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文野］我为幸福所伤》 第1章 飞机失事（一） 苏茜的死讯传回学校时，苏理正在图书馆看书。那一日卡塞尔学院的钟楼响起了悠长的钟声，成群的鸽子从教堂里飞了出来，在校园上空久久地盘旋哀鸣。路上的学生们纷纷停下脚步低头默哀。苏理从窗口看出去，鸽子的细羽抖落在风中，像是一场不会停的雪。 “又有人牺牲了吗”苏理自言自语了一句，抽出校服里的白手帕系在了窗台上。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离开的都有谁。 “这次的死亡名单出来了吗”年轻的狮心会成员问。 “应该快了，情报部已经开始着手收集牺牲人员相关信息了。”他的同伴回答道，“还是因为追捕学生会主席那件事，到底是要牺牲多少人。” “所以路明非学长是真的叛变了啊。”他轻声感慨，“听说伊莎贝尔都死在了那场战斗里，那可是他之前的贴身秘书。” “还有他曾经救过的维多利亚。那个执行组好像就没有人活下来。” “没有人是指” “所有执行部派出的专员都死了，包括雷霆和守望者。” “砰”，狮心会活动室的门发出沉重的响声。两人回过头去，只见木门小幅度晃动了两下，随即沉寂下去。好像从来没有人出现在那里。 屠龙的道路是用众多同伴的鲜血浇筑而成，身为卡塞尔学院成员之一就绝不会不明白这一点。但是苏理从来没有把这件事和她的姐姐联系在一起过。因为苏茜她足够强，强大到可以打破很多绝境。即使还在本部学习，苏理也总是听到执行部雷霆和守望者的传说。在传说中，他俩永远并肩作战，无坚不摧，甚至打破了执行部同组人员不得有感情联系的铁规。因为他们在一起，可以发挥出超乎寻常的战斗力。 那是她的姐姐和她的准姐夫。 对于苏理来说，雷霆和守望者这一对组合存在的意义，要比还在本部修学也光芒万丈的学生会主席高得多。尽管她们小时候感情并不亲密，但是听教授说起执行部那对最强组合，苏理总是可以很骄傲地对同学说一句“那是我堂姐。” 那曾是苏理的向往。 现在她死了。 “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施耐德看着这个他平时最疼爱的学生。 施耐德作为执行部的铁面教授，一向令众多学生望而生畏。很多人都不理解他为什么会收了苏理当学生，理论上苏理的性格毕业后不适合进入执行部而是后勤部，性格温和又小女生，明明入学前已经觉醒了言灵，在学院读了快两年书却还不能自如控制，怎么都和执行部这个暴力机构的画风格格不入，更不会符合施耐德这个暴力头子的胃口。与其让施耐德担任她的导师，不如选那个教了某废材九年的古德里安。后来学生一致认为是因为苏理是狮心会的一员，狮心会和执行部的紧密联系决定了很多狮心会成员毕业后是免试直接加入执行部的，既然如此不如直接从本部就开始培养，毕竟苏理也是血统足够优秀的a级。 施耐德想，那些说苏理脾气温和的人，真应该现在拉过来看看。虽然脸上还是平静的表情，但黑框眼镜后掩藏着的黑色瞳孔已经流露出耀目的金色。 那是龙血沸腾的征兆。 “路明非作为重创了校长的第一嫌疑人，怎么也得是龙王级别的高危目标了。”苏理的语气毫无起伏，“他身边所谓的那位楚子航也很可疑，很有可能与那位奥丁有关系。两位龙王级别的目标，就只派出执行部的年轻一代去解决吗” “不然呢派出一把老骨头”施耐德难得对苏理严厉起来，“身为战士不存在年轻与否的问题，该上战场的时候难道还能因为自己年轻退缩，把那些老得快死了的前辈推上战场吗” “我并没有质疑上面把雷霆和守望者投入到前线这一决定的意思。事实上他们作战经验已经很丰富了，我想老师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清楚。”苏理继续追问，“我是想问，在抓捕路明非这一战略安排中，执行部就真的一点错误都没有犯吗我们现在要抓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重创校长的究竟是不是路明非学长那个突然冒出来的楚子航到底是什么身份现在算什么所有问题都没搞清楚就迫不及待地把我们最有潜在成长力的执行部专员投入到战争第一线让他们前赴后继地去送死吗” “苏理”施耐德低喝道，“这是你跟导师说话的态度吗” 苏理深吸一口气，慢慢平稳下来。事实上她并不需要这么做，因为刚刚那一席话虽然问得又快又急，但是她说话的口气并未变得咄咄逼人。施耐德这两年来对她的悉心栽培她不是不明白，她相信施耐德教授有自己的考量，即使并不一定会完全跟她说。 只是苏理始终不愿意相信，她一直崇拜的，憧憬的，向往的姐姐苏茜，死在了战场上。 为什么偏偏是她 “有些事情你现在还没有权限知道，”施耐德对这个学生一向比旁人有耐心得多，“如果你真的想给你姐姐报仇，就应该让自己变强，去站到她所战斗过的地方。而不是现在在这里跟我喋喋不休质疑执行部的决定到底有没有问题。” “现在是特殊时期，你说再多他们都不会回来。” “日本”苏理冷静下来，“我听说是在日本附近的海域。” “但不是现在。”施耐德掩盖在面具后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想来是被气着了，“就凭你那一直马虎及格的体术还是你那还用不熟练的言灵出去战斗还没施展出来敌人就把你解决了” “但我姐的尸体还没找到。”苏理说，“我不可能让她一直躺在海里。” “会有别人找到她的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完成自己的课业，不是贸然上战场给别人拖后腿让别人给你收拾烂摊子” “别人是谁呢我可是听说那架飞机坠毁，在那架飞机上的执行专员无人生还，包括兰斯洛特前辈。” “那么除了我，还有谁会去找她呢”苏理轻轻笑了笑，“大家都忙着屠龙呢。” “执行部编号122041a，执行部预备专员苏理，祝一路顺风。” 在从芝加哥飞往东京的航班上，苏理关上了手机，同时也切断了和诺玛的联系。 虽然说从血脉上说，苏理有一半流着日本的血液。但是她从来没有去过日本。当年她的母亲嫁给父亲之后，就再也没有回过日本，终究也和父亲一起葬在了中国的土地。苏理刚上高中的时候也是认真勤勤恳恳学过日语，打算考完n1去日本留学，看一看母亲故土的。 直到她因为言灵爆发提前收到了卡塞尔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在本部的时候，苏理也不是没动过去日本分部历练的念头。但是学校里前辈再三再四嘱咐她，没自保能力前不要去那里，不然很少能有全须全尾回来的。再加上后来东京海啸，日本分部伤亡惨重，她也就渐渐把这心思歇了。 没想到第一次来日本，是因为这种事。苏理无声地笑了笑。她从包里拿出眼罩戴上，随即沉入一片黑暗。 苏理小时候和苏茜其实并不亲近，苏茜一直是非常优秀而努力的学生，和苏理这种习惯了耍小聪明的懒丫头并不是一种存在。小时候苏茜常常被苏理的父母拿来作为榜样，告诫苏理跟堂姐多学学。所以苏理小时候并不喜欢她，苏茜就是苏理父母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直到后来苏理的父母相继去世，苏理又考到了卡塞尔和苏茜同校。苏茜很自然地担起了作为姐姐的责任。带着她熟悉校园，去办理入学手续，拜托施耐德教授平时多照顾这个孩子。在卡塞尔这个怪胎遍地走精英贱如狗的疯子学院，苏茜手把手教会了苏理生活下去的方式，并找到了自己的定位。对于苏理来说，苏茜渐渐成为她非常重要的人，替代了原本该在她生活中起到引导作用的父母的存在。 有时候有的人觉得自己忘记了一段时间，事实上他并没有完全忘记，只是他需要一个触发点，来让他重新回想起来。也许这次苏茜的死亡就成了苏理的这个触发点。在原本打算入睡的漆黑里，种种往事纷至沓来，苏理的神智反而愈发清醒，甚至清醒得想要落泪。也许二伯和二伯母还不知道茜姐的死讯。不，是肯定不知道。 到底要怎么跟他们说 她想起了自己那去世的父母。父亲还在的时候，偶尔和苏理聊起将来出国留学的事情，总是强调“千万别给我找个外国男朋友回来，尤其是皮肤颜色不一样的”。说起来也是好笑，虽然娶了来自日本的母亲，但父亲在这方面顽固保守到出乎苏理的预料。也许应该庆幸二伯就没有这种想法，不然苏茜绝对不能和兰斯洛特走在一起。 现在他们一起死了，死在了苏理母亲出生的地方。 想到这里，苏理忍不住一阵心悸。她捂住了自己的心脏，好像只有那一阵阵跳动可以提醒苏理她还存在。 现在苏理唯一确定的是，她要去找到苏茜的尸体，然后带回家。虽然说日本分部一向很贴心，在那里牺牲的专员被送回去都是包邮的。但是苏理还是不能想象那么一架冰冷的飞机把苏茜运回中国。那时二伯和二伯母一定会在那里等，等着苏茜躺在担架上被运下飞机。白色的床单覆盖住苏茜的脸，上面写着“sie fro casse”。 绝对不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飞机失事（二） 有时候往往越想睡着，反而越发睡不着。这条定律同样适用于苏理。理智上她知道下了飞机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有很多事情要去做，所以必须在飞机上养足精神。但是思绪过于发散导致苏理完全无法入睡，甚至还有点心惊肉跳的错觉，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万般无奈之下，苏理把脸埋在被子里，开始小声数起羊来。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大概数到两百一十七只羊的时候，苏理有了些困意。大概快睡着了吧。她迷迷瞪瞪地想。 这时候她突然闻到一阵花香，很淡，却令人平心静气。 “姐姐你做噩梦了吗”有个稚嫩的女声附在苏理耳边说着日语。 苏理一惊，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困意一扫而空。她伸出手摘掉了眼罩。面前出现的是一个乌发女孩，剪着乖巧的齐刘海，短发凌乱地落在肩上，手上还抱着一只毛绒兔子，眼睛像是葡萄一样又黑又亮。大概是看到苏理带着眼罩却没有安稳睡着而是念念有词，以为她被噩梦魇住了。 “姐姐没有做噩梦，只是有点晕机。”到底是很久没有用了，苏理日语说得有点生硬。但她很快就重新熟练了起来“你怎么一个人在飞机上乱跑啊这样你爸爸妈妈可是要担心的。” “我妈妈早就离开我了，”小女孩眨了眨眼，“爸爸说妈妈是去天堂了。” 苏茜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回答，不由得短促地“啊”了一声“抱歉。那你爸爸呢” “爸爸不见啦，我在找他。”小女孩抱着毛绒兔子的胳膊更加用力地收紧，“可我怎么都找不到他了。” “怎么会呢”苏理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你们是一起上飞机的吗” 女孩只是点头，不再说话了。 “你爸爸可能是去上厕所了，快点回到座位上去，免得他回来找不到你，要担心的。”苏理腾出一只手来揉了揉女孩的脑袋。女孩光润的黑色短发摸起来很舒服。 “厕所里的人到现在没出来，我敲门也不理我，不会是爸爸。”女孩别过头，不让苏理继续揉下去。 苏理皱起了眉“等会儿，你是说” “呲”的一声，仿佛有什么物体被强行撕裂。然后是重物撞击在机壁的钝响，截断了苏理原本想要说的话。她不由得抬起了头。随即飞机前方传来了空姐的尖叫。飞机开始剧烈地颤抖，机厢内打盹的人们纷纷被惊醒。 “什么情况”苏理一把抓紧了女孩的胳膊。 机舱里的灯被打开，突如其来的光亮刺激得刚刚从睡梦中醒来的人们纷纷眯起眼睛。空姐的尖叫声在灯亮的那一瞬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是清晰的撕咬和吞咽的声音。有一股极淡的血腥味从前面飘过来。 苏理几乎是在闻到血腥的同时就从座位里弹了起来，又被安全带强行拉了回去。被拉回座位的过程中她瞥到机舱玻璃上攀附的骨翼，转头看过去的时候却又消失不见。 眼下胆小的乘客已经开始尖叫，苏理一向听觉很灵敏，这种时候被吵得头晕。她晃了晃脑袋，像是要把噪声强行从耳朵里倒出来。脑袋晃到一半的时候机体又是重重一颤，陡然在空中作有初速度的自由落体运动。没有系安全带的人们都因为突如其来的失重被拍飞在机舱的顶部。隔着一层金属壁的人们清楚地听到了不知名野兽的嘶吼，像是野鬼的嚎哭。 有些女孩已经开始哭泣。 胆大的乘客解开安全带，扶着座位开始往前舱走，试图寻找降落伞进行自救。苏理眼尖瞥到窗外重新出现的苍白死人脸，不由得厉声喊“全部给我待在原地不要动” 但是没有人听到这句话，或者听到的人也听不懂。已经有人摸到前方，准备进入前舱。苏理低声骂了一句，匆忙用一只手解开了安全带，另一只手仍牢牢抓着那个女孩。刚才正是因为苏理没有松手，兔子女孩才不至于也跟着那些人一起飞上天花板。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一只尖利的爪子刺穿了金属的墙壁，然后轻而易举地往旁边一划，仿佛是用金刚石切割油泥一般容易地破开了厕所的金属墙，碎片被一条布满鳞片的尾巴卷着扔了出去，稳准狠地刺入在最前方的乘客面前，像是某种威胁。随之从洞里钻出来的怪物还有着姣好的女性面孔，但身上却布满了青灰的鳞片。此时她张开嘴，似乎是要笑，可是有鲜血从她那嶙峋的利齿中流了出来。苏理目光迅速锁定了她背后的骨翼，一舒一张之间充满了美感。 龙形死侍 随着死侍从洞口钻了出来，厕所里的情况一览无遗。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倚在墙边坐着，因为低着头的缘故苏理看不到他的脸，只是觉得像一个残缺不全从血池里浸出来的人偶。 怎么会变成这样苏理开始飞快地衡量眼前的情况。她只在赛诺伊教授的必修课上见过这种畸变进化出龙翼的死侍，完全没有相关作战经验。况且这种级别的作战目标会出现在距离地面万米之遥的高空，也完全出乎了苏理的预料。 怎么办 被紧紧抓住的女孩却仿佛毫无知觉，任由苏理的手在她胳膊上攥出红痕，仿佛并不感觉痛。看着那个倚在墙边被撕碎的男人，她一双干净的眼睛忽而蒙上了一层泪水。 “爸爸。” 人们反应过来，尖叫着开始往后舱退。死侍“呵呵”地笑了起来，像是在为有这么多食物而感到欣喜。虽然那笑声刺耳尖厉，像是婴儿的啼哭。在她身后那个被撕裂的洞口，有别的死侍也跟着探出头来，满眼都是对血食贪婪的渴望。 那死侍缓慢站直了身，低头看着最前面那个原本努力寻找降落伞，如今屁滚尿流拼命往后退的乘客，像是在欣赏猎物的垂死挣扎。 然后她举起了尖爪。 “不” 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刚刚试图捕猎人类的死侍倒飞出去，和那个正在探头探脑的死侍一起卡在了洞里无力地挣扎。像是空气里有一个看不清的人揪着死侍的脑袋，强行将这个死侍从洞口拽了出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最前方的苏理收回手，不着痕迹地在裤子上擦了把汗。第一次孤身面对这种战场，她到底还是会紧张。随之她翻身背跃从座椅上空跳了回去，伸手抓过女孩，强行把女孩连着她的毛绒兔子摁在自己的座位里，给她系上安全带。 “不要乱跑。”苏理用力地把手放在女孩的肩膀上，“我待会儿就回来，你在这里等我。” 话没说完，还趴在飞机外面的死侍显然是被刚刚同伴的失利惹恼了，伸出爪子在外面反复拍击，以致拍碎无数机舱玻璃。飞机又是猛地一震，向着右侧完全倾斜了过去。苏理一个没抓稳，狠狠地撞在右边的机壁上。此时窗玻璃破碎，大量的碎片在飞机内部划过，所过之地溅起无数血液。那是乘客被划伤的证明。机体内的空气因为气压差开始大量向机体外逃逸，使得乘客逐渐呼吸困难起来。 “刚离开学院就把自己搞成这样，老师知道了一定会很生气，”苏理想。此时她紧紧地握住那根刺入后背的爪子，手指缝里有血液渗出来。刚才那次撞击到底让死侍有了可乘之机。已经进化出龙翼的死侍显然智商很高，意识到了苏理的难缠。尖利带着粘液的利爪干净利落地隔着机舱的金属壁贯穿了她的肩膀，另一只的目标则是她的腹部，但是被苏理及时地阻拦。本来凭苏理的本事也不至这么容易就受伤。问题是她平衡能力一直不是很好，离开地面悬在空中处于失重状态，没有发力点把握不了平衡，她的实力至少要打个对折。 “我记得校规有一条是不准对普通人使用言灵。”苏理痛得仿佛身体都要折断，还在努力思考，“但是老师应该会理解吧，不理解也没有办法了。” 另一只死侍倒挂着从苏理身旁的窗口探进一个脑袋，歪着脖子朝着苏理看过来。苏理几乎能感受到那股潮湿而恶心的呼吸打在她的脸上，令人作呕。但她还是跟着歪过脑袋，朝着那死侍露出一个微笑。 “毕竟再这样下去，我也不一定能活着回去挨骂了。” 她打定了主意，更加用力地握紧了刺入背部的那一段利爪，开始吟诵起龙文。身后的死侍似乎察觉到了危险，开始拼命用骨翼拍打飞机，试图把爪子抽回来。贯穿苏理肩膀的利爪很快就收了回来，但是苏理紧紧地握住了他刺入自己背部的那一只，不允许他中途退出。 龙文声若洪钟，宛若神灵降世。 言灵无尘之地。 时间仿佛在这里停止，随即有什么迅速波动荡开。领域瞬间扩大，将附在飞机外部的龙形死侍强行震飞。空气被禁锢在机体内，四溅的玻璃碎片在空中凝滞了一瞬，随即疯狂地从破碎的窗口中排除了出去。一切不在苏理允许范围内的生命物质和非生命物质都被领域强制性清除，包括声音。苏理拔出残留在自己体内那一截死侍残肢，撑着机壁慢慢站稳。鲜血浸透了苏理整个袖子，又顺着她的手指一点点滴了下来，很快就在地面上聚成一小滩。此时人们看着她的目光逐渐变得惊恐，又隐隐含着期待。 “她是什么东西”她听到有人这么说。 我可不是东西。她想。领域慢慢收敛，甚至带着些光，逐渐固定在整个机体，促使它趋于稳定。有种虚弱感从苏理身体内部浮现，甚至战胜了疼痛，开始撕咬她的身体。苏理知道她撑不了多久了，一直没能完全掌握言灵是她最大的弱点。抓着这么一点时间，她得赶紧控制驾驶舱。 在她以自己所能达到最快的速度赶到后，苏理几乎是毫不费力气就清除了那扇摇摇欲坠的金属门。正在驾驶舱肆意享用飞机员的死侍听到了声音，转头向这里看过来。 那真是一次高难度的回头。身体还保持着向前的姿势，头回转拧过一百八十度，仿佛是在好奇怎么会有人主动找上门来而不是逃跑。 苏理当然不会逃跑，她只是笔直地前冲。 机窗瞬间破碎，携裹着那些龙形死侍一起，被苏理的领域彻底撞飞。这是苏理言灵最简单粗暴的攻击方式。除此以外她也没什么攻击手段能对付这种最难缠已经进化出翅膀的龙形死侍了。无尘之地对于苏理这种血统尚未完全觉醒的学生来说，相比攻击更多的是用来防御。驾驶舱里遍地是粘稠的鲜血，两位飞行员趴在操控面板上，被咬得面目全非，眼见是活不成了。她费力地把飞行员拖到一边，坐在他们的座位上开始试图挽救这架支离破碎的飞机。 但是没有用。 诚然苏理在学校里辅修的机械类课程分数都很高，但是多半是精密仪器制造和武器使用这类课程。大一的她刚考完驾照，还没来得及学会开飞机。苏理在拉了几次操纵杆发现毫无响应之后，果断选择了连线诺玛。 但是当她把手伸进口袋里的时候，才发现手机不见了。 她这才想起来，可能是在刚才被死侍袭击的时候，手机一不小心从口袋里滑出去了。 “我们要死了吗” 苏理回头，发现那个失去父亲的小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解开自己给她系的安全带，跌跌撞撞跟着进了驾驶舱。此时她依然紧紧抱着自己的毛绒兔子，另一只手攥着苏理，手指根根绷得青白。 “可能吧，”苏理有些看不明白这个孩子，“你不怕我” 在苏理用出言灵后，她本以为这架飞机上不会再有人敢接近她，这本来也没什么，正好还不会妨碍她的行动。 女孩不回答，只是更加用力地握住了苏理的手，另一只手还是紧紧地抱着她的兔子。 “谢谢你。”苏理伸出手来揉了揉女孩的头，这次女孩没有拒绝。 机体分崩离析，有什么猝然逝去。从身后传来的尖叫被无限拉长，叫得苏理每一根神经都痛得厉害，好像是被人放在烈火上灼烧。她伸出手来抱住了这个孩子，紧紧地护在怀里。 “对不起。”她对着面前越来越靠近的大海低声说，不知道是在对谁。 巨大的轰鸣声从飞机内部传来，海面已近在咫尺。苏理倾尽最后一点气力发动了言灵，为机体排开了巨大的海水。有那么一瞬，断裂的飞机残骸和失去神智的人们都浮在了空中。海水下陷，像是一个柔软的摇篮。 下一秒领域崩溃，苏理再也支撑不住无尘之地了。巨大的冲击使得这片温床掀起滔天巨浪，随即被排开的海水又重新覆盖过来，淹没掉了这架多灾多难的民航，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冰冷的海水从伤口侵入，几乎要让苏理痛得发狂。但从口鼻灌入的海水又让她无力挣扎。昏昏沉沉中她好像看见了正在从高空俯冲而下的死侍，但很快又被苏茜所替代，还是苏理记忆中的样子，微笑着向她伸出手来。 “没想到原来我的结局也是在这里。” 失去意识前，苏理这么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所谓异世界（一） 日本神奈川县横滨市。 作为世界上少有的黑道合法的国家之一，日本有相当一部分地区被划成了黑手党势力范围。就连警察也不敢贸然进入他们的管辖区，遑论手无寸铁的平民。在神奈川县横滨市横行的众多黑社会里，则以港口黑手党最为有名，是以港口及其附近地区为主要活动范围的危险犯罪组织。从港湾到达他们控制下的码头，只需要步行十分钟的路程。他们完美地入侵了这座城市的政治经济文化各个方面，掌握了这座城市的生活命脉。 这一天，所属黑手党名下的捕鱼船，从海里打捞出一具女尸。 说是女尸，其实也并不是事实。只是因为完全检查不到呼吸，脸色又苍白得像是死人，身上衣服血迹斑驳，像是从血海里浸染出来的纸人。船员误以为她已经死了，正打算向上面请示怎么解决。 “我怎么感觉，她好像还有心跳”正在负责人举起对讲机的时候，一个船员在一旁小声嘀咕。 负责人“咦”了一声，弯下腰扒开女孩毛衣的高领，确实看到脖子下青色的血管还有轻微的起伏，显然还有血液还在里面流动。 “现在要怎么办”属下问，“就算是现在还没死，伤成这样怕也是很难救得回来吧。” “先送到医院去，”说话明显更有分量的人吩咐道，“救不回来再送到太平间走流程也是一样。先不要让公安知道。” 虽然警方确实也对港口黑手党颇为忌惮，但也不代表黑手党就能完全一手遮天肆意妄为。特别是在最近海上有检查出原因不明的异能值异常之后，海上自卫队的巡逻都严格了不少，给他们的活动带来了相当大的限制。 而眼前的女孩全身上下没有半点物品能说明她的身份，除了手里紧紧攥着的毛绒兔子，似乎是想要向众人昭示着这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女孩子事实上还有一颗七八岁的童心。 “真是麻烦啊。”负责人挠了挠眉毛。 于是在医院做入院检查时，这个富有童心的女孩成功地炸掉了四个血压计，也正印证了负责人所说的“麻烦”。 “什么情况”主治医师皱起了眉。 “心跳一分钟四十次，检测不到呼吸存在，血压高到超过血压计最大计量值。”实习医生擦了把汗，显然是没什么经验，“肩部和腹部检查到有贯穿伤存在，但已经开始自行愈合。” “而且愈合的速度很快。”护士长说。她拎起旁边帮助患者换下的衣服，本来是需要对患者进行急救的，结果帮忙换了病号服之后才发现没有这个必要。被捅个对穿的衣服下，女孩躯体上的伤口已经开始合拢，只留下前后一致狰狞的疤痕，暗示这个女孩经历的凶险。 “有可能是异能者吗”主治医师陷入了沉吟。 “很有可能。”护士长回答，“至少现在监测到的生命体征，患者不像是正常人类。” “果然还是要往上再打报告。”医生叹了口气，“我最烦写报告了。” “凡事要往好处想，没准这孩子能成为组织里的新成员呢。”护士长安慰他，“如果是治疗方面的异能，就能来医院帮忙了。我们也能轻松点。” “我可看不出来她是什么治疗方面的异能。怪胎有一个也就够了。”医生咕哝了一句。但他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选择去办公室拿起电话向上级请示。 于是在同一天下午，医院突然迎接了一位穿着和服的女士。 女子身姿秀丽，目光婉然，梳着高高的发髻，眼波流转中不怒自威。涂了口脂的嘴角微微抿起，隐约带着些笑意。她所过之处，医院的工作人员都纷纷将手放在胸前恭敬行礼。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港口黑手党五大干部之一，有“大姐大”之称的尾崎红叶。此时她拎着她那把纸伞出现在医院里，居然没有人觉得有半点违和感。或者说她本身一套传统服饰陡然在这间医院存在就已经很违和了，不差这一把红纸伞。 “怎么劳动您亲自过来了”院长低下头问。 “今天下午没有任务，就顺便走一趟了。”尾崎红叶侧过脸，“毕竟听首领说是女孩子。” 因为是女孩子所以不放心给不靠谱的家伙折腾么院长自动把话在心里补完，不过他当然还没愚蠢到把这话直接说出口。 “那个孩子现在在哪里”尾崎红叶敲了敲纸伞的柄。 “在走廊尽头倒数第二个病房，需要我带您过去吗”院长毕恭毕敬地说。 “不用了，我自己走去就行。” 等院长抬起头，眼前的人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阵极为清淡的香味，像是清酒。 尾崎红叶推开病房的门，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女孩。 单人病房的窗口朝西，此时正是日暮时分，暮色四合，夕阳的余晖温柔地将整间屋子都笼罩在内，照得病人脸色非常地温柔，像是镀上了一层金边。她在身后掩上了门，走到床边低头打量这个受了重伤昏迷不醒的孩子。 女孩皮肤白皙，发色却偏红，更加衬得脸色苍白若纸。五官还算是清秀，眉毛却偏粗一些，带着些轻微的戾气，是典型的中国人长相，和传统的日本女性气质有着一定区别。柔软而略卷曲的额发附在额头上，和她那因过度失血导致的憔悴气色对比，又使她看起来有些柔弱。因为检查不出呼吸，医院并没有上呼吸器，不然警报会一直响个没完。尾崎红叶瞥了一眼旁边的监护仪，心跳还在一分钟五十次左右徘徊。 不像是正常人吗 因为手下养了个人形荒霸吐，红叶大姐自觉对这方面还算比较了解。但就算是中原中也，至少在不动用异能的时候，看起来还算是个正常人类，就是矮了点。她回想起之前医师对患者状况的形容，不由得有些叹息。 如果异能就是自动愈合的话，按照这个愈合速度应该也算不得什么。医生说了不算是致命伤，创伤表面面积也并不大。尾崎红叶想到这里，目光落在女孩的腹部。报告上有强调病人腹部二次重创的严重性，如果亲眼看到，大概就能对这孩子自我愈合的能力有直观的感受。 黑手党的人向来是想到哪里做到哪里，与其说是肆无忌惮不如说是旁若无人。刚想到这里，尾崎红叶已经伸手去揭开盖在女孩身上的被子，想看看她的伤口恢复情况。 “不好意思。” 刚摸到女孩衣服的下襟准备撩起来，尾崎红叶就听到一个有气无力的女声，试图掀别人衣服的手不由得停顿了一下。她的目光上移，正好对上女孩栗色的瞳仁。此时女孩明显神智尚未完全清醒，瞳孔还显得有些涣散，但还是努力很有教养地露出困惑的神情。 “您这是想，对我干什么”尾崎红叶看着女孩一张一合的嘴，读出了她想说的话。 苏理其实很早之前就清醒了过来，如果产生灵视也能算是做梦的话，只不过睁不开眼睛。眼皮沉重得像是帘幕，将外界的信息全部隔绝在外。在久违了的灵视中，苏理仍然站在那片永恒不变的水面之上。只不过她所熟悉的一切都沉入了水中，而不是陪在她身边。她低头看着自己深爱的世界与自己被一层水面轻而易举地隔开，死去的苏茜倒立在水面之下，微笑着对苏理这边招了招手。 “姐” 然后是很多记忆从水下流过有苏理的父母把尚是婴儿的苏理抱在怀里，爱若珍宝地轻声哄着年幼的她入睡的场景；一晃又是她刚进入幼儿园，在大家都在哇哇大哭的时候茫然四顾，像是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在哭泣，犹豫了一会儿也跟着小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继续东张西望的场景；一眨眼又是国中毕业那一年，父母相继撒手而去，她一个人守在灵堂，却一滴泪水都流不出来的回忆；再一晃她因为言灵爆发，暴走的风元素将一幢旧校舍夷平成废墟，因而不得不提前进了卡塞尔学院被副校长的戒律强行镇压的往事；再往后是被身边同学都是比她年长的神经病这个事实困扰，转身看见苏茜笑吟吟地站在宿舍门口，问“需要我帮忙吗”的那一刻 苏理并不是什么感情充沛的人，也不喜欢无故地回忆往事徒增悲伤。只是这次突如其来的灵视带着她强行将她过去的十七年回顾了个遍，到后来回忆的场景明显变得模糊起来，甚至出现了重影。 难道不是越靠近现在的回忆越清晰吗苏理有些困惑地蹲下了身，试图看清那幻境里的人影。水面不知怎地荡起了一层层涟漪，将原本已经开始分离的人影重新模糊了开去。苏理莫名焦急了起来，直接把脸贴在水面上，试图窥探幻境最原本的真实。 此时记忆里站在苏茜面前的人似乎也察觉到了别人的注视，猛地抬起了头看了过来。那一双燃烧的黄金瞳自具威严，能直接震慑人的精神。 那一瞬，苏理心跳都漏了一拍。 “会长”她喃喃地念道。 在她说出这个名字之后，整个空间都开始动摇起来。苏理慌忙站起身来，抬头看过去，发现可视范围内的空间被急剧压缩，有什么帘幕一样的东西落了下来，覆盖在苏理身上，将她强行从水面上裹走。她眼睁睁看着她生活了十七年的世界从水面下沉了下去，离自己越来越远。像是一场梦境沉在水底，远到遥不可及。 那一瞬她突然明白了，在水里的并不是她的记忆，而是她自己。 而她正在越沉越深。 然后梦醒。 她费力地睁开眼，眼睛慢慢聚焦，逐渐能看清天花板。这时候陡然身上一轻，苏理惊愕地看过去，发现有个穿着一身浓丽和服的陌生女人，正弯下身试图脱她的衣服。 苏理沉默了一会儿，混乱的脑子一时无法判断是不是自己眼花。但显然事情发展不能按照她想象中进行，她已经清楚地感知到对方手指覆上自己腹部的冰凉，最终不得不出声阻止“不好意思。” “能问一下，阁下想对我做什么吗” 在问出这一句的同时，苏理仿佛听到了书页被风吹过发出的“哗哗”声。有什么异数在将要出现之前就被扭曲的世界线抹除，有什么存在误入了原本按部就班的车轨，以致改变了车将要行驶的方向。 只不过她还没来得及意识到这一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所谓异世界（二） 对视的那一刻，尾崎红叶目睹了面前的女孩涣散的瞳孔逐渐凝神，有一瞬间变得非常锋锐，但很快又显得温和而有礼。 “能问一下，阁下想对我做什么吗” 不错的眼神。红叶想。她并没有回答对方的话，而是顺手摁了床头铃。 女孩侧过脸，瞥了一眼四周的摆设，像是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是你救了我” “这么说也不是不行。”尾崎红叶很柔和地笑了起来。 “非常感谢。”女孩干巴巴地说。 “感觉不像是很有诚意的样子呢。” “真的非常感谢。”对方迅速地重复了一遍。 “苏理，这是我的名字。”她的咬字非常清楚，显然短时间内体力已经恢复了不少，“谢谢你救了我。” “中国人” “显而易见。”苏理说，“冒昧地问一句，我这是在哪里阁下要怎么称呼” “你如今是在横滨。”尾崎红叶耐心地跟她解释，“是我的部下把你从海里捞出来的。” “我是尾崎红叶，你叫我红叶姐就好。” 苏理斟酌了一会儿措辞，还是决定客气些“尾崎小姐知道我睡了有多久吗” “如果是从你被我们从海里捞起来开始算起，还不到一天。”对方的声音悠长而隽永，“还有我说过了，叫我红叶姐。” 被来人身上突然飙出的气势所震慑，苏理从善如流地改了口“红叶姐说的横滨，是神奈川的横滨吗” “难道还有第二个横滨吗我可从来没听说过。” “我只是不太确定，毕竟我以前没来过日本，”从醒来之后，苏理第一次真心地笑了起来，“没想到这么巧。” 巧合吗 苏理没有继续说下去。她蜷缩起手指，似乎是想要努力撑着自己坐起来，但还没等她抬起上半身，就因为后继乏力塌了下去。 “你现在应该躺着。”尾崎红叶上前了两步。 “谢谢红叶姐的关心，”苏理歪过头，“我只是不太习惯这么躺着跟别人说话。” “躺的时间长了，大概就会习惯了。” “应该用不了太长时间，我没有那么脆弱。”苏理淡淡地说。 “逞强之前应该先结合自己的现实情况，免得徒生是非后患无穷。”尾崎红叶毫不客气地截断她的话头。 苏理有些愕然，像是没反应过来红叶突然变得冷淡的态度。尾崎红叶倒是认真地观察着这孩子对自己刚才所说的话有什么反应，结果对方只是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你们是只救了我吗有没有捞到别的” “没有了。你是被我们的捕鱼船当成鱼捞起来的。”尾崎红叶看过船员和院方的报告书，当然很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应该也不会巧合到漂在海里的东西都撞进同一张渔网里吧。” “不过，也确实不能说什么其他的都没有，”她想到了什么，转身看向病床的床尾。苏理微微抬起了一点头离开床面，跟着看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只灰色的毛绒兔子，经过一天的风干已经褪去了海水的湿润，歪倚在病床脚的栏杆上对着苏理只是个笑。 “还有这么一只玩具。”对方的补充像是个冷笑话。 苏理将头重新搁在柔软的枕头上，没有再问下去。 “要帮你收起来吗”尾崎红叶说，“被海水呛到昏迷的时候都不放开，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并没有到那种程度，”苏理出乎意料地很平静，“丢了也没关系。” “哦” “对我来说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重要到生死关头都要带在身边的，”大概是因为长久地泡在海水中伤了肺，苏理忍不住开始咳嗽，“这只是个意外。” “如果不介意的话，红叶姐出去的时候能帮我把它扔了吗” 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护士推着车进来，小推车上满满当当垒着吊瓶。苏理眼睁睁看着她熟练地给自己上了呼吸器开始吸氧，绑紧了胳膊开始测血压，那架势像是苏理马上就要重伤死亡。监护仪上显示的血压从最高值慢慢回落，逐渐稳定在一个数值周围。 明明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吧。苏理在心里叹了口气。昏迷都没做的事，为什么醒了还要这么大动干戈。 “你的血压好像很高。” “家族遗传病。”苏理轻描淡写地揭了过去，“红叶姐过来看我应该不仅仅是为了给我答疑吧。” “确实有话想问，不过你现在还是养伤为重。”尾崎红叶拿起自己的伞，“等你好些再问也不迟，我就先不打扰你休息了。” “应该不会需要太久的，”苏理重新支撑着自己试图坐起来，结果扯到了贴在胸前做动态心电图的器械，还没坐稳又被线拉着倒了下去，然后挨了护士一瞪。她一向很会看人眼色，当即乖巧待着不再动弹“我能跟红叶姐借一下手机吗” “手机” “我想联系一下我的学校，我的手机和钱包都掉进海里怕是找不回来了。”苏理解释道，“这些天给红叶姐带来麻烦真的很抱歉，但我会付清我住院的花销的。” 尾崎红叶扬了扬眉，几乎要忍不住笑起来了。但她最终还是从怀中掏出手机递给苏理“你还在上学” “这个年纪难道不应该上学吗”苏理表现得很诚恳，好像那个问句只是单纯的好奇，并没有其他意思。 “一般在外面缺钱的话，正常人也不该第一反应是联系自己的学校而不是父母家人吧。” 苏理沉默了下去，攥着手机久久没有动弹。尾崎红叶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什么话，正在想是不是该道个歉。但港黑的大姐头可不是那么容易低头的。正在犹豫之时，只见对方软弱无力地举起了自己的翻盖手机。 “这年头了，红叶姐还是固执地不肯换智能机吗” “什么” 如果说把苏理从小到大最厌恶的场所从严重程度排个位，夜间的医院绝对能排进前三。在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年幼的苏理还没能觉醒血统，在苏家这个传承很久的中国屠龙家族中，就算是和旁支中其他同龄人相比，她也只能算是个孱弱的孩子。唯一的优点大概是她的记忆力尤为突出。长辈讲的鬼故事，她只需要听过一次，便能一字不落地完全复述出来。 在那些群魔乱舞的故事中，深夜的医院大概是脏东西滋生最多的东西了。生死交接之地，阴阳汇聚之所。小时候的苏理在听完发生在夜间医院的鬼故事后，总是要蜷缩在被子里才能睡着。那时候她连大气都不敢出，感觉被子是全天下最安全的防御。 这么说起来，苏理的言灵在某种方面还真的是弥补了她年幼时期的心理恐惧。无尘之地稍微把控得当，便是再好不过的屏障。只要苏理的血统碾压对方，就不必担心被破防。 中国人最讲究风水，最忌讳死人的地方。不会有人愿意买一间有人意外去世的房子，但人们也容易忽视，医院其实是死人最多的地方。平均下来几乎每张床上都有人躺在上面失去生命。好在苏家配备的医疗团队很给力，她还从来没遇到病重到必须要去正规医院的场合。在苏理最深的噩梦里，她好像游魂一般漂浮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医院走廊上，只有头顶的“安全通道”四个字发出幽幽的绿光。她顺着墙一扇门一扇门地摸过去，试图找到一间没有关门的病房。 现在她也正行走在这片黑暗中，只不过没有梦境那般的完全漆黑。觉醒了血统的她完全可以凭借那黯淡的夜色判断出周围的状况。在夜色完全笼罩了横滨时，苏理自觉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但是医院好像把她当成了一件易碎品，仍然要求她在床上待着不要乱动以观后效。 但她显然不会这么听话。 为了监护仪不发出警报引起骚乱，她干净利落地切断了监护仪的电源。好在横滨的医院还没有丧心病狂到给她插导尿管。苏理到现在都不知道怎么独立对付那种鬼东西。她顺着昏暗的走廊一步步向前，面前是还亮着一盏灯的护士站，在黑夜中发出温暖的光。值班的护士有点犯困，趴在桌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瞌睡。苏理先是侧身站在走廊的阴暗里，趁着护士打瞌睡的间隙，一闪身进了内室。 那里有一台台式电脑。 这次的飞机失事显然是因为来历不明的龙类活动，不能暴露在大众眼皮下。但是事情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很有可能会与龙王觉醒有关，肯定也不能什么措施都不采取。她在危急情况下在普通人眼前使用了言灵也是很严重的违纪行为，必须要上报给学校，至少让富山雅史教授过来帮忙给幸存者洗脑。在清醒的那一刻，苏理就应该立即联系施耐德教授报告自己的遭遇，但是她没能做到。 话说日本有这么落后吗大家到现在还都在用翻盖手机，凭苏理的眼力都看不出来是什么品牌。而且跨国电话怎么都打不通，只是告诉苏理该电话号码不存在。真是活见鬼。 可能是因为日本人民坚持贯彻艰苦朴素的作风吧。苏理在心里吐槽了一句，悄无声息地拉开椅子坐下，开始启动电脑。 电脑意料之内的需要开机密码，不过这难不住苏理。半分钟内她成功破解了密码登陆联网，如果不是因为她现在还不熟悉日本的服务器，她上手的速度会更快。在成功开机的一瞬，桌面上自动跳出了新闻，是计算机默认的浏览器初始界面。 “昨天晚上22时左右，东京杯户町住宅街的快递公司发生一起疑似塑料炸弓单袭击卡车事件，警方逮捕了两名嫌疑人，并公布了爆炸瞬间的监控视频，场面骇人。” “今日上午10点，大型公益活动中国书法家迎春送福在横滨中华街中国饭店前拉开帷幕。伴着悠扬典雅的古筝弹奏，书法家们为当地行人游客送上福字300余幅。” “今夜18时10分许，九州地区的熊本县发生6级弱地震。日本气象厅的地震速报称，震源位于熊本县熊本地区，深10公里，此次地震不会引发海啸。” 苏理点击切换到国际新闻页面，第一条蹦出来的仍是横滨相关。 “尼荷利加国的巴贝尔首相于今早乘政府专用机到达东京，将于中午和家人一起拜访皇宫。这是今年一月以来首次重要的外交活动。他表示自己的子女对日本文化非常感兴趣，将和自己的夫人于周末前往横滨的红砖仓库参观相关展览。在此次会谈之前，巴贝尔首相表示虽然不能透露具体的协商内容，但是显而易见，我们将会进行认真的协商。这种说法引起了民众的广泛好奇” 苏理大概从头至尾扫了一眼，并没有“飞机失事”类似的字样。 被混血种隐瞒下来了吗她打开浏览器手指纷飞，迅速敲下网址“”，然后按了回车键。 “error 404: a not found”，黑色的字符从屏幕上跳了出来。 苏理皱起了眉头，眼前这种情况实在是有些眼熟。上次日本境内出现这种情况，应该是日本分部背叛，他们的人工智能辉夜姬建立起对抗诺玛的防火墙，控制了全日本的网络。虽然当时苏理并不在日本境内执行任务，但是拜芬格尔那本现在还在守夜人讨论区连载的东瀛斩龙传所赐，大概情况还是知道一点。 现在呢总不会日本分部又背叛了。苏理想。现在日本分部元气大伤，战斗力已不足当初的十之二三。这种情况下，他们怎么还能有底气向本部宣战校长还没死透，校园还有副校长镇守呢。校董会也不是吃素的，没了昂热的制约，秘党对付日本分部的手段只会越发暴力。 慢着，如果是为了 苏理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有些微妙的违和感。这种违和感从她醒来的那一刻就产生了。只不过当时她被有人正在脱她衣服的事实吓了一跳，完全来不及去想。 “我睡了有多久” “如果是从你被我们从海里捞起来开始算起，还不到一天。” 从海里被捞上来也还不到一天，苏理相信自己在海里也绝对没有待了太长时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睡了很多年沧海桑田世事更易的感觉。 理智告诉她，这件事和失踪的学生会主席一定会有关系。日本分部完全可能因为和路明非过命的交情再次选择与本部为敌。但是直觉却提醒着她，现实很有可能会比她想象的要更离谱。 莫名的，苏理心跳开始小幅度加快，同时她几乎是不抱希望地在浏览器里重新输入网址。 “”。 然后她按下了回车键。 在“error 404: a not found”重新跳出来的同时，苏理背后的门被人推开，发出“吱呀”一声。 “你果然按捺不住了。”完全是陈述的语气，清晰而冷淡。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存在的证明（一） 过了几年之后，太宰想起当初和苏理的相遇场景，都有点后悔自己当时没及时拍张照片。那个深夜他用唯一一只还能活动的手推开了护士站的门，平素一向温和亲切实际上最是冷静自持的女孩听到自己声音回过头，满眼的惊疑不定跟地震了一样。 我看起来有这么吓人吗他不由得反省了一下自己。但是太宰治很快就发现，对方突如其来的惊慌恐惧，并不完全是来自他。 “你是谁”苏理的声音嘶哑，“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横滨，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太宰慢吞吞地在身后合上了门。 “我嘛，跟你一样是个病人。”他晃了晃自己被吊了绷带的胳膊，然后面不改色地“嘶”了一声。 “我叫太宰，太宰治。” 说完这句话，他看到苏理面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扶着椅背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如果只是听到尾崎红叶这个名字，苏理还能安慰自己一下说，中国肯定也有女孩子叫曹雪芹。尾崎红叶这个名字本来就很女性化，倒也不会特别奇怪。但是太宰治这个名字，不需要特别了解日本文化，光凭那句以讹传讹流传甚广的“生而为人我很抱歉”，便能知道此人的身份。 太宰治，人间失格。 她那一瞬间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比如她为什么打不通施耐德教授的电话，为什么联系不上诺玛，为什么这里的人用的手机她都不认识。刚才看的新闻浮现在她的眼前，依旧是她擅长的图像记忆。 “这是今年一月以来首次重要的外交活动。” 她本来以为这句话意指这次拜访是今年从一月到二月日本非常重要的外交活动，现在她冷静下来，不需要特意回头去电脑上重新查证具体时间日期，眼前已经清楚明白地显现了当时所忽略而过右下角的信息。 23时47分，一月十六日。 不是她所知道的二月。 苏理失去意识之前的记忆还停留在坠入海中的时刻。后来她似乎经历了一个长而疲惫的梦境，醒来以后不记得梦到了什么，只是感觉很累很累。 再然后是被尾崎红叶略出格的行为惊到完全清醒。 家族里的长辈曾说过，水是万物本源，是沟通不同世界的介质。在现实世界与尼伯龙根之间，通常需要大量的水作为界限。比如长江三峡，比如北京地铁。暴雨之时的世界线最容易遭到扭曲，作为世代相传的屠龙家族，需要做的只有守护。 那么就是在掉入海中的时候，她不小心满足了某个特定条件，被水牵引着进入了其他空间吗 苏理想说些什么，可是喉咙像是被哽住了一样什么都说不出来。 现在正是最寒冷的冬日，半夜的医院里弥漫着冰冷的空气，寒气侵人。苏理出事时穿着的衣服早就被医院换下来了，她穿着单薄的病号服半夜从床上爬起来跑出去，不过是堵着一口气，想报告学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发现这一切都成了虚妄，之前忽略的寒冷一瞬间裹挟了她全身，连龙血强化过的身体都不能扛下去了。 我现在在哪里苏理有些茫然地想。 所谓的身在神奈川，真的是她想的那个神奈川吗 “你没事吧”自称是太宰治的少年声音轻佻，但并不令人讨厌。 眼前的黑发少年不算强壮，甚至显得有些消瘦，和苏理平时在学校里见到的众多肌肉发达的同学形成鲜明对比。虽然身在医院，但是少年并没有和苏理一样穿着病号服，而是披着黑色的外套。大概只有满头满脑满身缠着的绷带，才能提醒苏理，眼前这个人原来还是个病人。茶褐色的瞳孔看着苏理的眼神带着些好奇，仿佛在说“我好像发现了很有趣的事情”。然而此时就算是在说着关心的话，可语气也是冷淡的。 这个绷带精，很危险。这是苏理的第一反应。 “我没事，只是有点着凉了。”苏理有点戒备。此时她的身体状况还很糟糕，和任何人动手都没有胜算。“你刚才在说什么” 黑发少年的表情从头至尾就没有改变过，仿佛对什么都厌倦了的样子，但是看向苏理的眼神又显得相当清澈无辜“重伤未愈就完全无视医嘱擅自跑出病房，还真是轻视自己的生命啊。” “在这种事情上，太宰先生应该没有什么资格指教我吧。”苏理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对方那只被绷带吊着的胳膊。 说起来这个太宰还真是全身上下都是伤啊。苏理目光在他黑色外套下白色绷带缠绕着的胳膊上一触即收。看起来真有一种凌虐的美感。她想。 “虽然不知道你想到哪里去了，不过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情呢。”太宰走到苏理身边，用那只还能动的手把苏理坐的转椅正面转到自己面前，蹲下身来看着苏理。“我只是骨折而已，跟你的伤情还是比不了。” “说什么只是骨折而已，也不像是重视自己生命的人。”苏理被迫直视着眼前的黑发少年。对方柔软而卷曲的头发垂了下来，很自然地遮住了他右眼上卷着的绷带。因此苏理不得不盯着对方的一只眼睛。 右眼不需要的话可以捐给别人。苏理不无恶意地想。 在苏理还在上初中的时候，听起过语文老师说起历史上的那个太宰治。当时正是学生中二病最严重的时候，写作文最喜欢引用一通看起来高深其实自己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的文字。太宰治这个屡次自杀的作家成了重灾区，被提起的频率跟屡次遭受宫刑的司马迁有得一拼。当时语文老师对这种情况深恶痛绝，再三强调应试作文要积极向上，不要成天悲观厌世。 “就算你再厌倦现在存在的这个世界，只要还对自己分数有一点希望并不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请给我注意一点你考场作文的中心主旨。” 习惯了用自杀解决问题的人，也会教育别人要珍爱生命吗苏理想。尽管她现在并不确定眼前的少年和她知道的那个太宰是不是同一个人，但是眼前的绷带精真的很难让别人相信他是个在意自己是否活着的人。 “我确实不太明白活着有什么意义，也许死亡才是清醒。”太宰治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难道小姐就不曾怀疑过，这个世界原本就是一场腐败的梦境吗” “没有。”苏理简短地回答。她想她自己现在也不并清楚自己是在什么世界，如果真的只是一场梦境，她也不会愚蠢到用主动选择死亡来验证。 “真残忍啊，本来还想邀请小姐陪我一同殉情呢。就这么被拒绝了。”太宰握住苏理的手，低下头做出要吻的姿势。苏理平静地看着他，脑海里只有大写加粗的四个字“槽多无口”。 “友情提醒，我是个中国人，如果不想惹上外交问题就给我趁早打消这个鬼主意。” 现在她连自己存在于这个世界的证明都拿不出来，又要怎么说自己是个中国人。 “如果约定了一起自杀但是只有一个人活下来，会有被起诉故意杀人的风险哦。” 说得像是自己真的会跟他一起“殉情”一样。 自杀爱好者吗她想。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出了那个问题。 “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美女总是有特权的。”太宰治摩挲着苏理的手，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中国瓷器。 “太宰先生，为什么要叫做太宰治呢”苏理说，“是因为父母很喜欢人间失格吗” 问出这句话之后，苏理感受到那只握着自己的手轻微收紧了一下。然后太宰抬起头来，眼睛黯沉。像是一潭死水被一只偶尔经过的鸟惊起，掀起微微的波澜。 “小姐能解释一下，刚才说的人间失格是指什么吗” 在被逼问她所说的人间失格是什么的那一刻，苏理意识到自己到底犯了一个怎样的错误，当即闭上了嘴不再多说。而太宰治竟然也就这么放过了她，松开她的手站了起来。 “你不问了” “不问了，”他放弃得很轻松的样子，“小姐又不想说。” “不过我想知道的事情，总是能知道的。”他低下头，嘴角翘起了一个极浅的弧度。从苏理的角度看起来居然有些温柔。“不急这一时。” 可怕。苏理面无表情地想。 大概男生的体温总是比女生高一些，尤其是在苏理失血过多体温偏低的情况下。本来就太宰握着苏理的手这个行为本身，苏理有充分的理由认为他是在吃豆腐。但是当对方放开手的时候，苏理又开始留恋那一点残留的温暖了。 真是要被冻死了。她下意识想把手揣到衣兜里，提到半空的时候才意识到病号服没有口袋这种东西。 旁边走着的太宰治似乎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很轻地笑了一声。 笑个屁啊。 “听说你是中国的学生”太宰出声问，“来日本是有什么事吗” 说这话的时候，他们正行走在漆黑的走廊里。苏理是要回自己的病房歇息，而太宰治苏理也不知道为什么两人顺路，虽然眼下看着更像是太宰治尾随。 “确实是中国人，不过现在在美国上学。”她觉得在这个问题上没有说谎的必要，“来日本是找我姐。” “姐姐” “她在日本失踪了，我来找她。” “听起来真是感情深厚啊。”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苏理有些困惑。 “只是羡慕而已，”太宰说，“我也很想在我失踪的时候能有人跨越千山万水来找我。” “听起来还真是凄惨。”苏理不知道适当地表露一下自己的同情会不会让他更难过，只能岔开话题表示一下自己的关心，“你的胳膊没事吧” “没事，”对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显得有些高兴，“我本来打算上吊自杀来着。” “这跟你胳膊骨折有什么关系吗” “吊了半天一直没有咽气也让我很苦恼啊。但用来挂绳子的房梁突然塌了，然后砸我胳膊上了。”太宰治比划了两下，“你能明白吗” 不，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苏理没有答话。 “不过很意外地，虽然胳膊被砸断了，但是肩膀比之前轻松了很多呢。”太宰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也许我可以自创一种上吊健康法，治疗肩部僵硬应该会很有效果。” “太宰先生是认真的吗” “苏是不相信我吗” “我也没有什么一定要相信的必要吧。”苏理在自己病房门口停下脚步，“不过话说回来，太宰先生怎么知道我个人信息的” “我刚见到你的时候就想问了，你到底是谁” 太宰治说出她是中国人，苏理其实并不惊讶。早在卡塞尔入学做新生心理辅导时，富川雅史教授就曾评价过苏理，说她虽然身上有一半日本血统，但是满脸都写着“我是中国人”。很巧的是，苏理也觉得心理导师那张脸，当真长得不能更日本。 刚见面的时候就很自来熟地对苏理的行为评头论足，好像对苏理身体受伤情况很了解的样子。出护士站的时候原本正在打瞌睡的护士也醒了，但是什么话也没有问，而是很恭敬地让到一边，做出勤勉工作的姿态。让苏理想起她刚醒那会儿护士进来帮忙测血压心跳，举手投足之间间透露出对一旁站着的尾崎红叶的谦卑谨慎。 “这间医院，是黑手党的势力范围吗”苏理问。从海里被捞起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可并没有转到自卫队，也没有惊动警方。这是她想到最大的一种可能性。 那曾也是她以为最好的可能，在发现这里可能根本不存在蛇岐八家之后瞬间化作泡影。 “看来苏小姐知道的要比我想象的要多一点呢。”太宰的黑色外套几乎要跟黑夜融为一体，让苏理想起了那个她不大喜欢的狮心会新会长，有着阿卜杜拉阿巴斯传承的同级学生巴布鲁。唯一不同的是太宰不仅皮肤白得多，而且全身卷满绷带，和夜色又区别开来“怎么办，我现在是真的有些好奇了。” “我只是个普通学生，没什么值得人好奇的。”苏理手扶着病房门框，“我只是想知道，如果是黑手党的话，应该能办到一些普通平民办不到的事情吧。” “比如” “比如证明一个人的存在。简而言之，就是身份证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存在的证明（二） 苏理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周围很安静，但是有光透过眼皮照在眼球上，苏理能感受到那种温暖的橙红色。 她没有睁开眼睛，而是把脸埋在被子里，开始自我催眠。 “我做了个噩梦，梦里我掉进异世界的海里被日本黑手党捞起来了，碰到一个大姐叫尾崎红叶，还有个自称叫太宰治的绷带精。” 这时候她感受到来自腹部的疼痛，和肩膀上隐隐传来的酸楚。有人推门而入，脚步声清晰可闻。 那是幻觉。苏理告诫自己。 “1031查房了。” 她几乎是有点绝望地睁开眼睛。白色的天光一瞬间撒入她整个视野，苏理可以清楚不过地再次看见那片天花板，和旁边正在抱怨“血压计怎么又脱落了”的护士。她心虚地垂下眼帘假装并不知情，结果瞥到自己身上盖着的被子上多了一只灰色的毛绒兔子。 “怎么会”她不由得撑着自己坐了起来，伸手试图去够。 “既然不是不想要，昨天为什么要丢掉呢”护士姐姐念叨着，拎着兔子两只耳朵拽了过来，“如果是重要的东西至少应该好好收着吧。” 苏理愣愣地看着眼前这只失而复得的兔子，它的前主人是那个飞机上失去父亲的小女孩。她本来以为自己抓紧了那个孩子，醒来却发现只是那个孩子带在身边的玩具。 因为苏理没有随身带着别人的遗物睹物思人的习惯，昨天醒来之后她有拜托红叶姐帮忙扔了，怎么又跑回来了明明半夜回来的时候还什么都没有。 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在她睡觉的时候，有人在没有惊动她的同时，把兔子放回来了。 苏理手一颤，兔子从手中滑落。她看着自己尚在哆嗦的手，然后在虚空里握了握，想要确定什么。最后她还是把掉在被子上的兔子重新捡了起来，把脸整个埋进了兔子的绒毛里。 应该是因为身体机能太差导致警惕性也下降了吧。她安慰着自己。既然对方没有趁着自己昏迷的时候对自己做什么，又何必在醒了之后才起了别的心思。 “你今天感觉怎么样”护士姐姐问。 苏理从兔子绒毛中抬起头。 “我们的boss想要见你。” 付出必然伴随着回报，索取必然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没有人天生欠着别人什么，也不会有人愿意毫无条件地为刚认识不久的人付出不求丁点回报，更何况对方还是黑社会。从一开始醒来，苏理就没有想过欠着尾崎红叶，或者她背后势力的人情。不过她当时的想法还只是停留在联系到学校之后把自己因为住院欠下的医药费结清，然后送一些礼品表示感谢这种地步上。作为极简主义者或者只是单纯因为懒，她小学开始就特别容易被同学嘲笑。出去春游从来什么都不准备，两手插着裤兜就走了。因为觉得没有钱解决不了的事，东西带多了反而累赘。现在突然发现自己误入异世界陷入不名一文的境况，茫然中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再穷她也不会向之前到日本执行任务的前辈看齐下海当牛郎的，一方面性别限制了苏理，另一方面苏理的节操再低也不能低过芬格尔，毕竟芬格尔可是有着“节操必须有着地面以下负三米高度”名言的男人。她大概能猜到一旦自己的请求被提交到黑手党高层那里，对方必然会好奇自己的来历，或者因为觉得拿到自己的软肋开始坐地起价。 但是她管不了这么多了。 虽然因为母亲是日本人，苏理从小就对日本文化就有一定了解。但这并不代表她在误入异世界之后就能心安理得呆在这里，耐心地等待机会回去。老实说她到现在都不愿意正视自己穿越的事实，她觉得自己在现实中生活的十七年没什么不好，并不想换一个世界换一种人生。 自从她去美国上学之后，苏理从来没有这么急切地想要回国。如果黑手党不肯帮忙的话，她就只能换个地方打工挣到足够的钱，然后看看能不能包个集装箱偷渡回中国，然后在自己长久生活过的地方寻找自己存在的证据。 如果这个世界也有一个苏理。 不过如果没有身份的话，苏理找工作也会很麻烦，到最后可能还是不得不跟黑手党打交道。那么还不如开门见山，直接一点提出自己的需要。 不过她也没想过，原来她要见的黑手党高层，有那么高层。 因为自己出事时穿的衣服已经破到不能穿了，苏理不得不换上医院准备的便服，竟然意外地很合身。被派来接她的轿车行驶过众多街道，苏理可以明显察觉到车外的街景逐渐变得热闹起来。 是进入市中心了吗她想。 车停在一栋大楼之前，司机在苏理下了车之后立即将车开走。她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走进大楼里想着见机行事。然而负责电梯运行的保安看到她之后，直接为她按下了最高层的按钮。 玻璃电梯的视野很辽阔，越过其他楼的顶部可以看见蔚蓝的海湾和泊岸的船只，甚至有一架高大的正在运作的摩天轮。苏理眼见着自己越升越高，地面上的存在越变越小。 最后“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两个黑洞洞的枪口对着苏理，枪后健壮的成年男人冷漠而戒备。 这架势，不愧是黑社会。她想。 “苏理，收到邀请前来拜访。” 微弱的白光指引着苏理穿过极长的走廊，走廊尽头的门口站着沉默寡言的守卫。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上前去。 虽然守卫戴着墨镜，但是苏理可以感觉到他们的目光停留在自己怀里抱着的玩偶上，不由得跟着看向自己怀里，有点拿不准这是不是要搜身的意思。她现在除了身上这套衣服和怀里这只兔子，当真算得上是一无所有。医院又不是寄存东西的地方，只能暂时带在身边了。 但他们也只是看了一眼，然后就让了开来。 苏理很轻地嘘出一口气。 “苏小姐很准时。”眼前坐在红木桌子后面的男人几乎算得上是和颜悦色，“初次见面，我是森鸥外。” “是毛利鸥外先生吗”苏理抱着最后一点微渺的希望。 “是森鸥外。”对方纠正道，“很高兴见到你，苏小姐。” “森先生啊。”苏理念出声来，同时她的心轻微一沉。 眼下他们正处在一间空旷的办公室里，因为缺少光源整间屋子显得相当昏暗。饶是苏理视力并不低，也只能看到旁边垒得满满的书架，看不清具体是什么书。巨幅的地毯铺满了整个屋子，苏理踩在上面都能感受到那种柔软。整间屋子里只有一张书桌，后面坐着那个梳着背头的男人森鸥外。听声音已经不小了，可在昏暗的光线下还是显得挺年轻的，有种邋遢的帅气。 “苏小姐应该是第一次到日本吧，觉得日本怎么样”他并没有直接说起苏理之前的请求，还是风马牛不相及地问起了其他事情，像是一位热情好客的东道主在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我的手下应该有认真地照顾苏小姐吧”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都算是非常周到体贴。”苏理说，“说起来，我还是要感谢贵属的救命之恩。” “毕竟苏小姐也是在日本境内遇到困难，客人遇到危险伸出援手本就是分内之事。”森鸥外摆了摆手，“希望苏小姐能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非常感谢森先生的照顾。”苏理不打算在不相干的话题上继续客套浪费时间，“森先生突然想要见我，是因为太宰先生说了我的请求而感到好奇吗” “是关于伪造新身份证明方面的问题吗太宰君确实有跟我说过。”森鸥外像是对苏理的直接有些惊异，“不过他有些细节没有说清楚，所以我不得不直接来问本人了。” “细节” “比如姓名年龄出生年月，还有受教育水平。”森鸥外把玩着手里的羽毛笔，“既然想到要拜托黑手党伪造新的身份，应该想到结果显示必然是日本人吧，总不能还是中国名字。” 苏理沉默了一会儿，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把问题想得太过复杂。但她面上还是保持着不动声色，反复在心里默念天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眼前的背头男人顿了一下，继续说下去。 “所以我能冒昧地问一下，苏小姐想给自己的新身份起什么名字呢” “藤川，藤川理。年龄十七。” “只改了姓吗” “这是我的母姓。” “苏小姐原来还有着日本血统吗”森鸥外投来探索的眼神，“我之前只听到他们报告说苏小姐是中国人，没听说是混血。” “我以为这两点并不冲突。” “这么说好像也确实没有问题。”森鸥外愉快地合拢起手掌，“这么一来问题就解决了。我们现在可以来谈论关于报酬的问题了。” 苏理下意识地蜷缩起手指。该来的还是要来了。 “我希望苏小姐，或者藤川小姐，加入我们港口黑手党。” 苏理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以为这是一场交易。”她需要一个合理的身份回国，为此苏理可以帮助黑手党做一些不违反她本心的事情，但并不代表她会就此卖身。 “说是交易也没有错。”森鸥外双手交叉，“港口黑手党给你身份，对应的，苏小姐需要付出你的忠诚。” “忠诚。”苏理像是在自言自语，“对一个外国人要求忠诚” “你说了你是混血。你身上有着日本的血脉。” “但我始终是个中国人，我对日本感情上没那么亲。”苏理微微皱起了眉头，“况且，我也不觉得森先生的组织缺人缺到招人这么随意，连一个还没毕业底细不明的外国学生都要招进来。” “我看过你的体检报告。”森鸥外一语惊人。 苏理蜷缩着的手指一抖。 他仿佛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么了不得的事情“虽然确实很想问苏小姐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是想来现在苏小姐对我们的信任还没到能完全托盘而出的地步。不过既然需要新身份，苏小姐的老身份现在应该也不能用了，港口黑手党会是很好的庇护。” “而且我没有记错的话，苏小姐还欠着我们港口黑手党一个恩情。”森鸥外继续说下去，“我听说中国有句老话，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那么救命之恩呢” “以身相许”苏理开了个玩笑，“那是中国古代封建女子的做法，并不代表现在人也会这么做。” “恩情归恩情，原则归原则。我不会因为别人施与的恩情违反自己的原则。” “苏小姐是想说黑手党的处事作风违背了自己做人的原则吗” “至少森先生应该会承认，黑手党在普遍意义上算不得大众认为的好人吧。” “始终要求自己做一个普遍意义上的好人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可是做了坏人不能原谅自己。” “人的心态是会随着自己阅历改变的，苏小姐现在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未必将来不会变成现实。”森鸥外自始至终显得非常沉着，像是在居高临下看着苏理作为幼兽的挣扎。虽然苏理有些不服气，但是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在这方面到底输了一头，相比面前的男人自己还是显得太年轻，表现得过于急切了些。明明话语之间还能留些转圜之地。“我很期待看到苏小姐转变想法的那一天。” “说回来，在苏小姐进门那会儿，我原本以为苏小姐已经打算加入我们黑手党了。”森鸥外像是想到什么，开始微笑。 “什么” “苏小姐不知道吗”森鸥外举起手中的羽毛笔对苏理怀里的那只兔子遥遥一指，“黑手党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负责照顾新加入的人是相信他的老成员，作为象征会给他一件物品贴身带着。我看着苏小姐抱着它进来，还以为是因为已经有准备加入我们的觉悟呢。” 苏理匆忙看向怀里的毛绒兔子，迷惑中带着难以置信“可这原本就是” “我的”两个字卡在嗓子眼里，苏理怎么都说不出口。森鸥外倒是了然地一笑，像是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太宰君告诉我，他昨天去医院接骨的时候捡到一个被人遗弃的毛绒玩具，觉得那只兔子很可怜。于是太宰君把那个玩具留给了那个他相信会进入组织的人，希望它能拥有一个新主人。” “然后那个孩子第二天抱着这个玩具出现在我的面前。”他把话说完。 苏理下意识攥紧了这只兔子的胳膊，它丝毫没有知觉，仍是傻乎乎地对着她微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存在的证明（三） 酒吧的调酒师如今已经很有一把年纪了，大半生过来也渐渐习惯了这种闲适的生活。有客人的时候为他们调一杯他们常喝的酒，没有客人的时候就自己仔细周到地打理自己的柜台。这些年来在酒吧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人绝不在少数，不乏刚结束任务来这里放松一下的黑手党，大多都是熟客。他可以清楚地记住每位常客的喜好，在他们进门那一刻开始就着手开始准备。 但那一日他站在柜台里擦拭着玻璃杯，那个陌生的黑衣少女怀抱着一只兔子玩偶，扶着木质扶手缓步走下楼梯时，他还是不由得有些诧异。 “这里有什么度数低一点的鸡尾酒吗”女孩声音清冽，让人想起春天时潺潺流动的溪水。 “我们不向未成年人卖酒。”他说。 女孩生就一张白皙的脸，发丝在昏暗的灯光下折射出灼灼燃烧的红色，衬得脸色越发苍白甚至有些柔弱。若有若无的烟雾缭绕在整间酒吧里，让老调酒师有些看不清她的神情。 “黑手党也需要遵守这种规章制度吗”女孩将那只毛茸茸的兔子放在柜台上。 黑手党完全还是个生面孔的孩子。 “很抱歉，但这是规定。”老调酒师最终只是眯着眼睛笑笑。 “我今年可是大二了。”可是说话的语气跟国小孩子说“我上二年级了”没什么分别。 “还真是没看出来。”他尽力把话说得委婉些，“能出示一下身份证件吗” “身份证明”女孩坐在柜台边，“那种东西我也是很想知道的。”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有呢”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好像到现在还不是非常受到信任呢，大概还要过一段时间。” “至少要等我完成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吧。”她愉快地得出了自己的结论。 趴在酒吧最里面打盹的猫伸了个懒腰，很轻松地跳到女孩隔壁的椅子上，然后向她“喵”了一声。翠色的竖瞳中倒映出清晰的人影。 “居然不怕我的吗”女孩侧过脸去，“好可爱的样子，撸起来一定很舒服。” 老调酒师保持了沉默，继续擦拭着手里的杯子。 “开个玩笑，我只是来等人的。”女孩说，“如果真的很为难的话，给我来一杯苏打水也是可以的。” “我姓藤川，以后应该会经常来的。” 等待的时间单调而漫长，女孩却是毫不在乎的样子，慢慢地拨弄着兔子的两只耳朵，像是在玩什么很有意思的游戏。那杯苏打水放在面前丝毫未碰，只有在女孩无意间碰到柜台的时候，才会微微荡起一点波澜。 “来了。”她突然说。 仿佛是要印证她说的这句话似的，酒吧的门被人推开，惊起了门上的风铃，发出“叮叮”的声音。老调酒师停下手中的动作看过去，顺着楼梯走下来的黑衣少年顶着一头蓬松而柔软的黑发，但是遮不住覆在脸上的白色绷带，是他所认识的人。 岂止是认识，简直是熟得不能再熟的熟客。港口黑手党首领最倚重的后辈，黑手党干部预选中最年轻的成员太宰治。 很少有人能说清太宰治和森鸥外的关系，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实在太过诡异。但是黑手党里绝大多数人都非常笃定，太宰治很有可能将成为港口黑手党里最年轻的干部大人。除去本人喜欢自杀但总是未遂的恶习，太宰本人其实是个相当深不可测的家伙。他功劳簿上用金钱和鲜血写就的丰功伟绩，即使是黑手党内部人也是要耗尽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 眼下他一步步走下楼梯，明显是看见女孩的存在了，嘴角还带着笑容。 “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苏。” 但是他语气里可半点没有“没想到”的意思，而是有着万事都把握在手的笃定。 苏 老调酒师放下手中正在擦拭的酒杯，开始削起了冰块。 “是太快了点，还不到一天的功夫，已经和太宰先生见了两面。”女孩目光在太宰身上一触即收，然后停留在调酒师手里正在慢慢被削成球体的冰块上，“我有点好奇，老先生这杯酒是为太宰先生准备的吗” “有什么问题吗”太宰治在女孩旁边的座位坐下。 “太宰先生原来今年有二十岁了吗” 太宰治少有地出现了一瞬间的怔忪，随即很快就反应过来的样子“你是想喝酒吗” “本来只是有一点想，但是被阻止了之后就变成了非常想。”女孩非常坦然。 “这样的吗”太宰治嘴角向上勾起了一个弧度，“那再来一杯吧。她跟我是一起的。”他对老调酒师说。 “还有，叫我太宰就可以了，不用总是太宰先生太宰先生的。”太宰治说，“毕竟不出意外的话，以后我们也是同事了。你看我不也是直接叫你苏么” 蒸馏酒倒入放入冰块的杯中，老调酒师将两杯酒分别放在少年和少女面前。 “藤川。”女孩突然说。 “什么”太宰治戳了戳自己杯子里的冰块，看着冰块在酒水中浮浮沉沉。 “我是说，我现在姓藤川。”女孩把面前的苏打水和蒸馏酒兑在一起，“担心太宰君叫那个名字叫多了养成习惯改不过来，还是早点说的好。” “新起的日本名字”太宰治沉吟了一会儿，“总觉得有些别扭呢。” “所以希望太宰君早点习惯过来，然后把称呼改掉。” “可是这样不足以体现我对苏的重要性吧，我可是苏进入组织后要照顾你的人，怎么也不能跟别人的称呼一样。” “太宰君其实并不想当这个责任人吧。” 太宰治戳着杯中冰块的动作停了下来“哦” 他认真听别人说话的时候总是显得困惑又懵懂，眉眼里藏着似是而非的温柔，可究竟也是冷淡的。 “首领告诉我，加入黑手党的象征是由信任新成员的人给出一件贴身物。但是我和太宰君昨日初识，还远远谈不上信任的地步。”女孩喝着自己新兑出来的饮料，苍白的脸上逐渐浮起一抹红晕，“而且选了原本已经被我丢了的玩具送回来，也不像是真正用心的样子。” “苏这么说是想要重新抛弃它吗”太宰捂着胸口露出受伤的神情，“我可是很精心地才把它捡回来的。” “相反，我其实很感谢太宰君。”女孩声音低落了下去，“现在只有看着它，我才能意识到我自己是谁。” “但是在首领问我关于负责引导我适应新环境的前辈这个问题，我还是选择了红叶姐。”她一口气把杯子里的饮料喝完，“所以这次我到这里，其实是来向太宰君告别的。” “首领告诉我在这里也许会遇见太宰君，所以我来了。谢谢太宰君愿意向首领转达我的需要，我想要见到太宰君的时候终究还是出现在了我面前。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误导我拿走了兔子这件事，我不会再追究。”女孩站起身来，把兔子重新抱在怀里。“加上今天这杯酒，暂且算是扯平了。” “希望以后合作愉快。” “苏理。”太宰突然开口。 “说了是藤川。”女孩垂下眼帘。不知道是不是老调酒师的错觉，他总感觉在那女孩的眼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金色，像是融化了的岩浆。 “昨天在医院的时候，我其实不觉得苏会留下来。但是苏当时的神情看起来有些迷茫，我想你大概自己也不明白自己该去哪里。” “所以太宰君想说，把那只兔子给我，只是为了给我一个选择吗” “然后你选择留了下来，我很好奇。”太宰治说，“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苏刚开始想获得身份，只是为了离开这里吧。” “现在为了得到身份进了黑手党，再想离开可不就是那么一件容易的事情了。会不会有种自己不知不觉中本末倒置的感觉呢” “大概是因为我还年轻吧，所以总觉得没有事情自己做不到。”女孩捋起耳朵旁纤长的发丝，露出绯红的双颊和一双清明的眼睛，有着普通的褐色瞳仁，仿佛刚才的金色熔岩只是老调酒师的错觉。“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至少我是这么相信的。” “还有，请不要再叫我苏理了。太宰君。” 港口黑手党今天刚加入的新人，名字是藤川理，是个日本人。 苏理今年应该是十七岁，卡塞尔学院11级炼金化学系学生。她从小生长在五星红旗下，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就是三好学生，到现在还有着团员身份，看起来是哺乳动物实际上还有着爬行动物基因的混血种，因未知情况孤身穿越到异空间一无所有，试图和黑手党进行交易获得身份顺利回到中国时，面临着是否要成为日本黑社会的抉择。 然后到此为止。 说是抉择还是太抬举苏理当时的处境了，事实上她觉得自己早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成了黑手党的一员。说到底她在这个世界什么都不是，别人说她是什么她在别人眼里就是什么。所谓三人成虎，一句谎言说多了就会变成大众眼里的事实。她连反驳的证据都没有，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是谁。 那时候苏理想，被逼到如此境地，自己应该要生气的，但是事到临头反而出乎意料地平静。 “黑手党并非就如苏小姐想象的那般肮脏龌龊，有时候他们身上承担的责任相比自己能行驶的权力，要重多得多。所谓的政客并不比黑手党干净，他们侃侃而谈的守护还有理想，好比嫖客对妓女所说的未来和爱情。” “当然，我并不是要逼苏小姐加入我们。选择权完全在于你自己。”森鸥外把下巴搁在交叉的手背之上，“但是苏小姐应该明白，得到的同时必然伴随着失去。两者相较取其轻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我知道了。”苏理从怀里的兔子收回目光，“我能问森先生最后一个问题吗” “苏小姐请说。” “邀请我加入黑手党而不是放我离开日本，也在森先生所谓聪明人的做法里吗” 来历不明，意图不明，甚至察觉到了身体构造与常人有异，还能放心大胆地招揽，想要留在自己身边，真的不怕养虎为患吗 森鸥外一愣，像是完全没有料到苏理会这么说话。但他很快又笑了起来，漫不经心地耸了耸肩。 “年轻人之所以年轻，是因为没有经历太多觉得世界上没有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他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而聪明人应该知道，天底下除了他还有其他聪明人，所以万事须得准备周全。” 虽然对方在笑，可是苏理无端感觉到了这间屋子气温的下降。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森鸥外的笑容，只是觉得那一张温柔的假面下，大概会是狰狞的魔鬼。 这就是黑手党吗苏理反复在记忆中重温那个场景。在一遍遍闪回森鸥外的面容以致她开始有些头晕之后，她渐渐回味过来，在这次会面中包括的其他意思。 虽然自己显而易见不是普通人，对方仍有信心在这间屋子内随时解决不受控制暴起的自己吗 这个异世界，好像也很有意思的样子嘛。 一个人的身份，来自于他的过往，他的记忆，他身边的人对于他自身的定义。但是脱离了原世界的苏理并没有这方面的限制，说白了没有承认她身份的人，也就没有能否定她的人。既然这里没有人认识曾经的苏理，那么她也不必像之前一样太束缚自己。没看到别人是怎么想自己的吗 年轻人而已，那就做点年轻人的事情。 苏理很轻地笑了笑，心里已然有了决断。她放下一直抱在怀里的胳膊，兔子松松地垂在她身侧。 然后她恭敬地低下头，将手放在胸前行礼。 “在下藤川理，身蒙港口黑手党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愿意在力所能及范围之内向森先生献出忠诚，直到身份灰飞烟灭那一日之前，始终留在港口黑手党内以供驱策。” 森鸥外仍没有显出意外的神情，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欢迎来到港口黑手党，藤川小姐。” 毕竟，谁还知道这是谁的人生。 她只是要回去而已，不管发生什么事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首次任务（一） “光看外表的话，真的看不出来藤川你实战能力有这么强。” “我以前是在军事学院进修的。”女孩语气有些自得，但很快就转成狐疑，“这算是夸奖吗我怎么觉得听着有点怪怪的。” “可是也没强到能完全保护好自己的地步。”少年话锋一转，“如果你只有这点能耐的话，我倒有点怀疑首领招你进来到底值不值得了。” “中也君是在质疑首领的决策吗” “我是说你要加紧训练了，你第一个任务很快就要下来了。不做漂亮点以后在黑手党里可是很难混的。”赭发少年举起手就是要一巴掌拍女孩脑袋上，可是顿了顿还是放了下来，“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还是少想一点。” 说这话的时候，苏理正持着一柄沃尔特k在做射击测验。几乎没有停顿，连续七八声枪响，子弹毫无差别地直中靶心，甚至没有出现第二个弹孔。 “枪法倒是意外地不错。”中原中也有些惊讶。 “我以前在学校里可是狙击手。”苏理说。被人夸奖总是令人心情舒畅。 当初血统刚刚觉醒，苏理的改变几乎是肉眼可见。初中时代她还是个两百度的近视眼，血统觉醒后自动修复，甚至大幅度提高五感，堪称全方位提升实力。但是后来的学习生活中苏理偶尔还是会戴平光镜，算是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后来她进入学院上大一的时候，苏茜已经大四了，她被作为继任苏茜在狮心会内位置的王牌狙击手加以培养，专门负责在自由一日里下手阴学生会的，为最后的决斗扫清战场。 “你那个美国的军事学院”中原中也轻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相信还是不相信。 苏理刚和中原中也见面的时候是这个清早，前一夜苏理因为喝了点酒在黑手党分配的房间里早早入睡，第二天早晨有人敲响了她的门惊扰了她的梦境。她有点发懵地从床上爬起身，一时竟搞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敲门声变得重了点，想来外面的人也有些不耐烦了。她糊里糊涂地从床上跳了下去，膝盖撞在了床头柜上，疼得“嘶”了一声。匆忙之下她连拖鞋都没有穿，直接去开了门。 “终于舍得起床”门外站着的人突然收声。 “你是”苏理尽量把语气放缓，克制住自己的起床气。 出现在苏理面前的人戴着一顶黑色的圆形礼帽，西式帽子压着赭色的头发，两只眼睛是少见的湛蓝色，让人想起大海。黑色风衣漫不经心地披在肩头，里面是棕色的衬衣。 总体来说，是个相当帅气洒脱的少年了，唯一的遗憾是有点矮。 这么说是因为真的矮。苏理差不多快有170，如果没有那顶帽子的存在，她可以平视着越过对方头顶。在卡塞尔学院待久了，苏理很少有这种俯视别人的经历，再加上早上确实没睡醒有些起床气，一瞬间有些发愣。 “你身上穿的是什么”对方的声音有些紧绷。 苏理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皮卡丘啊。有问题吗” 在这个异世界里居然还能找到皮卡丘的睡衣，其实是很出了苏理预料的。她在卡塞尔的时候就很想买这么一套，看着金黄金黄暖洋洋的，睡起来一定很舒服，还不用担心因为半夜睡觉不踏实踢了被子着凉。 结果她还没买的时候就发现古德里安教授有一套同款，而且施耐德教授很讨厌他的审美的样子。为了不让导师一个看不顺眼就把自己扔到古德里安那里跟那两个学生会的二货学长当师兄妹惺惺相惜这种情况发生，她至少在学院里学会了克制。 “皮卡丘”对方重复了一遍，“你怎么不说你喜欢小熊维尼” “我对小熊维尼没什么特别的执念，不过我师兄确实喜欢。” 说完苏理就愣了一下。 喜欢小熊维尼谁 然而少年关注点似乎并不在此“是吗那你怎么到现在还没起。” “昨天应该有人告诉你，今天会有你的引路人过来带你熟悉黑手党工作流程吧。” 苏理晃了晃脑袋，想起了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但是前几天生理和心理上的压力太大导致苏理有些疲惫，黑手党安排的宿舍床铺反而意外地挺舒服，再加上苏理喝了点酒，不小心就睡过了。 但是看到眼前对着自己睡衣好像有点意见的赭发少年，苏理不打算就此认错，而是决定胡搅蛮缠“我在调时差，一时间有些不习惯。” “中国跟日本就隔了一个时区吧。需要这么调时差” “我是从美国回来的。”苏理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开始胡说八道，“那可是差了十四个时区。” “还有，你怎么知道我是中国人” “大家都知道吧，红叶姐新收了一个混血在手下。”对方显得有些嫌弃，“不是给自己起个日本名字就可以说自己是日本人的，你的长相太明显了。” “从这个角度来看，阁下长得也挺不日本的。”哪有日本人眼睛这么蓝。 “你还真是跟红叶姐说的不太一样。”赭发少年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红叶姐”苏理抓了抓头发。 “我是中原中也，红叶姐今天刚接到任务出去了，让我先带你熟悉黑手党内部，顺便做个实力测试。”他终于想起作自我介绍，然后退开一步。“我给你十分钟时间洗漱，把身上的衣服给我换掉。然后出来。” “我知道了。”苏理关上了门。 中原中也吗 又来一个。话说这是第四个了吧。 诚然苏理的体术成绩在学院里排不上前列，毕竟和同级学生比起来她年纪还是小了些。但是龙血强化过的身体当然要比普通人高出太多，据说学生会主席手下那群白裙芭蕾少女团就算是脚踩高跟鞋身穿白色宫廷长裙，把裙角一扎悍然又是一条好汉，可以手持乌兹冲锋木仓背着备用弹匣完成长途越野，或者徒手跟200磅的摔跤手放对。 而苏理从来就没有这种顾虑，因为她不穿高跟鞋，狮心会也从不像学生会那么骚包。 所以她在轻装的状态下被中原中也轻松撂倒之后躺在地上，开始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在这方面拖了狮心会的后腿，或者拖了混血种的后腿。 “认输了”中原中也笑得有点得意，“刚才不是还说着自己是军事学院出来的吗” “军事学院也有文职人员。”苏理摇摇晃晃地支撑着自己站起来，刚才被中原中也那一跤摔得太厉害了，她有点头晕。 “你是想说比起武斗你更擅长谋略”中原中也问。 “我是说我两项都不擅长，”苏理摇了摇头，“我是化学系的，主要还是搞科研。” 炼金化学也是化学，算不上是谎言。 “不过我大概明白了，首领为什么会对我说年轻人总是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了，”苏理试着举了举自己的胳膊，刚才中原中也那一下让她误以为自己胳膊要断了，“原来你们还真有两把刷子。” 虽然苏理体术成绩算不得多好，但毕竟有着混血种体质打底，普通人还远不是对手。这么轻松地就对自己造成完全压制，对方真的是纯血人类吗 又或者，这个世界也有着类似龙族掌握世界权柄的存在吗 “恰恰相反，你现在的表现确实很难让我明白为什么首领会破例把你招进来。” “那中也君最好去问你们首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苏理喘了几口气，“不过我觉得你们首领大概没有跟你们解释的必要。” “新人平时说话可是要谨慎一点。”中原中也语气低了个八度，像是提醒又像是警告。 “中也君的意思是资格混得老了以后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对方又忍不住提高了一个八度，显然是有些暴躁，“你怎么” “谢谢中也君的提醒。”苏理打断了中原中也的话。 “哦。” 中原中也意料之外是个挺好相处的人，虽然脾气暴躁一点，但是个很真诚的人。在苏理所见范围内几乎算得上是清流。不过她牢记着人不可貌相这条定律，还是对他始终保持着警惕。 开玩笑，黑手党里能有省油的灯吗就凭对方那体术，自己反应慢一点还没来得及放言灵就得被灭了吧。虽然因为是同伴对方显然手下留情了，但是被击中过的地方还是隐隐作痛。 一定是因为身体还没恢复好，一定是这样。苏理安慰自己。身上有着龙血传承的混血种怎么可能这么弱，那可是神的力量啊。 自己的弱小只是混血种的个例而已。她下了结论。校长判断的血统评级不会有错，错的只是自己还没完全觉醒而已。正因为这样那些评级还在自己之下的学弟学妹才会越过自己一头，能跟姐姐一起执行任务。自己却不得不留守学校，始终在导师的庇护下进行学术研究。 一定是这样。 “说起来，你有异能力吗”在回去的路上，中原中也突然问道。 “异能力” “没有吗” “那是什么”苏理手指不受控制地开始蜷缩。 “听名字应该就知道了吧。”中原中也侧过身来观察苏理的表情，“以前从来都没有听过吗” 苏理可以感受到对方探查的目光。她决定装傻“从字面上理解，就是普通人不能拥有的能力吗” “可以这么理解吧，不过也不能完全算是这样。”中原中也声音低沉了一些，“藤川理，你真的没接触过这方面吗” “你觉得自己身上，就一点特殊的地方都没有吗” 如果她轻而易举地说出“没有”，中原中也很容易就能判断出她在撒谎。但是真话怎么说，说多少，还是有技巧的。她还指望着能保留一点实力将来能出其不意脱离黑手党呢，可不能一开始就把老底掀完了。 “硬要说有没有跟别人与众不同的地方，大概还是有的。不过不知道跟中也君说的是不是一件事。” 中原中也不暴躁的时候还是有点气势的。眼下他沉着地看向苏理，眼神专注。 “比如” 苏理硬着头皮看过去，对视的那一瞬突然压力减了不少。我为啥要怕这个小矮人她想。他又不会吃了我，比那个太宰看起来安全系数高多了。 她打定了主意。 “比如这样。”苏理闭上了眼睛。 然后重新睁开。 金色的瞳光爆射，像是破碎的汽灯，可是光芒更胜十倍，甚至短暂压过了旁边热烈的日光。瞳孔里的金色缓慢分裂又重新组合，扭曲出诡异的图案。中原中也猝不及防撞进那双诡异的眼睛，只觉得被威压逼迫到忍不住要后仰要后退。那一双金色的眼睛像是什么魔神，充满了妖异的美感。 “就是这样。”金色的光芒一瞬间敛去，苏理眨了眨眼睛。 “你的异能力”中原中也回过神来，“就是眼睛变色” “主要是精神威压”苏理几乎气结。 “那叫什么名字”中原中也仍是不太相信的样子。 “永燃的瞳术师。”苏理一想到什么名字就不假思索地直接说了出来。 “好像并没有要永久燃烧的迹象。” “叫黄金瞳也是可以的。”苏理在心里给自己擦了把汗。 中原中也一脸“你仿佛是在逗我”的表情“还可以随便改名” 苏理这次是真的要急了，她跟中原中也两个人在走廊上大眼瞪小眼过了好一会儿。中原中也突然“噗嗤”一笑。 他笑的时候苏理有些茫然，她不确定把无尘之地暴露在他们眼前是不是正确的做法，毕竟她到现在自己也不能熟练掌握，一旦暴走更是无法收场。但是中原中也显而易见不是好糊弄的人。在某种意义上，他的危险程度并不比太宰治低。 “我” “之前听红叶姐说你戒备心很重，我还不太相信。”中原中也拎着自己刚披在肩头的黑色风衣，“因为我不觉得哪个戒心重的人这么能在新环境里光明正大地穿着皮卡丘睡懒觉。” “现在我信了。”他笑吟吟地凑过来，但是因为身高差还是不得不仰视着苏理。 “不过，我希望你对我有所隐瞒，并不是因为对森先生有异心。”他的语气陡然带出些冷意，变脸能力简直令苏理叹为观止，“这次不是提醒而是警告，藤川小姐。没有下次。” “我明白了。”苏理很自然地退开一步。 “就送你到这里了，你应该记得自己是哪间屋吧。”中原中也停在楼下。“你的第一次任务应该很快就会安排下来。如果红叶大姐完成了自己的事应该会指导你，甚至可能手把手教你怎么完成任务，如果没有的话你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是吗”苏理并没有揭穿他，“中也君刚才说我戒心很重，想来自己应该不是这样的人吧。” “你想说什么” “中也君有异能力吗”她习惯了直球，“或者黑手党里其他人有异能力吗” “再或者，港口黑手党里存在没有异能力的人吗” “你的问题太多了，应该有些问题自己已经有答案了吧。”中原中也显得有些无奈，“重点” “中也君的异能力也有名字吗” 明明是疑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污浊了的忧伤之中”他简洁明了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具体什么作用，你以后应该会在实战中知道。如果我们需要一起执行任务的话。” “污浊了的忧伤之中”有点厉害啊，“那红叶姐的异能力名字呢” “金色夜叉。”中原中也一只手抄在口袋里，“这种私人问题你以后最好还是问本人。” “这样吗”苏理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那照这个逻辑来看。” 她有一瞬间的停顿，然后好像明白了什么，“森先生手下是还有一位太宰治先生吗” “你见过那条青花鱼”中原中也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厌恶。 “他的异能力，”苏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出了口，“是该叫做人间失格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首次任务（二） 虽然卡塞尔学院里大多都是一群蔑视礼法崇尚力量的混血种，是神经病与疯子的乐园。但不可否认的是，上至校董会下至普通学员，对外待人接物都表现得非常彬彬有礼，颇有贵族学院的风范。至少看起来是这样。学院的图书馆除了龙族祭祀仪轨爬行类的超进化龙族基因学研究之类的学术论著之外，还是有很多文史方面的作品充当门面的。因为推行中文教学，图书馆内不乏用中文翻译的各国小说散文史书。虽然对非汉语母语的学生来说还是有些吃力的，但是苏理可以看得很开心。在图书馆待久了，她差不多都能忘了自己其实身在美国。 在那些她用来打发时间的闲暇午后里，小说占了相当一部分的比重。比如阿婆有名的波洛马普尔小姐系列，柯南道尔的福尔摩斯探案集，松本清张代表作点与线零的焦点，还有自称是松本清张女儿的宫部美雪的两三本作品。刚升入大学的时候，因为年龄比同级人小些，入学时间又晚，她错过了最快的和同学熟悉起来的时间。而且那一学年刚开始的大事基本都发生在她入校之前，苏理本身性格也比较温和不怎么爱出风头，和同学不怎么有共同语言。最后她花了大把大把的时间泡在图书馆里和各类书籍为伍，这导致她涉猎的文学范围相当之广，没看过的也听过些。年份比较靠近的也拿来翻了几遍，比如辻村深月的时间静止的校园和与黑夜嬉戏的孩子，虽然前一本看了之后觉得主角和作者名字一样略出戏，后一本看完之后她对浅葱这个颜色都顺带有了点心理阴影。 总之口味相当驳杂，大概只是为了消磨时间。以上的比如都在她的涉猎范围之内。 包括眼前的广津柳浪，和他的黑蜥蜴与落椿。 真是个神奇的世界啊，这里的人都是文豪转世吗苏理把脸埋在围巾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面前发生的一切。 眼下他们正身处一间赌场之中。这赌场规模虽不十分大，但是生意相当兴隆。至少三分钟之前是这样。三分钟之后，先前或站着或坐着或走着的人都变成了躺着，只有刚来不久穿着黑衣的人还能站着，顺带点根烟放松一下。 这并不是开玩笑，此时那位银白色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长者在众多横七竖八的尸体面前掏出一支烟叼在嘴里，然后掏出打火机点燃，旁若无人地抽了起来。他面前还躺着三四个身穿制服的男士，都倒在地上无力地抽搐。 “工作后的第一支烟，果然特别爽啊。”他悠悠地吐出一口长烟。 不，果然还是文豪的作品成精了吧。苏理下了结论。 “啧，好像还没有结束的样子。”长者随意地把燃尽的烟灰弹在风中，转头往苏理这边看过来。“死到临头还要象征性地挣扎一下，还真是令人钦佩啊。” “垂死挣扎是人类的天性吧，基本操作而已。”苏理把脸更深地往围巾里埋了埋，声音含混地从里面逸出来。她的身后已经传来急速的破空声，混血种的听觉提醒她那是一把长刀，有一个刚刚还在埋伏的人正手持着它向她头顶劈下来。 然后苏理侧身一避，那柄长刀落了个空，劈在了苏理刚刚倚着的轮盘上。 “漏网之鱼吗”她抬起头。 偷袭的敌人显然是抱了鱼死网破的心，一击不得手居然还想再来一击，摆明了是想死也要拉一个人下水。苏理很不幸地被选中，成为那个将要被拿来垫背的人。眼见着那一刀误砍了不知道哪个客人落下的雪茄盒，马上又翻转着刀刃往苏理脸上削过来。 “我想请问一下，黑蜥蜴是刚才把枪里的子弹用没了吗”苏理一侧身又避过了这一刀。这种时候她居然手还抄在衣兜里，有种不紧不慢的淡定从容。 “抱歉，考察新人应对突发事情的能力也在考核范围内。”广津柳浪并没有让手下开枪的意思，“这几天藤川小姐跟在我后面熟悉工作流程的时间也够久了，也该自己上手解决一些事情而不是一味地躲在人身后了。” “只会躲在后面的长官，是得不到手下的尊重的。”他意味深长地说，“别忘了，藤川小姐将要接到的第一次任务必须亲手完成，不能借助别人的力量。” 他身后的黑蜥蜴面无表情地端着自己的枪，显然没有老爷子的命令是不会有所动作的。 “亲手完成，”苏理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吗” 然后她微微抬起了下巴。原本指向苏理天灵盖的刀锋瞬间偏向了她的眼睛，照这个势头下去男人会顺利地砍掉她半个脑袋。但是苏理不再退后，只是平静地看着试图偷袭她的人。 持着刀具的男人几乎是惊怒交集地发现对方不再躲避，甚至没有格挡。清澈的双眼似乎带上了嘲笑，嘲笑一个凡人竟敢冒死向神祗伸出刀锋。 刀刃停留在黑衣女孩眼前短短几公分之外，不能再进分毫。他颤抖着用力，但那也只是加大了刀本身的振幅，完全无法威胁到他想要杀的那个人。 此时女孩目光甚至有些悲悯，像是同情着对方毫无作用的努力，或者对方即将面临着的，无可避免的命运。然后男人看着她从衣兜里拿出一只手，缓慢，而坚决地推开了自己的刀锋。 像是端一杯热茶那样轻而易举。 震耳欲聋的枪声。广津柳浪终于看到了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示意手下开枪。黑蜥蜴混乱而嘈杂的枪响，大量的子弹几乎是同时没入了男人的身体，将他打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筛子。鲜血四溅，但是没有一滴能成功溅到男人面前的女孩身上。 然后他倒了下去。 在那个男人逐渐暗下去的视野内，他看见自己的血像是触碰到了什么不存在的障壁，然后笔直地下落，甚至没能碰到女孩的皮鞋。始终把脸藏在围巾里的女孩咳嗽了几声，终于把脸从围巾里抬了出来。那张面孔居然显得相当年轻，脸上还有着属于国中生的稚气和柔软。 “老爷子还满意看到的东西吗” 声音不再含混模糊，而是像流动的溪水那般清冽。 那是他在人世间最后听到的话语。 “这就是藤川你的异能力吗”广津柳浪又抽了一口烟，“总算不是什么精神威压了” “老爷子你这么说让我很有点挫败感啊，”苏理歪了歪脑袋，“这算是一直都没有被相信吗” “不是相信不相信的问题，而是潜力大小的问题。”广津说，“能力决定着责任，你的潜力决定了你将来能走多远。我不相信你的潜力只是你先前所说的那样而已。” “广津先生这么相信我的潜力” “这次偷袭的敌人在我们这么多人里只选了你作为突破口，你要相信你自己至少看起来就跟他们不一样。”广津柳浪看向那一众黑蜥蜴。 “难道不是因为我跟他们一对比显得特别弱鸡” “既然抱着和敌人同归于尽的心，肯定是拖着看起来越重要的一起去死，自己才死得越有价值吧。”广津柳浪淡淡地说。 “这样吗我还以为是因为只有我不戴墨镜，看起来比较没气势好欺负。或者只是单纯的性别歧视。”苏理若有所思，“这么看起来我还是很有气质的。” “气质” “当黑老大的气质，敌人一眼就看上了我决定和我共赴黄泉什么的，听起来感觉我很厉害啊。” 挺符合之前碰到的那个太宰口味，也许他需要这么个特质。苏理漫不经心地想。当然如果敌人是个出众的美人他没准会更喜欢。 广津柳浪被自己的烟呛到，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话可不能乱说啊，藤川小姐。”老爷子清了清喉咙，“尤其是在还是新人的时候。” “唔”苏理从嗓门憋出一个音节表示疑问，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 “请老先生务必放心，我并没有那种想法。”苏理说，“我现在其实并不是很习惯黑手党的生活，更别说老大不老大的了。” “不认同黑手党的处事原则吗”黑蜥蜴的首领看着眼前还带着些稚气的少女，“那你刚刚阻止对方杀你的时候在想什么会为他将要到达的死亡感到悲伤吗” “广津先生会为他的死亡感到悲伤吗”苏理朝那边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尸体扬了扬下巴，“会为这个赌场的湮灭感到惋惜吗” “当然不会。”老爷子断言，“既然他们拒绝了与我们合作，就必然要有以死谢罪的觉悟。” “嘛，就是这个道理。”苏理点了点头，“既然你们作为同胞都不惋惜，哪里轮得到我这个外人多管闲事。” “老爷子不会没看出来，我其实不算是日本人吧。” “之前有听说过一点，”广津老爷子的惊讶只维持了短短一瞬，“但是藤川日语说得很好，久而久之很容易让人忽略过这一点呢。” “谢谢，那大概是我母亲教得好。”苏理坦然地接受了老爷子的夸奖。她重新把脸埋在围巾里“这算是适应期结束了吗广津老先生需要对我的潜力进行打分然后选择任务方向吗” “你说的这些其实轮不到我呢，毕竟我并不是孩子你的引路人。”广津柳浪单片镜片反过一道光，“而且你的第一个任务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已经不会变了。” “哦” 广津柳浪以为她要就着任务细节继续问下去，这些天以来他已经习惯了面前女孩某种意义上令人难以置信的笨拙和迟钝。不知道怎么才能做到那么简单粗暴的任务流程都能找出这么多复杂的执行细节问题，还反反复复地问。不像是记忆能力有问题，倒像是理解能力有问题一样。 “下雪了。”然而女孩只是说了这么一句。 老爷子和黑蜥蜴的成员都向外望过去，只见一个浑身颤抖的男人站在门边，手里还捏着一个打火机。眼下看到黑蜥蜴投来的不善的目光，他想跑，但是抬不起腿。 而在那个男人的身后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雪，纷纷扬扬像是要把人的视线淹没。 “会掩盖住的吧，属于这个晚上的罪恶。” 女孩的声音很轻，像是一声叹息，消融在冰冷的空气里，最终了无痕迹。 藤川理，十七岁，日中混血，港口黑手党新成员，原身份未知，同时无法从随身物品中提取原身份相关记忆。 异能力无尘之地，排除领域内一切不允许的生命物质和非生命物质。疑似可以对人产生精神攻击，但效果待考。 首次任务地点红砖仓库 任务内容排除不明对象在横滨境内大面积使用炸弓单的危险 注意事项巴贝尔首相因故推迟访日日期 需要注意的是，此人似乎并不赞成黑手党的处事原则，但最终还是加入了港口黑手党作为交换身份的代价。如果潜力足够，有策反的价值与可能。 此报告书为内务省第九番机密资料室管辖。 以上。 资料番号伊6247乙 对尼荷利加国巴贝尔首相的恐怖袭击相关预警参与人员的活动记录 报告者内务省异能特务课参事官辅佐坂口安吾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温泉往事（一） 大概所有任务发布都是为了被执行，很少有任务开始和任务延迟的命令同时到达执行人的情况，但是苏理面对的就是这样。几乎是在苏理知道自己首次需要独立完成的任务具体内容的同时，她就被下达了因为任务对象巴贝尔首相行程推迟导致任务时间延后的通知。 “巴贝尔首相”苏理摩挲着下巴，“访日” “怎么，你很了解他”尾崎红叶含笑问她。 苏理愣了一下才想起来摇头，“不是，只是觉得这个消息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她下意识蜷缩起手指，然后重新舒展开来。脑海中的记忆被飞快倒回，零散而破碎的图像出现在她眼前黯淡的灯光，冰冷的金属门，苍白的墙壁，和满头满脑绷带的太宰治 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苏理不由得皱起了眉。 “这也难怪，之前电视上有放过这段新闻。”尾崎红叶纤长的手指搭在苏理的肩膀上，打断了她的思索。苏理其实很讨厌和别人有身体接触，但意外地不反感红叶姐这种安抚，“本来我还有点担心你一开始就上手这种级别的任务会不会太难为你了点，现在给你留的时间比我预想的要长些。” “你只是需要抓紧在这段时间里多锻炼锻炼。”尾崎红叶拍了拍苏理的脑袋。 苏理陡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所以我决定让你跟着大家多出几次任务，注意一点大家是怎么判断形势寻找线索，然后解决问题完成任务的。”尾崎红叶把话说完。 “不能这样吧。”苏理几乎当场就要提出反对意见。那群黑蜥蜴出任务的时候有动过脑子吗他们不是凭借着单纯的武力完全碾压过去的吗那么简单粗暴的经历怎么给新人积累经验啊 要说单纯的破坏和镇压，跟她的任务根本不是一回事吧。如果只是到码头帮忙装货卸货这种事情，想让自己去帮忙做苦力可以不用说得这么委婉的。 “而且我听中也说，你其他方面素质都算不错，只是体术堪忧。”尾崎红叶丝毫没有注意到苏理的抵触，或者只是单纯的不在意而已，继续说下去，“不过没关系，中也的体术在全黑手党里都算是一流，我会嘱咐他平时多练练你。” 苏理顿时觉得眼前一黑。让中原中也来给自己当陪练你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红叶姐你这样下去的话是会失去我的，”苏理赶紧握住尾崎红叶的手，努力地表达出自己眼睛的真诚，“就算是我现在看起来很弱小很不靠谱，但饭要一口一口吃。我们中国人有句话说的很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被逼得太紧我可是会跑的。” “失去你”尾崎红叶似笑非笑地看着苏理，“你想让我怎么失去你又要往哪里跑” “不不不我就开个玩笑，红叶姐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永远都在红叶姐身边保驾护航。”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苏理从善如流地改了口，甚至就势把自己的脸埋在尾崎红叶的手里蹭了蹭。尾崎红叶手上有一种很清淡的香味，还带着些热度。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苏理从海里被捞起来之后，体温一直维持在很低的状态。这使得她越发向往起能带给她温暖的存在了。 “嘴还挺甜，”尾崎红叶抽走了自己的手，然后弹了苏理一指甲，“真是我见犹怜。” 苏理捂着头，“嘿嘿”地跟着笑了起来。 “不过嘴再甜也没用。”尾崎红叶拂了拂衣袖转身离去，只剩下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走廊里低回，“如果你不能成功完成自己的任务，即使是我也保不住你。” 是啊，我知道。 苏理目送着尾崎红叶渐行渐远，最终在拐角彻底消失。然后她放下捂在头上的手，原本显得有些傻乎乎的笑容慢慢僵在了脸上，只余些空洞和疲倦。 同样的，我也不可能始终跟随在红叶姐你身边。 “尼荷利加国的巴贝尔首相于今早乘政府专用机到达东京，将于中午和家人一起拜访皇宫。这是今年一月以来首次重要的外交活动。他表示自己的子女对日本文化非常感兴趣，将和自己的夫人于周末前往横滨的红砖仓库参观相关展览。” 既然想起了是什么时候看到的信息，把相关图片从记忆里调出来几乎不费吹灰之力。苏理轻而易举地把记忆点卡回了那个医院的深夜，她坐在值班室的桌子前打开电脑的时候，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显示清晰分明。 二十三时三十七分，一月十六日。 原本预计很快就要到来第一次需要自己独立完成的任务，被巴贝尔首相拖延的行程无限期延长。苏理一方面有点开心，一方面又有些忧虑。开心的是充裕的时间足够她做出更多准备，而且看任务的字面意义也并不需要自己动手碾平什么赌场或者组织；忧虑的是如果这个任务拖延得太久，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完成任务得到森鸥外的信任，然后拿到护照回中国。 而且首次任务时间后移就能以为自己可以躲懒，完全就是不切实际的妄想。因为 “发什么呆啊你。”一个头盔被扔进苏理的怀里。苏理低头看看怀里的东西，又看看眼前的中原中也。 “又要我跟着你”苏理从一开始的震惊到现在已经可以淡然地面对事实。她觉得自从穿越后她的接受能力已经上升了不少“我记得你的固定搭档应该是太宰没错吧。” 既然已经进了港口黑手党，就不可能不知道中原中也和太宰治这一对老搭档。虽然两个人经常表面不和甚至总是吵架，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俩在一起爆发出的惊人默契和出众的战斗力。 “这种小任务不需要他跟过来。”中原中也挑起了眉，“还是你相比跟我合作更倾向于太宰” “没有，只是随口问一句。”苏理嘟哝着把头盔戴上。 主要还是红叶姐的吩咐，苏理知道这一点。而且真要让她在太宰治和中原中也两个家伙中间选一个作为长期合作的固定搭档，她的选择会是 两个都不选。 她选织田作。 认识织田作之助，还是在酒吧里。那一日老调酒师给她留了一杯薄荷利口酒，蒸馏酒虽然酒精浓度非常高但是很甜很香醇，是苏理这种甜品爱好者的钟爱。诚然龙血可以帮助人体高速分解酒精，但是她第二天并没有什么要做的事情，想着可以多睡一会儿懒觉，便放任自己沉浸在那种略微眩晕的过程。 真是美好啊，让人想起自己还在学院念书的时候。苏理抱着兔子缩在角落里喝了一口又一口，然后不小心打了个嗝。酒精总是令人飘飘然，她忍不住坐在椅子上转了个圈。这种令人麻痹的幸福感，几乎在苏理身体里叫嚣着冲刷着她身体里每一个细胞说，在这里呆一辈子，好像也不错。 就算历经千辛万苦找到办法回去了又能怎么样，那个世界里还有多少人能记得自己。自己无故失踪之后，最担心的没准还是施耐德教授，他已经失去过够多的学生了，自己终究也成了其中之一。二伯父二伯母自然哭的还是茜姐，能为自己流几滴眼泪的人却早就撒手人寰。 等自己回到中国，发现这个世界其实并没有自己存在的痕迹，也没有办法回去的话。是不是也不该太执着于过去，而是就此放弃重新安身立命，开启新的人生呢 “可惜太宰不在。”迷迷糊糊中，她听到有人这么说。 是自己知道的那个太宰吗苏理下意识地竖起了耳朵。 “他大概有任务在身吧。”说话的声音慢慢地低了下去。苏理有点听不清了，不由得转过头直勾勾地看过去，只见到当初刚进入黑手党帮自己登记信息的那位坂口安吾先生，正在跟一个胡渣没刮干净的红发男人喝酒。眼下那个红发男人显然是留意到了苏理的视线，转头看过来，脸上没什么表情，显得沉稳又安静。 让苏理想起了一个人。 但是她想不起来是谁。 真的醉了她自问自答了一下，觉得还好。 “织田作在看什么”坂口安吾抿了一口威士忌，跟着转过了头。 然后他就看见了苏理抱着她的兔子，看着这边的眼神专注又认真，腰背挺得笔直。 “藤川”他显得有些意外，“你也来这里喝酒” 织田作。苏理在心里把这个称呼念了一遍，被酒精搞得有些迷糊的脑袋转得都比平时慢一点。虽然理论上这种称呼应该很少见的样子，但是苏理莫名觉得有些熟悉，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于是她抱着兔子从椅子上跳了下去，几乎是脚不沾地地走了过去。 “晚上好啊坂口安吾先生，”她一板一眼地冲着坂口安吾打了个招呼，然后转头看向一旁的红发男人，“这也是太宰君的朋友吗” “你这是，醉了吗”坂口安吾打量着那张红扑扑的脸。 红发男人点了点头，然后开口“你找太宰有事” “织田作先生对吧，”苏理摇摇头又点点头，“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总觉得这个称呼很熟悉，但是我想不起来。”她是真的很困惑。 然而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后来苏理酒醒之后才想起来，之所以觉得这个称呼很熟悉，只是单纯地因为此人又是个和她所知道的文豪同名的存在。明明姓织田，却被人叫作织田作的男人。 凡是以文豪命名的人必然很强，有着代表作相同名字的异能力，而且在黑手党里也能无所不能呼风唤雨。这是苏理在碰到织田作之助之前总结出这个异世界的定律。但在那之后苏理发现，这条定律的最后一句，对织田作不怎么适用。 因为他不仅不是黑手党的高层，还是最低端的那种，没有头衔的最下级成员。就算是苏理这种刚刚入黑手党不久的新人，也因为领路人是五大干部之一的尾崎红叶，待遇还是相当不错的，至少勉强能跟中原中也算作一辈，即便级别远远算不上同期。带她熟悉任务流程的是黑蜥蜴的广津柳浪，进入黑手党的首次独立任务就涉及到了外交层面，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高实力高高压力，权限都要比织田作高上许多。 但是织田作不是这样。虽然苏理总结了一下她之前所碰到的与文豪撞名的人物，得出他必然不是什么等闲之辈的结论。但是如众人所见，织田作依然几年如一日地挂着黑社会的名义，做着最辛苦也是最鸡肋的白工，没有任何地位和功绩。 “我只是个无名小辈而已。”他总是这么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温泉往事（二） 如果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苏理觉得那自己未免也太傻了点，有愧于卡塞尔学院的名头。那一日醉酒之后她还是稍微克制了一下自己，不再放任自己沉浸在酒精麻痹神经之后的感受。这种经历有一次算是放松也就够了，她可不想在晕乎乎的状况下做出什么无法收场的事情来。 不过她不得不承认，如果那天她没有稍微那么放纵一下自己天性的话，大概也就不会上前和织田作搭话了。顶多远远看一眼，记住对方的长相就差不多了。 “织田作先生是认识太宰君么” “黑手党里应该没有不认识他的人吧。”旁边的坂口安吾放下自己的酒杯。 “这么说好像也没错。”苏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不过身为黑手党最下级成员，说起太宰的时候却完全不是用对待上级的语气啊。还有坂口安吾先生也是直呼其名。”苏理想了想，“给人的感觉倒像是很亲近的朋友。” “也许正是立场差距太大，反而更能抛开这些差距毫无芥蒂地沟通吧。” 如此而已。 “是吗”问多了未免有冒犯之嫌，苏理也不再问下去，而是很认真地做了自我介绍。 “初次见面，我是藤川理，是个刚加入港口黑手党的新人。之前有见过坂口安吾先生。” 那个写了堕落论的坂口安吾。苏理视线在他身上做了稍许停留，然后转到一旁的红发男人。对方自始至终没有多少表情，却给人一种温厚的感觉。 要不要猜猜看，新认识的织田作之助先生异能力是什么呢 青春的反证亦或者是夜光虫 虽然到现在苏理没搞清楚织田作的异能没错，不过这对她来说也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织田作确实如他本人所说，在黑手党内的地位很低，苏理不怎么能在任务中碰到。不过也有例外。 “晚上好啊织田作先生。” “晚上好。”织田作对着苏理挥了挥手，“你累成这个样子，是刚执行完任务回来” “其实还是跟着前辈跑来跑去吧，或者帮忙做点像织田作先生你接的那些苦力白活。我现在的资历还不足以让我单独执行任务。”苏理说，“不过我最近身体不太好，跑多了就觉得头晕。” “是上次的病还没有养好吗”织田作问。尾崎红叶捡回来的新人刚开始有多狼狈在整个黑手党里不是什么秘密。 “应该是吧，”苏理弯了弯眼睛，“所以我跟红叶姐请了假，明天我要休息一天。” “也是应该去医院彻底看看了。”织田作的声音总是低沉，却难掩关切。 “是出去散散心啦，已经订了旅馆。”苏理说，“如果我觉得效果好的话，回头告诉织田作先生去哪里玩。” “这倒不必” 还没等织田作说完，苏理就挥挥手跑了。织田作看着她远去的身影，渐渐琢磨出味来。 刚才那丫头跑的方向，明显是地铁站。 她这是要去哪里看样子不像是横滨市内。 既然是出门，当然不仅仅是在横滨市内。苏理自始至终的目的地只有一个。 相模湾。 苏理发现自己在神奈川的时候，其实是挺高兴的。因为她的母亲说过自己其实是神奈川人，不过不是来自横滨，而是隔壁的藤泽市。有时候母亲高兴起来，也会抱着苏理说起自己小时候的经历，次数不多，但苏理记得很牢。 话说起来，就凭她这记忆力，如果她也能记不清楚，也没几个人能记得清楚了。偶尔睡梦中被困在灵视里，她常常能看见自己想象中的神奈川。母亲一句句描绘出来的海景，她挚爱着的相模湾，在苏理的梦境中具象地投射出来。黝黑的山樱成排地长在海岸线之上，舒展着褐色的枝叶。热烈的阳光拥抱着海水，蔚蓝色的海浪侵蚀着岸边的礁石，拍打出白色的泡沫。粉色的樱花花瓣被风吹散，落在辽阔的相模湾上。海水的气味混合着花香弥漫在灵视扩展的空间中，而她站在海水之上。 所以她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竟漂到了自己母亲的故乡，曾经一度认为这是命中注定。至少在苏理发现此日本非彼日本之前。 但相模湾附近有着远近闻名的温泉乡，这一点和自己所在的那个世界没什么区别。在从上次飞机失事清醒之后，苏理明显感到自己身体有些不如之前了，最直观的体现在于她开始畏寒。如果一开始说她想喝酒是兴之所至，现在不如说是借酒精暖身。蒸馏酒的度数不低，喝一口下去感觉有火在胃里燃烧。 长久的拖延不是办法，女孩总是体寒伤身。长辈们总是这么说。于是她辛苦地跟进完了今天的任务，趁红叶姐高兴跟她申请了一天假期去泡温泉，美其名曰疗养，主要还是想一个人出去玩，就当做旅游了。 走出地铁的时候已经到了夜晚，黑夜无声地侵袭了所有，只余下地铁站内惨白的灯光。苏理抬头看向天空，乌云遮蔽了所有的星星，只剩下半盏月亮半隐半现顾影自怜。 “这久违的假期。”苏理深深吸了一口充满海水咸味的空气，然后就被其中的冰冷呛得开始咳嗽。她擦了擦自己的鼻子，把下半张脸重新收在了围巾里。 “希望可以拥有舒舒服服的一个温泉夜晚。”她自言自语道，视线落在了前方的饮料自动贩卖机上。 “温泉”脑勺后突然有人发出声音，“苏这是要去泡温泉吗” 苏理一惊。 她惊讶的不是“怎么这里也有人认识我”，而是“怎么这家伙也跑到这里来了”。听到这种称呼，苏理就能猜出来此人是谁，全日本怕是不会找出来第二个这么叫她的。森鸥外还会喊一声“藤川小姐”，中原中也就直接叫“藤川”了，而负责亲手引导苏理的红叶姐，则是叫着“小理”这种爱称。只有太宰治，始终对苏理当初的提醒视若无睹，仍是坚持喊着“苏”，这个典型的中国姓氏。苏理后来也懒得纠正了，他爱咋叫咋叫，自己就当做没听到。 此时她的惊讶刚出现就被摁死在了心底，苏理连头都没有回，而是走到出口附近的饮料自动售卖机面前，投币买了一罐热咖啡。 “晚上喝咖啡不怕失眠吗”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太宰治跟了过来。 “咖啡因这种东西对我没用。”苏理用热咖啡捂了捂手。 确实没什么用。刚进入卡塞尔学院那会儿，她因为缺了太多课程不得不熬夜自学，困得不行的时候冲了一杯速溶咖啡用来提神，结果发现一点用没有，该犯困的还是继续犯困。后来苏理养成了入睡前都喝一杯咖啡的习惯，索性把它当成牛奶之类的助眠物了。 往事总是不堪回首，能不回首的就不要回首。她从外套口袋里摸出自己的房门钥匙，打算用这个撬开易拉罐。因为苏理的大拇指长得相较普通人显得更短而且指甲薄而脆，她总是很难抠开易拉罐，必须借助外物。 结果一旁站着的太宰治这时候非常绅士而直接地从苏理手中拿走了那罐咖啡，很轻易地就打开了易拉罐，然后递回到苏理手上。 “谢谢。”苏理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道了一声谢。 “没事。这种事情以后交给我做就可以了，不要跟我抢。”太宰治披着自己的黑色外套，苏理自从认识他那天起看到的绷带始终没有拆下来。刚刚帮忙开易拉罐的时候，苏理不经意地碰到了太宰治的手，明显要比自己的手暖和上许多。 “这么记仇的吗”她喝了一口咖啡，温暖的感觉散入她四肢五脏，她轻松地呼出一口气，很长很白。 “这怎么能算记仇呢只是一个小提醒而已。”太宰治眼睛里带着浅淡的笑意，整个人像是有了些温度，平日里那种阴森森的感觉少了一点。 那件事说来话长，还要追溯到半个月之前。苏理名义上归于尾崎红叶手下，实际上对她指导最多的还有一个中原中也，偶尔她也会跟着黑蜥蜴出去跑跑腿什么的。以她现在的资历，还够不上参与核心任务的地步。她也乐得跟那些事情离得远些。 本来这都和太宰治没什么关系。直到她有次偷懒被临时抓了壮丁，被要求跟随太宰治一起调查一起失踪案。那也是苏理唯一一次在太宰治手下工作。当时案件刚刚开始展开，苏理跟随太宰去失踪人员住所收集提取相关信息。然而他们并没有此人住所的门钥匙。苏理晃了晃门，发现锁得挺严实。 “太宰君有这里的钥匙吗”苏理侧过脸问。 “钥匙没有，不过这没关系，我来”太宰治摩拳擦掌，露出了跃跃欲试的神情。 “是吗”苏理没等他说完，又回过了头。她利落地掏出了自己的枪，然后“啪啪”地给了门锁两下。 门锁被打穿，苏理顺势一推推开了门。 “好了。”她转过头看向太宰治，“我们现在进” 话头戛然而止。苏理看到太宰治手里拿着根黑色的铁丝，露出怅然若失的神情，活像个看到自己玩具被抢走的小孩。 “有问题吗”她犹豫着问。 “你可以让我来。” “这样比较方便。”苏理收起了枪，露出困惑的神情，“我看到老爷子他们都是直接拆门的。” 再怎么说苏理也是施耐德的学生，虽然平时表现得比较乖巧伶俐，但耳濡目染之间还是染上了执行部那群暴力狂的行事作风。她的师兄们一般直接就能用手把锁拧断，而她的导师施耐德教授偏爱老虎钳子，她相比起来要柔弱一点，只能动动枪什么的。况且来到黑手党之后跟着黑蜥蜴那群人出了几场任务，便以为大家都是这么做的了。 “这么粗暴的吗” “不然呢”温柔地抚摸这扇门对锁说我真是对不起你啊然后拔枪给他两下 “那我的用武之地呢”太宰治挥了挥自己手中的铁丝。 “哦，那下一个锁给太宰君你来开好了。” 但是那次任务里，他们并没有碰到第二个锁。 “当时我也并不知道太宰君有开锁这种特殊癖好，”苏理皱了皱鼻子，“而且我也保证了以后有类似的情况下一定不会跟你抢。” 也是在完成这个任务之后，苏理才听起前辈说到太宰治在开锁方面的心得，黑手党里没有一扇门能挡住他的脚步，也没有一把手铐能锁住他的自由。让她想起了诺诺姐家那把言灵为“gates”可以打开所有门的钥匙。 “这么说来以后开罐子也可以让我来吗”太宰治得寸进尺。 “如果每次买饮料的时候太宰君都在旁边的话，我倒是没意见。”苏理一口气喝完罐子里的全部，“说回来，太宰君不是去执行任务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之前有听说太宰治接了个比较棘手的任务，然后好几天不见人影。 “因为任务地点就在这附近啊，”太宰治一点不惊讶苏理是怎么知道的，“不过突然觉得这平行的地下铁轨道非常的迷人呢，从地铁隧道里灌进的风也很有意思，不知不觉顺着轨道就走到这里来了。” “突然在轨道上发现新的自杀方式吗”苏理试图从他平时的爱好找出他的行为动机。 “不不不，”太宰治摇了摇头，“我的信条是不给别人带来麻烦朝气蓬勃的自杀，卧轨会给别人带来很大的麻烦，而且会非常痛。” “所以暂时不在我的考虑之列呢。”他愉快地得出结论。 “是吗”苏理竭力克制住自己嫌弃的表情，“那还真是会感到荣幸啊，我是说这个地铁站。” 她把喝完的易拉罐扔到垃圾桶里，然后背着自己的包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就这么走了吗”太宰治在她身后遥遥地问。 苏理误以为自己把易拉罐扔出了垃圾箱，下意识站住脚。 “我记得之前有人跟红叶姐说，她不会欠黑手党的人情”太宰治悠悠地说。 “所以我有欠了你什么吗”苏理微微蹙眉。 “我刚才帮你开了咖啡罐。” “我说过谢谢了。” “就只是嘴皮子动动而已吗” “太宰君想让我请你喝咖啡”苏理试图推理了一下，并且觉得自己的推理很有道理。 “不是哦，”太宰治摇了摇自己的手指，“苏刚刚说自己要去泡温泉” “”苏理手指开始蜷缩。 “那就请我泡温泉吧，”他并没有等苏理的回答，“给你一个贿赂上级的机会。上次你在我面前把门锁打穿的事情一笔勾销。” 我谢谢你哦。 “我不需要这个机会。”苏理最后憋出了这么一句。 “我只预约了一个人的份，太宰君您请自求多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温泉往事（三） 在苏理很小的时候，她最喜欢的书大概是一本紫色封皮的安徒生童话，来自小姑姑送给她的周岁生日礼物。年纪渐长之后，她渐渐很少看这些童话书，也忘了自己究竟是把它放在哪里。 直到去上大学之前，她回到那座闲置了很久的小院落，给自己收拾去大学的行李。因为很久没有住人了，所有家具都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尘埃。在犹豫是不是该雇个保洁来打扫一下之后，她还是选择了自己动手收拾。毕竟家里可能放着些龙族相关的物品，交给别人果然还是不太放心。 然后她从蛛网遍布的书桌上，找出了这本久违的安徒生童话。因为放得太久不知道什么时候受了潮，书页捏在手里有些软塌塌的，没了筋骨。她拂去上面的灰尘，然后插回了书架上，心说等下次回来要把所有书都拿出去晒晒免得发霉。 在拉开温泉馆自己预定房屋的阳台门那一瞬间，温泉弥漫出的雾气遮住了苏理的眼睛。她有一瞬间的愣神，想起了当初那本受潮的书，和自己现在受潮的心情。那个永远等待着给小女孩讲故事，等着她回来自己就能出去晒晒太阳的安徒生还在另一个时空，蹲在中国北方一座小院落的书架上。 但是那个小女孩，怕是这辈子都再难回去了。 “怎么房间这么小”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它的主人是谁。 苏理收敛了心神，重新合上了门“我说过我只订了一个人，肯定只有一个人的空间。” 再怎么说太宰治的级别和资历都不是苏理这种新人可以相比的，脚长在他腿上，苏理总不能把他的腿剁了。于是他施施然地跟在苏理身后上了山，进了旅店。温泉馆老板娘是个风韵犹存的妇人，眉梢眼角依稀还能看出当年的美貌。眼看着他俩一前一后进来，露出了心领神会的微笑。苏理懒得跟她解释，直接说出了预约的房间。 “预定那个房间的客人说是只有一个人吧。”老板娘有些迟疑。 “那是我订的，和后面这个人没关系。”苏理把网球包放在前台，“这个人我不认识。” 话虽是如此说，但是在苏理办完入住登记之后背着包走到房间之后，太宰治居然还能跟上来，实在是让苏理有些匪夷所思。 “你怎么进来的”她转过身。 “我说你是我的女朋友，吵架了不肯见我。”太宰治熟门熟路地进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开始开电视，“她就放我进来了。” 苏理点点头又摇摇头“太宰先生还真是擅长信口胡说。” “总比刚才苏说不认识我的话要靠谱些。” “这不是一件事情吧。”苏理盘着腿坐在一旁，“其实太宰先生可以自己重新定一间的，作为干部候选人总不会比我还穷。” “我钱包丢了。”对方说得理所当然。 “所以”苏理扬了扬眉毛。 “所以我身上没有钱”太宰略带卷曲的黑发覆在脸上，嘴角一勾竟是有些温柔，“苏这是要冷酷无情地赶我走吗” “这倒不至于，”苏理从沙发上跳下来，顺手夺过遥控器关了电视，“不过太宰先生请记住，你欠了我一个人情。” “我的人情，一般都是很贵的。”走到门前的时候她转过身补充了一句，“相信太宰先生也不会欠别人太便宜的人情。” 太宰治看着她关上了门，弯起嘴角无声地笑笑，目光落在苏理一路背过来的网球包上。 “是为刚才那位先生订的吗”老板娘笑容有种了如指掌的意味。 苏理知道她误会了，但是并不觉得有什么解释的必要。眼下情况她解释了对方也未必会相信，没准对方还会觉得这正是情侣之间的情趣。而苏理向来不喜欢被人拎着鼻子走。 “其实没必要再定一间房的，我看双人房就很好。”老板娘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些皱纹，但是这反倒给她添了几分风情。 “可以让他的房间离我的远点吗”苏理“呵呵”假笑了两声，没有理睬她的说法，径直问道。 “清净一些的双人房也不是没有。”老板娘将双手交叠在前，满眼写着“我都懂”。 苏理沉默了一会儿，决定还是解释一下“我其实和他真的没什么关系，他只是我的同事。” 处于某种微妙的自尊心，她没有说对方是她的上司。毕竟苏理的直属上司还是尾崎红叶，而她坚决不承认太宰治那个绷带精能和红叶姐相提并论。 “如果还是不愿意原谅他的话，也可以订有两个房间的套间的。这样可是比两个单间要便宜些。” 苏理放弃了继续解释下去，而是问起了别的房间“真的没有其他单人间了吗” “这个嘛，”老板娘狡黠地笑了笑，“信则有，不信则无。” 苏理点点头“那行，就请再来一个老板娘您刚才说的套间吧。” “那之前您入住的房间” “那间屋不必退。”苏理合上了笔盖，“没有问题吧。” 听起来像是征询意见，但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想来应该也没人会拒绝多赚钱的。她想。 打开门的时候，太宰治已经不在起居室了。苏理顿了一顿，进了起居室去拎自己的网球包。 “你为什么买了这么一个网球包”太宰治倚在门边，总是披在肩头的黑衣服已经脱了，剩下里面白色的衬衫，包裹着他消瘦的身材，就连衣服下显出来的白色绷带，也不能让他有半点浮肿。“是要去打网球吗” “想去打网球的前提，是包里至少要装个网球拍吧。”苏理毫不费力地把包背在背上，“这间屋留给太宰先生了，您请自便。” “苏是重新定了一间房”太宰治眼睛眯了眯。 “嗯。”苏理拉开门，“希望太宰先生可以独自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她对着太宰治温和地笑了笑。 可以住两个人的套间自然是要比一个人住的房间要贵些，苏理既然已经忍痛定了这么间屋，便必然不会再让太宰治再占什么便宜了去。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作为父母近半遗产的继承者，又接受着卡塞尔学院的贵族式教导，刚入学的时候施耐德教授就帮她申请了奖学金，苏理从来不知道缺钱是种什么样的感受。 不过那也是来到这个世界以前。刚来这里她就欠了黑手党一笔医疗费用，一次救命之恩。入会以后虽然有工资，但是也只能算是个实习生，还不能算是正式编制。跟在红叶姐后面倒是不愁吃穿，问题是她还得攒钱还医疗费，然后买机票回中国。 正式任务的话森鸥外应该也不会给她回中国出公差的机会吧。她很有点自知之明。所以费用还得她从现在这种实习生工资中慢慢攒出来了。 苏理把长发挽起包在毛巾里，然后整个人泡进了温暖的水里。水温不高不低，正好把热度传输到苏理的后背。原本一到夜晚她的肺都隐隐作痛到难以安眠，整个后背都是冰凉。现在被热气腾腾的泉水包围着，苏理不由得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值了，光凭这一点之前花再多的钱都值得。她鞠了一捧热水捂在脸上这么想着。给太宰治那间自己原本订的房间算是个人情。她不喜欢欠别人人情，但是很乐意让别人欠自己人情。这样显得自己很有存在感，即使这个世界对自己来说完全还是个陌生的存在，却还是有人不得不求助自己，显得自己很厉害。 用一晚的温泉服务费换一个黑手党干部备选人的人情，还是在苏理预算范围内的。 很划算，不是吗 洗完了澡已近深夜，苏理披上了红叶姐送的浴衣，坐在温泉池旁泡脚，慢慢地盘算自己是不是该煮个蛋。温泉煮蛋配清酒据说是日本年轻人的潮流，而她还没有试过。 这时候有人敲了自己的门。 “谁”苏理扬声问。 “夜间有清酒服务，方便我送进来吗”是老板娘的声音。 想睡觉就有人来送枕头。她从温泉池中提起双脚，赤脚站在地上跑过去，拉开了自己的房门。 “晚上好，藤川小姐。” “晚上好。”苏理点点头，“您这是” “夜间的清酒服务，是免费赠送的。”老板娘端着托盘，“请问客人您需要吗” 送上门的不要白不要，况且苏理确实也没怎么碰过清酒，想来度数应该不高。因而她从容地接过来“真是有劳了。” “两个人一起喝的话味道会更好哦。”老板娘冲着她挤挤眼。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不是每间屋都有吗”苏理摆摆手，“他也有自己的房间。” “你们不是住一起”老板娘问。 “这不重要。”苏理打着哈哈，“如果都是免费的话记得给我先前那间屋送过去就行，那里住了人的。” “啊呀，可是我以为两位是住在一起的，所以把两位的当成一份送过来了。”老板娘掩嘴而笑，苏理没来由地一阵恶寒，“这样的话那位先生可是就没有了哦。” “那就让他没有吧。”苏理想着自己已经请了他泡温泉难不成还得请他喝酒生意也不是这么做的。 no ay他想喝的话自己买吧。没有问题，非常合理。 “还没和好吗”老板娘放下遮住嘴的手，露出担忧的神情。 不，我们根本不是那种关系。你见过哪家的同事住一间屋的苏理略微蹙眉，此时她才意识到一个看起来不怎么重要的误解能给人带来多大困扰。 某种意义上也是太宰治的本事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获得对方的信任并让对方对两人的关系深信不疑，是有多能把握女性心理。看起来那么阴郁，居然还是这么受人欢迎的类型。 “你可能误解了什” “这是想要昧掉我的酒么真是个坏孩子啊。”有人从暗处转出来，“亏我当初还请了你的酒。” 老板娘露出心领神会的神情，然后退了下去。苏理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提着清酒，抬眼看向来人“但是太宰先生当初请我喝酒，我们之间也只是扯平而已吧。” “并不存在我欠了你什么。”她晃了晃手里的酒瓶，“相反，现在是您欠了我在这间温泉馆的住宿费。” “然后逼得你跑来专门开了一间双人房”太宰治脸上漾着极淡的笑容。不知什么时候他也换上了浴衣，衣襟下露出层层包裹着的绷带。眼下他偏白的脸隐在黑暗中，只能从声音中判断出他大概心情不错。苏理记得过来的时候他并没有行李，不知道哪里来的衣服。 而且，就算是泡温泉，也不能把绷带解开一会儿吗 “愿意陪我出去散散步吗”他伸出一只手。苏理低下头，那一只伸出来的手肘上还缠着绷带，比自己大上一号的手掌骨节分明。 和他本人有着奇妙的违和感，想来会是温暖的存在。苏理没来由地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温泉往事（四） “然后” “然后我拒绝他了。”苏理顶着一头乱发倚在后座上，手肘枕着开的车窗，黑框眼镜也挡不住她满脸的困倦。 眼镜是前几天刚配的，之前的眼镜盒早就在那场飞机失事里葬身海底。而长时间不戴眼镜导致伸手摸个空总是让苏理莫名焦躁，缺少一种安全感。 犯困是一定的，偷懒是绝对的，周公是无敌的。如果可以的话，苏理恨不得抱着枕头被子睡个地老天荒，在热烘烘的被子里度过这一整天的假期。为此她还专门在网球包里塞了不少零食，畅想了一番从被子里伸出手就能摸到午饭的自由一日。 然而零食是有的，被窝也是有的，温泉也是有的，苏理到底还是没能在这里睡一天。拒绝和太宰治一起出去散步的提议之后苏理就回房了，然后发现老板娘只给了自己清酒而没有鸡蛋。她对着酒瓶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不要鸡蛋下酒了，下次来的时候再吃也是一样。 然而清酒的度数要远比她想象的高，喝完一瓶之后有些上头。她强自支撑着自己换了睡衣，然后倒在床上卷了被子，裹成一个舒服的球昏昏睡去。有着清酒，温泉与床的夜晚总是令人感到心情美妙，苏理也是如此。 睡至深夜，苏理做了一个亘长而清晰的梦。梦境里她穿着红叶姐送的浴衣站在温泉馆的木质回旋长廊上，清冷的月光照着银白的雪地，反射出溶溶的光。 什么时候下的雪她迟钝地想。 “很漂亮，不是吗”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苏理身后。男人身量比苏理略高，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 “人为什么要活着呢”他突然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太宰治苏理想回过头，可是不能够。从她的视野里只能看到山间层层叠叠的森岚，树梢随风摇晃晃成潭水的波澜。雪花静静地落在山里，然后一部分被温泉的温度融化，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夜色里。 “至少现在活得很快乐，那为什么一定要死呢”她听到自己这么回答。 卡塞尔学院新生刚入学的时候都要上一次校长的亲自授课，苏理因为入学晚无缘得见。后来随着重修的人一起补修校长的龙族谱系学时，才得以一窥真容，传说中风骚而不失优雅的剑桥折刀，希尔伯特让昂热校长。 “想过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理由吗” 这是昂热给自己留下印象的第一句话。 “因为我柯南还没看到大结局。” 这是苏理当时近似玩笑的回答。 不过想到身边站着的人可是太宰治，传说中写出“我本想这个冬日就去死的，可最近拿到一套鼠灰色细条纹的麻质和服，是适合夏天穿的和服，所以我还是先活到夏天吧”的太宰治，这个世界里热爱自杀或者拉着别人一起自杀的存在，问出这种问题似乎也没那么不可理喻了。 雪还在落，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死亡不可怕，可怕的只是孤独。”对方附在自己耳边轻声说，苏理可以清晰地感知到太宰治温热的吐息，几乎要吹化自己被冻僵的半边脸。 “你愿意陪我一起去死吗我亲爱的苏小姐。”他握住苏理冰凉的手，给她带来一些温暖。 即使是在梦境里，冰冷和温暖的界限也依旧如此清晰。借着雪地映出的月光，苏理终于看清了太宰治的面容。眼睛上的绷带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拆掉了，脖子上的绷带却还是留着。 然后她眼见着太宰治握着自己的手放在他的唇边，在上面落下轻轻一吻。 “苏小姐，你愿意陪我一起去殉情吗”他重复了一遍，“至少在死亡的道路上，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虽然说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话，眼睛里却还是温柔的神色。苏理恍然间竟有了种错觉，似乎他说的话，也不是那么一点道理也没有。 个屁。 恍惚只有一瞬间，然后屋外传来一声巨响。苏理猛地从床上坐直，因为醒得太快，一时间有些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地震了吗”她茫然四顾。 然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她眯起眼睛看向窗外。已到了近午时分，晴朗的日光照在整座院落里，温泉热气腾腾地冒着蒸汽，正在抽芽的树木苍翠欲滴，哪里有下过雪的迹象 这时候门外传来敲门声，是老板娘的声音“藤川小姐” “我在。”她一边应声一边掀开被子下床，抓起外衣套上往外走，“找我有事吗” 在拉开门之前她以为肯定是太宰治又在作什么妖了，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这种可能性会使得老板娘来找自己。所以苏理完全没有往其他地方想，同时也忽略过了自己扔在床下被静音的手机上，有着七八个未接来电。 这也就导致了苏理在看到老板娘一旁站着的中原中也的时候，完全没有一点准备。 “这位先生说是要来找藤川小姐的，我完全拦不住他。”老板娘鞠了一躬。 “哟。”她仓促之下冲着中原中也点点头，“真巧啊。” “不巧，我是来抓你回去的。”即使在室内也要带着帽子的臭屁少年昂起头，从上到下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苏理，“你对睡衣的审美还真是一成不变啊，藤川。” 苏理低头看了看自己外套下的睡衣，一如既往的皮卡丘，和三个月之前她与中原中也初见时穿的是同一个系列。好像有什么存在拽着时间线飞快倒回到三个月前，穿着黄色睡衣的少女站在卧室门内，戴着帽子的赭发少年站在门外。 “我记得我跟红叶姐请过假了，”苏理抬起头，“如果我没有搞错的话，我今天的假期应该还没有结束” “紧急任务，休假终止。但是你没有接我电话，”中原中也说，“红叶姐告诉你订了哪里的旅店。我给你十分钟时间，洗漱完毕收拾好行李跟着我走。” 真是令人感到熟悉的场景。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台词。”苏理说。 离开温泉馆必然要经过前台，苏理放下网球包，在老板娘指点下办理了退房手续。 “住在我原来那间屋的人走了吗”苏理用笔戳了戳名单。 “太宰先生一早就走了，临走前还拜托我向藤川小姐表达谢意，感谢藤川小姐请他来泡温泉。”老板娘双手放在腹前又鞠了一躬，“我才明白太宰先生和藤川小姐确实不是那种关系，之前因为误解给您带来的困扰在下表示非常抱歉。” “那并不是您的错。”苏理连连摆手，“都是那个绷带精话多。” “太宰”原本等在门口的中原中也转过了头。 于是事情变成这等模样，中原中也一边开车一边盘问苏理昨天发生了什么事，而苏理一边心疼着自己还没开始就结束的休假一边敷衍着中也的问话。 “我想睡了。”苏理合上眼睛，表示不想再回答任何问题。 “我去叫你的时候你已经十点了，结果你还没起床。”中原中也冷哼一声，“三个月不够你调十四个时区的时差” “中也你这样真的显得很八婆。”苏理把眼镜拉低了一点，从眼镜上方盯着后视镜里的中原中也，“你知道小明的爷爷为什么能活到一百岁吗” “哈”中原中也皱起了眉。 开车来接苏理是尾崎红叶对中原中也的要求，因为苏理先前向她抱怨了任务中总是被某人扔到摩托车后面结果被风吹得头发糊了一脸的待遇，他现在带着苏理的时候不得不放弃摩托车这种代步方式。 而苏理对这种特殊待遇表示很受用。 “娇气。”中原中也对此评价道。 “是啊，毕竟不像某人，风再大头发再长也不会乱。”苏理斜斜地看过去。那一头赭色的头发流畅地顺着脖子淌下来，从前座的缝隙中可以清晰地看见中原中也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搭在变档操作杆上，行车间带着种自在的潇洒，仿佛会有成群的蝴蝶会从他的手缝间飞出来。 果然还是会觉得眼熟，但怎么都想不起来为什么。 “不过总是想着玩，可别把该完成的事丢下了。”中原中也抬起下巴看向后视镜里的女孩，苏理愣了一下，拿出夹在座椅背后的文件袋。 “原来这是给我的吗”她掂了掂手里的分量，“就是这东西让我的一天休假没结束就迫不及待地让我回来” “不然我带它过来做什么”中原中也发出不爽的声音，“可没有第二个人要求我接她的时候不准骑摩托车。” “这不重要。”苏理说。她从袋子里抽出文件，一页页翻阅起来。 “日本第一杀手”她念出声来，“这是谁封的称号这么中二。” “总会有人喜欢给别人起一些外号，不过近藤这个人确实有他特别的地方，”中原中也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苏理，“怎么觉得他名不副实” “名不副实倒说不上，我又没接触过他。”苏理手指在这个名字上拂过，“不过有些好奇，都是黑社会，你们应该相互都有些了解吧。” “不过知道而已，业务上可没什么往来。”中原中也利落地打了个方向盘，苏理的头“咚”的一下撞上了椅背，“说到底他只是个杀手，接的都是些杀人的活。只是这种程度而已的话，我们没有必要委托他。” “这些道理我都知道，所以尊敬的重力操纵使大人，您下次转弯能不能给个提醒”苏理揉了揉脑袋，“我的头发不比中也君你的听话，现在全乱了。” “你的头发是该好好打理打理了，早上起来那会儿你去照照镜子，哪里像个女孩子”中原中也语带鄙夷，“连红叶姐一角都比不上。” “还不是拜你所赐女孩子收拾起来是很花时间的。”苏理晃了晃自己的食指，“十分钟的准备时间大概只够我洗个脸。”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皆成虚妄（一） 坂口安吾进屋的时候，正看到苏理脑袋歪在椅背上，两脚翘在桌子上，整个人极不舒服地蜷在椅子里，脸上还盖着一本杂志，像是睡着了。 前一天对方特别诚恳地拦下自己，说是要借图书室一用，为了她的第一个任务。坂口安吾有心想提醒点她什么，想想彼此的身份，还是选择了闭口不言。 “一定要借图书室吗”他问，“其实可以把资料借回宿舍自己看的。” “我怕自己搬不动，”苏理振振有词，“而且在宿舍看的话我怕一不小心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眼下她虽然在图书室，却还是睡着了。借办公室的作用何在 坂口安吾推了推自己的眼镜，上前拿走盖在苏理脸上的杂志“别在这里睡了，要睡回房去。” 苏理原本就睡得很浅，梦境里还有些模糊不清的人影。这些天来不知怎地她总是做梦，所以很容易就醒了过来。 然后她睁开眼睛看到了坂口安吾，又重新合上“不要打断我的思考，我在想一些问题。” “你要睡觉我没意见，能不能别在我这里睡”坂口安吾随手翻了翻从她脸上揭下来的杂志，居然是一本不知道哪来的校园周刊，上面都是些学生写的文章。 “有时候我常常会想着，自己经历的一切或许自始至终只是一场梦境而已。但如果真是这样，过了这么些年，也早该到了梦醒的时候了。”他念出声来，不由得有些无奈，“你借了我的办公室查资料，就是为了看这些国小学生的作文” “你手上拿的是一所南方小学七年前的月刊，你念的是五年c组17番秋山清伊的时至梦醒，但这并不是这本月刊的重点。”苏理并不睁开眼睛，“重点在它的第四十二页。” 坂口安吾依言翻到四十二页，只见页面的下方画着一个全身漆黑的男人，手里弹着一只未抽尽的烟。旁边巨大的黑体字写着“去向不明传说中的杀手再次登场” “消失的尸体便利屋收银员失踪之谜” “小学生看的杂志上怎么会有这个”坂口安吾脸色不太好。 “谁知道呢”苏理显然不关心这种细枝末节，“你左手边那本四年前的都市奇谈，第二页最上方，也是你们想要找的人。” “不是我们要找的人，是你要找的人。”坂口安吾纠正了苏理的说法，并没有再去翻阅苏理刚刚说的杂志，而是看着桌子上垒得整整齐齐的资料，“你这些都看过了” “不然呢”苏理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我都佩服我的毅力，居然全部看下来了。现在的我没准比近藤本人更清楚他犯了多少案子。” “但你其实没有这个必要的。”坂口安吾委婉地说。 “也不算完全是为了调查他，主要是我比较无聊。”苏理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从衣服内摸出眼睛戴上，“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小说了，就忍不住全部看了一遍。” “毕竟我是个热爱文学的阳光青年。”她边说边点头。 “然后你就记住了全部”坂口安吾点了点桌上摊着的一堆都市传说。 “记性好没办法。”苏理开了个玩笑，开始动手收拾桌上摞成一堆的资料，“谢谢坂口安吾先生昨天批给了我图书室的使用权限。真的非常感谢。” “这其实没什么，”坂口安吾说，“倒是藤川你，对这次任务有把握了吗” 苏理想了想“可能有吧，不过” “不过” “我可能要先去找一个人。”苏理慢慢地说。她停了一停，改口道“可能是两个人。” 找什么人呢 一个指引她调查方向的人，另一个帮助她解开道路上所有锁的人。 虽然在校时大家经常吐槽装备部那群神经病，总是热衷于把所有日常生活用品都做成炸弹，然后把所有炸弹都炸出核武器的气势，搞得校园里经常鸡飞狗跳。施耐德很不喜欢那群无视生命的疯子，认为校园总有一天要被他们拆掉。而苏理作为施耐德的学生，自然也提不上对那些只注意自己生命安全的家伙有多少好感。她还记得那个晚上她穿着睡衣跑到苏茜的宿舍，盘腿坐在姐姐的床上拿苏茜的电脑打游戏。 “作业写完了么你就玩”苏茜帮她热了一杯牛奶，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写完了。”苏理得意地扬了扬眉毛，“这学期刚开学的时候副校长还夸了我，说我在炼金化学方面很有天赋。” 苏茜主攻的是龙族基因学，导师是个年轻奔放的法国人，对化学方面倒是不甚了解，闻言稍微放心了些“你上学期实验课分数好像不怎么高。” “提取咖啡因的那个吗”苏理想了想，“那门课我确实期末有点失误了，不过施耐德教授说那个不会影响我的奖学金。” 苏茜点点头，拿着平板坐在苏理旁边。苏理瞟了一眼，像是什么基因图谱。因为她不懂生物，就没再看下去。 “诺诺姐今天不回宿舍吗”她随口问了一句。 “她失踪很久了，”苏茜并不转开目光，“应该是去学习怎么做好一个新娘了。” “还真是他们家的风格。”苏理一边犹豫是不是该重新开一局游戏，一边伸手去摸苏茜帮忙热好的牛奶。 轰然一声巨震，几乎要震破窗玻璃。宿舍墙壁开始“簌簌”地哆嗦，落下一层灰烬。苏理赶紧用手护住玻璃杯上方，防止有什么东西掉进牛奶里。 “这又是在搞什么”她抱怨道。 “装备部的实验吧，他们总是这样。”苏茜轻笑一声，“明天又该打扫卫生了。” 整栋宿舍楼都在摇晃，苏理觉得这游戏是没法打下去了。她合上笔记本赤脚下床跑到窗前。英灵殿前的井中喷出10米高的血焰，把整座校园照成血红色。远远看见救火的校工们戴着防毒面具，一边闲聊一边作业，明显并不紧张。苏茜和苏理的宿舍都在1区，对面的三号宿舍眼见着墙壁都给震裂了一道缝，却依旧灯火通明，没有任何人开窗看热闹，显得苏理特别大惊小怪。 “以后下床记得穿鞋，不然别往我床上跑。”苏茜终于舍得把目光从平板上移开一会儿，“上床之前记得给我去洗脚。” “哦。”苏理灰溜溜地跑到洗手间，拿着苏茜的洗脚盆接水。 这时苏茜和苏理的手机同时“滴”了一声，提醒有新的邮件。 “什么东西”苏理从卫生间探出个头。 苏茜从床头捡起手机，划开屏幕看了一眼“生物馆的通知。” “生物馆” “蛇类饲养池被炸裂了，大概有两百条蛇跑出来了。生物馆请求老师和学生支援抓蛇。”苏茜重新合上手机，“这种事情你不用管，会有人去帮忙的，你去的话纯属添乱。” “我也没乐于助人到这份上，”苏理擦干脚套上拖鞋跑回来，“你看装备部搞出来的事我导师有帮他们擦过屁股吗” “施耐德教授确实刚刚在校园论坛上拒绝了校长去帮忙的要求，现在战斗第一线的应该是曼施坦因教授。”苏茜说，“我知道你现在懒得去，不过先提醒你一下，以后碰到类似的事也不要去。你还是太小了。” “姐你扎心了。”苏理倒在苏茜的床上，把脸埋在苏茜的胳膊上蹭了蹭，“就算这是事实也请保留我一点可怜的自尊。” 苏茜被她蹭得笑了起来“要吃夜宵么” “不减肥了吗”苏理眼睛亮了起来。 “要减肥的话你体能课多跑两圈就可以了，别总想着节食。”苏茜把苏理不安分的胳膊腾到一边，披上衣服下了床，“我去给你煮点胡萝卜汤。” “我不喜欢吃胡萝卜。”苏理打个激灵，连忙从床上爬起来抗议，“你煮了小心我喝不完。” “这个必须喝完，今天的爆炸火焰里有硫黄。”苏茜板了一张脸，“你自己去看校园论坛上发的通知。” “什么嘛”苏理极不情愿地登陆“守夜人讨论区”，旁边苏茜放着的平板亮了起来。 “您的好友苏里纪南上线了。” 苏理瞥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对着屏幕拉着鼠标开始一个帖子一个帖子浏览过去。大多都是聊校园火情的，还有人就火什么时候能灭开赌。赌十点之前火能灭的人最多，赔率已经到了三比一。 管理员后台标红的几个帖子在论坛最上方游荡，苏理点了进去。 “见鬼我看见一条森蚺沿着钟楼爬了上来救命救命” 发帖人显示是副校长。 茜姐说的应该不是这个吧。苏理皱了皱鼻子退出去，点开了第二个显示是装备部发布的通知。 “预料中的爆炸，请诸位老师同学不必惊慌。实验还在继续，未来一个小时里可能还有两三次爆炸，强度可能会更大一些，请大家做好准备。” 苏理对着电脑屏幕“呵呵”冷笑了两声，继续往下拉。 “精炼硫黄的燃烧会散发出对人体有害的烟雾，胡萝卜可以帮助中和毒素，建议同学们夜宵吃胡萝卜。” 所以我才这么讨厌装备部，肯定不只是因为他们那么变态。 对着热气腾腾满满一碗胡萝卜土豆汤，苏理面无表情地想。 大家都知道学校里最讨人嫌的是装备部，最得罪不起的也是装备部，毕竟谁也不想下次出任务的时候拿到手的武器莫名其妙爆炸什么的。但是苏理明白，卡塞尔学院威力最大，对外最有震慑力的，并不是装备部的出品。 而是人工智能诺玛，或者完全体的eva。她才是学院的终极战略武器。有她的存在，整个世界都在卡塞尔的监控之下。她可以随机入侵别人的电脑获取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或者修改掉其他国家战斗机的战斗指令。只要你还在地球上，还能连得上网，你随时可以召集一架直升机过来救你，或者直接用战斗机空投给你一个武器箱。 一个人只要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总是会留下些痕迹。而卡塞尔学院，有足够的底气和能力循着那些蛛丝马迹，查清楚任何他们感兴趣的事情或人。如果苏理现在是在学校，凭着她在任务中a级的权限，让诺玛查清楚一个以近藤为名的杀手身家底细，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不过那也只是在苏理离开之前。 说一千道一万，她已经脱离了学院的庇护。眼下没有人能让她获得帮助，没有人能给她完成任务的信息。重重困难之下，苏理竟然也会觉得有点新奇。 总是要在走出庇护之后，才可以说起成长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皆成虚妄（二） 苏理不喜欢装备部，这并不是毫无理由的。早在刚进执行部的时候，苏理就听过施耐德教授毫不掩饰表达的对装备部的不满。装备部的全称是炼金术与科学工程应用研究所，工作是研究如何把科学和炼金术的理论都转化为实际应用。单纯从这个方面来看，装备部和苏理的专业还是很对口的。 但也那只是看起来而已。 装备部作为纯男性部门，连只母蚊子都不愿意飞进去。这并不是因为部门负责人有性别歧视。事实上不管是阿卡杜拉所长还是卡尔副所长，都并不排斥实力相当的女性一起工作，甚至可以说是相当期待。问题是他们的工作作风实在是一言难尽，没有任何女性能在神经病的载歌载舞中忍受超过一星期。 当时2012末日论风靡一时，装备部在共同探讨了冰川融化地球被洪水淹没后人类存活的几率之后，决定再次加固装备部的九层防御层。并且因为装备部作为一个纯男性部门缺少女性一起为人类延续生命的火种的缘故，他们向昂热提出申请要从装备部挖一条垂直避难通道，通往女生宿舍楼。阿卡杜拉所长还兴致勃勃地给这条通道命名为“夏娃”。 “放心吧，校长不会批的。”同在执行部的苏茜目睹还是菜鸟的苏理面目表情有崩坏的迹象，安慰她说，“虽然校长确实是个神经病，但他还不至于会沦落到跟这种神经病同流合污的地步。” 不知道为什么，苏理总感觉自己好像完全没有被安慰到。 在她到了这个异能横行遍地文豪与他们代表作的地方之后，苏理万万没想到还能碰到爆炸的狂热爱好者，载体还是她很喜欢的水果。理论上来说异能力不比借助外物更酷炫得多，何必舍本求末 不过话说回来，装备部那群炸弹狂人也并不是没有言灵，不过不倾向于攻击而已。这并不妨碍他们在一边计划用十六颗美军的b17钻地导弹炸平一整片海床顺便陆沉个日本朝鲜半岛的同时一边向昂热提交申请，要求下批给瓦特阿尔海姆建抵御滔天洪水的第十层防水隔离层的经费。 梶井基次郎，异能力柠檬炸弹，号称“死亡是究极科学”，沉迷炸弹制作的科学家，曾因某次爆破事件被警视厅通缉，有不明人士从黑市指名要求传说中的杀手近藤除掉此人，从此此人从社会上彻底消失，再次出现已是改头换面，成了神奈川县横滨市港口黑手党成员。 “很明显的线索，不是吗”苏理十指交叉。 “我不明白哪里明显了。”面前的白衣科学家把玩着手里的柠檬。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好奇，像是在读着一首悠扬的叙事诗。 “近藤作为所谓传说中的杀手，港口黑手党不可能对他完全坐视不理，一点试探都没有。而我作为一个新人，组织上也不可能什么什么线索都不给我，不然我连近藤的衣角都摸不到。”苏理仔细地观察对方的面部表情，“于是我查阅过了近藤所有被发现的媒体报道和作案记录，然后我发现了。” “确实有一个和他接触过的人，待在港口黑手党里。”苏理放慢了语速，“甚至那个人，是那个号称绝对不会失手的近藤的任务目标。” “但是他还活着。”苏理直视着面前穿着白大褂的科学家。 梶井基次郎皮肤苍白，长着一头整齐的棕色头发。眼下已经不算是冬天了，气温逐渐上升。可他还在白大褂上潦草地围了一条绿色的围巾。看装扮像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如果不看他那副奇怪的护目镜的话。他那上扬的嘴角，透出一种神经质的癫狂。 看来港口黑手党里疯子也不少。苏理想。 “你说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吗”梶井基次郎恣意地笑了起来，双手一摊，表示自己对此实在是无能为力爱莫能助。 “我要知道近藤的具体身份信息，还有他的住址和工作场所。”苏理单刀直入。她向来不喜欢兜圈子，而且直觉告诉她，对付这种人兜圈子没有用。 “我又为什么要告诉你呢”梶井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把脸埋在手里笑了起来。大概是笑够了，他把手放了下来，闲闲地抄在口袋里。“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藤川你第一个任务应该是要求独立完成，不能向别人求助的吧。” “这算是求助吗”苏理面上还保持着有教养的微笑，实际上她藏在鞋子里的脚趾头已经有些不耐烦地蜷缩起来，“我完全是在组织里没有一个人提醒我你有和近藤接触的情况下找到你的，并没有人帮助我。” “那么，告不告诉你近藤的相关信息，也是我自己的选择。”梶井拉长了声音，得意洋洋中带着些许欠扁，“这并不是我的任务，也不是我要履行的义务。” 苏理眉毛挑了挑“哈” “现在藤川是在向我求助吧所以问我这些线索。”梶井基次郎嘴角上扬的弧度越发扩大，“但我并不想帮助藤川你呢。” “这是组织上下派的任务，”苏理的语速越发慢了。她差不多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如果不能顺利完成，后果会很严重。” “而你，是他们留给我的一把钥匙。” “实际意义上的钥匙是没有自我意识的，但人不会这样。”梶井几乎可以说得上是眉飞色舞，“如果你完成不了任务，只能说你的能力不足以达到他们要求你能做到的地步。那所谓会得到严重的后果，也是你的而不是我的。” “是吗”苏理低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梶井基次郎歪着脑袋打量着苏理，轻轻地嗤笑一声。 “梶井先生知道我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吗”苏理蓦然抬头，眼角先带了三分笑意。 梶井基次郎脸上的嗤笑没来得及收起来，表情僵在脸上“嗯” “为了确定当初近藤目标人物和组织里的爆破狂魔是同一个人，我看了很多梶井先生的资料，包括异能力相关。”苏理慢吞吞地说，“然后我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梶井先生的异能力是柠檬炸弹，乍一听会让人误以为是用异能力将柠檬做成炸弹。于是我查阅了梶井先生每次动用异能力和研究方向的记录，发现并不是这样。梶井先生只是单纯很喜欢研究用柠檬制出各式各样的炸弹，真正的异能力其实是免疫柠檬炸弹带来的伤害。”苏理松开原本交叉在一起的手指，“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非常鸡肋的能力，但是很有用。尤其是在迷惑敌人这种事情上。” “所以在来到这里前，我去和仓库要了一件东西。”苏理笑一笑，“凭我现在的级别拿到这东西还真是有点不容易，我费了好大的功夫，写了很长的申请书。” 她小心地把怀里的玩具兔子摆在面前的桌子上，然后打开毛绒兔子背后的拉链，从里面掏出了一颗炸弹。 梶井基次郎脸色一变，立马要站起来。苏理轻巧地让开，不给他碰到自己手中的东西。 “这次可不是柠檬了，”苏理手指搭在开关上，“我有点好奇，梶井先生对不是来自柠檬的爆炸，能有多少免疫力呢” “喂。”梶井基次郎声音难得开始颤抖，“这样你也会死的” “嗯”苏理困惑地歪过头，随即她好像明白过来什么一样，莞尔一笑。 “我不会死的，”苏理竖起一根手指，附在自己唇边，“而且梶井先生不是说过吗死是无数状态变革的复合音乐，科学的终极近乎于神。如今可以亲身体会到这种复合音乐，梶井先生应该很高兴吧。” 她温柔地笑了起来“放心，这很快的。梶井先生很快就能追随到自己想要得到的究极科学了，想来会很高兴的，只是会有点痛。” 说完这句话，苏理毫不犹豫地拉开了开关。 “不” 狭小的房间里传来炸弹爆炸的沉闷声响，混合着男人凄厉的尖叫，在走廊里久久回荡。 为什么每次都要以暴力收场呢苏理拂去衣袖上的尘埃，有些遗憾地想。她挑的这一颗炸弹是被仓库淘汰的废品，不然也不能让苏理这么轻易就申请带出来。威力不算很大，但足以覆盖这一整个房间。无尘之地非常完美地护住了苏理不受爆炸气浪的波及，但是梶井基次郎并不能从爆炸的余波中幸免。 此时他和着被炸裂的椅子碎片狼狈地倒在地上，白大褂上血污斑斑，再不能像刚才一般恣意说笑。与尚还能站着，一尘不染的苏理形成鲜明对比。 “现在你能告诉我，近藤在哪里吗”苏理走到梶井面前蹲下身，耐心地问道。 “，。”梶井原本戴着的护目镜被气浪震裂飞到一边，露出一双半睁不闭的眼睛。他试图说些什么，可是只能发出些含混不清意义不明的音节。 “看来是没有能追求到自己想要的究极科学了，但是能和究极科学就着复合音乐跳一曲贴面舞，也是很难得的体验了。”苏理好脾气地安慰着他，然后伸出两根手指掐住对方破碎的脸颊，轻轻一捏。 梶井基次郎痛得倒抽一口气，喉咙里传来“咕噜咕噜”的声响。 “我可以把你送到医院接受治疗，前提是你愿意告诉我近藤在哪里。”苏理说，“否则我不介意把你在这里多放一会儿，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想来以前死在梶井先生手下的人，也都经历过这个过程。梶井先生应该不会感到陌生。” 她皱着眉头看着手上沾上的块状血迹，显然是不大喜欢这种脏东西。但梶井基次郎浑身是血，没有地方给她擦掉手上的污渍。 于是苏理吹了一口气。 言灵无尘之地。 实战是最好的老师，苏理几乎可以一日日感受到自己对言灵掌握度的提升。块状血迹被领域排斥，吹离了苏理的手指。她的目光重新回到梶井基次郎的脸上。 “现在愿意说了吗梶井先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皆成虚妄（三） 尼荷利加国并不是一个和平的国家。而苏理一向不太关注时事新闻，虽然她确实过目不忘，但她实在懒得腾出脑筋记这个。更多的时候她的记忆力完全体现在无意识中，只有要用的时候才会想起来，然后试着理解自己当时看到的东西是什么意思。古德里安教授曾经惋惜过，说苏理是个天生读文科的好料子，跑去念什么炼金化学。然而苏理并不觉得。她一向觉得那顶多是个强行图像记忆的小聪明，论见识论阅历论理解能力论思想成熟度，她可都是远远比不上同级生。 现在也是这样，虽然之前巴贝尔首相宣布访日日程推迟，但是苏理对具体原因完全漠不关心。直到港黑首领森鸥外重新下达新的紧急任务给她，任务目标指定是日本第一杀手近藤，苏理才想起回头去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恐怖袭击”她趴在中原中也的后座上问。那一天的阳光很好，从车窗外灌进的风把苏理的头发吹得飞了起来。 中原中也用一个震慑的眼神威胁示意她回去坐好“是因为在尼荷利加国使者来访之前发生的爆炸事件，据说是尼荷利加国政府管理出了问题才发生的意外，民众请愿要求首相一众人给出一个交代。” “那跟日本有什么关系”苏理说，“还扯上日本境内传说中的杀手近藤” 她弹了弹手中的任务说明书。 “因为那次爆炸事件中民众死伤惨重，包括他们国家的上流人士，横跨黑白两道。”中原中也解释道，“组织内有人分析很有可能尼荷利加国的人会到日本来买凶杀人，趁巴贝尔首相远离国内保护的时候痛下杀手。” “但是巴贝尔不能死在日本，不然就会成为外交问题。”苏理顺着他的话头说下去，“但是这也只是你们的猜想吧，怎么就确定到近藤身上了” “不只是猜想而已，”中原中也沉声道，“港黑今天早上已经收集到相当确凿的证据，可以证明确实有人试图从海外向日本伸出手，发动针对尼荷利加国来使的恐怖袭击。” “是指今天早上在码头外国货船上缴获的炸弹吗”苏理沉吟了一会儿，顺手把手头那一本任务书重新翻开到某一页，然后握着它往车前座塞，那架势像是恨不得把任务书拍在中原中也脸上。 中原中也黑着脸腾出一只手，把苏理的脑袋重新按回去“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兴奋刚才不是还说自己犯困想睡觉的吗” “我是搞不清你们港口黑手党的脑回路，居然还会愿意耗费时间精力来维护社会治安”苏理恹恹地靠回后座上，“有点颠覆我对你们的认知。” “不是你们，而是我们。”中原中也皱着眉头纠正说，“而且什么叫居然还会” 不是第一次了，中原中也能很清晰地察觉到对方对港黑的排斥，或者说她根本懒得掩饰这种排斥。藤川明显并不把自己当成港黑的一员，给人的感觉与其说是为港黑效忠，不如说是各取所需以物易物。 “就是字面意思的居然还会，”苏理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所以横滨作为巴贝尔首相的必经之地，有人妄想在你们眼皮底下搞什么恐怖袭击，虽然是针对外来人员，但是也触犯到了港黑地盘的安全和利益。” “这才是首领决定出手的真正原因” “说了是我们，”中原中也再次强调了一遍，“原来你的脑子也是可以转得快一点的。” “我就当这是夸奖了。”苏理并不介意他话里的嘲讽之意。 “近藤作为日本传说中的杀手，在国际上算是声名远播，唯一缺点大概是他要价非常高。”中原中也继续说下去，“但是到了一定的阶层，他们并不担心钱的问题，他们只害怕有东西是钱买不到的。” “但他们担心的这件事，几乎没有发生过。” 他把车停在港黑宿舍楼下，示意苏理下车。 “所以你的意思是，巴贝尔的宿敌为了确保他的死亡，极有可能会花重金聘请近藤接了这一单”苏理没有动弹，“我的任务，让几乎没有发生过的状况出现” “有问题吗”中原中也从后视镜里看着苏理。 “但是近藤能如此声名远扬，想来必定业绩信誉都很好，让他放弃这次任务恐怕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最终到了万不得已的情况，需要我做掉他吗” 苏理手横在自己脖子前，做出“咔嚓”的动作。 “你能做到吗”中原中也“嗤”地一笑。 “我会竭尽全力把任务完成。”苏理并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如果这个任务能圆满完成，我要申请护照回一趟中国。”她一字一字，话说得分明。 突然被点燃的黄金瞳在后视镜里映出热烈燃烧的金色，像是什么潜伏的猛兽，几乎要灼痛中原中也的眼睛。 “中也君觉得，藤川小姐在港黑过得怎么样” “至少看起来还不错。”中原中也谨慎地措辞。 “那中也觉得，她有把自己当成港黑的一员吗” “如果我没有感觉错的话，藤川她自始至终，应该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果然如此。”森鸥外显然并不意外，“那么中也以为，如果我现在放她返回中国，她还会愿意回到横滨吗” “中国可是个法治国家，在那里强行带走一个人可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 “但是如果要强行留下她的话，按照她的性格，应该也不会继续乖乖留在港黑了。”中原中也说。 “这也正是让我头疼的地方，”森鸥外露出无奈的微笑，“我暂时还不想让藤川就这么离开日本。” “所以说当初为什么要吸收她进来不管从哪个方面看，她的能力都不是无可替代的吧。” “你错了，中也。”森鸥外将下巴搁在自己交叠的双手上，“她的异能力实用性其实很强，只不过现在没有完全发挥出它应有的效果。” “我有一种预感。她能帮我牵制住一个人。” 中原中也控制住了自己的困惑，不让这种表情浮在他脸上。 “很好奇吗中也”森鸥外眼睛弯了弯，“不过我倒是真心地希望，这颗棋子不要有起上作用的那一天才好。” “让她在梶井那里碰个软钉子好了，这次任务不能圆满完成也没有关系，有一些瑕疵并不能导致结果的崩坏。” “那她要是最终还是圆满完成了这个任务呢” “那就让中也君陪她去一趟中国好了，中也你应该能看好藤川，不让她惹出什么乱子来吧。” 虽然是疑问句，却完全是肯定的语气。 “是，我会做到的。”中原中也单膝跪在地上，一只手放在胸前行礼。 “藤川虽然性子犟，但是是个很守信用的人。”森鸥外重新把手合拢在一起，“当初她加入港黑，欠了我一个承诺。我很好奇，她这次能遵守到什么程度。” 苏理到达梶井基次郎告知的近藤住址时已是上午。事实上，梶井在被送到港黑医院救治了整整一晚后才能勉强开口说话，医生说爆炸时产生的高温灼伤了他的气管，变成这样也是毫不意外的事。 然后苏理对自己一时“手滑”导致加大了港黑医院的工作量表示非常抱歉。 “你还是不肯说出全部吗”苏理坐在梶井的病床旁边，慢慢地在削一只苹果。 “这已经是全部了。”梶井基次郎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因为气管受损，他的声音非常嘶哑，给人一种他会随时嗝屁的错觉。 “是吗”苏理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然后她把一整长条苹果皮扒拉开，露出洁白的果肉。 “日本的水果真是贵得可以。”她用中文小声嘟哝了一句，然后自己咬了一大口苹果。 梶井闭上眼睛，告诫自己不听不看不知道，否则没等他养好自己身体，多早晚都得被眼前这只没大没小没有前后辈观念的菜鸟气死。 “希望你没有骗我。”苏理说，“我没有耐心再去写一份申请书去仓库拿东西了。” 长长的台阶通往二楼橙黄色灯光的大厅，苏理仰起头看向面前的大楼，大厅之上几乎每扇窗口都亮着灯，温暖地照着他们守候着的家庭。 但是这个世界，不管去往哪里，终究没有一盏灯是为我而留。 她无声地笑，顺着台阶走了上去。冰冷的金属门挡去了她的去路，苏理往右手边的键盘瞥了一眼。 是要输入防盗锁密码吗 那个杀千刀的梶井基次郎，果然还是没有把全部的话都说完。 她其实大概能猜到背后把梶井基次郎嘴缝起来的人是谁，但是眼下不是和森鸥外撕个你死我活的时机，况且她也并没有必胜的把握。眼下苏理只能说一句，如果有人一定要阻止自己要做的事，她宁可豁出去让对方付出一定的代价。 比如梶井基次郎。 但那也只是代价而已，并不能让自己成功完成最开始的目标。 其他不说，这个苏理还真是冤枉了梶井，他也只是跟近藤来过这里一次，总不能盯着别人输入的密码看。而且这么长时间过去，鬼知道大楼的防盗锁密码换了没。 她耐心地守在楼下大厅等着，过了没多久果然有住户进入了大楼回来了，似乎是刚刚晨跑结束，满头满脑都是汗，脖子上还搭着一条毛巾。他疑惑地看了一眼苏理，苏理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假装在仔细研究大厅里摆放的一盆绿植，余光却在留意着对方的身影。 连续五声“滴”之后，金属门轻微地响了一声，然后被缓慢拉开，在晨跑的人进去之后立即严丝合缝地合上，像是在提防那些试图浑水摸鱼的人。 她嘴角微微扬起了些，然后走到键盘锁面前。 回忆像是被卡住的老式放映机，将所有刚才苏理所见，全部在她的脑海里重现。晨跑归来的住户刚刚输入密码的手势被硬生生拖慢了速度，在苏理的脑海里反复倒回，确保她找出每一个手势对应的数字。 然后她伸出手指，准确地敲出了开锁密码。 “叮”，金属门被拉开，通往大楼内部的入口近在眼前。存在于日本都市传说中的第一杀手近藤，就住在这里。 苏理走了进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皆成虚妄（四） 如果问苏理说，这里的世界与自己原来所在的世界有什么不同，她只能说这里不是她该待的地方，终究不能始终秉持自己行事的原则。与自己生来就习惯的世界相比，眼下这个世界缺少所谓的规则去维持运行。还在本部修学的时候，副校长的戒律压制了所有学生的言灵，不允许学生在尚未成熟之前肆意使用血统带来的力量。到了放假的时候，学生出了校门每天都要写日常报告，防止混血种行为干涉到社会的正常运行和发展。校规严禁对普通人使用言灵，否则会被风纪委员会处分。身负龙族血统并不是什么值得光荣的事情，而是生来就要去担负责任，血之哀注定了混血种不能与普通人一起生活，而是自始至终活在孤独之中，或者与其他混血种抱团取暖。 他们至少在表面上，是想要做到和普通人没有区别。就像是为了靠近一条鱼，把自己伪装成另外一条鱼一样。 然而在这个缺少规则的世界里，拥有了力量也就意味着拥有了权柄，异能力者使用异能力去欺凌伤害无辜平民好像和用牙刷刷牙一般平常。她曾经不止一次看到黑手党与黑手党动用异能力在大街上斗殴，给街区周围的建筑带来极大的破坏，而居民对此只是习以为常地逃开而已。苏理不太明白这些市民是经历了什么，总觉得他们有些像当初饱受装备部荼毒的自己。 到了这个世界之后，她迫于情势已经不止一次地对普通人使用过言灵，如果施耐德教授知道那一长串自己擅自动用言灵的记录，八成又要罚自己写一大堆检讨，然后他再帮忙瞒过风纪委员会的曼施坦因教授。 施耐德一直很护短，苏理知道。 但是苏理不知道，再这样胡乱使用言灵的力量才能保全自身的话，自己还能不能等到被导师罚写检讨的一天。 近藤的屋子没有开灯，阳台的门半虚半掩，百叶窗隔绝了来自街边的灯光，所有家具都被黑暗所笼罩，让人看不真切。苏理原本打算试试自己从锁匠师父那里学的开门技术，结果撬了半天毫无进展，始终没能听到那象征成功的“咔哒”一声。她几乎耗尽了自己所有的耐心，拔出自己的枪就要暴力拆锁。 结果这时候有风从走廊经过，门小幅度地晃了晃，苏理这才发现自己花了半天时间撬不开的原因是，这扇门根本就没有被锁起来。她用枪虚虚地顶开一条缝，随即迅速闪进去，确保自己没有留下指纹。 这么谨慎的原因无他，传说中日本第一杀手的家，不仅没有锁门，甚至没有开灯。 苏理原本以为是因为主人在家的缘故，不关门也不是什么大事。因此她做好了和近藤正面硬杠的准备。如果对方足够讲道理，她也不是不能坐下来和近藤好好谈个人生劝他放弃在自己的国土上谋杀别国来使的委托。结果室内一点灯光一点人声都没有，推翻了她先前关于屋主人的猜想。而近藤作为传说中久负盛名的杀手，似乎也不该犯出门忘了上锁这种低级错误。 或者说，开门的人和自己一样是个入侵者，因此不敢开灯。苏理小心地屏住呼吸，侧身贴着冰冷的墙壁，侧耳倾听屋子里的动静。 然而什么声音也没有，只有风从窗外吹进来，吹散了百叶窗，让光线透过缝隙溜进这间屋子，短暂地照亮了房间里的家具。随即风又转身离开，屋子里重新陷入一片昏暗。只有那半开的阳台门还沐浴在清冷的月光下。 也许入侵者已经离开了。苏理这么想。她的手指缓慢地蜷缩在掌心又张开，那是苏理陷入思考的习惯动作。要有多粗心的入侵者才会离开时忘记把门关上入室盗窃的小偷还是与近藤有业务竞争的其他杀手后者不会粗心到这种程度，前者似乎运气也太差了些。她一边沉思一边发动了言灵从暗处走了出来，确保自己不会被人偷袭。 近藤的屋子很是阔朗，几乎不曾用墙壁隔断，从门口望去整间屋子的情况一览无余，因而外来人想要藏身也就不是那么容易能做到的。 柯南道尔写道，除掉所有不可能的因素，无论剩下的结论你多么不能接受，那也是真相。苏理的目光落在那半开的阳台门上。 埋伏在那里等着下手吗 隔着一层墙壁传来微弱的电话铃声，苏理瞳孔微微一缩。 那铃声极轻，若不是因为她血统觉醒五感提高，怕也是不能听到。这栋大楼多是富人居住，负责人进行房地产开发的时候注意到了隔音问题，建筑材料隔音效果非常好好。那铃声响了不多时便停下了。苏理再侧耳听去，却什么也听不到了。 这时候就该羡慕诺诺姐未婚夫恺撒的言灵“镰鼬”了，窃听监视是一把好手。苏理的目光落在半开半闭的阳台门上，随即她迅速地从缝隙中闪了进去，没有惊动一丝夜晚的风。 然后她看到阳台的角落里，那一盆绿油油的盆栽后，墙壁有倾斜的趋势，窄窄的一条缝只能有光透进去，显而易见那面墙壁之后有密室。 “您能说得更明白些嘛”缝隙里传来模糊不清的对话，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可以听得出是个强壮而有力量的男人，和苏理原本的设想不太一样。当苏理熬夜看完近藤所有作案报道和卷宗的时候，她的脑海里出现的是一个冷静且斯文的人，虽然思维缜密无恶不作，但是看起来普普通通，在人群中不吸人眼球的那种。 但是眼下听着从密室门口缝隙间漏出来的三言两语，苏理脑海里浮现的是一个五大三粗的肌肉男，没准身上还有纹身。 “我明白了。”隔间里的男人结束了通话。苏理可以清晰地听到他挂上固定电话的声音，因为反应的时间实在太过短暂，她担心对方出来的时候会一眼看到自己，但是室内明显也没有躲避的地方，退后的脚步不由得乱了章法，左脚踩右脚差点摔一跤，自己也撞在了那盆盆栽上，发出了轻微的声响，在寂静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晰。 “咚。” “近藤肯定发现我了。”苏理不由得有些懊丧，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我为什么要躲呢如果他真的如梶井所言，只是个出色的杀手，没有什么难缠的异能力，那肯定是打不过我的。” “然后我就可以顺利把他做掉了。”她觉得自己这个思路非常可行。 然而对方并没有如苏理所想的那样，立即出来查看有什么人入侵了自己的家。他甚至连出声询问外面是谁都没有。暗室内无声无息，像是刚才的通话只是苏理的错觉。 大概过了很长一会儿，久到世界上最有耐心的人也会变得急躁，有个皮肤黝黑的健壮男人推开了暗室的墙壁，从其中探头探脑地走出来。借着路边的街灯，可以看到他左手上确实纹了一条龙。大概是因为发现外面其实没有人，他放松地呼出一口气。 “哟。”有个轻快的声音从他侧手边传过来。 男人身体僵硬了一瞬，慢慢地把脖子转了过去。只见一个穿了一身黑的女孩就倚在自己手边不远处，路灯灯光所不能照亮的地方，含笑看着自己。虽然身量修长在成年人中都要算是少见，但是面容尚还带着几分天真稚气，像是个涉世未深的中学生。明明天气已经开始升温，她可还是裹着厚厚的外套，像是不怕热一样。 刚才她几乎是就贴在男人的身边，温热的吐息几乎要吹化男人的脸，可是在出声之前毫无存在感，男人完全没有察觉到那里有人，还是在他听到外面有动静提起了百分之一百二十的警惕之后。 他几乎是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汗就顺着额角流下来了。 “您就是近藤先生吗”女孩声音轻轻软软，带着些尊敬的意思，可以听得出她是个家教非常好的孩子，“我找了你好久呀。” 酒吧的老酒保已经有段时间没看到黑手党那个经常背着只装一个毛绒兔子的网球包跑来跑去的孩子了，偶尔听到黑手党成员谈起她，他们也只是感慨这个孩子要么不出手，乖乖巧巧优等生的样子，一出手必然要把对手整死，带着一种天真而不自知的狠劲，有着一种孩子的残忍，和刚进黑手党那会儿相比可是变得多了，连港黑内部成员都被她搞进了医院，首领也没有追究云云。 虽然听起来很有些令人惊异，但是老酒保这些年来见过的风风雨雨可是多了去了，并不会因此就会对这个孩子产生什么特别的情绪。论到女孩本身，老酒保一直觉得那是个非常有教养的女孩子，相处时的举手投足不会骗人。论到任务中能做到有多极端，太宰治的成就可是无人能及，现在的藤川理怕是拍马也跟不上。 “今天也是要蒸馏酒吗”他放下手里擦拭的杯子。 还没到夜晚，酒吧里没有什么客人，因而女孩的到来就显得更为稀奇了。她背着那个从不离身的网球包，一步步走下楼梯，和老酒保初见她那一天的场景一模一样。 “只要苏打水就可以了，酒精会打扰我的大脑思考。”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顺手把自己背着的网球包放到一边。 “这样啊。”他丝毫不感到意外地开始准备。 “话说起来，织田作君和太宰君这几天都没有来吗”女孩左顾右盼，“没有人说话真的有点无聊。” 老酒保始终保持着微笑，并不回答她的话。 “不过没有人也好。”女孩无趣地咕哝了几句，“太宰君总是喜欢问东问西推理别人的私事。” 对别人私事太过拥有探索欲，可是不讨人喜欢的。 但是有些事情不分享给亲近的人听一听，又难免会觉得遗憾和困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皆成虚妄（五）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惊人记忆力的关系，苏理从小到大就是个多梦的孩子。她在梦里见过刚刚出生的自己，在自己出生后不久就去世的祖母，趁年幼不省事偷偷欺负一下还在摇篮里的自己的堂哥，悄悄捏着自己的脸逐字逐句地教自己喊“姐姐”的堂姐，和对自己的降生充满爱与喜悦的父母。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总是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在小苏理刚刚经历的时候，她还不明白那些反复倒回的记忆是什么。她向来是个迟钝的孩子，后知后觉是她的最擅长的事情。 比如血统意外觉醒那一日自己是受了何人的牵连，比如母亲言行举止中表明她绝对不会如父亲所说只是个没有血统的普通人，比如堂姐曾经对自己有过一次欲言又止背后到底意味着什么。 那是苏理刚进狮心会时候发生的事情了，作为苏茜的后继者，施耐德教授的学生，苏理受到了狮心会和执行部很好的培养，也拥有着很高的权限，可以自由出入狮心会的活动室和档案室。考试前夕抢不到图书馆的座位时，她也会带着自己的课本和作业到狮心会活动室自习。 然后她无聊的时候看完了档案室里狮心会创立以来从二战到如今所有记录，包括残留的没有被校长昂热带走的少有关于梅涅克卡塞尔的资料。像是一篇用血写就的革命史诗，1900年，狮心会创建者梅涅克为了从天空与风之王手下救走自己来自清朝的朋友路山彦，发动了他的灭世言灵“莱茵”，和他来自清朝的朋友路山彦的尸体，与天空与风之王李雾月在“夏之哀悼”事件中一起灰飞烟灭。 “李雾月。”苏理喃喃念着这个名字，她知道自己身上由血统继承而来的力量，正是来自那条龙。 那一日苏茜进屋的时候，苏理正翻到关于中世纪龙族的传说，充满了血腥与暴力的羊皮卷的影印件。苏理看不懂他到底在说什么，但意外看得很着迷。 因而苏茜在她肩膀上拍打的时候，苏理吓得手一抖，书卷就掉在了地上。 “你在看什么”苏茜从地上捡起来那份文件，拂去了上面的灰尘。 等她看清那是什么的时候，苏茜脸色立即就变了。苏理有点困惑地看着姐姐苍白的脸，小声问道“怎么了” “你这是从哪里找出来的”苏茜把目光转回到苏理身上。 苏理往书架上指了指“就在那里啊。” “你能看明白吗”苏茜看着苏理的眼神带上了一些忧虑，苏理不是很明白。 于是她诚实地摇头。 “那你能记住吗”苏茜换了一个问句，但是她俩都知道问题的答案。 这次苏理点了点头，“我能。” “不过我真的看不太懂上面写的是什么。”她期期艾艾地补充。 “没有关系，其实我刚开始也没有看懂过。”苏茜说，“但是你以后总会明白。” “这是一道护身符，如果你以后不进执行部，只是搞学术研究的话，应该不会用到它的那一天。”苏茜摸了摸她的脑袋，“记住，不是遇到危急情况，不要用它。” “这是一条不归路，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踏上这条路。” 苏理那时候不明白这份礼物意味着什么，但是当时间流转年岁渐长，危急关头前记忆再次降临，她总是会明白。这种事情常常发生，所以苏理往往在事情发生许久之后才意识到多年前的真相是什么，往往和自己当初所看到的表象完全相反。 好在这次，当那个手上纹着龙的男人从密室里走出来的时候，苏理立即就意识到了一件事。面前这个黝黑而健壮的男人，绝对不会是近藤本人。 而且那个男人，也并没有完全相信自己的话。 分析出这个男人身份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苏理想来，可能是因为对方并没有想过会有人撞破自己的入侵现场，所以连最基本的掩护都没有做。如果他就是近藤本人，他大可以在发现自己存在的时候厉声喝问对方是谁，但是他没有。反而是鬼鬼祟祟潜伏了一段时间之后，确定没有异常情况才敢露头。 从屋子出来的时候苏理顺手在门锁上贴了一段胶带，是以前学到的开门小技巧之一。果不其然，在苏理离开没多久，那个男人也走了出来。原本她做好了胶带被男人发现撕掉的准备，实在不行她也可以继续刚才未完成的暴力拆门事业，毕竟前面还有入侵者，她完全可以浑水摸鱼把它伪装成前一个入侵者的入侵痕迹。 然而男人只是把门虚掩上，就匆匆离开了。 总感觉有些名不副实呢，龙先生。 右手手腕上纹着的龙很容易就能让人推测出此人的身份，自从苏理为了调查近藤作案记录看完了横滨所有的都市传说，这些活在传说中的人的身份对她来说都不再是什么秘密。但传说中可以随机应变完成自己的即兴表演，收拾好所有同伴搞砸的烂摊子的龙，为什么会出现在日本传说中的杀手近藤的房子里，还能在对方家里的密室接听别人的电话，接受别人给近藤的委托呢 说不过去呀。 “所以你放弃了原本的计划”尾崎红叶问。 说这话的时候她俩正坐在一座狭小的院落里喝下午茶。热烈的阳光从树荫间隙下沙一般地流下来，耀眼的光斑在桌子上跳来跳去。 “我其实本来想直接把他扣下来带回港黑的。”苏理老老实实地说，“因为我目测了一下他的体型，觉得他应该打不过我。” “然后呢为什么最后放弃了。”尾崎红叶拂了拂杯盖。 “因为我怀疑他有同伙，虽然不能确定，但是防着一手总不会错。”苏理端着茶杯吹了一口气，“而且说到底试图刺杀巴贝尔的人会选择委托近藤也只是港黑的猜想吧，如果我扣住了近藤或者龙，再或者别的什么人，那些人还可以选择委托其他什么人或者组织完成这次刺杀。” “比如港黑本身。”苏理嘴角翘了翘。 尾崎红叶抬眼看着面前神采飞扬的少女“分析得很有道理，然后呢” “龙离开之后我回去重新翻了一遍密室，确定了屋主人确实是近藤无疑。而且这个近藤在某种意义上出乎我的预料。”苏理露出陷入回忆的神色，“找到近藤已经部分确定了当初对刺杀任务下达的猜想，虽然现在任务到达的对象似乎出了点问题，但依然在我们能控制的范围内。如果我们掐掉了这条线，对方还可以通过其他途径雇佣其他人。但我们显然不能把所有有嫌疑的人挨个排查一遍。” “不是我们，而是我，这是小理你必须一个人完成的任务。”尾崎红叶纠正了一下她的说法，“于是你选择了对近藤的放任” “龙不是近藤，而且他可能猜出来我知道他不是本人的事情。但他至少选择了表面上不揭穿我，愿意陪我演下去。当然他就算当时揭穿了我对他自己也没什么好处。”苏理慢条斯理地分析下去，“不过我的贸然出现可能会对他的计划造成一定的影响，龙可能会防止我揭穿他的身份，对他的刺杀计划做出一定的改变。” “但我至少能够将对象锁定在近藤和龙两个人身上，破坏掉他们的计划也会容易些。” “很好。”尾崎红叶品了一口红茶，“但是我有一点不明白，既然当时小理并没有被龙发现，为什么又要主动出声引起对方的注意呢” “欸” “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吗”尾崎红叶放下杯子，神情有些诧异。 “当时我没想那么多，”苏理一边回想一边回答，“大概就是想看对方脸上出现惊慌失措的表情吧。很多时候行为背后并不需要什么理由支撑的。” “我当时这么想，就这么做了。” “看不出来，小理你原来是这么恶劣的性格。”尾崎红叶语带笑意。 突然被红叶姐这么形容，苏理觉得有点委屈“也没有吧，只是有时候脑子转的速度跟不上身体而已。” 她从来不是什么聪明的人，她早就知道这一点。 “是吗”尾崎红叶摇了摇头，也不再就这个点继续问下去，“那你是怎么跟他解释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那里的。” “我说我是雇主，希望他能帮我杀一个人，久仰近藤大名找到这里。” “你要杀的人是谁”尾崎红叶扬起了一边眉毛。 “港口黑手党最年轻的干部预选，太宰治。”苏理把杯子重新搁在桌子上，“虽然我不觉得他能办到。” “不过他还是答应了，以近藤的名义。” 他答应我只是为了暂时的敷衍，因为他不能戳破自己是入侵者的事实。但他可能知道我其实明白他不是近藤，所以一切皆是权宜之计，还要看我日后会不会插手，他才敢放心大胆地继续把自己的计划实施下去。 “所以我暂时不打算出手干涉到对方的计划，只要他一时半会儿不会闹出什么动静来。”苏理合上手掌，像是把什么东西牢牢地攥在手心里，“在他觉得十拿九稳开始收网的时候，才是我动手的时机。” “所以你就为了调转他的视线，把他的目光转向了太宰治”尾崎红叶垂下眼帘，“太宰要是知道你这么坑他，可能会生气的哟。” “太宰君进了港黑之后混到如今的地步，想来这种来自杀手的针对也不是第一次见了，应该相当习以为常。”苏理托着腮，手指略微蜷缩再舒展，窗外的树被不知哪来的风拂过，碧青色的树叶纷飞着被卷走。她略微蹙了蹙眉。 “我给他的生活找点乐子，他高兴还来不及呢。”苏理把话说完，“而且龙当时只是为了敷衍我，势单力薄的他不至于敢对港口黑手党预备干部出手。” “所以你当初那么说，只是为了试探他” “他还是不清楚近藤的行事作风，所以先应下来了。但我当初查看完近藤的作案记录，发现他在四月以前就已经销声匿迹，大概是打算金盆洗手了。如果真的有人以重金来请他出山，大概率他是不会接的，或者至少会有一段时间的犹豫。更何况我还没有说明具体的报酬有多丰厚。” “他这么快就答应接受我的委托，反而让我确定了他不是近藤本人。” 传说中不管发生多危急的状况，都能非常完美地随机应变完成工作，有着龙纹身即兴表演的龙先生，看起来有些名不副实呢。 “虽然你说得这么顺利，但小理你看起来并不开心，”尾崎红叶指出这一点。 “我只是觉得眼前的状况有些熟悉，”苏理小声咕哝，“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你相信你所看到的东西吗 你所看到的事件发展，就一定是真实的吗 完美完成眼下的任务之后，自己真的能顺利回国吗 “希望不要出什么意外啊。”苏理想。她摊开自己的手，然后虚虚地笼了起来，像是抓住了什么不存在的事物。 随即她摊开手掌，一片青翠欲滴的叶子静静地躺在她白皙的手掌上，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在讲述另一个属于夏天的故事。 “春天已经过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皆成虚妄（六） 近藤被威胁了。 这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可思议，日本都市传说中的第一杀手，居然也会有被别人威胁的一天。这些年来他自认为很好地保护了自己的个人隐私，除了当初自己亲手放走也同样信任的梶井基次郎，和昔日远比自己年轻有前途的后辈之外，没有人知道自己的信息与踪迹。很多人以为近藤这个名字只是存在于传说里。 这些年来他从事着这项不干净的事业已经很久了，久到能挣到足够的钱让他重新开始一段新的人生，特别是在他有了想与之共度一生的女孩之后，这种想法变得愈发强烈。自从婚礼提上日程之后，近藤就下定决心彻底斩断和那段过往的联系。他不再去自己的工作室，也不再和梶井这些当年的朋友联系，而是开始精心地准备自己与未婚妻的婚房与婚礼仪式。 这世界上本什么都不能阻止他金盆洗手的决定，直到他接到了那个电话。 “近藤先生”手机那头经过变声器处理的男声格外嘶哑，带着些不怀好意的意味。 这通电话直接打到了他的私人手机上，而不是近藤这个杀手在黑市上接任务用的工作电话。听到那个称呼的那一瞬他从头凉到脚。 “你是谁 ”他沉声问。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电话那头的人怪笑起来，“近藤先生只需要知道，你需要帮我一个小忙。” “我现在已经不接受委托了。”近藤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缓和一些。 “这可由不得你，”对方不顾自己的拒绝，继续把话说了下去，“我需要近藤先生在我需要的时候出现在我指定的地方，帮忙完成一些小任务。” “没有关系，只是一些非常简单的任务，按照我说的做就可以了。想来对日本第一杀手来说并不会很难。” “你又是凭什么认为我会任你摆布呢”近藤皱眉。 “因为我知道，近藤先生你算不得是一个杀手。”对方的声音带上了愉悦的情绪，想来是很高兴说出这个秘密，“凭这一点可以吗” 近藤握着手机的手指下意识越发用力，骨节变得苍白。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听到自己哑着声音问。 “传说中日本第一杀手的近藤先生啊，其实只是个卑鄙无耻的放生者而已。”对方不急不缓地说下去，把近藤一直以来保守着的秘密轻而易举地吐露出来，好像是在说“下午茶应该喝什么”这种小事，“可怜他的雇主是如此信任他，支付给他大量的酬金，要求他终结那些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自己的小人物。结果他转头就把自己的雇主卖给了任务对象，同时安排对方逃离自己雇主的势力范围，伪装出任务对象已经死亡的假象。这样近藤先生就可以获得两份报酬，来自雇主和任务对象。” “这样既可以获得雇主的满意和信任，同时可以换取任务对象对自己的感激涕零。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从手机那头传来的声音近乎叹息，“如果我把这个秘密说出去，近藤先生猜猜自己能在来自各方的追杀中活过几个小时” 短暂的沉默之后，近藤开口“你要让我帮你做什么” 说这话的时候他已经快要抵达他和自己未婚妻约好见面的地方，将在不久后成为他妻子的女孩背着包站在便利店门口等他，阳光照在她乌黑的发上，乌黑的头发整整齐齐地落在她的肩上，她的眉眼温顺，隐约带着将要成为新嫁娘特有的喜悦和憧憬。这时候显然是因为看到自己未婚夫的存在了，微微踮起脚向近藤所在的方向挥手。 然后她看到自己的未婚夫停在原地，脸上露出如平常那般温柔体贴的神色，但眼睛里却多了一种不确定的紧张。随即他手指了指正靠在自己耳边的手机，示意自己在接电话。于是她放下了手，不再出声，而是静静地站在便利店门口，耐心地等他接完电话过来找自己。 然而他没有来，而是就此消失在了人群里。过了一会儿她接到来自未婚夫的电话，男人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而平静。 “我临时有事，没有办法陪你逛街了。很抱歉我没能履行自己的约定。” “没有关系。”她小心翼翼地问，“倒是你，出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大事。”男人安慰着她，“只是临时多出来的安排，我很快就能回来陪在你身边。” “我不在的时候，记得照顾好自己。”他挂断了电话。 她原本以为，这只是自己未婚夫生活中出现的小小插曲而已。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谁都不能例外，作为他未来的另一半，对这种情况应该做好心理预期。他们要一起度过的时光还很长。只不过隐隐来自女性的直觉，她总觉得这并不是一件单纯的放鸽子事件。 然而这也确实只是个开始而已。 寂静的雨夜，自动售卖机在漆黑的小巷发出柔和的光。近藤把车停在巷中关了雨刷熄了火。从外面看起来，别人只会以为这是附近居民停在这里的车，不会想到里面会有人。 “搬家公司的货车就快来了，他会把东西扔到前面那个拐角，你捡起它后就转移。”电话里的男声喋喋不休。 “那是什么东西” “你不必知道。总之发生了一点小问题。” 刚说到这里，有车拐进了这条人迹罕至的小巷，车灯的光照进了近藤的车，他不得不眯起了眼睛。 “那辆货车已经被警方盯上了，你的任务就是在警方发现之前把东西转移，其他的事情你不必管。我希望你能把东西保管在安全的地方。” 警车从近藤车旁开了过去，轮胎碾过水滩的声音格外清晰。 “干得好的话，你的使命就此结束。”变声器处理过的声音把话说完。 真的吗近藤不带任何感情地想。此时敌暗我明，他完全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和目的，但对方却把握着自己最大的把柄，完全可以继续威胁自己为他做更多的事。 但他现在只能按照对方说的去做，因为他还要活着，活着回去和自己爱的女孩结婚。 “希望你能遵守自己的承诺。”他对着手机轻声说。虽然此时对方已经把电话挂了。 货车在不知不觉中被警方包围，驾驶员咬牙切齿地在撞上停在巷口的警车封锁线之前踩了刹车。他被枪指着下了车，但嘴上喊着自己什么也不知道。近藤躲在自动售卖机的阴影里，等着剩余的警车也跟上去封锁货车的退路之后，才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巷子的转角处没什么光，那里静静地躺着一个黑色的长条包，不注意的话根本不会有人看见。近藤把自己的鸭舌帽更深地拉低了一点，直到帽檐完全遮住脸。冰冷的雨水吹僵了他的脸，他俯下身去拾起那个包。 “这包里装的是什么”清冽的女声被夜间的风吹过来，直直地送入近藤的耳中。 近藤的动作停顿了一瞬，随即他迅速地把包捡起，同时掏出自己怀里的枪指向面前突然出现的不明人士。 “反应这么大”女孩声音带上了些许诧异。 眼前的少女面容清秀，裹在黑色风衣里的身材修长，夜风撩起她风衣空荡荡的袖子，于是近藤眼尖地发现对方风衣下，女孩胳膊还牢牢搂着一只兔子玩偶。此时对方和自己一样没有撑伞，但身上却纤尘不染，干净整洁地像是刚从洗衣房里出来。雨水半点不能沾湿她的衣襟，她像是从另一个空间走来的神祗。 异能者 “现在还在下雨，你不怕你的枪哑火了”女孩扬起下巴对近藤手里的枪遥遥一点，似乎没有意识到对方手里握着的是何等凶器。 “你是谁”近藤最近几日这个问题问得格外多。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最近威胁近藤先生的人是谁，不是吗”女孩笑一笑。 近藤不为所动“你的意思是，刚才给我打电话的人不是你” “如果是我的话，我既然费尽心力把自己藏起来，又何必现在出现暴露自己呢”女孩弯下腰去捡起另一个躺在自己脚边的包裹，近藤惊讶地发现那和自己刚刚捡起的长条包别无二致，“近藤先生如果足够聪明的话，最好不要把我的存在告诉那个给你打电话的人哟。” “不过想来近藤先生也没有那么蠢吧，毕竟把我的存在告诉那个威胁你存在的敌人，近藤先生也并不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那我不告诉他呢”近藤说。 “嗯”女孩松松地拎着那个包，另一只手还抱着兔子，抬头向近藤看过来。 “如果要我不告诉那个给我打电话的人，我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没想到近藤先生还是个现实主义者。”女孩眼神流露出赞赏，如果不是因为两只手上都拿着东西，她大概会忍不住给近藤鼓个掌。 “在下藤川理，代梶井基次郎先生向近藤先生致以问候。同时鄙人代表港口黑手党向近藤先生保证，如果这次近藤先生愿意配合我们的行动，我可以保证让近藤先生全身而退回家与未婚妻结婚。”自称叫藤川理的女孩吐字清晰，“不过想来刚才手机里的朋友也向近藤先生做了类似的保证吧，只看近藤先生相信谁了。” “港黑可不是什么善人的天下。”近藤说。他很清楚这一点。 “近藤先生觉得那个给您打电话的人会心存善意么”女孩反问道。 巷口深处传来了高跟鞋的声音，敲打在水泥地上，一声声格外清晰，连雨声都不能覆盖过去。 “来了。”女孩看向近藤的身后。近藤下意识跟着看过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说到底，这还是要看近藤先生自己的选择。我很期待。”女孩的声音重新变得轻快。 近藤再转过头来时，女孩已经不见了。只剩下雨水落在她刚刚站立的地方，仿佛一切只是近藤的错觉。随即一只女人的手搭上近藤的肩膀，妆容精致的女人附在近藤的耳边吐气如兰。 “近藤先生今天已经可以回去了。” “今天还要继续卖命吗”近藤不着痕迹地躲开对方的触碰。 “谁知道呢，这可不要问我。”女人指了指戴在自己右耳上的耳机。 大雨沙沙地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皆成虚妄（七） 众所周知，港口黑手党预选太宰治是位很有人格魅力的先生。虽然他的魅力有时会体现在出人意表的层面上，画风会变得有些奇怪。但除去一些个人人生追求问题存在的主观因素，就连一向针对他的干部预选中原中也，也不得不肯定他的实力，和某种层面上过于泛滥遍地生长的桃花。 然而这种从黑泥中开出来的娇艳花朵，往往都是有毒的。 苏理初来乍到的时候对此不甚了解，她也不怎么对同事的花边新闻感兴趣。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算是黑手党里少有的无欲无求的存在，一心只想着攒够钱买机票回国，其他事在这个大前提下都可以往后放放。但是太宰治的追求者中有一位实在太过癫狂了一些，苏理想假装不知道都不行。好几次因为她作为菜鸟没啥任务比较清闲，不得不接了命令前去收拾残局。 “如果我没有记错，欠了别人人情的是太宰先生而不是我。”苏理板着脸。她从工作包里翻出螺丝刀与剪刀，开始拆除太宰手中端着盘子下连接的炸弹。 “但是现在看起来，欠了别人人情债的是我才对。”她面无表情地“咔嚓”一刀下去，男人听了这动静莫名觉得身下一凉，“天天被催命鬼追着讨债。” 那一天的阳光很好，是个可以舒舒服服睡在阳台上享受下午茶的日子。苏理抱着毛绒兔子睡在躺椅上晃来晃去，自在得很。结果来自中原中也的夺命连环ca响起，说太宰治在餐馆里中了来自爱慕者的圈套，因为得不到就想要把太宰治毁掉，让苏理顺路过去帮忙拆个弹。 “他如果被炸死了你不该高兴吗”苏理有些摸不着头脑，“还让我去救他” “哈”中原中也约略有些暴躁的声音从电话那头响起，苏理不得不把手机拿远一点以免被震破耳膜，“你脑子里都装的是什么东西” “我说错了什么吗”苏理对着手机拉长了声音喊回去，“你不是一直很讨厌他恨不得他马上消失在你面前吗” 笑话，比肺活量的话长这么大她还没输过谁呢。 中原中也被噎住了一瞬，似乎无法反驳。但他很快就找到了新的角度开始教训苏理“因为个人私情影响港黑的任务我当初没有这么教过你吧还说你没有做错吗” “嗨嗨是我错了，我错误地低估了你们的兄弟情。”苏理小声嘟哝着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出发，“说得好像我不去他就真的会死一样。” 拆弹是个技术活，好在苏理在卡塞尔学院内进修过相关课程。模糊不清的记忆里，狮心会里有一位精密机械系的前辈指导过自己魔动机械设计学一类的学习。虽然苏理记不清那位前辈的面容，但依稀觉得应该是个温暖的存在。 “你就这么想进执行部吗”当时前辈这么问自己。 学院里所有人都知道狮心会是执行部预备役，进了狮心会几乎就是铁板钉钉执行部的人。但苏理作为血统尚未完全觉醒的存在，一直作为血统不稳定对象被重点监控。要不是因为施耐德教授作为执行部负责人一直力排众议压着苏理的档案，苏理早就被风纪委员会调查了。曼施坦因教授一直对施耐德极力反对他插手执行部的内部事务很有意见，但至少校长昂热都选择了对苏理这个跳级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不管从是从学业成绩还是从体能方面来看，苏理都不是适合进执行部的存在。但她也必须要进执行部。至少她进了执行部，还会有导师护着，不会出什么纰漏。施耐德教授是个极其护短的人，只要苏理没有捅出什么极大的篓子，执行部负责人保住一个自己珍爱的学生还是能做到的。入学时苏茜再三再四和她强调了这一点。于是苏理牢牢记住了这句话，并一直把进入执行部作为自己的奋斗目标。 从某种角度上看，苏理的存在对施耐德教授来说，是个不小的麻烦。 但很奇怪的是，苏理恍惚记得自己是该有个比较亲近的师兄的，但是再想过去，施耐德教授似乎自始至终只收过自己一个学生。苏茜说过他已经很久不收学生了，自己算是十多年来第一个让他破例的学生。 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施耐德教授是个很护短的人”这个结论，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她不由得有些出神。 “在这种紧要关头，苏还是不要想别的会比较好哦。”面前的太宰突然出声。 苏理一惊，回过神来。只见对面的太宰治脸色已经不算是很好，绷带都遮不住他额头上渐渐分泌出的汗水，却还努力维持着手的平衡，稳稳地端着盘子悬在空中，不能让盘子有所偏移。 应该是很狼狈的情况了，他却还是在笑，只是笑容不再像平日里那样从容不迫。 “抱歉。”苏理被他的表情逗乐了。她装模作样咳嗽了两声把笑意从喉咙压下去，然后重新板回一张脸开始后续的拆弹流程，“不用紧张，就算太宰先生一个端不稳我也能保证你死不了。” 其实对苏理来说，解决眼下的危险最方便的其实不是拆除而是就地引爆。但考虑到人家餐馆老板也不容易，损失还是要尽可能的小一些。她可没有向装备部看齐的癖好。 “听起来还真是可靠啊。”太宰治说，“顿时让我安心了不少。” “不过也只是死不了而已，缺胳膊少腿之类的还是很正常的。”苏理忍不住挖苦了他一句，“不过太宰先生原本就成天希望自己亲手终结自己的生命，这位追求者还真会投其所好。不知道太宰先生有没有被她感动到。” 虽然嘴上说着闲话，但手上的功夫可是一点不落。电路图只需要扫一眼就熟记于心，剩下来的不过是解电路题而已。 “我所追求的是朝气蓬勃的自杀，而不是被动地让别人选择我的死活。”太宰治纠正了苏理的说法。 “行行行朝气蓬勃。”苏理随口敷衍着他，心里却想着“你现在主动把盘子放下来和自杀其实也没什么两样”。 但她并没有直接说出来，而是一剪刀剪断了最后一根电线，“好了危险已经排除。你可以继续朝气蓬勃去了。” 太宰治如释重负地放下盘子，略略活动了手腕。自从他不小心端起盘子发现自己着了道，再到苏理奉命过来疏散人群帮助脱困，少说也过了一个多小时。这一个小时他不得不尽职尽责地端着这个盘子，确保盘子没有丝毫倾斜。即使是苏理这种龙族混血种也不得不感慨一句真是好腕力，她自愧不如。虽然母亲告诉过苏理，血统达到一定纯度可以达到某种“龙骨状态”，但苏理从来没见识过，只能想想。 “我不太明白，太宰君怎么会这么纵容那位小姐。”苏理把工具收回包里，“如果我没有记错这已经是我这个月第三次来帮助太宰先生脱困了。” “苏是有些不耐烦了” “不敢。”话是这么说，但是苏理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我觉得你俩玩的这个游戏很不友好扯到我就更不好了敢不敢有点担当不去麻烦别人”。“我只不过觉得这位小姐当真厉害，每次都选在闹市区，光是疏散人群就要花我半天功夫。” “当然最后还是太宰先生最受累而已。”她瞥了一眼太宰治尚还在微微发抖的手腕，好像获得了某种心理平衡。 “我毕竟是红叶姐的属下，给太宰先生捅出来的篓子擦屁股不在我的职责范围内。”苏理拉上网球包的拉链，“希望太宰君以后学会自力更生，要么自己解决那位经常搞偷袭的小姐” “不行哦。”太宰治打断了苏理的话。 苏理的话头突然被打断，不由得愕然地看着他，像是从来都没认识过他一样。 “贸然地伤害一位爱慕我的女士可不是该做的事情，”太宰治神情认真，“如果她愿意和我一起殉情，那当然另当别论。” 苏理上上下下打量着太宰治好一会儿，然后明白过了什么，点头微笑把自己前一句话补充完毕“那么太宰君就只能和那位小姐一起到地下去探索怎么朝气蓬勃地自杀了，但恐怕不能实际操作也是件很遗憾的事，毕竟人不能死第二次。” 她算是明白了，神经病遍地有，日本特别多。难怪当时狮心会众多前辈都不赞同自己去日本分部历练，碰到个神经病上司总得折寿十年。 上司是个恋童癖，前辈是个自杀狂，还能更不正常一点吗 说完最后一句话，苏理把网球包甩上背好，一只手提起那支被拆卸完毕的炸弹包，另一只手微微压在衣服前襟向太宰治致意道别。 随即她转身就走，餐厅里分散着负责疏散警戒的黑蜥蜴迅速训练有素地簇拥过来，跟随在苏理身后离开，像是一只黑色的鸟暂时收拢了她的羽翼。 但她总有一日会飞走。 “这丫头，”太宰治揉着自己手腕，脸上笑容慢慢淡去，“适应得还挺快。” “先前港黑确实在码头上缴获了一批军火，但数量和cia调查得出的结果还是有所出入。”坂口安吾说，“很有可能还有另一批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了横滨市内，我们还不知道它会在哪里被引爆，藤川你” “这个应该暂时没有问题，”苏理摆摆手，“我已经从近藤手下掉包了一袋他们的炸弹送到技术科了。等过几天鉴定结果出来，不出意外的话就是同一批没有错。” “掉包”坂口安吾微微有些惊异，“你用什么掉的包我不记得你最近有申请过仓库里的东西。” “太宰先生爱慕者送的东西，我稍微改装了一下放进饼干罐头了。”苏理说，“因为大概率不是同一种东西，瞒过近藤他们的可能性不大，我在控制电路上做了点手脚。他们就算发现到手的东西无法使用，分析引爆电路的电流记录时也只能发现引爆电路短路无法进入过热状态，那也只能怪到供货商那里。” “当然，就算幕后黑手怀疑到我身上也没有关系。”苏理笑一笑，“我不怕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皆成虚妄（八） 理想和现实往往不是一回事，人能做到的地步往往也和自己的预想不太一样。有的人觉得眼前的路已经难以前进，却还是咬牙在不知不觉中走了很远；有的人认为面前的大路光明坦荡，却在实践中被自己绊住了脚步。 苏理对坂口安吾轻而易举说出“不怕”的时候，是真心实意以为自己可以做到的。毕竟这里并不是她爱的世界，也没有她爱的人。除了死并没有什么能让她畏惧的事情。所有学生在加入卡塞尔学院的时候，早就该做好未来有一天倒在屠龙战场上的准备。害怕并不能当饭吃。留级长达九年的废柴师兄芬格尔冯弗林斯有言“你害怕吃饭的时候吃出虫子吗你会因为害怕有虫子不吃饭吗” 在学院说到生死，是和吃饭一样平常的事。从飞机上众多死侍追杀的时候一头栽进海里那一刻，苏理是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但是现在她还活着。 所以她对死亡有心理预期，只是难免会留有遗憾。 但是当她在环山高速上看见卡在护栏上那辆破碎的黄色甲壳虫时，苏理的心久违地狂跳了起来。 这不是恐惧。她反复对自己说。只是感觉有些熟悉而已。在梦境中苏理看过很多普通人一辈子都不能看到的风景和故事，所以在生活中她常常会有“这里我是不是来过”的错觉。 但是这次的预感格外微弱，却让人心神不宁。 “停车。”她说。 “这里不方便停车。”负责开车的黑蜥蜴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要让我再重复第二遍。”苏理声音难得有些严厉。 “是。” 负责接送的黑色轿车停在环山公路的路边，苏理麻利地开门出去。在他们对话之时黑色轿车又行驶了一会儿，和刚才的车祸现场已经有了一段距离。她顺着山路一直往上跑，然后停在那辆被撞散架的甲壳虫前。 零散的玻璃碎片遍布车内，甲壳虫险而又险地卡在被撞断的护栏之间，车体随着风吹过还在轻微地颤抖，快要掉落的车门摇摇摆摆。此时正快要进入盛夏时节，满山遍野的树木泛出苍翠的颜色，在风的吹拂下一浪接着一浪，像是海水一般。 车里没有人，一个也没有。 “这里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黑蜥蜴从后面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他可不敢在这关头放这位大小姐在外面肆意行走。不出意外的话这是任务完成的最后一天，晚上巴贝尔首相和他的家人就将坐上专车离开横滨。暗处的恐怖分子正在蠢蠢欲动。 “显而易见，肇事逃逸。”苏理说。 “好像没有报警，受害人是掉到山下了吗”他伸长了脖子往山下看。 “一个掉了下去，一个被肇事人带走了。” “怎么看出来的” “闭嘴。”苏理言简意赅，她现在没心情给别人解释。“我需要安静。” 可怜的港黑成员闭上了嘴，心里还在想这位红叶大姐带的后辈似乎并没有传说中的温和知性杀人于无形，反而有些向中原中也看齐的暴躁。不过听人说这位藤川理小姐大多数时候是由中原中也亲自教导，如此一看似乎也没有问题，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当然中原中也绝对不是那个黑。 然而手下的消停并不能让苏理想明白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从何而来。她一向是个图像记忆很好的人，这种情况本不该出现。但那一丝预感在她心头久久不散，只是难以和现实重叠起来，有一种莫名的违和的隔膜。 山下也许有个人，也许还是个女孩子。她掉下去的时候非常害怕，但是还在努力地自救。 我什么时候跟诺诺姐一样会侧写了苏理有些困惑。 “和梶井先生约定的时间应该快到了。”黑蜥蜴提心吊胆地提醒了一句。 苏理如梦初醒“是吗”她低头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确实不早了，巴贝尔首相的妻子儿女可能已经在去往红砖仓库的路上了。 “你现在报警，然后配合警方做证人笔录，记得在山下多找找看看有没有受害人。我一个人去他们基地。”她“啪”地一下合上了手机。 “我，报警”黑蜥蜴指着自己。让一个黑手党去报警 “不行吗”苏理轻微地皱了皱眉，“不行的话就算了，你直接回港黑向食堂里带个话，今天不用准备我的晚饭，我不回去了。” “那谁开车呢”黑蜥蜴弱弱地问。 “我会把车完好无损送回去。”苏理转身就走。 “这其实不是重点我一个人在这里要怎么回去”黑蜥蜴几乎要哭出来了。受了尾崎红叶的嘱托他一路护送到这位大小姐到山上，眼下在这片荒郊野外可不能打车啊。 然而苏理似乎完全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直接上车开走了。 这是任务期限的最后一天，也是苏理收网的一天。之前的一切都按照她的部署按部就班地走了下去，过了今天巴贝尔首相就将离开横滨，也就不存在恐怖分子肆意炸毁横滨建筑物以图暗害首相的危险。即使杀手任务失败，尼荷利加国的政敌重新委派任务继续追杀他们的首相，也和横滨没什么关系了。他们没有继续在横滨作案的理由。眼下苏理已经调查清楚了对方的活动根据地，解决掉他们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她只是有些不明白。 “梶井先生。”苏理拨通了电话，“你已经就位了吗” “我已经到红砖仓库了。”梶井的声音淹没在众多小孩的尖叫里，几乎微不可闻。 自从被苏理干净利落地送到医院躺了一段时间之后，梶井基次郎老实了很多，大概也是想到那日久违感受到的痛楚，或者给他下达任务的上司放缓了命令，他成了这次任务中苏理最得力的助手。 “你那边有人在监视你吗”苏理听着那微弱的气声。 “近藤交给我的这个孩子身上似乎有窃听器，而且我总觉得这孩子看起来有些邪乎。”梶井一边接着电话一边偷偷地瞥着自己拉着的小孩，那眼镜男孩原本在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此时他似乎觉察到了梶井的眼神，抬头向梶井看过来。 然后梶井一哆嗦，仿佛受到了一记死亡凝视“没什么。” “他们放在那孩子背包里的东西检查过了吗” “近藤已经带走了，和藤川你上次带回来的是同一种。看来他们已经发现上一包不能用了。”梶井小心地观察了一下展厅附近有没有摄像头，“处理完炸弹，他应该很快就会回到那间别墅去帮你解决那帮人。” 梶井基次郎和近藤原本关系不错，或者可以说是过命的交情了。当年近藤在追杀梶井的活动中放了他一马，梶井才有机会活着转头加入港口黑手党。某种程度上，梶井是现在随时可能被黑白两道追杀的近藤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所以苏理才敢明目张胆地接触近藤，用的梶井基次郎的名义。事实证明她赌对了。 “是吗”苏理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外壳。 “就先这样吧。”梶井基次郎忍不住要挂电话，他总是觉得在这里有被人监视，感觉很不好。 “等等，”苏理及时制止了他，“我还想问一个问题。” “今天红砖仓库举办的到底是什么展览，连他国首相的孩子都能吸引过来” 应该不是什么严肃的文化历史展览，文化鸿沟导致了这种类型的展出不会吸引异国的孩子。但却必须足够大众，在国外都能声名远播。因为资料上并没有特殊标明，苏理原本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但当她看到那辆报废的甲壳虫之后，苏理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是什么呢这个展览。 “假面超人吧。”梶井忍不住吐槽了一句，“都是些孩子喜欢的东西，吵死了。” 天才欺诈师娜娜小姐最近过得不太顺心。完成任务回基地的路上被一个开甲壳虫的老头跟踪，不得不派人把他抓了回去看管起来；一起作案的同伙号称“天才占卜师”的又笨又蠢，做的饭根本不是人吃的东西；晚上和拐上贼船的杀手近藤喝杯酒交流感情结果莫名其妙醉了，趴在桌子上睡了一宿；快要功成身退的那天还差点出了车祸，被一个冲上环山公路的小学生碰瓷；拒绝了碰瓷的棕发女孩的搭车要求后她稀里糊涂地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倒在轿车后座上，车外正是他们活动驻扎的别墅。 怎么，回事 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脑后莫名发晕，身体有些使不上力气。 肯定是被那个莫名其妙跳出来的丫头下药了，没准就是昨晚那个跟踪自己的老头的同伙。她咬牙切齿地想。等她缓过来出去一定要把他们狠狠修理一顿。 想到这里她伸手到怀里摸了摸，却意外地摸了个空。 “在找这个吗”微微有些沙哑的女声。 娜娜小姐一惊，眼前的光线便暗了下来。身材略矮的黑发少女眉眼沉静地堵在副驾驶的门边，手里晃悠着一把小型女士手枪，像是一种无声的嘲讽。随即她停止了晃悠枪的动作，扣住了扳机，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娜娜小姐。 “久仰大名啊娜娜小姐，传说中的天才欺诈师。”女孩握着手枪的姿势很标准，显然不是什么外行。 “你是谁”娜娜确定自己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么号人物，但对方显然对自己颇为了解。 “娜娜小姐不认识我也是正常，因为我们先前确实从来没有见过，这是真的。”黑发女孩声音毫无起伏，“但我确实对娜娜小姐仰慕已久，这也是真的。” “你现在的行为，可不能让我看出来这一点。”娜娜轻声哼道。此时她虽然受制于人，但依然不能折损她的傲气。 “我有一个很要好的朋友，也有着欺诈师的名号。”黑发少女表情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变化，似乎什么都不能让她有所动摇，“我很久以前就很好奇，你们俩比起来究竟谁更能配得上这个称呼。” “你现在看到我了，有答案么”娜娜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她当然知道另一个欺诈师，警界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据说有望成为藤泽市最年轻的警部，经手无数案子，最能欺诈犯人之心。眼前突然出现的女孩显然和警界关系不浅，举手投足间皆是训练有素的痕迹。 “你差他太多了。”黑发少女语气认真，甚至还带着一点失望。 所以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娜娜在心里呐喊。经过这一段的拖延时间，药效慢慢慢退去，力气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体里。娜娜垂下眼睫，不着痕迹地握紧了自己的手“你来找我，就是为了来” 话说到一半娜娜突然出手，手指凌厉地劈向眼前的少女手腕，试图从对方手里抢回自己的枪。然而对方似乎早有预料，她右手一扬避开对方的扑抢。然后黑发少女横过手掌为刀，狠狠地劈在了娜娜的后颈上。 娜娜眼前一黑，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你下手太重了，清伊。”车旁传来少年不赞同的声音，“这里毕竟不是藤泽，小心因为没分寸被警部逮回去处分。” “我知道。”被称作清伊的黑发女孩从副驾下来，“待会儿横滨的警察就该来了，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了了你的心愿了”微微有一点驼背的白发少年轻轻地哼一声，“真以为什么人都能和我相提并论。” “只是好奇而已。”清伊简短地说。她抬头看一眼面前整齐明亮的别墅，微微扯了扯嘴角。 “走吧，迟到了又该被喂奇奇怪怪的饭团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皆成虚妄（九） 当一个人不知道自己身处何种困境的时候，他唯一能做的只是继续向前，虽然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没有搞清楚情况的时候中做错什么，但总比在原地固守不前更能令自己安心，反正情况也不会更糟糕了。 然而当世界的冰山一角终于展露在苏理面前时，她或许有些如释重负于终于获得了更多的信息，但更多的只是迟疑和困惑。 “兰小姐”苏理犹豫地念出这个名字，虽然她其实并没有表面上的那么惊讶。 “欸你认识我”原本气势汹汹冲进别墅的高中女生愣了一下，脸上的怒气褪去了一瞬。 此时苏理正在沙发前捣鼓一柄长刀，像是什么杀人利器。地上七零八落倒着三四个人，包括梶井基次郎和眼镜少年，也就是寄住在毛利兰家的江户川柯南同学。阿笠博士正在费力地从割断的绳索中挣扎出来，但是胖乎乎的肚子总有些碍事。先一步解开绳子的灰原哀过去帮忙。 “之前有在电视上看过毛利小姐在空手道大会上获得优胜的报道，”苏理收刀入鞘，看了看毛利兰身后倒在地上的，“果然名不虚传。” 她觉得这不是谎言，她确实有在电视上看过毛利兰的空手道比赛，只不过不是在这个世界的电视上看到的而已。因而说出这话的时候她丝毫没有犹豫。 “这样吗”毛利兰目光落在地面上正在拨开自己身上胡乱纠缠的绳子的柯南，赶紧蹲在他身边蹲帮忙拿走割断的麻绳，“那刚才门外的那个男人” “就是绑架你家孩子的主谋。”苏理把刀收到随身带着的网球包里，“我是来救我的朋友的，正好碰上了。” “你的朋友”毛利兰看向那个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的陌生男人。 “很抱歉并不是兰小姐要找的洗衣机。”苏理忍不住多嘴了一句。她瞥了一眼那个正在扶着下巴沉思的眼镜少年，很轻很轻地笑了笑。 “久仰大名，侦探先生。” 这句话，她同样说得真心实意。 苏理很小的时候开始追柯南，包括漫画动画真人版。但随着年纪渐长爱好变得更为广泛，而精力始终是有限的，她渐渐不把心思放在这部连载长达十多年的动漫面了。只有在昂热问她人生目标的时候，她才会玩笑似的用自己还没看到柯南的大结局这种事情糊弄过去，而且校长显而易见没有当真。她没有想过自己能切实地直面这个自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世界，也没想到陪伴自己长大的角色能出现在自己面前。 但是当她在楼上看到那个被捆起来扔到地上的眼镜少年时，苏理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在山上看到那个被撞出缺口的护栏时，自己会觉得意外地熟悉。 因为看过了这里的剧情，在她的中学时代。漫山遍野的绿色从她眼前铺展开来，苏理的瞳孔微微收缩，她看见了那个名为近藤的男人在龙的胁迫下被迫谋害巴贝尔的妻儿，她看见了眼镜少年背着书包一个人站在游乐场里，她看见了高挑漂亮的女学生反复地打电话给自己的青梅竹马却无人接听，她看见了一辆卡车恶意别过一辆甲壳虫，然后车内的棕发少女滚落山崖。 原来这个世界，是建立于自己原先所处世界内的人们创造的作品之上。自己原先怎么都无法想起，是因为二维的平面无法与三维的现实重叠，所以总是有违和感。但是只要想明白这一点，一切的问题都不再成为问题。 苏理今年十七岁，如果不是因为跳级的话，她今年也该是读高二，和工藤新一与毛利兰算是同级生。但是因为从小就看他们的故事长大，她总是觉得对方比自己年长些。此时她把从别墅内搜刮来的信息资源全部打包进了自己的网球包里，示意梶井基次郎跟自己走。 “近藤他不会有麻烦吧”梶井问。近藤的未婚妻被龙绑架的事情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但苏理倒是对他对近藤能有这种义气感到诧异。 “他现在暂时没有危险，但是如果你现在不走就不一样了。”苏理说，“这间别墅地下室被人安了炸弹，我一时半会儿拆不了，如果你一定要留在这里等近藤回来，我也没意见。” “叔叔。”眼镜少年摆弄了一会儿眼镜，突然转头看向梶井基次郎。 “欸”梶井被吓了一跳。 “看来这个小不点希望你帮忙。”苏理补刀，“真是辛苦了。” 江户川柯南用奇怪的眼神看了苏理一眼，但此刻时间紧急，他暂时分不出心神关注其他。于是他转头向梶井基次郎问道“叔叔能开车带我去一个地方吗” “你去吧。”苏理对着梶井挥了挥手，“但是要记得送了人以后一定要立即就走，我不想去局子捞你。” “什么局子”梶井的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有人报警了。”苏理声音低了一点，“横滨警方很快就会控制这里，和这个孩子要去的地方。送完这个孩子记得马上就走，想想你自己的身份，别给港黑惹麻烦。” 说出“这孩子”的时候苏理感觉有些微妙，她相信江户川也是这么想，然后苏理背着包转身就走。 “大姐姐还是跟着博士他们一起回去吧，这里太危险了。”眼镜少年指挥若定。 苏理回过头笑一笑，“没关系，我开车来的。” 她在这间屋子里待了很久，成功地躲开了别墅内的监控，从传说中天才欺诈师娜娜的电脑里拿到了一手资料和活动计划。因为她没有带u盘，索性就连电脑全部打包带走了。龙、娜娜和三人组联系国外的爆破资源显然可以给港黑作参考，行动计划书改改就可以当成自己的行动计划书交上去，就说自己看破了他们的计划并逐个击破。在楼上闲逛的时候她看到了智商降低自杀式按门铃的梶井基次郎，和还在上小学一年级的“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一同被抓，心里只是觉得好笑。 直到别墅外“洗衣机”的叫声越发清晰，苏理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该走了。 案子交给工藤新一绝对不会有问题，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是不会允许恐怖分子危害自己国家利益和公民安全的。自己此时离开并不会引起任何问题。不管是离开这间别墅，还是离开横滨。 再或者是，离开日本。 “不过那个娜娜，怎么一直没出现。”苏理拿着车钥匙想，“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应该是在车上被灰原用麻醉针击中了，但是麻醉针药效有这么久吗我本来还打算看好戏来着。” 她正要开自己的车门，发现一旁不知何时停了另一辆车，副驾驶的车门还是开着。苏理微微皱了皱眉，随即走上前去。 然后她就看到一个黑色短发的女人倒在车上，双手被绳子捆在方向盘上打了个水手结。此时女人还没醒来，依然倒在驾驶座上人事不知。 “有意思。”过了一会儿，苏理自言自语道。 你听过一个故事吗一只迷路的小狮子的故事。 故事的开头我们的小狮子离开了自己从小到大生活着的草原，流落在他从来没有去过的森林里。那里有着和草原不一样漂亮的风景，和自己相处了很久的亲人朋友不一样的动物。刚开始他在那里东转转西转转，一切都觉得很新奇。 但那里也有着就连小狮子都不得不低头承认是很强的存在，比如小老虎和大老虎。他刚开始想和那些老虎做朋友，却发现那些老虎做事的风格不符合自己家人从小对自己的教导。但是如果不听他们的话，离开森林会成为一件很难的事情。 而小狮子是只很懒的小狮子，他不喜欢走弯路，也不喜欢被一窝老虎逼到死角。于是小狮子忍气吞声在老虎窝里帮助他们猎物捕食，想着总有一天我要攒够足够的食物回到我的草原去，那里才是我的家。 直到有一天，小狮子在森林里看到一只喜鹊在给一只松鼠唱歌，歌声很熟悉，是自己家乡一只最喜欢编故事的长颈鹿的故事里的歌。那个故事里，喜鹊喜欢上了松鼠，所以天天给她编不同的歌谣，唱完九九八十一支歌之后，他们就能永远在一起。小狮子听到来自家乡的歌谣之后很高兴，就问小喜鹊“这支歌是谁教给你的呀” 然而小喜鹊回答说“这是我自己编的歌，我要为我爱的人唱八十一首，这只是其中一支。” 小狮子愣住了。他突然发现，老虎是假的，喜鹊是假的，松鼠是假的，森林也是假的。这片森林里发生的所有故事，都是当初长颈鹿大叔哄他睡觉随口编的故事之一。这个世界建筑在长颈鹿大叔脑海的想象力之上，而自己也到了这个地方，却不知道怎么回家。他突然惊慌突然迷茫突然不知所措，甚至远远盖过了见到自己小时候很喜欢的故事主角的喜悦。 “都是假的。”他喃喃地说。 但他并不知道，他自己也是假的。 在另一片草原，一只狐狸为了哄自己的孩子入睡，开始编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故事里的小狮子生长在一片辽阔的草原，从小骄傲飞扬，却因为意外流落到了一片不属于他的森林里，为了回家被一群老虎所利用与欺骗。 这是一个晚安故事的开头，也是对那只小狮子来说，唯一的真相。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北京欢迎你（一） 中国，北京。 已经入了夏，空气难免开始变得燥热，让人无端烦闷。北京虽然地处中国北方，但夏天也算不得有多阴凉。太阳该给出多少关怀，这里的居民便能一分不少地感受到太阳的热情，让人略略有些吃不消。毕竟相隔不远的秦皇岛才是避暑圣地，而北京不是。 但在这种天气下，竟然也有人裹着严严实实的黑色的衣服，像是不怕热一般。她背着一个修长的网球包，带着一副黑色的口罩。此时大概是刚从长途睡眠中醒来，女孩没什么精神地排队等待过海关安检。 “你刚才在飞机上还没睡够”同样穿着黑衣的赭发少年站在她身后。 “睡眠这种事，多多益善。”女孩的声音含混地从口罩里逸出来，“倒是中也你，为什么一定要跟着我回来啊。” 说话的正是刚下飞机的苏理和中原中也。自从苏理圆满完成她进入港黑的首个任务之后事实上她后来也没做什么，她就一直在据理力争关于身份证明和关于回国的事项。港黑几乎没有人知道她为此做出了多大的努力，总之最后森鸥外做出了一定的让步，允许她以藤川理的身份回到中国一段时间，但遇到紧急情况必须马上飞回来。 其实这些苏理都能理解，森鸥外暂时对自己的忠心有所怀疑，认为自己有就此脱离港黑的想法也属实正常。但森先生答应之后又将自己的得力爱将中原中也派到自己身边监视自己，就让苏理有些困惑了。 我有这么重要吗她想。 而且一旦回国，苏理无异于如龙得水，摆脱中原中也的控制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而在这个混乱的异次元里，难道中国就没有可以维持秩序的存在吗 “请出示您的护照。”海关人员说着一口流利的英语。 大概是因为异能力登记在案的缘故，工作人员对苏理和中原中也的检查尤为严格。苏理对这种程度的安检已经相当习以为常了，于是显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乖巧地在海关人员的示意下举起手来虽然对方并没有要求她这么做，任对方拿着金属探测仪在自己身上扫了个遍。 “这是你们中国的特色”中原中也微皱着眉头。虽然脸上明显有些不耐烦，但他还是老老实实跟着苏理举起了手，看起来就有那么一点傻，像是抗日神剧中被游击队包围后投降的日本鬼子。 “你如果实在适应不了，可以现在买机票回日本。”苏理打了个哈欠，“我可没有要求中也你跟过来。” 日本到中国的短期旅游有签证的政策优待，苏理不想因为签证问题浪费太长时间，直接申请了七天免签。这也就意味着如果不能在七天内搞到国内新的合法身份证明，她也就不得不老老实实地等着被中原中也抓回去。 “请问这个网球包可以打开吗”海关人员问。 其实不能怪这个工作人员要求太过严苛，实在是眼前两人的档案过于危险。早在昨晚就有来自异能管理署的通知下达到海关处，说是明日来自日本的航班上有两个非常危险的异能者，而且是他们国家高危黑手党的成员，务必要严加防范。 “可以。”苏理随手拉开了网球包的拉链。 海关人员看过去，只见包里空荡荡的，除了两件皮卡丘的睡衣，只有一只灰色的毛绒玩具龇牙咧嘴地冲着自己笑。他拿着金属探测仪在上面重新扫了两圈，确定没有危险才拿开。 “请问我们可以过了吗”苏理重新拉上拉链。 工作人员深深地看了他俩一眼，随即放下手中的铁棍“我们这里的流程已经走完了。” 但是来自其他临时抽调过来的管理部门的检查，还没有开始。 “你们国家安检也太麻烦了。”中原中也又说。 说这话时他们正在通过明亮而宽敞的走廊，阳光炽热到简直有了实体，恣意地穿过玻璃墙，在人的皮肤上燃烧。中原中也略略拉低了帽檐，将脸隐蔽在帽子带来的阴凉处。 “危险分子嘛，中也你好歹对自己的身份心里有点正确的认知。”苏理象征性地安抚了一下自己的同伴，手上还拿着她的身份证件。这是临出发前森鸥外先生最终松口办理下来的，能证明“藤川理”存在的东西，“好好配合检查会少很多事。” “到了。”工作人员拉开了门。 苏理进门前极快速地扫了一眼海关人员的工作牌，没有说什么。 “藤川理”屋里的老先生说的是中文。 “是的。”苏理凑上前去。 “你确定你是日本人”老头抬起头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孩。 苏理不闪不避，含笑回答“是中日混血，不过老先生真是好眼力。” 坐在办公桌后的老头已经有些年纪了，眼睛微微有些浑浊，但眼神却很有些力道，像是要把人看到骨子里去。虽然不是年轻人，但却很潮流地留了一根小辫子，已经花白的头发倔强地翘了起来，乍看起来像是什么学艺术的叛逆青年。但是他胡子每一根都修剪得非常整齐，和他那有些不听话的辫子形成鲜明对比。 “你这丫头有点意思。”老先生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眼角的皮肤止不住在颤抖，“我看看。” 他从衬衫前襟口袋里摸出金丝边眼镜戴上，眼神变得专注而带着些许探究“十七八岁，还在上学，很好。安于现状，不习惯对生活做出改变，年轻人还是要有点活力啊。平时生活比较温吞，但意外地对自己秉持的观念很固执，最喜欢” 老头说到这里，微妙地停顿了一下。 “最喜欢什么”苏理有点好奇。对面这位不知道来自何处的官员显然也是个异能者，看起来应该是观察类的，只是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看过他的书。 “世事变迁，沧海桑田，要怎样面对呢”老先生突然念了这么一句，语气带着轻微的叹息，像是落了一片秋叶。 “问我”苏理指了指自己。 “孩子，你确定你是姓藤川吗”老先生捻了捻自己短小而翘着的小胡子。 她微微愣了愣，“我的母亲是日本人。” “这我知道，”老先生摘下自己的眼镜，把它放在桌子上，“我的意思是，你确定你的母亲是姓藤川么” 苏理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 “或者换个简单的问题吧，你用了十多年的名字，真的是跟你母亲姓的吗”老先生继续问下去，手指有节奏地敲了敲苏理俩人入关申请书上的签名。 “这很重要吗”沉默了一会，苏理反问道，“至少我现在叫藤川理，这已经足够了。” “也许吧。”老先生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转向站在苏理身后的赭发少年，“那么，就应该到这一位了。中原中也先生”他重新换上了日语。 因为不懂中文的缘故，苏理方才与老先生的对话对中原中也来说无异天书，但这并不妨碍他方才在一旁沉默地观察老先生的一举一动，此时往前一步“先生是想观察我” “也可以这么说。”对方显得很和蔼。 “这次不需要戴眼镜吗”中原中也目光往苏理身上一扫，暗示的意味很明显。 “你们俩的情况又不尽一样，”老先生捻须微笑，“刚才这孩子身上的时间线太过混乱纵横交错，老头子我上年纪了，老眼昏花看不清也是很平常的事。” “但中原中也先生的强大，就算是远在中国的异能者也大多早有耳闻。况且有些东西实在是过于明显，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那你从我身上，又看出了什么呢” “看到了该看的东西而已。”老头笑了笑，“你们已经可以过海关了，我待会儿会通知他们放行的。希望两位在中国的这段时间里，能拥有一段愉快的度假时光。” 他朝苏理伸出了手，苏理犹豫了一下，握上了那只手。虽然她感觉那只手又瘦又干，像是什么干枯的老树根。 “王先生，刚才那两位，确定没有危险了吗”刚才引苏理二人进入工作室的海关人员恭敬地问。 窗前的老头转过了头“我不是已经说过一次了么怎么，你是信不过我的判断” “属下不敢。”海关人员低下了头，“一切都由王老先生的意见为判断依据，这是管理署管理异能者出入境的准则。” 王国维，中国异能力管理署书记员，擅长中法德日英俄六种语言。异能力人间词话，可以辨认出眼内所见之人的个人信息和异能力，并分门分类地记在脑海的记忆宫殿里，据说他脑海里收录的异能者的存在超过六位数。也就是因为他的特殊能力，被管理署选作了境外异能者入境的最后审核者。 “属下只是好奇，如果刚才那个藤川理真的如情报所说拥有极强的风系异能，为什么先生会看不出来呢” “那是流淌在血脉中的力量，”王国维低声说，“和其他异能者不同，我并没有在她身上读取到任何属于她的文字，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影子，而且非常不稳定。只有最后握手的时候，我才能感受到她身体里继承的血脉之力。” 那扑面而来的，龙威。 “显而易见，那孩子不是个简单的角色。”他沉吟了一会儿，“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情况，但我至少知道，她不是个坏孩子。” “而且就算这两个异能者图谋不轨，管理署招的那些新人也该历练历练了。”王国维重新背过身去，“应付不了意外情况的话全部拉回去叫老胡给我重新训练一遍，管理署里没有废物。” “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北京欢迎你（二） 苏理已经有些时间没有回到北京了，在家里没什么人的时候，她并没有什么特意从芝加哥回国的必要。打开院门发现空无一人带给自己的寂寞，苏理宁可跟着前辈出出任务或者留在实验室搞搞学术实验。副校长守夜人虽然平时看起来不靠谱实际上也不靠谱，但是在炼金化学领域内他确实是无可指摘的大大师，苏理跟在他后面学了不少东西，一起的还有芬格尔。虽然苏理的导师是施耐德，但这并不妨碍她跟在弗拉梅尔身后进修炼金化学。就如芬格尔的导师虽然是古德里安，但这并不妨碍他跟在副校长身后学不要脸。 因为跳级的缘故，苏理过去的同学现在还在上高中，一来没什么时间陪她荒废，二来也实在没什么共同语言。二伯父二伯母对她再亲切温和，究竟不是最亲的家人，可以包容她所有的任性。去玩的时候即使苏茜足够贴心照顾，也难免有些拘束。 大一结束的那个暑假苏理回了一趟家，打扫完遍布灰尘的院落之后她觉得很累，蜷缩在沙发上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正是黄昏。橙红色的阳光从窗口照进来，温柔地把苏理整个人都笼罩在内，像是一种无声无息的呵护。一切都是安静的，苏理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万物悄无声息。 然后她不愿再回去，甚至给院子门口换上新的春联都不愿意。就让它沉睡在那里吧。苏理想。如果自己能有一天足够淡然平和地独自在这间屋子里生活下去，她必然已经成长为足够勇敢而强大的人了。到时候她大概会背着自己的行李，用钥匙打开那扇尘封许久的大门，对着空落落的庭院，也能足够轻描淡写地说出那句。 “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苏理扑到床上，把脸埋在白色的被子里蹭蹭。 “什么”站在门口的中原中也没听清。 “我没跟你说话。”苏理“噌”地从床上坐起来，抱着灰色的毛绒兔子，脸上阴恻恻的，“还有这是我订的房间，请不要随便进来好像我们很熟一样” 眼下他们正在一家青年旅店里，苏理来之前在网上查阅过这个世界的北京地图，之后订了这家旅店。而中原中也并没有准备。一路走过来苏理心累得要死，这里的北京和自己的北京街区规划并不完全相同，但大致还是错不了的，毕竟因为各种各样的历史原因，这座城市并没有在原来的面貌上做出过多的改变。看着虽然陌生了一些，但还在苏理忍受范围内。 问题是她现在带着个不通中文且紧紧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保镖，名为保护实为监视，她实在放松不下来。 “你需要我帮你另外定个房间吗”苏理最后像是认了输一般地伸出了手，“刚才前台说他们晚上会牛奶，你想喝的话可以去领。” “你好像对这座城市很熟悉。”中原中也说。 “很正常，我本来就是这里长大的。” “但你刚才显得对这家旅店很陌生。” “中也你会对横滨每家旅馆都了如指掌么”苏理语气平静。 “那你为什么要选这一家不了解的旅馆，刚才走过来的路上有很多其他酒店。” “因为他家便宜，这个理由可以吗”苏理说，“而且中也你在想什么啊你看过谁对自己家所在的城市酒店一清二楚的有家不住住酒店” “那你为什么不回家呢有家不住住酒店。” “因为不想被中也知道家的所在，这个理由可以吗”苏理从床边站起来，“中也你再多说一句信不信我不给你订房间让你晚上睡走廊。” 中原中也少有地被噎住了，他沉默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拿出手来，做了个投降的手势。然后有什么东西从他的黑手套中飞了过来，苏理眼疾手快地截下，是一张黑卡。 “住宿费。”中原中也说，“要是不够的话我可以先垫着。” 苏理看了看手上的卡，又看了看眼前的少年，突然真诚地说“中也你真是个有良心的大好人。” 如果后面没有那句“和太宰比起来”，中原中也大概能更高兴一点。 “要出去玩吗”苏理收起了卡，“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带你去吃点东西。虽然北京确实没什么好吃的，但是好看的地方很多。” “当然我不会用你的钱。”她补充说，“这一点请不要担心。” 我并没有担心你吃我的钱。中原中也有些无奈地想。 但是这句话，他并没有说出来。 苏理选了这间旅店当落脚点当然是有原因的。尽管这个世界的北京与自己所在的世界有着微妙的不同，但主要街道分布和代表性建筑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所以她很容易就查到了那所父母留给自己的院落门牌号，在那条狭长的小巷里，从一所私家住宅，变成了一家青年旅社。 隔着两个不同空间的屏障，她对回去并没有报以太大的期望。但是晚上睡在这里，想到隔着一层摸不到的屏障，地球上另一个空间的这里是自己的家，那间屋子里的所有存在还留在那里等自己回去，心里会感到好受一点，好像是回去了一样。 自欺欺人。 但是这种私人的小事，当然没有必要跟中原中也一字一句解释清楚了。没有那个必要，苏理从来不为没有必要的事情浪费时间和精力。 “中也有什么一直想尝试的中国菜吗”她说。 白天的太阳再是如何恣意猖獗，到了晚上还是得老老实实地落下去的。入夜之后白天残留的热气也一并散去，橙黄色的路灯亮了起来，尘埃在路灯的光圈中飞舞。苏理带着中原中也在巷子里一前一后地走着，偶尔旁边有人经过，对中原中也投来好奇的一瞥。 “你觉得可以就行，我对这些不挑的。”中原中也两只手抄在口袋里，肩头披着的外套在夏夜的微风中飞动起来，却依然稳稳地没有掉落的迹象。 “啊”苏理拉长了声音，“一般说随便的人其实是最难满足的呢。” “你再三和首领要求回中国，难道不是想找什么东西满足自己吗” “要找的东西是有的，但是这对中也你保密。”苏理笑一笑，“这是个秘密，不能告诉你们。” “如果中也你不介意的话，我先去买奶茶了。”她很自然地转过话头，手指了指对面街边的一家小屋。被漆成深褐色的木质招牌很有质感，透过玻璃窗店内的光半明半昧，显得格外有情调，“中也你也要来一杯吗” “我不喝那种东西。”中原中也皱了皱眉。 “这可是你说的。”苏理轻快地从店铺门口的台阶跳到人行道上，“回头别逛街逛到一半说自己口渴。” “逛街”中原中也跟着跳了下去。 “嗯，我没带多少行李，夏天太热了要经常换衣服，但我只带了睡衣。”苏理掰着手指头，“不出意外的话我待会儿要去王府井买点东西，你要跟着一起吗” 苏理没有等到对方的回答，然而事实上她也并不需要。她径直穿过马路，然后推开了那家木屋的门。 “欢迎光临。”门上自动感应的声音机械地说。 店内光线昏暗，一切都是朦朦胧胧的，柜式空调在角落里寂寞地释放着冷气。这里乍看起来不像是奶茶店，倒像是什么酒吧。坐在柜台后面的眼镜少女依然低头自顾自打着游戏，并没有任何站起身的迹象。苏理环顾四周，除了一张点了台灯的桌子前坐着一个手里夹着一根烟的圆脸青年，几乎没有什么其他人了。 “请问可以点单吗”苏理敲了敲前台的桌面。 还留着学生头的少女不情愿地放下了游戏机，坐在椅子上推了推鼻梁上的圆形眼镜“要喝点什么” “有什么推荐吗”苏理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对方的游戏界面，画风像是某种乙女游戏。 “夏天的话主要还是冷一点的饮料比较多，个人推荐青柠提子，是比较酸甜的口感。不过里面” 此时苏理身后的木门再一次被推开，“叮叮”的风铃声随着“欢迎光临”响了起来。话说到一半的少女抬起眼皮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 然后她的目光不动了，牢牢地盯着苏理的背后。 “怎么了”苏理有些摸不着头脑，跟着转过头去。 “你不是说不喝吗，怎么又进来”她换了日语。 店内唯一一个正在看书的客人抬起了头。 “一个人站在外面没什么意思，而且店里面开了空调比较凉快。”中原中也丝毫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对。 “你要是觉得热的话就应该把外套脱了，什么季节了。”苏理小声吐槽了一句，回过头来对眼镜少女说，“那就来一杯青柠提子吧，记得加冰。” “就点这一样吗”戴着圆框眼镜的少女收回了目光。 “再要一杯温的茶走，我身体不太好，喝不了冷的。”苏理从口袋里拿出钱包点点自己先前换的人民币，“谢谢。” “没什么。”少女支撑着桌面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后面柜子那边开始调制。苏理这才发现对方的脸色苍白到不正常，而且腿脚不太便利。 “你点了两杯”中原中也拿过苏理手上的小票。 “你不喜欢的话可以不要。”苏理毫不客气地从中原中也手里抽走了，“我回头让旅店老板帮我热一下睡前喝也行。” “偶尔试试新鲜事物似乎也不错。”中原中也倒没有一开始显得那么抵触。 “青柠提子热一点味道也还可以。”桌子后面抽烟的青年用日语插了一句嘴。中原中也猝然转过身，对方从嘴里吐出一口烟圈，微笑地对他点头致意。 “好了。”跛足的眼镜少女装好了两杯饮料递过来，苏理伸手去接。途中她一不小心碰到了少女的手，对方明显低于常人的体温冰得苏理一激灵。 “拿好。”短发少女托了托塑料袋。 “怎么拿杯饮料都做不好”中原中也大概是意识到了什么，伸手接了下来。苏理拿她王牌狙击手的视力发誓，她看到对方在递过塑料袋的途中摸了中原中也的手一把。 这算什么吃人豆腐苏理一时有些想入非非。 “买到想吃的东西就赶紧走吧，你不是说还要买衣服吗”中原中也“啧”了一声，单手拎着那只塑料袋，另一只手依然放在裤子口袋里，“拖得太久回去明早又爬不起来。” “走吧。”苏理努力不让自己因为想到什么奇怪的东西笑出来。 客人离开的时候触发了门口的感应系统，“欢迎光临”四个字又重新被说了一遍。店里重新归于安静，直到那个浓眉大眼的青年掐灭了烟。 “小仙女刚才好像很紧张。” “学长还是这么敏锐。”跛足少女坐下来继续打游戏，“刚才来的那两个人有点古怪。” “哪里” “那个穿黑外套的日本人，手上似乎有不少人命。”少女想了想，“我握住他的手的时候，几乎能听到成群的幽灵在尖叫。而且不是一两只，也不是几十只。” 而是成千上万只。众多生命陨落的血腥气味扑面而来，生长在和平国家和平年代的白薇几乎是生平仅见。 “学长要告诉老师吗”她推了推眼镜。 “既然已经入境，应该已经在王老先生那里备过案了。”青年摸了摸下巴，“不过跟老师说一下似乎更保险些。” “毕竟看样子是来自日本的危险分子啊。”他叹了一口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北京欢迎你（三） 苏理开始后悔，她不应该让中原中也喝酒的。 故事要从两个小时前说起。两个小时前她在奶茶店买了两杯奶茶，她和中原中也一人一杯，然后苏理带着中原中也去王府井买衣服，在抵达王府井之前他们还在王府井天主教堂附近转了转。虽然已经过了开放时间，但是景色依然十分美丽。教堂的窗前亮起了柔和的橙黄色灯光，门前修整得非常整齐的树上挂满了蓝色的小灯。中原中也转头看过去的时候，只见苏理的脸也被灯光照成幽暗的深蓝，注视着眼前这座建筑的目光里少有地充满了柔情，好像是在怀念什么。 “你信天主教”中原中也有些诧异，“我没看出来。” “不啊，”苏理如梦初醒般反应过来，“我是生长在五星红旗下的三好学生，信仰的是马列和客观唯物主义。” 这两句差不多就是耍贫嘴，过了这么些年她还记得初中学的那点政治知识，还是托了自己记忆力的福。 “马列”中原中也皱了皱眉，但是没在这个点继续纠结下去，“也对，我好像是听过你们中国人都是不信神的。” “也不全都不信。不然怎么会修教堂呢”苏理竖起自己的手指摇了摇，“至少我还是相信有神存在的。” 那从进化树上进化出的第四域，龙。他们的存在对人类来说，大概就是神吧。 中原中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相信有神的存在” “当然。”苏理稍微正了正脸色，“我从小到大都坚信自己是神的后裔，总有一天会有重任降临在我的眼前等着我去拯救世界。” “小屁孩。”中原中也轻轻地哼了一声，像极了当年嘲笑他自己中二的太宰治。 途中的种种斗嘴不必赘述，从街头逛到巷尾对苏理来说并不需要太长时间。她很快就买好了必需衣物和这七天可能会用到的生活用品，包括牙膏洗发水沐浴露。买衣服的过程期间中原中也就坐在商场准备的椅子上，一边喝着饮料一边等着苏理在不停的换换换中找到自己满意的衣服。推销员看着这么个帅小伙始终乖巧地坐在椅子上等待，忍不住问苏理说“这是你弟弟” 苏理在换衣服的百忙中抬起头，明白推销员在说什么之后觉得有些滑稽，他们明明哪里都不像吧。不过仗着中原中也听不懂中文，她也懒得多费唇舌解释。 “是的。”苏理点点头。 “真乖啊。”推销员眼睛藏不住羡慕，“我也好想有这么一个弟弟。” 乖吗苏理又下死命盯了自己的矮个前辈两眼，才不得不承认中原中也确实是个港黑里少有的正常人。比起外貌相当具有迷惑性的太宰治来说，中原中也可以说是个非常老实表里如一的好人了，就是脾气差了点。 但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转着转着他们绕进了王府井尽头的书店。久别家乡之后看到中文，总是会觉得格外亲切些。苏理顺着书架一排一排看过去，发现这里的小说居然都是自己没看过的，只可惜大多还是未拆封状态，显然不买下来是看不了了。她顺手拿了两本，回头就看到中原中也一只手捧着青柠提子，一只手揣在裤子口袋里不远不近地跟在自己身后。 “你还没喝完”她小小地表示了一下自己的惊讶。 “味道有点特别，我不太习惯。”中原中也把杯子举到面前看了看，又放了下来，“我觉得里面可能兑了什么特别的酒，我以前从来没喝过这种味道。” “这样吗”这么说倒让苏理好奇起来了。不过一来她喝不了凉的，二来她也不会傻到跟中原中也抢喝的，大不了回头路上看看那家店关门了没，她还能在这呆好几天呢。 “这么一路逛下来，中也有觉得无聊吗”她觉得不通中文的人在这么热闹的中国街头走着，难免会觉得寂寞。要是这会儿苏理金蝉脱壳把中原中也扔这儿，他恐怕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往哪里去。 当然为了这条街上无辜人民的安全，苏理暂时不会这么不靠谱地把一个不定时炸弹扔在这条街上。 “没有。也不是什么字都看不懂。”中原中也说，视线在书架上短暂停留。 这句话倒是说得没错，不过苏理设身处地想了想，还是觉得这种感觉不大好。 “饿了吗我带你去吃饭”她低着头把刚买的书收到包里，脚步不停地往外走。 刚问完这一句，苏理眼前突然晃出一只白嫩的胳膊，虚虚地把她拦住了。要不是中原中也及时拽住了苏理，大概她就要和面前的女生撞作一堆。 “同学，你对我们梁氏教育机构感兴趣吗”完全是年轻开朗的女孩声音。 “不感兴趣不办卡。”苏理拨开女孩的手，“非常抱歉。” “没事现在不感兴趣，了解之后没准就感兴趣了。”女孩坚持不懈地试图把传单往苏理手里塞，“我们机构可是出了好几个考进京师大学的人才的，最后还觉醒了异能力来着。你要是进了我们机构，也会拥有觉醒自己异能力机会的。对了，同学你几岁了” 对方话说得跟连珠炮一样又快又密集，但苏理还是敏锐地抓到了其中的关键词“异能力” 中文和日语里这个词语的发音有些相似，连中原中也都留了点神。 “是啊是啊，”对方看到苏理显然是有点感兴趣了，赶紧抓住机会继续推销，“这里有免费教育手册，只要同学你留下联系方式，马上可以领取免费课程。我们机构跟京师大学可是有合作的，经过我们梁氏入学辅导，考试的通过率非常高。” “是吗”苏理不置可否地收下宣讲小册子，随手在她递过来的本子写了一串号码。 “我们的负责人今晚会联系同学你的，同学要注意看手机呀。”那个女孩最后这么说。 “你留电话号码给她了”中原中也显然是有些不赞同。 “留了，中也你有意见”苏理斜了他一眼。 “你是打算留在这里吗”中原中也不答反问。 “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我还是觉得中也你少问点会比较好。”苏理叹了口气，“你说我要是真的想留下来，现在随便冲出去抓个异能力者告诉他们我被你挟持了你要把我绑架去日本，但我还是坚定着一颗中国心不动摇，中也你觉得他们是会信你还是信我” 中原中也没再说下去，苏理重新把包背上，“你有什么忌口的吗我带你去吃晚饭。” 最后他俩坐在一家小饭店里吃家常豆腐盖浇饭，店家还配了点米酒。一顿饱餐之后苏理坐着，中原中也趴着。 我不该让他喝酒的，真的。苏理想。米酒也不行。 “不会吧，真的醉了”她戳了戳对方的脸。中原中也丝毫没有反应，趴在桌上人事不知。乍看起来不像是喝醉了，倒像是睡死了。 “这么不能喝的话，为什么不能对自己有点清晰的认知，我还以为你很能喝呢。”苏理撇撇嘴，戳他脸的力气重了些，“我警告你，不要试图赖在这里，我是不会把你背回去的。你再不自己起来就等着睡大街吧。” 中原中也一动不动。苏理这才察觉出来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劲。刚才店家上的酒她也尝了点，度数也不像很高的样子，就是家常酿的米酒，怎么就能让堂堂港黑干部预选醉成这个样子。传说中这可是坐拥一仓库红酒的男人呢。 “服务员”她回头去叫人。 说是服务员，其实这家店也没多少人了。老板在后面不知道在炖什么汤，老板娘坐在一张餐桌上对账。唯一一个年轻点但是发际线略高的小伙儿拎着拖把在红色的塑料桶里涮一涮，再拎出来把脏兮兮的地板砖拖干净，导致满地都汪着水，显然过不了多久就该打烊了。两个戴着手表的粗壮男人一边抽烟一边聊生意。听到苏理的声音，那个拖地的青年把拖把放回塑料桶里走过来。 “还有什么要点的吗”他擦了擦手。 原本苏理是想带中也去吃米线的，据说附近有一家米线特别好吃，不过稍微远了点。后来他俩还是就近找了家餐馆点了盖浇饭，她还给中也多加了点豆腐，店家配了点自己酿的米酒当饮料，说是偏甜的，不醉人。 话是这么说，然后中原中也就倒了。 苏理在横滨的时候没和中原中也喝过酒。他是港黑预选干部，据说还有收集红酒的癖好，库存远不是苏理所能想的，自然不会和苏理一样需要去酒吧，因而她也不太清楚中原中也的酒量，只是听说酒品一般。现在看起来简直是一杯倒。 “我的朋友好像喝醉了，”苏理有些抱歉，“请问这边方便打车吗我刚才一路过来没看到有出租。” “不会吧，我家酒度数不高的，就是家里酿了当赠品的。”身材消瘦的青年显得有些困惑，他伸出手端起酒杯闻了闻，手腕露出一串佛珠，“但这个确实是我家的米酒没错。” “刚才你们有去过对街的奶茶店吗”青年突然问。 “有买了两杯，但是我也喝了。”苏理小心地观察着对方的神色，然而青年已经显出一副“原来如此”的神色。 “这就对了，他家一些饮品里面兑了特制的酒水，为了刺激味蕾的。但是喝了那个之后不太能碰其他的酒，不然会特别容易犯困。”青年放下酒杯，把腕上的佛珠收好，“以前我也有碰过这种情况，不过次数不多。” “夏天饮料还是凉的多一些，个人推荐青柠提子，是比较酸甜的口感，但里面有加了” 跛足少女当初说到一半被打断的话重新浮现在苏理脑海里，苏理扶额“我懂了，所以他只是睡着了” “这一时半会儿怕是醒不了，但我们这里很快就要打烊了。这边因为算是在巷子里恐怕不容易打车，一定要找出租估计要走很长一段路。”青年微妙地一个停顿，“冒昧地问一下，你们这是要回哪里离这里远吗” “其实不算多远，我们一路走过来的，就在东边那家青年旅社。”苏理说，“但我没想到他突然这么睡着了，我肯定不能把他背回去。” 其实真要背还是能勉强背动的，毕竟苏理可是混血种。但她可不想背个百八十斤的家伙定向越野，在街上被路人看到像什么样子。 “东四六条吗我知道了。”青年显然对这一块地都挺熟，大概清楚了方位，“不介意的话我待会儿可以把两位送回去，不收路费。” “你要帮我背他回去”苏理指了指对面趴在桌上沉睡的少年。 “不是这样。”青年笑着摆了摆手，“我好像忘了做自我介绍，在下李叔同，京师大学美术助教。” “我可以用我的异能力，把你们送回去。” 李叔同，异能力送别，可以将同伴或者自己定向传送到方圆二十里以内任何自己标记过的地方，技能冷却时间两小时，两小时内不得动用第二次。 “傍晚那会儿我有个学生跑过来找我问一些学习方面的问题，但是他忘了给自己地铁卡充值，我就直接送他回家了。”李叔同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钟，“如果需要我帮忙的话，可以再等几分钟。” “我不是坏人，请相信我。”他补充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 北京欢迎你（四） “回来了呀。”完全是温柔的女声，透过朦胧的雨幕传过来。 苏理愕然抬头“妈” 她站在雨里，久违的母亲也撑着伞站在雨里。巷子里的路灯没有亮起来，一切好像都浸在一场大雨里。她试图去想明白现在是怎么回事，但是她想不明白，好像她的记忆也随着这场大雨一并模糊了。 “今天放学怎么这么迟，我给你留的鸡汤都凉了。”看不清面容的女人撑着伞顺着台阶走下来，“回去的时候轻点，你爸已经睡下了。” 苏理顺从地让对方揽住了自己的肩膀，向着大门走过去。她模糊地感觉有哪里不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里，但是不愿意去想。 “我回来了。”她推开门，眼睛有一瞬的滚烫，但是很快又凉了下去。 出现在她面前的不是她家那座小小的院落，而是一所高中校园，苏理不怎么熟悉的，却清晰地明白是哪里的校园。秋天的阳光洒在操场上，有学生绕着操场一圈圈慢跑，篮球部的人打着内部训练赛。隐隐有国际部为校庆排练节目的声音，从教学楼间传出来。苏理在这里学习了不到一个学期，就因为言灵爆发且缺少监护人被送进了卡塞尔。因而她在这里没什么朋友，也没有家人。 也就是说，在她进入高中之间，她的父母就应该不在了。 心念电转之间，苏理肩头一轻，刚才推着她进门的手不见了。她转头看过去，身后的大门轻声合上，然后消散在空气里，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只留下刚才那只手的温度，还残余在苏理的肩膀上。 她低下头去嗅一嗅，是熟悉的睡莲香水，母亲在世时常用的那一款。 苏理无声地笑一笑。 “你怎么在这里呀，社长都要生气了。”扎着马尾辫的学姐跑过来，辫子在身后一甩一甩，“校庆的排练快要开始了，你总不能让大家等你一个人吧” “等我吗”苏理指了指自己，她不记得自己有在高中加入什么社团。 “不然呢当初自告奋勇s凉宫春日的是谁呀”学姐瞪了她一眼，“结果你一个人跑到这里来，衣服已经到了你不试一下” 苏理恍惚间记起来一点，自己当初因为打游戏在学校里找组织，好像确实和动漫社扯上了点关系，在校庆上也有准备了节目。不过自告奋勇称不上，顶多算是赶鸭子上架。被选去s朝比奈的是个高一的大胸妹子，性格其实很有些腼腆，但是硬是被社长架去穿女仆装了，还拍了不少照片收录进动漫社的册子代代相传。 在她努力回忆这点往事时，学姐已经拉着她进了动漫社的活动室，里面或熟悉或陌生的一张张脸都或多或少上了些妆，让原本就有点脸盲的苏理更糊涂了。板着一张脸的社长看到一脸迷茫的苏理，刚开始神色宽和了些许，但马上又严厉起来“你刚才跑到哪里去了” “我”苏理正要说什么，却已经被学姐截住了，“刚才她在看篮球社的人打篮球看呆了，我马上就把她拉回来了。” “真是的，篮球部那群家伙也没什么好看的吧。我们这里还有流川枫呢。”社长往旁边抬了抬下巴，套着红色球衣的男孩摸了摸头发，显然是有些不好意思，“给我把眼镜摘了谁家的流川枫还近视啊。也别笑” 苏理眼睁睁看着社长把那个男孩训得灰头土脸，脑子太过混乱她不记得那个男生的名字了。只见那个男孩有些沮丧地揉了揉自己的脸，然后僵硬着表情抱起了自己的球。 一瞬间她觉得面前这个少年很眼熟，仿佛下一秒他冷淡的声音就会浮在自己的耳边。 “导师让你待在这里的吗”带着一点点关切，像是春风拂过雪原，“你姐让我多照顾你，可不要乱跑。” “很好，这个表情就很不错不要改了”社长满意地点头，“待会儿让他们给你把发型搞一下，现在这发型看起来太像马桶盖子了。”吐槽完她马上又把目光转回到苏理身上“看着我干嘛还不赶紧去换衣服” “哦。”苏理慢了半拍地抱起了自己的衣服，一本摊开的相册雪花般跟着飞到她的怀里来，“这是以前学姐s的凉宫春日，记得跟她们学学仪态表情。” 学姐有这么厉害吗，苏理虽然不怎么在这种事情上花心思，但她还是明白那个时代上妆风格的，和以后比起来难免有些非主流。她捡起那本相册看了一眼，照片上的女孩头发被染成深咖啡色，还用黄色的蝴蝶结发带绑住。她站在夕阳里回过头来对着镜头微笑，眼睛里蒙着一层薄薄的秋日阳光。 那张脸不是人能创造出来的存在，而是神最满意的作品，美到让人想起敦煌里飞天的壁画。 “是谁”苏理听到自己的声音颤抖起来，微不可闻，“她是谁” 然而社长已经回过头去指导其他人上妆试衣服了，苏理手一松，衣服掉在了地上。她伸出手去拉住社长的肩膀，试图把对方的脸掰到自己这里来“我说，这个人” 声音戛然而止，苏理看到自己的手猛地探入一片虚无，仿佛只是一片幻影。她下意识把手收回来，看了看自己苍白到不正常的手指。社长的身影重新凝实，仿佛刚才一切都是幻觉。然而刚才忽略过的种种细节忽而重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苏理长得更像父亲一些，而母亲身高更倾向于日本的女孩，苏理早在进入初中不久后就高过了母亲，因而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母亲揽过自己肩膀的温暖了，因为母亲会够不到自己肩膀的高度。 然而刚才那个面容模糊撑着伞的母亲，轻而易举地把手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你也不知道答案吗”苏理像是自言自语，“还是说，你还来不及看到那么远” 随着这句话说出，空气中的风元素猝然暴动起来。活动室里熙来攘往的同学忽而散去，像是一阵轻烟，消散于无形。同时大块大块裂开的混凝土开始坠落，整栋校舍开始垮塌，像极了苏理言灵觉醒的那天。 然而苏理早已不是当年孱弱的孩子了，她脚尖轻点，肉眼看不清的领域以她为中心迅速扩散，将劈头盖脸砸下来的砖石和尘土排斥在外，并且不断扩大。即使领域的边缘已经覆盖了整座学校，也依然没有停止的意思。 “还不愿意出来吗”她仰起头，“你要窥探我的梦境到什么时候” 仿佛只是疯子的一时自言自语，但无尘之地的力量不断加大，与其说是守护不如说是侵略。原本平静柔和的风暴动起来，肆无忌惮地在梦境里不断地搜寻并排斥异己，带着些许狂乱意味推倒毁坏原本坚固的墙壁，所到之地皆是一片废墟。 “啊，没想到脾气有点不太好呢。”空间里终于有了别的人声，随即一道人影飞掠而下，宽大的衣襟在猛烈的风中飒然作响。 然后他在废墟之上站直了身，略长的脸上带着一点笑意，但是不甚明显，甚至显得有些冰冷“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在梦里使用异能的人呢，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这种问题不应该我先问吗擅自窥探别人的梦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吧。”苏理不太高兴，“而且我没有感觉错的话，你在刻意引导我进行回忆” “因为听到校长对两位的评价，有点好奇罢了。”男孩自始至终显得很平静，乍听起来“好奇”两字像是什么玩笑，“结果让我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东西。” “你在中国长大还在这里上过学”他说。 “这很重要”苏理警惕地看着对方。 “至少我们这里的资料没有写到这一点，如果没有问题的话，这是藤川小姐第一次踏上我国的领土。”男孩眼神专注，“但是如果我没有记错，刚才梦里出现的那位同学，叫的名字可不是藤川理。” 这么说着，苏理大概也猜到了对方并没有看到太多东西，不然就不会问出这种问题。 “那你是想知道什么呢我并没有全部回答你的问题的义务。”她说。 “只是好奇而已，连人间词话都不能看清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男孩倒是很坦陈，“今天作业写得比较快，然后顺路过来瞅眼。” “那你有得出什么结论吗” “你很麻烦。”对方很快就下了结论。 “麻烦”苏理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 “你的过去我们查不到，人间词话也看不出来你什么人，但是你确确实实是在中国长大的，还是在北京。”男孩合上手中的笔记本，“但我从来没在北京看过这样的学校，也查不到相关资料。” “有时候少知道一点东西也没什么不好。”苏理淡淡地说。 “但是你很想回来，看到家和学校的时候你的悸动做不了假。”男孩指出这一点，“但恕我直言，如果你没有合理的理由或者合法的身份来解释你的过去，恐怕在这里留不了太久。” “这是要赶我走”苏理皱了皱眉。 “赶走倒还不至于，即使你有心要做什么，在这里也翻不了多大浪。”男孩神情变得有些严厉，“我只是想提醒你，只要你在北京一天，就不可能随心所欲。在北京扔一块砖头下去，能砸到七八个异能者。两个异能者而已，不要异想天开做什么危险的事情。” 苏理醒来的时候已到半夜，她穿着皮卡丘的睡衣从被子里拱出来。因为开了空调的缘故，房间内还是有着一丝丝的凉。两只喝完的牛奶瓶歪在桌上，中原中也裹着一条毯子在沙发上呼呼大睡，一时半会儿显然还是醒不过来。回来的时候因为中原中也的房卡在他自己身上，苏理摸来摸去摸不着，索性就把他扔在自己屋内的沙发上了，此时显然睡得正香。她从床上跳下来，赤着脚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章 北京欢迎你（五） 如果说一个固定样本里出现某种类型的存在比例在概率学上可以得到详细而确切的解释，那么学校这种象牙塔大概是可以体现出人格的多样化同时危险性最小的地方了。似乎每个班级都有一种心照不宣的文化密码，在课堂或者日常交流中说出某个特定有着其他含义的词汇时，会默契地停顿一下，再同时哈哈大笑起来。这时候完全不了解情况的外来者就只能略带困惑地看着，或者略微尴尬地跟着笑笑。 而在京师大学，梦境、记忆和大雨这几个词连接在一起，外国语学院的学生老师们能想到的也只有那个心性略微偏执的少年了。 “法语系的戴望舒他又怎么了”戴着贝雷帽的少女端着茶杯转过身来，柔软的刘海覆在额头上，一张清秀的鹅蛋脸带着些许困惑，白色的蒸汽从她手里的茶杯冒了出来，“这么说起来我昨天半夜好像是听到外面下雨了，刚开始还以为只是做梦呢。” 萧红，京师大学日语系，异能力生死场，是在京师大学这种异能力者集结之地也少有的大规模概念性死亡命令异能力拥有者，在她的绝对领域中敌人只有死亡，同伴却可以获得大幅增益近于不死不伤。学院同年中原本和她齐名的张爱玲同学已在年初远赴美国进修，在外国语学院的日常切磋活动中，还能克制住她的大概就只有西语系的前辈，拥有因果律异能力弄真成假的杨绛学姐这种存在了。 “昨天晚上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又贸然独自行动，一个人跑到别人梦境里去搜寻别人过去的记忆，就是那个据说不能被人间词话收录的日本异能者，结果被人家发现了。”萧军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回来的时候还被在巡视的鲁迅学长抓个正着，拎到办公室罚写一万字检讨，到现在还没出来。” “学长昨晚又没睡吗”萧红微微皱了皱眉，是不怎么赞成的神情。 “抽了一晚烟，我进去的时候烟灰缸里全是烟头。我也不敢劝。”萧军叹了一口气，“这样抽下去肺迟早要出问题。老是熬夜，铁打的人也扛不住。” “这种不吉利的话还是少说点吧，我可不相信你真的不敢劝。”萧红制止了这个话头继续发展下去的趋势，“学长整天管理署学校两头跑，压力大一点也是正常。昨晚戴望舒发现了什么，让学长这么介意又半夜不睡觉” “他的检讨还没写完，我也不是很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萧军摸了摸下巴，“只是模糊听到只言片语，说” “说什么” “虽然中原中也是日本异能者不错，但是那个混血的藤川理，似乎是在中国长大的。” 虽然没有任何这方面的资料可以证明，但既然是戴望舒亲眼看到的，应该不会有错。 因为受到别人干扰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让她重新想起远去了很久的中学生涯，苏理后半夜一直在翻来覆去，天快亮的时候才睡着。大清早她卷着被子睡得正香，耳边突然响起一声惊天动地的叫声。 “藤、川、理” 那叫声一字一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来者和床上缩成一团睡觉的女孩有何深仇大恨。苏理被这鬼叫声吓得从床上弹了起来，睁开眼看见赭色的头发黑色的帽子下一张扭曲的脸。 没错，在醉酒睡着的时候也绝对不能丢掉自己的本体，这是中原中也的处事原则之一，对他而言可以和“向森鸥外先生献出绝对忠诚”这种事相提并论的存在。 “搞什么啊吓死我了。”苏理几乎是在看清那张脸之后就放松了下来，小声咕哝了一句，然后裹着被子倒下去继续睡，“你大早上不睡觉一个劲地鬼叫是不是有毛病” “有毛病”中原中也重复了一遍，伸出手就要去揪她起来。无奈苏理睡觉是典型的鸵鸟风格，把自己从头到腿严严实实裹成一个球。脚可以露出来，头必须捂在被子里，中原中也心想这家伙怎么没把自己憋死。“你给我起来，几点了还睡” 苏理一动不动，像是一头死猪。 “不起来是吧，”中原中也气极反笑，他打量着上面这个圆滚滚的球，显然是无处下手。于是他伸手握住苏理的脚脖子就把她往床底下拖。 “中原中也你真的脑子有病”苏理一下子踹开中原中也的手，掀开被子跳起来开始破口大骂，“我告诉你我忍耐是有限度的你可以让我不吃饭不喝水但不能让我不睡觉” 虽然中原中也和苏理相处日久，知道这个丫头确实喜欢睡觉，经常因为赖床拖延训练时间。但是毕竟男女有别，他也不会特别关注这种事情，所以他万万没想到苏理赖起床来能赖到这种程度，简直是个睡神，或者觉师。 以及 原来大觉师有了起床气，武力值和破坏力都是会指数级上升的。 “说吧，叫我干嘛”闹腾完之后苏理终于不困了，只是有点恹恹的，赤脚盘腿坐在沙发上抱着枕头，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 “我昨晚喝醉了”被一阵暴打之后的中原中也终于显得老实了点。 “是的，然后我把你从一楼背到四楼。”苏理说起这件事就开始痛心疾首，“四楼欸我为了你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大半夜爬楼梯累死我了，你早上还不给我睡觉你有人性吗” “不是有电梯吗你为什么一定要自己爬上来。”中原中也不为所动，“而且现在也不是早上，再过一会儿你就可以直接吃午饭了。” “上电梯要刷卡，我背着你腾不出手。”苏理重新冷漠了下去，“我昨晚辛辛苦苦把你弄回来没让你睡大街，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很好。” 说“很好”两个字的时候，苏理的语气有些咬牙切齿。但是等中原中也看向她，苏理仍然是一张没什么生气的脸，满脸写着“我想睡觉但我现在睡不着了都怪我昨天一时兴起做了个好人其实我昨天就该直接掐死他就没这么多事了”。 向来连太宰治都毫不畏惧半点不退的中原中也汗毛一竖。 其实昨晚中原中也因为米酒醉倒的时候，苏理是有认真考虑过把这家伙扔到街上然后自己独自逃跑的。只要脱离了中原中也的监视，在中国大概就没有什么可以阻拦苏理脱离港口黑手党的存在了。想来北京也不会缺少强大的异能者可以控制住失控暴走的中原中也的，后来出现在自己梦境里的少年越发让苏理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那为什么又会放弃呢 或许是李叔同的出现，断绝了自己独自溜走的可能和借口；或许是自己还有那么一点点良知，不想让给北京异能力管理署带来太大的麻烦；又或许是这段时间的相处，让苏理有点可怜将要回到日本独自面对森鸥外问责的中原中也。 她不愿意去想最后一个原因，说到底在这个她无法证明自己存在的地方，找到归属感也是很辛苦的一件事情，能不能取得一个合理身份，决定了她是否能被这里的人所接纳。 但现在在他们眼里，自己确实是个日本人，没准他们看了自己的记忆之后还会疑神疑鬼觉得自己是从小被派来潜伏的间谍。 又或者她垂下眼睫，白皙的胳膊上青色血管清晰可见。 自己也并不是个足够安全的存在，不是吗与其留在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因为血统问题再次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还不如老老实实回日本顺便膈应膈应森鸥外。如果真有一天会走到那一步，苏理也要把那个当初威逼利诱阻断自己退路的男人一起拖下水，这才是卡塞尔学院出来的学生该有的觉悟，自损一千的话至少也要伤到敌人八百。 这么想来简直不该继续在北京呆下去了，既然已经如自己所愿看到自己家原本所在的地方，还意外地因为一些外在因素刺激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已经捞回本了，可以回横滨了。至于当初向森鸥外许下的“献出忠诚”的承诺可拉倒吧，两千多年前孔子还说“要盟也神不听”，森鸥外那个萝莉控的黑社会何德何能让她背弃孔老圣人的教诲。 “那我为什么醒来不在我的房间，穿的衣服也不对。”中原中也捻起自己的衣服，送到自己鼻子边闻了闻，然后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我在你身上没找到你房卡，就把你背回我房间了。”苏理没说的是在中原中也房门口摸了半天没摸到房卡，她暴躁起来直接把他扔在地上心想丫的睡走廊算了。 但后来看着他躺地上也怪可怜的，而且大半夜要是有人出来一不小心踩到怎么办。看在中原中也对自己还算是有半师之谊，苏理到底是没狠下心来让他睡走廊，而是拖回自己的房间扒了外套外裤扔沙发上了。因为开了空调怕他着凉还在柜子里翻了一床黄毯子出来，苏理简直要被自己的体贴感动到了，就是不知道那毯子放柜子里那么久旅店消毒了没。 “所以果然是你脱的我外套。”中原中也脸黑了一半。 “我只是脱了你外套而已，又不是把你脱光了，”苏理同样露出嫌恶的表情，“请不要显出一副贞操被人夺走的可怜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 “你的换洗衣服行李都在你自己房间，要是想洗澡换衣服回你自己房间去。”她站起身来，“我也要换衣服了，如果不介意的话出去记得帮我带上门。” 被这么一通抱怨，中原中也糊里糊涂地被拖起来推了出去。在他被推出去门即将被关上的那一刻，他终于想起了什么，回头及时地卡住了门框。 “又干嘛”苏理冒出一个脑袋。 “吃完午饭我们要去哪里”中也说。 “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带你在北京四处玩玩，但是中也你这么问，”苏理轻轻冷笑一声，“是想回横滨了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章 北京欢迎你（六） 自己是不是太任性了。苏理有时候也会这么想。说到底自己今年也有十七岁了，做事之前也该有个分寸，弄清轻重缓急才是正经。但是真的有想要做到的事，她还是不能完全冷静下来，找到一条比较中庸的道路解决问题。 而是硬着头皮走下去，撞了南墙都不回头。 “我买了我们两个晚上回日本的机票，下午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苏理说，“我想一个人静静。” 她重复了两遍“一个人”，推开盘子就要站起来。中原中也拎着筷子正要夹菜，抬起头看着她。 “有问题吗”苏理问，“你是觉得自己一个人待着会比较无聊吗” 中原中也“啧”了一声“你还记得首领交给我的任务吗” 苏理沉默了一会儿“我忘了。” 自从她掉进这个世界进入了黑手党，对她多有照拂的有两个人，红叶姐算一个，面前的赭发少年算一个。虽然对方的脾气有些暴躁，但总而言之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而且对方也不会拿着自己前辈的身份压着自己，所以日常相处并不会有哪里觉得不舒服。这也就导致了她对有些事永远是后知后觉的。 哦，原来没有人是真的信任我啊。她有点迟钝地想到这一点。不过也对，扪心自问，她也确实有想过甩掉中也独自逃走的。 “所以你是想这个下午继续跟着我”苏理说。 如果对方说是，苏理就决定出手把中原中也打晕。能不能做到是另一回事，重要的是先摆出态度和底线，证明自己不是好惹的。况且真的要赌上一切拼个你死我活的话，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她漫无边际地想着这些，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起来。 “没有那个必要。”中原中也夹了一筷子的土豆丝。 “欸”苏理没有反应过来。 “记得把房卡给我。”中也伸出手。 “你的房卡不是在你自己身上吗”苏理反应有那么一瞬迟滞。但她很快就转过弯来，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房卡“你是要这个” “你把它放在我这里，就去自己一个人静静吧。”中原中也从苏理的指间抽走那张轻若无物的房卡，“记得晚上回来退房。你的东西还放在旅馆吧。” 苏理一向觉得自己反应不够快，但此时她却几乎是立即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中也”她声音很轻，几乎像是叹气了。 “怎么，你又不要一个人静静了”中也挑起了眉。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眼前的女孩已经“嗖”地没了人影。正在旁边擦桌子的店家眼睛余光看到有什么东西突然消失，转过头却发现什么都没有。戴着黑帽子的赭发少年似乎是笑了笑，低下头继续吃饭。装着几道家常菜的盘子旁还放着一个黑皮钱包，里面的零碎足以支付桌子上的饭菜钱。 “这么不想回去的样子，是因为还对这里心存留恋吗” 如果苏理听到中也心里的想法，大概会忍不住跳起来敲爆他的头。考虑到某只矮子的身高问题，其实她不必跳起来也可以敲爆对方的头。她从小热爱着这座城市，想在这座城市里定居之后安然到老，这并没有错。 错的是，这里并不是她的北京。尽管隔着无数重叠的空间，这里还是她从小生活的地方。但是在眼下这个空间里，这里除了中原中也以外，并没有可以肯定自己存在的人。 所以在逛街寻找午饭在哪里解决的时候，苏理的手机来电铃声响起来的那一刻，她有些微的惊讶。 当她发现来电地区显示是北京的号码时，她就更惊讶了。 “喂”苏理接起了电话。 “请问是苏理苏小姐吗”电话那头传来的是非常沉稳的青年声音。 “请问你是”苏理模模糊糊有了一个猜测。 “我是梁氏教育培训机构的工作人员，您先前似乎有进入我们培训机构的意愿并留下了号码，所以我打电话过来想做进一步的了解和介绍。” “啊”苏理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中原中也，然而对方似乎对商场展览柜里的衣服有点感兴趣，开始专注地研究起模特身上的衣服版型起来，她得以继续和电话里的青年说下去“什么了解” “是这样的，苏小姐留下的电话并不是北京本地的号码，可能并不是北京本地人。不过我们机构配套的教育套餐是非常完备的” “说重点。”苏理不得不打断对方的滔滔不绝，她并没有多少时间和对方浪费下去。 “啊抱歉，重点是我们机构为了满足不同地区学生的需要，开发了线上线下两种不同的课程。如果苏小姐常年不在北京的话，”对面停顿了一下，然后传来了翻阅纸张的声音，大概是业务人员自己也还不够熟悉，“我们推荐您接受网课培训模式，但是效果可能会不那么明显” “等会儿，”苏理不得不再次打断了青年的话，“我还不是很清楚你们机构是教什么的。” “嗯难道负责宣传的同学没有跟苏小姐说清楚吗”对方显得比苏理还吃惊。 “我当时并没有认真听，”苏理老实地承认了这一点，“但我看到传单上说，贵公司似乎是和异能力有关” “准确地来说，是跟青少年异能力开发有关。”负责推销课程的青年也有些不确定了，“苏小姐是对这方面完全不了解吗” 此时中原中也似乎是确定了那件衣服的归属，转头要叫服务员过来，可是因为不通中文又转头来找苏理。苏理匆匆忙忙地对电话那头道歉“不好意思，我现在有点事没办法细说，能告诉我贵公司的地址吗我下午会来参观，顺便把课程问题确定一下。” 因此她下午想方设法摆脱了中原中也无时无刻的贴身监视，前往电话里青年所说的地址――梁氏异能力教育开发课堂。 “异能力并不是人人都可以拥有的，但是拥有异能力的人大多有个共性，他们的异能力并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需要后天的教育或者刺激才能显现。”前台的小哥长了一张圆圆的脸，乍看起来像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眉眼却还坚毅。 “我们教育机构就是在为京师大学做第一次的遴选，拥有潜在异能力觉醒可能的学生会集中在这里接受来自梁先生的教育和引导，来唤醒大家体内沉睡的异能力。”青年有条不紊地把相关信息一条条介绍给苏理听，确保她可以详细地了解培训流程，“被唤醒异能力的人就有了进入京师大学的资格，但是还要再接受一场入学考试，来确定各自不同异能力潜力和发展培养方向。” “这样吗”苏理摸了摸下巴，“敢问阁下异能力是” “我没有异能力。”青年很平静地说。 “诶”苏理有些惊讶。 “我先前有说了吧，异能力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拥有的，虽然北京城中可以觉醒异能力的学生比例比其他地方要高出一些，但也不是人人都可以。” “但老师非常看重我，说并不是只有拥有异能力的人才可以成为一名优秀的人才。”青年腼腆地笑了笑，“所以我留在了这里，继续帮老师完成他的事业，让拥有无限可能的青年学生进入这里，觉醒自己的异能力，然后到京师大学去。” “听起来很厉害，”苏理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夸夸他，“想来你的老师一定很喜欢你。” 青年的脸红扑扑的，露出“与有荣焉”的神情。苏理竭力克制住自己的神情，尽力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一点。 “对了，既然你们教育机构是异能力开发的地方，那应该对拥有异能力的人都很了解吧” “你问这个做什么”青年显得有些警惕。 “唔，我的朋友遇上了一点小麻烦。”苏理合掌，露出恳求的神色，“请问京师大学有什么人拥有空间系的异能力吗我可能需要他帮我朋友一个小小的忙。” “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会买下网课教程的。其他报酬也可以。”她补充道。 夏天的太阳落下去总会格外迟一些，北半球每座城市都是这样。中原中也一个人拿着苏理临走时塞给他的零钱在这剩下来的半天里买了地铁票四处游玩。他坐着地铁去了美术馆，去了圆明园，最后一站是故宫。北京并不缺乏精通日语的学生志愿者，发现中原中也这个外来者语言不通且不认路之后，他们很热心地给这个异乡人介绍了北京有名的景点和最方便的路线，比苏理还靠谱些。 参观完故宫北院之后天色渐晚，苏理却依然没有联系他。 真打算一个人溜走吗不要辜负我对你的信任啊。中原中也掂着那张房卡想。 然而时间的流逝并不为人的意志转移，天空渐渐变成深蓝色，夕阳将西边的天空染成一片通红，中原中也的手机也依然没有响起来。他深深地吐出一口长气，披着外套开始往旅店走，毕竟他的行李还留在那里呢。 “中原中也nakahara chuya。”吐词清晰而又分外熟悉的女孩声音。 他猝然回头。 “空间系异能力，应该是京师大学李叔同先生的送别效果最为霸道吧，是强行传送异能，可以直接作用到自身朋友或者敌人。”青年敲了敲前台的桌面，“但你刚才所说的情况，似乎不仅仅是空间的问题了，更多的还涉及到时间和因果律方面，这三个分开来我都知道一点，但结合起来的话我还从来没有听过这种异能力。” “时间和因果律”苏理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光看因果律的话，京师大学里还是有很多的。比如文学院刚刚横空出世的废名先生，他的异能力名为莫须有，还有林语堂先生的京华烟云。但他们异能力限制也很大，不可能同时突破时间和空间的限制。”青年神情中有些抱歉，“时间的话，我倒是听说英国那边有一位叫珍妮特的小姐，异能力时间之间，可以将人定向传送到他某个特定年龄段。大概是我所知道时间类异能力效果最为显著的一位异能力者了。” “但就苏小姐刚刚所说的情况来看，他们的异能力在苏小姐朋友的情况下其实都没有什么用。” 刚说完这句话，蔡锷就看到面前红发少女眼睛一瞬间失去了光。虽然面上还带着些笑容，但是更像是僵硬的肌肉为了避免尴尬情况露出的应激反应。 “苏小姐苏小姐” 苏理揉了揉自己的脸，好把自己沮丧的表情从脸上揉下去。如果没有必要的话，她并不想让自己在外人面前显得格外脆弱，这样显得很不理智也不靠谱。 “我在听。”她含糊地说。 青年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所以，苏小姐还需要吗我先前说的网上课程。” 还需要什么呢也没有什么好需要的了吧。苏理几乎是漠不关心地想。如果不能回去的话，自己在这个世界也没有什么存在的意义了吧。也是她自己想太多了。如果异能力这么容易就能穿透次元的障壁，为什么龙族的言灵就不能做到呢言灵没有道理就应该比异能力低一级的。 但还是有机会的，对吧如果她去英国，去找到那个珍妮特，让她把自己送到十七岁以前的自己，她是不是睁眼就可以看到茜姐给自己煮胡萝卜汤。或者再往前一点，她还在十来岁的时候，那时候父母还陪在她身边，睁开眼睛就是她整个世界。 只要有人陪在她身边。只要有人还知道她是谁，只要她还被需要着。 “中原中也。”苏理哑着声音喊道。她觉得自己鼻子肯定堵住了，但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带着黑色礼帽的赭发少年回过头来，脸上带着一点点惊讶。 你在惊讶什么呢是我居然没有走，还是我居然还会回来苏理胡思乱想着。但说到底这些都一样吧，我终究要离开这里跟着你回日本了。 “我给红叶姐买了礼物。”苏理说。 “嗯。”中原中也点点头。 “给你也买了礼物。”她继续说。 “嗯。” “我也给自己买了礼物。” “嗯。” “我甚至给太宰治都买了礼物。” “嗯。” “但我没有给森先生买礼物。” “我知道了。” “如果你们欠了我什么人情，那我应该就是被需要的吧” 虽然是问句，但却是肯定的语气。 只要被需要就好了，只要这样就好了。 如果是被需要的话，回到横滨似乎也不是那么一件令人无法忍受的事情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9章 新的开始（一） 说是不过离开短短数日，但再次踏上横滨这片土地时，苏理的心境又和离开时大为不同。当初多么迫切地想要逃离这片土地，如今却可以淡然面对自己很有可能要被困在这里一辈子的事实。 但有些事情放在心里就好，说出来就没那么有必要。于是她带着自己大包小包的行李回了自己的宿舍，开始精心地将自己带回来的伴手礼分好给大家送过去。 “红叶姐的口红和眼影，织田作的酒，中也的白手套，广津老先生的烟，还有太宰的” 苏理对着面前用黑色塑料膜包得严严实实的不明物体笑了笑，有点不怀好意的意思。然后她抱着这个包裹走了出去。 “请问你知道太宰治在哪里他是搬宿舍了吗”她在港黑宿舍楼的管理处随手抓了一个黑蜥蜴问道。 本来是打算直接送到对方房间的的，但是意外的太宰那里刚刚被搬空，里面空荡荡的什么家具都没有，甚至连门都没有关。苏理探头进去瞅了一眼，最终还是退了出来。 “藤川小姐不知道吗”黑蜥蜴有些诧异。 “啊，我前几天出公差，刚刚才回来，所以很多事情不太清楚。”苏理非常有教养地露出困惑的神情，“他是遇上了什么麻烦吗” “不是麻烦，是太宰先生晋升了。”黑衣人恭敬地说，“前几天首领批下指示，太宰先生已经成为港黑史上最年轻的干部，搬去干部直属的大楼去了。他以前的房间应该很快就有其他干部备选搬进来了。” 乍一听感觉自己走到这几天里发生了很多事啊。苏理挠了挠自己的脸。也不知道中也是不是因为陪自己回国才耽误了晋升，如果真是因为这个才导致中也低了太宰一头的话，自己可是会很愧疚的。 等等照这么说的话，太宰这是和红叶姐平级了么苏理猛地想起了这回事。 “那就往后放放吧，反正我也要去找一趟红叶姐，就当是顺路了。”她把要给太宰的礼物从右手换到左手，“那么我现在该去找中也” “中原先生方才受到首领召唤刚走，已经不在这里了。”黑蜥蜴说，“如果有什么东西需要给他的话可以给我，他回来的时候我会转交的。” “也行。”苏理放下那一双白色羊皮手套，“那就麻烦你了。” “藤川小姐客气了。” 如果说在卡塞尔学院里，恺撒加图索经常包下安铂馆让学生会的成员在里面倾情热舞，让人感觉学生会和狮心会之间的差距好比罗马享乐的贵族和苦修僧。那么在横滨能让苏理感受到阶级差异的存在，大概就是五大干部所拥有的的五幢大楼了，那几乎成了港口黑手党的标志性建筑物，从很远的地方就能看到。那拔地而起的六幢干净明亮的玻璃高楼，在横滨的土地上象征着一种权威，一方可以影响整座城市的势力。无数肉眼看不到的枝节盘综复杂，从这六栋大楼蔓延而出，牢牢地控制了横滨这座城市的黑夜。 苏理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她亲近的人里只有红叶姐拥有这样高的地位。当时举目无亲的自己不怎么爱出门，身体也不太好，除了训练之外大多是蜷在自己宿舍里睡觉。后来红叶姐看不下去了，经常把她叫到自己地盘上喝茶聊天，以此打发时间，不要老是待在自己房间里闷着。 总之干部直属大楼占地很大，人却不算太多，因此显得格外空旷。苏理刚进来的时候常常因为不认路走错楼层，后来她一层一层地转过去，自己给自己画了份地图，才渐渐明白过来大楼的构造。总之是个消磨时间的好去处。偶尔没事的时候，她也会在红叶姐办公室看看书，这里差不多给她混了个十成熟，出入就像自家后花园一样方便。直属红叶姐手下负责这幢大楼安保的黑蜥蜴都知道藤川小姐是大姐大非常爱惜的后辈，所以对她格外尊敬，看到她出入从不过问。 “红叶姐。”苏理悄悄地从门缝里探出个头。正在看公文的尾崎红叶愣了一下，朝这边看过来，就看到一只熟悉的脑袋，上面一双眼睛一眨一眨，就忍不住笑了。 “来了就进来，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她放下手里正在看的东西，顺手叠了起来搁在一边。 “怕红叶姐正在忙啊。”苏理理直气壮地说，然后她把门缝推开了一些，自己抱着礼物闪进来，“我这么早就回来，红叶姐没想到吧。” “是有点意外，我本来以为你会在北京多待一会儿，没想到也没过几天。”尾崎红叶示意她走近一点，“中也发简讯给我的时候我还有些惊讶来着。” “因为太想红叶姐，所以早早飞回来了。”面对尾崎红叶，苏理拍起马屁从来不会觉得心虚，“还给红叶姐你带了礼物。” 她把那一个包裹得很精致的小盒子放在尾崎红叶的桌上，上面还有用点尖写就龙飞凤舞的“oa”“要现在打开试试吗” “小理的眼光我还是信得过的。”尾崎红叶含笑的眼光落在苏理夹在腋下的塑料袋上。与给她的礼物不同，那一件礼物明显不是精心包装好的，从装的袋子颜色材质都可以看出来。如果不是上面精巧地打了个蝴蝶结，几乎跟扔到垃圾桶里的货色也没什么区别了。 “这是给中也的吗”红叶问。 “嗯”苏理低头看向尾崎红叶视线所向，大概明白过来，“不是哦，中也的我放在他宿舍了，会有人帮忙转交的。” “那这是” “给太宰治的啦。”苏理顺手解开蝴蝶结，掀开黑色的包装袋，露出的是两条女士尼龙丝巾，“他可以把这个拿去送送他那些烂桃花，把人家哄得开心点，少在那边惹事让我过去擦屁股。”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小理，现在可是夏天。”尾崎红叶脸上漾起微笑，“现在就送丝巾的话未免太热了点吧，太宰那些追求者未必看得上。” “如果他送不出去也没关系，”苏理用手指把丝巾勾了出来，然后两只手分别握住两端，做了个用力撕扯的动作。龙族混血的力道绝对不容轻视，但那条看似轻薄易碎的丝巾仍安稳地躺在苏理的手里。 “我买之前特地检查了一下这条丝巾的质量，绝对可以承受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苏理做完示范后重新把丝巾叠起来，“如果太宰的那些追求者看不上这条丝巾，太宰闲来无事也可以拿着这个上个吊什么的，绝对一物多用一箭双雕，非常实惠的。我在小商品市场上花了十块钱买了两条呢，一洗一换都够了。” “太宰一定会喜欢的。”尾崎红叶稍作沉吟，昧着良心夸了一句。 “我也认为他肯定会喜欢的。”苏理眼睛弯了弯。 然而礼物是否让接收人满意，还是要看他自己的判断，赠送人的一厢情愿总是做不得准的。苏理买下这两条女士丝巾的时候，心里预想自己要送的人的是干部预选，和中也平时一起搭档一起出任务的太宰。 而不是平步青云成为五大干部之一，从此在港黑呼风唤雨坐拥一方势力的太宰先生。 感觉我好菜啊。i very vetabe明明是同龄人，不过短短数日未见，别人已经青云直上有了自己的房地产，自己却不得不继续跟别人挤在一起住宿舍。苏理仰头看着这栋高耸入云的大楼，内心油然而生一种壮志豪情，在心底发出无声的呐喊总有一天，我也要有 “你是谁站在这里干什么”身后乍然传来一个冷淡的男孩声线，还带着些微的沙哑。 这么一栋大楼。苏理把后半句话咽到肚子里，转头看过去。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个黑衣黑发的少年，领口露出白色的饰巾。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少年显而易见没长眉毛，好在深邃清晰的眉骨稍微掩盖了这个缺陷，前面两撮头发像是造物主画他的头发画到一半没了墨，显出一种没什么光泽的苍白。乍看起来比苏理小得多，但目光里却带着些许凶悍，像是什么蛰伏的野兽。 苏理下意识地跳到一边，言灵无尘之地无声无息地包住了她整个身体。 是危险吧是危险。苏理心底给出了这个定义。她的直觉总是很准，不管是所谓女人的第六感，或者血统带来天生对危险的戒备，都再三再四提醒她，眼前这个少年并不是什么简单的货色。 “你是谁站在这里做什么”对方看到苏理没有回答，把先前的问句又重复了一遍。 “我是红叶姐的下属，过来找太宰有点事。你是”苏理轻微地皱眉，“我以前似乎没有见过你” 这对其他人来说或许是很正常的事，但对苏理来说却远远不是。她能在无意识中记住很多场景或人脸，即使不认识，只要是港黑的一员，只要见过一面，苏理就不会觉得陌生。 而在港黑待了这么几个月，想要完全没有见过一次面，想来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在下芥川龙之介，追寻太宰先生到了港口黑手党不久。”对方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资历问题，“太宰先生说，他会给我的问题一个答案，所以我来了。” “芥川啊。”苏理喃喃重复了一遍，心下却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又来一个。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0章 新的开始（二） 为什么要打机灵呢 这是个好问题。 作为曾经的伪文艺青年，苏理总不至于没有听过芥川龙之介的大名。但这个世界里与文豪同名的存在和她原本所在所了解的那些历史上真实存在着的作者未必完全相同，有些还相去甚远。至少在来这里之前，她从没想过尾崎红叶可以是个女人，所以刚开始学着叫红叶姐的时候总有种微妙的剥离感。要不是因为这些人的异能力确实和文豪的代表作联系深远，她刚开始其实不太想承认这些杀人不眨眼的黑手党确实是以那些文豪为原型创作出来的。 不管怎么说，创造出这些家伙的作者是个脑洞略歪的文学爱好者这点应该是不会错的了。苏理如是想。 苏理不怎么擅长和陌生人说话，而眼下这个芥川显而易见也不是什么能言善辩的类型，乍看起来明显要比苏理年纪还要小很多。两人沉默着通过了门口的检查进了大楼，又并肩进了电梯，芥川按了楼层键，苏理清了清嗓子。 “谢谢你。”不然她也不知道该去哪层找太宰治，还要发个短信问问。 芥川脸上没什么表情，“苏前辈不必这么客气。” “你认识我”苏理眉毛一跳。 “在下原本是不认识的，但刚才在过门禁的时候有看到。”芥川的直接有些出乎苏理的预料，“之前太宰先生有提过，说前辈是个非常出色的异能力者。” “出色说不上，太宰的话有几句能信他都没有见过我用异能力。”苏理抓住了重点，“说起来芥川你能被他看中挑进来，应该也有自己的过人之处吧” 太宰治的异能力名为人间失格，是苏理在中原中也那里确认的消息，至于具体的异能力作用是异能力无效化，则是在后来的港黑日常中得出的结论，这在港黑里并不算得上什么秘密。作为异能力者中的反异能力者，太宰治在港黑中的地位一向特殊。好在苏理不怎么有机会在太宰手下出任务，她也没有必要跟太宰治针锋相对，一向最怕麻烦的人不需要和同事进行不必要的切磋。 所以她也不确定太宰治的异能力对自己的言灵有没有克制作用，理论上是不能。但不经过实际操作，苏理不会轻易地下结论。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了正确的楼层，门随之打开。过于刺眼的阳光经过特制玻璃的过滤，进入走廊的时候已经不剩下什么。光滑明亮的瓷砖从电梯门口一直铺向走廊的尽头，稍不留心就免不了要滑一跤。芥川和苏理一前一后走在其间，晦涩的光照在他们身上，让原本就显得格外阴郁的芥川更加吓人了些。 “在下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至少还没得到太宰先生的认可，远远比不上苏前辈。”芥川微微欠身。 “得到他认可是什么鬼”苏理问了一句，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现在太宰名义上还是芥川的老师，芥川非常尊敬他想得到对方的认可也没什么不对。 “算了当我没问。” 如果苏理没有记错的话，太宰治第三次自杀就是因为被川端康成阻拦住了取得芥川文学奖的道路，理论上历史中的太宰治对芥川龙之介可是相当仰慕。在这个世界里却是完全调转了过来。眼下没什么表情的黑发少年明显对太宰甚是尊敬，苏理跟他说话的时候芥川始终保持着面无表情，只有在谈到太宰治的时候声音才会有所波动，像是个鲜活而真实存在的人。 所以这个世界的创造人之一，到底是有怎样的恶趣味属实人间迷惑。 “到了。”芥川停下了脚步，在门上“笃笃”地敲了两下。 “进来。”门内传来太宰温和带着一点懒洋洋的声音，甚至带着一点鼻音。他总是这样，看起来对什么都提不起干劲。 苏理挑起了眉。 “苏终于愿意来看我了”太宰盘腿坐在办公桌后，从游戏机上抬起了头，又马上低了下去。 “太宰你知道我回来了”苏理找了张椅子坐下，站久了总感觉有些腰腿酸痛。 “中也都回来向首领复命了，那个责任心过重的家伙不会把你一个人放在中国的，除非你不肯回来，那他也不会有现在这样悠闲了。”太宰治话说得理直气壮。 “你也觉得我不会回来了”苏理用了一个“也”字。 这些日子不见，太宰治像是瘦了些。屋内光线也不明亮，衬得太宰脸色格外苍白，眼睛明明暗暗充斥的，是游戏机里角色的喜怒哀乐。 也不知道他脸上的绷带换了没苏理想。 “但最后还是回来了，不是吗”太宰治笑着说，“回来得早不如回来得巧，首领刚下达了任务到红叶姐那里，苏恰好赶上，这两天大概又要跑外勤了。” “等等，为什么确定是我”苏理皱了皱眉。 “中也最近应该接了任务需要外出，首领总是把他放在和我相当的地位上，大概需要他和我旗鼓相当来牵制我才能放心。”大概是打完了一局游戏，太宰治放下了游戏机，“为了巩固他的地位，当然是需要他做出足够分量的贡献，将中也一起推上干部的位置。” “如果我没有猜错，苏这次任务目的地在隔壁藤泽市，你不想去吗”他补充说。 “我为什么会想去藤泽”苏理眯起了眼睛。 她诚然是热爱着那座城市，想要去看一眼自己母亲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但相比起回国，这件事显而易见并没有那么重要。光看母亲到死也都没有再回过一次日本，苏理至今不知道自己外公外婆是何许人也，就知道母亲对那里抱有的留恋也未必有太多。 然而她就是忍不住想去看一眼，一眼也好。也许这样能靠母亲更加近些，还能想象母亲在这座城市里渐渐长大的样子。 但苏理不记得自己有表示过要去藤泽的意愿。 “不是吗”太宰治看起来有些不太高兴，但就算是扫兴的神情也只维持了短短一小会儿，像是演戏一样说没就没，“苏这段时间不在国内，应该没有看到新闻吧” “什么新闻”苏理手托着下巴。 “藤泽市最近出了一场恶性杀人案。当然，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太宰治制止了苏理张口要说些什么的动作，“但藤泽和横滨不同，那里很少有黑手党能存在，一方面是那里治安管理非常严格，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那里的市民有些或者说是非常特别，总之黑手党在那里并不能得到很好的发展。” “所以这场谋杀发生在横滨算不了什么，但在藤泽却是非常严重的恶件”苏理若有所思，“但这和港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太宰治拉长了声音，乍听起来居然有些抒情的调调，“根据现场发现的线索，犯罪嫌疑人很有可能是港黑的叛徒。他是藤泽人当然，他在来横滨加入港口黑手党之前是个藤泽人，叛逃之后马上逃回了自己曾经的家乡，组织还没来得及派人把他抓回来，他先在藤泽的地盘上杀了人。” “港口黑手党的叛徒，居然还会有活着的存在”苏理重复了一遍，“太宰君是在开玩笑么” “现在是活着，但不会永远活着。”太宰治很轻地笑了笑，“苏懂了吗” “不管根据哪条地域管辖守则，似乎都应该是由藤泽市的警视厅负责调查并开展抓捕活动，然后由检察院提起诉讼。”苏理微微沉了眉眼，“这是要我和藤泽的警视厅抢人” “严格来说，是处决。”太宰治语气温和，“港黑的叛徒当然应该由港黑的成员执行处决，背叛的那位成员曾经也是在港黑有一席之地的，地位并不比苏你低太多。藤泽的那些警部未必就能抓得到他，即使抓到，也未必能判死刑。” “而我需要在他被警视厅抓到之前，提前把他做掉” “办不到吗”太宰治眼神突然冷了一些，但声音却开朗了起来，“苏是不记得港黑处决叛徒的流程了” 当然记得，这世上很少有苏理不能记住的事情，何况这种处决像身份证一样，从头至尾都有非常严格的规定，并没有给执行者过度发挥的空间。 但苏理长到十八岁，从北京走到芝加哥，再从芝加哥到了横滨，手上并没有沾过一条人命。卡塞尔学院执行部的任务中难免会碰到腥风血雨，但施耐德教授一向把她保护得非常好，她主要负责的只有武器设备和任务计划落实到执行。这些年来，她并没有亲手杀过一个人。 而黑手党对叛徒的处决方式，就完全是字面意义上的虐杀了。 “我可以，”自始至终站在一旁的芥川突然出声。自从和苏理一起进了太宰治的办公室，他就始终保持着沉默，几乎要把自己变成了一块背景板，似乎是要等苏理离开后才开始汇报自己的工作。但到了这时候他打破了诡异的沉默，“太宰先生，这种任务完全可以交给我” “但这并不是芥川你的任务，”太宰轻而易举地截断了芥川的话头，“还有，我说话的时候，你最好不要说话。” “是，太宰先生。”芥川在太宰面前倒是乖觉得很。 太宰治的突如其来的咄咄逼人实在让人有些恼火，芥川满嘴不停的“太宰桑太宰桑”也着实让人头大。苏理有节奏地敲了敲椅子的扶手，手机却不合时宜地亮了起来。 “红叶姐的召唤”太宰治倒像是早有预料。 “应该就是为了太宰君你刚才说刚刚下达的任务了，我刚从那儿来，红叶姐也没对我说。”苏理站起身，顺手将自己先前一直抱着的黑色塑料袋往太宰治的方向扔了过去。旁边站着的芥川身体有一瞬间的紧绷。 苏理眯了眯眼。 太宰治很顺利地接了下来“这是什么苏理你特地给我带的礼物吗” “是的，别的不敢说，但对太宰你的自杀事业来说可以说是非常实用。”苏理背过身去挥挥手，“希望太宰你能喜欢。” 在芥川开始汇报工作之前，苏理非常贴心地帮忙关上了门。 “首先是让背叛者咬住铺路石，然后踢他的后脑勺来破坏下颚。然后将饱受折磨的背叛者翻过来，向他的胸口开上三枪。” 广津老先生当初的教诲言犹在耳，苏理当初觉得残忍，却也只是觉得而已。现在让她亲自上手处决，未免有些难做。只有想到对方也是个杀人犯，故意谋杀别人生命的存在不配为人，苏理的心里才能觉得稍微好受些。 她一个人的脚步声响彻在走廊里，与来时两人的交谈相比显得更为冷清。 “さよなら永别了”苏理轻声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1章 若是重逢（一） 切原有明，今年三十七岁，神奈川县藤泽市人，十八岁进入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攻读心理学，硕士毕业回国后加入了横滨市港口黑手党，自此为港黑首领效力，在组织高层中里也是少有的非异能者，以高于中原中也的谋略和超过太宰治的体术在黑手党闻名。 “这是玩田忌赛马呢”苏理小声嘀咕。 森鸥外抬眼向苏理看过来，苏理闭上了嘴。 因为出色的心理素质和与在黑蜥蜴中显得鹤立鸡群出类拔萃的身手，另一方面也因为他足够聪明，在港黑残酷的内部斗争中站对了阵营，切原有明被他的上级看中并得到了提拔。但随着他在港黑地位的水涨船高，他原本不引人注目的一些小动作逐渐被五大干部所注意，尤其是太宰治那个心思弯弯绕绕能绕出花的家伙。苏理一向觉得跟太宰治扯皮是很不明智的一件事，一不小心就会陷入“我猜到你在想什么”“我猜到你猜到我在想什么”“我猜到你猜到我猜到你在想什么”如此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杀了我吧。她面无表情地想。 总之能在港黑里能混出一席之地的人里不会有傻子，随便抓一把出来都是人精，森鸥外很快就发现了切原有明的不对劲。但为了避免打草惊蛇，知情的港黑高层都选择了沉默，除了某个不撩拨别人一下会死的自杀惯犯之外，大家还保持着表面上的和平。而坂口安吾奉了森鸥外的秘密指令前去调查。 堕落论实在是非常实用的异能力，诚然切原有明非常小心谨慎，但相比起在各种物体上提取记忆的异能力来说还是远远不够。在一次不经意的接触中，坂口安吾在切原有明没有处理干净的打火机上提取了他私下去见一个人的记忆，在他们见面的时候，切原有明借了那只打火机给碰面的黑衣人点雪茄。 如此顺藤摸瓜调查下去，港黑查到了一个主要活跃于美国和日本的黑手党，他们的成员也多是穿黑衣，以全球各地的酒名为代号。他们的首领以追求永生为目的走遍全球寻访长生不死药，希冀于青春永驻以控制全球。他们之所以手伸到横滨来，是听说这里不仅异能者众多，不仅有过神的出世，甚至有一本书藏在此地，可以影响改变整个世界。 而切原有明，是他们在横滨的卧底。 “酒厂”苏理陡然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我们不能确定他是来到横滨之前已经是他们组织的成员，还是后来被他们策反。”森鸥外淡淡地说，“但我们可以确定的事实有，那个和他接头的组织成员代号为g。” “而切原有明的代号，是e。” 苏理的心微微一沉。 森鸥外提起笔开始写手令“这次任务你有对手下有什么要求么” 黑手党执行任务除非必要，很少独来独往，大多杂务还是需要黑蜥蜴帮助执行人打个下手，或者纯粹摆个人阵当个摆设出来震慑敌人也好。处决叛徒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人手带多了未免累赘，毕竟不是在横滨本地，领着一帮黑蜥蜴过去未免兴师动众，容易打草惊蛇；但带少了也未必合适，毕竟涉及到来自海外的黑手党问题，对方显而易见也不是什么简单的货色，人少了难免会心有余而力不足。 既然有个执行人，也该有个监督人负责写任务报告。港黑的任务流程向来分工明确。 “我要芥川。”她听到自己这么说。 “嗯”森鸥外有些意外地停下了笔。 “我要芥川龙之介陪我出这次任务。”苏理说，“我想他应该也愿意。” 当然愿意，都忍不住在太宰治面前说出来了。 森鸥外微微诧异“你见过芥川了” “是的，我想太宰应该也不会介意我把他的学生暂时借出去两天。”苏理低着头，显得非常恭谨，虽然她嘴上说的话并不是那么回事。 “可以。”森鸥外稍作考虑就同意了这个请求，“如果太宰没有意见的话就可以。” “所以，是苏前辈向太宰先生提出的要求吗”芥川说。 “不是你自己要求的么说自己就能很好地完成这个任务。”苏理回过头看向少年，“还有，不要跟太宰那个家伙学，叫我藤川就可以了。” 藤泽市临海，空气里到处弥漫着一种湿润的海水汽。正是放学时分，穿着学校制服的学生有说有笑地在他们身边经过，满脸都是中学生的蓬勃稚气。街道上的人三三两两地交谈，夕阳的余晖照在他们的脸上，连阳光都比横滨多了一种安宁和闲适。苏理背着自己从不离身的网球包，带着芥川从藤泽的海边石阶上走过。 但掩盖在安宁与闲适下，却有一股危险的暗流在涌动。两天前的傍晚，立海附属中学一名中学生在放学的路上被人发现，背后中了六枪，其中两枪打在了后脑勺上，现场惨不忍睹。另一名他的同学倒在路边草丛里，身上没有任何致死伤痕，却已经没了呼吸。警方怀疑是中毒，但法医在尸体上没有检查出任何毒素。 “太宰先生说前辈是姓苏，”芥川显得十分耿直，“藤川不是真名。” “我说是真的就是真的，这到底是我的名字还是太宰治的名字”苏理有些不可思议。 “但是太宰先生” “你什么都要和太宰一样吗”苏理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他未必是这么想的。” “前辈是什么意思” 芥川龙之介看起来倒是个直肠子，和他的老师太宰完全是两种类型。不过一想到他的老师是太宰这点本身就很违和了。苏理沉思了一会儿，决定编几句瞎话把他糊弄过去。“你知道为什么在你来之前，整个港口黑手党只有太宰一直叫我苏么” “为什么”芥川非常上道。 “因为他不想和别人一样，比如”她刚想说比如织田作，但苏理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也被太宰那家伙带着一起喊织田作了，所以说服力不够，“没有比如，总之他这么叫我就是因为只有他一个人这么喊，你跟他学了这个黑手党里就有两个人这么称呼我了，他会不高兴的。” 芥川回想了一下自己在太宰说起那个混血少女的表情“我不觉得太宰先生当时生气了。” “太宰生气都是不动声色的，你真要等到哪天被他修理了才发现他生气了” “我明白了，藤川前辈。” “很好。”苏理打了个响指。 把芥川要出来，当然是有苏理自己的考虑在里面的。按照她在这个世界里总结出的规律，芥川应该是有自己的异能力没错，可能性最大的莫过于罗生门。不去追究其实际意义而光从字面上来看，罗生门有人世与地狱界门的含义，也可以代指因个人私欲导致事实无法水落石出。而芥川虽然只是刚来港黑不久，但他“黑色祸犬”的名头似乎已经流传甚远。苏理不过刚回来两天，各种层出不穷的传闻就塞了一脑袋。 得找个机会试探试探他的异能力是什么。苏理如是想。如果是类似哆啦a梦任意门那样的存在，或许自己可以 “到了。”芥川停下了脚步，苏理醒过神来。 “是吗”她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立海大附属中学校”八个字黑白分明。大概是到了放学时间，没有社团活动的学生三三两两地从校门口走出来。因为最近的杀人案闹得有些人心惶惶，女学生大多结伴而行，和苏理与芥川两人错身而过。 “欸”一个剪着整齐利落的短发女孩和他俩擦肩而过的时候瞥到了苏理，嘴里发出了迟疑的声音，脚步不由得停了一停。直到她的同伴催促了两声，她才身不由己地小跑跟上去，一边回过头继续看一边小声地跟姐妹咬耳朵。 “你看那个姐姐，像不像活动室” 模糊不清的对话被吹散在了风里，再也辨别不清。苏理转过头去，只见到那群女孩子脸上带着或多或少的惊讶盯着自己。但一看到自己的眼神马上拉着朋友的手掉过头跑了。 “我看起来有这么吓人吗”苏理不由得开始反省。 “这次任务非常重要，希望藤川前辈不要在过程中被其他因素干扰到胡思乱想。”芥川说，“之前出事的被害人生前就是这里的学生。” “这是国中部”苏理皱起了眉，“还只是那么小的孩子，能有什么深仇大恨” “从当时的情况来看，也不会是什么仇杀吧。”芥川毫无感情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苏理这才想起自己身边这位也是个孩子，还是个太宰从贫民窟里捡回来，自己都不能够上学的孩子。 但他现在已经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黑手党了。 “或许只是私下撞破了什么被灭口。”苏理顺手推开铁门，对窗口里一瞬间警惕起来的门卫笑了笑，“我弟弟刚要毕业，想报这里的学校，所以提前来看看。” 在她的身后，那个穿着黑色风衣的“弟弟”手抄在口袋里默不作声，脸上没什么表情。 “我现在相信立海是贵族学校了。”走了不多时，苏理忽然说。 立海大占地面积出乎苏理预料的大，光从校门口走到他们要去的教学楼就花了好久的一会儿功夫。去世的两名学生据说都是古典音乐社的学生，最后被人看到就是他俩和同社团的朋友告别，背着包结伴离去，在夕阳的余晖中渐行渐远。那时候他俩还活着。 等他俩再被发现时，他们已经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2章 若是重逢（二） 虽然是挑了社团活动时间上门，但苏理还是错误地估计了古典音乐社团活结束的时间。到达音乐社的活动室时发现门是半开的，苏理从门缝看了一眼，一个看起来和芥川差不多大年纪的男孩子正弯着腰卖力地拖地，另一个文静些的女孩在活动室前面洗黑板。 “抱歉打扰一下。”苏理敲了敲门，两个学生都抬起了头。 “请问有什么事吗”女孩放下了抹布，向门口走过来。男生打量了一会儿苏理两人，在苏理脸上逡巡的时间格外长些。 似乎是觉得他俩没什么威胁性，他收回目光低头重新开始拖起地来。 “你们团活这么快就结束了吗”苏理往室内看了一眼，“我似乎来得不巧。” 似乎是为了社团活动方便，立海有特意规划把一些不会互相打扰到的社团活动室放在一起。古典音乐社为了演出排练方便，占地面积相当之广，旁边只安排了空手道社团的练习室，苏理和芥川刚才一路走过来有看到一群学生穿着空手道服在做日常练习。 “因为最近发生了些事，大家心情都不太好，练习不下去了。”女孩手扶着门框，“你们应该知道吧” “所以，你们到这里来，是有什么事吗”她投来探索的目光。 在女孩背后，男孩重新直起了腰，把拖把放进了水桶里，然后朝这边走过来。 “所以，你们是侦探事务所的员工”女孩有些吃惊地来回翻看了一下苏理的名片，“可是你们看起来也还没成年。我可没听过哪家侦探事务所会雇佣童工。” 她怀疑地打量着站在苏理背后的芥川，苏理敏锐地察觉到芥川似乎有些不耐烦要直接动手的样子，及时地把手搭在芥川的胳膊上阻止了他。那两根白皙的手指看起来纤细甚至柔弱，但是却牢牢控制住芥川的手腕，让他动弹不得。 芥川皱着眉看向苏理，苏理微不可查地向他摇摇头。 “实际上，我们并没有直接雇佣关系。你听说过东京沉睡的小五郎吗”苏理收回名片，开始信口胡说，“我和我弟弟从小受到小五郎叔叔的影响，平时也会帮助他做些跑腿的活。我弟弟一直想当个侦探，所以一直跟在小五郎叔叔后面学习。这次你们同学受害，跟叔叔追查了很久的一个国际黑暗组织有关，但他一时脱不开身，所以我和弟弟先过来收集些信息。” 苏理以前不太能撒谎，现在却能毫无心理负担地张口就来。她有些惆怅地想，自己在黑手党里历练的这段日子当真是进步了很多。 “是这样吗”女孩看起来仍然有些将信将疑，“那你有什么要问的” 在她身后，眉眼坚毅的男孩将手放在了女孩的肩膀上，是个保护的姿态。 橙红色的阳光笼罩了整间教室，尘埃在光圈中飞舞。远远有学生笑闹的声音从操场上传过来，那是足球部的成员在为将要到来的县大赛做准备。四个人坐在椅子上不咸不淡地说着话。严格点说，是两个女孩子一直在说，两位男士坐在一边保持沉默。一个神情冷淡，一个神情严肃。 “可以了。”苏理看着差不多了，“啪”的一下合上了笔记本，“谢谢你们这么配合。” “所以，这样就问完了吗”女孩礼貌地笑笑，“毛利先生不会觉得你们办事不力吧。” “实际上为了追查这个组织，小五郎叔叔这些年已经付出很大的努力了。这次我们过来只是确认一些最基本的信息，不然小五郎叔叔也不会放心让我们两个中学生过来。”苏理不动声色地收好笔记本，“不过同学这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是有些出乎预料的。” 她打开自己的网球包，然后把笔记本放了进去。一旁的芥川也随之站了起来，瞥到藤川前辈始终带在身边的网球包里，除了一些必要的随身物品之外，还有一只灰色的毛绒玩具。 原来藤川前辈心理年龄还停留在玩毛绒玩具的阶段。他想。还是女孩子都有这种癖好 “那么，我们就先告辞了。”苏理背上了包，向两名学生点头致意。 “前辈。”这会儿出声喊住他们两个的是先前一直不说话的男孩，在苏理问话的时候自始至终面沉如水，似乎并不算是音乐社的成员。 “叫我”苏理指了指自己。 “前辈以前，是在立海上的学么”男孩牢牢地盯着她的脸，似乎那上面可以开出一朵花来。 “嗯”饶是苏理反应再快，也没听懂对方突然问这话有什么用意，“在立海上学” “或者说，前辈有认识的人在这里上过学吗”男孩换了个问法。 “应该没有吧，不过我也不可能知道每个我认识的人中学是哪所。”苏理把这个问题含糊过去，“怎么突然问这个” 原本一直在说的女孩大概是说渴了，拧开水杯喝了一口水，眼睛里带着些许不解。男孩朝门口方向指了指。 “顺着这里走过去，然后右转，走到尽头再右转，是我们学校的美术社。”他放下胳膊，“我觉得你和他们活动室墙上的油画有些像，之前我帮他们搬石膏像的时候看到的，说是以前毕业的前辈留下来的作品。如果有时间你可以去看一眼。” “当然也只是我的感觉而已。”他补充了一句。 “前辈不去看吗”芥川问。 差不多到了团活结束的时间，从学校教学楼出来的学生多了些，背着书包结伴走出校门。偶尔有几个好奇心较重的会多看苏理和芥川两人一眼，毕竟他们不穿校服。但他俩年纪和这些中学生相仿，也有可能是其他学校的人来看朋友，多看两眼也就算了。 走到半路上，芥川突然出声说了这么一句。 “没有这个必要吧，我们现在是在追踪切原有明，暂时没什么精力关注其他东西。”苏理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何况只是一幅画而已，刚才跟我说不要在过程中被其他因素干扰以致胡思乱想的人是谁啊” “但是很奇怪吧，如果前辈从来没有来过藤泽的话。”芥川说话一直没什么起伏。 是有些奇怪。苏理手指微微蜷曲了些。有时候即使是一张照片，过了些年别人看到容颜更改过的本人，也不敢百分之百确定这和照片上的人是同一个，何况只是一幅多年前留下来的画作。她对艺术没什么研究，只是能肯定自己在今年之前从来没有到过这个世界，也没有来过日本，遑论母亲曾经说过的藤泽。 但是这显然不是什么重要问题，世间长得相似之人何止千千万，眼下找到切原有明把他抓回去问个究竟才是正经。苏理重新合上了手机，转头对芥川笑笑“我从小到大见过不符常理的事情很多，但我有个很好的习惯。” “那就是我从来不会有多余的好奇心。”苏理拍了拍芥川的肩膀，那一瞬间她能察觉到衣服下的躯体绷紧了，但她还是若无其事地收了回来。 “我们中国有句老话，好奇害死猫，现在我把这句话送给你，希望芥川你以后遇事三思。” 人说猫有九条命，最后还是死于它旺盛的好奇心。而苏理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她模模糊糊地有种预感，如果自己这么去做了，并不能改变现实中的什么，只能徒增伤感，或者给自己带来很大的麻烦。 但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她自己也不知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3章 若是重逢（三） 神奈川县藤泽市警察本部。 藤泽一向治安严明，不像隔壁横滨那般可以容忍黑手党放肆。这次发生的恶性故意杀人事件性质极为恶劣，伤害到的是尚还年幼正在上学的孩子，所以受到了上级极大的重视。警察本部随处可见一脸严肃地穿行在本部大厅的警官，还有反复被询问却一无所知愁眉苦脸的犯罪嫌疑人曾经的亲友，他的哥哥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当场红了一双眼睛，女警官刚开始还以为他被自己弟弟所作所为愁得快要哭了，后来才发现只是气的。 犯罪嫌疑人已经锁定在了原藤泽市人切原有明身上，他高中毕业之后就离开了藤泽，不久前才回来，然后就惹上了一场人命官司。逃跑时他被路边的摄像头捕获住了逃离时的影像，这一段录像很快就被警察本部调过去反复看过。问题是一般人犯案之后会立即逃往荒郊野外试图躲避摄像头的监视和其他人的注意。但是从百货商店门外的监控来看，切原有明逃亡的方向是市中心。 令人注意的是，在切原有明逃离路线的附近几条道路上的部分摄像头遭到了破坏，但从实际获取的情况来看，这些被破坏的摄像头所在地不能起到掩盖切原有明逃脱路线的作用。 是有同伙么不顾自己同伴安危，只是任性地抹去自己存在的痕迹，然后冷眼看着同伴暴露在警察的眼皮底下，仿佛是在旁观一场游戏的同伙 夏天的天气原本就燥热，容易让人失去耐心。但警方只能反复地调查已经暴露在明面上的存在，试图在里面找到什么新的线索。为此藤泽警察本部调取了大量的警力对案发现场及其附近进行了监视和巡逻，防止这类恶件再次发生。 也正是因为如此，其他那些琐碎的小案子都落在了相当有限的警力资源上，原本只是过来进修学习的实习生团队也不得不赶鸭子上架，开始学着在缺少前辈的指导下解决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件了。 “仁王君。”拎着文件袋的西园寺警部补在楼梯口喊了一声，有一点驼背正站在公告栏前看通知的白发少年回过头来，双手还抄在裤子口袋里。 “前辈有事么”仁王雅治问。 仁王雅治今年大三，在神奈川县直属的警校就读。虽然还没到毕业的年纪，但他惊人的精神力帮助其在巡逻侦缉方面取得的进步和成就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作弊级别，在那些经验丰富的前辈中也算得上优异，与他的搭档能力互补起来几乎可以说得上是无往不利。因而警校提前将自己最得意的这对搭档学生派往警察总部实习，算是历练，在实习团队中可以说是非常优秀的存在了。 “你看到秋山了吗”年轻尚轻的警部补把文件袋抱在怀里。 “清伊今天上午不排班，前辈有东西要转交给她”仁王目光落在对方怀里抱着的文件上。 “有些小案子可能需要她的帮忙，”西园寺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大部分警力都被派去调查那件案子了，其他琐碎的事情都压在我们这边，有些摸不着头绪，秋山解决这种案件的效率一向最高。” “现在她应该出去写生了，可能不会看手机。”仁王雅治看了一眼挂钟上的时间，“不过下午有她的班，前辈不急的话可以等等。”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俩的排班永远是在一起的呢。”西园寺稍微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然后打趣道。 “uri” “因为你俩总是一起出任务，还是同学。我听警部说你俩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认识了很多年，还一起上了同一所大学。”西园寺笑着说，“秋山是个很好的女孩子，要把握住机会啊。” 说完这句话她拍了拍仁王的肩膀，然后就急匆匆抱着文件走了，颇有些雷厉风行的节奏，只剩下有些错愕的白毛狐狸。 “仁王雅治，你又在偷懒”走廊上隔间的门打开，然后一个脑袋探了出来，“警部让你看的录像都看完了吗” “看是都看了，但是没找到可疑人物。”仁王醒过神来，答应着往回走，“你也知道我中学就是从立海出来的，所以看到谁都觉得眼熟。” 话说着说着就有些头晕，因为仁王一向挑食，所以劳累过度难免有些低血糖。他从口袋里摸出上次聚会时丸井塞到他口袋里的巧克力，拆开来咬了一口。另一只手摸出手机，给通讯录名为“秋山清伊”的名字发了一条消息。 “西园寺前辈在到处找你，你下午估计有得忙了。” “我忙起来，你似乎很高兴。”冷冷的声音从仁王背后响起，仁王从售货机里拿出自己刚刚买的咖啡，听到这声音之后随手再投币买了一罐果汁。 中午是难得的休息时间，再不近人情的上级也总得让自家劳累的下属去吃个午饭。一起来实习的学生多比仁王大一岁，却被仁王在实绩中压得死死的，因此也算不上有多亲近，午饭也不会特意拉帮结派什么的。如果搭档不在，白毛狐狸一般随便买点东西应付过去，因为他挑食得厉害，而本部的食堂供应确实算不上可口。 “你今天回来得挺早。”他把果汁的易拉罐打开，递到自家搭档的手里，“怎么，出去一趟没灵感” “我常去的那几条街都没什么人，大概是因为这两天的犯罪嫌疑人还没落网，大家觉得出来不安全。”秋山清伊接过果汁，“我不喜欢只画风景。” 秋山清伊，仁王雅治同级生，有四分之一的德国血统。年少父母双亡，从小独自在福利院长大。国中时代因为孤儿身份饱受校园欺凌，最后选择转去立海。性格冷淡不爱说话，因此没什么朋友，不过颇受到了些来自风纪委员柳生比吕士的照顾，所以跟柳生关系不错。而仁王雅治这个有些任性的欺诈师总是和柳生比吕士不分家的。因为他又怕晒太阳又懒得带伞，柳生不得不常在背包里背着太阳伞，以备自家搭档不时之需，两人几乎形影不离。 总之三人很快熟稔起来，伪绅士和欺诈师的日常整蛊，大概算是秋山黑白的校园生活中不多的亮色。高考过后柳生比吕士考入东大医学院继承家业，而他们二人进入警校各自开始自己的学习。因为仁王和秋山的能力互补，秋山清伊很快成了伪绅士缺席时，欺诈师新的搭档。 “所以你什么都没画”仁王雅治随手拿过她手里的速写本翻了翻，年迈和蔼的老人、充满朝气的孩子、优雅自持的白领仿佛是被一根看不见的线拉着看过了人生百态，翻到最前面一页，却只是一张画了一半的残稿。 画上的少女披散着一头红色的长发，身上鲜血淋漓，甚至有些滴在了地上。整个人像是一把火焰快要燃烧殆尽，却还是努力在微笑，眼睛里仿佛有金色的烈日在燃烧。 “这张上的人，似乎有点眼熟。”仁王雅治晃了晃，“你以前是不是画过” 秋山清伊瞥来一眼，那一双日耳曼人特有的灰蓝色眼睛里带着些冷淡“很小的时候见过的一个人，现在有点记不得她长什么样子了。” “是吗我记得国中的时候你有张画拿过奖，当时被贴在走廊上展览过，部长那天还夸了一句你的色感把握。”仁王雅治想了想，“那时候你应该还能记得吧，那个人的样子。” “其实那时候也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只是凭记忆里的感觉随手涂的。”秋山清伊慢慢地喝着果汁，“因为当初也只见过一面而已，我那时还很小。” 秋山清伊小时候遭受变故父母双亡的事在立海不是什么秘密，因此仁王也不再问下去，只是合上速写本还了回去。秋山瞅到了对方苍白的脸上有些重的黑眼圈，还有手里的咖啡“警部这几天压榨你了” “是监控，”仁王那点疲惫掩饰得很好，毕竟平时他也一直是那副懒散的样子，但秋山和他相识日久，这点东西还是能看出来的。毕竟在当初测定的能力五维图里，白毛狐狸可是体力只有三，但精神力却有五的男人。 “还是因为那件案子，警部在监控里一直找不到线索，就把动态视力抓去做苦力。”仁王雅治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把最近立海和藤泽市中心附近的录像看了个遍，还没发现切原有明，倒是觉得眼睛累得慌。” “这话你应该跟比吕士说，没准他就去药店给你买瓶眼药水了。” “这可说得太让我伤心了，原来清伊对我的关心自始至终都不如比吕士吗”仁王笑着直起身，“ua” 说这话的时候他笑得眼睛弯弯，真像一只狐狸。 “辛苦了。”秋山清伊这句关怀说得毫无灵魂，“你中午好好休息，就别喝咖啡了。” “我倒是想提醒你中午早点吃午饭休息休息，不然西园寺前辈那里的琐事大概能累到你撑不住，”仁王这句话倒是说得认真，“你的能力比较费精神力，自己注意点。” “我知道了。”秋山看向仁王的口袋，“你的手机似乎在震，不会是比吕士吧” “不是比吕士，他不会在午休时间来打扰我。”仁王看了一眼屏幕，然后转过去给秋山也看了一眼。 “是赤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4章 若是重逢（四） 当你的家人背弃了你出生以来秉持的人格底线，你还会愿意去亲近他吗 或者说，你还敢相信他吗 切原赤也不知道。 他很久没有见过自己的小叔叔了，当年切原有明考去国外进修，赤也还是个孩子。后来父亲提起，也只是说要是赤也能有一半小叔叔的语言天赋，也不至于英语总是考不及格。模糊不清的记忆里，大概是因为年纪的缘故，小叔叔比起其他长辈显得更为亲切温和，相处起来更像是个同辈的兄长。 直到那一天警视厅发出了通缉令，明明白白写着自己多年未见的小叔叔和一桩谋杀案有关系，死者还是自己母校的后辈。 “然后赤也你不会找到我们，就是为了告诉我们你们之间的关系吧，我们在查过他的资料之后就知道了。”秋山清伊少有显得温和了一些，一旁仁王雅治倒是听得很认真的样子。 “我看到他了。”顶着一头海藻般卷曲的黑发少年目光落在面前的杯子上，比起当年倒是显得沉稳了些，是个可靠有担当的模样了。 “他来看我的比赛了。”他说。 一直坚持职业网球之路的人并不多，大多长大以后选择各奔东西。柳生成了医生预备役，仁王和秋山成了警部实习生，但赤也却坚持追随着幸村立海三人组的步伐跌跌撞撞走了下去，虽然前期因为家族遗传血压病史带来了相当大的身体负担，但后来白石帮助他开拓了新境界，让他能在职业网球的道路上一步一步扎实地走下去。 直到那天他在一场大学组的业余网球预选赛中上场，这种程度的比赛对他来说连热身都算不上，所以碾压局六比零赢得轻而易举。下场后网球部的前辈递过水，赤也接过水杯的时候无意间往场外瞥了一眼，忽然看到了远远站在人群中的男人。 他打扮得很斯文，只不过脸色还带着些微的苍白，鼻子上还架着一副眼镜，像是个温文尔雅的医生。那人似乎也是注意到了赤也的视线，冲他笑了笑，然后消失在了人群中。 不会看错的，虽然经常被前辈嘲笑是个路痴，但他自认并不脸盲，那是他的小叔叔。 “你很尊敬他”仁王和秋山交换了一个眼神。 “是不相信他杀的学生，”切原赤也语气很坚定，“而且如果真的是他做的，他为什么不跑呢还一直留在这里” “他跑不出去。”秋山淡淡地说，“藤泽这几天进出管束都很严，地下铁也有警察巡逻监控，一个通缉犯能跑去哪里” “即使他跑出去，警部也不会放过他，下一步就该是直接全国发通缉令了。除非他有同伙能开着直升机从天而降把他接去国外，否则他一辈子不能出现在阳光下。”仁王对这个看着成长起来的后辈还是比对一般人多了一些耐心，虽然当初的捉弄也没有少过就是了。 “但是他的同伙，却已经放弃他了。”苏理说。 说这话的时候他们正站在案发现场的长堤上。已经到了晚上，这一带路上没什么灯，苏理坐在路边的椅子上，芥川站在旁边。不远处还有警戒线拉着，却没什么人。周围杂草丛生，河水从他们身边潺潺流过。 “切原有明一直没有结婚，还留在世上的亲人只有他哥哥一家。但是据说他哥哥性烈如火缺少耐心，如今切原有明的杀人案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大概率是不会贸然去投奔的。他哥哥看到他的第一件事应该是把他拧起来送到藤泽警察本部自首。” “然而他哥哥有个儿子，从小就和他亲近。虽然他侄子现在已经上大学了，但中学时代确实是在立海大没错。”她就着一点光慢吞吞地翻着手机上记录的资料，莹莹亮起的手机灯光照亮了她的脸，“有意思。” “我们一直待在这里做什么”芥川问，“不应该去找切原有明吗” “芥川想去坐摩天轮吗”苏理忽然说。 这个世界的芥川龙之介总是给苏理一种脑回路相当笔直的感觉，让她模模糊糊想起了自己以前认识的一个人，路师兄以前嘲笑过他脑回路笔直到可以直接当高速公路。但师兄应该比他聪明点。她漫不经心地想，至少师兄肯定不会因为找不到一个人就忍不住把整座城市地皮都掀过来。 那么师兄是谁 “前辈就不着急吗”芥川打破了沉默。 “为什么要着急”苏理回过神来。 案发现场不远处是一家小型游乐园，规模不算大，也没有巨型过山车，但是有传说中三大恋爱圣地的摩天轮。苏理在游乐园外看到摩天轮的高度，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她当年看名侦探柯南的第一集，最为不解的莫过于两个黑暗组织的人为什么会有闲情逸致会去坐过山车。这个问题直到很久以后她才得到答案，虽然觉得难免有些滑稽。但如果是琴酒来接头的话，没准真的会故伎重演。 “芥川杀过人吗”她问。 “杀过。”得到的答案坚定又果决。 “但是我没有。”苏理调整了一下望远镜的焦距，因为晚上光线不够地上的人和设备都看不分明，“这么说你懂了吗” “前辈是怕自己下不了手”芥川皱起了眉，“在下可以” “我还没卑鄙到为了让自己手上干净些让未成年去做这种事，”苏理打断了他的话，“不用担心。” “在下并不担心这种事情。” “但是我不觉得自己需要这样好了别说这个了，”苏理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和芥川就这一个话题一直说下去显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首领的要求是让我们在藤泽警察本部之前找到切原有明，但我们的竞争者并非只有警部，你明白吗” 虽然就情报来看，切原有明是那个酒厂派来港黑的卧底。但苏理在摩天轮上用望远镜观察了一下案发现场和摩天轮之间的距离和角度，发现从摩天轮上来看，那个方位一览无遗，但是地面上的人不借助外物的话，显然不能清晰地观察到摩天轮箱内的情况。 切原有明或许不是琴酒信任的人。苏理想。 “如果切原和他们组织的人接上头，他们要把他带走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即使藤泽警察本部封锁了整个藤泽，只要不实行空中管制，他也一样走得掉。但是首领明确地告诉我，切原有明绝对还在藤泽市内活动。”她放下望远镜，“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意味着，要么切原有明还在藤泽市有任务要去完成，要么他的组织已经不需要他了，自然也不需要去救他。 或者更惨一些，酒厂也把切原有明列为了处决对象，所以那些人才会事后破坏摄像头来掩盖自己当时的存在，却在切原有明身陷危机的时候不出手把他带走。 “我们需要尽快找到他，”她得出结论，“在警部后面动手，我们不能把他带回横滨处决。” “在g之后动手，我们可能看不到一个活的切原有明。” is就是前车之鉴。 “但是他现在还活着。”一个冷冷的声音，g掐灭了他的烟。银白色的头发顺着他黑色的外套如水一般地流下来，黑色的帽子压着他上半张脸，竖起的衣领遮住了下半张脸，看起来相当冷漠。他站在高楼的屋顶上俯视着整座藤泽，大楼上明明灭灭的灯光几乎要闪花人的眼睛。 “他太狡猾了。”戴着黑墨镜的伏特加始终跟在琴酒身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上流露出一丝愤懑，“要不是因为他突如其来的那一枪，大哥也不会受伤。”更不会引来那两个小鬼。 e算是组织里的老成员了，一向行事稳重不出纰漏，所以当初boss才把他派往重中之重的横滨卧底，试图找到在美国传说中也相当赫赫有名的那本书，据说可以影响这个世界。而boss一直在寻找可以长生不老的方法。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e似乎有些脱离了组织的控制，不仅在横滨一无所获，甚至在boss命令他回来时没有立即行动，而是报告称港黑的首领似乎对自己的身份有所差距，一时无法脱身。boss一向心思莫测，便向琴酒下达了对e的处决令，一旦发现他有异心或之前向港黑透露出关于书的消息立马将他就地处决，不得拖延时间。 “是我大意了。”琴酒声音不带丝毫感情，一点都听不出来他前两天还遭到了猎物的背刺，“没想到他也没那么傻，对自己的处境早就有了预料。” “但他得意不了太久，总是还会落在我手里。”他阴冷地笑着，“boss的命令已经下达，我会亲手处决他。” 在他身后，伏特加咧开一嘴白牙，无声地狞笑起来。 “警察本部已经发出了通缉令，港黑应该也会派人来处决这个叛徒。”琴酒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眼睛里是天然的轻蔑，“但是港黑攻击性最强的成员已经被派往西方镇守叛乱了，我不会让剩下的人赶在我之前。” “或者说，在警部那帮废物帮忙找到他的下落之后，我再出现在他面前。”他重新点了一根烟，“到时候，他一定会很惊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5章 若是重逢（五） 藤泽虽然向来管理严明秩序井然，没什么黑手党混迹其中，但难免还是有不少警察本部监视不到的死角之地。其中最典型的大概是一所废弃的工厂，坐落在一片稀稀落落的居民区里。当年本是斋藤家族投资准备投入船只建造的。结果工厂还没建到一半，负责人卷款潜逃，只剩下了一堆烂摊子和一间破败的工厂。后来继承了斋藤家的主事人是个很有些手腕的年轻人，当机立断放弃了这个项目，转而投入了大量的家族资源发展文娱方向，捧出了几个有些脸面的人物，倒还也做出了一番事业。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间象征着斋藤家那些不太光彩的过往的工厂在藤泽被人遗忘的角落里待了三四年，远处的居民区也很少有人愿意到这里来溜达，因为没什么灯光，还遍地都是生锈的材料，一不小心就会踩到铁钉戳穿脚掌。 但是这一天的废弃船厂里，罕见地有了枪声。那几声枪响如同一把刀，割开了暮色的寂静。 “你果然还是找来了。”切原有明咳出大片的血污。虽然这些天他一直无处落脚，但洁癖依然让他把自己收拾得非常整洁干净。这也就使他现在显得更为狼狈，衣服下的血迹迅速氤氲开来，他白外套上满是大片大片的鲜红。 他们正身处在工厂的大厅里，内部空旷到几乎可以听到回声。早已锈空的的铁质栏杆脆弱到根本不能支撑一个人的重量，所以切原有明才会一时疏忽撞开栏杆失去重心，被琴酒一枪命中从一楼通往二楼的平台上摔了下来。他撑着自己虚弱的身体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却失去了反抗的能力。不远处的地面上落下了他的防身枪，也被琴酒一枪打废成了零件。 他已无路可逃。 “这是boss的命令，不能怪我，e。”琴酒手握着枪慢慢走下楼梯，脸上还带着冷酷的笑容。跟在他身后的是他永不离身的跟班伏特加。“还要多亏藤泽警部对你的通缉，不然的话你可能早就跑了，我也不能这么快就找到你。” 给人一个痛快并不是琴酒能做出来的事，他更喜欢把对方折磨一顿之后再做了断。 “那两个孩子的尸体，是你故意留下来的。”切原有明有些喘不上来气，可气势还是显得很镇定。 “在这里找个人比我想象的要麻烦一点，”琴酒又开了一枪，这一枪打在了他的大腿处，切原有明一个趔趄跪在了地上，“所以我不得不借助了一点小小的手段。” 如果琴酒要灭口的话，他大可把后续收拾得完美无缺，不会让任何人发现端倪。而这种留下痕迹大张旗鼓地让人调查的，想来也不会是无意之举。 “然后你上钩了。”他恶劣地笑了起来，“永别了，e。”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到一声枪响，切原有明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这似乎是写在人基因里的本能，面对恐惧总是忍不住要去逃避，而克服这种本能需要非人的意志，远非普通人可以做到。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和死亡并没有到来，反而是伏特加发出了惊叫“大哥”和那天切原有明意识到不对拔枪给了琴酒一下那天的反应一模一样。 e睁开双眼，只见到琴酒捂着自己的手，枪被打飞到一边，明显不能用了。有血从他的手指缝里慢慢地渗透出来。而在三楼不远处的瞭望台上，站着一个同样穿着黑色风衣的女孩，看起来还非常年轻的样子，手上握着的枪口还在冒烟，明显刚才是她放的那一枪。 虽然琴酒跟那个女孩之间的直线距离并不算很远，但在这种距离上直接命中对方挥舞着的手并精准地打穿琴酒扣在扳机上的食指显然也并非易事，更何况对方手里明显不是专门用来狙击的。 但不管这件事听起来有多匪夷所思，突然冒出来的女孩都做得非常好，而且显得相当平静，仿佛这种程度上的狙击跟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琴酒捂着手还没有说话，伏特加迅速拔枪回击，那架势像是恨不得要把女孩打成筛子。然而对方并不动手，只是噙着一抹冷笑。切原有明眼见着子弹稳稳地停在了她的面前，并不能再前进半分。 然后她拿枪管敲了一下，子弹就从三楼落了下来。 “你就是这次港黑派来的执行人”在这种情况下，琴酒居然还笑得出来，虽然笑容看起来约略有些狰狞。 “g。”女孩语气有些微的冷淡，“你们组织是打定主意要跟港黑抢人” 切原有明突然意识到了对方的身份，虽然她并不完全算是港黑高层，但在港黑实在有名。即使他们先前并没有见过面。 藤川理，异能力无尘之地，尾崎红叶的后辈，体术是中原中也亲授，据说枪法不错。森鸥外似乎相当看重的新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更多时候是放在港黑干一些不轻不重的活，跟在广津柳浪后面当个吉祥物。 “难怪，我一直没有发现港黑在这个城市留下的调查痕迹，”琴酒似乎并没有把她说的话听进去，而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你一直跟在我身后” “中国有句话，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女孩把枪口往旁边移了移，“可惜g你不懂。” “是吗”琴酒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只不过是港黑的一个新人而已，你就这么肯定自己是那只黄雀” 仿佛是为了应和琴酒这句话一样，工厂的墙壁应声而裂，有什么东西破墙而入，整个地面都颤抖了起来。尘埃弥漫中有脚步声渐渐传来，三楼的女孩放下了枪。 “哦”她仿佛是在笑，但肉眼可见的满是嘲讽，“这就是你准备的后招” 烟雾逐渐散去，从其中走出一个穿着黑风衣的少年。他双手插在口袋里，有一种闲庭信步的自在。眼睛里却带着些凶狠的意思，看起来随时都能把站在自己对立面的人一刀断喉。 “前辈”他仰头唤了一声。 “做得不错。”苏理向来不会吝啬夸奖。 “如果你所谓的后手是你放在直升机上的那两个有点呆的狙击手，那么我想他俩应该没什么用。”她翻身从三楼的栏杆上跳了下来，“既然你们埋伏了间谍到港黑，那你们也应该知道，普通人和异能者身体素质之间的差距，并不是武器就可以弥补。” 也确实是这样，普通人从这样的高度跳下来，就算是没摔死好歹也会摔出个什么骨折什么的，巨大的冲力会让他们的肋骨戳进肺里。 但苏理脸不红气不喘，她的动作轻到像一片羽毛。 “我要他。”她指了指切原有明，仿佛他已经成了自己的俘虏。 “港黑也要处决他么”琴酒眯起了眼睛。 “我无意与你废话，实际上，他沦落到这个境地少不了你们的推波助澜。”女孩神情冷淡，“大家都不是什么傻子，也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给我。”她伸出了手。 “你”琴酒还没反应，伏特加倒是先忍不住上前了。这次他难得聪明了一回，没继续针对藤川下去，而是将枪口对准了切原有明。 e的枪被琴酒打成了一摊零件，g自己的枪方才被对方打掉了扳机，在场的人除了藤川，居然只有伏特加还能握着他的枪。他刚想就e作为筹码让大哥继续交涉下去，对方的黑衣少年眼神一凛，随即一阵疾风扑来，伏特加还没有反应过来那是什么，枪已经被从他的手里打落，自己就已经被黑色的东西钉死在了墙上。没什么眉毛的少年扼紧了伏特加的脖子，并不断收拢。在这个距离上，伏特加可以清楚地闻到少年衣服上的血腥味。 从对方身上弥漫出的森冷杀意提醒伏特加，对方绝对会杀了他。 “芥川”女孩轻声叱道，“回来，他不是我们的目标。” 凶狠的少年看起来相当桀骜不驯，但看上去似乎还能听得进一点前辈的话。他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收了手转身走回去，路上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切原有明，像是打算直接强抢。 随着芥川抽身离开，黑色的闪电也离开了伏特加的肩膀，他顺着墙壁“扑通”一声无力地跪坐在地上。 “你现在可以杀了我，为什么不动手”琴酒目睹了刚才发生的一切，但眼神依然锋锐，完全没有被震慑到的样子。 “因为你并不在我的任务之内。你的敌人并不是我。”女孩往前走了两步，笑容有一点点的嘲讽，“你总有一天会死，但不会是死在我手里。” “切原有明，给我。”她重复了一遍，看起来像是耐心耗尽。 “里面的人听清楚了”突然有大喇叭的声音从工厂外传来。苏理一怔。 面前的琴酒倒像是意料到了目前的情况，嘴角勾起了笑容。同时有警笛的声音迅速由近及远，听上去像是十几辆警车正在包围这间破败的工厂。 “所以我说，不要这么轻易地觉得自己才是胜券在握的那个。”琴酒低声笑起来，那笑容隐在大衣衣领后，无端显得嘲讽。 “你刚才在拖延时间”苏理反应过来，然而琴酒已经不会再回答她了。他不知何时捡起了伏特加的枪，然后毫不犹豫地向地上的切原有明扣动了扳机。 随即琴酒迅速退往伏特加跪坐的地方，并抬手不断地向苏理和芥川的方向扫射。这种程度的攻击对苏理来说没什么，但是芥川还年轻，不能完全地控制自己的异能。刚才他解决那两个狙击手并不是一点代价都没有付出，伏特加在他身上闻到的腥味其实是他自己流的血。 “三颗子弹，这是极限了吗”苏理微微地皱了皱眉，随即她把手放在芥川的肩膀上，突然起的风温柔地将其中的人都守护在内。 “我们不追吗” “我们现在应该考虑的，是怎么带着切原有明从藤泽的警察包围中走出去。”苏理放在芥川肩膀上的手微微重了点，示意他不要贸然冲出去，“g他们有直升机接应，我们可没带。” “可是” 话还没说完，工厂外突然传来了车的急刹声。从芥川在墙壁上破坏出的那个洞中突然亮起了刺眼的光，几乎要把人的眼睛照瞎。 “里面的人听清楚了，我们是神奈川县藤泽市警察本部，现在出来自首可以从宽处理。”说话的人大概是个新人，一字一句念得丝毫没有说服力，“如果选择反抗，我们将” 苏理叹了一口气，顺手弹了芥川一个脑瓜崩，“你背得动他吗” 她下巴向地上切原有明的尸体抬了抬。 “可以。”芥川不明所以地点头。 “那就拜托你帮忙背着吧，”苏理又叹了一口气，“待会儿我可能会比较费劲。” “里面依然没有声音吗”仁王问。 “大概要进去了吧，”秋山低下头检查自己的佩枪，“待会儿你要小心。” 这时不知道从哪里刮起了猎猎的风，工厂背后突然升起了一架破碎的直升机。不待长官发令，一群警官已经开始瞄准它进行狙击，试图进行迫降。但距离过远造不成什么影响。匆忙中从那家直升机开着的舱门滚出什么黑色的东西，吹落在了不远处的居民区。 “那是什么东西”秋山蹙眉。 “那是一顶帽子。”仁王眯起了眼睛，“也许是犯人其中之一的。” “还是让他们逃了吗”秋山心情显而易见有些差劲。 “有人出来了”突然前面负责包围的警官出声提示，同时从工厂里传来一阵歌声。那声音是一个女孩的，带着一种庄严和神圣的感觉，像是神官敲响祭祀的洪钟。 “这歌声”秋山脸色一变。 “这是”工厂里的芥川也脸色一变。 异能者大规模使用异能力的时候，需要利用语言作为唤醒异能力的枢纽，比如芥川的罗生门，比如太宰的人间失格。中也的异能力读条比别人额外长些，不过考虑到他强大乃至专横的破坏力，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是藤川前辈的异能力，似乎并不是日语，也不是英语甚至中文。比起说话她似乎更像是在吟唱，吟唱着一首神的赞歌。 言灵无尘之地。 空气突然暴动了起来，随即十几辆警车包围着的工厂像是从内部受到了什么挤压，墙壁瞬间被推倒，屋顶被吹飞。大量的烟尘腾空而起，几乎要迷住所有人的眼睛。 “大家注意注意别让他们跑了”警部一边咳嗽一边大声提醒，大家都难免显得有些惊慌，却不能后退。与此同时秋山却使劲拨开人群，试图往里面挤进去，结果被前辈拦下了“干什么新人就敢这么往里面跑，不要命了” 周围树上栖息的鸟雀一下子被惊醒，从巢穴里飞了出来。只见得面前的房屋慢慢地坍塌下去，剩下烟尘包裹着的一片废墟。风携裹着尘埃肆意飞扬，使得一大片椭圆体的烟尘弥漫在整个空间里，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陡然“砰”的一声，风构筑的结界突然扩大，掀翻了一排包围的警车，还撞飞了一众端着枪准备狙击的警察，逼迫他们不得不狼狈地趴在地上咳嗽起来。一片迷蒙中，从废墟中走出来了两个人，背上还背着一个。还有行动力的警察试图鸣枪拦住他们，却一点也没用。所有的子弹都停留在他们的周身之外，不能再进分毫。只能看清两人都穿着黑衣，还有最前面女孩有着一头微微渗着些红色的头发。 秋山眼见着对方两个人渐行渐远，自己却爬不起来。刚才的撞击导致她的胸腔有些闷痛，有些上不来气，自然也就难以行动。 与此同时她却几乎要落泪，手指抠进了地面里。我找到你了。她想。 原来你真的也在这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6章 时间之间（一） 自从成功完成任务回到横滨，苏理说是身体不适，转头就把自己关在了宿舍里再不出来，连任务报告书都是芥川眼睁睁看着她穿着皮卡丘睡衣裹着被子趴在床上敲完，然后让他打印出来代为转交。 “我现在感觉四肢无力浑身酸软脑壳都疼实在爬不起来明天就拜托芥川君你了。”她把电脑文档转交过后马上把自己的脑袋也埋进了被子里，“我想睡会儿记得出门的时候帮我把门带上非常感谢。” “她说她不舒服”森鸥外翻了两页。不得不说这个新招来的手下果真是个学院派，写的报告显而易见是受过训练的，格式分明内容详尽，甚至包括了很多派切原有明过来卧底的黑暗组织的消息，分门别类的一堆写下来，让他有些意外。 “藤川前辈看起来确实不太好。”芥川难得露出有些犹豫的神情，但很快又变成了平时的样子“首领需要召唤她过来吗” 他不会忘了那天发生的事情，几乎只是一瞬间，藤川前辈披着的黑风衣迅速地被风灌满，然后像是被什么戳破一样瘪了下去。同时空气几乎是肉眼可见地暴动起来，以藤川前辈为中心迅速扩散开去，一瞬间推翻了船厂所有的墙壁，连带屋顶也被吹飞。 光是看那凌厉的气势就能想象得到那风墙撞到人身上该会有多痛，但芥川周围的风依旧温柔，他几乎可以清晰地感知到拂过脸颊每一缕风的动向，将所有的危险都排斥在外，温暖地让他想起了春天。 这时候藤川理回头看了他一眼，一双金色的竖瞳毫无感情。 “走。”她言简意赅。 “她的眼睛变成了金色”森鸥外确认了一遍。 “是的。”芥川低下头。 “有意思，”森鸥外合上任务报告书，“然后呢” 然后芥川背着已经开始凉下去的切原有明跟在藤川理身后。那间工厂建造的时候为了居民区考虑，原本就和郊区距离不远。在到达荒无人烟的空地之后，藤川前辈让他把尸体放下来。她拔出了自己的枪对准切原有明的后心，手却发抖到按不下扳机。芥川眼尖地看到了对方的手，有奇异细小的金色鳞片迅速从胳膊蔓延到手背。 “前辈”他试探地喊了一声。 然后“咚”的一声，他眼睁睁看到藤川理一头栽在了地上。 “累了” “前辈说她是因为没吃晚饭有点低血糖。”芥川对森鸥外一向比太宰治显得恭敬得多。 森鸥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然后站起身来。原本合上的窗被打开，外面的阳光从巨大的落地窗里照了进来。屋内的灯被关掉，原本趴在地上画画的爱丽丝明显有些不高兴，抱着自己的画册“蹬蹬蹬”地跑到了其他房间。 “把她叫来，我有话要问她。”他背着双手走到窗前，窗外大片大片明亮阳光所达之处，是他当初向老师承诺的，所要守护的横滨。 “我明白了。”芥川低头应道。 苏理情况很不好。 很多年前她还在本家呆着的时候，身体就一直不利落，血统也迟迟没有觉醒。一种说法是母亲原本就是父亲在外面捡到的日本偷渡者，只是一个没有血统的普通人，结合生下的孩子血统自然也不会强到哪里去。但随着父母相继去世言灵觉醒，苏理才发现，自己的情况远比所谓血统低下要糟糕得多。 而是好像身在悬崖之上，一不留神就会被推下去。 在藤泽过度催动言灵的时候，这种感觉达到了顶峰。扭曲的文字符号像是从记忆里活了过来，从羊皮卷的影印件上跳出来并且无限拉长，身体里的血液在文字的引动下沸腾。恍惚间她看到了姐姐，忧虑的眼神隔着时间看过来。 “这是一道护身符，我只是希望你永远用不到它。” 这真的是用来保护我的吗我觉得自己要掉下去了。她眼睁睁看着自己驾驭着的领域开始狂暴，无坚不摧，甚至推垮了一整座工厂，同时一种疲倦的感觉慢慢地包裹了全身，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的狂妄开始侵蚀她的神智，鳞片刺破了皮肤迅速地爬满了她的脖子，黄金瞳亮得像是探照灯。 睡吧。一个充满诱惑的声音附在耳边。只要睡着了，你就不会再痛苦，到时候这个世界没有人能阻止你，你能抵达到永生的国度，并且无人能敌。 我不相信。她努力摇头试图把这个声音晃出去，结果动作幅度太大，脑袋磕上了什么硬物，疼痛让苏理一瞬间就清醒过来。正是中午时分，前一天晚上因为太累几乎是倒头就睡，房间里的窗帘没有拉上，此刻阳光热烈到几乎要刺瞎人的双眼。而她卷着被子从床上掉在了地上，就是这么一下被她自己砸醒。迷迷糊糊中她还没睡醒，下意识地爬了起来往洗手间冲过去。 “消失了。”苏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刺破皮肤长出来的鳞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收回了体内，黄金瞳也熄灭了下去，露出温吞的栗色瞳仁。她接了一捧水洗了洗脸，然后拿了旁边的毛巾过来擦脸，门口的铃声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谁”她一边挂上毛巾一边走出去接了视频电话，跳出来的是芥川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首领召你前去有事商议。” “我知道了。” 走进森鸥外的首领大楼的那一刻，苏理眼尖地看到了一步刚跨进电梯的织田作。显然只是前后脚的关系，但这么远的地方明显是赶不及电梯门合拢的速度。 苏理虽然跟织田作谈不上有多熟，但交情还是有一些，平日里苏理总觉得他是个稳重藏拙的老实人，尤其是在太宰治的对比下，这种沉稳就显得格外珍贵而可靠。眼下对方显然是有事在身，追上去也未必合适。如此一犹豫电梯门已经合上了，她不得不等下一次。 “藤川小姐。”负责电梯的保安现在已经认识苏理了，说话都比先前客气了些，微微躬身行礼。 “首领召唤。”苏理简单地解释了一下。 “我知道，但是现在首领在见别人，可能藤川小姐待会儿需要在门口稍微等会儿。”保安说。 “这样吗”苏理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你辛苦了。” 然后她旁若无人地掏出这次辛苦工作红叶姐犒劳的游戏机，在电梯间附近找了个位置倚在墙上开始上手，电梯间一时充满了植物的尖叫。 保安欲言又止。 织田作任务交代得很快，还没等苏理打完第七关，电梯已经在下行的路上了。她按灭了屏幕开始等待，“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从中走出没什么表情的织田作。因为苏理和其他工作人员一样穿着港黑的制服又倚在墙边，自然而然忽略过去从面前经过。 “哟。”苏理起了坏心眼，从背后搭上了织田作的肩膀。 话还没说完，织田作身体微微一震，随即回过头来。要知道织田作平时最大的表情就是没有表情，就算是太宰那些关于自杀的高论也不能让他情绪有太大波动。这种程度上的肢体变化对他而言无疑是地震了。 “被吓到了”苏理收回手来，看看自己的爪子又看看织田作的脸色。对方原来是这么不经吓的人吗 “可真是把我吓到了。”织田作这么说着，但面容依然温和，“你任务完成回来了” “嗯。”苏理点点头，“倒是我不怎么在这里看到织田作，有点惊讶。” “首领紧急下达的任务，所以一开始我也没想到。” “什么紧急”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意识到不该就个人任务细节过多地问下去，硬生生地转了话头，“那我就先上去了，等你在上面有好一会儿功夫了。” 旁边的保安为她刷好卡打开了门，她走了进去。光凭苏理的第六感，织田作今日与往常似乎格外不同些，但具体起来她也并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两扇冰冷的电梯门在她面前合上，织田作的身影在其中越来越窄直到最终消失。 然后电梯轻响着向上升去。 当时她并不明白，这个背影意味着什么。 “藤川。”森鸥外坐在那张办公桌后，神情莫测。他把下巴搁在交叉的双手上，眼神中带着一些考量。 “属下在。”苏理躬身行礼。 要不怎么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呢，和中原中也一起待久了，苏理身上难免染上了一些中也的习惯，比如和红叶姐的日常相处，比如和太宰的日常互怼，再比如平日里对森鸥外的恭敬。 尽管这并不妨碍她在心里已经把他掐死了一万次。 “你任务完成得不错，”森鸥外斟酌了一下用词，“或者说，是相当不错，有些出乎我的预想。” 他原意只是让这个还在成长期的孩子去正面接触一下外界的黑手党组织，让她有点心理预期，顺带做点黑手党应该做的事情，为接手中也平日里的任务做准备。但这次明显女孩做到的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他当初设下的合格标准了。 “首领叫我过来，不会就是为了夸我吧。”苏理一向直接。 “当然不只是字面上的夸奖了。”森鸥外笑了一下，“中也回来了。” “哦”苏理稍微认真了点。 “他这次镇守叛乱的表现不错，按照贡献已经足够让我决定提拔他作为下一个干部。”森鸥外倚在椅背上，带着一点漫不经心，“那么他原来的职位就空了出来。” “所以说，首领是决定”苏理有了个猜想，但并未把话说到十分圆满。 “但在这之前，我想问藤川你一个问题。”森鸥外脸上带着点笑，可是并不十分真心的样子，“你说过你的异能名为无尘之地。” “首领是有什么问题吗”苏理微微皱起了眉。 “芥川告诉我，这次任务你用自己的异能力推翻了一座工厂，但是看起来有些吃力。” “因为我异能力觉醒得很迟，而且掌握得不够熟练，所以做起事来还是难免有些力不从心。”苏理迅速地承认了自己的弱点，“以后身体稍微硬朗一点，大概就能承担起更大的负荷了。” “我想知道藤川你的极限。”森鸥外十指交叉，“比如说，往更大的方向来预想，藤川的异能力可以影响整个横滨吗 苏理沉默了很久，实际上，她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尽管她有在拼命咽下自己的质疑，但一个下意识的疑问音节还是从鼻子里呛了出来。 “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7章 关于断更 最近家里遇到了一点事，外公身体很不好，医生说可能撑不到过年，所以需要人常去看望。暑假结束我也开始为法考和考研的事情开始做准备，所以压力很大，有时候会比较迷茫，不知道自己未来会干什么。 写这篇同人是因为去年十月份的时候入了文野的坑，龙族十一二月份连载的时候苏茜确认死亡。圣诞节的时候有点小事，我请假去了一趟北京，忙完了事一个人在北京逛了逛，回来的路上开始构想一个从小生活在北京后来前往芝加哥求学的女孩形象。那大概是我动手写这篇同人的初衷，27号占了个坑，29号发了第一章，子雅对我表示了鼓励，而我当时深受感动并且决定一定要把它写完。 之前也有写过同人，都没有完结。我曾经坚定地认为这是缺少读者的原因，因为我基友从来不看动漫，自然也不会对我的同人感兴趣。我每次让她看她总是很勉强的样子，长此以往我也就没了兴趣，潦草写到男女主在一起之后就再也没碰过。 但是这次如果坑掉的话，当初那个安慰自己的理由也就不成立了。我想大概是因为时间线拉得太长，在这过程中慢慢消耗掉了自己的热情。这大半年来有很多小可爱来了又走了，在评论区留下鼓励我的话。我曾经觉得自己写这么久好厉害啊，后来才发现自己更新速度这么慢，能一直追下来的读者才是真的有耐心。 非常感谢这大半年来以来在评论区里留下评论鼓励我的大家，但是我最近状态确实不太好，三次生活里因为分心所以写得很痛苦。本来打算把最新一章写完再考虑跟大家说的，但太久没写太宰治又开始担心ooc的问题，对话改着改着脑子就乱了。以前长谷川总是反复刷不到更新，所以我想或许应该和大家说一声。 因为当初许诺过不会坑掉，所以如果有一天我从现在的处境中走出来的话还是会努力把这篇写完的，到时候我会替换掉这章换上正式章节，也算是给我自己一个交代。如果大家等不了的话，我可以提前把之前写的大纲发在下一章，或许再补上一些细节和伏笔的问题。但更新的问题我可能有些力不从心，大家不用再等了。 谢谢这段时间以来长久的陪伴，你们的每一句话我都有认真看过，很高兴你们能喜欢，也向对我抱有的期望的读者致以歉意，尤其是春雪，还有用各种方式鼓励我的大家。 若是有缘，以后应该还会再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