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零小时光》 第1章 第一章 “阿婆阿婆期中出成绩了，你猜怎么着”还没进门，陈松楠就挥舞着试卷喊开了。 刚好下午三点多，张红巧正睡得香着呢。听到这么一喊，直接被喊醒了，推开窗冲着院子里喊道“嚷嚷啥呢，那么大的一个姑娘，大着喉咙像个什么样有娘生没娘养的，教了那么多年也是白搭” 张红巧嗓门大呀，嚷的隔壁邻居都探出头来看热闹。陈松楠也知道她这个大姨是什么德行，继续往屋里走去，装作没有听到她说话。 “什么玩意整个就是一白眼狼”张红巧翻了一个白眼“要真是我闺女，刚生出来我就直接给搁粪桶里淹死算啦这种没教养的东西，养了也是白养” 沈建国不耐烦了“你折腾够啦没有自己是个什么样子心里没点数还好意思说人家，喉咙那么大，是嫌不够丢人吗没看人家隔壁邻居都在笑你吗” “你这么看不起我，当初为啥要讨我做老婆合着现在给你生了孩子伺候了老母就开始嫌弃我了，瞧上松楠这个丫头年轻鲜嫩了是吧我变成这样是为了谁，要不是我，你还不知道在哪疙瘩种地呢能过上现在的好日子吗” 沈建国听不下去了“那是你亲侄女，比咱们闺女还小一轮多，你说话也积点德吧我靠你才能过上现在的好日子我求你给我的是你自己非要倒贴上来的” 眼看两口子就要吵起来了，就听见院子小屋内传来的哭声“阿婆呀阿婆你怎么了” 张红巧两口子一听，这情况不对呀两口子这才想起来，前几天都没看到老婆子出门。 隔壁那几个年纪大爱凑热闹的女人，赶忙往小屋内钻。 就见松楠一个人坐在床头椅子上，拉着老太太的手，眼泪一直流个不停，看着令人心疼。 隔壁家的胖大婶一看，这不行啊躺在床上的老太太和平常判若两人，原本梳的整整齐齐的头发散乱着，紧闭着双眼，平时那么宝贝的松楠在旁边哭的稀里糊涂的，也不起来安慰一句。再凑近一看，哎呦我的亲娘诶老太太全身都发青了，这得死了好几天了吧。 哎呀这可不得了啦 胖大婶嗓门大呀，直接就喊道“红巧，建国，你们家二娘走了” 听到这么一声喊，张红巧两口子皱了皱眉，炸了“走了怎么就死在我们院子里了还不容易日子变好了，她倒是个享不了福的。” 老太婆命比谁都硬，克死了自个儿老公孩子还有婆家老两口，快八十了，还能一大早起床去赶集的主。上礼拜还看见小老太买了斤排骨剁的咚咚直响，馋的自家小孙孙哇哇直哭，这虽说改革开放九十年代了，可儿子没出息呀。沈建国一个人工资得养着媳妇还有儿子一家，也不是顿顿都吃的起肉的。倒是这小老太每个月拿着抚恤金带着松楠这赔钱货隔三差五的能吃上一回。 问她要吧结果这小老太还把肉剁的更响了，眼都不抬就说“这点肉，都不够我们松楠塞牙缝的，还留给你家那祖宗要是端到了你家，能留给松楠一根骨头，那都是你们两口子良心发现了。我又不是那喜欢用自个儿老脸贴人家冷屁股的人，你们家建国怎么说也是个小官儿，跟我个孤寡老太要肉吃，也不嫌丢人” 把张红巧气的够呛，这话里话外的埋汰谁呢 你说这么命硬能来事的小老太，怎么突然就走了。 等他们两口子反应过来，及拉着拖鞋走进院内，那边已经开始给老太太穿戴了。 小老太年轻的时候也是有夫有女的，只不过唯一的女儿睡觉的时候因为被子盖得太过严实被活活闷死了。后来又得到儿子战死沙场的消息，公婆一时想不开服了老鼠药走了。送走了女儿和婆家的老两口后，侄女张红巧跑过来说要认她做二娘给她养老。老太太也是怕自己走了没人送葬，对这个干女儿也是掏心掏肺的，早些年那点子抚恤金都花在了张红巧身上。后来张红巧看上了沈家老大沈建国，老沈家别的不多，就是孩子多，又没了爹妈，所有的重担都压在沈建国身上。再加上沈家两个大点的小姑子嘴上又不饶人，老太太怕张红巧过得不好，一直也是好言相劝，可是张红巧不听，死活要跟着这个穷小子，最后两个人还闹出了私奔的笑话。没办法，生米煮成熟饭了，大姑娘家的名声都没了，老太太也只能帮衬着张红巧。 先是舍下脸去求上丈夫曾经的战友，好说歹说终于把沈建国给送进了部队，等复员后，又托了关系把沈建国安排到派出所当公安，也算是拿上了铁饭碗。结果呢忙活了大半辈子，把张红巧一家子安排的妥妥当当，还给买了房，到老了没用了就被嫌弃了，还被赶到了院子里面只能搭个棚屋住着。老太太也算看透了，说好的养老送终，连养老都不给养，还提什么送终于是自个儿跑上跑下的把遗照拍好，墓地也看好，敛服什么的也都给准备好了，只等松楠再大点，她就好两腿一蹬无牵无挂的走了。 张红巧走进小屋内，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哭的死去活来，很是伤心的样子，“我的二娘啊我这狠心的二娘，你睁开眼看看啊你怎么就这么狠心，丢下我们这些儿孙走了我的二娘啊我这狠心的二娘” 胖大婶一边听着一边看着哭的眼泪鼻涕一堆的张红巧，心道还真是个不要脸的，人活着就没见你多孝顺，死了还哭起人家狠心来了也是，有便宜都你占了，平常连颗白菜都要占老太太便宜的人，这往后老太太没了，上哪去占便宜。倒是苦了松楠这丫头，早些年要不是有了这老太太，指不定溺死在哪家的粪池里。 松楠也是一肚子的伤心，虽然有对爹妈，可粒米都没给她吃过。打小就和老太太相依为命，老太太这么一走，她就等于没了家。 沈建国特地整了一个大横幅，写着“沉痛哀悼张兰英老人，先夫抗美援朝保家卫国，遗孀四十余年坚贞不移。” 这么大一个横幅谁看不见呀，不管认不认识，就冲这烈属的名号，有些大小官员也得过来吊唁一番。沈建国打的就是这个主意，想着办法露脸。 肯来帮忙的人越来越多，老太太先夫的战友也来了几个，沈建国那个叫扬眉吐气呀 到了出殡的时候，张红巧拉着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松楠去了后院“一会儿老太太出殡时那个丧盆你来摔。” 松楠吸吸鼻子“那都是儿子子侄来完成的事情，我要是摔了，到了阴间，别的鬼看阿婆摔盆都没个男丁，到时候欺负她怎么办” “那你就别摔，你姨夫一把年纪了，还让他给老太太摔盆，是嫌弃他命长吗反正我儿子是要给我和你姨夫摔盆的，我两都没死呢，哪有先给别人摔盆的道理” 松楠心里一疙瘩，老人去世后要由长子长孙来完成。阿婆她没有孩子，只能由子侄来完成。摔了盆，就意味你是死者的孝子，能继承遗产。但是张红巧这幅作态明显是不想让家里男丁摔盆，又不想别人摔盆继承阿婆的遗产，所以就找到了松楠这。在乡下哪怕是再不讲究的人家，也没有让女孩摔盆的道理，但是不摔盆的话，死者就会沦为不得善终之列。 松楠张张嘴，想开口去求求张红巧，但用脚趾盖想都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答案。 “你这丫头，哑巴了”张红巧不悦。 “好，我来摔盆。”松楠答应了，她也知道就算不答应她这个大姨也会有各种办法逼得她同意的。 松楠举起丧盆，狠狠一摔，丧盆一摔，顿时哭声大作，紧接着就是出殡，送灵柩。 吊唁的人多了，吃饭的人也就多。到了吃饭的点，松楠在灶房给几个过来帮忙的婶娘们打下手。张红巧平日里扣扣索索的，但是顾忌到沈建国的脸面，席面倒也算过得去。 松楠端着一盘馒头出去的时候，看见沈建国将一位老人和一位中年男子迎进堂屋。 “节哀”老人跟沈建国握手。 沈建国激动的双手紧握老人的手“您真的太客气了您和夏局长能来是我的福气” 老人皱了皱眉，没再多说什么，这话说的，丧礼的时候说福气一看就知道平日里是个不孝顺的主儿。 “见外”夏局长扶着老人一起恭恭敬敬的给老太太上了香。 坐在院子里吃席的所长看着沈建国的眼神真就不一样了。平时看着这孙子活干的不咋地，不会说话也不会来事的，干了二三十年还是个内勤民警。但没想到连上面公安局局长都认识 紧跟着还有一些公家机构的大小领导也都过来送个花圈，上个香。 沈建国带着儿子沈家宝四处转悠，忙着招待这些人。 所长也是个精的，主动起身，喊沈建国“你也是，那么忙就跟我说一句呗，我在这多多少少能帮上一点”完了又拍拍沈家宝白斩鸡似的肩膀“小伙子长得挺精神的，就这体格别说当个户籍民警，进刑警队都绰绰有余。”说着又喊沈建国，“让客人等着干嘛赶紧的咱哥俩一块儿” 户籍民警沈建国心里乐开了花，那可是个铁饭碗，又是清闲岗位。他给这老小子送了不少礼，都没有松口，结果这丧礼上大小领导一来，这老小子反过来巴结他。沈建国父子两脸上的笑止都止不住，这老太婆的丧事办的好呀 松楠钻回灶房，抿着嘴，很不高兴。 胖大婶叹了一口气，到底是年纪小藏不住事，这样子要是让张红巧看到了，指不定闹腾成什么样。 吃完收拾后，松楠待在小屋内盯着阿婆的遗照发呆，张翠梅过来一把拉起女儿。拽着松楠匆匆走向堂屋。 “摔盆是你摔得，老了也是你陪着的，凭什么好处都要让他沈家人占了待会儿你也给我机灵点，摔盆是你摔得，按规矩财产就都是你。等拿了这房子以后，把你大姨一家给轰出去，我就能和你爸你哥搬到镇上陪你了。” “你们生我不养，也不供我吃住，从小就是阿婆带我长大，凭什么要求我拿了阿婆的房子给你们住” “我们不养你不供你吃住是因为我们没钱，那老太婆有钱才能养得起你。只要拿到了老太婆的钱和房子，我们不就养得起你了吗到时候咱们一家拿着钱给你哥找个好工作，还能少了你一口吃的我总归是你亲妈，再怎么样总比东西到了你大姨手里强吧再说了，没有我，看你一个十五岁的丫头片子怎么抢的过张红巧那个母大虫” 松楠看着张翠梅一脸兴奋的样子，没有说话，这人根本就是在糊弄自己年幼，也不想直接揭穿张翠梅的谎言。松楠不喜欢张翠梅，可是她更恨张红巧。但凡张红巧对阿婆有一丝一毫的关心，也就不会等她放学了才发现死了三四天的阿婆了。可偏偏，张红巧是阿婆的干女儿，也是可以继承阿婆遗产的。她虽然年纪小不太在意钱财，但也不想张红巧如愿以偿，索性就让两姐妹狗咬狗去吧，她甚至都能想到一会儿堂屋内会是怎么一副场景。 进了堂屋，推开门，张红巧两口子正数着礼金，看到张翠梅来了，把用报纸包着的钱往屁股下一塞，嘟囔道，“来也不敲一下门” “我来和你说说老太太财产的事情”张翠梅拉着松楠进了门，顺手关了门找了位置坐下。 “什么”张红巧的声音尖了起来，就怕别人听不见似的，“这是我二娘，丧事也是我们老沈家给办的，我们沈家的事情，管你们陈家屁事” 张翠梅看了张红巧一眼，暗地里不停地掐一把松楠示意她说话。 松楠又不是傻得，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可偏偏就闭着嘴不肯往外蹦一个字。 张翠梅有些头疼，索性直接开口道“老太太出殡时是松楠摔得盆，按照惯例，老太太留下的财产都应该是松楠的。松楠还小，不懂事，就由我这当妈的开口了。” 张红巧两眼一瞪，扯着嗓子道“哎呦建国你看看，我们家老三还知道松楠是她小孩呀我以为她就只有一个儿子呢亲闺女扔在我们这十五年，这些年松楠和老太太吃住都是我沈家的，现在还好意思来分财产” 张翠梅皱眉“什么叫吃住都是你老沈家的你老沈家的房子难道不是老太太的吗拿了人家房子，还把人老太太赶到院子里住棚屋，逢年过节连点孝敬都不给，一老一少全靠那点抚恤金活着，也好意思说吃住都是你沈家的反正我不管，摔盆是我闺女给摔得，剩下的财产就该她拿。总不能便宜都你们老沈家占了吧” “什么叫便宜都我们老沈家占了那是我二娘，我是她干闺女，当妈的补贴闺女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张翠梅不管，就拿着老太太走了是松楠摔得盆说事，念叨来念叨去都是那个意思。张红巧也是，拿着自个儿和老太太的干亲关系翻来覆去的说。 松楠看着眼前已经吵得不可开交的两姐妹，转身准备离开。 “干嘛去这事没说完，你就不许走”张翠梅狠狠的瞪了松楠一眼，大有你要是跨出这门一步，我就跟你没完的架势。 松楠没办法，只能继续杵在那边。 这么一下，张红巧的注意力就放到了松楠身上，看着那张脸，越看越气。要不是这丫头答应了摔盆，能会有这档子事吗吵了这么一会儿，她倒是忘了一开始是自己要求松楠去摔盆的，反而把所有的错都推到了松楠身上。 许是松楠一直杵在那没动弹，张红巧更气了，直接抄起手边的搪瓷缸扔了过去，离得较近的张翠梅看见了，哪有不躲的道理，腰一扭闪到了一边。 松楠是眼睁睁的看着那个陶瓷缸向她砸来，她压根没想躲。从小和阿婆相依为命，如今阿婆也没了，家里父母和姨妈一家都是这样的性格，都是一窝黑心肝的东西，落在谁手中都没个好，指不定转头就把她卖给村里那个傻子瘸子的。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的来说，还不如跟老太太一起没了算了。 松楠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身体终是倒在地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第二章 “你瞅瞅她，睡觉还砸吧嘴的。” 蒋俊杰别提多兴奋了，那模样比训练得了全连第一还开心。他在部队当兵，一年到头也回不了几次家，这还是闺女出生后，父女两的第一次见面。 蒋俊杰的目光落在自个儿闺女白嫩嫩的小脸上，忍不住伸出手指头去捏了捏。 松楠只觉得自己的脑子昏昏沉沉的，四肢酸软无力，也不知是谁，捏了她的脸一下，刚想发出抗议，却只能发出一声哭嚎。 张兰英急忙拍开丈夫的手，直接把床上的闺女捞到怀里，又横了一眼蒋俊杰，“甜甜才多大，你也舍得下手去捏小孩子皮肤嫩，你一个当兵的，下手没个轻重，还当这是你们部队的皮小子呢” 耳边的女声让松楠皱起眉头，缓缓睁开眼睛，此时的她正被一个女人抱在怀里，女人扭着脑袋和旁边的男人说着话。松楠想挪动脑袋，想看清女人的脸，却发现她被抱在怀中，襁褓的边缘遮住了视线，再怎么挪动脑袋也还是看不清，她想张嘴，结果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叫声。 张兰英正教育着丈夫呢，怀里的闺女却“咿咿呀呀”叫了起来，她不禁一笑“咋了甜甜是不是被你爹给弄醒了好好好，娘帮你教训他，打他，叫他欺负我们甜甜” 松楠一开始还有点害怕，待看到张兰英的那张脸就安下心了。 小的时候，阿婆也曾给她讲过年轻时候的事情，拿出亡夫赴朝前两人补拍的结婚照给她看。眼前的这张脸，正是年轻时的阿婆。 琢磨着刚刚阿婆说的话，她也能判定自己应该是重生到了早夭的表姨身上。终于又回到了阿婆的身边，松楠喜滋滋的把脸贴在张兰英的胸前，吮吸着自己的小手指，傻呵呵的笑着。 “甜甜”蒋俊杰一愣，想到他一走就是大半年，回来后光顾着稀罕闺女了，竟忘了问媳妇闺女的名字。 张兰英“嗯”的应了一声，又解释道“娘说了，小名就叫甜甜，希望她以后甜甜蜜蜜的，大名等你回来取。” 蒋俊杰听完后很开心呀，颠颠儿的从衣兜深处掏出一张小纸片来。 “这写的啥呀”张兰英好奇的凑过去，看来看去就认出个蒋字来。 蒋俊杰嘚瑟的扬了扬小纸片“蒋令娴，这是我特地去求了副团取得，那可是个文化人。” 瞧把你能耐的。 蒋俊杰很高兴，张兰英也很满意。蒋令娴，这一听就是很有文化，不像村里那些花呀草呀红呀翠呀的，土的要死。这么几句话的功夫，松楠就有了新鲜出炉的大名，蒋令娴。 甜甜，蒋令娴，那个都比松楠送男好。 蒋家老两口到了傍晚才回来的，正是农忙的时候，田里面也是一堆事。不过孙女刚出生没两月离不开人，张兰英又是头胎，也敢叫她跟着下地。 听到孩子的大名一起，蒋家老两口也松了一口气。他们也是大字不识几个的，哪有什么取名的本事，就连儿子蒋俊杰的大名都是花了十个鸡蛋请人老秀才取得。这两月琢磨来琢磨去就想到些什么红花呀翠花的，想找人取名吧，老秀才都作古十来年了，村里也没个文化人。最有文化的村长给自个儿闺女取名都是大妮二妮的，想来想去就怕取错了名以后孩子惹人笑话，老两口一合计，索性丢给儿子算了。到底还是儿子有本事，这名字一出去，到哪都没的说。 吃完饭，张兰英刷完碗筷，搁好碗筷回房给甜甜喂奶。 蒋俊杰鼓足勇气敲开爹娘的房门，想和老两口说事。 “咋了”杜二菊这会儿正盘坐在床上数着家底呢，整整齐齐的一沓钱，有零有整的，她数了几遍都是八十九块七毛八。 这些钱都是这两年蒋俊杰的津贴还有老两口带着媳妇在乡下种地所攒的。 也别觉得这钱少，一斤大米也才一毛七，那还是细粮呢蒋俊杰一个月的津贴也才一块七毛二，就这还都是前两年部队才开始实行的津贴标准。 建国后太平了，国家没收了地主土地分田到户，实行农民土地私有制。老两口和张兰英都勤劳肯干的，把庄稼伺候好了，缴纳完公粮，留下自家口粮，总归是有富余的。卖掉多余的粮食后，一年到头还能剩个五六十的。 “娘，这钱您先收着。” 杜二菊接过，低头数了一遍，一愣，惊讶的抬头“怎么还多了十三块” 多了十二块九毛五，比往常的津贴还翻了一倍这年头管你是连长还是营长，津贴都是一个样儿的，蒋俊杰就是一个小连长，再怎么升，一年津贴还是这个价。 蒋俊杰点点“今年的津贴涨了，一个月三块五毛七。” 杜二菊开心的眯着眼，将一张张钱给摊平，全都用线扎好，放在小木盒里锁好，再将木盒给塞在了橱柜深处。 等收拾完了这些，杜二菊看着还杵在屋里的儿子，这钱也给了，咋还不走 她略一想，便觉得自己猜到了是咋回事，又打开橱柜，拿出木盒，从里面抽出一张五块钱递给蒋俊杰。 “回去让兰英给自个儿做件袄子，一尺棉布两毛五左右，她身量小，连里带面一丈二还能富余一些出来，再买个一斤棉花，这五块还能余个一块多。” 蒋俊杰越听越觉得内疚，早些年战乱，土匪流寇横行，老两口夭折三子一女就只留下自己这个命根子，都把他当佛一样供着。十八岁那年他又不顾爹娘的反对，抛下新婚不久的媳妇去当了兵。建国前对内对外的战争就没停过，他跟着部队南征北战的，让老两口操碎了心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了，谁知道 这让他如何开口啊闺女都没满一岁，爹娘又只有自己怎么一个儿子了。万一他也出了什么事情，只怕爹娘也熬不住了。可是不说，到时候从别人口中得知，只怕对老两口的打击更大现在甜甜还在吃奶阶段，这事也不能告诉兰英，怕她撑不住回奶。 想到此处，蒋俊杰更是为难，嘴巴动了动，只觉得满嘴的苦涩，他实在是开不了这个口。 杜二菊一看，还以为是钱的事，“还嫌不够啊芝麻大饼一个才三分钱，一根脆麻花五分钱，一块多够你们两口子在县城造一天了。” “娘，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这么一说，杜二菊又觉得自己猜到了，带着深意地笑看了儿子一眼，给边上正给自个儿卷烟的蒋大勇使了个眼色。 “行了，一会儿等兰英喂好奶，我就让你爹去把甜甜抱过来，晚上孩子搁我这了。” “娘，我” “哎呦还害臊了，晚上可别折腾的太晚，明天起早点帮你爹干活。” 蒋俊杰沉默着，没有说话。 “唉”蒋大勇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别看老爷子坐在边上不说话，可人家听的清清楚楚，这吞吞吐吐的样子，明显就是有话想说。 看着站在眼前的儿子，老爷子终于说话，“有什么你就直说吧” “能有啥事”杜二菊一愣。 过了好半天，蒋俊杰才开口“爹娘，以美军为首的“联合国军”已经在朝鲜西海岸的仁川港登陆了，朝鲜人民军快扛不住了” “朝鲜和美国”杜二菊纳闷了，“朝鲜和美国打仗关你什么事你这是日子过好了吃饱了撑着没事干，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去给咱家甜甜造个弟弟妹妹出来。” 蒋大勇抓着烟丝的手一抖，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就捅了捅老伴的腰“你先别说，让俊杰说完。” 老爷子一说，杜二菊静了下来，也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两双眼睛齐齐的盯着蒋俊杰看，，这会儿蒋俊杰更是开不了口了，好半天才颤抖着嘴唇道“朝鲜那边请求援助，中央也通过决策了美军要是过了三八线，侵占了平壤，接下来就能向中朝边境鸭绿江进犯了。” 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蒋俊杰犹豫了一下又说“我们上级也接到了通知，这次回来团聚几天就要赴朝参战了。” 听到此处，杜二菊的眼泪就忍不住了，撩着衣摆擦了一下眼泪鼻涕，直接撂下话来“你要是去了，我就死给你看” 蒋大勇捏着卷烟没有说话。 蒋俊杰也为难，抿着嘴站着没再说什么。 杜二菊抹着眼泪，“咱不去了行吗去的人肯定多，到时候少你一个也没什么的。好不容易过上了太平日子，咱就守着老婆孩子好好过，不蹚这些浑水。到时候你带我去部队，我跪下去求求你们领导” 蒋俊杰看着眼前不停淌泪的老娘，胸中一酸，眼眶一热，眼泪夺眶而出。 “儿呀，咱不去了行不”杜二菊拽着儿子的衣角哀求。 蒋俊杰没有答应，只是跪在老两口床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第三章 建国前蒋俊杰打了多少年的仗，杜二菊就提心吊胆了多少年。有时候半夜被噩梦惊醒，她就捏着蒋俊杰儿时带过的长命锁一哭就是一宿，甚至看到邮递员就害怕，生怕送来的是报丧信。 好不容易过上了安定日子，现在又要赴朝参战。 当娘的，谁能答应 杜二菊为了逼迫儿子也能舍得下脸，竟然也下床跪了下来，“这些年，我和你爹也是受够了，就你这么一个儿子，成天担惊受怕的。俊杰，你从小到大要什么我和你爹没有依着你现在，娘就求你这一件事，别去朝鲜行吗大不了咱们就当逃兵，往后山一躲，藏个十来年的，到时候谁会记得这事” 这不是胡说吗 蒋俊杰要是真同意了，还不如让他死了算了。 杜二菊想不通呀，想不通这孩子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她一个当娘的都跪在他面前了，竟然还不松口。 蒋俊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母亲，泪如雨下。自古忠孝两难全，他也不是傻子，谁不知道老婆孩子热坑头的日子好呢谁都有老婆孩子，谁都有家，要都是这样贪生怕死的话，谁来守护国家国没了，到时候家还在吗 人各有命，军人有军人的命 看着母子两个这样，蒋大勇叹了一口气，他将手中的烟丝卷好，点燃，送到嘴边用力的吸了一口，将烟扔在地上，起身用脚狠狠的碾了碾，一把拉起跪在地上的老伴。尽管心里难受，但还是发话了，“让他去吧” “去哪哪都不许去”杜二菊含着泪，话里带着一股子狠劲，“信不信你前脚走，我后脚就买了老鼠药，全家下去陪你算了。” 杜二菊说完就盖上被子，不再搭理人了。 在这的三人，谁不知道一旦美国进犯绿鸭江后接着就是中国。克隆体恤，谁又能说一句杜二菊的不是 蒋俊杰也知道母亲是真的伤了心，保证到“娘，等打完这一仗，我就申请转业。听上面说过，过段时间可能会出转业安置政策。到时候我就找个安稳的岗位，守着咱家不走了。” 合着不管怎么样就是不松口是吧杜二菊听着就来气，她想听的并不是这个。谁管你回来后转不转业的问题，她要的是蒋俊杰答应不赴朝参战，做父母的只在乎子女是否平平安安的。 杜二菊直起身来看着儿子这幅样子，直接抄起身后的枕头砸过去。 蒋俊杰也没打算躲，直接被砸了个正着。 他弯下腰捡起地上的枕头，递给杜二菊，“娘，您要还没消气的话，就多打几下出出气。别憋在心里，气坏了自个儿身体。” “滚。” 杜二菊沉着脸接过枕头，直接打发人离开。 蒋大勇给儿子使了个眼色，捡起落在床脚的五块钱，父子两先后出了屋。 蒋大勇一面把钱递给蒋俊杰，一面不忘叮嘱儿子“这钱你拿好了，回头给兰英买了棉布和棉花后带她好好逛一天。这些年，她也” “爹，我”蒋俊杰接过钱，羞愧的低下头，这些年因为他，家里也都是提心吊胆，爹娘老了老了，还得替自己这个已经成家立业的儿子操心难过。 “你就去吧到时候你娘那，我来跟她说俊杰啊，你要记住，爹娘老了，也受不起什么打击了，我和你娘不要你将来做多大官发多大财，只要你活着，就好了。” “爹您说得对，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的。”蒋俊杰暗下决心，不管怎么样，也要活着回来。 老爷子也不愿再多说什么，越提，他就越难受。 蒋俊杰看着父亲的神色，知道他心里也难受，没有再说些什么，回到自己房间，将甜甜递给父亲，关上了门。 蒋大勇回了屋，脱鞋上床。 杜二菊靠在床头，埋怨道“你这人真不是个东西，就那么一个儿子，还舍得让他去送死他不懂事，你一把年纪了也不懂那是你亲儿子” 好家伙，她在那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的，这老家伙直接来了那么一下。这人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蒋大勇钻进被窝，“不让他去，他得后悔一辈子，怨咱俩一辈子” 杜二菊吸吸鼻子，“那也比没命强” 蒋大勇沉默了好久，才叹了一口气，幽幽的说，“你也就现在闹闹，折腾一下，到最后还不是随了他做父母的哪能拧得过儿女” 杜二菊“哦”了一声，合上眼也没再说话。 说的也是，做父母的哪能拧得过儿女当年儿子要当兵，她就没拦住，更何况现在呢 张兰英这边，蒋俊杰刚关好门，她便马上拧好帕子递了过去。 在这之前，她就一直守在屋里等着男人回来，蒋俊杰进了主屋那么久都没出来，她就生怕出了什么事。可那又是公婆屋里，哪轮得到她一个做儿媳的去多事。 蒋俊杰的脸色确实不太好。 张兰英心里一咯噔，索性开口，“你去爹娘屋里那么久，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蒋俊杰把帕子往脸上胡乱一抹，搁回了洗脸架上“没啥，我就是去给个津贴。太久没回家了，爹娘想得慌，就在那多聊了会儿。” 听他这么一说，张兰英才松了口气。 “对了，这钱你先收着，等明天忙完地里的活，我带你上趟县城，买点布子和棉花，等入了东，你也能多一身换洗衣裳” 张兰英诧异的看向她男人，急忙打断了蒋俊杰的话，压低声音问“你不是说把津贴给爹娘了吗这钱哪来的” 她就是再文盲也能认得钱数，这可是五块钱啊这么多都够他们一家几个月的嚼用了。这钱该不会是男人背着公婆私藏的吧 一想到这种可能，她就慌了，也顾不上听蒋俊杰接下来的话，拉起男人准备出门，“走，咱俩把这钱交给爹娘，老实交代一下再认个错，免得爹娘寒心。” 她从小没了爹妈，就那么一个哥哥，两人相依为命。老人们都说有了后娘就等于有了后爹，这话套用在兄妹中也一样有用。 她十七岁那会儿，哥哥背回来一个比她还小两岁的嫂子姜小桂。姜小桂她娘是以前有钱人家的小老婆，别看她年纪轻轻的，折腾起人来可是一把手。 战乱时期，粮食根本就不够吃，她一直小心翼翼的讨好嫂子，什么活都抢着干，一顿饱饭都不敢吃，平日里也是一碗薄粥对付着。就这样，姜小桂还是容不下她，和她哥哥商量着要将她打发出去。 也幸好当年蒋俊杰闹着要去当兵，蒋家老两口临时决定给蒋俊杰娶个媳妇让收收心，所以彩礼也出的比别家高，她才没有被姜小桂嫁给那些老鳏夫。 这么一来，张兰英也算是因祸得福，一脚从火坑踏入了福窝窝。 为啥因为公婆都不是那种刁钻刻薄的人。虽说是公婆当家，可村里除了那些死了爹妈的，哪家不是长辈当家做主的做媳妇的能捞到一碗不稠不稀的粥喝都算不错的了，也别想着其他的，毕竟婆家不是娘家。但蒋家呢虽说不是大鱼大肉的，但顿顿管饱。隔三差五的，婆婆还给炒个鸡蛋吃。 有那刻薄的公婆，媳妇刚生完孩子就逼着下地干活。这阵子农忙，村里蒋富贵家的大儿媳揣着八个月大的肚子也跟着下了地，最后累的直接在地头卸了货。而她呢已经坐满了一个月的月子，现在甜甜都两个多月了，公婆还是不让她下地，只说头胎得好好养着不能亏了身体。因为蒋俊杰常年不着家的，公婆还觉得亏欠了自己，从来不说一句重话。 这村里村外的，谁家儿媳的不羡慕她。 张兰英想的很明白，在蒋家是公婆当家，她男人又是个一年到头不着家的，靠他还不如靠公婆。男人给的再多也不如她和杜二菊的婆媳关系重要，蒋俊杰给的这五块钱，她是万万不敢要的。 哪个女人不喜欢新衣服这年头，哪怕是一件没有补丁的旧单衣，都能让村里的女人们藏在箱底舍不得穿，只有赶集活着遇上婚丧嫁娶的时候才取出来穿上一会，更何况是一件新的棉袄。 但是，这钱要是公婆不知道的，那她就算再想要一件新衣裳都不会收下。到时候婆媳离了心，哪怕新棉袄再暖和，也是得不偿失。 所以，她才会拉着男人想要去给公婆认错。 “这钱，是娘让我给你的。” “什么”张兰英一愣。 “这些年，都是你在家伺候爹娘，娘心里也有数，她体贴你，才给了这钱，让我带你去县城好好逛逛。” 张兰英一听是这样的，放下心来，一把夺走男人手里的钱，埋怨道“你也是的，不早说，害得我瞎想” 蒋俊杰很懵，是他不说吗不是媳妇先打断了他的话吗这人怎么还怪上他了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第四章 张兰英喜滋滋的收好钱，想了想又问道，“那咱俩去了县城要不要带上闺女一块儿” 甜甜年纪小，还没有断奶，正是离不开人的时候。 蒋俊杰听她这么一说，有些不解“带上干嘛搁家里不就完事了吗” 听了这话张兰英惊了一下，这可是他亲闺女诶不过她也知道蒋俊杰到底是第一次当父亲，又常年混在男人堆里。没断奶的小孩离不开人这种事，蒋俊杰怎么可能知道。如果蒋俊杰连这些都知道，她估计就要跳脚了。 “这还没断奶的小娃儿离不开人，虽说爹娘到时候可以帮忙照看。但咱俩这一去县城，一来一回就得两三小时，再加上置办衣服这怎么着也得大半天，到时候甜甜饿了，也不知道上哪找吃的去” 蒋俊杰想了想，问道“村里也没有刚生完孩子的，如果有，那就好办了。” 一旁的张兰英心思一动，蒋富贵家的大儿媳沈大妮不就刚生完孩子吗 可是又想到沈大妮是在农忙期间在地头卸的货，这孩子都是早产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多余的奶水给他们家甜甜，张兰英有些打退堂鼓了。 蒋俊杰看了她一眼，“你心中有没有个人选，先告诉我，回头我让娘去问问。到时候塞个一毛五分的，人家还不紧着甜甜喂” 蒋俊杰心里的算盘打得啪啪响，他知道老太太肯定心中有气，估计是话都不想跟自己多说一句。但事关她的宝贝孙女，到时候还不是得搭理他一下 这么一来一回，气不就慢慢消了吗 张兰英倒不知男人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但是她就佩服这种脑子灵活的人，她朝蒋俊杰竖了下大拇指，“还是你有主意。” 蒋俊杰脸上露出得意之色，“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 嘚，说他胖，他还喘上了。 这晚，为了答谢男人，张兰英使了十二万分的热情去回报。 天还蒙蒙亮，张兰英就摸索着起了床，蒋俊杰也被闹醒了。 “起那么早干嘛”蒋俊杰看了看媳妇问。 “我起了做饭。” “我也帮你吧。”蒋俊杰说着撑起了身子。 张兰英拒绝，“我自己来就行，你接着睡。今儿个你还得下地干活呢，我在家带着甜甜还能抽空补个觉。” 蒋俊杰想想也是，也没再坚持，又睡了过去。 生完甜甜后，蒋家老两口就没让儿媳下过地。张兰英是个惜福的，就主动揽下了灶房内的活计。 这刚进灶房，张兰英就发现婆婆竟然也在。 婆媳两打了个照面，张兰英怔了怔，“娘，您怎么不多睡会儿。” 杜二菊叹了口气，“睡不着，就起来找点事做。” 好不容易儿子回了家，这还没高兴够呢，就给甩了那么一个大炸弹过来。杜二菊怎么睡得着整宿翻来覆去的，越想越不是滋味。 这天还没怎么亮，杜二菊就摸索着来了灶房，有事做，就没工夫难过了。 张兰英接过婆婆手里的活，“是不是甜甜吵着您了” 杜二菊摇摇头，“没呢，甜甜乖着呢，一进屋就睡，一晚上都没闹腾我呀，就是年纪大了想得多，没事的” 张兰英抿了抿嘴，有些担心，她看婆婆明显是心里有事的样子。但是婆婆不想说，她一个做儿媳的也不适合多问。 吃完早饭，张兰英负责洗碗。 蒋俊杰看着板着一张脸的老太太，凑了过去“娘，昨晚休息的咋样” 杜二菊“哼”了一声，转过头瞧都不带瞧蒋俊杰一眼的。 咋样，你还有脸问 蒋俊杰继续腆着脸往前凑，“娘，我知道您生我的气，但事关您的宝贝孙女，您总不能不管吧” 事关甜甜甜甜又怎么了 听他这么一说，杜二菊觉得有点莫名其妙的，问道“甜甜咋了” “您不是说让我带兰英去县城好好逛逛吗兰英担心她就这么一走，甜甜饿了没地找吃的。我听说前阵子有财他媳妇刚生完娃” 蒋有财就是蒋富贵的大儿子，沈大妮的男人。 杜二菊抬头瞅了儿子一眼，没好气的说“就这么点事行了，我知道了。” 说完也没再搭理蒋俊杰，起身回屋看孙女去了。 “唉，我娘这是还生着气呢。”蒋俊杰有些失落。 蒋大勇板着脸道“你就是活该” 没过多久，杜二菊就过来喊蒋大勇起身一起下地干活。蒋俊杰就乐了，他那么大个人就杵在蒋大勇边上，老太太硬是要装作没看见。 三人出门的时候，老两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蒋俊杰几次三番的插话进去，都被老太太转过话题给打断了。 杜二菊连个眼风都不带给的，全当没有蒋俊杰这个人的存在。 蒋俊杰头疼的不行。 地里其实也没啥活，老两口这几天已经整好了田地，除光了杂草，剩下的就是播种了。 杜二菊弯腰忙活了一会儿，估摸着时间，起身，丢给父子两一句，“我先去忙点事。”掉头走向蒋富贵家的地头。 “春芳”杜二菊站在田埂上冲蒋富贵媳妇招手。 “二菊，你咋来了” 杜二菊将王春芳拉到无人处，直奔主题“春芳，明天俊杰要带他媳妇去趟县城，这一去吧，怎么着也得半天。甜甜又小还没有断奶，我就寻思着能不能让你家大妮帮着喂口奶” 王春芳想了想，“也行，到时候甜甜饿了，你就把她往我家搁。有财他媳妇就在家呢，随时都能给喂一口。 “那就麻烦有财家的啦”杜二菊说完又从兜里掏出一毛钱塞到王春芳手里，“有财家的刚生完孩子，这就当我这个做婶儿的一点心意，也能给她加两个蛋吃。” 王春芳笑眯眯的接过钱，嘴里头客气道“哎呀这可使不得，这一个村的，哪用得着那么客气。” 杜二菊在一旁无语了，使不得，你倒是还给我呀 到了晌午，王春芳一回到家就钻进了长子屋里，吩咐道“明天，兰英有事，你就帮着喂一下甜甜吧。” 沈大妮扁扁嘴“娘，我这伙食跟不上来，奶水也不太够。万一饿着了甜甜丫头，二菊婶还不得跟你干起来” 王春芳想了想，肉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白水煮蛋塞给沈大妮。 “拿着，吃完了好下奶。”说完还不舍的盯着那蛋看了一下，这可是她特地从瓮里挑出的最大的一颗，专门藏在衣兜里，等着晚上偷摸着给幺儿补身体的。 沈大妮喜滋滋的接过鸡蛋，保证道，“娘，我一定多多下奶，保证饿不着甜甜” 王春芳“”真是白瞎了一颗鸡蛋。 “娘你们这是在干啥呢”蒋富贵家的二媳妇王小红正好推开灶房门，将婆婆和大嫂逮了个正着。 好家伙，竟然背着她偷偷补贴大嫂。 “嚷嚷啥呢老娘做事轮得着你管”王春芳双眼一瞪，一把挤开堵在门口的王小红扭身出了灶房。 王小红心想婆婆我对付不了，难道还对付不了妯娌吗 于是王小红又转头将炮火对准还站在灶台边的沈大妮，“大嫂，你自个儿来解释解释，娘凭啥给你蛋吃同样是做儿媳妇的，我咋就没有” 沈大妮道“二弟妹，这是婆婆给我补身体的。” 王小红“呸”了一声“你当我傻呀你刚生完大头后的那几天，她都舍不得打个蛋花给你吃。现在都快半拉月了，她才想起来给你补身体” 沈大妮挠了挠头，认真道“是真的，明天兰英有事，婆婆让我帮着喂甜甜。这不怕我的奶水不够，就给了颗蛋让我补身子。” “帮着喂奶就给颗蛋”王小红感到惊讶，这老太太能有那么好她咋那么不信呢 “是呀”沈大妮点了点头。 王小红嗤笑一声“大嫂，你这是糊弄娃娃呢那可是自个儿亲孙子没有奶吃，她都不见得会给儿媳加个蛋的主，这会儿为了别人家的小丫头有口奶吃，主动给你补身子” 沈大妮拉着王小红的胳膊，凑过去小声道“我估摸着娘是拿了二菊婶什么好处，不然她就是应下了，到时候也就做个面子功夫，背地里喂没喂，谁知道呢你看她给了我这点好处，还嘱咐我别饿着甜甜，要没拿好处，谁信别看她给了我颗蛋，其实呀，她自个儿肯定拿到的更多。” 王小红刚刚还不信的，可被她这么一说，也觉得是这么一回事。 晌午的日头正是最猛的时候，所以蒋富贵一家子吃过饭也没立马出工，全都窝在屋子里休息。 王小红却一个人溜达到了对门张英俊家中，特地去找张英俊他媳妇姜小桂唠嗑。 王小红到的时候，正赶上张英俊家吃饭的点。 “你怎么来了”姜小桂抬头看向王小红。 王小红冲她笑了笑，又指了指餐桌道“你们晌午就吃这个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第五章 姜小桂白了王小红一眼，这人嘴里就没有一句好话。 她起身想要打发走王小红，却听王小红又道“就这些玩意，搁在你那小姑子面前，她连看都不带看一眼的。” 姜小桂皱眉“你到底啥意思” 王小红眼珠子转了转“我还以为你家小姑子那么阔，能补贴一下娘家。结果过来一瞧，这伙食，还不如我们家的呢” 姜小桂可不傻，这是要激她挑事呢她可不干蠢事，张兰英出嫁前，她就没有好好待过这个小姑子。现在见了面，人能叫一声“嫂子”，都算给了她极大的脸面。 张兰英补贴他们还不如做梦来的实在 王小红见她没有啥过激反应，又补充道“明天兰英有事，让我那个大嫂帮着喂奶。给了我婆婆不少好处，连我大嫂都捞到个蛋吃” 她的话还没说完呢，姜小桂那五岁的大儿子张红旗就闹开了，直接将筷子往餐桌一扔，冲着姜小桂嚎道“蛋娘，我也要吃蛋，我要吃蛋” 张红旗可是张家两口子的掌中宝心头肉呀。 张英俊一见宝贝儿子闹腾起来了，忙搁下筷子去哄，边哄还边嘱咐姜小桂“回头咱也给红旗煮个蛋吃，这娃想吃东西是好事。” 姜小桂点头“知道了，我又不是那后娘，还能亏了咱儿子不成” 说着又瞥了王小红一眼，又道“一个蛋而已，咱家又不是吃不起，有啥好稀罕的。也就那种没见识的，才” 王小红一噎，姜小桂嘴上是不吐一句脏，这话也不说完整，可就是这样才更让人觉得来气。 被呲了那么一下，王小红哪敢继续待下去，赶紧缩着脑袋离开，毕竟姜小桂那张嘴可是出了名的厉害。 屋内，张红旗昂着头说“我才不要吃煮鸡蛋呢那个不香，前几天虎子他娘给虎子做了一回鸡蛋羹，那个才叫香，虎子就给我闻了那么一下，一筷子都不给我” 姜小桂心疼坏了，搂着儿子哄道“好好好，咱不吃煮鸡蛋，咱也吃鸡蛋羹。回头娘给你点上一滴香油，那比啥都香。到时候，咱连闻都不给虎子闻一下。” 张红旗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捡起筷子继续埋头扒饭。 三岁的张翠梅一脸羡慕的看着正在扒饭的哥哥张红旗，又瞅了瞅心情看着还不错的姜小桂，终于鼓起勇气说“娘，我也想吃鸡蛋羹。” 这年头，小孩子就没有不馋的，张翠梅到底是年纪还小，所以才敢开口说上那么一嘴。 一个丫头片子还敢提出想吃鸡蛋姜小桂顿时就黑了脸，差点就一碗给砸了过去。 姜小桂的母爱仅限于张红旗一人，至于两个闺女，她能给口吃的就是最大的仁慈。 张翠梅看了一下她娘的脸色，吓得直哆嗦，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淌。 见状，姜小桂更是来气“哭啥你娘我还没死呢在这嚎啥丧还想着吃鸡蛋，也不怕噎死自个儿。” “哥哥哥哥都有蛋吃”张翠梅委屈的直抹眼泪，年纪尚小的她还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爹娘的儿女，待遇却能差的如此之大。 姜小桂冷笑一声“哥哥你哥是儿子，能给我们养老送终的，你行吗一个赔钱货生在我们老张家就这待遇，谁叫你自己投错胎了，钻进我的肚子里。” 听了姜小桂这么一番话，张翠梅哭得更是厉害，她虽然不懂什么是养老送终什么叫赔钱货，但是她也意识到了这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她娘就是不喜欢她 姜小桂见她还在那边哭，更是不耐烦了，直接上手掐了过去“你哭是吧我让你哭来，我让你一次哭个够这点猫尿还流个不没完了是吧” 张翠梅疼的直叫唤，哭哭啼啼的直求饶。 过了好一会儿，姜小桂才消了气歇了手，罚了张翠梅站在墙根不许吃饭。 张红巧默默的看了一眼站在的墙根的妹妹，心中漠然。 被罚也是翠梅活该，就像她娘说的那样，谁叫她们投胎时钻错了肚呢 如果，她们是姑姑的女儿，那该多好啊 十月初的凌晨还是比较凉的，天边还没翻起鱼肚白，姜小桂就打发着张红巧出去洗衣服。 这年头都不富裕，一两年能给家里人置办一身衣裳的都算村里的富裕人家有个两身应季衣服对换着穿，那也算是条件不错的人家了。大部分的都是一套衣服穿上一季，等到换季的时候再拿出来洗，更有那条件困难的山里人家，一家十几口就那么两三套衣裳轮着穿。 没办法，一尺布料两毛五，一套最普通的单衣长裤需要布料一丈五左右，怎么算下来一套衣服就需要三块两毛五了。三块两毛五是什么概念呢相当于一百零八个芝麻大饼，六十个鸡蛋，三十二个猪蹄 村里人平日里连吃个鸡蛋都扣扣索索，更何况是花六十个鸡蛋的价格去买一套衣服 至于洗衣服，村里大部分人都认为那是很损害布料的一件事。一年到头也就是农忙后，才洗上那么一回，因为农忙正赶上开春和秋发，忙过了也就是该换季的时期了。每逢这时，村头的那条河旁总会挤着成团的妇女们，一边洗衣一边闲聊唠嗑。 张红巧赶到河旁时，已经有十来个女人蹲在那了，洗衣的好位置也早就被给霸占完了。 “红巧，来这边”村长媳妇王红霞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腾出了个空位。 王红霞边上的虎子娘撇了撇嘴道“红霞姐，你给这丫头腾什么位置呀咱们这儿已经够挤的了。” 这摆明了是不欢迎张红巧。 张红巧刚放下木盆就听到这么一句，不免有些尴尬。 王红霞懵了“你这是哪根筋不对人孩子招你惹你了” 虎子娘撇了撇嘴“她倒是没招我惹我，招惹我的是她那个妈还有弟。昨儿个他们家给红旗那小崽子煮了鸡蛋羹，结果那小崽子坏得很，端着碗就坐在门口吃。你说就两隔壁的住着，我家虎子能不看到吗转了头就搁我这儿闹，怎么哄都哄不好。没办法只能找上姜小桂，让她管着点红旗，别杵在大门口吃了。结果呢姜小桂还鼓励她儿子继续在大门口吃，就那么一小碗鸡蛋羹，张红旗吃了一个多小时，虎子在家也闹了一个多小时这娘和兄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同样是一个窝里出来的，她能好到哪去” 王红霞抽了抽嘴，就这么一点事，犯得着这样吗 “行了，红巧还是个孩子，你和她计较什么”说完，王红霞又转开了话题“你知道不，隔壁村马大贵家那孩子上个月没了” 虎子娘一惊“没了咋就没了呢早些时候孩子满月，我还抱了一下，那份量都十斤往上走了” 王红霞回想了一下“说是在被窝里闷死的，当娘的就睡在旁边，第二天醒了才发现。” “那孩子都五个多月了吧，我记得是开春后生的，还是个老马家的长孙呢。”虎子娘一脸的可惜。 “可不是，马大贵家的气的直接把儿媳给送回了娘家” 听到这，虎子娘就更来劲了，两人就着这个话题聊了整整半个多小时，一直到洗完衣服，虎子娘才恋恋不舍的和王红霞道别。 王红霞也拧了拧衣服，准备回家，却被张红巧给叫住了。 “婶子，马家那小孩为什么会在被窝里闷死” 王红霞奇怪的瞥了她一眼“小孩子家家的，问这些干嘛” 张红巧回道“我娘还年轻，搞不好还会再生一胎。要是生了个姑娘，肯定是会丢给我和翠梅照看，我就想着先了解了解，免得以后犯大错。” 王红霞听了这话觉得张红巧格外的懂事，给她解释道“这几个月大的小娃儿是最容易被闷死的，尤其是现在，碰上了换季。这不少人担心娃挨冻生病，就将他们捂得严严实实，结果这被子就捂住了孩子的脸。几个月大的小娃根本没力气挣脱，不就活生生的闷死了吗” 想起那个被闷死的男娃，王红霞又是一脸的惋惜，全然没发现张红巧脸上的兴奋。 张红巧又问道“那娃被闷死前都没有什么动静吗他娘就睡在边上，怎么连这个都发现不了” 王红霞闻言，倒是愣了一下，她没想到张红巧会问的那么细。 王红霞想了想，还是开口道“这几个月大的小娃知道什么，一上床就睡熟过去了，等他感到不舒服的时候，都已经闷的喘不过气了，就别说哭出声来啦。” 张红巧若有所思，“这样啊，我明白了。” 王红霞抱着木盆离开，张红巧看了看天色，匆匆的搓了几下衣服，团成一块儿，抱着洗衣盆往家赶去。 差不多可以吃早饭了，她要是回去的晚了，姜小桂是不可能给她留饭的。 “这孩子，走路都不看路的吗” 张兰英被张红巧撞了一下，幸好有蒋俊杰扶着，才没有被直接撞倒在地。 张红巧心虚的看了张兰英一眼，抱着洗衣盆快步离开。 “你说她这是什么意思见面都不打声招呼撞了人也不道个歉这以后出去别人家，还怎么得了”张兰英的整个眉头都皱了起来 趁着四周没人，蒋俊杰低头在她脸上吻了吻，安慰道“你管她做什么，那是人家姜小桂的事情。甜甜要是还不够让你操心的话，咱们再多生几个” 张兰英红了红脸，嗔了他一眼“大白天的也没个正行” 两口子有说有笑的，往着县城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第六章 到了县城，张兰英带着蒋俊杰直奔布料店。 蒋俊杰对布料什么的一窍不懂，索性站在门口等着。 张兰英进了布料店，看到一块军绿色的布料摆在正中间的柜台上，就凑过去看。 老板看她有兴趣，就过去介绍道“这块可是军绿色的，现在这颜色的布料都不好找” 张兰英研究了一下布料，染色都不太均匀，还有点线头，是块处理布。 她一面从兜里掏钱，一面问老板“这布得多少钱一尺” 老板咧嘴笑道“四毛钱一尺。” 张兰英掏钱的手顿住了，她一向是不太舍得花钱，平日里也是能省就省的。这次看中这块处理布，也是因为处理布比正常布料便宜很多，省下来的钱她还能给家里老两口买几件软乎糕点。 “现在最时兴的就是这个色的衣服，就这么一块处理布，也是我求爷爷告奶奶的从布料厂的亲戚拿求来的” “就这么一块布还需要求别人才能拿到”张兰英诧异的问道。 老板点点头，压低声音道“你可不知道，听说上面要打仗了，那些厂子里都没日没夜的在做铺盖这个色的布料的价格就直接上去了” 这物以稀为贵，这个颜色的布料越少，可不就得越时兴越贵吗 张兰英微微皱了皱眉，花四毛钱一尺买块处理布，也太不划算了她还不如花个两毛五买块好的呢。 “我再看看其他的吧。” 老板“嗯”了一声，又去招待其他客户了。 这家布料店一共有三个柜台正中间那个堆放着许多处理布，除去那块军绿色的，剩下那些不是花花绿绿的就是颜色较浅的。左边的柜台摆放着一卷卷深色布料，除了黑棕就是靛蓝，也没有什么花色可选。而右边的柜台则是整整齐齐的码放好一匹匹精美的绸布和印染花布，不过这对农村人来说，好看但不经用。 张兰英径直走向左边的柜台，仔细研究了一番后，最终选定一卷靛蓝色的。 靛蓝色耐脏，而且价格也便宜些，两毛四一尺。张兰英拿着尺子比划了一番，要了一丈一的布，她一向精打细算，要是多出来一截废料，估计得心疼老半天。 张兰英将钱递给老板，老板利落的扯好布，将找回的钱和布料一起交给她，想了想问道“你这是买回去做棉袄吧我这有棉花，九毛一斤，你要不” 说完，又从柜台底下抓出一把棉花“你捏捏，都是好棉。” 张兰英用手握住一团棉絮松开，棉絮很快就恢复了原状，这说明棉花的弹性好，所用的原料也是好的。 张兰英笑笑，“成，那就先给我来一斤吧。” 说着又从找回的钱票中抽出九毛钱给老板。 棉花很快就称好了，张兰英用布子将棉花包裹好，弄成一个包袱形状挎在臂弯。 买完东西后，张兰英走到门口去找人。 谁知，蒋俊杰根本不在门外。 张兰英只能站在门口等着，过了一会儿，蒋俊杰才回来。 “你去哪儿了”张兰英扯了扯蒋俊杰的袖子问。 “你先跟我走，到了就知道了。”蒋俊杰领着她往前走去。 拐了一条街，最后却是停在了一家照相馆前。 “来这干嘛呀”张兰英呆住了。 蒋俊杰开口道“咱两结婚那会儿条件不太好，也没拍过什么结婚照，我就寻思着难得来一趟县城，要不就补上一张，留作纪念” 张兰英买布料时，他就在门口等着，刚好有对夫妇拿着相片从他跟前经过。蒋俊杰突然就有了一个想法，那就是拍张照，他这一去就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来，连张照片都没有留下，到时候甜甜长大了，也不知道她爹到底长啥样，留下张照片，好歹也是个念想。 “我才不去，结婚十来年了，都老夫老妻的，还讲究这些还是别糟蹋钱了。”张兰英摇了摇头，拉着蒋俊杰往回走。 “咱就拍那么一回”蒋俊杰指了指照相馆又道“我出去后，这照片放在家里也是个念想，到时候甜甜长大了，你还可以拿着照片教她认人。” 张兰英心里咯噔一下，又联想到布料店老板的话，有些复杂的看了蒋俊杰一眼。 她心里盘算了一下剩下的钱数，总共五块钱，卖布两块六毛四，棉花九毛，余下一块四毛六。这些钱，也不知道够不够拍一张两寸的结婚照。 “走吧去拍照。”张兰英鼓足勇气，率先走进了照相馆。 蒋俊杰眼前一亮，紧跟在后。 这年头照相也算是件比较奢侈的事情，有些人一辈子都没有照过一次。 照相馆的师傅看到这一男一女的进来，就明白这是要来拍结婚照的，示意两人在布景板前站好。 这时候用的都是黑白胶片，见到光就容易感光报废，所以相机后都有帘子遮得严严实实的。 两口子找到背景板前，张兰英紧张的整了整衣襟，等到他们收拾好了，照相师傅一头钻进了帘子内。 “咔嚓”一声，一道白光猛地一闪，一张照片就拍好了。 一张两寸照六毛钱，约定好了半个月后取照。 出了照相馆，正赶上晌午饭点。 “我们去吃碗面吧。”蒋俊杰指了指路边的阳春面摊提议道。 张兰英点了点头，跟着一起走向面摊。 两碗阳春面加一碟卤豆干，蒋俊杰拿起筷子吃的稀里哗啦。 蒋家村，此时日头正猛，大部分人家都窝在房间里午歇。 张红巧偷偷摸摸的穿衣起床，蹑手蹑脚的推开门跑了出去，直奔村东头的蒋家。 杜二菊正和几个老姐妹坐在墙根底下唠嗑。 张红巧悄悄的溜进屋，甜甜正趴在床上睡得正香。 张红巧一脸妒忌的看着眼前的小婴儿，这小丫头怎么那么好命呢全家都宠着她 同样是丫头，凭什么就她那么好命 要是没有这个丫头了，姑姑会不会转头宠着自己总不能便宜都让一个人占了，她也要别人宠着 张红巧很快就将自己说服了，大不了以后她对姑姑好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第七章 张红巧小心翼翼地抬起甜甜的胳膊，轻轻的拽住夹在她腋下的棉被。 甜甜感到一阵不适，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却看见张红巧拿着被子正要往她脸上盖去，吓得她赶紧扯开嗓子哭嚎开了。 原来，上辈子的表姑，是这么死的 她被张红巧的大胆给吓着了，生怕没了命，使出吃奶的劲拼命哭啼。 张红巧一开始被甜甜的哭声给吓着了，等回过神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着还没有人赶来，抱着被子使劲的捂住甜甜。 这时，正院里突然传来说话声。 一个女声道“我就说了你年纪大了吧非说听到了孩子的哭声，吵着要回来看看你自己听，哪来的孩子声” 杜二菊呵呵笑道“我就是觉得听到了，你也知道，我就这么一个孙女，还不得当着眼珠子似的护着” 女人笑道“当眼珠子护着，你就贴身带着，谁让你非要把她丢在窝里，聊到一半儿，还得回去瞅一眼。” “那怎么行，你们说话没个分寸的，万一带坏了我家甜甜怎么办” 那女人笑骂道“没个分寸，没个分寸你还往我们堆里钻，聊的最起劲的就你杜二菊，还好意思说我们” 两人说着笑着进了院。 “红巧大中午的，你怎么在这”杜二菊看到张红巧有些诧异。 张红巧悄悄握紧双拳，有点心慌，“我刚想过来找我姑，我姑不在，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她就快步往家里去了。 “不是这孩子咋这么奇怪”女人觉得张红巧怪里怪气的，见杜二菊那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她又强调道“你看她那样子，就跟做了亏心事似的。” 杜二菊笑话她“七八岁的娃，能做啥亏心事就是胆子小，怕生，你小时候那会儿，看见大人比她还虚呢” 女人有些不好意思，也觉得自己是大题小做，误会人孩子了，笑道“那可能是我想的多了” 说完，两人跨进屋内。 跨进屋内的一刹那，杜二菊都惊了，甜甜被被子包的严严实实的躺在床上，连个头都没有露出来 “甜甜”杜二菊赶紧扑到床边，慌里慌张的扯下被子扔在地上，一把将孙女抱在怀里。 这时候的甜甜脸色苍白，明显有些缺氧。 “玉凤，你快帮我瞧一下孩子。”看到甜甜这番模样，杜二菊慌得六神无主，抱着孩子，眼泪流个不停。 王玉凤她爹曾做过赤脚大夫，王玉凤从小跟着她爹走南闯北的，多少也懂那么一点。 她接过甜甜，细细的检查了一番，“没事，就是被闷了一小会儿，缓过来就好了” 杜二菊这才松了一口气，看着孙女苍白的小脸，抹了一把泪，又气冲冲的冲进主屋去，一把掀开蒋大勇身上的被子。 蒋大勇身上一凉，不由得哆嗦了一下，惊醒，看着杜二菊一脸的杀气，一愣“咋了谁又惹你生气了” 还好意思问谁惹的杜二菊冷笑一声，冲着蒋大勇嚷道“你怎么做爷爷的把甜甜搁在那就不管了是吧要不是我即使赶回来，咱家甜甜早没了” 什么早就没了蒋大勇都没搞清楚情况。 杜二菊看得又是一肚火，拿起枕头对着蒋大勇又是劈头盖脸的一顿打“我让你睡我让你睡你咋就光顾着自己睡呢也不帮甜甜掖掖被子” 她好好的一个孙女，出门前还跟她“咿呀咿呀”的闹个不停，现在却奄奄的躺在那里 想想都要心碎。 蒋老头被打的那叫一个莫名其妙，要不是这决明子枕头砸在身上是真的疼，他还以为是在做梦呢 这绝对不是他老伴平常的亚子 等杜二菊撒够了气，蒋大勇才拽了拽她的胳膊“你刚刚说甜甜早就没了，是啥意思这不是好好的躺在那睡觉吗” 听完这话，杜二菊又狠狠刺了蒋大勇一眼，蒋大勇哪见过她这幅表情，委屈道“我这睡得好好的，你就冲进来掀被子，还没搞清情况，你就又打又嚷的” 杜二菊皱紧眉头“你还好意思问我要不是你没给甜甜掖好被子，我能生那么的大的气自己睡得跟头猪似的，怎么就不留意留意孙女要不是我回来及时，甜甜就得活活闷死了。” 蒋大勇愣了一下，惊讶的看着她“没给掖好被子这不可能我是给甜甜掖好被子才去睡得。” 前些日子，蒋大勇吃完饭抱着甜甜在村里溜达，刚巧碰上村里的几个女人在讨论马大贵家的事，他就停下脚步，多听了一耳朵。自从，得知马大贵家的事后，蒋大勇就格外注意甜甜睡觉的问题。上礼拜还特地找了木匠打了一张婴儿床，就怕大人睡觉时压着甜甜。每次睡前，也是细细检查一番，才放心入睡。 说他没给甜甜掖好被子，这怎么可能他肯定是掖好被子了的 “怎么不可能我到的时候孩子脸都白了” 蒋大勇很肯定的说“反正，我是给掖好了被子的。” 杜二菊看了一眼老伴，摇了摇头，这人真是越活越过去，做错了事情还死不承认。 蒋大勇见她还不信，打算和她好好掰扯掰扯时，突然听到隔壁传来一阵哭声。 老两口听到又赶紧起身出屋。 此时的甜甜正趴在王玉凤怀里哭个不停。 她差点就丢了小命，刚刚才缓过来，心里满是委屈，看到张兰英两人回来，更是忍不住大哭起来。 这可张兰英心疼坏了，连忙接过甜甜，抱着她在屋子里到处晃悠。 “玉凤姨，这孩子是怎么了”蒋俊杰有些摸不清情况，甜甜一直都是很乖的，尿了拉了饿了也顶多哼哼几句，哪有这么闹过 杜二菊和蒋大勇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看见儿子儿媳，杜二菊有些心虚气短。毕竟孩子是在他们老两口的照看下出的事。 王玉凤叹了口气道，“就是中午那会儿，孩子睡觉没掖好被子，给闷了一下不过你娘来的及时，现在孩子也没啥大事，应该就是吓到了。” “什么”张兰英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甜甜竟然差点出事了 看着儿子和儿媳，杜二菊刚刚才止住的眼泪又开始流了出来，她实在是内疚呀那可是两口子唯一的孩子好好的孩子，放在她这，竟然还出了这种事要是甜甜有个三长两短的，这让她有什么脸面去见儿子儿媳 老太太这个样子让人非常心疼，张兰英甚至狠不下心去怪公婆。 她爹娘走得早，兄嫂又是那个样子，生完孩子后，全是婆婆伺候的月子。沈大妮生了孩子，为了一口鸡蛋和王春芳斗智斗勇的，她从来不用，坐月子的时候，杜二菊每天一碗水煮蛋和小米粥伺候着。怀孕那会儿，大晚上突然想吃个鸡蛋糕，就提了那么一嘴，第二天杜二菊就跑到县城带了鸡蛋糕回来。 那么好的婆婆，张兰英狠得下心对她发火心里只能怪着自己，要是她不出去买布料就好了，甜甜就不会被闷着，都怪自己，为什么要丢下那么小的孩子出去，早些年的棉袄也不是不能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第八章 到了吃饭的点，蒋家一家四口却没有围在餐桌上，全都绕着婴儿床急得不行。 自从甜甜知道张红巧想要对她下手后，就开始害怕的不行，脑子里全都是张红巧拿着被子朝她盖过来的情景，吓得连睡觉都不敢。 张兰英愁的不行“这孩子是怎么了，一下午都不合眼，还离不开人，我就转头上个厕所，她就哭个不停，而且喝奶也不欢了，砸吧几下就不吃了” 说着，眼泪就落了下来，孩子出了事，做母亲的永远是最担心的那个。 蒋俊杰皱着眉头，一声不吭。 “都怪我”蒋大勇抱着头蹲在一边，他觉得自己才是最大的罪人。 蒋大勇的话里话外都露出来对家人浓浓的自责，一开始还坚持认为自己掖好了被子的他，现在也觉得一切都是因为他没掖好被子造成的。否则，好好的被子怎么会跑到孙女脸上呢 杜二菊揉了揉眉心“带甜甜去红霞那看看吧八成是受到惊吓，丢了魂了。” 张兰英含着泪点了点头，一家人带着甜甜向村长家走去。 这时候的人都比较相信鬼神之说，王红霞她娘家妈就是当神婆的，因此王红霞也会个一招半式的。平日里，村里的孩子若是啼哭不止或者夜睡不安，都会找王红霞帮忙喊魂。 村长一家正在吃饭，看着张兰英等人抱着孩子上门，王红霞放下筷子迎了过来。 “这是怎么了” 杜二菊蹙着眉头，声音非常低落“甜甜睡着的时候给闷到了，现在不太对劲，你给看看是不是丢了魂” 王红霞凑过去装模作样的看了一下，回屋里取出一小铁盒装的虎标万金油往甜甜肚脐眼处抹了抹，然后又闭着眼睛一阵装神弄鬼。 过了好一会儿，王红霞才睁开眼，长舒了一口气“差点都回不来啦，我到的时候有一个孤魂野鬼正缠着甜甜呢那鬼看起来就不是个省油的，如果不是我出手及时，不出七天，甜甜这丫头就没救了只是只是我赶过去的时候有点晚了，甜甜还是被那个恶鬼给咬了一口” 杜二菊大惊“那会不会有啥后遗症红霞，你可得想想办法啊” 张兰英也含着泪求道“红霞姐，我就这么一个闺女，她还那么小，你可得救救她呀” “婶子，你们也不用太担心。我这不是已经把甜甜的魂给救回来了吗甜甜就是被咬了一口，现在魂还有点虚，到时候养养魂就好了。我刚刚已经用了神油定住她的魂了，一会儿我再给你们一个符，晚上放在甜甜枕头下，这符可是个好东西，不但能镇魂还能养魂。” 张兰英听完破涕为笑“谢谢红霞姐啦，要不是你，甜甜这会儿魂都没了。” 蒋大勇也是一脸的感激。 “红霞啊，这回可多亏你了。”杜二菊掏了一块钱递给王红霞。 王红霞板着张脸“婶子，这钱就不用给了，你再怎么说也是我家建业的长辈，我要是收了你的钱，这像样吗” 她哪里敢收钱啊，这招魂本来就是假的，什么孤魂野鬼也是王红霞瞎编的。平时就是糊弄糊弄村里人，收一两个鸡蛋就完事了。 这蒋俊杰是当兵的，那怎么说都是个官儿，她哪敢收他家的钱，而且还是整整一块钱 “这不行。”杜二菊坚持塞过去“你可是救下了甜甜一条命，我们一家子的恩人，给个一块钱都算少的了” “婶子，这钱真不能收。”王红霞都快哭了，蒋俊杰还在一边看着呢，她哪敢收钱装神弄鬼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便宜摊在眼前都不敢拿的。 杜二菊虎着脸“你要是不收，就是看不起我。以后碰了面，也别叫我婶了。” “红霞姐，你就收下吧。”蒋俊杰看着两人推来推去的，皱了皱眉心道“你这收了钱，我娘才能安心，我们家也不是少了这一块钱就不能活了，你收下就是了。” 王红霞一听蒋俊杰都发话了，这才硬着头皮颤颤巍巍的接过钱。 薄薄的一张纸币拿在手中，王红霞就感觉像是捏了一颗地雷一样。 这钱拿在手里，没有开心，只有苦涩。 蒋大勇看着她这幅模样目瞪口呆，要不是他亲眼看着杜二菊从小木盒里抽出的钱，还真以为王红霞接过的是什么，瞧这一脸要慷慨就义的模样 你不要倒是给老头子我呀 别看蒋家现在有一百来块的存款，可一分钱都落不到蒋大勇手里，一盒最普通的“勤俭”烟只要九分钱，杜二菊也只有过年给他买上一次。平日里烟瘾上来了，只能拿纸卷着自家种的烟丝嘬吧几口。 襁褓里的甜甜也是暗暗咋舌，什么丢魂，她自个儿都不知道自己丢了魂，又是厉鬼又是神油的，不就是清凉油吗 王红霞回屋拿出一枚黄符回来，递给了杜二菊“婶，这符你拿着，这可是我娘家妈亲手画的，就那么一两枚，一般人我都不给他，你可别说出去昂。” 杜二菊忙不迭点头“放心，你婶子我心里有数的。” 王红霞又提醒道“婶子，隔壁村马大贵的事，你知道不五个月大的男娃，就是这样没了的。咱家甜甜命大没事，不过这以后可得多注意了。” 杜二菊点了点“嗯，今天也是吃了亏得教训了，这娃的事，还是要多多上心才好。” “我早上洗衣服的时候跟虎子娘还叨唠了那么一嘴，旁边的红巧丫头也听到了，还拉着我问了一会儿。” 杜二菊一惊，追问道“红巧丫头哪个红巧，张家的还是蒋有福家的” 蒋俊杰插了一嘴“应该是兰英她娘家的大侄女，今早我们进县城那会儿还碰到她了，招呼都没打一个就走了。” 杜二菊的脸色越来越阴沉，问王红霞道“红霞，张家那丫头都问了你些什么” 她的心里有个揣测，但又不敢相信，就那么点大的孩子 王红霞细细的回想了一下，“就问了我马家那小孩怎么会被闷死的，当娘的咋就没听到动静。” 杜二菊想到了王玉凤的话，又想起张红巧匆匆离开时的神情，再也克制不住自己，拔腿向村西头张家去了。 剩下的几人面面相觑，过了一会才回过神来，赶紧追了过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第九章 几人赶到的时候，张家大门紧闭着，杜二菊正在哐哐砸门，住在附近的大娘大婶都围在张家小院外看热闹。 杜二菊一边砸门，一边骂道“张红巧，你个死丫头，你给我出来，你个黑了心的蛆，打小就不学好的种你姑对你那么好，你干出这种事来，良心就不痛吗再不出来，我就去首都告你，让你挨枪子” 蒋大勇赶紧过去拉住杜二菊“你这是咋了好好的咋还跑到兰英娘家闹呢” 杜二菊咬牙切齿的说“好好的甜甜都差点没了，你还说好好的我告诉你，蒋大勇，这一切都是张红巧那个丫头干的我不但要闹，我还要闹的十里八乡的都知道那个丫头干了什么好事，让所有人都知道知道她张红巧的心有多毒否则，这口气我就算死了也咽不下这口气” 蒋大勇大惊“甜甜这事竟然是红巧这丫头干的” 蒋大勇没想到平时看起来乖乖巧巧的小丫头，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那可是条人命啊她怎么敢 屋内，姜小桂听着院子外传来的砸门声还有杜二菊的叫骂声越听越气，扔下碗筷起身准备开门好好的回敬杜二菊一番。 张英俊叫住了她“你先别急，还得先了解情况再说” 说完，看了神色苍白的张红巧的一眼“你自己说，你到底干了什么好事” 张红巧低着头，不吭声。 张英俊越想越不安，这蒋家老两口都是讲理的人，平日里都没看过他两和哪家红过脸的，更别提堵在院子外叫骂了。只要有耳朵的人都能听出张红巧这回是惹急了小老太，这事恐怕还不太好处理 姜小桂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定是张红巧在外惹了事，所以杜二菊才会找上门来 张英俊再次问道“红巧，你到底干了什么” 张红巧含着泪，就是不说话。 张英俊死死地盯着她“你不说是吧行，小桂，你现在把门开了，将这丫头给送出去。这个人从此以后跟我老张家没有任何瓜葛了，被人打死了也跟我们无关” 姜小桂听完，做出一副要去开门的样子。 张红巧慌了，忙拉住姜小桂“娘，不能开呀” “那你说，你到底干了什么好事不然的话，我就开门了，到时候你姑他们送你去挨枪子，我都不带拦一下的。” 张红巧害怕极了，“娘，你一定要救救我啊我不想挨枪子，我就是太嫉妒甜甜了，所以” 姜小桂急了，狠狠的拍了两下张红巧的后背“所以什么你倒是说啊” “所以，我才会拿被子去闷甜甜” 姜小桂一时之间受不住这个打击，喘着粗气瘫倒在地。 张红巧跪在地上，紧抓着她的手不放，哀求道“娘，你帮帮我，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嫉妒甜甜对她下手的，我就是猪油蒙了心，娘，你帮我这一回吧” 过了一会儿，姜小桂才缓过神来，艰难的开口问道“甜甜，还活着吗” 张红巧擦了擦眼泪，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松手的时候，她已经不动弹了。” 姜小桂只觉得遍体生寒，她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没做过什么杀人放火伤天害理的事情。她是做梦都想不到自己这个年仅八岁的女儿，会做出那么恶毒的事情那可是条人命啊她怎么敢 门外又开始传来阵阵的砸门声，张英俊突然起身扑向张红巧，一脚将她踹倒在地，捏紧了拳头狠命的往张红巧身上砸。 “那可是你亲姑姑的女儿，你姑从小待你不薄，你怎么狠得下心你个畜生，我今天就打死你算了，省得你留下祸害别人老子就算去坐牢房，也比在这丢人强” 他必须得表个态，蒋俊杰等人没法下手去打一个八岁的孩子，那就只能他来下手。不然蒋家消不下气，真的要去告红巧，红巧的下场只会比现在还惨一万倍。 张红巧疼的哇哇直叫，嘴角和鼻子都出了血，多次反抗无果后，只能护着头消极挨打。 张英俊这种打法让姜小桂看的恐惧不已，她连忙去拽住张英俊哭喊道“她爹，别打了，你这样打会打死红巧的” 张英俊转头怒瞪了姜小桂一眼，一把甩开她的手“你还护着这个畜生” 姜小桂一个没站稳，直接被甩倒在地，躺在地上好久没有站起来，鲜血慢慢的从她的腿间蔓延开来。 张英俊彻底慌了，跑过去抱起她慌慌张张的往外冲去，张红旗和张翠梅也被吓坏了，哭哭啼啼的跟在爹娘后头。 杜二菊等人就守在院门口，看着夫妻两这个样子给吓了一跳，姜小桂那副模样实在是太惨了 张英俊带着姜小桂直奔王金凤家。 这胎的月份还小，就连姜小桂自己都没有发现怀孕的事情。 月份那么小的肚子摔倒在地，还流了血，肯定是没办法留住的，张英俊只希望姜小桂能平平安安的就好。姜小桂就算有再多的不好，那也是他孩子的娘，也是陪了他十来个年头的女人。 张英俊抱着头蹲在王玉凤家的院子里，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血迹混合着眼泪沾在他的脸上，看起来很吓人。 杜二菊等人此时就算有再大的气，也撒不出来了。都是做父母的，此刻张英俊的痛苦，他们也能感受到其中一二。 杜二菊叹了口气，准备带着家人们离开，张英俊突然开口喊住了她。 “婶子，甜甜的事是我们对不住你，是我们没教好孩子” 杜二菊怔了怔“甜甜也没什么大事，这事就算过去了吧。” 不然又能怎么样张家都已经没了一个孩子了，受到的教训已经够多了，再揪着不放，村里人只会觉得他们咄咄逼人，觉得张家人可怜。 就这样也好，张家两口子教女无方得到了教训，张红巧一辈子都会背上一个杀人未遂的名声。 院子内的人都渐渐散去，张英俊搂着一双儿女坐在院子里枯等，自始至终，张红巧都没有出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第十章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张英俊腿上的一双儿女都睡了过去，王金凤才打开大门出来。 王金凤叹声道“英俊，孩子没有保住。” 张英俊抬头看向王玉凤，“玉凤婶，那小桂呢她没事吧” “小桂”王玉凤扯了扯唇，艰难的开口“她人没什么大事，就是就是以后都不能生了，现在正在里边哭着呢。” 张英俊浑身一震，自责、后悔、痛苦等等情绪不断在脸上闪现，许久都没有说话。 王玉凤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英俊，你去陪陪小桂吧，她这会儿是最难受的时候，你陪着她，她也能好受些。” 张英俊点了点头，轻轻的摇醒一双儿女，带着他们进了屋。 屋内，姜小桂坐在床头，抓着头发痛苦不已，泪水不停的往下淌，她肚子里的孩子没了，她以后也不能生了。 “小桂”张英俊带着一双儿女走到床边。 张红旗看着母亲这一脸的痛苦，脱下鞋子爬上床，抱着姜小桂道“娘，不哭，我给你吹吹就好啦” 说完，就像平常姜小桂哄着他那样，鼓起腮帮子“呼呼”的吹了起来。小小的张翠梅也学着哥哥那样，爬上床安慰姜小桂。 姜小桂看着一双儿女，哽咽道“娘没事谢谢你们。” 张英俊握住她的手，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道“小桂，对不起，要不是我” 姜小桂看着他通红的双眼，回握住他，反过来安慰道“其实也不怪你，这胎本来就留不住，农忙的时候就出过血，我以为是来事了，也没当回事。” 张英俊低着头，喃喃道“你就别哄着我了，明明是我推得你，我自个儿心里有数。” 姜小桂抿了抿嘴“咱两的日子还得往下过，就当这胎是农忙的时候累掉的吧要都较起真来，这个家就散了。” 人这一辈子，该糊涂的时候还是得糊涂。 张英俊似乎也明白了什么，他看着姜小桂保证道“小桂，谢谢你，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谢谢你的包容，谢谢你还愿意陪我走下去，也谢谢你适当时候的糊涂。 “红巧呢她怎么不进来”姜小桂突然问道。 张英俊脸色微变“你问她干什么，她死在大街上都和我们无关” 姜小桂见丈夫提起大女儿没有什么好声气，心知定是还在气头上“大晚上的天气也凉了，你先让她进屋，咱们再好好教教她。” 张英俊沉默了片刻，才艰难的开口“红巧她根本没来。” 姜小桂皱起眉头，定定的看着张英俊道“是不是你搞错了，孩子可能是来了，没敢进来。” 张英俊苦笑一声“要真是这样就好了。” 他从进了王玉凤家的院子就开始等着，一直等到现在姜小桂平安无事，三个多小时，张红巧都没有出现过 甚至，他怕红巧被他打的出了事，还让红旗回家去瞧上一眼。红旗回来告诉他，红巧在屋里睡着呢。 张英俊听后，心如坠入冰窟一般，对张红巧越来越失望了，那可是生她养她的母亲啊如今因为她生死不明，而她竟然还睡得下去 “那她都在干些什么”姜小桂哑着嗓子问道，她了解这个陪了自己十来年的男人，红巧一直没有过来，他肯定会叫红旗或者翠梅回去看看的。 “她她在家睡觉呢。”张英俊揉揉眉心道。 姜小桂哭道“这孩子，她怎么可以这样” 张英俊看着泪流满面的妻子，一把将她揽入怀里“小桂，咱们分家吧把红巧单独分出去，咱们守着红旗和翠梅好好过。” 姜小桂缩在丈夫的怀里，泪流不止“好好的孩子，怎么就变成这样了，英俊，都怪我，是我没教好她，你别把她分出去不管。” 张英俊拍着妻子的肩膀道“一样的米养百样的人，同样是一个家里出来的，红旗和翠梅怎么就知道心疼你小桂，人这一辈子，不怕出错，就怕知错不改。红巧现在还能睡得下去，说明她根本没觉得自己有多错，也没有什么孝顺的心咱们干脆把她分出去，让她自己去跌破头，等她反省好了，学会孝顺了，这个家永远有她的位置。” 姜小桂哭了好久好久，才点头答应了，夫妻两整理好情绪，带着一双儿女离开了王玉凤家。 深夜，人们都已经睡下了。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张红巧起身一看，发现是她爹娘回来了。 她从屋内出来，有些恐惧的看了张英俊一眼，怯生生的开口“爹娘，你们回来了，事情解决的怎么样了，姑姑他们还要送我去挨枪子吗” 姜小桂的心快凉透了，她就这么苍白着一张脸站在张红巧眼前，也没得到这孩子的一句关心，一开口竟是怕张兰英一家追究责任。 她爱着自己的子女，虽然这种爱会因为性别和年龄有着区别。张红巧是她第一个孩子，在红旗没出生的那三年，她把所有的母爱都给了这个孩子。哪怕后来红旗出生了，她偏心儿子，但还是很关心这个大女儿的。比起老三翠梅，张红巧得到的爱明显多的多。 姜小桂两口子一直没回答她的问题，张红巧急了，张张嘴又想说些什么，张英俊却指了指堂屋，“你跟我们去堂屋，我们有话跟你说。” 张红巧跟着他们进了堂屋，跟着两口子一起坐在了餐桌旁。 “爹娘，这是怎么了我姑他们还没原谅我吗”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张红巧慌了，该不会是蒋家那边坚持公事公办吧 张英俊扯了扯唇，看着对面的大女儿“红巧，爹娘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吧你娘就在你面前出的事，为什么都不见得你关心她一句” 张红巧一僵，看向张英俊道“爹，我不是不关心我娘的身体我就是太害怕了，忘记说了。” 张英俊心中冷笑，净没一句实话，害怕害怕你还在那睡觉 张红巧还想狡辩，但见了张英俊的脸色，还是憋了回去。 姜小桂失望极了，张英俊捏了捏她的手表示安慰，发现有些冰凉，就脱下身上的外套铺在她的腿上。 张英俊看了看张红巧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开门见山道“你姑他们不会再追究你什么事了，但是红巧啊，这是用你娘肚子里那一条命换的” 听完后，张红巧欣喜的看着她爹娘“真的吗我不用去挨枪子了” “你就没什么要对你娘说的吗她因为你没了一个孩子，你难道都不愧疚吗”张英俊直直的望着眼前的大女儿，在一瞬间认清了这个人。 这一眼看的张红巧心中一滞，仿佛被看透了什么，让她忍不住心虚，只想起身逃离。 张英俊皱了皱眉，开口道“红巧，我和你娘商量了一下，我们分家吧从此以后，你也别叫我们爹娘了，我们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听到这话，张红巧不可置信的看向她爹，哭丧着脸委屈道“爹娘，你们不能这么做啊，分了家我怎么活” 张英俊扯了扯唇“放心，饿不死你，西头那亩地就分给你了，明天我和你娘在称一百五十斤粮食给你，怎么着也够你吃到立春收冬小麦的了。你住的东屋也留给你，到时候我让翠梅搬出来，再隔个栅栏出来，以后就当是两家人了。” 张红巧摇着头“我不同意，村里分土地的时候明明按人头给的每人一亩三分地，凭什么就给我一亩。这些年我也没少干活，家里攒的钱应该分我一份” 张英俊被她气的涨红了面皮，半晌说不出话来。 姜小桂叹了一口气，回屋取出一小叠纸币递给张红巧，“这是二十块钱，我和你爹攒起来给你上学用的，你拿着吧，算是我们当父母的最后的一点意思。” 张红巧又昂着头问“那地呢” 张英俊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直到现在张红巧都只看中钱地，没有流露一丝对爹娘的不舍。 他忍不住将面前的饭碗往地上狠狠一掷，咬牙道“一亩三分地我一分都不会少了你的，你现在给我滚” 他的脸色太过阴沉，看的张红巧寒毛直竖，拿着钱跳下椅子跑回房间了。 姜小桂坐在那里直叹气，她也是被大女儿的凉薄给伤到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蒋俊杰要归部队的日子。 蒋俊杰得走到县城，然后坐汽车到省城坐火车，才能到驻地。天还没亮，他就准备离开了，一家子送他到了汽车站。 即将别离，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老两口强忍住眼泪。 杜二菊拉着儿子的手“俊杰，你一定要早点回来。” 蒋俊杰点了点头，他看着父母和妻女，红了眼眶。 蒋大勇是个不善言辞的，他抱住儿子用力的拍了拍，没再多说什么。 张兰英抱着甜甜站在一边低着头不作声，她从收拾完行李后就一直没开过口，倒是怀里的甜甜抓着蒋俊杰的手指哭个不停，上辈子蒋俊杰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哪怕才相处了几天，蒋俊杰对她的疼爱也是实打实的，她舍不得蒋俊杰去送死。 “兰英，我准备上车了。”见张兰英一直低着头不说话，蒋俊杰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 “俊杰”张兰英轻声唤道。 “怎么了”蒋俊杰回过头来看向妻子。 张兰英眼眶微微泛红，她吸吸鼻子，拉着蒋俊杰的大手，“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蒋俊杰一愣，“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县城那会儿就知道了。” 蒋俊杰手臂微微用力，将她和女儿揽在怀里，保证道“我一定会回来的。” 说完，抬手揉了揉甜甜的脑袋，拿起行李上车。 车子很快就发动了，蒋俊杰挥手示意家人离开，一家人却站在原地很久很久，直到再也见不到车子的踪迹才启程回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第十一章 时间过得很快，一下子五年就过去了。 这五年里，蒋俊杰一直都没有回来，也没有任何消息，蒋家老两口每个月都会去县城打听打听，不过每次都是失望而归。 唯一叫人觉得有些开心的是，张兰英又生了一个儿子，蒋俊杰走后一个多月才发现的，现在也已经四岁多了。出生那会儿身体不太好，老两口就给取了小名叫铁蛋，大名叫蒋令福，祈祷他和蒋俊杰父子两都是有福气的，能平平安安。 铁蛋都四岁多了，是个爱闹腾的，一天到晚就想往外跑，整天跳上跳下的不知道怕，除了睡觉就没有闲的时候。张兰英有时候被气的狠了，忍不住去揍他，老两口就拦着各种劝。 不过好在甜甜一直是个乖巧的，还能帮着管住弟弟，倒是让家里大人省了不少心。 夏天的傍晚屋内闷的要死，杜二菊一家就搬出小马扎，坐在院子里吃饭。 “阿婆，我来给你送猪草了。”院子外传来了张红旗的声音。 杜二菊起身，接过张红旗背上的筐，递给了他一个白煮蛋。 “阿婆，这个我不能要。”张红旗摆了摆手，不肯收。 杜二菊板着脸作出生气状“让你收着你就收着，哪来那么多废话你阿婆我家里难道连颗鸡蛋都给不起吗” 说完，硬是塞到了张红旗手里。 “收蛋蛋难道连颗鸡蛋都给不起吗”铁蛋也在一旁跟着学舌。 “姑”张红旗看向正追着铁蛋喂饭的张兰英。 张兰英笑道“让你收，你就收呗。” 张红旗无可奈何，只好将手里的白煮蛋放进了兜里。 自从得知张红巧的所作所为后，张家一家人都觉得愧对于蒋家，一直都在尽量的去弥补。张英俊每次浇水都会跑到蒋家地里帮着先浇好，姜小桂出去拾柴也会多拾出蒋家那一份，张红旗和张翠梅每次放学后给家里打猪草也都会先给他姑一家打好送过来。逢年过节，鸡蛋红糖更是不断。蒋家一开始还不接受，可张家五年如一日的坚持下来，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会被慢慢的感化。 杜二菊将猪草放进灶房，又把空框还给了张红旗，“你吃了吗要不就留在我们这吃” “不了，阿婆，我娘还在家等着我回去吃呢。”张红旗重新背上筐子，面上纠结万分“阿婆，我想跟你说个事。” “啥事” 张红旗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今天我割猪草的时候，看着一群人敲锣打鼓的往着隔壁村去了，穿的看起来就跟咱们这边的人不一样，像是城里人。我就跟别人打听了一下，说是说是什么送烈士证的” 杜二菊没想到张红旗说的竟然是这个事，不由得愣在原地，等她回过神来，赶紧向着隔壁村跑去，张兰英和蒋大勇抱着孩子紧随在后。 赶到隔壁村许家时，院子内已经挤了不少人。 许家老太太在院子里就晕倒了，旁边的人七掐八掐才苏醒过来。 老太太抱着小孙子坐在地上越哭越大声，哭的撕心裂肺，整个院子里的人听了都非常难过。 “咱们走吧。”杜二菊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张兰英愣了愣，“娘，我们不问一下吗” 杜二菊闷声回道“不问了。” 不问了，没有消息对于她来说就是好消息。 等回到了家，杜二菊连饭都吃不下了，将剩下的饭往橱柜里一放，就回屋躺下了。 “奶”铁蛋扒拉着门，笑嘻嘻的溜进屋。 杜二菊直起身来“你怎么来了” 铁蛋抬着头看向她“奶，不乖，偷吃云片糕我也要” 他每次都是云片糕偷吃多了，就不肯好好吃饭。奶不愿意吃饭，一定也是偷吃云片糕了 杜二菊嘴巴抽了抽，从橱柜里拿出两片云片糕打发走了小铁蛋。 紧接着甜甜又溜进了门，杜二菊从橱柜里拿出云片糕递给她。 甜甜愣了一下，看了看杜二菊手里的云片糕，摇了摇头“奶，我不要。” 她看她奶心情不好，连饭都吃不下，所以溜了进来想安慰安慰杜二菊。 “不要那是要吃鸡蛋糕吗”杜二菊转头又在橱柜里掏了掏。 “奶，这给你。”甜甜从兜里掏出两块水果糖。 杜二菊看了看甜甜手里的水果糖，又看了看孙女白嫩的小脸，感动道“奶不吃，甜甜自己吃。” 甜甜抿紧小嘴巴，将手里的水果糖搁在杜二菊的床头跑开了。 杜二菊觉得非常暖心，果然，还是孙女贴心。 甜甜是从小被他们捧在手心里宠大的，但她从不娇气，没事的时候也会帮着喂喂鸡，铁蛋那么皮的一个猴儿，也被她看得牢牢的，从不去河边深山那些危险地方去。 家里的低沉气息很快就散了去，因为铁蛋又被张兰英拉着去灶房洗澡了。 张兰英将他衣服一扒，搁水里一放，铁蛋就哇哇叫开了，整个院子热闹的不行，就连隔壁院子的王玉凤都窜过来瞅上一瞅。 张兰英利落的给铁蛋搓了几下，擦擦干净拎出来。往水里一看，气打不一处出来，好家伙，泥汪汪的一盆，也不知道他又往哪个泥坑里钻了。 其实村里的孩子洗澡都没有铁蛋频繁，总共就那么一两身衣服，洗了换什么穿 也就蒋家，因为蒋俊杰在部队的原因，才算的上是富裕。虽然一直没有消息，但每个月都会收到津贴。年初那会儿，蒋俊杰又涨了一回工资，一个月一百三十六元五毛，这都够一家子在城里吃好喝好的了。 这家里钱富余了，自然就不能亏待两个小的，每个月杜二菊上县城领津贴的时候不是扯块布回来就是带一堆零嘴回来，铁蛋和甜甜一年四季都有几身衣服能对换着穿，洗的也就比其他孩子频繁多了。 洗完澡杜二菊婆媳两抱着铁蛋和甜甜在院子聊开了。没一会儿，王春芳婆媳三竟愁眉不展的凑到了他们跟前。 村里很多人家都会挑夏日里娶媳妇，刚好是农闲，而且给小两口做新衣也比冬季里省布料棉花。 蒋富贵家就是这样，在这个夏天，王春芳千挑万选终于给她心尖尖上的幺儿蒋有德相上了一个城里姑娘。 蒋有德都已经二十三岁了，也就是个小学毕业，一直眼高手低的，待在家里啃老，还瞧不上农村姑娘。王春芳看她的宝贝幺儿哪哪都好，觉得再差也得找个县城姑娘才能配的上蒋有德，可哪来这么多眼瞎的县城姑娘蒋有德的婚事就慢慢耽搁下来了。 杜二菊都没开口问呢，王春芳就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开了。 原来他们家娶个幺儿媳妇光彩礼就花了两百块，还得给新媳妇娘家爹娘各置办一身新衣服，再加上八桌喜宴钱简直就是掏空了蒋富贵家的老底。 一听这彩礼钱，杜二菊两婆媳就不由得暗暗咋舌，那么大笔钱，难怪婆媳仨闹到了她们这。 这边王春芳两口子连箱底都摸遍了，刚凑齐新媳妇的彩礼钱，那边她的两个儿媳就开始闹开了。 “二菊，你给评评理，哪有小叔子娶媳妇，两个嫂子插手阻拦的道理”王春芳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紧接着就是王小红的一声“呸”，又指着王春芳的鼻子骂道“还不是你个老虏婆偏心眼” 王春芳痛心疾首“二菊，你听听我可是她婆婆啊还没老，她就敢这样对我。” 杜二菊面无表情，她觉得自己这个时候不适合说任何话。 沈大妮面露苦笑“娘，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家里搜遍了总共就那么些钱，那可是我们两房和您二老辛辛苦苦几年才攒下的，全给三弟娶媳妇了，还拉了几十块钱的外债，这一大家子怎么办明年，大头和狗蛋也都要上学了，难不成还要我们这做儿媳的回娘家借” 要是分了家，公婆就算花上千块去给小叔子娶媳妇，她也不带眨个眼的。可这还没分家呢，那两百多是他们这一大家子辛辛苦苦攒了好几年的积蓄，就这样一下子全给小叔子结婚花光了，那她的儿女怎么办 王春芳讪讪道“那不是还有一年吗再说德子是个有本事的，也就两三百，到时候德子发达了几个月就给赚回来了” 王小红呵呵一笑“他要是个有本事的，咋还在家一蹲就是十来年一年别说一年，就是十年，大头和狗蛋都不见得有钱上学到时候德子再生个娃大办一场，又得掏空咱家老底” 杜二菊都傻眼了，乖乖，这瞎说什么大实话呢王春芳听了还不得气死 果不其然，王春芳听后气的脸都绿了“你怎么说德子的德子就是运气不好，等娶了新媳妇，指定能发达到时候你们还不是得求着我德子” 王小红撇了撇嘴“在家躺了十来年，油壶倒了都不扶一把，全靠父母兄弟养着，这还叫运气不好” 王小红这句句都往婆婆心里扎，可偏偏王春芳自个儿也觉得二儿媳说的有道理，顿时哑口无言。 王春芳不是不知道自己偏心眼，但她一把年纪了也想过过好日子。瞅瞅人家杜二菊，一身灰色小褂利利落落的连补丁都没有一个，不就是因为她有个当兵的好儿子 王春芳在自己这三儿子里挑来挑去，怎么看都是幺儿蒋有德是最有出息的。所以，她能不偏心着蒋有德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第十二章 沈大妮擦了擦眼泪“娘，我就大头这么一个儿子，我也得替他想想，不管怎么样，这彩礼钱不能这么给，要给的话，按照我和二弟妹的标准给，不然，那就分家吧” “就是，要给可以，先分家，分了家就是给个上千块，我两都不拦着没道理挖空两个儿子，补贴小儿子的，地主家都不带这么压榨人的。”王小红也跟着大声嚷嚷。 王春芳痛心疾首“二菊诶，你看看她两，这是要逼死我这个老婆子，我们这两口子都还没死呢，就敢闹着要分家，以后可怎么办哟” 杜二菊心里清楚，王春芳是绝对不可能分家的。 一方面是分了家，她得分出去一部分财产，另一方面是万一分家后，德子一直没出息，躺着靠家里养活，她就不能再压榨老大老二两口子来养活兄弟一家了。 而且王春芳心里也明白着呢，一旦德子靠不住，最后还得老大老二给她养老。这一分出去，就是儿媳当家，到时候她还能好好拿捏住兄弟俩 杜二菊婆媳两都不敢说话，这清官难判家务事，劝分劝和都不合适，她两要是多嘴劝上那么一下，到时候这婆媳三不论哪头赢了，另一头还得怪罪她们。 本以为不说话就没事了，却没想到王春芳见杜二菊没吭声，拽着她的胳膊道“二菊啊，你可得帮帮我，哪家儿媳这样逼婆婆的” 沈大妮和王小红也红着眼，盯着杜二菊。 “这本就是你们家的事，哪有我一个外人插手的”杜二菊叹了一口气“要不，你们都说说自个儿想要些什么，好好沟通一下。” “我就盼着德子能顺顺利利的娶上个县城媳妇，大妮她们别捣乱。”说着，王春芳又补充一下“另外，一家子好好过，别提分家的事了。” “那可不行”王小红嚷道“我就一句话，要么分家娶媳妇，要么不娶媳妇照常过。” 沈大妮跟着点了点头。 王春芳拍着大腿哭道“哎呦我可怜的幺儿啊有这么两个狠心的嫂嫂，帮你娶个媳妇娘都做不了主” 老的少的都不肯退步，杜二菊能说啥，还是看着她们婆媳三作吧。 相对于杜二菊的无言以对，婆媳三显然有话多了，在蒋家院子里嚷嚷了半天，最后才谈妥了条件。 王春芳向杜二菊借了四十给塞到两儿媳手里，当做给大头和狗蛋的学费，并承诺欠下的几十块外债由德子两口子来还，沈大妮两妯娌才勉强同意。 她们也知道分家是不可能的，现在的村子都是聚族而居的，蒋家村大部分人都姓蒋，彼此之间都能扯得上点亲戚关系，她们要是非要闹着分家，村里的老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们。 同时也不得不说王春芳精，明明就是打算好了借钱消灾，才拽着两个儿媳来找杜二菊帮忙评理，不然怎么就不见她去找村长和族老呢 又两天后，蒋有德就开始娶媳妇了，天还没亮，蒋富贵家就热闹起来了，杜二菊也跑过去帮忙。 张兰英这些嫁出去的年轻媳妇，都堆在堂屋里，等着一会儿新媳妇到了陪着认人，唠嗑。 甜甜穿着碎花小上衣和卡其色的长裤，一双黑色小布鞋，看起来比一般的城里小孩还体面，杜二菊还特地拿了红绳子给抓了两个小揪揪，瞧着就格外喜庆。 铁蛋穿着红色的格子小褂，一条黑色的小短裤，抓着把桂圆花生，躺在新人床上，睡得呼呼响。 这两姐弟是村里出了名的好看，十里八乡都找不出那么一对白嫩嫩胖乎乎的小娃，王春芳特地问杜二菊借来充当滚床童子的。 王春芳看着热热闹闹的院子，笑的嘴都裂了，就这两年，谁家娶媳妇有她家这排面而且她这儿媳还是县城姑娘，光彩礼就够在村里娶上七八个的了。 闹腾了好一会儿，终于把新媳妇接进村了，谁知这新媳妇停下村口不走了。 王春芳赶紧打发了沈大妮去问，沈大妮过去后，铁青着脸回来。 “人爹娘说了，彩礼再加五十块，不然这闺女就送回家去。” 王小红一听新媳妇要涨彩礼，撸起袖子，嚷嚷道“送送送，赶紧送回家，两百多块钱上哪娶不到好媳妇”一边说一边起身准备往外走，那架势恨不得立马冲到村口，轰走那新媳妇一家子。 杜二菊“” 她咋觉得王小红这样子，像是巴不得新媳妇滚回娘家呢 杜二菊看了一眼儿媳，张兰英会意，走过去按住王小红的肩膀让她坐下。 王小红坐下，撇了撇嘴“兰英，你拉着我干嘛”说着又准备起身冲出去。 张兰英赶紧按下她，又示意她看向不远处的王春芳。 王小红看了一眼正冷飕飕的盯着自己的婆婆，讪讪的笑了两声，乖乖的坐好。 王春芳瞅了一眼总算老实下来的二儿媳，又看了一眼幺儿“德子，你怎么看” 蒋有德闷着头，不吱声。 看到他这个样子，王春芳两口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蒋富贵低头骂了一句“窝囊” “爹娘”蒋有德吸吸鼻子可怜巴巴的瞧着父母“这新媳妇都到村口了就差这五十块了” 王小红从椅子上跳起来“到村口了又怎样让他们回去啊老幺，你要娶媳妇可以，别在这为难爹娘兄弟，有本事自己赚钱去小学毕业又怎样还不是考不上初中在家里吃父母兄弟的连个地都不下，每天就做好饭让你来吃，地主家的少爷都没你那么舒坦” “小红，你少说两句”蒋有富看了看爹娘和幺弟的脸色，连忙止住了妻子。 “有富。”王春芳看了看二儿子“你也觉得你媳妇说的对” 蒋有富嘴角动了动没有说话，其实他心里觉得王小红说的很对。 王春芳抿了抿嘴“这儿子大了，各个都有自己的主意了我这当娘的还得看你们脸色我现在就出去找找那些族里老人评评理去” 说着作出起身状，杜二菊赶紧摁住她。 蒋有财和蒋有富哥俩听完，也只能捏着鼻子同意爹娘多出这五十块的彩礼钱。 不然还能怎么样，多说一个字都是错，只能随了老太太的心愿去，多花五十块钱给老幺娶媳妇了呗。 这院子里来了好多蒋家族老，要是蒋有财蒋有富两房再敢有一句争议，一顶不孝的帽子分分钟就能死死的扣在他们头上，到时候就算他们有理，也是到哪都不受待见。 这年头，谁会欢迎不孝的人 可就算被压制住了，这人心里难免会有了一些隔阂，对王春芳也会有意见。 王春芳才不管这些呢，当前最要紧的还是给她的宝贝幺儿娶媳妇。 她又转头向杜二菊借钱，杜二菊哪会随身带这么多钱啊王春芳又逼着两个儿媳将前几日借的学费先掏出来，再从礼金中凑出十块钱，一起递给蒋有德。 沈大妮两妯娌气的直抹眼泪，扔下钱，撞上屋门，就再也没出来过。 这蒋有德总算是如了愿，娶上了一个县城姑娘，拿着钱，出了蒋家一路直奔村口。 杜二菊抬眼看了看蒋有德颠颠儿奔向村口的背影，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这边是静悄悄的，院子里却是一片喧闹，各个都在议论纷纷。像是当儿子儿媳的都觉得蒋富贵两口子太过了，那些当公婆却觉得就该这样，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爹娘说啥就得做啥，各种声音不绝于耳。 过了一会儿，新媳妇赵来睇就进了院，招呼都没打一个，人也不认，就往新房钻去，蒋有德也屁颠屁颠的紧跟在后。 蒋富贵脸都黑了，族老们都坐在那等着新媳妇过来认人呢，她这一头钻进新屋，这不是不给族老们面子嘛 王春芳安慰老伴道“你也别瞎想，来睇可是城里人，人县城都不来这一套，来睇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蒋富贵这才缓了缓脸色，拿着酒碗挨个去向族老们解释道歉。 王春芳又跑去灶房，给新媳妇打个糖水蛋甜甜嘴。 蒋家村有个习俗，新媳妇进了婆家第一口就得吃甜的，象征着以后生活甜甜蜜蜜。 院子里就剩下赵来睇的娘家人，以及前来吃喜宴的蒋家村人。 杜二菊赶紧眼神示意张兰英，让她把甜甜铁蛋给抱出来。新媳妇进了院，就可以开席了，可别饿着她的宝贝孙子孙女才好。左右铁蛋都在那睡了一个多小时，也算是滚完床了。 张兰英没有理会婆婆，愣在一边，一直盯着新媳妇的娘家桌不放，杜二菊就奇怪了，顺着张兰英的视线看去，那坐在新媳妇爹娘旁边穿着一身黄色布拉吉的，不正是张红巧吗 杜二菊又转头看向坐在隔壁桌的张家两口子，张英俊和姜小桂正铁青着脸盯着张红巧，硬菜都上桌了，也没有动一下筷子。 张红巧抬起头，刚好对上了张兰英的视线，怔了一下，接着又昂起头冲张兰英轻蔑的一下，这老赵家可是在县城，等她嫁过去以后她就是城里人了，而这个姑姑和甜甜那个野丫头也只配当个乡下泥腿子。 张英俊见状，脸都气歪了，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她哪来的脸冲兰英这样笑 张英俊起身冲到新娘桌前，冲张红巧道“起来，跟我回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第十三章 张红巧撇了撇嘴，没搭理张英俊，低着头挑着猪肉炖粉条里的肉丝吃。 坐在张红巧旁边的小伙子见她爱吃肉，端起整个盘子搁到她的面前“红巧，你吃。” 张红巧拢了拢头发，侧头朝赵家宝甜甜一笑“宝哥，谢谢你。” 赵家宝被迷的五迷三道的，摸着头在那傻呵呵的笑着。 赵母瞥了一眼儿子和张红巧，心里暗骂了一句小狐狸精，又奇怪的瞅了一眼张英俊，也不知道这人是谁。 张英俊看到张红巧和赵家宝举止那么亲昵，眼睛瞪得老大，捏紧拳头就要冲上去拉走张红巧。 这不知廉耻的东西，她才十三岁虽然村里有的是十二三岁就订人家的，可那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过了明路的，张红巧这是没通知爹娘，就给自己找了婆家 而且还在大庭广众之下，两个人表现的那么亲密，这传了出去，以后她底下的弟妹的名声也都不好听了，嫁娶都是困难。 张红旗冲过去一把拽住父亲的胳膊，冷冷的看了张红巧一眼，劝说道“爹，咱回去吃饭吧，都分了家，那就是两家人了，她自己不自爱，咱也管不着。今天是德子叔的好日子，咱也别给人毁了。” 张英俊叹了口气，垂着头跟儿子离开了。 张红巧冷哼一声，低着头继续挑着猪肉丝吃。 赵母对父子两怪好奇的，歪着脑袋问道“红巧，那是你家谁啊你不是说你爹娘早死了，家里也没其他亲戚吗” 张红巧嚼着嘴里的猪肉丝道“隔壁邻居，不太熟，就喜欢多管闲事。” 张家人坐的桌子离新娘桌本来就近，张红巧和赵母的这段话张英俊两口子听的清清楚楚，张红旗两兄妹一脸担忧的看着父母。 张英俊拿起筷子给兄妹两各夹了一筷子粉条，扯出一个笑来“看我们干嘛快吃，别饿着了。” 张红巧说的对，分完家后，他们就是一个不太熟的隔壁邻居罢了。 刚分完家的时候，张红巧不愿意下地干活，还找过他们一回。张英俊本着要给闺女一个教训的念头，没有答应帮忙种地。后来张红巧就把地租给了村里其他人，一年收个五六百斤的粮食租子，吃一半卖一半，拿了钱就往县城跑，宁愿做几条中看不中用的布吉拉，也不愿意去读书。张英俊两口子曾上门劝过几次，次次都被堵的乱七八糟，气的饭都吃不下，索性就随她去了。 本以为这孩子只是贪吃懒做，可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胆大到去县城给自己找了一个对象 看着神情低落的兄嫂，张兰英本想坐过去安慰几句，没想到身后的新房里又传来一阵孩子的哭声。 张兰英愣了一下，赶紧和婆婆一起往新房去，还没走到新房，铁蛋就光着脚丫哭着冲了出来，甜甜也抿着小嘴跟在后面，一脸的不开心。 杜二菊蹲下身，搂住孙子孙女“怎么了这是告诉奶，谁惹到咱家甜甜铁蛋了” 铁蛋嚎啕大哭道“阿婆给蛋蛋吃新媳妇不给姐蛋吃，打姐姐丫头片子赔钱货不许吃蛋叔吃了” 他哭的太厉害了，说话都不利索，磕磕巴巴的，可到底还算是把事情给讲清了。 杜二菊听完后脸都黑了，不给蛋吃就别给，竟然说什么丫头片子赔钱货还打她家孩子她家再怎么样，一颗蛋吃不起不说借给蒋富贵家的那四十块钱，就单单说今天给的那五毛钱礼金，还不够给她家两孩子吃颗蛋的 甜甜板着小脸没说话，眼里却是泪珠在不停的打转，上辈子她就是因为重男轻女被嫌弃了，这辈子她受尽了家人宠爱，从来没有人跑到她面前说赔钱货什么的，再次听到这种话就联想到上辈子的种种不幸，心里越来越委屈。 杜二菊看的心疼坏了，将孙女搂在怀里一口一个心肝的喊，各种肉麻的话哄着。 过了一会儿，王春芳才从新屋里出来。 “二菊呀，我这实在不好意思，刚刚我也骂过来睇了，她还小不懂事，你就别跟她一般计较了。” 杜二菊听后冷笑一声“还小都嫁人了还小这好话歹话都让你王春芳一个人说了，合着我怎么着都得吃这个哑巴亏” 王春芳心里也是暗暗叫苦不迭，她给做糖水蛋的时候就想到了甜甜姐弟两，顺带着多做了两碗。可没想到送过去后，新媳妇啪的一下打掉了甜甜准备拿碗的手，还说什么丫头片子赔钱货不许吃蛋，这一下可不就捅了马蜂窝了吗村里谁不知道杜二菊是数一数二的护犊子 王春芳舔着脸道“二菊，你也别生气，我回头再教训教训来睇，一会儿我再给甜甜包碗饺子吃，就当做是赔礼道歉了。” 杜二菊看了她一眼“你可别了，甜甜吃你们家一颗蛋就又打又骂的，要是再吃你们一碗饺子，还不得宰了我家甜甜” 王春芳心里也苦啊，她根本都还没反应过来，幺儿媳妇就一下拍掉了甜甜的手，毕竟这是新媳妇脸皮薄又是人家的大喜日子，她也不好骂的太过。可打的是杜二菊的心头肉，还能咋滴，只能她老婆子硬着头皮去赔罪。 王春芳又一把抓住张兰英“兰英呀，你就劝劝你婆婆，我回头一定好好骂骂来睇，你让她别说这些气话了。” 张兰英沉默了半晌，推开王春芳的手，侧头冲着杜二菊道“娘，甜甜也没吃啥，估计还饿着呢，咱先回家吧。” 杜二菊点头，婆媳两抱着孩子离开了，坐在喜宴席上的蒋大勇见状，二话不说也丢下筷子跟着走了。 这喜宴不吃就生气离开，已经算很不给主家面子了。 王春芳没想到杜二菊竟然宝贝孙女到这个份上，说走就走，连她们多年的同村情谊都不顾了，一点面子都不给她留。 只是那么一会儿，张家四口子也起身走人，他们和杜二菊两家是姻亲关系，甜甜又是他们的亲外甥女，再加上这五年两家的关系越来越亲密，怎么着也得做出个态度来，再说张红巧在那边坐着，他们看了也吃不下饭，还不如回家一碗棒渣粥喝的舒坦。 王春芳两口子就在院子里，脸青一阵白一阵的，显然面子上过不去了。 屋里，沈大妮两妯娌都听了自家孩子的学嘴，全都“呸”了一下，幸灾乐祸的说了一句“活该” 这彩礼两百五十块钱再加上喜宴和给置办的衣服，那都三百往上走了。三百多就娶了那么一个糟心玩意，还得罪了杜二菊一家，可不是王春芳活该。 第二天一大早，沈大妮妯娌两就给了新媳妇一个下马威，不起床做早饭，由着王春芳在院子里指桑骂槐的骂骂咧咧，她们就是不起。最后王春芳没办法，也知道昨儿个是自己理亏，只能敲开新房的门，让赵来睇出来做饭。 赵来睇委屈巴巴的做完饭，两妯娌才从屋子里出来，吃完饭直接扔下了碗筷奔向村东头找张兰英唠嗑去了。 这婆婆得罪了杜二菊一家，她们可不能得罪，将来这孩子上学的费用估计还得找杜老太借呢。 村东头蒋大勇家，一家子吃完了早饭，正准备去田里看看，虽说是农闲，但是除草和浇水还是得做。 沈大妮两妯娌过来的时候，张兰英都拿起锄头跟着公婆往外走了，两个小的也是抱着水壶和糕点跟在大人身后。 看见沈大妮和王小红跑了过来，张兰英有点纳闷，昨天刚撕破脸，今天这两妯娌过来干什么 张兰英原本想直接转头就走的，结果沈大妮两妯娌却先一步开口了“兰英，你们是要下地干活吗” 张兰英看了一眼她们，点了点头。 妯娌两一前一后的抢过张兰英和杜二菊手里的锄头，笑道“兰英，二菊婶，刚好闲着也是闲着，我们就顺便帮把手吧。” 杜二菊看了看抓着锄头不放的两妯娌，淡淡的道“随便你们。” 听了这话，沈大妮两人喜笑颜开，她们原以为以杜二菊的脾气会直接二话不说就轰走她们，却没想到她还会接受自己的帮忙。心里不由得有些开心，这愿意搭理她们，就意味着她们和杜二菊这一家的关系还有回转的可能，她们的娃到时候读书借学费也都好说了。 杜二菊可不管她们在打些什么主意，到了田埂直接拉着儿媳和老伴抱着孩子往阴凉处一坐，冲着沈大妮两人道“你们要帮忙就帮吧。庄稼就在那了，也不用我教了吧” “婶子，你放心好了” 说完，沈大妮两人就雄赳赳气昂昂的带着一脸满足的笑容，扛着锄头下地了。 蒋大勇都懵了“这是啥意思咋帮忙下个地都能这么快活” 张兰英母子三也是一脸懵，齐刷刷的看着杜二菊。 杜二菊朝正在地里干的热火朝天的两妯娌努了努嘴“蒋富贵家的和咱家闹翻了，她两就怕以后孩子念书没个钱，到时候我又生气不借，孩子以后就得当两睁眼瞎了，所以才过来拉关系。这要是不给她们下地帮忙，她们才不舒坦。” 蒋家这一家四口简直佩服的不要不要的。 这脑子，整个村都找不出那么灵活的一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第十四章 沈大妮两人忙活完后上了田埂，正好蒋富贵两口子带着老大老二以及赵来娣扛着锄头路过，双方碰面难免有些尴尬。 不管怎么说，这两妯娌丢下自家的田地不管跑去别人家帮忙，这还是她们理亏。 但一想到王春芳夺走了自个儿儿子的上学钱去娶媳妇，沈大妮两人不由得的挺了挺胸，也没觉得有啥不好意思的了。 是婆家对不起她们，宁愿花高价给小叔子娶媳妇，也不愿意省下给娃们的读书钱。 杜二菊冷飕飕的瞥了王春芳一眼，又请了沈大妮两人去她家坐坐喝口水，两人巴不得和杜二菊处好关系，忙不迭的点着头答应下来。 看着沈大妮两妯娌颠颠儿的跟在杜二菊身后走了，王春芳气的直磨牙，转头又狠狠的瞪了一眼赵来睇“丧门星” 赵来睇泪眼汪汪求助似的看着公公和大伯哥二伯哥，三人全撇过头当做没看见。 王春芳认为事情能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因为赵来睇这个丧门星，如果不是娶了她，沈大妮两个这会儿还不是乖乖的任由她搓圆捏扁，两个儿子也不会怪自己偏心，杜二菊也不会和她翻脸。 三百多块钱啊，娶回来这么一个丧门星陪嫁要啥啥没有，别说压箱底的钱了，赵来睇连个箱底都没有 就穿了那么一身破衣服，空着手来的婆家，连套换洗的裤衩也没有，身上穿的还是吃完早饭后问她这个婆婆借的裤衩 不得不说老赵家的吃相太难看了，那些卖闺女的人家都做的比他们体面。 晌午，蒋富贵一家干完活回到家，院子里只有一个蒋有德嗷嗷待哺，看见了王春芳直喊饿，王春芳赶紧跑到灶房打开锅盖一看，连口水都没有 又跑到老大老二屋里一看，两个儿媳抱着娃在房间睡大觉，从大头露出来的圆滚滚的肚皮上看，这两对母子明显是吃饱喝足了 王春芳气的在院子里骂骂咧咧“这娶的是儿媳还是祖宗啊自己吃饱了就啥都不管了，可怜我的幺儿诶这么大一个人待在家，两个嫂子都不肯给个饭吃。老大老二，你们明天就把这两个丧良心的给送回娘家去，她们不亲自过来给我磕头赔罪，以后就别回来了。” 她就不信了，听了要把她们送回娘家的话，这两妯娌还能睡得下去 听到王春芳的话，蒋有财蒋有富两兄弟也没吱个声，径直走回房，关上门，打开橱柜一看，这两婆娘果然给自己留了饭。 只要这两婆娘给他们留了饭，他们就没啥好抱怨的了，这妯娌两怎么闹不都是为了他们这个小家吗至于把媳妇赶回娘家那还是算了吧，这不是让他们两口子离心吗到时候便宜的还不是小弟一家 王春芳气的脸都涨紫了，冲到老大屋前哐哐一顿砸门，把大头吓得惊醒，哭啼不止，蒋富贵心疼大孙子，一把扯走她，她才收了手。 这小儿子大孙子，可都是蒋富贵的手心手背肉啊，她平日里在家横着蒋富贵都会让着她，但真要是惹急了蒋富贵，那拳头砸下来可不是一般的疼。 “娘，我饿。”蒋有德眼巴巴的盯着王春芳，他早上起的晚，没赶上早饭，晌午饭点时两个嫂嫂把锅底都掏干净了，一口都没给他留，可把他饿坏了。 王春芳心疼坏了，狠狠的掐了一把站在一边看戏的赵来睇“还愣着干嘛没听见你男人说饿了吗还要我一个老婆子伺候你们吃喝” 赵来睇一听，赶紧往灶房里钻。 饭菜上了桌，蒋有德“啪”的一下扔下筷子不肯吃了。 王春芳凑近一看饭菜，脸都黑了。一盆清的可以照人影的稀饭，和一碟底的盐巴，这就是赵来睇给准备的午餐 早上的时候就是一盆稀得没有几粒米的粥，其他啥都没有。她还以为赵来睇刚嫁过来不太清楚家里的情况，专门带了赵来睇去家里地窖看了一下，叮嘱她以后做饭就按老赵家的标准来，没想到中午了还端上来这么些玩意。 “老幺家的，你啥意思，对我这个婆婆有啥不满吗故意做出这种饭来气气我，你在娘家也是这么做饭的”王春芳嚷嚷道。 赵来睇小声解释道“娘，我没对你有啥不满的，我娘家也是吃这种饭的。” 王春芳傻眼了“你娘家不是县城的吗怎么还吃这种饭” 赵来睇点了点头“对呀是县城的啊，可是买粮食不得花钱吗我娘家就我爹一个人在厂里工作，吃喝当然得省着用了。” 她爹是肥皂厂的三级工，一个月三十八块四的工资，全家老老少少六口人就指着这点钱过日子，这年头县城最低的生活标准是八元，老赵家连最低标准都够不上，可不就是得省着吃喝吗 剩下的蒋家三人都傻眼了，城里人不都是有钱人吗怎么听起来比他们这种泥腿子还惨。 王春芳反应过来后直呼上了老赵家的当，花了三百多娶了个县城儿媳，本以为能对德子有什么帮助，没想到人家里连饭都吃不饱，更别提帮着女婿一把了。 于是王春芳拽着赵来睇的袖子就直奔县城，打算把这糟心玩意退回娘家去，要回那高额的彩礼钱。 老赵家才不吃这套呢，只说睡都睡了，要是把闺女退回家的话，他们就直接去派出所告蒋有德耍流氓。 王春芳哪舍得她的宝贝幺儿坐牢呀，气哄哄的带了赵来睇回村。 那些爱凑热闹的妇女们看着王春芳带着刚娶进门的儿媳往县城跑去，好奇的不得了，于是就问了坐在大门口苦着张脸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的蒋有德是怎么一回事。 蒋有德哪知道这些老娘们的厉害，嘴皮子一翻就把他那新婚少男的烦恼告诉了她们。 这可把那些老娘们给乐坏了，东一嘴西一嘴的说了个遍，还没等王春芳回村呢，整个村里老老少少都知道了个遍。 王春芳带着赵来睇刚踏入蒋家村，铁蛋就蹭蹭蹭跑过来，塞了一块黑乎乎的馒头皮给赵来睇。 “给你，吃饱了就不准欺负我姐姐啦”说完，没等婆媳两反应过来，又蹭蹭蹭的跟着小伙伴跑开了。 王春芳都懵了，等到她走到家，接受完村里男女老少的各种眼神洗礼，才反应过来，定是家里的事情外传了。 可中午在堂屋那会儿，就那么几个人，蒋富贵是个要面子的，也不可能把家丑往外传，她和赵来睇都去了县城，这剩下来的不就是她的宝贝幺儿吗 王春芳又舍不得对蒋有德发脾气，只能自个儿生闷气，一进院子就躺床上不起来了，气的晚饭都吃不下。 姜小桂得知了消息后，乐呵呵的跑到村东头蒋家去跟杜二菊婆媳两分享。 杜二菊听完后，非常欣慰的摸了摸铁蛋的小光头，奖励了铁蛋几根江米条，这孩子是个懂事的，到哪都惦记着他姐。 然后小老太开开心心的送走了姜小桂，又盘在床上数着小木盒里的钱，整整齐齐的一沓，一共是一千八百六十二块四。 这些钱都是蒋俊杰这些年的津贴攒下的，杜二菊喜滋滋的从里面抽出两张十块钱大钞，又拿出几张散钱，一同塞进明天她要穿的灰蓝色小褂的兜里。 明天可是每个月一次的大集，到时候好吃好喝的一大堆，再加上她已经连续两次没有去赶这种大集了，这次可得好好的逛上一逛。 到时候给铁蛋买上两盒槽子糕蛋糕，给老伴买截茶肠，给兰英买盒蛤蜊油，扯上两块花布给甜甜做个小布拉吉穿，还得再剁几斤肉回来，再过半个月又是农忙，先给家里人补补身子。 杜二菊心里打算的美美的，第二天一大早随便糊弄了一口就去赶大集了。 刚走到大集的市场，杜二菊就发现这里连一个摊位都没有，赶紧拉住一个路过的人问“小伙子，我想问一下今天不是大集吗怎么都没人啊” 那小伙笑了笑“一看您就好几个月没赶过集了，现在全都公私合营了，没有私人的摊位了，哪还有什么集可以赶呀要买也只能去店里买了。” 杜二菊一怔，又转头去了糕点铺，细细的挑了两盒槽子糕和一盒长白糕递给售货员。 “一共是一斤八两粮票和五毛八分钱。” 杜二菊懵了，五毛八分她知道啥意思，这一斤八两粮票是什么过了这么大把年纪了，她都没听说过这玩意。上月中她领津贴的时候还来买过一次云片糕，也没见有人朝她要什么粮票啊。 杜二菊思索了一会儿问售货员道“姑娘，这粮票是什么啊” 售货员闻言，奇怪的看了杜二菊一眼“上月底就开始统销制度啦，现在买啥都必须要票，粮票就是买粮食和粮食做的东西用的票。” 杜二菊听完后又问“那从哪可以得到这个粮票” 售货员笑道“这个呀，只能是城里人才有，一般城里人每个月都有三十斤左右的粮票供应。” 杜二菊听完后，垂头丧气的离开了糕点铺，还没走多远就被人叫住了 “老太太，您等等”一个小伙子跑到杜二菊面前。 杜二菊愣了一下“怎么了” 小伙子指了指一边的小巷子，低声道“您不是要粮票吗我这儿有，咱去那边谈谈。” 杜二菊有些迟疑，但又想起前几日还嚷着想吃槽子糕的铁蛋，心一横就拔腿跟着小伙子走进巷子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第十五章 刚进巷子内，就看到一个尖嘴猴腮的矮个男子杵在那望风。 “老太太，您是要买粮票吧”一见到杜二菊被带了进来，矮个男子立马眼冒精光的迎了上来。 杜二菊点了点头“小伙子，那个粮票是怎么卖的” 矮个男子掏出几张票据给她看“这个得看您要什么样的粮票了，全国粮票五毛钱一斤，咱们这地方粮票两毛五一斤。” 杜二菊咋舌“一斤细粮也才一毛七，这一斤粮票咋比粮食还贵” 男子笑了“老太太，您可不知道现在这行情，一毛七是城里人拿着粮票去买粮的价格，这粮票只有城里人才有的，每个月也才二三十斤的供应量，可不就贵吗现在黑市，一斤不要粮票的细粮都要四毛钱了，一毛七您买两斤山芋干都买不来。” 杜二菊惊诧道“四毛钱一斤细粮那怎么可能有人买” “唉老太太可别不信，现在没有粮票就买不到粮食，你可不知道这粮食的行情，现在精贵着呢，就连收购站收一斤小麦都按四毛钱一斤算黑市卖细粮才四毛钱一斤，还不要粮票，可不得有的是人抢着买吗” 杜二菊嗤笑道“我信你个鬼，你们两个小伙子真是坏的狠。收购站一斤小麦四毛钱，那还会有人愿意冒着风险往黑市卖同样价格的细粮一定是是你两小伙子合起伙来忽悠我一农村老太太。” 说完，杜二菊就起身准备离开。 矮个小伙急忙拉住杜二菊“哎哎哎老太太，我们真没骗你，收购站它是收粮四毛一斤，但是那得我们大队的队长给开证明，才能卖上一回。” 杜二菊顿时老脸一愣“大队什么大队卖粮咋还要开证明呢” 矮个小伙挠了挠头“大队就是我们村现在的叫法，我们那现在试办了什么初级社，好几个村合成一个社，地全都归了公社的，按劳动算公分，以后收粮了，大队再按公分给分配钱和粮食。现在割小尾巴，咱们这些农村人也不能私自卖粮食和自家产的东西了，要卖只能找大队里开证明才能卖给收购站。可这没啥大事，大队哪会给你开证明卖粮啊，只能偷偷拿到黑市按跟收购站差不多的价格卖给那些粮票不够用手头又阔绰的城里人。” 说完，矮个小伙还怕杜二菊不信，又从角落里拖出一个编织袋子打开给杜二菊看“你看这鸡，正当年的小母鸡，一天一个蛋下的勤着哩刚好碰上我们大队割小尾巴，每家每户只能养两只鸡，剩下的全都充公归了大队，娃他娘昨夜含着泪拧断的鸡脖子，让我今天那到县城给偷偷卖了。” 杜二菊凑过去看了看鸡爪处，确实是正当年的小母鸡，一般农村人哪舍得就这样杀了，看来这小伙说的割小尾巴和初级社的事情都不是忽悠她的。 杜二菊掏出两块五买了十斤粮票，接着又问了一嘴“对了，小伙，你们是哪个村的” 矮个小伙低着头一边点粮票一边回了一嘴“上林村的，不过我们那现在叫上林大队了。” 杜二菊心中一凛，上林村也在县城附近，不过和蒋家村的位置不同，一个在县城西头，一个在县城东头。这上林村都初级社割小尾巴了，那蒋家村还会远吗 小伙数完粮票递给杜二菊，接着又问“老太太，我们这还有肉票布票和糖果票，一斤肉票七毛钱，一尺布票两毛五，一斤糖果票八毛钱，您要不看着来点” 杜二菊看了看小伙手里的布票，又想起铁蛋那几条裆都快被他磨破的黑棉裤子，不免就有些头大了，心疼的从口袋摸出八块钱，买了两丈布票和两斤肉票糖果票。 矮个小伙惊了一下，没想到一个农村老太太竟然比一般城里人都出手阔绰，飞快的接过杜二菊手里的钱，点好票据往她手里塞。 交易完成后，两个小伙一边送走杜二菊，一边热情叮嘱道“老太太，以后您还要买票就来这边找我们，我们每天都会有人轮着上县城卖票。对了，这粮票可不能上粮站买粮用，人粮站买粮除了粮票和钱，还需要购粮本。这个本啊，只有城里人才有，每个月都有限额的” 杜二菊点了点头，出了巷子直奔糕点铺，终于买下了铁蛋心心念念的槽子糕和长白糕，又跑去布料店买了一丈卡其布和一丈花洋布，这卡其布耐磨可以拿去给老伴和铁蛋做裤子，花洋布就留给甜甜和兰英做上衣穿。 杜二菊买完布料和糕点后，又去了称了两斤什锦糖和猪板油，包好放进背篓里打道回府。 一回到家，张英俊刚好也过来帮着挑水，顺手就帮着杜二菊卸下了背篓。 蒋大勇背着手，走到背篓前一翻，撇了撇嘴道“老婆子，不是说给我买截茶肠的吗” 杜二菊瞥了他一眼“还茶肠，能买到板油吃那都算我老婆子本事大” 蒋大勇嘟囔道“板油不都是肉铺里拿钱买的吗七毛一斤，狠狠心不就买了，咋买个板油都算是本事了” 杜二菊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七毛钱一斤，我给你钱，你现在去买买看没个肉票，看人家杀猪佬会不会搭理你” 肉票 在场的几个人全懵了，钞票车票他们都知道，可这肉票又是个什么玩意 杜二菊从口袋里掏出剩下的几张粮票在几人要钱晃了晃“知道这是啥吗这叫粮票，只有城里人才给供应的。有了粮票才能买粮食和糕点，有了肉票才可以买肉，没有票，你花再多的钱人家都不卖给你。” 蒋大勇有点不解“那和我的茶肠有什么关系你都有肉票买肉了，为什么不能给我买截茶肠，这不都是肉做的吗” 杜二菊笑道“人家肉铺只卖生肉，这茶肠都是县城西头那边村里人自己做，现在都开始割小尾巴了，不能再卖自家产的东西了，我上哪去给你整茶肠” 张英俊慌了“婶子，这不能卖自家产的东西了，那我秋收收了粮后往哪卖红旗和翠梅就指着那点卖粮钱读书了” 他家两孩子都在上小学，两个孩子一个学期就是十二块，再加上本子钱和笔钱，一年怎么着也得三十块。这不让卖粮了，娃读书可咋整 杜二菊见他急得汗都冒出来，忙安抚道“肯定不会不让卖粮的，这不卖粮咱们农村人还怎么活只是不让卖那些自家产的东西了，茶肠鸡蛋啥的以后都没得卖了。” 听到以后还可以卖粮后，张英俊才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问“婶子，那你有听说怎么卖粮吗” 杜二菊想了想道“得先让大队开证明，然后才能到收购站卖粮，一斤小麦能卖四毛钱哩。” 一斤小麦能卖四毛钱，张英俊听完后先是一喜，然后又垂着脑袋道“婶子，这大队证明得怎么开我这连大队是啥都不知道，咋找人开证明” 杜二菊解释道“上林村你都知道吧人家现在改名叫上林大队，几个大队组成一个初级社，现在土地都归社里管，按劳动算公分，收粮了再按公分分钱和粮食。这大队证明就是你需要卖粮用钱，然后跟队里申请，大队给开的证明。咱们这离上林村也不远，过不了多久，估计也得改成蒋家大队了，到时候你就可以找队里开申请卖粮了。不过我听说没啥大事，队里是不会给开证明卖粮的。” 张英俊愁的不得了“那还有啥办法吗” 杜二菊想了想“我听说上林大队有人在黑市卖粮，一斤细粮卖四毛。不过太危险了，被抓就完了，英俊你底下还有两个小的，可不能随便乱来。要是这钱不够，就来找婶子拿。” 张英俊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心里已经做好了打算。 杜二菊见他这幅样子，有些担心，张英俊临走之际，杜二菊还拉着他叮嘱了一堆，并提醒他趁着初级社还没在蒋家村试办，赶紧把家里多余的鸡鸭都杀了给孩子们补补身体，不然到时候充了公，什么都没得吃。 又过了几天，村长就挨家挨户的通知了遍，招呼他们到村里的晒谷场开会。 “乡亲们，共产主义好呀没有共产主义，哪有咱们现在的生活” “秋收就在眼前，我们要扛起肩上的锄头，响应国家和党的号召，学习红军不怕远征难的精神，苦干实干加油干为了我们的国家为了我们的党，不怕辛苦促生产” “苦不苦，想想红军两万五，累不累，想想英雄董存瑞，我们今日的幸福全都源于优秀的党政，所以为了响应国家和党的号召，我宣布，我们蒋家村从此改名为蒋家生产大队，属于松门公社中的一部分，从秋收以后咱们大队就开始实行初级农业合作社的政策。” 村长站在一个小马扎上举着喇叭宣布了这一消息后，四周的村民全都面面相觑，根本不太懂他在说些什么，难道折腾了这么一出就为了告诉他们村子改名字了，变成了什么蒋家大队 当然也有例外。 杜二菊一家和张英俊一家早就明白了这大队是怎么一回事，此时他们关心的也只有收粮问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第十六章 村长蒋建业站在小马扎上吼的撕心裂肺，各种打着鸡汤，周围的村民们全都眼巴巴的盯着他，关于大队初级社的他们全都不太懂，就等着蒋建业停下演讲后问上一嘴。 终于，蒋建业吼的累了，下了小马扎一屁股坐上去，又朝一边的王红霞使了个眼色。 王红霞了然，递过去一搪瓷缸的白开水，蒋建业低头抿了一口水后，才开口道“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就尽管问吧” 王春芳立马围上去问道“村长，这村改成了大队，对我们有啥好处呀” 蒋建业看了她一眼“王春芳同志，你的觉悟怎么能这么低呢光想着好处了思想一点都不进步，都说改成大队了，还村长村长的叫着，以后记得喊我大队长。” 王春芳涨红着脸退回了人群中。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全都不太敢围上去问问题。 过了一会儿，虎子娘转了转眼珠，腼着脸上去问道“大队长，那这改成了大队了，和以前有啥区别不” 蒋建业满意的点点头“王晓翠同志这个问题问的好呀，问到了点上这改成了大队后，咱们的土地就都归咱们集体的，收的粮食按劳分配，多劳多得。” 虎子娘还是有些不懂“这劳又是怎么算的” 蒋建业端起搪瓷罐接着抿了一口道“按工分算劳动力，一个壮劳力出工一天最高能拿十二个公分，女人减半，这些公分能拿来换钱换粮食。咱们大队是按照人六劳四的标准来算的，每次农忙后，收到的粮食交完公粮和三统五筹后再拿出六成平均分给大家，剩下的再按公分分配，公分多劳多得，谁家劳力多公分多，到时候得到的粮食也就多了。要是不想要粮食想换成钱，大队还可以按国家征购标准收购。” 听完这段话有些家里劳动力少孩子多的家庭不由得一喜，这些人大部分都是田地分配以后生的娃，越生越多，吃饭的嘴就越多，可这田是固定的，没办法只能挨饿。对于他们来说这人六劳四的制度简直是他们的福音，就算吃不饱也能混个水饱不是 而张英俊的心却越来越低沉，他们家两个孩子需要上学，根本没法出工赚公分，姜小桂是个能干的，但女人的公分减半。 六成粮食，听起来挺多的，可是这些年太平了，有些人家是牟足了劲生，多的甚至底下七八个，这人口越多，平均分配下来，到手的粮食就越少。 红旗和翠梅又都是半大的孩子，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分的那六成粮食肯定是不够孩子们吃饱的，估计还得拿公分去换粮，这么一算，他们每年的公分光是够一家子吃饱都够呛，而且征购标准一斤小麦才给一毛五，一年三十来块的读书费想都不敢想了。 散完会，张英俊回到家抱着头不吱声。 姜小桂对着钱匣子发愁“当家的，你说这可怎么办家里也就五十来块了，顶多够两个娃再读个一年半的，到时候红旗刚好小学毕业要考初中，去县城肯定花销更大，要不让翠梅别读了，回家挣工分” 张英俊瞪了她一眼“说什么呢红巧那事之后，不都说好了不偏心眼了，以后男娃女娃都一样吗这话以后别说了，让孩子听了寒心。” “这些年我有偏心眼过吗就现在这种情况，哪还能够供得起两个娃念书要是死撑下去，最后两个都念不成。” 张英俊听完，狠狠地扒拉一下脑袋，“小桂，咱家还有多少粮食” 姜小桂一愣，“问这个干嘛” 张英俊艰难的开口道“一会儿你把多余的口粮给理出来，回头我拿去卖了，城里一斤小麦四毛钱，卖了后就不用操心娃的学费了。” 姜小桂双眼一瞪，“你疯了吗刚开会的时候不都说了吗以后不能私自卖粮了，被抓了那就是投机倒把，要坐牢的。” “我小心点就是了，再说我那么大一个男人，难道要让自个儿孩子连书都读不起吗” 姜小桂急了“不行，这太危险了，咱不能趟这摊浑水，大不了到时候问兰英和二菊婶借点。” “借什么借，咱们毕竟是兰英娘家人，问亲家借钱，到时候兰英脸往哪搁” 张英俊打定主意，无论姜小桂再怎么求，他都没有动摇分毫，当天晚上他就偷偷跑去粮窖理出一部分的余粮，趁着姜小桂睡熟了，赶着月色出了门。 等姜小桂起了床，张英俊估计早已到了县城，她只能提着一颗心，默默地拿着锄头下地去了。 这心里藏了事，姜小桂比以往都沉默，那些三姑六婆找她聊天，她也不接话茬，就一个人蹲在地里默默的干活。 这幅模样让张兰英看了，心里一咯噔，生怕兄嫂家里出了什么事，毕竟张英俊今天难得的没有下地。 张兰英心中很担心，就想弄完地去找姜小桂问问，可还没等她找上姜小桂，赵来娣就哭哭啼啼的找上她了。 “兰英姐，二菊婶”赵来娣拽住婆媳两的手泪流不止。 “你干嘛呢”张兰英感到莫名其妙，这一见面就拉住他们哭个不停，传出去别人还会以为是她欺负了赵来娣。 “兰英姐，二菊婶，你们就帮帮我吧，我婆婆她非要把我的户口转到村里来你们面子大，快帮我拦着她。” 杜二菊就奇了怪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嫁到我们蒋家村不就应该把户口迁到村里吗你不转户口到村里，分粮和算工分就轮不到你了，到时候你吃什么喝什么” “可是”赵来娣抽抽搭搭道“可是我户口转到村里了，我爹娘怎么办我爹娘就指着卖了我那些供应票，改善一下生活。” “啥意思”杜二菊愣了愣“你爹娘就指着你的供应票活着，那你婆家呢分不到粮和公分，他们怎么办” 赵来娣嗫嚅着说“那他们不是条件比我娘家好很多吗他们粮食还这么多，帮我爹娘一把不行吗我爹娘养我这么大不容易” 杜二菊婆媳两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默默的心疼了一把蒋富贵一家，遇上这么一个糟心媳妇，也确实是倒霉。 不耐烦继续听赵来娣的哭诉，杜二菊扛起锄头领着儿媳准备回家。 赵来娣死死的挡住路“婶子，你们别走，我这事情还没解决，你们怎么就走了呢” 张兰英生怕哥哥出了事，着急着要去找姜小桂，被她这么一拦，火蹭蹭蹭的往上冒，直接扔下锄头问赵来娣“那你说，你到底想怎么解决” 赵来娣被吓得哆嗦了一下，眼泪流的更凶了。 张兰英都急了“你说呀不说我就走了” 赵来娣这才悲悲切切的说“我就想要不你们帮我劝一下我婆婆，让她别给我转户口了，或者你们帮着接济一下我娘家，我娘家那可是个儿子，你们的钱花在丫头片子身上，还不如花在我弟弟身上，到时候你们老了，铁蛋万一出了什么事，我家家宝还能帮着给你们养老” 杜二菊越听越来气，捡起地上的树枝，没头没脑的往赵来娣身上抽，张兰英也跟着一把抓住赵来娣的头发，抬脚猛踹。 四周的乡亲们见状赶紧跑来拉架，等问明了原委，直接松了手不拦着婆媳两了，这顿打，是赵来娣自找的。 活该 赵来娣挨了一顿打后，只觉得越来越委屈。先前，她看见了甜甜穿着那些上好布料吃着各种糕点，杜二菊家那么有钱对一个丫头片子那么好，怎么就不能接济他们家一下他家家宝可是男孩儿，还是县城人，这婆媳两怎么就那么糊涂，咋就宁愿对一个小丫头好也不愿意多养着一个男孩呢 “不就是个赔钱货吗对她那么好，最后还不是得嫁到别家去”赵来娣委屈的坐在床头直抹泪。 蒋有德不耐烦了“二菊婶家就是有钱，就是愿意给甜甜花，关你什么事你这个狗揽八方屎的玩意，在这眼馋别人家的，还不如想想办法早点把户头迁到村里来。” 赵来娣哭的更厉害了，她爹娘不容易，婆婆不能体贴一下就算了，怎么连她男人都不为她想想，还要一个劲的逼迫她去伤害娘家爹娘。 打从这天起。蒋富贵家和老赵家就扯开了一场关于迁户口的闹剧，终于在秋种前把赵来娣的户口成功从赵家迁出。王春芳很开心，蒋富贵一家也很开心，赵来娣却哭得很凄惨，她对不起她娘家爹妈，她是个不孝的，不过这就是后话了。 因为担心兄嫂一家，张兰英一回家放下农具，就跟婆婆说明了情况，准备去张家看看。 杜二菊一听也是很担心，跟着儿媳一起去了张家。 婆媳两赶到张家时，姜小桂正呆坐在灶前发呆，锅里的水都快烧干了，也没见她起身动弹一下。 杜二菊见状，急忙往锅里泼了一瓢水，生怕锅子烧干爆裂。 姜小桂这才回过神来“啊，婶子，兰英你们来了啊” 说完准备起身给婆媳两倒口水喝，杜二菊一把摁住她，问道“小桂，你男人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第十七章 姜小桂支支吾吾的就是憋不出一句话来。 张兰英急得团团转，可不管怎么问，姜小桂就像锯了嘴的葫芦似的闷声不响。 杜二菊看着都着急，直接扭头冲向张家主屋。 张兰英见状，当然是紧跟其后了。 杜二菊推开主屋门，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心中越来越不安，赶紧折回到灶房去。 “小桂，英俊去哪了” 姜小桂抿了抿嘴，硬扯出一个笑“二菊婶，你别问了。” 见她神情愈发不对，杜二菊越想越不对劲，直接开口问道“英俊是不是上县城去卖粮了” 张兰英听后一惊，压低声音问“嫂子，我哥他真的上县城了去了” 那可是犯法的事情，张英俊怎么敢 见事情瞒不住了，姜小桂终于忍不住了，整个人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直接就瘫倒在地，捂着脸低声痛苦。 杜二菊婆媳两见状，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姜小桂的这幅样子，不就是变相的承认了张英俊这是去县城卖粮了。 婆媳两扶姜小桂起身，安抚了好久，三人一起坐在堂屋等着张英俊的回来。 张英俊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晌午后了。他其实早就卖完了粮从县城折返了，但他回来那会儿正好是乡亲们忙完地里的活往家赶的时候，他生怕碰了面，有人起疑心，就蹲在后山一直等到晌午后。 看见妹妹和杜二菊都在，张英俊愣了一下，转头又笑嘻嘻的招呼道“二菊婶，兰英，过来串门呀，说渴了不，我去给你们倒碗红糖水去。” 婆媳两没有一个搭理他的，张英俊突然发觉不太对劲，又求助似的将目光转向妻子，当他的目光触及到姜小桂那惨白的脸时，顿时惊了“小桂，你这是怎么了，脸色差成这个样子。” 说完他又上前捏了一把姜小桂的手，只觉得一片冰凉。 张英俊慌了，拉起妻子准备出门“走，咱们去玉凤姨那看看。” “不用了，我没事。” 姜小桂拨开他的手，一屁股坐回到凳子上，她确实是没什么事，脸色不好手脚发冷，都是因为担惊受怕造成的。 张英俊心里慌乱起来，认为姜小桂是身体不适舍不得花钱，才硬撑着说没事，不然好端端的，妹妹和二菊婶怎么也会陪着小桂一起呢 于是张英俊再次上前拉起妻子准备出门看病，一边拉一边劝说道“咱们去看病吧，别舍不得钱了，到时候你出了什么事，咱们这个家就毁了” 姜小桂抬眼看向他“你心里眼里还有这个家那你上县城卖粮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这个家” 张英俊听到这话，不由得心里一凉，他又看向张兰英和杜二菊，发现两人眼里没有一丝诧异，显然已经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张英俊又扭头看向妻子“小桂，这” 杜二菊瞥了他一眼“你也别看你媳妇，是我们自己猜到的，她一个字都没往外蹦。” “婶子，我不是这个意思。”张英俊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说。 杜二菊叹了口气，拧着眉头，“英俊啊，我也不管你是什么意思，你叫我一句婶子，我说的话你总该听得进一两分吧你这底下还有两个小的，要是你出了事情，他们怎么办要是缺钱，你就跟我和兰英提，以后别再冒这种风险了。你看看小桂，她都担心成什么样了，到现在水饭都没动过一口。” 姜小桂也满脸希翼的看着丈夫，希望能得到一个满意的回答，不要让她再这么提心吊胆下去了。 张英俊摇摇头“对不起婶子，还是得谢谢你的好意，但” 姜小桂脸上的希翼逐渐跌落为失望，她像是疯了一样扑上去扑打张英俊“你快答应二菊婶呀，说以后都不干这种危险的事情了，你快点呀” “小桂嫂子” 杜二菊和张兰英赶紧冲上去制止住姜小桂，姜小桂瘫坐在地上泪流不止。 “哥，你快答应嫂子吧，就说以后不干那么危险的事情了”张兰英也是一脸乞求的看着张英俊，她就这么一个亲哥哥，战乱年间要是没有张英俊一直护着，她这会儿坟头的草都不知道有多高了就这么一个亲兄弟，她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去做些危险的事情呢 “兰英，你们都别劝了，每年学费起码都要三四十，难道我年年都要问亲家张张手去借吗我怎么着也是个男人，再怎么没本事，供两个娃读书还是可以的。” 姜小桂抬起头朝他吼道“你背着我去县城卖粮时，你有没有想过要是出了事，以后咱们家就毁了。我宁愿让娃们退学不读，也不会再让你去冒这个险的” 张英俊急了“那怎么行，难道让娃们跟我们一样种一辈子地吗你又不是不知道知识的重要，要是有了文化，红旗和翠梅就能抱铁饭碗坐办公室了” 姜小桂冷笑道“知识重要还是人重要要是红旗和翠梅知道自己的念书钱，是他们爹拿命去投机倒把卖粮得来的，你看他们还读不读的下去。” 这时，杜二菊突然发话了“行了，你们也别再说气话了。以后孩子们的学费我来出，英俊你也别出去投机倒把了，小桂也别嚷着让两个娃退学，孩子以后念出来，有本事了再把钱还我老婆子就行了。这钱不算你们跟我借的，是两个孩子借的，你们也别吵来吵去伤了感情。” 姜小桂两口子听了满心满眼的羞愧，也没等他们再次开口，杜二菊又说“小桂，到时候你替我问一下许家村那学堂还收人不，我把甜甜和铁蛋也往里面塞。虽然年纪不够，但好歹有人帮着看孩子，省得开始农忙了，铁蛋没人管越来越野了。记住，只要能塞进去，甭管他学的咋样都没事，左右这两姐弟年纪小，到时候学不进还能留一级重新学。” 张兰英怔了一下，小姐弟两要上学的事情，她怎么不知道 不过婆婆都这么说了，她还能怎么样，只能跟着点头附和。 姜小桂抬头瞅了一眼张英俊。 张英俊抿了抿嘴“等我秋收后卖完余粮，就不干这种投机倒把的事了。秋收完，这留下自家的口粮后，还能余出一千多斤，到时候存在地窖里，变成了陈粮也是浪费。卖了的话，起码能有个四百块，到时候够两个娃读到中专毕业还有富余的。” 众人都没料到他能怎么犟，不论怎么样都不愿意彻底收手不再投机倒把了，不过好歹是给出了个承诺，答应卖完家中余粮后，就不再干这些危险事。 杜二菊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张英俊这是摆明了不想拉外债，也不想自家帮着供两个孩子读书，难道她还要逼着张英俊给他塞钱 而且在大部分农民的心中，浪费粮食是一件很可耻的事情，将新粮砸在手中，眼睁睁的看着它变成陈粮，再变成陈化粮，那简直是遭天谴的事情，张英俊说要把余粮卖了，除了风险太大，也挑不出什么理。 姜小桂盯着自家男人，眼眶微微发红“你确定卖完余粮就不干了吗” 张英俊忙点头“对，我卖完余粮就不干这种事了。” 姜小桂沉默着，过了好久才下定决心，喉咙略显嘶哑的说“你去可以，带上我一起。” “你疯了吗”张英俊惊讶的看着姜小桂。 张兰英和杜二菊也纷纷劝说姜小桂不要意气用事，家里有一个人去冒险就够了，要是两个都折进去了，张红旗两兄妹可怎么办。 姜小桂摇了摇头“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一个人也活不下去了，要出事就两个人一起出事，到时候红旗和翠梅麻烦婶子和兰英帮忙照顾了，他们都是孝顺的，不是那种白眼狼” 她心里很清楚，要是男人没出事，这个家还是个家，要是他出了什么事，就剩下她和两个儿女，家中没了壮劳力，只会越过越困难，红旗和翠梅那么懂事，到时候肯定会辍学回家帮忙，那么之前张英俊所做的任何事都是白瞎了。 她也是算计了小姑子一把，她和张英俊一起出了事，凭小姑子和二菊婶的个性，绝对不会丢下两个孩子不管，到时候怎么也比跟着她一个人强。 就这样吧，是她又一次对不住兰英了。 张英俊看着妻子的神色，突然明白过来，多年夫妻谁还不知道谁再说他也不是个蠢的，不然也不会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一个人带着年幼的妹妹活下来。 他知道妻子这样算计妹妹一家是不对的，可是他却没有资格去指责她，毕竟都是为了孩子。 “那就一起吧”张英俊死死的盯着地面，低声说道。 “你们这是胡闹”杜二菊盯着姜小桂两口子，眉头紧皱，一个两个都要去送死，这是疯了不成 姜小桂夫妻俩沉默着不说话，如果是为了自己，他们怎么糊弄都可以，可是那都是为了孩子不借钱是为了孩子能昂着头说话，不用因为家里欠着别人的就畏畏缩缩的，也是为了不让小姑子在婆家挨说，毕竟婆婆再好也不是亲娘。夫妻双双涉险是为了让孩子有足够的上学钱，哪怕是出了事，看在孩子可怜的份上，小姑子和二菊婶也能好好对待两个孩子，在小姑子家长大，条件再怎么样肯定都比自家好。 杜二菊看着这两口子，想到他们那两个懂事的孩子，又顾及到儿媳的面子，看透不说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第十八章 “走吧，兰英。”杜二菊拉着张兰英的手，“既然劝也劝不住，咱们就别拦着了。甜甜和铁蛋还在家等着呢，这个点了也不知道你爹有没有给他们弄吃的，咱们先回去看看。” 张兰英还要说些什么，但看到婆婆使过来的眼色，只好跟着一起离开了。 等她跟着出了张家大门，杜二菊才道“你也别太担心，等过几天我去领津贴的时候，找卖我票据的两个小伙，让他们帮着护着点英俊和小桂。这票据刚实行开，他们就能弄上一堆来卖，肯定也有自己的门路，有他们护着，帮忙牵线，你兄嫂两个应该就不会出事了。” 张兰英点了点头，但还是有点担心，平白无故的，谁会愿意冒着风险去帮把手。 就听杜二菊又说“到时候我给塞点钱，再多买点票据，他们还能不上点心而且小桂他们就卖这一茬的，卖完就收手了，也没什么利害关系，他们拿了钱还能不帮这个忙” 张兰英呆呆的看着婆婆，虽然她这个婆婆一直是个热心肠的人，但她真的没想到婆婆会为了她的娘家做到这个份上，这个世界上有几个婆婆能做成这样 看见儿媳这幅模样，杜二菊不免有些好笑，迈开步子往家走去，“兰英，走了，两个娃在家也不知道吃没吃。” 张兰英忙紧跟在后。 到了门口，杜二菊抬脚准备进院，就见门后猛地蹿出一个身影，吓了她一大跳，要不是有张兰英在后面扶着，她指定得摔倒在地，杜二菊站稳了身子，张嘴就要大骂。 等她定眼一看，才发现刚刚蹿出来的那个是铁蛋，到嘴的脏话全都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铁蛋光着脚丫，左手攥着一块槽子糕，右手抓着一只蚂蚱，绕着院子来回跑。 杜二菊看着小铁蛋抓着蚂蚱的小手，又看了看那不停嚼动的小嘴，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吃得下去的。 张兰英见儿子这幅模样，一把逮住他，没等杜二菊反应过来，快速将铁蛋塞进灶房里插上门闩就是一顿修理。 铁蛋哭的惊天动地，把屋里的蒋大勇和甜甜也给吓住了，赶紧出来看看。 “兰英，兰英”杜二菊和蒋大勇不停的拍着灶房门，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铁蛋听见爷奶的声音了，扭得更加来劲，一边哭一边大喊“爷奶救我” 张兰英气的直磨牙“还有脸求救，你知不知道你把你奶吓了一大跳要是真摔着了，你怎么办一天不收拾就皮痒，大中午的不睡觉，在院子里蹦跶，谁家小孩像你一样皮” 铁蛋扭得身子，哭的越来越厉害，眼泪糊满了小脸，看起来可怜极了。 不过张兰英一点都不心疼，她打的时候专门挑屁股肉下手，也没有下重手，过一阵就不会疼了。 “兰英，兰英”杜二菊老两口听着里边的哭声心疼坏了，拍门声越来越急促。 “娘，你快开门呀。”甜甜也在门外跟着喊。 隔壁的王玉凤也过来帮着拍门“兰英，你先开门，有话好好说，别打孩子呀才几岁大的娃，打坏了咋整” 就打了那么几分钟，家里两个老的就不停拍门，隔壁邻居也跟着过来劝说，要是再打下去，估计整个村子都得过来看热闹了。 张兰英没办法，只好拿下门闩，打开灶房门。 门一开，杜二菊两口子就赶紧冲进来，一把搂住铁蛋细细查看，哎呦哎呦的心疼不停，铁蛋缩在爷奶后面，扁着嘴哇哇大哭。 杜二菊见他哭个不停，心都快碎了，埋怨张兰英道“好好的你打孩子做什么这不是还小不懂事吗我也没摔倒出事呀。” 张兰英无奈“娘，这个真的得好好教教，他要是一直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的” 杜二菊也知道儿媳说的有理，可这不是狠不下心吗 又怕张兰英接着对铁蛋下手，扭头吩咐老伴道“你赶紧带铁蛋回咱屋，去橱柜拿块糖哄哄，也别忘给甜甜一块。” 蒋大勇听完以后，一手抱起一个直奔主屋。 等人走后，张兰英扶额“娘，你这样我以后都不能好好教孩子了。” 杜二菊挥了挥手，“回头把他送学堂去，让老师慢慢教就好了。” 在家教育孩子，她看了舍不得，放进学堂里，到时候眼不见为净，也就不心疼了。 张兰英惊了，“娘，还真的把这俩娃送学堂去甜甜也就算了，铁蛋还那么小，还那么皮，人会收吗” 杜二菊一面打开灶台锅盖，一面回复儿媳“在你娘家那会儿不都说了吗两个都送学堂去，这会儿指定不少娃辍学回家赚公分了，学堂正缺人的时候，怎么不收再说了，铁蛋是皮，可谁家娃这个年纪是不皮的也就咱们甜甜从小文文静静的，是个例外，其他孩子都这样。你看红旗虎子，小时候那么皮实的两娃，上了学还不是变得听话懂事了” “成，不过到时候上学是咱们来回接送吧” 说起上学路上，这也是个问题，学校在许家村那边，去一趟得半小时，两姐弟还那么小，张兰英也放心不下他们单独上学。 杜二菊从锅里掏出蒋大勇给她们留下的午饭，“来回接送啥哪有那么多时间送来送去，到时候红旗和翠梅也要去学堂，跟着一起去就好了。” 张兰英愣了愣，“那不太好吧，咱们两家一个东头一个西头的，也不顺路呀。” 杜二菊撇了撇嘴“有啥不好的，都是自家兄妹，见外啥过几天，我再去给整四个铝饭盒，你记得每天早上都要给几个娃准备一下晌午饭，让他们带去学堂吃。” 张兰英才反应过来，让红旗和翠梅帮忙接送自家孩子只是借口，家里三个大人，怎么就没时间接送孩子上学，说白了，就是想要接济一下红旗和翠梅，让他们午间能吃顿好的，张家也能省点粮食。 张兰英十分感动，眼泪汪汪的拉着婆婆的手“娘，你真好” 杜二菊笑着拨开她的手“肉不肉麻，都当娘的人了，还整这一套，大热天的，也不嫌黏糊。” 张兰英擦了擦眼泪芯“娘，我就是太感动，怎么会遇上你这么好的婆婆” 杜二菊涨红了老脸，嘴硬道“去去去，我哪里好了，我就是自己懒得走，想让红旗两兄妹帮着接送一下。” 张兰英知道婆婆这是不好意思嘴犟了，笑了笑没戳破。 才过了一天，姜小桂就上门了。 张兰英起身准备给她倒水。 姜小桂忙摆手拒绝，“兰英，不用这么麻烦，我就是过来说上一句，昨天二菊婶让我问的事情，我都问清楚了。” 张兰英一听，急忙跑去主屋唤杜二菊过来。 杜二菊牵着孙女出了屋，就瞥见坐在院子里拿着一瓢水和泥巴的铁蛋，脑壳都快炸了，一看到姜小桂就热情的迎了上去“小桂，咋样是有消息了吗” 姜小桂点了点头“我上午特地跑了一趟去问了学堂那边，这会儿正缺人，直接塞进去就行，今天过了就是休息日，过两天就可以直接上学了。课本的话，之前红旗和翠梅用过的都还好好的，二菊婶你们要是不嫌弃，我就给理一下送过来。一套书得好几块，咱也别浪费这个钱。” 杜二菊爽快的答应了“成，那回头你就把书给我们送过来吧。以后，甜甜和铁蛋上学，还得你家红旗和翠梅多护着点。你看，我和兰英也没空送孩子上学，到时候你跟红旗他们说一下，让他们每天帮着来回接送甜甜姐弟呗。” 她这么一说，姜小桂一愣，然后又笑着道“行，反正都得去学堂，再说红旗和翠梅都是当哥哥姐姐的，送弟弟妹妹上学也没什么。” 姜小桂虽是这么说，但是心里想的是啥，可没人知道，不过她是个聪明人，哪怕心里再不舒服，脸上还是笑呵呵的。 等姜小桂走了，杜二菊朝儿媳努了努嘴“你这嫂子，可是个聪明人。” 张兰英点点头“是啊。” 要是换做别人，杜二菊这样直接开口就是让人孩子接送上下学。对方肯定得落脸。也就姜小桂，不管心里舒不舒服，反正面上永远是挂着笑，让人看见了就觉得舒坦。 过了两天，杜二菊数了数日子，领着儿媳出了门，奔去县城。 婆媳两直奔邮局取汇款单，这五年来，杜二菊月月不落的往邮局跑，工作人员都脸熟她了。 等排到了婆媳两，那工作人员直接开口道“老太太，这个月没有你的取款单。” 杜二菊一惊“怎么会没有，你看看是不是搞错了” 之前，杜二菊每个月都会准时过来那取款单，那工作人员都会提前给她放好，等她一到，就可以直接办手续拿走完事，五年来，从未遇到过没有取款单的情况。 婆媳两忐忑不安的站在柜台前，心里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