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室》 第1章 第一章 郭满一手捏着毛笔一手翻郭家家规,有些恍惚。 她记得明明前一刻自己还陪失恋的闺蜜泡吧喝酒咒骂渣男,蹦迪跳舞好不自在。不过去趟卫生间,下一秒睁眼,就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张古色古香的雕花大床上动也不能动。 描述的文艺一点那时她头顶是百花穿蝶素色的青帐,身上盖着的是少见纯手工刺绣茉莉繁复花纹绣面的褥子,呼吸间全是苦涩的味道那场景跟电视里穿越剧一模一样。 郭满仿佛被天降一道闷雷劈中脑子,滋滋地冒着火花儿,耳朵也嗡嗡作响。 恶作剧,无数次告诉自己绝对是恶作剧,那群傻逼什么都做得出来她睁眼,闭眼,再睡一觉,醒来,还躺那儿一动不动,仿佛尸体一俱。 身体里像被灌满水泥,重得抬个手都要耗尽了气力。等她终于张开嘴出声儿,却发现,出口的不是她特有的烟嗓而是一口细嫩小女孩儿音,她整个人就更方了。 接着,更老套的剧情上演。就听门吱呀一声,一个丫鬟端着苦得齁人的药惊喜地对她说“姑娘,您醒了” 郭满“” 等她拖着一动三喘的身体,艰难爬下床。铜镜里是个陌生小姑娘,扭脸又对旁边一盆清水照了照,清晰地看到一张蜡黄小脸,心口瞬间哇凉。 她换壳儿了。 她郭满,从一个美丽性感的现代都市女性变成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古代小病秧子。还是那种瘦骨嶙峋,丑得跟外星人有得一拼的小姑娘这种好不容易进阶完美女人突然被打落崖底是什么感觉 郭满记得,那种感觉叫做心如死灰。 天意如此弄人,她那时候当场就很想去死。不过鉴于爬都很难爬起来,撞柱子又有可能真一命呜呼,她特别怂地没敢。自怨自艾躺床上一天一夜,第二天天一亮她就想通了,然后决定就这么着。 人生短短数十载,在哪儿活不是活是不是这身子丑是丑了点,但胜在正值年少,仔细算一下,还多挣了十年青春呢 如此告诉自己以后,她心安理得了。 说来,这身子是真弱,也真特么丑。 咳两下就能晕,脸蜡黄到泛青,脸颊下凹,瘦到脱相。又兼之眼大瞳仁极黑,瞧着特别像喝多了三鹿。 郭满还记得,醒来那时这孩子脑袋还破了,整个人泛着死气。要不是她机智地咬牙撑住,估计小姑娘当场就挂了。 郭满是凭一股怕死的气势,逼自己活下来的。 日复一日的吞药,敷药,一点点好转。之后又是练瑜伽又是有氧运动,废了吃奶的劲儿才把这身子从衰败边缘扯回来。整整三个月,当她能喝下三碗粥不想吐,真实地感觉到自己不会死,整个灵魂都得到了升华。 鬼门关走一趟,大彻大悟,于是更怕死了。 在这养伤的日子里,郭满的生活既单调又提心吊胆的。她总是担心会被揭穿,毕竟这信鬼神的年代,她这状况不亚于鬼上身,于是便小心翼翼地隐瞒换了芯子的事儿。 然而坚持半个月,发现,就算她想被拆穿,也没人有兴趣拆。 因为,根本没人管她啊啊啊 她不过就是单纯地被关在屋子里,养病,然后紧闭。没人探病,没别的院给个面子情派丫头来送慰问礼,甚至连找茬的都没有。唯一能说话的,就屋里伺候的两个丫鬟双喜双叶和定时过来把脉的大夫。 可见一斑的凄惨她现在在什么地方,姓甚名谁,完全没人告诉她 装模作样了四个月,她决定放飞自我,爱怎么滴怎么滴吧反正没人在乎她这个人,谁又有空管她是不是鬼上身呢 不过该打探的,郭满发挥她毕生的才华,从双叶嘴里把大致情况套出来。 原来,这小姑娘也叫郭满。 上个月她半死不活躺尸的某天,双喜给她做了碗长寿面,居然是她十五岁的生辰。堂堂当朝礼部侍郎郭昌明之女,据说还是原配嫡出,及笄礼如此寒酸,可见她在府中边缘化的程度。 这些说起来,其实也算正常。 就说这小郭满在郭家府中其实排行第六,下人们唤她六姑娘。郭家自然不止有郭昌明一房,郭老太爷有六子两女。然郭昌明身为郭家长房,年四十二,膝下子女有四子八女之多。而嫡出就占一半,这般一算,嫡女也不金贵。 府上大姑娘倒是和郭满一母同胞。 奈何母亲生她时难产去了,大姑娘便与她自小不亲近。加上后来年岁到了早早出嫁,并不太管这个小妹。郭昌明后娶的继夫人又得了郭家最小的公子,府里就更没她的容身之处。 所以即便原配嫡出,小姑娘也不过一个爹不亲娘不在的小可怜,连有姨娘照应的庶出姑娘都不如。 身子不好,常年拿药当水喝,隔三差五闭门不出,旁人嫌她晦气。战战兢兢长大,便养成了怯懦孤僻的性子。 可是,这么怯懦的姑娘,十几年没敢争没敢抢。第一次发狠,以碰柱子为代价从一众姐妹中抢了一门亲事。 嗯,给一个才和离的男人当继室。 双喜提起这事儿就喜上眉梢,飞扬之意压都压不住。那副天上掉金馅饼刚好砸她怀里的欣喜样儿,只因男方是周博雅。周博雅是谁人双喜说了,此人出身清贵,为人又君子端方颇具才情,更是生得芝兰玉树,是一副当今少见的好相貌。 据说曾有人见了他一面,直言感叹当今,公子如玉唯有一个周家博雅。 所以别说什么堂堂礼部侍郎嫡女给人做继室自甘下贱的话,周博雅此人,多了去贵女为他趋之如骛。 郭满不信,双喜特地手舞足蹈地给她学了一下当初周博雅迎娶谢国公之女之时,京城数不尽的闺中少女哭断肠的模样。说是,当初嫡出大姑娘还未出嫁,为了这事儿也关在闺房哭了两日。 所以,可见其人是如何的钟灵毓秀。 而后他不知为了何事骤然和离,不到半年,已不少有待字闺中的姑娘的人家试探过周太傅的意思。不过太傅讳莫如深,未曾漏过口风。如今周家这般闷声不响地将橄榄枝抛到了郭家,郭家未定亲的姑娘都乐疯了 为了这桩婚事,私下贤淑恭顺的姑娘家撕破了脸皮也在所不惜,郭家几个姊妹大打出手,闹了个不可开交。郭满这身伤,就是那时挨的。 郭满“哦。” 郭满撞柱子得了郭昌明的一锤定音,他一人力排众议,从众多郭家姑娘中递了郭满的庚帖过去。周家那边接了庚贴也没说见见人,直拿了去合八字。得白马寺慧德大师一个“好”字,亲事于是就这么定下来。 婚事既定,没了转圜余地。 比郭满大一岁的三姑娘四姑娘不认命,绝食闹了好几回。没逼得郭昌明改主意,反而惹怒了郭家大家长,郭家姐妹们一个个都受了罚。 所以能有人来探望她吗她们如今都恨死了她,听闻郭满有不好,巴不得她就此病死了好替她出嫁,双喜如是告诉她。 郭满听完,沉吟片刻,觉得十分神奇。 但一想古代女子结婚等于二次投胎,又觉得尚可理解。只是总觉的周博雅这名字有点熟,好像在哪听过。 想半天,没想起来。想到日本有个阴阳师叫源博雅还是什么来着,心道怪不得耳熟,便把这事儿抛去脑后。既如此,那暂且当一门好亲。 不过想到小郭满为得门好亲事年纪轻轻就去了,叫她捡了个便宜。郭满啧啧摇头,无限唏嘘。 婚期定在半年后,这一养病就耗了三个月,现在只剩不到三个月。 她病着,嫁衣没法绣,府中绣娘在帮着做。郭满搞清楚之后,该干嘛继续干嘛,反正去哪儿对她这个外来者来说,没多大差别。 如今她在屋里,既是养病也是禁闭。 老太太虽允了郭满这门亲,心里却着实厌了这个孙女。觉得她小小年纪不知廉耻,死皮赖脸跟姐妹抢,有辱郭家门风。于是罚郭满养病期间,将郭家家规、女戒女德通通抄一遍。 她手腕使不上力,写出来的字跟牛屎粑粑似得。郭满自己一边写一嫌弃,心里都要骂娘。 操蛋哦写惯了硬笔的人,真心写不来。完美主义者郭满看着自己笔下那一坨一坨的东西,觉得老天爷仿佛在逗她 糊任务糊了不知多久,她正晃神,便听见外间双喜在与什么人说话。 院子偏僻,一点儿动静就外吵闹。郭满竖着耳朵,就听那人操着奸细的嗓音十分不客气道“双喜姑娘,我们夫人可是好心” 是个婆子的声音,拿腔拿调的。 “六姑娘马上要嫁进太傅府了,少不得要银两打点下人。”她油滑道,“双喜姑娘你也知道咱们府上的姑娘,月例也就二十两。六姑娘外不同,这又是吃药又是打赏的,怕是撑不住一个月便要捉襟见肘。我们夫人心细仁慈,心里念着六姑娘难。拿些她的烟罗折银钱,可都是实打实的为她考虑” 郭满离得不远,这些话字字往她耳中钻。 “再说了,这缎子的色儿太艳,料子又厚重。都说什么人穿什么衣裳,六姑娘生得单薄,相貌又寡淡,哪里镇得住”尖利的嗓子听着刺人耳朵,十分不舒服,“不如给了我们姑娘。我们三姑娘明艳大方,又最喜这湘妃色,穿着最合适。六姑娘且拿了这银子,夫人不会亏了她” 双喜气得直抖,嗓音也拔高“烟罗缎子可是老太太点名给我们姑娘陪嫁的,三姑娘若这般想要,大可跟老太太讨去啊随便拿几两银子就想换了我们姑娘的陪嫁,亏得你也说得出口” “你这是说得什么话” 那人厉声,“夫人好心好意,就怕六姑娘去了周府不体面。怎地到了你嘴里,就成了随便拿几两银子打发人了你是编排我们夫人眼皮子浅么” “这话可是妈妈你说的” 往日为了能过得安稳些,双喜素来不敢跟正院的人硬碰。可这是她家姑娘的嫁妆啊,要随去夫家的,金氏竟也敢打主意 飞快又糊完一页纸,郭满搁了笔,从桌底下抽出一根棍子,慢慢走出屋子。 就见一身穿绿褙子的妇人,白白胖胖的,十分富态。此时背着手立双喜双叶的跟前,神情颇有些颐指气使。头上簪着金簪,打了头油,头发丝儿梳得整整齐齐,瞧着十分体面。 郭满人一出来,场面就是一静。 三双眼睛转过来,双叶一看她,当即急了“呀姑娘您怎么出来了当心见了风”她家姑娘的病才刚好养好,这三月的天儿,外间又凉又干,双叶担心她身子受不住。 修养三个月,郭满其实已经养得差不多。小黄脸脱了蜡黄,身子骨也丰盈了,再不似往日一把骨头。虽说唇还有些泛白,但脸颊却涨了肉,白皙又精巧。走动间,颇有弱柳扶风的味道。 李妈妈见她便是一愣,有些吃惊。 这六姑娘倒是知道出嫁前把自己拾掇出来,瞧着好多了。她挑剔地上下打量郭满,心想虽说好了些,比起她们姑娘,还差一大截呢 小郭满的软性儿在郭家是出了名的,对庶出端不出架子,在下人跟前也立不起威信。正院贴身伺候金氏的李妈妈,自然更不怕她了。 李妈妈不仅不怵,还得意地反问正主“六姑娘你说,奴婢说的可在理” “什么烟罗缎子”郭满不理她,转头问双叶。没办法,她没文化没涵养,实在不懂什么缎子古董。 双叶双喜气得小脸通红,立即跟郭满告状。 她们知道自家主子素来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怕她又跟往日一样,怕麻烦便轻易给了,于是着重将烟罗的贵重强调了好几遍。 说来,这烟罗缎子,其实就是非常珍贵的布匹。古代社会印染技术不发达,烟罗缎子不仅料子好,色泽更是鲜亮,穿上身会映衬的女儿家人比花娇。在这个布匹能顶银子用的社会,烟罗缎子有钱也买不来的好物。寻常官宦人家是穿不到,郭家这些还是宫里娘娘赏的。郭家老太太怕郭满这见风就倒的病秧子去了周府给郭家丢人,特意从私库取了给她充门面的。 郭满心里默默做个等式,烟罗等于很多钱,一下子就听懂了。 她是不在乎什么鲜艳缎子拉,反正只要皮肤白长得好看,穿什么颜色都美。她在乎的是钱。这婆子了不得啊,敢从她郭抠抠手里抠钱不怕死啊 郭满于是慢慢咧嘴笑了。 李妈妈见她笑,傲气地昂着脖子看郭满,半点不憷。她就不信了,一个病秧子还能拿她如何她身后站得可是长房太太 “她说给多少银子来着”郭满背在身后的手腕子转了转,笑眯眯问旁边的双喜。 双喜委屈地一拉黑木盒子的盖子打开,愤道“才一百两”往日正院那女人拿她们家姑娘抖威风她们都忍了。她家姑娘这三个月不到就要出门子,嫁妆还想刮下一层血肉简直欺人太甚 郭满点点头,“哦。”一百两是多少钱,她其实也不知道呢呵呵。 “一百两怎么了”李妈妈不高兴,“一百两难道还少妈妈一个月月例不才五两尽够一家人花销了,六姑娘难不成还不知足” 说句心里话,给银子已是她们夫人为人厚道了照她来看,就是白拿了你又能如何做人女儿的,给母亲是孝敬,不给是忤逆,“左右那缎子六姑娘拿着只能压箱底儿,不如换些实际的银钱花使。” 拿她们家姑娘跟奴婢比双喜双叶气得差点扑上去咬死她 李妈妈才难得在意双喜双叶,敷衍地行了个礼,便准备走“奴婢已将话带到了,这就告退了。” 懒得再废口舌,她屈膝打了个千,趾高气昂地扭了头。 郭满楚楚堪怜站那儿呵呵一笑。然后不慌不忙地把背在身后的木棍拿出来,冲双叶头一昂:“愣着干嘛上去关门啊” 双叶有点跟不上,扭头,“啊” 再一看自家姑娘手里握着一个婴儿臂粗的棍子,正幽幽地在手中掂,顿时眼一凸。 她懵懵地哦了一声,小跑着超过李妈妈,眼疾手快地插上了院子的栓。 再转头,就见她们弱不禁风的主子握着手臂粗棍子暴起,猛虎扑食般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棍子敲在李妈妈的脑袋上:“双喜,双叶,抄棍子,打” 作者有话要说  开坑,球撒发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第二章 郭满是说动手就动手,连声招呼都不带打的。 双喜双叶没见过这种阵仗,一时间愣住。等反应过来,两人已经麻溜地人手一根棍子,身体力行地把李妈妈围在了中间。主仆三人,跟打笼子里关的老母猪似的围着李妈妈就是一顿胖揍。 李嬷嬷在郭家素来是个体面下人。粗活累活从来不沾手的,哪里是三个人的对手 躲不及便抱头蹲地上,嗷嗷直叫唤。 双喜双叶两人这一棍子下去仿佛打开了新世界,那叫一个舒坦,那叫一个解气。仿佛往日受过苦楚受过的恶气,此时都消解了。于是下棍子就更得劲儿,你打这边我打那边,分工合作,直把人打得鼻青脸肿,两眼一翻昏过去。 心里头恶气一出,回了神,两人棍子啪嗒一声掉地上,脸白了。 完了,她们把李妈妈给打了。 金氏那人心眼儿比针尖还小,该不会借此机会把她们姑娘的亲事给搅黄了吧按照金氏以往的行事,十分有可能。一想到这,双喜双叶扑通一声齐齐跪地上,都要哭出来。 “姑娘” “啊”郭满正转手腕儿,方才打人不注意,手好像扭了 “都是奴婢们的错,怎么就没忍住呢若是能忍一时之气,忍到您出阁就好了”双喜是真哭了。这下子,这下子太太定然又要使幺蛾子不知到时会不会在她家姑娘的亲事上动手脚,好不容易盼来的亲事都是她们的错 金氏这个人,双喜她们经常提起,郭满多少知道一些。 听说当初小郭满的母亲尚在世之时,便已然跟郭昌明暗度陈仓,珠胎暗结。这样的人能是什么好性儿刻薄恶毒不说,眼皮子还浅,最是见不得原配子女好。就算今日没这茬儿,她也不会叫小郭满的婚事如意。 “怕什么咱们打得又不是太太本人。” 郭满棍子往地上一丢,拍拍手道,“这不就一个下人么咱们打的是李妈妈。李妈妈就郭家一伺候的婆子,还能拿我郭家正经姑娘如何” “可是”李妈妈身后站着长房太太啊 “你瞧见我打她了双喜瞧见了还是双叶瞧见了”郭满啧了一声,“我这么柔弱可怜,怎么可能是李妈妈的对手没瞧见你家姑娘快被她给气倒了么” 双喜双叶眨眨眼睛,“哎” “院儿还有空屋子么”痛打落水狗这种事,郭满做得不要更趁手,“先找间空屋子把人丢进去。等会儿你两扶我去前院寻父亲。” 两人对视一眼,电光火石,忽然懂了郭满的意思。 “可能行么”大爷素来不管后院之事。她们姑娘病了这些年,好几次差点熬不过去,也没见大爷来瞧瞧。 “我爹好歹是我亲爹,”郭满就笑了“他再不管我死活,你家姑娘不还是赢了一桩亲事”虎毒还不食子呢,郭昌明总还记得她是他女儿。 这般说,好像也是事实。 “先把人抬走。” 好在小郭满的院子实在偏僻,李妈妈嚎得跟杀猪似的也没人过来张望一下。于是更方便了她们作案。双喜双叶动作麻利,抬着人往西边空屋去。不过这老婆子在正院吃得太好,一身的肥膘,两姑娘费了老鼻子劲儿才抬得动。 空屋儿特意挑了整栋院子最偏僻的。 一般不熟悉的人这院子的,怕是绕出来都要费一番功夫。临走前,两小机灵鬼还特上道地拿根绳子将人给绑了起来。 安置了李妈妈,双喜掉头便折去了前院。 若求大爷给她们做主,得人在府上才行。否则哭给谁看双喜素来会交际,自然知道郭昌明逢五日休沐一天。说来也是幸运,今日正巧是他休沐的日子,他不出意外,应当在府上。 郭满端坐于梳妆台前,拧眉思索了下,叫双叶去拿根绷带来。 “哎主子要那个做什么”头上的伤不是早好了双叶不解。不过主子要,她自然去拿了一些来。 郭满接过去就摊桌上,挑了最红的胭脂,弄了个小刷子一下一下刷。 不一会儿,就见干净的绷带上有了个血印子。双叶一脸神奇地看着,她们主子涂完了绷带又涂脸,眨眼的功夫,那张这几个月好不容易养得稍微像人了一些的脸又变成了伤没好之前的灰败色。 郭满再将那块绷带往额头上一绑双叶都想立即把人扶到榻上去躺着。 “怎样”铜镜看不清,她摸索着涂得,“可怜么” 不用回答,双叶的眼神便已然说明一切。 “罢了,就这样吧。” 郭满站起来,琢磨着是不是该去换身衣裳。毕竟做戏做全套,她要不然去弄一身破旧些的衣裳“双喜可回来了你快去前头看看。” 正说着,双喜就小跑着回来。 郭昌明此时在府中,并没有出去。 双喜绕郭满走了两圈,听双叶说知这是郭满刻意画出来的,心里松了口气。再一想马上去前院,顿时意会了,一双圆杏眼亮晶晶的。郭满笑眯眯地张开两只胳膊,两丫鬟立左一右凑过来扶住。 “走吧,去讨个公道” 一出院子,优哉的神情立即变了。 郭满瘦巴巴的小脸儿皱着,眼睑微微低垂,怯弱可怜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半靠在双叶身上,捂着胸口困难地喘气。双喜双叶的神情也变了,一脸的愤恨不甘,仿佛被气到不行又嘴笨说不出话来。 主仆三人就端着这幅悲苦的架势,一路凄凄惨惨地去了前院书房。 前院离郭满的院子有些远,但双喜知道一条小路,走起来也快。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就到了。稍稍整理了仪容,主仆三人就这么站牙门外。郭满负责靠着喘气,两丫鬟则负责扶着她望着那月牙门。 眼巴巴的,也不进去,别提多可怜。 外院守门的下人瞧见了于心不忍,连忙跟里头通报。不一会儿,便从里头匆匆忙忙出来个衣着十分体面的中年人。他冲郭满作了个揖,迎三人进去。 双喜双叶两个一见来人,跟瞧见血亲似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郭满斜眼瞄见,吓一跳。这变脸的功夫,人才,都是人才。 来人是郭昌明身边贴身小厮阿泰,年纪也不小。看见郭满这模样,惊得脸色刷地就变了。他们往日也听说过六姑娘被太太苛待,但想着到底大爷的原配嫡出,再苛待又能如何哪里想到这都不成人形了 “六姑娘六姑娘这是怎么了” 阿泰不敢碰郭满,亦步亦趋地跟在双喜双叶身边。打量着郭满面色刷白,忍不住责问两丫头“你这两个丫头怎么伺候的六姑娘都这幅模样了,不好好照看,扶出来见风怎么行” 双喜也没犟嘴,抬起眼,眼泪扑簌簌的流下。 郭满适时费力地睁开眼,有气无力地说“不怪她们,是我硬要来的。” 她尝试挤点儿眼泪出来,奈何挣扎了也哭不出来。不过托瘦弱的福,骨头一把的身板儿不用矫饰,就已足够可怜。再加那副努力的模样,不知她心中所思的阿泰,只觉得外心酸。 “我是来求父亲做主的。”哭不出来,郭满哼哼,“求父亲,给我做主” 双喜机灵鬼,立即接了茬儿“阿泰叔,六姑娘是实在没法子想了。你也知道,我们姑娘素来与世无争,府上不管谁,上上下下都客客气气地对着。” 她揩了一把眼泪,“可我们姑娘与人为善,旁人就当我们姑娘是泥人捏的。一个个的,都骑到了我们姑娘脖子上简直欺人太甚” 其实不用双喜哭诉阿泰心里也知道,这没人疼的六姑娘就是个面团儿娃娃。能逼得六姑娘亲自跑来前院,定然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不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主子的事儿他们做下人的,实在不好指摘。 只加快了脚步,说一句“快些走吧,大爷在呢。” 绕过了拱桥,一条青石板路蜿蜒地延伸到书房门口。郭昌明正在廊下逗鸟,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捏着根细长的棒子悠然地点那八哥金黄的喙儿。八哥上蹿下跳的,叽叽喳喳叫唤着,惹得他呵呵笑。 两父女这各自的模样,仿佛一个身处云端一个陷入泥地里,阿泰莫名有些尴尬。 低声安抚了郭满几句,小跑着上了台阶。在郭昌明的耳边耳语了几句,郭昌明皱着眉瞧过来,便看到了台阶下的郭满。 当即,大吃一惊。 说来往日他见到自己这六女儿,瘦弱是瘦弱,却也没到这幅令人心寒的地步。今日乍一看,差点都握不住逗鸟棒。 “这,这是小六” 郭昌明将细棒丢给阿泰,冷着脸疾步走下来,仔细一瞧,确实是。 其实他哪里知道,往日小郭满见他都是逢年过节。大过节的,小姑娘就是再不懂事,也不可能顶着一张要入土的脸去。不过郭满可不在乎这些,她再两个多月就换地盘了“父亲,爹求您,求您给女儿做主” 郭昌明莫名心头一簇火蹭一下冒上来,弯下腰,推了双喜双叶的手就将郭满打横抱起来。 一把骨头,轻飘飘的还没金氏养的那番邦犬重。 郭满一脸柔弱,“爹” 素来甩手掌柜的郭昌明猝不及防,鼻子一酸“哎” 她头一歪,作势要昏。 那一刻不知是郭昌明为人父的血气涌上脑,还是郭满模样太可怜。他将人抱进屋,放到软塌上便大叫着让下人送茶来。双喜双叶连忙跟过去,飞快地挡开别人,一边扶着郭满一边焦急地喊“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郭昌明在一旁看着,头一回认识到,自己这个女儿到底多柔弱。 等茶水上来,喂了郭满一杯水下去,郭满才幽幽地转醒。 原本还想叫大夫的,见郭满醒了便作罢。他走过去,想劝慰郭满两句。话到了嘴边,对上郭满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突然就卡住了。 郭满看着他,一脸的孺慕。 郭昌明看着她,不知怎么地,忽然想起了崔姨娘曾多次在他耳边提过的金氏刻薄非她所出的子女的话。他扶郭满的手一顿,神情有些奇怪。大约是觉得不信,毕竟金氏在他面前,从来都温柔小意儿。 但再一看郭满,又拧了眉。 不信,信,不信,再信,那副震惊又纠结的表情,惹得郭满频频侧目。 郭满不知道便宜父亲想什么,酝酿了一下,她的戏就开唱。 双喜泪腺比较发达,郭满开了个头,她立即就跪下开始哭。双叶文静的红眼睛,嘴皮子极利索,几句话便把事儿添油加醋地交代了。 郭昌明听完,有些不可置信。搁在作案上手指都哆嗦“你是说你是说你们姑娘这脑袋,是李婆子打的”他就说嘛,就算撞了柱子养四个月也该养好了 李婆子他自然是认得的,金氏身边得力下人。 寻日里在正院儿,也曾说过几次话。平常他是觉得那婆子除了嘴巴有些碎,没觉得哪里不对。现在一看郭满,再想到那白胖富态的婆子,比他自个儿的女儿更像个富贵人,他心里就差不多信了。 “我们姑娘虽然日子过得拮据,但也跟着府上姑娘们一起正经习过字读过书的,怎么会分不清好歹”双叶继续道,“那烟罗是老太太见主子马上出阁,特意开了私库给姑娘做脸面的。太太拿一百两就想换了去,这,这” 郭昌明心头的火烧得旺盛,“说,你继续说,说” 双喜被他突然大声吓得一抖,抽抽儿都抽忘了。不过倒是不忘从身后掏了个黑盒子她打开了,双手呈上。 里面是一百两银票,李妈妈送来的那个。 郭昌明眉头皱得快夹死蚊子,给阿泰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接过来。结果一瞧,脸黑得彻底。银票他认得,汇丰钱庄的票子。前几日金氏才说了右哥儿要添置些补品,从他手上讨去的。 “往日太太要什么,姑娘敬太太是母亲,都给了。” 双喜哭到打嗝儿“这回不过没吱声儿,就唉李妈妈怎么敢这木盒得有多重,她就敢拿这砸人可怜我们姑娘的伤才好” 说着,她作势要去抚郭满的额头。 郭满柔弱地偏了偏脸,一语不发,倒是额头那一块红叫郭昌明看得更分明。 郭昌明看绷带上那么红得一片,这下是彻底信了。他刷地站起身,手一挥,哗啦一下将桌子都掀翻了。 “翻了天了她一个下人,敢打主人家的姑娘” 郭满柔弱地嘤咛一声,说“女儿不是有意要跟三姐姐争,是难得老太太赏赐一回,女儿,女儿实在不想给。” “给什么给她什么好东西没有”郭昌明要气死,“老子得了什么好物,她那里都能拿一份,就这还眼皮子浅的觊觎妹妹的嫁妆她倒是有那个脸果真是金家的穷酸根子改不了” 郭昌明是又气又恼,三丫头平日里瞧着活泼大方,怎地私下这般眼皮子浅 火冲上来,他大手一挥“阿泰,去取了我的私库钥匙 。” 转头看一眼郭满,眼大脸凹的皮肤还黄,就比那枯槁乞丐好几分而已,他有些伤眼地避开。 “把我那些古董字画,拿上十六件出来,给六姑娘添妆”原地不停打转,郭昌明头发昏道“还有那铺子,把玲珑绣庄的契也拿来。我倒是要瞧瞧,老子给的东西,她们谁敢拿” 郭满猝不及防地瞪大眼,惊喜来得太突然,喜得她后面的戏都忘了演。悄咪咪看向底下肿眼泡儿的双喜双叶,双喜双叶也瞠目结舌。 主仆三人此时表情我的天天降大馅饼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照旧球宝宝们收藏,撒发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第三章 大张旗鼓地来,临时凑合出的一场戏没唱完,白拿了一堆东西。 郭满很满意,郭昌明这个人其实很好懂。给点钱财,让她赶紧息事宁人莫要再惹得家中不安宁。她也特别给面子,干打雷不下雨地哭几下,然后带着送东西的下人,歪在双喜双叶的肩膀上,再一路凄凄惨惨地被扶回去。 一行人走得快,又是抄小路,没惊动什么人。这一来一回的,倒是没人发现主仆三人出去过。 所以,要不然再敲一笔 郭满摸着下巴围着满桌子古董字画打转,琢磨着要不然再搞个事儿。 她记得双喜提过,这十几年,金氏趁小郭满年幼不知事儿,不晓得从小姑娘手中哄走多少值钱物件儿。据双喜信誓旦旦地保证,那些是小姑娘母亲林氏生前的财物,没沾郭家一针一线,全是从娘家带来的嫁妆。件件珍品,个个宝贵。 说起这郭昌明的原配林氏,其实也是一个凄美悲剧的人物。 小郭满的母亲林氏,出身于江南巨贾之家。 家财万贯不说,本身更是貌若天仙,清冷孤高,仿若那山巅上一朵不染纤尘的白莲。当初郭昌明还未中举之前,曾有一段在外游学的经历。两人便是在郭昌明游学之时偶然相遇的。 郭满从双喜双叶的只言片语中,推敲出来这么一个故事。熙熙攘攘的闹市,俊俏书生驾车经过,惊鸿一瞥,被远在游船上吃茶的美人给迷了魂。 书生为了美人辗转反侧,立誓必将美人娶进门。 然而官商之家门不当户不对,美人再美,也敌不过出身低贱家中不允的结果。书生为了求娶美人,在长辈跟前立誓,以高中皇榜为筹码获得应允。而后书生废寝忘食发奋读书,最终一举高中,抱得美人归。 只是,这美人,素来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远远从旁观赏着,自然美而孤高,等拥入怀品过了味儿之后,郭昌明才惊觉费尽心力得的美人无才亦无德,空有一张芙蓉面。 古来男儿多薄幸,美人尚未迟暮便已然失去新鲜。 之后便理所当然的,郭昌明将往日誓言丢在地上,转头另寻新欢。于是,家境清贫但出身官家的金氏便粉墨登场。她一双纤纤素手抚慰你心,一张朱口妙语连珠与你心灵相通。很快,林氏便被弃之敝履。 即使金氏没有林氏十里红妆的陪嫁,她依旧挤掉了原配,坐稳郭家大太太之位。 可怜林氏自知敌不过金氏心机,弥留之际,怕自己这一去,刚出生的小女儿没依没靠被人磋磨。特意抓着郭昌明的手,要他见证要自己这些的东西分成两份,分别留给两个女儿将来做嫁妆。 有钱财傍身,便是下人,也该看在钱财的份上哄着她女儿然而,事与愿违。郭满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别说嫁妆了,连根毛都没有。 故事很凄美,郭满想得比较实际。知道小郭满的母亲不丑,她便不担心自己长残了。毕竟郭昌明虽然渣,相貌俊美倒是一点没掺水分。 父母都是美人,她若还长成个外星人,那只能说苍天要她丑,丑起来没得救。另外金氏那女人是把小郭满娘留给她的东西给搬空了么 再一打量屋子,真一穷二白。 琢磨了又琢磨,郭抠抠觉得自己咽不下这口气。 虽说严意义上她并非小郭满本尊,但论起来,肉身却实打实是小郭满。换言之,她其实约等于小郭满,小郭满的东西就是她的东西再换言之,拿她东西还苛责她,那她必须就要搞事啊 搞到那贪财的正房太太非给她吐出来不可反正她过不多久便换地盘了,谁管那金氏气不气。她金氏还能飞去周家找回场子不成 “双喜,”郭满一把搂起古董字画,乐颠颠地抱着往床上堆 ,“你去后院把李妈妈给放了。” 双喜还在为这么多古董找不着北,被这句话给吓回了神。 她皱着小脸儿,有些害怕地跟在郭满身后转悠,“姑娘,咱们不能放啊李妈妈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心眼儿比针尖还小要是放了她,她定会回正院告状”贴身下人便是主人的脸,他们把李妈妈打成那副猪样,以太太那自持身份的做派,定会叫她们吃不了兜着走 “谁叫你亲手放她” 郭满四处张望着找柜子放东西,一心二用道,“你不晓得拿根棍子再打她一顿,然后假装不小心让她跑了” “哎”为什么要假装放她她们废了那么大力气才绑起来,“咱们不是关着她,不叫太太发现么” “谁说的” 郭满终于在角落找到一个空箱子,转过头来很诧异,“不让太太发现,你们打算就这么养着李妈妈么给她端菜端饭端水端痰盂” 双喜“” “主子奴婢不明白,”双喜觉得自己平日还算机灵啊,怎地主子说话突然就这么难懂了呢“难不成你是希望太太找上门么” “不然咧” “可是太太上门可不会像李妈妈这样就一个人,”双喜觉得有必要告诫一下近来有些得意忘形的主子,“太太最喜彰显身份,去哪儿都前呼后拥一大串人。若是主子您惹她不高兴,三四个婆子冲上来,奴婢跟双叶根本拦不住” 还带这样的啊 郭满有些傻眼, “这可是在府里,府里也带这么多人她怎么这么厉害呢带那么多人也不嫌累赘么” “自然不会”双喜眨巴眨巴眼睛道,“那样多气派呀官宦人家的管家太太都这样” 郭满“” 她怎么记得电视里没这样演过啊不过,如果金氏真是这种做派,那确实不能莽撞行动。否则郭昌明还没赶来,她反倒被金氏给弄死了。捏了捏自己枯槁的小胳膊小腿,郭满心有戚戚。 屋子里忽而静下来,郭满皱着眉,思考着要用个什么法子更妥帖。 反正就一句话,她的钱,她一定要讨 “奴婢知道主子您的意思。”双叶忽而插了一嘴。 她走过来,“左右主子马上就出嫁了,也用不着再仰太太鼻息。太太往日拿姑娘的,咱们要全部讨回来。” 双叶的性子沉静,脑子也比双喜转的快,“一会儿双喜你就听姑娘的,再叫那肥猪吃吃苦头,谁教她往日里作践咱们姑娘”说起金氏,她面上有些恨,“太太那般金贵的人怎么可能屈尊降贵来咱们院子顶多命人传话,叫咱们姑娘去正院。” 双喜一想也是,金氏就是这么摆谱的人。 这时候她脑子也转过来,“那奴婢这就去李妈妈那儿,嘿嘿”论打人,她可是利索得不得了,“等李妈妈跑了,奴婢立即折去前院求见老爷。” 郭满觉得自己这穿越真有意思,遇到两个丫头,都是人才。 “不不”她心情又好了些,将古董字画一件一件小心翼翼地放进箱子。然后从妆奁里取了一个小铜锁,将箱子锁了起来。钥匙弄了个红绳窜着挂脖子上,然后塞进衣领拍了拍“双喜你只管去后院,叫人的事儿,让双叶来。” 双叶口舌厉害,懂该怎么说话。 双叶点点头,转身眉眼就耷拉下来,变脸不过一瞬的功夫。 郭满看得啧啧称其,心中不免也感慨。病弱又怯懦的小郭满能活到十五岁没夭折,怕是多亏了身边这两大护身丫头。 双喜双叶的行动力十分强,得了郭满肯定,便立即行动。 果不其然,正院的主仆真是应了双叶的话。这边双喜喂了李妈妈一顿棍子炒肉,不一会儿就有人来院子里传唤,说是太太要见六姑娘。 郭满面上妆还没卸,正好方便了后面行事。 来人气势汹汹,看见郭满一脸土色也恍若平常。往日她们见过小郭满,私下里没上妆都是这幅要入土的模样。郭满原本想着都是女人,一眼能瞧出来真假,准备把脸洗了。谁知她们都没瞧出来,她便理所当然装惨。 双喜搀扶郭满,一行人浩浩汤汤地往正院而去。 正院离得有些远,走了将近一刻钟,才将将看到正院的牙门。进了正院,郭抠抠的心十分迅速地经历了从容淡然向仇富的转变。 只见这正院装点得金碧辉煌,雕梁画栋,恍若这人间富贵窝。 地上铺着繁复花纹的地毯,从入门的门槛延伸至屋内。墙上挂着山水鱼鸟,正前方摆着一封绣十二仕女图的屏风,处处精致,处处华美连挂在门廊上的珠串,也彰显出一种嚣张的雍容。 两个字,“有钱,”三个字,“很羡慕”。 双喜像怕郭满不晓得恨似的,在她耳边嘀咕“主子,这儿大半摆设都是我们太太生前的嫁妆。太太去世后,按理说屋子里的东西该取下来放库房。可继太太却跟不明白这些道理似的,就这么厚脸皮占了。” 郭抠抠心尖儿一抽“哦。” “还有不少好东西,不能明面上摆的,”双喜又说,“估计被继太太锁紧私库了。” 郭满面无表情地嘴也跟着抽抽呵呵 “姑娘” 双喜刚微微张了口,屋里走出来一个高瘦的婆子。那婆子的身后两个清秀丫鬟搀扶着一个一身水红衣裙的妇人。只见那妇人的相貌生得十分清淡,肤色偏白,一双眼睛弯弯的,别有一番温柔韵味。 那婆子扶着妇人坐上主位,转头一指郭满,厉喝“六姑娘,跪下” 郭满站得笔直,没动。 上首的金氏柳眉一竖,那婆子立即更严厉地呵斥郭满。嗓门大得跟闷雷似的,耳膜都能叫她吼破了。郭满琢磨着要不然就跪下的时候,那婆子已经气势汹汹地冲下来。看样子,是想踢她的膝盖。 郭满当机立断,两眼一翻,往地上倒。 正当这时候,外头传来一声暴呵“狗奴婢谁给你的胆子踹郭家姑娘”双叶红着眼睛,跟在郭昌明身后小跑着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要钱,准备嫁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第五章 姑娘家嫁人是件大事,自当举全家之力仔细操办。更何况此次与郭家结亲的不是一般人家,可是京城头一等的百年世家周太傅家的公子。便是郭六姑娘再不受家中重视,操办起来也容不得半点闪失。 郭家几个主院的主子卯时三刻就起身了。 门外大雨将天地连成片,铺天盖地落下来。打在院落的草木上,屋顶的绿瓦上,沙沙作响。天色尚未明,依稀还能听见丛中虫鸣声儿。衣着喜庆的管事早已插了腰站在廊下,压低了嗓子指使下人做事。 丫头婆子们行色匆匆,抱着一叠叠大红灯笼展开了点上,沿着抱夏到长廊一盏盏挂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水汽,湿漉漉的,下人们个个脸上挂着笑,再大的雨也浇不灭郭家这举府的喜气洋洋。 大户人家的姑娘出嫁,素来是当家主母给操办。便不是当家主母,也是应当由一房正方太太来。不过郭满的生母早逝,亲事自然是落到身为继母的金氏手上。本来她操办得好好儿的,前儿突然说是犯了头风,突然间就撂了手。 眼看着郭满的好日子就到了,这哪里是能这么耽搁的 郭老太太活到这个岁数,什么都心里明门清儿。金氏头风早不犯晚不犯,偏偏要在出嫁前几日犯。老太太心知她是被郭满给讨走了林氏留下的那些东西,心里不舒坦,故意地折腾郭满。一时间又是气又是无奈,只能接过来。 一件事经两人手,自然要乱套的。 知道金氏是个贪的,昨儿郭老太太光是查验嫁妆便忙了半宿。此时正由下人伺候着梳洗,又要置办下面的事儿。 耳边下人正小声地说着话,她一边戴上抹额一边忽而又忆起金氏故意没给郭满请教养嬷嬷的事儿,当即面上一变。 姑娘家到人家去,不通人事儿可怎么行 仓促之中,她偏头往痰盂里吐了漱口水,慌里慌张地叫了管事妈妈赶紧指派房妈妈去郭满的院子。 房妈妈跟旁人不同,宫里出身,是郭老太太特意聘来的指导郭家出嫁姑娘规矩的。平日里也时常给姑娘们教教人事儿,指导仪态。不过郭满素来不讨长辈喜爱,又是个病弱的,规矩就更松散了许多。 郭老太太想到这个便头疼,后悔没好好教,事到临头才知道晚。 罢了罢了,甭管那些了。临时抱佛脚也抵过什么都不教。端看六丫头悟性,能教了多少算多少吧 房妈妈于是携了一个红木的盒子过去,到的时候郭满还未起身,她便候在耳房。 院子里静悄悄的,从踏入院子到进了耳房,除了满耳朵的雨声与雨打梨花的零落声,就只剩她自己的脚步声。这般冷清,跟郭家外头那热闹的景象天差地别。 房妈妈眼睛虚虚一扫,便收了回去。 屋里掌了灯,除了两个贴身伺候的大丫鬟忙前忙后,却连个打水洗漱的婆子也无。往日在老太太屋里便时常听说长房的六姑娘备受冷落,她只当平常。真真儿瞧见,才晓得冷清。 说来长房继太太也是本事,将原配嫡出的姑娘给苛责成这样还能人前人后得个好的,当真少有。不过这都不关她的事儿,房妈妈手捧着木盒子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小杌子上,也不催促,优哉游哉地候着。 双喜忙前忙后地准备梳妆用的嫁衣、胭脂,抽空还给她煮了壶茶。 双叶则清点要带去周府的物件儿,有些郭满用惯了的,自不能落下。两人这番动静不算轻巧,房妈妈在耳房都听得一清二楚,而那内随风徐徐舞动轻纱帐中人却跟只猫儿似的蜷缩成一小团,睡得人鬼不知。 又过了一刻钟,给郭满开脸上妆的喜娘也到了。 双喜双叶两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们主子自从鬼门关前走一趟回来心就宽了,原本该是十分欣慰的事儿。毕竟心思太细,遇了件事儿就要呕,呕着呕着就呕出个好歹。可往日觉得好,今儿才觉出宽过了头算不得好事。瞧瞧一睡起来她们是拉也拉不起,喊又喊不醒,真真急死个人 房妈妈默默饮了一壶茶下去,正屋那头还是半点动静没有。 眼瞧着卯时已经过了,门外的天色一点一点亮起来。她拍拍衣裳下摆站起来,“双喜姑娘,这是老太太命我送来的。” 把盒子交到双喜手上,便一幅要走的架势。 双喜顿时慌了,房妈妈是什么人郭满不知道她清楚。哪里能就这么让她走了她们姑娘什么样儿她们几个贴身伺候的最清楚。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那就是一点规矩也没有啊 房妈妈走了,她们姑娘可怎么办 “妈妈再等等,”老太太院子的妈妈,她们得敬着,“姑娘心里惦记着要出嫁,昨夜辗转了半宿才合了眼,难免就起迟了。再等一等,姑娘马上就起了。” 房妈妈抬头瞧了一眼天色,无奈“来这儿也快半个时辰了,六姑娘还没起呢。双喜姑娘对不住,老太太那头还等着我回话,怕是等不及。” 双喜心里着急,她听别院的婆子说才知道,姑娘家出嫁都要家里长辈给传授个什么道理的。原本就在忧心没人教她们姑娘,这好不容易来了一个还要走。差点就上了手扯房妈妈袖子“妈妈再等等。” “双喜姑娘记得将这盒子交给六姑娘。” 房妈妈眼皮子都不带掀的,“里头都是新嫁娘该学的,六姑娘识字,看也看得明白。双喜姑娘若是不放心,嘱咐六姑娘多费心研读便是了。”六姑娘自个儿不经心,她们做下人的也没法子想不是 丢下这一句,房妈妈利落地就走了。 双喜气的眼圈儿都红了,这些人,这些人,一个个的狗仗人势的东西 这头双喜气得要哭,那头郭满做梦了。 梦里,她什么也没干。虽然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她做梦也这么懒,但她就是躺她那张懒人沙发上啃着西瓜看小说。这部小说还是她很久以前看的,剧情十分狗血,致使她过了很久都印象深刻。 这本书的名字,叫做和离。 主要讲男女主之间我爱你你不爱我,我不爱你你忽然好像又爱我了的作天作地的爱情故事。具体其中剧情之复杂,情节之婉转,跟老太太裹脚布似的,又长又酸。 郭满一面上帝视角无聊地看梦里的自己看小说,一面隐隐又有些急迫。 唔,总觉得有什么事儿没干。 于是这么急迫着急迫着,她忽地睁开眼,然后就醒了。 然后就发现她的贴身丫头双喜,正趴在她床边红着眼睛吸气,那样貌可悲苦了。不知内情的人看了,怕是都以为她死了。 郭满无语凝噎“怎么了一大早的” 刚刚才醒,她嗓音糯得像裹了糖,又甜又软。 “姑娘,你还记得今儿是什么日子么”双叶幽幽地问了一句。 郭满睡蒙了,抱着被子软趴趴地坐起来“什么日子” 双喜抹了一把脸,瞪大了眼睛看她。 郭满挠了挠脖子,又抓了抓后背。顶着两丫鬟期盼的目光,绞尽脑汁地想了下,然后电光火石一闪,渐渐地瞪大了眼睛。 我勒个去她真是个糊涂蛋,今天她结婚啊 “该,该不会,花轿已经走了吧”郭满结巴道。 她没结过婚,不知道古代结婚什么流程的郭满突然感觉心好慌,“你们这么看着我作甚难不成这亲事不成了”她记得男方似乎出身显贵来着,该不会她睡过了头,金氏那黑心肝儿的让别人替她上花轿了吧 电视剧不都这么演的么,郭满突然头皮一阵发麻,手脚并用地爬下榻。 双喜双叶被她突如其来的这一句给愣住了,都忘了说话。 郭满已下了榻,到处找鞋,“双喜,双喜啊,现在梳洗还来得及不” 眼尖瞄到屏风上的凤冠霞帔,她麻溜地穿在身上,还不忘扭头安抚双喜,“你先别哭啊实在不行,咱不还有那么多钱在么” 双喜幽幽地吐出一口气,看她们家姑娘这样,话不知从何说起。 “姑娘你可得长点心吧” 看她嫁衣穿得乱七八糟,赶紧过来替她理,“大喜的日子都在瞎说什么呢好好儿的亲事怎会说说不成就不成你可是三媒六聘正经聘的,要八抬大轿抬进门的,哪里如你说得那般儿戏吉时还未到。就是上妆的功夫被误了些,喜娘怕是没法给姑娘弄精细了。” 嗨,她还当什么事儿呢 耽误了点时间又不是什么要紧的,郭满没好气地瞪她,一大早弄得这般吓人,“一醒来就瞧见你在我榻边哭,魂都叫你吓飞了” 提起这事儿双喜心里还气呢,郭满话一出口,她便立即倒豆子似的吐出来。 “姑娘您说,郭家的下人怎地就这么狗眼看人低呢”双喜就不解了,她们姑娘正经嫡出,又马上嫁入太傅府。身份眼瞅着水涨船高,这些人怎么就敢这么怠慢呢 “无妨,难不成你指望她们捧着我”郭满倒是接受无碍,“房妈妈是老太太院子里的人,平常也不跟咱们打交道,尽人事罢了。” “可是她拿个木盒子就打发了,未免也太敷衍” “什么盒子”郭满听到重点。 双叶立即把那红木盒子递过来。郭满打开来,里头是一本书。书面上三个大字房中术,差点亮瞎她的狗眼。 郭满“” 她啪地一下阖上盖子,随手丢到床榻上。然后转身走到梳妆台前,拿起胭脂水粉准备自己上妆。一旁双喜双叶不明所以,又不敢打开那盒子,一面按住郭满叫她莫慌等喜娘进来,一面小心翼翼地探问,“主子,那里头什么东西” “没什么,”郭满满不在乎地回道,“春宫图而已,又不是没看过。”岛国电影包她有一个t,谁还有闲工夫看那玩意儿 双喜双叶“” 作者有话要说  球撒花,球二十五个字的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第六章 喜娘是金氏找的,给郭满上妆自然做不到用心。 双喜双叶眼睁睁看着她先是糊一层脂粉,然后开了胭脂盒挖一小块涂手背便一点点往她脸上抹。眨眼的功夫,郭满脸颊一边晕出一团高原红,眉心还糊弄似的点了个红点儿。郭满又生得瘦弱,打眼一瞧,跟那满山头蹦跶的猴子没两样。 郭满看不清,铜镜里头模模糊糊的,只能看到一晃而过的白影和白影上两团红。 “如何”她转过来问双喜双叶,“尚可么” 双喜双叶闭上了眼,一幅恍若被利刃刺中的伤眼神情。 “姑娘,你”她们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时候,她们满脑子都是猴屁股,“兴许是奴婢们的见识太少,这新嫁娘妆容,当真是” 不用说,什么都不用说,她懂了。 “两位姑娘这就是你们不懂了,”喜娘一听这话顿时就不高兴了,腰一掐教训道,“肤若凝脂,两颊晕红,再配一张红润润的樱桃小口,新嫁娘都这么过来的。六姑娘上脂粉是厚了些,盖因六姑娘脸盘子太黄,不涂得厚些遮不住” 这话一落,本还皱着脸不知该如何措辞的双喜双叶,嘴角就拉了下来。 她们姑娘虽说比寻常姑娘家瘦弱些,可也没脸黄到一个喜娘也敢当面指摘的地步喜娘这话是何意诋毁她们家姑娘生得丑怪不得人 双喜这小泼辣脾气当即就要怒,双叶按住她摇头,“大喜的日子,莫要给姑娘添晦气” 郭满施施然站起来“给我打盆水。” 请喜娘来为姑娘上妆是为了妆容好看,好讨了未来姑爷的喜欢。既然这婆子将她们姑娘往丑了摆弄,还不如自个儿来。双叶冷冷觊一眼姿态摆得颇高,仿佛她们离了她就不能成事儿的喜娘,张口便赶人。 “双喜,送客” 双喜将胭脂盒递给双叶,黑着脸“请。” 喜娘有些恼,自觉手艺被看轻了。肥硕的腰肢扭了两下,尖着嗓子道“老婆子可是大太太特意花重金请来给六姑娘上妆的。这京城里头,经老婆子的手的新嫁娘没上千也有几百户,你两不识货的丫头懂什么” 然而双喜双叶根本不理会,撸了袖子便将人给赶了出去。 喜娘生得痴肥,被推搡的急脚下崴了一下,打了个转便摔在门边。 喜娘没想到双喜双叶这两文文弱弱的姑娘这般泼辣,与交代她如此行事那人说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软柿子完全不同。她狼狈地拍拍屁股爬起来,心里也有些懊悔,今儿个这喜钱不知还拿不拿得到 眼看着吉时就要到了,双喜打了盆水进来,手脚麻利地帮郭满洗了脸。还好郭满没看到自己的那脸,否则她一定会打死那喜娘。 妆容洗了,郭满决定自己来。嫌铜镜不清晰,便转头对着清水上妆。 可头往水盆那儿一凑,就她这个自诩的美妆达人也犯了难。小郭满这张脸,虽说经了她半年仔细养护,此时也还是太瘦了些。眉眼也没怎么长开,软绵绵小姑娘一团的,撑不起来厚重的妆 走道那头已经隐隐有脚步声,似有嬉笑,按照成亲一贯的程序,来给她添妆的姑娘夫人们快到了。 双喜双叶有些慌,连忙检查郭满的衣裳。衣裳还算齐整,就是这头发还没梳,这就又开始慌头不会梳。郭满心一横,干脆就上淡妆。左右年纪小,皮肤虽不太健康但胜在细腻无毛孔。总体上让这脸看着有血气一些就差不多了。 梳子双喜拿着,她没梳过新娘头,左看右看不知从何处下手。双叶忙推开了她,接过梳头。 她也是预先存了心,怕金氏成亲当日会给郭满难看,特意偷学了些梳妆。哪里想到金氏小家子气还真就如她所料,当下心里更瞧不起。不过她手巧,梳发也麻利,三两下就梳了个简单大气的发髻。 这般来来去去的,时辰有些吃紧。这头凤冠才将将戴上,门外头便响起了姑娘夫人们矜持的说笑声。 人来了。 门打开,一帮没打过照面的人款款走进来,郭满也有些紧张。 她端坐在床榻上,双手双膝乖巧地合着。瞪大了一双黑漆漆的眼儿,看一个接着一个夫人姑娘走形式地过来牵起她的手,说些大差不差的话。然后再象征性地让下人送上添妆,顺口再夸上两句。郭满全程保持着温软单纯的微笑,模样倒是乖巧。 夹在人群中的宋家三太太松了口气。旁的不求,乖巧些便好。早前谢家那位太跋扈闹腾了,这回这个定得仓促,还不算太差。 宋家三太太严算的话,其实算不得郭家这头的亲眷。不过与郭家二房太太是手帕交。往日里即便来郭家走动,也只在老太太的院子与郭二太太的院子坐一坐,跟大房这头是半点干系都没有的。这次会过来给郭满添妆,也是受人之托。 说来周家嫡长孙此次说亲,其实是一场乌龙。 原本年初才跟谢国公府的四姑娘和离,本不该这么就快定下家。但周家老太爷在四月的三甲簪花宴上受了气,一时意气用事才有了这么一桩。贤惠的周大夫人为了这事儿,当场发了飙。可周老太爷自来一言九鼎,决计不能出尔反尔。周大夫人闹了几日,不顶用,连来郭家这头相看相看新媳妇儿都提不起劲儿。 这也是为何郭家定了病秧子郭满,周家无人过问的缘由。 亲事定就这么定了,眼看着要接人进府。临了周大夫人才认命,托了跟郭家有交情的宋三太太来送点添妆。她也是听人说这六姑娘在郭家不受重视,日子过得捉襟见肘。怕她嫁进门太寒酸,私下里贴补些。 没办法,媳妇进了门就是她周家的人,她便是再不高兴,也不会迁怒人家小姑娘。 郭满没打开转手交给双叶,并不知宋三太太递给她的盒子里装了什么。只觉得这人的目光有些怪,似乎羡慕又似乎是眼红。总不会宋三太太三十好几的人心里也惦记周家那谁吧那周家那谁魅力真是无敌了,郭满特不负责任地想。 眼看着吉时快到了,郭满该上花轿,夫人们适时告辞。 按例,新嫁娘由家里兄弟背上花轿。长房这边便由继太太所出的郭安礼来背,郭安礼跟郭满不亲近,心中不大乐意。不过被郭昌明一个冷眼扫过去。他半挂着假笑,不甘不愿地将郭满送上花轿。 双喜双叶亲眼看着花轿的帘子放下,眼眶刷地就红了。心中是又高兴又难过,抹了眼泪,立即抬脚跟上。 鞭炮劈啪作响,撒喜糖的婆子们花篮往胳膊上一挎便有人朗声喊起轿。 只见仪仗队最前头,一个身着大红锦袍的年轻男子骑在高头大马之上。他生的身姿颀长,背脊笔直,气质清淡隽雅。在一瞧,面若敷粉,鬓若刀裁,眉目如画,真真儿一个玉人。 烟雨过后,空中弥漫着薄薄的一层水雾,周柏雅就这般骑在马上面色寡淡的凝视着花轿,眼眸悠长,那神态身姿,恍若那天宫妖神又似那悲悯的神祗。 人群中传来阵阵惊呼,都在感叹这周家博雅当真百闻不如一见。 双喜双叶具是一样,她们早听说了未来姑爷是俊美,此时也惊艳得不知道说什么。簇拥人群里有小妇人在叹息,耳边隐约听见两旁酒楼包厢里女子的啜泣,双喜双叶兴奋得浑身都在打颤儿。 她们主子果真,果真是苦尽甘来啊 新郎骑马领头,仪仗队走在队伍的前头,花轿在正中间,后头则是新嫁娘的嫁妆。嫁妆也算郭老太太亲自操持,弄了个六十四抬。虽说称不上十里红妆,但也不算少。一路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郭满缩在花轿里,头上盖着红盖头,感觉脖子要断了。 这凤冠少说也有十来斤,纯金的,上头镶了大东珠。先前戴得时候觉得自己特别美,现在她是一点不觉得美了,她想哭。一箱水果才十五斤,有这么折腾新娘的么让她顶这么重的东西拜堂,不如让她提前归西 轿子晃悠晃悠,不知晃悠了多久,终于停下来。 郭满扶着花冠,恨不得立即下轿给脖子上个夹板。真的,如果不是她机智,她这小脖子有可能就真折了 轿外有人在喊,让新郎踢轿门。 郭满什么都不懂,也不敢妄动,竖着耳朵听。 周博雅从马上下来,施施然走到轿门前,抬脚轻轻踢了轿门三下。正门上首的台阶周大夫人的贴身嬷嬷将这一幕纳入眼底,见郭满并没像之前谢家那位给反踢回来,心里点了点头。这新少夫人是个柔顺的。 再等了一会儿,喜娘喊着新娘下轿,郭满几乎喜极而泣地向外递了手。 双喜双叶适时想去接,却被喜娘给按住了。 就见轿门边站着那神祗似的姑爷略一思索,淡淡伸出一只手。那手一递出来,白皙如玉,骨节修长且根根匀称优雅,令围观的女子看了都脸红。大手递到轿门前,牵了便将轿子里的人拉出来。 郭满看不分明,眼前一团红,感觉手感有点不对。 周博雅见出来的是一个只到他胸口高的单薄小红人影儿,寡淡的神情动了动。似乎没想到新妇这么娇小,不过也没说什么,牵着她慢慢掉头往门内走。 郭满心里有点异样,猜到是周家那谁,乖乖地由着他牵走。 身高腿长的人就是步子再悠闲,也不是小短腿想赶就能赶上的。尽管周博雅尽量放慢了脚步,他身边这小矮子还是十分自然地拖了他后腿。火盆明明就在前方,却跟怎么也到不了的天边,半天都走不到。 周公子迁就了再迁就,然后寡淡着一张俊脸打横将小矮子抱了起来。 跨火盆。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惯例来求撒发,求25个字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第七章 红盖头一晃,郭满突然窝进一个清冽的怀抱,着实吓了一大跳。周博雅抱起了人,眸中忽地讶异一闪。手下不着痕迹地掂了掂,发觉他的新妇竟就这么丁点儿的重量隔着两层衣物,也挡不住瘦弱的肩膀和嶙峋的肩胛骨。 眉头及不可见地蹙了蹙,他抱着人,面色无恙地继续走。 男人身上气息幽而淡薄,郭满却敏锐地嗅到一股特别的松香。周博雅的手臂轻轻松松穿过她的咯吱窝来到胸前,再不会逾礼,只虚虚悬着。而手下,则是一马平川的松江平原。郭满莫名地有些不自在,手不自主地挡在了胸口。 身为一个曾今波澜壮阔的性感女性,这是她不为外人所道也的痛。 周博雅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以为是他膈着郭满了。便顺势帮她扯了下袖子,盖着盖头全凭直觉判断的郭满以为他在扯开她遮丑的手,顿时不爽地挣扎了起来。 顾虑着这是两辈子一次的婚礼,挣扎也不敢太过。 她才扭两下就被人给按住。周博雅的胳膊略微往里收了收,双臂环住,顿时仿佛一个最难挣脱的桎梏,郭满这细胳膊细腿的根本挣扎不得。头顶有低沉清淡的男子声音落下来,不疾不徐,叫她“莫动,跨火盆。” 清淡淡是三个字,恍若山间清泉,沁人心脾。 郭满耳廓猝不及防被刺得一酥,就真的乖乖没动,由男人抱着走。 这似乎也太瘦了些。 新娘的嫁衣绣了繁复的绣面,料子厚重,下摆长长曳地,委实不便行动。若是跨火盆,稍不注意便容易烧着人。大喜的日子新娘子嫁衣烧着了多不吉利,周家也算有头有脸的人家,周博雅自不愿闹出这样的笑话。 他抱人轻轻松松跨了火盆,不过进了门就把人放了地上。 郭满突然脚踩着实地,还有些懵。等手里又被塞了红绸子牵着走了两步,她忽然明白这个周家那谁突然来个公主抱,应当是在嫌弃她走得太慢。 她走很慢吗好像是有点,但好像也没慢到叫人不耐烦吧 郭满其实有些羞恼,为自己方才居然跟个没见过世面小姑娘似的,被这人的声音给蛊惑了。左顾而言他地心中不忿道戴这么厚盖头,前方又是台阶,谁敢瞎几把乱走啊又不是她的错 自作多情的郭满一面小碎步,一面为自作多情的自己翻白眼。 周博雅不知她此时心中胡思乱想,只是察觉新妇总落在他身后走得太艰难,便回头瞥了一眼。然后就看到,那厚重的嫁衣底下伸出了一只白面团似的小手。白白嫩嫩的,不若一般女子纤细修长,反而是与自身单薄极不同的肉呼呼。 此时那手紧紧攥着红绸子,因着用了些气力,手背还凹出了肉窝窝。 这般便就更小巧了,最多只他手掌心大小,十足地可怜可爱。周博雅看了一眼,再看一眼,鬼使神差又看一眼。心里暗忖,这双手最多八岁孩童大小,他这新妇真及笄了 想着那白乎乎的肉手,周博雅忽而有些怪异的柔腻,寡淡的面孔上却依旧不动声色。 落门外的双喜双叶看两人背影走远,对视一眼,满面的红光。 门外围观太傅府娶亲的一众邻里却是差点惊掉眼珠子。这可了不得上回娶亲周家大公子还不咸不淡的,这回竟把人给当众抱起来这继室是个什么来头比那国公府的嫡出姑娘还金贵么 也无怪旁人大惊小怪,实在是周家这大公子在京城那可是出了名儿的端方有礼,谦谦君子。邻里也算看他长大,最是不会人前做那些腻歪孟浪之举。抱新嫁娘走,实在是打破了他们对他的认知。 不过这时候也没人管路人心中嘀咕,亲事进行得如火如荼。 鞭炮噼里啪啦地响,周府大门前四五个衣着喜庆的婆子挎着系了红丝带的篮子,手里抓了大把的喜果子见人就散。谁多说了两句喜庆话,就再塞一把。双喜双叶两再不敢耽搁,立即抬了脚跟上去。 进了周家的大门,才知道什么叫一流世家。 郭家在她们眼中已然是顶顶富贵的人家,可如今一比周家。才惊觉这等几百年底蕴的大家族,郭家是万万比不上的。 迎头便是开阔敞亮的天井,成规规整整的四方形。沿着廊下边沿种了花草,都是些极少见的草木,瞧着极雅又文气。廊下挂了红灯笼,灯笼下则站着垂头敛目衣着统一的下人。这齐整威严的气氛,十分符合百年书香门第的身份。 丫鬟一律身着绿襦梳统一的双丫髻;婆子则是翠色褙子,发丝一丝不苟地全梳上去,显得干练又利索。小厮就是褐色干练的短打,黑色纶巾。所有周家下人,个个身姿笔直。穿梭在廊下,光见人动不见脚步声,训练有素比之郭家下人,当真一个天一个地。 什么叫显贵什么叫气派这就是。 双喜双叶若有所感,生怕行为不端给郭满丢了脸。连忙收住四处乱窜的眼珠子,敛住面上略浮的笑,挺直了背脊走。 往东转是一个角门是一个东西方向的穿堂,大理石砌成的台阶,显得十分宽敞。过了穿堂,是花园。园中亭台楼阁,假山,拱桥,清幽的池柳水廊。两边抄手游廊,羊肠小道儿蜿蜒其中。脚下码着大小一致的青石板,一路从花园这头伸展到那头。 远远望去,向南的仪门内是一个巍峨的大院落。 正对面红漆青瓦的正屋与抱夏,两边对称的厢房,鹿顶,耳房。雕琢得巧夺天工的兽首垂挂在屋椽上,正威严又肃穆地盯着来人,双喜双叶垂下头不敢再看。正下方放着一个紫檀架子仙鹤古松大插屏。两边跪着粉衣丫头,此时正拿团扇,不疾不徐地扇着香炉。 插屏的背后,隐隐有人影在晃动。 与双喜双叶一面走一面震惊不同,郭满是越走越绝望。顶了个十多斤重的玩意儿,本身又是个动两下就能驾鹤西去的林妹妹身子,走不到一半她就想往地上瘫。 还有多久到周家到底有多大可否来人抬个软轿送她她走不动了喂 周博雅一路走得很慢,否则以他的脚程,这时候应当已经端坐于正屋里头了。今日为着迁就新妇,一半路还未走到。可即便如此,他发觉手中这红绸子扯不动了,起先以为是错觉。再扯两下,发现是真扯不动。 他回过头,就见那娇娇小小的一团红弓着腰,两小腿肚子在抖。 周博雅“”知道新妇弱,但弱到这个份上,连他都无话可说。 郭满她也不想的,谁大喜的日子搞事情虽说这婚礼于她来得突然,但好歹两辈子第一回,她心中自然是珍重的。如今是当真走不动了,小郭满十几年底子败得太狠。她这半年的功夫顶多治得了标,却治不了本。 两旁簇拥着新人的下人见郭满停下不走,也默默地停下了。 周博雅偏过脸挑了一边眉头,无声地疑问。 双喜双叶搀扶着郭满低下头,不敢看新姑爷的脸色。她们家主子体弱是真真儿的,再狡辩也掩饰不住。可他们又实在不愿承认,这不就等于告诉新姑爷他娶了个不顶用的都说大户人家最在乎子嗣,她们姑娘落下这口舌,岂不是还没拜堂就失了姑爷的心 一时间,两人心虚地小脸儿都揪起来。 周博雅淡淡扫了主仆三人一眼,大致猜到了。当初周老太爷一气之下定了这郭氏,他虽不在意新妇如何,却也早早派人去探听了些消息。郭满孤注一掷抢了这门亲瞒不过他,常年拿药当水喝也瞒不过他。不过他都不在意,信手拈来的人生,娶谁与谁和离,不过是无趣的庸人自扰罢了。 等了一会儿,见郭满实在走不动,他冲旁边一个小厮招了招手。 小厮立即上前。 周博雅弯了腰,跟他耳语了两句。 只见小厮冲他打了个千儿,然后掉头便向游廊另一头去。双喜双叶不明所以,见周博雅负手而立,俱以为周博雅生气了,有些不知所措。 周家的下人倒是习以为常,她们家大公子从来都波澜不惊。 一大帮人就这么无声地停下了,双喜双叶无所适从,冷汗都冒了出来。可郭满实在是不能再撑了,她今儿本就起得早,为了保持口气清新,又滴米未进。轿子里再颠簸一个时辰,两条腿软得跟细面条儿死的。周家还建得这般大,她总不能爬去拜堂吧 等了一会儿,双喜双叶长廊那头四个健硕的下人抬着一架步辇轻快地过来。 两人一愣,仰头看着周博雅。 周博雅扯了扯红绸子,攥着红绸子另一头的肉包子手跟着一耸一耸的透出了嫁衣袖子,他嗓音依旧淡如风“过来吧。” 然后就轻轻拽着红绸子,将郭满扯到了步辇跟前,也不碰她,让她坐下。 就这一刻,不仅双喜双叶两瞪大了眼,就连郭满这没心肝儿的人都发觉了,这个周家那谁好像意外的有点体贴臀下贴着软乎乎的坐垫儿,腰后靠着恰到好处的靠枕,郭满突然就决定了,她以后觉不会作妖,她会好好对这周家那谁的,她发誓 双喜比她更感激涕零,私下不住地捏郭满的胳膊,就差扑过去痛哭流涕了。 郭满坐下后,周博雅掀了衣摆也坐了上去。 红绸子均衡地摆在两人腿上,一人牵着一端,红绸花悬在两人中间。他这么一坐上去,甭管其他人怎样,立即就显得郭满坐步辇的行径合乎情理了。这般被抬着过去拜堂,周家长辈见了也不会嫌弃郭满太娇气。 这下连双叶也绷不住要咧嘴了,她们姑爷当真是周到体贴 “走吧。” 接下来就便宜了,虽然脖子还有些受不住,总体上郭满重重舒了一口气。厚重的红盖头遮挡了视线,郭满看不清身边人,就看到盖头下面半步之内的周博雅大腿以及搭在膝盖上一只白皙的大手。腿笔直且长,手堪称艺术品。 郭满心里猛地一跳,这,这真的太考验她身为手控的定力。 很好,非常好,她这次嫁人很愉快。 抱着这样的心思,后面的流程仿佛也愉快了起来。郭满笑眯眯地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笑眯眯地夫妻对拜,笑眯眯地被送入洞房。 好在新房并不太远,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屋子似乎是男主人寝室改得新房,内里十分宽敞,处处透露着男儿的硬气。 宽大的飘窗,简而化之的局,飘窗下设了一张镂兽纹的矮桌案。桌案上摆了笔墨纸砚,右手边放了厚厚一叠书。两面摆着铺垫,方便研读之人随时静坐。往里,则是一面嵌在墙壁上的巨大书柜,上头密密麻麻摆满了书。 纱窗贴了喜字,到处红艳艳的一片,喜庆又雅致。 双喜双叶说不上来哪里好,说是处处透露着高贵与奢华吧,但又不似金氏屋里那一股子金钱味儿。用一个词形容,大体是清贵 屋里除了伺候的丫头,还有一帮衣着华贵的夫人姑娘在等着。 坐在喜床之上,郭满本以为她们要闹个洞房什么的,她也准备好了最温软的笑应付。谁知这周家就是与旁人家不同,不愧是最讲礼仪的人家,预料中的大声喧哗决计不能有。就几个文雅的夫人姑娘们矜持地取笑了几句,轻易便放过了她。 “新媳妇儿面皮薄,咱们这些人,调笑也不能太过。” 一个十分爽利的女声道,“雅哥儿家的瞧着年岁还小,哪儿还经得住咱们一哄而上的逗弄咱们莫要坐那促狭的恶人,吓着人家就不好了” “说的是呢” 许是有人交代过,一个人开头立马就有另一个接,“雅哥儿马上就回来了。咱们来这边热闹热闹也就够了。都散了吧,若是要见人,明儿新妇奉茶再瞧吧。”说着就把人往外头带。 说话的人体贴,听话的人也识趣。不一会儿,人就都出去了。 热热闹闹的屋子安静下来,周家的丫鬟们私下眉目传神,看向一左一右立在床榻两侧眼观鼻鼻观心的两粉衣丫鬟。 两粉衣丫头皱了皱眉,冷淡淡地上下打量了穿顶着盖头的郭满,那眼神,挑剔得很。似乎觉得郭满身无二两肉还矮得看不见腿,配不上她们天神一般都公子。然而她们再不愿,这也是新少夫人。眼中隐约闪过嫌弃,然后无声地一声哼,转头率先走出去。 粉衣裳的带了头,绿襦裙的丫鬟们便放下手中的捧盆,跟在后头鱼贯而出。 屋里只剩下双喜双叶,双叶盯着领头的那粉衣丫鬟的背影,若有所思。 双喜满心担忧郭满的身子受不住,无知无觉地去关上门。转头连忙给郭满喂水喂吃的。郭满这一天从早上到现在一口水没喝过。这一杯子凉茶灌下去,她往双叶胳膊上一靠,顿时感觉自己活下来了。 古代的婚礼,真的好累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今天没话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第九章 绣马踏飞燕绣面的屏风后,一双身着大红喜服的人影儿在隐隐绰绰的晃动。 桌案边床榻旁立在古朴雁足灯,将屋里映照得亮堂堂的。两根婴儿臂粗的龙凤烛燃着,烛火摇曳生姿。凉风从半合的门窗缝隙钻进来,一股甜腻的香味从烛火中飘出。两人隔了一杆喜秤静默相望,四下里静得仿佛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郭满倒吸了一口气,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虽说早在上辈子便赏略过中外小鲜肉美男不知凡几,像眼前这样随意一个眼神就令人失神的,她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真是真人么不该吧哪有如此夸张的容苍天不公啊 在没见到人之前一直以为是双喜双叶夸大其词的郭满此时只想跪谢老天爷。这婚结得太特么值当了 双叶适时举起托盘凑近“合卺酒,请公子少奶奶交杯共饮。” 周博雅淡淡收回了视线,眼睑垂下,鸦青色的纤长眼睫在高挺的鼻梁处拉下一道黑影。将喜秤递回托盘,他转身便取了两杯酒递一杯给郭满。郭满接过来,眼巴巴盯着大美人,终于体会到古人云色授魂与的含义。 小心肝儿砰砰跳,郭满连忙扶着厚重的袖子站起了身,举杯。 然而站得笔直,她也才到周博雅胸口的高度。就算算上凤冠,撑死了也只周博雅的脖子,还是看不见脸那种。郭满眨了眨黑黢黢的大眼儿,后知后觉地觉察出两人之间呼吸着不同层面空气的差距。 不仅她,双喜双叶也早早注意到。 这事儿真没法子,她们姑娘自小病弱,难免长得比旁人矮小些。不过姑娘家娇小些可人疼儿,何况她们姑娘年岁还小,往后有的长,算不得什么短处。只是这喝个合卺酒都要姑爷弯下腰来迁就,姑爷该不会嫌弃她们姑娘吧 两人偷偷觊了周博雅一眼,心中有些惴惴。 洞房花烛夜是她们姑娘与姑爷的大日子,马虎不得,两人不敢乱说话。见自家姑娘还愣愣地举着杯子,暗地里连连给郭满使眼色。 郭满哪儿还注意到两丫鬟的眼色,一直屹立海拔上层的她第一次直面残酷的现实,她有点怀疑人生。仰头看看周博雅,再低头瞧瞧自己个儿,两道眉毛自然就拧了起来。原来她这么矮的么明明跟双喜双叶她们比着也没见着多矮,怎地突然就这么矮了呢,她不接受。 郭满思索之时,会习惯性地垂下眼睑,眼皮子自然地就耷拉了下来。 本就眉眼没长开,黑白分明大眼儿一团孩子气。眼睑再这么一低垂,配着她这幅小身板儿就十分弱小与可怜兮兮。 周博雅嘴角一抽,顿生一股莫名自己欺负了人家的错觉。 淡然无波的眼睛不着痕迹地移开,不看她。周博雅弯下腰,将酒杯慢慢举到小女孩儿面前。当真不是他以貌取人,实在是这么小的姑娘家,他稍稍贴得近些都有些良心难安。况且,就算他原本便没对新妇的美丑抱多大期望,但也没料到会这么丑。 眼角余光注意着小姑娘眉头都快拧成了麻花,他心中叹息,罢了,丑就丑些吧,娶妻娶贤。 如此告诉自己,周博雅抬了眼帘看向郭满的眼睛。 他有一双静得如含远山,广袤且淡薄的双眼。静静睇过来,若有情似无情,十分特别。郭满正思忖着既然这么矮那绝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趁年岁尚小拔高身量之事,就突然落入了这么一双眼睛之中。 她的脑子有那么一瞬卡顿,见大美人已然款款举杯至她跟前,她色令智昏地连忙嘴凑过去叼着杯沿就喝了一大口。 猝不及防,周博雅“” 辛辣的酒味儿刺激得小郭满没经过酒精洗礼的咽喉如被针刺,猴儿脸瞬间皱成苦瓜。酒水咽下肚,郭满楞一下,然后反应过来“” 我去,他这是要交杯的意思吧她这个脑子 周博雅挑起了一边眉,疏淡的神情变了变,突然意味深长起来。 双喜双叶冷汗冒出来,恨不能化身郭满耳边的苍蝇,非到她耳朵里抽着鞭子地耳提面命。好好儿的合卺酒,能不能别在惹出纰漏女子这一生就这么一次洞房花烛,再小心都尚嫌不够美,能不能走点心啊她家姑娘喂 一旁两丫鬟越看越着急,若非这合卺酒非得夫妇亲自交杯,她们都恨不能以身替之 双叶连忙又换了个杯子,满上酒。用眼神催促着郭满赶紧替周博雅换掉,郭满不知道为啥有点慌。开头出了错,后面就更容易出错。顶着一张慌到懵逼的脸,赶紧把手里的一杯送到弯腰的周博雅嘴边。 她的本意是换一杯再交杯,心想反正周博雅手里的她已经喝了,自己自然不会嫌弃自己。然而手怼过去又意识到不对,这不还是互相喂么 眨眼的功夫,手又收回去。 郭满这万年城墙拐的厚脸皮,藏在凤冠下的耳垂破天荒地灼热了起来。周博雅饶有兴味地瞧着,郭满是硬是撑住了才面无表情地换过来换过去,就是换不对。 周公子终于出声“罢了,就这么着。” 于是低头弓下腰,胳膊穿过郭满的手臂将杯子递到她嘴边,自己则学她咬着杯沿一口饮尽了杯中酒。郭满被他这举止暖到了,简直热泪盈眶。 真是个好人,人真好,她以后一定好好对他 磕磕绊绊喝了交杯酒,姑且算交杯吧,周博雅弯了弯眼角说了句郭满感动到想为他高歌一曲的话“这凤冠斤两怕是不轻,你们奶奶辛苦了,去服侍她摘了吧” 双喜双叶连忙扶着郭满起身去了屏风后头。 清欢清婉正巧送了热水与吃食过来,轻轻扣门。周博雅淡淡说了声进来,转身去了飘窗变的软塌坐下。取了一只玉盏,心情颇为放松地为自己斟满了一杯。轻啜一口,茶水放了一天没人换过,早已凉了透,喝进嘴里有些涩。 他不以为意,就见那头粉襦裙的清欢清婉迈着碎步进来,身后是一排抬水拎食盒的绿襦裙。两人压低了嗓音,一人指使小丫头兑水熏香,一人亲自布菜。 “不必,”周博雅就着冷茶,“你们奶奶还在里头,先伺候她梳洗了再来。” 清欢清婉低声应是,转身袅袅婷婷进了屏风后头。 郭满拿掉盖头才看清楚了两大丫鬟的相貌。清欢是一幅圆脸圆眼睛的娇俏相貌,人中有些深,一双眼睛咕噜噜的,十分伶俐的模样。清婉则长得颇为温婉清丽,秀挺的鼻梁配一双棕色的杏眼,举止之中透露着文雅,不经意便流露出高傲来。 两人立在一旁看双叶手脚麻溜地替郭满拆头发,手束着垂在小腹前,并不搭手。 双喜双叶也不需要她们搭把手,替郭满拆了头发,就立马弄了湿帕子替她擦脸。郭满今儿只上了淡妆,撑了一天其实也不剩下什么。只是没了口脂的点缀,显得人更苍白些罢了,总的来说算不上丑。 然而这般相貌对于清婉清欢来说,还是太差了。 且不说拼不过前头那个,连她们两都比不上,当真是误了她们公子清欢有些生气,怒气都摆在脸上,直接表露出看不上郭满。清婉看向一边,转而又将视线转回来,听不出喜怒地说一句“奶奶,奴婢备了些鸡汤面,可要用些” 郭满整整一天就靠袖子里藏的几块点心撑,早饿得前胸贴后背,立即点了头。 清婉款款屈膝福了一礼,垂手出了屏风。 清欢默默嘟了嘟嘴,心里埋怨清婉鸡贼。明明说好了一起给新奶奶下马威,结果临了事儿就她乖巧知礼,图落她一个冲锋陷阵。 双叶不着痕迹地扫了清婉的背影,转头小声问郭满要不要沐浴。 按理说洞房花烛夜,新妇自当要沐浴熏香,以示尊重。只是外头姑爷还在等,她们太磨蹭了也显得怠慢,于是才问郭满的意思。郭满骨头都要酸得散架,哪有拒绝的道理于是便在双喜双叶的搀扶下,痛痛快快地泡了个澡。 周博雅也是耐心,等她梳洗好都已然戌时了他也不慌不忙,拿了一本书在打发。 鸡汤面早已糊了,郭满饿过头突然什么也吃不下,于是就这么撤了膳。 夜渐深,等周博雅也洗漱过,丫鬟们携着洗具抬着污水退出去,屋里就只剩郭满与周博雅两个人。合上书起身,他看着丁点儿大的新妇犯了难。 这么点儿的小姑娘,若是要动,他实在下不去手,不动的话,明日福禄院里不好交差。 周博雅坐在床沿,眉头皱起来。 郭满眼巴巴看着大美人,似是猜到他心中顾虑,无辜地吐出了一句话。而这话一出,叫拿不定主意的周博雅瞬间就绿了脸。她说“我初潮还没来。” 周博雅“” 既然如此,那便歇了吧。 周博雅放了心躺下,郭满见他躺也跟着掀了被子躺。褥子是新的,缩进去却嗅到满鼻的清冽松香,干净又清新。仔细闻却是从男人身上传来的真是个讲究的男子,陷入黑甜梦乡之前,郭满如是想到。 与此同时,城南谢国公府玉兰阁的地上,满地的碎片。奢华的闺房摆设东倒西歪,墙上的帷幔被扯得凌乱破烂,处处一片狼藉。 谢思思伏在软塌之上,一面不住地抽噎一面却死咬着嘴唇不出声,纤纤玉手一直在颤。 “姑娘” 锦瑟瑟缩着脖子,看着那哭得眼肿的女子十分担忧又不敢上前,“您这又是何苦呢” 谢思思没有理她,恶死死盯着桌案上一盆开得徇烂的茶花,告诉自己一定要忍耐。 周博雅那个人,看似温柔,其实最无情。她这辈子定不能就这般被他的温柔糊住眼,大意地以为他对她体贴是爱她,那不过是他习以为常之举罢了。他不会为了她如何如何,也不会为了她改变,因为周博雅他根本不爱她。 谢思思经过了上一次血淋淋的现实教训,如今已经看清了。藏在温润如玉谦谦公子表皮下的那个男人,其实骨头都是冷的。 他不在意她谢思思会怎样,即便夫妻三年。他不在意任何人,他甚至连自己的事儿也可有可无。 谢思思是怎么也不会甘心,她天之骄女,凭什么不配周博雅的一颗心她一定要得到周博雅,不择手段 这个时候她必须忍住。如今周家给他娶了郭氏那般丑陋的女子,他心中定然会因比较而生出失望来。这样最好不过,人都是这样不是么尤其是男人。有了对比,才知道谁才是最好的。她的好,这辈子,她要他刻骨铭心 所以要忍,忍到周博雅开始怀念她。 作者有话要说  来来来,作者君又来求撒花花拉 各位宝宝们,动气你们可爱的爪爪,来给作者君撒一朵小花花,哈哈哈哈,不知道说什么不要紧,把撒花复制黏贴二十五个字也行啊爱你们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第十章 “快快来人” 一个煞白着脸的婆子跌跌撞撞从南边竹林冲出来,满头大汗,因着着急上拱桥脚下一个没踩稳咕噜噜顺着台阶滚下去。身上体面的褙子刮破了,她诶哟诶哟地爬起来,衣裳都来不及理一理道“里头出事了,快禀告老太太” 今日是周府老太君,也就是大公主六十岁大寿,举府欢庆。正巧借醒酒出来,捏了把鱼食在拱桥上喂鱼的太子妃听见动静。偏脸一瞧,这不是大公主身边伺候的王嬷嬷她有些好奇,疑惑到底出了何事,叫王嬷嬷这等素来稳重的老嬷嬷给慌成这样 皱了皱眉头,想着是不是去竹林里头瞧瞧。 “使不得使不得太子妃您不能进” 王嬷嬷一瞧是她,面色大变。 宋明月本还有些迟疑,毕竟再身份高贵,这儿也是周家不是东宫。她一个外人越俎代庖不好。可一看王嬷嬷这般惊慌,心里当即一咯噔。 拦都拦不住,带着人一拥就进林子。 王嬷嬷看着她背影,猛一拍大腿,坏事了 这不是宋明月第一回来周府做客,哪里都熟得很。怕真出了大事儿,心下着急便脚下加快小跑了起来。她这一快,下人自然跟着更快,眨眼的功夫便到小亭的台阶下。然而还没踏上台阶,便一个个看着上首,震惊到失语。 就见不远处旷天的石亭中,一男一女忘情地纠缠。 两人衣物料子华贵非常,此时俱都扯得七零八落,可见战况之热烈。那女子昂首娇吟,散乱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却丝毫掩饰不了此时她十分迷醉。细白的两条腿朝天岔开,上身全露在外头,随男子凶狠的冲撞一颤一颤,场面十分不堪入目。 似乎听见动静,两人的脸不经意偏过来。一个是本该在花厅招呼女客的周府嫡长孙媳谢思思,一个则是不该出现在后院的当朝太子赵宥鸣。 谢思思两颊酡红,正眉头紧蹙咬着唇一声一声地娇喘,一幅不堪忍受的模样。男子侧站着,身下并没有停止的意思。两人冷不丁对上下首被下人簇拥在中间脸色刷白的太子妃宋明月以及一大群震惊的东宫宫人,沉迷且痴醉的两双眼睛,渐渐瞪了开。 “谢思思,你的廉耻之心呢” 一声尖利夹杂着愤恨的怒喝,仿佛一把无柄的利刃向她的刺了过来。静谧的夜里,绯色纱帐中谢思思突兀地长长啊了一声,然后夹紧了双腿,不住地打颤儿。双目紧闭的小儿脸跟着拧成一团,渐渐转变成羞耻又难堪的神情。 紧接着,梦中画面跟着一转,福禄院的正屋。 “谢氏,雅哥儿今日休了你,你可有话说”一道威严沧桑的女声从上首递下来,低沉沉的,却令人不能辨明喜怒。 谢思思跪在地上,精致的妆容被泪水污成一团,当真十分狼狈。她恍若不觉,只狠狠瞪着大公主身边垂头敛目的娴静姑娘,恶狠狠的“有孙媳当然有” “哦你有何话说”大公主拄着玉杖,森冷的眉眼,目光如刺。 “孙媳跟太子表哥之间当真是清白的从未有过苟且之事” 周府的老太君,乃当今圣上亲姑母,正统的皇家血脉。自从长媳进门,将掌家之权交于长媳手中之后,二十多年不插手府里任何事。然而年前从五台山礼佛归来,带回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赵姓孤女便变了样。开始处处针对与她,处处挑她刺儿,嫌她举止不端。以为她不知道么谢思思真恨毒了心,就是这赵琳芳背地里使得坏 此次休妻之事,定也是她从中作梗。 谢思思十分不齿她,每次她们夫妻去福禄院请安,这女人一双贼眼儿就黏在周博雅身上。欲语还休,半点不晓得遮掩。当真是,无耻之极 “上次竹林醉酒,孙媳根本就是冤枉的”她说着,纤纤素手一指赵琳芳,“祖母怜惜赵姑娘孤苦无依寄人篱下,孙媳能大度理解。可她堂而皇之地觊觎周家长孙,使那恶毒手段陷害长孙媳,妄图鸠占鹊巢,祖母难道要就要任她施为” 她哭着看向右侧端坐饮茶,仿佛毫无触动的周博雅吼道,“周博雅,你说话” 周博雅没说话,倒是他旁边离得有些近的赵琳芳脚下晃了两晃。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咄咄逼人的谢思思,仿佛谢思思怎能说出这般污蔑他人的话,难过与委屈的身子都在颤。 眨眼间,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来。 “你住口”大公主拍拍赵琳芳的胳膊,漠然的脸上终于染上怒意,“你说清白就清白上下嘴皮子一碰,什么事儿到你嘴里也成旁人的错” 当初太子妃为了东宫和太子的颜面把丑事给遮掩下来,她为了周家和雅哥儿,装聋作哑权当不知道。当着不知内情的人谢氏称一句冤枉还能糊弄,这连太子妃都求到她身边,就差自个儿亲眼所见,谢氏也敢不认 谢家的姑娘脸皮子倒是够厚,还真敢赖 不想提及那日的混账事儿,怕给周博雅难堪,大公主重重一杵拐杖,“且不论你与太子清白与否,身为周家长孙媳妇,成日里掐尖要强,与外男举止不端也是事实。若非你成日往东宫跑,又怎会惹这些闲言碎语” 大公主冷哼,“本宫不管你如何,今日是休定了” 谢思思一腔委屈无处说。 她跟太子表哥那次根本就是中了别人的毒计,又不是她自愿心中之人只有周博雅,谢思思敢指天发誓,可大公主怎么能这般冷酷无情地对她 又急又愤,掉头就冲毫无波动的周博雅发脾气“周博雅你敢休我你若休,我一辈子不原谅你” “雅哥儿休” 绯色帐中谢思思呜呜地哭,腿不停地蹬,仿佛在踢打什么人。被扰得睡不安宁的丫头湘琴掌了灯过来瞧瞧,就见自家姑娘哭得跟天塌下来似的,她忍不住叹气。 这都半年里头第几回了湘琴也数不清。 忍不住摇了摇头,心道她们姑娘真是被惯坏了。既然这般舍不得姑爷,当初又何苦闹天闹地折腾到皇后娘娘跟前也要跟姑爷和离如今和离都和离半载,人姑爷都重娶了新妇进门,她们姑娘反到窝在闺房中哭个不停。这又是何必 叹了叹气,正准备上前去拍醒谢思思。就见纱帐中的人又不哭了,低低地抽噎了两下,眉头渐渐平整。人又安静下去。 湘琴皱了皱眉,用手遮着烛火,转头又回外间儿歇下。 谢思思不知丫鬟心中诽腹,不过她还是一个梦接着一个梦的做。梦的都是上辈子发生的种种,噩梦难消。 夜色愈发浓厚,她梦着梦着,突然一声尖叫坐了起来。外间湘琴才躺下,被吓得一激灵,连根带爬地起身小跑着进来瞧瞧。就见谢思思披头撒发脸色惨白地靠在床柱上,一面哭一面抖,不知是伤心还是被吓着了。 这最后一个梦,是她入东宫之后。 被周博雅休弃后,她在谢家没待多久,转头便以良娣的身份入东宫。毕竟竹林之事即便她死撑着不认,当事人却也不止她一个。太子表哥说占了她身子不能不对她负责,即便姑母不愿,太子表哥也一意孤行纳了她。 她当初被周博雅伤透了心,一气之下就真答应了。 然而进了东宫,她立即就后悔了。不过好在太子表哥对她的疼爱从不掺假,捧在手里含在嘴里都不为过。自她入了东宫,除了逢初一十五去正院点卯,几乎夜夜歇她屋里。于是没几个月,她便有了身孕。 梦中是她七个月的时候,挺着大肚子,扶着宫人在梅林里溜圈儿。 大冷的天儿,梅林虽说有宫人特意清了路出来,也还是不好走。可是她心里挂念着周家那个薄情郎,心里头闷,非要出去透透气。 结果这一透气,就给了那些贱人可乘之机。 走了两圈,才走过拱桥,不知从哪儿冒出一只手,拽着她的胳膊让她顶着七个月的大肚子从台阶上滚下去。谢思思清楚的记得,滚下去的过程中还有人踹她肚子。 落地之时狠狠地撞到了桥头的狮子头上,然后没踩稳,翻进了冰凉刺骨的池子里去。再然后她就不记得了,睁眼便是还在周家的时候。 遭遇了那般惨痛的事情,她心中的害怕与委屈在看到周博雅一双淡薄温柔的双眼那一刻,彻底如洪水决堤。都是他都是他若非他蛮不讲理休了她,她便不会心灰意冷入东宫,若没入东宫,她哪里会遭遇那般可怕的事儿 谢思思觉得一切都是周博雅的错,她的苦难都是周博雅造成的。 这便是和离的由来。 丫鬟们不懂这其中曲折,谢思思冷静下来,却有苦说不出。 这边谢思思在自怜自艾,另一边周家后院,周博雅无声地睁开了眼睛。桌案上的龙凤烛还燃着,屋里亮堂堂的,夜里光太亮,他睡不安稳。正巧也有些渴,周博雅轻手轻脚地坐起身,打算下榻去倒杯水润润。 然而两长腿才放下,惊觉身边有东西蠕动了两下。 他回过头,就看到郭满抓了抓脸颊,整个人呈大字打开。非常自然且土匪地,把他方才睡的那块地儿给挤没了。小姑娘黑乎乎的大眼儿闭着,嘴张着呼吸,若非不像个土匪鼾声震天,那真叫一个豪迈的四仰八叉。 丁点儿大的小东西,还想霸占整张榻 周博雅一声轻哼,人小,心倒不小。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有小天使问,干嘛25个字评,因为25个字可以增加文文的积分呐所以,嘿嘿嘿 另外,这周没日更,是因为文文没上榜,要压一压字数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第十一章 次日一早,苏嬷嬷亲自来收元帕。 苏嬷嬷是周大夫人身边伺候的老人,当初随周大夫人一起进府,伺候周大夫人少说也有三十多年,情分不必寻常。她来收元帕倒也分量足够。 郭满昏昏沉沉地被双喜双叶驾着,避到屏风后头梳洗。 为了不叫夫家人看出自家姑娘赖床的毛病,两人费了老鼻子劲儿。周博雅身为枕边人,有幸见识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拉锯战。只见两丫鬟抬了这边那边塌,抬了那边这边塌,郭满小身板跟没长骨头似的,生动地演绎了何谓烂泥扶不上墙。 就没见过有人身子骨儿能软成那样的 周博雅心中啧啧称奇,饶有兴致地在一旁看了好一会儿才罢了,眼底不自觉氤氲着一团笑意。 又不是什么好事儿惹得姑爷侧目,双喜双叶十分尴尬,为了她家姑娘这么懒深觉丢脸。好在姑爷也没揭穿的意思,只多看了几眼便径自去梳洗。 说来她们家姑爷跟一般公子哥儿当真有很大区别,擦脸漱口穿衣从不假人手,连沾都不教贴身丫头沾身。清欢清婉两人束着手在一旁巴巴看着,想给他拧个帕子不敢上前。 双喜双叶只觉得苦尽甘来,她们姑爷不仅优异,还是个洁身自好的。老天爷厚爱她们姑娘啊 屋里静悄悄的,至于拧帕子的水声。 周博雅虽说不疾不徐的,手脚却算不得慢。晚一步进来,他穿戴好,双喜双叶才将将替郭满系上腰带。淡淡瞥了眼只围着他打转儿的清欢清婉,周博雅想说什么又没开口,转身便出了屏风。 这才一出来,就迎上苏嬷嬷一张黑沉沉的老脸。 周家大房三兄妹都是她看着长大的,苏嬷嬷在周博雅跟前说话做事那是从不拘。看着人从屏风后头出来,她也不委婉,张口便问了元帕之事。这事儿可不小,新妇才第一天进门,元帕上就一点落红没有,这叫她如何向夫人交代 周博雅无奈扶额,预感到后头有的烦了。 果不其然,听他说郭满初潮未至,苏嬷嬷差点没把眼睛珠子给瞪出来。 在大召,只要不是养童养媳或家中长辈弥留之际急着冲喜,这嫁去夫家的姑娘家可从来没有初潮未至的情况苏嬷嬷震惊地瞥向屏风后头,忆起方才瞧见的那单薄身板儿,不多想便信了这话。 那这可怎么办夫人昨儿还念着三年抱俩五年抱仨的话。 “大公子,这” 苏嬷嬷眉头拧成了一团,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想不好怎么措辞。新奶奶进了门,夫人自然就盼着她给周家开枝散叶。可这新奶奶还小孩儿一团的,往后可不得苦死她们家大公子“夫人若知道,怕是又要” 想到某种可能,周博雅只觉得头疼。 他母亲旁的都好,就是性子急躁了些。遇事儿急起来,便尽出些昏招儿“母亲那儿,还请嬷嬷多担待些。新妇年纪尚小,我也才弱冠之年,不急的。” 苏嬷嬷叹了口气“大公子记得到时跟夫人好好说。” 周博雅瞥了眼屏风后头一晃一晃的人影儿,点了头“一会儿去福禄院请安,嬷嬷先给母亲透个底儿,元帕就别呈到祖母跟前去。” 公子都亲口交代了,苏嬷嬷自然应下。将干净的元帕装进盒子,苏嬷嬷也不再逗留,领着人出了西风园。 天儿还早,卯时刚过。外头晨露重得很。 周家老封君素来有晨间礼佛的习惯,周家小辈儿通常都会用了膳再过去。多等一会儿不碍事,周博雅去书柜上取了一本游记,缓步走至飘窗边坐下翻看。侍茶的丫鬟莲步轻摇地奉上清茶,周博雅浅浅呷了一口,静待郭满收拾好。 周博雅跟苏嬷嬷这番交谈,屏风里头听得清清楚楚,双喜双叶吓得嘴唇都白了。不提清婉听到郭满初潮未至眼睛都亮了,就说当事人郭满,却是一个字都没听进耳朵里。没办法,她是真的很困且无法控制。 眼皮子仿佛有千斤重,她费九牛二虎之力也撑不住,非要落下来。 浑浑噩噩之中,郭满乐观地想,她莫不是正在长高不是都说觉睡得好的人长得高,被身高伤害至深的郭满觉得,她应该是在发育吧 然后耳朵里的声音一点点消了,眼皮子也彻底沉下去。 清欢清婉想一旁看着,忍不住心中耻笑。莫要说她们看不上郭氏是不懂尊卑,实在这郭氏自个儿行事散漫,分不清轻重缓急。新妇敬茶这般要紧的事儿,就是前头那位也丝毫不敢怠慢。这郭氏倒好,歪在杌子上睡得七仰八栽,真真笑死人 她们再要耻笑,面上也不敢露出分毫。 清欢不屑搭理双喜双叶,清婉则看着双叶替郭满收拾好衣裳,假兮兮地问一句要不要她搭把手。 郭满虽说晨间起身难了些,但睡相好脾气也温和,怎么摆弄也不发怒。 双喜闻言瞥了眼清婉,冷冷拒绝道“不必,奶奶认生,旁人凑得近了她怕是会觉得不适。清婉姑娘若是有旁的事儿要忙,且自去吧。奶奶这儿,自有我跟双叶伺候。” 她不像双叶看出什么不愿跟这两人打交道,双喜素来直接,单凭直觉不喜清欢清婉两人,总觉得这两人看她们家姑娘眼神不大对。 好心当成驴肝肺 清婉温婉地弯了弯嘴角笑了笑,心里却在嘀咕着奴似主人形。主子上不得台面,奴婢也土里土气的没规矩。 “梳个什么发髻最好”不愿跟清婉多话,她扭过头,仔仔细细地打量起郭满的脸。虽说这半年她们家姑娘养得好多了,但不愿承认也不得不承认,但她们家姑娘的脸色还是太苍白了些。这恹恹的,瞧着就不喜庆。 “奶奶发丝柔顺,且梳个垂云髻。”甭管主院那头是个什么性子,新媳妇模样乖巧些总比跋扈张扬讨人喜欢,“你去给把奶奶的珠翠给取来。” 双喜取了来递给双叶,双叶手巧,给郭满挽了个漂亮的垂云髻。 他们家姑娘脸瘦,有头发衬着,倒是显得脸盘子饱满了许多。双喜围着郭满转一圈,琢磨着,若不然给她们姑娘的胭脂也上得重些 她心里还在琢磨,双叶已然打开胭脂盒,点了些胭脂直接给郭满的脸颊抹上。 胭脂一点上唇,郭满苍白的脸立即就红润健康了起来。双叶多次见过郭满自己上妆,虽说不清楚她们家姑娘的手法打哪儿学来,但瞧着总比旁人上得更妥帖。她于是也学着做,好好给自家姑娘拾掇一番。 两人停了手,郭满俨然换了一个样儿。 衣裳是特意选得一套红底儿百花襦裙,再挽了个薄衫的半臂,胸口束起倒显得没那么瘦得惊人。唇红齿白,发色乌黑,再配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立即就惹人怜爱了起来。双喜缓缓吐出一口胸中闷气,私底下狠狠掐自家姑娘一把。 郭满疼得一激灵,睁开了眼。 “奶奶,该去福禄院给大公主敬茶了。”双叶将她搀起来,“要不要用些点心垫垫肚子今日要认亲,怕是要好一番功夫。” 郭满混沌的大脑懵得很,任由着双喜双叶暗中牵着走出来。 转出了屏风,扭脸一瞧,就正好看到安静地坐在飘窗边的周博雅。天色已经大亮,光色透过窗户洒在他半边肩上,半边明半边暗,只这一眼便可入画。 郭满一下子就清醒了,十分清醒。 “敬茶”胳膊从双叶的手中拿出来,她站直了,“何时去” 周博雅听见声音就把书放下了抬起头,不着痕迹地上下扫视了他昨日才进门的新妇。这般拾掇一下倒是瞧着像样了些,但还是太小了。他坐着没动,只抬手冲郭满招了招,“过来用两块点心再走。” 郭满觉得他这个动作有点像在招呼小动物,但还是屁颠儿屁颠儿过去坐。 桌上就两盘糕点,做成拇指大小,捻着将将好一口一个。 郭满随便塞了几个就不想吃了,端起一旁的茶就往嘴里灌。太特么齁了放这么多糖,莫不是打破了糖罐子。周博雅默默看着自己喝了一半的杯子见了底,有些好笑又莫名有些忍气吞声,默默拎起茶壶给郭满满上一杯。 马虎地垫垫肚子,两人便起身往福禄院去。 周博雅的院子在周家大宅的南边,与福禄院就隔了一炷香的路程。不过郭满人小腿短,一炷香生生拖成了两炷香。两人到正屋门前,里头已经坐满了。 高门大院的一屋子人气势极强,郭满站在门前,莫名有些怂。 周博雅一只脚踏进去,立即有个婆子迎上来,替二人打帘。他回头看一眼,郭满心里唾弃自己没出息,僵硬地抬了腿跟上。打帘子的婆子见郭满落后周博雅半步,心里暗暗点头,新奶奶真是个恭顺的。 郭满小媳妇跟在周博雅身后进了屋,抬头一看,只有一个感受,一家子高岭之花。 上首大公主眯着锐利的眼,极快地一扫新孙媳妇,无声地与下首长媳对了一眼。两人此时心中都是一个想法,身份低了,但瞧着比谢家那搅家精乖。 作者有话要说  ヽ°°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第十三章 惠风和畅,天朗气清。 早上起得早就是好,郭满喜滋滋地带着双喜双叶两丫头逛园子。周家的花园布置得比前世景观还要雅致,局大,且处处透露出周家百年世家的底蕴。亭台楼阁与花草树木交相辉映,芬芳的草木清香萦绕在鼻尖,心旷神怡。 双喜双叶两眉头都要拧成一个疙瘩,欲言又止的,想劝她又不知从何开始。 按她们说,这新妇嫁进夫家的第二日,不是都该与新姑爷腻在一起她们姑娘方才还在念叨姑爷生得第一俊。既然第一俊,那为何不厚着脸皮腻着他似这般没头苍蝇在园子里乱走,不就是给了那些个心思不纯的丫头机会向姑爷献殷勤 双叶是暗中把清欢清婉给狠狠记恨上了。 能不记恨么 就在方才,她们姑爷姑娘一起回了屋子。姑爷前脚刚走,清婉清欢就一幅心神不宁万事惫懒的模样。掐着细腰,眼睛很不得跟着姑爷飞走。过一会儿瞧一眼外头过一会儿瞄一眼窗户外头,打量她们才来不知道不就是在瞧姑爷是不是回来了 双叶心里清楚,所以更计较,然后就处处不满。 实在瞧不过眼便指使个事儿,那清欢立即就蹦了起来,跟她做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似的。清婉倒是没炸,但也阴阳怪气地指明她们俩是姑爷书房里头伺候的,并非一般的粗使,做不来这等递茶送水的粗活儿。真当自己跟周家正经姑娘啊,架子端得比谁都大 双叶心里头耿耿于怀,可又不能跟她们家姑娘挑明。 她清楚自家姑娘的,行事最是干脆粗暴。若被她晓得了那还得了依她们家姑娘的性子,清欢清婉定然要被撵出去虽说姑娘是女主子自当有这个权利,可才嫁到人周家两天就撵人姑爷院里伺候的大丫鬟,那成什么人了 且不说这头双叶一口气闷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书房那边周博雅命人唤了周家大管家,心情不美。 “不管是何人绝不姑息,还请公子息怒。” 大管家还没见过周博雅黑脸,冷汗当下就冒出来,连连保证一定查到底。他心下也正在纳闷儿呢。新奶奶昨儿才进得门,连面儿都没见着。这些个有鼻子有眼的胡吣,到底从何人的嘴里冒出来 周博雅摆摆手,示意他自去。 人一走,他拿着公文看了一会儿又放下,起身往周大夫人的院子去。 周大夫人在福禄院喝了新媳妇茶,又陪大公主叙了会儿话,才将将回。周博雅不来,她正巧跟苏嬷嬷俩又琢磨起新媳妇还是个青瓜蛋子的事来。 新媳妇听说才及笄,十五岁。寻常姑娘这个时候来是有些晚,但新媳妇在娘家过得苦,晚些也能理解。实在不行,也可以请太医看看。她烦是烦周博雅,她们家雅哥儿正值血气方刚的年岁,这么干熬着等也不是事儿 “若不然,给雅哥儿备上两个通房” 她这话一出,旁边替她捏肩的丫鬟风铃身子顿时就是一僵。忍了又忍,才没在方氏跟前露出端倪,只是手下却更体贴了些。 “这般不妥吧”前头才和离就提过一回,被大公子给拒了,这回再提,定更不会答应。 苏嬷嬷没注意到风铃瞧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有些犹豫地说,“咱们大公子的性子跟旁人不一样,最是不喜跟丫鬟们纠缠。这般行事他约莫不会高兴的。” “这不是没法子么” 周家自祖上起便有男子三十无子方可纳妾的家规。上至周绍礼下至周家小辈,后院都只一个正头夫人。但正头夫人只一个,通房小星却是不拘的。琢磨了会儿,方氏觉得可行,“挑老实的便是,总不会给媳妇难看的” “不必了母亲。” 苏嬷嬷还没接嘴,正巧过来的周博雅听见了,“母亲。” “雅哥儿来了,”方氏抬眼一瞧立即笑了,“怎地这时候过来” 周博雅人高腿长,看着不疾不徐,眨眼就走到了跟前。他笑着与方氏行了个礼,便被方氏指使到身边下首右侧的椅子坐下。 他一坐下,丫鬟立即莲步上前奉上热茶。 方氏摆手示意她们退下,就又开口了,“通房还是要备的,媳妇年岁太小身子骨儿没长全,总不能坏了她根基。你且放心,娘心里有数,自不会留那些个心术不正的。若你是怕新妇瞧见了引起夫妻不睦,就把人搁前院书房,侍弄书墨,红袖添香。” “母亲想哪儿去了儿子是这急色的”周博雅皱眉,“红袖添香就不必了,研磨儿子自己会研。” 周博雅接过茶轻呷一口,眉头几不可见地一皱。太苦 自然地放下杯子,推了开,他又缓缓道“儿子如今已弱冠之年,正是立业的好时候。朝堂上也有诸多事儿要忙,没那些精力再去应付。” “又不是正经妻妾,谁教你应付” 方氏不以为然,呷了一口茶。上个月采摘的新茶,最是清爽“不过是给你平日里消遣的玩意儿罢了。” “母亲说笑了。”周博雅抬眼看了她,淡淡一笑。继而轻飘飘感慨了一句,意有所指,“这人只要是活的,再是个玩意儿,也会生出小心思的” “话不能这么说,玩意儿生出小心思还能拿主人怎么着”方氏就不信了,“你若是怕她们生出心思,别给脸就是了。” “能少些麻烦自然是好的。”周家家大业大,京中多少世家巴不得周家翻车周家男人知道,与女色上素来克制,避免后院失火。 不过再克制再严,也挡不住有些自恃貌美之人一颗想往上爬的心就是了尤其盯紧了府上的香饽饽,嫡长孙周博雅。 茶水周博雅喝一口便不动了,奉茶的婉玲眼一动,公子不是最爱新茶这可是最新的 心里嘀咕,转身退了下去。 周博雅又说,“儿子平日里公务也忙,时常处理到深夜。这般也是为了自己打算。况且母亲也别忘了,儿子再是冷清,也是个普通人。是人总就有懈怠的时候,到时书房里头日日伺候的,自然比后院里头的亲香” 本还坚持的方氏听他这话,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一僵,渐渐就消声了。 她垂下头,自然忆起,周大爷年轻时候也养过三个通房。 原本是自幼在他身边伺候大丫鬟,情分自然有。方氏考虑着怀了孕身子不方便,于是就做主给开了脸做通房。结果这一开脸果然就出事。那通房仗着与周大爷多年的情分,私下里偷偷倒了避子汤。 一来二往的,果不其然就怀上了。 周大爷最是个怜惜柔弱的多情人。怜惜通房柔弱,非闹着不给药掉。怀了七八个月,不能再如何,就只能生下来。那通房尝到了甜头更会得寸进尺,见天儿地怂恿周大爷给孩子抬身份。孩子的身份要抬,生母自然不能再当奴婢。若非大公主强势,不容情面地将作妖的几个通房送去庄子上,周大爷差点就坏了周家的家规,给抬了妾。 如今俩庶子庶女也十四十五了,虽不敢与周博雅兄妹争锋,却也时常碍了周大夫人的眼。 “呼”周大夫人想到这儿心中犹如吞了一坨秤,这通房啊心思真要不正,面上再是看不出来的。正头夫人再能耐,还能管到人家心里去还是莫要再造孽,“雅哥儿说的是呢,且再等等吧。” 猝不及防触及旧事儿,周大夫人也有些心烦“媳妇儿你瞧着可还康健” 原本不放心派人去打听,结果打听的都是在说这郭氏身子骨儿最是病弱不堪。结果今儿才一见,瘦是瘦了些,瞧着却是一幅乖巧又聪慧的皮相。 “尚可,”周博雅想起那一把骨头,斟酌地说道,“还要在好好将养。” “罢了罢了,你且自己做主吧。”也只能这样了。 方氏早上起得早,如今头有些疼。按了按额头,她促狭地说了句玩笑话,“左右你也懂事儿,你的小媳妇儿就你自己养。” 周博雅被她这一句给酸得头一麻。 抬头见周大夫人笑得一脸暧昧,顿生无奈。他也并非为了新妇而来,只是私心里实在不喜后院女子太多罢了。人多是非多,省得到时候给他招惹麻烦。况且他性子使然,虽有欲望要纾解,却更厌烦旁人靠他太近。与别人肉贴肉相比,他宁愿憋着。 “母亲,那儿子告退了。” 方氏摆摆手,便由丫鬟扶着去屋里躺下了。 周博雅人行了个礼,转身就出了院子。 正要进花园,后头就小跑着跟上来一个丫鬟。边跑边一声一声地唤他。他想了下,顿住脚步。 只见是芳华苑的风铃,娇喘吁吁的,手里抱着一个木盒。 跑动间,她胸前一耸一耸的,此时抬起盈盈如水一双剪水眸,仰头温柔地看着周博雅“大公子,这是夫人命奴婢拿去给新奶奶的东西。奴婢手里头还有些事儿,正巧劳烦您给带回去。” 周博雅有些诧异为何母亲方才不直接给他。 不过也没多想,接过盒子。 东西确实是方氏命人送去西风园的,是一本养身的食谱。 方才方氏忽然想起来,叫苏嬷嬷找出来送给郭满养身子用。新媳妇太瘦了,这么瘦什么时候能长大必须得补苏嬷嬷手上有事,找出来就唤个小丫头替她送去。风铃听见了自作主张给截下来,说她来送。 周博雅打开看一眼,忍不住就笑了。合上盖子,便要走。 然而脚下才一动,风铃又轻唤他一声。 “何事”周博雅声音清凉如山上泉水,不含喜怒却沁人心脾。 “大公子,”大公子素来宽容有礼,对下人从不苛责。风铃咬了咬下唇,有些话差点就脱口而出。忍了又忍,说了一句,“您今日来夫人这儿应当携奶奶一起,这般一个人来去不太好。” 周博雅淡淡挑了眉,转身离去。 风铃的脸,蓦地涨得通红。 作者有话要说  周博雅拍拍食谱以后小媳妇能不能长成波霸,就靠你了。 食谱关我鸟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第十四章 “姑娘,您到底在看什么” 双喜实在不懂她们姑娘用了早膳就四处走动到底所为何事,她们都快把这片逛了个遍,“走这半天也该累了,咱们回去吧。” “在确定一些事。”郭满走了许久,小腿肚子都在打颤。 双叶不知她要确定什么,试探“那姑娘看了这许久,确定了么” 郭满插着腰苦大仇深“没。” 双喜双叶对视一眼,半点摸不着头脑。但见自家姑娘如此坚持,也只能陪着她。 说到这,事情还要从用罢早膳说起。 按规矩,新奶奶进门,西风园易了主,掌事嬷嬷自然要领一众奴婢来主屋给新女主子见礼磕头的。西风园以往就周博雅一个主子,如今添上一位,下人们自然要认准了主子,省得以后冲撞了。世家贵族的女子嫁了人都要经历,郭满知道其中厉害,自然不会马虎。毕竟往后她能不能拿捏住西风园,就看这日的威风立得如何。 她这头刚摆好了姿态,头一个上前磕头的便是身为院中一等大丫鬟的清欢清婉。 说实话昨日折腾了一整日,又盖着盖头,郭满她没仔细瞧过周家这边的下人。今日一瞧,就惊觉周美人不仅自己美,连身边伺候的下人也不是一般长相。这两大丫鬟,无论是样貌还是穿戴,比一般大户人家娇养的姑娘都要精细一倍不止。 讲真,若非她此时是一身正红地坐在上首,而两人恭恭敬敬跪在下首。端看皮相和身段,旁人约莫以为这俩才是主子。 郭满当即心下纳了闷,心里嘀咕着周家厉害了。 就见两人盈盈下拜,给郭满磕了个头。清欢清婉的礼数从未有过半点不当,端看举止,连双叶再计较也要夸一句不卑不亢。 两人带头给新主子见了礼,后头自然就顺下来。 郭满把屁股坐得稳稳当当,虽说怕被人磕多了头会折寿,但知道这是封建社会。无规矩不成方圆,非跟第一次见面的家仆论什么平等,免除必要的威慑手段才是真脑残。 等一群人磕完头,她还要训话,再查看掌院的要西风园的账册与私库画名册。方便自己带来的嫁妆摆进去她心里有个数,往后若是查验也有据可循。 这些都是流程,郭满自己也懂,自然不会不耐烦。 然而一众下人磕头的磕完头,她该训的话也训了,西风园掌事嬷嬷呈上账册的时候,清婉突然冒了一句话。叫一心专注只看账册的郭满,心里突地一抽。 周博雅私库的钥匙,自来是清婉在管。郭满知道后便顺便问了一句,清婉心里不高兴,便立即不知何意地回了这么一番话。大致是说,前奶奶出身谢国公府,身后又站着当朝皇后娘娘,身份高贵,真真儿的金枝玉叶。她连自个儿的嫁妆都还摆在落霞院没搬,决计不会眼皮子浅贪图大公子私库那些东西。 清婉的本意是不是嘲讽郭满没心思在意,她被谢国公府这四个字给惊住了。 出嫁前那日,她在梦里还看过一回那书。虽然醒来记不得多少,必要因素还是记得很牢的。她嫁的这美人姓周,若前头和离的那少奶奶真是出身谢国公府,郭满心中突然冒出了个可怕的猜想。 冷汗不受控制地冒出来,郭满仔细回想那本书的内容。 然而回想了半天,除了男女主又酸又长的感情线和某些进行不和谐运动的场所,她实在想不起来其他。虽说记得男主有娶过一个短命的继室,但她完全想不起来那个纯为促进男女主感情一年就挂的炮灰继室姓什么,是不是姓郭。 应该不会这么狗血的郭满小心肝开始抖。 她是不想往这个方向思考,可是仔细想想,周大美人的人设很可疑啊。正常人能长成那样跟画中走出来的似的。过了分,未免显得虚假可转念又一想,人生哪有那么狗血这又不是写小说,手动动就有了。 不过事有万一,务必确定清楚。 在郭满仅剩的对那本书的记忆,那本小说除了男女感情纠纷,似乎也没啥剧情。不过作者为了表示这不仅仅只是一本单薄且无脑的恋爱文,她还是有深度的,于是添加了不少建筑物的描写。 不过就算建筑描写,其实也只是描写男女主运动的场地而已。时隔太久,郭满大到能漏风的心里就只记得男女主啪啪啪最大胆的一个地方。那个令她印象深刻的周家水榭亭台。 水榭是女主与男主继和离之后,关系破冰的一大关键点。 郭满记得很清楚,文中说男主家大家长多少岁大寿不记得了。但在这天,女主破天荒想通了,跟随嫂子来男主家做客。中途因触景生情醉了酒,然后便一路歪歪倒倒,找来水榭。 正巧男主在此处喂鱼。 她冲上来,又是哭又是喊地发酒疯。强拉着男主来了一场夹杂泪水与酒气的啪啪啪。自那之后,女主重生后与男主之间深深的隔阂仿佛有了个突破口,变得自然起来。 因为那是个重要的转折,作者极尽文字之能是,把这场鱼水之欢写得缠绵悱恻。郭满看书的时候年纪还小,没经过岛国爱情动作片的洗礼,很没见过世面地把那个亭台水榭深深刻在脑海,如今还记忆犹新。 郭满围着周家花园一直往南走,水榭她记得建在周家大宅的南苑。 可是走半天到了南苑,她并没有看到什么亭台水榭。郭满插着腰一脸严肃,也许是她多心了,毕竟这种事怎么说都太离谱,她哪有那么倒霉 “姑娘,您看好了”双叶见她终于停下,“咱们回去吧” “嗯” 郭满觉得自己绝对不可能那么倒霉。她相信自己,毕竟她从头到脚都透露着一股慵懒而迷人的王霸之气,整个人一看就是主角的命,怎么可能成炮灰况且天底下姓谢的多了去,在历史长河的某个未知的朝代出个谢国公府其实也很合常理,毕竟谢姓也很大。 所以,绝对不可能 “先回去吧。” 她们回了院子,周博雅人已经回来了,正拿了一本不知道什么书看得入神。 郭满站在内室的帷幔边上,悄摸地打量他。 从头看到脚,再从手指看到眼睫毛,这个人都是真实且活生生的,一点不像个用貌若神祗四个字就概括的假人。 她心里又稍稍放了点心,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窗户洞开,郭满现在发现,这男人似乎很喜欢明亮。不论外头光有多强,只要他坐这儿,窗子都是要大开的。外间斑驳的树影落在他肩上,明明碎碎,晃人眼。郭满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盯着书封看,发现周博雅在看一本药膳的食谱。 “哎夫君还对药膳有研究” 郭满有些惊讶,他看得如此入神,她还以为他在看什么要本孤本。所以那本书的男主有看食谱的爱好吗郭满仔细想了想,没有那男主爱笑么不,他就是个行走的神像。那个男主仙气得恨不得不食五谷杂粮,饮晨露吸收日月精华从而羽化飞升,这捧着食谱的人肯定不是他 周博雅目光从书页上抽出来,弯了弯眼角,“随便看看,打发时辰。” 喜欢笑,性子很温柔,说话也没有惜字如金。 郭满心里对比着,当即心里最后那一点疑惑也消了。咧开嘴也笑“若是打发时辰,看食谱真是个非常不错的选择。俗话说的好,民以食为天。人活着,其实就是为了能大口吃佳肴痛快喝美酒,夫君你很实在啊” “呵呵呵是吗”周博雅被夸得想笑,“那娘子也实在么” “嗯,我,不,妾身也喜欢研究美食。”郭满觉得找到了共同话题,“不过妾身虽然会吃,却不会做,若是夫君想尝,妾身可以指挥厨子做。” “那真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她连连摆手,非常大方地表示,“美食共享是应该的,一个人吃独食多没意思。” 周博雅淡漠的眼眸泛起涟漪,一圈一圈的,仿佛寒潭里被丢进了小石头激起了点点波纹。郭满看着他,脑中蓦然冒出一个词,一笑生花。 周博雅这次娶妻,朝廷给他十日假期,公务都挪到一边。 闲来无事,便寻些书来打发。 他性子稳,素来坐得住。见自己的小媳妇歪着脑袋凑在他身边看,黑乎乎的脑袋还随他翻动书页而左移右移,十分有趣。周博雅本还想提醒她莫靠他太近,但一想小媳妇还小,虽然靠近却并不似旁人那般将胸脯往他胳膊上挤,满脸写着欲望。唔,不过她也没有就是了 这般也算尚可忍受,于是就没出声了。 郭满一边看一边评价这道菜少了什么味儿那道菜应该再加点什么材料,头头是道的,周博雅听着竟然觉得有几分道理 “胡椒是何物”周博雅突然问一句,“辣味跟茱萸一个味儿” “啊,”郭满眨了眨眼睛,“没有胡椒么” 周博雅与她对视,“不曾听闻。” 郭满“哦。” 她突然泄气,整个人仿佛一摊装满水的牛皮袋子摊在桌案上,软趴趴的。周博雅不解的同时又想笑,这么失望啊 “既是辣味,茱萸应当差不多。” 哪有差不多,差很多好不好郭满很给面子地附和“马马虎虎吧。” 飘窗边,男主子与女主子你一言我一语,聊得正欢。外头清欢端了茶点过来,入目便是这样一幅画面。素来不与人亲近的公子,正贴着新奶奶坐。歪头说话,疏淡的眼眸淡淡弯着,笑意也清浅。 她们家公子长到如今年岁,还不曾跟谁这般亲昵过 作者有话要说  郭满老师跟帅哥搭话要有技巧,今天的你学会了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第十五章 白日里好好交流了一番,两人关系也亲近了许多。不过郭满看完才知道,周博雅这本食谱是方氏让他顺道儿捎回给她的。 用晚膳之前,郭满琢磨着婆母对她这般慈爱,若是她上道儿,怎么也该表示表示。关系都是这么维系的,人家都好,得领情儿。于是便命双叶将库里一幅鱼鸟水墨取来,收拾收拾,主仆三人便去芳林苑给方氏请安。 虽然看不出画作的价值,但林氏出身江南巨贾,作为嫁妆携上京城自然没有差的。 郭满到的时候,周钰娴也在。 方氏诧异郭满这个时候过来,连忙招手示意苏嬷嬷去迎。郭满进来立即就感觉到母女之间气氛怪怪的,娴姐儿人已经背过去坐了,清艳的小脸儿绷得紧紧的。她顿时明白自己这是来得不凑巧了,正赶上母女俩闹矛盾。 “儿媳见过母亲。”进都进来了,退出去也不太好。郭满低头小碎步走过去,乖乖巧巧地行了个礼。 “满满来了”方氏抬抬手,示意她不必多礼。见郭满有些拘谨,便拍拍身边座位牵出笑脸道,“也不知你在娘家时都唤什么乳名,母亲便唤你满满了,过来坐吧。” 郭满听话地过去坐下“满满或小六皆可,母亲您随意。” “小六可不好听,”方氏见她乖巧,紧绷的嘴角也松弛了些,“还是满满好。圆圆满满,吉利又好听。” 郭满低下头,佯装害羞地笑笑。 方氏顺势抓起了她搭在腿上的手,本欲做亲昵姿态地拍拍。然而捏到手中方才发现,竟然只有手心一团大小。方氏低头一瞧,这立即就惊了。白嫩嫩,肉呼呼,她握在手里连连捏了好几下还不舍得放地笑道“满满这手生得真好,福气。” 一对白包子嘛,郭满早就了解了。于是不说话,就冲方氏咧嘴笑。 绷着脸的娴姐儿,眼风递了过去瞧。 这双小肉爪她早上就瞧见了,生得实在讨喜得很,当时她一看到就想捏捏看。可顾忌着新嫂子才进周家大门,姑嫂关系疏淡,娴姐儿便忍着没把眼睛往上头瞥。这时候到显得母女心意相通了,她娘捏着新嫂子的肉爪子就没松开过。 见娴姐儿眼睛转过来,方氏叹了口气,方才的事儿又重提。 “娘与你说的自然都是有道理的,你莫要再犟。” 一双儿女婚姻大事上都不叫她省心,雅哥儿是时运不济遇到谢家,娴姐儿可就完全是自己不愿,“风哥儿心里没你,这么多年你自己也该明白了。再这般耗着也不是事儿,听娘的,别犟了。” 娴姐儿不愿谈这些,抿着嘴不说话。 “娴姐儿”还是这态度,冥顽不灵 再不愿谈也必须谈,娴姐儿如今也十六了。别人家这个年岁的姑娘早该出阁,好生养的兴许连子嗣都生了,方氏语重心长地劝“听说风哥儿年前才跟陛下请旨,今年四月南下南疆,协助翟大人处理西南蛮族骚乱之事。南疆在大召沉珂已久,没个两三年是他决计不会回京。届时你也十九了,可见他就没顾及过你。就算顾及了,你眼看着年岁大了,又可等得起” “娘,长风哥哥不是那样的人”即便是她娘,娴姐儿也听不得她拿这样的话说沐长风。 周钰娴十分生气,饱满的嘴唇都在发颤,“长风哥哥只是没开窍,他不像大哥成熟心思深沉,他少年心性。等他成熟了自然不会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他才不会耽搁她,他会娶她的。 回回都说不通 方氏心里是又急又恨,捂着胸口,恨不得一巴掌打醒她这女儿。任性也不是这么任性的,沐家那小子好她知道,可是人再好也得看缘分不是没缘分就是没缘分,硬凑在一起也不过强扭的瓜不甜,娴姐儿怎么就不懂呢 周钰娴就认准了沐长风,不管方氏怎么劝怎么吓唬,就是不松口。 郭满坐一边,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她虽说是嫂子,可也才进门一天而已。这么快就接触到如此私密的话题,她觉得自己承受不来。不过好在两人也没有拉她参与的意思,郭满就只能装聋作哑地等两人争执完。 说是争执,其实只是方氏色厉内荏地吓唬娴姐儿。 娴姐儿也是个主意大的,根本吓不住。 她也不与方氏争,就摆着一张不听不动的脸,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任由方氏操碎了心说干了唾沫,她也无动于衷。最后闹得没办法,方氏又不能真上手打,再说她也不舍得,所以只能放娴姐儿回去。 周钰娴冷着一张脸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方氏被她这做派又给噎不上不下,捂着胸口,手一指门外的背影不住地点。郭满赶紧倒了一杯茶,递给她缓缓。方氏接过去就一口灌,好半天才勉强收拾好了心情应付郭满“让你见笑了,娴姐儿这脾气。” 她真是疲惫,每日操持周府上下已经够忙了,还要为娴姐儿婚事提心吊胆。 “哪里的话,”郭满立马摆手,“娴姐儿是直爽性子,儿媳哪里会见笑。” 方氏为周钰娴的亲事烦也不是一天两天,沉沉叹了口气,不想再提。罢了罢了,儿女都是债,转头又看向郭满“满满这时候过来是有何事” 郭满于是立即将画作拿过来,笑道“儿媳这儿有一副水墨。” 说着,她打开木盒,讲画取出递上去,“儿媳虽说才进门,却当真受了不少母亲私下的照顾。母亲惦记着儿媳身子骨,还特地叫夫君送来食谱给儿媳养身子,母亲真真儿费心了。” 漂亮话郭满张口就来,她轻言细语的。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方氏,真诚得像个不懂事儿的孩子句句发自肺腑,“儿媳心里头感激母亲慈爱,特地来道谢,谢母亲怜惜儿媳。不过儿媳不知母亲喜爱什么,便自作主张挑了幅水墨。” 方氏在书香门第耳濡目染二十多年,书画上自然重视。一听是画作,接过来便打开。缓缓展开一看,她面上的笑意立即就真诚了起来。 前朝怀无大师的嵩山鱼鸟图,看这笔触与印章,应当是大师盛年时的作品。类这种,当今世上,仅存不超过八张。听说当初画作一问世,便被江南一个富商给收藏了。现如今许多人见过的鱼鸟图,都是那富商怕人惦记,找人仿造的。旁人认不得真假,有幸见过真迹的方氏却认得,郭满送的这就是真的。 虽然只是其中一幅,却足以让方氏犹如喝一碗蜜水,心里甜滋滋的。 并非贪图这鱼鸟图贵重稀罕,她还没那么铜嗅,不过是心怀甚慰罢了。她私下做的那些事儿,是为了儿子往后能夫妻和睦些,原本也没想叫新媳妇知道。没想到新媳妇竟然全看在眼里,也记了在心上。 当真是个有心的好孩子,比谢氏懂事了不知多少 “这就太贵重了,满满拿回去吧”她小心翼翼地从卷轴的下摆往上卷,生怕碰坏了,“娘这儿要用画叫雅哥儿画两幅便可,娘不要你的东西。” 知道郭满在郭家拮据,这幅画怕是她嫁妆里头最贵的东西了。 想到这,方氏转头看向郭满的眼神慈爱了许多。她不过送了本食谱,这孩子就送了最宝贝的东西来,这么实诚的孩子,她都不知道话从何说。 “母亲你” “叫什么母亲,”方氏唉了一声,说道,“满满就跟着娴姐儿喊,叫娘。” 郭满最上道儿,立即道“娘” “嗯,”方氏是真高兴了,越想越满意。虽说郭氏年纪小样貌也差,脾气却是真乖巧。古语有云,娶妻娶贤,纳妾才纳色。这般一想,儿媳妇也不算娶错人,“这幅画你且拿回去,我这里用不着。若是觉得过意不去,那便替娘好好照顾雅哥儿。” 雅哥儿好了,她心里头自然就高兴。 推辞来推辞去的,画最后还是没送出去,又完完整整地带回。 郭满回去路上,就忍不在住思考两件事一是周家人怎么能个个都这么有原则,既然这么喜欢还不愿拿。二是这幅画真的很值钱么方才方氏一看到画,眼睛噌地就亮了。 能让周家大夫人都惊喜震惊的东西,价值定然不会轻。 郭满敲了敲木盖,开始耻笑金氏号称满腹诗书到底得多学业不精。这八幅画挂在金氏正屋十多年,她日日看,都不曾表现得多重视。以她爱钱的性子,定然不能啊。十多年都不曾发觉画有何不同平常,还自诩什么文化人。竟叫她那么轻易拿走东西,郭满都要笑死。 这打脸打的够好玩儿啊 这头郭满在嘀嘀咕咕,谢国公府谢思思今日准备出门去将军府做客。 沐长雪在府上办了个赏花宴。及笄礼前,将军夫人特意让女儿练练手,自己组织同龄贵女们来府上聚一聚。沐长雪一口气邀请了二十多个姑娘,为了办得热闹成功,她连不对付的谢家姑娘都不计前嫌地下了帖子。 谢思思上辈子还在周府当少奶奶自然没去,这次一听说,今日随谢家姐妹一并出门。 她坐在梳妆台前,一面由着丫鬟上妆一面在想一件事。 周博雅会阴差阳错娶了郭六,是她最始料未及的。但不得不承认,在知道这事儿之后,她心中涌出的庆幸与窃喜无以用言语明表。因为谢思思很清楚,这个郭六就是个短命鬼,神药补药地养着也保不住。至多两年,郭六必然会与世长辞。 诶,可怜了上辈子沐长风与郭六相识一载却为这丑八怪孤寡半生,谢思思想到此事无限唏嘘。 作者有话要说  月底啦,小天使们有木有液液,给我浇浇水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第十七章 郭满也就那么随口一说,没想着真给出主意。可谁知方氏急起来,还真就央着周博雅去唤沐长风来府上“正巧风哥儿前几日不还念叨着你新得的那副白玉棋子是稀罕物件儿邀他来府上对弈,左右你也就这十日的空儿。” 周博雅实在无奈,道“不若儿子探探长风的口风总遮遮掩掩也不是事儿,不如问个清楚。若长风实在对娴姐儿无意,这般也能一刀斩断了念想。” “若真能这样就好了” 以为她没斩过就娴姐儿那个执拗性子,不撞南墙不回头。 她不知跟她说了多少遍风哥儿对她无意,叫她莫要一腔痴情错付。说得嘴都干了,娴姐儿就是听不进去。非要犟嘴说风哥儿没开窍,自以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若真有这么好,哪还轮到她好好一个姑娘十六岁半还没议亲 “你妹妹你还不清楚”方氏冷哼,“仗着跟雪姐儿那点手帕交的情分,逮着机会往沐府跑。又有何用呢不成就是不成” 娴姐儿性子淡的很,也不知怎地就非看上了沐长风。这越淡薄的性子拗起来就越较真,眼里出来沐长风就看不进其他人。 “罢了,儿子命人走一趟。” 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娴姐儿约莫是缘分未到,周博雅感叹。 郭满乖乖巧巧坐在一边听,几次欲言又止,最后都没能开这个口。虽说把沐长风叫走是她给起得头,但又不是她拿主意,娴姐儿应当不会因此记恨她吧古代姑娘对婚姻大事看得尤为重,她这般应该不算坏娴姐儿姻缘吧 这边看看那边瞧瞧,郭满抠了抠手,心里总觉得有点虚。 方氏长吁短叹的,更多的是为母的心疼。 她娴姐儿钟灵毓秀,聪慧非常。京城姑娘家没一个抵得上她娴姐儿,无论是相貌还是学识。方氏是不忍心,不忍心她女儿栽跟头。 “长风是个好孩子,”恩怨分明,方氏不会因娴姐儿不死心便把错怪沐长风头上,“咱们家姑娘没福气”方氏说着,眼角一闪一双黑黝黝的眼儿。 她斜了眼风过去,眼角余光瞥见新媳妇儿从方才大意接了她一句嘴后便一直闪闪烁烁的小眼神,跟那才下的小崽子似得,她突然有些想笑。 方氏拄唇清了清嗓子,自然抓起郭满放在膝盖上的肉爪子搭自己的手心。 捏了两下,道“满满你且放心,娴姐儿不是那等是非不分的性子。就算知这主意把风哥儿弄走这主意是你给出的,她也定然不会怪你。你是她嫂子,自然是为了她好” 郭满“”瞧这话说的,她心更虚了。 周博雅眼弯成了月牙,摸着她的脑袋瓜子,轻笑了出声。 方氏逗小媳妇儿正觉得好玩儿,突地听到低沉沉的笑声还以为听错。转头一看,自家儿子眼中漾出笑纹,这一笑仿佛百花盛开。她心里那点儿闷气突然就消了。好难得才见一回她老沉持重的儿子笑,这般正对着脸,方氏这做娘的也被晃了下神。 她这儿子,生得太得天独厚 周博雅呼噜了一把小媳妇的脑袋瓜子,低头敛了笑,“既如此,儿子这就叫石岚去一趟将军府,母亲且放了心罢。若无他事,儿子便与满满先告退了” 这一笑收得快,此时看得人还有些意犹未尽,方氏心中隐隐自傲。摆了摆手,一会儿方大爷要来回来用膳,她也不留两人,“去吧。” 周博雅起身行了一礼,与郭满转身离了芳林苑。 既要对弈,两个棋艺相差太大的人也不能尽兴。周博雅素来不爱与沐长风对弈,想着赵煜那小子尤擅棋艺,勉强有几分能与他棋逢对手的意思。想了想,便也派了人去一趟南阳王府。 郭满跟在他身后,感觉有点躁。她总觉得,娴姐儿的脾气似乎不大好 与此同时,与沐府的赏花宴的姑娘们也尽到了。 苍翠的树木掩映中,清脆悦耳的嬉笑声隐隐绰绰,沐府难得来这许多娇客。训练有素的下人在廊下疾步穿行,衣着干练的管事嬷嬷指挥着丫头们端上一盘一盘的点心与果酒,将军府中,一派热闹欢腾的景象。 宴会的场地,选在沐府的中院桃林。有些来过几回沐府做客的姑娘心知,此处离沐长风的院子只有一炷香的距离。平日里只要不忙,沐大公子便会去桃林舞剑。 这些只要有一人知道,与宴的姑娘们便都知道了这件事。于是一个个的,心思立即就活泛了起来。 镇北将军是什么人当朝手握数十万精兵的一品大员,权臣,重臣。 这般显赫的家世,足以令京城一大半的世家贵女心甘情愿折了腰。更何况那沐长风也不是一般男子,他文韬武略,俊美非凡,与大理寺少卿周博雅以及南阳王府小王爷并称大召三公子。就算没身份做依仗,以他本人,也多了去人抢破头。 自觉猜到赏花宴的用意,贵女们立即举止端庄了起来。 扶着丫鬟的手,脚下的步子更优雅。身份足以匹配将军府的几位姑娘更是昂起下巴,说话吐字都用了骈文。就连谢家姑娘嘴上挂着看不上沐长风,手下喝水的动作却矫揉造作了起来。 周钰娴端坐在沐长雪身边,神色淡淡,从头到脚都不曾表露过对沐长风有兴趣。 只因她心里清楚,沐夫人没这打算。 今日这赏花宴,纯粹只为了叫沐长雪出阁前能练练手。沐夫人忧心女儿性子太粗枝大叶,怕她往后嫁去了别家,庶务人情上一概不通。特意叫她在出阁前多设宴,交友在其次,不强求。 至于沐长风的亲事,沐夫人不会勉强儿子。 在元氏看来,她将军府的权势与她儿子的能力,就是三十岁没娶,京城的小姑娘也任由她挑。左右她身子骨硬朗,还能管个十来年家。只要长风自个儿一日没想成家,沐家便谁也不能勉强他,沐将军也不能 什么传宗接代,再比不得她儿子乐意重要。 选桃林,自然是因沐长雪觉得此处景致最好。她乐意,又哪管什么沐长风的院子是不是离太近。按沐长雪心说,邀请的皆是大家教养出来的姑娘,规矩没有不通的。难不成还有人不知趣儿,去别人家做客没下人引着还非得四处乱闯 若真要有那心思不纯的,她阿兄就是住地底下,也能寻着机会不是沐大姑娘心中是十分坦然。 该来的要来,拦不住,她乐意怎样就怎样。至于她阿兄院子在哪儿,跟她的赏花宴没半枚铜板的关系。阿兄是阿兄,她是她。谁若敢私跑去阿兄的院子,只要不怕被半人高的狼犬给咬断了腿,只管去就是。 虽说这般想,还真有人拎不清,跑去了沐长风的院子。 宴会进行到一半,姑娘们击鼓传花也玩了几圈。正要开一轮,就听到一个丫头急急忙忙地冲进来嚷嚷着出事了。沐长雪正跟周钰娴咬耳朵,顿时被扰了兴致“出了何事就慌慌张张的” “姑娘”这丫头也是大意,张嘴便说,丝毫不顾及姑娘家的面子,“方大人家二姑娘与李大人家六姑娘在公子的院子被黑岩黑狼给吓瘫了。” 这话说得,顿时一片哗然。 沐长雪面上倏地一变,立即就站起来“怎么就被黑岩黑狼给缠上” 黑岩黑狼是沐长风养得最是凶恶不过的狼犬,沐长风自漠北抱回来起,便一直拿生肉喂食,上山可是能咬断狼脖子的“这两只不是素来被阿兄关在院子的后房,轻易不放出来,怎地跑前院来了” 怕真咬死人,沐长雪坐不住,起身便急匆匆随丫鬟赶过去。 周钰娴想想也担忧,带着丫鬟也跟上去。她一走,旁的姑娘们面面相窥之后自然也坐不住,于是都起身去看看。这般一去,就是呼啦啦一群人。 好在沐长风的院子不远,有意加快脚步,没一会儿就到了。 沐长风的院子空旷而粗犷,苍翠的树木,大而化之的亭台楼阁,处处彰显着男儿硬朗的本性。一群姑娘家涌进来,仿佛在苍翠之中绽开妍丽的花儿。然而谁也没心思关心这,脚卜一踏入,便是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只见那高大凶狠的黑权从高台上一跃而下,张开血盆大口便冲着软瘫在地的姑娘纤细的脖颈而去。 眼看着那黑犬咬死人,姑娘们有些胆小些的,脸都煞白快厥过去。就听一声呵斥破空而来。 “黑岩,退下” 低沉的呵斥千钧一发间,呵住了那犬。 就见那黑犬嗷呜一声嚎叫,扭头看向了身旁树木的枝丫。所有人顺着黑犬的视线看上去,一个一身黑色绣金纹的劲装男子正拧紧了眉头垂视下首张狂的黑犬,他的眼睛十分克制地不往旁边看“回后院去” 那黑犬在嗷嗷地呜咽低叫,爪子在草地上抓,似乎不愿。 就见那男子轻巧地一跃,立在了树下。 他的身量十分高挑,宽肩,细腰,长腿,修长而挺拔。目若寒星,唇如点朱,鬓若刀裁,好一幅英姿飒爽的俊朗模样。沐长风抬手,一敲那黑犬的头颅。就见黑犬连躲都来不及,两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抬回去。”沐长风淡淡对战战兢兢的下人道,“拴好了。” “是,”下人也快吓离了魂,这要真咬伤了娇客,他们一家老小都逃不了。于是麻溜地拴住黑犬,小跑着抬远了。 沐长风瞪了一眼沐长雪,沐长雪冲他吐舌头。他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 姑娘们激动得两眼发光,就是躲在树后头的谢思思也惊艳不已。 她知沐长风武艺高强,战场上能一人单枪匹马冲进敌方军中摘敌方主将头颅。但听是一回事,亲眼所见是另一回事,她不曾见过他如此强势的一面。谢思思这时候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上辈子一个传闻。 据说郭六与沐长风的相识,始于沐长雪的赏花宴,一次意外落水。 所以,是这次麽 谢思思并不清楚。 她当初其实不过道听途说,因着觉得十分羡慕便记了下来,并未亲眼所见。若上辈子郭六真是这次赏花宴与沐长风相识,那这辈子郭六没来,谁又会代替她与沐长风相识一场呢 心里似乎有什么在鼓动,谢思思没管住自己的脚,默默跟上了沐长风。 她走得隐秘,除了眼睛一直不动声色地胶着在沐长风身上的周钰娴,没人注意到。见沐大公子已然走远,姑娘们遗憾,却也不好再逗留。架起地上昏迷的两姑娘,一齐退出了院子。 周钰娴皱了皱眉,谢思思要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的锅跪地道歉,v后会多更的一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第十八章 将昏迷的两姑娘送去厢房后,姑娘们面上的笑容就热切了起来。 俗话都说,百闻不如一见。这沐长风真人,比她们往日从旁处道听途说得来的只言片语要真切且优异得多,真真当世少见的好男儿那气度,那容貌,那身高超的武艺,直把旁人家公子比到泥里去。若有幸进了沐家的门,就是叫她们放下矜持去捧沐长雪这棒槌,她们也是心甘情愿的。 世家教养出来的姑娘,俱是些会能说会道的。她们簇拥着沐长雪,你一言我一语的,直把她哄得嘴咧到耳朵根。 沐长雪竖着耳朵听,心里早乐呵得找不着北。 心知沐长雪素来以自家兵器库为傲,其中有一人便应景地提了一句。说是十分想见识一番沐家闻名大召的兵器库。 沐家的兵器库,在整个大召可谓闻名遐迩。 她这一说,立即有人接了茬。于是便一齐撺掇着沐长雪,叫她引着她们去看。沐长雪正晕头转向的时候,只当她们真识货。心里一高兴,便也没发觉好友人没跟上来。大气一挥袖,引着人,浩浩汤汤往后院而去。 沐家的府邸占地十分广阔,园艺也更偏自然简捷,大多设计顺势而为。或大片苍翠或大片缤纷桃花,雕栏画栋掩映其中,大开大合,别有一番粗犷之美。穿过桃林,是一方莲花,这时节莲花还未开,莲叶翠绿,显得景致粗中有细。再后来是后院,布有专门的练武场。 沐家是将门,这般也是常理。 姑娘们见识了与自家院落不一样的景儿,面上挂着或真或假的欣赏,走了大半日,终于到了。 一群姑娘虚眼那么一扫,最瞩目的便是中央的高台。据说这场地练出了大召百年来最勇猛的三大猛将,名气自然也不弱于兵器库。三人其一便是镇北将军,大名在大召可谓家喻户晓,自不用再提。另两个,一个是击退胡羌三千里,逼得羌族首领俯首称臣的战场鬼见愁张安荣张将军;一个则是连番妙计以少胜多,勇夺北地三座城池的年轻儒将胡青。 眼前这平平无奇的高台,此时瞧着,仿佛还留着他们曾经斗技的汗味儿。 放开了眼看远去,高台前方是布局刁钻的梅花桩;围绕着这里扩开的,是重重关卡的跑马道儿;切磋的演武高台位于正中央,高台两侧则是成名已久的沐家兵器库。 这里头放着的,俱是镇北将军年轻之时南征南蛮北战胡羌收缴的奇兵利器。诸多大召不曾有,少数也只在话本子上提过名儿,此处却应有尽有。 然而姑娘们本是抱着哄人的心思提及此处并非真心敬仰,她们看了,眼里除了些一些杀人的刀枪棍棒,不曾感受到这些奇兵隐隐发出的震慑。 沐长雪仰头看着演武高台满心自豪“我父亲曾说,这便是沐家的底气。” 无法感同身受的姑娘们也敷衍地往上瞥一眼,实在看不出来这台子有何不同。管中规豹,她们心中这不过一个石砌的台子和一堆锻造得古怪的破铜烂铁。 沐长雪如数家珍,兴致勃勃地将兵器的来历,沐将军带回兵器的历程一字一字详尽地与她们分说。可说着说着,便察觉这些人接的话根本牛头不对马嘴。不似平日与周钰娴聊这些你来我往痛快。渐渐的,她也失去再聊的兴致。 回头再一瞧,这才发觉周钰娴没在。 “娴姐儿呢”沐长雪一拍额头,“娴姐儿没跟上” 她一提周钰娴,旁人也注意到另一位天之骄女不在场的事实。说来这周钰娴往日也是一个到哪儿都被众星拱月的对象,因着周博雅,可是比沐长雪还要受欢迎。不过自前儿周大公子迎了继室进门,姑娘们心伤之余,热情这才淡下来。 “仿佛方才没从沐公子的院子出来。” 人群中不知谁冒出这一句,姑娘们顿时面面相窥,心有灵犀地想到什么,心里着急了起来。 这周钰娴还没定亲呢 “是不是还在沐公子的院子不如咱们原路返回去”想着周钰娴可是经常出入沐府,样貌,学识,家世,样样顶尖。立马就有一个姑娘站出来领头,急忙道“我观周姑娘方才宴上饮了许多酒,兴许醉了,在原路上等着咱们呢” “也是呢” 一个开口,立马就有接茬的,“方才都怪云云使坏,见周姑娘全对上了不服气,非将罚酒往她那儿去。那么多酒灌下去,即便只是果酒也醉人呀咱们快回去瞧瞧罢。” “是呢,是呢,”心照不宣的姑娘们默契地开口,七嘴八舌的劝道,“正好咱们兵器也见识了,转一圈酒水也醒了,就一起走吧” “走便走快些” 沐长雪这个心粗得仿佛没长心那东西的,见一个个这么担忧周钰娴,十分惊奇。她们何时这般体贴过心下这般诧异着,她却只当是这群娇娇姑娘家不爱舞刀弄枪,她们因着看不出兵器的明堂,所以有些意兴阑珊。 应着一群人的要求,她想了下,道“也罢,回去看看。” 又是呼啦啦一群人,脚程也比去时快了许多。 这边人在匆匆往桃林方向赶,谢思思站在莲花池边看着一面桃林一面拱桥一面池水,当即就犯了难。这个方向,沐长风往哪里去了真是奇了怪了明明她一眼不错地跟着,怎地莫名其妙这条路上就只剩她一人了沐长风难不成还长羽翼飞了 左看右看,总觉得哪个方向都不对。 谢思思此时半点没觉得自己跟着沐长风有何不妥。她私心里觉得,自己所作所为只是因着心里好奇。她实在想瞧瞧,到底这辈子谁会替了郭六占住沐长风心里的位子。她想知道到底谁有那样的福气,抓心挠肺地想知道。 绕着莲花池,她一面走一面往四周看,看看到底谁来。 然而走着走着,还真遇上点事儿。 只见池边的桃林浓密之处,一对野鸳鸯从互诉衷肠演变至香艳的场景。眼看着那家丁模样的男子将手伸进了丫鬟的衣襟里头,捏得那丫鬟粉面含春,低低娇喘。谢思思惊呼一声,惹得草木中的两人如惊弓之鸟,瞬间弹蹦而起。 家丁模样的男子凶起来一点不怕人,带了点兵痞气,他抓起手边的一根树枝便呵了一句“谁” 谢思思本还想站出来,严厉地指责沐家的下人行事不端,污了她的眼睛。可激动起来脚下就突地一扭,然后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池子里倒了下去。这一下,她吓得魂都要飞,手便飞快地就近乱抓起来。 眼疾手快的,还真叫她攥住了一根垂柳的枝丫。然而攥住的那一瞬,她脑中电光火石一闪,却又放了开。 不必多说,她头冲下地栽下去。 只听扑通一声落水声,正在桃林枝丫上假寐的沐长风睁开了眼。他站起身,眺望着不远处的莲花池。等看清池中有一人影儿在不停地扑腾,顿时心下一凛。他脚下轻轻一点,从树上跳下来,落地便立在了池子的边沿。 其实莲花池就在桃林边上,不过这边不便于人直走罢了。 沐长风尾指顺了顺眉梢,心下却是犯了难。那人溺水应当是真溺水,毕竟那大口喝水的模样做不得假,可是,溺水的是个姑娘家。他若是就这么下去救了人上来,被人瞧见,可是得给人家姑娘负责的。 啧,他还不想成个乌龙亲,好友博雅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谢思思人在水里不断地扑腾,扑腾得胳膊都酸了,还没见着人来。她没想真要死,见势不对便立即自救。手伸着正要去扯那莲叶的藤蔓,好借个力往池边游,可就是那么不凑巧,她的脚下突然就抽了筋。然后整个人仿佛一只断腿的蟾蜍,咕噜噜喝了几口脏水就要往下沉。 此时,她才真真慌了起来“救命啊,救命啊快来人救我” 眼见着谢思思都要沉下去,沐长风叹了口气,从树后头走出来。 可他才走两步,正准备往水里跳,桃林里传来嘈杂声儿。听那脚步,似乎不少人。那这般就真真不好了,大庭广装之下抱个几乎赤身裸体的姑娘,他岂不是摘都摘不轻 正当他为难,池子的另一头突然冒出了个手持长篙的姑娘。只见领头的姑娘样貌绝美,面上却淡漠的仿佛神像看不出半分情绪,正是博雅的那个木偶人妹妹,娴姐儿。 沐长风脚下一顿,眼看着拿长篙的丫鬟将长篙的另一头慢慢递去了池中心。 “公子,”不知何时找来的沐长风的贴身长随止戈立在他身后三步远,道,“周府石岚来府上,说是博雅公子今日得了空儿,邀你去手谈几局。” “哎”沐长风眼睛蹭地一亮,转过身惊喜,“他今日是遇着什么事儿了这般想不开,愿意跟我手谈”周博雅那厮不是一直嫌弃他臭棋篓子,不愿搭理他嘛。 “奴婢不知,”止戈心里也好奇,摇头道,“石岚还在前院候着,那公子您是要去么” “要去,自然要去”沐长风可不管周博雅突然间发什么疯,居然愿意陪他对弈,反正他心里十分高兴就是,“百八十年才愿意一回,怎么能错过这般好机会。啧啧,兴许我今儿个走运,能赢他一局呢” “那”止戈指了指池中心,拧紧了眉。 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沐长风回头看一眼,就见那木偶人似的周钰娴抬起了眼帘,冲他淡淡点了点头“沐公子你自去吧,这里有我。”声音也十分淡,跟没吃饭似的。 话音一落,周钰娴身后的丫鬟举了举手里的长篙。 沐长风于是在救人与找周博雅对弈之间迅速做出取舍。他觉得比起救人,还是周博雅愿意跟他下去跟重要,于是掉头就走。 人一走,周钰娴冲水里扑腾了许久还漂浮着没沉底的谢思思淡淡一勾嘴角。 水里扑腾的谢思思心中莫名凉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我码子这个速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第十九章 淡漠的眸子一瞥池中人,周钰娴毫不掩饰心中对谢思思的厌恶之意。 “周钰娴你这是何意”谢思思气得要死,指着上首娴姐儿质问道“你拿根破棍子是要做什么打我” 周钰娴当即嗤声一笑,敢作敢当地点了头“就是要打你,你待如何” 别人不知道,她可是很清楚。沐府这莲花池看着宽,其实并不很深。谢四此时若自己站起身,水深至多只到她的脖颈。故意在这儿扑腾个没完,什么居心,她用脚指头想都能想明白。周钰娴心中一面生气恶心一面又觉得丢人,丢了她周家的脸面。这谢四自从出了她周家的门,行事真是越来越没形没状了 “你敢”谢思思又怕又怒,色厉内荏地拔尖了嗓音企图恫吓娴姐儿,“你敢这般恶毒地对我,就不怕你阿兄知道” “阿兄如今跟小嫂子正好着呢,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还有脸提她阿兄真当她阿兄好性儿再懒得理会,周钰娴垂眸整理衣袖。拧着细眉,神情已然十分不耐“你是自己上来还是本姑娘拉你再敢啰嗦,你便就这么在水里泡着吧” 谢思思被她嚣张的言行气了个仰倒,脾气上来了便道“谁要你拉” “这可是你说的。”正巧她不想管,乐得清静。 “风筝,篙子放下,咱们走。” 这浅薄女人心里琢磨什么以为她不知道不就是离了她阿兄,想再找个与周家差不多的人家,好全了她谢四姑娘金贵的颜面。不过她想找什么样的她管不着,不该就不该在把主意打到沐长风身上周钰娴心中犹如吞了一口脏污,十分恶心。 风筝自然是跟主子一个鼻孔出气,立即放下长篙。 主仆三人于是抬了腿便真走了。 谢思思没想到周钰娴真敢这么对她。瞠目结舌之中,整个人都有些懵“周钰娴你敢你竟然敢你阿兄若是知道,定绝不会原谅你” 然而周钰娴脚下停都不停,袅袅婷婷绕过桃花树,背影消失在桃林之中。 沐长雪等人这时候也急匆匆赶了过来。 池边已经没人了,就剩池中心一个人影儿在奋力地蹬水。定眼儿那么一瞧,是谢家那个眼高于顶的娇娇女。此时谢四仿佛一只溺水鸭子,发髻与妆容全脏了,狼狈不堪。 贵女们哪儿见过谢思思这般模样顿时一个个面上担忧,私心里却幸灾乐祸了起来。 “哎呀,这怎么回事”一个跟谢家走得近些的姑娘捂着嘴惊呼一声,而后不知真情还是假意地着急起来,“快来人呀,怎么都没人去拉一拉谢四姑娘” 沐长雪懊恼地一跺脚,摆了手,命身边人赶紧去救人。 沐家人素来跟别人家不同,不喜下人跟服侍残废似的跟前跟后,所以沐家下人白日里通常都避得远远的。今日办宴,她虽吩咐了一些下人看顾宴席,却也没料到有人绕到林子这边,还意外地落了水。 沐长雪的贴身丫头是将军府的家生子,自幼习武,泅水这等小事自然不在话下。得了命令,转头便往池中跳。 然而她跳下去,根本没在游,就这般走着去够谢思思。 有些眼睛毒些的姑娘立即看出了分别,意味不明地问了一句“沐姑娘,这莲花池是不是不太深”声音不高不低,却叫周围的人都听见了。 沐长雪没嚼出她这话有何用意,耿直地点了头“嗯,五六尺深。” 被丫鬟拉上来正在池边扶着喘气的谢思思正巧听见,面上瞬间涨得通红。这些姑娘本就是疑邻偷斧的心思,这般一瞧,谁还看不出来 谢家几个姑娘面上也有些难看,尤其最近在议亲的谢五姑娘,快要恨死谢四了被她这么一闹腾,这些贵女归了家中还不要母亲说道说道这般一传十十传百的,再来个三人成虎,夫人们岂不是以为谢家姑娘的规矩都这般松散 她们姐们往后的亲事都要被连累了 与此同时,周府这边,郭满半趴在桌案上,瞪大了眼睛看着老神在在拿了本游记在翻看的周博雅有些坐不住“相公” 周博雅抬了眼帘,“嗯” “夫君你觉得咱们家娴姐儿是个好性儿的么”郭满期期艾艾,迂回地问。 周博雅没想到她辗转这么久,从芳林苑到西风园还在惦记这事儿。迎着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他眼波荡了荡,也起了促狭之心。不答反问“你觉得如何” 郭满蓦地一噎,小脸儿皱着,苦巴巴的。 “妾身觉得吧,咱娴姐儿是那种话极少且万事喜闷在心里不说出来的文静姑娘。”她严谨地措辞道,“这性子其实也不是不好,只是容易呕了自己,得不了什么好”要不然就暗中记恨别人,伺机打击报复,这就比较毒了。就像原主小郭满属于第一种,娴姐儿则属于第二种。 当然这话郭满不会说,但苦巴巴的小眼神已经说明一切。 周博雅被她奇准无比的直觉给惊了,娴姐儿性子确实算不得柔和。但“” 他这小媳妇儿,真什么话都敢跟他说啊周博雅不禁怀疑,他这人看起来可是真那么无害 “妾身不是小人之心啊,”郭满欲盖弥彰地解释,“妾身才嫁进周家两三日,若是跟小姑子结下梁子,往后家里人也难做。妾身跟夫君往后是要过一辈子的,这姑嫂自然是和睦些最好。另外,妾身并非娴姐儿爱情之路上的绊脚石” 本以为娶了个不懂事儿的小姑娘,没想到心里拎得清。周博雅有些欣慰娶了个明白人,放下游记突然认真道“满满这样就很好。” 郭满一愣,“啊” “且放心吧,母亲逗你呢,”周博雅弯了眼角,笑了下,道,“娴姐儿于长风的事儿上确实有些偏执,但也不会不分好歹,顶多气一阵子罢了。况且谁说是你坏她事儿了这不是我派人去将长风给叫来的” 郭满眼睛蹭地就亮了起来,周博雅这就把事儿揽了 看着眼前的大美人,她感动得不得了 “夫君,你真是个好人呐”郭满扑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胳膊,涎着笑脸儿,那满满的感激都要溢出来,“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你放心,一定会” 周博雅身子僵了僵,过了会儿又自然起来。 被她这话给逗笑了,他低了头看着小姑娘,清悦的嗓音如月光温柔,与她玩笑道“那娘子预备如何对为夫好” 郭满没料到他会这般说话,眨了眨眼睛,咧开了嘴笑。 “那”她正要说话,外间清婉莲步轻摇走了进来屈膝福了一礼,轻柔道“公子,石岚在门外,说是小王爷沐公子两人已经到了。” 郭满狐疑的眼神看过去,清婉并不看她,只半垂着眼帘神态十分温婉。 周博雅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然后低头跟郭满道“昨儿你不才说手里头捏着不少吃食的方子不知为夫可有这个口福尝一尝。” “现在” 周博雅笑“嗯,正巧拿来当茶点。” 这还不简单郭满于是很痛快地就答应了。 闲话叙了两句,周博雅便起身往前院儿去。郭满背着手从屋里出来,绕着门边与小丫头说话的清婉看了好几眼。清婉仿佛无知无觉,倒是她旁边的小丫鬟吓得话都说不连贯。郭满并未指责什么,扬起嗓子冲外间儿唤了一句双喜。 没人应声,双喜正在私库那头伴着双叶一起清点嫁妆。还是正点好了熏香的清欢听见立即疾步进来“奶奶。” 郭满看了她一眼,说“引我去后厨瞧瞧。” 清欢低头应是,带郭满去后厨。 路过清婉之时,她暗中给清婉使了个眼色。 然而清婉自头到尾眼皮子动都不动,一幅无动于衷的模样。清欢心里着急,琢磨不透清婉是怎么回事。起先她两不是说好了,只要新奶奶能与主子和和睦睦过日子她们便消停,不折腾幺蛾子。清婉这死丫头平日里不是最识时务的,怎地突然犯了浑 “后厨掌勺的是张管家的,做点心的是李旺家的,吊汤煲汤的则是柴福家的,剩下的两个婆子专打下手,”清欢收回视线,跟在郭满身边小声地说道,“张管家的这时候怕是在准备晚膳,里头油烟大,奶奶当心。” 郭满点了点头,进去就直接找李旺家的,她明白了。 李旺家的正在与婆子说闲话,这一看清欢引了个人过来,皱巴巴的脸立即就挂了笑。麻溜地迎上来,清欢道“奶奶,这边是李旺家的。” 李旺家的诚惶诚恐,跪下就要行礼。郭满懒得搞这些,便直接把来意说了。李旺家的做点心是拿手活儿,听了个大概便一口应下了。 前院这头,沐长风跨坐在亭台栏杆上,垂首与石桌便饮茶的妖娆男子说笑。妖娆男子一手捏着青瓷杯低头浅啜,手指在青瓷映衬下白皙得仿佛在发光“就凭你那点子棋艺,逗一逗庸人尚可,想赢博雅一局,怕是还没睡醒呢” 妖娆男子正是南阳王府的小王爷赵煜,那嘴仿佛淬了毒,半分情面不讲。 沐长风已然被荼毒惯了,听着眼皮子都不带眨的“那不一定,兴许博雅新婚燕尔的乐昏头就乱来呢” “即便乱来,应付你绰绰有余。” 周博雅清淡的嗓音从廊下传来,隐隐有些笑意。两人闻言转过头,就见那素来寡淡着一张脸的人此时嘴角微扬,似乎心情不错。 沐长风与赵煜对视一眼,促狭地勾起了嘴角。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来跪谢小天使们的打赏以及灌溉啦感谢 endy诶呀扔了1个地雷 弦扔了1个地雷 黑糖红糖话梅糖扔了1个地雷 读者“十一”,灌溉营养液 520180630 22:28:42 读者“妖”,灌溉营养液 2020180630 18:36:29 读者“天后”,灌溉营养液 2020180630 17:09:55 读者“惜晨”,灌溉营养液 120180630 11:52:04 读者“陌上午时斜暖阳”,灌溉营养液 320180630 07:30:50 读者“星之乡”,灌溉营养液 120180630 07:0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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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一看比旁人家姑娘生得还白净。眼角狭长而眼尾天生上挑, 斜眼看人时,十分的妖气且不好惹。小王爷近来的心情有些不太顺畅,此时眉宇中便显出了几分不走心的轻浮和漠然。 “人不见了你便去找就是了, 瞎慌个什么劲儿” 缓缓将白子放到棋盘上,赵小王爷十分不耐, “这儿是周家又不是大街上,浩哥一个奶娃娃走不远, 多带些人四处去找找” 浩哥儿是赵煜的庶长子,今年方三岁, 通房所出。 说来赵煜这人面上瞧着纨绔不着调儿,私下最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当初得这浩哥儿,小王爷是发起狠来,差点没把后院养的一众莺莺燕燕全给杖毙了。其中之曲折, 只能说是一个世家大族子弟通有的弊病。通房这些暖床玩意儿不能宠得太过, 一旦养大了心, 定会狠狠反咬下主子一口肉。 为了这事儿, 赵煜自幼定的亲事都被搅和了, 如今年二十三,还未曾娶亲。 不过赵小王爷也不是什么好性儿的人,怎会由着下人算计对于这胆敢违背他意思偷偷怀子的鸳鸯,处置起来也十分不留情面。怀胎十月,直至瓜熟蒂,一碗药下去,直接去母留子。南阳王府如今只有庶长子,没有如夫人。 孩子的母亲,一张草席卷了抬出去。 想要孩子么可以,去母留子便允了你生。宠极一时的鸳鸯姑娘说去就去了,小王爷翻脸便不认人。这般狠辣的做派,一时间叫府中诸多对蠢蠢欲动的丫鬟们吓得都歇了心思。后院还留下的姬妾们再没一个敢恃宠而骄,俱都夹紧了尾巴,要多听话有多听话。 如今浩哥儿是养在赵煜院子里的,生得玉雪可爱,十分讨喜。赵煜对孩子要说多宠爱,其实也不然,想起来便逗上一逗,想不起来就都是下人在看顾。但若要说不闻不问吧,也不是。毕竟是小王爷头一个孩子,只不咸不淡的养着。 今日浩哥儿会跟来周府,其实是赵小王爷心血来潮,带出来玩玩儿。 “石岚。”周博雅跟沐长风清楚其中缘由,对这孩子也保持着距离。他轻声唤一声,台阶下走出一个高挑的劲装男子,周博雅淡声儿道“你带了人在这一片搜搜。孩子还小,应当不会走不远。” 石岚垂头应是,转身招了一小队,重点去水榭与鱼池搜。 西风园后厨,喷香的糕点味儿叫整间厨房都甜蜜了起来。郭满垂头看着只到她大腿高的小不点儿,小心肝儿有些颤颤的。 她抽了抽鼻子,摆出特和蔼可亲的笑脸问团子“宝宝你是哪个呀” 小不点儿眨巴眨巴了大眼睛,没怎么听懂这宝宝叫得谁。 不过这不重要,这一点不重要,重要的是头顶飘香的点心他特别想吃。浩哥儿仰着小脑袋咧开红润润的小嘴儿冲郭满笑,小嘴儿里包了一大口口水,米牙都看不清。他一笑,那口水就哗哗地就从包不圆的嘴角漏了下来。 浩哥儿不在意地抡起小袖子豪迈地一揩,粗短的小手指指着桌案上的托盘,口齿不清地冲郭满撒娇“姐姐,点心浩哥儿想次” “浩哥儿”郭满回头看清欢,她没听说过这名字,“这是哪房的孩子” 清欢摇了摇头,周家三房都没这么大的孩子。 郭满对这个年纪的孩子完全没抵抗力,尤其那种胖乎乎软糯糯的小团子。她蹲下去发现自己需要仰视,于是她半蹲“浩哥儿怎会一个人跑这儿来你可有奶娘奶娘呢怎地不跟着你” 一边说着,她一边摆手示意清欢取两块泡芙递给她。 清欢从旁打量了浩哥儿许久,确定这孩子是府外来的。其实想想也不难猜,今日来府上做客的,统共也就公子的两位至交好友。沐公子无妻无妾,孤家寡人一个,自然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孩子。赵小王爷听说四年前得了个庶子,不常带出来见人,约莫就是眼下这个。 她小心地取了两块,蹲下身递过来。 浩哥儿人小但被教养得不错。尽管看着黄橙橙的点心不停地口口水,他也没上手去抓。小胖爪子一指旁边的小杌子,意思是他要过去坐着吃。 清欢于是捧着盘子,送他去旁边坐。 小团子人只一丁点儿大,走起来七摇八摆的,尤其可爱。郭满被小家伙给迷得五迷三道的,跟在他身后一句一句地逗他说话。小家伙表现得稚气中又很有教养,一面往婆子们用来闲磕牙的杌子撅屁股,一面答郭满的话。 不过这大人做的杌子,于他来说还是太高了些。小团子屁股撅半天,只堪堪坐到个边儿。两短腿蹬在地上,坐姿当真十分心酸。 可即便如此,小家伙坚持要坐。 等觉得坐稳了,他才慢条斯理地伸手去拿点心。 哎呀,这到底谁家的小宝贝呀郭满恨不得捧着小家伙脸颊亲一口。她眼巴巴看小家伙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肥嘟嘟的脸颊肉一鼓一鼓的,她眼眨不眨地看了老半天。还是清欢装好了点心提醒她该送去前院,她才突然醒悟。 还得将点心给周大美人送去呀 前院有男客来,她如今这身份不知适不适合见外男,她不太拿捏得住分寸。 犹豫地看一眼清欢,清欢福至心灵地懂了她的意思,笑了笑便说“奶奶如今已经是出嫁的妇人,规矩上自然比做姑娘时候松散些。公子那儿,若去,其实也去得。毕竟这些可都是您奶奶亲手做得点心,没得叫旁人去送。” 正是这个理儿,她的东西,怎么能教旁人去送殷勤 郭满这么一想,于是理直气壮了。 李旺家的自做好了点心,便束着手在当个隐形人。郭满临走前,手伸进腰封里头仔细摸了摸。然后摸出一枚银锭自,转头便打赏了李旺家的。 李旺家的愣了一愣,接过去,半天没反应过来。 虽说世家大族叫下人办事有打赏的规矩,但素来都是事后慢慢打赏。这般当面给银锭子的,还是头一回。低头一瞧这银锭的个头,李旺家的笑得老脸都皱成了花。一旁总拿眼儿偷摸打量这边婆子们眼尖瞧见,心中暗暗艳羡。 那银锭子的分量很足啊 郭抠抠其实并不清楚自己给了多少,她对银两这类现金等价物的估值,还停留在一个很肤浅的层面。心道叫人办事怎么也该给点赏钱,方才来后厨,她便顺手从自己藏床底下的宝贝钱箱里拿了一个出来。 不过若是知道了分量,她也还是会给。头回吩咐周府的下人办事,开个好头,往后自然会有人乐得给她办事儿。 既然要去前院,还得回屋换身衣裳。厨房里待得久了,一身油烟味儿。 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已经吃完了点心的小家伙,郭满手冲他招了招。浩哥儿只觉得自己吃了从未吃过的新鲜物儿,两个下肚,还想再吃。见郭满招手,小胳膊小腿地麻溜爬下来,肉爪子一拽郭满裙摆,就跟她走了。 有奶便是娘,古话说得当真一点儿没错。 清欢轻手轻脚地拎了点心,落后两步跟在两人身后,眼睛还不住地在浩哥儿身上打转。说是说王府的小公子,她其实也没见过。只不过想着这孩子生得玉雪可爱,又举止中透露出一股贵气,总不会是下人能养出来的。 看着看着,她觉得这画面看着十分可心。他们公子也是弱冠之年,膝下还空虚着,不知新奶奶何时能生个小公子一想到郭满初潮还未来,清欢顿时就垮了脸。奶奶还得多补补,能把身子骨给养壮实了才最实际。 也不知公子何时能请太医给奶奶把个脉,放下成见之后,清欢是比谁都着急的。 乱七八糟地胡想,转眼几人便到了正屋门前。清婉此时正温婉柔顺地立在台阶之上,双手交叠垂在下腹。一身水粉的裙子,整整齐齐。 见郭满上来便屈膝行礼,张口唤一声“奶奶。” 郭满偏头瞧了她一眼,没搭理她,抓着小家伙的手便踏入门内。 清欢也是一身油烟味儿。不过双喜双叶不在,还得她先伺候得主子更衣才能回屋里换。于是便将食盒放外间儿的桌案上,连忙招呼了小丫头去后厨送些水过来。小丫头脆生生应下,她转身进内室去帮郭满挑身见客的衣裳。 清欢不愧是大家族调教出来的人,眼光毒辣得很。 她配出来的衣裙乍一看不怎样,一上身就处处合适。郭满这两日自然感受到清欢投诚的心,由着她来。 清婉见没人搭理她,暗暗跺了跺脚,也跟进了屏风后头。 她与清欢是自幼一起接受嬷嬷教导的,礼仪规矩读书识字两人一模一样。不过因着素来爱美好打扮,她的眼光,比清欢还毒辣那么些。 犹豫了再犹豫,她上前开了口“奶奶不若换这身丹色的襦裙奶奶生得白皙,头发又乌又密,这身丹映衬得气色颇佳。” 说着,她还取了藕色的半臂,配一起确实好。 郭满眼睛递过去看一眼,低头再打量身上这身靛青,眉头皱了皱眉。清欢一愣,舔了舔下唇,眼睛便斜过去看清婉。清婉没理会她,水汪汪的杏眼只看着郭满,似乎在等郭满做选择,听谁的。 清欢面上顿时就有些难看,清婉这是何意明晃晃地嫌弃她不会挑喉咙里似有什么梗住了,清欢没说话。只等着郭满,听她是换还是不换。 “不必了,”郭满犹豫了一下,摆摆手道,“就这身吧,清欢你也去换身衣裳。” 清欢心里莫名松了口气,她也气着了,屈膝向郭满行了一礼,擦着清婉的肩走出去。这回再没那么好心给清婉使眼色,心里头憋了口气,她转过身便绷了脸。 清婉眼风在她背影上溜了一圈,眼里闪过一丝懊恼。 不过想着公子好几日不曾与她们说话,她咬了咬下唇,只能心中对清欢说句抱歉。正屋里有资贴身跟着主子的,就四个一等大丫鬟。双喜双叶在忙嫁妆,抽不开身,清欢又去换衣裳了,此时能顶事儿的便只剩下她。 于是低声问郭满“奶奶可是要将这点心送去前院” 郭满对着铜镜左照右照,闻言抬了头。 清婉面上还是那副温婉恭敬模样,但郭满还是立即就明了她突如其来的热情是为何。这是想跟她去前院 她慢慢牵起嘴角,点了下头“是呀。” “点心出锅好一会儿了吧从后厨端来走这一路,怕是要凉了。”清婉声音又轻又柔,仿佛那最温柔的解语花,“奶奶若不快些,这味儿定要差了。” 郭满眨了眨眼睛,屁股一动不动“哦。” “奶奶可是不知前院怎么走”清婉又说,“不若奴婢送您过去奴婢知道个近道儿,兴许一炷香就能送到。” “啊呀,那真好” 清婉心中一喜,浅浅地笑起来道“那奶奶可要动身了” “我不,”郭满咧开嘴笑,“我就爱给夫君送冷的。” 清婉冷不丁被噎了个半死 郭满哼了一声,抽下屏风上搭着的半臂挽到胳膊上,转头去外间儿逗小胖团子了。小胖团子手里又拿了一个泡芙在慢慢啃,丫鬟细心,特意给配了爽口的淡茶。吃得高兴了,仰起小脸儿就冲郭满笑。 郭满呼噜了一把他的脑袋瓜子,又开始查户口。 小家伙人小口齿却清晰,问什么答什么,没一会儿就把底儿都给交代了。 小家伙名字叫浩哥儿,今年三岁,是跟他爹出来的。至于为何小人儿一个走丢,是他那不怎么靠谱的爹找什么叔叔下棋,顺手把他丢下。他自个儿在园子里乱钻草丛,闻见了香味,便钻到了她这里来。 好了,她明白了,这是个古代版爹带娃的故事。 “罢了,宝宝你一会儿就跟姨姨,嗯婶婶走,”郭满想着他爹就是再不靠谱也该发现孩子丢了,估计得急坏了,“婶婶送你去你爹那儿。” “姐姐”小胖团子鬼机灵鬼机灵的,指了郭满笑得人心都甜化了,“姐姐” 哎哟这孩子,就是有眼光 郭满美滋滋地牵起他,正巧清欢换好了衣裳匆匆赶过来。 清婉人在郭满跟前晃悠了许久,郭满跟眼瞎了似的,只低头对小家伙说了一句走吧。而后清欢连忙去拎好了食盒,抬脚引郭满去前院儿。 前院这头石岚等人是怎么也没料到浩哥儿一个小人儿能走那么远,跑去后院的。他们就差把前院儿给翻过来,各处的下人却都说没看见小公子。南阳王府那小厮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出来,衣裳全湿透了,冷汗一茬接一茬地往外冒。 这可如何是好小公子若真丢了,他几条命都不够填 找了许久找不到,石岚又折回了凉亭,只能据实已告。南阳王府那小厮跪在凉亭下,额头贴着青石板,抬头看一眼自家主子的勇气也生不出。 赵煜将棋子往棋翁里啪地一丢,站起了身。 他也是十分高挑,虽不及沐长风精壮,也十分硕长挺拔。此时居高临下,狭长的眉眼隐隐散发出戾气叫下头小厮腿肚子都开始发颤“看个人都看不住,留你何用”丢下这一句后,他便要亲自去找。 周博雅跟沐长风哪儿还有对弈的心思自然也放下了棋子。 “水榭那头可是找过了”周博雅皱起了眉,有些担忧怕小孩子掉池子里坏事儿,“草丛,花圃,木桥,假山下面可都有翻过”浩哥儿个头小,若一个不慎钻到哪儿睡着了没出来,也十分有可能。 “都找过了,没有小公子的身影。”石岚摇了摇头道“奴婢想着,兴许小公子钻去了别的院里。西园那边的墙角正巧有个狗,嗯小洞。大人钻不过去,若是小娃娃,那边轻轻松松便能钻过去。可是这西园奴婢等不方便去打扰,所以就” 西园如今已不是公子的院子,他们这些人不能轻易进出的。 沐长风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当即不耐烦“那定然是钻了狗洞了博雅你跟弟妹打声招呼,叫西风园的下人经个心,也不耽搁弟妹什么事儿。浩哥儿那么点儿大你周家又处处精巧,真藏到哪儿出不来,怕是几天都翻不出来。” 周博雅是不愿打扰到内院,但孩子丢了,也只能进去找。 于是便道“你们且在此等等,我去去就来。” 说着,他便起身往西风园方向去。 赵煜沐长风也坐不住,干脆分头去找。赵煜沐长风也不算生人了,来过不知多少次,对这周府熟门熟路的。沐长风走了南面,赵煜便选了东边。 与此同时,清欢带着郭满抄近道儿,从东边的花廊穿过来。 周家的设计当真仔细到了边边角角,就是这么一个不常有人走的花廊。满树叫不出名儿的白花结成一个拱形桥,仿佛那牛郎织女七夕相会的鹊桥,真真儿落英缤纷。她一边走一边心生感叹,周家人品味一流。 很快便走到花园,甬道的尽头便是外院。 赵煜人高腿长,从外院穿过二门走到这儿,才走了一炷香不到。然后他便看见,花廊的尽头,一个娇娇小小的小姑娘牵了个比她更小的胖团子。两个人张着嘴仰头看着落花,一路摇摇摆摆往这边走来。 更小的胖团子,俨然是他丢了的儿子,浩哥儿。 赵煜双手抱胸斜靠道树上,原地站定了,等着那头人过来。 然而于他来说才几十来步路的距离,他等啊等,等啊等,连换了好几个姿势,人还是没走到跟前来。这么点儿路,愣是被两矮子走出了天荒地老的架势。都半天了,还磨磨唧唧的。赵煜这破脾气上来,长腿抬起几步走了过去。 安静的甬道冷不丁一个人冒出来,郭满差点没吓死。 赵煜轻飘飘地上下一扫郭满,只一眼,就看穿了郭满的身份。穿成这般自有出入周府的,不外乎博雅新娶进门的小媳妇儿。然而见到了人,他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反应是好矮,第二个反应有点丑兮兮的,第三个反应这女人前后一样平 他扫得非快收得也非快,偏头瞧另一个小矮子,脸顿时沉下来。 狭长的眸子里目光似利刃,刺得人心惊胆战。 郭满不知他心中所想,仰头看着不明喜怒的赵煜,心道长得惊艳脾气应当不算好,浑身上下透露着不好惹。犹豫了再三,她还是决定打个招呼。于是晃了晃手里的肉爪子,她弱弱问了一句“你可是在找这个小家伙” 浩哥儿看到他爹先是一喜,而后害怕地缩到郭满的身后。 郭满默默将小奶娃挡在了身后“你是夫君请来的客人吧不知客人怎么称呼” 她其实没比浩哥儿高多少,顶多两个浩哥儿。从赵煜的眼睛看过去,两个人根本什么都遮不住。赵煜冲她冷淡地淡一点头,眼睛瞥向了浩哥儿“出来” 浩哥儿小身子一抖,憋着嘴便慢吞吞地从郭满身后出来。 郭满看得可怜,但也知道人家在教育孩子便也没拦。 虚眼那么一瞧浩哥儿,小娃娃脖子都吓缩起来。小脑袋左转右转,看看她再看看赵煜,小嘴儿瘪着,想哭不敢哭。 郭满到底不忍心,摸摸浩哥儿脑袋又尴尬道,“相公许是还在等着呢公子若有什么事儿,不如以后再说” “赵煜。” “嗯”郭满一愣。 “赵煜,”赵小王爷指了指自己,重复了一遍。 郭满立即哦哦地点头,屈膝福了一礼,“妾身失礼了。” 赵煜没滋没味地嗯了一声,心道博雅真是辛苦,这弟妹至多十三岁吧及笄了没看着瘦猴一般的样貌,日子该过得多苦 心里这么想,他很给面子地放过了浩哥儿。 浩哥儿自知得救,抓着郭满的手更紧了。基于小动物趋利避害的本能,他此时是恨不得贴着郭满走。郭满感受到,很仗义地把他拨到离赵煜远的一边了。 赵煜人高腿长,很快便走了个没影儿。 郭满看他背影远去,心里松了口气。刚才那什么赵煜的,一看就是唯吾独尊的霸王本性,吓人得很。一直没出声的清欢这时候开了口,“奶奶,那位应当是南阳王府的小王爷。” 郭满“哦。” 既然客人都找到花园来,她们也不能再慢吞吞的,郭满于是加快了脚步。其实走到这儿,离外院也不远了。不出一刻钟,三人终于到了。 她们到时,三个男人已经坐下了。 周博雅脚程快,西风园一个来回,便从清婉口中得知了浩哥儿被他小媳妇儿带走的事儿。于是马不停蹄地回来,正巧遇上赵煜从东边过来。沐长风更快,两人结伴回来时,沐长风已经靠在亭柱便优哉游哉地喝茶了。 郭满远远看到凉亭三个人,一个潇洒爽朗,俊眉修目;一个凤眸伶俐,姿容绮丽,只有周博雅坐在其中,气质绝尘,仿佛随时能羽化登仙。她于是咧开了嘴,灿烂地笑。嗯,三个高颜值男人等于两片绿叶衬鲜花,她老公的脸第一能打 “相公”郭满声音跟沾了糖霜,又软又糯。 周博雅看到她,面色顿时就松下来。 三个大老爷们也不动,坐原地等郭满上来。 沐长风站着看得远,这么居高临下一瞧他这位新弟媳,双手就抱了胸。第一念头,怕是没桌腿高吧好似比浩哥儿就高一点。第二念头,前后一样平;第三个念头,这脸嗯,差强人意吧 不得不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话是十分有道理的。 三个风迥异的男子在见到郭满的第一时刻,脑中闪过的是一模一样的东西。沐长风这人比较欠,心里觉得,他非要嘴上嘀咕一句“哎呀弟媳这腿也真够短的呀就这么点儿路,该不会要走到明年” 周博雅耳夺贼尖,听见了,嗖地一记冷眼便射过去。 沐长风憋了憋嘴,老实受下这口气。 赵煜冷眼旁观地暗骂一句活该虽然说他初初心里也这般觉得,但他当着人夫君,很给面子地没说。抿着一张殷红的嘴,他耐着性子等那头人过来。 又过了好一会儿,终于走到了跟前。 郭满不知亭台上三个男人私下眉眼官司,仰头笑眯眯地看向周博雅。晃了晃浩哥儿牵着她的肉爪爪,她半真半假地得意道,“哎哟,都是妾身的错怪妾身的点心做得太好。小家伙钻了狗洞也要尝一口呢” 周博雅顿了一顿,面不改色地应下这话。 他淡漠的眸子轻飘飘一扫看热闹的沐长风赵煜,两人识趣地把头扭去一边。他于是垂眸摸摸郭满的头,配合地夸奖“娘子可真了不起今儿为夫是有口福了。” 郭满娇羞一笑,好特么矫揉造作。 沐长风赵煜闭了闭眼“”伤眼。 周博雅却眼中泛出了笑意,指着赵煜沐长风对郭满介绍“这位是南阳王府的小王爷,这位是镇北将军府的沐公子,是为夫的好友。” 郭满乖巧地与他见了礼,沐长风赵煜客气地还礼,算是正式打过招呼。 郭满小爪一挥,清欢便将东西摆上了石桌“点心刚做好,配茶水正好。” 周博雅顺势捻起一个,轻笑着就道了句辛苦。 点心送到了,郭满便不打算逗留,毕竟是外男。然而郭满正要走,一直抓着她的浩哥儿就慌了。浩哥儿怕被父亲罚,于是便可怜兮兮地唤郭满姐姐,企图求郭满别走。别留下他一个人,他害怕。 郭满也觉得赵煜太吓人了,浩哥儿毕竟才三岁。错犯过一回,且叫他知道了厉害下回不会乱跑便就算够了。于是把头又转过去。 赵煜敏锐地察觉,凤眼一眼风扫过去,郭满瞬间噎住。 好可怕,嘤嘤嘤 周博雅察觉,立即把郭满拉过去。他的小媳妇儿胆小,哪能这么吓唬 浩哥儿终是年岁太小,小身子一暴露顿时小嘴儿一瘪,忍不住泪珠就滚滚地落下来。 小娃娃钻这儿钻那儿,其实早就累坏了。再被他爹那么一唬,一抽一抽地哭,别提多可怜。也不知道是突然悲从中来还是怎地,奶娃娃是越哭越惨,直哭到打嗝儿。等一股脑儿地将猫尿儿洒尽,脑袋一歪,靠在郭满腰上睡着了。 赵煜目光扫了过去,招来一个小厮“将公子送回去。” 小厮为难地看了眼郭满,清欢适时走出来蹲下。小心翼翼抱起浩哥儿,将人递给了那小厮。 浩哥儿一走,郭满便领着清欢走了。 人一走,三个大男人便将目光投向了桌案上的一盘古怪点心。老实说,再没有哪个点心做得如这般粗糙的,拳头那么大一个,没行没状不说,外皮还有些焦。沐长风与赵煜面面相窥,转头看向周博雅。 沐长风“弟妹够实在的啊” 赵煜赞同地点头。 哪家贵女说是亲手煲汤,不是张口吩咐个厨子便了事的。似这般真亲手去做,还敢把如此粗糙的东西拿出来待客,当真是头一遭。 周博雅寡淡着一张脸,就手里的东西,斯文地咬了一小口。 里头甜腻的奶油融进嘴里,又甜又香,滋味陌生却十分的和他心意。于是寡淡的周大公子他整个人寡淡地冒出了幸福的泡泡。他理也没理两个话多的,不动声色地将一块吃完又捻了一块。 沐长风与赵煜狐疑地看着他,也捻了一块。 齐齐一口下去,沐长风齁得脸都绿了。想吐又不好吐,端起一旁的茶水不停地往嘴里灌,企图盖掉嘴里的腻味儿。一边灌一边瞄赵煜。方才还嫌弃得不愿下手的赵小王爷,此时眼睛都美得眯起来,反倒比周博雅还过分。 估计郭满在这儿又要说,又是一个甜食控。 赵煜心道,虽说东西粗糙了些,但尚可入口。 周博雅细细品味这嘴里的滋味儿,古井无波的黑眸中笑意闪闪。他这小媳妇儿年纪虽小,心却是不一般地敏锐呢。心下这般感慨,他一拍赵煜接连伸的手,拿走盘中最后一块“内子手艺粗陋,就不叫王爷您勉为其难了。” 赵小王爷啧了一声,悻悻地将手移开,端起杯子。 既说要对弈,三人便就着这幅白玉棋子,来回好几局。回神时,庭外早已落霞漫天。 周博雅明日还要与郭满回门便也没留两人。方才那点心的奶浆,也不知怎么做的。赵煜犹豫许久,到底没好意思张口讨方子。 夜里周博雅回西风园时,郭满歪在桌案前捏了一支笔,不知在写些什么。 他有些好奇,便凑过去看了一眼。 这一瞧,差点没被郭满牛屎粑粑的字体给惊得笑出声。只见那上好的澄心堂纸上这里积了一块黑,那里沾了一团黑,一坨又一坨的,鬼画符都画不出这等效果。他手拄着唇,清隽的容颜被烛光晕染得仿佛画中仙。 “满满这是在写什么” 郭满完全没注意到周博雅靠近,身子倏地一抖。她跟看小黄书被发现似的一把盖住计划书“啊” 周博雅学她眨了眨眼,“怎么了” “夫君走路没声儿,差点吓死妾身”遮得再快,不过该看到的已然被看来,郭满有些生无可恋。她完美的人设,估计在这份计划书里粉碎了,“妾身在做回门礼清单呀” “嗯”周博雅丝毫没发觉,十分自然地坐在了郭满身边,“回门礼”他凑过去再看一眼,就这 “嗯,明日回了郭家,”郭满破罐子破摔,拿出那张皱巴巴纸,指着其中一个鬼画符的东西说,“妾身在琢磨,是继续装弱卖惨呢还是趾高气昂当那最潇洒的翻身咸鱼” 周博雅“” 虽然不知翻身咸鱼指的何物,但他小媳妇是否对他太坦诚了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次日天麻麻黑, 西风园便躁动了起来。 廊下传来轻微的走动声儿,周博雅无声地睁开了眼。窗子昨夜开了个缝儿,微凉的晨风夹杂着草木清香透过缝隙钻入屋内, 吹拂得灯罩中烛火跟着轻轻摇曳。亮得人晃眼儿, 周博雅抬手遮了遮眼睛, 掀开纱帐放下了一条长腿。 双喜双叶老早便在正屋门前候着了。 今儿是她们姑娘回门的日子, 两人可是抱着回去狠狠扬眉吐气一场的心,激动得半夜就爬起来准备的。此时听见动静, 上前轻轻叩了叩门。 听见里头传来低低的男声道一句进来, 两人便垂头敛目地推了门进去。 周博雅一身薄绸亵衣, 披头撒发地坐在床榻的边沿儿,长腿懒懒支起一只。黑如墨缎的发丝洒乱在肩头,有些慵懒, 却沉甸甸的如流水洒下来。睡了一夜叫领口也松开了, 半敞着, 露出极好看的锁骨和脖颈,真真儿活色生香 冷不丁瞥见,两人脸上顿时一阵火烧, 忙不迭地垂下头再不敢乱瞥。 周博雅偏头看了眼帐中, 小媳妇儿仍旧睡得人事不知。于是赤脚下榻, 趿了鞋子冲双喜双叶摇摇头“不必唤她,”他站起身, 高挑的身子映下的黑影仿佛能遮天蔽日, 霎时间叫整件屋子都暗了下来, “早膳之前再叫她。” 双喜心里高兴,她们姑娘这亲事拼着一条命也要抢下来,实在太明智。 清欢清婉也适时起了,正领着伺候洗漱的小丫头婆子轻手轻脚地走进屋里。周博雅正在屏风后头穿衣,举手投足间,俊逸的身影在屏风上若隐若现。双叶眼尖瞥见清婉藏在发丝儿中那双通红的耳尖儿,敏锐地意识到什么,顿时就被恶心了。 寻个合适的机会跟姑娘提一回,总不能容个情分大的丫鬟成日里碍眼 双叶心里冷哼,正要张口,那头双喜已经去抢清婉的活儿。 “这里就由我跟双叶来吧,清婉不是要去清点姑爷的私库那可是再要紧不过的活计你这日日都清点一番的,这儿便不劳烦你,快些去吧”这几日清婉总把这话挂嘴边,生怕旁人不知她得男主子的赏识。双喜皮笑肉不笑的,闭着眼睛都能把她说话那副神态学出来。 清婉脸上有些难看,“天儿还早,公子还等着我去伺候呢” 她眼一递屏风,意思是周博雅身边离不得她。 双喜的白眼都要翻出来,若不是顾忌着主子还在,她都能几句话臊死她清婉冷冷一扫瞪眼看她的双喜,抽了帕子压住嘴角,转身便进了屏风。 周博雅已经换好了衣裳,头发披散在肩上,正等着清婉去梳。 说来清婉自视甚高也是有资本的,虽说她与清欢自幼伺候在周博雅身边,但因着她们家公子自小不喜与人接触的脾性,整个院子的丫鬟都不曾近过公子的身。唯有她特别,她日日晨间替她们公子束发。 从束发之年起,一束便是五年。难道这还不够她自傲 唯有她一个人能碰得,唯有她一个 公子甚至将私库的钥匙交于她保管,这还不够说明公子爱重她么清婉私心里觉着这些奴婢不曾感同身受,根本体会不到她的特别。她在公子心中与旁人是不同的,从来都不同,就是同为大丫鬟的清欢也比不上她。 在铜盆中净了手,清婉拿起象牙梳子便轻柔地替周博雅梳理起了头发。 周博雅盘腿端坐于案前,手边摆着一盘点心和一壶清茶。 自从李旺家的亲耳听新奶奶说了不喜甜,今儿这点心的甜度便大打折扣。捻了一块,入口只尝了点甘味儿便没了,周博雅没滋没味地吃了两块便罢了手。清婉细心瞥见,一面梳发一面呵气如兰地询问“公子可是起太早了,身子不舒坦” 她知道分寸,虽靠近了些却没敢真贴上去,果不其然周博雅没怎么反感。 “无事,”周博雅接过递来的湿帕子,擦了擦手,“什么时辰了” “卯时快过去了。” 清婉瞧了眼铜漏,轻柔地答话,“瞧这天色大亮的,半刻钟前苏嬷嬷已经过来问过一趟,怕是一会儿公主娘娘也要派人过来问。” 今儿是儿媳妇归宁的日子,方氏为了给新媳妇做脸,早早便准备好了回门礼。本该昨日就要跟郭满知会一声,这不是娴姐儿的事儿闹得,她急起来就忘了那么一茬。等夜里躺下想起来,西风园早就落了锁。 “夫人给奶奶备了好些东西,”清婉轻言细语的一字一句的十分悦耳,“说是走的时候带上苏嬷嬷。届时苏嬷嬷会从旁看顾奶奶。” 方氏最是疼爱下辈,就是当初谢思思那般闹腾,方氏嫌弃得都不拿正眼瞧她,私下里却也处处照应着给媳妇儿做脸。周博雅已然习惯了母亲刀子嘴豆腐心,于是抬手冲一直冷眼盯着这头的双叶招了招。 双叶心里一抖,倏地垂下眼帘,拘谨地走过来。 “清婉的话你也听见了,”周博雅心里知道西风园这四个大丫鬟之间有龃龉,然而只要不碍着主人什么事儿,他素来是不闻不问的,“满满备的那些东西,便不用带上了。你且都给她放回私库去。” 双叶没料到方氏会如此,一时间愣住。 顿了顿,她立即屈膝行礼道“奴婢这就去。” 于是转身疾步出去,小跑着去角门,叫婆子们把大清早装车的东西全给卸下来。她们家主子自从出了嫁,终于知道银两财帛的贵重,如今可是很会过日子的双叶是绝不会承认自家主子变抠搜了,在她看来,这都是经了些事儿人懂事了,晓得过日子了。 头发束好,戴上了玉冠,周博雅便摆手示意清婉退开。 清婉也不黏糊,放下象牙梳子便识趣儿地退离了三步远,清清白白。 清欢自昨日选衣裳之事儿到如今,便一直在闷声不吭地打量清婉。 她能挤掉一众小丫鬟在西风园稳稳当当伺候十年,自然不是个笨的。这般冷眼瞧着,她哪里还不懂清婉是何意不外乎心养大了,拎不清自个儿几斤几两,仗着贴身伺候了十年的情分把主意打到公子身上罢了。 发现了这事儿,她也不知她说什么是好。 看透了清婉的心思,清欢自然明白自个儿是被当枪使了。清婉不愿自己心思暴露,便撺掇着她一起给奶奶下马威,试新奶奶的底线。好在她适时刹住了手,否则以自己的炮仗性子,怕是要头一个被捻出院子。 思及此,免不了有些心寒。 罢了,清欢心里吐出一口气。就这一回,往后清婉好自为之吧。 郭满睡到辰时,才被双喜双叶给弄起来梳妆。 周大公子将归宁该用得全都备齐全了,就等着小媳妇儿起身用了早膳出发。郭满迷迷糊糊地坐在梳妆镜前,这回是清欢亲自替她拾掇。 其实本是清婉来,但清欢出于心中一口闷气,硬是抢了这活儿在做。 伺候奶奶又不是伺候公子,清婉乐得清闲。 三个丫鬟围着一个人,梳妆起来自然十分得利索。清欢卯着一口气,衣裙妆容都十分的尽善尽美。郭满晕乎了许久再次睁开眼,人已经坐在桌前,手里捏着银箸。周博雅连连瞥好几眼那肉爪子,慢条斯理地用早膳。 郭家这头,郭家上下一早便在门口张望了。 大召顶顶清贵的如玉公子周博雅头回上他郭家的大门,郭家上上下下都在翘首以盼。这阵仗,郭家几个未出阁的已出阁的姑娘心中俱都不是滋味儿。出阁的觉得自个儿夫君没受这待遇,心里酸;未出阁的又觉得她郭六到底凭什么,心里更酸。 尤其这金氏所出的嫡三姑娘郭嫣,酸得五脏六腑都疼了 她昨夜整宿得辗转反侧,一想到郭六那丑八怪真嫁了博雅公子,今日博雅公子还亲自与郭六一起归宁,那心肝儿都要被妒火给烧碎了 她素来是个心眼小的,受不住便跑去正院闹金氏。 金氏能有什么办法郭六出嫁也嫁了,木已成舟这么久了还来闹,能顶什么用可是到底是自己亲生女儿,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只能说些安抚她的话“你以为这博雅公子真有传言那般好” 金氏摸着郭嫣的额头,“傻孩子,这坊间的传言素来都是有心人放出去的。” “一传十,十传百的,传着传着就变了味儿。” 她说着说着,她忽然觉得自己说得可不就是正理嘛就好似她自个儿,年轻时候为了能攀个好亲事,不也给自己弄了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名头这般就更有了底气“周家公子若真那么好,谢家那四姑娘能是个傻的,要死要活非要和离” 金氏本是在安抚郭嫣,这般连自己也安抚到了,“也就一个普通公子哥儿。” “可,可周家那般富贵”郭嫣想了想,觉得有理,心里酸意也消了些。只是一想周家那泼天的富贵与权势,心里还是有些不顺,“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他周博雅得了这样的称赞,总做不得假” “男人么,不就一个鼻子两只眼,”金氏作为过来人很是不屑,“皮囊转眼就老,没得好记在心上的。你要是喜那颜色好的,娘给你定个差不多就是了” 郭嫣一听这,心里那口气顿时就平了,喜笑颜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临出门前, 福禄院果然着人来问。 大公主自听闻新孙媳妇儿身边除了两个大丫鬟,连个知情晓事儿的嬷嬷都没有,便一直琢磨着何时能指一个给孙媳妇平日里使唤。不过碍于人才进门, 她若塞人塞得太殷勤, 有些显得手伸太长, 便想着等一等再说。这不正巧听说孙媳妇这回归宁, 没人马前鞍后,大儿媳连身边的苏嬷嬷都派去帮衬了, 她于是便派了一个稳妥的嬷嬷过来。 人大公主从宫中带出来的, 早年便伺候在她身边, 如今年岁大了帮着照管小佛堂。平日里做事分毫不差,最是妥帖不过的人。 她派过去,其实便等于给了郭满。 郭满用罢早膳, 人已在偏厅候着一个时辰。 只见这嬷嬷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黑黝黝的头发只插着一根赤金簪子, 头面十分素净。身上穿了一件暗褚色的胡袖对襟长裙,外罩石青色罩衫。身后背了一个包袱,肩甲清瘦, 背脊十分挺直。虽然等了这许久, 整个人依旧不骄不躁。进了屋, 立哪儿便跟长哪儿似的,四平八稳的, 半晌都不动一下。仪态很是了得。 宫里出来的人就是不一般, 这份沉得住的做派, 哪家都调教不出来。 清欢清婉见着人,十分客气地称呼她管蓉姑姑。郭满瞪大眼睛打量这管蓉姑姑,只见这嬷嬷生了一张容长脸,脸颊消瘦。嘴角两侧稍稍一动,颧骨便突出来,法令纹很深,显得为人十分沉默严肃。 此时她恭恭敬敬地给郭满行礼,将手中的一个紫檀木的盒子呈了上来。 郭满接过来打开一瞧,是一本翻得有些旧了的书“这里头都是些后宫娘娘们保养身子的方子,少奶奶身子骨儿有些弱,公主娘娘特意寻了来给奶奶养身子用。”那嬷嬷嗓子里仿佛含了沙砾,说出的话有股摩挲的粗糙感。 郭满听罢,顺手翻了一页。 也是巧了,她顺手一翻,乌溜溜的眼睛珠子瞬间便是一凸。正翻的那一页上,画了两只手按着女子裸着胸部的插图。 瞬间犹如见了鬼,郭满瞪大了眼,连忙去仔细看了旁边那注释。 而后发觉这根本就是在教导如何叫女子如何叫胸口那两团玉兔涨势惊人的古方子。郭满冷不丁的,被周家老太太的做派给震惊到了 我了个去,这特么就有点劲爆了 不过周家老太太特意送这个方子来是何意这是嫌弃她平胸嫌弃到要找来古方子补救了么不是吧郭满一想到可能是这个理由,就特别想翻白眼。 嘴上乖乖道了声谢祖母关心,转手便将盒子交于双叶收起来。 管嬷嬷看着她收起来,又淡淡添了一句“往后,奴婢便按照上头方子的指点,给奶奶补身子正身形。奶奶且放了心,奴婢的手艺尚且还算不错。” 郭满冷漠“哦。” 东西送到了,管嬷嬷便将大公主的安排给说了一遍。 大公主的意思,确实是把人直接给了郭满。郭满年岁尚小,诸多人情世故半懂半不懂的。大夫人方氏虽说能看顾一二,可平日里操持周府上上下下,忙起来大多是顾不上。她这会儿把人指过来,主要是叫管嬷嬷多指点郭满道理。 嬷嬷恭敬地行一礼“奶奶,奴婢往后便在奶奶身边伺候了。” 郭满都可以,只要不是来给她找茬儿,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她其实没甚特别感觉。管蓉嬷嬷来了,苏嬷嬷就不用跟着去。可是苏嬷嬷来都来了,方氏特意为了她归宁把苏嬷嬷遣来,郭满自然不好拂了她好意。 于是偏过脸,看向身旁没插一句话的周博雅。 周大公子自方才郭满给他斟了一杯蜜水,便不动声色地持续满杯。 这般不动声色的,快将双喜特意给郭满备准得一壶蜜水给喝个精光。都不知道这男人怎地会如此喜爱甜食,喝了这么多下肚还不腻郭满无语地眨巴了大眼,一直盯他。 周博雅端杯子的手一顿,宁静的眸子从袖子上方回视她“嗯” “夫君,”郭满决定不拆穿了,毕竟这人费心藏了多年的嗜好,她何必咄咄逼人虽然她能如此机智地发现端倪是她洞察力惊人,但做人不能太得意忘形,“你怎么说” “清婉清欢今日不要跟着了,双喜双叶伺候便够了。你两留院里,引管嬷嬷四处熟悉熟悉西风园,”周博雅放下杯盏,一幅道貌岸然并没有多喝郭满蜜水的冷淡做派,很自然地做决定道,“嬷嬷先安顿,奶奶往后还指着你多看顾,今日便由苏嬷嬷跟着吧。” 管嬷嬷应是,由着清欢领去后屋安置。 清婉在门口,脚步踟躇了半晌,转头轻声唤了声公子。 周博雅冷淡淡的目光扫过去,她张了张嘴,有些话临到了嘴边又换了句您头冠似乎有些歪了,奴婢为您整一整吧。得了周博雅拒绝,她犹豫地想着公子即便去郭家,顶多傍晚便能回来,不用跟前跟后。 于是也屈膝行了一礼,转身告退。 不能再磨蹭,再磨蹭天都要黑了。既然主子这边都收拾妥当,外间的礼品也备好了。周博雅于是弹了弹衣袖,与郭满一起出了西风园。 周府大门外,马车早已候着。 周大夫人是真的大方,给媳妇备回门礼,是一丁点儿不带含糊的。郭抠抠看着那满满两车的东西,心里一阵肉疼“夫君啊” “嗯”走了两步,突然小媳妇又不走了,周博雅偏过头瞧她。 送过去便等于进了金氏口袋,她舍不得。 “这些可都是娘准备要送去给郭家的” 周博雅看了一眼马车,那上面堆得老高的箱子,昭示了郭满的回门礼有多丰厚。赤金的锁扣锁着紫檀木的箱子,就用了锁箱子里的物件儿,可见方氏出手布置的东西得有多大方。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公子哥儿眼眨都不眨的点了头“怎么了” “没,就是觉得娘太客气了。” 周博雅看了她一眼,突然笑起来。 修长的大手伸到郭满头顶,呼噜了一把小媳妇儿的脑袋瓜子“都是些身外物。东西贵不贵重倒在其次,这些可都代表着新嫁娘的颜面,娘晓得轻重。” “哦。” 比起实在的钱,郭抠抠其实不太想要这个颜面。 收回视线,周博雅转头看向马车。 周家的马车犹如周家的门槛,从构造到工艺,处处比旁人家用的更宽敞更高大许多。郭满用的这车是周博雅的,因着周大公子喜爱宽敞,车便制得更大更高。这般虚虚一瞧,光车椽子便高出小媳妇儿的腰许多。 他用眼睛一丈量郭满,张嘴便叫下人备个杌子来。 郭满原本还在为礼品太丰厚而肉疼,听说周博雅拿杌子便回头瞧了一眼。这一看到杌子,顿时就感受到了嘲讽。 或许是矮子的心比较敏感,郭满顿时就气愤了。 才这么点高就给她拿垫子,那要是在高一点,岂不是要给她按个高跷小看她郭满于是非不用杌子,一把拽住了马车旁边站着没走的周博雅。周博雅也是逼得习惯了,总贴一起,郭满这般靠着他,他也没如初时那样生出反感。 郭满硬借助周公子的胳膊使力,自己上了马车。 周博雅理了理有些皱的衣袖,心里忍不住替她一阵心酸。矮就矮吧,偏还打死不认,这又是何必 招了招手,他转头跟下人吩咐道“杌子务必带上,你们奶奶用得着。” 双喜双叶面红耳赤地低下头,替她们主子羞耻。 谢国公府这边,谢思思昨儿在将军府出了丑,今日便又将自己关在了屋里哭。 国公夫人这半年来,为着这个女儿,一颗心都要操碎了。能怎么办姑娘闹起来就把自个儿关屋里,女儿真是在周家把性子都给拗变了,一闹别扭就哭个没停。可总这么哭也不是办法,国公夫人心里急得要命,却也不敢强行破开门。 这般急得在廊下打转,可就只听得屋里噼里啪啦的瓷器声儿,谢思思又在发脾气。 “思思你莫要再摔了” 摆她女儿屋里的,没一件次品,全是府上顶顶好的东西。 听着里头的声儿,王氏心里一阵一阵的肉疼。这些可都是她一点一点从公中抠出来的,摔了哪一件她都心疼不已 “夫人,夫人”谢王氏还在苦口婆心地规劝女儿,这时候,一个婆子突然小跑着冲进来急吼吼地道,“太子妃娘娘今儿来了” 王氏正心烦呢,顿时就皱着眉不悦地斥道,“来了便来了,大吼大叫成何体统” “不,不是,”那婆子慌忙地摆手,“是太子妃娘娘来了。人已经在松云院里,老夫人派了奴婢来唤您过去作陪。” 一听说是太子妃,王氏面上怒色便收起来“太子妃怎会这时候来” 王氏心里奇怪,太子妃平日里甚少出东宫,今日来谢家是所为何事忧心有要事,于是也顾不上哄女儿,转了身就抬脚往松云院方向去。走了两步,她突然忆起,三房近来有把女儿送进东宫的打算,太子妃此次,约莫是为谢五而来。 “奴婢不是很清楚,”那婆子摇摇头,躬身在前头引路道,“方才奴婢出来,正巧在二门那儿遇上了三夫人与七姑娘。” 这便就是了。王氏心里有个底儿,去也从容些。 宋明月此次来,确实是为谢五。 谢五身为谢家三房嫡出姑娘,身份自然不一般。若入了东宫,她便不能等闲对之。宋明月私心里是不愿谢家人再掺和进来的,毕竟谢家已经出了一位皇后,太子也与谢家有渊源颇深。惠明帝跟太子为着赵家的天下,怎么也不会让谢家再出一位皇后。这一位谢姑娘,入了东宫也是蹉跎,不如别来恶心她。 心里如此想,宋明月此次过来也还算诚心诚意。既注定登不上高位,又何必再争不如寻一门好亲,也省得将来东宫荒废一生。 王氏才一走近,就听见里头果不其然在谈今年的选秀。 且不提王氏听三房为了谢五如何给太子妃讨巧卖乖心中有多不屑,这头谢思思在屋里还发着脾气呢,偏还就耳尖地听到宋明月来府上。 宋明月之于她,是一个令她既羡慕却又十分看不起的人。 谢思思私心里羡慕宋明月身为堂堂太子妃之尊,只要不出大错,将来必定登顶凤位,成为当朝国母。而看不起她则是因为太子不爱她。在表哥的心里,只不过把宋氏当做一个料理东宫的女人。重生回来这半年,她已然许久不曾见过宋明月,此时提到她,谢思思突然又忆起上辈子在东宫里的境遇。 她将手中的花瓶又摆回原位,擦了擦脸,她开了门“锦瑟,琴音,进来。” 锦瑟琴音见满地狼藉,也能面不改色地挑着地儿走。 “吩咐下去备马车,琴音,伺候我梳妆。”谢思思坐到梳妆台前,拿了一盒胭脂手指一挑,开了盖,“去取些冰块来,眼睛肿了。” 锦瑟应了声是,转头吩咐外头备水,自个儿亲自去取冰块。 “姑娘这是急着要去哪儿”琴音瞧她放下胭脂又取找衣裳,俨然一副出门的架势,“若是急着出去,可是要跟夫人打声招呼” “不必,宋明月那女人来了,我娘一时半会儿抽不开身。”谢思思目前还不想见宋明月,只要一看到那张脸,她便会想起不好的事儿,“郭嫣昨日不是邀请我得了空去她府上坐坐本姑娘应了,今儿就有空,这就去瞧瞧。” 琴音这时候想起,今儿是那继室回门的日子。 “可姑娘”她觉得姑娘挑这个时候去,委实不好,若是撞见前姑爷,以他们姑娘如今这动不动就哭的做派,这是要当着郭家众人的面儿,哭给姑爷瞧么 “哪儿轮得到你教训我”谢思思很愤怒,怒不可遏,“我偏要去” 与此同时,周家的马车也到了郭家门外。 郭家一众老小,除了郭老太太郭老太爷,都迎了出来。郭昌明位于首位,立在石狮子旁老远便吩咐管家过来接应。 郭嫣在屋里听见动静,倏地从金氏怀里爬起来“娘,周公子到了。” 金氏眉头皱了皱,抬手替郭嫣理了理鬓角的碎发。而后招手叫一个丫鬟,慢条斯理道“去备些水来,重新替姑娘梳妆。”而后转头嗔了一眼郭嫣,“瞧你这脾气,慌里慌张冲过来都不晓得梳妆梳妆,娘是怎么教你的” “这不是在您的院子嘛”郭嫣心里有些鼓动。 想跟去前院瞧瞧,顾忌着自己未出阁姑娘家的身份,只能耐着性子。一会儿郭满夫妻两来给金氏见礼,兴许能见一面。 “快些梳妆吧,脏得跟花猫儿似的” 金氏点了点她的额头,便也起身又进了内室补一补妆。 郭家大门外,奢华贵气的马车车门一开,先是从里头走出两个穿丝着绸的丫鬟。妆容精致,巧笑嫣兮,一瞧便不是一般人。郭家下人原还以为是哪个贵人身边带着的丫头,定睛那么一瞧,这不是双喜双叶两丫头么 三日不见,简直换了个人 只见两丫鬟莲步轻移从马车上下来,而后里面伸出一只手。修长而骨节根根优雅,那手压了压车门的帘子,而后一个乌黑的后脑勺以及头顶束着白玉冠的人从里面探出脸,只一张脸,便叫喧闹的郭家大门前静下来。 结亲那日,行走匆忙好些人没看见过六姑爷。这回第一次见,心中不禁感慨有的人,当真可谓人间一绝色。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郭老太太显然是明智的, 且有自知之明的。 郭家几房的这些个姑娘, 平日里还能装个乖巧柔顺,一旦涉及姻亲大事,那心眼儿可是比针尖麦芒还要小。今日还没见着六丫头的风光,就好几个都在拉着脸了, 若是见着了六姑爷,可不得闹起来怕是往后,家里几个姑娘再议亲都不能平顺了。 于是在老太太院里认了一圈人,郭家两老便放了小夫妻俩去郭满的院子休息。 郭昌明可是一大早便在等着, 私心里琢磨着怎么着也该在诗文上与女婿讨教讨教。这不郭满两人一走,他便草草与郭家两老告退追出来。 周博雅见他十分期待,实在不太好推辞。低头嘱咐了小媳妇几句, 郭满听罢,大眼珠子在郭昌明身上转一圈点了头。周博雅这才转身便随郭昌明去前院书房。 老太太院里,郭嫣几个未出阁的姑娘被拘在屋里, 抓心挠肺地着急。等外头人一散, 她忙不迭携了丫鬟匆匆往金氏的院子里赶。 金氏心道, 便是今日郭六翻了身, 私心里再不愿拿正眼瞧她正院。她身为郭家长房太太,却是理所应当地该接受郭六以及郭六夫婿敬孝的。今日回门, 于情于理, 郭六怎么着都该带夫婿来给她磕头 于是从老太太院子回来, 便好整以暇地等着。 郭嫣急匆匆赶回来, 就见她娘妆容又厚了一层, 正坐在高位上。一旁两个丫鬟打扇,金氏垂眸端着杯茶水慢条斯理地饮。 “娘”郭嫣这一路小跑就听了一路的惊叹,嘴上暗骂下人没见识,心里其实更好奇了,“你可见着咱们家那六姑爷了当真有那么好” 金氏心里正烦着,听这话眉头就皱起来。 “你这丫头怎地这般毛躁十六的人了,怎地不晓得端庄”她张口便冒出一句斥责,脸也拉着,不高兴,“多听了两句就这般火急火燎地跑过来,大家姑娘的规矩呢老太太明儿又要借机说你不经事儿眼皮子浅了” “娘”郭嫣这话就不爱听了,什么叫她眼皮子浅她不就多问了一句嘛 金氏却不想哄她,皱着眉头唤了身边的李妈妈“把姑娘送回院子去瞧她这一脸的憔悴,昨夜怕是翻来覆去没怎么税,脸色都是黑的。” 郭嫣早上还有些不舒坦,现下听了那些杂七杂八的,哪儿还歇得住 于是便不愿回去,“娘你不是说好一会儿郭六那丑八怪来给你磕头,我躲屏风后头么”她往金氏身边一歪,抱着她的胳膊撒娇不愿走,“我不回去不就那么一会儿的事儿,娘你且叫我看了再走呗” “看什么看,李妈妈,送姑娘回院子” 金氏心烦得很,偏郭嫣还不懂事儿,说话的语气难免就重了些。 郭嫣被吓了一跳,斜眼去瞥李妈妈。 李妈妈暗暗冲她摇头,郭嫣立即明白她娘又在老太太院里受了气了。于是也不敢再多纠缠,跺了跺脚,悻悻地离去。 正院这头母女心里不顺,郭满这边也不得清净。 郭家三房与五房有两个在城南松山学院就学的哥儿,也就是郭满的堂兄郭安德和郭安才。平日里也不来往,今日周博雅来府上,三房太太便跟来郭满的破院子,亲亲热热地牵了郭满的手就不愿放。 拉拉杂杂说了一堆话,而后话锋一转便说起了自家儿子。 她顿时一脸的骄傲,直说自家儿子的学问做得如何如何好。方年二十二,旁人家子弟这个年纪还一事无成呢,她家德哥儿就已经是秀才。而后又说今年下半年郭安德想下场,试试水。 总之说来说去,就是想来郭满叫周博雅去打探打探太傅的口风。看能不能给他们德哥儿行个方便,亲自指点学问。 郭五太太一旁听着嫂子把话都说完,生怕郭满忘了她儿子。 急的连忙放下杯盏,插嘴道“还有你四哥。六丫头小时候喝药苦得直流眼泪。你四哥见你小人儿难过,还给你送过糖嗫,记得不”这情分可是不一般的 郭满头都大了,什么糖啊,她记得个屁 郭三太太郭五太太这般理直气壮的要求,跟周太傅平日里闲着没事儿,专给人指点文章似的。 苏嬷嬷一双利眼,跟在郭满身侧这一会儿,就将大致这郭家的人看了个大概。且不论郭家人如何,郭满在娘家约摸是个什么处境她大体也猜到了。她心里琢磨着既然郭家如此乱,回府还得跟夫人说一声,省得往后招惹麻烦。 至于少奶奶,往后还是少跟娘家来往得好。 于是突然插了句“奶奶可是累了” 郭满皱着眉,正想开口怼这两人,被苏嬷嬷问得一愣“” “奶奶这身子骨弱,需要将养,太医可是嘱咐了别叫奶奶劳神,”苏嬷嬷跟在方氏身边几十年,协助方氏打理周家上下。正色说话时,一身威慑力比寻常人家正头太太都强,“忙了这许久,奶奶该去歇歇了。” 郭满天生长得就一幅小可怜模样。这般皱着眉,确实不像生气反倒委屈兮兮的。 她这一说,郭满立即作势扶了额“是有些累。” 双喜双叶从进了郭家的大门就一直攒着一口气,老太太的院子两人不敢摆谱。这到了自家院子,姿态拿得是要多高有多高“三太太五太太,咱们姑娘身子骨儿你们也知道,最是经不住累。” 说着话,双喜便过来抚住郭满。 心里头鄙夷郭五太太,不知道哪年的事儿也敢拿出来说。红口白牙的嘴这么一张就敢张口叫她们姑娘帮着办事儿,好意思 “今儿回门,您可是天没亮就起身,一上午的,光喝了几口茶。”双喜睁着眼说瞎话道,“这会儿怕是头昏了吧。” 郭五太太听这话就不高兴了,她这里在说正事儿呢,打什么岔 她帕子一抽,便要斥责双喜不懂规矩。可偏一转头,就瞥见苏嬷嬷一双冷淡淡打量人的眼睛,尖利的话便湮在了喉咙里。 听说这位可是周家大夫人的身边人,最是得周家大夫人信任。她别在人家看着的时候闹笑话,叫大夫人以为她郭家的人都上不得台面。 于是两人硬撑着脸皮坐了一会儿,假模假样地说两句关心的话。 这苏嬷嬷跟个门神似的,守在郭满身边。郭五太太郭三太太耐着性子等郭满缓过气来,然而见郭满都几口热茶下去,还一幅累得听不进话的模样。心里啐一口晦气,只能悻悻地走了。 郭昌明确实有些才华,周博雅与他谈了许久,心里如是肯定。 只不过这才华不太能办实事,满脑子风花雪月,十分的书生意气。当个礼部侍郎,却也算恰当。 郭昌明却是十分畅快,只觉得这女婿果真深得他心,选对了 “瞧瞧,一不留神时辰就过去了,”郭昌明满面红光的,“一会儿跟六丫头一起过来正院。为父且叫你们母亲多备些好酒。正巧敏姐儿与她夫婿也在,你们连襟今儿才见,也没说上话,一会儿多亲近亲近。” 周博雅淡笑着应了好。 郭昌明临了末了才想起郭满,于是补了一句“六丫头身子骨儿有些差,但也并非养不好。”他沉下声,似乎有些过意不去,“博雅你多担待。” 提起小媳妇儿,周博雅面上的笑容也真诚了些“岳父放心。” 郭昌明看他越看越满意,点了点头,放他回去。 周博雅出了院子心里摇了摇头,他总算知道小媳妇儿天真烂漫的性子像谁了。心里感慨了句,便随着阿泰引路,往郭满的院子去。 这厢郭嫣不情不愿回了院子,心里还是过不去。 她这是自小到大被惯出来的习惯,想要什么东西,必须拿到手不可。今儿没能如愿,她是怎么着心里都不会舒坦。屋里踱了几圈,唤了丫鬟替她重新梳妆,她要自个儿去郭满的院子瞧瞧。 今儿郭六回门,他们夫妻可是得在郭家待一天的,这会儿应当已经去院子休息了。 然而她这头刚梳妆好,一个守门的婆子便匆匆来告知她,门外谢家四姑娘到了。点名说前儿与她说好了,今日来找她说说话。 郭嫣当即就瞪大了眼“谢四来了” 那婆子点头,“马车就在门外。” “她怎么今日来”郭嫣自然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但那时谢家四姑娘不是理都不曾理会,怎地突然就上门还特意挑了今日 眼珠转了一圈,她又笑了起来。 甭管这谢家四姑娘是何意,但不是为着郭六就是为了博雅公子而来。她道这就有一出好戏瞧了心里顿时就雀跃了起来。 她于是站起身,高兴道“请快请四姑娘进府来” 那婆子得了准话,心里呸了郭嫣的黑心肝儿一口,转身小跑着去办事儿。 郭家大门外,谢思思掀起车窗帘子,直勾勾地盯着外头,面无表情的。锦瑟不知她看些什么,也顺势把眼睛递过去,便发现她在瞧郭家门前石狮子。 只见那石狮子的脖子上,还绕着的大红绸子,昭示着前几日这府上才热热闹闹出嫁了一个姑娘。陪在她身旁的锦瑟琴音两丫鬟,此时只觉得如坐针毡。 她们家姑娘的这行事做派,也不知道像了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周博雅回来时, 郭三太太郭五太太刚从院子出来。 迎面遇上这位公子哥儿,就是两人心偏自家儿子偏到眼瞎也不得不承认, 周太傅的这个长孙出众。两人热络地与周博雅寒暄,周博雅也皆一一客气应下。所谓大家公子的气度, 这两人今日是见着了。 “那便不耽搁你了,”郭三太太眼睛上下瞥着周博雅,心道这怕是比她德哥儿高半个头,“六丫头似乎身子有些不适, 你且瞧瞧去吧。” 周博雅心下一顿, 垂眸道了句告辞, 抬脚的步子明显快了许多。 郭五太太望着人走远的背影, 啧了一下,叹气道“当初这桩婚事若是落在我家姝姐儿头上就好了啊” 郭三太太膝下没正经女儿, 只有几个看着就堵心的庶女,心态自然平稳些。 听了这话, 只觉得心下鄙夷就算六丫头爹不亲娘不在,亲爹却是实打实的朝中从三品礼部侍郎。这身份上, 也是正经的原配嫡出, 可不是你家姝姐儿能比的心里这般想, 嘴上却附和她“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姝姐儿怕是缘分未到。” “是吧”郭五太太知道嫂子这是拿好话安慰她,便也笑道“我家姝姐儿自幼乖巧恭顺, 最是讨人喜欢, 福气应当还在后头。” 郭三太太应声, “可不是” 两人相携走一段,在花园前分了道儿。 这厢周博雅到了郭满的院子,就看到苏嬷嬷正在门前与双喜交代什么。院子里十分安静,显得讳莫如深。他人高腿长,疾步走过去便问郭满身子如何了。 苏嬷嬷一愣,“奶奶好好儿的” 话才一出口,顿时猜到公子怕是在前头遇上郭家两位太太了。于是笑了下说“奶奶只是连轴转了一上午有些乏,正在里头歇息呢” 苏嬷嬷这么说,周博雅一听,便立即明白这是小媳妇儿偷懒了。 他轻笑“嬷嬷辛苦了,满满年纪还小,有些不懂事儿。” “哪里的话,”苏嬷嬷笑眯眯的。在她看来,只要新奶奶能跟公子好好儿过日子,别的什么都是虚的,“公子跟奴婢还客气什么。况且奶奶虽说年纪小,人可聪慧着呢这般就正正好,夫人心里头满意的” 想到小媳妇儿那机灵鬼的小模样,周博雅点了头“嬷嬷你且去忙,我进去瞧瞧。” 进了门,就见郭满靠在窗边软塌上,懒洋洋的眯着眼。旁边双叶端了一盘子切块儿的果子坐在小杌子上,一会儿喂她一口,一会儿喂她一口。那小模样,比赵煜那厮流连妓馆醉卧美人膝还要逍遥。 周博雅立在门边,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 郭满听到门口的动静,脑袋转过来就看见了周大美人。大美人正在笑,虽然不知道他瞎高兴个啥,她还是咧开了嘴陪他笑。 周博雅见她这样,眼底的笑意就要满出来。 嗯,就他这小媳妇儿娶的,跟养了个女儿似的。心里涌出这股古怪的感觉,周博雅抬了长腿走过去。郭满献殷勤一般从双叶手中把果盘接过来,然后举起来给他看“撒了糖霜哦,夫君要不要一起吃” 哟,吃倒是会吃得很 周博雅眼睛往上面一递,没说话。郭满立即懂了他的矜持,摆摆手说“双叶你去再切一盘,嗯,多撒点糖霜。” 匆忙站起身的双叶屈膝福一礼,笑着去了。 周博雅无奈,他虽说是有那么些嗜甜的小癖好。但这小媳妇儿当真坏得很,自从发现了就总捣鼓出新奇的甜食钓着他。偏他知道她故意钓他,还总上她勾。走到软塌边,很自然就贴着郭满坐下了“这又是什么茶” 花花绿绿的,色泽瞧着怪喜人的。 “蜜水啊,特意给你备着,这时候喝正好能入口,”郭满龇着一口大白牙,给自己邀功道“放了好些蜜呢,夫君妾身对你好吧” 周博雅自己都不曾察觉到,才三日的功夫,他就能习以为常地贴着郭满坐了。此时好整以暇地尝了一口,入口酸甜,叫他眼睛都眯起来。 “好喝吧” 郭满笑眯眯的,“妾身素来说话算话,说了对你好就对你好” “真了不起,”周博雅笑语盈盈的看着郭满,窗外有光照在他半张脸上,仿佛百花盛开。他忍不住伸手去摸小媳妇儿的脑袋瓜子,半玩笑地轻言道,“既然承诺了要对为夫好,可要努力地对为夫好。” 郭满呵呵地笑,心道那么正经的人居然也会开玩笑,于是点头“嗯呐” 周博雅脸偏到一边,将一壶蜜水喝了个干净。 郭家大门外,一个婆子匆匆从台阶下去,躬身去马车边迎谢思思下车。 谢思思人一下了车,郭府守门的下人俱是满目惊艳。肌肤胜雪,媚眼如丝,正是那千娇百媚的好颜色。婆子心道这谢家姑娘都快赶上自家府上的大姑娘了,生得美如斯。就见谢思思又瞥了眼石狮子,昂着下巴一脸骄矜。 一行人没说话,主要是婆子想说,谢思思也不理会。于是就这般静默无声地,谢思思主仆随婆子进了郭府。 没递过拜帖,也没事先知会过,婆子自然是她找谁便把人往谁的院子领。 郭嫣还等着看好戏呢,这一瞧谢思思袅袅婷婷地进了她的院子,蹭地就从椅子上站起身。缓缓走近了,艳光四射的谢思思直愣愣地往她跟前一杵,瞬间将郭嫣衬得灰头土脸。跟谢思思身边的洗脚婢似的,上不得台面。 郭嫣的脸顿时就僵了。 说来,郭嫣生得肖母,没能继承到郭昌明的好颜色。平日里单个拎出来瞧还算个清秀佳人,若站在顶好的颜色跟前,就不太拿得出手。 往日她就是最厌烦郭家大姐郭敏,如今好难得郭敏嫁了人,又来个谢四。 “四姑娘来了”郭嫣不着痕迹地往后退开几步,省得靠的近了,跟谢四身边的丫鬟似的,“我府上今日都是客,若有招待不周,要请你多担待。” 谢思思来这里又不是为了做客,敷衍地点了头算应声儿。 郭嫣心中顿时又不舒服了。 这谢四,不请自来去旁人家还一幅屈尊降贵的嘴脸,着实膈应人。可人家出身高贵天之骄女是事实,郭嫣又不敢像对待郭家其他几个姑娘那样说发作便发作,只僵着脸请她进屋坐。 锦瑟琴音眼瞅着人家郭姑娘脸色都不对了,本就如坐针毡,此时就更显僵硬。 她们家姑娘这是妥妥地来找茬了啊 其实郭嫣跟谢思思就没说过几句话,上次见面,还是在贺家三太太孙儿的满月酒上。借着郭六的话头做掩饰,她勉强叫谢思思搭理了她一回。今儿没了话头,她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谢思思正巧心思都不在这儿,郭嫣的局促她根本没察觉到。 耐着性子听郭嫣扯些有的没的,她坐不下去了。于是便说了句闷,跟吩咐身边下人似的对郭嫣道“不若陪我去园子里走走” 郭嫣最是那自我不过的人,心里都要把轻慢对她的谢思思恨死。 “园子离得不远,就在我这院子的东边儿,”郭嫣勉强勾着唇角笑道,“如今正是茶花开的时节,四姑娘若是歇好了,咱们这就去瞧瞧。” 谢思思点了头,两人便携了四个丫鬟起身。 郭嫣走在谢思思旁边,边走边笑着介绍园子里有那些茶花种类。她私心里还记着事儿,便故意把人往郭满的院子引。 她们都走出园子了,郭嫣还在带路。 谢思思心下一动,正巧心里存了事儿,便睁只眼闭只眼由她去。 走着走着,没一会儿便到了郭满的院子。 郭家人都知道,小郭满身体较弱,常年多灾多病,院子里冷清得仿佛没人气儿。两人站在院门下,就已然感受到这院落的安静。里头公子跟奶奶在说话,苏嬷嬷便带着双喜双叶避到门外。 谢思思与郭嫣进了院子,苏嬷嬷就站在廊下教导双喜照顾女主子的小窍门。 这也是苏嬷嬷当初为了照顾坐月子的方氏,一面请教大夫一面自个儿琢磨出来的。虽有些繁琐,但对女子身子十分有好处。 双喜点头哈腰地听着,抬眼便瞧见了院子里站着的一行人。 谢思思云鬓红唇,一身华丽的湘妃色烟罗地立在庭中,神色倨傲。双喜眨了眨眼,扭脸去看突然没声儿了的苏嬷嬷,不明所以。 苏嬷嬷脸色有些难看,沉静的眸子此时仿佛结了冰。 “双喜丫头,”她唤了声双喜,“你且跟里头主子汇报一声。就说谢家那位顶顶尊贵的四姑娘突然造访,听听公子怎么说。” 双喜起先没反应过来谢四姑娘是谁,等顿了顿,立即瞪大了眼。 谢四谢四姑爷那位原配啊 她顿时感觉脑袋有些钝钝地疼,姑爷的原配怎会来到郭家还在选了她们姑娘归宁这日找上门这谢四姑娘到底要干什么 意识到大事不好,双喜连忙拔腿便冲进屋里。 屋里她们家姑娘正小声地跟姑爷说话,不知说了什么,姑爷突然轻笑着抓起了姑娘的肉爪子,自然地捏进了手心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苏嬷嬷竟也跟了来 从进了院子起, 谢思思一眼便注意到廊下的苏嬷嬷。苏嬷嬷是方氏身边最得力的人,素来是寸步不离地只伺候方氏一人。说是说周家的奴婢, 可苏嬷嬷的脸面有时候比主子还顶用。 谢思思在周家三年,最清楚不过。 归宁而已, 竟能叫方氏支使了苏嬷嬷亲自跟随,好大的脸谢思思心里的那团妒火,蹭地一下烧得旺盛了起来。才嫁进周家几日就得了方氏如此看重,这郭六还挺会笼络人的啊谢思思不屑道。 苏嬷嬷偏头看了眼门内, 里头没动静, 她于是牵了裙角缓缓下来台阶。 谢思思站在一群人的首位, 衣着华贵, 从头发丝儿到鞋面无一不精致。俨然出门前,是悉心梳妆过的模样。此时她一左一右站着两个丫鬟, 俱是僵硬着脸,眼睛闪烁, 不敢与她对视。 苏嬷嬷只虚虚一打量,眼睛便收了回去。 而后上前屈膝福了一礼, 客气地道了句谢四姑娘。 谢思思一听这称呼眉头就皱起来。 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又好似不高兴。她张开红唇想说些什么, 抬眸一对上苏嬷嬷冷淡的眼睛,到嘴边的那句叱责就怎么也吐不出口。 这是苏嬷嬷,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只要她心里还存了对周博雅的想头, 谢思思便是再怎么愤怒, 也不会轻易给方氏身边人甩脸子。 憋了一口气, 谢思思心下不痛快,神色便越发地倨傲了。 苏嬷嬷权当没看到,转过脸又瞧了眼郭嫣。 这姑娘是随谢家这个一道儿进来的,虽说没见过,不太确定是郭家哪房姑娘。可苏嬷嬷只一瞧她那滴溜溜乱转的眼睛,和自从进了这院子,面上眼里藏也藏不住的幸灾乐祸,就大致猜到了来处。 约莫是郭家那名声不太好的继室教养出来的,举止当真轻浮。 这姑娘特意把谢家这位引来,不知对安得什么心。心里反感郭嫣的行为,苏嬷嬷当着郭嫣的面上,依旧客客气气地屈膝行礼。 郭嫣不咸不淡地抬抬手,眼珠子就要往窗那边飘。 飘窗那边,隐约有个俊逸的影儿。 周博雅正与郭满坐在一处说话。他虽有些嫌小媳妇儿聒噪,但平心而论,聒噪也聒噪的可爱。此时他一双淡漠的眼睛微微弯着,眼底一片澄澈,眉目之中依稀可见温柔。这幅画面,比外头盛开的茶花还要叫人赏心悦目。 双喜从旁偷看了许久,实在舍不得出声儿打扰。 在双喜心里,自然是什么都比不上自家姑娘的事儿重要。她们姑娘满打满算才嫁进周家三日半,正是要好好儿与姑爷熟络感情的时候。姑爷前头娶的那位突然找上门,苏嬷嬷还叫她来请示姑爷,她私心里是不情愿的。 为了个不请自来的人扰了姑娘的好事儿,不值得啊 这般想,双喜便撑着头皮,把外头等回话的事儿给抛去脑后。 谢思思等了一会儿,心下已然不耐烦。 不就传个话,怎地这般磨蹭这都大半天了,一点动静没有等不及,谢思思突然朗声开口“苏嬷嬷,今儿母亲身边可是不忙你怎会不在周家伺候,跑这儿来了”她是想装得无意,但话一出口,声儿就收不住。 话里话外的酸意仿佛能见风飞舞,藏也藏不住。 锦瑟琴音两个顿时如招雷劈,面面相窥之后,齐齐窘迫地垂下头。 两人眼睛盯着地上,恨不得那儿能有个缝儿,好叫她们钻进去。一面震惊一面忍不住惊道她家姑娘莫不是把脑子给哭坏了居然真说出这样的话来。闹到姑爷新妻的家里,这不是送上门去给人笑话 两人窘得要命,可主子要找人撒气,她们拉不住。 好在苏嬷嬷不是当面给人难堪的做派,面上挂着客气的笑。 疏离又不乏表明立场地道“今儿我家少奶奶归宁,夫人怕少奶奶身旁伺候的人手不够,吩咐老婆子跟过来,搭把手罢了。” 谢思思话一出口自己也意识到不对,可听到苏嬷嬷这般回话,她那股懊恼还没生出来,嫉恨就一股脑儿地全涌上来。 她嫁进周家三年,方氏可是从来都对她不冷不热的。不管是归宁还是娘家有事儿,方氏从没这般经心地对过她谢思思嘴角的僵笑都要绷不住,恨不得冲进屋里去质问郭六,她凭什么 凭什么苏嬷嬷是不清楚的,院子里这般大的动静,屋里头还没个反应。苏嬷嬷也明白了自家公子的意思,他们家公子如今是不愿见谢家这位。 苏嬷嬷正要客气地赶人,郭嫣眼看着好戏没上演,竟自顾自地招呼谢思思进屋去坐。 苏嬷嬷的脸顿时就拉下来。 “亲家姑娘”苏嬷嬷不清楚郭嫣郭家排行第几,黑着脸笼统地称呼她道,“我家公子少奶奶奶正在屋里午休,两人新婚燕尔的,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这般贸然闯进去,怕是不妥吧” 苏嬷嬷面相严厉,沉下脸来,十分吓人。 郭嫣被她呵得一愣,顿了顿,面上瞬间涨得通红。 说来郭嫣因着出身所限,自来没去勋贵之家做过客。更没见过像苏嬷嬷这般气派的下人,冷不丁被苏嬷嬷那双看透人心的眼一扫,她跟什么龌龊心思都被看透了似的,浑身不自在。 但转瞬意识到自己居然被个奴婢给恫吓了,又有些恼羞成怒。不过是个伺候人的奴婢罢了,她瞎怕个什么劲儿 于是挺了挺胸,装腔作势地呵斥苏嬷嬷。 苏嬷嬷一看她这般反应,对郭嫣的感官顿时就差到不能再差。上下那么一打量郭嫣,立即就给她打上了个心术不正的记号。今儿走了这一趟她算是见识了,苏嬷嬷绷着脸,心中越发坚定了回去定然好好提醒方氏一番的心。 郭家这个姑娘,往后绝不能轻易往周家领 吵吵闹闹的,郭满又不是死人,当然全听见了。她悄摸地拿眼睛觊着周大美人,心里猜他会怎么应对。 周博雅渐渐敛了嘴角的笑,神色淡淡,瞧不出喜怒。 郭满抽了抽鼻子,搞事的心蠢蠢欲动。不过鉴于外头那位不是目前的她能挑衅得起的,郭满觉得自己还是安分些好。 周博雅捏着她的肉爪爪,突然启唇问了一句“满满往日可是受了不少委屈” “啊”这话问得突然,郭满没跟上,“委屈” “嗯,”周博雅猝不及防被她这反应给逗了一下,脸色顿时缓和了些,“外头那位姑娘,可是岳母所出的姊妹” 闭口不提谢家那位的事儿,周博雅只问郭嫣。 郭满不知他是何意,但还是配合地点头,“若抢东西算的话,她欺负妾身都十多年了” 这事儿不用说,周博雅心里很清楚。小媳妇儿的亲娘出身江南巨贾之家,家财万贯。当初嫁入京城时,可谓十里红妆。如今亲岳母人故去,这院落里只剩下不入眼的破烂,可见小媳妇儿这十多年来过得艰难。 原本周博雅是不想管,但自打莫名生出了点老父亲的心,他就颇有些见不得小媳妇委屈。 “来人”周博雅慢条斯理地站起身,弹了弹衣袖,准备往外走。 郭满见他一动,眼睛跟着他转。 周大公子为人处世上确实是个偏偏君子,也素来宽宥待人,但这却不代表他是个没脾气的。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从骨子里都是高人一等的。周大公子有礼的秉性并非不计较,而是吝啬于施舍无关紧要之人不必要的心力。 话音一落,立即有人出现在外间。 “备马车,”嗓音不高不低,叫外头的人都听见,“本公子与你们奶奶正歇着呢,外头吵吵闹闹的,当真十分恼人。” 周博雅的嗓音清凉,语调也不疾不徐,天生一股说不出的清贵气。 郭嫣一听,心里就荡开了。 然而才为这悦耳的声音惊喜,等细细品味了周博雅话的意思,觉得似乎不大对。 周博雅的话其实更像一个巴掌,狠狠扇在了以为出了声儿便能轻易将周博雅引出来的谢思思脸上“既然郭家不欢迎本公子,此时回去也罢。” 谢思思霎时间心潮剧烈翻涌了起来,鼻头涌上一股子酸涩,差点没叫她泪如雨下。她指着门里,狠狠威胁道“周博雅,今日你不出来见我,别指望我会轻易原谅你” 周博雅没应声儿,郭嫣却狐疑起来。 周公子刚才那话是何意怎地突然就要走她偏头看了眼整个人都僵硬了的谢思思,然后心下品啧了下,猝不及防与谢思思身边脸色突变的两丫鬟对上眼后。后知后觉地明白,周公子这是恼了她引着谢思思来,觉得她恼人。 意识到这点,郭嫣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苏嬷嬷这会儿也被两人惹恼了。心里鄙夷,她面上不卑不亢道“亲家姑娘怕是也听到了。公子现下已然十分不悦,奴婢便不奉陪了。” 冷淡淡行了一礼,苏嬷嬷转身便拉下脸来。 周公子说走没真打算走,虽说郭家于小媳妇儿并非真心,但也是娘家。若他今日没顾忌郭家的面子,小媳妇儿也会颜面无光。这般把话传出去,只是叫郭家那些人明白一件事,小媳妇儿如今是有人撑腰的。 果不其然,这边周博雅的话刚放出去,郭家老太太那头就得了信儿。 好难得才攀上周家这么个高枝儿,才来府上第一回便被得罪了往后再不愿来,那可如何是好郭老太太气得差点没把手里的拐杖给砸个两段。 金氏教出来的好女儿 顾不上谢思思的身份,郭家人半强硬地将谢思思请出了郭家大门。而后转头开始收拾家里的搅家精。 郭老太爷最是厌烦家中几个不安分的姑娘,气得顾不上公媳之别,抓着拐杖跑去了金氏的院子。不等话说开,他抡起一杯子砸匆匆起身迎上来的金氏脑门上。 金氏云里雾里的,迎头便是被他一顿骂。 郭老太爷最是嘴上狠毒,直骂得金氏羞愤欲死。说什么金氏上不得台面,教出来的子嗣也蠢。三丫头今日联合外人给自家人难看,这是何等何等的没脑子难不成把郭满的里子面子全扒下来她能得了好还不是连累一家子给外人看笑话 金氏呐呐不言,不敢顶一句嘴。 这头郭老太爷出了气,那头郭老太太还要亲自安抚周博雅。 郭老太太气得胸口一起一伏,指着自己不着调的儿子勒令“佑哥儿不能叫她再养了,省得养出什么歪脖子树来前头两个根子已经歪了我管不了,这金氏你明儿就给我送去家庙,关三个月没三个月绝不放出来” 郭昌明这会儿也弄清楚事情始末。知道郭嫣心下不忿,竟亲自带了谢思思去郭满的院子找周博雅,气得眼前发黑。 他母亲说得没错,三丫头就是个蠢货 于是不用多费口舌,他将金氏连带着郭嫣一起,都罚去家庙反省。 金氏还记挂着五月的皇家选秀,她花了大价钱打听到陛下有意替太子选侧妃。正做着借周家的东风,一举将郭嫣送上高位的美梦。嫣姐儿怎么能沾上这污点小小年纪被送去家庙,她嫣姐儿的前途岂不是毁了 梨花带雨地求郭昌明体谅,往日她这模样最奏效,今日哭得快断气也不顶用。 郭昌明就一点,害他在女婿跟前丢了丑,绝不能原谅 鸡飞狗跳的闹了一场,郭满简直目瞪口呆“夫君不就说了一句,他们这般是不是也太夸张了” 周博雅将一切纳入眼底,垂眸轻笑“狐假虎威知道什么意思么” 郭满点头。 “往后他们再敢欺负你,你就当那只狐狸。”周博雅指了指自己,眉眼如画,“为夫我,便是那只老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捉虫) 郭满自认是个说话算话的人。周博雅离开之后, 她便立即打发了双喜随石岚去打包金华楼的点心。 石金华楼是京城有名的糕点铺子,点心做得堪称一绝。在京城统共就两家分号, 一个设在城南柳巷,一个则在隔了此处三个街道的胡同口。多得是京城贵人好他家那一口, 白日里不论谁去买,怕是都得排队。 石岚琢磨着路程有些远,一来一回至少得一个时辰。郭满等不了这么久,于是把银票掏出来给了双喜。吩咐马车先送她回府, 之后再折回来接周博雅。 马夫马鞭一扬, 悠悠地赶着车往周家大宅而去。 谢思思去了一趟郭家, 无功而返。 没见到周博雅的人不说, 还叫郭家人给请了出来。虽说郭家人顾忌着她的身份没敢做得太过,但做客做到她这份上, 也算丢人丢到了家。回程的路上,谢思思从一腔澎湃的妒火中冷静下来, 终于意识到自己一时冲动,竟做了一件如此愚蠢之事。 怕是今儿一过, 旁人怕是都要以为她谢思思得失心疯了 清醒之后, 谢思思瞬间被一股灭顶的羞耻淹没, 逼得她不能透气。 心中是又伤心又恼恨,谢思思伤心的不能自已。她居然真发疯冲去了郭家找周博雅。结果周博雅那死人非但不懂她的煎熬,反而当着郭六的面儿, 如此狠心地对她。简直无情无义谢思思心中耿耿于怀, 往后怕是都过不去这一个坎儿了, 狠狠地揪着方才顺手从郭家庭院扯的花儿,她跺着脚又恼恨起自己的没出息。明明发了誓周博雅不先来找她的话,她绝不服软,绝不妥协。可这般强硬的态度没坚持多久,才半年便破了功。 谢思思于是恼羞成怒,连声地责问锦瑟琴音两人为何不拦着她 锦瑟琴音欲哭无泪,俱苦着脸无话可说。 没拦住主子,害得主子的名声受损,这便已然是铸成了大错。此时不必谢思思说,她两这番回去,国公夫人便会扒掉她们一层皮。锦瑟已经预料到此时回府,国公夫人会如何震怒。安静地缩在马车拐角,垂头任由谢思思羞恼的指责。 果不其然,马车还没到后院,国公夫人王氏身边伺候的房嬷嬷便已经在二门处候着。见谢思思回来,目不斜视地上前行一礼“姑娘,夫人有请。” 谢思思面上一僵,绷着嘴转头往正院的方向去。 房嬷嬷在跟上她之前,回头冷冷地一瞥锦瑟与琴音“自己去静室等候责罚。” 锦瑟琴音早心里有了底儿,老实地应是。 王氏此时还在谢家老封君的院子里作陪。为着谢五入不入东宫一事,宋明月人到现在还没走呢。王氏身为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即便记挂女儿的事儿,也不能丢下贵人。耐着性子听,心道怪不得三房的人没出息,一个个脑筋都不清楚 王氏可是很清楚,谢家出了一个谢皇后,百年之内就绝不可能再出第二个。想当初太子初选太子妃,她便看准了自家女儿若真送去了东宫也必定为妾,才连夜与国公爷商量,给女儿火速定了与太傅家的嫡长孙周博雅的亲事。 如今暂不提周家如何,显然他们这个决定是做对了。 思思与周家定亲没两日,圣上的圣旨便送达了宋家。太子妃一早便定下了工部尚书嫡女宋明月,选妃不过是走一道程序。不过谢家如此知情识趣,陛下太子心中却十分满意。觉得谢家人听话,这般对谢府的态度也日益温和,有时还要赞一句谢家人淡泊。 经了这一遭,王氏对谢家权势滔天的认知,就有了些深刻的理解。 知道谢家的声势已够了,若不想从此由盛转衰,加紧了尾巴做人才最为紧要。王氏此时听着谢家三夫人谄媚又暗藏王婆卖瓜的话,只觉得啼笑皆非。 她这妯娌,眼界委实过于狭窄了。 太子妃端庄贤淑,深得皇后娘娘喜爱。加之膝下已经生下一子,地位早已稳固。东宫里头,显然不会留什么好位置给五丫头。此时就算挤破头挤进去,撑死了一个良娣。这身份说得好听点儿是储君内眷,难听点,不就一个妾既是为妾,身份高低有什么区别不一样在大妇眼皮子底下求生存有什么好 如此想着,王氏却是挑了一眼被推出来的谢五。只见这往日文静少言的姑娘低低地垂着头,似乎被她母亲明里暗里的一番话给羞愤得头抬不起来。 王氏心里连连摇头,五丫头是个明白人。 谢五真是恼死自己母亲了 她已然不知说了多少遍自己不想入东宫,不愿入东宫。可她的母亲被权势糊了眼,四处蹦跶着要将她塞进太子表哥身边。 说句不好听的话,谢五觉得太子表哥的眼里素来只看得到谢思思这一个正经表妹。她们其他几房姑娘在他眼中,名字叫不出来也就罢了,说不得连脸都记不住。就这么点儿情分,她母亲也好意思说她往后一定会受宠 谢五此时只想哭,羞愧也欲哭无泪。她为何不生在大房呢若能有国公夫人那样慈和又明理的母亲,她便不会蹉跎到十六岁还未出阁。 宋明月坐了半日,茶水都灌了一肚子,这谢家三太太完全听不进去。就是在自顾自地絮叨谢五的性子有多温顺听话,针线活有做得如何如何。话里话外,就是要宋明月给开个方面之门,好叫谢五能不用太费劲就中选。 宋明月耐心告磬,丢下一句随你罢,起驾回宫。 这厢宋明月一走,王氏便立即赶回自己的院子。郭家的那场闹剧还没传出来,但谢思思在人家新妇归宁的日子特地上门这事她听下人禀报了。就是她是谢思思母亲,也得承认思思此举实在贻笑大方。 王氏哪里能受到了自己女儿做如此蠢事,急忙便要阻拦。 走至半路,听前来接她的房嬷嬷告知谢思思并非走前被拦住,而是此时已然去了一趟回来了。她顿时眼前就是一黑,天旋地转,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王氏不敢相信,自己女儿会如此没脑子做出这等离谱之事,“她好好儿的不在闺房里歇着,跑去郭家做什么” “听说,今儿郭家那继室归宁。” 王氏一听这话,立即懂了。 可就是懂了才更觉得愤怒,怒不可遏“人家归宁她去找茬这丫头是疯了么还是傻了怎么着,去了是能教和离之事不作数,还是能把女婿的心哄转圜回来这般送上门去给人笑话,她是不是没脑子” 王氏恨铁不成钢,张嘴便骂了起来。 一旁的下人垂下头,不敢接这话。 王氏自顾自地骂了好一通,心里明白这是女儿被她给娇养坏了。都已经十八岁的人了,旁人家这个年岁,孩子都能满地跑了。怎么她的这姑娘脑筋还糊里糊涂的于是着急,王氏抬脚便匆匆往自己院子赶。 进了院子,谢思思人已经走了。 方才她确实听话来了正院,结果王氏人在老太太那儿陪太子妃。谢思思今儿一天都憋着一股子难受,耐不住性子等便没个打招呼又走了。 扑了个空,王氏气得要命,抓起手边一个杯盏就扔到地上砸了个稀碎。 真是养了个讨债鬼 谢家这边鸡飞狗跳,周家这头也娴姐儿也闹出了不小动静。盖是因着一个月后的选秀。周太傅的意思,娴姐儿也在此次名单之列。并非往日走形式,而是必须一丝不苟地参与选秀,娴姐儿年岁到了,不能再拖。 周钰娴怎么可能接受这样的理由年岁到了便参与选秀她若不能嫁与心爱之人,便宁愿一辈子孤独终老。 方氏听这话,气得眼前发黑,捂着胸口,差点就一口气没喘上来。 郭满才从门外进来,就听到里头方氏不好的动静。于是顾不得莲步轻摇,牵起裙摆就一路小跑着冲进来“娘,娘,可是哪儿不适” 说实话,郭满还是很喜欢自家这婆母的,真心十分慈和。 她冲进来,赶忙伸手替方氏抚胸口。方氏早年生娴姐儿身子落了些病根,大毛病也不算,就是万万气不得。一旦气得狠了,一口气上不来容易闭过气去。郭满刚好进来便发现方氏脸憋得青紫,伸出了手指头去抠开她紧闭的嘴。抠得极狠,愣是把方氏的齿关给撬开。 一口气穿透了胸口,方氏总算转圜过来。 屋里下人心里俱松了一口气,感激地看向郭满。郭满摆摆手,示意她们该干嘛干满“去倒杯茶来给娘润润口。” 丫鬟适时地上太医给配得药丸,郭满接过茶杯,为她吃了一粒下去。 方氏连喝了几口茶,把药丸吞下。转瞬重重吐出一口胸中闷气,抬眸看着周博雅娶得这小媳妇,牵了嘴角浅浅地笑起来“我们满满回来了” 满满被我们两字猝不及防给酸得头皮一麻。 僵硬了瞬,点了点头道“嗯,刚回来,娘。” 两人才一个来回,芳林苑的下人领了太医匆匆赶过来。郭满于是放开方氏,让太医过来。方氏眼前还有些泛黑,但如今脸色好多了。她拍了拍郭满,心道,虽说新媳妇儿年岁小,人却十分懂事。 方氏心里总算有了安慰,误打误撞,儿子竟娶了个贴心的媳妇。 太医上前,熟门熟路地给方氏号了脉。 不出一会儿,他张口责怪方氏几句道“还是老样子,不能再生气,气大伤身。” 方氏其实也不想与人生气,但娴姐儿不是旁人,她的事儿她哪能不操心闻言也只有叹息,连声道下次再不会犯这糊涂了。 老太医是大公主以往的御用太医,与周家人素来熟得很。常常给方氏以及大公主号脉,最是清楚这周家长媳是个急躁性子。于是不厌其烦地又数落了她一顿,见她神色郑重了些,才堪堪作罢。转身慢条斯理地开了药箱,将东西装进去。 方氏瞥了眼一旁的郭满,连忙道“傅太医不忙的话,不若给我这儿媳妇也把个脉。” 郭满突然被拉出来,瞪大了眼睛地看向太医。 今日算是凑巧了,方氏心里记挂郭满的身子记挂了许久。可往日身上事儿多,一忙起来总会忘。今日正巧傅太医上门,她便就叫太医给一并看看。老太医瞥了眼郭满,慢条斯理地从药箱里取出了个帕子,垫在桌案。 “手放上来,我瞧瞧。” 郭满不知道这场景怎么突然便成给她看,但还是听话把手放上去。 太医的手搭上去,眉头渐渐就皱了起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0章 第三十章 “苏老, 满满可是有哪里不好”方氏一早便听闻郭满的身子不是太好,但怎么个不好法儿, 她心里是一点头绪没有的,“若是有什么不妥, 苏老你费费心。” 苏太医抬起一只手往下压了压,示意方氏莫急。 细细号了片刻的脉,他又转头去看郭满脸色“若是博雅家的不介意,去把脸上脂粉洗干净来叫老夫瞧瞧。”自古看病切脉素来讲究望闻问切, 若想切脉切得准确些, 苏太医还是要多瞧瞧郭满是个什么情况。 他这话一出, 一屋子的人都看了过来。 郭满如今这好气色全是胭脂水粉堆出来的假象。若去洗了干净, 她这满脸的怏怏之色就藏不住。抽了抽嘴角,不想当众卸妆。其实郭满自我感觉还挺好的, 鬼门关爬回来之后一直不痛不痒,能吃能睡, 她料想自己肯定不会轻易再爬回去。 心下不觉得有问题,可转头对上老太医清亮的眼, 心里又咯噔一下。 太医的医术应当没问题, 这般说了, 肯定是发现了不对。郭满忍不住怀疑这身子是不是真有病,犹犹豫豫的便就没作声。 方氏只瞧了她一眼,立即就看透了小姑娘这是爱美。 小姑娘家家的, 妆容整洁心里才安心, 她明白的。于是转头叫太医莫急, 她亲自与郭满说道说道。身子骨儿康健可是关于人一辈子的大事,马虎不得。方氏十分贴心地把屋里的下人都遣出去,不叫一群人围着,省得惹郭满不自在。 她都如此体贴了,郭满也不好再矫情。 卸就卸吧“清欢,双叶。”郭满同意,方氏便把自己的内室指给她用。 苏嬷嬷亲自下去备水,双叶清欢则由芳林苑的大丫鬟风铃引去屏风后头梳洗。双叶清楚自家主子洗了脂粉是什么样儿,心里怎么着都有些虚“风铃姐姐你且去夫人那儿瞧瞧,少奶奶这儿我跟双叶便能伺候。” 就盼着一会儿夫人瞧见了,能不嫌弃。 风铃生得盈盈如水一双剪水眸,抬眼瞧人时候最是欲语还休。此时听了双喜的话,冲郭满屈膝便盈盈下拜。那姿态,那举止,柔美又恰到好处“若是有什么要搭把手的,你俩别客气。我就在外头,唤一声便过来。” 双叶点了头,随清欢一起进去替郭满拆了头发。 边拆她心里就边十分不解,总觉得风铃这做派怎么看怎么眼熟。仔细想想,若换个场地儿,这个风铃姑娘怕是跟她们院的清婉姑娘差不离。都是饱满多姿的身段,温柔缱绻的眼神,再配一幅轻言细语的嗓音怎地这周家的下人一个两个都这般伺候人的下人罢了,养得比大家族出身的姑娘还精细,出了鬼了 私心有些异样的双叶掀了掀眼皮子,缓缓走去水盆便拧了个帕子,仔细地替郭满擦脸。 郭满眼睛虚虚一瞥,见她嘴角垂下来,便问“可是羡慕了” 双叶一愣,诧异地抬起头。对上郭满亮晶晶的眼之后,摇得个拨浪鼓似的,“没。”确实是有些小羡慕的,但双叶绝不承认,“就是瞧着不太像能做事儿的人。” 她话一落,闷声不吭忙着的清欢倏地抬起头,偏眼透过屏风往外头打量起来。 确实不是个做事儿的,风铃是夫人特地养来给成人后的公子当通房使的。 清欢在周家多年,许多事儿比双叶清楚。 当初公子刚过了十一岁,大夫人便特意挑了好几个姿色优异的丫头精细地养在身边。只等着哪日公子开窍,好挑一个伺候。然而公子年过十六还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夫人才打发了那些丫头去别处。风铃虽说因着伶俐,被特例留下贴身伺候的。虽说伺候,但这般教养的出来一等大丫鬟能做什么重活儿不外乎指使指使丫头,吩咐吩咐粗使。说不得夫人为人仁慈,还配了小丫头做粗使,专替她端茶送水。 心里这般想着,清欢低头又瞄了眼郭满。 她如今也有些看不透新少奶奶。原先她觉得新奶奶这也不管那也不问,应当是个糊涂人。可她这几日从旁看着,就发现他们家那般难哄的公子,轻易就接受了新奶奶。这态度转变的速度,当真是快得出乎了她意料。 能这般快笼络人心,能糊涂到哪儿去怕是一般人都比不上。 事实一摆面前,清欢很快便歇了那多余的心思,老老实实伺候新主子。 这般想着,又瞥了眼屏风,她唤了双叶赶紧搭把手。郭满头发要重新梳理,让她替郭满挽个发髻。两人都是手脚麻利的,有条不紊地替郭满操持,不一会儿便收拾妥当了。 脸色不好看不要紧,左右奶奶年岁尚小,养回来也容易。 外头苏嬷嬷的水将将送到,两人又顺势替郭满擦了一遍身子。今儿去郭家走这一趟,特意挑得显气色的正红罗群。一身的厚重布料捂得紧绷绷的,郭满难受不说,内衫也早就潮了。解了腰封,郭满就如同被救了一命,重重地吐出几口气。 恰当这时候,外头风铃端着个红漆的托盘,里头放一套襦裙。 她也不知真心还是故意,没打个招呼。自顾自地绕过屏风便走到屏风的另一头。这般打眼一看,便看到郭满一张泛着蜡黄的消瘦小脸。 根本不似一般姑娘家水灵,郭满整张脸都透露出仿佛常年泡在药罐里的病气。风铃的眼睛倏地就是一闪,飞快垂下眼帘,轻声道“少奶奶,夫人怕你您那身衣裳也太厚了些,穿着太束缚,吩咐奴婢取来这身裙子给您换一身。” 说着她走上前,将托盘摆到的手边。 外头太医还在等着,双叶清欢也功夫想东想西,连忙替郭满换上了衣裳便去了外间给太医瞧瞧。双叶心里是真怕郭满身子有什么不好。毕竟方才太医切脉时候的那脸色,她从头至尾都在看在心里,当真算不得好。 人一出来,方氏的面色也变了。 倒不是嫌弃,而是小儿媳妇的这脸色,瞧着仿佛随时能倒下去。她心里顿时有些慌,这样的身子,真能陪雅哥儿儿孙满堂 方氏心里急,就连忙招呼老太医去看看。 苏太医慢吞吞地上前,又叫郭满伸出舌头给他瞧瞧。苏太医医术高超,年纪却早已不小了。此时盯着看一处看久了有些吃力。但顾忌着方氏一旁急吼吼地盯着,他便仔细盯着郭满舌尖多瞧了半天。 而后又叫郭满伸出胳膊,他又号了脉。 “你们家奶奶这不足之症吃娘胎里受了损,”苏太医说话十分直接,“怕是母亲在怀着子嗣的时候被喂了不该碰的东西,才叫这孩子身子骨弱。”他不疾不徐的,方氏恨不得拔他胡子,“不过这不足之症不是治不得,若从小仔细将养,如今成长得与正常人无异是一定的不过这后头的人也坏,根子没给养好,还又添了别的东西。” 苏太医说着冷冷哼了一声,指了指清欢与双叶“害人的东西,太医院都不敢多用的药物,倒是被你们当着好东西日日喂给你们主子。” 清欢一愣,双叶瞪大了眼“什么药” “你家主子往日是否经常食之无味,吃不进吃食”苏太医慢吞吞地将帕子折叠好放回了箱子中,偏了头不问反答。 郭满刷地抬起头,双眼如利刃顿时射向了双叶。 双叶迷茫中不知太医是何意,但实话实说“是,姑娘往日确实食用的少之又少。” 苏太医啧了一声,手指点她“无知害人啊” “吃不下东西就少食多餐,总能有改善的时候。这种事儿不能借助草药,你怎么能尽想走那捷径呢拿西域来得罂粟花当增味儿的东西日日给人用,这不是在治病,这是在要人命,”他哎哟地长叹一口气,“你们这些糊涂蛋,哪日把你们主子吃没了就晓得药莫乱吃了” “可可,”素来冷静的双叶此时也慌了,仿若晴天霹雳一般,脑中嗡嗡作响。她此时又不能说这药还是她们从看守金氏私库的婆子手下弄来的,“可大夫也说了,这是治我们主子的良药。主子用了之后,也确实食欲大增” “增什么增”苏太医摇头晃脑地,直说这些庸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罂粟这东西可是毒药,你可见你们家主子吃的长肉了还是你们主子吃了身子骨强健了”他指着一把骨头的郭满,“瘦成这幅模样,你们还没个怀疑” 双叶瞧了一眼嘴角绷直的郭满,电光火石之中懂了金氏的险恶用心。 眼圈瞬间通红,她怒急金氏该死的歹毒妇人 她依稀忆起年幼时期,自己与双喜为着能教郭满多用些吃食。千辛万苦从正院婆子手下抠出点这罂粟膏脂,把郭满的好些好东西都送去了金氏的手里,只觉得天旋地转,心中一口血都能呕出来。 “可,可旁人也在用,”她不想相信,可自家姑娘确实越来越瘦,“不,不对,我们奶奶虽说吃了久,但餐餐其实没放多少。况且,自从半年前我们姑娘身子好转,已经很久没碰过那玩意儿了。” 自从碰了柱子之后,姑娘就脱胎换骨,用膳再没用到那药物。 双叶急了“太医大人,我们奶奶很久没用了。这般气色比之以往也好转不知多少,你瞧瞧我们奶奶还能救回来么” 苏太医回头打量了郭满,没说准话“老夫不能保证,这得看运气。” 郭满一颗心悬在天上,完全懵了。什么鬼鸦片小郭满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年十五初潮未至, 实在不正常。方氏本是叫太医瞧瞧郭满,听听太医说往后要怎么替媳妇补身子, 好叫这孩子能壮实些。可谁知这一号脉,就冷不丁号出个什么好歹。又提到什么罂粟什么阿芙蓉的, 弄得她一头雾水。 郭满心中吓得要命,她一个两辈子奉公守法的好人,可从未沾染过这种东西 “妾身,应当没大事儿吧” 其实现如今仔细回想, 郭满觉得这事儿可能也不可能。自从她穿过来, 除了有时候觉得外虚弱以外, 并没有哪儿不对。可一联想当初小郭满那模样, 她心里又着实没底儿。毕竟像她这么心宽体胖的人都长不了肉,身子肯定有猫腻在。 眼巴巴瞅着苏太医, 竖着耳朵听太医是如何断。 “太医大人,我们主子虽说用得时候久, 却次次量很少,”双叶谨慎的性子可是从小就有的, 这什么阿芙蓉膏到底从金氏的手中抠出来, 她就是用也不敢太随意, “奴婢确实是听了大夫的保证,确定了对主子身子无妨碍才敢用” “少量自然无碍。” 老太医抬抬手,示意她莫慌, “这罂粟又名阿芙蓉, 主治久痢, 赤白痢下。可做于镇痛、止泻或催眠镇静,常用于止前、止泻及镇咳。少量可做药用,但不可过分。好就好在你还算机灵,量少。不过长年累月的,对身子骨儿伤害这不就大了” 云里雾里之中,方氏也听明白郭满是被人给害了。虽不清楚怎么害的,她心里也受了不小惊吓“那苏老你看,我这媳妇身子可还有救” 方氏是真的着急。 在她看来,嫁进周家来便是周家人。郭满虽说身子骨差些,性子却十分乖巧讨喜,方氏私心里是拿郭满当周博雅与娴姐儿他们来看的。摆摆手示意苏嬷嬷莫扶着,她起身凑了过来,“这孩子年岁还小,身子骨还没长稚嫩的很,请苏老务必费心。” 老太医捋了捋胡须,示意她稍安勿躁。 “莫慌,莫慌”人不还好好儿的就是底子亏得有些空了。 顿了顿,他又道“老夫说这些并非危言耸听,只不过叫你们这些不爱走动的人明白,是药三分毒。这人只要活着,有个头疼脑热的实属正常,谁人都一样。往后切莫丁点儿小毛病就请大夫抓药。没得好好的身子,自己给吃垮了” “是的,是的,”这话说得有理,方氏听他话里有转圜的意思,提起来的心稍稍平缓了些,“那苏老,你看这” 苏太医摆摆手,“雅哥儿媳妇不错。” 一群人憋了一口气等着,就他他慢吞吞道“一般用罂粟的人多少会有些瘾的。戒起来,委实不算个容易的事儿。” 他瞥向眼巴巴等着的郭满,“雅哥儿媳妇说断就断,还大半年没再沾过嘴,性子委实坚韧。” 根本不知道自己染过这东西的郭满是一脸的懵。 迎向老太医与方氏投来的赞赏目光,她眨了眨眼,脚下虚得很。她是真不记得,濒死时刻求生欲旺盛,她完全不记得当初自己如何度过。 “这事儿不难,救自然是有的救。” 苏太医说话慢吞吞的,性子急躁的方氏听到这儿,已然急出一身汗。“雅哥儿媳妇年岁小是好事。” 这一口气喘的,人都要给吓去半条命 “有法子治便好。” 周家别的没有,就是不论什么珍稀补药都不缺。若库房里实在没有的,派个人去老太太那儿说一声,宫里头也能弄了送来,“苏老切莫顾忌,满满身子要用什么药,你尽管开了方子来。” 双叶听了这一番话,长长吁出一口气,心里却是把金氏给彻底恨上了。 这般不声不响地暗害她们姑娘这么多年若非今日误打误撞,她们还要被瞒在鼓里。说不得哪日她们家姑娘被自己这糊涂蛋害了都没人知晓。双叶一面气自己大意,一面又恨金氏小肚鸡肠,狠毒如斯。 其实,这其中还夹杂了一桩郭家旧事。 双叶也是听院里的老人私下碎嘴听来的。 说是当初金氏携一子,挺了大肚子堂而皇之住进郭家之时,原配夫人还未曾发现有孕。这般膝下除了大姑娘,空虚无子的原配夫人自然气短立不住,加之性子本身就软和,于是被金氏给拿捏得死死的。 等金氏初初尝到了甜头后,元配夫人又出乎意料地,反倒又查出了有孕,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金氏原本是携子逼正妻,正妻怀了孕她还逼什么况且,原配嫡妻的孩子跟外室所出的奸生子可大不同。即便同出一脉,打从一出世就注定了云泥之别。 为此,金氏是呕得咽不下去吐不出来,兼之又偷摸打听过替林氏诊过脉的大夫。听大夫一个个都信誓旦旦保证林氏怀得是个儿子,她足足的底气就开始发虚了。随着林氏肚子一天天地涨,她发觉郭家上至老太太下至郭昌明都认定了林氏的肚子摆出一副要宠上天的架势,她心里立即就慌了。 一慌就乱来。 金氏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心眼儿生得比针尖麦芒还小,手段又恶毒。她仗着自己快临盆的肚子与郭昌明的宠爱,明目张胆地狠狠害了原配夫人一回。听说那会林氏血流成河,差点就救不回来。 若非林氏撑住这口气,硬生生卧床四个月坐胎,她们家姑娘说不得就保不下来。 不过金氏胆敢动手,郭老太爷不会轻易放过他。她也为了这事儿被狠狠罚了一场。听说当初老太太命人把金氏拖出去,若非凑巧金氏吓得当场临盆,急吼吼地被抬去产房,避过这一遭。就没有后来,更未必能有如今的风光。 说到底,这其实也是她们家姑娘身子骨儿差的原因。 只是双叶怎么样没料到,金氏心里憋得这口气,这么多年还没散。她们家夫人都去世多少年了,竟还在暗地里害她们家姑娘 双叶手颤得都拿不住帕子,忙将蜷起来藏袖子里。 等着吧,她总会报复回去的 郭满慢慢吐一口气,悬着的这颗心是放下了。虽说不清楚具体怎么一回事,但打量双叶的神情,她约莫也能猜出来是有人故意为之。人为的话其实更好猜,郭家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从来不过正房那伙人。 郭小心眼忍不住就冷笑了,金氏好样的啊,这歪心思都歪到快令人发指了 报复不报复,在郭满儿这儿是不存在的。她往后会出现的所作所为,均不能算报复,只不过是合理的冤有头债有主罢了。 心下如此琢磨,郭满就见苏太医提笔写了两个方子递过来。清欢眼疾手快接过,苏太医道“罂粟最难的不是毒性,却是用惯之人瘾大伤身。既然雅哥儿媳妇没这毛病,后头的事儿就简单的很。把亏空的身子补回来便是。” “这是两个方子,”苏太医写完又将器具往箱子里装,“一个每日两贴,早晚服用,先吃上一个月。另一个是一日一贴,无论何时用都可。” 说罢,他将箱子背起来,“若无他事,老夫还得去公主院子走一趟。” 清欢连声说听见了。 方氏这颗心上上下下的,忙叫苏嬷嬷去送。 郭满跟上去,郑重与苏太医道了谢。苏太医瞧着怜惜郭满,走之前特意嘱咐郭满该吃的时候吃,该休息的时候休息,没什么要紧。直说郭满平素里晨间总是睡不醒很正常,身子亏得厉害的人自然没精力,养好了便生龙活虎了。 “太医说的是呢”郭满笑眯眯地连连点头,她也觉得自己这么爱赖床是有原因的。她就说嘛,她明明是个十分勤快的人 诊个平安脉,冷不丁诊出个大脉,方氏庆幸又有些发愁。 满满的身子,没个三年五载是养不回来的。别的方氏都好说,就是这三年五载等下来,雅哥儿至少也得二十有三。二十有三还膝下空虚的,整个京城都少见。她雅哥儿自幼优秀出众,怎么能在子嗣这事儿上栽跟头 方氏心下愁得不得了。媳妇儿身子不行,她得何年何月才抱上孙子若满满就是那般不幸运,一直养不回来,她家雅哥儿岂不这辈子都别想有子嗣 这可怎么办哦 方氏扶着额头,如同被泼了一盆凉水,心里哇凉哇凉的。 外间儿风铃送走了郭满主仆,摇着丰润的乳儿回了正屋。方才太医为郭满诊脉,她就在屋里没出去。太医说得新少夫人的话,她全听进心里去。此时手抚着插屏上一株牡丹,嘴角是怎么也压不下去。 周博雅是晚膳时候才回,他人一到,就被早早等在大门的芳林苑婆子给拦下。婆子只不清楚出了何事,说是夫人已经等了他一下午。 以为周钰娴又出了什么事,周博雅不做他想,抬脚往芳林苑去。 母子两关了门,在屋里谈了许久。方氏私心里是满意郭满这个媳妇儿的,虽说才几日,她却看到了这是个能与自家儿子把日子给过好的人。但这人啊,不孝有三,无后最大。媳妇若不能开枝散叶,于情于理都要说不过去。 周博雅沉默了许久,素来淡淡的脸上仿佛敷了一层冰。 “不是娘要折腾,”方氏自个儿就尝过通房的苦,可子嗣是宗族大事,不能有差池,“不过满满嫁进门才几日,往后如何还说不准,你如何打算” “什么如何打算” 周博雅抬起头,面上没有丝毫的笑意,“太医不是说有得治既然有得治,那便治。儿子的子嗣儿子心里有数,母亲不必烦心。”顿了顿,又道,“儿子还年轻,三年五载等得起。福禄院那边还请母亲费心” “福禄院那边不知道。”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太医走了,她就把下人的嘴封了。 “罢了,你心里有数就行。我也不操心了。”刚想说什么,方氏想了想,又没说,摆摆手示意周博雅且回去吧。 周博雅行了一礼,告辞了。 回了西风园,才一进门,就看到满屋子花花绿绿的点心,一直从外间儿满满当当地排到了里间儿。本以为下午受了那么大惊吓怎么着也得哭丧着脸的人,此时此时正身处一盘盘点心中央,吃得眼睛眯起来。 周博雅突然卡了一下,进了门,就忘记自己想说什么。 “夫君你回来啦”郭满听见动静,抬头便看到门边的人。抬起肉爪爪欢快地冲周博雅招,“快快,快过来瞧瞧,全是给你买的,喜欢吗” 周博雅“” 心也忒大了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风铃说了这一通, 周钰娴许久没有作声。 “姑娘姑娘” 傍晚的夕霞映照漫天绯色, 后院中凉风徐徐,吹拂的不远处鱼池池面上波光粼粼。没听到回音,风铃这心里没底儿。于是悄悄抬了眼帘打量周钰娴。周钰娴主仆逆着光,此时面上神情看不清, 只依稀瞧见她眼眸沉沉的, 猜不透心里想些什么。 “也怪奴婢多嘴了。”风铃莫名有些窘迫,“夫人那头是自个儿憋在心里,就是不想姑娘您也跟着烦心。倒是奴婢从旁看着心里着急, 这般自作主张就” “你确实自作主张。”她话还没说完,周钰娴便冷冷打断她。 “奴, 奴婢” 风铃往日见得最多便是周钰娴的冷脸。虽说心里明白周家这姑娘天生一张冷面,但此时对上娴姐儿黑漆漆的眼睛,她仿佛被看透了心思似的迫得说话都不连贯。可转念一想,郭氏确实身子确实有碍, 也确实生不出子嗣来, 她又没平白地胡编乱造。 于是屈膝又行一礼, 她垂眸镇定下来。道,“姑娘, 是奴婢失礼了。芳林苑那头还有事, 奴婢这就告退。” 娴姐儿从头至尾没出声,任由她走。 人走远了, 风筝才疑惑地问了句“姑娘, 风铃姑娘这是何意” 何意周钰娴淡淡勾了嘴角。无外乎对她阿兄有点儿念头, 想借她的手往上爬罢了。 小嫂子的身子如何她多少也听说过,且不说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不可能去插手兄长的房中事。母亲既然亲自下令不许外传,这事就该烂在肚子里。使手段使到她身上来,这奴婢胆子也是够肥,周钰娴心下有些着恼。不止胆子肥还自作聪明的厉害。在周家敢动拿主子当枪使的念头,这风铃怕是当旁人都是傻的 “走吧,”娴姐儿抚了抚衣袖,“母亲那边,还要跟她好好认个错。” 风筝于是不再好奇,应了是便前头引路。 主仆三人到了芳林苑时,方氏已经用罢了晚膳,正靠在软榻上由着小丫鬟松松胫骨。外间儿丫头婆子们撤盘的,收拾的,正在忙。见周钰娴进来,个个屈膝行礼避了出去。 方氏摆摆手,示意她坐过来。 娴姐儿就地坐到方氏的身边,张口很直接地便认了错。娴姐儿自小这性子就最是直接的,认识到有错她就会认,半点不推脱。方氏摸摸她脑袋,叹息道“我们娴姐儿这么明理的姑娘不会差的,福气定然在后头,娘不着急。” 罢了罢了,娴姐儿心里有数,她便不逼她了。 “选秀的事儿,是你祖父安排好的,你心里也清楚。”方氏安慰道,“咱们周家这样的人家不可能再沾染皇室,去就去吧。” 周钰娴低低嗯了一声,丝毫没提及郭满。 风铃束着手立在一旁,以便于随时端茶递水。纤细的腰肢挺得笔直,此时已然换了一身打扮,依旧腰带将腰肢勒得细细的,仿佛一折就断。她竖着耳朵听母女俩说话,心中杂乱的念头一个接一个往上冒。 面上却垂眸敛目只盯着脚下一个地方,端得好一幅乖巧老实。 她去素月斋走那一趟,其实心思也很简单。方氏不是下了封口令么不准今儿下午院里诊脉的结果叫看重子嗣的福禄院那位知道那若这事儿并非出自丫鬟下人们之口,而是大房嫡姑娘捅出来的,这便怪不得人了吧 抱着如此的念头,她把手头的事儿丢给小丫鬟,亲自去了素月斋。 谁成想周钰娴如此定得住。 风铃当周钰娴是个慢性子,这会儿不惊,许是一会儿再蹦起来,闹去福禄院。可耐着性子等了又等,周家上下就是闷声不响的,一点儿动静也无。 这姑娘居然没按照她的预料,把这事儿闹得满天飞 风铃惊觉周钰娴这人听就随便地听,跟哑巴似的,一丁点儿的回应吝啬不给。风铃顿时就想不通了,着实想不通。一个姑娘家,这心如何能硬成这样自家兄长啊,又不是旁人,居然就这般不闻不问风铃愿望落空,心中又气又急。暗道怪不得人家沐家公子看不上这姑娘呢。这样没心肝的人,菩萨也受不了 越想越气,她兀自咒骂着周钰娴冷心冷肺。可身为周家下人,咒骂也只敢在背地里。当着周钰娴的面儿,她可不敢指责半句。 且不论风铃心中惊怒,娴姐儿认了错,方氏的心里也就舒坦了。 母女本就没隔夜仇,方氏又惯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反倒转回头又嘱咐细细娴姐儿选秀之事。周钰娴有些无奈,她母亲就是太温柔了。 俩人又说了会儿话,周钰娴便起身告辞,今天闹得这场就算过去。 临走之前,特意打量了一圈垂头敛目盯着脚下的风铃姑娘。 说实话,风铃的这皮相确实生得不错。明眸皓齿,肤白声细,惹人怜爱的纤细。她目光在风铃那鼓囊囊的胸口停了一瞬,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不过她周家最不缺的便是美人,若真以皮相论长短,她阿兄拿个镜子自己照着玩儿岂不是更好 心下讽刺,娴姐儿轻唤了声风筝、琳琅,主仆三人便转身走了。 风铃看着三人的背影远去,心里十分不甘。周家长孙媳妇儿不能养这么大的事儿也能半个水花激不起,郭氏莫不是上辈子天天给菩萨上高香 重重吐出胸中一口郁气,风铃心里琢磨着,必须得再想个法子。 她如此貌美,身段又生得如此傲人,决不能轻易就埋没了。风铃志向素来高远,她的这幅容色,天生就该被公子那样的人宠在手心,可不是用来伺候人的 西风园这边,已经掌了灯。 夕霞淡去之后,夜幕渐渐被浓墨染色,一点一点地沉下来。清欢正插着腰立在院子里,指使小丫鬟去各个角落熏艾草。双叶领着人去排查郭满平日里的用具,双喜则亲自盯着苏太医给陪的药。 不管如何,务必将自家姑娘的身子给调养回来。 等养好了,她们家姑娘应当也长开了。说不得到时候她们家姑娘美若天仙,把姑爷给迷得团团转呢双喜对此很有自信。没道理一母同胞,大姑娘生得那般花容月貌,她们姑娘就一幅猴子样貌,指不定等她家姑娘更美。 抱着如此蜜汁自信,双喜手里的蒲扇扇得更起劲了。 郭满的悟性还算不错,叫周大公子心里稍稍满意了些。谁知道今儿才一回府,就听说了如此糟心事,他心中是如何震怒。周大公子到现在还留有当时的感觉,说真的,他长这么大还没这般气恼过。 再与小媳妇儿强调了一遍周家势大,周博雅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冲外间唤了声摆膳。 母亲说得不清楚,他特意去问过了苏太医。满满如今的身子其实已经算不上沉珂难治。若早半年或许是。但好就好在满满性子坚毅,居然自己戒掉了阿芙蓉的瘾,这往后只要调养与进补就能好,不会再有问题。 主子需要调养这事儿,自然避不过院里的管事嬷嬷。 管蓉嬷嬷自从被派进了西风园,便顺理成章地成了这院子的管事。如今除了正屋的四大丫鬟,其余的事儿都要她管。郭满身子出问题这事儿,她方才就听说了。说实话,初初听到,她差点没崩住,也十分震惊。 看来这后宅的手段没比宫里头好多少,一样的龌龊。 管蓉嬷嬷心下叹息,琢磨着这事儿该不该知会大公主那边一声。按理说,她如今被派来西风园,就不再是福禄院的人。可到底伺候了大公主那么多年,下意识便先替公主考虑。考虑之后,总觉得这事儿瞒着殿下,届时被人添油加醋捅出来,会不得了。 琢磨了又琢磨,管事嬷嬷没张这个口。 她如今还是该以新奶奶为重,既然被指了新主子,她就该认主人。新奶奶突然发现这事儿怕是心中应当怕得很,哪怕是好意,也莫再折腾叫人心慌。 于是摇了摇头,她亲自下去备晚膳。 苏太医给的方子她也仔细瞧了,都背在了心里。宫里待了那么些年,她一直掌管大公主的入口的东西跟调理主子身子的。在吃食上,她的本事上堪比半个大夫与半个御厨。管蓉嬷嬷亲自去,清婉就更好奇了。 想跟去瞧瞧,转头发现正屋伺候的四个大丫鬟都不在。她这头又存了心防其他心思不纯的小丫头趁机凑到周博雅身边献殷勤,犹豫了片刻,到底没跟上。 今儿的晚膳,十分的丰富。 郭满看着那黑乎乎的一碗药汁,只觉得苦涩都要冲上脑门了。但是为了自己的健康,郭怕死还是毅然决然地端起来。 刚准备一口干,她转头瞥了眼身边的周博雅。周家老父亲方才还坐得离她很近,不知不觉之中就挪出离她一个手臂的距离。郭满心里激荡了几个时辰的感激之情突然就卡了壳,死鱼眼瞥着周公子,毫不掩饰鄙视之意。 周公子拾起牙箸,夹了一块蜜饯递她嘴边“喝吧,喝了这块就给你。” 郭满“”逗小孩儿呢吧这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不得不说, 苏太医不亏大召第一圣手,配的药方就是不一样。平常小媳妇儿是睡得雷打不醒,今夜就睡得仿佛被抱出去丢掉都不带挣扎的那般沉。周公子在第三次被挤到边边上之后, 认命地爬起来把小媳妇挪床里头去。 不挪不行, 否则明早他们两都得在地上醒来。 已经三更了,窗外浓墨一般黑得深沉。四月过去,这天儿也日渐热了起来。 周博雅半夜醒了,正巧口中干渴。于是下了榻去桌边倒了杯凉茶, 边喝边去窗边,把紧闭的窗子给开了半扇。夜间的凉风扑面而来, 吹得他洒落在肩骨上的墨发轻盈飘荡, 耳边是不绝于耳的虫鸣声。 今日在仓颉小楼,太子说起了荆州暴雨。 进入雨季之后, 荆州便连番的暴雨,早有水灾的兆头。初时有人察觉不对劲,奈何官府人员不以为意, 只当平常梅雨季。于是倾盆大雨这般连下十多日之后, 楚河水位暴涨, 一夕之间决了堤,冲毁下游村庄无数。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 荆州太守见事态严重, 怕被朝廷问责, 暗中隐瞒了灾情。 本该立即处理的事儿硬生生被拖了小半月, 直至隐瞒不住露了出来尾巴才被朝廷上层所察觉, 然而为时已晚。 楚河中下游顺水漂流的浮尸无数,没人处理。有些泡发了,腐烂了,污染了水源。 下游的村庄大多依水而居,衣食住行都依赖于这条河。饮用这泡过浮尸的水,自然会沾染毛病。短短一个月,已有数百人染病倒下。如今事态严重,已并非一个小小的荆州太守能管得了的。朝廷这几日在商议,派谁下荆州处理此事最为合适。 赵宥鸣奏请惠明帝,提出亲自接管此事。 惠明帝有些犹豫,斟酌了几日允了这件事。这是件好事,赵宥鸣身为一国之储君,能忧民之忧乐民之乐,身先士卒,于国于民怎么都是好事儿。然而难就难在,谢皇后不允许,为此大发雷霆不说,见天儿地闹惠明帝闹赵宥鸣。 为了叫惠明帝收回旨意,她日日去未央宫哭闹。惠明帝烦不胜烦,隐隐有要收回旨意的意思。赵宥鸣一面为荆州水患忙前忙后,一面又被谢皇后缠得没法子想。 话说给了周博雅听,无外乎希望周太傅能去惠明帝跟前进言,准他下荆州。 可这事儿周家人真不好插手的。惠明帝不准,自然是他的一颗拳拳爱子之心。祖父便是脸面再大,也不能叫当朝太子殿下亲身去赴险。 不过这荆州水患周博雅一口饮尽杯中凉茶,工部尚书霍大人去主理才是正理。楚河的堤坝不是工部年前才派人翻修过堤坝溃提,霍秀怎么也该要给个说法的。 至于旁的事儿,他如今还在新婚假期中,朝堂之事,等销假之后再说。 将飘远的思绪收回来,周博雅转身又去桌边倒了杯凉茶。干涸的嗓子舒坦了些,才将杯子放到桌案上,慢悠悠又回了床榻。小媳妇儿还是被他挪过去的姿势,软得没骨头的身子蜷缩成一团,一动也不动。大眼睛闭上,眼睫仿若鸦羽,乌黑又卷翘。 周博雅借着昏暗的光打量了她片刻,放下床帐便要准备睡了。 夜色渐渐更浓,半合着的窗子边有斑驳的月光洒进来。地面莹白,仿佛披了一层霜。凉风透过窗户送进屋内,吹拂的轻纱帐缓缓摇曳。墙角的雁足灯外罩着一层灯罩,风吹不灭。光影却随之明明暗暗,四下里十分安静。 迷迷糊糊中,周博雅感觉一团软乎乎的东西往他身边凑过来。跟那钻洞的老鼠似的,孜孜不懈地往他怀里拱。 周博雅蓦地一惊,睁开了眼。 而后就看到郭满盖在身上的被子不知被踢去哪儿,小媳妇瑟缩着身子,触手一片冰凉。仿佛终于寻到温暖,郭满钻进他的被子缩他怀里就不动了。 周博雅“” 不自在地动了动,倒也没把人往外推。 他手伸出去摸半天,没摸到郭满的被子。本就是嫌热才特意下去开得窗,再下去关也不实际。年轻男人火气旺,周博雅性子再淡也不能避免。何况就算开着窗,他还觉得热。于是叹了口气,僵着身子任由小媳妇当个暖炉抱。 这般别别扭扭的,周博雅眼皮子也沉了下来。睡过去之前,他迷迷糊糊地无奈,小媳妇儿这粘人的秉性真是谁都比不得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周博雅醒来天色已然大亮。 窗外已然没了清脆的鸟鸣,暖黄的阳光照在窗边,纱窗上一片橙黄。他哑着嗓子冲外间儿问了一声,声音低哑,十分撩人“什么时辰了” 清婉早在门外候着,立即上前回道“快巳时了公子。” 巳时周公子一愣,难得有些懵。怎会巳时了掀了被子,自十岁之后,他可从未卯时之后还没起身的情况。正准备起身,周公子忽然想起来怀里还抱着个人。低头一看,小媳妇儿睡得跟小猪似的,一点醒的意思都没有。 将人小心地挪开,周博雅拢了拢散开的衣领,下了榻。 清婉小心地推开了门。 周博雅立在纱帐边,将纱帐一边帘子放下来。提着梳洗器具的丫鬟早已在门外候着,此时鱼贯而入。周博雅只偏头淡淡瞥了一眼,转身往窗边的软榻边走。边走边抬起一只如玉的手,不住地揉捏眉心。 睡得太死,他此时头有些发涨。 “公子可是哪儿不舒服”清婉正奇怪呢,他们家公子可是素来卯时起身,最是自律不过的一个人。寻常起身,必定要去后院练一个时辰的剑,练得尽了兴再回来沐浴更衣。今儿她快在门口候了一个半时辰,正屋的门就是没开。 “平素公子都要练剑,今日怎地没去” 君子六艺,周家虽说书香门第,骑射上从来不松懈。因着周家与将军府交好,周博雅是从小便随沐长风一起练武的。因着天赋颇高,沐将军心里惜才。特意嘱咐了他必须日日练,不许落下分毫,如此便就十多年风雨无阻地练下来。 今儿居然没去,只在令人忧心 周博雅摆摆手,随口应了句“无事,昨夜睡得沉了些。” 清婉心下还是觉得怪,公子那般自律,不可能会但周博雅没有与她多说的意思。她翕了翕殷红的嘴,只能作罢。见自家公子身上还穿着亵衣,披头撒发的坐在一旁捏着额头,她连忙斟了一杯茶送过去。而后小碎步去取来他的外衣与配饰。 周博雅揉了片刻,稍稍清明了些,慢慢起身往屏风后去。 原本以为小媳妇昨夜钻被窝是凑巧,开了窗太凉的缘故。这日夜里睡到半夜,怀里又拱了个软绵绵的小身子。 推推郭满的肩,推了半天,她就是一动不动。周博雅心道今夜窗子可没开,总不可能还觉得冷吧然后他伸手往郭满那边一摸,空荡荡的,小媳妇的被子又不知被踢哪儿去了。黑暗中他无奈地扶额,这睡相 弄不走,只能由着她。 这回周公子心里的别扭倒是少了不少,挣扎了下,没一会儿又睡过去。 次日又是天大亮才醒,周公子这回都没话说。小媳妇儿用的那药的药性难不成能贴着皮肤传过来,周博雅就想不通了,怎地他也跟着睡不醒。 第三日,小媳妇都不用闭着眼睛拱,一个滚,直接滚进他被子。 周公子这回连眼睛都没睁,换了个姿势叫郭满自己缩进来。郭满迷迷糊糊的,觉得旁边气味好闻便往那边凑。根本不知道自己连续三日钻人家周公子的被窝,还八爪鱼抱着人家推都推不开,就这般楞是把周公子一个生人勿进的龟毛脾气给磨没了。 靠在一起,两人睡得比什么都香。 一而再再而三,养成习惯了还等第三次她还钻,周博雅干脆命人撤掉床榻上的一套褥子。放着做什么夜夜都踢了不见,摆着也是占地方。 郭满此时正捧着一本账册在一旁看,一听他这要求,这满脑子的思想就歪了。 早见过大世面的郭满立即水莲花般不胜凉风地娇羞地挠了挠脸颊,感觉老脸上一阵火热。那头周博雅已经指了她的褥子,叫丫头搬走。她于是扭捏凑过来,特矫揉造作地道“夫君,妾身还小呢” 周老父亲“” 无语凝噎大体就是这般,周博雅抬起手,于是和蔼地冲郭满招了招。 郭满心道什么事儿啊瞪大了眼睛,很乖地就把头给伸过去。然后就见这风光霁月的男人优雅地曲了食指,照着她的额头,冷不丁就是一爆栗敲下来。 郭满简直莫名其妙“”有事说事,做什么突然打她 迎上小媳妇谴责的目光,老父亲有些话,说不出口。 垂眸看了她半天,想着他日日晨间醒来,这丫头窝在他怀里睡得天塌下来也不醒的,周博雅又噎住了。夜里发生了什么,只有他一人知道。这般一想,周大公子心里莫名有些憋屈“自己做了什么,自己想。” “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入宫的日子到了。 周钰娴进宫,虽说是走个过场, 但该重视的自然要重视。 方氏天儿没亮就起身, 为娴姐儿备马车备嬷嬷地连轴转,忙到卯时把人送走了方坐下来歇一口气。苏嬷嬷一面替她揉着肩一面有些心疼她“夫人这些日子为着大公子的亲事和姑娘选秀, 劳心劳力的,人都憔悴了许多。在这么忙下去, 怕是身子要吃不消的。” 能吃得消么才操持完婚事又得打点女儿选秀, 还得掌着周家上下,铁人也要垮。 苏嬷嬷不是旁人, 自幼伺候方氏,那情分说是与方氏情同姐妹也差不离了。见方氏累得坐那儿就脸发白,不由提议道“明儿公主娘娘去白马寺进香, 少不得也要一个月才回。左右少奶奶与公子夫妻和睦, 夫人也放心, 跟去歇两天吧。” “那怎么行”方氏哪里不想歇歇“娴姐儿这不是要进宫么” 虽说宫里十之八九不会留人,但方氏心道她家娴姐儿生得那般出众,总有人慧眼识珠。 这事儿往年不是没有过,方氏心里清楚。若真不凑巧, 周钰娴被宫里哪位给看中了指给什么人, 她周家照样得给。嘴上劝慰着女儿说不会有事儿, 方氏的心其实悬着。 这里头, 其实有一层隐忧在的。 昨日夜里周大爷与她闲话家常, 她才晓得其中猫腻。说是再有三个月, 北国有来使进京。届时北国皇帝的第十三子也在其中。 为了两国友好邦交, 十三皇子会迎娶一位皇室女回国。 赵氏皇族的女儿不多,适龄公主统共不过三位。一个淑妃所出,颇得圣宠,自幼性情狠辣蛮横。为着追逐去岁中榜的新科状元,闹得满城风雨,名声委实难听。一位天残,从出生起便不能行走,惠明帝觉得看着晦气,便将人丢去皇家寺庙为太后诵经祈福。剩下这最后一位河洛公主,到是个和亲的好人选。样貌名声在整个皇室俱是拔尖儿的,也颇得宠爱。就是谢皇后正宫所出,身份是最正统。若去和亲,谢皇后舍不舍得就不清楚了。 方氏心里就在怕。怕万一谢皇后舍不得,惠明帝在宗室大臣们家中择一贵女。她娴姐儿就悬了。娴姐儿无论气质、样貌、才情,整个京城贵女圈子都是头一份。惠明帝真看中了,周家再怎么有声望,也不敢违背圣上的意思。 安慰自己莫怕,还有婆母在呢,可方氏这颗心还是揪着。 “我们娴姐儿打从出生起就一帆顺遂,想来是个有福气的孩子。”方氏一碗茶下去,企图把心里焦躁压下去,“唉,就盼着亲事上也莫蹉跎。” “不会蹉跎的夫人,我们姑娘一看就是个大福之人。”苏嬷嬷也不知怎么劝,只能这般劝慰她道,“若夫人实在不放心,正巧去白马寺在菩萨跟前上几炷高香。请菩萨多保佑咱姑娘这辈子平安顺遂,喜乐安康。” 方氏被她说得有些心动。 人一慌啊,就想求神拜佛。想想府上难的事儿她都处理了,去白马寺也不耽搁事儿。不如叫媳妇代管几日,她且去求个心安。 “罢了,你去西风园走一趟。” 郭满这几日天天喝苦药,弄得整间正屋的药味儿散不去。苏嬷嬷才一进门就察觉到差别。公子喜好淡而清冽的熏香,屋里素来不是麝香味儿就是一股清淡的松香味儿。她忍不住心里就在嘀咕了,这般冲鼻子,素来挑剔的公子竟也忍了,嗯,好事儿。 抬了脚往里走,便瞧见飘窗边捧着一本账册在看的郭满。 才七天没见的功夫,人呢瘦还是瘦,脸色就好看了许多。不再是白惨惨的一股子脂粉白,此时窗边端坐的女主子眼睛清亮,流转间十分灵动,精神头很好,仿佛整个人从骨子里透出一股松快来。 “少奶奶。”苏嬷嬷心里安慰,连忙上前行礼。 郭满连忙叫起,放下账册便听她道明来由。 苏嬷嬷于是言简意赅地将方氏的意思传达,然后垂眸敛目地等着回话。郭满闻言后,十分震惊“母亲叫我代管”周家不是还有个二夫人么听说也是个精明能干的。代管的话,二夫人不是更恰当 倒不是郭满不想管,只是她如今新媳妇脸嫩,镇不住人。若弄得一团乱,方氏回来如何想不说,周家其他人心里对她也有意见,那就不美了。 “夫人就去个十来日,不会出乱子的,奶奶且放心。”苏嬷嬷笑了笑,说道,“奴婢也会留下,帮着少奶奶您做些跑腿的活计。” 她这么一说,郭满就放心了“这样吧,嬷嬷你且先去回禀了娘,我换身衣裳后脚就去。” 苏嬷嬷应了是,便先行回了芳林苑。 方氏听苏嬷嬷说郭满一口就应下,诧异地挑起了眉。 虽说是她叫媳妇儿来代为操持府中庶务,但方氏心里其实是觉得郭满会回绝。听说媳妇儿在娘家之时,管家一事金氏就没叫她沾过手。这管人的本事,怕是没有的。不过既然进门了,早晚是要掌家的。见早儿地学起来,也好以后叫人放心。 心下这般琢磨,外头就听见小丫头传话声儿,说是少奶奶到了。 郭满如今气色好了许多,妆容上也能瞧出来。前头苏嬷嬷忘了与方氏说,方氏自己这么一瞧也瞧出来。忙冲郭满招了招手,示意她做身边。郭满屈膝行了一礼,小碎步走过去就在她手边坐下。 方氏又盯着郭满的脸打量了一会儿,发觉是真好转了,这心里沉的两件事总算轻了一样。 媳妇儿的身子有得治,看得到了盼头,雅哥儿的子嗣就不怕断。方氏重重吁出一口气,嘴角的笑意也松快了许多。这心里若装了事儿难免会沉甸甸的,方氏拍拍郭满搭在膝盖上的肉手,觉得这孩子真不错,争气。 示意丫鬟上茶,明日她便随婆母出行,走之前得把府上的事儿给捋清楚。 郭满竖着耳朵听。就算她不懂古代宗法,周博雅周家长孙的身份她还是很清楚的。身为合法配偶,她该学的丁点儿不能马虎。 方氏见她这般乖巧懂事,心里跟喝了蜜一样熨帖。真是个好孩子,谢家那个就不行,手把手地教也不愿学,嫌累。如今看来,这娶媳妇啊,有时候还真得看缘分。脾性若不对,怎么都不会和睦。 见丫头上的是新茶,为了不叫茶水盖了郭满的药性,方氏忙打发风铃去换蜜水。这段时间喝蜜水快喝吐了的郭满心中面无表情。 “满满你懂事儿啊,”方氏不吝啬夸奖,说道,“苦药喝进嘴里,甜在后头。莫要学谁为一时痛快,做那等没脑子的事儿。” 这话不知在夸谁在贬谁,苏嬷嬷心里明白这是在说谢家那位。 说来周博雅的子嗣问题一直是方氏一块心病。前头谢家姑娘嫁进门,三年没孕。方氏做为周博雅亲娘,自然不认为是自己儿子问题。私心里觉得谢思思的身子骨不好,娇气,于是变着法儿地给她补身子。不过谢家那位娇娇姑娘当真娇气得要命,补品可以吃,味儿却决不能差,更不能苦。为了叫谢思思莫闹,安心地养身子,方氏可谓操碎了心。 郭满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老老实实点头说了声好。 方氏顿了顿,继续把府中上下掰碎了说与郭满听。只要不笨,就都能理解。郭满听着记在心里,大致知道是个什么流程,心里就有了点底。 次日天还麻麻黑,方氏便随大公主启程。 郭满难得没睡到天大亮,特意跟今日销假上朝的周大公子一起起身。 周博雅虚眼这么瞄着坐杌子上七仰八栽地犯困的小媳妇儿,一面好笑一面又替她心酸。瞧瞧,瞧瞧,都困成什么德行了心里直摇头,周大公子却也没叫人送她上榻去睡。毕竟今儿是小媳妇儿头一回管家,不管能不能成事儿,起码的样子得有。 管蓉嬷嬷也是这般想,琢磨了片刻,叫清欢去燃了醒脑的熏香。 心里虽在唏嘘,周大公子却命人将早膳挪去内室。他端坐在梳妆台不远处,隔着一张珠帘一面用着早膳,一面瞧着郭满在歪歪倒倒地跟瞌睡虫重眼皮儿拔河。那淡淡扬起的眉梢,显得此人是多么津津有味。 直至时辰差不多,他才涑了口,意犹未尽地走了。 一旁的清欢清婉双喜双叶“” 没想到正经人公子姑爷,也有这般促狭的时候。奶奶若是这时候是醒的,怕是要羞死。四个心思各异的人难得心有灵犀,想到一处去。 这些事儿郭满全不知道,晕晕乎乎半日,总算战胜了瞌睡。她一睁眼,就立即叫双喜双叶快替她梳妆。等收拾好踏出西风园,那头苏嬷嬷早就在等了。 见郭满人过来,苏嬷嬷立即牵起嘴角迎上来。 一行人,转头往书房那头去。 其实也没什么事儿,方氏之前已然处置的差不多,剩下的按照原规矩来就是。 苏嬷嬷跟在方氏身边多年,一条一条,她心里清楚。于是当着郭满的面儿,先请示,得了应允便有条不紊地安排。忙了好一通,事情都处理好了,门帘儿外天色已是大亮。郭满靠在椅子上,慢吞吞地吐气。 “少奶奶,还有些帖子要您看看。” 周家这样的人家,自然多了去的人巴结交好。这要与谁家来往,不与谁家来往,当家主母心里必须有杆秤。否则稍稍不注意,就要招惹上麻烦。再稍微严重些也有可能累及全家,毕竟这是在皇城脚下。到那时候,可就追悔莫及。 往日这些拜帖分出来后,方氏这里都是自己拿捏的。今日她人不在,苏嬷嬷不能代替,自然是郭满看着办。 郭满头有些大,她对京城的世家一点都不了解。 皱眉琢磨半日,问“嬷嬷,娘可有交代什么” 苏嬷嬷摇了摇头,前几日的帖子夫人已经一一回过了。这几份是今日一早,前院门房才送进来的。她还不知道什么事儿,折中道“少奶奶不若先看一看,瞧瞧都有什么人家。若不是太偏,奴婢也能说上一二。” 只能这样,郭满点头“搬上来,我瞧瞧再说。” 丫鬟转身便去取。 等看见搬上来也就两份而已,郭满心里松了口气。 先拿了一份看,城南贺家递来的,说是贺三太太得一幅前朝裕丰大师的石兰图,邀方氏去赏玩赏玩。苏嬷嬷一听贺三太太心里有些奇怪,贺三太太与自家夫人有旧,素来来去都不用递拜帖,今日居然特意递了拜帖,着实奇怪。 “贺家这个,少奶奶放着等夫人回来也无事。” 郭满知道这个贺三太太,当初出嫁前夕,贺三太太还替方氏塞了一盒银票给她。于是也点点头,拿起了另一份。才一打开,上头簪花小楷的谢国公府四个字映入眼帘。郭满眯起了眼睛,一旁苏嬷嬷也皱起了眉。 上面写着三日后,谢家老封君七十大寿寿宴,邀周家人出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管蓉嬷嬷。”两人见管蓉嬷嬷过来了, 不敢再动手。 清婉心里有些虚, 她因着老子娘都在福禄院里伺候,最是知道这管蓉嬷嬷的分量。平素为着能卖个好, 就爱在她跟前装得温婉大方。见是她, 下意识就想露出个笑来。奈何这一张脸太肿装不出来,她便只能僵硬地笑着。 清欢是实在笑不出来了。一等大丫鬟脸毁了意味着什么,她只要一想就笑不出来。 冷眼打量眼前俩人,一扫清欢脸上的伤,管蓉嬷嬷便是重重一哼。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 做事留一线, 这是为人起码该有的厚道善良。瞧这血痕剌的,这清婉小小年纪心眼子当真狠毒的。十多年的伴儿,毫不含糊地就直往人家脸上招呼。还一抓就冲毁容去, 一点后路都不给人留,就没见过这么做事的人。 就这还情同姐妹呢笑话,她看是仇人差不离吧 心里的恼火一簇一簇地往上冒,管蓉嬷嬷那脸孔仿佛黑云压城,十分迫人。先前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人此时立在她面前,是知道怕了。平日里最是光鲜的两个人此时脏得跟街上的乞丐没两样,她俩所谓的体面都快被自己撕下来踩了个稀巴烂,傲也傲不起来。对着管蓉嬷嬷, 方才还一口一个的, 现如今安静地一个谩骂的字说不出口。 说实话, 这两人要处置的话, 是真不好办。 她虽说如今被公主指派为西风园的掌事嬷嬷,也有管理西风园里下奴的权利。但到底才来没多久,清欢清婉这俩自幼伺候在周博雅身边,身份情分不一般,不属于她能轻易能处置的。若非要处罚,也等请示了主子之后,得了应允。 “清欢姑娘先去上个药吧。” 沉默许久,那晦暗的眼神,直盯得两人后背冷汗冒出来,管蓉嬷嬷才沉声开了口,“你这脸若救得及时,用了好药,许是还有得救。” 清欢本就憋着一口气在,一提及脸,当场眼泪扑簌簌地留下来。 清婉心中十分快意,对她口出不逊活该 虽不清楚这两人会突然闹起来是为何,但瞧这下的死手的架势,事儿怕是不会善了了。 眼睛来回在两人身上转悠,她又多瞥了几眼模样外惨的清欢。目光在她那脸上伤口沾了下,心里到底有些唏嘘。说不上怜惜还是同情,就冲这指甲抠得深,她得心下意识就偏了。这人啊,尤其是看主子脸色活的下人,不管多大龃龉,毁人前途就是断人生路,这叫清婉的心委实不善。 心里落了这个么印象,问还是得问。 她话一落,清婉顿时身子就是一僵。慌张地转头去看清欢,果然伤了脸清欢就不想再给她留颜面,张嘴就要道明缘由。清婉怎么可能由她说拦又不敢拦,于是便抽抽噎噎地啜泣起来。 她生的柔弱,人也纤细。这般抽抽噎噎的,若非清欢就在这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受了多大委屈。 虽说梨花带雨,口齿却十分清晰。她抢先了一步就长篇大论,根本不给清欢开口的机会。 管蓉嬷嬷一看就明白了,由头铁定是清婉。 清欢自幼就喜欢清婉口齿伶俐,如今只觉得恶心得要命。以为抢话就能叫她说不出口冷冷一笑,声音拔得老高地就把事情全抖出来“回嬷嬷的话,清婉私下里琢磨着爬公子的榻我看不过眼便想劝劝她,谁知她嫌话难听,冲上来就甩我嘴巴,这才打起来。” 这话一说完,管蓉嬷嬷的嘴角就拉了下来。 本就是个十分严肃的相貌,此时这么一拉着脸,十分迫人。她闻言转过头,冷冷一扫还站着没走的婆子。正偷摸瞧得津津有味的婆子冷不丁迎上她眼神,心里顿时被吓了一跳。婆子的脸顿时就僵硬了,笑意全僵在了嘴角。 管蓉嬷嬷心里正恼火着“真这么空,不若去静室瞧瞧” 静室是周家为处理不规矩女婢,教导下人规矩,调教下人的地方。说来该是个学习的地方,实则是个处罚之地。一般从这儿出师的下人再被送回来,基本是犯了错或不规矩,进来就是要挨打受罚的。 婆子一听静室,再不敢在此逗留瞧热闹,掉转头就要避开。 这瞧热闹瞧的,本还有功,翻到落了闹没脸。心里暗道管蓉这婆子眼神利得像刀,落人身上戳得生疼她面上立马垂下了脑袋,弓着腰往后退“老婆子这就走,这就走” 边走嘴边边嘀咕着要打断自个儿的腿做什么非要凑这热闹热闹是谁都能瞧的 人一走,管蓉嬷嬷整张脸都沉下来。 这清婉听说少奶奶身子不便就起歪心思,可见本性就不是个老实的。往年宫里类这种宫女子不知道多少,管蓉嬷嬷见得多,此时都见惯不怪了。被富贵迷了眼看不清自己身份,就盼望着哪日被陛下相中伺候一夜从此一飞冲天,简直可笑。 不过也不奇怪,也没什么好出乎意料的。这世上聪明人不多,贴身伺候了公子十年管得住自个儿的聪明人就更少,大多都是仗着十多年情谊自命不凡的俗人。尤其相貌生得娇美便心中自命不凡的,最容易歪。 管蓉嬷嬷对这些人也了解,已经心术不正的人劝是没用的,说得多,她只当你阻碍她的前程。再瞧一眼清欢,管蓉嬷嬷这下是真同情“既如此,清欢把这事儿与少奶奶汇报了吧。多说无益,如何处置,等少奶奶醒来再说。” “清欢姑娘这伤,先擦了药再说。” 丢下这句话,她冷冷一瞥清婉,拂袖便转身离开了。 清欢清婉体面了十多年,今日当众丢了这么大一个人,两人心里俱是不好受。尤其清欢,一时心软给自己招来这么大的祸事,哭都哭不出来。清婉这贱人就是如何就能铁了心都要毁了她 清欢又是心寒又是恼怒,心寒自己就是个傻的,恼怒也是自己方才为何要顾忌什么狗屁姐妹情不下狠手,叫清婉这毒妇给抓花了脸越想越懊悔,呕得心都在疼。 “且等着吧你走着瞧” 清婉说这话是对着清欢的,冷不丁见清欢垂头站在那,一句话不说,眼睛黑沉沉的,她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收拾了头发,她抽出腰间的帕子往脸上一遮住,作势便要往林子外走。 还有脸跟她放狠话清欢心头火一下子冲上来。左右自己这脸是要留疤的,一等大丫鬟这身份怕是保不住了,将来还不知道在哪儿。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这狠毒的贱人也毁了 于是抓起一块尖石头,拔腿向清婉冲了过去。 清婉正提防着,顿时吓得脸色刷白。 脸就是她的命,一旦要伤及脸蛋儿,清婉是半点矜持都顾不上,拔腿便跑了起来。 她可是很清楚清欢的手劲儿大,动作也十分灵活。方才能从清欢讨着便宜,纯粹清欢还顾忌着自小的情分让了。越是清楚,心里就越虚,怕清欢以牙还牙,下了狠手。 果不其然清欢冲上来,她惊慌失措“来人啊,快来人啊清欢疯了,她要打死我啊”一边跑一面叫,惹得人都过来拦。 清欢气得要命,眼泪顺着红肿的脸颊往下淌,又心酸又可怜。她以往觉得清婉多好,如今就有多膈应。心里是实在想不明白,不过嘱咐清婉莫要做那昏头的事儿坏了前程,她好心好意,怎地就落了个这样的结果 清婉躲在众人身后,觉得自己这般慌张冲出来,失了体面。于是描补似得,抽噎地诉说委屈。 那模样当真柔弱不堪,惹人怜。更衬得抓着石头发怒追着人慌不择路的清欢不成体统,西风园后院里乱撒泼。 论恶心人,没人比清婉更精通更本事。 眼看着清欢气得浑身发抖,还是知晓点内情的报信婆子看不过眼,帮腔说了两句。那边哭诉的清婉顿时噎住,指着婆子骂她胡说八道,指鹿为马。那副气恼的模样,眼睛冷淡淡地盯着人婆子瞧,那架势仿佛是要把人家相貌记心里去。 婆子蓦地结巴了一下,话说不出来。 一场争锋闹了半个时辰才散,清欢马不停蹄地去找大夫,另一边清婉指了个小丫鬟去福禄院去了。她老子娘是福禄院看库房的管事,最是得长荣姑姑看中。若是她再西风园受了委屈,就立即来救她。 郭满睡了一个时辰就醒了,趴在软塌上,头脑有些发涨。 清欢清婉被管蓉嬷嬷送进来,郭满偏了头,心中十分诧异。正以为出了何事,就瞧见清欢半张脸上涂了东西,瞧着快怕人的。 郭满脸上懒散一收,皱着眉坐起了身“脸怎么了” 清欢心里没底,虽说这些日子她在郭满身边伺候的还算妥帖。但到底伺候得没多久,说情分也没什么情分。加上初时的前几日新少奶奶才入门,她傻乎乎地听信了清婉的挑拨,冲锋陷阵地给少奶奶添堵想想自己,仿佛也没比清婉规矩多少。 清欢心中实在拿不准,郭满会不会为她做主。 可她日后的前程都毁了,也没什么可怕的。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清欢这回飞快地抢了先,一张口就把清婉的心思和自己脸上的伤口打哪儿来的,以及这段时日清婉的所作所为全给倒了个干净。 且不提另一边清婉几次三番想打岔都被双叶给喝止,郭满听了清欢的话头也没抬。 顿了顿,就一句话“嬷嬷,先把清婉带去柴房。”仿佛早就预料到了,不过脑子,郭满很自然地安排,“清欢你亲自看着,傍晚夫君回来,问过他之后,清婉就送回静室去重学规矩。” 这话一出,偏向就很明显了。 清婉顿时不敢置信,公子还不在呢,就处置她不怕公子回来怪罪么 纤细的身子顿时摇摇欲坠,一副当场便要倒下的模样。 “清欢啊”郭满很淡定,“针在妆台,你去取根粗的过来,替她扎个人中。”郭满慢吞吞地换了个姿势,笑眯眯道,“大夫说了,人若休克昏迷,拿针扎了人中,扎出血就醒了。” 话音刚落,摇摇欲坠半天的清婉晃悠了再晃悠,又跪直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清婉那点小心思, 不用多费心思便能瞧出来。郭满并非迟钝的人,相反, 她直觉十分灵敏。从嫁入周家与清欢清婉打了照面起,两个丫鬟的敌意她就看出来。不过碍于新妇的身份, 二来清婉清欢规矩上也没出错, 她只能装聋作哑。否则新嫁娘进门没一个月便撵走夫君身边贴身丫鬟, 还不知道谁会招人嫌。 郭满的顾忌,双喜双叶都懂, 主仆三人都在冷眼看着, 就等着清字头的丫鬟自己翘尾巴。老实说这么快就闹出事儿,郭满还是很诧异的。 清欢清婉两个都不是蠢的, 尤其清婉。平日里虽说有些端着, 行事却进退有度,规矩也比旁人更周全。除了不太往她身边凑惹人诟病之外,几乎抓不到错。郭满做好了至少三个月膈应的准备, 没想到一个月不到就被捅开了。 不过既然已经捅开,她正好名正言顺地将人给打发出去。 清婉不服, 还要狡辩。郭满直接摆手唤了声来人,听都不愿听就叫人把她带下去。 她挣扎也无用,粗使婆子的手劲儿,两个抓她一个跟抓小鸡子似的轻而易举。 多说无益,没得浪费口舌。 郭满此时比较在意清欢的脸, 这一道口子剌得太吓人, “大夫可看过了可治得好”多好看的一张脸啊, 郭满最喜美人,此时不免替清欢亏得慌。这么深的抠痕就是治好了,脸也不会平整的。 可不是么大夫也告知,她的脸就算没落疤,抠走的这道肉是涨不回来的。 清欢为着这事儿已经哭了一上午,嗓子都哭哑了。她跪在地上,额头碰着脚下木地板地磕了头回话,“已经瞧过了,清欢谢奶奶挂心。” 郭满叹气,事已至此,就是打死清婉也她的脸伤也好不了。 于是怜惜地叫她下去歇着,这两日不用来正房伺候了。清欢一听这话顿时如至冰窖,整个人都慌了。虽说心里早有底,此时听到这话她还是受不住。抬起头,清欢红彤彤的眼睛盯着郭满,嘴唇都在发颤。 想到大家族的规矩素来如此,不会特意为谁破例。就算能破例,郭满又凭什么为她破例清欢想通这些,一时间忍不住悲从中来。 双叶双喜一看她这模样就知道她想歪了。 这些日子清欢的转变郭满主仆都看在眼里,老实说,郭满对这姑娘做事的利索劲儿还挺欣赏的。既能跟双叶似的担得住事儿,又有着双喜利落的泼辣脾气,是个能担事儿的。闹成这样实在是可惜。 双喜有些可怜她,偏了头去瞧双叶怎么看,双叶只看郭满的意思。主子说留她就留,主子若嫌膈应,那就没法子了。 郭满打量清欢片刻,冲双叶点了点头。 双叶虽说料到了结果,却还是觉得无奈。她们家姑娘的性子太仁善了些。不过转念一想,仁善些也好,周家这样的人家最重仁孝德善,姑爷若知道,心里也会另眼相待。于是她放下美人锤,亲自送清欢出去。 双叶几句话安抚,清欢悬着的心总算放下。 她也没什么虚话,药涂了半张脸,没了往日娇艳的颜色。此时就地跪下,冲正屋的方向就梆梆磕了几个响头“双叶你且放心。今日清欢得少奶奶庇护,恩德我铭记在心。” 说罢,她起了身便告辞,往回廊那头而去,背影很有几分凄凉。 双叶蹙眉瞧着,清欢的腰杆子挺得笔直,心中对清欢的排斥少了许多。 抬头看了眼天色,西边霞光满天。心道这个时辰,姑爷应当快回府了。双叶指了从廊下穿过来的小丫鬟,叫她去后厨走一趟,可以备晚膳了。 却说周博雅确实下了衙门,没回府,此时正在于满楼与郭昌明小酌。 小媳妇儿被毒害一事,他还记在心上呢。 于满楼二楼包厢里,周博雅执盏浅笑,郭昌明正红光满面地与他分说着下午的事儿。说到要紧之处,手舞足蹈,恨不得周博雅能感同身受从而与他同仇敌忾。周大公子却只是嘴角微勾着,一幅矜持地赞同他的模样。 得了周博雅的赞同,郭昌明犹如得了鼓励,顿时说得更起劲了。 周博雅笑听着,垂眸浅浅沾了杯沿。 耳边是郭昌明的唾沫四溅,他不由地又想起苏太医那日的话,眼底结出了冰。这阿芙蓉,若非郭满当初误打误撞断得及时,长年累月下去,人根本活不过十六。活不过十六意味着什么满满今年及笄背后之人得多狠的心肠。 周公子扪心自问,自己并非一个仁厚之人。平素对外温文尔雅,不过是自身教养所致。真当他心善,那还真是看高了他。 嘴角笑意渐渐加深,他拎起酒壶又替郭昌明满上一杯。 “博雅啊,你是不知道啊” 郭昌明这人好酒,一喝起来不喝到尽兴就不撒杯子。此时已经微醺了,但见酒杯满上,还是捏起来仰头就干,“霍老二那个老小子心眼儿太黑了,干这等龌龊事这就是个掉进钱眼子里的穷酸鬼啊我就瞧着那副石兰图像赝品,可他还偏要与我狡辩说是真迹,是我看错了。今儿若非有你在,为父怕是就要被他给诓了” 周博雅推辞道“哪里,是岳父慧眼,小婿没做什么。” “哎说得哪里话,”郭昌明对他这个推辞很受用。他自诩学富五车,这半辈子就爱四处彰显自个儿的博学多才,“也是博雅提醒的好。霍二那老小子东一榔头西一榔头的绕着圈子,为父起先也是被他给绕糊涂了。 周公子浅浅笑着没插话,却一幅赞同的模样。 郭昌明见状只觉得心里熨帖,一高兴,又连干三杯。 喝着酒,郭昌明又连连叹息那副石兰图不是真迹,委实遗憾。摇了摇头,抓起一旁的酒壶又自斟自饮起来。好几杯下肚,他晃了晃酒壶,舌头有些大地扬声冲外间又唤了一声。 小二小跑着进来,听了话,殷勤地跑下去拿酒。 说来,礼部侍郎郭大人好书画好酒在京城是出了名的。这么多年,一下了朝若不是流连画楼书阁,就是在酒肆与人把酒言欢,雷打不动。周博雅想找他不要太容易,只需往文人扎堆的地方转一圈,毫不费力地便能找着人。 今儿周公子特意挑了京城最大的书阁,果不其然一找就找了个正着。 碰见之时,他这岳父正为着买前朝裕丰大师的石兰图与霍家二爷争得面红耳赤。 霍二爷是工部尚书霍秀的胞弟,四十好几,无官无职,成日里在坊间混着。不着五六的做派不像个酒色纨绔,倒像是一个懂点儿书画脑子不清醒的文人。周博雅坐在两人远一点的屏风后头冷眼瞧着,郭昌明吵不到一会儿就被驳得哑口无言。而后好似信服了店家的话,捧着石兰图满脸的惊叹。 周博雅离得不远,虚虚瞥一眼便知那是赝品。本是在一旁冷眼看着,却见店家不知说了什么,郭昌明顿时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就要掏银票买下来。 说实话他不想管,但一想看在小媳妇儿的份上,无奈地上去帮了一把。 避免花一大笔冤枉钱的郭昌明心中十分高兴,觉得自己这女婿挑的当真十分好完全忘了这婚事是捡漏,非要邀周博雅来于满楼坐坐。周博雅就是在找他,自然不会拒绝。 然而酒水一上桌,就成了这幅局面。 “博雅啊,你真是个好的”郭昌明对这女婿的满意之情无以言表,正想着要多夸几句。可抬眼一对上女婿那令人心颤的脸,又一句话说不出。他憋半天,还是那一句,“真是个好的。小六遇上你是有福了” 周博雅谦逊地笑笑,连说岳父谬赞了。 “今儿多亏你。”郭昌明亲自替他斟满,“咱们爷俩再干一杯。” 周博雅自然不会推脱,端起来便与他对饮。一杯酒下肚,周公子面不改色。鸦青的睫羽之下,眸色越发深沉黝黑,仙气的容颜逆着窗外霞光,平白生出几分鬼魅之意。郭昌明已然两颊染上薄红,醉眼朦胧的,似乎醉了神志。 长指在桌案上轻轻敲了几下,周公子趁机套话。 先是试探了几句,看看郭昌明对此事知不知情。若是也知情,那便别怪他下手太狠,波及他了。 郭昌明对周博雅这个女婿是一点儿戒心没有,问什么答什么。 周公子于是便问起了罂粟之事。 满满这事儿,他第一直觉是怀疑金氏和金家人,但转念一想,满满不过一个不受宠的姑娘并非嫡子,郭家子女众多,金氏没必要处心积虑害她。二来郭家怎么也算个大家族,便是内里规矩再乱,金氏在郭昌明的眼皮子底下害人,还一害就是几年,实在不合常理。总觉得此事,处处透露着诡异。 周博雅平素不太出手做什么,但一旦出手,那必定是一点余地不留。若不想伤及无辜,自然得查个清楚。 郭昌明晕晕乎乎的,半天没想起来罂粟是什么。 伏在桌上好一会儿才突然坐起身,醉醺醺的“罂粟,阿芙蓉哦” “你看看,你看看,为父都糊涂了,竟然记不得这罂粟是什么。”他呵呵地笑,神情有些得意,“这种花源自西域,是也不是听说盛开时刻绚烂多姿,十分夺目,我还没亲眼瞧过呢嗝,该找个机会亲自瞧瞧” 又问了几个问题,郭昌明竟是丁点儿不知情。 天色渐渐沉下来,有小二拿了火折子进来,悄无声息地点上了火烛。周博雅眉头深锁,沉思片刻后,亲自将醉酒的郭昌明送回郭府。 到了郭家,他也没进门,把人交给门房。 郭昌明浑浑噩噩的,不知想到了谁,嘴里一直在念叨一个名字,“芳菲”,嘀嘀咕咕地说对不住她。周博雅皱了皱眉,上了马车便命车夫打道回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周博雅一踏入西风园, 就发觉今日院里外安静。 屋里灯火通明,进了正屋就没看到小媳妇儿的人。周博雅心下有些诧异, 平常他从外面回来就有笑脸迎上来,今儿这是怎么了外间没看到人, 双喜双叶也不在, 安安静静的。他于是抬脚就去内室瞧瞧。 方一掀珠帘, 便瞧见郭满伏软榻上,黑乎乎的后脑勺朝上, 睡得十分香甜。周博雅顿时失笑, 抬腿走过去。 脸朝下趴着,也不怕闭过气去 周大公子瞧着直摇头,怕她这一觉把自己给睡憋着了,连忙伸手将郭满的脸给扳了朝上。郭满素来睡着了就弄不醒,怎么摆弄, 她都没醒的意思。这身子骨生得实在太软了, 软趴趴的,周博雅都怕稍稍用点儿劲把她骨头给捏碎了, 小心翼翼地将人给摆正。 撒手之时, 郭满不自觉地蹭蹭他的手。 周博雅心里倏地一跳,猝不及防忆起西南蜀地的一种黑白猫熊幼崽。那娇憨的小崽子也是这般,软趴趴的,不过小媳妇儿没猫熊那么毛就是了。 听郭满呼吸顺畅了, 周公子从里间出来, 外间管蓉嬷嬷就领着丫鬟进了门。 周博雅方才一进院子便有人立即递了消息给她。为着清欢清婉闹得那出, 管蓉嬷嬷是一早便在候着了。此时见人从内间儿出来,她忙屈膝行了礼。 周博雅抬抬手,压低了嗓子叫她莫要多礼。管蓉嬷嬷顿时意会到屋里女主子怕是在歇息,于是也将嗓子压得很低。周博雅顺手脱了罩衫,亦步亦趋地跟在周博雅身边接过去递给身后的小丫鬟,低声询问他是先用膳,还是先沐浴。 得知周博雅已在外面用过,管蓉嬷嬷于是顺势帮女主子讨了个巧“少奶奶今儿还未用过膳,一直在等公子回来呢。” 周博雅闻言眉头就蹙了起来。 心下有些懊恼,是他疏忽了,倒是忘了小媳妇儿还在家等他。该早些派个人回来递话的。周博雅于是撩了一眼桌上布好的菜,道,“这些都撤了吧,太晚了,夜里不易克化。叫厨房送些鸡汤面来。” 晚膳摆了快半个时辰,从定昏便摆了。 如今这天儿热,虽没凉透,但放了半个时辰味儿怕是也变了。管蓉嬷嬷低低地应了是,手下朝后摆了摆,丫鬟们立即将盘子都撤下去。 怕郭满饿着肚子,周家老父亲转身去进去拍郭满,叫她起来用些再睡。 然而郭满睡着了就等于睡死了,怎么拍都不睁眼睛的。周博雅心下十分无奈,睡成这样也算天生的本事。没办法,只能任由她睡够了“满满身子不好,经不住饿。往后我再晚归,嬷嬷切记嘱咐她莫要再等。” 管蓉嬷嬷失笑了,“不是没跟少奶奶说,奶奶要等你,奴婢们也劝不住。” 修长的手指拨了拨郭满睡得软趴趴一团糟堆头顶的发髻,周家老父亲心里美滋滋的。养个闺女太粘人,也是一种负担。他眼中漾出星星点点的笑意,仿佛春水一般荡开“罢了,若是再有事晚归,我派人递话回来。” 既然不用膳,自然是要沐浴的。 周博雅性子好洁,周府上下都知道,日日都要沐浴更衣。有时候出了汗,一日得用几套衣裳。后厨灶上日夜温着热水,就是方便自家公子随时取用。 下人们鱼贯而入,一一向周博雅的方向屈膝行礼之后。有条不紊地兑水,燃香,准备洗漱用具管蓉嬷嬷不必亲自看着,趁机向周博雅禀了清欢清婉之事。 摇曳的烛光下,周博雅微扬的嘴角就沉下来。 周博雅平素很少发怒,一旦发怒便十分吓人。西风园的下人心中清楚,所以此时感受更为敏锐。正屋内外霎时间一片沉寂,只余细碎的虫鸣声。屏风后头正为他准备换洗衣物的丫鬟们小心翼翼地不发出大动静,生怕这时候招了主子的眼。 “奴婢知道,清欢姑娘清婉姑娘自幼在主子身边伺候,情分与一般丫头不同。”管蓉嬷嬷瞧一眼周博雅的脸色,慢吞吞地说着。想着郭满之前的交代,她只道“少奶奶心里也清楚,轻易不会处置,且等公子回来。” 情分不情分的,倒也说不上。不过是用了十多年,习惯有这么个人伺候。不过再怎么习惯,下人便是下人,犯了忌讳就是犯了忌讳。规矩摆在眼前还明知故犯,这就是心术不正。 周公子这方面素来拎得比谁都请。长指搭在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笃笃笃的声音,彰显出主人此时的不悦。 默了片刻,他忽然问一句“清欢的脸如何了” “破了相,大夫说不好治。”管蓉嬷嬷与两大丫鬟没冲突,自然是该是什么就是什么。她将其中详情一一与周博雅分说,没偏袒谁,也没抹黑谁。见自家公子听罢许久没做声,便又补了一句“一道口子从眼角剌到耳朵根,肉都被抠了一道走。” 周博雅闻言就垂下了眼睑,面色愈发淡漠。 管蓉嬷嬷从旁看着,心里也有些忐忑,实在拿不准他怎么想。 “如今人关在哪儿”忽而又问。 “清婉姑娘被关在后院柴房,”没指名道姓,管蓉嬷嬷愣了下,立即明白他问的谁,“至于清欢姑娘,伤着脸人有些恍惚,再者今日这事儿错不在她。少奶奶怜惜她遭此意外,打发回屋歇息了。少奶奶仁善。” 低低地垂着的鸦青睫羽半遮眼眸,不得不说,周博雅心里十分恼怒。清欢清婉是他身边贴身伺候的,这是在说他管教无方。 “去把人都提上来。” 管蓉嬷嬷刚应了是,转身下去提人,周博雅手边的脑袋动了动。 他于是低头去看,就见睡得四仰八叉的郭满揉了揉鼻子,睡眼惺忪地爬起来。不知在想什么,他面上不见温柔之色,就这么注视着她。 郭满头脑昏沉,眼前人影儿还是虚的就先咧开了嘴笑得灿烂。然后就听郭满那讨喜的嗓子亲亲热热地道“夫君你回来啦” 周博雅心下突然就松了。 郭满其实是憋醒的,喝太多水,硬生生从睡梦之中被憋醒。郭满有些急,小腹涨,若非顾及周博雅在,她恨不得闷头赤脚跑下去解放天性。于是坐那儿就不老实,没说几句话,眼睛老往榻下瞄。 可瞄半天找不找鞋,一张小脸都憋紫了。 周公子“”罢了,给她拿双鞋吧。 唤了丫鬟进来伺候,他去了外间审问清欢清婉。 两人跪在地上,外间鸦雀无声。清欢垂着头,温婉整洁的清婉衣裳这一块脏那一块污,狼狈得完全没了平日的体面。此时仰脸看着周博雅,泫泫欲泣的。周博雅淡淡扫了一圈便收回目光,抬腿走至上首坐下来。 这时候双喜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端着一盘像极了蛋羹的吃食和一盏甜花茶进门。不过色儿不像,味道极其香甜,隔老远都能闻见香。 送至周博雅的跟前,双喜便眼观鼻鼻观心地退了下去。 内屋,郭满放松之后就在竖着耳朵听。显然外面都在压低了嗓音,她听半天就听到清婉的嘤嘤哭声。心里好一番纠结,到底没出去掺和。大家公子都是十分看重脸面的,身份越高,脸面就越重。 接受了贴身下人代表着主人的脸面这个设定,郭满现如今很能体会周公子的心情。今儿这事儿不论真假,他面上无光。 别人丢脸你还去看热闹那不是单纯,那是讨人嫌。 周博雅什么性子,没人比她们俩更清楚。清欢从出事儿就绷着神经,没报什么侥幸。清婉却不同,在被拉上来之前她是笃定了自己在周博雅心中分量不一般。然而正主回来了,对上周博雅那双淡漠的眼睛,她心中底气一下子就空了。 清婉哭了半日,支支吾吾地不敢说实话。 管蓉嬷嬷人没走,身为管事嬷嬷,自然什么事儿都得她善后。周博雅此时的眼睛落在这盘古怪的吃食上,虽没尝味道,鼻下却有一股极为香甜的气味萦绕不去。他冷凝的眉眼,几不可见地柔和下来。 周公子有些窘迫,单手拄唇,轻轻咳嗽了一声。 管蓉嬷嬷顿时失笑,面上一派正经地道“少奶奶今儿在后厨捣鼓了小半日,亲力亲为,特意为公子您做的点心。” “哦”周公子蜷在广袖中的长指动了动,淡淡道,“那真是辛苦了。” “可不是”管蓉嬷嬷心道什么她们家公子没人气儿,这不是十分有人气儿“公子不若尝尝,不耽搁事儿,少奶奶可是忙活了许久。” 清婉不愿说,那便清欢先说。 周公子理所当然地执起了小勺,不咸不淡地吃着。 清欢经历了这一遭,心里已经天翻地覆。今儿想了一天,她略显浮躁的性子突然就沉下来。此时听了话,恭敬地给周博雅磕了头。抬起脸,便平铺直叙。 她面上敷了药,半张脸遮着。虽说浑身上下干干净净,这般冷静的态度,反倒比一旁哭哭啼啼的清婉更有说服力。 在周博雅的眼皮子底下,清婉可不敢使下作手段。只愤恨又不可置信地看着清欢,用眼神告诉周博雅清欢她在骗人。周公子全部心神都在点心上,连半分余光都没分给她。清婉这般俏眼做给瞎子看,心里着实呕出一口血。 清欢说完,就听上首清淡的嗓音公平地道“清婉你又如何说” 清婉自然是狡辩,奈何她今儿每狡辩一句,清欢就能堵她一句。每哭诉一句,清欢都能反问一回。这般来来往往的,直驳得她哑口无言。 “你,你”清婉还没在口舌上吃过这种憋屈,急得脸都涨紫了。 事情已经很明朗,多说无益。 周博雅放下勺子,接过帕子擦了手指便做了安排。 “清婉跋扈,不分尊卑,不敬主子,今日起将至四等,往后绝不再用。人先送去静室,管蓉嬷嬷打发出去吧。”他顿了顿,“至于清欢,今日之事虽无大过,但伤已铸成,再占着一等丫鬟的名分也不妥少奶奶既然怜惜你,便稍作宽容,降级二等,暂留在院中伺候。” 清婉一听这个处罚,面上血色瞬间褪尽了。 脑中一阵一阵的嗡鸣,她都顾不上梨花带雨。飞快地爬起来就想抱周博雅的腿。然而被下人拦在半路,顿时尖利地哭起来“公子,公子你不能这么狠心奴婢伺候您十年少奶奶先前都还没说过降等,公子您怎么能这么狠心” 清欢却是听到这个结果,感激涕零“奴婢多谢公子宽宥,多谢少奶奶仁慈。” 周博雅嗯了一声,落下一句嬷嬷去处置了吧,转身便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不对, 这不合乎常理。” 郭满反应好一会儿才明白什么是留牌,顿时也有些慌。她可是听方氏说过, 娴姐儿这次选秀说好了只是走个过场, 没想到会突然变卦,“宫里选秀不是至少得几个月娴姐儿才进宫几日啊, 说什么留牌三日而已, 怕是宫里住处都才安排好,决不可能这么快留人的” 苏嬷嬷心里怦怦跳, 一想这话说得在理,拍着胸口没绷住骂那传话的小厮。 小厮被指责得十分无措,他没乱传话啊。传话的宫人还在大门处等着呢。于是抓耳挠腮地跟郭满辩解, 急出了一脑门的汗“奴婢说得全是真的,听说是储秀宫的, 少奶奶准他进来就知道了。” 一听这话,郭满便叫他去将人带进来。 片刻后,一个身着藏青色内侍服的年轻太监弓着身子走了进来。腰间扎了玄色的汗巾子, 显得人细长消瘦。走得近了,一张鹅蛋脸,显得人清秀。眉眼细长,鹰钩鼻, 面容十分消瘦, 瞧着一副很精明相。 他见到郭满, 两边弹了弹衣袖。 见郭满坐着没动, 他忽而扬声道“传皇后娘娘的口谕, 周家长房嫡女钰娴贤良淑德,蕙质兰心,特免选秀波折,先行入住储秀宫。” 他说罢,斜了眼睛觊着郭满“周家少奶奶,还不谢恩” 郭满都傻了,这就要谢恩了自说自话也不带这样的 说来还是她见识少,就没接过什么娘娘口谕,实在拿不准她身为正四品大理寺少卿的夫人该不该跪着,愣了好一会儿才被苏嬷嬷给拉跪下。 贤良淑德,特免选秀波折郭满慢半拍地心道,娴姐儿这是倒了什么血霉才被皇后娘娘给定了总觉得这事儿处处透露着诡异。 细长眼的宫人宣完皇后口谕,又说了许多娴姐儿在宫里的事儿。 拉拉杂杂说上一堆,脚下没有走的意思。郭满懂,这是在等赏钱。于是看了眼苏嬷嬷,苏嬷嬷退出去再回来,将一个荷包塞给他。这太监不着痕迹地捏了几下,顿时眉开眼笑“少奶奶太客气了,少奶奶太客气了。” 郭满自然笑脸“哪里,公公跑这一趟辛苦了,拿去吃茶。” 内侍笑眯眯地连夸了郭满几句,乐颠颠地告辞了。 人一走,郭满的脸就垮下来。捂着胸口,嘴唇有些发白。苏嬷嬷心里也慌得不得了,寻常最仔细的人,此时没注意到郭满脸色不好看。她心道夫人前儿才为了这事儿去了白马寺,这若是知道了,哪儿受得住啊 “派个小厮去大理寺走一趟” 郭满当机立断。这事儿必须要跟周公子说,晚了就没得挽回了,她于是猛地起身来,眼前一黑就要倒,吓得双叶脸都白了,冲上来赶紧扶住她。郭满摆摆手无奈,“没事。早上忙昏头了,歇一会儿就好。去大理寺走一趟,要快” 苏嬷嬷也反应过来,连忙下去安排。 却说周家这边急得要命,周公子才下了朝就被人堵在了东大街。 只见那人一身鲜红的骑装高坐于枣红大马上,束着高马尾,额前绑了一根绣睚眦的玄底抹额。眉眼修长,轮廓深邃,端得好一幅英姿飒爽,潇洒俊美。 他咧开一嘴大白牙,笑得灿烂得堪比山中映山红。老远就冲周博雅的马车挥着手高喊“大哥周家大哥” 周博雅只瞥了一眼便放下了窗帘子,应声都懒得张嘴。 石岚知道主子一会儿还有要事要忙,怕主子不耐,连忙下车去赶人。谁知他这方车门才将将一开,那青年笑得更殷勤了。打马缓缓向前,恨不得飞过来好好周博雅套好关系。直至马儿靠近周家马车,他一扯马缰,停在了车窗这个位置。 见周家马车门窗紧闭,这位红衣公子还是没察觉到拒绝之意地往前凑了凑。大约觉得把脸伸进车窗里头似乎太失礼,他于是退而求其次地在外面敲了敲车窗。 周博雅心下无奈,就没见过这么没眼色的人。 从东轩门就一直跟在他马车后面,锲而不舍地跟了几条街了还是甩不掉。于是掀起了车窗帘子,偏过脸去,听听这烦人的小子到底要做什么。 窗外的耶律鸿冷不丁对上一张俊美如不染凡尘的脸,以为撞见了堕入人间神祗,惊艳得眼睛都忘了眨。卡了好一会儿,他才仿佛找回了话语般又扬起笑脸“周家大哥,鸿在北国久闻你的大名,今日进京,特来结交。” 周博雅冷眼看着这个莫名其妙的人,神色淡淡,没说话。 就听这红衣小子半点不自在也无,兴冲冲地自说自话“听说周家大哥文韬武略,足智多谋,与武艺一道上也十分有见地。鸿自幼习武,刀枪棍都有涉猎。武艺虽算不上顶尖,却也小有些成就。周家大哥若不嫌弃,你我切磋一场” “谁与你说本官武艺不错” 周公子素来周全有礼,但任谁有要事之时被追了几条街,也有礼不起来。“本官不过一介文官,会些拳脚防身罢了。若要切磋,你大可找大召习武之人。” “鸿初来乍到,所知之人就你一个。” 耍无赖周公子不吃他这套。 “既然如此,那本官便替你指一条路。耶律皇子,”他目光在耶律鸿那标志性的睚眦抹额上瞥过,直接叫破了这人的姓名。耶律十三皇子瞬间的窘迫,周公子视而不见,“你可知大召战神姓甚名谁” “沐将军” 周博雅摇了摇头,笑得微妙。 见耶律鸿似乎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于是浅浅勾起了嘴角笑。死道友不死贫道地痛快把沐长风给卖了“沐将军的功夫是战场上厮杀的本能,不是与人斗技的花哨功夫。这论武艺高超,自然是他的儿子,沐长风沐家大公子。” 耶律鸿眼睛蹭地一下就亮起来,显然来了兴趣。然而偏头再瞄一眼车中周公子,他为难地皱起了眉,似乎颇有些依依不舍。 周公子被他觊的这眼给膈应得面上一僵,靠着极高的教养才没面露嫌恶之色。 看得出来,这人是真心痴迷武艺。一听有一较高下之人,手便不自觉摩挲起腰间的配件。然而耶律鸿想着此行目的,他不会轻易走开,“当真这个沐大公子武艺那般高超,为何鸿在北国却不曾听闻他名声” “耶律皇子应该听过一句,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善医者无煌煌之名。” 耶律鸿“沐长风啊,那鸿便去会会他。” 周博雅淡淡点了头,给他指路“镇北将军府在西大街的杨子胡同。” 耶律十三皇子知道自己今日的行径怕是惹得周家这位大公子心中不悦,悻悻地摸了摸鼻梁,当下也不再过度的纠缠了。扯了扯马缰,冲周博雅一抱拳。周博雅回了一礼,他便利落地转头驱马掉头。 高高束起的马尾在半空划过一个英气勃勃的弧度,枣红大马前蹄高高扬起。这马显然是匹血统极佳的好马,嘶鸣声悠长且沉稳。 马儿半空一跃,一人一马往西边样子胡同而去。 石岚不明白,皱着眉道“主子,这耶律十三皇子到底是何意巴巴追了咱们马车追了几条街,目的怕是没这么简单吧” 周博雅笑了笑,示意马车继续前行“不管他有何目的,有求于人的不是我们。” 主子心里有数,石岚便不再多问。 车夫一扬马鞭,吁了一声,马儿慢慢跑了起来。 这耶律皇子也不知是真单纯还是故意装疯卖傻,面上的殷切都不知道遮掩半分。周博雅心下掠了一遍,只当是个意外。遂将这意外抛去脑后,去城外处理要事。 周府这边,小厮得了郭满的话,火急火燎地赶去大理寺。 到了门口便被人拦住,等一听是周家人,有急事,出来个能说话的。小厮见着人便说府上出了事儿,请周博雅回府一趟。大理寺的人顿时十分为难,直说少卿大人今日还未曾来过府衙点卯。 周府下人心里急,于是连连追问了周博雅的行程。 大理寺少卿身负重任,处理案件之时素来要保密行程,以确保府衙人员的安全。所以即便此时见周家这小厮急得满脑门的汗,大理寺的人也只能三缄其口。 小厮跟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好说歹说,说得嘴都干了,就是说不通。 耐着性子等,等了半天,直到一个知内情的副手含糊地给了个少卿大人早已出城办事的答案,他只能死心再折回周家。 郭满苏嬷嬷几个一听这结果,心就沉了许多。 苏嬷嬷面如死灰,心里已经在盘算着尽快递信到白马寺那边。郭满却不想这么轻易就算了,到底是娴姐儿一生的幸福,该争取得必须争取到最后。既然周博雅有事不在,那便寻在的人,能帮得上手的人。 正好打发去各房问问的下人也回来了。正在花厅,等着回话。郭满揉了揉眉心,起身往花厅那头去。 一进门,周家二房夫人与二房两个姑娘在。见着郭满进来,两姑娘立即起身便唤了声嫂嫂。不得不说这周家人得天独厚,两个姑娘虽比不得周钰娴,容色却也十分出众。此时亭亭玉立地站在花厅里,叫这有些暗的花厅都敞亮了不少。 问明白到底出了何事,周二夫人沉吟片刻,给郭满指了个方向。 “雅哥儿忙起来,便是大理寺卿都找不着人。此时寻不到他,实属正常。”至于周家大爷与周太傅的行程她不晓得,于是便道,“你二叔此时应在城南桂满楼会客,满满若不嫌麻烦,亲自走一趟为好。” 这有什么麻烦的,郭满问了清楚便命苏嬷嬷去备马车。 苏嬷嬷哪儿敢耽搁,自然马不停蹄地去安排。等郭满的马车行至半路,刚要穿过路岔口往南,便碰见了乘车回府的周太傅。 有三朝元老的周太傅在,自然不必去寻周家二爷,郭满激动连忙下了车去。 周绍礼不慌不忙听完她一番话,许久没有出声。眼睑微微搭拢着,威严的气势内敛于内,显得人高深莫测。 郭满镇定地等他发话,周绍礼则偏头瞧了眼雅哥儿的继室,素来刻板威严的眉眼柔和下来。和颜悦色道“雅哥儿媳妇莫慌,这事儿我知道了,你回去歇着吧。” 郭满心中松了口气,点点头,由苏嬷嬷扶着上了马车。 夜里周太傅给老妻写信,临了末尾,他添了句雅哥儿媳妇是个好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娴姐儿被留牌, 周家大家长似乎早有预料。郭满心里好奇就追问周博雅,周公子忙了一整天,还不知道这事儿。此时不知想到什么,似乎有些恍然大悟。郭满眼巴巴地等着他, 他却只高深莫测地摸着她的脑袋瓜说了一句“满满懂事儿,为夫没白疼你。” 郭满“”哄孩子呢 周公子轻笑道“别这么看着为夫,这事儿有些复杂,三言两语怕说不清。往后听得多见得多, 你应当自己就明白了。娴姐儿的事,祖父自有主张, 母亲那边你先瞒着。” 郭满有不好的预感, 但周公子都这么说了, 她也不能手伸太长。 夜凉如水,丝丝凉风轻轻拂面, 令人心旷神怡。前几日还闷热的天儿, 在几场大雨之后忽然转凉。管蓉嬷嬷说这是要入夏的前兆,郭满不清楚。只是闻着空气中一股湿润的水汽, 仿佛呼吸都比平常舒畅许多。 再有一天就是谢家老封君七十大寿, 郭满今儿特意记着跟他说。 周博雅闻言便合上了眼帘, 单手支着下巴,好似在发愣也好似在沉思。郭满坐在他身边瞪大了眼看他,直勾勾的, 看得人不自在。 闭着眼的周博雅抬起一只手, 精准地罩住了她的脸, 捏着扭过去。 郭满费力地扯开他手,又扭回来“夫君你说妾身到底该不该去” “苏嬷嬷说,按理谢家的请帖至少半个月前就给送至府上。非拖到开宴前三日,这就是不合规矩,大户人家不会这么行事,这便是他们没诚心。”其实她私心是非常不想去的,但身为周家嫡长孙媳,该担的责任她不会逃避,“妾身想着若是” “去一趟吧。” 郭满言外之意他知道,默了默,周公子叹气,“周谢两家同处东宫阵营,太子盼着两家和睦,去还是得去。满满若是觉得怕,下了朝,为夫陪你过去。” 她怕什么她半点不带怕的郭大胆觉得他这话有那么丝丝歧义,于是狐疑地眯着眼睛,去瞄周公子的神情。 周博雅今日刚查到荆州物资贪污案的苗头,为着追查线索,累了一天。倒不是身子累,而是头昏脑涨,有些劳神。郭满见他没别的意思,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眉心一幅很疲惫的模样,嘟了嘟嘴,便没像往日那般故意油腔滑调地调戏他。 双叶适时端了一壶茶进来,郭满就手替他斟了一杯,推过去。 周博雅浅浅尝一口,眉头就挑起来“换了” “昂,”郭满拍拍衣裳,她往下爬,准备去拆了头发去洗漱。连续小半月吃药食补,她如今这精神头儿眼见着就好起来。此时眼睛看人时,眼珠子咕噜噜的,又黑又亮。脸颊也不似以往消瘦,涨了好些肉。这般烛光下看着,人不大,却鬼灵精鬼灵精的。 “怕哪日你把一口牙给齁烂了,特意给你换了果茶。” 周公子约莫就是个糖罐子成精,嗜甜嗜得离奇。自从被郭满拆穿,他成功在郭满的跟前用行动表示了何谓破罐子破摔,一回西风园就要吃甜点。若是尝了对胃口的,他还要日日吃,对厨房要,还非打着她的旗号去。 郭满是不在乎这个啦,她忧心的是,这令人发指的爱好,周大美人迟早得膨胀。 见她这态度,周博雅心里顿时就是一咯噔。 一股不好的预感冒上来“茶换了,那往后点心还有么” “没了,”郭满半点没感受当周公子隐藏至深的小心翼翼,昂着下巴,一幅晚娘脸地鼻孔对着他,“从今日起,你一日一甜点的生活已经被妾身做主,换作十日一甜点。若是实在太忙,就二十日一甜点。” 周公子如遭雷劈,面上一幅淡漠从容“为何” “不为何,妾身私以为,这样比较符合夫君翩翩雅公子的身份。”双喜已经领着人在盥洗室布置,郭满头也不回屏风那边去。 “”周公子,周公子无话可说。 然而夜里歇息,周公子替郭满上药却是用了八分的力气。一下又一下,直揉得郭满当场就炸毛了。扑过去就是一口,咬在了一本正经恍若超脱尘世之外的周公子的手腕上。 不过这人骨头实在太硬,差点崩了她的牙。 郭满气的要命,憋着一口劲等上他好了药,再翻脸不认人地硬是把周公子给推到在榻,眼疾口快地咬在人家的耳垂上。 周公子捂着耳垂,倒在榻上,安静了。 好一会儿不说话,宽松的袖子挡在脸上,也看不清他的神情。郭满虚眼看过去,就看到两只耳朵尖儿红得滴血。 然后这夜,换周公子单方面与郭满闹翻。平常都他睡床外郭满睡床里,今儿周公子掀了被子,背对着郭满自己躺床里头去了。 郭满对此十分横地哼一声,躺在床榻外头,瞬间入睡。 三更周公子起身喝水,差点没一脚踩死了他的小媳妇儿。惊清醒了的周博雅喝了水便支着一条长腿靠坐在床沿上歪头看着榻上的小猪,另一条自然地垂放下。墨发铺满了后背,恍若那最昂贵的墨缎。他扶额,无声地笑得自个儿身颤。 罢了,就为了点儿吃的,他果真越活越回去。 次日午膳之后,周公子派人送了一个黑木盒子回来,说是给谢家准备的贺礼。郭满打开来瞧,一尊南海观音像。 郭满诧异,怎么这里的人送贺礼就都选观音像么之前就见过旁人送礼给方氏,就选得羊脂玉观音。郭满不知道会这么送,那是谢家老封君与大公主一样京城里出了名儿的信佛,送观音不出错,她心里疑惑一下就将它又装回去。 说实在的,若是往年,周博雅自然不会这么送。但如今周谢两家关系变了,再不复往日亲密,这送贺礼,他自然就随了大流。 寿宴这日,朝廷休沐,谢府门庭若市。 谢皇后深得圣眷,太子殿下又十分亲近外祖家,谢国公府在朝中势大。谢家老封君七十大寿,宾客自然络绎不绝。周府的马车不早不晚,赶在最忙的时候到了谢府门前。自然被夹在了三四辆马车之中。 郭满今日的妆容是管蓉嬷嬷厚着脸皮请了大公主身边伺候的过来打理的。 高雅中不掩灵气,将她郭满身只有一分的容貌深深拔高到了五分。此时她端坐在周公子身边,自觉美得冒泡。 周博雅没点心可用,茶也是苦茶,他只好拿了卷宗在一旁看。 台阶上迎客的谢家人一眼看到了周府的马车,当即眼前就是一亮。当下将手头的事儿交于身边人,牵着衣裳下摆便匆匆下台阶。 来人是谢家二房长子,谢国公的亲侄子。周府马车的窗帘是拉起的,一眼便看清楚里头的人。他好似往日一般熟赧,走过来便敲了车厢“博雅到了。” 周公子端坐着,气定神闲地收起卷宗。 一开口还是那般清凉如水,只是嘴角笑意疏离“谢公子。” 谢俊然面上一僵,自然察觉到周博雅的冷淡。 心中不禁叹了口气,其实他十分谅解。毕竟周谢两家闹成这样,周博雅的名声都受了重创。换作是他,他怕是恨死都来不及,绝做不到周博雅这份风度与从容。可也没办法,四妹妹为着这事儿撒娇哀求了好几日,就求他再试一试周博雅的心。 于是谢俊然恍若不觉,继续亲热道“这谢府你也走过许多次,不必这么见外。既然到了就快下车吧,随我一道儿进去。” 周博雅没动,十分客气地谢绝“内子今日头一回外出做客,心中忐忑,离不得人。博雅这番,多谢谢公子的好意了。” 被按在角落里的郭满“” “听说弟妹是郭侍郎之女”仿佛没听懂这话外音,谢俊然十分好脾气地点了点头。而后忽地眉一挑,笑道,“也是巧了,今儿侍郎夫人携几位郭家姑娘正在府上做客。辰时便已然到了,此时正在花厅吃茶,弟妹大可不必忐忑。” 周博雅眸中暗盲一闪,笑容更浅淡“内子年幼,胆子又外小些,是博雅自个儿放不下心,这番才叫谢公子见了笑。” “哪里,女儿家胆小些也是正常。月姐儿出门做客,也时常会黏着她娘或者她姑姑,”话说到这个份上,再多说也无意义,谢俊然爽朗地笑着拱手道,“既然博雅都这么说了,我再强求似乎过了,那便多有怠慢了。” 周博雅点了点头,有礼地还了一礼。 人一走,郭满从角落里坐到周公子身边,满脸好奇的样子“夫君,妾身想问你一个问题。” 周公子已然拿起来卷宗,安静地翻看着“问。” “月姐儿是谁” 周公子实在抓不住小媳妇儿的重点,挑了一边眉“问这个作甚” 郭满眨了眨眼“难道不能问” 那到没有,周公子瞄了一眼郭满今日特别不一样的妆容,心道小媳妇儿每日这么装扮也不错。淡淡启了唇,他答话“谢家的姑娘。” 顿了顿,他垂眸撩着小媳妇儿那狐疑的小眼神儿,突然起了促狭之心。于是故意又添了句,“就方才那人的女儿。今年,嗯,约莫三岁。” 郭满先哦了一声,没说话。 过了会,她突然出手如电,猝不及防一把捏住周公子的耳垂,“把妾身的一世英名还来” 周公子“”胆子肥了啊小丫头片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如今已是六月, 京城的天儿, 过了卯时日头就烈了起来。 耳边是闹人的蝉鸣声, 空中那轮红日渐渐南移, 仿佛一团火悬在当空炙烤着大地。周府与谢国公府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南,驾马乘车最快也得一个时辰。周府马车一点点移到谢府的门前,已然是巳时。 才一开车帘,一股热浪就扑面而来。 郭满今日的礼服外讲究,好几层穿在身上, 显得丰满与贵重。腰肢掐得很细,郭满本身就瘦倒是没感觉勒。只是觉得太厚了,稍稍动一动就一身汗。一旁的周博雅就没见过她这么笨的女人家,哭笑不得地看着她走个路像作孽,别提多心酸。 实在看不下去,就先下了车,此时他立在车马前。 高挑的身形衬得他形容俊逸, 腰细腿长。周公子已经站了一会儿了,嘴角噙着一丝无奈的笑意, 一眨不眨地抬眸看着车里人。一旁几家还未进府的马车里, 随家中长辈来谢家参宴的姑娘们躲在窗边, 偷偷地看。 只一眼便心中感慨,周家博雅清雅无双。 再一想, 周谢两家闹成那样, 周公子不计前嫌来谢家恭贺, 心胸委实宽广。不少以他为心中良人的姑娘们再一瞧那马车, 知他马车里有谁,无不艳羡得咬牙。然而再是眼红也无用,人家早已娶妻,只是这妻配不上博雅公子罢了。 旁人什么心思,郭满是听不见了,此时正烦着要怎么下车。 她今儿这裙子好是好,但下摆太长了。走在平地上都嫌累赘,下车就更费劲。方才郭满起身不注意踩了点儿衣裳的边儿,差点就一头撞到了车门上。周公子等着,看不过眼,都顾不上这是在外头,直接伸手将人给抱了下来。 他动作很快,但架不住周边的眼睛都落在这里。周公子却浑然不觉,搀扶着郭满安稳落地了才松了手。 人下来了,郭满只觉得脑门儿更晒了。 她如今的身子骨还没养好,还经不住晒。晒久了就犯头晕,双叶适时撑了一把红油纸伞过来,替她遮阳。这般郑重其事的模样,倒是叫一些人酸她矫情。周公子本是走在前头半步的,也不知心里怎么想的,走了两步突然停下来。 抬手便从双叶手里拿走了伞,亲自替郭满撑。 这一举动,叫本就往这儿打量的姑娘们心中更是沸腾了,郭满终于察觉到不同。大眼珠子呼噜噜转一圈,发现门前石狮子的后头藏着个婆子。 婆子直勾勾盯着这边,仿佛看到什么不可置信的事儿般,此时脸色大变。 似乎以为自己眼花,这婆子特地拿了帕子擦了擦眼睛,又多瞄过来几眼。周博雅笔直地撑着伞,除了替郭满打伞,到没有其他亲密举动。不过这也足够她心中惊讶和愤懑了。姑爷竟然真拿那个病秧子当宝宠着婆子心道,若是她们家姑娘瞧见了,怕是要闹翻天。 郭满走着走着,突然扯住了离她半臂远的周公子的衣袖。 周博雅一愣,垂眸看着她“怎么了” “无事,衣裳太长了,不好走。” 周公子没答话,走了两步,突然放下手牵住了郭满扯着他袖摆的爪子。面上还是一副淡淡的模样,但脚步却放小了许多。一面小心地替郭满遮阳还一面半搀扶地牵着小媳妇儿。而两人这模样,在那婆子看来,就是周博雅一幅生怕郭满摔了,正小意儿的呵护。 心中仿佛沉了一块大石头,她连忙收回眼睛,转头揣着手匆匆就一路小跑。 郭满眼角余光往那婆子渐渐跑远的背影上瞄了瞄,黑又大的眼睛闪了闪。见周公子不疾不徐地上台阶,她仰头冲牵她的周公子咧嘴便是灿烂一笑。 周公子冷淡淡瞥她一眼“看我作甚看路” “哦。”她心情好,不跟他计较。 郭满如斯想着,于是老老实实地低下头看路。 恰时候迎上来的谢家门房不巧过来,站在原地,委实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前姑爷。周博雅将人牵上来便又松了手。那门房一旁看着,卡了好一会儿,才改口唤了周博雅一声“少卿大人到了。” 周博雅点了点头,将手中红伞递给了双喜。 双喜眼疾手快地收起来,一直隐形人似的跟着的石岚适时上前。见周博雅摆手,他便将怀里木盒子递给门房。 谢家门房接过石岚递上来的贺礼,客气地道了谢。 按理说,迎客就迎客,他本不该多瞧宾客内眷一眼的,不规矩也实属冒犯。但因着面前站得是他们国公府前四姑爷,公子方才还特意打了招呼,叫他留意。此时门房忍不住就将眼睛递到了郭满的身上,暗中比较起来。 老实说,这郭氏相貌并未如传言般貌若无盐。只是有些过于瘦弱,显得人很娇小。此时立在四姑爷身边,足足矮了四姑爷一个头颈加半个肩头,如此更显得小鸟依人。他说句不合时宜的实话,不细究的话,还挺登对的。 郭满察觉到若有似无的打量,眼珠子一溜就转了过去。那门房猝不及防对上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又黑又亮,下意识便赶紧缩回去。 周公子不着痕迹地往前,彻底挡住了小媳妇的身影。那门房于是面红耳赤地抬手请一行人赶紧进去。 郭满偏头瞧他一眼,亦步亦趋地跟着周公子进了谢府。 谢家的府邸落地十分广阔,进了院子,入眼便是巍峨气派的四方庭院。 朱强绿瓦,兽首塑雕,一派高深气势。雕琢精美的游廊环着,鲜亮的色泽在烈日下仿佛发着光,更显世家的气派与巍峨。庭中间好大一块空地,地上铺着大小齐整的汉白玉地砖。一架十八狮首的拱桥横卧其中,只供赏玩。庭院的四周点缀了各色奇花异草,似乎刻意请风水大师勘定过,显得布置十分有讲究。 虽与周家的典雅有所不同,但更显富贵荣华。所谓朱门,大体就是谢家这样的门第。 一行人进去,早有下人在游廊出候着。 见有人从大门处进来,连忙小跑着过来引路。来人头垂得低低的,没看清人,匆匆行了礼便要带路。谢家周博雅其实往日来过多次,不说烂熟但都认得,此时只作头回上门的模样,并未出声拒绝。 慢慢往里走,过了回廊便就进入二门。谢家特意男宾女眷分开,走到这儿,就另有一个姜黄褙子梳了独髻的婆子来引郭满往内院去。 周博雅有些不放心,虽说自家孩子自己看着哪儿哪儿都好。但平心而论,小媳妇儿某些方面的规矩确实不是很周全。约莫自幼身子太差,没学过规矩。双喜双叶低着头不敢看姑爷的眼睛,她们家姑娘规矩不咋地,她们自个儿也没好到哪儿去。 看着无知的主仆三人,周老父亲为难得眉头都拧成了疙瘩。 郭满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拍拍他握着她爪子的手,十分体贴地表示“夫君你且放心,妾身不会乱说话的。” 倒还算机灵啊,能看出他担忧什么,周博雅无奈。 “不是叫你不说话,该说的话还是要说,”见郭满点头,他又道,“谢府不比家里,这里人多,人多口杂,人心自然就乱。进了内院先给老封君见个礼,老封君不会为难的。若有人故意地欺负你,满满也不必客气。还记得为夫教过你什么” “狐假虎威。”郭满很乖地回答。 “嗯,记着就好。”后头有人追上来,似乎奇怪前头怎么不走了,正落后一步等着。这般堵在二门这儿也不成体统,周家老父亲千言万语汇成一句,嘱咐道“罢了,若是有事,就叫双喜或双叶递个话到前院。” 郭满笑眯眯地点头了。 二门处分了头,郭满跟着婆子进了内院。 花园里已经有很多人在了,都是各府未出阁的姑娘家或者才嫁人脸嫩的小妇人。此时或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话家常,或拿了蒲扇扑蝶。 精致的妆容,纤美的身段,这般扑来扑去,翩翩如蝶。 郭满主仆从花园穿过,又是引来一番闲言碎语。郭满秉持着少说少错的原则,只充耳不闻。一些一旁看热闹的见郭满不上当,难免遗憾。其中一个一身鹅黄襦裙的姑娘语气酸酸地啐了郭嫣一口“你不是说你家这六妹妹最是经不住哄” 郭嫣今儿是头一回参加这么大的寿宴,心中激动无以言表。 今早一进来谢府,见到这些身份极贵往日绝不会出现在她眼前的世家贵女,她乐得就如同掉进鱼塘的猫儿,不管哪个,都想巴结一番。不过贵女们早清楚她的底细,嫌与她说话都脏了身份,自然是不理会。 这回也是因着郭满进了院子,她才好难得与大理寺卿范大人的嫡次女范云容搭上话。 范云容今年芳龄十三,两年前曾在家中撞见过,上门找范大人商议公务的周博雅一回。 那时候她还算个小姑娘,但已然懂得动芳心了。打照面的当日,她就轻易地将公子无双的周博雅放在了心底。但那时周博雅还是谢国公府的女婿,谢思思她可不敢惹,于是只能心里想想罢了。如今谢家的四姑娘自请和离,这个后来居上的郭六又算个什么东西 在她看来,若非她还未及笄,周公子的继室轮不到郭六来捡便宜,她爹可是周公子的上级。 小姑娘的记恨来得突然,可一记就却记恨很久。此时瞪着郭满走远的背影,低头看了看自己小荷才露尖尖角的胸口,鼻腔里不禁冷冷一声哼。 那个郭六的身子明明比她的还青涩,周公子怎会看上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打开, 上面是潦草的字迹写了一句话南苑露台一聚。 没指名道姓, 没落款, 周博雅却一眼便看穿这是谢思思写的。竟还晓得不用自己的字, 看来这大半年长进了不少。周博雅看完便揉成一团。水榭亭中鎏金三足兽首的香炉,顶盖上冒着缕缕青烟。他起身瞥一眼,随手丢进了燃着的香炉。 曲水那边宾客已经落座,周博雅冲小跑着过来请他的小厮摆手,起身过去坐。 今天天热,坐没一会儿就一身的暑气。 曲水边坐下, 一股沁人心脾的凉意就袭了上来。有些血热肉厚的同僚刚坐下就喟叹一声, 惹得旁人瞧了直笑。这人也无奈, 半笑着为自己解释道“这转眼就要入夏了,日子一天天就过去了。夏日就这点儿不好, 蝉一鸣,热得人心躁。” “可不是”在座的都是养尊处优之刃,体宽之人自然不在少数。于是立马就附和, “似我等身子比旁人重的,夏日就最难捱了。” 这话一出又是引得一番笑言。 下人们早已摆好案席,地上铺了软垫, 大家席地而坐。丫鬟们适时鱼贯而出,奉上加油美果品,一人一席, 倒是显得谢家这宴席摆得外别出心裁。有人见状自然要夸一句别致, 谢老太爷显然很得意, 眉梢嘴角都高高翘了起来。 谢国公先引着众人喝了一杯,算是开宴。 前院男宾开席,后院自然也开了宴。郭满跟着一群高官内眷坐,着实听了不少消息。这些内宅妇人与她印象里缩在后宅争风吃醋完全不一样。身为一个家族主母,她们所思所想,眼界,与见识都要比电视剧里演的贵妇高明了不知多少。 郭满于是撩了一眼闷声不吭作饮茶姿态的金氏。金氏厚着脸皮坐在其中,不知是插不上话还是出于对自身身份的自觉,坐下就没开过口。 素净的装扮,别致的面妆,在一众华服美钗的官家大妇之中显得独树一帜。 金氏是因着面相清秀,厚重的妆容撑不住才特意做的这番打扮。如此来了谢府之后方意识到弄巧成拙,自己这般显得十分不入。 有些知她底细看她不起的夫人们,此时就忍不住鄙夷外出做客也敢一幅姨娘装扮,当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世家大族的女眷可不看你清雅与否,看你这一身,只会觉得你轻慢且不知规矩,不懂分寸。心中不住地摇头,许是因这金氏不是正经正头夫人的出身的缘故,眼界不同吧。 郭满只瞧了一眼,暗暗庆幸自己这身穿是对了。虽说麻烦了些,但不得不说,给好些重规矩的夫人留下了好印象。 不管金氏,她便转头又去看户部尚书夫人。 说来今日谢家这宴,户部尚书夫人俨然成了这里头除寿星公意外,独一份尊荣的存在。其他人明里暗里地捧着她,好言讨巧,盼着能为自家夫君的仕途添一条门路。郭满犹豫了又犹豫,到底没一起凑过去。毕竟她家周公子的才能家世根本不用她画蛇添足。嗯,就算要攀,她其实也不会。 马上开宴,夫人们便都站起身。 前头好几个丫鬟引着路,宴席听说摆在了后院的竹林。 好似这些世家都爱栽种梅兰竹菊这类的草木,周家也有好大一片竹林。郭满心里想着,嘴角挂着浅笑随大理寺卿夫人欧阳氏一并走。 周博雅是大理寺卿的下属,欧阳氏从郭满进门起就表现得十分亲近。 欧阳氏心道博雅这继室这听话,比她家云姐儿还乖巧,忍不住心生亲近之意。 “可千万别学什么以瘦为美,那是文人酸腐,瞎祸害人。这小姑娘家家的,就该好生的吃喝,”欧阳氏大约觉得郭满生得太娇小,与她女儿也差不了多少,十分不见外地拍郭满手,“身子骨养壮实了,比什么都值得” 郭满笑眯眯地点头,不反驳,就这么听着。 两人相携往外走,没一会儿就到了花园的月牙门。园子里扑蝶扑累了的世家贵女们也早挪去了花厅,此时正巧从游廊那头过来。这般走着,两群人自然碰上。范云云一眼看到人群中她娘正捏着博雅公子那个继室笑得一脸慈和,当即一股火气冲上头。 郭嫣落后她一步,见状心里顿时一喜,瞪大了眼睛跟上去。 说来郭嫣近来生活十分如意,是夜里睡梦中都能笑醒。原本因着回门之事,她与她娘都被罚去了家庙。可她娘本事,就是在去家庙的路上也遇见了贵人,还十分凑巧地得了贵人赏识。而后顺理成章,为她定下一桩极好的亲事。 为了这桩亲事,他爹特意派了人将她们母女又接回去。 男方出身极其显贵,是安陵侯的长子,今年十九岁。虽说并非侯夫人所生,但从出生起便挂在侯夫人的名下算作嫡子养大。安陵侯爷心中爱重此子,更有意要立此子为世子。人长得俊否在其次,她若是嫁过去,指不定就是世子夫人。 郭满已经高兴了小半月,如今再看郭满,倒是没那么多怨愤嫉妒。只觉得周太傅长孙又如何有爵位么没爵位,她郭六还不是低人一等 心头得意,郭嫣怂恿范云云去奚落郭满,只是在找乐子。 范云云年纪小性子也莽撞,却并非是个蠢的。她虽说被郭嫣挑拨了两句,心下有些不忿,但当着众多高官夫人的面儿可不会给郭满难堪。 出门做客,贵女的一举一动都在京中贵妇的眼皮子底下。若做出什么失礼之举,那可事关女儿家名声的大事儿。今日哪怕一点点不妥被人看进眼里,指不定就影响了她往后的议亲。 客气地与郭满见了礼,又与众夫人一一行礼。得了众人一番例行夸赞的话,范云云红着小脸儿作害羞状,躲到了自己母亲的身后。 这般就理所当然地挤开郭满,既不会突兀又显得小女孩儿娇憨可爱。 郭满往旁边站了站,见欧阳氏看过来,笑了笑“范夫人您带范姑娘先行一步,妾身随后就到。” 欧阳氏点了点范云云的鼻头,嗔了她一下,范云云嘟嘟嘴没说话。 “那满满慢点走,”许是知道郭满这衣裙行动不便,欧阳氏笑着说,“今儿这天也躁的很,不急的,慢些走。” 郭满笑了笑,欧阳氏便带着女儿先行一步。 郭满刚准备走,一旁郭嫣却突然叫住她。 这长廊都是人,郭满自然要注意维持知礼懂事儿的人设不能崩。于是笑着回头唤她一声三姐姐,问她有什么事儿。 不知是故意炫耀还是为了什么,郭嫣今日特意穿了湘妃色的烟罗裙。烟罗那明亮的色泽,穿在他身上,映得郭嫣一张脸白嫩比花娇。虽说碍于金氏不高,郭嫣身段只能算勉勉强强,但一双胸脯却被精心养护得鼓囊囊的,俨然金氏费了一番功。 光从她这一身打扮来看,郭嫣今儿还挺有世家贵女的气势。 郭嫣嘴角噙着亲热的笑,指着不远处假山道“六妹妹,姐姐有话与你说,可否借一步” 郭满看一眼那假山,虽说不太远,但她裙子不方便不想去。但一瞧没走远的夫人姑娘们,她只好点了点头。 两人过去,郭嫣就为着郭满好整以暇地转悠了一圈。 郭满不知她到底想做什么,又怕一会儿入席完了惹眼就有些不耐烦。正准备要走,却听郭嫣一幅奚落的口气开了口道“你也是胆大包天啊,来谢府做客,居然穿得正红。” 这话郭满就不懂了,她难道不能穿 “难道不是”郭嫣一瞧郭满皱了眉,一脸你果然蠢钝如猪的眼神看着她道,“难道你不清楚你那相公的原配是谢府的四姑娘” 郭满当然知道“那又如何” “你个继室,到人家家里做客还敢这么明目张胆恶心人家,”郭嫣一脸幸灾乐祸,“果真是没娘教的,就是不知礼数。你这明目张胆的,就不怕碍着谢四姑娘的眼作为一家人我才好心提醒你,当人家继室就该有个继室的样子,别仗着无知尽做些不自量力的事儿。” 郭满被她这劈头盖脸地一顿嘲讽,弄得简直要笑了。她就算是个现代灵魂也懂和离跟丧妻的不同,这郭嫣难不成是拿她比较她的母亲 “我为何要怕碍眼我堂堂正正,怎么就穿不得”郭满眨了眨大眼睛,“况且,就算碍眼了又如何难道她谢家还能扒了我这身衣裳” “堂堂正正”郭嫣这就诧异了,“就你” 郭满忍不住就想翻白眼。 事实上她确实翻了,今儿憋了一天,她内心的槽意快喷出来。下巴昂得高高的,小模样要多欠扁有多欠扁,就听她能一张嘴毒死人地道“你别拿我跟你娘比行么三姐姐我正经八抬大轿抬进门,你娘外室上位,本质不同。” 郭嫣本是奚落郭满,没想到对方刀枪不入,她自个儿反倒被揭了疤。 “你住口你以为自己多了不起,还不是个继室”郭六这小贱人了不得啊,嫁到周家就以为翻身了居然敢这么跟她说话 “我告诉你郭六,你别太得意”郭嫣恨不得将自己的婚书砸到郭满的脸上,叫这个狗眼看人低的贱人知道厉害,“你不过一个大理寺少卿的继室,本姑娘马上就要嫁去侯府,将来便是侯夫人今儿得罪了我,将来没你的好果子吃” 侯夫人好厉害哦郭满一双白眼翻死她“切” 郭嫣一张脸直接气紫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若论吵嘴, 郭嫣俨然不是如今郭满的对手。没说两句,就被郭满毒舌毒得眼圈儿都红了。可这是在谢府做客,又不能像在自家那样撒泼。郭嫣憋着憋着, 把自己给憋得受不住,落下一句“你走着瞧, ”转身气哼哼地跑了。 双喜双叶这时候才抬起头, 看着郭嫣主仆走远的背影,狠狠地吐了一口。 郭满忍不住笑“你俩这是作甚” “姑娘你难道不觉得心中畅快么”双喜嘴快,压低了嗓音却掩不住话里话外的兴奋劲儿, “三姑娘往日可往死了瞧低咱们。姑娘总顾及着一家人给她留脸面,今儿就该好好叫三姑娘知道,到底谁贵谁贱” 可不是双叶虽说没说话,面上的激动却不掺假。她们家姑娘正经的原配嫡出, 三姑娘一个奸生子凭什么骑在她家姑娘的头上作威作福“姑娘往日就是太好性儿了, 不想撕破脸才叫正院那对母女忘了自己的出身。” 双喜还要笑, 双叶瞥见廊下阴影里站着谢府的下人,顿时意识到她们有些得意忘形了。这还在别人家做客呢,莫闹什么动静惹了旁人笑话。于是连忙叫双喜收敛一下,自己却忍不住重重吐出一口胸中郁气,实在畅快。 双叶特高兴自家主子终于开窍,晓得拿话堵人了。想了想, 她鼓励郭满道“主子你可千万要记着, 咱们出身正, 如今名分也正, 身正不怕影子斜,有底气是应当的。” 郭满啧了一声,点了点头。 假山这边背阴,游廊里走过其实不大容易看到这边。郭满主仆三人缩在这儿,谢府引路的下人只当客人都跟上了,也没多留意便赶去后院的竹林。等郭满主仆三人从假山后头出来就发现,这外头的人已经走光。 双叶双喜齐齐道了声坏了,她们不认得路。 郭满看了眼晃人的烈日,瞧着四周的布局大差不差,按着记忆选了个方向走。双喜双叶自然是跟着她,亦步亦趋地替郭满撑伞。主仆三人转悠了许久,越走越偏,到后来眼前的景致已然完全陌生。 三人此时站在一处精致的小楼脚下。 三层小楼,楼层在这个时代看来算有些高度的。四周围着一圈低矮的围墙,茂密的树木沿边栽种,枝叶罩在围墙上,显得葱葱郁郁。从郭满主仆的角度看过去,是两片搭理得十分精细的花圃,姹紫嫣红,煞是好看。 “主子,要不要奴婢进去问一问”这四周也看不见过伺候的,真不知道五步一哨十步一岗的谢家这条路怎么一个人没有,双喜提议道。 确实十分奇怪,就是这条路再少人走,不该一个下人没有。弄得她们想找人带路,都找不着人影儿。 再这么瞎转也不是办法,没得浪费了体力还走错。郭满想了想,就让双喜去了。 双喜进了院子便一眼看见廊下立着个姑娘。看打扮,还是个体面的。她顿时心中一喜,小跑着便过去问了。锦瑟已经在楼下站了快半个时辰,一直在瞧着是否有人过来。方才郭满主仆身影出现,她便已然注意到。 “可是今儿来参宴的客人”锦瑟上回去郭家,她心中羞愧便没敢抬头,自然不认得双喜。 双喜倒是觉得她有些眼熟,但也没想起来在哪见过。于是便点点头“我家主子方才走累了在凉亭歇了歇脚,落后了一步,这才跟引路的姐姐走散。如今耽搁了好一会儿,怕是已经开宴了,还请姑娘派个人来给带个路。” 她也不说指路了,指路不如叫人带路方便。 派人是没指望的,谢思思此次行事刻意避着人,就带了她跟琴音两个贴身丫鬟。锦瑟有些为难,实在走不开。可一看这是老太君宴请的客人,怠慢不得。于是便叫双喜等等,她上去请示一下她的主子,看能不能走开片刻。 双喜十分感激,笑说多谢她。 锦瑟轻手轻脚上了楼,将下头的事儿言辞复述了一遍。 谢思思方才就趴在露台的栏杆上,早将下面之事收入眼底,此时却冷着脸没说话。说来,她心里是恼怒的,对谢家老封君的恼怒。 就因为上次她去郭家闹得那事儿。谢老封君嫌那事儿传出去丢了一个大丑,害得谢家面上无光不说,差点连累府上其他姑娘的名声。当众责骂她不知羞耻,丢人现眼,为此罚她将女戒女德抄一百遍。 谢思思羞愤欲死的同时也耿耿于怀,一直记恨到如今。 她觉得老太太偏心。本就嫌她性子娇气不服管教,这回根本是借了由头故意罚她。她心里极不服,但她娘求情了无用,老太太咬死了罚她就不松口。她只能忍下不知廉耻这个臭名,谁能知道她心中有多恶心。 况且,今儿她会缩在闺房,没去松鹤院,也是老封君不准她出来,哼 “姑娘”听不到回应,锦瑟抬头疑惑道。 谢思思心里杂念翻涌,一面想撒气一面又知道这样不合道理。于是转头又看向楼下,郭满红油纸伞下遮着脸,只看得见穿着一身正红的直裾。 她突然问“可问了是哪家夫人” 锦瑟一愣,摇摇头。 “是奴婢疏忽了。”锦瑟说,“不过听那下人说,那位夫人要去竹林酒宴。这个方向,应当是此次老祖宗请来的客人没错的。” 谢思思总觉得底下这人怎么瞧怎么像周博雅的新妇,她还记得早上那婆子的话。说什么今儿见那女子正红衣裙,红油纸伞,可不就是底下这个人么谢思思素来任性惯了,心里起了疑便跟锦瑟道“你去请那女人上来。” 锦瑟经过这段日子早就学乖了,主子叫做什么她便做什么,于是转头便下了楼。 郭满走了这一路实在累,便也没多想,上去坐坐。 然而随着锦瑟上了楼,郭满脚下才踏入露台便一眼看到露台边上的谢思思,顿时满目的惊艳。只见眼前软榻上趴伏着一个艳若牡丹的女子。潋滟的桃花眼脉脉含情,琼鼻朱唇,云鬓高耸。眉心化了一朵红莲花钿,更加夺人眼球。 谢思思也看清了郭满,与郭满的赞赏不同,她眼中划过一丝不屑。 这种不屑是出于美貌的压制,尽管郭满今日的妆容算得上美,在谢思思的眼中还是不及自己一根手指头。大体是谢思思天生的敏锐,她虽然不认得郭满,但还是一眼认出了郭满就是周博雅新妇的身份。 “可是郭家六姑娘”谢思思无视了郭满妇人髻,如此开口询问道。 郭满立即察觉到这话的古怪,心里隐约有些感觉。黑黝黝的大眼睛闪了闪,她选择一个更温和的态度,“正是,不知姑娘你是” “我是谢四,”谢思思从榻上站起了身,高挑的身形显得更贵气逼人,“原来你就是郭六啊,”她似乎感慨又似乎失望道。缓步走下来,绕着郭满慢慢走了一圈,嘟了嘟朱唇,“啧可真叫本姑娘失望” 这话一出,郭满不动声色,双喜双叶却齐齐沉下了脸。 与此同时前院,曲水流觞正玩了几轮下来,周博雅被一个衣着体面的婆子借一步说话。来人是谢府老封君身边伺候的杨嬷嬷,一般若无大事,是不用她亲自出面。周公子于是不好意思地与身旁同僚拱拱手,起身随她走到一旁水榭再说。 杨嬷嬷十分歉意道“去竹林那条路,老奴已经派人来回寻遍了,就是没有找到小周夫人。老奴想着许是小周大人这头有消息,特地来问问。” “怎么会走丢”周博雅只觉得十分荒诞,这是在府里又不是在大街上,况且满满也不是三岁小姑娘,“府上附近的院落可派人找了内子有些体弱,累了晒了都受不住。怕是身子不适,寻个荫蔽的地儿坐坐也十分可能。” “这” 杨嬷嬷其实不好说,又下人汇报说听见郭氏与郭家姐妹躲在假山中争执,会不会与郭家那姑娘有关。但周公子这话是质疑他们寻人不仔细了,她于是便问“不知小周夫人是不是与郭家三姑娘一起郭家三姑娘如今人也不在。” 周博雅摆摆手,满满跟郭家姑娘相看两相厌,绝不可能凑一块。 “罢了,若是方便,我亲自去找找。”今儿小媳妇儿头回出门,别一不小心踩空掉池子里了。这谢府里头,光荷花池就三四个。他这颗慈父之心啊,实在受不了。 杨嬷嬷闻言眼皮子一跳,心里就有些不舒服了。 往日她们家四姑娘闹事儿,可没见姑爷这般关切过。杨嬷嬷是谢家老封君的身边老人,也算看着谢思思长大。心道,都是一样娶进门的妻,这般前后分出差别来,她谢家作为前妻的人家心里自然不快活。 面无表情的石岚瞥杨嬷嬷一眼便知她想什么,心里忍不住啐了一口。 如此,周博雅便随着谢家人亲自去找。谢家这后院他往日走过不下十遍,自然都认得。到了游廊假山这儿,四个方向实在不好区分,于是与谢家下人分成两拨。周公子选得这条,正巧是南苑小楼的方向。 他方才就在猜,找不着满满的人,许是她被谢思思给拦了。毕竟以他对谢思思的了解,这样的事儿,她做起来可一点不违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同样一身正红,谢思思妩媚多情、貌美如花。郭满站在她面前, 哪怕梳着妇人髻, 就是一个没长开的小姑娘。上下打量了一圈郭满,谢思思的那双眼睛定在郭满的那条正红的裙子上就流连不去。 此时她心中所想, 脸上皆一一表现了出来。那黑沉沉的脸色与不屑讥诮的眼神,不用多想就是在嘲笑且责怪郭满的自不量力。 郭满“”没想到看着十分聪慧的美人,跟郭嫣是一路人。 谢思思没请郭满坐下, 郭满顾及自己客人的身份,也不好不请自坐的。于是立在露台的一边, 耐着性子听这美人请她上来到底所为何事。然而她等了半天, 谢家这位前妻除了看不起她的相貌与继室的身份之外,就在隐隐嘲讽她低贱的出身 郭满就不明白了,礼部侍郎朝中三品大官。她原配嫡出怎么就出身低贱了难不成在这位谢前妻眼里, 一品往下就都是低贱 如果是, 那真是厉害了。 眼见着日头越来越烈,蝉鸣声也愈发的刺耳恼人了。一路走过来, 路上竟一个人影都没看见。这在下人众多的谢家,可是什么不合常理的。下人觉得古怪, 面面相窥之后, 神色各异。杨嬷嬷一旁看着, 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刻意去瞄了眼前头的周博雅, 周博雅眼睑低垂, 鸦青的眼睫遮住了眼眸, 看不清他的神色。 杨嬷嬷眉头皱了起来, 有不好的预感。千万别是她想得那样,四姑娘才被老太君罚过,也该涨涨记性的。 杨嬷嬷心中如此想着,一行人在南苑小楼的门前停下。 其实也并非下人们想停下,毕竟这栋小楼可不是谁人都能进的。这小楼是谢家用来藏书的地儿,里头藏了古今著作上万册,本本都贵重。谢家素来不准人轻易进去。楼里除了洒扫的下人,也就谢家主人偶尔会引着贵客上来坐坐。 可四姑爷脚下不停直往这儿走,他们自然得要跟上来。 杨嬷嬷哪儿还有不明白的就看四姑爷选了这条路,这条路就果真有鬼,她要是看不明白其中猫腻,她就是白在老祖宗跟前伺候了四十年。 她心下免不了要叹气,这也怪不得老祖宗总瞧不上这四姑娘。就这点儿小心思,藏都不晓得藏好,赤裸裸暴露在旁人眼皮子底下,还叫人怎么看得起这天底下啊,就没有这般能给自己招事儿的姑娘。不过有些人就是天生命好,四姑娘幸运就幸运在投生到谢家这样和睦的大家族。这要是身份稍低一些,一准被人磋磨死。 下人们站在小楼门外,踟躇着不敢进去。 杨嬷嬷长叹一口气,恭敬地请周博雅稍候片刻,自己则绕到小楼后头的罩房去。果不其然,杨嬷嬷从伺候小楼的下人口中得知了四姑娘人在楼上的消息。 “罢了,嬷嬷上去通报一声。”身份变了,周博雅自然不做那僭越之事。 杨嬷嬷屈膝福了一礼,转身上楼。 楼上露台,谢思思此时的面色有些古怪。她就坐在露台边上,自然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周博雅的人。但今儿若只有周博雅在,她定会欢欢喜喜亲自下去迎接。奈何这楼上还有个不合时宜的小贱人,呆在楼上不行下去更不行,怎么都碍眼。 谢思思抿着唇,心中忽然十分懊恼,她为何要一时好奇非将人给弄上来看看如今博雅找过来,她进退两难不说,计划都泡了汤。 郭满如今也不着急了,反正就算她赶过去,宴席怕是也快接近尾声。 谢家这前妻看样子对周大美人余情未了,郭满眼不瞎,自然看得出来。但老实说生得好的人就外惹人优待,哪怕郭满反感别人对周大美人起心思,但她不讨厌眼前的女人。不知道为何,约莫脑子是出了鬼 双喜双叶也是同样感受,只觉得眼前这女子,天生就该别人捧着她宠着她。 虽然不讨厌这个人,但双叶双喜依旧厌恶她说的话。她们家姑娘虽说不及这人貌美,但也绝不是瞧一眼就失望的,她家姑娘底子可好着呢将来一准长成大美人 “谢四姑娘,”双叶小心翼翼搀着郭满的胳膊,今儿姑娘累了一天,怕是要站不住了,“若无其他事,我们便不打扰。就是不知姑娘可方便派个丫头替我家主子引路已经耽搁了好一会儿,再不去,怕是谢家老封君那边要着急了。” 谢思思靠在软塌上,抿着嘴不说话。 一旁锦瑟着实尴尬,她与琴音就站在谢思思的身边,自然也看到了楼下等着的周博雅。此时自家姑娘心里顾虑什么,她们哪有不清楚的。可这般干耗着也不是个事儿不是把人留这儿,指不定老祖宗那边人就寻了来。 然而她才一想,楼梯里便传来了脚步声。 过了会儿,就听那脚步声一下一下清晰,杨嬷嬷的半张脸在地板的尽头露了出来。 杨嬷嬷只一眼就看到了郭满主仆三人,更眼尖地看出了郭满身子不适。额头有汗冒出来,妆容花了些,能看得出来脸色不是很好。于是连忙走上来,先是给谢思思行了个礼,转过头立即与郭满行礼。 杨嬷嬷可是老祖宗身边伺候的,最是威严体面。 “杨嬷嬷”琴音锦瑟两人连忙屈膝。 杨嬷嬷点了点头,快步走到郭满身边。仔细打量了郭满,见她眼睛十分有神,便又半信半疑地放下心。郭满确实有些不舒服的,约莫是身上衣裳太厚热的,或者她晒了太阳中了暑,总之她胸口隐隐在翻涌,想吐。 “小周夫人,老祖宗那边一直不见您的人影儿都急坏了。没成想你竟是在这儿呢” “嬷嬷见笑,”郭满羞涩地笑了笑,嗓音糯糯的,口齿却十分清晰,“妾身这身子骨有些弱,走至半路走不动便去凉亭歇了歇脚,谁知出来就跟丢了队伍。谢家妾身头回来,着实不熟,误打误撞走到这儿,叫贵府四姑娘给请上来。” 杨嬷嬷连忙道“那小周夫人可与四姑娘谈完了老祖宗那边宴席还热闹着,这时候过去也不耽搁什么。” 郭满也想快些走,这般站着,她真要站不住。 可她刚要准备张口告辞,谢思思却突然开口说还有些话儿要与郭满说。杨嬷嬷就忍不住闹心,这四姑娘什么时候能懂事儿些下头前四姑爷还在等着。她就不信了,四姑娘坐在那边上还能瞧不见周博雅 谢思思就是心里头不舒坦,她不舒坦,别人就别想舒坦。 杨嬷嬷为难了片刻,还是决定把话说开了好,省得四姑娘任性起来叫两家人都难堪“四姑娘若是有什么话尽快说,小周大人还在底下等着。是被小周夫人这事儿给惊动了,特地随老奴寻来了后院。”未尽之意,长了耳朵的人都听明白。 谢思思脸色倏地涨红,不满杨嬷嬷这般说话。博雅明明是被她的字条引来的,什么为着寻郭六郭六算个什么东西 杨嬷嬷叹了口气,罢了,她下去将前四姑爷请上来吧。于是也不管谢思思乐不乐意,她转头便下了楼梯。 谢思思又瞥了眼郭满,郭满直裾裙摆下两条腿都隐隐在颤。谁说她单纯不知事儿了谢思思可是很清楚站着不动累人。把郭满叫上来,故意不叫她坐下,就端看着郭满那两小腿肚不停地颤,心里十分畅快。 老实说,这种法子是一般大妇用来罚不规矩的妾室的。比如国公府夫人,折腾后院那几个姨娘,她既不呵斥也不体罚,就特别爱用这种法子。寒冬酷暑地叫人家在院子里头一站,任由风吹日得头昏眼花,身子骨也出不了事儿。 谢思思学了来今儿用在郭满身上,简直喜欢得不得了。她一面瞧着郭满难受一面又在遗憾没能叫郭满在太阳底下站着。 杨嬷嬷下去请人,她这时候倒是开口了。一开口便是睁眼说瞎话“瞧我,都忘了郭姑娘你还站着。锦瑟,琴音,你们也真是的我没瞧见你们也没瞧见么郭姑娘站了这么久,你们怎地也不记得提醒我” 锦瑟琴音欲哭无泪,跪下便要认错。 谢思思一面训斥两丫鬟,一面拿眼睛睃着郭满,就等着郭满自己把这事儿圆过去。 郭满素来直觉敏锐得与猛兽也差不离,光这么半个时辰不到的功夫,谢思思对她的恶意毫不隐藏。她这个人最讲究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美色也不能阻止她。郭满眨了眨眼,心道既然谢思思心藏恶意,那便别怪她耍贱。 袖子下,她捏了捏双喜双叶的胳膊,故技重施地往地上就是一倒。 双喜双叶不愧是她万年的托儿,当下一个眼圈通红,手忙脚乱,另一个张嘴便是嚎啕大哭。 双喜的眼泪素来是说来就来,哭起来也嗓门震天。此时就见她抱着郭满,嚎啕道“主子,主子你快醒醒苏太医开得要莫不是假的不过站了半个时辰罢了,怎地就这么倒下去了呢主子你快醒醒啊” 不得不说女人在斗气的时候外聪慧,锦瑟琴音被唬得一愣一愣的,谢思思愣是看出郭满在装。正要说话,就见地上那人突然睁开一只眼睛,飞快地冲她眨了眨。 谢思思顿时一股暴怒冲上了脑门,尖叫着道“你个贱人装的” 话音刚落,周博雅的人出现在露台之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周公子的本钱, 无疑是十分令人满意的。 郭满故意拿眼睛上下扫,叉腰还带垫脚的,周博雅越局促她越来劲, 要多坏心眼有多坏心眼。周公子扶额, 他这小媳妇到底哪个教坏的瞧那贼溜溜的小表情,瞧那猥琐的小动作,比纨绔子还纨绔。周公子被她逼得没办法,想着反正坐着也是看站着也是看,索性破罐子破摔。 他鼻腔里忽地哼了一声,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哗一下站起来。然后出手如电, 一把捂住郭满的大眼睛。 冷不丁眼前就是一黑,郭满一下愣住了,显然没料到脸红红的周美人居然会反抗 清冽的香气从鼻尖传来,郭满当即脚往后头蹬,屁股撅着往后退。 眼看着就要挣开,腰上突然多了一挑胳膊。周公子也算被这小丫头片子给练出来,稍微有点小苗头他就能猜到她要使什么坏, 于是眼疾手快地将人给夹在了身体和胳膊之中。 郭满“” 郭满那点小力气, 这么点的小身板, 也就够她就横那么一会儿。然后她就跟被拎住了后脖子的小狗似的被周公子整个儿提留了起来,脚都离了地。 再然后, 就这么被夹着一把丢去屏风外头。 地上铺了地毯, 当然没摔着, 况且屁股着地, 屁股肉厚,不疼不痒。以为他这样,她便会认输太小瞧她了吧 于是郭满麻溜地从地上爬起来,一小溜又跑回去。 刚穿过屏风,周公子已然穿好了亵衣,好整以暇地凝视着她。 墨发鬓角尾梢染湿,显得他肤质润得仿佛雨过的花瓣。水没擦,亵衣有些透的贴在身上。他的亵衣是那最轻薄的杭绸,此时这般贴着周公子本人恍然不觉,逆光站在浴桶边,眼眸深邃如夜空。明亮的烛光从背后照过来,肌理优美,惑人犯罪。 “满满啊,”周公子眼神有些危险,浅浅勾起嘴角温和地笑,“过来,告诉为夫,谁教的你这些东西” 郭满“” 谢思思闹得那一出,有谢家人联手捂着,没惹出笑料来。 谢家老封君七十大寿的热闹叫京中贵人们都见识到了。古语有云高朋满座,谢家此次寿宴才是真正的高朋满座。一半朝中大员亲自前来贺寿,何谓一等世家的气势,何谓盛宠,谢家如此昌盛,着实令人艳羡。 且不论谢家又在京中长了一波名声,谢皇后却为此焦心不已。 惠明帝疑心重,这是朝堂后宫之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实。她身处这后宫,如履薄冰,挣得的每一份尊荣都是处心积虑得来的。外人都说正宫圣眷尤盛,那是因为她最知情识趣,所作所为得了惠明帝的心罢了。 谢皇后就是清楚地明白这些,越尊荣越不敢放松,更加地谨慎小心。哪成想她在后宫谨小慎微,生怕一步错满盘输,娘家却半点不知道体会她的辛苦。折腾出这么大的阵仗,叫惠明帝又恼了她,叫淑妃那个贱人看了笑话 谢皇后愁眉不展,宋明月就是想出言安慰也不知从何说起。 谢家那一大家子人,人多自然心杂。这个人有个人的想法,她身为儿媳,不好说谢家什么不好。想着便命内侍将在偏殿玩耍的小皇孙抱来“母后且宽宽心,父皇许是这几日为朝堂的事儿心烦,过几日便好了。” 小皇孙如今三岁多点儿,胖墩墩白嫩嫩的,正是最惹人爱的时候。小家伙一摇一摆地走过来,小胖脸上还挂着讨喜的笑,别提多讨喜。 “烨哥儿前儿还学了几首新词,”宋明月将小家伙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太傅都夸他背得好,不若叫烨哥儿背给母后听听” 烨哥儿一听母妃夸他,立摇头晃脑地就背起来。 谢皇后这颗心啊,立即就化成了水。 连忙从宋明月手里把乖孙抱在怀里,不住地亲香“哎哟,我们烨哥儿怎么就这么讨人喜爱”她一边亲一边夸得,“我们烨哥儿生得好,出身正,比别人家歌姬所出的孩子不知讨喜到哪儿去” 别人家歌姬所出的孩子说得谁,宋明月心里最清楚不过。二皇子家的芳哥儿一个出身不正的孩子总抱来圣前晃悠,确实挺恶心人的。 “烨哥儿可想皇祖父”宋明月替儿子擦了擦额前的细汗,“今日烨哥儿学了好多诗,皇祖父见到烨哥儿,怕是又要夸你了。” “说的是呢”谢皇后喜欢这儿媳就是喜欢她体贴,跟她一条心。 果不其然,听说太子妃抱着烨哥儿过来,惠明帝午膳果然就来了正宫。谢皇后笑得温婉,牵着烨哥儿的手就冲惠明帝招。惠明帝也是极为疼宠小辈,当即几个大步走过来,抱起烨哥儿就乐呵呵地逗他说话。 说来还是子嗣太少的缘故,太子一脉就这么一个命根子。二儿子为人风流些,可风流了这么些年也就得了一个庶长子,其余都是不顶用的丫头片子。三子,四子,幺子别提别提有子了,连丫头片子都生不出来。赵家子嗣这事儿俨然成了惠明帝一块心病。烨哥儿芳哥儿这唯二的两个孙子,他自然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烨哥儿今儿随你母妃来祖母这,可是又学了什么” 惠明帝抱着金孙在主位坐下,就听烨哥儿口齿清晰地连背两首词,果真欢喜。连连夸了烨哥儿几句好,谢皇后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 因着烨哥儿,谢家这事儿惠明帝总算是放过了。谢皇后派人连夜把这事儿与谢家老封君说,谢老封君听罢,没说什么,派了人将几个儿子都找了来。 谢国公沉默了许久,跪下给谢家两老磕了个头“是儿子大意了,给娘娘添乱。” 谢老封君无奈地叹了口气,早在几个小子说要替她大办,她就拒绝过。奈何三房子嗣都在劝,人逢七十古来稀,她活到这个岁数福气大,叫大家都沾沾福气。她拗不过,便只能随儿媳去操持,谁成想皇帝居然计较成这样,还真恼上了皇后。 “罢了,娘娘既然传话来,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谢老封君摆摆手,示意他起身,“似我们这样的外戚世家,朝廷近臣,说是举族尊荣,其实是浪口风尖。好在此次宴席随铺张却没有逾越之处,否则圣上绝不会恼一恼娘娘便作罢。咱们家如今这处境,稍有逾越之举被有心人利用便是抄家灭门的大祸。此事权当个教训。往后切记,莫要再犯。” 迎上自己母亲锐利的眼睛,谢国公老脸躁得通红,什么心思都被看透。 “是儿子轻狂了。” 谢国公这几日就在为寿宴得意,此时仿佛被闷头敲了一记闷棍,愣是给惊出一身虚汗。他心里着火,又有些羞愧,亲自扶着老母亲进屋休息。 派来传话的内侍还在偏厅,谢国公名人好生招待,自己转头便去书房写了一封信。上了蜡漆交于传话的内侍,“辛苦公公了。” 那内侍拱了拱手,身影消失在谢家。 时间一晃就过,方氏原本约好了叫郭满代为管家,十日后便归。可这一去,整整一个月才先大公主一步回来。到府上之时,已然是傍晚。 郭满正在园子里剪花,选那最新鲜的花,好制成花草茶给周美人喝。 方氏进了园子,老远就看见花丛中站着个白嫩嫩的小姑娘。眼睛跟葡萄似的又黑又亮,琼鼻朱唇,脸颊鼓鼓的,又漂亮又娇憨。 这是谁家姑娘啊,方氏心里奇怪。等走得近了,注意到小姑娘梳得妇人髻。 “娘你回来了”郭满一见人就笑,灿烂得仿佛百花盛开。 方氏先前还在疑惑这姑娘谁家的,顿时就被这热情的笑容给带得笑起来。这个府上,叫她娘的姑娘,除了娴姐儿,也就她儿媳妇。方氏顿时眼睛瞪得老大,眨了又眨地不敢相信,这才一个月没见,这孩子怎么就涨这么多肉了 郭满把剪子递给身边的清欢,牵着裙摆笑眯眯地凑过来。 方氏一双眼睛跟看什么稀奇物件儿似的上下地打量郭满,见郭满不仅脸上长肉,身板似乎也结识了许多。眼睛咕噜噜地,神采飞扬。她心里头高兴,拍着郭满的肉爪爪,“苏太医不愧大召第一圣手,这出手就是不凡” 捏着肉爪,方氏心道抱孙子有指望了,于是觉得手里爪子更软更好摸。 “那药吃了一个月,苏太医可有给你换方子”她还记得苏太医的医嘱,“没换也不要紧,明日娘就派人去请苏太医再来一趟,你还照着那药方吃几日。” 郭满是肉眼可见地身上长膘,日日抱着睡,周美人早就跟她说过了。 “苏太医明日来,”其实她不止精神好转,胸口那两块平地近来也十分肿痛。郭满知道这是底子好转,身子要发育的征兆。她还指望自己能成就喜马拉雅的梦想,自然不排斥吃药,“药还在吃,等苏太医来了再看看要不要换药方。” “乖孩子,乖孩子”方氏喜笑颜开,意有所指地跟她说道,“你听话。身子养好了,往后做什么都不遭罪,娘不会害你。” 说罢,方氏笑眯眯地看着她,嘴角的笑容叫人看了莫名有些毛骨悚然。 郭满其实觉得自己这长肉的速度有些快,怕再吃下去,她半年就能一个泰山压顶下去压死周美人。可又想这一个月长得快,兴许是底子太虚,才会猛然暴增。也有可能是最近吃得太好,被管蓉嬷嬷给补出来这模样 算了,再看看,说不定只有这一个月长得快,后面或许很慢很慢呢如果真长成肥猪,再减肥就是了。 熬过了黎明的黑暗,喜马拉雅的梦想就在前方,她绝不放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0章 第五十章 入了夏之后, 京城热得很快。烈日当空照着, 仿佛能把人晒干。 偶尔袭过一阵风也是吹得人浑身着火, 蝉也不停地叫,扰得人心中燥热难忍。屋里若没摆上个冰釜是个蒸笼能把人热疯,郭满是个又怕冷又怕热的诚实姑娘, 自从入夏,她一进屋就想光膀子。若非周公子不准, 她其实想穿肚兜度过整个夏天。 方氏回府, 周家中馈自然还到方氏手中。见儿媳忙不迭地还她毫不留恋的模样, 方氏心中说不出的复杂,但总体上又高看了郭满一层。 没了庶务的烦扰, 郭满的日子又回归到以前吃吃睡睡的生活。下朝回府的周公子看不过去了, 太懒了,谁都没她懒。虽说他也觉得小媳妇儿多长肉好, 但苏太医前儿来过便说了,光补还是虚, 多动动会更有益于强健身子骨。 “前儿不是说要跟为夫习武”周公子衣冠楚楚, 清朗明秀地坐在榻沿上。仿佛不知道热似的, 身上丁点汗没有。 郭满趴在竹簟上,默默把脸转向另一边,装作听不见。 周公子一把捏住她朝上的耳朵, 肉肉的耳垂冰凉凉的, 特别好捏。手腕轻轻用力, 硬是把她的脸给扯过来“啊, 不是说习武明儿跟为夫一起” 习什么武她才不一起习武。 一爪挥掉他作乱的手,默默爬起来。这块地方她趴热了,换个地方趴。 周公子看着她,忍不住又笑,“为夫跟你说话呢听见没满满” 郭满把长了肉的脸颊贴在冰凉的竹簟上,只觉得火热的脸颊冰冰的很舒服。仿佛耳边一阵风吹过般她对周老父亲的呼唤充耳不闻,并且头也不回。 大热的天儿,除了身前散发凉气的冰块跟被井水擦过的竹簟,什么都吸引不了她的注意。郭满非常想念现代的空调,想念吹空调盖棉被的日子。就算没有空调,有个电风扇也稍微聊以慰藉,然而此处什么也没有。 郭满终于明白古代为什么会有热死人的传闻了,因为她现在就很热。 “满满”周公子有点挫败,闺女最近很不听话啊,“满满为夫跟你说话呢” “你再说一句妾身就脱衣服。” 周博雅“” 被噎了好半日,周公子竟一句话说不出。 这小丫头片子自从发现他不喜她在他面前穿得过于坦胸露乳,便总爱拿这点破事逗他,威胁他。周家老父亲简直无话可说,千百年来就没有这么会威胁人的姑娘家。 真当他好性儿周公子喉咙动了动,突然有些羞恼。蓦地出手,一把将死瘫在那的郭满给抓过来,照着她屁股就来了一这下子。 郭满“” “小丫头片子莫要太猖狂”周公子斥她,心里琢磨着总该叫她知道点儿厉害 周公子近来特别喜欢捏她,就因为她长了点儿肉,坐那儿就爱这个儿捏那儿捏的。郭满就不懂了,她长点肉容易吗长这点儿肉是给他捏的吗郭满捂着屁股一小滚滚开,麻溜地爬坐起来就狠狠瞪着他。 “你好好说话” 周公子就不知道这么点大的小人怎么就这么畏热,这还没到酷暑呢,就日日摆着冰釜,“身子没好透,总贴着冰釜对女子身子不好。” 郭满鄙视他“别以为转移话题妾身听不出来” “” 挠了挠鼻子,周公子头扭到一边去,就当没听到她这句指责“你听话。苏太医特意嘱咐你了,不要怕苦怕累不愿动弹,明日就跟为夫一起扎马步。娘那边虽说不用你主持中馈,也不能见天儿的缩在屋里。” “热啊,”这话她确实说过,郭满眨巴着眼睛看他,“可是天很热。” “早起便不热了。”周公子冷酷无情,非要她一起。 周公子自从发现肉多之后小媳妇儿软得跟个棉花似的,就对捏郭满这事儿尤为热衷。一面又抓着郭满爪子一面教育她,“做人要言而有信。” 郭满倒是想反口,但对上周公子那双幽幽的眼睛,憋屈地应了。 其实经过这段时日主持周家中馈,早起对她来说已经算不得难事儿,她就是懒。次日天麻麻亮,周博雅便拖着小媳妇儿一起去了竹林。 还别说,清晨确实挺凉爽的。 郭满是头一回见周公子练剑,老实说,帅到不可思议。 就跟看电影似的,周博雅身轻如燕地跃起,周身竹叶纷飞,再如飞花般轻盈落地。出手如电,翩若蛟龙,起若惊鸿,她睁着眼光看着他气定神闲地舞上一个时辰,半点不带喘的。这体力,这武功,她的眼睛都快被闪瞎了。 舞剑的时候,周公子还不忘监督一旁扎马步的郭满。她稍微偷个懒额头就挨一下。抓抓挠脑袋挠挠头,再挨一下。 快到无影,根本看不清他怎么出手的。 “好好练。” 四周很静,周公子的声音缥缈而不真实。 郭满“” 马步就是深蹲的进化版,作为被健身房的荼毒过得人她知道,太累。郭满本来是有那么点小怨气的,此时那点儿怨气却早不知道丢哪儿去。盯着竹林中仿佛脚尖一点就羽化飞仙的周公子,心中只剩下花痴。她是再一次被周美人给闪到,因为捏她近来跌下神坛的周美人,在她心里再一次踏上去。 捂着扑通扑通跳的小心肝儿,郭满围着周公子打转,眼睛亮得出奇。 且不提周公子见她这般,心中如何暗自得意。郭满如今是相信他确实真文韬武略,并非外人刻意他吹捧。 不管如何,周公子的目的是达到了。 嗯,他很满意。 周钰娴被留牌这事儿瞒了小半月,方氏还是知道了。她从贺家回府之后,便将自己关在院子里狠狠发了一通火气。苏嬷嬷无奈,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皇后娘娘若留娴姐儿,周家身为人臣也没法子拒绝,否则便是抗旨不遵,是为大不敬。 “谢皇后舍不得自个儿女儿,就要拉我娴姐儿挡”方氏关起门来就骂,哭到身子都不住地发抖,“她的女儿宝贝,我娴姐儿难道就是根草” “夫人,夫人你莫哭了,”苏嬷嬷心疼的要命,方氏身子算不得康健,最是不能憋气,“这事儿少奶奶特意求到太傅跟前,太傅说了他会周旋的。” “周旋能有用”方氏才不信,“若是有用,我娴姐儿怎地还不回来” 苏嬷嬷十分为难,又不能说那你哭也没用这话,于是只能劝她宽宽心。事已至此,除了莫太伤心,难不成冲进宫里把姑娘给接回来 方氏其实心里比谁都明白,否则当初也不会慌得去白马寺。求神拜佛地也想博得那一丝的生机,就是因心中没底。如今确实应了她的担忧,娴姐儿果真回不来。不狠狠哭这一场发发脾气,她心里头实在受不了。 方氏倒是没有怪罪郭满瞒着她,儿媳妇是好心,她明白的。毕竟这事儿若太傅心里有数的话,那身为大公主的婆母应当也是知晓的。她在白马寺整整一个月,侍奉婆母左右。婆母愣是一个字没提,怕是娴姐儿这事儿早没了转圜的余地。 “哎,我苦命的娴姐儿” 苏嬷嬷见她还是哭,急得屋里团团转。还别说,还真叫她想到一件事。半个月,河洛公主十六岁生辰。皇后宠爱这个女儿尤甚,年年生辰都要大办。届时入宫,夫人自然可以亲自见见姑娘,听她怎么说。 心里这么想,她嘴上便说了。 方氏觉得对不住女儿,却也只能这么应下“就盼着娴姐儿能懂事些。” 苏嬷嬷心中叹气。 却说今日,郭满这种懒骨头,难得顶着酷暑出了门。此时坐在马车里,面前摆着一个小腿高的冰釜。她捧着冰镇过的乳酪浇樱桃,一面吃得眯眼一面笑。巴掌大的车厢,凉气从冰釜里冒出来,丝丝地往身上袭。 双喜瞧了都替她心酸,姑娘为了用点儿冰,为躲着姑爷吃点独食人都躲到马车上了,真是可怜死了 双叶也觉得她们家姑娘可怜,但是没办法,姑爷说的话最对。姑娘本就身子熟得比一般女子晚,再不仔细些,怕是更不能养得好。原本双叶是不愿自家主子搬个冰釜上来,但看在她们姑娘快十日热得化掉的可怜样儿,今日就睁只眼闭只眼。 主仆三人围着冰釜,幸福地眯起了眼凉爽,舒服。 外头车夫赶着车,慢悠悠地往闹市去。 今儿出门,其实是为了瞧瞧自己的嫁妆铺子。说来她出嫁,郭家给备得嫁妆其实尚算不错。尤其郭昌明开了私库之后,塞给她好几间铺子。不过她人在深闺不方便出来,今儿算头一回去。 郭满没打算一日就能转个遍,只选了其中两家,一间酒楼一间绣庄。 酒楼就在城南,听说离得近,郭满第一站便是酒楼。 然而她的马车刚进了巷子,就在岔路口被拦下来。耶律鸿看着这辆有周家家徽的马车,认出了这是周博雅的。郭满正觉得心中奇怪,就听外头一个爽朗的男声道“可是周家的马车周大哥在里头” 郭满与双喜双叶对视一眼,主仆这一刻心有灵犀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双喜掀开帘子, 迎头就是一个灿烂的笑脸。她心中倏地一抖,退开一些。俊逸非凡的枣红大马上一个男子乌发高束, 身姿颀长。轮廓深邃而干净, 额间一抹绣眦睚抹额,好一番英姿飒爽,潇洒不羁。 “公子你是” 耶律鸿见出来的是个姑娘家,愣了一下。 再定睛一看, 确实是周家家徽没错, 心道里头该不会是周家女眷他头一个想到的是周大夫人, 然后麻溜地从马上下来。双手抱拳, 操着一口江湖味儿的言辞道“在下耶律鸿, 来自北国,因仰慕周家博雅的才华, 特地前来拜会。” 双喜“哦, 野驴” 她回头看了眼双叶,双叶则偏头去看郭满。郭满眉头皱起来。 唔, 耶律这个姓氏很皇族啊而且还是北国来人。 郭满这几日因方氏心情不好, 也记挂着娴姐儿。她忆起在谢家寿宴听来的闲话, 心里那个奇妙的猜测更胸有澎湃了。 想着既然娴姐儿那头若真走不通,这个耶律什么的人, 有可能就是娴姐儿将来的夫婿。郭满琢磨了又琢磨,觉得应当会会这个人。 “主子可是要见见” “能见么”郭满对古代男女大防还是有些拿不准分寸, 问双叶。 双叶看懂了自家主子的眼神, 琢磨了许久, 觉得私下见见应当不算什么。况且她跟双喜都在,外头马夫也在,便算不得私会,于是点了点头。 “野驴公子,”双喜听见后头两人说话,回话道,“敢问公子寻我家姑爷所谓何事” 这话等于表明身份,耶律鸿立即明白,车里坐着的是周博雅的内眷。北国人行事豪迈,没有大召这般太多的弯弯道道。他听是内眷的头一个想法还是想见一见,毕竟周博雅被他堵过一回之后,他就再也没堵到他了。 “是嫂夫人”耶律鸿果然是有心思,他道,“鸿有事请求,可否借一步说话” 郭满摸了摸下巴,越来越觉得自己猜的事儿有苗头。虽然荒谬,但十分可能。于是也没拒绝他,便叫双喜代为传句话“野驴公子,我家主子要去城南的丰悦酒楼。就在前头隔了两条街,公子跟在马车旁边即可。” 耶律鸿于是双手抱个拳,翻身上马。 其实也不远,骑马驾车,一刻钟便到了。 进了酒楼,一股书卷气扑面而来。 楼下没有喧闹的大堂,也没有穿梭其中吆喝叫唤的小二掌柜。大堂被半人高的围栏隔成一个一个的小隔间儿,里头摆着的全是矮几与铺垫,进来的客人全席地而坐。 掌柜的一身书生打扮,安静地端坐在柜台后头。他身后是那个架子也不似寻常酒楼摆着酒水,而是一个大书柜,里面摆满了书籍。 郭满“” 讲真,这个高逼的设计她是始料未及的。 但一想起郭昌明那个自诩大文豪的另类做派,又觉得似乎能理解。不得不说,这种高端路子,叫整栋酒楼显得外的清雅跟与众不同。郭满走在其中,察觉用膳的客人衣着华美,身后有小童侍膳,十分富贵的样子。忽然觉得自己从郭昌明那儿抠出来的嫁妆或许不是他贪污受贿得来的。 耶律鸿也惊讶了,他来京城这小半个月,竟然没发现这样的好地方。 有人无声地出现在郭满一行人面前,是一个书童打扮的少年。那少年一看双喜亮出来的玉牌,立即行了礼,抬手做请状引一行人往后院去。 双叶摆了摆手,压低了嗓音道“不必,挪个雅间儿出来。” 那少年低低应是,转身引一行人上二楼。 二楼布置得更加独到,双喜双叶面面相窥之后,低着头没说话。一行人慢慢走着,在天字号雅间前停下“东家可要见掌柜的” 那少年声音清脆,年岁应当还不大。 郭满看了眼跟在身后的耶律鸿,摇了摇头,“不必,叫掌柜的备好账册,一个时辰后再送上来便是。” 那少年点了点头,躬身退下了。 郭满看着他,心道怪不得外头没人嚼郭满没规矩的舌根。里头一团糟,外头的裱糊匠倒是还算不错。于是双喜推了门,矮几就摆在窗边。门口一架大插屏,轻薄的绸子上绣着宴饮图,十分风雅别致。 立即有小童奉茶,郭满与耶律鸿便就地而坐。 说实话,耶律十三皇子十分震惊。本以为周博雅的内眷会是个国色天香的妇人,谁知只是一个灵气逼人的小姑娘。脸颊鼓鼓,朱唇小口,琼鼻秀目,仿若粉团捏成的一般。他看了一眼便垂下眼帘,心里冒出个念头,没想到出尘的周家大哥好这口啊 郭满“”不知道为何,总觉得这人眼神古怪。 顿了顿,是郭满先开了口。 “耶律公子,”放下杯盏,她道,“不知您特意寻我夫君,所谓何事” 耶律鸿于是将自己那番比武言论又复述了一遍。 郭满看着他,说出了跟自家夫君分毫不差的提议,死道友不死贫道。耶律鸿听完就沉默了。他不知想到什么,一脸的憋屈,憋屈中还隐隐带着钦佩。然后在郭满主仆三人的不解盯视下承认“沐公子不愧大召第一高手,鸿打不过。” “哦,”打过了啊,竟然真为了比武郭满有些失望,“那南阳小王爷你可去会过” “南阳小王爷”耶律鸿听说过这个名字,花街柳巷,青楼妓馆赫赫有名,“那不是大召京城第一纨绔么” “第一纨绔” 郭满想着赵煜那艳丽的脸,完全没料到他竟然走得这种风。她提这么一句,不过是琢磨着跟她家美人混的应当不是草包。既然这样,郭满对耶律鸿就没什么兴趣了。 她兴致缺缺耶律鸿立即就看出来,顿时又唤了一声“嫂夫人” 郭满抬眼看着他。 然后就见这爽朗的俊俏后生,俊脸忽然诡异地红了一下,道“鸿幼年曾随皇兄来大召做客,彼时鸿瘦弱蠢笨,受了大召贵族子弟好一番奚落。”他顿了顿,声音突然低下去,嗡嗡的听不清,“只有令妹不嫌弃,替鸿辩驳,还嘱咐鸿今后习武强身健体” 郭满“”她就知道,这里头有狗血在。 “所以呢”郭满越来越佩服自己了,她就是如此的聪慧机敏,神机妙算,“耶律公子预备如何” 耶律鸿突然郑重地跪直了身子,郑重地向郭满道“鸿乃北国十三皇子,今年年方十九,家中并无妻妾。此次来大召,是特意为令妹而来。若嫂夫人觉得鸿为人尚可,且帮鸿一把,鸿必定感激不尽。” 郭满挠了挠头发,有些为难。 又看了一眼耶律鸿,郭满想起娴姐儿的意中人沐长风。老实说两人几乎同一种风,沐长风潇洒不羁,这耶律鸿也俊逸非凡。但怎么说呢,感情这事儿得看本人怎么想。她觉得好没用,得娴姐儿自己觉得好才行。 “你可与娴姐儿说过话”郭满不是纯正的古人,到底没那种观念。 耶律鸿抓了抓脸颊,似乎有些羞赧,眼睛躲躲闪闪不敢看人道“北国使团还在路上,最快两个多月才到大召京城。鸿心急,便孤身一人先行一步。” “哦,”郭满了然地点点头,“那你可曾进宫面见过陛下” “未曾,”耶律鸿干脆利落地摇头,颇有些光棍地道,“鸿孤身一人来此游玩。” 怪不得京城还未曾传出耶律皇子进京的消息,郭满这些日子家不是白管的,也算对京中资讯有些了解。琢磨了又琢磨,觉得这事儿还是得跟周公子说一声。她虽说是嫂子,但家中长辈尚在,轮不到她乱做主。 “你且等等吧,”郭满给不了他准话,“我跟家里透个口风再说。” 有她这句话,耶律鸿当即大喜。天晓得他这半个月堵周博雅有多艰辛,周家大哥简直神出鬼没,他三更跑出来都堵不住。又很怂地不敢去堵周太傅跟周家大爷,他这半个月不知道被周家大哥溜着玩了多少回。 耶律小皇子一高兴,突然兴奋道“嫂夫人喜欢这件酒楼么”郭满看着他,就听他继续豪气道,“鸿可以买下来送于嫂夫人” 郭满双喜双叶“”这人是聋了吗没听到方才那小二唤她东家 事实上,耶律小皇子还真没听到。他方才为着终于堵到愿意听他说话的周家人高兴得找不着北,从一进门,他耳朵就处于失聪状态。 “鸿别的没有,金银却尽够。” 耶律小皇子眼睛亮晶晶的,土豪而不自知地说,“若是嫂夫人不喜这栋酒楼,想要什么,尽管提,鸿力所能及必定绝不推辞。” 郭抠抠这一刻对耶律小皇子的好感猛然上了一个台阶。小伙子有前途,可以的。 送走了兴奋的小皇子,郭满正要吩咐双喜去将掌柜请来。双喜下了楼没一会儿,厢房的门便被敲响了,郭满一愣,双叶心道这么快,上去开了门。 门打开,南阳小王爷轻佻地靠在门扉上。 他挑了一条眉,嗓音低沉如美酒“大召第一纨绔我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近来京的天儿有些反反复复, 前几日还热得仿若眨眼就进入酷暑, 今儿就突然转凉了。凉风袭袭的, 夹杂着细雨,吹在人身上, 叫人忍不住又套上了夹衣。 郭满盘腿坐在飘窗边的软塌上, 琢磨周博雅昨夜入睡前跟她说的话。 荆州时疫赈灾款贪污案,陛下命大理寺彻查。周博雅身为大理寺少卿亲自负责相关事宜,后日便要下荆州走一趟。多则三个月少则一个月,归期不定。 时疫的话,很危险啊郭满皱着眉, 盯着院中的一棵银杏树定定地出神。 古代医疗水平普遍偏低, 像时疫这类突发性疾病在没得到控制之前, 杀伤力是无法估计的。郭满其实不希望周公子这时候下荆州, 但太子更早便在荆州主持水患事宜。当朝太子殿下已然亲自身先士卒, 周公子若不去也不大可能。 因这消息来得突然, 郭满昨晚都忘了将耶律十三的事儿透给周博雅。今儿想起来,周公子人早去上朝,不在府中了。 抓了抓头, 感觉有些糟心。 窗外的天, 已经黑沉下来。院中的草木被风吹得左右摇摆, 廊下灯笼也微微作响,一派风雨欲来的征兆。 双叶看了眼天色, 见郭满坐那儿想得入神, 拣了件衣裳过来披在郭满的肩上“这天儿眼看着要下暴雨了, 怕是一会儿就要下。” 一面瞧着院子里小丫头们合窗闭户,轻声问一句“主子想什么呢” “可是在想那河洛公主的事儿”想着昨儿公主别院那下人要主子进去,自家主子没搭理,掉头就走,双叶心里头怎么都有些不踏实,“若想看雨的话,主子不若坐进来些,这窗子够大,仔细别淋着了。” 提到河洛公主,郭满抬起了头,她都把这事儿给忘脑后了。 “主子,这河洛公主听说很得圣宠,”被她家主子那般拂了脸面,会不会记恨她家主子“要不要也问问姑爷” “不必,周家女眷还不至于这点事儿还诚惶诚恐。”这点底气她还是有的,郭满摇头,“昨儿我在马车里头又没露过面儿。看见周家马车就敢拦,侍卫也是胆大。若里头坐着祖母,那河洛公主还得反过来给周家这边认错请安。” 这么一想也是,双叶悬着的这颗心总算放下了。 郭满看她这谨小慎微的做派,想着这两丫头跟母鸡护崽似的护着小郭满长大的不易,心下有些感动。便道“你家主子如今已是周家人,身后站着整个周家,并非无依无靠。莫要拿过去的身份看低了自己。” 双叶难得有些懵,眨了眨眼睛,顿时有些惭愧“主子说的是,是奴婢狭隘了。” 其实双叶担忧的也并非毫无道理,昨儿她行事,确实有些不合时宜了。公主有请,她若直接拒了也不算失礼。招呼不打,掉头便走,未免显得小家子气。郭满挠了挠头发,有些懊恼,怕是那河洛公主几个心里都要笑她。 她猜得一点没错,河洛公主心里确实在鄙夷她。 能短短几个月就叫周博雅捧在手心,她还当这郭六有什么通天的本事。这般小家子气,想来不过只懂些邀宠谄媚的后宅妇人手段。赵馨容便又捡了几句贬低郭满的话哄好了谢思思,吩咐人将她送回了谢府。 人一走,赵馨容嘴角的笑意便敛了干净。 收敛了笑意的脸,不见丝毫温婉,反而显得人十分漠然。 “殿下,”一个嬷嬷打扮的女子引着一排捧着一派画册的宫人过来。约莫三十岁上下,梳着一丝不苟的独髻,簪两根赤金的簪子,显得十分体面,“娘娘准您出宫散散心,正经事儿却不能忘。这里是娘娘命人搜罗的京中才俊的画像,福内侍今儿一早特地送来。您若得了空便瞧瞧。看着合意的,驸马的人选就尽快定下。” 此人乃河洛公主赵馨容的奶嬷嬷,姓余,自幼奶着河洛公主。如今是她身边的掌事姑姑,宫人们尊她一声余姑姑。 赵馨容瞥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转头问起了赵宥鸣。 “荆州那边可传信件回来了”太子下荆州,她跟她母后的这颗心就一直悬着。赵馨容如今是全然没心思选什么驸马的。不过考虑到两个月后北国使团进京,北国十三皇子要择一妃回国,她的亲事自然得尽早定下来。 赵馨容本人是无所谓嫁去哪儿,只是谢皇后嫌北国太远,怕女儿往后遇着事她鞭长莫及。 “罢了,都搬来这边。” 宫人于是便将画像全搬过去。 那体面的嬷嬷也一起过去,立在赵馨容桌案的下首。将京城近来发生的事儿都与她细细分说,赵馨容都垂眸听着。只是话说到一半,便又提起了郭满。 “表姑娘心心念念地要给那继室颜色瞧瞧,昨儿那继室却不接招,”余姑姑不紧不慢道,“这般行事,倒是叫人说不出什么好。” 说什么好赵馨容抬起头够了嘴角笑,“不管是有意还是故意为之,这郭氏确实行事不够大气。” “殿下便不管了”方才不还答应表姑娘答应得好好的 赵馨容又低下头去看画像,没说话,反应颇为冷淡。 她们家公主对表姑娘这态度,连她们也拿不准是什么意思。说不好吧,表姑娘遇着什么事儿了,她们家公主一准给出头,就连当初表姑娘无理搅三分得非要与周家那位和离,她们公主也帮了。但说好吧,也没见着她们公主对表姑娘多关心,反倒更像助纣为虐。 心下这般想着,余姑姑眼睫动了动,垂下头,便也没再提谢思思。 “阿兄若是来信,立即呈上来。” 落下这句话,赵馨容便摆摆手,余姑姑便领着人躬身退下去。 郭满狠狠打了个喷嚏,窗外的雨忽然哗啦啦倒了下来。铺天盖地的雨幕打得庭中草木沙沙地响,溅起的水雾弥漫了整个庭院。郭满只觉得鼻尖一团湿润,深吸一口气,仿佛整个肺腑都清透了起来。 伤好回正屋伺候的清欢发觉,少奶奶仿佛十分喜欢下雨。看见雨幕遮天蔽日,她嘴角的笑意都轻松了起来。 郭满确实喜欢雨天,尤其这种不冷不热的雨天,天地间都只剩下雨声,叫人听着仿佛能扫尽心中的浮躁,身心都宁静了。她盘腿坐在飘窗前静静看了一会儿雨,直到一盘樱桃吃光才起身命人备伞,去芳林苑走一趟。 耶律鸿拜托她的那事,必须跟家里头通个气。 方氏这两日为着娴姐儿,私下里很是流了不少眼泪。她心中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此时听郭满说了这其中曲折,很有些反应不过来“满满是说,这耶律十三皇子是特地为了娴姐儿赶来大召的” 郭满点了点头,“怕耽搁,耶律皇子人半个月前就进京了。” “还有这事儿”方氏十分惊奇,偏头看了看苏嬷嬷,苏嬷嬷也一脸惊奇。两人都有些不信,毕竟北国路途遥远,娴姐儿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怎会有这一番渊源,“那十三皇子竟这般中意我娴姐儿” 郭满笑了笑,于是将耶律鸿的那番话说与方氏听。 方氏听完久久没有开口。 默了默,她又问“以满满看来,这耶律鸿为人如何品貌如何” 郭满实在不好评价,想了想,老实地说“比夫君差点。” 方氏听完,扑哧一声笑了。 她食指点着郭满的鼻子,笑骂她小促狭鬼。兀自笑了一会儿,心境就平和了许多。她沉吟着既然这十三皇子有心,宫里又似乎早定下了娴姐儿,不如她找个机会去见见这十三皇子。是龙是虫,总得她亲眼看了方才能放心。 苏嬷嬷见她笑了,心里着实感激郭满,少奶奶当真是个好的。 眼看着道用膳时候,方氏便想留郭满用膳。两人才说着话,外头一个小丫头便急忙进来说是西风园的清欢姐姐在外头候着,说是公子回府了,正要找少奶奶。 方氏一听这话哪还留她连忙就叫她回去。 郭满眨了眨眼睛,心里猜周美人这么早回府,约莫为着回府准备明日下荆州之事。起身向方氏行了一礼,在方氏苏嬷嬷暧昧的目光中随清欢回了西风园。 果不其然,就是为了明日出行。 进屋之时,周博雅正在屏风后头换衣裳。今日倾盆大雨,他衣衫的下摆全湿透了。郭满进来便转悠去了屏风后头,周公子反应贼灵敏地一把合上衣裳。那样子,跟郭满要把他怎么着似的。 郭满“”干嘛啦干嘛啦她又不是色狼 “满满去芳林苑了”周公子也有些尴尬,偏头移开视线看向腰间束带,转移话题道。 郭满点了点头,问他,“明日几时启程” “你问这个作甚”周博雅慢条斯理地系上束带,肤色在雨水的润泽下仿佛发着光的暖玉,当真好看。鸦青的眼睫低垂,此时看着郭满眼神很轻柔。 “跟你一起去。” 周公子手上动作蓦地一滞,声音加重了些“满满说什么” “左右家中有母亲看着,西风园也有管蓉嬷嬷管着,不必妾身做什么,”郭满仰头看着他,大眼睛直勾勾的,“不若跟夫君一起下荆州,陪你做个伴。” 周老父亲抿着唇,冷硬道,“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就瞎跟着起哄” “你能去得,妾身也能去得” “不准去” 郭满被他凶得一愣,嘟了嘟嘴,有些不高兴。 周公子今日却没有缓和,板着脸就是不准。 郭满于是到夜里便没再提过这事儿,周博雅便当她心血来潮,在跟他撒娇。荆州时疫虽说得到了控制,但也并非没有危险了。他闺女的身子本就比旁人娇弱几分,跟去了他不放心。不过夜里抱着怀里软乎乎的小身子,周老父亲的嘴角翘起来。 嗯,小闺女就是粘人。 次日天还没亮,周公子便启程了。想着少不得三个月没法抱着软乎乎地小丫头片子,他心下还生出了些怅惘。 然而行至半路停下野炊歇息,他忽然发现有些不对,马车多了一辆。 他心下若有所觉,慢慢走至马车前,抬手示意石岚等人先行退开。石岚等人退后几步,便见着他主子刷地一把掀开车帘,死死盯着里头。先是黑着脸,而后绷不住,牵起嘴角轻轻笑起来。 他这一笑,仿若百花盛开。 看着里头睡得四仰八叉的郭满,以及两个跪在马车上不敢抬头的丫头,这一刻,周博雅心都化成了水。骂她道“不听话的小丫头片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荆州离京城尚有些距离, 马车日夜兼程最快也得五六日。且不说周博雅本就没打算日夜兼程,现下多了郭满, 自然更不会随意糊弄。 不过这才午时, 距天黑还有三个时辰。周公子看了眼天色, 冲双喜淡声道“跟你们奶奶说, 别装了,方才就看见她嘴抽抽了, 装也不装得像些。另外, 天色不早, 天没亮就缩车里,叫她下来用些吃食。” 轻飘飘丢下这一番话, 周公子放下帘子便步履从容地走了。 郭满龇牙咧嘴地爬起来, 被压在身下的那条胳膊仿佛有千万根小细针在扎。双叶赶紧扶她起正, 翻着眼皮去看一旁欲言又止的双喜。双喜嘴翕了翕,学着周公子的口气“姑爷说, 叫主子你莫装,方才嘴” “行了行了,都听到了。”郭满挠了挠脸颊,为了盯周公子,她昨夜都没怎么睡,其实也才刚醒。谁知道周博雅这么快发现她,“快扶我一下, 这胳膊麻了。” 双喜也赶紧过来扶她, 郭满默默地熬, 等这胳膊一阵麻过去。 石岚等人已经自觉去打水烧开。 周公子在林间营帐下坐着,耐心等了一会儿还不见人下来,便皱起了眉。打发一个洒扫烧饭的婆子去瞧瞧。这些个随行的婆子这几年惯是跟着周公子满大召跑,也算心腹。擦了擦手便小跑着去,正巧郭满主仆三人穿戴好下了车。 婆子悄摸地一瞥中间的郭满,她还是头一回见到女主子,心道年岁这般小啊。 引着人去营帐,便又行了礼去忙吃食。 双喜要替郭满熬药,特意带了三个月的分量过来,便也随婆子一并过去。 这段时日吃药食补地补身子,郭满身子是日渐丰润不说,个头也窜高了好些。虽说还是纤细,但好歹有些小荷才露尖尖角了。双喜欣喜不已,私心里恨不得往死里补自家主子,好叫那些个爱挺着胸脯在姑爷跟前晃悠的贱皮子都收了那点儿小心思。 双喜心里较着劲郭满是不知道的,不过她身上的肉跟着蹭蹭往上涨就是了。 周公子闲来无事,便在营帐里煮茶。 紫砂壶上袅袅的水汽冒出来,周公子盘腿端坐其后,俊逸的面孔被水汽晕染得模糊。一举一动仿佛一帧一帧的水墨画,清雅至极,赏心悦目。若郭满是头一回见周公子,或许会被他这模样给唬住,凑过去一闻便斜了眼看他。 “煮得什么茶” 周公子鸦青的眼睫垂下来,淡淡吐出两字“花茶。” “妾身制的” 周公子矜持地点了头。 “哦,”郭满走过去,趴在他手边的矮几边沿,“放了多少糖” 周公子“” “你该不会这一壶就放了半罐子吧”郭满凑在茶壶边上耸着鼻子嗅,连水汽里都有一股甜丝丝的味道的。于是抬了头,大眼睛直勾勾地盯他。 周公子搭在膝盖上的如玉手指动了动,垂着眼帘,没说话。 了然了,这肯定是放了半罐子没错。 “不能喝,”郭满看了眼双叶,双叶悄摸瞥一眼自家谪仙姑爷的脸色,默默去婆子那儿要了大半钵水过来。郭满冷酷无情道,“说好的十日一甜食,你昨儿才用了双皮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夫君应当以身作则。” 于是端起了钵,直接给他浇灭了。 看着刺啦一声冒出浓烟的炉子,周公子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冷静自持仿佛有一丝的崩裂。然后就见小媳妇儿那护犊子的丫鬟双叶,眼疾手快地就端走了他的甜花茶。 周公子“”突然想送她回府。 石岚拎着一桶刚烧好的热水立在营帐的外头,心中无限唏嘘。 却说周府,方氏在听完郭满那番话后,就一直想找个机会见一见这耶律皇子。大体是娴姐儿婚事操心操得太多,方氏颇有些迫不及待。不过再急切也不好自己上门去问的,只有耐着性子等耶律鸿寻上来。 耶律十三皇子自从那日得了郭满的松口,便三天两头地往丰悦酒楼跑。 他回过头也查出来了,这间别致的酒楼背后的东家就是郭满,想着那日他还扬言把这间酒楼买下来送于郭满,着实做了件蠢事。 跑了几回,总算得了丰悦酒楼掌柜的一句准话让他寻个合适的时机去周家,递上名帖。 耶律鸿喜不自禁,当日便写了拜帖,亲自递到周家门房。 知道主母早早在等着,门房一接到拜帖便匆匆送至方氏的跟前。方氏本是看到字,觉得龙飞凤舞,字如其人,那人性子必定不是个小气的。心中正觉得高兴,就听门房说送帖子是个年轻的公子哥儿。于是连忙问起了那公子哥儿的长相如何。 门房直接给了八个字英姿飒爽,器宇轩昂。 且把方氏给喜得合不拢嘴,于是心里头又安定了些。苏嬷嬷看她高兴得团团转心里便也觉得高兴,但笑了笑后,到底有些隐忧“夫人,姑娘心里有意中人。这耶律皇子再是不错,姑娘若是铁了心的不愿,那” 方氏先前就是怕娴姐儿遇上不良人,苏嬷嬷提及的,她倒是不甚在意。 “这情分啊,都是处出来的。”想当初她跟周家大爷也是如此,方氏作为过来人,并不将此视作难题,“若这耶律皇子当真是个赤诚的性子,咱们娴姐儿也并非无情无义之人。两人日久天长的,娴姐儿那心总是会被捂化的。” 说着便又想起了沐长风,方氏叹息,“长风那孩子,跟娴姐儿没缘分。” 想着二十有二了还无妻无妾,方氏摇头,将军府这些年也不容易。 登门的日子,便定在了三日后。 周家大爷难得今日回府用午膳,见着方氏掩不住高兴,便问了一句。听完她的话,周家大爷沉吟了片刻,道“三日后,我去告一日假。” 他要瞧瞧,方氏自然不反对。 耶律鸿登门当日,特意装扮过。赤红的锦袍,脚蹬黑底绣金文皂靴。墨发依旧高束,额前绣睚眦的抹额也换了金线的,神采飞扬。虽行动间颇有些豪放,但礼仪教养却半点不差的。方氏上下打量着耶律皇子,只觉得哪儿哪儿都满意。 周大爷喝着茶也在一旁打量,虽不像方氏那般明显,但俨然也是满意的。 耶律小皇子直至出了周家大门,脚下还仿佛踩着云,都是虚虚的。不过想着方氏方才看他的眼神,小皇子激动得都能一蹦三尺高。跟在他身后的随从无奈地笑笑,回头再看一眼巍峨的周府大院。心道,这周家姑娘的出身,也算配的上十三皇子妃吧。 见过了人,方氏这心里仿佛吃了个秤砣,彻底平了下来。 这北国十三皇子眼神清正,行事干脆。比起她家雅哥儿虽说还有些稚嫩,但已然是个优秀的青年才俊。约莫北国皇帝宠爱的缘故,性子有些单纯。方氏就盼着纯良些的女婿,性子纯良,日子才好过。她家娴姐儿是个心思重的,又不爱说话,配个单纯些的才好。 方氏喝着茶就在与苏嬷嬷道“是该好好跟娴姐儿说道说道。” 苏嬷嬷那日就在一旁看着,心里也是欢喜的。 正巧马上就有个时机,一个月后,河洛公主十六岁生辰。 却说周府这头一改乌云密布的阴郁,主子面上都笑嘻嘻的,整栋院落都敞亮了。公主别院这头,谢思思一大早却气冲冲地跑来找赵馨容哭诉。 谢思思心里苦啊,她觉得家中无一人对她真心。老太太厌恶她,祖父父亲兄长们不搭理她,谢家几个姑娘就会拿话刺她,就连她的母亲也嫌她整日闹事儿不懂乖顺,拿了由头就要说教她,她在谢家的过得实在太累。 为何就不能顺她一回为何府中上下都看不惯她仿佛她是个外人。谢思思实在想不通,难不成她嫁过一回,如今就不算谢家人了 赵馨容自然是安慰她,说她多想了,谢家自然永远是她的家。 谢思思听了,也只是呜呜地哭。 赵馨容摆摆手示意下人们都退下,余姑姑领了头走,宫人们鱼贯而出。 锦瑟琴音面面相窥,也跟在队伍后头退下。 屋子里只剩下表姐妹二人,赵馨容于是替她擦了擦脸,叹了气“表姐可快别哭了,哭坏了眼睛可了不得”她道,“舅母也并非故意指责你。所谓爱之深责之切,舅母平日里哪舍得说你一句今儿说你,约莫是外头听见了什么,心疼你,方会这般恼怒。” “她能听到什么” 谢思思心里清楚她娘有多疼她,赵馨容这话一说,她心里立即就信了。因着哭过,她嗓音里还带着鼻音“总不会外头又传了我的谣言叫她听到了” 赵馨容却摇了摇头,没说话。 谢思思见她这般,狐疑地瞧着她,“难不成公主也听了” “并非表姐,”赵馨容道,“是周家。” “周家怎么了” 赵馨容叹了口气,十分无奈“听说大理寺少卿外出办差舍不得家中娇妻,一路随行。便就有那么些闲来无事的长舌妇要嚼舌根。说什么表姐性情娇蛮不讲道理,不如郭家那病秧子良多,方才不得姐夫喜爱,怪不得会和离” 谢思思差点没被这话给气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公主别院这头赵馨容前脚刚与谢思思劝慰了几句, 后脚谢思思出了别院就又惹了一桩事儿。说来京城百年来就没见过这么会不晓得名声贵重的世家女,接二连三地闹笑话, 把家族的名声丢在脚底下踩, 哪家也养不出这样的搅家精。 谢家这个姑娘, 就连日理万机的惠明帝都听到了风言风语。 夜里去正宫歇息的时候便与谢皇后提起了这事儿, 一面由着谢皇后伺候更衣一面道“为撒一时之气,说博雅那小子和离便和离”他低头瞧了一眼恭顺的谢皇后, 摇头道, “听说还是皇后亲自下的旨意” 谢皇后手上一僵, 头垂了下头。 “陛下也知道臣妾素来是个心软的性子,最是见不得人委屈。”谢皇后声音低低的, 柔顺又惭愧道, “思思那孩子哭得实在可怜。求到臣妾跟前, 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天都要塌下来。臣妾瞧了哪能不管她” 惠明帝看着她, 抬手点了点头她额头“皇后这是好心办坏事了。” “周家那般声势的人家,若只是小姑娘撒撒脾气,还断不了这么干脆,”惠明帝摇了摇头,不知何种意味地说,“你瞧瞧教你这一杆子插得,好好的亲家反倒弄得跟仇家似的, 皇后说你自己是不是糊涂” 谢皇后闻言, 立即羞愧得抬不起头。 默了默, 她小声地辩解“陛下恩德,我谢家已受陛下诸多的圣眷。臣妾本就心中惶恐,从不奢望过头。做姑母的,不指望娘家侄女攀龙附凤,自然也不会考虑得太多。思思的这事儿,也是臣妾私心想叫她婚后顺遂” 惠明帝心里十分熨帖,嘴上却在说她妇人眼界。 叹了口气将谢皇后扶起来,惠明帝又道“这谢四一个女儿家,没想到比南阳王兄家的小子还会糟祸,谢国公应当管管了。” 谢皇后面红耳赤地抬不起头道“也并非没想过管一管。兄长早前也下过狠心管过,可嫂子却偏宠思思宠得厉害。兄长若是敢罚,家里必定鸡犬不宁。思思那丫头哪回犯了错,都雷声大雨点小地放过去” 惠明帝免不了又是一句“哎,你这娘家除了一个老封君,都是糊涂的” 谢皇后羞愧不已“叫陛下看笑话了。” 夫妻两半真半假地说着话,惠明帝又说了谢家几句,便相携去歇息。 次日傍晚,惠明帝身边伺候的大太监领着一队御赐的新鲜物件送到正宫。大太监浮沉一甩,直说这是南边进贡上来稀罕果子,用冰镇着,连夜快马加鞭。跑死了七匹马才送至京城。就这么点儿东西,淑妃那头半点没落着,陛下全赏了正宫。 谢皇后自然欢天喜地地收下。 人一走,正宫的宫人们喜笑颜开。谢皇后身边伺候的大宫女一面替她捶腿一面感疑惑“陛下这是又遇上什么高兴事儿了还是殿下那头有进展了” 谢皇后合着眼帘靠在引枕上,鼻腔里无声一声哼,却没说为何。 接连赶了小半月路,一行人终于到了荆州。 周博雅此行特地带了苏太医的得意门生李丹随行。还未入城,李丹便煮了几大锅据说有预防效用的药,一人一碗。喝了药还不止,人手一张浸泡过药汁的口罩,入了荆州地界便全都戴在脸上。 车里喷洒了药,浓浓一股苦涩的药味儿。郭满主仆坐在车里,面上也遮得严严实实。郭满觉得有点夸张,但周公子绷着脸,不准她将面罩摘下来。 才一入城,就察觉到氛围与别处不同。 路过城门口时,守卫的士兵拦了马车。石岚下车亮了京城周家的身份牌,守卫便立即放行了。宜城城里外的清静,门前守卫个个面上扎着面罩,四下里走动的人也小猫三两只。沿街叫卖的人少了,商贩走卒甚少看到。 经过闹市区再往前,就更显寂静。 “宜城时疫最严重,”周公子将掀了窗帘的郭满拉回来,“我们不在宜城落脚。穿过宜城往南边走,在下一个锦城借宿。” 郭满点了点头,方才她凑巧看到脸色青紫的孩子坐在路边哭,心下有些沉重。 “这次时疫到底是个什么症状” 原本在京城深闺里缩着,古代时疫对她来说不过是个名词,没什么具象化理解。但亲眼见着那孩子的模样,方才明白时疫对穷苦百姓来说有多可怕,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朝廷可派太医下来了这种时候朝廷不会依赖民间大夫吧” 周公子看了她一眼,摸了摸她脑袋“这事儿你莫操心,自有人会管。” 郭满没说话,却也没有掀帘子看风景的兴致了。 周博雅要查的本就是荆州贪污案,但落脚地选在相对安全的花城。快马加鞭,当日傍晚便到了锦城。锦城百姓爆发的病症的人数要少的多,因发现的及时,锦城县府处置的迅速,时疫并未在锦城引起大麻烦。 石岚选了城南的一家十分清净的客栈落脚。虽说时疫并非引发锦城大骚动,但如今风声沸沸扬扬,自然都听到风声了。锦城离宜城又不算远,周家马车进城,还着实费了一番功夫。锦城如今,百姓颇有些人心惶惶。 周家的车队在门前停下,立即有小二躬身小跑着过来牵马。 周公子有轻微的洁癖,即便暂时歇脚,器具也要全部换过。洒扫的婆子指着小厮们抱着器具进去,阵仗不算大,但下人们习以为常的态度,叫大堂的散客们都好奇了起来。 心道这是来了什么人,这般讲究,于是都好奇地伸出了脖子来瞧。 青皮的大马车,看不出车主人的深浅。只见厚重的帘子掀开,先是两个娇俏的丫鬟。杏眼桃腮的,瞧着比富贵人家婆娘还要细皮嫩肉的。两丫头下了车,就见里头走出来一个眉目如画的公子。伸着头的人全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仙人下凡了吧,我的天啊 周公子皱了皱眉,有些不喜这些人仿若看什么稀奇物件儿一般打量的眼神。不过顾忌着还在路上,不想招惹麻烦便未曾理会。 偏了头朝马车里伸出两只手,要抱郭满下来。 郭满都被他给抱习惯了,他想抱就给抱,半点不带挣扎的。周公子自己都未曾发觉,他那点不喜与人过于亲近的怪癖,被郭满给磨得一干二净。 将人抱下来,他顺手就把郭满的脸给扣进了怀里。 郭满经过这小半个月的舟车劳顿,好难得长出来的肉掉了不少。把周家老父亲心疼得哟,还未曾安顿好就先打发婆子去做些补品。不过即便舍掉不少肉,个子却又抽条了些。如今看着郭满,倒有些少女韵味了。 周公子的品貌实在太鹤立鸡群,即便粗布麻衣也掩不住周身的清贵之气。 倒是有人好奇想打听周公子身份,不过刚拍拍周家下人,就被周家下人生人勿近的脸给吓得张不开口。石岚包了客栈,周公子抱着人便直接往楼上去。 等进了厢房,周公子把人放下来。 郭满坐在板凳上就两手撑在下巴下面,眨巴着眼睛问他“咱们算微服私访么” 周公子在她对面坐下,闻言,瞥了一眼她。 见郭满眼巴巴看着,他回了句道“算,也不算。” “什么叫算也不算” 郭满觉得自己可不是好糊弄的人,于是压低了嗓音脑袋凑过去,悄悄说,“如果正大光明奉旨查案,夫君你应当领着一众人员住官府的驿站。咱们这一路偷偷摸摸走小路,还特地挑这不起眼的小客栈落脚,是不想引起涉案人员的疑心吧” 周公子眼皮子一跳,然后胳膊撑在桌案上。 他俯下身,学她也压低了嗓音悄悄地回“没想到满满除了吃喝睡,小脑袋瓜子还整日里琢磨着这么些事儿” 郭满莫名被他给噎了一下,翻了眼睛瞪他。 周公子淡淡地扬了扬眉,满眼戏谑。 郭满站起来头凑过去,更小声,“妾身跟出来其实帮了夫君的大忙,对不对” 她轻轻啧了一声,强行给自己揽功,“毕竟夫君这张脸实在太可疑,稍不注意便引起了涉案人员的注意。有妾身在就不同了,妾身如此貌美如花的一个美娇娥,就能强行扭转了夫君你此次出行的意义。毕竟随行带着美娇娥的人,一看就不是正派人。届时夫君被察觉了,也可装作出游刚巧路过,夫君且说是也不是” 周公子心里笑意快溢出来,面上却故意绷着嘴,斜眼瞧她。 “是也不是” “若是,满满待如何”周公子上道儿地点了头。 “那夫君得记得妾身的好,”郭满理所当然地斜他一眼,道,“毕竟妾身帮夫君你做了一个如此正确的决定。” 周公子摸了摸下巴,沉吟她突然说这话到底想干嘛。 郭满眨了眨眼睛,冲他勾了勾手指。 周公子疑惑地凑过去。 郭满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突然伸出两只手,捧住他的脸,飞快地在他嘴唇上啄了一下。然后人跟兔子一般跳下去便转身就溜,嘴里却十分嚣张“这便是你的谢礼了” 周公子,周公子他卡住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东陵城离花城有些距离,连夜快马加鞭, 次日傍晚才到。周公子特意选了花城落脚, 就是出于距离时疫爆发地远相对安全许多来考虑的。 进了城,城中的景象比当初郭满在宜城看到的还要荒凉得多。若非太子亲自在此处镇着, 这座城必定会被当死城舍弃。周公子一路过来,身形极快,眨眼便到了太子所在的府邸。一批一批遮口掩鼻的侍卫举着火把在府内巡逻, 显得讳莫如深。 周博雅到之时, 太子正在大发雷霆。 正屋里外跪着二十几个人,太医大夫属官皆有之。 还没靠近正屋,老远便听到太子怒斥“谁叫你们全聚在本殿这儿的二十多个医者不去疫区专研病症,全窝在本殿的屋里,你们这些人是能替本殿端茶倒水还是替本殿捏腰捶背还不快都给本殿滚出去” “殿下, 你金尊玉贵之躯驾临东陵城,已为东陵城百姓尽了最大心力” 太子殿下仁慈,是百姓之幸。但此时不该管了, 再待下去, 太子必定要折在此次时疫之中。 太子属官丝毫不觉此番行为有错,反倒跪求赵宥鸣尽早放弃东陵城, 连夜撤出城内回京请太医全员诊治。 “请殿下撤出东陵,属下恳请殿下下令封城”领头的属官是太子幕僚何运,“还请殿下且莫因小失大, 务必以金体为重” 他话一落地, 立即一群人磕头请求“请殿下务必以金体为重” 乌泱泱一群人, 请求太子务必保重自己。 “混账”太子伏在榻上,将床柱捶得砰砰作响。时疫眼看着就能攻克,东陵城百姓尚有存活的希望,这时候撤走,等于抛弃自己子民。太子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样的劝说,双眼怒红“混账一群混账” 太子暴怒,府内外跪倒一片。 内侍总管福喜一听门房传来周博雅到了的消息,当即喜出望外。立即小跑着迎上来,满脸焦急地道“周大人,你可算到了” 太子一倒下,这东陵城就乱了套。 原本太子亲自下荆州,东宫何先生便极力反对。奈何拗不过太子,只能一路随行。如今太子出事,他自然越发反对深入疫区,主张立即撤离东陵城,下令封城。如今府上幕僚分成了两派,一派仍旧坚持主张静候太子安排,另一派一刻钟都不想在东陵城待下去。 随着昨夜太子高热不退,大部分人赞同撤出,府上正吵成一片。 福喜自然是希望以太子为重,毕竟太子万金之躯,一城池的贱命都抵不过太子一根头发丝儿。但他跟在太子身边伺候二十多年,自然明白太子爱民如子,决不允许弃城逃跑。 此时若谁胆敢真不管不顾封城,将来太子痊愈,无论到大功劳都不会被太子所喜。福喜就是太清楚这个,才实在不敢做这个主。亦步亦趋跟着周博雅,他言简意赅地将城中近来发生的事说与周公子听,指望他赶紧拿个主意。 “殿下早已交代过,若是周大人赶来便全权交于周大人处理。” 周博雅听完便拧了眉,心知这老太监的奸诈。 这个决定不好做。若是下令封城,他便是那个视百姓性命如草芥的恶人。若遵从太子命令,将来太子出事,他乃至周家都要担待起太子出事的后果。周公子似笑非笑地瞥一眼福喜,便问府上谋士如今都在何处。 “都在殿下寝殿里跪着,殿下高热不退,所有人一宿没睡。”福喜低下了头,小声地道,“殿下辰时醒来,正为何先生招走疫区大夫之事发怒。” 此次太子南下,带走了太医属最擅长时疫的四位太医正,并搜罗了民间久负盛名的二十位民间圣手。太子来得迅速,二十多位医者及时投身疫区,这是太子短时间内有效遏制住疫症,没叫疫症蔓延开来的根本原因。 周博雅还要往正屋去,福喜却拦住了他。 “太子殿下希望周大人能尽快安排,”这个决定再艰难也必须尽快,城中百姓等不得,太子也等不得,“时疫过人,周大人来得匆忙,许是没喝过太医配的药。太子殿下那边,老奴去传个话便可。” 周博雅见就要到太子寝宫门口,于是点点头“请福公公代为通传,本官在此静候。” 得了太子应允,周博雅便立即着手去安排相关事宜。 太子如今还只是初期症状,高热退下去,便没了性命之忧。周博雅立即安排所有医正继续时疫症状的钻研,只留下一名贴身照顾太子。 至于城中药物供给,粮食运送,全部恢复以往。 何运等太子幕僚反对他这样的安排,连声质问周博雅是否胆大妄为,将太子性命视为无物。竟然不顾太子安危,留下病重的太子殿下守着这座死城。 周公子素来不喜与这种酸腐之人争口舌之利,直接交于福喜去应付。 太子看重周博雅,福喜自然客气。 且不提太医们为不必亲自负责殿下病症而松了口气,就说时疫的症状明明都下过无数种方子。功效却还是差一些。医者们为此绞尽脑汁,想着到底差了哪几味药材,何运一直密信将太子病重之事告到惠明帝那儿。 惠明帝为此震怒不已的同时,周公子又与福喜一起,查起了太子感染时疫之事。 毕竟太子万金之躯,所用器具所饮之水全都经过一一排查,最是严不过。没道理全府都没有感染,偏偏最不可能感染时疫的太子殿下却中了招。这其中,显然有人暗害太子。 马不停蹄地查了半个月,救出三个钉子。 此人混到太子身边,为太子侍膳竟已经有八年之久。赵宥毅为能一举要了太子的命,埋得这么深的一个钉子都用上了。叫他在太子常用的青瓷茶碗碗口,抹了时疫病人吐出来的脓血。抹的不多,但脓血太毒,吃进嘴里,自然立即就有了反应。 福喜何运等人气得要命,就是讲这些个黑心人拖去炮烙都难解心头之恨。 然而三个钉子揪出来,才押下去就咬舌自尽了,想严刑拷问,告背后之人一状都无从下手。福喜狰狞着脸,恨不得将背后之人碎尸万段。 “这定然是二皇子一脉搞的鬼” 二皇子这些年与殿下相争,已经不止于明面上的陷害。从淑妃起势起到迄今为止,二皇子一脉给东宫使得明枪暗箭无数,光是赤裸裸的刺杀就不下十次。 也说不准惠明帝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毕竟他对太子的疼爱不假。可二皇子行刺杀之事,兄弟阋墙,被揪出来。只要淑妃一去惠明帝跟前哭诉,便能将轻易糊弄过去。过了分,惠明帝会发怒,但却不会动二皇子的根本。 之后不久,便又会固态萌发。 说来这也是因为大召皇室子嗣太少的缘故,大召惠明帝膝下留下来的不过五个,长成人的也才三个。早年曾有过不少子嗣,但因惠明帝本性多疑又喜怒无常,时常被触怒,因此处置了不少皇子的生母。失去母亲庇护的皇子比宫人好不了多少,在宫里自然不好生存,若本身不够聪慧,自然只有早夭的结果。 如今惠明帝的五个皇子,只有太子跟二皇子尚且算得上聪慧。 太子不用说,自幼被太傅夸赞聪慧且心胸开阔,是个仁君的好苗子,因此颇得盛宠。二皇子不像太子宽仁,行事虽有些放浪激进,却不失杀伐果决。这些年因着淑妃得宠,他在惠明帝心中也是有着极重的分量。 办过几次极漂亮的差事,倒是把声望给累了起来。 而后因着声望越高,他的野心便越发疯长。多年来,淑妃一直与谢皇后打擂台,愣是靠着盛宠为二皇子撑住了小半个朝堂的支持。 太子一脉坐东宫多年,名声与才能都配得上太子之位。二皇子本不嫡不长的,没有立储的指望,但惠明帝对二皇子的态度委实暧昧。这般不清不楚的宠爱叫二皇子一脉行事越发嚣张,如今隐隐有与太子分庭抗礼的意思。 “那些心思歹毒的庶子,当真好狠毒的心肠” 查出缘由,整个府邸都沸腾了。 太子如今重病在床这段时日,这些个被拘在东陵城的幕僚们早已憋了一肚子的怨愤。此时自然全都往谋害的背后之人发去。 “哼只有他能用得出这等阴损之手段”幕僚汪华修不齿道,“一个大男人,使不出阴谋阳谋,竟使些后宅妇人的手段果真上不得台面” “庶子便是庶子” 都是读书人,骂不出太有辱斯文的话,骂来骂去就是那几句。 周公子一旁淡淡听着,并未表示自己的看法。他周家虽说私心里属意于东宫一脉,但周家其实只在大方向上做出建议,并不太参与太子与二皇子之间的派暗斗。周太傅以及周家一直是对事不对人,事关大召社稷,若太子行事不当,周家在朝堂上一样会当庭反对。 惠明帝最满意的便是周家这个态度,这般他才心里安心。 福喜倒是想叫周博雅说一说看法,此时瞥了周公子不下二十次。然而周公子全程只当无物,揪出了谋害太子的钉子,后头如何查,他便不插手了。 于是放下杯盏,他便准备告辞。 “周大人不多留一会儿” 周公子回头淡淡瞥了一眼,落下一句“此事尚未查明,证据不足,自有太子殿下做主”,便叫福喜闭了嘴。 太子不喜大公主家这表弟果然是有道理的。名声太响不提,就冲这冷漠傲然的性子。若是他是太子,非得把这人的骨头打碎了碾成粉末,叫此人匍匐脚下方才觉得胸中舒畅。 骨子里太傲了没见过这么傲气的臣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此次时疫症状来势汹汹, 感染之后痢下赤白脓血, 腹痛,里急后重。本病多由感受时令之邪而发病, 或误食馊腐不洁之物,疫毒之邪, 内侵肠胃。与病机为湿热、疫毒、寒湿结于肠腑,气血壅滞, 脂膜血络受损,化为脓血。太医圣手们如今已知其病症所在,也试过各种方子调制,总是差了一些火候。 上头着急, 太医们也着急,就差那么一点火候, 此次疫情便能全面得到控制。更何况太子还在等着,脑袋上悬着一把利剑, 他们恨不能一个时辰掰成两个时辰用。 奈何越是着急,就越没有头绪,弄得整个疫区人心浮躁。 东宫属官最等不及, 这个弥漫着死气的鬼地方,他们是一息都不想再待下去。 当初便极力反对太子深入疫区。如今太子卧病在床,没人压着, 这些小心思自然全冒出来。可能下令撤离的人只有周博雅, 他们自己就是心中急疯了也不能走。毕竟若谁胆敢抛下百姓私自离开, 那便是临阵脱逃, 注定了不堪大用。 他们之所以跟着太子,就是为了得太子殿下的赏识,从此青云直上。如何能在这个时候临阵脱逃自然是抗也必须抗到最后。谁都不愿担抛弃百姓这个帽子,于是便见天儿地去周博雅跟前进言。 想着三朝元老周太傅的嫡长孙,周博雅的身份自然也是极为贵重,想来比他们更惜命。 有心之人借了这个便利,便四处撒发流言。例如时疫难克,太子在东陵城耗费了太多时日,京城下旨召回太子;又例如太子见坐镇许久疫症并无起色,如今已有放弃东陵城之意,等等。 一些流言传出去,人心惶惶。 自从感染病症以来,东陵城太守连夜撤逃,大批商户关门。东陵城粮食断绝,城门被堵,百姓们的生路都断了。他们如今活下去的指望,就是太子。太子若是走了,太子都不管他们的死活,那可怎么活下去 于是这几日,总有拖着病体的病患拦官府马车,或者成群地堵到周博雅的办事府衙去闹。都是些穷途末路的人,抓着最后一个救命稻草,闹起来自然偏激且毫无道理。 赶也赶不走,将死之人,罚也不痛不痒。 周博雅在一次从疫区回来的途中,差点被突然冲出来病重姑娘给抓破脸。背后之人心道这次叫他见识到此地贱命不值得救,应当会立即下令撤出东陵城。正满心期待地等着,谁知却等到了周公子的铁血手段。 冷酷无情的大理寺少卿周博雅,这个名字根本不是叫叫就来的。周博雅回了府,立即下令彻查流言。顺藤摸瓜,三日后直接揪出背后源头。 是东宫一个属官,名叫杨元朗,三年前被人介绍入东宫。因着口舌十分厉害,为人长袖善舞,帮着太子处置下属之间的关系往来。虽说资历尚浅,但尚算得太子赏识。 杨元朗即便被揪出来也是半点不怕的,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这些人跟在太子身边几年。虽无官身,但朝中官员看在太子的面上,对这些人十分礼遇。时间久了,难免会自视甚高。他得太子重用,周博雅想处置他就必须得掂量掂量。所以被人拖到周公子的面前,问了几个意料之外的问题。杨元朗都一一不避讳,坦诚地回了。 本以为问完就放他走,或者更上道儿些,与他们一起劝服太子。杨元朗昂着下巴你等周博雅决定,谁知周博雅当场将他押了下去。 牢房里待了一夜,次日便拉出去示众,半点情面不讲。 周公子此举可谓冷酷无情,震慑力十足。 流言压下去之后,周公子亲自坐镇疫区。此举叫东陵城一众心中还惶惶不安的百姓彻底安了心。只是这一番动作,狠狠落了东宫属官的脸面。 矛盾挑开了,东宫属官再看周公子,自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周公子却是忙得连搭理他们的功夫都没有。太子不能理事,他分身乏术,吩咐石岚连夜将贪污案的所有卷宗都挪到东陵城。 白日里就镇守疫区,得了空便与下属分析案子。何运等人前来求见几次,都被石岚曹峰等人给拦下了。 这一来二往的,不止福喜觉得周公子傲,何运那一派的东宫幕僚都认定了周公子眼睛长在头顶上,架子比太子还大。心高气傲的这群人自觉被折辱,心中免不了记恨上了。 周博雅管不了这些人心中所想,忙起来,夜里只睡两个时辰。 这般一晃,又是小半月。 案子终于有了进展。 荆州这群人动作隐蔽,却还是叫大理寺查出了点儿东西。 三个月前,宜城太守孙国邦养在府外的女子为他添了一个子嗣。老来得子,喜不自禁的宜城太守不仅摆了三日流水宴,此女子换大宅子的当日,连着三个大马车的财物抬进外室的宅子。 他们大张旗鼓,外人只当这外室受宠,反倒没有起疑心。 大理寺的人连夜冲进宅子,搜出了三个黑箱。上面一层是女子的布匹首饰,掀开夹层,下面码满了十两一锭的金砖。官府的刻印还未融掉,抓了个正着。 于是周公子连夜带人,去抄了宜城太守的府邸。 一身黑色劲袍的周公子眉眼肃杀,仿若杀神转世。若郭满此时看到,怕是以为白日里清雅温柔的周公子变态了。那模样那气质,必定反派无疑。 大理寺行事素来不讲情面,府邸抄了个底朝天。 府中一众老小全部关押,连当日在太守府借助的娇客也未曾落下。一夕之间处置干净,旁人连周博雅的人都没见到。这种行事作风根本不是正经的钦差,倒更像个暗中之人。 宜城太守落网消息传来,花城这边风声鹤唳。 顾不上郭满对外声称病重,不宜见客,花城府尹太太等几位夫人硬是携了重礼登门看望郭满。双喜双叶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团团转,不知如何是好。 周博雅离开花城已经快一个月了,除了时常有信传来说他很好不必担心,郭满其实也不清楚他去做什么。 此时盘腿坐在院子里葡萄架下,管家在一旁也急得一脑门的冒汗。琢磨着不管如何,她先把人给糊弄走。 哼哼哼,周美人又欠了她一笔,郭满很大方地给他记了小本本上一笔。 “双喜,”装病没人比她更在行,郭满手一挥,“走,上妆。” 双喜双叶跟着郭满,就算不清楚缘由,也能猜到府尹太太几个人来者不善。于是立即去布置内室,双叶则换了身衣裳,去前院接待几位太太。 宅子置办的匆忙,没有掌事嬷嬷,全是双喜双叶来管。 拖了半刻钟,太太们俱有些不耐烦。有几个心急的,立即扇着帕子便阴阳怪气地问起了郭满的病状。 双叶眼里暗芒一闪,抬了头,便转变成一脸的欲言又止。 仿佛见人实在不耐烦,方无可奈何地领人进内院“太太们,我家少奶奶的这病症发得急,实在有些吓人。明明前几日还好好儿的,突然那天就发了高热。夜里便上吐下泻,公子急得不行,连夜请了大夫。” 说着,她瞥了一眼府尹太太,斟酌地道,“谁知大夫来了,只把了脉上便不敢再上门。说什么另请高明,咱们到如今也不清楚主子身子出了什么事儿。” 她这一边说,虚虚实实的,跟着府尹太太过来的几个夫人中就有人变了脸。毕竟这半年,荆州时疫闹得实在太凶,死得人不说成万,那至少也上千。这般一联想,立即有人想打退堂鼓。 毕竟,什么都没自己的小命重要。 府尹太太心里也有些鼓动,但还记挂着自家相公的嘱托,必须见人。 她于是利眼一扫,其他几位立即歇了退的心思。 石岚购置的这间宅子不大,两进两出。一行人人进院子之时,郭满已经满脸恹恹地躺倒在床。屋里一屋子的药味儿,窗户打开,也散不出去。此时她半靠在引枕上,黄黄的脸上隐隐泛着晦气,浓重的黑眼圈半睁半合的,憔悴不堪。 郭满这段日子一直在喝药,此时到了喝药的时辰,手里正巧捧着一盅。 府尹太太几人进屋帕子便掩在鼻子上,心里本就有些怕。这再一看到郭满的人,当即就吓退了好几步。约莫是觉得这般太失礼了,那退后几步的太太还尴尬地解释说自己走得急没站稳,不过脚下却不敢往前一步。 如今荆州时疫的风声闹得厉害着,郭满这模样,确实跟时疫病患也差不了多少。 府尹太太虽说心里记挂着大事,但也不敢太靠近郭满。老远地瞥郭满的脸色,见她当真将药汁一口一口喝进肚子里,她心里也没了底儿。 含含糊糊地宽慰了郭满几句,她便不太敢在这个屋子继续待下去。然而郭满虚弱不堪地一口将药汁喝完,突然捂着胸口咳嗽。 双喜立即拿了托盘上的帕子递给她,只见郭满压着口剧烈地咳嗽几声,再拿开手,帕子上鲜红一片。这时候一个胆小些的太太就叫了一声,她一叫,其他人都身子就是一抖。 谁还敢盯着郭满看命不想要了么于是忙不迭地就往外退。府尹太太还拿捏着身份,边退边说下回等郭满好些再来瞧她,根本连周公子的人她都没想起来问。 双叶还记得规矩,小跑着跟上去送她们。 屋里安静了,郭满爬起来将帕子啪地往地上一丢,鄙视非常“一群胆小鬼”然后十分得意地往榻上一躺,叫双喜出去看看。 双喜笑得见牙不见眼,麻溜地跟去看热闹。 窗户不知何时打开了,一身劲装的周博雅正轻盈地从窗棱上跳下来。他脚下轻盈,走起来若不仔细并不能听见动静。疾步靠近了床榻,冷不丁看到榻上之人一张将死的脸,他心头猛然就是一颤。 等看清了郭满眼睫动了,肉爪子还绕到身后在臀上抠了两下,他无声地捏住郭满的一只耳朵,默默地拧了个圈。 躺得正舒服的郭满“”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周博雅是特意赶回来的。宜城发生了那么大的动静, 花城这般自然会被打草惊蛇。周公子不放心郭满一个人, 昨夜连夜快马加鞭赶回来。不过看她生龙活虎还能吓唬人的鬼模样,显然他担心得太多。 郭满连忙打掉他的手, 爬起来就翻着眼瞪他。 周公子捏了捏眉心,昨日一天一夜没睡又骑了整宿的马, 眼睛有些疲惫。在屋里慢慢走动两圈,屋里还是走时候的模样, 他转身便在床榻边坐下。一抬眼,对上郭满那死人脸,周公子嘴角猛地就是一抽。 实在看不下去,伸手就敲她脑袋“赶紧去洗了” 见他确实累, 郭满便没故意闹他了。下榻趿了鞋子,四处找水擦脸。盥洗室里还留着一盆清水, 以便郭满随时净手。她便就此洗了脂粉。一个月未见,她舍得那点肉又涨回来。心宽体胖地又养得一身好皮子, 白得仿佛上好的羊脂白玉,毫无瑕疵。 立在一边,乌发雪肤, 身子骨也养丰盈了许多。脸颊鼓鼓,弯了一双大眼睛顾盼生辉的小模样儿,别提多招人喜欢。 看来苏太医的药开得好, 总算把他家这小猴子给补得有个人样儿。 半靠在床柱上, 周博雅虚眯着眼看着郭满。 鬓角有丝丝头发洒落下来, 寻常最是一丝不苟的公子哥儿难得这般模样, 别有一番洒脱与俊美。郭满拄了下巴一旁打量他,周公子被盯得无奈。抬起一只手遮住她那双恼人的大眼,“又在看什么” 郭满扒开他的手,啧了一声突然问“夫君你知道黄雀衔环、犬马之报么” 周公子不知她这脑袋瓜里又在琢磨什么东西,于是挑起一边眉“怎么” “那夫君可知蛇雀之报” “到底要说什么。”这小丫头片子,周公子服气了。坐起身,捏住郭满凑得很近的一边脸颊,“有什么话便说,为夫听着。” “哦,”郭满不懂他为什么这么喜欢捏她,但还要继续自己的讨债,“妾身说这么多,就是为了告诉你。夫君作为这些什么蛇啊、雀啊的,还记得妾身的功劳是大大的吗” 周公子猛然想起那日被小丫头偷袭,整个人蓦地僵住了。 郭满却弯了大眼睛冲他笑,然后故技重施地又突然凑过去。然后再周公子瞪大了眼睛之下,快准狠地一口亲在周公子的唇上。周公子躲都没来得及躲,就这么接二连三地被她偷袭给成功。这回郭满过分了,啄了下还不够,还特别轻佻地趁机吮了下。 吮到一口就撒嘴,干脆得不得了。 然后就跟屁股后头有恶犬追似的,掉头,拔腿就跑。 周公子“” 这回他倒是没卡住了,就是耳尖红的滴血。 低垂的眼睫飞快地颤抖,显得有些惊慌的样子。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愣是将心中突然涌出来的一股古怪冲动给压下去。深吸了一口气,周公子忍不住笑骂郭满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这个小丫头片子 看了一路热闹折回来的双喜此时在门口伸头伸脑,默默将手里的棍子放下来。 方才跟着双叶去门口送人,回头便听到自家姑娘屋里有男人的声音。本想着姑爷不在,哪个登徒子胆敢闯进来忙从杂物间抓了一根棍子就冲了过来,准备若是真有登徒子翻墙,她便一棍子打死那混蛋。双喜双叶俩如今也算被郭满给练出来,泼妇起来,连她们自己都怕。动手敲闷棍什么的,从来不带犹豫的。 不过冲到了门前才看清了来人,是周博雅。她心里松了口气,还有些诧异。这个时候姑爷尽然不声不响地赶回来。 郭满不在屋里,就一个周公子在。 双喜回头再看一眼周博雅,总觉得姑爷此刻的脸上仿佛在放着光。虽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叫姑爷心情如此舒畅,但绝不会是坏事就行。 想着自家姑爷性好洁,从外头回来必沐浴更衣,于是麻溜地去后厨提水。 后厨离得不远,双喜水提进来,郭满在院里转悠一圈又折回来。 周公子心里有股古怪的别扭,看见郭满在身边探头探脑,就是故意不搭理她。 “生气了” 周公子“” “真生气了”郭满心道难不成他被她给调戏得生了气不会吧于是跟在周公子的屁股后头,眼巴巴地看着他。 周公子眼角余光注意到郭满的表情,有些不自在,于是便是一阵轻哼。 完了,真生气了。 郭满挠了挠脸颊,补救一下“要不然给你亲回来” 周公子“” 内室的水兑好了,双喜便拎着空木桶出去。见俩主子似乎有悄悄话说的模样,她出了门还体贴地将屋门给带上了。郭满于是目光随着周公子漫无目的地在屋里转一圈,直到周公子问她到底要做什么,才想起来示好。 于是屁颠屁颠地替周公子去准备换洗衣物。 周公子等人过来接过衣裳,便毫不留情地把人给赶了出去。郭满被人关在了门外,身后房门啪地一声响,她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此时瞪大了眼睛与门口的双喜大眼瞪小眼。 双喜眨巴着眼睛一脸好奇“姑娘你惹姑爷生气了” 郭满摸着下巴,深沉地点了点头。 摆手示意双喜走远点儿,她有悄悄话要对屋里人说。双喜则非常默契地转身就走,顺便将正巧进来的双叶也一并拉走。 双叶两边看看,不知道自家主子又打得什么主意,但还是十分乖巧地跟双喜走。 人都走了,院子就静了下来。 郭满走了两步,觉得自己这裙摆有些太长。然后便麻溜地提起一边角,将自己宽大的裙摆扎进了束腰的汗巾子里。那副模样,倒是脚步松快了许多。她身子轻,走路也轻,轻飘飘地转悠到正屋后头的窗边边,什么动静也没有。 就见那正屋的窗子紧闭,用一根木栓拴着,看不清里头情景。 这栋宅子的窗户依旧沿用了周公子在京城的一惯喜好,大而明亮,够一个人进出。郭满走过去,手法娴熟地在纱窗上开了个洞。然后手伸进去,手指那么一勾。便听到啪嗒一声,那窗户栓被勾了,她十分自然地就开了窗。 那技艺,那架势,跟惯偷也没差多少了。 后窗其实与周公子正沐浴的盥洗室就隔了个屏风。视线畅通无比,周公子沐浴靠在浴桶边,将自家小媳妇儿一举一动全部看在眼里。然后就看着郭满一条短腿跨上去,肉爪子在窗棱上抠抠抠,抠半天,哼哧哼哧地爬到上面坐着。 似乎还挺费力气,她坐着还顺便喘了会儿气。再然后,刺溜一下灵活地爬了进来。 一切尽入眼底的周公子这一口气岔了道,差点没把自己给呛死。 必须打,不打要上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入了夏, 夜越来越短,夜里没睡几个时辰,睁眼天儿就亮了。 今儿个是河洛公主十六岁生辰,方氏心里有事,睡不安稳,四更天就起身去收拾。大公主在白马寺,郭满人也不在府里,方氏不必操心其他,一早便坐上入宫的马车。 像她这般早的不止一家, 宫里赴宴, 参宴的世家贵妇们自然不敢怠慢。方氏走得巧,路上碰到了镇北将军府的马车。 两家本就是世交,早从三代起便相交颇深,自然不会因为惠明帝忌讳而断了来往。这般凑巧遇上,元氏干脆就上了周家的马车。沐长雪如今也在宫里头, 两家主母想到一块儿去, 俱借着今日的机会去见见女儿。 入了宫,迎头就有小太监等着。见着高官家内眷的马车,小跑着便过来牵马安置。 元氏方才在马车上就跟方氏大吐口水,跟周家当初境况差不多少, 为着一双儿女的亲事折腾得夜里难眠。元氏还不知娴姐儿被留牌, 她也早早得知了消息, 心里就怕宫里那位拿她家雪姐儿去和亲。 方氏知道她是想多了, 雪姐儿无事, 有事的是她娴姐儿。不过想着耶律鸿的品貌不错,于是跟她说了实话。 两家人本就关系亲厚,方氏不瞒她,元氏听罢心里就松了口气。转头再看方氏,同心而论,为娘的心,知道方氏心里不好过,她便也不知说什么话安慰她好。 顿了顿,元氏只能安慰她“既然你都亲眼瞧了那孩子不错,那便不算辱没了娴姐儿。妹妹且放宽了心,娴姐儿那般乖巧懂事的姑娘,往后福气大着呢” 方氏心里也是这般安慰自己的。 拍了拍元氏的手,到底没提沐长风。娴姐儿自己一厢情愿,她总不会为女儿的一点小心思就迁怒将军府。 两人压低嗓子说得极小声,前头引路的內侍没听见。光听到点点气音,心道,都说周家与镇北将军府两家极其的亲厚,这下看到两家主母,果然是不错的。 再一抬头,便是御花园。 为着年轻人能多接触,谢皇后特地将宴设在此处。届时男客与女客隔湖相望,虽有些不严谨,但倒是也算不上轻浮。四周宫廷禁卫在各个角门处守着,五步一卫十步一岗,每一刻钟一小队內侍巡逻。这般阵仗,自然不用担心会出岔子。 元氏与方氏一进门,早到的各家夫人姑娘便看了过来。 重点自然不是方氏,周博雅再优秀,人毕竟已经成亲了。夫人姑娘们虎视眈眈的是嫡长子还未成亲且家中十分清净的元氏。 一哄而上未免显得不矜持,但不少夫人依旧耐不住,热络地凑过来说话。 这边热闹,鹿鸣宫里头,淑妃却还在梳妆。 昨夜伺候了惠明帝,此时坐在梳妆台前,媚眼含春,单单坐那儿便显得娇媚万千。二皇子如今弱冠,生了二皇子的淑妃今年也三十有五,但单从她面相来看,云鬓高耸,媚眼清纯,身子婀娜,瞧着到像二十出头的模样。能在这个年纪还能留住惠明帝的,想来也知她保养的功夫了得。 “四公主可起了”她嗓音微微沙哑,不似一般女子的清脆,却别有一番勾人韵味。 “回娘娘的话,”一旁替她绾发的內侍掐着细嗓低低地回话,小心翼翼的,“公主辰时便来过了。听说娘娘还未起,便说了过会儿再来。” “嗯,算她懂事” 淑妃也是心烦,她的这个女儿,性子也不知像了谁,见着好看的男子便挪不动腿,见天儿地追在人屁股后头跑,把女儿家的矜持都丢到天边去。 “一会儿四公主来了,叫她进来,本宫有事吩咐她。”淑妃压了压唇角,总觉得近来胃口不佳,时常有些反胃。 正准备起身,她手在小腹摸了摸,忽而问起了一旁随侍的宫人,“本宫的葵水是不是该来了” 宫人忙抬胳膊搀扶了她,听她提及,眼蹭地就是一亮。她连忙凑过来,隐晦地压低了嗓子“娘娘,早过了五日了。” 淑妃闻言一惊,接着面上闪过狂喜“当真你可曾记错” 那宫人面上的喜色更浓,点头十分肯定。 淑妃这一颗心倏地飞上了天。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事儿,大喜,当真大喜事。到底怀过身子,她心里其实隐隐有些感觉。不过这也才五日而已,且等等,再等个几日若葵水还不来,届时传太医确定了不迟。 因着有这个感觉,淑妃今儿一早上都心情舒泰。便是见了自己那糟心的女儿,她也是和颜悦色的。 四公主简直受宠若惊,她母妃难得给她好脸看。 “今儿你可得给本宫好好儿的表现”淑妃娇媚的眼睛挑得老高,眼里的严厉掩饰不住,“谢氏那贱人今日特意将京中有头有脸的世家子都弄了来,就为了给她那女儿择一门好亲。你可不像你那三姐姐,你往日胡闹是本宫替你擦了屁股。瞒得紧,她们亲眼没见过你那蠢样儿,叫你还有个公主体面在。今儿世家贵妇都在,你若是闹了笑话叫她们瞧了去,往后的驸马挑不到好的,本宫可不管你” 四公主老老实实地点了头,表示今日绝对不会闹事。 淑妃眼觊着她,上下一扫她的打扮穿着,顿生嫌弃“瞧你脸上上得那是什么东西品月,给四公主重新梳妆,换身端庄的” 四公主低眉顺眼地站在下首,淑妃说什么都不回嘴。心里知道自己不讨母妃欢心,她特别乖觉,从不敢在淑妃面前撒脾气。虽说她私心里十分喜欢自己这个桃面妆容,但被淑妃利眼一扫,立即将辩驳咽下肚子,不敢有任何异议地任由宫人引走。 引到偏殿,替她拆了发髻,净了面,重新梳妆。 御花园里,辰时一过,烈日当空,便开始热了起来。 元氏与方氏携手边走边小声的叙话。现下离开宴还早,两人便商量着去储秀宫走一趟。两人都是朝中重臣的内眷,宫里伺候的人最是有眼色不过的,自然小心地伺候着两人。此时听元氏的提议,半点不敢为难,立即挂了笑脸在前头引路。 储秀宫离御花园其实不远,秀女们平日里得了闲都会来园子里头转转。不到一炷香,便到了储秀宫门前。 门前两个小太监靠着柱子打盹,一听见脚步声,立即惊醒,麻溜地爬起来。 引路的宫人上前与小太监说明了来意,那小太监一瞥衣着华贵的元氏方氏,虽然认不得人,却一眼认出元氏身上一品诰命夫人的冠冕礼服。一品诰命,与淑妃娘娘可是一个品级的。便是方氏,身上也是三品诰命夫人礼服。小太监顿时心神一凛,客气地冲两人道“夫人且随奴婢来,奴婢这就去禀告玉兰姑姑。” 玉兰姑姑说储秀宫的掌事嬷嬷,管束着储秀宫秀女,教导规矩的。 元氏点了点头“麻烦了。” 两人刚走进庭院,听到消息的玉兰姑姑便立即赶来。听说两人是来看女儿的,立即吩咐宫人下去安排。 沐长雪在西厢,娴姐儿在南厢,不在一块儿。方氏于是先与元氏分开,随小太监去了南厢,元氏则去了西厢。 娴姐儿如今,已然猜到了方氏的来意。不用她张口,她便先行开口说了“娘不必觉得难受,祖母一个月前便将实情告知女儿了。” 方氏见她这般平静,面上有些不安。 娴姐儿却是笑了,她问了方氏“娘,长风哥哥可是上个月南下南疆了” 元氏来时还在路上与她抱怨,说沐长风那小子不听话,不让他南下他非不听,那南疆是什么地方他一个人说走就走,叫她这颗当娘的心都操碎了。方氏此时面对女儿,却是抿着嘴,一副答不上来的模样。 说到底,她还是不想周钰娴心里难过。 “娘不必觉得为难,有话便直说。”也不知大公主到底与娴姐儿说了什么,娴姐儿这会儿竟然不犟了。眉眼淡淡的,反倒平静得很。 方氏眉头都拧成一团,“娴姐儿,你自个儿心里如何打算” 她如何打算娴姐儿自己也不清楚。她长到这么大,其实除了在沐长风身上有些执拗之外,其实对什么都很随意。 娴姐儿其实是个欲望很低的姑娘。 “祖母为了女儿的事,亲自去找过长风哥哥。但是长风哥哥拒绝了。”默了默,娴姐儿忽然道,“长风哥哥他,原来真的不喜女儿啊” 母女两对面坐着,方氏忍不住叹息,娴姐儿兀自陷入了沉默。 “罢了,好在耶律皇子为人不错。” 先前还嫌她执拗,这会儿方氏又忍不住心疼她了。到底见不得女儿太低迷,方氏忍不住道,“娘见了人,十分明快俊郎的一个公子哥儿,品貌,诚意俱是个好的。” 娴姐儿眨了眨眼,不太明白她娘什么意思。 “耶律皇子特地提前进京,”拍了拍娴姐儿的手,方氏现在想起耶律鸿,便有些缘分这东西说不准,“他这个月来过咱们府上四五回了,次次都携了重礼。倒不是说娘在乎那些东西,咱们家这情况,看的就是一个诚意。他堂堂皇子之尊亲自三天两头跑周家,不管对谁,都十分客气。光这份诚意,娘是看在眼里的。” 方氏话说完,娴姐儿还是一脸茫然,没想起这个人。 方氏见状,便又把耶律鸿说的那番话拿出来。娴姐儿听完蹙眉想了想,而后真想起了个人。她幼年起便记性很好,此时依稀还记得那人什么样,不过印象中,那就是个瘦瘦弱弱的小竹竿。 人弱还不算,还特别好哄。 娴姐儿于是有些一言难尽“娘原来你说的是他啊” “怎么想起来了” 周钰娴点了点头,十分不客气道“那小子就是个蠢货。” 方氏“” 她女儿嘴巴能不能别淬毒 通了个气,见周钰娴没明显排斥,方氏心里头这口气可算平了。等周钰娴送她出来,元氏正巧也由着沐长雪送出来。两人碰了头,也没在储秀宫多待,立即回了御花园。 也是赶巧,正巧遇上四公主扶着淑妃从甬道那头慢悠悠地出来。 四公主扭头一看方氏,心里十分可惜。 唉吖,天底下最最最好看的男人周博雅,居然娶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日头越来越烈, 御花园里草木旺盛, 吱吱个不停的蝉鸣声闹得人心浮气躁。宫人们架着梯子满院子地捉蝉虫, 奈何捕了蝉也缓解不了入夏之后的炎热。夫人们进宫参宴,里三层外三层的正装打扮, 地上的暑气一袭上身, 连最是不畏热的方氏也有些受不住。 天气炎热, 女客这边全部挪去莲花池右侧的桃林。 这般离的男宾区更近,抬了头便能看清凉亭中公子们的谈笑风生。整日缩在深闺, 世家大族的贵女们可没机会见到外男。此时一见就是一群俊秀公子,哪能心中不雀跃。且此次河洛公主生辰宴, 说是为公主庆贺生辰, 实则就是选驸马。堂堂正宫嫡公主的驸马,哪怕是人选,也个个家世, 样貌,才华在京城顶尖儿。 姑娘们不禁心中羞涩。河洛公主就一个人, 这驸马自然只有一位。等公主挑完了,剩下的公子自行婚配心里这般想,姑娘们便忍不住抬眼望向那头。 她们生出了小心思各家贵夫人都看在眼里, 且乐见其成。今日带特地带了自家未出阁的姑娘出来,可不就是打得这个主意 若真有合适的,定下一桩亲也不失一桩美事。 在座之人心思各异, 方氏与元氏则十分坦然。周钰娴与沐长雪两人如今身陷储秀宫, 这选秀结束还得两个月, 届时自家女儿的归属是何方都尚不明朗。谁还有心思去思索那些个有的没的,今儿这谢皇后不管做什么,都与她俩没干系。 两人老神在在地饮茶,皇后吃的特贡茶,可不是一般的好茶。 连着吃了两盏下去,一股子特别的清香从口中化开。似乎带着下火的效用,呼了口气,就叫两人的心一下子静下来。有小太监搬来冰釜,丝丝缕缕的凉气往身上钻。身上那一股汗下去,心中郁躁的火气便被慢慢抚平。 “改日叫侄媳妇也去我府上坐坐,”元氏今日听方氏提起郭满,话里话外那是掩不住的满意与喜欢,心里便有些好奇,“博雅那小子也真是回回来我府上,就独来独往一个人。见着了我,也没提带媳妇儿给我这个伯母瞧瞧。” 两家关系亲,元氏又是个直爽性子。听她埋怨周博雅,方氏知道她,自然不以为意。 提起郭满,方氏便想着此次娴姐儿这事儿也是郭满给她解的忧,忍不住笑道,“是满满身子骨弱了,这些日子还在调养,怕去了给你添麻烦。”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这人就是见外” 元氏嗔了她一眼,转头又叹气“得了空带侄媳妇儿去我府上坐坐。老沐人在北疆,不到年关回不来,长风这死小子一声不响地跑去南疆,如今长雪那莽丫头进了宫,就我一个人守着府邸,也怪寂寞的。” 确实是难为人,方氏忍不住抓了元氏的手拍了拍。 两人贴在一处说话,没说一会儿,河洛公主扶着谢皇后一起到了。 皇后人一到,嗡嗡的场面立即就是一静,立即起身。她今儿是一身的明黄便服,发饰也较为轻便。说来,谢皇后本身是个十分艳丽的长相。桃花眼斜飞,鼻梁高挺,嘴角下沉,这般面相难免会显得为人强势,不好相与。 谢皇后自然很清楚自身不足,素来在穿着上十分讲究。 怕颜色太艳会显得轻浮,她从不穿正红明黄以外的衣裳。平日里打扮小心,却不会故意压低美貌,而是外偏爱凤凰,尤其高贵的九尾凤凰。哪怕身上这件是便服,裙摆上也还是绣上一只象征她正宫绝对地位的九尾凤。 谢皇后回头,缓缓一扫视在座之人,收回视线的同时人慢慢走上上首落座。 在座的夫人们下了座位,按照品级站好,齐齐行礼。 谢皇后虚虚抬手,示意大家免礼。 夫人们抬了头,她的视线还在下首转,重点在元氏。在座除了到场的赵氏宗室,就六部尚书夫人与元氏身份最高。靠近谢皇后手下有两个席位,按理说这几个人谁坐都行,元氏本没有凑热闹的意思,便与方氏凑做一对。谢皇后手下那两个位子,自然被人坐了。 她摆了摆手,特意命内侍在右手边加了座,请元氏落座。 元氏不愿过去凑热闹,张口便直接拒绝。 她沐家已经是赵氏皇室的眼中钉肉中刺,元氏知道自己再谨小慎微也降不了惠明帝的猜忌心,索性行事肆无忌惮。她这般一横行,反倒叫惠明帝心中舒坦了许多。沐家再是昌盛又如何娶了个不懂事儿的蛮婆娘,迟早败落。 元氏张口拒绝,谢皇后又不能勉强她接受自己赐予的殊荣。只是众目睽睽之下,多少被落了些面子,心中有些不愉。 元氏却半点不带怕的,她自来就是这般横行的,旁人能奈她何 赵馨容的目光也落在元氏身上,免不了十分遗憾。若是可以,她最属意的驸马人选当是镇北将军府嫡长公子沐长风。一方面为了阿兄,另一方面,也是她敬佩沐家。祖上四代能人辈出,皆是威名赫赫的一代武将,这是如何优秀的家族。况且镇北将军府如今在大召的威望,不比惠明帝的褒贬不一,确确实实会名留青史的赫赫威名。她若真成了沐家妇,少不得也要沾了沐家男人的荣光。 心中遗憾,赵馨容免不了多看了元氏几眼。 元氏正在附耳与方氏说话,敏锐地察觉到身上的目光。 她刷地转过头去,便对上赵馨容一双来不及收回的眼睛。赵馨容反应极其灵敏,在被抓的瞬间眼中的探究便转变成女孩儿的好奇。见元氏还在看她,她不慌不忙,微微勾了嘴角冲元氏浅浅一笑。 河洛公主当真不像谢皇后,生得一幅极温婉的长相,十分令人好感。 元氏自己泼辣,女儿又养了个莽撞的性子,私心里其实极喜爱温婉听话的姑娘。此时见了赵馨容,再联想到此次生辰宴的目的,不禁心生遗憾。讲实话,若这位的身份不是当朝公主,配给她家长风是不错的。 念头只那么一闪,元氏便收回了视线,垂眸去看手中的茶盏。 夫人们一一落座,凉亭那头的男宾相携过来给皇后见礼。在座人多,四面八方都是眼睛,自然不存在什么瓜田李下,行礼自然不必太过拘泥。公子们上前,大大方方上前给皇后公主行了礼,再奉上各自的生辰贺礼。 谢皇后的视线一个一个的落下抬起,在打量前来的公子哥儿。 不得不说,特意筛选过就是不同,进来行礼的公子,一个歪瓜裂枣都没有。有英姿飒爽的,有温文尔雅的,更有活泼明朗的,各色各样的都有。 这一群大小伙站在中间,别说谢皇后挑花眼,就是一旁其他夫人也看花了眼。歪坐的姑娘们面红耳赤,眼睛却在众多俊秀公子之间转个不停。这个也好,那个也俊,真是恨不得自己就是河洛公主,能教这些公子送上来供她们挑。 看了看去,谢皇后其实有些中意吏部尚书家的三子。 出身显贵,是嫡非长,不打眼。听说去岁秋闱便下场试过水,文章做得不错。心里这般琢磨,谢皇后面上却并未表现出来。方氏全程眼观鼻鼻观心,并不抬头。等人都退出去,谢皇后便偏头与内侍耳语。 内侍点了点头,再然后,浮尘一甩,宣布开宴。 宫廷的宴会其实就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一种荣耀,并不是贪那一口嘴。在座的那个不是美味珍馐日日吃菜品摆上席,能吃两筷子便算不错了。谢皇后在上首坐一会儿便道了句乏了,后面的事儿便叫年轻人自己安排。 赵馨容起身,夫人们一起起身恭送,谢皇后一行人便离了席。 她人一走,夫人们便没那么拘束了。几杯果酒下肚,场面便也热络了许多。四公主赵善容凑过来之时,这儿的宴席快散场了。赵善容不满地嘟了嘟嘴,来迟了,她觉得自己吃了大亏。她其实一早就想过来看美人的,可是她母妃身子不适不准她闹事,把她拘在屋里。 赵善容想跑又不敢造次,憋憋屈屈才憋到这会儿。 如今淑妃在歇午,她躲过了品月姑姑的监视,撒了蹄子便跑过来。奈何通往男宾区的那头有禁卫军把手,根本溜不过去。没办法,退而求其次,她来蹭赵馨容的生辰宴。 赵馨容酒量不算浅,此时已经一壶果酒下肚,她依旧没什么感觉。见四公主带着人过来,直接命人给她重新置了一席。虽说正宫与淑妃争锋相对多年,但赵馨容对赵善容没什么恶感,大约出于对笨蛋的怜悯,她有时候还照顾一下她。 赵善荣没见外地坐下就开吃,一面吃,一面眼睛贼溜溜地往前方凉亭里瞄。 那跟猫看见老鼠似的晶亮晶亮的眼睛,就差把色心写在脸上。赵馨容不禁抽了抽嘴角,揪了一颗葡萄,一把砸在她脑门上。 赵善容砸了也没反应,依旧专心致志地盯着对面的俊公子。 赵馨容的小动作十分隐秘,倒是没人察觉。她斜对面的方氏才放下筷子,就一个宫人碎步过来,俯身在她耳边耳语“周夫人,皇后娘娘有请。” 方氏一愣,看了一眼元氏,元氏也不明所以。 不过既然皇后有请,方氏便起了身。 与此同时,荆州这边,时疫的研究终于有了突破性进展。太医圣手们废寝忘食地钻研,终于在一次误打误撞之中,将一个眼见着咽气的病患给从阎王手里给拉了回来。那个病患当夜便止住了便血,连续用药三天,明显开始好转。 药方有了改进,时疫的救治效果立即就提上来。福喜简直欣喜若狂,他就知道自己的预感不会错,这绝对是震惊朝野大功一件。 于是连夜传信至花城,请周博雅即刻赶回。 密信到花城之时,周公子正在跟郭满怄气。是的,他真的在怄气。素来大度又沉稳的周公子终于还是被郭满给惹毛了,此时他端坐在正屋的飘窗边,嘴抿成一条直线。一言不发地盯着郭满,浑身冒寒气。 两人隔着一张矮几,郭满跪坐他对面。眼睛蔫头耷脑地垂着,盯着周公子腰带上一颗碧绿的翡翠。她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模样别提多乖巧。 “可知错了”周公子冷冷道。 郭满老实地点头“知错了。” “你错哪儿了” 素来温柔的男人黑下脸来,比什么都吓人。郭满只感觉周身温度直降,大热天的,她都不太能感觉得到热了。 于是认错态度良好“不该小肚鸡长记恨夫君不带妾身去东陵城,偷跑着跟上。被夫君发现了,还死赖着不走。夫君不让妾身跟去是为了妾身好,如此为妾身着想,妾身自当铭感五内,热泪盈眶。可妾身不仅半点不领情,还狗咬吕洞宾,记恨夫君打了妾身一顿屁咳,臀部,伺机打击报复,偷偷给夫君的点心里放盐巴。真是太过分了” 周公子听到狗咬吕洞宾这词,忍不住嘴角就是一抽。 本来听到一堆乱七八糟的词他就有些绷不住,再一听到什么铭感五内、什么臀部,周博雅差点就笑出来。不过尚且记着得好好教导郭满,省得她不知轻重,胡作非为。 于是周公子眯着一双眼,冷冷呵斥“你知道就好” 东陵城虽说时疫得了控制,但到底危险,周博雅不想郭满跟去。一顿凶后,见她一脸的可怜兮兮,周公子又有些于心不忍。 “那夫君你何时能原谅妾身”这都气了一天了,还没气够啊,郭满拿小眼神瞥他。 周公子冷冷一哼,没理她。 郭满其实也并非胡来,而是这些时日在周公子身边,也听说了不少时疫的症状。本来她不想掺和的,可是昨夜睡着睡着,她忽然梦到以前看过的一个中医纪录片。约莫每个穿越之人总有金手指,她就梦到了类似的病症,痢疾。 十分凑巧,她刚好记下了药方。 周公子为了时疫忙得焦头烂额郭满看在眼里,救世主她没想过,只是能帮点忙就帮点忙。也不是说她的方子必定有用,但症状类似的话,能给专业人士参考。如果她跟去了,不经意提醒到哪个太医或大夫,让他研究出更完善的药方,那也是好的。 郭满默默地将身后一个食盒打开,从里头端出一碟点心,再默默推到周公子面前。 盛怒中周公子眼睫毛倏地颤了一下。 郭满瞥了眼他,默默手又伸进食盒,再端出一碟,推。 周公子喉咙动了动。 再端一碟,推 周公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平日里好得跟一个人的两位主子闹起了脾气, 双喜双叶俩十分无措。 门外石岚清风等人竖着耳朵听, 里头少奶奶好话跟不要银子似的往外倒,就为着哄他家公子。奈何少奶奶说干了嘴,公子才冷淡淡地回一句。两人听着心中震惊的同时,又憋不住好笑。公子长至弱冠, 还从来没似这般矫揉造作地生过气。 不得不说, 他们长见识了。 僵持了一天,三盘点心下肚的周公子最后还是妥协了,带郭满去。 不然能怎么办赶又赶不走, 凶她又不晓得怕。成日里就知道与你嬉皮笑脸的。打,他也是打过,这丫头就是粘人。若不带她,怕是他前脚一走,后脚这丫头就自己偷摸跟来。主仆三人都不是个长心的,瞎跑的话,指不定会跑去哪里。 “去了也只能待在府里。” 虽说妥协了,周公子却不给她好脸瞧, “太子殿下感染了时疫,如今正病重,府里上下把持得十分严。即便在府里,也是不能随意走动的。” 郭满半边屁股坐在小杌子上, 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没办法, 凳子不敢坐全, 怕周公子觉得她太得意又要毛。郭满小心地憋着嘴, 双手交叠垂放在小腹,低眉顺眼地一幅全听周公子安排的小模样,别提多老实巴交。 周公子看她这样子就忍不住冷笑,这时候到晓得装乖。 既然要带上郭满,自然不能骑马,下人便立即下去备马车。因着东陵城不安全,周公子特意命人仔细地做好病疫的防护。马车的车厢木板一一拆下来泡过药汁,再装好。还不放心,车里各处再洒了药。这般一搞,弄得一股子要命的药味儿直冲人头顶,郭满捂着鼻子,熏得人眼睛生疼。 娘哟简直可怕 车帘子一掀,郭满当场就想打退堂鼓了。不过顾忌着周公子一天都没给她好脸色,作为一个看脸色生存的小可怜,郭满十分自觉地怨言往肚子里咽。 这一路,周公子都对郭满爱答不理的。 甜食她送,他吃了,好话她说,他也听了,郭满不管献了什么殷勤,他都照单全收,但就是不松嘴原谅她。郭满幽幽地瞪着一双黑黝黝的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脸瞧。周公子无情地把头偏开,不给她瞧。 郭满“” 天晓得生气的周公子有多难伺候,连她都没辙。 周公子不禁心中十分得意,淡淡瞥了眼一旁抓耳挠腮的小媳妇儿。垂下眼帘就是一声冷哼别以为他治不了她 原本东陵城离得花城便不算远,快马加鞭只需一日。马车走得慢,路上又停下歇息几回,这才耗了一天一夜。别别扭扭地走了一路,周公子被哄得心里那叫一个美滋滋。眼看着马车已经到了东陵城城门下,他十分遗憾,这路若再长些就好了。 进城前,随行的大夫特意煮了药,一人一碗。 东陵城的时疫爆发得十分严重,为了防止疫症扩散引发更大的麻烦,城里其实早就封了。就是偶尔有运送草药粮食的马车,也是盘查十分严的。 到了城门口,一左一右十个手持长戟全副武装的守卫。见着马车过来,两边立即一叉,将马车给拦了下来。出城管得严,进城也丁点儿不马虎,这是周博雅当初走之前特地定下的规矩。石岚知道,不慌不忙地亮出太子府邸的腰牌。 侍卫一看腰牌,请了罪便放行了。 进了城,城内一片萧条之景。 街道两侧的商铺全都关门了,冷冷清清。衣不蔽体的人或站不住靠在路旁声嘶力竭地喘着气或佝偻着腰蹒跚地走,个个眼底布满血丝,已然瘦到脱相。烈日无情地炙烤着大地,这些人置身其中,仿佛一具具麻木的干尸。 一切收入眼底,郭满心里沉甸甸的。 她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讲大义之人,说是说想尽绵薄之力不错,但特意跟来,其实有自己的小九九。大约没经过事儿,抱着侥幸。想着兴许药方发挥了立竿见影的大效用,拯救万千病患于水火之中。那将来朝廷论功行赏,作为人,她就想沾点荣光。 此时看着这些人,她那点子功利心忽然就消散了。 周公子说是在看卷宗,其实眼角余光一直注意着郭满。本来还兴致高昂的人突然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巴巴的,不禁挑了眉。 “怎么了” 郭满放下车窗帘子,没说话。 其实不必她说,周公子也知她在怜悯外头那些人。小媳妇儿心善是好事儿,不过他还是要告诫她“远远帮一把便好,穷途末路易生恶,不必靠得太近。” 郭满抬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表示明白。心里在回忆那日的梦境,想着尽早落脚。趁记忆还深刻,把那药方给记下来。 马车赶得很快,没一会儿便到了太子暂居的府邸。 福喜从接到消息后,一大早便在门口候着。如今见着人,袖子一甩就小跑着迎上来。只是此时再看周公子,福喜的眼神颇有些复杂。他不在东陵城的这十来日,被那群属官闹得抑郁吐血的福喜总算体味到太子心中对这位表弟的复杂心境。 近则不喜他为人太傲,远则又心有不甘,只因周博雅这人的能力令人割舍不下。 福喜的态度明显热络了许多,周公子自然能感觉到。瞥了眼他,周博雅只淡淡冲他点了个头,而后便转身,将手伸进了马车里。 福喜一愣,倒是诧异了起来。 周博雅这人素来独来独往,小厮都不常带,这回花城走一趟,难不成还带了什么人回来心下好奇,福喜攥着手便伸了头来瞧。 只见那青皮的大马车帘子掀开一角,先是一双肉呼呼的手。接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少女冒个头出来,眼睛咕噜噜的转,十分机灵的模样。小姑娘把手搭在周博雅的肩膀上,就这么被周公子给抱了下来。 一旁福喜眼瞪得老大,跟见鬼了似的。 他一面看看周公子一面又瞧瞧郭满。郭满如今调养得不错,身子渐渐圆润,个子也抽了许多。福喜再看郭满,惊觉这不是个小姑娘,是个十分娇憨的少女。 惊讶过后,心中不禁生出一股了然来。 他就说嘛,这世上哪有不偷腥的猫只是没想到仿佛生来就该饮晨露食清风的周大人居然好的这一口。表姑娘那般风情万种活色生香的大美人不爱,偏爱这种青涩的花骨朵儿。啧啧,周大人也是重情,这个么姑娘外出办差还舍不得落下,携了南下不说,竟是藏到了花城去。 福喜心里不禁摇头,这世道啊,果真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时疫有了新进展,周博雅特地赶回便是为着这事儿。将石岚留下替郭满安置,他就随福喜赶去了城东的药庐。 郭满老老实实地去周博雅的院子,她人一入府,周公子金屋藏娇的消息便传遍了太子府邸。 东宫属官们可算抓到周博雅的把柄了,当即喜不自禁。他周博雅不是自诩正派大义南下荆州还贪恋美色,算什么正派大义 本就是锱铢必较的小人,又在周博雅手下受了委屈。这般立即跟嗅到腥味儿的猫,聚在一处琢磨着用这把柄,狠狠刮下周博雅一层皮来。 太子病重不知情,福喜又出府了,这群人根本肆无忌惮。 郭满还不知有人正想拿她去攻击周公子,只进了屋便吩咐双叶准备笔墨纸砚。记忆这种东西说不准的,也许前一刻记得清清楚楚,下一刻就能忘得一干二净,她得赶紧记下。 另一边,周博雅已经赶到了药庐。 太医们激动得满面红光,此时看到周博雅过来,抖着手就想上前抒发自己的激动之意。周公子却示意他们稍安勿躁。疾步往药庐里头走,便询问太医院元首钟兆元具体情况“病情可稳定了昨日到如今可有过复发的征兆” 如今不敢声张就是在担忧这事儿,钟兆元回答十分保守“还不能断定,尚在观察之中。” 周博雅沉吟片刻,道“带我过去瞧瞧。” 病患就安置在药庐的后院儿厢房。周博雅进去,太医还特地拿了遮口的面罩。周公子戴上后随钟太医进去。因这时疫传染力十分强悍,发病又来势汹汹,不得不小心提防。钟兆元在触碰病患之前特地套了天蚕丝的手套,而后再替病患号了脉。 周公子立在一旁,不远不近地看着。 等了一会儿,厢房静悄悄的。钟太医号了一刻钟脉,再抬眼看向周博雅时忧喜参半“好转是当真在好转,只是成效太慢,就怕染上的人病太重拖不起。” 兴致勃勃而来,听到这个结论,这惊喜不免大打折扣。不过既然有了突破,往后再改善也容易许多。周博雅安抚了钟太医几句,扭头便又去了药庐前院。说来,二十多个太医圣手们为着此次的突破,已经接连两个月吃住都窝在这药庐,此时难得有了这么大的进展,自然是个个都喜上了眉梢。 周博雅从后院回来,冷不丁就见一群老头儿眼巴巴看着自己,一幅求赞扬的模样。 又不是他的闺女,一把年纪还这模样,委实渗人。 周公子脚下猛地一顿,眼皮子忍不住就要跳。那头福喜反应极快,已经十分自然地做起了鼓舞士气之事。他掐着阴阳怪气的细嗓儿,予以在座之人极高的肯定“既有了这般大的突破,时疫被攻克也是早晚之事。在座的各位都辛苦了,且再多钻研机会。等东陵城复活,太子必定予以众位厚赏” 说罢,还将视线投向周公子。 周博雅这人天生一股从容自若的说服力,不需多言,只要淡淡地立在那儿便能叫人信服。况且今儿福喜的话一丁点儿不错,周公子自然点头表示赞同。药庐的各位好似受了极大的鼓舞,歇息片刻后,立即投入到钻研试药之中。 药庐这般如火如荼,府里郭满的方子腾出来,记在了纸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大公主见正巧碰见了方氏, 便与她说了“不必准备院子,芳姐儿跟我一块儿住。” 方氏愣了下, 芳姐儿没听说过谁家有闺女叫芳姐儿的。她于是偏头去看那姑娘, 只见那姑娘缓缓抬起下巴, 浅浅地冲她勾唇笑了笑。方才没仔细瞧, 这时候正面看着, 方氏才发现这姑娘生了一幅极其乖巧的长相, 瞧着就讨人喜欢。 “芳姐儿”方氏走过去,亲自上前搀扶大公主的胳膊,与赵琳芳正巧一左一右,“哪家的芳姐儿当真生了副好相貌。” 赵琳芳害羞地低了头,粉颊薄红,眼睑低垂时,仿佛一朵娇羞的白莲。 大公主听她问, 瞥了眼低头的赵琳芳摇了摇头道“晚些时候在与你说吧。” 芳姐儿家里境况不好, 也是实在无奈才投奔到她这儿。大公主怜惜赵琳芳身世孤苦, 自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什么话, 省得惹了人伤心。拍了拍方氏的胳膊, 她转而又问道,“府上一切可好听说雅哥儿媳妇身子骨不是很好, 可传过太医瞧了” 方氏还在打量赵琳芳, 闻言收回了目光, 又笑了下。 “满满的身子没什么大事儿, 就是太瘦了些, 太医瞧过了,说是得好好地进补。” 方氏可不会在外人跟前暴露自家媳妇儿哪儿不好,这几个月下来,郭满十分可是得她的欢心的。提起郭满,方氏乐意替媳妇儿在婆母跟前讨个好,“这不,雅哥儿有公务南下,满满不放心,特地跟了去。小夫妻俩和睦着呢” “你父亲也在说,”大公主也是笑,“这小丫头还挺懂事儿。” 方氏点点头,心道可不是懂事儿 婆媳两说着话便进了内院。赵琳芳一路搀着大公主,嘴角含笑静静地听着,并没有讨巧或是什么的故意插嘴。只是方氏提到她时,才会笑着回几句话。既不会太殷勤又不会失礼,这般倒是显得这姑娘的教养极佳,行事落落大方。 大公主就是喜欢她的乖巧大方。 到了福禄院,方氏陪着大公主说了会儿话。大公主知道娴姐儿的事儿,便也没问。两人默契地都没提及娴姐儿,只大致说了这几个月府里的情况。 大公主听了点点头,表示知道。 方氏也没多待,见时辰差不多便告辞了。婆媳不在一处用膳,大公主摆摆手示意她自去,坐着歇会儿便要用晚膳了。于是命贴身伺候的王嬷嬷,先送了赵琳芳下去安置。 赵芳琳轻声谢过大公主,转身便随王嬷嬷下去安置。 京城府上多了一位娇客,郭满这里丁点儿不知道。她此时莫名有些奇怪,灯下的周公子气质怎么突然变得有些奇怪。他人此时站在阴影里,半张面孔映照在灯光下。明明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长相,隐藏在黑暗中却染上了妖冶。 “满满,在那儿做什么”周公子手里提着一盏灯笼,立在廊下。 清隽的身形与独特的气质,叫他在暗处也十分显眼。郭满回头看了眼,眨了眨眼睛。孙芸娘的这支血玉簪子还握着,就见周公子的目光直直地落到了她的手上。郭满低头看了眼手里的东西,一脸诚实“正在收受贿赂。” 周公子“” 双喜双叶两人脸涨得通红。姑娘真是的,怎么说话的明明没有讨要东西,是这个莫名其妙的孙云娘自己硬塞的。双喜有忍不住操心,姑爷听了这话该不会要觉得姑娘眼皮子浅吧于是抬了眼睛,巴巴地瞄周公子。 抬了长腿走过来,周公子伸出一只手,摊在郭满的跟前。 “干嘛”郭满盯着眼前仿佛玉雕的大手。 周博雅无奈,抬起另一只手曲起手指直接给她一个爆栗“还人家。”还敢理直气壮收受贿赂当真了不起了,周公子就不明白了,这小丫头片子脑袋瓜里头成日在琢磨什么,“簪子这类东西,只有为夫能给你,旁人给的,就莫要拿了。” 嗓音清凉如水,在这寂静的夜里,仿佛月光照清泉般优雅温润。 郭满一双眼睛忽然就亮了起来,“你说的。” 虽然她不想要簪子,但周公子这话她爱听。郭满喜滋滋地仰起头,直勾勾地盯着撩人不自知的周公子瞧,嘴角咧到了耳朵根。 她麻溜地就把簪子还了。 而后牵了裙摆,乐颠颠地往周博雅身边凑过来。 周博雅手里还提着灯笼,生怕她莽撞地撞翻了烫着自己,连忙将灯笼拿远了些。这般胳膊一挪开,正好方便让郭满人靠他更近。抬眼瞥了眼孙云娘主仆,他垂眸冲郭满道“夜深了,若没什么要事,随为夫回屋。” 别人家的府邸本就不像自家令人安心,周博雅是特地出来接她的。 郭满嗯嗯地点头,直接抱了他胳膊。 周公子显然已经被她磨得没脾气,她要抱就给她抱。一边手一扬,提高了灯笼正准备走,就听到耳后有娇娇怯怯的女声唤了一声“公子请留步” 孙芸娘是太惊艳,一时间看痴了忘了出声。 她在荆州长至十五的年岁,还不曾见过这般好看的男子。周博雅的皮相真是太蛊惑人心,孙芸娘差点就忘了自己的悲苦还等着人给她伸冤呢。推开扶着她的丫鬟小枫,她莲步轻摇,缓缓地走到周博雅跟前就要跪下。 本以为周公子会像郭满一样伸手拦,谁知周公子立在一旁,眼睁睁看着她跪下去。 膝盖直直地碰到地面,撞到青石板上,发出碰地一声响。孙芸娘痛得脸就是一抽,眼泪说出来就出来。她抬起了脸儿,哀哀戚戚地看向周公子。这时候也不求郭满给她递话,自己就倒豆子似的把身上发生的悲惨诉给周博雅听。 她说得声泪俱下,本身长得颇为清秀,任谁人看了都会心疼。 四下里静悄悄的,除了孙芸娘哀泣。 周公子立在一旁,高大的身形显得是那么的可靠。他一言不发地听她说完,不置一词。 芸娘说了一长串,眼巴巴地等着周公子的宽慰。然而迎着孙芸娘期盼的眼睛,周博雅启了唇,淡淡唤了声“来人” 孙芸娘顿时就是一愣,不明所以。 而后就见角落里忽然窜出一队手持武器的护卫。速度极快地将凉亭围起来。孙芸娘瞪大了眼睛惊慌地左右看,连声问这是要做什么。就见周公子带着郭满下了凉亭,月光披在他的肩上仿佛给他镀了一层荧光。 他十分冷漠“宜城漏网之鱼,抓起来。” 话音一落,别说孙芸娘跟被掐住脖子的鸡,就是郭满主仆也瞪大了眼睛。 一声令下,护卫直接把人给拷走了。 郭满不禁咽了口口水,完全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的周博雅谁来告诉她,她家温柔美丽善良的周美人,怎么会是这样子回头看了眼整个人懵得仿佛失聪的孙芸娘,郭满忍不住抓了抓手中的胳膊。 周公子胳膊肉都被她揪了一下,垂眸无奈“又怎么了” “没,”郭满觉得有必要重新认识一下他,想了想,还是问道,“你不觉得她无辜么”她父亲做了什么,她一个无知少女,其实并不知情。 周博雅笑“满满觉得她送你的那根血玉簪子值多少银两” 郭满眨了眨眼睛,大致明白他的意思。 “不过一城太守的女儿,随手一根极品血玉簪,满满还觉得她无辜么” 郭满“” 吃的用的若都是来源于搜刮的民脂民膏,那因此而被逼死的穷苦百姓又怎么说按大召的律法来说,孙云娘确实算不得无辜。郭满叹了一口气,她只是觉得那姑娘挺倒霉的,好不容易逃出来保住了一条小命。偏又自己上赶着送死,有点替她可惜。 两人回了屋,已经是戌时了。 周公子看着已经变了形的点心,俊脸明显都有些垮了。他家闺女难得亲自下厨做点心,居然弄成这样。周公子嚼着味道没怎么变但形状变了很多的点心,总觉得差了点儿意思。虽然有些闷闷不乐,但嗜甜鬼周博雅还是眼眨不眨地将一盘子吃完了。 此时一面涑着口,一面还手捧着卷宗在看。 郭满坐在梳妆台边由着双喜拆头发,身子养好之后,她的头发更漂亮了。 她如今除了没长成喜马拉雅,脸盘子还有些稚气以外,其余都是旁的女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一身雪白的皮子仿若最上乘的羊脂白玉,墨发又厚又密,唇红齿白,粉面桃腮,绝对称得上一个美字。 双喜双叶早在暗戳戳地等,盼星星盼月亮地就盼着自家姑娘初潮来。 慢慢替郭满疏通了头发,那头双叶也领着提水的婆子进来。周公子专心致志地看着卷宗,并没有出去的意思。 说来这也是郭满忍不住吐槽周公子的地方,她沐浴的时候周公子可从来不出去的。但一轮到他自个儿沐浴,她就看不得,哼 屏风后头水兑好,郭满起身去沐浴。 郭满到底是个现代灵魂,平日里能教双喜双叶伺候,但沐浴都是自己一个人。双喜双叶经过这一年,也习惯了放她一个人沐浴。东西归置好便领着人出去,屋里便只剩下郭满跟周公子两人在。 静悄悄的夜里,屏风后头的水声便显得外清晰。 郭满一面洗一面透过屏风看飘窗边看卷宗的周公子,那叫一个专心致志,那叫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她于是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小笼包嗯,小荷才露尖尖角。忍不住向天翻了个大白眼,等着吧周博雅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次日一早, 周博雅正在梳洗,郭满盘腿坐在床榻上挠头发。 昨晚到现在, 她一直在犹豫, 若不然直接把誊得药方给周公子得了。昨儿进城之后她便发觉了。城中戒严, 周公子怕她乱走又外看着她。她根本没那个机会把药方递出去。特意跟来就是为了药方, 若药方发布不出去, 她不是白来了么 郭满这边抓耳挠腮, 眼看着周博雅收拾妥当准备走,她连忙从床榻上跑下来。 周公子听见动静回了头,他眼睛自然就落到了郭满的脚上。白嫩的脚丫子踩在毛毡的地毯上外小巧雪白,周公子眉头却蹙起来“鞋子呢” 鞋子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下面的话。 郭满满脑子该怎么解释,随意摆摆手当做回应“夫君,妾身前些时候在花城, 偶然得到一本医学典籍” 郭满纠结之时, 脚指头会不自觉地动。此时脚丫便动起来, 她自己却从未注意过, “昨儿听府里的下人说了此次时疫的病症, 总觉得十分耳熟。那个,夫君啊, 妾身来之前特意誊了一张方子, 应当是有些用处的。” “去把鞋子穿上。”周博雅淡淡道。 救人要紧啊, 还穿什么鞋她都热死了好吗 心里着急, 郭满想个更容易接受的“夫君, 这药方可是古籍里的”她着重强调这点,省得周公子不重视,“流传多年才独有这么一份方子,妾身是走了大运才弄到的。方子就在书桌上,不若你拿去给太医们瞧瞧” 人走了过来,雪白的脚丫子近在眼前,周公子的视线不自觉锁定了那双脚。 这丫头到底知不知道女儿家的脚不能随便露的 然而郭满本人无知无觉。作为一个夏天穿吊带凉鞋的现代灵魂,她很难有脚丫子不能见人的意识。她虽说没亲自去过疫区,但病症真的对得上。 见她是好心,周公子便掰碎了与她解释“此次时疫是新型病症,往年未曾有过记载,太医圣手们翻边大召医药典籍也不曾找到过相同的疫症。所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满满的好心,为夫知道。但你要明白,从古籍里得的方子,即便有相似之处,也不太可能全然适用。治病与一般做事不同,即便只是一味药的偏差,也十分可能致人命。” 道理郭满当然懂,但她这个方子不是前人智慧,她图方便才瞎编的这个理由。她那个药方,其实是后世中医医药的集大成啊 说着话,那双脚丫子跟抽筋似的动个不停“夫君你带去给太医瞧瞧嘛” 周公子眉头快拧出花儿来,实在很在意。 他干脆走过来,一把将人旱地拔葱似的直直抱了起来。郭满猝不及防地双脚离地,挂咸鱼一般半个上半身挂在周公子肩膀上,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在跟他说要紧事儿呢,周公子居然不搭理她,抱着她就往床榻那头送去。这人的肩膀又实在太硬,郭满胸口刚好抵在他肩膀骨头那一块。她可怜的一对小荷才露尖尖角,都要被他给压平了 疼到脸抽抽的郭满气死,挣扎挣不开,打他脸她下不去手。 脑子飞快一转,她扭过身子一口叼住了周公子近在咫尺的耳垂。含在嘴里,含含糊糊地威胁他“快王我压来,无放我就咬泥” 耳朵一热的周公子倏地浑身一僵,触电似的把人给放下了。 郭满脚落地之时还有些惊奇,这人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叫他放开就放开郭满扬起了脑袋诧异地瞥他,就见周公子面上见鬼的神情一闪而逝。一双狭长淡漠的眸子,硬生生给瞪得圆了,里头似乎闪过一丝狼狈 周公子眼睫飞快抖几下,见郭满还盯着他看,仓促地就别开了脸。 郭满这是怎么了啊 周公子偏过了身,侧着脸嘴角拉了下来,似乎有些不高兴。 “夫君”郭满唤了他一声,该不会又生气了吧 他压她小笼包她都没生气呢周公子做人不能这么小气,郭满道“药方你要带上么妾身敢说,它十之八九是有大用处的,不如带去给太医圣手们瞧瞧” 周公子还侧着身站,没看她“拿过来。” 声音低沉沉的,不似平日里清悦。 完蛋了真生气了。郭满吸了吸鼻子,不敢再闹,小跑着去书桌那边将夹在食谱里的药方拿出来,转身屁颠颠地送到周公子的手上。 周公子接过去打开看,飞快一扫便折起来,塞进了袖子。 “外头不安全,今日一样,不准出去。”丢下这句话,周公子转身大步离去。郭满看着他去时如风的背影,悻悻地嘟了嘟嘴。 却说周公子出了院子,冷淡的面孔上闪过懊恼之色。 小丫头没轻没重的,方才闹起来,嘴唇不经意就蹭到了他的敏感之处。周公子自己都不知道,他耳朵上还有这么个乾坤在。虽说从未对郭满起过什么心思,到底身子年轻气盛,碰到了关键点自然就起了反应。 慢慢运出一口气将那点突如其来的反应压下去,周公子总算恢复了平和。 从院子到大门,那点反应也歇了下去。门口早早牵来一匹踏雪的黑马,他下了台阶,接过马童递来的缰绳便翻身上马,直接往城南药庐赶去。 小媳妇儿给的那个药方,他方才看了。周公子素来记忆超群,虽不是学医之人,但这些时日守在东陵城,太医们研制出来的药方他都会过目。方才那个药方,除了三位药材有偏差,竟真与太医生守门废寝忘食钻研出来的东西大致相同。 不管小丫头从哪儿弄来的东西,既然像模像样,那便送去药庐看看。 东陵城不大,从城南到城北才一个时辰的马程。道路上没什么人,周公子骑马又快,很快就到了药庐门口。太医圣手们为了此次时疫,窝在这个药庐已经两个月不曾挪过窝。都是年纪不小的人,不眠不休地辛苦这么久,难免难为人。 大热的天,有些累得很了的靠在热烘烘的药庐子旁边就睡着了。 周公子进来,直接亲自去找了太医院院首钟太医。钟太医还在后院那病患的房中,反复地检查病患,以便随时记录恢复情况。 听说周公子来了,立即净了手出来。 “病患今日的情况如何可曾有大的恢复”周公子密切关注这个病患的恢复,毕竟效用若能提上来,东陵城一半的人就不必耗死在这里。 钟太医还是那副样子,忧喜参半“还在恢复,只是恢复缓慢。” 周博雅的心也沉了沉。 药物已经分发下去,如今并非怕救不了人,有太子在,没人敢断东陵城的草药供给。怕就是在怕药效发挥效用太慢,重病之人拖不起。 周博雅沉吟着死马当活马医,于是从袖子里掏出了郭满今早给他的方子,递给了钟兆元。不是学医之人,周公子不敢妄自定论,只说道“这是内子偶然得来的一幅方子,听说治疗的病症与此次时疫十分相似。钟太医你看看,能否用这个方子试一试” 钟兆元也不含糊,立即打开。 然而一打开,引入眼帘的是一排的狗爬字。一坨一坨的,要多糊有多糊,钟太医看到便伤眼地闭了闭眼。他们这类见惯了漂亮字体的人,实在是看不上这种十岁小娃娃都写不出来的狗爬。 周公子十分尴尬,摸了摸鼻子,怎么也得替他家小媳妇儿遮掩两句“内子幼年病弱,腕子总使不上力。疏于练习,叫钟大人见笑了。” 钟太医想找个点描补一下,也干巴巴地笑着寒暄“哪里哪里。字丑确实是丑了点,可好歹一个一个的,能叫人看懂。” 周公子“” 钟大人“” 默了默,太医院院正干脆放弃描补,低下头,专心致志去看药方。 因着上了年纪,看得慢,他仔仔细细看了两遍,脸色才渐渐变了“这,这方子”钟太医激动的手都在颤,“对啊,对啊原来如此,我怎么没想到呢这位开方子的人大才啊,这儿就该用这一味药材才对” 嘴上这般嘀咕,他此时看着这狗爬字,只觉得越看越喜爱。 “周大人,”钟太医看了药方,忽然间茅塞顿开。仿佛这些时日蒙在眼前的那一层纱被揭了去,他立即就明朗了,“这个方子或许真能试上一试。” “不若召集众位医疗圣手们看过再做定夺” 不是不信任钟太医,只是周公子其实没抱大期望,正巧得了方子就有用,他总是会有些顾虑的。一个人断定不如请一群人参谋来得稳妥。若是半数以上的圣手们认可这个方子,那便事不宜迟。城内所用病患,全部换新方子用药救治。 钟太医也没觉得这话冒犯,众人集智总是更有把握些。 既然如此,周公子便立即吩咐下人去将药庐所有人都聚到了后院庭院里。药方从钟太医的手传下去,拱众人一一看。郭满的狗爬成功荼毒了一群老眼昏花的太医圣手们的眼睛之后,得到了半数以上的太医圣手的认可。 “能试便试,所有人,药方全换掉。”周公子当机立断,此时笔直地立在台阶之上道,“太子的症状已经十分严重,不能再拖下去。” 钟兆元点了点头,立即招手唤来药庐里三十来个药童,命他们下去准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新药方一投入治疗, 效用立竿见影。 药庐后院厢房里躺着起不了身的病患作为第一个试药的病患,一碗药下去, 次日再去听他的呼吸声儿就平顺了许多。药庐里的大夫们全员关注着这个病患的情况, 一个个去听, 都能听到他此前呼吸里发出的仿佛拉破旧风箱的哼哧哼哧声儿没了, 俱都狠狠松一口气。 太好了, 得救了, 东陵城的百姓有救了。 大夫们个个喜不自禁,再耐着性子等上三日,且看看后续服药病患的是否会有反弹。沉稳如周博雅,此时心中也忍不住有些激动。东陵城的这场疫症,他自太子手中接过来便绷紧了神经地盯着,可算是有一些成效。 为了盯紧了后续,这三日, 周公子吃住自然都要在药庐。 郭满接到消息悄悄悬着的那颗心也放下去。有用就好, 她跟周公子说得信誓旦旦, 其实心里没多少底气的。毕竟从梦里得来的东西, 她又没亲自试验过, 敢这么横,全拼得一种侥幸。不过看来她运气很好, 侥幸也侥幸对了。于是摆摆手, 示意石岚下去歇息吧。既然周公子这几日回不来, 她便自己一个人睡。 周公子不在, 府里又清净了许多。 郭满每日待在屋里, 没人说话,无所事事,其实也挺无趣的。 这日又是窝在床榻上不知道干什么,自从身子养好之后,她已经不像之前那般嗜睡。精神奕奕地上房揭瓦都没问题,偶尔想歇个午觉,躺下躺半天都睡不着。于是插着腰在屋里团团打转,琢磨着找点儿乐子。 双喜双叶一旁瞪大了眼睛看,就见自家姑娘从屋里走到屋外,又摊在了软榻上。 仔细想想,看书丰富学识她耐不下性子;绣花,她没那本事;文学涵养的话她比不上从小接受教导的正经古人,除了能背个唐诗三百首,连押韵的打油诗都做不出来;至于写一手好字她,嗯这么一想,郭满猛然惊觉自己竟如此之废柴 郭满不敢相信,有朝一日发现自己除了能做点超时代的甜点哄周公子以外,居然一个其他特长都没有 发现了这个事实,郭满有些受打击。 双喜跟在她身后看了一圈也算看明白了,她家姑娘这是没事儿干,闲的“姑娘,既然姑爷说了不能出府,不如咱们在府里头转转” 郭满摇了摇头,她还记得周公子的耳提面命。这里毕竟是太子府,她作为客人还是莫要乱走动为好。毕竟若冲撞了什么贵人,周博雅不在,没人给她撑腰。郭满这方面可是十分乖觉的,能省事儿就多省事儿。 双喜也就随口这么一提,见主子没这意思便又道“那不如姑娘给公子绣个荷包” 说到这个,双喜其实早就想提醒郭满。她们家姑爷往日的亵衣亵裤等贴身衣物是清欢清婉俩做,虽说如今清婉被送走,却还由清欢在做。不是她小气,她可听说京城里许多夫人这方面很忌讳,能自己做就不假人手。有些醋劲儿大些的夫人,更是丝毫不给下面人献殷勤的机会,自家夫君的贴身衣物俱是亲手做。 她们家姑娘连双袜子都没提姑爷做过。双喜就想郭满多费费心,也不是要她一蹴而就,绣两针尽个心意。东西不论好赖,姑娘给绣了,姑爷必定高兴。 郭满觉得她说得有道理,琢磨半天,她决定试试。 虽说没怎么动过针线,但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郭满好歹各种款式的衣服都尝试过,具体结构她还是能裁剪的出来的。 正当她裁剪得高兴,外头一个婆子进来,直说有人求见她。 郭满不明所以,正好没事儿,便准了那人进来。 可她着实没想到,太子府的宫人求救居然求到了她这里。 因着太子病重,主事的周公子不在,府里如今就东宫的掌事姑姑以及福喜在看着。但他们即便看着,也不能一日十二个时辰都盯着。没个像样的女主子把持,稍一松懈,便总会闹出些的麻烦。 今儿闹得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是有些难看。 事情是这样的,太府中有一个伺候花草的宫女名唤茯苓。是此次太子南下,太子妃挑选南下伺候的二十个宫人其中之一。也是凑了巧,这个姑娘正巧就是东陵城的人。当初无奈被送进了宫,许多年没回过家乡。虽说时机不对,但能回到东陵城再见父母,却也算难得有幸。 她家里人不知从哪儿打听到女儿回来的消息,特地叫家中幼女来看望。谁知那般凑巧,茯苓妹妹进来的那日,刚好遇上了太子属官中一个姓张的大人。 姓张的属官见这姑娘生得清秀可人,心里就起了心思。 私下暗示了茯苓几回,茯苓推脱不了,便去问了自家妹子。然而不巧,茯苓的妹妹心中早有意中人,并不贪图张属官的富贵。张属官近来被打压得厉害,心中本就憋了火气,如今一个乡野村姑也敢拒绝他,心下顿时就生了恼。 他半点余地不留,就要强占了这姑娘。 若是一般人,吓唬个几回就从了。但这姑娘性子极烈,宁愿碰柱子也不想随张属官的意。这般一来二去的,张属官可不就上了心。 茯苓虽说不敢拒绝张属官,但到底自家妹子重要便想了个法子。叫家里快刀斩乱麻地替自家妹子定亲,想着这般定亲了,张属官一个读书人应当不会纠缠。于是家里便不声不响地替茯苓的妹妹与她的意中人定了亲。 就是这一举动彻底惹恼了张属官,他看上这姑娘是茯苓一家的福气,居然敢不识好歹。他心中憋了火,便以拿捏茯苓家中老小来逼迫茯苓亲自下手。 茯苓这几日各处碰壁,早已心力交瘁。 如今又是在这人人自危的东陵城里,时疫这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还在,她自己为着一家人的性命,已经闹得几宿难免。本就不是个强性子,此时整个人都快崩溃了。辗转求了许多人,没有一个人为她这种奴婢费心。 这是看准了女子心软,看准了郭满不是东宫的人才辗转求到郭满这里。 茯苓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直说自家妹子乡下姑娘没见过世面,配不上属官大人的厚爱。请夫人伸个援手,救救她一家老小。 坐在上首的郭满嘴角慢慢沉下来,没有说话。 她其实不是什么正义感旺盛的人,但身为女儿身,总是对女子多一份怜惜。强抢民女这事儿她往日在故事里听过许多,但真真遇到真事儿,讲实话,心中十分膈应。 古来女子多柔弱,封建社会的女子就更卑微。有权有势的男人,不说从不拿女人当人看,但大多不会给与多少尊重。然而她心中再反感,这事儿她也不好干涉。毕竟东宫属官不是周博雅的下人,她管不到那人头上去。 双喜双叶听着觉得可怜,转头去看自家姑娘怎么说。 郭满眼睑垂下来,显得有些冷漠。 “夫人,”茯苓听说周大人十分疼宠这位,她犹如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苦苦哀求,“奴婢自知卑微,入宫之后也没期盼过老来如何。只是没想到这次回乡,竟连累到家里人受苦,实在是不能忍请夫人发发善心,救救奴婢一家。” “府上没有管事之人” 不是她冷血,而是这种忙若帮了就是在给周公子招惹麻烦。郭满可以帮忙,但帮忙的前提是不给身边人找事儿,所以当真很为难。 茯苓摇摇头,哀哀地哭“奴婢去求过了,福总管萦纡姑姑没功夫管。” 郭满的手在膝盖上点了许久,又问“那你可曾去求太子”既然是东宫的宫人为何不求太子,反而舍近求远,求到她身上来。 跪在地上的茯苓身子一僵。 顿了顿才说,太子殿下如今精神不好,她不敢求。 郭满眼睛不自觉地眯起来,问她“那你觉得我一个内宅妇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如何帮你就你一家老小” 茯苓似乎被问住了,垂下了头,眼泪不住地在眼圈里打转。 双喜双叶因同为下人难免感同身受。她们身为奴婢,身不由己。双喜看茯苓哭得无助得仿佛天塌下来,心中不由同情,欲言又止地看向上首的郭满。 郭满却没有松口,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再求。 茯苓没求到郭满心软,出了院子,整个人都垮了。然而东宫西园那头就等着周博雅不在郭满闹事儿的人,得了这个消息后不免十分遗憾。没想到周博雅养的这小姑娘,看着软乎,心肠却这么硬。 算计不成,几人难免心中泱泱。 郭满不知旁人心中所想,只觉得很烦。虽说觉得这事儿古怪,但那个茯苓的姑娘所求应当也是真事儿。毕竟真有假了,那宫女也不可能慌成那样。见死不救这事儿吧,没那么强的心脏,当真受不了。 插着腰在屋里走一圈,郭满长长吐出一口气。 “姑娘,咱们真不管么”双喜是个嘴上泼辣心肠柔善的姑娘,她当真可怜茯苓。“奴婢方才跟出去,茯苓姑娘出了咱院子,魂都要丢了。” 双叶从头到尾没说什么,但心里也不好受。 郭满琢磨了半天,问了一句“那个福喜公公,如今人在哪儿” 双喜眼一亮,“奴婢去打听打听” 郭满道“找到了福喜公公就问他三个问题,就说是我说的。其一,太子病重,不问世事,是不是旁人便能当太子不在其二太子身边伺候的被恶人强占民女,走投无路,求救都求到我这内宅妇人跟前来,难不成东宫无人了其三,是不是太子倒下了,一朝储君的威严就成了笑话” 双喜将这话记在心里,默默咽了咽口水,转身便出去找福喜了。 福喜正巧午歇醒了,一听这话,整张脸都沉下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药方见效快, 毕竟不是神药。前几日恢复迅猛,后期再服药, 药效便会慢慢缓和下来。太子病症算轻的, 用了药, 好得比一般人快许多。半个月的功夫, 他已经能由人搀着出门走动了。府里人被清理了一大半, 整个院落都清净起来。 周博雅端坐在他对面, 眼睑低垂,正慢慢地为自己斟茶。 阎王殿里临门一脚又拉回来,赵宥鸣如今的心境明澈了许多。往日看周博雅,他觉得哪儿哪儿都不顺眼。可东陵城这几个月下来,城中一切都是他顶着。花城东陵城两头跑,赵宥鸣如今看着姑祖母家这个表弟,突然就释怀了。 周博雅优秀, 甚至比他这个太子更优秀, 他承认了。 “听说你携美同行”心境开阔了, 赵宥鸣的笑容也真诚起来。周博雅从花城带了个小姑娘回来, 福喜也跟他说了。不得不说, 仆似主人形,太子跟福喜想到一块去。没想到这个仙人表弟居然好童女。 因着这个爱好, 太子突然觉得周博雅有人气多了。外貌再是不染凡尘, 内里还是一个跟他一样的大俗人。他好歹喜好正常, 周家表弟就古怪多了。 心里这么想, 太子看着周公子就更顺眼了些。 周博雅听他这般略带亲近的打趣, 诧异地扬眉看了他一眼。 赵宥鸣却并不忌讳,直接敞亮地笑出来“看来还是叫你给发现了。” 他一手拄着唇,低低地咳了两下,又缓缓开口道,“往日孤确实有些看你不顺眼。孤自幼被人称赞天资聪颖,听得多了难免会自负自傲。一直被赞聪颖无双的人,某日惊觉自己并非最优异。无论学什么,总是被人压一头。偏偏压人一头的那人自己还一副不屑轻松的姿态,是个人都会觉得讨厌。” 被茶苦到了心坎儿的周公子“” “如你所觉,孤讨厌你。” 赵宥鸣难得敞开心扉,似乎要把自己往日的憋屈全说给周公子听“你大约体会不到这种愤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学会,有的人只看一眼就会。竭尽全力去做一件事,有的人随便摆弄几下就会更好。你说谁能受得了博雅啊博雅,孤忍你到今日可是呕得心口都疼了。” 太子直剖心意,周博雅放下了杯盏,面无表情地听着。 “不过过了今日,孤决定承认这个事实。” 其实没什么不好意思,嫉妒就是嫉妒,不如别人就是不如别人。他堂堂太子之尊,难不成这点承认技不如人的胸襟都没有赵宥鸣笑了笑,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你也别寡着个脸,就是看你这神态,也觉得十分讨厌。” 周公子眼睫忍不住抽了下。 “殿下见笑了,”周公子淡淡道,“臣自小就是这神态,改不了。” “没叫你改。” 赵宥鸣坐了一会儿,觉得不舒服,自己便扶着石桌站起了身。 来回踱了两步,他慢慢走到凉亭边上,眺望北方的天空,“孤先前有些不成熟,总想着事事争第一。现在已经想通了,不管你多优秀,只要孤还是储君,你的能力便是孤的助力。既然是孤的,那自然越优秀越好” 说到这,他回头笑,“傲气一些也好,孤不必担心你会被蠢货招揽。” 这话说得实在,周公子忍不住也笑了。 他一笑,赵宥鸣笑得更开。君臣二人对视一眼,似乎亲近了许多。 罢了,太子自己看开,于他于周家来说不算一件坏事。周家自从周太傅教导太子开始,便被默认划到太子阵营。几个皇子中,唯一叫人看得上的眼的,也就太子。周公子虽说没投入太子麾下,实则也差不离。 东陵城的事儿告一段落,周公子便想着告辞。 荆州赈灾款贪污案只进行一半,太子如今恢复了,剩下的事务便不必他时刻盯着。与太子说了会儿话,周公子便提出了告辞。他在查案子这事儿太子心知肚明,沉吟片刻,点头道“剩下的事孤会处理,你且先走就是。” 至于时疫的功劳,将来论功行赏,等回了京城再说不迟。 周博雅手里的一杯茶喝了半天,还剩下一大半。他默默地将杯盏放到石桌,起身行了礼。得了太子应允之后,转身离开。 回了院子,天色已经黑了。 案子拖了三个月,必须尽快结案才是。明早启辰赶往花城,于是便立即吩咐下人。石岚清风常年跟在周博雅身边走动,清楚他的习惯,立即下去准备。 这日夜里,周公子还是将小媳妇儿抱在怀里睡的。自从这丫头被吓着了之后,夜里总睡不安稳。稍稍离了他怀抱就容易做噩梦,周老父亲是既心疼又恼怒。心疼她被吓得不轻,恼怒福喜那阉人行事恶毒。 出发回花城这日,又下起了雨。 荆州水患这半年来,百姓们都怕了下雨。不过好在这场雨没下多久,马车将将好到了花城城门口,雨便停了。 东陵城时疫被攻克之后,不必担心时疫感染,花城这边守卫便松懈了起来。马车进城,侍卫只查了石岚的腰牌,接过石岚塞得荷包,连车厢里几个人都没看便放行了。马车穿过街区,慢悠悠地往先前那栋小宅子赶去。 几日前,东陵城派人将方子贴到了花城的公告栏,花城如今又恢复了繁荣。 离开了东陵城的太子府邸,没了杀人见血的阴影,郭满渐渐从蔫巴巴的状态中脱离,又恢复元气。下人们正一样一样往下搬东西,郭满跟周公子两人坐在车中等。周公子手捧着卷宗安静地看,闲得无聊,郭满就又想招惹他了。 “夫君,夫君” “嗯”周公子正看得认真,听到郭满喊他,头也没抬便应了声。 他这个反应就不好玩了。郭满于是人凑过去,两胳膊搭在周公子对面的桌案上。周公子的眼睛却跟黏在书页上,连分一眼给她的功夫都没有。郭满于是开口催促道“夫君你别光嗯啊,你且抬头,快看看妾身。” 周公子不明所以,眼睛从卷宗上挪开。 “你看看,你凑近一点看。” 看什么周公子不解。听她着急,于是顺着她的意思看向她。 郭满瞪大了眼睛,眼睛直勾勾地回视着他。见他眼睛左移右移的不靠近,特意将自己的脸凑得更近。周公子一看她这架势,立即想到郭满曾经的偷袭之举。他警惕地挪开一掌远,斜了眼睛盯着郭满的眼睛。 郭满狠狠瞪他,周公子尴尬。 她问他“夫君有没有觉得,妾身的眼睛今日特别亮” 周公子“啊” “你不觉得吗”郭满眨巴眨巴眼睛。 周公子半信半疑地真看过来。郭满生了一双似桃花眼又似杏眼的大眼睛。瞳仁很黑,眼白带着淡淡的蓝,显得眼睛十分清澈。然而他看半天,没看出什么变化。于是犹豫地答“尚可,眼睛每日都亮。” 郭满皱眉,不高兴道“难道夫君不觉得今日特别亮” 周公子实在不知道她玩得到底哪一套,于是再多看一眼。实在没看出什么端倪。但想着小闺女萎靡了这么些天,难得打起精神,不能打击她。他抱着哄小女孩儿开心的心态,笑着便点了头“嗯,确实特别亮。” “你知道这是为何么”郭满紧接着又问。 周公子不耻下问“为何” 郭满慢慢低头一笑,仿佛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道“因为妾身的眼睛里有你。” 周公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0章 第七十章 东陵城危机解除, 太子命亲信留下善后,带着所剩一半的亲随返回京城。 太子的人一走,花城这边就立即得到消息。两城虽说相去几十里地, 但太子亲自坐镇东陵城,这几十里地根本抵不了什么,素来逍遥自在的花城官员们免不了都得夹着尾巴度日。否则叫太子发现了什么, 太子一怒, 他们轻则仕途受损, 重则丢官丢脑袋。那还了得好日子还没享够呢,怎么舍得到手的富贵权势 这四个月,花城太守愣是憋着出门坐牛车, 耗到太子回京后才换回了马车。 小心谨慎到这个地步, 若说心里没鬼, 谁都不信。周公子安顿好之后, 便开始收网。这四个月他忙于东陵城事物之外,也一并在花城做好了布置。如今一忙起来, 白日里根本不见人影儿。不过再怎么, 夜里总会按点儿回来, 拍他闺女睡觉。 没办法, 这小丫头自从被福喜吓一回,老觉得有鬼。真不晓得她到底做了多少亏心事,能怕成这样。屋外稍微闪个黑影吓得三魂飞天, 睁眼到半夜睡不着。 周公子一面心疼她一面又觉得好笑, 真是胆子比老鼠还小。 这日出门正巧追踪可疑马车, 追到花城外山顶的一座弥勒佛庙。花城大召腹地本是繁华的周公子一身黑衣蹲在寺庙后院的树上,冷眼看着厢房里的动静。不该出现在花城的荆州州牧苗仲杰此时端坐于蒲团上,单手支着下颌,在闭目养神。 而他的下首,聆花城太守张窦礼呈了一个黑匣子给他便低声汇报起来。 因着不知京城派了何人下来,他们行事十分小心。厢房的周围有护卫把手,每半刻钟便有三个人一小队在附近转一圈。即便离得这么近,周公子也只能断断续续的声音。虽不分明,但约莫拼凑出谈话内容,这两人在谈楚河堤坝决堤。 楚河本是荆州此地百姓赖以生存的水源,两岸的村落俱都依水而建。荆州今年的水灾之所以会如此严重,其最重要的一环,乃是楚河决堤。 周公子于是折了一根细枝,嗖地掷向一旁。 只见树枝穿破树杈,撞得枝叶沙沙的响。趁着护卫闻声警觉地追过去,周博雅脚尖轻点,无声地飞到厢房的屋顶落下。 他落地无声,仿若一阵清风。 蹲着屋椽边,他特意寻了个不容易发现的角落俯下身去。屋里的说话声清晰了许多,只听张窦礼压低了嗓音道“苗大人,京城来信,说是朝廷如今已经开始怀疑堤坝出了问题了。” 屋顶的周公子眼一眯,呼吸都轻了下来。他轻轻拿掉一块瓦片,屏息听。 就听下面苗仲杰哼了一声,十分不屑“怀疑又如何” 慢吞吞地坐直了身子,身体痴肥,动作迟缓,显得人十分温和老实。 苗仲杰粗短的手指搭在桌上,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哒哒的声音,在安静的厢房里外得清晰“堤坝都建了多少年了如今砂砾渣子都被大水给冲了个干干净净,难不成还有谁有那通天的本事查到什么” 时隔多年,他根本有恃无恐。 “苗大人,”张窦礼心里慌,“话不能这么说” 这事儿可是关系到一家老小的性命,不能马虎的毕竟只是水患,那到还罢了。毕竟天灾不可逆,天命如此。但今年外不同,水患之后偏又滋生了瘟疫。来势汹汹不说,好几座繁华都城直接成了死城。死了那么多人,荆州大半的人命就送了出去。如此大的祸事,历朝历代都没有过。 龙椅上那位,即便为给天下人交代,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万一呢万一真叫哪个人查出来,这一家老小的命可就搭上去了” “什么万一哪有万一” 苗仲杰冷笑,“就算有万一,那又如何楚河堤坝那么大工程是你我能一力承办的从南到北三百里长,整整十年才修筑竣工。那是朝廷下令,工部尚书大人亲自督办。咱们这些个小鱼小虾的,混在里头又能算的了什么” “是算不了什么,但荆州是大人的属地,花城是下官在任。”张窦礼道,“楚河从南到北跨了两州,如今就在荆州出事。你我二人总是要被问责的” 苗仲杰闻言呵地一声冷笑起来。 他扶着桌案的边缘慢慢直起身,年过半百,两鬓斑白。若非听到他此时的谈话,但看相貌,苗仲杰怎么都是一幅慈和的模样。 “慌什么,这有什么可慌的” 他不急不忙地睁开了眼,浑浊的眼里闪着狡猾的光。 “别说楚河堤坝早八百年前跟咱们没关系。”他先是斥责张窦礼胆小如鼠,而后才安抚道“就算有,上头人没倒,那咱们也是被逼无奈。” “你我不过小小一个地方官,修筑楚河堤坝这种大工程,咱们不过听令行事,”苗仲杰道,“再说了,说句行得通的实在话,你我在京城大人物手底下辗转讨生活。即便是错了,即便出了什么乱子,那也是身不由己。” 理儿确实是这个理儿,可这话他听着怎么心里头这么虚呢 张窦礼总觉得要出事儿。 “京中来信,虽没明说朝廷派下来查案子的是谁,”说着这个,他忽然想起一个人,“不知大人可曾见过那大理寺少卿下官总觉得,十之八九就是那大理寺少卿。” “大理寺少卿” 苗仲杰问,“你说周太傅的嫡长孙” 张窦礼点了点头。 “应当不会,”苗仲杰摇摇头,“荆州时疫肆虐,进来一个就倒下一个。那等显赫出身的公子,不可能这时候来荆州镀金。大家族里最是看中子嗣,周太傅便是再想要那个大义的名声,也舍不得拿家中出息的子孙冒险。” 他十分肯定,张窦礼却说“听说周太傅那长孙相貌异于常人” 见苗仲杰看过来,他沉声继续道,“听说俊美出尘,气质独特。即便没见过面儿,只要一看到那人,便能叫人一眼就区分出来。” 苗仲杰挑起一边眉,这话他也确实是听说过的。 “怎么看到相似的人了” 屋顶上的周公子眼眸渐渐幽深,张窦礼低低地嗯了一声。 “那便试试他。” 苗仲杰不以为然,“若不是,便罢了。真是他的话呵这位少卿大人既然隐藏身份来此,那自然是暗中行事。为了不暴露,他的身边必定不会带太多人手。哼甭管他是龙是虫,来了荆州的地界,那就是咱们手里捏的蚂蚱。” 痴肥的身子动了动,显得很笨重“届时你再找个由头,叫他有来无回便是。” 事到如今,他们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张窦礼有些犹豫,周家显赫,真动了周家子嗣,周太傅绝不会饶了他们。说到底,他心里到底还是怕。但转念一想,怕也不能不做,事情闹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他们的脑袋早就挂在裤腰带上。此时不狠,就等于把自个儿的脑袋递到别人刀下。 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福还没享够呢 琢磨了半晌,他道“盯了几个月,没抓到什么蛛丝马迹。就是什么端倪都看不出来,这般才叫人心下难安啊” 苗仲杰沉吟片刻,一锤定音“正好三日后本官此次出行,带了可心人。届时就拿她生辰说事,去你府上办生辰宴。闹大些,你叫你家夫人说个由头,把人给弄进你府里再说。” 张窦礼想着这般也可行,事情便就这么定了。 之后又提起宜城太守孙国邦府里被抄之事,动作之迅速,连反应都反应不及。两人各自心中复杂之后,张窦礼便提起还有事,先行告辞。 苗仲杰也没留人,摆摆手就任他去。 人一散,厢房外的护卫也散了,院落恢复了清净。周博雅没走明路,从屋顶直接掠去了前院。跳下屋顶正准备走小路,却巧合地落在这座寺庙的解签处。一个瞎眼的老僧正坐在香案后头,慢慢地摸着手中的木签子。嘴里嘀嘀咕咕的,似乎在念着什么经文。 听到轻微的风声,却叫准确地住了周公子。 周公子一愣,回过头对上一双灰白的眼睛。他眼不自觉眯了眯,落地无声地绕到一边。却见那老僧又找准了他的方向,这人耳朵竟这般灵敏。 “公子,”老僧似乎没察觉周公子的警惕,沙哑的嗓音道,“求个签吧” 周博雅目光落到他手中的签筒,淡淡地抿着唇,没说话。 “解签,不准不要香油钱。” 周公子“” 这是讹诈讹到他身上来抬头看了眼殿中佛像,弥勒佛正半躺半卧地俯瞰众生。斑驳的金身掉色眼中,勉强维持这佛像的威严,这间寺庙确实寒酸。周公子不信鬼神,哪怕大公主信佛三十年,他自幼熟读各种佛经,他该不信还是不信。 抬腿走两步,立在解签台前,他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直接放到老僧的桌案上。 正准备转身走,忽然被人抓住了胳膊。 周公子下意识便是一甩,虽说被郭满磨得没脾气,但陌生人的触碰他还是反感。然而刚一甩,那老僧便放开了。 “公子既然捐了香油钱,请抽一签。” 一个老和尚还这么难缠。 周公子无奈,走过去,随手从签筒里抽一支。 瞎眼老和尚手在签子上摩挲着,摩挲了半晌,笑着问他“公子可是求姻缘” 周公子都要被他逗笑了,这就真是骗子了“不巧,师傅怕是看错了。本公子年前早已成婚,内子贤淑乖巧,婚姻美满。” 老和尚却摇了摇头,“公子的姻缘线签错了。” “嗯”自幼陪大公主上过无数次香,他还没听过这么解签的,“老和尚你好好解。” “阴差阳错,阴差阳错啊” 老和尚确实叹了口气,“公子倒是得了美满,可怜被落下的人,这辈子红尘坎坷了。” 周公子脸都要黑了,神神道道的,说得什么玩意儿 莫名其妙被人拉着抽了一签,还抽到不知是好是坏的签,得了个他抢别人姻缘的签语。若非看着老和尚眼瞎,庙里破败,周公子都要生恼了。 鸡同鸭讲地说了半日,老和尚从怀里掏出一对折成鱼状的护身符递给他,“姻缘符,十两一对。” 周公子都要打人了。 但袖子被人扯着,怎么也弄不开。 他在身上摸了半日,摸出一张银票,直接丢给这老和尚。和尚总算放过他的袖子,笑眯眯地告诉周公子“老和尚亲手画的姻缘符,公子跟令夫人记得随身佩带。” 周公子将东西往怀里一塞,出了寺庙便准备下山。 天色渐晚,鸟雀归巢。一阵清风吹过,扑鼻的草木清香。周公子飞过树林,落到半山腰的一棵榕树下。树下拴着一匹踏云的黑马,石岚清风等人早早在等着。 正如苗仲杰所说,出门在外,为了不引人耳目,周公子所带的人手确实不多。除了伺候的下人,得用的就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下属,便只剩石岚清风。今日张窦礼暗会苗仲杰,周公子亲自追来,他们俩则趁着张窦礼外出,暗搜太守府。 两人跟着周博雅多年,搜证能力无人能及,白日已将太守府上下全搜了个遍。 东西递给周博雅,周博雅看一眼,安排接下来的行动。 他们的目标不是荆州这些人,而是顺藤摸瓜,揪出背后的主事者。荆州贪污案牵涉的一干人等,周公子要一网打尽。 石岚清风听罢,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林中。 两人的武艺是自幼跟着周博雅练的,虽说不及沐长风周博雅等人天资卓越。但凭借勤学苦练,也十分了得。老远只见林中两个黑影飞速地闪烁,恍若鬼影,转眼便不见了踪影。周博雅就则翻身上马,往山下的宅子赶。 他马骑得飞快,城外到城内六七里的路,他愣是只用了半个时辰。 临到门前,将踏云交给门房,周公子还特意去书房换了身衣裳。玄色的衣袍换成一身月牙白之后,周公子就如同换了个人。浑身的煞气全部收敛了干净,淡淡地立在屏风后头,只剩下从容稳重的清雅与不染凡尘的温润。 弹了弹衣袖,正准备走,就听身后啪嗒两声轻响。 周博雅回头一看,是方才寺庙那老和尚讹人硬塞给他的姻缘符。周公子哭笑不得,想着郭满近来被疑神疑鬼吓得睡不好觉,他于是弯腰捡起来。嗯,决定拿去给小媳妇儿。就且骗她说是高僧开过光的护身符好了,佩戴便能神鬼不侵。 果不其然,一听说这是开过光的,郭满两只眼睛噌地就亮了。 “夫君你从哪儿求的”郭满拿在手里反复看,越看越觉得这折成鱼状的护身符隐隐冒着一股看不见的光晕。 “这么喜欢”周公子喝着蜜茶,头也不抬地问她。 “那当然,高僧开过光的” 周公子眼睫毛抖一下,没接这话。 “啧感觉很高级。”郭满这摸摸那捏捏,越看越觉得可爱。 “哪里高级” 看着土黄土黄的黄油纸,一股子浓重的香灰味儿,以及鬼画符一般的纹路。郭满莫名噎了一下。 她想了下,尬解释“形状很高级。” 周公子眼睛从点心上移开,落到那符上。嗯,能折出这般简陋的鱼,确实不一般。他看一眼便便会眼睛,垂下眼帘继续吃点心“那你可得好好戴着。” 郭满其实也只是心理作用,此时有了符,顿时觉得不怕鬼了。 点了点头,“弄个荷包挂腰上,天天带。” 双喜为着郭满夜里睡不好的毛病烦躁得头发都一把一把的掉,符能安她家姑娘的心,她比什么都高兴。听说要荷包,连忙去取了俩个刚刚好大小的荷包。 郭满这才发现这是一对绑在一起。 她拆开了红线,皱了眉“有两个,不如夫君与妾身俩一人一个吧。” 周公子平日里不太佩戴饰品,但看着郭满装都装好了,便也伸手接过来。脑海里莫名想起老和尚的话,他嘴角渐渐就沉了下来。长指夹着那鱼状符咒,他斜眼瞥了下郭满。若是他非不佩戴这丑东西,小媳妇儿往后难不成还红杏出墙 未来某日指不定就红杏出墙的郭某人一把将荷包拍在胸口,长长地喟叹一口气,然后呵呵地笑了起来。 周公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次日一场秋雨下来,天气渐渐转凉。 怀里揣着高僧开过光的符咒, 郭满昨夜黑甜一觉直到天明。难得睡得沉, 双喜双叶早膳便也没唤她,任由郭满睡。正巧天儿也好, 不热不闷的,间或刮过一阵凉风, 吹得窗边树叶沙沙作响。 郭满爬起来,头发蓬乱,身上亵衣直开到了肚脐眼。 是她睡着时候自个儿迷糊之中扯的,可即便扯开了,她还是觉得胸口憋得慌。其实这般憋着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只是这几日外的难受。整个人捆住了似的,喘不上来气儿。 双喜听见屋里动静, 拧了个湿帕子进来。 绕过屏风就见青纱帐中一个人影影绰绰的,是郭满醒了。她走过来掀开帐子往里头一瞧,就看到自家主子衣裳被扯得七零八落的。然而眼睛不经意地在郭满的胸脯上轻飘飘一掠,蹭地就亮了起来。 “主子,可是小衣太紧了”话里惊喜之意毫不掩饰。 郭满睡得脑子懵懵的。头发洒落下来, 好些遮到了视线。她一面把散发捋上去,一面云里雾里就点了头。 “是太小了些, 怪不得姑娘这些日子总说衣裳穿着不舒服,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双喜两手攥着, 人就在榻边来回地踱步。“哎呀, 都是奴婢太大意, 竟然没发现姑娘衣裳小了” 再一看郭满搭在架子上的衣裳,有些控制不住心中的喜意。 三个月明里暗里地补,她家姑娘这胸脯可算被她给补出了点儿模样来。双喜不禁嘿嘿直笑,仿佛看到美好的将来“双叶的针线活儿好,衣裳穿不了,今儿就叫她给您新做几件合身的” 叽里呱啦说一大通,郭满还没反应过来双喜说什么,人已经乐颠颠跑出去。 她家姑娘长大了,小衣全部要换。双喜想着苏太医的药果然好事,转身喜滋滋地叫双叶赶紧扯细棉布,马上给姑娘重新缝几件小衣出来。 一大早的,这是闹得哪一出 郭满不明就里的,迟缓地低头看。这一看,自然也看到了不同。她可立即就高兴精神了。我滴个娘咧她的小荷才露尖尖角什么时候竟长成豆沙包了麻溜地一个滚坐起身,郭满眼里哪儿还有睡意 赶紧拿手掂了掂,沉甸甸的,分量十足。 郭满手兴致勃勃地把帐子放下来,她要脱了衣裳看 屋里左右没人在,郭满背对外就拆颈子上的红绳。绳子落了,弹出一对白兔。粉红的尖儿,漂亮得不得了她这一刻忍不住要热泪盈眶。真的太不容易了,从瘦巴巴的丑八怪长到如今这模样,真太不容易了 郭满没憋住那股劲儿,扑在榻上,抱着引枕连滚了好几个跟头。 外头双叶听说了也喜不自禁,可算是把人给养出来了。虽说有些大逆不道,但双喜双叶此时的心情不输于含辛茹苦拉拔儿女的老母亲。两人手头事儿都丢下了,一起去了库房选料子。 做小衣,得选轻薄柔滑的,否则磨着了可就不美。因着这事儿,主仆三人愣是笑了一整日合不拢嘴。 夜里周公子回来,一进屋便察觉到不同。 郭满今日特意换了一身新衣裳,难得没坐没坐相,反而挺直了腰背端坐在他平日看卷宗的位置上。见他进来,似乎还斜了一下眼冲他眨动。周公子不疾不徐的步子一顿,眉头淡淡地挑了起来。 不晓得这丫头又在琢磨什么鬼主意。 他心下奇怪,半信半疑绕过她,去屏风后头净手。 郭满保持这个坐姿已经有一会儿了,老实说,后背有点酸疼。面无表情地动了两下,郭满特意取了一本食谱摊开,摆在眼前。 那架势,仿佛书香女子要秉烛夜读。 周博雅净了手回来,见她还保持着端庄的坐姿一动不动。诧异地又多看了她几眼,转头没瞧见点心,忍不住扶额,脑壳里隐隐作疼。这小丫头骗子又要克扣他的点心了,怪不得今日这般乖巧。 屋里静悄悄的,桌案上灯芯烧的噼啪一声轻响。 想着自个儿每日快马加鞭地掐点按时地赶回来,就为了不过时辰吃口点心。周公子忽然替自己心酸。不知不觉之中,他就成了这般可怜之人。没点心吃的周公子难得开始自省吾身,为何就走到了如今的这步田地 而后发觉,都是他自个儿给惯的。 周公子“” 杂七杂八的念头一闪而逝,周公子人已经在郭满对面坐下来。 桌上果然没有点心,破了最后一丝侥幸的周公子低低地垂着眼眸。清雅的面孔上神色淡淡,他顺手在托盘里取了个茶杯,给自己斟了茶。而后浅浅尝一口,淡菊花茶,微苦且一点都不甜。 周公子,周公子现在不想说话。 “夫君,夫君” 郭满今日身上的衣裳全部换了新,自觉美若天仙,回头一笑百媚生。她做着这姿势,已经自己一个人孔雀开屏一整日了。腰杆挺得笔直,此时斜着一双大眼睛瞥周公子,“你且抬头看看妾身。” 话音刚落,周公子心下就是一凛。 相似的话,叫他忍不住想起那日马车里小丫头张口就来眼里有你。虽说明知道她在故意地耍宝逗他,哄他,但老父亲这颗没见过世面的心还是忍不住颤。垂下的眼睫飞快地一抖,他眼没抬。 郭满心里着急,若非保持端庄的坐姿,她都想自己伸手去勾周公子的下巴。快看她啊,她的小荷才露尖尖角进化了 “夫君快你看看妾身啊,”郭满说,“你快抬眼看看呐” 周公子眼皮子抽了抽,顺势抬了眼看向她。 郭满本就盯着他,此时也不追究他看得敷衍。只又追问了一句“夫君可觉得妾身今日身上有什么特别” 周公子“” “可曾看到”郭满转了转身子,斜眼睛问他。 周公子实在看不出差别,于是试探道“眼睛特别亮” 郭满眉头皱起来,瞪着他。 周博雅却恍若不知,继续道“只因满满的眼里有为夫” 郭满“” 脸皮厚如城墙拐的郭满,难得脸默默地红了。 她不就骚了一波土味情话,这人怎么这样 恼羞成怒的郭满气死,一把抓住离得不远不近的周公子的头发。而后捏住他的下巴就扯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口咬在他的唇上。 碰上了,周博雅心口猛地就是一颤。 周公子唇型优美,嘴角天然上扬,唇色是极漂亮的水粉色。上唇出微微翘起,有个十分诱人的唇珠。换言之,他长了张十分适合亲吻的唇。郭满很横地一声哼,若非怕他反感,她都要给他来个法式热吻。 周公子“” 放开人的时候,周公子脸明显沉了下来。不过与他此时的大黑脸不同的是,他墨发映衬下,一双红彤彤的耳尖儿。 “满满” 周公子觉得这个必须要好好地教育。姑娘家闹也要有分寸,郭满不能总拿这事儿闹他,“事不过三,这都是第三回了” 他突然这么凶,郭满都有些懵住。 小心地咽了一口口水,她立即很怂地就不敢横“生气了” 当然生气,姑娘家怎么能这般不矜持周老父亲又心痛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滋味。手指点在郭满的鼻子上,他想骂她又怕骂重了。 卡了半日,他只干巴巴地哼一声“你自己想” 这日夜里,好几个月没闹过别扭的周公子忽然就闹起了别扭。上了榻也不抱着郭满,就自己躺一边。郭满往他身边凑了凑,还被他瞪了。左右有了护身符,郭满也不怕一个人躺一边,于是就没强求。 谁知她不强求,周公子的脸色反而更难看。 “再往旁边去一些”周公子眉头挑着,嗓音冷淡淡的,“不是说有护身符就不怕了么今夜你自己睡。” 郭满眨了眨眼睛,抱着衣裳往旁边一滚。自己睡就自己睡,哼 两主子莫名其妙闹别扭,小笼包变豆沙包的事儿,郭满都忘到天边去。两人于是背对背睡了一夜,早上起来,周公子人早就没影儿了。双喜双叶不免遗憾得脸都垮下来。 主子长大了这么大的喜事,姑爷居然没甚个反应的 北国使团进京,宫中自然要接风洗尘。然大召如今乃是多事之秋,水患之后,荆州人口急剧锐减,好好一个繁华州府说残就残,惠明帝为此都气病了一场。替耶律十三皇子接风洗尘的事儿,便落到了二皇子的肩上。 二皇子将自己的一处别院,安排给北国使团暂住。全员安顿之后,他才在自己的府邸设了宴。 四公主出宫就是为了赶这热闹,自然死活都要去。二皇子拗不过她,只能耐着脾气任由她女扮男装混在其中。不过到底还是怕她胡来闹笑话,将她的案几就设在自己右手边,方便随时看着人。 他显然想多了,四公主连筷子都不曾动,就光瞪着一双眼看耶律鸿。 若是旁人,四公主这般灼灼的目光,就是醉死了也能感受到。然而不巧的是赵善荣盯着的人是耶律十三。 耶律皇子就如同娴姐儿说的,天生一种异于常人的薄弱感知。换言之,只要事不关自己,他便十分迟钝。尤其此时,耶律十三沉浸在不久就能求娶心上人入府的喜悦之中,他周身便凭空生出一张万事不入心的隔离屏障。哪怕四公主的眼神热烈到灼穿了地面,他耶律十三本人,也依旧完全没什么感觉。 四公主难得在盯人上铩羽而归,不由瞪大了眼,继续盯。 耶律十三则摸着手心里一个碧绿的环佩,心里琢磨着,该如何光明正大地送到周钰娴的手中。 操碎了心的二皇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出城的行程安排得十分急, 周公子的人,深夜护送郭满主仆出城。但对外却是声称郭满卧床养病,不宜见人。 太守夫人为此表示十分遗憾,但也只派了信任的下人前来探望。那下人几个月前才跟着太守夫人来过宅子, 自是见过郭满形容枯槁口吐鲜血的模样。想着那日场景委实吓人, 她来了府上,愣是连郭满的面儿都没见, 匆匆便回府回禀了。太守夫人没太在意, 毕竟只要确定周公子参宴,其他闲杂人等便不必太过拘泥。 生辰宴这日,太守府宾客满门。 郭满人不在, 周公子独自骑马前往。太守府门前衣着体面的管家一一查过来客的请帖,再安排下人引客人进府。周公子的人卜一出现在,周遭便全静下来。荆州出美人,但再美也没见过比眼前这公子更出众的。 周博雅翻身下马,在场之人一个个都看愣了神。 府外停着的马车里, 还没来得及下车的女眷掀了帘子偷偷地打量。面面相窥之后, 俱都暗自猜测起这位公子到底是哪家的, 怎地从未见过。 顿了几息, 府门前才有迎客的管家弓着腰下来请。 周公子先是将请帖递给他,而后将准备的贺礼递给管家身后的小厮。只见那管家打开快速一看脸上便挂了笑。他手一抬,客气地请周公子进府。周博雅淡淡地点了头, 没多在意身后一众探究的目光, 抬脚便跨进了府中。 他的人一进府, 消息就递到了张窦礼的耳中。 张窦礼此时正在书房与人会谈。 荆州水患,时疫肆虐,惹出如此大的祸事,荆州这几城的太守如今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当初楚河堤坝的修建,大家可都分过一杯羹的。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们之中不论动了谁,于其他人来说都不是好事。为着所有人都平安无事,自然得群策群力,应对朝廷下派的钦差。前日夜里,几个涉案人员连夜赶过来。 此时在场的不仅荆州州牧苗仲杰,还有罗城太守居正易,逃跑的东陵城太守缪阐明,以及花城张窦礼,全部挤在这小小的书房之中。 此时不由目光全投向上首的苗仲杰。这人胆敢孤身前来,该不会她们猜错了 苗仲杰半靠在软塌上,肿眼泡懒洋洋的眯着,似乎怡然自得。他痴肥的手指不住地敲打膝盖,见状,不慌不忙道“都急什么这才是开始呢,且再等等。” 罗城太守性子最急,“照下官看,甭管他是与不是,先把人扣了方为正理。等人扣在了咱们的手中,捏圆搓扁,全由着咱们决定。” 在他看来,那什么疑似大理寺少卿的公子哥儿,不过一个闲散子弟罢了。 再说,就算那人当真是周博雅,也没什么好顾虑的。荆州毕竟是他们的地盘,周博雅再手段了得,也不过只有一个人。所谓双拳难敌四手,若瓮中捉鳖还被人家一锅端,那他们活该命有此劫,蠢到了极致也怪不得人。 “话不能这么说”缪阐明立即就反对了。无凭无据扣人,只有莽夫才如此行事。他们寒窗苦读数十年,堂堂一届文人,怎能如此不讲究“行事有章有法方能堵住悠悠之口,若真如居大人这般粗暴,当真有辱斯文” “有辱斯文”居正易不屑,哼了一声讥讽道,“那也比缪大人弃城逃跑强。老夫虽说行事不讲章法,但也做不来弃城逃跑之事。” “你说什么” 被踩着痛脚的缪阐明气得蹦起来,食指指着居正易,老脸涨成猪肝色。 东陵城时疫那般凶猛,短短数十日便成了死城,他不逃跑,难不成陪着那群贱民一块死缪阐明直骂他站着说话不腰疼,若罗城也爆发大规模时疫。看他姓居的跑不跑 两人素来不对付,一言不合便吵起来。 “吵什么吵”苗仲杰被两人闹得头疼,抬起一只眼不悦呵斥道,“是与不是,且等今日宴会试过才知道。你们此时窝里吵翻天,是想闹得天下皆知” 苗仲杰一发话,两人顿时哑了火。 苗仲杰却冷冷一哼,抬起眼帘问没张口的张窦礼,“人手可都备齐了” “前夜便布置妥当了。” 为了出事能摘开干系,张窦礼特意花了重金请江湖中人。他慢慢吐出胸中郁气,沉声道,“下官特意找得风满楼,风满楼行事,朝廷不管的。” 风满楼乃江湖上有名的赏金杀手组织,楼中挂牌了江湖中上百名绝顶高手。只要价出得公道,他们什么生意都接。朝堂上不少高官为了铲除政敌,私下求助于风满楼。朝廷管也管过,奈何风满楼中之人个个行踪不定,武艺又高深莫测,根本查不出来。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动不了风满楼,之后便不了了之。 苗仲杰闻言点了点头,“既然如此,这事儿交于你来安排便是。” 张窦礼心里隐隐有些慌,总觉得太过顺利了。然而在座的几人老神在在,他只能暂且将这股子心慌按下去。 身为花城太守,张窦礼自然是花城最大的官儿。天高皇帝远,地方官便是百姓的天百姓的地。得太守另眼相待,那是最荣耀不过的事儿。所以哪怕宾客知此次生辰宴不过太守为府上贵客所办,也兴致勃勃携了妻女前来参宴。 周公子进府,庭院中已经有不少宾客到了,此时正三三两两聚在一处寒暄。 张府的这宴办得着实不讲究。男女七岁不同席,一般规矩严些的世家,不论大宴小宴,男宾与女眷的席面也要区分开。然而他进了院子发现,张府的来客不论男女全集中在一处,甚至不少未出阁的姑娘,也毫不避讳地掺和在其中。 丫头们端着托盘从中穿过,有些姑娘更甚者,当众与同龄的哥儿嬉笑。 周公子隐隐皱眉,心道还好小媳妇儿没跟来,否则定要被带坏。不过面上却未曾有什么,只眼眼观鼻鼻观心地寻一处清净的地儿,身姿笔直地端坐着。 他图清静,却依旧挡不了旁人窥探他。 几个活泛些的姑娘,从周公子的腿踏入院子起便注意到这个人。高大的身材,清隽的容貌,以及出尘的气质,愣是把一众人衬成了土鳖。 少女慕爱,不论京城还是荆州,哪儿都一个样儿。 相貌好自然就外引人注目,姑娘们咬着耳朵,总拿眼睛去瞥周公子。她们可是花城顶顶贵重的姑娘家,若在平日里,除非太守家的公子。寻常人家的子弟,她们素来连眼风都不给。今日头一回陌生公子得她们青眼,已经算屈尊降贵。奈何她们俏眼飞给瞎子看,眼睛都眨疼了,得不到周公子哪怕一眼的回应。 有几个大胆些的,在周公子的身后幽幽地打转,明目张胆地递来眼神试图搭话。 然而周公子眼里只有茶杯,皆以低头饮茶没看见给化解了。 心有不甘,姑娘们不禁咬起了唇。她们虽说是商户,但能来的家中得太守看重的。虽说士农工商,商人最低贱,但在花城,他们的身份实则比之主簿家的姑娘还体面几分。若非贪图周公子姿容绝色,当真看不上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姑娘们不由心中着恼,暗恨这公子不解风情。到底在大庭广众之下,她们再不讲究规矩,也不好闹得太出,于是只能作罢。 周公子则盯着杯中一圈一圈荡开的波纹,眼眸渐渐幽深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张窦礼拱着手姗姗来迟。 他人一到场,在座之人全站了起来。 太守老爷平日忙于公务,不常见到,在座自然一拥而上。恭维之语不绝于耳,周博雅在席位上没动,张窦礼的目光穿透人群落到他身上。亲眼所见,才切身体味到下人所言极俊极雅是何意。周公子的容色,委实震惊了他。 张窦礼原本还有些犹豫的,此时看到人,他忽然就多了几丝笃定。 貌美者有潘安宋玉,俊逸者则子都宋文公,以相貌青史留名的,往日他觉得是个笑话。但如今看到真人,想着大召三公子,周博雅,沐长风,赵小王爷。若真有称颂那般俊美,大体就是眼前这幅模样。 张窦礼心下忽然沉下去。但还是抱了一丝侥幸。 随口寒暄几句,打发了一种围上来的地方豪绅,张窦礼身旁的小厮朗声宣布开宴。商户们有些嘴都没张便失了先机,不免有些悻悻。开宴之后,周公子方才意识到先前想错了。只因女客全部移至后院。 砸着嘴回了席位,就见身姿婀娜的丫鬟捧着菜肴,鱼贯而入。 菜品一盘盘摆上桌案,姿色上乘的侍女却并未随之退下,而是每人手捧着一壶酒水。袅袅婷婷地坐到男客的席位边,半靠着桌案,贴身伺候酒水。 周公子冷眼看着,见在座一幅见惯不怪的模样,眼底的暗芒越积越深。 他身旁伺候的,是一个紫纱衣的略丰润的婢女。胸口鼓囊囊的物件儿似乎要将那点可怜的布料涨破,此时这侍女不仅不以为耻,还借着斟酒的动作靠近他,故意地挤压胸口,挤得胸口两团呼之欲出,直教周公子看了反感不已。 他于是也没憋着,哗啦一下挥翻了那女子手中的酒壶,站起了身。 只见那女子哎呀一声娇啼,扑到在地上便露出了半边肩膀。这般动静不小,立即所有人目光都投了过来。张窦礼本就在试探他,自然将周公子的举动全纳入眼底,就连周公子面上的厌烦也不曾漏过。 “郭公子怎么了”他于是立即道,“可是下人伺候不当” 周公子负手而立,挑着眉便直言不讳“本公子家中早有娇妻,夫妻和睦,本公子自当洁身自好。张大人宴客,却只拿得出此等龌龊手段,实在令人不齿” 他怒目而视,话里话外毫不掩饰出身的优越,仿佛就是那最口无遮拦的勋贵子弟。 张窦礼心中放松了一些,面上却只作恼怒。 然而周公子仿佛看不清他恼怒,张口便一通说教。那不知所谓的模样,叫暗中观察的几位心里也疑惑起来。约莫真不是周博雅周博雅那等耗费世家心血教导出来的嫡长孙,哪能是这般模样。这人瞧着,似乎不通人情 几人心下犹豫之后,眯着眼看下面周公子怒斥的苗仲杰忽然挥手招来一个人。居正易等人不明所以,只见他冲那人耳语一番后,忽然嘿嘿笑起来。 “大人”缪阐明不解,“您这是” “听说周家公子为人警觉,最善辨毒。本官倒要瞧瞧,这位公子哥儿识不识得神仙散”苗仲杰啧啧地摇头,似乎感叹又似乎可惜,“那可是好玩意儿若非此时特殊,本官还舍不得给他糟蹋呢” 几人都是上了年纪的,夜里总要用些东西助兴。 神仙散一提,大家心知肚明。 且就看着那小厮捧着一壶新的酒水,给周公子换上。上首张窦礼一看这小厮,瞳孔顿时一缩。就见小厮不着痕迹地给他打了个手势,张窦礼立即明白。亲自斟了一杯酒,下了台阶“郭公子提醒的是,是本官狭隘了。” 他示意小厮替周公子满上,亲自敬他酒“来,本官敬郭公子三杯。” 周博雅端起杯子一嗅便知道有问题,嘴角抿着,脸沉了下来。 “郭公子这是何意”张窦礼见他不动,脸顿时又是一变,“本官亲自敬了酒,郭公子却不愿饮。难不成是看不起本官” 周博雅眼睛眯了起来,端起杯子。 “这便是了,”张窦礼似乎满意了些,“本官有错就跟你赔了罪。郭公子到了本官府上吃酒,该给东道主面子的,也自然不该少。” 众目睽睽之下,张窦礼又连哄带威胁的,周公子只能仰头干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所谓神仙散, 其实不过名字好听些的春药,本质上一样的龌蹉。 总有些上了年纪却还色心不死的人,要借助些药物来成全自己的欲望,神仙散便是因此而来。此药当初在京城盛行过一段时日, 不过后来因接连几位朝中大臣用药过度, 马上风猝死家中而臭名昭彰。如今在京城此种药物已经被朝廷明令禁止了。 周博雅只轻轻一嗅便嗅出来,眼眸渐渐幽沉。 这杯里似乎放得并不多, 但这丁点儿的量足够意志不坚的男子丑态毕露。不过周公子自幼克制力便异于常人, 只这点量儿,于他来说并不妨碍。 张窦礼眼看着他毫不避讳地咽下去,心里那根紧绷着的弦儿又松了些。 苗大人身边的小厮突然端着酒出来, 张窦礼其实没预料到。毕竟事先没通过气儿,他并不知苗大人送来何物。不过见小厮脸色古怪,里头定然不可能是好东西。约莫是能叫人原形毕露的东西,他便直接配合灌周公子。 见他一杯酒水下肚,张窦礼还未张口命人满第二杯, 四周观望的宾客便十分有眼色地替周公子打圆场。 毕竟在做客, 主客闹得太僵, 在座其他人都要不自在。 在座一半以上又都是商户, 最是圆滑不过之人。此时笑着上完打圆场,直言说亨嘉之会就该尽兴而散。妙语连珠的,十分自然地便将气氛缓和了起来。素来得张窦礼青眼的花城首富眼看着张窦礼脸色和缓, 哈哈笑着上前, 说要替周公子敬他一杯。 旁人都张口了, 若张窦礼再追着不放非要为难周公子,未免显得小气。张窦礼于是冷冷一哼,也没拒绝,顺着台阶便下了。 挥袖转身,又回上首坐下。 周公子顺势也放了手中的杯子,款款坐下。周公子生得白皙,案桌底下不着痕迹地运气,一股淡淡的薄粉便晕染上脸颊。他浅浅一抬眼皮,好一番活色生香。这俨然就是醉了酒,在座之人见此情此景,难得有了这个共识。 庭院中僵持的场面,又恢复了热络。 藏在暗处的几位不由不解,张大人这是何意怎地才一杯酒水下肚便没了动静这小子到底是还不是啊居正易不由地转头看向苗仲杰。 就见苗仲杰正靠着软榻,一手撵着慢悠悠地胡子。 细成一条缝的眼睛正半睁半眯着,细成一条缝,仿佛一只痴肥到走不动路的猫。此时若仔细打量,便能注意他眼睛缝隙里闪过恶意的光。半明半暗之中,显得人阴郁且狡猾,不知在琢磨什么鬼主意。 “大人”缪阐明心道苗大人果然就是苗大人,高深莫测,“依您看,这小子是否有可能真是大理寺那位大理寺少卿” 苗仲杰淡淡瞥他一眼,一只手背在身后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并未置一词。 顿了顿,他又歪着脖子去看外头的周博雅,忽而古怪地笑了下。 居正易不解,笑什么有何好笑之处 于是也看了过去。 就见周公子此时虽笔直地端坐在席位之上,眉头却紧蹙着,手扶着额头,仿佛不甚酒力。而他身旁侍酒的婢女半倚着他的案几,仰头看着他,想靠近又不敢靠近。含羞带嗔地恨不能化作绕藤蔓缠到周公子身上,奈何却周公子的冷眼吓得不得不隔开一臂之远。 如此这般克制的行径,与周遭色眯眯地揉捏婢女素手的宾客成鲜明对比。苗仲杰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许久,忽然问了一句“听说这小子带了女眷同行” “嗯”居正易一愣,摇了摇头。 缪阐明也是摇头。 这些事儿他们哪知道昨夜才仓促赶过来,他们如今也是第一次见。皱了眉,他犹豫道“不如找来张府的下人问问” 扳指在拇指上慢慢转着,苗仲杰摆摆手,他不过随口一问。 “相貌倒是比江南名伶乐音姑娘还要美上万分啊” 词话一落地,在场两人立即明白苗仲杰何意,俱都闭了嘴。他们虽说素来喜好美色,但也只好女色,对男色可硬不起来。最是卫道士的缪阐明嘴翕了翕,瞥了眼苗仲杰痴肥的背影,识相地没把心中所想说出口。 这人可不是他能教训的,这是他的上峰。 三人谈话于是便止于此了。 周公子端坐在席位上,手指搭着膝盖,有些焦躁地敲着。神仙散的药效果真不负它霸道的恶名,以往他若中了,凭着意志力也能面不改色忍到结束。但今日不过才一个时辰,他就隐隐感觉到血液里躁动起来。 暗中又运一股气将燥热压下,周公子耐着性子等时机成熟。 杯中的涟漪越荡越开,他的眸色也越发阴沉。 老鼠们难得自作聪明聚在了一起,正好方便他一网打尽。早在驾车回花城之前,周博雅便早早做好部署等着,今日是最好的收网时机。最迟今日夜里,荆州之行彻底结束。只要再耐着性子等上一等,等手下之人发了信号便可行动。 不知过了多久,宴席就有些变了味儿。 所谓食色性也,在座又尽是一群不讲究的,饮酒便渐渐乌烟瘴气起来。一些醉酒的宾客此时丑相毕露,摸着侍女,手便顺着婢女的腿滑下去,而后伸进了侍女的裙底。 周公子厌恶地避开了眼,身子却又一股热燥涌上来。 变故就在这一息之间,周公子尚未接到手下人的信号,庭院突然被一群黑衣人给围了起来。只见黑压压一群人悄无声息地伏在屋檐,拔出武器齐齐对着下首之人,刀刃闪着寒光。无声的威吓,在场之人立即全慌了。 再不顾上美人恩,白着脸爬起来,慌不择路地四处逃窜。张嘴叫唤着,醉了酒的人都吓清醒了,而后逃窜中撞在一起,整个庭院闹成一团。 张窦礼眯着眼站起身,广袖一挥背到身后,冷冷地注视人群中的周博雅。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虽说暂时拿不准周公子的身份,但诚如罗城太守所言,对待敌人,就该宁可错杀一千决不可放过一个。他不管这人是不是大理寺少卿,刀都挂到脖子上,扣住了人再说。 张窦礼疾步退到黑衣人身后,将自身隐藏其中,指着周博雅便大喝一声“拿下” 哪怕扣错,那也等荆州贪污案结束后再论。 苗仲杰等人悠悠地垂着茶末,将一切看入眼底,好整以暇地看着。 四面八方四个出口全部被人锁死,屋顶上、廊下,兵刃闪着寒光。所有人被困死在庭院之中,始料未及的宾客们跟无头苍蝇似得,走投无路之后又惊悸地退回来。蹲着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地搂在一处,吓得是三魂齐飞,面无人色。 只听耳边蹭蹭地兵器出鞘之声,场面一触即发。 然而张窦礼一声令下之后,等了许久,黑衣人似乎没有动作。张窦礼与暗处观望之人心中奇怪,便又高喝了一句“拿下” 只见端坐其中外鹤立鸡群的周博雅忽然站起了身。盯着他,嘴角诡异地勾了起来。 张窦礼本能地意识到不对。 转了头去看身侧,就见拔了刀的黑衣人此时目光诡谲地盯着他,甚至有些瞬间拔出腰间匕首,凌空飞起,直奔暗中观察此处的苗仲杰等人而去。 这是怎么回事张窦礼这一瞬间都懵住了,他花了重金请来的杀手为何反对他们操戈相向心中还未捋明白,脚下却早就在退。 而后脚下一转,闷头往身后一个角门冲去。 就听耳边嗖地一声利器穿空的尖啸声,他条件反射地抱头蹲下。就见头顶叮地一声脆响,一个尖细的暗器擦着他的耳廓,扎进了他头顶的墙里。而后吧嗒一声,碎裂的墙壁落下来,上面留下三排银针。 若是他没蹲下的及时,方才这三根就直中他脑门。张窦礼回过神来,后背全被冷汗浸透,捂着胸口大喘一口气,瞬间软了腿脚跪倒在地。 “你,你们” 张窦礼面无人色,连声音都在发抖,“你们怎么” 就在这时,周公子的人到了。 黑压压的荆州驻军从府外围住了太守府,为首的詹校尉手持重剑。手一挥,示意手下一小队人上去叫门。石岚清风等人骑马跟随其后,就等着府门打开。周公子一听到信号弹,脚尖一点便飞身上了高台,一把将南边小楼厢房里的苗仲杰给揪了下来。 “所有涉案人员,全部打入地牢。” 周公子脸上仿若敷了一层冰霜,越是体内躁动他脸越沉。等着詹校尉的人撞破了太守府冲进庭院,周公子才脸色一变,丢下一句“石岚清风,这里就交给你们。”之后,转身轻功掠过太守府,直奔城外而去。 清风石岚不知发生了何事,但此时捉拿罪臣要紧便也利落地应是。 周公子掠出太守府便落到一匹马上,顾不得詹校尉有意上前攀谈。他飞快一扯马缰绳,绝尘而去。詹校尉落在原地不明所以,摸了摸鼻子,只好作罢。 马儿一阵横冲直撞,冲进林间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 周公子知道城外有一池冰凉的深潭,骑马直奔此处。午时的烈日仿若火炉炙烤着大地,他药压不住了,穿着衣衫便走入了潭水之中 然而不放心周公子的郭满并未走远,与护送的侍卫一起等在林中。她们主仆已经在这座林子里等了两日了,郭满心里委实不安。此时抱着膝盖蹲在大树下,呆呆地看做膳的婆子清洗将护卫打来的野物。 不知何时,出去打水给的护卫急匆匆跑回来。水桶都忘了拿,脸红得跟灯笼似的嚷嚷“少奶奶,公子人回来了,正在深潭里” 郭满一愣,刷地站起身“他怎么了” “不,不知道,”护卫结结巴巴的,急起来脸红脖子粗,“公子模样看着不大好,人有些迷迷瞪瞪的,少奶奶您快随属下去瞧瞧啊” 郭满一颗心跳到嗓子眼。 一股不好的预感笼罩在心,她当机立断道“走带我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烈日当空照着, 无风也无云, 恼人的蝉鸣声刺得人头皮发痒。 郭满早有预感周公子这次会出事, 这几日心一直是提着的。她直觉素来灵敏, 甚少有不准的时候。加上前头那护卫还结结巴巴地尽跟她说些语焉不详的话, 直吓得郭满都要以为周公子差一口喘就咽气了。 “公子就在前头那个深潭里”护卫边走边替郭满扒开树枝,一手指着前方道,“方才属下想把公子捞上来。但是公子不准属下靠近, 此时不知人是不是沉了” 什么沉不沉的, 周公子那么大的人难不成还不会泅水 郭满都要被这话说不清的护卫给吓死, 拎着裙摆, 她撒丫子就要往深潭的方向跑。 这时候郭满倒是恼起自己太娇弱,走个两步就一个踉跄, 跑几下就累。旁边那护卫见她艰难, 想扶她又不敢伸手。护卫说深潭就在前头,郭满抬头也只看到半人高的草丛,什么都看不见, 越急越慌。 等两人好不容易到了深潭, 护卫还没上前开路。郭满远远看到深潭中的人,差点没一腔鼻血喷出来,连忙就喝止了护卫继续上前。 “少奶奶”护卫有些不解。 郭满深吸一口气, 老神在在地摆摆手“你回去吧,你们公子这儿有我就成。” “可”可你能拉得动么小胳膊小腿的, 护卫十分怀疑。 郭满回头看他一眼, 护卫哑火了。 犹犹豫豫地转身, 护卫还是觉得不放心。然而再转头就看不见郭满的人影了。想着林子里不安全,于是便不远不近地守着。郭满背着手,默默绕到周公子靠着的石头后。 嫌见看不清人,她干脆手脚并用地爬上了石头去。 只见深潭中周公子头微微仰着,穿着衣服泡在深潭之中。衣料紧紧巴巴地贴着,被水沁透,若隐若现地显出内里极漂亮的肌理。素来一丝不苟束起的发丝此时有些凌乱地洒下来,隐隐透着几分妖气。斑驳的光影下,发丝被潭水浸透之后更显润泽。此时他双目紧闭,唇微张,浓密的眼睫微微抖动着,发出低而醇的喘息。 似乎有些辛苦。 郭满只一眼,小心肝儿就是一抖。 石头长了青苔,有些滑。她小心地挪动,然后寻了个平稳的地儿蹲下。两手抓着石头缝里的杂草,蹲在石头上的郭满恨不能此时跳下去抱着他就狠狠一顿亲。奈何瞥了眼那深不见底的潭水,看不见底。 保守估计,她跳下去就绝对沉底了。 十分惜命的郭满“嗯” 神仙散的药效爆发起来又猛又烈。周公子初初还能用内里压制,此时放开了,那股子躁动的劲儿仿佛决了堤的江水,一发不可收拾。骨子里躁动的难受,本就是个年轻气盛的年纪,此时泡了快半个时辰凉水了也丝毫得不到平静。 “夫君”犹豫了片刻,郭满轻轻地唤了他一声,“你,还好吧” 周博雅仰靠在石头上,清澈的潭水下,轻薄的衣袍随水流动而缓慢地舞动着。他幽幽地睁开双眼,平静的双眸里仿佛有什么在涌动,浓黑而幽暗。 郭满瞪大了眼,凑到她跟前。 周博雅抿着嘴看了她一眼后,目光静静锁定她。 “夫君”没个动静,郭满于是将手伸到他的眼前,来回挥了两下,“周博雅周公子能听到妾身的声音么” 周博雅眼眸缓慢而沉地动了一下,认出是郭满,开了口“满满” 干净清淡的嗓音仿佛蒙上了一层薄纱,朦胧又暗哑得厉害。他缓慢地调整了姿势,虽说在岸上不太能看清水下的情景,但周公子依旧选择侧过身去。调整好,他才回头再看郭满。 “你怎么来了” 郭满咕噜噜乱转的眼睛上下打量周公子,见他身上没明显伤痕,就是脸色不对劲。郭满心里那口气突然松了,不过却越看越觉得可疑。目光最后钉在他晕红的脸上和低低粗喘的红唇上,她忽然语出惊人“夫君你是不是中春药了” 周公子呼吸一滞,没说话,但眉头却紧紧蹙起来。 意思不言而喻,这就是了。 郭满眼睛眯了起来,心情突然变得十分不美丽。小说里经常发生的狗血桥段居然被她家美人给撞上了。也就是说,她不在的这两日,有不长眼的女人把主意打到了她家美人的身上。按照正常逻辑推理,那个女人赤裸裸的想生米煮成熟饭。 日了狗了意识到这一点,郭满胸口蹭地就冒出一团火气。 刷一下站起身,郭满胸口这口气平不下来。跳下石头,她觉得必须做点什么来宣布自己的主权,否则总有人不知道这是有主的。于是左看看右看看,鬼头鬼脑地四处张望。 这深潭位于林子深处,人迹罕至。四周葱郁的树木遮蔽了半边天空,枝叶掩盖着这一池潭水,此处外僻静。她的老公她名正言顺的老公迄今为止,只有亲亲小嘴儿的程度。心头火蹭地冲上来,郭满就想先下手为强。 若郭满人在不这儿,周博雅必定自己泄去这一腔欲火。奈何这丫头片子不懂事儿,瞪大了眼守在他旁边,他忍得脖颈上青筋都要暴起了,手依旧憋着没动。 郭满在确定四周没人后,一咬牙就往潭水里跳。 周公子自顾不暇,却还记得伸手捞她一把。这一使劲,就直接把人给拉到了怀里,肉贴肉紧紧地贴到自己身上。 温香软玉的,周公子猛然倒吸一口凉气。 刚稍稍推开郭满,发现这小矮子眼看着就往下沉,赶紧一把又扯回来。这么一来一往的,郭满水下的小腿免不了就碰到了周公子腿间的某物。这个东西就是人的劣根,圣人也经不住刺激。周公子控制不住,便发出了一声极勾人的低吟。 只见他脸色瞬间突变,没等郭满看清他神情,他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脸颊埋进了郭满的颈窝。郭满耳廓被他苏得发麻的同时,又哭笑不得。 “要不要妾身帮你” 郭满攀着他,低下头,嘴便在周公子的耳侧,“妾身可以帮你。” 颈窝中周博雅的脸青了又白白了又青,想抓起她就打一顿屁股。这话是能轻易说给男人听的小丫头片子是想把他做人的底线扯下来,再狠狠踩碎么 周公子忍了半日,好不容易将那一股不管不顾的冲动压下去,就感觉脖颈上有温软的东西碰一下碰一下,再碰一下。逗他玩儿似的,时不时还吮一下。周公子只觉得一股酥麻直冲头顶,忍到发抖才没发出声音来。 然而小丫头片子还不见好就收,一面亲他一面手还不老实。 闹也不分时候 周公子只觉得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快崩溃了“不许再闹”他几乎是搓着后牙槽说出这两个字来,低低地恐吓她,“再闹,为夫就把你丢这潭水里不管你了” 郭满却不理他,小狗舔包子似的就围着他闹。 周公子手在微微地抖,他心一狠,就要把她从自己身上撕下来。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郭满眼疾手快,一把圈住了周博雅的脖子,低头就咬住了他微张的嘴唇。俗话说得好,趁你病要你命,她现在就趁周公子脑筋不清楚可劲儿地欺负他。小巧的舌头仿佛一条灵活的小鱼,刺溜地就钻入了周某人口中。 一股清冽的气息扑鼻而来,郭满心道难不成这人嘴里也熏了香乱七八糟的念头一闪,她扯着周公子的头发叫他头皮一痛,顺势仰起了头,而后再快准狠地捧住他的脸。 周公子猝不及防就叫她得了逞。 郭满抱着他的脖子,四处地舔舐。 周公子本就是经不住撩拨的时候,此时自然神志都要被她给搅和迷糊了出来。不得不说周博雅这人意志力强得令人发指,就是这个时候了,他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这么孟浪的手段,小媳妇儿到底是从哪儿学来的 丝丝缕缕的酥麻扰得人心颤,周公子的意志力成功被她给磨没了。 反应过来的周博雅显然不是郭满这种纸上谈兵的小喽啰能比的,他忽而抱着郭满敏捷地一个翻身,双臂恍若天地的囚牢,将她死死扣在自己怀中这一方天地里。狭长的眼睛微微眯着,无声的占有欲彰显了出来。 郭满骤然离开了周公子,心下猛地一惊。 以为要沉了,正要扑腾,就发现自己被周公子牢牢抵在了石头上。他的轻吻可不像郭满这般小狗舔的孩子气,他若要吻,那就是毫不掩饰的霸道,凶狠,且不留余地。 郭满只觉得魂都要被他给吸走,没一会儿就晕晕乎乎。 这便是男人与女人的区别,周公子一旦欲起来,就跟那地域的魅魔有得一拼。郭满只能虚虚地攀在他身上,任由他予取予求。 不知亲了多久,郭满严重缺氧,头昏眼花地就要倒。 周公子此时脑中什么念头都没了,他只看得到眼前这一人。越是亲近就越激动,手不知不觉地摸到了不该摸的地方。 这是男人的本能,无关修养与品性,任何男子,情到浓时便放肆,水到渠成之后,任何男人都会化身成可恶的下流胚。周公子迷迷糊糊便顺着本能去做,然而就在这时候,郭满哎哟一声痛呼出声。 忘乎所以的周公子手下忽地一顿,迷茫地睁开眼。 且不提他看清自己为所欲为的人是郭满之后,见鬼的神情。就说郭满痛得脸皱成一团,红唇肿着,一幅被人蹂躏得厉害的可怜模样。大眼泪眼汪汪,特别可怜地解释“豆沙包她其实还没长好,不能碰,一碰就痛得很” 一盆冷水刺啦一下从头浇到了脚,周公子整个人都懵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石岚清风两人看着信誓旦旦要亲自去采花的自家公子, 心情是一言难尽的。若是早在年前他若听说他们家公子会采花哄人, 他定然是打死也不信的。但如今事实摆在眼前,石岚只能艰难地问周公子。要不要他也跟着一块去,替周公子打个灯笼什么的 周公子冷冷瞥他一眼,石岚老实地低下头“那公子您夜里当心。” 不用人跟着, 周博雅也懒得带灯笼。窗外的月光十分明亮,他不至于花还看不清。于是去换了身便于行动的衣裳, 绷着脸地离开营帐。 夜色渐渐浓黑, 林中时不时传来咕咕的鸟鸣声, 显得静谧。 周公子采了一捧花回来时, 郭满已经伏在软垫上睡着了。怕夜里窜了风进帐子,叫灯盏的火烧着帐中的东西,双喜正在小心地罩上灯罩。见着周博雅人从外头进来, 立即屈膝行礼。灯罩一罩上,整间营帐顿时便暗了下来。 “你们少奶奶呢” 两人下午刚闹了别扭来着,双喜还怕周博雅觉得郭满太小性儿, 心里生了恼。此时看他毫无芥蒂地问起郭满, 心下不禁惊喜“少奶奶趴在那边睡着了。” “睡了” 周公子拿花的手背在身后,难得措手不及, “平日里她不是这个时辰还没睡” 双喜挠了挠额头碎毛, 有些说不上来。总不好说主子今日怄了气, 故意不等你吧 见她脸都拧成一团, 既然这么为难的模样, 周公子也不为难她了。摆摆手示意双喜退下去。 双喜叹了口气, 她家这两个主子凑一起跟小孩子似的,三天两头就得闹一场。每次都闹得不大,却也总叫人担心。心下摇头,双喜转身便往外去。 周公子低头看了眼沾着露水的花,抬脚径自往帐里而去。 走了两步,又低头看了一眼手里那捧花还捏在手心。想了想,他回头叫住双喜“去那个玉瓶子来,装些清水。” 双喜不解,但也听令去办了。 周博雅进了帐里,就看到软垫上脸朝下趴着睡得郭满。黑乎乎的后脑勺对着帐顶,发髻还没拆干净,看不到脸。没忍住长叹一口气,这姿势也不知怎么睡着的,就不怕把自己给憋死么周博雅无奈,上去将人给掀过来。 郭满一个滚滚到软垫另一头,捂着胸口痛得眉头直皱也没醒。周公子的眼睛在她乱揉的地方瞥了眼,跟烫着了似的瞬间移开。 没办法,自从水潭这一次,他如今对这地方有着刻骨铭心的记忆。 周公子又要恼了,就是这个丫头太胡来,他才会,才会突然想起这事儿,恼羞成怒的周公子鬼使神差地目光又落在了郭满的唇上。 他必须要承认,交换津液的亲昵滋味,他长这么大都不曾尝过。以前与谢思思的房事,他素来只提了枪就上。那时正是冲动又不太克制的年纪,行事难免不懂分寸。第一次洞房便有些伤到了谢思思。而谢思思又是被家中娇惯着养大的姑娘,顶顶娇气的性子。她觉得疼了,便不太愿意叫周公子再碰。 谢思思这个人素来浅显,不乐意,不满意的态度从不会隐藏。周公子多骄傲的人啊,面子上再温和有礼,也掩饰不住骨子里的傲气甚至与自负。察觉到谢思思对他的嫌弃之后,周公子对碰这个妻子便再提不起劲头。 历经一世重生的谢思思回来后嫌周博雅的敷衍,却忘了这敷衍是谁造成的。 且不提周公子与谢思思的三年,水潭里那般热烈的亲吻,他确实是头一回。定定地盯着郭满,周公子鬼迷心窍地做了件这辈子都没想到的事。 他悄咪咪地上前,半蹲在软垫前,俯身覆上了郭满灯下红艳艳的唇 软软糯糯的滋味一传到他的感知里,周公子下意识地想描绘起下午做过的事儿。然而才将将要启开郭满的唇,外头传来了脚步声。周公子恍然一下惊醒,快到只有残影地从软垫上爬起来。他迅速离软垫三步远,双喜捧着玉瓶子轻手轻脚地便进来了。 进门来,就看到姑爷手里捏着一捧花,面红耳赤。 她眨了眨眼睛,顿时明白了。原来姑爷因着跟姑娘闹了一回,特意采了花来哄姑娘和好她见状心里不禁懊恼得不得了,早知姑爷是这个意思,她就该把姑娘给叫起来啊 懊悔,特别懊悔,双喜捧着玉瓶子连忙送过来。 周公子单手拄着唇干干地咳了一声“放那儿吧,我自己来。” 双喜放下玉瓶子就退开,给周博雅让了地儿。周博雅看了眼,一本正经地将花束插入玉瓶子之中。随手摆弄了几下,形状就出来了。 双喜隔得三步远打量这花,只觉得这话怎么这般好看呢 “要奴婢备水么”双喜瞥了眼软垫,软垫上郭满已经滚到一边去,空下大半的场地够周公子睡了。她心里暗戳戳地高兴。因为没人比她跟双叶更清楚,自家主子一旦睡着,地震都震不醒,绝对不可能给旁人挪位子。 这块空地儿,绝对是姑爷自己挪的 自以为猜到一切的双喜两眼亮晶晶的,“少奶奶今日做了一些点心。虽说不太甜,但奴婢有幸尝了些,味儿十分香。姑爷可要来一盘” 周公子刚刚才从林中回来,还未洗漱。想了想便道,“备水吧,点心便不用了。” 双喜得了话,麻溜地下去办。 人一走,周公子眉头都拧成了一个疙瘩。他转头瞥了眼睡得跟小猪崽子似的郭满,无知无觉,仿佛下午逗他就是好玩儿。有的人真的天生就会气人,周公子这一刻突然觉得很生气。然后他便毫无愧疚之心地伸出了罪恶之手,一把捏住郭满的鼻子。 鼻子不透气,郭满在几次憋得欲生欲死之中迷茫地睁开了眼 看清身前一个高大的身影,影子被灯光映照的遮天蔽日。冷不丁的,郭满都以为双喜少点了几盏灯。她迷糊地问“你干嘛” 周公子的手还捏在她的鼻子上,一脸理所当然“捏你。” 郭满“” 幼不幼稚她就想问,幼不幼稚稍稍清醒许多之后,郭满整个人都无语了。周博雅这个幼稚鬼对得起他的年龄么二十岁的人,动不动就生气,这也就算了。居然还趁她睡着之后偷偷打击报复,心眼儿小得令人发指 郭满一把打开他的手,气呼呼地爬起来,扑过来就要扯周公子的腮帮子。 周公子想推开她,但这卑鄙的丫头知道他的弱点,就故意拿自己胸口去顶。叫周公子这里下不去手,那里也下不去手,身量力气天差地别的两个人,愣是跟打太极似的你来我往,闹成了个平手。 外头双喜领着提水的婆子进来,周公子实在怕自己这幅模样在下人面前不成体统。赶紧指着不远处的矮几,含糊地说“满满,满满,你瞧瞧那个” 郭满也听到脚步声了,立即乖巧地放开。 周公子心里有鬼今夜外好说话,这般闹了一场也没黑脸。郭满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便看到矮几上娇艳欲滴的花。她眨了眨眼,扭头看向周公子。周博雅不自在地站起身,假装倒杯水润润嗓子,嘴上却在说“本公子亲自采的。” 粉白的花瓣开得极好,上头洒落晶莹的水珠,雅致又好看。 郭满咧开嘴立即就笑了。 “送给妾身的” 周公子垂眸浅浅呷了一口凉茶,不咸不淡地点头。 “真好妾身喜欢” 这话说得直接,但不妨碍周公子心里倏地涌上一股甜,美滋滋的。 正好婆子那头沐浴的用具都备好了,双喜怕水凉了梳洗不舒坦,犹豫了犹豫,拘谨地走过来。见着两主子都看向她,她不自在地提醒周公子该沐浴了。周博雅收到想要的反应,也不多强求,心情愉悦地往屏风后头走去。 说来,郭满其实也很好哄的,一瓶花,她憋了一下午的气就消了。 双喜领着婆子们出去之前,回头看了眼自家姑娘。见她笑得见牙不见眼,心里比她更高兴。废了多少心力才将主子拉拔大,她跟双叶没别的想头,就盼着自己照顾着长大的姑娘能与姑爷顺遂和乐,这便够了。 哎,老妈子心态,这辈子都过不去。 出门在外,虽说周公子讲究,却也不可能把屏风给装带着。不过为了屋里方便,沐浴更衣的盥洗室,自然是用厚重的帷幔隔出来的。 周公子人靠在浴桶边缘,没人捣乱,倒是有些没滋没味。 匆匆洗漱之后,周公子穿着亵衣便出来。走得时候不小心蹭到了堆着脏衣物,就听到吧嗒一声东西掉下来的声音。这黑灯瞎火的也不太方面视物,奈何周公子还是准确地将那东西捡起来,是老和尚赠送的姻缘符。 想着下午他就系在腰间,泡了水,这东西该不会泡坏了吧 于是连忙打开,只见笔墨确实一点点晕开,但符咒还保存的得十分完好。周公子不由地心下诧异,那老和尚不知用得什么纸,竟然这般经用 心下这般想着,他随手将荷包塞进了袖子里。 夜里小夫妻两重归于好,郭满又窝在周公子的怀里睡。周公子身上还是那股清冽的味道,怀抱也还是那般令人觉得可靠。连打了几个哈欠之后,她头一歪,瞬间睡过去。而周公子这夜却没怎么睡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各种古怪的画面涌出来。 他睁着眼盯着帐篷的顶端,幽幽地叹了口气。 今日之后,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分开回京, 郭满在听完周博雅的理由后并没有纠缠, 利落地点了头。周博雅自然不放心她独自北上,临行前特意给了郭满一个哨子。非常严肃地告诉她,遇到危险立即吹响,不出一刻钟便会有人赶过来。 郭满捏着哨子来回看, 不知什么材质,有些沉。 “叫双叶替你穿根绳子挂脖子上。”周公子怕她忘记, 又重述一遍, “记得, 这哨子是为夫一个朋友送的, 十分贵重,必要时候能救命。” 话说到这份上,郭满郑重地将哨子收起来。 其实没必要大张旗鼓, 郭满回京途中动静越小越好。毕竟她只是个内宅妇人,且这一路上又不曾露过面儿。除了上门探望过郭满的花城几位内眷,外头紧盯着周公子行踪之人只知他带了个女子同行, 却并不知此女是谁。 与周公子一行分开之后, 郭满主仆特意乔装打扮隐入人群。 郭满梳回了姑娘发髻,本就生得娇小, 换回姑娘发髻毫无违和感。双喜双叶也改回了以前的称呼, 为了方便, 下头的人跟着唤郭满姑娘便是。 随行人员尽量精简, 除了驾车的马夫, 备膳的婆子, 就四个途中护送郭满的护卫。虽然不知他从哪儿调来的这四个人,郭满总觉得这四个护卫身上血腥气很重。有些该带回京城的重要密件郭满想替他保存,不过周公子怕这些东西会给她招祸,没有应允。 郭满劝了没用,周公子不允就是不允。 于是只好作罢,小夫妻分成两拨走,周博雅带着人先行,过几日,郭满在换另一条小道回京。双喜自那之后就崩紧了一根弦,成日里心惊胆战,时刻不敢离郭满身边。 双叶见状好笑又无奈,这般反倒显得有鬼。 私下也找她聊过几次,叫她莫要一惊一乍惹人怀疑。双喜自己也察觉到太紧张,奈何心里知道,就是改不掉她一点儿风吹草动就绷紧神经的毛病。双叶安抚不了,便只能分些心思出来替双喜遮掩一二。 好在路途十分平顺,一直到过了荆州地界,一次袭击也没遇到。 双喜见没她料想得那般可怕,渐渐放松了许多。郭满倒一路都一个样儿,不是窝客栈里,就是窝马车里。能不单独走,她绝不单独行动。若实在不得已要离开一下,也不会离开护卫的视线超过半刻钟。 这般又走了小半月,顺顺遂遂的。 不过却是在豫州遇到了一桩小事儿。郭满主仆乘车路过丹阳城,连着多日赶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下人们不像郭满出行乘车。为了路上轻便,好些人都是徒步的。郭满想着再怎么赶也不能把人给累坏,于是一行人决定暂时在丹阳城停下,歇息个几日再走。 正是这般不凑巧,郭满的马车路过丹阳城的瓦子,遇上了卖身葬父。 一男一女,女孩儿年纪不小了,约莫十三四岁。生得黢黑,但眉清目秀。那男娃娃也就三四岁,与他姐姐两人跪在地上,茫然得不知发生了何事。 原本这种事郭满不愿凑热闹,奈何那卖身葬父的小娃娃年纪太小不知道怕,横冲直撞地冲到郭满的马车前,差点马儿给踩死。那娃娃一个滚滚到了车厢底下,郭满的马车却失了控,在瓦子里就惊慌失措地四处乱撞起来。 郭满主仆三人就在马车里,马儿发起狂,郭满直接一脑壳磕在了桌角。 且不提郭满额头肿了老高,双喜双叶差点没气红眼。就说郭满下了马车看到不到她大腿高的小娃娃仰着脑袋闭眼张嘴哇哇嚎啕,一旁跪着的姑娘扑过来就连连给郭满磕头,请贵人不要与男娃娃计较。她还没张嘴说什么呢,那股子火气立即就发不出来了。 这小姑娘也确实实在,头磕的梆梆响,郭满听了头替她疼。 都这副模样了,郭满也做不出来追究的事儿。正想就这么算了,那男娃娃却扑过来就抱住了郭满的腿。脑袋低着,就看到一个黄毛细软的头顶。 似乎是看准了郭满好说话,哇哇大哭求郭满买下他们,奶声奶气的。 他们路上本就不算安全,带俩孩子算怎么回事,双喜双叶便过来要将小娃娃扯开。可这孩子也不知吃什么长大的,明明瘦得就剩一个脑袋,可这手劲儿比一般成年男子都不差多少。正巧这孩子姐姐也看中了郭满,磕得额头都流血了都不停。 护卫连忙上来就要扯开这两人,只是这男娃铁了心地就抱着不放。 说实话,郭满有些恼。 双喜双叶脸也沉下来,双人合力将小姑娘也往上提。然而费了老鼻子劲,这瘦巴巴的小姑娘跟钉在地下的大石头似的,纹丝不动。闹到最后,还是护卫用了巧劲儿,卸掉了男娃娃的胳膊才叫他放开了郭满。 只是郭满对大人嫩肤狠得下心,却实在看不得丁点儿大的小孩子受伤。于是连忙叫护卫给他胳膊按回去。护卫上去咔嚓两下,胳膊又投好了。郭满心里过意不去,丢了十两银子给两娃娃,而后忙不迭地爬回了马车。 双喜双叶也怕再被这两姐弟给缠上,上了车,飞快地吩咐车夫赶紧驾车离开。 本就是个小插曲,郭满在丹阳城歇了三日,重新整车出发。只是越往城外走,郭满的脸就月黑。前几日在瓦子里遇到的那对姐弟,不远不近地跟在马车后头。男娃娃年纪小,走在草丛里都看不到人,任由他们徒步跟,就跟故意虐待孩子一个感觉。 双喜双叶脸上也不好看,就为难地看向郭满。 郭满想着再多走几日,这俩孩子大约不会跟了。于是车子不停地走了十来里,这俩姐弟愣是磨得脚下血肉模糊,也紧紧黏在马车后头。 郭满真是被他们的倔脾气给磨得泄气,吩咐马车停一下,叫护卫去将俩人带过来。 人抱过来,男娃娃一双脚都不能看了。如今这封建社会,百姓疾苦,穷困的人家孩子是连鞋都穿不起的。这俩孩子都没鞋,光着脚走了这十几里路。郭满也是逼得无奈,就问大一些的姑娘到底要如何。 那姑娘跪在地上就给郭满磕头,“主人既然买了我与弟弟,我们就是主人的下人。”这姑娘认死理,呵斥了一旁瞪大了看着郭满的弟弟,叫他跪下来磕头。 男娃娃也真皮实,小脚丫子磨成这样也不哭,听话地就给郭满磕。 罢了,她也是怕了,于是吩咐婆子赶紧给这俩姐弟换身衣裳,叫两人上车。 好在郭满的马车本就大,多两个瘦巴巴的孩子也不碍事。两人梳洗了一番,郭满才注意到,男娃娃生了一副异族相貌。皮肤雪白,眼睫浓密纤长,眼睛此时睁开了,一双稀罕的蔚蓝眼睛。双喜双叶一看吓一跳。她们自幼生在大召长在大召,可从未见过这种眼睛的人,此时不免都有些怕。 两人眉头皱起来,小心地挡在郭满的身前。 娃娃的姐姐立即敏感察觉到双喜双叶的不喜之意,忽地扑过来,生怕郭满嫌弃男娃娃把人给丢出去。跪下来又要磕头“求求主人,求求主人别赶他走,我弟弟不是妖怪” 当然不是妖怪,这俨然是一个白人。 郭满摆摆手示意双喜双叶退开,叫姑娘莫磕头了,磕得她头昏。而后又蹲到男娃娃的身边瞅着他看了许久,越看越肯定。于是转头去看这娃娃的姐姐,小姑娘倒是个大召人的面孔,黢黑的脸盘子,却不掩五官精致。 “你多大了叫什么都会什么” 那姑娘见郭满确实没有嫌弃男娃的意思,小声地回“我,奴今年十二,姓黄,没有取大名,就叫大丫。奴什么都会,烧饭,煮菜,割猪草,打扫,什么都会。还有,奴有一把子力气,农活也能做,顶两个大小伙儿使。” 她话一落地,双喜双叶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若真收了这俩人,规矩都得重头教。大丫也看出双喜不满,扯了扯男娃,说得更小声,“奴弟弟三岁,叫阿旺,力气也大” 郭满点了点头,她早见识过了。 十两银子买了两个下人,郭满也不知自己这到底做的什么买卖。不过买都买了,便将两人交给双叶去教。双叶叹了口气,叫郭满给大丫换个名字“姑娘,这名字早晚要换的,不如现在就给取好了。” 正巧在丹阳城捡到这俩,郭满想了下,姐姐叫丹樱,弟弟便叫了丹阳。 虽说糊里糊涂收了俩下人,其实也就是多两张嘴吃饭,碍不着什么事儿。周家家大业大,不缺这两口饭,郭满便没将此事放心上。车子一路往北走,双喜双叶与姐弟俩打交道多了便也不怕,越看越觉得丹阳生得玉雪可爱。 渐渐的,俩姐弟也不怕郭满,就很爱往郭满身边凑。尤其是丹阳小娃娃,只要他姐姐没看住人,他便溜到郭满身边。 时间长了,郭满就察觉到这俩人的不同。丹阳特别护她,丹樱也不差,姐弟俩一个样儿。还是在队伍途径豫州地界的时候,叫郭满印象深刻。 因着急赶路走了山道,不凑巧就遇上了一群山匪。山匪一哄而上,团团围住马车。 双喜双叶慌了神,死按着车门就不敢松。 郭满虽说还有些稚嫩,但比起四个月前已经长开了太多。粉面桃腮,黑黝黝的大眼顾盼生辉,尤其豆沙包这一路被双喜不停地补,渐渐涨得胸腔鼓囊囊的。俨然一副娇憨少女的模样。山匪见色起意,非得郭满下来。 护卫们听这话哪里忍得,但是顾忌着周公子的交代,不敢在郭满跟前杀人便有些犹疑。这时迟那时快,一个武功不错的山匪眨眼冲上马车,一脚踹开了门。双叶双喜被门的后劲给一下推撞了开,后脑勺磕到了桌角。 郭满正要吹哨子,丹樱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柴刀,对着山匪的脸就砍了下去。 那山匪躲闪不及,还真被她砍中了肩膀。丹阳也不是吃素的,他人小,却十分灵活。扑上去就咬人。当下那山匪被这股子不要命的劲儿给吓住了,不敢再进,跳下马车就要退后。谁知丹樱这看着瘦巴巴的姑娘还不放过他,跳下马车就追着那山匪砍。她气势很凶,不通武功,光凭一把子力气愣是将那山匪砍得抱头鼠窜。 郭满主仆瞠目结舌,没料到这丫头居然这么厉害。 双叶两眼放光,激动得不得了“姑娘,丹樱丹阳往后可得好好教” 郭满嗯嗯地点头,必须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有了丹樱闹得这一出, 护卫们当即也行动起来。叫车夫驾车先送主子避开,他们收拾完了这些人, 稍候就到。 四个人速度奇快,且招招直逼要害。这等武功路数,根本不像平常大家族里会些拳脚功夫看家护院的护卫,反倒像随手摘人性命的杀手。四人只用了短短半个时辰,就将三十来个山匪全部杀光。 郭满是没看到,若是看到必定夜里只能抱着佛像睡了。 除了地界交汇处的山匪, 四人用了轻功飞快跟上。且不提郭满问了, 他们如何含糊其辞。就说从那之后, 郭满对着丹樱丹阳两姐弟就亲近了起来。 丹樱有些不好意思, 低着头小声地跟郭满辩解,直说她平日里也不会这么凶的。这回是遇上危险, 她才拿柴刀砍人。往日在村里,村里人都怕她,丹樱嗫嚅着,生怕郭满觉得她是个疯子而不要她。 不过见郭满完全没有怪罪的意思,她那颗悬着的心就放下了。 说来她们姐弟能坐在这里, 完全是耍无赖得来的。 丹樱心里清楚, 因着她跟弟弟饭量太大, 吃得比干的多,一般富户根本不愿买他们回去。那日之所以赖上郭满, 完全误打误撞。谁知郭满被惊了马不怪罪她弟弟, 反而真给了银子叫她去安葬父亲, 丹樱这心里就认定了郭满是个善心的。 如今这一路走来,事实证明,她没看错人。 好吃的饭菜任由他们俩吃,活儿也不用干,丹樱丹阳俩姐弟这些日子仿佛活在做梦。饱腹的感觉,她们可是从记事起就没有过的。家中困苦,凭家中三亩地,维持一家人的生存根本不够,丹樱是从小饿到大。好不容易吃饱饭,丹樱拼死也要郭满认下她们。 丹阳小娃娃咬了山匪几口,回来就眼巴巴地看着郭满。那小模样跟邀功的小狗似的,别提多可爱。郭满将自己的一叠点心给他,小家伙咧着一口米牙就笑起来。 也是在那之后,小家伙就更黏郭满了。 不过这都不是什么大事儿,郭满最近有些激动。再过两三日,她们便要抵达京城。在路上还不觉得,这越靠近京城,她便越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细细算下来,她这一来一回,竟然有半年之久。 南下时是盛夏,归来时已近年关。 掀了车窗帘子看出去,不知不觉中,沿途的树木早已落光了叶子。草木枯黄,到处光秃秃的,一片冬日景象。寒风一吹,郭满紧了紧身上厚袄子,默默将手炉塞进怀里捂着。张嘴哈一口气,空气中尽是白雾。 确实是冷,越靠近京城就越冷。 “姑娘,”知道郭满这两日身子不舒坦,总觉得身子骨发冷,婆子特意给煮了姜汤,“姜汤煮好了,快喝一碗暖暖身子吧” 郭满其实不喜欢姜的味道,不过这几日也不知是风寒还是怎么,总是恹恹的。双喜双叶也忧心她伤寒,总是要小心些。毕竟这不是在府上,路上生了病,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小毛病也能拖成大毛病,可不能等闲视之。 郭满于是也没嫌弃,照着灌了一大碗下肚。 喝下去整个人就暖和了,郭满寻思着不得冻着。于是吩咐了婆子给没人一碗。几个护卫身子骨硬朗,用不着喝。但郭满好意,便也没拒绝。原以为暖暖手脚就好,正好一鼓作气快马加鞭赶回京城。 然而马车过了冀州,郭满就微微有些发热。 从南到北地赶路,舟车劳顿,她们还好,郭满的身子才将将养回来,整日窝马车里于她来说还是太辛苦了。双喜双叶知道她是累着了,想着再急也不能拿主子身子作践,于是就近选了村子,暂时在一家农舍借住几日。 果不其然,郭满当日下午就发起了高热。大冷的天,她整个人红彤彤的,倒在榻上就起不来。乡野寻不到像样的大夫,双喜双叶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团团转。还是农舍的老人看不过眼,用了村里土方子帮郭满降了热。 高热虽然降下来,但后两日郭满一点精神打不起来。 早半个月前就抵达京城的周公子收到郭满的信,一早就在盼着了。正巧也是年关,过两日就是腊月二十八,周公子这颗心悬着就放不下来。奈何他接连这四五天日日不落地来亲自来城门口迎,别说郭满,连一个人影都不曾见到。 来回个几日,周博雅夜里就有些睡不踏实,总忧心郭满路上出事儿。 这也是没办法,周公子此次回京的道路险象环生。就不说在荆州就途遇一次抢劫,出了荆州地界又遭遇一次刺杀。虽说杀手遭遇了周博雅,没讨到便宜,但并非天下人都是周博雅。郭满就是个身娇体软的小丫头,连走个不平的路,周公子都要担心她踩了裙子。何况分开走,他就没放下心过。 此时人在书房,背着手看着阴沉沉的天,又招来石岚问。 “少奶奶的还没有消息,”石岚这几日都不知道跑了多少趟了,没有就是没有,“城外十里地属下也去瞧了,没有。驿站那边也去了,没有少奶奶的信件。” 周公子幽幽地吐出一口气,眉头拧成了结。 十日前就递了信回来,满满就是走一天玩一天也该到了。怎会二十八了还不到周博雅抚了抚胸口,胸口的刀伤还没好透,心下更是烦躁。 “派人去驿站再去问问。”不可能不到,许是走了那条岔路。 石岚应是退下。 然而他刚出了院子,就遇上了带着丫头从廊下过来的赵琳芳,丫头的手里还拎着食盒。回京这大半个月来,这表姑娘也算在石岚清风等人跟前混了个眼熟。只因这姑娘似乎很爱做点心,总一身极素雅的打扮,亲自去大厨房给大公主做。 石岚看见人,低着头往旁边避。 赵琳芳冲他温柔地点了点头,领着丫鬟,袅袅婷婷地远去。 石岚看了眼她远去的背影,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今日这姑娘去的方向似乎是西风园,心下有些怪异,但那姑娘已经走远了。 赵芳琳确实去得西风园,此时已经在院外等着丫头进去通报。 周博雅回府这二十来天,就一直在西风园养伤。赵芳琳进府这半年,还不曾见过周博雅这位表兄。今日是与方氏在大公主说话,刚好说起了郭满。方氏好些时候没看到郭满,说什么快二十八了还没到,也不知能不能赶得上除夕。 说着说着,又提起了周博雅重伤。 这事儿其实周博雅回府的当日,赵琳芳便身边人听说了。但是为了避嫌,她权当不知道。方氏提到了此事,她才恍然表示了对周公子伤情的忧心。于是顺理成章,她一个寄人篱下的姑娘自然要亲自探望一回,以表心意。 大公主知道她底子薄,自然不必准备什么,就叫她做盘拿手的点心给周公子送来。 周公子听下人说府上借住的表妹来探望,有些诧异。内宅之事周公子素来不太关注,郭满不在,没人在耳边念叨,周公子就是个耳聋眼瞎的。赵芳琳都在周府住了半年,他还从未听说有这么个表妹。 “公子,表姑娘就在院子外,是不是请人进来” 若是别的时候,下人定不会这么说。今日寒风凛冽,就是他一个年轻小子也受不住。眼看着就要降雪,表姑娘穿得单薄,有什么事儿也该请进屋说。 周公子放下手炉起了身,走到窗边往外看一眼,确实一个素色的姑娘在等着。 “不必,”满满不在,他也不好请未出阁的姑娘进屋,“派个婆子去问问她什么事儿。” 小厮于是应是,转头去寻管蓉嬷嬷。 郭满不在的半年,西风园上下都是管蓉嬷嬷在操持。赵琳芳是大公主的表侄女家的,管蓉嬷嬷最清楚不过。此时听闻表姑娘来了,立即放下手头的活计,亲自去迎“先把表姑娘请去偏厅。大冷的天儿,在外头站着人怎么受得住。” 赵琳芳等了一会儿,见有丫头来迎,有礼地道了声谢便随她进了院子。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主要是来表示一下心意。管蓉嬷嬷听她道明来意,含着笑说她有心了。这姑娘家里的情况管蓉嬷嬷不知道,但她家长辈与公主亲近,管蓉嬷嬷对她自然要比对旁人多几分亲近。 说了几句话,又问了问周公子的伤势,赵琳芳放下点心便要告辞。 管蓉嬷嬷接过去,亲自送她出院子。 送至院子门口,赵琳芳便不用她送了。笑着叫她赶紧进屋,自己则扶着丫鬟的胳膊,莲步轻摇地离开。管蓉嬷嬷看着她的背影就忍不住叹气,多好的姑娘,就是命太苦。 摇了摇头,她进了屋。 而此时走远的赵琳芳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院子。牌匾上啸西风三个字行云流水,入木三分。一看便知书写之人,书法造诣了得。她幽幽地放远了目光,落到那东侧一件敞开的巨大飘窗边。 那里有人影闪动,她想,方才站在那儿的人是周家表哥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屋里突然鸦雀无声。周博雅难得有些懵, 站在那儿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 丹樱丹阳年纪小不知道什么初潮,瞪大了眼这边看看那边看看,就看到双喜双叶两人两颊爆红, 恨不得钻入地缝里。她们是急糊涂了, 根本没把事儿往那方面想。毕竟郭满这身子, 她们都不敢抱太高期望。 回过神来, 双喜双叶喜不自禁。合着双手就朝天上班拜拜,老天爷保佑, 她们家姑娘身子是真好了。 郭满僵硬地坐在床榻上,只觉得身湿黏的感觉更明显了。上辈子郭满是个再健康不过的人,来假例不痛不痒,能跑能跳。讲真,如果不是苏太医提醒。她是真以为自己得了大病。毕竟, 谁人来葵水也不会这么死去活来不是 她这又是高烧, 又是起不来床的,跟东陵城时疫有什么不同 郭满动了动屁股,身下的黏意更明显了。前几日还没这个感觉, 约莫是初潮前的征兆。今日应当是第一回,郭满心里无奈。其实换句话说, 一个姑娘十六岁才来初潮本身就十分不正常, 她闹这一出好像也能理解。 胡思乱想的,郭满肚子突然猛地一抽, 感觉被人狠狠揍了一拳。 捂着肚子, 郭满忍不住泪眼汪汪, 她这得还受苦多少日才能好千万别给她来半个月,她真消受不起。 苏太医虽说嘴上嫌弃这一屋子蠢材,但郭满的情况他心里也清楚。 当初郭满的罂粟中毒还是他给诊出来的,底子亏空得太厉害。原本按他的预计少不得得一年才能好转,谁知郭满比他预料得争气得多。花了大半年,把自己身子硬生生给调养回来。就是初潮,也比预料得早半年。 摸着胡子,苏太医又看了看郭满的脸色,这丫头脸色也好看许多。 苏太医喜欢听医嘱的病人,郭满好得快,他的脸色又好看了许多“不过,你家的这丫头身子骨儿确实太差了些,往年老夫不是没见过初潮动静不小的姑娘家,但就也没郭满这么厉害,发高热几天才退。老夫开几贴药,先叫你媳妇儿用着。” 抬抬手,示意双叶赶紧给他研磨。 双叶不敢耽搁,将刚换了炭的暖炉递给郭满,连忙就去研磨铺纸。 “底子不好,还要调养。不过这姑娘家来葵水看着凶险,也就这几日的功夫。”一面写药方苏太医一面说,“平日里多注意保暖,手脚千万不能冰。吃方面,切记莫沾口寒凉之物,熬过去就没大事儿了。” 一旁双喜双叶两丫鬟竖着耳朵听,听这话连连点头,是要记到心里去。 周公子人立在床榻边,回了神便又悄悄去看郭满。郭满抱着手炉窝在那,这看看那看看,似乎有些懵。睡了一觉,她蜡黄的小脸比早上看到的好许多。此时她眼睛跟着苏太医身后转,别提多乖巧,周公子心软得一塌糊涂。 “没事的满满,莫怕,”周公子以为她受了惊吓,拍拍她的肩膀,轻声安慰,“姑娘家成人都要经这么一遭,不要紧的。” 郭满眨了眨眼睛,不知周公子这怕从何而来。 于是疑惑地将眼睛移向他,就见周公子强忍着羞意跟她普及什么女性知识。讲真,周公子说得这些,她比他更清楚好吗不过看在他脸红到耳朵根的份上,便没故意使坏,特别乖巧地点头说自己不怕。 周公子艰难地普及完女性知识,摸着她的狗头,心想病一场,人倒是乖了许多。 苏太医写好方子便递给了双喜,叫她拿下去煎,两碗水煎成一碗。耳尖地凑巧就听到周公子在哄他媳妇儿,于是也笑着接了一句:“雅哥儿说得是,不论哪个姑娘都要经这一遭。丫头你动静大些无妨,盖是身子骨弱了些的缘故” “往后调养好了,该吃吃该睡睡,不碍事的。” 郭满点了点头。 太医这头确了诊,所有人就心都放下了,自然不必全窝在屋里。 双喜拿了药方匆匆去了镇上的药房抓药,双叶见屋里周博雅都在。便没多留,拉了丹樱丹阳两不晓事儿的出去,转头安排婆子煮些滋补的糖水。女儿家来葵水,多补一补,准没错的。因着人少,许多事都是双叶在操持。 这头吩咐了下去,转头又要替郭满找身干净的衣物。来了葵水,怕是衣物都要换。双叶怕郭满冻着,又给农舍大嫂打声招呼,叫她帮忙烧些热水送来。 屋里人都走空了,苏太医四处看看,挑了个杌子坐下歇歇。 “女人家的毛病是不能根治的。老夫开了药,最多只是缓解。”苏太医先给小夫妻俩打个招呼,省得再一惊一乍的折腾他老头子,“嫁人了就更好办,往后叫雅哥儿多费些力气,通了精血,你就不用受这疼了。” 郭满云里雾里的“啊” 苏太医一看她这反应就嘿嘿地笑了起来。 周公子也是一脸的茫然。 苏太医看这夫妻俩的神情就笑不下去了。郭满没经人事儿不懂可以理解,雅哥儿前头都娶过一个,怎地还这么呆 于是皱着满脸褶子的老脸,给周公子使眼色。 周博雅瞄到苏太医这不正经的眼神,福至心灵,就懂了。他做贼似的连忙去瞥郭满,就见郭满还是一脸懵,摸着鼻子就不想接下这话。苏太医真是,怎么能在满满面前说这样的话实在尴尬,周公子便拄着唇咳了两下。 一旁郭满疑惑地看着他,周公子连忙把头扭一边,耳尖悄悄红了。 郭满无语,“”又怎么了 “羞什么”苏太医瞧他这没出息的雅哥儿什么都好,就是为人太君子。自己的媳妇儿,有什么不好说。想着大公主时常与他叨叨周公子子嗣艰难的话,苏太医免不了要拿一回长辈的款儿,语重心长道“夫妻之间多亲近亲近不是坏事儿雅哥儿你就是被教得太规矩,行人伦为家族开枝散叶乃顺应天命之事,没什么可羞的” 他话说这么白,郭满可算是听懂了。 哦,苏太医叫周公子多跟她妖精打架。这不正经的老头真是深得她心 虽说郭满私心里完全不信男人能治痛经这鬼话。毕竟痛经若是靠男人就能治好,那天底下痛经的女人都去啪啪啪好了。不过苏太医劝说周公子,她还是十分赞同的。于是便也没插嘴,就抱着手炉靠在一边悄咪咪地打哈欠。 没办法,天儿太冷了,一冷她就想睡觉。 周博雅脸上五彩斑斓十分精彩,被人耳提面命这种事,真的好丢人。 憋半天,周公子想狡辩,可又说不出口。憋着憋着,他看郭满的眼神就渐渐就古怪了起来。老实说从今日清晨看到郭满到苏太医提出郭满初潮前,他都没仔细打量过两个月没见的小媳妇儿。这一下看,就猛然惊觉郭满模样长开了。 肉嘟嘟的脸颊渐渐消瘦下来,露出细腻精巧的下巴。圆眼睛眼角也拉开许多变成了桃花眼,鼻子还是小巧,精巧的五官以及又鼓起来的胸口,处处透露出诱人的味道来。 当真十分漂亮,一举一动都惹人喜爱。 心下忍不住跳了跳,周公子十分别扭。明明前一刻满满还只是个招人疼的小姑娘,怎地被苏太医一意有所指就变了个样子呢眼前这是个女人的意识在周公子心里落下,周公子此时捏着肉爪的手都僵硬了许多,心里滋味儿复杂。 这个时候的周公子,俨然把水潭那次之事给忘在了脑后。 郭满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地听着苏太医念叨,看差不多,她家美人应该充分认识到自己的迟钝与暴殄天物。于是慢吞吞打了个哈气,把手炉塞到周公子的怀里。周公子一愣,偏了头看她。就见郭满倾身过来,从背后就抱住了他。 且不提周公子整个人僵硬了,滔滔不绝的苏太医终于顿住。他老人家心里唾弃着世风日下,手脚却利索地爬起来,识趣地旁边收拾药箱子。 飞快地收拾好,苏太医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一会儿叫婆子给老夫送完易克化的汤面来,眼看着这农舍没丁点儿大,怕是也没地儿给老夫歇一觉。”路上奔波这么久,他老人家又累又饿,“老夫去隔壁借一间屋子打个盹儿,走时候吩咐人来唤一声便可。” 话交代完,他将箱子往肩上一挎,脚下生风地就走了。 正巧双叶端了两碗鸡汤面过来,便也吩咐了婆子去后厨给苏太医也盛一碗。苏太医确实是饿得厉害,嫌端来端去费事儿,亲自随婆子去后厨吃。 周博雅昨夜连夜奔波赶来,如今已经申时了,一天一夜早就饿坏了。 双叶把面放下,急急忙忙去次间儿绣月事带。今儿她家姑娘初潮,不能马虎。方才农家大嫂就拿了洗干净的月事带来,双叶道了谢,却没敢给郭满用。到底是别人用过得,给自家姑娘的,她要自己亲手缝了浆洗好才放心。 周公子用了一碗面下去,脸色就好了许多。 他身上有伤,虽说养了二十来日。但大冬天伤口恢复慢,加之用轻功飞又扯着伤口。腹部刚结好的痂有些撕裂,此时隐隐渗出血来。 郭满有些心疼,便提出帮他换药。 周公子去突然矜持起来,拽着腰带,就不让她解开。 “不让妾身换,夫君预备让谁”郭满一手拽他的腰带死都不放,一手还抓着这人的胳膊。一双大眼斜眼瞪他,斜到飞起。 心里有鬼的周博雅这回特别硬气“我自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傍晚时候天色骤变,似乎要有大雪。 再有两日便是腊月二十八, 郭满在外半年, 怎么着小年夜也该赶回去。周博雅看了眼阴沉沉的天, 若这一场大雪降下来,马车怕是要寸步难行。回头看一眼床榻上因葵水疼痛小脸刷白的郭满,裹得严实些, 应当不碍事吧周公子不确定。 不管碍不碍事,是时候回京必须得尽快动身。她们一行人因她这次动静已经在这村里耽搁了十多日, 再拖下去, 怕是就要拖到明年。 于是便一锤定音,下午便收拾收拾行礼, 启程。 郭满正是最难受的时候, 周博雅怕她路上着凉,特意命婆子将车里哄得暖和些。马车里铺满了柔软的皮毛,是周公子特意命人快马加鞭送来给郭满御寒用的。此时全被双叶铺进马车, 里头还置了火炉。一掀帘子,一股热浪扑到脸上来。 因着周博雅在,想着姑娘时隔两个月才见到姑爷,双喜双叶丹阳丹樱就不大方便挤进去。正巧石岚驾车过来, 四个人便识趣去了后头的马车。 下午动身回去, 郭满临走前特意吩咐双喜给有根嫂子,也就是这家农舍的婆娘, 送些谢礼。这十多日借住他们家, 多有打扰。也没给多少, 就是石岚装车送来的那些个吃的用的,见样儿多分点儿出来。 有根嫂子看到一堆东西,喜不自胜。立在那儿,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这位姑娘虽说借住她家,吃的穿的可没动过她们家一针一线。不过废了些烧水用的炭火,真不值当这些好物儿。双叶见她想要又不好意思,便说是自家姑娘一点心意。借住十多日,受了好些照顾,留下点这东西权当是给大嫂过年。 这一番动静,立即惹得左邻右舍的人过来。 大冬天的,正是农闲的时候。女人们闲来无事就喜欢窜门。瞧瞧那堆在桌上的布匹,都忍不住上手去摸了。 料子厚实不说,触手冰凉丝滑,比县太老爷家女眷身上穿得料子还鲜亮。光这等好料子就四五匹,够有根家一家六口扯好几身衣裳了。再一瞧旁边盖得严严实实的木盒子,也不知里头放了什么好东西。香气从里头冒出来,勾得人馋虫都要造反。平白得了这么多好东西,左邻右舍的,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你一言我一语的,就都在猜郭满是到底什么人,怎地出手如此大方。 正嗡嗡地说得带劲,就见东次间那头门帘子动了。就见灰扑扑的门帘下先是出来一个娇俏的姑娘家,那姑娘垂眸敛目,小心地侧身打着帘。而后从里头慢慢显露出一个极高大的男子身影。帘子放下来,露出一张令人倒吸一口气的脸。 周博雅弄了个狐狸皮毛裹着郭满,将人从屋里抱出来。 农家这几个婆娘可一早听有根嫂子吹嘘家里来了个天仙一般的公子。本还当她故意不着五六地显摆,这一看到人,她们才知道半点没掺假土地里刨食的,哪里见过这般相貌的人一个个揣着手,巴在有根嫂子家篱笆上看。 那俊得不像话的公子抱着人上马车,便再也没露面。 婆娘们念念不舍地收回视线,转头再看有根家这一堆好东西,暗自懊悔自家就没遇上这等好事儿。 七嘴八舌的,眼看着周家下人将行李搬回马车。那方才打帘子的丫头突然折回来,将被人围在中间的有根嫂子叫出去,有根嫂子怯怯地随她走。到了墙根,双叶便塞给她一锭金子。 双叶笑“嫂子这段时日多些你照看了,这是我们姑娘命我送来给嫂子的。” 有根嫂子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大的金子,接过去手都有些抖。双叶见状也没说什么,想着主子们还急着回京,不能耽搁。将金子塞给了有根嫂子,她便转身就走。 且不提有根嫂子回屋被一群人围住。不知嫉妒还是羡慕地又凑上来,探听她又得了什么好东西。这边周公子上了马车,靠在软塌上脸色就蹙起了眉。 中午玩闹一场,他换起药来免不了就手忙脚乱。如今见郭满眼巴巴看他,周公子只觉得自己更虚弱了。 “很疼么”郭满一看他虚弱,立即凑过来。 今天刚看过他那道伤,得有半寸长,再低一点就要伤到周公子的二弟。当真十分吓人,郭满忧心忡忡“伤口可是又裂开了” 郭满作势又要解他腰带,周公子简直无奈,眼疾手快地一把捏住这丫头的耳朵。 “再胡闹一下就拧你耳朵”哼 小丫头不知怎么回事,对他个大男人的身体有着他都受不住的热情。以前还晓得躲在屏风后头偷偷看,如今胆子肥了,根本就是光明正大地强抢。强抢民男差不离的明抢。这土匪行径,叫周公子有时就有种莫名其妙的荒谬感。 仿佛他其实是郭满碗里的食,而郭满就是蹲碗旁边摇尾巴的一条小狗。 虎视眈眈,着实又令人恼不起来。 “莫要再闹了满满,再闹为夫就真生气了”两个病残,何必互相折腾,周公子冷酷无情地一巴掌拍掉悄咪咪伸到自己胸前的肉爪,坐起身,“你这身子方才不还疼得走不了路这时候不晓得省心,故意闹为夫作甚” 郭满摸了摸被拍红的手爪子,嘟起了嘴。 “你不是说自己换药”肩上披着的狐裘滑下去,露出里头包裹人。郭满盘腿坐在垫子上,斜了眼睛瞪他,“为何还不换是等着妾身亲自动手么” 周博雅顺手将狐裘抓起来,替她披上,以不变应万变地无动于衷道“你想多了,为夫早换好了。” 郭满“那妾身想瞧瞧。” “偏不给你瞧。”周公子冷酷无情。 郭满“”严防死守到这地步,简直令人发指 周公子也斜眼瞥她,不严防死守不行。他是甚少在女色上费心,但毕竟不是真圣人。男子,尤其是弱冠之年的青年男子,该有的欲望他半分不少。这丫头没轻没重瞎撩拨的,他不管束好了,早晚被她给撩拨出事儿。 不着痕迹地上下扫郭满,周公子默默将头扭到一边。 郭满要被这人的固执给气死了,天底下怎会有如此固执之人不解风情得离谱,幽幽瞪他一眼,郭满嘟嘟囔囔的“夫君那么聪慧的脑袋瓜子,难道就不能从妾身这一双幽深而灵动的眼睛里,看出妾身惊喜中还夹杂着思念之情么” 周公子“” 老实说,他这么聪慧的脑瓜子,还真没从她眼中看出惊喜中还夹杂着思念之情。 “好好说话”车窗外刮起了大风,仔细听还有风雪呼啸的声音,下雪了。明亮的光照着周博雅后背,为他披上一层荧光,这人面上的肌肤仿佛透明。周公子抿着唇,瞪郭满“你眼里难道除了为夫,还有那般复杂的情绪” 郭满猛然一噎,快要被这人给梗死。 土味情话的梗他到底要玩多久啊怎么总要拉出来溜一圈郭满气急了不管他,反正她今天就要一亲芳泽,谁也别拦她 心一横,她扑过去就往周公子身上倒。 一腔疼爱之心的周公子果不其然眼疾手快就接住她。郭满这女流氓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机双臂绞在周公子的后劲上,仰头就把自己的红唇给送上去。 周公子还是那个周公子,气息清冽迷得人心醉。 她凶狠非常,趁着周公子浑身触电似的颤了下,唇关失守的一瞬飞快撬开人家的唇齿。她气势汹汹,便直捣黄龙。这个时候还退那就真不是个男人,周公子顾忌着郭满年纪太小,不忍伤她,可这丫头根本不能体会他的好心。 唇上柔软的触感,口中流窜的酥麻,周公子干脆地就扔掉了做人的底线,抱着郭满就压到在了软塌之上 “叫你莫招惹为夫,你偏不听” 周公子咬牙切齿,恨不得捏碎这丫头“且等着,早晚有你受的” 海螺姑娘郭满是不知周公子心中所想,若是知道,怕是还要当他面儿风骚一笑。等着就等着啊,谁怕谁 窗外的风雪渐渐大了,铺天盖地一层白。赵琳芳披了一件纯白狐狸皮的裘衣立在廊下,伸出一只纤纤素手接漫天的雪花。 “姑娘,”她身边随她一道入周府的贴身丫鬟木槿将手炉递给她,“府上的大姑娘要回府了。朝廷有意指派周家大姑娘去和亲,年过后册封旨意下来。人提前回府与家人聚一聚,听王嬷嬷说,娴姑娘明日就到。姑娘要不要备一份礼” “明日就到”赵芳琳收回了手,偏头看向侍女,“你打听清楚了” 木槿点了点头,“芳林苑那头喜气洋洋的,错不了。” “听说这表姐好山水水墨” 木槿也不清楚,周府里下人的嘴比那蚌壳还紧,根本敲不开“应当是吧,周家姑娘不是京城赫赫有名的才女书画更是一绝。” “嗯,我知道了。” 与此同时,远在京城二十里路外的马车里。周公子将人抵在车厢上,一大手伸出去垫在郭满的后脑勺上,吻得忘我而不可自拔。 他真的,太喜欢与满满肆无忌惮交换津液的滋味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腊月二十七这日,京城大雪。 铺天盖地的雪粒子被风裹着四处飞卷, 呼啸的寒风自北方而来, 眨眼就将京城各处覆盖在一层莹白之下。周博雅与郭满一行困在京城城外的官道上, 路上雪厚没到人膝盖高。从中走过,一脚下去半天拔不出来。 无人清道儿,马车寸步难行。 这样不行, 太冷了,天色眼看着就黑了。若再不能前行, 便只能暂退回城郊的庄子去。否则前不着店后不着路的, 困在此处,人可是要冻出毛病的。 周博雅放下车帘, 拿出矮几下小巧的火钳拨了拨火炉的炭, 恹恹的火炉里木炭噼啪炸响,火星子亮了亮,车里又暖和了许多。 既然晚了, 就不在乎这一日两日,于是命车夫不要耽搁原路折回。 郭满软趴趴地窝在软塌的皮毛大麾中,瞄了眼一旁拨弄炭火的周公子。见他眼睑低垂,浓密的眼睫在笔挺的鼻梁上拉出细细的一道黑影, 不说话时候, 侧脸沉静又淡漠。还在闹别扭啊,亲的时候, 最沉迷的明明是他, 回过神来他自己却又要发脾气。 真是个口是心非的人 她试探地摸一把他的玉手, 周公子眼睫抖了抖,没动。然而郭满发现他手心暖烘烘的,特别好摸。正好自己小腹疼,于是扯过来就一把按在自己小腹上。 周博雅回过头,刷地一眼扫向郭满。昨日才被她撩拨得起火,大半夜的跳下马车出去泄火,今日这丫头竟还不消停 郭满眨了眨眼睛,厚着脸皮撒娇“夫君,妾身肚子疼,你给捂捂。” 周公子张嘴就要斥责她,只是手一搭到她腹部,发现这里竟然冰凉得不作假。穿得这般厚实,怎地还这么冰 “是真冷”周公子不知道女子来葵水是不是与郭满一样,但他家满满身子骨儿真的太弱了,手炉捂着还暖不起来。于是手任由她攥着没抽回来。 郭满点头,“又冷又疼,跟有人在里头扯妾身肉一样疼” “胡说八道谁敢扯你肉” 公子见她可怜兮兮的,也有些心疼。 放下火钳,他干脆脱了鞋子上软塌。郭满仰头看着他,眼睛就跟着他转。周公子被她盯得无奈,一只大手捂住她这跟着人打转的亮晶晶的狗眼,上了榻便将人抱起来放到怀里。郭满本就生得娇小,被他抱着仿佛整个儿嵌合在他怀里,正好被他包裹得严严实实。 小扇子似的眼睫不停地眨动,一下一下挠得他手心痒。 周博雅一手捂着她眼睛,一手向下替她捂着腹部。年轻男子身上火气旺,尤其周公子练武,他抱着郭满跟一个热烘烘的褥子裹着郭满没两样。若非说什么不一样,那边是郭满鼻下全是周公子身上独有的清冽气味“对了夫君,咱们回去什么时候洞房啊” “嗯” “妾身问你,咱们回京什么时候洞房” “”周公子差点没被她语出惊人给噎死。 “大冷天的身上还疼,你就不能老实点”周公子无奈,他是郭满碗里一口肉的感觉更强烈了,虎视眈眈地觊觎着他,真令人哭笑不得。 “那不洞房” 洞,怎么可能不洞。只是这话该是她一个姑娘张口说出来的么 郭满生气了,一个弱冠之年年轻气盛的小伙子,居然对房事如此忌讳,她觉得周公子心态不对“周博雅” 肉呼呼的爪子一指周公子,差点没戳到周公子鼻子上。 周博雅抿着嘴,一把攥住郭满爪子拿下去,捏在手心。眉头微微蹙起来“莫要发脾气,也不准大呼小叫的”自从荆州开始,这丫头一生气就直呼他姓名,这习惯不好。 “你可知道恃宠而骄怎么写”手被人家攥着扯不出来,郭满恨恨地瞪他,“告诉你哦周博雅,别仗着妾身喜欢你就太得意” 周公子眼睫飞快一抖,愣住。 “为夫恃宠而骄” 郭满很横地哼了一声,眼斜到飞起“难道不是” “” 心中突然涌出一股微妙的情绪。周博雅古怪地低头看向怀里气鼓鼓的人,嘴角控制不住地想往上扬。他仔细咂摸了这恃宠而骄四个字,觉得似乎还真有几分道理在。他就是仗着她喜欢他,怎么着 “好好反省一下”郭满觉得这是个很大的事儿,房事直接影响夫妻感情。若是房事一直不顺,夫妻关系肯定要出问题的 周公子一下又一下地替郭满揉着腹部,眼眸渐渐深沉。郭满如此直白地表示对他身体的热情,叫他对那等事儿又生出了遐想。不过老被一个不懂事儿的小姑娘牵着鼻子走,想着前几日顶着大雪跑出去周博雅俊脸又默默地绷起来。 琢磨了半天,周公子心有不忿。捂着郭满眼睛的那只手稍稍起,然后,啪地一巴掌打在她的额头上。 郭满猝不及防地眼一闭,“”显然没料到他反省这一会儿,就反省出这么个结果。这人简直迟钝得令人发指,要不是脸长得好,一准注孤生的命“我告诉你周博雅,等哪天我腻了,你就等着哎哟” 话没说完,她额头就挨了周公子啪啪啪地三巴掌。 郭满捂着额头刷地扭过头去瞪他,周公子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她“还腻了满满啊,你腻了为夫还想要干什么” 郭满捂着额头,梗着脖子特别横“就红杏那个什么一下。” 周公子眼一瞪,淡漠的视线嗖地射向怀里的人。郭满这欺软怕硬的怂蛋,飞快地缩了脖子。周博雅冷冷一笑,屁点大的小姑娘还想学人家红杏出墙看他不打断她的狗腿敢给他爬墙试试,他非把那那墙跟墙下蹲着的人给捏碎了 掌心缓缓往下移,周公子嘴角噙着冷笑,然后一把捏住了郭满的嘴。 上下嘴皮子被捏在一起的郭满“” 就见周公子低垂着眼睑,仿佛捏着别人嘴不放的人不是他。郭满嗡嗡地说了两句,嘴巴合着根本听不出来说了什么。郭满就眼睁睁看着素稳重的周公子眼角弯了起来。平和温润的眼睛此时仿佛潭水荡开,渐渐染上了促狭的笑意。 不管郭满怎么瞪他,周公子就是捏着她嘴不放,嘴角还恶劣地勾起来。 “”就问他幼稚不幼稚幼稚不幼稚郭满简直心累。 偏偏周公子自己毫无所觉。还故意凑到她的身边,一本正经地问她在说什么,叫她说大声点他听不清楚。人设崩了好吗这么无赖的把戏他也好意思她三岁就不玩了。郭满说不出话简直憋屈。 她饱满而诱人的樱桃小嘴啊,都被他捏成扁香肠了草 两人打打闹闹的,车外的寒风也不觉得冷了。车辕上一身蓑衣的车夫尽力地扬鞭,奈何尝试了几次,马儿扬蹄嘶鸣,马车的轮子就是陷进了积雪之中拔不出来。 前路过不去,眼看着天色也暗沉了下来,他们必须得折回去。 冬日京城城外不安全,一入夜,便时常有狼群出没。寒冬一至,深山补不到食,许多饿花眼的野兽会趁着夜色跑出来猎食。况且今夜是雪夜,荒郊野外的,积雪深,行路难,他们就算对付得了觅食的野兽也不能保证每个人都安然无恙。 天色越来越沉,周公子命车夫马上折返。 周家在城郊有好几处温泉庄子,左右晚都晚了,不差那几天。今夜便去温泉庄子上过夜。车夫于是不再强求,鞭子一扬,调转马头往另一个方向赶。 只是他们这运气委实不好,车夫刚甩着马鞭走不到一刻钟。途径城外林子的南入口,马车就被一群饿得眼发绿的狼群围住了。那群狼从四面八方冲下来,无声无息的,眨眼便将所有人围在其中。麻麻黑的天色,碧绿的眼睛,张得老大的口中涎水一滴一滴滴在雪地里。都是山上饿了一个冬天的狼,凶残可见一斑。 郭满被周公子裹在怀里,胳膊上还是泛起一粒粒的疙瘩。 狼群,饿狼群,郭满前世只在动物世界里看过野狼捕食。当时只觉得狼群凶猛,如今只觉得十分可怕,心都提到嗓子眼“夫君,车夫他们还在外头” 天儿太冷了,走在外头会冻死。路上便又买了一架马车,下人全都安置在车厢里。只是这车必须得有人赶,车夫们人在外头。 周公子拍了拍郭满的脑袋,叫她莫怕。 石岚清风等人已经提了剑冲出去,只听外头野兽咆哮声不绝于耳,郭满汗毛直立。就在这时候,不知后头马车出什么事儿,先是一声嗷呜地狼嚎,郭满就清晰地听到一声熟悉的女声惨叫声,是她家双叶的声音。然后就听到哭声,全杂在一起。 郭满心一悸,掀了帘子就要看。 这一看,就看到她家双叶被一只体型大其他狼大一圈的黑狼给咬着胳膊拖行。郭满心都要停了,连忙就抓起身边的东西往那砸。 她一动,立即就被狼群发现了,一时间三只灰狼跳起就冲车窗扑了过来。 周府的马车是按照周公子的喜好订做的,窗户外的大。郭满吓得不得了,眼睛下意识就闭上,周公子眼疾手快地一把将人给拎开。另一只手不知从那儿摸出一支匕首,干脆利落地一划,快准狠地划瞎了狼眼。 “快救救我家双叶救救她” 外头石岚一听,连忙转身去看。就见少奶奶屋里那沉静的丫头,被一只跑得飞快的狼给拖走了。他于是朗声说一句“清风你断后,主子你们先走,属下这就去追” 然后转瞬就消失在眼前。 郭满不放心,身子被人给裹起来动不了,眼巴巴冲窗外嚎“一定要把她带回来要活生生的”周公子却箍紧了乱扑腾的人,淡声吩咐车夫启程。 清风速度很快,不出半刻钟清出一条道。车夫马鞭一扬,驾着车就走。 而被头狼拖出去老远的双叶,真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就在她放弃挣扎之时,一把剑凭空从高空落下,直接穿透了头狼的头颅。石岚踏雪无痕,轻飘飘地落在她眼前。而后是低沉的男声问她“双叶姑娘,你没事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方氏母女相携回芳林苑, 说了好一会儿话。 和亲之事确实已经定下是她了。册封的旨意还未下,赐婚的旨意却早已拟好旨,只是要等到年过之后。这后半年三个月, 她在宫里学得是最为严的皇家礼仪。既然远嫁北国,明惠帝恨不得拿最严的规矩来要求她。 周钰娴低头吹了吹茶末, 似乎已经接受这结果。 方氏叹了口气“耶律皇子虽说人有心, 品貌也不错。但见你这样乖巧认了,娘这心里又不舒坦。”北国委实太远了些,往后送走了极有可能就是一辈子不见。想到此处, 方氏这可慈母心就绞在一起。舍不得, 精心教养长大的闺女,她哪里舍得 “娘莫操心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周钰娴想着储秀宫墙头时不时冒出来的, 手便不自在地摸了摸头上的血玉簪子。低垂的眼睑下瞳仁地闪了闪, “之后的事儿哪里说得准事在人为罢了。” 方氏又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她脑袋, 放她回去歇息。 女儿太懂事了,做娘的心里不好受。 次日一早,别的院落还未有动静,芳林苑就率先热闹起来。 周博雅离京时打过超乎,方氏是知道儿子儿媳不出意外, 今日夜里就该到府了。方氏心里欢喜, 一大早就起来忙活。好难得年假休沐在家的周大爷窝个懒觉却被她闹醒, 但见她如此高兴, 嘟囔了两句, 起身去书房眯觉。 方氏不管他,高高兴兴地布置新年节礼。 为着陪周博雅南下荆州,郭满约莫半年都没在府上。虽说人不在,但方氏却没忘了媳妇儿。这后半年的亲家之间走动,全是方氏一人来操持。前不久郭家还派了人来府上传话,说是满满的那个继姐年后就要开亲,许给安陵侯的庶长子。 方氏接了请帖,并不打算亲自去。这安陵侯府可不是什么体面人家。府上两代以前,或许还能算个正经勋贵人家。后来就越来越沦于末流,内里乌烟瘴气一团糟。 至于为什么一团糟看了眼手上的请帖,方氏啧了一声。 这京城里,哪家体面人家能由得庶长子稳当当地压在嫡子头上嫡长子在,府上却由着庶长子把持上下。侯夫人为了讨好安陵侯,嫡妻的体面都不顾放下身段去跟一个妾称姐道妹。这般嫡庶不分,尊卑不明,可不就是没教养。 男人脑筋不清楚,女人也没风骨,才叫这家人尽干些宠妾灭妻的破事儿。 方氏心里鄙夷,没规没矩的,这安陵侯府没什么能叫人看得起。 这样的人家跟郭家结了亲,方氏既出乎意料又觉得情理之中。满满那继母自个儿就是个立身不正的。以她的身份,也就搭上安陵侯府这样的人家,毕竟臭味相投。金氏特意送了请帖来什么意思,一目了然。不过她想借着周家人给撑场子,那也得看她乐不乐意方氏心里冷哼,满满身子被毒害成那个样子,这笔账她还记着呢 周家作为亲家,一份贺礼还是得送的。 一面忙着,方氏还派了人去府门外瞧瞧。天儿这么冷,雪又下个不停,她盼着小夫妻越早回来越好。入了夜路不好走,总是叫人不放心。 这场大雪,这一下就是两日两夜。 赵琳芳坐在窗边手捧着一本诗集在读。走廊上下人抱着红纸果子小步地跑动着,眼看着就腊月二十九了。明媚的光照在她肩上,显得她人娴静。赵琳芳看了一会诗集,手指在书页上慢慢抚动着,便又发起了呆。 主仆两人从入府起就在福禄院的西屋,这一住就没再挪出去。 说来,周家府上的姑娘,十二岁起就挪出去一人一栋院子。二房三姑娘周钰敏,今年才十一,大夫人已经在替她布置院子。赵琳芳抬眼看了廊下走动不休的下人,心里有些酸涩。只有她住在福禄院的西厢到底不是周家的正经姑娘。 心里这般想着,赵琳芳面上不禁浮出了忧愁。 屋里没烧地龙,窗子开着有些凉。丫鬟小枫端了盘新鲜的果子进来,轻手轻脚摆到赵琳芳的手边。这个寒冬腊月的季节,能吃到新鲜果子是极难得的一件事。也只有周家,大冬日的还吃着这水灵灵的稀罕东西。 怕她受了风,小枫拨了拨木炭,将炭盆挪到赵琳芳跟前,跪坐在地往里头添木柴。 啪嗒啪嗒的木炭碰撞声,屋里十分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赵琳芳的视线从窗外的大雪上挪开,突然问了一句“什么时辰了” “已经巳时三刻了,”小枫手一顿,支起身子轻声地回她道,“姑娘是不是该去公主娘娘屋,陪公主娘娘说说话儿了” 屋外寒风呼啸狂吼,吹得窗棱振振作响。这个天儿确实太冷了,哈一口气都能在半空中凝结成了冰。蹙了蹙眉头,赵琳芳将手中的诗集搁在桌案上,起了身去窗边望向主屋那头。这几日,周钰娴回来,主屋那边正热闹得很。 因着人太多,她便不怎么在主屋露面,大公主知道也只派了嬷嬷问了两句。 赵芳琳安静地站着,就看主屋那边桂嬷嬷笑着打了帘,送周钰娴出来。周钰娴今日换了一身打扮,正弯了嘴角浅浅的笑。贴身镶毛边的红袄子,裙摆绣满梅花,头上出了一根极品羊脂玉簪子,别无他物,却叫周钰娴整个人露出一种难言的清贵。 “今日便不必了,”赵琳芳收回了目光,转身又回了位子坐下,半倚在软塌上,“且等着午膳之时再说。” 小枫不知她又怎么了,但敏锐地察觉她心中不愉,抿紧了嘴不敢乱说话触她眉头。 “把我昨夜的锦盒拿来,”顿了顿,赵琳芳又说。 是时候去拜访一下周家表姐了。 赵琳芳住在周家这半载,心知自己的依靠是大公主。没了大公主,她便什么也不是。知道大公主最是喜爱本分的乖巧姑娘,她自然比谁都知情识趣。什么时候能去,什么时候凑个热闹,赵琳芳的分寸拿捏得恰恰好。半年下来,果不其然大公主看她的目光就越来越柔和。 大公主起先只是怜惜她命苦。如今住一起久了,日日看着,才多几分真心的疼爱。 赵琳芳端坐在梳妆台前,将面上的妆容洗了,重上妆。 往日她在周家,最是喜欢素雅的装扮。毕竟越素越雅,越简越显得人淡泊。不过自从周钰娴回府,她的妆面就不对劲了。赵琳芳嘴上不承认,但心里却不得不承认,在周钰娴面前,她莫名多了几分东施效颦的滑稽。 一声不吭地上好了妆,见小枫又拿出她那套绣梅的衣裙,赵琳芳黑着脸叫她换。 挑了半日,终于挑到一身满意的,主仆两人才出了门。 而此时远在城门口的马车上,郭满窝在软塌上定定地看正对面低头写信的周公子。窗外的光映照的周博雅面如冠玉,真真越看越美,郭满觉得自己是越来越喜欢他。周公子却心无旁骛,对如此热烈的目光熟视无睹。手下书写得飞快,眨眼就写满了一页纸。 这两日大雪封路,从城郊到城门口不过六七里的路,愣是走了两日才到。明儿就是除夕,不能再等,他们的回城路还是周公子命人铲出来的。 “莫要再看,”周公子头也不抬,“醒了就赶紧梳洗,一会儿该到家了。” 郭满是半夜被周公子给抱上马车的,此时闻言,立即坐直了身子去看窗外。窗外白皑皑的一片,京城城墙上也堆满了积雪,银装素裹,白得晃眼。 “到了”郭满起身趴在车窗沿上,大眼睛咕噜噜地转,确实是城门口。 后背有些痒,她如今在周公子跟前也没个讲究,顺手就背到身后去抓了抓。周公子见状,一巴掌拍了她的手爪子。 “痒。” 周公子头也不抬,淡淡道“坐好,窗门关上。” 郭满也知道京城不像在村子里随意,老老实实坐好。不一会儿车门被敲了两下,双喜双叶端着热水过来。 车厢里就那么点儿大,几个人进去就转不开身。周博雅于是便起了身下车,把地方让给郭满主仆。 “祖母从白马寺回来了。”周公子一面下车一面说,“回了府,头一件事儿便是给祖母磕头。府上有外人在,满满记在心上。”见郭满认真点头,他又看了眼双叶,“替你们少奶奶收拾得齐整些。” 双叶听说有外人,立即低头看了眼手里的衣裳,心头不由的紧张。 这一路,郭满这段时日长得极快,衣裳的尺寸几乎是一个月换三次。不过因着赶路匆忙,没什么功夫去添置新衣,她身上穿得大多都不是什么好料子。郭满今儿穿里头的那套亵衣小衣,还是她跟双喜连夜赶出来的。此时看着就未免显得针脚粗糙,上不得台面。 双叶不由地有些埋怨,都怪自家主子太好伺候了。衣裳料子差成这样从来不说,她给她什么她就穿什么。 周博雅显然也注意到了,不禁有些好笑,小丫头片子太好养活了 “罢了,先这么穿着,”周公子无奈,“回了府在叫绣娘裁。” 双叶低声应了是,周公子想想,又上了车。 曲着两指,一个栗子敲在专心漱口的郭满脑门上。见她抬起头,瞪大了眼,直接一口把漱口水给咽了下去。周公子绷了脸说她“长了张嘴就晓得瞎吃,也不晓得要东西” 郭满莫名其妙“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马车到周家门口,已是傍晚时分。 方氏接到门房的信儿, 立即遣了苏嬷嬷亲自出来迎接。今日已经腊月二十九了, 明日便是大年夜。府上该收拾的, 方氏早命人收拾好了。门前早换上崭新的灯笼,石狮子的脖子上也绑了红绸子, 一派喜乐融融的模样。 周公子率先下了车,后头马车里双喜见车听了连忙下来。抱着个小杌子, 匆匆从后头跑过来摆到郭满的马车下。 冬日的衣裳太厚又重,裹在身上行动不便, 稍不注意就容易摔跤。双喜这是怕郭满摔了,特意准备杌子给她踩着下去。不过却忘了周公子在,他如今抱人也算抱习惯了, 伸手就将郭满给抱下来。放到地上松了手。 郭满在他身前立定,周公子突然注意到, 小丫头似乎个头窜不少。 周公子抬了一只手从她的脑袋顶儿平平地比到自己身前, 人比半年前高了一指有余。她这个年纪, 过了年就十六,虽说窜高了, 但到底幼年的底子亏太狠,她这个年岁再窜也窜不到周钰娴那般高挑纤长的体型。总比之前高出许多, 周公子定定地打量她,脸上还有些婴儿肥, 不过已然不是女童模样。至少如今叫他下嘴啃, 他能下的去嘴了。 想什么呢拄着唇, 干干咳了两下,周公子忙将这突如其来的念头给抛去脑后。 外头还在下雪,他于是伸手,替郭满将披风带子系紧些。双叶抱着伞过来,周博雅顺便也接过双叶的伞,撑开了便准备与郭满一起进府。 匆匆赶来的苏嬷嬷见自家公子亲自抱着个姑娘下来,顿时就是一愣,心想这是谁。 等双喜双叶从另一头冒出来,她难得绷不住脸,惊讶了。连忙扶着裙摆小跑下来,老远打量了郭满一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她们府上的少奶奶那鼓囊囊的胸脯,不盈一握的小腰,一身极雪白的皮子。半年不见,少奶奶竟换了个人 郭满听见身后脚踩积雪的咯吱声,才将将把脸扭过来便咧嘴一笑“苏嬷嬷” 苏嬷嬷靠近了,冷不丁地对上个灿烂的笑脸,心头被笑得猛然一酥。她仔细瞧了这极漂亮的姑娘的眉眼,还真是她们家少奶奶 “少奶奶回来了” 是啊,她回来了,郭满笑眯眯地点点头。 苏嬷嬷心里又惊又喜少奶奶被自家公子喂成这模样,于是忙上来就想搀她。 郭满哪里用她一个上年纪的人扶,摆摆手就示意不用。苏嬷嬷也没勉强,又上上下下将郭满打量了一遍,越看越觉得生得好,跟公子堪称一对璧人。正琢磨着,就察觉了周公子瞥来的淡淡目光。 她一愣,收回视线,转过身来给周博雅行礼。 周博雅嗯了一声,冲郭满招了招手,“满满过来,路不好走,为夫牵着。” 古时候的鞋子都不防滑,走雪地里确实吃力。郭满小心地绕过苏嬷嬷,靠近了周公子身边便抓住了他的手。周博雅捏在手心,带着她一起往阶梯上走。 落后一步的苏嬷嬷后知后觉,公子这是不喜她盯着少奶奶瞧 摇了摇头,于是跟上两人。 这半年,小夫妻俩都不在府上。京城许多事儿不清楚,府里有什么也不知道。周博雅早回来了十几日,但在屋里养伤,也等于没回来。年过后就该世家间走动人情,苏嬷嬷亦步亦趋地跟着,张嘴便说府上近来发生的事儿。 除了周钰娴回府,去北国和亲之事已定意外,也没什么其他要紧事儿。苏嬷嬷说得快,说着说着便想起郭满怕是还不知道府上多了一位娇客。于是又将大公主回府带了个表姑娘回来说过给她听,这表姑娘如今是寄住在福禄院。 表兄表妹这类在古代简直不要太多,不稀奇,郭满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再然后,便是郭家与安陵侯府开亲之事。苏嬷嬷说,郭嫣将于明年二月十六出嫁。金氏特地送了请帖来,请周家上下去喝杯水酒。 “出嫁”郭满不确定地又问一遍。 苏嬷嬷听她特意问出嫁,笑道“是出嫁,正妻。” 郭满不由地挑起了眉,心中诧异又觉得十分神奇。不得不说,这金氏还当真能钻营,就郭嫣那样的身世,还被她给钻营出花儿来。 双喜双叶还要指使下人们将东西搬进府中,下了车便没跟着郭满。上午他们车刚到城门外,周公子便命人递了信儿回府,想着福禄院那边怕是早就在等了。于是便不多说其他,带着郭满直奔福禄院。 他们刚进了二门就遇上福禄院的桂嬷嬷。桂嬷嬷见到小夫妻俩,上来便直说大公主一早就在等,望公子少奶奶快些。 确实有些晚,再过会儿就是酉时了。于是两人不再耽搁,加快脚步随桂嬷嬷走。 进了院子,果不其然一家子女眷都在。 正对着门的高座上自然是大公主,下首周家两个正房夫人都在。再往下,便是周家的几个姑娘。一进门,在座的眼睛就全转过来。且不提一家人看到郭满大变了模样瞠目结舌,就说赵琳芳看到顶头的周公子,心都不会跳了。 这,这人,这人是周家表兄 赵琳芳眼里顿时除了周公子,再看不进其他人。素来小心翼翼关注周府每一个姑娘说话的她,连周家三姑娘在她耳边连连惊呼大嫂变得好漂亮,她都没听到。盯了一会儿,怕自己眼神太露骨了不好,她忙捂着胸口低下头遮掩,可袖笼里的手指却在微微地发颤。 这个仙人一般的公子,是她的表兄 郭满敏锐地察觉到视线,眼睛追过去,就看到一个姑娘垂头敛目地在饮茶。眼睛盯着案几上摆着的果子,似乎看得入神,并没看过来。 她眨了眨眼睛,没在意,扭头跟周公子一起上去给大公主磕头。 大公主也惊得不轻,她可记得很清楚孙媳妇才进门那瘦巴巴的可怜模样。抬了抬手示意两人赶紧起身,便冲郭满招了招手,叫她过去给她瞧瞧。 郭满于是连忙放开周公子的手,屋里人这才注意,小夫妻两是手牵手进门的。屋里人顿时忍俊不禁,周家五姑娘周钰敏那小丫头活泛,故意噗嗤一声笑出来。惹得周公子悄咪咪红了耳尖。郭满这厚脸皮的人无知无觉,径自走到大公主跟前。 大公主上下打量了郭满,眼睛重点在她耸出来的胸脯上落了落,促狭地笑了句“雅哥儿,管蓉你回去得好好儿赏一赏。” 双喜平日里喂郭满的吃食,是管蓉嬷嬷教的。 周博雅不明所以,听这话只点了头。 上首大公主忍不住就笑出声来,她一笑,就不像后宅的妇人,而是朗声大笑,很有几分开阔的气势。郭满心里清楚,听了这话,回头故意冲周公子眨一只眼睛。周公子不知她在耍什么宝,扭头却见自己母亲以及婶婶都捂着嘴笑起来。 “养得好,”大公主止了笑,捏了一把郭满的脸颊,“孙媳妇能吃是福。” 郭满“是,祖母。” 说来郭满嫁给周公子,与大公主打交道委实不算多。除了初嫁那几日晨昏定省来福禄院,后来大公主叫府上女眷都不必来,便甚少踏足此处。再然后大公主去白马寺礼佛,未归之前她又陪周公子南下,就见过几次,郭满也摸不清她的脾性。 大公主又打量了郭满几眼,才放了她的手。 一旁方氏则是十分欣慰。旁人不知道,她这心里可藏着一件事儿。就是媳妇儿娶进门还是个女童这事儿。说来也压在她心里半年了,为着家里和睦府里上下都瞒着。此时她心里比谁都高兴,身子养丰腴了初潮也就该快了。 方氏琢磨着,寻个恰当的时机再问问儿子。 给大公主磕了头,再要给方氏也磕个头。下人摆了铺垫,两人行礼,大公主便要打发两人下去歇息“舟车劳顿怕是也累,到这里就行了,快回去歇着吧。” 方氏心疼儿子身上还有伤,自然也这么说,催促着周博雅回去歇着。 于是两人便没多留,告辞回西风园。 人一走,一直低着头的赵琳芳抬起了眼。她坐在姑娘中间,都是一群青葱少女,自然也不显。眼睛于是便控制不住地沾到远去的两人背影上,一高一矮,她只看得到高挑的那个。远处的周公子身姿颀长,背脊笔直,宽肩、窄腰、长腿,芝兰玉树,清隽出尘。正应了她诗集里的那首诗,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二房三姑娘周钰灵捏着自家小妹的手,小脸儿晕红“嫂子吃什么了,如今可真好看” 周钰敏也觉得,一个劲地点头附和“就是就是” 周家二夫人点着小女儿的鼻子笑“什么吃什么你嫂子那是长开了她家里人生得极美,她自然就美。再说,往日你嫂子也不丑,不过是太瘦了些。” 周钰敏才不信,她明明听到祖母说该谢管蓉嬷嬷,自然是用了法子的。不管用了什么法子,她也想变得这么好看。周钰敏琢磨着,寻个机会定然向嫂子讨教讨教。暗自做了决定,小丫头这才注意到身旁表姐一直没说话。 扭头看向赵琳芳,就见她眼睛一直盯着对面的周钰娴。 “表姐,你盯着大姐的裙子作甚”小姑娘心下觉得怪,张嘴就问了。 赵琳芳其实在发呆,闻言当下回了神。抬眼见周钰娴的眼睛看过来,她脸颊不自觉地红了。垂下眼帘一幅羞愧的模样,轻声细语道“没,没什么,只是觉得大表姐裙子的绣的花样子好看,多看了几眼。” 大公主也看过来,周钰娴的裙摆下面绣满了梅花,确实好看。 想着,她忆起方才瞧见郭满身上的衣裳,于是便开口道“老大家的,一会儿你开个库房,拿几匹好料子出来,给孙媳妇和府里几个姑娘都做几身衣裳。” 方氏自然也注意到郭满的衣裳品质很次,点了点头“娘放心,儿媳省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周公子送郭满回了屋,换了身衣裳就去了前院书房。 如今正值年假, 周家几个男人都休沐在家。周太傅难得从繁忙的政务中闲下来, 正在前院的梅林里煮茶赏雪。周公子过来之时, 太子也在,两人盘腿对面坐着。在谈近来新一届科举以及东宫幕僚全盘清洗之事。 荆州之行叫赵宥鸣看清许多事,心性也坚定起来。 因着周绍礼颇有些文人情怀, 前院梅林的雪从下起至今都未曾清理过。此时莹白一片的雪地里, 盛开着红而艳的梅花,红得耀眼夺目, 仿佛上天亲自操笔作下的最美水墨杰作。周太傅是太子的老师,师徒二人仰望着雪色,面上是相似的怔忪。 遥遥看着周公子从长廊那头过来, 太傅身旁的小厮便在一边又铺了一块软垫。 “此次荆州瘟疫,太子殿下做得好。身先士卒,爱民如子,此乃大召百姓之幸。”默了许久, 周太傅突然道, “但殿下莫忘了一件事,国不可一日无君。身为储君, 殿下赌一时之侥幸,以身犯险是大忌,往后切记不可冲动行事。” “太傅此言差矣。” 赵宥鸣对此不敢苟同, 道“孟子有曰, 民为贵, 社稷次之,君为轻。孤深以为然。大召名为赵家天下,实则百姓才是国之根基。若没有百姓的拥戴,赵家又算的了什么。孤并非赌一时之侥幸,而是做了孤该做之事。孤的一条命是命,一城人命更是命。若孤今日贪生怕死弃了一城,往后就为求自保能弃两城,三城,四城” 有一便有二,有二便有三,错的事必该在从头斩绝。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是太子对自己的要求。 周绍礼闻言,却摇了摇头“殿下这是矫枉过正。” “并非是殿下所言有错,只是东陵城之事不该与其他情况同一而论。”周绍礼饮了一口茶,淡淡道,“任何事在做之前,殿下应当衡量它成败的可能。若是必死的结局,不分青后皂白横冲直撞,只会头破血流,继而因小失大。” “殿下可曾想过,若是您陨于东陵城,这太子之位将落在何人头上”周绍礼十分漠然地道,“那后来之人可有殿下的仁心舍本逐末,并非明智之举。” “太傅所言,孤心里明白,”太子不服,拧着眉头道,“可孤身为一国储君,不该以得失来衡量百姓的性命。但凡有一丝希望,孤都要为百姓争取。若是孤都不敢担起一城百姓的生死,将来又有何胆量去担起万民福祉的重责” 周绍礼见他倔强,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青年人的意气。 他此言并非在否定太子的作为,这天下事,并非非此即彼。周绍礼劝言主旨是叫太子知晓变通。为君者,爱民如子是好事儿,这点他绝不否认。但一国之君,周绍礼认为太子应当要首要明白一点,君主乃一国之掌舵者。 一艘正在行驶的大船,若掌舵人身死殒命,那这艘船将驶往何方 大召屹立在这片土地几百年,此处之所以称之为大召,是因为一个强而有力的皇权自上而下的治理管控。若是上层土崩瓦解,下层自然一盘散沙。太子这是钻进了牛角尖,周绍礼叹了口气,太子太年轻,心性尚且需要历练。 周博雅走过来,见祖父与太子似乎争论着什么神色颇有些凝重,不由地挑了挑眉。 赵宥鸣抬头瞥他一眼,叫他坐。 周博雅款款走过来,掀了袍子的下摆,盘腿悠悠地坐下。 廊下的风雪还在下,屋里烧着地龙,开了窗也并不冷。他垂下眼睑,一手按着衣袖,一手勾起了茶壶为自己斟茶,一室静谧。 顿了顿,就听太子突然又开了口提起荆州瘟疫,朝廷的论功行赏之事。 按理说此次瘟疫药方的钻研之所以坚持下去,直至后来彻底攻克,救下一城人命,周博雅厥功至伟。然而碍于惠明帝忌讳皇子与周家攀上关系,明面上,周家还是要中立的姿态。如此,周博雅的功劳自然不能搬到明面上去。 太子正是为了此事而来,此时看着周博雅很有几分歉疚。 “博雅放心,你为瘟疫所做之事,孤都铭记在心。” 名与利,周博雅都不能认下,但该给的奖励总是要给到周家人头上。 太子来之前已琢磨了许久,是带了个既不惹人注意又按周家人心的法子来的,“虽说博雅不能领功,但药方之人却是可以。听说时疫的药方乃弟妹所有之物,孤可以借此,亲自为弟妹奏请父皇册封三品诰命。” 周绍礼不知此中还有郭满的一遭,诧异地看向周博雅。 周博雅笑了笑,面不改色地替郭满揽功“确实是满满的功劳。治疗时疫的方子,是满满陪嫁的孤本里一张方子,当初也是抱着症状相似,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试一试。药方真的奏效,是满满的运气。” “哦”周绍礼这就惊奇了,孙媳妇还有这等运气 太子身为当事人,自然最有感触。于是点头附和了句,“这般说来,弟妹还是孤的救命恩人” 周公子说这一段,就是在等太子这句话。 于是淡声道“殿下言重了。” 太子笑了起来,这周博雅,明目张胆地替他那媳妇讨赏。沉吟了片刻,道“这般看来,三品诰命是孤小气了。那提高一品,正二品诰命如何药方的功劳很大,但弟妹尚且年轻,又并非原配。诰命册封太高,朝堂老臣那边便有些说过不去” 周公子抬了眼角,尚未开口。一旁周绍礼忍不住笑,“那可不行,这要是奏请了,孙媳妇的诰命比博雅的母亲还高三级,这可是要乱。” 他看了眼周博雅,提了个折中的法子,“殿下不如还是三品。不若惠及博雅她母亲,提一提博雅她娘的品级。” 这番也有理,太子沉了眼眸,还真琢磨起来。 郭满还不知道,前院太子与周太傅两人,三言两语的就为她定下了三品淑人的诰命。此时她正眯着眼坐在浴桶里,兴致勃勃地搓泥巴。因着身上天儿太冷又在外头,双叶怕她沐浴冻着了,愣是拘着她不叫她沐浴。 憋了五日没洗,郭满觉得自己身上都要嗖了,此时搓得可起劲。 一面搓,一面饿得肚子咕咕叫。 自从身体调养过来,她就饿得特别快。不怪周公子说她整日瞎吃,郭满自己也得承认,她真的吃得太多。不过好在肉会长,郭满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大大大肉包,腰没粗,肉全长在它该长的地方。短短半年,成果不要太理想。 靠在浴桶边沿的郭满不由惆怅,她觉得做人该学会知足。 以她的小身板,就该配这种分量的包子,过犹不及。郭满近来发现,身高不能继续往上窜的话,穿衣服真好特么难看。抓了飘在水面的湿帕子漫不经心地擦洗着,在这个衣裳臃肿的年代,郭满的新理想就变得特别切合实际若不能长出一双傲人的大长腿,请让她的包子莫再生长。 胡思乱想许久,浴桶的水都有些凉了。 外头守着门的双喜见时辰差不多,敲了房门提醒她赶紧起身。 郭满身上的姨妈还没走干净,还剩一点。虽说只剩一点儿,郭满也不敢耽搁地起了身。毕竟依她这个恐怖的疼法外加高烧不退,郭满也怕凉水泡久了受凉。她如今这个身子弱得很,郭怕死很怕自己一场风寒去半条命。 仔细地擦干了水,她趿了鞋子慢吞吞爬出来。 出了浴桶,郭满才感觉其实并不冷。屋里烧了地龙,暖烘烘的。于是小衣也没穿,亵衣随意地套在身上便转出了屏风。正巧这时候前院散了场,周公子披了一身寒气从外头回来。双喜还没推门呢,周公子自己便堂而皇之地推了门进屋了。 双喜等人一愣,眼睁睁看着周公子进去就顺手戴上了门。 差点碰了鼻子的双喜“” 屋里郭满套了亵衣就啪嗒啪嗒跑去飘窗边坐下。她如今被周公子带出来的毛病,也喜欢坐在明亮的地方。屋里没人,脸皮厚比城墙拐角的郭某某草草系了腰带,上衣的胸口就这般豪迈地敞着,正仰着头擦头发的末梢。 头发太长,末梢染湿了,水滴个不停。 周公子走得急,推了门进来迎面就看了个正着。只见珠帘的那一头,他的小媳妇儿身披一层莹白的光,仰首懒懒地坐在软塌上。脖子纤长,拉出一道优美的弧度,显得从脖颈到锁骨的的皮肤细腻又白皙。头发乌黑洒在肩上,她专心地擦着,大眼睛半睁半合,一对极其漂亮的物什儿便欲抱琵琶半遮面地露出来。 偏偏他眼力极佳,非常清晰地看到雪峰顶端粉红的色泽。 手脚快过脑子,周公子啪地一声关上了门,将正要跟进来的双喜等人给关在门外。郭满黑黝黝的眼睛看过来,就看到背对着她站在门口的周公子。 郭满眨了眨眼睛,擦头发的手停下“夫君” 周公子跟聋了似的没搭理她,手下却鬼使神差地插上了门栓。 屋外听到啪嗒一声栓门声的双喜及一众下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大年三十这日, 周府里里外外张灯结彩, 一片喜乐融融的新气象。 郭满的新衣裳绣娘还在加紧赶制之中,最快也得三日。这半年她长得非快,半年前留下的旧衣裳如今已经全部穿不下了。想着左右从腊月到明年初二都不必出门走动, 便只能暂时拿府外置办的衣物顶几日。她本人是不觉得有什么妨碍,穿什么都可以。毕竟双喜双叶不可能给她穿粗布麻衣,她就是能穿,双喜双叶也舍不得委屈她, 这几身衣裳顶多没那么华美罢了。 昨晚被周公子按着手闹了两轮,早上醒来, 她雪白的手腕子都青了。 皱着眉小心地转几圈, 虎口处有些酸疼。 仔细闻的话,还有些淡淡的草药味儿。应该是抹过膏子, 郭满想起周公子昨夜捏着她手时候的模样, 难得的城墙拐厚脸皮都烫了起来。她不禁低头看自己的一双爪子,天生肉多, 骨架小。被人捏起来就软绵绵的一团,仿佛没有骨头。 周公子对她的手一直特别喜爱, 郭满觉得, 昨夜之后大概会变成另一种喜爱。 一大早跑得不见人影, 郭满也懒得问了。按照她对周公子那假纯情脾性的了解, 估计此时是害羞地避开了。郭满不由心累地叹了口气, 闹腾起来又凶又狠的人是他, 回过头害羞得不露面的人还是他, 这人怎么就如此别扭呢 别扭的周公子此时正端坐在外院的书房,正与周太傅对弈。 周绍礼执白,周博雅执黑。两人面对面坐着,身前是缕缕茶香,身后是红梅傲雪。柔和的光罩在周公子的肩头,眉目如画,姿容似雪。 周绍礼一面落子一面打量着自家长孙,总觉得他今日的心情似乎十分愉悦。 “怎么遇上什么好事儿了”周绍礼笑问他。 周博雅抬了抬眼,落下一粒棋子“祖父为何这么问” “自然是有眼睛看出来。”见他一声不吭落下一子,将他布置了半天的这一盘活棋给逼上死路。周太傅发现后不由得眼一瞪,气得翘了胡子,“你这小子真是下个棋就图个乐子,你来我往方能品出趣味,你非赶尽杀绝作甚” 他布置这个局可费了心思,轻易给他弄成死棋,真是不好玩 “下棋自然是为了输赢,”周博雅淡定地又落下一子,给一盘棋定了输赢,“若只叫祖父落子摆局,不求输赢,那还有什么意思” 以棋观人,周博雅能次次看穿他设得局,可见才思敏捷。 周绍礼心里骄傲,嘴上却还要说他“叫你来是叫你陪我消磨功夫的,大过年的,谁乐意跟你争个输赢”周绍礼将棋子往翁里一丢,端起一旁的茶杯浅啜,“你这小子不通人情,不晓得哄我老人家高兴,重来” 周博雅被他骂得无奈,只好将棋盘重新收拾了陪他再下一盘。 然而下了几盘后,周绍礼盘盘都输,下到最后他自己把棋子一丢说不下了。这孙子当真一点不贴心,叫他陪他老人家消遣几回。他不给他过过棋瘾,光知道下死手怎么把他堵得没活路走。就这还下什么下气都气饱了 周绍礼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命书童赶紧把棋盘撤下去。 一旁伺候的书童也跟着咧嘴笑。他们家太傅大人回回下棋都得被公子给气得脸红脖子粗,偏偏心里知道下不过人家,他还回回不长记性。平日里得了闲就命人去寻大公子来陪他下棋,次次都以黑着脸摔棋子结束。 周绍礼听他笑就瞪了一眼,那小书童连忙捂住嘴,要笑不笑地退出去。 周博雅也忍不住笑,祖父在外人面前威严,私下里颇有些小孩儿心性。既然不下棋了,周公子理了理衣袖,也端了手边的茶浅浅呷了一口。而后面色倏地一僵,茶水含在口中,他只觉得苦得他舌头都麻了。 “如何”周绍礼品了一口,只觉得齿颊留香,“江南的新茶,滋味不错吧” 面不改色地咽下去,周公子放下茶杯,“尚可。” “啧啧,你小子自小不爱茶,”顶好的茶遇上不懂行的人,周绍礼摇了摇头,“这茶可是好物,我也才一筒罢了。就准你尝尝,你爹他们可没有。” 再好的茶他也欣赏不来,嗜甜鬼周公子的舌头只认蜜茶和郭满的花茶。不过提起周大爷,他倒是想起了件事,“听说明年春闱,陛下已经定下考官人选。父亲被钦点为此次副考官之一,协助吏部尚书主持此次会试” “京城里头这么快就传出风声了” 周博雅点了点头,早在前几日,他便已经听到了点儿动静。 周绍礼的眉头皱了起来。 荆州水患疫患连根拔出十几个涉案人员,如今诸多职位空出来,朝廷正是用人的时候。此次春闱,朝廷上下十分重视,自然处处从严要求。惠明帝任命的旨意未曾下达,这些风声便已经放出来,怕是又要出事儿。 周绍礼沉下了脸,难得的好心情顿时被打乱。 因着惠明帝的重视,此次春闱是由周太傅与几位一品大臣亲自出题。 如此重任,周绍礼是半点不敢马虎。为着试题能选拔出真正有利于社稷的人才,他们几位大臣夙兴夜寐地思索着考查的要点。翻遍了典籍,查阅了历练历代的科举考卷,呕心沥血研究三个月,前几日试题才初步定下大框架。 虽说题目的细处还未曾敲定,但也大差不差,这般总叫人不安。 沉吟了片刻,周太傅一口将杯中茶水饮尽,决定暂时不管。离春闱还有一个多月,只要试题框架不泄露出去,外头风声再唬人也碍不着事儿。 “此事我心里有数,你莫管了。” 周公子只是提个醒,周绍礼记在心里就行。祖孙俩说了一会儿话,他便起身告辞。 今日天色刚亮他就起身了,昨日一夜折腾,周公子成功地放弃了自己的坚持。虽说未曾破郭满的身子,但该看的他全看了,不该摸的地儿他也孟浪地摸了。面上忍不住烧起来,周公子也不知自己何时变成了那样的急色之人。 真是若非满满不懂事儿,一般世家姑娘受了那样的手段,怕是要被他给羞哭。 周公子念及此,不由地想起了前妻谢思思。 当初谢思思入门还是个面皮很薄的小姑娘,洞房糟了一回罪,便极厌烦周公子碰她。两人在一起整整三年的婚姻,床笫之欢的次数少之又少。周公子如今还对她洞房那日说过的一句话记忆犹新,她哭着踢他,骂他下流。 周公子无奈地扶额,满满在女儿家的矜持这点上不晓得轻重,不知是好是坏。 且不说周公子此时纠结,郭满才将将起身,院里就来了个丫头说娴姐儿请她过去坐坐。说来对于郭满这个嫂子,周钰娴接触的实在是少。然而这几日老听方氏在她耳边叨叨郭满为了她的亲事奔走,着实费心,她便想感谢一下小嫂子。 正巧她从宫里回来,带了好些各宫的赏赐。 那回郭满从外头回来穿得那身衣裳娴姐儿全看见了,料子实在太次,头上连根像样的簪子都没有。娴姐儿嘴上不说,心里却忍不住唾弃她阿兄。年岁一把,丁点儿不晓得疼媳妇,尽给小嫂子穿那等破烂的玩意儿。 娴姐儿于是便想着,把好东西拿出来给郭满挑一些走。 郭满还不知道娴姐儿要做什么,匆匆用了点早膳,披了件斗篷便去了娴姐儿的住处。进了门才看到,屋里不仅娴姐儿一个,二房的灵姐儿敏姐儿,乃至府上的表姑娘都在。此时都团团围坐在一起,中间摆着瓜果点心,几人正嬉笑着说话。 她一出现,几双眼睛都看了过来。 灵姐儿敏姐儿见了她便立即站起来,甜甜地唤她嫂子。而坐在最中央的表姑娘赵琳芳则慢了她们一步,扶着丫鬟的手柔柔地站起身,轻声轻语地也唤了声表嫂。 郭满不由打量她几眼,见这姑娘十分单薄,不知是生得瘦弱还是穿得太少,总是一看便是那种柔弱堪怜的姑娘家,叫人不太敢与她大声。 娴姐儿这是在开茶话会 屋里烧了地龙,进来便一股子暖气扑到脸上。郭满干脆解了身上的斗篷,递给身后的双叶,笑眯眯地与她们点头问好。斗篷脱了,她里头的衣裳就显了出来。上身是绯红色的半身袄子,下身则配了件色泽深些的厚裙。 花样有些老,料子也着实次了些,叫这些个整日与珠钗胭脂为伴的姑娘家一眼就看出了好赖。灵姐儿敏姐儿姐妹俩愣了下,当没看见,笑着起身拉她过去坐。 赵琳芳自然也看见了,不由得心中一喜,看来这表嫂也并非如传言中那么得表兄欢心。若是真捧在手心里,又怎会忍心叫她穿这种破烂赵琳芳跟发现了天大的秘密一般,心里喜得怦怦跳,此时看着郭满,笑容都真诚了。 娴姐儿这时拿着一个细长的盒子从内屋出来,顺手就递到郭满手里。郭满一愣,就见小姑子没看她,扭头吩咐自己的丫鬟“去我库房,把东西都搬来。” 郭满捏着这盒子,“给我的” “嫂子拿去戴着玩儿,”周钰娴还是那副鼻孔瞧人的模样,“妹妹我从宫里带了些东西回来,一会儿姐妹几个瞧见喜欢的,只管拿走。” 而后转身懒懒地坐下,下巴一抬“嫂子先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0章 第九十章 周钰娴的东西, 无一不是精品。 眼看着她眼眨不眨地就把东西摆出来给她们挑,别说郭满诧异, 一旁赵琳芳看着,羡慕得心都疼了。这得手里捏着多少好东西,才能做到这般毫不在乎。她一面眼睛在那些绫罗绸缎珠钗首饰上流连, 一面瞥郭满。 周家长房嫡出的大姑娘自然是有底气的,这桌上的每一件对于平常人家摸都摸不到的好东西, 但她却是自幼见惯的。就连包着首饰盒子的布料,她用的也是上等天蚕丝。赵琳芳识货, 每一样的价值她心里有杆秤。此时拿眼角瞥着郭满, 心里又怕又鄙夷。 鄙夷郭满这人小家子气,寒酸, 怕则怕她没见过好东西,张口就是狮子大开口,将桌面上的东西都拿空。 郭满可没赵琳芳以为的那么小家子气,她只是在诧异周钰娴这突然慷慨的举动。 然而一想又觉得正常,从宫里回来,自然带回了赏赐。像周家这样的人家,姑娘自小拿金玉堆砌着养。金银俗物素来不看重, 估计周钰娴是得了这些东西跟得了味儿不错的点心一个样,拿出来与家里姐妹分一分。 毕竟在娴姐儿的眼里,这些怕都是些小事儿。 转头看了周家这几个姑娘, 郭满就没看到谁眼里有贪的意思。周钰娴态度随意, 周钰敏周钰灵两姐妹看了也只是觉得簪子花样好看, 别的意思真没有。 郭满心道既然是周钰娴的好意,她便挑两样。 于是走过去瞧了一瞧,不外乎金银首饰、玉石环佩、衣裳布匹,全是女儿家心爱之物。郭满瞧了半天,实在不晓得挑什么,干脆选了根雕了小狐狸的羊脂玉簪子和一盒膏子。拿完她便准备找个位子坐下,看得娴姐儿都说不出话。 “嫂子,只这两样就够了”周钰娴看她爪子捏的那膏子和簪子,皱着眉指了其中几匹色泽鲜亮的布匹,一条大东珠项链,一对宝石耳坠子,以及一只水头极好的玉镯子,“这个这个这个,都拿上。” 郭满眨了眨眼,不晓得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讲真,金银首饰这类的东西,她还真不缺。在荆州的时候,周公子为了装个为她一掷千金的纨绔形象,不知道包了多少银楼玉器楼。首饰装满了几大盒,各色各样精巧的都有。衣裳料子她也不缺,后宫妃子穿得贡品大多产自江南。周公子见她长得快,也给她弄了好些好料子回来,此时全堆在她的库房里落灰。 之所以穿得随意,是路上太匆忙没工夫裁衣裳,以及嫌首饰累赘懒得戴而已。 郭满低头看自己这一身,是当初路过豫州,天气突然转凉,双喜去绣庄买回来的成衣。除了胸口这块儿双叶连夜改了些,其余就都是成衣的原模样。 该不会娴姐儿觉得她寒酸,特意弄的这茶话会 郭满“” 周钰娴指的那几个,正好有大半赵琳芳看中了。 袖笼里手蜷了又蜷,赵琳芳抬头看向郭满,就看她是个什么意思。然而就见郭满一脸不知说什么好,在跑神。周钰娴是个果决干脆的性子。她手指了,身后的丫头就立即上前一一替郭满捡出来。赵琳芳眼睁睁看着东西少,袖子里手不自觉地捏紧了起来。 “嫂子你手上那膏子不错,”娴姐儿昂着下巴,给了人东西还一幅傲得不得了的模样,“冬日里擦脸擦手,极润。” 郭满就是随手挑的,她拿这个,纯粹觉得味儿好闻。 “这个” 周钰娴点头,“这是淑妃娘娘亲自调的,她自个儿用得好,应当不错。” 郭满不知道淑妃是何人,但周钰娴都夸一句好,那必定是真好用。莫名其妙被小姑子可怜了一通,郭满挑完,自然轮到其他人。周钰灵周钰敏两姐妹不好落下赵琳芳,便拉着她一起围到桌子边,拿起一根水头不错的珠链在手腕子上比划。 虽说剩下的东西也是好物,可赵琳芳看中的那几样全在郭满手里。她面上淡淡的,挑了两根簪子,一个翡翠的,一个白玉的。料子也选了两匹,都是选素淡的颜色,耳坠子选了两对,一对东珠耳坠,一对翡翠耳坠。 挑完了,就回到位子上安静地坐下,倒是周钰灵周钰敏两姐妹还在叽叽喳喳说话。 两人就觉得样式好看,挑了老半天,一人就拿了一根簪子。周钰敏小姑娘拿的是一个雕着猫咬尾巴的,周钰灵则拿的是一个雕了栩栩如生的莲花的。其余的就都叫丫鬟撤下去。赵琳芳饮茶的手一顿,杯盏后面小脸儿渐渐青了。 都拿的少,就她拿得多,岂不是显得她眼皮子浅 周家几个姑娘还真没这个意思,也没有故意叫赵琳芳出丑的意思。拿多拿少,既然大姐都摊出来给她们拿,自然不会吝啬这点东西。然而她们这么想,赵琳芳却不这么以为。心里觉得周家姑娘在笑话她,眼睑下眸光都暗了许多。 不得不说赵琳芳会装,心里再如何不忿,面上也是清淡淡的。 周钰娴见都不要了,还是张嘴问了一句“可还有中意的喜欢便挑。” 见都摇头说不必,她才命丫鬟把剩下的再搬回库房去。 既然来了,总不能拿了东西就走。郭满于是在娴姐儿身边的位子坐下,陪着几个姑娘说一会儿了话。周家几个姑娘自小到大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对外面好奇的紧,就都在问郭满南下荆州的境遇。 她哪有什么境遇成日调戏周公子算不算 心里这么嘀咕,郭满还是将荆州东陵城的所见所闻说给几个姑娘听。娴姐儿听完就沉默了,敏姐儿灵姐儿也低下头没说话。她们这些养在深闺的贵女,哪里见过下层百姓的疾苦,心下不由得沉甸甸的。 “嫂子,那这些人的父母官呢”敏姐儿年纪小,但也知道一方百姓有一方父母官,“他们活得那么苦,太守都不管” 郭满说“跑了啊,时疫爆发,他便带着全家弃城逃了。” 敏姐儿一听居然举家逃了,顿时就生气了。气得脸小脸儿红彤彤的“这种胆小怕死的人不配当官,应该要严惩下大牢,抓到全部下大牢” 大家被她义愤填膺给逗笑了。 赵琳芳附和地笑笑,从方才挑东西起,她就有些笑不出来。不过心里怎么不高兴,赵琳芳面上却丝毫不露。旁人看了,也只当她自小教养严,性子比旁人拘束些。郭满陪着说了好一会儿话,说得几个姑娘兴致勃勃,拉着她都不放她走。 周公子才从前院出来,还没回西风园,就被芳林苑的下人给截住。 说是方氏有要事寻他,叫他得了空过去一趟。 周博雅以为她有什么紧急之事,于是随她去。到了院子,方氏还在忙。今儿是大年三十,府上几个院子要一起用年夜饭。上上下下近两百人,大年夜的份例,里里外外的节礼,全都要主母过目操持,方氏从早到晚跟陀螺似的连轴转。 周公子去偏厅坐了一会儿,方氏才得了闲过来。 她上来先是好好打量了周公子。 “伤着哪儿了” 周公子太忙,神出鬼没的,即便回了府也难见到他的人。方氏这个做娘的,连儿子重伤都没亲自瞧,心里自然放心不下。方氏坐下喘口气儿,“太医怎么说” 他腹部被割了一道半寸长的伤,如今也结了痂,并不碍事“小伤,母亲不必担忧。” 方氏仔仔细细看,见周博雅浑身清爽,确实没有行动不便的情况。又听他说得轻巧,悬着的这颗心总算放下来“往后做事莫太拼,家里不求你如何,保重自己为先。” 公务上的事儿,周博雅不多说,于是便问她寻他过来所为何事。 方氏忙起来忙昏头,当下一拍腿想起来。 “雅哥儿,是这事儿。”方氏斟了杯茶,笑了笑,“满满此次从荆州回来,我瞧着人大变了个模样。就想问问你,她是不是身子骨养好了” 原来是这事儿,说起满满,周博雅脸上就柔和了起来。 方氏见自家寡淡的儿子一提起儿媳妇,眉宇间的疏淡仿佛如冰雪消融,心里不由得又酸又欣慰。酸是酸,儿大不由娘,就没见这小子提起她是这模样,光对儿媳妇贴心。欣慰是欣慰儿子儿媳十分和睦,夫妻之间就该和睦些好。 周公子笑笑,口吻莫名有些骄傲“这丫头素来不晓得挑食,什么都吃,自然是好养。” 方氏被他这养爱宠的口气给逗笑了,点头连声说好。 可不是么祖母说的在理,能吃是福。郭满那一身软趴趴的娇娇肉,可不是她瞎吃吃出来的也亏得她会长,肉尽往该长的地儿长。否则以她不停的嘴,怕是从荆州回来后不是个勾人惹火的小妖精,而是小猪崽子了。 方氏心里还是高兴居多,自家儿子可算是有人气儿了。 笑了一会儿,方氏才进入正题,问起郭满的初潮“苏太医的医术不必说。有他出手,满满那身子该鼓的地儿也鼓起来,就是不知这初潮来了没”开了年就十六了,旁人家这个年岁,孩子都下了地,她家儿媳自个儿还是个女童。 方氏那个愁啊,愁得脑袋打结。 话音刚落,对面正襟危坐的周公子后背却倏地一僵。他垂下眼睑,抿着唇没开口。鸦青的眼睫下,眸光闪了闪,幽幽的。 “雅哥儿,不是娘急,你这个年纪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方氏也不敢他绕弯子,直言不讳道,“不能光等,非憋出毛病不可儿媳身子既然眼看着好转了,那长熟也就快了。看看能不能叫苏太医再给来一趟,能开药开药,莫叫你这么干耗着” 周公子喉咙忍不住发痒,脸上神情更古怪。 他其实没干耗着,他昨夜就下嘴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1章 第九十一章 方氏倒不是催着周博雅开枝散叶, 只是开了年他也二十有一,总不能二十多岁了还过得跟苦行僧似的。外头传他不举的谣言传了快一年了,这么久还时常被人提起,假的也成了真。 方氏不由地想叹气,就是她这做娘的再相信自己儿子,见他整日清心寡欲,心里免不了着急。 身子不举是假,她怕就在怕她儿子心中不举,例如好得其实不是女色而是男色之类的 周公子尚且不知他娘已经在猜他是不是有什么古怪癖好,才在房事上提不起劲。此时他端坐在桌案一旁, 盯着茶杯中起伏的叶子, 不知在想些什么,眸色幽沉沉的。 花厅里鎏金兽首三足鼎上冒着缕缕青烟, 一股温和的兰草香在花厅里弥漫开。屋里除了斟茶的水声, 只剩方氏的说话声。方氏说着说着, 便注意到儿子的神色有些不同。眼神隐约可见在闪烁, 似乎很有些不自在。 典型的做贼心虚, 方氏见状,心里顿时就是一咯噔。 难不成她儿子衣冠禽兽,把生瓜蛋子的儿媳妇给强行破瓜了思忖到此,不由地眉头皱了起来。 真不怪她这么想自己儿子,实在是她这儿子, 自小心思就难猜。行为做事, 也不是她能揣度的。她这么瞪大了眼睛从旁关注着这么多年, 就没猜准过她儿子周博雅的心。况且就没看出他对哪个女子提起过特别的兴趣,除了对儿媳妇那身无二两肉的女童好之外。 嗯,她作为周公子的母亲,非常谨慎地又猜到了好女童这怪癖 方氏晃晃脑袋,尽量往好处想“那是不是儿媳妇的初潮已经来了” 她不过随口说说,没想到这么一问,喝着茶的周公子身子猛然就是一僵。心虚得一口茶水呛到了喉咙眼儿,拄着唇就不住地咳了起来。 方氏的心思这不就活了起来眼睛立即狐疑地绕着周公子瞧。 周公子被她瞧得尴尬,想着满满长大了又不是什么坏事,没什么好隐瞒的。他于是偏过头,含含糊糊地就嗯了一声。 方氏听到这一声嗯,眼睛就亮了,面上的喜意就涌上来。 真这么凑巧她不敢相信,随口一问,儿媳妇还真来了初潮方氏被这喜气给喜得脸上都冒起了红光,大过年的都是遇见好事儿,看来来年一年都是好运气。于是双手合十,连忙就朝天拜拜,嘴里念了一句,多谢菩萨保佑。 周博雅虽说无奈,但实话说,小媳妇儿长大了他心里也挺高兴“满满回来得晚些便是因她路上初潮来得突然,又受了些凉,这才多耽搁了几日。” 怪不得前些时候雅哥儿急急忙忙去接人回来,原来是这么回事。 方氏不知郭满回来路上病过,听周公子说才连忙追问郭满的病可养好了。养自然是养好了,周公子轻哼,那小丫头如今可是比谁都活蹦乱跳,给个梯子她就能上房揭瓦不过这些就不必与方氏细细分说。夫妻俩的闺房之乐,周公子自己留着品就好。 “既然满满身子骨儿结实了,你俩的事儿也该办了。” 方氏沉吟了下,说道“这样吧,开过年的初六是黄道吉日。届时娘私下里再给你们布置一回新房,剩下的,你自个儿掂量。新婚那日满满还小,糊弄了了事,之后这个,就算娘补一个像样的洞房花烛给满满。” 说着,她又暧昧地笑问周公子可碰过媳妇了 补一个洞房花烛,尝了甜头的周公子自然不会反对。但对着母亲暧昧的眼神,他实在没法张口跟自己母亲说这些私密话。 于是站起身,张嘴就要告辞。 方氏还想听听儿子儿媳私下里如何处,被他这脾气给气着了。打听一下都不能打听。提都不兴她提几句,养个儿子丁点儿不贴她的心 周公子摸了摸鼻子“那儿子这就告退” 方氏脸扭过去,不耐烦“走” 周公子于是就真得走了。 方氏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手指点着,不住地颤,没忍住跟苏嬷嬷抱怨。苏嬷嬷弯着嘴就是笑,知道她是高兴,高兴放下了心头一块大石头。毕竟儿媳妇是童女这桩事儿可是关系周家长房的香火,压在方氏心里整整九个月,可把她给压得喘不过来气。 郭满能养好,还这么快就养好,比什么都叫她心里欢喜和快活。 果不然,方氏跟苏嬷嬷抱怨了两句就挂着满脸的笑又去忙了,背影都透露着喜气。苏嬷嬷笑着摇了摇头,指了个丫头将花厅收拾干净,转身也跟出去。夫人一个人,她等我跟着协助方氏操持府里上上下下。 谢国公府里,谢思思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粒子,面上的笑容越来越明媚。 锦瑟琴音察觉到自入了腊月起,自家姑娘就再也没捂在屋里哭过了。似乎是相同,又似乎是有了新的盼头,她每日拾掇得艳丽多姿,行为举止也渐渐稳妥起来。这是好事儿,主子不发疯,对她们这些贴身丫鬟来说,当然是天大的好事。 锦瑟心里感激那个叫谢思思心情好的人,如今伺候起谢思思也安心许多。 “姑娘,窗子这么开着,灌了风进肚子可不好,”端了点心碟子过来,琴音放了碟子转身取了架子上抖屏过来,轻巧地搁在谢思思手边,说“若是喜欢开窗看雪,那便穿得厚实些。奴婢拿了您最喜爱的斗篷,不若披着再看。” 谢思思此时心情正好,便没拒绝,任由琴音给她披上。 不得不说,谢思思的这幅好皮囊当真令人惊艳。红衣裳艳光四射,纯白的狐皮又显得她高不可攀,当真应了那一句诗,浓墨淡妆总相宜。 此时看她嘴角含笑,静静地赏雪,廊下躲风的下人都看呆了眼。 谢思思是在高兴,高兴还有三个月就快一年。换句话说,郭六离死的日子不远了。虽说她不知道郭六是在哪一日没的,但她清楚地记得京城里无数的唏嘘。唏嘘郭家这个姑娘没福气,眼看着嫁入一流世家镇北将军府,却没活过十六的生辰。 前头这九个多月,每一日在谢思思的心里都是煎熬。煎熬郭六那个病秧子竟然鸠占鹊巢,占了属于她的相公。越是煎熬,她心就越执着,周博雅都成了她的魔障。之所以一直没对郭满动过手,是因为知道这个人早晚要死。 病秧子有什么可斗的动手了,反倒显得没教养。 “今儿就是大年夜。” 谢思思舒了口气,只觉得胸口十分畅快,“真是个好日子” 可不是好日子这是一年中最好的日子。 锦瑟也在感慨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她就快双十,到了放出去配人的年岁。她如今不求谢思思能想起她们,给她们配个好亲事。她就求谢思思能安安稳稳地别再折腾幺蛾子。好叫她能少挨几回打,这就够了。 琴音也是一样的盼头,配人她们不指望了,姑娘连自己的亲事都弄得一团糟。 两个丫鬟心中所想,谢思思一无所知。她如今的心思,全放在等郭满重病和等周博雅归京的消息上,周博雅这时候应当还没从荆州回来。她若是没记错,回程的途中,周博雅遇袭受了特别重的伤,躺在榻上半个月下不来。 谢思思知道周博雅不会有事,但她想在他受伤的时候去看他。 即便他们和离了,她依旧心里有他,依旧关心他,谢思思只想告诉周博雅这个。所以在盼着府外周公子重伤的消息,届时她就有理由去请求母亲放她出府,她就有理由去见周博雅。谢思思是如何是不会承认的,周博雅心里没有她的位置。 她认为,周博雅对她虽谈不上喜爱,但她在他心中的分量必定与旁人不一样。 大雪已经连续下了四天,从二十六那日晚始便没怎么停。郭满从娴姐儿的院子出来,迎面一阵凉风,吹得她张嘴便打了个喷嚏。 双叶连忙替她系紧了斗篷,撑着伞替她搪风。 特么的难道有人在背后咒她 揉了揉鼻子,郭满还是觉得有些痒,于是又打了几个喷嚏。双叶这下子真不放心了,喷嚏不停,该不是真感染了风寒吧于是扶着郭满连忙往西风园赶,赶紧回去喝完姜汤,这时候染了风寒可不好。 赵琳芳周钰灵等几个姑娘见郭满人走,于是也纷纷起身告辞。 周钰娴开私库本就是为了给自家寒酸的嫂子添几样东西,如今正主都走了,后头人要走她自然没留。命身边丫鬟送几位姑娘出去,她转身回了里屋。 福禄院与西风园就在一个方向,赵琳芳落后郭满一步,此时正不远不近地坠在她身后。 白皑皑的雪地里什么都是纯白,只有眼前那一主一仆身影十分明显。赵琳芳看着,这才注意到郭满披着的那件斗篷,是毫无杂色的白狐皮子。 这样的料子,往日她就在她的祖母身上见过,连她的母亲都没穿过。 正巧想得入神,前头郭满走了两步滑了一下,赵琳芳不注意就赶上了郭满主仆。郭满回头一看是娇弱的表姑娘,顿时心道一句,麻烦。若说她两辈子最不喜欢打交道的人是哪种她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就是类似于周家表妹这种仿佛大声说句话都能吓哭的人。 纤细,敏感,多疑,还十分玻璃心。 郭满以往身边就有过这样的人。你必须时时刻刻地照顾她的情绪,稍稍不如她的意,她就会梨花带雨地觉得你是不是看不起她,或者心思坏些的姑娘甚至会记恨在心。整日只会勾心斗角,锱铢必较,简直不要更心累。 双叶扶着郭满,郭满就带着双叶往旁边退开一步,把路让给赵琳芳先走。 走廊的路不算窄,按理说几个姑娘家并排走,根本不挨着什么。郭满特意让开,意思自然很冥想。谁知她不想与赵琳芳这表姑娘打交道,赵琳芳却很有与郭满亲近亲近的意思。她轻轻勾起嘴角看着郭满,笑得温婉又拘谨,轻声细语地问郭满是不是摔着哪儿了正巧她回了屋也没什么事儿,要不要她搭把手 郭满滑了一下,脚腕子有点疼,但转了两下又不疼了。 “多谢表姑娘好意,今儿这天这么冷,就不劳烦你了。”郭满也弯了弯嘴角,学着周公子的动作与神态,显得十分的优雅得体。 “这哪会麻烦” 赵琳芳摇摇头,笑说道,“妹妹虽手无缚鸡之力,送表嫂回屋还是能胜任的。表嫂是不知道。妹妹借住在姑祖母府上,周家上下都拿妹妹当亲生的看待,心里委实过意不去。奈何妹妹不当用,回报不了什么,今儿能帮一点表嫂,心里安心。” 郭满嘴角笑意僵硬了“”这什么表姑娘要是这么说的话,她还真不好甩掉她自己走,不然显得她多不通情理 不想她送,郭满正在纠结怎么说,走廊的尽头周公子从芳林苑回来。 周博雅老远看见郭满的人,清楚地看见她一只脚的姿势不大对。皱了皱眉,他穿过长廊,大步走了过来。 长廊这头的两个人面对面假笑,一个温婉一个软糯,都是可人疼的。只听一仿佛披在泉水中石头上的月光般的给人一种宁静的男声从远处飘来,清淡而悦耳。落地的瞬间,叫醒了莫名胶着在一起的两女人。 他问“满满脚怎么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3章 第九十三章 初六这日, 芳林苑上下明显觉出不同来。主子高兴, 苏嬷嬷笑脸迎人, 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子喜气。下人们心里还在猜着, 果不其然用罢了午膳,方氏便命人开私库。特地挑了好些好东西,由苏嬷嬷领着风铃几个一等丫鬟亲自送去西风院。 一面走,苏嬷嬷就一面笑,初六这日子选得可真好。 从去岁腊月二十八起就断断续续没停的雪, 昨日停了, 正巧这一日天儿也好。风也好,暖洋洋的光照得雪地里白莹莹的发亮, 可不就是个顶好的日子。 郭满身子不好这事儿, 当初苏太医一把脉摸出来就被方氏一力瞒下来。周家上下除了芳林苑与西风园,可是都不知情的。今儿她们过去,是打着替郭满添置新衣的名号。新房年三十那日便布置好了,苏嬷嬷亲自过去是代替方氏指教郭满人伦之事,二则是送上一对龙凤烛,亲自铺元帕。 大公主听说这动静, 只当大儿媳瞧孙媳妇穿得寒酸,贴补她。想着大过年的孙媳妇一身旧衣确实可怜, 于是也开了私库, 吩咐王嬷嬷挑了一堆好料子给西风院送去。 这一下午的, 清净的西风园难得热闹。 福禄院离得近, 两拨送东西的人正巧在门口碰上。王嬷嬷与苏嬷嬷寒暄了片刻, 把料子送到管蓉手上便先走了。剩下苏嬷嬷则端着东西去了正屋。 风铃跟在苏嬷嬷身后,心中不免又酸又涩。 往日她还存着妄想,少奶奶童女碰不得,公子早晚要在府上最出挑的丫头当中选一个贴身伺候。她等着等着,才一年不到,那干瘪的少奶奶就跟鼓胀了气的牛皮,眨眼间就饱满丰润了起来。如今胸脯是胸脯,臀是臀的,比她这身段还出挑。 这苏太医当真就这么医术了得方子这么见效怎地半点念想不留给她。 一面心里郁郁,进了屋,立即又发现屋里的布置变了。这还是周博雅成亲之后,她头一回进周公子的内寝。西风园往年是周博雅自己的院子,布置最是清雅简洁。落霞院那样富贵奢华的院子,才是给周家长孙媳妇住的地方。 当初因着谢家那个嫁妆不拿走,不得已把公子的独院改成新房。如今这西风园倒是渐渐成了夫妇二人恩爱的小筑。屋里处处露着女子生活的痕迹。小到窗台摆着的花,饮茶的杯子,大到屏风,每一处都留着女主人活泼的气息。 宽敞而明亮的屋子,特地用珠帘隔出来个小间儿,用作男主人处理公务的书房。周公子甚至将他的卷宗书本全搬进来,贴墙的那面架子上,摆满了各色书籍。此时人正在珠帘后头,端坐在飘窗边垂头卷宗。 进屋擦洗的小丫头们忍不住瞄珠帘后头,苏嬷嬷却有些想笑。 青天白日的不去前院书房,偏要在后院窝着,怎么也不像公子这性子做出来的事儿。听说少奶奶领着人去后厨了,公子该不会特地在屋里等着少奶奶的手艺吧 苏嬷嬷还不知周公子嗜甜,此时只当小夫妻俩感情好,心里替方氏高兴。 不过周博雅还确实在等,郭满不知从何处听说再有一个月是他的生辰,兴致勃勃地领着丫头去后厨,说是试做一种新点心,将来给周公子贺二十一岁寿。他此时留屋里并非在专等那点心,他是捧场,小媳妇儿这般贴心,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莫辜负了。 冠冕堂皇的理由,周公子自然坐得稳稳当当。 郭满人不在屋里,苏嬷嬷便将那黑盒子交给了周博雅。左右人伦之事,夫妻二人有一个懂就行,并不一定非拉着郭满耳提面命。周公子接过了东西,她指使风铃去布置龙凤烛,自己则拐进了内室铺元怕。 今日洞房花烛这事儿,只有西风园和芳林苑贴身的下人清楚。 管蓉嬷嬷初初惊讶郭满嫁进门快一年尽然还是个姑娘家,但一看苏嬷嬷那态度,就明白这事儿主人家都清楚。主人家不在意,她一个下人自然也没什么好在意。方才王嬷嬷送东西过来,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一个字没提。 见风铃换个龙凤烛都磨磨蹭蹭,折腾了半天,差点没把好好的龙凤烛给刮花。管蓉嬷嬷心里不大高兴,但风铃也不是西风园的下人,看不过眼她便亲自拿过去换。 风铃也不勉强,转身就出去了。 等苏嬷嬷从里屋出来,就看到风铃不知何时抱着几支红梅回来。此时咬着唇在珠帘前踟蹰不前,望眼欲穿地透过珠帘看着里头的人,想进去又不敢。 苏嬷嬷眉头不由地皱起来。 她这才注意到风铃的不同。只见风铃一身色泽极鲜亮的薄袄子,秋凉的天儿才穿得那种。腰肢掐得极细,胸脯怒耸,从头到脚一身簇新。出门前她这一身,苏嬷嬷也是看在眼里的。原本她是想大过年讨一份好彩头,如今再看,怎么都变了味。 苏嬷嬷从来不是个眼瞎耳聋的,当下脸就这么拉了下来。 风铃没注意到身后苏嬷嬷在看着,她踯躅了片刻,似乎心一狠,撩起珠帘便要进去。 苏嬷嬷本还想着只要她有分寸,别不着五六地妄想公子,她就当没看见。谁知风铃不仅没自知之明,竟然还在公子少奶奶洞房花烛的好日子给主子添晦气,她心中不由失望。在风铃踏入一只脚前,张嘴把人喊住。 “公子在处理公务,莫要进去打扰。” 还给她留了体面,苏嬷嬷声音压得极低。 “嬷嬷”风铃扭头一看背后站着个人,心里倏地一虚。她眼睛飞快闪了闪,然后就镇定下来。牵起了嘴角,浅浅一笑,“这是刚折下来的红梅,香气宜人” 苏嬷嬷却没似平日和蔼,眼眸沉沉地看着她,暗含警告。 风铃笑着笑着,便笑不下去。 低头看了眼开得极艳的梅花,她低着头退出了珠帘三步远。苏嬷嬷却没说她什么,只叫她先出去等着,自己则进去里屋周公子告退。 冬日昼短夜长,似乎手头的事儿还没做,天儿就黑了。 郭满的点心最终没能进周公子的口,只给他闻了个味儿就全端去芳林苑。方氏听苏嬷嬷说了郭满在后厨忙活的事儿,这是故意在憋屈自家儿子。问你什么都不说,嘴紧得跟蚌壳似的,她非得叫这小子憋屈一回。 不得不说,方氏大蛇打了七寸,周公子等了一下午没尝到一口,晚膳都怎么没用好。还是郭小满见他闷闷不乐给他泡了杯蜜茶,把人给哄高兴了。 见着周公子眼都亮了,郭满心里又得意又觉得一言难尽,她就没见过这么爱甜的人。 天色越来越黑,廊下亮起了灯笼。 今儿双喜双叶特地准备了香薰,仔仔细细伺候着郭满沐浴更衣。管蓉嬷嬷更是天一黑就亲自点上了龙凤烛。西风园里弥漫着一股暧昧又郑重的氛围,郭满本来没怎么当回事儿,莫名其妙地也被她们给弄得紧张了起来。 新制的衣裳昨日送到了,浆洗烘干了,今日才拿过来。 此时郭满穿着火红的小衣,绳子绕到脖子后头系着一个活结,多余的红绳拖下来,显得人骨质纤纤。薄如蝉翼的亵衣笼在身上,若隐若现地看清里头纤细的蝴蝶骨,别提多诱人。她一脸不自在,盘腿端坐软塌上由清欢给她熏头发。 用得什么香她不知,只知道气味若兰似梅,十分好闻。 一通珍而重之的忙活,等人全退下去,周公子才湿着头发从屋外进来。 正屋被郭满给占了,他则去了前院梳洗。这般冷的天儿,顶着半湿的头发走了这一路。周公子眉眼仿佛都染了一层薄霜,浑身冒着寒气儿。 屋里烧着地龙,他面上的寒意便柔化成水,打湿了眉头鬓角,反倒衬得周公子肤若凝脂,发丝如墨。郭满有时候就想不通了,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斯俊美的男人。但周公子就用他那毫不在意的眼神告诉她,就是有。 堂中央的龙凤烛火光闪了闪,周公子解下外袍进了里屋。屋里下人全退了干净,此时他的小媳妇儿正披散着头发坐在软榻上直勾勾地看他。 周公子脚下顿了顿,而后抬了长腿,毫不犹豫地走了过来。 郭满抓了抓脸颊,偏过头去,难得老脸有些发烧。 转念一想,她郭满是那么容易怂的于是又十分硬气地把头扭过来。然而才扭过头,差点就蹭到周公子的脸颊。只见不知何时靠近她的男人此时已经弯下了腰。一手穿过她的膝盖窝,一手穿过腋窝,将人打横捞了起来。 差点被口水呛了,郭满这时候还要作一把死。她空着的手掀了掀自己薄如蝉翼的亵衣领口,挺着胸笑眯眯地问周公子,“好看不好看吧” 本以为周公子像往日那样斥责她,或者不理她。然而今夜的周公子十分诚实,他真的低下头人在认真看,那幽沉沉的眸子任谁看了都要浑身发软。就见他眼里已经染上了丝丝缕缕的欲色,仿佛堕落地域的神魔。 他低头在她胸前隆起的顶端轻咬了一口,低沉地笑“好看。” 还一手抓着自己领口浪得不行的郭满低头看了眼,再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一张脸,瞬间呆若木鸡“哦。” 墙角的雁足灯全都点燃,正中央的龙凤烛噼啪一声脆响。屋里骤然一亮,然后又稍稍暗了下去。紧闭的门窗艰难地抵御着屋外的寒风,被风吹得阵阵作响。 周公子抱着娇软一团的人,一步一步走进内室,而后把人放到了软塌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夜色越发深沉, 四下里静得仿佛只剩紧闭的门扉里飘出来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男子低沉的粗喘与女子软糯的娇吟交织在一起, 混合着吱呀吱呀的床榻摇晃声,从后厨回来的双喜满面通红地蹲下来,两手抱着耳朵一阵猛搓。 还不消停啊这都三更天了。 屋里郭满两臂无力地攀着周公子的脖子, 哀求他轻一些, 求他放开。 糯糯的嗓音语不成调,得别提多可怜。 周公子心知自己今夜过了分,满满今儿第一次, 不该承受他太多。可他却实在收不住这股冲动, 沾上了就想把人揉碎。嘴贴在郭满耳侧, 哄骗地呢喃着“满满再忍耐一下, 再忍耐一下就好” 忍一下狗屁的忍一下,她都忍好多下了 周公子身体素质太好了,惊人的克制力叫这次欢爱无限拖长,郭满又爱又恨。昏过去前她咬牙发誓, 明日起,明日起她一定记得好好锻炼,不然非得被这周博雅骗子给弄死在榻上。 不知过了多久, 双喜感觉天都要亮了,屋里的火热才在一声女子绵长的娇啼中结束。 捂着通红的脸, 双喜莫名有种羞得不敢见人的错觉。不过转念一想,自家姑娘今夜起才正式成了周家人又十分替她高兴。一切又归于平静, 双喜抬头看了眼天, 廊下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雪, 绵绵的雪粒子落下来,今年的雪似乎特别多。 双叶那边的甜汤早就熬好了,此时人缩在耳房门边,老远冲双喜招手。双喜一愣,正要起身过去。身后的门突然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双喜吓一大跳,扭头就看到周公子潦草地套了一身外衣立在门边。外袍松散,露出纤长的脖子以及锁骨下一小片的胸膛。白皙的皮肤上,处处可见暧昧的红印子,抓痕,以及小巧的牙印。墨发此时全撒落下来,几缕不服帖,湿润地黏在了脸侧,整个人气质大变。一双淡漠的眸子满含未曾化开的欲,幽沉沉的,恍若勾人魂魄的魔魅。 他淡淡地瞥了眼双喜,声音从头顶飘下来,沙哑而低沉“备水来。” 丢下这一句,他便转身回了内室。 “是。” 回了神后,双喜捂着快要炸裂的胸口,拔腿就跑。姑爷这人真生得太好了娘啊亏得娶的人是她家姑娘,否则就是她这从未生出过什么歪心思的人都要遭不住。 双叶老远见她跑过来还觉得奇怪。正要说什么,抬眼就见双喜脸红得仿佛猴屁股。顿时明白她定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本想着屋里动静歇了就把甜汤给郭满送过去,这下也不得不打消了念头,躲一会儿再说。 双喜狠狠拍了两把脸颊,拍清醒了,小跑着去后厨提水。 周博雅回了内室便去替郭满笼好了衣裳,边穿,他的脸也有些忍不住发烧。郭满这一身好皮子本就嫩得很,稍稍用点儿力气就留了印子。此时暧昧的红痕从腿根一路蔓延到耳后,可见他情动时之孟浪凶狠。 郭满眼皮子都睁不开,软瘫在榻上由着周公子伺候。 双喜领着婆子进来,备在盥洗室的水早已凉了透。婆子们先将凉水换出去再慢慢兑热水,屋子里弥漫了一股甜腥的味道。这可是极难得在大公子的屋里嗅到这股味儿。婆子们不由的眼风不住地瞄内室里头的人。 等热头水备好,周博雅便抱着郭满进来梳洗,内室交由下人去收拾。管蓉嬷嬷亲自进去收了元帕,装在一个盒子里,笑眯眯地走了。 郭满全程都是懵的,一种翻了车的超脱物外。 脑子里糊成一团,被人抱到浴桶里,皮肤上的粉色许久都不曾褪下去。软趴趴地靠在浴桶边沿,连被双喜伺候着沐浴都不曾注意到。 等躺倒干净的床榻之后,她头一歪就陷入黑甜的梦乡。 太累了 周公子把主卧的盥洗室让给了郭满,从次间儿洗漱干净回来,郭满早已不省人事。上了榻就将人抱进了怀里,周公子心情十分愉悦。这是一种打心底透出来的愉悦,眉梢眼角洋着水色,色气满满。 此时郭满的身子软软地贴着他,周公子又有些冲动。 虽说已经四更天,他忙活了大半夜却没有丝毫困意,神采奕奕的。因着郭满的乖巧配合,或者说,十分配合,水乳交融的滋味令人着迷。今夜的愉悦经历叫周公子长久以来对鱼水之欢的阴影消减了不少,似乎又燃起了热情。若非顾忌今夜是郭满的第一次,不能太过,他怕是要任由性子,压着她再来一回。 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蠢蠢欲动,周公子将脸埋进郭满的颈窝 次日睁眼,天色已经大亮。 周公子难得会睡到这个时辰不起身,此时抱着郭满,专注地凝视着怀里人。郭满还没醒,迷迷糊糊地咂了咂嘴,脸扭到另一边,又沉沉睡过去。周公子垂眸凝视着她的睡颜,二十年平稳不便的心跳此时似乎有些不同。 周博雅皱了皱眉,低头在郭满的唇上啄了一下,轻手轻脚地起身了。 苏嬷嬷一大早就来了西风园取元帕。 她来时,天色方早,听说主屋那头两个主子还没起,随下人转去东次间。管蓉嬷嬷昨夜就歇息了两个时辰,知道苏嬷嬷要来,一大早就在等着。将盒子交于她手之后,苏嬷嬷便留下方氏特地准备的一堆补品,笑眯眯地走了。 西风园昨夜闹到四更天方歇这事儿,不出一个上午就传遍了周府。 倒不是周家大惊小怪,实则周公子这人与旁人不同,这事儿放他身上就十分奇怪。陡然一下闹出大动静,自然引起周家上下的注目。一大早起来礼佛的大公主自然也听说了,乍一听还下人们瞎传。等确定确实是周博雅,心中不免觉得惊奇。 雅哥儿昨夜饮酒了若不然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乱七八糟的念头闪过,大公主也没多问。男子年纪轻轻的,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偶尔闹得出一回也不是大事儿。想着孙媳妇儿辛苦了,转头便吩咐下人也送了些补品。 且不提长辈们心中如何想,五更天爬起来陪大公主颂佛的赵琳芳从旁听着,心都凉了一截。 她此时跪在大公主身旁的铺垫上,手抓着经书的,捏得手指发白。魂不守舍地照着上头念,念错好几次。佛祖跟前诵经,怎么能如此敷衍了事大公主最是虔诚的人,最不喜佛祖面前不庄重。当下听得眉头直皱。 赵琳芳回神瞥到,心里一惊,连忙将心里那点酸意给收起来。 “脸色这般差怎么了”赵琳芳素来是个知礼乖巧的,大公主便问了一句。 赵琳芳扶着小枫的手盈盈直起了身子,小脸儿煞白。 “姑祖母还请见谅,侄孙女昨日夜里似乎有些受凉,此时有些头昏。”她扶着额头,一幅极不舒服的模样,“本想着不会碍事,谁知方才眼前一黑,就” 大公主性子严肃,却并非不讲理的人。见她小脸儿白惨惨的,身子也摇摇欲坠的坐不稳。只当她是着凉,当下便不让她念经文,摆着手叫她下去歇着“礼佛在于心诚。你有这个心,佛祖不会怪罪的。” “唐突了佛祖,当真是罪过。”赵琳芳低下头,一脸的愧疚。 “罢了,你回去歇着吧。”大公主无奈,这丫头太懂事儿了,也太强撑,“身子为重,礼佛心诚便好。” 赵琳芳便不勉强,应了声是便告退了。 大公主见她身影单薄,有些不放心,吩咐了身边下人送她出去。桂嬷嬷送她出了小佛堂,大公主自己捧起了经文,静心诵读起来。 出了小佛堂,赵琳芳便打发了桂嬷嬷回去。桂嬷嬷不放心,但见她实在坚持便也没勉强。她人一转身,赵琳芳面上的惨白就全然被恼怒所代替。 而后瞬间又变回了柔弱惨白,这一来一回,翻书也没这么快。 小枫已然习惯了自家姑娘这模样,一声不吭地搀着她。 自从去岁一见到周博雅的人起,赵琳芳私心里便将这位天神一般的表兄当做自己的囊中之物。满心沉浸在喜得良人的喜悦中,赵琳芳一直拿周公子当做不食人间烟火不沾的人来看,忘了她的这位表兄身旁还有个不起眼的表嫂在。 如今冷不丁被一盆冷水泼在脸上,赵琳芳指甲不禁深深抠进了小枫的肉里。小枫疼得脸都铁青,却一动不敢动。 顾廊下都是人,小枫不敢声张,愣是硬撑着一声不吭地回了西厢。 进了西厢的里屋,赵琳芳狠狠甩开丫鬟的胳膊,气鼓鼓地跑进内室抓起了榻上的引枕就丢到了地上。屋里的大件儿她不敢动,每一样都是稀罕物,能糟蹋的就只能是这些褥子引枕。 此时她红着眼,脚下狠狠地踩着。 屋里静悄悄的,除了咚咚的踩踏声儿,赵琳芳撒气都没声儿。一股子压抑的气息从她身上泄出来,小枫捂着胳膊瞧瞧觊着赵琳芳铁青的脸色,半个字都不敢说。 赵琳芳也是终于意识到,若想嫁给表兄,得先除掉郭满这个拦路虎这个事实。此时躲在晦暗的里屋撒气,她恍若一场美梦被强行惊醒,秀美的脸都扭曲成一团。小枫知道她怕是气狠了,呼吸都不敢使劲儿,怕被迁怒。 守在一边,小心翼翼地等着赵芳琳自己开口说。 “小枫,你说这表嫂是个什么性子”撒了半天的气,总算把胸口那股子郁闷给压下去。意识到失策,赵琳芳终于想起来打听起郭满。 什么性子小枫哪里知道。 她一个寄居在周家的表姑娘的下人,接触周府少奶奶的机会少之又少。连身为主子的赵琳芳都不清楚的事儿,她自然就更不清楚。 于是实诚地摇了摇头,“奴婢不知。” 说来周公子郭满夫妇从荆州回来也快十日了,这段时日,郭满时常来福禄院请安。赵琳芳与她打照面的次数不算少,然而此时回想半天,她愣是想不起郭满长什么样。或者说她从未将郭满看在眼里,光记得她一身极寒酸的袄子。 赵琳芳自然不觉得是自己有错。想着既然自己见过那表嫂那么多次,都不曾记得她的样貌,想来这表嫂应当长得十分不起眼。这么一想,她心里的这口气又顺了些。 小枫看她脸上变幻莫测,心里就更怕了。 低着头,胳膊上生疼生疼的,她都不敢动手抚一下。就在她躲着脑袋,赵琳芳突然冷冷一眼风扫过来“傻站着作甚不晓得就去打听光摇头有什么用” 小枫被她吓得一激灵,忙不迭地就跑出去打听。 赵琳芳看着她莽撞的冲出去,不由得一股子郁气又涌上来。屋里转了两圈,她琢磨着,什么时候去拜会一下那位表嫂。 这头赵芳琳终于意识到郭满的存在,郭满本人黑甜一觉,睡到了午膳前夕才醒。 醒来屋里没人了,她瘫在榻上,只觉得浑身骨头都被重组了一遍。从上到下,没有一处不算疼。喉咙里好似火在烧,郭满艰难地爬起来。身上最疼的其实不是骨头,而是被严重磨损的某处,这么动一下蹭,到就火烧火燎的疼。 郭满龇牙咧嘴地爬起来,经历过洞房花烛夜,郭满总算看透了斯文公子的本质。她艰难地爬下榻,准备找点水喝。然而才下榻就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她恨恨地垂床。 什么温文尔雅什么不食人间烟火全都是狗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5章 第九十五章(捉虫) 天方大亮, 屋里屋外都静悄悄的。 昨夜闹到了四更天, 依照郭满往日的作息少不得要睡到午膳之后。双喜双叶显然没料到郭满会这个时候醒,此时正窝在西次间的耳房,听管蓉嬷嬷悉心教导她们消除酸疼的按捏手法。 管蓉嬷嬷是略懂一些岐黄之术的。早年在宫里的时候, 她就是专门贴身照顾大公主身子的宫人。有些她琢磨出来伺候大公主的手法, 就是苏太医瞧了都表示过欣赏。 双喜双叶听得十分认真,屋里郭满捂着咕咕直叫的肚子,快饿死了。 游魂似的满屋子转, 一个人都没有。 雪粒子沙沙地敲打着窗棱, 屋外又在下雪了。今年的雪似乎特别多, 天儿也外冷。不过屋里地龙烧着, 郭满只穿了单薄的亵衣也并不觉得冷。昨夜有人替她清理过,除了浑身酸疼跟饿之外,倒没什么别的不适。 周公子进来,就看到她恍若咸鱼一条瘫在桌案上。 浓墨一般又厚又密的头发铺在她的后背上, 有些撒下来拢在胳膊两侧,衬得人外娇小。身上只一身单薄的亵衣,鞋子也没穿, 半趴在桌子上,脸侧着看门口。露出的一小截脖颈, 白生生的,上面留下的红印子外鲜亮。 周公子不自在地咳了两下, 缓步走进来。 “醒了”携着一身寒气, 周公子眉目舒展, 心情可见晴朗,“怎么不穿鞋” 郭满抬起了眼帘,头还枕在桌上,撒娇地朝他伸出两只胳膊来。 周公子一愣,眉头蹙了起来有些不解“嗯” 这又是做什么 “疼,好疼好疼,磨一下就疼死了”该撒娇的时候她绝不浪费机会,郭满憋着嘴,特别的可怜兮兮地看着他说,“抱抱” “”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周公子,耳朵蹭地一下烧了起来。 郭满整个身子仿佛液体一般柔软地瘫者,下巴抵在桌面上转来转去,肚子适时配合地叫出了声。清晰地咕咕声在安静的屋里响起,周公子眼里染上了笑意,这么饿啊 他走过来,掀了衣裳下摆直接在她的身侧坐下。他一坐下,身上独有的气息便萦绕在郭满鼻尖。周博雅真是个雅人,一个大男人身上独有的气味好闻得不得了。才从外头回来,似乎还夹杂一种雪与梅花混在一起的香味儿。 郭满忍不住贴到他身边,两只胳膊还朝他伸着。 周公子今日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平常想抱就抱的,今日他外矜持。忽略了郭满要抱抱的动作,他左顾而言他“肚子饿了” 郭满胳膊伸了半天他不抱,嘴巴就嘟了起来。 心想着这不明摆着么咕咕叫,那么响亮的叫声都听不见 感觉昨晚吃了大亏的郭小满,此时外的想作妖。她这人在周博雅的跟前素来随意惯了,此时也没想那么多,当着周博雅的面儿,直接掀了亵衣的下摆。肚兜也掀了起来,露出雪白的肚子,手啪啪拍着自己干瘪瘪的肚皮给周公子看。 周公子冷不丁的被她这举动给惊了下,眼睛倏地就是一闪。 若是往常,郭满这动作一出来,立马周公子定然会狠狠呵斥她。就算不呵斥,也该面红耳赤地打她一顿屁股。然而今日她肚子都拍半天了,周公子什么反应也没有。郭满心下奇怪,抬了头去瞄他的神情。就见周公子抿着嘴,神情有些古怪。 郭不要脸昂着头看他,故意又把肚兜往上掀了一点点,在作死的边缘试探。 然而周公子安静地垂着眼睑,依旧没动。 郭满又往上掀了一点。 白皙的腰肢纤细而肤质细腻,上头留下不少鲜红的印子。越是白越是红,此时瞧着着实叫人脸热。不盈一握的小腰侧扭着,拧成麻花一般,旁人都拧不出这个姿势来。周公子偏过头,心里有些异样。想着它生得有多软,没人比亲身经历的周公子心里清楚。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闪过,他终于有反应了。 喉咙动了动,故作镇定地端起茶杯。手下没注意,他也忘了,径自端起了桌上一个杯子便喝了一口。 然后一口咽下去,才意识到这是郭满方才喝剩下的,冷不丁地就一口水呛住。周公子捂着嘴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他伸出两根如玉的手指,捻着衣角不慌不忙替郭满盖上,把头扭一边“饿了就说,莫要闹脾气。” 是的,郭满是在闹脾气,他看出来了。 闹得什么脾气,他自然也心里知道。无外乎生气他太过分,不管不顾地欺负她。周博雅回想起来难得俊脸绷不住,并非他私心里不晓得怜惜满满,实在是他自己也没料到是这结果。 想着郭满说疼,他也不再矫情,弯腰将人抱回了内室。 说到底,满满的年岁还是小了些。 身子将将成熟的少女,怎么也床榻上伺候惯了的女子行起房来皮实。加之他这人本钱比一般男子厚重许多,伺候他本就辛苦,昨夜确实是他有错。当初谢思思前车之鉴,虽说昨夜碰小媳妇儿时候他很克制没太莽撞,但到底物件儿磨人,郭满身子才好,细皮嫩肉的当然受不住。 “从太医院拿了药来,治外伤见效十分快,”周公子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碧青的玉瓷瓶,放到郭满的手边,“满满莫气了,在伤处仔细抹一回就能好” 说着这话,周博雅羞耻得差点咬到舌头。 东西放下来他就想往外走,然而胳膊被郭满抓着了。 周博雅心里一动,回了头“又怎么了” “”郭满一看他这眼神就无语了。 经历昨夜,这个人他已经欲了,八匹马都拉不回头。郭满没好气摇头表示不是那个意思,她指了指肚子,让他自觉。海螺姑娘浪也是有分寸的,什么时候能闹什么时候别作死必须要拿捏得恰当,这时候还负伤在身,找事的爪子就该收回来。 抓着周公子不让他走,是因为她肚子实在饿了“要鸡汤面。” 郭满看着他,周公子低头回看她,两人静静对视。周公子的眼睛不自觉地就落到郭满因这个动作而散开的领口,神情颇为有些意味深长。 郭满顺他的视线看下来,默默拢好衣领,“” 他没救了,欲了的周公子已经没救了。郭满很自觉地明白这一点,她决定明日起,明日起她就把锻炼重新拾起来。 周博雅自幼习武,自然从来不是个文弱书生。当初在沐家,沐将军可是拿最严苛的标准训练他的。虽说如今不像以前那般勤勉,但他每日都要练剑一时辰,身体素质好得可以随时上战场。体力更不用说,好得简直到了令人恼火的地步。 再懒散下去,怕是她往后没好日子过。 男子素来对那些事儿的热衷,自古以来都是一样的。别的男人什么样郭满是不清楚,但周公子这个人要么端着端到死,要么一旦放弃了节操,下手就非常人的狠辣。 亲身经历了一番教训的郭满如今心有戚戚,领口拢得严严实实。她很自觉,身子还没好前,决不再作大死。 周公子“” 这丫头突然这么自觉,他莫名有些遗憾。 鸡汤早就在灶上温着,李管家家的一听是公子要,立即下了一大碗。后厨帮厨的几个走不开,于是叫小丫头送来。 周公子见着陌生的下人进来,眉头就皱了起来。 郭满的屋里从去岁嫁进门起就只有双喜双叶两个伺候。如今两人一不在,小媳妇儿就跟没人管的小可怜似的,连碗汤面都难吃上热的。于是寻思着,不能大事小事都依赖双喜双叶,得再叫母亲送来两个丫鬟来伺候。 说来,满满在豫州带回的那个丫头,还在管华嬷嬷那儿受教,改日也把她调过来。 这般想着,他坐一边眼看着她郭满用食。眼看她将一大碗全塞下肚,周公子沉吟了片刻,又提起一件事。 他是与郭满想到一处去,但他的态度比郭满要坚定坚决得多。郭满这丫头的身子骨如今调养好确实是调养好了,但这一年多来拿补药那药膳喂着,她实则也是被双喜双叶给养废了。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动个既下就气喘吁吁,这样是绝不行的。 “明儿起,你晨间起身与为夫一起去梅林。” 大半年前郭满就提过一回要跟他习武,当时他是抱着小姑娘要娇养,郭满练了一两回怕累,她便也没勉强她。可昨夜一过周公子就不这么想了,他改了主意。锻炼是必须要锻炼的,累也要练,他绝不允许郭满再偷懒。 道貌岸然的周公子宣布了这个决定,并希望郭满回应。 郭满拧着小眉头心里十分纠结。张嘴问了周公子的计划。周公子张口便说了他的安排,郭满听完不想说话“不如咱们以后再说” “明日就开始。” 郭满“”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自从自己跨过生死线不用死,郭满就就没这么逼过自己。她抬头看了眼周博雅,周博雅坚定并且坚决。嘟了嘟嘴,郭满觉得周公子这血气方刚的,过个十几年怕是都不会怂,某些需求就不能随意敷衍。她如果不能自己应付了周公子,就等于在给别的女人三自己机会。 纠结来纠结去,她干脆一咬牙,练再苦也要练 且不提周公子说到做到,郭满接下来几日,日日五更天被他扯起来去梅林砍树桩。就说平静了许久的周家又起了波澜。说波澜其实是严重的说法,换言之,就是谢府的那个姑奶奶又来没事儿找事儿,招惹周家了。 说来当初谢思思与周公子和离,嫁妆还留在落霞院,这事儿本来不合理。但周谢两家的大家长有别的打算,商量了一下,谢思思不愿拿走就随了她心。 如今再提起,这才发现这是桩事儿。 初十这日早上,谢府就来人,说是要把谢四姑娘留在周家的嫁妆全挪回去。周家几百年的底蕴,嫁妆单子也都在,自然没人动谢思思的那点子东西。 谢府的人进门直奔了落霞院,进去院里头转了一圈却什么都没说,又风风火火走了。 方氏心下就觉得怪异,但一想谢思思心里想什么她自来就没猜准过,也就懒得管。东西她想搬走随便她搬,本来就不该留。一直这么不清不楚地留在周家算个什么事怪叫后来的新媳妇儿面上难堪的。 谢家下来了又走,就这么一点交代没有,来来回回了周家三趟。 见他们这一番故作姿态,方氏就猜这就又是谢思思在闹什么幺蛾子,谢家大家长怕是不清楚。她也不催促,左右就这么点事儿,她就在等着谢家这边的人开口说清楚。 然而这般等了四五日,谢家没动静,上门的下人还真开了口。当着方氏的面儿,竟直说谢思思的嫁妆少了东西。 这话他都说得出口难不成她周家这么眼皮子浅,贪图那点子东西 方氏震惊之余,脸当即拉了下来。 她的态度代表了周家的态度。这态度摆出来,按理说,知情识趣的人就该知道这时候不能再揪着这莫须有的罪名,胡搅蛮缠。然而只能说这天底下大体就没几个谢思思,脑子跟旁人不一样。她是非要达到目的,什么话都敢说,半点不考虑这话说出口他人会如何。 偏偏她又是个蠢的,拿谢家当借口,手段却拙劣得叫人一眼看出来。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谢家那下人被方氏一吓唬又改了口。说什么他们这般并非是怀疑周家贪墨,而是有些东西或许放在哪里他们找不着,得要当事人亲自来瞧瞧才能知道。周家哪有什么当事人谢思思一走,下人就全带回谢家了。 说来说去,问她少了什么东西,她们就是答不上来。只是一口咬死了就是少,必须要周家允许谢思思这个正主亲自入府盘点一番。 方氏想到谢思思头都疼,她若真来了,能拦住不放她进门么 外头谢思思少嫁妆的话都放出去,她若是真不让她进来,怕是马上又传她这般反应就是周家贪墨心虚了。 想着谢思思那混人,方氏气的心口疼。然而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最终还是同意了谢思思亲自回来点嫁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7章 第九十七章 秦妈妈走后, 双喜这小暴脾气就压不住了。她一下午就在郭满身边转来转去,心里那坎儿过不去便气鼓鼓的一脸得不高兴。双叶暗中瞪了她好几眼, 双喜也不管。 最后郭满看不过去问她,她才嘟嘟囔囔说出来。 郭满有些感动, 双喜护她护得厉害。不过这事儿却不能一概而论, 金氏的账她会慢慢算。老太太都亲自来请她还不回去, 那就是她不对。虽然她私心里其实并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但周家长孙媳总是要好名声的。 双喜听了还是觉得亏, 三姑娘她凭什么啊 不凭什么,就凭她姓郭。 郭满趴在软榻上,由着双叶替她按。老实说管蓉嬷嬷教得这一套按摩真特么管用。至少郭满这几日就靠着这个苟延残喘, 夜里再活蹦乱跳地跟衣冠禽兽斗智斗勇。 荆州贪污案, 一众涉案人员年前全部押解入京,周公子便忙了起来。 京城这边大理寺卿也在紧锣密鼓地盘查, 如今查出了许多东西。证据呈到惠明帝跟前,惠明帝差点没气死。不仅仅这次赈灾银饷,甚至牵扯出十年前着手修筑的楚河堤坝之事。惠明帝怎么也没料到, 朝廷为了修筑提拔,统共拨下去五十万两白银下去, 竟这群大召的吸血虫子贪墨了将近三分之二 横跨三个州的楚河, 两岸数百万百姓, 人命关天的大事儿, 这群大召的盗匪毫不放心上。偷工减料, 拿不到二十万的材料凑合出来这么个豆腐渣。 惠明帝看到是这个结果, 想到荆州四十万百姓如今只剩下不到十万人在苟延残喘。当场就吐了血,这是大罪,这是他为君这一生抹不去的大罪。 他一倒下去,整个朝堂都震动了,一片兵荒马乱。 太子赵宥鸣这时候接下监国的重担。太子素来是个铁面无私的作风,当下便下令,全部彻查必须严查楚河堤坝所有涉案人员一旦被揪出来就全家抄斩,一个不留 此言一出,朝堂上下人人自危。 惠明帝醒来,对太子的决议什么也没说,只是将皇家暗卫的令牌给了大理寺表示了他的支持。大理寺人手不够,就叫皇家暗卫也参与其中。皇家暗卫平常不显,这时候就显示出威力来。遍布大召的眼线,大理寺查起案子来如虎添翼。 且不提案子进展神速,这日夜里,郭满昂首,满面酡红地张嘴喘气。 脑子里糊成一团,她还记得要跟周公子说回郭家给郭嫣添妆的事儿。周博雅将她反过去,根本不给她清醒的机会,又欺身上去。一面咬着她的耳垂,一面毫不客气地从身后入她“去便去吧,带上管蓉嬷嬷。” 郭满快要被他逼死了,浑身都在打颤,根本听不见他说什么。 “妾,妾身要,啊,给她,添妆。”郭满都记不住自己要说什么了,糊里糊涂的,心里琢磨什么嘴里没个遮拦地就冒出来,“送四个陪,嫁丫鬟,要十分漂亮的。” 周公子这个关头都要被她逗笑了,四个漂亮的陪嫁丫头,这是要做什么这时候还记得使坏,周博雅低头狠狠叼她一口,这坏心眼的丫头 内室里床榻咯吱咯吱的响,晃动的帐中,身材高大且颀长的男子将怀里人儿给遮得严严实实。四下里十分安静,除了帐中男女动情之声,就剩屋外呼呼的风声。青纱帐里,隐约看到男子身下那人有一身极好的白皮,以及皮子上或红或青的印子。 遍布全身,可见一斑。 周公子墨发全披洒下来,与郭满的头发缠在一起。所谓男女结发,大约是这个意思吧。周公子哼笑,低沉喘息从他口中溢出来,委实撩人心扉。有时郭满受不住身下用了力,他再是克制,也忍不住发出醉人的低吟。 在这寂静得冬日夜里,屋里的火热,叫外头守门的婆子也忍不住老脸通红。 双喜双叶这俩丫头自从前后撞到周公子事后活色生香的模样,就都不敢守夜了。倒不是她们嫌冬日夜里冷,偷懒,而是实在忧心自己夜夜这般看着,哪日真把持不住。说到底,男色也惑人,姑爷的男色就是迷魂药。 郭满说得送陪嫁丫头,次日还真打发了管蓉嬷嬷去找。 金氏不是嫌郭嫣出嫁不够气派么那她给她女儿准备四个丫鬟,还是最体面那那种丫鬟,这般够气派吧郭满龇牙咧嘴地趴在软榻上任由双叶给她按。双喜端着补汤过来,郭满看了一眼,都想翻白眼了。 补药都喝了快一年,什么时候有个头啊 “主子您可千万别嫌弃,”双喜一看她那脸就猜到她在嫌弃,“还不是您不愿意动,整日不是躺着就趴着。就您这小身板,若再不喝点药补补” 未尽之意,大家都懂。 郭满木着一张脸,如今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虱子多了不怕痒。反正周家全府上下都知道她跟周公子每夜都在没羞没躁地交流感情。芳林苑福禄院都不知送了多少补品来,她已经刀枪不入了“拿来吧,我一口干。” “主子放心,奴婢准备了蜜饯。” 郭满接过来直接一口干,连蜜饯都不用。双叶在一旁笑得见牙不见眼,想着如今这日子也不错,姑娘跟姑爷和和美美,她也别无他求了。 正当屋里热闹,外头来人,说是谢家那位今日来府上了。郭满先是没反应过来,迟钝地停了几息,才隐约想起来,昨夜周公子事后拍着她的后背似乎有跟她说过什么话。但是当时她太累了,嘴里哼哼唧唧地随意糊弄过去。 郭满眨了眨眼睛,坐起了身。 “主子”双喜眉头皱起来,“要去见见么” 双叶停手便去了内室替郭满把衣裳拿出来,而后看了双喜一眼,转身出去吩咐小丫鬟立即备水。不管这谢家姑娘什么意思,她们该伺候主子梳妆。 今日天儿算好,无风无雪,只是有些冷。 双叶看着郭满颈子上蔓延的红印子,特别坏心眼地替郭满选了一套低领的正红裙子。屋里烧着地龙,穿什么不妨碍。郭满回头看了眼不声不响的双叶,觉得她真是深得她心。论起使坏,双叶简直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谢思思是打着拿回嫁妆的名号来的,进了府,她直奔后院而来。 方氏如今懒得跟她打交道,把嫁妆单子交到周公子手中,她便做了撒手掌柜。除了派人过来引路,连面儿都没露。福禄院的大公主听说了倒是多问了一句。桂嬷嬷于是便将缘由解释给她听,大公主听完,眉头就皱起来。 “来拿嫁妆”这一年都没动静,怎么突然来拿 “前几日就来过三四趟,说是非要拿走。” 想到谢思思,大公主也有几分不耐烦。不过一码归一码,谢四的嫁妆放落霞院好好儿的,怎么说要拿走就拿走“谢家怎么说” 桂嬷嬷也只知道大概,至于谢思思为什么心血来潮来拿嫁妆,她也说不上来。此时大公主不高兴,作为贴身伺候的下人,她自然也知道缘由。她叹了口气道“主子您先莫急,大夫人素来有分寸。” 手中的佛珠转了几圈,大公主想了想,还是打发了个人过来亲自瞧瞧。 谢思思的脚重新踏入周家大院,便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她抬头看着熟悉的亭台楼阁,不知为何,突然就有些想哭。锦瑟琴音跟在她身后,心里也在唏嘘。往日她们还是周家的人,里里外外都熟悉。如今这一转眼,物是人非。 且不说谢思思主仆心里恍然,跟在她们身后一起来的谢家下人则十分尴尬。 廊下周家的下人已经在打量这边了,四姑娘却盯着一块牌匾哭起来。这幅伤心欲绝的模样,莫名叫人无所适从。一个婆子忍不住上前催了催,谢思思这才收起了心中悲愤,昂着头一脚踏入了落霞院。 落霞院还是她离开时候的模样,院子里一草一木都不曾动过。 谢思思一面缓缓往里头走,一面就在看院子里的摆设。从被积雪覆盖的假山到已经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银杏树。越是看,她面上的怀念就越明显。锦瑟琴音尴尬不已,都不太好意思抬眼看院子里的周家下人。 作天作地的是她家姑娘,如今泪眼朦胧回来的也是她家姑娘,连她们也不知说什么好。 不过姑爷确实有心了,这落霞院竟丁点儿没变,好似没人进来过。锦瑟琴音从里到外打量着住过三年的这栋院子,发现连墙上挂的水墨都没变,表情也有些怔忪。心里正替自家姑娘可惜,错过了这么好的夫君,就见另一边谢思思已经又哭又笑。 “我就知道,他心里有我,我就知道。” 谢思思亲眼看着,知道郭满根本没搬进来,心里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这些时日摇摆不定的自信又瞬间稳固起来,“若非心里有我,这个院子怎么还为我留着博雅他,果然还是放不下我” 心扑通扑通的跳,她牵着裙摆绕着屋子的边缘走,不知是说给别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这花,这屏风,这珠帘,全是我最喜欢的模样。郭六嫁给他又如何郭六会做戏会耍心眼又如何该是我的,她一样拿不走” 锦瑟琴音此时也有些信她了。看来姑娘并非发疯,是确实看透了姑爷的心。 “那姑娘,”锦瑟皱起了眉,小心翼翼地问,“咱们还搬么” 谢思思信心找回来,神采飞扬地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搬什么搬这院子是我的,东西放这儿搬不搬都一样是我的。” “可周家人还等着咱们搬东西走” “那就叫他们等呗”谢思思长舒了胸口一口气,熟门熟路地去内室梳妆台坐下。方才她没绷住落了泪,也不知妆容化了没,“你打发个人去寻郭六,就说我要见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8章 第九十八章 谢思思上门, 郭满反应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昨夜周公子似乎让她答应了什么事儿,但是当时她神志不太清醒,随口应下,今早起来就忘到了天边去。 若非谢四打发了人来,郭满都不记得有这件事。 外头那人, 是以前随谢思思进周家的下人。虽说主人和离,她们已经离了周家。但到底曾经在周家生活过三年, 自然各处都认得。谢思思的吩咐她寻人,这人便找了以前相熟的人打听, 直接寻来西风园。 老实说,郭满住西风园,她心里很是吃了一惊。 西风园是周博雅自己的独院, 听说自年少时期就是他一个人的住处。往日自家姑娘还在周家时,姑爷也是歇这个院子的居多。她怎么也没曾料到,姑娘走后落霞院确实空置着。可姑爷居然舍得把自己院子腾出来给那郭氏。 她神色晦暗地在耳房等着,把她领进来就没人管她。琵琶越等越焦心, 正屋那边根本没人传她进去。 郭满是还在梳妆,双叶为了让她一出场就能压制了谢思思这个前少夫人, 特地去把清欢给拉了过来。清欢还在西风园伺候,只是不在主屋。此时三个丫鬟围着她,严肃地替郭满上妆,恨不得把她打扮成一朵花儿。 衣裳挑得前几日才拿回来的一件开襟, 正红色, 裙摆袖口绣得云纹。是周公子衣裳上最常见的花纹, 虽不太显女儿家温柔,绣上去却显得十分大气。 双喜凝视着郭满脖子上暧昧的红痕,觉得这痕迹有些不太好看,显得人不庄重。拧眉思索了片刻,想着要不然就拿脂粉遮一遮。 正要开脂粉盒子,却被双叶一巴掌拍在手背上。 双喜不解地扭头看双叶,眼神问她打我作甚。双叶狠狠白了这傻子一眼,兀自替郭满压了压领口,从旁边的架子上取下一条白纱巾子,在郭满的脖子上围了一道。这般一装扮,郭满整个人就端庄了起来。 露出来一小截脖子,却还是能看到上面暧昧的印记。 而后她眼睛挑了一清欢,清欢心领神会。去盆里净了手,垂头从妆奁里挑挑选选择了一根羊脂玉的簪子,替郭满将一头青丝高高挽起。双叶从后头左看右看,脸上笑眯眯的,觉得自家姑娘这身打扮真好看。 时候差不多了,郭满照了照镜子,便问起谢四的那个丫鬟琵琶。 清欢出去把人叫进来,琵琶一看到如今的郭满,更是吃了一大惊。想半年前在谢家,她可是就近见过郭满一次的。对于姑爷后娶的这个妻子,印象里就是一个瘦巴巴的丑女童,谁成想眨眼就变成一个与自家姑娘不相上下的大美人。 郭满坐在上首,浑身一股散漫而无畏的气质就泄出来。 跟她家姑娘有些像,但又似乎有很大不同。琵琶心里更加震动,若非被人娇宠,根本养不出这样的气质。 双叶于是张嘴便问了她,所来何事。 琵琶本还想替自家主子压一压郭满的气焰,如今全熄火了。行了礼,嘴上的话就全改了。她没说谢思思要郭满去见她,只说了今日自家主子上门来拿回嫁妆。问搬动东西,郭满是不是该亲自过去照看。 双叶适时去屋里,将周博雅上朝前交给她的盒子拿出来。 郭满看到盒子还有些迷茫。真不怪她迷茫,周公子那厮非得挑她分神无暇的时候,她怎么可能记得。于是打开来看,里头是一份条理分明的物件儿清单。郭满这时候才大致还原了昨夜周公子的交代。 似乎是说今日谢思思会来周家拿嫁妆,让郭满亲自来督办。 捏着谢思思的嫁妆清单,郭满突然不知说什么好“周博雅他这是何意”无视了琵琶还在,郭满直接把周公子大名挂在了嘴上。 双叶瞥了一眼脸色突变的琵琶,笑着说,姑爷这举动大概是在表态 郭满咂摸了一下,觉得或许还真是。 主仆俩旁若无人地说着话,琵琶的头就垂得更低了。自从知道郭满不是单独一个院子,而是跟周公子一起住,琵琶就傲不起来。显然她跟她们家姑娘都猜错了,落霞院空着,似乎并非为了等她家姑娘回来。 郭满仔细地看了一遍清单,想着这谢家贵女今日是必须要见了。 转头又看了眼窗外,窗外无雪也无风,应该不冷。说来这落霞院与西风园隔得也太远了,一个在靠近外院的西边,一个在内院最南边。从落霞院到西风园,走得快也得一刻钟。郭满低头看了眼裙子,头有些疼。 “少奶奶派个人去看着就行了,不必亲自过去。” 清欢此时人还在屋里呢,看着郭满这般道。她如今脸上的伤早好了,除了留下一道疤痕将秀美的脸孔变得狰狞,反倒是人看着比以前更沉稳宁和了“谢四姑娘如今是客,您是主子,要见,也该客人过来见您才是。” 双叶双喜也是这么想,三人一致将目光对上正中央的琵琶。 琵琶的脸蹭地就红了,头垂下来,突然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琵琶知道这屋里人的意思,问题是,谢思思有她是客人这个自觉么 显然没有,否则不会打发她来。 郭满看着一言不发的谢家下人,不由砸咂嘴。自从上次在谢家见过周博雅这前妻之后,一次交锋,就她对谢思思这个人有个大概的认识。那个谢思思应当是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天之骄女,眼里除了自己,完全看不进其他人。 周公子既然把嫁妆单子交给她,她就算恼他鸡贼。但既然答应了,就怎么也得把事儿办好。 “清欢你走一趟,”郭满思索了片刻道,“去前院请大管家过来。” 她怎么说也是帮着方氏管过一个月的家的,虽说不如方氏老练,该懂的规矩她自然是懂的。谢思思来搬嫁妆,周家这边应当也派个主事的人跟着。 前院清欢过去的时候,大管家一早就在等着了。 昨日芳林苑就派人知会过他,说是今日大公子的院里有些事儿,届时会全权交于少奶奶处置,他过去只管听候少奶奶的吩咐便是。方氏这般放任的态度,其实也是在表态。方氏在表示自己对现任儿媳的信任。 郭满也回过味儿来,琢磨着要怎么跟谢思思打交道。 落霞院里,谢思思等郭满过来等了快半个时辰,渐渐就有些不耐烦了。 她左右照了照铜镜,将鬓角不服帖的一缕头发压平,嘴角扬了起来。锦瑟从外头进来,看着她无声地摇摇头,表示郭满人还没来,谢思思的火气噌地一下就冒上来了。皱着眉刷地从梳妆台前起身,两道秀美的柳眉竖着,一脸不愉。 谢思思的容色本就偏艳丽,笑起来妩媚多姿。此时妆容补了一道,眼角眉梢都全是诱人的艳色,叫她一看便知她十分不好惹。 “怎么回事”谢思思素来不会委屈自己,心里不高兴面上就直白地表现出来,“琵琶的人呢怎么还不回来” 锦瑟在门口已经张望了不下一手指数,没人来就是没人来。此时见谢思思不高兴,怕她在周家又不管不顾撒脾气,连忙招了落霞院里的下人过来问。 说来自从谢思思搬走,落霞院里头大半的下人都被她带回了谢家。如今这院里留下的,大多是以前跟谢思思主仆不亲近的。锦瑟招来的这个,不是院子里的老人,是后来被调过来日常洒扫,看顾院子的粗使丫头。 那丫头自然认得前少夫人,也听说过谢思思不好惹,犹豫着要不要上前。 这般踟蹰着,被谢思思厉眼一扫,不敢耽搁就立马走上前。 谢思思的脾气已经堆到了脸上,若非看在落霞院还为她留着的份上,她早就发脾气了。此时吹了吹豆蔻上不小心沾到的一点脂粉,问她郭满的院子在哪儿。竟敢叫她等了这么久。郭六这出身低微的贱人果不其然上不得台面,行事如此小家子气 躲着不敢见她行,她亲自上门去 看院子的丫鬟就是个粗使丫头,什么也不懂,张口便将郭满的住处指出来。 “胡说八道” 谢思思脸色极其难看,眉头一竖,脾气都压不住。 那丫头被她这一呵斥顿时就白了脸,她可是听说过,这位前少夫人脾气如何火爆。急白了脸就辩白说自己没胡说,少夫人从嫁入府就住大公子的院子。谢思思差点没被戳碎了心肺管子,再坐不住,火冒三丈地就直奔西风园而去。 锦瑟琴音看她这样,知道她脾气上来了,连忙追上去。 去西风园的路她们主仆都认得,根本不需要人指路。谢思思曾经是周家的少夫人,路上有周家下人撞见她,也没人敢上来拦她。 芳林苑方氏虽说没露面,但私下一直在关注着落霞院的动静。谢思思那头才走,立即就有人把消息递到她跟前。方氏不由地扶额,头疼不已。就谢四这脾性,八百年也不可能得雅哥儿的喜欢。想来怀恩大师也有断签不准的时候吧 怕郭满吃亏,她于是派苏嬷嬷领着几个婆子去西风园看看。 苏嬷嬷到之前,谢思思人已经进了西风园,郭满特意请她进来的。此时两人一座一站地面对面,谢思思艳若桃李,郭满面若桃花。与郭满好整以暇不同的是,谢思思一双美眸盯着郭满脖子及以上在喷火,那浓烈的恨意都要漫出来。 郭满“” 毫无成就感,一点挑战难度都没有,谢思思这个人长这么大是活在童话中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9章 第九十九章 谢思思简直不敢相信, 这个时候应该已经病得下不来榻的郭六, 居然大变了模样。从苍白瘦弱养得肤若凝脂, 眼含桃花, 竟跟换了张脸似的。谢思思直勾勾盯着郭满耳后, 那里留着男人动情时刻留下的痕迹,刺瞎人眼。 她心中犹如被踢翻了熔炉,撕拉一声, 烧得她心口血肉模糊。 若是她没看错,方才这贱人是在藐视她吧谢思思高耸的胸脯一起一伏, 气得眼睛都红了。她谢家家大业大, 她谢思思身后站着整个东宫一脉。郭六这贱人, 一个爹不亲娘不在的病秧子, 居然胆敢藐视她 “郭氏你太无礼” 谢思思的嗓音很好听,带着一股勾人的媚意, 越生气越明显。 她指着郭满想骂她,可郭满好声好气的,她又骂不出口。谢思思虽然被养得有些糊涂, 但到底是世家女,无法跟市井女子一般。 昂着下巴憋了半天, 仿佛一只失策的困兽。 郭满有些不懂谢家这贵女怎么这么爱生气,眼睛不自觉从她精美的脸孔, 落到了她那颤巍巍的胸脯上。 不得不说, 周公子真的好艳福。这谢家的四姑娘脑子不好另说, 长得却是当真美, 从脸到身子,美艳不可方物。如果谢思思此时并非咬牙切齿一幅要吃了她的模样,郭满大概会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嗯,她喜欢美人儿,男的女的只要好看,她都喜欢看。 谢思思却没察觉郭满的欣赏,只觉得郭满此时一幅主人家自居的模样十分碍眼。碍眼到她恶毒地觉得,郭六这个人不该存在。她真是太讨厌这种感觉,属于她的东西沾上了别人的味道。谢思思死死盯着郭满,心中即将失去什么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说不上来为什么,她就是有这种直觉,所以眼神充满了怨毒。 郭满皮肤渐渐冒起了鸡皮疙瘩,她实在怕了谢思思,眼神太吓人了。本来还想通过细节之处气一气谢思思这前妻的,如今郭满突然觉得,还是省省吧。总觉得再加一把火,谢家这个暴脾气的贵女,会直接冲上来掐死她。 不想找死的郭满默默挪开视线,问起了嫁妆清点的情况。 “不知谢姑娘的嫁妆清点的如何了”不是她怂,而是正常人莫跟疯子计较,容易得不偿失,“若是需要帮助,谢四姑娘千万别客气,尽管跟我提。” 郭满淡淡地说着,主人的架势拿捏的十分到位。 还别说,跟周公子一起生活久了,耳濡目染之下,郭满将周博雅的神态都学了个七七八八。此时淡淡说着话,叫人莫名想到了周公子,这大概是俗话说得夫妻相。郭六居然跟她相公有夫妻相谢思思意识到这一点,心里顿时就凉了一大截。 在踏入西风园的前一刻,谢思思心里是如何也没料到,她等了大半年的结果居然是被人鸠占鹊巢。 她以为此时必定在怀念她的周博雅,不仅没有等她,还叫郭六这贱人占足了便宜。瞧瞧那脖子,那耳后,可见夜里如何火热。经历过东宫太子的诸多调教,谢思思早已不是吴下阿蒙,情事上她比在场的所有人都更有深刻的体会。 心里懊悔得要当场吐血了。谢思思的这种无以言表的憋屈,没有人能懂。 因为,依照她原本的记忆,郭六跟周博雅应当做不成真夫妻才是。郭六身子病弱,上辈子连到死之前都只是个童女。上辈子明明是这样的,所以郭六当初嫁到周家来,她才不管不问地等着周公子后悔,然后回头去找她。 可是事情居然不如她的预料,抬眼再去看向郭满,心里更难过了。要死的人,身子被周家调养好了。样貌也长变了,长开的这脸,居然能跟她平分秋色。谢思思不由得觉得,是不是她再晚一点发现,这女人就会替她把她相公的孩子都生下来 不能忍,绝对不能忍 “博雅呢”谢思思高傲地扬起脖子,她要见周博雅,“他人不在么” 郭满眨了眨眼睛,道“他要上朝。” “那娘呢”谢思思莫名被噎了一下,太久没跟周家人接触,她倒是忘了周博雅平日里有多忙,“我过来搬嫁妆,她都不来瞧瞧我” 郭满忍不住想笑了,她觉得这个人很有意思,像周公子前妻这样活在梦中的委实少见。 “谢姑娘应该知道,”郭满温和地笑着,“我是夫君明媒正娶的妻子,夫君后院的事儿,我完全有主理权。”换言之,谢思思还没那么大的脸面,劳烦方氏一个当家主母跟前跟后。 锦瑟琴音听懂了郭满的话,臊得无地自容。她们家姑娘当初就是个甩手掌柜,自己院子里的事儿也丢给方氏操持。所以理所当然地认为郭满也跟她一样。谢思思却不觉得,她很恼火,恼火周家居然对她回来这件事不闻不问。 “我是谢家长房嫡女,当今皇后娘娘的亲侄女。”谢思思眯着眼睛,质问郭满,“郭姑娘想必应该清楚吧” 郭满点了点头,“清楚,您出身高贵。” “你不觉得你如此跟我说话,委实无礼么” “那不然呢”郭满真心觉得这人有意思,谢家的态度也十分古怪。一个和离的女儿做出这些出的事儿,居然不管,“本少夫人难不成该先沐浴焚香再张口与你说话” 谢思思差点没被她怼死,手指指着郭满,气得俏脸通红。 “郭六你莫要太得意了”谢思思怒了,涂着红豆蔻的素手指着郭满的鼻子斥责道“上回你就是装的你这个心思恶毒的贱人,故意在博雅面前装模作样地摸黑我。郭六,就不怕我在博雅跟前揭穿你吗” 郭满咧开嘴笑了起来,“哦,那你去呗。” 谢四要被她这不冷不热的态度给噎死,她多么希望周博雅此时回来亲眼看看。看这女人的真面目,虚伪又恶心。 说来说去,其实就几句,来回反复地说。 郭满实在懒得跟她掰斥,本来还想着从这谢思思的口中套出点儿周公子跟前妻的过往,实在不行,知道谢思思为何跟周公子和离也行。可这谢思思也不知怎么回事,光在翻旧账,追问周公子去向,若不然,就是追究方氏不重视她。 郭满跟这个人仿佛不是一个世界的,无法交流,她干脆放弃。 “双叶,清欢,你们替本夫人走一趟,”郭满不再理会她,转头吩咐双叶清欢,“谢四姑娘的嫁妆今日必须全部搬走,你们跟过去一起清点。” 摆摆手,郭满准备撤,“大管家应该已经到了,你们这就过去吧。” “谢姑娘不是周家人,东西留在周家委实不像样。你两过去仔细地看着下人们搬,别叫谢姑娘的贵重物品落下什么来,”郭满收起了笑脸,眉眼懒懒的道“谢姑娘若无其他事,我还有事,今日便不多作陪了。” 正巧这时候苏嬷嬷带着几个婆子过来,郭满就顺势请她一起过去。 苏嬷嬷自然是偏向郭满的,她不像主人家那样信佛,她只相信自己眼前看的。谢家这个出身再高贵,不能好好跟大公子过日子,留着也是白搭。 见苏嬷嬷应了,郭满看一眼气得身子抖的谢思思,“这样的话,我便不多送了。谢姑娘慢走。” 双叶于是笑着上前,请谢思思移步落霞院。 变故就在这一瞬间,也不知谢思思是怎么想的。这里是西风园,郭满的地盘,她居然在郭满起身的瞬间,她走到了郭满的跟前。然后,抬手就狠狠扇了郭满一巴掌。郭满的脸被打得一偏,转过头来,没一会儿脸颊就肿了。 整个屋子霎时间就静了下来,静得一根针落下来都能听见。 郭满不可置信地看向谢思思。谢思思居高临下地告诉她,这一巴掌是给她的教训。 郭满是那等好欺负的 抬手一挥,双喜双叶立即黑着脸,冷冷地把谢思思主仆围在了中间。清欢苏嬷嬷还没见过这阵仗,傻了似的呆看着。双喜特别泼辣,正要出手,就见角落里突然冲出来一个小姑娘,快得跟咬人的恶犬,瞬间就扑上来。 是昨日才被周公子调回西风园的丹樱,她下手特备重。在一群人都没反应过来的瞬间,直打得被锦瑟琴音护在中间的谢思思,嘴角都出了血。 谢思思尖叫“郭氏你这个贱人,你敢打我” 这事儿眨眼间就发生了。 苏嬷嬷回过神来赶紧拉,丹樱就是乡野的蛮人,小小年纪能一人抵过三四个成年壮汉,她心里就只认郭满一个主子。谁说话她都不听,根本不知道合不合规矩,这个女人敢打郭满,她就非打得她满地找牙 两辈子都无往不利的谢思思对上了郭满,可算踢到了铁板上。一张如花的脸,直被丹樱打得鼻青脸肿,还是郭满看着不能太过分叫丹樱住手,她才逃过一劫。 这动静很快就惊动了芳林苑和福禄院,连大公主都亲自出面了。大公主看着狼狈不堪的谢思思,转头看着垂头耷脑的郭满,脸色顿时阴沉沉的。沉声吩咐了下人去请大夫过来,亲自看着谢家人把谢四的嫁妆搬出了周家。 谢家人走后,大公主并没有斥责郭满什么。只是原本对郭满还有几分好感的她,此时心里生出了几丝不喜来。 赵琳芳扶着一言不发的大公主回屋,回头瞥了一眼郭满,眸子都亮了几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章 周博雅心里顿时一咯噔, 不动声色地抬起头“哦” 郭满静静地凝视着他, 一双黑黝黝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人心。周公子蓦地移开视线, 放下手中的杯盏问“那在满满的心中, 你我之间是个什么关系” “夫妻关系。” 周博雅闻言不由地一哂, 以为她又在故意逗乐子。点了点头,问她道“既然是夫妻关系, 那你预备要如何重新考虑” 郭满低下头没说话,不知心里想着什么。 小脸儿绷着冷冰冰的, 这副模样, 与平常故意使坏逗他不一样。屋里静悄悄的,双喜双叶都被早早打发出去,屋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周公子这才注意到, 郭满脸色不对,兴许是在跟他闹真的。 他拧着眉头定定地看着郭满, 郭满漫不经心地盯着手心的一支簪子把玩。 这簪子应当不是郭满的, 花样十分繁复, 与郭满平日里梳妆用得天差地别。她此时垂着眼帘不看他了, 从脸色到举止都透露出冷淡的意味。一天一夜不见,贴心的小媳妇儿突然就对他陌生了, 周博雅淡漠的眸子渐渐沉下去。 他眼睛动了下,幽深得仿佛能将人卷进去, “突然闹脾气, 就因为谢四” 郭满抬起头, 两人视线在空中碰到, 郭满眼中并无任何笑意。 “这不过是件小事。”周博雅沉默片刻,突然道。 说着,他不适地皱了皱眉,私心里并没有觉得自己有做错。他的后院之事,本该就是身为妻子的郭满来管。一般世家大族的子弟成了亲,后院之事便不会再交给母亲去管了。毕竟小夫妻也有自己的隐私,管自己的一方天地,自然是女主人最恰当。 当初谢思思不管,才叫芳林苑一直由方氏操劳。郭满跟谢思思不同,郭满是个能管事的。早就该把他后院的庶务接过去。 周公子素来不是个有耐心的。他若做了什么,不论旁人如何不满,他从来不会有这个闲工夫给人解释。但此时见郭满实在不高兴,只好叹了口气,解释给她听。 “她的嫁妆不能总搁在周家。或迟或早,总要有人看着她搬走。”他淡淡地说着,“满满,你进了门,为夫后院之事母亲便不会再插手。这件事自然是身为妻子的你来管。况且昨夜为夫跟你打过招呼,你应下了。” “你什么时候说的你心里没数” 周公子想到那时的场景噎了一下,有些虚。 顿了顿,他却坚持自己并没做错“为夫昨夜便在你耳边一字一句说过此事。你当时听见了,并且还一口应下。” 郭满“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这个。” 在这个关头,他好意思耍无赖郭满她眼前这理直气壮之人,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这还是那个君子端方的周博雅吗 不想跟他在谢四身上多做纠缠。郭满很清楚谢四的嫁妆搬都已经搬走了,再搬回来就没有那么容易。郭满如今有心理阴影的是昨夜那个惊悚的梦。她只要一想到梦里周博雅如何对待谢思思,就没有办法直视周博雅。 这人到底生了一幅多硬的心肠,纠缠一辈子都捂不热 深吸一口气,郭满觉得或许谢思思并不是最大的问题。最大的问题是周公子这个人,他的心太难猜“周博雅,我问你一个问题,请你诚实回答我。” 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素来乖巧小媳妇突然变得这般难缠。郭满这幅样子,周公子也有些烦躁起来。他这两天加起来,统共睡了不够两个时辰,铁打的身子也会疲累。 疲乏地捏了捏眉心,周公子沉声道“问。” “你对谢四,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在他回来之前,郭满已经为世界颠覆这事儿发了一天的呆。老实说,她现在的情绪非常不好。周公子丝毫不觉自己有错,隐隐表现出敷衍的态度,叫她的冷静顿时破了功。一股无名火冲上头,郭满的脸上便直白地表示出厌烦来。 周博雅头特别的疼,虽说嘴上在说不问谢思思,绕到最后还是要问。 “满满,为夫希望你乖一点,”他身高腿长,坐着也比郭满高出一截。此时将她不耐的神情尽入眼底。眉头紧锁,郭满横眉冷对的模样他看了心里不舒服,“不高兴发脾气可以,闹也可以,不说话解决不了。” “我若是偏要不乖呢” 在昨夜之前,她听周博雅叫她乖,她只当是夫妻情趣。如今再听这两个字,郭满只觉得分外讽刺。凭什么她要乖一点郭满觉得他态度实在嚣张 郭满讨厌他避而不答,“你为什么不回答这个问题很难” 这明显就是个陷阱,周博雅只觉得郭满今日在故意为难他。若是他回答有余情,郭满肯定要跟他闹。若他回答不在乎,这丫头必定觉得他无情无义。周公子额前青筋一跳一跳的,心里的火气也涌上来了。 “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周公子忍着怒火,“受了委屈尽可以与为夫说。” 郭满于是没隐瞒,直接将发生的事儿告诉他。 她存了试探的心,连丹樱打了谢思思的事儿也丁点儿没隐瞒。郭满说完边看着他。周公子很平静,连斥责都没有。 甚至因为郭满说了此事,他那点子火气就歇了。 郭满于是抬了头,正要说什么,抬头就撞进周博雅一双眸子里。她一愣,只见周博雅的一双眼睛里,清晰地倒映出自己梗着脖子一脸无畏的脸。脑子乱成一团的郭满突然愣住,再抬头,他眼里还是她的一张脸。 周博雅沉沉地看着她,眼眸在她的脸颊上落了落又收回去。 那处干干净净,丁点儿红印子都没留下。 周公子以同样避而不谈的态度,不问谢思思的伤,“她的东西都搬走了么一件不留”见郭满恶意地反问他不然咧他便又将事情拉回到最开始的问题“你说要重新好考虑与为夫的关系,你预备如何考虑” 郭满被他给噎住了,“你不生气吗丹樱可是把她打得鼻青脸肿,牙齿差点都打掉了” 周博雅不咸不淡“哦。” 这都什么态度 “我跟她之间是绝对不会善了的,她若敢惹我,我必定十倍还她” “哦。” 她这一肚子的火气发出来,周公子的态度反而温和。十倍就十倍,这还是他当初教导她的,周公子又捏了捏眉心,锲而不舍地问“满满还没说要怎么重新考虑跟为夫的关系你准备放弃我了还是要如何” “你想得美”郭满下意识脱口而出,“让我放过你,你做梦” 郭满不过脑子的一句,周博雅的这颗心彻底放下了。 他瞥了一眼脸上又青又白十分难看的郭满,知道她现在是在气头上,丁点儿愉悦的态度都不敢表现出来“既然不会放过为夫,你打算如何” “我们的关系变了。” 叫她被打击,自此一蹶不振放弃周博雅选其他的 不可能 她郭满可不是那种你不爱我的话,那我也不爱你了的文艺女青年。那样就太小看她了她若看上了谁,得不到他的心,她也得占着他的人。郭流氓就是这么坏心眼,他周博雅不喜欢她没关系,他现如今已经是她的所有物了。 她喜欢他就行,不过往后,她大概再也不会对他这么温柔。毕竟,没心的男人要什么狗屁的温柔呵呵 周公子不知郭满心中所想,只被郭满方才那眼神扫得心口莫名一跳。而后心脏就突然失了序,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他不动声色“满满” 郭满还在把玩着簪子,这破簪子是谢思思临走前特意丢下来的。一边回忆梦中的剧情,她一边皱起了眉。昨夜的大梦是从周博雅的视角来看,许多细腻细节,她丁点儿想不起来。就想这根簪子,似乎有着什么特别的回忆。 双叶当时一发现就捎到了西风园来。 郭满看了半天,道“你看看这个。” 周博雅等半天没等到郭满回答,默默按耐下这股不上不下的憋屈,低头去看。 “这簪子怎么了”他完全没印象,“你先前不是不喜这类繁复样式” 郭满忍不住冷笑“大猪蹄子” 没办法,郭满如今透过前车之鉴谢思思,就想到了后车之师的她自己。 周公子“” 这日下午,两人还是匆匆去了郭家一趟。郭家等了郭满跟周公子一整天,眼看着申时都要过了,还不见人,就又打发了婆子上周家来问问。 正巧郭满心情不好,黑着脸与周公子上了马车。 周博雅坐上马车还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不知为何,他心中陡然生出一种从云端跌落地面的巨大落差感。满满这丫头到底什么意思就因为谢四走得这一趟,对他的态度居然急转直下任周博雅再是镇定从容,运筹帷幄,此时都忍不住懵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捉虫) 去郭家的马车里, 郭满闭着眼睛在思索昨夜的梦境。拖做梦的福, 八百年前看得小说的剧情她又记起来了。自己如今的身份, 她也想起了原型, 那个书中被作者一笔带过的继室。嫁去周家一年不到就病死, 连名字都没有。 马车悠悠地向郭家驶去,车上的两个人安静地端坐在两边。郭满闭着眼靠着车厢壁, 周公子则皱着眉头,时不时捏一下眉心缓解疲劳。 周博雅已经看了郭满不下数十次, 不知她到底怎么了。平常总爱腻在他身边的人,坐在离他半臂之隔, 不曾看他一眼。惯了她总叽叽喳喳的拿甜言蜜语逗他说话,她突然不调戏他,周公子心下感觉十分不自在。 郭满不说话, 车上便显得尤为安静。 小姑娘的心思委实难猜,周公子不由得叹息“满满, 若是受了委屈你当着为夫的面儿说出来, 该道歉的为夫向你道歉。这么憋着自己, 不累吗” 郭满闻言睁开了眼睛, 黑黝黝的眼睛定定地锁定了他。 周博雅回来才梳洗过, 除了面色有着一夜未眠的疲惫以外,依旧纤尘不染。这是一个容色俊美到十分少见的男人,郭满比任何时候更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出身高贵, 气质绝佳, 聪慧绝伦, 完全符合小说里男主的人设。 此时他凝视着自己的眼睛无奈中不伐温柔之色,郭满又不能否认,他活生生地坐在自己跟前,温热的气息拂在耳侧,十分鲜活,郭满又实在难把他带入书中的周博雅身上。 虽说光凭一个梦就对他下定论,实在不公平。但周博雅对谢思思的态度,实在耐人寻味。 那个簪子她方才也想起来,书中提过。 那是谢思思十八岁生辰周公子送她的生辰贺礼。虽说谢思思离开周家已经一年多,但亲手送的簪子,周博雅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也不该一点印象没有。可他就是不认得,她拿出来,周公子竟还以为是她的东西。 “周博雅。” “嗯”周公子抬起头,鼻腔里淡淡应了声。 “这簪子你真不认得”方才窝在手中把玩,郭满顺手就带了出来。此时又举到周博雅的眼前执拗地问他,“一点印象没有么” 周博雅“”一根破簪子,有什么好看的 她抿着嘴低头去看,还是先前那一支花纹繁复的镶玉金簪。周公子眉头紧皱,女子的首饰花样大多大同小异,真有什么分别,他却也从未注意过。但郭满三番两次叫他看,他终于品出了点不同。倒不是想起什么,而是发现簪子的花纹其实文字。 为着簪子的花纹绕一圈,三个字,谢思思。 “”闹来闹去,竟还在为谢思思纠缠不休周博雅再好的耐心,此时也忍不住有些烦了。满满明明在很多事上都很知道分寸的,怎地就在谢四的身上闹不明白“拿出这种东西,满满到底是想说什么” 周博雅冷下脸,车里的气氛顿时就僵住了。 双喜双叶从上车就低着头,大气不敢喘。此时脸色都变了,不停给自家主子使眼色。然而郭满钻进了牛角尖,她觉得荒谬“谢思思的贴身物件儿,你不认得。她嫁给你三年,你是这样的。那你怎么看待嫁入周家一年的我” “满满,”周公子捏了捏眉头,他素来不是个爱在背后评人长短的性子,更不用说在郭满跟前于谢思思的事儿上辩解什么。 “你该明白,人与人的情谊不该用年份长短来衡量” “那你是个有情谊的人吗”郭满突然打断道。 这话不亚于骂人了 周公子拧着的眉头突然一滞,抬起了头。 双喜双叶闻言,吓得脸顿时刷白。双喜都顾不上这是主子之间的事儿,轮不到她一个丫鬟插嘴。连忙蹭过来拉住郭满“姑娘,您万万不能昨日受了委屈便这么说姑爷姑爷对您多好,话可不能这么说” 郭满没理会她,径自望向周博雅,盯着他幽沉的眼睛看。 说来说去,这才是郭满心中最想问的且最在乎的事儿。谢思思如何她管不着,她在意的是,周博雅到底是不是块捂不热的石头。 周博雅的眼睑动了动,淡淡道“既然生而为人,自然是有的。” 郭满眨了眨眼睛,就听他继续说“但是这个世上的人并非所有都重情重义。有的人天生多情,有的人则天性疏淡,不能强求一样。” “哦”郭满点了点头,“我明白。” “为何会突然问这个” “我在确定一些事情。” “那你确定了”周博雅顿了顿,突然问她。 郭满看他一眼,没说话。 双喜双叶不知道她又要确定什么,只觉得气氛更古怪了。两人左看看男主子右看看女主子,心里跟十五个吊桶打水似的,七上八下。 好在两人也没熬多久,马车便到了郭家门口。 郭家的下人一早就在盼着了,此时看到周家的马车到,立马小跑着就下来迎。此时已经快接近傍晚,凉风渐起,四下里已经开始发凉。马童牵着马儿缰绳,就看到马车车门打开,双喜双叶两个轻巧地下了马车。 大半年不见,两人早已变了样子。跟在管蓉嬷嬷身边学了这些日子,两人身上的气势比郭家的管事妈妈都差不离。 金氏是盼着郭满回来替郭嫣添妆,早早打发了院里伺候的李妈妈来等着。李妈妈一看双喜双叶,头立马就垂下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她们早已今时不同往日。脸上堆满了笑,李妈妈殷勤地上前来替郭满打了车帘子。 然而等了片刻,里头出来的不是郭满,而是周家那仙人一般的六姑爷。 周家的气势不是盖的,周博雅一下马车,郭家门口都静了一静。尤其是头一回见到周公子的李妈妈,直接特小家子气的倒吸了一口气。周博雅看过去,脸皮厚如牛皮的老婆子臊得两颊通红,连忙把头垂下去。 周博雅看了眼便移开,走到马车跟前,习惯地要亲自抱郭满下来。 然而两只手伸过去,郭满避开,转头看着双喜“双喜,摆杌子,扶我下去。” 双喜看了一眼眉头拧起来显然已十分不悦的周博雅,顿时手足无措。 可是郭满坚持,她只能一咬牙听她的,去马车后头取杌子来。郭满扶着双喜的胳膊下了马车。且不提李妈妈陡然看到大变了模样的郭满,惊艳得下巴都要掉下来。就说周公子见地面很滑,怕郭满摔跤,去抓她的手却被郭满避开,嘴角抿了起来。 郭家人都在看着,没看到郭满的小动作,倒是看到了周博雅冷淡的脸色。本还存了几分想亲近的心思,此时是丁点儿不敢造次。 一行人进了府,郭老太太身边的秦妈妈人也到了大门处。 两人没往别处去,连郭昌明都没惊动,就在老太太的屋里坐了会儿。 郭满带的东西不多,大多给了过老太太,只一样拿去说是给郭嫣添妆。虽说只一样,但拿出来单论价值,却是丁点儿不寒酸的。郭老太太本就是希望身为周家长孙的周博雅能来一趟,以显示周家与郭家的亲近,并没有多看重东西。郭满都拿给她看了,她自然想也不想,就打发了下人给郭嫣送去。 其实也没什么话说,郭满往日便与郭老太太不亲近。如今关系尚可,还是郭满念在老太太当初帮她一把,感恩她而已。 几个人寒暄了片刻,郭老太见没话说,便留人用膳。 天色确实已经沉下来。他们出门之时已经是申时,路上耗费了时辰,到了郭家也快酉时。虽说俩家离得不远,但这个时辰,一来回到周家其实也是晚了。郭满无所谓,但周公子的案子尚还在查,没功夫耗在琐事上,便提出了告辞。 公务要紧,郭老太太虽说遗憾,却也不能拦着不让他走。 于是便嘱咐了他注意身体,留了郭满用晚膳。 不得不说,郭嫣不愧是金氏教养出来的女儿,跟她母亲一个秉性。不论郭家在两人身上堆了多少银钱,就是没把人给养大气,她骨子里的贪就是怎么也去不掉。说句令人发笑的话,郭嫣从去年定亲她就在等着郭满的添妆。 松鹤院的下人东西一送到,她便立马接过去打开。 里头其实就一套头面儿,赤金的镶玉的,用了好些黄金料子。只能说十分符合金家人的喜好,赤金的头面儿一眼就值钱,金家人就喜欢值钱的。果不其然,郭满拿出来就喜欢的不得了,私心里就觉得特别好看。 可等她拿出来,盒子就空了。 只这一套,这么大的盒子就一套,郭嫣顿时就一股火气涌上心头。郭六这个丑八怪都成了周家的少夫人,竟然还对自家姐妹如此抠搜 本以为能大捞一笔的郭嫣,只觉得自己亏大了。 气得她也不试戴头面儿了,抱着空盒子就直奔郭家老太太的院子而来。事实上,若是原先在郭家,郭嫣是打死也不敢在郭老太太的跟前造次的。然而随着定下了好亲事,婚期越来越近,她就放撒开了性子闹。 到了松鹤院,在院门口就被人给拦住了。 郭家老太太如今烦透了金氏这对母女,自私自利,鼠目寸光。虽说郭老太太如了金氏的意,对外,郭满周博雅她亲自帮着叫回来。然而对内,憋了一口气的老太太,却丝毫没有叫郭满周公子上门给这俩母女脸的意思。 郭嫣进不来,站在外头就摔了盒子,这番动静自然惊动了屋里。 正巧周博雅告了辞,先行回周家。他从屋里出来的时候,郭嫣还插着腰的手准备闹。而后抬了头,就看到正对面一个高挑的人影从台阶上下来。手还插着没放下来,郭嫣顿时就跟丢了魂似的,直愣愣地盯着走过来人看。 披着一身毫无杂色的狐狸皮子大麾,头束白玉冠,身高腿长,眉目如画。周公子仿佛从天边走来,一步一步踏在了郭嫣的心上 周博雅自然也看到了郭嫣,眼中厌烦一闪。今日心情不佳,他冷冷地冲郭嫣点了个头,冷漠地擦肩便出了郭家。 郭嫣却没注意到他的冷淡,满心都只有,花开的声音。 回府之后,周公子实在太累,用了碗汤面便草草去歇下了。 等他迷蒙地一梦醒来,戊时都过了。屋里静悄悄的,他赤着脚从榻上下来,屋里转了一圈,一个人都没有。周公子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心情有些不好。皱着眉取了屏风上的大麾披了坐飘窗前,手捧一卷卷宗边看边打发了石岚去郭家看看。 然而等到了亥时都过去,石岚才匆匆回来。 灯火通明的主屋只有周博雅一个人的身影,眉眼仿佛笼了烟云,倦意满满。他一手撑着额头问石岚,石岚面无表情“少奶奶已经歇下了,今夜她留宿郭家,说择日再回。” 撑着睡意等了半宿的周公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章 郭满的院子郭家自然是空着的, 郭满留宿娘家, 发现院子从里到外都被翻修了一遍。许多据说是林氏留下的嫁妆, 此时都被郭老太太做主从金氏的院子搬出来。双喜双叶看着院里的摆件儿, 只觉得心头畅快无比。 虽说如今这些东西对她们姑娘来说不算什么, 但能咬下金氏一口肉,也是极好的事儿。 且不说在郭家留宿的郭满睡得深沉, 西风园里周公子沉着一张脸,自己一个人歇下。明明疲累得紧, 却总觉得有些不得劲,眼睛睁了半宿没睡着。 翻来覆去的, 周公子黑着脸将郭满的引枕抓过来抱怀里,才闭上眼睡去。 次日郭满很早就醒了,才起身梳洗, 郭家老太太便特意打发了人来郭满的院子,说是不必她去请安。说来郭满自从穿过来就没给郭家老太太请过安。以前是因为郭满身子太弱, 老太太嫌一大早看到她晦气, 如今则是因为郭满是贵客。 既然不必请安, 郭满起来了就坐在后院的梅林赏雪。 郭昌明最是个附庸风雅的性子, 在园林布局上可谓十分精心。若是能不论家风, 单单只看园林景致,郭家的景致当真是可以为之一观的大家族。满园的梅花清香,叫心情浮躁的郭满都沉淀下来, 呆呆地看着雪中梅发愣。 双叶双喜看着她这两日不言不语的, 实在是担忧。 自从昨日一觉醒来, 自家主子就浑身不对劲,突然就跟姑爷闹起了别扭。白日里也总眉头紧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叫人摸不透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可真要问起来郭满也答,不过说出来的话她们听不懂就是了。 干着急,丁点儿忙帮不上,干着急 期间周公子来过两回,但都没能把郭满给弄回去。他还有重案在身,每回也只能在郭家小坐一会儿,便只能无奈地等郭满心情好了再来。 先不提郭满闹别扭,就说郭家马上要出嫁的郭嫣郭三姑娘不知发得什么疯。往日最嫌弃郭满院子寒酸,从来不来她院子的人,听说周公子来了,接连跑了郭满的破院子三四回。然而每回院子来发现只郭满一个人的时候,眼神十分幽怨。 双喜双叶本就为自家姑娘姑爷闹别扭烦得不行,郭嫣一个要出嫁的人还想掺和一脚,这下子自是把金氏母女给厌恶到骨子里。 郭满还想在郭家多住两日的好好琢磨琢磨,也被郭嫣的举动给弄得住不下去。 她钻了牛角尖她自己知道。如今避开周公子是因怕自己在周公子眼里是个笑话,想冷静两日,可不是为了给别的女人腾位子。被郭嫣这么一搅和,郭小心眼儿突然就想通了。 不过郭嫣兴许一早被金氏耳提面命地教导过,亲事在即,她心里极度嫉妒郭满,也不得不克制着自己的不忿,老老实实地等着出嫁。 郭满兀自在郭家冷静了两日,第三日一早便决定了回去。 本来准备用罢午膳便启程,然而郭家发生了一件大事。严来说,是郭家长房太太的娘家金家发生了巨变。 听说是金家顶门柱金氏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年前在大召西南区走货之时,不幸撞上了边境悍匪势力。悍匪交火,金家舅老爷又不长眼地随身携带了大量钱财。钱财外露,连夜被人破门而入,钱财被洗劫一空不说,金舅舅一家子十六口人全部被屠戮干净。连金家唯一的独苗苗,尚在襁褓中的金家小曾孙子也没留下。 惨案发生在去岁的九月份,西南边离京城太远,金家现如今才接到消息。昨日夜里老太爷便吐了血,如今正昏迷不醒地躺在榻上。金家老太太没了主心骨,哭天抢地地哭了一场。一大早才想起来,跑来找女儿做主。 金家虽说是书香门第,实则早在金老太爷这一代就不行了。这好不容易靠着女儿本事,攀上了郭家才撑起来的昌荣。随着独子一家遇害,门庭彻底凋零了起来。金老太爷倒下去,金氏就是金家老太太的主心骨。 金氏听到消息,两眼一黑,当场就昏了过去。 等幽幽地醒来,金家那头彻底乱了。 且不提金氏差点没哭瞎一双眼睛,金家这么大的事儿,郭家一家人都去了金家探望。连客居在娘家的郭满,都被郭老太太捎带着一起去了金家看望。 郭家的几个妯娌之间,素来是不大对付的。因着金氏为人素来抠搜贪婪,立身不正还行事嚣张,郭家其他几个媳妇早看金氏不顺眼。此时金家遭此大难,不乏有人心里幸灾乐祸。不过面上还得装得一幅唏嘘,若真笑出来,岂不显得心思歹毒 于是假惺惺地说了几句宽慰的话,便站在一旁等着回去。 金老太爷躺在床上有出气没进气,一夜就病脱了像,抓着郭老太太的手哭金家门楣倒了,没人了。郭老太太心里再是看不上金家,见金家突遭如此惨事,心里也不免唏嘘。眼看着金老太太哭得没了人形,她的眼睛也没忍住红了。 郭满站在人群外围,听说金家舅舅一家子不在京城,是因着去西南边种阿芙蓉。再看这一屋子的惨淡,她这心里就说不出来的复杂。 金家这个模样,自然没心思招待,郭家人来看过了便走了。 郭满本还打算今日一早回周家,此时只能作罢。路上一家人没着急回去,便在就近的一家酒楼包了个雅间儿用午膳。 马车才在酒楼门口停下,撞见同样过来会客的赵煜赵小王爷。 别的不说,赵小王爷虽说名声极差,这容色却是一等一的。他身高腿长地立在一群人之中,艳丽的眉眼仿佛时时刻刻含着勾引意味,轻浮得叫人看一眼都脸红。他领着一群猪朋狗友与郭家人撞在一起,郭家人自然是退后一步,让他们先进。 赵煜被人簇拥在中间,凤眼薄唇,俊美无韬。浑身那股子浪荡劲儿,仿佛一株四处招蜂引蝶的食人花成精。 只见他走了两步突然回过头,懒懒地一扫郭家的马车,认出了郭家家徽。目光看似懒散地在郭家人脸上游走了一遍,落到容貌鹤立鸡群的郭满脸上之时,眸光倏地一亮。完全没认出来郭满是谁,只在心讶异着,没想到郭家竟还藏着这等容貌的美人儿。 郭满被他扫到,不自觉抬起了头。 赵煜这浪荡子不认得人,行径就丝毫不讲究。只见他似笑非笑地看着郭满,狭长的眼睛眼角微微挑起,轻浮地给她甩来了个媚眼儿。郭满被他这眼神挑逗得头皮一麻,刚想动动口型,他的人影就已经消失在了酒楼门里。 郭满“”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赵纨绔方才勾引了她。 郭家是一家子女眷,其实不止郭满,郭家一众女眷方才都看到赵煜临走前的那风骚的一眼。几个没见过世面的春心萌动的姑娘家,心口不由得就是一阵砰砰乱跳。上年纪的则在心中感慨,赵小王爷真真是糟蹋了一幅好皮囊。 一行人进去,郭家人等了等,才落后一步上楼。 金氏留在金家没走,郭嫣因着马上要出阁,便随着老太太一起回来。此时跟在郭家老太太身边神情有些懵。她虽说脑筋不太清楚,但也知道外祖家倒了对她与她娘四人来说,绝不是件好事。素来不怎么动脑子的人,这时候突然思索起来。 想到自己一个女儿家,马上就快出阁,将来靠着也是靠娘家兄弟撑腰,与金家似乎也没多大的关系。她心里不由地重重吐出一口气,感觉到万幸 郭老太太听她吐出一口气,没忍住瞥郭嫣几眼。 郭嫣沉浸在庆幸之中,倒是没留意郭老太太的眼神。且不提郭老太太见她这般,私心里给郭嫣的身上打了个薄凉的印子,郭嫣一口茶灌下去,突然盼着婚期早点来。 这餐午膳用得清净,郭满用罢了午膳便跟郭老太太提出了告辞。 郭老太太想着郭满在娘家也住了两日,六姑爷怕是早早就盼着她回去,于是也没拦着。郭满先送郭老太太上马车,自己在换一辆马车回去。 这边人刚散,赵煜就在窗边看到了郭满的人,摸了摸下巴就懒散地下了楼。 正月里街上行人并不多,郭满一身红狐大麾立在雪地里。目若点漆,肤若凝脂,眉眼如画。赵小王爷自然注意到她的妇人髻。但看在郭满藏在大麾下的玲珑有致的身子的份上,他琢磨着或许偶尔也可以换换口味 荤素不忌是混世魔王一贯的秉性,没什么是大召第一纨绔干不出来的事儿。念头一起,赵煜浅浅勾起了嘴角,遵从心意就走了过来。 近处看,这妇人更美,樱桃小口红殷殷的。润得叫人恨不得凑上去就吮一口。 “妾身见过小王爷,”郭满被他的眼睛盯得发毛,屈膝福了个礼,先他一步开口道,“王爷也出来用膳” 赵纨绔脚下一顿,没想到她认得他。 于是挑起了眉,笑得轻佻“不知夫人你是” 郭满没料到这人这么健忘,几个月前还承了他的情,这才半年不到,他就忘了她于是垂下眼帘,很贤良淑德地提醒道,“妾身郭氏,外子是周家博雅。” 正准备骚一把的赵小王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章 郭满回娘家给郭嫣添妆方氏是知晓的, 此时听说她回府, 特意派人请她过去。儿子儿媳正在闹别扭这事儿她不知道,叫郭满过去, 是因周博雅二十一岁生辰快到了。方氏琢磨着去岁为着谢思思闹和离便未曾摆过酒宴,今年便多花些心思。 去芳林苑的路上, 苏嬷嬷一路上看着郭满欲言又止。 谢思思那日来府上闹了一回,方氏碍于大公主未曾站出来表态。虽说事后送了好些东西去西风园,但心中一直不得劲。想着等冷静两日再把郭满叫去提点两句, 然而恰逢郭家有事儿郭满不在,这点事儿便耽搁下来。 方氏看到郭满进来, 连忙招呼她去身边坐。 郭满很顺从地走过去坐下, 方氏捏了捏郭满放在膝盖上的手, 也是欲言又止的。那日前脚送走了谢四,苏嬷嬷就跟她说了事情原委。知道并非郭满争风吃醋, 是那谢四胡搅蛮缠,只觉得一口恶气憋到嗓子眼。 她素来不信什么佛法姻缘, 听了缘由只更厌烦谢四。郭满受了委屈,事后也不跟她说,方氏心中反倒愧疚起来。 这件事,两方都有错。谢思思上门拿东西却跟郭满动手,这是谢家无家教无礼。郭满若是沉住气没还手, 只把人拉开送走, 这事儿就定然是谢家的理亏。可她到底年岁小了些, 竟命下人把谢思思打成了那副模样, 这有理都变成了无理。不知缘由的人看了,只会认定是周家人小气跋扈,是郭满这新妇狠毒。 果不其然那日送谢四回去,谢家人当场就发了怒。不过碍于是谢思思先动的手,周家人又亲自上门赔罪,这事儿才不了了之。 “满满啊” 方氏私心里还是喜爱郭满这儿媳的,“娘的处置,你是不是心里委屈” 郭满眨了眨眼睛,看着她摇头。 低下头,郭满软糯的嗓音此时听着外的乖巧,“谢家姑娘动手猝不及防,下人护主心切,将人伤成那副模样,确实是儿媳的不对。” 方氏见她神情真挚并不像说假的模样,眉眼弯起来“你有明白就好。” 提起谢思思就糟心,既然郭满心里清楚。顿了顿,她提点郭满一句“谢家不是普通人家,身后有皇后和太子两座大山撑着,心气儿总是比别人家高一些的。但周家也不是好欺辱的,这回忍了谢四,并非是周家惹不起谢家,是你下手太重了。” 说着她抬眼看了眼郭满身后的两丫鬟。想着也不知动手的是哪个,这手劲儿,比一般武人都不差什么了,“要注意分寸。” 她没说不能还手,郭满瞧瞧抬了眼,眼睛亮得出奇。 方氏被她逗得一笑,不想再提起谢思思,转头说了周博雅的生辰之事。 “陛下重病卧床,朝堂一片混乱。大摆是不能的,”惠明帝气量狭窄,最是忌讳这些。若不想触他霉头,京中稍微有眼色的人家都谨言慎行,“去雅哥儿弱冠之礼随意糊弄了,娘心中有愧。今年满满且看着办,多花些心思补偿他一二。” 郭满能说不办自然是乖乖点头应下。 方氏于是又提起了娴姐儿入宫之事。 原本这个时候,和亲的旨意早该颁下来才是。但如今惠明帝病重,太子监国,旨意迟迟未能下达。虽说耶律鸿为人不错,但方氏做一颗娘的心,自然是盼着女儿越晚出嫁越好。不过和亲之事是早已暗定了周钰娴,迟点早点都得早做准备。 今日特地告知郭满,是方氏打算开春之后,让郭满跟她学着主持周家中馈。她当年也是进周家一年开始接触府上庶务,郭满进门的年岁小些,她带一带再放手。 方氏不提,郭满倒是把周钰娴的这茬儿给忘了。 郭满静静地听着,时不时点头附和一两句,脑子里忆起周钰娴的剧情。 说来也挺搞笑的,大约小说是早期作品,人物设定比较单一。书中为了表示谢思思的貌美和受欢迎,是这天地间最独一份的仙葩,剧情设定非常的极端化。谢思思重生回来,不仅要引得一众男主男配心生爱慕,为她痴为她狂,不惜损害大义也要为她保驾护航。也要一众女配疯狂嫉妒,各种恶毒地陷害她残害她,然后再被疯狂打脸。 整本书里,除了谢思思那无脑宠爱的母亲,几乎没有一个同性是见得谢思思好的。 从谢家各房的姐妹,到宫里亲表妹公主、表嫂太子妃,再到参宴的各家有交集或者无交集的贵女们,无一不明里暗里地厌恶她。哪怕是男主的嫡亲胞妹周钰娴,与谢思思并无感情牵扯,也处在一个与谢思思交恶的状态。 讲真,做人做到京城大半的女人不喜她,谢思思确实非常厉害。 与女主作对,周钰娴自然是没个好结局。 原定的亲事被人截胡,在周家蹉跎到二十五六。最后选了个夫婿,似乎还是对一见谢思思误终身的寒门子弟。借着周家的权势往上爬,却因记恨周钰娴欺辱谢思思,私下里给周钰娴下绝子药。周钰娴一生未得一子,不到四十便含恨而终。 且不说周钰娴的结局如何。原书里故事展开是从三月周博雅的生辰宴开始。 周钰娴在这个时候确实选秀结束被送回了家中。且不管谢思思如何在三月的生辰宴引了周公子失态地与她交欢,就说周钰娴这婚事应当已经生了变故。好男色的四公主看中了耶律鸿的皮囊。央着淑妃求惠明帝,送她去北国和亲。 和亲的旨意应当是年前就已经拟定好了的,今年年初再通过内务府下达周家。此时迟迟未曾有人上门,怕是淑妃已经求到了惠明帝的跟前,惠明帝犹豫了。 书中的结局,惠明帝顾忌着四公主名声不好,摇摆不定。反倒是谢皇后这边顾忌着周家本就不情不愿,如今有人上赶着便松了口,由着淑妃一脉的四公主亲自去和亲。 郭满于是看了眼方氏,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方氏今年三十有九,不到四十岁。身为大家族的贵妇,保养十分得宜。此时花厅的光笼罩在她身上,显出了惊人的美貌。这副容色,怪不得能生出周博雅周钰娴那样的子嗣。四尺她一身常服,眸子清正,一看就是一幅良善人模样。 此时见郭满偷偷地瞄她,欲言又止的,方氏便笑着让她有话直说。 郭满想了想,问她“若是娴姐儿不去和亲了,娘是觉得好还是不好” “为何这么问” “陛下的旨意迟迟不曾下达,是不是陛下心中的和亲人选有变动”郭满仿佛猜测地说。 方氏一愣,想了想,渐渐皱起了眉。 还真有这个可能。娴姐儿按例说过了初七就该被接回宫中,继续由内务府的教养嬷嬷教导皇子妃的礼仪。然而这都正月十五了,册封的旨意迟迟不下,宫里的马车也没来。郭满不提她还在心中庆幸,这一提,她倒是转过弯儿来。 旨意一日未下,亲事一日就有变动。 郭满见她脸色变了变,没再多说什么,由着她自己衡量。 方氏越想,眉头就皱得越紧。 倒不是说她希望女儿去和亲,北国路途遥远,送去了怕是十年八年都难见一面,哪个母亲能舍得。然而这半年下来,耶律鸿三天两头地来周家献殷勤,方氏舍不得归舍不得,心里其实早就把他当自家女婿看的。 “满满,娘一会儿要去福禄院走一趟。你若不想跟着去,”方氏琢磨了下,心里有点慌,“那娘就不留你用膳了。” 郭满想点了点头,起身告辞。 出了芳林苑,郭满遥遥地看向南边周钰娴院子的方向。大雪的天儿过去,京城尚还在寒冬之中。郭满紧了紧身上的狐裘,蓦地勾起了嘴角。 双喜双叶被她笑得心一抖,起皮疙瘩都冒了起来。 “主子,您笑什么”双喜顺着郭满的视线看过去,天边只有一片莹白的云彩,其余什么也没有。见郭满抬头继续走,亦步亦趋地跟上。 郭满心情有些舒畅,“没,只是我来的时辰太巧。” “巧”双喜看了眼天色,该用晚膳了,“这个时辰很巧么” 郭满却只顾自己笑,没有回答她。 回了西风园,下人们看到郭满,差点就喜极而泣。少奶奶不在,公子的脾气简直古怪得要吓死人。说来周公子寻常不发火最是宽和,一旦心情不好,那是比什么都要叫人害怕。这几日,西风园的人都要吓破胆了。 管蓉嬷嬷见到郭满回来,也悄悄松了口气的。 别人看不出来,她却是看得清清楚楚。少奶奶那日离府是抱着一肚子火气走的。联想到前几日正屋的那一出闹剧,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女主子跟男主子闹上了。 “少奶奶回来了,”管蓉嬷嬷屈膝行礼道。 郭满点了点头,脚下不停地进了屋。 管蓉嬷嬷起身跟在主仆三人后头,瞥着郭满似乎心情不错,便轻声地询问郭满是先沐浴更衣还是用膳。 郭满不知在琢磨什么,眸色暗了暗,笑起来“先沐浴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章 周博雅回府之时, 已是夜幕时分。 呼啸而过的寒风穿堂而过,吹得人耳廓生疼。雪粒子敲打在瓦片上发出沙沙的声儿。从去年腊月二十六起, 京城断断续续已经下过不少场大雪,天儿一直没有转暖的迹象。京城冬季素来多雪, 只是今年似乎外冷。府上大多的院落早已落了锁歇息, 四下里除了风声,静悄悄的。周公子将马儿交给门童,脚下生风地从外院赶回。 他身高腿长,一路走得飞快,眨眼就到了西风园。远远看着, 西风园里灯火通明, 周公子心里莫名升起了几分期待。 门廊下,有丫鬟揣着手躬身走得飞快。 周公子认出那是双叶的身影,紧抿的嘴角终于松弛了。满满回来了 屋里郭满沐浴更衣见天色还早,便吩咐管蓉嬷嬷摆膳。等她用罢了晚膳, 周博雅的人还未回来, 她便抱着手炉去软塌上窝着打盹。周公子回府早就过了酉时,携一身风雪从屋外进来,一眼就看到珠帘后面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的郭满。 大大的软塌上铺着厚厚几层狐皮, 软趴趴的。郭满此时盘腿坐在上面,仿佛窝进了一团棉花之中,整个人陷进去。屋里烧了地龙, 暖烘烘的, 郭满穿得单薄, 手里还抱着一个精巧的手炉,睡得红润润的嘴唇都嘟了起来。 脱了大麾递给下人,顶着风雪从屋外进来,周公子此时的脸上仿佛敷了一层冰霜。神情与气息都带着冰雪的味道。 他一面往屋里走一面接过双喜递来的热帕子。大冷的天儿手脚是极易冻僵了,热帕子擦了擦手,手指立即就灵活了起来。双喜跟在周博雅的身后,压低了嗓音问他在外头可用膳了若是没用,是不是要小厨房摆膳 周公子晚膳早在衙门用过,摆摆手,示意她不必。 双喜知道周公子喜洁,从外头回来头一件事必是梳洗更衣。见周博雅径自抬腿往屏风后头转去,她便带着一众婆子丫头先行退出去。 人一下去,屋里立即就静下来。 屏风后头早就备好了热水,此时梳洗正好。人都出去了,周公子才收起了那副冷淡矜持的面孔,走到脖子都要点断了的郭满身边。 她似乎睡得很沉,手炉被她抱得紧,嵌进柔软的胸脯之中。头发也洒落下来,头低垂着,小脸蛋肉嘟嘟地鼓了起来。 周博雅在她的面前蹲下来,仰着头看着睡糊涂的小人儿。 脸颊粉扑扑的,不见一丝毛孔。眼睫纤长得仿佛蹁跹的蝴蝶翅膀,又浓又密。几天不见,这丫头似乎睡得很好,半点不见憔悴。周公子蹲着看了半天,心里突然觉得委屈。凭什么他辗转反侧睡不好觉,这丫头就能没心没肺睡得人事不知 心中负了气,他便直起了上身。 手撑到郭满身子的两边,仰着下巴将自己的唇送上去,贴到了郭满的红唇上。甜蜜的馨香袭来,像最可口的甜点,这是他满满的味道。 周公子含着软糯的红唇,嫌她气性大,恨恨地咬了她一口。 睡梦中的郭满眉头蹙了蹙,没醒。 无意识地动了动脑袋,周公子却趁机撬开了郭满的齿关,馨香的口津令他着火,他恨恨地去勾郭满的小舌。两人靠得近,手炉实在膈人。周公子一面凶狠地问她,一面将她怀里抱着的手炉抠出来,然后堂而皇之地把自己送进去。 安静的屋里只有啧啧的亲吻声,双叶端着一盘甜汤回来,冷不丁就看到这幅场面。 她涨红了脸吓一跳,手里瓷器不受控制地撞在一起,发出嘭地一声脆响。专注亲吻的男人睁开了眼,眼中犹如浓墨化开,黑得深不见底。 双叶面红耳赤地连忙就低声认错,不得周公子发话,放下甜汤,慌里慌张就退了出去。 周公子费了好大劲才收住,又吮了下,才依依不舍地松开郭满的唇。本就红润的樱桃小口此时泛着一层水光,仿佛涂了最红的口脂,又红又肿。 等他站直了身子,睡着的郭满迷迷糊糊睁开了眼,却被这一番动静给惊醒了。 周公子抚了抚她唇角,将多余的口津擦掉,转身去了屏风后头。 郭满意识清醒的时候,周公子就只有一个从容淡漠的背影。她抬起头,睡麻的手不讲究地绕到身后去抓了抓后背的痒痒,郭满两眼无声地一扫屋里,并没有人。屏风后头周公子慢条斯理地梳洗着,满室只余淅沥沥的水声。 周博雅解着腰带,透过屏风看着窝在软榻上睁不开眼的人儿,不由地勾起了嘴角。人不在与不在的分别,他这几日是感受到了。这几日郭满不在,简直把西风园的人气儿一并带了走。 周公子慢吞吞地梳洗,郭满则光着脚从软榻上爬下去。 地上铺着地毯,赤脚才在上面也不冷。郭满去桌边倒了一杯凉茶,心里疑惑,难不成她咬到腮边的麻筋了怎么一觉睡醒舌根这么麻 灌了几杯凉茶下去,郭满才注意到屏风后头周公子的身影。 出于冷战的顾忌,郭满多看了几眼,拉不下脸去主动说话。周公子正在换衣裳,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出来的时候,领口比平日里开得多。纤长的脖子下锁骨露了出来,发冠拆了,墨发洒落下来,发梢沾了水。此时滴滴答答的,水珠顺着脸颊直滑入衣襟里。 “满满” 郭满抬头看了眼他,黑黝黝的大眼睛里清澈见底。 周公子就这么走了过来,如画的眉眼笼着淡淡的倦意,“终于舍得回来” 下午琢磨透了,知道周公子并非无知无觉,郭满心里就有了底气。再看到周博雅这从容稳重仿佛不在意的态度,很自然就注意到他眼里闪过一丝懊恼。头发还在滴水,水滴到胸口,料子贴着胸口,隐隐绰绰地露出流畅的肌理。 郭满此时听他说话,怎么都觉得话里有股子怨气在里头。 她有些诧异,说“那不然,我再回去” 周公子一噎,叹了口气,“别闹待三天还待不够还想待多少日” “多待几日也无妨。”郭满耸耸肩,十分光棍道,“十天半个月不是问题,正好老太太十分欢迎我。” “郭满” 周公子嘴角抿起来,眉头拧着斥责她,“莫要气为夫,你好好说话。” “是你先不好好说。” 牙尖嘴利的小丫头 方才他已经梳洗干净了,脸颊还带着润润的湿气,嘴唇红艳艳的,烛光下诱人亲吻。此时他疾步过来,也不嫌挤得慌,直接在郭满的身侧坐下。周公子天生身材高大,一坐下来,简直要把郭满挤到了边边去。 郭满被挤得缩成一团,眉头皱起来。 周博雅见状,干脆伸手把人搂起来,抱到了自己腿上。温热暖香的身子一入他怀,周博雅心里这口气就顺了。 周博雅从身后抱着她,把脸埋进了郭满的颈窝,将郭满整个人抱了满怀。他身上有股独特的味道,气息全笼罩过来,清冽且迷人。 这几天夜里时常睡不好,白日里还许多糟心事,当真十分疲累。 人在疲劳的时候,总是比较暴躁。周博雅也不能免俗,再好的涵养,脾气也有些控制不住。郭满回来,他们俩好好儿的不好么,做什么非要气他。 “谢氏的事儿,就莫要再跟我置气了。事不过三,为夫往后不会让她再敢碰你。”周公子低下他高贵的头颅,认了输,“这一回为夫大意,为夫知错,满满可以原谅为夫么” 郭满感受到脑后头温热的气息,正要扭脑袋说,就感觉脖子被人吮吸得一麻。 周公子紧紧抱着她,蜻蜓点水般的吻一个又一个印在她的脖子上。或轻或重,时不时咬一口她的耳垂,所到之处引起她头皮发麻。郭满脑子一乱,脸噌地就红了。 郭满挣扎地就要从他怀里爬出来,然而腰被人锁着,挣不开。 好不容易挪开,怒扭头看他,周公子眼睑半合着垂眸注视她,眼眸温润,眼睑下两团有着清晰的青影。显然这几日休息不好,脸色有些憔悴。 周博雅又要低头,去吮她的脖子。 郭满挣了半天从他怀来爬出来。赤脚踩在地上,脚丫子白得晃人眼。周博雅眼睛盯着她这一双脚看,正巧双喜领着婆子进来抬走污水。他忙将郭满抱起来,放到了软榻上。 双喜一早在耳房候着,此时一进门就敏锐地嗅到主子间暧昧的气息。她左看看脸颊有些红的郭满,右看看衣裳似乎有些凌乱的周公子,生怕打扰了两人的兴致,暗中催促着婆子们手脚麻溜点儿。 下人们收拾很快,垂头敛目地,眨眼功夫就拾掇得干干净净。 人一走,双喜还特别体贴地替两人关上了门。 郭满的目光落到周博雅的身上,从眼睛落到他的鼻子,再到嘴巴,一层层落下去,周公子今夜似乎外没有攻击性。大体是因郭满才发了一场脾气,或者是知道有错,示软。总之郭满看着他这样,恶趣味就又汩汩地冒出来。 她抬手摸了摸周公子的脸,郭满突然问他“周博雅,若我对你做了很过分的事儿,你是否会怪我”自从想起来剧情,郭满就懒得再妾身妾身地自称自己,没什么意思。 周博雅从软榻站起身去桌边倒了一杯凉茶,挑起了一边眉头。 “还没做,”郭满眨了眨眼睛,“正打算做。” “红杏出墙绝不允许。” 周公子一口饮尽茶水,很严肃地警告她,“你若敢干,为夫会打断你的腿。” “不是,”郭满嘴角抽了抽,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有这种古怪的猜测。 “酌情原谅。” 这样啊郭满大眼睛弯了起来,冲他恶趣味地笑了,“你说的哦。”然后拉着周博雅的手腕,把他牵到床榻边推他坐下。 周公子心口一跳,喉咙开始发干了“满满” 郭满却不理他,不知从哪儿抽出了一根丝带,将他的两只手绑在了床柱上。 郭满居高临下地冷笑“不准反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章 周博雅半靠在床柱子上, 墨发散漫地披散下来,面孔恍若白玉, 在昏暗中,莹莹生辉。 有几缕墨发夹在脸颊颈窝间, 眼睑低垂, 唇轻抿着,表情清淡。逼仄的床榻之间,他有些柔弱地靠在榻上,一腿支在榻上一腿落在榻下,脚上没有鞋子。亵衣的领口松得更开, 下颚的弧线绷紧了, 脖子越发的修长。 此时他睁着一双漆黑的眼静静地看郭满,烛光下,他眼睫的影子被拉得修长。目光中镇定又带着几分疑惑,莫名又极其能勾出人心中潜藏的凌虐欲。 郭满手指捏着丝带, 灵巧地前后一穿, 绕过来就是一个死结。 怕不牢靠,她故意多打了几个。 周博雅仰头看着自己的腕子,手动了动, 发现绑得挺紧。不过这种东西也就够对付一般人,对他来说,稍稍使劲便能挣脱。在回头无奈地看着郭满, 就见她盯着他的眼神几分幽暗几分促狭, 知道她这是又起了坏心思。 “满满你松开为夫, 这又是要折腾什么” 郭满却不理他,立在床榻便欣赏了一下,觉得越看越好看。 突然凑到他跟前。与周公子的鼻息相间,红唇不过一拳的距离,稍稍凑近就能两唇相接。她恶趣味地挑着一边眉,回答他“因为你惹我生气,所以我要蹂躏你。” 周公子脸轰地一下红了个透。 他眼睫毛抖得飞快,似乎没料到郭满居然敢说这么大胆的话,耳尖都羞得烧了起来。不得不说,蹂躏这两个字说出口,他就立即有了反应。 “莫闹,”周公子喉结动了动,“夜里凉,快放开为夫。” “没闹啊,”郭满左右看了看,长榻被周公子的长腿给霸占了,根本没地儿给她坐。于是她直接坐到了他的腿上,故意凑周博雅跟前呵气如兰,“我可认真了。” 转而又问,“我不能这么对你” 周博雅眼眸深了许多,嗓音嘶哑地哄道,“可以,但你松开为夫。” 郭满不理他,径自双手抱住了他的后颈,将红唇贴上去。 摇曳的烛火噼啪轻响,窗外的雪还在下。沙沙地打着纱窗,屋里气氛外火热。郭满撬开他的唇齿,舌头就窜了进去。湿热的舌尖搅动着,气息灼热,还不忘警告周公子“说好了不准反抗,主导权在我手上,你不准动” 周博雅气息全乱,几次三番地想翻身抱住某人,手在头顶绑得无处翻身。 “满满乖,你想怎么蹂躏,为夫都任你,”周公子脸颊全是醉人的酡红,其实他只要用力就能挣断的丝绸,可是却耐着性子没动,“你松开我也一样。” 郭满清晰地感受到身下人的变化,眯着眼笑得别提多坏心。 她不仅不解开,还故意蹭他,直蹭得周博雅那双淡漠的眼睛里都弥漫起了水雾。迷迷蒙蒙的,仿佛山峦上漂浮的云雨。唇慢慢从他嘴上挪开,郭满又笑起来。纱帐落下来,墙角的光影影绰绰。屋外是冰天雪地,屋内则暖若晚春。郭满一会儿啄他眼睛,一会儿啄他脸颊,蜻蜓点水,落一下就是一处麻。 钝刀子磨人,折腾得周公子都不耐地昂起了下巴低吟,眼睛里都是红色。 “满满,满满你松开我” 打定了主意折腾他的郭满充耳不闻,见他都这样了还不放过,低头又去咬他耳垂。 双叶端了一盘鸡汤面,尴尬地站在正屋的门外。 里头暧昧的声响火辣辣地钻入人耳,男女交织在一起的低喘与娇吟。大约小别胜新欢,姑爷今夜似乎外激动,吱呀吱呀的声音,比往日哪一夜都要令人脸红心跳。双叶僵硬地站了会儿,不知听到了什么,突然跟见鬼似的端着吃食就跑。 在耳房烧水的双喜听到动静伸出脑袋,就见双叶跑过来,脸红得不像话。 “怎么了”双喜看了眼正屋,手里还拿着添柴的火钳。 双叶飞快地瞪她一眼,指着正屋紧闭的门,让她赶紧多烧点儿热水。她当然不敢说,方才她不过发了个呆,就听到仙人一般的姑爷居然在求自家姑娘。低低的嗓音仿佛美酒,哄着自家姑娘快一点,再快一点,哀求自家姑娘坐下来,快给他真是太淫荡了 果然男人什么的,脱了衣服都一个样。 双叶这般面红耳赤地想着,转头又去自己屋搬了一床厚褥子过来。今夜定然又是个不眠夜,想着一会儿怕是要传水,她先眯一会儿再说。 次日一早,勤勉自律的周公子八百年一回地告了假。大理寺卿自然是应允,周博雅自从上任以来还从未告过假,定是有特殊情况。想着案子还要周博雅多费心,范大人怕案子耽搁,便追着问周公子出了何事。 周家下人干干地笑了两下,面上一脸讳莫如深。 范大人莫名,直嘱咐了下人带话回去。请周博雅务必保重身体,早日销假。 而与此同时难得睡到日晒三竿的周公子坐在书桌便批复卷宗,头发未束,身上也只是草草地套了亵衣。斑驳的红痕从微微敞开的胸口一路蔓延到脖颈,连耳后都是。他手捧着卷宗看得入神,忽略他专注的神色不提,此时他的眉眼里却全是餍足之色。 主子之间的气氛回暖,下人们头一个能感受到。 西风园的下人们感激得要命,少奶奶回来,公子就恢复了他温润的仙人模样。真是太好了郭满一觉睡醒就察觉到下人们今日外不同,似乎遇着了什么喜事儿,十分积极。不过她也没多想,赤着脚爬下来。 屋里没什么在,一般只要周公子在屋里,基本不会有人在。 没人伺候,她只能自己去梳洗。 郭满走了两步,骨子里都在发酸。昨夜折腾了周博雅,她自己也付出极大的代价。这大体就是传说中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过只要一想到周公子两眼迷蒙地求她,各种被她折腾得缴械投降,郭满心里就酸爽得不得了。 扶着后腰,郭满咬牙切齿地往屏风后头走,蹂躏一时爽,事后火葬场。 周公子自从听到内室的动静,心就不在卷宗上了。眼睛还盯着卷宗的字,耳朵却竖起来听屏风后头的水声。郭满醒来也不知道叫人,自己擦拭身子。擦得专心,不知是不是蹭到什么地方疼了,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 周公子猜测她到底是擦到了哪里,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听着猜着,他耳廓就红了。 等郭满从屏风后头出来,抬眼的瞬间给了他一个笑。周公子一愣,立即转过头,继续道貌岸然地捧着卷宗看起来。 按理说,昨夜那般火热,今日应当该和好如初才是。然而很快,周公子就发现自己想太多了。 郭满白日里对他忽然间大变了态度。周博雅发现,郭满如今不跟他逗趣了,调戏也没有,更不会再趁他处理公务凑到他身边,毛手毛脚地给他捣乱。 她变得贤良淑德,事事以他为先,一幅恭顺乖巧的好妻子模样。 他想吃甜点,她不拦着,他整日吃,她再不会虎着脸吓唬他,克扣他。持续十多日不用为了口甜的斗智斗勇,周公子起先是高兴,到后来,反而对甜食失去了狂热。这种感觉实在太糟糕,总让他有种郭满在敷衍他的错觉。 周公子心里梗着一块,想不通为何,但就是不舒服。 这日又是这般,他皱着眉看郭满挂着一脸浅淡的笑意,周公子总算憋不住了。这几日他渐渐在怀疑,满满是不是对他失去了兴趣 “满满,”周公子一把拉住身边经过的人,“是不是为夫哪里又惹你了” 郭满一愣,不解道“为何这么说” 周博雅凤眸微敛,嘴唇轻抿,不知要怎么说。这种感觉很微妙,不是亲身感受,说不好。而被他拉住的郭满不跑不动,乖乖地站着。瞪着一双清澈的眼,恭顺又乖巧,他的眉头控制不住地拧起来。 “满满,”周公子捏了捏鼻梁,“你是在给为夫脸色瞧么” 郭满瞪大了眼睛,她何时给他脸色瞧了 “你最近”他总不能说你最近为何不调戏我,不给我捣乱,为何不克扣我吃食“你若有什么事儿就直说。” 郭满眼里幽光一闪,还是没说话。 周公子有些生气,眉头打了结。可是转头一想郭满又没做错什么,相反她这段时日十分体贴。她事事顺着他,听他的话,比任何时候都乖巧。周公子想不通,只能联想到造成郭满变化的导火索,谢思思的一巴掌。 到底谢氏给郭满怎样的刺激,怎地郭满就完全变了个态度 “你若是记恨为夫不告诉你我与谢氏之间的事儿,非要求个明白,”周公子顿了半天,眉头拧成了一团才道,“我可以告诉你。” 谢思思于他来说,麻烦多过于喜爱。 年少夫妻确实有些特殊,但这种特殊在后来三年的相处中,差不多被磨了干净。之所以不愿提,一是周公子的性子原因,不喜背后道人长短;二来是谢思思怎么也算他曾经的妻,在郭满的面前,他是想给谢思思留一份体面的。 可这份好心若是碍着他如今的夫妻和睦,周公子思索片刻,决定放弃这份坚持。 他组织了语言,正要说。 却见郭满对他浅浅一笑,温柔道“我不想知道。” 周公子差点没被她这一句给噎吐血 郭满看他脸上变来变去,一幅气都不知从何气起的模样,心里哼了一声。希望她乖巧是吧迟钝是吧反射弧长是吧可以。乖巧听话的郭满送给你,高兴不 憋半天,周公子拿她没办法,就只有一句“你莫要给为夫脸色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9章 第一百零九章 梅林就在西风园的后面,确实离得不远。两人走得慢, 也不过一刻钟就到了西风园的后门。看门的孙婆子正窝在里间儿烘火, 听见动静,连忙出来开了门迎郭满主仆进来。郭满摆摆手示意她自去, 双叶落在后头, 顺手带上门。 孙婆子低声应是, 抬头看了眼天色, 阴沉沉地晃人眼。想着怕是一会儿又有大雪, 粗壮的身子往帘子后面一扭, 她琢磨着便拿了把伞出来。 果不其然,她伞还没撑开, 天儿又开始下雪了。 扑簌簌的雪粒子打下来,有些像小冰雹, 打得瓦砾轻响。一股子寒风吹来, 卷着风雪, 直冻得人脸颊冰凉。有那么几粒雪粒子掉进了脖子里,郭满缩了缩脖子,旁边赵琳芳便又笑了起来“今年也不知怎么回事, 这都快二月了,雪还没个消停的时候。” 郭满看着这古怪的天, 眉头蹙起来。 想着书中, 周公子的第二任就是在一场风寒中去的。她琢磨着该不会有那么巧, 这正月里不停的大雪是剧情想强行回归, 故意冻她生病吧 胡思乱想的, 郭满嘴上也笑“都说瑞雪兆丰年,今年怕是个丰收年。” 赵琳芳笑了笑说或许。 门外的积雪有些深,下人们只清出来一条小道儿,刚好够一个人走。孙婆子撑开伞便小跑着送来,把伞遮到了郭满的头顶。转头见赵琳芳还在雪外站着,孙婆子朝她歉意地笑笑,手下却丁点儿没有要把伞挪过去的意思。 赵琳芳站在风里,一阵风过去,她面上的笑意僵硬了几瞬。 贴身丫鬟小枫从方才就一直没出过声儿,此时见婆子行事如此偏颇,眉头一皱,就要指责。然而话没出口便被赵琳芳敏锐察觉,她狠狠一瞪,小枫到嘴边的指责咽了下去。郭满看过来,赵琳芳恍自然地移开视线,抬头看着天空。 雪粒子越落越多,她袖笼里的手指渐渐捏了起来。 须臾,仿若不在意地说了一句“天儿真冷啊。” 郭满自然发现她站在雪中,寒风凛冽,赵琳芳的鼻头都冻通红。然而伞就一把,郭满抬头看了眼,觉得舍己为人的事儿她似乎是干不出来的。但又想着,自己打伞,把客人撂一边不厚道。她于是便张口叫赵琳芳先进来挤一挤,打发双叶再去取把伞来。 双叶手肘里还挎着篮子,梅花在风雪中,显得颜色极其娇艳。她私心里也是不喜这娇娇弱弱的表姑娘,总觉得这姑娘别有所图。 心里是这么想,面上她低低应了是,转身便去取了。 赵琳芳出门特意打扮过,实话说,穿得十分单薄。身上这袄子,室内穿足够,室外却根本抵御不了风雪。盖是因她听说周公子今日沐休在家,也知周公子平素有去梅林舞剑的习惯。今日特地打扮的娇俏,就是为着偶遇。 然而没碰着周博雅,却叫她碰到了郭满,于是才有了后面这一出缠人戏码。 笑着挤到郭满的伞下来,赵芳琳只想着快点进屋里坐。 郭满不知她心中所想,就这么指着孙婆子的屋舍,说是进去避避风。等双叶取来新伞,再回屋。赵琳芳不愿进去,下人的屋子脏兮兮的,她怕进去污了自己这身新裙子。然而站在风口确实冷得厉害,又一阵风吹过,赵琳芳也只能僵笑着随郭满去。 等了会儿,双叶拿了把红纸伞小跑着过来。 郭满将伞让给赵琳芳,自己则钻入双叶的伞下。两人于是一前一后,往主屋赶去。西风园不算小,两人一面走一面说话,走了快一炷香。 赵琳芳却在打量院子里景致。 说来西风园的景,是周公子亲自布置的。花草,树木,亭台楼阁,许多都有种着他这个人独特的心思。虽不奢华,但足够清雅出尘。郭满这么一个外行人看着,都得赞一句周博雅的审美高端。轮到赵琳芳这书画上尚且算有造诣的人看着,自然是推崇备至。 再一听知情人孙婆子说这里一草一木全出自周公子的手笔,抱着不能与人言的心思的赵琳芳,于是打量得越仔细,脸颊就红了起来。 喜爱恨不得摆在脸上。 到了正屋,周公子今日确实沐休,不过一大早便出门去了。似乎是案子那边又查到了关键处,前院来人紧急催促他赶过去,今日夜里怕是得很晚才回。屋里没人,下人们除了几个当值的在屋里守着,四下里没什么人在。 郭满要去换身衣裳,又不能把她单独撇下,于是没想太多,请赵琳芳进屋。 屋里烧着地龙,一行人一进门便感觉有一股子热浪狠狠扑在脸上。才从外面回来,这一冷一热的,郭满的脸颊都显出了绯色。管蓉嬷嬷立即命小丫头送来姜汤,这大冷的天最容易染病,姜汤去去寒。 郭满不喜这姜味儿,但莫名觉得这风雪是在等着要她病。于是捏着鼻子一口灌下去。赵琳芳也端着一碗姜汤,兰花指翘着,她心思却全落在屋里的摆设上。 宽敞的屋子,从里到外都透露出一股极其别致的清雅。南边一个飘窗,窗扉半合着,柔和的光映照着漫天的雪色从外照进屋里,显得十分敞亮且舒适。大而化之的家具摆设,风冷硬的屏风插花。这般大处看着是个男子的住处,于细小之处却透露出女子的柔软与娇俏来。比如挂在门上的珠帘,地上铺着的毛毡,以及书桌上摆着的点心。硬朗与柔软交相辉映,莫名给人一种这间屋子的男女主人感情十分融洽的感觉。 赵琳芳抿着唇,心里不大高兴。 但是这种隐秘的心思,只有她自己品,于是便又将目光投向了珠帘后半面墙的书架。 “那是夫君的小书房。”郭满注意到她的眼神,回头看了眼,淡淡地替她解惑“冬日里太冷了,他在前院处理公务,夜里再回有些不方便。正巧屋里也敞亮,夫君便索性劈了个小书房,将重要的卷宗都搬来西风园。” 重要卷宗,言下之意,不方便让带她进去看看。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赵琳芳不由得便目露遗憾“芳儿还以为能进去瞧一瞧呢,这么多书,真好”说着她扭头看着郭满笑,“芳儿自幼读书习字,于书上有那么点儿痴。一时间太过于激动,还请表嫂不要见笑。” 郭满笑了笑,直说无事,“好学是件好事儿。” 赵琳芳红着脸连连摆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白皙的脸颊浮出两团淡淡的粉色。少女含羞,煞是好看。她轻道“哪里哪里,芳儿只不过读过几本书,识得几个字罢了。称不上好学,跟出身书香世家的表哥表姐是没法比的。” 郭满呵呵笑,低头喝了一口茶,将嘴里的姜味儿盖掉。 屋里一时间安静下来,似乎有些尴尬。赵琳芳看了眼书房,又笑说自己是个小书虫。在福禄院的时候,偶尔钻进小书房,半天都舍不得出来。 即使她这么说,郭满依旧淡淡,丝毫没有让她进去一观的意思。 赵琳芳不禁有些恼火,多看了几眼书柜,心里暗骂郭满不会看脸色。她不过想看看,看那面墙上是否有她喜爱的诗集。又不是去翻表哥的卷宗,用得着这么严防死守然而不论她如何拐弯抹角地表示,郭满都是一幅听不懂人话的模样。 不能直言的赵琳芳憋半天,脸都憋青了。 郭满却只当不知,转头进了小书房。就着周公子平日里批复卷宗的笔墨,她落笔飞快,写了一份梅花制点心的方子拿出来。 递到赵琳芳手中的时候,她客气一下,问赵琳芳是不是在西风园做点心。 赵琳芳特地跟上来就是为了能偶遇周博雅一次。小书房里那杯茶水还隐隐冒着热气,显然之前的人走没多久。赵琳芳便想着多待会儿,或许就等到表哥回来。她于是抽出帕子掖了掖嘴角,浅浅地笑着点头。 郭满“那表妹便随我去小厨房看看吧。”狗皮膏药 双叶这篮子梅花其实方才已经处置过、此时满篮子的花鲜艳欲滴,香气四溢,别提多好看。端着篮子出去的时候,双叶经过赵琳芳主仆瞄了一眼小枫。小枫一看她的篮子,再低头看看自己的,这才恍若回过神来。 她于是跟赵琳芳说了一声,端着篮子跟双叶一起下去。 郭满正准备尝试一个新花样,怕是要在小厨房待很久,于是进内室换旧衣裳。等她换好了出来,赵琳芳不知何时跟进内室,手里正拿着郭满的胭脂盒。 见郭满看着她,她于是阖上盖子,笑着站起来。 “表嫂用的胭脂是桃扇庄的么”赵琳芳问道。 郭满的胭脂都是下人采买的,又哪里知道出处,不确定道“应该是吧。” “桃扇庄的胭脂成色好,但最易花妆。若表嫂不嫌弃,”赵琳芳的手伸进了袖子里,染了红色的指尖不着痕迹地在腰间帕子上擦了擦。而后掏出一盒胭脂递给郭满,“可以试试芳儿的。这胭脂是我磨制的,表嫂若觉得好,回去我可以送你一盒。” 然后当着郭满的面儿打开,里头还剩半盒,显然是她平日里随身携带用的。 郭满看了眼梳妆台上自己的胭脂,盖得仓促,盖子盖错了位子。她什么也没说,接过赵琳芳的胭脂盒看看,夸了句好,然后婉拒了她的好意。 这日直到午时赵琳芳也没等到周公子回来,只好带着新型点心,回了福禄院。 郭满回屋沐浴更衣之后,坐在梳妆台前又拿起了胭脂盒。自从知道剧情,郭满对赵琳芳这朵黑莲花从原来的单纯磁场不和上升到处处警惕。只要她动过的东西,郭满总疑心是不是搞了小动作在里头。然而打开来看,除了有手指印子,别的,似乎也没什么不同。 不知道赵琳芳搞什么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0章 第一百一十章 几日后,赵琳芳果然派人送了一盒胭脂来。成色香味儿都十分上乘, 郭满心里存疑, 兴许是受了赵琳芳这一举动的启发。鬼使神差地将自己在用的那套胭脂水粉送去苏太医的住处,请他帮忙查查。 苏太医本身就是宫廷妇科圣手, 阴司手段见得多, 不必郭满多说便熟门熟路地替郭满查验了一番。 几日后, 苏太医便将查验的结果告知了郭满。这一套胭脂水粉, 胭脂, 口脂, 水粉若单件儿来瞧,均是没有毒性的。然而每一样里头都点特殊成分,一样用着不显。合在一起,则会造成女子极难有孕的恶果。长期以往用的话, 对女子的身子损害极大。 这个结论一经传送到西风园,西风院里上下都吓着了。 盖因郭满用得这一套胭脂水粉,可是府上管家通过正经渠道,从京中最负盛名水粉铺子的桃扇庄采买回来的。府上大半的女眷都在用,用了三四年也没见出过什么岔子。怎地郭满这才一用便查出这么大的事儿 这事儿一出,不止西风院,芳林苑, 福禄院都惊动了。 大公主即可派了王嬷嬷取走郭满的胭脂水粉,又亲自问了苏太医。得到同样的结果, 这才意识到问题严重。 桃扇庄是近来京城才兴起的胭脂水粉铺子, 因着脂粉种类繁多, 制作技艺精湛,每一样都很是得人推崇。当初周家就是谢思思带头得用,觉得好,央着方氏给落霞院的脂粉供给换了采买渠道,就改用这家的。后来郭满嫁进来,便也沿用了谢思思的胭脂供给。 大公主尤其震怒,怪不得当初谢氏三年无所出,原来症状在这儿。 胭脂水粉采买本身,不过小事一桩。 但无论多小的事儿,一旦连累世家大族的子嗣,便成了不可饶恕的大错。素来笃信签文的大公主此时免不了就想多。若这水粉真对谢氏的身子损害颇深,那她金孙这几年饱受无子的非议,岂不是受了无妄之灾 这般一想,大公主心中更是恼怒。若前头谢氏无子是被这脂粉给害了,那她当初同意谢氏与雅哥儿和离岂不是和离错了 盛怒之中的大公主于是一面吩咐管家彻查,一面直接命人将桃扇庄给抄了。 作为这件事的始作俑者,郭满整个人全程都有些懵。 她原本不过顺从了直觉,把胭脂送去查验查验。谁成想随便一个举动,就挖出来个大事情。郭满眼睁睁地看着大公主不查则已,一查起来便越挖越深。将采买这里头的阴司,藏污纳垢的事儿全部抖露了出来。 贪的人,不论哪里都有。就是周家这样规矩的人家,因着方氏为人宽和,下人们贪起来才肆无忌惮。且不提采买的管事从中昧下了多少银两,就说这胭脂之所以出事儿。就是下人图便宜,用了次品,意外凑出来这么个恶果。 查出来之后,自然是严惩。 且不提采买乃至后厨的管事换了一波,打得打,发卖得发卖。就是管家的方氏也被大公主叫去臭骂了一顿。 夜里郭满跟周公子说起了这事儿,周博雅正在屏风后更衣。 这几日大理寺穷追不舍,楚河堤坝贪污案终于水落石出。工部尚书一脉全员落马,膳清吏司全员打入天牢,大理寺卿一纸奏章将案情详情呈上,终于可以松一口气。这几日夜不归宿歇在府衙的周公子,更是被特准了十日的休假。 郭满抱着小手炉嘀嘀咕咕的,眉头皱得打结“博雅你说,我到底要不要请苏太医来一趟虽说这脂粉平日里用得少,但也用了一个月。该不是我早已中毒了吧毕竟” “钱财迷人眼啊,没想到咱家也有这样的事儿” 郭满说着,很有几分义愤填膺的意思。 周博雅慢悠悠地系上衣带,从屏风后头出来。经过郭满之时,忽而俯下身捏着她的下巴,抬起来,而后自然地堵住了她的嘴。郭满剩下的话全被堵在了喉咙里,唔了一声,她不由得惊讶地瞪大了眼。 就见周公子眯着眼,带着几分挑逗意味地又吮了吮。正当郭满以为他想干什么。他却在双喜等一众下人进门的瞬间从容地退开,恍若无事地走到了桌边。 双喜端着郭满新捣鼓出来的一壶蜜花茶,垂头敛目地端过来。 郭满眨了眨眼,被周公子这突如其来的骚操作给惊着了。抬头看了眼道貌岸然地倒杯茶轻轻啜饮的某人,目光着重落到了他沾了她口脂的唇上。若非唇齿间濡湿还在,郭满怕是都要以为方才的一番是她的错觉。 茶是郭满用前几日摘的梅花特制的,甜口的,入口之后满嘴梅香。 双喜为周公子斟了一小杯,瞥着软榻上面色古怪的自家姑娘,心想俩主子这又在闹什么幺蛾子然而在瞥到神情清淡的姑爷嘴上沾的口脂后,脸蹭地一下就烧了起来。 飞快低下头,她不敢多看,端着托盘便匆匆便告退了。 郭满“” 周公子慢慢将杯中花茶饮尽,等人下去才慢慢开了口“有毒没毒,过量了才会显出危害。满满你的话,就不必太过于杞人忧天了。”他又给自己斟了一杯,浅啜,“毕竟你沾染的那点儿量,还不如吃你口脂的为夫沾染得多。” 郭满突然被噎住,想了想,她觉得有道理。 不过,周博雅这厮何时想通了,居然坦然开这种幼儿水平的黄,腔了郭满表示震惊。 她于是又瞄了眼周博雅,见他唇角沾得口脂被茶水晕开,化成指甲盖那么大一块红晕。冷不丁瞧着,仿佛被人打了一拳,郭满的眼睛不由地直了。 周博雅捏着杯子的手一顿,挑了眉不解“怎么” “没,”郭满浅浅一笑,“突然发现,今日的夫君外俊美。” 周公子愣了一愣,嘴角隐隐有些上扬。他不着痕迹地把嘴角往下压了压,转过身,淡声斥了句道“小丫头片子,尽会说些花言巧语哄人。” 郭满“” 说来周公子翻过年二十有一,他月份大,这年岁也实打实的。虽说他从未对自己的子嗣有过期待,但郭满若真给他生,周公子心中也是欢喜的。凤目幽幽地在郭满的小腹转了转,眸色渐渐转了浓墨之色。 满满的去年腊月才来的初潮,子嗣于她的身子骨来说,到底还是太早了些。 桃扇庄纯粹遭了无妄之灾,然而动手的人是大公主,店家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追究。听说这胭脂铺子的背后东家还不是平常商户,是宫里三皇子的母妃,柳妃。柳妃是当初惠明帝潜龙时期的老人,清秀样貌,无宠多年。若非幸运得了一子,被封了妃位,怕是要蹉跎一生。 不过即使有皇子,她的处境跟盛宠无双的淑妃是没法比的。若非三皇子逢年过节能在惠明帝的跟前露露脸,惠明帝怕是都记不起她这个人的存在。 撞在大公主的手里,只能说,自认倒霉。 桃扇庄那么红火的铺子,大公主说抄了就抄了。虽说事后大公主有意弥补,但闹了一场坏了的名声,怎么也补不回来。惨淡如斯,柳妃从头到尾连个屁都不敢放。 胭脂之事告一段落,大公主立即又请苏太医上门,给郭满把平安脉。 结果尚算不错,只是事后苏太医将周公子拉到一边,隐晦地告诉他,若想要子嗣,夜里房事不要太频。且不说这直白的话闹得周公子一个大红脸,就说大公主的心思却又活了。 这日在佛堂礼佛,大公主念了一遍经文就问起了身边伺候的王嬷嬷。 “四年前求的一签,断定了,谢氏与雅哥儿的婚姻乃天命注定。”亲眼见着金孙小夫妻俩越来越和睦恩爱,大公主心中也有些动摇,“我怎么瞧着,越看越不像你说,有没有可能是怀恩大师断错了” 说着,不等王嬷嬷回答,她自己又摇了摇头,“不,怀恩大师铁口直断,不可能有错。当年给我断得两支签,如今四十年过去,每一签都分毫不差。” 王嬷嬷拿不定自家主子什么意思,于是试探地说“那主子不若请大师重断一签” 这么说着,她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若怀恩大师那么好遇的话,大公主这般尊贵的人,哪里会几十年才得三次签文。王嬷嬷于是有些讪讪“大师性情高洁,为求佛法,云游四海,行踪不定。想来也不是那么容易遇到的” 大公主白了她一眼,倒也没说什么。 身边伺候的老人她素来宽容。此时提起了谢思思,她面上一脸的厌烦“若非大师断言,我能看得上谢氏那蠢货她除了一张狐媚皮子和会投胎,得了个好家世。身上还有哪点能配得上我孙儿” 这话王嬷嬷可不敢点头附和,谢思思再怎么不讨喜,在大公主心里可还是孙媳。不得不说,胭脂的事儿,为谢思思在大公主心中挽回了不少印象分。 王嬷嬷不好说,大公主则捧着佛经,望着香炉幽幽地叹气。 佛堂里香烛幽幽地冒着青眼儿,半晌她才又开了口道,“雅哥儿的生辰也快到了。方氏那性子,太直,怕是不会邀谢家人来。”罢了,她来安排吧,“你这就去一趟芳林苑,叫方氏不必太过忌讳。去年雅哥儿弱冠礼就没办,今年算补一场,生辰便办得热闹些。” 王嬷嬷点点头,表示知道。 转身正要离去,就听大公主兀自沉吟片刻,又交代了句“谢家的请帖,你嘱咐她莫忘了。” 且不提福禄院里大公主的打算,就说郭满数着日子,眼看着就迎来了周博雅的二十一岁生辰。本来说好要她筹办的生辰宴,如今又回到方氏的手里。不仅没有依照方氏原先交代她的只需小办一场,方氏把能请来的人都请了。 生辰宴当天,郭满心里慌,一早爬起来。跟小和尚念经似的,就这么跟在周公子屁股后头念。 “不准喝酒不准喝酒不准喝酒不准喝酒不准喝酒,不准靠近水榭不准靠近水榭不准靠近水榭不准靠近水榭不准靠近水榭你若敢去喂鱼,我打断你手” 周公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1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既然大公主交代了可大办, 方氏便顺了她的意。不仅亲近的世家, 平日里与周家有人情往来的人家,方氏也都命下人送了请帖。 说来, 周家不是一般人家, 没哪个人家认识得有如今深刻。且不提女眷的身份一个顶一个贵重,当今圣上的嫡亲姑母, 就说家主周绍礼周太傅三朝元老,帝王之师。这般膝下两子, 无论哪一个拎出来,也是旁人家羡慕都不羡慕不来的出息。 长子年少从政, 不过不惑之年,已官居三品。次子虽未曾下场科举,但子承父志,以一己之力创办举国有名的山麓书院, 囊尽大召各地英才。二十年传道解惑,兢兢业业, 不说桃李满天下,京中一半有识之士都要称他一声师长。 若这还不算昌盛, 便提起这在下一辈的孙辈子嗣。 周家子嗣不算丰,但无论哪一个都能夸一句少年俊才。不仅没辱没父辈的成就,反而后来居上,青出于蓝。其中最惹眼的当属周家长孙周博雅。年仅二十有一, 已然官居四品。年前才破获一桩震惊朝野的贪污大案。以雷霆之势拉正二品大员下马, 撸下大大小小不下十五个朝廷命官。手腕之厉害, 叫人又怕又赞一句厉害。开春后品级往上提,十拿九稳。 不得不说,周家这一个一个的单拎出来都能独当一面。凑在一起,哪朝哪代都没有这么出众的世家。本就是百年望族的一流世家,周家如今的声望更是被推到寻常人家难以望其项背的高度。京中想攀关系的人能排到城门口。 这不辰时刚过,周家门前已然车马云集。 府上管家一早便在门口迎客,验过请帖,再由小厮引进门。 进了门,男客女客要分了两拨走。周家规矩大,方氏不会在这种小事儿上犯错。男宾进来之后,自是随小厮继续往外院那边去。女眷则由着丫鬟婆子们引路,从花园穿过,去后院会客花厅歇息。 天儿还没转暖的迹象,廊下还有风。然而这刺骨的寒风也挡不住来人的热情。素来清静安宁的周家里外都是人,穿着统一服饰的下人们行色匆匆。 方氏天麻麻亮便起了,忙了一个时辰没歇。 连轴转地才将前后院儿打点好,难得抓到一个空档儿坐下歇口气儿。她边慢慢拿杯茶润着唇舌边招来了小丫鬟,命她去西风园走一趟,请郭满过来。作为长孙媳妇,郭满这时候自然是要去花厅陪女客的。 人来之时,郭满正巧梳妆好,便随小丫头去了。 周家虽说声望高,但越是站得高就越要谦虚谨慎。生怕郭满不熟悉出了错,把郭满叫来,方氏是细细地嘱咐了她一番。见她点了头,才放她去花厅。 郭满到花厅时,谢家人已经到了。 方氏亲自发的请帖,谢国公夫人领着长媳妯娌,以及大房二房几个未出阁的嫡姑娘一起都来了。周谢两家因着谢思思闹得那一出,融洽的关系早就生了龃龉。然而因着政见相同,同属东宫一脉,男人们还维持着交集。 按理说,和离的女子不好还往前夫家跑。 王氏心里也清楚,来之前便打算好了不告知谢思思。然而谢思思不知从哪儿得知的消息,出发前,她人已经在马车里了。王氏好说歹说叫她下来,跟常人不一样,丝毫不觉得有何不妥,吵着闹着就非要去。 王氏根本拗不过她,十几年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贝闺女,她一哭王氏只能认。 此时谢思思端坐在花厅右侧的玫瑰椅上,手捧着一杯茶慢慢地吹着,一身正红。她本就生得艳丽多姿,身子前凸后翘,又高挑。这一红裙自是衬得她整个人恍若一团烈火,能烧得人心里滚烫。然而实在不巧,郭满今日也是一身绯色。不如谢思思的嚣张,但色泽实在相似。她卜一进了门,莫名叫花厅里饮茶说话的夫人们都是一静。 当初周谢两家的官司,整个京城都听说了。 虽说不解谢家这位贵女缘何舍得放弃周博雅这么一个夫婿,就说谢四如今不畏人言追上门的架势,可不像是对男方恩断义绝的模样。 转而在一看周家的这新妇,在座之人不由得心中生出了玩味。 郭家虽说家世在这京城高不成低不就,可这郭氏却当真生的花容月貌。一个谢思思便足够叫头一回见的人惊艳得不得了。如今又来一个不相上下却风迥异的美人儿,前后两个都是少见的美人,在座免不了都在感叹周公子艳福不浅。 前妻与继妻撞在一起,针尖对麦芒的,可不是好看得不得了原本闲话寒暄的人也不寒暄了,端着杯盏,有意无意地将目光全投到谢思思这边来。 郭满自然看到谢家人,不过却没理会谢思思突然凌厉的眼神。两步上前,客气地与国公夫人王氏见了礼,方氏还记得上回谢思思在郭满这儿踢了铁板的事儿,心里对她很有几分膈应。然而这是在周家做客,王氏知道分寸,十分客气地回礼。 郭满于是再一一与世家夫人们见礼,才寻了合适的位子坐下。 下人们早奉过热茶,离开宴还早,花厅空出来就是为着给世家夫人们说话用的。见了礼之后,夫人们见郭满一个眼风都不给谢四,闹不起来,便就各自说话说开了。原本她们来,可不是冲着看热闹。等大公主那边礼完了佛,桂嬷嬷的人一出现在花厅,夫人们便全部起身都去了福禄院给大公主见礼。 大公主身份贵重,并非谁都能见到的。她在京中,可是出了名的喜静之人,稍稍有心的人都能打听到。今日来客等在此处不过就是想去拜访拜访这位金贵的公主,怕扰她清净,她们全也是不敢带太多人打扰的。 去了几个上年纪的夫人,剩下的都是与郭满差不多年岁的姑娘家。 没人拘着,年轻的姑娘们交头接耳地说着话,一时间也自由。 谢思思是耐着脾气老老实实在角落里坐着的,等人一走,她哗地一下起身,冷着脸就迈着妖娆的步子走到了郭满的跟前来。 郭满现在就怕她像上回一样,冷不丁就给她一巴掌。谢思思冲过来之时,郭满下意识地退后,与她三步远的距离。 谢思思这个人,虽说脑筋不大好使。但除此之外,却是个难得的人间尤物。仿佛一个发情期的美人蛇,一举一动都散发着人形春药的致命诱惑。郭满其实上次便发觉她有一幅辣文女主才具备的绝顶身材。此时谢思思却有些不同,身上那股子勾人气质更重了。虽说不端庄,但一个眼波睇来,哪怕带着愤恨,也足够销魂蚀骨。 不由皱了眉头,郭满觉得违和,甚至还有些古怪。 剧情展开的日期一到,郭满就察觉到不同了。原本方氏是说过不会大办的生辰宴,突然就改了主意。原本说好了不准谢四再上门,今日谢思思依旧站在花厅里。郭满隐隐有种错觉,这一切,仿佛是推着周公子与谢思思之间的破冰。 很微妙,但要张口,她又说不清。 好在谢思思走到郭满跟前,似乎上次被丹樱给打怕了,气得瞪眼也没敢动手。手指点着不解看着她的郭满,压低了嗓音骂了郭满一句贱人。 郭满心中呵呵冷笑,不痛不痒地把这贱人称呼收下,白眼都懒得给她。 谢思思却目光憎恨地扫着郭满玲珑的身子,心中无端觉得厌烦。 原本该一病不起的人,现在霸占着她的位子,以主人的姿态招呼女客。谢思思只觉得眼前这一幕讽刺极了她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错,明明这一切都是她的,可是她如今却是以客人的姿态来周家。 心中的恶意不停地翻涌,谢思思面上却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 其实她也并非没有脑子,只不过大多时候仗着有人护她,行事肆无忌惮罢了。自从上回在郭满手下挨了一顿打,而周家却并没有惩戒动手的郭满。谢思思便知道郭满也不是个好惹的,周家人兴许顾忌她的身份,对她宽容。但郭满却可以在伤她之后不必受罚。 这个发现令谢思思如鲠在喉,但也叫她不敢再轻易动郭满。 谢思思捏了捏手指,坐了没一会儿便瞧瞧从角落出了花厅。周家的一草一木她都十分熟悉,从花厅出来,漫无目的地随便走,她渐渐便将目光投向隐隐传来喧嚣的前院。 心中想着,此时博雅应当在前院陪表哥吧 是的,周博雅生辰,太子亲至了。赵宥鸣这半年监国,为人已经成长了许多。在屋里坐得太久闷得慌,便拉着周博雅出来走走。自从东陵城之事后,赵宥鸣对周博雅的亲昵俨然有种物极必反的味道。以前有多厌烦,如今就有多欣赏。 从出了周太傅的院子,赵宥鸣的嘴角便一直挂着,偶尔点评一下府中景致精巧。 太子要走,周公子哪能拒绝自然是陪着他。 面无表情地跟在他身边,走着走着便走到了水榭。太子从排列整齐的岩石踏上去,一步一步上了水榭亭台。因着天儿还冷,亭台四周都挂上了棉幕。厚厚的帘幕遮挡着,进去便是一个密闭的暖和的小空间。 水榭临水而建,太子掀开一边亲自挂到柱子的铁钩上,凭栏望水。惊奇地发现,这么冷的天儿,水里竟然还有鱼在游动。 周公子站在石板的另一端,正准备踏脚,蓦地一愣。 想着今早还没梳妆,郭满便念经似的还在他耳边碎碎念。不准他靠近水榭,念了不说千遍也有百遍,不由地有几分怔忪之色。 “博雅”太子懒懒倚在栏杆上,偏头冲周公子笑了下,又扭头去看水里游动的锦鲤,“你可有鱼食拿来孤闲来无事,便喂喂这群饥肠辘辘的小家伙。” “鱼食殿下你要喂鱼” “昂,”太子虚指点了点水面,似乎心情很好,“拿些来。” 周公子听到这儿,想着郭满早上似乎也告诫过不准他喂鱼,眉头古怪地皱了起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3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 赵煜嗜甜, 比周公子有过之而不及。汝阳王府里养来为他制作点心的师傅就有十多个,身边贴身伺候的丫鬟炖甜汤有一手好。就是他养在利丰巷子的淸倌儿粉头, 为了讨好他,也都会学那么一两样拿手点心。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说他为口吃的惦记了大半年也能说得过去。周博雅虽说心中不悦,但作为与赵小王爷不相上下的甜食狂魔,他其实也能理解。 周博雅冷着脸过来,他正歪在软榻上挑剔下人送来的点心没有新意。 今日赵煜一身利落的绯红锦袍, 头束金冠,玄色绣金纹的鹿皮靴子。老大的个子,懒散散地瘫坐在软塌之上, 两条长腿粗放地伸展着, 浑身冒着一股子妖气。 见着周博雅进门,他将点心往碟子里一丢, 拖着嗓子就在笑周公子太小气。 “弟妹平日里给你做多少一叠子都舍不得” 周博雅都懒得搭理他, 赵煜这不着调的性子, 旁人越跟他辩他就越来劲。 边走进书房, 边扯了扯衣领领口。方才在屋外被寒风吹了几息已经的降了燥热, 进屋被地龙的热气一扑, 又莫名的燥热又涌上来。虽不是很妨碍,却凭地叫人身子不舒坦。周公子走到赵煜对面坐下,喉咙里渐渐发干。 他也忙了一早上, 当下坐着取了茶托里的空杯子反过来。自斟自饮地几杯凉茶灌下去, 才堪堪将这点突如其来的火气压下去。 屋里旺盛的暖气烘着, 他白如玉的脸颊浮出了一层淡淡的红霞。 赵煜看着他皱着眉一幅冷淡淡的模样,只觉得这人真无趣极了“若觉得应付麻烦,你不搭理他们不就得了就你周家这声望,还用得着这般兢兢业业偏你这人自小就爱做装模作样那君子表象,累了自己又有什么意思” “你若闲来无事,就去前院招呼一下。” 周公子捏了捏眉心,觉得头有些昏沉,“太子人在后院,我走不开。” 话音一落,赵煜翻了个白眼直接闭嘴了。 正主都躲着,他一个客人往前院凑作甚左右他就是个纨绔而已,京城稍稍有名望的人家都不愿跟他打交道。当然赵小王爷本身也根本不需要,且不屑与这群人打交道,于是臭味相投的两人干脆就这么窝书房。 且不提有心之人遍地寻正主不见,急得要命。就说谢思思在水榭四周转了一大圈,对不远处那围得严严实实的亭台十分有兴趣。 里头有人在,因着帘幕的遮挡看得不分明。似乎在说什么私密之事,里头人刻意地压低了嗓音,嗓音飘出来,只能模糊地听出是男子。谢思思琢磨又琢磨,站在灌木后头,踟躇地没有上前。就是这么一会儿,她听到了里头殿下两个字。 说来,谢思思对赵宥鸣这个人的感官是十分复杂的。 赵宥鸣身材高大,生得一幅剑眉星目,鬓若刀裁的模样。相貌上,委实不算差。虽不及大召三公子那般离奇得俊美,却足够被称之为翩翩美男子。 何况男子不单单以貌论人,在世家浸染多年的贵女们,更多的是看中男子身后的东西。赵宥鸣这个人不仅有漂亮的皮囊,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召储君。单单这一身份,就足够女子心甘情愿捧着一颗心匍匐在他脚下。 谢思思其实不傻的,就某些方面而言,她其实比任何人都敏锐。 就比如,她很早便清楚地知道赵宥鸣对她有那么点念想。她曾经不是没想过嫁给赵宥鸣,但是家中长辈一意孤行抢在太子选妃之前替她定亲,阴差阳错地定下周公子,谢思思这颗心就落在了周博雅身上。 然而人的感情总是复杂且不能控制的。一方面谢思思很确信自己心中的爱慕之人,是原配夫婿的周博雅。另一方面,她又十分在意一夜夫妻百日恩。上辈子与太子表哥有着不知记不清多少次鱼水之欢,差一点连孩子都生了,赵宥鸣这个人在她心里,终究是特别的存在。 谢思思面上有些复杂,连脚步都瑟缩了,而后不知不觉又缩回了灌木之中。盖因她等着郭氏早逝这一年,将赵宥鸣这个人给忘到了脑后。 如今猝不及防见着人,又听着声音,谢思思才想起来上辈子的种种。无数个日夜里,赵宥鸣与她尽情地水乳交融,欢爱不休,那种极致的享受仿佛可在谢思思的灵魂里。她整个人犹如过了被雷劈了似的,身上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 正是她怔忪的这一瞬,水榭里说着话的人掀了帘幕出来了。赵宥鸣不知听了什么,眉头快拧成了疙瘩。路过假山之时也连半个眼风都不曾掠去,匆匆往园外走去。 刘展跟在他身后,正在脚步快踏出院子之时,意味不明地瞄了眼假山。而后蹙了蹙没头,什么也没说,面无表情地随太子去了周太傅的书房。 与此同时的内院,郭满发现谢思思人不见,心一下子就悬了起来。 贵夫人们如今在福禄院里陪大公主说话,没到开宴时候,天儿又冷,她们进了屋子就没打算轻易出去。方氏忙完扶着苏嬷嬷的手过来,花厅里只剩下年轻脸皮薄的小妇人以及姑娘家。她一看,当下就看出了缘由。 在座见周家大夫人到了,腼腆地站起来与她心里。方氏是个宽宥的性子,笑眯眯地叫姑娘们不必太多礼,便走上前来,手搭在了郭满的肉爪子上。 一进门就见郭满的脸色不大好,方氏拍了拍,以为她是累了便打发她下去歇一歇。 郭满心里存了点儿事儿,也不跟她推辞,谢过方氏便立即出了花厅。 穿过长廊,屋外的雪已经开始下了。 一呼吸,嘴里都冒着白气儿。郭满去了周家弃置许久是水榭,人没进去,就在花园的角门处廊下站着。招来她派来盯着的下人前来询问。 下人早早就在看着,实话实说“大公子确实陪着太子殿下来过一趟,但是巳时不到便孤身走了。大公子走后,倒是表姑娘与谢家那位前后都来过一趟。表姑娘走得早,巳时一刻走的。谢家那位在多呆了一会儿,但也就多一炷夫。” 郭满先是一愣,而后两只眼就幽幽地就亮了,作孽之手渐渐有些蠢蠢欲动。 “太子也在” “是,”下人不明所以,只觉得郭满眼神有古怪,仿佛酝酿着什么坏招儿。婆子连忙甩甩脑袋,把不合时宜的想法甩出去,“太子在里头呆了好一会儿才走。” “很好,你继续在这儿盯着,”郭满想着书中的剧情在开宴之后,此时还没到时候,“一旦发现什么不对劲,立即汇报。” 下人跪下磕了一个头,请郭满放心。 双叶已经把伞撑开了,挡在郭满头上。 两人此时站得这地儿已经算外院边缘了,过了角门就是前院,门里就是内院。红艳艳的伞被强光照着,伞下站着的郭满肌肤仿佛披了一层柔光,莹莹生辉。通红的色泽更是映衬得一身红衣的郭满仿佛从火红中走出来的玉人儿,美得炫目。 不知何时从周博雅书房懒懒散散出来的赵煜站在外院的另一头,怔怔地看着雪地里不知在说什么的郭满。又娇又软的小姑娘,别提多诱人。 他看着看着,胸腔里似乎有什么跳了一下,猝不及防地吓了他自己一跳。赵煜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视线收回的瞬间,嘴角轻浮懒散的笑意渐渐消失。 赵煜身旁亦步亦趋的亲卫沧海见状十分好奇,伸着脑袋就想看看自家爷在看什么,怎么神情突然扭捏。谁知头才伸出一点点,就被赵小王爷一巴掌拍在了额头。侍卫脖子一缩,这才回过神来,悻悻地退后,低头看自己脚尖。 门里的郭满一无所知,嘱咐了婆子,便转身往内院而去。 周家实在是大,郭满这么一来一回的走,再回花厅。先前去福禄院的贵夫人们已经回来了。方氏以及二夫人李氏游刃有余地交际其中。沐长雪与元氏也在,周钰娴亲自招呼她们。周钰敏周钰灵姐妹则自如地融入贵女之中,小小年纪,进退有度。 双叶举着伞送郭满进来,动静不算大,但也引了人看过来。 这一身红装,叫从未见过郭满人的沐长雪惊艳得嘴巴长得老大。沐长雪撞了撞一旁好友胳膊,问了她一个问题“为什么你阿兄艳福如此叫人嫉妒,前后两个夫人都美如画为何我阿兄明明也是大召三公子,都二十三岁的老男人了,却连个姑娘的手都没牵过” 周钰娴被她这脱口而出的老男人三个字给刺激的差点喷了茶。然而再小心还是呛了点茶水,拿帕子捂着唇,好半天她才把那股子痒意压下去。 “这我如何知道”擦了擦红唇,周钰娴面上淡淡的,“你该去问你阿兄。” 沐长雪其实觉得,混这么惨,都怪她阿兄自己太蠢。 “我阿兄那古怪的审美,谁都入不得他眼,怕是要孤家寡人一辈子咯” 元氏耳朵尖,听到女儿跟娴姐儿这么编排她儿子,没忍住袖子下伸出两根手指头。捏着沐长雪腰间一块细嫩的软肉,狠狠就是一拗“成日里胡说八道什么” 沐长雪头皮倏地一麻,眼泪差点飙出来,屁股扭过来就想质问她娘为何这么对她 然而扭过头,发现元氏在狠狠瞪她,沐长雪特别怂地悻悻作罢。 娴姐儿看着好友这模样,心里那点子涩然没了,噗呲一声笑出来。惹得沐长雪狠狠瞪她也不管,笑了好半天,她心里叹了口气。看,连长雪这么粗神经的人都看出来长风哥哥对谁都没意思,她还在纠缠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丝毫没有进展,她周钰娴是京中鼎鼎有名的才女又如何她并非那个特别之人。 娴姐儿于是又想着大公主叫她好好考虑的婚事,脑海中朦胧地勾画出一个青年的印子,她突然想答应了和亲似乎也不错。 郭满进了屋,沐长雪又捣了捣娴姐儿“阿娴,你嫂子在看什么” “嗯”娴姐儿一愣,“什么” “从方才进门,你家小嫂子眼神就有些古怪,幽幽的。”沐长雪别的都马马虎虎,这方面却十分敏锐,“她该不是在看那个一幅要冲上去咬人的你家前嫂子吧” 耳朵真心特别尖的元氏差点没被自家女儿这乱说话给气死。关系再好,哪有这么说人家嫂子的抽空又瞪了一眼过来,沐长雪却只当没看到。周钰娴则顺着沐长雪的眼睛看去,就看到谢思思直勾勾地盯着某一角,眼里有火在烧。 她们再顺着谢思思的眼睛转,发现她瞪着的人是正在浅笑的赵琳芳。 双叶收了红伞,低头跟在郭满的身后进屋。郭满擦了擦手,便乖顺地去了方氏身边坐下。眼看着吉时快到了,方氏笑眯眯地拉着郭满向周围贵夫人介绍了一圈。贵夫人看在方氏这般喜爱,嘴巴跟涂了蜜似的把郭满好一顿夸。 又寒暄了一会儿,大公主也到了,方氏便给苏嬷嬷试了个眼神,开宴。 果不其然,哪怕有谢家人看着,谢思思依旧将自己灌了个烂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4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 郭满看着醉眼朦胧外靠在丫鬟身上浑身的媚意汹涌难收的谢思思, 一时间也有些无语凝噎。虽说早在梦境中见过相似场景,但梦毕竟是梦。现实里, 全然不顾这是在别人家做客,众目睽睽之下毫不遮掩地露出如此情态,当真世间少有。 老实说虽然不雅且失礼,但谢思思真心十分貌美, 一颦一笑又确实勾魂摄魄。 郭满眼睁睁看着大公主的脸黑了,暗忖这谢思思一举一动虽说离经叛道, 但从某个层面上来说,她也算一个奇女子来着。 只是这奇女子的行事作风, 在座好似没一个欣赏之人。 夫人贵女们眼睛睇过来, 虽面上并未露出鄙夷之色, 但就这看热闹的目光,也足够谢家一家子人面皮犹如火烧。谢家几个未出阁的姑娘面皮博,此时恨不得将头埋到衣领里。谢国公夫人面上五彩斑斓, 懊悔得不得了。 早知女儿如此没分寸, 早晨来时她就不该心软答应带她。 然而这时候懊悔也无用,眼看着谢思思嫌热, 都要扯开衣裳了, 王氏于是赶紧按住她。黑着脸指使的婆子立即将谢思思带出去。 锦瑟琴音头垂得低低的, 脑袋都快被王氏给瞪出一个窟窿来。她们从出门起便紧着皮看着谢思思, 自开宴, 姑娘明明没饮多少酒, 就三杯下肚便醉成了这副模样。两人嘴里跟吃了胆汁, 苦得没边儿,硬着头皮架起谢思思往外走。 王氏心里又气又急,一脸羞愧地与四周夫人为谢四的无状道了歉。 她一个国公夫人如此行事,倒叫周围人不好再看笑话。几个席位靠得近的夫人连忙摆手笑说无碍,都怪太傅府上酒香太醉人,叫谢家姑娘贪了杯。王氏勉强露出个笑来,夫人们便都识趣地拗过头不往这边看。 王氏克制地压住心头一口火气,又使了人去与方氏打招呼,自己则匆匆退下了席面。 大公主黑得彻底,方氏见状就叹了口气,心头是烦躁又庆幸。这个谢思思,和离回娘家一年多了还半点没个长进。闹笑话不分场合,叫她周家这曾经的婆家都面上无光。不过好在早早与雅哥儿和离,如今她再如何丢脸也是谢家人的事儿,与周家无关。 心里这般想着,她还是不放心。 好好一个妙龄女子那副醉态出去,可不是难看这又是正在宴上,人来人往的若再来一个不长眼的人贸然撞见闹出了什么,周家的面上也不好看。想了想,她便嘱咐苏嬷嬷亲自跟去看看,行事切记避着人,莫叫人冲撞了谢思思。 这是还想为谢思思留一份体面呢。 方氏刀子嘴豆腐心也不是一日两日,苏嬷嬷知她,请她放心,亲自下去安排。 人一走,在座之人便窃窃私语了起来。 谢思思那个样子,摆明了对周家公子还余情未了。和离了还眼巴巴跟来,结果看到自己被人取代,借酒浇愁醉成那样。心里这般想着,这些人便将目光投向了郭满身上。这位是周家如今的长孙媳妇,不知她看了这一番情景,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 一个个隐约唏嘘的模样,看得郭满身后的双喜气得要炸。 方氏也若有所感地看了眼郭满,见郭满面上淡淡的,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不由得会心一笑。满满年纪虽然小,心胸却是十分不错的。于是拉起郭满的肉爪拍了拍,无声地安抚她。郭满心里正在琢磨事儿,被她拍得一愣。 察觉到方氏的安抚之意,郭满很好脾气地笑了笑。 正当上首婆媳两相视一笑,下首坐周家姑娘之中的赵琳芳借口更衣,带着贴身丫鬟悄无声息地从花厅的角门走了。郭满不知其中还有赵琳芳掺和的一手,只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便回头瞥了眼双叶。 双叶想着自家主子一早的交代,暗暗冲她点了下头,从一旁角门退出去。 宴上都是些达官贵人的女眷,平素里宴会去多了,消遣就那几样。不过自从近几年南方戏曲涌入京城,很是兴起了一股子听戏的风潮。今日方氏特地请了京中最负盛名的戏班子,要好好热闹一番。 戏台子搭在花园里,天色虽然冷,但周家一早便细心搭好了毛毡。这般即便此时花园里正在冰天雪地,毛毡里有暖盆烘着,去听戏也不会觉得冷。此时见宴席吃得差不多,方氏便招呼着女客们都起身去花园。 大公主搭着方氏的胳膊,难得不嫌闹腾,去凑个热闹。说来大公主其实是个戏迷,平素惫懒懒得请戏班子上门,但戏台子搭好了,她却十分乐意去听。 郭满落后半步跟在两人身后,出门之时借口饮酒多了要去更衣,与方氏打了声招呼便带着双喜从另一个门走了。方氏不疑有他,嘱咐她雪天路滑走慢些。转头与周二夫人一左一右扶着大公主与夫人们一并走了。 与此同时,前院里宴席才将将开始。 男人们要饮酒论政,又因太子在场,来客们有心多多展示自己,自然是把心中准备了许久的腹稿拿出来高谈阔论一番。太子端坐在主位上,周太傅坐在稍次一些下首,赵煜光听着几个新抽拔上来的官员长篇大论,就知道这场宴席不吃两个时辰不会收场。 他素来是最烦这些酸腐文官的,此时歪在周博雅身边,神色便有些懒懒。 周公子神色寡淡地听着,端着杯子一杯接着一杯不动声色地饮着。那怡然自得醉心于酒的模样,看得赵煜都以为这厮今日疯了他的席位就在周博雅右手边,一臂之远。心里好奇,赵小王爷便伸了胳膊去勾周公子桌上的酒壶。 然而手指才将将要搭到壶上,酒壶便被人拎到了另一边。 “嗯”赵煜来了兴致,坐直了身子,“你喝的什么酒水这么宝贵匀我一杯” 周博雅淡淡掀了嘴皮“你桌上不是有” “看你喝得尽兴,想来你的壶里装得怕是跟我的不同,尝尝你的不行” 他的当然不同。郭满一大早就跟在他身后嘀嘀咕咕地不准他饮酒。原本以为她闹着玩儿,等坐上席才知郭满认真。周公子鸦青的浓密眼睫下,眸中闪着愉悦的光。他的酒壶是郭满特地给他调制的,满口生香的酸甜味儿果饮。 “喝你自己的。”周护食毫无兄弟情义地拒绝。 原本只是好奇,然而见周公子这幅抠搜的模样,赵小王爷反倒起了疑心。果然酒壶里装得好东西,该不会是弟妹又捣鼓出来什么好东西给这家伙吃独食吧这般一想,赵煜心里莫名涌出一股气,他非要尝尝不可。 赵小王爷于是突然站起来,而后一屁股坐到了周公子身边。 赵煜周博雅沐长风这三人自小粘在一起,素来关系好。上首太子随意看一眼,与周太傅笑笑,便专心听那今年下放去荆州任职州牧的官员提楚河堤坝重修之事。周博雅一心二用地听,只觉得这人未免操之过急。荆州去年一年损失惨重,休养生息才是首要。 赵煜便是趁机拿了酒壶给自己斟一杯,拿到鼻下轻轻一嗅,果然周博雅这厮在吃独食。 且不说周公子冷冷一眼扫过来,这时候一个小厮模样的下人从后头绕过来。悄悄地给周公子桌上丢了一张纸。 周博雅眉头一皱,正想着那个下人这么没规矩,转头那小厮便没了人影。赵煜小口饮了一口花茶,抬下巴示意周博雅快看看。 打开来看,还没看到内容,入目便是一排乱七八糟的字迹。周公子还没看清楚内容便下意识遮住了字面,毕竟这么丑的字,除了他家小媳妇还没谁能写得出来。扭头见赵煜伸着脖子往这儿看得欢实,冷冷一扫他,见他悻悻摸了摸鼻子复又才低头看起来。 其实就一句话,身子不适,水榭等你,满满。 然而周公子看完,眉头都不皱一下便将纸条捏成一团,丢到了身后的火盆里。信显然不是郭满写得,虽说字迹是一样的丑,但没丑出郭满的风。 方才他遮掩得急,但赵煜眼尖,方才惊鸿一瞥全看到了。心想这么丑的字是谁啊,就见周博雅从他手边拿回了酒壶,将一壶蜜水喝光。赵煜忍不住骂了他一句小气,就见周公子坐了会儿,却还是皱着眉起了身。 “我有事离开一下。”周公子的嗓音淡淡飘下来,转瞬人就消失在门前。 他人一走,厅堂角落里一个小厮飞快地跑出去报信。 落在席位上的赵煜却低头凝视着眼前的空酒壶,满满显然是个女子的闺名。脑中倏地闪过一张娇美小脸儿,以及那双乌黑的大眼,赵小王爷莫名吓出一身冷汗。他心里猜测着这个满满是谁,居然能教好友这般冷淡的人着急。赵煜觉得不可能是郭满,毕竟在自己家,身为妻子若找周博雅只需派个下人递句话就行,递纸条一看就是旁人手笔。 琢磨了半天,他好奇心被闹起来,就很想去看热闹。 于此同时,水榭这边,苏婆子接到赵琳芳的信儿,又重新燃起了水榭里的火盆。药粉撒进去,一股子呛人的味儿冒出来,苏婆子捂着口鼻又多添了极快银霜炭。起身放下四周的帘幕,才挂着鄙夷又猥琐的笑退了下去。 赵琳芳此时缩在苏婆子的屋里,捂着口鼻,嫌弃的直皱眉。 这屋里好大一股子鱼食味儿,腥臭难闻。然而外头又在下雪,这个院子没有多余的屋子够她避风,此时只能屈尊降贵。赵琳芳立在窗边,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水榭入口,恨不得下一刻周博雅的身影便出现在那。 而前院的宴席上,太子赵宥鸣感觉腹部有些涨涨的,留下一句“孤乏了,你们随意。”,与周太傅打了声招呼便起身去了恭房。 等纾解了一番出来,见着屋外雪色正好,想着水榭那处此时怕是景致最好。他于是摆手示意护卫莫跟,一个人又绕去了水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5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 赵琳芳怕是怎么也没想到,她躲苏婆子屋里没等来周博雅, 却等来迎头一棒。谢思思此时满面绯红的, 似乎一身酒气实则十分清醒地一脚踢在倒地不醒的赵琳芳身上。小枫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呆了,一时间都忘了惊呼。 谢思思居高临下地一扫苏婆子, 锦瑟琴音立即上去把两人给绑了起来。 “姑娘,”锦瑟堵上了小枫的嘴,心中却十分惴惴。她们如今算是周家的客人, 在别人家做客对主人家的姑娘出手, 就是再尊贵的身份也挺不直腰,“周家表姑娘与您无冤无仇, 您这样伤她,是不是不太好” 琴音于是一样的惴惴, 脸都白了。 “无冤无仇”谢思思差点就嗤笑出声, 她跟赵琳芳的仇,说不共戴天都不为过, “你们懂什么叫你们做就做” 锦瑟琴音这一年被谢思思给折腾得都不敢忤逆她了。见她脸一黑,当下就闭了嘴。 谢思思心里记挂着水榭,但却到底恨死了赵琳芳。此时看赵琳芳无知无觉地倒在自己面前,任打任骂,她跟被压住了似的对着赵琳芳的小腹就是一顿猛踹。女人最脆弱的地方是哪儿, 谢思思再清楚不过, 她非得将赵琳芳给踹废了不可 锦瑟琴音快被她这股狠厉给吓得半死, 哆哆嗦嗦半天, 脸色刷白。 谢思思就这般狠狠出了一通气, 才想起来莫误了大事。她最后又补了一脚,匆匆跑去了窗边盯着那水榭看“把她绑起来,眼睛也绑上” 琴音哆哆嗦嗦地把痛得差点从昏迷中醒来的赵琳芳绑起来,谢思思就正巧看到水榭那边,一个高大的华服男子进去了。其实轮身形,赵宥鸣也是半点不差的,这般远远看着,情绪不稳中的谢思思愣是没看出来不是周博雅。 她兴奋得身子抖,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勉强收拾住激动的心情。 再等一等,稍等片刻,等博雅的药效发作,她届时再过去。谢思思心里这般安抚自己,生怕自己毛躁的性子会在关键时刻坏了事儿。这般自我暗示了好一会儿,谢思思才扯开了领口,露出雪白的脖子以及胸口一小片肌肤,摇着细腰往水榭走去。 脚步迈出屋之前,她冷冷吩咐锦瑟琴音,不论发生何事都不准跟过来。 锦瑟琴音对视一眼,整个人犹如被雷劈中,脸上血色全部褪尽。姑娘这是要做什么好好的正妻不做,效仿那等自轻自贱的女子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么 那从前院出来的周公子,想了想,去了花厅。 他身高腿长,即便下雪天路难走,也不到一刻钟就到了花厅外。本想着都是女客,他一个男子进去不方便,便在花厅的门口站了会儿。廊下扫雪的下人看见他的身影,匆匆跑下来。等周博雅知郭满没去花园听戏,反而从长廊另一头走了,眉头就皱起来。 想了想,他又转身往西风园去。 不管纸条上内容是不是真,提到了郭满,周博雅心里就有些在意。周公子无奈地摇头,小媳妇儿底子太差,实在病不得。总要等亲眼看到人才能放心。 双叶匆匆赶去前院就得了个公子一炷香前就走了的消息,当下就急了。 虽说并没闹清楚郭满这两天在琢磨什么,但双叶清楚自家姑娘必定是出于什么考虑。她还是马不停蹄地赶回去找郭满。大雪天儿的,路实在难走。双叶匆匆跑回来,正好半道上遇上了郭满与双喜两人。郭满一看她这脸色,心里就是一咯噔“怎么了” 双叶狠狠喘了几下气,才急忙说前院没寻到周博雅的人。 郭满心里不由得有些慌。自从剧情展开,郭满发现这世界跟见了鬼似的不合理起来。郭满一直没说,其实心里总是在担忧。毕竟上辈子被网络套路毒害颇深,她真心怕了什么所谓的女主光环自己这么盯着,还把人盯丢了,心中不免就有些慌。难不成因为谢思思是女主,这破世界还想把剧情搬回正轨不可 眉头蹙起来,郭满二话不说,带着双喜双叶往水榭赶去。 而与此同时,赵煜真心烦透了酸腐文官的自吹自擂,有空空谈抱负,不若多做一件两件利国利民的实事儿。于是一拍屁股,他便也从宴席上跑出来。左右闲来无事,赵小王爷心里头惦记着水榭那有热闹可瞧。施展了轻功,优哉游哉地往水榭掠去。 就说此时水榭,太子赵宥鸣喝了一肚子酒水本就晕晕乎乎。歪在亭台看了一会儿锦鲤,才感觉浑身渐渐燥热了起来。 他心道酒水饮多了,此时怕是酒热,想着水榭四下里清净,便半靠在栏杆上假寐。 等他察觉到身上不对劲之时,神志就有些模糊起来。不得不说,赵琳芳花了大价钱从暗巷弄来的无色无味的助兴药,效果可非同一般。此药初初吸进身体,症状不明显,并不太能叫人察觉。等中药之人察觉到不对,身子里早已烧成一团猛火。 此时赵宥鸣就是这个猛火的状态,眼睛都烧红了。 谢思思无知无觉,摇曳着腰肢一脸醉态地走进来。她的纤纤素手挽起帘幕,妖娆的体态才挤进水榭里。亭台另一边的赵宥鸣便迅速扑了过来。谢思思背对着亭台,感受到身后刮起一阵风,腰间迅速就箍着一个铁臂。 她脸颊绯红,仿佛受了惊吓,装模作样的就是一声娇啼。 赵煜不知何时蹲在横梁之上,俯瞰着下面干柴烈火一般的男女,啧啧地摇头。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谁成想不过是看一看热闹,就看到这么一出大戏。只见素来端方的太子此时恍若一只吃人的野兽。上去便将谢思思的衣裙撕了个粉碎,那谢思思也不是个好鸟,惊呼一声,分明就是在欲拒还迎。 等她那副充满诱惑的身子露出来,上下无一块遮羞布的谢思思摔倒在地。然而上身趴在地上,臀部却正对着男子,恍若不经意地翘了起来。这明摆着是个叫人轻易得逞的姿势。阅女无数的赵小王爷一眼就看出来的小伎俩,只觉得鄙夷。 这个姿势一露出来,太子果不其然就发了狂。 赵小王爷蹲在横梁上,一双昳丽的狭长凤目愉悦地眯着,仿佛一只心眼坏的冒黑水的狐狸。他一面看着下面人激烈地战在一起,一面鄙夷着谢家的教养。这个谢四,还好博雅休得早,否则就这幅风骚做派,还不得乱了周家的血脉。 有那么一瞬神智是模糊的太子,其实并非全然迷糊的。然而他也不知怎么回事,沾了谢思思的身子,他整个人都癫狂了起来,并且无可自拔。 这赵煜看得津津有味,半点没有身为臣子避一避的自觉。一边看着两俱白花花的身子激烈地交缠在一起,他一边心里点评。一会儿觉得太子器物大小不如自己,一会儿又嫌弃太子的技巧不如自己,最后还觉得太子的身材也不如自己 这般点评着点评着,赵煜脸上的笑意僵硬了,再笑不出来。 他娘的,大意了,这水榭里空气有古怪。赵小王爷没想到,自己居然有阴沟里翻船的一天。水榭四周没墙,只有不当用的帘幕挡一挡。里头没香炉没茶水,他便大意了。盖因上演的大戏太好看,他看入了迷,不知不觉竟然待了半个时辰之久。 眼看着下面谢思思与赵宥鸣没完没了,赵煜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狼狈,昳丽的脸瞬间黑若锅底。 骨子里的躁动冒上来,赵煜知道不能再待了,一阵风地就想往外掠去。然而这药物吸入的太多,他此时眼前已经有些模糊,根本就是要发作了 该死该死该死 赵煜红着眼睛,轻功都难维持,跌跌撞撞地在假山雪地之间飞掠。 非常不凑巧,郭满穿过了院中小路从廊下匆匆赶过来。大雪天儿路实在难走,主仆三人走得越快越容易摔跤。郭满冷着一张脸,好难得赶来了水榭院子的角门。突然想起之前安排了人在此处等着,看见周公子进去便与她禀报。 她火急火燎的一口气突然愣住,那人没来禀告,难不成周公子没进去 这般一想,郭满赶紧把那下人招来。下人正在小屋里避风,一看到郭满,急忙就屈膝便要给郭满行礼。郭满叫她起身,双喜急性子,张口便问了有没有人进去。 那下人一愣,有啊,但是“少奶奶不是说看到大公子进去才禀告么”以为自己先前没听明白郭满的意思办错了事儿,当下面上露出了忐忑。 郭满一看她这表情心里就一咯噔。 双喜最受不了温吞,急匆匆又问她“大公子进去了” 下人摇了摇头,表情不由得更忐忑“奴婢以为少奶奶只要奴婢看着大公子进没进去,旁人就不必禀告,所以” “哎哟,你要急死谁你只需说,大公子进去没” “没,”下人被她吓得一抖,有些语无伦次地说,“不过表姑娘跟谢家那位进去了。” 双喜没明白她什么意思,郭满却是听懂了。不过谢思思进去她可以理解,赵琳芳居然也在里面书中可没提赵琳芳,她进去要做什么 郭满眉头皱起来,心里有些没底“双喜你在这儿等着,双叶陪我进去看看。” 双叶一听这两个人,再联想郭满这两天的举动,差不多猜到郭满在琢磨什么了。原来赵家这个表姑娘还惦记着她们姑爷么双叶眼神顿时就凌厉了起来,怪不得总觉得表姑娘不怀好意,原来症结是在这儿。 双叶恍若被激怒的母鸡,这就把赵琳芳给记恨上了。 郭满不知她心里所想,回忆着书中的剧情,突然觉得有什么关窍被她忽略了。主仆二人心思重重地从角门进去,正在思索得入神。双叶就感觉手里突然一空,然后懵了。手凭空抓了抓,脸色刷白她们家姑娘人呢 而同样懵逼的郭满被人压着抵在假山上,一脸空白地盯着脸红成胭脂色的赵小王爷,香软的唇舌以及将要出口的惊呼尽数被他给狂放地吞进了肚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7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太子突然之间昏过去, 谢思思猝不及防。然而不等她反应过来一群人就冲进来, 一时间兵荒马乱,当下便惊呼一片。 紧接着一切变故就如脱了缰绳的马儿, 完全失控。不期然冲进来的下人, 尖叫着跑出去喊人的婆子, 随着人越来越多地聚过来,一双双惊恐又暗藏鄙夷的眼睛盯着她。相似的情景, 相似的话,唯一不同的,是地点从上辈子的竹林变成这辈子的水榭。谢思思捂着赤裸的身子,看着匆匆跑出去通知周谢两家主母的周家下人, 不知所措。 不久后,周家的主母扶着大公主匆匆赶过来。 落后一步的是谢家人, 谢国公夫人不过在听了半个时辰的戏,迎头就劈下来一道闷雷, 劈得她几欲昏迷。 锦瑟琴音已经从苏婆子的屋里跑过来, 头垂得低低的。而谢思思在看到王氏的一瞬, 眼神闪闪烁烁, 根本不敢与她对视。知女莫若母, 王氏一看这她这反应心里就猛地一咯噔。再一看旁边昏厥的太子, 扶着下人胳膊的王氏只觉得天旋地转。 思思往日胡闹,她只当女儿年纪还小。想着往后再好好教, 总能把人搬回来的一天。谁知道这才放松了片刻, 这丫头一转头就闹出这么大的祸事 心思一转, 旁边的大公主已经当机立断,带着女眷全退了出去。 东宫的内侍涌进来,七手八脚地就替昏迷的赵宥鸣穿好衣裳。刘展脑中电闪雷鸣,面上方才多饮几杯而染上的薄红一瞬间就全退了干净。顾不得谢思思还赤身裸体,冲上去背起太子便往外跑。 刘展是武官,脚步飞快,落后一步的东宫内侍腿软脚软的哪里追得上于是一个个扯着脖子就在水榭里大声叫嚷着传太医。 宁静的水榭此时闹腾得跟菜市口似的,周家整个儿都被惊动了。 花园那边看戏的夫人们听到了风声,当下连戏都不听了。其中耐不住性子的几位更是扶着下人的胳膊,匆匆赶来水榭门外,听着里头的动静。谢思思原本计划暗中与周博雅冰释前嫌的欢爱,此时彻底泡了汤。 迷茫地由着锦瑟琴音拢好衣衫,万千委屈不曾说出口。 王氏出手也实在仓促,突然之间,帮她穿衣的锦瑟就被王氏猛地一巴掌扇得撞到了柱子上,当场就扇掉两颗牙“你们到底是怎么照顾四姑娘的四姑娘醉了酒,明明在客房歇下了,怎么被贼人掳到这儿来还出了这档子事” 王氏不愧是国公府主母,稍息之间便做出权衡,将损害将至最小。不过她此时是真的怒极,这一巴掌下去,丝毫没有留余力,虎口震得发麻。 锦瑟哪里愿意承担这样大的罪名,当下便哭喊着冤枉。王氏半点不给她申辩的机会,身边嬷嬷二话不说堵住嘴便往外拖。 “周大夫人,大公主殿下,”王氏知今日这事儿不是周家承担恶名,就是谢家的名声再毁一次。女儿被这么多人看了身子,不管是不是周家的错,她此时也不想跟周家攀关系了。今日一过,周谢两家就是有心重修旧好也不能了。于是她张口就把错全往周家头上扣,“思思今日在周家遭此陷害,清誉全毁,你们不给一个交代” 锦瑟被拖出去,也就是一夕之间。琴音看锦瑟遭此厄运,立即吓到了,跪在地上就砰砰地给谢思思磕头“姑娘,姑娘,姑娘求求您” “住嘴”王氏一听这话不对,看了眼身边下人便不准她坏事,“拖出去” 琴音心知今日被拖出去,就是一个死字。她思思死抱着柱子,希冀地看着谢思思。祈求她看在她们从小伺候她的份上帮她们说句话。然而谢思思根本看都不看两人,只低着头呜呜地哭,肝肠寸断地哭。不管琴音如何求,都无动于衷。 方氏看出这丫头话里有话,有心留下琴音,谢家下人却比她嘴更快地把人拖下去。闲杂人等都清干净,在场除了当事人谢思思,就只剩周谢两家的女眷在场。 方氏眉头皱起来,软和的脸此时也冷肃下来。 谢家人面上个个青黑一片,未出阁的几个谢家姑娘快恨死谢思思了。 这么些年,因着谢思思一个人放诞任性的各种行径,谢家姑娘的名声早就岌岌可危。原就亲事艰难的她们,心知经此一次,往后怕是更难觅到好人家。其中谢五姑娘正在跟御史大夫家三公子议亲,过了三月就要定。 谢五姑娘当下就昏过去,过了年她已经十八了,这好不容易得的好亲事怕是要黄。 且不提谢家如何惊恐,大公主心中的震怒不必王氏少。在今日之前,她心里还拿谢思思当周家人看。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儿,就是怀恩大师断定了谢思思是周家人,她也不会再允许被旁人占了身子的女人辱没自己的金孙。 可即便如此,但今日这事儿乱了她的预想,着实咽不下这口气。 今儿这事儿明摆着谢思思是被人算计了。谢思思再荒诞也做不出这等违背人伦的丑事。一想到有人胆敢在周家使不堪的手段害人,大公主就怒不可遏。手里的玉佛珠当下就砸到了地上,发出啪地一声脆响,大公主一双凤目里仿佛射出了冰凌。 她森然的嗓音不疾不徐,叫这水榭里瞬间冰天雪地“查必须彻查到底本宫倒是要瞧瞧,是哪个鬼祟敢在本宫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等事儿” 谢思思当下被人点醒了似的尖叫“是周家府上的表姑娘,是她害我” 计划全被打乱,谢思思此时已经分不清利弊好赖了,张嘴就要把赵琳芳给抖出来。等她话一说出口,混乱的思绪忽然就清晰了起来。谢思思叫嚷着周家表姑娘害她,谢家人面面相窥,实在不懂这之中什么曲折。 周家府上表姑娘是谁,谢家人不知,周家人却清清楚楚。周家人面面相窥之中脸色剧变,连持重的大公主也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你胡说什么”大公主闻言顿时冷下脸来。她当然不信,芳姐儿那般温婉知礼之人,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等事。原本还怜惜谢思思遭此祸事,此时只觉得她无可救药,“芳姐儿与你无冤无仇,如何要害你” 谢思思却不怕她冷脸,尖声哭道“就是她” 她口齿清晰道,“我是听到她跟一个婆子商议要给博雅下药,好生米煮成熟饭,叫博雅不得不收了她才跟着她来这个水榭的若非她,我怎会到这个破地方来” 事关自己,谢思思自然不会犯蠢,一股脑儿地将所有错全堆到赵琳芳头上“是她不知羞耻地妄图借今日人多算计博雅,她要给博雅下腌臜的药。我如何能叫她得逞自然是追过来,提醒博雅切莫中计” 她虚软无力地靠在谢家下人身上,声泪俱下“哪成想会阴差阳错中了招” 谢思思哭得直打嗝,那模样别提多可怜“都是那个贱人害我” 谢家人立即抓到了把柄,此时恨不得吃了人。 大公主面色已经铁青。谢思思话说得有理有据,根本不是往日糊涂做派,当下她便觉得不好。若是再一味地维护赵琳芳,倒显得周家心虚了。大公主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胸口紧紧得发疼,她自从嫁来周家,多少年没被人气成这样。 于是凌厉地一眼甩到谢家人身上,吓得谢家几个姑娘怯怯地退后一步。顿了半天,她才冷冷地吩咐身边之人把赵琳芳找来。 是真是假,当面对质了再说。 “不必找,”谢思思两只眼肿得跟核桃似的,自觉人生都晦暗了。兜兜转转又回到表哥身边,谢思思心如死灰,反正她这辈子又要回到老路上,今儿不扯下赵琳芳那贱人一块肉她就不姓谢,“她就在那苏婆子的屋里,我绑起来了” 方氏立即给苏嬷嬷一个眼色。 苏嬷嬷点点头,带着人便去了苏婆子的屋。大公主的脸色越发的难看,浑身那股子气势放下来,吓得所有人都不敢抬头看她。 等了一会儿,苏嬷嬷竟真带来了赵琳芳主仆。 大公主当下身子晃了两晃,吓得周家人赶紧把人扶到一边坐下。就见赵琳芳主仆被人推搡着进来,嘴上还被塞了东西说不出话。这幅模样,周家上下其实都信了。大公主一口气噎在了胸口,心里信了一半,却还想着给赵琳芳一次辩解的机会。 “芳姐儿,谢四姑娘指控你下了腌臜之药,你可认” 赵琳芳自从清醒,就知道今日这事儿必然败露。早在醒来之后她便琢磨了应对之法。原本想借着今日被大公主察觉,正好表露了对表哥的心意。而后再装一装可怜,道一道真心,求得大公主的怜悯,兴许就因祸得福破了周家不准纳妾的规矩,允她进表哥的后院。 她都想好了,连何时落泪何时哀求都想得清清楚楚。然而此时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撑了半天不慌的心都乱了一乱,憋得脸都青了。 “姑祖母” 赵琳芳脑子飞快地转着,知道自己千万不能慌。哪怕四周嘲讽的目光快把她淹没,她必须撑住了。这般想着,她泪水哗啦啦就流下来。 “四姑娘说得不错,”她哀哀地哭着,此时仿佛终于被发现了有释然也有悲苦道,“表哥文韬武略,英武不凡,试问哪个女子能撑住不动心可芳儿心里苦啊” 她半真半假地哭着,“芳儿年幼丧父丧母,一日得姑祖母怜爱带回了周家,便不想离了姑祖母身边芳儿这半年来总是想,若能永远留在姑祖母身边就好了。小枫劝芳儿,说是若芳儿能入表哥的房里,往后就生是周家人死是周家鬼芳儿糊涂,被人蛊惑就做出如此伤风败德之事。芳儿知错,请姑祖母惩戒” 不得不说,赵琳芳这话戳到了大公主的软肋。 大公主对赵琳芳所有的怜爱,俱是来自于对她那早逝的妹妹。赵琳芳此时声泪俱下,虽说对于祖母只字未提。但提起赵琳芳的爹,一样能教大公主心软。毕竟她爹是祖母唯一的骨血,爱屋及乌。 “你,”大公主果然被戳中了,眼眶隐隐有些泛红,“你糊涂啊” “是,是芳儿糊涂,”赵琳芳柔弱却态度坦然,反倒叫人看着舒坦了许多,“芳儿笨,想不出别的法子。这本是芳儿自己的错,可谢家姐姐今日却因芳儿一时糊涂误伤至此,芳儿,心中着实愧疚” 她虽未直言,但这话就明摆着说谢思思活该,自作自受。 谢思思脑子哪有她转得快,好半天没听明白赵琳芳这话什么意思。一旁她娘王氏气得浑身都在抖,这什么狗屁的周家表姑娘,这是不想担责任 “赵姑娘此话何意难不成你一个大家姑娘,给已成婚的世家公子下药,上赶着做妾还有理了”事关女儿,王氏可顾不得此话刻薄,“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手下做的,口中说的,都是如此强词夺理之事,难不成以为哭一哭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赵姑娘,你可看好了” 王氏才不允许旁人这么害她女儿,“你这一时糊涂害得可是当今太子殿下如今你在大公主殿下面前落点儿泪混过去。就不知这话到了皇后娘娘耳中,当今太子妃的耳中,是不是也能轻而易举地以一时糊涂解释。” 大公主本有些动容的神色僵硬了,王氏这话,就差指着鼻子说她是非不分了。 “情有可原是确实,但兹事体大。” 大公主脸色难看道,“殿下如今正在客房由太医诊治。芳儿啊,你这一时糊涂可闹得太过火。若是太子的身子有个闪失,圣上追究下来,本宫也保不了你。” “太子”赵琳芳梨花带雨的脸孔僵硬了,“太子怎会在” 谢思思反应了半天才明白赵琳芳的意思,气得脸涨红。她张口就要说什么,却被谢家下人死死堵住了嘴。其实她心里也没想明白。就是啊,明明这贱人下药是下给博雅的,为何太子表哥会出现在哪里 想了半天,她突然觉得,难不成是命中注定了如此 命中注定四个字猝不及防冒出来,谢思思想起上辈子她在东宫的种种,脸就刷白了起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8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 涉及太子, 再小的错都不能等闲视之, 何况太子众目睽睽之下衣衫不整地昏厥在当场。王氏虽说此时言辞毒辣委实刻薄,但她话中道理却是不错的。大公主怜惜赵琳芳在其次, 为了这点子怜惜就替她承担了暗算太子的罪责, 是不可能的。 今日太子的身子一旦出了岔子, 大公主只会就事论事,把人交给东宫处置。 “芳儿啊,”大公主面有难色, 本就怜惜她孤苦无依, 此时看她跪在地上, 背脊瘦弱得仿佛一折就断, 心里也不是滋味儿,“你这错实在是错得离谱” 赵琳芳多敏感一个人寻常旁人一个眼神她都要掰碎了放心里品砸, 生怕旁人露出丁点儿看她不起的意思。此时大公主态度变化,她的小脸儿不禁全然煞白。 “姑祖母”这样大的错, 她哪里敢承担 虽说她姓赵, 也是赵氏族人, 可她这个赵与皇室赵家血缘关系可远了去。否则身为大召宗室, 她怎么也不会沦落到来周家打秋风。此时眼巴巴轮了一圈, 谢家人恨毒了她,恨不得引起血啖其肉。周家女眷也全避开了去。往日与她十分亲近的周钰敏周钰灵姐妹俩低着头不看她,赵琳芳霎时间如至冰窖。 谢家却不放过这个时机, 王氏更是把最恶毒的罪名往她头上扣“谋害太子如此, 赵姑娘你等着再行与皇后娘娘分辨吧” “芳儿并非有意谋害太子殿下, 实乃阴差阳错啊” 赵琳芳这下是真慌了,额头浸出细密密的冷汗“芳儿自知不知羞耻恋慕表哥是为大错,这个芳儿认了。可太子昏厥,当真不是芳儿所为。芳儿不过用了些对男子有裨益的助兴之药,就是吸进了肚子里,也不过疯闹一场罢了。” 她手指着一旁面色灰白的谢思思,柔弱中不掩坚强地道“我倒是想问问,这等助兴只对男子管用。谢四姑娘一个姑娘家缘何还会铸成此等大错况且这水榭四通八达,那等药粉被风一吹也该散了药性,四姑娘却折腾得如此光景,着实令人费解” 她这话不亚于指责谢思思居心叵测,天生水性杨花了。 王氏差点没绷住一巴掌扇下来。 周家这个表姑娘了不得啊,当着她的面儿红口白牙地就敢这么骂她女儿王氏气得要命,当真欺她谢家没人越听越气的谢王氏也不管是在周家,张口就要使人把赵琳芳给绑了“任你巧舌如簧,药是你下的,你别想三言两语推脱了了事” 周家人全程没说话,只看着大公主脸色越来越沉,水榭里剑拔弩张。 赵琳芳却知今日这事儿若不能把自己摘干净,她这无依无靠的姑娘,怕是要被这群位显贵之人推出去填了谢皇后的怒火。既然苦情牌打不出去,赵琳芳瞬息便剑指谢思思。 药确实她所下,但谢思思也别想摘得多清白 没人怜惜她孤苦,再装这可怜模样又有何用柔弱的做派一收,她张口咬着谢思思不放。谢思思能凭借一己之力被外出礼佛的大公主带回周家,自然不是个省油的灯。 这般混乱的场面,她脑筋一转,抓到了谢思思说辞中的错洞。 外人不清楚,周家人乃至谢思思都知道,这个水榭平日里人迹罕至。因着靠近外院,女眷一年到头都不见得来一回。且不说谢思思往日作为周家媳妇对此处熟悉与否,就说如今她一个周家女客的,本该在后院听戏之人,她出现前院本身就无从狡辩。 谢思思被赵琳芳言辞犀利地挤兑得漏洞百出,只能跳脚般的,骂她胡说。果不其然上辈子不是赵琳芳对手,这辈子重生一回,她依旧赢不过赵琳芳。 “谢姑娘被芳儿连累不假,可她明知此处有问题却还只身前往,甚至于殿下若不晕厥,她便要白日宣淫个没完没了。国公夫人难道不该问一问谢家姐姐,为何如此吗” 赵琳芳柔弱却口齿十分清晰,字字句句臊得王氏满面通红。 她这般说了还嫌不够,转头又冲大公主磕了个头道“芳儿不过一介小女子,孤苦无依。哪怕有天大的胆子也不会给表哥下那等虎狼之药。这次受人蒙蔽,做出此等不合规矩之事早已心中惴惴。但芳儿敢指天发誓,用得这药物不过寻常男子助兴之药,虽损一些精气神,却着实不会伤了男子体魄。至于殿下为何晕厥问谢姑娘才是。” “你住口” 王氏脸红脖子粗地站出来,指着赵琳芳便叱骂,“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如何嘴巴如此不堪你这话是何意是指着本夫人的鼻子骂我谢家教养” 赵琳芳却注意到大公主眉眼中的松动,通红的眼眶中,泪花晶莹。 “姑祖母”泪水扑簌簌地往下落,“芳儿自知自己人微言轻,可国公夫人这般不问青红皂白就想叫孤女担下所有罪责,未免欺负人” 王氏是尝到了赵琳芳这口齿的凌厉,当下就要反驳,大公主却眉头紧皱不耐烦了。 虽说太子身份贵重,她身为当今圣上嫡亲姑母,是闹起来连皇后也能训斥两句的长辈。她不说话还好,一旦较起真儿,惠明帝也得给她颜面。此时她淡淡一扫急赤白脸的就想给赵琳芳定罪的王氏,王氏到嘴边儿的话都咽在嘴里。 “谢国公夫人还是先叫你的人把芳姐儿放开,这是我府上的表姑娘,不是你谢家的奴婢” 大公主嗓音低哑,似有雷霆之钧,脸色也是铁青难看的“一切且等太子的脉案出来再说,尚未定论之前,你谢家给本宫耐着性子等届时查清楚了,该是谁的错就是谁的错。别妄图拿捏着身份栽赃穷折腾有本宫在,谁都别想逃” 谢思思这存不住事儿的人,被大公主的眼睛一扫,当下便打了个寒颤。 谢家人注意力全在她身上。在座没一个眼瞎的,谢思思那浅显的表情突变,要说水榭这闹剧没谢思思从中作妖那是绝不可能。王氏深吸一口气,胸口都在闷疼。这哪里是生了个女儿这根本就是讨债鬼 且不说水榭闹得不可开交,就说客房那边,诊断的结果却叫人一言难尽。 太子殿下身子确实没中什么虎狼之药,方才吸入鼻腔里的那股药粉味儿,在于谢思思忘情交战之中早已消磨了干净。为何会突然晕厥,似乎是鱼水之欢行进得太过尽兴,一时力竭这个结果出来,别说谢家人听了面上挂不住,就是太医们也有些窘迫。 女眷们围着等结果,太医能说什么,只能暗暗夸一句谢家四姑娘天赋异禀。看似柔弱的身子,竟在榨干了一个勇猛的青年男子后也毫不腿软。 这等事儿,不出一刻钟,传遍了周府上下。大公主顾忌太子颜面,吩咐了在场太医务必对今日的脉案严加保密,绝不准传出去半个字。而后谢家,再一次成了京城人家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柄。王氏一口老血都要呕出来,谢家岌岌可危的名声,当真没救了。 后头的事儿,王氏便不准几个姑娘参与了。谢家五姑娘等几个姑娘被赶上马车,扑到谢七肩上便痛哭起来。此情此景,俨然比当众丢了丑的谢四还要悲痛。 她的婚事四月份就该定了,这下该如何是好 方氏只赵琳芳是婆母娘家那边的亲戚,一直对赵琳芳都十分礼遇。老实说自从她坦白了对周博雅的企图,手段龌龊,方氏便由此看她不顺眼了起来。 年轻时候遭遇过通房之苦的方氏以己度人,她平生,最是厌恶这类人。仗着别人心软,总要打着情真意切的幌子做出鸡鸣狗盗之事,着实恶心人,她怕是这一辈子都不可能会看得上。 想了想,今日这事儿务必告知周博雅,她吩咐了苏嬷嬷去寻郭满来。 赵琳芳之事,儿媳妇自然有权知道。 苏嬷嬷于是点了头退出去,匆匆赶去西风园找人。水榭闹出了这等荒唐事儿,哪怕不跟周家有关,身为主家面上也不会好看到哪儿去。何况,今日下药之人还是周家表姑娘。苏嬷嬷心里琢磨着一会儿该怎么跟郭满说,脚下不停地就到了西风园。 院子里小雪还在下,西风园十分寂静。 因着下雪,丫头婆子们都缩在耳房里闲磕牙烘火,廊下没人。苏嬷嬷撑着伞上了台阶便直奔主屋,然而才靠近主屋,就听到里面传来男人低沉的喘息以及女子婉转的娇啼。交织在一起,那股子火热劲儿,仿佛能将这冰天雪地融化了干净。 屋里郭满双手抱着周公子的脖子,被他铁臂托着悬空地后背抵在桌沿。也不知文官一个的周公子如何有这等力气,那好似公狗一般精瘦的腰,用不完的气力 苏嬷嬷有些尴尬,主子还等着她带少奶奶过去呢,一时间立在门边敲门不是走也不是。前头才逮着了一对白日宣淫的,大公子屋里却又有一对白日宣淫的。今儿是怎么了怎地一个两个都这般放诞 屋里吟哦之声没有消停的意思,苏嬷嬷老脸火辣辣的烫。最后一声不吭地走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9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太子的脉案旁人看不得, 大公主与王氏却是看得的。虽说太医并未说出什么不当之言,然而那眼中未尽之意, 却是叫王氏看了面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说到底出了这样的事儿, 于女方谢思思来说, 怎么都不是一件能拿出来与说道的事儿。 好好的世家贵女,清清白白的女儿家, 谁都不会乐意头上挂上这等污名。 且不说谢国公夫人没讨着便宜,命人添油加醋地把话带去谢国公耳中, 自己则带着女儿愤愤离开。就说周家这边, 大公主对赵琳芳到底是失望了。 她不管赵琳芳是一时走错路还是存心算计, 动歪主意动到了她的金孙头上,大公主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姑息。毕竟若赵琳芳今日下得不是助兴药而是见血封喉的毒药, 亦或是今日中招之人不是太子而是她的金孙,那后果岂不是不堪设想 大公主只要一想到自家金孙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围观, 就觉得气血上涌。送走,必须送走。这赵琳芳是决计不能再留在周家的。心中这么一思量, 后头的处置就更清楚。 赵琳芳的人已经被送回福禄院西厢严加看管起来,处置她简单。当务之急, 自然是先安排好太子失仪的后事, 诸君威严大于天。 方氏的反应很快,在之前事情爆出的档口, 她便已然下令封锁了水榭。虽说不该知道的, 外头的客人还已经都知道了, 但有些不足以为外人道也的事儿还是有效地遏制住了。 宾客只模糊的知道, 谢家那个鼎鼎大名的女儿又出幺蛾子,与太子不清不楚起来。至于怎么个不清不楚法儿,他们不得其法。不过光这些,够谢家人丢脸丢了个彻底。 王氏气得要命,这回是要与周家彻底决裂。 态度一摆出来,大公主也恼了。 周家一直以来碍于立场对谢家以礼相待,此次王氏毫不留情地拂袖离开,方氏素来软和的人硬起来心肠“她谢家哪怕天大的脸面,还能真拿我周家如何本夫人就看着,这皇城脚下,到底是她谢家的腰板儿硬还是我周家立得住脚” 好好的一场盛宴闹了个不欢而散,其他人见情形不对不好再待,于是纷纷告辞。 方氏还要料理后事,便吩咐了丫鬟婆子一一送客。等着府上客人都妥善安排,方氏才拧着眉头去了福禄院。 福禄院里,府上几个男人都在。 周家大爷脸黑得彻底,他是一早就不耐烦谢彦礼那老匹夫鼻孔长在头顶上的做派。若非碍于太子从中斡旋,他才懒得搭理谢家。谁知方才在门口送行,这人仗着国公身份,急赤白脸地训斥与他。话里话外倒像周家多稀罕与他谢家相交一般。 谢国公夫妇当众闹得这一出,虽说是在气头上,到底落了周家的脸面。大庭广众之下说出那样的话,三番四次地如此,周家若还是不计前嫌与谢家相交,那可当真不美。 周家几百年底蕴,风骨在,傲气也在。周家大爷心气儿不顺,便捧着一杯茶一言不发。周家二爷倒是都可,左右他不过一介山长不问政事,且看老父怎么安排。周太傅默默无言地吹着茶末,许久才抬了头笑说,既然如此,便顺了谢家之意。 “可太子那里” “不必担心,实话实说便是。事不过三,谢家一而再再而三的如此,我周家又何必委曲求全也任性一回,无碍的。” 大家长怎么说,女眷自然就怎么做。 谢家夫妇负气而去,回府后便遭到谢老太君指着鼻子一顿臭骂。她老人家活到这个年岁,从未见过哪家父母宠爱女儿比看中家族看中声誉还重。她这大儿子儿媳,为了一个蠢货谢四,竟然连家族大义都顾不得了,做出这般冲动愚蠢之举 奈何谢老太君气得跳脚也无济于事。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得水,覆水难收。 哪怕后来她派了下人去周家致歉,周家听了也不过草草打发。谢老太君急得满嘴燎泡,转头便命人把这事儿递去了宫里。 这厢谢老太君的消息还未进后宫,那头得了信儿的太子妃亲自赶来周家。 太子人还昏迷不醒,太子妃宋明月得知他是何种原因如此后,脸上也是一阵青一阵白的。她与太子少年夫妻,携手走过十个年头。知太子素来端方,其实于女色上并不热衷。于是自然把引得太子放浪丢了如此大脸面的谢思思给恨上了。 然而她再是厌恶谢思思,今日太子占了谢四身子,于情于理她都不能不管。 谢家不是一般人家,谢思思更不是一般的表妹,那是谢皇后嫡亲的外甥女,是太子自幼疼爱抱有朦胧情愫的表妹。哪怕宋明月想一顶小轿抬了谢四了事,面上却不得不拿出一副正色以对的态度来,等太子定夺。 是什么分位,何时入东宫,都要太子殿下亲自定夺。 太子醒后,听了太子妃的陈述,久久没有说话。 储君的声望有多重,没人比他更明白。老实说今日之前他对思思表妹还抱有极大的疼爱之心,今日之后,他心里就多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恼怒。诚如赵琳芳指责的,太子也在怀疑谢思思的动机。她一个女客不好好呆在内院看戏,跑来外院促成于他的好事,这其中曲折怎么都叫人不得不心中起疑。 如今这不尴不尬的情况,叫他如鲠在喉。 且不提太子心中怎么想,就说太子携太子妃离去之后,大公主便命人把赵琳芳请进了福禄院正屋。府上男人们方才已经走了,一屋子的女眷。 大公主端坐在上首,面孔是从未有过的冷淡。 方氏有些厌烦地瞥了眼地上泪眼汪汪的赵琳芳,脸色一片冷凝。先前还不觉得,如今越看,方氏就越觉得赵琳芳做派十分膈应。这股子女子身上独有的浑然天成的柔弱,对比着她闷声不吭下手的魄力,莫名叫人毛骨悚然。 不会叫的狗,咬人。 方氏扭头看了眼,想找一找苏嬷嬷。然而回头往人群里看了一圈没看到人,半天才一拍脑门想起来,苏嬷嬷去西风园叫郭满来的事儿。 且不说苏嬷嬷在西风园被臊了一脸之后,又不能冲进去,只能悻悻地无功而返。 回到方氏身边耳语了几句。 方氏面上一瞬间红了,显然觉得不可思议。雅哥儿多方正的一个人白日宣淫这等事儿怎么可能做得出。但转念一想,好像从方才起就没见到儿子的人,小夫妻两个都不在。看苏嬷嬷认真的点头模样,方氏再看着地上赵琳芳脸色好看多了。 儿子儿媳感情好,那便没必要挑出这方赵琳芳的单相思去膈应郭满。 商议的结果,将赵琳芳送去周家别院住着。送回赵家是不可能的,赵家没人了,赵琳芳被送回去铁定会被那群亲戚宗室吸得渣儿都不剩。叫她自生自灭这事儿,大公主首先就过不了愧疚这一关,过不了早逝的妹妹这一关。但她又不愿就此放过,便琢磨了个折中的法子。 不愿意再看到赵琳芳,使人送她去庄子上。 想着别院离得寺庙近,四周又清净,正好叫赵琳芳收起那点子痴心妄想。 赵琳芳不想去,死都不想去庙里清苦,别院更冷清乡土,见识过周家富贵之后,她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去寺庙别院清修养性当初她躲在白马寺的山脚下,就是为专门等大公主这表姨奶奶。整日读佛经,是她早早打听了大公主的喜好,可不是真一心信佛。 然而大公主铁了心,给她二选一。 一,去庙里代发修心,不到她觉得可以了就不准出来,二,去别院暂住,每日抄一本金刚经。至于去了会什么时候接她们回来,大公主没说。脑筋里飞快地转着,赵琳芳知道自己若是真去了才是傻。毕竟几年一过情分淡了,到时候大公主怕是都不记得她这个人。 必须想个法子 今日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被送出了周家之外。 心里这般考虑着,赵琳芳脑子极快地做出了权衡以死相逼。 只见说时迟那时快,赵琳芳不知发了什么疯,众人猝不及防之下拔腿往柱子上撞去。那柱子得多厚实,撞上去不死也残。索性赵琳芳冲到一半便减低了速度,叫旁边人一把拦了下来。 赵琳芳跪在地上哭着,发髻凌乱。 此时口中还哀哀戚戚的,说着自怨自艾的话“芳儿这几日痛定思痛,深知所犯知错无可挽回。辜负了姨祖母的厚爱,芳儿心中有愧。这半年来受了姨祖母这般优待,今生无以以为报,只能祈求来时。” 她说得慢,却丝毫不给人插嘴的机会“芳儿今日便碰死在这里,省得您面上无光。您等着,且等了来世,我必定结草衔环,会好好报答姨柤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1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金氏早膳都未用, 一大早便匆匆赶来了周家。自从金家出事这一个月来,强忍着悲痛帮金家操持胞弟一家的后事的金氏,整个人看着老了十岁不止。此时垂头低眉地端坐在周家花厅里,眼底青黑, 面色苍白, 再无往日神采飞扬之态。 周博雅简单梳洗后, 携一身水汽与金氏见礼。 金氏有求而来,半点不敢端岳母的架子,连忙起身就要扶周公子起来。郭家的下人早被金氏打发了,方便谈事儿。周公子顺势起了身, 款款走到金氏对面的椅子坐下来。周家下人奉了茶后也悄无声息地退下,花厅便安静下来。 “不知岳母亲自上门来寻小婿,所为何事” 周公子嗓音清淡,一出口却叫金氏瞬间就红了眼睛。没顾着岳母的身份当着周公子的面儿落泪,嘤嘤的哭声, 叫人听了耳廓发麻。 金氏当真是走投无路了。自从年前她弟弟一家被贼人杀害,金家就彻底乱了套。几个庶弟趁乱掏空了家财, 连夜消失无踪。硬朗的金家老爷说中风就中风, 倒在床榻之上生死不知。老太太受不住这么大的变故, 整日哭, 哭得眼睛都要瞎了。如今金家风雨飘摇,跑的跑死的死, 就靠她一个外嫁女撑着。 金家说倒就倒, 连人喘口气的功夫都不给。 就说三日前, 西南边从匪徒刀下逃过一劫的金家家奴递了信来京。金氏展开信没一会儿,人就直愣愣地倒了下去。盖因信里直说,趁着她弟弟一家命丧之时,金家遍布西南地域各处的田地商铺半个月不到的功夫被人吞了个一干二净。就连她弟弟养了四五年才养出来的罂粟花山头,一夜之间被大火烧得寸草不生。 家财被洗劫,商铺田地被占,山头被烧家财万贯的金家直接沦落成一个空壳子。 这是多大的事儿金家的天都塌了 金氏当场便吐了心头血,这是大祸要亡她金家一门。她也不过一个弱女子,所会的所懂的,不过是后宅那点整治妾室的手段。外头这大风大浪她哪里顶得住 昏迷了一天一夜,醒来金氏就直奔安陵侯府。 然而出了事儿,金氏才品砸出这侯爵与侯爵之间的不同。她不过是请安陵侯给西南州牧昆城驻兵施压,为金家讨个公道。她女婿为难许久,才去请示亲家公安陵侯。谁知亲家公听都不听,一口回绝了她。 金氏傻了眼心中震惊得不得了 她女儿半个月前才进的安陵侯府,还热乎着呢,亲家公竟然这般不给情面。可人家不给面子,她该求的事儿还是得想办法。金氏于是便顾不上身为岳母的体面,当着女婿的面儿,嘤嘤地就落了泪。 岳母当着你面儿哭,直把安陵侯府庶长子哭得都面色铁青,不甘不愿地跟金氏说了实话。原来安陵侯府的辉煌早就过去,早在上一代便失了圣心,家族没落了下去。如今不过空挂了侯爵的名号,根本没本事指使得动西南昆城的驻兵。 金氏原不过破落户出身,后来逼死了林氏,外室上位才进了郭家的大门。 虽说她堂而皇之占了三品侍郎夫人的名头,但身上那点糟污事儿,有点耳目的夫人都听说过。京城贵人们素来自持身份,自然不跟一个外室来往。金氏汲汲营营这十几年,其实不过在下层圈子里打混,哪里懂勋贵之间的弯弯道道 等明白了这道理,明白了周家与安陵侯府的不同,金氏心里懊悔得要又吐出一口血。 早知其中这等文章,当初她哪怕弄死了郭满也要她家嫣儿替了郭满成婚才是。想着郭满抢了她女儿的荣华富贵,金氏本来被金家之事打击得摇摇欲坠的身子硬生生撑起来。大早上爬起来,她马不停蹄地求到周家。 周博雅听金氏声泪齐下地说着前来的缘由,神色淡淡。 金氏一面说一面偷偷打量他,然而这个博雅公子为人实在太高深莫测。从她没忍住落了泪到她说完这一大串委屈,眉头都没动一下。金氏有些拿不准他什么意思,哭到最后,才期期艾艾地道了歉“我这般不打招呼上门,失礼了。但是金家的遭遇实在是令人发指,我也是走投无路,这才贸然上门打搅” 说着,金氏恨得咬出血来“西南那南蛮之地遍地豺狼虎豹,仗着天高皇帝远,翻了天了” “匪徒光天化日之下冲进良民的府宅抢杀肆掠,商户趁火打劫吞并他人家财,还有那心思歹毒之人损人不利己销毁他人四五年心血”金氏双眼血红,心头犹如血在滴,“这些恶人如此行事,就不怕天打雷劈” 周公子捏了捏眉心,鸦青的眼睫下,一双眸子青幽幽的。 “博雅” 这件事只有周家能帮得了她,只有周家。 金氏此时看着眼前不发一言的周公子,恨只恨自己不会做人。如今求到人家头上,都没底气张口,“岳母求求你,我金家一门十六口人的人命。若是能借着求得太傅插手,替金家整治了这些恶人,岳母代金家在天之灵谢周家大恩大德” “西南驻兵都尉乃二皇子的亲信,”周公子嗓音依旧淡淡,“若是周家贸然插手,太子那边交代不过去。并非小婿不愿施以援手,实在不是能插手的时机。” “可是我金家遭此大难,人财两空,难道就这般自认倒霉”金氏敢在郭满跟前撒泼,对着气势压人的周公子可不敢放肆。 “匪徒肆掠,杀人夺财,此等大案,官府不会放任不管。” 周公子依旧无动于衷。 “朝廷管是管,可得拖到什么时候”金氏却是急了,金家都要倒了,她等不起。见周公子一直不冷不热的,说话的声音不自觉地就拔高,“太傅大人不能拨冗给陛下提一句不过一句话罢了,女婿你若能跟太傅说,他必定会” “这可不是一句话的而已” 正当金氏说得急促,一道软糯的嗓音凭空插入金氏越渐尖利的声音之中。不一会儿,郭满领着拎着食盒的丹樱款款地从花厅的小门走了进来。她笑眯眯地跨进来,走到周公子身边,看都不曾看一眼金氏。 挂念着周公子一夜未眠早膳也未曾进食,郭满一大早的亲自来送膳。周公子看到她的身影,嘴角便轻轻勾了起来。 金氏见到郭满,心里顿时就是一咯噔。 按理说,世家大族的规矩,岳母有什么事儿大多都避嫌不会亲自去找女婿,而是去后院通过女儿来传达。然而金氏却越过郭满直接找了周公子。她这么做,就是怕郭满记恨过往两人的恩怨,坏她的事儿。 此时见郭满在周公子身边坐下,金氏的脸不出意外地绿了。 郭满则冷冷一斜脸色僵硬的金氏,十分站着说话不腰疼地道“金姨若是觉得事情简单,又何必求来周家你亲自去敲了登闻鼓便是。” “你”登闻鼓是那么好敲的 大召沿袭了旧制,律令规定,凡敲响登闻鼓者,杖一百。以肺石达穷民,凡远近茕独、老幼之欲有复于上,而其长弗达者,立于肺石三日,士听其辞,以告于上,而罪其长。敲一下,得去掉半条命“郭六,你怎地如此歹毒” 金氏就差指着郭满的鼻子,气急败坏道“不过是周家抬抬手便能做成的事儿,你又何必故意为难于我”金氏死死盯着郭满,只恨不能掐死了她,“我再怎么说也是你的嫡母,如此不孝不仁的话,你竟也说得出口” “为何说不出口” 郭满根本不痛不痒,若非顾忌着身份,她都想翻白眼了,“方才博雅不是说了周家不便插手,周家不方便,你是全没长耳朵听是不是金姨你心中有恨必须要报,那你大可以去找能插手之人帮你啊何必来逼我夫君” 瞧郭满那气死人不偿命的小模样,差点没把金氏气了个好歹。 金氏手颤啊颤地指着郭满,抖得快捏不住帕子。她怒极叱骂道“郭六,我是你嫡母翅膀硬了,不把嫡母放眼里了你为人子女的孝道呢” “拿孝道压人你莫不是忘了,我娘姓林。” 金氏竟也好意思提郭满正想着没处怼她,她倒是提醒了她,“你是个什么身份,在我的面儿,就别装什么高人一等。你金家的事儿,大可以去找你自家的女婿帮你伸张正义。做什么来找我夫君脸怎么这么大呢你” 金氏这几日本就休息不好,此时被郭满一气,整个人气血上涌。她捂着胸口,呼呼地喘着出奇,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 郭满看她这做派,就知道这人又耍老把戏了。 虽说金家糟了大难,她心中有些唏嘘,但却是完全不同情金氏以及金家的。毕竟以给大召各地销售阿芙蓉谋财的人家能是什么好心的知道毒品厉害的郭满,根本生不出同情心。更何况,她跟金氏之间还有一桩大仇在呢。当初若非她来得及时,断得彻底,后期又被苏太医调理得好,她早就被金氏毒死了好吗 害了她的命还想求她夫君帮忙做事,金氏想得可真美 眼看着金氏想上演头风犯了,就地躺倒的戏码。郭满赶紧给丹樱使了个眼色。 丹樱小丫头把食盒往桌案上一放,小跑着就跑到了金氏的身边。然后轻轻松松便扛起了往地上一躺的金氏,扭了头问郭满“主子,丢哪儿”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就连周公子也错愕。愣了愣,他眼里漾起了笑意。就见他这混不吝的小媳妇儿头都没抬,就近打开了食盒。 然后拉了拉他袖子,一样一样往外拿吃食出来“丢大门外去。” 金氏一听,腿脚飞快地踢了起来。然而丹樱小丫头力气大得离谱,小细胳膊箍住了金氏,跟一把大铁钳子卡着似的,只把金氏卡得死死的“郭六你今日敢这么对我,就等着被京城的唾沫淹死吧” 郭满理都懒得理她,周公子闻言淡淡吐出一句“堵上嘴。” 尖利的声音瞬间消了音,清净了。外头守着的郭家下人一看金氏是这么被人送出来,人都傻了。好半天反应过来,拔腿小跑着跟上。 夫人这是踢铁板了 周公子牵着嘴角用了小媳妇儿送来的贴心早膳,眉目舒展,看着似乎心情十分明朗。郭满没打扰他,周公子便安静一口一口用起来。等他吃完,郭满收拾了食盒便拉他回去歇歇。周公子却好似摸不够似的摸她脑袋,说还有点儿事。 郭满皱着眉看他。 周公子心里熨帖得不得了,眼里渐渐漾着他自己都没发觉的亮光。嘴上却淡淡地笑“你回去,我一会儿就回。” 郭满哼了一声,领着丹樱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公子走了两步回了书房。安静得书房里,他手扣了桌案两下,从屋顶跳下来两个黑色的身影。当人单膝着地,却透着一股无声的恭敬。 “西南那边留的尾巴,早清理干净了。”其中一个沙哑地道。 书房里一片安静。 须臾,丢下一句“回吧。”周博雅便起了身,含笑回了西风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2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 金氏一大早匆匆上门, 在周家连个水花都没激起便没了动静。 方氏听到动静赶过来, 金氏主仆已经被郭满的人给丢出了周家大门。她倒是挺好奇金氏上门到底所为何事, 但见郭满一幅不愿多谈的模样便也没多问。金家遭了大难方氏也听人说了, 心中可怜金家遭遇归一码事,她却是自始至终站自家媳妇这边。周家是否施以援手, 方氏都随小夫妻两自己决定。 且说金氏回了府后,越想越气, 越怒越觉得她郭六凭什么当初若非她放她一码, 现在坐上周家长孙媳位置的人还不知道是谁,居然敢这么对她 金氏素来是个眦睚必报的, 于是买通了几个长舌的四处嚼舌根,败坏郭满的名声。 这些风言风语说得似模似样的, 好似亲眼目睹了郭满当日的所作所为一般, 恨不得把郭满当时的小人得志便翻脸不认人的嘴脸说得要多丑恶便多丑恶。不过这话没传个俩天, 就被早在等着她后招的郭满抓了个正着。 郭满二话没说, 把人扭了送郭家老太太跟前。 本就是拿钱办事, 金家倒了,金氏的三瓜两枣也不够别人闭紧嘴的。几个人被郭满的人吓一下, 这些人当场就招了。 郭家老太太气得要命,若非可怜金家遭遇,当场就明郭昌明休了金氏这搅家精。 这些年金氏与郭昌明的事儿闹得在京城里的名声一落千丈,郭老太太想挽救也有心无力, 早就认了。想不到这么些年好吃好喝地养着, 金氏的眼界和小家子气还是没养过来, 总见不得林氏留的这两姑娘好。成日里尽做些没脑子的事儿 她以为害了郭满,郭家能讨着好背后捅这些刀子害得郭满被周家厌弃了,她自己就能讨着好除了连累郭家还能有什么用 郭老太太当下就把金氏叫来,叫她吃了好一顿排头。 郭家这边鸡飞狗跳的,周家却在生辰宴之后安宁没几日,又热闹起来。 周钰娴的册封到了。 娴姐儿突然想通,点了头,当日夜里大公主便命人把周府的意思传达到谢皇后的跟前。谢皇后对此自然乐意之至,宜早不宜迟的,她次日便去求见了惠明帝。 两人关起门来,在御书房谈了许久皇后才姗姗离去。和亲的人选于是便敲定了大公主嫡亲孙女周钰娴。不知谢皇后于他说了什么,惠明帝这次外大方。越过原本的郡主称号,直接册封周钰娴为明乐公主,记入皇家玉牒。 淑妃这边得到消息之时已经晚了。她本身并不愿女儿远嫁,若非四公主看中了耶律鸿那张脸求到她跟前来,她是不愿在这事儿上费心的。 如今见人选已定,没多纠缠就放任了。 圣旨下达的同时,宫里的赏赐也鱼贯而入。长长的宫廷仪仗队押运着从内务府运出来的各色奇珍异宝,沿着长安街一路风风光光运至周家,威严又热闹,引得京中一众艳羡目光。与册封旨意一同下达的,还有郭满和方氏的诰命。 去岁太子从荆州回宫,朝廷论功行赏时,赵宥鸣便提过一嘴自己此次能有此功绩,多亏有人伸出援手。他未曾言明是谁,惠明帝心里却知是周博雅。 荆州时疫爆发,太子前脚刚南下深入疫区,后脚周博雅便请旨南下。虽说当初荆州被周博雅全面封锁荆州消息,但事后太子有意叫惠明帝知晓自己所作所为。太子深入疫区感染了时疫差点没救回来一事,南下查案的周博雅接替太子主持大局,以及郭满及时见效神速的治疗方子等,惠明帝一一心知肚明。 惠明帝自诩赏罚分明。但周家早已如此荣盛,周博雅又接连破获了几桩轰动朝野的大案,本身就要连提三级。这般赏无可赏,自然是惠及女眷的。 方氏的诰命连提三级,给郭满的诰命也批得十分爽快。 这般嘉奖,是当初谢思思在周家之时所没有的。谢思思原本就因阴错阳差又落到了同样的结果,呕得把自己关在屋里绝食了几日。这冷不丁的又从碎嘴的下人口中得知了这样的消息,气得直接憋昏在屋里。下人传话来,吓得王氏连夜拿了牌子去请太医。 这一番动静自然免不了又传到谢皇后耳中,谢皇后只觉得烦不胜烦。她娘家虽说是她有意在惠明帝跟前营造出个不成器的局面。但接二连三听到谢思思折腾这些个笑话,她心里也呕。可谢思思闹丑,连带着她在宫里也被人看笑话,尤其淑妃那个贱人 可谢皇后又不能不管,毕竟偏疼谢思思也疼了将近二十年,总不能一朝一夕就厌弃。谢家的牌子一递到宫里,谢皇后连忙就做出了关心之态。 不仅亲自指派太医前往谢家,更是赐了诸多宫里的顶级补品送来。 至于进不进太子的东宫,谢皇后暂时提都不想提。一方面谢家原就是跟东宫绑在一起,这么个糟心的侄女送进东宫对太子毫无裨益;另一方面,说句难听的话,谢思思害得太子大庭广众之下失仪,她心里当真十分恼怒。 好在谢家人也只皇后心中症结所在,没敢紧逼着谢皇后立即给个决议。 来的是德高望重的苏太医。 苏太医来了,诊了脉,只说是郁结在心。昏迷了盖因几日未曾进食,一时体力不支。等下人给谢思思喂了一碗甜汤下去,她人果不其然就醒了。醒来她便开始哭闹。也不知她哪儿来的那么多泪,总之就是死也不愿进东宫。 这些话哪能当着外人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家对东宫有多不满呢 王氏连忙就给屋里伺候的使眼色,叫她们送苏太医出去。那日回了府,谢思思身边伺候的两大丫鬟就被王氏给发卖了。如今新提上来的四个大丫鬟,是王氏的亲自挑选的。俩丫头会意,客气地请太医出去用茶。 苏太医素来懒得掺和大家族的阴司,装聋作哑只当没听到谢思思那句表哥那后宅子里都是豺狼虎豹,吃人不吐骨头的,你怎么舍得送我去。 甩甩袖子,他挎着药箱便随丫鬟去。 屋里断断续续传出谢家姑娘的哭闹声。踏入门外的最后,苏太医耳朵尖得听到谢思思毫不顾忌地尖叫“那就把她弄死啊娘你不是最有法子吗你派人去把郭氏给弄死我不要进东宫,她郭氏一个低贱之人凭什么啊明明都是我的” 王氏的声音低到听不见,但苏太医脚下细微地一顿,继而又落下去,稳步地走出了谢思思的院子。他边走边心想着,这郭氏该是说博雅那小媳妇儿吧 也不知王氏到底跟谢思思说了什么,总算哄得她消停了。 由着下人喂了些清粥下去,王氏还亲自替她擦了脸。屋里乱成一团,王氏头疼地指使几个下人收拾了干净,又保证了一遍,才放心地走了。 人一走,谢思思靠在床柱上无声地流着眼泪。 谢思思并非无知无觉,大多情况旁人怎么诋毁她,她都知道。她不过是全然不在意旁人怎么看罢了。旁人都觉得她疯,觉得她胡搅蛮缠,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她是真有一种强烈的冲动在告知她,郭满偷走了她属于的一切,现在发生的这一切都是不对的。 这种玄而又玄的感觉她说不出来,但谢思思却十分笃定自己没有感觉错。 屋里的人都被打发了下去,谢思思兀自又哭了一会儿,红着眼下榻走到妆奁台子跟前。这幅妆奁不是当初她在周家之时用的那副,但论样式花纹,跟周家的一模一样。谢思思蹲下身去,从最底下掏出来一个带着檀香味儿的木匣子。 木匣子是当初大公主给她的,说是周家宗妇的戒指。按理说本该先给方氏,再由方氏传到她。不过方氏一直以来性子太软糯,大公主初时看不上这个儿媳妇便没给。再然后几十年过去,方氏独当一面,大公主又忘了这事儿。谢思思进门,她正好想起来,便直接给了孙媳妇。然而当初谢思思嫌戒指样式太丑,也没兴趣当什么周家宗妇,随手扔到一边。 和离后,她鬼使神差地就揣回了谢家。 谢思思吸着鼻子打开了黑匣子,一直祖母绿的宝石戒指安静地存放在盒子里。套在手指上戴了戴,正好。谢思思心想,看吧,连宗妇戒指都仿佛为她量身定做。 她绝不会善罢甘休,上辈子在她未曾与表哥有过首尾之前,大公主对她十分宽容。这一世想必这一想,谢思思又想起自己重蹈覆辙。又一次被大公主抓了个正着,她心里不禁要把害她的赵琳芳恨进了骨子里。 都怪她两辈子都是她害了她她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女人,还有郭六那个贱人 被谢思思做梦都扎小人的郭满,此时窝在周公子的怀里,被他当成人形暖炉捂他自个儿。睡了一整天,完全没有困意的郭满只想翻白眼。 不知从何时开始,周公子从一个沾不得的人形刺猬变成了个黏不唧唧清冷贵公子。 是的,哪怕他黏你,他也是端得一张淡漠俯视的脸。具体表现在,过一会儿看一眼你在做什么,过一会儿问你要水,再过一会儿要点心忙得一天都能没从书房挪开脚了,他还时时刻刻关注你在干嘛,提醒你不要忘了他的存在。 郭满捧着一本坊间话本子,看得没滋没味儿。经历过各种奇葩脑洞洗礼的郭满,实在看不惯这类清汤寡水的佳人才子戏码。她一面看一面啧啧摇头,而后,面无表情地一把抓住了周公子往她袖子里塞的冰凉大手“再冰我一下,我翻脸了。” 周公子一僵,低头看她,淡淡道“为夫冷。” 郭满“”你冷个锤子哟觉得冷,你特么把窗子关上啊 “袄子就在旁边。” 周公子不为所动,眼睛目不斜视地盯着桌案上的卷宗。被郭满抓着的那只手放弃似的拿出来扣在郭满的腰肢上,另一只手却无声无息地贴到郭满的后腰之处,顺便捏了一下“不必了,你身上就很暖和,这就够了。” 郭满“”我跟你讲,你越来越色了周公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3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赐婚的旨意在册封之后不久便也送达周家府上。方氏看着这圣旨, 心里五味杂陈。这事儿没成之前她心里慌, 怕误了女儿的好亲, 奈何真成了她又不是滋味儿。若是北国路途不那么遥远,那才是真真儿的好。 二月囫囵地就过去,到了三月, 连续几个月的大雪突然就停了。 气温回暖, 西风园里冻了一个冬季的绿植破出了旧枝叶,点上绿意,郭满去年移栽上的梨花树也抽出嫩芽, 院中积雪消融,一夕之间便换上了一幅新春的景象。 大召皇室每三年一次春猎,今年刚好轮上春猎。大召这两年乃多事之秋, 惠明帝原本想着今年的春猎便不办了,省得劳民伤财。本心想得好好儿的,奈何惠明帝此人耳根子当真极软。二皇子一派以北国人尚武,大召理应借此机会向北国使团彰显国力为名联合谏言。他想了想, 觉得有理,便又改了主意。 先那态度明摆着不办, 之后又突然说大办。这般前后态度一变,官员们操办起来难免就有些仓促。 惠明帝却不管, 吩咐钦天监卜算出吉日。日子便定在三月底四月初的小半个月,赶在北国使团归国之前。 既然春猎是为了彰显大召国力, 自然是大张旗鼓的。惠明帝下旨, 准许世家子弟中善骑射者全员参与。周谢两家身为朝中重臣, 少不得也参与其中。不过周太傅年纪大了,骑射功夫也早忘了干净便没来,于是周家由新一辈的周博雅领着一众同辈的兄弟子侄参与。 春猎不像普通皇家出行,官家女眷随行是有规制的。并不会太多,按品级往下,品级越低随行女眷的人数就越少。类似周家这样的大家族,其实也就三四个名额。 周家府上是离不得方氏的,况且这春猎她随行也随行了三四回,早就不新鲜了。她的身子骨弱,每回舟车劳顿累个半死不说,极易冻生了病。今年这春猎她是打定了主意不去的。大公主琢磨着既然谢思思注定与周家无缘,郭满这孙媳妇如今也尚且算差强人意,便点了郭满带着周钰灵周钰敏俩姐妹一同随行。 郭满穿到这世界还没见识过皇家春猎,说实话还挺好奇的。 原书中也曾提到春猎这回事儿。但因为原书围绕着谢思思的生活点滴展开,谢思思当初并没有参与此次春猎,春猎的盛况其实不过一笔带过。郭满觉得新鲜,加之一整个冬季都闷在后宅,早就不耐烦了。为此兴奋了好几天。 春猎在三月底,如今才将将三月中旬,还有小十天的功夫。 这些时日正巧春闱又牵扯出了舞弊案,因着周太傅是出题人,周家大爷又是监考官员。周公子作为周家人自然得避嫌。案子他没经手,但范大人信周家人品,时不时会询问他些事儿。白日里周公子忙着公务,夜里时常很晚才回。 郭满夜里不睡觉,兴奋得缠着办公的周公子问东问西。从场地问到骑射规矩,那副架势恨不得亲自跑猎场去瞧一瞧。 周公子丝毫没不耐烦,干脆丢了手头的公务。面上谦谦君子地答问题,手下毫不客气地把人搂过来就剥衣裳。自从食髓知味儿,周公子就把衣冠禽兽这个词演绎得淋漓尽致。也不知道他哪儿来得这么多精力,那热情劲儿,恨不得死郭满身上。 不过就算他要得这么凶,郭满的小日子还是每月准时来。 没羞没躁的日子过了三个月,郭满自己到不觉得有什么,方氏先忍不住着人私下里偷偷向管蓉嬷嬷打听。然而打听到郭满的小日子素来没有不准的时候,方氏便又愁上了。 这不应该啊 方氏心里着急啊,先前谢氏怀不上,是谢氏用得脂粉有问题。加之雅哥儿性子寡淡,跟谢氏行房的次数少,这般也算正常。可如今郭满身子都被苏太医调理好了,小夫妻俩夜里的动静就没消停过,怎地满满的肚子还怀不上 方氏可是再三低向苏太医打听,苏太医保证满满的身子确实被调理好了。年前初潮一至,年初六圆了房,按部就班就丁点事儿不会有。可若儿媳没问题,那难不成是雅哥儿有事 心里有这个担忧,方氏偏又不好去问儿子。于是变着法儿地给周博雅补身子。补出来的力气,夜里全撒在郭满的身上。郭满也算被这禽兽给锻炼出来,原本撑不住半场,现如今都能陪周公子胡闹个半宿。 周公子对此十分满意,方氏却忧心的夜里都睡不好觉。 方氏这点小心思,自然瞒不住大公主。事实上,大公主也在琢磨这事儿。她是不知郭满与周公子圆房才三个月,只觉得郭满的肚子着实不争气。明明嫁入周家快一年多了,好吃好喝地供着,怎地就是没个动静 大公主自然从不觉得周公子有事,她只会怀疑孙媳妇。先前怀疑谢思思,如今自然怀疑郭满。于是趁着苏太医上门请平安脉,又叫苏太医给郭满诊了一脉。 等苏太医摸好了脉,她立马打发了郭满回去,单独留下苏太医说话。 苏太医与周家时老交情了,大公主每回都要留苏太医说话。府上人都习惯了,方氏与妯娌李氏没多留,行了告退礼便都散了。 人一走,大公主端坐在上首许久没说话。苏太医捋了捋山羊胡子慢吞吞地整理着药箱子,理顺了才在大公主下首右侧的椅子中择了个顺眼的坐下。 王嬷嬷瞧着自家主子神情不太好,借口亲自奉茶,领着一众下人避开。 “苏太医,你方才摸了脉”沉吟许久,大公主开了口。略带沙哑的嗓音显得十分厚重,在这客厅里听着像是不满,“我这孙媳身子骨可是有不妥之处” “公主缘何这样问”苏太医闻言挑了一边花白眉毛,似有些不解。雅哥儿家的小媳妇儿他这半年不知跑了多少趟,身子早就被他调理好了。 两人多少年的交情,大公主也不瞒他,张口便把心中的担忧说出来。 她眉头拧得打了结,她也知这小半年,苏太医跑西风园跑得不算少。但是这事儿还真说不准,指不定就 “这郭氏进我周家大门,少说也快一年时日了。平日里她跟雅哥儿好,俩人同吃同睡住一个屋。”想了想,她欲言又止道,“就连当初雅哥儿南下,她也是追随而去。这般黏乎,根本不似当初谢氏在时分院而居,也不似谢氏跟雅哥儿聚少离多。按理说,肚子争气些的,这时候都差不多能生了。这郭氏怎地就一点儿动静没有” 苏太医诧异地抬起了眼睛,顺了顺眉毛,想着当初郭满身子有问题。方氏特意请他瞒下来。苏太医没料到方氏连大公主都瞒着。 想了想,他也没多嘴提起这事儿,便说,“大公主放心,雅哥儿媳妇身子好着呢。” “那你这是说,事儿可能出在雅哥儿身上”大公主端茶的手一顿,拇指上的扳指不自觉碰到杯沿,发出嘭地一声响,“这不可能” 大公主眉头皱起来,听这话就有些不高兴了。 她家金孙自幼习武射箭,自律,且从不贪花好色。吃的穿的俱是用的顶好儿的东西,身强体壮,不可能有问题,“雅哥儿的武艺,以一敌十以一敌百都不在话下。不像郭氏,进门那会儿就是个纸片人,风一吹都能飘起来” 说着她又看向苏太医,不是她怀疑苏太医的医术。这么多年苏太医医术有多高明,没人比她更清楚。只是这郭氏当初进门之时,确实瘦得惊人。 “有没有可能方才摸脉没摸仔细” 苏太医别的都还好,就是不能质疑他的医术。当下就把不高兴摆在了脸上。他的性子本就随意得很,越老越不羁,当着大公主的面儿,说话就忍不住冲了起来“雅哥儿媳妇的身子是老朽调理好的。你若是信不过老朽,大可以请别人来诊脉” 大公主见他毛了,也知道自己心急说错了话。可叫她承认事儿出在周博雅身上,她又不愿。素来在周家说一不二的人,被苏太医这么一顶撞,大公主也有些不高兴。 王嬷嬷一直在外头候着,一听不对,她立马捧着茶进来。 她先是瞥了眼大公主,端着托盘挂了笑脸便将茶放到苏太医的手边。再替大公主换了手里的茶,打圆场道“公主若实在忧心,不若请苏太医给大人公子们一齐把平安脉。爷们身体康健,公主您也放放心。” 苏太医觉得这主意好,把人叫来把脉就一清二楚了,省得猜来猜去。 大公主面上有些难看,抿着嘴没说话。 有些妇人开怀晚,这郭氏进门也才一年,年岁也不大。她倒不是怀疑郭满身子一定不行,只是旁人似雅哥儿这年纪,两三个孩子都不算稀奇。雅哥儿前后也算娶了两房妻,两个都不开怀,自然比旁人更急。 想也不想,她一口拒绝。 特地把她雅哥儿叫来把脉,可不就是认定了生不出子嗣是雅哥儿身子不行这如何使得,大公主心里决不允许这样的侮辱。王嬷嬷这时候也看出主子的意思,左右在大公主心里,大公子没子嗣就只能是少奶奶身子不行。 怕说多了大公主着恼,王嬷嬷只能顺着她的意思劝“许是少奶奶还小。等过个两年身子骨养结实了,这小小公子说来就来。” 苏太医没说话,拎着药箱便说要告辞。 大公主叹了口气摆摆手,示意桂嬷嬷出去送。桂嬷嬷跟王嬷嬷打了个眼色,撩起帘子便送苏太医出了福禄院。路上替自家主子说了好些软和话,苏太医跟周家老交情了。若非清楚大公主的性子,他也不敢撒火,摇头说不会放心上。 走到门口处,他脚下一顿,想起那日在谢家听来的话。 看了眼桂嬷嬷,见桂嬷嬷一脸和善的笑,他叹了口气道“若是桂嬷嬷得了空,便提醒雅哥儿两句。叫他对媳妇身边事多留些心。” “苏太医缘何这般说”这话没头没脑的,叫人听不明白。 苏太医也没多说,挎着药箱直接上了马车。 马车幽幽地跑起来,桂嬷嬷看着马车跑远皱了皱眉,没明白苏太医是个什么意思。想不通她便将这事儿记在了心上,转身回福禄院。 而此时大公主反复琢磨,冷不丁冒出了个念头。虽说有些对不住新孙媳妇,但这事儿也算不得大事。毕竟府上几个爷们儿后院清净,其实都有房里伺候的。说来也是雅哥儿自幼脾气古怪,不爱跟下人亲近,他身边才只有一个正头妻子。 大公主囫囵一下想到,若通房能怀上,那便证明不是雅哥儿。 这念头也不过一闪,她自己就先摇了头。十几年前大儿子屋里的通房就闹出过事儿。当初那通房,差点没逼得大儿媳悬了梁。若雅哥儿也跟他爹闹一样的笑话,那当真是罪过了。重重吐出一口气,她心笑自己急糊涂了,竟然给家里找事儿。 可雅哥儿那淡漠的性子,跟他爹能一样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5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头一日到猎场, 浩浩汤汤一群人安顿下来很费些功夫。大太监梁惠琼传惠明帝口谕, 队伍下午休整安顿,篝火晚宴在定在酉时。周公子捧着本不知从哪儿摸出来的游记,阴着脸在营帐里坐了整整一下午。 郭满服了他, 生起气来执着得不像个人。 亏得他坐得住, 挺直了腰端坐在书桌后一下午挪都没挪过,郭满很想知道他腿都不麻的吗实在熬不过这别扭的人, 郭满磨磨蹭蹭许久之后小碎步跑周公子身边,贴着他坐下,“还在生气啊” 小眼神偷偷觊着眉头都没动一下的周公子。 周公子手下不疾不徐地翻过一页,眼睛终于舍得将从纸上挪开。他淡淡看一眼郭满, 郭满抬眼于他对视。周公子冷淡挑眉“不然呢” “不就调戏一下嘛,又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儿。” 不就调戏一下周博雅放下手中的书本, 虚虚地笼在手上。郭满抓了抓手腕, 嘟嘟囔囔的“我以前也调戏你,没见你这么生气的啊。” 周公子鲜少有情绪外放的时候,此时盯着郭满的眼神都锐利了几分。 他低着头, 看郭满一幅不以为然的模样,恨不得眼刀子瞪死这丫头。他就不明白了,往日机灵得不得了,最最善体查他心的小媳妇儿如何突然就变这般笨了他是在气她调戏他么他难道被她调戏的还少心头火冒上来, 那脸色就更难看了。 郭满不知他心中所想, 咂摸了片刻, 眼神也危险了起来。 “那要不然, 你是气我当着谢思思的面儿与你亲热”郭满黑黝黝的大眼睛斜视着他,口气颇有些不善,“怎么你怕她生气我告诉你周博雅” 她话还没说完,周公子眼刀子都飞出来。 真是圣人都能被她气个好歹周公子啪地一声把手丢桌案上,抓起身旁的小丫头,抬手就狠狠一巴掌打她臀上。 郭满猝不及防被翻了个个儿趴他腿上,臀部火辣辣的疼。 “” 反应过来的郭满刺溜一下就要爬起来。 然而后腰被周公子压着,她就跟个被按住了龟壳的王八,四肢摆动半天,连翻身都不能。郭满一下子就冒火了 “你放开我”他生得什么气她亲他一下怎么了,用得着见了谢思思就冲她冒火吗郭满心里极其不爽,脚飞快地踢他,“放开我再不放开,别怪我不客气” 不客气还对他不客气 “对为夫不客气来看你要怎么不客气”周公子冷笑,啪啪又打了两巴掌。 郭满本来还想好好谈一谈,这下子果断跟他翻脸了。 她整个人作死似的在周公子怀里挣扎搅和。直搅和的两脚把周公子面前的桌案给踹翻了。桌案上堆积的东西噼里啪啦摔在地上,两边的瓷器也哗啦全碎在地上。帐中时不时还有郭满拔高的怒喝传出去,嚣张得不得了 而后传来男子的低语警告声,以及少奶奶嚣张地斥责大公子的声音。 外头周府下人听到动静一个个都缩起脖子,恨不得自己耳朵是个聋的。 周公子其实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感觉,就是一种很别扭的火气。叫他非要折腾吊儿郎当的郭满,叫她把这事儿非记在心上不可。 周公子自幼便是个欲望极低之人。平生没什么非要不可的,也没什么非不要不可的。大约无论做什么都信手拈来,他对很多旁人看得很重的东西都可有可无,甚至于对自身的声望与权势也没半点执着之心。就这样一个人,如今不知怎地,突然对郭满这小媳妇对他不死似往日殷切的态度,居然生出一股隐秘的执拗来。 周公子这个人甚少有这种细腻的心情,但他此时心里不高兴,确实是因为他想要并且非要确保郭满的眼里只有他一个。小妻子近来投在他身上的目光太少了,他渐渐觉得不够。 明明她以前注意力很集中,全集中在他的身上,然而现在却会被别的东西吸引了心神。 没什么欲望的男人竟然开始生出不满足 可能有点荒谬,但他就是觉得不满足。他更喜欢郭满初嫁到周家来的时候。有些粘人,但他很喜欢。喜欢以前他在哪她的眼睛便在哪,只要他出现的地方就看不到他人的样子。可自从这丫头知道得到了他的心,对他的态度就越来越轻慢,当真是得到了便不珍惜不仅不爱往他身边凑了,懒懒的,今日更过分,竟还拿他当挑衅别人的排头 拿他挑衅谢思思的举动刺痛了周公子这颗高傲且别扭的心,心中义愤填膺的男,手下就又啪啪打几巴掌。 郭满气得要命,红着脸奋力挣扎,企图翻过来。 周公子看她这样子,控制不住地火冒三丈。 心中扭婉转的心思由来已久,他又不好张口向郭满言明。说不出口人就更别扭,借此机会就在泄私愤。 他都这般不高兴了,郭满不来哄他,还跟他对着干,周公子越想心头气就越蹭蹭地往上冒。时至今日,胸腔里装了一颗没什么欲望的心的博雅公子,终于看着混不吝的郭满不顺眼了,也终于体味了一把普通人的焦灼滋味儿。 他不好说,郭满只就当他在乱发脾气。于是俩人又翻脸了。周公子气郭满拿自己当排头,郭满记恨周公子打她屁股,两人第三十一次冷战。 夜里躺在一张榻上,背对着背,谁也不搭理谁。 双叶都要愁死了,这俩人是三岁小儿么加起来的年岁都快不惑之年了,还这么喜欢置气说来也这谢思思真是个搅家精明明姑娘和姑爷下马车的时候还好好儿的,怎地露个脸,一个下午的功夫就又闹上了。 深沉地叹口气后,双叶也算习惯了。心道至多两天,俩人铁定就又好的如胶似漆。 于是例行劝了劝郭满,劝她莫过了分,之后便懒得管了。 休整了半天,次日一早,惠明帝便亲自领着一众大召善骑射的儿郎浩浩汤汤地入了猎场。耶律鸿等北国使臣作为被大召宣扬国威的对象,自然是第一个跟了进来。北国尚武,骑射功夫乃北国子民骨血里的骄傲。牵着个字的马儿,个个摩拳擦掌地要给惠明帝露一手。 今年的仪式十分简单,不消片刻,祭祀仪式完成。 等锣鼓一开,惠明帝的开运弓一拉,各色高头大马如离玄的箭般冲了出去。 周公子作为东宫一脉,按理说应该贴身跟在太子的身边。刘展作为东宫侍卫,则需要与周公子一左一右地保护赵宥鸣安全。奈何这林子尽是小路,周公子骑着踏云,越走越窄。嫌三个人骑马走小路挤得慌,周围也有护卫跟随,周博雅便与赵宥鸣交代了一声。 太子不在意,准了,摆摆手示意他随意。 而此时猎场的西南边,谢思思穿着一身火红骑装,黑着脸呵斥丫鬟放手。 “主子,”那丫鬟是王氏院里拨出来的,对王氏素来真心,死死抱住了谢思思的腰不给她乱来“里头危险着呢这里不是外围,这可是林子最里面,危险得不得了姑娘您就听奴婢一声劝吧在这开春,最是要冷不冷的季节,很容易撞着东西。尤其是猛兽,饿了一个冬季的野兽正是最凶狠的时候。您又没个护卫保护,进去可当真是危险的啊” 然而谢思思却是铁了心要去,她必须去 她心里似乎有个声音告诉她,今日进去了这林子,许是能替她往后的日子谋出一份生机。谢思思捏了捏袖子里的东西,无论谁来,这个猎场她否去定了。 这般一想,谢思思直接抬脚踹开了丫鬟,翻身上了自己的枣红小马。 马鞭一甩,她是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林子去。 与此同时,好些天不露面的赵煜骑了一匹黑马优哉游哉地从林子一旁出来。他身上披着朱红斗篷,骚包得不行,殷红的唇轻浮地勾着,看见周公子就嫌弃地翻了个大白眼“博雅,你腰上挂着,对,就这丑不拉几的是个什么东西” 周公子离了赵宥鸣,才从一边骑马过来。一手抓住缰绳也慢悠悠的。另一只抓着马鞭的手抬起腰间荷包,很随意的问“这个” 赵煜点了头,嘲讽道“这什么绣娘绣出来的丑东西这绣工,可真够伤眼的。” 周公子低头看了一眼郭满给他绣的荷包。其实这玩意原本是件衣裳来着,因为绣失败了,辗转变一件坎肩儿。然而郭满实在手残,剪裁的时候又呲了,最后成了如今的荷包。 周公子“你闭嘴” 他收回冷冷的一眼睃,赵煜砸了咂嘴,居然有点好奇“里头什么东西” 周公子抬起荷包的马鞭放下,清凉的嗓音沉下去,他淡淡道“一个瞎眼的老和尚给的姻缘双鱼符。” “哦”赵煜好奇,“有用么” “不知,”周公子轻轻一拍马屁股,马儿跑起来,“家里有人信这个。” 赵煜心里一动,再看那丑不拉几的荷包,莫名觉得顺眼了不少。 有人信谁博雅这小子家里除了郭满,还能有谁信这个。赵小王爷眼睛于是又落到那荷包上,看清楚了那金色的荷包上绣了个像猪又像猫的图案,眸光有些幽幽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6章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三月一过, 林间草木仿佛被春风吹拂得一夜之间绿了漫山遍野。盖因大召今年的冰雪多,如今冰雪消融了, 地面外绵软,人走在其中深一脚浅一脚,拔腿便是一腿的泥水。骑马行走其中也是啪嗒啪嗒的,十分恼人。 春猎虽说是大召三年一度重要节目,其实也无趣得紧。 每年规则都一样, 以猎物数量最多者或珍奇异兽的稀罕程度取一二三名,而后再由惠明帝亲自破提拔。这等好事, 对于无承爵资又有武艺傍身的世家子来说, 那是不可多得的青云梯。然而对赵煜周博雅这些有才有家族荫蔽的勋贵来说,却便可有可无。 一大早被拉出来,困得眼皮子都挣不开。 赵煜跨着一匹通体漆黑眉间一缕闪电纹路的汗血跟在周公子的踏云屁股后头, 懒洋洋地打哈欠。踏云慢悠悠地走着, 周博雅摸了摸踏云的马鬃, 也有些意兴阑珊。昨儿跟小媳妇儿置气,打定了主意等郭满先认输, 结果他自己气得他一夜没睡好觉。 周公子脸上仿佛敷了一层冰, 冷冰冰的。踏云通灵性, 主人不高兴它也无精打采。 赵煜瞥了眼他的脸色,又懒散地打了个哈欠。 沐长风不在京城, 他俩连打猎都提不起劲头。都不是好武的性子, 哪怕两人肩上都背着箭筒, 却丝毫没射箭的意思。 “听说西边山涧有火狐狸出没, ”赵煜昨夜才从豫州赶回来,一夜没睡,实在困得慌,“你不去给弟妹猎个火狐皮大麾” “火狐狸” “昂,禁卫军清场的时候发现的,好像有一窝。” “不过那些个狐狸狡猾得很,十几个禁卫军都没抓到一只。”赵煜懒洋洋地挑起了眼角,华丽的嗓音叫他说话总脱不出一股独特黏腻的味道,说“陆之南那群小子听说了这消息就跃跃欲试,恨不得昨晚就去守着,刚才他头一个就冲出去” “去看看。”周公子勒了马缰,来了点兴趣。 “哎”他其实是嫌两个大男人无所事事地在林子里乱钻实在无聊,随口提一句,“你真去啊你何时爱凑这种热闹” 他不爱凑这种热闹,但满满穿朱色一类的衣裳十分好看,想必也是喜欢的。 周公子马缰一甩,踏云吁了一声,掉转了马头。 一阵风吹过,三月底清晨的风还有些凉,赵煜裹紧身上的披风。耸了耸肩,他艳丽的脸缩进领子里去“消息放出去,人就一窝蜂地泉涌到西南山涧那块地儿。那窝狐狸机警得很,人多马多的,估计早不知躲哪儿去了。” “先去看看再说。” 马蹄子踏起来,差点溅了小王爷一身泥。 赵煜放下挡脸的袖子,视线又落到周公子腰间挂着的那绣了似猪似猫图案的荷包上。以赵小王爷的金贵身份,他长这么大就没见过绣工这么差的东西,亏得博雅不讲究地配在了腰间。舌尖顶了顶腮帮子,他幽幽收回视线。 看来,应当是周家那小媳妇儿绣的 脑中莫名冒出这个念头,赵小王爷又啧了一声,也轻甩了马屁股一鞭跟上。 红狐狸出现的山涧在这座山头的另一面,山路难走,两人从此处过去得绕到内围。而后在沿着小路绕过去。不过两人的马都是顶级好马,很快就到了山涧那处。 果不其然如赵煜所说,有一堆人在。 都是京城的世家子。他们是听说了此处有火狐出没,特地跑来碰运气的。毕竟红狐狸这东西算稀罕物儿,虽不及祥瑞白虎得重视,但若能猎得一只也十分长脸。这些世家子弟人家中爵位早定,本人文不成武不就,可指望能瞎猫碰上死耗子一回。 然而此时见到周博雅来了,一个个脸色都难看起来。 周博雅什么人那是京中勋贵子弟最讨厌的人,没有之一。文韬武略样样拔尖,一个能把人比到泥地里的天之骄子。他们这些人一大早全跑来堵狐狸窝,那是没办法。他周家博雅又不用这途径谋个一官半职来,跑来这儿瞎凑什么热闹 本来嘉奖的名额本来就不多,还三年一次,统共就三个。分都不够分的的,若是再被周博雅给搅合了,他们还如何像家里交代。感受到浓厚威胁的世家子们,心理惴惴的,统统都警惕地瞪着周公子。 周博雅眉头都不抬一下,直接翻身下了马。 对一众落到他身上的目光视若无睹,周公子取下马背上的弓箭,他又拍拍踏云的脖子。踏云这马通灵性,悠哉地打了个响鼻,而后隐没在树林中。 赵煜对红狐狸没兴趣,不过来都来了,便也取了箭下马去凑个热闹。 赵煜这混世魔王别的不提,武艺却是令人胆寒的高。眼看着他也取下了弓箭,世家子们心都要凉。这一个两个都跑来凑热闹,这还叫人怎么猎火狐且不说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的世家子弟脸都绿了,十分不满。就说另一面林子深处,误打误撞冲进了猎场林子内围的谢思思眼前嗖地窜过去一只红得像火的狐狸,她眼睛顿时就亮了。 只见那红狐狸在林中跑跳,仿佛一团火红的云霞,喜得谢思思什么都不顾上立马就追了上去。 她虽说被谢家娇养得厉害,但骑射却是很有一手的。 谢思思幼年时,没像如今这般肆意骄横,那时候也是跟着府上的兄弟一起骑马射箭。这么多年,书没读几本,骑射功夫她却确确实实练出来。只见她两腿一夹马肚,胯下那枣红小马如离玄的箭般冲了出去。 那红狐狸窜得飞快,嗖嗖的奔跑声叫人听不分明。但谢思思的眼力十分了得,驾了小马,总能先一步堵到红狐狸逃窜的方位。 狐狸从石头缝中窜到草丛,又从树后跃到石缝,速度飞快。然而窜来窜去,被谢思思给堵得无路可逃。山野里生存的野狐狸食肉,自然不是个好性儿的。见避无可避,它扭过头来,身体半伏在地上,四肢紧紧抓地,盯着谢思思双目露出凶戾之光。 谢思思却不管,兴奋得满面红光。 她抽出肩上一支箭,嘴里念叨了一句谁叫你生得这般漂亮,做了衣裳铁定十分好看,别怪本姑娘心狠,而后架起弓箭对准了地上的火红狐狸。 那狐狸似乎察觉到危险,后肢翘起来,嘴渐渐咧开,满嘴的尖牙。 就在谢思思射出箭得一瞬间,那狐狸一跃而起,仿若一道红光闪过。张开嘴一口咬在了枣红小马的脖子上,马儿吃痛得瞬间前肢高高昂起,马头瞬间就狂乱甩动起来。它是想把脖子上的红狐狸给摔下去,然而狐狸口器锐利,咬进去血液四溅。 慌乱之中,谢思思的一箭射偏。 箭矢嗖地一声飞射出去,窜入树木之中。只听噗的一声利器扎入血肉的声音,在谢思思三十步开外的树上,一个手持暗器射向太子命门的黑衣人滚落了下来。且不提刘展听到动静的瞬间跃起,拔出腰间佩刀砍向那颗树,发现那黑衣人居然被一箭穿心。 三十步之外的谢思思,马甩不开红狐狸的,慌不择路地冲西南方向冲了出去。 这要是从马上摔下来,不死也残。谢思思顿时吓得魂都要飞了,连忙扔了手里的弓,双手抱紧了马儿的脖子,任由马驮着她扎入了林中。马儿横冲直撞,无数的枝叶刮在她身上,刮得脸儿也花了,头发也散了,持续不断的尖叫响彻树林。 然而这马不知怎么回事,慌乱中乱窜乱撞,却一个不漏地把林中埋伏之人的藏身之处给暴露出来。原本准备截杀太子的黑衣人心中暗道见鬼,虽说时机未到,但猝不及防地被暴露出来,他们也只能赶鸭子上架,先行暗杀。 眼看着一群黑衣人渐渐把太子等人围了起来,林中渐渐安静下来,气氛一触即发。 在场至少三十个黑衣,看身形和吐息的姿态,这群人几乎全是一等一的暗杀好手。赵宥鸣立在刘展身后,面色渐渐凝重起来。他也是追红狐狸追到此处,如今后悔也来不及。身边只有一个护卫,死马当活马医,赵宥鸣从袖中掏出一个银哨子吹响了。 这哨子是太子召唤暗卫的信物,一种独特的哨子,苗谷里出来的东西。吹响之时发出的声音,若非武艺高超,一般人听不见这哨声。 不得不说太子的运气还算不错,哪怕他屏退了护卫,暗卫也没随侍左右。以一敌百的周公子以及风满楼东家的赵小王爷,凑巧也追着一只红狐狸追到了附近。两人虽识不得哨声,但不妨碍两人都听得到。 周公子与赵小王爷对视一眼,拧起了眉,而后默契地飞身往哨声源地掠去。 两人悄然无息地落在树枝上,将林中的场景纳入眼底,脸色突变。赵煜不管朝堂之事,但太子自幼便护着他,他与太子赵宥鸣的情谊自来不同。太子有危险,他二话不说,抽出腰间软鞭便直接加入了战局。 他一落下,树上的周公子也架起了弓箭。 三箭齐发,直奔黑衣人脑门而去。 暗杀太子的人此时不是一般杀手,武艺高超,十分的难缠。赵煜刘展哪怕武艺再高,双拳难敌四手,太子还是受了伤。周公子此次出来本不愿参与狩猎,肩上箭筒里的箭矢不超过十支。路上射猎物浪费了几支,三箭齐发,箭无虚发也不过解决几个人。 只听几声闷哼,黑衣人瞬间倒下五六个。 黑衣人发现身后的周博雅,当即放弃了赵煜,转头攻向他。毕竟周博雅虽名声在外,但武艺上却并无传出什么名声。柿子挑软的捏,他们立即分出三四个掠上来,狠辣无情攻向周公子。 箭用完了的周公子一把丢了弓箭,瞬间从树上跃起。他左闪右闪,十分被动。树上不便施展,他飞起一脚,踢飞背后偷袭的黑衣人,跳下树便要去捡起地上的佩剑。周公子的武艺在大召除了沐长风赵煜,难逢敌手。这些人不清楚,但有武器和没武器可大不一样,自然是不给他捡起武器的机会。 然而即便没武器,赤手空拳,这些黑衣人一样不是他对手。周公子身形鬼魅,速度极快,直逼得围着他的三个黑衣人节节后退。 正当这时候,谢思思那四处乱窜得快力竭的马从草丛一跃而出,倒地不起。 而马背上的谢思思正好扑在了黑衣人脚边,真不知她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总能赶上事儿。只见那黑衣人眼看着身边两个被周公子拧断了脖子,在周公子攻过来的瞬间,他一把掐住了谢思思的脖子。 谢思思还没反应过来何事,喉咙被卡,她下意识地就像迎面的周公子大喊“住手” 周博雅眼中厌烦一闪而逝,此时收手已来不及。他当机立断改爪为拳头,一拳砸了下来。 谢思思以为他下手不顾她死活,一张漂亮的脸上血色都褪尽了。 然而这一拳并没有落她脸上,却是擦着她的脸,将辖制谢思思的黑衣人连同谢思思一起打飞。黑衣人背狠狠撞到一块尖利的石头,瞬间就口吐了鲜血。谢思思趁他松手的瞬间,她脑子反应比身子快。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儿,就连滚带爬地往周公子身边跑了过去。 谢思思跑了半路,太子那边的黑衣人都快被赵煜与刘展杀了干净。两人仿佛杀神在世,长鞭一甩出去就是一片血肉飞溅。眼看着一场刺杀潦草收场,谢思思突然又不跑了。 她回头看了眼,心里记恨起了黑衣人掐了她的脖子。 她停下来,在尸体上抽出一把剑,不怕死地非要返回去刺那黑衣人。 狠狠刺那黑衣人一剑之后,解了气,她转了身,往旁边去。周博雅正好瞥过去一眼,看到谢思思身后那没死透的黑衣人抓起了手边的武器。周公子眉头一皱,不能不管她死活。击杀了身边的围攻者的瞬间,飞身过去,咔嚓一声拧断了黑衣人的脖子。 谢思思听到这声音,回头一看差点穿透她胸口的剑高高举起,脸上冷汗如雨下。 周公子看了眼赵煜那边快解决了,心里一松,看着谢思思眉头就皱了起来。谢思思是怎么出现在此地她一个女眷不在露台那边喝茶,跑这来给人添麻烦。正当他开口,就感觉冷汗直流的谢思思突然一变,抓住了他的胳膊。 她力气大到周公子都没反应过来,一把把周博雅拉挡到了自己面前。 只听噗嗤一声利器扎入肉体的声音,一把箭矢猝不及防穿透了周公子的腹部。 鲜红的血液浸透了月牙白的锦袍,越染越红。谢思思眼睁睁看着,好似自己也不知自己做了什么。手软脚软地扑通跪在了地上,对着震惊的周公子抖着手就哭出来。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7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 周公子低头凸出的箭头, 尖锐的疼痛从腹部涌上来。 “你” 谢思思手不住地颤, 慌张地回头, 对上瞪大眼睛看向这边的三个人。 林子陷入死寂, 扑通扑通的,是谢思思混乱的心跳。她的脸渐渐白了“太, 太子表哥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真不是他拿箭矢刺过来, ”谢思思语无伦次, 心虚慌乱之中她根本不知在说什么,“我不知道, 我只是躲一下他,是他” 她这番辩白一出口, 几个人的眼神更利了起来。 谢思思这时候倒是不迟钝了,敏锐地太子眼中的失望震惊以及不可置信之后, 她耳中嗡地一下就轰鸣了起来。指着地上被周公子补了一剑死得不能再死的黑衣人, 她跳脚地辩白着, 企图为自己的行为做出合理的解释。 然而越是慌越是乱, 音调不自觉拔得老高。翻来覆去地辩解着,反正周博雅受了伤都怪黑衣人偷袭, 她不是成心的,所以不能怪她 赵煜猛地挥出一鞭扭断最后一个黑衣人的脖子, 反手就是一鞭子打在谢思思的面前。那带着血腥气的长鞭擦着脸笞下来, 溅起泥土石砾无数。那股子狠辣无情, 吓得谢思思张口就是一声刺人耳廓的尖叫。 周公子眼睑低垂着,一把推开了受惊便凑过来的谢思思“闭嘴。” 谢思思被推得一踉跄,简直不可置信“你推我” 周公子看抬眼看她一眼都吝啬。一只手捏了捏眉心,他脚下犹如踩在一团棉花上,落不到实处。明明伤到的是腹部,此时他的头颅中仿佛有一只手在肆意地拉扯。扯着他的神志,额头一抽一抽的,剧痛无比。 不堪其扰,周博雅扶额甩了甩头企图缓解,然而颅中的拉扯感却更强烈了。 “呃”站不住,他踉跄了两步。 刺穿周公子腹部的东西是随意散落在林中的箭矢,锋利无比。 赵煜回头一眼看到他摇摇欲坠,都顾不上太子也受了伤,脚下一踏飞身过来一把接住将将倒下的周博雅。月牙白的衣袍上血色越来越重,像打翻了朱砂水似的,要叫人流血身亡。赵煜大惊,抬手连忙就封住他周身的几处大穴。 习武之人,经脉穴位认识虽不及大夫,却也算略懂一二。赵煜的武艺高超,几处大穴一点,周博雅的伤口立即就止住了血。但他的这类武人止血法子素来是治标不治本,只暂时止住了,伤者根本不能移动。 若不晓事儿这时候动了,周博雅怕是人在半路血就能流干净。 太子连忙从刘展的身后出来,也走过来。 周博雅的情况委实不太好。按理说,不过一箭穿腹,没伤着命脉不至于流这样多的血,可周博雅却血流不止。太子心思一转,抬头就对上同样疑心的赵煜。 这箭淬了毒 “快回去营地”谢思思不知两人所想,回神看周公子倒在血泊里,眼倏地红了,“快,快点回去营地有太医,太医医术高超,一定能治好博雅” 慌乱之中拉周公子挡了刀,谢思思扪心自问她并非故意,她还是爱他的。她两辈子都爱周博雅,又怎会害他人在慌乱之中都会出错,她不过外胆小些而已。谢思思捂着脸呜呜地哭,一面哭一面求太子不计前嫌,别耽搁,快把周博雅送回营地。 赵宥鸣闻言扭头看她,只觉得仿佛头一回识得这单纯活泼的思思表妹。 赵煜素来对谢思思没好感,握长鞭的手手指捏得根根发白。一双眼锁定在哭得不能自已仿佛好一番深情的谢思思,那狠厉的模样,恨不得一鞭子打烂她的嘴。 周公子唇上的血色褪尽了,汗大如豆,面白如纸。 其实方才那黑衣人出手的瞬间他就已经察觉,那点攻击于他来说,不过偏个身就能躲过。只是周公子没料到,谢思思会猝不及防地扯他出来挡。他捂着腹部滴血的伤口,心里陡然生出一股荒谬来。这种情况也并非一回两回。从很久以前起,只要遇到谢思思,任何事不管难易,都会出许多莫名其妙的岔子。 失血过多,头颅中还拉扯得剧烈疼痛,周公子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 周公子这时候才晓得后悔,他就不该管谢思思的。 眼皮子越来越沉,周公子心里发慌,他此时已经猜到谣言传回营地会是个什么景象。想想郭满听到谣言之后会是什么脸色,他不禁闭了闭眼睛,心中越发的后悔。跟郭满冷战也僵持了两天,他可是都打算好猎只红狐狸就回去跟满满低头认输的。如今狐狸没猎到,反倒替谢思思挡了一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算什么事儿 他意识昏沉,身体也渐渐感觉到冷意。 这个样子被抬回去,满满估计要半年都不想搭理他了。眼皮子完全沉下去之前,周公子心中幽幽地叹息道。 赵煜一看大惊。 太子脸色也白了,捂着胳膊当即呵道,“刘展,马上回营地把太医带来” 刘展领了命,眨眼间就往营地掠去。 刘展飞身赶回营地之时,郭满正巧衣裳脏了,急着回自家营帐去换身衣裳。露台那处是随行官家女眷饮茶观望的地方,郭满没个相熟的人在,便坐在了角落。她的座位儿那正巧一个笨手笨脚的丫头经过,而后将一整壶酒泼到了她裙子上。 也不知这酒到底是什么酒,酒味浓得刺鼻,粘到人身上就怎么也除不去。换了身衣裳,郭满满鼻子在自个儿身上乱嗅嗅,还觉得有一股子刺鼻的酒味儿在。 晴天白日的,这又不是在家中,沐浴是不能的了。退而求其次,双叶去要了盆热水回来,替郭满仔细擦了擦。酒味淡些,她才哄着郭满赶紧起身。讲真,若非方氏大公主等人都不在,周家她没个主事的人在,她才不愿凑热闹,宁愿在营帐里睡觉。 擦过一遍,又换了身干净的衣裳,郭满施施然起了身。 正当她从营帐出来,这白日里没什么人在的营地,冷不丁就叫她撞见个绑人事件。只见一个高壮的汉子刘展,咯吱窝下夹着双手紧抱药箱子一脸懵的苏太医,匆匆地就从她的眼前走了过去。 郭满没见过刘展,是不认得刘展这个人,自然不知他是好是歹。苏太医帮她调理好了被毒害已久身子,算她恩同再造的半个救命恩人,郭满一看苏太医被人绑走立即就急了。 这绝对不能坐视不管哪里能任由别人光天化日之下掳人 郭满于是立即不远处抱了一盒点心回来的丹樱使了个眼色。丹樱先是一愣,不解何意。然而转头看到了匆匆走过的两人背影,一眼也认出了苏太医。 她立即懂了郭满的意思,东西往地上一丢,她转身就扯住了苏太医的腿。 苏太医还被人夹着呢,扯住了苏太医等于扯住了贼人。刘展只觉得叫被铁钳子扣住了,狠狠扯了两下,根本没扯动。郭满就趁这两人纠缠时小跑过来,一把拦在了刘展跟前“你是何人做什么抓苏太医” 半路冲出来个人,还是个极美极美的女人,没看路的刘展愣住“啊抓” “这里是官家营帐”郭满看苏太医头朝下的悬挂在壮汉肩膀上,脸因着气血不畅都绿了,张口怒喝道“还不快快把苏太医放下” 刘展急着走,伸出一只胳膊就要拨人。 正当他差点拨到单薄的郭满身上,快被颠簸得头昏眼花的苏太医连忙开了口“雅哥儿媳妇快别拦着功夫了这是东宫的刘护卫,雅哥儿在林中伤了腹部,血流不止。刘护卫正急着带老朽去林中瞧瞧呢” 郭满这陡然一听周博雅重伤,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博雅受伤了”然而看苏太医着急不像假的,心里咯噔一下子就凉半截,她还是有些不信,“他早上出门还好好的啊。” “快点让开,别耽误了”苏太医来不及跟她解释,语速极快道。 郭满被他高声呵得一抖,不敢耽搁时辰,连忙让开。一面让开了一面想起来催促刘护卫快别傻杵着,赶紧带苏太医先走。 刘展冲郭满点了头,脚尖一点,飞身掠进了林中。 露台那边周钰敏周钰灵两姐妹还在,郭满看着他飞走的背影,心里火烧火燎。说实话,周公子受重伤,郭满身为妻子,此时的心里眼里哪里还管得上别人她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原地转了两圈,打发了一个下人去露台那边,告知周家两姐妹她不过去了。 俩姐妹听郭满不来也没多在意,只叫那下人传话回来,请郭满让不必担忧她们,只管好生歇息。 郭满于是也不管了,一门心思想去看看周公子伤势如何。奈何她不会骑马,穿过来这一年多也没想过骑马。出行不得的这时候,她倒是觉出古代交通的落后来。哪怕有辆自信车,她都能跟上去,不比在原地干着急。 越想越不放心,她干脆心一横,叫丹樱去找石岚来。 石岚清风是周公子的得力心腹,武艺也当属一流。郭满要亲自过去看看,没人送她去,马车又不能进猎场。想了想,这时候也顾不上别的虚的,叫石岚用轻功送她过去。 林中,半昏半醒状态的周公子恍惚地睁开了眼。 头颅中拉扯的那一根线突然就扯断了,他耳廓里一阵嗡鸣之声。周公子先前还疼痛难忍的感觉瞬间消失了,好似之前就没有过一般。这种感觉古怪又稀奇,但很玄妙。缓缓抬起了眼帘,周公子双眸里映照出谢思思一张心虚又紧张的脸。 看着这张脸,周公子身子虽还下午因失血过多而一阵阵犯冷,但灵台却是一片清明的。 一直笼在他心头的一层东西,被撕扯了干净。 周博雅从未有那一刻如此清醒地认识到,自己从一开始就不喜谢思思。刨除皮囊,谢思思这个人从品性,到行事做派,再到学识与认知,全然不是他会欣赏的类型。周公子不由得怀疑,他究竟是为何对谢氏忍耐多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9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 似曾相识的梦中场景一个接着一个冒连冒出, 周公子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俯瞰着。蓦然回首观之, 方觉出不同。周博雅冷眼看着场景往后推移,越来越接近如今。直到梦境的最后只剩郭满的一双通红的眼睛, 他才一身汗地从梦中惊醒了。 已经夜了, 三月底的山脚底下气温比较低。一阵风穿过营帐溜进了帐中, 带着青草的芬芳,拂得帐中烛火摇曳。营帐灯火通明,四下里安静无声。 周博雅扶着床沿慢吞吞地坐起来, 喉咙里仿佛火烧般撕裂地疼着。 帐中一个人没有,丫头没在, 似乎郭满也不在。腹部的伤口已经被仔细处理过, 此时还麻麻地疼。他试着张了张口,干哑得发不出大的声音。周博雅端坐在榻上愣愣地发了会儿呆, 而后不知想到了什么,扶额低低地笑出了声。 郭满端着药回来就听到帐中他在笑, 连忙掀了帐帘进来“你一个人傻笑什么” 软糯的嗓音从屏风后飘来,周博雅抬起头,就见郭满正端着托盘拧了眉头看他。 他嘴角的笑意渐渐收敛,眼里闪过一丝懊恼。 面上还是失血过多的苍白, 他满头青丝披散下来, 覆盖了他整个后背。松开的发丝有几缕落在身前,身后的则蜿蜒地洒满了床铺。烛火下他肤质白得透明, 亵衣领口敞开了, 露出纤长的脖子与细腻的锁骨。周博雅一手捂着腹部一手冲郭满缓缓招了招, 松散的亵衣衬得他骨骼消瘦,羸弱得仿佛一阵清风。 郭满觉得他这笑容有些怪,跟平日里清淡的笑意很有几分不同,似乎放开了。不,应该说他此时整个人瞧着都与平日里不同。 “满满” 嗓音还是干哑的,他靠在引枕上笑得温软又柔弱,“为夫好疼啊” “哦,这是你活该。” 周公子“” 顿了顿,他又说,嗓音沙哑得跟作孽似的“满满,为夫是真的疼” 郭满碰地一声放下了杯盏,周公子眼睫一抖,不敢说话了。 “哪疼”说实话,郭满自从知道周公子这伤是救谢思思弄的,心里就很不爽来着。奈何周公子一个素来不会说疼的人都示弱般一张口就跟她说疼,想必是真疼了。于是放下托盘坐到床榻边缘,肉肉的小手覆在他额头。 周公子声音小小的,仔细听还含着一丝委屈在“都疼。” “没发热。”郭满脸色依旧臭臭的。心里却松了一口气,在这没有抗生素的古代,这样的大伤口就怕感染发烧。 “为夫身上疼,头也有几分隐隐作痛,”周博雅趁机将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有几分柔弱意味地说,“许是睡得久了,嗓子更是疼得厉害,想要杯水。” 郭满听他嗓音确实干哑,没说话,推开他的脑袋便去倒了杯水。 奈何一杯水递出去半天没人接,烛光下周公子眉眼柔得仿佛滴出蜜。见郭满一直黑着脸不说话他也不怵,对白日的事儿他一个字不敢提。拿一双浓墨般漆黑的眸子锁定了郭满,声音轻飘地道“手没什么力气,端不住。” 郭满就是再大的火气,这时候也不好发作。 于是只好一言不发地扶着他,把杯子递到他嘴边喂他。周公子乖乖垂首喝着,不疾不徐地一口一口。喝完了便又把脑袋靠在郭满的颈窝里,低低地对她说声还要。 郭满干脆把水壶端到榻边,这样接连续了三杯。喂了他口中,他似乎才觉得饮够了推了推郭满的手。 喂完了水,她一言不发地把桌上的药端过来,面无表情地递到他的跟前。 周公子今日全程表现得十分乖巧,对,就是乖巧。丁点儿公子的娇气脾气都没有,即便郭满粗鲁地喂他,差点喂呛了他,他也没吱声。此时看了眼散发着苦涩气味的药汁儿,鸦青的眼睫便低低地垂下来。 灯光下,纤长的眼睫在眼底落下两团青黑的阴影,更柔弱了。 “喝了。”郭满冷言冷语的,一张晚娘脸,不为所动。 周公子不敢造次,乖乖地接过去。 只是这入口的苦味简直要刺穿人心,周博雅敢指天发誓,他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苦的药。一口干地下了肚,直苦得他一张俊脸都抽抽起来“这是什么伤药” 苦到周公子都失态地伸手去掩嘴,“为何会这般苦” 营帐里就小夫妻俩个人,周公子自知有亏,本以为郭满懒得搭理他。谁知她转了个身将碟子放到托盘上,回了他一句“哦,苏太医的伤药。” 顿了顿,她好似随意般地补了句,“我叫双叶给放了一把黄莲。” 周公子“” 郭满把托盘摆弄得砰砰地响,可见她心情有多不愉快。营帐外双叶丹樱对视一眼,又默默地退了出去。营帐外周钰敏周钰灵两姐妹还在等,丹樱只冲两人摇了摇头,周钰敏便知道帐中怕是有些不便。 大哥重伤被抬回来,她们下午才得到了消息。早前已经看过了,不过周博雅没醒,两人心中实在担忧,便趁夜色又来一趟。 “大哥可是醒了”周钰敏心里放不下,不方便进去也的知道情况才好。 丹樱这段时日虽说学了规矩,但性子直一时半会儿改不了。也不晓得避讳,张口便将营帐里主子夫妻的事儿抖出来“醒了,才醒没一会儿。”她点着头,说得直白,“不过主子有些不高兴,姑爷吓得不敢说话。” 周钰敏周钰灵“” 丹樱皱着淡淡的眉,“这时候进去,应该不太方便。不过两位姑娘若是有什么急事儿要见姑爷,且等奴婢通报一声。” “不,不必了。” 周钰灵飞快地说,“这些是我们亲手做得,你拿给大哥,我们明日再来看他。” 说罢,两人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丹樱,转身便走了。 丹樱接了东西,嗅到盒子里一阵香甜的气味儿,猜里头定是点心。她于是换了只手提着,扭头便准备进帐子。然而脚下才踏入外帐,便被三步变做两步走的双叶一把拉住了“不管什么东西,明日在拿给主子。夜深了,咱们先出去。” 她压低了嗓音,语速极快,似乎里头发生了什么。 丹樱一脸懵懂地被她拉出来,拉得匆忙,手里的食盒差点就摔了。心下奇怪,便回头看。就见内室的屏风后头有人影隐隐绰绰地晃过,似乎是男主子爬起来,正抱着她家姑娘小声地说些什么。可双叶实在走得匆忙,那画面也就一闪,后面根本就没看清。 出了帐子,双叶才教训似的那食指点她的额头,说她没眼色。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周公子知道郭满心中不快,故意使得一点苦肉计吧。郭满十分嫌弃地抱着他,到底舍不得他伤口开裂。费尽地把他又扶到榻上,一动不敢动地由着他硬生生把自己窝到了她的怀里来。 “满满,”周公子此时心中的感觉玄而又玄,想解释发现好像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于是叹了口气,道“往后咱们好生地过日子吧” 这语气,叫人听着窝火 “怎么”郭满的一双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人家拿你当挡箭牌,终于死心了” 这话说得酸的,一缸簇都没这么醋。周公子脸埋在郭满的脖颈,眼睛弯成了月牙,嘴上却不敢丁点儿表露心里欢喜“瞎说什么,只是想通了些事儿。” “想通”郭满嗤之以鼻,“是啊,再不想通点儿,就要丢命了。” “满满莫闹”周公子忽然张口轻咬了她一下,感觉郭满身子僵住,他才松口缓缓道,“跟你说的话,你或许并不能理解。但这种事儿,为夫也只会跟你说。你先前与为夫闹脾气,是不是记恨为夫对谢思思的态度暧昧” 郭满眨了眨眼,没说话。 “为夫承认,确实有些暧昧不明。” 他终于亲口说了实话,郭满一双眼睛渐渐瞪大。 周公子见她脸色一变,连忙一把将伸手就要推他的郭满给按住,语速加快地道“但为夫若说,为夫心中无她你可信” 信,这点郭满是信的,所以她才觉得烦“那你为何要表现的这般藕断丝连” “大约被蒙了眼,一时糊涂。” 郭满“” 这就是在敷衍她吧这就是在敷衍她还一时糊涂一时糊涂能糊涂个三四年被人捅了一箭才幡然悔悟。郭满本就心里烦得很,他居然还不好好说话。郭满听他这不伦不类的解释,只觉得一团火冲进脑子,是火冒三丈 “周博雅我告诉你,别以为我不说话你就拿我当病猫,信不信我也不稀罕你” 这人是真的不懂还是吃定了她喜欢他喜欢值几个钱她今儿能喜欢他,明儿就能喜欢别人真当她郭满是软柿子不成郭满的脸一瞬间全黑了,也不管周公子伤口还没好,一把将他从自己身上给撕下去,“我看你一个人也挺好的,你就一人过吧,我不奉陪了” 冷不丁被翻到在榻的周博雅一愣,顾不上伤口渗血,眼疾手快地一把扯住郭满的后脖子。 郭满冷不丁地被他扯了个踉跄。 明明方才还抬不起手端杯子的人,如今手劲大跟头牛似的,仓促离开的郭满跟只被套了绳子的马儿拎住后脖子的猫儿,怎么也挣不脱。郭满气得要死,他不怕疼她难道还替他疼不成于是头也不回,脚下用力地往前蹬。 她就不信了,重伤在身的人的力气还比她一个健全的人还大 周公子拽着郭满的后领就是不松手,即便爬不起来,他手也攥得牢。 郭满的脸都因用力过猛而通红了。 “你这狗脾气怎么这么爱生气”周公子攥着郭满衣领的手背上手筋都暴了出来,脸也因用力过猛红了,“为夫并非你以为的那个意思,满满就不能心平气和地听为夫说一说” 郭满咬牙切齿的,“你给我放手” “你听话,我就放。” 老娘听你个锤子火气涌上脑子,郭满理他才有鬼。 于是两人就跟互相较劲的三岁小娃一般,谁也不愿先松了力气。 端了一碗清粥的双叶缩在角落里只觉得心累不已,这两夫妻,何时能成熟点还有她家主子,姑爷伤口都渗出血来,她就不能体谅吓姑爷身上带伤 叹了口气,正准备张口,就听刺啦一声,郭满身上那件薄袄子硬生生被周公子给撕了一块长条下来。薄袄子从身前滑下来,露出郭满光滑的后背。烛光之下,那毫无瑕疵的皮肤仿佛白玉一般,莹莹生辉。 双叶“” 对了,她家姑娘今儿没穿亵衣,直接套了件袄子来着。 一看故事走向不对,双叶木着脸,放下清粥扭头就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0章 第一百三十章 周公子这幅残破的身子, 其实真做什么那怕是想找死。而且就算他愿意牡丹花下死,郭满也不给他做鬼的机会。扯破了衣裳算什么她比基尼都穿过,这才哪儿到哪儿左右也不算太冷, 于是就这么挂着破袄子, 她头也不回地往帐外走。 周博雅本还有几分慌张的脸,瞬间就黑了个彻底。 “给我站住” 周公子亵衣都被血给染红了,他却不在意地翻身下榻。一个箭步冲上去把人给扯住, 单手便箍住了郭满的肩,“穿成这样你想往哪儿跑” 郭满脾气上来,那也是很横的。谁都不依的, 敢抱她,她就手脚并用地乱挣。 周博雅没办法, 只能死死抱着人。两人跟两只犟精一样犟着谁也不妥协,拧巴得不得了。郭满一时没注意分寸,胳膊肘不经意捣在他的伤口上。只听耳后周公子一声闷哼, 手松了,郭满趁机扭开, 抬脚就走。 然而脚步没迈开,身后传来嘭地一声响,周公子人倒了下去。 郭满回头见着周公子亵衣被血色染红一大片, 面色苍白地倒在地上。那模样, 恨不得把身体里的血都流尽了, 她耳中嗡地一下鸣, 慌了。她这时候哪儿还顾得上跟周公子置气, 人都快被她折腾死,郭满扑过来就把抱起地上的男人。 “双叶丹樱,快去叫苏太医” 双叶丹樱的人就在帐外,一听到动静就冲了进来。 郭满面色煞白,周博雅这满腹血的模样实在太吓人,她抱着人手又没出息地抖了起来。双叶丹樱这时候也慌了。一个连忙过来帮郭满扶周公子起来。一个攥着手就往外冲。 苏太医的营帐贴近皇家营帐,离得其实也不远。双叶白日里拿药,跑了几回,也算熟门熟路。她这边马不停蹄地,郭满与丹樱尽力把人扶上了榻,周公子靠在郭满肩上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还不忘扯了褥子往郭满肩上盖“把衣裳穿好” 郭满也是服了这人,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这点小事 不过想着苏太医过会儿要过来,郭满也没继续犟,回头看了眼丹樱。 丹樱会意,连忙蹬蹬地小跑着去里间儿取了件衣裳来。郭满身上这破袄子被撕扯得挂在哪儿,确实十分不雅。她于是解开脱了,顺势换了身衣裳。 等了约摸一刻钟,苏太医才背着药箱赶过来。 双叶过去之时,苏太医正要歇息了。大晚上的,他老人家身子骨不经用,歇息得早。这一听周公子伤口又大出血,恐有性命之忧,连忙把刚脱下的衣裳又穿回去。 苏太医黑着脸过来,药箱还没放,一看周博雅这模样火气蹭地就冒上来。张口就把榻上半昏半醒的周博雅给训斥一顿。他其实也不算外人,进出周家几十年,也算看着周博雅长大。白日里就流了一地的血,这又折腾了一身,他是当真气周博雅不爱惜自个儿。 “你这小子莫要仗着年轻作践自己” 不过嘴上训斥得再厉害,手下却半点不耽搁地捏着他的手腕号脉,“什么时候把底子给折腾坏了,调理不好,叫你哭都没地儿哭” 心虚的郭满在一旁缩得跟鹌鹑似的,眼巴巴地看苏太医一番施针包扎,一句话不说。 周公子半合着眼帘就听苏太医数落,眼角余光瞥到满脸懊恼心疼之色的郭满,眼底冒着光幽幽的光。伤口重新包扎好,郭满又亲自替他换了身干净的亵衣。苏太医将下午的话又絮叨地嘱咐一遍,才冷着脸回去了。 双叶连忙送人出去,顺便把傻杵着不动的丹樱也给拉了出去。 苏太医一看她这举动便哼了一声,意有所指地道“伤得这么重,千万忌大动作。有些事儿就莫想了,叫你们主子安生地养伤。” 丹樱傻了吧唧地没明白这话何意,倒是瞬间意会的双叶尴尬不已。主子的房事她们管不了,不过姑爷向来有分寸,苏太医这话显然是多此一举了。 被认为十分知分寸的周公子此时正柔柔弱弱地靠在郭满的肩上,一脸虚弱地说着身上疼。郭满大体是被周公子倒下的动作吓着了,此时倒不敢那他撒火了。 虽谈不上前后态度剧变,但此时却不脑婆力气了。不仅不在给他脸色瞧,周博雅说哪儿疼,她便替他揉哪儿。 揉着揉着,就发现这人的唇若有似无地碰自己的耳垂。 郭满“” “满满,”周博雅占了会儿自家媳妇儿的便宜,想把方才谈崩的话在续上,“不必为夫说,你心中应该也知。之前周谢两家之间除了姻亲关系,其实更多是政治立场绑在一处。许多事儿,并非表面上看到的那般简单。” 郭满点了点头,这她是知道的。 “我与谢氏,年少时因皇后赐婚,”周公子虽说并不清楚郭满心中到底在气什么,但也知道隐瞒不说叫郭满恼火,“彼时为夫心中无所爱,亦无所求。观之谢氏的家世外貌与我匹配,便欣然接受了这张婚事” 这话不像假话,郭满皱了眉头,故意说“所以呢你突然提这个作甚” “为夫只是告诉你,为夫与谢氏的亲事始于联姻。” 被郭满这么一反问,到显得他抓不到重点,光答非所问了,“之后的三年,夫妻并不和睦。谢氏自幼家中娇惯,脾气难免比一般人强硬许多。为夫那时年纪尚幼,并不太懂得包容。如此,夫妻关系颇有些寡淡。我心中无她,你要信我。” “哦” “你,应该懂吧 “不懂,那这些跟你藕断丝连有何关系” 虽说因着太子,周谢两家的政治立场保持一致,这她可以理解。但后来谢思思一怒之下,任性地提出和离,还是谢皇后首肯。得了这和离能得到谢皇后的首肯,说明周谢两家翻脸无碍,和离也是太子允了。 那既然如此,周家对谢思思抱着暧昧的态度,就很奇怪了。 周公子听她说了疑惑,笑着摸了一把郭满的脑瓜子,说她小脑袋还挺灵光的“其实也并非很难解释,是祖母在怀恩大师跟前求过一签,说是谢氏是周家真正的孙媳,祖母总是将谢氏看作周家人罢了。” 身为晚辈,他自然不能说长辈有何不好。但 周博雅面上说得为难,却不知他说出这些话,郭满面上突然变了一变。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说来为夫也并非因着祖母的态度犹疑。神佛之事,为夫素来不信,自然不在意什么破镜重圆,天作之合的签文。”他道,“为夫先前说的被一时蒙了眼,确实不在骗你。” “到底什么意思” 一会儿说并非因为信一会儿又说被蒙了眼,郭满都被他绕糊涂了,“你若是不信,你又不心悦于她。难不成是顾念三年的夫妻情谊,给她留脸面” 这方面也确实有一点,但主要原因并非仅仅这般。 “为夫先前对她,心中是存了一份爱护之心。”说到这儿,周公子眼看着郭满脸黑,急忙又道,“但今日这一箭,忽然就没了。说是幡然悔悟也有些像,只是为夫如今心中犹如被扫走了尘霾,心中清明一片。” 郭满“什么幡然悔悟,到底说的什么啊” “奇奇怪怪的,难不成你想说,这其实跟和尚突然参悟佛理一个道理”郭满琢磨了他前后的话,无语道。 周公子皱着眉想了想,居然犹豫地点了头。 郭满心中一咯噔,飞快地眨了眨眼。她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但转而又觉得不可能,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神神道道的事儿。可郭满捏着下巴思索来思索去,觉得穿书这么玄幻的事儿都被自己给碰上,谢思思有个女主光环什么的似乎也不难理解。于是似笑非笑地瞥周公子,只觉得他也挺衰的。 “你说,若是怀恩大师断的签是真的,你真跟谢思思是一对。那我俩的亲事必然是错了。”郭满斜勾一边嘴角,笑起来,“这般一来,我原本的夫君该是谁” 她原本是开玩笑,岂料话音一落,周公子却刷地睁开了眼。 “你在胡说什么” 郭满一愣,眨巴了眼睛无辜道“难道不是天底下人该成双成对,若是我俩配错了,你的妻是谢四,那我必然也该有个夫君啊” 周博雅此时不由地想起曾经在荆州遇到的一个瞎眼和尚。那和尚似乎说过同样的话,他彼时只当和尚谋财瞎断,这才忽然联系起怀恩大师的签文。周公子心不由地咯噔一下,回头看了眼无知无觉的郭满,眉头渐渐皱得紧。 “满满,”周公子眉头拧得打结,“还记得为夫给过你一个符么” “啊”什么符 “双鱼符。” 郭满“”他有给她求过符她怎么不记得 周公子一看她这幅完全没记忆的模样,一口气蓦然噎住,脸不由地都要绿先前到底是谁信这等子子虚乌有的事儿,吓得整宿睡不着怎地他的符还整日带在身上,这丫头自个儿居然都忘了 “就你先前被福喜那老太监吓得整宿睡不好,为夫给你的。”周公子咬牙切齿,“为夫送你的东西,你怎地都不知道珍惜” 郭满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似乎有这么一回事。 “那,那个符,我应当放妆奁里了” 郭满想起来去岁,有次在屋外玩雪,弄湿了衣裳,她顺手将符摘下来丢在装钗环的盒子里,应当没丢“你忽然问这个做什么” 周公子脸臭得要命,冷飕飕地道“带着” 郭满“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1章 第一百三十一章 寂寞无声的夜里,赵煜披着一头青丝面对着一盏孤灯悠哉地晾着湿发。 修长的两指捏着黄纸折成的鱼状怪异形状的符咒, 越看越觉得这小东西有几分意趣。也不知博雅从哪儿弄来的, 这上头的符文, 跟寻常寺庙里的护身符大不相同。 赵煜两边翻看了下, 便又将东西装进了这丑兮兮的荷包中。 荷包还是谢思思从周博雅腰间扯下来的那个, 丑不拉几的, 依稀可见主人的手脚笨拙。然而摆弄了几下, 他的脑中便又浮现了郭满那张柔嫩的小脸。黑暗中赵煜意味不明地啧了一声,十分遗憾。博雅家的小媳妇儿真是长得太对他的胃口了 不过再对他胃口也白搭,小媳妇早有了夫君。倒不是他赵煜讲理, 而是郭满的男人是自家兄弟, 朋友妻不可戏。 哎, 若小媳妇儿的夫君不是周博雅就好了, 他喜欢,抢了便也抢了。但周博雅那厮的人还是别想了,莫惹了兄弟的嫌弃。赵煜没骨头似的软靠在椅子上,手指漫不经心地在桌面上哒哒地敲,心情还是有些怅惘。 夜早已深了, 四下里安静无声。 今日太子遇刺, 大理寺少卿周博雅重伤昏迷不醒,惠明帝龙颜大怒。如今这营地,早已被禁卫军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了起来。春猎终止不说, 所有参与人员被拘在营帐驻扎之处, 禁卫军统领方宇领命彻查, 如今谁都不准离开营地半步。 汝阳王府的营帐在皇家营帐的西边,离得近,四周都有禁卫军把手得更加严密。每隔一刻钟便路过一队巡逻。戒备森严,叫素来混不吝的赵小王爷都安分没折腾。 赵煜已经在帐中闭门一整个下午,营帐里伺候的下人心思自然活了。 尤其是到了夜里,小王爷又素来是个享乐惯了的。白日里没沾身的,趁着这大好的夜色,自恃美貌的自然小心思就冒出来。巧不巧此时,帐外两美貌丫鬟端着各自的甜汤在赵煜的营帐外头狭路相逢了。 面面相窥之后,不由地针尖对麦芒。 两人皆是从一众丫鬟之中脱颖而出,被府上管事特意挑选出来随侍赵煜左右的。跟着主子来了此处,两人的心里,自然是想跟主子发生些什么。尤其王爷已经长吁短叹了一下午了,自觉是夺解语花的美貌丫鬟,可不就趁着夜色前来安慰 身着桃粉色纱衣的貌美丫鬟狠狠瞪了青绿纱衣的丫鬟一眼,捋了捋鬓角的头发,抢先一步掀开了帘子。纤纤小腰细如水蛇,她扭了腰肢便跨了进去。 那落后一步的丫鬟不甘示弱,扯开胸前衣领,半露酥胸一声哼,跨了进去。 两人都是一等一的美人,身姿窈窕,胸口怒耸,此时着着薄薄的纱衣更显得纤细勾人。若是平常,赵煜顾忌就半推半就了。奈何今日不知怎么地,他就是提不起兴致来。不管两人如何闻言软语地献媚,他看都不看一眼。 粉色纱衣的不死心,心一狠,端起甜汤喝一口。她故意学那青楼女子作那放浪姿态,以香口来哺赵煜。 谁知丫鬟此举一下子触了他心中嫌恶。赵煜这人虽说女色上混不吝,但素来不与这些女子口津相交。哪怕是床榻之上放浪形骸,他也从未与任何一女子口口相接过。方才还不言不语的赵煜瞬间翻了脸“滚” 抬脚便一人赏了一记窝心脚。 瓷器碎了一地,两丫鬟捂着胸口摔倒在地,呆若木鸡。 “本王也是你们能肖想的”赵煜嫌恶地擦了唇,红艳艳的唇在烛光下红得滴血,“吴越吴越带下去处置” 俩丫鬟被突然冒出来的人给拉出营帐,傻了一般根本不知发生了何事儿。王爷不是素来最喜那轻浮的做派她们也没做错什么,怎地就惹了王爷的嫌恶直到被拖出一定距离,两人才反应过来哭嚎了起来,求请王爷饶命。 而帐中的赵煜唤了伺候的下人备水,洗过之后,又狠狠擦拭了几遍。 他擦着擦着,忽然身子一僵,面色有几分复杂之色。潦草地擦拭着唇部,他绕过屏风又看到桌面上那个丑兮兮的荷包,忽然一把将湿帕子丢到脚下。 与此同时,谢家营帐里,谢思思躺在榻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今日匆忙之下,她也不知怎么会扯了博雅出来挡箭。她也没料到自己会做出此事,然而等她反应过来,那箭便已然穿透了博雅的身子。谢思思心中生出恐慌,她就是再不动脑子,也知今日此举,她是在亲手斩断自己与周博雅的情缘。 谢思思不敢回想今日种种,只要一想到当时周博雅的眼神,她就控制不住地恐慌。 博雅会原谅她的吧毕竟她也不是故意的,她当时太害怕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博雅素来宽容温和,应当不会与她计较的,对吧谢思思心中这般问自己。一面想着自己做了那么多对不起博雅的事儿,连造谣他不举他都原谅了,没道理今日就不原谅。可一面又觉得今日一举确实叫人寒心,兴许博雅就真记恨了她 想着想着,这颗心就怎么也无法平静。 谢思思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她不能够坐以待毙。这辈子,她决计不会重蹈覆辙。东宫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哪怕是死活赖着周博雅,也绝不会再进东宫 谢思思其实也并非无知无觉,只是大多情况下,她选择不听不想罢了。此时夜深人静,夜不能寐,便是她心中再不愿深想,脑中却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 跟与子行了敦伦之礼虽是大错,谢思思却觉得这是可以原谅的。毕竟她并无出墙之心,只因中了药才身不由己。而且那日害她中药的之人尚且出自周家,因对周博雅有企图而加害于人,她是被误伤,所以周家根本没立场怪她。 这事儿在谢思思看来,不算她的错。若是周博雅因此而记恨于他,那便是他小肚鸡肠,她谢家绝不会认。但今日这事儿确实是她错了,不由地没了底气。 可即便没了底气,她也不想放手。 为求公平,不若也叫郭氏那个贱人行错一步。毕竟凭什么只有她总是出这等事儿郭氏就能安安生生地缩在博雅的羽翼之下郭氏一个出身低微的人,活该与她一样下场。谢思思琢磨着,若是郭满也做了一样的事,那她便与自己一样。 这样的话,一切又回到一个公平的局面,谢思思迫切地需要这种公平。 她越想越觉得这是个绝妙的主意。谢思思心中的恐慌随之消散,甚至畅想起郭满与人媾和被抓了个正着的场面。届时,哪怕郭氏舌灿莲花也改变不了被博雅嫌弃被周家嫌弃。而她在趁机示弱,向周家认错,周家定然会重新接纳她 谢思思恍若看到了希望,正巧博雅受了重伤不便行动。 郭六那贱人素来上不得台面,此时没了博雅撑腰,怕是都吓得不敢出营帐。谢思思兴奋得浑身直颤,恨不得现在就爬起来冲进周家营帐,把郭满扯出来丢给随便哪个男人的怀里去。 而此时被她惦记的郭满确实窝在了一个男人的怀里。 周博雅这厮自从发现郭满不敢动他,心安理得地把自己窝到了她的怀里。他也不管自己一身腱子肉有多重压得郭满胳膊有多酸疼,非要郭满抱他。 郭满“你是不是还有其他伤” 周公子深吸了一口她颈侧的馨香,漫不经心“嗯为何这么说” 郭满不敢动,小心地由着他半边身子压自己身上。周公子伤口在右腹部,被捅了个对穿。夜里睡觉不能躺平,郭满生怕他不注意又大出血“总觉得有些不对” “为夫哪儿不对”周公子乖顺地由着她替他掖了被角,一双狭长的眼睛弯弯。声音低沉而沙哑,明目张胆地撩人。 被撩拨的人面无表情“比如说,伤了脑子什么的” 周公子“” 屏风外的烛台火芯噼啪作响,一阵风过,吹拂得纱帐缓缓地舞动。四周鸦雀无声,只剩两人轻微的呼吸之声。 噎了好半天,周公子咬牙切齿“为夫脑子没事,身上好得不得了” “算了,明日我还是叫苏太医再来一趟。”郭满第三次从度兜里扯出一只手,端得好一幅无动于衷。这厮绝对有问题,突如而来的身残志坚外加精虫上脑了。 “满满”周公子无奈“你莫闹,为夫不过是高兴。” 郭满看他一眼。 “为夫是高兴终于弄懂了自己的心意,”男人一旦高兴,也没什么想头。他此时黏糊,不过是想抱着小妻子闹一场尽尽兴,“想借此机会,与你好生亲近亲近。” “哦。”郭满平平地道,“那还是要找一趟苏太医。” “嗯” “多抓些黄莲回来。”郭满咧开嘴笑得无辜,“为妻也是高兴啊毕竟今日这般开心,不多喝点黄莲庆祝一下,真对不起你这般见义勇为呢” 周公子“” “夫君你且放心为妻保证,接下来半个月,你都不缺黄莲降火了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3章 第一百三十三章 谢家人翻遍了整个村落都没找到谢思思的身影, 所有人都在, 偏就少了谢思思。原把乌合之众没当回事的谢家人这才慌了起来。谢家兄嫂这时候也顾不上麻烦周家, 连夜拍得王姓人家院子大门砰砰作响。 阵仗大的,惊得农户主人家连忙爬起来去唤了周家人起身,此时已经是三更天。 王姓夫妇两人端着油灯,看到开门的周公子魂都飞到天外去。白日里他们只见了石岚双叶等下人, 并未见过贵人的主子。此时冷不丁看见周公子本人,只觉得油灯下这病弱的公子仿佛由冰雪刻画而出,神仙也不敌他这等好相貌。 今日夜里闹腾, 前头才被流匪闹了一场, 周公子与郭满将将才入睡。酣眠之中被惊醒,哪怕周公子涵养得宜,此时面上也显露出不悦来。 农户人家虽不知规矩,但也知道看脸色,自然看得出周公子脸色不好。他们心中大觉冤枉, 大半夜的, 若非外头那家急赤白脸的一幅天要塌的拍门架势, 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会深夜打扰。不过如今扰也扰了, 好在这贵人没怪罪。王姓农户便把谢家人领到了屋门前,自个儿缩了脖子退出去。 面对着一身冷淡疏离满脸病容的周博雅, 兴匆匆赶来的谢家兄嫂, 后知后觉地尴尬了起来。 太子遇刺, 周博雅重伤起不来身, 需要静养的消息传遍了猎场。他们急起来倒是忘了这回事儿。至于周博雅重伤的原因,他们自然比谁都清楚。此时领着一众谢家下人站在门外,周博雅还没开口说什么,他们自个儿却越发尴尬。 人家周家没追究本已是十分大度,再叫周家人费心去寻谢思思踪迹,未免显得有些得寸进尺。但谢思思丢了并非一桩小事,谢家人手不够,不得不麻烦周家帮忙。 谢安礼于是厚着脸皮,如往日一般遇到事儿便把前因后果告知周博雅。 周公子靠坐在简陋的堂屋,肩上披了一件薄袄,嘴角的笑意有些讽刺。说来谢家人当真是人人都不见外。往日只要谢思思惹了事,谢家总是叫他来收拾烂摊子。如今哪怕两家关系早已断了,谢安礼对他,依旧不改旧日的习惯。 谢安礼自己好似并未觉得此举有何不妥。 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张口就叫周博雅务必在天亮之前把谢思思给寻回来。什么明日再找的话,谢思思就是没出事儿,名声也要坏的。这幅理所当然的态度要求周博雅经心,仿佛周博雅如今还是他谢家的女婿一般。 周公子嘴角勾起来,修长的手指搭在桌案上哒哒地敲着,并未说话。 门外的大雨早就停了,此时没了雨声,农舍内外显得十分寂静。如此安静之下,一声一声敲击的声响显得十分清晰。谢家大嫂严氏觉得不妥,暗地里扯了扯谢安礼的袖子。谢安礼话说出口了才觉出不同,看着周博雅清淡的神色,面上的笑意渐渐收敛了起来。 气氛着实有些尴尬。 屋外这么大的动静,屋里睡得天昏地暗的郭满其实也被吵醒了。不过此时人在榻上尚未起身,正竖着耳朵听外间的人说话。 就听堂屋安静了一会儿,便又有人说话的声音。 谢安礼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措辞得不妥,犹豫了犹豫,收起那副理所当然的姿态。他这一刻突然深刻地意识到周谢两家是真的闹翻了,谢家人在周家的跟前再没了往日的优待。此次上门求人,他谢家的态度该放低的必须得放低,否则真是在结仇。 谢安礼很识时务,于是又换了个态度将事情又复述了一遍。 周公子听了眉头直皱,换汤不换药的话多说一遍又有何益 捏了捏眉心,他心中着实不耐。这谢家人当真十分可笑,若真着急去寻谢思思,大可立即出去找便是了。不去外间寻人找人,光跑来他这里说上一通又有何用难不成找他,他能把谢思思给变出来 心中虽说十分不耐,但周博雅深知谢安礼素来是个难缠的。懒得与他纠缠,直接把周家的护卫拨出一部分,借给他去寻人。 谢安礼心里确实着急,借了人立即道了声谢,急匆匆地便走了。 人一走,屋里又恢复了安静。 帘子后头的郭满早已下了榻,正巴在帘子后头。堂屋里周公子面上越发的苍白,她正准备出来扶他,就见周公子突然又敲了敲桌面。 而后屋里悄无声息地落下一个黑影,单膝跪地。 郭满“”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居然还有人 “主子。”黑衣人声音压得十分低,若非这深夜安静,根本听不清。 上首周公子捏了捏眉心,嗓音也轻飘“去,你走一趟太子别院。” 郭满飞快地眨了眨眼睛,觉得这故事走向有点不大对。她不由地屏住呼吸,竖着耳朵。就听上首周公子压低了嗓音道“谢家四姑娘孤身一人连夜失踪,如今遍寻不着。你且告诉太子别院的主事,请他们务必派出人手,帮谢家彻夜搜寻。” 黑衣人看了眼里间那一动不动的帘幕,低声应是。 而后郭满就见一道黑影闪过,屋里又只剩周公子一个人。 安静的堂屋,油灯火随着门风吹进来的凉风左右摇摆。光色昏黄得晃花人眼,仿佛屋里方才根本没人出现过。郭满于是偏头又看了眼椅子上勉力支撑起身的周公子,见他捂着腹部似乎很疼,犹豫着要不要这时候出去扶他。 然而就在她犹豫这会儿,周公子轻笑一声,道“醒了就搭把手,为夫腹部疼。” 郭满皱了皱眉,耸着鼻子出来。 “博雅,你很坏哦。” “嗯”周公子挣扎地直起腰,不解道,“为何这么说” 郭满怕他又扯着伤口,连忙出来扶他“你为何要把谢思思丢了这事儿捅到太子跟前去”郭满并不傻,立即就觉得周博雅的举动不对,“还说你不坏” “满满这可就冤枉为夫了,”周公子挑了一边眉,状似委屈地道,“谢家人手不够,为夫不过好心帮一把罢了。” 郭满忍不住啧了一声。什么狗屁的好心 周公子见状却笑了起来。囫囵地摸了一把郭满的脑袋,对郭满的指责并不承认“谢家正宗的表亲,太子殿下的别院就在这座山的半山腰上。离山脚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想来对这片地域十分熟悉。谢家要找人的话,难道不是找太子别院的人更快” 郭满差点没周公子的无耻给震惊到了。 谢思思一个女子半夜失踪,又不是男子,哪能这么大张旗鼓 说句实在话,这个时代对于女子来说并不宽容。谢思思在野外待了一夜,哪怕并未出事,孤身一人的话,名声也是要坏了的。况且她作为一个即将入东宫的人,不往日的名声有多差,之后的名声却是十分重要的。郭满觉得,谢家人就是怕这事儿惊动了太子会给谢思思往后的日子造成坏影响,才这么憋屈地找人。 周公子倒好,直接把此事捅正主跟前去。 郭满斜了眼睛看着眼前苍白的俊脸,此时心里怎么想的,脸上就怎么表现出来。 周公子瞥了眼郭满,眼眸幽幽的,没说话 。 忽而他又垂下眼帘,一幅有些伤心的模样“满满当真误会为夫了,为夫岂是那等心黑之人”他缓缓道,“谢思思本没有名声可言,多一点少一点无伤大雅。为夫此举,与她来说不过是虱子多了不怕痒。” 郭满“” 琢磨了一番之后,觉得周公子说得挺有道理。 谢思思好像确实不大在乎名声。 不,应该说,她确实没有名声。郭满不由地想起谢思思这一路走来的生命历程,之前的小打小闹惹得跋扈名声就都不提,只说她近来发生的大事。先是水榭当众被人抓奸名扬京城开始,再到春猎贪生怕死,再到如今半夜失踪 毕竟若是一般人,早投河了。这姑娘至今没投河,许是当真不在乎名声。 郭满“真这样” “嗯,”周公子由着郭满把她扶到榻上,靠着软枕,“为夫此举在救她的命,难道不是好心” 郭满想了想,“你怎知你在救她命” “这不是明摆着。方才不才涌入了一群乌合之众” 周公子轻飘飘道“谢氏这个时辰一个人走丢,不外乎两种可能。一是她夜里不睡,一个人出来瞎跑,凑巧被打家劫舍的乌合之众给撞见。歹人见她貌美,把人掳走;二是乌合之众冲入谢家借住的院子,谢思思听见动静跑出来,歹人见她貌美,趁机把人掳走。” 郭满忽然被他说得起了兴趣“你怎么认定了她被人掳走” “不然呢”周公子拉着郭满也躺下,漫不经心地道“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难道还能半夜跑出这个村子” “那也不是救命,”郭满忽然不知道怎么接茬,“这是解救她不被当压寨夫人。” 周公子忍不住敲了郭满一个爆栗。 没再提谢思思,他反倒教育郭满“为夫不管什么压寨夫人不压寨夫人的,我只是在告诉你,你千万莫学她。若你遇到这等事儿,可就没她的好运气。”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 “嗯” “表妹下药给你那回,太子殿下为何会去了水榭” 周公子眼皮子一动,淡笑“这为夫如何知道” “你不知”郭满拧眉头。 周公子“自然。” “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4章 第一百三十四章 谢思思是在次日寻回的。 与她一起寻回来的, 还有一个素未谋面的书生。谢安礼带着一队人冲进破庙之时, 看到此情此景, 瞬间整个人都僵硬了。要命的是太子别院的人紧跟其后,谢思思与陌生男子孤男寡女共处一夜瞒都瞒不住。 果不其然,谢思思彻夜不归的消息跟长了翅膀飞出去。 不出三日的功夫,不仅东宫的太子妃知道,连未央宫的谢皇后也一清二楚。谢皇后没有哪一刻似这般厌恶娘家这行迹无状的侄女。 谢国公心知坏事儿, 为着女儿未来,舍了老脸亲自进宫去向胞妹求情。一腔拳拳爱女之心, 生怕太子听信了谣言不要谢思思。他如今是连良娣身份也不挑剔了,只请求皇后做主, 叫太子殿下切莫误会了自家女儿。 谢皇后多严厉要强的人对外人,对娘家,甚至对自己, 处处要强。在她心中, 谢思思这般蠢钝又跋扈的女子, 根本连她优秀出众的儿子一根毫毛都配不上。闻言只觉得膈应得要命,可当着兄长的面儿,她自然不能把话说得太难听。这般一口恶气不上不下地堵在胸口,憋得她差点没当场闭过气去。 谢国公走后,王氏又拿了牌子进宫, 言辞恳切地求谢皇后疼爱谢思思。夫妻俩轮番上阵, 谢皇后又不能不给娘家体面, 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然而即便是答应了, 谢皇后的心中却仿佛吞了死苍蝇一般恶心,恨得吐血。 既然发了话,谢思思入东宫的时日自然定下来。 原本谢家不满意的良娣身份才故意拖着,如今谢思思接二连三犯错,这身份也因此没了。谢皇后到底是一国之母,哪怕念及娘家情分,她心中却是把太子放在第一位。所以哪怕答应了不计前嫌准许谢思思入太子后院,但却把入东宫的身份从良娣降为侍妾。 谢家人不满也无用,她意已决,丝毫没有转圜的意思。 王氏接到口谕的瞬间手里的杯子便砸了出去,脸瞬间青了。若非宣皇后口谕的内侍还在,她怕是一句荒唐就要叱骂出口。耐着性子将未央宫的内侍送出门,随后王氏便关起门来,将屋里的瓷器玉器砸烂了一片。 且不提王氏以及谢家人心中如何震惊,谢思思听到这个消息直接昏了过去。 侍妾,三日后入东宫 千算万算,这辈子她做了如此多的努力,居然落了这么个结局。谢思思是怎么也没料到自己折腾一年半,不仅没摆脱上辈子的命运,反而更凄惨。上辈子好歹是个良娣,且素有太子表哥的悉心疼爱。这辈子,她表哥的疼爱与东宫的分位她一个都没有。 所以她折腾这么些事儿,到底图什么 夜里从昏迷中清醒的谢思思恍惚地坐在榻上,屋里一个人没有,寂静无声。她怔忪地看着太子妃着人送来的衣裳首饰,忽而冲了下来,又哭又笑地将东西砸了个乱七八糟。讽刺真是讽刺这是对她谢四而言天大的讽刺 砸完了太子妃送来的,谢思思拼着一口恶气又将屋里的器品砸了个稀巴烂。屋外守夜的下人只听屋内噼里啪啦的碎裂声,那股子疯狂劲,叫人毛骨悚然。 这群人是被王氏特意打发来守着谢思思的,此时哪敢有半分耽搁。一群人一拥而上,将紧闭的门扉拍得砰砰作响。然而谢思思将门里栓插住了,推不开,拍门不理,任他们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也不开门。 四姑娘自从和离归家之后精神颇有些不正常,谢家人已经习惯了。几个贴身丫头生怕谢思思发起疯来伤着自己,顾不得深夜时刻,立即去主院寻王氏过来。 而此时屋里的谢思思,精神是彻底地崩溃了。 她脑中一帧一帧过去发生过的种种又重新浮现了,仿佛就在眼前重演一般。谢思思恍仿佛被梦魇住一般跪坐在地,控制不住地骨子里冷得发颤。在这灯火通明的闺房之中,明明宽敞明亮,她却只觉得窒息。仿佛这一刻又回到深冬那日落水之时,冰冷刺骨的水从四面八方灌入口鼻的恐惧,她快要窒息而死了 “救救我,快来救我的命”谢思思双眼已经迷怔了,她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恍若陷入了濒死的梦境,“谁来救救我,快救救我的孩子” 什么孩子四姑娘难道怀了太子的孩子 屋外一众不明所以的下人听了个只言片语,面面相觑之后,彼此都要吓得魂飞魄散。四姑娘那日失节之后,竟然怀了太子的孩子么天哪这不是真的吧 挤在门前的下人之中,立即分出一个脚程飞快的人去寻府医。 其余人再顾不上其他,为了孩子,齐心合力地撞开了门。院落里挤在一处的下人们一拥而入,挤进了谢思思的闺房。进了门才发现,满地狼藉。昏迷了半宿的四姑娘此时披头散发跪在一堆瓷器碎片之中,双目通红,形容恍若疯魔。 这时候谢国公与王氏得了消息,匆匆地赶来。 两人携手进门,屋里人还聚在一处,他们绕过了碎瓷片便进了内室。 谢思思还在地上跪坐着,两人打眼一看,俱都被她此时的模样吓得不轻。王氏心疼女儿,更是扑上去就哭出了声儿。她可怜的女儿啊,先从周家和离回来,她便瞧着精神有些不对。如今这幅模样,莫不是被周家磋磨的得了失心疯 不仅王氏这般想,就是谢国公也同样以为。 两人哪里敢耽搁,生怕谢思思这不清醒的时候弄伤了自己,张口便大声呵斥了多余下人退开。指使了几个体面的丫鬟,赶紧上前将四姑娘扶起来。谢思思四大贴身丫鬟本顿时一个激灵,弓身便冲上去,作势就把谢思思从瓷片中拉起来。 然而谢思思此时双眼已经模糊了,陷入了自己的梦境之中。不知她到底看到什么,人本还好好跪在地上张嘴便尖叫了起来。 “走开”谢思思哭道,“你们要害我是不是都给我走开” 刺耳的哭嚎声令人心悸,王氏看着泪如雨下。 她真是被谢思思这幅无助的模样给心疼得要死了,跌跌撞撞地就把围着谢思思的下人给赶开,而后伸手将谢思思一把搂在怀里。正巧府医这时候也被下人领过来,谢国公抬手示意他别行什么虚礼,赶紧上前给谢思思看看。 府医开了药箱,二话不说,上前就给谢思思扎了一针。 一针下去,谢思思双眼一闭倒在了王氏的怀中。 王氏大惊“孙大夫” “夫人放心,无碍的,”府医示意丫鬟们搭手把谢思思扶到榻上,才弯腰向王氏行礼“姑娘这般哭闹定会伤了身子,小人这一针是叫她睡一会儿。” “孙大夫你,你快看看思思到底怎么了” 谢国公连忙扶住王氏,把榻边的位置让开。 孙大夫于是不敢耽搁,立即上前替谢思思把了脉。室内此时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清晰可见。不知过了多久,孙大夫收了手,缓缓叹了口气道“四姑娘郁结于心,忧思深重,这才受不住生了梦魇。不是什么大问题,不碍事的。” 闻言,王氏不由地松了口气。 突然松懈下来,叫王氏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 鸡飞狗跳地折腾了半夜,俨然快到了四更天,谢思思的院子方才消停下来。孙大夫开了安神的药,叫下人下去煎了,喂谢思思喝下才总算叫她陷入了酣睡之中。 王氏看着眉目渐渐平稳的谢思思,不禁又是心疼又觉得疲惫不堪。真不知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养了这么个女儿,她真是把一辈子要操的心都耗干了。谢思思为何会郁结于心,王氏都不必动脑子,端看着这一地的东宫赏赐之物,还有什么不明白。 不由地与谢国公对视一眼,心中叹道唉,儿女都是债啊 等收拾了满地狼藉,王氏又交代了几个丫鬟,才与谢国公相携回去歇息。 等人都走了,床榻之上的谢思思便又陷入了梦境之中。过去的悲剧与这辈子的人重交织在一起,形成光怪陆离的画面,叫本就不聪慧的谢思思都不知该去恨谁。她迷茫着,悲愤着,只觉得茫然无措。 然而随着梦境越发的古怪,她看到郭满与周博雅相拥在一起的画面,突然灵光一闪般地将满腔的恨意迁怒到了郭满的身上。 千错万错,都该是这个这辈子不该出现的人错了。 梦境中的谢思思想着,若没有郭氏这个人,这辈子她定然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这一场大梦,梦到次日下午申时才醒了。谢思思在榻上,躺了半天才虚弱地坐起身。盯着手心里那枚从周家带回来的宗妇戒指,眼神渐渐怨毒。 谢思思空空的头颅渐渐凝成一个念头。 凭什么她这辈子是这样悲惨的结果,而一个早该死去的人偷走了她所有的幸福若是没有郭六就好了 次日午后,正抓了一把黄莲放入周公子药罐之中的郭满,收到一封邀请郭满一聚的信。 很出乎意料的是,这封信出自谢思思之手。且她送信一举并没鬼鬼祟祟,光明正大的叫谢府的下人通过周家门房转交郭满的手上。 信上是满满一页的簪花小楷,字体十分漂亮。若不知是谢思思,光看字体,定还以为这封信是哪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之手。更叫郭满心中讶异的是,素来贱人贱人称呼她的谢思思,此次写这封信,言辞居然十分正常。 信上字字句句恳切认真,谢思思在堂而皇之地请求与郭满茶楼一叙。 老实说,郭满并不讨厌谢思思。哪怕知道谢思思这人脑残,结过仇,也知她害了周公子几次,但她对她却还是生不起厌恶之心。大体是谢思思生得实在貌美,作为一个把以貌取人这项品质融合得深入骨髓的颜狗,郭满就是这么没出息。 然而不讨厌并非代表着她喜欢,谢思思总有惊人之举,该提防警惕的郭满自然也会警惕。 郭满于是又低头看了眼信,信中提起了周家的宗妇戒指。这东西郭满知道,毕竟原小说中不止一次地提到过周家的宗妇戒指。这是个非常重要的东西,其一是周氏一族宗妇的象征,其二,用它可以调动周家遍布大召的商铺产业的资金。 谢思思似乎不知这戒指的用处,信中十分爽快地就表示了这枚戒指她不想要。若郭满当真想要,她可以给,但必须于明日巳时一个人去味满楼见她。 好多好多的钱啊 郭满不由地咬起了指甲,唔,该不该去呢她一时间很是犹豫。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5章 第一百三十五章 周家的宗妇戒指, 无声无息拿回来得不到周家人的认可也是白费。郭满虽然想要,但也知这事儿只先过了周家长辈的耳最好。郭满心中琢磨片刻便去了芳林苑, 周家除了周博雅, 郭满也就跟方氏亲近, 有事自然头一个找她商量。 自从周博雅受伤的消息传回周家,方氏这几日就跟个活炮筒似的,十分暴躁。 她如今当真把谢思思恨到骨子里, 提一下就是一句骂。若非顾及世家贵妇的颜面,她都要把扫把星、白眼狼几个字贴那谢四的头上。这女人简直出了鬼了, 不论到哪儿总能惹出些糟心事儿, 没有哪回不祸害了她家雅哥儿的。忆起周博雅伤口狰狞, 面色刷白的模样, 方氏恨不得能带了人亲自打上谢家门去 可这回眼睛长头顶上的谢家人倒是乖觉,不等猎场的人回来便先一步携重礼上门赔礼。甚至为了表示真诚致歉,连谢老太君都亲自出动来了周家。 方氏大公主届时没看到周博雅的伤情, 周家这边也没大肆渲染伤口轻重,周家人便都以为只是小伤。于是哪怕心中不满,也不会当场发作。毕竟她们不看僧面总得看佛面, 王氏的面子可以不给,谢老太君的脸面周家却不能不顾。 这般给了旁人面子, 轻易便原谅。等方氏事后见了周博雅的人, 再看到周公子腹部的伤口, 她这一口恶气直呕到了嗓子眼。若这伤口高个几寸, 她家雅哥儿怕就一命呜呼了方氏当场那叫一个悔啊, 肠子都青了。可话说出口了又不能出尔反尔,如今可不就暴躁得看谁都不顺 这一憋屈就憋屈了好几天,心口就没顺过。 郭满来了,方氏还在屋里训斥周家名下几个大商铺的掌柜。 平日里和善的女声此时冷厉得像刀片,若隐若现的却吐露出主人的怒火。郭满在门外稍等了片刻,苏嬷嬷亲自出来迎郭满,里头的呵斥声方才止了。 等苏嬷嬷引着郭满进了屋,几个大管家先低头与郭满行了礼,这才默默退出去。 方氏坐在玫瑰方椅上,余怒未消的样子,沉着脸一口凉茶灌进肚子里。等郭满在她手边的椅子安静地半坐下,她勉强换了个稍微好看的脸色。 郭满也不废话,张口便把宗妇戒指说出来。 说来周家这宗妇戒指,方氏嫁入周家二十多年也没沾过手,一直在大公主手里攥着。有个强势的婆母,方氏其实也不像旁人以为的风光如意。郭满提了之后,方氏面上就有些不好看。这戒指没经过她手便到了谢四手中,婆母这是看不上她还是对她主事不满 且不提方氏心中如何复杂,她是赞同郭满去把戒指拿回来。 “满满你是雅哥儿明媒正娶的妻子,这戒指理应属于你,”方氏拍拍郭满的手,皱了眉头嘱咐道,“切记出门之时多带几个丫鬟婆子身边看顾就是。那谢氏是个没脑子的蛮货,发起疯来,上手打人也不是没有” 说着,她又想起上回谢思思上周家讨回嫁妆跟郭满动了手。打人不成,反被郭满身边人打了个满地找牙的事儿,方氏的这话便又咽回肚子里。 想着谢四特意要求郭满一个人去,怕是也担心郭满的人再跟她动手。 这谢氏眼看着进东宫,周家不怕得罪她却怕伤了东宫太子的颜面。于是她话锋婉转地转了个弯儿,提醒道“不过也不必太草木皆兵。谢四再荒唐,凭她那脑子做不出什么大事儿。满满就费心走一趟,能拿便拿回来。若谢四耍花样,你莫理会她便是。” 方氏这么说,郭满心就定了。 虽说她私心里并不会小看谢思思,但谢思思的行事作风颠三倒四的。别人都不必太费心思,她自个儿就能把自己给作死。叫人难生出宅斗之心。郭满感觉跟谢四不在一个世界,费心与她斗,就是在拉低自个儿智商。 “娘觉得这事儿要不要知会祖母那边” 大公主对郭满冷淡,郭满跟她也不亲近。大公主平素不需要郭满前去请安,郭满也不太去福禄院,祖孙俩便这么不咸不淡地处着,“这宗妇戒指是祖母给谢姐姐的,和离了也没要回来。我若去取回,祖母可会不高兴” 方氏摇头,谢氏都与太子当众被捉到,婆母再多心思,此时也弃了心思。 她自然知道大公主对谢思思那点另眼相待源于何处,但这里头的源头她却不好跟郭满明说。毕竟出口的话素来都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那怀恩大师的名头确实有几分分量。别她本身没什么意思,听到满满耳中,反累得动摇了儿子儿媳的情分。 她不知郭满已经知签文之事,只想着含糊过去。 至于这戒指,当初大公主没拿出来给郭满,怕是要回来,她也是要收回去的。估计满满与她一样,不大得婆母的眼。 思索了片刻,方氏道“这事儿娘会亲自跟你祖母说道,你且安心去。” 既然跟方氏通过气儿,郭满回了西风园,便把方氏的话跟周公子复述一遍。 周公子如今负伤在身,整日不是躺在榻上便是靠在软榻悠闲看书。明媚的光映照在他身上,白色的亵衣衬得他目如点漆,肤质莹莹生辉。周公子闻言抬了眼眸,眸光浅浅,叫她明日记得把石岚带上。 郭满无语地嘀咕“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去赴鸿门宴。” 周公子噗嗤一声笑出来。 可不就鸿门宴谢四请小媳妇儿能有什么好事。 “带上石岚,也好过打起来,你没人帮手。”周公子眯着眼表情有些松散,上下打量了郭满几遍,那模样莫名像只懒洋洋的狐狸。感觉郭满一双眼不高兴地瞪过来,周公子嘴角的浅笑渐渐扩开,笑靥生花。 这厮近来越来越喜欢笑,郭满不知他到底在高兴什么,但能感觉出来他就是高兴。 郭满连看了他好几眼,忍不住也笑起来。 次日一早,郭满跟方氏打了招呼便带着丹樱双叶以及石岚一起出了府。味满楼在城西,是京城城郊一栋颇有盛名的食肆。地处偏僻,但掌厨手艺了得,离周府至少一个时辰的距离。郭满不想到晚了落人口舌,干脆提前两个时辰出发。 说来这两日正巧大雨,郭满出门之时还没下,马车出了巷子雨水便哗啦啦一场降下来。 噼啪噼啪地大在马车顶盖上,溅起一层朦胧的水雾。熙熙攘攘的街道除了擦肩而过的马车与匆匆收拾摊位的商贩,几乎没什么人。 郭满端坐在马车里,难得拿了一本商经在看。 出嫁之时,她曾在郭昌明手里抠了不少嫁妆出来。虽说她人在周家后院,并不缺银两使,但对自家嫁妆铺子的收入却十分关心。经营状况虽未曾事必躬亲,但时时会过问。这一年多时日的经营状况与她预计的比,总的来说,不能算坏,却也算不上好。 郭满私心里却犹嫌不足,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不知为何,她心中总有种预感,这顺风顺水的日子将来总是会有变故的。这种感觉没来由没根据,但十分强烈,郭满私心里觉得尽可能多挣些银两捏在手里方才能安心。 然而就在她想这些之时,马车进了巷子。 卜一进巷子,马车外赶车的石岚便察觉到不对,吁地拉住了马儿。 刷刷的雨声敲打着地面,冲洗着巷子两侧的树木,四周静得只剩漫天的雨声。石岚的手慢慢摸上了腰间的细刀,双眼如鹰凖锁定了巷子拐角的尽头。就见那拐角的尽头,一个,两个,三个,四个走出四个黑衣人。 四个黑衣人戴了蓑笠,身影全掩在蓑衣之中,脚下踩着雨水竟然毫无声音。 石岚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看身形看脚步,这四个人是硬茬子。若孤身一人的话,石岚定然不会硬碰硬,转头用轻功飞走。然而如今这并非他一个人在外办事,身后这辆马车里头一车的女人,其中金贵的少夫人还在里头,他只能硬着头皮原地不动。 “不知四位是何人京城重地,尔等速速退开” 四人冒出来,石岚下意识便以为是打劫。 都说仆似主人型,石岚自幼跟着周公子。声线虽不像周公子的清凉金玉之声,但也学了周公子那一口的冷淡冰碴子味儿。 石岚眉头紧紧蹙起来,回应的是不停的雨声,四个人连开口的意思都没有。 这便是有备而来了。 石岚本以为送女主子出门会一会前女主子,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然而谁知会如此时运不济半途遇到刺杀之事。石岚暗道失策,心思转得飞快,飞快地思索着怎么带着郭满全身而退。可这是京郊,根本人迹罕至。喊叫也没人应声,这下真失了策。 正当这时候,就见其中一个动了,他抽出腰间一个类似与双勾刃的兵器。 身形快如鬼魅,且无声无息,他毫无征兆地便向马车发了难。只见他一动,他身后的三人分别取出武器,也飞快地攻过来。四人速度极快,但似乎并没有杀人的意思。三个人一哄而上围住石岚,剩下那个闪电一般冲入马车。 他身形极快,进入马车便惊起一阵兵荒马乱的尖叫,而他目光锁定了其中衣料最华贵的郭满,扛在肩上便飞身而出。 郭满根本没反应过来,人便被人一手掌敲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7章 第一百三十七章 满满天性纯善,胆子也小, 根本不可能与人结仇。若是政务上的人, 满满素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们不会动手掳人掳得如此精准。用脚指头想, 便知道今日做出这等事的人,除了谢思思别无他人。 周博雅只觉得心口一团火烧上来,不禁又悔又怒。搭在膝盖上的手指捏得发白, 血气控制不住地上涌。他无声地闭了闭眼, 将这口气咽下去。心中无比悔恨今日不该叫郭满一人去赴约,若是他跟着, 定不会变成这样的结果。 谢四, 这个谢四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犯他。 周博雅垂下了眼帘, 鸦青的浓睫之下,竟染上了些许杀意。 马车里双叶无端地觉得后脊梁一凉, 垂眼一看。周博雅腹部那块又开始渗血了, 白色的常服上一块巴掌大的红色血团, 湿漉漉的,似乎还在渗血。 “主子”双叶见他面无血色,惊叫,“您的伤口” “无碍,走吧。” 周博雅一摆手,半点不耽搁, 吩咐车椽子上的清风立即赶去味满楼。 马车赶得飞快, 周博雅却觉得太慢, 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去。马也感染了主子的心急,愣是将半个时辰的路程缩短成一刻钟。马车到了郭满丢失的地方,清风手一摆,周家护卫训练有素地迅速分开,四处查看了起来。 周公子坐不住,不顾规劝亲自下了车。 双叶看他脚步蹒跚的模样,立即撑了把伞跟下来。大雨倾盆而下,地面上的脚步被雨水冲刷干净。然而墙壁上因着避开了雨水,却遗留了打斗之时的痕迹。周博雅推开递到他头顶的伞,径自走入了雨幕中。 只能说,黑衣人太小看周家人的洞察力。哪怕他们故意迷惑视线,但只要做了就会留下痕迹,真实的痕迹却掩饰不了。周博雅思索片刻,判断出大致的方向。 天边一个闪电忽然划过,紧接着,轰隆的雷声炸响。 大雨将周博雅淋了全身上下个透彻,衣料紧紧贴在身上,身段曲线毕露。出门匆忙,此时他尚且来不及束起的发丝黏在脸上,雨水冲刷得眼睛睁不开。周博雅的伤口又撕裂了更狠,鲜红的血水被雨一打湿,晕染得他身上的青衫腹部全红。 此时的周公子,脚步虚浮,脸上白得透明,整个人摇摇欲坠。 双叶不禁大惊,连忙上前扶他。然而还未碰到便被他躲了开。周博雅捂着额头缓了缓,睁开眼后,眸中闪过一丝血色,仿佛将人拖进去便绞碎了。 双叶整个人倏地僵硬了,定在原地,不敢靠近他。 她素来知姑爷不喜旁人触碰,但也知姑爷看着清冷实则则温柔性子。冷不丁得对上这样一双眼睛,吓得连连往后退开了好几步。然后就见他眨了眨眼睛,忽然飞身夺了清风的马“马给我,你带人即刻去味满楼” 说罢,他一夹马肚子,骑着马头也不回地走了。 倾盆的大雨还在下,影卫早已分散四个方位瞬间消失在雨幕之中。双叶好半天恢复了情绪,想着周公子方才那副血染青衫的模样,又惦记自家姑娘还不知在何处受苦。心里不由得生出惶恐,别姑娘没找着,姑爷也倒了。 越想越心慌,她不由地扯了扯清风“公子那样子不会出事吧” 清风比她更担心,此时都顾不上听周公子的吩咐,看了双叶一眼便飞身跟上去。 周博雅的人赶来之时,郭满身上的衣物差不多叫人剥了个干净。 身上的衣料被撕烂了,破破烂烂地挂在腰上。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没一块好肉。一块青一块紫,手臂上背上遍布指甲印,掐痕,以及巴掌印子,触目惊心。 都是方才几个婆子拉扯郭满丢进乞丐窝之时,趁机下得黑手。 婆子们打累了,此时全躲在佛像后头。恶意满满地盯着墙角乞丐们对郭满一哄而上。兴奋得满脸红光,比喝了琼浆蜜液还心中舒坦。看啊,出身高贵又如何貌美如花又如何离了护卫,还不是一无是处,只能任由臭虫糟蹋 婆子们卷缩在佛像的脚趾上,恨不得亲自上手,扯了郭满身上唯一的布料。 庙里所视之处,只剩郭满以及十来个臭烘烘的乞丐。他们将郭满围在了墙角,乞丐们从未见过如此天仙的女人,想碰又不敢,不碰又觉得亏。于是淫笑着,你推我我退你的。最后一个胆子大些的,试探地去扯郭满的脚踝。 郭满死死抱着自己,蜷缩在角落里,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个球。 她本就身娇体软,双手抱紧膝盖之后,缩得跟快肉团子似的。脏污的乞丐拔不开她的身子,于是七手八脚地踹她的后腰,踢她的小腿,企图叫她受疼松开自己。然而郭满硬撑着一口气,麻木一般就是不松。乞丐们四处不能得手,有些被激起了凶性的不由得下手更重。腥臭的气味密密地包裹她,污言秽语不断,不堪入耳 周博雅冲进来之时便是这样的情景,心中绷紧的弦嗡地一声断了。 只见他双目血红,拔了落后一步的清风腰间佩剑便飞身上去。长剑所到之处鲜血四溅,连惊叫都未曾出口,十来个乞丐瞬间倒地,血流满地。 这一刻的周公子如杀神在世,杀了这些人尤未曾解气,手中的剑当刀使,将这些尸首的手全部砍了下来。目之所处,断手乱飞,血肉乱飞。那副眼眨不眨屠杀人命的模样,吓得躲在佛像之后看热闹的婆子经不住尖叫出声。 周公子血红的双眼利剑一般地刺了过去,只看到那跌跌撞撞企图往外跑的三个婆子,飞身上去便是剑花飞闪。 剑起腿落,三个婆子凭空矮了一截,双腿被及膝砍断。 周公子双目阴寒,整个人仿佛从血水里头捞出来,浑身上下全是血。三个婆子往日是见过他的,可那般温润的人居然下手如此之狠。三人瞪大了眼,机械地低头去看自己血流如注的双腿,后知后觉地两眼一翻,厥过去。 清风忙不迭地要跟进来,却在看到墙角一晃而过的身影瞬间住了脚。而后眼观鼻鼻观心,退出破庙,当个门神守在了门外。 庙里周博雅没注意到他,满心满眼的都是伤痕累累的郭满。 “满满” 控制不住地血气上涌,不过瞬息之间,他口中已经是满嘴的腥味。身上的衣裳湿透了脱下来艰难,费了半天劲才脱了自己的衣裳盖到了郭满的身上。心口仿佛被剜去一块肉一般疼得喘不过气,丢掉手里的剑,周公子眼睛都红了。 “为夫来了,你莫怕” 郭满方才被人扇多了巴掌,此时的耳朵里仿佛有无数的蝉在嗡嗡鸣叫。她死死抱着膝盖缩在角落,根本听不见外界的声音。 周博雅心都要碎了,小心翼翼地将郭满圈在怀里。 “满满,为夫来了周博雅来了” 熟悉的气味传到鼻尖,郭满恍惚地从腿缝之中抬起了头。 见是周公子,周公子双眼通红的,小心翼翼地看着她。郭满在看到他的瞬间松了一直绷着的这口气,哑着嗓子说了句你来了,人便昏了过去。周公子摸了摸她脸颊上印着几层巴掌印,额头也磕出了血,心口一阵一阵的绞痛。 等落后一步的周家人全部赶来,周公子已经抱起了人,蹒跚地站起来。 清风看他模样有些不对,想伸手帮他,却被周公子躲了过去。 “把这三个婆子绑了带走”他的嗓音仿佛裹了一层冰,丝丝地冒着森寒之气,“我倒要看看,谁这么狗胆包天” 清风惊了一下,方知自己方才情急之下举动的不妥。公子怀里这人哪能是他能抱的,哪怕公子无力,也不是他能搭把手的。于是悻悻退后两步,将路让出来。周公子出了庙,他才看了眼庙中横七竖八的尸体。 手一挥,立即三四个护卫冲进去。 马车停在破庙的台阶之下,早有在看到周博雅的人出来,举了伞立即上来接。周公子抱着郭满走了几步,突然停下,问道“味满楼那堵到人了” 护卫们见他一身血色,脸都吓白了。 顿了顿,半天才反应过来回道“双叶姑娘带了人过去。” “你随我先行回府,剩下的人,去味满楼。” “是。” 小心地撑伞,护卫见周公子面若金纸,衣衫不整,一幅要倒不倒的样子,他实在心惊胆战。自家公子长这么大,还从未如此狼狈过,这副模样回去怕是府上要翻天。不过现在并非计较这些的时候,少夫人公子伤得如此重,赶紧回府救治才是。 周公子抱着人,正准备上马车。 就在这时候,天空一道闷雷炸响,又有三四辆马车匆匆隔着雨幕停在了破庙前。 本该在味满楼的谢思思扶着丫鬟的胳膊跌跌撞撞地就从马车上下来。跟子她身边的还有个嗓门极响亮的婆子,漫天的大雨都挡不住谢家婆子的尖嗓门,张口就嚷嚷着周家少夫人被乞丐玷污了,快救救周家少夫人。 随着她的尖叫,谢家马车后头的车里又下来一对主仆。被下人搀扶着的人一头花白的头发,看似简朴实则精细的华裳,头戴一条碧绿色嵌着绿宝石抹额红光满面的此人正是周家的老太君,当朝圣上的姑母,大公主殿下。 只见大公主撇开桂嬷嬷搀扶的手,怒气冲冲地指着高声叫嚷的谢家婆子,厉呵“桂嬷嬷,掌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8章 第一百三十八章 桂嬷嬷闻言上去就是几巴掌, 出手极重, 直扇得那婆子一口牙都松了。这毫不留情的巴掌, 叫谢思思的得意全僵在了脸上。 这不对吧 她的人不过说了句实话,怎地周家人如此蛮横谢思思不可置信地看向大公主,却见大公主的脸色阴沉得比这漫天的乌云还吓人。一双锐利的凤眸冷冷盯着她,仿佛她的人再敢多说一句,她便叫这些人再开不了口。 “祖母,郭氏她” 谢思思恍然意识到这点,脸色渐渐难看。她艰难地挪动了脖子看向抱着郭满的周博雅, 再慢慢转头看向四周,周家所有人的眼睛都不善地盯着她。 “你都不进去看看吗”谢思思说,“郭氏她被脏污的乞丐糟蹋了” “你住口”大公主厉呵。 若说她先前还不知谢氏突然引她来此到底意欲何为,如今看着这混乱的局面, 她哪儿还看不出这蠢货自导自演弄出这一团糟污来害她周家人还如此明目张胆, 当真以为她好性儿“谢氏你当真大胆” 厉喝之声犹如闷雷, 吓得谢思思一抖。 顿了顿,她好半天才反应,“祖母你没看见吗为何呵斥我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 谢思思指着不远处的周博雅, 却见周博雅此时煞气外露,浑身是血。那幽幽的眼神, 若非他怀里抱着人,他怕是能将多嘴之人全部斩杀。只见周博雅冰冷的眸子冷冷一扫四周之人, 在场之人瞬间低下了头, 他方才小心翼翼抱着郭满上马车。 谢思思呼吸一滞, 周博雅却看也不看她一眼,心中那根名为不忿的神经又被触发了。 谢思思觉得不公平,非常不公平 上辈子这辈子,两辈子她与太子表哥被抓了正行,周博雅可从未如此顾及她疼惜过她。他从来只是冷眼看着,大多情况下拂袖而去,任由周家府上低贱的下人鄙夷她。明明她也是受害人,明明她受了陷害,可周家上下都觉得是她放荡是她活该 谢思思这一刻只觉得周家人不厚道,对郭氏与对她,未免太厚此薄彼了些。凭什么更不堪的事发生在郭氏身上,她与当朝太子而郭氏却是跟乞丐,周家人却没像上辈子对她那样对郭六凭什么 周博雅随之也坐上车,亲自将郭满抱在怀里“清风” 清风飞身落于马车之前,“公子。” “在场之人全部带走”清凉的嗓音飘散在雨幕之中,轻若烟云。落下之后,陡然生出一股森寒之气。 清风头皮倏地一紧,回头淡看了眼最后一辆马车,这是谢思思特意邀来一道来亲眼见证郭满是如何从堂堂三品诰命跌落的郭满的继母。不过方才一看情况不对,金氏便十分识趣地立在了外围并未上前插一句话。 清风眼力非凡,此时虚虚一眼望过去,清楚地看到车帘后金氏算计的眼神。他常年跟在周公子身边,自然知公子这个继岳母最是面甜心苦,目光立即锐利起来。 金氏放下了车帘,抚了抚鬓角,嘴角的笑意渐渐拉大。 果然啊郭六,再好的气运抢了婚事又如何,短命鬼也没福享不是装模作样地啧啧了几声,金氏只觉得通体舒畅。不是看不上她这做母亲的么不是趾高气昂么这回从高处重重摔下来,她倒是要看看这郭六拿什么翻身咯 金氏只要一想到方才惊鸿一瞥郭满的惨状,当真幸灾乐祸得非常。 渐渐地,周家的护卫将破庙四周围了起来。三十来个带刀护卫,将破庙之前的人全部被困在其中。清风手下一挥,护卫全部拔出了武器,一言不发地威慑四周。 谢思思人站在边缘,谢家家马车上下本就是女眷,凡是吓得缩在一起。 不动刀动枪之时,谢家这些个丫鬟牙尖嘴利,厉害非常。真刀真剑地一吓唬,又个个面无人色。几个婆子屁滚尿流地软了态度,就剩谢思思身边的贴身丫鬟尚且记得身为贴身侍女的颜面。哪怕害怕,抖着腿色厉内荏地怒喝周家人此举胆大妄为。竟胆敢胁迫谢家嫡女,还不速速退开 这些个被下头人捧的侍女,架子端得比正经主子还高。然而周家护卫却不吃她们这套,脚不仅半步不移,甚至胆大者直接一刀看下去。 车椽子上坐的谢家车夫,无声无息倒了下去。 丫鬟们见状啊地一声尖叫,纷纷腿软。 周家护卫直接亲自驾马车。马车到了谢思思跟前幽幽停下,面无表情地请她立即上车。 谢思思还想好好将郭六这一身清白当众撕下来,踩得稀巴烂,好叫她让周博雅打心底地厌弃了她。如今看这状况,不紧所想半点没实现,她还被人当恶人扣了。 谢思思这脾气,当即就暴了 然而她在发怒也无用,公子亲自下令,周家护卫自是半分面子不给。态度十分强硬,看也不看谢思思。 谢思思这一番端着谢家嫡女周家曾经少夫人身份的做派,愣是被无动于衷的周家护卫们气得胸脯一抖一抖的。谢思思见状不忿,还要再闹,护卫便当场拔了刀。 锋利的刀锋一闪,马车的车椽子便被削断了一截。 谢思思被他这武力恫吓吓得当即一声尖叫,忙不迭地躲到了丫鬟身后。丫鬟猝不及防被推出来,脑子都是蒙的。且不说然这吓傻的丫鬟闭目了良久,没断手断脚,耳边确实传来嗤笑之声。 谢思思反应过来被耍了,恼羞成怒。 可也知周家护卫不给脸,不敢再拿乔撒泼,咬着唇不甘不愿地上马车。 反了天了周家居然敢这么对她等她禀告了姑母,看谁还敢欺辱于她等着瞧吧 两辈子就没受过这种侮辱的谢思思,越想越丢脸,上了马车便将车厢里的物件儿砸了出来。 她一双美目不禁瞪大,呼呼地喘着气。没人哄,又委屈地掉泪。等泪水渐渐盈满了眼睛,她死死锁定了一马当先走最前的周府马车,她哭骂道“周博雅你混蛋” 周博雅的马车不曾理会,匆匆擦着谢家的马车,绕过金氏横陈在路中央的马车,从小路绕了出去。 大公主的马车也动了,车夫放下了踏脚,桂嬷嬷扶着冷眼看着一切的大公主回了马车。清风见在场的主子们全上了马车,公子吩咐的婆子也绑了,最后才回看向一声不吭跟在最后头的金氏。金氏不用他呵斥,一声不吭上了马车。 不远处,大公主掀了车帘子,冷冷的目光在谢府的马车上盘桓了许久,才一声冷哼地放下了车帘“走吧” 清风遥遥地行了礼,木着脸便翻身上马“是。” 拍马屁股,清风一马当先,去追前头周博雅的马车“带走” 方才还集聚一堂的破庙门前,一辆一辆马车前后鱼贯而出。谢思思回首看了眼沾了血迹的破庙台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方才自己急匆匆给郭氏定罪,不仅有落井下石之嫌,却更显此地无银三百两。周博雅命人将她带走,怕是怀疑是她害了郭满。 念及此,她心中不由的一阵惊慌。 谢思思素来不是个沉得住气的人,此时颇有些手足无措。这是她两辈子头一回这样害人,不由地匆匆低头拿眼睛去瞥身边的几个丫鬟。近来她特别依靠这四个丫鬟,她掳走郭满,还是她们给找得可靠之人。 然而四个丫头此时全低着头,一言不发,面如死灰。 谢思思不由得更慌,这些狗奴才这如丧考妣的模样,是出不了计谋帮她想到这般,她更慌了。越慌越乱,心中又不恼怒了起来。 然而再恼怒再蠢也知这时候不能兴师问罪,若是闹出动静,岂不是叫外头的人都知道郭六出事是她一手策划狠狠瞪了一圈,她才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憋着火气,谢思思坐了小会儿,忙又掀了车帘看着围在马车四周。 周家护卫俨然是拿她当罪犯,紧紧将马车围了起来。 因着心中有鬼,谢思思觉得这些人看她的眼神仿佛看毒妇。虽说早知自己在周博雅心中并非一个完全心思纯良之人,但谢思思自问自己并不恶毒,她不过是求个公平而已。她受过的苦,叫郭六也受一遍罢了。若因此叫周博雅因此觉得她恶毒,那岂不是荒唐谢思思越想,越觉得心口好似被挖了一块般疼起来。 自她重生之后,谢思思便发誓,再不会向周家人示弱,更不会向周博雅示弱。可一旦想到至此真与周家断了干系,她终究没忍住红了眼睛。 “周博雅你不能这样对我”谢思思的眼泪尤其的多,今日止也止不住,“周博雅,你叫他们立刻滚开” “你是在怀疑我吗我告诉你,我没做过不是我” “是不是你,我自有论断。” 周公子的人素来雷厉风行,周家彻查的能力更是旁人家所不能及。 石岚在城中转了一圈回来,愣是将之前掳郭满的黑衣人绑了回来。三人一起上,他应接不暇。然而分开了三人逐个击破,石岚便游刃有余多了。 说来这三个人,全是天香楼的门客。 这个天香楼,其实是黑市上一个与风满楼势力相比肩的赏金猎人组织。明码标价,由众多亡命之徒聚拢挂牌而成。杀人越货,绑架勒索,只要给足了银两,他们什么都愿意做。虽说与风满楼经营模式相似,但手段却十分下作,名声奇臭。 而另外三个被周公子砍断了双腿的三个婆子,血止住了。因剧痛而昏迷,是被周家人掐着下巴硬生生被药给灌醒的。不必用刑,三人已经被周公子杀人的模样吓破了胆。此时再不敢隐瞒,哆哆嗦嗦便全部交代了。 等周公子将一沓证据摔在谢思思跟前,谢思思犹如被掐住了脖子的鸡,诅咒咒骂声消音。 她张了张嘴,脸刷地就惨白一片。 “你,你”谢思思看着一堆签字画押的证词,眼睛又飘向了被反手剪绑跪在地上的自己的贴身丫鬟,连狡辩都没法狡辩。两辈子第一次下毒手,这么快就被揭穿,她始料未及。 “博雅,不是我,真不是我” 周博雅身上的衣物还未换,血腥气很重。不过伤口叫人重新包扎过,奈何流血太多,唇上的血色全部褪尽。此时若非意志力惊人,他怕是早就倒下去。 “清风,去谢家走一趟,将谢国公国公夫人谢老太君请来” 说完这话,他转身就走。 谢思思看着他的背影不禁怒极“周博雅” “你这么做,我往后永远不会原谅你” 她只觉得心碎,哭了出来,“你跟她之间是不对的你是我的夫君啊,你怎么能帮着她不帮我她一个活不过十六岁的短命鬼,早该死去的人却强占了我的夫君周博雅你为护她这么对我,你不觉得亏心吗” 周公子眉头蹙了起来,转过身,脸色十分难看。 “什么叫短命鬼”周博雅不喜欢听到这样的话,冷冷警告道,“谢思思,请注意口德。” “本来就是她重病缠身,去年就该死了” 谢思思气急了脑子糊成一团,狠狠瞪着发怒的周博雅,口不择言道,“况且,就算她侥幸没死,她的夫君也不该是你她的夫君是沐长风,才不是你” 周公子身子一僵,怒了“你住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9章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不过一个三品侍郎的女儿, 还是郭家那外室养出来的病秧子。谢思思打心里没把郭满看眼里。在她看来, 自己天之骄女,背后又皇后太子两座靠山,她若想这郭氏,害了便害了,谁也不能拿她怎么样。谢思思是如何也没料到, 周博雅会为了郭满对她发难。 谢思思不相信,看着多了活人气息的周博雅, 越来越觉得这世界变得荒谬。素来冷眼旁观众生相的周博雅周公子竟为了那么个女人如此失态怎么可能 事实就是, 他真得怒了,双目血红。 谢思思甚至觉得, 他这样的眼神,随时都能扑上来扭断她的脖子。 摸了摸脖子,谢思思终于后知后觉知道怕了。身边的下人被周家人关到别处去,此时这个屋子就只剩她一个人在。谢思思惴惴不安地扫视了一遍四周,这院子不是她熟悉的地方, 怕是很偏。 意识到这点, 谢思思发现看守她的人全是周家没见过的人, 顿时心里就一咯噔。她孤立无援。 显然, 她这次是触到周博雅的底线。 周博雅只道谢思思蠢笨, 行事毫无章法,却认定了她再如何作也翻不出大风浪。谁知终日大雁的也有被雁啄了眼的一天, 一时大意叫郭满遭遇如此惨烈之事。周博雅袖笼中的手微微颤着, 寻常最不愿与人多费口舌的人, 此时满目阴沉。 什么叫满满原本的相公是长风长风与满满根本毫无交集 “谢思思,你若想发疯,大可去谢家去闹” 猝不及防被脖子被勒住,谢思思揪住领口喘不过气来“你不信” 她凝视着周博雅,他清淡的脸此时已敷了一层冰。往日就算不耐烦也清浅平静的双眸,此时看她满是憎恶,那是毫不掩饰的憎恶。 谢思思凝视着她,心中那根名为理智的也弦断了。 这辈子她最不愿被憎恶的人,必然就是两辈子求而不得的周博雅。重来一世,她做了这么多,受了那么多苦,不仅没改变,竟然落了个被周博雅憎恶的结果她忽然什么都不想顾了,连重生一世的秘密都不想隐藏。 “我说的一切都千真万确” 谢思思整个人崩溃了,放声大哭“上辈子的郭六十五岁赏花宴结识了沐长风,及笄之后嫁入沐家。重病缠身,根本瘦得不见人形,那怕沐长风用金玉吊着,她也没能熬过十七这是她的命,这才是注定的命运” 周博雅双目一缩,挥袖,啪地一声带上门扉。 “胡说八道”周博雅捏了捏眉心,眼前渐渐发沉。 “我没有”谢思思于是张口又说起了前世,到豆子一般,恍若陷入了魔障。 周博雅不想听,只觉得都是废话。什么前世今生死了就死了,得了就得了,哪有那么多命中注定“你给我闭嘴” “闭嘴我为何要闭嘴” 谢思思两辈子积郁在心的悲愤这一刻全涌上来,“你什么都不知道若非是我,她一个病秧子根本嫁不到周家来京城贵女死绝了也轮不上她” 失血过多,又大怒伤身,周博雅面色渐渐泛青了。此时他头颅中仿佛有千万只蝇虫在嗡嗡鸣叫,吵得他头疼欲裂,站立不稳“她是由我亲自登门迎娶进府,喝了交杯酒,自然是我周博雅的妻子” 谢思思却不管,反复地说。 周博雅恍然又想起瞎眼和尚,甩了甩头,手下不禁松了力气。谢思思骤然泄力摔跪在地,周博雅却脚步虚浮地走到门边,伸手去门扉。然而尚未触碰,人差点摔在地。同样的从第三个人口中听到,再荒谬也叫人心神不安。 谢思思一见他装聋作哑要走,顿时恶向胆边生。 她冲上来,抓住周博雅的袖子,疯魔般把上辈子郭六与沐长风的传言一股脑儿全说出来。亲眼所见的,未曾亲眼见的,她颠三倒四地说。只见周博雅脸色越来越青,腹部刚包扎的伤口也渗出血来,仓促地丢下一句看好了人,等谢家人上门便踉跄而去。 “周博雅你站住” 周博雅走得飞快,脚步未曾停一下。 “周博雅” 眼看着人走远,谢思思没忍住脾气,将这屋里的东西全砸了。 噼里啪啦的碎裂声,以及断断续续的哭声。门外看守的两个婆子对视一眼,偷偷回头看了眼屋里。面上一闪而过的了然,看来这府上的天儿变了。 谢家人在接到消息之时,当真一个头两个大。 哪怕是宠女如命的国公夫人王氏,听说谢思思这次的所作所为,都没绷住当场砸了手里价值千金的玉观音。一而再再而三的招惹周家,一次比一次更离谱。他们谢家就是有皇后太子撑腰,这回怕是也不好收场。 王氏这才懊悔起来,早知思思如此能惹事,她就该好好教 知道自己没法做主,王氏也顾不上谢思思被周家扣留,会不会遭受虐待。丢下手头的事便吩咐人立即备马,她要进宫。 这个思思啊小打小闹叫郭氏吃点亏就得了,怎么偏闹出这么大的事儿来 王氏着心口啊,疼得绞痛。捧着心口,她热锅上的蚂蚁似得眼前一阵一阵发黑。若非身为当家主母,谢思思的亲娘,她退无可退,王氏真恨不得两眼一翻昏死过去。今儿这事儿,别说国公爷,谢老太君的面子都不好使。谢家若想收场,必须得求助谢皇后。 赶得急,马车在街道上横冲直撞,撞没撞到人不说,另一边,同样气吐血的谢国公连忙奔了谢老太君的院子,携了老母亲先行去周家。 谢家这边一通兵荒马乱,就说周家,周博雅出了南五院便脚下一晃,倒在了地上。 周博雅这一倒,整个周家都震动了。 原本郭满出事就惊动了周太傅,他放下手头的事儿,亲自回了府来。脾气素来刚硬的大公主怒极了,二话不说,一纸诉状告到了惠明帝的跟前。 且不提王氏匆匆进宫只闯了空门,不明所以的谢皇后被池鱼之殃,更是被惠明帝传唤到御书房,当着大公主的面毫不留情地斥责一番。 堂堂一国之母,谢皇后久居高位十多年,多少年也没有这么没脸过。 可她心中再无辜再愤怒,谢思思所作所为证据确凿,她愣是辩驳也没无处可辩。闭着眼睛被劈头盖脸一顿骂不说,早就忌惮太子贤名的惠明帝自然借此机会,夺了她大半的宫权。全然遭了无妄之灾的谢皇后,差点没一口血水噎死自个儿。 出了御书房,便将气撒在了娘家人头上。 王氏匆匆进宫来,结果连未央宫的大门都没进。愣是攥着手在宫前站到了天黑,没一个人搭理她,更别提传她进去。 周家这边,谢国公等人一进门便被周家下人径自领去了周太傅的院子。 郭满昏过去了,方氏自周博雅抱着郭满回府就来了西风园,亲自照顾昏迷不醒的儿媳。她本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下人替郭满擦洗身子之时。亲眼见到郭满身上的触目惊心的伤,方氏眼圈都红了。 苏太医得了信儿便往周家跑,这一照顾就是两个人。郭满还好,皮外伤,最重也不过是受了惊吓,梦魇难消。两人中严重的是周博雅。 他腹部这伤口,实打实穿透了身子的。正常情况下,病人卧榻不动都恢复得慢。可这小子别说卧床,从猎场回来这一路的奔波,根本没得到仔细将养。三番四次地撕裂重创,今儿又是大怒又是淋雨,此时高热不退。 苏太医当真担心,这么烧下去,非烧成傻子不可 “望雅哥儿能撑过来”再好的身子骨儿也经不住这么糟蹋,苏太医摇头叹气,“这回怕是人醒来了,也伤了底子了。” 方氏看着自己优秀的儿子这般憔悴,牙齿都要咬碎了。 她这心里头可恨得滴血,捏勺子的手抖得都拿不稳。这回她再不会顾什么大局,再不管太子盼着周谢俩家和睦的愿望,她是非得叫这谢思思付出代价不可方氏恨死了自己易心软的性子,若她刚强些,谢思思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骑到周家头上 “苏太医,”方氏亲自喂得碗药,可一大碗的药水,洒了大半。周博雅喝不进去,方氏心里慌,“雅哥儿这幅模样,有几层几率醒何时会醒” 苏太医何尝不知她心中慌,但博雅这高热来势汹汹,他也说不好。 “且等等吧,若是幸运的话,明儿一早就能降下来。”苏太医不放心有给周博雅号了脉,“若是明日还降不下来,你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说完,他摇头叹了口气,这叫什么事儿 方氏这颗咕咚咕咚烧得火热的心,刺啦一声就凉了。 “夜里不能断人,稍有不慎,这小子就真废了。今夜老夫不走,你看着着个人在耳房铺个歇息的小榻。”放了周博雅的手腕,他又去桌边铺纸写了张方子递给方氏,“这方子着人去拿一副来,实在不行就掰开嘴硬灌。” 方氏忙不迭地就吩咐下去,拿了方子递给苏嬷嬷,叫她亲自去。 周家大爷更是连夜快马加鞭,匆匆从城外赶回来。 大半夜的,从回来起,他便闷声不吭地守在西风园的外间儿。周博雅这个儿子,是周家大爷一辈子的骄傲。哪怕他嘴上从来不说,父子关系不亲近,但他自个儿的心里却是把周博雅当命根子看的。别说方氏发狠,周大爷气得肺都要炸。 听内室的动静停了。他捏着马鞭,黑着脸就去了南五院。 周家大爷自幼被大公主宠坏了,年轻时候在周家是个异类。不似周家人沉稳知礼,他是个容易被情绪左右的性子。年轻时候不服管教不守家规,脑子一热,就做过不少糊涂事。老了虽说沉稳了些,天性里的跋扈却改不了。 他这人,说打人就打人。管你天皇老子还是天潢贵胄,他下手半点不含糊。 窝在软塌上哭自己前世今生的谢思思,冷不丁被周大爷的鞭子给打得尖叫出声。可她这般尖叫,四周却好似没有人在,那鞭子快得没有缝隙,没一会儿便笞得她四处乱滚。黑暗中好似有无数条鞭,每一鞭都对着最刁钻的地方去,皮开肉绽。 谢思思哪里受过这种苦 慌不择路地四处乱滚之时,一头磕在了屏风的雕花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1章 第一百四十一章 “窗户打开,”郭满上前便放下了榻上的纱帐, “屋里不要有太多人。” 方氏早就六神无主, 听什么做什么。雷厉风行地清空了一屋人,内室立即就敞亮起来。 双喜听了郭满的吩咐, 麻溜地准备好东西。郭满看没有缺了的这才钻进帐中。亲自解了周公子的衣裳,替他重点擦拭了腋下, 腿窝, 胯骨这些部位。擦了一遍再从上到下,悉心地擦拭起来。 烈酒的效果虽不说立竿见影, 但也比苏太医预料得快太多。 郭满只粗粗擦拭了一遍,周博雅身上的红晕便消散许多。方氏眼看着烈酒奏效, 倒是有心思心疼郭满今日才受了惊吓,便说叫下人来吧。只是她还尚未靠近榻边, 便被一旁束着手的双喜给拦住了。 双喜咧嘴笑笑“夫人,还是让少奶奶亲自来吧, 公子不喜旁人进身” 方氏愣了愣, 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这本来凝重的气氛,因双喜这突然的一句话变得颇有些莫名。方氏扭脸看纱帐里头儿子儿媳, 两人交叠的影子隐隐绰绰。她于是再回头看了眼苏太医,这才意识到双喜什么意思。 苏太医捋了捋胡子, 这时候也笑不出来。只把方子又滕了一份给双喜,吩咐道“照着这个, 再去煎一碗来端来。” 双喜煎药是老手了, 应了声便立即去小厨房。 人一走, 屋里就只剩郭满、方氏和苏太医。方氏累了一下午加大半宿,此时已经站不住。弓着腰去了桌边坐下,不敢走。等郭满来回提周公子擦拭了三遍身子,周博雅紧皱的眉头才渐渐松开,高热慢慢降了下来。 苏太医整个晚上就没走开过,自然密切关注着周博雅的病情。此时人靠在外间儿打盹,隔着珠帘听郭满突然叫唤,忙一个趔趄起身来看。 等把了脉,感觉高热退了,才咧着橘子皮似得最连声地说了几句有救了。方氏在一旁听得喜出望外,顾不上头重脚轻,亲自爬起来探过体温,终于松了心口这口气。 这大半夜的又是惊又是吓的,回过神来,她的两条腿都是软的。 知道儿子终于是缓过来,方氏崩了一晚上的神经终于松了。此时低头,这又注意到郭满的面色渐渐青白,且有越来越难看的趋势,顿时一惊。忆起郭满今日才受了大惊吓,昏迷到半夜才醒,方氏一拍脑门,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此时怕是已然心力交瘁。 心里有些愧疚,连忙弯腰把她扶起来。 郭满白日里的遭遇,于任何一个女子来说,那都是要了命的大难。方氏看着她,眼里闪过心疼。若是一般女子有此遭遇,怕是都撞墙寻了短见,满满还撑着来博雅这里,当真是心性坚强,夫妻情深。 方氏拍着她的手,接连叹了好几口气。 说到底,还是谢家那个害人精祸害了儿子儿媳“哎,这叫什么事儿啊满满你且放心,娘这回决不能轻易绕过了那小贱人。她谢家高贵,我周家也不是好欺负的。娘这回再不会念旧情,非叫她谢家百倍奉还不可” 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呢谢家敢拿她周家当软柿子捏 这外头方氏在诅咒发誓,苏太医施了针出来从帐子里出来,倒是想起一件事。 上回他去谢家看诊,那谢氏就在院里毫不避讳的直言要雅哥儿媳妇的命。想来谢氏包藏祸心之事,早见端倪。不提的时候他想不起来,一提倒又记起来。苏太医眉心拧出一个结,暗道如今想起来也无用,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多说无益。 真不是这谢四到底算周家的孽缘还是孽障,唉 苏太医摇了摇头,收拾了药箱便准备下去歇息。可怜他一把老骨头熬了这大半夜,熬得头昏眼花。 这半年雅哥儿不知是不是沾了晦气,总是出事儿。不过好在情况已经稳定下来,只要明日不发高热便不会再有性命之忧“雅哥儿媳妇,一会药熬好了你看着喂他下去。夜里留个人守着,便可下去歇息了。” 郭满点了点头,准备亲自去送他。 “那老夫先行去歇着,”揉了揉肩膀,苏太医摆手示意她不必跟着。自己则一摇一摆地往外头走,“你们看着安排吧。” 方氏年纪也大了,从苏太医听到一句准话才好似活过来。 既然儿子的情况稳定了,方氏也没精力再守下去。外头周家几个重要的主子都在等着,方氏想了想,又留下苏嬷嬷亲自照看郭满,自己去了花厅给他们交代。 周家人听说最后是郭满想了个法子,用烈酒愣是将周博雅那身高热给擦下去,面上表情各异。不过总的来说,心里头都是松了口气的。周太傅重重吐出一口气,道了句雅哥儿媳妇果真是个好的。叹了几句,才起身将周家几个男人都喊了出去。 周家素来是不愿以势压人的低调做派。但不爱争做领头羊不代表周家人好欺辱,周太傅平素不爱与谢家计较,但惹恼了他,不弄得谢家翻不了身他是不会罢手。 且不说周家几个男人去了前院书房一夜没睡,具体在商量什么。就说方氏替郭满邀了回功,便拿眼睛一直瞄着大公主的脸色。 说到底,方氏心里也是在怕。满满今日虽说遭了罪,身不由己,但到底是衣衫不整地从乞丐窝里抱出来。大庭广众之下,名节尽失。依照婆母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的脾性,她理解是归理解,满满在她眼里必然已经与残花败柳等同无异。 方氏不希望是这个结果,自家儿子儿媳感情甚笃。满满虽说有些失节,但到底没真被人给糟蹋。她实在不希望婆母因着这么个事儿,坏了儿子儿媳的和睦。 瞥了半天,就见大公主面上黑沉沉的,一言不发。 方氏心里头咯噔一下,翕了翕嘴,正要说什么。却被一旁妯娌李氏给拽了袖子拉回神。她于是回头去看李氏。 李氏没说话,只无声地冲她摇了摇头。 “母亲也耗了半宿了,再耗下去怕是身子受不住了。”李氏站起身,顺势拍了拍方氏的胳膊,微笑着去扶大公主,“既然雅哥儿人没事,儿媳便扶母亲回院子歇息吧。” 大公主确实有些疲乏,拎回院子前,她要亲自去看一眼金孙才放心。 李氏也正想去看一眼好放心,于是便扶着大公主一道去了东厢房。进门时,郭满趴在床沿边上睡过去。大公主掀了帐子眼睛仔细在周博雅身上打量,片刻后又伸手去试了试体温。亲自试了正常,她方才抽空瞥一眼郭满。 烛光下,郭满的脸色看起来十分差,确实如方氏所言累坏了。然而她心里还记着郭满被抱破庙之时的模样,犹如喉咙里卡了一根鱼刺般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思来想去半天,她冷冷哼了一声,与李氏一道头也不回地走了。 该走的人都走了,西风园又恢复了平静。双喜端着煎好的药水过来,正巧双叶与管荣嬷嬷一道将院子里上上下下的下人全查一遍,揪出了好几个吃里扒外的奴才之后,也拎了食盒来了东厢房。 两人一起进的门,进门便看到郭满趴在床沿上。 双叶心疼得不得了,自家姑娘与姑爷怎么就这般好事多磨惊了今日这一遭,姑爷心里可千万别留了疙瘩才好啊。说到底,双叶也是信不过男人。这年头男子哪里有什么真心姑娘遭此大难,姑爷心里不顺生出二心可如何是好。 忧心忡忡的双叶拍醒了郭满,叫她赶紧趁热来吃些东西垫垫肚子。姑娘今儿一整天都滴米未进,铁打的人都要撑不住的。 郭满迷迷瞪瞪睁开眼,先接过双喜手里的药。 双叶只好将食盒放搁到桌子上,招呼了双喜出来,莫碍着主人的事儿。人都出去了,郭满叹了口气,拿了汤匙舀了舀药,将它吹凉。等着差不多可以入口,她舀了一勺捏着周公子的嘴往里头灌。 虽说高热降下去,周公子的齿关松了许多。但也不太好喂,郭满这一勺子才沾了他的口。他这骨子里怕苦的秉性还是叫昏迷之中的周公子顶了出来。郭满喂了两勺喂不下去,干脆一口喝下药,贴上他的唇,以口哺喂下去。 周公子舌尖才探了个苦涩,立即就故技重施。郭满哪能任由他这般,自然是死死堵住他的唇,舌尖压住了他的舌头,强势地把这一口苦出胆汁的药叫他咽下去。眼看他眉头皱着,郭满又来了一口。 三大口下去,一碗药也见了底。 周公子苦得梦里都在抓郭满的手,嘴里一声一声地呢喃着郭满的名字,郭满心都化了。轻轻把手放他手里,他才睡得安分了些。 这夜有郭满在,周公子倒是一夜没在发热,次日一早便醒了。 东厢房是他往日待客的地方,屋里摆设都陌生的很。周公子才一睁眼,自然就看到郭满黑乎乎的脑袋。此时郭满枕着床沿,脸上肉被挤压得嘟出来。看她睡的姿势别扭,他心疼,费了半天劲将人抱上榻。 不过伤势太重,抱一抱郭满就用尽了全身力气。等人安顿妥当,知郭满人在他身边,他这才又放心地睡了过去。 苏太医一大早来诊脉,看到的就是小夫妻交颈而眠的情形。 心中不由有些尴尬,拄着唇干干地咳嗽了两声。惊动了外间守夜的双喜双叶,两人方才进了内室,将周博雅的手腕拿出帐子给苏太医诊。 一大早的,各个院子早已打发了人等着消息。 苏太医诊了片刻,便叫双叶研磨铺纸,舒展了眉头又去写了个新方子。等方子写好,又嘱咐了双叶平素千万当心的要点,吐出叫人安心的话“已无大碍,但到底伤了根骨。你家公子往后可得好好调养。” 调养自然是要好好调养,再多药周家也拿得出,只要人没事就行。 这头苏太医才确诊,福禄院的桂嬷嬷应主子的话。当下便又将苏太医请去了大公主的院子。大公主为了自家金孙的身子,可是忧心得整宿没合眼。她请了苏太医去回话,一方面要亲自问了放心,另一方面,她想问个私密的事儿。 大公主要问得,自然是心中记挂已久的子嗣问题。左右苏太医今日把过脉,博雅身子什么情况,他心中也了然。既然如此,她何不问个清楚 这般想着,大公主便问出了口。 苏太医自然有一说一,周博雅子嗣方面半分问题没有。不仅没问题,约莫自幼习武,身体底子好。雅哥儿那方面比寻常男子更强一倍不止,说句羞人的话,堪称天赋异禀。 他这话一出口,大公主心里就笃定。果然雅哥儿至今没子嗣,都是女人不当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2章 第一百四十二章 谢思思因着出身高贵, 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两辈子里不论她犯了什么错, 天大的篓子, 也从未真正受到过教训。所以她理所当然的认为,哪怕她弄死了郭满,谢家以及谢皇后必然会原谅她, 替她担着。抱着这样的笃定, 她行事甚至没考虑过后果。 关在周家的这两天,谢家人却始终没有来接她。 不仅谢家的人没来, 她被扣下的贴身丫鬟也不曾来她身边。她只是一个人被关在这屋里,没人搭理她,也不准踏出房门半步。前日夜里睡梦中, 受了周家大爷的一顿鞭子。这样的结果,与她预料的完全不符。谢思思如今蓬头垢面地蜷缩在床榻上, 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也不灵。直到今日, 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不对。 然而惶惶不安地等了俩日还不见谢家人来, 她终于知道怕了。 不会的,她娘最疼她了,不可能不管她的 于是谢思思要求见谢家人, 哭天喊地地要求见王氏。可周家人早已因周博雅小夫妻俩接连出事, 心中恨透了谢四。下人们谁还敢给她这曾经的少夫人脸面守门的婆子纹丝不动, 任由谢思思叫破了天, 也没人搭理她半分。 与此同时, 谢国公为了谢思思之事可谓焦头烂额。 谢思思这回可是真触到周家的底线了, 周家人对谢家再没了往日的客气。下起手来毫不留情,偏生周家那几个男人又十足的狡诈,行事又快又准又狠辣。一个周家男人,他尚且够呛。这一群上来,谢国公两日下来,老了十岁不止。 谢家一夕之间,好似被层出不穷的麻烦给穿成了个筛子。 也不知他们先前的二十年到底是怎么过的,怎么周家人一出手,就发现这缺口要堵,那的破洞要填。他谢家好好儿一个钟鸣鼎食之家,昌盛荣华。这一回愣是跟个破草堂子似的,风雨飘摇。仿佛随便哪一桩,都能叫谢家这艘大船随时沉了。 顺风顺水多年的谢国公,陷入来从未有过的打击。 他素来最是自命不凡的。毕竟掌管谢家偌大的一个家族,他自认为能力是十分出众的。然而这真正一遭遇事儿,他方才发觉自己往日高估了自己。白日里他疲于走动都还来不及,哪还顾得上女儿 谢家上下都是跟着谢家长房走。看谢国公如今为了护住家业不暇,都自觉夹紧了尾巴,再不敢出去招惹是非。 谢安礼私心里挂念妹妹,然而也知家中状况,悻悻然地闭了嘴。 王氏原本只当她脾气骄纵有些小毛病,有她们顶着出不了大事。可这人转头就给她捅出这么大篓子,眼看着连家里都搭上去。如今心里对这女儿,说不上是疼爱还是厌烦。自那日从未央宫回府,她已经有两日没提过谢思思了。 儿女都是讨债鬼,她这个女儿俨然是讨债鬼当中的讨债鬼。如今就是她,也收不了场。 存心叫谢思思受到教训,王氏这回没再急吼吼地上周家接人。反正皇后娘娘已不接她的宫牌,谢老太君昨日也被谢皇后寻了借口接进宫去。显然娘娘也恼了她们,王氏心里凉得跟三九的冰凌子似的,嗖嗖地冒着寒气儿。 不过再如何心生疲累,该求人的还是得求。未央宫求不得,她转而又求去了东宫。 说来太子妃宋明月对谢家,本就对颇有厌恶。一是看不惯谢家人的行事,二来是膈应太子对谢思思那点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情谊。因着太子的看重,她耐着性子与谢家人打交道。但如今赵宥鸣自个儿都避而不见了,她自也乐得对外称病。 王氏求助无门,几乎转遍了京中谢家的世交。 然而往日称姐道妹的,真遇着事儿,竟没一个施以援手。王氏接连几天处处碰壁,气得头风病都犯了。然而就这样了,谢家却还要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且这风波,还是谢家承受不住的。 就说那日,大公主一怒之下,一纸诉状告到了御书房。她素来与惠明帝颇有些情分在,难得开口,这效果自然是立竿见影的。 惠明帝正愁没处收拾了近来行事越发张狂的皇后,瞌睡了刚好有人递枕头。他于是不仅借此发作了谢皇后,更是金口玉律地直接以教子无方,纵容子嗣袭击朝廷命官,藐视皇威。素来行事乖张,德行缺失,不配其位为由,下旨夺了谢国公的一等国公爵位。 圣旨下得毫无征兆且十分蛮横,谢家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 次日一大早,天才刚熹微,谢家的大门都还没打呢。惠明帝的人就已经到了谢家门外,传旨的偏还不是一把人,是身边伺候的大太监陶公公。 陶公公亲自带人,敲响了谢府的大门。谢家门房开门就看到一队身着玄色禁卫军服的禁卫齐刷刷站在门口。立在前头的大太监手里浮尘一甩,这群人跟不知此处是堂堂一国之母母家似的,浩浩汤汤地就进了谢家。 将圣旨送至谢家,等人慌不择路地赶来前院,陶公公则立在前院的台阶之上直接将圣旨念了。他宣读之后,在场鸦雀无声。陶公公却眉头都不太,当着谢家众人的面儿,十分直白地提了惠明帝的口谕。 惠明帝要求谢国公谢琦,三日之内,务必将爵位册书交还。 谢家跪在前院领旨的人全听到这个话,然而,一个个的都傻了 其中心头剧颤快颤得喘不上气的谢国公谢琦,尤其得不能接受。他身居高位多年,哪怕并无实差,却是当真高不可攀。如今不过是女眷之间一点争风吃醋的小纠葛,就叫他从人人尊着的一等勋贵,落到了白身的地步 谢国公跪在地上,半天没能起得来。他四肢打颤,整个人摇摇欲坠。 “陶公公” 谢琦实在不相信,惠明帝会这般惩罚他。于是抬起头,看向抱着浮尘的陶公公。陶公公面上一直淡淡,看不出喜怒。他张了张口,嗓音都在打颤,“这,这不过是小女一时糊涂。往日小女也胡闹惯了,陛下从未管过。这回怎会,怎会布下如此的重罚” 陶公公眉头动也没动一下,手下一甩浮尘,掐着细嗓音儿却笑道“谢老爷说笑了。谢家的这爵位来得容易,去的自然也就容易。” 谢琦面上的血色,顿时就褪尽了。 是了,谢家当初这国公之位,来的便不是什么叫人敬佩的路子。总的来说,当真是最恰当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们谢家当初是谢皇后荣登凤位,惠明帝荫蔽皇后母家册封的富贵一等爵位。说带地,他们便是这得到的鸡犬。 谢琦顿时十分难堪,陶公公这话,是在笑他谢家无能么 谢琦低下头,捏了半天的拳头,硬生生将要冲出口的恶言压下去。这人可不是任由他欺辱的小太监,这可是圣上身边的第一人。 渐渐安抚了心绪,谢琦还是心有不甘。毕竟即便是沾光得了高位,但谢家稳坐京中一等世家头一把交椅也二十年,一时之间如何能忍受堂堂一等勋贵之家一夕之间跌落成白身,天上掉落到地狱也不亚于此。 谢琦心中曲折,陶公公却无暇去管。他素来不掺和朝堂,也不沾手后宫。这世家之间的利益纠葛就跟他一个阉人更没关系了,他不过奉命行事。 “谢老爷,这圣旨你还是快些接了吧” 陶公公到也没有落井下石的意思,毕竟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天儿变得比娃娃脸还快。谁知道谢家沉浮,结果是沉还是浮“养心殿的小子们不顶用,圣上的身边,还得杂家亲自伺候着才放心” 谢琦恍惚之中机械地直起身,接了旨。 陶公公虚眼一瞧谢家子弟如丧考妣的脸,眼里到底划过一丝讥笑。整个谢家,一个看得上眼的人都没有。他便也不多停留,带着人便走了。 等宫里的仪仗队全部撤出了谢家,鸦雀无声的谢家庭院方才爆发了一阵浓密的嗡嗡声。 跟无数个蚊虫聚集一般,嗡嗡的声音闹得人心烦。谢琦踉跄地爬起来,膝盖都是软的。好难得叫谢安礼扶稳,他才撒气一般都这圣旨一把丢在了地上。整个人犹如被捏着命脉的鸭子,嘴里叽里咕噜地一通咒骂,直接失去意识直愣愣倒地不起。 他一倒下,庭院顿时就是一静。接着一个人反应过来,连声惊叫。然后这蒙住了的谢家人才七手八脚地跑来跑去,谢家当场就乱了套。 厅堂之中,谢家年轻的小辈们废了好大功夫才镇定住。人也扶到椅子上,几个性子急些的,张口便大喊着传府医来。王氏看着谢琦倒下,愣是咬破舌头才撑着没倒下去。然而勉强睁眼起身,她这才也发现了跟陶公公一样的是。 谢家上下,没一个能顶事儿的。念及此,她不禁悲从中来。 这可怎么办啊 谢思思靠在门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门。她如今还不知谢家这一番变故,只在盼星星盼月亮地等着父母来带走她。 事实上,周家这边其实也没虐待她。周家是文明人,心中再恨得咬牙,也不会亲自去做那动用私行只是。谢思思来了谢家三天,除了头一天夜里受了周家大爷一顿鞭子,周家其他人都十分冷静,甚至于对她都有些冷漠。 谢思思觉得自己好似被遗忘在这院落里,整日里就只有她一个人。 皮肉上未受罪,精神上,谢思思觉得自己快被逼疯了。她的食物到点儿了下人会准时送来,可每回都是放下东西就走,半句话都不多说。关在小屋的这俩日,没有一个人与她说话。 南五院这里关着人,西风园里,周博雅终于回转过气来。 这日郭满正小心地替他换了伤药,双喜拧着眉头进来,说是院子外头来了个婆子。找郭满的,说若是得空,请她走一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3章 第一百四十三章 郭满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来人单独找她, 她下意识地以为是大公主来兴师问罪了。 破庙之事, 虽说她自认并没有叫人占到便宜, 也不曾失身,但只剩一件遮体之物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确实算得上失节。大公主为人似乎颇为严厉, 郭满实在不相信她对她能像方氏这样真心。想当初她身染阿芙蓉, 初潮未至,方氏二话不说便替她瞒了。投桃报李, 郭满心里是半点不怀疑方氏的。 但若真是大公主兴师问罪,郭满心里就不太有底。毕竟大公主这个人,基于她看过的原书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郭满对她的印象从开始就不好, 大公主并不像方氏那样刀子嘴豆腐心,为人甚少人情味。大体源于出身高的原因, 大公主行事颇为自我,喜好也随心而动, 并不好相与。 郭满从嫁入周家起到如今, 寻常晨定昏醒,平素出门会客,大公主从不用郭满去。嫁入周家这么久, 大公主与她之间还是一开始的陌生状态。既然陌生, 自然没什么情分可言。 眨了眨眼, 郭满下意识扭头去看周博雅。 周博雅眉头已经蹙了起来。 自那日寻回郭满之后, 他如今对她看得很紧。离了他眼睛片刻, 他都要打发人来问, 姿态倒是比往日表现得更坦然了。周公子如今清楚地明白,自己是心悦妻子的。不,不应该是心悦,而是心爱。恨不得拴在裤腰带上抱在怀里,外来的伤害他替她受着的那种心爱。 这种感觉很奇妙,却也荒谬。一个人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心神全托付在另一个人身上但他如今就是这样的心情,人在身边时不显,经了绑架一事他方彻底明白。这就好比一只闭口的容器中注水,一点一点的注入,悄无声息地上涨,某一日忽然间就满了。 周公子是个含蓄的人,说不出心悦郭满的话。但他却不愿郭满不知。他的心意,哪怕他说不出口,郭满也一定要知道,必须知道。 至于如何叫郭满知道,他打算从长计议。 腹部的箭因着来回撕裂了两次,他的伤口如今恢复极慢,伤养到今时今日,总算结痂了。他扶着郭满的胳膊,慢慢能起了身。 此时靠在引枕之上,墨发披散在肩头,白到透明的脸半遮其中,显得人外单薄羸弱。不过即便是单薄羸弱,瞧着也比前几日的时候好太多。慢吞吞合上衣襟,周博雅心里跟郭满想到一处去,双目不禁凌厉了起来。 “可问清楚是什么人”嗓音有些沙哑,带着不常开口的鼻音。 双喜将药放下,只说是一个面生的婆子。 周家家大业大,光是仆从就有两百多人。对于郭满来说,除了西风园里伺候的和苏嬷嬷桂嬷嬷,旁人都算面生。 将碗挪过来,郭满端起来便打算喂给周公子喝。这厮自从某次昏迷中惊醒逮到她以口哺喂,时常就爱在喝药上耍些小手段,沾些便宜。郭满这几日已习惯了,然而这药才从后厨端来,还冒着热气,冷不丁伸手端,直烫得她连忙缩手捏耳垂。 周博雅见状立马捉住了他的手,拧眉去看她的手指,指尖烫红了。 他吹了吹,道,“罢了,你把人领进来。” 双喜行了一礼,立即出去将婆子引进来。人一进来,郭满心里就松了一口气,并非是福禄院的人。看这婆子的穿着,似乎是前院伺候的。 进了屋子,婆子便给两人行了礼。 郭满打量了她几眼,觉得似乎有些面善,于是抬了抬手示意她起身说话。这婆子也是个口齿伶俐的,三两句便把事儿给说清楚。 原来有个自称是郭满外祖家的人上门,特意来寻郭满。 说来自从西风园的两位主子出了事,周府上下全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中。京城中稍稍知道些内情的,再没有在这个时候上门的。都怕求人没求到,平白触了眉头,招了周家的嫌隙。不过今儿这人并非京城人士,婆子说,听口音是个外乡人。 且来周家之时,他既没拿名帖,也没身份凭证。上门便先送重礼递银子,好似腰间挂着金山银山一般,撒起银两来眼都不眨的。 周家是百年的书香门第,会客的规矩又最是讲究。一般来周家的人都知道这些,不论肚子里有多少墨水,文绉绉的姿态次次都要做一回的。周家门房见多了知礼文雅的做派,还是头一回见识不管不顾撒钱行事的路数。心下惊奇之余,门房倒也没不分青红皂白地赶人。银两推了没收,上前询问了来者何人。 来人见门房不接,又添了更多尝试地躲塞几次,均被人推回来。他这才意识到人家是真清高真不收,并非与他假意客气。 一时间银两收也不是塞也不是,来人面上很有些讪讪。不过听门房开口问了,来人立即表明身份说自己是江南林家之人,此次是特来寻周家少夫人。 门房一愣,又询问了许多,方才弄清楚来人是江南林家的少东家。 周家下人自然知道郭家如今的夫人并非少夫人嫡亲的母亲,少夫人生母早逝,少夫人出生便没见过亲生母亲。然而郭满真正的外祖家,还当真没听说过。如今突然来人自称少夫人的表哥,他们弄不清真假,自然去请郭满亲自过来。 即便没弄清楚真假,这人他们也不敢怠慢,只小心地引至花厅里坐下。 郭满听说了原委,心里也十分诧异。毕竟她来这世界一年半,从未听说过这具身子的外祖家。只知道是江南巨贾,其他的一概不知。郭满于是拿眼睛去看双喜双叶,两人也是一脸茫然,显然知道的也不会比自己更多。 郭满不知这多年不往来的外祖突然上门所为何事,但既然人到了府上,她说不见也说不过去。 半信半疑地到了花厅,就看到一个人背对角门坐在花厅的椅子上。 那人看身形是个年轻的男子,头束金冠,手里正端着一杯茶,低头吹着茶末。郭满牵着裙摆跨过门槛,看得更清楚些。这人身上穿着云锦料子的袍子,头发极黑,胸口袖摆均用最上等的金线绣了大片富贵的团花,看着十分的富贵豪气。 眼睛对着那大片的金线看,金线搭配鸡屎黄,郭满差点没被这辣眼睛的富贵辣瞎。抽着嘴角走进来,这人正小心地打量花厅的摆设。 似乎听到轻微的脚步声,他放下杯子,突然扭头看过来。 一双潋滟如桃花般多情的桃花眸,秀挺的鼻梁,薄厚适中的粉嫩唇,眉心一点朱砂。看到他的瞬间,叫郭满联想到四月满山的桃花开。这一刻,她的呼吸都停了一瞬,显然没料到金灿灿居然长了这样一张脸。 只见他眨了眨眼睛,像是被郭满的容貌震慑,好半天回过神。 于是咧开嘴便露齿一笑“表妹” 世上有一种人,将好色刻进了骨子里。俗称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郭满大约就是这一类人。明明这几日因着破庙的惊吓,靠安神香和周公子的怀抱度日。然而这一刻她看到绝顶美人的瞬间,心都被治愈了许多“你是” 金灿灿又是露齿一笑。 拍拍袍子下摆,躬身作揖“小子乃江南长嵩商号的少东家,姓林,单名一个染字。今年二十有三。若是少夫人母亲姓的林,是江南长嵩商号的林,不出意外,小子应当是少夫人的表亲。” 郭满哪里知道生母姓的什么林,回头看了眼双叶双喜。 双叶双喜对视一眼齐齐摇头,她们在郭满身边伺候之时不过记事的年纪,只知先夫人出生江南巨贾之家,别的就再没有了,问多了也是为难他们。 林染见郭满主仆一脸茫然的模样,心里不由的叹了口气。林家跟远嫁京城的姑母一家断了来往十来年,竟然生疏至此,这表妹竟然连外祖家姓甚名谁都不知。他看着郭满,心里不由的没底,看来如今想重修旧好,怕是得花大力气。 郭满看他好看的脸皱成了倭瓜也依旧是美,心里默默对他的话信了七分。 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郭家人都说当年的林氏容貌绝美,想来这林氏娘家人也不能丑的。林染一个男子生得如此相貌,哪怕土褐色也叫他穿出别样的味道,想来应该不假。 将以貌取人贯彻到底的郭满在上首坐下,便想听听这表亲来寻她,所为何事。 林染这是上京,一是生意所需,林家有与京中第一漕运商号合作,需要他亲自上京来与人洽谈。二是林家与郭家断了来往多年,他有心把关系修补好,自然要对症下药。对于郭满这么个一问三不知的状态,想不冷场,自然从追忆往昔开始。 这林染显然是个能说会道的主儿,说起话来,嗓音低沉悦耳。叫人不想听都能耐下性子听他说完。郭满便听他提起了十几年前,林家与郭家断来往之事。 当初林氏还在世之时,因着两家隔着千里,平素走动其实不算勤。但林家老爷子每年逢年过节,都会来京城小住一段时日。一来是方便照应女儿,另一方面也是想与郭家维持良好的亲家关系。 然而商贾之家行事不讲究,与官宦之家行事十分不同。郭昌明这个人,是个最最爱附庸风雅的性子。所谓远香近臭,俩家隔得远还看不出来,这般一离得近,林家这张口闭口银两的毛病就露出来。郭昌明当下,便嫌弃了岳丈家一身铜臭的做派。 一般人嫌弃归嫌弃,但明面上面子还是要给的。但郭昌明是个异人的奇葩,且又不是个能藏得住的,心里怎么想,他面上便怎么表现出来。 林家平素对这个满腹经纶的女婿,那是打心里崇敬的。林家老爷子自己是个大老粗,心里却十分仰慕读书人。对郭昌明乃至郭家,那是既贴银子又贴脸皮的。本想着自家女儿是商贾之家出身,他们这些做父兄的将姿态放得低,叫女婿能念着岳家的好对女儿疼宠几分。 然而热切地贴补了几年,不仅没叫女儿得到帮助反而叫郭家人越发小看,林老爷子多精明一个人,心里不是滋味。但心里再不是滋味,女儿已经给人家了,且这人家还是官身,他心里有愤懑也不会提。 这般憋屈着,林家老爷子后来也不乐意上京,总觉得堵心。然而即便是堵心,俩家的关系却不能断,后来便由林家长子代替父亲来。 林家长子便是林染的父亲林芝南。 林芝南这个人在经商一事上天资奇高,年纪轻轻就便是一把敛财好手,比他的父亲更甚。所以林芝南身上的铜臭味儿,比之父亲那是有过之无不及。眼里心里想的都是怎么敛财,简直用生命演绎了何为钻钱眼子里。 林家大公子这样的脾性,恰恰跟郭昌明脾性相冲。两人撞一起,那叫一个乌鸡斗王八,谁看谁都不顺眼。见了面就是彼此嫌弃,这般几年下来,郭林两家从不咸不淡,到隐隐有交恶的情况。 自家兄长那是个跋扈的做派,郭昌明又是个不同人的,俩人一斗得那就鸡犬不宁。林氏一个妇道人家夹在中间,逃不了被郭昌明迁怒,自然日子过得便越发的艰难。林氏自幼便最是个柔弱无主见的,日子过得苦了,她不敢怨恨夫君,自然一腔郁闷全怪在了胞兄林芝南的头上。 林氏总嫌弃林芝南搅合了她的日子,林芝南虽说万事出了银子都不上心。但林氏也确实是他嫡亲的胞妹,好心护着她却遭了埋怨,难听的话听多了也会寒心。 然而这并非两家断交的原因,真正叫林家与郭家斩断关系的,是郭昌明养外室。 林芝南虽说十分讨厌这个柔弱无能的妹妹,但林氏到底与他一母同胞。这事儿他不知道也罢,知道了自然要为林氏讨回公道。然而林氏在郭昌明被揍得鼻青脸肿后十分恼怒,不禁半分感谢没有,反而怪他把这事儿挑明。 因为挑明,金氏堂而皇之踏入郭家大门,害她步履维艰的日子更难熬。 兄妹俩正是因此,彻底翻了脸。林氏虽说柔弱,但最不好的一点便是说话难听。气上头的林氏说话更是字字戳心,直把林芝南说得跟上赶着攀龙附凤的穷亲戚无异。林芝南多傲气的一个人,当下便直言与郭家断绝关系。 而后连夜卷了家当,启程回了江南。兄妹情分这一断,就断了十八年。 江南与京城相隔千万里,真不往来就再听不到彼此的消息。林家在江南被林芝南发展壮大,而林氏在当初林家搬走之后一年,便香消玉殒。等林家回过神来,郭昌明新夫人进门,林家再没了挽回的余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5章 第一百四十五章 几场雨一过, 天转晴了。 转眼又过去了数十日,谢思思被关在周家南五院的这些天。约定好进东宫的日子早就过去, 但也好似没有这桩事儿一般, 根本没人提及。或者说她被关的这十天里,除了方氏怒极来叱骂过她一回,未央宫,东宫,谢家,哪怕是周家,没有一个人来找过她。 谢思思意识到这是什么意思之后,眼泪都快哭干了,是真伤了心。 疼爱她或者说爱慕她的太子表哥,放弃了她。谢思思并非不知太子的心,实际上,她自幼对男子的爱慕十分敏感。太子偶尔露出的宠溺眼神,她其实是知其意的。但如今, 深深爱慕她的太子表哥却没来救她。没人救她, 没人管她, 谢思思终于知道怕了。 原本以为她就这样被关一辈子, 可某一日,重伤起得了身的周博雅见她。 谢思思头皮都发麻, 根本不想见。她如今十分怕他, 她其实不傻的。周博雅看她的眼神就是在看仇人, 没有丝毫爱意怜意, 她并非毫无知觉。在意识到依仗不管自己之后,谢思思十分害怕被报复。索性周博雅来了,只是逼问她关于天香楼的事儿。谢思思就是再傻也知道这事不能承认,承认了就等于承认下手绑架郭满。 所以哪怕她话漏洞百出,她也依旧咬死了她并不知情。 周博雅冷冷看她许久,之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谢思思汗毛直立,心中一口气还未松懈,南五院便来了个蒙面的黑衣人。这黑衣人身法飘逸,进院子后犹如进无人之地。冲进关谢思思的屋子,抓起人便走。谢思思看着越来越远的周家,以为是有人来救她,不喊不叫地随黑衣人走。 然而她以为的只是她以为,变故发生得太突然。这黑衣人带走她并非是将她送回谢家,也并非带去东宫。等谢思思回过神来,人就已经在城郊的乞丐窝中。 臭气轰天的肮脏褥子,四周是病得头身生疮的肮脏乞丐,以及这是个墙外荒郊野外人烟稀少的破庙。谢思思出现在这种地方,哪怕通身狼狈,天生的貌美也不消减一分。黑衣人一走,十几双浑浊的眼便盯上了她。谢思思三魂飞走七魄,当下就吓懵了。 且不提谢思思如何,谢家如今亦是焦头烂额。 圣旨一下,谢家的荣光便在谢国公的国公爵位被夺之后迅速暗淡下去。往日门庭若市的谢家,一夕之间跌落神坛,沦落到令人唏嘘的境地。谢琦百思不得其解,到底周绍礼那个老狐狸做了什么,叫谢皇后与太子殿下对谢家的败落冷眼旁观。 他虽不如周家人聪慧,但到底在官场摸爬滚打几十年,谢琦并非吴下阿蒙。谢家与东宫的利益息息相关,不说是太子殿下的左膀右臂却也是骨肉至亲的外祖家。太子不可能说舍弃便舍弃,谢琦不敢怪罪东宫,自然怪周家人从中捣鬼。 谢琦心中恨得要命,一面觉得周家人挑拨离间,动摇东宫与谢家的亲厚关系,着实可恶;另一方面只觉得太子轻易就被动摇,疑心上谢家,未免太过冷血无情。 然而谢琦吞不下这口气,绞尽脑汁地求见太子。 东宫的宫人被折腾得没办法,也知这是太子殿下嫡亲的舅舅,拦也不敢拦得太过。在谢琦第五次来,还是禀报了太子,终于得见太子一面。 太子见到他什么都没说,只将一沓子东西甩在他面前。 谢琦起先不明所以,拿起这一沓子东西看完之后便哑火了。五月底爆出的春闱泄题一案,声势浩大,谢琦自然知道。荆州楚河提拔贪污案挑破之后,大批的贪官落马,朝廷正是用人的时候。惠明帝的本意是在此次春闱多方提拔人才,谁知下头人看出他的心意,借此生事。胆大包天地闹出倒卖试题这档子事儿。 惠明帝自然为此大发雷霆,命大理寺彻查此案。 大理寺马不停蹄地彻查,历时一个月,揪出朝中一溜涉案官员。此案也算一桩大案,涉案人员无不被斩首示众。情节严重者,株连三族。原本这事儿告一段落,谁知谢安义谢安孝这俩小子胆大包天,居然借东宫之便,掺和其中。 谢琦看到这一帧一帧的证据,当场倒吸了一口凉气。 连他都不敢碰的东西,谢安义谢安孝那俩混账居然敢发这种财 谢琦看着脸色铁青的太子殿下,抖抖嗖嗖地便跪在了地上。 谢安义是他宠爱的嫡次子,虽不及长子得他看重,但为人嘴甜活泼,他自也十分的疼爱。谢琦于是再不敢多说一句,手中纸张湿了一块,他手心的汗仍在不停地往外冒。看着这后头还有一指节厚,谢琦不敢再看,生怕看了自己会当场吐血。 “看”太子的心情何止是怒,简直是暴怒,“孤叫你看完” 他自三岁被惠明帝立为储君起。周绍礼以帝王之术教导,惠明帝亲自抱在膝上耳提面命,赵宥鸣是自幼便将视江山社稷为毕生的使命。可以说,除了少年时候偶有儿女情长,他一腔赤诚对大召,爱重大召子民,最是不能忍受贪官污吏祸乱朝纲之事。 谢琦不如周家人敏锐,但这点上可是十分有分寸,轻易不敢逾越了此线。 对上赵宥鸣森然的一双眼睛,谢琦只能抖着手便继续看下去。 这后头果然不负他所望,比前头更精彩。 谢琦做梦也没想到这混账玩意儿如此会惹事,不仅参与了泄题一案,居然还不怕死地亲自下场舞弊。他腹中能有多少墨居然没脑子干出这样的事谢琦知这舞弊之事如今尚未爆出来,扑通一声跪下来便求太子网开一面。 “殿下,义儿不过一时糊涂啊” 再怎么混账,儿子依旧是儿子,谢琦做父亲的哪能看着亲生儿子去死,“他自幼跟在你身后,想来太子殿下也该知道义儿是什么人义儿那小子那般胆小,最是乖巧不过的孩子,绝做不出这般荒唐的事儿。若做了,定然是受了旁人的蛊惑” 哪怕儿女跋扈,行事荒诞,只要有谢皇后这一层血缘关系在,谢琦从不担心太子会厌弃谢家。可谢安义这小子胆大包天,动歪脑筋动到了科举取士上。 太子最是重视人才的提拔,这俩混账所作所为尽往太子的逆鳞上戳。怪不得太子对谢家失望,怪不得皇后娘娘也干脆利落地与谢家断绝来往。一旦这事儿爆出来,太子一脉绝对会伤筋动骨。哪怕太子并不知情,怕是也要声名受损。 想通这点之后,谢琦只觉得背后被冷汗浸透,湿哒哒地黏在身上。 谢琦知道喊冤是不行的,太子都将证据摔在他脸上,他狡辩就是在图惹反感。索性认了,却绝口不提旁的,只咬死了谢安义是受人蛊惑,一时糊涂。 太子面上仿佛强冰覆盖,冷冷道“这份证据,孤已大义灭亲亲自呈给了父皇。父皇对此事秘而不宣,只下旨夺了谢家的爵位,当真是仁慈。” 谢琦膝盖一软,又跪倒在地“殿下” “回去吧”太子开口裹挟着深潭的寒气,“你只知谢家如此已是父皇网开一面,便别来胡搅蛮缠。至于谢安义谢安孝若是不想谢家人被株连,且当没了这两人。” 谢琦心里猛地一咯噔,抬头去看赵宥鸣。 见他眼底杀机微闪,顿时一个激灵将到嘴的求情吞下去。可谢家百年的昌盛毁于一旦,谢琦实在不甘心“殿下,那思思” 他试探道“殿下,思思人还在周家,你看” 谢家子弟混迹官场靠得是祖宗荫蔽,论起真才实学,连能干的长子谢安礼其实都不敢挺直腰杆。谢家少了爵位的撑腰,没人照看,怕是往后官场要举步维艰。谢琦不由地把希望寄托在女儿身上,他记得太子对思思,是有那么几分真心在的。 “尚未进门,自然算不得东宫之人。” 太子铁了心与谢家斩断关系,自然是半分情面也不讲的,“谢四为人心思歹毒,数次招惹是非,蠢钝野蛮。孤无福消受,你且领回去吧” 这话一出,谢琦骨子里的热气都凉了。 思思那日与太子被人当众堵在周家水榭,早已没了退路可言。这天下之大,就是胆子再大权势再高,也没人敢动太子用过的女人。谢琦不由的就急了,太子不要思思,那思思这辈子岂不是都毁了 “殿下使不得” 眼看着太子要走,脑子一热,谢琦没过脑子便口不择言。 他飞快道,“就算殿下如今腻歪了思思。可思思肚子里的孩子是没错的。殿下不看僧面看佛面,思思有错不假,但也不能迁怒了孩子孩子是无辜的” “你说什么” 太子的脸刷地就黑了,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 “殿下,舅舅难道还骗你不成”谢琦已然一脑门的冷汗,但脱口而出的谎话,他拼死也要编下去,“思思的体质特殊,就是怀了也看不出身子。但府上大夫诊脉,已经五个月了。臣,不,我怕传出去名声难听便叫府上一直瞒着,殿下您” 谢家有医术高超的府医,这事儿赵宥鸣一直都是知道的。 “当真”若说如今他的软内,那必然是子嗣。多少年来,也就得了太子妃膝下的一个宝贝嫡子。若谢思思当真怀了,哪怕名声臭了也要接进东宫来。 谢琦的脸都白了,咬牙一点头,“当真” 太子思索片刻,眉头拧起来“既然如此,孤便亲自走一趟周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6章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太子殿下突然上门,一张口便寻问谢思思的去向。 当初周家扣下谢思思, 太子是知情的。没派人上门借走, 显然是默许了的。如今突然张口要人, 方氏心里不由地开始打鼓。不过扣下谢氏是大公主亲自开的口,扣着不放也是大公主的意思。方氏没插手, 自然是把人引到福禄院去。 两人来得巧了, 彼时正值大公主诵完经歇息的时候。大公主略微思索片刻便叫下人把人请去了花厅, 回屋换了身衣裳便去见俩人。 太子自幼受太傅教导,往来周家,与大公主之间也算亲厚。当下便将来意告知,大公主闻言,惊出一身汗。自上代起, 赵氏皇族便子嗣艰难。如今惠明帝的下代,太子年二十有八,膝下不过一个五岁的嫡子。 空虚如此, 若谢思思当真怀了身孕,不是一件能等闲视之的小事。周家扣了人, 伤着谢思思肚里的孩子,别说太子, 怕是惠明帝都要震怒。 大公主当下便坐不住了。 放下杯盏, 她命桂嬷嬷即刻拿了她的名帖去请苏太医过府。怀孕没怀孕, 可不是由着谢琦红口白牙说是就是, 得由脉案作数。 谢琦端坐在花厅, 大公主身上凌厉的气势压下来, 他如今都有些头重脚轻。 方才没过脑子便脱口而出的谎话,吐出口,必须得硬着头皮撑下去。 谢琦原奢望着先来周家接到人,糊里糊涂塞进东宫。届时等木已成舟,再酌情寻个合适的时机叫思思将这个孩子顺势流掉。可这大公主当真跋扈,太子的施压之下还顶住了非得等太医过府,半点活路都不给谢家人留。 谢琦哪里肯等恨不得亲自去搜出人立即带走。 他急切地催着太子三思,不能等了,该立即叫周家把人交出来。直言大公主这般推三阻四,想来是思思的肚子早已不好了,她故意在拖。 大公主一听这毫不遮掩的指责,顿时火冒三丈。她活到这把年纪,从来都是高高在上,还没有人敢这么跟她说话。当即呵道“你放肆我周家人素来行得端坐得正,行事重章法讲道理,岂容你如此污蔑” “思思的滑脉乃我谢家府上府医诊出来,大公主这是信不过我”谢琦一幅震怒地模样,“我谢琦并非不知分寸信口胡说之辈,此等大事,难不成我敢欺骗与殿下公主在京城素有威望,谁知请来的大夫,会帮周家说什么话出来” 大公主顿时被这诛心之言给激怒了,拍着桌子大呵斥他放肆。 谢琦此时已经孤注一掷了。太子就在一旁看着,他决不能叫周家当场戳破了此等谎言。谢家如今已风雨飘摇,若再失了太子的信任便再没回路可走。大公主身份再高又如何不过一介女流,嫁入周家大半辈子早就是周家人。君臣身份既定,大召便轮不到她来做主。 谢琦这时候什么都不管,只一味地胡搅蛮缠。 太子被吵得头疼,他不关心谢思思如何。自上回春猎亲眼看谢思思遇到危险,毫不犹豫地拉周博雅出来挡身前之箭,他便断了心中对她的念想。 哪怕再是喜爱谢思思,太子他终究更爱重自己。自然无法接受一个如此自私的女子。周博雅这表弟他虽说接触不多,却颇为了解他的行事作风。这人冷淡是天性,对人对事都十分尽责。与谢思思的三年婚姻不愠不火,若说亏待,但也从未有过。 春猎场上谢思思即便不念旧情,周博雅救她却反被她所伤,未免将仇报。 太子不喜薄情寡义之人,更厌恶养不熟的白眼狼。之后谢思思出得这一桩桩一件件事儿,跋扈且恶毒,叫太子早年心中那个单纯纯善的形象早已崩塌得渣都不剩。他如今只在乎,谢思思肚子里是否有他的孩子。 争来吵去,都是谢琦在胡搅蛮缠,太子心烦意乱。 正当这时候,桂嬷嬷神色凝重地匆匆进来,说是南五院出事儿了三双眼睛刷地看过来,桂嬷嬷差点没膝盖一软,跪下来。 大公主脸一凛,站起身来“出了什么事儿” 桂嬷嬷只觉得头皮发麻,攥着手小碎步上前,对着大公主的耳朵便一阵耳语。 大公主脸色刷地就阴下来。见了鬼了,这谢四平日里关在南五院好好儿的,怎地太子一来就失踪她下意识地瞄了眼太子身旁的谢琦,疑心是这人故意搞花样。谢琦一脸莫名,好似真的一般,她当即一声冷哼。 “谢氏被人掳走了。”大公主拄着拐杖,对太子道。 太子眉头拧了起来,匆匆起身。 大公主一面匆匆往外走,一面瞥了眼脸色古怪的谢琦,意有所指道,“人方才就关在南五院里,谢大人来之前,听说还在屋里哭得起劲。怎地殿下来了这才没一会儿,谢氏就被人给掳走也委实太巧了些。” “公主这话是何意”谢思思突如其来的失踪解了谢琦的围,谢琦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他走得快,心里猜王氏爱女心切出了昏招但转头一听大公主这话立即气得跳脚,“难不成我还害了自个儿女儿不成思思不见了,此时找人才是要紧” 一行人匆匆赶去南五院,屋里已经聚集一堆人。 方氏看屋里摆设分毫不乱,挣扎的痕迹没有。薄纱的屏风后头妆奁的盖子开着,看得出出事儿之前谢思思还在上妆。什么情况顿时一目了然,谢思思是情愿跟人走的。方氏与妯娌李氏对视一眼,看着紧随太子而来的谢琦眼神便有些意味深长。 谢琦来屋里走了一圈,心也定下来。 太子的脸色瞬间沉下来,他身为一国储君,自然不是个傻的。甚至所思所的想更远,在他看来,谢琦此举根本是拿他当枪使。来周家走的这一趟,寻人是假,根本是在假借他的声势威慑京中世家,谢家即便丢了爵位,仍旧有东宫撑腰。 想到这点的太子,不禁脸色越发的难看。舞弊案隐秘不发,但大理寺已经在着手查了。太子虽说对谢家尚还有些情谊在,却不想提谢安义那几个蠢货擦屁股。若非还尚且顾及谢琦是他亲舅舅,他都要当场发作出来。 这谢家着实可恶至极,竟敢拿他当筏子 太子回头,利眼冷冷地瞪向谢琦。 心里有鬼的谢琦顿时脸色一白,眼神微闪地低下头去。太子见状眼睛渐渐眯了起来。 “找立即给本宫去找”大公主满脸厉色,冷呵道,“黑衣人往哪个方向去立即给本宫去追本宫倒是瞧瞧,谁人这么大本事,入我周家竟如入无人之境” 大公主一声令下,周家护卫立即行动。 周家护卫训练有素,行动起来十分迅速。大公主心里憋了口气,亲自指使了护卫四处去搜。那架势,恨不得将整个京城翻过来。 京城说大也大,说不大其实也不大。从大公主下令去追到找到谢思思的人,前后不过耗了半个时辰。 等一行人浩浩汤汤赶去谢思思所在之处,却被眼前所见之景给震得说不出话来。乞丐已经被赶到角落里,瑟瑟缩缩地抖作一团。冒着馊气儿的草堆上,谢思思盖着一张袍子,如破布娃娃一般躺在地上。她双目无神地仰头看着房梁,裸露在外的皮子上青青紫紫,折腾得没一处好皮。 谢琦看到人的瞬间,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整个人都懵了。 这与他预料的情景差太多,他家思思怎么会,怎么会落到这个境地谢琦双目渐渐红了,他膝行至谢思思身边,好半天不敢碰她。 周家人显然没料到是这样的场面,此时心中有再多不满也消了。太子落后一步,大公主拉都没来得及,他人便已经跨了进去。 谢思思缓缓地转过头,看到太子冷着脸一步步靠近,突然咧开嘴惨烈地笑起来。她笑得突兀,嗓音尖利而刺耳。太子脚下一顿,看她这般,心里到底不忍。 “思思” 谢思思自顾自的笑,笑得歇斯底里,恍若疯魔。在场无一人作声,就听她的笑声戛然而止之后呢喃“为什么为什么呢为什么两辈子,我要落到如此凄惨的下场我谢思思出身高贵,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凭什么要活得这么惨” 呢喃到最后,她狰狞地哭嚎起来。 谢琦被她这样子吓得脸都白了,连忙扑上去把她抱起来,老泪纵横“思思啊,是爹不好,是爹的错思思啊” “不,不该这样,”谢思思神神道道的,“我重来一次,重来这次绝对不这样” 谢思思突然暴起,一把推开谢琦,拥着袍子便扭头往墙上撞去。 周家女眷眼睁睁看她冲撞,吓得眼睛都闭上了。一声声尖叫在耳边炸响,谢思思动作迅速,仓促之间,谢琦被推得猛一个踉跄,差点跌碎了尾椎骨。就见太子反应极快,一个箭步上去拦住她。 然而谢思思冲得太狠,根本收不住腿便直愣愣地撞到了墙上。斑驳的墙壁渐渐晕开血色的花儿,渗透了墙壁流下来。谢思思整个人软趴趴倒下去,额头血流如注。 尖叫声,惊呼声,声声混乱。 大公主捏了捏眉头,只觉得糟心不已。谢思思没出现在谢家却在乞丐窝,这相似的场景,叫她心中产生了着实不好的猜想。回头瞥了眼周家人,方氏的眼神都闪烁了起来。一场闹剧闹得在座之人心中郁郁,悻悻收场。 几日后,郭满听说只剩一口气的谢思思被救了回来,但人却疯了。 朝中舞弊案爆出来,谢家子弟牵涉其中,且在此案中发挥的作用不小。惠明帝看到这一沓子证据,当下便把最心爱的白玉砚台给砸了。短短这几年,随着惠明帝老迈病重,手下的大案越来越多,且越来越不知遮掩。 这对为君者来说,是个耻辱,天大的耻辱。惠明帝不禁多想,是不是天下人都认为他老了,这般朝臣便以为他不当用了,才敢如此明目张胆 恼羞成怒的惠明帝越想越呕心,他不允许任何人质疑他的才能。落案之后,惠明帝便将所有涉案人员从重处罚,全部问斩。且不准任何人求情,谁敢求情,便以同罪处置。谢国公本就因教子无方被夺了爵位,长子求情无果被次子株连,深陷牢狱之灾。 好在得太子到底还念着旧情,以紧闭三个月保得谢安礼一命。但是谢安礼却被连降三级,被贬去鸟不拉屎的西南地区当一小小县令。 谢家再不敢去触惠明帝的霉头,不得已,举家搬出京城。 这一切变故发生得太突然,不过一个月,谢家便从声势烜赫的一等勋贵沦落到败出京城。郭满拧着眉思索了好久,想不通这一切的发展逻辑。谢思思她不是女主么被剧情无脑偏爱的女主娘家,谢家怎么也不能落到这样的结局 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又过了几日,周公子的身子好了许多,这几日已经能起身四处走动了。 这日他端坐在书桌后,凝神静气地在写着什么。郭满怀里抱着一个从林染那儿得的木盒,手里抓了把瓜子,悄无声地地凑过去看。她是个一目十行的,周公子藏都来不及,几息之间,便将信件的内容看了个大概。 周博雅在对付谢家不对,应该说,周博雅在为对付谢家的事收尾。 “你”咬得太用力,一粒瓜子壳儿卡在牙齿里,她突然不知道说什么,“谢家人参合舞弊案是你引诱的” 周公子按在纸上的手手指蜷了蜷,他垂着的眼帘中,闪过一丝暗色。 顿了顿,他抬起头,双目澄澈而宁静。 郭满静静凝视着这双眼睛,到嘴的质问说不出口。 老实说,她其实并非好性儿的人。事实上,她睚眦必报,谁敢对她不好,她必然会报复回去。周公子帮她报仇她很高兴,但是,大约是法治社会长大的原因,郭满很不喜欢这种瞬息之间要几条人命的做法。 眉头不由地皱起来,她问他“谢思思的事儿,是你做的吗” 周公子鸦青的眼睫扇了扇,小心地观察郭满的脸色。见她面上没有丝毫欣喜或幸灾乐祸,眸色渐渐地浓黑了起来。眼波扭转之间,周公子清淡的脸上隐约流露出诧异。他没回答,只反问道“满满这是什么眼神怀疑为夫为人” “不是你吗”郭满皱了皱眉,换了个婉转的说法,“下了药,丢到乞丐窝。虽然她是活该,但是,我不喜欢你做这种事。杀人太多,不好的。” 周公子心里一软,抬头看着她,突然笑了。他复有垂下头去,淡淡道“诚如满满曾说的,为夫一直是个良善且温柔的男子。” 郭满抠出牙齿缝里的瓜子壳“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7章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大召正值多事之秋, 这几年尤其多事频发。 惠明帝早年顺遂, 轮到晚年竟颇有些支撑不住的颓势。惠明帝本就是个优柔寡断的做派, 空有一腔名流千古的决心, 却没有与之相配的治国之才。大召在他手中二十多年, 前十来年尚算得安稳, 后十年便就差强人意。 荆州楚河堤坝贪污案落马大大小小三十一个官员, 朝堂正是用人之际。偏偏春闱泄题一案之后,紧接着是大型舞弊案, 又是一番大换血。 惠明帝到底想做一番成就,年纪越大,身子骨衰败,脾气也随之越发得乖戾古怪。这两年犯到他手中的都是大案,他为求名声,处置起来是半分余地也没留的。素来优柔的君主难得雷厉风行地做了些实事, 却也造成朝中大批官职空置,朝堂上下运作捉襟见肘的窘境。 国不可一日无君,地方不可一日无长。京都与地方政务难以为继,反而叫大召这几年隐隐的颓势越发恶劣起来。新官派任刻不容缓。 然而吏部每年选拔都是经过严苛的标准, 且人才都有定数。新任官员的选拔派任, 便处处受制。原本寄希望于今年的春闱, 偏又有人不怕死顶风作案,轻易叫他的心血毁于一旦。惠明帝尝到急于求成的苦果, 连日来, 焦心得夜不能寐。 君主有忧, 朝臣自然集思广益替君主分忧。六部尚书以及辅政大臣连日商议的结果,试题重改,春闱改秋闱,重开恩科。明年开春再加开一科,不拘一降人才。 若是幸运,选拔到充足的有能之士,便能解了大召的燃眉之急。 不过科举取士到底还有半年,从开考到殿试,少不得得一年半载。地方便由这副官及当地府衙暂管这一年半载政务。但小地方尚且能糊弄,但一州之府却不能轻易放权。自然得由京中派人下放。所以这几日,惠明帝在琢磨下放官员的名单。 周博雅这几年接连办成了几桩大案,功绩在身,惠明帝对他是另有安排的。 在他看来,周家这个小子到底年岁太轻,资历尚浅。若是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锋芒太露。于是便压制着尚未作出提拔。想着等个两三年,将人磨砺得成熟再行提拔。但如今形势所迫,惠明帝便有些顾不上原本的打算。 荆州州牧早已于去岁秋后问斩,荆州十三城的府尹打入天牢,其中有七人与荆州州牧一同问斩。惠明帝忆起周博雅去岁去荆州半载,也曾管理过东陵城政务。想着若当真无人接替,周博雅是不失一个好的人选。 若是有他法,惠明帝其实是不想动周博雅的。 于他来说,此子天生灵秀聪慧,行事颇有章法。若提用得当,将来便是大召的肱股之臣。惠明帝有意历练他,并不想他年纪轻轻便站得太高。然吏部呈上来的名单里,可堪大任的人委实太少。地方如今百废待兴,形势严峻,急需有能之士去绸缪建设。 思来想去的,他心中十分犹豫,迟迟做不来决定。 惠明帝便暗暗向周太傅透露了自己的意思,且看他如何看。 周太傅没有当场表态,直说周博雅外任与否,全由他自行决定。且等他回府询问过周博雅的意思,再作答复。 他直言不讳,惠明帝也没觉得冒犯。毕竟外放任职不是一件小事。大召的官制与前朝大不同,前朝乃三年一任期,大召的地方官任期却是五年。任期长且不轻易变动,按大召律例,地方官任期不满私自离开乃渎职大罪,轻则罚奉降级,重则有杀身之祸。 周家的长孙周博雅一生便是天之骄子。年少得志,三元及第,就任大理寺少卿一职。虽说时常会为查案南奔北走,但大理寺在京城,他的根在京城,到底是不一样。 下朝后,周太傅便将此事向周博雅通了口风。 周博雅闻言沉默片刻,没拒绝,只说且等他考虑几日。周家人踏入朝堂不求高官厚禄,只求所作所为对得起周家门楣,且看子孙如何取舍。 周太傅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儿。人上了年纪,自然期望能儿孙承欢膝下。周家到孙辈这一代,成婚的,尚未成婚的,膝下都还空虚着。周博雅作为周家最优秀的一代子嗣,周太傅素来疼得厉害。若当真外放,五年不能归京,周太傅难得表露出不舍。 然而如今大召的情势确实严峻,他叹了口气,挥袖便示意他自去。 周博雅于是行了一礼,起身离开。 五月过半,京城一晃儿又是夏季,日头渐渐烈起来。满园的青绿草木悄然变得苍翠,掩映着周府亭台楼阁,雕廊画栋,显得绿意盎然。 方氏看着清隽俊雅的儿子,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自那日亲眼目睹了谢思思的惨状,方氏当时没发一言,心里却好似梗了一块,久久不能平静。她素来是个心软的人,多少年也改不掉这毛病。哪怕知道谢四这般是咎由自取,哪怕心里厌恶谢四,亲眼看到一个如花的女子被糟蹋成了那副模样,她到底是于心不忍。 心里头这口莫名的气,一直憋到谢家人全搬出了京城。谢家倒了,太子被关了禁闭,谢思思的这件事不了了之,方才发出来。 凉亭里,方氏捏着帕子,忍不住来问周博雅,到底他从中做了什么。 在方氏的心里,自家儿子从小端方有礼,聪慧异常,长成之后更是皎皎君子,光明磊落,清朗如月。她实在不敢想象,周博雅竟也有这般狠辣的时候。谢四虽说可恶,但整治她的手段有千千万,就是给她一个痛快也好,缘何非要这等残忍 方氏的质问,周博雅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他端坐在苍翠的榕树下,明媚的光透过树叶缝隙洒在他身上,落下斑驳的光影。苍翠的绿意与光交相辉映,衬得他恍若一尊莹莹生辉的白玉像。周博雅放下杯盏,疏淡的神色仿佛方氏说得不过是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 “雅哥儿,”方氏心情十分沉重,“常言道,得饶人处且饶人。母亲并非叫你原谅谢氏,只是你那样对一个女子,未免太过。况且满满那日受了惊吓,却也并未” “母亲。”周博雅启唇,忽然打断她。 方氏话一顿,抬眼看他。 “你那日在破庙目睹的谢氏是何情形,就是儿子那日亲眼看到满满的情形。” 周公子此时的嗓音淡淡,复又捏起了白瓷杯子。修长的手指,骨质均匀,竟比他手中的白瓷更晶莹通透。他话落地,平地生出一股肃杀,“满满当日能全须全尾回来,那是满满的运道。母亲不能因满满运道好便忽略满满受过的苦与委屈。” 方氏到嘴的话,顿时噎住了。 “若满满那日没抗住呢”他缓缓抬起了眼睛,一双黑如墨玉的双眸闪着幽幽的光,隐约可见其中戾气“若她没抗住,今日便没有母亲在此可怜谢氏。” 周公子站起来,淡声道“母亲,与人为善并非这么这么与人的,儿子自问对谢氏仁至义尽。” 方氏仰头看着面前一脸冷漠的儿子,久久不知说什么。 不可否认,周博雅的话是十分有道理的。谢四有此遭遇,全赖她心生恶念起先害了自家儿媳,儿子所作所为不过以牙还牙。方氏无声张了张口,想说她此番质问并非拎不清,不分好歹,只不过一时想差了。但见周博雅不悦,她只能作罢。 “罢了,”方氏知自己今日做了件多余的事,“母亲所言,并非在可怜谢氏,只是不希望你行事太过狠辣。满满看着温软好欺,实则是个极有底线的孩子。想来她也希望自己有个磊落的夫君。” 周博雅眼睛闪了闪,行礼告退。 方氏看着他背影走远,幽幽地叹了口气。她这儿子长至这么年岁,似乎到了今日方才叫她发觉,他与她期盼中的为人冷淡却光明磊落相去太远。 辞别了方氏,周博雅径自回西风园。 因着身负重伤,周博雅这段时日一直告假在家修养。大理寺或者东宫虽不至于太过打扰,但时常也会为了棘手的事,写信递来周家询问意见。郭满怕他来回走动扯动了伤口,便做主把他的外书房搬空了,东西全挪到西风园正屋来。 正巧他才回了屋,外院的小厮便匆匆递来一张加急的密件。 周博雅接过来,信件上并未盖印官方的印鉴,只在封页上注了他的名字。笔迹十分陌生,是西南苗疆那边来的信件。周公子不由得心中一凛,立即拆开来。 一目十行地看完,周公子的眉头拧了起来,沐长风出事了。 信中写得极简,只寥寥数语便交代了前因后果。沐长风自去岁请旨南下,去南疆也待了有一年半。南疆地处偏远,百姓尚未教化,野蛮之风盛行。在这短短的一年半里,南疆驻军与当地悍匪时常交手,发动的大型兵祸少说也有两手之数。 沐长风就是在最近的一场兵祸里,阴差阳错地招惹了南疆一个苗寨。这寨子里有一擅使蛊虫的女子,给沐长风种了蛊。如今他躺在驻军营地,生死不知。 郭满不知何时趴到周公子的背上,伸着脖子偷看。 温热的呼吸扑在脖子上,周公子手缩得飞快。信件折起,他刷地回头,便看到了瞪大了一双眼睛的郭满。然而这丫头被抓包了丝毫不觉羞愧,反而梗着脖子看着他,一脸的无辜无畏。周博雅抚了抚额,只觉得头疼。 “满满你” 别的她都没看到,就光一闪而逝地看到蛊虫两个字。虽然不知道这世界为什么会有蛊虫,但原谅她作为一个曾经整日不做正事专看狗血小说的美少女,看到蛊虫,她脑中下意识就冒出情蛊两个字。 郭满眨了眨眼睛,摆手表示“我什么都没看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9章 第一百四十九章 沐长风出事之后, 接连又有几位副将重伤。南疆的驻兵势力大大削弱,胡霍一人难以支撑,连夜加急发了求助函上京。南疆的密函呈到惠明帝跟前已是三日后,比周博雅赵煜得到消息要晚上几日。接到密函的当场,惠明帝便砸了手里的杯子。 大召的麻烦事儿一件接着一件没个消停当真半点喘息的机会都不留给他。惠明帝怒红了双眼, 急火攻心, 只觉得今年就没一件叫他顺心的事。 然而即便他心里怒极,恼恨南疆驻兵无能,胡霍求援之事却不能放任不管。南蛮乃大召的西南第一道防线, 与西北边防同等重要。 既然重要, 自然必须派人前去支援。 可南疆地处大召最南边,与京城相去甚远。快马加鞭的话,至少得两个月。一来一回, 怕是没个三月半载的难周转开。舟车劳顿不说, 此地穷山恶水民风野蛮。百姓未得教化,巫蛊之术与悍匪抢掠之事盛行, 危机四伏。大召多少英才良将都折在这里, 惠明帝早朝之时提起此时, 朝堂之上顿时鸦雀无声, 竟无一人愿意领旨。 周公子便是在这时候请旨南下。 他身上的伤口养了三个月有余,如今只要不大动, 已经能走动自如。周太傅为他告的假期期限已至, 这日正巧他销了假上朝。惠明帝看着满堂朝臣, 只有周博雅一人站出来, 怒极之余又别无他选,只能顺着台阶准了周博雅。 且不提惠明帝事后为此大发雷霆,看谁都不顺眼,满朝文武只好几个月来夹着尾巴做人。 事急从权,沐长风的身体状况不明,怕拖太久了易生变故。周博雅得了惠明帝准许,便将启程日定在三日后。 考虑到周公子不过一介文人,查案能力再是出类拔萃,也并无武将的强健体魄。如今愿意孤身入南蛮之地,已经是胆识过人,当真是青年人难得一腔的的忠君报国情怀。惠明帝心中颇为感动,临行前,难得慷慨地赐下一块金牌,以供周博雅事急之时调动兵马。 周博雅谢过了惠明帝,回了府便开始准备南下事宜。 南蛮之地物资匮乏,有些地方瘴气颇重,蛇虫鼠蚁更是毒得厉害,衣食住行要外小心。好在周公子奔走大召各地不是一回两回,下人准备起来,该带什么不该带什么颇为周全自如。郭满一声不吭地看下人来来去去地替周公子备行李,心里总有些惴惴不安。 自谢思思疯了之后,剧情什么的,早就崩了。如今这什么劳什子的蛊虫都冒出来,郭满实在担心,还有什么稀奇事是不会发生的。 想她家周公子生得如此貌美,又是时刻招桃花的命。别巴巴去一趟苗疆,给她弄个真爱苗女回来。心里才这么想,郭满嘴上赶紧呸呸两下,把乌鸦嘴给呸掉。斜了眼睛看向窗边专心致志写东西的周公子,斑驳的光影之下,这男人恍若谪仙。 郭满撇了撇嘴,默默转身去了内室,打开装衣裙的柜子。 “这回你不准跟去。”清凉的嗓音传来,周公子一手执笔一手扶袖,头也没抬地淡淡道。 郭满抱衣裳的动作一顿,回头看他“唉” “南疆不比荆州,如今正是兵祸盛行之时,十分危险。况此地自古来便是穷山恶水的,瘴气毒虫颇多,稍有不慎便会中招,”周公子手下写得飞快,义正言辞道,“为夫此行轻车简行,不便带太多人随行。你跟去了,为夫不能时时在,不放心。” 南疆确实瘴气毒虫多,难道以前荆州不是瘟疫肆掠荆州东陵城那地方她都住了,南疆怎么就去不得 郭满摆摆手,一脸不在意“没事的,我不怕。” 周公子笔下一顿,抬头拧了眉头“满满你听话,这回不要跟着去。” 郭满看着着他的眼睛,须臾,发现他这回是认真的。 近来周博雅已经粘人到一定程度,郭满身为当事人,感受十分清楚。这人恨不得时时刻刻把她方眼皮子底下,她此时十分很惊奇周公子居然真不带她。她眨了眨眼睛,小心地问了他一句“真这么危险” 周公子的眼神一闪,点了点头。 “其实你可以放心的,你不在的话,我会乖乖在驻兵营地待着,绝不瞎跑。” “你可不要小看我。小女子不才,虽不敢自称博闻强识,但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有所涉猎。上回在荆州,可不就是我灵机一动,拯救了你跟太子殿下于水火之中”深深看他一眼,郭满讲道理,“说不定这回你再遇到什么,还是要我英雄救美呢” “英雄救美”周博雅笔一顿,挑眉。 郭满没说话,低头在怀里掏了掏,然后掏出一把小镜子递给他。 周公子伸手接过去,有些不明所以。 “看这里。” 周公子狐疑地看过去,镜子里是他一张精雕细刻毫无瑕疵的脸。顿了顿,美人周公子终于反应过来她什么意思,不由地弯起眼角笑起来。 “听满满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 郭满笑眯眯地看着他,昂起了下巴“是吧” “但,就是不准。”周公子说变脸就变脸,复又低下头,执笔重新写起来,“双叶双喜,把少夫人的衣裳首饰全放回原位。” 周博雅一声令下,两人默默上前,把郭满抱到榻上的衣裳又抱回了柜子里。路过郭满时,双叶顺便还抠了她手心的小镜子。 郭满“” 手里空了,衣裳又挂回去,郭满瞪眼看着自己的两大丫鬟。 双喜双叶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地看自个儿的脚尖。 在她们看来,去南蛮地区可不是闹着玩的。那地方哪里是轻易去得的她们可是听说了,那破地方乱得很,官商勾结不说,悍匪横行,打家劫舍屠戮百信等都是常有之事。姑爷这般不准,也是为了自家姑娘的安全考虑。 郭满于是也没说话,就这么蹲在周公子面前,直勾勾地盯着他。 屋里突然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 周公子被她盯得头皮发麻,实在写不下去。抽了抽眉头,他突然打破安静,问了郭满一个奇怪的问题“满满,你觉得长风这人生得如何” 郭满“” 完全不懂话题是怎么从南下苗疆不带她,跳跃到沐长风身上去。但作为一个诚实且资深的颜狗,郭满努力回想曾经见过的沐长风的模样,皱着眉实话实说“风度翩翩,潇洒不羁,不辜负他大召三公子的美誉,生得当真是特别特别俊美。” 周公子手里写得笔不由地划出长长的一笔,脸色顿时黑了。 他停下,抬了眼咬牙切齿地瞪着郭满。郭满眨了眨眼睛,一脸不知道他气什么的故意。然后就见周博雅丢掉手里的笔,再然后,她就被拎着后脖子给丢了出来。 一屁股坐在地上的郭满回头看着突然紧闭的大门,一脸懵。 同样被赶出来的双喜双叶一左一右地站在她身边,将人搀扶起来,三脸懵逼。郭满指了指紧闭的门,就听双叶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姑娘,方才你不该那么回答的。” 双喜点了点头,也叹气“你应该脱口而出说,沐长风是谁” 郭满“” 临启程这日,周公子是一大早便起了的。沐家其实也得了信儿,沐长风中蛊之事信中虽没交代仔细,但元氏却也猜到儿子定然是受了伤。今儿天没亮便亲自拉了好几车的东西来周家,叫周博雅一并带去南蛮。 周博雅与元氏见了礼,又说了几句话,吩咐下人整装出发。 等都交代清楚,他一掀车帘,愣在了原地。方才起身时,郭满还没醒。睡得认识不知的人不知何时悄咪咪爬上来,周博雅看着她,心没忍住一软。罢了,管他什么前世今生的缘分,有他在,难不成还能眼睁睁看他两再续前缘 周公子抬腿上车,靠得近了,他方才看到郭满的胸口贴了一张纸。纸上那十分有辨识度的狗爬字,嚣张地写了一句话。 你敢抱我回去,接下来三十年你都要面对戒甜戒蜜,与黄连作伴的人生。 周公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0章 第一百五十章 紧赶慢赶,一行人到达南蛮已经是九月中旬。 胡霍收到消息早就在等着了。周家的马车一到, 他领人直接去胡家城南的别院。等马车吱呀吱呀到达别院, 已经是当日夜里。一路舟车劳顿, 不论主子还是下人都累得不轻。石岚清风安排下人们去安顿,周博雅则简单地用了些吃食垫垫肚子,随胡霍去看沐长风。 沐长风中蛊转眼便半年有余。期初症状不显,四月底才开始嗜睡, 五月之后便断断续续陷入沉睡。原本英气勃勃一俊美青年, 如今日渐消瘦,都有些瘦脱了相。 周博雅看到人时,素来极冷淡的脸瞬间阴沉了下来。 沐长风的这间屋子门窗洞开,奈何还是弥漫着一股极重的药味儿。刺鼻的药味儿冲得人头昏, 周博雅不禁拧着眉头,亲自上前捏起沐长风的手腕。沐长风此时的脉象虚虚实实, 时而有力时而轻飘, 十分古怪。 他不禁眉头拧得更紧, 苗疆蛊毒,果然厉害。 “这半年本官请来的大夫不下两手之数,都探不出病症,药石无灵。”胡霍摆摆手示意喂药的下人退下,忧心忡忡道,“长风每日醒来不过一到三个时辰不等, 大多在病榻上度过。长此以往, 怕是人要废了。” “可有派人再去苗寨探过”医术解决不了, 那就找会用蛊之人。 胡霍为难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道“周大人有所不知。这苗寨与普通山寨不同,并非人想进便能进的。此处的苗寨,建在大召西南边陲的瘴气林里。” 周博雅眉头拧得更紧,示意他叙述得更详尽些。 胡霍知道这事周博雅迟早要问,他只能将自己对苗寨的了解告知“说来这苗寨的瘴气林,就是个轻易入不得的凶煞之地。” “哪怕是当地的百姓,也等闲不敢靠近瘴气林半尺以内。林中常年弥漫着浓厚的瘴气,瘴气有毒不说,其中生长着各种各样你想不出的毒虫毒蛇。若是不小心踏入其中,被蛇虫鼠蚁咬上一口,不出三日必定身亡。” 顿了顿,他又道“况且,即便避开了蛇虫鼠蚁。此地苗寨中的苗人霸道,且多是些喜怒不定的古怪脾气。一般人擅闯,稍有不慎便被苗人拿去养蛊虫了。” 这事周博雅知道,西南苗寨出异人,他早有耳闻。 “可这苗寨中人行事再是霸道,习性再是乖戾,也不会无的放矢。”周博雅早在来之前便悉心研究过西南苗寨。苗人自幼生在苗寨,虽整日里与蛇虫鼠蚁为伴,却因常年不出苗寨,与世隔绝,秉性比世间之人更纯粹良善。 周博雅看了眼胡霍,冷声道“还请胡大人把事情始末告知于我。” 胡霍面上闪过一丝晦涩,不由得长叹一口气。 “长风中蛊这事儿,三言两语难说清,只能说说来话长。” 郭满“那你长话短说。” “罢了,那本官就长话短”嗯等等,突然冒出一个女声胡霍一愣,回头就对上郭满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 郭满手里提了个灯笼,眼巴巴地站在沐长风屋子的门槛处。 见屋里两人眼睛刷地看过来,她不由地眨了眨眼睛。心虚地瞥一眼周公子,见他冷冷斜睨着她,她小声道“双喜双叶她们还在收拾屋子,妾身正好闲来无事。想着反正大家就住在一个别院里,离得又不远。妾身便过来看看” 内室的周公子眼疾手快地扯出被子盖住沐长风,转身之后,眼睛都射出飞刀。 “下人呢”周公子脸立即拉下来,“怎地不跟着你” 抬起一只脚,郭满正准备跨门槛,“啊哦,妾身打发去收拾行李了。”有外人在,郭满自然说话十分顾忌周公子的脸面,温温软软的“夫君许久不回,妾身不放心。” 胡霍眼睛在俩人身上来回转了转,见周博雅似乎很紧张这小女子,顿时笑了。 “不知这位是”胡霍今日接人接得仓促,还没发觉周博雅南下这般凶险之地,竟带了个美娇娘随行。 “是拙荆,郭氏。” 周公子没想到这么晚了,郭满居然一个人跑出来。不过这胡家别院确实不大,走过来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于是暗暗瞪了郭满一眼,冲胡霍拱了拱手淡声道“内子年纪尚小,今日若有不到之处,还请胡大人海涵。” 胡霍在边陲呆久了,行事粗放,当即不在意地摆摆手,“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周博雅两步上前,接过郭满手里的灯笼便把人牵了进来。 郭满其实是想去看看人中了蛊会是什么样。毕竟中蛊这事儿她只在影视剧里看过,真人真事却从未听说。但如今这个场合,这么做未免不妥。于是老老实实地站在床榻的三步远,悄咪咪地去瞥床上的人。 不过周公子似乎发现了她的意图,若有似乎地挡她视线,叫她丁点都看不到。 “胡大人不是说沐公子中蛊这事儿有内情”几次尝试都看不到人,郭满心里有些悻悻,“不知其中到底有何内情” 胡霍对周博雅是早有耳闻,知道周家这个长孙十分厉害,这事儿早晚要被周博雅查出来。 说起来,自大召建朝,西南驻兵便开始镇守南蛮。驻兵承担保卫大召西南边的第一道防线以及庇护此地百姓的责任。与瘴气林里除非采买轻易不出苗寨之间,一直井水不犯河水。苗人会突然对西南驻兵的将领出手,自然有内情在。 胡霍捻了捻粗硬的胡子,一张颇为正气的黑黄老脸上满是复杂之色。沐长风如今躺在床榻之上这般模样,其实是遭了无妄之灾。 大约在三年前,大召西南偏南一带曾遭遇了一次大型虫灾。 本就不富庶的西南边陲粮食大幅减产,有些贫瘠山地,更是颗粒无收。大召西南边缘的小国难以为继,曾铤而走险伪装成大召的边境流匪,冲入昆城下属村落大肆烧杀抢掠。事发之后,西南驻兵带了人匆匆赶到,与他们在瘴气林边进行一场恶战。 当时领兵之人是西南驻兵中一个颇有威望的年轻将才,曹展。 曹展以为只是普通的山匪下山抢劫,身边所带不过三十来人。这一交手,刺激得饿极的兵匪凶性大发,拔出武器,不要命地与大召的西南驻兵血拼。曹展等人寡不敌众,三十个精英士兵当即死伤大半。 曹展本人也身受重伤,慌乱之中逃入瘴气林。 胡霍察觉不对,带人赶到,来时已晚。 然而曹展逃入林中数月,胡霍也曾派人在林外搜救。甚至寻了当地有经验的人进了瘴气林,遍寻无果。原本以为曹展十之八九阵亡。哪知他不仅没中瘴气之毒,身上箭伤刀伤尽数被医治好,三月后带着一个貌美的哑巴姑娘安然而出。 胡霍不知这三个月他如何度过,那古里古怪的哑巴姑娘又是怎么回事。但曹展安然无恙地出了林子,他便没多追究。 一个月后,曹展便带着那位姑娘,向胡霍夫妻请求成婚。 说来曹家是京城世家,虽不及沐家显赫,但也是个将门大家。胡霍的妻子曹氏作为曹展的亲姑母,自然不会同意他娶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但看在这女子对曹展的有救命之恩,却也没明确地驳了曹展的请求。 于是这位姑娘便以不尴不尬的身份寄住在胡府。 那哑巴姑娘柔柔弱弱的,虽口不能言,但胜在性子十分体贴温顺。哪怕对着这样的结果也丝毫没有怨言,在胡家呆了三年,连孩子都替曹展生了两个。 原本这不过是一件郎有情妾有意的桃色小事,胡霍等人都没放在心上。 可年初的一场兵祸,曹展与沐长风等诸多将领领兵围剿匪徒又冲入了瘴气林。曹展仗着之前有过经验,对林子各处熟悉,便带沐长风一路捻着匪徒企图穿过瘴气林。变故便是从此处开始,曹展在林中偶遇了一个蒙着面纱的苗女。 那个苗女不知为何,见到曹展的瞬间便缠上了曹展。 曹展根本不认识这个苗女,只当她认错人。费了极大的力气摆脱此女,才勉强带着沐长风等出了瘴气林。然而出了林子之后,麻烦接踵而来。 这个苗女尾随着曹展沐长风等人追到了胡家。而后发现曹展的一双子女之后,满腔的哀怨便化作眼泪,发了疯似的质问曹展为何变心,甚至于在发现曹展院中养的哑巴姑娘之后,一而再再而三地对哑巴出手。 曹展对这莫名其妙的女人纠缠得烦不胜烦,便命人将此女赶了出去。 苗女为此心中大恨,便下蛊害人。然而这蛊虫不知为何没能上曹展的身,却进了前来做客的沐长风口中。沐长风受了无妄之灾,之后便是如今的模样。 郭满听完了始末,与周公子对视一眼,只觉得日了狗了。 “夫君” “嗯。” “问你个问题。” 周公子心情无法用言语来表述,看着郭满点了点头。 郭满努力想用个好词来形容他的挚友,“这沐长风沐公子的运气自幼都是这般洒脱不羁的吗”随便到人家做客都能中个蛊半死不活,这逆天的霉运 周公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1章 第一百五十一章 “如今那苗女人在何处” 周博雅的眉心凝出一个淡淡的竖痕, 说话间, 淡淡瞥了眼胡霍。 说来周家这长孙生得当真是世间少有的俊美。高八尺有余, 墨发如缎, 眼若寒星。只见这人立于烛光下, 脸孔白皙得仿佛美玉。打量人之时, 一双眸子中细碎的光色流转。胡霍被他盯得心口一跳,暗道这小子明明是个极清隽温润的长相,竟能凭地生出这分迫人的气度。 转头再看一眼床榻之上消瘦的沐长风,胡霍叹了口气“不知。” 好好一个骁勇的将才平白无故被苗女弄成这副模样,确实叫人意难平。听说这周家与上将军府乃世交,周博雅与沐长风自幼一起长大, 情同手足, 此时恼怒也在常理。 胡霍皱着眉头道,“说来这也算本官府上下人失察。这蛊与寻常病症不同, 中蛊之初并无任何异样, 连中蛊之人都不能立即察觉。长风身上的这只蛊发作得晚且症状更为古怪,两个月才只有轻微的征兆, 四个月后方才叫人察觉出不妥。然而此时察觉也已经为时已晚, 那个下蛊的苗女早就不知所踪。” 周博雅眉头拧起来,“不知胡大人可曾派人去苗寨寻过” 他之所以请旨南下支援,就是为沐长风而来。周公子不管苗女与曹展之间到底有何恩怨,事情始末他也无意追究。他只在意能否尽快找到下蛊之人解了沐长风的蛊。 “瘴气林岂是那般好入的一般人进去, 不消十日必定深中瘴毒。”胡霍一脸为难, “本官不是没派人试过。进了林子能安然无恙走出来的, 一个没有。” “曹校尉不是能进林子”郭满适时插了一句嘴。 软糯的嗓音在安静的屋里听着轻轻的,虽说打断旁人说话有些无礼,但郭满说出口的话正中要害。确实,旁人入不得,不代表曹展入不得。这曹校尉在林中待了数月安然无恙。且沐长风遭得这场无妄之灾也因曹展而起,他自然得为此事承担责任。 见两人看过来,郭满一脸贤良淑德地问,“既然苗女看中了曹校尉,那曹校尉又能自如出入瘴气林。为何不叫曹校尉去林子里碰碰运气” “去,自然是去过的。” 胡霍道,“但周少夫人有所不知,苗寨并非谁想进便能进的。苗寨虽说在瘴气林中,但这片林子绵延南岐山脉,占了这一整片山头。若熟识的没有苗寨中人带着,旁人根本不知苗寨在林中何处。曹校尉这半年进林子的次数去不下一手之数,却从未寻到苗寨的寨门。” “这么隐蔽的” 胡霍点点头“苗人擅蛊,性情古怪,最不耐与外界打交道,也不喜外人踏入他们的寨子。为了不叫外人打扰,村落自然建在一般人找不到的地方。” “哦。”她懂,郭满点点头。 “曹校尉带回去的那个哑女呢”清淡的嗓音响起,周博雅突然道,“既然能将曹校尉从瘴气林带出来,想来也是苗寨中人吧” “是。”这胡霍不隐瞒。 “苗女找不到,这个哑女可曾来瞧过长风她又如何断” “说来长风中蛊,还是此女断出来的。”这些胡霍在周博雅来之前就盘问过,“但此女虽出自苗寨,却学艺不精。长风中得何种蛊她并不能准确判断,更遑论解蛊。” “那只能坐以待毙了”郭满挑眉。 周公子双眸瞬间犀利起来,幽幽地锁定了胡霍。坐以待毙是不可能的,有他在,绝不可能看着沐长风出事。 胡霍将军只觉得头皮一麻,翕了翕嘴唇,他不知说什么。两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他嘴里莫名发苦,竟觉得有些有苦难言的感觉。长风这事确实拖得有些久,倒不是说他不管,而是他想管却束手无策。 一阵风从窗外吹进来,烛火摇曳晃人眼,屋里又陷入了沉寂。 郭满这时候趁机又瞥了一眼榻,昏暗的床榻之上,一个颀长的身形平直地躺着不动。纱帐虚实的掩映下,日渐消瘦的脸颊也挡不住沐长风天生的俊美。郭满于是转头看脸色渐渐沉郁的周公子,还是觉得沐家这个公子,确实点儿太背了。 “胡大人有什么难言之隐,但说无妨。” 胡霍是个粗人,自十年前举家搬来西南驻地便为保卫大召边陲殚精竭虑。换言之,他对家人内眷之事疏于关心。此次若非沐长风出事,他命人彻查,否则,他怕是连有苗女这个人都不知道。如今告知周博雅的已是他了解的全部,其他的,他也不甚清楚。 周博雅看他满脸为难,只当这里头的事儿怕是又说不清了。 窗外的夜色越发浓重如墨,黑咕隆咚的。只有廊下两盏灯笼发出羸弱的光,就只剩为着光打转的飞蛾和嗡嗡叫的虫鸣声。他们一路快马加鞭,舟车劳顿,不说郭满娇弱的一个弱女子,就连周公子自己,也早就有些累了。 抬眼看向窗外,周公子也意识到时辰已晚。想着沐长风的事儿拖也拖了半年,若是这里头真有什么复杂内情也不急一时,明日再说。 这般想着,周公子便放弃了询问,领着郭满与胡霍告辞。 胡霍自然不会拦着,立即吩咐下人好好伺候。下人们齐齐应下,他则转身出了别院。这别院虽是胡家的产业,但既然让给客人,他便不再在此处留宿。不过别院虽与胡家一个城东一个城南,路途毕竟不远,他便连夜赶回胡家府上。 许是当真不巧,这日夜里,胡家府上就遇着事儿。 说来胡霍虽说是西南之地的大官,其实府上人口简单。除了胡霍夫妇以及胡霍的一对儿女,就只有一个亲外甥曹展借住。曹展与胡霍都是武将,平日里大多时辰都是在营地并不在府上。府上若无其他事,素来是静悄悄的。 曹氏和曹氏的女儿以及哑女双儿闲来无事,便三人凑做堆一起打双陆。然而才打了一圈下来,就听到隐隐约约有人在高喊“抓刺客”、“救小少爷”。 三个女人一愣,当下扔了手里的东西便跑出来。 廊下的火把点亮了院落,就见那半年不曾露过面儿的苗女,不知何时摸进了胡家的后宅。手里还抱着个不足四个月的婴孩儿,那孩子一直不停的哭。而这苗女却并不理会,任由孩子哭得撕心裂肺,她的人笔直地站在胡家的院墙上。 黑灯瞎火的看不清众人面上的神情,但所有人都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目光的讽刺。直接且赤裸坦荡,恶意满满地直接锁定了人群中不停流泪的哑女。 “昨日你偷窃我最重要的东西,今日我也来偷走你的宝贝” 苗女的嗓音哑而戾气深重,带着一股歇斯底里的味道,“霜花你倒是猜猜看,你生的这孩子落在我手里,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 话音一落,叫霜花的哑女瞳孔骤然一缩,脸色瞬间煞白。 安静的胡家后院,刺穿人耳膜的婴儿啼哭不停不歇,直叫这半夜十分的阴森恐怖。然而这苗女似乎犹嫌不够,不知她手中对小婴儿做了什么,那婴孩儿的哭声更上一层楼。胡霍的人连马一起才到府门口,还没下马,就听后宅下人们兵荒马乱的动静。 随着一盏一盏的灯笼亮起来,漆黑的胡家眨眼间就灯火通明。 胡霍愣了一愣,还未下马,身边不知何时又多了一匹马。是曹展连夜从营地回来,身上还带着极重的汗味儿。此时两人都清晰地听到那小儿哭天抢地,哭嚎声却一声比一声尖锐,显得十分吓人。 对视一眼,两人匆匆下马便赶了过去。 他赶到之时,那苗女蒙着面纱怀抱着曹宅那个尚在襁褓中昏睡的小儿,当着众人的面儿,从鬓角抽出一条细长的蠕动的虫子。苗女双目一动不动地锁定地上仿佛随时都能倒下去的霜花,一点一点地把虫子往那婴儿的身上落下去 胡家人尤其曹氏眼睁睁看着,目眦尽裂,下人们一个个急忙往墙壁边涌去。眼看着那长虫就快放到婴孩的鼻孔里,曹氏两眼一翻就厥过去。 下人的尖叫适时响起,生生尖锐。 就在这时,白着脸摇摇欲坠的哑女霜花终于忍不住。阴沉着脸跌跌撞撞冲到高墙之下,一手指着围墙上的苗女,怒不可遏地道“雾花你这个贱人今日你敢动我与曹郎的儿子,我必定送你去见巫祖娘娘” 话音一落,胡霍与曹展一起踏入了院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3章 第一百五十三章 雾花一愣, 抬起眼看向郭满。 “这是你们族的图腾”郭满觉得这玩意儿纹在脸上确实有些另类, 但她在现代连把全身纹成骷髅的非主流中二病都见过,雾花这半张脸才哪儿到哪儿,“你们苗寨供奉哪位神灵女娲娘娘后土娘娘” “这并非我族的图腾。” 雾花的嗓音带着长时间未曾开口的暗哑, 她警惕地盯着郭满, 似乎并不相信她此时所说的话是出自善意。毕竟她这半张脸, 自幼便是众人惊恐嘲笑的把柄。她一声冷笑“你也不必说好听的来哄我,没用,我不会帮你们解蛊” “哦。”郭满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顿了顿, 她说, “谁说我说好听的哄你” 雾花嗤地一声冷笑,也没拆穿,只抬了眼扫向内室。内室里, 低垂的纱帐随风轻轻摇曳,床榻之上一个颀长的身影笔直地躺着, 脸孔若影若现。雾花转而回头看了眼郭满,眼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郭满顿时了然, 然而“你不救就不救咯谁稀罕” 雾花嘴角的冷笑僵住, 抬眼看她。门外谈完准备进来的周公子胡霍三人同时愣住。面面相窥,三人默契地缩回了抬起的腿, 立在原地没动。 口出惊人的郭满背丝毫没察觉身后三人, 对着门立在苗女面前, 她斜眼抱胸地说话。说话的语气还叫人听着都莫名气血上涌, 要多欠有多欠。只听她说“里头躺的又不是我家相公, 你救不救他干我什么事” 说着,她还翻了一对白眼。 果然一直表现得十分高傲的苗女被她这态度给气着了。刷地抬起头,她看郭满的眼神凌厉。 然而郭满对此却半点不怵,啧啧地围着椅子走了两圈。 此时,她的一双黑黝黝的眸子正咕噜噜打转,狡黠又坏的模样像只偷腥的猫。屋外的亮光随辰时过去渐渐明媚起来,落入她眼底,仿佛有千万道光碎在她的眼睛里。丝毫不觉自己气人,她半是炫耀半是怼人地道“你是不知道。我家相公人间一绝色,宽肩、窄腰、大长腿,要多好看有多好看。用这威胁我没用,我才没那闲工夫关心别的男人怎样怎样呢” 话音一落,胡霍与曹展眼睛不自觉地一齐看向宽肩窄腰大长腿的周博雅。 周公子默默地红了脸。 他此时窘迫又有些想笑。鸦青的眼睫扇了扇,勉强压制住上翘的嘴角,可一对藏在墨发中的白玉耳尖却没忍住烧红如铁。 “我看你,只是觉得图案好看,比较适合给我家夫君做外袍的花纹而已。”郭满昂着脖子,“我家相公乃大召第一绝色,不知道甩你那什么的曹校尉几条街” 被甩几条街曹校尉“” 周公子的眼眸流转,无声地牵起了嘴角。 “你这个女人,在信口胡说些什么” 若是平常,苗女才懒得跟个小姑娘计较这些乱七八糟的。可郭满实在太会气人,看郭满这欠欠的模样,任谁都想打人。苗女只觉得心口这一口恶气跟煮沸的水一般汩汩地冲上来。 “我没胡说啊,实话而已。” “你闭嘴”她狠狠一挣绳子,想叫郭满闭上嘴。力气大得直把椅子挣得咯吱作响,那叫一个脸红脖子粗 “你别这么激动,”看她终于有点儿叫人满意的反应了,郭满弯着一双眼笑眯眯的,“虽然我不知道你跟曹校尉发生过什么,但根据我多年看话本子的丰富经验,我也是能判断出来的。该不会你才是曹校尉的救命恩人吧” 苗女挣脱的动作僵直,门外一脸沉郁的曹展,也浑身僵硬了。 “听说你们苗人轻易不出苗寨,恨不得全心全意地投身于养蛊事业。你一个不与人爱打交道的苗人姑娘,为了追那个曹校尉都追出了瘴气林。你们俩之间要是没个爱恨情仇,都不合常理。”郭满半点不忌讳地戳人痛脚,“然而你救的人却跟了别人,啧啧,要不要说给我听听” “虽然能大致猜到,”郭满拍拍她的胳膊,语重心长,“但你若不说,便没人知道。没人知道,那就活该受委屈。” 苗女不说话了。 屋里两个女人,一个半蹲着一个绑在椅子上,无声地双目对视着。窗外的风吹进室内,佛得书桌上纸页哗哗地响,衬得内室更显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雾花黯然道“可是现在说给你听,又有何用” 郭满摩挲着下巴不以为然“当然有用,我听得开心啊” 雾花这差点没一口气被她噎死。 “你” 郭满却状似不知雾花一双眼中骤然蹦出杀气。站的久了,感觉一只脚脚心有点麻,她脚下默默换了只叫做支撑的重心。 “难不成你盼着跟曹校尉再续前缘人家孩子都生了,三年呢你难道还想住那哑女住过的屋子替哑女养她生的孩子”郭满这张嘴就跟淬了毒似的,一字一句跟刀似的扎她胸口,“说真的,与其跟曹校尉纠缠不清,还不如花点银两去小倌楼养个俊俏戏子。” 郭满潇洒一笑,“天下何处无芳草啊,何必单恋一枝花” 雾花“” “难道我说的不对你看中那曹校尉,不就是看中了他的脸和英武的身材”郭满简直一针见血,“如果当初你救的是个肥头大耳五短身材的猪,难道你能痴心不悔地追出来” 三个难道直击灵魂深处,雾花瞠目结舌的瞬间,面红耳赤。 她想说她不是,她是为了爱情。 她想说她才没这么肤浅 然而冷冷瞪着郭满,对上郭满一双澄澈的眼睛,她又噎住。不想承认,然而按这女子说的,但转头一想,若曹展真生得肥头大耳五短身材,她能义无反顾追上来结果是否定的,她当真生不出其他心思。雾花不由的脸上青紫交加,似乎想辩驳,却又不知从何辩起。 纠结半天,她咬牙切齿地吼道“你胡说八道” 郭满眼睛都笑眯了,眼看着这苗女什么心思都在脸上,只觉得她单纯得可爱 “哎,常言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郭满凭着一颗纯善的良心忽悠她,“你只舍了曹校尉这老的,就会发现,后头有多了去的美男子等着你心有不忿不要紧,只管冤有头债有主,去正主跟前把气撒了,心情舒畅之后就别牵连无辜了啊” 门外偷听的三人“” 郭满继续道,“而且你看,榻上躺着那公子俊么是不是比曹校尉俊十倍不止你不觉得他若是这么死了很可惜” 那荡漾的小糯嗓,有毒似的往人耳廓里钻。 胡霍心情是难以言喻的复杂,老实说,他活到这把年纪还从未听过这等歪理胡说。悻悻地一抹老脸,他转头去看自家侄子曹展。 曹展的脸已经木了。 周公子默默磨了后牙槽,呵地一声冷笑。 抬了腿,正准备进去。 就听那苗女暗哑的嗓音突然响起,“要我给榻上之人解了蛊也并非不行”周公子脚下一顿,苗女继续道,“但是,我要巫霜花那贱人付出代价” 周公子“”还真说通了 “巫霜花那贱人自幼蠢笨,连昏睡蛊都养不出来。族中素来不养废人,虽说她与我双生,但长老却是要赶她去做最低等的药人的。若非得我庇佑,她哪会有今日”苗女的声音里满含怨恨,“可她却丝毫不顾念这番情谊。趁我不备,毁我费了十年心头血喂养的蛊王,害我被蛊反噬,弄得如今不人不鬼的模样” “那你” 郭满听懂了,原来这脸不是图腾,是蛊王反噬。 “她害我还不止”雾花双目通红,心中的委屈难易克制,“我亲自带回奄奄一息的曹郎,当初曹郎身中瘴毒,五感全失,是我每日采药炼药,耗费三个月治好的人。她却趁我蛊王反噬,带着曹郎一去无踪” 果然是一摊狗血任平生。 郭满有些笑不出来,这苗女也太惨了“那你就去报仇。” “我是要报仇,”雾花道,“这回我绝不顾念姐妹情。我要她的命” 郭满“” “你其实可以把她弄成丑八怪。” 杀人什么的,还是太激烈了,郭满想了想劝道,“她不是害你毁容你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过在此之前,先看看沐长风呗” 雾花看着突然瑟缩的郭满,这才笑了起来。 原来胆子很小啊 她忽然觉得这位高官家的女眷说话也挺有意思的,脾性竟然难得对她的胃口。然而再对胃口,原则还是原则。在她没叫巫霜花付出代价之前,决不给榻上人解蛊。否则她解了蛊,胡家找她秋后算账,她又如何自处 “就是简单的噩梦蛊。中蛊之人不会如何,只是会噩梦连连。越是亏心事做得多便会越多的噩梦。”雾花也不隐瞒,“我本没有伤人之意,不过是想教训教训巫霜花罢了。” “叫人做噩梦的蛊”郭满眼睛蹭地就亮了。 “那长风是怎么回事”清淡的嗓音如玉石相击,沁人心脾。周公子终于在外头待不住了,他抬了长腿踏入屋里。款款走到郭满的身边,他暗中狠狠瞪了她一眼,问“若只是做噩梦,为何长风总沉睡不醒” 诚如郭满方才所说,周博雅当真是个俊美出尘到一笑生花的美男子。 她愣愣地看着眼前恍若能羽化飞升的男子,傻了一般。 而后目光落到落后周公子一步的曹展身上,曹展一直很沉默,雾花终于信了郭满的话。天涯何处无芳草,世上令人一见倾心的美男子实在太多,“这个公子沉睡就算不错的。中了噩梦蛊却没有被梦惊扰,只能说这公子活到如今缺德事做得少,问心无愧。” 郭满闻言不由地看了一眼床榻,心里莫名生出了几分佩服。活到二十多岁,一直问心无愧的人,很少见啊。 周公子不着痕迹地遮住郭满的视线,蹙着眉头“那这般由着他耗下去会如何” “你不是看到了”雾花目光落到曹展的身上,有周公子做陪衬,往日在她眼中最是俊朗英武的曹郎被衬托得黯淡无光,“日渐消瘦,形同废人。” 爱情就像一叶障目,偶然的契机叫人掀开了令人眼盲的这片叶子,心中澎湃许久的兴趣就会像潮水一般褪去。皱了皱眉,雾花觉得自己有些醒了。 “解蛊,”周公子冷声道,“解了长风的蛊,我可以保证对你既往不咎。” 郭满磨磨蹭蹭地挪到另一边。 刚准备甩开周博雅的袖子,就看到床榻的纱帐里的沐长风一双桀骜的眼睛睁开。他眼睑有些低垂,十分倦怠的模样,却直愣愣地与郭满滴溜溜乱转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郭满冷不丁的,心倏地一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4章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三人卜一踏入屋子, 胡霍与曹展身上浓重的煞气叫放松下来的雾花又紧绷起来。只能说胡霍这久经沙场的老将军身上的煞气太重,哪怕他此时手上并没拿刀, 他面无表情站在那里, 浑身的血腥气,跟个满手鲜血的刽子手不相上下。 郭满看了眼胡霍,小小地拽了拽周博雅的袖子。 周公子自然也感觉到差别, 正要说话。就听内室纱帐之中, 有细细索索的布料摩挲声传来。屋里除了郭满且都是耳聪目明之人, 自然立即就发现了。低垂的纱帐缓缓揭开,沐长风头发未束披散在身后,拧着眉头坐起身。 此时的沐长风, 与平日里飞扬洒脱有些不同,十分安静。 周公子心里若有所觉,觉得奇怪。但转头一想这半年里他委实沉睡许久,只当沐长风没缓过来。只见他披散在身后的墨发随他的动作分出几缕懒懒地垂落在胸前, 敞开的领口露出他日渐消瘦的锁骨, 确实一幅惫懒的模样。 抬眼的瞬间, 沐长风的双眼仿佛凝聚了星辰的光辉。 眸色清浅,眸光却锐利又森冷。 虽说常年被周博雅的美貌洗眼睛早已超脱低级花痴阶段, 郭满还是被他给惊艳了一脸。都说大召三公子, 各有各的俊美,这句话半点不假。若说周公子是水墨, 清隽出尘宛如天宫神祗;那沐长风就是出水的游龙, 从姿态到眼神都潇洒且不羁。 雾花的呼吸瞬间一滞, 眼神都空茫了起来。 郭满不敢多看,飞快地移开眼睛,果不其然就见头顶的周公子投来危险的目光。 干巴巴地咳嗽了两声,郭满趁机道“你看我说的是不是”她手意有所指地指了指床榻之上不知为何眼一眨不眨盯着她瞧的沐长风,挤眉弄眼对雾花说,“叫这样的人莫名其妙被连累英年早逝,特可惜对吧” 雾花拧着眉头没说话,但神情却明显动摇了。 周公子不禁扶额,头疼不已。 天底下像他家小妻子这样活得如此肤浅的,还肤浅得理直气壮的,当真少见。周博雅心中不禁万分庆幸,幸亏单就皮囊而言,全大召寻不出第二个比他更俊的。否则,他岂不是得日日防着这肤浅的臭丫头红杏出墙 “满满你莫闹”哭笑不得,可又不知说什么。 周博雅脚下动了几步,状似无意地用身形将郭满挡住。低头说话间,他瞥了一眼睁开眼便拿怪异目光凝视着郭满的沐长风,眼中暗含警告。 沐长风好似这才发觉自己举动不妥,顿了顿,淡淡挪开了眼。 收回视线,周博雅这才淡声道“这位姑娘,诚如内子所言。你若心中有忿,解了蛊你该如何自去如何。长风何其无辜牵连无辜本就是不对,况且有些人并非你一个无权无势的苗女轻易牵连得起的。今日你解了长风的蛊,我可保证对你所做之事既往不咎。” 此番话说完,且不说胡霍姑侄脸上表情精彩纷呈,雾花敏锐地察觉到这温润贵公子眼中不容拒绝的威胁之意,整个人都僵硬了。 “我夫君的意思是,只要你救了沐长风,该报仇报仇该伸冤伸冤,我们不管的。”郭满自然看出雾花的色厉内荏,好心钻出来替周公子婉转翻译。 郭满说完,雾花便立即去看周博雅。 见周公子并没有反对的意思,紧绷的神经不由地松了些“只有你的保证还不够。”她指着曹展胡霍道,“他们也得承诺,我与巫霜花之间的私怨,他绝不插手。” 一直沉默的曹展听了这话,终于抬头说了今日第一句话“双儿如今是我孩子的生母。” 雾花听他这一句,只觉得火冒三丈。 她怒视着他,好似还在为他维护巫霜花而愤怒。半秀美半图腾的脸因愤怒而越发狰狞“你想维护她那贱人毁我容貌,冒充我认领对你的救命之恩,甚至害我耗费十年心血养出来的蛊王反噬其主,她还想维护她” 曹展神情有几分挣扎,翕了翕嘴,哑着嗓子道“是我的错,我认错了人。” “那我不管”雾花怒极,好不容易松动的口气又绷回去,“你们若不答应,那杀了我也不会替他解蛊” 这时都不必郭满插嘴,胡霍就先不满了。 在他看来,一个没名没分跟着侄子的女人算什么说得难听点儿,连妾都不算。哪里值得用沐将军的嫡长子沐长风的命来换况且听了这一段话,他也知那哑女背后做了这些恶心之事,就是被杀了也是活该。 “不必,我答应了。” 胡霍狠狠瞪了一眼侄子,“只要你替沐小将军解了蛊,那哑女任由你处置。” “姑父”曹展脑子里乱哄哄的。 胡霍却不理会,他这侄子行兵打仗虽还有几分天赋,就是后宅太糊涂了。一个女人在他身边呆了三年,是不是哑巴都弄不清。胡霍恨铁不成钢,壮硕的身子上前一步,声如洪钟道“还请姑娘现在就替小将军解蛊。” 雾花看了眼曹展,曹展不敢与她对视,仓促移开视线。 “可,”她得了胡霍的保证,脸色终于好看了许多。其实她也不想牵连无辜,这蛊毒本来是要给巫霜花下的,谁知道那贱人用了什么手段,竟叫这公子代为承受,“胡将军只要将那贱人绑来,我便立即解。” “不能通融”胡霍脸色有些不好看,心里有些毛了。这娘们怎么这般难缠他胡霍都亲口答应了,难不成还能食言而肥 “本将军答应的事,从未食言过。” 雾花却不愿意松口,冷声道“我要看到人。” 胡霍的脸顿时就黑了。 周博雅与当事人沐长风都没说话,淡淡地将目光投在曹展身上。这件事起因是他,招惹麻烦的人又是曹展的女人,自然得曹展亲自表态。 曹展被两双犀利的眼睛盯着,只觉得心烦意乱。一个是他陪伴三年为他生儿育女的女人,一个是他真正的救命恩人与曾经的爱人。满脑子只有行兵布阵,甚少为儿女私情烦忧的大老粗憋得俊脸漆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眼看着屋里气氛又开始剑拔弩张,郭满只觉得无语。 这事儿很难吗很难解决吗雾花既然要哑女,那他们便只管把哑女带来就是,哪儿这么多琐碎事儿纠缠不清绕过周博雅她从另一边冒出来,插了一句嘴“那将军你现在就去提那哑女来呗,人来了,什么都好说。” 话音一落,曹展犀利的目光瞪向郭满。 郭满被他吓得一缩,刺溜一下躲回周公子身后。周博雅一看郭满吓到,心里立即就火了。他挡住郭满,抬头一双凤眸便冷冽地看向曹展。曹展猝不及防被他这杀气腾腾的眼神给弄得一愣,顿了顿,心里怪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居然有如此气势 周博雅却不管曹展心中如何想,手下拍拍郭满,无声地安抚小妻子。 老实说,手上沾满鲜血的人身上确实存在那么几分煞气。郭满怂且怂得坦荡荡,发觉曹展不满,立即又补了句“若是哑女带来,你可能保证冤有头债有主毕竟哑女害了你,孩子是无辜的,你不会迁怒孩子的对吧” 郭满这话一出,曹展打量的视线便立即移向雾花,显然很关心。 胡霍一个大老粗,全程对屋里的眉眼官司视而不见。倒是郭满说出这话,提醒了他。他方才答应得快,确实没顾虑曹展的心情。 雾花对郭满还挺有好感的,听过满说,便冷着脸点头。 憎恶巫霜花是一回事,巫霜花生的孩子是另一回事,她不会混为一谈。说到底,她不是个心狠之人,否则昨夜那孩子已经在她怀里,下蛊下毒不过是抬手之间的事。但那孩子最后安然无恙地夺回去,还不是赖她心软。 雾花答应,曹展的神色有些更复杂。 他想起还在苗寨的时候,那时候中了瘴毒,眼瞎耳聋,但也能感觉到救自己的姑娘的性子不是如今哑女的那样。然而他却从未多想,只当姑娘嫁了人之后都会变了性子。毕竟女子都是这样,哪怕在家跋扈,嫁人都会变得恭顺。 说到底,还是他不曾用心。 这般一想,曹展心中更愧疚。胡霍再承诺什么,曹展翕了翕嘴,最后变成一声叹息,“只是毁容,不伤性命” 雾花却觉得不够,巫霜花害她如斯。只毁了容貌,太便宜她了 眉心一拧,她就要口出恶言。 “你老盯着她的命做什么要了她的命,你的脸难道就能回来”郭满眼疾口快地打断,眼眨不眨地出馊主意道“你们巫蛊师不是有很多奇奇怪怪的蛊不知有没有说真话的蛊啊你给她下个真言蛊呗心有多恶毒,她嘴巴全说出来,多好啊” 屋里众人瞬间“” 胡霍愕然,曹展的脸直接绿了。 周公子这下子不仅仅头疼了,他不禁捂住自己的眼睛,真想一个爆栗敲这嘴快女人的脑袋瓜子。哪里来这么多奇思妙想还半点不知遮掩,堂而皇之当着旁人就说出来。 “满满” 一把扯住眉飞色舞的郭满,周公子简直无奈,“你莫乱说话。” 床榻之上,默默注视着郭满的沐长风也捂住了眼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5章 第一百五十五章 真言蛊, 还真的有。 雾花有些诧异郭满竟然知道真言蛊。毕竟这种蛊虫是蛊虫大典里记载得较为稀少的一类,不同于名声极响亮的其他蛊。虽不能置人于死地, 却比害人命的蛊更稀奇。就连她的族人,若学艺不精,怕也不知道有这个蛊。 郭满的提议, 雾花想了想, 觉得甚合她意。巫霜花那女人不是素来装得纯良柔弱她倒要看看, 中了真言蛊,巫霜花那张能言善辩的嘴能说出什么话来 看她认同了她的话, 郭满还笑眯眯上前拍拍她的肩膀“这就对嘛毕竟是亲姐妹,你若要了她的命, 以后心理负担得多重” 雾花其实想问心理负担是什么,但看了眼郭满,又算了。 郭满的好意她听明白了。 所谓伤人伤己, 她即便杀了巫霜花泄了一时之愤, 心里总归不会好受。血缘这种东西难说得清, 若她真如口中所说的那般非要巫霜花死不可, 昨夜便能出手要她的命。况且要人命容易,眼一睁一闭就没了, 无痛无伤。可不就是太便宜巫霜花了 “罢了, ”雾花挣了挣绳子, “且就按你说的。” 周博雅见她妥协, 摆摆手, 示意下人替她解了绳子。 昆城是个小城, 从城南到城北,骑马一个来回不过两个时辰。在静候胡霍带人回来的过程中,雾花便着手准备了解蛊要用的东西。 等胡霍快马加鞭拖着巫霜花来别院,才将将耗费一个半时辰。 巫霜花被拉下马之时,整个人都是懵的。虽说昨夜她漏了底惹曹展生气,但她私心里却是笃定自己不会有事的。她为曹家嫡三公子生了一子一女,哪怕她没名没分,她的儿子也是曹郎的长子,巫霜花根本有恃无恐。 可如今这情况她却是始料未及,曹郎都没处置她呢,姑父胡霍居然先动手 巫霜花只觉得荒谬。这是在欺负她苗女出身不懂世家大族的规矩世家大族之中,哪有姑父把手伸向侄子房中的这胡霍未免太不讲究了 可心中再是气急,巫霜花却没底气直接质问胡霍。胡霍身为西南驻兵统领,维护西南几十年的安稳,那就是西南百姓的天。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南蛮,他的话就是圣旨。若胡霍铁了心处置她,就是曹展也不能违背。 不敢反抗,可她害怕又不甘心,哭得梨花带雨仿佛不堪风雨拍打的花。 曹展看她这般,果然就心软了。 可身为男人,说出口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决没有反悔的可能。巫霜花眼巴巴地向曹展求助,见他不仅不正眼看她,还把脸扭到一边去,心里咯噔一下就凉了。 胡霍如今心思全在解蛊上,沐长风中蛊已经有半年,再不解,这人的身子骨儿怕是要真朽了。沐将军家出色的长公子,若在他手上弄废了,胡霍心里一辈子过不去。况且,他实在腻歪了巫霜花哭哭啼啼的做派,立即就吩咐别院下人的把人拗去了柴房。 眼泪在他这儿是行不通的,他也绝不给曹展心软的机会 直到巫霜花被拖走,雾花才终于起身走到沐长风身边。 解蛊对于自幼以血侍蛊的雾花来说,就如同吃饭喝水一般轻易。胡霍应约将人绑了来,她便应诺替沐长风解了蛊。其中曲折不必细说,等眼睁睁看着半个小指指甲盖大小的肉虫从沐长风割破的伤口处爬出来,郭满有那么一瞬间,整个头皮都是麻的。 太可怕了,真的太可怕 好奇心也拯救不了她对软体肉虫子的恐惧,郭满捂着煞白的小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硬着头皮看那蛊虫顺着沐长风的胳膊一拱一拱地往装着雾花的血的器皿里爬,郭满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终于绷不住,怂叽叽地找个借口出了屋子。 沐长风看着她飞快逃窜的背影,目光渐渐有些晦涩。 周公子拧着眉头,眼神在沐长风的脸上转了几圈,心里的怪异感更重了。修长的手指点着桌面,哒哒的声音十分清晰,衬得屋里安静得仿佛能听见呼吸声。 好在沐长风很快便收回了视线,好奇地盯着蛊虫看。 噩梦蛊一旦离开宿体,行动变得十分笨拙且缓慢。只见它在盛载鲜血的器皿中翻滚了两下,眨眼间化作一团血水。周博雅诧异地挑了眉,难得对苗疆的蛊虫起了兴趣。雾花有些可惜地拨弄器皿叹息“养一只这种小东西得费三个月呢” 胡霍也有些惊奇,他在南蛮多年,如今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活的蛊虫“方才周少夫人说得真言蛊,可是当真有” 他问的直接。 雾花拿了个小瓷瓶,将器皿里剩下的血倒进去“自然是有的。” “能叫人说真话不管心中想的什么,嘴上便半分不留余地”胡霍的眼蹭地一声就亮了。 他不自觉地靠近雾花,壮硕的身子,满身的煞气,一靠近雾花本能地往后缩。可胡霍却半点每个自觉没,眼珠子不住地往雾花不知从何处取来的小翁里瞄。 雾花被他狼一般的觊觎眼神给弄得紧张,生怕他动手抢地飞快抓起塞子,塞上了小翁。 什么都没瞄到的胡霍不由的眉头一皱,顿时就不高兴了“哎你这女娃真是凭地这般小气呢”花白的胡子一翘一翘的,他啧了一声,颇为不满道“本将军不过是瞧瞧,又不会伸手去抢你的,何必这般遮遮掩掩” “将军想干什么” 周博雅却呵地一声笑了,幽幽的眼睛也落在了雾花怀里的小翁上。 一个能教人说实话的蛊意味着什么,其到底什么价值,不言而喻。如今大理寺很多案件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若能得一只真言蛊,确实是个令人高兴的事儿。不知何时用过了早膳又折回来的郭满,看着屋里男人火热的眼神,瞬间意会了几人眼神的意思。 眨巴了几下眼睛,郭满又凑到桌边去看。 桌上的器皿里装的血到了,那只噩梦蛊的蛊虫也被不在。雾花从腰间的荷包里套出来一个扁平的木盒,打开放桌上,里头装着冒着青草香气的绿色膏子。 雾花抠了比一粒米那么大一点,吝啬地抹沐长风的伤口。 郭满“” 屋里一片安静,几个男人盯着雾花怀里的小翁,目光灼灼。 “方才本官瞧着,这蛊虫进了装你血的器皿便化作一团血水,”顿了顿,胡霍率先开了口。他对这虫子实在好奇,才指甲盖不到的一点小东西,居然这么神,“本官实在好奇蛊虫会死,不知是血的问题,还是离了人的肉身才会如此” 雾花手下一顿,捏着小翁,盯着胡霍的眼神更警惕了。 “应当是后者,”雾花不答,沐长风放下衣袖突然开口了。他的嗓音带着长时间不开口的沙哑,此时听在耳中,宛若美酒醉人,“若不然,一个蛊虫吃完一个人再爬到另一人身上,岂不是光一只便能弄死一片” 说完这话,他耐不住嗓子干痒,捂着嘴低头便咳嗽起来。 郭满看屋里没个伺候的,正巧她就站在床榻与桌子中间,于是顺手就到了杯水递过去。沐长风正捂着嘴咳得俩颊通红,看到无声息伸到鼻子底下的肉手一愣。他抬了眼,对上郭满一双干净的眼睛。 沐长风眼睫扇了扇,伸手去接。 屋里的茶水是清晨天还未明之时下人沏的,一直没人换过,这个时辰早已凉透了。沐长风一口灌下去,只觉得透心的凉。然而他低垂的眼睑却抬也不抬,也没吭声,默默将一杯凉茶喝完,然后把杯子又递还给郭满。 郭满这时候也觉得沐长风的态度有些奇怪了。 虽说她只见过沐家长公子一回,算不得亲近。但郭满的印象里,沐长风似乎是周公子三人团伙里最活泼的一个。可今日瞧着,这人怎么跟周公子一样沉默郭满伸手去接空杯,手还没伸过去,一只长胳膊先一步拿走了。 周博雅垂眸看着沐长风,淡声道“还要么” 沐长风喉咙还有些干,点点头。 周公子“嗯。” 郭满立在一旁突然打了个寒颤,莫名觉得有些冷。 接连喝了几杯,沐长风方才摆了摆手,周公子才停了倒水。 那边胡霍与曹展两人已经把真言蛊追问的七七八八。俩人原本想着,若真言蛊当真这么好用,往后驻兵再抓到奸细,便能省下一堆麻烦事儿。不过鉴于这虫子居然如此难养且耗费心血,他们的如意算盘没打成。 既然如此,那便算了。 雾花解了蛊,心里便只剩给巫霜花教训一件事,当下便提出去柴房会会巫霜花。胡霍对此毫不在意,粗着嗓子嘱咐下人立即去请大夫来,摆手示意她自去。雾花道了声谢,脚下生风地就去找巫霜花算账。 曹展如今的精神有些差,心里几番纠结之后,权当不知道雾花要去做什么。他阴着一张俊脸,直言自己累了,而后不等胡霍说话便拂袖大步离去。 胡霍看他离去的背影一声冷哼,嘴上骂了句妇人之仁,翘着胡子去了外间儿。 内室少了是三个人,就剩周博雅、郭满和沐长风。周博雅突然抬起手搭在了郭满的脑瓜子上,而后,作死地呼噜两下。郭满脑袋随着他手左右动,周公子松手之际,她精美的发髻成功乱成一堆草。 郭满“” 猝不及防被他这作死的动作给弄蒙了,两只肉爪抱着自己的脑袋,表情都空白好几息。 等回过神来,她嗷地一嗓子跑出去。 嗯,找个地方理发型。 一阵风从眼前刮过,周博雅默默忍下脚指头传来的剧痛,心里却被郭满偷偷打击报复的行为给气笑了。他心中无奈地摇摇头,转过身,再一看懒懒歪靠在床柱上的沐长风许久,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 屋里十分安静,他问“醒来之后便没怎么开口你怎么回事” 沐长风左右动了动脖子,脖子卡卡两声脆响,他喟叹一般地拖着嗓子道“没什么,大梦方醒罢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7章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下人们蹑手蹑脚地抬着热水进屋, 眼睛都是盯着地上的。 内室里一股腥甜的淫糜气味儿,直冲得几个上了年纪的婆子都没撑住脸皮地红了脸。周公子套了件单薄的外衫凝气静神地端坐珠帘另一面的窗边,眉眼之中化不开的春水。明媚的光照在他身上, 若非他大敞的领口大敞里, 裸露在外的修长脖颈与锁骨上布满或青或紫的暧昧痕迹, 谁也不敢相信昨夜的动静,是这般男子弄出来的。 婆子们想到这便忍不住两耳烧红, 不敢看窗边男主子, 偷摸去瞥纱帐中的女主子。屋里这么大的一股味儿, 是不是该叫醒少夫人下榻梳洗一番再睡 心里嘀咕着,她们便拿眼睛去瞥双叶。这是少夫人身边最亲近的人, 她们即便是想献殷勤,也不敢越过双叶去。 然而双叶只是老神在在地眼观鼻鼻观心,似乎没有搭把手的意思。 屋里静悄悄的, 沐浴的器具一一全摆好后,双叶才抬了眼睛, 示意婆子们随她出去。几个外院伺候的婆子当下一愣,有些不明白这安排。虽说她们已经许久没近身伺候过主子, 但也知身为下人,决不能放任主子屋里乱成这样, 这是失职。 婆子们面面相窥,犹豫着不敢退。 双叶却没心思去理会外院婆子们的小心, 她眼角余光瞥着窗边。瞥到周公子已经放下手中舆图, 压低嗓子说了声退下, 便自顾自地先行退了出去。婆子们一个个地傻站在屋里半天,直到珠帘后头一道凉凉的视线就投过来,才忙不迭地跟着出去。 回过神来,人就已经全部退出屋子。 屋门从里面合上,丹樱正巧抱着一团干净的褥子从长廊的另一边过来。她人小,但力气大,一个人抱了一堆东西,远处看就像个搬食的蚂蚁。而后看她走到主子屋门外,就这么虎着一张小脸,抱了一堆东西一动不动地站门口了。 婆子们“”怎么觉得,少夫人身边的几个丫头一个两个都古里古怪的。 当然不是丫头行事太古怪,而是姑爷这个人吧,他想要脸。 说到这个,双叶心里都想大逆不道地翻个白眼。 实在是,她们家姑爷真是个十分矛盾又别扭的人了。明明吃相最是凶狠的人是他,偏偏吃完了自个儿又特别怕丑,就喜做那欲盖弥彰的事儿。所以啊,不管哪回夫妻敦伦事后,自家姑娘身上的污浊都是他亲自帮着清洗,决不准任何人插手。 若谁不长眼敢这个时候去搭把手,他一准是要恼羞成怒的。 双叶顶着一对黑眼圈,强压着哈欠拍拍丹樱小姑娘的小铁臂。嘱咐了她一定要等屋里姑爷出声唤她,她方才能推门进去,切莫自作主张进去收拾。 丹樱自从被郭满提留回周家,少说也有半年之久。虽然双叶双喜顾忌她年纪尚小,甚少叫她撞见这种场面。但她也并非不知道西风园里的规矩,老老实实地点头。 果不其然,屋里人全清空,周公子方才起身款款去了内室。 屏风后头水汽袅袅,淡淡熏香弥漫,冲淡了屋中淫糜的气味儿。他单手掀了床帐,弯腰将榻上睡得人事不知的人打横抱起。郭满两只眼睛沉得仿佛有千斤重,囫囵地滚了两滚,脸埋在周公子的颈侧便又陷入酣睡之中。 说来周博雅的身上遍布暧昧红痕,郭满这被他蹂躏的小可怜,只有过之而无不及。周博雅垂眸看着怀里人,浓密的眼睫下闪过一丝满意。 都是他的痕迹,都是他的气味儿,很好。 昏睡的郭满是不知道此时周公子的心中所想。若是知道,定会跳起来一巴掌打他狗头。当她是某某的地盘儿,还带留气味儿的 胡家别院统共就这么大地儿,前前后后也才三个院子。沐公子与周公子一东一西就占了其中两个。西边的院子若是发生什么事儿,不出一下午,全别院就都知道了。 沐长风系着腰带,便听到廊下几个婆子在碎嘴。 说来西南地区偏远野蛮,管教得宽松,远不如京城勋贵家族里的规矩严。婆子们这般堂而皇之在主子的窗下说话也没个忌讳,什么荤话都说得出口。屋里的沐长风沉默地穿戴好,出了屋子便招来别院的管家。 管家不明所以,扔下手里的活计便匆匆赶来。 沐公子素来是个笑面人,在西南别院住了一年半,甚少苛责下人。这般满面阴沉地指着三个婆子,杀气腾腾地叫他拖下去杖责五十,可把管家给吓得不轻。 “沐公子” 管家不知这几个婆子哪里惹到他了,小心翼翼的“可是这几个婆子伺候不周” “乱嚼人舌根,污言秽语地编排主子,委实龌龊”沐长风心里仿佛烧着一团暗火,一双浅淡的琥珀眸子锐利如箭,刺得管家心里猛一跳。 管家一想,也约莫猜到怎么回事了。 因着别院这边没有正经主子管事,管家也不大拘束,下人们确实不大规矩。这几个婆子怕是拿周公子的屋里事儿又嘴上没个把门儿地四处说笑,叫这沐公子给逮个正着。管家盯着沐长风漆黑的脸,心里骂了句活该,却是不敢替婆子们求情。 他是知道这些个乡下婆子嘴巴有多臭,沐公子这等高贵之人哪里能受得了没叫他拔了她们的舌头,已经算罚得轻了。 于是手下一挥,几个黑脸的护卫便上来拎起地上吓迷了魂的婆子,利落地下去处置。 婆子们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当下便哭着求饶。 沐长风听着婆子们的鬼哭狼嚎,心里那股火气却丁点儿没降。他揉了揉头发,只觉得心烦意乱。于是干脆取了佩剑,去别院的园子里去练剑。 他昨日才将将解了蛊,身子还虚得很。营地那边虽紧张,但也并非不能拖。等周博雅调整个两三日进营地就有了支援,胡霍暂时不需要他过去,所以勒令他这半个月必须老老实实在别院里养好身子。 军令如山,沐长风不愿也不得不听。 然而越是舞剑,他心里越不能平静。他如今的脑海里,一张枯瘦的小脸儿反复地浮现。嬉笑的,嗔怒的,落泪的,每一幅面孔都有,仿佛刻进他的心坎儿里。梦里不觉得如何,如今醒来,他自然认得,博雅的那个小妻子才进门之时便是那副骨瘦如柴的模样 胡霍匆匆过来,就看到满园的花瓣如雨落下。 他一个大老粗也不懂什么怜香惜玉,更没什么爱花惜花的自觉。沐长风把这满院子的花都霍霍了,他也不晓得心疼。乐呵呵地站在一边看沐长风舞完一套剑法,只是心里在默默赞叹他年纪轻轻便剑法如此高超,不愧是沐家人。 静候沐长风收了剑势,胡霍才意犹未尽地上前,喊上他一道去周博雅的院子。 “现在” 胡霍脚下一愣,婉转道“周大人他可是有什么不方便” 沐长风手中剑挽了个漂亮的剑花,逆着光站在树下,面上神情有些看不清。须臾,他似乎笑了下,声音里有着不知意味的飘忽“你这时候去,怕是会被他打出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8章 第一百五十八章 千里迢迢从京城来, 按理说胡霍是该尽地主之谊为周博雅等人接风洗尘的。然而周公子一行人才到昆城就正巧遇上遍寻不着已久的苗女突然冒头, 机不可失。为了解沐长风的蛊, 事情自然就耽搁了下来。 如今沐长风的身子渐渐恢复,胡霍手头的紧急事务也处理完, 这才交代曹氏操办起洗尘宴一事。这宴会可不仅仅是走个形式,也是胡霍为周博雅熟识西南事务的重要一环。 说来昆城地处偏远,不过是西南边陲的一座小城, 对京城之中的事务知之甚少。城中之人的消息大多闭塞。周博雅此人虽说声名在外,却也并非所有人都听过大招三公子或博雅公子的名号。对于西南这些耳目闭塞的蛮将们来说,周博雅不过一个被皇帝打发来的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书生,因此对周博雅一来便压他们头上颇有微词。 胡霍看在眼里,却也没为周博雅说话。 事实上, 他虽说听闻周太傅家长孙惊才绝艳, 却从未亲眼见过。 在胡霍看来, 京城传出名声的才子才女实在多了去了, 大多不过是世家子弟为了博名利自己传出来的,没多少含金量。况且即便这周家长孙有几分才起,但那也不过都是些纸头上和官场上尔虞我诈的本事。可他们昆城不一样, 来这大召边陲, 要得可是真枪实弹的手头功夫和排兵布阵的军事才能。 再好的名声,没亲眼看亲自感受, 他也不敢用。 此次办宴, 一是为了叫手下了解情况, 切莫鲁莽得罪了京城权贵。二则也是想借此机会看看周博雅的本事。如此一来, 洗尘宴自然必不可少。曹氏跟胡霍驻守西南多年,夫妻同心,自然知道丈夫的意思。洗尘宴便特意设在了营地的西北校场。 周博雅接到下人递话,勾了勾唇角便一口应下。 洗尘宴就设在次日,说急也不急。 曹氏派来别院的下人被石岚引进门,冷不丁瞧见朴质的木桌后手捧着书端坐得笔直的周公子,芝兰玉树,眉目如画,只觉得主子的顾虑其实也不无道理。这般仙气得人儿,一看就是金玉堆砌着养成的,哪里像是能在战场吃苦的想着曹氏的嘱咐,他特意提醒了周公子宴上设了女席,赴宴可带女眷随行。 周公子头也不抬,只淡淡点头表示知道了,便吩咐石岚送人出去。 次日一早,胡家的马车便来了别院接人。 周博雅将郭满从被窝里捞出来,郭满只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都要碎了。 昨日夜里,周公子嘴上说着明日有事,夜里决不会闹太晚。结果哄了她松口之后,就被人超长耐力地压着狠狠操练了两回。郭满软趴趴靠他怀里打哈欠,第一百八十三次提醒自己,锻炼身体是必要的,否则她要迟早被这男人做死。 温柔的男人大多虚伪,禁欲的小半年里人五人六的,一开闸就死不要脸了,哼 不要脸的周公子其实还是要脸的,这点,伺候的下人有亲身感受。比如每当折腾的过了,郭满那双黑黝黝的大眼睛用一幅谴责的目光幽幽盯着他的时候,他还是会一本正经地红了耳尖。比如在榻上榻下从来都是两副面孔,榻上没羞没躁,榻下随便调戏一下就炸毛装模作样得要命,就没见过这么别扭的人。 郭满以及一众下人心里早把他这属性给吐槽的体无完肤,十分鄙视。周公子哪怕猜到郭满心中所想,却还是依旧故我。 郭满其实已经都看淡了,他非得假装自己依旧清纯,她就假装配合他好了。 唉,谁叫她宠他呢 郭满摇摇头,扶着丹樱的胳膊去上妆。 胡家的洗尘宴,周公子虽没说什么,郭满其实也差不多知道轻重。说到底,还是惠明帝赐下的兵符。周公子此次南下,说是说胡霍亲自求来支援西南的,但惠明帝却是把整片西南驻兵的兵符赐下来了。 这般一动作,周公子的行动方便了,却又难免叫有心之人多想。 况且,惠明帝派了周公子来,并未曾言明何时召他回京。不知内情的人,自然会以最大的恶意来揣度周公子的来意。郭满平日里虽说吃吃喝喝的不大不管事儿,但每日与周公子同吃同睡,她就是睁眼瞎也该听到些东西。知道入西南第一步很重要,她不能马虎。 别有用心地梳妆了一番,出来才发现门口安排了两辆马车。 郭满一身正红的礼服,平常搁箱底的三品淑人规制的首饰此时戴在了头上。清艳的小脸儿上懒散促狭的笑全收起来,一副高官夫人的模样。她穿得正式,行动间颇有不便,此时正一手瞧着裙摆一手抓着周公子的衣袖从款款门里走出来。 裙摆有些长,怕走太快踩着裙角,一路求稳走得非常慢。迎面就看到一身玄色劲装双手抱臂懒散靠在别院门口石狮子上的沐长风。 只见他满头墨发用一根红木簪子簪着,未曾束冠,有一律碎发随风洒落,显得为人十分不羁。此时他的眼睑低垂,一腿撑着地一腿散散支着石狮子的底座。明明是懒散的姿势,却显得人身姿颀长又挺拔。自从拔出了蛊虫,沐长风的身子便恢复得飞快,这两日虽不能大动干戈,却已经能四处走动了。 似乎听到门内动静,他抬起了双眼,见着来人忽地勾唇角浅浅一笑。 郭满猝不及防间对上他的眼睛,心里猛一抖。 飞快垂下眼,郭满捂着砰砰跳了一下的胸口便蹙起了眉头。正当她心里闪过怪异,就见身边的周公子脚下不疾不徐的步子倏地一顿。继而迈开长腿,他两步上前去与沐长风说话。沐长风见周公子过去,嘴角的笑意扩大,郭满莫名悬了下的心才放下来。 原来是错觉 郭满暗暗拍了拍胸脯,简直吓死,方才她差点以为沐长风在对她笑。 “怎么现在才出来”沐长风抬眼对上台阶上的周公子,懒散地放下手臂,姿态颇为随意地道“恭候你多时了博雅公子。” 周博雅半抱半扶着郭满上了马车,顺手还替郭满正了正鬓角的珠翠,回过头也弯起了嘴角。狭长的凤眸懒懒一挑沐长风,闪过一丝笑。抬手放下车帘,遮住车里的人,周公子清凉的嗓音说起话来有一股幽幽的韵味“孤家寡人自然动作利索。” 沐长风蓦地被噎住了。 他点了点下巴,抬起长腿往后面一匹枣红大马走去,“看来本公子坚持不娶妻是对了,这人啊,果然还是一个人最自在” 周博雅却是挑眉笑了下,命石岚也去牵一匹马来。 一直随侍在大门前的别院管家立即顶着满脸的褶子,招手唤来一个马童。马童听了话飞快地跑开,不出一炷香的功夫,牵了一匹黑马过来。 周公子于是翻身上马,低声说了句走,车夫一甩马鞭,催车赶往胡家。 且不说两大当世少见美男子并驾齐驱,引得路上行人纷纷侧目。交头接耳地猜测被夹在中间的马车里坐着什么人。就说他们才将将过了坊市,一个白色的身影突然从围观的人群中窜了出来,直愣愣地往郭满的马车前撞了过去。 她冲得飞快,虽不曾撞到马蹄子底下,却是一出现便惊了郭满的马。 只见那马儿当空嘶鸣,马蹄前扬,不可控地就横冲直撞起来。车夫死死攥着马缰,马鞭不停地打在马屁股上,连声呵斥叫马儿停下。然而越是呵斥,这马儿越惊慌。周博雅瞬间就变了脸色,弃马便飞身追去。 与此同时,另一道黑色的身影也飞速追了出去。 沐长风几乎是没过脑子,直接跃起,踏着胯下之马的头,身形更快地在坊间两边的屋舍之上闪烁。两人的武功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路数同出一源,轻功更是旗鼓相当。只见一黑一白两个身影飞快地闪动,眨眼间落在了马车前。 几乎是同时,周博雅与沐长风各自飞起一脚,狠狠踹向了马肚子。 马儿一左一右受到脚力的重创,只听咔咔清晰的两声骨裂的声音,受惊的马身体呈现古怪的折型,瞬间口吐白沫,停下了动作。而后便是轰地一声巨响,马儿倒在了地上,溅起了四处的灰尘,迷人眼睛。 车夫已经吓傻了,被马车甩下来,摔倒在一边也不知道爬起来。 一黑一白的两人面上都是惊慌,两步上前便各自抓起了车帘的一边。然而抬起的一瞬,彼此对视一眼,愣住了。郭满便是这时候手软脚软地从马车里爬出来,她什么都来没看,跌跌撞撞地就跑到一边去先吐为快。 马儿受了惊,又一路没头没脑地疯跑,颠得她肚子里翻江倒海。郭满白着脸蹲在角落里,额头上还顶着大包,耳朵嗡嗡嗡地响,苦胆汁都要吐出来。 丹樱双叶俩吓得半死,白着小脸爬出来,连忙小跑过去替郭满抚背。 周公子大步走过去将额头丝丝渗血的郭满小心地搂在怀里,回过头看向一脸惊慌跟过来的沐长风,目光沉沉。 沐长风低下头,须臾,苍白一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9章 第一百五十九章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横冲直撞, 马儿沿途撞翻了诸多摊贩的杂货摊子。百姓们听到动静巴巴凑过来看热闹,交头接耳地便将一行人围在了中间。周公子默默将郭满的脸按到怀中, 冷冽的目光暗含警告地扫视了一圈。 围观看客心中一凛, 皆低下头,周博雅方才小心地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石岚,你且先行去胡家走一趟。”眼睛直勾勾盯着沐长风, 周博雅淡淡道, “与胡夫人言明缘由。我与少夫人耽搁片刻, 稍后会到。” 石岚的目光在周博雅与沐长风之间转了转,低下头应是。 沐长风想说什么,张了张嘴, 却又觉得无话可说。 梦中情形如何,现实又如何, 沐长风尚且分得清清楚楚。不管他梦中与阿满曾有过怎样的亲密无间, 赤,裸的现实却是, 阿满早已是博雅明媒正娶的妻子。作为挚友, 他心中就是有再多不甘, 也必须尽数咽进肚子里。 可是这般无声地咽下去,心口犹如压着一块巨石, 梗得他一颗心都痛了。 沐长风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黯然, 如今木已成舟, 他连争取的立场。眼睛若有似无地扫过安静窝在周博雅怀里的郭满, 他烦躁得一脚踹在马车车厢上。只见那破损的马车飞出去, 嘭地一声巨响,砸在不远处的围墙上。落地的瞬间,车厢瞬间碎裂。 沐长风一句话也没说,转过身便大步离去。 周博雅慢慢松开捂在郭满耳朵上的手,心里却莫名松了口气。对于沐长风这几日接连异常失态,他嘴上不说,心里其实大致猜的到缘由。然而猜到也不能明言,这种事情一旦说出口,不管是对郭满周博雅夫妻还是对沐长风,都不是一件好事。 诚如他所想,前世今生如过眼云烟,沉默才是金。 广袖垂落,遮住了怀里郭满的身影。周公子抬起了眼帘,静静看着沐长风大步流星远去的背影,黝黑的眸子里光色明明灭灭,晦涩难言。须臾,又归于平静。长风什么都不说,周公子便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况且就算他如今知道也于事无补,何必徒增烦恼 耳边是嗡嗡恼人的窃窃私语。 看客们有在可惜四分五裂的马车与倒地不起的骏马,也有担心马车中贵人伤重。有热心的人向周公子指了昆城最负盛名的医馆,催着周公子赶紧带伤患去看看。周博雅低头看了眼额头肿得一指高的郭满,不敢耽搁。谢过热心人,顺着他的指路方向抬脚便去。 周公子压低了嗓音“满满,为夫带你去看大夫。” 郭满此时两只耳朵里嗡嗡的,根本听不清。额头的肿包还在丝丝渗血,她不知自己是不是脑震荡了,此时额间一抽一抽的疼得厉害。 “嗯,”郭满压制住欲呕的冲动。 靠在周公子胸口减少震动,“你快点,我有些想吐。” 周公子一急,落下一句查,抱着人便大步流星地往医馆而去。 方才突然惊马,幸亏郭满机灵,死死抓住了车厢的车窗边缘不放。虽说她素来坐吃等死没什么力气,手劲也小得可怜,但这般多亏了她稳住身形。否则马车左甩右撞,以她这小身板,怕是得被惯性给甩飞出去。到时候是死是伤,可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额头上肿起的大包,也是最后甩得太狠,她实在抓不住才撞到了桌拐角。老实说,若非丹樱小姑娘眼疾手快地一把抱住她,她都能就这么在车里磕死。 除此之外,她身上其实都还差不多。 郭满苦中作乐地觉得自己活得也挺皮实的。瞧瞧她这一年半的功夫,遭人下毒出车祸绑架都经历了一遭,运气到底是有多背。她一面按着抽抽直跳的太阳穴,心想赶明儿得去庙里得给自己烧炷高香,好好去一去霉运。 然而这话还没嘀咕完,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周博雅只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脑门,顾不上走,脸色刷白地直接从地面飞掠到屋顶。沿着屋脊慌张地跑了起来,素来淡然的面孔崩了个彻底。 低矮的街道屋脊上,只见一个白色的身影恍若飞鸟,瞬间闪过眼前去。 留在原地的清风面无表情地看着主子渐渐只剩一个白点的背影,他一甩腰间佩剑。只见佩剑蹭地一声出鞘,白光一闪,他抬眼冷冷扫视一群围着的人群。四周看客被他身上煞气所摄,默默退开,拥挤的人群便闪开一条空路。 虽说事发突然,那害得少夫人重伤的人,主子必然不会放过。 心知主子此时心中必然是怒极,他于是半点功夫不敢耽搁,立即去查了。同样被留在原地的双叶双目通红,看清风动作,立即爬起来。清风回头看了眼,没管。交代了几个家丁务必将这附近搜,面无表情地折回先前马车出来的坊市。 虽说一闪而过,并未曾看清楚。但看身形,方才惊扰马车的人显然是个女子。赶在主子回来之前,他得将那女人找出来。 清风动作很快,常年随周博雅查案,这点小地方查个人轻而易举。 不出半个时辰,清风就把心虚的女人从人群中揪了出来。惊了胡家马车的是一个舞姬乐坊的舞姬,二八年华,相貌生得颇为清秀可人。 那女子似乎也没料到自己贸然冲出来会惹出这么大祸事,等马儿横冲直撞,都已经收不住手脚。舞姬吓得三魂飞了七魄,被胡家护卫押到清风的面前,嘴还没张开,就已经被吓得手软脚软好似一摊软泥,跪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嘤嘤直哭。 清风眉头直皱,双叶却是不会怜香惜玉,上去就一巴掌扇偏了舞姬的脸。 “老实点”双叶心里气得要命,阴沉沉地喝道,“你以为你弄伤的是何人这可不是在你乐坊,少拿哭哭啼啼这一套来糊弄人” 舞姬一个哭嗝梗在喉咙里,顿了顿,乖觉地闭嘴了。 她怯生生地瞥了眼面无表情的清风,再小心翼翼地看着双叶,确定没人怜香惜玉才开口说话了。谋害官家夫人这大罪她委实不敢认下,只能可怜兮兮地为自己辩解。说自己并非故意,只是方才挤在路边看热闹,不小心被人给挤了出去。 说罢她又挤出几滴眼泪,端得好一幅梨花带雨。 双叶闻言眉头立即就皱了起来。 惊马哪有这么凑巧的三匹马齐头并进,要受惊也该一起受惊。怎地只单单自家主子的马车惊了况且,一般马是那般好惊的通常用来套车的马,性情温顺,行路稳妥。没道理这舞姬从一旁冲出来,就自家姑娘一个人倒了霉。 双叶冷冷盯着这个女人,直觉她在撒谎。 事实上自从郭满上次被绑架后,双叶对发生在郭满身上的任何事都警惕万分。此时狐疑地打量着这个舞姬,心中不信。舞姬却仿佛被看透了心般浑身一僵,不敢与双叶对视,柔弱地低下头,眼神不自觉地闪了闪。 双叶敏锐察觉,眼睛不由地眯了起来。 清风一句话没说,只手下一挥,开门进来个黑脸的护卫。他指着舞姬叫护卫将人绑起来先带去别院,而后又回头看了眼双叶,方才大步离去。 这昆城说大不大,但因地处边界的缘故,人员鱼龙混杂,十分复杂。派出去查这女子的人尚未回来。如今不论听到什么,都不过这女子的一面之词。多审问无益,不如将四周可疑之处全查个遍,等主子回来再说。 等了又将近半个时辰,去查白衣女子的人还未回来。清风看着已死的马尸,眉头拧得快夹死蚊子。不知是他看错还是真是如此,这马儿似乎中了古怪的毒。 想着可能看错,他便又多查了几遍。 清风不是专注学医的,只大概了解些皮毛,自然分不清马儿到底中了什么毒。但马儿的异常加这尸体上的古怪,说都是凑巧,也不大可能。 周公子抱着包扎好伤口的郭满回来,清风便将发现告知了他。 怎么满满的身上总是出这等事儿周博雅眉头不由地皱了起来。然而还未张口,郭满倒是先转过头说“你不如去别院,把雾花姑娘请来瞧瞧看。” 清风一愣,看向郭满,这倒是提醒了他。 须臾,周公子笑了,拍拍郭满的后背笑道,“你到是脑子转得快。” “都说毒蛊不分家啊。雾花姑娘常年与毒虫蛊虫打交道,应当熟得不能再熟了。”郭满伏 在周公子的肩上,发髻已经散了,绝非出门之时严谨的模样。显然为了方便擦药包扎,周公子替她拆了发髻重梳。 “若是马尸真有什么古怪,她定能一眼看出来。” “兴许吧” 清风不敢抬眼看女主子,只拿眼神询问男主子的意思。见周博雅淡淡地点了头,他弯腰向郭满行了一礼,立即就去了雾花的院子。 郭满抬了下巴,硬撑着继续跟着看到底怎么回事。 雾花这几日才收拾了巫霜花,正有些兴致懒懒。听说了郭满找她,便放下药杵子懒懒跟了过来。然而人还没走到马尸跟前就捂着鼻着淡声道“算你们还有点眼光,竟然看出不同。不过,这马中的是蛊非毒,劣等的食肉蛊。” 周博雅“何谓劣等食肉蛊” “就是一种专食内脏的蛊虫,中了蛊者,会被这种蛊虫从内到外吃个干净。非常好养,通常半个月便能一盅,每一盅至少能养出三只。”雾花布满图纹的半张脸依旧狰狞,她解释道,“但这种蛊虫我们苗寨是不愿养的。上不得台面,还恶毒,也只有隔壁几个小国很盛行养这种蛊” “你说真的”周公子唇角抿了起来,神色严肃。 雾花点头,“自然。” 周博雅神色渐渐严峻起来,这事儿,似乎有点蹊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1章 第一百六十一章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 胡霍家的洗尘宴到最后也没去成。 西南将领们预备给周公子的下马威没了针对对象, 很有些不甘心。心道这京城来的文官就是狡猾, 也不知是不是察觉他们来者不善,居然当真胆小地不露面。洗尘宴不露面便罢了, 总有机会叫他们好好会一会这人。谁知他们暗戳戳等了几日, 这出身周家公子哥儿不知私下里忙什么, 竟比胡霍将军还难碰见一回。 耐着性子等几日,就又听说了周博雅的夫人白日里出行,当街惊了马受重伤。 听说这京城来的周公子周博雅,对自己这位夫人宠得如珠如宝。因着夫人重伤,大发雷霆地当街斩马,命人封锁城门。为了夫人出口气, 更是满城地搜捕嫌疑人。 短短几日, 这里抓几个那里押走几个, 府衙的地牢渐渐就满了。 平头百姓, 商贾, 舞姬,甚至连城中最负盛名的医馆里头的大夫也被他抓了。昆城官员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正猜测这跋扈公子哥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听连胡霍的亲侄子曹校尉后院的女人被周博雅的人给扣下。 这消息一出, 引得满城风雨。 周博雅却丝毫不怕非议, 该抓人的抓人, 该审问的审问, 依旧我行我素。这般张狂且傲慢的作风, 倒是昆城的百姓都知道城里来了个了不得京城大官。 周公子的人还没正式在营地露面呢,威慑力却是显出去了。 半个月搜查,周博雅的人将整个昆城翻了个底朝天。 昆城本就不大,城内加上下属县村,人口满打满算也不过三十来万人。被他揪出来押入地牢的,一共四十五人。其中,本地地痞流氓十六人,羌国往来大召的商贩走卒二十三人,舞姬两人,春晖堂大夫两人,最后剩下一个便是曹展养在后院的女人。 抓歹徒抓到胡霍将军的府里,这周博雅委实跋扈 然而胡霍曹展姑侄本人都没发话,昆城的府衙以及看不过眼的人,哪怕心中再是愤怒也不敢去管这事儿。 这般又过了几日,被押入大牢的四十多个人受不了逼供,又牵扯出不少人出来。 按理说,周博雅被惠明帝指派来,是支援西南驻兵的。可这个人自从来了昆城,愣是在替夫人出气这事儿上耗了快一个半月。如今昆城驻兵对他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都知道这周博雅来头不小,却不知这周大人本人是圆是扁。 这下子可惹恼了好些人,有些性子直爽的,巴巴地就去找了胡霍状告了周博雅。事实上,周博雅发现不对之后,立即便将此事全盘告知了胡霍。 胡霍对查案这事儿不在行,也不清楚周博雅到底要怎么做。任何事情一旦牵扯到国家利益,再小的事也不能算小事,自当郑重以待。胡霍知道厉害,哪怕周公子不过是初步怀疑,并无实证,他对此事也是十分重视的。 怕人多口杂,动作太大会打草惊蛇,也是怕查到最后发觉并非边陲小国作祟,在无确凿证据的情况下闹了个人尽皆知,会引得两国边境关系恶化,特意嘱咐周公子暗中处理。 周公子自然知道轻重,便是打着搜查当街伤马谋害郭满匪徒的名号行事。 如今城中这满城周公子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传言,还是郭满亲自提议传的。郭满特意嘱咐了周公子,一定要着重强调出她无与伦比的美貌,以及周公子被她迷得神魂颠倒这个重点,她一点不怕红颜祸水这个骂名,请周公子手下之人务必不要替她正名。 周博雅“” 无言以对很久之后,周公子还真一脸血地采用了她的建议。 且不提城里听说了流言的人都在猜测这周夫人到底有多美,叫这京城的大官如此深爱且迷醉。就说周公子打着郭满的旗号办事,确实存了点私心在。胡家那个苗女胆敢算计他媳妇,周公子可不会轻易放过。 当初借机抓人,周博雅的人是直接闯的胡家后院去的。这般行径便是明晃晃地告诉曹展以及胡家等人,巫霜花落到了他手里,等于有去无回。 胡霍没有意见,事实上,胡霍乐见其成。 他活这把岁数,是个性情中人。性子虽粗蛮无礼,却最讲恩义情分的。巫霜花忘恩负义,冒名顶替已经足够恶心,行事还蠢笨歹毒,当真是丁点儿叫人怜惜的品性都没有。胡霍比较直接,他私心里已经表面上,都十分嫌恶侄子这女人。 说起来,原本他就不喜巫霜花。 毕竟无媒无聘的就敢在曹展的后院住下,还不知羞耻地一住三年的,能是什么品性端正的好姑娘若非顾忌着救命之恩,胡霍当真要命人把她赶出去。这等背德之人所做之事,如今看着,那更是处处都错。 奔着为贱,生母不要脸皮,孩子生下来自然没人看得入眼。 他侄子曹展如今不过弱冠之年,还是年轻精壮的时候,将来子嗣必然不会少。庶出的子嗣越多,反而会成为往后曹展嫡子女的阻碍。既然如此,不如不生。所以,哪怕巫霜花替曹展生了一对子女,胡霍厌屋及乌,连本身就不多的怜惜如今也变成厌恶。 至于曹展自己,先前就连累过沐长风,如今他自然没脸面替巫霜花求情。 巫霜花卜一打入天牢,周博雅就命人处置了她。 周公子想着郭满不愿他手上沾染太多血腥,便也没做多余之事。并未喊打喊杀的,只命手下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当初巫霜花是怎么害得郭满的,他便怎么还给她。当然,一样的东西,还回去是务必要附带利息的。 巫霜花胆敢给郭满下引虫粉,他便买了雾花特制的更要命的引虫粉还给她。她涂在郭满的头发里,他便命人替这女人浑身涂满,不仅仅头发丝,指甲缝都不放过。 之后也没刑讯,只叫人挑断了手筋脚筋,丢去了瘴气林。 瘴气林里的毒虫毒蚂蚁,想必她应当很熟悉的。回到自幼长大的老地方,与那么多自幼伴着一起长大的东西呆在一处,是生是死,端看她自己的造化。 郭满听说了这个安排之后,看着周公子的眼神复杂。倒不是可怜敌人,而是觉得奇怪。不知是不是她想太多,怎么越相处就越觉得周公子的行事作风半点没有身为男主的磊落,反而越发往反派的方向靠拢 昏黄晃动的烛光下,周公子彼时正在书桌边,头埋在信件之中。抬也不抬地为自己的清白辩解“为夫有分寸,不是那等眦睚必报、手段恶毒的小人。” 郭满“”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都是清风一个人干的。” 郭满哦了一声,“其实是你干的也没事。” 她脚尖伸出去挑了挑搁床尾的周公子的枕头,勾过来,抱怀里,“你做恶都是为我报仇,我很喜欢。但还是说一句,周博雅啊,为妻劝你善良。若不然往后我死了飞升,你死了下地狱,那本仙子岂不是还得换个夫君” 周公子“有点道理。” “是吧”郭满胳膊肘撑着引枕,摸了摸下巴,“毕竟想再找一个像夫君你这么好看的也难。前头一个长得太好,叫我再去凑合丑八怪绝对不可能。” “”不高兴。 她嘀嘀咕咕的,“哎怪不得俗话说,年轻的时候遇到的人不能太惊艳,否则孤苦一生唉不对” 郭满看了一眼周博雅,突然勾起了眼角,笑得一幅贼兮兮的模样“其实比夫君稍稍次一点的还是有的,沐长风就很不错” 她这话没说完,就听啪嗒一声轻响,周博雅手里的笔就断了。 郭满眨巴了眨巴眼睛,就看周公子阴沉着脸一步步往牙床这边过来,表情有些可怕。 生气了郭满有点懵。 就见周公子抬起了头,一双凤眸微微眯着而后几大步上了榻便一手挥落了纱帐。而后巨大的阴影罩在郭满身上,郭满默默往边角缩了缩。 没一会儿,郭满啊一声叫唤,纱帐便轻微晃动了起来。 再然后,传出女子难耐的低吟,以及男子恶狠狠的质问“能不能品一品为夫的内涵为夫难道除了一张脸叫你流连,就没其他优点了” 床帐摇晃了半宿,这质问就持续了半宿。 郭满简直无辜且委屈,她这么肤浅的人,看了漂亮皮囊之后,难道眼睛还能穿透美这皮囊看到人的内涵 答案绝壁是不可能啊 且不说引虫粉之事告一段落,打着郭满旗号抓捕巫蛊师的行动,周博雅手下之人保留了大理寺特有的做事风,下手快且十分不讲情面。 这般铁血手段,难免会招来诸多不满。其中,早看不惯周公子拿乔的本地将领就愤怒了。 说来,大召武将的晋升除了武举之外,大多拼得战功。像西南这种鸟不拉屎的边疆之地,驻守的将领,除非像周公子沐长风之流的,是自己请旨下来的,大多将领都是本地小兵从底层,靠着一身战功升上位。 所以此地有许多勇武的蛮将文史颇差,有些甚至大字不识。 换句话说,大多数人脑子不灵光,更大一部分人除了一把上阵杀敌的狠劲,对政治上的事儿一窍不通。 再换句话说,若非胡霍在前面当领头羊,这就是一群蛮子土匪。 蛮子土匪做事哪里讲究什么策略章法没人给出主意,被人一激就热血上脑,指哪打哪。哪怕他们能察觉周博雅的行为古怪,依旧没有人解其中深意。 说这些人没脑子,还真有一个特别没脑子的。 就说这群将领中,有个性子鲁直的徐姓将领。本来就看不惯外来京官行径跋扈,而后又听说抓捕的人中有昆城第一药医馆春晖堂的大夫,加之巡逻路上被大夫家眷给堵着求了几回。脾气一上来,提了一把刀就骑一匹快马直冲府衙而去。 也就是这边陲的蛮荒之地没什么规矩,徐姓副将别的本事没有,闯门的水平一流。 护卫根本拦他不住,就叫他直愣愣闯了进来。 魁梧的汉子站在刑房门口,手上的大刀舞得虎虎生风,指名道姓地要求周博雅给个交代。怒斥周博雅一个京城来的黄毛小子居然敢在昆城滥用职权,大张旗鼓地声讨,并要求他立即释放春晖堂的大夫。 然而他来的这一日,恰巧周博雅与沐长风都不在。 他骂了半天没人应,这人便一怒之下揪着人,非要查刑讯的卷宗。他倒是要看看,这个周博雅能刑讯出个什么东西来。原本他怒气冲冲,看一下子便准备嘲讽。谁知这一看便看出了大问题,其他的卷宗全被收起来,徐副将看得,是今日才审出来的东西。 一知半解的,他也不晓得轻重,出了府衙便嚷了个天下皆知。这般便跟捅了马蜂窝似的,周博雅在抓捕外围小国的巫蛊师一事,闹得满城风雨。 胡霍下午得知了消息,气了个仰倒。 这些个蠢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2章 第一百六十二章 昆城太小的,丁点儿消息冒出来, 不出一日便传出了城外。从周博雅抓捕羌国巫蛊师的举动, 传着传着,就变成周博雅完全洞悉了羌国的密谋, 必然要一举歼灭羌国勇士。这下好了,原本还部署好准备暗中启事的羌国兵马巫蛊师们, 仓皇之下, 狗急跳墙。 周博雅与沐长风两人办完事在城外十里亭会面,才坐下没一会儿,就被羌国的兵马围住了。 他们见事情已经败露, 怕周博雅回去之后事件扩大,惊动大召京城那些人。大召这几十年虽说因皇帝无能, 但大召毕竟百年基业, 强盛的国力却是摆在那儿的。哪怕大召如今势弱,灭一个西南小国还是轻而易举的。所以, 这京城来人周博雅必须死在昆城, 决不能叫他逃回去。 铆着一股劲要取周博雅的命, 羌族士兵下手无情,处处杀招。 然而一动起手, 他们方觉出这周博雅的不同。怪不得敢请旨南下,原来这一身高强得离奇的本事,以一敌百都游刃有余。而另一边对敌经验十分丰富的沐长风, 只有过之而无不及。况且周博雅身边所带的十五个风满楼的杀手, 个个武艺高强, 一出手便是一条命。沐长风身边也是一队他的亲卫,且个个精兵,杀敌自然也凶戾非常。 倾巢出动来剿杀周博雅的敌军,这下子踢到了铁板。原本打着出其不意要人命的主意,这下子全然反过来,变成送上门来求死。 既然求死,自然要满足他们。 周博雅手下之人飞身跃入敌军中心,宛如收割人命的死神,所到之处鲜血四溅。沐长风的人也不甘落后,手中刀枪剑戟舞得虎虎生风,走一步杀一人。巫蛊师藏身其中,企图下毒放蛊。然而周博雅早在出城之前就以防万一,请天纵奇才的巫蛊师雾花炼制避蛊丹,人手一个,全部服过。羌国巫蛊师的把戏,毫无效用。 就这般,暗藏在大召境内的四百多人,短短三日便被剿杀个干净。 此番大胜,其实严来说是单方面屠杀。周博雅这边十五个风满楼一流高手全须全尾,就连沐长风手下的精兵,实际死去也不过十多人。 可以说,这是十分成功的以少胜多了。 消息跟长了翅膀似的飞回城中,可是吓破了好些有心之人的胆儿。只听那报信之人说得绘声绘色,越说越惊心动魄。不出一个下午,就所有人都知道了。原来周博雅身边那些看着吊儿郎当无所事事的护卫,竟然个个以一敌百么那周博雅带来的一堆人,究竟是是如此可怕的存在。 原本被听说手无缚鸡之力的周公子,声名大噪。 人人都道这文官到底是个什么模样的文官如此武艺高超,手段厉害。怪不得皇帝会派他来支援边陲。事实上,西南边陲的百姓这几十年来,深受流匪和兵祸的迫害。 尤其近十年里,不仅昆城下属的边缘村庄,就连距离主城偏远些的县镇也深受其扰。所以哪怕周博雅当初在城中大肆搜捕惹得人厌烦,如今翻了案,就都拿他当救苦救难的菩萨来看。一时间推崇不已。 既然推崇,百姓们就更好奇传说中绝色倾城的周夫人到底长得什么模样。如何能将这般英武的周大人给迷得神魂颠倒。 流言酸话传入别院之时,郭满翘着兰花指捏了支黛笔矫揉造作地给自己上妆。那嘚瑟的小模样,恨不得尾巴都翘上天去。 双叶一旁看着她,好笑又无奈“那主子,外头曹夫人以及各家夫人前来拜访,您是见还是不见” “见啊,自然是见的。” 郭满描了眉又上眼妆,百八十年没仔细收拾过自己的人,兴致勃勃要给自己上个颠倒众生的妆容出来。她手巧得很,虽说一年半没练,但试了几下,还算利索。手下飞快地在一张脸来回,不一会儿,镜子里便映出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 左右看了看自己这张脸,郭满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又吩咐双叶赶紧替她挽了那京城近来最时兴的发髻,换好了衣裳,郭满颠儿颠儿地就去会客了。 别院没有会客厅,说是会客,其实是曹氏领着一众夫人都在院落花园的凉亭里坐着。这个时节早已经冷了,但是西南这地方在大召最南方,就没有降雪冰雹的担忧。此时虽有些凉意,但身上多加几件薄袄坐在凉亭,并不会冻手冻脚。 曹氏等人是打着探望郭满的名号来的,当然,她们也确实是来探望的。 只是她们的探望,自然是因着这几日连番的事情。叫她们发觉这个京城来的周大人,行事古怪,却很有几把刷子。原本不愿与郭满相交的,此时都是来亡羊补牢。否则郭满伤都伤了一月有余,不过两个时辰的路程,她们也不会拖至今日才上门。 曹氏等夫人带着好奇郭满长相的各家千金们,乌拉拉坐满了凉亭。 别院是胡家的,胡曹氏自然很清楚哪里方便等。别院的下人奉上热茶,随自家母亲前来凑热闹的千金们则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盯着来路。一把年纪的夫人对郭满这等小妇人生得如何并不在意,但昆城少女慕爱的姑娘们听说了流言,那可是好奇得不得了。 郭满也没叫他们多等,收拾好了便扶着丹樱的胳膊从院子出来。 不一会儿,就见花园的尽头,一个绯红的身影迈着轻盈的步伐款款走来。郭满这几年是越长越出挑,虽没有那高挑的身形,但胜在身姿婀娜撩人。加之被周公子夜夜滋润,走起路来袅袅婷婷。凝脂般雪白的皮肤,目若点漆,唇如点朱,衬得本就貌美的郭满仿佛九天仙子下凡,此时裹着一团红踏风而来。 一时间,满园生辉,竟比她们周身那开不败的花还要夺人。 如斯美人,本对小女儿家家的好奇不甚在意的夫人们,此时目不转睛地看着。少女们更是惊艳得眼珠子都不敢转动。就连曹氏这自恃出身高贵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也满目的惊艳,呆滞了好半晌才回神。 回过神又觉得没见过世面,不过倒是承认了郭满确实生得闭月羞花,当真可担得起绝色二字。怪不得那周家长孙对妻子疼宠非常,如此容貌,实属应该。 郭满成功达到目的,立即就高兴了。她昂着脖子,开屏的孔雀一般迈着做作的莲花步,走到曹夫人手下的一个位子坐下。 虽说她年纪轻轻便三品诰命加身,与同样三品诰命的曹氏身份旗鼓相当。但郭满毕竟年纪轻轻,且胡霍又是从三品地方大员,是周公子暂时的上司,郭满自然不会托大。她坐下之后,果不其然,曹氏嘴角的笑容亲切了些。 曹氏是个讲究体面排场的人,只要给她脸,她自然也给你脸。于是拉着郭满好一通夸,其他夫人也立即你一言我一语地夸起来。郭满笑眯眯地听着,半点不谦虚地全认下来。 周公子沐长风两人风尘仆仆赶回来,就看到郭满笑眯眯坐在一众女眷之中,笑得那叫一个得意洋洋。 也怪别院的下人不会做事,有女眷上门做客,也不知告知归来的男人们。导致周博雅与沐长风贸然出现在花园,委实尴尬。 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句话在女子身上跟男子身上都一个样。这么堪称绝色的美男子,恕边陲的女眷无知她们是有史以来头一回见。 按理说,沐长风来西南都一年半,姑娘们该知道他的都知道才是。可偏偏这人是个极怕麻烦的性子,不想在西南娶妻生子,愣是没在各色宴上露过面。周博雅更是,姑娘们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她们如今才知道那色令智昏的周大人竟生得如此之俊美。 一众跟随家中长辈而来的姑娘们的眼睛落在两人身上,把都拔不下来。比之见到郭满之时的单纯艳羡,她们此时满面羞红,心疯狂跳起来。 嫉妒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3章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两个身量颀长的男子立在花丛之中, 一个清隽俊雅一个潇洒不羁。即便神色上颇有些疲倦, 衣衫也不尽整洁,却丁点儿不损他们卓尔不群的独特气质。姑娘们捂着狂跳的心口,若非女儿家的矜持尚且还在,怕是都要叽叽喳喳扑过去。 满园的女眷在, 其中还颇有不少未出阁的女儿家。 周沐两人不方便路过,便远远地冲主位上的曹氏拱了拱手, 转身折回廊下。特意绕过院子, 择了一条曲折小径避开走。 周公子沐长风俩都是眼观鼻鼻观心的走, 眼睛并不乱瞄。周公子更是除了郭满以及曹氏,半分眼风也不曾给在座其他人。姑娘们直勾勾盯着两人的背影看, 恨不得把人背影烧个洞出来。郭满的眼睛不由地眯了起来,有些不高兴。不过心中不高兴, 面上却不显 她转过头,继续与曹氏说话。 曹氏眼睛在凉亭里转了一圈,嘴角的笑意不消, 却乐得配合郭满。 她自己的女儿才年方十三, 年纪尚小,并不急着夫婿。况且曹氏出自京城曹家, 虽说长在边陲, 她却是拿京城贵女的标准严要求自家女儿的,矜持得不得了。似这般把眼睛盯在旁人的夫君身上, 她私心里是颇为不齿的。 曹氏此行的目的, 一是为了亡羊补牢与郭满相交, 二则是以表探望之意。 如今该探望的探望了,该说的话也说了。见郭满此人年纪虽小却十分上道儿,心里立即有了数。胡家还有一堆事等着她,于是便不准备再多留。 寒暄了会儿,她方才站起身,准备告辞。 曹氏一起身,则其他随她一道来的夫人们自然不便多留,于是也一一站起了身。 各家千金们心中颇有些不舍,方才惊鸿一瞥的美貌,太令人牵肠挂肚。就这么走,她们委实不甘心。姑娘们欲言又止地看着扶丫鬟的手款款站起身来的郭满,有心打听方才那两个公子哥儿到底哪个是周大人哪个是沐小将军,当着众目睽睽,又实在开不了口。 抓心挠肝的,一个个憋得脸都红了。 然而郭满就跟眼瞎似的,像看不见她们的欲言又止,也丝毫没有体贴地问一句的意思。她们憋屈了半天,期期艾艾的,最后什么也没说出口。磨磨蹭蹭地红唇都要咬出血,一步三回头的,一双双眼睛巴巴去瞥迷得周大人神魂颠倒的郭满。 郭满心里一阵哼,摸了摸自己的大胸,颇有些嘚瑟,又有些不痛快。 但总体来说,还是十分得意的。我家相公不仅大召第一美还忠犬,于是矫揉造作地变换着坐姿,笑眯眯地享受着各方面的羡慕嫉妒恨。 夫人们将姑娘们的小心思看在眼里,却并没说什么。昆城的贵妇人与京城官宦之家女眷着实不同,京城的贵人重规矩讲名声。昆城虽说名声也看重,但却不拘泥于虚名。女婿什么的,若是能当真攀到一个好的,自然不管规不规矩。 换言之,只要姑娘别闹出定亲前破身子的丑闻,什么都好说。 今日这俩公子她们是真切地看到了人的,那叫一个满意惊艳。虽说皮相这种东西做不得准的,但常言道,相由心生。长得这么俊,心怕是也很美。 这般想着,她们就有又想到,曹家别院住着的这两个公子,人才将将弱冠的年岁。明明年纪不大,却已然身居高位。这周大人,听说正四品。沐小将军虽说官位不如,但骁勇的名声,在西南是响彻昆城的。这俩人比之昆城靠祖宗荫蔽混日子的官家公子,不知强多少倍。说句不中听的,那就是一根手指头,都能把昆城的二世祖给碾到泥地里去。 况且,除了自己出众,前程可期,本身出身也吓死人。 来之前她们就都特意打听过,通过曹氏的口了解到。这两个年轻人都是京城一顶一世家,最正宗的勋贵出身。周博雅出自于百年名门望族的周家,祖母乃当今圣上亲姑母。祖父周太傅乃三朝元老,是教导当朝皇帝以及太子的帝师,是真正的皇亲国戚。而那沐长风也出身将士名门,那个尽出军事鬼才,甚至几番出过青史留名的一代名将的上将军府沐家。往日旁人总说什么天之骄子,这两个人,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姑娘们心肝颤颤的。虽说单纯地只论出身,她们这种草莽人家出身的姑娘,给这样的人家的嫡出子嗣做妾都不配,但万一呢万一她们其中之一被看上了呢话本子不是都这样写么 而且,配不配都是其次,不妨碍她们有想头啊臆想又不要银子咯 这种出身的贵公子她们往日是接触不到,可如今因缘巧合,他们这不就见到了想那周大人对妻子那般的疼宠爱护,必定是个怜香惜玉之人。若他们有幸与这公子结一段缘,指不定就被他带回京城金屋藏娇了呢 这般想着,姑娘们瞥了眼凉亭中翘着兰花指喝茶的郭满,顿时仿若兜头浇了一瓢冰。 若是长得比这周夫人好,或许还能有几分胜算。 郭满察觉到四方递过来嫉妒的眼光,抬起了头。背脊挺得那叫一个笔直,兰花指翘得那叫一个风骚,端得好一幅高贵优雅。果不其然看到姑娘们眼角塌下去,郭满便犹如吃了鸡的狐狸一般愉悦地眯起了眼。 想了想,觉得这姿势太僵硬,不够显出自己美貌。 郭满于是单手撑住额头做慵懒状,垂眸凝视着杯盏。嘴巴还在小声地叫双叶弄朵花来,给她点缀一下。一旁的双叶看得额头一抽一抽的,无语地脸都要抽筋了。 眼看着姑娘们颓丧地走了,郭满方才咧开嘴笑开了。 似乎见着没人在,她眼睛从凝视杯盏的边缘上挪开。斜着飞了个媚眼给双叶,用色眯眯的陶醉语调问“我这姿势好看么” 而后不等双叶答话,她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一面小镜子,自问自答说“好看” 双叶“” 不知何时折回来的沐长风,静静地立在不远处的花丛,将两人的一言一行全纳入眼底听如耳中。他此时身上还是那身血腥气极重的黑衣。他静静地看着郭满作妖。须臾,摇了摇头,眼里全是细碎的笑意。 笑着笑着,树上一朵花落在他木簪上。 他一愣,抬手取下来。这是一朵西南本地独有的花,一年四季开不败,红艳艳的仿佛一团胭脂。沐长风凝视花,嘴里仿佛呢喃一般轻轻说“好看” 自这日之后,下给郭满的帖子如雪花般飞入别院。 好似昆城的大大小小的宴,突然想起郭满这号人似的,纷纷给郭满递邀请函。周公子已经去营地述职了,郭满想着左右闲来无事,不如就四处转转去凑凑热闹。没了条条框框束缚的郭满俨然放飞了自我,每去一家,都誓死艳压群芳一回。 周公子看她这般斗志昂扬,只觉得好笑不已。 艳压别人就这么高兴 周公子仔细想想,艳压好似确实挺令人高兴的。比如他姿色压过长风,他就一直颇为自得。如此一想,更是不破会她难得这么高的兴致,特意从风满楼招来两个武艺高强的女杀手安排在郭满的身边,由着她去。 只要保证人身安全,不被人欺辱,他都随她折腾。 自从羌国潜入大召的士兵被剿灭干净,昆城马匪猖獗的情况便得到了有效遏制。往年一年要发生五六次抢掠的村子,之后这连续的几个月里,都没有在听到马匪马蹄的声音。而与此同时,昆城及其下属县镇村落各处也都风平浪静。 胡霍寻思着,大召这几年的兵祸,怕是有大半是别国从中捣鬼。 虽不知羌族小国不过四百多人是如何捣得鬼,叫昆城倪城大理城这几个城这十年来饱受兵祸之苦。毕竟蛮族小国的兵力哪里有大召精心养护出来的驻兵骁勇。没道理这些个人就能教他胡霍等一系将领,久受其扰。 事实证明,这四百多人确实没那么强的能力,是巫蛊师。 只能说,这一带地区巫蛊盛行。大召瘴气林里有苗寨,别国自然也有自己的养蛊术士。这些术士,不必亲自上阵杀敌,只要在背后研制出何时的蛊虫,助将士们一臂之力。很多情况下,都能其上绝大的作用。 就说上次胡霍手下死伤大半便是缘于不长眼的人招惹了苗寨,受蛊毒所害罢了。 这回有雾花在,那些钻入将士体内吞噬将士精气的蛊虫,一一取出。取出之后,好好将养些时日,西南驻兵的兵力便能慢慢恢复。 周博雅来昆城快四个月,京城的信件一封一封往这里寄。 因着天高水长,信件快马加鞭送来也耽搁了两三个月。这般一来,周博雅等人收到京城的消息严重滞后。等一场冬雨降下来,昆城进入了腊月,周公子才收到太子召回的信。大约半年前,惠明帝突然一次在御书房咯了血,如今已经卧病不起。 周博雅不确定过了三个月,惠明帝如今是否还活着,或者说已经驾崩。他知道自己在西南地区的事情不能拖了,许多事必须速战速决。 既然如此,便私下里找胡霍以及几个重要的副将谈一谈。 沐长风也收到了消息,不过即便如此,他也暂时没有回京的打算。 京城如今形势不明,他父亲的人远在西北,若真出了什么事儿根本鞭长莫及。左右母亲与长雪两人守在府中,女眷不惹眼。只要不做太出的事儿,沐家便不会有事。但是西南这颇地方,他也是呆不久的。 所以马匪之祸,必须尽快解决。几人商量的结果,是分出四个队伍,由四个人分别带领,去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搜查土匪的窝点。 说来马匪盘踞在西南之地几十年,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如今已是昆城治下的沉珂。 西南驻兵时常与他们交手,也算摸清楚了他们的行事规律。一次两次的马匪在昆城倪城几座城的交界之处消失,也此地也有人活动的迹象,他们能猜到马匪把寨子建在何处。然而知道大概,却不能找准寨子驻扎的地方。 毕竟,此地的地貌十分古怪。山林与湿地交相辉映,人走在其中,可能前一脚还是怪石嶙峋,后一脚便可能深陷泥潭,拔不出来。且不止地形崎岖,山上的草木茂密阴森,将地面遮掩的密不透风。杂草长得有半人之高,一般人踏进去,下了脚却不一定能抬得起来。况且一般草木茂盛之处,蛇虫鼠蚁猖獗。 所以,哪怕本地有经验的人也不敢托大,保证进去便能安然无恙地回来。 可这群马匪的窝点隐匿在山林之间,马匪本身也是来去自如。甚至于好几次仗着熟知西南的地形,队伍精悍个个身手了得,重创驻兵。胡霍带人剿杀也剿杀多回,然而打回去,这群人下次依旧卷土重来。 这般反反复复的起兵,既劳民又伤财,胡霍等一众将士更是不堪其扰。 胡霍也曾派也曾派人仔细勘察过这一带的地形,企图描下此处精准的地图,好叫手下之人一举断了土匪的窝点。然而根本死伤了大半将士,只堪堪弄出个囫囵的舆图。如此受制,才使得驻兵剿匪之事变得十分被动。 久而久之,这件事便搁置了下来。胡霍这些年镇守此地,昆城大大小小的兵祸,他们都是以防守为主,甚少有主动出击的。 周博雅与沐长风既然决定尽快解决,自然选择主动出击。虽说胡霍留下的舆图并不完整,但大致的方位却标注的清楚。那些山林沼泽确实不便,但也并非无计可施。这时候就显出博闻强识的好处,周公子完全可以根据土壤的湿度判断如何行进。 另外,不得不夸一句,郭满当真是周公子的福将。 蛇虫鼠蚁这些东西虽然恶心,但也有将这些东西当玩物的人在。比如说苗寨出身的雾花,有她在,草木再茂盛,也不惧草缝之中隐匿的毒物。 剿匪之事,有雾花在,简直事半功倍。 结果困扰了胡霍多年的马匪,在周公子与沐长风以及风满楼那群杀人疯子的掺和之下,短短三个月便剿得干干净净。 等一切结束下山之时,周公子仰头看着惨白的天空,私自决定要将头功记在郭满的头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5章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不必。”周博雅嗓音仿佛裹着寒风,轻飘飘却暗藏冷冽。 雾花一愣, 似乎没料到周公子会如此不悦。然而转念一想, 她这般大喇喇地在众目睽睽之下提出要与周大人把脉, 便是在当众质疑周公子身为男子的能力。这是关乎男子尊严的事儿,确实会引人愤怒。 心下转圜过来,雾花连忙婉言道歉。 周公子沉郁的脸色却不曾缓和, 冷冽的目光似利剑般能将人骨头都刺穿。郭满仰头看了眼周公子紧绷的下巴, 眉头皱了皱。虽说她并不十分在意子嗣, 也觉得自己这个年纪生养尚且太早,但瞧周公子这表情,显然他的身子怕真有些问题。 郭满于是从周公子怀里冒出头。 周公子搭在郭满胳膊上的手不由地紧了紧,脸色顿时阴沉得仿佛能滴出墨汁来。并不想就这个问题继续纠缠,他低头拍拍小妻子,扶神色犹豫的郭满上马车。 “周大人, 小女子并无恶意。提出这事儿, 自然是因小女子在您身上发现古怪。”雾花其实也是好心,她这段时日借住别院, 与郭满聊得不错。想着能帮一把便帮一把, 否则依照她巫雾花的性子,旁人求她, 她都懒得管别人死活。 然而她这般说,周公子仿佛没听到一般, 手下的动作丝毫不停。 掩盖在面纱下的雾花眉头皱起来。 郭满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转, 一手搭在车门边, 扭了身子又出来“雾花你可看准了当真我夫君身子出事儿了” 雾花对自己的鼻子十分自信。她三岁识百草,五岁被阿姑放入瘴气林,辨识药物如进食饮水一般轻易。只要药物的气味尚且剩下一点,她都能闻出来。方才周博雅郭满经过她身边时,她分明就嗅到了极浓的麝香味道。虽说世家大族的男子喜好用香,香料中或多或少会掺些麝香,但味儿不会像周大人身上这般浓厚。 “小女子只是猜测,”雾花道,“具体是不是,得号了脉才能论断。” “若不然就请雾花给你号个脉”郭满低头看着周公子,小心翼翼地照顾他的情绪。毕竟事关男子尊严,周公子性子再豁达也会生恼。 “不必,”周公子断然拒绝,“上车坐好,我们该启程了。” 郭满看了眼不远处的雾花,不死心道“也就号个脉的功夫,耽搁一会儿不碍事。” 周博雅的神色却更冷冽了。他亲自动手将郭满塞进车厢,而后转身冷冷扫了一圈听到不该听的大消息而惊呆了的周家下人,直吓得他们飞快低下头手忙脚乱地去搬物品。方才放过他们一般,冷冷一声哼。 身边之人只觉得汗毛直立,哗啦一下全散开。 马车这边只剩下周博雅郭满,以及还站着不走半分不通人情道理的苗女。郭满觉得在这个封建时代,没有孩子似乎是个十分严重的事。虽说她也怕有了小孩会很麻烦,但不想生跟不能生,区别可是天差地别的。 想了想,她又从窗户冒出来,欲言又止地看着底下明显就发了脾气的周公子。 “满满很喜欢孩子” 周公子此时的表情十分紧绷,他一眨不眨地看着郭满,嗓音也绷得低沉。 清风朗月一般的男子笔直地立在马车之下,嘴角紧抿着,很有几分倔强的样子。郭满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周公子身子若真有事,他怕是最不愿她知道的。毕竟以周公子在她跟前死要脸的别扭做派,这就等于撕下他的脸皮给人踩。 可这种事又不能讳疾忌医,趁着年轻早早治疗,才有治愈的可能。否则拖越久拖得无药可救,怕是人也会变态的。 郭满为难地看着周公子,周博雅眼巴巴的凝视她,不说话。郭满不由地扶额,她甚至都在他眼中看到了委屈。 “” “夫君你这是觉得害怕么”郭满虽然觉得撒娇的男人可爱,但撒娇也得分场合。这不想看病就撒娇,她哪怕心软也不能惯着他。 话音一落,周公子猛地一僵。 郭满好笑又有些心疼,大着胆子将身子伸出了车窗,跟摸小狗似的肉爪子在周公子的脑袋上摸了摸“放心吧,我不会嫌弃你的,谁叫你长这么好看呢若是真有问题便治疗,没问题就当请雾花给你把平安脉了。” 周公子“” 听郭满这么说,他更不敢叫雾花把脉了。 郭满看了眼雾花,雾花从大门廊下下来,就站在周博雅三步远的地方。郭满嘴里絮絮叨叨地说了些哄人的话,周公子耳朵尖都被她哄红了。却左顾而言他,企图糊弄了事,就是不叫雾花给他把脉。 郭满虽说平常不大爱动脑子,可并非轻易能糊弄的。她这小暴脾气,顿时就火了。 哪有人这么别扭的她都直说了不会嫌弃他,这人怎么还这么不听话心里一冒火,郭满干脆从马车里钻出来,扑通一下跳下马车,扯着周公子的胳膊就把人往别院里拖“丹樱看着点儿,双叶吩咐下去,稍候再启程。” 她说动手就动手,硬生生拖着周公子往别院里折。 雾花跟在两人身后,有些若有所思。 说实话,就郭满这点力气,周博雅动动手便能轻易甩开。可周公子对谁都下得去手,就是对自家小妻子舍不得。生怕用了点力气把人扯摔着了,都不敢太挣扎。于是只能僵硬地被郭满拽着胳膊拖着走,丁点儿没有反抗。 不想把脉的周公子,最后老老实实地被郭满按着给雾花把了脉。 雾花收了手后许久没说话,有着面纱的遮挡也看不清神情。郭满对医生的沉默有种天然的恐惧,她小心地摸了摸僵硬成石像的周公子的脸,问雾花“如何我夫君的身子可是真有什么事儿” 雾花摘了面纱,没回答郭满的问题,却是古怪地看了眼周公子。 须臾,她似是心中斟酌了言辞方才开口“周大人,请恕小女子冒昧。但小女子有一问请您务必据实回答。”她顿了顿,问,“您服用避子药多久了” 郭满“” 刷地一下转过头,郭满一双眼睛瞪得要脱了眶。 雾花这没眼色的丝毫不觉气氛冷冽,疑惑“周大人” “周大人” 周博雅僵硬地坐在石登上,浓密如鸦羽的眼睑低低地垂着,白皙如玉的脸此时犹如吃了死苍蝇一般绿。他依旧抿着唇没说话,但郭满看着他这副心虚又莫名夹杂几分羞耻的模样,知道雾花问的怕是真的。 周博雅这死男人,私下里竟然吃避子药 广袖之下的肉爪子拧住了周公子长腿上的一块肉,死死拧着,甚至还恶毒地转了个圈。郭满此时的眼神幽幽的,恨不得吃人“你说话啊,雾花在问夫君呢,夫君为何不答” 周博雅只觉得一股尖锐的疼痛从大腿传来,疼得他面皮一抽。 他闷闷地呼出一口气,低声回她“自两年前才圆房起,便开始服用。” 郭满恨不得捏死他 两年前就开始吃,吃两年,没吃成不孕不育都是他的男主光环在救他的狗命了“你是有多不想与我生子养女”郭满只觉得心中那股火气犹如燎原一般,刺啦啦就烧了一大片,“周博雅你了不起啊” “满满别激动,我不是” 周公子无奈捂住拼命捏他大腿的肉爪子,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他总不能说,当初开始吃药,一是觉得郭满年纪太小不宜过早有孕,二来是夫妻鱼水之欢太过和谐,叫他食髓知味很是贪恋,想多与妻子缠绵几年才做出这等糊涂事。 况且,这种话他就是敢说,也不会有人信。 眼看着郭满气炸了,周公子想哄人,却偏头看了眼直勾勾盯着他们夫妻脸。他真是服了这苗女,世上怎么会有苗女这般不知情理不会看人脸色的蠢人没看到他们夫妻在说私话,怎地都不晓得避讳一下。 绷着脸,周公子只好小声哄人“满满你别生气” 雾花这苗女,是当真的不解风情。明明人家小夫妻都翻船了,她却好似不知火大似的偏要往里头浇上一瓢油。雾花绷着一张布满图腾的脸见缝插针的插一句嘴道,“周大人,许是你这段时日吃得太勤,问题有些严重了。” “也不是两年,中间有断了半年。” 周公子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 然而他说完这话就被郭满瞪了。那停的半年有毛用按着这男人的贪欢程度,夜夜笙箫都是轻的,吃药不得吃死他不过郭满听时候也顾不上与周公子生气,立即道“可是伤了根本” 雾花想了下,点了头。 郭满心中顿时一个咯噔,就是周公子面上也有些怔忪。 “不过也并非不能救,只是有些难。” 说到这,雾花颇有些赞赏地看了眼周博雅,道“周大人不想有孩子,没叫夫人喝避子汤而是选择自己吃,是大丈夫所为。” 郭满闻言一愣,回头看了眼周博雅,不由地也有些诧异。 是啊,在封建社会男子为尊的时代,似乎不想有子嗣,都是叫女子喝药避孕的。到了她这儿,却是周博雅这死人自己偷偷吃药愣是把自己给吃了个不孕不育。 心里的火气缓和了些,郭满问“如何治雾花你可有妥帖的法子” “有是有,但怕是要耗些时日。短则半年,长则三年五载。”雾花沉吟道,“况且这治疗得要小女子亲自来,中途不能换人。” “可是药方和治病的手段是你独创,不能流于他人之手得叫人保密”郭满与周博雅面面相窥后,只想到这个可能。有些医生确实有着自己的拿手绝活,这是大夫的饭碗。若真是这样,郭满自然能理解。 雾花却摇了摇头“不是,是寻常药物已经治不好,得借住蛊术。” “这世上擅医的大夫比比皆是。小女子虽说与医毒上有些小见地,却不敢托大。”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道理雾花最懂,“但这施蛊,只能小女子自己来。” 那怎么办雾花要留在此地帮沐长风,当初商量好的,总不能临时变卦。 正当郭满犯了难,就听一声低沉的声音飘过来。 “不必忧心,西南这边我贵尽力看顾,你们且只管带雾花姑娘回京。”声音落地,就见据说一早便出了门的沐长风从屋顶轻飘飘飞下来。他立在凉亭之外,眼睛刻意地不去看郭满,“博雅的身子重要。” 一阵风吹过,四下里鸦雀无声。 而端坐在郭满身边一直很僵硬的周公子犹如被踩着尾巴的白猫儿,瞬间就炸了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6章 第一百六十六章 既然沐长风同意, 雾花此次便随周家人一起进京。 因着新帝继位在即,京城来使催促个不停。回京的行程会比较赶, 不便于路上给周公子施蛊治病。左右周博雅并非得了要命的病,耽搁几个月不是大问题。雾花与郭满夫妻商量后,便决定等回了京城再着手治疗一事。 雾花对周公子没有别的要求, 就只要求他这段时日里禁了房事, 切莫再吃避子药。 这个是自然的,郭满看过诸多狗血小说里关于治不孕之症的情节, 几乎本本都要求禁房事, 周公子自然也逃脱不了。毕竟已经伤了根本不能再不知轻重地雪上加霜,哪怕雾花不特意叮嘱,郭满也会看着他。她可不想哪天心血来潮想要个女儿, 结果生不出来这种悲剧发生在自己跟周公子的身上。而且, 她如今已经过了十八岁, 生孩子也是早晚的事儿。 郭满对雾花的提议持双手双脚赞成, 于是这事儿就这般愉快地定下。 周公子反对无效,对此的反应就比较消沉了。平素没什么表情的脸,被掐住了命运的尾巴一般都青了。他看着郭满的眼神,那叫一个憋屈郁闷以及委屈巴巴。 郭满见他这样,有些心疼又觉得好笑。都是他自己作的死, 能怪得了谁是人都知道是药三分毒, 这厮只要脑子没坏就该知道药不能乱吃。敢不计后果地乱吃避子药, 恐怕是在他心中, 也没办子嗣当回事儿。 郭满想到这个, 不由地眉头皱了起来。 其实她以前就发现了,周博雅似乎不喜欢孩子。不,应该说,这个人对这世上的一切都反应冷淡。欲望极低,渴求也少,情爱于他来说可有可无。怕是当世男子最在意的传宗接代繁衍子嗣,在他这,一样不算事儿。 跟周博雅成婚三年,郭满就从未从周博雅的身上看到哪怕一丁点盼着为人父的渴望。他一直都淡淡的,周家人催,京城的流言满天飞,他也不在意。 念及此,郭满不由地又想起了和离这本原小说。好像周博雅这人与谢思思在一起时也是终生无子的。书中从头到尾就没提起孩子这事儿,郭满心里有点别扭。她隐秘地看了眼周博雅,不由地开始发散思维。 为何书中他也没有子嗣呢是谢思思的问题还是周博雅自己 郭满不由地想起曾经西风园特用含麝香过重的胭脂水粉之事。那个水粉铺子的胭脂水粉谢思思在长年累月地用,她的身子骨怕是也有问题。所以是两个人都不孕不育 搞不懂,反正她认定了周博雅这厮跟别的男人不一样,爱作死。 启程之事推迟到下午,正巧和胡霍等人同行。因着道路难行,一行人特意走得官道。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硬生生将三个月的行程缩短成了两个月。郭满这一路上除了用膳和人有三急,甚少下车走动。 紧赶慢赶的,终于赶在年关之前到了京城。 周家的下人早在城门外迎,看到周博雅的马车到了,挂着笑脸便小跑着下来牵马。 京城又是大雪天,到达京城城门之时,风雪卷着凌冽的寒风刺得人骨子里生疼。每年这个时节,是京城最冷最难为人的时候。管蓉嬷嬷与双喜几个人随周家的管家一起,一大早便在城外十里亭候着。手炉,厚大麾,取暖用的甜汤,全都不错眼儿地备着。 马车方一停下,双喜急吼吼地扑到马车跟前来。 当初追随南下的决定是背着男主子私下作的,郭满躲躲藏藏的,只选了两个丫头跟着。双喜抽签输给了丹樱,只能恨恨留下看顾着西风园上下。细细算来,她已经有一年半不曾见过自家主子,着实想得厉害。 双喜抱着个狐狸皮的大麾站在马车下,眼红红地看着郭满。车里周公子在,她也不方便进去,盯着人不放的那小模样别提多可怜。 说实话,她也挺想念双喜的。 不过这时候确实不方便她上车,车里有周公子在。周公子这人的性子颇有些不同人,车里从来不需旁人伺候。双喜若是上来,也只能坐外头的辕子上。这么冷的天儿,寒风可不要把双喜给吹废了 郭满扶额,“别看着我,你去后头马车。” 双叶丹樱俩都在呢,与雾花一起在后头的马车上。双喜看了眼马车之后还有一辆青皮马车,顿时眉开眼笑地哎地应了一声,抛下管蓉嬷嬷就上了后头的马车。 而同行的胡霍这边,也有人来接应了。 胡霍虽说府邸在西南,但这回北上,却将夫人曹氏与一双儿女都带上了京城。胡霍不是京城世家子出身,但曹氏却是正经的京城曹家之女,他们在京城自然有落脚的地方。来使见都有人接应,不必他们操心,便明言向两边告辞。 周博雅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来使便一甩马鞭,匆匆离开了。 说来此次胡霍上京,不仅为了新帝登基一事,还是为了一桩私事儿。他的长女过了年便十四了,已经到了说亲的年岁。曹氏私心里不想女儿在西南那穷山僻壤里说亲,特意说服了胡霍将人带上京,要在诸多京城世家贵子中挑个好的,为女儿定下一桩好亲事。 虽说胡霍并不赞同女儿远嫁,将来受了委屈,做父母的鞭长莫及,并不是一件好事。但诚如妻子所言,西南的世家子弟确实令人看不上眼。远嫁与选糟心的女婿,胡霍只能退而求其次,来京城碰碰运气。 抬头看了眼天,见天色不早,他便决定就此与周家人告别。 周公子遥遥地与他拱了拱手,示意他尽可自去。 胡家人一走,周家管家便也前来询问了周博雅的意思,启程回府。 路上的积雪如今有一尺来厚,虽说有人清扫道路,但这么一会儿,清扫过的道路却依旧落了半掌积雪。马车压过其中,咯吱咯吱的轻响,行动颇有些不便。 郭满歪靠在软塌之中,脸上被热气熏得红扑扑的。 前面就是周家所在的巷子了。眼看着马上就到周府,想等下还要先去福禄院请安,郭满就完全失去玩笑的兴致。事实上,经谢思思一事,郭满实在很难对大公主这个人生出好感。哪怕大公主并没对她使过坏,但很抱歉,她就是讨厌大公主。 周公子看出了郭满情绪的消沉,放下手里的手札,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窝着吐闷气的郭满。 郭满动了动,往旁边挪了挪,不说话。 “怎么了”周公子狭长的凤眸眸光潋滟,试探地问,“满满是在生为夫的气” 周公子如今也是被郭满给虐怕了。自从被郭满抓到把柄之后,他在小妻子心中伟岸的形象彻底崩塌。如今小丫头是想对他生气便对他生气,想掐他便掐他,简直把他浊世佳公子的夫纲撕下来扔地上猜。 周公子私心里对此十分不忿,觉得小妻子简直猖狂 然而每回决定要给郭满一个教训,还没张口,就被郭满给反咬一口。这女子牙尖嘴利,每回都怼回到他的心坎里去。再是不忿又能怎样他能打人么不能他能凶她吗不能还不是一样舍不得打,舍不得骂,周公子如今都放弃自我了。只要郭满心情不好,他就觉得郭满又在生他的气。 于是又戳了戳郭满,郭满动了动,还是不说话。 周公子眉头轻轻皱了皱,有些敏感地问她“到底怎么了若是心里有气切莫憋着,满满你且说与为夫听。” “没” 郭满总不能说,她不想见到大公主吧,“就是总觉得,回到家又有事在等着我了。” 周博雅眉头一动,立即知道她在忧心什么。事实上大公主对郭满的心结,周博雅比郭满本人还清楚。 自己的祖母一生信佛,太过信奉怀恩大师的签文。一厢情愿地认定了郭满鸠占鹊巢,从一开始便没拿郭满当正经的孙媳妇来看。而后又见郭满不如初见之时的温顺恭良,私心里认定了郭满心机深沉,故意在她面前装模作样,因此而恶了郭满。 周公子对此十分厌烦,但又无法解开这种祖母的心结。 盖因大公主性子太过刚愎,她从来只信自己的判断,根本听不进别人的话。哪怕周博雅相劝,甚至周太傅想劝,都没用。她若是厌恶谁,谁要帮她厌恶的人说话,那便是与她作对。过多的掺和其中,除了加深她对厌恶之人的厌恶,根本于事无补。 念及此,周博雅干脆起身坐到了郭满的身边。 长胳膊勾着郭满轻轻一拨,咕噜一滚将人哗啦到怀里“祖母那边,你且随为夫去请个安便是。其他事便不必管,为夫自有主张。” 被说中了心事的郭满一愣,嘴上不承认“你这意思是觉得我跟祖母关系不睦” 周博雅“” “别闹”他哪里是这个意思。周博雅扯了扯嘴角,有点被这丫头直接的一句话给顶得肺疼,“为夫的意思是说你莫慌,只管做了你该做的,其他事自有为夫替你安排。” 郭满心想你要怎么安排,一个孝道压死人的社会,你能拿祖母如何 然而她还没问出口,马车便到了。 福禄院安排了人在门口等着,果不其然,小夫妻才下马车,就有人匆匆来跟前请他们去福禄院见礼。说是大公主早就在等着了,请大公子与少夫人切莫耽搁。郭满紧了紧身上的兜帽,牵着周公子的手,便随下人去了。 诚如如郭满奇准无比的直觉所感知到的,小夫妻俩才匆匆去福禄院行了礼,大公主就发难了。 事实上,上回破庙之事经过一年半的发酵,已经成了大公主心中一块烂掉的毒瘤。若说原先她只是单纯地不喜郭满,如今当真是厌恶了她。所以,哪怕与周家“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家规不符,她也非得折腾你出出气,把心里这根刺给拔了不可。 只见西边的门帘被人掀起,桂嬷嬷牵着嘴角,领着三个水灵灵的女子款款地进来。 大公主端坐在上首,手里捧着一盏香茗,看也不看郭满。 三个姿色颇为秀丽的姑娘含羞带臊地瞄了眼天人一般的周公子,脸颊酡红地垂下头去。大公主却是慢悠悠吹着白瓷杯盏中袅袅的水汽,语调中带几分敷衍道“这是年前本宫为雅哥儿备着的人,雅哥儿匆匆南下,这人就没安排进你们院子。如今养也养了大半年了,雅哥儿既然已经回来,郭氏你便都领回去吧。” 郭满“” 方氏李氏以及几个周家的姑娘都在,满屋子的人。理直气壮的塞人,郭满气得差点没脱了鞋子一鞋子砸死那老太婆。 郭满正要张口就怼大公主,周公子适时拍了拍郭满的手,抢先开了口“祖母,想来您也知孙儿的脾气,最是不喜人多。如今西风园里伺候的下人够多了。” 大公主对郭满冷淡,对金孙却是全然不同的态度。 她立即抬头看向周博雅,听他说,立即嗔了一眼周博雅,“你莫跟祖母打马虎眼这是给你院子里伺候的你仔细瞧瞧,这几个容色的是用来端茶递水的你这孩子,非得要祖母把话说敞亮了” 敞亮不敞亮无关紧要,周博雅冷淡道“不必,孙儿看不上。” 话音一落,满面娇羞的三个女子顿时就僵住了。似乎没想到周博雅回这么说话,三人不可置信地看向周博雅,眼睛瞪得老大。温润知礼的大公子,什么时候变这般冷酷 “博雅你这孩子,你知道祖母此举何意” 大公主说着,终于舍得给郭满一眼。然而这一眼,满含讥诮与厌恶。大公主虽没言明,但她言辞中的未尽之言在座之人都明白。无外乎还是在介意谢思思掳人那事,大公主这心里还在计较郭满衣不蔽体失节。 郭满瞬间意会她的意思,顿时就气炸了。 虽说当众跳出来与大公主顶嘴是一件十分愚蠢的行为,但郭满这一刻宁愿蠢也要怼死这刚愎自用的老婆子。有完没完她相公都没说什么,这老婆子怎么这么事多 “祖母,孙儿有一话,要与您说。”周博雅一看郭满这神态就知不对,立即打断,“这事事关孙儿自身,可否移步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7章 第一百六十七章 内室里只有祖孙二人, 静得仿佛一根针落地上都能听见。须臾,周博雅说了句话, 顿时打破了内室的静谧。 “你, 胡说八道” “祖母知孙儿的脾气,孙儿何时骗过祖母” 周博雅抬眼, 静静地看着大公主。无声的压力,叫大公主捏着杯盏的手骨用力得骨节发白。 “不会的” 她颤抖着眼睫, 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芝兰玉树的孙儿,心中仿佛有阵阵闷雷在轰隆隆作响, “这怎么可能” 尖利的声音冒出来,大公主意识到声音太大, 怕外头听见了, 连忙压低道“雅哥儿, 子嗣大事可不能拿出来玩笑, 这是关系宗族门楣的, 你如何能说出如此诛心之言莫开玩笑,祖母受不住” “是孙儿对不住了。” 低低的说话声传来,绣松鹤图的屏风后头, 周公子身形笔直。 大公主心中惊疑不定地盯着周博雅,左看右看, 见周博雅盘腿坐在软垫之上, 身姿笔挺气质, 清隽俊逸。虽说比之一年前消瘦许多, 但依旧精壮, 风采不减分毫。怎么看都不像不能生养子嗣的废物点心这瞎话说得未免也太过了 这么一想,脾气就上来了。 大公主认定自己孙子是在为外面郭氏那女人开脱。这是觉得她为难郭氏,故意说出如此离谱的话来剜她的心“苏太医可是亲自给你把过脉的,你的身子是什么好不好,祖母难道不知道别尽说些不着调的话” “祖母若是不信,大可请苏太医过府一趟。孙儿何必在这事儿上玩笑。” 大公主自是不信的,狐疑地看了周博雅许久,黑着脸着人去请苏太医过府。 屋外的大雪下得寸步难行,苏太医却来得很快。厅堂里人早就散了,郭满也先行回了西风园。福禄院里如今就剩周公子祖孙端坐在窗边,无声地对峙。 苏太医携着一身风雪匆匆进来,被早早候在门口的王嬷嬷亲自引到内室。 王嬷嬷一面走便一面小声地与苏太医交代。苏太医进了内室,才走到祖孙俩跟前,大致的情况就已经了解了。他看了眼消瘦了许多的周博雅,见他眉眼清亮平和,面色白皙泛粉,似乎与往日并无太大不同。不过当真那方面有事,光从面上是看不太出来的。 王嬷嬷立即搬了个软垫过来,放在周博雅的身边。 “苏太医来了。” 大公主看了眼苏太医,抬手指了指周博雅,眉头紧锁地道,“你快过来,给雅哥儿把个脉吧。” 苏太医点点头,走到软垫旁盘腿坐下来。药箱常年备着,他开了箱子先取了帕子出来,眼神示意周博雅自己把手腕搁上去。 说实话,周公子面上从容镇定,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尴尬。虽说他天生性子淡漠,执着之事执着之人甚少。却并不代表他没有身为男儿的自尊心。说的时候不尴尬,反倒被苏太医一个眼神给弄得尴尬了。 他将手腕搭到卷起的帕子上,由着苏太医给把了脉。 苏太医这个脉把了有一刻钟,眉头紧拧,许久没有说话。 周博雅本人则低垂着眼睑,见苏太医手拿开,便放下了自己的手腕。手下不疾不徐地理了理衣袖,一副无悲无喜的模样。 大公主注意着苏太医的神情,见苏太医神色凝重,心里顿时就往下沉。茶也不喝了,摆摆手便叫王嬷嬷退下,压低了声音连忙就询问周博雅的情况“如何可有碍” 苏太医鼻子里呼出一口气,摇了摇头。 他没立即回答大公主的话,而是抬起头,一脸不愉地盯着周公子看。 周博雅的情况,他一摸脉就清楚了。 苏太医乃大召一等一的医术圣手,是太医院里最有威望的人,蝉联太医院院首之为十几年院,医术高超有目共睹。如雾花所诊的脉案,他自然看出周博雅的身子是吃药吃出来的。比起雾花,他甚至知道得更仔细。他知道周博雅的身子是一点一点慢慢损害并非一次性中毒,也知道如今损害到何种程度。因为这小子吃的药,就是当初从他手里拿的方子。 苏太医一双洞悉的眼睛看着目光幽幽的周博雅,心情当是十分复杂。 他给的药方,还有什么不明白苏太医实在没聊到,周家这素来最叫人放心的孩子,竟然做出这等糊涂事来 “到底如何” 一个两个的都不说话,长公主心里更没底了,“若当真子嗣有碍,可能治得好如何治苏太医你且说话” 苏太医胡子一翘,瞪着周博雅道,“想治好,难。” “还真身子有碍”大公主一惊。 苏太医却点了头。 见他干脆利落地点头,大公主不由的眼前就是一黑。苏太医都说雅哥儿身子不行,那是真的不行想到此,她不禁扶着额头,差点就一个趔趄栽倒到椅子下。 “可这,这怎么可能呢”孙儿每回出去用得都是最心腹之人,吃的用的,衣食住行有衷心下人安排妥当,没人能钻得了空子。大公主琢磨来琢磨去,就是不想承认周博雅的身子原本就不行,非要出周博雅是受了旁人陷害才会如此。 “两年前你可是来给雅哥儿诊过平安脉的,你不是还说雅哥儿比一般武人强壮数倍怎地上回没诊出毛病,这才两年就不能生养了” “上回苏太医其实已经诊出有事了,”周博雅牵了牵嘴角,瞥了眼大公主,无奈地苦笑,“是孙儿请苏太医莫要说出去。” 苏太医眉头猛地一抽,诧异地转头看周博雅。然而对上周博雅一双幽深的眼睛,控制不住抽了抽嘴角,而后迟疑地点了头。 大公主见状,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额头上,霎时间感觉这天都塌了 她最最爱重的金孙,半辈子的骄傲,竟 “孙儿的话句句属实,祖母还请您给孙儿留一点颜面,切莫再问了。” “孙儿自己的身子如何自己心里清楚,您也莫要为难苏太医。事已至此,祖母不要再说两年前,”说着他低下头,一幅自嘲又颓丧的模样,“孙儿这幅没用的身子,不求其他。能有满满不离不弃跟着就已然很足够,丫头您且莫要往西风园送了,如今孙子再无心应付其他人。” “我的雅哥儿啊” 大公主听自家天子骄子的孙子说出这样的话,心就碎了。她张口唤了周博雅,见他兴致不高,立即转头去看苏太医“苏太医啊” 可是话一出口,嗓音都有些含糊,大公主此番似乎打击得不轻。因着有了苏太医的连番佐证,大公主这厢是想自欺欺人都欺骗不下去。想起令她骄傲了半辈子的大孙子说废就废,大公主当下连再开口的兴致都没有了,天旋地转。 这是造了什么孽 窗外的雪粒子沙沙地敲击这纱窗,屋里却又是一片死寂。 “就没有法子治了” “苏太医你医术高明,什么因难杂症都不是问题,雅哥儿这病就不能再想想办法”须臾之后,大公主开了口。 她心里再是看孙媳妇不顺眼,对付孙媳妇,还能比孙子的身子更重要大公主这下子哪里还记得自己铆足了劲儿要好好刁难郭满一番,如今只恨不得那把小锤子,扒开苏太医的头颅,看看可是当真一点法子想不出来。 有法子他不就想了么,这是真想不出妥帖的治疗法子。毕竟天底下还没哪个狗胆包天的人敢拿那种避子药当事后点心吃上两年的。这种东西是人吃的两碗下去就能流掉一个孩子,三四碗都能教一个健康的人终身生不出孩子。 连续地吃。再好的身子也能被药物霍霍得干净了。 苏太医看了眼周博雅,摇头道“请恕老夫无能为力。” 大公主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半截,整个太医属里,就苏太医的医术最高。连苏太医都说无能为力,更遑论别的太医。 周博雅沉默许久之后,一脸落寞地向大公主请辞。 他一路舟车劳顿,两三个月在车里,早累得骨头都要散架。大公主如今神思不属着呢,摆摆手就示意他下去歇着。周博雅一走,大公主又将方才的话问了苏太医一遍。然而问三遍问四遍都没有,一样的回答依旧是一样的回答难,他治不好。 因着出了这桩事儿,大公主是彻底消停下来。原本还想着给郭满一点颜色瞧瞧,故意调教三个年轻貌美的丫鬟膈应郭满。然而听完周博雅落寞的话,二话不说便有把精心调教的三个娇美丫鬟又给要了回去。 这是怕伤了孙子的自尊。 之后怎么处理郭满不知道,自那以后,大公主诵经念佛的时辰更冗长了。 治是要继续治的,只是周公子本人,意志十分消沉。大每回听苏太医说完,都要在佛堂跪一下午。且自那日之后,她那间小佛堂里除了佛祖,又请了一位南海观世音菩萨像送子观音像。 大公主如今礼佛理得十分勤,得了空便去诵经。一门心思求菩萨保佑,再没闲工夫去看谁不顺眼。 郭满对此赶到十分好奇,她本来都预计好了。 这次回来,她是料定了大公主会给她添堵的。她甚至想着,大公主翻脸不认人,像原文中强势代替孙子休妻将谢思思赶出周家一般休了她。却不知周公子在回来那日与大公主在内饰谈了什么,大公主如今当她不存在。虽还不拿正眼看郭满,却也再也没找过郭满的茬儿。 不过郭满奇怪了两日便不管了,老太太性子古怪,谁乐意理她。 时间一晃,便是年关之后。 某日,郭满懒起梳妆,顺便提前挑选去宫里面圣的钗环之时。在妆奁盒子的拐角处,不小心摸到一条彩线。小心地拎出来,是一个字体模糊得看不出原貌的黄纸符。 郭满左看右看,许久,没想起来这玩意儿是谁放她妆奁盒子里的。 她全然已经忘了当初周博雅送她双鱼符咒这事儿,此时只觉得,童趣的鱼状的符咒折得十分活泼。尽管黄纸上的符文早已糊了,但东西没散,整体形状还颇为喜人的。郭满于是就伸出手指捏了几下,不过捏着玩儿。而后就见这鱼符好似枯叶一般,几下就化作粉末。 郭满一愣,感觉有些奇怪。 而与此同时,静静躺在赵小王爷书房里,被赵小王爷家已经五岁的浩哥儿从窗子爬进了内书房。这摸摸那儿捏捏的,从书桌的抽屉里摸出一个丑不拉几的荷包。 他小软爪爪捏着绣得四不像图案的荷包,不曾打开,便将里头装得符也捏成了粉。 “虽说天气还有些冷,但该办的事儿也尽早筹办起来。”郭满由着双叶将碎纸抹到盆里,接过双叶递来的热帕子,擦了擦指尖。 将帕子递回去,郭满轻轻一笑“双叶与石岚的婚事,定在二月吧。” 端着盆准备出去倒水的双叶,脚下一趔趄,耳尖通红。 双喜捂着嘴,嘿嘿嘿地笑了起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9章 第一百六十九章 赵宥鸣闻言十分惊奇, 周家那新妇他还有些印象。记得似乎年纪不大, 瘦瘦小小的, 性子颇为温顺。倒是没想到竟是个腹内有才的女子。心中有些惊讶, 于是他摆摆手,示意梁公公去将舆图与注解册子呈来。 垂头敛目候一旁的梁公公拂尘一甩,躬身接过周公子手中的东西, 恭敬地呈上去。 舆图打开,上面用各色有区别的图案标注出来。 小图案形象生动,即便不用注解也能猜出一二。等再细细翻阅注解,方才发现这注解写得更是精妙。不仅能叫阅读之人看得清楚明白, 注解上还注释了各色图案代表的地貌的特性, 常年生长的植被, 以及何种气候造成如此地貌结果。 赵宥鸣翻着翻着,面上渐渐涌现出大喜之色“这,这当真是弟妹所著” 周公子面上故寻常,但见到赵宥鸣露出他料想到的反应,眸中不由地流露出丝丝的骄傲来。他颇为矜持地点了头,克制在一个平淡的语调道“当真。” 舆图上的笔迹粗细不匀, 看得出作图之人手腕虚浮无力,落笔不稳。再一看注解的字迹圆丑润不偏拉小几,好似七八岁小儿初时握笔描红。赵宥鸣实在不敢相信,什么样的人博闻强识却连字都写不好。 周公子咳了一声“内子幼年病弱, 手腕虚浮无力, 叫陛下见笑了。” “哪里的话, 若这等本事是见笑,那满京城的女子能叫人笑掉大牙。”原是这样,赵宥鸣忆起印象中瘦小的女子,理解地舒展了眉头。他仔细合上舆图与注解小册,轻笑道“弟妹博通经籍且能与现实融会贯通已是十分难得,白玉微瑕方显珍贵。” “陛下谬赞了。” 赵宥鸣摆了摆手,这才正视起周博雅方才那番话来。 这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人不可貌相。不过既然如此,那对周博雅的赏赐便好办了。想当初荆州时疫之所以得以高效解决,似乎也有这小妇人一张精妙的药方的功劳。这般若再严算下来,那小妇人正是他的救命恩人。如今再加上舆图与注解小册 “那博雅之见,以弟妹的功劳该如何赏赐” 周公子自然是不会主动张这个口,他低头,拱了手淡声道“自然全凭陛下做主。” 赵宥鸣挑了挑眉,也没有为难。略微思索片刻,便开了金口“赐周郭氏一等国夫人宁国夫人的称号,赏赐良田千亩,金珠子二十斛,东海珍珠五十斛,红珊瑚一盆,白玉如意两柄,古董字画十件,城南温泉山庄两栋,以及享食邑千户。” 京城一等夫人目前有且只有三位。 一是沐家主母元氏,沐家镇守西北四十多年,地域西北外地战役大大小小不下四十起,沐家儿郎以命搏功,元氏得一个一品诰命乃理所应当;二是永安侯府的夫人,永安侯祖上曾为大召立下过汗马功劳,如今一门只剩孤儿寡母,先帝惠明帝出于怜悯赏赐的名号;在一个便是方氏,年前因周博雅楚河堤坝贪污案立下大功,特此荫蔽母亲而来。 如今在加一个郭满,便是四个。 赵宥鸣还特赐了封号宁国。四个人中,倒是郭满只有年纪轻轻的,不仅成了四位一等诰命夫人之中最尊贵的一位,还是个有食邑的国夫人。 睨着底下神色没有丝毫变化的表弟,赵宥鸣说完,却有些摸不准这些赏赐赐下去他可曾满意。 说实话,周博雅私心里是觉得差强人意的。他不提自己所做之事,其实也是在给赵宥鸣递梯子。他自问自己尚且年轻,目前并无封侯拜相的念头。特意提及郭满救了当今圣上一命又兼之西南舆图之功,是在给赵宥鸣一个更方便的赏赐思路。 赵宥鸣显然意会了他的意思,只是这些赏赐却没叫人满意。 毕竟在周公子这等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尊贵人儿心中,金玉古董之类的物件儿,自来算不得什么宝贝东西。无论赵宥鸣赏赐多少,实则都是堆在私库里的摆设。就是这宁国夫人听着好听,其实也不过称呼而已,没什么值得揣度的。食邑倒勉强算点实惠,却只有千户。 不过相比于一毛不拔,只给郭满一个淑人诰命的惠明帝,赵宥鸣要大方得多。周公子老神在在地垂着眼睑,敌不动我不动。心里想什么,面上丝毫没表现出来。 “臣替内子,谢主赏赐。” 清淡的嗓音落下,话里有着周博雅此人特有的漠然情绪,叫人摸不清心思。赵宥鸣听着这话,总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当然,方才的赏赐对于其他人家来说,可以说是厚赏。然而对于底蕴深厚的周家来说,确实有些薄。 君臣二人一站一坐,陷入了微妙的沉默之中。 御书房里静悄悄的,赵宥鸣端坐在书桌之后,食指在龙椅的扶手龙头上轻轻地敲击着。嘟嘟的声响,在这安静的氛围里,莫名透露出一股压迫气势来。 梁公公的眉头不可控地跳了下,悄悄瞥了眼下首。周博雅眼皮子抬都不抬,似乎毫无所觉。他眼皮子抽的更厉害,又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赵宥鸣,见他眉头紧拧,于是立即垂下眼睑,眼观鼻鼻观心,心里却在佩服周家这博雅公子。 这周家公子当真不同,旁人若是看到圣上如此,早吓面白如纸了。倒是他,好似没事人儿一般。不过也忒没眼色,没看到陛下尴尬怎么不知说句话描补一下。 不过心里这般想着,却不敢给周博雅使眼色。梁公公作为伺候了两代皇帝的老人,深谙御前伺候的法则。自然懂得身为奴婢,不该自己管得别逞能。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该装聋做哑,否则御前伺候这个便利,有的是机会送掉小命。 不过,显然梁公公想多了,赵宥鸣与其父惠明帝可是有着本质区别。此时拧着眉头不说话却不是在恼周博雅不识抬举,当然也不是在尴尬不知所措。 他思索了片刻,便又开口赐郭满一个君王承诺“只要恩典不伤天害理,损害大召百姓的利益,朕自会予以应允。” 周公子这才觉得满意,微微牵起嘴角道了句“臣谢主隆恩。” 真不愧是大召第一公子,浅浅一勾唇,仿佛能叫昏暗的御书房满室生花。赵宥鸣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心下觉得舒泰。原先还会嫉妒周博雅一二,如今他看了,只觉得周家这表弟即便是男子,依旧称得上大召第一绝色,赏心悦目。 赏赐的事便这般定下来,稍候会有策书送去周家。仪仗队以及赏赐,也会随之抵达周家。 赏赐之后,赵宥鸣并未放周公子出宫。特意留了他用晚膳,说是有要事相商。 所谓要事,自然是为着周公子往后的去留问题做抉择。 提起这事,周公子自己并无特别考虑。因着做什么都轻而易举,周公子对于留在哪里,做什么职缺,没有特别喜恶。赵宥鸣却不准他这般随意,扣着他的人,叫他今儿务必给出一个合适的答案来。这般一扣,就扣到了夜里还没放回来。 而与此同时,久等周博雅不见其回来的郭满,捻着一个装满植物种子的荷包皱起了眉。 这荷包是从周公子的行礼里头搜出来的。 就装在一个箱子的最底下,藏得严严实实的。郭满很好奇,到底是何人送给周公子这东西叫他如此宝贝,竟然小心翼翼地藏着不给她瞧见。虽然藏得那般严实还被她发现了,郭满却没有丝毫自得心理,只觉得十分不高兴。 该不是哪个小妖精送周公子的吧郭满酸酸地想。 远在西南昆城的小妖精,冲着漫天的星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沐长风揉了揉痒痒的鼻子,仰躺在屋顶的瓦片上。此时的心里,也在想着郭满不知道小丫头喜欢曼陀罗的花种吗那是他从偶然西域带回的,只有一袋,也不知她能不能种活过来 红色的曼陀罗美极了,若是种上一片山坡,远远看着,就如同火一般烧烫人眼。希望阿满会喜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0章 第一百七十章 “这是什么花的种子吧”双喜不确定地说。 郭满单手捏着一颗, 皱着眉头搞不清楚这是不是花种。毕竟她对植物没什么研究,唯一的鉴赏标准就只有植物开出的花朵好不好看,根本不知道花种长得什么模样。不过这种子看起来挺像黑芝麻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吃 摇了摇头,郭满将花籽又丢进荷包里“明儿问问花匠吧。” 双喜见郭满的神情似乎有些不高兴,想着这玩意儿姑爷藏得紧, 可千万别出什么幺蛾子。于是去拧了条湿帕子过来,小心地替郭满擦了手指“兴许是菜籽呢奴婢前儿去后厨就看到李旺家的拿了好些菜籽在筛着,就是这样儿的” 郭满无语地看着她“”要说也说点靠谱的。周博雅又不是乡下汉子, 他的箱子里藏什么不好,非得藏这么一袋子菜籽。 双喜对上自家姑娘的眼神, 也说不下去了。 她面上有些讪讪的,低头替郭满擦好了手, 于是立即转移话题道,“姑娘你瞧外面这天儿也这么晚了,您要不然就用些吃食垫垫肚子姑爷这个点儿还没回,怕是公务很忙。兴许等到半夜他回来, 早吃过了。” 这几日, 新皇即位,朝廷要面临着朝臣大换血,确实事务繁忙。郭满看了眼墙角的铜壶滴漏,酉时快过了。等这么久她也饿了, 于是干脆摆手叫丹樱去布膳。 这日夜里, 周公子果然没回来。 武安帝赵宥鸣实在有要事相商, 便留周公子在宫里歇了一宿。一大早睁眼,郭满眯着眼手一摸旁边,冰冰凉,没人躺过。睁开了眼,窗外已然大亮,屋里就只有她一个人在。双喜听到屋里动静,推开了门,便领着丫头婆子们送水进来。 又是一年五月夏,渐渐到了炎热的季节。如今的天色亮得早,清脆的鸟鸣伴随着清爽的微风透过半合的窗户传进来,还有那夹杂着草木气味儿的露水清香,着实叫人心旷神怡。 郭满揉着脑袋从榻上爬起来,趿了鞋子便下榻去梳洗。 一面梳洗着,一面命人拿种子去问了花匠。虽说她有些酸酸小妖精什么的,但也知道周公子为人。周博雅那种傲气的贵公子,哪怕表面上温润有礼,却是真真儿傲慢到骨子里。他若有什么外心,那必然是理直气壮,不屑于躲藏的。 不过,她确实很好奇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毕竟箱笼南下之前她亲自收拾的,根本没有这东西。如今回来就在箱子里,那必定是周博雅特意从昆城带回来的。 丹樱捏着荷包的带子,呆呆地哦了一声,便拎着出去了。 说来,周家人素来风雅,从百年前就有养花种草的习惯。周家上至五代,子弟们自幼耳濡目染,个个对花草都颇有研究。周家偌大的庭院里,每一株花草都是大召爱花之士求都求不来的珍奇品种。为了照顾满园的奇花异草,周太傅索性就养了一批颇有本事的花匠。郭满询问花匠,那是最容易不过的事儿。 丹樱来回很快,郭满这边才梳洗完毕,她迈着小短腿蹭蹭地就跑回来。 这丫头在郭满这儿养得十分敦实,因着力气大吃得多,如今已经是个圆乎乎的小胖妞。不过鉴于周家人对下人要求严,丹樱即便是微胖,也是十分清秀讨喜的。天热,她跑了一脑门子汗,对着郭满就说了句不好。 丹樱急得脸红扑扑的,嗓门有点大“主子啊,奴婢拿着个过去,刘叔看一眼就说这袋子里是曼陀罗的花种,有毒” 郭满正端着一杯温羊乳在喝,闻言就是一口呛着奶了“曼,曼陀罗” 丹樱飞快地点头说,“刘叔说曼陀罗这种花全身上下都是毒,种子是毒中之毒。这要是不小心吃进嘴里,不出半个时辰就能死人” “咳咳咳咳咳”郭满这一口奶差点没把自己给呛死。 她捂着差点喷奶的嘴,狠狠地咳了半天才把岔到气管的羊乳给咳出来。看了一眼被丹樱拎手里的荷包,郭满心有戚戚,到底是哪个蠢蛋送周公子这么毒的东西她个没文化的,差点以为是黑芝麻。要是她昨晚脑抽抓了一把嚼,岂不是死得很冤枉 “咳,咳,拿走吧。”郭满拍拍胸口,瞬间对这花种失去了兴趣。 不管了,既然周公子藏起来,那她就当没看见吧。 从哪儿摸出来的荷包,郭满又给塞回了哪儿去。心里嘀咕了两句蠢蛋,十分怕死地叫双喜干净再大一盆水来,昨晚洗得不干净,她得好好地重新洗个手。 远在昆城的蠢蛋又打了几个喷嚏,沐长风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心道,难道热伤风了 周公子是傍晚的时候回府的。 彤红的霞光布满了西天,明日又是一个艳阳天。周公子着一身绛红的补服,腰束玉带,头戴玉冠,广袖随他走动而摇摆。他背着一身霞光从满园的花树中穿过,身姿清隽挺拔,肤若白玉,目若点漆,眉目如画。 乍瞧一眼,仿佛仙人踏风而来。 郭满怀里抱着一簸箕冰水湃过的乌紫桑葚,盘腿坐在葡萄藤下,吃得一嘴乌紫。 周公子远远看到她,清冷的眉眼瞬间就柔化了。 几大步走过来,一手掐住郭满的下巴抬起来,垂首便覆上了郭满的唇。郭满唔地一愣,就感觉周公子舌头伸过来,勾着她的唇珠就是一舔“又在吃什么呢”嗓音从完美缝合的唇齿中飘出来,丝丝情色的沙哑。 郭满嘴巴被堵着,怀里还抱着一簸箕,呜呜地根本说不出话。 周公子却垂眸轻笑,他一手扣住郭满的后脑勺,弓着身子就这般堂而皇之地把舌头伸进了郭满的嘴里。颀长俊逸的男人即便行动如登徒子一般急色地搂起女子往怀里压,看着依旧是俊雅而赏心悦目的,双喜脸红红地想。 逮着小嘴儿狠狠吃了个过瘾,周博雅才依依不舍地放过了郭满。 他额头抵着郭满的额头,嗓音里含着沙哑,轻轻地笑“满满如今已经是宁国夫人了,真是了不起。为夫不才,混到如今才混了个一个四品小官的职缺。还请夫人看在为夫年轻貌美,夜间卖力伺候的份上,莫嫌弃为夫啊” 郭满重重喘了几口气,嘴那一块儿被桑葚汁儿给染得乌紫乌紫的,她满脸懵“啊” 脑子停顿了半天,方才慢吞吞地回嘴“你也知道哦” 听周公子自己说怕她嫌弃他,郭满心里暗爽,那叫一个嘚瑟啊。 她抱着洒了半簸箕的桑葚的小簸箕,翻着白眼,一幅鼻孔瞧人的模样嚣张地说“既然知道就好好的保养吧男人的美色也就那么几,嗯,几十年就利用这点美貌勾引我吧,勾引的好,我就稀罕你一辈子” 周公子孺子可教般地嗯了一声,“嗯,说得甚是有理,为夫该有自知之明。” 说完,看着郭满就是笑,笑得胸口都在震动。 他复又低下头,唇凑到郭满的唇边,还想再啄两下。然而被郭满无情地躲过了,很嫌弃“嘴巴紫的跟汞中毒似的,快去洗洗” 周博雅看着花猫儿似的妻子心情十分好,趁着郭满不备,又偷了一口香才满脸愉悦地走了。 院子里伺候的小丫头们躲在灌木后头,一个个脸红得跟虾煮了似的,恨不得冒烟儿。新调进西风园的小丫头们是进不得主屋的,有双叶管教着,一般都在外头伺候。她们自从进来,还是头一回看到男主子与女主子私下相处。没想到那仿佛饮清风食雨露的大公子,竟与少夫人如此恩爱,当真是羡煞旁人。 羡煞旁人郭满是不知道了。看了眼还未晚的天色,再低头看看簸箕,她干脆调整个姿势继续吃。这桑葚是庄子上特意送来的,个儿大还汁水饱满,吃进嘴里,甜得美滋滋。 眼眨不眨地吃了一簸箕,郭满将掉在裙子上的也捡起来吃了。 周公子换了常服就站在飘窗边看着小妻子吃,小嘴脏得跟吃了墨汁似的黑了还在吃。周公子心里那叫一个羡慕,手指不自在地捻了捻唇角,他想念郭满特制的夏季甜品 心情十分愉悦的周公子,夜里很是卖了一番力气。 他身上的避子药的毒素,在治疗期间,说好了该禁房事的。当初雾花也是说好了多则一年,少则半载,才能治好。但周公子这个人就是不同其他人,或者说,男主不愧是男主,某些方面比平常人天赋异禀就算了,连不孕不育的病也好得比一般人快。 这么重的毒素,他两个月就治好了。 婉转的娇吟打着颤儿地从遮得严严实实的纱帐中传出,其中夹杂着男子诱人的低吟。吱呀吱呀摇晃的床榻之上,两具极具美感的身子缠在一起。郭满十指紧绷地抠在身上男人健壮的臂膀上,整个人崩成了一条玄,不自觉就在抓出了鲜红的指甲痕。 她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可怜的话,仿佛渴水的鱼一般张着嘴剧烈地喘息。然而周公子却丝毫没有可怜她的无助,恨不得揉碎了她,抵死缠绵。 “为夫如此卖力地伺候你,满满可欢喜嗯” 炙热的呼吸喷在郭满的颈侧,周公子眯着眼,洒落的墨发铺满整片床榻。他如吸食人的精魄一般不停地问。郭满若是不答,他便毫不留情地鞭挞,直逼得郭满不得不答话。 郭满脑中一片空白,又爱又恨“欢喜,欢喜,我最欢喜了” “那满满心中可爱慕为夫” 郭满“爱爱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1章 第一百七十一章 四月底, 周钰娴命人千里传信递了一封家书进京。 信中说是五月,耶律鸿要陪着周钰娴千里回大召省亲,夫妻俩会在五月中旬抵达京城。这真是见大喜事方氏本以为女儿远嫁北国,这辈子怕是都难回来娘家。可周钰娴才出嫁一年多便得了夫婿亲自陪同回国,喜得方氏好几宿没睡着。 从五月初收到信开始,方氏便着手布置, 恨不得能女儿鞥插了翅膀挤开就飞回来。 主子们高兴,下人自然也喜气洋洋。周家上下忙着给归家的姑奶奶姑爷布置,好一番热闹。郭满对娴姐儿这傲娇护短的小姑十分喜爱,听说她要回来心里也挺高兴的。不过周家万事都有方氏安排, 不必她操心,她去芳林苑表示一下欢迎便没再管了。 日子一晃儿就过, 转眼便是五月中旬, 周钰娴耶律鸿夫妻俩没几日便抵达了京城。 北国皇子陪皇子妃跨国省亲, 虽说非国与国之间正式出访, 但大召驿站收到信件自然也不能不闻不问。周钰娴的队伍除了益州便一路有大召的官员安排, 进了京城,自然还是有驿站的人接应。所以哪怕周钰娴是周家的女儿, 周家有安排。宫里派了官员来城门口迎接,夫妇俩入城当日便被接进了宫。 面见大召皇帝后, 若耶律鸿夫妇没别的安排,再由大召的内务府安排住所。 方氏原以为女儿女婿的车队抵京她们母女便能立即见到面, 眼巴巴派去城门口迎接的下人没接到人, 倒是好一番失望。不过女儿既然回来, 母女见面是早晚,不急一时。于是心中便也稍显安慰了。 夫妻俩赶在这个时候抵京,也算来得巧。 大召的新皇继位,普天同庆。虽说晚了几日,没赶上继位大典,但次日又是大召加开恩科特设的鹿鸣宴。因着朝廷上下对两榜进士的重视,此次鹿鸣宴办得十分热闹。不仅宴请新科进士和内外帘官,还允许朝堂内外有识之士一同参与。 耶律鸿虽说本人文采一般,但对大召科举取士的制度是十分好奇。 北国人尚武,取士制度有些类似于察举制。一般先由地方长官在辖区内随时考察、选取适当的人才并推荐给上级或中央,经过试用考核再任命官职。这种察举是先考察了家世,再考察才学。与大召科举取士有着很大不同。 这次正巧赶上大召的鹿鸣宴,他便要去凑一份热闹。武安帝赵宥鸣听说十三皇子好奇,便特意嘱咐周博雅,鹿鸣宴上好好款待他这位妹婿。 说来大召如今的朝堂正值青黄不接,人才稀缺的时候。这科举中脱颖而出的天子门生,前途不可限量。所以这鹿鸣宴可是个香饽饽,是官员们拉拢新人培养人脉的好机会。届时必定会有官员凑一凑热闹,人多是非便多,未必是个好去处。 周公子原本无意参合,怕麻烦是一。二来周家百年名门望族,周家二爷自己便是大召第一书院嵩山书院的山长,可谓真正的桃李满天下。周家某种程度上,根本不需在鹿鸣宴上笼络新人。 这鹿鸣宴,周家历来是没人去的。毕竟若去了,必定会引得新人蜂拥而至,争相与周家相交。 不必要的麻烦,周公子素来不愿去招惹。这回不去也得去,立在下首眼观鼻鼻观心的周大人心生不月,皱了皱眉,冷冷一扫眼前笑容灿烂的妹夫。 傻白甜的北国武夷王耶律鸿只觉得浑身汗毛一竖,仿佛被猛兽盯住。 他心有戚戚地闭上嘴,讨好地冲大舅哥笑了笑。然而冷酷的大舅哥看也不看他,淡淡收回视线,缓步走上前行了一礼,垂首应是。 耶律鸿“” 耶律鸿夫妇进宫前天色尚早,出了宫,正巧是傍晚时分。因着耶律鸿言明会在周家府上借助,宫里面没有再替他们安排住宿。十三皇子夫妇便随周公子一起,出了宫回周家。 时隔两年再回娘家,周钰娴见到方氏,母女俩双双红了眼睛。 郭满识趣地没去打扰,晚宴上陪着说了些话,便与周公子一起离席。周钰娴嫁人一年多还是老样子,心里想着什么便做什么,不大在意人情世故。这般看来耶律鸿将她保护得很好,方氏一面嘴上斥责女儿不懂事,心里却是十分满意的。 且不管母女俩如何亲热,次日便是宫里的洗尘宴。 说来也是因凑巧北国十三皇子陪皇子妃省亲,耶律鸿本人又对鹿鸣宴好奇。皇后宋明月是个玲珑心思,于是私下便询问了赵宥鸣的意思,特意在鹿鸣宴上设了女席。说是为陪北国皇子妃,允官员携女眷同往。 周家人作为北国皇子妃的娘家,自然是都要去的。不过大公主年纪大了,论起辈分都是当今圣上嫡亲的姑祖母,自然随意。她这几年越发孤僻,周家女眷便由着方氏领头去。 说来郭满嫁入周家三年,京城世家贵人们认识她的,不出一手之数。 这些年大公主喜好清净,平素不喜外人扰她清净,周家甚少设宴迎客。郭满又是个懒得交际的性子,三年中有两年陪周公子满大召的跑,很多对她都是一个只闻其名不知其人的情况。京城这几年关于她的传言倒是有,好的坏的都有。不过最多的,还是当初谢四与郭满的那几场交锋。 后宅妇人看事儿不像男子,她们要看重结果的多。 当初谢家多显赫,谢四有多意气风发,京中有目共睹。可那般绝色的谢四不仅没斗赢了郭满,家族因此衰败,自己本人也落了个惨淡疯魔的下场,京中贵妇们对此心里不由的戚戚焉。她们认定了郭满捣的鬼。哪怕风声里头没有郭满的手脚,她们也不认为郭满手有多干净,只觉得她藏得更深。 郭满这才一露面,果不其然就得了众人的瞩目。 郭满第一次参加宫宴,很有些诧异。她原以为宫宴这么高级的宴会,来得会是身份贵重的中老年贵妇,没想到一踏入园子,燕环肥瘦,全是未出阁的姑娘。浓妆淡抹的,如花儿一般争奇斗艳。且见着郭满进来,眼珠子全黏了过来。 不过转念一想,鹿鸣宴就在隔壁。据说古代有些朝代有榜下捉婿的传统,兴许这些姑娘家当时没在榜下没捉到合意的,再来鹿鸣宴碰碰运气。 这般想着,郭满又垂下眼帘。 跟在方氏的身后,她走得极慢,目不斜视。周家这一堆人里走在最前面的是挂着浅笑的方氏。方氏的左手边是妯娌李氏,右手边则是郭满。郭满扶着由方氏胳膊,身边又站着十三皇子妃周钰娴。浩浩汤汤的,有些相熟的世家夫人领着闺女上来寒暄。 郭满全程保持着微笑,并不多插嘴。提到她时便说句话,不提到她,她便不张口。郭满如今已是一品诰命夫人,还是个有封号有食邑的。她若不想与人说话,旁人也不敢招惹她。 然而走着走着,郭满眉头就皱起来。 因为姑娘们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如影随形,似乎就盯住了她。从月牙门一路走到清和宫偏殿,她走到哪儿,这些姑娘的眼珠子跟到哪儿。且眼神中似乎没多少善意,在挑剔她。郭满不由地挑起了眉头,这就很有意思了 事实上,还是周博雅为郭满请封诰命这事儿惹出来的。 几日前,宫里吹锣打鼓地把策书与赏赐送进周家,声势浩大,瞒也瞒不住。 这郭氏才多大听说才二九的年岁。二九的年岁就已经是一品诰命,某些妇人一辈子连个八品孺人敕书都没,这般可不就对郭满羡慕嫉妒恨了 说到底,还是夫婿太能干,周公子能力强。女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慕强的,周公子这般出色还特别疼宠妻子,就更合了少女怀春的姑娘们的心思。原本因周公子娶妻而歇了心思的姑娘们,这么一被刺激就又燃起了恋慕。 宫里今日这么多未出阁姑娘,大多不是为鹿鸣宴而来,而是为周博雅而来。 博雅公子不愧大召第一美男子,文韬武略,俊美出尘。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美名这么多年就没人取代过。且人出众俊美就不说了,经历郭满被策封一事,姑娘们心中对他的惦念越发的深重。 成亲了没关系,还可以和离。谢四不就与周公子和离了 这郭氏美是美,但也一样。 总有些姑娘觉得自己比郭满强,今儿来此,挖空了心思把郭满比下去。 郭满不晓得姑娘们肚子里的婉转心肠,就觉得被人盯得毛毛的。坐着没意思,便寻了个借口与方氏说要去别处转转。 这清和宫是皇后特意空出来摆宴的,只要不出清和宫,可以四处走动的。方氏叮咛了郭满一些宫里的规矩,便放了她去。 郭满带着双喜丹樱,沿着一条小路往南去。 巍峨的宫殿,规整的游廊,游廊的尽头是一个角门。从角门绕出去,那是一片宽敞的花圃。说来这清和宫也不知曾经是那位贵人的宫殿,打理得十分精美。郭满一行人慢吞吞绕过了回廊,从角门出来,面前是满目的姹紫嫣红。 这五月正是热的时候,哪怕还没到午时,天儿确实有些晒。明媚的光下,花圃的四周一个人没有。郭满拿了帕子遮着额头,只觉得耳边瞬间清净了。 明媚的光下,花儿铺成一片,颇为赏心悦目。郭满主仆三人顶着光站了片刻,觉得有些晒得慌,于是找了个枝叶茂密的大树,铺了张帕子便在树下坐下来。双喜丹樱俩站着替郭满挡光,不过姑娘家身子单薄,影子细长俩条,怎么遮也遮不全。 她怕郭满晒黑了坏了一身羊脂玉白皮,于是与丹樱商量,自己去找人要把伞来。丹樱小丫头虎着脸点头,双喜便立即去了。 人一走,树上就掉了一个果子下来,正巧砸在郭满的头顶。 树下的郭满正眯着眼昏昏欲睡,这果子砸得准,吓了她一跳。捂着额头郭满眯着眼抬起头,就看到树缝之中,一身紫衣的赵煜赵小王爷垂眸凝视着她,弯着嘴角笑得勾人。 “哟”赵煜轻轻一动,人就如同绚丽的花蝴蝶翩翩落下,“弟妹也来赏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3章 第一百七十三章 鹿鸣宴就在清和宫的南殿, 与女席隔园相望。四周都是宫人内侍,走动也方便。展致修作为今年恩科武安帝钦点的新科状元, 从进宫起便被同榜的进士以及要招揽他的官员缠着了。不耐烦与人寒暄, 他特意寻了借口出来走走。 说来今儿是他头回进宫。展致修家境虽还算富裕, 却并非官宦之家出身。哪怕行事举止颇为得体,他对宫廷里约定俗成的规矩并不熟悉。如今在宫里走动也没太注意分寸, 无意之中闯到了女客这边。 更是意料之外,正巧撞见花丛中容颜绝色的周钰娴。 人生在世二十七载, 这是他人生第二次见到如斯出众的美人。第一个在几年前一个雨夜的破庙, 那红衣女子眉眼高傲,美得令人心折。只是这等美人于他来说不过昙花一现,之后便再没见过, 不提也罢。今日花丛中的美人是他见过的第二个,与那娇媚美颜的女子不同,这宫装女子清艳如天山雪莲,不染铅华。 他对周钰娴一见倾心了,惊为天人 周钰娴没注意一旁的榕树林里还站着个人, 耶律鸿不知又说了什么,逗得她轻轻一笑。展致修恍惚地看着娴姐儿嗔了她傻白甜的夫婿一眼, 与他相携着走远。心知君子不该窥视旁人女眷,但目光就是控制不住被宫装的娴姐儿吸引。 便是后来回到宴上, 与同僚们寒暄, 他也心不在焉。 展致修不知素来规矩的自己怎么了, 明明看到那女子似乎有夫婿, 竟还会心生期盼。但即便如此,他就是莫名被吸引。 被同僚拉着灌了几杯,展致修才注意到坐在他斜对面席位上的耶律鸿。 一身绛红绣金线睚眦纹锦袍衬得耶律鸿身高腿长,身姿俊逸。蜜色肌肤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鼻若悬胆,唇红齿白,英姿煞爽。展致修被刺了一下眼,作势端起酒问旁边人“不知那位头上戴着绣睚眦图案抹额的大人是何人” 他问的正巧是京中人士,对耶律鸿也有些了解,便将耶律鸿的身份给他普及了一遍。 展致修听完,躁动的心思仿佛被浇了一瓢冰水,呲了一声把火苗都浇灭了。他许久没做声,只端起酒杯敬这人一杯。 这日夜里,灌了一肚子酒水的展致修是被同窗扶回来。 回了临时赁下来的屋子之时,脚步还有些踉跄。他看着在门口殷殷期盼的通房,想起花丛中嫣然一笑的周钰娴,心里忽然生出了难言的腻味。他冷冷甩开通房丫头搀扶的手,言辞严厉地呵斥着这俩人,不准她们碰自己,更不准跟进屋里。 就这般脚步踉跄地扑到书桌边,他从柜子里翻出最爱惜的纸墨,铺了纸便开始研磨。 红衣美人时日太久,他已记不清那人的眉目。今日在清和宫偶然撞见的美人从头到脚他都记得,展致修醉醺醺的,眸中泛着光,拿起笔便痴醉地描摹起美人图来。 他的画技不错,幼时曾蒙受过过名师的指点,画技在祖籍益州可是颇有些名声的。如今落笔流畅,精细的美人图一气呵成,栩栩如生。等画作完成,吹着未干的墨汁的,展致修欣赏着画中美人,忽然觉得少了点什么。 醉醺醺的人坐不稳,眼睛几乎贴到画上。 许久之后他才惊觉,这美人的右耳,应该有一颗殷红的红痣才对。展致修于是又洗了笔,染了些朱砂,小心地在美人的右耳点了一点红痣。 收笔的一瞬,他心中忽然生出无边的怅惘。 他说不清这种复杂的心情,就好似他莫名就是觉得,自己与这画中美人应该有些什么。这种心情十分微妙,说不出口又理直气壮。但,美人早已嫁为人妇,而她的夫婿出身高贵,俊美无俦,是一般人想都不敢想的皇族贵胄 展致修这一瞬酒气全涌上头,他踉跄地便往内室去。 展致修赁下的这一栋小院,其实不过三四间屋子。从东头到西头,喊话都能听见。此时在端着醒酒汤的通房听不见屋里动静,悄悄推了门。然而人还没靠近内室便被趴在榻上的展致修厉声斥退了。 他不许通房伺候,合着外衣,囫囵地陷入了酣睡。 然而这一夜,展致修仿佛被人拿绳子捆住,睡得十分难受。 夜里在榻上翻来覆去,陷入了怎么也醒不来的梦里。深夜中,展致修的眉头拧着,额头虚汗不停地往外冒,可梦境还是一个接着一个。仿佛他亲身经历,从他中榜到之后的二十年的场面,真实的叫人害怕。 展致修只觉得自己犹如一脚踩入泥潭,歇斯底里的束缚,却怎么也拔不出来。 梦里他清晰地看到自己中了榜后,意气风发。因着才学颇得武安帝赏识,他有幸被当朝帝师周太傅看中,将自己嫡亲的孙女许配给了他。然而梦里的他得了瑰宝却并不惜福。在周太傅的寿宴上,偶然在周家晚宴上撞见记挂心头多年的尤物,便生了他心。 他视明媒正娶的高门妻子如无物。为讨好这从不属于自己的女子,他甚至孤注一掷地毒害爱妻。手段之令人不齿,心思之龌龊,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做得出来。 展致修额头的虚汗越来越多,挣扎着想醒过来。可他无论做什么,梦就是在进行中,我行我素。梦里为证明决心,他不择手段。妻子肚子里成型的子嗣被暗中下药流出来,死胎被人送出去草草掩埋,好似处理个小猫小狗。 果不其然,不择手段是要付出代价的。 后来他就果然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周家发现他欺辱周钰娴,周家长孙亲自出手打压展家,毫不留情。梦里他是借着周家的声望起势的,人生得意二十余载。一朝丢官,昔日好友人人避闪,结果落了个墙倒众人推的下场。而原本在他身边安慰他,为他掏心掏肺的妻子年仅三十三便红颜薄命,展家的香火更是因他自作孽而至此断绝。 妻子死后他幡然醒悟已为时已晚,展家败落,伊人不在。展家只剩自己和一双蹉跎得不像样的老父老母,他则抱着妻子的牌位呕血不止 这样一个又一个鲜血淋漓的梦,从青年到中年,展致修无能为力地看着它进行。心生悲哀却又无法阻止,看着自己从高处掉落粉身碎骨,凌迟一般痛彻心扉。 次日,展致修是恸哭着醒来的。 宿醉醒来头痛欲裂,他捂着胸口,只觉得那股剜心之痛还隐隐作痛。展致修大口地喘着气,不敢相信那样荒唐的一生是他自己,也无法从悲到恸处里摘出来。梦中的一切历历在目,他跌跌撞撞地从榻上爬下来,惊恐地扑到洗漱盆前。 水中的脸还是青年模样,并没有不惑之年的双鬓斑白,悲痛欲绝的沧桑。他吁出一口气,整个人如同散了架一般软坐到地上。 而后又想起花中浅笑的周钰娴,他捂着脸,放声痛哭了起来。 郭满是不知展致修一场大梦,她昨日在宴上见到展致修,心里就一直很矛盾。这个展致修若单单论才华,其实还是很不错的。否则全大召那么多举人,偏他被钦点为状元。只是郭满读过原小说,站在周钰娴的立场,对这个人实在喜爱不起来。 所以她犹豫,要不要在周公子跟前提一句。 周公子虽说只是正四品大理寺少卿,但人却不是只有四品官的能力。不过郭满觉得自己单方面的不喜,不能作为仗势欺人的理由。这展致修原书中是对娴姐儿不好,但现实中,他一个寒门子弟与皇子妃娴姐儿并无交集。如若平白无故去断人前程,郭满自问做不到。 想来想去,郭满便将这事儿抛去了脑后。 而展致修在周家门口徘徊了几日,有几次撞见耶律鸿带周钰娴出门游玩。他也不知自己在做什么,悄悄跟在队伍后面。亲眼见识了耶律鸿对周钰娴有多宠之后,他大受打击,回去之后便生了一场病。 醒来之后,领了朝廷的职缺便再没出现在周家人跟前。 日子一晃儿又是两月过去,周钰娴夫妇接到北国一封信件,要尽快启程回北国。期间方氏有诸多不舍,耶律鸿只好承诺岳母,往后每两年回陪妻子回大召一趟,请她务必安心。方氏这才破涕为笑,含泪地送女儿走。 走得这一日,郭满因生了病,没能起身来送。 娴姐儿本人没在意,她知道自己这小嫂子对她真心,听说郭满病了反而关心了几句。倒是大公主有些不快,明明昨儿还好好的,今日便病了。她心里觉得郭满是太懒,天早起不来,故意找得这借口。然而她心中再是不快,也没有当着姑爷的面儿说长孙媳妇的道理。 等着人都走,她才冷下了脸。 嘴上怒斥了郭满不懂事,黑着脸回了福禄院。不过生气,她也没去找郭满的麻烦。 诚如周公子所预料的,大公主这个人其实很好懂。因着知自家孙子身子有碍不能生养,导致郭满这做妻子的跟着一生无子,她心里便觉得愧对郭满。既然愧疚,按照她这性子,便不好意思在针对郭满。 郭满在榻上躺半天,心里跟打翻了潲水桶,嗖得她想吐。 远在大理寺的周公子接到下人的口信,听说郭满早上起来直觉厥了过去,吓得带着雾花匆匆赶回来。方氏派去苏太医府上的人还没回来,雾花便已经被清风拎进了西风园。砰地一声丢在地上,雾花差点就翻脸了。 郭满躺在纱帐里,看见周公子就朝他伸出了两只胳膊“抱抱” 焦急的周公子冷不丁被她给闹了个大红脸,尴尬地拄着唇咳嗽了两下,方才红着白玉耳尖儿走过来,将榻上可怜兮兮的小妻子抱进了怀里。 雾花拍拍屁股爬起来,走到榻边“把手腕给我。” 郭满咽下翻涌的胃酸,手腕递给她。 雾花眼观鼻鼻观心地号了一下脉,而后挑了个眉,叫她换只手。换了个手号脉,也是一样的脉相。她看着榻上矫揉造作但是面色红润的郭满,内心毫无波动,并且口出惊人地道“怀个孕而已,大惊小怪” 周公子刷地抬起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4章 第一百七十四章 周公子整个人瞬间僵硬了。而坐在他腿上手抖得跟抽筋似的郭满死死盯着雾花,以为自己耳朵瞎了“你你再说一遍。” 雾花面无表情地回视着着郭满, 特光棍地再说一遍“怀孕了, 一个月多点。” 郭满“没诊错” “两只手的脉象都是。”雾花冷漠。 郭满点了点头“哦, 这样啊。” 雾花“嗯。” 郭满“” 中医不说,房事太勤不宜有孕她一直以为自己与周公子夜里那般勤快,应该不太容易会怀上的。而且, 不孕不育不是很难治吗雾花自己也说了治好少则半载多则一年。周公子拔出毒素才几个月啊,她中奖的速度未免太快了吧 郭满心中欲哭无泪,她还想多没羞没躁几年, 赤裸的现实来得太猝不及防。 心里有些慌的郭满嘀嘀咕咕的, 下意识地去看周公子。结果发现, 抱着她的周公子比她更慌。 他整个人僵硬仿佛一副人形架子,圈着郭满, 连姿势都不带变化的。郭满清晰地感觉到臀下男的人大腿肌肉绷得有多紧,跟石头似的。她斜了眼睛去瞥周公子的表情, 发觉素来从容优雅的周公子此时犹如灵魂都被抽走了似的, 一脸大写的懵逼。 郭满戳了他一下, 周公子一抖。 郭满“” 周博雅咽了口口水, 耳边都是自己的心跳声。他端坐在床榻边沿,整个人绷很紧,已经听不到旁人说什么了。 他两只胳膊机械地圈着郭满,不敢紧也不敢松, 仿佛怀里抱着个细碎的瓷娃娃。寻常流畅的举止仿佛坠了千斤秤砣, 动都动不了。他满脑子来回地盘旋满满她怀孕了这六个字, 不停地盘旋,响彻耳廓。 满满怀孕了满满怀孕了满满的肚子里有了他跟她的孩子 孩子啊周公子低下头,眼睛悄悄瞥向郭满的小腹。 那儿亵衣遮得严实,根本看不出什么起伏。想到里面装着一个孩子,周博雅空茫的表情便渐渐凝起了神采。 他小心翼翼地收紧了手臂,将怀里的人儿护得更严密些。郭满毛乎乎的头发蹭得他脸痒,他也不敢松手去挠。修长的胳膊环过郭满的身子,想从郭满的腋下伸过去抚一抚郭满的小腹。 可刚一动身子,发现郭满身子微微歪了歪,生怕郭满摔下去,于是更一动也不敢动了。 郭满看着周公子这夸张的小动作,无语凝噎的同时,说不出来的想捏他。 真是要摸就摸,摸一下又不会有事,作甚这般鬼祟 “除了胸闷欲呕,可有其他不舒服”雾花完全无视夫妻俩的眉眼官司,例行公事一般询问道。 郭满摇了摇头,这会儿又觉得还好。 想想,又说,“有些透不上来气。感觉身子里包了一团火,消受不了又抒发不出去,十分燥热难忍。心情也不是十分美丽,看什么都暴躁,还有点想哭。” 雾花眼皮子抬都不抬,冷漠“除了想哭,其他都是正常症状。” 郭满“哦。” 周公子盯着郭满,持续的懵逼。 雾花瞥了眼面色红润的郭满以及面色发白神思不属的周公子,到底没忍住嘴角抽了抽。这周大人看着不能亵渎的也没那么高不可攀,对妻子,当真是疼宠到骨子里。 摇了摇头将这闲思甩开,开了药箱,她复又低头去捣鼓她的药箱。 她药箱里备着齐全的家伙,来得那般匆匆,周大人也不忘把她的药箱捎来,“按理说妇人的葵水许久未至,除非身子骨实在差,气血两亏。否则十之八九是有喜了。只要稍稍动动心思都该猜到。咋咋呼呼的,你们连这点常识都没有么” 双喜丹樱以及在场的伺候瞬间都被戳中,脸刷地就红了“” 妇人的葵水不来可能是有喜,其实她们往日也听有经验的媳妇说过。但今儿这不是撞上头一回,没敢往怀了身孕上想吗 双喜憋屈,她们几个都是黄花闺女,哪里会有这种经验。 她们起先都以为郭满是犯了老毛病。毕竟先前遇到过类似的情况。郭满初到昆城时,水土不服,月事硬生生推迟了两个月。后来身子适应了昆城的天气,便不药而愈了。有了一回经历,这回她们自然也以为一样 雾花说这话原本是嘲讽,结果一屋子丫头以及周公子本人都一脸懵,反倒嘲讽不下去了。 “罢了,”有个拿避子药当糖豆吃的主子,确实不能指望下人能多机灵,“少夫人如今的怀相颇为不错。身子的根基虽比一般人差些,但好在这几年将养得不错。只要胎里照顾得仔细,平日里注意膳食,生产便不会有问题。” 管蓉嬷嬷对膳食最有研究,听说要注意膳食,立即就上前来问了。 雾花去写了单子给她,上面罗列了忌口的食物。 管荣嬷嬷一面看一面询问,她对药膳也很有几分研究,便又询问雾花自己琢磨好些药膳做给郭满可使得。 两人说会儿话,管荣嬷嬷方喜滋滋地退下。 临走之前,雾花还记着自己被丢了一个屁股蹲的事儿。想着来这一趟也不能白来,于是又折回来给郭满开了一副保胎药“虽说少夫人的怀相好,但这保胎药固本培元,对滋养孕期女子很有效用,少夫人不若先喝几帖” 丹樱听说好立即接了药方。 郭满眼尖,一眼便瞥到上面写了黄莲两个字。 雾花发现郭满看见,绷着脸回视。 郭满“” 不待她问,丹樱已经小跑着出去抓药了。 且不说等丹樱煎好了药,郭满一口下去,差点没把苦胆汁给苦出来。就说雾花丢下一幅保胎药的房子,收拾药箱便告辞了。 人一走,周公子立即命人传了话下去,今日这事儿不准宣扬。 管蓉嬷嬷正想着寻个合适的时机叫大公主也高兴高兴,这一听主子说不准宣扬都愣住了。她诧异地抬起头,正好对上周公子黝黑的眼,心里莫名就是一个咯噔。 “少夫人有喜这事儿,我不希望除了屋子里的人以外的人知道。”周公子嗓音一如既往的冷淡,但话中的命令意思,任谁都能听的出来。 管荣嬷嬷心头重重跳了下,头皮不由地崩了起来。 但转念一想也正常,少夫人肚子才一个月多点,胎位还未坐稳。老话都说早早声张对妇人怀相不好。公子怕是太紧张了,毕竟少夫人肚子里这个,可是周家第四代的第一个子嗣。不论男女,都十分宝贝。心思这么一转,她于是便将立即给福禄院报喜的念头给压下去。 没多久,苏太医到了。 方氏打发人去苏府,不巧,今日太医院正好苏太医当值。周家的下人只好又去别的相熟的太医府上,结果在半道儿上,又碰巧遇上下职的苏太医。他们也说不清,苏太医便听说方氏有请,以为周家谁又出了什么事,没来得及回府换身衣裳,穿一身补服便匆匆赶了来。 匆匆赶到西风园,人还没进屋子,就又被早早等在园子门口的双喜给拦了。 双喜客客气气地引路,说“苏太医,公子有请。” 苏太医连口水都没喝,就背着药箱子又跟双喜去了书房。 可怜他一把年纪了寒秋时节还跑一身汗,苏太医看着书房龙飞凤舞的牌匾,心里那叫一个冒火。不是说看病怎么又跑来了书房 苏太医虎着脸,进了书房看到好好儿的周公子便翘了胡子。 都没病还叫他个老头子来做什么遛着弯儿不知道这些年轻人都在折腾什么瞧瞧这些小子,一个两个的,都懂不懂尊老爱幼一会儿这一会儿那的,消遣他一个老人家好玩儿 累得不轻的苏太医咕噜咕噜站着将一口温茶干了,噎得他白眼直翻。 周博雅连忙起身,走过来亲自接了他的药箱,请他坐。 苏太医心里憋了一股气,老胳膊老腿的都累死了,但他偏不坐就这么瞪着一双眼睛看周公子,非要看看这周家老小都在搞什么。 周公子看着他,面上无奈却又隐隐透着一股喜气地淡声道“是满满有喜了。” 原本按他的预计,就算治好了身子,满满传出消息也至少是一年后。今年八月底他手头的事情处理完,再有什么也好做安排。可事不凑巧,他的绝话才说出口没半年,小妻子的肚子就已经揣上了。这速度,就是周公子也猝不及防。 这话一出,苏太医愣了下,就明白了。这就是后宅不宁的错啊等等,苏太医反应过来,忽然间就惊了“你说什么” 他年纪大了耳朵有些背,他刚才听到啥“你说,你媳妇儿如何” 周公子干干地咳了一下,复述道“满满争气侄儿也没料到会这么快。” 苏太医这下子是真的惊了。 周博雅的脉象他心里最清楚,吃了两年那种避子药,没彻底浇灭了根已是这小子的运气。可就这大罗神仙也没法子根除的药毒,竟然半年不到就好了谁这么有本事,居然把他老头子都看不好的病给治好了 “快说说,谁给治的你快给老夫说说” 苏太医砰一下放下杯盏,灵活地站起来一溜小跑到周博雅身边,激动得胡子都在抖,“手伸出来,快叫老夫号个脉。” 周公子把手腕递给他。 苏太医皱着眉,两只手指便搭上去。 是真好了。 那么重的药毒,拔除得一点儿不剩。苏太医这下子真激动了,也不问罪周公子遛着他玩儿了,满面红光地追问拔毒之人。老头一生学医,爱医成痴。有人比他强,他那是舍了脸面也要追问清楚的。 周公子见状,忽地微微一笑,他谦谦君子地道“苏伯父很想知道” 苏太医求知若渴地点头,那可不 “告诉你也可以,那位大夫还在京城,侄儿叫她与您切磋切磋也是便宜的” “那感情好” 苏太医自从来了西风园便被周公子领走了。不知俩人在说些什么,进去了便许久没出来。 郭满捧着一碗甜汤时不时望窗外瞥一眼,心里有些好奇。周公子的书房门正对着主屋的窗,这般也看得清楚。 不知过了多久,怒气冲冲进门的苏太医,乐呵呵地摸着胡子出来了。也不知周公子在书房里跟苏太医说了什么,出来后,两个人似乎都很满意。 等周公子在领着苏太医过来,已经是半个时辰后。 摸着郭满的脉,苏太医一面捋胡子一面瞥周博雅。 瞥这瞥着,眼神就复杂起来。他往日总觉得,周家这个小子自小聪慧太过,人又太过无欲无求,不若庸人嬉笑怒骂来的痛快。如今又觉得这小子做事疯,且疯起来那叫一个离经叛道,真是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想着,他又瞥了眼一脸蠢相的郭满,忽然觉得世上之事变化无常。谁成想这么个曾经丑不拉几的小姑娘,居然真拿捏住了周家小子这颗高傲的心。 摇了摇头,苏太医装模作样地写了脉案,写得自然是风寒。 苏太医医术高超,更是大召第一妇科圣手,眼力自然比雾花利索。他甚至不需切脉,一眼便能看出郭满的情况。摸了脉,也给出一个跟雾花相同的答案。不过想想还是破了句冷水,郭满的骨架太小,往后生产怕是要比旁人吃亏些。 临走之前,他想了想又提醒道“老夫便帮你们瞒一时不是问题。但是博雅啊,纸终究包不住火,等你媳妇儿肚子起来,你想瞒也瞒不住。不如早点坦白,早做安排” “侄儿省得,”周公子笑笑,拱手作揖道,“多谢苏伯父挂心。” “罢了罢了” 摇头叹脑地,苏太医挎紧了药箱,方才携着药箱去福禄院交差。 这日,周公子做了个决定外放。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5章 第一百七十五章 周博雅不能一直在大理寺, 武安帝早有过动周博雅的念头。只是到底该怎么动,外放还是内部擢升,他心中犹犹豫豫地没个确切的定论罢了。 早晚的事,如今周博雅都亲自提起,自然要早做安排才是。 说来这几年大召不安宁,落马的地方官不知凡几,地方上早就等着新任官员去接任。只是新皇即位,时间太赶, 朝廷苦于能臣的青黄不接, 几个能力强的臣子一旦放走, 后头之事将无以为继。赵宥鸣听了周博雅的看法, 又琢磨了许久, 这才一口应下。 既然得了圣上的应允,原本手头上的差事自然要尽快结案才是。周公子的动作很快,立即就着手安排下去。 手头原本要拖到八月底交差的差事, 不到中旬他便迅速办结了。文书在吏部过了一趟后, 他便马不停蹄地进宫,催促赵宥鸣尽快准许他南下江南上任。江南这任地是周公子亲自跟武安帝要的,毕竟给郭满养胎,自然要挑个好地方。 嗯,江南不错,地方富庶, 水土养人, 孩子在江南降生最适合不过。 赵宥鸣看着眼下这眼观鼻鼻观心的表弟, 感觉略有几分糟心。 常言都道,新官上任三把火。新皇登基,赵宥鸣除了大赦天下之外,更重视的是荡除朝廷多年来的污秽与沉珂。如此一来,自然要拔出朝中蛀虫,还朝堂一片朗朗乾坤。朝堂上下面临一次大换血,身为大理寺少卿的周博雅自然没得闲。 在没有外放念头之前,周博雅这厮可是在奏折里言之凿凿地上奏。直言手头的案件全部处理完毕,最快也要等到年底,不便于立即接任他职。结果一遇上事儿了,雷厉风行,八月份没过呢便全部清清朗朗。 自打脸面的事情做得这么赤裸裸,赵宥鸣鼻子都气歪了 “博雅啊,你” 说他渎职吧,其实比旁人殚精竭虑还要更有效率。周博雅的主事能力在整个大召是有目共睹的,旁人根本难出其右。但是这前后巨大的反差实在叫人瞧了堵心。 “外放没有五年,轻易不会调回来。” 顿了顿,他忽然又觉得好笑。 自从赵宥鸣看开了不与周公子争高低之后,心中对他的容忍度一下子从泥潭飞升至了九天云外。他此时颇有些玩味地打量下首神色寡淡的周博雅,心里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事儿叫周博雅这厮突然改了主意。 “江南是个好地方,但再好的地方也不如京城。若你不开口,朕原有意叫你去户部待上个几年的。”赵宥鸣玩味一笑,“只是不知你急着南下是为何” “自然是臣觉得时机正好便开口了。”周公子眼皮子抬都不抬,冷静道。 赵宥鸣啧了一声,手撑在下巴上歪了脑袋又道“朕可记得,三日前,你的奏折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此一时彼一时,臣身为大召臣子,理当随机应变。” 赵宥鸣没忍住嘴角抽了抽地道“哦如此那可是辛苦爱卿了。” “这是臣应该做的。” “” 赵宥鸣看着眼眨不眨说出这等话的周公子,噎了好半晌。这就是他一直以为的高傲冷静的博雅公子,当真傲得明目张胆。当着他这个一国之主的面儿,眼皮抬都不抬地就敢撒谎。撒谎便撒谎吧,偏撒得如此敷衍。 上首的赵宥鸣,表情是一言难尽的。 周公子无视了赵宥鸣的怨念,面无表情地把请求又复述了一遍。 赵宥鸣那叫一个烦,摆摆手就准了。 接下来的行程,迅速得连郭满都措手不及。 周公子这人真是个做事精准高效得堪称万能的人,他说了请苏太医帮忙隐瞒三个月,说好了郭满的肚子坐稳胎便启程。西风园的下人收拾了行囊,清风绑来了雾花,郭满被抱上铺满了柔软皮子的马车这日,正好是她肚子三个月,一天不多一天不少。 马车里有尖角的摆设全移除了,车底铺设了厚厚的褥子,脚踩下去一团绵软。郭满懵逼地看着盘腿坐在褥子上的周公子,许久回不过来神。 “你不看书了你的卷宗孤本呢都不要了”郭满惊奇,从来都书不离手的周公子,居然真的盘着两条大长腿陪她窝在马车里大眼瞪小眼。 “不了,空的地儿都给你摆点心。” 周公子小心地挪到角落,大长腿无处安放,但依旧把剩余的空儿都留给郭满。 “不用看卷宗,大理寺少卿的职位为夫早已经辞了。”周公子素来过目不忘,常年手不释卷不过是习惯使然。如今妻子身子重,他自然要不错眼儿地看顾着,“我们此行去江南,没有重案缠身,往后都清闲。书搁在后面的马车上,等到了,有的是空儿看。” 什么叫去江南很清闲郭满这下子真惊了 “夫君你不做官了”周公子做人要不要这么随意她怀个孕而已,又不是七老八十的去江南养老,怎地年纪轻轻就辞职不干了她瞪着一双大眼睛,一脸的风太大,你说什么我没听清的表情惊恐地看向周博雅。 周博雅被她这变脸给逗笑了。 呼噜了一把郭满的脑袋,他无奈“那怕是叫满满失望了。为夫年纪轻轻还想着给子嗣攒下一分家业,没辞官。只是换了个清闲的职缺。” 郭满点点头“什么职缺” “苏杭之地上州刺史。” 郭满“上州刺史是几品呐” 周公子笑了,特别谦逊地作揖“从三品,比不上满满一品诰命。还请满满莫嫌弃。” “哦好说好说,你自己要学会把握机会,不能总是指望我垂怜你。”郭满学他拱拱手,一脸的高傲。心里其实算起了小账,只是说品级的话,从三品官便相当于现代社会的省最高领导。郭满很想说,现代省长什么都忙得不得了,古代的上州刺史很闲么 周公子很上道儿“那是自然,为夫必定好好伺候。” 郭满很给面子地摸了摸周公子狗头,见周公子一愣。以为他觉得这点儿甜头不够,她于是摇又头晃脑地叹息,凑过去在他唇上啄了一下。也是郭满天生爱作死,她啄这一下偏还习惯舌尖勾一下,勾得周公子身子跟着就是一颤。 果不其然,周公子一双明澈的眼睛就这般渐渐就暗了下去。 两个多月没碰她了,周博雅锁定了郭满的红唇,幽幽的目光不自觉地在她身上逡巡了起来。 郭满怀孕这三个月以来,周公子耗了好大一番气力克制住自己。此时他一双幽暗的眸子慢吞吞瞥向郭满的小腹,郭满衣裳穿得宽松,看不出小腹那里如何了。只是周公子每夜护着郭满入睡,手也偶尔抚一抚,自然知道那已经有了小小的弧度。 孩子要紧,他跟满满的孩子 周公子垂下来眼睑,浓密的眼睫在光影的映衬下,在他白皙的眼下晕出两团青黑。在等几日,在多等几日,等到了冀州青城码头,换了水路再说。 深吸了一口气,压下涌上来的躁动,他有些好笑。 都说男子的身子不经撩拨,他一直当这句话是笑话。如今碰上满满,他才发觉身为芸芸大众中男子的一个,他岂止是不经撩拨,他疯起来都能不要脸面。不过这也没什么,食色性也,他也不过一个凡夫俗子。 心里这般想着,等半个月后换了水路,周公子当夜在船舱便把小妻子办了。他将郭满翻过去抱坐在腿上,也没上榻,两人就这么端坐在桌边。周公子一手小心地护着郭满的肚子一手扶着腰,狠辣地冲撞 宽敞的舱房因水路摇晃而小幅度摇摆,郭满被他激得脚尖都绷直了翘起来。 婉转的娇吟,与低沉的粗喘交织着,暧昧不休。 双喜丹樱捂着通红的耳尖蹲在走道上,脸红心跳又有些担心。主子的肚子里还揣着小主子,姑爷动静这么大,可别伤着小主子了 被绑架丢上船的雾花一脸冷漠地从她们面前经过。 伤着人确实是有人伤着,只不过不是郭满,而是周公子。周公子生怕情动之时不注意会碰坏了郭满,除了身下使劲儿,都没太敢在她身上下嘴。倒是郭满刺激狠了,手指甲跟练了九阴白骨爪似的,直挠得周公子一身好皮子上遍布鲜红抓痕。 不过,周公子本人也不知道疼就是了。 照顾郭满的身子,周家这一行人这水路一走便是两个月。船在扬州码头停靠之时,已经是有一年春。两岸的柳枝还未发新芽,但南方的气候显然比北方温暖得多。 至少郭满从船上下来,兜帽就没有再穿住。 扬州的太守早早在码头迎接了,同行的,还有江南这一片赫赫有名的大贾林家人。林染着一身火红的狐狸皮,如画的脸上挂着亲近的笑。不等扬州太守走过来,他便率先挤开了人家,亲自走到郭满的跟前。 “表妹,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周公子知这是郭满真正的外祖家人,也是听说过林染,但见面确实头一回见。不得不说,人间绝色的林染即便一身古里古怪的打扮,已经美得似这人间一朵奇葩,成功挑起了周公子身为大召第一美男子的危机感。 周公子的脚步不自觉优雅了起来,迈腿的姿势也风姿错约不少“满满,这位是” 郭满看他风骚了不少的步伐,笑得那叫一个见牙不见眼。左右这是在外头,没人管着,她特别坏地握住林染递过来的胳膊“这是林家美人大表哥啊夫君” 林染龇牙一笑,作揖道“妹夫,这厢有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7章 第一百七十七章 郭满肚子里的小家伙食欲实在太强了。哪怕当初雾花发现的及时, 周公子伙同双喜双叶一起看管孩子娘的嘴, 隔三差五地牵她出去走动也没用, 肚子还是越长越大。苏太医当时的一句话说郭满的骨架太小, 往后生产怕是有碍,如今果不其然生产就很艰难。 郭满在产房待了一天一夜,叫得撕心裂肺。 周公子从未听她如此惨烈的声音,郭满从来到他身边,从来都是坚强的笑嘻嘻的。即便受了委屈,如破庙那回那么大的委屈,也没歇斯底里过。周公子脸色煞白地站在门外, 听着屋里郭满惨叫, 听得心都要碎了。 然而,哪怕早已做了最坏的打算,郭满还是难产了。 天生盆骨太窄, 身姿实在太过纤细,胎儿又比一般胎儿大上一倍, 苏太医的担忧全应验了。雾花等几个大夫在产房看顾, 以便出事儿随时救治。只是整整两天, 郭满还是没生出来。周公子也陪在门外等了两天, 双目布满血丝,通红一片。 第三日一早,好消息没等来, 却等来里头婆子们惊慌失措的尖叫。 “夫人, 夫人这时候可千万不能晕啊” 婆子的嗓音跟石破天惊的闷雷一般, 透过紧闭的门扉传到了院子里。周公子已经两日两夜不曾休息过,他再也顾不得什么君子端方什么冷静自持,上前踹开了死拦着门不叫他进产房的婆子丫头们,踹开了门便直接闯了进去。 一进门,周公子便问到了浓重的血腥味。丫头婆子们全集中在床榻之前,透过人的缝隙,周公子一眼便看到双目紧闭满脸苍白的郭满。 霎时间,他整个人如至冰窖。迈着长腿,他大步流星地过来,推开挤在床榻之前的丫头婆子,弯腰就将郭满抱紧了怀里。 郭满此时整个人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墨发凌乱地铺满了床榻。几缕湿漉漉的发丝黏在嘴唇上,鲜红的嘴唇干得起皮破裂,冒出血丝儿。周公子小心地将黏在她嘴上的那缕头发撩开,嗓音绷成一条细线,轻轻地唤她“满满,满满满满你醒醒” 郭满却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周公子只觉得一股寒气涌上了心头,手都在抖。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郭满,他从来都活蹦乱跳的小妻子此时面上都泛着死气。 周公子慌了,怒道“都愣着作甚快过来” 素来疏离却不掩温雅的周公子,一双冰凉的眼神刺向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急得团团转的稳婆下人们,嗓音结了冰“这孩子本官不要了,立即救夫人” 突然被人推开的稳婆们看到周公子的人,当即吓出一身冷汗。两日前的警告还历历在目,结果还是出了事儿。心里一慌,便呼啦啦就跪了一地。 稳婆们愣愣地看着周博雅,都以为自己耳朵幻听了“大,大人这如何使得”周夫人生子确实是遭了罪,但旁人家妇人头胎生三天四天的都有,这才两日,使使劲儿就能撑住了。毕竟夫人肚子里的小公子可是活生生的啊 “怎么使不得”周公子唤不醒郭满,整个人犹如一只狂怒的雪狼,身上的煞气不要钱地往外放,冷道,“本官说使得就使得” 稳婆们抖得跟寒风中的枯叶,只觉得透心的凉。她们接生了几十年,除了未婚生子羞于见人的人家不愿意要子嗣,她们还从未见过如此心狠的父亲。好好儿的大胖小子,怎能说不要就不要心里这般犹疑,没人敢上前。 周公子被激怒了,他看着毫无动静的郭满,心里有一团烈火在烧。 正要张口叫外头候着的大夫,他要亲自来。一旁正在替郭满把脉的雾花察觉他的意图,本就急躁的心情立即就冒火了。她二话不说,上前就给郭满扎了一针。 她动作极快,周公子都没反应过来,一针就牢牢扎在了郭满的身上。 昏迷之中的郭满立刻就抖了一下,泛着死气的脸上眉头轻轻蹙了一下。周公子抱着小妻子,立即就察觉了,刷地抬头看向了雾花。 雾花却冷冷瞪了一眼周公子,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冷漠。 所谓医者父母心,雾花不是传统的医者,但也十分厌恶不慈的父母。周公子今日冲进来,眼眨不眨地就说不要孩子,俨然刺痛了无父无母的雾花的眼睛。她转过身,面上像敷了一层冰,凉着嗓音去唤来了双喜“拿着这方子,去煎碗药来。” 双喜已经懵了,脸色刷白地接过方子,前线的木偶一般拿着就立即去办。 周公子隐隐感觉郭满有要醒的迹象,崩成一条线的心神终于缓和了些。他小心地替郭满拭着汗,吐出一口闷气问雾花“你什么药方子” 雾花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神情颇有些不耐“保胎药。” 周公子眉头一皱,低头看了眼郭满。郭满眉头蹙了又蹙,一幅十分难受的模样。他嗓音里仿佛柔了一层冰渣子,冷冰冰的“本官只要满满活着就好了。” “还没到那么严重的地步。”雾花开了药箱,正飞快地从她那个百宝箱的药箱里拿出一个个的小瓷瓶。都是差不多大小的瓶子,外观上分不出差别。雾花是一个个拿起来去了塞子,一个个地嗅味道。她的动作很快,瓶子拿起放下,有条不紊。 周公子看着她动作,只见她拿到其中一个,拿到郭满的鼻子下转了两圈。 郭满似乎被气味给冲住了,眼睫毛微微抖动了起来。 这是要醒了。 周公子见状,不由得心中大喜,眼眨不眨地盯着郭满瞧。 然而眼睫抖了半天,又复又平静下去。人没醒 雾花脸色跟着难看起来,郭满的体质太异于常人了。明明她从发觉胎儿过大便在想办法,各种法子都试过了,可这孩子就是在野蛮地成长。就跟在肚子里养了个强盗土匪似的,这孩子就是不断地在汲取,愣是将郭满后来每日吃得那点儿东西全抢走了。 导致郭满怀孕,除了肚子高耸,四肢等其余地方都不曾贴上多少肉。 “周大人,”雾花是一个巫蛊师,虽说擅医术,但并非一个被正统医德约束的任性的人。但是郭满的肚子是她看着长大的,她对郭满的肚子也有种别样的感情。换句话说,她很不喜欢周公子这种冷血的不要孩子的言辞,她觉得十分刺耳,“夫人如今只是力竭,并未大出血,可见情况并没有到糟糕的时候。况且,有民女在,民女不会叫她们母子出事。” “已经三日了,”周公子敏锐地察觉到郭满不对,完全不想赌。说他冷血也好,无情也罢,他不想拿郭满去赌,“满满耗不起。” 谁说耗不起她说耗得起雾花的暴脾气被周公子给激起来。 这人的话是什么意思,在质疑她的医术她怒了“大人多虑了,巫雾花不才,斗胆说一句,天底下没有我巫雾花治不了的病接生也一样。” 说着,双喜小心地捧着一碗药进来,雾花看了一眼叫她放旁边。然后从药箱里抽出一套银针,又开始给郭满施针。 产房里鸦雀无声,稳婆丫头们都吓傻了。跪在地上,一个个仰着脑袋,看这不知道打哪儿来的古怪女大夫,这般胆大包天地直接跟大人对着干。 雾花利眼一扫这群人,呵道“都愣着做什么去换水,本姑娘亲自接生” 一针一针地扎下去,昏迷的郭满忽然一个哆嗦,恍惚地醒过来。 周公子的眼中迅速喜色一闪,他瞥了眼黑着脸的雾花,立即看向地上的人。一个婆子被他眼神刺得头皮一麻,麻溜地爬起来,大喊着备水便跌跌撞撞跑出去。 郭满清醒过来,神志还有几分恍惚。 鼻尖闻到熟悉的清香,她习惯性地将脑袋窝进周公子的颈窝,小小地蹭了蹭。而后肚子一阵抽痛之后,神情瞬间扭曲。她发觉不对,她不是在生产么周公子不该是在屋外等着么怎么跑进来了 “怎么了”郭满几天大喊大叫,嗓音已经哑了,喉咙里砂砂得疼。 周公子拿着帕子便小心地替她擦汗,正要说话。就听雾花端来一碗药叫她喝下去,而后见缝插针地插嘴道“夫人,您生产的中途体力不支,方才力竭昏过去了。如今过去一刻钟了,您肚子里的这孩子还生不生” 郭满一口干了苦药,都傻了。 生孩子生到一半,还能选择暂停不生的这是什么鬼话郭满嘴里是苦,身下是痛,痛到她扭曲的痛“废话自然接着生” 雾花冷笑道“可是方才大人冲进来,说时不要” “为夫方才在门外候着,听到屋里婆子大喊大叫便立即进来瞧瞧。”周公子眼疾口快地打断了雾花的话。他冷冷瞥了眼当着他的面儿就敢给他上眼药的雾花,面不改色地问郭满道,“满满,可还坚持的住” 突然一阵剧痛传来,郭满脸瞬间又青了。坚持得住也得坚持,坚持不住也得坚持,谁还管那些 不过这么一会儿,她差不多猜到发生了何事。周公子这厮,绝对趁着她意识不清醒说了什么耸人听闻的话。郭满一面深呼吸,一面半真半假地开玩笑道“放心,我这么俗气看脸的人,可舍不得丢下你这大美人一尸两命。” 她知道他心里怕,周公子都怕出抑郁症了,“人间的美人俊美如斯,我还没霸占够呢,今儿就是阎王爷亲自来勾我,这孩子我也生定了” 于是身下使力,她手死死抠在床榻上,抠得指甲外翻冒血,用力地往下挤。 周公子听她都这个时候还胡言乱语调戏他,实在笑不出来。看她额头青筋一根根爆出来,又心疼得要命,恨不得以身替之。帮不上忙,他利眼一扫旁边傻了的稳婆们,眼神都要吃人了。稳婆吓得一哆嗦,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忙不迭地指挥着郭满生产。 周公子抱着郭满不走,雾花全程无视他这尊大佛,有条不紊地给郭满施针。 终于在一个漫长的静默之后,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响起。惊吓过度的稳婆们惊喜地叫道“生了生了夫人生了” 郭满意识有些模糊,连是男是女都没问就昏了过去。 周公子抱着她手脚都是虚的,背后湿透了,亵衣黏在了身上。他接过双叶递来的帕子,小心地替郭满擦拭着额头的冷汗心里就在想着,一个子嗣够了,不论是男是女,一个都已经足够了,往后不要再叫满满生了。 这般想着,周公子又打起了避子药的主意 且不提郭满后来得知才治好不孕不育的周公子又打起避子药的主意,差点挠花了他的脸。就说此时窝在奶娘怀里啜手指头的周宴兮,集父母之长,常年母亲歪理邪说与父亲的全面打击式教育之下,又将长成怎样一个鸡飞狗跳的祸水。 以后再说。 正文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8章 番外一 时光荏苒, 时日一晃儿四年便过去。草长莺飞,江南又是一年夏。庭中高枝上鸣蝉吱呜吱呜地扰人清梦,为这炎炎夏日又凭添了几分燥气。 经过周宴兮这小子,周公子私心里不愿郭满再受生育之苦。可偏又舍不得夜里不碰郭满,于是便变着法儿地折腾自己。整整三年,他对避子药就是贼心不死。 郭满平日里吃喝玩乐不大管府上的事,但在这方面, 是决不允许周公子胡乱作死的。就算他是天生的男主命,也经不住他这么作孽不是折腾一回被雾花给救回来已经算他好运, 再作孽折腾出什么好歹,想后悔,到时候哭都流不出眼泪。 然而聪明人就是这点不好。歪主意多,偏还固执,作起死来那是比一般人周密不知多少。郭满若不绞尽脑汁,根本拦不住这厮去花样作死。 于是在扬州的这三年里,周公子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精彩。 三年的时光, 周宴兮也从一个饿了哭, 尿了哭, 拉了哭的丑猴子, 长成了能跑会跳, 气死人不偿命的三头身小胖子。 胳膊肉唧唧的, 跟刚长出来的藕节一般细嫩。随了他的爹娘, 天生一身绝顶细腻白皙的好皮子。发色极乌, 一双紫晶葡萄般水汪汪的大眼睛。肉鼓鼓的脸中间, 点了一张红润的小嘴儿。打眼一看,就是胖墩墩的移动糯米团子。 然而即便糯米团子,也是个芝麻馅的糯米团子。 平日里,周公子除了衙门里的公务,回了家,不仅忙着与妻子斗智斗勇,还得分出心思来跟自己生的小的斗。周宴兮这小子不知道随了谁,人没他爹大腿高呢,鬼得很。装傻卖乖玩得那叫一个顺溜,坑人的事儿一桩接着一桩,扫把星都没他那么能 这小子干的最最趁手的事儿,还是去他娘的跟前卖他爹。 端着一张无辜的团子脸,操着嫩嫩的奶音,当足了他娘的小狗腿子,冷不丁地就在郭满跟前坑上他爹一回。坑就坑了,偏还事后还洋洋得意得很,看得人火大。周公子心爱的甜食就因这小扫把星隔三差五作一回,被扫把星他娘克扣得一月只能吃上一回不说,多年在郭满心中伟岸的形象持续性崩塌,到如今都没地位可言。 周公子活这么大,除了郭满,就只剩在这小子手上栽过。 然而给他屁股揍也揍了,精神上碾压也碾压了,这小子就皮实得跟只猴儿似的。或许当场还掉几滴猫尿,转身拍拍屁股就又没事人一般作天作地,瞧着当真十分心累。 这还只是三岁,大了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霍霍人。 再嫌弃,周公子也没法丢掉,毕竟是自己嫡亲的儿子。所以哪怕此时眼睁睁看昨日被他揍一顿屁股的周宴兮又贼头贼脑地溜进他书房,掀开他这个月唯一的甜点份例,周公子也要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这是亲生的。等下不管他要做什么,都不能打死他。 宽敞的书房里,只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奶娃娃哼哧哼哧地爬上了桌。 圆鼓鼓的肚子抵在桌沿上,似乎爬半日累得不轻,他还似模似样地重重喘了一下。怀里抱着一瓮不知什么味儿的酱,黑乎乎的。只见这小孩儿歇够了,就盘着两条小粗腿桌子上坐下,一手抱着罐子一手掀瓮盖。盖子在桌上咣儿地转了一圈,滚到小孩儿屁股后头。就见小孩儿小爪子伸进去瓮里抓一把,抹在了他的甜点上 周公子头上的青筋瞬间一根根暴起,谪仙变煞神,他的脸都绿了。 臭小子留他何用打死算了满满难得会在炎炎夏日亲手给他做一碗冰镇的甜点,今儿他特地为了这甜点早早回来,如今都叫这小子给毁了 周公子毕生的涵养在这一刻全然不见,袖了手,抬脚便往内室走来。 而桌上那贼小子天生的耳聪目明,明明听到屋里的动静如惊弓之鸟一般瞬间看过来。已对上自家黑脸煞神的爹的一双犀利如刀的眼睛,他一面吓得小脸儿煞白,一面还不怕死又抓了一把酱抹上去。 一把嫌弃不够,他干脆两手抱着罐子翻过来,咄咄地往碗里到。 “周宴兮”周公子气炸了,大步流星地过来一把提溜住小糯米团子的后脖子。就见这死孩子跟被拎了后脖子毛的奶猫儿整个小身板都僵硬了。 被抓包了,拎人在手上,他还能一脸无辜“爹啊” 奶声奶气的,仰脸看着他爹“你肥来啦” 周公子面无表情。 周宴兮“” “” 面面相窥片刻,周公子像拎包袱似的把人拎到一边。 然后,就是啪啪的声音从内室传来。霎时间,小孩儿的鬼哭狼嚎响彻书房。须臾,奶音怒斥他爹不仁道“周博雅你这个坏人,你以大欺小,明明是你说等着本公子的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你怎么能打击报复”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周公子天生冰凉的嗓音不疾不徐,幽幽的道,“哟你还记得为父说过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呀记性不错。” 周小公子小爪子抹眼泪,还不忘挺挺小胸脯。 周公子冷笑“既然有胆子使坏,那就有本事你就别叫为父抓到。” “要不是爹提前回来,我才不会被抓” 周公子毫不留情地打压“整个家里敢往动为父的碗,除了你跟你娘便没旁人。以为偷溜到书房来洒再不承认,为父就猜不到你身上蠢” 周小公子瘪瘪嘴,仰头看他爹。 他爹双手抱胸地低头看他,一阵蔑视的冷笑。 周宴兮“呜哇哇哇哇哇哇哇” “” 郭满站在门外看着一大一小的父子俩,心累的想扶额。真是一对神奇的父子。小的锲而不舍地给他爹添堵,他爹锲而不舍地全方位碾压不到自己腿高的胖儿子。 真亏得周宴兮天生的神经粗和他有个英明神武的娘。郭满心中感叹到,正是因为有了他娘的正确引导,常年孜孜不倦的纠正教导下,这小子才如此聪慧且正常。否则不出三年,绝逼得走上变态之路。 鸡飞狗跳的日子,三天两头闹一场。久了,郭满都提不起劲儿掺和。反正儿子皮实,又不是女儿金贵,打不死便随他俩闹吧。 叹息地摇摇头,深藏功与名的郭满又折回了内院。 不过郭满显然多虑了,周宴兮从一岁半被他爹骗走他娘特制的磨牙小甜饼,就已经走上变态之路,并且一去不回头了。 没了世家规矩的束缚,顶着一品诰命不必对人卑躬屈膝,郭满在扬州的日子当真是十分舒坦的。然而舒坦也有到头的时候,眨眼就又是一年。 周公子的任期是五年,五年一过便要升调。这五年里,周公子重订商税,轻摇赋税,开凿水渠,便利农田,重视匠人,予以巧匠嘉奖。几年下来,江南在原本就富饶的基础上又更上一层楼。如今的江南之地,俨然成了大召最重的钱袋子。 随着国库的日渐丰盈,武安帝赵宥鸣欣喜又欣慰,周博雅果然不负他所望。 五年前的周公子年轻大才,但性情颇傲,但并不得人心。五年之后的周公子经历了历练,虽说人依然年轻,但却变得更沉稳,也更傲气。不过如今的傲气并不再浮于表面,刻在骨子里,丝毫不被人察觉。 圣旨早在年前便下达至扬州,升调的任书也早到了周公子手里。周家一家便辞别了林家,今年是要回京过年的。郭满并无什么不满,周公子作为周家长孙,不可能外放太久,总归是要回京的。她随周公子逍遥这些年,已经很知足。 一行人抵达京城这日,又是大雪天。 京城似乎一到这个时节便在下雪,北风卷着冰寒刺骨的雪粒子呼啸而过,漫天的风雪迷人眼睛。城门口除了守城门的士兵,早已有一队人在等。看衣裳样式,是周家的下人。方氏自接到扬州的信件起便算这日子派人来城门口迎,已经等候多时了。 说来自从南下江南,周博雅郭满夫妻俩,就没一日回过京。哪怕几个堂弟成亲,周钰灵周钰敏姐妹出嫁,也没能赶回来。小夫妻俩回来,可不是喜坏了周家人。 大公主甚至不在福禄院等,亲自拄着在上前院候着,就为了早一点看到五年没回京的长孙。 她如今已经老了,再没了五年前的精神叟烁,雍容强势的模样。因着吃斋念佛,身上的气势平和了许多,满头的银发稀疏了,人清瘦了许多。虽说越到如今越还信佛,但随着岁月流逝,她原本心里对郭满的针对也消退了。 大公主撒了手不管,周家如今是方氏全权掌管庶务。 方氏虽是个喜欢操心的性子,但也并非是个喜欢霸着权柄不放的人。早年便在管着周家上下,正是接受主母掌家权,也十分心应手。只是这次郭满回来,她预备不在管了。周公子年岁到了,她得着手培育郭满,叫她学会如何成为一个合的周家宗妇。 马车缓慢地到达周家大门,尚且不知未来苦逼的郭满,掀开车帘看向窗外漫天的风雪。 雪粒子打着旋儿地从风中卷过,郭满掀帘子的瞬间,不慎落几个雪粒子入她的眼中,冰冰凉凉,刺激得她不由地眯起了眼睛。早已闻讯赶来,远远骑马立在胡同口的赵煜正好看到郭满眯眼的瞬间,仿佛她在对他弯眼一笑般,叫人掩饰不住的惊艳。 五年后的她雪肤红唇,琼鼻美目,消去了年少的几许青涩,美如珍宝。 踢了踢马蹬,赵煜胯下之马闲散地走过来,在马车的另一边停下。 五年之后的赵煜被赵宥鸣勒令成亲,便在一众闺秀中随意聘了一个异姓王的嫡女为王妃。虽不甚得他心意,但也算恭顺听话。目光不自觉往掀起的车的那一边瞥了眼,赵小王爷心中怅然,不是谁的人生都有幸能得一心动之人,他没那个运气。 车厢门渐渐打开,周公子一身白狐大麾头一个从车上下来。 周博雅头一伸,就看到裹着一身黑色大麾的赵煜。岁月不曾在大召三公子身上刻下多少痕迹,面如冠玉,目如点漆,眉如墨画,三十岁的周公子已经俊美如斯。赵煜也一样,眉宇之中的轻浮之气被妖娆所取代,反而亦正亦邪的俊。 二人对视一眼,突然相视一笑。 郭满就在周公子身后,磨蹭地从温暖的小车厢里出来。被寒风一吹,又哆哆嗦嗦地想缩回去。周公子在于赵煜说话的当头,眼角余光注意到,忍不住一笑。 他于是冲赵煜点了头,转身回到车边,冲车厢里伸出了一双胳膊。 郭满裹紧了身上的厚袄子,一咬牙,由着周公子抱下车。 周家人早在等了,郭满下了车,周公子则又冲车厢伸出了手。一旁赵煜看着心里一跳,挑着眉头去看,就见车厢里一个丁点儿大的小豆丁揉着眼睛,奶声奶气地冲周公子道了声困,然后抱着周公子的脖子被抱了下来。 赵煜“你儿子” 周公子拍了拍周宴兮的后背,将人裹到大麾里去,鼻音里发出一个嗯字。 赵煜“” 不可思议,赵小王爷翻身下马,瞪大了眼睛打量过去。 周宴兮路上一直再睡,此时迷迷瞪瞪的,看着就像一只迷瞪乖巧的小糯米团子。赵煜盯着他,他将脑袋歪在周公子怀里,也盯着赵煜。且不提周家门口接应的下人看到周宴兮之时如何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就说其中被早早打发过来迎接人的王嬷嬷看到周宴兮的瞬间,整个人都傻了。 周宴兮除了一双既不像母亲又不像父亲的眼睛,眼尾上翘,波光潋滟的桃花眼。其余部分也根本就是按照父亲来复制的。这小子许是天生就贼,从在郭满肚子里呢,便知道父亲生得俊,他几乎继承了周公子全部的美貌。换句话说,他跟周公子一个模子刻出来。 王嬷嬷简直要疯了,失语一般拔腿便往前院冲。 公主大公主大公子有后了啊 且不提大公主方氏甚至于周太傅听说了周博雅有个儿子,失态得坐不住,亲自迎出来。就说郭满被周公子牵着,一步一步进了周家。 走廊上丫头婆子们来回穿梭,张灯结彩,即便下人们布置的十分热闹。周钰灵周钰敏姐妹几个早已出嫁,周家几个堂兄弟又都成亲了,其实还是难掩府中寂寥。郭满周博雅夫妻才走到二门,方氏得到消息,已经亲自迎出来。 周宴兮小家伙这时候也睡醒了,咕噜噜的桃花眼四处转悠,东张西望十分好奇的模样。然后一面走一面就趴在父亲肩膀上跟母亲郭满说小话,说着说着,一行人便正巧遇上了方氏。 方氏如今的眼里看不到儿子,直勾勾盯着自己的金孙,狂喜的心情藏都藏不住。 “这,这是谁啊”她嗓音柔和绵绵溪水低语一般,小心翼翼地怕吓到周宴兮,“可是我的金孙” 周宴兮抱着自家爹脖子,眨巴了大眼睛,奶声奶气“我叫周宴兮” “周宴兮哪个宴兮”方氏心头狂跳,忽然揪了一把周公子的胳膊肉。 周公子疼得一抽,便淡声道“时宴宴而过中兮,蹇淹留而无成的宴兮。” “原来是这个宴兮,宴兮啊” 方氏的心都要化了,捉着帕子就一路跟着儿子走。眼睛、心都对着周宴兮,轻声细语地说“祖母的宴兮如今多大年岁了哎你跟满满怎地不晓得抱来京城给我跟你爹你祖母瞧瞧这都几年了,我才知道我有这么大一个孙” 说到这个,方氏忽然想起来,周博雅不孕之事。 她惊悚地看着周博雅,再一看旁边微微笑着的郭满,最后才看向周宴兮。 这娃娃绝对是博雅的种,哪儿哪儿都像,长相骗不了人。 周宴兮笑得乖巧,乖乖的“四岁半啦” 四岁半,这是当初在京城就怀了 方氏心中的疑问尚未得到解释,走廊的那头的大公主以及周太傅本人,两人相互搀扶着,匆匆就赶了过来。周太傅如今年岁大了,一年前便从朝堂退下来,如今就在家含饴弄孙。只是他的孙子一个个早就大了,成了亲但尚未生子。 连一个小娃娃都没有,周太傅日常清闲,可是沮丧了好一阵子缓不过来。 老夫妻想携着跑来,看到人群中粉雕玉琢的玉娃娃,眼圈霎时间就红了。周公子看着大公主,眼眨不眨地道,“孙儿当初的身子药石无灵,是满满运气好,半道儿结实了个苗疆的巫蛊师,用蛊替孙儿治好了病。” 大公主一愣,眉头皱起来。 方氏眼神一闪,立即拍着儿子的肩膀接茬道“满满可真旺你,得了满满是你之幸。” 周公子握了握郭满的手,笑得缱绻“可不是。” 大公主手里的佛祖一动,她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郭满,再看看美色轻快的周博雅,再一瞧集父母之长,玉雪可爱的周宴兮,心中仿佛有什么信念坍塌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9章 番外二(1) 从现代一个魅力四射的大胸美人眨眼变成个身无二两肉的古代豆丁丑八怪, 从32d傲人双峰到瘦骨嶙峋到就差凹进去,郭满早已经淡定了。 毕竟任谁恍若残废地在榻躺三个月, 隔三差五地再病危一回, 如今能活生生地站着并且吃喝玩乐已经够她泪满盈眶。别的她不敢奢望, 她现在对自己的要求特别低, 能把颜值从平均水平之下拔升到正常人水准,她就非常地哦弥陀佛了。 至于出门会客什么的,沐家的赏花宴什么,轮不轮到她还另说。郭满此时眼观鼻鼻观心地盯着自己脚尖,在郭老太太耳提面命之下旁若无人地发着呆。 宽敞的厅堂里,满满当当地坐了一屋子的人。 郭家是个子嗣昌盛的家族, 郭老太爷六子两女, 其中嫡出有两子一女。嫡出子嗣再出的孙子辈, 光大房郭昌明就四子八女。如今在座的姑娘家一坐下就不止两手之数。郭满悄无声息地在其中,发呆也没人察觉。 “这沐家不是一般人家。”郭老太太朗声道。 冷冷的视线扫了一圈满面红光的孙女们,郭老太太再三警告, “你们平素有些小心思不碍事,但出门在外,切记以郭家为先, 绝不允许私下胡来。到了沐府,要谨言慎行。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九九全给我收起来,莫丢了郭家的脸面” 一屋子娇娇姑娘家得知能去沐家参宴已然激动不已, 连忙起身应声“是。” “不过去也并非全都能去。” 郭家老太太浑厚的嗓音继续, 堂屋中交头接耳的嗡嗡声静下来, “沐家这赏花宴听说是沐夫人为沐家姑娘办的,为沐姑娘寻几个合眼的作手帕交。家里人多,能去三个人已经算多。再多便失了分寸” 老太太话说到这儿,目光落在孙女们身上,厅中姑娘们不由地跟着紧张起来。 “这样吧,大房去一个三房去两个,去了沐家要懂规矩。” 好事儿自然紧着自己的子嗣,今日在场的都是嫡出。郭老太太的目光略过孙女们娇花儿似的脸,撇去几个不合眼的,直接点人道,“大房就由六丫头去。六丫头今年也及笄了,是该去见见世面。三房的丫头多,谁去,你们回去自己商议。” 突然被点到名的郭满一激灵,抬起头。 就见老太太若有似无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眉头皱起来。 人群中郭满的身影十分好认,姑娘当中就属她最瘦骨嶙峋,一身半旧的衣裳且头上也没个像样的首饰,连大房庶出的姑娘都不如,别提多寒酸。 郭老太太眉头越皱越深,她早知金氏上不得台面,没料到苛刻原配嫡女已经到丝毫不顾及颜面的地步。苛责原配所出子嗣苛责到郭满十五岁了,还瘦小得只剩一把骨头,郭老太太的心中不由地一阵恶气噌地涌上来。 而脸色铁青的金氏一听此次去沐家这等好事儿居然没自己女儿的份,当即叫了出来“大房既然要出人,理当是年岁大的去。” 长幼有序,没道理嫣儿身为长姐,反而落在郭满这小贱人屁股后头。 金氏不满道“嫣儿比六丫头懂事,不该” “你闭嘴”老太太是看到金氏便恼火,她这么多年也从来没看她顺眼顺眼过。当初若非大儿子非护着,就这金氏这种品行的,她是死也不会叫她踏入郭家的大门,“老身说六丫头去便是六丫头去,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老太太” “就这么定了”郭老太太一锤定音,丁点儿脸面都不给金氏,“都退了吧” 郭满眨了眨眼睛,本以为只是来打个酱油,结果一马当先抢了去沐府的名额,她也很有些意外。不过既然定了由她去,她自然不会推辞。郭满无视身身旁一众杀人般的目光,两步上前,向老太太道了谢。 老太太看了她许久,叹了口气,病了一场,六丫头到是比原先讨喜了不少。 金氏心有不甘,有心想赖着跟老太太争个高低。可郭家老太太不是郭昌明,根本不吃她那一套。金氏的脸上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只能悻悻而出。 出了老太太的院子,一直低着头的郭满就被气得脸发白的郭嫣给拦住了。 金氏就站在不远处,官夫人的姿态端得足足的。此时垂眸盯着老太太院落两旁的花树,不屑施舍给郭满一眼。 说来郭嫣生来肖母,五官寡淡,发色偏细偏黄,并不太像明艳的郭家人长相。不过这人都是人靠衣装马靠鞍的,郭嫣即便不过清秀的相貌,将郭家的好东西装扮,愣是拔高到七层。此时怒目圆睁地瞪着郭满,倒是很有几分明艳的气势。 “郭满,识相点儿就该谦让” 郭嫣知道郭家老太太不待见她,不敢在郭老太太跟前撒泼,憋了一肚子火气。此时看着郭满,小脸都憋得扭曲了,“你算什么东西道理不懂规矩不通的,还长成这幅丑模样,沐家那样的人家,你去了也是给郭家丢人” “你去便不丢人了”郭满瞥了眼不远处的金氏,反问道。 郭嫣一愣,没懂。 脑子转了好半天才明白,不由地脸发黑“你什么意思你说谁丢人” “你啊,”郭满语调柔柔弱弱的,说出口的话却毫不留情,“母亲身为继室,所出的姑娘竟比原配嫡出的姑娘还大两岁有眼睛的人都知道怎么回事。做人应当稍微有点廉耻心,三姐姐也顾忌顾忌郭家的脸面,莫在出门丢人现眼” “你说什么”话音一落,不仅郭嫣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就是不远处装腔作势的金氏也瞪眼过来。 郭满却无辜地眨眨眼,“难道不是” 怕她气急了暴起来打她,躲到双喜的背后,嘴上还半点不饶人地毒人道“明摆着的事实就是如此,藏掖是藏掖不住的。三姐,自欺欺人当真不是个好品质。” 这话可一针见血地戳中了金氏母女最敏感的神经,郭嫣不及她母亲金氏沉得住气,当下嗷地一嗓子就扑过来,作势要打死郭满。然而郭嫣刚张牙舞爪地扑来,郭满就扯开了嗓子呼救,捂着胸口便娇娇弱弱地就往地上倒。 院子里伺候的王妈妈一听见动静,立即便禀告郭老太太。 且不说郭老太太听说了气得要命,怒极了,当场便罚了金氏母女去跪祠堂。就说病弱的郭满歪靠在双喜双叶怀里,被扶回院子,得了老太太的一番安抚。 暂时歇在老太太院里,郭老太太见郭满不仅外衣旧,里面更旧。到底看不下去,命人开了私库。 一穷二白的郭满醒来,抱着金银首饰玉石布匹,笑得眼都眯起来 双喜双叶“” 日子一晃儿,就到了赏花宴。 期间金氏不是没找过郭满麻烦,但因老太太亲自发了话,郭满不中招又死咬着不松口。闹到最后,金氏被郭老太太好一阵削,还是郭满去。 赏花宴这日,郭满难得起了个大早。就像郭家老太太说的,沐家不是一般人家,是大召数一数二的将门世家。郭家能收到上将军府递来的帖子,那是太阳打西边出来才遇上的好事儿,府上的姑娘们自然得小心应对着。 郭满这幅皮囊瘦得离奇,为了出门不丢郭家的脸面,可是花了郭满好一番心血。 也是亏得她彩妆手段高超,凭借一套胭脂水粉,花了半个时辰才拾掇出个病娇娘模样出来。扶着双喜的胳膊,郭满人到门口之时,府上的马车早已备好了在等着。 只有三个姑娘去,没道理分开坐,门房于是只备了一辆宽敞的马车。 三房原本说好去两个的,郭满走到马车前,见就只有三房的嫡长女郭佳在。心里还诧异了下。回头问了双喜,见时辰还早,以为来得早,人还未到齐。唤了声二姐姐,她便踩着杌子准备先去车上等。 结果车帘一掀,里头坐了一个人,盛装打扮的郭嫣跟尊佛似的坐在里头。 郭嫣得意地昂着下巴,冷眼瞥着马车下的两人。郭满于是回头看了眼脸色难看的郭佳,脑子稍稍一转,便知道怎么回事了。 看来金氏弄不走她,就去三房要了个名额。郭满挑了挑眉,对此不置一词。金氏不是好相与的,郭家三太太也没好到哪儿去。 耸了耸肩,郭满眼观鼻鼻观心地在马车里随便挑了个空位坐下。 郭嫣显然是记恨郭满的。不过一会儿得赶去沐家,她也知道这时候闹事儿折腾得谁都去不成对谁都没好处,只能将这憋屈暂时压下,容后再算。马车外郭佳黑着脸半天,也不见郭满替她转圜一下,只能憋着这股恶气上了马车。 她一上来,车内三个人各坐一方,互不搭理。 车外车夫等了片刻,没人发话。于是便轻声询问了一句,郭佳冷冷说了句启程。车夫方才马鞭一甩,赶着马车幽幽往沐府赶去。 沐家在京城的城南区域,离郭府半个时辰的距离。 车夫马车走得快,原以为会是到得比较早的。结果到了沐家大门,沐家门前早已停了好几辆车。沐家的门房过来迎,郭满扶着双喜的胳膊最后一个下车。刚站稳,就正好看到对面停了一辆青皮的马车。 郭满还未注意,就发觉沐家门前悉悉索索的声音瞬间安静了。 她诧异地抬起头,就看到对面马车上下来一个身姿极其俊逸的玉冠男子。那男子背对着她站,身高腿长,脖子上裸露在外的肌肤莹白如玉。他一手压着马车车帘一手扶着马车里一个年长些的美貌妇人下来。 妇人之后,又下来一个姑娘和一个妩媚夺目的年轻妇人。 一行人站定,四下里忽然响起此起彼伏的吸气声。似乎在惊讶,或者可以说惊艳。郭满第一次参加这等古代名媛宴会不大懂规矩,竖着耳朵听。而后就听身旁的不知谁家的姑娘扯着身旁另一个姑娘小声地在嘀嘀咕咕“那是博雅公子吧是不是周家人” 什么博雅公子什么周家人哪个周家 郭满皱着眉,就见一个管家模样的男子匆匆从府里跑出来迎接。而后不知说了什么,点头哈腰地要引这玉冠男子一行人进门。 玉冠男子与那妇人便随那下人,径自穿过人群,进了沐府。 郭满眨了眨眼睛,低头去看自己的着装。方才下车走得太急,似乎袖子勾到了。郭满不着痕迹地左右翻找着袖子,没找到勾破的痕迹,心里松了口气。 也不管还盯着人家背影瞧得意犹未尽的郭佳郭嫣,郭满理了理袖子,率先随沐家下人进了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1章 番外二(3) 春日早晨的风还有些凉, 郭满浑身湿透。一阵风吹过,她不自觉身子缩在一起瑟瑟发抖。 沐长风费力去仔细辨认,这才从一堆五颜六色的胭脂罗黛痕迹中看清楚郭满的五官,发现眼前站着的似乎是小小姑娘。十二三岁的模样,脸盘儿没他巴掌大,一双眼睛极大且黑白分明。仰着脖子盯着人瞧时,湿漉漉的, 仿佛初初离开母亲身旁的小奶狗儿。 “你,”虽说世家大族里这么小的姑娘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但沐长风对上郭满一双极黑的眼睛,实在无法昧着良心说郭满使苦肉计套他,“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郭满抹了一把脸, 毫无所知地将本就一塌糊涂的脸抹得更惊悚。她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只觉得自己的心瞬间被击中了。 这是一个俊到令人失语的绝品美男子。 阅遍偶像男星无数, 郭满扪心自问, 她也从未见过比这眼前这男子更好看的人。 只见这年轻男子身量颇高,一身玄中紫的华服锦袍。生得一幅宽肩窄腰大长腿的身架,姿态洒脱俊逸。满头的青丝用一根红木的簪子挽着, 此时被池水浸透,如墨缎一般慵懒地垂落下来垂在脸颊两侧。肤色极白,泡过水之后呈现出一种极其冷硬的白皙质感。眼眸浅亮, 琥珀般澄澈, 唇薄但色泽极红, 自然地抿着, 诱人采撷。 这人正俯首随意地瞥着她,一双潋滟的桃花眼似笑非笑。即使不开口,也自有一种无声地潇洒与肆意自他身上散漫开来。 作为一个将以貌取人贯彻一生的颜狗,郭满很原则地就沦陷了。 “我姓郭,家父乃当朝礼部侍郎郭昌明。”郭满眼中对于美色的惊艳不加掩饰,她直勾勾盯着沐长风糯糯道“是郭家的六姑娘。” 沐长风敏锐地注意到郭满的眼神,嘴角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 这小姑娘果然是使得苦肉计在引他入套吧 沐长风低头,看着只到他肋骨处的郭满的头顶,心中一声冷哼年纪不大,野心倒是不小就这么点小手段想套住他想得美 心里不屑,沐长风换了个站姿。 而后发现这丑不拉几的小丫头还盯着他,那亮闪闪的眼神,就差流口水了。 沐长风“” 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他心中更肯定郭满落水是故意的,为了搭上他故意使得苦肉计。于是看着吸着鼻子冻得瑟瑟发抖的郭满带上了一丝嘲讽,他啧了一声,有点烦又莫名地得意。手段如此拙劣便算了,当着他居然连眼睛都管不住,真没用 心里这么想,沐长风又瞥了眼郭满的脸。 郭满一张被花了的妆遮着看不清,除了一双干净的眼睛和还算不错的精巧五官,似乎瘦小得厉害。那哆哆嗦嗦的身子和滴答滴答的滴水的衣裳也看得出,她此时很冷。 这么冷么三月底快四月了,哪有那么冷 同样浑身湿透,他就一点儿都不冷。 不过沐长风也知姑娘家不能跟他一个常年习武的男子比,看在郭满年纪不大的份上,他宽空大量地不与她计较。举目四忘,这一片没什么丫鬟婆子伺候。沐长风找不到人,又不能眼睁睁看着郭满冻死,便只能亲自带她去换身干衣裳。 郭满她娘的快冻毙了快给她暖炉,要不然她要晕了 她这俱身子,不是那种装的柔弱,是真的弱鸡到一个风寒就能立即去世的弱。从骨子里冒上来一股寒气,冷得郭满眼前一阵阵发黑,她脚下虚浮,快站不住了。沐长风一说带她去换衣裳,郭怕死忙不迭地就点头说好。 甚至怕他太慢,两三步上前,扯住了沐长风的衣裳下摆就不撒手。 且不说去外院郭家的马车上取了披风匆匆找回来的双叶见郭满如此狼狈,脸都吓白了。就说沐长风见郭满如此迫不及待,连女儿家的矜持都不顾,嘴角渐渐抿得紧了。他此时心中完全笃定,这姓郭的小丫头就是赖上他了。 心不甘情不愿的,沐长风把郭满送去了元氏的院子。 沐长雪的院子今日来人多,且都是娇客,他不便领个人进去。正巧元氏不放心女儿平生头一回亲自办赏花宴,总是要时时刻刻帮女儿盯着。 沐长风突然带着狼狈的郭满过来,她着实吃了一惊。 不过沐长风将郭满送来便走了,只说在池边捡到这小丫头,请母亲帮着准备一身干净的衣裳。元氏盯着用脸诠释了何谓鬼画符的郭满,久久无语凝噎。不是她看不起郭满,实在是眼前这丫头太小了,对比着高大俊逸的儿子离开的背影,实在难叫人想歪。 元氏于是连忙唤了下人准备热水衣裳姜汤。 郭满重新洗漱装扮了一番,包着被子喝了两碗热腾腾的姜汤下去才渐渐缓过来。元氏看着被子里的小姑娘,脸洗干净了就巴掌大。人缩在一起也小小一团,她一条胳膊就能揽个全。世家大族里很少见到如此瘦弱的,这姓郭的小姑娘,还挺叫人心疼的。 郭满身子不适,就不去沐长雪的宴上,在元氏的院子陪她说话。 旁敲侧击地将郭满的身世打听个一清二楚,元氏到没表现出多嫌弃。上一辈做的糊涂事不能一概而论地牵连到下一代身上。虽说郭昌明确实是个糊涂人,但这郭家原配所出的小姑娘也是个可怜人。 元氏拍了拍郭满的肩,一拍一手骨头。 然而即使一把骨头也软乎乎。兼之聊了几句,元氏发觉郭满人小说话却十分风趣,三言两语地逗得她乐不停,心里不由地更怜爱她。 不过说话也没说一会儿,周家的大夫人方氏还在会客厅坐着。元氏这厢见郭满安排妥当便吩咐了下人好生照顾,自己则折回去陪方氏。 郭满就在客房歇了一会儿,而后托了沐府的下人给元氏带话,先行告辞了。 郭佳忙着跟好不容易搭上话的贵女交际,在桃花林没看到郭满的身影便也没在意。正巴着几个不好明言拒绝的世家女,绞尽脑汁地攀交情。倒是把郭满推进池子里的郭嫣魂不守舍,旁人稍微碰她一下,她便吓得脸色发白。 周钰娴与沐长雪单独在一处桃花树下坐着,她眼尖发觉郭嫣神色不对,便碰了碰神经粗得跟睁眼瞎似的沐长雪。 沐长雪不明所以,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皱了眉头“苍叶,你去问问那位姑娘怎么了。” 苍叶是沐长雪的贴身侍女,是个十分聪慧敏锐的。元氏特意拨到沐长雪身边,就是替沐长雪行事做描补的。苍叶瞬间意会,上前走到郭嫣跟前便小声地询问她是否有哪里不适。郭嫣这时候兴许是良心发现,磕磕巴巴地说与她一道过来的妹妹不见了。 苍叶闻言脸色突变“不见了多久” “有半个时辰了。从辰时在桃花林见过,到现在没看到她的身影”郭嫣背后都被冷汗给浸透了,整张脸毫无血色,“不知是不是走错了路,许久没找回来呢还是走路不看路,不小心摔进池子爬不上来” 郭嫣越说越心虚,到最后,喉咙像堵了一团棉花似的吐不出声音。 苍叶觉得她这话古怪,但也不会觉得亲姐妹之间的不对付能做出什么害命之事。只冲郭嫣点了点头,快步走到沐长雪跟前,把这事儿跟沐长雪说了。 周钰娴跟沐长雪不同,敏锐地察觉到郭嫣话里不对。她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郭嫣,正巧对上郭嫣小心翼翼的看过来的眼睛。郭嫣跟被烫了似的瞬间缩了回去,周钰娴的眼神眯起来“长雪,立马着人去莲花池” 沐长雪“嗯” “快点”周钰娴刷地站起来,脸色冷硬道,“再慢些,你家池子恐怕就有浮尸了” 话音一落,沐长雪不可置信地双目原睁,懵了。但她知道周钰娴素来不是个无的放矢的性子,能斩钉截铁说这一番话,定是有依据。 于是不敢耽搁,立马命苍叶去叫人,自己则往莲花池边赶去。 且不说沐长雪带人在莲花池边打捞了半天,除了一只绣花鞋,没看到人。就说郭满坐在回郭府的马车上,整个人开始有点晕晕乎乎。双叶小心地伸手去摸了摸郭满的额头,没发热,心里松了口气“姑娘,方才那位公子是沐公子么” “不然呢”郭满吸了吸鼻子,有点不想回答她这个智障的问题,“你不是听到他叫沐夫人娘了吗” 双叶捧着脸嘿嘿地笑出来“奴婢这不是高兴嘛” 她煞有其事地分析道“您是不知道,整个京城,姑娘们跑烂了各家的赏花宴,也不见得能见到沐大公子一面。姑娘您今儿头一回出门就撞见本人。不仅见了沐公子,还见了沐夫人,这可是天上掉馅饼都没有的好运气” 郭满挑了眉,本想说他碰到我也是他走运。但一想沐长风那脸那身材,忽然觉得这话十分的有道理。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但绝顶美貌就这么一个呀 颜狗郭她觉得自己沦陷了,沦陷在一个美男子惊艳时光的美貌之中 与此同时,正捏着一粒白子准备落下的沐长风忽然打了个寒颤。他不由地裹紧了身上的衣裳,心道难不成他最近的体质也虚,下个水就着凉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2章 番外二(4) 莲花池捞不到人, 郭嫣这才知道怕了。她只是一时气愤, 并没有真想要郭满的命。郭嫣缩在人群最后面, 心虚得身子都在微微颤抖。郭佳也在, 此时察觉到她神态不对,心里猛地就是一咯噔, 她似乎猜到了什么。 郭佳仔细地辨认着郭嫣的神情, 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吓得脸发白。 郭家这个三妹妹, 当真恶毒得令人发指亲姐妹之间就算有再多的龃龉,离了郭家也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的。就像她恨死了庶出的那几个贱丫头, 也不过是言辞上讥讽几句,装扮上打压,从未有过要人命的心思。 她看了一眼郭嫣,心道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郭嫣跟她娘一样狠 不过今日就算郭满当真被郭嫣给推进池子里, 郭佳也希望这般恶毒的事儿不要被发现。毕竟她跟郭嫣一道儿来的, 都是郭家姑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等残害姐妹的丑事一旦落实且公之于众。不说郭嫣会受到多少白眼, 她的名声怕是也跟着一起坏了。 郭佳心里抱着侥幸,也不敢往深了想, 只期盼着郭嫣没有做出那等事儿。或者坐了, 但郭满沉在池底莫叫人捞上来, 就这么糊里糊涂最好。 沐家十几个下人下了池子捞了许久, 将小小一方莲花池捞了个底朝天, 没摸到人。沐长雪无声地看向周钰娴,眼神问她怎么办。周钰娴没说话,眼神却若有似无地扫向掩映在人群中的郭嫣,冲沐长雪招了招手,然后耳语了几句。 沐长雪也看向了郭家姐妹,两人的神情都神思不属,十分古怪。但是摸不出东西也不能叫来客都挤在池边,只能暂时作罢。 “看来郭六姑娘已经被人就上来了。” 沐长雪看着那只绣鞋,道,“苍叶,你去叫管家过来。问问看从辰时到如今,可有哪家姑娘落水。”而后便带着娇客们又回到了桃花林中。 娇客们都是世家出来的,眼力心力自然都不弱。 闹了这一通,也不必沐长雪明说,便都看出来郭家这三个姑娘之间有猫腻。于是看着已然心虚得不知如何是好的郭嫣,默默走开,离她们远了些。有些性子耿直的,看着郭嫣郭佳两姐妹的目光明晃晃就带上了鄙夷。 郭佳郭嫣第一回来这样的赏花宴,这还没打入上流贵女圈子呢,第一回就被人排斥。两人见状不由地眼前一黑,郭佳更是恨死了郭嫣。 她心里俨然笃定了郭嫣对郭满出手,可是即便笃定,当着众人的面儿也只能替她遮掩。可是不论她如何粉饰,在座的几乎都是人精,哪里会被她巧言令色所糊弄。该不搭理的还是不搭理。两人先前还只是融不进去,此时是直白的被排斥了。 且不说郭嫣郭佳两姐妹窘迫万分,郭满回了郭家便发起了高烧。 她的身子实在太弱了,郭家其他人骂她短命鬼病秧子,那是一点儿都不夸张的。双喜双叶将她呵护着养到这么大,不知费了多少心血。就是郭满自己,也是千方百计地保护自己。然而今日先是落了水又吹了一路冷风,她根本承受不住。 郭老太太听说郭满一个人匆匆赶回来。还没派人打听到早退的缘由,就听门王妈妈禀告听澜轩的丫头急吼吼地来哭求,请老太太为郭满请大夫。 老太太知道郭满的身子素来不顶用,以为郭满这回又半途发病不得已折回来,当真是恨铁不成钢。但都病成了这样,又不能放任不管,连忙吩咐了王妈妈去请大夫。王妈妈应了声之后马不停蹄地去请大夫。 王妈妈年纪大,腿脚也慢。怕拖久了妨碍大夫诊治,便指了个手脚麻利的丫鬟去同仁堂请苗大夫。苗大夫是京城有名的医科圣手,小丫鬟得了令立即就去了。 只是小丫鬟才跑到半道儿,撞见一个婆子领着大夫匆匆赶过来。 那婆子一看小丫鬟行色匆匆,揽了人便张口问她这般匆匆忙忙,是出了什么事儿。 小丫鬟陡然被拦住有些急切,见这婆子面善便也没隐瞒,将郭满的情况立即说了。那婆子当即一拍大腿,说巧了。孙大夫今日正巧在府上替大太太诊治头风,她正准备送大夫出去。既然凑巧碰上了,便随她去六姑娘那儿看看。 小丫鬟一听凑巧了,便立即与婆子一起引着大夫往听澜轩去。 说来这孙大夫,还是一直替郭满看诊的大夫。这么多年,郭满吃的药诊的脉都是他经手,双喜双叶与他也相熟,看到来人没多想便领着人进了屋。 郭满整个人已经烧糊涂了,脸颊通红,嘴里胡乱地说着话。 孙大夫进了屋便将药箱搁到桌上,匆匆迈腿去榻边替郭满把脉。 郭满的脉象不难断,其实就是落水不慎染上了风寒。但她的身子跟一般人不同,轻易不能伤着冻着,一场风寒也是能要她的命的。孙大夫心里感叹继母狠毒,但还是没出言提醒,只单单开了治疗风寒的方子。 “拿着这个,即刻去抓药”孙大夫看着榻上跟他孙女一般大的小姑娘,眼里闪过不忍,“要快煎好了就端来为六姑娘喝下去。” 双喜哪里敢耽搁,拿了方子便一阵风窜出去。 小丫鬟在外间儿等了一会儿,将大致的情况看得清楚,便悄无声息地回了老太太的院子去给王妈妈回话。王妈妈听说大夫来得这般巧合,下意识地觉得有猫腻。但一想老太太亲自说得请大夫,谁敢这么大胆子害人。于是便去回了郭老太太的话。 郭老太太听说郭满已经烧得说胡话,坐在罗汉榻上就在叹息。 郭满这个孙女,郭老太太从来都是嫌弃的,嫌弃她怯懦上不得台面。但是近来大病了一场后,人突然就通透了很多。虽说还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但形式做派都顺眼了。况且对比着出身不光彩又闹腾跋扈的郭嫣,老太太对这个孙女的感官不要好太多。 唉,就是身子太不争气了 与此同时,煎好了药的双喜连忙就送进内室。孙大夫还在,双叶则不停地替郭满换着额头的帕子。孙大夫见双喜端药进来,立即叫她给郭满喂下去。 双喜双叶喂郭满药很有一套,这么多年过来,哪怕郭满意识全失她们也能一滴不剩地将药喂进去。孙大夫看着双喜熟练地喂完了药,又替郭满把了脉。这风寒来势汹汹,孙大夫照顾郭满这么久,心里也在盼着这姑娘能熬过来。 本来诊完了脉就该走,但孙大夫实在可怜这没人疼的六姑娘,便没走。 守了一整夜,折腾到次日清晨,郭满的高热才退下去。孙大夫长吁了一口气,看着郭满的眼睛不由地有些湿润。这郭家六姑娘看着柔弱,当真是个十分坚强的孩子,好几次他都以为这姑娘抗不过去了,她都硬生生扛过来。 孙大夫实在不忍心这么个咬牙活着的姑娘短命,清晨临走之前,到底还是提醒了一句“风寒要不了人命,六姑娘还是身子底子太薄。” 双喜双叶守了一夜眼睛都熬红了,听大夫这么说,也是心有戚戚焉。 可不就是身子骨太弱若是一般人,在这个天落了水哪里会邪风入体病得如此凶险可是她们能有什么法子想,姑娘是太太早产生下来的骨血。出身便比旁人家孩子瘦弱,这么多年都是病歪歪的,从来就没好过。 双喜双叶想着不由地悲从中来,凭什么她们姑娘原配嫡出,命就这么苦呢 苦不苦郭满没什么感觉。她从深沉地昏迷中清醒过来,已经是当日的深夜。郭满仰躺在榻上,身体仿佛有千斤重,连抬手都没力气。高热发了一夜又睡了一个白日,她此时的喉咙有火在烧,疼得不得了,她想喝水。 移动艰难的郭满于是用尽了力气,敲了一下床柱。 清脆的一声响动,外间累极了正在打盹的双叶瞬间惊醒。她抬头看了眼纱帐,发觉郭满醒了,连忙就倒了杯温茶送过来。 郭满就着她的手连喝了三杯下去,疼得冒烟的嗓子才好了些。 “什么时辰了”嗓音还有些沙哑,但是郭满已经睡够了,精神奕奕。 双叶将她扶起来,给郭满的身后垫了软垫,道了句丑时刚过。 郭满抬头看了眼窗外,天色浓得仿佛被打翻的砚台染了一般,黑得纯粹。病了一天一夜,郭满至今是滴米未进。如今人靠在床榻边,十分虚弱。双喜正巧从后厨过来看看,见郭满已经醒了,连忙去后厨端熬了许久的清粥。 “姑娘,”双叶又替郭满梳理了头发,心里梗着一块已经好久。从郭满出事到如今,她耿耿于怀,“您在池边坐得好好儿的,怎么就摔进池子里去” 郭满的心里,其实也在计较这事儿。 她没招谁没惹谁,坐在那儿,莫名其妙便被人背后下了黑手给推进池子里。讲真,若非她运气好正巧遇到了有人经过,刚巧这人还救了她,否则,落水那日她就真的要在池底长眠了。郭满气的要命,那日在沐家没撒火,回了郭家琢磨起来。 天知道她为了活下来费了多少力气 天知道她把这幅小身板调理到如今能吃能睡是耗费了多少汗水很心血。居然敢下手阴她知不知道上一个下手阴她的人现在在哪儿 “肯定是三姑娘做的” 双喜怒道,“咱们姑娘这么多年深居简出,从未与人交恶。除了三姑娘那人心胸狭隘为人狠毒,做事才如此阴毒。她定是记恨主子您夺了去沐府的名额,才下手害您” 郭满用脚趾头猜就知道这事儿跟郭嫣脱不了干系。郭嫣对她的恨意,连藏都不屑藏。似乎认准了郭满就会忍气吞声,直白得就差指着她的鼻子叫她去死了。不过她郭满可不是什么柔弱小百花,胆敢害她的命,便等着她报复吧 面无表情地吃完了一碗粥,郭满心里计划着会一会郭嫣。次日一早,便听说郭嫣从沐家回来便将自己关在了房中,已经整整三日没出过门。 听澜轩的主仆三人对此十分诧异,双喜在替郭满煎好了药便出去打听。 结果得知,郭嫣那日在沐家对郭满做得一切,都被沐长雪这个暴脾气的天之骄女给捅出来。且不说郭嫣郭佳当日是怎么被沐家下人请出沐府,郭家姐妹在上流圈子的名声已然彻底被郭嫣给败坏了干净。而郭满这个小可怜,成了整个京城里公认的最可怜小白菜。 郭满听到这个消息,只觉得日了一万只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3章 番外二(5) 赏花宴上被主家请出去, 丢了那么大一张脸, 弄得郭家上下都灰头土脸。素来好脸面的郭佳如今整日以泪洗面,连闺房都不愿踏出来。 郭家二太太符氏本就因多年屈居在一个外室上位的玩意儿多年怀恨在心, 如今更是恨毒了郭嫣。她的佳儿都十七岁了马上就十八岁了, 年纪渐大, 等不起。早年时就运不济耽搁了一桩婚事,如今就指着尽快把名声打出去好再寻一门好亲。这下子好了, 全被大房那贱丫头给搅合了 其实不止二太太,最不能接受的还属于将家族声誉看得比命重的郭老太太。郭家老太太得知郭家姑娘居然被沐府的人给请出来, 当场一口气没上来就厥过去。 且不说老太太昏倒折腾得郭家上下人仰马翻,把在衙署的郭昌明给惊回来。 她醒来的第一件事, 便是派了身边伺候的王妈妈孙妈妈,去郭嫣的院子将窝在闺房哭个不停骂个不歇的郭嫣给拖出来当众发了一顿家法。 沉甸甸的红木法杖打得郭嫣哭天抢地, 任谁求情都无用。罚了一顿家法还解不了郭老太太的气, 甚至若非郭昌明拦着,郭嫣差点就被扫地出门,赶去庄子上自生自灭。 丧门星就是说的郭嫣早知这孙女如此歹毒, 她当初就不该准了她嫡女的名分 郭家老太太是后悔不跌。后悔当初耳根子软, 顺了儿子的意才弄回来这么个东西。瞧瞧这么多年,叫郭家在京城的名声已经跌落到泥里去。 越想越懊悔, 老太太一气之下, 再不愿管大房那些糊涂事 郭昌明虽说拦了老太太, 心里其实也有些愧疚。 家中孩子多, 老爷子就不多说, 光他自己就有四子八女。六丫头他只记得是林氏早产生下来的,长得什么模样,他没有印象。说实话,若非今日妻女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说三丫头并非故意推的六丫头,他都没想起过这女儿。 父亲做到这份上,郭昌明就是再没心没肺,此时也羞愧难当。他心想着,亲姊妹能有多大仇都是他女儿,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许是真如三丫头所说,落水就是意外。既然三丫头都认了错,也受了罚,便不能太过分。六丫头那头受了惊,他多送些好东西补偿补偿便罢。这件事就小惩大诫,囫囵地过去便算了。 经历了这一场,郭昌明难得良心发现,想起被自己忽略了十几年的女儿。开了自己的私库,拨了好些好东西送来听澜轩。 老太太嘴上说着不管郭昌明这房的事儿,但还是叫王妈妈打听着。她一听王妈妈打听来的东西,还是被郭昌明这糊涂蛋儿给气得气血翻涌,差点又厥过去。 这个长子就跟他爹一个样 可她再气也拧不过眼睛被金氏母女给糊了的长子护女心切。郭嫣受了一顿家法,罚了三天的祠堂,关三个月的禁闭,这事就不了了之。双喜双叶这几日忙着照顾郭满,事后才打听到这些,此时她们在看到前院送来的东西,差点没把牙齿给咬断。 三姑娘差点要了她们家姑娘的命就罚一顿家法便算了送这么些东西是打发谁她们家姑娘一条命就值这么点破东西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两人气不过,瞪着两双兔子眼,吵着非要去请老太太做主。 郭满也被郭昌明偏心到咯吱窝的处理结果给震惊了。果然有娘的孩子是个宝,没娘的孩子是根草么“没用的,”郭满还是看得很清楚,“事情都过去两天,该处罚的已处罚过了。郭嫣既然在罚跪,这事儿便等于盖棺定论。” “可就这么便宜了她吗” 双喜暴躁地在屋里转圈,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去揪光郭嫣的头发,“老太太最厌恶正院那对母女,就不趁机教训她们吗” “怕是想教训也不行,大爷拦着不让。”双叶比双喜通透,一点就通。 郭满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安抚暴躁的情绪。没办法,身子太弱了,连生气都不敢太用力,怕被气得胸口疼“罢了,去把我放在柜子里的盒子拿来。” 双喜不明所以,转身去取了盒子过来。 郭满从枕头底下摸出了个钥匙开了盒子,里头装着大小不一的银垛子。是郭满穿越过来这半年想法设法从各处抠来的钱财。虽说不多,但去搞臭金氏母女的名声尽够了。她郭满别的本事没有,散播谣言的本事还是有的。 “主子,全部的积蓄拿去用,您往后抓药怎么办”双叶立即就听懂了郭满的意思,但是舍不得银子。她们平素里过得拮据,好难得才存下这么多。 “那儿不是银子”郭满抬了下巴看向桌子,桌子上还摆着郭昌明昨日命人送来的。 没想到郭昌明这人出手还挺大方,给得不少,且件件都是好物。不过从物品里也看出郭昌明的酸腐,他出手送得不是郭满急需的能花用的金银,偏是些中看不中用的古董字玩。就是郭满立即拿去卖钱,也还得等好久才能找得到买家 “双喜,明儿你就拿去全当了。” 双喜顺着郭满的眼睛看过去,都愣住了“啊全当了” 郭满点头“留着没什么用,不如换些实用的。” “可是”双喜双叶虽看不出这些玩意儿什么价值,但也知道,郭昌明亲口送来的必定是好东西。好东西不该留着么怎地轻易就当 双喜觉得这样不好,急道“主子,这里件件都是珍品,不如留着,留着往后当嫁妆使。” “郭家已经这么落魄了出嫁的女儿家,嫁妆都得自个儿置办”郭满震惊。 “那到不是,”双喜慌忙摆手,不敢明目张胆骂金氏,她压低嗓音道,“这不是有正院的那女人还霸占位儿嘛。姑娘您往后出嫁,姓金的那女人不明里暗里苛刻您东西都算好的。她绝不会给姑娘您置办好东西的” “就我这个样子,你觉得我还嫁得出去”郭满就被她这说法给震惊了 讲真,不是她自谦,就她如今的这副相貌,她真心觉得自己嫁不出去。十五岁长得比旁人十二三岁还矮,瘦骨伶仃得旁人看了都想给她筹款。她反正想得很开,嫁不出去就在郭家赖一辈子。不过能安稳地赖下来,把金氏给打压下去是前提。 双喜冷不丁被噎了个半死,艰难道“咱家姑娘是美人坯子。如今只是没长开” “这么说也行吧,就当我能嫁得出去” 郭满耸了耸肩,她想得很开,“就算我能嫁出去,谁说要金氏来替我筹办嫁妆要她来,别说她给我备好东西,我屋里这些,怕是都要被她给偷偷换掉。所以啊,与其操心将来的杂七杂八,不如先想好现在怎么办。既然得罪了金氏母女,往后不会消停的。你先想想,怎么用这些银子搞得金氏不能翻身再说。” “话是这样没错,但是” “没有但是,”郭昌明出手大方,给得最次的一件东西也是千金难求的云香墨。这么多古玩字画,随便一两件也够了。郭满直接一锤定音“不用管那么多,这些银两双叶先拿去办事。过几日,双喜再挑几件好东西拿出去当了换钱。” 双喜双叶听她这么一安排眼圈又红了,自家姑娘真是太叫人心酸了。 郭满“” 郭满的身子实在太弱不经风,染个风寒,愣是在榻上躺了四五日方能起身走动。期间金氏为了郭嫣装个样子,也来听澜轩瞧过郭满一两回,且每回来都赏了点儿东西。什么碎的银耳燕窝,放了四五年的陈年老参,过了时的布料 双喜双叶俩看到东西时,当场就气哭了。 金氏就是存了心恶心郭满的。她的嫣儿被松鹤园那老不死的罚得那么重,后腰那块打得皮开肉绽。谁能体会她为了给女儿养出一身雪白的好皮子,花了多少心血。这下留了疤全都毁了。金氏就在等着,非要郭满气病死了才好 好整以暇地等了几日,郭满不仅没气得呕血。反倒感恩戴德地收下东西,大张旗鼓地在府上宣扬了一番,闹得郭昌明都听说了。 郭昌明很实在,他听了高兴就跑去了正院,好好把金氏给夸了一顿。金氏糊里糊涂得了一顿夸,心里实在虚。然而琢磨郭满这作为,猜不透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心里有些不安,正准备派人去问问。 谁知还没打听到什么东西呢,次日一早就听说郭满就寻了个借口,把东西原封不动地转送去郭昌明的手上。 动作之快,行为之骚,叫人猝不及防。 等金氏反应过来,郭昌明已经看到东西,并且怒不可遏。 说来郭昌明这人的性子是天生的矛盾古怪。他确实是个万事不过心的,孩子生了一堆,真正用心疼爱的却一个没有。但是,他自己可以忽视子女,但决不允许旁人欺辱。 金氏素来是知道他的脾性的,所以苛责原配子嗣、庶出儿女,从来都是暗里手段,决不敢拿到明面上来。有时欺负得过火了,也是私下里各种警告威胁不准说出去,瞒着不叫郭昌明知道分毫。小郭满性子怯弱,从来不敢声张。这般久了,金氏还从未想过,胆小如鼠的郭满竟然敢把这事儿捅到郭昌明跟前的一天。 猝不及防的金氏没做好应对,果不其然就被暴怒的郭昌明拿东西砸了一脸。 且不说金氏吃了憋,惹得郭昌明的嫌弃。大房后院的几个姨娘们便得了好,受了滋润,她们乐得给郭满送了好几日的吃食。就说郭满这里,又博得了郭昌明泛滥的怜爱,结果又得了好些东西。 依旧是华而不实的古董字玩,价值千金但没什么实用。不过这次许是看到了补品,好歹转过弯儿,他记得送了些补品来。 郭满看到东西的时候,无言以对的同时,对郭昌明这个人突然心情复杂。 这人说他对她也有爱女之心吧,郭嫣要她命,他很随意地就被糊弄过去了。说他对她没爱女之心吧,郭满被金氏欺辱了,他又炮仗似的直接拿东西砸人家脸上 不过再复杂也改变不了郭昌明十几年不作为的事实。 穷鬼郭满没心思管郭昌明到底如何,她现在满脑子都在琢磨着怎么多弄些银两,叫自己的日子好过一些。前几日把钱全给了双叶去办事,如今她连叫厨房另做点儿菜都拿不出赏银。 真是没法子过日子了,双喜双叶才想通,拿了东西去典当。 双喜在一堆好东西中挑花了眼,最后挑中的几样,再小心翼翼地包起来带走。 挑的是看起来最便宜的几件,其实双喜也不知她拿了什么。只是等她寻到京城最负盛名的古玩铺子,撞见来替元氏选生辰礼的沐长风。这才知道,原来她拿来的这对东西里头,夹杂了前朝风道子秋日宴饮图长幅的其中一副。 沐家虽说是武将世家,但门下子弟个个熟读诗书。双喜才将画卷展开,掌柜的还未开口,沐长风一眼便看出来是真迹。 他不顾矜持地走过来,张口便问双喜是否售卖。 双喜不是第一回来当,但看到卓然与众的沐长风的瞬间,整个人都傻了。只是傻愣愣地点了头。 沐长风见状双眼蹭地一亮,立即来了兴致。他走过来,询问是否可以请他一观。得了应允之后,爱不释手地看了半天,而后便又问起双喜这幅画可有整套。 “什么叫整套”双喜不大懂字画,画不就一幅么还有套的 赏花宴那日去的时双叶,双喜没见过沐长风。只觉得眼前这位贵公子俊美得像天神一般,用她的话来说,就是这公子从头到脚,没有哪一处不好看。 “风道子的秋日宴饮图全幅一共四张,”沐长风的嗓音低沉犹如美酒,听得人沉醉。然而他本人丝毫不觉,只急切地道,“你这个应当是第二张。不知你家东家可有其他三张若是都有,我愿出四千两全部购下。” 双喜咽了口口水,“四,四千两” 沐长风一愣,道“若是嫌低了,可以再商议。” 晕头转向的双喜哪里知道有没有,四千两啊好多钱反正这幅画她看到几张差不多的,她于是就点了头“有。” “当真”沐长风惊喜,“可方便此时拿出来” “没带出来” 沐长风眉头一皱“嗯” 双喜深吸一口气,上前行礼道“其他的字画在我家主子的箱笼里。若这位公子当真想要,还得问过了我家主子才行。” “这个自然,”风道子大师的真迹千金难求,爱画之人轻易不会拿出来。沐长风理解地点点头道“不如这样吧,定个确定的时日。若你们主子有出售的意愿,届时便带着风道子大师的墨宝来。若不愿出售也无碍,权当交个朋友,可好” 双喜眉头皱了皱,下意识觉得这样不好。毕竟这算私会了吧算吧她家姑娘如今尚未出阁,哪里能随便与男子私会她于是再看了一眼俊逸非凡潇洒不羁的沐长风,心里疯狂动摇。 就,就私会一下下吧 这公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正经人。兴许她们家姑娘运气好,千里姻缘一线牵了呢 原谅她想的多,她跟双叶如今也是没办法。愁啊,她家姑娘今年十五了,至今没有一个人上门提亲。金氏从不替姑娘张罗,再这样下去,她家姑娘不知何年何月能觅得良人。 狠了狠心,双喜就一咬牙应下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5章 番外二(7) 双喜双叶匆匆回来发现树下没了郭满的身影, 吓得魂都要飞了。这荒郊野岭的, 举目望去全是不熟悉的景儿, 主子这是跑哪儿去了若非双叶见行李一样不少,怕是胆儿都要吓破。连忙将怀里干柴一扔, 便与双喜商量着开始分头找人。 与此同时, 郭满蹲在沐长风的身边, 直勾勾地看着他吃。 一手抓着烤鸡一手拿着鸡腿的沐长风“” 虽说将门世家行伍出身,即便没有餐具,沐长风进食却依旧有着世家公子特有的优雅。然而再是心性坚韧的人, 旁边有这么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 神仙肉都会形同嚼蜡。沐长风的眉头不自觉地越皱越紧, 嘴里香喷喷的鸡肉有点咽不下去了。 郭满的肚子咕 “你自己没带干粮”他眉头拧得打结。 郭满“带了。” 沐长风斜了眼看她。无声的眼神,意思不言而喻。既然带了就回去吃自己的, 在我这儿蹲着算怎么回事儿 郭满的眼神略带可谓,毕竟比起硬邦邦的干粮,她更想吃刚烤好的肉。 沐长风狠狠咬了一口。 郭满抓了抓脸,心里其实也有些尴尬。又不是没吃过烤鸡,用得着这么馋吗她自己于是虚眼又一瞥火堆便被烤得油滋滋的野鸡烤鱼,火堆里干柴噼啪一声脆响, 香味更为浓烈。郭满没出息,一下子没控制住生理反应,咕噜一声又咽了口响亮的口水。 “你这个看着比较好吃。” 沐长风“” 双喜双叶找过来的时候, 郭满已经坐在了沐长风的位置。 与瘦弱的身体不相称的肉爪子里正抓着一只鸡腿, 啃得满嘴的油。而她被挤走的沐长风, 正一面给火堆里新烤着的野物翻面儿洒上盐巴等调味品一面,一脸嫌弃地从袖子里掏出一幅帕子递给她。 刀枪不入的郭满丝毫没在意沐长风的嫌弃,接过帕子随意擦了两下脸蛋儿,而后很客气地向他道了谢。 沐公子没说话,轻哼一声,神情是一如既往的嫌弃。 双喜双叶“” 冷不丁瞧见这稀奇的场面,俩个人都惊呆了。 这不是沐公子买画的那位公子怎么会与自家姑娘在一起然而沐长风却没在意身后两人的动静如何,只顾着斜眼去瞥郭满。一双潋滟的桃花眼中略带一丝得意,得意中又带了那么一丝不自信地问郭满“咳真这么好吃” 郭满嘴里含着肉不便开口,香气弥漫了口舌之间,坚定地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 沐公子见到这般直率的夸赞不由的更得意。他沐长风亲手烤的,自然滋味儿与众与不同。于是附身去嗅了嗅烤鸡,被喷香浓烈的烤鸡味儿喷了满脸。 状似无意地捂了鼻子,沐长风心中不屑。果然是他才烤出来的野物,外焦里嫩,咸淡适中,确实有着引人食指大动的本事。看了眼吃得香的郭满,他于是又撕下新打的野鸡的两只腿,不屑地拿匕首片下鸡腿的肉,用荷叶包着递给厚脸皮凑上来的馋鬼。 “既然你这么捧场,这两只也给你吧。” 郭满来者不拒,指着自己面前一亩三分地“放这儿。” 沐长风斜勾了一边嘴角,顺势就放到她面前。 郭满已经吃了两只鸡腿,虽然很撑,但她觉得自己完全还能再吃一份。于是又乖巧地向他道了声谢,然后埋头继续苦吃。 沐公子片好了肉,怕她噎死,又取了腰间一只牛皮水囊递给郭满。 郭满接过来乖巧喝了两口,将东西还回去。 双喜双叶“” 两人就这么目瞪口呆地看着沐长风旁若无人地投喂自家主子,而自家主子不仅不别扭,还十分心安理得地接受别人的投喂。霎时间,两人的表情那叫一个变化莫测。 事实上,双喜双叶都是认识沐长风的。双叶是在赏花宴上见过沐长风,虽说只瞧瞧瞄过,但她对于如此俊美的贵公子印象深刻。而双喜对沐长风的认识就更深刻,这位是她们此行的目的,忘了谁都不会忘了这脸。 两人虽对沐长风身份的认识有所不同,但不妨碍此时此刻看着郭满与沐长风两人,彼此有着同样复杂的心情。她家姑娘,攀交情的能力是不是太强了些 昨儿她还夜里睡不着,担心自家姑娘看到这么俊的公子会羞得说不上话。今儿才一扭头,这位公子就服侍上她家姑娘了双喜心里跟装了只东撞西撞的撒欢儿小狗似的,一时间又是激动又是犹豫。孤男孤女地这般不避讳,这公子该不会不是什么正经人吧 双喜欲言又止的,便又向前走了两步。 脚不小心踩断了地上洒落的细干柴,发出噼啪一声脆响。双喜显然是想多了,沐长风听到有人靠近,借着添柴的姿势顺势偏了头。然而看到双喜的瞬间,双眼登时一亮。 “这位姑娘”他手下一顿,“你” 沐长风放下手里的烤鸡架子,似乎觉得着这个姿态叙话不大好。于是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裳下摆,目光自然地在双喜的背后搜寻。 看了半天,并没看到所谓的卖主。沐长风不由地疑惑道“不知秋日宴饮图的其他篇幅可曾带来你家东家又如何说” 专心致志的郭满被他突然出声给吓一跳,抬了头,就看到自己的俩丫鬟正站在不远处。 双喜突然被点到名儿,下意识地就看向自家主子。见郭满正在向她跟双叶招手,她于是飞快屈膝向沐长风行了一礼,小跑着就在郭满的身边站定“我家姑娘就在此处。这位公子若是有什么疑问,还请与我家姑娘商议。” 沐长风愣了愣,看向瘦巴巴还在吃不停的小姑娘。 郭满抬起眼也看向他,这么一会儿,她大致也弄清楚了。原来要重金买她画儿的人就是沐长风。想想沐长风豪门贵子的身份,确实也符合财大气粗为画一掷千金的做派。 啧啧,本来听双喜说,买家直言画儿的价可以商议的。 事实上,作为一个连菜都点不起的穷鬼,郭满来之前是打定了主意,将画的价提高一个令她满意的程度。结果不小心吃了人家的烤鸡,感觉再开口讲个价什么的,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呢才怪 “世人都知风道子大师的真迹千金难求,不知沐公子愿意出多少银两买下秋日宴饮图的全篇幅长画”自从知晓宴饮图的价值,双叶一直将东西背在身上。郭满接过双叶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指,笑眯眯地问道。 差不多也看明白怎么回事,她便也学着双喜,低头在郭满的身边站定。 两丫鬟的这副模样,沐长风自然看出郭满就是他上山的目的。他眼在双叶的包袱上转了一圈,然后转向了郭满“这就是赚钱” 郭满眨了眨眼,点头。换言之,就是赚你的钱。 沐长风“四千两如何” 郭满听完面上闪过为难,“沐公子有所不知,府中艰难,典当些家财勉强度日。” “”这话一出口,沐长风还有什么不明白。郭满那可跃跃欲试想涨价的心藏都藏不住。虽说风道子大师的墨宝确实千金难求,但他一看这小姑娘造作的表情,他就想挑事“哦怎么沐某听说,郭大人虽贵为礼部侍郎,清贵文雅,于料理庶务上却很有一手城南享誉京城的誉满楼,四花巷的文渊书阁可都是郭家的产业。” 郭满默默变换了坐姿,小媳妇儿似的,瘦巴巴的小脸上便带了些愁丝。 “郭家府上的那些事儿,想必整个京城都传遍了。”郭满声音都弱了下来,那可怜的小模样,当真是京城里传得那般全京城最可怜的小可怜差不离,“若非艰难如此,小女一个世家大族的姑娘家何至于抛头露面地典卖家财” “如此” “郭家的富贵自来与小女无关,”郭满叹了口气,语气何其心酸,“小女虽生在高门之中。然生母不在,继母不慈,实则与孤女无意。公子怎么能忍心克扣小女嫁妆钱” “”沐长风到底没控制住,抽了抽嘴角。 “这秋日宴饮图乃家母留给小女压箱底的嫁妆,小女平素爱惜非常。若非生活所迫,小女绝不会拿出来典卖,”郭满似模似样地擦了眼角不存在的眼泪,凄惨道,“此次拿出来以换取生存所需金银,叫沐公子见笑了。” 沐长风“” 事实上,沐长风对郭满这小姑娘还真有些微妙的。 毕竟前些时候,郭家才在沐府闹得一出姐妹阋墙的戏码。因为沐长雪不懂事,闹了个满城风雨。沐长风作为兄长,一面为沐长雪落了郭家的脸心里愧疚,一面也是知郭满在郭家的日子确实艰难,怜惜心作祟。 否则郭满赖他这儿,他不说赶她走,定然不会饿着肚子亲自服侍这小姑娘吃喝。 只是这小姑娘的苦确实是真的苦,但此时看着她摆弄出来的如此矫揉造作的姿态,他怎么就感觉这么不得劲呢 沐长风“那六姑娘以为该多少” “六千两”郭满小心翼翼狮子大开口。 沐长风面无表情地拒绝“免谈。” 郭满立即不满了“公子如此爱惜钱财胜过大师墨宝,可当真喜爱这幅画” “那姑娘一张口便提高一半,可是真爱惜这画”沐长风反讽。 郭满“” “画呢” “在呢。”假哭了半日没起到效果,郭满顿时觉得十分没劲“你要在这里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地一转,灵动得像只狡黠的猫。 “既然在这遇上,先看上几眼也未尝不可。” 其实也并非急于一时,但他莫名就想看这小姑娘吃瘪,沐公子于是点了头。 “可以。”画是真迹,郭满也不知郭昌明从哪儿弄来的且这般大方地就给了她。她看了眼双叶,双叶于是将肩上的包袱解下来,小心地打开。 棉布里头还包了一层细腻的绸子,四幅画仔细地卷在其中。双喜上前来,与双叶两人一起,小心地将画展开。 沐长风蹲在旁边细细地品赏着,看了许久。看得出他是真心喜爱,郭满嘟了嘟嘴,想着看在他如此虔诚的份上,便宜五百两也是可以的 沐长风看了许久的画作,突然瞥见郭满鼓起来的腮帮子。小姑娘脸巴掌大,瘦巴巴的像只饿了半年的丑猴子。好在五官精致秀美,一双眼睛亮若星辰。 想了想,他暗道罢了,多给她两千两也行,他不缺那点儿银两。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6章 番外二(8) 六千两银票藏在胸口, 郭满整个人都舒泰了, 果然钱财能安人心。 双喜双叶俩也兴奋得满面红光, 她们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这么多银子。双喜比不得双叶稳重, 绷不住就有点想落泪。她抹着眼角道“真好啊,往后咱们姑娘再不用怕没好东西补身子了。” 双叶听到这没忍住伸手抱抱她, 也激动得双眼湿润。 是啊, 真好,自家姑娘往后抓药不用怕拿不出银子。银子可真是个好东西“姑娘,既然画已经卖出去了,那咱们还去庙里么” 郭满慢慢抚着胸口,感觉今日的下盘都比往日稳了许多“去自然是要去。既然跟老太太说好了,咱们便在山里多住些时日。”郭满是不信佛的, 不过亲自经历了灵魂穿越之事,她对菩萨佛祖之类的便多了几分敬畏心“走吧,上山。” 折腾这一会儿, 太阳也快下山了。 山里比山下凉得快, 虽说这个时节并不冷,但郭满的身子与一般人不同。双喜看了眼还有半截的山路,有些担心地皱了眉“可是主子,山上的日子很清苦的。庙里总不比家里舒适, 奴婢怕您的身子受不住。” “不必担心, ”她只是去小住两日, 不是往后都吃斋念佛彻底出家。 山里清净, 除了吃食上清淡些,不会比府上差太多。若住久了实在馋,出来插两条鱼烤解解馋便是,“上山吧,我能撑得住的。” 说罢。她不等两人,在地上捡了根趁手的树杈,拄着便径自往山上而去。 双喜双叶见状,顾不上劝,连忙挎上行礼跟上。 两人其实不是笃信佛之人,但人在弱势的时候难免想抓着什么,好给自己继续挣扎的勇气。多年为了向菩萨祈求庇护,久而久之,两人对神佛要比郭满对神佛敬畏虔诚得多。想着兴许庙里的菩萨慈悲,见她们姑娘命苦便多多保佑姑娘呢庙里多住几日,去一去晦气也是好的。 于是也不敢耽搁,抬脚便跟了上去。 三人爬上山之时,天色已经全黑了。庙里点了长明灯,灯火通明。相国寺供奉的是弥勒佛,虽说远在山顶,香火却还算鼎盛。 进了寺庙,便有一个小沙弥过来迎她们进去。 这相国寺跟平常所见的和尚庙不同,庙里设有客房。因着庙宇建在山顶,没有公香客上下山的车道,香客们平常上一趟山十分不易。礼佛之人上了山,一日内山上山下地往返是不可能的。所以来庙里礼佛的都会借住,且招待香客的客房不拘男女。 小沙弥向郭满主仆道了声阿弥陀佛,然后引着主仆三人往女客的客房而去。 日子一晃儿就过,眨眼便在庙里待了十多日。山上的景致是真的好,空气清晰。庙里的师傅日日晨昏礼佛诵经,郭满虽听不懂佛经奥义,但日日倾听着也感到心中宁静。 这一年占据小郭满的这具身体,郭满时常被病痛折磨,她嘴上从不说疼,其实有时候也很难熬。手脚无力四肢酸疼只算平常,偶尔还会心悸胸闷的毛病。然而在山上这小十日,虽说吃食清淡无味,但胸闷心悸的情况几乎没有再出现过。 双喜双叶见在住山上,自家姑娘的身子有明显好转,便也歇了催促郭满早日下山的心思。 事实上,在府中衣食上虽精细些,却要时常忧心金氏暗地里的手段。金氏为人歹毒心胸狭窄,一不小心便着了她的道儿。如此细算下来,府里的日子实则并未比山上好过多少。 主仆三人于是在山里多住了几日。 庙里都是出家人,相处起来十分融洽。兼之郭满时常会添些香油钱,庙里的烧饭师傅很是照顾郭满主仆。这般一住就是一个月,郭满日日吃着没油星子的素斋饭,不仅没瘦反而养胖了许多。 转眼就到了五月,天儿渐渐热了起来。双喜双叶俩见郭满的身子一日比一日轻快康健,喜在心头。 如今两人也不提回府的事儿了。既然吃斋饭养人,就盼着郭满在庙里将养得跟一般人一样康健。在她们的心中,没有什么比郭满的身子更重要。 这日,两人见带来的日用物品见底了。 想着既然常住,该有的就不能少,于是便要多置办些东西来。俩人不放心郭满,于是托了庙里相熟的小沙弥无真小师傅看顾郭满,下山去采买些日用的物品。 郭满跟无真小和尚玩得还挺好的。这小和尚才十三岁,长得粉面桃腮,水灵可爱。若不是胸口一马平川,郭满都以为这其实是个粉嫩的小姑娘。不过即便才十三岁,他也比郭满高出整整两个头。盖因这小子是个武僧,自幼练武,一身的腱子肉。 他见郭满瘦巴巴小俏俏的一个小姑娘,身子弱,平日里在山里淘来什么好吃的果子总会送来一捧给郭满尝鲜儿。一来二往的,两人就跟馋死鬼头胎的大兄弟和二兄弟,时常结伴去山里东蹿西蹿地淘野货打牙祭。 顺便说句悄悄话,这小子别看面上虔诚信佛,打野鸡野兔谁都没他下手准。虽然每次都会对着死鸡死兔子念阿弥陀佛,但祭五脏庙丝毫不含糊。 双喜双叶下山,无真便蛊惑了烤肉手艺人郭满一起,又偷摸跑去山里猎食。 郭满跟他一拍即合,说走就走。 说来郭满觉得自己与沐长风之间,是真的有缘。明明旁人都说这沐家大公子神龙见首不见尾,最是难攀上。平常贵女想见他一面,说上两句话,比什么都难。她呢,不过两个月的功夫,都遇到这人三次。 郭满四肢抱树的姿势猴在树上,低头看着树下叼了一根草仰头看着她的沐公子,突然陷入了死寂一般的沉默中。 沐长风“你在做什么” 郭满的五指手指死死抠在树干上,姿势丑得一笔。 半长的裙摆被扎进了腰带里,晌午天热,郭满身下清凉的亵裤其实只有一层,被山风来回地吹,屁股蛋儿越来越凉。她的羞耻心这一刻忽然觉醒了,郭满终于,默默为自己的这姿势感到羞耻万分。 “没看到吗爬树。”她面无表情。 “哦,”沐长风噗地一声吐掉草根,点了点头又问道,“你爬树是要做什么” 郭满心里恨不得打爆这盯着她屁股看得人狗头,小脸儿上又青又白“看到那个没”郭满手脚不便,小幅度地昂了昂下巴指着不远处树杈上一个鸟窝“那儿有鸟窝。” 沐公子瞬间懂了“你想养鸟儿” 他不由地抚了抚额,头疼不已。这傻姑娘是穷疯了么想养鸟就去花鸟铺子买几只画眉养一养便好,用得着亲力亲为地来深山老林里掏鸟窝 “你们这等小姑娘就爱没事儿找事儿养鸟也要分种类的,这片山林没有适合豢养的禽类,”沐长风顺了一把额角洒落的碎发,语重心长地与她讲道理道“若是信我,我告诉你。这附近除了猛禽便是麻雀乌鸦,都养不熟的。” 郭满死死巴在树干上,手脚都快脱力了。 谁他娘的要养鸟她是为了吃好吗郭满奋力地动了动腰肢,企图借住腰肢的力量巴得更紧些。可是谁知他刚要动,就听耳边传来噼啪一声树皮脱落的声音,郭满目眦尽裂,直愣愣地就往下砸。 沐公子看着似乎涨了点肉的小姑娘石头一般往下坠,下意识地就向往旁边跳。 然而才跳离了树下,又想起这小姑娘可不是他家长雪皮糙肉厚,这小姑娘脆得一巴掌就能扇死。于是瞬间脚尖一点,离玄的箭一般飞过去,落地之前接住了郭满。 沐公子跳过来跳过去,时辰太赶,落地的姿势便有些不对。这般仓促之间,脚猜到树下一个不知装了什么玩意儿的荷包,啪叽一下滑倒了。 而郭满被他包裹在怀里,摔下去除了震了两震,毫发无伤。 本来郭满是有些恼火的,恼火这人看不懂眼色非在这儿看她出糗。但看在沐公子舍己为人的份上,郭满宽宏大量地原谅了他。 于是拍拍身下人的胸口,麻溜地爬起来。 沐公子二十三年的漫长岁月除了刚满月的沐长雪,根本没抱过女子。今日他才发现,甭管女子多瘦弱,实则都是藏了肉的。郭家这小姑娘,明明都只剩一把骨头了,搂在怀里却软绵绵的好似小猫儿一般,尤其臀上还很多肉。 脸有点红的沐公子仓促地松开不小心抓在小姑娘臀上的手,道貌岸然地坐起来。好似尴尬一般,蹙着眉左顾而言他“什么东西害我滑了一下” 郭满顺着他眼睛看过去,是一个丑不拉几的荷包。 这一瞬间,她赶紧疯狂地摇头表示不知道。 沐长风将荷包捡过来,打开了,往外倒东西。里面是一颗颗大小差不多的圆润的石子。若是他没看错的话,不远处还有一把做工很粗糙的弹弓。 郭满“” 虚,心虚。 算了,懒得跟小姑娘计较 心胸宽广的沐公子拍了拍衣袖,准备爬起来。然而脚下轻轻一动,他眉头猛地一抽“嘶” “怎么了”郭满扭头。 “好像扭到脚了。” 郭满心里那是真的虚啊。虽然沐长风救她并不是她要求的,害她掉下来,她没怪他。他自己受伤也是这人活该。但郭满看着这人,想着这沐长风多次救她,良心还是有那么点痛的。 “伤得厉害吗小女帮你看看。”郭满于是掀了这人的衣裳下摆,肉爪子抱着沐公子一条大长腿就想撸他的裤管。 沐公子哪里容许女子去扒他的裤子,赶紧弯腰去拦。 然而弯腰得太急切,一下子就跟身前的脑袋撞在一起。他这人不似一般公子,头发总不好好束冠。倒霉也是真倒霉,这么一会儿,他的头发就绞在了郭满鬓角的珠花上。 两人一个弯腰一个抱腿的,头发绞在了一起。 郭满吓一跳,迅速抬头,扯到沐公子的头皮,痛到发麻。沐公子就保持着这古怪的姿势,面色铁青。 须臾,他终于忍不住,一巴掌打在了郭满的后脑勺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7章 番外二(9) 五月的午后, 无风时候,日头渐渐烈了起来。 树荫下, 郭满和沐长风并排坐着,头发是散乱地勾在一起的, 神情是同样的了无生趣。并非是不想解开,而是郭满不准沐长风扯断她的头发, 沐长风也扯不断自己的头发。两人于是就这么排排坐地思索着, 该怎么既不伤人也不伤己地解开头发打得死结。 无真小和尚是一个时辰之后才找过来的。 来的时候,手里还拎着一只野鸡一只野兔以及四五条用草绳窜起来的鱼。看见郭满的身边还有个沐长风, 做贼似的立即将手里的东西扔了。 “别扔了, 他已经看见了。” 郭满都不想说他, 大摇大摆地走来还掩饰个什么劲儿, “快过来帮个忙我头上的珠花跟这位公子的头发缠在一处了,你快来帮我们解开。” 无真一愣, 眯着眼仔细看, 方才发现两人的窘迫。于是拍着大腿哈哈地就笑出了声。 郭满沐长风“” 说实话, 沐长风还真被吃肉的小和尚给惊了一下。在他的印象里, 相国寺的和尚恨不得将清规戒律刻到骨子里去。哪怕小沙弥, 也都是少年老成一幅木头人的做派。结果一群木头桩子里头居然长出了个歪脖子树,真是稀奇。 怕扯着头皮疼, 他保持着头的方向不动, 斜了一双眼去看那小和尚。 无真小和尚心粗得跟郭满身后的树桩子有的一拼, 被人瞪着还笑得很欢。其实仔细看, 还能察觉他笑容里藏着对有头发人的羡慕嫉妒恨以及对此情此景的幸灾乐祸, 半点没有作为出家人的矜持与稳重。 他一面自暴自弃地捡起野鸡野兔,一面嘴里又开始忽悠“小僧就曾与女施主说头发是个麻烦物什吧看啊,若女施主你与小僧一样全剃光咯,今日便不会跟旁人缠在一处” 郭满“” 剃剃剃,日日总要在她的耳边叨咕,怂恿她剃头发皈依我佛 若不是坐这儿实在不便,郭满真想跳起来去敲他的秃头脑袋。这小和尚也不知怎么回事,自从与郭满混熟,就热衷于斩断她的三千烦恼丝。各种角度各种方式地游说,似乎自己下了地狱不甘心,非得拖下来一个垫背的。 郭满就很烦啊,虎着脸凶他“快点过来没看到头皮都快扯秃了吗” 无真小和尚呼撸着光脑门,三两步走到两人跟前蹲下来,专心地研究怎么把这头发解开。他心里是知道郭满对自己这头墨发有多爱惜,不敢扯郭满的,他便下了狠劲儿去扯沐长风的。不得不说,沐长风的头发实在太韧了。这么费劲这男人是从小泡在何首乌里长大的么哪有人头发这么韧的 小和尚扯了几下弄不断,这就不信了,非得给他扯断了 沐公子感觉自己这一块头皮都要被这小和尚给揭了。原本只是心疼这一块头发,弄来弄去,感觉得不偿失。实在受不了无真的磨叽,他喝了一声让开。 见小和尚让开,他一手伸进怀里,摸出一把匕首。而后蹭地一下,刀光一闪,利落削断这段孽缘般的纠缠。 只见几缕乌黑发亮的发丝,从两人的脸庞边飘下来。 郭满刚想说你下手准不准的,然后地上啪嗒一声,碎了的珠花掉落在地,她感觉自己的发髻松了。事实上,虽说她郭满已经及笄了,但因为看着年纪实在小巧,双叶一直给她梳的是幼女才用的双丫髻。此时郭满跟沐长风缠着的那一边的花苞,因此一举,似乎洒开了。 郭满看不见,肉肉的爪子小心地摸着自己毛茸茸的花苞,还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不过比郭满高一截的沐长风虚眼那么一瞥,整个人都僵硬了。 “怎么了” 郭满小心地抱着脑袋,“是我的珠花碎了吗” 沐公子看着郭满缺了一角的花苞,心里虚得一逼。他杀人般的眼睛瞪向同样目瞪口呆的无真小和尚。似乎他敢说一句,他就一匕首削死他“没,不小心毁了你的珠花。” 无真小和尚无助地咽了口口水,暗地里疯狂摇头,表示没看见。 “哦,”郭满没注意到头顶两人的眉眼官司,心想自己害得沐长风扭伤了脚,他没说话责备,她自然也不好追究。只有些可惜一对珠花碎了一只,往后不能带了。不过也没什么,这珠花是前些时候双喜在街边的摊子上随意淘来的小物件,不值几个钱。 “没事,看在沐公子曾是小女大主顾的份上,小女便不与你计较了。” “哦,那多多谢你大度” “不用谢。” “” 从小习武的身手敏捷的好处这时候就显出来了。沐长风出手如电,快无影地捡起地上花苞的另半边,悄无声息地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 于是郭满看过来的时候,地上只有少量的发丝和一只碎了的珠花。 “咳,”沐公子眼神那叫一个闪烁,心跳得那叫一个小鹿乱撞,“虽说沐某身为男子,并不善女子的发髻。但六姑娘你这么散着发髻似乎也不大妥。咳咳,若是你不嫌弃,沐某帮你将头发重新归置一下” 花苞一散,其实整个半边的头发也乱了。郭满想着自己此时怕是跟个疯婆子没两样,正准备自己重新扎好。有人提出帮她收拾,她自然不会拒绝。 点了点头,郭满便转了身,背对着沐长风。 沐长风冷眼瞥了一眼一旁脸孔苍茫的光头小和尚,面不改色地拆了郭满的另一边花苞。郭满的发量很足,养了好些时日,发色也渐渐乌黑。全部的头发洒落下来披在身后,仿佛流水一般顺滑。沐公子只觉得后背的冷汗更重了,真漂亮啊这头墨发 嗯,就是缺了一角。 将丝绦绑在手腕上,他对着郭满的脑袋左看右看。珠花这玩意儿他没戴过不会带,就算猜到该怎么戴,才一只他也不知戴哪儿。 沐公子琢磨了半天,干脆放弃了,专心致志去撸头发。 然而刚这边撸起来一束,那边又漏了。那边再撸起来一束,这边又洒了。用尽了一辈子的心灵手巧,他勉强扎了个全乎。他死死攥着这一把头发,实在空不出手去拿珠花。于是没办法,干脆咬开手腕上的丝绦,胡乱地扎了个马尾就算了事。 这么糊弄的扎一把,跟男子束发一样的手法。郭满倒没什么不满,自己的弹子滑伤了人家的脚,人家都不计较还替她扎头发。真的很暖心了,于是很感动地转身去多谢他。 沐长风僵硬地点了点头,似乎十分不自在。 郭满有些怀疑,伸手又去摸了摸马尾,感觉扎得还挺好的。于是将眼睛不自主地放到了无真带来的野鸡野兔上。今日的沐公子态度很有几分殷勤,居然主动问起郭满是不是饿了想吃烤鸡郭满猜他兴许是觉得毁了她的珠花,心里愧疚,很给面子地点了头。 沐公子点了点头,淡声道“你在这儿坐着,我去去就来。” 他很有原则地没去动无真小和尚辛苦打来的野物。不顾脚扭伤刷地站起身,郭满反应都来不及。就见他转身脚尖一跃,嗖地一下子消失在树林之中。 郭满“” 山里一阵凉风吹过,夹杂着草木的清甜,吹得郭满很莫名“你有没有觉得他态度有些奇怪”看向一直没出声的无真小和尚。 无真心虚“那里奇怪” “太殷勤了。”郭满眉头蹙起来。 “是,是吗” 郭满抬起眼,挑眉道“难道你不觉得吗” 无真保持着天真单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脸飞快地摇头。然后转过身,屁股对着郭满似乎在找什么,很生硬地转移话题“对了,小僧给女施主你做的弹弓呢” 郭满指着不远处的东西,无真便过去替她捡起来。正好看到弹弓旁边一堆圆润的小石子,也顺手替她捡到荷包里装好了。 他带来的这些野物玩意儿其实已经在水里洗刷过,不过方才丢在地上又沾了灰。出家人不打诳语,无真小和尚怕多呆会露马脚,跟郭满打声招呼,屁颠屁颠儿地又拎着东西跑了“女施主你且在此等着,小僧去洗洗就来。” 这么一会儿,树下就只剩郭满对着树杈发呆。 她看着不远处树杈上的鸟窝,实在很舍不得那一窝鸟蛋。于是干脆将鞋子一脱,又嘿咻嘿咻地往树上爬。 沐长风便是这个时候赶回来的,手里领着两只野兔一只野鸡,又一次仰头看着还不死心的小姑娘。看在她一束马尾的某一部分短了一截,他叹了口气。脚尖轻轻一点,咻地一下就跳到了与郭满齐平的位置。 跟上树抓蝉一般,轻轻松松将还差一点就勾到鸟窝的小姑娘抓下来。 眼看着就要到了却瞬间又回到地面,功亏一篑的郭满瞬间懵了。回过头,看到又是沐长风这个多管闲事的,气得要死,差点就当场翻脸。 “你干嘛”郭满还是发火了。天知道她爬到那个位置有多努力 沐长风扶额“你这小姑娘怎地就不听劝知道这树有多高么摔下来能把你摔成肉饼。”他觉得自己对这小姑娘太有耐心了“就那么喜欢养鸟儿” “谁养啊小女是吃好吗”郭满气急了忘了自己苦情柔弱小姑娘的人设,脱口而出道,“你没吃过鸟蛋吗烤鸟蛋” 准备长篇大论教育她的沐长风瞬间噎住了。 郭满冷哼一声,屁股一扭转过身背对着他,小声地嘀嘀咕咕“自作多情的男人。” 习武之人,天生耳聪目明五感敏锐惊人的沐长风“”喂别以为小声说他就听不到哦不识好歹的小丫头片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9章 番外二(11) 山里的日子眨眼飞逝, 明明五月才开个头,转眼就到了月尾。 久不见动静的郭家仿佛终于意识到少了个人。 金氏在郭老太太连日的白眼下,终于打发了个婆子上山。询问郭满, 庙里可住够了若是住够了,下个月初六便是郭昌明的四十岁寿辰。懂事的子女就不该有家不回总缩山里, 弄得好似郭家有谁苛责她似的。 婆子仗着自己是金氏派来的, 代表金氏, 态度十分之跋扈。对着郭满说话那颐指气使的口气是半点没拿郭满当主子看,双喜双叶俩人听着憋了一肚子火。 郭满虽说也有些恼火,但她再落魄也是正经郭家的主子,没得跟个下人争个面红耳赤的有失身份。只是直言她三日后会下山便打发婆子自行回去。 婆子得了回话却站在原地没走,肥硕的身子杵在门前, 挡着路。 一双肿眼泡斜睨地看着想进屋的郭满,皮笑肉不笑的。郭满眉头拧得打结,婆子却说自己今儿天没亮便起身, 上山为郭满带话又是如何辛苦。话里话外, 就是在指责郭满身为主子不给她点儿赏银,着实小气不像话。 双喜本就恼火万分,见这婆子还厚着脸皮讨要赏银,脸都气绿了。 她几个月没人管教被郭满给纵出来的暴脾气, 脾气一上来就想当场就给这婆子好看。郭满实在不想在庙里折腾, 扰了寺庙的清净, 于是抬眼瞥了下双叶。双叶冲她点了点头, 而后含笑拉住婆子的手将人带去旁边。郭满看双叶与婆子说了几句, 看婆子拉得老长的褶子脸渐渐舒展开。她弹了弹衣袖,抬脚进屋。 三日一晃儿就过,郭满下山这日正好六月初二,离郭昌明的寿辰还有几日。 主仆三人如今身子骨都硬朗了许多。特别双喜双叶,两人为了照顾郭满山上山下的跑,如今腿脚有力,背着包袱下山半口气不带喘的。这回下山也没像头回上山那般要耗一日功夫。三人到达山脚,只用了半日功夫。 郭府的马车在山脚下等着,下了山便换马车进城。 车夫见时辰已晚,路上走得便很急。慢悠悠两个时辰的车程,一个多时辰到城门。马车进了城,郭满主仆也没急着回郭家。郭昌明的寿辰,郭满作为女儿,怎么也得尽一份心意。郭满想了想,吩咐车夫将马车赶去了沐家的铺子。 太贵重的东西郭满买不起,买得起她也不会买。郭满呵呵地冷笑,沐长风那王八蛋不是说有所求可以拿印章去找他如今她就有所求,沐公子自然得为当日的话践行承诺。 主仆三人到的,正好是沐家名下的一家纸扇铺子。 铺子里弥漫着墨香味儿,掌柜的手捧着一本书卷看得入神。制纸扇的手艺人专心致志地在扇骨上刷浆糊,似乎十分清闲。 见着郭满进来,一个书童打扮的伙计快步走过来招呼。 说来这铺子里的规矩当真是不错,安静祥和,也有几分清贵的书香气。郭满是个小女孩儿长相,伙计见她年幼,衣着寒酸也丝毫没怠慢,含笑引着郭满进去坐。态度从头到尾很知礼,询问郭满想制什么样式的扇子。 事实上,郭满虽说是来找沐长风的,但选了纸扇铺子,自然也有制纸扇的打算。 虽说她心里很不耐烦郭昌明,说句实话,她在郭家的日子其实还是得仰仗郭昌明。前些时候刚得了郭昌明的怜惜,郭满这回的寿礼怎么也的出彩一回。夺得郭昌明的宠爱郭满是没想过的,但求留下深刻印象,叫郭昌明莫忘了她这个女儿,时常照拂一二。 既然如此,这份寿礼必然要好好送。 比贵重肯定比不过郭家其他人的,那便只能讨巧,投其所好。郭昌明此人的酸腐气是出了名儿的,郭满来这儿,就是为给他特制一幅折扇。 郭满先是询问了各种技艺的扇面价值几何,在得到准确的回答之后。她想了想,便将自己对于扇面的设计以及要求告知。伙计听了似乎觉得自己没法给出准确回答,便叫郭满等一等,换了个制扇师傅过来。 制扇的师傅很老道,一听郭满说完便了解了大概。 郭满的要求不难,事实上,所有折扇的扇形大同小异,只在扇骨的材质和扇面的图案不同而作区分。一般情况下,扇骨越好价越贵。不过郭抠抠不舍得在扇骨砸钱,便只能在扇面上做文章。而这所谓的文章,自然指得是扇面的图案以及题字。 还有四日便是郭昌明的生辰,郭满这扇子要得急。纯白扇制出来,至少也得留上两三日给扇面画图题字。郭满至多给师傅两日的时日。 师傅点了点头,说不碍事,能制。 制扇交给师傅去做,扇面的花样和题字,只能郭满自己想办法。郭满这边请师傅尽快,转头立即又去寻这家店的掌柜的。 郭满在这破古代混了快五个月,即使大多时候糊里糊涂的,其实多多少少也听说了京城的许多消息。尤其这几个月出了郭家,双喜双叶又时常下山,听来什么有趣的都要与她说一说。长此以往的,郭满对这京城的名人很有几分了解。 京城的传言时时在变化,但总有那么些人,一直处在流言的正中心。 其中之一,便是大召三公子之一的沐长风。 所谓的大召三公子到底代表什么,郭满不知道。毕竟世家出身的子弟不是姑娘就是公子,为什么独独这三人被拎出来,郭满也不清楚为何。郭满只知道沐长风这人虽说出身武将世家,但其实写得一手绝妙好字。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还有个声名赫赫的发小。 据说惊才绝艳,聪明绝顶,号称大召第一美男子的发小及挚友,周家的嫡长孙,博雅公子。这个人呢,各方面都遥遥凌驾于众人之上,惊才绝艳,字画双绝。听说那一手丹青叫诸多爱画之人追捧至极。 郭满表示,她不贪心的。今日来找沐长风,就只是要以断发之痛威胁沐长风那王八蛋,帮她的寿礼上题一幅字。当然,若是威胁顺利的话,她顺便再威胁沐长风去找他那什么博雅公子的好友,请那人给她的扇面画上一幅扇面。 咕咚咕咚喝了一杯茶,郭满手伸进腰封,去了一枚印章出来。 沐长风的那颗印章握手里,红彤彤的。能不能见到人,就看这东西是不是真顶用。郭满走过去,敲了敲掌柜的面前的台面,而后伸直了五爪。掌柜的应当是个书生,看得入神,抬起头还有几分茫然。 而后看清郭满手心的东西,脸色立即一变。 郭满将印章放到台面上,还未张口呢,掌柜的便先开口打断“姑娘,有何要求请说。” 满肚子腹稿没用的郭满一愣,顿了顿,说要见沐长风。 原本以为这掌柜的不至于刁难,至少要盘问两句。谁知他一个字都没多问,直说请郭满稍等片刻,随后,展柜的便打发铺子里的小童去沐府寻人。 郭满愣愣地看着看他这一系列利索的动作,眨了眨眼睛,低头看着红印章眼里闪过惊奇。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信物,居然这么顶用郭满简直不敢相信。沐长风到底有多大方,才会舍得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她 双喜双叶也很懵,彼此对视一眼,低头看着红印章,眼里滋滋地冒起了火花。 沐公子真是个大好人呐虽说削掉自家姑娘的头发很是可恶,但肯给出这么重要的东西做补偿,够了够了绝对够了 原想着恐怕明日还得再来一趟的郭满小心翼翼地将印章收好,屁股又稳稳地坐下去。 既然如此,那便在店里等候片刻吧。 说稍后片刻,实则一刻钟多点儿的功夫,人就回来了。 不,应该说沐长风来得很快。郭满远远看沐长风跨着一匹枣红的骏马飞驰而来,满头的青丝依旧不好好束冠,洒落的一半随风纷飞。斜飞入鬓的长眉之下,那双澄澈的眼睛像最璀璨的宝石。郭满的脑子瞬间闪过一句话,鲜衣怒马少年郎。 虽然这人并非少年,但身上依然涌动着逼人的飞扬与肆意洒脱。 双喜双叶已经看呆了,郭满也看呆了。俊,真是俊,没见过这么俊的人。 只见这长腿的华服俊美公子潇洒翻身下马,几大步跨进铺子,眨眼就走到郭满的跟前。而后巨大的黑影笼罩下来,他站得极近,鼻息喷在郭满的头顶吹得她头花随之浮动。 感受到头顶的凉风,瞬间想起自己差点秃了一块的郭满“” “听子兮说,六姑娘你寻我”沐长风俯视着眼皮子底下黑脑袋,眼睛不着痕迹地在郭满的发髻缝隙里寻找,企图找寻那块断发之地。 梦幻瞬间碎裂。 本觉得头发梳得十分妥帖的郭满捂住那一块,心思立即敏感了起来。她的短头发是用发带藏起来的,经不得仔细看,尤其是这么凑近。 觉得沐长风眼神可疑,她非常敏感地炸了毛“你盯着我脑袋看什么” 沐长风一看小姑娘恼羞成怒,眼睛立即移开。 他刚想说什么,意识到自己似乎站得太靠近。于是轻咳一声他立即后退两步道,“不是,我没看什么。个子太高,就随便看看。” 说着,他眼睛溜了一眼郭满,一只手伸出来,平展地放到与郭满头顶持平的位置。然后眼睛看向旁边,手却从郭满的头移到自己的胸口,保持平行地比划到比自己的肋骨高一点点的位置。似乎为了证明自己说得是事实,他来回比划了好几下。 “”郭满顿时气炸“你干嘛” 个子高了不起啊个子高就随便看别人头顶了不是说沐家的公子最有君子风度,最晓得避讳男女之防吗靠这么近做什么 “这个,嗯,那什么”迎着郭满的凶狠目光,沐公子尴尬地放下来手,“你找我什么事儿” 郭满冷哼一声,狠狠剜了他一眼。 沐长风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识相地脸转到一旁。 想着小姑娘头发本来可漂亮了,被他的孟浪给弄成这副模样,确实亏心。沐长风于是嗓音又缓和许多,好言地哄着郭满“真对不住啊六姑娘,沐某并非故意咳,罢了,不知你此次寻沐某所谓何事你且说说看,本公子定当尽力。” 削秃了人家小姑娘的头发,当然矮人一截。 郭满想着她的正事儿要紧,毕竟还有所求,便暂时不跟他计较。 于是端起身后的茶呷了一口,她站起身。走了两步,启唇正准备说些什么。就听轻飘飘的一声抽丝的声音。郭满感觉头上有什么松开了,转头就见沐长风这王八蛋手里左手的修长食指与拇指中,夹着一朵蓝盈盈的绢花。 郭满“” 沐长风面上稳如泰山,心里慌得一笔,“这花方才摇摇欲坠了,本公子替你摆正” 郭满的眼睛凶光一闪,仿佛要吃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0章 番外二(12) 郭满非常想打死这人, 然而最终还是没有。一把将绢花抢回来,郭满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把打死沐长风的念头给咽下去。求人办事威逼利诱是必要的, 沐长风这家伙接二连三地得罪她,正好, 郭满自觉可以得往死里威胁他。 沐长风有惊无险地吐出一口气, 心想, 小姑娘虽说凶巴巴的,其实还是很有度量的。 于是寻了个位置,在郭满隔了一个椅子的位置坐下。听说几日后便是郭昌明的四十岁寿辰, 沐长风挑了挑眉,转头看向郭满。这小可怜儿过得如此拮据了, 还得绞尽脑汁地备寿礼以博得父亲的怜爱,真是太惹人怜惜。 沐公子的同情心都要泛滥成灾“这不是什么难事儿” 看着郭满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的秃脑壳儿, 短短的毛发茸茸的,他突然就很想摸一把。 正在他这个念头蠢蠢欲动的档口,郭满突然转过头, 大大的黑眼儿直勾勾盯着他说话。沐长风顿时一个激灵,醒过来。他心想, 这丫头可不是长雪, 也不是才四五岁的小姑娘, 随便朝她头上呼噜一把不当事儿。这可是十五岁及笄的姑娘家, 好悬他及时收住手, 否则摸下去就真成了登徒子了。 “扇面儿往日我也画过, 仔细一些,不难。”沐长风沉吟道。 “字我能给你题,扇面儿我也能画。”沐长风垂眸凝视着郭满的眼睛,轻声道,“这桩事儿不必求两个人。我的丹青虽不如博雅出名,自问还是拿得出手的。若是你实在着急,快的话,一日内便能替你画好” 郭满砸了咂嘴,想着有些事儿得说清楚。 其实她想去找周博雅,并非想要什么丹青,她只是想要执笔之人的名气。毕竟郭昌明那人可俗气了,假清高且又极重名气,谁的名声响亮,他便推崇谁“沐公子来,也并非不可只不过,你在作画上,是否也有着与字一样的名气” 沐长风愣住“嗯你说什么” “那个,”郭满觉得有些尴尬,“我是说,你作画的名气,跟你的字” “那倒没有。” “那沐公子有信心在丹青上的名气能与博雅公子相较一二么”既然问出口了,郭满也不怕得罪人便继续问道。 沐长风心一堵“没有。” 郭满啧啧地摇了两下头,颇为遗憾地低下头。虽没说话,但这态度,一切尽在不言中。 沐公子“” 沐公子觉得堵心了。这小丫头是看不上他的画技么这绝对是吧 二十三年从未较真过的沐长风沐公子这一刻突然较真了。他丹青上没有名声,但比一般人强了不知多少,“六姑娘,若是你想要我题字呢,那就莫找旁人画扇面儿,你若要要找旁人,那莫指望我替你题字” “哦,”郭满了然地点头,小心翼翼“那我的字画都要博雅公子的方便吗” 沐长风微微一笑,单手撑在桌子上,手肘支撑着桌面,手掌拖着下巴,另一只手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递给郭满。郭满眨巴着眼睛,就见他突然头朝着她这边歪了脑袋。肩上的墨发顺着他的姿势如流水般洒落下来,沉甸甸的,看着十分有分量。 握着一把匕首的郭满“”做什么 “呐,怕你够不到我弯下腰给你够,”沐公子一如既往的大气,他口气淡然道“你自己选一块削吧,我跟你一起秃” 郭满“”谁他娘的要跟你一起秃,她还没秃好吗 沐长风看着郭满小脸儿上又青又紫,跟开了染坊似的,心里突然畅快了。潋滟的桃花眼微微眯着,他变换了个坐姿,换了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修长的大手手指穿插自己的发丝中,黑与白,衬得他手指莹白如冷玉。 须臾,他又问“可想好了吗想好削哪儿便说,本公子奉陪到底。” 郭满被他噎了半晌,把匕首往桌子上一丢,“给你,给你,扇面儿就拜托你了,请沐公子务必费心小女子感激不尽” 虽然终于噎了郭满一回,砸了咂嘴,沐公子丝毫没觉得扳回一城。 想半天,看着折扇铺子里掌柜的伙计们疑惑的眼神,沐长风又觉得好笑。他一个二十三岁的大男人居然跟个小姑娘较真,还非气了人家小姑娘好半天才罢休。 想想,他警告地扫了一圈。 掌柜的伙计立即乖觉地收回打量的目光,低下头看书的继续看书,擦桌子的闷声不吭地擦桌子,十分装模作样。沐长风懒得跟他们计较,抬手曲了两根手指敲了敲桌面“方才郭家小姑娘的话你们也听到了,扇子一日内制出来。” 柜台后面掌柜的抬起头,手里的书合上了。一旁的跑堂小伙计也凑过来,看着沐长风笑道“主子,要不要苗师傅多制几把” 沐长风捋了一把鬓角洒落的头发,笑了“还是子兮懂事儿。” 小伙计嘿嘿一笑,撒欢儿地就跑去了后院。 沐长风又跟掌柜的去后院说了一会儿,过了一刻钟才起身离去。门外小伙计已经牵着骏马从小巷子里出来,将马缰绳递给他。沐长风上马之前,想起郭满那毛茸茸的脑袋,便顺手呼噜了一把小伙计的脑袋。 只是,嗯,感觉毛刺刺的。 离去之前,沐长风心道,小子的发丝是不是与姑娘不同真是太不趁手了。 沐长风其实初三便画好了扇面儿。 当日听郭满说这扇面是献给郭昌明的贺礼,为了迎合郭昌明迥异的品味,扇面上题的字儿其实是一首风花雪月的词。沐长风写不来这等酸腐的悲春伤秋,这词儿还是郭满托了人,特意送来给沐长风誊写的。 扇子制好了,郭满原本跟他约定的初四来取。沐长风体谅郭满是女儿家出门不便,这扇子便在榻手里多留了一日。 说来也是巧合,就多停留一日的功夫,扇子却叫沐长雪给发现了。 沐长雪当即就来劲儿了,非缠着沐长风,逼问他是否在心仪的姑娘跟前受挫了否则以他这等没心没肝的人,怎会生出如此千转回肠的愁绪来沐长雪嘿嘿地贼笑着,于是又提及那日在沐长风屋里见到的那节乌黑的头发。 “你若不告诉我,我便告诉娘去” 沐长雪觉得真心不容易,她家顽石一般冥顽不灵的兄长终于开窍了,“我要告诉娘,兄长你私藏姑娘家的贴身物件儿,你还背着人偷偷写这些情诗你不告诉我,我就叫娘去查到时候查出来,看你还说不说” 说着,沐长雪就一溜烟跑了个没影儿。 沐长风原本以为沐长雪这话只是嘴上说着玩儿的,没当一回事儿。谁知当日用罢晚膳,元氏便着人把他唤去了主院。母子两坐在凉亭,元氏是拐着弯儿地打听他身边姑娘的事儿。那刨根究底的劲头,沐长风被逼得没办法,最终还是倒出来不少东西。 除了这姑娘姓甚名谁,郭满的什么情况都被元氏给逼问出去。 元氏听完了,心里既欣慰又有些犹豫。欣慰是欣慰沐长风二十多岁的人了,终于开窍了。眼里终于入了一位姑娘。犹豫是听说,儿子看入眼的姑娘身子骨儿很差,似乎身世也十分可怜。元氏担心,这样的姑娘家会不会不懂事儿。 “娘您想到哪儿去了”沐长风只觉得头大。 “是谁跟你说儿子看上她了那就是个小姑娘,小姑娘您懂吗”为求逼真的,沐长风还抬起手来比划,愣是把郭满肋骨上面的高度比到了自己腰的位置,说谎不眨眼地道,“就是这么点儿高的一个小姑娘,就这么点儿儿子一只手都能拎起来” “就是我,你也能一只手拎起来。”元氏才不信他这一口胡言“别蒙我,若真是这么小的姑娘,人家家里也不安心放她一个独自出门。” 糊弄人也不说点靠谱的理由 “千真万确,”沐长风觉得比这么矮确实有点过分了,他大方一点,又提高了一点点,到肋骨下面,“或许有这么高左右不到儿子咯吱窝” “姑娘家小巧些惹人怜爱” 沐长风捏了捏眉头“只是偶然撞见过几次。” “这就是缘分。”元氏道。 “” 母子两说了一会儿话,元氏才提及了正事儿。说来也是沐长雪胡闹惹下的事儿。若非长雪赏花宴发了脾气,愣是把郭家的姑娘往外赶,落了郭家一个大脸面。这回郭昌明的四十岁生辰寿宴,沐家是绝不会去人的。 实在是沐长雪闹得太过,哪怕元氏事后派人送了赔礼过来,但到底还是过了分。 这次郭昌明的生辰,沐家怎么也得弥补一二,元氏便打算送份贺礼去郭家。 不必与郭家深交,沐家只表示一个态度,叫郭家往后能少些因长雪那日的举动而被京中人非议排挤。道歉,本该是当事人去。可长雪的性子倔强,脾气又火爆。认定了就是不认错,元氏跟道理说了,她不愿去,元氏便只能叫沐长风代替她去一趟。 沐长风去跟沐长雪去,代表的意思可就不一样了。 元氏心里明白这个道理,但谁叫她只有两个子嗣。仗着自家是武将之家,行事粗放,不像文人那般刻板讲究。她权当自己没这个意思,就叫长风代劳。 好在长风不计较这些,思索片刻,他便答应下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1章 番外二(13) 郭昌明是个最好名声的性子。他的生辰, 自然能办多热闹便办多热闹。金氏看透了他的脾性,特意将他四十岁生辰宴尽量往大了办。只是金氏的能力有限,郭家这些年的名声也实在太差, 好些有名望有身份的人家,根本不愿来。 今日郭家的来客, 都是些平日里跟在郭昌明屁股后头可这劲儿巴结的人。沐家嫡长子沐长风的到来, 着实震动了郭家上下。 若非考虑到自身年长,太殷勤了不好看, 郭家老太太恨不得亲自出来迎。 沐长风被郭家下人一路殷勤地引去郭家老太太的松鹤院。才出二门, 一会儿的功夫, 他来郭家的消息几房就都打听到了。 且不说郭家太太们受宠若惊, 郭家未出阁的姑娘们更是惊喜交加, 一个个激动得语无伦次,满面霞光。原本还想耗着点儿再去给老太太请安的几个姑娘们, 连忙打发贴身丫头去老太太的院子外守着, 急吼吼地就梳妆打扮起来, 生怕晚了就错过。 郭满的院子离得远, 身边伺候的也就双喜双叶, 还不知道府上来了这么一尊大佛。等她姗姗来迟到了老太太的院子,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松鹤院难得在非年非节的时候,姑娘们花枝招展地欢聚一堂。不仅郭家几房太太在,就是该在外院招呼宾客的郭昌明也在。甚至于这段时日, 因沐家赏花宴掐得跟乌鸡似的二房郭佳和大房的郭嫣两人, 此时竟然姐妹情深地凑在一处亲密地说着话。 只是两人那假惺惺的做派, 看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郭满扶着双喜的胳膊,心里正觉得惊奇呢。抬了眼帘看向上首位置,一眼便看到被老太太拉着说话的沐长风。 沐长风今日显然是外俊朗的。 平素松松挽着的墨发此时全用金冠束起来。一身玄底绣金兽纹的广袖公子华服,腰间束了玉带,颀长的身段被玉带掐得极精瘦。脚蹬鹿皮皂靴,两条腿极长。哪怕此时微弓着腰,也丝毫不会遮掩他身姿异于常人的挺拔俊秀。 哦,怪不得,来了个金龟婿。 站在门廊前,郭满犹豫着要不要这时候上去请安。总觉得自己若这么贸贸然进去,打断了老太太说话的兴致便扰了屋里其乐融融的热闹。然而郭满在门口踟蹰的空档儿,耳聪目明的沐公子突然回过头来。 看到郭满的瞬间,他的眉头便是淡淡一挑。 郭满猝不及防地一愣,而后便发现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顺着他的目光全看了过来。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的,郭满自从穿到这个世界,还从未受过如此郑重的瞩目。她迅速换上柔弱的表情,抬眼怯生生地笑了下。 郭老太太眸光一闪,立即换上了亲切和蔼的笑,抬手冲郭满招了招。而她身旁的郭昌明,下意识眉头一皱。素来最重脸面的郭昌明,第一眼先注意到郭满身上的穿着。 只见郭满今日一身簇新的红襦裙,头上的首饰却极简的,衬得一头青丝乌黑发亮。衣裳的料子虽说不错也浆洗得干净,但大许多,像是临时穿了别人的衣裳凑数。对比着屋里一身花枝招展满头珠翠的郭家姐妹,寒酸得叫郭昌明的笑脸差点就没绷住。 他下意识地去瞥了沐长风的神情,还站着的沐长风看了郭满一眼便收回了视线,神情淡淡的似乎并无嫌弃。郭昌明抿了一口茶水,心里却还是多了几分恼怒。 一是恼怒郭满不识大体,这样重要的场合,怎能穿得如此破烂就出来见人二是就在恼恨金氏,大房的份例从来都是金氏在管。六丫头今日能穿这身不合体的衣裳出来,不是身为母亲的金氏太苛刻,便是她教导不利。都说大家族看人素来仔细,一眼能看出弯弯道道儿。这沐长风面上没怎么,心里指不定会怎么想呢。 这般想着,他狠狠瞪了一眼金氏。 金氏对此无知无觉,她如今的心思可全在沐长风的身上。 郭家的子嗣昌盛,从老太爷那一辈就多子多福,如今鲜嫩的女孩儿自然也多。今日沐长风突然来郭家为郭昌明贺寿,虽说颇有些猝不及防,但对于郭家姑娘来说绝对是见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儿。 这么多年金氏心里也明白,凭她当年的外室上位,想叫大家族的贵夫人们接纳她和郭嫣,那是比登天还难。她女儿想寻一门好亲,几乎不可能。但金氏不认输,郭嫣愣是拖到十七,她硬是没给随意配了人。 如今日这般的机遇可遇不可求,她素来脑筋极快,这般自然打上了沐长风的主意。 郭嫣的相貌八成像了她,在郭家姊妹当中,相貌气质着实不算拔尖儿。金氏此时心里就十分着急,郭家的姑娘都在这儿,个个穿得妖里妖气,这沐公子能注意到人群中的嫣儿么心里担忧着,看到郭满她下意识地就拉下了脸“六丫头来了” 郭满放开双喜的胳膊,小碎步上前行礼“祖母,父亲。” 郭昌明只是面色不佳地点了点头,之后便扭头去端了茶杯。郭老太太则是含笑地抬抬手,很是慈爱地拍拍右侧,示意郭满坐自己的身边。事实上,不仅金氏在打沐长风的主意,郭老太太也在打。 她见郭满迟疑,手下用了暗劲儿地把郭满拉下来坐。 郭满感觉自己后背都要被灼穿了。 蹭着沐长风过去,在郭老太太的身边坐下。只是她屁股才搭上椅子的边儿,郭老太太这边便笑了。她亲昵地捏了捏郭满的手,道“这是老身的六孙女,平常没怎么出过门见客。有些娇生生的,叫沐公子见笑了。” 沐长风自然不会顺着她话说,立即笑道“姑娘家自然是文静些好。” 老太太闻言,虽说知道他不过客气话,老脸却依旧乐开了花。于是又绕着郭满明贬暗褒地多说了几句,这沐家的公子都顺着她把话圆了。一来二去的,光顾着郭满一个,底下坐着的两排姑娘们牙齿都要咬碎了。 屋里恨嫁的姑娘们心里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越听越不得劲。金氏憋不住,抽出腋下的素绢掖了掖眼角,红唇白牙地启唇就想插嘴,想将话带到自家女儿身上去。 只是她才说了一句,老太太就歇了话头。 根本不管金氏气得发绿的脸,囫囵地就把话糊弄了过去。老太太径自指使郭满道“你们年轻人跟我们这些老婆子也说不到一处去,想必在屋里待得烦了。如今离开宴还早,不如叫六丫头带你去园子里转转。” 说着她见沐长风诧异的眼神,老脸上便有些发烧。 老太太又哪里不知这般提议不合规矩,但她心里与金氏一样的念头,想着机会难得,不抓住试一试未免可惜。于是只能厚着脸皮描补道“六丫头年纪尚小,若是有什么不到的地方,还请沐公子莫要跟个小姑娘计较” 郭满全程眼观鼻鼻观心,老神在在地假装年纪小听不懂。 沐长风今日也算见识到了。 从他进郭家起,路上偶遇的姑娘家没三个也有两个。进了屋,陆陆续续进来一屋子姑娘家。姑娘家没一个知晓避讳的,眼睛就黏在他身上。如今郭家老太太更是明目张胆地指使郭满招待他怪不得说郭家规矩松散,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不过沐长风的教养也不允许他当面驳了老太太的面子,看了眼郭满,他就轻声道了句“有劳六妹妹。” 他都如此说来,郭满看了眼眼神鼓励她的郭老太太,自然不能推辞。于是站起身冲沐长风微微一笑行了个平辈礼,给他带路。 沐长风不耽搁,两人真的就这么一起走了。 这下子立即像捅了马蜂窝,屋里的姑娘们全都坐不住了。一个个坐立难安,心里怨老太太偏颇又不敢表露,憋得脸都青了。其中郭佳郭嫣两人更是直接将怨恨摆在了脸上。那怨毒的神情,恨不得指着郭老太太当面骂老不死的。 郭老太太哪里不晓得这些孙女的想法,却觉得十分可笑。不是她看不起这群孙女儿,自家什么身份都看不清,这辈子都不可能出头。 郭满哪怕再是不堪,也比这里坐着的任何一个强上百倍。父亲是从三品礼部侍郎,母亲虽说商贾出身,但她却是正正经经的原配嫡出。前些时候沐家赏花宴闹得那一场丑闻,整个郭家没脸,就六丫头清清白白摘了出去。 别说她太刻薄,在座这群孙女若真能嫁到沐家去,也就六丫头一个有资。 老太太的意思明明白白,一个也不准出去。 几个儿媳也看明白了,看了眼显然支持老太太的郭昌明,没人敢开罪这个家的顶梁柱。哪怕憋屈,也都坐着没敢动。金氏母女这时候倒是想起郭昌明,求救地看过去才发现,郭昌明盯着金氏的眼神不善。 金氏心里一惊,连忙换了表情。 郭昌明却冷冷一哼,站起身来冲郭老太太道“母亲,儿子方才见六丫头穿得十分清减。您看着若是方便,便给六丫头多制几身合身的衣裳,多送去几件像样的首饰。” 这话一出,金氏立即意识到怎么回事儿。 大意了,竟然就这么着了郭满那小贱人的道儿。她立即坐直了身子,张口就想解释。 然而郭老太太看她就烦,冲郭昌明点了点头,道了一句放心。之后,也意有所指地看向金氏。 郭昌明见自家母亲也这样认为,心里更是肯定了金氏所做苛责郭满的事儿。于是看也没看她,黑着脸便甩袖离开了。 金氏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没失态地打翻茶杯。 与此同时,郭满领着沐长风穿过松鹤院的角门,往郭家的后花园去。说来郭家后花园,还当真是个不错的去处。郭昌明好附庸风雅,自己会搂钱不说,又娶了个江南巨贾唯一的女儿。这郭家的庭院通过几十年的修缮,自然是美轮美奂。 两人穿过回廊入了竹林,入目便是精巧的江南园林。苍翠的绿意混合着流水的声响,竟然叫人产声片刻恍惚,心旷神怡。 郭满看左右无人,朝他伸出一只手。 沐长风“嗯” “扇子。”郭满抬起脸,此时哪还有在屋里的娇娇怯怯。 那翻眼皮拧眉头的神态,别提多烦躁了。沐长风冷不丁被这小姑娘翻脸的速度惊着了,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你这是” 郭满心里一咯噔,斜眼看过去“你该不是没给小女带来吧” 她也是没办法,初四那天实在抽不出空去取。后来双喜去扇子铺,听那小伙计说,这厮竟然把东西拿走了就没送回铺子里。迟迟取不回扇子,郭满这两日急得夜里都没睡好,头发也都多掉了好几根。今日一看到沐长风,郭满就急着问他要。 听这口气,似乎是在怪他 沐长风觉得冤枉“本公子初四去铺子等你一天,你自己没守约。” “那沐公子今日可带来了” 沐长风垂眸瞥着这姑娘皱巴巴的小脸儿,慢条斯理地理了一把华服的广袖。也不知他是怎么想,明明怀里揣着,偏要作死地摇了摇头“没有。” 然后眼睁睁看着小姑娘跟猫儿似的,瞬间瞪圆了一双大眼,炸毛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3章 番外二(15) 即便有老太太的镇压管束, 也管束不住底下人妄图攀龙附凤的心。 姑娘们耐着性子在松鹤院里坐了一会儿,实在坐不住才寻了各种借口告退。郭家老太太也知道这群孙女心比天高。她即便有心拦着叫她们莫坏郭满的好事儿, 也不能一直把人拘在松鹤院不让走。于是只能言语上敲打一番,放她们离开。 郭佳郭嫣退出松鹤院之时,脸都是紫的。 在她们看来,她们比身无二两肉性子怯懦的郭满可好不知多少。老太太是老糊涂了才放着娇艳如花的她们不用, 偏帮着郭满那个丑八怪。但气归气,郭家的后院素来是郭老太太的一言堂。她们哪怕顶破了天儿,谁也不奈何不了老太太, 更别提当面挑衅她的威严。 出了老太太的院子,两人相看两相厌地在门口便分开了, 各自去寻自己的贴身丫鬟。 方才被老太太给拘在院里出不来,她们也并非全然无计可施。左右这沐公子今儿是来贺寿的, 寿宴尚未开始,他自然不会半途离席。人还在府上, 便是有什么打算也好说。郭佳郭嫣自恃是府上最有资配沐长风的人,早暗地里打发丫鬟跟出来。 丫鬟们晚郭满主仆一步, 在竹林的入口处被双喜双叶给拦住了。 双喜双叶又不傻,老太太叫自家姑娘招待沐公子的用意她们自然明白。老太太都豁出去老脸来, 她们自己自然不能出披露, 是怎么也不允许旁人坏了自家姑娘的好事儿的。尾随而来的三四个丫鬟知道郭满带沐长风进了竹林,扭着细腰便想往竹林里闯。 双喜沏了茶便出来跟双叶一起守着竹林入口, 跟俩门神似的一左一右。 丫鬟们可都是带着任务来的, 不打听到郭满跟沐公子说了什么, 回去还怎么跟主子交代只是她们身为贴身丫鬟,平日里养尊处优,根本弄不过什么粗活都做的双喜双叶。 怕惊动了竹林里的贵客,一群人无声地闹了个脸红脖子粗,愣是没窥见林中情形分毫。 与此同时,林子深处的郭满已经从沐长风的身上下来了。 此时两人面对面站着,沐长风整个人热得快冒烟儿了。他尴尬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郭满的脸色又青又白,心里那叫一个心虚。两人隔一个手臂的距离,相顾无言许久。沐长风的眸光闪闪烁烁,根本不敢直视郭满的眼睛。 安静的竹林此时除了鸟语虫鸣声,便只剩竹叶被风吹得飒飒作响。夹杂着草木青香的风穿过竹林送到两人鼻下,显得越发得静谧幽深。 两条腿间的异样感挥之不去。郭满忍了半天,实在没忍住蹭了蹭,要把腿间的异样感给蹭掉。她一双黑黝黝的大眼死死瞪着尴尬得无法自处的沐公子,只要一想到这狗男人竟然真把手伸进去了,就控制不住心里骤然冒出来的想一拳打死他的欲望。 真,真是太色情了这个臭不要脸的 沐长风感觉小姑娘的眼神快把他的脸给瞪穿了。他也不是故意的,这只是意外 然而即便是意外,沐长风也无法厚着脸皮假装没发生。挠了挠鼻梁,他觉得该说些什么解释一下,自己并非喜好童女,也并非是故意借机猥亵于她。想着,他抬腿走到郭满的身边。郭满顺势抬头看他,双眸中怒焰中烧。 沐长风对上她的眼睛,脑中一片空白“” 想说什么,一个字说不出。 沉默许久之后,沐公子觉得这样不行。这般扭扭捏捏的态度,根本就是坐实了自己方才的行径,是对小姑娘的猥琐。心中几番思量,他抬腿上前,斟酌地开口道“六姑娘,方才实非沐某故意冒犯之处,还请海涵。” 说着,他郑重地弯下腰向郭满作了一揖,道歉。 郭满拧着两道小细眉梗着脖子看他,心想两句话就打发了,没这么好的事儿。只是没等郭满张口,就听沐长风又道“另外,沐某会对你负责的。” 身为男子,触摸了女子如此私密的部位,沐长风其实自己也羞得不能自已。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女儿家的柔软,沐长风将那只手背到身后。另一只手拄着唇,干干地咳了咳。哪怕他心中自己并非有意,占了人家小姑娘便宜就该负责。 见郭满抿着嘴不说话,他继续道,“最迟六月底,沐某会请母亲上门提亲。” 郭满“” “六姑娘大可放心,沐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绝不会叫你为难。”沐长风虽说提出这些,私心里却只是试探地与郭满提议,说完了这些,他便盼着郭满拒绝。 当然,不拒绝也只能认了,只是多少有些不甘心。 他于是抬腿走到石桌前坐下,取了托盘上两只杯子斟满。端起其中一杯,另一杯则推到郭满的跟前,“咳,”他浅啜一口热茶,偏头去看郭满,“六姑娘也不必妄自菲薄。虽说六姑娘生得貌若无盐了点儿,配本公子的话也确实勉强。但本公子既说娶你,便绝不会食言而肥。今日的孟浪之举,还请六姑娘切莫放在心上。” 郭满,郭满都傻了。 这进展未免太快,方才她俩不还才为了一把折扇拳脚相向么突然上升到提亲的高度,猝不及防地,郭满觉得十分惊悚“等,等等” “怎么”沐长风挑起一边眉,“六姑娘还有何要求” 郭满咽了口口水,瞪大眼睛“谁,谁说要嫁给你了” 她才十五岁好吗还是那种看着不到十三的幼女皮相。郭满盯着眼前毫不膈应提出的沐长风,目光不由地诡异起来。她狐疑地打量了一圈沐长风,想着这人对她连番的特殊照顾,实在很难不怀疑此人有恋童癖。 心里这么想,她眼神就 “不知此番,六姑娘还有何不满”沐长风眉头拧起来。 他好心好意,这小姑娘竟还拿乔本就觉得自己亏大发了的沐长风看着面色难看的郭满,心里渐渐升起几丝不悦。嘴角的慢慢收敛干净,沐长风的口气也冷淡了许多“六姑娘有何见解但说无妨。” 郭满被他突然的变脸唬得一愣,本来理直气壮的态度瞬间软了。 没想到嬉皮笑脸的沐长风严肃起来,还挺吓人的。 别人一强硬,欺软怕硬的郭某人瞬间怂了。她嗫嚅道“其实严来说,这也只是个意外。”小心地瞥了眼沐长风的脸色,她嗡嗡地说,“小女觉得,的沐公子只要意思意思赔小女点儿银子便差不多,把自己赔给我就” “本公子难道还不值几个银子”沐长风惊了,这是什么狗屁说辞 郭满知道伤他自尊了,解释道“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磨推鬼,那什么”郭满道,“有了很多银两的话。小女想买什么买什么想吃什么吃什么,逍遥自在也挺好的。” 这话一落地,沐长风没忍住脸色铁青了。 他几乎愤恨地看着目光短浅鼠目寸光胸无大志的郭满,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这丫头怕是颅内有包吧他堂堂沐家长公子,什么时候被人这么嫌弃了沐长风嘭地放下杯子,桃花眼都瞪成圆眼睛来“要银子本公子是没有的。若你不愿本公子娶你,这样吧,这只手碰了你,你拿去吧。” 郭满“手长你身上,我拿去有何用” 郭满被他的谬论给惊了。 沐长风邪邪一勾嘴角“那本公子也没银子给你呀。” “你们沐家不是一流世家么”一流世家什么没有,字画古董银子银票,不该甩甩手就来 “一流世家也穷。别看本公子今日虽束了金冠,这么多年就这么一个金的。没看到本公子平日里就拿个破木簪子凑合着使使” 郭满“别以为小女眼瞎,那是檀木的” “那是你看错了。” 郭满瞬间气炸,顾着脸颊威胁“信不信小女气急了扑上去再给你一口” “你就是咬死我也没有,本公子囊中羞涩。” 沐长风摊手,简直没脸没皮。 “” 两人你来我往,以沐长风摘下腰间一块玉佩丢给郭满而大获全胜结束。 郭满还是今日头一回发现,沐长风竟有如此出色的口才。而沐公子也通过胡搅蛮差,成功为自己赢回了一个牙尖嘴利的小姑娘。等回过神来,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今日不过是来给郭昌明送个寿礼,居然糊里糊涂地就把自己搭进去,瞬间突然一口老血涌上来。 他他娘的他脑子抽了么他到底在作什么孽 看了眼前后一样平,站起来都不到他咯吱窝高的气鼓鼓的小姑娘,沐长风突然想打死为争一口气,绞尽脑汁把自己卖了的自己。 “下月初八,你在府上等着。”沐长风摸着后牙槽,声音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 郭满捏着手里的玉佩,不甘不愿的表情瞬间变了。眼睛滴溜溜一转,转向自己俊美逼人的新晋未婚夫,突然龇牙狡黠一笑。 嘿嘿嘿嘿她赚了 沐长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小人得志一般笑得猖狂,心都在滴血。 大意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4章 番外二(16) 沐长风这么一金饽饽, 自进了郭家的门儿便被人盯上了。郭家这些素来自视甚高的姑娘们早就虎视眈眈, 是绝不甘心叫郭满给摘了桃子的。因着老太太的故意耽搁, 她们本就一肚子火。此时看着竟敢胆大包天阻拦她们的双喜双叶, 心里那股恶意噌地就冒上来。 不过她们也知清楚沐长风在竹林里, 动静闹太大叫他听到了不好。于是只能暂时压着火气喝退没用的丫鬟,黑着脸亲自往竹林里闯。 郭佳紧随其后, 生怕晚一步就失了先机,连个眼风儿都没给双喜。双喜双叶想拦又不敢, 又急又燥的跟上去,被推得好一个踉跄。推推搡搡之间, 彻底惹恼了郭嫣,结果被郭嫣的带来的婆子给压着跪在了石子路上。 郭嫣郭佳等人急吼吼闯进竹林,郭满揣着折扇,跟沐长风已然达成了和解。 竹林苍翠,色泽浅白的石凳石桌点缀其中, 衬得小小的园子静谧非常。偶有一阵南风拂过, 竹叶飒飒作响。一群人哗啦啦地涌入,映入眼帘的便是石桌前垂眸低语的一对年轻男女。 男子头戴金冠, 玄色华服,贵气逼人。刀削斧凿的轮廓,象牙般冷白的肤质上点缀了一双潋滟的桃花眼。唇如点朱, 嘴角不笑时也微微上钩, 浑身上下充斥着一股肆意飞扬的俊美潇洒。而他身旁隔着一个石凳坐着身形娇小的郭满。 郭满正提了茶壶, 歪着脑袋, 憨笑地替沐长风斟茶。 这并不算什么,替来客斟茶本就是作为东道主该有的待客之道。只是沐长风接过郭满递来的茶杯之时轻瞥了郭满一眼。而后垂下眼睑,竟然是笑了。一股别样的熟赧温柔自两人身上泄开。郭嫣郭佳看在眼里,瞬间气血上涌,当场便绷不住了。 贱人竟敢当众勾引外男 郭嫣面色巨变,当下便推开扶着她的贴身丫鬟的胳膊。 她方才匆匆回了趟院子,特意换了身打扮。此时一身湘妃色襦裙赔了碧青色的半臂,自觉整个院子就数她最娇艳夺目。她牵着裙摆,莲步轻摇地行至沐长风的手边,含着嗓音娇娇怯怯地盈盈下拜道“沐公子。” 沐长风抬眼打量了她一眼,没认出来是谁。但还是礼貌地颔首道“郭姑娘。”至于是郭几姑娘,他便不知道了。 郭嫣却仿佛得了最甜蜜的赞美一般,娇羞地低下了头。 她这一笑,郭满瞬间汗毛直立。 而后不等郭满消化,就见郭嫣的身后又匆匆跟上来一个碧青的身影,是二房的郭佳。其实不止郭嫣特意去换了身装扮,郭佳也换了。她此时是一身碧青的纱裙,腰肢掐得极细。比之郭嫣的娇艳富丽,她则十分素淡清丽。 行走至石桌边时,她脚步迈得小而含蓄。袅袅婷婷的,弱柳扶风。 而后则在郭嫣三步远的地方站定,凝视着沐长风的目光如秋水般含情脉脉“佳儿见沐公子。”比郭嫣会看眼色太多,郭佳看出沐长风根本分不清她们谁是谁,她自报家门。 沐长风同样颔首道“郭姑娘。” 郭佳微微勾唇,笑了,“倒是没料到六妹妹会带沐公子来竹林。” 说着话,她自然而然地抬腿走到沐长风对面的石凳坐下。她手上一把仕女图团扇,优雅地扇了两扇,一副侃侃而谈的模样笑着介绍道“说来我郭家后院能有这么一块静谧宜人的景致,是托了大伯的福。大伯素来文雅,这林子,从石凳到凉亭,竹亭,还有那边的鹅暖石小径,每一道景儿,都少不了大伯的巧妙心思” 郭嫣一听立即就不高兴了。拿这片竹林的名号献殷勤,怎么也轮不到她郭佳来“哟,没成想二姐比我这亲闺女还清楚呢。” 扭了小腰,郭嫣于是也走过来想要坐下。 只是沐长风对面的位置被郭佳抢了,她只能憋着火气在郭满对面坐下“可不是我爹是个爱竹之人,最是喜好在院落栽种各种品种的竹子。说来郭家竹林有好几处,每一处根据竹子的不同,都有不同的布置。” 郭嫣嗓音甜腻,若是故意放软了嗓音说话,听着外的黏腻。“这儿栽种的大部分是紫竹,有小半部分的黄竹他们文人讲究分品种。可在我看来,竹子不都长得一样么” 她说完,不待郭佳插嘴,自顾自地先咯咯笑起来。 沐长风没应她声,只淡淡地勾了勾唇角。 郭嫣见他笑了,却仿佛得了鼓舞一般滔滔不绝地开了话匣子。她一会儿提及前院的湘妃竹竹林,说湘妃竹的斑点又并非是湘妃色的,取了这名字真怪。一会儿又说起郭昌明院子里龙竹长跟野草似的,没有花儿的娇艳,矮矮的,实在看不出那儿显出气节。 那娇嗔的语气,爱娇的眼神,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与沐长风有多熟赧。 郭满只觉得头皮发麻,她左看看喋喋不休的郭嫣右看看插不上话脸色僵硬的郭佳,两人的目光俱都忽视了郭满,直勾勾奔着沐长风而去。郭满顺势看向沐长风,不知为何,忽然觉得这画面有种莫名的喜感。 现如今,古代的姑娘都已经这般直白了么还是说,沐长风真有那么大的魅力,叫这两人都不顾及姑娘家的矜持,司马昭之心了 不过,沐长风似乎,确实有这个资本。 沐长风比郭满更敏锐。这种觊觎的目光,他自十三岁后不知看过多少。眼观鼻鼻观心的,傲气的沐公子对两人的炙热目光全然只当无物。 他一口饮尽手中的茶水,复又将空杯子递给郭满,忽然道“劳烦六妹妹再斟一杯。” 郭满一愣,感到两道尖锐如针的目光瞬间刺向了她。郭满放在石桌上的手僵硬了,没伸手去接。只是抬起头迎向郭嫣郭佳,郭佳郭嫣已施施然移开目光。 郭满只得转头看向沐长风,沐长风这厮仿佛毫无知觉。 修长的大手轻轻将杯子放到石桌上,缓缓推至郭满的跟前。因着推杯的动作,他的上半身也顺势向郭满的这边凑过来。 “阶前老老苍苍竹,却喜长年衍万竿。最是虚心留劲节,久经风雨不知寒。伯父爱竹,自是十分欣赏它不屈的气节的。”沐长风好似只是感概,冲郭满道,“六妹妹,请恕长风孟浪,竟忘了开宴的时辰。不知这个时辰去,前院男宾是不是都到了” 郭嫣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她当然知道父亲爱竹是以此标榜自己气节高洁如竹,她如此说,不过是想在沐长风心里留下一个天真烂漫心口如一的印象。 “差不多吧。”郭满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拿起茶壶替沐长风斟了茶,推过去。 弄巧成拙的郭嫣一口血梗在喉咙,且不管没插上嘴的郭佳满脸讽刺。沐长风这作死的,接茶水之时偏要冲她笑。 迅速看向对面两人,果然见两人幽幽地盯着她。 郭满“” 沐长风却又是轻轻一笑,端起来一饮而尽“这样啊那沐某也该起身了。今日多谢六妹妹的悉心招待,竹林的风景正好。” 说罢,他站起身,颀长的身姿更显挺拔“郭姑娘你们聊,沐某先行告辞。” 弹了弹衣袖,不必下人引路,他便大步离去。 自竹林不欢而散后,姑娘们便再没遇到过沐长风。 郭嫣等几个姑娘不死心,厚着脸地尝试去二门处转悠。然而转悠了四五趟,直到傍晚郭昌明的寿宴都散了场,才打听到沐长风只饮了一杯水酒就早早告辞了。郭嫣再憋不住心里的火气和委屈,掩面就跑去正院找金氏哭了。 且不说她如何与金氏添油加醋地将这笔账一股脑儿算在郭满头上,母女二人又是如何商量着给郭满一个教训,就说沐长风回了府邸便径自去寻元氏。 元氏正等着他呢,就等着听他说说郭家的情况。 其实也没什么好多提的,郭家的规矩是真的如传闻般一团乱。姑娘没有姑娘的样子,做长辈的似乎也不大拎得清。不过沐长风既然打了娶郭满为妻的念头,这些不到之处自然不会跟元氏提。于是避重就轻,只说郭家上下对他颇为热忱。 热忱是肯定的,元氏点了点头,便不再多问了。 正好天色也渐晚,元氏手头还有些其他事儿便准备起身去前院。转头见平日里野马一样的儿子交代完了事儿还老神在在地坐着没走。她不由地眉头一挑“怎么还有事儿” 沐长风深吸了一口气,试探地问“娘您觉得儿子娶妻如何” 元氏瞬间抬头,差点没茶水呛到喉咙“娶妻” “咳,”沐长风被元氏的反应弄得有些尴尬,扭开脸辩解道,“儿子今年二十有三,再有一个月便二十四。娶妻那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 “别人娶妻确实正常,你不是最不耐姑娘家么嫌姑娘家娇气墨迹。”元氏还记得这小子为避亲事,一声不吭跑去漠北兵营躲了三年,翻遍了半个大召都找不到人不过既然刺儿头儿子有成亲的念头,元氏自然是高兴还来不急。 心思几番捻转,她于是压低了嗓音问“不过儿子,你看上谁家姑娘了” 沐长风喝了口茶,眼前浮现郭满那双滴溜溜乱转的大眼睛,突然觉得自己好委屈。 顿了顿,他心不甘情不愿“一个狡猾的丑丫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5章 番外二(17) 七月初八这日, 元氏果然应约上门了。 随元氏一起上门的不仅有沐长风, 还有京中最负盛名的官媒厉姑姑。郭家门房将消息递到后院, 郭老太太才刚梳洗,惊得漱口水差点都咽下去。这位可是京城唯二的一品诰命夫人郭老太太连忙甩开下人的搀扶,亲自赶去门口迎接。 郭老太太急急忙忙赶来之时,郭家各房的太太早已在门口候着了。 金氏站在第一个,她自认为郭家除了老太太, 就属她的身份最为贵重。理所应当,她最有资接待贵客。此时金氏正领着一众妯娌, 红光满面地与元氏攀谈。只是元氏似乎对她的殷勤不太感冒,应答很是淡淡。金氏对此不以为意,兀自攀谈得欢。 等郭老太太远远瞥见来人,一行人已经进了二门。 站在首位的元氏身形高挑,高出金氏整整半个头。此时一身海棠红的高腰华服, 云鬓凤钗,衬得红唇雪肤,好一副雍容华贵的模样。独子沐长风随侍左右, 身高腿长,姿容挺拔, 玉树临风。母子俩都是一等一的好相貌,站在那儿什么都不必做便是一道儿风景。 元氏一见到老太太, 脸上立即就挂上了笑。 这般热切, 与面对金氏之时的敷衍大不相同。郭家后院的女人没一个傻的, 这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于是看向金氏的目光立即就嘲讽了起来。金氏的笑脸不由地僵了僵, 而后抚了抚鬓角只作不觉,又恢复了平常。 她依旧亦步亦趋地跟着元氏,丝毫不给郭二太太几人凑上来的机会。沐夫人便是在看不上她,也轮不到旁人来不自量力。金氏低垂着眼睑,牢牢霸占在元氏身边的位置。 郭老太太拄着拐杖走得飞快,两步上前就拉住了元氏的手。 “贵客光临,真是蓬荜生辉。” 元氏是为提亲而来,从一进门态度便泾渭分明,对金氏与对郭老太太那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此时她看到郭家老太太过来,该表态的毫不含糊。元氏一把接住老太太的手道“哪里哪里,老太太你言重了。” 多少年了,郭家再没这般身份的贵客上门。 郭老太激动得不能自已,也不将人带去松鹤园了。嫌路太远,她只赶忙儿扭头吩咐了下人前方带路。不必下人搀扶,拄着拐杖一马当先的,老太太亲自引着元氏往前院的会客厅去“沐夫人还请这边请,花厅在这边。有话,咱们坐下慢慢说。” 提亲不是小事儿,自然得坐下慢慢说。元氏看了眼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沐长风,转头笑着冲老太太点了点头,欣然前往。 金氏等人若有所觉,目光溜去沐长风的身上转悠了几眼。 老太太此时只有满心的荣幸,并未多想,自然也就没注意到儿媳们心里已经打起了小九九。她一手携着元氏,一边还拄着拐杖。没出口赶人,金氏等郭家太太们自然跟着一起。于是一行人浩浩汤汤,往东苑的会客厅而去。 等一群人坐下,上了一圈茶水,郭家人这才注意到元氏似乎是带了媒人来的。 且不说各房太太的看到厉姑姑之时,眼中掩饰不住的惊喜。就说郭老太太先是一愣,而后反应过来是大喜。这思绪只是一瞬,一瞬之后便转换成怀疑。并非她想妄自菲薄看低了自家姑娘,而是沐家这样的人家,亲自上门跟她们郭家结秦晋之好几乎不可能。 老太太惊喜的目光中,不掩饰怀疑地看向元氏。 元氏没说话,低头浅浅啜了一口茶水。元氏的右手边,则是沐家俊美得仿佛画中人的嫡长公子。老太太的目光再移向厉姑姑,心思几番碾转,端着杯盏的手都在发颤。 “这,这位可是”虽说看出来,元氏亲口没承认,她心里还有些不信。 元氏放下杯盏笑了,“这位是京中有名的冰人,厉姑姑。” 另一边的厉姑姑闻言,极有眼色地站起身来。 厉姑姑这一站起来,元氏的来意便不言而喻了。元氏的嘴角这就含了笑,她状似有些无奈地指着手边眼观鼻鼻观心的沐长风,轻声道“老太太怕是早已看出来了。妾身这趟过来,是来替长风这小子来向你府上的姑娘提亲” 这话一出,如在暗藏汹涌的水面投入一颗石头,花厅里嗡嗡的议论声瞬间高起来。 一旁的厉姑姑立即就张开口夸了起来。 媒人的这张嘴,那是厉害得没边儿。厉姑姑张了口说出的话,那是句句动听,字字能甜到在座郭家人的心里去。 金氏等郭家几房媳妇听着听着,按奈不住激动,差点就这话认了自家的姑娘。 说来,郭家的子嗣昌盛,未出阁的姑娘家自然也多。今日花厅里坐着的,不论哪一房都有一两个待字闺中。郭家太太们听了厉姑姑天花乱坠地吹捧,心里边忍不住就飘飘然,都觉得是在说自家女儿,自家姑娘的福气到了。 这可不就是天大的福气么沐家是什么样的人家百年将门,听说祖上出了四代名将。那是入了青史的人家。若是自家的女儿嫁入沐府,那是无上的荣耀。 二房的符氏最是激动,双目放光,红光满面,恨不得竖着耳朵听每一个字。 符氏心里想得美啊,在她看来,她的长女郭佳,那是郭家十几来个未出阁的姑娘中最最拔尖儿的一个。年纪与沐长公子匹配不说,相貌学识也是出了名儿的好。她多年的教导,佳儿不仅性子温婉,仪态大方,还是个最懂事体贴。 若是有人上门提亲,定然是看中了她的佳儿,没有旁的可能。 金氏一看符氏这做派就猜到了她心中所想。心里忍不住就呸了一声。郭佳那小贱人,小小年纪别的没学会,光学了一身装腔作势的虚假气。沐家人能看上她看上她才是眼瞎了。 可心里这般想,金氏心里的火气还是蹭蹭往上冒。 她只觉得十分生气,生气又可笑。整个郭家都是靠着她家老爷在撑,这群人到底哪儿来的脸面自命不凡。金氏不由地冷笑,这沐夫人要提亲也只会看中大房的姑娘。二房这对贱人母女平素借着大房的威风吆五喝六,还真把自个儿当人物了 心里鄙夷着,金氏自个儿却也竖着耳朵听。 其实她要比符氏看得更明白些。今儿这媒人花言巧语的,说得好似元氏凑巧看到郭家哪房姑娘觉得得了眼缘,这才亲自上门为儿子提亲。实则怕是沐长风自己相中了。才叫元氏寻个好的借口上门提亲,如此姑娘家的名声也更好听些。 “府上的六姑娘乖巧温顺,正好配了沐公子”厉姑姑说得口都干了,“虽说两人年岁确实差了些,不过男子大些也合适,会疼人。” “六姑娘”符氏的笑容瞬间僵硬了。 其实不仅符氏,就是三房的杨氏,四房的焦氏,五房的闵氏,在座的谁人不是脸都僵硬了,俱都不可置信地看向厉姑姑。 符氏最是沉不住气,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十分失礼地直接打断了媒人的话,急切地问道,“厉姑姑你方才说六姑娘可是大房那自小便体弱多病的六姑娘你没说错” 郭家老太太刷地抬起眼“” “体弱多病”厉姑姑是得了沐府的口信儿过来,还没打听过郭满是什么情形,当下便愣住了。她回头看了眼沐家人,元氏也有些愣住。 “可不是六丫头” “没有的事儿”郭老太太差点没被符氏给气死,这话是能当真人面儿说得的况且六丫头如今已经好了很多,如今只要好好将养便能跟平常姑娘家一样。“沐夫人,六丫头早年身子是有些虚,如今调理得好着呢” “可是母亲,六丫头前些时候不还请了大夫吗” “那还不是落水染了风寒”郭老太太厉声道,“这事儿沐夫人怕是也知道。六丫头去您府上做客闹的那一场说来,也是我府上教导不严。” 一提起赏花宴,元氏就想起郭满来。当时还是沐长风将人送去她的院子,想着那姑娘娇娇小小的,性子倒是活泼开朗。面上的犹疑也收起来,元氏顺势又为沐长雪道了歉“赏花宴那日,是长雪鲁莽,实在对不住。” 郭老太太立即摆手“哎过去的事儿便不要再提。” 元氏笑笑,将这事儿揭过去。 既然说到了郭满,剩下来的事儿自然是围着定亲来。笑话,她儿子难得松了口,亲自提了要的儿媳,她这作娘的怎么也得替儿子达成心愿。 元氏想着,这些个事儿由她一人来安排就行,不必拘着儿子一个大男人坐这儿听。于是便打发沐长风出去。正巧耳聪目明的沐长风听了一耳朵的酸言酸语,心里十分着恼。他也没多异议,跟郭老太太行了个晚辈礼便出去了。 这个时辰,元氏携沐长风一起上门的消息已然传遍了郭府。 郭家的姑娘们坐不住,早已经在园子里溜了不止一圈儿。都在猜沐家人为何上门,也盼着能再园子里撞见一回沐长风。哪怕说不上话,叫他看上一眼也是好的。 上回寿宴好些姑娘被郭老太太拘在院里,根本就没机会跟沐长风搭上话。 郭满捏着玉佩,也跟着一起来逛园子。毕竟今儿一过,沐长风那金疙瘩就是她的未婚夫。所谓未婚夫,那就约等于是她的男人。郭满别的麻烦自然是能躲则躲,但自家男人的事儿,再麻烦她也绝不叫旁人占到一丁点儿便宜。 双喜双叶一左一右地跟着斗志昂扬的主子,也斗志昂扬了起来。 郭满是早早知道元氏今日回来的,所以,一大早特意换了身喜庆的衣裳。妆容也拾掇得精致,红唇粉面,好叫自己苍白的脸色看着红润健康些。 郭满的院子听澜轩离花园其实有些远,主仆三人从听澜轩过来,至少得走一刻钟。郭满身子比较弱,自然走得更慢些。三人穿过花园的小径,刚出了园子,还没在里头走上一圈就遇上站在廊下的郭嫣郭佳。 两人没看到郭满,正乌鸡斗王八一般互掐着。 郭满主仆瞬间又缩回了草木之中,不是她怕了这两人。而是郭佳郭嫣这两人虽说水火不容,但自从郭昌明寿宴那日之后,一看到她就会摈弃前嫌一起对付她。怕这时候过去会引发两人围攻她一个,郭满决定带着双喜双叶绕路。 双喜双叶一前一后,护着郭满的衣裙不被草木勾到,小心地从小路走。 郭家的这片园子不大,其实是一个嵌套式的设计。东侧过去,穿过角门,里头还有一个小套院。不过那院子里头没什么可赏的,被池塘占了大半,四周除了假山就剩几座凉亭。平日里除了郭昌明作饮酒写诗会去坐一坐,基本不会有人去。 郭满从角门过去,才走到拱桥,一眼便看到躲在湖中心的凉亭里跨坐在栏杆上的沐长风。 这厮今日倒是别致,换了一身朱红的广袖锦袍。本就是象牙的冷白皮,在朱色的映衬下,白得仿佛一尊玉雕。隔得远,郭满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但他此时好像是故意避着人,正坐在一个隐蔽的角落,半边身子都藏了起来。 郭满站在他对面的湖面,本想喊他一声。 张了张口,想到角门的另一边还有一堆人在找他,于是便作罢。郭满举目在湖面上四处看,想着既然来了,也该去跟那厮说两句。然而看了半天,湖上没桥就算了,一艘小船也没有。郭满啧了一声,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沐长风的背。 只见这厮百无聊赖地捡了地上三颗石头,而后,咻咻地扔了两颗下水。 只听咚咚两声实墩墩的响声,连水连朵水花儿都没激起来。郭满心里正想着真笨,打水漂儿都不会。她心里才鄙夷,不一会儿,就见平静的池面,浮起两条翻了肚皮的锦鲤。 郭满“”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池鱼似乎是郭昌明花了大价钱淘来的稀有品种锦鲤。具体值多少银两郭满不清楚,但沐长风这厮这么厉害的吗丢两颗石头就砸两条鱼 兴许是郭满的意念传递到了,沐长风感觉后背似乎如芒在刺。 他刷地回过头,目光笔直地看到湖对岸的假山旁边,站着个红彤彤的小姑娘。红彤彤的衣裳,红彤彤的发带,红彤彤绣鞋。 嗯,从头到脚,一身红。 同样一身红还嫌郭满红的沐长风“”还没嫁人呢,就穿成这样,这年头小姑娘都是这么着急出嫁的么 双喜双叶看了一眼朱红的未来姑爷,再看看一身火红的自家姑娘,默默对视一眼。心有灵犀地想到这夫妻俩,真是有默契 然而就在这么一瞬,湖中亭的栏杆上坐着的男子站起了身。 须臾,他脚尖一点,轻盈地就跃上凉亭的亭盖。而后在郭满主仆惊悚的目光之下,他不借助任何外力,直接从湖中亭飞了过来。 只见这人的双手自然地展开,朱红的广袖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沐长风仿佛天上俯冲下来捕食的秃鹫,一把抓住郭满,拎着又飞了回去。 快得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眼前就没了郭满的人影。 双喜双叶瞪大了眼,惊得下巴都合不拢。再抬起头,湖中亭里已然是两个人在了。郭满傻愣愣地在沐长风的眼前站定,一脸大写的懵。 在看到这张脸之后,沐长风阴郁了一上午的心情突然就放晴了。 他弯下腰,双眸直视郭满的眼睛,冲着郭满抬起右手。修长的拇指与中指轻轻一搓,就是一个清脆的响指“哎丑丫头,清醒了没脚落地了” 郭满一个哆嗦回了神,看着她,嘴角就垂了下去。 沐长风一愣,正要说什么,就眼看着平素皮猴一般闹腾的小丫头,乌溜溜的大眼睛泛起了水雾。那涂了胭脂的红彤彤的小嘴儿,也抖啊抖的,一副要哭的模样。 沐长风张狂的笑脸一僵,心里的洋洋自得霎时间就被慌乱冲了个干净。 “哎,你莫哭啊,”他有些手忙脚乱凑近了去看着郭满的脸,企图替抹眼睛,“又没把你丢水里,你哭什么” 郭满的眼底已经泛出了泪花,嘴巴也抖抖抖 沐长风生怕她哭出来,两手迅速在掏袖子。掏半天才掏出一张帕子,他递给郭满“小丫头平常不是挺皮实的么爬树、爬山、打人你都使得,怎地拎着你在湖上飞一圈儿就受不住了哎哎哎,莫哭莫哭” 说着,他那帕子就盖到了郭满的脸上,而后,极其不讲究地就是一抹。 “”假哭的郭满瞬间傻了。 天煞的魔鬼她特意花了半个时辰才拾掇出来的人面桃花相映红的桃花妆啊啊啊郭满本来只是突发奇想,假哭吓唬一下这人,这下子是真哭了。 “姓沐的你作死啊” 郭满给了他一拳,瞬间捂脸,“我精心准备的桃花妆” 然而捂得再快,眼疾手快的沐长风也还是在郭满捂脸的瞬间看清了自己随手的杰作。郭满本来晕红的眼窝,仿佛被谁擂了一拳般晕成一团,黑乎乎的。 沐长风“” 他真不是故意的,他方才只是怕她哭想替她擦擦眼睛。谁成想胭脂水粉居然这么不耐擦的。“我弄湿了再替你擦一擦吧,别哭了啊。本来就长那样丑,就算化了妆也没好看到哪儿,糊了没关系的”他嘀嘀咕咕的。 没关系你个大头鬼 郭满气哭“你才丑,你最丑,呜嗷嗷嗷嗷嗷” “莫嚎叫,千万莫嚎,外头几个人在四处堵我呢,”沐长风连忙捂住郭满的嘴,做贼似的看向亭外道,“要不然我给你打一下” 郭满闭着眼睛嚎“呜嗷嗷嗷嗷嗷” “那你要怎么样嘛”沐长风情急之下没注意,两手将人环着给压在了怀里。他死死捂着郭满的嘴儿,想着亭外一堆人对他虎视眈眈,头一回如此无措。 郭满被口水呛了下,她一抹眼睛打了个嗝,“那要不然你给我亲一下,亲一下我就不哭。” 沐长风瞬间抬头瞪眼“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7章 番外二(19) 沐家主母亲自上门提亲, 郭家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郭老太太为这事儿已经高兴得几天合不拢嘴,各房大失所望的人却截然相反,恨得心肝儿都疼了。尤其是恨嫁的二房郭佳母女,郭佳更是呕得食不知味, 整宿整宿地睡不着。六月一过, 她就十八了。旁人似她这年岁,孩子都能跑了, 她却连着落都没有。 郭佳扑在床上,哭得双眼都肿得看不清了。 她不是没怨过母亲眼光太高,在她的亲事上挑三拣四。若非母亲这些年太挑,她如何能落到今日这般无人上门提亲的尴尬境地。只是郭家心里也明白,她母亲挑是想替她选个体面的亲事。那些个商贾出身的子弟, 郭佳自个儿也瞧不上。 “佳儿啊, 你莫哭了, 哭得为娘心都碎了。” 二太太搂着女儿就想不通了,“大房的这六丫头,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就她那副不人不鬼的长相,也能叫沐公子给看中了”人道是男人都爱色,便是不爱色也该有所图。郭六那短命鬼一没色相二没父母兄弟依仗的, 到底凭什么啊 郭佳还是哭,哭得快厥过去。她也想不通啊 明明论相貌才情, 整个郭家十几个未出阁的姑娘就属她最拔尖儿。论起年纪, 也是她与沐公子最相配。便是沐家要看家世, 她也是郭家的女儿。大伯平日里拿她当亲生的疼。每回得了好东西, 有那次不送她一份她与郭嫣郭满比起来,根本就不差那点儿 “娘,我不管”郭佳抽噎得整个人发颤,尖叫道,“你叫郭六把亲事让给我她那副样子嫁去别人家里也是给郭家蒙羞,你叫她让给我” 二太太愁得头发都白了。这不是让不让的事儿,人家沐家指名道姓地要短命鬼,她难道还有那本事逼人家沐家人改口么 “佳儿你莫闹了”二太太平日里也就在自己院子讲讲狠话,真动手,她可没那胆子,“老太太当日就口头应下了这门亲。再过两日,人家就拿庚书上门定亲了。你在这儿要死要活有何用凭地叫人笑话” “她们笑话什么啊笑话”郭佳红着眼,秀美的脸都狰狞起来,“郭嫣那贱人肯定也在哭闹。大伯母就不像你,大伯母定然会替郭嫣想办法的,就你不敢” 二太太被女儿的凶狠吓一跳,回过神来,白胖的脸盘瞬间就红透了。 她胸口一起一伏的,脸上的肉都在抖。一是被郭佳给气的,二来是也是被戳中了心思恼羞成怒,“金氏想办法又能如何金氏她有那能耐抢来么老太太当日就一口拍定了,这亲事就是郭六的。她们还能跟老太太对着干不成” “你不帮我抢,我自己来” 郭佳发了狠了,一把推开二太太便下了榻。她就不信了,男人哪有不好色的,沐公子只要尝过她的滋味儿就明白她的好了。郭六不就是占了出身的好么,等她拿下了沐长风,庚帖上的名字该是她的,还会是她。 “你要做什么”二太太被她推了一个踉跄,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惊道,“佳儿你莫做傻事那等没脑子的小心思你可给我尽早收了出了事儿,你这一辈子就毁了” “我不要你管”郭佳抹着红眼睛,唤了丫鬟来便要梳洗梳妆。 这边二房母女闹得鸡飞狗跳,大房这边就母慈女孝很多。诚如郭佳所想的,这件事儿不必郭嫣来闹,她自个儿心里早早就存了打算。 金氏从年轻时候就是个有魄力的,拉下脸皮给人当外室。生了两个孩子,愣是肚子里揣着一个,将正室夫人给弄死了上了位。如今十多年过去,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今日她压着郭嫣的亲事到如今,就是在等一个攀高枝儿的机会。金氏看得明白,沐家那是绝看不上她女儿的。同样是大房嫡女,沐家自始至终就没拿她的嫣儿当嫡出看待过。 但那又如何,她想要的,从来都能得到手。 金氏抚摸着还在哼哼唧唧的郭嫣的脑袋,目光幽幽盯着远处,眼中尽是志在必得。不论用什么法子,骂名都是虚的,只有吃进嘴里的才是真。 正在周府书房,与周博雅下棋的沐长风忽然打了一个寒颤,将一粒白子落下去。 “怎么了”周博雅落下一子,杀倒一片。 沐长风看棋面上,白子的生路全部断绝,不由地头皮发麻“你就不能悠着点儿吗非得这般赶尽杀绝”他狠狠抓了一把头发,看着眼前淡定饮茶的周博雅,欲哭无泪道,“我好不容易才救活这一片,你又给我堵死了” “自己臭棋篓子,怪得了谁”周博雅鄙视。 “换人换人,赵煜你来”什么温文尔雅博雅公子这人就是心狠手辣的黑心人,“我不跟你玩儿了,没意思。赵煜咱俩下。” 一旁捧着一碟糕点的赵煜闻言,懒洋洋地斜过来一眼,啧了一声。 “不来,”赵煜的长腿交叠地搭在矮几上,慢吞吞换了个姿势,瘫成一团,“跟臭棋篓子没什么好下的” 沐长风抓起手边一梨就砸过去。 赵煜抬手就接住,啃了一口,站起身走了过来“哎对了,你不是说这两日定亲么”他腿长,两步就走到沐长风身侧,盘腿坐下,“我支援你点儿银两听说你前些时候买了一副风道子大师的真迹掏空了,如今手头有点儿紧” “银两便不必了,”沐长风拨开肩侧的发丝,懒洋洋的,“你支援我点儿什么天山雪莲,百年老参吧。” “嗯”赵煜惊奇。 “小丫头身子似乎不大好,要好好补。”沐长风站起身,懒懒地去桌边到了杯茶。 赵煜看了他一眼,惊奇地嗤笑出声“先前是谁不乐意呢这就补上了” “此一时彼一时,”浅浅啜了一口茶水,沐长风挑开鬓角墨发,歪靠着案几的边沿,“三日后就定亲了。往后那是我家的小丫头,自然得好好养。” 这贱兮兮的模样,就是一旁归拢棋盘的周博雅都看不下去。他摸起棋盘上一颗棋子就冲他的额头丢过去。 沐长风抬个手轻松接住,脸换了个方向,笑道“还有你。你的也不能少。你俩左右得了好东西都搁库房,放着也是放,不如拿来物尽其用。” 周博雅没忍住,抓了一把棋子砸他。 与此同时,郭满盘腿坐在榻上,看着自己的小金库眉头渐渐拧起来。 “主子”双喜端着一盘蜜饯过来,“怎么了” 郭满将自己所有的家当重新数了一遍。除开郭昌明送她的那堆字画,眼前这些就是她全部的家当。前些时候风寒抓药用了些,平素吃补药点菜打赏下人用了大约两百两。上次给郭昌明定制折扇,还请沐长风吃一顿玉满楼,如今全部还剩四千八百三十二两。 倒卖字画,当真是很赚啊 “你们说,我再去卖掉一副画如何”说真的,这些字画再好,她也没什么欣赏的情操。不如换多些银两放身边。 “这可使不得啊主子,”双叶随后也断了一碗药过来,搁在不远处的桌上,劝道“主子您与沐公子的亲事一旦定下来,之后便要开始筹备嫁妆了。” 这些事儿没人真心替郭满张罗,只能她们自个儿算计“沐家毕竟不是一般的人家,主子您嫁过去若想得婆家看重,嫁妆是定然不能露怯的。正院那边肯定不会为咱们尽心,老爷送来的这些字画往后就是您的压箱底儿。左右上回卖字画的银两也够,不如这些就别动了” 这话她就不爱听了,她的嫁妆难道不该是郭家来出么 “老太太那边可打听过了”郭满恋恋不舍地摸了一把画轴,“按理说,姑娘家出嫁,应该是娘家准备嫁妆。老太太最是讲究体面,我出嫁沐家,她不可能叫我的嫁妆寒酸的” “理儿确实是那个理儿,但咱们的情况不是跟旁人不同么”双叶怕郭满听了心里难受,嘟嘟囔囔的小声道,“若咱们夫人在世,自然不必这般抠抠搜搜的。” 她太小声了,郭满没听到,“双喜,你来看看这一幅。” 举着其中一幅画法与秋日宴饮图十分相似的,郭满自顾自道“你得了空拿这一幅去当日那家铺子问问,看有没有人想买。不过呢,拿出去之前,也该叫个懂行儿的人瞧瞧再说。省得咱们不懂,拿出去便被人给随意诓了” 双喜看了眼忧心忡忡的双叶,她听主子的“懂行儿的人,咱姑爷” “聪明”郭满赞赏地看了她一眼。 双喜嘿嘿一笑“那姑娘写个信,奴婢叫双子送去沐府” “送沐府就不必了,”郭满笑眯眯地摸了一把画轴,煞有其事地道“就送去咱们先前订做纸扇的铺子。那里头叫子兮的伙计,不是出入沐府很方便” 双叶看着一唱一和的两人,这才明白自家主子的意图。她了然地瞥了一眼道貌岸然的郭满,有些好笑又有些担忧“主子,咱们这亲事还没定下来呢。您这般频繁地找姑爷是不是不大好显得咱不矜持” “要矜持作甚”郭满在后院待得快闷死了,好难得才遇到一个臭味相投的人,她就想找他玩儿。“我这是有正经事儿找他,又不是没事瞎矫情,有什么不好的” “可是别人家姑娘传个书信都要被骂私相授受” 郭满摆摆手,对此类说法很是无所谓“私相授受就私相授受了。反正亲事还有三天便定下来。到时候即便有些不好听,也不算太不规矩。何况,我若不跟沐长风传出点儿风言风语叫外头人知晓,你信不信金氏能叫我待嫁期间病逝了让位给郭嫣去” 双叶顿时一愣,后背的汗毛全立了起来“” “她怎么敢”惊恐地看向郭满,双叶被郭满突如其来的脑洞给吓着了,脸煞白,“沐夫人可是指名道姓地说要主子您的。众目睽睽之下定了人选,她难道还敢偷换庚帖” “谁说要换庚帖,”郭满斜她一眼,危言耸听道“换个人上花轿便可。到时新嫁娘进了门,拜了天地,沐家还能把人退回来不成” “她不知道礼义廉耻么” 郭满幽幽地看着她,没说话。 双喜双叶忽然就沉默了。她若是有那等自觉,她们如今的日子何至于这般艰难。 这下子是真的惊悚了“那您跟姑爷传出点儿风言风语能抵用么” “不,传风声在其次,”郭满将银票又装回小盒子,“我这回去找他玩儿,就是顺便去告诉他这个可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8章 番外二(20) 晴朗了几个月的天儿, 忽然下起了暴雨。 沐长风收到子兮递来的信儿之时, 正湿着衣衫从武场出来。颀长的身形,清隽的肌理,浑身散发着蓬勃逼人的男子气息。明明并非多魁梧的身材,他站在那儿,却无端叫人觉得此人凶猛。沐长风抽下搭在屏风上的巾子,随意地擦拭了脖颈上的汗珠。 他一面往外走,食指与中指轻轻一撇, 便直接撕开了信件看了起来。 信也不长,也就短短的一页纸。沐长风看到上好的纸张上面, 一坨又一坨糊成一团的字儿,沐长风差点没一口茶水直接喷出来。 当真是真是太丑了七八岁小娃娃写的字儿都比这强 忍着极度不适, 将信看完了。郭满在信中说起又要卖画, 问他能不能帮她看看, 顺便估个价。沐长风低低骂了句小贪财鬼,却是笑起来。 小丫头片子, 人都还没入他的家门呢, 就敢这般使唤人, 当真是不见外。不过心里嘀咕归嘀咕,沐长风还是扬声唤了句来人。滂沱的大雨溅起漫天水雾,门廊下一武服的小厮闻声立即小跑着上前。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众提着热水提香着薰的婆子。 婆子们垂头敛目, 尾随在小厮的身后。每日练武是沐家人自小的习惯, 沐长风作为沐家最为重视的嫡长子, 要求更是严。日日至少练一个时辰,歇息之时必定要沐浴,这是惯例。婆子们见了沐长风,一个个上前行了礼,而后便熟门熟路地进内室布置。 打头的小厮身高腿长,几步便冲到沐长风跟前。沐长风俯身冲他耳语了几句,只见小厮点了头,转身从长廊那头出去,沐长风这才转身进内室沐浴更衣。 之后郭满得来的消息便是,三日后的定亲,沐长风会随沐家下定之人一起上门。届时郭满若有什么想叫他给过过眼儿的,只管拿出来便是。 郭满本还想借机出去转一圈儿,听这结果那叫一个失望。 不过三日转眼就过,沐长风上门来,她也不是等不及。左右也就沐长风这人好玩儿,他人来了就够了。想着同意了,郭满便又叫双子给沐长风回了个口信。 沐长风收到口信儿,感觉还是蛮奇特的。这般借着下人一来一回地递信儿,总有种两人已经结成与旁人不一样关系的感觉。不过事实上,他们之间确实已经跟旁人不一样。沐长风偏了偏脑袋,心中突然生出一种古怪的甜蜜滋味儿。 日子一晃儿便过,眨眼就是三日后。 沐家的定亲声势浩大。辰时刚过,沐长风跨着一匹枣红大马,带一对亲自捕到的大雁,领着媒人以及七十二担彩礼浩浩汤汤进了郭家大门。 说是定亲,但这彩礼的担数令人侧目。而跨坐在高头大马上的俊美公子华服金冠,更是引得万人空巷追随的景象。郭家下人打开府门看到这般盛况,又是惊又是喜的,嘴角都咧到了耳朵根。管家亲自跑下来替沐公子拉马,腿快的小厮一路高喊着进去禀告。 郭老太太今儿一大早就在等着,此时听到下人来报,喜得一张老脸都皱成了杭白菊。她连忙扶着王妈妈的胳膊,一面起身一面就嚷嚷着“快请快请” 王妈妈也喜得不得了,忙在一旁提醒“老夫人可要请六姑娘过来” “请请请,快去请。”郭家不兴那些规矩,就是不规矩才得了这么个好女婿,郭老太太半点不含糊,“年轻人本就该多在一处说说话才是。” 王妈妈得了老太太的吩咐,立即出去指了个丫鬟立即去听澜轩请郭满过来。 动静闹得这么大,各房早就在等着今日的人自然也都听到了。郭佳摸着袖笼里的东西,眼中闪过志在必得。沐家那样的人家,自然不可能做了不认。只要她在今日与沐公子成了好事儿,沐公子哪怕心有不悦,也必然只能捏着鼻子认下。只要认下她,往后便好说了,她总有手段叫沐公子原谅她。 “玲儿,”郭佳唤来贴身丫鬟,“去外头打听打听,沐公子到哪儿了” 名唤玲儿的丫鬟应了一声,一溜小跑就出去打听了。 郭满得到信儿去松鹤院之时,厅堂里跟上回一样,已经聚满了人。元氏与郭家老太太坐在一处正说着话,金氏等各方太太在下首听着,也是一脸和乐融融的笑意。沐长风今日比上回穿着更郑重华贵,一眼看过去,当真是俊美无俦。 王妈妈掀了珠帘,郭满才踏入厅堂,沐长风的眼睛便顺势看了过来。 今日郭满也是特意拾掇过的,虽说还是瘦弱娇小,但妆面干净娇美看不出苍白病弱。宽大的衣裙反而叫她瘦弱的身形更显飘逸纤细,弱柳扶风。那日赏花宴后,元氏本就对郭满的印象不错。今日看着她行事落落大方,尤其一双眼睛灵气逼人,眼里的满意就更甚。 郭满先是上前行了礼,才刚要去下首坐下,便被元氏给拉住了手。 要上门提亲,元氏也是将郭满的情况打听得清清楚楚。自然知道整个郭家,除了郭老太太近几年对她未过门的儿媳还算公正。这屋子里坐着的似乎笑语盈盈的人,实则没有一个好相与的。元氏慈爱地看着眼前娇小的姑娘,摸了摸郭满的脑袋,夸了几句好姑娘。 郭满被她摸得脸一红,倒是真有了几分羞涩。 元氏看着就是噗呲一笑,前几日威逼利诱的,她也算弄清楚自家儿子与这小姑娘相识的前因后果。想着反正她沐家不惧人言,儿子一早巴巴赶来正是想见这姑娘。于是便指了一旁看似专心饮茶实则眼角余光密切关注的自家儿子,道了句“丫头带长风转转吧。” 郭满一愣,转头去看郭老太太。 郭老太太鼓励地点了点头,笑道“离饭点儿还早,你且去吧。” 郭满于是垂眸羞涩一笑,屈膝向元氏行了晚辈礼,转身就走去沐长风身边。 众目睽睽之下,看着郭满小碎步走到他面前站定,沐长风不知为何老脸一红,心里还真浮起了几分羞赧之意。不过在元氏与郭老太太促狭的笑意之下,还是放下杯盏跟郭满走了。 坐着不走的郭家各房太太见沐家人竟然这般亲近病秧子郭满,嫉妒得眼睛都发红。金氏袖笼里的一双手死死掐在一处,才将到嘴的冷哼压下去。 郭满这回倒没带沐长风去后院的竹林去坐坐,引着他往听澜轩的方向去。 她的那堆字画都锁在库房里,要拿出来十分不便。毕竟听澜轩离主院远,且一路上的下人实在是多。人多眼杂的,若叫金氏知晓她还存了这些个好东西,必定会惹来事端。郭满就假装自己不懂古代规矩,带沐长风去她的院子去看。 沐长风也是不知道郭满的打算,跟着郭满走,态度倒是十分坦然。 等越走越偏,越走越看不到人了,他才后知后觉地觉得不对。 两人走了快一刻钟,离得主院和松鹤院已经很远。他举目四看,这四周郁郁葱葱的草木和打理得差强人意的灌木花草,一个人都没有。竖着耳朵听,似乎连人声都很远。 沐长风鼻腔里轻轻一声哼,他不打算走了。 他不走郭满走了几步发现身后人没跟上,自然也得跟着停下来。郭满仰头看他,眼神有些疑惑的模样。而后就见这厮突然十分做作地双手抱了胸,一脸防备地态斜眼俯视她道“你这小丫头闷声不吭的,这是打算带我去哪儿呢” 郭满眨了眨眼,有些懵“啊当然是带你去看字画啊。” “看个字画而已,要走这么远” 郭满“那要不然咧” “啧,你自己瞧瞧这四周,这四周,四、下、无、人,人、迹、罕、至,”沐长风俯下身,殷红的薄唇矫揉造作地吐出了两个词儿,一幅我早已看透了你的表情道,“该不是又在琢磨什么对我不规矩的小心思吧” “”郭满忽然这一口老血的,差点没喷死他 “那是我的压箱底儿的好东西,哪能随便拿出来”郭满觉得有必要跟着小子讲清楚。虽然她确实垂涎这人的美貌,但是今日这大喜的定亲日子一过,这人从头到脚都属于她,她用得着那么急色笑话 “我的那些东西应当都是真迹,不便于拿出来。虽说这般带你去是有些不规矩,但这会儿也不算” “别瞎话哄人了,”看郭满脸刷地就红了,一副被他给噎住的模样。沐长风眼里忍不住闪过一丝笑意,嘴上却绷着,“你这小丫头就是对本公子有不轨之心,满脑子琢磨的,就是占本公子便宜的事儿。” 郭满双眼倏地瞪大,为这人的自恋惊了“我不就占你那么一回便宜,你还记在心上了” “难道不是”沐长风一拨肩侧垂落的发丝,煞有其事地哼道,“你看看你,今儿一瞧见我就两眼发光,亮得跟两大灯笼似的。”他摇了摇头,“如今还借机把本公子带来这背人之地,你想做什么啧啧,你这小姑娘的司马昭之心哦” 郭满这小暴脾气,咬牙一跺脚“那照你这么说,我今日若不占占你便宜还对不起你了” “嗯”沐长风笑容一滞。 郭满抬眼看着,直勾勾的,黑黝黝的大眼睛怎么瞧都有些不怀好意。沐长风僵硬地与她对视,不敢动。而后就见郭满那巴掌大的小脸儿上忽地闪过一丝恶劣,她仿佛盯着什么好吃的一般,慢吞吞地撸起了衣袖。 沐长风眼睫飞快一抖,有些尴尬道“玩笑话,你别当真。” 郭满两三步走过来,气势汹汹地一把扯住沐长风的衣襟,直接将人给拽弯了腰。而后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一口亲在人家的嘴上。 感觉到唇上柔软,沐长风的脸瞬间爆红一片。 郭满嗤笑“上回的亲亲很甜是吧想要亲亲就直说,还拐弯抹角的真怂” 沐长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9章 番外二(21) 两人嘴对着嘴贴了一会儿, 郭满其实想更进一步去撬开这人的唇。但一想这举动于现如今的她未免太过色情与猥亵, 也确实过了分,便只能可惜地作罢。不过松口之前郭满还是伸出小舌头勾了他一下,沐长风浑身一颤, 脸红成了胭脂色。 “哼”放开他的衣襟, 郭满舔了一下湿漉漉的唇,嘀咕了一句“口脂花了。” 沐长风倏地浑身一僵,这句话仿佛长了脚,在他耳中来回地震荡。 他那双澄澈得仿佛泉水的双眸闪烁地躲闪着,不敢直视郭满的眼睛。就在方才, 若是郭满退开晚一息, 他便要扣住这丫头去追逐那条香软的小舌。 沐长风为自己生出如此可耻的念头而羞愧, 此时对着叉腰横得不得了的郭满, 气都短了半截。 “咳,”偏过身躯, 他偷偷瞄了一眼郭满的嘴,红彤彤的,口脂似乎确实晕染开了。于是尴尬道,“莫, 莫要闹了不是说要看字画快些走吧,”说着还嘀咕了一句, “怎么回事有些口渴了” 郭满啧了一声, 看着脸红成猴屁股的男人突然很有成就感。 这沐长风是真好玩儿, 每回见她都要挑衅一回, 只是斗不过她,总要弄个面红耳赤。再然后下回再碰上她,还是不长记性地来来回回地招惹。郭满看他羞得头顶都快冒烟儿,想着好歹算她的内人,今日便放他一马“下回想要亲亲你就直说,又不是不给你,哼” 不,不是谁想亲她啊沐长风想说他就是嘴欠逗一逗,没有那个意思。但是郭满显然已经终止这个话题,转头说起了她的画儿。 “我那儿有一幅笔法与风道子大师很相似的画作,”郭满甩着手走前面,矮矮的身子气势却很足,“虽说我看不出什么,但应该是真迹” 沐长风摸了摸还残留着柔软触觉的唇,嘴角悄悄翘起来“到底有多少,如此小心翼翼” “不多不多,卖个一两副勉强能度日的这样子。” 沐长风“” 听澜轩就在前方不远,说着话,穿过小路,前面那栋便是。 双叶人就在院子里守着,远远看两人过来立即就去耳房烧水沏茶。老太太自从对郭满改观之后,婆子每月送来的东西,品质便全上了一个新层次。如今郭满屋里用的茶叶,都换成一个嫡出姑娘该有的上等品。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院子,沐长风只虚虚一扫便诧异地挑起一边眉头。 “院子破落,叫沐公子见笑了。”郭满嘴上说着见笑,面上却没有半点羞愧之色。她随意地进了屋,指使了双喜去内室取来字画。 沐长风也没说什么虚的安慰郭满,这院子确实有些陈旧。 “沐公子请上座。”其实听澜轩已经比起郭满才穿来的时候好很多了,先前那才叫家徒四壁。屋里除了一张床一张梳妆台,几张破败的桌椅以及几个掉了漆的柜子,别的什么都没有,“双喜去屋取了,你且等一等。” 沐长风有些别扭,这还是他头一回进并非沐长雪的姑娘家的院子。他眼睛克制地不往旁处瞥,笔直地坐着,还是觉得耳尖儿有些烧。 “很空对吧”郭满突然开口,“听说小女还小时,听澜轩是郭家最奢华的一栋院子。当初小女母亲临终之前,特意跟父亲指定了给小女住。只是这么多年下来,院里的东西能搬的都被搬空了。” 沐长风抬起眼帘,表情有些愕然。 “很诧异小女会这么说”郭满弯着眼角,“今日一过,沐公子就是小女的未婚夫了。只要沐家不悔婚,你往后便是我最亲近的人,与你说不是在正常不过” 沐长风刚缓和些许的脸色蹭地一下又要红起来。 虽说郭满的话没错,但怎么这般叫人耳热呢沐长风端起手边的茶杯,眼睑低垂地企图掩饰眼中闪烁的光彩“这些话,自然是该与我说的。” “不过钱财乃身外之物。钱财之事只是小事儿,我沐家虽说称不上富甲一方,但要养你个小姑娘不成问题。”说着,他又觉得这话不够,想想又补了一句道,“亲事的事儿你且放心,只要你人好好儿的,本公子不会随便退亲。” 郭满闻言,自然地叫笑起来。 “小女能得沐公子的青睐,心中欢喜还来不及,自然得好好儿地保养着自个儿。”郭满笑眯眯的,“不过沐公子也知道,郭家的子嗣众多,年纪相仿尚未出阁的姑娘多。这人多,自然就容易心杂。有时候便是小女尽了全力,也挡不住明枪暗箭呐” 郭满歪着脑袋半开玩笑地提议道,“你看,咱们不若先定个暗号如何” 沐长风手一顿,看着郭满的眼神顿时有些复杂。 小姑娘在郭家过得确实太艰难了些,沐长风想着先前派人打听到的。再看眼前乐呵呵的小姑娘,只觉得庆幸。小姑娘生在这样的环境,能长成如此开朗的性子实属不易。他想出言安慰,但又不知道该如何说。 想了想,他于是便道“你想用什么暗号” 郭满没想到他居然丝毫不反对地配合不由愣了一下“你不觉得小女没事儿找事” 沐长风白了她一眼。 郭满笑得开环,没忍住站起来,小跑着凑到他的身边去。沐长风警惕地往后仰,生怕郭满又突然突袭他。郭满没计较他的自作多情,只站在他的面前,双手合在一处比了个桃心的形状,嘿嘿笑着道“就这个手势。记住了么” “这形状代表了我爱,不对,是我特别心悦你。”郭满嘻嘻笑着,“若哪日你来迎亲,我上花轿,我定会在上花轿之前,先给你比这个手势的。” 沐长风噌地一下脸又烧起来“” 真,真是的猝不及防之间,又被小皮丫头给调戏了。 沐长风有些羞恼,狠狠瞪了一眼郭满,心里却悄咪咪涌起一股甜的滋味儿。他蹙着眉头很是严肃地绷起了俊脸,觉得自己作为未婚夫,必须要好好教一教这丫头。省得她没轻没重地,指不定哪天瞎说话惹人误会。 于是他语气不善地教育郭满道“你这小丫头,到底打哪儿学来的这些油嘴滑舌再这般调戏本公子,往后便不带你玩儿了” “我只是给你比个手势。” “还敢不承认,我都亲耳听到了。”沐长风道,“你方才说这手势代表什么” “我爱你。” “”惊吓过度,他嗓子差点都劈了,“你再说一遍。” “我心悦你。” 沐长风立即将头偏过去。 这小屁丫头一张口什么话都敢说,沐长风心里又是羞涩又是恼的,嘴角却控制不住瞧瞧翘起来。他努力压着嘴角,心里暗暗唾弃道,真真儿是个口花花的轻浮小姑娘呢什么情啊爱的,随意便挂在嘴边说,一点儿不矜持 “今儿一过,你便是本公子的未婚妻了。”沐长风转过头,不看郭满道,“既然是未婚妻便别跟外人似的称呼沐公子,往后你就叫长风哥哥吧。” 郭满已经无语了“长风哥哥” “嗯,”沐长风暗爽,抬手呼噜了一把郭满的脑袋,“你以后要乖。” 郭满“” 双喜抱着一幅画在珠帘后头蹲得腿都麻了。可她半点不想这个时候出去打扰。自家姑娘和姑爷在一起的画面,那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场面,叫人看着就心旷神怡。 若非郭满转头看见她的身影,双喜恨不得蹲个天荒地老。 被郭满发现,郭满自然地冲她招手,双喜只能嘟着嘴悻悻地将东西拿出去。沐长风看到画来了,下意识地将手头的茶放下去,搁远一点。 画展开了,沐长风眼睛立即就亮了起来。 说来,郭昌明真的十分慷慨。他送来的字画,件件都是精品真迹。双喜拿出来的这幅画虽不是风道子大师的作品,却也是个与风道子不相上下的名家之作。沐长风小心地拿着画轴,仔细看了许久,才给了郭满准话“是真迹,前朝古画,具有很高的收藏价值。” 郭满两只眼亮晶晶“那若拿出去卖,值多少银两” 沐长风忍不住敲了她一个爆栗“你这么缺钱” 郭满俩爪捂着脑袋,觉得自己有必要辩解一下。于是可怜兮兮的诉苦道“方才不是与长风哥哥说过了小女在这郭家的日子是真的十分艰苦。若平日里没有足够的银两打点上下,怕是连养身子的补药都吃不起” 沐长风看了她许久,伸手进袖子摸了半晌,掏出一叠银票直接塞到郭满的手里。 郭满愣住,傻眼了。 “拿着吧,”沐长风啧了一声,还是那副嘴欠讨人嫌的模样,“这些都是给你的。” “其实也没那么缺。” 她确实爱钱,但这感觉怎么这么不对呢 沐长风纤长的眼睫遮住了眼中的细碎的笑,他又呼噜了郭满一把毛茸茸的脑袋,拖着嗓子问“那你到底是想要还是不想要” “想要。” “那便拿着呗,”沐长风将画卷起来,理所当然道,“既然你都是我的未婚妻了,我还能短了你的花销不成这些画都留着吧,往后再缺银子,你就叫下人递信儿去沐府。” 郭满盯着沐长风的一双眼睛,布灵布灵地闪起了光。 怎,怎么办此时此刻,她忽然觉得眼前这男人瞬间拔高两米八,身材更伟岸了,相貌也更英俊了呢 沐长风一眼看穿她的心思,没好气地斥道“小财迷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1章 番外二(23) 沐长风仓促要走,郭佳连忙追上去拦住, 这个情况她是绝不会放他走的。沐长风被她阻在石子路中间, 嘴角渐渐下沉, 神情已然微微泄露了一丝不耐。他虽说不常对女子摆出冷脸,但不代表他是个没脾气的好性儿。 “郭姑娘,”沐长风的语调趋于冷淡, “拦着沐某,是你还有其他事” 沐长风此话一出, 郭佳便敏锐地觉出沐长风对她的不耐。委屈地咬咬下唇, 郭佳心里很有几分难堪。她不过是想与他说说话罢了,沐公子做什么要对她如此无情郭佳就不明白了, 明明对他对郭满那病秧子都能温柔且体贴, 怎么换作她便不行了呢 可是即便知沐长风反感, 她也绝不能这时候放了他走。 郭佳顶着一张快要羞哭出来的脸仰头看着沐长风, 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十分倔强的样子“佳儿还有几种茶叶尚未煮好, 想请沐公子品鉴。” “方才不是已经品鉴过了”沐长风眉头蹙起来,更冷淡直接指出“水不清, 煮茶的手法不够精确, 煮出来的茶水自然也不会有多少差别” “沐公子, 沐公子有何指教, 不若坐下说” 郭佳现如今根本不想听到批评, 她只想把沐长风困在竹林。只要时机成熟, 木已成舟之时他们被人抓个正着, 这才是她所期盼的,“家中姐妹于茶道上都不甚感兴趣,佳儿好难得遇到一个懂茶之人,自当欣喜不已。若沐公子能给佳儿多些指教,佳儿感激不尽。” 沐长风潋滟的桃花眼不自觉眯起来,嘴角淡淡地垂着,一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不可吗”郭佳期期艾艾道。 “郭姑娘,想必你早该听说了,沐某今日前来郭府所谓何事。”沐长风盯着郭佳,眸中冷芒微闪,“若是不知晓,沐某不介意与你再说一遍。沐某与母亲此番前来,是来给令妹下聘的。郭姑娘想寻一个志同道合的人谈论茶道,沐某怕是不合适。” 沐长风这话直白的就想一个巴掌,狠狠扇在了郭佳的脸上,无形中痛得她血花四溅。 郭佳瞪大了眼,一张俏脸上血色迅速褪尽。她死死咬着下唇才将喷涌而上的羞耻与难堪咽下去。可是眼眶还是渐渐充血,而后,泪水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沐长风见状眉头一皱,面上闪过几分尴尬。 说哭了姑娘家,似乎不是君子所为 然而,他并非是有意要羞辱这姑娘。而是这郭姑娘总是一幅吃定了他的眼神,仿佛拿下他沐长风乃轻而易举一桩小事。沐长风心中不住地冷笑,他不知这位郭姑娘打哪儿来的底气,但自以为是的人当真十分可笑 “郭姑娘,若无其他事,沐某要先行一步。” 他虽不太与人摆出一等世家贵公子的架子,却并非没有。若非看在郭满那小丫头的面上,他才懒得跟郭家姑娘多说一句话。可他的好心,她们似乎不能领会。他不去点破,这女子反而只做不知地得寸进尺,“可否让一让” 厌恶的神情毫不遮掩,沐长风负着手与郭佳隔着三步远的距离。 郭佳一听这话,哭声立即就停下了。 她抬起眼帘,红彤彤的双眸似怨似恨,不错眼儿地看着沐长风。今儿她可是铁了心的要拿下沐长风的,哪怕头破血流分外难看,只要拿下了人,她的好日子就在后头。所以就算此时恨不得钻地缝,郭佳愣是仿佛没听到一般挡在了路中间,不让分毫。 “郭姑娘,请你让开”沐长风心中的火气涌上来,他觉得有些烦躁。 郭家竹林的石子路铺设得十分狭窄,只够一个人经过。沐长风身高腿长,若想越过郭佳从林中出去,只能擦着她的身子走。 当然,沐长风显然是不乐意的。 “沐公子对佳儿就当真如此无情”既然被人拆穿,郭佳索性也不顾脸面了,“佳儿到底哪里不如郭满那贱丫头就她那副尊荣,漫说与猴子无异,总归是丑得不堪入目。你呢为何选她却不选我” “这与你无关” “当然有关,”郭佳嗓音不自觉拔高,她尖声道,“我比郭满好不知多少倍” 沐长风心头的躁意越来越浓,好似后背都冒出汗来“多说无益。你让开。” “我不让”郭佳见他神情有泱,似乎是药物起作用了。心中一跳,忽地惊喜了起来,又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放他“若沐公子当真喜爱郭满,佳儿也并非全然不能接受。娥皇女英如何佳儿不介意的。” “你放肆”沐长风只觉得那股躁意仿佛长了腿脚,从下腹之处迅速窜上了心头,他的呼吸也渐渐加重。自小的教养,叫他着实做不到对女子恶语相向,他只能如此叱道。 郭佳却不愿意听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想收手绝无可能。见沐长风的额头已然冒出细汗,双目微微迷离,失了焦距。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咬牙便向他扑了过去 郭满平白无故被人带去前院溜了一圈,什么人都没见到。那熟脸的婆子入了前院便寻了借口跑了,意识到不对劲,郭满匆匆赶回竹林。 卜一踏入,便看到沐长风脚步蹒跚地躲着郭佳。而她的那位素来眼高于顶的二姐姐,此时像盯着一块大肥肉的狗,追在人身后扑。 郭满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何事,就见眼神迷离的沐长风瞧见她跟瞧见大救星似的,钻入了她怀里。 猝不及防抱了个满怀的郭满愣住,不知所措 “怎,怎么了”她生得实在单薄,怀抱着沐长风其实只堪堪抱住他死命往她怀里挤的上半身而已,“你们到底在闹什么” 郭满看向扑空了差点冲入竹林的郭佳,眉头紧蹙起来。 郭佳回头,发现沐长风在郭满怀里,瞬间炸了“郭满你个贱人” “你来干什么你放开他”郭佳见不得郭满抱着沐长风,看都不能看。 心里的憋屈与委屈如山洪暴发似的瞬间冲得她四肢百骸都在打颤,显然是气疯了。她哪里就有这么差沐公子明明憋得都整个人抽搐了却还不肯接受她,为什么 “贱人,叫你放开他听不见么”郭佳扑过来就要打郭满,“你给我滚” 落后一步的双喜双叶大惊,冲上来就挡。 郭佳不过一个娇养在深闺的娇娇姑娘家,如何比得上粗活脏活自小干到大的双喜双叶俩。两人架着郭佳,压着她的胳膊,压得死死的。 郭佳双目血红,她盘算了半个月,就为了这一天。决不能允许旁人坏了她的事儿“孽障谁准你们碰本姑娘给我放开” 双喜双叶有一瞬的瑟缩,但一想沐公子是她家姑娘的夫婿。二姑娘都欺负到她们家姑娘头上来,她们若还退,那才是疯了 “姑娘,您带着姑爷去歇息,这儿有奴婢在。” 怀里的沐长风不知已经与郭佳僵持了多久,整个人仿佛水里捞出来。郭满只好点了头,抱着沐长风便踉跄地离开。 沐长风的神志显然已经迷糊,郭满感觉到脖颈之间似有濡湿炙热的东西在试探地啄着,或轻或重,每一下的酥麻刺激得她头皮发麻,耳根子迅速烧红。 如此不矜持之事,清醒的沐长风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你,到底怎么了” 郭满有些受不了,勉强抱紧了他,“身子不舒坦了吃错药了” 郭满其实疑心他是中了药,可如今这光天化之日下,她又觉得似乎不太可能。心里火急火燎的,想着把人带回她的院落,再去请大夫来。 夏日本就穿得单薄,沐长风的衣衫全贴在身上,显出了修长清俊的肌理。他脸埋在郭满的颈侧,下腹的热力与躁动一波一波地往上涌。实在等不及回听澜轩,才走出竹林不远,他便忽地扛起了郭满,跃起,直接窜过墙头飞进了一处少人的院落。 郭家的院落相互连着,沐长风带着郭满胡乱地落地,钻进了一处假山的洞穴里。 他如今神志已经不清醒了,郭佳给他用的药果真是又狠又毒,霸道得厉害。沐长风死死扣着郭满的腰肢,那股要命的劲儿,恨不得拧断了郭满的腰肢。 一进洞穴,昏暗的气氛更是加重了他的昏沉与血液里的躁动。沐长风鼻息里全是郭满身上清淡的药香,他再也憋不住,俯首便覆住了郭满的唇。 郭满吃了一惊,才要动作,就发现身上这厮无师自通地启开了她的齿关,闯入她的口腔。 沐长风的气息与他这个人十分相配,是一种放肆却又不会惹人厌的强烈男子气。郭满感觉唇齿间酥麻如火星子乱溅,瞬间撩拨了她的兴致。 郭满昂着脑袋,被人抵在石洞的洞壁上,牢牢困在了怀里。 沐长风他大概是疯了,他跟吸人魂魄的精怪一般恨不得榨干了郭满。然而越是深吻,他的气息就越滚烫。体内的躁动如燎原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不,不能碰,还不能碰她 沐长风的身下已然控制不住,但恍惚之中尚还记得怀里这人尚未过门。他在狠狠吮了一口郭满的唇,发着颤地强迫了自己退开。 紧紧贴在洞壁之上的郭满突然从滑落,神情还有些懵。 沐长风却跟一阵风似的卷到一旁,快到叫人追都来不及。他整个人缩在洞穴的角落里,一只手抠着地面,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起。头高昂着,嘴唇微张,另一手的手背搭在眼睛上,颓然地靠着洞穴剧烈喘息。 郭满懵了半晌,回过神,重重吐出胸中的气息。她也靠在墙上仓促地喘片刻,而后渐渐平息。 “沐长风”出口的嗓音沙哑,郭满吃了一惊。 靠在里头的沐长风恍惚地睁开眼,双目没有焦距。这时候再看不出来,她就是真愚蠢了。郭满的眉头紧紧地蹙着,心里犹如吞了死苍蝇一般恶心又烦躁。郭佳那个不要脸的臭女人,居然真敢对沐长风下药 “你还好吗”拖着发软的腿,郭满试探地往沐长风身边去,“要不然我们去找大夫” “你,你别过来”低沉的男音仿佛带着火种,在安静的洞穴里沙哑地响起,郭满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当真是太她娘的性感 郭满心口倏地一跳,顿了顿,而后继续向他靠近。 “叫你别过来”沐长风勉力睁开眼,整个人仿佛水里捞出来的,抖得话都在发颤,“我,我如今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你莫要靠近” 话音一落,郭满的脚步顿住,犹豫了。 沐长风见她不再靠近,深深吐出一口气,紧绷的思绪松懈了些。然而方才松懈丁点儿,那股热浪就席卷了心头。只消一息之间,他的神志便被吞噬殆尽。 郭满见他实在受不住,一狠心,大步走了过去。 沐长风身上的衣衫已经被扯得七零八落,氤氲的光色之下,郭满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而后迅速解开了他的腰带,将手伸了进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2章 番外二(24) 方一触碰,沐长风便好似被人把住命脉一般都僵硬了。 郭满尴尬地咳了咳, 脸颊浮出了点点晕红, 有些不知道怎么为自己的行为辩解。含糊地说了句“我帮你”, 而后就低下头去。 搭在眼睛上的手无力地垂下来,沐长风几乎是屏着息看向如此大胆的郭满,眼前迷迷蒙蒙看不太清, 呼吸艰难又粗重,此时心中连吃惊都想不起。 沐长风人外靠在洞壁之上, 如瀑的墨发被汗水打湿, 姿态颓丧又慵懒。洒落了几缕发丝,湿透了黏在嘴角与脖颈之上。他恍惚地睁着一双眼看着出其不意行凶的郭满, 眼神漫漫, 无端透着一股莫名的可怜与渴望来。 郭满跪坐在他跟前, 与他只有一臂的距离。 感觉被紧紧锁定, 郭满紧张地吞了一口口水。沐长风却在难耐地舔了舔干涩的唇, 猩红的舌尖轻轻一扫嘴唇, 为干涩的唇润上水泽,瞬间又变成了毫不掩饰的勾引。 郭满的动作不过脑子便做出来, 此时方才觉出不大对, 自己被人用腿给箍住了。 昏暗之中, 源源不断的热力从沐长风身上传来。郭满僵硬地挺直了腰板, 颇为受不住沐长风如此无辜纯洁的眼睛, 仿佛她正在对他做出怎样过分且不可饶恕之事。郭满想退, 可整个人被某人的长腿给剪着, 定在了原地,根本推不开分毫。 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抬起了肉爪,一把捂住了他这双泛着水泽却分外明亮的双眸,头扭到了一边不去看他。 须臾,低沉而悦耳的喘息在寂静无人的洞穴里响起,一声一声,撩人心扉。 郭满的耳廓已然着了火,后背也被汗水打湿了,衣裳粘着皮肉,很是不舒服。明知道这时候的沐长风没有意识,所有动作全凭本能。郭满被人死死控在原地,心中莫名羞涩,心跳也不受控制擂鼓了起来。 沐长风整个人贴靠着洞穴壁,眉宇已然全是春色。等郭满的手从他脸上落下,他的一双泛着水雾的双眼便直勾勾盯向了郭满,一瞬不瞬。不知为何,这般的沐长风,一种无声的惑人之气从他身上泄了出来。 长得好的人就是比一旁人占便宜,哪怕眼神风骚,到了他的身上也尽变成了风流。 不知过了多久,郭满额头的汗一滴滴落下,鬓角都濡湿了。沐长风的上半身已然离开了洞穴墙壁,贴靠到郭满的怀里。炙热的呼吸喷洒在郭满的耳侧,他尚且还未结束。 郭满累得够呛,就想撂挑子,抖着发酸的手腕就想放弃。 结果她只不过稍稍松开了些许,就被沐长风给搂回去,死死按回了原位。双目染着欲色的沐公子启开薄唇,低声地请求,羞得脸颊爆红。 郭满罢了,就当看在他长得好看的份上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郭满感觉至少一个时辰过去。昏暗的洞穴才在男子第三次悠长的低吟中恢复了平静。郭满感觉自己自己快累死,发着颤儿地收回来,有些欲哭无泪。 早知道这么辛苦,她就该叫他自个儿泡冰水。 心里戚戚焉,郭满感觉到肩上猛地一沉,沐长风脱力一般靠在了她的颈窝。 “你可好了” 郭满犹豫地环住了他,拍了拍,“可要请大夫再看看” 燥热与欲念消退之后,沐长风眼中的水色消退,人也渐渐恢复了神智。 方才发生之事如潮水一般涌入他的脑海,沐长风脸埋进了郭满的肩侧,老长的身形都羞成卷了。鼻息里全是小姑娘身上特有的微苦清淡的药香,身下畅快的欢愉还残留不退沐长风沉默了许久才低低地应一声,嗓音哑得不像话。 “不必请了,”沐长风沙哑道,“我稍作歇息片刻,便扶我去你院子梳洗。” 郭满知道他如今的状况不便叫人来伺候,点头道“你且歇一歇吧,梳洗的事儿不必担心。”这院子里听澜轩不远,如果跳墙的话。 沐长风闻言稍稍放了些心,伏在郭满的身上慢吞吞吐了一口气,脸色好看了许多。 今日之事委实离谱离奇,叫人始料不及。吃了如此大一个亏,沐长风是杀人的心思都有了。他这二十四年来,虽不算全然顺风顺水,但从未有过如此狼狈受辱的时刻。被一个攀龙附凤的女子给算计如此,这是把他的尊严撕下来扔地上猜,他是绝不会善罢甘休 心中暗暗计较着,沐长风送算将气息平复下来。 身子动了动,从郭满怀里出来,他忽地又意识到此时自己胸前的衣裳大敞,腰带松了,亵裤也半挂在胯骨上,形容怕是十分不堪。 他于是仿佛被烫着一般,一个鲤鱼打挺就从郭满的身上起来。 然而方一起身,挂在胯骨上的亵衣又摇摇欲坠。沐长风手忙脚乱地拎住了裤子,慌不择路地四处摸索起腰带来。可是人慌乱之时找东西,越是着急便往往越找不着所需之物。沐长风快把四周摸了个遍,都不曾找到腰带。 郭满本还想调侃他几句。见他慌得都恨不得钻了地缝,怕调戏太过引人炸了毛不好收场,于是将到嘴的奚落悻悻咽回去。手指在他腰上一勾,扯出一条腰封。 沐长风尴尬得难以自处,接过来,垂头耷脑地背过去正理仪容。 不过他再如何整理,皱了的衣裳还是皱巴巴挂着,并没多大改变。因着郭满的出手,本身熏的龙涎香也淡了许多。他如今身上的气味儿似乎也变了,不肖贴上去仔细嗅,也掩盖不去浑身散发的餍足淫糜的气息。 尴尬地拄着唇咳了一下,沐长风蚊子哼一般冲郭满道了谢。 郭满觉得本来就是多亏她聪明机敏,自然理所当然地应下了。 沐长风忍不住笑,随手抽了头上的玉簪,如缎的黑发登时洒落下来。他一面撸起了发丝,轻易地就束了发,一面又阴冷了一张脸提及了郭佳。 “若是我对她出手,你可使得” “如何使不得”郭满身上的负累摘下,如今身轻如燕,“做错了事就该得到惩罚,这不是理所应当么” 沐长风一愣,突然笑了“你不怪我我生气起来可是不是好收场的” “为什么要怪你难道你其实想连我一起搞了”郭满不由蹙眉。 沐长风“我的意思是,若将此事说出去,必定会闹出一番风波。届时你在家中,必定会受些委屈。但我本不愿伤了姑娘家的脸面,但你家这位姊妹,着实触了我底线”下药,手段委实太下作 “你不必顾虑我,即便你不去招惹,她们一样不会饶了我。不郭家人多心乱,我与他们之间从来没什么情意在。你该如何便如何,”郭满才不会为虚伪的和谐去虚与委蛇,郭佳在她定亲之日对沐长风下首,简直恶心到家了 “况且,你又岂不知今日过去,你们走了,她郭佳便不会迁怒于我恨死了我”郭满站起身,半点不怕家丑捅出来地道,表情是既讽刺又冷酷,“郭佳她做出恶毒这样的事儿,自然是没把我放眼里的。毕竟若非我赶回来得及时,今儿就叫她得逞了。所以若不趁着你在,叫她彻底惹怒了老太太,关押起来。信不信你一走,二房就要来找我算账” “咳咳,你放心,我会注意分寸。” “不用,那总不能我一直忍气吞声吧凭什么她犯了什么错都要我来兜着吧”郭满立即就不高兴了,她每日忙自己的事儿都忙不过来,谁乐意替旁人考虑哪些杂七杂八。 沐长风笑了“如此,便好。” “嗯” 潋滟的桃花眼眯起“那便不怪我对女子心黑,离开之前,本公子必然将这事给处置干净。” “多谢。” 鸡同鸭讲地说了一会儿话,沐长风带着郭满跳围墙,一炷香的功夫要不到便到了听澜轩。两人进院之时,双喜双叶尚还未回来。郭满没寻到伺候的,径自带着沐长风进了自己的寝卧。而后随手指了个方位请他坐下,亲自出去找粗使丫头。 沐长风是坐下之后,后知后觉意识到这是郭满的闺房,当即脸红得如煮熟的虾似的。 郭满仓促地将人带回院子,又安置了人歇下。自己再折出去指了个粗使婆子去提水,转身再折回来便发现了沐长风的尴尬。 抓了抓头发,郭满耸着肩道“听澜轩一直以来都只有我一个主子。大确实大,空着许多地儿。兼之我囊中羞涩,养活自己与两个丫鬟,钱财都不够使。所有的东西便集中在了正屋,空着的屋子也没有安歇下榻之处。沐浴洗漱等用具,拿套新的我也拿不动,委屈长风哥哥暂时先用我的。” 原本不说出来用着也没事,可郭满这话一出口,凭地叫这屋子暧昧丛生。 沐长风的脸立即涨红了,眼神闪烁。 他抿着嘴,想了想还得说句不委屈。然而才正要开口,抬眸发现郭满正一手提着水壶。行云流水一般斟满两杯,端起其中一个便递到了他跟前。 可是他的眼睛却没落茶杯上,却直愣愣落到郭满肉肉的手爪子上。 郭满的一双手生得肉呼呼,仿佛没骨头似的,白嫩嫩一团。沐长风看着看着,尾椎骨窜上来一阵酥麻。方才正是这双手抚慰了他。旁人都说纤纤素手好看,沐长风也从来不觉得肉手如何好。如今才尝过一回滋味儿,才觉出肉多的好来。当真是 想着,他的双颊渐渐染上了醉人的红粉。 郭满被他盯得发毛,放下茶壶看过去。 沐长风狼狈地扭开头要命了,他竟然想去捏捏这一双爪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3章 番外二(25) 有沐长风亲自开口, 郭家对郭佳的处罚要比郭满预计得严酷得多。 郭满原以为, 依照二房的受宠程度,郭老太太顶多罚一顿家法,紧闭一两个月便算了。等得知老太太为此大发雷霆, 不仅亲自看着下人杖了郭佳二十, 还将人给撵去了庄子上,没有传唤不得归府。若非二老爷二太太亲自去松鹤院求情, 郭佳就真被撵出郭家青灯古佛, 这才真吃惊了。 沐长风,不,或者说沐家当真就这么大脸面 事实证明沐家就是有这么大的脸面。自从沐长风下聘, 郭满在整个郭家的地位水涨船高。平日里惯会逢高踩地欺辱听澜轩的下人们,且都换了副面孔来。往日郭满想吃个什么菜品都得花银两上下打点, 如今厨房自觉地紧着郭满来, 再不必听澜轩特意嘱咐。 逍遥的日子过了小半月,郭满才明白为何自古总有那么多人醉心权势。人一旦得了势,确实是什么都有人捧着送到你手上。 且不说郭满之后如何惬意,就说沐长风当日回了沐府便被黑着脸的元氏叫去书房。 元氏身为沐家宗妇主母,见过的后宅阴司不知有多少,总是比一般人灵光。长风与他未过门的小媳妇儿出去那么久,回来时身上的气味儿都变了,显然两人做了越界的事儿。元氏倒不是不满郭满不矜持, 而是怪沐长风欺负人家小姑娘年纪小不懂事儿, 占了便宜。 沐长风被拆穿当即羞得满脸爆红, 分外狼狈地就垂下头。 这,真真是他明明梳洗过,没料到自家母亲的眼睛竟这般毒辣。沐长风僵硬地挺直了脊梁坐一旁,眼神闪烁不定,不知该如何将这事儿给圆过去。 元氏一看儿子这般哪儿还有什么不明白 心虚,这便是等于承认了。如此,元氏胸中的这一口气啊,顿时就堵在了嗓子眼。 她瞪眼看着自家愣是活到二十有四这把岁数今日才堪堪破了身子嗯的儿子,嘴一张一翕的,半晌不知该怎么说。一面觉得沐长风铁树开花难免兜不住,要做些放浪形骸的蠢事,一面又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自家做得不地道。 深吸一口气,元氏心生无奈“既然如此,往后你可得好好对人家姑娘。” 沐长风不知母亲心中所想,见元氏眼神古怪,摸着鼻梁就点了头。 元氏见他老实,慢吞吞吐出一口气心气儿顺了些。须臾,又嘀咕一句“虽说你做出此事乃情势所逼,但好赖没叫郭家那几个心术不正的姑娘得了手。若是当真叫她得逞了,也只能忍着恶心把人收了。到那时候才是真恶心人。” 说着,她冷哼,“哼总有人看不清自己斤两,攀高枝儿也不怕摔下来断腿。” 沐长风撩起了肩侧的发丝,勾唇就笑起来。 “你也莫笑,”元氏看他一副偷腥的猫儿般笑得灿烂,没忍住白眼瞧他,“既然这家人这么不省心,往后真成了外家便有的是叫人烦心的时候。” “这可未必,”沐长风不以为然,摆摆手就歪靠在茶几的边缘。他长胳膊半曲着去勾一臂之远的杯子,道,“姑娘家到了年纪,总是要嫁人的。那郭佳的名声坏了,若不能远嫁离开京城,也就只能青灯古佛常伴一生。哪还有机会来闹腾我” 人若生了妄念,哪有那么容易放下 那郭佳小姑娘能做出这样离谱的事儿,显然就是个十分偏执且心狠的人。名声都能豁出去不要,也非得给自家姊妹的夫婿下药,那就不是个轻言放弃的。这样的人留着不送走,往后只要儿媳还回娘家,只要二房还没分出去,这些个破烂事儿就少不了。 说不定,身为亲家的沐家也得受牵连,例如往后郭家姑娘要借沐家上位,少不得得接郭家姊妹来府中小住什么的 想着,元氏看了眼年纪都这么大了还如此没心没肺的儿子,觉得都没眼看。她幽幽叹了口气,对着这个满心欢喜的笑脸,只能万事往好处想。 好歹儿媳的心性不错,将来小夫妻感情甚笃,家宅和睦,儿子也得偿所愿。 母子俩又在一处小坐片刻,沐长风才起身告辞。 回了自己院子,沐长风一张口便立即唤下人备水,他要重新梳洗沐浴。 虽说从郭满的院子出来,他便自觉身上气味儿全都洗干净,但元氏能一闻就闻出来,还是叫他到如今一对耳朵都犹如火烧。靠坐在飘窗的窗棱上,沐长风一只长腿支着,一条自然地垂落下来,懊恼地仰起了头,靠着兀自羞耻万分。 廊下的下人端着器皿提着热水,远远看到窗棱上沐长风苦恼十分惊奇。毕竟自家公子自小到大都一幅没长心肝的做派,什么都不上心。这般愁得脸揪扯成一团的想不通,甚为少见。 有好事的下人偷摸地瞧着,就见自家公子兀自红着脸发了好一会儿呆。而后忽然做贼似的左看右看,伸手揪着自己的衣领,皱着眉头低下头去轻嗅。然而嗅了半天,虽然淡,但好似确实有什么怪异的味道在,他的脸不自觉地便红了。 下人们看着自家皮厚的主子脸红了,惊悚地一个个都低下头去,再不敢多看。 内室里布置妥当,他才懒懒起身进去好好涮洗了自身。等身上的味道全被龙涎香取代,沐长风才心满意足,暂时将满腹的旖旎给压下去。 只是这日夜里,从来梦里只有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的沐长风沐公子,破天荒做了个分外香艳的梦。梦里纤细的女子玉体横陈,他也不似白日里表现得那般克制知礼。他扑上去,按着那姑娘,将所有的放肆都进行到了最彻底的一步,抵死缠绵。 旖旎的梦境,剧烈的喘息,令人心神剧颤的欢愉 沐长风从未有过如此刻骨的感受。直到他如鱼得水行至妙处,冷不丁看到怀中人的一张瘦巴巴小脸。对上那小脸上的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他登时吓醒了过来。一身冷汗地惊坐起,他发觉身下濡湿,以及床帐之内浓烈得捂都捂不住的腥膻味儿,脑中一片空白。 要命了,这都什么离奇的梦 面红耳赤地爬起来换了衣裳。沐长风人躲在屏风后头,泄愤一般地将刚换下来的脏衣裳撕了稀碎。可剧烈跳动的心脏跳得犹如擂鼓,叫他根本难以忽视。 大晚上的,沐长风抓了一只茶壶便飞身上了屋顶。受了惊吓,他得去屋顶冷静片刻。 然而他一个人从三更半夜坐到了天麻麻亮,都没能将这股惊吓给安抚下去。沐长风心里懊丧得要命,难得次日一早没去武场,灰头土脸地回了屋子,闷头大睡。 一觉睡醒,都已然过了午时。 饥肠辘辘的沐长风哑着嗓子唤了仆妇备水,又沐浴了一回,可算是将猝不及防的窘迫给安抚下去。元氏那边他一连打发了人来问过两回,听说他只是醉酒无事才放了心。嘱咐了两句,元氏才带沐长雪出门做客。 沐长风草草地用了些吃食,稍候去了汝阳王府。 赵煜看他一脸心思重重,天塌下来的死样子,忍不住踹了他一脚。 沐长风心里正迷茫着呢,哪里还注意理会赵煜的小动作难得没还手的,还坐在那儿似乎在思考什么难题,愁苦万分。赵煜动作了两下没得到回应,砸了咂嘴,觉得没意思。又丢了一颗花生进嘴里,他决定发发善心,替沐长风这榆木疙瘩开解一番。 “这么说,你终于开窍了” 听沐长风含含糊糊说一堆,赵煜的回答十分一针见血。 “嗯”沐长风一愣,皱眉,“你没听我说吗那是个丑不拉几的猴丫头” “再丑不拉几,你不是对人家发春么”赵煜不以为意,摆摆手,吊儿郎当的,“若是真没起心思,你夜里还发什么梦” 沐长风心里一咯噔,仿佛被踩了痛脚一般怒了。 “他娘的你才发春了”沐长风黑着脸,“我不过做了个稍微那什么的梦而已”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啊本王的蠢兄弟,”赵煜简直被沐长风气笑了,二十多岁的童子鸡当真了不得啊,还跟他较真“没对人家起歪心思,你那什么个锤子” “懒得理你,成日里一脑门的浆糊” 恼羞成怒地丢下这么一句,沐长风不顾身后赵煜贱兮兮地追问他梦里是哪家的姑娘,脚下走得飞快,招呼都不打地直接走了。 赵煜跟在他身后问半天没问出是谁,啧了一声,悻悻地折回去。 然而一出汝阳王府的大门,沐长风泄愤似的一脚踹在门口石狮子上,捂着砰砰直跳的胸口皱起了眉难道他真对一个豆芽菜起歹念了不是吧,他的眼光哪有那么次可是,只要一想起郭家那假山的洞穴,他又委实理不直气不壮起来。 越是琢磨越心虚,他翻身上马,一甩马鞭,往城外飞驰而去。 等在城郊溜了半日的马,天擦黑赶回沐府,沐长风终于丧气地承认,他栽在了郭满那又丑又滑头的小丫头手上了。 啧,真是没出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5章 番外二(27) 郭满这边的信才递给他,不出半个时辰便到了沐长风手里。 且不说沐长风看到信的当场, 直接将手下的桌子拍碎。就说郭满带着一身伤去了老太太那儿, 可把郭老太太给气得不轻。她打着哆嗦, 破口就骂郭嫣嚣张跋扈,粗鄙不堪。扶着漆几, 郭老太太心道, 常言道有其母必有其女, 果然歹竹出不了好笋明目张胆地就敢抢夺姊妹定好的姻缘,试郭家家规如无物, 简直无法无天 郭满竖着耳朵听老太太骂人, 缩在一边双叶的怀里, 嘤嘤嘤地直哭。 老太太一看她这般柔弱也气恼, 气郭满无能, 到手的东西竟也能叫人抢走。王妈妈安抚了半日,她才将这口粗气喘匀。郭老太太老脸黑得跟锅底似的,不指望郭满能当用, 只能亲自来收拾郭嫣那混账。 旁的人,拿不住郭嫣。老太太干脆命身边伺候的王妈妈李妈妈两人去。 王妈妈李妈妈作为郭老太太的身边老人,自然最是清楚自己主子的心思。十几个孙女, 除了亲自抚养的大孙女郭敏, 其余的,哪个出息就捧哪个。两人心道这六姑娘如今也算是熬出头, 且等过了门, 往后不可同日而语。心都偏了, 她们办事来自然更尽心。 两人于是领着一帮粗壮的粗使婆子,浩浩汤汤就直奔郭嫣的院子而去。 郭嫣的院子在东边儿,离松鹤院一炷香的距离。一帮子人赶过去时,郭嫣正拿着金氏命人送去的新衣裳首饰,喜滋滋地躲内室装扮呢。 事实上,金氏一早就料到沐家会有这么一遭。毕竟郭满出身名声不大好的郭家,本身又是个长在深闺的,什么都不懂。那元氏既然那般爱护这未过门的儿媳,少不得要替她张罗,自然怎么也会为郭满的人脉铺个路。 嫁妆也好,亲事也罢,将来总归都是她女儿的。金氏贪心的很,除了嫁妆亲事,她连这等人脉也想替郭嫣抓到手。为了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她这段时日憋得吐血都没去找过郭满的茬儿。而是将郭嫣拘在身边言传身教,填鸭式地教导她如何讨人欢心。不然就是在四处搜罗好东西,多置办几身行头,以便于郭嫣到时候能拔得头筹。 郭嫣听了她的劝,素来奸诈的郭佳跳出来搅局了她都没动,可耐着性子好好学习了一番。 如今自觉该学的都学的差不多,衣裳也置办妥当。郭嫣来回试穿着这几身行头,皱着眉在铜镜前左照右照,恨不得明日就是沐家的三日游。 王妈妈等人进了院子,便直奔主屋来。 屋里郭嫣一身靛青马面裙,正在为耳铛不合心意而发着脾气。屋外李妈妈王妈妈堂而皇之将她的四个大丫鬟全扣下。动静不小,郭嫣立即就听着了。心里烦,她冷着脸出来便要叱骂。只是抬眼一看领头的是老太太身边伺候的,面上一慌,立即就哑了火。 郭老太太若出手,整个郭家,就没有她绑不来的人。 郭嫣又惊又怒,尖叫着质问不肯走。然而她的暴脾气只够吓唬吓唬其他人,到王妈妈李妈妈这些人跟前就没得看。于是她就被这般半强硬半施压地请去了松鹤院。 一来一回,也就一刻钟的功夫。 郭满瞪着大眼睛看郭老太太这一连番的动作,心里不免感慨。郭家能顶着这么臭的名声还子嗣昌盛,家族壮大,大概多亏有老太太在镇着吧 心里想着,就见郭老太太看到郭嫣,抓起一个茶杯就砸了下去。 一张老脸拉得老长,郭老太太如今是悔不当初。当初自己若狠心一点,现如今这些麻烦事儿就不会一茬接着一茬来,着实恼人。 想她们郭家,多难得才攀上像沐家这样的人家。能攀上这么一门亲,这当真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儿郭老太太自己,恨不得举全府之力为这门亲事添妆,就怕准备不好糟了沐家的嫌弃。可家里的这群自私自利的讨债鬼,鼠目寸光不说,还粗鄙不堪。一个两个吃相难看到她活了一辈子都没见过,当真一点儿规矩都没有的。 郭嫣跪在下首,被滚烫的茶杯砸了个正着。 热水泼了她一身,来不及换下来的裙子瞬间被烫皱起来。郭嫣跳着脚就哭出来,嘴巴一秃噜就没藏住脾气,指着郭老太太的鼻子就骂了一句老虔婆,老不死的。郭满在一旁看着郭老太太脸都绿了,乐得嘴都咧到耳朵根。 老太太果然是个狠角色,厌恶郭嫣也是真真儿的厌恶。上回郭佳做了下药那等事儿才被杖责了二十,此时轮到郭嫣,她甚至连问都不想问,张嘴就要杖责三十。 王妈妈扶着她的胸口,李妈妈立即应诺,转身就下去传家法。 眼看着春凳都摆上,郭嫣的人也被架起来。得到消息的金氏携着郭昌明匆匆就从外冲了进来。金氏一看宝贝女儿被按在春凳上,扑上去就红了眼,梨花带雨地哭泣起来。 郭满面上闪过一丝懊恼,默默歪靠到了双叶身上,神情也变了。 果然就见郭昌明落后一步,匆匆跨入厅堂。 他走得急,一看到松鹤院里是这种状况,脸色骤然变了。不过尚且还记着家中规矩,他先是给气急的郭老太太见了礼,而后才走到郭嫣的身前,拦住了要施家法的下人“母亲,到底嫣儿犯了何错您要如此动怒,非惩处她不可” 若说郭昌明的众多子女他最心疼的,除了幺子,便是这平日里承欢膝下的二女。郭老太太打郭佳他管不着,但打郭嫣就不行。 郭老太太哪里不知道自己儿子什么德行,一看他这梗着脖子隐隐要发怒的作态,就知道今儿又叫这金氏母女逃过一劫。老太太捂着心口,被这棒槌气得心窝疼“你自己看看,六丫头叫这孽障给打成什么样” 说着,她看向郭满。 郭满低垂着眼睑颤巍巍的,身子也怯怯躲在双叶的怀里,似乎出来金氏母女就要吃了她一般的糯糯模样。而她身旁随她一起的双叶,则瞬间红了眼圈,气急败坏地一手护着郭满一手将她的衣袖给撸了起来。 而后,一条纤细的胳膊露出来,看得清血管的细腻皮子上青青紫紫全是掐痕,触目惊心。 郭昌明乍一看,脸色骤变。 掐成这样,得多狠毒的才下得去手。他刷地回过头,冷冽地看向金氏郭嫣母女。郭嫣此时人还趴在春凳上,眼睛闪闪烁烁的,不敢跟他对视。郭昌明于是嘴角抿直了,对这二女的爱女心切渐渐平下去,他似乎还有点儿羞愧。 郭老太太看他这般作态,心里就更气了。 事实都明摆着是郭嫣不对,他竟还这般袒护这对下贱胚子母女,当真执迷不悟。老太太气得一手指着自己坐起身来的郭嫣,手抖得袖摆都跟着颤,“跟她这眼皮子浅的娘一个德行。见不得姊妹好姻缘。亲事都定下了,她还有脸去抢人家的请帖” 她冷笑,“怎么你该不会以为抢了,这帖子就是你的了没出息的孽障,人家明明白白就是给六丫头的,你以为厚着脸皮顶替了,人家就叫你进门做梦” “怎么就进不得门了”郭嫣看靠山来了顿时底气就冒上来,连嗓门都拔高了,“沐家是世家大族,最是看中脸面。若我作为一个客人,规规矩矩地递了请帖进去,难道他沐家人还能着人把我撵出来不成” “你有脸说你又不是没被人撵走过,郭家的脸面都叫你丢尽了” 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事,旧事重提,还如此直白。 老太太的话跟千钧重的石头,兜头兜脸砸到金氏母女两人的头上。瞬间就砸得她们头破血流,里子面子都被撕下来。 郭昌明这时候也想起来这事儿,尴尬地气都短半截。郭嫣做的那事儿确实丢脸,连带他也被同僚笑话了好长一段时日。 “嫣儿,将请帖还给六丫头”郭昌明虎着脸,“你莫琢磨那些个歪门邪道” “爹”郭嫣不愿还。 郭昌明瞪眼“还,听到没有” 郭嫣吓得眼一缩,瑟缩了。郭昌明这人,不动怒时千好万好,一动怒就天翻地覆。郭嫣嘴巴嗫嗫嚅嚅的,不甘心。 郭昌明立即就火了,抬头气势汹汹地大步走来。 郭嫣以为他怒了要打她,吓得连忙伸手进怀里,掏出请帖便往郭满那边一掷。只见那描金边的请帖在地上飞快地打了个转儿,滑进了郭满的裙底。 郭昌明顺着这请帖看到了还泪眼朦胧站着没动的郭满,脸上愧疚更深了。 这个女儿,他忽视了十几年。如今想起来,还是因这丫头闷声不响地引来沐家的提亲。郭昌明心情蓦地变得复杂,诚如旁人想的,这身无二两肉,身材瘦小,相貌也平平无奇的女儿,到底哪里值得沐长风喜爱 “六丫头莫哭了。胆敢对你动手的下人,为父一个不留全部杖毙,”郭昌明张了张嘴,艰涩地哄了一句,“对了,你嫁妆准备的如何了可还缺些什么为父前几日刚得了一对玉如意,品相不错,不如给你添妆” 郭满知道有郭昌明在,郭嫣那三十杖责是绝不会有了,于是泪眼朦胧地不说话。 郭老太太一看郭满这模样就知她不甘心。 想想,确实也是。郭嫣都骑到她头上去撒野了,随意处置了几个丫鬟就算了事没那么便宜的事儿于是她朗声说三十杖免了郭嫣的也可以,但该罚的必须罚。否则家无家规,约束不了家中子弟,郭家往后是要乱套的。 无规矩不成方圆,郭昌明没有异议。 金氏母女心倒是不愿意,但见郭昌明都同意了,也只能咬着牙应下。杖责换作十个手板儿,罚了三个月紧闭,女戒女德抄写三十遍。 一场告状落了幕,郭昌明许是觉得自己袒护二女有失偏颇,很是挑了一堆好东西送去听澜轩。双喜双叶扶着郭满心有不忿,可事已至此,已经算得了最好的结果。郭满柔柔弱弱地被扶回了屋,哼地冷笑一声,擦了手上的伤。 “姑娘,咱们就这么算了么”双喜听双叶说了,心有不甘。 郭满其实没多膈应,她不是郭昌明土生土长的女儿,对这家人都没什么感情。没感情自然没所谓,“不然呢去郭嫣的院子套麻袋,暗中打她一顿” “您就不觉得不甘心吗三姑娘犯什么错老爷都护着,您受了这么大委屈,他太偏心了” 郭满不以为然“十个手板够了。” “姑娘”双喜这小暴脾气,气着了,“您知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郭满看她一眼,撸下袖子,转身去内室。 双叶看着两人叹了口气,上前,拍拍双喜示意她莫要再提。再憋屈,她们也只能这般憋屈着。谁叫如今的大房太太不是她们家太太谁叫金氏本事,这十几年将老爷的心抓得死死的。她们得了好东西已经算不错了,见好就收才是上策。 “谁说我放过她了”郭满歇了片刻,幽幽道。 “这对母女不会轻易放弃,你们信不信”郭满摸着杯沿,大眼睛漫漫看着矮几的花纹,“且等着,不自量力的人总是要踢铁板的,届时会有什么结果,那可就不得而知了” 双叶一愣,看向郭满,双目幽幽的。 郭满呵呵笑了“沐长风回信了么怎么说” “姑爷说了,”提到这个,双喜顿时又笑起来,“三日后他会来接,叫姑娘早早起身去前门候着,莫要赖床。不过,姑爷怎知姑娘您惯常赖床不起” 后一句她含在嘴里,但郭满还是听见了。 “大概”郭满面无表情,“他以己度人的吧。” 双喜“” 一晃儿两日过去,第三日一早,沐长风就跨着一匹快马来郭家接人。 还真被他给猜着了,哪怕郭满昨夜给自己强烈的心理暗示,今日一定早起。天麻麻亮,双叶在榻前连唤了她四五回,她还是醒不过来。双眼的眼皮好似有千斤重,隐约的呼唤仿佛从天边传来,她的眼皮就是抬不起来。 愣是耽搁了半个时辰,郭满才浑浑噩噩地被双喜双叶给夹着扶出去。 到了大门口,郭嫣果然一身盛装在等。 沐长风一人骑在高马上,身后是一亮标着沐府家徽的马车。这般一来,倒是叫金氏母女的算盘全落了空。 沐长风冷着脸,一言不发。连眼角的余光都懒得给郭嫣一眼,全程当没这个人在。 郭嫣敢跟郭家人耍赖发狠,对着沐长风本人,却自惭形秽的搭一句话都不敢。就像郭老太太说得,没请帖她不好意思上沐家马车。此时正心急火燎地不住张望内院,就盼着郭满快点儿到,她好跟着郭满一道上车。 金氏想得很好,郭满这小贱人怎么也算郭家人,跟她家嫣儿是血亲的姐妹。所谓姊妹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对外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哪怕为着自己在夫家跟前的体面,郭满今日就算憋得吐了血,也不敢当着沐长风的面儿拆穿,赶她嫣儿走。 只是郭满扶着双喜双叶的胳膊,慢吞吞到了门口不远处。与双叶对视一眼,幽幽勾唇笑起来。 啧,怎么办报仇的机会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6章 番外二(28) 如今已是八月下旬, 清晨草木枝叶上的露水依旧很重。怕沾湿了裙摆, 双喜双叶小心地替郭满提着裙摆, 扶她升阶而上。郭满走得不快, 才踏出郭府大门,抬头便对上沐长风一直望向门里的眼,下意识弯着大眼睛笑起来。 肃静的郭家大门前, 早在门外候着的郭嫣以及郭家下人就见从到起便十足冷淡的沐家长公子看到六姑娘踏出大门的一瞬间, 冷峻的脸犹如冰雪消融, 也浅浅笑了。 这般天差地别的区别对待,就是再眼瞎也能瞧出来。 郭嫣一瞬就涨红了脸,于是乎身边便有人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她此时像被光了任人奚落一般,揪得簇新的衣裳裙摆都拧成了抹布。郭满从她身旁经过却仿佛没注意到她窘迫,拎着裙摆便脚步轻快地往沐长风的马下走去。 出门做客, 郭嫣自然也是做了一番精心打扮的。 海棠红的底儿银白的撒花, 郭满今日一身簇新的襦裙。因着身材娇小, 郭满也只有襦裙穿得合身。略微怪异却十足娇俏的发髻, 衬得她灵动可人,远远看着, 仿佛一只正在花丛中翩跹的红蝴蝶。沐长风利落地翻身下马,垂眸看着小姑娘小跑着向他扑来。 沐长风心中欢喜地想笑, 但四周这么多双眼睛, 他只能矜持地抿紧了唇。 郭满在他三步远的地方站定, 笑得腼腆“来这么早” “不早, 也就等你半个时辰吧, ”沐长风微微昂着下巴,澄澈的双眼在晨光下,有种湖水般粼粼的光。他一幅你知道自个儿晚到多久么的表情哼道,“不是说过今日我会过来,你怎地如此之慢你这丫头,果然没将我的话听进去” 低沉的嗓音卜一出,虽为诘难,却掩饰不住亲昵。眼巴巴凑过来的郭嫣脚下一顿,脸色顿时更难看了。她抬头看向面对面站着的两人,沐长风低着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宠溺。与方才对她时候的高不可攀,全然不同。 心里的不忿像滋滋烧得正旺的油锅被溅进一滴水,滋啦啦地就冒起了烟。她又羞又怒,身边的议论声却毫不克制,嗡嗡的,她甚至都听到有人指着她耻笑。袖笼里的手,指甲紧紧抠进了手心,郭嫣却丝毫不觉得疼。 该死,该死当真该死郭满这贱丫头原来与沐公子如此熟赧郭嫣被巨大的羞耻定在了原地,头低着,整个人都僵住了。 郭满感觉身后有人靠近,自然知道是谁。于是头歪过来故作不知地问一句“这么早,不知三姐姐为了何事会在此等候” 她如此问了,沐长风的目光这才顺势落下来,矜持地落郭嫣的身上。郭嫣已然被妒恨烧灼得心窝儿都生疼,但这不是在府中可任由她发怒撒火。她抬起头,勉强牵着嘴角冲郭满笑。只是这笑还不如不笑,都快僵硬成石雕浮绘了。 郭满见她到这个境地还要硬撑,都忍不住佩服了。金氏这对母女,从某个层面来说当真是人才。敢做且厚脸皮,若心思用在正事儿上,绝对会有一番大成就。 郭嫣此时一改平日里跋扈张扬,学着郭满怯生生的模样去瞟一眼沐长风。毕竟郭满身上除了这点怯懦恭顺的脾性能讨得男人欢心,也没别的长处。她上前屈膝,欲语还休道“这不是今日有宴,要出门会客” “出门会客”郭满立即打断,根本不叫她将后头的话顺势说出口,“真是巧。三姐姐也今日会客就是不知姐姐受得哪家的邀请怎地等了这许久还见你不启程” 人群中不知谁噗嗤一下笑出声,郭嫣的脸立即就紫了。 气得脸上的肉都在抖,她硬生生忍住了。毕竟都等到这一步,只要上了马车事儿就成了,郭嫣实在不想为了争一时之气前功尽弃。她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用眼神恐吓郭满“我既然在等,自然是等人一道上马” 按金氏原先的预计,郭满若有点儿脑子,就该知道越是高门大户越在乎姑娘家的家风教养。哪怕为了能顺利嫁入沐家,今日便是心里呕得吐血,郭满也不应当当着沐长风的面儿暴露了郭家姐妹之间的龃龉。 她瞪大了一双眼,恶狠狠地瞪向郭满。 郭满却忍不住笑了。这群人是真的把她当软柿子捏,她的亲事都定下了,只等着明年初八出嫁,还以为她甘心受金氏辖制不成 “那三姐姐便等着吧,妹妹这厢就不叨扰了。”郭满弯着眼睛,往日说三句话都要哆嗦两句的怯懦此时丝毫不见,她笑得甚是纯良,“妹妹这儿还有事,长风哥哥特意一大早赶来接我,已然等了太久,这便要走。” 郭满说着话转头看向沐家的马车“三姐姐,小妹这厢就先行一步” 而后转身就扶着双喜的胳膊,准备上车。 “六妹”郭嫣哪能就这么叫她走了几乎扑过来抓住郭满的胳膊。她这一个多月,耐着性子跟金氏学说话之道学为人处世,就是为了今天能去沐家好好表现一雪前耻。这小贱人着实可恶,竟连话都不叫她说完整。郭嫣脸上的假笑都快维持不住了,咬牙切齿道,“你不问问沐公子,怎么就这么走了” “不必问,”郭满眨了眨眼睛,似笑非笑道,“你该不会以为我会带你一道” 她凑近了郭嫣,压低了嗓音却偏偏话叫在场的都听见,“你想得美长风哥哥的请帖只请了小妹一人。客随主便,小妹也不好厚着脸皮带你去凑热闹” 说着话,郭满突然脸皮一抽,她后腰似乎被人捏了一下。 郭满小人得志的表情差点崩了,回头怒视一眼掐她腰的沐长风。沐长风揉揉鼻梁,示意她大庭广众之下,注意仪态。 “长风哥哥你说呢”郭满眯了下眼睛,突然扯了扯沐长风的袖子,“沐家贵客众多,客人是否都提前安排,临时添一个两个打乱了布置,你说可是” 小姑娘人不大,嘴像刀子似的,字字戳得人心肝脾肺肾都冒血。 沐长风被她盯着,忍不住就想扶额。不过这张小嘴只要不是对他来,戳人心窝子什么的还挺好玩儿。看了一眼暗送秋波的郭嫣,沐公子肃了脸。郭家养出来的这些姑娘家,除了郭满,其他的确实心性不大好。 哪怕如今端着一副梨花带雨,也丝毫勾不起旁人沐长风怜惜“这是自然。游园的厢房就那么多,多一个也安置不下。” 他点着头,一本正经地附和。 郭嫣直面打击,这下眼眶彻底红了。说什么游园的厢房不够,其实不就是配合着郭满这贱丫头侮辱于她么耳边的窃笑声越发的刺耳,郭嫣如今羞耻难忍,只觉得上回被赶出沐家都没这么丢人过。可沐长风明摆着就站郭满那一边,不管她怎么可怜,说什么都是错。郭嫣不敢记恨沐长风无情,转过头,几乎仇恨地瞪向郭满。 郭满被她欺软怕硬给弄的无语,冷冷与她对视。 俩人无声的较量,叫现场的嗡嗡声都消了许多,四下里一片死寂。 郭满哼了一声,还想再说。沐长风不耐烦了,两手往郭满的咯吱窝下一搂,直接将小姑娘给举起来。郭满懵逼地发现自己脚离地,再回过神来,人已经在马车上。一旁双喜双叶感觉将行李安置妥当,连忙爬上马车。 沐长风冷冷一瞥还在嘤嘤哭泣的郭嫣,收回目光,转头翻身上马。 “想来母亲已久等,启程” 郭满话没说完十分憋屈,但这时候再下去吵架未免太没劲。于是恨恨地转身进车厢,将车帘子甩下来。 车帘子一放下,马夫一甩马鞭,车子便缓缓行驶起来。 郭家的车夫见自家马车无用武之地,便小心翼翼地凑过来寻问郭嫣的贴身丫鬟,主子还要不要用车 郭嫣被这一连番的奚落,心中已然给气得怒火中烧。不待丫鬟回话,她扑过去,反手给了那车夫一巴掌。而后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捂着脸哭着跑回了府中。 她一面哭,一面恨死了郭满。 郭嫣也是这时候才恍惚地怨恨起金氏来。若非她母亲出身不正当,年轻时候留下太多污名与把柄,她如今又如何要受这些委屈还骗她说什么事在人为,事在人为一点用都没有计划再周密,衣裙再好看,沐公子不看她便全都是狗屁 沐家的马车还没走远呢,郭嫣这一番自作多情叫早起出门采买的各家仆妇看在眼里。不出一个时辰,她就已然成了整条巷子的笑柄。 沐家别院与郭家还有些距离,若慢慢走,少不得得一个半时辰。 考虑到郭满柔弱,马车一路行驶得不疾不徐。沐长风扶着郭满下车之时,此番来沐家别院游玩的客人已然都到了。门口停了三四辆车,有窈窕的姑娘与俊美的公子从各自的马车上下来,其中有一个,如神邸之姿,不染凡尘。 郭满以为自己眼花,揉了几下,惊艳得小嘴都张开了。 只见那公子一身玉色青衣站在树下,身量高挑挺拔,乌发玉冠,行动间飘逸优雅。如玉的肤质在映着斑驳的光影下,越发的冰肌玉骨。他似乎瞧见了门口的沐长风,远远地冲着这边做了个手势,而后抬了长腿慢条斯理地走来。 沐长风没注意到这时候也注意到了,被郭满这就差流口水的模样给气得,他瞬间就上火了。 一面冲那华服公子回了个手势,沐公子顾不得在还在外头,一手将看美人看得尽兴的郭满给搂到自个儿身后,抬手就一个爆栗就敲在了郭满的脑袋上。这样还不算,身子跟着左动右动,颀长健硕的身板儿将郭满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 郭满扒着他的衣袖往旁边伸头看一眼怎么了别这么小气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7章 番外二(29) 周博雅今日是独自乘车过来的。 沐长风没在他的身侧瞧见谢四的身影, 心里顿时了然。谢四那女人定然又作了什么妖, 惹这位大少爷的嫌恶。眼看这人眉眼之间越发疏淡,沐长风的眉头皱得直打结。周博雅这人自小到大就这样。本身就没什么人气儿, 心里越不痛快,人就越仙气。如今神情疏淡成这样,可想而知他心里得恶心成什么样儿。 不过门口也并非说话的地方, 沐长风叹了口气。第五次将郭满的脑袋给按回去之时, 周博雅广袖轻摆地走过来。沐长风顺势拍拍他的肩,示意一会儿演武场见。 有什么不顺心的, 打一场就好了。 周博雅站在低一节的台阶默契地颔首, 尽在不言中。沐家这栋别院他跟赵煜自小常来, 四处熟得很, 也不必带路。说来也凑巧,大理寺的庶务繁忙,周博雅这段时日正觉得心生厌倦呢, 沐长风便唤了他来散心。他索性推了手头的事儿, 来别院游玩三日。 抬腿走上前, 周博雅慢吞吞吐了一口气,胸前舒畅了些许。他于是眼波轻转, 正要说话,眼角的余光不经意一瞥却瞥到沐长风身后藏着一片海棠红的裙摆衣角。 嗯身后有人周博雅惊讶了一瞬。 只见沐长风脸微变,发现周博雅察觉自个儿身后有人, 他于是跟防贼似的将郭满又往后头撸了撸。周博雅见状不由地笑了, 心道这是谁呢藏着这么严实, 该不是长风那未过门的丑媳妇儿吧 沐长风自幼就是个榆木疙瘩不开窍的,多少倾心于他的姑娘媚眼抛给瞎子看。很难看到他会这般藏着掖着一姑娘家。周博雅眉宇舒展,心中有些好奇。到底是个怎样的姑娘,叫这小子如此稀罕不过好奇归好奇,君子非礼勿视。若真想见一见,还得成亲之后。 周博雅收回探究,蓦地抬头看向眼神躲闪的沐长风,似笑非笑。 沐长风无声地翻了个白眼,眼神示意他赶紧走,别挡着门。周博雅好笑,但看在铁树开花的份上,他表现得十分温雅体贴,抬手指了指南边,学着他眼神示意自己会在那边等。而后潇洒地一掀衣裳下摆,率先拾阶而上。 郭满扒着沐长风的胳膊悄咪咪地看,只觉得这青衣公子一番动作行云流水,着实养眼啊 沐长风见状,气不过又给了她一个爆栗。 砰地一声敲下去,离得近些的都能听见响儿。郭满捂着脑袋泪眼朦胧地控诉他,沐长风却沉着脸,鼻孔朝天地冷哼“你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你怎么又打人”郭满左顾而言他地瞪他,“我脑袋都叫你砸凹一个坑了” 沐长风心里那火气啊,嗖嗖的。他想说你也知道脑袋被本公子砸凹一个坑知道疼还胆这么肥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垂涎别人家的男子。心里如此想,他嘴上说不出来,“谁给你砸凹了木鱼脑袋哪有不经敲打” “你才木鱼脑袋你才木鱼而且,你用这手劲儿去敲木鱼试试木鱼都经不住你这么敲” 沐长风见她疼得眼泪都飙出来,疑心是不是真打重了。 “真有这么疼”大手伸出来,给她轻轻揉了揉,嘴上却不饶地嘀咕着说,“若这脑袋真经不起敲打,你这一双眼珠子怎地不晓得收敛收敛”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看美人难道不是顺便的事儿”郭满怒了,打了人还这么横况且这是在外面,她不过是看风景,“就多看两眼都不行多好看啊好看的人为何不能多看呢我平常不也老这么盯着你瞧吗” 沐长风本来被气着了,闻言,憋屈的脸蓦地一抽。 只觉得刚冒出来的火气拐了个玩儿,他抿嘴看向梗着脖子一副理直气壮但乌黑的眼珠子却在贼溜溜打转的郭满,心里突然甜滋滋 “咳,”好似被噎住又好似暗爽,总之别扭得很的沐长风拄着唇清嗓道,“看我自然与看旁人不同。我是你什么人,岂能与旁人相提并论” “怎么不能相提并论” 郭满一看他脸色明显阴转晴高兴起来了就特想翻白眼,真好哄啊,真的,特别好哄。她想笑,努力保持一脸纯真地说,“都好看,我喜欢看。” 沐长风瞬间眼里潋滟的光起来,且越来越甚。 他努力压着上翘的嘴角,把脸别到一边去。 说话仿佛含在嘴里似的,嗡嗡道“你莫要花言巧语哄我死丫头口花花轻浮的很,嘴里没一句真心话”说着他突然拔高嗓音,一本正经地警告郭满,“你若想多看看我,我也并非吝啬不给你看。但你要乖,别总做些叫人误会的事儿。” 话说到这儿,之后的自行体会。 沐长风警告地瞥着好色的小姑娘,希望她能深刻地领会他的话外话。郭满拧着眉头,苦大仇深。 沐长风以为她理解了便准备就此打住,抬腿转身进了院。 郭满不过才迷茫了一瞬,他人就在三步台阶之上了。腿长就了不起啊走一步跨三个台阶。郭满拎着裙摆连忙跟上,觉得他这话委实含糊。本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做人原则,她一把扯住沐长风的衣袖,皱着眉不高兴“我做了什么叫人误会的事儿” 她人瘦手劲儿小,虽说是她下手扯拽别人,结果却被上台阶的沐长风给带过去。弱弱的身板儿跟被牵了线的风筝似的贴过去,往他后背上猛然一撞。 撞的还挺重,都听到嘭地一响。 沐长风瞬间顿住,转过身来扶住了郭满的小脸儿。知道这姑娘生得有多娇弱,沐长风连马车都不敢叫车夫行太快。怕她真撞了个好歹,沐长风心都抽了一下。 郭满冷不丁被他给捧住了脸,脚还站在三阶以下,脖子都拔长了一截。 作死啊沐长风这蠢蛋她脖子都要断了啊啊啊啊 郭满想打人。 而身高腿长的沐公子这才发觉,这矮姑娘的姿势确实有些过分。赶紧两手往她咯吱窝一掐,将人举着挪到近一些的台阶自己站着这节的下一节的台阶上。而后他没憋住,突然笑出了声。矮姑娘还当真是矮,此时站着,就跟他的肚子齐平了。 瞬间矮一截的郭满“” 沐长风努力绷着表情不笑,低头俯视着直到他肚子的未过门妻子“还好么要不然放上面一节” 郭满终于气炸了,扑过去就打。今天谁也别拦她,她要打死这垃圾 沐长风故技重施,一手按住她脑袋顶一手挡。 还记得跟郭满瞎扯的话,他好心地解惑“令人误会的事儿你可没少做。要本公子给你举例么好吧,那我就举例了。比如说,总爱对我动手动脚,总爱往我身上扑。姑娘家要矜持些,哪怕你看到本公子心中欢喜,也要含蓄一点知道么莫得叫旁人误会咱们不守规矩,成亲之前就已然有什么” 郭满被他气得想吐血,怒道“咱们难道不是早就有什么么” 亲都亲了,这人是不是对曾经的自己有什么误解 “哪有” “假山。” “”沐长风瞬间绷不住,羞得脸颊爆红“假山你个头”这什么姑娘家怎么什么话都说得出口“哪有假山没有假山” “干什么不承认啊”郭满扳回一城就乐了,“男子汉大丈夫,敢做就敢当你还唔” 她话没说完,就被沐长风俯身一把捂住嘴。 沐长风羞得头顶都冒烟了,他死死按住小姑娘这张没羞没臊的破嘴儿,恨不得捏死她。而抱着行李站在不远处的双喜双叶尴尬地低着头,全程当自己是透明的。沐长风还真把这俩人当透明了,红着脸一把夹住郭满就大步往门里走去。 他长得高,常年练武,一手能抬几百斤,三个郭满都不在话下。此时单手横着夹着郭满,跟夹了个棉絮似的,丝毫不嫌累赘。 郭满就这么一脸懵地,被人给夹进别院。 双喜双叶一看主子走远,抱着怀里的小包袱,颠颠儿地就跟上去。 别院门外几个姑娘公子一直站在一旁看着,意犹未尽。 这沐公子与她的未婚妻之间吵吵闹闹,十分有趣。此时见人都走了,几个性子促狭的公子哥儿摇着折扇,噗嗤一下就笑出声来。虽说那位姑娘生得十分娇小,模样也清瘦似幼女,但沐公子应当十分喜爱这个姑娘吧。 公子摇了摇头,心道沐长风看那姑娘的眼睛像揉碎了星辰,光碎成一片,亮的出奇。 旁观者清,沐长风自个儿还不承认呢,外人全看清楚了。姑娘家心细,自然比男儿家看得更仔细。一直站在马车边远远看着门口的窈窕姑娘想着沐公子如斯俊美,性子又如此体贴,可当真是难得的良人了。只是 姑娘摸了摸微涩的心口,羡慕又难免遗憾。须臾,莲步轻摇地进门。 进了别院,方才只别院占地有多广阔。 不知是不是习武之人偏爱开阔的坏境,这栋别院,每一处景致都布置得简洁敞亮。郭满昂着脑袋一路随沐长风风驰电挚地略过院中景致,突然觉得,似乎极简才是极舒适。景致虽说不若世家繁复精细,但每一处都值得赏鉴。 匆匆行至二门,沐长风才将郭满给放下来。 郭满脚一落地,都软成了面条。方才坐车还不觉得,如今被沐长风带了这一路,竟摇晃得她头晕想吐。扶着二门的门廊,郭满皱眉捂着胃,觉得里头绞着难受。 沐长风见她脸色刷白,心里一咯噔,“怎么了” 郭满冲他无声地招招手,示意他凑过来听。 沐长风见她脸如此之白,生怕自己没轻没重地弄伤了郭满,于是立即俯下身凑过去。郭满虚弱地靠过去,一手搭在他肩膀,仿佛弱不胜衣。 而后,无声地龇了龇牙,一把拽住他耳朵,狠狠拧了个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9章 番外二(31) 谁也不曾料到沐长风会有如此举动,吵吵闹闹的凉亭一时间鸦雀无声。 公子们姑娘们面面相窥, 有些茫然。茫然之后, 却觉得不可思议。京城相熟的公子谁不清楚沐长风是什么性子,今日居然眼睁睁看到他给人家小姑娘的头上扔了朵小花儿沐长风哎木头疙瘩沐长风这谁家的姑娘啊这么荣幸 沐长风的一时气急之举, 在座的公子姑娘们的目光便顺势全聚到郭满的身上。 就见苍翠的竹林之中, 微风拂得竹叶飒飒作响, 其中站着的红裙小姑娘一脸茫然地捂着自己的脑袋。一双大眼睛乌闪乌闪的,颇有些稚气的模样, 虽说生的瘦小, 但肤色极白而墨发乌黑发亮。发髻上猝不及防被簪了一朵粉嫩的小花儿, 衬得小姑娘懵懂的小脸十分无辜可爱,显然正是方才沐长风随手摘的那一朵。 有些消息灵通些的,心下立即了然, 这位怕就是沐长风定了亲的那位姑娘。 郭满手胡乱摸着了花边儿便知道头上戴了朵小花儿。就想拿下来,总觉得这不知什么色儿的花儿乱她的妆容。然而虚眼一瞧, 沐长风俊脸漆黑, 心情不美的模样。于是乖巧地放下手, 任由这朵飞来之花嵌在自己的发髻之中。 双喜双叶半低着头,替自家主子心虚,抬眼都不敢看沐长风。 一旁这会儿转过弯儿的公子识趣地收回视线,不太敢打量郭满。怕过了分寸怕冒犯了沐长风, 得不偿失。倒是有经过的姑娘家不怕这些专盯着人不放, 心里实在好奇, 能惹得沐公子在人前做出难得孟浪之举的姑娘家, 是个什么模样的天香国色。 只是从上到下看清了郭满,难免失望。 这姑娘既不是样貌倾城的美人,也非出身高贵的天之骄女。如今仔细瞧,似乎也并非知礼识趣的性子,怎么就入了沐长风的眼入眼便算了,男子一时迷了眼做些糊涂事儿也在常理,沐夫人竟然也真去下聘了。小姑娘到底什么本事过了沐夫人那一关 只是他们绞尽脑汁,实在想不通。 郭满对于四方瞥来的打量熟视无睹,因为除了沐长风,别的她都不认识。总的来说,在座之人看着她的眼神,俱都带着探究与新奇。 周博雅自然也在看。不过他素来讲究君子之仪,视线在郭满身上沾之就离,没仔细去瞧。 他只是有些好笑,沐长风不显山不显水的,竟然是个醋坛子。不过多瞧了他一眼,就反应这般好玩儿。转头见沐长风看着小姑娘一脸挫败,周博雅的眼里不由地漾起粼粼笑意,临时起了逗弄之心。 为着作弄人,他故意慢条斯理地换个站姿。 闲雅的姿态,微微勾起嘴角,他自然地将最俊美雅致的一面朝向了郭满的方向。 果不其然,竹林那处方才移开的目光又回到他身上,而身旁沐长风这小子的脸又黑了许多。从来不为自己相貌卓然于众而沾沾自喜的周公子突然心中万分自得,抿嘴轻笑出声儿。 沐长风一听他笑,锐利的视线立即就瞪过来。 这凶巴巴的犀利眼神,看得周博雅就更想笑了。他实在没忍住,垂头呵呵地轻笑了起来。周博雅这人看似温润,实则人前甚少展露笑容。如今这般一笑,满庭生花。原本落在郭满那处的打量顿时全到了他身上,周博雅嘴角的笑瞬间就僵住了。 这下沐长风高兴了,心里冷哼,叫他故意作弄人 他自然知道这人方才是故意,但沐长风也知能作弄成功,还是盖因郭满这丫头没甚出息。若非她眼珠子乱瞥,怎地会轻易被人皮相迷了心里不爽的沐公子于是眯着眼去瞧郭满,这丫头此时倒是乖觉的很,老老实实低头往林外走。 郭满走得奇慢,一小步压着一小步的,跟踩蚂蚁似的。 沐长风双手抱胸,也不着急,就这么好整以暇地站在一群公子哥儿中眼看着郭满主仆三人。他倒要瞧瞧,走这么慢,她能走出什么花儿来 双喜双叶被四面八方的视线弄得头皮发麻,心里嘀咕这群公子怎生如此无聊没事做么,全看着她们做什么。心里诽腹,耳廓却都要烧起来,只得面无表情地搀扶自家主子。 而后一群人就看到郭满主仆三人走着路,且越走越慢,越走越慢。 就在沐长风眉头挑起来,那三人忽然跟没头苍蝇失去了方向似的,脚下一个大打弯儿。明明前方就是条笔直的小径,她们面不改色心不慌,一头扎进竹林。 然后,众目睽睽之下走了。 越走越快,越走越慌,就见那红裙子在绿竹中飞快地穿梭,眨眼就消失不见。 这小姑娘主仆三人踩着竹林间的杂草,硬生生踩出一条路,从另一个方向绕远了。 沐长风“” 周博雅这下真绷不住笑了。不仅周博雅,在座公子姑娘全都绷不住笑。然而顾忌沐长风铁青的脸色,只有周博雅一个人抖着肩膀,扶着额头呵呵地笑出来。 沐长风真是气死了,这死丫头 郭满主仆三人一头扎出来,就是另一番景象了。诚如沐长风先前提醒过的,这别院占地很广,四处景致也复杂。没人引路,确实很容易迷路。双喜双叶看着完全陌生的景儿,四处也没伺候的下人在,心下无主地看向郭满。 郭满则看着巍峨的建筑物,前方是一座拱桥,桥下流水潺潺。 拱桥直通一栋院子,院门上挂了个小篆的牌匾,鬼画符似的上书四个大字,她不认得。郭满觉得这应当也是一个客院,因为局跟她的那个院子很像。许是同样受邀上门做客的人借住,就是不知男客女客,她努力辨别牌匾上的小篆。 不知看了多久,郭满的眼睛都酸了,她还是没认出来。 “姑娘,”主仆三人站在桥前的空地,四处很安静,双喜心里有点慌,“不如咱们原路返回,这里咱们不熟,不晓得这院子住了谁。走错了若撞见了什么就不好了。” 双叶也这么觉得。出门在外,还是得注意点分寸好。 郭满其实有点觉得丢人,方才她脑子一热,就从竹林穿过来了。原以为跟郭家一样,院内竹林最大能有多大也就四四方方一小片。出了林子走不远。谁知道别院竹林这么大,她们穿过来,都看不到回头路。 “不如双喜啊,”郭满摸了摸下巴,觉得双喜说得有理,“你去前面院里找人问问看,咱们从这儿走,怎么去宴上。” 双喜一僵,“啊” “前面院子应该是有人的,”郭满大眼忽闪,“我听到有人说话了,好像是姑娘的声音。” 双喜咽了口口水,哦了一声。 她回头去看双叶,双叶眼观鼻鼻观心不看她。双喜又咽了咽口水,于是无法,踟躇地原地转了两圈,上了拱桥。 双喜走得慢,半天才上去。 只是不等双喜下桥,桥的另一边,一个妖娆丰腴的大美人摇着团扇袅袅婷婷走上来。 郭满主仆三人愣住了,大美人身后丫鬟婆子一堆,阵仗吓人。双喜就被吓住了,回头求助似的看向桥下站着的郭满双叶。缩在桥下等着的郭满这时候也不耽搁,拍拍双叶的手便挺直了腰杆儿,尽量气势不落地也上了桥。 那摇团扇的大美人似乎看到了郭满又好似没看到,目光轻飘飘在她身上落了下又移开,漫漫地落到桥下飘在流水上的一片落叶上。 郭满走过去,很是知礼地行了个平辈礼,而后问起了路。 只是这美人根本没搭理郭满,眼睛依旧盯着桥下落叶。郭满这才注意美人梳着妇人髻,眉宇间十分的傲然。回话的是她身旁一个丫鬟,这丫鬟好似看郭满穿戴一般,回话也颇为冷傲轻飘。不过还是给郭满指了路。 双喜双叶有些愤怒,郭满没说话,轻笑地道了谢。 只是郭满的谢才说了一半,倚在桥边看流水的美人像是被扰了兴致一般蹙了眉。不等郭满话说完,她转身就走。她一走,她身后的丫鬟婆子自然立即跟上。 郭满主仆就这般眼睁睁看着这群人来去如风,旁若无人地走了。主仆三人面面相窥,只觉得莫名的憋屈。 双喜气得脸都红了,一跺脚就哼“这人谁啊这么傲慢” 双叶也心里不快,可嘴巴却是管住了。郭满捂着噎到喉咙眼的话,慢慢吐出一口气“算了,别说了,许是那位天之骄女吧。既然指了路,咱们就从这边走吧。” 她话刚说完,双叶就蹲下身去,捡了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郭满看了一眼。 双叶将小东西在手上摆弄了两下,皱着眉道“是方才从那位夫人腰上掉下来的。好似是个符不过什么符啊,折成小鱼的形状” 郭满接过来,凑到鼻子下问了问,有庙里劣等灯油的味道。 她左看右看,手指这么不经意一捻,捻开了。有两个,两个系在一起。不知道什么玩意儿,郭满随手塞进了袖笼里“应该是平安符。走吧,看时辰也不早了,咱们走快点儿,省的再耽搁了,沐长风那小气包包又会不高兴。” 双喜双叶听这么郭满称呼姑爷,好气又好笑。 但转念一想,可不就是小气包包她们家姑娘没什么旁的心思,就喜欢看看美人罢了。况且美人么,谁不爱看,多养眼多好看啊。她们家姑娘就那么点爱好,怎么就不能容一容姑爷那么大气的人,怎地每回都被气得翻白眼。 主仆三人嘻嘻笑着,双叶又替郭满正了正装,这才往宴场那边赶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0章 番外二(32) 世人都说沐家将门世家, 几百年见尽出人才。但凡出自沐家之人, 无一不是武功绝佳, 天之绝佳之辈。可这些年因着赵氏皇族的打压,沐家式微,沐长风甚少在众人跟前展露才能。今日这次擂台切磋, 沐长风武功之高强,叫众人大开眼界。 都是年轻人,闹起来没什么把门, 规则很是不拘。开始是一个一个上去与沐长风试, 而后闹将过了火, 四五个一起上。可即便四五个,一样被沐长风撂倒扔下抬去。 沐长风在将一群人打趴之后,天色渐渐熹微, 四处的灯笼燃起,灯火通明。 今日的沐长风一身玄色劲袍, 勾勒的身材的每一处都流畅俊美。微微晃动的烛光映衬着他的冷白皮, 越发显得肤质唇红齿白,目若点漆。他单手拎着长枪,鬓角的墨发以及枪头随风轻动, 他如猎豹一般蹲在擂台四角的兽首之上,斜勾着嘴角, 又痞又俊。 太帅了, 真的太帅了, 从前她老听武侠里夸赞男子武功功法飘逸, 身形俊美,说什么身若游龙,翩若惊鸿,眼前这人就完美地诠释了这两个词。 宽阔的宴场,一片叫好欢呼之声。 因着此次安排过了明路,女眷也在,只不过隔着擂台与男宾遥遥相对。郭满跪坐在女眷的第一排,双眼亮晶晶地看向擂台。 看到游龙出海一般身法俊逸凌厉的沐长风,郭满只觉得心口怦怦跳。 沐长风眼角的余光一直在注意郭满,注意到她激动的样子,心里很是自得。他暗自哼道现在知晓他才是大召最有男儿气概之人了吧知道自个儿眼瞎了吧哼他如此出众的一美男子屈尊降贵去娶她,可不得放心坎儿里好好稀罕着 这一场比试,一直闹到了戌时方歇。 不仅来客,就是沐家主人家也十分开怀。次日的安排是赏花,沐家别院后山的桂花林如今开得正好。仆人们备好了酒菜糕点,一群青年人背琴拿瑟的,欢欢喜喜一同出发。这八月的时节上不太冷,出行也算便宜,倒是个个面带笑意,兴致高昂。 昨日的擂台比试叫这帮爱玩爱闹的公子姑娘们尽了兴,今日这般也算劳逸结合。 郭满是与沐长雪一道儿走的,身边跟着一个面色极冷的大美人周钰娴,自己则被沐家的大姑娘牵着手。身边两人都是身姿窈窕的美人,换句话说,都身高腿长。郭满一个小短腿夹在其中,走得颇为踉跄。不过即便是踉跄,郭满还时不时扭头目光去人群中寻找。 她在找昨日掉了东西的年轻夫人。只是不知为何,明明出行的姑娘就十几个,但就是没看到昨日那位夫人。郭满感觉自己的眼睛都要成斜视眼了,只好作罢。 等到了一早备好的宴席安置之地,安排比昨日更大胆。昨日还隔着擂台,今日男女只不过隔着一块空地相望。 郭满就十分好奇,明明她可是听说大召贵族很注重男女之别,怎么沐家的这次安排都没人提出异议 当然没人提出异议,这是沐家安排的。沐家虽说这些年被惠明帝打压,但经历改朝换代屹立不倒的名将世家。百年的声誉所具备的号召力,不是一朝一夕能被磨平的。 沐家的邀请都一种荣幸,没有谁家不欣然前往的。况且要论起名声,沐家自然比其他世家要在意得多。接了邀请便来就是,哪有那么多避讳这避讳那的。 若说昨日是男子之间的比试,今日便是女儿家的斗艳。 男宾女眷全落座之后,姑娘们抱琴的抱琴,拿箫的拿萧,琴瑟琵琶,十八般乐器样样都有。便是看着粗枝大叶的沐长雪,也抱着一个乐器。郭满两手空空地端坐其中,这边看看那边瞧瞧,巴掌大的脸上是一如既往的茫然懵懂。 其中早早落座的公子们瞥到一众贵女之中小鸡崽儿似的风迥异的郭满,想起她昨日在竹林头顶着小花儿的逃跑之举,免不了又是一阵笑。 周博雅也在笑,难得得开怀。 沐长风却蹙起了眉头,他不喜欢别人这么笑。哪怕有些并非是恶意,纯粹觉得郭满好玩儿也不可以。于是他抬手去招了下人来,吩咐他去对面,问问郭满怎么回事儿。明明他特意命人提醒了,要带上拿手的乐器,怎地满满像是对这番安排一无所知 倒不是沐家下人没将他的嘱咐带到,是带话的人并非直接带到郭满的跟前。而是这话过了几个人,再传到郭满的耳朵,自然就变了一个意思。 郭满满心以为带乐器也不过是宴上助兴,并非是必要,更不曾料到如今这般大的阵仗。虽说乐器带她也确实带了,一只埙。但看到这群贵女的架势,郭满总觉得自己还是大意了。早知如此,她就该带个趁手的来。 嗯,她确实会传统乐器,且不止一种。但最趁手的还是算命瞎子必备的二胡。唤个大召人都懂的称呼,便是奚琴。 身边已然有人开始擦拭乐器,郭满都感觉到姑娘们彼此较量的眼神。 沐长风打发的下人过来问郭满时,郭满还顺势抬头看了眼对面。沐长风歪靠在矮几上,面露几分忧色。郭满想了想,与旁边沐长雪说了声,就起身了。沐长风看她起身,也拍拍周博雅的肩膀冲他耳语两句,便也跟着起了身。 他人一走,周博雅便暂代了沐长风,替他招呼男宾这边的客人。 从别院过来再回去,一来一回少不得要一个多时辰。满满若这个时辰回去拿,再折回来,怕这场斗艳也早就结束了。况且这后山大的很,听说还有猴群。这个世界山上的野猴子比什么野兽都凶,虽说后山安排了护卫,但猴子满山跑,这事儿做不得准的。沐长风放心不下,亲自去追郭满。 郭满确实去琢磨乐器的事儿,方才她见所有姑娘都带了,自己自然不能没有。 不过郭满到没想回去取,只是出去避一避。顺便琢磨琢磨,若实在避不过被人拱到台前,该用什么乐器临时替代一下。不过郭满的运气实在太差,沐长风方才担心她会遇猴子,郭满还真就在溪水边被一群猴子给围住了。 这个时节的猴子确实很凶,围着郭满上蹿下跳地吱吱叫个不停。 一时间,耳边全是令人头疼的吼叫。有些不怕人的猴子,扑上来便胡乱地扯拽主仆三人的衣裙。双喜双叶护着郭满,可仍旧有些倒挂在树上的猴子,龇出獠牙乱吼乱叫,一面在枝头荡,一面去抓郭满的发髻以及头上亮闪闪的发饰,张牙舞爪。 双喜双叶已经尽量护着郭满了,然而还是窘迫。 猴子们精明得很,见主仆三人缩成了一团,便知道这三人弱小。于是吱吱吱的叫声更加尖锐,刺得耳廓发疼。沐长风匆匆跟过来,就看到郭满小脸儿被猴群吓得惨白,都缩成一团了,还差点被一只凶戾的猴子给抠了眼珠子。 他顾不得其他,心一紧便飞身一脚踹飞了猴子,而后一把将郭满搂进了怀里。 紧紧护着郭满的双喜双叶二人冷不丁被拨开,没站稳,一个屁股蹲就坐到了地上。双叶倒霉,尾椎骨磕在了路边的石头上,痛得冷汗都冒出来。 双喜注意到,立即去扶。 与此同时,猴子们暴动了。一只猴子被沐长风给踹了,立即就一群涌上来。 沐长风身法极快地抱着郭满转了个圈儿,长腿凌厉地横踢,踢开一片。 那群猴子被吓住了,踟蹰地在原地打转。好似察觉到沐长风身上不好惹的气息,须臾,渐渐全安静下来。沐长风则脚尖一点,跃至五步开外,而后放开了怀里的丫头,缓缓转过身来,冲僵直不敢动的猴群冷冷一哼。 只见这声儿一落,郭满见识了何谓什么叫猴一般的速度,几十只猴子瞬间消失无踪。 郭满瞠目结舌,不禁嘀咕了一句“这便是所谓的树倒猢狲散” 沐长风闻言,没好气地直接给了她一爆栗。魂都要被她吓没了,还管什么树倒猢狲散这时候是想这个的时候眼看着郭满抱着额头泪汪汪看他,沐长风吁了一口气,也懒得跟她计较。他附身,食指拇指捏向郭满的下巴轻轻抬起来“脸可伤着了” 郭满昂着下巴有些惊奇地看着他,“没。” 沐长风皱着眉,手指不自主地在郭满下颚上刮来擦去,左右地打量郭满的脸。见确实没伤口,这才放了心。不过回过神来,感受手指下的滑腻,脸蓦地通红。他这才注意到自己无意识的小动作,以及低头再对上郭满诧异的眼神,脸从通红直接到爆红,红透了。 连忙甩开手,他干巴巴地解释“本公子只是怕你被猴子抓伤,并非有意哎呀,方才见就差一点,那猴子爪子就扣你的眼珠子,本公子情急之下就” 郭满还保持着抬下巴的动作,眨巴眨巴了大眼睛。 而后,她咧嘴笑了“我知道啊。多谢长风哥哥的救命之恩。为了表示我的感激之意,我们最最俊美无俦的沐公子,不如我献上香吻一个” 沐长风愣住,眼顿时一瞪。 他低下头看郭满,郭满丝毫不后悔方才口无遮拦,满脸跃跃欲试。 沐长风激动之下就被口水给呛了。他捂着胸口,一阵撕心裂肺的咳。 郭满不高兴了,鼓起了脸。 “等下,什,咳咳咳咳,什么,咳咳咳咳,什么玩意儿”激动之下,沐长风低沉的嗓子还劈了。心道,这小破丫头在说的什么 还香吻一个这玩意儿她有么 郭满不知道他心中诽腹,被他这反应逗得不行。心里也怦怦跳着,英雄救美什么的,虽然老套,但怎么办她快被撩死了。 郭满素来是个说干就干的。于是她嘻笑着,猝不及防跳起来一把圈住了沐长风的脖子,直接将人拉弯了腰。 沐长风被她圈住,象征性挣扎。 然而挣扎半天,被郭满圈得贴更近了。郭满就这么在沐长风的挣扎无果之下,毫不客气地,气势汹汹地一口啃在了人家的殷红的唇上。 沐长风这时候跟被定住了一般一动不动,郭满舌尖一勾,轻轻松松便偷袭成功。而柔弱得无法自拔的沐公子只觉得自己唇上一热,一股清甜的气息便冲入了他的口腔。 郭满两手交叉地箍在他的后脖子上,一把揪住他背上的头发,扯得他头皮一疼张开了嘴。灵活的小舌头便游鱼一般窜入他口中,缠住了他的舌。 撩她的结果是什么郭满冷笑,呵,当然是被她霸王硬上弓,不接受拒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1章 番外二(33) 沐家人最是体贴不过的。长雪察觉郭满没准备乐器, 特意摆出了姿态,姑娘们的斗艳便顺势都避开了郭满。其他人也算知情识趣知, 主人家准儿媳不愿出手, 自然没人会刻意去触沐家的霉头。站在旁观者的处境看着姑娘们各展所长, 当真十分精彩。 郭满吃吃喝喝地看一群多才多艺的贵女斗技, 很是开了眼界。 世家贵女便是世家贵女,真与小门小户不同。这群教养在深闺的姑娘,每一位都受过各自家族极严苛的教导, 技艺可堪大师级别。 虽说今日斗琴不如昨日的武斗激情澎湃, 但热烈程度并不输其左右。每一曲都弹奏得精彩纷呈, 不仅看的人享受, 比试的人也十分尽兴。 斗琴之后才是野炊。沐家的下人个个会武, 除了瓜果时蔬是出发之前备好, 所有肉类都是现抓现烤。 旺盛的篝火在正中央,井然有序的沐家下人烤制食烩, 一盘盘切好送至各个宾客的座位。 不得不说, 沐家这种吃法又一次戳中了年轻人的心思。香料火候全刚刚好, 烤好便食, 如此用膳也用得舒心。一群青年人欢歌笑语的, 仓促的一日匆匆便过去。等灭了火收拾残余之时天已麻麻黑,许多玩性儿大的公子, 都意犹未尽。 郭满早累得眼皮都坠下来, 大眼睛迷迷蒙蒙的, 蒙着一层雾气。 周钰娴隔着灯笼的烛火看她揉眼睛, 只觉得郭满这人越看越有一种讨人喜欢的特质。怪不得长风哥哥愿意娶郭满,就连她也讨厌不起来这小姑娘。果不其然,烛火的另一边,沐长风的目光远远地落在郭满的身上,似乎怕天黑看不清路摔了,他不错眼儿地盯着。 心里忍不住酸涩,周钰娴深吸了一口气,扶着下人的胳膊上了周家的马车。 周博雅注意到妹妹情绪不佳,顺势看向不远处的郭满和沐长风两人。见沐长风此时眼里就只有他未过门的小妻子,连四方递来的打量都没空搭理,心中不由地叹气。这般也好,早日叫娴姐儿明白长风心有所属,也好早日清醒。这般亲眼所见,该放下执念了吧 于是摇摇头,他翻身上马。 除了清醒的沐长风周博雅等几个人骑马,其他吃了酒,已然微醺的公子哥儿们则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处,勾肩搭背地共乘一辆车。不消一会儿,五车便坐满了。姑娘们的马车安排在后头,一样是相熟地聚一起,四车坐满。 郭满与沐长雪周钰娴同乘一车,就靠坐在沐长雪的身边。 沐长雪自从捏了郭满的肉手,发觉软得一塌糊涂之后,就爱上了捏她这门游戏。上了车,她是全程拿郭满当个软绵绵的团子捏着玩儿。郭满本来就困得很,沐长雪捏得力度又强弱适中,没一会儿便被沐长雪给捏睡着了。 等车队慢悠悠到了别院,宾客们一个个下车,相携着便去歇息了。 沐长雪则僵硬地挺着身板儿,斜眼看着歪靠在自个儿身上脸颊红扑扑的郭满额头冒汗。周钰娴便想过来拍拍郭满叫醒她,却被沐长雪给制止了。 “小嫂子身子娇弱得很,今儿闹了一天,估计早累得够呛,叫她先这么睡着吧。”马车里都是姑娘,下人都在马车后头跟着,也没人搭把手,“钰娴你下去看看,找个稳妥点儿的婆子来抱她下去,就叫她靠着吧,莫叫醒小嫂子了。” 郭满整张小脸儿都窝在了沐长雪的颈窝,胸脯跟着呼吸一起一伏,跟只对外界不设防的小动物的幼崽似的。周钰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才这么点儿功夫,长雪就被收买了 不过酸归酸,她还是率先下车去叫人来。 沐长风跟周博雅一前一后地骑马跟着车队,此时两人见自家妹子的这辆车迟迟没人下来,牵着马缰便过来问。一听是郭满在车里睡着了,窝在沐长雪的身上醒不过来,周博雅忍不住又要笑。斜眼瞥了下沐长风,沐长风一脸的尴尬。 沐长风无奈,翻身下马。 而后直接去了马车旁,一掀开车帘,两步便跨上了马车。 周博雅也下了马,站在一旁拍拍周钰娴的头,示意她跟上。有马童来牵马,他将缰绳交于马童,自己则转身往别院里头走去。 这么晚了,路不好走。这里便交给沐长风,他先送自己妹子回院子。 周钰娴有些不舍,回头看了眼垂着不动的车帘,最后扭头跟周博雅走了。 沐长风突然上车下了沐长雪一跳,她压着嗓子说了句怎么是哥哥你来。就见沐长风没搭理她,轻手轻脚地抱起趴她身上的郭满,四平八稳地下了车。 沐长雪一噎,跟着下车。 而车外沐长风抱着郭满,小心地将她的脸按进了怀里。他一手扯下身后的披风盖在郭满的身上,身高腿长走得快,沐长雪刚下车,他已经抱着人大步踏入院子里头。沐长雪还想问些什么都来得及没开口,人就只剩一个小小的背影了。 她不禁叹气看来她阿兄,是真心稀罕未过门的小嫂子啊 第三日的安排便十分中规中矩了。 前两日闹得大,第三日就显得平和文雅得多。府上组织诗会,布置题目,作诗作画都是使得的。有些前两日没能出风头的,抓着今日的时机,很是展示了一番。郭满全程看热闹,诗书什么的,她的本事只限于背诵唐诗三百首,自己创作是绝不会的。 浑浑噩噩地混了一天,诗会结束后,陪沐长雪周钰娴去泡了泡热汤池子。 虽然不知道京城怎么会有温泉,但不妨碍郭满很喜欢温泉。她的这俱身子很怕冷的,寒气重,还体虚的厉害。这还没到深冬时节呢,她手脚便已然感受到凉意,成日里没热度。怕是等到真冷的时候,她的手脚会像冰块一般怎么捂都捂不热。 如今泡一泡,感觉浑身暖洋洋的。 只是这般享受热汤的机会也就今日一晚,第三日夜里结束,次日便全员乘车回了城内。 沐长风如来时一般,亲自送郭满回府。 到了郭家,郭家上下自然又是一番热情相迎,邀请他进门喝杯茶,用个午膳。不过沐长风今日才从城外归来,家中尚且有事没处置,便没在郭家多留,送了郭满回来便准备告辞。 沐长风转身之际,郭满感觉自己的小手指被人勾住了。 郭满一愣,抬头,看向道貌岸然的男人。 只见沐长风一脸的道貌岸然。而广袖之下,他的手指却勾着自己的小手指绕了一圈。不过也只是一会儿便撤走,而后这人才亲自扶着她下车。 郭满没在迎接的人中看到金氏母女的身影,还诧异地看向了郭老太太。 郭老太太没注意郭满,只看着沐长风只字未提出发当日郭嫣所作所为,心里好一番感慨。沐家真是个厚道人家,就这般被冒犯,还记得给郭家留脸。 事实上,那日郭满被沐长风接走之后,郭老太太便听说了郭嫣做得全部蠢事。哪怕她已经决心将脸皮不当回事儿,还是被金氏母女的无耻给气了个仰倒。显然那日松鹤院对郭嫣的小惩大诫,金氏母女根本就没吃到教训。 郭老太太气的要命,心道这两人不把她放眼里,她就不叫她们好过。 郭满回来之前,郭嫣便已然被罚跪在祠堂里,抄写女戒女德。金氏自个儿,则被老太太以教养不当为由,关三个月的紧闭,罚一年的月例。 且不管金氏母女如何,郭佳郭嫣俩被老太太给收拾了,郭家人很是安分了一阵子。 随着成亲之日越来越近,郭满在郭家的日子也越来越好。好东西如流水一般送进听澜轩,郭老太太也把郭满叫去身边手把手教导了好些处理庶务的本事。时光白驹过隙,舒坦的日子一晃儿就过,眨眼就到了深冬时节。 到了冬天,郭满的身子便会变得很不好,稍不注意便会染了风寒大病一场。 郭老太太忧心郭满这时候若是病了,会耽搁来年初八的婚事,很是注意保养郭满的身子。上好的银霜炭从来不断地向听澜轩供应,最好的补品也日日温着。虽说治标不治本,但郭满却还是被养胖了一圈儿。 郭老太太看她脸颊上终于有点儿肉了,很是欣慰。 她拉着郭满好生打量了一番,就盼着她能再多长些肉,于是便叫王妈妈拿了她的名帖,去京城里最负盛名的春晖堂找大夫来。看能不能替郭满调理调理身子,姑娘家总这么瘦可不行,没福气不说,将来撑不起嫁衣。 郭满其实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不知道是不是身子虚不受补,她近来总流鼻血。 虽说量不大,但隔三差五地就鼻子见红总叫人害怕。但转念一想,近几个月她日日吃大补的东西进肚子里,弄得血液里燥热不堪,也是一个原因。自古人不都都如此么身子好坏讲究一个平衡,太虚不好,补过了也不好,补过自然是要流鼻血的。 这般想想,况且鼻血这东西也分季节,冬日里本就太干太躁,鼻子受不住,流点血也在常理之中。 但老太太请大夫给她是好意,为了能活着,郭满从不怕吃苦药。叫个别的大夫来替她摸摸脉也是好的。不同的大夫能摸出不同的东西,孙大夫虽说她这是天生底子薄,娘胎里带出来的病弱,没法子调养。旁的大夫许是就有偏方,便能替她调养好身子呢 大夫是下午申时过来的,一过来,松鹤院那边就有人来请郭满过去。 郭满彼时正抱着手炉在廊下看雨,是的,大冬天的还下雨,冷的要命。听说春晖堂的长春大夫来了,双喜双叶赶紧替郭满裹紧了大麾,匆匆扶郭满去看诊。 郭满到时,堂屋里已然做了十几个人了。 都是老太太叫来,请长春大夫一起给摸个平安脉的。郭老太太一看郭满到了,便请大夫替郭满摸摸脉。郭满脸上上了妆,望闻问切第一个望。从郭满的脸上,是看不出什么东西的。而长春大夫一看郭满的身形,眉头就皱起来。 姑娘家瘦小正常,但快十六岁了还似郭满这么瘦小的,就有些不对劲。 郭老太太看出大夫的脸色不对,俯身向大夫解释道“六丫头往日比如今还瘦,这两个月好汤好水地滋补地养着,人已经胖了一圈了。” “还请六姑娘过来坐。”长春大夫点点头,将帕子卷成圆筒状,搁在桌案上。 郭满走过去,就在大夫的对面坐下。身上穿的太厚,人显得笨重又不灵活。双喜双叶小心地替郭满卷起衣袖,郭满方将手腕搭在卷筒上。 长春态度直接将两指手指搭上去,室内一片寂静。 眼看着亲事近了,就在一个月后。郭老太太心里其实也着急了。六丫头听说到如今还葵水未至,呢她实在是怕,怕明年初八还没来就不好了。届时人嫁过去却碰不得,她们家也不好给沐家交代啊 长春大夫垂着眼睑,脸上却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凝重。 屋里十几双眼睛盯着,长春大夫也不好当众说郭满身子如何。又仔细诊了脉,确定了,方才站起身向郭老太太拱手作揖“老太太,可否借一步说话。” 郭老太太心里一咯噔,脸色变了“长春大夫” 大夫点了点头。 底下的一群人顿时来劲了,伸着脖子竖着耳朵听。 郭老太太一看这些人就来火,脸立即拉下来。她沉着脸扫了一圈好奇盯着的孙女们,摆摆手,示意全部退下。 郭家姑娘们听到这么大的事儿,显然是不愿走的。一个个磨磨蹭蹭地,就想听听郭满如今到底什么脉。毕竟这人狗屎运定了沐长风,她们很希望她福薄,没命享。有些脸上恶意太明显的,老太太心里一烦,杯子就砸下来。 姑娘们吓一跳,怕得不偿失便赶紧起身,麻溜地全出去了。 人一走,长春大夫便将面上的凝重表露出来“老太太,六姑娘的底子似乎在这么些年,已经被不当之药给掏空了。” “什,什么不当”不仅郭老太太,郭满也吓着了。 “六姑娘早年体弱,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其实如果调理得好,也能与常人无异。”长春大夫捋了捋山羊胡子,眉头皱得打结,“但六姑娘这十几年不仅没有好生调理过,还似乎一直在服用令人上瘾之药。” “没有啊”郭满先喊了出来,她没对什么上瘾啊。老师说,她都傻了,“孙女只用孙大夫开得滋补的药” 郭老太太的心里也慌了“你先莫急,长春大夫,你且说说可能大致猜测出,老身这孙女这些年都服用过什么不当之药” 长春大夫摇了摇头“若是老朽没摸错,应当是阿芙蓉。” 郭满瞪大眼,阿芙蓉鸦片 老太太虽不清楚阿芙蓉是什么,但辨别得出大夫脸上的凝重,急急道“这阿芙蓉是什么又有什么危害老身这孙女的身子可还有救” “太迟了”长春大夫摇摇头,“底子都掏空了。” 郭满整个人瞬间如至冰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3章 番外二(35) 一眨眼,便到了迎亲的日子。 郭满在接下来这一个多月里, 用了苏太医给的方子, 明显感觉到身子在渐渐改善。不仅手脚冰凉的症状缓解了许多, 脸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起来。小脸儿贴上了些肉,看着水灵灵的, 再配上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瞧着总算有点儿少女青葱的样子。 被人搀扶着换嫁衣的时候, 郭满还有些恍惚。 铜镜里脸颊鼓鼓的小姑娘一身大红嫁衣,乌发雪肤。除了偏瘦娇小以外, 十分灵动。郭满左转右转, 镜子里的小姑娘也跟着左转右转, 曾经艳光四射的郭满仿佛已经离她很远了。明明才一年多功夫, 郭满却觉得自己本来就该是这幅样子,显然已适应了这具身躯。 她今日便要嫁人了, 以一个古代小姑娘的身份, 嫁给一个俊美到现实中根本找不出真人的古代男子。郭满想想觉得不可思议,可一想到沐长风,心中又隐隐期盼。 好吧,她其实心里很稀罕这个人。 托了郭老太太的福,她的亲事自去年八月定下之后便着手准备, 如今样样准备妥当。 两家对这门亲都十分重视,知道郭满身子弱, 嫁衣之事怕是有心无力。嫁衣是郭家花重金, 特意请京城最有名的刺绣师傅耗费三个月制成的。从布料到做工, 美轮美奂。凤冠则是半个月前沐家送来的,听说是沐长风亲手为郭满打磨,轻巧又不失雅致 总之今日所用每一样都量身定做,确保成亲之日万无一失。 郭满一面昂着下巴上妆,一面听耳边的喜娘在絮叨说些吉利话。喜婆是郭老太太特意找的,京城最有福气的喜娘。今儿这喜娘一来就满口的夸,夸郭满好福气,夸沐家好派头,喋喋不休。不过大喜的这个日子谁也不嫌好话少,权当是讨个好彩头。 而一旁给郭满上妆的,则是元氏请了宫里给贵妃上妆的嬷嬷。倒不是怕郭老太太不愿替郭满准备好的,是元氏觉得姑娘家成亲一辈子就一回,该尽善尽美才好。 郭满本想自己上妆,但元氏的好意不能辜负,于是便由着素心嬷嬷上妆。 不得不说,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最适合的妆容。虽说素心嬷嬷的上妆手法与郭满不尽相同,但配合着她挽出的发髻,竟精巧绝伦。素心嬷嬷不愧是宫里给贵妃上妆的人,上出来的效果,从发髻到眼尾勾勒,别有一种古典柔媚的风流。 双喜双叶在一旁看着,惊叹不已。为着郭满,心里暗道,她们就说自家姑娘不丑,瞧瞧这经嬷嬷之手拾掇出来,可不就惊艳四方 今儿一过,她家主子进了沐家的大门,往后便是真的苦尽甘来了。 这般想着,于是一把没一把地抹眼泪,喜极而泣。 郭满是四更天的时候被叫起来的。等梳洗,挽发,上妆,穿嫁衣等一番都收拾妥当,窗外的天儿已经麻麻亮。身边双喜双叶俩红肿着眼儿,一哭起来就没完没了。特别是双喜,圆溜溜的杏眼都哭肿成了核桃,郭满受不了,干脆把两人都指使出去。 正巧这个时辰郭家的客人也到了。 郭满出嫁,是整个郭家的大喜事。郭府如今里里外外都是人,乱的很。她这素来没人光顾的听澜轩,今儿从辰时起不知来了多少人。 就听听澜轩院外,又传来女子不绝于耳的嬉笑声。双叶伸头往窗外一瞧,又是郭嫣郭佳那帮子人。今儿一早,这群人不知来此晃荡多少遍了,着实叫人心烦 说起来,这两人能回郭府,得益于郭满成亲。因着与沐家结亲的这桩大喜事儿,郭老太太自觉十分扬眉吐气,为了一吐胸中闷气。她特地将这场亲事办得极盛大,恨不得将郭家所有沾亲带故的都请来恭贺自家。不仅关禁闭的金氏前几日就解了禁,连跪祠堂的郭嫣也放了,甚至送去庄子上的郭佳都接回来。 如今阖府上下喜气洋洋,各房的太在接待客人,连金氏这不受待见的也被拉来搭把手。 金氏被关了一场,面上瞧着,似乎是老实了许多。 郭满不知她心里是不是老实,但至少再没说过什么不中听的话。似乎为表知错就改,金氏今日对听澜轩尤其伤心,身边的丫鬟从辰时起便往听澜轩跑。细数下来,至少来了五回。郭满也不知金氏在打什么鬼主意,这些人每回来,也不做什么就四处看。 郭满这心里啊,毛毛的,总觉得金氏不安好心。 但若说金氏做了什么,郭满把嫁衣凤冠翻来覆去检查了许多遍,也没问题。找不出问题也不能说什么,只好打发双喜双叶出去瞧瞧,这般也是以防万一。毕竟金氏那个人,最是睚眦必报。母女俩接二连三在她身上吃亏,按金氏的性子,绝对怀恨在心。 吩咐完双喜,她抬手按了按从醒来便跳个不停的右眼皮,总觉得应该有事儿要发生。 双喜双喜被郭满这么一打岔,立即一抹眼睛不哭了。 金氏今日确实不大对劲,这么殷勤,根本就不像她会做的事儿。双叶沉下脸,下意识地就想到了后院的嫁妆。不是她守财奴,而是老太太这回特别大手笔,可是为她们姑娘备了整整七十二抬嫁妆。里头装得每一样,都是顶好儿的东西。况且,这么多年,双叶也见多了金氏眼皮子浅的做派。就怕这对吃相难看的母女会趁机换东西。 这俩母女就跟豺狼虎豹似的,她们若想要什么,脸皮豁出去也做得出来。 这般一想,双叶慌了,赶忙儿去后院瞧瞧。 双喜跟双叶想到一处去。这么多年,她们为了郭满能吃补品扣扣搜搜惯了,就怕受不住财。双喜心里一紧,抬脚便想跟过去一点嫁妆。 只是走了两步,她忽然想到一件要紧事儿。 郭满见她忽然又折回来,不解地挑起一挑眉。双喜看着铜镜里妆容渐渐齐整,就差发饰和口脂,顿时就一抚掌道“主子,您今儿该用的药怎么办” 苏太医可是嘱咐过,她家主子这药最好一次不断喝上半年。说是郭满身子太弱,他特地配得温补的方子。为着药效能持久,平日里万不可懈怠。双喜是将这话记在了心里的,哪怕今日郭满成亲,她也记着替郭满煎了药。 “啊药”郭满一愣,这时候也想起来。 今儿早上天还没亮呢,她就被松鹤院派来的人给急吼吼拉起来。糊里糊涂地梳洗之后又是喜婆又是素心嬷嬷的。忙起来,她倒把喝药这事儿给忘了,“可是已经煎好了” 双喜点了头,早煎好了,趁主子洗漱的时候去的。 “这样啊”怕死的郭满一听药煎好了,自然立即就要喝。毕竟她也牢牢记着苏太医的嘱咐,喝药活命与她来说,是头等大事。于是郭满推开头上的手,看向拿了口脂准备替她点唇的素心嬷嬷“且等等,素心嬷嬷先去喝杯茶歇歇,口脂暂且不点。” 素心嬷嬷有耳朵,自然听到了双喜的话。 看了眼沙漏,想着时辰还早,不急一时,于是也没多为难便放下口脂。 “双喜,你快些去端了药来。”身边人退开了,郭满正好也起身走动走动。坐了一个多时辰,她脖子都僵了,“我喝过药后,嬷嬷你再替我补上吧。” 素心嬷嬷是个沉静的性子,点了点头,转身又拿起妆台上的木梳。 方才郭满晃动脖子,不小心将鬓角的短发给晃出点儿来。素心嬷嬷不骄不躁地别了别,慢慢替郭满梳通“六姑娘用药还请早,今日要多留心,晚了嘴里的味儿散不去。” “我省得。” 郭满看向双喜,双喜不敢耽搁,立即去耳房取药来。 与此同时,沐家这边也热火朝天的。元氏也是天还未亮便在招呼宾客,沐家如今是亲朋好友济济一堂。沐长风穿了一身精神的大红喜袍,头束红翡冠,胸前佩戴着红花,满脸的喜气洋洋。周博雅赵煜一左一右地在他身边,帮着一同招呼客人。 沐家门前挤满了街头巷尾特意跑出来讨彩头的小娃娃。叽叽喳喳地,笑闹成一团。都是在等吉时一到,沐家放鞭炮,洒喜糖。 沐长风意气风发地站在门前,小厮早已备好了马。 须臾之后,吉时一道,他立即翻身跨上枣红大马。周博雅赵煜紧随其后,也是一身喜庆的装扮。难得没骑马,走路跟在马后。沐长风一马当先地领着迎亲仪仗队,一路吹吹打打,浩浩汤汤地往郭家赶去。 周博雅与赵煜混在迎亲队伍中,今日是特地充当答疑闯关的帮手的。 盖因沐长风一早就听说过,郭家的大老爷郭昌明是个最爱咬文嚼字的酸腐文人。为显腹内诗华,他少不得要在诗书上考较考较新女婿的。沐长风的诗书只能算是尚可,不敢说对答如流。若是平常他不必帮手,但在这大喜的日子,自然准备万全才好。 仪仗队从沐府出发,穿过溧阳胡同,便进入了京城最繁华的街道。只见街道两边的茶楼酒馆,全被看热闹的人占满了。这群人,都是来瞧沐家结亲的。 不得不说,这三个人当真占尽了天下男子最风流之姿。三人站在一处,各有千秋。不过今日是沐长风大喜之日,周博雅赵煜自然不会抢了他的风头。沐长风一马当先地走在最前头,那是将满街的目光全引了过去。 沐家里郭家不算近,因着要绕城一圈,到了郭家,已然是两个时辰之后。 果不其然,郭昌明还真得就考较起沐长风的诗书来。 郭昌明这个人,虽说为人糊涂且颇为混不吝,但腹内的诗书之才却是实打实的。否则当年的科举他也不能中榜,今日这礼部侍郎也轮不到他来当。因着久闻大召三公子的大名,郭昌明是将他从古籍里查出来的难题都拎出来,大声地考较沐长风。 沐长风虽说是武将之家,但自幼跟周博雅往来,也算周太傅半个弟子。不必周博雅赵煜的帮忙,他稍稍一思索,面不改色将问题给答了。 郭昌明显然没想到沐长风竟然真会,于是兴奋起来,出的题一道比一道难。 众人从一开始兴致勃勃,到惊叹,再到皱眉。眼睁睁看着郭昌明抛出去的问题,全被沐长风以及周博雅等人解决,都不晓得说什么好。而郭昌明这时候却好似玩上瘾了,也不管什么场合,半点不怕耽搁了时辰,抓着沐长风等人就不打算放了。 眼看着时辰一点点过去,郭昌明还在问,郭家这边宾客一脑门的汗。 最后还是郭老太太在后院久等沐长风不来,以为出了什么事儿,特意着人来问才叫郭昌明悻悻作罢。 沐长风心里很是松了口气。 他拍了拍周博雅赵煜的肩膀,大步越过郭昌明,熟门熟路地往听澜轩而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4章 番外二(36) 其实按照大召迎亲的规矩, 新嫁娘该由娘家兄长背出来才是。不过沐长风动作太快, 旁人来不及拦住他, 就是喜婆的嘴都没他动作快。一眨眼的功夫,他人就窜了个没影儿。被落在身后的赵煜与周博雅面面相窥,面上都是猝不及防。稍候又变成了玩味。 长风这小子, 当真是太猴急了 喜婆冷不丁被撇下,愣住了。一时间掐着腰, 远远冲着他身后就喊起来。众人瞧这般情景,诧异之余, 俱都善意地笑起来。还是几个最巧的妇人替沐长风说话圆场, 笑话年轻人心急, 如此正好,省了新娘子兄长的活计, 且叫新郎自个儿背新娘出来。 这话一落,人群中的金氏脸上的血色瞬间就褪尽了。她死死掐着虎口, 整个人僵直地藏在郭家几位太太之中,心中的滔天巨浪一个接着一个, 快要将她淹没。 这沐家公子好歹是大家贵族出身,怎地都不按规矩办事儿呢金氏颤抖着唇, 脑中一片空白。太不规矩了这沐长风太不规矩了哪家姑娘家出阁,不是由着新娘兄长背出来, 怎地到了他这儿就急吼吼自个儿去接 金氏耳朵里嗡嗡嗡地响, 她脚下软得站不住, 哆哆嗦嗦地快不能呼吸了。 沐长风没听到身后的笑闹, 也没注意到金氏的异样。他活到了二十有五,今儿是他平生头一回成亲。沐长风只管按着砰砰跳个不停的胸口,一门心思去听澜轩把人接出来。 身后哄笑声更大,沐长风好半天才听到,恍然间意识到是不是闹笑话了。 走了半天他回头瞥了一眼,就看到那甩着帕子磕磕碰碰一直追的喜婆。他心里一咯噔,立即知道自己此番表现得太过心急。耳边的笑声明显,沐长风的脸蹭地就红了。他懊丧地闭了闭眼,一巴掌拍在额头,突然羞得无地自容。 只是这时候再折回去,似乎更可笑。沐长风揉了揉滚烫的耳朵,心里狠狠唾弃了自己一把。想着脸丢都丢了,干脆自暴自弃一条路走到黑。 于是脚下轻点,直接用了轻功飞去听澜轩。 落后一步的喜婆眨眼看到人飞走都傻了。大张着嘴,一时间都不知道如何反应。 还是赵煜周博雅等人不疾不徐追上来,问了郭家人方向才给喜婆指了一条路。原本闹洞房该是在夫家,只是沐长风今日表现得太好笑,惹得赵煜都起了捉弄的心思。他本就是个性子促狭的,左右沐长风已破了规矩,他于是甩开郭家人就追上去。 周博雅勾起嘴角,绷着一张谪仙般不染凡尘的脸,丝毫不见慢地紧随其后。能跟赵煜沐长风混迹十几年,自然也不是个死板性子。 人群中的金氏被巴结的郭家远亲们簇拥着,此时已经面如土色。她是如何也不曾料到,美名远播的大召三公子,竟然一个个的全都不安规矩来金氏掐得虎口滴血,死撑着才没露怯。可是一想她的嫣儿怕是已竟被厉哥儿背着往这边来,就觉得眼前一黑。 老天爷都不站在她这边,当真是老天不开眼 郭家二房太太从沐长风进郭家起,就一直站在金氏身边不远的地方。此时见她的脸色如此难看,心里不由地冷笑,笑她果然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 不过心里讥笑归讥笑,当众拆台嗤笑金氏她却不会做。毕竟还没分家呢,郭家对外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二房还得靠着大房过活呢。金氏却没心思在意二太太嘲笑的目光,心里的恐慌如潮水一般,快要淹得她喘不上来起了。 金氏如今只满心地期盼着沐长风能知错半路折回来。或者即便半路碰上,厉哥儿能机灵些,千万别叫沐长风看出不同来 显然金氏的期盼,老天爷没听到。 沐长风轻功卓绝,说是身形如电都不差。走起来至少一炷香的路程,他不过一盏茶就到了。此时他负手站在听澜轩外,心跳得快要从嘴里蹦出来。 与外院的热闹相比,听澜轩里头安安静静的,仿佛是另一片天地。沐长风简单地整理了衣装,见里头太安静,疑心是不是自己心急走错了地儿。可放眼四处一打量,院里廊下挂着帖了喜字的大红灯笼,门窗上也贴了大红剪纸,确实就是听澜轩。 沐长风有些诧异里头冷清,但一想郭满在郭家的处境,又觉得意料之中。 听澜轩离,抱着各色器具的四下走动的下人们冷不丁在门口瞧见了沐长风的身影,俱都惊了。她们是怎么也没料到会是沐长风亲自来接,于是抱着东西匆匆下了台阶行礼。 沐长风迈着长腿走进来,一脸正经地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 正屋的门窗紧闭,门口守着两个脸生的婆子。婆子一看到沐长风,脸刷地就白了。沐长风紧张之下也没注意到此处细节,只望着紧闭的门扉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的那颗心跳得他都听不到其他声音了。里头就是他要娶进门的小姑娘,今日之后他们相伴一生。 沐长风一步一步踏上台阶,对着两个婆子摆了摆手。两婆子顿时如蒙大赦,慌不择路地就抄了走廊的两边,小跑着离开了。 这般反应叫沐长风立即注意到不对,他心里一慌,直接一脚踹开了门。 只听们哐当一声巨响,廊下走动的丫鬟婆子们吓一跳,巴巴看着,全不敢靠过来。沐长风顾不得其他,连忙大步跨进屋子。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开来,冲得沐长风心都停了。整个屋子一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沐长风的脸已然惨白,直奔内室而去。 刚一掀开珠帘,就看到屏风那边横卧着一个人。看身形打扮,是此次沐家特意请来替郭满收拾妆容的素心嬷嬷。 素心嬷嬷的双手双脚被粗绳绑着,头歪在一边,俨然昏迷不醒。而本该寸步不离守着郭满的双喜双叶不见了踪影,伺候的喜婆也不在,十分萧条。屋里摆设十分凌乱,口脂,胭脂等物撒了一地,似乎经历了一场拉扯打斗。 沐长风的心这一刻完全静下来,整个人陷入了无声的恐慌之中。 屋里光色昏暗,内室的床榻上纱帐被放下来,密密实实地遮住了。有破风箱一般粗嘎艰难的吸气声从床帐后传来,一声难过一声,似乎下一瞬就要断绝。 沐长风在顾不得其他,大步越过地上的摆设碎片走向了床榻,而后一把扯开了床帐。 因为拉扯得太过用力,只听刺啦一声响,整个帐面都被他给撕裂了。 床帐垂落下来,露出了里面蜷缩在鸳鸯褥子上的郭满。郭满穿着火红的嫁衣,头发披散着,趴伏在褥子上大口大口地呕血。面上上了妆,除了一双快要闭上的大眼睛,半分看不出她的虚弱。 沐长风的眼睛,瞬间就血红了。 “满,满满” 沐长风的嗓子犹如被棉花堵住,声音都发不出来。 郭满吃力地动了动手脚,然而失血过多,她拼尽了全身的气力也不过蠕动了一点。沐长风再也受不了,高傲的膝盖嘭地一声跪在了踏板上,抖着手就将床榻上的人搂进了怀里“满,满满啊,满满你,你怎么了呀” “沐长,长风”郭满已经吐了不知多少血,若不是今天,她都不知道自己如此瘦小的身子里,还有这么多血够她吐,“你来了” 勾着嘴角,郭满想笑一下,可是虚弱得根本笑不出来。 “沐长风”郭满的意识已经不清醒了,她不过是呢喃。 沐长风的心像被绞进了一把尖刀,听她唤他一声他便绞得越深,丝丝缕缕的痛如丝般从心口蔓延开来,痛到他要落泪“我在,我在啊满满,我在的,我在的” “你,你来迟了哦” 郭满只觉得眼前的光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小到只剩沐长风的一双红肿的眼睛那么大。其他的地方,都已经是漆黑一片,她什么都看不到了,“你怎么不早点来,我坚持了很久,可是没人来救我,我,坚持不住了” 沐长风闭上了眼睛,搂着郭满的手,用力到发白“我,我错了满满,我错了,我错了” “嗯” 郭满蜷缩在他怀里,呼吸越发的飘忽,“我可能要失约了” “失约不会失约的” 沐长风的脖子的青筋爆出来,他哽咽道,“我不会让你失约的,都是我的错,我怎么可以这么慢,都不能来救你满满你再坚持一下,咱们看大夫好不好对咱们去看大夫成亲的事儿不急,我先带你去看大夫” 说着他像是活过来,抱起郭满就想去找大夫。 只是他才一动,郭满就呕出了一口血,直呕在了他的胸前。温热的血像被烧过的滚油,刺啦一声,直烫到了沐长风的心里。 郭满蜷缩得更小,细嫩的面孔痛苦地拧在一起。 “不动了不动了,”他僵直地跪在那儿一动都不敢动“我不动了满满你莫要吓我,到底谁干的谁害你,我要杀了他” “沐长,沐长风” 沐长风立即俯身去听。 就听郭满的声音极小,她断断续续地说“虽然有些晚了,但我想告诉你” “我说过心悦你的话” “是真的” 最后一个字落下,怀里细微的呼吸,彻底断绝了。 沐长风愣住。 久久地愣住了。 整个空间彻底失去了声音,沐长风甚至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声,所有一切都陷入一片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若有似无的嬉闹声,沐长风才动了动眼珠子。他仿佛回过神来,低头去看怀里的人。而他怀里的人眼睛已经合上了。嘴角还染着血迹,殷红殷红的。沐长风伸出一只手去抹了郭满嘴角的血迹,不小心蹭到了鼻下,鼻下没有呼吸。 “满满,”沐长风嗓子干哑,“咱们今天成亲。” 安静的屋里,血腥味像有眼睛的蛇,一直萦绕在他鼻尖,“我带你回家,咱们拜堂。” 说着,沐长风慢慢站起身。 跪了不知多久,他的膝盖僵硬得站不住,刚站起身又差点又磕下去。沐长风稳稳地抱着怀里的人,抽出了袖子里一方帕子,慢条斯理地替郭满擦拭了嘴角。而后觉得不够,他又捡起了地上碎了一半的口脂,占了些许,小心地替郭满涂上。 收拾妥当后,沐长风又替郭满穿了鞋子,小心地调整了郭满的姿势。屋外听见屋里的动静,已经聚满了人,此时丫鬟婆子们都巴在门口看着。眼看着沐长风抱郭满走出来,有些心性软弱的,都已然哭肿了眼睛。 沐长风抱着人,目不斜视地穿过人群,往院外走。 与此同时,正在与赵煜说笑的周博雅好似感受到了什么,突然怔住了。 赵煜正在取笑沐长风今日所为,直说他要拿今儿这事儿笑话沐长风一辈子。两人说得火热呢,周博雅突然不搭话了。赵煜眨了眨眼睛,回过头来看向周博雅。就见周博雅像是陷入魔怔一般,双目空洞地望着一处。 赵煜有些奇怪,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那里什么也没有。 赵煜嗤地笑了一声,不知道周博雅突然发什么疯。拍拍周博雅的肩膀,就想说些什么。只是嘴还没张开,就见不远处沐长风怀里抱着个姑娘慢吞吞地走过来。赵煜眉头一挑,抛弃了周博雅就走了过去。 他呵呵笑着,张嘴就是打趣他。 只是往日定会反唇相讥的人,今日竟一点反应也没有。 沐长风像没看到他一般,抱着人与他擦肩而过。赵煜的眼睛不瞎,自然看到沐长风脸色不对。况且方才一闪而逝,他分明看见沐长风怀里的人没盖盖头。觉得奇怪,他于是转头看向周博雅,却见周博雅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沐长风。 “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怎么了” 在场没有一个人回答,沐长风脚下不停,直接抱着人往大门走去。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古怪的气氛。赵煜左边看看周博雅,右边又看看渐渐走出他视线的沐长风。犹豫了片刻,选择跟上来不对劲的沐长风。 他走出了半个院子,发呆了许久的周博雅似乎回神了,也跟上来。 三个人就这般,隔着几十步远的,一个跟着一个出了郭家的大门。前来恭贺的人此时都聚在前院大门口,等着迷路的新郎赶紧过来起花轿。说来也凑巧,就在沐长风亲自去接新娘子,郭家长房的长子正好背着新娘从另一个方向过来,如此也算错过了。 此时宾客们看到沐长风出来,立即就吆喝了起来。 只是才吆喝了两句就哑火了,因为沐长风的怀里,紧紧抱着一个人。他一步一步从远处走来,苍白的脸色与灰败的眼神,叫热火朝天的整个场面瞬间陷入了死寂。 金氏看到此情此景,已然摇摇欲坠。 目视着沐长风抱着人走过,就在这个时候,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若沐公子怀里抱着的是新娘子,那花轿里的,又是谁” 话音一落,死寂的场面更加的死寂,静得仿佛一根针掉下来都听得见。 “我不知道是谁,也不管是谁,”沐长风冰凉的嗓音响起,冷冽得犹如冰刀,“今日之事,我沐长风铭记于心。且等着,等我成完亲之后,必定叫这背后之人千刀万剐” 只见他手一挥,喜气洋洋的迎亲的仪仗队丢下了手中的乐器,瞬间化作煞气的阎罗。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不妨碍训练有素的他们迅速将郭家东西南北四个门给全部把守起来。 沐长风则抱着郭满飞身上马。 他两腿狠狠一夹,直接丢下一堆人飞驰而去。 三日后,郭家喜事变丧事。郭老太太察觉底下之人做的这一切,心知自己一腔心血付之东流。一气之下,便一口气没上来,病逝了。 早已死去多时的双喜双叶在郭家的荷花池里找到,找到之时,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已经被水泡得犹如厉鬼,肿得看不清往日秀美。而金氏母子三人,被黑煞神般的沐家护卫直接拎去了沐家地牢。而早已躲去庄子上的二房姑娘郭佳,则被抓回来,扔到了沐长风脚下。 沐长风抚摸着手下冰凉的棺椁,一下一下地抚摸着。郭佳被扔进来,灵堂的门就紧闭了。沐长风双目森冷地看着吓得魂不守舍的郭佳,命下人送来一碗药。 郭佳一见那药,整个人就软瘫下去。 “二姑娘好算计,”沐长风嗓音干哑得仿佛被抽干了水分,一股从心底爆发出来的恨意吓得郭佳扑过去就想抱他的腿,“满满可是吐了很多血呢,不如你也来试试” 说着,就亲自撬开了郭佳的嘴,将一碗药灌了下去。 郭佳想吐,可是沐长风勒住她的喉咙,她吐也吐不出来。不知过了多久,大约天荒地老那么久,郭佳渐渐感觉到腹内犹如千万只尖刀在搅,她开始大口大口地吐血。 好似吐到体内的血都吐尽了,她的七窍开始流血。 沐长风就这么看着,眼睁睁看着她挣扎地求饶,看着她痛到满地翻滚,看着她忍受不住,十指将自己的脸抓得面目全非,直到她一动不动才终于捂着眼睛哭了出来。他先是僵硬地无声流泪,而后肩膀微微颤抖,最后嚎啕大哭。 痛彻心扉的哭声从屋里传来,好似失偶的孤狼,叫听的人落泪。 奈何情深缘浅,奈何有缘无分。 紧闭的灵堂之外,不知何时出现在此地的周博雅形容潦倒。他脸孔雪白,白到一丝血色也无。身上的衣裳好似还是三日前的,只见周博雅捂着胸口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摇摇欲坠。 满满,我来迟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