《帝女》 第1章 第1章 天亮了。 宫灯里的烛火跳了又跳,火苗渐渐微弱,几近熄灭。 正如躺在冷清而空旷的宫殿中的那人,只剩下了一口气。 凤星歌安静地跪在龙榻前,眼底有血丝,却没有半分悲伤的神情。 她明明有十年没见过自己的父皇了。 十年的帝王生涯,喜怒不形于色的作派已经深入她的骨髓,一时半会儿怕是扭不过来。 “殿殿下,”此刻还是小安子的内廷大总管,难掩脸上的恐惧,他的脸吓得发白,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用尽了全力去听外间的声音,“那些声音好像停了,我们怎么办” “继续待着。”凤星歌瞥了小安子一眼。 明明一个时辰前还吓得满脸鼻涕眼泪的九殿下,突然浑身变了气势,冷静得诡异不说,这一眼飘来,居然还有点莫名的龙威。 小安子不明所以,却也被镇住,但还是有些不确定“要不,殿下先躲躲” “不用。”凤星歌说完,顿了顿,“等着便是。” 反正外面那群兄长们,最后谁也没赢,倒是便宜了她这个假皇子。 昨晚的这场宫变,在凤国的历史上,都留下了颇具讽刺的一笔。 太和三年,二月初,太子薨。接近着六月,皇后暴毙,嘉宁帝陈疾复发,三个月未上朝处理政事。 九月十四,晚亥时,二皇子带兵逼宫。 子时,六皇子将二皇子反困于宫中。 九月十五,丑时,四皇子在宫中手刃二皇子,带着二皇子的头颅跟六皇子汇合时,被三皇子的伏兵击杀。 寅时,六皇子被三皇子、七皇子的联合伏兵诛杀。 卯时,五皇子和八皇子在宫门放冷箭,射中三皇子,三皇子大呼尔等背信弃义,反击,五皇子和八皇子被射杀,七皇子也被三皇子迁怒砍掉双腿。 然后是辰时,失血过多昏倒在龙榻前的三皇子,就这么横在凤星歌面前。 凤星歌知道,待太医赶来的时候,三皇子也没有多少进气,最后跟先皇同时而亡。 太子薨后,先帝膝下剩余的八个皇子,一夜之间,死了六个,终生残疾一个,最后只留下了她这个假扮了多年皇子的公主,就算是民间话本,都不敢编得这么大胆的。 偏偏这么荒唐可笑的事情,就发生在了她的身边。 小安子揣着一颗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迎来了靠谱的朝中重臣。 在朱太傅在宫人的带领下,迈入养心殿那刻,小安子略带着惊喜,对凤星歌低语“太傅来了,殿下,这下安全了。” 朱太傅经历三朝,古稀高龄,平日里慢腾腾,倒是大事上,向来动作迅速。 凤星歌眨巴眨巴眼睛,随着那身一品仙鹤绯袍的接近,她开始低低地抽泣起来,把整个脑袋都埋在了床榻边。 朱太傅只看了凤星歌一眼,就对着床上的皇帝,行了大礼,深深地拜了下去。 嘉宁帝微微睁开了眼,无神地望着虚空“太傅” “臣在。”朱太傅本想汇报一下外面的情况,但是看皇帝这油尽灯枯的模样,他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嘉宁帝吃力地抬手,终于把一根手指对准了凤星歌的方向“就他了。” 说完这句,他突然浑身抽搐着,用尽全身力气,深吸了在这个人世间的最后几口气,然后头一歪,没了呼吸。 朱太傅颤巍巍地跪地,叩首,高声道“臣遵旨” 直到这时,两个太医才顶着一身血染的袍子,提着药箱,气喘吁吁地赶过来,但他们的来到,只是最后证实了皇帝的情况。 嘉宁帝驾崩了。 凤星歌努力让自己的哭声变得更响亮,但眼底的情绪却少有波动,这一切都跟前世一模一样,她重生回来,再经历一次,已经不会有当初那种天塌下来的感觉了。 朱太傅看着凤星歌的身形,默默地叹了口气。 传闻九皇子先天不足,满月时又遭了刺客袭击,身形不良,果然如此。这瘦小单薄的身段,比他家里的嫡亲孙女还要小只,宽大的宫装套在他身上,露出的小截白皙纤细的脖颈,看起来轻轻一折仿佛都要断掉。 如今凤国局势复杂,这个不满十三岁的弱小孩子,真能坐稳金銮殿上的那张龙椅吗 虽然心里有疑虑,但朱太傅还是起身走到了凤星歌身边,将这个小皇子扶起来。 “九殿下,快起来吧,如今陛下去了,之后的凤国就要靠你了。” 凤星歌睁着一双泪眼朦胧的眼睛“靠我我不懂。” 朱太傅想起凤星歌上面那几个优秀且野心勃勃的皇兄们,暗道人算不如天算。他慈眉善目地对凤星歌道“你想做皇帝吗” 岂料凤星歌好像早知道有这一问,回答得也很快“不想。” 朱太傅愣住了。 他正欲开口劝说,却又听凤星歌说“我是女子,怎么做皇帝。” 这回,朱太傅不是愣住,而是被雷劈过的表情了。 这个经历了三朝风雨的老人,从未像现在一样风中石化。 凤星歌也不想在这个关头打击老人,可她自明白自己重生后,便不想再重蹈覆辙,走一条劳心劳力、痛苦万分还没有好下场的路。 当年,先皇和皇兄们皆亡。 她隐瞒下自己的真实性别,在一双双不怀好意的眼睛注视下,兢兢业业,步步为营,斗权臣,抚世家,整顿朝堂,平叛乱,削藩集权,屯兵百万在边境跟北夷大决战,把一个走向衰落的王朝,一点点的扯回了正轨。 可结果怎么样呢,当她女儿身曝光之后,迎来的是众叛亲离,被摄政王宰了的可悲下场。 这皇位她坐得着实辛苦,还颇委屈,既然上天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她干嘛还要压抑自己那劳心劳力不讨好的位置,谁爱坐就去坐呗。 反正她是拒绝的。 当然,她只是不想当皇帝,而不是想要求死。 作为一个公主,她隐瞒身份假扮皇子多年,这是绝对的欺君之罪。 选择这个时间自曝身份,她也是有考量的。 如今她欺的君已经不在了,未来的君也暂时没有着落,皇城内觊觎皇位的皇子们虽然死光了,但镇北王、太师和各地藩王们还虎视眈眈。只要朱太傅不傻,为了这天下的安定,他不会在这种关键时刻来公开她的秘密,追责她。 朱太傅该头疼的是,怎样找到一个合适的新君,并且让她作为过渡。 “殿下当真是女子”朱太傅庆幸自己刚刚屏退宫人和太医到殿外,打算单独跟九殿下谈谈的举动,如今这个消息只有他和她知道,没有扩散出去。 凤星歌点头“母妃有苦衷,我也是迫不得已。” 朱太傅狐疑地打量凤星歌,这个孩子明明才哭得那么厉害,现在回答问题倒是冷静。 凤星歌心头默叹一声,低头装模作样地抹起了眼泪“太傅,我知道这是欺君之罪,我会被杀头吗” 朱太傅低斥“休要胡言,这女子为帝,史上并非没有先例,只要” 他话音未落,一声疯狂的尖叫差点戳破他的耳膜。 凤星歌见到殿中闯入的身影,当机立断,喊小安子“抓住她,别让她出去” 但小安子还沉浸在自家殿下暴露身份的震惊中,一时没有回过神。 淡黄色宫装的女人疯疯癫癫地往外跑,边跑边喊“都死光了没皇帝了老九也是个女人” 凤星歌干脆提着衣摆,自己追了过去。 这个女人是先帝临终前的宠妃,跟三皇子有染,也参与到这次宫变中。哪知道她自己依托的皇子最后落得那般下场,宠爱她的皇帝也同时死去,她当晚就发了疯,凤星歌将其关在冷宫多年,她最终得重疾而亡。 当初凤星歌被自己要当皇帝的事实冲击到了,根本没有留意那时候大殿有人闯入。 现在她得把这疯女人先控制住,不能让她在这人心惶惶的时刻,再增加不利局势的流言。 可还没等凤星歌追上去,刚到门口的女人,就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倒飞着跌入宫殿内。 一只银色龙纹的黑色靴子,沉稳地迈步进来。清冷到有些漠然的俊脸,就那样毫无征兆地闯入了凤星歌的视线。 那个浑身带着冷厉煞气的男人,眯起深邃的凤眼,轻描淡写地扫视了周围一圈,他抿着薄唇,单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微微抬起,立刻有两名亲卫从他身边跃出,直接砍杀了跌在地上的宫妃。 凤星歌眸子一紧,对他的那种由骨子里渗出的恐惧,让她颤抖。 视线越过这煞星的肩头,凤星歌可以见到殿外新鲜一地的血迹,之前留守在殿外的宫人,居然被他全部杀光了 在她呆在原地时,高大的男人已经走到了她的跟前。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看得她的心乱跳得失去了频率。 “镇北王,你此时入宫,意欲何为”朱太傅低沉苍老的嗓音在空荡的大殿内回荡。 男人没有理睬老太傅,他在凤星歌惊诧又不解的目光下,半跪蹲下,伸手摸上了她的脚。 “抬脚。”他的声音冷硬,不近人情。 直到这时,凤星歌才发现,自己昨晚居然是赤脚跑到了这里,现在脚底一片冰凉。 身旁还站着两列冷肃精锐的亲卫,堂堂镇北王居然亲自躬身做这种小事,还做得无比流畅自然。 直到将凤星歌娇小冰凉的脚包在他宽大的袍子里暖上了,他才转头看向朱太傅,缓缓吐出两个字“勤王。” 凤星歌自他出现,就一直呆呆地看着他。 此刻听他说勤王两字,她心底却涌动着酸楚和抽痛,这位未来的摄政王,此刻想的究竟是勤王,还是擒王,她不知道,但未来围困皇城两个月,将她逼入寝殿,逼得她走投无路,绝望中服毒自尽的,可不正是眼前这个男人吗 或许是因为她今晚重生归来,闯入父皇的寝殿,还主动给朱太傅坦白了身份,改变了过去,影响到了其他人。本该十日后勤王而来的镇北王,居然这时就赶到了。 只是 凤星歌看着还半跪在自己身前的男人,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可能是错觉吧,他第一眼望向她的视线里,居然满满都是疼惜。 他曾经对她,还有过这样的情绪吗 他这一回京来,凤星歌知道,自己再也走不掉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第2章 “殿下,”小安子愁容满脸地看着凤星歌手里的鸡腿,劝诫道,“只在这里吃东西,也不是个办法。” 不愧是未来的内廷大总管,现在就开始有一颗事无巨细都要操心的心。 凤星歌慢慢咀嚼着,斜靠在座椅上,懒懒地看他“不然我还能做什么,你倒是说说。” 小安子沉默了。 宫变后这几日,外间的一切大小事,都是他给凤星歌汇报的。就算他是个政治眼光还不错的太监,也有点看不懂如今的局势。 那日镇北王君穆凌率了两万精锐直入皇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控制了京卫指挥司,当场砍了四五个不服调派的官员。然后他又整合里夜里参与宫变的皇子们的残兵,再次将皇宫围成了大铁桶。 若不是他请了朱太傅等朝中德高望重的大臣以及太后到金銮殿坐镇,处理平乱的各种后续事务,恐怕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来造反而不是来勤王的。 先帝的丧事有条不紊地进行,按理说,先帝如今剩下的皇子只有凤星歌,他便是毫无悬念的继位者,这新帝继位一事,已经刻不容缓。 但君穆凌偏偏不提,而是先处理各皇子党羽,扫清皇宫内各残余眼线。就那天在先帝过世的寝殿外,他都杀了一堆人,血腥味洗了一天都还未散去。 这等残暴手段,吓得金銮殿上处理后续的大臣和后宫们,都不敢主动去提凤星歌登基。 小安子又看了眼还在没心没肺吃东西的九殿下,心里那个愁啊。 会不会真如传言,君穆凌打算准备好一切后,让凤星歌做个一日皇帝,登基完毕就直接杀掉,换他自己上啊 他为了小主子头发都要愁白了,偏偏小主子年幼懵懂,这如何是好。 凤星歌酒饱饭足后,拍了拍肚子,看看天际发红的晚霞,打发小安子去做沐浴准备。 不过她看在这厮忠心耿耿服侍她十多年的情分上,还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安抚“慌什么,前头还有太傅和太后他们,天塌下来也轮不到我来顶着。” 小安子苦着脸“可是殿下,万一,万一那位真的对你” “他不会动我。”凤星歌眸色一沉,又补充道,“至少现在不会。” 如果直接杀了她,马上就能坐稳皇帝的龙椅,君穆凌当初就不会等十年再对她下手了。 现在的朝中,他虽然重兵在手,但到底还没做到权倾朝野。 前世他是十日后才到皇城,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他并没有做什么。 这次可不同,他蹦跶得这么欢,那个人肯定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毕竟这皇位,想要的可不止他一个人呢。 金銮殿上,不会坐视不理的人,正狠狠瞪着君穆凌。 “可笑,真是可笑你们想把老夫当傻子蒙骗,还是根本没把老夫放在眼里” 说话的人,年岁与朱太傅相当,同样一身超品朝服,但气势和神态都要锋利数倍,他愤怒之余,长袖拂过案几,将那些上品的青花瓷茶具打碎在地。 朱太傅如老僧坐定,面无表情,眼皮微搭,视线扫过那些碎片,慢悠悠地开口“邓太师,勿焦勿躁。遗诏乃是先皇亲手交于本官手中,你是信不过我” 邓太师心里冷笑一声,信你才有鬼了,老狐狸一个。但他面上不显,死死盯着君穆凌“镇北王,谁给你的胆子围困皇宫,又是谁给你的胆子血洗宫闱如今老夫还在这皇城之中,晋王也还在皇城之中,先帝会一纸诏书命你这个远在塞北的异姓王摄政” 他说着,直接起身,上前两步,目光阴鹫,声线低沉“大凤朝的摄政王,不是那么容易当的” 君穆凌今日换了身符合他异姓王品阶的紫金朝服,三爪的银龙张牙舞爪。他此刻虽在凤朝声名赫赫,但也不过是刚刚弱冠的青年,冷峻的面容稍显青涩。没有提剑杀人时,还有两分清风明月的儒雅气质。 邓太师年岁大,又是出身行伍,体格魁梧,立于君穆凌面前,气势竟然稳稳地压住了这个年轻的王爷,仿佛站立在稚童面前的猛兽。 但君穆凌自那日杀戮果决震慑了朝廷上下后,行事反而低调恭敬。近日每在金銮殿中,他也神游四方,心不在焉。这会儿到邓太师直接逼近了面前,他才微微抬了眼皮,开口“你要抗旨” 这言语和神态,竟是完全没将太师当回事。 “你们一个个串通起来,伪造圣旨才对”邓太师心中恼这小辈态度傲慢,撕破了脸,直接冷笑道,“京畿大营还有两日到皇城,镇北王到时候是退还是战呢” 京畿大营驻军五万,就算加上君穆凌整合里皇子们的残兵,也不足三万人在手。 君穆凌微微皱了皱眉。 一旁的朱太后心肝一颤,还要来再打下去,可就真的内乱了。 她望向弟弟的方向,朱太傅依旧气定神闲,喝着手里的茶,她渐渐的,悬着的心就落下了。就在这时,她听到君穆凌冷冽而低沉的嗓音回荡在殿内。 “那就战。正好清算天宁关的旧账。” 冷声说完这话,君穆凌直接耍袖子走人了,留下一屋子的人大眼瞪小眼。 只有邓太师听到“天宁关”三个字时,眼眸骤缩,然后重新坐回他的位子,沉默起来。 朱太傅终于放下了茶杯,开始掌控主导话语权“先帝遗诏,我等臣子自当遵从。等晋王爷那边宗人府商量的结果出来,我们就开始准备新帝的登基大典。太师以为何如” 他这话,没有说君穆凌的问题,邓太师眯起眼睛,冷哼一声“太傅既有决断,何必再问老夫” 朱太后屏退周围人,有些忧心地看向弟弟“文璧,邓太师手中兵力虽不如镇北王,但他在朝中势力根深蒂固,两虎相争,我们该如何是好” “太后放心,并非两虎,”朱太傅对着姐姐,捋了捋他的花白长须,眸中神色意味深长,“王爷所求,与这天下,并不冲突。” 朱太后一愣,转头望向了金銮殿的那张龙椅,如果不是为了那高高在上的位置,君穆凌为何要在天宁关大战刚刚结束后,就亲率精兵入京这大战后千里奔袭的劳累,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的。 朱太傅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头忙起了其他事情。 君穆凌沿着记忆中行了无数次的道路,慢慢地走到了重华殿外。 深重的宫门前,负责守卫的侍卫单膝跪地行礼“王爷。” 君穆凌抬手,示意他们归位,视线飘向宫门后,久久凝望,沉默不语。 很快,他手中就拿到了凤星歌这两天的详细动向。 负责汇报的是他身边的骁影卫统领萧辰。这个面容平庸,目光犀利的年轻男人,正板着脸,一丝不苟地汇报着凤星歌的一切。 “九殿下寅正惊起,唤了内侍服侍,饮茶三杯,重新睡下直至卯时,吃了些银丝鸡肉粥,练字一个时辰,看东野游记半个时辰,后受邀贤太妃宫中,与他母妃共进午餐,午间休息了一个时辰后,又到了珍宝阁品玩奇珍,晚膳还未正式上来,殿内小厨房应殿下要求,做了民间烧鸡半只,吃得一干二净” 后半截君穆凌没怎么听进去,他反复想着她寅正惊起的举动,现在心里满是懊恼,还是惊吓到她了。 重生回来已有半年,他每次回想起自己冲进重华殿,看见凤星歌毒发断气的那一幕,就呼吸骤顿,胸口发紧,心里好像被刀子一下下剐掉他的肉,反复的疼。 他曾想过报她滴水之恩,护她一世顺遂,才会在当年的天宁关那场残酷的战役中拼命活下来,回到她身边。 可惜最终,他仍旧没能护得住她。 是他的错,好在那个叫“系统”的神秘生物,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 他现在只想把那人,放到心尖尖上疼着,不让她再受任何委屈。 “打开宫门。”君穆凌下了命令,侍卫毕恭毕敬地照办。 重华殿内被君穆凌杀的宫人最多,现在留下的宫人极少,这个时辰,夜幕已经慢慢降临,他走在空荡的回廊中,耳边只有他自己沉稳有力的步伐声。 小安子捧着沐浴巾,刚刚转角而来,突然见到迎面而来的镇北王,吓得手里东西差点甩飞出去。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君穆凌腰间的佩剑,脑补了十八种怎么把他家小主子砍死的场面。 君穆凌单指放于唇边,做了嘘声,低声道“你家主子呢” 小安子苍白着一张脸,抖着唇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他哪里会想到,面前这个煞星是怕他高声叫嚷吓到凤星歌,而不是他想象中的月黑风高杀人夜。 君穆凌把持朝政六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只一眼,就很容易看穿这小内侍所想。 回想凤星歌死后,这立刻撞柱身亡的忠心奴才,君穆凌尽量放缓了脸色,解下自己的佩剑,丢到了小安子手里。 小安子更加惶恐了“王王爷这是” “你家主子呢”君穆凌“目光和善”的再问了一遍。 “正在用膳。”小安子吓得缩了缩脖子。 君穆凌点了点头,从他身侧走过“本王去陪她吃。” 小安子看着君穆凌修长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内,这才反应过来。 镇北王要去陪九殿下用晚膳 这怎么可能,这是带了毒去逼殿下自尽吧 小安子急得快要哭出来了,皇宫各殿,只有重华殿被君穆凌一直围着重兵把守,那煞星真要对小主子做啥,他怎么拦得住啊 要不他去金銮殿找太傅帮忙 可九殿下不是太子,所住的重华殿距离金銮殿太远,这一去一回,来得及吗 小安子擦了擦冷汗,却听宫门外一个少年清朗的声音“太子侍读裴英,求见九殿下” 裴英来了 小安子眼睛一亮,立刻冲到了宫门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第3章 凤星歌觉得,自己黄昏时分右眼皮跳果然是有原因的。 明明悠哉悠哉地在殿内吃着晚饭,才吃了几口,就看见君穆凌直接闯了进来。 虽说她现在是皇子打扮,皇子身份,不用避嫌,但好歹她是君,他是臣,他对她总是这般肆无忌惮。 元景初年,他刚刚回到朝堂,太师还是一手遮天时,他还算对她恭敬。 后来扳倒太师,他独揽朝政做了摄政王之后,就越发嚣张跋扈,也如现在一般,对她的寝宫说闯就闯,简直如过无人之境,每每想起他那时候的逼迫,凤星歌就恨得咬牙。 往事不提,凤星歌一个重生之人,自然会与过往时候的她不同。 可如今,朝中官员听邓太师的,军中听镇北王的,京城以外还有几个皇叔虎视眈眈。 他们都不乐意看见一个有主见的皇帝,在没有真正在这朝堂上站稳脚之前,她若是还是保持前世的做派,她大概是找死。 这个时候的她,只需要胆怯、懦弱,茫然无措,这样才是无害而安全的。 凤星歌缩着身子,抬眼,眼底全是怯懦和小心翼翼,本来夹着菜的筷子都不敢动了。 不仅是她,连旁边站着布菜的宫人,都大气不敢出他们还没忘记镇北王那些凶神恶煞的兵将他们身边的人拖出去砍了一地尸体的场景。 见君穆凌直勾勾地盯着她半晌没有开口,凤星歌才低了头,小心翼翼地轻声问“还是要杀我吗” “别胡思乱想。”君穆凌凤眸沉沉的,薄唇微微抿着,那副表情算不上愉快,像是被气的,“你不必怕我。” “子幽哥哥”凤星歌抬起头,煞白的小脸瞬间有了血色。 她现在年幼,声线刻意放低了之后,有种小鸟儿般的婉转,子幽两个字念得,好像羽毛刮过掌心,酥酥麻麻的。 刚沐浴后的少女,从身体到发丝,都溢着一股淡淡的幽香。 君穆凌的神色有些动容,凤眸的目光越发深邃。 凤星歌见他没有反对这种称呼,心底也是松了口气。 她跟小安子说得信誓旦旦他不会动她,但她现在实在太过孤立无援,谁知道这乱臣贼子会不会一时兴起,就提了她的脑袋,自己跑金銮殿登基去。 现在看他神情,她应该暂时安全了。 算起来,他俩自幼相识,他长她八岁,她的外号是他起的,他的字,却是她给他取的。只是镇北王府发生变故后,他越发沉默危险,她也慢慢长大,心有所属,两人渐行渐远。 她已经多年没有叫过他的字了,现在这种时间,这种环境,稍微提醒一下他们的故交身份,对她未来的安全是个保障。 君穆凌此刻心中的确如她所想,忆起了过往,只是不是她回忆中的幼年孩童时期。 他想起了那艘去江南的小船,想起了月夜下醉酒的她,想起了她成长后的绝代风华。 那一夜她一直叫着他的字,她的身体,她的声音,随波而荡漾,就好像刻骨铭心的毒,透过他的肌肤,深深地埋入他的血肉之中 于是很快的,沉稳冷厉的镇北王,在宫灯下,悄悄地红了耳朵,呼吸也重了。 在被人发现异状前,他一声冷斥,把凤星歌身边剩下的人都赶出去了。 大殿内静得只剩下两人的呼吸。 凤星歌距离他最近,当然发现他耳朵红了。 这人在朝中跟她作对数年,两人见面哪次不是争锋相对,还有吵得面红耳赤的时候,她怎么不知道他这么纯情过,叫一声哥哥,就羞成这样那他叫声给她取的外号“小土豆”,她要不要 呃,算了,大概不会有人因为这种称呼脸红。 “以后不准再这么叫”君穆凌冷着脸说。 回忆虽好,但凤星歌如今还不到十三岁,半大的孩子一个。就她这个身形,让他看起来都像在看自家弟弟,提不起半分旖旎,稍微想一想,居然还有种深深的罪孽感。 凤星歌一愣,眼底闪过一抹黯然,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 到底是她从未了解过他,就像她本以为他最多跟她作对,不会真的为了那个位置来危害她,结果却是她错了。 君穆凌看着凤星歌浑身的紧张和防备,无声地叹了口气“过去的不用再提。” 他想等她长大点再说。 凤星歌眸中凝了失望,危机感就像过去十来年那样,再次紧紧包裹住了她。 他的意思是他不会再念及故交之情吗 她起身想溜,不料,君穆凌已经用旁边放着的小汤匙熟练地盛上了果粥,然后撤掉了她面前的青菜,夹了不少鹿肉铺丝等荤菜,放到了她的面前。末了依旧是那硬邦邦的语气,话不多,两个字“吃了。” 他从那日回来起就发现了,十年前的她又小又瘦,他现在开始要监督她的饮食,好好调理身体,免得像她以后那样,身子弱,随便一点酒就给她放倒了,他有些庆幸那晚在她身边的是自己。 凤星歌状似对着一大盘子荤菜犯愁,软糯地来一句“我日落前才吃了半只鸡” 君穆凌面不改色地再装了一碟子荤菜“你昨日吃了两只。” 他一向都是这么直接怼她,凤星歌无言以对,默默开动筷子。 而他好像很满意她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就那样单手支着头,歪着脑袋看她吃东西。 就模样来说,君家人在凤国是出了名的长得好看,上一代镇北王就是凤国第一美男子。他们不是那种阴柔的美,而是充满男子气概的帅气。因为五官过于立体,长眉入鬓,他们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就特别冷肃、不近人情。 但此刻,可能是夜间宫灯的原因,昏黄的光线下,他冷肃的面容变得柔和,温暖,目光好像点点融化在了烛火之中,留在了凤星歌身上。 凤星歌觉得看人吃饭纯属变态,不过这话可不敢现在当着他的面对他说。 她这顿饭吃得极为不自在,特别是君穆凌看着她,看着就突然伸出了手,手掌按在了她的头顶上,五指插入她的发间,揉了揉她的脑袋。 “慢点吃。”他眼底缀了笑,可惜她没看。 当帝王十年,凤星歌已经很久没被人当做小孩子这样摸头了。她第一反应是“大胆”,然后才是“我忍你”。 把心头火压下去,凤星歌建议“朝中事多,王爷你” 麻烦你快点走 君穆凌“不急。” 凤星歌“” 就在她心里想着借口,怎么把他支走,殿外传来小安子的通报声。 “王爷,殿下,裴英求见。” 那一瞬间,凤星歌感觉到自己心跳仿佛漏掉。 裴英裴英,光是心里默念着这两个字,她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那是她喜欢了八年的人,也是她看着君穆凌杀掉的人。 她还记得他少年身板,倔强挺直,仿佛山间深谷中的傲竹,却对着她伏首叩头,恭敬虔诚“陛下在这朝堂举步维艰,孤立无援,臣不才,愿为陛下鞍前马后,鞠躬尽瘁。” 她还记得琼华宴上,月心湖畔,羞红的脸和震惊的眼“陛下居然是女子” 她犹记得两人吵架后的不欢而散,只因为裴英坚持要除了摄政王的性命,而她却心软,只想囚禁君穆凌,结果却是她亲手把他的性命,送到了君穆凌手中。 她对他最后的印象,是裴英临终前问她,声线一如既往的清朗温柔,却满含苦涩“陛下心中,微臣究竟不如他” 她却那样愣愣地抱着他逐渐冰冷的尸体,说不出一句话来。 凤星歌悄悄地擦了擦眼泪,压下了心中的酸苦。 这些小动作,她不怕被君穆凌看见,因为听到通报的那刻,君穆凌直接出去了。 她知道太师伏法后的朝堂上,两人素来不对盘,就是不知道十年前这时,两人关系如何。 站在宫门前,君穆凌看着那个身形单薄,气质却如玉树兰芝般的温润少年,眸中闪过一抹狠厉。但最终,他并没有对裴英做什么,只淡淡地问“何事” 裴英闻声,抬头瞄了眼君穆凌的神色,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近地观察镇北王,这个只比他年长三岁,已在凤国赫赫有名的男人。 果然人中龙凤,器宇轩昂。 裴英上前一步,斟酌着说道“王爷,微臣奉家父之命,进宫陪伴九殿下。微臣曾在宫中任太子伴读三年,跟九殿下也有深交,如今外面”他顿了顿,错开了这个话题,柔声道“九殿下还小,定然害怕,我进宫来也可与他做个伴。” 深交君穆凌微眯着凤眸,表情有些高深莫测。 裴英浅笑躬身,神色不动。 小安子看得心里着急,只想裴英能快点进去守着自家殿下。 最终,君穆凌冷哼一声,甩袖而去。裴英回头恭送,然后在小安子的催促下,往殿内赶去。 离开重华宫还没有百米,君穆凌就唤了萧辰。 “一个孩子都拦不住”他目有厉色。 萧辰依旧是那副一丝不苟的模样“裴英本就是邓太师的侄孙,他今晚有备而来,又得了太师的暗中支持,动用了太师的势力。邓太师毕竟在京中四十年,势力盘根错杂,王爷前日在宫中杀的那些,只是他让你能看到的人,至于这宫中,还有多少太师的眼线,属下还在追查。” 君穆凌嗯了一声,不再多言。 他转身回看了一眼宫门,本想守着凤星歌睡着再走,他却没了心情。 刚刚那瞬间,凤星歌的神色掩饰的很好,但他还是清楚看见,听到裴英名字的时候,她脸上发自内心的欢喜。与她因为害怕惊恐,装作娇柔跟他扭捏的对话,完全不同。 他猜想得到这种环境下,凤星歌对他不是很待见,当然,十年来她好像就没待见过他。 不过没关系,他不想再惹她不痛快,哪怕让她不痛快的是自己。 君穆凌想,来日方长,不急这几日,往后会让她刮目相看的,今晚他离远点就是。 只是裴英这厮,惯会讨人欢心,民间甚至有“一见裴郎误终身”的说法,朝臣如此,凤星歌也是如此。 君穆凌心想,前世若不是系统任务非要杀了裴英,他绝对会把这家伙活着绑到广场柱子上,让他自己感受一下“粉丝”的热情。 “粉丝”这种词是系统教的,虽然他至今都不明白系统调侃说着裴英粉丝多,流量大佬是什么意思。 总之在君穆凌心里,欣赏他是个有才华的能臣,但很讨厌他就是了。 “宿主,我才发现,你居然有傲娇属性” 虚空中传来只有君穆凌听得见的笑意。 君穆凌冷着脸“闭嘴” “殿下可好些了”裴英温和地望着凤星歌,递上了手帕。 自九殿下见到他起,这眼泪就没停过,九殿下爱哭宫里都知道,却不知道原来小皇子被吓成这样,哭得眼睛都肿了。 裴英心里有些自责,他应该早点想办法进宫来看他的。 凤星歌透过朦胧的泪眼,看着少年温润如玉的笑容,心里更酸涩了。 重生回来再见他很好,看着活生生的裴英也很好。 但这个裴英不是那个跟她一起度过十年风雨,可以跟摄政王在朝堂正面杠的裴相了。 那个裴相已经死在了重华殿外,死在了她的怀抱里,至死都带着遗憾。 她若是放弃皇帝的权力和地位,不会再如前世那样重用他,未来她不再是皇帝,他是否还会一如既往,守在她这个公主身边,不离不弃呢 凤星歌这才发现,哪怕她喜欢了他多年,原来在她心底,竟也没有真正信过裴英,这大概就是帝王的通病吧。所以做帝王者,多半是孤家寡人。 凤星歌的情绪控制,渐渐起了作用,哭声渐小。 裴英等她慢慢平静下来,才半蹲在她身边,仰头望向她,双眸如星,声线如暖玉“镇北王杀戮果决,作风狠厉,是个危险人物。他此次回京,所图不明,殿下害怕是自然的,哭出来,心里可舒畅了些” 虽然知道他误会了她哭的原因,但凤星歌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裴英展颜一笑,少年清俊的面容如冬日暖阳,可融化一切冰雪。 “别怕,殿下还有微臣。”他声音轻柔,“微臣会保护你。” 凤星歌心里却是想。 朕这辈子,不需要任何人。 可如今,不管你还是他,只要能利用来保住朕,区区一点小的感情恩惠,给予实在很简单。 她调整了一下情绪,说:“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裴英顿了顿,轻笑:“当然。” 凤星歌:“镇北王居心叵测,我能相信的,只有你了。” 这话传到君穆凌耳中时,他呆坐书房里,一宿未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第4章 凤星歌最终还是成了新帝。 朱太后被尊为太皇太后,先皇后已故,凤星歌的母妃秦氏被尊为太后。 朱太傅没有说出凤星歌的身份,作为辅政大臣,站在了她的身边。 作为凤国第六代帝王,不满十三岁的凤星歌,依旧跟过往一样,拥有一个辅政大臣的内阁班子,要到她十六岁亲政,他们才会解散。里面成员大多数没有变化,以朱太傅和邓太师为首,内阁大学士文贞等人配合。 唯一跟从前不同的是,镇北王君穆凌留守京城,遵遗诏摄政。 当朱太傅站在群臣之前,念读“遗诏”的时候,凤星歌悄悄地抬眼,视线在朱太傅和君穆凌之间转了一圈。 那日君穆凌带兵冲入殿内,让亲卫带走了她,却独自留下跟朱太傅商议了许久。 这两人莫非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协定,所以朱太傅愿意帮他瞒着众人,以一纸原本不存在的遗诏,将他推到摄政王的位置上。 凤星歌的目光落在了身旁的金椅上。 君穆凌紫金朝服,头戴金冠,着装跟她这个皇帝比起来,就差点了龙爪子的数量和头上的冕冠。原来这人在十年前就隐有真龙之气,样貌、智商、气势足够傲视群臣,难怪他一直不愿居于她之下,总瞅着机会要来造反。 可他是怎么说服朱太傅的呢这老狐狸到死,都没明确站在她的那边,也不倾向于任何人,只关注民生朝政,如今反而倒是和君穆凌关系好了起来。 更诡异的是邓太师,他向来居于群臣之前,以领袖自傲,有人将座椅搬到了他的前面,还要他施以臣礼,他居然也没有跳出来明确反对。甚至连之前拔营归京的京畿大营,都重新退回了驻扎地。 看来就算有动静,也不会在她的登基大典上闹了。 凤星歌略微遗憾地想,她本来还等着看一场闹剧的,结果主要人物全部都很沉默,一个比一个稳得住,感觉个个都是忠心耿耿的直臣。 现在裴英还没有考取功名,没有资格站在朝堂上,那些被她一一提拔的年轻俊才,也还在某个旮旯里背书,凤星歌看着下面一排毫无生趣的苍老面孔,也开始觉得无聊起来,捂着嘴巴打了个呵欠。 新帝如此没有气魄,底下有眼色的老臣,皱着眉暗自摇头。 却听君穆凌直接打断了朱太傅繁长的祭文“太傅,祭祖吉时不能耽误。” 朱太傅抖了抖胡须,就算读完这个去太庙,都还有两个时辰,哪里耽误了。但他扫了一眼满脸无聊的凤星歌,最终点了点头“微臣马上念完。” 这一出,让下面的人又有了些新想法。 邓太师双手拢在袖子里,低头冷笑了一声。 待加冕典礼完成之后,朱太傅便请凤星歌前往太庙祭祖,完成登基仪式。 凤星歌穿着宽大的龙袍,离开了那张空荡荡的龙椅,还未走下几步台阶,她心中一动,踩着龙袍一角,扑腾一下从台阶上摔了下去,摔了个四脚朝天,模样狼狈,头上的冠冕珠子,都零乱的散开,看起来没有了丝毫皇帝的威严。 整个殿内瞬间安静了,群臣目瞪口呆。 前世这时,她绷着小脸,尽善尽美地做好了典礼的每一步,却还是被人诟病她气势羸弱,没有半点皇帝样。 这辈子,她就真正做个没有皇帝样的皇帝。 凤星歌正满意于她给众人留下的第一坏印象,却不知什么时候,君穆凌已经站到了她面前。他目光冷冷地看着她,看得她心肝儿都颤了颤。 她出丑不是正好吗衬托他的光辉形象。 这么吓人的目光是什么意思 君穆凌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心里把做龙袍的工匠凌迟了两百遍,他本来注意力就在她身上,当然很容易发现,她摔下来时候,膝盖起码在台阶上磕了三次,那咚咚声,恐怕她膝盖都乌青了吧。 若不是现在无数视线盯着,他大概都想先检查一下她的伤势了。 但他现在只能半蹲下,对她伸出一只手。 凤星歌就这样,在他的搀扶下,吃力站起来。 她起身后,君穆凌却还有松手,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宽大的手掌将她的小手全部包裹。 凤星歌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热度,心里又是一番复杂滋味。 她最后没有拒绝他,一路由他牵手扶着,完成了太庙的祭祖。 这两人并列在前的站位,交握的双手,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不是登基典礼,是帝后大婚呢。 呸呸好的灵,坏的不灵。 但终究,凤星歌想要留给群臣的蠢笨无能印象,是刻入人心了。 君穆凌逾越的动作,朱太傅和邓太师都没有阻止。群臣私下猜测,这说得好听的摄政,实际莫不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现在京城外还屯着摄政王的几万兵马,别说他牵着新帝祭祖,就算是他站到最前面去祭祖,恐怕都没有官员敢出声说个不妥。 没看最后摄政王上了新帝的銮驾,还是没人出声吗 回宫的銮驾之中,凤星歌懒洋洋地伸展了胳膊小腿,一个哈欠还没打完,突然腿上一热,一只大手居然伸进了她的龙袍里,将衣摆掀了起来。 小安子差点就要出声喝止,却因为凤星歌不着痕迹瞪过来的一眼,他把话咽进了嘴里。 凤星歌看着君穆凌瞅见了她膝盖的乌青,皱了皱眉。 他心头千百念头辗转,最后只淡淡地哼了声“皇上幼时,可没有这般粗心大意。” 凤星歌趁机收回了腿和衣衫,扬着宽大的袖子“我朕本就没有皇兄魁梧伟岸,这龙袍原本是给皇兄准备的。” 她说完,眨了眨眼睛,嘴儿微微嘟起,一副小委屈的样子,眼底意思却是怪我咯 君穆凌凤眸微眯,一如既往的沉默,表情高深莫测,不知琢磨什么去了。 凤星歌也非常“识趣”地缩在一角,摆出一副防备而恐惧的模样。 君穆凌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微微俯身,视线与她持平,开口“陛下这是在怕微臣” 这个动作,两人的脸不免距离很近。 凤星歌甚至能看清他长长的睫毛,她不自在地往角落里再贴紧了半分,清了清嗓子“朕现在是皇帝,朕才不怕你。” 君穆凌盯着她的眼睛,缓缓道“是吗” 凤星歌直接偏转逃避了视线。 却不料,君穆凌伸手,将小指放在了她的眼底“那陛下跟微臣约定,往后不再害怕,可好” 这是凤星歌年幼缠着他时,惯有的动作。 她那时候会勾着他的手指让他发誓,绝对不违背誓言。 凤星歌心里冷笑,明明都不准再让她唤他一声“子幽哥哥”,现在摆出这种儿时之情是在诓骗小孩吗 但她也正愁找个理由,来解释她即将准备展露的一面,于是她皱了皱鼻子,摆出艰难选择的表情,终是将手指伸了出去,跟他的勾在了一起“摄政王,这可是你说的,朕往后真的不怕你了” 君穆凌手指勾住她的,骨节分明的手晃了晃,唇角微翘“好。” 直到将她送回皇帝现在的寝殿,他才负手而去。 小安子擦了擦额角的冷汗“陛下,摄政王也太放肆了” 凤星歌摆了摆手“人家有资本放肆,你要是能带兵把边境守得铁桶似的,在军中被尊为军神,朕也准你放肆。” “可是”小安子想说陛下你到底是女子,身体怎能随意给人看去。 凤星歌却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直接打断,神色冷淡“他不知道,你也不知” 小安子赶紧闭上嘴。隔墙有耳,现在有些话,他就得烂在肚子里。 可是他心里忍不住嘀咕。 上次您对朱太傅自曝身份,幸好太傅是三朝老臣,没有异心,依旧保了您坐帝位。若是让那摄政王知道龙椅上的不是皇子,可不正好给了他造反的理由吗 皇上你也要有点自我保护意识啊 凤星歌扫了他一眼:“你觉得朕不懂保护自己” 小安子哪里敢承认,忙说:“陛下向来心中有数,运筹帷幄。” “不懂词就别乱用。” 凤星歌倒是比较乐于欣赏小安子的纠结脸,哈哈笑了两声,丢下他大步离开。 她回了寝殿就唤来宫人布膳,研究御膳房的厨子们新给她弄的菜品。 不怪她重生回来就这么馋,总是在吃东西。 要知道上辈子被君穆凌围皇城那段日子,最后什么东西都吃光了,太监们抓只老鼠都可以香遍整个后宫,现在能坐下来重新享受御膳房的美食,也是美哉。 “你,过来。”凤星歌对布菜的宫女勾了勾手指。 宫女靠前,手腕一紧,就被凤星歌带入了怀里。 “陛下”宫女一声惊呼,声音都酥软了。 其他宫人连忙低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凤星歌一根手指勾起宫女的下巴,拇指轻轻抚上她的红唇,让她跟自己对视“你刚刚说,你叫清娥” 小皇帝虽然年幼,身形瘦小,却长得眉眼精致,俊美如画。 作为新被选入宫的寝殿宫女,清娥跟其他人一样,都做好了献身的准备。能被这样俊美的皇帝宠幸,她们哪怕只有一夜也是甘愿。 她身子软靠着凤星歌,面颊红霞飞,颤着声音“是的,陛下。” “这绣球乾贝和奶汁鱼片两道菜,朕甚是喜欢,你去拿了食盒装上,随朕去慈宁宫,给太后布菜。” 听闻凤星歌这样说,清娥眼底闪过一抹失望,但考虑到皇帝年幼,恐怕还不懂男女之欢,她也知道不能急于一时。 “奴婢遵旨。” 凤星歌将她扶起之时,转头对小安子随口道“这宫婢看起来倒有几分大家闺秀的姿仪。” 小安子笑道“陛下,清娥原是吏部陈侍郎府上庶八女,前日补充宫人时,才被送进来,倒也的确是大家闺秀。” 吏部侍郎啊,那就是邓太师送的了,难怪这小妮子总是给她抛媚眼。 凤星歌揉了揉眉心,太师喜欢悄咪咪给她塞女人的习惯,真是一点都没变。 后宫的女人只要扎堆叽叽喳喳的,总会出事,她又想起那场不怎么愉快的选妃宴了。 待到了太后宫中,贤太妃和秦太后正在喝茶,见了凤星歌,秦太后掩不住欢喜,亲自上前,拉着凤星歌坐下。 想到这母子俩有很多话要说,贤太妃寻了个借口离开。 秦太后屏退众人,拉着凤星歌满意的打量“我的儿,终于得偿所愿了。” 凤星歌眼帘微微垂,心想,潜心在宫中布局十三年,是你得偿所愿当太后了吧。 她低着头,闷不做声的模样,让秦太后挑了挑眉“皇儿,今日你登基为新帝,莫非还有人敢给你不痛快” 凤星歌就等着她这句话,把腹中打了无数次草稿的说辞备好,调整为最颓废胆怯的姿态,拉着秦太后的袖子,吞吞吐吐地将摄政王的嚣张说了一遍。末了,在銮驾上他的那些逾越举动,她也细细地说了。 当听到君穆凌撩开凤星歌衣摆看了她的腿伤,秦太后眼底闪过一道精芒。 “皇上,你就让摄政王这样看了” 深知自家母后为人的凤星歌,当做没有看见,继续喋喋不休的抱怨“朕能怎么办母后,他都敢坐在朕的身边了这简直简直是” 秦太后突然指了指窗外,对凤星歌无声地摇头。意思很清楚,窗外有人隔墙有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第5章 清娥悄无声息地从窗边溜走,暗处的骁影卫才现身,对首领请示。 萧辰一直受命亲自保护凤星歌,自然也看见了全部,听到凤星歌抱怨主子的时候,他眸色微动,但面上依旧没有什么多余表情,现在手下请示,他才开口“此女乃是邓太师明送入宫,试探王爷的,暂时不要动她。” “是。” “但凡她发往宫外的书信,只看内容,不要拦截。” “是。” “陛下的抱怨,整理成书,立刻传给王爷。” “是。” 骁影卫话音未落,却听慈宁宫外小太监突然尖着嗓子高喊道“摄政王觐见。” 萧辰眉头微动,挥手“整理出来,我亲手交给王爷。” “是。” 秦太后虽为太后,但年岁并不大。她十五岁入宫,得宠幸生下凤星歌,如今不到而立之年的她,模样娇艳,正是女人最美好的时光。 自君穆凌入内,她的一双美目就定定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君穆凌也坦然地任她打量,进来半晌没有开口,垂眸想着什么。 年轻的王爷也仅仅小太后八岁,在旁边宫人看来,这深宫之中,控制了皇帝的摄政王和寡居的太后之间,怕是有点暧昧暗流在涌动。 凤星歌倒不担心君穆凌给自家父皇送上一顶大绿帽,她的母后她了解,这人最爱年长成熟男人,但凡小上她一岁,都嫌弃对方稚嫩,何况君穆凌还小了她八岁。 要说她怎么知道,当皇帝久了,宫闱秘闻,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都会在在她脑海里留个印象。更别说当初她怎样从公主变皇子,这其中的弯弯拐拐,都是被她摸了个干净的。 她唯独有点诧异,她才抱怨完,当事人就来了,这骁影卫的传讯速度什么时候又变快了 秦太后心里却是在想,镇北王府的男人有个好模样,果然外间传言不虚。这张英俊的脸儿应该很能勾女子,若是自家这个傻女儿没有定力的话,她的计划就 她扫了凤星歌一眼,正好看见傻女儿在没心没肺地吃糕点,嘴角的口水都忘记擦。 秦太后突然有点心安,人傻也是好事。 “王爷可有要事禀报”秦太后先开了口。 君穆凌抬起头,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碧玉瓷瓶,放到了案几上“微臣今日没能守护好皇上,让皇上膝盖受伤,这是微臣在北疆时用天宁山蓝花调配的伤药,活血化瘀功效极好,希望对皇上的伤势有帮助。” 秦太后命人收了瓶子,仪态端庄地微笑“王爷有心了,这等小事,差人来办即可,如今新帝登基,诸多事务,王爷必定政事劳累,无需亲自前来。” 君穆凌眼帘半垂,缓缓说道“还有一事,想与太后商量。” 秦太后笑容不变“何事” “陛下的课业,微臣想要亲自教导。” “咳咳”凤星歌一口桂花糕哽在喉咙上,差点呛到。 小安子赶紧上前给她拍背,清娥乖顺且快速地递上了茶杯,给凤星歌润嗓子。 秦太后也难得面露惊讶“王爷日理万机,这恐怕” 君穆凌接过话“无妨,基础课业,依旧在翰林院中挑人讲授。微臣只在沐休时,前来督考皇上。” 秦太后看向君穆凌的表情,更为古怪了。 这人的意思,莫非真的打算好好教育凤星歌成才,做个好皇帝还是说打算教坏皇帝 她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王爷果真是有心了。” 君穆凌微微拱手“微臣身负先帝所托,不敢懈怠。” 虽然他的语调,没有半点恭敬。 秦太后笑道“既然如此,哀家也不会拂了王爷的好意。适才朱太傅才给哀家送了份名册,乃是教授皇上各个课业的人选,以及伴读人选,王爷若是有中意之人,也可以先圈出来,哀家会先作考虑。” 君穆凌倒也不客气,接过名册细细看了,唤了文房四宝,提笔圈了数人,才将名册重新交还给秦太后。 “这几人知识渊博,有真才实学,适合皇上,太后可以考虑。”君穆凌说完,修长手指往名册上一按,指着其中一个名字,“只这人,不能给皇上做伴读。” 凤星歌心有所感,凑上前来,一看,他指的名字,果然是裴英 她就知道 秦太后眉头皱了皱,这裴英是邓太师传话,必须留在皇帝身边的。 邓太师狼子野心,但目前在朝中势大,皇帝还未完全亲政,现在若是违了他的意 “王爷,哀家能问问原因吗”秦太后耐心而平和地看向君穆凌。 君穆凌淡淡地道“前几日微臣杀了都察院御史,一时没有合适人选,听闻裴尚书家中三郎,才满京师,为人谦逊有礼,进退有度,微臣打算待他数月后参加科考有了成绩,破格提拔他入都察院,他怕是没有时间,给陛下伴读。” 他此话一出,整个慈宁宫都安静了。 都察院御史说砍就砍,这是什么行径 秦太后拿不准这人是来示威的,还是别有所图,她也没有直接答应,而是说道“那哀家问问裴英本人意见,若他愿意,倒是先替他谢过王爷的提拔之恩。” 说完这些,君穆凌也没有其他要谈,起身行礼告退。 秦太后伸手在女儿头上敲了敲“皇上去送送王爷吧。” 凤星歌指着自己的鼻子,拖长了尾音“朕” 秦太后“快去” “哦”凤星歌提着宽大的龙袍,亲手掀了门帘往外冲,正好撞上前面男人的后背。 对方身形结实高大,她被撞得一个趔趄,直往后仰,腰间马上就被有力的手臂环住,收紧,将她完全揽入怀中。 鼻息间是她略熟悉的沉香味,一抬头,她就看见一张冷俊的脸对着她。 “陛下何事” 凤星歌迎上他那双幽深的凤眸,伸手按在他的胸前,挣脱了他的禁锢,声线有些紧张“朕,朕来送你出宫。” 君穆凌看了眼她白嫩泛红的耳朵,很快转开视线“好,陛下请。” 凤星歌立刻跳到他前面去开路,走得大开大合。 君穆凌落后她半步,在她身后只这么看着她,心中竟然就有种岁月静安的满足。 凤星歌敏锐地察觉到身后的视线,不由想起了前辈子。 当初君穆凌本不知道她是女子,捅破这层纸的却是她的亲母后,秦太后。 秦太后对男人的态度,凤星歌从来不怎么认同,她这个母后,会肆无忌惮地挑了美中年大叔扮作内侍在后宫服侍,然后对着她挑眉训斥“你都贵为皇帝,世间男子任选,怎么就没有半点将他们掌控在手为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念头” 凤星歌知道,秦太后眼中,男人都是可以被利用的,她一直都是个惯于拿自己的优势去衡量利弊的人,找到对自己最有利的方向。 所以秦太后才会让君穆凌知道她是个女子皇帝,甚至还安排了去江南的小船,让她务必将他拿下。就因为秦太后听说镇北王府家训,男子必须从一而终,秦太后就宁愿她这个皇帝牺牲色相,去引诱他。 前世凤星歌认为不需要,抗拒了很久。 而如今,他大权在握,又对她念旧情。她若不利用一二,可不就真是傻子 慈宁宫的回廊,又长又幽深。 凉凉的夜风掠起庭院中的荼靡树叶,叶片刷刷作响。 寂静中,君穆凌听到了一个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声音。 “宿主,你还有最后一次抽奖机会,完成之后,我就可以功成身退回去休假了,你要不要再试试” “不用。”君穆凌直接拒绝了。 系统的声音徐徐诱惑着“这小皇帝明显怕你,还不知道未来会不会真的爱你,你这样守着她也不一定会有个圆满结局。但是没关系,作为反派任务完成度优级的你,你三次抽奖机会,还剩余一次哦,要知道奖品里,说不定就有永世情缘的情蛊,只要你抽中给她服下,她就会永远对你死心塌地,至死不渝。” 君穆凌的步子顿了顿。 系统再接再厉蛊惑“赌一个女人的真心是赌不起的,你重生一次也一样。我就不同了,让你重生,让你可以在天宁关保全镇北军,这些都是超出你想象的力量,剩余的这次抽奖,你完成后,就可以获得你毕生所求,简单方便” “抽奖完毕之后,你会离开,对吗”君穆凌突然问道。 系统“是的,我可以去休假了。” “但听你念叨也是有趣,本王还想多听一阵子。”君穆凌无声地勾了勾唇角。 “啊,不能这样啊,宿主,我可是帮你了无数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无敌可爱小系统,你就不能放我去休个假” “” “你别装作没听见啊。” “” “你这是过河拆桥,没有良心知道吗我好不容易有个完成度优级的宿主,可以休假了,你知道我等了几百年吗几百年陪着人做坏事,我不累啊,喂喂,你真的不理我了” 宫门口亮起了灯,灯下的阴影碎成小块,细细地落在前面凤星歌的身上。 她突然站定,回首,刹那间,清秀模样的少年皇帝,就像应证了那名句“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君穆凌快两步走到她跟前。 他看见她抿了抿唇,侧着头,不自在地说“摄政王,请。” 君穆凌突然弯腰,俯身。 他一只手贴上了凤星歌的脸颊,食指的指腹擦过了她的耳尖,是粗糙而陌生的触感。 凤星歌瞪大了眼,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灯光下他清冷的五官,都挂上了橘色的暖意。 她听着自己的声线颤抖了“王爷” 君穆凌这才直起身,两根手指间夹着一片荼蘼花瓣,淡淡地道“让人怜惜的小东西。” 凤星歌抬头,看着头顶的荼蘼花树上,最后零星的几朵小花,在夜风中摇摇欲坠,快要凋零,确实是让人怜惜的小东西。 分神过后,再平视往前,她只能看见君穆凌的背影,消失在视线范围内。 凤星歌的表情隐入黑暗里,让人捉摸不透。 君穆凌拍了拍自己刚刚有些微烫的脸,自嘲一笑,那孩子明明此刻没有半点真心,可那瞬间,他还是把她当做前世的她了 很快,凤星歌得到了她要去上书房学习的消息,这一次侍读还挺多。 现在的她,只是过去躲在深宫里,独自隐藏自己秘密的皇子,没有可用之人,没有可信之人,没有人站在她的那边。 而侍读们,将是个好的开始,这是她自保的第一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第6章 进入十一月中旬,京城的天气凉意更重。 出于对故去先皇的尊敬,内阁决定明年再正式改年号为元景。 凤星歌便在太和三年冬,迎来了自己新的侍读们。 前辈子也是这个时间,她由朱太傅教导,裴英侍读。偌大的上书房,里面只有他们三人,虽不冷清,但也不够热闹。 这辈子从宫变那日已经不同,她的侍读和老师们,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首先礼、乐、书等文课,每一门皆由翰林院的资深大学士教导,骑射等武艺练习,则跟着新任职的御林军统领学习。 其次,侍读由曾经的一人,变为四人。 比如坐在她左边的那位,就是英武侯秦家送来的秦小侯爷。算起来,秦逸是她的表兄,小侯爷的父亲,跟她的母后,乃是一母同胞的姐弟,也是承袭了英武侯爵位的侯爷。秦逸三岁时就请封了世子,今年十三岁,侯府内都称他一声小侯爷。 凤星歌对于这个表兄最大的印象就是,这人特别长袖善舞,能迎合权贵,投其所好。 当初秦太后宫里那些身份诡秘的中年美大叔们,就是这厮给找来的。 在凤星歌治理的朝堂上,她没有重用秦逸,却也借了秦逸的手办了不少下作的事情。 当初朝臣给这人的评价,只有两个字,佞臣。 如今,这个未来的佞臣,把书本竖起来,拿了包糕点的油纸,在后面折青蛙。 折好了,他还转头给凤星歌眨了眨眼,手指头按在青蛙屁股上跳给她看,一脸得意。 凤星歌微微捂了眼,十三岁的未来佞臣幼稚得让她无法直视。 再比如说,坐在她右边的这位,户部郭侍郎家的小儿子郭东阳。这是个比她还小一岁的小胖子,大概是他爹在户部没少贪墨银子,把自家人都喂得圆圆的,郭侍郎家中,从上到下全部都是胖子。 凤星歌对这小胖子印象深刻啊,当初她雷厉风行收拾邓太师的残余势力时,这小胖子抱着一箱子账本跪在宫门外,任大雨淋了他一天一夜,最后凤星歌收了他的检举文书,他才感恩戴德、跌跌撞撞地回去,一场大病,硬是把个胖子变成了模样不凡的青年才俊。 虽然这小子看起来傻愣愣,心思却极深,不然也做不出来检举自家亲爹,保全他郭府的举动。 如今,这个未来的户部尚书,也是把书本竖起来,悄咪咪地躲在后面,吃秦逸扔给他的糕点,吃得满嘴都是碎渣,还被哽得直翻白眼。 凤星歌对小安子使了个眼色,小安子才偷偷递了杯茶过去,解了小胖子的危机。 这两人算来,凤星歌对他们都还算熟悉,打的交道也多。 但她背后坐的两个,则比较陌生了。 左下方的男孩子叫做杨时,与凤星歌同龄,乃是朱太傅妻室杨氏的子侄。杨时的父亲不是京官,在南方外任。杨时借居在朱太傅家中,跟朱家子弟一起读书。 可为啥朱太傅送人不送自己家的人,反而送个侄儿过来,凤星歌不是很懂。 杨时这名字,她也很陌生,至少在她前世的朝堂里,杨时不是什么起眼的人物。 连杨时的父亲,凤星歌都想了很久,才想起当初下江南时,有个接待的地方官员名字,好像就是那个人,但模样和官职她都不是很记得清楚了,对方品阶连三品都没有。 所以朱太傅为何送这个孩子入宫,凤星歌百思不得其解。 杨时比起前面两个人,显然要刻苦努力得多,他到了上书房就一直在看书学习。 虽然他看的都是自己带来的书,但他们这种侍读,也没指望他们一定要跟凤星歌学会同样的内容,看自己带的书,完全是被允许的。 可能是刻苦努力属性的缘故,杨时话不多,跟其他几人关系也不怎么亲密。 与之相对的,就是坐在凤星歌右下方那个让她头疼的小子了。 这孩子叫萧明扬,只有十岁,是侍读中最小的一个,也是话最多的一个,从他第一天来,凤星歌就差点被他喋喋不休的声音吵得抓狂。 “我叫萧明扬,我娘给我取这个名字,就是为了让我有一天可以像镇北王一样名扬四海。” 第一天自我介绍的时候,他就暴露了自己是摄政王忠实追随者的身份。 凤星歌日常听着萧明扬叽叽喳喳的话,摸索出来,如果说她对君穆凌又防又惧的话,萧明扬对君穆凌就是又敬又爱,如果他是个姑娘,恐怕都要整天缠着摄政王求嫁了。 想到此处,凤星歌略微忧桑地瞥了萧明扬一眼,你怎么就不是个姑娘呢 见皇上看自己了,萧明扬又像打了鸡血一样,嗖地站起来,一拍案几“皇上,我们都坐了两个时辰了,我带你去爬树,你们宫里的树上结了好多果子,想不想尝尝” 当然,萧明扬无视纪律的做法就是,挨了几戒尺,被撵到外面罚站去了。 看着他委屈的样子,凤星歌不由得笑了起来,君穆凌这等严肃脸的手下,为啥会有这么一个话唠。 她还记得君穆凌把萧明扬带进来宫来,直接指着位置让其坐下,然后对她说“他在北方边境长大,跟微臣上过两次战场,骑射功夫了得,可陪陛下上骑射课。” 一个十岁孩子能有多大的马上本领,凤星歌才不相信。 可待到真的骑射课上,凤星歌看着萧明扬双腿夹着马肚,侧身拉弓,百步穿杨的时候,真的被惊到了。 惊诧之后,又是对君穆凌深深的忌惮,这人手下,连十岁孩子都如此优秀,上辈子她被他给灭了,倒也不冤枉。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课,凤星歌伸了个懒腰,以出去找萧明扬为借口,跑到了上书房外。 隔着朱红柱廊,凤星歌很快就看到了那抹渚色的身影。 身穿御林军侍卫服的男子,即使带着刀,依旧是那样的君子端方,兰芝玉树。 “裴英”凤星歌对他挥了挥手。 “陛下。”裴英微微一笑,躬身行礼。 要说立场变化最大的,就是裴英了。 上辈子他为她的侍读,直到她亲政。 元景初年的春闱,裴英以十七岁的年龄夺状元,成为大凤朝最年轻的一个状元。然后在君穆凌眼皮子底下,她慢慢提拔他,直至他官拜左相。 他是未来的文官领袖,是清流抵柱,是治国能臣。 但少有人知道,裴英文武双全。 裴英五岁就被选为太子侍读,跟先太子一起学习。 他也跟先太子一起,拜入了魁元山,跟随当今天下第一武者灵虚洞主学习武艺。 最后太子没学有所成,倒是裴英得了灵虚洞主真传,在民间的江湖上也有些名气,人称玉面郎君。 这些是当初凤星歌在江南遇险时,被裴英所护才知道的,这人藏了多年,最终还是因为她而破例。 大概就是因为他有这个资本,最后才会做出亲自去刺杀君穆凌的傻事。 如今,裴英没有成为侍读,却也没有接受君穆凌的安排,而是自己跟邓太师请愿,入了御林军中,成为了保护她安全的侍卫之一。 让一个有治国之才的人来做侍卫,凤星歌觉得实在浪费。 她也试过旁敲侧引提醒他,还有科考之路。 但裴英却不甚在意,只笑道“微臣说过,会保护陛下。” 凤星歌思及此处,心里又开始酸楚了。 她抬头,看高高的宫墙,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萧明扬又跑了” 裴英浅笑“是。他刚刚翻墙过去,要微臣帮陛下追回来吗” 凤星歌摆摆手“不用。” 她说着,对裴英勾了勾手指“你过来。” 裴英往前一步,站到了她跟前。 少年的身材还不够结实,但是很挺拔,侍卫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别有一番英气。 凤星歌觉得,裴英身上一直有股很好闻的兰草清香,不会像君穆凌身上的味道,那般沉闷醉人,只会让人提神醒脑,很是舒适。 她轻轻地嗅了嗅,心满意足。 “你抱朕上去。”凤星歌对上了裴英不解的目光,伸长了手臂,手指着宫墙的方向。 裴英一怔,旋即半跪在地,单手撑地,露出宽阔的背。 看他的姿势和动作,凤星歌了然,他不敢直接触碰皇上,尊卑有别几个字,怕是刻在他心里的。 凤星歌真想提着某人耳朵,让他好好学一学什么叫君臣。 凤星歌也不为难裴英,踩着裴英的肩头,任他踩着石凳,将自己托起。 两人的身高,加上石凳,刚刚够她伸手趴在宫墙上,露出半个脑袋。 隔着秋冬挂着残叶的树枝,凤星歌一眼就看见了坐在不远处树桠上,咬着果子吃的萧明扬。 她高喊了声“萧明扬” 萧明扬被自家爹爹敲打过,他不怕那些大学士和侍卫们,却还是有点怕凤星歌的。 他闻声,身体一晃,差点没从树下栽下来。 “陛下,我马上就下来。”萧明扬双腿夹着树桠,倒挂着摸了摸鼻子,讪讪地说道。 却不料凤星歌对着他嘻嘻一笑“不用,朕就是问你,果子好吃吗” “还不错,不过没有我们北地的甜。” 凤星歌笑得眯起了眼睛“你刚才的提议不错,朕也想亲自摘点尝尝。” 萧明扬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自此,凤星歌的闹腾作死青春时代开始了。 凤星歌活了二十二年,从来没这样肆无忌惮的,在宫里折腾。 前世她假扮皇子,又被逼登上帝位,终日如履薄冰,就怕行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如今她只想多折腾,到处是错才好。 前朝至今,十三岁以下登基的皇帝,只有三人。除了她以外,前面两个都是前朝的末代之君。他们被养废了,整日沉迷赌博犬马,或者日夜跟宫妃笙歌不断。 本朝建立之初,史官修史的时候,也备注了几句,前朝覆灭,跟新帝年幼沉溺声色有密不可分的因果联系。 因此,大凤朝有明令,若新帝年幼,在亲政之前,不得接触玩娱之事。 像她这种逃课到处爬树摘果子的行径,绝对会有清流老臣以死相谏。 然后还会闹到宗人府,由皇室掌权的宗人令考虑,是否废帝重立宗室子弟。 凤星歌前世跟宗人令晋王打过无数次交道,而如今,她宣召晋王数次,他都不为所动。 不能让他进宫来详谈,她只能以这种自毁名声的方式,博得他的关注,让他进宫来见她。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一个冬日暖阳的天气,晋王入了他十来年都不愿意踏足的皇宫。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第7章 晋王在先帝活着的时候,一直被猜疑忌惮。 这倒不怪先帝小心眼,讨厌这个在全天下都有才名贤名的皇兄,那是因为晋王原本就是太子,是三岁就被册封为太子的嫡长子,也是现在太皇太后的亲儿子。 按理说,皇位轮不到凤星歌的父皇来坐,晋王是嫡长子又是贤明的太子,朝中和民间都支持他。可是天有不测风云,晋王这个太子,为了某个神秘女子,瞎了眼睛,眼珠子都没了,也不存在复明的可能。 如此重大的残疾,不能为君,最后凤星歌的皇祖父没办法,才传位了给了她的父皇。 晋王虽然眼瞎,但是才学和气度摆在那里,最后接管了宗人府,管起了皇帝的家事。 皇子公主们的诞生,都在宗人府记录在案。 在凤星歌给朱太傅自曝身份前,这个世间,除了秦太后和小安子,他是唯一知道凤星歌不是男子的知情人。 要说为啥容忍她假扮皇子,谁叫她母后就是那个让他失了眼睛也要保的女人呢。 晋王今年三十有九,只长先帝一岁,许是保养得当,他依旧风姿特秀,爽朗清举。 虽然随着凤星歌长大,有人察觉到两者模样极为相似,特别是那面容如画,姿态秀美的轮廓,简直一模一样。但两者本就有血缘关系,晋王多年来也没有任何不良风评和绯闻,倒也没人疑心。 此刻,朴素风雅的晋王府中,晋王正在大厅迎客。他失明的双目常年缠着素色的绸带,坐在主位置上时,他的脸正对前方,姿态端正。听人说话时,他的脑袋才微微侧向发出声音的那方。 “皇上简直太不像话了,好好的书不去念,跟着侍读爬树摘果子,还拿果子砸了入宫觐见问安的延平郡王的脑袋延平郡王怎么说也是他皇叔,简直目无尊长” 晋王轻抚着青玉茶杯,听着宗亲的抱怨,唇角微勾。 “听说那侍读乃是镇北王送入宫中,”抱怨的宗亲一脸提防戒备,“他莫不是打着前朝权臣那种养废了皇帝,方便他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目的” 晋王放下了杯子“这事倒怪不到君穆凌身上去。” 他说着,做了个手势,立刻有干练的内侍捧上了一份名册。 “这是前日秦太后送过来,让本王参详的。里面是君穆凌勾出来,建议给皇上的老师和侍读。本王对圈中的几人也有耳闻,都是名副其实的有才之士,侍读们也年龄相仿,家世清白忠诚可见,本王还听太后说,君穆凌有亲自教导皇上之意,想来他并没有打算把皇帝养废了。这话,本王也一字不变的回禀了太后。” 晋王说话,不急不缓,声线沉稳好听,徐徐如松下风。 义愤填膺的宗亲们,沉默了。 “本王知道你们所担心的,若是皇帝真的不适合这个位置,本王自会向先帝及天下请罪,废帝重立尔等宗亲家族中的适龄青年。”晋王顿了顿,又说,“但目前看来,皇上也只是调皮了些,性子活泼点好,他小时候就是太闷了。” 他都说到这个份上,其他人哪里还有意见。 宗亲们愤愤而来,最后只能行礼告退。 待室内无人,寂静无声后,晋王坐了片刻,才开口“殊音。” “主子。”梁上幽然飘落一人,身形单薄,形容鬼魅。 晋王转了转拇指上的玉扳指,问“皇上的情况,你们还是打探不到” “君穆凌的骁影卫全部驻守在皇宫,如今皇宫,严如铁桶。” 晋王微微皱眉“全部他摄政王府都没有留人” “是的,摄政王府如今只用了兵马司的普通防卫力量,只有皇上身边,才留了骁影卫。” 晋王闻言,沉默起来,面容严肃。 他是失明废人,不然他可助她更多,可惜 “以你之见,君穆凌是何意天宁关大捷,他打着勤王的名义,擅自回朝,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了皇城的控制权,这份对局势的预判和掌控力,本王都自愧不如,若他真有心颠覆大凤朝,皇上他的安危” 晋王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在案几上,渐渐急促。 熟悉他习惯的殊音,轻轻地叹了口气。 “主子,君家的人,历代忠君爱国,从未有反意。” 晋王摇头“那是过去,殊音,你怕不是忘了,本王的皇弟,还有朝中某些蠢货,对镇北王府做了什么。” 殊音默然。 五年前,同样在天宁关,先代镇北王及王妃,受奸人所害,被北夷三十万大军围困,战至力歇而亡。不到一个月,镇北王府被抄,以通敌罪斩了王府所有人。 一夜之间,镇北王府只剩下因为意外事情耽误没有回去的君穆凌兄弟。 虽然君穆凌很快带着证据面呈先帝,为镇北王府平反,但终究,那曾经聚集了俊才将才的王府是彻底没了。 这等大事,跟先帝,以及邓太师为首的那群势力,绝对脱不了干系。 君穆凌回北疆这几年,重组骁影卫,擅自扩军,主动出击北夷,手里的军权一步步扩张。若不是朝内几个皇子为皇位斗争激烈,无暇顾及北边,他早就要被问罪。 他对朝廷一直是带着恨,他跟他那些忠于朝廷的祖辈父辈们,全然不同。所以他才会在入主皇城后,杀起人来毫不手软。 殊音虽然觉得先帝活该,谁叫他当初为了那个位置做出那么多恶心事,却又本事有限,坐不稳江山。 但是,君穆凌会否触及晋王爷的底线,他就不知道了。 晋王在意的,从来只有那几个人。 若是君穆凌有杀凤星歌的念头,晋王恐怕也不会坐视不理。 “主子,既然担心,为何刚才还为他说话”殊音不解。 晋王“本王刚才所言,没有夸大虚假,他选的人,你也一一查过,并无不妥。至少目前看来,他是希望皇上好的。所以本王才弄不明白他的意思。” 若是为权,君穆凌并没有夺位。 若是为名,君穆凌那样残杀官员,早就留下了不好名声。 若是为情 晋王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皇上还是个孩子。 而后宫那个不安分的女人,只比君穆凌大八岁。 他还听闻,前几日,君穆凌入慈宁宫许久,虽说谈的是皇上的事,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殊音,准备一下,本王要入宫觐见。” 听到晋王吩咐的殊音,愣了一瞬。 宫变那日,晋王都只求了朱太傅过去帮忙,没有自己去皇宫,怎么现在倒要过去了。 他躲着那人已经快十年了。 晋王轻叹一声“去吧,本王有话,想要亲自问问她。” 晋王到宫中,已经是日落时分。 黑压压的乌云堆在了宫墙顶上,压抑沉闷。 听到小安子禀报,晋王入宫觐见的时候,凤星歌并不意外。 她折腾了那么久,当然不是闲得慌没事做,她等的就是他进宫单独面见她的时候,放诱饵钓鱼,这鱼儿总算是咬钩了。 现在这京里,只有晋王在时,骁影卫才无法窥听他们谈话的全部。晋王的暗卫,培养的时间,是覆灭过一次的镇北王府培养骁影卫的时间,三倍。 质量优劣,立分高下。 晋王入宫后,没有训斥,甚至脸上半点恼怒神情也没有,还约了她像往常那样下盲棋他念位置她落子。 “晋王爷来找朕,就是为了下棋吗”输了三局的凤星歌,嘴角抽了抽,看着棋盘。 她不想浪费脑力被虐啊,这人为啥眼瞎了棋艺还这样好啊 晋王笑了笑,放下手里把玩的白玉棋子“陛下跟本王,看来并不是太像。” 凤星歌不自在地移开视线“是吗有人说朕跟晋王爷像吗” “是有人说起过,陛下的模样,与本王年轻时,有六七分相似,”晋王唇角笑意微减,多了一丝苦涩,一丝惆怅,“可惜本王永远都看不见。” 凤星歌看着晋王眼睛上绑着的绸带,面上没有多余表情,心里却翻涌着滔天情绪。说到底,她对这人的感情也是很复杂的。 当年她查到自己身世真相那一刻,仿佛被雷劈中,但想起自家母后的作派,又觉得在情理之中。可理智与感情永远都是两回事,心中知道,却不代表能接受。 若不是后来她因为别扭气他,他也不会早亡。 有时候,凤星歌会想一想,当初晋王还在世的话,怕是不会让君穆凌轻易欺负了自己。 这个先帝朝的前太子,终究还是有些底蕴,临终还交了一股暗藏力量给她,才让她有底气,又跟君穆凌对着干了五年。 如今,凤星歌死过一次,很多事情都看开了。 对于晋王,她打算慢慢接受,虽然还是有些不自在,但是不会再像前辈子那样排斥。 所以,她可以笑着对晋王说“除了模样,朕跟晋王爷差得远了。这些费脑子的东西,朕一向都不喜爱,也不擅长,还不如跟小太监们爬树摘果有趣。” 她没想到,她简单的一句,却把晋王重新逗笑了“爬树摘果吗本王很小的时候,倒也热衷过。没想到皇上跟本王有同样顽皮的时候。” 十二岁还能叫顽皮这是她怎样都是好的,怎么看都顺眼的意思吗 凤星歌默然,还能不能让人好好接话了。 周围顿时沉寂了下来。 窗外,突然滴滴答答地落下了雨点。 初冬时节,居然下雨了。寒风卷着湿气,阵阵往殿内钻。 凤星歌打发着宫人去升了暖炉,晋王当初眼瞎后,身体也落下一场大病,跟她父皇一样,属于陈疾,最是受不得寒。 听着她井然有序地吩咐,以及递到他手里的,用紫貂皮滚边的蓝裯口袋装的小暖炉,晋王感受着指尖的温暖,欣慰一笑“陛下长大了。” 凤星歌转头“朕还顽皮,算不上大。” 晋王“” 这孩子说话非要那么不讨人喜欢吗 眼看着天色渐晚,凤星歌思前想后,最终还是开口留人“晋王爷,外面雨下大了,要不今晚你就留宿宫里,朕让人把侧殿暖阁收拾出来,免得你着凉。” 晋王居然没有拒绝,直接说了好。 凤星歌更加确信,这人是带着目的进宫的。 动作优雅地喝了两杯热茶,晋王忽然开口“听说皇上幼年与镇北王有过故交” 凤星歌终于等到他开口询问。她也不隐瞒“母后跟先代镇北王妃是故交,王妃曾经带他们兄弟入宫来玩耍。” 晋王微微皱眉,他似乎想起来了。 先代镇北王妃性子跳脱,在京中没有朋友,唯一说得上话的,就是那个女人了。 那个女人曾经对他说过,听闻镇北王府的男人个个好模样,又健壮强悍,只恨无缘相见,若是有机会能偶遇一场 凤星歌不知道晋王想到了什么,只看见这个表情一向风轻云淡的王爷,突然咬着牙,像是想要把谁咬一口似的,脸色由红转白,最后隐隐发青。 这是怒了吧 她咬了口御厨新供上来的茯苓夹饼,这个季节还有桃子味的,真香。 为防止对面这人被气死,凤星歌又说道“不过母后向来不耐烦陪小孩,所以都是朕负责带着他们到处玩。当初镇北王府被问罪,也是朕藏着他们的。” 她何等细腻的心思,晋王的反应,她略微思索,就能猜到缘由。 果然,听她这样讲,晋王脸色转好的同时,又带起了疑问。 “本王记得,皇上那时还不到八岁。” 凤星歌单手托着脑袋,玩着手里的茯苓夹饼,目光透过窗棱,看向了极远的地方。 “是啊,朕现在也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就藏了呢” 五年前,天宁关告急。 刚刚回京述职的镇北王夫妇,连夜带走了人马,赶往天宁关。 跟随他们一起来的君穆凌,被留下照顾才满周岁的弟弟。 后来镇北王府出事,凤星歌的寝殿里深夜闯入了血人似的少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第8章 凤星歌还记得他在黑暗中的双眸,仿佛丛林中的野狼,充满了嗜血和防备。 他应该是被很多人追杀过,身上的伤口很多,血一直在流,怀里的小弟弟被他用布条堵了嘴,哭声都无法发出,只有满脸的哭相。 站在被他打晕的小安子跟前,君穆凌只问了她一句“可以信你吗” 凤星歌只答了两个字“可以。” 然后那个很凶的少年就晕过去了。 事后,凤星歌想,他之所以精准地找到她,是因为她是他在京中唯一的小伙伴了。 如果那时候她没有救他,而是把他交给父皇或者母后,大概她以后也没那么愁。 可是未来事谁知道呢 凤星歌当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止血,救人。 她为了隐藏女子身份,殿内向来极少留人,于是也方便她藏了君穆凌数个月,直到骁影卫的残党跟君穆凌联系上。 少年离开的那晚,月亮很圆,月光下,少年白衣清俊,发如墨玉,他的表情郑重而专注。 他对她说,小土豆,此恩他铭记于心,若是日后她有困难危急之处,他拼上这条命,也会护她一世周全。 凤星歌眼底闪过一抹冷嘲,还是母后说得对,男人的誓言都是落花流水,看起来很美,却作不得数。 他有没有拼上那条命,护她一世周全,她不知道。 她知道她是拼了自己的命,信了他这人,然后死无葬身之地。 真是讽刺啊 “虽然与他有故交,那都是儿时之事,太过久远,谈不上羁绊。”凤星歌真情实意地开口,“还请皇伯父相助。” 晋王突然有点讨厌皇伯父这个词。 可他能说什么,有些事只能烂在心底。 “皇上的意思,本王不懂。”他疏离地说。 凤星歌没有作答,直勾勾盯着他。 半晌,晋王终于叹了声:“你若想活,本王也有法子,就看你能否放得下这权利地位。” 凤星歌闭眼:“朕只想国泰民安,四海升平。” 晋王愣住了。 他低声嘲讽:“先帝养歪了一堆,怕是没料到剩个好的。” “皇伯父” “行了,”晋王不想听那个让他心烦的称呼,说,“你确定” 凤星歌郑重地应了声。 晋王沉默片刻,开口:“你最近行事,恰到好处。这世间万事,本就攻心为上者。” 凤星歌:“愿闻其详。” 晋王最后跟凤星歌一道用了晚膳。 他好像释怀了什么,心情大悦,吃了不少,撑得非要在雨夜出殿外散步消食。 小安子撤了凤星歌桌上膳食时,俯身在凤星歌耳边低语“陛下,晋王爷果真去了那个地方。” 凤星歌的表情纠结了一下,最后叹了口气,还是放弃了。她说好放下不去再管的事情,就不会再去触碰。 “摄政王还在上书房”她突然问。 小安子点头“问了当值的小李子,陛下登基以来,摄政王每晚都在那里批阅奏章,子时后才出宫。” 然后卯时又上朝他从天宁关回来后就没休息过,现在又为了她的朝廷几乎彻夜未眠。他这是要作为摄政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吗 凤星歌心里恨恨地咬牙,过去这反贼怎么不见这么规矩过,这么晚离宫大清早又来,他居然没想过夜宿皇宫。 “让御膳房准备一些汤食,朕亲自给摄政王送去。”凤星歌命令道。 小安子一怔,很快会意去办。 多拉近关系也好,保险。小太监感慨自己陛下识时务的圆滑态度,又疼惜她堂堂皇帝的忍辱负重,非要做这种低下的小事。 凤星歌才不管一个小太监怎么想她。她下了令,把殿内所有宫女召集过来。妖娆的,清纯的,胸大的,屁股圆的挑来拣去都不满意,一挥手,把人又全部轰走了。 庸脂俗粉她都不看上,君穆凌怎么看得上。 最后,凤星歌只带了清娥。 这女孩骨子里带着一股媚意,身体又软,怕是在床上也是天生媚骨的极品体质,不怕男人不上心。 可惜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凤星歌把汤水送到了,清娥也带到了,最后却被君穆凌一句“闲杂人等不得入内”,把清娥轰了出去。 本来信心百倍要爬床的清娥,吓得膝行后退,爬出门口。 这煞星果然不是个能怜香惜玉的人。 偌大的上书房里,最后只剩下她和他两个人。 君穆凌坐在她的龙椅上,朝服未脱,只肩头披了件孔雀绒的麒麟金纹斗篷,埋头执笔处理奏章。烛火下,他的五官冷肃,表情沉稳,看起来生人勿近。 凤星歌端着汤水站在他的下方,踟蹰了许久。 她主动上前,岂不是真的如那些内侍宫女的地位了 直到君穆凌终于抬头,拍了拍龙椅的空处,让她过去,她才慢慢地靠近了他的身边,亲手将汤水放上了龙案。 “这是给微臣的” 君穆凌盯着她的头顶,冷硬的表情融化开,眼神柔和。 凤星歌慢吞吞直起身,往后小小蹭了两步,拉开了两者的距离“听小安子说起,摄政王最近离宫甚晚,如今夜露深重,朕命御膳房准备了暖身汤水,给摄政王驱除些寒意。” 几乎是无意识的,凤星歌避开了君穆凌的视线。 君穆凌愣了一瞬,皱了皱眉。 下一秒,凤星歌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他伸手拉住,在他身侧坐下。 凤星歌突然有点讨厌龙椅的宽大了。 君穆凌垂眼看着她,没有说话。 凤星歌咬咬唇“摄政王可是不放心朕送来的东西” 见他没有反应,她又抬头“肯定没有毒” 后半截话她没有说出来,只因为视线撞入了君穆凌的凤眸中,那深邃的情绪,如漆黑的夜,吞噬了所有的光明。 “微臣” 君穆凌蓦地起身,站在了她的面前。 男人高大的身影让凤星歌极不自在,她偏了头,他却弯了腰,埋头,鼻尖几乎贴近了凤星歌的面颊“谢过陛下。” 他的声线低低的,在她耳边萦绕。 听到身后小皇帝压抑着的呼吸,君穆凌突然转身,顺势握了她的手,把朱笔放到她的掌心:“把剩下的奏章看了。” 他虽是哄小孩的腔调,但一如既往地冷硬。或者说,他实在不太擅长应对女子和小孩。 说完,君穆凌真的丢下凤星歌一个人,自己命内侍搬了桌凳,跑旁边悠哉喝汤去了。 凤星歌看着桌上还堆积如山的奏章“” 他倒是会使唤人啊。 她把朱笔丢到桌上:“朕不想看,回去了” 君穆凌脸上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他捧着汤水,微微躬身“微臣恭送陛下。” 凤星歌有种拳头砸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她忍不住又提醒君穆凌“朕最近逃学了,跟着萧明扬爬树摘果。” 君穆凌的目光从她面上滑过,点点头“既然陛下龙体康健,微臣就不追究那群奴才的罪责。若是哪日陛下不小心磕着摔着,臣再砍了他们。” 凤星歌心里咯噔一声,他的话让她不寒而栗,她从他淡然的语调里,听出了威胁。想起这人血洗皇城那日的作派,她觉得他可能真的做得出来。 “总之,朕讨厌学功课,也讨厌看奏章,摄政王以后代朕处理了便是” 丢下这句话,凤星歌夺门而出。 待看见小安子,她停下了脚步,吩咐道“去告诉摄政王,日后若是看奏章晚了,不必离宫,就在宫里住下。” 小安子面色犹豫“陛下,摄政王终归是外臣,这” 凤星歌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朕没有问你的意见。” 小安子惶恐跪地“陛下息怒” 凤星歌没有理他,重新唤了个内侍传旨,径直越过他离去。 小安子趴在地上瑟瑟发抖,整个皇宫只有他清楚,从先皇驾崩那天起,凤星歌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甚至还有一种让人恐惧的上位者气息。 凤星歌躺在床榻上,想着君穆凌今夜到底会睡在哪里,她眼皮渐沉,终于睡了。 梦中,她好像又回到了前世,回到了那时候的朝堂上。 当初先皇驾崩,几个皇兄内斗而亡,朱太傅不问世事。邓太师只手遮天,对她这个新帝步步紧逼。她没有办法,只能求助于儿时有过交情的君穆凌,对他一步步放权,扶持他做摄政王,让他帮她共同对抗邓太师。 最后邓太师被他们两人联手给整倒了,凤星歌发现摄政王的权力过大,甚至无法掌控后,已经晚了。 她可能跟他有过政见不合,可能对他态度也不算好,也可能一直就防备着他。 但是,裴英提议除掉他的时候,她都没有马上答应,而是对他存了一份故人之情,他又是怎样的铁石心肠,非要为了这天下至尊的位置逼她退位 难道他就没有想过,她一个几乎杀光了先皇宗亲的女帝,若是退位后当个不再拥有权利的女人,又有谁可以保护她面对那些滔天的仇恨 凤星歌从梦中惊醒的时候,眼泪湿了鬓发,脸颊上黏黏的,泪痕还没有干。 她摸了摸脸颊,这种姿态,正好。 她起身披了件外衫,就赤脚往重华殿走去。 途中,凤星歌看见了还趴在泥水里不敢起身的小安子,这奴才虽然总是爱自作主张,但总归对她忠心耿耿。 她说“起来吧。” 小安子这才颤着身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凤星歌身后,这回他半句多余的话也不敢说了。 偏偏凤星歌问他:“摄政王在哪个殿内歇下了” 小安子人跪着,心里机灵着。 他答:“重华殿。” 凤星歌一怔。 她从小待在重华殿里,就算是当了皇帝,在这里睡的时间也比在皇帝的寝殿长。 每次她感到无助或者茫然的时候,就会爬回重华殿中,在那张她睡了几十年的床上,用江南进贡的最好织锦被褥,将自己整个包裹起来,与世隔绝。 不曾想,他选的,居然也是这里。 凤星歌没有惊动太多人,掀开了纱幔,翻身上了床榻。 这回,不同于记忆中的感觉,被窝里明显传来活人身体的热度。 凤星歌几乎是厉声喝道“你是何人” “皇上”懒洋洋的男声,从被子里闷闷传来,带着磁性慵懒的鼻音,好像睡得有些迷糊。 凤星歌刻意提高了声调“这是朕的床榻” 她声音惊怒,回荡在这空寂的方寸之间,犹如惊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第9章 翌日早朝,凤楼鸣钟完毕,朝臣们陆续从奉天门进入皇宫列队站好后,队伍里的文武百官少见的窃窃私语起来。 不知谁传出的消息,昨夜摄政王居然夜宿皇宫,将小皇帝给赶出了寝殿,自己躺在了龙床上,软香温玉在怀,帮小皇帝先享用了那些娇美宫娘,好不逍遥自在。 太和三年,况逢多事之秋。 先太子、先皇后和先皇,陆续离世。皇室只剩下凤星歌这根独苗。不断变幻的朝堂局势,让这些大凤朝的官员们忐忑不安。他们不知道这些小道消息是否代表,凤国的天又要变了。 到了早朝时分,看着空荡荡的龙椅和龙椅旁正襟危坐的摄政王,他们这种感觉更深。 竟是连早朝,都不让小皇帝参与了吗 金銮殿上,君穆凌听着下面朝臣的上奏,有些心不在焉。 跟传言不同,凤星歌不是他赶出去的,而是她自己气鼓鼓地甩下他独自离开的。 而睡在重华殿的他,则被她一脚踹下床榻。 他昨日困倦至极,好不容易浅眠睡着,迷糊之中,虽然他感觉到有人靠近,但既然骁影卫没有干涉,又是他念了许久,想了许久的那股幽香糯甜,他下意识地伸手把那纤细柔软的身躯给揽进了怀里,结结实实抱住。 直到怀里的小东西喊叫了句什么,他才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寝殿里已经被凤星歌唤人点了灯。 幽黄的烛火下,凤星歌小脸通红,眼角还带着湿意,仿佛才哭过。 君穆凌见了,想起她之前独自面对宫变时的惊惧害怕,心里又疼又软。他与她在床榻上相对而坐,静默了片刻,才开口“莫怕,我已经回来了。” 在这幔纱轻扬的私密空间里,他连微臣都省了。 凤星歌面色古怪地看着他,直到他将一张染着血的信笺,交到了她的手中。 信笺似乎一直被他贴身收藏,还带着他的热度。上面有骁影卫的特殊印记,应该是通过特殊渠道送到他手里的。 上面的内容,出自真正的十二岁的凤星歌之笔,内容也很简单,只有两句话“子幽救我,皇兄们都疯了。” 凤星歌竟是连自己都不知道,曾经的她,在感觉到宫中汹涌的暗流时,居然给远在边关的君穆凌写过求助信。 而他居然真的是因为她的求助而回来那前世呢,为何他从未说起过 “你现在告诉朕,你是来帮朕的”凤星歌还红着眼睛,一双还带着泪痕的眼睛,欲泣还休。 君穆凌被那目光看得,心如刀片,寸寸生疼。他伸手,想触碰她,却被凤星歌一脚踢中了胸口,跌下了床。 倒在床边的君穆凌,表情凝在了脸上。他从下往上看去,只见她跪坐在床边,明黄色的内衫微开,隐约露出长腿里面白玉般的滑嫩肌肤,他眸色沉了沉,视线避开了那抹春色,沉默不语。 他回来后,血洗皇宫,整顿朝堂,提前坐上了摄政王的位置,的确,从哪方面看起来,都跟凤星歌没有任何关系,也难怪她不信。 可是他又不能明确跟她说,他是重生归来的人。 血洗皇宫,那是提前除掉一些他知道的,对她不利的势力的眼线。 整顿朝堂,是为了不让她再重复上辈子步步受制于邓太师的局面。 坐上摄政王的位置,仅仅是为了帮助幼小的她分担政务,让她可以重新有一个安稳舒适的少女时代。 他不需要也不能跟她解释,可他没有想到,凤星歌居然对他憋了一肚子的怒火。 不过,比起她前段时间装模作样在他面前扮弱小乖巧,他倒宁愿她这样直接把怒火对准她。 他喜欢的,从来都是她毫不掩饰的真实的那面,不管她是否暴躁、武断和蛮横。那总归都是她自己,而不是人前故作姿态的那个帝王。 凤星歌不等他答话,就丢下了他一个人,离开了重华殿。 明黄色的衣衫,从君穆凌手心滑过,他没能拦住她,抱紧她,安慰她。 持刀而立的裴英,将刀锋横在了君穆凌和凤星歌之间。 少年的表情坚定而认真“摄政王,你逾越了。” 君穆凌整个人都阴气沉沉的,气压低得让周围的宫人瑟瑟发抖“现在不是你当值的时间” 裴英丝毫不让“陛下给臣特许,只听陛下传召,摄政王既然受皇恩,可以留宿宫中,那还请遵从臣子本分。” 君穆凌抿着唇,目送凤星歌离去。 她心中到底是害怕和委屈深了,还是忍不住失常。 他该怎么做,才能让她对他心安 直到早朝,凤星歌都没有现身,君穆凌的心情更不好了。 有几个没有眼力的三品大员,非要缠着摄政王谏言,还被他拖出去,直接鞭笞了一番。 邓太师全程看着,默默冷笑,早朝结束后,他上了马车,一个灰暗的身影悄然钻了进来。 听完来者的汇报,邓太师摸了摸花白的胡子,笑得阴狠“给放安魂香的那人,重赏” 帝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凤星歌年纪再小,也是个皇帝,君家那小儿本就不知规矩放肆惯了,长久以往,没有他这个太师,皇帝也容不得他。 邓太师揉搓着掌心里的文玩核桃,仿佛把他人的命运都碾压在股掌间。君穆凌,老夫说过,摄政王不是那么好当的。 没有上朝的凤星歌,既没有君穆凌想象中的委屈害怕,也没有邓太师想象中的震怒不甘,她悠哉悠哉地喝着茶,看宫里的侍女们绕着她,极力表现。 瞧瞧这宫里,她明显没有权力的傀儡皇帝,居然也能吸引这么多女人对她前仆后继,赌一个可能翻身的机会。 可见这世界上,没有人不对那个位置、权势迷恋。 “昨日是谁在重华殿值夜”凤星歌唤来小安子。 小安子答了一串名字,都是新人,凤星歌一个都不认识。 她想了想,便让小安子去重华殿,取了香炉里的残渣。残渣拿回来后,她稍微一嗅,就闻出了里面安魂香的味道。 对香的了解,来自前世她结识的唯一的闺蜜,虽然算不上精通,但这安魂香并不是什么有害稀有的东西,不难辨认。 重华殿的宫人给摄政王燃香,帮助其安眠,看起来没有大错。 可若是她刚好去了重华殿,跟睡熟的摄政王撞上了呢 昨夜她的确是从梦中惊醒,可也是因为殿内一个细小的碎裂声而醒过来。 她向来睡得不安稳,稍微的声响就有可能让她睡不着。 凤星歌思及此处,一番询问下去,果然有个小宫女昨夜失手打碎了殿内的琉璃盏。内事房已经按照宫规对小宫女做出了处罚,仅仅是个偶然事件。 帝王生涯十年,凤星歌从来不相信偶然。偶然的偶然叠加在一起,就变成了必然。 君穆凌明着“清洗”了皇宫,却终究没有杀光所有人,没有真正控制住这个地方。 她让他留宿宫中,君穆凌选了重华殿,对外人来说,也是个偶然。 但是安魂香和失手打碎的琉璃盏,可以在极短时间内联系在一起,说明做出安排的人对宫中的掌控力可以在最短时间了解一切,并且做出布局。 目的只有一个,挑起摄政王和皇帝的不合。 虽然凤星歌觉得这是多此一举,不用挑,他们也不存在“合”的可能。男人在权势和情感面前,往往总会选择前者。 不过这宫里,跟过去没有两样。坐在这个位置上,到处都充满了算计和陷阱,让人无法分辨,何人是真心,何人是虚情假意,实在如履薄冰。 凤星歌想,有些人就是太闲了,不去盯着大权在握的摄政王,反而还是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她不给他们找点不痛快,他们怕是没完没了。 到了下午,秦太后来看凤星歌了。 “皇儿,怎么了” “母后”凤星歌一头埋入了秦太后怀里,久久不语。 这孩子从小极少跟自己撒娇,偏偏当了皇帝后,开始娇软了起来。秦太后有些不自然地绷直了身体,她慢慢伸手,搂住了女儿“可是哪里不舒服,哀家传御医来。” 凤星歌抬头“朕想出宫,不想待在宫里。” 秦太后面色一肃“皇上,不可胡说。” 凤星歌偏过头,嘴里嘟囔着“朕不喜欢这里,朕是皇帝,可谁把朕放在眼里过,还不如让他们专心去讨好了摄政王,谋个大好前程。” 昨夜之事,秦太后也有耳闻,她深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可凤星歌还小,怕是没有那个成府。。 “皇上,一个误会而已,何必放在心上,你的心中,放着的应该是大好河山,不能拘泥于这等小事。”秦太后笑了笑,摸着凤星歌的头,轻声细语地哄诓,“若是真的烦闷,冬至将临,京城里官放关扑,庆贺往来,也是年前小节,皇上可以带足侍卫,去观看散心。” 凤星歌满脸的笑意“当真” 秦太后点头“但皇上不想待在宫里,不喜欢这里之类的话,可不能再说了。” “好。”凤星歌连忙点头,看起来很是欣喜。 秦太后宽慰地笑了笑,又陪着凤星歌说了会儿话,请御医给凤星歌诊过脉,确认她身体无恙后,才带了人离去。 太后前脚刚走,凤星歌脸上的笑意就收了回来。 “去上书房。” 小安子得令,立刻跟上去做各项安排。 若是她没有记错,元景初年,朝中没其他大事,只有驸马都尉、平南侯沈荣和长公主凤姝的独生女,会嫁到延平郡王府做郡王侧妃,当时的这场婚事,筹备得非常仓促,为了皇家的面子,还是由她赐婚的。 现在想来,那个以娇花美人闻名天下的清湘郡主,嫁给延平郡王那个垃圾,简直是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更别说,这场婚事,本就是延平郡王和邓太师的一场阴谋交易。 目的就是为了针对她这个地位不稳的小皇帝。 既然是针对她的阴谋,那就有值得破坏的必要嘛 惯用香和药的邓太师,真是一如既往的没有新意。 凤星歌仰躺着,悠哉地晃着脚尖,谁给她不痛快,她就加倍奉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第10章 平南侯沈荣带着妻女抵达京城,是冬至后的事情了。 长公主凤姝乃是先帝长姐,下嫁给了平南侯府的世子沈荣,后离京随着丈夫一起去了南越,已经有十三年了。 听闻先皇驾崩,长公主一家日夜兼程,也直到冬至才赶到京城。 凤星歌前世是在养心殿接见的他们,这家人给她留下的印象都很好。驸马和长公主举案齐眉,恩爱敬重,只生了清湘郡主一个独生女。若非如此,长公主恐怕就要提出把女儿嫁给新帝。 清湘郡主比凤星歌年长一岁,她还要称一声表姐。那是个在南方温软之地长大的小姑娘,白净的瓜子脸,笑起来有月牙儿似的明亮眼睛,两条柔软的小辫垂在肩头,俏皮可爱。 可能是平南侯府人口简单,清湘郡主也跟京中的贵女不同,直白单纯,凤星歌很喜欢她。 若不是发生了那件事情,清湘郡主本来可以随父母南下,日后寻个好夫婿嫁了。 也不至于后来在郡王府以泪洗面,终日痛苦,差点跳井身亡。 到了上书房外,凤星歌看见几个侍读正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今日她没有去早朝,也跟上书房告了假,等到侍读们进了宫,才知道小皇帝不在,萧明扬本来提议去看望皇帝,可是被秦小侯爷给拦了。没有传召,以他们目前的品级,是不能主动去找皇上的。 “宫里规矩真多。”萧明扬嘟囔抱怨道。 郭小胖点点头“还不给吃饱。” 秦小侯爷哭笑不得,别人世家子弟求都求不来的从龙机会,这两人还嫌弃上了。 凤星歌给小安子使了个眼神。 小安子立刻扯着尖锐的嗓子“皇上驾到” 秦逸等人听了,转头看见门口那道明黄色的身影,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恭敬地跪在一边。 见到了凤星歌,萧明扬显然很高兴“皇上,你身体好了吗” 凤星歌点点头。 “今日没有老师授课,皇上不如跟我们出宫去玩吧。”萧明扬热情地劝说着。 他几个本来还是孩子心性,被突然召进宫里,陪同小皇帝读书月余,早就闷坏了。今日若是凤星歌不来,他们可能就要结伴出去玩了。 秦小侯爷瞪了萧明扬一眼“皇上怎么能随便离宫” 凤星歌笑了“母后准朕冬至出宫,你们要不要一起去” 几个男孩子的眼睛顿时一亮。 可以正大光明出宫玩耍,他们哪里有不乐意的。 唯独杨时煞风景地说了句“皇上跟摄政王商量了吗” 凤星歌的脸色顿时变了。 秦小侯爷手持玉骨扇,敲了下杨时的脑袋“你是皇上的人,还是摄政王的” 萧明扬举手插话,颇为自豪“我是摄政王的人” 秦小侯爷懒得理这个傻子,只丢给他一个大白眼。 而杨时表情还是那样,淡淡的,看不出多少波澜“我是凤国的臣子。如今摄政王掌控皇城兵马,皇上外出,没有他护卫怎么行” 凤星歌听他那样说,心里的不舒服顿时消失了。 “朕的安全问题,母后会跟摄政王商量,”凤星歌让几个人围着坐下,跟他们讨论,“你们倒是说说,京城里有哪些好玩的地方” 说起来,她做了十几年皇子,十年皇帝,唯独一次外出,还是跟摄政王去江南。连这皇城脚下的风情,都是听别人说起,她还真的没有出去认真看过。 本来只是借口,现在认真讨论一下,她竟有了几分兴致。 秦小侯爷比较狗腿地笑道“陛下可有想去的地方冬至那日,京城里的关扑,也就是些赌掷财物的博戏,平民比较热衷,但那些赌注物品质量低下,没多少趣味,若是陛下想要去一些有趣的地方,微臣可以给些建议。” 郭小胖三句不离吃“既然陛下准备微服出宫,必然想要体验民间风情,微臣知道一家上好的酒楼,里面的菜肴,跟御膳房做的都相差不多,味道好极了。” 萧明扬在北地长大,对京城不熟,此刻纯属凑热闹的心理“京城郊外,可有马骑我们带陛下去骑马吧。” 秦小侯爷皱了皱眉“陛下万金之躯,出了意外谁负责” 杨时这才缓缓开口“可以改成马车,温酒一壶,沿途看看风景,也可以在车内吃些民间美食。” 郭小胖挥着胖手赞同“好主意。” 萧明扬却不高兴“马车慢腾腾软绵绵的,有什么意思是男人就该有热血干劲” 杨时“只懂打打杀杀的男人,那叫莽夫。” 萧明扬“你说什么” 秦小侯爷见两人粗脖子瞪眼睛就要打起来,忙打圆场“哎呀,陛下还在呢” 凤星歌挥了挥手“无妨,朕很久没看人打架了,输了朕找御医,赢了朕有赏。” 四人“” 终于安静下来的上书房,在一番讨论后,凤星歌跟他们商定,冬至乘马车在京城逛一圈,吃过郭小胖说的那家酒楼的菜肴后,再到英武侯秦家听戏。 至于护卫,御林军这边由裴英带人跟随,其他人各家出私卫,尽量做到低调。 这都是些半大孩子,商量完毕后,只有对出游的期待,根本无人知晓凤星歌的真实意图。 转眼冬至就到了。 凤星歌近日见着摄政王,就像老鼠见了猫,处处避让。君穆凌好几次看着她,欲言又止,却在她战战兢兢的畏惧表情中,不了了之。 最后他只传了书信一封,给她请罪道歉。 她却回了他,让他不要生气。那晚的事情,仿佛就是彼此间的一场梦。 昨日早朝后,君穆凌终于逮着机会跟她说。他从未生过她的气,只是怕她恼了他。 凤星歌心里冷笑,看看,这才是最后可以谋夺天下的演技。他这种情绪几乎不外露的人,那张冷肃脸上还会有忐忑不安还会对别人坦言害怕她信他才有鬼了呢。 “朕不敢,摄政王多虑了。”凤星歌咬着唇,一副低头不敢看他的谨慎模样。 头顶上似乎传来君穆凌一声轻叹。 “微臣告退。” 凤星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渐渐消失的背影,站立在原地,许久。 晋王说,攻心者为上。 她表现出来的弱,还有前日的怒,非常不协调自然。 这样他心里一定疑惑,一定好奇,她到底是什么模样。 越是好奇,越是探究,越是放不下。 凤星歌知道自己现在年幼,没有什么能吸引他的地方,是以让他琢磨不明白,也是一种策略。 想着这些事,她裹紧了身上的雪披,把脸埋在了暖和的白色貂毛里,抬步上了英武候府的马车。 马车宽敞,里面等着秦小侯爷和郭小胖。 车厢里铺了毛皮软垫,燃了香,备了暖炉,温着的酒专门用了机巧的盒子固定,不会因为行进而溢出,各种糕点零碎小食,放了好几个暗格。厚厚的毡帘至车顶垂下,将马车外的寒冷隔绝,暖意十足。整个马车不会奢侈繁复,却实用舒服。 看到凤星歌满意地点了点头,秦小侯爷才兴奋地扬起了下巴,很是得意。 凤星歌知道秦逸惯会享受,不仅衣食住行,连后院的女子们都是顶尖的绝色,现在看来,这人从小就很讲究,她让他准备一个东西,他便会贴心地落实到细处。 这厮没有送到大内来做总管,简直是屈才。 秦小侯爷突然觉得腿间凉飕飕的。 “陛下” “杨时他们怎么不进来”凤星歌问。 郭小胖啃着糕点,含糊不清地说“杨时向来是个怪人,自己跑去跟车夫坐在一起,研究马车的行进。” 凤星歌点点头,像他的作风。 “萧明扬呢”她又问。 秦小侯爷下巴一抬“他不骑马浑身不自在,现在跟在裴护卫身边去了。” 凤星歌偶尔悄悄地掀开了车帘的一角,从这个角度看去,正好可以看见默默骑马的裴英。 年轻的御林军侍卫,比起旁边的那些成熟男子的侍卫,看起来更加清秀。他黑亮的头发束在发冠上,一双眼睛平视前方,安静而温暖。 凤星歌想,她一直以来就喜欢看着裴英,大概就是因为他身上总是有这种宁静。 哪怕他喜欢你,专注地看着你,也会让你有种世间无声的静谥感,记住他跟你说过的每一句话。 许是察觉到目光,裴英微微回首,视线正好撞向了凤星歌,他浅浅微笑“公子可是有想要买的东西” 凤星歌眨了眨眼睛“看你不可以” 裴英一愣,旋即摇头轻笑,重新坐端正了。 萧明扬给了自己的枣红马一鞭子,跟紧了裴英,拉了拉对方的袖子,探头低声问“裴大哥。皇上为何不看我” 裴英敲了敲萧明扬的头,冷声道“叫公子。” “哦,公子为何不看我。”萧明扬又问。 裴英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或许你不够好看” 萧明扬全程便捏着自己的下巴,对比着自己跟裴英的胳膊身板,最后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他还没长大,跟健壮魁梧完全不沾边,自然没法比了。 就在他嘀咕着打算找亲爹给自己加强体格训练的时候,凤星歌让马车停下了。 小安子下了马车,转入一条小巷,片刻又返回车上。 “公子,派人四处查探了,没有发现有人。” 凤星歌背靠在软垫上,眯了眯眼睛,慵懒地摆了摆手“算了,继续走。” 跟着就好,就怕你不跟着。 没有观看者,演就没了意思。 等马车消失在街道尽头,披着黑裘斗篷的君穆凌,才从刚才小巷口的木楼二层探出头。 他站在栏杆处,长身玉立,远远地看着马车渐行渐远。 萧辰走到他身边,汇报“属下安排了骁影卫地字号的人跟着,明面上还有御林军和英武侯的私兵,陛下此行,应该会万无一失。” 君穆凌嗯了声,笼在袖中的手紧了紧。 他转头看向萧辰“备马。” 萧辰看了他一眼,低头“是。” 两人很快翻身上马,保持着一定距离,远远跟在了马车后面。 此时京城距离宫变已经有两个月,对于民众来说,只要不打仗,谁坐皇帝无所谓,换了天,其实变化并不大。兵荒马乱的日子过去后,该经商的经商,该备考的备考,街道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 按照凤星歌报给太后的行程,她只会在京城中随意转一圈,但实际上,她是有目的地逛。 记忆中,清湘郡主对她讲述时,提到当初入京,因为长公主身体不适,在驿站休息了十来天。所以清湘郡主由她的姨祖母,魏国公府陶家的老祖宗,先一步接到了京城,参加这位老祖宗的八十寿诞。 可就在这看似血亲的国公府中,清湘郡主就出事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第11章 凤朝开国封了一王五公九侯,这魏国公陶家便是承爵至今的大世家之一。 陶家人跟邓太师来往甚密,曾经是立场分明的太子一党。在朝中掌控了水利、漕运等重要的经济脉络,自太子薨后,他们在朝堂上失了靠山,便做起了拿儿女联姻换取家族利益的买卖。 到元景年初,陶家会将嫡次女嫁给延平郡王为郡王妃,两年后,还会把庶三女送到凤星歌的后宫来。 想起后宫里曾经那位绵里藏针的陶婕妤,凤星歌觉得清湘郡主那种性子,在陶家吃亏是难免的。这一屋子人,个个都是挂着羊皮的狼,张着血口就等着你往里送。 她思及此处,听着车外的动静,突然掀开了车帘,问“裴英,那是谁家,这么热闹” 马车正途经朱雀门附近,这里聚居了京城一品官员以上的王公贵族们的宅邸。 魏国公府就在前面不远,青瓦院墙外,泊满了车马,人声鼎沸。 裴英微微偏头,对凤星歌回道“公子,今天魏国公府的老祖宗八十寿诞,京中有些脸面的人家都来了,里面请了两台戏班子,于东西两院各自搭台,所以动静大了些。” 凤星歌唇角一勾“我也要去看。” 她临时改变计划,其他人猝不及防,可她去意已决,秦逸他们有心阻拦也没有办法。 最后,只能由秦逸硬着头皮上,拿了英武侯府的信物,口头上对门房转告了要来拜访的意思。 英武侯跟魏国公属于两个阵营,双方交集甚少,秦小侯爷突然登门,陶家人都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本着贵族的身份,体面地将小侯爷及其玩伴,迎了进去。 装扮成普通家丁的御林军和私卫们,无法全部入内,裴英挑了二三十个武艺拔尖的跟着进去,其他只能在对面巷子里的酒楼坐下,等号令行动。 凤星歌前脚刚刚踏入魏国公府后园,就听到一个少年公鸭嗓般的声音笑着说“我还听说啊,摄政王不好女色,喜爱娈童,不然你们以为当今圣上怎么坐到那个位置的” 魏国公府上的客人,毕竟是跟邓太师走得近的,他们大多数对君穆凌都没有好感。像这样私下聚在一起,悄悄地说几句话恶心摄政王的话,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平日的乐子。 但私下说和被人听到是两回事。 何况话语间还牵扯到了秦小侯爷的表弟,当今的皇上身上。 “小侯爷,这”负责给秦小侯爷接待引路的管家,脸上顿时露出了尴尬和惶恐。 秦逸冷笑一声,正准备迈步上前。 却见身边一个影子闪过,萧明扬竟是率先冲了出去。就在说话少年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萧明扬已经一拳头砸到了对方的脸上。 这是魏国公府老祖宗的寿诞,宾客很多。 开席之前,成年人们几乎都有人接待,或在水榭旁,或在楼阁回廊下。 只有那些半大的少年,成群,在后园游荡玩耍。 被打的少年愣住了,打人的孩子比他矮了一个头,看起来十来岁,力气却很大,一拳下去,他被砸得鼻子腥热一股,鼻血竟然都出来了。 “哪来的小蛮子”少年眼泪花都出来了,捂着鼻子闷声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萧明扬死死瞪着对方“不准你说摄政王的坏话” 秦小侯爷无语地拍了拍额头,这傻小子眼里就没有皇上吗 凤星歌倒是看起来比较淡定。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人这么编排了,前世还被邓太师请了说书的,编了香艳的宫闱段子在民间讲呢。若是每次听到都要生气,她大概早就气死了。 所以,她只是招手喊了裴英到身边,问“那是谁” 这是第二次了。 她好像就认定了,他什么都知道。 裴英心里闪过一抹古怪的情绪,不知道凤星歌是否知晓了,他手里现在管着凤国最大的情报组织“明月楼”,但他还是没有瞒着她。 “这是五军都督府,右军都督同知高同知的小儿子高翔。没有功名,是家中的嫡子,上面的几个哥哥都是庶子,最小的哥哥都比他大五岁。” 高翔啊。凤星歌对这个人最大的印象就是贪色,第二个印象就是蠢得不知天高地厚。 元景五年,邓太师被抄家的时候,御林军从太师后宅的小妾房中,揪出了正在跟美貌小妾大行其事的外男高翔。这小子家里那堆庶兄和姨娘,早把他惯废了。他的私生活向来不检点,胆子也大,偷人都偷到他老爹的顶头上司家中去了。 而且,当年怂恿延平郡王去博取美人心的,不也正是这个混账东西吗。 凤星歌笑了,笑得有点渗人。 此时,萧明扬跟高翔已经扭打在了一起。 高翔旁边的公子哥们,试图拉开他们,但萧明扬不是普通孩子,他上过战场,杀过敌人,有武艺在身,比起这些在京城蜜罐子长大的少年,他明显更为凶悍,三四个人都拉不住他。 本来打算上前帮忙的秦逸,最后都干脆站在一边,看着高翔被小孩子单方面殴打。 准备去报信的管家,则被小安子“和善”地控制到了一边。 别看太监们在宫里低声下气,这出了宫到了外人面前,那就是一只咧着锋利牙齿会咬人的狗。 高翔眼看着自己招架不住了,狼狈地逃到一边,指着萧明扬“你简直无理,竟然敢打我我要告诉我爹,让兵马司的人把你抓起来,丢进大狱去” 萧明扬被几个人死死抱住了腿和腰,只能原地跳脚“摄政王是什么人,也是你这等废物可以污蔑的别让小爷再看见你,否则见一次打一次,打得你娘都不认识” 他被人拦着,打不到人不解气,干脆直接骂了起来。 开启骂街模式的萧明扬,带着北地的低俗混话,凤星歌还没听进几句,耳朵就被人捂住了。 她愣愣地看向旁边的人。 裴英冲她温和地笑了笑,她虽然不习惯这种亲近的姿势,但也任他了。 哎,就像她总是对着君穆凌紧张,她也总是容易对着裴英心软。 等到萧明扬气鼓鼓地归队,裴英才后退一步“冒犯公子了。” 凤星歌没有纠结这个,而是看向萧明扬“很生气,揍人” 萧明扬低下头“公子,对不起” 凤星歌一巴掌拍在萧明扬脑袋上,笑骂“你是我的小弟,一只恶狗而已,犯得着让你生气也不嫌丢了身份。” 萧明扬还在想自己有啥不能丢的身份。 凤星歌已经拉着裴英的袖子,踮起脚在他耳边嘱咐了几句。 裴英眼底闪过一抹惊诧,但还是快速做了几个手势,吹了暗哨。 刚刚才被友人扶起来的高翔,还没来得及缓口气,就见到迎面走来了个娇俏公子,唇红面白,漂亮的凤眼微挑,有种自带的魅惑韵味。 高翔看得心里痒痒的,故作风流姿态,挺了挺腰“本公子不接受道歉,就算来个小白脸也一样,今天你们别想走出这魏国公府的大门。” 他平日里嚣张惯了,只有他揍人,没有别人敢冒犯他。 比他地位高的王孙公子们,大多不屑跟他这种草包为伍,没有多少交集。 跟他差不多的贵族子弟,家中又没有高翔那样在京中有兵权的爹。 “你要把我的小弟丢到大狱去”凤星歌脸上带着讥笑,慢悠悠地说道,“你算什么东西,有那个资格” 高翔的脸色顿时变了。 他阴狠地瞪着凤星歌“看你人模人样,还想给你几分脸面,哼你看我有没有那个资格” “来人”高翔狞笑一声,拍了拍手,身后立刻出现了家丁打扮的随从。刚刚他是被萧明扬突然袭击,没反应过来,现在缓过气来,他立刻换上了惯用的仗势欺人手段。 “给我抓住他们”高翔尖声喊道。 五六个随从将凤星歌和萧明扬几人团团围住,目光凶悍。 可还没等他们有动作,不知道从哪些角落里,居然钻出二十多人,上前就把他们这群人团团围住,二话不说,抡起拳头就打。 普通家丁哪里是裴英精选的御林军的对手,没有两个回合,全部倒地不起。 凤星歌也趁乱揪住了高翔的衣领,将其推到了秦逸面前。 “掌嘴。”她眯起眼睛,“我没叫停,不准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第12章 秦逸充分发挥了未来佞臣的资质,让萧明扬和杨时将高翔按住,自己甩了甩手,啪啪啪左右开弓,毫不留情地扇起了高翔耳光。 当魏国公的弟弟,光禄寺陶少卿听到动静赶过来的时候,高翔已经肿着脸,变成了个大猪头,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世家大族向来顾忌面子,哪怕有矛盾,撕破脸皮,也是阴刀子来回捅,何曾有过这样二话不说,无视礼法,直接干架的场面。 陶少卿看到高翔模样的时候,都惊呆了。 虽然对方是孩子,但陶少卿还是带起了火气“秦小侯爷,你没有请柬,路过来参加祖母寿诞,就是在他人家里这样仗势欺人的吗” 光禄寺少卿乃朝廷正五品官员,在大凤朝乃是世家闲职,最多帮着组织下官方宴席,还没资格面见皇帝天颜,自然不认识凤星歌,郭小胖和杨时等人他也觉得很面生。 他一上来,火气就直接冲着秦逸,让凤星歌完全无处发挥。 秦逸还没开口,郭小胖就充分发挥了喜欢恶人先告状的本质。 “冤枉啊这怎么能怪秦大哥,明明是那个混蛋带人打我们啊。” 他说着,居然抹起了委屈的眼泪“要不是小萧子会武艺,我都快被他们打吐了,原来魏国公府的人喜欢打小孩,我以后不敢再来了。” 陶少卿皱了皱眉“你是” 他一句话没说完,就看见郭小胖就地滚上了。 这小胖子一会儿捂着肚子叫疼,一会儿还真的哇哇地吐了,看得陶少卿目瞪口呆,连忙喊人去请府医。 就算他这样做,郭小胖也没有半点心虚的模样,叫完疼,直接开始哭。 偶尔有宾客路过,见状,目光都有些怪异。 堂堂魏国公府的大人,可以当几个孩子爹的人,不会在后院欺负一个小孩子吧。 陶少卿的嘴角抽了抽,他活了三十多年,第一次觉得别人的目光这样如芒在背。 这是哪家的小胖子,完全没有一点贵族公子的隐忍矜持,哭得情真意切,委屈感都要冲到天际了。 他又看向倒地不起的公子哥和家丁们,周围倒已经没了其他成年人的身影。 御林军们早就重新潜藏进了后园的角落里。从明面看来,的确是高翔带人围殴秦逸。而且还被秦逸的人反揍了。 陶少卿忍着怒气,努力挤出一丝和善的微笑,俯身安抚郭小胖“你是哪家的孩子,莫哭了。” 说着,他又开始训斥下人“你们愣着干什么,快扶公子起来。” “府医还没来吗再去请” 郭小胖在几个丫鬟的帮助下,哭着站起身,慢慢地躲到了凤星歌身后。 这等逼真表现,要不是秦逸他们知道这厮从一开始就站得远远的,没有动过手,否则他们自己都要以为郭小胖受伤了。 凤星歌心中暗笑。 郭小胖可是能把兵部尚书哭到不敢找户部要粮饷的人才,这人存了心告刁状,死人都可以说活,信不信。 寿诞事情本来就多,还有很多宾客需要招待,陶少卿并不想在这个地方花费太多时间。郭小胖这一哭过,他刚来的时候那通怒火也被强制散开了。 他终于耐心地问秦逸“无缘无故的,他们干嘛要打你们” 萧明扬正要开口说是他先动手,就被杨时扯住了。 秦逸冷哼一声,挑起眉头“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姑姑乃是当今太后,我爹乃是堂堂英武侯,我外公也是枢密院使,我秦府小侯爷到了你们魏国公府,难道就是让人打的吗” 凤星歌眨了眨眼睛,嗯,一家人都搬出来了,很有仗势欺人的精髓。偏偏漏了皇帝表弟这点,看来还知道不要给她惹事上身。 她叹了口气,这人太有眼色也不好,还不如萧明扬,张嘴就是不要惹我家摄政王,看看,多适合树敌啊。 就在她纠结要不要自己跳出来纨绔嚣张一把的时候,陶少卿已经摆出了魏国公府的人的大度。 陶少卿毕竟是成年人,跟个孩子计较不成体统,而且秦逸确实有嚣张的资格。 他仔细打量了秦逸,确定这小子不是故意来挑事的后,微微弯腰,作了个揖“是我国公府招待不周,小侯爷,请随我去贵宾席,我请世子亲自以茶代酒,给你赔个不是。” 哪知道秦逸根本不给他这个面子。 秦小侯爷摆了摆手“不必了,我们几个兄弟进来,本来就是来听戏的,只要没有那些拦路不长眼的狗,我看看就离开了,今天我府上还有贵客要去迎接。” 陶少卿的手僵在半空中,心里又把这臭小子骂了一顿。 但面上,他依旧是个有礼有度的魏国公府的人。 “来人,带小侯爷去水榭戏台边。”陶少卿很快就唤了人去给秦逸带路。 秦逸仰着下巴,趾高气扬地带着凤星歌几人,扬长而去。 几人走远后,管家这才终于甩开了小安子,跑到了陶少卿耳边低语。 陶少卿的脸色,很快就变了,斗殴是小事,侮辱了摄政王和皇帝,这一不小心可是要掉脑袋的大事。 秦小侯爷是皇上的表兄,这明显是帝党。来这里只是一时兴起,看热闹。谁知道刚好碰见高翔口无遮拦,万一这孩子留了心眼,往上参一本,怕是会惹了金銮殿上那个煞星。 他想了想,又嘱咐管家“太师交给我们的事情还没做好,这事暂时先搁着,等今日之后,我们去找太师袒护,想他也不会拒绝。现在先把高翔送回高府。” 后园回廊中。 萧明扬沉默地跟了一截后,凑到凤星歌面前“公子,我们就这样走了” 凤星歌笑道“不然呢” 萧明扬挠了挠头,满面疑惑“要是在军中打架,事后,会被王爷打棍子。在京城打架,我爹会把我丢暗狱。现在我们打了人,他们怎么还像要供着我们一样,比之前还客气了。” “原来你也知道打人不对,会受罚。”凤星歌露出玩味的表情,“想不通,你就好好想想吧。” 萧明扬后退两步,撞了撞郭小胖“你看明白了吗” 郭小胖正在拿手帕擦哭出来的鼻涕“嗯,这边没有瓜果供应,一点吃的都没有,还不如去酒楼。” 其他几人“” 陶少卿只想这个搞事的小祖宗快点看完热闹离开。 凤星歌却在人群中慢慢搜寻清湘郡主的影子。 这辈子,在延平郡王耳边出主意的高翔,被提前打残离场。 可她挂念的郡主在哪里呢 几人缓步靠近水榭,就听见池水边传来隐约的女子歌声。 那声音婉转柔和,柔中带着媚,细细听去,却有种天阔云舒,让人豁然开朗的明媚。 凤星歌心中一动,难掩即将冲出的激动情绪,往前快跑了几步,站到了廊柱边。 不远处,一些妙龄少女正围在一起,发出阵阵惊呼。 少女中间那个白色的身影骤然转身,十二三岁的年轻小姑娘嫣然一笑,真正是袅娜少女羞,岁月无忧愁。 随着那小姑娘抬起纤纤玉手,捏着一只羊脂色的瓷瓶在空中,手腕柔美地一个翻转,她身边的蜂蝶居然能随着她的歌声节奏起舞,在这冬日里,仿佛落花纷飞绕在她身边。 美人转眄ian流精,光润玉颜,风华绝代。 凤星歌鼻子一酸,眸染泪波,脸上微微动容。 清湘郡主沈卿仪是她前辈子唯一的好友。 她还记得带着裴英去延平郡王府抄家,从井中救起清湘郡主时,那绝色女子已经没有人形的脸和苍白无神的眼。 她还记得以女帝身份临朝的前一晚,清湘郡主与她醉宿到了一起。她说了自己一路走来的心酸,清湘郡主只谈了爱一个人的卑微。 “我十四岁嫁入延平郡王府,如今这里早就坏掉了,”清湘郡主指着自己的肚腹,脸上尽是泪痕 ,“没有完璧之身,没有可以孕育孩儿的身体,裴英那样明月清辉般的人物,我如何有资格去爱他。” 她最后的印象,是向来娇柔的清湘郡主换上了戎装,策马独自出京去南方求援。 那时候,裴英刚死,同样悲痛欲绝的不止她,还有清湘郡主。可是为了凤星歌,郡主没有寻死随他而去,只哭了一晚,就重新站了起来。 “陛下,我去南方,你一定要等我回来。万万不可轻易放弃自己。” 前辈子世间怕只有沈卿仪,知道当时的凤星歌已经不想活了。 如今还能看见她鲜活而明媚地出现在在自己面前,凤星歌有些麻木的心,也渐渐暖了起来。 秦逸几人跟在凤星歌身边,也看到了清湘郡主,男孩子们现在正值青春年少,对女子的心思很直白,不加任何掩饰,眼底全部是惊艳之色。 但看着凤星歌专注而动容的表情,其他几人反而不敢出言议论。 秦小侯爷心想,莫不是自家这个皇帝表弟动心了。嗯,这等美人,谁不动心呢。 “公子,要我去打听那女子的名字身份吗”秦小侯爷笑嘻嘻地问。 “漂亮吗”凤星歌转头,看着一群呆掉的傻小子。 几人皆嘿嘿直笑。 连杨时那种没啥波澜的脸,都咧着嘴,一副看见鲜肉的馋样。 哼男人 凤星歌一边鄙视了他们一通,一边又感觉就像是自己惊艳了他们一样自豪。 朕身边的人,那也是国色天香,天下闻名的美人儿。 “你们表现好的话,我就介绍她给你们认识。”凤星歌扎了眨眼。 几个少年都挺直了腰背,玉树临风地表现自己。 凤星歌笑了笑,看向秦逸“我让你带的东西呢” 秦逸赶紧从袖子里抽出一根玉笛,递到了凤星歌手里。 凤星歌轻抚着玉笛,听着自己心里咚咚乱跳的声音,半闭眼睛,唤了声“裴英。” 裴英眼神柔和,从暗处走出,浅笑着立在她身边“公子有何吩咐” “待会给她的歌声伴奏。”凤星歌把玉笛丢给了裴英。 裴英微微愣了一下,垂下眼睑,睫毛微颤,目光在凤星歌面上一顿,微带宠溺的笑容在唇角荡开“是。” 凤星歌又叮嘱“我让你开始的时候,记得用内力。” 裴英的笑容收敛了几分,稍显严肃“是。” 前辈子发生过的噩梦,这辈子有凤星歌在,还能重演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第13章 清湘郡主那样的女子,男人见着皆会动心。她作为平南侯的掌上明珠,不缺求娶者,当年怎会轻率地选择了延平郡王府。 要知道凤国一直有“北君南沈”的说法,不仅仅说的是当世两个惊才绝艳的美男子,更是说的镇北王府和平南侯府在凤国的军事地位。 凤国位居中原,东临大海,西北面有彪悍游牧北夷,南方有诡秘丛林土著。这南北的边防,一直都是镇北王府和平南侯府在负责。 沈家的地位,尚且能以侯爵迎娶长公主,怎么舍得将掌上明珠远嫁京城。 清湘郡主的婚事和后半段人生,都是被人算计谋害的。 说到底还是平南侯太过自信,从地位上讲,作为长公主跟他的女儿,清湘郡主尊贵无比,他认为没人敢真的对清湘郡主不敬。 从防卫来讲,他安排巨细,以为自己能挡住一切危害女儿的危险。却不知,反而把女儿养出来傻白甜,毫无危机感的单纯性子。 以至于如今。在京城局势不明的情况下,他居然还敢让清湘郡主独自跟着姨祖母上京。 每次想到此处,凤星歌都不知道该说沈荣在南方安逸日子过惯了,变蠢了。还是说他远离京城太久,基本的政治觉悟都丢了。 魏国公府是什么人家,是先太子一党,是邓太师的左膀右臂,是对她的帝位不满的世家大族。 这样的人家,你能指望他们看在一个老祖宗面子上,放弃利益和算计吗 他们不会的。 这是群可以因为利益分配不均,把皇族都要拉下帝位的野心家。 当年,陶家嫡女骗清湘郡主展示其以香驱蝶的能力。清湘郡主天生对气味敏锐,善于闻香制香,甚至可以以香驱使蜂蝶,这在南面不是什么新鲜事,她也乐意招来些蜂蝶给同龄小姐妹逗乐。 期间,却有人以琴音伴奏,清湘郡主被琴声吸引,寻觅过去,跟延平郡王相遇。 她对弹琴的年轻男子一见钟情,除了有延平郡王本身还有个看得过去的皮相以外,却是那琴音的原因。 真正弹琴的人,是邓太师的门客中某个内家高手。 那人常年混迹风月场合,精通音律和药物。当他的琴音配合一定的药物,会对那个服药的人进行催眠,或对人产生缠绵爱意,或对人产生刻骨恨意。 特别是对那些没有经历过人事的小姑娘,很是凑效。 这种手法世间仅有,罕见又让人防不胜防。就算来个见多识广的人来查验,都无法联想到普通滋补药物和琴音结合会有迷人心智,并且成瘾的可能。 邓太师做安排的时候,并没有特定清湘郡主会爱上哪一个男人,只要当时有人冒充弹琴的人,哪怕是个家丁,清湘郡主都会倾心。 延平郡王就是被高翔怂恿,做了那个目标男人。 邓太师也乐于看见这等草包来迎娶清湘郡主。 清湘郡主被琴音催眠,莫名对延平郡王产生了喜欢,后来还被引诱,失了清白。 再后来她更是三天两头被琴音催眠,药物成瘾,非要寻死觅活地留在郡王府,做延平郡王的禁脔。 平南候一开始以为只是少女恋情懵懂,以为清湘郡主只是识人不清,不听家里人的劝说。 他向来对女儿心软,最后只能满足女儿的要求。 就算嫁的不好,大不了和离,他沈荣的女儿还怕再嫁难吗 哪怕满腹不满,他也只能把女儿嫁到郡王府做侧妃陶家已经先嫁了女儿,他总不能逼人家正妃自杀。 之后的事情,就顺理成章,平南候沈荣得知真相,懊恼后悔,为了女儿戒断药物,换取解药,他受邓太师胁迫,在南方起兵造反。 叛军最后被君穆凌血腥镇压,平南候自刎于战场,长公主悲愤上京撞死在了金銮殿上。 平南候死后,清湘郡主没有了利用价值,便被断了琴音。 当她清醒过来,真正戒断药物,娘家已经成了叛党。 延平郡王根本对音律狗屁不通,还养了一屋子的蛇蝎美人,那个郡王府的后院,把一个绝美的佳人给折磨得没了人形。 若不是刚好碰见裴英去抄家,或许清湘郡主就那样死在了王府的深井中。 清湘郡主对拯救她的裴英动心的瞬间,怕是又甜蜜又苦涩。 以至于凤星歌后来不敢对裴英投入太多情感。 因为当时她还有整个天下,而郡主只有他了。 凤星歌有时候会想,如果没有清湘郡主,她对裴英能敞开心扉吗或许她就不会对另外那人 幽幽的琴音,陡然悠长回荡。 凤星歌衣袖下的手指几乎要掐进手心,她眼里闪过一道寒光。 裴英侧首,瞥了凤星歌一眼,将玉笛放在了唇边。 水榭边,水汽和冷风交杂,袭得京中贵女们脸颊通红。 “郡主,你真厉害,大冬天的都能把蜂蝶引来。”魏国公的嫡长孙女,陶羽莹捂着嘴轻轻地娇笑,“你听,好像是哪位公子在抚琴,怕不是想要对你诉说倾慕之心。” 清湘郡主玩着蜂蝶,笑嘻嘻的“那他怎么不直接过来告诉我,他倾慕我” 陶羽莹动了动嘴,想要讥讽一句咱们京城可没边陲之地的低俗,可是想起家中嘱咐,想起清湘郡主高高在上的身份,她没有吭声。 虽然觉得京中男子有些故作姿态,但是清湘郡主还是被乐声吸引。 刚才那琴声,配合她的歌声,婉转悠长,有那么一瞬间,她的眸色因为琴音而失神。 可是很快,又是新的悠扬飘荡、绵延回响的笛声出现,唤回了她的意识。笛声的音域明明没有琴音广,却仿佛自带某种玄妙,稳稳地压住了琴音。 清湘郡主后来竟然越听越认真,闭眼,满脸陶醉。 十三岁的小姑娘心里,对吹笛子的人着了迷。 真好听,她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好听的笛音。 吹奏的人一定是个如明月清辉般的人,有敞亮的胸怀和幽静的气质。 “我想去看看是谁。”清湘郡主说动就动,直接寻声而去。 陶羽莹和其他几个姐妹面面相觑,在后面装模作样地喊了声“郡主慢点。” “你们跟紧了,若是郡主有任何损伤,你们全家的脑袋都赔不起”陶羽莹指挥着丫鬟婆子先跟着,然后才带了姐妹,慢悠悠地走在后面。 可惜,最后不论是清湘郡主还是陶羽莹,都没有找到吹笛子的人。 陶羽莹看着清湘郡主失落的表情,轻声安慰“郡主不要伤心,对方既然跟你音律相交,自然是有结交之意的,如今可能是有要事耽误了,说不准你们什么时候还能相见。” 清湘郡主嘟着嘴,白嫩的脸蛋看起来圆圆的,可爱极了 “那一定是个很好的人,可惜不能见到。”她遗憾地望着回廊的方向,虽然那里早就没了人影。 “阿鸿,阿爹他们什么时候进京”清湘郡主突然看向了身边的少女。 “侯爷传书,明日抵达。” “走,跟我出去。”清湘郡主一声令下,她带着的丫鬟和侍卫,全部都小跑着跟了上去。 陶羽莹诧异叫道“郡主你要去哪里” 清湘郡主奔跑中,回过头,嫣然一笑“那人躲着我,我偏要去把人逮回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第14章 “二姑娘,郡主就这样出去了,出了事怎么办啊”陶羽莹身边的丫鬟着急了,她们家姑娘可是负责招待这位贵客的。 陶羽莹嗤笑一声“郡主要追心仪的男子,我们怎么拦得住” “姐姐,那我们告诉母亲吗”庶三女的陶晶羽担心地问。 “母亲跟姐姐正在招待宾客,我们先不要去叨扰她们了。郡主带着侍卫,能出什么事”陶羽莹笑了笑,“若是她追到人,非要跟别人去,我们拦了她,她恼羞成怒怎么办还是等她自己回来吧。” 直到清湘郡主骑马出府,魏国公府里的长辈们都还没有发现。 而魏国公已经被一件头疼的事情给绊住了。 国公府内有座六角阁楼,高三层,建在水榭边,登高可以将整个国公府的后院尽收眼底。 但府内负责打扫的丫鬟婆子们知道,这第三层向来是禁地,他们不能随意上去,特别是最近一段时间,魏国公去得频繁,更是连整个阁楼对外封锁了,不准人踏入。 下人们私下都在传,国公爷背着夫人,在府内金屋藏娇了。 此刻,下人们眼中的金屋里,一个身形高壮的大汉,双手按在琴弦上,噗地吐出一口鲜血,倒在了琴边。 他的异状,吓坏了旁边围观的魏国公。 “严先生你,你怎么了” 吐血的男人却久久没了动静。 魏国公突然觉得浑身冰冷,让人上前一探呼吸,坏了这是没气了啊 姓严的琴师半个月前秘密入住魏国公府,只有他和几人知道琴师的存在。 这是他跟邓太师之间的协定,无论如何,也要拿下平南候的软肋。 在平南候心中,没有什么比他的女儿更加珍贵。而控制一个女人的办法,莫过于将她圈在内宅,永世不得见光。 他们之前已经利用府中的丫鬟试了几次,琴音配合药物,迷人心智,催人欲意,两者分开完全无害,无处可查,可说是天衣无缝。 明明一切都按照计划走,怎么今日弹琴,这琴师还把自己给弹死了。 魏国公犯了难,他该如何给邓太师交待 等魏国公行色匆匆的离开阁楼后,梁上才跳下两个人影。 其中一人从琴师的后颈拔出了一根细如牛毛的钢针,针尖上的幽绿毒物颜色,在离开人体的刹那就消失不见。 另一人凑上前,探了琴师的脉搏和呼吸,最后转头命令“去回禀萧统领,玄字十号任务完成。” “头,刚刚的笛声” “是高手。他刻意逼得这厮走火入魔,乱了这厮的心神,我们的行刺也容易了几分。但京城中竟然还有这种厉害人物潜藏,不知是敌是友,你如实告知萧统领,让他调查此人,想来他定会提醒王爷小心。” “是。” 不管魏国公府内如何,最大目的达成的凤星歌早就重新返回了马车里。 她偶尔掀起车帘,看着京城内的民众祭祖游玩,渐渐地将心中那些郁结给抹去。 车内的男孩子们,当着皇上的面,不敢说太多的荤话。 但毕竟少年郎心思荡漾,见了美人,总要品评一番,他们窃窃私语,也让凤星歌听了不少男人的荤心思。 凤星歌虽做过女帝,但她多年来谨小慎微,在男女之事上极度克制。 不方便明着表示抗拒,她只能借口下车透透气,避开了他们的讨论。 却不料,刚一下车,她就看见了正被延平郡王拦住去路、纠缠不休的清湘郡主。 凤星歌按了按太阳穴,有些头疼。 这两人简直是孽缘,魏国公府内本来已经错开了相见,可怎么还在这街上遇见了。 清湘郡主追出魏国公府的时候,刚好有两队人离开。 凤星歌的马车在前,延平郡王的马车在后。 那延平郡王今日跟高翔约好,见了面一起偷偷去京城最大的烟花之地找乐子。 结果他左右等不来人,不耐烦就自己先出发了。 清湘郡主率先拦住了延平郡王的马车,询问他是不是吹笛子的人。 结果延平郡王此人,胸无大志,还骄奢淫逸,沉迷美色。被陌生的美人拦住,他心里就是一股邪火上来,出言调戏。 清湘郡主看不上他,说他不可能是吹笛之人,正要离去,却被郡王府的府兵给围住了。 平南候爱护女儿,女儿独自上京先行一步,他配给她的侍卫数量不少。然而侍卫总数量比起京城贵族们,要少得多。 这里毕竟是京城,他一个地方诸侯也不可能像君穆凌那时的特殊情况,随便就带了几万人马过来。 清湘郡主此刻又是临时出府,跟随来的人并不多,对郡王府的府兵,人数上就落了下乘。 延平郡王是开国高祖弟弟简王后裔,年岁二十三。平时不说话还算有张不错的脸,一开口就暴露了他不学无术的本质。 他平日仗着皇族身份,在京中惯会摆谱。每次出行,不带上百号侍从,好像就对不起他郡王爷的身份。 这时候,他轻而易举把清湘郡主围住,调笑“美人何必拒绝,连当今皇上也要称呼本王一声叔叔,不管美人你家世如何,本王也有信心把你娶回去。” 清湘郡主简单行礼,脱不开身,她眼底都快溢出泪水了:“婚嫁之事岂能儿戏,王爷拦着我到底想怎样。” 延平郡王笑着贴近她:“相请不如偶遇,本王府中,有奇花斗艳,美人可有兴趣陪本王一起赏花”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嗤笑“郡王爷一把年纪了,还目无王法,当街强抢民女,也不怕御史参你一本。” 延平郡王闻言,脸上的表情难看极了,怒不可遏,转头看向声音来处。 只见披着白色雪披的翩翩少年,迎面向他走来。 少年眉目含情,面美如画,自带风流之态,身上贵气十足。 延平郡王觉得眼熟,竟然一时没有将凤星歌跟那个太庙祭祖的小皇帝联系在一起。 身为宗族,他应该面见新帝,可他每次进宫都没见着人。 而新帝登基前一晚,郡王府又进了新的美人,他夜战数女,第二天头晕眼花,也对那个穿着礼服的小皇帝没怎么看清。 所以他对凤星歌的脸只有个模糊而大概的印象。 虽然有瞬间被凤星歌身上的气度震慑到,但延平郡王自认京中他害怕的那几人模样都认识,没有一个跟眼前的少年挂钩。 于是他很是好笑地看着凤星歌“你既然认识本王,那应该知道,本王是当今皇上的叔叔,连皇帝都要对本王礼遇三分,本王看上的人,从来没有人敢跟本王说声不字。” 他说着,示意府兵把凤星歌团团围住。 “就算本王强抢了又如何,谁敢奈何本王你又能对本王怎样” 凤星歌有些无语,世人都觉得不可能有这么蠢的皇族,但偏偏蠢货皇族她身边一堆。 这厮前世娶了清湘郡主后,受邓太师控制,还帮着暗度陈仓,藏了不少造反的私兵,最后不知道收敛,到处一得瑟,害的邓太师起兵的事情泄露了风声,可谓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现在有个明知道他是郡王还敢上前抬杠的人,他都不知道警惕。 对于这种蠢货,凤星歌也是懒得费脑子的。 本来就准备出宫找机会揍他,送上门来的沙包,不要白不要。 “怎样,这样”凤星歌脸上还带着笑,手里的暖炉扬起,突然重重地砸在了延平郡王的脸上。 延平郡王的头被打得向后一扬,鼻血直接喷涌而出。 他脸上表情一片茫然,居然有人敢打他还这样当街打他 可这还不是最让他惊恐的,他完全没想到,凤星歌打了他之后,直接从旁边平南候府侍卫手里抽出了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郡王府的人听着,马上滚回你们府上,不然,就先杀了他。”凤星歌淡淡地笑着,刀锋却往下一压。 她是手上染过血的皇帝,藩王的脑袋都敢砍,何况一个小小郡王。 锋利的刀锋立刻划破了郡王爷尊贵细腻的皮肤,一缕鲜血直接流淌出来。 “你,你大胆本王是郡王,你敢杀我,你九族不保”延平郡王惊恐而愤怒地吼出了声。 凤星歌浅浅一笑,一抬手,旁边一直隐藏身形的御林军和秦府私兵全部现身。 然后以裴英为首,一百多人全部单膝跪下。 “参见皇上。” 一百多人的低喝声,响彻了整两条街,也让那些还手持兵器对着凤星歌的郡王府兵吓了一大跳。 这一拜见,比任何话语来得更为震撼。 在延平郡王颤抖而震惊的眼神中,凤星歌牵起了清湘郡主的手,轻轻地放于唇边吻了一下,眼睛微眯,语调轻蔑。 “朕乃天子,你跟朕抢女人,杀了你又何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第15章 凤星歌满意地看着延平郡王软软地跪倒在地,俯首称臣。 他眼中明明还带着怨恨,却敢怒不敢言。明明他比凤星歌年长十多岁,明明他拥有宗室皇叔的身份,可是该跪着的时候,他也只能乖乖跪着。 因为她才是帝王。 只有站在这天下至高的位置上,才能享受到这种俯瞰众生的绝对权力。 那种将他人完全碾压的快意,也难怪那些男人们如此着迷,为了这个位置,不惜血染河山。 凤星歌感觉今天出宫这趟没白过,她从来没有感觉这样刺激、过瘾,爽快。 前世的凤星歌在刚刚登基时,还没有这样的气魄和胆量。 她本来就不是作为储君培养,在宫中也因为母后的私心,假扮皇子多年,她常常害怕,有朝一日被揭穿后,就会掉了脑袋。 后来朝堂上她处处忍让,扮演完全无害的小皇帝,才从邓太师手下有了的余地。 从一开始,她身边可用之人就很少,能信任的人更少。 所以她必须忍了再忍,忍到有威胁的人全部都从这个世间消失,她才能缓口气。 可以说,上辈子,她手握绝对权利,却没有任性过一天。 所有的闲暇时间,她也悄悄地学习、充实自己。 从连奏章都不懂批,到能熟练地理清势力局面,将所有政务解决,她一直在学着怎样做个合格的君主。 即便有所喜好的东西,最后也因为没有时间,直接丢在一边。 想一想,她明明被天下人羡慕,拥有了那样的地位,却从未享受过、肆意过。 在别人眼里,她可不就是傻子。 凤星歌的眸色淬着冷意。那她就学着肆意妄为吧。 年轻的小皇帝仰着头,眼神里尽是轻蔑,态度极尽傲慢。 她突然一脚踹在延平郡王的下巴上,直接把身子虚浮的郡王给踢晕了。 这举动惊呆了所有人,包括她的那几个侍读。 杨时皱了皱眉,最后没有开口,只是微微偏转了视线,不去看。 郭小胖手里的糕点都掉在了地上。 秦小侯爷咽了咽口水:“皇上,这是郡王” 凤星歌瞪了他一眼:“朕还是皇帝。” 秦逸不敢说话了。 只有萧明扬拍手笑:“皇上跟摄政王真像” 凤星歌:“再废话滚回你的北地去” 见她眼神如刀,萧明扬缩了缩脖子,转头就躲御林军里去了。 凤星歌这才拉了清湘郡主的手,带其上了自己的马车。 全程她没有问清湘郡主的意见,可是郡主的身体并没有抗拒她。 秦逸跟在其后,礼貌而不失风度地拦住了担心的阿鸿:“皇上想跟你家姑娘饮茶小聚,你如实禀报给国公爷即可。” 阿鸿:“可是” 秦逸笑着伸手:“请” 阿鸿最后只能赶紧给平南侯传书,郡主被皇帝带走了 裴英翻身上马,看着那些侍卫的兵器,眼里有深意。 原来美人是平南侯的人。这个护卫阵势,恐怕就是那位长公主和平南侯的宝贝郡主了。 长公主女儿的话,倒是皇后的最好人选,就是不知平南侯是否舍得。 他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凤星歌所在的马车。 皇上真的是一时兴起,为了看热闹而去魏国公府吗 马车缓缓行进,车里如今只有凤星歌和清湘郡主两人。 凤星歌茶杯凑到唇边,眸色微闪。 她今日的行为,既不合理,又在情理。 换做邓太师下台的时候,她不会这样做。那正是新帝立威需要好名声的时候。 换做她执政后几年,她更不会这样做。因为那时候她为了改革,世家和宗族跟她的矛盾已经很深,稍微犯错,可能就迈入深渊。 而现在时机刚刚好。 邓太师还处于需要算计平南侯,扩张他势力的关键期。 藩王们还处于未能达成一致,推选谁出头的争执期。 君穆凌更不用说,他连血洗皇宫都没把皇宫完全掌控在手,只能强行仗着兵权镇压异声,朝堂上他现在还掌控不了。 所以她现在特别适合犯错和闹事。 有人乐意见她不堪大任,有人着急为她树立威严,有人只会袖手旁观。 只要她触及的,不是他们的利益,这些人最多对她不屑一顾,看,就是那个跟延平郡王一样货色的废帝,连杀她,都没有价值。 不出意外,到凤星歌晚上回宫,御史的折子就会摆满摄政王的案几。 殴打朝臣家眷、殴打宗族长辈、待人傲慢不懂恭谦延平郡王是个什么货色,她大概也会被归于同一类。 小皇帝不到十三岁就如此没有自律性,大了还得了 而这个时候,凤星歌早就把清湘郡主带进皇宫,藏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可邓太师只能吃了她这个废柴的哑巴亏。 他总不能为了跟个傻废的小皇帝,抢那入宫的郡主,然后说,他要那郡主出宫来,更方便他的算计。 凤星歌想起邓太师在屋子里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表情,心情就一阵舒畅。 太师你要是有空,不如再往宫里送点美人儿,何必去玩什么挑拨摄政王和皇帝的离间计。 她满意地抿了口热茶,却听清湘郡主略带疑惑的声音“你是皇上,你喜欢女人” 凤星歌随口答到:“朕不能喜欢女人吗” 车内静默了一瞬。 清湘郡主双手撑脸,俯在案几边看凤星歌,两人距离很近,她鼻子微微嗅着,眼神专注清澈,声音压得极低:“可你是女孩子呀。” “噗”凤星歌一口茶喷在了清湘郡主脸上。 她心中懊恼,怎么忘记了,清湘郡主对味道极为敏感,郡主甚至能以体香分辨男女。 清湘郡主万万没想到,一国之君会做出这样失仪的举动,她满脸茶水,先是一愣,随后爽快地笑了起来:“皇上,你像我爹一样会喷水,真有意思你真的喜欢我吗” 凤星歌板着脸,吓她:“刚才的话不可再对人说,不然,朕就把你咔” 她做了个胁迫延平郡王抹脖子的举动。 清湘郡主笑得更欢了:“告诉别人,不是应该皇上先被抹脖子吗你还有精力管我” 可能印象里的郡主,总是灰暗和沉稳,处于倾听者的角色,从未有如此娇俏灵动的一面,直接反驳她。 凤星歌竟然愣住,无言以对。 车厢里顿时一片死寂,整个氛围都阴沉了。 “沈卿仪,参见陛下,”清湘郡主突然正襟危坐,对着凤星歌微微作揖,礼节挑不出任何错处,“冒犯之处,请陛下原谅。” 她这么一本正经的样子,凤星歌反而说不出训斥的话。 “免礼。” 说完,凤星歌叹了口气“不用这么拘谨,算起来,朕与你还是表亲。” 沈卿仪这才恢复了笑容“皇上你刚才不说话的时候,好凶,就像我爹说的那样,天子之怒伏尸百万血流千里,天子之威不可冒犯。不过我喜欢你现在这样子。看起来就很好,可以跟你做朋友。” “你想跟朕做朋友”凤星歌瞥了她一眼,“朕怎么从来不知道,你这样爱说话。” 沈卿仪奇怪道“皇上本来就没见过我,当然不知道。” 凤星歌的心里闪过一抹黯然。 是啊,前世那个受尽了折磨的清湘郡主,作为她的女官陪伴她多年的清湘郡主,已经不是现在这个人了。 就跟车外的裴英也不再是那个死在她怀里的裴英一样。 虽然重生后能见到故人,但是有些记忆只能永远留存在她自己心底,逝去的终究无法再挽回。 “皇上,刚才是你吹笛的吗”沈卿仪开了口后,就一直说个不停。 “皇上,我爹说皇宫比侯府大多了,几天都走不完,真的吗” “皇上,听说京城的人说话都很好听,就像你一样吗 凤星歌有些头疼,平南候到底怎么教女儿的,他好歹出身名门,还娶了长公主,堂堂郡主怎么养得像个土包子 他一个男人不方便管的话,长公主怎么也不管啊 这个疑问在她晚上回宫后,很快得到了解答。 当天晚上,她直接把清湘郡主留在了宫里,并没有让郡主回到魏国公府,因为她不放心。 琴音没有凑效,她不确定魏国公他们会不会想出别的昏招。 凤星歌虽然没有在贵族世家的后宅长大,但这皇宫本来就是座吃人的魔窟,女人们之间的那些阴招,她也知道是防不胜防的。 留了清湘郡主的直接结果就是,第二天才会返京的平南候夫妇,当晚就入宫觐见了。 平南候确实是个美男子,他身着绛紫色缎绣云鹤纹袷便袍,头戴玉冠,五官俊美,温润如玉。已过而立之年的他,看起来依旧目光如炬,神采飞扬。 从周身气质上来看,他更像一个文臣而不是武将。 不过凤星歌知道这人在南方训练了一支水军,非常厉害。当初君穆凌南下平乱的时候,这支水军就造成了极大的阻碍。 若不是君穆凌使了计策,策反了平南候府控制水师的部将,或许当初平南候的兵马真的能逼近京城。 想着这些事的时候,凤星歌还在一心二用地跟长公主说话。 “皇姑母,朕已经命摄政王将赐封大长公主的圣旨送到平南候府,不知是否跟你们错过了。”对着这个姑姑,凤星歌还算老实。她出生时,长公主已经不在京城,唯两次见面,一次是中规中矩的问安,另一次就是血溅金銮殿。对于拿不准个性的人,凤星歌表现出来的态度,也是中规中矩。 大长公主和平南候礼节性觐见后,一直都是沉默不语。凤星歌问他们路况和身体,也只是大长公主简单答了句“尚好”。 此刻,这位大长公主终于主动开口,问凤星歌“皇上,说了许久,你还没有告诉姑姑,卿仪呢” 凤星歌保持微笑“太皇太后和太后都想见见她,郡主现在正在慈宁宫。” “皇上,”大长公主开始有点着急了,“姑姑并不想卿仪入后宫。” 凤星歌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了“皇姑母,你对朕都不放心,还放心她入别人的府上仅仅只是姨祖母,就那么放心把郡主交给她” 平南候的脸上闪过一抹诧异“皇上在担心小仪我还以为这个年代的皇家没什么亲情。” 大长公主在他背后使劲拧了一把,平南候立刻恢复了之前那种谪仙般的高雅。 但凤星歌听得明白,他说了“这个年代”,莫非此人跟重生的她一样,本来不属于这里 凤星歌仔细地打量平南候,前世她与他交集不多,就刚登基这会儿见过一次,之后他所有事情都是她从别人那里听说。 她对他最大的印象就是这人模样风流偏偏严格自律,家中只有长公主一人。 若是因为尚了公主不能纳妾,可他别说侍妾,连通房丫头都没有,洁身自好到令人发指。 大凤朝能做到这种程度的男人不多,除开君家的特殊情况以外,就只有平南候一人了。 就连那个对她母后上心了多年的晋王爷,当太子那会儿,府中侍妾数量也不少,生的皇子们没活下来,郡主们倒已经全部出嫁了。 她过去好奇过,现在看来,平南侯的确很可疑。 凤星歌明显能感觉到,平南候身上有种古怪的气场。 那是一种跟他们整个环境,跟所有人都格格不入的异类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第16章 小皇帝在打量平南候的时候,平南候也在打量她。 平南候最不擅长应对古人这种等级制度森严的场合,要他对着一个初中生三跪九叩,已经是最大的极限了,现在他又必须心里忍着事情,无法说出来,对他来说简直是煎熬。 作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科研所理工宅男,实验室爆炸后,醒来就变成了帅得惨绝人寰的一方诸侯,还跟这个国家尊贵无比的长公主在洞房花烛夜,沈荣教授努力适应了十几年,终于活得比较像个侯爷了,可他骨子里是没有古人的尊卑意识的。 就像现在,明明知道直视天颜不对,可他就没忍住眼神往凤星歌身上飘。 小皇帝穿着月白色金线龙纹的便装,腰带束着纤细的腰身,精致的眉眼,莹白滑嫩的肌肤不,看她的骨骼形状就能明白,若真是男性,至少应该肌脊明显,前额骨倾斜度较大,眉弓突出等。 可她这张脸,与其说男生女相,不如说就是个女孩的骨骼。 沈荣教授很头疼,自己前面坐着个女扮男装的小皇帝,就表示自己又触及了皇家一些麻烦的隐秘。虽然不再像长公主那样担心女儿吃了亏,但是他也不能明着说出来。 能说出来的,就不叫秘密了。 沈荣很想早点结束京城的麻烦之旅,带女儿老婆回家,继续搞他的研究。 作为前核动力研究设计院的骨干,沈荣当初的研究全部没法继续,热衷于学术的他,只能退而求其次,找点这个时代的生产力能完成的东西,还真被他找到了。 前段时间,他终于搞到了可以制作火器的材料,亲自出了设计图,命侯府的工匠造出了火炮的原型。如果运用得当的话,他可以给平南候府的水师装备上,有了火器的水师,在目前生产力的世界中,去海上那必须是所向无敌的。 等他能造出远渡重洋的武力值舰队,以后可以带着老婆孩子世界环游,让她们见识一下世界不是只局限在后宅,女子也该有自己的一片天地。 想法很美好的平南候,再一次开始走神了,十几年的侯府生涯,也让他养成了再走神都能端着脸,看起来高雅沉静的姿仪。 大长公主感受着皇帝的质疑视线,又看着自家夫君的态度,很是心累。 幸好他们十几年一直住在南方,从未回京城。 否则以侯爷的做派,不仅无法融入凤国的权贵圈,还怕很容易惹怒了天子被降罪。 她更加担心自己那个女儿了,那孩子都被侯爷给宠坏了 就在大长公主考虑怎么开口的时候,凤星歌又对大长公主笑道“皇姑母既然担心郡主,可以先去慈宁宫,太皇太后前段时间还叨念,姑母远嫁南方十几年没有回京,今日若能得见,怕是舍不得让你离宫,不如朕命人收拾了芳华殿,你们在宫中小住几日如何” 大长公主对这个没见过面的外甥,没有多少感情。但太皇太后毕竟是她的生母,提到太皇太后,她也有些动容,眼眶都微微湿润了。 没等公主发话,平南候先将她搂上了,温声宽慰“既然想念,多住几日也无妨。” 大长公主脸色一红,眼神刚跟他火热对上,又立刻将他推开,在皇上面前不能失仪。 凤星歌转头当做没看见。 这夫妻俩怕是都把京中的仪态给忘光了,她还能指望他们怎么教育郡主。 但等他们行礼告退的时候,凤星歌眼中还是闪过一抹羡慕。 前世她就羡慕过这两人的感情,如今更是如此。 能有一个时时刻刻将你放在心上,甚至不顾世俗礼仪的男子真心相伴,此生就算是献上这条命又有何妨。 所以大长公主得知沈荣战死的消息后,才会选择了血溅金銮殿,她当时应该心如死灰了。 凤星歌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女子太过深情,往往都是红颜薄命。这份情,世间又有几个男子有资格承受。 到了第二日早朝,凤星歌看着下面文武百官的表情,比起前段时间真是精彩多了。 她好整以暇地端坐在龙椅上,看着群臣的表演。 在户部上奏了年底的税赋收缴情况后,右佥都御史就站了出来,引经据典了一大堆,最后总结是,凤星歌这个小皇帝,太过恣意妄为,不堪大任。 这人开了头,下面就接连跳出来几个人。 有担任言官的都察院的七品小官,也有担任六部监察要职的给事中,他们针对近期凤星歌的行为做派,以及昨日发生在京城大街上的打郡王抢女人事件,做出了痛心疾首的直谏。 特别有个叫王仁的管理盐政的三品官员,更是硬着脖子,视线不避让地对君穆凌说,摄政王,新帝无德,请跟宗人府商量,废帝新立。 凤星歌看着王仁那张尖瘦的脸,就不禁想起她当初改革盐税的时候,把这家伙直接拖出殿外杀了的场景。 这人抨击皇上伤风败俗不顾礼仪,自己倒是亏空了朝堂百万银子,还在后宅强占了弟媳,可说是双作风都垃圾的典范了。 朝中这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可真不少呢。 可惜王仁没说上几句,君穆凌就叫了殿前侍卫将其给拖了出去。 这虽然是第二次君穆凌在朝会上直接拖人下去打,但上一次他只是象征性打了人几下板子,而这一次,他的命令却是杖毙 朝臣们听着殿外的杖击声,每一下都仿佛敲在他们心上,原本打算冒头的,突然都缩了脖子,不敢轻举妄动了。 君穆凌坐在金椅上,神色冷酷。 他对下面众人只有一句话“都察院若是记不清自己的职责,本王会亲自让你们想起来。” 都察院众人瑟瑟发抖,想起前左督御史因为指着君穆凌骂他乱臣贼子而被当初砍杀的场景。这煞星是听不进半点谏言啊 他这明显袒护的举动却让凤星歌愣住了。 很快,君穆凌就把矛头对准了大理寺卿。 凤星歌知道这两个月来,他一直在处理前面几个皇子逼宫叛乱的后续。 那些跟她皇兄站队的官员,有很大一部分受了牵连。 负责捉拿反贼同党的大理寺卿压力颇大,他不能把人都抓完了,但也不能不抓。 以至于现在君穆凌要求侍御史复查的时候,拿出了很多跟谋反者牵连但是没有处理的人员名单。 刚刚朝臣的注意力全部在凤星歌身上,现在却重新回到了案子上面。 毕竟比起小皇帝作风问题,他们是否牵扯到谋反这种连坐的大罪里,才是最重要的。 侍御史直接弹劾大理寺卿,说他徇私枉法,放了反贼,对凤国江山安稳造成了影响。 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大理寺卿哪里肯认。他的那些做法,最多只能算是错判,不能从明面上拿着他的把柄说是他故意放过了很多人。 于是早朝最后在两派争论中结束。 凤星歌打着呵欠刚刚回到寝殿,就听到了殿内宫人跪了一地的声响。 她心中一抖,假装没听见,面色不变地继续往前走。 “皇上。”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寡淡而清冷,这音调没别人了。 “微臣想跟皇上单独谈谈。” 凤星歌转头,看着满殿内的惶恐,她开口“都出去。” 冬日寒冷,凤星歌的寝殿里却是暖气十足,她习惯性回了寝殿就脱了鞋子,赤脚在被地下炭火烤的微热的地面上行走。君穆凌入了殿内,没说话,先拾起她的鞋子,径直走到她面前,沉声道“抬脚。” 凤星歌不情不愿地伸出脚,看着他专注而细致地给她穿好鞋,又整理好她的衣摆。 君穆凌放开了手里那柔软纤小的玉足,只觉得掌心滑腻得让他心神有些恍然。 前世他只有她一个女人,对她的身体再熟悉不过。他很喜欢她的身体,每一处的手感都会带给他不同的兴味。 但她现在太小了 他很快收敛了心神,起身到一旁的木塌软垫处坐好,然后看着凤星歌“陛下过来。” 凤星歌背着手,踟躇而扭捏“朕又没做错事。” 君穆凌闻言,看着她光洁白皙的脖颈和弧度优美的下巴,凤眸微眯“微臣只想跟陛下聊聊天。” 凤星歌这才慢慢地蹭到了君穆凌身边,她努力地让自己平静再平静,低调再低调,堂堂皇帝,却要非常没有存在感地缩在角落里。 君穆凌冷声嗤笑“皇上见微臣的谨慎,若是能用于外面,今日也不会有那样多弹劾的折子。” 凤星歌见他在生气,她心里很满意。 现阶段,做了摄政王的人,能摄政的名头就是她。 不管她这个皇帝资质如何,也得拼了命的保她,才能挟天子以令诸侯嘛。 要是他知道她这样能给他惹事,会不会后悔找朱太傅谋了摄政王的位置像前世那样,他做个异姓亲王兼兵马大将军,就没他什么事了。 满意归满意,自然不能表现得太过。 “那不怪朕。”凤星歌仰着头,嘟着嘴,颇有些委屈,“高同知是什么身份,他的儿子也敢妄议摄政王,不是该打吗” 君穆凌全程跟在她后面,发生了什么很清楚,这时候听她这样说,他脸色微霁。 他淡淡地道“是该打。” 凤星歌趁机斟了杯茶,递到了君穆凌手里“至于延平郡王” 君穆凌接过茶杯“嗯” 凤星歌莞尔一笑“朕就是吓一吓他,谁叫他说没人可以奈何他” 吓一吓有直接拿刀逼人,还把人踢晕的吓君穆凌也不揭穿她,视线从凤星歌脸上掠过,小姑娘眼底还是凝着对他的畏惧,虽然笑嘻嘻的,笑意却不达眼底。 可能只有那晚她情绪爆发,才是最真实的她,现在的她,不过跟他做戏而已。 君穆凌的表情有些晦涩,他们面对面,距离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何时她才能真正对他敞开心扉 算了,反正他也不急,她还小,等她长大些,自然知道他的心向着她。 君穆凌这样想着,垂眸,长睫毛覆着眼睛,看不出他的所有情绪。 他缓缓开口“如此说来,陛下并无过错,微臣明白了。” 凤星歌微怔,他语调柔和,态度反而比刚才平和耐心多了。 这发展跟她想象中不太一样。 他不是应该眉头紧锁,怒其不争地狠狠瞪她几眼,然后愤然拂袖离去吗 她记得当初邓太师势力被瓦解后,她一度放松,有些沉迷于画舫夜船,连着十天每晚出宫去听那船上小倌的琴曲,深夜才回寝殿。 君穆凌在下朝路上拦了她几次,想要劝诫未果,晚上就直接闯了她的寝殿,就帝君该有何种作派,和她吵了一架,然后愤然拂袖离去。紧接着第二日,他就擅自下令,强征画舫上的人去了北方开荒。 他应该是很看重皇帝的名声。 毕竟他是摄政王,皇帝行事有偏差,世人首先想到的是他行事不端。 堵不住群臣的悠悠之口,就只能堵她这个惹事的祸端。 “你不生气了”凤星歌小心翼翼地问了声。 君穆凌抬眸,直视她的眼睛“微臣说过,不会跟陛下置气,也请陛下不要怕,更不要对微臣生了疏远之心。不管陛下如何,微臣定会保陛下平安。” 他清冷的俊脸没太大的改变,唯独那双幽深的眼睛,清亮异常,仿佛点燃了一团火,热度灼人。 凤星歌不自在地回避了他的目光,前世种种和如今他的态度混杂在一起,让她有些头疼。 她在心里嗤笑了一声。 这个世界上,除了你自己,没人可以真正的保护你。 “朕知道了。”凤星歌最后低着头,双手捏住龙袍,死死地搅着衣角。 君穆凌无声地叹了口气,突然手臂一伸,将这让他牵挂的小人儿给揽在了怀里。 凤星歌全身都僵硬了,连表情都凝在了脸上。 感觉到了她的抗拒,君穆凌还是没有松手,他下巴抵在她脑袋上,轻声道“陛下,请再信我一次,一次就好。这一次,我一定守护好你,不让你受半分委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第17章 “就为了一个约定,值得吗”埋在君穆凌胸前的小脑袋,闷闷地发出了声音。 她问完许久,也不见君穆凌回答,陡然抬头,却看见他静静地凝视着她。 他的眸色深邃,像是透过凤星歌看向了极远的地方“微臣只是不想再失去了。” 凤星歌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过往。 当初君穆凌返京乃是宫变十日之后,见她都是靠部将搀扶。 那时候镇北军在天宁关受了重创,数十万人战死沙场,君穆凌能带回京城的,只有他身边亲卫数百人。 凤星歌初登帝位,害怕被人发现身份秘密,战战兢兢。邓太师任吏部尚书二十年,又是谨身殿大学士、兵部给事中,京畿大营和五军大营的十万京城防卫驻军都在他的控制下,她在太师面前更是说不上一句话。 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君穆凌身边的数百亲卫,皆以通敌叛国罪被逮捕处死,君穆凌则被软禁在王府。 君穆凌在凤星歌深夜前来秘见他的时候,拖着伤病从床榻上翻起,单膝跪地向她示忠。 他说,他不想再失去了。 说完那句话,他就急火攻心,一口血喷出,不省人事了三天。 凤星歌不是个相信感情的人,他跟她或许有青梅竹马的情份,但那点联系并不紧密,相比之下,她更愿意相信恨意。 君穆凌的恨意让她放心用他,把他作为对付太师的一把刀。 只是后来她想,他不想失去的,恐怕不止是身边亲近的人。君家至开国以来,忠君爱国,却落得那样的下场,君穆凌心里恐怕对权势也有了异常的执着。 凤星歌装出似懂非懂的表情,眼神一片茫然。 君穆凌无奈地轻叹,只说,不懂也好。 他轻轻地松手,放开了凤星歌“陛下先去上书房练字,微臣处理完事务再过来。” 凤星歌面上不动声色,心里疑云丛生。 或许是她错觉吧,自她重生回来,君穆凌好像也比曾今对她更亲密,像这种动不动就搂她入怀的逾越举动,她前世刚登基那会儿,以前从未有过。 现在的君穆凌就算不恨她,也应该恨凤家,他在北地经营这几年,难不成是为了回来保她平安当然不是。 他如今这态度,诡异得让凤星歌心中涌出了无数想法。 小安子很敏锐的发现,自摄政王来过之后,凤星歌虽然表面风轻云淡,但实际上已经写错了十来张字帖,打翻了数杯茶了。 不知道那煞星是否暗地里恐吓皇上,看把皇上吓得 心疼小主子的内侍,愤愤不平地,他不敢在摄政王在时,打扰他们两人独处,只能悄悄告诉了裴英,那煞星多么无视礼法,逾越无礼。 裴英听完,眸中闪过异光。 他问小安子“摄政王经常不请自来” 小安子咬牙“可不是” 裴英将一只小巧的骨哨递给小安子“下次有事,可以直接吹哨唤我。” 等小安子如获珍宝地远去,裴英站在原地也没有离开。 看来凤星歌也不如他想象中那样信任他,并不是每次摄政王在的场合,她都有通传他。 他勾了勾唇角,将另一只骨哨吹响。 很快,一个灰衣身影,悄然从宫墙翻过,无声落地,单膝跪在他面前。 裴英没有说话,双指夹着一张纸片,递了过去。 来人接过纸片,沉默地行礼,又如鬼魅一般从原地消失。 “萧统领辛苦了。”裴英突然抬头,对着某处浅笑了一下。 萧辰面无表情地走出来“裴将军。你可见着了可疑的人进入了宫内” 裴英自领了御林军的差事,也被授予了金吾将军的散阶,萧辰称他一声将军,也没什么不妥。 裴英抬手,作了揖,恭敬而不失礼地说“未曾看见。” 被裴英这样打岔,萧辰就算想要追,也失了时机。 萧辰意味深长地打量了一番裴英,最后也没多言,拱手告辞。 天上开始下起来纷纷扬扬的鹅毛雪,裴英白皙的双手摊开,掌心落下一朵,在他的温度下瞬间融化成水。 “下了雪,寒冬就快要过去了。”他微微一笑,迈步远去。 凤星歌本来以为君穆凌就是做样子,或者故意袒护来捧杀她。 结果没几天,好几个弹劾延平郡王的折子上奏之后,朝臣们议论的风向也变了。对于凤星歌的作为,大多数觉得她是皇帝年少气盛,毕竟郡王强抢民女在前,凤星歌以权压人在后。 并且此事影响最大的人,不是凤星歌也不是郡王,反而是君穆凌。 他入京就杀了御史,后来数次不听谏言,当庭殴打朝臣的行为,引发了很多朝臣的不满。他们担心君穆凌挟恩宠,揽朝权,擅作威福,不能容人,会再次一言不合就杀人。 短短两日,凤星歌就听到了君穆凌在京中三次遇刺的消息。 君穆凌为人虽然清冷,但不是那种不跟人打交道的类型。 相反,前世他跟朝臣和世家的关系都很好,没有血洗京城的前科,他在那些人眼中是谦虚而低调的。不然那些人也不会跟他站在一起反对她。 他如今这些暴戾的举动,若是以后要登基,怕是都会被史官记上一笔。 君穆凌嘴上没说,但已经用行动明着袒护她,有种随便她折腾的架势。 凤星歌想不出他这样做的原因,她试过给他惹更多的麻烦。 比如打开皇帝的小私库,毫无逻辑和限制地乱赏赐宫人和经常出入宫廷拜见的大臣。 结果感动了一批因为先皇酷政养家没钱的宫人。那些人还转向投诚,冒着掉脑袋的危险,给凤星歌坦白他们是谁派到宫里当眼线的。 而大臣们收了多少,不到两日,他们就会陷入过往任职期间的贪墨事件里,最后还加倍地把赏赐给退了回来,一来二去,就算凤星歌想赐,也没人敢收了。 只要她做了任何事,君穆凌都必然在她背后给她善后。 凤星歌问他,生气吗 每次,他都还是用那种沉默而认真的眼神注视她,摸着她的头不说话。 她如果躲开,他就会在她背后轻声说,你高兴就好。 凤星歌没有去看他的眼神。 眼见着太和三年结束,元景初年正式开始。 过了年,朝中最大的争执,除了那些谋反清算没完的事件,就是了君穆凌的镇北军到底怎么安置的问题。 以邓太师为首的朝臣认为,如今京中局势渐定,君穆凌作为镇北大将军,常驻京城名不正言不顺,因此邓太师上奏,君穆凌领中军都督府,总督京军和边军,君穆凌那驻扎在京城外的两万人马,应该并入五军大营。 群臣谁不知道京城外几大营都在邓太师的掌控中,君穆凌的军队并入,那就等于羊入虎口。君穆凌在京中目前的优势,将被逐渐剥夺。 而被君穆凌逐渐控制的朝臣则认为,镇北军属于边防,应该返回天宁关。 并且由于君穆凌摄政,需要长期留守京城直至小皇帝亲政,这期间,应该给镇北军的临时统帅授予镇国大将军的称号,享受侯爵以上的爵位,让其正式统领镇北军。 如今的镇北军,是镇北军的副统帅,有漠北之狐的镇北军军师顾承恩在统领,顾承恩与君穆凌一同长大,如今还未及弱冠,是个相当有才干的青年俊杰。若是他再封侯升官,成为封疆大吏,恐怕会成为君穆凌最坚实的后盾。 两方意见僵持不下,从年底纠缠到了新年初始,最后竟是没人在意凤星歌到底如何。 或许在大部分人的想法中,不管是邓太师还是镇北王摄政,最后凤星歌都是个做不了主的傀儡小皇帝。 这就是权臣势力太大的必然结果。 “清湘郡主求见。”小安子的声音让凤星歌颓然的精神一振。 近日的大雪一直没有间断,凤星歌出了重华殿一阵小跑,发梢上就挂着雪花。 沈卿仪好笑地拿出丝绢,抬手给凤星歌擦干,温柔地看她“看陛下的模样,倒不是着急跟我见面,反而像是逃避煞星似的。” 凤星歌亲自拉了沈卿仪的手,到暖阁里去坐下。 宫人们已经习惯两者的亲密,全部都装作没看见,或者刻意回避。 沈卿仪顶着众人暧昧的视线,拧着凤星歌的手背肉“我要是嫁不出去,都怪陛下” 凤星歌板着脸“以后你看中谁尽管说,朕一定给你赐婚,谁敢不娶,朕砍了他的脑袋。” 两人相视一笑,凤星歌问起大长公主“皇姑母决定什么时候回去了吗” 沈卿仪点头“太皇太后说,不管如何,都得过了元宵,在宫中一起看了灯会再离开。我爹说,只要娘高兴,她愿意留多久都行,若是舍不得京城,他就让叔父管着平南候府,每年跟娘一起进京住一段时间再返回。” 凤星歌又问“听说魏国公府你那表姐跟郡王的婚事取消了” 沈卿仪有些同情地说“嗯,听说她哭了很久。” 凤星歌冷笑一声“魏国公府的嫡次女跟延平郡王早有婚约,已经交换了庚帖。如今郡王受朝臣弹劾,他们也以此向朕提出解除婚约。你认为他们是何意” 沈卿仪一愣“为了给我出气这等下流的人,怎么可能将女儿嫁过去。” 凤星歌叹了口气“京中一等勋爵世家,有几个男子后宅空空只守着一人。他们并不会因为对方当街调戏个女子而解除婚约。如果当日不是朕,不是你,那个女子早就先陶羽莹一步,被抬进了郡王府。” 沈卿仪目光清澈,如山中清泉“所以” “因为郡王得罪了朕,得罪了你,所以他们在给朕表态。”凤星歌点到为止,“这事错在郡王,跟魏国公府毫无关系,但他们也要第一时间撇清,情谊和信义在他们眼中一文不值,他们处理事情,只会以利益权衡。” 不过利益也是双刃剑,煮熟的鸭子到了嘴边飞了,算计不成的邓太师怕是会恼了魏国公府上,他们两方这个年,恐怕过得都不太好。 凤星歌心想,只要他们心里堵,她就痛快了。 她语重心长地补了句“人与人之间,特别是世家大族之间,并非你想象中的一派和睦单纯,你可懂” 沈卿仪低头想了想,抬眸“皇上是告诉我,陶家不是好人吗” 凤星歌道“朕是希望你万事多想,不要轻信了他人,尽量保全你自己。” 不要再在那种吃人的后宅,无力无助地度过你最美好的年华。 沈卿仪虽然没听得特别明白,但还是真心实意地感谢“多谢皇上,皇上若是有为难的事情,也可以告诉我,我帮你一起想办法。” “嗯,还有我爹,只要我求他,他一定会帮你的。”沈卿仪最后又补充了句。 凤星歌站在暖阁中,眉头皱了皱,负手没有说话。 沈卿仪心思虽直,但很细腻,见凤星歌愁云满面,她轻轻拉了拉凤星歌的袖子,岔开了话题“皇上,你猜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没等凤星歌回答,沈卿仪就从袖子里摸出巴掌大的瓷瓶,打开了瓶塞,放在凤星歌鼻下转了一圈。 一股清冽寒梅的冷香酒气,瞬间冲入凤星歌的鼻中。 “好香的酒”凤星歌睁圆了眼睛。 世人知道清湘郡主擅调香,却不知道她更擅长调酒。 哪怕是经过了郡王府那几年折磨,郡主对酒的爱好也有增未减。凤星歌就在女帝身份临朝前,与郡主大醉一场,两人都很畅快。 “我采了宫中梅花,还有一些冬果,药材,酿了花果酒,我听说皇上还未饮过酒,特地悄悄给你带来尝尝。”沈卿仪脸上尽是自豪,“我的手艺很不错哦,我爹可喜欢我酿的酒了。” 凤星歌重生回来,也很久没沾酒了,有些馋,笑着收了“那朕一定要尝一尝。” 可她没意识到,早年自己的身子不太耐酒力,这一尝,还惹出事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第18章 “小安子,味道如何” 凤星歌抱着暖炉,懒洋洋地靠在软垫上。 小安子端着酒盏,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再一口,带着梅香的酒味口齿间都似乎溢出了寒意,偏偏酒味辣口,后劲满满。 平素就跟内侍们喝上小几壶的小安子,由衷地赞道“好酒,比宫里的御酿都不差。” 说完,他眼睛滴溜溜地转,有点想再尝一口的意思。 凤星歌收回了瓷瓶,放进了袖子“走吧,母后他们还等着。” 郡主给的量本来就不多,她自己还要留着。 若不是习惯了不吃来历不明之物,她连这两口,都舍不得赏给小安子试毒。 凤国的元宵,比起家人团聚、新年祭祖的春节更为热闹。 开国高祖在定都之后,为庆贺当年的元宵节,命人在京中开辟了十里灯市,并在护城河里,燃放万盏彩灯。从昏达旦,至晦而罢。 之后历朝,都效仿高祖,除了规模上小一点,但与民同乐赏元宵的习俗却是保留至今。 凤星歌是新帝,这又是元景初年,按照惯例,她必须站上宣武楼,让百姓们在赏灯游玩的同时,“观赏”一下她这个新登基的小皇帝。 宫里的太妃们,早在秦太后的带领下,先一步等在了宣武楼边。太皇太后年岁大了,不想冬夜出宫,就留了大长公主和清湘郡主在慈宁宫陪着,跟宫人们一起做些花灯灯谜在皇宫里四处挂起来。 凤星歌穿着龙袍,一步步登上宣武楼,冷风强劲地掀起她赤渚色的金色龙纹斗篷翻飞,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眸色冷肃。 两边的御林军武威肃穆地站立,见到她时,才齐齐单膝下跪,高呼万岁。 一时间,整个宣武楼周围,万岁声此起彼伏,犹如浪潮。 待凤星歌站到了楼阁之上,她往下一看,下方的锦绣彩灯金光相耀,流彩辉映,一片祥和热闹的氛围。她心中有些情绪微微涌动,不禁想起自己曾今的心愿盛世繁华。 她一挥手,就有内侍们抱着准备好的箱笼上前,手里满满地抓了铜钱。 “朕今日,与民同乐。”凤星歌的声音不高,在冷风中喊出有种自带的少年嗓的沙哑。 城楼下的民众倒是有些兴奋,挤在一起,争相探首,再次高呼万岁,万万岁。不知道是为了抢那不值钱的铜钱,还是为了更近距离看看小皇帝什么模样。 户部郭侍郎站在邓太师身后,看着下面一派热闹的场景,嗤笑“皇上倒是会玩乐。” 邓太师笑了笑“会玩乐没什么不好,倒是某些人” 他正说着,就见御林军再次跪了一片,连同所有朝臣,全部跪在红砖通道两边,众人齐呼千岁,摄政王来了。 君穆凌今日也是赤色亲王袍服,金织龙纹,金钩玉饰,沉稳清冷,举止之间自显华贵。 凤星歌正僵着手,在寒风中提笔书写御制诗,突然一双修长有力的手从她背后而来,轻轻地覆在她的手上。男人的热度从他掌心传来,透过她冰凉的手,让她的身体微微颤抖。 “微臣跟皇上一起写。”君穆凌的声音如此贴近,就像他上次对她谢恩,耳边余音,久久回荡。 凤星歌双手被暖上了,笔也不抖了,她整个人还被圈在他怀里,满满都是他的气息,连外间的寒意都像是被全部隔绝了。 偏偏她觉得比刚才受冻更为煎熬折磨了。 凤星歌咬着下唇,强装镇定。 她写了句“火树银花纷熠煜”,就干脆把笔交给了君穆凌,让他奉和。 君穆凌站在她身后,让人把暖炉重新给凤星歌捂上,这才沉吟了一瞬,提笔写下“星桥铁锁人微茫”。 这个时候,就算他奉和的狗屁不通,凤星歌也必须拍手称好。 她正打算开口夸两句,结果却看见他后面几句,写出了一种惆怅和相思之意。 凤星歌微怔,前世今生她从未想过,这个男人心中,还有让他无法释怀的感情。 “摄政王好像有所思念”她试探地问了句。 君穆凌闻言,放下手中的笔,脸上稍微有些羞红,只是在黑夜里看得不那么分明。 不过他倒是没有回避,点了点头, 凤星歌唇角微扬,笑容有些勉强“如今局势大定,何不迎娶佳人,解那相思之苦” 君穆凌右手紧握,低下头,看向纸上凤星歌稚嫩的笔锋,眸色迷离,轻声说“不急,再过几年。” 凤星歌站得笔挺,稚嫩白皙的脸在昏黄烛火下有着晦暗不明的光影。 她突然觉得当年很多没想明白的事情,有了答案。 为何君穆凌多年未娶,为何又要拿到解药才肯跟她同床,为何已经跟她有过肌肤之亲却还是能心狠围城逼她退位。 原来一开始,他心中便有其他人。 他不娶,是为了等那个人。 他要解药,是为了解除镇北王府“必须从一而终”的禁忌。 他要她,也只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给她致命的打击。 其实他很明确,要先拿到这天下至尊的位置,再以江山为聘。 凤星歌猜想着自己死后的光景,脑海里出现一派和谐的帝后携手的场景,竟然比她想象的更加让她难过。 她的心好像坠入了冰窟,冷意浸满了全身,再厚的雪披都包裹不住她的温度。 这世上有一种尴尬,叫你以为别人会爱你,有一种愚蠢,是到死都没有认识到这种尴尬。 君穆凌抬头,看见她在冷风中渐渐煞白的小脸,又心疼起来。 历代新帝元宵当晚都要与民同乐至亥时,御制诗后,还有繁复的礼节和程序需要完成。 凤星歌从小假扮皇子,养得不好,又小又瘦,在这寒风里才待了片刻,就冷成了这样,再站下去,怕是又要发烧生病。 她过去那体寒不孕的毛病,估计就是这么一次次被冷出来的。 君穆凌的神色渐渐严肃,他拉了她的手,果然入手一片寒意。 “今年冬日寒冷,皇上请先行回宫。”君穆凌直接喊了侍卫,在凤星歌身后一字排开,“送皇上回去。” 凤星歌也没跟他计较,后面本该皇帝做的流程,被他给代劳了。 她木然地返回,手脚僵直,一步步走回了寝殿,爬回了龙榻,烧热了地暖,身上的寒意却也半分没有消失。 冷得厉害,她摸出了清湘郡主的酒,一口气灌了下去,才觉得腹中有团火慢慢烧了起来,给了她片刻的暖意。 “咻” “咻咻” 裴英听到骨哨声又急又紧,从侍卫值房中翻身起来,连刀都没来得及带,就赶去了哨声所在的地方。 见到小安子的时候,这位内侍满脸的哭相。 裴英心里一沉“安公公,摄政王对皇上做什么了” 小安子急切地拉住了裴英的袖子,声音都在颤抖“裴大人,不是摄政王,不是。” 裴英冷喝一声“安公公” 小安子愣在原地。 裴英这才温和又循循善诱地引导他说话“皇上怎么了你仔细说。” “皇上饮了很多酒,看起来情绪有些不对劲,她又赶了所有人出去,身边没有个能服侍照看的人,你说这醉酒的人很容易发生个意外,万一皇上有个三长两短” 裴英打断了小安子的话“安公公慎言” 小安子苦着脸“裴大人,皇上向来愿意听你说话,你去看看皇上吧” 裴英点头“末将现在就去找皇上。” 重华殿内,所有宫人都被凤星歌赶了出去,如今空荡无一人。 曲径幽深的侧殿内,一股酒香夹着梅花的香味,随着殿中的幔纱,暧昧起伏。 裴英看着回廊上零散的几个酒壶空罐,抬手敲了敲殿门。 “陛下,你在里面吗” 他敲了数次,没有回应,直接伸手一推,殿门缓缓地打开。 殿内没有点灯,仅有一线烛火,像是潜伏的野兽的眼。 裴英确认了一下周围,五十米之内,居然没有看到暗处值夜的骁影卫。他心里感觉有些古怪,但还是没有停下脚步。 “陛下”裴英双手背后,关上了门。 室内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 直到一个酒壶从他头上砸下,他才往上看去,只见房梁上趴着一个人,手腕白皙如玉,微微下垂,尽显醉意。 裴英松了口气,跃上了房梁,把人给打横抱了下来。 只是这身体,柔若无骨,腰肢纤细,比起一般的少年身躯,更为娇媚。 裴英抱住之后,心里的古怪感更浓。 他心中狐疑,落地借着烛光一看,凤星歌满面绯红,呼吸间全是酒气,那娇艳的脸色,如春日桃花醉人。 她还未束发冠,青丝垂散,外衫尽数褪去,只披着一件白色中衣,腰间挂着皇帝的玉带,前襟松开,露出里面微微的沟壑。 裴英猛地瞪大了眼睛。 这时,凤星歌却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小安子大胆谁准你抱着朕” 裴英被意外真相冲击得无法思考,随口回了句“我不是太监。” 凤星歌嘿嘿一笑,伸手一抓,摸到了裴英的腿间。 裴英被抓到了正着,又急又慌,温润的人儿也红着脸声线急躁“皇上” “嗯,朕信了,你不是太监。”凤星歌抬手,放在眼前比划,“你是男人。” 裴英趁机把她往旁边卧榻放。 他一松手,她却使劲扯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拉向她的脸“大胆闯朕的寝宫,只有你” 凤星歌肩头的衣服都滑到了手腕,她自己发热扯了裹胸布,但没有像普通宫女那样穿上小肚兜,里面正是一片空旷,衣衫敞开,大部分光景就暴露在裴英面前。 裴英心跳加快,闭上眼,微微后仰,避开她的脸,又伸手去掰她的手指“陛下请松手” 凤星歌却紧紧拉住他,挺起腰,猛地推了他一把。 本来就在后仰的裴英没注意,竟然被她推倒,还未翻身,就被她跨坐在腰间,压了下去。 裴英瞪着眼睛,竟然忘记了反抗。 凤星歌俯身,慵懒如猫,趴在他的胸口上,半眯着眼“朕美吗” 她脸衬朝霞,唇含碎玉,娇滴滴的朱颜,波光流转迷人。朦胧的灯火,融化了少女的棱角,她就像一枝初春的新芽,稚嫩而清新,含苞待放。 裴英缓缓地捏紧了拳头,眸色渐深,心跳如擂,理智强压心绪“你是皇上” 凤星歌仰头,拉开了跟他的距离,声线清冷“朕是皇帝,朕是天子,是最尊贵的帝王” 裴英可以推开她,但是不免接触到她的身体,和她的肌肤直接触碰,他只能耐心而艰难地出声,声调柔软“陛下在上,微臣当然知道,臣是裴英,陛下可知” 凤星歌松开了手。 裴英以为她认出了他,不料却看到她身体往前,完全俯身贴在了他的身上。 裴英更加不敢动弹了,避无可避,只能双臂紧紧地贴在身侧,犹如挺尸。 她将下巴搁在他的肩头,醉热的气息喷在他的耳边,声音极低“裴英吗裴卿风华,冠绝京城。哪怕朕是个无心之人,朕也曾经心悦你。” 在她低低地说出最后一句时,门口传来女子担忧的声音。 “陛下 裴英转头,看见清湘郡主率先跑了进来,在郡主身后,站着朝服未脱的摄政王。 君穆凌的脸色可说是难看到了极点。 墨色的眸子里似有火花在闪烁,薄唇紧紧抿着,都快要咬出血来。他常年习武,明目达聪,凤星歌刚刚的声音虽低,他却听了个清楚。 他听着她在裴英耳边说心悦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第19章 慈宁宫侧殿中,小安子跪在秦太后面前,低着头,身体发抖,十分害怕。 秦太后缓缓地抿了口茶,看向他“你亲眼看着裴英进去了” “是。” “重华殿的人,你确定都安排好了了” 小安子回禀“平素里服侍的几人,分别让她们去了各个太妃殿猜灯谜,讨个喜头。其他人去御膳房准备醒酒汤的,准备热水的,去太医院等院判的都支开了,剩下的不方便支走的,就说了陛下想要独自待一会儿,让他们在偏房先喝酒过节,等奴才去传唤他们。” 秦太后满意地笑了“办的不错,有赏。” 小安子咽了咽口水,然后似乎下了必死决心一样,重重叩首“但是,奴才过来的时候,还看见摄政王了” 秦太后没有惊讶“晋王爷说,镇北王的骁影卫一直在皇上附近,他知道皇上的情况赶过来,也不奇怪。” 小安子惊恐地抬头“可,可陛下她是” 秦太后的茶杯,重重地放在了案几上,她眯起眼睛“皇上什么身份,哀家和你都清楚。不必你再说一遍来提醒。” 小安子惶恐,不敢再多言。 可他心里憋得厉害,她本来是看着凤星歌醉酒肆意,先来求助的秦太后。 却不曾想,秦太后只叫他支开宫人,去找裴英。 他本来也担心,万一皇上醉酒举止有什么不妥,会被裴英识破身份。 但是看秦太后一点不担心的样子,他猜测太后或许也相信裴英的忠诚,就算裴英看到了什么,知道了什么,起码也会跟朱太傅一样,守着这个秘密。 可是,摄政王来得太快了。 裴英可以知道秘密,但摄政王要是知道了 冒充皇子,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情。若是凤星歌是个有实权的皇帝,她大可以公布自己身份,可她现在是被摄政的小皇帝,行错一步都是万丈深渊呀 “你倒是个忠心的奴才,不枉哀家相信你,让你伴随皇上十多年。”秦太后起身,踱步在小安子身边,俯身低语,“既然是守秘密的人,就要做好随时为秘密送命的准备,如果你连这点觉悟都没有,不如就留在哀家这里,不用回去皇上那边,如何” 小安子的冷汗都出来了。 他偷偷地瞄了一眼太后,孤灯之下,那雍容华贵又年轻美丽的脸,淬着寒光。 秦太后宫里的一些隐秘之事,小安子也有耳闻,若是今日他真的留在这里,恐怕明日的太阳就不要想看见了。 小安子叩首,不断地拿头撞地板“太后饶命太后饶命奴才知道怎么做了” “常言道,富贵险中求。”秦太后唇边笑意如澜,“身在风口浪尖处,万事不都是一个赌吗哀家当年也只是民间一个普通孤女,被英武侯府认回,送进了宫,比不得那些世家大族的女子,可如今不还是坐在了这个位置上” 她说着,挑眉看着小安子“你除了忠心,这大惊小怪的脾气必须得改改。” 小安子俯在地上,不敢起来“奴才明白了,那摄政王那边” 秦太后笑了笑,说“你先不用管,现在拿了哀家的令牌,出宫找晋王爷。告诉他,皇上醉了,现在摄政王在皇上宫里,就问他,那药到底给不给哀家” 小安子心里牵挂着小皇帝,却又不得不听从太后的命令,他神色复杂,双手托着令牌,膝行后退而出。 秦太后染着蔻红的手指,轻轻地捏了捏肩头“兰英,你说他怎么就不肯给我” 梳着妇人发型的兰英姑姑抬手,按在了秦太后肩头“那药对镇北王是个制约,历代皇帝都不会轻易拿出来,何况现在。” 秦太后嗤笑一声“太子都做不了了,更别说皇帝了,留着有何用” 兰英知道她平素里的习惯,不冷嘲热讽几句那人是不舒服的,于是她只默默地捏肩,低声劝道“娘娘,皇上毕竟还未满十三,年岁太小,怕是无法承受男人。” 秦太后轻轻闭眼,低声道“哀家被先皇初次宠幸时,还不满十四,甚至还没入宫。男人看上了,会在乎你的年龄” 兰英姑姑叹了口气,想起自家姑娘在宫里当初的艰难,她也理解秦太后的一些想法。 只是 “镇北王没有那个意思的话” 秦太后笑了,容颜艳若桃李“男人的心思,无非就那几样,权利、名声和美色。他们要么权倾天下,要么名留青史,要么只爱美人不爱江山。越是出身寒门,越是在乎前者,越是位高权重,越是在乎后者,正所谓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你觉得镇北王是想要权利还是名声呢” 兰英姑姑想起摄政王现在不顾名声的强势做派,又想起他现在的权利地位,虽然都是臆测,但她不得不承认,秦太后有时候看人很准。 “可是皇上还没长开,这么一个小孩子” 镇北王怎么就看上了 秦太后“谁知道呢或许皇帝的身份就让男人有征服欲。或许他是个念旧情的人,记着皇儿当初对他的恩情。总之,自他那日来找过哀家后,哀家观察他很久了。他看皇上的眼神,骗的了别人,可骗不了哀家。” 兰英知道劝不了秦太后,只能轻轻地叹了口气。 秦太后向来大胆,也善于去赌去博一个机会,但也做好了一败涂地的准备。 她就是这样的女人,从那平城的乡野,到京城的皇宫,怀着堕入尘泥的准备,去求一份刹那绚烂芳华。 亥时的宫灯渐渐熄灭。 重华殿的宫人全部跪在偏殿中,无一人敢接近皇帝的寝殿。 清湘郡主和君穆凌二人缓缓走出殿门,还未取下的元宵宫灯盏盏高悬,灯下流苏在夜色中轻摆摇曳。积雪在屋瓦间堆积,四处都是雪白一片,看起来冷清无限。 “王爷,你何时知道的” 沈卿仪难得脸色严肃,向来温柔和善的她,居然有种护崽子般的厉色。 她复又盯着沉默不语的君穆凌,问“你会砍了皇上脑袋吗” 这话就问得有些大胆了。 君穆凌冷冷地盯着她“若本王说是,你待如何” 清湘郡主凝视着他的表情,皱了皱眉“那你为何还要保她登基” “本王如何行事,与你无关。”君穆凌不想回答她的问题,只问,“皇上情况如何” 清湘郡主脸上闪过懊恼之色“早知道她心事那样重,我就不该把酿的酒给她。她喝了我的酒,还去喝其他的,混杂的酒劲上来,初次喝酒的人哪里能受得了,她这样不注意,现在昏睡过去了,估计一会儿会吐得天昏地暗的。” 君穆凌静默一瞬“她心事很重” 清湘郡主“不开心就是了。其实我就不明白了,既然这么多人想要这个位置,干嘛非要给不想要的她” 君穆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郡主慎言。皇上从未说过她不想要。” 清湘郡主不屑地撇了撇嘴“然后冒着掉脑袋的风险,过得憋屈难过” 她说着,正经严肃地看向君穆凌“你既然将我从太皇太后处唤来,帮着照顾皇上,我就当你对她还有几分良心,现在也是一心想要袒护她。但若是你日后想要皇上的脑袋,麻烦先跟我说一声,我们平南候府带她回南方,永不返京城。” 君穆凌冷声道“郡主如此大胆,平南候可知道” 清湘郡主没有退让“我做事向来凭本心,爹也支持我,而且这本来就没什么不好。皇上只想好好活着,而你们想要地位。你反正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也知道只要她嫁人生子,就对你并无阻碍。” 君穆凌本来就还在气头上,听到嫁人两个字,仿佛给了他当胸一记重拳。 他脸色冷厉“皇上无需嫁人” 清湘郡主被他吼得一愣。 她说了大段,结果他的重点是不想皇上嫁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第20章 清湘郡主沉默了,她拿目光扫过君穆凌,想起了刚才他看见凤星歌压着裴英在榻上,好像动了真怒。 说到底,醉酒行为不端这种事,那是御史操心的问题,跟摄政王没有太大关系。而凤星歌是否因为醉酒影响身体这种问题,也是她该操心的,与摄政王更没多少关系。 他为何看着那温润如玉的好看侍卫,简直一脸想要杀了对方的表情。 清湘郡主突然笑了“难道王爷喜欢她” 君穆凌怔住,回避了她的视线,动了动唇,却始终没有说出一句否认的话。 清湘郡主心里咯噔一声,真的愣住了。 竟然是真的吗他喜欢上了皇上真是不可思议。 她开始仔细打量君穆凌。突然觉得这个冷着脸的摄政王,也不是那样可怕了,至少在皇上的问题上,这么个大男人还会害羞啊喜欢一个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若她处在摄政王这个位置上,一定揽着皇上,说,我的女人我宠着,你们不准打她的主意 啧啧,这点胆量都没有,还不如他们南方的姑娘呢 或许是她的眼神太过露骨和放肆,君穆凌不自在地皱眉“郡主不是说要给皇上端热水” 清湘郡主收起心里的鄙视,脸上的敌意也消除了大半,直接对君穆凌挥了挥手“对,我不跟王爷聊了,现在就去给皇上擦洗身体,换衣服。这事不能交给那些不知情的宫人,只能我去帮忙了。” “你不准偷看”她补充了句。 君穆凌冷哼一声,甩袖转身。 清湘郡主看着他的背影,摸了摸下巴“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君穆凌站在殿外,看着她忙忙碌碌,干练的样子,确实有几分前世殿前女官的模样。 只不过比起那个冷着脸的眼神如刀的宫中制诰,沈卿仪如今算是未染阴霾,慢慢地开始散发出第一美人的光彩。 那一日除掉了琴师,这女子的命运就发生了改变。 如今他亲自守着,凤星歌的改变会更大吗 若不是今晚听到她对裴英说“我心悦你”,他大概都要忘记,凤星歌喜欢的人,一直都是大殿上那个跟他作对的裴相。 虽说他年少时跟她有过交集,算得上青梅竹马,但实际上裴英才是她真正的青梅竹马。 先太子侍读裴英五岁入宫,一直常伴先太子左右。 而凤星歌作为最小的皇子,跟先太子没太多利益纷争,小时候脸又圆得像颗土豆,看起来很讨喜,太子也喜欢带着这个最小的“弟弟”一起玩耍。 不过太子毕竟是储君,没有那么多时间,常常在中途离开,剩下时间,都是裴英陪伴她。 直到后来宫变,凤星歌登基,她四面楚歌,裴英更是一步步陪着她收回了皇帝的权利。 他们之间的那份情谊,旁人是无法理解的。 正如她和他之间,他以为自己能得到她,可其实,她并没有给过他真心。 有些东西近在咫尺,却并非唾手可得,甚至还永远都得不到。 只不过在经历了凤星歌服毒自杀的事件后,君穆凌很多都看开了。 跟系统兑换了重生,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守在她身边。那些她想要的、渴求的,只要她对他说,他都愿意双手献上。 哪怕他化为飞灰,真正从世间消散。 但他终究小看了自己的心。 他始终是个男人,无法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去别人的怀里。 看到刚才那一幕,听着她的话,他的心被压抑的嫉妒扭曲,像是有一只焦热的怪兽在啃噬他的全部理智。为了防止自己一时冲动杀了裴英,他让骁影卫先将裴英扣留了。 君穆凌迈入偏殿侧房的时候,面无表情,墨色的眼睛深沉幽冷,比外间的雪地还多了几分寒意。 裴英负手站在十个骁影卫中间,不卑不亢。 他见君穆凌过来,躬身行了个礼,面色不变地浅笑,声音清冽如泉“王爷何时可以放末将离开” 君穆凌挥手,骁影卫尽数退下,他眼角瞥过他,声音不冷不热“你还想离开” 裴英“哪怕我什么都不知道” 君穆凌冷笑一声“你认为本王会信” “王爷,”裴英再次行了个礼,声音温和,“不论皇上是何身份,末将只想皇上安好,从这点上来讲,跟王爷所愿,并无冲突。恕末将直言,强行镇压来的朝堂,并不牢靠,王爷也需要更多的盟友,对吗” 他一撩衣摆,将御林军的令牌双手托着,半跪在地“今夜重华殿潜入叛贼,末将守卫不力,惊扰了皇上,愿意在家受罚,直至科考春闱结束。春闱之后,若是名次尚可,末将会进入朝堂,助王爷一臂之力。” 君穆凌知道他这人惯会将利益得失摆出来谈。他说的,也并无问题。 原本君穆凌就想等他科考有了名次,提拔他进入朝堂,跟那些顽固势力直接对上,他不过迎合了心思而已。 只是 君穆凌不置可否,就那么冷冷地看着他,目光如实质“皇上刚刚说的话,你也忘了” 裴英一怔,微笑回视君穆凌“皇上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心里有人,可有不妥” 裴英的态度轻描淡写。 盛怒的摄政王陡然握紧了手,抽出了佩剑,架在了裴英的脖子上。 想起这人前世行刺失败,还在他面前冷笑,说,陛下愿意等我归去嫁我,可她愿意嫁你吗 他就有种忍不住有再杀裴英一次的冲动。 但他心底也有执念,杀了裴英,就是认同了裴英的话,是他不如裴英,得不到她。 前世裴英死后,君穆凌就想过。与其让裴英死在他手里,不如让凤星歌看着裴英妻妾满屋更好。 没有系统任务要求必须杀裴英,裴英就可以死在任何人手里,除了他。 裴英的笑意也点点收敛,认真地盯着君穆凌的脸。 时间一点点过去,良久,君穆凌最终松了手,转身离去。 萧辰追了上来“王爷,裴英如何处置” 君穆凌“放了。” 萧辰不用问原因,只点头应声“是。” 天色渐亮,宫灯熄灭。 君穆凌站在凤星歌寝殿门外,冷风阵阵往他袍服里钻,他也一直站在原地,没有离开半步。 直到他看着清湘郡主疲惫地走出来,长长吁了口气“折腾了我一晚。” 君穆凌跟她错身,上前一步,踏入了寝殿。 清湘郡主拦住他“皇上在睡觉” 君穆凌头也没回“萧辰,请郡主去休息。 萧辰一记手刀,直接敲晕了清湘郡主,把她抱起来,放到了偏殿暖阁里。 凤星歌头昏脑胀,记得自己好像爬高又骂人,然后就是把肚子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 肚腹空空的她,现在蜷在被子里,再暖和的床榻,她都依旧手脚发凉。 突然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她的脚,在她脚底处揉搓。她半梦半醒,闷着声音“还有手。” 然后手也被捂了起来,暖意阵阵往她身体里钻。 凤星歌迷迷糊糊地,得寸进尺“身子也冷。” 男人无可奈何又宠溺地低笑“我抱你。” 凤星歌立刻感觉自己被圈在了暖洋洋的怀里,她拿脑袋拱了拱,好像这个胸膛有点熟悉的味道,还挺结实。于是她不客气地把冷手钻了进去,还按了按,找了个最合适舒服的位置,贴着,然后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心满意足。 君穆凌单手支着头,看着怀里的小姑娘唇角微翘,煞白的脸上慢慢地恢复了血色。 他埋头,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 “你只能是我的。” 就算她还喜欢着裴英又如何他可以比裴英更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第21章 外头天色渐白,凤星歌微微睁开了眼睛。 身体就像泡在温泉水里,软绵绵的不想动,她醉酒后头还很晕,困意阵阵袭来,所以只嘟囔了句“朕今天要睡觉。别叫朕。” “好。”低沉的男声应道。 这声音惊得凤星歌陡然瞪大了眼睛,腾地坐了起来。 幔帐之中,黎明的红霞微光之中,这宽大的龙榻上,只有两个人。 她和他都穿着白色的中衣,微弱的光线给他们的衣服染上了一层昏暗的暧昧。 君穆凌仰靠在床头,摘了发冠,只用了根白色发带束着长发,白衣墨发,宽肩细腰,收敛了平素的杀戮冷清,淡若谪仙。他抬手,抚过凤星歌散落在肩头的青丝,目光微动“再睡会儿。” 凤星歌身子微颤,中衣里空荡荡的感觉,她知道自己没有束胸了。 而且从他的角度,可以清楚看见她胸前衣襟里的光景。 “你怎么在这里”凤星歌眼睛睁圆。 君穆凌伸手揽过她的肩,将她重新按回了怀里暖着“陛下传召,臣只能遵从。” 一听就是胡说的。 凤星歌使劲回想昨晚自己到底做了什么,都是很模糊的片段,但确实她好像推倒了个男人,还压着他。 她想着办法从君穆凌怀里挣脱,移开视线,辩解“朕不胜酒力,醉了。” 却不料他欺身向前,手指捏住了她的下巴,将她转向了他的正面。 凤星歌浑身都僵住了,但没有像上次那样制止他,任着性子将他踢下床榻。 君穆凌眸色有些暗沉“陛下既然不胜酒力,往后就远离那些穿肠之物。再有下次” 他在她惊惧的目光中,用拇指轻抚着她的唇。若是八年后的她,他早就吻了上去,但现在 既怕吓着她,他又心有不甘,想起她压着裴英,对裴英说的话,心头就是一股邪火燎烧着。 他要让她知道男女之防,醉酒惹男人,是会惹出事来的。 但他终是舍不得,只冷着脸瞪她“二次,三次若陛下想在及笄前召臣侍寝,大可试试。” 凤星歌瞪大了眼睛,身子哆嗦了一下“你昨夜都知道了” 大概她的衣服都是他换的,她到底是男是女,他岂能不知 君穆凌自她八岁将他藏在重华殿,就早知道了她是女子。他以为她也知道,所以并没有认为她说的是男女身份问题,而是想着她恐怕担心那番爱意被外人得知。 看着她咬唇惶恐的紧张模样,他心里突然有些酸楚。 他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却没有松开她,反而将她搂紧了。 重生回来,还未抱过她,虽然她小小的,但这就是她的过去,他曾经缺席的时间。 上了她的龙榻,还抱了她,对现在的她来说,算是他孟浪地轻薄于她了。 感觉到她身体的抗拒,君穆凌反而将她压紧。 就算是他的执念吧,让他再抱一抱,就放了她。 凤星歌在他怀里低垂着头,目光闪动。 昨夜她醉酒,也有她想要试探他的意思,他在她身边安排了不少人,她如此反常,定然会招他来查看。 知道她是女子,没有把她交出去,也没有杀她,看来他最初是为她而来,所言不虚。 但是,现在作为一条小命在对方手里的小皇帝,又被识破了这种隐瞒天下的秘密,这个时候她应该怎么做呢她思考着,到底怎样应对,才能更符合她被识破身份的态度。 君穆凌见她低头不语,身体绷紧,微微叹了口气。 她心里有裴英,却被他轻薄,自然不甘愤然,却碍于他如今的权势不敢表现。 不曾想,凤星歌踌躇片刻,突然抬头,闭上了眼睛,睫毛微颤“既然摄政王已经知道了,只要你帮朕保守秘密” 她伸手,双手轻轻攀着他的肩膀,身体往上挺了一点。 然后,偏头,亲在他的脸颊,如蜻蜓点水,青涩而含蓄。 凤星歌的声音低不可闻“朕什么都可以给你” 少女的唇微凉,又带着香甜的热度。 君穆凌全身一震,僵住了“陛下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凤星歌睁着眼,仿佛无知的少女,绵软而拘谨“朕知道,所以你答应吗” 君穆凌认识她多年,知道这孩子就算外表是只羊,骨子里也是头野狼,不可能那样恭顺温柔。否则当年也没那么大的胆子,小小年纪就敢藏着他这样的钦犯。 她这样反常,不就是为了裴英吗 君穆凌心头率先腾起一股怒火,但又被她绵软的身躯和亲吻给融化,心中一时又恨又沉迷。 他的眼睛深深地凝视着她,目光晦暗不明“只要陛下不后悔,臣,答应。” 两双眼睛的视线交缠在一起,有缠绵的暧昧,也有意味不明的火花。 凤星歌感觉到他的反应跟她想的不同时,已经被他按倒,她惊慌失措“等一等” 君穆凌居高临下地凝望着她,凤星歌如瀑墨发洒在床铺间,好像化开的墨痕。 他冷笑了声“陛下的胆子既然这样大,主动撩拨臣,还有何畏惧” 凤星歌咬着一缕青丝,漆黑的眸子盯着他,表情看起来楚楚可怜“明明是你先” 小安子通传的声音,突然从殿外传来“太皇太后驾到,皇太后驾到” 凤星歌一愣,瞬间变了脸色。她赶紧拿手推君穆凌,但君穆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根本没打算离开。 她反应极快,在太皇太后进来的瞬间,掀起被子,将他给盖在了里面。 她整个身体贴在他身上,还故意屈起腿,给被子里腾出空间,让他的身体在她身侧看起来不那么突兀。 君穆凌目光往上,抿着唇,盯着坐好的凤星歌,贴着她身体的那侧,悄然保持了距离。 凤星歌只竖起一根手指,跟他做了个嘘声。 太皇太后是被秦太后扶着进来的,后面还跟着一群先皇的太妃们。 “皇上,”太皇太后站在龙榻边,语重心长,“如今你不再是一个人,你肩负的是凤国的江山社稷,往后万万不可再这样不爱惜自己。” 秦太后冷眼扫过幔纱后的床榻,唇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嘲。 她跟在太皇太后后面补充道“清湘郡主是大长公主的爱女,皇上往后做事,不可任性妄为,不能不给别人家一个交待。” 凤星歌还不知道清湘郡主昨夜照看了她一晚,宫里都传成什么样了,她硬着头皮点头“母后教训得对,朕往后一定注意。” 接下来就是闲杂人等的问安和担忧,叽叽喳喳的后宫女人吵得凤星歌心烦,凤星歌终于忍不住闭着眼睛吼道“朕头疼宣太医” 见她不耐烦,一群人才又散开了去。 凤星歌松了口气,这才抓起最里面的他的袍服和玉冠,眸中满是委屈“你还不走吗” 君穆凌无声地穿着衣服,凝视着她刻意丢给他的娇羞委屈的侧脸,半晌,才悄无声息地从寝殿消失。 “宿主,小皇帝的戏超多,你又何必动怒,就不怕她不是真心吗” 系统的笑声让君穆凌绷着的脸再也挂不住,露出一片羞红。好在这声音只有他一人能听到,他不用担心别人听了去。 “是与不是,多试探便知。狼终究变不了羊,本王刚回来时她有多胆怯,如今还不是这般放肆。” 他回想起刚才她在榻上的大胆举动,又恨得咬牙。 系统非常贴心地建议“小皇帝还小,宿主你还得慢慢等下去,不过没关系,要不要来试试把最后一次抽奖抽了。我可以给你加入一点男人的自助用品,包君满意喔。” 听系统那种猥琐的调调,君穆凌就觉得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用” 直到确认君穆凌离开,凤星歌这才面无表情地喊了声小安子准备热水。 她将双手浸在水里,看着水面自己青涩的容颜曲折波动。 按理说,这个时候的他和她的感情,还没有好到他愿意包容她的一切,虽为试探,但也铤而走险。不过君穆凌的表现更为怪异,他真的是前世那个怀着家仇从北地而归的镇北王吗 她还需要另外再做一些事来确认一下。 他的身份,于她至关重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第22章 太医来给凤星歌诊过脉后,清湘郡主也醒了过来。 她被服侍着穿好了衣服,就凑到了凤星歌面前,看着小皇帝头疼欲裂的苍白脸,捂嘴偷笑。 凤星歌不免冷了脸“你就那么喜欢看朕的笑话” 沈卿仪也不惯着她“谁叫你胡乱喝酒的我的花果酒根本不醉人,你还掺了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起喝,不醉才怪” 提及昨晚,凤星歌心底深处抽痛了下,但面上不显,嘴硬道“那也是你给朕拿的酒,该罚你。” 沈卿仪俯身行礼,面无惧色“请陛下责罚。” 凤星歌也不会真的罚了她,酒是自己要喝的,醉是自己想要醉的,有些心事她不想别人知道,只想这么浑浑噩噩的,掩藏在心里。 她唤了小安子,让他侍候她梳洗。 因女子身份,近身的一些事务,只有小安子一个人负责,她从来没让其他人接触过。 然而现在沈卿仪算是知情人,郡主要给她梳头的侍候,她也没拒绝。 沈卿仪握着木梳,给凤星歌把头发束好,带上玉冠,眼神温柔闪亮“陛下其实很漂亮。若是能办及笄礼,我还想给陛下梳头。” 凤星歌不想谈这个问题,问她“你要回南方了” 沈卿仪点头“过两日就返程,我娘说,等我及笄后,再来京城寻门亲事。” 凤星歌皱眉“还要在京城找” 沈卿仪倒是挺坦然的“这次回京,我娘看我实在不成体统,怪我爹太宠着我,让我失了郡主的本分,所以她打算把我嫁回京城,学规矩做人。反正都要嫁人的,哪里都可以,距离你近点,往后还可以入宫与你为伴。” 这一世的清湘郡主,没有那种绝望中被裴英拯救的情怀,对于那个一直在凤星歌身边的好看侍卫,也仅仅是多看了几眼,没有留意。 此刻的郡主,心里并没有心仪之人。 凤星歌既不想沈卿仪再受那样的苦,又不想沈卿仪真的忘记裴英。矛盾之下,她对沈卿仪道“既然是大长公主的意思,朕就不劝了。往后看上谁,一定要告诉朕,朕给你做主。若是那人对你不好,朕也帮你们和离,你不用有后顾之忧。” 沈卿仪俏皮地笑了笑“谢主隆恩。” 凤星歌这才状似无意地问“昨夜只有你守着朕吗” 沈卿仪为难了一下,没有直视凤星歌的眼睛。 她虽然看着摄政王进了小皇帝的寝殿,但后来又被打晕了,具体后面发生了什么事,她并不知道。 醒来之后,也没听其他人说起,这宫里,摄政王还来过。 沈卿仪难得在心中权衡了一番,做了思考,才轻声道“你可折磨了我一晚上。到卯时,我就睡着了。” 凤星歌拿眼睛瞄向小安子。 小安子跪地叩首“昨夜只有郡主一人” 他被秦太后警告,现在更加低调恭顺,只做不说,不想再出任何错处。 凤星歌视线在那两人之间一转,恢复了如常的神色,淡淡地道“朕知道了。” 她穿好衣服,站在殿门外,看着外面晴朗清澈的天空,日头也渐渐的多了些温暖。她定定地看着“新的一年开始了。” 沈卿仪不知道凤星歌所想,随口说道“新的开始,未来会慢慢变好。” 凤星歌转头,看着少女飞扬明媚的表情,再纷繁的心思也被抚慰。 “希望如郡主所言。” 两日后,凤星歌亲自将平南候一家送出皇城外十里。 陪同的魏国公府一众家眷,那表情当真十分精彩。 跟凤星歌约好两年后再回来的郡主,擦了眼泪,留了最美的笑容,转身离去。 这一笑倒是惊艳了不少围观的世家贵族,清湘郡主的美人称号,渐渐在这些家族里传开。 元宵节之后,按照凤国的律例,朝臣们会有十天的沐休。 也不知道是否尝到了那日,太皇太后她们来时,躲藏的刺激。君穆凌后续几日,晚上也常常潜入宫中,避开所有人。 大部分时间,是他品着温酒或热茶,端坐在重华殿中,听面前的凤星歌背诵礼记,优雅闲逸。 偶尔他看见她临摹字帖,也会站到她身后,亲自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跟她一起勾红。 他好像有意地在对她试探,看她能接受的亲密程度的底线。 只是最后,都会被凤星歌的态度给气到,她就像一只憋屈畏缩的小动物,睁着雾气朦胧的大眼睛,不情不愿却又步步隐忍。 君穆凌常常被气到甩袖离开,第二日偏偏又去而复返。后来干脆一赌气,每晚在榻上先等着,给她暖床 只是多抱抱她,他就已经很满足。 对比那浑身黑血的冰凉尸体,有温度的凤星歌的身体,真好。 凤星歌一开始磨磨蹭蹭,好像不太情愿。后来似乎又发现他不会对她做什么实质性的举动后,便变得没心没肺,大咧咧地往他怀里钻,睡得呼呼的。 每当这时,她那种不设防的亲近,反而让君穆凌的心情好了不少。他总会在烛火下久久凝视她平静的睡颜,听着他自己平和的心跳,然后才慢慢地闭上眼睛靠在床头睡去。 很多年前,他带着血海深仇,拖着重伤的身体,心中满是愤恨,也这样睡在她的寝殿里。 那时候的小女孩,狡猾而认真,藏了他许久许久。每晚也是这样,缩在他怀里,却像个小大人似的,念着“子幽哥哥别怕”,嘟囔着睡着。 因此他想大仇得报后,赔上这条命也要报她的恩情。 他曾经想,若不是有她,他或许一辈子心中只有血腥恨意。 却没料到,有些人,一旦上了心,就是一辈子。可以从素昧平生成为生命中那个独一无二的人。 她可以欺他,防他疏远他。 他却只想她安好无忧。 系统感慨男人就是容易堕落的笨蛋生物。 君穆凌对此并没有反驳。 只是待沐休之后,君穆凌就没那么多时间来陪她了。 邓太师党羽蓄力了这几个月,终于开始爆发。他们就君穆凌的兵权问题,做了拉锯战一样的朝堂争辩,氛围一度紧张。 凤星歌借口春寒怕冷,故意不上朝,等着他们之间掐架。 君穆凌手上堆积的事务,在邓太师故意地授意下,也比之前更多。 忙得不可开交的摄政王,只能隔三岔五来看看她,来的时候,她通常都已经睡了。 他也没有每次都留在这边,最多抱着她睡会儿,寅时就离开。 小安子因为值夜,经常看见一些不该看的,惊惧过之后,又担忧起凤星歌来。他又害怕皇上是女子吃了亏,又担心摄政王有一天腻了这龙床上的新鲜而突然发难杀人。 凤星歌却并没有这样的担忧,对她而言,一人独眠,从来不如两人共眠安稳,跟她共眠的那个人,会将她的危机和恐惧分担。大过年的,睡了一段时间好觉,没什么不好。 而且,君穆凌越是接近她,她心中越是确定了某件事。 一个人的习惯,或许难以改变,但有些习惯却是被别人培养出来的。 前世在君穆凌身上,凤星歌就故意留下过自己的独有印记,那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细节。 再往后,在邓太师的胁迫下,随着远在边关的镇北军军师顾承恩回朝述职,君穆凌就再也没有来过凤星歌这边。 以凤星歌对邓太师的了解,顾承恩这一路上,估计刺杀不断。 君穆凌现在手上的可用力量不如十年后,为了保顾承恩,怕是要花费不少力气。 不过凤星歌还是希望顾承恩没事,这个男人虽然不太讨人喜欢,但是数年后跟北夷的大战,还真少不了他。 这样七八日后,凤星歌习惯了晚上殿内多个人,突然冷清下来,还稍微有些不适。 这一日,待凤星歌用过晚膳,突然得到宫人通传,晋王觐见。 十多年不上朝的晋王,最近也上朝去了。晋王出现在朝堂上,着实让朝臣们议论了一番,但他好像就只是去旁听,也没有做什么实质性动作,众人都看不明白晋王这个时候去蹚浑水干嘛。 重华殿,凤星歌又陪着晋王下棋,直至深夜。 “陛下身体比以往好多了,”晋王爷俊雅依旧,把玩着棋子,“若是往常冬日春季交替,怕是要发烧生病。” 凤星歌打了个呵欠,落子“朕终于赢了” 晋王不慌不忙地念了个位置,凤星歌一子下去,满盘皆输。 她心情瞬间不好了。 这人没事就来宫里虐她棋艺,好玩吗 “一子错满盘皆落索。”晋王爷略有深意地说,“皇上行事,万万不可一时意气,感情用事,否则,是大错。” “朕知道。”凤星歌又打了个呵欠,眼泪都出来了。 在她小时候不怎么管她,现在她当了皇帝,这人倒越发喜欢来管教她了,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宫里来虐她棋艺,这是闲得慌吧。 “皇上,本王进宫来,是想要交给你一件东西。”晋王爷拍了拍手,跟在他身边的殊音双手捧着一个黑红色的双层鎏金漆盒走了上前。 凤星歌命小安子拿了,却见晋王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他两人。 “本王此次来,是想将控制君家人命脉的东西交给陛下。他们的生死,往后就在陛下的一念之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第23章 晋王把东西放到案几上,又问“陛下对君家的事情知道多少” 凤星歌眉眼低垂“晋王爷想问哪个方面” “历代镇北王必须对王妃从一而终。” 这个凤星歌当然知道,前辈子也是从晋王这里得到的解药。 据说历代镇北王都身带诡异奇毒,无法与女子行夫妻之实,若是迎娶的镇北王妃没有服用皇上赐的解药,洞房之夜他们会双双死亡。 晋王是临死前把解药交给凤星歌的,时间不多,也没说得太详细。 凤星歌甚至不知道,为何解药会在晋王手里。 因此,凤星歌就当做没有听过一样,直视晋王,神色一肃“具体原因,朕并不清楚。” 晋王爷单手抚着漆盒,说着别人的故事,无悲无喜。 “开国高祖征战天下的时候,收养了不少义子,义子跟随高祖有从龙之功,最后都封侯拜相。其中,被封唯一异姓王的君行云是在襁褓中就被高祖收养,跟高祖关系最为亲密,曾经有段时间,甚至给他改了国姓凤。” “后来君行云领天下兵马,任大将军,掌握了高祖手中几乎四成的兵力,在军中十分有威望,功高盖主,高祖对他也颇为忌惮。” “这时候,高祖最小的女儿,随君行云一起长大的镇国公主,以性命担保,嫁到君家,跟君行云一起镇守北方边境。” 凤星歌应声道“这个朕知道,初代镇北王尚了公主,高祖念他功勋,本来世袭郡王的爵位,还被提升为亲王爵位。因为君行云跟公主恩爱厚重,一生都未染指过其他女子,高祖给了他们一生荣宠,君行云死后也传了规矩,历代镇北王必须对王妃从一而终。” 这在凤星歌读的史书上,一度成为佳话。 然而晋王爷闻言,不置可否,只道“君行云并不爱公主。” 凤星歌一愣,半天说不出话来。她当皇帝那么久,什么秘闻没听过,君家的事情,她自以为知道,可现在看来,晋王知道的,有所不同。 晋王爷缓缓地说道“他不爱,但镇国公主自小就喜欢他,还在征战中一直伴随他左右,作为副将陪他打天下。当初高祖因为忌惮君行云,对他动了杀意,公主跪在宫里三天三夜,求见了高祖,她请求高祖将她嫁给君行云,然后由她给君行云下蛊。” “蛊”凤星歌呆住了。 晋王爷打开了漆盒,将两层放在了凤星歌面前。 其中一层,是晶莹剔透的药丸三十三颗,每一颗只有黄豆大小,整齐地排列在一起。 这一层就是当初晋王给她的解药,准确来说,是她连续服用了一个多月的药。 而另一层的东西,凤星歌没有见过。那里面只有一个扁平的粘土瓶,没有多余的花纹,黑漆漆的看起来有种不祥之气。 凤星歌距离得近,听得到粘土瓶里的沙沙声。 像是有许多活物正在里面爬行蠕动。 她突然觉得有点恶心。 只听晋王继续说道“没错,是蛊,当初镇国公主领兵征战南方时,从某个少数部落里得来的奇物。这东西在通常情况下,对人身体没有太大的影响,反而会增加自愈力,提高战场存活的机会。但它本质上是一种情蛊,是女子为主的部落统领控制男宠的手段。” “子蛊给男宠服下后,男宠的精血会带上子蛊奇毒,只能跟被母蛊淬炼过的身体行夫妻之实,”晋王说着,指着那些药丸,“这些是母蛊的血液提炼而出,女子连续服用一个多月后,体质才能改变,从而承受子蛊的毒素。” “若是男宠对其他女人起了心思,做了背叛统领的事,他们双方都会蛊毒发作而亡。并且,他们本就是统领的男宠,义务是取悦女子,而不是繁衍后代,所以,服用子蛊的男宠,生育力极差,最多只能有两个孩子,甚至最后没有后代。” 晋王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镇国公主告诉高祖,反正镇北王府最后是否绝后,都是由凤家决定,连后代都没有的男人,还担心他们造反吗高祖本来对君行云也念了一份旧情,加上被镇国公主说服,所以便给镇国公主赐了婚,并杀了君行云原本喜欢的女子,才将镇国公主嫁了过去。” 痛失所爱后,再尚了公主 凤星歌觉得手心有些发凉,这些事,她过往从来都不知道。 不过镇北王府很多时候,只有一个孩子是真的。 君穆凌这一代,生了两个,可都乐坏了镇北王府上下,他弟弟君羽凌满月那天,镇北军全军还同庆过,好不热闹。京城御史还弹劾了十多张折子,细数镇北王忘记礼制,过于操办。 晋王的声音清雅温和,但言语却很残酷“君家的后代,只要是男子,体内就一直会有子蛊,而母蛊一直在皇帝手中,由历代太子培养延续。他们要娶妻,必须得到皇帝赐予妻子的解药,否则就会断子绝孙。捏着他们这样的命脉,除了先帝以外,对凤朝历代皇帝来说,镇北王府是凤朝最好用的刀,不管对内还是对外。” 虽然晋王没有明说,但是知道他跟先皇那些你来我往的死掐,凤星歌知道,先皇怕是到死,都没拿到过前太子晋王手里制衡镇北王的东西,才会一直把镇北王府视为眼中钉。 凤星歌不想去评价那两人的对错,只是心底过往那种帝王不该有的、对镇北王府的惋惜心疼的情绪,又重新涌了出来。 好男儿驻守边关,抛头颅洒热血,为守护背后这片土地。但最后,也不过是帝王掌中的玩物,生死未来都无法自己掌控。 而前代镇北王,连名声都给绑上了“谋逆”的污名,成了皇室斗争的牺牲品。皇家如此无情寡恩,别说君穆凌了,若是她处于那个位置,恐怕也想反了。 所以她待他如何,已经不重要了,对吗 “其实历代镇北王,对凤朝忠诚可见。”凤星歌不带情绪地评价了句。 “皇上,这世间从未有绝对忠诚,”晋王爷语重心长地说,“身为帝王,注定就是孤家寡人,身边能有多少可用之人,只看你是否能有掌控得住他人的手段而已。” “这世间也没有绝对忠诚的感情,只看是否在共同利益基础上而已。” “君行云当初被杀了至爱,那又如何为了地位和权势,他还是接受了情蛊,与镇国公主共度一生,并没有反抗高祖。” “没有利益交换的人心,最不牢靠。” 晋王爷总结道“皇上,你从小未接受过储君培养,这些东西,本王以后会慢慢教给你。” 凤星歌沉默不语。 晋王不愧是从小的储君,自小接受太子教育长大的男人。 他能以一种平静的语调,来诉说人性的残酷。虽然他周身的儒雅,但却是真正杀戮果决之人。不像她,关键时刻会心软。 世人提起镇北王,除了他们的功勋,往往也会提及他们的感情。 但从晋王嘴里说出来,其实君家的男人跟大部分人没有太多区别,他们也会为了权势抛弃感情,也会为了地位,隐忍加诸在他们身上的一切。 看似历朝荣宠不衰,其实一直都只是一份套了枷锁的工具。 难怪历代凤朝皇帝,都放心将天下兵马分一半给镇北王驻守边关而不担忧他反叛。 因为反叛了又有何用,一代而亡的结局。 还不如世代荣宠不断,做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一方王侯。 凤星歌对于前世的事情有了新的想法。 她以为解药的功效,是经过她的身体,解掉君穆凌身上的奇毒,让他可以碰其他女子。 但这东西根本不是那样的。 所以君穆凌当初真的要杀她吗她可能是这个世间,唯一能给她生孩子的女人了。 她死后,就算他得了天下,也不过一代而亡,他是真的不知吗 他若知道,还会选择让她去服用那种解药,而不是选择一个他喜欢的女子服用吗 凤星歌突然开口,问“毁了母蛊会怎样” 晋王的神色渐渐严肃,伸手拿回了漆盒“在皇上想明白之前,此物还是由本王来保管,若是以后有需要,请皇上再来向本王索要。” 他虽然没有回答,但凤星歌大概是明白了。 若是母蛊毁掉,对君家的制衡就没有了。 晋王不会看着她做那种傻事。 前世恐怕晋王也看出了她的软弱,怕她自毁制约,所以最后连母蛊都没有交给她。 凤星歌心想,朕怎么会做那样的傻事,她过去就是犯傻,所以才付出了代价,难道还要再傻一次 凤星歌说“晋王多虑了。” 晋王淡淡地说“本王是怕陛下重蹈本王的覆辙。” 他这人,狠起来,能把自己的命都赌上,就为了拉先皇下水。 可偏偏就栽到一份没有回报的感情上,把眼睛和江山都丢了。可是有时候,她不想承认,可也意识到,他们其实挺像。 凤星歌说“晋王可以放心,朕如今,不过是个无心之人。” 感觉不到强烈的爱恨,也没有多少喜怒,感情这种东西,早就丢失在前世断气那一刻了。 她展现给别人的,只是别人希望看见的她而已。 晋王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最终没有把蛊留给凤星歌。以她如今的实力,也保不住这个东西。 晋王拿着东西给凤星歌上了一课后,可能是熬夜太久,受了风寒,旧疾再次复发。 凤星歌让太医给看过,都是摇头,说无法根治,只能养着。 凤星歌第一次找太医主动逼问了晋王的病情,得知还有不到五年时间后,她想,怕是前世没气他,他也没多少时间了。 于是说好慢慢教她的晋王,卧病在床半年都没能出得了晋王府。 有那些嫁出去的郡主带郡马们回去给他侍疾,凤星歌也没有太过逾越地管他生病的细节,只不间断地赐了不少好药材过去。 凤星歌让小安子关注过秦太后那边的动静。 结果到初夏,都没见太后给送上什么慰问,反而从晋王府送了些珍奇水果到太后宫中。 对于母后,凤星歌依旧是服气的。 此时朝中将迎来新帝登基第一年的头等大事。 初春来临,快到春闱了。 对于要人没人,要钱没钱,要忠心没忠心的小皇帝来说,首次的春闱,至关重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第24章 科举有几大考,这最后一关,就要才子们来到京城参加会试。 能到京城的才子们,才华横溢,他们通常会在会试前一个月就到京城熟悉准备。 因此元宵之后,各地的才子们纷纷抵达,开始准备他们人生中最重要的关卡。 京城中的学子们自然也不会落后,世家大族们静心培育出来的孩子,也准备在此刻展露他们的锋芒。 裴英因为凤星歌醉酒事件,被罚回家,也准备起春闱来。 但凤星歌看着四个侍读里少了一个的时候,不免惊讶地看向正在授课的内阁大学士文贞“杨时也要参加他才多大” 文贞摸了摸他的胡子,温文尔雅地说“杨侍读年少有为,早就考取了秀才,授课闲暇,问过老夫,他可否参加本次春闱,老夫见过他写的文章,观点别出心裁,因此写了举荐信,推荐他本次参考。” 萧明扬年纪小,不禁问道“为何要写举荐信呀” 秦逸给他解释道“先皇自五年前取消了科举,到今年摄政王下令重开春闱。这中间隔了多年,之前已经取得举人资格的考生,很多荒废了学业,而之前只是秀才的考生,反而准备了多年,有了考试的资格。因此摄政王给各州县下令,明年春闱第一批考生,皆由当地院士评定考核后,写信举荐,本次春闱之后,按原制度进行录考。” 萧明扬不明白“这么麻烦,为何不按原制度进行,着急春闱干什么” 文贞乃是内阁辅臣,当然知道平素邓太师跟摄政王之间斗的激烈。表面上这是一场春闱,实际上,这是摄政王为了给自己培养新的朝堂势力而做准备。 但这话他可不能明着讲出来,在内阁会议里,他一般都跟随朱太傅的调子“摄政王说得有理,”“邓太师此言也对”,像这样两面和稀泥。 凤星歌眼睛一转,拍了拍萧明扬的脑袋,挑眉“哪里这么多为什么朕想看年轻有为的学子,春闱才能让他们全部上京,不行吗” 萧明扬慢慢地学会了给帝王拍马屁。 他竖起拇指“陛下英明” 其他几个侍读皆给了萧明扬一个大白眼。 凤星歌其实这话也没说错,前世在这时开春闱,的确是她的主意。 虽然那时候,她的目的很单纯,只是为了让裴英进入朝堂而已。 先皇可能在历代凤国国君中,算是最小心眼的一位。 凤星歌想,这可能跟先皇的皇位来得不正,有很大关联。 晋王做了二十年的太子,从小接受的就是储君教育,却一失足成千古恨,这背后其实一直都有先皇的暗手。 待皇位交到了先皇手里,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各地藩王都是不服气的。 先皇作为跟太子只有数个月年龄差距的二皇子,一直被光环笼罩的皇兄压制,过去在皇祖父那一代中,算是个不怎么突出的透明人。 因此登基为帝以后,先皇做很多事,都想去证明自己。 比如他曾经在登基第三年,也就是天佑三年,集合了朝堂和边关的百万大军,御驾亲征北夷。结果若不是前代镇北王和王妃拼死相护,他和皇后、太子都要困死于北夷皇廷。 武功不成,他就折腾文治。 天佑八年,先皇发起了著名的“私史案”。 私史案说起来,还是跟先皇那点小心思有关。 因为晋王在民间风评很好,加上先皇并无多少治理朝堂的能力,屡出一些匪夷所思的政令,民间对他的怨愤极大。一些私下著书的文豪,在写史方面,就比较倾向于前太子失去储君位置乃是阴谋的论调。 甚至有名士注,若前太子能顺利登基,凤国将一改颓势,走向真正的强盛。 先皇看了那些被人呈上的私史,勃然大怒,下令族诛主持编纂的文豪名士。 并设察事之卒,布满全国,小渉讥议,立即捕治。 在天佑八年到天佑十二年的四年间,凤国上下逮捕言政者数万人。 有不少文豪名士都屈死在狱中。甚至从天佑十年开始,到先皇驾崩的太和三年,五年时间里,连选拔人才的科举考试都给停了,改为各州县推举为官制。 这一制度推出,就诞生了不少腐败的温床,加上后期先皇惰于朝政,吏治被邓太师把控,明争暗斗、结党营私、买官卖官凤朝的官场黑暗,先皇这代,数历代之最,这是后话。 前世这个时候,凤星歌刚登基为帝,对于朝堂局势不能很好把控。 她需要一派忠于她的朝堂势力,于是她选中了陪伴自己长大的裴英。 那时候,她费劲了心力,并且封赏了邓太师家族几个重要实权官职,才换取了在元景初年开春闱的机会。 偏偏那次春闱,除了裴英,其实并无多少可用的有才之士。 她打算培植朝堂势力的计划,最后耽误了三年。 这一世,春闱依旧重开,考试方式被摄政王增加了院士举荐制度。而邓太师也没来找她的麻烦,直接跟摄政王杠上了,作为交换,君穆凌召了顾承恩回京述职。 两人在朝堂上的博弈,正好给凤星歌一个机会。 若是凤星歌此次不插手春闱的话,朝堂里的新鲜血液,大致会变成摄政王党。 至于要怎么插手,她想起了一件往事。 同样是发生在春闱,在礼部贡院的考场上的事情。 参加会试的一个考生,名叫苏若轩,因为数日没有吃饭而晕倒在考场。 寒门学子中本来这不是什么稀奇事情,但是当大夫给苏若轩诊治的时候,发现她竟然是位女扮男装的女子,真名为苏若萱。 后来礼部很快取消了她的资格,将她赶回了原籍。 不过凤星歌看过苏若萱的文章,算得上才华横溢,可惜女子身份那时候并不能为官。 而现在,凤星歌决定提拔她。 想要在虎狼眼皮子底下,发展自己的人,她现在需要一个能吸引文人清流目光的焦点。 还有比大凤朝出了个女状元,更加惊世骇俗的吗 自古文人多口舌,先皇的私史案都没有击倒那些文人的风骨,他们依旧在民间能形成舆论风向。她倒要看看,她若是故意用权势去提拔了一位女子,寒窗苦读十几年,不如女子回眸一笑博取君王意。那聚集京城的天下文人们,怕是会闹得精彩。 “秦逸,朕想微服出宫。” 凤星歌趁着文贞大学士引经据典的空隙,扔给了秦小侯爷一个纸条。 秦小侯爷打开一看,欲哭无泪。 陛下你上次才惹了事,害得我回家被爹揍了好几顿,现在又要出宫,如何是好啊 他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很机智地把纸条转给了萧明扬。 至于郭小胖,他早就因为春困,趴在桌上睡着了。 萧明扬不爱听那些历史典故,正趴在桌上数手指,算着自己还有多久能回北地去骑马纵横。他突然手里拿到了纸条,打开一看,顿时精神振奋“皇上,我也要去” 不守课堂礼仪的后果,自然是被老师给请出去,第五十六次罚站。 凤星歌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秦逸。 秦逸谄笑,低声解释“陛下,上次太后说了,你要再出宫,必须得摄政王亲自陪着。” 他说完,忐忑不安地看了眼凤星歌的表情。 不料凤星歌没有之前那样抗拒,反而淡淡地道“说起来也很久没看见他了,你犯不着让萧明扬去转告。” 说完,她又补充道“朕亲自去找他。” 文贞大学士“” 被点为帝师他虽然很高兴,但是无奈皇上和侍读们都相当顽劣,他简直管教不下来啊 文贞大学士常常在家中书房叹息。 陛下你能认真听会儿课吗 他愧对先帝,愧对这天下朝臣的所托啊 凤星歌走得淡然若仙,不过到了上书房附近之后 君穆凌正坐在龙椅上批奏折的时候,小皇帝突然鬼鬼祟祟地在门边对他招了招手。 他无声地抽了抽嘴角。 最后两人一起蹲在龙椅边,躲在窗棱下。 初春的阳光洒落在凤星歌白皙精致的小脸上,明亮而温和。阳光落在她黑亮的眸子里,泛着点点金芒,流光溢彩。 她压低声音说“陪朕悄悄出宫,如何” 有段时间没看见她的摄政王,心头微动,拒绝的话到了嘴边,最后只有一个字。 “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第25章 凤国京城又名“承天京”,有承天建都之意。 因为占地极广,街道纵横交错,除了护城河以外,京城里还开凿了无数方便水上运输的内城河。那些专供世家贵族们享乐的画舫夜船,通常就停泊在内城河上。 因为内城河跟护城河相接,护城河又跟京畿外东海相接,因此当初平南候起兵叛乱的时候,那些强大的水军极有可能沿着水路,北上杀入京城,吓坏了不少京城的世家们。 只不过现在这些隐患并没有人发现,护城河上还是一片歌舞升平。 凤国的风气比前朝开放得多,初春以来,各地才子上京赶考,那些标榜着才子佳人相会圣地的画舫诗会,卯足了劲来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此时,萧辰正跪坐在马车里,汇报着关于画舫诗会的情况。 “在先帝取消科举之前,入京赴考的考生们通常住在内城河附近的九市坊中。他们以文会友,人数渐多,便租借了画舫,吟诗作对。后来,因为京中的姑娘们,踏青时喜欢在内城河边驻足,偷看那些文采风流的才子们,画舫诗会也发展成了才子佳人会。每年总会有一些世家大族的姑娘,选中了寒门出身的学子,成就了一番佳话。” 他眼观鼻,鼻观心。他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 今日皇上的装束,乃是绝密,摄政王只安排了骁影卫跟着,近身都只留了萧辰一人在旁。 因为皇上今日穿的,乃是女装。 快到十三岁生辰的小皇帝,过了一个冬日,人仿佛又长开了。 穿着色极淡雅的月华裙,梳着垂鬟分肖髻的小皇帝,一缕墨发垂于肩上,玉肌雪肤、星眸樱唇,娇俏美好。 虽然有点过于娇俏了,幸好人还年幼,不至于会美中生了魅惑感。 君穆凌也换了一身市井间最普通的白衣,取了玉冠留一条白色发带,清隽雅致。唯独跟他年龄不符的是,他唇边还粘了一些假须,长至胸口,把一个俊美青年,直接变成了一个美大叔。 两人并坐在一起,既似兄妹,又似父女。 凤星歌用脸贴着案几,嘟囔“说是出宫游玩,可一直待在马车里,跟上次出来没什么区别。” 君穆凌端坐旁边,批改奏章“陛下想如何” 凤星歌“下去看看” “不行。”君穆凌直接拒绝,像个管教女儿的老爹,语气老气横秋,“陛下万金之躯,应当珍重。” “你们一个个的,准备好银子,待会请本少爷喝花酒吧,哈哈”就在这时,突然听到马车外一个纨绔戏谑的笑声,随后一众锦衣少年,策马飞驰,从马车边冲了过去,瞬间远去。 可能因为他们速度太快,惊了凤星歌所在马车的马,还惊扰了街道边的众多商户,车外传来了阵阵惊呼声。 车厢晃动,凤星歌身体一歪,就扑进了君穆凌的怀里。 他眼疾手快,那瞬间双臂伸直,将她横抱起来,平举在视线相齐处。 “” 悬在半空的凤星歌,觉得自己像只被主人抛在空中的猫,四肢向上,无语地瞪着马车顶。 有些人不解风情,不懂得温香软玉在怀,也是个麻烦。 君穆凌却不敢瞧她。 男装还好,看起来就是个瘦小疼爱的弟弟,这换了女装,少女娇俏,馨香迷人,他心中旖旎如丝缠绕,将他的理智封锁,他怎敢直面相对。 见君穆凌微微皱眉,脸色冷了下来。萧辰掀了车帘,低声回道“主上,是金吾卫的马。” 他们此行十分低调,马车都是皇城里最寻常不过的那种二进院子人家都能配备的。那些策马少年根本没把这个没有悬挂任何家族标识的马车放在眼里。 凤星歌一听,就知道是金吾卫那群混小子又在皇城闹事。 金吾卫在开国之初,其实也是京城中的驻防力量,可是越到后期,里面的人员越是混杂。 到太和初年,邓太师把控朝堂,手控官员任免权后,大肆将金吾卫中的大小官职,明码标价,卖给世家大族的纨绔子弟换取利益。 以至于到了现在,金吾卫中多是些不学无术,挂着闲职,领着俸禄不办事的京城子弟。 凤星歌记得后几年她跟北夷开战时,曾经把金吾卫这群人给送到前线锻炼。 镇北军的彪悍和金吾卫的懦弱,简直形成了鲜明对比,君穆凌在前线领兵,不由分说,斩了不少逃兵,才让金吾卫的人磨练出了血性。 这群混小子都是欺软怕硬的典型,被君穆凌教训得狠了,后来没有反抗他,倒是听了君穆凌的话,把她所在的皇宫都给围了。 “我下令京城内禁止跑马,承天府尹在做什么”君穆凌表情微冷。 萧辰低头回道“今日京城的文慧楼在画舫举办金谷宴,不分富贵贫贱,有才华能力之人,皆可参与。但参与人数有限,想要获得请帖者,必须完成金谷宴的题目,跑马便是其中一项。” 这种私会却用了金吾卫的马,还违反了君穆凌定的律例,凤星歌不想去追究里面的腐败深意,她竖着耳朵听萧辰说完,只问“金谷宴是什么” 君穆凌让萧辰解释。 萧辰得令,很是耐心地说“这金谷宴最早出现在前朝,乃是前朝古都中一位富有的商贾发起。商贾有钱但家族里没有文化底蕴,他为了培养后人的文人风骨,修建了金谷山庄,邀请天下文人墨客相聚,把酒言欢,畅谈人生。” “到了我朝,特别是承天京中,金谷宴的意义有所不同。京中的公候世家,常常在春闱拿出家中宝物作为彩头,设立金谷宴,请上京赴考的学子参加,只要他们赋诗述怀,一展才学,被品评优胜者可将宝物带走,或不能者,罚酒三斗。定的题目也从诗词增加了琴、棋、画、骑射等,可说是包括了六艺又不限于六艺。而获得彩头的才子,往往后来都能在会试取得好名次,甚至还出过几个状元,所以也有人称金谷宴是会试前的状元宴。” 凤星歌对于民间之事了解不太多,闻言有了几分好奇“那现在的请帖是什么回事” 萧辰“到了先帝朝,金谷宴多半是五公之家主持,请来品评的,有内阁学士,也有王侯宗亲,里面不乏带着世家女儿来相看的主母,因此,能进入金谷宴的人,虽然明面上说没有选择,但实际上身份方面已经有过限制。” 凤星歌好像陡然失了兴趣“跟那些才子佳人诗会,也没什么两样。” 萧辰点头“没错。” 却不料凤星歌点头“但朕还是要去瞧瞧。” 君穆凌突然“你既然不屑,何必去看” 这人说话总是无意识地怼人。 好在凤星歌从来不跟他计较这种小细节。 她唇角轻笑“热闹嘛。” 君穆凌想起她自小经历,微微垂眸,心里怜惜。 他唤了萧辰“停车。” 凤星歌“” 君穆凌的目光扫向岸边那些掩嘴偷笑、驻足探头看画舫才子的姑娘们,最后落在凤星歌粉嫩的脸颊上,开口“只去一处,勿要久留。” 凤星歌被君穆凌抱下了马车。 初春寒意深重,即使加了比甲,她手指仍旧发凉,小人儿这样怕冷,还是该带个暖炉的。 君穆凌伸手将她的手整个握住,藏于衣袖之中,给她暖着。 她这年纪,小手柔若无骨,细腻滑嫩,慢慢长大后,也必定纤美白皙,若是能这般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在春风秋月下漫步,倒也不枉此生。 可她 君穆凌想起回京以来她的作派,表情越发复杂起来。 他倒是想要执子之手,也得子给他真心实意地执啊,不知道两人这样虚情假意要到何时终了。 虚情假意何时了,他手里的小人儿不会给他答案。 但什么时候惹事作妖,她倒是可以马上给他看到。只见她拉着他的手,迎上了前面刚刚下马车的一众女眷。 “两位姑娘,刚才我听到你们说,金谷宴由你们家主持”凤星歌笑眯眯地说。 魏国公府的嫡女何等高贵,怎么可能随便被人搭讪。 陶羽莹扫了凤星歌那普通的衣料一眼,根本不作答,至于君穆凌连红衣朱袍都穿不起的白身平民,皮箱再好也最多看上一眼罢了。 她催促旁边的嫡妹“兄长还等着我,你们快点。” 陶羽莹的大丫鬟路过凤星歌身边的时候,鼻子朝天,嗤笑“既然来了京城,说话做事就要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你们以为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去金谷宴吗” 刚刚跟上来的萧辰,扫了一眼阿猫的皇帝,阿狗的摄政王。 小丫鬟你保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 第26章 凤星歌看了一眼君穆凌“没有请帖,怎么才能最快进去” 君穆凌淡淡开口“买。” 凤星歌眉眼都弯了起来“让你破费了。” 君穆凌面无表情“小事。” 只要她高兴,花点小钱算什么。 系统跟他说过,女子就爱“买买买”,你能让她们买到舒心愉快,她们也能让你舒心愉快。 君穆凌平日里没机会给她花钱。 没想到这一出门,倒是逮着了好时机。 提及文慧楼,君穆凌对它也算是熟悉了。 这楼是西北藩王宁王凤烈在京中设的据点,平日里也就是一些古玩字画,吸引京中贵胄聚集,从而打探京城消息的地方。 所谓据点,那日常开销难免很大。更别说,为了吸引贵胄,宁王是花了大力气,在全国各地搜集古玩珍宝,这些每一件都需要钱财支持。 偏偏西北是一片不毛之地,若不是有从镇北王的北地逃逸流窜的北夷残兵可以供宁王打劫,恐怕他现在连藩地官员的俸禄都开支不了。 过年前宁王就找君穆凌要过钱,理直气壮皇族应该由朝廷供养。 朝廷花钱供养西北军,给自己添堵呢 君穆凌当然不会同意宁王的要求,连邓太师这种事情上都跟摄政王站在同个立场。 宁王手上财力吃紧,虽然也趁着春闱之势,搞出噱头想要结交未来朝中的肱股之臣,但他没钱是事实。 他给他们送银子过去,他们不接受才怪了。 于是到了午间,承天京大街小巷都传遍了,这次金谷宴上,有来自北方的豪绅,非常俗气地了白银千两作为彩头添头。 在这种世家拿宝物的文人风雅的聚会上,这豪绅的做派简直是低俗,而且是俗不可耐。 可是文慧楼居然接受了。 在陶羽莹的那个丫鬟看着刚才不屑对待的两人,大摇大摆进了二层的贵宾间后,她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她指着楼梯对陶羽莹说“姑娘,他们,他们进来了” 陶羽莹看了下那个方向,心中了然。 她不屑地嗤笑“一些没素养的土豪,正巧撞见了楼主资金周转困难,就拿钱投机。” 本来这种事跟她没关系。 可凤星歌长得好看啊。 哪怕是个小姑娘,眉眼没长开,也是个绝色小佳人,谁知道她出现在这里,是不是故意为之。 女人一般对待比自己漂亮的同性,都带着敌意。 高高在上惯了的陶姑娘,想了想,让人给楼主说,把花钱的土豪请出去,土豪出白银千两的话,他们魏国公府出白银两千,以保证金谷宴的质量。 可这话传过去没多久,她就收到了楼主的抱歉。 “对方说,不管魏国公府出多少,他们都加三倍。” 如此豪气 陶羽莹目瞪口呆,一个文人聚会而已,至于这么较劲吗 魏国公府百年底蕴当然有钱,但不是她可以全部支配调动的。 她心中再不甘愿,也只能算了。 凤星歌依靠在包房的小窗边“白银六千两,好大的手笔。” 镇北王府是真的有钱。难怪当初朝廷扣他们粮饷的时候,他们还能自力负担军饷。 君穆凌“这是我在北夷抢的私房钱。” 抢来的私房钱 凤星歌一怔,差点笑倒,有这么交待家底的吗 阳光镀在她脸上,她的笑容干净明媚,似美玉生辉。 君穆凌站在她身边,低头看她,心跳加速。 三月的内城河上,沐风凝云,阳光和煦爽心。在画舫之中,春寒也被隔开,带着些许的温暖。 她能对他真心实意多笑笑,他花黄金千两也是乐意的。 不管这钱是谁花的,用了多少。 金谷宴上有重金的消息最终是传了出去。 君穆凌只是想给凤星歌花钱,逗她一乐。 却不知,凤星歌的目的,就在于传出去重金的这个消息。 凤星歌知道,想要在会试之前见到苏若萱,这是最快的办法。 苏若萱此人,因为她曾经关注过,知道是个极为缺钱的女子。 她甚至上京来赴考,都是为了考个名次,求个官职,然后把这官职高价卖出去。 所以这女子才会在考试当场饿晕,只因为她为了省钱,有好几天都没吃饭。 像金谷宴这种毫无实际利益的诗会,苏若萱就算看见,也不屑参加。 但若是有黄金千两这种东西,凤星歌估计,苏若萱拼死也要参加,求个优胜,拿钱走人。 嗯,或许她最后有了钱,会试都懒得去考了。 凤星歌还得想想怎么说服这人去才好,但她却开始点评起下面的才子来。 “无病呻吟,阳春三月,思什么秋呢” “如果我没看错,他是临摹的藏品湖山高图,怎么就算作自己画的了” “他是在背棋局吗看吧,还给背忘了。” 凤星歌说得口渴了,一转头,就看见君穆凌捧了热茶,递到她手里。 “我想吃水果。”她笑吟吟地没有接。 却不想,君穆凌真的转身找萧辰拿了食盒,打开,取出了几个贡橘。 见凤星歌睁着眼睛看自己,君穆凌擦了手,挽起袖子,亲手给她剥“你极少出门。外间的东西不干净。” 凤星歌探头,看见果然连午膳都备好了,种类简单,但是跟御膳房一样做得很精细。 她自重生以来,对吃食比起过往讲究了不少,君穆凌也乐意惯着她,御膳房的食谱菜单,他有时候都要亲自去查看一番。一来二去,她的口味完全一清二楚。 不过像现在这样,用小刀削掉橘皮,剥出里面橙黄水润的果肉,然后切成入口可吞的小块,亲自送入她的嘴里,这样的细致,凤星歌倒是从未见过。 他的手指很修长,但并不如京城中的男子那样白皙莹润,反而有种被北地风沙吹过的粗糙。这样拿剑杀敌的手,会愿意放下身段来做这些小事 凤星歌的视线落在他的手指上,微微发呆。 君穆凌抬头,看着她少有的茫然,说“春寒不能吃太多凉食,水果我备的少,若是味道不喜欢,就少吃点。” 楼下渐渐热闹起来。 大部分才子被凤星歌嫌弃了,但不代表没有真才实学的人。 而有才学的人,也通常招人妒恨。 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位就是冯家世弟吧。久仰成国公府门风风雅,今日所见,果然非同凡响啊。” 席间的翩翩公子玉带金冠,手摇玉骨折扇,一派风流模样。 凤星歌指着刚刚一首诗惊艳四座的人问“这人看起来很眼熟。” 君穆凌“这是成国公世子的嫡次子冯宗胜,元宵时曾经跟他父亲,到宫里给你请安。” 凤星歌哦了声,表示知道了。 虽然她特意问了,但她实际上是认得这个人的。 前世元景初年,冯宗胜并没有参加春闱。他是元景三年的探花,倒是有点才华,被凤星歌提拔为布政使司,后巡抚江南,因为卷入了平南候的叛乱,最后死在渭水。 跟在那风流公子身边的陶羽莹,低声撒娇道“三哥,你就别欺负冯世兄了。” 陶羽莹是男子席间坐着的唯一姑娘了。 她姿色比不上她的嫡姐,却胜在有了份才名。前日与延平郡王的婚事作废后,世家贵族们也对她多了一分怜惜。 这次金谷宴乃魏国公府主持,她也得有幸跟男子同席,畅谈言欢。 眼见冯宗胜要被兄长奚落,有意展示自己纯善一面的陶羽莹,体贴地对冯宗胜说“冯世兄,你的诗” “冯公子才华横溢,楼上天子房客人,再追加彩头白银千两,为公子鼓劲助威。” 文慧楼的小厮喜气洋洋地报了出来,正巧打算了陶羽莹的话。 再多的夸赞,不如别人的豪气。 话憋在喉咙的陶姑娘,一口气闷在胸口,生疼。 真是哪里来的土包子,什么都用钱来衡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章 第27章 陶家人不屑一顾,但冯宗胜却是很高兴,回礼说“多谢。在下一定尽力而为,拔得头筹,不负阁下美意。” 他生为公候之子,却半点都没有觉得铜臭不美的想法。 因为成国公府虽然顶着世袭的贵族爵位,家中却是一群实打实的商人,极少进入朝堂。 凤朝开国的一王五公九侯,世袭至今,延续下来的的,只有镇北王、魏国公、成国公,平南候,定武候,淮安候,永昌候。 其中开国高祖的义子中,除了君行云以外,唯一活着承袭了爵位至今的就是成国公冯文。 与子孙受制于皇家的君行云相比,冯文之所以在开国初年的大清洗活下来,就是因为他是个头脑很简单的人。他是高祖的第五个义子,取名“文”,却孔武有力,打仗时常常冲锋在前,直来直去,只听高祖的命令。 后来四个义子起兵造反,冯文也没有念及当初的兄弟情,直接斩掉了两人的脑袋。 高祖评价他“忠诚朴实,诸人不及”。 冯文后来被封成国公,临终前留下祖训,“子孙后代只承爵,无需考取功名”,简单来说就是安心享受荣华富贵,那些费心思的不要去想。并且他还热衷于打破世家规矩,给子孙娶平民商贾之妻。 因此,若不是冯宗胜有嫡长的兄长,考试纯属兴趣,怕是他连参加会试的机会都会被家中杜绝。 当然,现在还没有功名在身,但是才学不凡的冯宗胜,稍微展露一下,就惹了人眼红。 魏国公府的人,一向都看不上跟他们家地位相等,却铜臭满屋的成国公府。 在冯宗胜获得满堂喝彩的时候,陶羽莹的三哥,陶梦兴就直接出言讥讽了。 他看似在夸奖冯宗胜,其实明褒暗贬,席间谁人不知,成国公府哪里跟风雅挂的上钩,简直可以说是市井气息浓厚的一家人。 去年先皇还在的时候,世子的老婆还提着大棒追到皇宫里去打夫婿,冯世子跟他先祖一样,是脑子缺根筋的,从来不怎么在意别人的眼光,直接在先皇面前跟夫人吵架,吵得病重的先皇差点没被气得宾天。 本来想要打压一下冯宗胜,没想到楼上的土包子这么捧他。 陶梦兴拉开了面色尴尬的小妹,对着她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赶着上去干嘛” 冯宗胜再愚钝,也能听出话中的嘲讽了。 他微微皱眉“陶兄这是何意” 陶梦兴笑说“成国公府一宴万金,少不了御供皇商的圈子,圈子里的人捧场,也是自然。” 冯宗胜微微涨红了脸,还未答话,他身后一个矮瘦的身影站了起来。 穿着平民布衣的少年,眉清目秀,眉梢上挑,书卷气中又夹着一股子痞气,他拍案站起,笑吟吟地看陶梦兴“你直说羡慕别人家有钱就好了嘛” 陶梦兴也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哪里容别人怼他。他冷冷地打量着少年,不客气地说“你是何人,我怎么不记得有请布衣上船” 少年笑着拍了拍冯宗胜的肩头“一贴同行三人,你不请我没关系,你请了冯公子就行” 冯宗胜点头,对陶梦兴介绍“陶世兄,这是我在外游历时结交的友人,苏若轩。” 二层窗边。 凤星歌的眸中闪过一道精芒,终于来了精神,目光落在了那个单薄而痞气的少年身上。 对于苏若萱,凤星歌最大的印象就是她的爱财和她的文章。 在当年春闱一片浮华无用的文章里,被废弃的苏若萱的文章,抨击了那些在贫苦百姓面前颐指气使的官吏,怜悯了那些在寒风中饥肠辘辘、瑟瑟发抖的边关流民,她用一种尖锐的语调,陈诉着这个已经走向腐朽的朝代,若是不改革,必将从根烂掉的事实。 现在看来,这女孩不仅文章尖锐,这人也是个有意思的。 选她来做女状元的话,一定非常吸睛。 等春闱后先丢翰林院一段时间,再把她丢到都察院,之前君穆凌不是才斩了两个吗正好有空缺。真要提拔她到了朝堂,估计那群老古板会被气死几个。 想想就很愉快的凤星歌,专注地看着下面的动静。 君穆凌又给她取出零嘴甜点,装在小银碟里,放到她面前。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苏若萱,他一团微酸堵在胸口。 她从小就喜欢这种瘦弱温润气场的少年 “他好看吗”君穆凌自己捧了杯茶在手里,淡淡开口。 凤星歌头也没回,咬了口梅花糕“好看啊,俊俏可爱,多有意思” 摄政王沉默,不过,他差点把手里的茶杯捏碎了。 下方陶梦兴也同样黑了脸。 他不是延平郡王那种没脑子的纨绔。他其实还算肚子里有点墨水,不过更多的是魏国公府常见的阴刀子。对于冒犯自己的人,他不会着急嚣张打压,只会从根本上,碾压对方的骄傲。 但高高在上的国公嫡孙做久了,很难容忍有人挑明了跟他作对。 “既然苏公子受冯家世弟的赏识,特意带来金谷宴见识,想必定是才华横溢、出类拔萃之辈,不知道苏公子拿了何人的举荐信”陶梦兴极力摆出了一副大度的姿态,只有尾音稍微有点咬牙切齿。 苏若萱灿然一笑“内阁大学生文贞。” 文人多是矜持而含蓄的,很少有人笑得这样白花花的,晃得周围的人眼花。 文贞手里的推荐名额只有五个,能拿到其中一个,恐怕是真的有才。 陶梦兴的目光这下不止带着轻视,还带着同期考试的敌意了。 “原来是文先生的举荐。我在京中多年,倒是没有听过文先生有过苏姓的门生。”陶梦兴心里哼了声,面上还是温文尔雅。 苏若萱说“你就是想说这举荐信不是文大人给我的,是我从别处弄来的对吧” 陶梦兴有这个意思,但是被她这么直接说出来,还是有点尴尬,这样不是连辅政大臣都质疑了吗他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却不料苏若萱点头“对呀,我花了一千两银子买的。” 众人哄笑了起来。 冯宗胜无奈地笑“苏老弟” 陶梦兴这时候的冷笑就堆满了脸了,他质问道“苏公子到底把科举之事当成何等儿戏竟然拿那些铜臭之物来获取名额。” 他说着,白了冯宗胜一眼,果然物以类聚。 苏若萱笑了笑,说“话不能这么说,十天前我进京的时候,准备拜访一下冯兄,却在他家附近,碰见了一群人殴打小孩子,那孩子叫什么来着” 她转头看冯宗胜。 冯宗胜提醒“杨时。” “对,杨时。”苏若萱又说,“那杨时今年刚满十三,就得了内阁大学生文贞的推荐,他寄住家中的宗亲孩子们,似乎对他很不满,差点把他手给打断不能参加春闱,我就路见不平一声吼,帮了他一把,他感谢我,就把这举荐信让给我了。” 冯宗胜默默地点头,的确是路见不平一声吼,吼完躲在他身后。他也是仗着家里有习武习惯,才能一挑五,把朱家的熊孩子们给揍跑了。他这个小兄弟从认识起,就特别能惹事。 在场的贵族子弟都知道,杨时乃是摄政王挑中,送到宫里给皇帝做侍读的。 只是宗亲这种孩子间的斗殴,就算是大理寺卿都不方便管,毕竟是家事。苏若萱这种身份最好,既救了杨时,也不会让人说杨时仗势欺人。 读书人始终讲究忠孝仁义,义字就占了一头。 仗义相助杨侍读,苏若萱的形象,一下子就从铜臭气味,变为了形象高大的书生。 随着旁人的思绪变化,才呵斥过苏若萱的陶梦兴,也觉得脸上也无光,他不免在心中埋怨。 你救人才换了举荐信就说,干嘛非要说花了银子 这话他到底没憋住,直接问了出来。 苏若萱瞪眼“他给了我信,我又给了他银子呀” 陶梦兴“杨侍读感谢你,给你举荐信,你反给他银子作甚” 苏若萱“那我来问你,春闱是为了什么” 陶梦兴“展示所学,以后能进入朝堂,为当今圣上分忧。” 苏若萱“那不就得了,考上了会做官,官位就是钱,杨时把做官的机会让给我,我不能白要人家的钱嘛,我本来就穷,只能先给他一千两垫着,往后有了钱再还给人家。” 冯宗胜白了她一眼,你先把这一千两还我好吗钱还是我给你出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章 第28章 苏若萱一番歪道理说得众人脑筋十八转,最后总算理清,她这是说现在朝堂官员都是拿钱来买的啊 虽然大家心里都默认这个规矩,也知道就算考试名次出来,除非是皇帝钦点的位置,其他人最后会被分派到哪里去,都是按钱多钱少来决定。但是她这样明着说出来,连这金谷宴都变了味,仿佛他们都是为了铜臭的位置而聚集的。 那还有什么立场嘲笑冯宗胜 陶梦兴冷了脸“苏公子不可胡言” 苏若萱却道“我没胡言呀,我从徽州来,我们那边都是明码标价,知府五千两,同知三千两,往下以此递减,往上翻倍递增。难道京城不是依照这个规矩” 她太过直接,其他人回答是也不好,回答不是也有点违心。 凤星歌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下去了。 这些标榜自己是未来国家栋梁的才子们,面对苏若萱的质疑,居然没有一个敢站出来说一个不字。 因为他们知道,一定否认了,就是否认了邓太师的做法。 这些文人,在一些不相关的礼教世俗上,倒是斤斤计较,好像偏差一步江山社稷都会立刻崩坏,但真正遇到触及国家底线的事情,反而缄默不语,生怕自己受到牵连 “这些人含着金勺出生,要权势要金钱,哪样都不差,他们为何还要如此” 君穆凌知她性情,他言简意赅“侵欲无厌,规求无度。” 凤星歌在旁边看他,问出了多年来一直想问的问题“那你呢,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你又是为了什么,站在了这里,守在我的身边。 君穆凌看着她的长发在春风中微动,灵动鲜活,他的目光像是点点融了春光,柔和而温暖。 “你一生的顺遂无忧。” 凤星歌觉得他视线有点微烫,她移开了视线。 君穆凌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她的骄傲、狡黠、羞涩每一种模样,都印在他心底。 他知道自己这一生,再也不可能有这样一个女子,任何的动作都可以勾起他的心弦微颤。 愿他这辈子不再重蹈覆辙,能真正守护好她。 楼下冯宗胜默默地拉了拉苏若萱的袖子,将她拉到了角落,低语“小心祸从口出。” 苏若萱拨开他的手,唇角勾起“反正我也没打算为官。况且这买卖难道是什么不妥的吗” 虽然这肯定是恶劣行为,但此时此地,没有人敢说买卖官职不妥。 苏若萱笑而不语了。 她本来以为需要参加春闱,才能卖个官位换钱,现在有金谷宴这种黄金做彩头的聚会,她还去做那什么官反正她的身份,也不方便。 就在众人默然的时候,苏若萱听到了来自二楼的声音。 少女的声线如泉水般流淌,沁人心扉“这位公子,我就喜欢你这样毫不矫揉造作的作派,既然你用白银千两换了官位,我拿黄金千两与你交换,如何” 苏若萱一眼就望见了倚靠在窗边的凤星歌。 虽然凤星歌年幼,又穿着京城最常见普通的衣裙,还拿了面纱遮脸。但苏若萱的第一观感是,这少女气势逼人,却又气度高雅,举手投足有种自然的贵态,怕不是寻常人家。 苏若萱的笑意深了,故意吹了个口哨“行啊,小姑娘,我是上来跟你谈,还是你下来” 周围人的脸上露出了嫌弃鄙视的目光,这人市井气太重,上不得台面,简直拉低了这一屋子的人的档次。 君穆凌面露不悦,凤星歌却说“我想跟她单独聊聊。” 君穆凌“他是什么身份,还没那个资格。” 凤星歌却不理他,对下方挥了挥手“你上来呀。” 她真的任性起来的时候,君穆凌还能怎么办 让着呗,难道还真与她计较不成。 苏若萱得了邀请,向来都不客气,直接往二楼去。 陶梦兴眼神一动,就有仆从拦住了她的去路。 苏若萱不高兴了“干嘛” 陶梦兴“你就这么走了” 苏若萱奇怪地说“不然还要怎样” 陶梦兴咬牙,愤而甩袖“这是金谷宴” 苏若萱“我知道啊,我就是为了那黄金彩头来的,现在有人愿意出钱买我的举荐信,我为何还在这里浪费时间” 她满脸“这里除了钱,还有何能让我留恋的东西”的态度,就像给在场众人扇了无数记耳光。还扇得无比自然,让人反驳不能。 陶梦兴是真的气炸了。 要知道金谷宴自从五公之家主持以来,每一代主持的人,都先在同期进士中博了个好名声,后来在朝堂上也是一帆风顺,朋党众多。 偏偏今年轮到陶梦兴的时候,就遇到了这个刺头,让他下不了台。 陶梦兴冷哼“不管你是何人带来的,既然来了,不留点东西就想走哪有这个道理” 苏若萱摸了摸下巴,看冯宗胜“冯兄,是这样吗” 冯宗胜回想了一下“的确,参加金谷宴的人,不管是墨宝还是棋局,每个人都留下了东西,我刚才的诗作也算。” 他如今有点懊恼,知道苏若萱不是个低调的性子,他干嘛就头脑发热,受了苏若萱的蛊惑,非要带着人来这金谷宴。 要是家中父兄、祖父知道他又在外面得罪人了,回去还不得一顿猛抽啊 他们冯家跟京城各大世家都交好,可没跟谁红过脸。 冯宗胜的为难,看在了苏若萱的眼底。 想想这毕竟是债主还是别得罪了,她又对站在旁边的侍者伸手“拿笔墨来。” 说完,她歪着脑袋,凑到陶梦兴面前,笑吟吟地看他“我也不想扫了冯兄的面子。那就说好了,我留了东西,就可以走,对吧” 陶梦兴打算不管如何,都要把苏若萱展示的东西批评讥讽一顿。他抬着下巴,傲慢地哼了声“这金谷宴又不是刑部大牢,你当然可以自由出入。” 那你还用家丁拦着出口,一副不听话就不放人的姿态虚伪 苏若萱暗暗骂了陶梦兴祖宗十八代,然后接过了侍者端来的笔,伸手在墨盘里狠狠地蘸了一下,墨汁欲滴。 “我留下的东西很简单,就是一道题。” 苏若萱抬起手腕,微微移动,在宣纸上落下一个醒目的“一”。 那是一个非常简单的一横,是所有学子启蒙书法时,都会学的初始笔划。 她的书法造诣十分好,手起笔落,毫不拖泥带水,收笔后没有多余的墨汁留在纸面。 “我的题目很简单,你们同样只用一笔,比我写的数字大,就算赢了。” 冯宗胜噗嗤一声,差点没憋住。 一至九,十百千万,比一的大的,哪个字只有一笔根本不可能嘛 陶梦兴也这样说,不过话出口就受到了苏若萱的鄙视“自己蠢也不能说别人都蠢呀。” “那你倒是写出来啊”陶梦兴第一次有放弃名声,仗势欺人狠狠揍人的冲动。 苏若萱指了指金谷宴上,放在博古架的那些彩头,哈哈地笑“我写的话,就是说你们都不如我,准备把彩头让给我了” 说完,她当真挽着袖子准备去写。 陶梦兴眼疾手快地拦住她,板着脸“其他人还没尝试” 苏若萱站在他身边,心中默默鄙视,不仅虚伪还出尔反尔,真没风度 她扯了扯冯宗胜的袖子“你能答吗答不出要不要跟我一起上去” 冯宗胜倒是个认真的性子,盯着宣纸,对苏若萱摆了摆手“我还没想出来。” 跟他熟悉的苏若萱也不奇怪,她跟着前来迎接她的青衣仆人,对冯宗胜挥了挥手“冯兄,待会过来请你喝茶啊。” 冯宗盛抽了抽嘴角。 以他对她的了解,大概又是拿着别人的钱,来请客,他半点都不想去期待。 仆人引着苏若萱到了房间外。 她抬手还未敲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第一眼能看见的是个仿佛丢失了面部表情的男人,男无悲无喜,目光平淡地扫了她一眼,抬手就往苏若萱肩头抓去。 “你要干嘛”苏若萱后退一步抱紧了胸口。 萧辰冷漠“搜身。” 苏若萱怒瞪着他,转身就要离开。 却听里面少女的声音说“苏公子,我答对了吗” 凤星歌双手拎着一张墨迹未干的纸,上面同样工工整整地写着一个“一”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9章 第29章 苏若萱有些兴味,顿住脚步,看她“你好像跟我写的相同吧。” 凤星歌笑而不语,双手慢慢地撕开了纸,将“一”字从中破开,一分为二。 她说“二比一,总是要大一点的吧” 苏若萱没有吱声,静静地看了凤星歌一会儿,说“姑娘如何想到的” “御政之首,鼎新革故,这不是公子想要说的吗” 凤星歌回想着苏若萱文章的起首句,微笑着看着她。 苏若萱一脸警觉,却看凤星歌目光纯净,并无恶意,她才慢慢放松。 有时候人就是很奇怪,既想让别人知道内心的想法,又不想别人真的知道。 但是苏若萱惯有的原则是,被看破就老实承认,撒谎欺瞒不过白费力气。 “姑娘很聪明,不过我原本的想法也没那样复杂的,只需要稍微动点脑子,不局限于既定格局就行,可惜大部分人并不习惯打破他们认定的规则。” 她难得生了主动交谈之心,往里走了两步,萧辰正要再拦,却被君穆凌眼神制止了。 没有阻拦,苏若萱走到了凤星歌五步远,盘膝坐到了案几边,不客气地拿起上面摆放的御膳房的甜点往嘴里塞。 她吃了个满足,才啧啧道“这么简单的道理,被我一个平民,你一个姑娘明白,这凤国也是没救了” 凤星歌却笑看着她“不是两个姑娘吗” 苏若萱的手僵在半空,呆住了。 君穆凌眼底也闪过一抹诧异。 但他很快意识到,凤星歌常年假扮男子,怕是比一般人能容易识破女扮男装的人。 苏若萱回过神,看着眼前这个尊贵而优雅的少女,举杯“敬你。” 她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 凤星歌捂嘴笑“当然啦,若你不是姑娘,还这样大咧咧地坐在我面前,我兄长怕是会打死你了。” 苏若萱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了几次。 君穆凌长身修立,五官冷峻,剑眉斜飞,,就那么冷冷地带着防备地盯着她。 那姑娘却是娇俏可爱,圆眼琼鼻,柳叶眉弯弯。 两人不管从哪方面都谈不上一个“像”字。 苏若萱看着君穆凌,双手击掌,恍然大悟“莫非你们不是兄妹,是情人” 君穆凌还没开口,她又嫌弃地撇了撇嘴“还是不要吧,你太老了。” 凤星歌看着君穆凌冷着脸,脸色阴沉地憋着气,她竟然忍不住捂着嘴,笑得直不起腰。 君穆凌挺身站起,背脊笔直,耳根绯红“我才弱冠。” 当然,加上前世,他的确年纪不小了,但他现在这身体,青春年少 萧辰无语,重点难道不是情人关系吗怎么真的介意起年纪来了 他们家王爷啥都好,就是有些地方有点傻。 唉,都是王妃去得早,没人教啊。 最后,“年纪大”的摄政王出门透气去了。 他看到苏若萱就心堵。 女性的骁影卫进屋,重新将苏若萱搜查了一番,确认其没有危害之后,才行礼后退。 骁影卫中不缺女性,她们通常都装扮为宫人,潜伏在凤星歌的寝殿。 但她们也只是退了两步,即不打扰凤星歌两人交谈,也不影响她们随时可以出手。 凤星歌取来棋盘,放在了苏若萱面前,将黑子递了过去“苏公子,请。” 苏若萱捧着茶杯喝水,看着内息收敛的骁影卫感慨“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高级的护卫,你到底是什么人呢” 凤星歌笑“你觉得我是什么人” 苏若萱狐疑地看了她半天,才说“名门贵胄,风流雅致,能在京城使用这样高级的护卫,起码是公侯之家。但你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有主母伴随来相看夫婿” “莫非你是公主” 说完,苏若萱更疑惑了“可是先帝最小的伯阳公主,都已经及笄嫁人,没有这年纪的。你看到我这样的平民,也没有楼下那些人眼中的鄙薄之色。不懂,我是真的不懂了。” 凤星歌没有给她答案,反问“你好像对皇家很熟” 以前凤星歌就觉得奇怪,苏若萱的出身和她的见识,完全不对等。 当初她并没有认真去查过,现在想来,这言辞犀利的姑娘,不见得真是个白衣平民。 苏若萱简单地说“李泰发是我的师长。” 凤星歌惊讶地哦了声。 晋王任太子的时候,翰林院最德高望重的两人,朱文璧为太傅,李泰发为太子詹事。 李泰发在文人中颇有人气和名望,最有名的是他的书法和山水画,字势飘逸、画技运斤成风。他在朝中还担任过太史令,也修过前朝史。后来卷入了文史案中,被流放后,客死他乡。 一代大师临死前,据说也只有薄被一床,棉衣一套,他蜷缩在凋敝残垣的土阶茅屋中,死状凄凉。 “没想到李泰发在民间还有学生。”凤星歌由衷地感慨了句。 听到民间这个词,苏若萱的眸色一闪。 “好了,我们来谈谈正事吧。”凤星歌抬手,旁边骁影卫就呈上了一把钥匙。 苏若萱不明所以。 凤星歌说“我说了买你手里的官位,自然就会买。但做生意讲究一个钱货两清,我没看到你的官位之前,金子就先存着。你什么时候将官印交到我手中,你再拿走金子,如何” 苏若萱皱了皱眉“你的意思,我还是必须参加春闱。” 这孩子果然不想参加,只想拿了钱走人。 凤星歌点头。 “为什么”苏若萱问。 凤星歌“你是问我为什么用金子买,还是为什么非要找你买” 苏若萱“两者皆有。” 凤星歌指着下方那些还在埋头苦思的才子们,饶有兴趣地盯着苏若萱“没什么复杂的理由,我只是觉得碾碎他们的骄傲,非常有趣,你觉得呢” 苏若萱失笑“小姑娘,原来你焉儿坏。” 凤星歌一手托腮,歪着脑袋看她,天真可爱“那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苏若萱轻咳一声,眼睛亮晶晶的,就像外面明媚的春光。 “虽不是君子,也一言既出” 凤星歌笑“驷马难追。” 送走了苏若萱,当萧辰板着脸给君穆凌送来了飞鸽传书后,乔装的摄政王脸上的轻松闲逸就点点消失了。 他没有多余的话,只看着凤星歌说“回去了。” 凤星歌想要问原因,他已经拉了她的手,径直将她带出了画舫。 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外面天色已变,下了小雨,青石地面上的尘泥微微湿润。 凤星歌身后有君穆凌撑了伞,给她拦住了全部的凉意。 “春雨润如油,一点点毛毛细雨,没有关系的。”凤星歌刚刚伸手去接那些雨点,却见他不由分说地将她请上了马车。 看来果然是急事了。 见完苏若萱,凤星歌心情还不错,也就多问了句“是北边的事情吗” 虽然按照记忆,天宁关大战后,北夷也伤了元气,暂时没法侵入边关,但君穆凌都带着精锐回来了,应该是半年多前的大战有了变化,凤星歌现在还没能了解到天宁关在这一世发生了什么,所以也不能肯定,丢下北方防务的君穆凌,会不会又面临北夷入侵的麻烦。 君穆凌却没有答她,重新拾起了没有看完的奏章,皱眉沉思。 凤星歌没再打扰,看着他专注处理奏章,心里总有几分不安宁,到底是何事 外面有了动静,萧辰探头,将镂丝金龙的暖炉递了进来。 君穆凌接过,放在了凤星歌掌心暖着。 凤星歌捧着那暖意,看他“你就不好奇朕找那姑娘干什么” 君穆凌落笔,眼神都没多给她一个“不感兴趣。” 凤星歌顿时一口闷气堵在了胸口。 马车一直行进很平稳,直到突然停下。 马车外面,传来温润如玉的嗓音“车上可是小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0章 第30章 凤星歌排行第九,整个大凤朝,除了先太子,只有裴英私下里这么叫过她。 她烦闷的胸口像是又突然被人揪了一把,酸疼着。 真是许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呢。 凤星歌与裴英初识,是在她五岁那年。 那时候,她偷偷地在埋了小公主衣冠的荼蘼树下哭泣。 她最幼时的名字并不是凤星歌,这个名字是她死去的双胞胎皇弟的名字,取自“月落星稀一曲歌”。而她身为公主只有一个乳名,名为阿萝。 满月的时候,先皇遭遇刺客,她的母妃挺身而出,救了先皇,赢得了先皇的好感,也无意中牺牲掉了襁褓里的孩子。 从此这深宫之中,不再有阿萝公主,只有九皇子凤星歌。 先皇贪色,后宫佳丽三千人。嫔妃膝下是皇子还是公主,待遇千差地别。 秦太后生下他们这对龙凤胎的时候,还只是一个婕妤,到秦太后救驾先皇,膝下又有九皇子后,慢慢地得了先皇的青睐,最后升至四妃之一。 凤星歌很小就知道,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真正在乎她到底是谁,他们只在乎她的身份。 可是她不想被皇兄们欺负,不想看见乳娘、内侍们因为撞见她的“秘密”而悄无声息地死去,身边只有个战战兢兢的小安子,她很孤单和害怕。 每当这个时候,她只能悄悄的跑到那棵树下,偷偷哭泣。 “你是九殿下”穿着青色缂丝直缀的少年,站在落英春日下,向她行礼,动作优雅,笑容如暖阳,“莫哭了,太子殿下让臣来找你。” 那时候太子为何要找她,凤星歌已经忘记了。她只记得转身回眸的惊艳,不是因为少年的好看,而是她很少在身边宫人的眼中,看见那样的纯净而清澈的眼睛。 那眼中,有让她可以瞬间安心的暖意。 后来,太子经常带凤星歌在身边,或将她抱在身上,一起听老师授课。或亲自教她下棋、写字和骑马。可能在深宫里的人大多都寂寞吧,她年幼无害,太子对她也不设防,反而多了些真切的兄弟亲情。 年幼的凤星歌并没有从太子处学会太多东西,反而跟侍读裴英混得很熟。 太子偶尔指着凤星歌对裴英说“你也别整天九殿下的叫,多生分,你也叫声小九。” 裴英从来都不会拒绝太子的要求,对上凤星歌傻傻的笑,表情放柔,缓缓地喊了“小九。” 他那时候的表情,凤星歌至今都记得。 “小九,你若寂寞,我来陪你,可好” “好。” 隔世又重来,十七年的陪伴和感情,他前世的死,是她心里过不去的一道伤。 一些难以忘怀的往事又涌上她的心头。 听到裴英的声音后,她带着惆怅的小脸,看得君穆凌又是心疼,又是酸楚。 即使他努力靠近,她终究还是喜欢了裴英。 他一直都知道裴英在她心里是不同的。 当年为了裴英,她没少跟他闹。 朝堂上凡是裴英要提拔的,他都要打压,可若是他打压了,她就会在上书房绷着脸,质问他是何居心。 他当初带兵对抗北夷,受了五处箭伤,伤深入骨,回京后还病了一段时间,她只是给他赐药,从未来看望过他。 可监军的裴英手臂一处剑伤,她都专门召裴英入宫,请了太医,哪怕裴英的剑伤早就康复。 君穆凌心中苦笑,这女人无情的时候,从来都是无情得很。 系统对他说,这叫男主光环待遇,他没资格享受。 就像现在,她不过只听到他的声音,就能露出那样怀念的表情,而她可曾想念过他。 “何事”君穆凌不想凤星歌回应裴英,率先掀开了车帘,冷了声,“小九也是你叫的” 斜风细雨中,裴英穿青色缂丝直缀,撑一把紫花油伞,君子端方。 他态度恭顺地对君穆凌行了个礼“王爷。” 然后,他像是没有看到君穆凌眼中那直达眼底的寒意,微微一笑“臣刚好也在金谷宴上,看见乔装王爷和乔装的小九公子匆匆而去,因为突然想起一事,所以打算向小九公子禀报。” 他加重了“乔装”二字的音,让不想凤星歌知道裴英知情的君穆凌,脸上冷意渐缓。 凤星歌压低的微哑嗓音从车里传出“你说吧。” 裴英说“臣告假回家前,九公子托付的事情,有了消息。的确,豫王世子入京了。” 他说着,深深地望了一眼君穆凌,缓缓开口“就是今日。” 凤星歌的瞳孔缩了缩。 她从未在之前让裴英去调查什么豫王的消息,他这是明着来给她示警了。 裴英已经躬身行礼告退“请九公子保重,臣告退。” 凤星歌轻笑了下,眼底不达笑意“知道了。” 她转头看君穆凌“就是这事” 君穆凌“不是。” 凤星歌心里呵呵一声,没有揭穿他。 君穆凌看她表情,很快他意识到她话里的冷意和疏远。 她不愧是深宫里养大的,自小就有那疑心病的毛病。 可他现在不想解释,反而冷着脸“陛下莫要胡思乱想。” 凤星歌笑了“那你说说朕在想什么” 豫王个人就算出京就藩,依旧对金銮殿上的这个位置死心不改。 在这个时间派了他的世子上京,说他没有意图打算,凤星歌绝对不信。 君穆凌遮遮掩掩,还能有什么事 无非是跟豫王暗通,重立宗室,赶她离开帝位而已。他既已知晓她女子身份,怎么会没有半点行动。 君穆凌深深地看着她,最后只说“臣送陛下回宫。” 一路无言。 被他送回宫里的凤星歌,刚刚回到寝殿换了衣服,还未束冠,就披散着头发,挥袖砸了一地的茶具。 瓷器落地的碎响,吓得宫人们以额抵地,紧张惊慌。 “陛下息怒” 凤星歌回眸,眸中寒意迸发“息怒你们看见什么了,说。” “什么也没看见没听见”所有宫人都不敢抬头。 晌午时分。 雨渐渐停了,藏在云后的阳光,又重新洒落在地面。 两匹快马,从城门飞驰而出,迅速赶到了京城官道边的密林中。 林中骁影卫正和一些黑衣人战在一起,他们的包围圈正被突破,保护在中间的人很快暴露在黑衣人的刀剑之下。 眼看那人就要被剑刺中,马上的人身形如电,出剑转瞬即逝,砍下了黑衣人的手。 等那手落地之后,其他人才看清加入战局的人。 “王爷”骁影卫虽然没有时间行礼,但他们眼中都带着震惊。 谁也没想到君穆凌会亲自回来接应顾承恩。 君穆凌也没耽误,手起刀落,一路砍杀,地上立刻多了十几个人头。他武艺虽然不是出自名门正派,但却是在千军万马中磨练而出,最擅长应对这种以少敌多的局势。 他很快就跟顾承恩背靠背,问“还剩多少人” 顾承恩“不到五十。” 君穆凌“撤” 但黑衣人也惯于搏命,不要命的打法,让他们想要离开并非易事。 特别是有人似乎认出了君穆凌,低喝一声“取摄政王的人头” 黑衣人顿时放弃了原来的目标,围攻君穆凌,骁影卫也渐渐改变了保护方式,将君穆凌包围保护起来。 突然,也不知谁得了手,有人一剑刺向了君穆凌的腰侧 顾承恩喊了声“王爷” 他拼命地推开了君穆凌,却没料到,黑衣人佯装袭击君穆凌,其实目标仍旧是顾承恩。 那一剑顾承恩虽然让君穆凌避开了,但他却被身后突然调了方向砍过来的刀剑刺中。 长剑从他喉咙处穿出,胸口也穿透了一把剑尖。 温热的血,铁锈的味道,长剑抽出的同时,鲜血飞溅而出。 顾承恩睁着眼睛倒下。 黑衣人们立刻做了手势“撤” 君穆凌沉着脸按住了顾承恩的伤口,但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自己手里断了气。 萧辰这时才脱身来到君穆凌身边,看着尸体,说“王爷,他们有组织有纪律,进退有度,还有策略,这不像是一般江湖组织,更像是训练有素的机构。” 就像他们骁影卫,学的不仅仅是武艺和忠诚,还有更多的随机应变的东西。 君穆凌没有说话,脱下外衫,将尸体裹起,命人抬了。 “先回去。” 待到进入了摄政王府,骁影卫中刚刚一直在君穆凌身侧不到一米远战斗的一人,这才一改恭顺谨慎的做派,几步上前,跟上了君穆凌,长长地叹了口气“刚才好险,老子的小命都差点没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1章 第31章 负责暗杀的人怕是没想到君穆凌会亲自犯险去接应。 但他们的目标从来都是顾承恩,所以才会临时装作攻击君穆凌,而对顾承恩暗下杀手。 可惜从一开始,顾承恩就安排了自己装作护卫“自己”的骁影卫之一。 作为一个有抱负的军师,顾承恩的狡猾,常让人防不胜防。 君穆凌看了他一眼“承恩,已经有很多人替你死了。” 顾承恩满脸的血,看不出容貌,只能辨认出个清秀的轮廓和细长如狐狸的眼睛,他扯了个笑容,声调柔和“要不是为了管你那些破事,我在北边生活愉快,干嘛非要跑京城来趟你这浑水他们难道是为我死的你没有半点羞愧还来质问我算几个意思” 君穆凌说一句,被怼了一堆,他突然觉得这人的风格有点眼熟。 又想起金谷宴上那个女扮男装、牙尖嘴利的苏若萱了,君穆凌一瞬间有种把顾承恩丢给她去怼的冲动。 萧辰上前询问“王爷,尸体怎么处理” 君穆凌一手拍在了顾承恩肩头的伤上,疼得对方身体发抖,他才说“按照过去惯例。做承恩替身的那人,三倍抚恤。” 萧辰应声而退。 顾承恩疼过,死性不改,用手肘撞了撞君穆凌的腰“我就值三倍呀怎么也得给我的替身十倍百倍,你都做摄政王了,有钱有权,舍不得那点银子” 君穆凌“本王不贪墨凤家的钱。” 顾承恩像是看傻子似的看君穆凌“你娶了小皇帝那就是你家的钱了嘛” 君穆凌冷冷地看了顾承恩一眼“她今年十三岁” “十三岁的娃啊”顾承恩摸着下巴打量君穆凌,“你的确有点老了。” 君穆凌忍了半晌才控制住打他的冲动,直接把人给丢到浴房。 “给你一个时辰休整好,待会随本王入宫觐见。” 君穆凌知道凤星歌对自己恐怕有些误会。 前世系统任务不能对人言说,所以她对他的误会一层层加深,最后对他如临大敌。 这一世他好不容易不用以任务交换留存在世间的时间,他不想凤星歌再对他总是误会。 等顾承恩见了她,她就会知道,豫王世子进京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 顾承恩脱得光溜溜,叉腰在君穆凌面前哈哈大笑“好好好,我也想看看传说中的小王妃呀,我也着急得不得了。虽然她不喜欢你,但是说不定她喜欢我这种英俊潇洒又能说会道的男人呢” 君穆凌直接一脚把他踹进了浴池。 顾承恩从水里探出头,趴在浴池边“说起来,我在进京的路上听到一个小道消息,跟你的小皇帝有关。” 君穆凌居高临下,抬脚欲踹“说。” 顾承恩抱着头“你这么粗鲁的性子能不能改一改,女人不喜欢的。其实也是听几个才从附近皇家寺庙许愿回来的女人说的,她们似乎准备给你那小皇帝的后宫塞女人了。” 君穆凌皱眉“给她选秀” 礼部倒是有这个意图,想要她有资格早点亲政。 他狐疑地看顾承恩“你是何意” 顾承恩摸着下巴,将君穆凌从头看到脚“我在想啊,小皇帝女扮男装,你要不要男扮女装,以镇北王府的小郡主身份,去参加选秀试试,说不定以后还可以做个名留青史的男皇后。” 君穆凌冷冷地瞪着他。 顾承恩却收敛了笑意,正色道“既然王爷没有这个打算,为何在京中如此行事皇家正统既然没了,八十万镇北军随时听你号令,你何不直接坐上那位置,江山美人皆入你怀王爷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 君穆凌不语,转身出去。 顾承恩将脸埋入水中,然后冒头,狠狠地洗了一把脸,目光阴鸷。 他待会入宫,定会好好看一下那个小皇帝,到底是有何绝代风华 重华殿中。 凤星歌静坐了半晌,站起身来。 豫王世子进京,不是什么好事,关键在于,豫王到底是何目的。 前世这个时候,豫王可是在他藩地待得好好的,没有这么急。 豫王跟先皇,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在几个势力强大的藩王里,算不上最有能力,却是跟皇家嫡系血脉最近的人。 当年太皇太后怀了龙胎,身为皇后却不如贵妃得宠,她无奈之下,遣了贴身大宫女服侍凤星歌的皇祖父,没想到那宫女肚子很争气,紧跟着也怀了龙胎,跟在太皇太后之后,第二年就诞下了先皇。 紧接着第三年,贵妃肚子都还没鼓起来的时候,那宫女又一举得男,生下了豫王。 可惜她有生龙子的命,却没有享受的福气。 生下豫王后不久,宫女就失足掉落水中,染了风寒,加上生产体虚,一病不起,就这样去了。 先皇和豫王,后来都是被太皇太后抚养长大。 自晋王出事,让出太子位,到先皇登基,豫王基本就没有存在感。先皇登基后第二年,他就去了封地,除了必须回京朝贺的日子,他基本都在封地不外出。 如果后来藩王作乱,他不是领头人的话,看起来就是个与世无争的性子。 要说进京的目的的话,最近无非两件事。 第一是科考重开。 第二便是最近太皇太后张罗着,要给她选秀纳妃。 前世凤星歌装了快十年的男子,耽误了后宫一众女子的青春。 哪怕之后将她们放出宫去,她们年华不再,也难以寻得良人。所以这辈子凤星歌是不打算选妃耽误别人青春的。 赶在她十三岁生辰前,只要按照她的计划进行下去,选妃的事一定会延后。 而豫王世子进京,目标是她的话,怕是跟选妃脱不了干系。 这样说起来 凤星歌回忆着京中贵族之间的关系,想起了一个人。 “小安子。”她唤了安公公上前,“今日宫中有人觐见太皇太后” 安公公答“回陛下,是永昌侯夫人和他的长女。” 果然是永昌侯。 凤星歌没有记错的话,他的夫人跟豫王妃是亲姐妹。 “人还在宫里吗”凤星歌又问。 安公公说“今日外间有雨,她们房中在陪太皇太后打牌。” 凤星歌心中有数了。 “来人,给朕束发。”她喊道。 还是那个叫清娥的,率先来到了凤星歌面前。 凤星歌眯了眼睛“朕记得不该你伺候” 清娥跪了下来,双手托着梳子,叩头“云华姐姐刚才摔着了。” 凤星歌唇角勾了勾“也罢,你再跟朕去趟慈宁宫。” 清娥眼睛一亮,起身后更为卖力了。 今日的皇城热闹非凡,慈宁宫里也挺热闹。 太皇太后一早就叫了太后和贤太妃到了她的暖阁中。两个深宫的女人到了一看,暖阁里还有一老一少两个女人,她们想起最近宫里的传言,心里都明白了太皇太后召她们来的目的。 怕是要给皇帝相看合适的人。 秦太后不动声色,只是陪着太皇太后闲聊。 贤太妃则拉了年长的一个,跟着她们三人凑了个数,玩起了叶子牌。 太皇太后则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家常。 慈宁宫里几个女人正说着话,玩着叶子牌,就听到了通传的声音。 “皇上驾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2章 第32章 太皇太后率先说道“既然皇上到了,这牌就以后再打。” 其他人皆点头称是。 坐在贤太妃身侧的少女,看着太皇太后起身,立刻上前几步,虚扶着“太皇太后小心。” 太皇太后笑道“还是女孩贴心,你看皇上,登基之后,除了问安,都不怎么往哀家这边来了。” 凤星歌正在十多名内侍的簇拥下而来,闻言笑了笑,说“皇祖母,朕做得不好,该罚。” 说完,她很快注意到了跪在跟前的那个少女。 少女看起来比她要年长,应该已经及笄。 她梳流苏髻,饰以珠翠,穿月色袄裙,朦胧柔美。 见凤星歌的目光扫了过来,太皇太后说“这是永昌侯的嫡妻和他的长女。” 还跪着的命妇和少女,齐声喊万岁。 “永昌侯府康氏见过陛下。” “傅明玉见过陛下。” 康氏不就是豫王妃的姓嘛,说起来,永昌侯和豫王是连襟,这个傅明玉就是豫王世子的表妹了。 这可真是“凑巧”,表哥刚刚进京,这表妹就进了宫。 凤星歌想着这些的时候,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免了两人的礼。 她几步上前,到太皇太后身边坐下,然后招了清娥过来,立于她身侧。 作为经常出现在凤星歌身边的宫女,清娥非常醒目地招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除了秦太后。 秦太后确实许久没见凤星歌,脸上带着笑“皇上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 不是跟摄政王出宫去玩了吗 凤星歌随意地玩着桌上的叶子牌“下雨了,不想到处走,就来皇祖母和母后这边蹭饭。” 太皇太后微微颔首“皇上近日操劳朝政,好像又瘦了,待会多吃点。” 凤星歌摸了摸脸,是吗,她好像没觉得。要说操劳,最近也是摄政王嘛,又要处理政事,又要讨好她,又要勾搭藩王她想想就觉得累得慌。 不过,要做这天下的至尊,总要多付出点代价的嘛 太皇太后又将目光落在了傅明玉的身上,脸上带着笑“明玉也可以留下,哀家很喜欢你。” 凤星歌心情顿时有些微妙。 皇祖母怕不是现在打算给她纳个童养妻进宫吧 秦太后倒也没反驳,只是没有先皇后,除了太皇太后,她向来也不拿正眼瞥别人。 凤星歌便一头埋进秦太后怀里,撒娇“宫里什么时候来了这么好看的姐姐,是来陪朕玩吗摄政王对朕严厉得很,有做不完的功课,都不让随便跟人玩的。” 屋内众人的神色微微一僵。 但秦太后不为所动“你是皇帝,跟姑娘家玩什么,人家明玉是来看你皇祖母的。” 她这话一说,康氏的脸色就比较微妙了。 秦太后的意思,怕是没看上他们家的姑娘。 太皇太后只喝茶,不说话,见众人有些沉默,才开口“传膳。” 这顿饭众人吃得是各怀心思。 凤星歌吃饭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拉了清娥的手,毫不意外的,清娥收到了来自康氏母女的眼刀。 但作为一个有后台且家世还不错的宫女,清娥反而挑了挑眉,有些挑衅之意。 看着她们暗中往来的眼刀子,凤星歌颇有兴味。还没入宫呢,一个个都进入角色了。 正好傅明玉在此,凤星歌想说的话,倒是方便了些。 她望着傅明玉嘻嘻地笑“明玉姐姐家中可有兄弟姐妹” 听凤星歌喊了声姐姐,傅明玉稍微有点脸红,她稳重而含蓄地开口“只有嫡妹庶弟,不曾有兄姐。” 凤星歌笑说“朕正好相反,只有兄长和姐姐,没有弟妹。” 傅明玉娇羞“那也挺好。” 凤星歌又问“那你表亲有兄长姐姐吗” 傅明玉点头“有。但不曾一起长大。” 太皇太后满面笑容地看着他们聊天,这时才插了句话“明玉的表兄,就是豫王世子,你的堂兄凤熠,算起来,你跟明玉也沾亲。” 凤星歌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如此。” 说着,她又问秦太后“听说世子进京了” 秦太后点头“今晨刚到,他递了信来,说是休整好之后,就入宫觐见。” 凤星歌“母后知道他为何而来” 秦太后“据他所言,年前他就出发来给魏国公府送寿礼,途中遇到水匪,在通州耽误了,所以现在才入京。” 凤星歌偏头看傅明玉“你想去看他吗朕带你去国公府。” 傅明玉矜持地摇头“男女七岁不同席,我与世子虽沾亲,但多年不见了,见了面也没什么可说。” 凤星歌眨眼“可你见了朕,也没回避嘛。” 傅明玉顿时急了,红了眼眶,伏地告罪“我,我” 太皇太后一把将傅明玉拉起来“去偏殿帮哀家看看茶好了没” 等支开了傅明玉,太皇太后又对凤星歌低声训斥道“皇上,这世间女子名节尤为重要,日后说话,且不可这般孟浪。” 凤星歌看了秦太后一眼,这人怎么就没有在意过。 康氏脸上也有些尴尬,但被太皇太后宽慰了。 “皇上年纪还小,孩子心性。等他日后亲政了,会慢慢好的。” 康氏忙点头称是。 太皇太后的确生了开始给凤星歌物色嫔妃的心思,永昌侯的母亲又跟她是手帕交,直把自家孙女夸了个天花乱坠。太皇太后好奇,召进了宫里,觉得姿色确实不错,就是那胆子,着实小了点。 但如今朝堂是摄政王把控,皇帝及后宫,能低调点也没什么不好。 可是看样子,秦太后和皇帝对傅明玉都不是很满意,那就再挑挑吧,反正皇上还小,不急。 康氏看着太皇太后渐渐平淡了的视线,心里暗叫不好。 她可是得了姐姐的书信,让她务必将明玉送入宫里,若是没有达成,永昌侯府在南方的那些生意,没了豫王妃的照看,可是会收入减半的 永昌侯又是个花天酒地没啥本事的,侯府坐吃山空多年,没有入账,难道还要动用她的嫁妆不成。 不行,她得想想办法。 那边凤星歌已经跟秦太后聊了起来“怎么春节时,几位皇叔都没见人。” 秦太后的眼神有些阴郁,但她并没有表现得很明显,只说“他们身体不适,出不了封地,虽然人未到,但礼节没有任何问题。” 集体生病这个借口,大概就是明眼人都只能接受的借口了。 凤星歌心里冷笑一声,埋头到秦太后耳边“母后,你说他们的世子,会不会被宣召入京,过继给父皇” 就算藩王的儿子要成为新帝,他们首先也得先封个王侯,然后正儿八经地行礼,拜先帝为父,且之后不得以父礼对待藩王,之后才能真正享有继承的资格。 秦太后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凤星歌“原来皇上也会担忧。” 凤星歌在母后面前向来没胆色,她讪讪一笑,跟秦太后低声交谈“摄政王若是有这个心思,朕担忧也没用。” “摄政王”秦太后眸中闪过一道厉色。 凤星歌“嗯,把朕送回来,他可能去接世子了吧” 秦太后的笑容变深了。 熟悉她的凤星歌知道,这人笑得越好看,越是心里不悦了。 “皇上,哀家最近尝了新贡的普茶,觉得去油消食,若是得空,你也可以给晋王送些,毕竟他是你皇伯父,病了许久,你也该去探望。”秦太后缓缓地说。 凤星歌垂眸“知道了。” 提起晋王的病,太皇太后脸上就多了担忧“晋王年前请脉的时候,说是好转了,怎么才过了新年就病成这样。” 凤星歌心说,那是你不知道他现在身子亏虚成什么模样了,还熬着夜找朕聊天,旧疾不犯才怪。 康氏像是突然得了话题,想起了关键处,说“太皇太后,这次豫王世子入京,好像带了一位奇人,说是天文医术无不精通,若是晋王爷的病症有反复,倒是可以宣那人入宫来试试。” 凤星歌微愣。 秦太后也似乎有了些兴趣,问“什么奇人” 康氏这才说“我是收到姐姐的书信才知道,世子遇到水匪,流落到通州的时候,便是得这位奇人相助。他名号轻灵子,原本是通州白云观的观主。” 秦太后说“白云观哀家听说过,是有些真本事。” 康氏又点头,说“没错,因为落水受了寒,世子原本病了月余,那奇人只用了一日,便治好了世子,医术相当厉害了。” 凤星歌笑了起来“那朕得请世子将他带进宫来看看。” 康氏又说了些其他,但那些都无法再引起太皇太后的兴趣。 她口中说的那个奇人,倒是深入了在场所有人的心中。 唯有凤星歌心中冷笑,擅长医术的奇人,关系沾亲的世家女,需要充盈的后宫。 豫王的手段还是那些套路,怕是又有什么好药在暗处默默等着她吧 正巧见着傅明玉从茶室出来,恢复了平静,端庄地端着茶进来。 凤星歌突然起身,拉起傅明玉就往外走“朕突然想到一个好玩的,你跟朕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3章 第33章 傅明玉跟着小皇帝出了宫门,外面没有一个内侍宫人敢拦着。她心中又是着急,又是不屑。 她着急的是,本来打算以淑女之姿博太皇太后好感,现在她就这么招呼也不打,被小皇帝拖走了,宫中的长辈们会不会认为她不懂矜持,绝了让她入宫的心思 要知道现在对她来说,入宫成为贵人,可是最好的出路。 永昌候府对外还顶着世家大族的光环,其实里面早就腐朽不堪。 她的父亲永昌候整日不务正业,把偌大的侯府基业败坏得几乎没了。偏偏还养了一大堆姨娘,生了一群庶弟。 母亲康氏没有嫡子,只有傅明玉姐妹俩,妹妹今年才三岁,轮不到婚嫁。 康氏迟早会报个庶子当嫡子来养着傍身,而那些弟弟们每个都要娶妻成婚,是一大笔开销。在接到豫王妃信件之前,康氏就起了心思,把傅明玉嫁出去,换取些聘礼钱回来。 堂堂开国延续至今的侯府,居然沦落到牺牲嫡女的地步,傅明玉想想就心寒。 可放眼整个京城,知道她家的情况,看得上她的,男人不是老就是没出息。她看的上的青年才俊,人家又不想扯上她家那些烂事。 若是入了宫,身份显贵了不说,还可以给父亲弟弟谋得些钱多的营生,不至于以后拖累了自己。所以傅明玉真是尽了最大的努力,想要给宫里人留个好印象。 可这小皇帝怎么就这般任性呢 傅明玉心底其实对小皇帝是不屑的。 女子本就早熟,她今年十六,正是花朵盛放的年纪,喜欢的是那种成熟风情,沉稳持重的男子气概的男人,并不喜欢小皇帝这样年幼的孩子。 虽然凤星歌看起来星眸皓齿,肤白滑嫩,眉眼间自带一种风情。但傅明玉又不是男子,不会喜欢这种长相,凤星歌长得漂亮偏女气了,没有太多吸引女子的男子气概。 而且新帝的任性妄为,京城都传遍了。 殴打大臣之子,当街挟持郡王争抢民女,还把上书房的老师气得回家养病好几次。不仅如此,他还分不清亲疏,肆意乱赏赐下人,败坏礼仪。可以说登基以来劣迹斑斑。 这般顽劣,以后怕是不能担当大任。 现在朝堂上还站在风华正茂、兵权在握的摄政王,凤星歌这个不听话的小皇帝,其实很多人都不看好。 他们都在等着凤星歌被赶下皇位,丢到皇陵去守陵的下场。 所以选择入宫,其实也是有风险的。 但是康氏已经被傅明玉的姨母说服,所谓的富贵险中求,说不定因为小皇帝太小,无法圆房,最后得了完璧之身的嫔妃们,还可以有机会侍奉下一任新帝呢 傅明玉正想着,那边“顽劣”的小皇帝已经从树上扔下了一串新芽“接着。” 雨后的树枝上全是湿气,凤星歌也不在意身上的龙袍被浸湿了多少,她对傅明玉笑道“把花朵掰开,很甜。” 傅明玉被凤星歌扔下来的新芽,甩了一头的雨水,她还不能发作嫌弃,只能接着,咬着牙担忧“陛下小心。” 凤星歌如萧明扬那样吊在树枝上,笑说“没事,如果朕真的摔着了,底下这群奴才,摄政王会给拉出去杖毙。” 她说得轻松,却吓得那些宫人直接趴在了湿漉漉的青砖地面上,以人肉堆起了肉垫。 看着那些内侍们狼狈的脸和肮脏的宫服,傅明玉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特别是看着小皇帝跳下来,笑嘻嘻的直接拿人垫脚,踩得那些内侍闷哼着不敢吭声,她的心情更复杂了。 凤星歌这个小皇帝,不仅顽劣,还对下人刻薄,以后对待后宫,怕是也残忍得很吧 “怎么不吃”凤星歌皱眉,“朕特意摘给你的。” 傅明玉身子一僵“我,我不习惯冷食。” 凤星歌嗤笑一声,将傅明玉的表情尽收眼底。她重新唤了清娥,将手里的东西喂了过去。 清娥含着,樱唇微抿,露出了既娇媚又受宠若惊的合适姿态“谢陛下赏赐。” 这女子本就是被挑中送入宫中的,举手投足都媚意十足,傅明玉不过一个稍微有点气度的世家女,跟清娥对比之后,看起来更加索然无味。 傅明玉自己也发现了,她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捏紧。 小皇帝还没有大婚,身边已经有了这种妖艳的小妖精,日后真的成婚,深宫宠爱又有多少 她原本不断说服自己坚定了的心,又再次动摇起来。 或许就算嫁一个年级稍大的老男人,也比凤星歌这种不懂事的孩子强。 凤星歌似乎也觉得无趣,招了宫人过来,把采下的花递了过去,让人加些其他东西,泡了做成花果茶给慈宁宫送去。 吩咐好这一切之后,凤星歌没再拉着傅明玉的手,径直往回走。 傅明玉心里不管怎么想,最后想起家中现状,还是一咬牙跟了上去。 凤星歌瞥见她沾了尘泥的裙边,步伐稍微顿了顿,转头“朕不想跟你玩了,没意思。” 傅明玉一愣,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快要掉下来了。 “朕又没骂你,哭什么。”凤星歌踱步到傅明玉跟前。 傅明玉声音哽咽“陛下可是嫌弃我了” 凤星歌“没有啊,你不喜欢,朕就不带你玩,快别哭了,你就这么想朕喜欢你吗” 傅明玉脸一红,没答话。 凤星歌歪着头看她“你喜欢朕吗” 傅明玉这下整个脸都红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她没法正眼看凤星歌,只垂眸,偷偷拿眼角余光偷瞧,还会不经意撞入凤星歌的视线。 凤星歌看着她的表情,心想,这可得学着点,欲拒还迎的高境界啊。 别说她不是男子,就算是男孩,十二三岁,顽劣不堪,还长得没有男子气概,傅明玉会对这种小皇帝一见钟情的可能性太低了。 偏偏人家就是可以做出来那种暗恋你,羞涩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她看够了想看的表演,想了想,突然问道“朕前日看摄政王给春闱圈题,提到了永昌候,你爹是不是今年的知贡举” 知贡举作为春闱的监考人员,每次都有变化。 先皇没有废止考试以前,知贡举多是朝廷一品二品大员担任。 而这一次,却是邓太师的意思,说是新帝登基,朝廷官员事务繁多,无暇顾忌。因此推举了京中担任闲职的公候做这次的知贡举。 傅明玉的父亲,永昌候傅杰便是被选中的人之一。 傅明玉对父亲的事情了解不多,但是前日永昌候回府,特地嘚瑟了一下他的监考资格,于是她也知道这事。 “没错,我爹说,他一定会尽职尽责的。”她下意识地给不靠谱的爹说了些好话。 凤星歌凑到傅明玉面前,眨了眨眼“那不如你拜托你爹,春闱时让朕进去看看,如何” 傅明玉不明所以地看着小皇帝。 凤星歌笑道“朕要是正儿八经去,前后一堆人拥着,根本看不到那些学子怎么答题。不如朕悄悄出宫,跟你汇合,你想办法让你爹把朕放进去,朕想看看他们,又不让他们发现,如何” 偷偷带皇帝过去,这给傅明玉百个胆子也不敢呀 她差点就跪下了“我不敢” 凤星歌扶她一把,说“你不去也可以,给你爹说说,你爹认识朕,他来接就行。” 傅明玉哪敢给她爹说,那个好大喜功的爹,恐怕不觉得有啥,反而会眼巴巴地盼着自己跟皇帝有这个交集呢 “皇上,”傅明玉想了想,说,“听说里面要考几天几夜,恭桶熏人,恶臭难耐,这等地方,您还是不去为好。” 凤星歌从身上取下一块玉佩,塞进了傅明玉手里“那不是很有意思朕还没见过这种恶臭之地。朕的信物为凭,你记得回家去转告永昌候。” 她竟是完全不给傅明玉拒绝的机会。 傅明玉只觉得掌心玉佩烫手,想要还回去,却看见凤星歌转头,眼眸微眯,语带警告“朕的口谕,也是圣旨,姐姐不要忘记了。” “另外”凤星歌又牵了傅明玉的手,将她的手指根根曲回掌心,给她握紧了玉佩,笑得柔和,“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姐姐不会随便告诉别人吧” 傅明玉这次是真的快要哭了“不敢。” 凤星歌心满意是地带了傅明玉回去。 太皇太后看见凤星歌沾了一身的水气回来,摇头说了几句,大意就是皇上怎么还是不爱惜身子。 说完就宣了太医来诊脉。 一屋子人围着凤星歌转,康氏也不便久留,寻了个借口,带着傅明玉出宫。 回程傅明玉的脸色十分不好,康氏也只当是小皇帝没分寸,羞辱了女儿家,她劝道“那是皇上,他做的事情再错,也轮不到我们去管,你让着点就行,就像对待家中你的那些弟弟们。男孩子小时候性子顽劣的多,等他们成年成婚后,就会慢慢稳重下来。” 傅明玉无动于衷地垂着眼皮,只听到了母亲那句“那是皇上,他做的事情再错,也轮不到我们去管”。 她终于下定了决心,收好了小皇帝给她的信物。 当晚,她就去了书房找永昌候,父女俩难得谈了一个多时辰。 慈宁宫这边,太医还没到,凤星歌就得到了摄政王入宫觐见的通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4章 第34章 凤星歌到上书房的时候,太医正好赶来。 “等摄政王出来,你再进来诊脉。”凤星歌丢下这句话,头也没回。 皇上的话就是圣旨,太医无奈,也只能在上书房外跪着,等着摄政王来了之后再进去。 所以君穆凌刚刚踏入宫门,就看见背着药箱跪在外面的太医。 他沉声问“怎么回事” 太医如实禀报“皇上雨后爬树,沾了凉,春寒未退,怕惹了风寒,太皇太后宣臣给皇上诊脉。” “跟本王进去。”君穆凌皱眉。 太医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跟了过去。 皇上的命令要听,不过也不能得罪摄政王嘛。 凤星歌以为君穆凌会待着豫王世子来,却见到他带着太医和一个顾承恩。 见着被自己丢在外面的太医,直接无视了她的命令,眼巴巴地跟着摄政王,凤星歌似笑非笑“既然都大着胆子进来了,还躲什么躲” 君穆凌不理她那态度,见礼后,却没打算马上说事情。只喊了太医上前,给凤星歌诊脉。 凤星歌摆摆手“你带着个伤员,好像伤得不轻,先给他诊脉吧。” 君穆凌君穆凌“他皮糙肉厚,死不了。” 顾承恩大兄弟你这么说就不亲切了啊 比起摄政王的偏心,顾承恩觉得后面的场景,简直闪瞎他的眼睛。 一个受凉而已,君穆凌像是对待人中毒似的,把前后细节问了仔细,然后亲自看了太医开的药方,才准太医离去。 太医离开后,也没介绍顾承恩,先给小皇帝沏了热茶,亲手递过去,看着小皇帝喝下。 这阵势,要不是自己在面前,顾承恩怀疑君穆凌会直接捏了小皇帝的手,给人暖着。 这哪里像是权臣,完全就是谄媚的内侍 王爷你这么想宠着疼着个小丫头,就早点给绑回家,别在京城折腾了成吗 不过这小皇帝的确有几分诱人的资本。 虽然穿着龙袍,但是掩不住她灵秀的五官,浅笑回眸时,那青涩中带着风情的俊美,长大后绝对是不输于先镇北王妃的绝代佳人。 虽然年纪小了些,顽劣了些,身处环境复杂了些,不怎么爱他们王爷算了,顾承恩心里挣扎了一下,还是不去想,越想越觉得难过,这小丫头除了样貌竟然一无是处。 凤星歌捧着茶杯,在氤氲白烟中,对上顾承恩的视线。 这人跟上辈子一样,每次见她,都一副看见“祸国妖姬”的惊艳加嫌弃表情。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难道是脸看起来太不正经了 虽然凤星歌对顾承恩很熟悉了,但那是在前世。 当年那个正五品的军师将军跟她初见,直接用黑炭手抹了她一脸灰,完全没有半点尊敬。 这辈子,顾承恩跟她第一次见面,礼仪倒是没有半分差错。 凤星歌装作从未见过顾承恩,问“摄政王,顾将军为何浑身是伤” 其实见到顾承恩,特别是见到顾承恩脸上明显的刀剑伤,她何等心思,瞬间就明白了摄政王之前到底去了哪里。 顾承恩是镇北军的军师,能代替君穆凌坐镇北方的人。 君穆凌无论如何都要保着他的。 他着急离去,怕是去接应了。 “他赶路的伤,无事。”君穆凌不想细说。 “陛下,末将伤口还疼着。”王爷靠不住,顾承恩决定自己给自己讨个好,他眯起狐狸眼,笑眯眯地说,“末将快马加鞭,日夜兼程,披星戴月,不到一个月,就跑了三个月的路程,终于赶到了京城,得以面见天颜,心情澎湃激动不已。陛下不念末将的苦劳,也念一下末将的受伤之躯,赏个板凳坐可以吗” 凤星歌抽了抽嘴角,话还是一如既往的多 她好想把苏若萱带在身边怼他啊。 “来人,赐座。” 凤星歌命值勤的宫人抬了凳子,却在顾承恩期待的目光注视下,放到了摄政王面前。 顾承恩僵在原地。 君穆凌在凤星歌身边坐下,望向她放于膝上的葱白手指,心中微动。他放在龙案后的手,悄悄地拉了凤星歌的手指。 凤星歌手指微动,划过他的掌心,却没有拒绝,任他给她暖着。 面无表情、姿态端正的摄政王就这样得寸进尺,干脆地握住了她整个冰凉的小手。 凤星歌垂眸看了眼两人的手,心中多年未有的酸胀感,又生了出来。 这人的真心,还能持续多久他们最终也会走上相背而驰的路,彼此都不会回头。 顾承恩已经跪下,声音义愤填膺,委屈中透着勃然正气“末将正想给陛下禀报,这京城之地太不平静,城外十里居然有匪类拦路抢劫,末将才到京郊,就受到伏击。若不是王爷得了消息,派人来接应末将,末将的小命没有留在沙场,就会这样断送在不知名的小树林了。” “光天化日之下,目无王法,杀人行凶,抢夺钱财。此番下去,定会生出叛党聚乱,威胁皇城,末将向陛下请愿,带领城外驻扎的两万镇北军,在京郊剿匪” 凤星歌微微挑眉。 瞧这人说得义正言辞的,可不就是睁眼说瞎话嘛。 要是那些杀手听见了,会不会气恼一下他们只杀人不越货,少赚了多少营生。 不过顾承恩的意思她明白。 剿匪就是个名头,做做样子。 其实就是一个核心,把兵马还给我们吧。 凤星歌没有立刻答应他,她伸手捂住小嘴,眯着眼打了个呵欠。 “顾将军的忠心爱国,朕已经知道了。至于你提出的事情,明天早朝再说吧,你和摄政王都需要静养。” 说完,她的手轻轻地从君穆凌掌心抽出。 “朕也累了。” 君穆凌心中一空,却只是起身恭送凤星歌离开。 他站在她身后,陪着她一步步走到了朱红的宫墙通道之间。 内侍们远远跟着,顾承恩也被他丢到了十米开外。 两人都穿着代表着各自身份的制式衣服,厚重而繁琐,本来并行的距离,也被这种无形的身份给隔开了沟壑。 “本王不知道豫王世子上京。”沉默中,君穆凌还是解释了一句,“这段时间没有多余空闲。” 上辈子藩王在这个时间并没有任何动作,他的全部精力都在京中,因为知道过去的大致事件,反而没有注意到藩地的动静。 豫王世子这事,也是给他提个醒。 这辈子重来过后,很多事已经不同了。 君穆凌自小带兵,又在教养甚严的镇北王府长大,神情多是严肃而冷漠的。之前杀回京城,他也是一脸煞气镇住了蠢蠢欲动的人。他极少这样低声拘谨,除了面对她,凤星歌心中一叹。 她侧头盯着他好看俊美的脸,眸光微动“摄政王多虑了。” “朕还是分得清,谁对朕好,谁对朕心思不轨。” “陛下。”君穆凌突然站住。 凤星歌走了两步,回首,春风拂过,他尊贵厚重的衣袍在风中微动,衣袂飘然,龙纹仿佛鲜活。 她愣愣地看着他伸手,从她的发冠上取下一截枝间新掉落的芽苞,又看着他为她轻轻整理了下有些歪掉的发冠。 他的眉目逆光,但声音沉稳清晰“豫王之事,陛下不必过于担忧,万事有我,你可再多依赖我一些。” 凤星歌沉默。 君穆凌又说“相信我。” 四目相对,凤星歌突然反问他“摄政王是想说自己是可以托付的人吗” 她仰视着他,眸光清澈而认真“可是,只能依赖攀附他人的人生,一旦这个他人不在,那人生还要继续吗” 瘦小的黄色身影,最终消失在宫殿大门背后,孤单而清冷。 顾承恩有武艺在身,这个距离,听到两人对话不难。他有些意外地摸了摸下巴“女人太过刚硬,怕是不好。” 君穆凌扫了他一眼“你会因为话多误事而闭嘴吗” 顾承恩苦着脸“那不行,闭嘴的我就不是我了。” 君穆凌淡淡地道“所以她只是她。” 顾承恩看着君穆凌的表情“你魔怔了。” 君穆凌说“我只是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刚刚回到寝殿,凤星歌衣服未换,就唤了小安子上前。 “给朕宣杨侍读进宫。” 说完,她又甩袖冷声补充了句“就算身体不行,抬也给朕抬进宫来” 宫里的口谕下去,到杨时进宫,已经华灯初上。 杨时来的时候,凤星歌正在用晚膳。 小男孩低着头默默地垂首站立,直到凤星歌瞪他一眼“坐下,陪朕吃个饭。” “臣不敢。”杨时的脑袋垂得更低了。 凤星歌冷笑,筷子啪地一声拍在桌上“你都敢把举荐信卖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杨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凤星歌不理会他,说“要跪给举荐你的文大学士跪着去。你以为文大学士老眼昏花,还是他畏惧你这个侍读的身份,随便就给了举荐信,京城里一等勋爵的世家,求他一份举荐信,都求不到,你还随手就给了路见不平的人你是没把授业的恩师放在眼里,还是没把颁布这个政令的摄政王放在眼里” 听到摄政王,杨时的脑袋垂得更低了,他终于一改高冷沉默,低声辩了句“我不想与众不同。” 他太过年轻了,刚满十三岁,而且是有自信中举的十三岁。 哪怕是在朱太傅那样的书香门第,十三岁的举人也太过显眼。偏偏他只是一个寄住在京城的人,他的父亲,连三品官员都算不上。 那日被几个朱家子弟围殴,他被朱太傅问起时,只说撞见了京城中的小混混,却是一句都没有提家中之事。 凤星歌气笑了“你就因为自己与众不同,所以非要泯然于众人” 杨时抬头,看了凤星歌一眼,缓缓开口“陛下难道不是吗” 凤星歌一怔。 只听杨时轻声说“因为是女子,所以一开始就打算放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5章 第35章 杨时咬字很轻,只有距离他最近的凤星歌才听得见。 凤星歌啪地一声,将桌上的吃食全部都掀翻,碎了一地的盘子“你好大的胆子” 她眼睛微微眯起,冷声道“给朕去外面跪着” 杨时起身,走出殿门,默默地掀了衣摆,跪在了春寒未尽的地板上。 凤星歌看着他还红肿乌青着的侧脸,心头简直是怒火中烧,一群小兔崽子,朕的人也敢打 她起身踱步,等到宫人们把东西都收拾好,心火也慢慢淡了。 “让他进来吧。”她靠在软垫上,重新宣了杨时。 杨时毕竟还年幼,身体单薄,跪了这一阵,身子有些哆嗦。凤星歌瞥了他一眼,又吩咐小安子“给他准备些热水,别冻着了。” 当室内只剩下两人时,沉默中,凤星歌开口“你何时知道的” 杨时老实回答“见到陛下第一眼就知道了,臣幼时见过一本外邦书籍,有辨认男女骨骼皮相之法,加上陛下近来的行为,臣大概也能猜出一二。陛下碍于女子身份,不敢公告天下,这位置坐得艰难,所以干脆抹黑自己,求个安稳离开之法。” 若不是杨时眼中的青涩,以及他明显稚嫩的身板,凤星歌都要以为面前站着的是一个经验老道的贤臣。 先皇禁了科举五年,杨时却有资格参加本次春闱,也就是他八岁左右已经考取了秀才。 这孩子天生早熟,看世界的眼光自然精准独到。 “朕怎么行事,轮不到你来考虑。”凤星歌恨铁不成钢地看他,“你空有一身才华,却因为别人的眼光而藏拙,是打算把一肚子墨水都烂在家中,也不打算为这国家天下贡献一份力量吗” 杨时瞄了凤星歌一眼,正想说陛下何尝不是这样。但想起她刚才的怒火,他是真的有点被吓到了。平时那样笑嘻嘻的一个人,真正发火起来,那当真是天子之怒的威势。 他说“若是不在意他人眼光,人在世间,怕是会轻松肆意得多。” 凤星歌深有所感,竟然一时回不上话来。 杨时又说“陛下,臣知道错了,那举荐信是成国公家的人拿走的,臣之后找他们赎回来便是。既然陛下希望臣将所学贡献出来,臣必当不负期望。” 凤星歌随手将案几上的举荐信丢了过去“不用了,朕已经给你赎回来了,用了黄金千两。” 杨时难得脸色难看起来。 白银千两买进,黄金千两卖出,那小子狮子大开口啊可他不能指望着让皇帝给自己垫钱吧。说到底也是之前心灰意冷的错,随意地将东西赠人,自己犯下的错误,就该自己买单。 他艰难开口“臣日后,会将银子还过来。” 凤星歌没应他,让小安子端了纸墨笔砚过来,对杨时招了招手“你过来。” 杨时恭敬地站在了凤星歌身边。 凤星歌问“本次春闱,摄政王对一些规制做了变动,你知道吧” 杨时点头“主要是考试题目存放上。摄政王要求礼部将他圈的题用不浸水的牛皮纸封存好,直到考试当天再由现场的知贡举拆开,请人抄录后送至每个考生面前。” 凤星歌指着小安子端上来的东西“这是跟礼部呈上来的题目用纸相同的纸,现在朕来口述,你给朕写个新的题目。” 杨时终于露出了少年人的茫然无措的表情“陛下你要换题目直接跟摄政王说啊。” 凤星歌瞪他一眼“朕要跟他讲,还找你来干什么你是谁的人” 杨时躬身道“臣是凤国的臣子。” 哟呵,忠于国家就是不忠于朕是吧因为知道朕迟早要跑路,所以先不做期待了。凤星歌将手中玩着的笔丢进了杨时手里“策论题女子为官之道,曰世人皆知,治理天下者,男子也,治理后宅者,女子也。如若女子投身天下之治,官之道,以为何” 杨时的眼睛慢慢地亮了起来“陛下,你这是” 莫非想要为以后公告女子身份做准备 凤星歌又快又干脆地否认“还不是为了你那张举荐信,朕让你写就快点写。” 杨时一边写,一边疑惑“陛下为何非要臣来写。” 凤星歌摸了摸鼻子,她才不会说是因为自己这么多年,就没练好字过。身边的人里面,就数杨时的字最好看。 就算是假换的题目,她也不想在天下学子面前丢脸。 这是帝王的自尊心。 凤星歌最后高深莫测地笑了声“朕自有深意。” 杨时顿时对眼前的同龄小姑娘又高看了些。 待到他写完后,将题目交到了凤星歌手里,才问“现在呢” 凤星歌唤了小安子“传朕的旨意,选一些奇珍玩物,给永昌侯府赐去。记得,要送到府上大姑娘傅明玉的手中,她今日陪朕游玩,甚得朕心。” 她前些日子到处赏赐人,内务府还专门购置了华美锦盒,凤星歌当着杨时的面,将题目放置到了锦盒的下层。 “你可以回去了。”凤星歌用完人就撵人出宫,“考试当日若是朕没看见你,你就给朕滚去北地镇北军中参军三年再回来” 杨时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为何不罚臣去平南候的南方水师” 凤星歌笑眯眯地看他“你真的想去参军” 杨时被她的笑容看得背脊一寒,连忙躬身退出殿外。 凤星歌看着他仓惶离开的背影,心中想,对啊,为何首先想到的就是镇北军呢。 摄政王府被君穆凌选在距离皇宫最近的清幽之地。 府中曲径幽深,草木繁茂,这样的环境,不仅适合欣赏,还最适合刺客潜入。 萧辰站在君穆凌身后汇报“今日王府中的刺客,比往常多了一倍有余,我将宫里的骁影卫抽调了部分回来。” 君穆凌皱眉“皇上那边” “王爷放心,我看见晋王爷增派了人手,所以我才有空闲抽调人出来。” 君穆凌“看来顾承恩还活着的消息,京里都知道了。” 萧辰“毕竟是经营了二十多年的皇城,王爷跟我属于外来者,不容易将耳目全部清除。” “有耳目也好。”君穆凌说着,迈入了外书房。 里面顾承恩刚好写完结束,提着纸张在手里,还吹了吹“完工,绝对仿得像礼部的老古板的字。” 君穆凌上前两步,拿过来一看。 上面史论题延陵女帝功过之时论的字迹清晰,笔锋跟礼部呈上的题目字体都很像。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顾承恩不明白摄政王在折腾什么“题是你自己圈的,要换题目你直接找礼部换就是,何必还悄悄的换。” 君穆凌淡淡地说“礼部的题目已经被邓太师卖了。” 顾承恩不说话了。 其实先皇执政后期,在没有废除科举的时候,邓太师已经这样操作过,他要确保能中举的一定是自己的门生,这样才能将朝堂变成他的一言堂。 顾承恩说“好吧,我理解你临时换题,可为何选这个延陵女帝乃是前朝女帝,在本朝一直都是有争议的人物。她虽然前期的治世清明,将国家推向鼎盛,却在后期迷恋后宫,放纵侍君专权干政。她驾崩后不到三十年,江山易主。她虽然不是末代之君,却埋下了江山覆灭的隐患。不管从哪方面来辨,都是过大于功的。” 君穆凌沉默不语。 他也知道。 若是凤星歌要以女帝身份临朝,未来必须面对前史之鉴这个问题。 与其后期像前世那般被世人批判,不如一开始就做足有利的舆论,这样对她更好。 顾承恩跟他从小一块长大,看他的表情,哪里还不明白。 “你还想扶持她当女帝” 君穆凌说“是。” 顾承恩似笑非笑地眯起狐狸眼“前朝女帝后宫虽不如男帝,但也有侍君十人。这大凤朝的开国皇帝,就是其中一个侍君跟宫外女人的私生子。王爷是想好了可以接受她后宫三千,还是想好了你永为臣子,不肖想君王” “那是她的愿望。” 君穆凌说这话的时候,声调意外的冷静。 而这份冷静,却点燃了顾承恩的怒火。 “呵,你别忘记,凤家人跟我们镇北王府有不共戴天之仇你是不是忘了先王和王妃怎么死的是不是忘了当初的镇北军被谁牺牲了”顾承恩眼睛略红,一手拉住了君穆凌的衣领,“我的父母,家人,兄弟姐妹,都因为谁没了我们五年来的浴血奋战,又是为何” 君穆凌捏住他的手,慢慢地扯了下来“她不是那个狗皇帝的女儿。” 顾承恩怒道“那又如何她始终都是凤家人,骨子里残忍阴狠现在小小年纪就懂以色侍人来利用你,她对你可有半点真心” 君穆凌很认真地直视顾承恩的眼睛“你不了解她。” 顾承恩被气笑了“你又了解她多少就因为她八岁救过你” 君穆凌不能说。 他其实了解她很多。 那些为路有冻死骨的泪,那些为天下苍生的怒,那些抚恤沙场英骨的慈。 她或许生在一个无情的帝王家。可她首先是凤星歌,其次是这天下的帝王,最后才是凤家人。 他还记得,青灯古佛下,明黄的身影,虔诚而执着。 “愿与我之挚爱,携手天下,共享这盛世繁华。” 顾承恩看着君穆凌默默地端了酒杯,饮下。 他叹了口气“王爷,你极少接触女人,我只是怕你混淆了感恩和情意,她还小,又精于算计,根本不懂情爱,而你对她不过是报恩的心态,哪里有半点男女之情。报恩有很多种,你何必为难自己” 君穆凌想,前世这个时候或许是。但现在,不是。 “萧辰,把这个送到永昌侯府,必须亲手交到永昌侯的手中。”君穆凌没有回答顾承恩,直接将题目放入了特制的锦盒中,“告诉永昌侯,若是他还想要脑袋,就闭上嘴做事。” 当晚,永昌侯收到分别来自皇帝和摄政王的秘密试题后,凌乱了。 到底用哪个比较好 他最后干脆一抓脑袋,把两个题目黏到了一起。 等到第二日早朝,凤星歌难得起了个早,跑去旁听。 这一日的早晨简直热闹极了。 邓太师一派的人,各种引经据典驳回顾承恩的要求。 而顾承恩不仅展示了他滔滔不绝的好口才,还顺便无赖地将死去替身的尸体给抬到了金銮殿上。把邓太师差点气晕了过去。 嗯,人没杀着还留了多余的证据,的确很心累就是了。 凤星歌睁只眼闭只眼,只当做没看见。 最后君穆凌折中,没让顾承恩动镇北军,只调了京城兵马司的人出去剿匪,而城外的镇北军则调了一部分入京,负责本次春闱的安全。 到这个时候,邓太师心里才咯噔一声。 他居然真的着了这个小辈的道。 顾承恩抛出来的条件是假,摄政王想要插手春闱是真。 已经准备好泄露考题给看中的学子,扶持新生势力的邓太师沉默了。 就在这时,金銮殿上响起了一道声音,众人循声望去,表情微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