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奴隶今天称王了吗》 第1章 楔子 他的母亲是个奴隶,许是生他那日恰好是初三,所以他有了一个漫不经心的称呼,初三。 和不知父亲的阿兄阿姐不同,初三的父亲倒是清楚明了,是以长到两岁时,不缺子女的母亲将他送还给了父亲。 他的父亲是梓阳的一名小吏,有自己的妻室子女,对于他,一个奴隶生的种,自然不可能当一会事。其实当初他根本不想收下他,只是母亲走的太快,他才逼于无奈留下了他。 留下他似乎已经用尽他所有的良心,在家里过的什么样的生活,自然不在他的思考范围内。 父亲的妻室对他不满,让他干最辛苦的活,住最差的地方,至于和他有相同血液的兄弟姐妹,倒不至于欺负他,他们只是当他不存在罢了。毕竟一个低微的奴隶,哪里引得起主人的关注,醒着时候干活就是。 唯一对初三有些善意的是云娘。云娘大他四岁,血缘来说是他的姐姐,不过云娘是婢女生的女儿,所以在林家的存在,不比初三好到哪儿去。 只是初三在林家生活,但随着他年龄越来越大,个头越来越高,力气却越来越小,夫人也越发不满意了。 初三力气小,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他饿,即使云娘有时会将属于她的食物分给他,他还是饿。 不过云娘长到十三岁时,夫人给她的食物也越来越多,他托云娘的福,偶尔也能吃一顿饱饭,可初三并不开心。 他甚至希望夫人别注意云娘,但希望还是落空了,一个平平无奇的早晨,初三醒来,就听见云娘被夫人送走了,送给了前几日来林家的贵人。 那个贵人初三见过,白头发白胡子,皮肤上的褶皱比树皮还多。 初三发了疯去找云娘,夫人大怒,叫人绑住他,初三挣断绳索。 “反了反了,养了这么多年,竟然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初三没打赢,夫人找了一群人围攻他,他又累又饿,最后被人打的浑身是血,按在地上。 夫人将初三发卖了,他彻彻底底成为了一个奴隶,他的新主人姓乔。 他不曾见过乔家的家主长什么样,可这似乎是宽厚大方的主人,因为他在乔家不至于饿的太凶,偶尔还能吃上一顿饱饭,即使仍旧是最粗糙的土饼。 能吃饱饭的初三个头渐长,他被分到了马房,成为了一名马奴。他的任务从种田砍树打猎变成了伺候马和驴,喂草洗马,清理粪便。 这样过了一年后,他分到了一匹叫乘风的小白马。乘风有单独的马厩,干净宽敞,比他住的屋子还要漂亮齐整。 有一次,初三偷偷在乘风的马厩里过夜,不过就那么一次,因为在他们眼里,卑贱的他不配和血统高贵的乘风一齐睡。 初三很喜欢乘风,乘风个头稍矮,性格温顺,并不会在他去马厩清理时瞪他。 乘风来的第二个月,初三见到了它的主人,一个漂亮精致的小女郎。 她穿着和天空一种颜色的裙子,那裙子薄薄的,一层又一层,走起路来像是蓝天倒映在湖水中的波纹。 她不仅裙子漂亮,人也很漂亮,比云娘还要好看,是他见过最漂亮的人。 “乘风是你照顾的”她笑着问他。 “诺。” 她纤细白嫩的手抚过乘风的鬃毛,温柔地对他道“你照顾的很好。” 得到了小主人的夸奖,初三暮食多了一块炙肉。虽然这块肉烤的黑焦,不曾撒盐,可还是好吃极了。 小女郎经常来看乘风,每次来看乘风时都会笑咪咪地夸赞他。夸乘风毛发白净,味道清列。 日子久了,小女郎去打猎时,也会带着他。 改变初三待遇的是那日,那日天高云淡,小女郎骑的矮马突然做狂,眼看女郎要从马背上率下,初三飞奔上前,稳住了那马。 初三立了大功。 小女郎劫后余生地对他道“你叫初三是吗你救了我,我会对你好的。” 初三被调到了小女郎身边,成了他的一名侍卫,他有了干净整齐的房间,饭食有了肉,还能穿上棉制的衣裳。 不仅如此,小女郎还是个很温柔的主人,即使对最卑微下贱的奴隶,也眉眼带笑。 有次女郎出街,给他带回了一个用竹片包裹的礼物“初三,你不是说你从来没吃过菊花蜜吗这个送给你。” 那是初三这辈子吃过最甜的东西,是他收到的第一份礼物。 他望着女郎白皙的脸庞,俏皮的笑容,心里想,世间也并不都是可恶之人,他有云娘,还有女郎对他好。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年,直到乘风离世。 初三照顾了乘风三年,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也有几分难过。不过得知小女郎得知这个消息后,泪流不止,初三越发担忧了。 他不希望她难过。 只是还没有等初三想出安慰她的法子,他刚走出庭院,管事突然找人绑住了他。 “陈管事,你做什么。” 陈管事淡淡地道“看见你,女郎便会想起乘风,想起乘风便会难过,你不能留在乔家了。” 初三冷笑了声“女郎不会同意的。” 陈管事摇了摇头“女郎已经同意了。” 初三不相信,女郎那般看中他,说他是他的救命恩人,会给他买糖带礼物,怎么会卖了他。 一定是这群人自作主张,他挣脱几个彪壮的奴隶,刚往女郎院子里冲的时候,和天空一样颜色的裙角出现他在他视野里。 他愤怒地道“女郎,他们” 话还没说完,女郎直直地打断他的话,脸色难堪地道“我说了,不想再看见他。” 这一年,初三十四岁。 初三因为个头高壮,牙口结实,他被采石场的主人用五张羊皮买了回去。 采石场的工作繁重,但初三力大威猛,沉默能干,没过多久,便得到了石场主事看中,尤其在一次小型山崩中将救了主事一命后,主事涕泗横流,感激万分。 当天夜里,主事还隆重地将他请入帐篷,郑重行礼道“君乃吾之恩人,吾必重报。” 主事言出必行,不仅护着初三,甚至还将初三引荐给了石场主人,有人推荐,再加上初三的才干,不到半年,他得到了石场主人的看重,从一个奴隶升任为东区石长,辖奴隶百名。 随着时间越来越久,初三每一项任务都圆满完成,其风头甚至有盖过主事的意思。 一次醉酒,石场主人甚至当众说出初三是可造之才这种话来。 主事见石场主人醉酒,伸手想将他搀回房间,石场主人一把挥开他“初三你来。” 主事脸色有些不太好。 等初三从石场主人房间出来的时候,主事拍了拍初三的肩膀“初三,我没看错,你果真是个有本事的。” “初三能有今日,还得多谢主事的提拔。”初三真的有些感激主事,在这个地方,能力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要有机会让人看见他的能力,没有主事,他就没有这个机会。若是没有机会,他现在应该还是个搬运石头的苦力罢了。 主事笑了笑。 没过多久,主事又交给初三一个重要的任务,石场将迎贵人检阅,若是贵人满意,石场便能多一个大主顾,初三需要好好招待贵人。 这是初三第一次迎接贵人,主事笑眯眯地提出要帮忙,初三委婉拒绝了,主事也不生气“那你好好干。” 只可惜虽然初三已谨慎万分,但贵人入住石场的当夜,初三刚歇下,门口忽然传来一阵骚乱,小奴急匆匆告诉他“初三,贵人房内有蛇。” 初三跑过去,这才知道不仅房内有蛇,那蛇还重重地咬了贵人一口,幸好那蛇无毒,贵人的性命没受到威胁。但因房内有蛇这件事,贵人大怒,第二日便离开了石场,和石场的合作自然不了了之。 初三跪在地上,石场主人拿起茶杯扔在初三额上“枉我如此看重于你,你就这样对待我交给你的任务” 主事说“初三年轻,免不得有些思虑不周。” 初三双手紧握成拳,眼里一片阴翳,卧房是他亲自检查过的,四周都撒了驱虫蛇的药粉,若是不是有心人的谋划,怎可能钻进去一条蛇。 不过解释已经无用,不管是不是有人陷害,他没办好主人的交代的事,还因此得罪了贵人。 石场主人深吸了两口气“我是留你不得了,阿寺,这事交给你办。”阿寺是主事的名字。 初三抬起头看了阿寺一眼,恰好望见阿寺眼底未能收回的笑意,不过阿寺也不需在初三面前掩饰。等石场主人离开,他蹲在初三面前,眼里的笑忽然变成寒光“初三,若不是你想抢我的东西,我们明明可以当朋友的。” 初三对着他呸了一声,随即将阿寺按到在地,初三力气大,这些年来还习武强身,寻常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阿寺被重揍了一顿。 数十个奴隶将初三按在地上,阿寺冷笑“既然喜欢打,我就让你打个够。” 这一次,初三被阿寺卖到了斗兽场。 初三成了一名兽奴,与野兽撕扯搏斗。他在斗兽场的第一个对手是豹子,初三杀死了它,赢得满场喝彩,然后带着满身伤走下斗兽场。 白主事笑着鼓励他,要好好努力。 在斗兽场的第十一个月,他成了赢率最高的奴隶。 再然后,他成了第一个挑战三头猛狮的奴隶,上场前,他额头有些发烫,浑身无力,他告诉白主事。 白主事望了他一眼“这场也没指望你能赢,现在这个状态正好。” 初三便知道了,因为他这一年的战绩,这场比赛的胜负赔率被推到了十比一,十成人压他赢,而压他输的只有一成。所以即使他能赢,斗兽场也不会准他赢的,他若是输了,斗兽场能得数千金。 五张牛皮换数千金,太值了。 初三被推上了斗兽场,猛狮凶狠,初三比他们更凶狠,他们想靠他赚几千金,他偏不要他们如愿以偿。 初三咬着牙龈,告诉自己一定要比雄狮晚一步倒下去,晚一步。 终于,当他的脸上被雄狮拍出血痕,断了一根手指,腿也折了时,几头雄狮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初三站在兽场中央,绝望地闭上双眼,往后倒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初见 “好阿泠,好妹妹,你进去看看吧,保证你不后悔。”阿泠没想出怎么拒绝魏芊芊的办法,就被她半撒娇半拽地拉进了斗兽场。 “表姐,我”一股淡淡的血腥气闯来,阿泠皱了皱眉。 “阿泠,你就当是陪我好不好。”魏芊芊可怜巴巴地说。 阿泠一下子就不知道怎么拒绝了,她回覃阳这几日,表姐魏芊芊怕她闷怕她不适应,一直陪着她。 魏芊芊见阿泠这个样子,趁机拉着人去了前面。她们来的有些晚了,泰半的位置上已经坐好了人,人声嘈杂的交杂在一起,闹得阿泠耳膜生疼。魏芊芊寻到位置,将阿泠推下来坐好,这个时候忽然爆炸出一声巨大的尖叫,魏芊芊握着阿泠的手一紧“阿泠,初三出来了。” 阿泠不关心地嗯了声,她规规矩矩地将手放在膝盖上,打算熬过这一段时间。 四周又爆发出巨大的尖叫,魏芊芊往台上一看,吓的抖了两抖,不过脸上的表情是激动的“阿泠,你抬头啊,狮子也出来了,不过我觉得还是初三能赢。” “对了,你刚从安县回来,可能不知道初三是谁他可是覃阳城数一数二的兽奴,阿泠,你别怕嘛,抬起头看一看。” 阿泠一点都不怕,不过是因为不想看罢了,但魏芊芊在此事上太固执了,阿泠无可奈何,只得抬头往中央看一眼,她打算看一眼就低下头,默背百草图鉴,熬过这段时间。 只是刚抬头,就愣住了。 兽场最中央,下挖七八米,深坑四周铺面夯土硬石的斗兽场上有一个安静健壮的少年。 说是少年,其实也不像,阿泠很难从他的模样看出他的年龄。乌黑硬朗的头发用一条布带束在脑后,远远看去,只觉得他五官硬朗,眉眼深邃,没有任何的情绪。 阿泠不喜斗兽,可大覃不管是皇室还是民间都斗兽成风,阿泠虽不喜欢,但她的父亲曾经是大覃的大将军,她的母亲是天子皇妹祈如长公主,出生在最顶端的豪门,阿泠免不了见识过许多场斗兽,而其中的斗兽当是宫廷斗兽最厉害。 能在宫廷大宴出现的兽奴,无一不身经百战,狠厉神勇,抬眼起手要么被鲜血淬炼出的暴戾,要么就是冷漠冰寒,可初三没有这些特质。 他像是不起眼的山间风,又像是平静的海中月,淡淡地立在斗兽场中央,一丁点都不起眼,可似乎又让人难以忽视。 “他就是初三”阿泠问。 魏芊芊点了点头“就是他。” 阿泠看着他,忽然有些失神。 人声鼎沸,热切的激动的眼神朝着初三扫去,初三心如止水,激不起丝毫波澜。他头有些疼,四肢也乏力,平时这个时候该是他活动手脚的时辰。 但今日,他不想动。 他沉默着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火热目光,直到左侧的传来铁笼上的铁锁打开时的轻微的转动声,初三偏过头,看向他今日的对手三头雄狮。 三头皮毛旺盛,四肢遒劲,饿了一天一夜的雄狮。 阿泠听见周围的议论声。 “他能赢吗” “应该能吧,初三当初可是杀死了三头野狼的兽奴。” 那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么厉害。” “赵兄,你初来覃阳不知,初三可是覃阳一流的兽奴。” 斗兽场上传来两声属于百兽之王的嘶吼,阿泠脸色一白,她看过去,整颗心都纠了起来,数宅之地的斗兽场,一头雄狮朝初三扑去。 阿泠不知自己是怎么看完这场斗兽的,她看着那个叫初三的奴隶倒在地上,猛狮扑过去啃咬他。 初三左手迸发难以置信的力道,千钧一发之际拿过旁边的铁戈,戳进雄狮的大张的狮口中。 阿泠松了口气。 接下来她后背陡生冷汗,另外两头狮子看见这边的情况,不等初三从地上起身,一左一右围攻上去。 她瞳孔骤然一缩,只见初三往后一退,险险避开雄狮的攻击,但与此同时,雄狮反应巨快的往前进攻。 徒手抓破雄狮双眼,初三冷静地将铁戈插入雄狮腹中,雄狮挣扎两下,绝望地朝后倒下。 人群爆发出一阵猛烈的喝彩声,激动地望着在三头雄狮尸体中站着的奴隶,大声叫好。 “他竟然赢了”兽场后方的石屋中,白铁光一巴掌扇在此次斗兽主事白寇上,“不是说了喂他药,让他输吗” “这次参赌的客人不多,但数额巨大,达三千多金,现在都没了” 白主事跪在地上“郎君,上场前初三道他浑身无力,头疼眼昏,是有疾之症。小人不敢喂他药,怕他用药后输得太快,影响诸位贵人观看的效果。” “愚蠢” 白寇补救道“郎君,虽这次初三未败,但并非一件坏事,他以后还可再上场斗兽,并且经此一事,想必赌他赢的人会更多。” 白铁光看了白主事一眼“我难道不知道。” 听白铁光的语气和缓了些,白主事松了口气。只是这时,一奴仆忽然在门口疾声道“郎君,主事,初三在斗兽场倒下了,经医士检查,命在旦夕。” 初三躺在后台的窄床上,衣裳被撕成破布,挂在身上,浑身是血,那些血刺鼻浓烈,分不清是他身上的还是那群狮子身上的。 初三浑身都在发疼,他觉得自己快死了,但是即将死亡的同时,又有一股痛意将他拉扯回来。 他听见白铁光在旁边问“能治好吗以后还能不能上兽场” 初三想张口,奈何维持意识意识已经用力量,就连呼吸都几近于无,所以嘴唇的蠕动微不可见。 医者叹了口气“初三伤的太重,想救活他得用些珍贵药材。不过即使救活,恐怕以后很难上斗兽场。” 初三听见白铁光呼吸变得愈发快了。 他心口一颤,想要爬起来。但下一秒,初三听见厌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既然如此,扔去乱葬岗,别脏了房间。” 初三的手指颤了颤,随即他听见两个陌生冷静的声音“诺。” 阿泠想着刚才那个浑身是血的奴隶,他的脸被血渍糊住,唯一剩下的只有那双浅褐色的眼神,没有战胜猛狮的喜悦,平静的近乎空洞,但那空洞之中,却有仿佛掺杂一丝希冀。 他在希冀什么呢 可惜阿泠没来的及看清楚,只听一声巨大的砰,他倒了下去。 魏芊芊芊叹了口气,望着开始散去的人群,嘟囔道“他不会死了吧。”思及此,魏芊芊的心情没那么好了,她叫了两声阿泠。 阿泠仿佛心不在焉,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魏芊芊担心地问“阿泠,你不会是吓到了吧。” “没有。”阿泠摇了摇头。 魏芊芊哦了一声,虽说初三倒下去有些败心情,不过她并不放在心上,就算是个厉害的兽奴,充其量也就是个讨人喜欢的乐子罢了。她牵着阿泠走出去,又说“既然你从安县回来了,以后有空就到我府上来玩,唉,还是算了,我府上乱糟糟的,你还是别来了,还是我去将军府。阿泠,若是我经常去找你,你不会嫌我烦吧。” 阿泠实在地摇了摇头。 魏芊芊一乐,捏了捏阿泠的脸“那好。” 两人离开兽场,走到门口,阿泠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兽场已经空了,只留下了浓厚的血腥味,在阿泠鼻端,久久不散。 魏芊芊将阿泠送回了将军府,阿泠和魏芊芊告别后,朝着院子走,将军府很大,但是很冷清,主要是因为太多年没人住过,七年前,阿泠的父亲赵大将军伤重不愈去世,阿泠当时的身体也不好,就去了偏南的地方调养身体。至于阿泠的母亲祈如长公主,阿泠父亲一去世便改嫁敬侯李崇,至今七载。 前几日,阿泠才从安县回了覃阳。 阿泠既然回了覃阳,免不得要去赵家祖墓,拜祭先人,前几日都不是适合扫墓的日子,到了翌日,终于是个合适的日子,陵墓距离覃阳城有些远,阿泠天亮出发,回程时,已经日暮西山,天色昏暗。 经过城外某山时,一条白影从阿泠跟前晃过,阿泠连忙叫马夫停车“小白跑出去了。” 小白是阿泠养的一只猫,它很丑,白色毛发东一块西一块,浑身上下还有好几块黑色大疤痕,不仅如此,它还跛足,瞎了一只眼。性格也不讨喜,不粘人不乖巧,冷漠孤僻。 阿泠养了它四年,它爱答不理。 她下车想要将小白抱上车来。 小白在原地等着阿泠,见阿泠走近,纤细匀称的小腿一蹬,往远处去了。 如实几次,阿泠走了数百米,遇到一山包,阿泠朝着前面看过去,距离加上天光昏暗,她并看不清楚。 恰好这时,有淅淅索索的声音从山包后面传了过来,阿泠看见两个人从山包后走了出来。 侍卫见状,一下子站在阿泠面前。 两人看见背直肩阔眉目生煞的侍卫,差点软了腿。 不是心怀不轨的人,侍卫默默退下。 阿泠举高纱灯,发现他们两人穿着统一的葛衣,浑身瑟缩,她低声道了句“可是我的侍卫吓到你们了” 两个奴隶何时听过这么好听的声音,尤其这么好听的声音还是从一个看一眼就觉得亵渎的贵人嘴里发出来的。 阿泠看见他们身上熟悉的衣裳,她下意识想到昨日那场比赛,那个叫初三的奴隶,她不由地多问了两句“你们这么晚了,是去哪儿。” 其中一人应道“贱奴是奉主人之命将身死之人送入乱葬岗。” “你家主人可是覃阳白家” 两人奇怪这位姑娘是如何认出来的,不过还是应了声是。 阿泠顿了顿,下意识问“昨日那个叫初三的兽奴在斗兽场受了伤,如今如何了” 两人不太奇怪贵人问这个名字,初三虽是兽奴,但许多贵人都听说过他的名字。 “昨日晚上主人就让将初三扔到了乱葬岗。” 他昨日就死了吗 阿泠想起了那双眼睛,那双寂静沉默又带着希冀的眼神,这时小白仅剩的那只蓝色的眼睛在昏暗之中发着光,它蹲在石上,又叫了一声。 阿泠沉默了半晌,她望着那两人远去,直至背影消失不见,她拎着灯盏往前走,侍卫拦住她“前面既是死人堆,女郎止步。” 阿泠抬起头,眼里像罩了一层薄纱水雾,“阿简,你认识初三吗。” 阿简昨日没去看那场比赛,他摇了摇头。阿泠又看向阿简后面几个侍卫,几个侍卫跟着摇头。 阿泠深吸了口气,她想起昨日那双眼睛,她说“我想将他入土为安。” 阿简一愣,女郎的意思是她要去死人堆里的翻尸体 “女郎不可,万万不可,您千金之躯,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呢女郎,你慢点,小心别摔着了,女郎” 这应该是距离覃阳城区最近的乱葬岗,面积颇大,白骨之上,自有腐尸,腐尸之上,留有虫鼠。 兜铃身为阿泠的贴身侍女,何时见过这等场景,偏过头去就吐去了。 至于阿泠,她神色平静,连有些侍卫都觉得难以忍受的场面,她却眉眼平和,拎着灯去找尸体。 阴风阵阵,尸骨累累,小白忽地又叫了,叫声尖锐凄厉,吓得兜铃抱住身旁的侍卫浑身发颤“女郎,我们回去吧。” 阿泠拎着她的灯盏,桔红的微光从死尸狰狞的面容上略过,她无奈地道“刚刚叫你别过来了。” 兜铃快哭了。 阿简则唠叨“女郎,此地恶心,多蛇虫,依小人之见”他总有许多话说。 阿泠置若罔闻,心无杂念地找着人,昨日扔的尸体不会太中央,一般都是在边缘处,终于,女郎瞧见了褐色的武士衣角。 和他昨日穿的衣裳类同。 她将光往上,他身体混在死人堆里,沾了半身的血渍腐泥,他的脸倒是没有昨日那许多血渍,看得清轮廓。阿泠昨日隔的远,今日细看,才发现小奴隶的骨相流畅利落,配上那双眼,合该是极好看的。只是如今左侧的面颊一条锐利鲜红的抓痕从眼尾到鼻侧,破坏了这份美。 阿泠在他的面前蹲了下来,阿简疾步过来“女郎,可是寻到那人,小人立刻将他埋了。” 阿泠嘘了声“不用了。” “嗯” 阿泠见过许多的死人,人若是死了,不消片刻,那些尸体便会变青变硬,小奴隶在死人堆待了一日,他的身体冰凉蚀骨,可他是软的。 正在这时,小奴隶的眼睫似乎轻轻地动了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阿泠 初三用尽全力掀起一点眼皮,月夜下,她穿着白色斗篷,浅蓝色的裙子发着潋滟的光,正蹲在他的身边。 阿泠见他还能睁开眼,拿出帕子擦了擦他脸上的血污,柔声问道“很疼吗” 阿泠问完,又叫阿简“阿简,过来帮我扶起他。” 初三一僵。 他不知道在死人堆里呆了多久,但他现在的模样他用脑子一想就能想出来,他的身下是一片腐朽恶臭的尸体,他浑身又脏又臭,恶心极了。 这样的人,就是连奴隶都嫌弃的,她穿的那么漂亮那么干净,竟然还要扶起他。 是不是他的错觉。 正想着,阿简走了过来,他是侍卫力气大,伸手就将初三从死人堆里扯了出来,阿泠连忙叫住他“阿简,你轻一些。” 阿简一顿,赶紧放轻了力道。 阿泠撑着初三的一只胳膊,破片般的衣裳挂在上面,隐约可见内里的抓痕,她抬起头看了初三一眼,见他的眼眸半张,她叹了口气“你忍一忍,我带你回去。” 一定是错觉。 初三迷迷糊糊地看着这个在月光下不像凡人的少女,无比坚信这就是临死前的一场幻境,怎么可能会有人不嫌弃他脏不嫌弃他恶心,将他从死人堆里带出去,她的动作还那样的温柔。 一定是梦。 初三刚这样想到,身体再也负荷不住,随即失去了意识。 初三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先听见一道不满的声音。 “女郎,即使他还有一口气,可伤的这般重,救不活的,你就别费这个心了。” 初三一怔,忆起昏迷前的那一眼,那不是幻境吗 莫非他真被人救了,可有谁会在死人堆里救一个濒死之人 初三想睁开眼,奈何维持这一点意识已经用尽他所有的力气,他根本不能睁开眼。 一炷香前,阿泠已经回到将军府。 她看了兜铃一眼,她的眸光温温柔柔的。小白也看了兜铃一眼,它蹲在廊檐上,独眼发着幽幽的光。 兜铃闭上了嘴巴。 阿泠转身离开,不多时拿了用具过来,是一个木盘,上面有刀有烈酒有针线,兜铃忘记委屈了“女郎,你要亲自给他治伤” 阿泠嗯了一声,开始清洗器具。 兜铃啊了声“可是你从前用这些东西给受伤的野狗小猫奴隶治伤,可都是将他们弄死了的。” 阿泠的手顿了顿,解释“不是我弄死的,是它们伤重难愈。”她不那么做,它们会死,她那样做,他们有可能死。 兜铃没理解阿泠的意思,她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奴隶,忽然有些同情,临死前还要被女郎练手一番,那尖针穿线过肉的滋味她想想都疼。不过能被女郎看中,哪怕是练手也是他的福分。 思及此,兜铃说“这个奴隶估计也伤重难愈,女郎你既然愿意,拿他试验一番也好。” 阿泠实在是不想听兜铃说话,挥手让兜铃去外间等着。 初三那颗被沸水烧的滚烫的心猛地袭来风雪。 不是梦,也不是错觉,原来是他的身体有用,能给她试手。 难怪她要从死人堆里将他带回来。 他在希望什么一直不都是这样吗 当他有利可图时,尽管是奴隶,也能得到主人的赞美褒奖,当他毫无用处时,他们立马便会弃如敝履。 阿泠让阿简脱掉初三的外裳,初三身体有很多伤疤,新旧层层堆叠,难觅好处,不过最严重的还是昨天和雄狮搏斗弄出的伤,尤其是他的大腿,被雄狮抓出一条可怕的爪痕,还有右腿折了,得正骨。 阿简撤开初三的外裳,有些血渍凝固在腿上,邋遢又恶心。 阿简看见了皱眉“女郎,我来吧。” 阿泠看了他一眼“你行吗” 这句话让阿简瞬间想到了他轻重不分的手。 阿泠说完那句话,就拿干净的布擦拭伤口,再用沾了烈酒的纱布清洗伤口。 这些事情,阿泠都做的井井有条。 然后就是用针线给比较严重的伤缝合。这事阿泠做过很多次了,穿针引线得干脆利落。 初三依旧不能睁开眼,但还是有意识的。当感受到尖锐细长的物品穿过皮肉,他不由地牵了下唇。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处理伤口的人。 果然是拿他当实验的奴隶。 阿泠瞧见他眉头紧锁,语气更温柔了些“是不是很疼可是我不能再轻了,你忍一忍,我很快就好了。” 初三心里冷笑了声,既然想要利用他的身体,又何苦装成一副温柔善良的模样。 尤其随着阿泠的动作,初三连意识渐渐都维持不住了,脑子开始发昏,触觉也开始消失。 没死在死人堆,但是他要被她弄死了吗 失去意识前,初三绝望地想。 阿泠做了近十次的缝合,最后活下来的只有小白。 但放着这样的伤口不缝合处理,早晚要死。 初三伤势严重,有两处皮肉翻滚,阿泠一丝不苟地处理完这两处伤,累的满额是汗。 除此之外,初三还有许许多多的伤,不过阿泠见他呼吸越来越弱,把了把他的脉,察觉他的脉搏弱到几不可察,阿泠想了想,没继续处理别的伤了。 初三的身体暂时经不起继续处理。 阿泠的身体差,一番绷紧精神的救治结束后,她整个人都没有力气了。 她望了眼床上脸色苍白的奴隶,将给初三擦身体的事情交给阿简,走了出去。 已近子时,这几日有些倒春寒,冷风哐当哐当刮着门扉木窗。 阿泠回了房间,沉稳可靠的良姜备好了热水,阿泠奔波了一天,又去死人堆里找人,还用酒用药,身上一股怪味,她脱了衣裳沐浴。 良姜取出一瓶药膏“女郎,祁如长公主回来了,明日是不是得去一趟公主府” “她什么时候回来的”阿泠愣了下,趴在浴桶里。 “今日下午。”良姜说。 良姜口里的祁如长公主是阿泠的生母,五日前,阿泠从安城归来时,长公主恰好去了去庄园,一时没能拜见。 如今祁阳长公主回来,于情于理,阿泠都应该去拜见这位七年不见的母亲。 她嗯了下“那明日去一趟。” 良姜点点头,打开手里白色漆瓶的瓶塞,走到阿泠旁边去,烟雾缭绕的浴桶中,阿泠的皮肤极其白,也正是因为那么白,那些陈年的刀伤鞭伤烫伤便裸露出来,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良姜小心翼翼地将药粉倒进浴桶里。 等阿泠从浴桶里出来,兜玲端着一碗粥进来了“女郎,今日一天都在赶车,只用了一块点心,现在该饿了吧,良姜姐姐给你准备了粥呢。” 阿泠看过去,晶莹剔透大米熬得软糯适宜,里面还放了些红枣桂圆,阿泠深吸了一口气,在案桌前坐好。 红枣粥散发着香甜的香气,阿泠拿起勺子搅了两下,抬起头,良姜和兜玲正看着她。 她垂下头逼自己喝了两小口,然后抬头笑“我不太饿,明日再吃吧。” 兜玲皱眉“女郎,你今天才吃了一块糕点。”平日里阿泠的食量在女孩里算是小的,但一天就吃一块糕点也太少了。 良姜问“女郎不想用粥吗,那想用些别的食物为了身体,你也得多吃些东西。” 阿泠软软地对着她们笑了下,她也想多吃一点东西啊,但维持现在的食量她已经用尽了全力。 她也不想厌恶用食,可是她的身的身体根本不听指挥。 祈如长公主改嫁敬候后另生一儿一女,第二日阿泠去的不巧,她们昨日闹腾的太晚,此时还未起床。 祈如长公主没舍得提前叫醒他们,阿泠就没提见,只是将为他们准备的礼物递给祈如长公主,然后又望着在祈如长公主旁边坐着的李淑,将提前备好的玉釧递给她。 李淑是敬候和先夫人之女,比阿泠小几个月。 她笑着接过,又道“阿姊,我也给你准备了一件礼物,不知你喜欢否”她示意婢女将东西呈上来。 阿泠自然不可能说不喜欢了,来之前,良姜教了她好多溢美之词,便很温柔的夸赞。 祈如长公主见亲女和继女相处融洽,再看阿泠和她有些相似的容貌,难得生出些为母之感,她的口气变得温和了些“将军府年久失修,你既回京,不如搬到公主府上居住。” “多谢母亲挂念,不过将军府已经修整过,女儿住在将军府,并不委屈。” 祈如长公主听罢,定定地看了阿泠一眼“既如此,便随你的意思。” 回将军府的路上,兜铃使劲儿哄着阿泠,卖力地讲阿泠喜欢的听的奇闻异事,搜肠刮肚,绞尽脑汁。阿泠戳了戳她的小圆脸;“兜铃,我没伤心。” 兜铃红着眼望着阿泠“你是长公主的亲生女儿,长公主对那个继女都比你都亲热看重。” “我又不在乎。”许久前,阿泠就知道,祁阳长公主嫁给她父亲不时因为喜欢,是因为不得已。她喜欢的从始至终都是那个儒雅公子。 “真的吗” 阿泠摸了摸她的脑袋“真的。” 回到将军府,阿泠问了初三的情况,得知他还是昏迷未醒,阿泠准备了烈酒匕首明火。 昨夜她怕动的地方太多,便只对重伤进行了处理。但初三身上那些腐烂的伤口不能一直拖下去,也得早些处理掉。 她把了脉,检查体征,幸好他比昨晚上好上一点。 今日的事不比寻常医者不敢做的缝合,他们都能进行处理,不过阿泠还是亲自上手了,让医者留在旁边观察可有不对。 虽然阿泠觉得自己技术比医者好,但她不介意更妥当些。 小奴隶重伤至此还能活着,阿泠不想害了他。 尖锐的匕首在明火上烤至发红,阿泠拿着刀快速剜去化脓腐烂的肉块,她听见一声闷哼声。 阿泠处理完这块皮肤,抬起眼,见小奴隶脸色发白,她低声说道“很快就好。” 初三已经陷入沉睡很久了,直到胸部痛感传来,他忽地恢复了意识,虽并未睁开眼,但他能感受到眼前应该是有一束很强的日光,这不是晚间。 那位拿他身体试医的女郎又来了。 她照旧拿着刀在他身体各处撕割。偶尔还有一老翁夸她下手干脆。 初三彻底清楚了,这当是位对医感了兴趣的女郎,拿了他这样浑身是伤的奴隶练习。 初三昨日还想睁开眼,今日已经不想浪费力气去睁眼,睁开眼又如何 睁开眼后还得对她感恩戴德,表示身为奴隶的高兴欣喜。 阿泠将几处腐肉处理干净,今日她没像昨夜那般感到精疲力竭,便亲自上药。 她取过乳白色的圆口小瓶,刚打开就皱眉,对一旁的兜铃道“去将复骨膏取来。” 初三作为经常受伤的兽奴,虽然只能用最普通的伤药,但是世间绝大部分伤药名他听说过。 无论良贱低劣,都没有复骨膏这个名字。 但也说不准,他身份地位卑贱,这位女郎身份高贵,在她的阶层,说不准就有他没听过的复骨膏。 初三陡然来了精神,若是有良药,他应该能恢复气力,睁眼醒来。 但很快,初三打消这个念头,若真有这位药,想必珍贵非凡,他怎么可能给一个奴隶用呢。 不过这个女郎喜欢医,也说不准 初三心里胡乱的有些期待。 兜铃问“女郎,你说的可是你自己前调的那味伤药,用白色红梅漆瓶所装的那药。” 阿泠嗯了声。 兜铃复杂地看了眼床上的奴隶,她是真觉得奴隶撑不了多久了,阿泠学过医,她也喜欢医。 复骨膏是阿泠前些日子捣鼓出来的,原材料算不得珍贵,但也不寻常,制作工艺繁琐冗长。但上一次,用那药的病人可死了的。 不多时,兜铃将复原膏取给阿泠。 医者从前并未见过这种伤药,眼见阿泠要将浅绿色的药膏往初三身上抹,他碍于医者的谨慎和仁慈,他忍不住道“贵人不可。” 阿泠抬头看他。 “这药可曾经过试验,原料为何这位病者所伤甚重,恐再经不起任何折腾。”医者皱眉道。 阿泠还没说话,兜铃先道“医者多想了,女郎这不就是拿他来试验这方药吗” 阿泠无奈的瞅了眼一点也不了解主人的兜铃,然后不管她们两人了,小奴隶伤的重,得快些上药。 医者望着阿泠的动作,欲言又止,他觉得此举不妥,但一个贵人的行止哪里是他一个小小的医者可以左右。 初三的心落入谷底,他在期待什么她本来就是那他来试验的,他竟然指望着良药来治伤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醒来 初三躺在床上,心中发慌,他想,他希望这个少女捣鼓出来的药即使无用,也千万别有毒的。 不一会儿,又忍不住想,活着也是受罪,倒不如她那药有问题。 思着想着,初三感觉床畔有人站了起来。 阿泠给初三抹上复骨膏后,小童端着水入内,阿泠看了看昏迷的奴隶,起身走远。 她要走了吗 应该是的,她今日的实验结束了。 他对于她的作用不就是如此吗 刚闪过这个念头,初三感觉床头有人坐下,干涩分裂的唇上传来温润的触感。 阿泠用纱布沾了水,轻轻擦拭初三的开裂的唇角。 初三心如擂鼓,砰砰砰跳了起来,她这是在做什么 她怎么还没走,即使她想用他的身体实验,但这种事怎么会在范围之内。他告诉自己不要被她蛊惑了,这个人表现得再温柔,和从前那些人也没有不同,都是想利用他罢了。 而这种人在无聊的时候,不会吝啬于展示自己身为贵人的温柔。 这样想着,初三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阿泠不知道初三的想法,做完这些,见小奴隶还是没有醒,叮嘱了几句,离开房间。 小白懒洋洋地蹲在阳光里,那只蓝眼淡漠地朝阿泠望过来,漫不经心地叫了声。 阿泠走过去抱起它“小白,有人养伤,我们不在这儿打扰他好吗” 眼看阿泠的手将靠近,小白飞快地躲开。 阿泠看着逃到瑞兽石像上的小丑猫,失落地低下头。 果然还是不喜欢她,她转身离开,刚迈开腿,高傲的猫叫从脚踝传来。 阿泠一下子就开心了起来。 阿泠回到院中,良姜已经准备好午食,阿泠的午膳很简单,她用了些东西。 午膳后魏芊芊来了将军府,还给阿泠带来了覃阳最新的消息“阿泠,你还记得那日那个叫初三的奴隶吗” 阿泠慢吞吞地抬起眼,望着魏芊芊。 魏芊芊失落地说“听说他死了,真可惜,这样厉害的兽奴不常见的,不过也难怪,那日他受的伤那般重,唉” 阿泠低下头,没吭声。 魏芊芊感慨了下,又推了推阿泠的胳膊“你母亲回覃阳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拜见她,到时我陪你一起去,我告诉你,你那个继妹可是个厉害的,你若是不小心,或许要被她吃了。” “我已经去过了。” “去过了什么时候” 阿泠捧着茶杯轻轻抿了小口“今早上。” 魏芊芊腾的一下站起来“那李淑可有对你如何,还有你那两个霸王似的弟弟妹妹可曾欺负你了” 比起魏芊芊的激动,阿泠不慌不忙地说“没欺负我,我去了,母亲让上茶,然后说了会儿话,我就回来了。至于母亲和敬候的生下的儿女,我不曾见着。” 魏芊芊细细打量了几眼阿泠,见她的确不是受了委屈的样子,这才放下心。 她和阿泠是表姐妹,分别数年,按理没什么感情,可那日阿泠回覃阳,她在将军府等她,魏芊芊望着阿泠从马车上下来,她披着白色的斗篷,脸色却比斗篷还要白,魏芊芊那颗怜弱惜柔的心油然而生。接着几日相处下来,魏芊芊发现阿泠又听话又乖巧,虽说没有大覃贵女的飒爽英姿,但魏芊芊却已经拿住了自己阿姐的身份,既然舅舅不在,她该好好照顾她。 “这样也好,你姓赵,和李家没什么瓜葛。”魏芊芊抓住阿泠的手“过几日,白家兽场又有一场比赛,阿泠,到时候我带你去看吧。” “我,我不想去。”阿泠轻声拒绝。 “你是不是有些害怕” 阿泠不害怕,她见过的场面远远要比斗兽来的凶残猛烈,她只是不喜欢而已。 不过对着目光迫切的魏芊芊,阿泠点了点头。 魏芊芊叹气“你可不能怕,我们是大覃贵女,和那些楚越之地的来的女郎不同,你这般会被嫌弃的。” 数十年前,诸侯国林立,大覃位于西北,百年前被称为蛮荒之邦,但百姓骁勇善战,民风彪悍,更是在五十年前征服诸侯国,一统天下。 大覃人统一天下后,骨子里嗜血好战的天性不曾压抑。是以许多大覃贵族都瞧不起那些叫娇滴滴的他国美人。 魏芊芊想了想又说“想必是你养病这些年不曾见识,我带你去多看两场,到时你就不怕了。” 阿泠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她看着满心满意要将自己培养成大覃贵女的魏芊芊,好不容易才打消了她这个念头。 魏芊芊劝了半天,见阿泠真不愿意去,无可奈何地离开了将军府。 接下来,阿泠又给初三换了几次药,但初三一直没有醒,庆幸的是,他一直还有一口气。 阿泠有些担忧,初三伤的太重,从前和他伤的一般重的人可都是没能活下来,即使他现在看起来比那些人体征稳定,但若是他一直不醒,醒来的机会就会越发的渺茫。 兜玲刚开始赞同阿泠拿奴隶试验,如今有些嫌麻烦地道“女郎,这都整整四日了,他还是没醒,要不别管了,浪费您的时间。” 初三是个敏锐的人,这是为了生存陪养出来的敏锐,所以只要每次动静稍微一大,即使没有睁开眼的力气,也能保持几分意识。 兜铃这句声音太大,让昏迷的初三一下子恢复了些意识。 这几日他也不总是清醒的,但浑浑噩噩中,有时也能感受有人给他上药换药,而绝大部分时候,都是那个对医很感兴趣的女郎。 他顿了顿,果然啊,她没得从他身上得到想要的效果,现在就要放弃他了。 初三想睁开眼,可身体像牢牢被锁在木匣里,不能动弹。 阿泠摇了摇头“兜铃,别这样说,他的脉搏越来越平稳,会醒来的。” 这是她还没放弃初三心里想着,觉得也是,他还没死彻底,这个少女看样子正是对医有兴趣的时候。即使没有善心,但兴趣所在,只要他没咽下气,一时半会想必也不会扔掉他。 初三放松了身体,精神松缓下来。 “可是他数日不醒,不能喝水不能进食,早晚也要死的。”兜玲不想阿泠花太多时间在一个将死的奴隶上。 这样说不准到时候阿泠会难过的。 阿泠听兜铃这样一说,也是有些无奈,初三和从前的那些病人不一样,从前那些人即使昏迷,但还是保持着本能,喂水喂药总能灌下去一些。但这个小奴隶,有着极高的戒备心,昏迷的时候很难给他灌进去汤药和水。只是偶尔一次才能得到他的配合。 这样想着,阿泠看向床上昏迷的初三,初三早就洗干净脸了。小奴隶的五官是极优秀的,不是那种精致的贵气,而是种粗犷的俊朗。不过如今对着阿泠的这块侧脸却是不太好看,他眼尾下方那处抓伤阿泠抹了药还用纱布缠着,看着就有些滑稽。 她叹了口气“你听到了吗你什么能醒再不醒你的身体会受不住的。” 初三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他想,这个女郎简直太讨厌了,明明也是利用他,但为什么她能装的这么好,好像是真的关心他的死活一样。 阿泠想着初三,回到卧房,又翻出了医书,其实这些书阿泠都看得滚瓜烂熟了,不过她现在也没有别的法子。就想着多看一看,万一有什么忽视掉的地方,万一又看见了新的药方能让初三醒过来。 可惜的是,阿泠最终还是没从旮旯里找出任何被她忽视的地方,而初三一直昏迷着,这日早上,用过朝食,阿泠准备再去看一看初三。她想好了,若是初三再不醒她今日就下一味重药,毕竟他前两日转稳的气息现在变得虚弱起来,再不能让他继续躺着了。 只还没走出门,魏芊芊又来了,阿泠先让人将她请了进来,魏芊芊满脸兴奋“阿泠,你昨日没去看斗兽赛真是可惜了。”她在阿泠面前坐下,滔滔不绝地给阿泠描述她错过的盛境。 “我本来以为初三没了白家斗兽场会沉寂不少,但今日上场比赛的兽奴戟岄也很不错,他今日对战野熊,半个时辰便胜了它,我还买下了一颗熊牙,送给你。”魏芊芊拿出塞在腰间的小手绢。 熊牙应当被清洗过,牙质洁白若玉,已经一点不像是猛兽的利刃,反而像是贵族们的装饰品,不对,这样的东西本来就是贵族的装饰品。 阿泠笑着收下了“谢谢表姐。” “哪里用得着谢。”魏芊芊神色正经起来,“对了,我今日在兽场还看见了霍曜,阿泠,你回来这段时间霍曜可有什么表示没有。” 阿泠看了魏芊芊一眼,慢吞吞地摇了摇头。 魏芊芊猛地皱起了眉,沉重地看向阿泠“你和霍曜的婚事可想过如何处理” 她说着看见阿泠那双水润清亮的眼睛,魏芊芊握住她的手“你若是没想过,可得早些想好了,你这些年不在覃阳,许多事不清楚,如今的覃阳和几年前已经不同,霍家也不是靠着你父亲的马前卒了。” 魏芊芊口中的霍家指的是如今的骠骑将军府霍家。霍家的家主曾经是阿泠父亲的麾下将领,当年两人歃血为盟,为一双儿女定下婚约。 只是随着赵大将军离世,霍家水涨船高,而且霍家大郎霍曜很有出息,不及弱冠,已是天子禁苑的武士统领。这样想着,再看看虽然是大将军和长公主之女的阿泠,但魏芊芊就有些着急。 阿泠安慰魏芊芊别慌“我知道的。” 这件事急也无用,魏芊芊叹了口气,转而说起另外一件事,“但你今日不去也好,我不仅瞧见了霍曜,你那个继妹也带着祈如长公主生的一对儿女前去观赛,若是碰到她们,糟心的很。” “是吗”阿泠给魏芊芊倒了一杯热茶。 “当然。”魏芊芊说了一长串关于李淑的话。比如李淑和当今太后并无血缘关系,却在太后面前如鱼得水,一干嫡亲的孙辈都要退避三舍。 比如李淑明明的母亲刚病逝不到半月,便能亲热地称呼祈如长公主为阿母。 总而言之,就是李淑不简单,千万别被她骗了,见阿泠乖乖地点头,魏芊芊才心满意足地离开将军府。 魏芊芊刚走,阿泠看向已经欲言又止许久的兜铃。 “女郎,刚刚阿坤告诉婢子,那个奴隶他醒了” 初三的确是醒了,他睁开眼,就这间屋子比他从前居住的所有屋子都要好,要干净。 虽然他早料到那个女郎不会给他住很差的屋舍,身下铺着的被褥也能感觉到这间屋子的舒适,但还是想到会是这样的窗几明净,干净整齐。 他在乔家的时候是和其他侍卫一起睡大通铺,刚去采石场的时候住的是人挤人的帐篷,后来倒是分了一间单独的帐篷,不过他的帐篷小而脏。后来成了白家兽场赢率最高的奴隶,得到的也不过只是双人间而已。 且那屋子也是极矮小简陋的。 初三动了动,要从床上下来,先听见一个声音响起“你真醒了” 初三抬起头,看见跑过来的少女,他一愣,那日夜里,光影昏暗,初三记忆最清楚的是,是清冷的月光下那条潋滟的像银河织成的蓝色裙子。 对于阿泠的容貌,他不曾看清楚。 初三握紧双拳,她就是拿他试医的女郎 兜铃瞧见初三真的醒了过来,兴奋地回头说“女郎,他真醒了” 初三微怔,随即听见门口响起轻轻的脚步声,他抬头望去。 阿泠走到了在门口,微橘的晨光落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她的面颊也有了浅淡的红。 初三见过的美人不少,他的阿姐云娘,曾经的乔家女郎,他们的容貌都是一等一的出色,包括旁边那个女郎。但初三没见过这样的人,他说不出她每个地方的特征,但五官组合在一起,只有两个字形容,好看。 不过初三不是会被美色蛊惑的人,甚至都没有因为这份美貌失神,便清醒了过来。过去告诉他,有时越是美丽温柔的人下面藏着的心越是冷漠无情。 初三想要从床上爬起来,不管她想拿做什么,但他现在是她救的奴隶,贵人入内,奴隶不可衣冠不整,怠懒不行。 他好不容易保住了这条小命,不值得为了这种小事出什么意外。 尽管这个拿他试验的女郎看似脾气很好,但初三已经不想试探她的底线了。 因为根据经验他总是会被罚的。 “你别动。”阿泠说完,发现自己声音有些急躁,阿泠补充道,“你伤的重,别动。” 初三一僵,不过既然她让他不动他也就懒得动了,他的伤重,自己都没想到自己活下来,只是似乎在生命的尽头,他的运气没有糟糕透底。 这个拿他试医的少女似乎还是有些本事的,她的行为和药恰好对他的伤效果很好。 他从死亡的边缘挣扎了回来。 他自己的痊愈能力本就强大,如今虽重伤再身,但他彻底醒了过来,若是能修养一段时日便无虞。 “你可有不适”阿泠见小奴隶睁开眼不由得有些欢喜,她救了他,总是想他活着的,“你好几日没有进食了,我让人准备了些水和食物。” 不多时有小童拎着食盒入内。 初三闻到了一股鲜香的滋味,这种滋味他跟随他第二任主人时嗅到过一次。 就那么一次,但是太香了,以至于过了多年初三的记忆还残留着那种食物的香味。 他抬眼看过去,她掀开食盒取出食物递给他,初三坐在床上,看见了那鱼片和小米熬成的羹,他迟疑地伸出手。 但就在他粗糙的指腹将要碰触到碗沿时,她忽地收回了手。 初三脸色一白。 他这是后悔了吗,后悔给一个药奴用这么好的食物 或者她是有别的主意 比如他在林家的时候,那些和他有血缘关系的兄弟会笑眯眯地拿出草饼来诱惑他,然后当他庄重地伸出手时,将他一脚踢开,厌恶地道“滚开。” 他们喜欢玩这种无聊有趣的把戏。 她也是这样吗 初三闭上双眼,等着即将到来的厌恶或者嫌弃。 正想着,耳边传来轻柔的声音“你的两只手都有伤,我让阿坤帮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惩罚 “阿坤,你过来。”阿泠叫侯在一边的奴仆阿坤。 初三愕然抬起眼。 她不是嫌弃我作弄我,是担心我胳膊上的伤 阿泠被初三那双忽然出现了情绪的眼眸看的一惊,不比那日斗兽场的沉默平静,深邃的眼眸像是海面生潮,生动极了。 果然是双很好看的眼睛,阿泠默默地想。 “阿坤照顾人很妥帖,这几日你若是有需要,可以找他。” 她这是在向我解释 初三深吸了口气,说了醒来后的第一句话“贱奴不需劳动他人。” 阿泠发现他的声音很清亮,虽然长得高大健壮,但音色没有青年的低沉沙哑,治伤摸骨时她发现这个奴隶年龄也就应该十六七左右,和她差不多大,说不准还比她小上一点。 初三说完就有些后悔,她的意思他照做就是,为什么提出自己的想法。她们这样的人高高在习惯了,不会喜欢自己提出的意见被人反驳。 阿泠摇了摇头“你的手不方便,先让阿坤照顾你几日。” 确定初三的确醒了,阿泠心里有些开心,她打算小奴隶吃了东西后给他换药,这个时候良姜进来了,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阿泠皱了下眉,急匆匆地离开了。 初三看着阿泠离开的背影,在阿坤的帮助下用完食物,这是他今生尝过的最美味的食物。 失神只是片刻的事,初三很快收回神,再美味又如何,对于她来讲,也只是寻常不过的东西。 他千万千万不能被几口吃的收买了。 初三在死人堆明白了一个道理,身为奴隶,你可以对主人听话,但不能付出感情。因为他们只会当你是闲暇的消遣,不会放在心上的。 用完鱼羹,阿坤叫医者来给初三上药,初三没问为什么不是阿泠,她那样的贵人,对医想必是兴趣使然,不需要问什么理由。 而且能见到真正的医者,初三心里提了一口气。 医者还是那日从城中请来的医者,他见初三真的醒了,有些惊讶。那日他可是看到这个奴隶浑身重伤的模样,寻常人根本活不下来,更何况还有位给他用不知名伤药的女郎。 检查完初三的伤口后,医者察觉他的伤口愈合的比正常情况要快,他一时拿不准是阿泠取来的药膏有用还是这个奴隶身体素质强悍。 他顿了顿,继续给初三用复骨膏。 初三对自己身上的伤很清楚,他的尾指少了一截,虽没照镜子,但也知晓他脸上被抓伤了一块皮肤,极有可能会留疤,他不在乎留疤,只在乎的是他的腿。 和猛狮搏斗时,他的右腿骨折,这种情况该正位以木板束缚,那个少女这般做了,可他动一下,便疼痛难忍。初三担心她手法有误。 若是右腿真的废了,那他今生摆脱奴隶的身份的可能又小了些。 “你不必太担心,你的右腿已经正骨,修养一段时日,便能和常人无异。”医者道。 初三脸色一喜“真的” “当真。” 初三松了口气,他想到阿泠正骨的手法利落干脆,庆幸他不是第一个被她试验的奴隶。 阿泠急匆匆离开让医者来给初三上药是因为魏芊芊出了事,她回府时马受了惊吓导致骨裂,阿泠赶到魏芊芊夫家时,医者已经处理好了,不是很严重,修养半个月就能回恢复如初,阿泠心稳了点,她陪着魏芊芊说话,直到天黑才回去。 覃阳的日子,许多时候和安县的生活差不了多少,只除了阿泠必须得参加一些宴会,首当其冲的,便是母亲祈如长公主举办的花宴。 兜铃特意给阿泠缝制了一件精美的深衣,粉红色的布料绣着蝴蝶和各种花纹,蝴蝶翅膀和花蕾用上了金丝线,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赴宴那日,阿泠换上这件精致的深衣,兜铃又给阿泠髻上插上一根鲜红的玛瑙簪子“女郎今日可真漂亮。” 阿泠扯了扯裙摆“是吗” 良姜也点点头,又慎重地道“女郎,今日霍家郎君或许也会参加长公主的宴会。” 阿泠慢吞吞地应了声哦。 “女郎,你一点都不关心你的婚事吗”兜铃有些着急。 阿泠就说“关心的,关心的,今日我就去问霍二郎是否愿意娶我。” 只是阿泠没想到的是,没等她问出霍二郎是否愿意娶她,她就清楚了霍二郎是不愿意娶她的。 绿草茵茵,柳条飘飘,潭水清清倒映着两个人影,其中一位少女阿泠见过,正是她的继妹李淑,李淑泪眼婆娑地望着相貌英俊的青年,凄凉地道“曜郎,阿泠她已经回覃阳,我们” 青年握住她的手“明日我就去将军府退婚,我向阿泠道歉。” 兜铃担心地望了阿泠一眼,看不出阿泠的情绪,兜铃狠狠地道“这样一对不知廉耻的人,婢子” “兜铃,别打扰了他们。” 兜铃“女郎,你说什么” 霍曜听见这边的动静,偏过头,就发现槐木之后有一抹粉色的裙摆,他将身后的李淑挡住“谁在此地” 阿泠走了出去。 李淑呐呐地叫了声阿姊,霍曜一皱眉,望着这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赵泠” 阿泠颔首,又好奇地问“霍曜” 霍曜的脸色有些难看“是。” “阿姊,你听我解释,我” “我知道你们想在一起。”阿泠偏头,真心实意地道,“我可以成你们。” 阿泠平日性子慢,今天速度快,她父亲已逝,唯一需要禀明的就是祈如长公主。宾客尽褪,阿泠便告诉祈如长公主,当年父亲给她定下和霍家二郎的婚事,今日她和霍二郎相看后,觉得对方不是自己的良人,决定退婚。 祈如长公主唔了一声“你长大后才见过一面,哪里就知晓匹配与否” 阿泠摇头“母亲有所不知,我看霍夫人对我也是不甚满意的态度,而且我身子骨弱,霍家又仅剩霍二郎一脉,怕是但当不了繁衍子嗣的期望。既然这门婚事从性情要求都不相合,女儿想早些退掉。” “霍二郎也同意了” 阿泠点头。 大覃民风开放,和离改嫁司空见惯,退婚更算不得什么大事了。 祈如长公主叹了长长的一口气“那退吧。” 因阿泠从始至终没提她和霍曜的事情,李淑十分感恩地送阿泠出门,阿泠笑吟吟地说不必客气。 和阿泠的无所谓相反,兜铃简直要气炸了“女郎,你怎么能这么容易放过她们两人。就算您提出退婚,也得告诉长公主是你那继妹和霍二郎纠缠不清。” 阿泠拍了拍兜铃的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何苦要做那棒打鸳鸯的恶人,成人之美不好吗” “女郎” 她说着,望着阿泠的眼睛,兜铃闷闷地低下头“退就退吧,我算是明白了,你也巴不得退婚。” 霍家人来的很快,两天后霍曜就带着婚书来了,阿泠收了婚书,和霍曜写下了退婚文书。 霍曜看着从始至终都没有流露出一点伤心失落或者愤怒情绪的阿泠,咳嗽了一声“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若是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霍曜一定在所不辞。” 良姜端来了油灯,阿泠当着霍曜的面烧了婚书,问他“你的呢” 霍曜微愣“我的什么” “你的婚书。”阿泠将油灯往霍曜的面前推了推,“烧了它。” 霍曜看了阿泠一眼,发现她根本没有将他刚才说的话放在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生出些复杂的味道。 阿泠见他不动,催促“你快些。” 霍曜取出婚书,烧成了灰烬。 “你可以走了。”两份写着婚约的布帛烧成了灰烬,阿泠吹灭了油灯,对霍曜说。 阿泠退婚的事初三也知道,将军府人少,阿泠从安县带回一共不到十人,男人都住在一间院子里,初三话少,但阿简这个话痨在,他不刻意参与话题,还是听了一耳朵。 不过阿泠嫁什么人退什么婚他才不在意,他身体素质强悍,这些年受的伤又多,康复起来速度也很快,他在将军府休养了几日,就能下地走动了。 天光晴朗,他挪着上了木板的腿在小院里溜达一圈,慢慢走回房间。 阿简急促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初三,这是女郎让厨房给你熬的鱼汤,对你的身体好,你快出来喝了,啊,我要去趟茅房,给你放石桌上了,你快些趁热喝,初三听见我说的话了吗趁热啊。”阿简将深褐色的汤盅放在石盅上,按着肚子,一溜烟地跑远了。 初三走到门口,看着那盅散发着热气的鱼汤,沉了沉眸。 这几日,对于他来讲,简直就像是在做梦,或许做梦都做不出这样的。他每天除了养伤什么都不需要做,那个女人还总是记得给他拿一些不是他这个身份该吃的东西。 若不是他心里清楚她是拿他当药奴的,说不定真的又要被她骗了。 初三往院子里,刚走两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响起,石桌上出现一只猫,一只丑兮兮的猫,往汤盅那边凑过去。 他皱了皱眉,捻起一块小石朝那猫打去,那独眼的白猫反应飞快,险险避开。 它蹲在地上,身体绷紧,四爪抓地,蓄势待发盯着初三,初三没把它当成对手,视若无睹地往石桌旁边走。 一声尖锐的猫叫声传来,初三的浑不在意仿佛激怒了它,它伸长了利爪,朝初三扑过去。 尽管初三浑身都是伤,他只微微侧身,便躲过了这一攻击,那猫又扑过来,初三不太耐烦,伸出他没受伤的左腿,用力将它踢到墙角。 也就是在他脚尖接触到它的时候,不远处响起震惊的声音“初三,那是女郎的猫。” 话说的太晚,小丑猫的身体重重落在墙角的土地上,压到了好几株小花苗。 阿简冲过去看小白,刚要碰到它,小白凄厉地喵了一声,伸出爪子去挠他,阿简不敢动了,小白试探的想站起来,还没站稳,摇摇晃晃地又要倒下。 阿简快哭了“初三,你用了多大的力气啊,小白都起不来了,你你怎么就对它下手了,它可是女郎的心肝宝贝。” 初三没用多大力气,他若是用出十成力气,这只猫焉能活下来。 只是,他盯着它,那只猫也死死地盯着他,浑身汗毛尖竖,这只猫会是那个女人养的 初三不是没见过他们养猫,可即使是普通的平民,也会挑一只好看的猫。而像她那种贵族,更是非出生金贵毛亮的猫不养。 这只猫是出生杂种的土猫,性格暴戾,浑身是疤,跛足瞎眼,怎么也不像被她养的猫。 “她很喜欢它”初三问。 阿简抓了抓头发“女郎当然很喜欢它了,不然也不会养它了,初三你,你完了啊” 完了 初三垂眸,心里有些解脱,这下他伤了她的猫,想必她再也不想在他面前装什么温柔主人了。 他转身往外走,阿简在后面叫“你去哪儿啊” “去认罪。” 话音刚落,就有轻柔的脚步声响起,她奇怪的问“认什么罪” 初三一顿,阿泠缓步走了进来“初三,你今日感觉怎么样”阿泠是个负责任的人,几乎每天都会过来看看初三的伤情。 初三嘴唇动了动,那边的阿简吼出了声音“女郎,你快来看看小白,它好像起不来了。” 小白阿泠跟着阿简的声音看过去,就看见在角落里摇摇欲坠的小白,她的脸色忽地就变了,拎起裙子跑了过去。 初三看着她着急的样子,刚刚心里那点仅剩的怀疑也烟消云散,这的确是她养的猫,还是她很重视的猫。 所以,他的好日子要到头了吗 初三握紧双拳,骨节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阿泠伸手去摸小白,小白又叫了一声,不过没像对阿简那样的防备,它唯一的蓝瞳盯着阿泠,身体慢慢软了下来。 阿泠检查了一下,没什么严重的内伤,只是有些伤到了骨头,然后被砸的有些晕,默默地松了口气。 她伸手抱起小白,小白这下没有伸出利爪没,乖乖窝在她的怀里。 “怎么回事”阿泠问,小白和普通的猫不同,它很少吃阿泠给它准备的食物,经常自己去觅食,天见不到猫影是常事,不过它本领高,速度迅猛,这些年没受什么伤,即使受伤,也不会在将军府。 阿简瞥了眼初三,阿泠也看过去。 小白开始在阿泠的怀里挠拽爪子,盯着初三使劲儿叫个不停。 初三很冷静“是贱奴弄伤的。” 阿简帮初三说话“初三不是故意的,是小白想要偷喝初三的鱼汤,初三以为小白是只野猫,才动手的。” 初三遮住眸光,对阿简的话不可置否,他说的当然是真相,可真相删繁就简只有一句话,他伤了她很喜欢的那只猫。 结果是这样,原因如何一点也不重要。 初三盯着脚下的一方土地,开始思考,接下来她打算怎么处罚它,是卖了它还是将他打一顿,该是打一顿,这样还能继续拿他试验。 阿泠开始往初三方向走,初三呼吸猛然变得急促,等着即将到来的宣判。 阿泠在初三面前停下,初三抬头看着她,没求饶也没示弱。 她看了眼石桌上的鱼汤一眼,柔声说“汤冷了,你温一下再喝。” 初三一皱眉,就看见阿泠抱着猫又开始往外走,她就这么走了,不惩罚他吗 正想着,阿泠再度表情慎重地转过头来。 这么重要的事她怎么可能忘记,初三冷笑了一声,死死地盯着她。 阿泠说“初三,我要先去给小白上药,等会儿回来看你。” 初三蹙眉,下意识问“你不罚我” “是小白抢你的食物,你保护自己的食物可没有什么不对。”阿泠虽然有些心疼小白受了伤,但她不是个蛮不讲理的人。 再者说,她看着表情很镇静冷漠但眼眶偷偷红了的小奴隶,她若是真罚了他,他该哭了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误解 阿泠给小白上了药,小白趴在从来没住过的猫窝里,一动不动,似乎有些绝望和难过,阿泠边上药边说“看你胆子以后还有没有那么大,随便去抢别人的食物。” 小白似乎明白阿泠在说它,尾巴摔在了阿泠的手腕上,阿泠的皮肤薄,瞬间就红了起来。 兜铃一看就怒了“女郎,没事吧。” 阿泠摇了摇头,兜铃气愤地指着小白“这一看就是个恩将仇报的东西,我们得赶快将它扔了,免得留在这儿又伤了你”兜铃一直不喜欢小白,长的丑就算了,性格还不好。 小白仿佛感受到了兜铃对它的恶意,一下子弓起腰背,幽幽的猫眼盯着她,下一秒就能朝她扑过去。 一人一猫又要厮杀起来,阿泠赶紧将小白抱了起来,顺着它的毛“兜铃你出去。” 兜铃撑着胆子望着小白,那只蓝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爪子在阿泠的衣服上磨蹭,发出嘶嘶的声音,兜铃在小白手下从来没有讨过好,她颤栗了起来,咬着牙跑了出去。 小白一直盯着兜铃的背影,直到兜铃离开,蓄势待发的身体慢慢软了下来。 阿泠将它放回猫窝“不准吓唬兜铃知道吗” 小白瞥了阿泠一眼,自顾自低下头,伸出猩红的舌尖舔着爪子。阿泠无奈地叹了口气,去药柜上取了伤药抹在被小白打红的手腕上。 刚涂抹着,几案忽然窜上一个矫健的身影,她低下头,小白轻轻地叫了两声,不是它常有的生气的愤怒的叫声,带着两不容易察觉的讨好。 阿泠没动,小白试探地往前面挪了两步,低下头,舔了舔阿泠的手腕,是刚刚它尾巴甩到的地方。 阿泠轻轻一笑“你啊,你啊。” 阿泠看完了小白就去看了初三,说实话,初三的身体强悍的让她羡慕,她若是受了初三那么重的伤,没有几个月,根本不可能从床上下来,不不不,应该是就没了小命,可初三短短二十多天就能好成这个样子。 又过了一个月,阿泠给初三拆了腿上的木板,没了木板,初三看起来就和普通人差不了多少。 其实也是差的,毕竟初三站在那儿,就有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他脸上的纱布阿泠也给拆了,留下了一条淡淡的疤痕,从眼尾到鼻骨。 她将自己祛疤的药膏拿了瓶给初三“这个以后抹在脸上。”不过依照阿泠的审美来看,一点儿也不难看,反而多了些凌虐的美感,但他脸上没有疤也是极俊朗的。 她说着,用指腹抹了点,涂在他脸上的伤疤处“记住这个力道没有用上一两个月,你的疤就会淡下去。” 初三从没有在这么清醒的时候被人碰过脸,指腹按在面颊上,有些痒酥酥,还有一阵淡淡的药香忽然袭来,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初三耳侧。 他浑身骤然一僵。 阿泠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初三的不对劲“怎么,我弄的你不舒服了吗” 初三摇了摇头。 阿泠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将药膏抹在初三的脸颊上。 初三握紧拳头,放在膝上,都两个月过去了,怎么这个女人还能装的这么好。 阿泠涂完药,后退一步,又忽然靠近初三在他身上嗅了嗅,她脸上的笑容忽然淡了点“初三,你今日用的不是复骨膏。” 她发现了 他用的的确不是复骨膏,复骨膏昨日已经用完了,今日他用的是医者拿给他的伤药。 初三紧绷的身体松了下来,她这下该生气了吧 他的身份是药奴,但是不给她试药,这次应该踩到她的底线了。 初三顿时期待起来“复骨膏已经用完了,奴便用了别的伤药。” 其实不是这样的,是他实在不想这样熬下去了,刻意没复骨膏。 话落他听见阿泠恍然大悟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啊。” 初三没有从她的口里听到任何不满或者愤怒,他拧了拧眉,还是不生气吗 这时候却又听阿泠道“不过我调制的复骨膏也没了。兜铃,你去将玉髓膏拿来。” 初三猛地抬起头。 兜铃才不愿意去“玉髓膏是疗伤圣药,价格昂贵,炼制困难,他一介奴隶怎么适合用这等药。”复骨膏是阿泠自己炼制的,疗效未知,给他用就算了。但是玉髓膏是大覃公认的疗伤圣药,价格高昂,给一个奴隶用未免有些小材大用了。 阿泠转过头“兜玲,你不去吗” “女郎,我”兜铃十万个不愿意,她瞪了眼初三,“咋们也只有一瓶玉髓膏” 阿泠站起身“那我自己去拿。” 兜铃跺了跺脚“我去拿,我去拿还不成吗” 她还是没有惩罚她,没有生气,还给他用玉髓膏尽管初三从前只能用最便宜的伤药,他身为一个经常受伤的兽奴,也听说过玉髓膏。 四个月前,他在白家兽场的唯一的朋友静被猛虎抓伤胸口,伤势日重。 医者告诉他们,静很难痊愈,若是有良药还有一线生机。 良药是玉髓膏。 他去求主事,跪在地上磕破脑袋,希望主事能赏赐一些玉髓膏。 “玉髓膏何等珍贵,尔等所想甚美” 他被主事责罚了一顿,身为兽奴,主事不会摧残揉拧他们的身体,他让他跪在地上,饮食牛粪马便。 可即使这样,他还是没讨到玉髓膏。 静也在三日后被扔去乱葬岗。 如今竟然给他用玉髓膏。 即使是最大方的主人,也不会舍得在一个奴隶身上用这种良药的,初三心乱如麻“你” 他不知道说些什么,两种情绪不停撕扯,一种告诉别被她蛊惑了,她表面再温柔,可心里也只是将他当成消遣而已。另外一种情绪告诉他,一个人装不可能装的这么好,这么毫无破绽。 她和当年的乔家女郎不一样,那个时候他太蠢了,抓住那一点施舍的温暖,便当做了一切。现在仔细想想,就能发现乔家女郎当年对他的随心所欲。 可是这个女人他竟然看不出来丝毫破绽。 他胡思乱想着,不一会儿,兜铃来了,带着玉髓膏闷闷不乐地来了,阿泠伸手,兜铃依依不舍地给了她。阿泠将东西拿给初三,提醒他“你身上几处严重的伤用这个,其余不太严重的可以就用医者给你的药膏。” 初三盯着那个白底绘红梅的漆瓶,一个久违的念头忽然冒了出来。 或许她真的和他们都不一样。 毕竟许多药奴伤好了为了试药就又会被弄出伤来,但是她没对他这样。 “想什么呢,初三”见他忽然就不动了,阿泠有些担心,不会那些伤出现后遗症了。 “没什么。”初三遮住眸中的复杂。不,不会的,他上过那么多次当,不能再被骗了。 阿泠哦了一声,隐隐约约有些猜到初三的纠结,她这些年颇救了一些人,有些奴隶经历尚少,他没有得到过丝毫温柔就被阿泠救了,便恨不能以命相报。有些奴隶经历的多了,得到温暖又被抛弃,便会变得冷漠狠厉,不论你做什么,都麻木无情。 如今留在阿泠身边几个人,都是前者。 可阿泠还没见过初三这样的,他遇到过所有不好的事情,被数位主人信任后抛弃,但居然还有付出感恩的念头。 虽然那股念头还很微弱,但依然存在。 阿泠心里想着,对他的心疼多了几分“好好养病。” 说完阿泠起身准备离开,忽然有道青色的影子跑了过来“阿泠,你在这儿啊,我找了你半天了。” “表姐,有什么事吗” 魏芊芊喘着粗气在阿泠面前站定“你和霍曜退婚了” 阿泠点了点头。 “是不是霍家人欺负你了,或者霍二郎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你怎么也不和我商量商量。” 欺负,初三瞥了阿泠一眼,不觉得意外,因为她看着就是一个很好欺负的人。 阿泠见她跑的发髻微乱,伸手给她理了理鬓发,柔柔地解释“是我不喜欢霍二郎。” 魏芊芊听是这个理由,看了阿泠两眼,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实在是时下这个民风,退婚真的算不了什么大事,既然不喜欢,着实没理由委屈自己嫁给他。 “那好吧。”魏芊芊找个地方想坐下,她转过头,这时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她上前一步,错愕道“初三” 初三本来是低着头的,听到声音,下意识抬起头。 “你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在这儿”魏芊芊看了很多场斗兽,对初三的长相还是很有印象的,她望着阿泠,“阿泠,这是怎么回事” 阿泠看了眼初三,抓着魏芊芊离开,魏芊芊边走边回头看着初三“阿泠,那不是鬼吧,我的眼睛没出什么问题,这这,这到底怎么了” 阿泠将事情简单地给魏芊芊解释了下。 “那初三现在是你的奴隶还是白家的奴隶”魏芊芊皱着眉头,“若是白家知晓初三活着,说不准会想将初三讨回去。”初三虽然是个奴隶,但是他武力超强,勇猛善斗,白家若是知晓初三在将军府,或许会生出讨要的心思。 “覃阳城这么大,若是不刻意搜寻,他们应该注意不到初三。”阿泠说。 魏芊芊可没阿泠这么乐观“阿泠,你府里人少,或许不清楚这覃阳城的眼睛有多厉害,再者说,你又没给他改个名字,也没刻意避着人,说不准白家就知道了。” “是吗”阿泠当初没想到初三能活下来,救命成了首要任务,根本没想白家的事,现在听魏芊芊一说,倒是想了起来。 “可不是” 魏芊芊一语成谶,白家是从当初阿简找来的医者听见这事的,毕竟初三能活下来还能康复的这么好简直就是一个奇迹,那医者和其余医者聊天时,免不得说起了这件事,而这位医者恰好就是在白家兽场工作的,他口中的伤症和时间都和当初的初三对上了。就多问了句这个奴隶叫什么名字,医者想了想“好像是叫什么三” 他知晓后,好奇惊诧之下,免不得就报了上去。白主事不敢相信,他看着初三伤的那般重,虽然还有一口气,但怎么可能救的活他疑心是个假消息,不过一想到初三在斗为斗兽场赚的那些金,白主事还是决定派人去打听。 得到阿泠府上的确在前些日子救了个叫重伤的奴隶,那奴隶叫初三后,白主事立刻将这件事告诉兽场主人白铁光。 “初三没死”白铁光皱着眉问。 “是的,郎君,他被赵家女郎所救,如今正在将军府。”白主事回道。这事有些不好办,按理说他们将初三扔进乱葬岗就代表放弃了这个奴隶,赵女捡到他救回他,初三就该是她的奴隶。 可舍不得,太舍不得了。 白铁光毫不在意地挑了下眉“一个没了父亲的女孩子而已。” “郎君的意思是” “去要人。”白铁光斩钉截铁地道。初三的奴契可还在白家未消,那他就是白家的奴隶。 白家发生的事情阿泠并不知道,她不喜欢麻烦,可她也不怕麻烦,纠结也于事无补。那日送走魏芊芊后,她开始调制新的复骨膏,制药的程序繁琐复杂,花了小半月的时间才新得了复骨膏,同时还还配了一种固本的药丸。 她让兜铃叫初三来取药。 兜铃懒得去亲自找初三,随便找了个小婢女吩咐她“女郎的药制成了,你去将初三叫来。” 初三听到这个吩咐,心情顿时沉入谷底,遍是阴霾。 他那些蠢蠢欲动的心思全都压了下去。他真的是妄想了。明明长了许多次教训,为什么还是怀着希望。 初三盯着传话的婢女,眸光阴冷,将小婢女吓得瑟瑟发抖。或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温柔善良的贵人,但不是他能遇到的。 阿泠手里拿着一卷竹简,门口传来初三冰冷的声音“女郎,贱奴前来试药。” “试药”阿泠嘟囔了一声,从竹席上起身,“我是让你取药可不是让你试药。”身为一个医者,阿泠清楚试药和取药的不同。 她拿着药走向站在门前的的初三,看见他脸上的惊愕之色,阿泠蹙了蹙眉“你不会以为我将你当成药奴了吧” 初三的脸上露出难道不是的神色吗。 阿泠微微睁大了眼睛,她可没有拿人来试药的习惯,她清了清嗓子“初三,你为什么认为我是将你当做药奴的” 没有吗没有吗 初三心如擂鼓,他茫然的朝阿泠看去,可阿泠的眼睛一片狐疑,难不成真的是他误会了可若真的是他误会了,她为何要将他在死人堆里救出来。 “女郎施针缝合以及割肉上药那两日,奴虽口不能言,眼不能张,意识尚存,能听见说话声。” 阿泠回忆了下那两次她和兜铃的对话,的确是有将他看做药奴的意思。 阿泠不是个爱解释的人,但眼前这个小奴隶红着眼睛,可怜兮兮的望着她,阿泠不由有些心软“我没有拿你当药奴的想法。至于兜铃所言,是因为我从前缝合的那些人和动物都死了,但他们不是因为我对他们做了这些事他们才去世的,我不会他们这样做,他们一定会死,做了,反倒有存活的机会。” “至于复骨膏,是真的很有用,虽然以前用的病人没熬过重伤都死了。”阿泠语气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失落。 是这样的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欺骗 竟然是这般吗她从来没有将他当成药奴,可若是这样,她为什么要从死人堆里捡了回来。那个时候的他,又脏又臭又恶心。 可是她没有理由骗自己。 他只是一个奴隶而已,一个低贱卑微的奴隶,她没理由也不需要欺骗他。 初三的情绪变得激动,有些失去了奴隶该有的听话稳重“可若是这样,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救下我。” 阿泠看着他,忽然就叹了口气“因为你还活着。” “因为你想活着。” 她也是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中挣扎过的人,那种渴望生又向往死的感情,阿泠太了解了。 既然能帮帮他,阿泠不介意伸出手。 其实阿泠遇到过很多根本不想活下去的奴隶,这个时候她不会救他们,对于有些人来说,死亡并非一件坏事,尤其是很多生不如死的奴隶。 可是她在斗兽场中,看见了初三对于生的渴望。 不是因为他对她有用,只是因为她看到了自己想要生的希望,所以就救了他。 “初三,我学医多年,虽然不算极厉害,可也不差的。”阿泠望着初三的震惊的表情,认真地解释。 边说着,她有些难过,她看着像那么心狠手辣的人吗不过望着小奴隶彷徨惊震的神情,阿泠说不出指责的话来,小奴隶从前过的可怜,年龄也不大,又经历那些事,不敢相信人也是常态。 不,不可能的,初三脑子里疯狂的提醒自己,从前的事情还不够让他记忆深刻吗 可是,可是要不要再相信一回,她不是这样的人。 兜铃在这个时候快步走了进来,她不太开心地说“阿泠,白家有人求见。”不等阿泠为什么,兜铃看清站在一侧的初三,直接说道“对了,他们是为初三来的,说初三是白家的奴隶,感谢您救了他,还备了一百两金。” 那种震撼好激动还没来及好好体会,初三心里才升起来的期待荡然无存。当他被白家主事抛弃在死人堆里时,就没将自己当成白家的兽奴。 可他的奴契的确还在白家手里。 “准备了百两金”阿泠看了眼兜铃。 “是,还有一些布帛,女郎,我们是不是要将初三还回去啊,将军府也没什么钱财了。”兜铃拿不住主意,这还是第一次救了的奴隶有人要回去,但要回去也不错,他们又不开斗兽场,初三再厉害,对将军府的作用微乎其微,而百两金可以买数百个奴隶了。 初三浑身冰冷。或许她有几分温柔善良,可那是在不影响自己的情况下,举手之劳她或许不介意帮帮他。 可这个时候,数次的经历都这样告诉他,当自己利益和他纠缠在一起时,她绝对会放弃他的。 曾经的阿寺不就是这样的吗 初三有些无比厌恨自己的没用,若是他在府里能为她做的事情多一些,而不是清扫院子打理卫生的简单工作,或者他真的是一个药奴,分量重一些,她或许还会衡量值与不值。 可是他现在对她的用处太小了。 她一定会抛弃他的 阿泠正想去见白家人,刚一抬头,就看见初三低垂着脑袋,阿泠看不清表情,但她看见了一丝剔透的晶莹从下巴处滑落。 阿泠叹了口气“初三,你不想回去对吗” 初三咬着唇抬起头,在阿泠府养了二十多天,初三脸上淤青红肿尽褪,古铜色的皮肤有渐渐白嫩的趋势,挺鼻直眉,很是好看的一张脸。 “贱奴,贱奴”初三有些说不出口,他当然不想回去了,可他不想回去有用吗,他的命从来不曾掌握在自己手里。 “告诉我,你想回去吗” 初三垂下头,从胸腹中挤出一口气“奴不想。” “好,那就不回去。” 温柔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初三猛地抬起头。 兜铃推了推阿泠的胳臂,不舍地道“女郎,一百金啊。” “一百金,我把你卖了可好”阿泠瞥了眼兜铃。 兜铃顿时不敢吭声了。 白主事对带回初三一事胸有成竹,赵女郎虽然是长公主和大将军的女儿,可一个改嫁,另外一个死了这么多年,如今的将军府不过是一个名头而已。再经过打听,将军府如今的奴仆只有是十余人,可想而知将军府是真的穷,百金赎回一个奴隶简直是天价了,所以他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白主事,按照大覃律法,你们将初三扔进死人堆时,便是遗弃,我救了他,他当是我的奴隶。没有感谢一说。” 白主事没想到阿泠公主会如此说,他迟疑了下,咬牙道“小人愿出二百金,加布帛二十匹,以感谢女郎对初三的救命之恩。” 初三垂下了头,手上青筋迸发。是的,即使她能忍受一百金的诱惑,可若是白主事加重筹码呢 “不给。” 白主事笑容挂不住,狠狠咬牙道;“小人愿出五百金” 兜铃推了推阿泠阿泠的胳膊,眼睛都在发光,阿泠掀了下眼皮,望向白主事。 见阿泠这次没有斩钉截铁的拒绝,白主事擦了擦脑门上的细汗,他就说没有谈不拢的生意,只有不合适的价码。 “初三留在将军府能做的事情也有限,女郎您刚回覃阳,若是人手不足,白家还与愿意奉上十个细心勤快的奴隶。”他看了眼表面上痊愈的差不多的初三,下了狠心道,“以及一千金。” 初三已经接受了命运,她从死人堆里救会了他,让他过上了这辈子从来没有过过的好日子,人都是要为自己着想的,如今她将他送回给白家,他也不会怪她的。 只是为什么心里像是被剜出一块血肉,空洞洞的。 初三深吸了口气,准备当阿泠说出好时向他走向白主事,却又听见她的声音。 “白主事,你今日给我万金,我也不会将他给你的。” 初三猛地抬起头。 他眼睛里装着震惊,不可置信,还有一丝不容易察觉的惊喜。 白主事苦口婆心地说“初三留在将军府,也就只能当一个普通奴隶,你留下他也没用。” “这是我的事,不是你的事。”阿泠说,“若是白主事没有别的事情,我累了,要回去歇息了。” 当白主事无功而返后,初三望着跽坐在锦团上的阿泠,光打在阿泠小小白白的脸上,可见上面细小的绒毛,阿泠偏过头来,初三猛地收回视线。 兜铃有些心疼金子“女郎,那可是一千金啊您为了一个奴隶,就这么放弃了。” 初三手指不自觉地缠在一起,兜铃说的话不好听,但却是事实。 他能给兽场赚数千金,可若是在将军府,似乎给她赚不了钱。 阿泠从锦团上起身“初三,你也是这般想的吗”她渐渐靠近初三。 阿泠学医,她的身上没有寻常女儿家的脂粉香,有种淡淡的药草香,初三望这着阿泠,低着头嗯了声。 阿泠无奈地笑了笑“一千金换一个奴隶的确是亏了,可初三,你只想当个小奴隶吗在将军府种花除草,扫地擦门” 初三眼底闪过一丝震惊。 “初三,我看你武力尚佳,等你伤好之后,只当个奴隶太浪费了,我送你去从军可好凭你的能干,一定能做出功绩来的。” 初三武力强悍,目前她身边最厉害的阿简也略有不足,阿泠的确起了惜才的心。 初三忽地抬起头,思绪混乱,言语也不停指挥了“女郎,你”初三从前不是没有想过去创出一番天地,但身为奴隶,命不由己,没有主人的允许,怎么也不可能建功立业的。 她心里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个时候,若是聪明人当感激涕零表忠心,而不是忙着震惊。既然已经做到这个地步,阿泠不介意多教教他“初三,你不谢谢我吗” “贱奴”初三说不出话来。 “以后别称呼自己贱奴,我不喜欢这个称呼。” 她不曾让他当药奴,也没将他还给白家,甚至还愿意送他去从军,建立功绩。 他似乎真的遇见了一个温柔良善的贵人。 初三彻底懵住了。 兜玲见初三怔愣,又跟着惊讶道“初三,你还不谢恩,女郎愿意让你从军,可是天大的恩德,若是运气好,说不准你就是第二个黎将军” “黎将军” 兜铃兴奋地点点头“黎默安黎将军,他原来也是女郎身边的人呢。” 当兜铃提起黎默安这三个字,阿泠的眉心轻轻地蹙了下,这动作太快,兜玲没有捕捉到,敏锐的初三倒是察觉了。 他听说过黎默安,一个奴隶,在短短两年的的时间里,先平凉州,在平北地民乱,被陛下封为将军,即使是最低等的光耀将军,但对于一个奴隶来说,已经是很了不起的成就了。 原来他曾经是她的奴隶。 初三垂下眼睑,他刚刚有怀疑她是不是真愿意将他送去军营,可现在,他几乎可以确定,她是真想他有一番作为,不觉得他生来该一直低贱卑微下去。 初三的心像是大雪冰封中倒了一杯沸腾的热水,咕噜咕噜的响。 只是,她越是这样,初三的答案越难以言说。 他好不容易遇见一个善良的贵人,却要拒绝她的请求,尤其是她的请求还是为了他好。 初三的嘴张开又闭上。 阿泠狐疑的眼神落在他身上,像是明白了什么“初三,你是不是不愿意去” “不愿意去”兜玲声音快要炸掉屋顶,阿泠秀气的眉毛有些不受控的弓起来,她往旁边躲了躲,兜玲惊讶道“初三,你知道多少奴隶想要从军他们的主人还不乐意吗你竟然还不愿意你想干什么” 兜玲简直要气炸,她涨红一张脸道“婢子就说你脾气太好了,瞧瞧一个小奴隶都敢不听话。” 阿泠赞同地点头,初三脸色转白,额上青筋直跳,她也觉得自己不知好歹吗 兜玲得到了阿泠的赞同,正要再教训初三一番,阿泠先道“兜玲,你一个小婢女,竟然敢吼主人,我真的是脾气太好了。” 兜玲要说的话卡住了“女郎,婢子” 阿泠捏了捏眉心“你先出去。” “我” “不听我的吗” 兜玲跺了跺脚,气冲冲地看了眼初三,心不甘情不愿地退下。 阿泠倒了杯水,热水通过漆杯发出温度,边捧着边问他“初三,你愿意去吗” 初三脚尖绷直,他看了眼阿泠,阿泠睁着清凌凌的眼,水润润的望着他。 初三深吸一口气,极快地吐出几个字“小人不愿。” 阿泠一愣“为什么”如果是寻常人,她还能想是不是怕危险。可他是初三凭他的能力若遇战事,出人头地不在话下,他为什么不愿意去 初三低下头,死死地看着脚尖。 要告诉她原因吗 近年来,大覃战事频发,不仅有民乱起义,还有各国贵族纷纷立旧国而起,若是从军平乱,或许他真能建功立业,她似乎真的为了自己而想,毕竟摆脱奴隶这个身份最便捷的方法就是军功了。 他说了后可能就会失去她的温柔,让他厌恶自己,初三才刚刚得到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柔,他舍不得,舍不得就这样失去。 一个念头从他心里爬了出去。 不如告诉骗骗她,告诉她他想留在她身边。 一个奴隶得到了温柔的主人,总是不想离开的。 初三仰起头,望着阿泠动了动唇,却看见她的眼睛,一双干净澄澈的眼。 她费尽心思救了一个濒死的奴隶,还苦心竭力地为他规划未来,可他却想着骗她。 初三为了活着,用过阴谋耍过诡计,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可骗一个救了自己的人 念至此,他一狠心,闭上眼“天下苦覃,而民不聊生,百姓为何不反,旧国为何不立,小人为何从军,又为何要平乱” 阿泠她凝着小奴隶坚定又苦涩的神色,目光陡然一变。 说话前,初三的心噗通噗跳,说完以后,他的心情平静了起来。 这下她该彻底的讨厌嫌弃自己。 初三缄默着,等着她的厌恶。 阿泠找了找自己的声音“初三,你可知道我的身份。就凭你这几句话,我就该杀了你。” 初三当然知道,她的父亲是大覃的将军,她的母亲是大覃公主,当今天子是她的舅舅。 他没什么怨言“小人的命是您救的,您若是想杀了小人,小人绝无二话。” 一番话落,空气中有片刻宁静。 阿泠望着又低下头不给脸看的初三,好奇地问“那你为什么不说假话” “小人不想欺骗你。” 即使是奴隶,他还是有些想要坚守的东西。他曾经深深厌恶过那种背信弃义满嘴谎言的人,现在他不想成为那种让自己都讨厌的人。 见小奴隶紧紧地咬着唇,唇瓣泛出血迹来,阿泠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 真是个不知变通的小奴隶,但也是个让人心疼的小奴隶。 她想了想,组织语言,初三猛地转过身疾步往外。 阿泠小追了两步“初三,你做什么” 初三脚步微微停顿“小人前去自行了断。” 阿泠心里一惊,赶紧叫住他“站住。” 初三前迈的脚步一收。 阿泠绕到初三前面去,初三还是低着头,她看不清他的神色,翁主轻轻皱了皱眉,凑到他面前,微微弯下了腰。 先是浓密乌黑的睫,然后是黑的水润的眼,初三猛地后退了一步。 “女郎,你” 阿泠直起腰,眼里波澜微闪“初三,我没想让你去各州平叛,我想你去你西北驻守边境。” 大覃北有匈奴,西有羌人,可十来年前匈奴西羌被大覃将领打的元气大伤,现在匈奴西羌只敢小打小闹,和狼烟四起的大覃各地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所以当阿泠提出从军时,初三下意识想到的是去中原诸军。 何况黎黙安去的也是中原诸军。 可原来是边境吗 若是去边境,初三拽紧手心,目光激动起来,但一想到刚刚他所言,初三又松开双手。 “这下你愿意去吗” 初三目光愕然“你不责罚小人” 她笑了下,笑的干净又复杂“你说的对,我才不要罚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名字 “初三,你识字吗” 她话转移的快,初三下反应道“小人只识得几个字。” “明日我教你识字,可好” 初三回到卧房时回想刚刚发生的一切,那像是一场幻觉。 他说了那么大逆不道的话,她居然还教她识字,她不是逗他玩了吧。 这是初三第一次碰到笔墨,笔墨书简都是极为珍贵的东西,即使是普通百姓,轻易也不能接触这些东西,更何况他一个低微卑贱的奴隶。 “初三,你会写你的名字吗”几案宽敞,阿泠便将放在正中的锦团往左侧挪了些,右侧重新放置了一锦团,初三坐在她的右侧,他虽高大,不过她人小小的一团,倒也不拥挤。 初三有些拘谨“小人识得,但不曾写过。” 阿泠抽出一未写过的竹简“那我先教你写你的名字。” 她说着,轻抬手腕,在竹简上落下初三二字。因是要教导人的,阿泠写的字尽可能工整清晰,一笔一划,干净利落。 两人离得有些近了,淡淡的草药香闯入初三鼻端,初三才发现阿泠的肤色很白,比他从前见过的任何贵人都白,白的几乎能看见她手上纤细青色的血管。 阿泠将写好初三二字竹简推到初三跟前去;“你试着写一下。” 初三猛地收回目光,不太敢接“小人恐浪费笔墨。” 阿泠瞥了他一眼“小奴隶,我说话你不听吗” 初三猛震了下,赶紧拿起毫笔“小人这就写。” 阿泠轻轻地笑了下“真乖。” 初三的呼吸重了下,他学着阿泠持笔的样子拿起笔,照着工整清秀的初三二字描画,阿泠偏过头来看,初三的呼吸有些不稳,他尽可能的想将字迹写的漂亮些,但越是这样,写出的字迹越是丑陋,像是曲折蜿蜒的沟壑,难看极了。 “第一次写能写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阿泠点评道,“不过你拿笔的姿势太僵硬,执笔无定法,要使虚而宽,你太模仿我的持笔之姿,倒过于生硬,你将拇指微微往上些。” 初三闻言,大拇指微微往上了些,但很快他的大拇指又滑了下来。 阿泠不解地看着他。 初三又有些小结巴“小人想,想,想和女郎习同样的执笔之姿。” 阿泠偏头看去,见初三的脸颊微微有些红,她咳嗽了声“你的手指略长于我,我的执笔方式于你过于紧凑了些,你会不舒服的。” 初三眼睛里的希冀渐归于暗淡,女郎这就是觉得不好的意思了,初三的大拇指渐渐往上。 阿泠看见初三失落的神色,下意识道“不过你若是喜欢和我一样执笔,那便随你。” 初三的眼睛陡然一亮。 阿泠说出让初三学习自己执笔方式的时候,自己都有些惊讶。 她既然决定教导初三,自然是想尽可能让初三取她精华,她执笔的姿势不太恰当,不利书写,只是这些年早就养成这种习惯,难以改之,也就顺其自然了。 不过望着初三带着欣喜的神色,阿泠又不觉得有什么了,一个小小的执笔姿势,有些不利书写,但影响终归不大,他既然喜欢,便随他去吧。 她收回心神,翻开最上方那卷竹简“今日我先教你五十个字,你跟着我读。”她将卷轴放在两人的位置中央。 自斗兽场见识过后,阿泠清楚初三的武力强悍,少有人能敌,但人有所长必有所短,尤其根据阿泠多年的经验,一般武力高强的人脑子不会特别聪明,尤其初三虽长的俊俏刚毅,看着很聪明,但面对她时,却没有多机灵,所以阿泠没指望初三在学习文字一道也能天赋异禀。 可没料到的是,初三记忆力极佳,她本来想用半个多时辰教初三学完这首诗,识得五十余字。没成想一炷香的时间他便全认识了这些字,不仅如此,在她不解该诗含义的情况下,他已能背诵。 阿泠有些惊讶“初三,没想到你这么聪明。” 初三没被人这样夸过,听了这话,脸色微红。 阿泠确定他比想的聪明后,又多教他识了一些字,然后确定都认识以后,让他在竹简上誊写两遍,记住写法。 短短三日,初三突飞猛进,认识了两百个余字。阿泠也发现初三是极为省心和用功的学生,当日教给他的东西,第二日必不会忘,不仅如此,几日前写的字坑坑洼洼,乱七八糟,短短几日,却也够的上工整的评价,这还是在他只用了一个竹简练习的结果下。 既然教初三识字,阿泠也没吝啬笔墨竹简,不过初三每次都是拿了树枝在草地上练的熟练后,才用竹简笔墨。 这日照旧,阿泠教初三识完新字,阿泠让他在旁边练字,她在旁边用看百草图鉴。看了一会儿,阿泠揉了揉眼睛,偏过头,就看见坐在数米处几案上旁的少年,脊背挺直,眉目硬朗,阿泠轻轻起身靠近了他。 “初三,你写的怎么样”阿泠从他的肩头看下去。 几乎是初字刚响起,初三飞快转过身,用后背挡住竹简,神色慌乱“女郎,你怎么过来了” 阿泠眯了眯眼“初三,你背着我干什么呢”她伸长手要去看竹简。 初三虽然是背对着几案的,但他反应多块啊,手往后一伸,就抢先将竹简拿在了手里。 阿泠没想到他竟然这样干,一下子蒙住了,她慢慢拉直身子“初三,不能告诉我你干了什么吗” 初三呼吸微急,握着竹简的手微微发抖“小人,小人” 阿泠不是那种好奇心强的人,不喜欢强迫人,若是从前别人表现出来了抗拒,阿泠肯定就让他走了。但看着小奴隶的耳朵偷偷红了起来,阿泠那颗许久没有冒出来的好奇心冒了出来。 不过到底是不愿强人所难的心占据了上风,她强迫自己目光从竹简上面挪开。 “今日的字都会写吗” 初三赶紧回答“还有几个不会。” 阿泠点了点头“既如此,你今日回去自己练习。”她拿起百草图鉴,转移自己对初三竹简的好奇心。 初三先松了一口气,他感觉自己握着竹简的手心都已经汗湿了,他起身退出去,刚走一步,又发现阿泠瞥向他后背竹简的目光,抓耳挠腮的。 初三就走不出去了。 阿泠告诉自己不好奇,要给小奴隶自己的隐私空间,可好奇心不是这么容易就压下去的,就想初三赶紧离开,眼不见为净。 可小奴隶走了两步又不走了,指腹使劲地摩搓竹简。 “女郎真的很想看吗”初三咬牙道。 阿泠眼睛一亮“你愿意给我看吗” 初三低着头,目光纠结将竹简递给了阿泠,阿泠拿着竹简,看着脖子都红了的初三“我真看了哦,初三。” 初三紧张地嗯了一声。 阿泠是真好奇,到底什么东西初三不愿意给她看,字丑吗可是他刚开始的字比这都丑多了,阿泠好奇地将竹简打开。他刚刚合上竹简的时候有些墨迹好没干,墨汁便印在了竹简上,不过那些初三想的东西依稀能看见它们的轮廓。 阿泠瞥了眼初三“初三,你错了。” 初三哐当一声跪在阿泠面前“小人逾越,甘愿受罚。”他也知道他错了,一个奴隶有什么资格偷偷些主人的名字。 阿泠狐疑地看他一眼“赵泠的泠不是这样写。” 初三一僵,阿泠起身将竹简放在几案上“我的泠有三点水的泠,不是你写的这个苓。”她边说着,在初三写的赵下面写上一个泠字。 “这样才对。” 初三盯着阿泠递过来的竹简,嘴唇张了又张“女郎,你不生气吗” “生气生什么气”阿泠一脸茫然,她说着,看着初三复杂的表情,顿时明白了过来,“你的意思是你写我的名字我生气” 初三没说话,但表情告诉她就是这个意思。 阿泠顿时就笑了,好笑同时又有些心疼,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就是一个名字的写法而已,具体说来,也就是两个普通的汉字罢了。 只是 “初三,你怎么知道我叫赵泠的”她记得她可没告诉他她的名字。 初三的唇动了动“上次小人听见魏家女郎”他顿了顿,阿泠好奇的目光看着他,初三忽然低下头“叫你阿泠。” 阿泠嗯了一声,然后将竹简递给初三“膝盖刚才跪疼了没” 初三一怔,阿泠皱着眉头说“以后别这么跪了,这可是石地,会疼的,知道了吗” 初三望着她,嘴唇翕动,可半晌都没有说出一个字,最后低低地应了声好。 或许,或许他真的遇见了一个很好的贵人。 初三离开后,阿泠见日头正好,去了自己的药房,将前几日收来的川穹拿出来晒,兜玲急步跑了过来“女郎,祁如长公主来了。” 阿泠愣了下“她怎么来了,有说什么事吗” “公主只说要见你。” 既然长公主来了,阿泠没有不见的道理,略作收拾便去了前厅。 祈如长公主今日着了一身正红色的鱼双饶曲裾,鬓上的白珍珠熠熠生辉,在看见阿泠进来后,十分亲热地迎了上去,握住她冰冷的手掌,只是长公主留了长长的指甲,不小心划过阿泠的苍白的皮肤,留下一道泛红的痕迹。 “母亲找我有何事”她不太习惯祈如长公主突如其来的热情。 祈如长公主拉着阿泠坐下“你日日待在府中,也不出门,今日我和阿淑闲来无事,就想着来看看你。” 阿泠抬起头,站在一侧的李淑对阿泠善意地笑了下。 阿泠不知道该要说些什么,也对她弯了弯眼睛。 祈如长公主的目光在厅内扫过,又道“是我这个当母亲的大意了,府里得用的奴仆竟然没有几个,明日我给你送些人过来。” 阿泠摇了摇头“母亲不必了,我喜欢安静,人太多了,我反而不太习惯。” 祈如长公主垂眸望着阿泠,见她似乎是真不想要,就没强求,而换了个话题“阿泠,听说白家的兽奴初三在你府上。” 阿泠抬起头,看着难得亲切的祈如长公主,她深吸了一口气“回禀母亲,女儿这儿的确有个叫初三的奴隶,但不是白家的奴隶,他是我的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