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貔貅贾赦》 第1章 第1章 天璇七年,天道将覆。 从七天前开始,天空就变作了阴沉的黑色,云间夹杂着血红的罡风和闪电。 不止是贯穿九州的晋江停止了奔流,连四海也不再有波澜。 天地间唯有死一般的寂静。 紫微帝星和天帝的千年之战就此终结。 这一群得到天道眷顾的仙人们,终于在把自己搞翻车的同时,也把天道搞翻车了。 就像是一个溺爱熊孩子的家长,最后被熊孩子害死了。 天道很委屈。 发现要翻车之后,本来还在努力互殴的两边阵营,顿时不打了,开始寻求挽救天道或是破碎虚空跑路的方法。 密密麻麻地流光不断地划过天际,也不知成功与否。 天帝带着一群属下到处寻找逃生通道。 紫微帝星则不一样,他揣着自己的爱宠小貔貅,趁乱把天帝所居住的紫微宫给砸了。 二位帝君结仇就是从紫微宫这三个字开始的。 天帝异世而来,夹杂宏大气运,一统三界就要登基,按着自己的常识,把寝宫叫作紫微宫。 就是他没想到,此界的紫微星是个特别特别小气的仙。 紫微帝星作为斗数之主,怎容凡人修炼出来的小朋友放肆。 一言不合,两个大佬展开了全方位的互殴。 紫微帝星这一方都是天地之初降生的神仙神兽,实力非凡。 而天帝则人多势众,连着凡间修仙的广大群众都收拢到麾下,顺便削弱了神仙们本该得的信仰之力。 战事就这么轰轰烈烈地延续了千年。 砸完了仇家的老窝,紫微帝星觉得十分满足,哪怕即刻陨落,也不失帝君的风范,撸着小貔貅,轻笑道,“你还有什么心愿吗” 他并未带冠,长发似是随手束起,松松垮垮的,身上也不过一袭宽大白袍,无纹无绣简朴得很,比起天帝满身法宝的富贵,多有不及。 相貌却是阴郁俊美,笑起来微眯了眼,隐约有孤绝杀戮之气。 他怀里的貔貅不过百岁,还没过成长期,身形像只小狮子似的,龙头、麟蹄、马身,鳞甲的颜色亦金亦玉。 小貔貅刚刚吃光了紫微宫里库存的宝物,和他的主人一样觉得十分满足,打了个嗝之后才慢慢道,“我想招财。” 声音像是谁家稚气的小童子。 貔貅其实是司财运的,奈何主人实在运势滔天,八方财气都被主人的帝气给吓走了,以至于他长这么大还没有发挥过招财的能力。 “不是想招来吃吧” 毕竟是四脚吞金兽。 “就是想招财。”小貔貅的麟蹄还小,有点像小鹿蹄子,用力地摁在紫微帝星的手上,“不过都现在了,招不招无所谓了。主人,我们找个地方安心等死吧。” 非常想得开了。 紫微帝星难得大笑起来,他右手凝聚漫天星力,不过信手一挥,便把将倾的九重天撕开一道口子,竟是这样简单地就得到了天帝求而不得的逃生通道。 “哇,主人你太厉害了,那我们快跑吧”小貔貅眼睛瞪得老大,还不忘表忠心,“以后我招财养你” “傻话,我与天道相连,能跑到哪里去。”紫微帝星最后摸摸他的头,用尽一身仙元把他包裹成一个球,然后朝着那道正在慢慢愈合的口子抛去,“去吧,好好招你的财。” 貔貅被他的仙元包所护,毫发无伤地从裂隙中穿过,不知过了多久,缓缓落入了另一方天地之中,展开了自己的新命运。 鸿嘉七年,被太医诊断为痴傻已经两年了的贾小赦忽然大哭起来。 他是荣国公贾代善的长子,甫一出生便被给予厚望,怎料生下来后不哭不闹,喂了就吃,除此之外就只会睁着眼睛发呆和睡觉。 满京城都传遍了,说是荣国府杀戮太多,所以遭报应生下了痴儿。 贾小赦哭了的消息最早传到了荣国府如今的当家主母,他的亲娘史氏的耳朵里。 史氏如今又怀有身孕,满心都放在这个孩子身上,她本就接受不了长子是痴儿,现在更是不放在心上了,因此听完之后,不过淡淡地道,“两岁了才会哭,有什么好去看的。安胎药可好了” 连着亲娘都嫌弃,下头人又怎么会上心,奶娘哄了两回,看贾小赦还是哭个不停,便不理会了,只由得他坐在床上哭得撕心裂肺。 “走走走,小厨房今儿炖了酸笋鸡汤,这个时节喝最好不过。”奶娘招呼几个大丫鬟去吃饭,还不屑地朝着贾小赦撇撇嘴,“吵死了,傻子就是傻子,听不懂人话。” 还好贾代善对这个儿子极为怜惜,虽然军务繁忙,但只要人在府中,总是时常回去探望。 傻归傻,贾小赦长得是真心可人疼,一双漂亮至极的杏眼无神地睁着,整个人就跟玉雕的娃娃似的,贾代善每每看着都心疼不已。 这一日恰是荣国公休沐在家,来看傻儿子贾小赦的时候。 一进门就见到这场面,贾代善又心痛又惊喜,赶紧命人去请太医,自己亲自抱了贾小赦哄,他笨拙地拍着儿子的背,“不哭不哭,爹在这儿呢。” 原本无知无觉的痴儿,纵然只是大哭,也是让人觉得有些希望了。 贾小赦听到他的声音,哭声一滞,很明显地抬头朝他看了一眼,然后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接着哭得更大声了。 此时的贾小赦芯子里已经是得救的小貔貅了。 他心里难过,十分担忧紫微帝星,这具年幼的身体便随着心念,自动自发地大哭起来。 贾小赦一面熟悉人类的身体构造,一面接收这两年短暂的记忆。 只要这具身体睁眼能看到的,他都能回忆得起来,再自行消化信息。 这才发现,原来他已经投胎转世到一个凡人家里,这一方新天地的穿着建筑和他们从前的九州还比较相似。 貔貅的神识太强大,凡人处又灵气不足,难以供养他,所以他才一直没有意识,直到吸收完了紫微帝星残存的仙元。 四脚吞金兽失去了他的主人和他的爪爪。 他是越哭越伤心,几乎要厥过去。 年轻的荣国公贾代善不过二十出头,这辈子还是头一回哄孩子,动作生疏不说,见贾小赦越哭越凶,一紧张,差点把儿子从怀里给拍出去。 闻讯赶来的奶娘见状,连忙上前要接过贾小赦。 在贾小赦的回忆里,这个奶娘平时对自己时常有辱骂的话,照顾不周不说,还经常克扣他的份例,因此不但不肯让她抱走,还使劲用蹄子拍了她一下。 奶娘吃痛,不敢再伸手,讪讪地站到一边。 贾小赦勉强平复了下心情,听着贾代善不停地叨叨车轱辘话,“爹在呢,不哭不哭,什么事这么伤心” 貔貅原先是天地灵气诞育出来的,爹这种东西倒是新鲜。 目前看起来是个好爹,气运上佳,福泽深厚。 虽然比不上主人,但也算是可以了。 贾小赦觉得他勉强可以当个靠山,用来度过这糟糕的幼崽期。 人类幼崽实在是太脆弱了。 貔貅幼崽的时候已经可以动爪殴打邪祟玩了 贾小赦并不是个能忍气的,兽随主人,紫微帝星那样小气,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趁着他没清醒的时候欺负他,就应该拿蹄子踩死。 既然觉得贾代善可以靠一靠,他便硬是使着一副不太熟练的口齿,指着奶娘含含糊糊地大告了一状,“去年,你给的灵芝都被她偷去卖了,玉如意也给偷了,还冤枉我砸坏了昨天早上偷喝光了我的碧粳米粥,拿下人的白粥敷衍我,还喂了我一脸,刚刚我哭,她还嫌我吵,讲我听不懂人话。” 越说越顺溜,愣是从第一件事,数到了方才,桩桩件件,事无巨细。 贾代善满脸懵逼,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该先惊喜还是震怒。 最后他决定先惊喜。 “把她拖下去,赦儿屋里的人都好好查一查。”贾代善满眼都是宝贝儿子,“赦儿你看我是谁” “爹。”贾小赦差点也给他一蹄子。 怎么瞧着怪傻的。 “我,我那张道士说得果然不错,我儿是有大造化的。”贾代善搂着贾小赦眼眶都红了,结结巴巴地道,“明,明日我就带你去清虚观还愿。” 他的动作又让贾小赦想起了时时把自己揣在怀里的主人,心随念动,立马扯着嗓子伤心地大哭了第二场。 贾代善手足无措,还是有个机灵的丫鬟提醒他,“国公爷,给赦哥儿喂些水吧,不然嗓子都要哭哑了。” “你说的是,倒水来。” 这丫鬟名作琉璃,是外头买来的,原先跟在贾代善的亲娘身边伺候过,平时在贾小赦屋里也不得用,也不比奶娘几个有油水,为人却良善,时常会在奶娘疏忽的时候照顾一下贾小赦。 琉璃用温水调了些许蜂蜜,然后小心翼翼地要喂贾小赦,嘴里还柔和地哄道,“赦哥儿渴不渴呀咱们喝口水。” 贾小赦认识这张脸,便没有排斥,慢慢止了哭,就着她的手喝了半盏蜜水。 贾代善看琉璃的眼神就有些不一样了,“你当年服侍太夫人时候就很妥帖,素日也是忠心的,往后赦儿屋里就由你主事,有什么缺的少的只管来跟我说。” 琉璃眼泪都下来了,“奴婢多谢国公爷,奴婢也是替太夫人照料赦哥儿。” “太医看过之后,我亲自带赦儿去祠堂。”贾代善见贾小赦头一点一点的,像是哭累了,赶紧把人放到床上,想让他睡得安稳些。 贾小赦压根就不会平躺着睡,翻身把手脚都缩起来压在身下,跟貔貅时候一样趴着。 想跟从前一样甩甩尾巴。 然而并没有尾巴了。 因为盖着被子,贾代善也没注意到他这奇怪的姿势。 有荣国公的名帖,太医来得极快,贾代善还不止请一个,他总共请了三个太医。 三位老大人在门口碰头之后,颇有些面面相觑的尴尬,这两年里他们给贾小赦看诊简直是不计其数了,但是不管怎么看,这位小公子都是先天不足的痴儿。 再看也看不出花儿来啊。 唉,谁让人家有个兵权在手的爹呢,不来也不行。 等到地方掀了被子一看,好家伙,光看睡法,就觉得傻得挺厉害的。 跟个小兽似的,头还埋在软枕里。 “方才赦儿不单单是有了意识,还说了很长一段话,只是哭得厉害,这会子累得睡着了。”贾代善把床边的位置让出来,好让太医们发挥。 他甚至还觉得儿子这姿势略微有点可爱,撅了个小屁股。 年纪最大的这位太医姓李,最是慈眉善目,哪怕心里猜测荣国公说不定有癔症了,还是笑眯眯道,“劳烦荣国公把小公子先叫醒,这个样子把脉也不方便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第2章 贾代善自以为轻柔,实则动作十分粗糙地把儿子拎起来放平,然后拽出一只手给太医。 这样大的动作,贾小赦自然是清醒了,他有些不高兴地企图缩回自己的蹄子。 “乖,让太医把脉。”贾代善压住他的手。 贾小赦把脉是什么意思 他扭头看着老头子把手指搭在他手腕上,砸吧砸吧着嘴,然后眼睛就亮了。 老李太医左手在贾小赦面前晃了晃,看着小朋友的眼神跟着他的手在动,强忍着欣喜又道,“小公子,可还记得今天早晨吃了些什么” “琉璃喂我吃了一碗蛋羹。”贾小赦特别流利地道,“刚刚还喝了半杯水。” “恭喜国公爷,贺喜国公爷,小公子心智已开,寻常孩童,还未必有他口齿伶俐。”老李太医喜道,“只是小公子自出生以来都不太活动,吃得也太过清淡,身子难免虚弱些,胡太医精通小儿方,董太医最善药膳,不如让他们开几个方子,好生调理一番。” 老李头很上道,这是委婉地提醒贾代善,贾小赦被养得不是很精心。 顺带又不独吞功劳,提携了同僚。 贾代善挺喜欢他这份上道的,命人去捧了诊金过来,“这两年辛苦三位了,等赦儿身子养好了,我还有重谢。” 银票在荷包里诉说着荣国公的谢意,太医们顿觉苦尽甘来,没有不尽心的,当下依次给贾小赦诊了脉。 胡董二位商议片刻后,胡太医道,“小公子年岁还小,是药三分毒,不如还是先吃着药膳吧,春生夏长,吃过这两季许是就能把底子打好了。再一个,近来春光正好,您不妨带着小公子去郊外走走,晒晒太阳,小公子说话是利索了,走路您也得注意着些,好在现下也不算晚。” 琉璃还在一旁服侍着,听罢后仔细询问了每日要晒多久太阳,吃食除了药膳还有什么注意事项,又道,“奴婢见过有些病人,常年卧床之后,腿脚上的皮肉都萎缩了,再下地便无力支撑,还请太医帮着看看我们哥儿的腿脚,似他这样的孩子,都已经能跑能跳了。” 胡太医赞了她一声细心,“放心吧,我方才捏过小公子的筋骨了,没有什么问题,一开始肯定是跌跌撞撞的,别怕摔,不过也别拔苗助长了。” 贾代善是谢了又谢,命心腹好生将太医们送回去。 “我带赦儿去祠堂拜一拜祖先,你去找贾义,让他把去年关外送来的皮子还有西洋来的地毯都拿来赦儿屋里铺地,免得摔着赦儿。”贾代善吩咐琉璃,想了想又道,“送去城郊的温泉庄子,我带他去小住些时日。你自己也收拾收拾,跟着一起去。” 琉璃没有不应的。 荣国府和隔壁宁国府一个祖宗,祠堂在宁国府里。 现一任宁国公是贾代善的堂兄贾代化,其他几个兄弟早就分家出去了。 贾代化的长子贾敷早夭,如今膝下就贾敬一个儿子,对着贾赦这个小傻子,也是很疼爱的。 一听说隔壁又叫了太医,马上就叫府中的大管事贾忠亲自去问怎么回事,正巧和抱着儿子兴冲冲过来的贾代善撞上了。 “贾忠,你这是往哪儿去呢”贾代善随口问了一句。 贾忠赶忙给他打了个千,“哎呀,奴才给国公爷请安。奴才正要去荣府呢,咱们国公爷听说赦哥儿又请了太医,急得跟什么似的。国公爷您快里边请,赦哥儿是哪儿不舒服,瞧着没什么精神头。” “赦哥儿早起哭了一场,然后就会说话了,太医说他现在和其他孩子没什么两样了,本来睡着的,我这不是抱他来拜祖先么,就给吵醒了,有些闹脾气。”贾代善边跟他说边往里走。 贾忠四十多岁的人了,说句看着贾代善长起来的也不算托大,笑得那叫一个灿烂,抹着眼泪道,“真真是祖先保佑,咱们赦哥儿否极泰来,往后可有大福气呢。” 早有机灵的小厮拔腿就往里头报喜。 因此贾代善才到了贾代化的正院门口,他哥已经亲自迎接出来了,“你可真行,这会子才想到来跟我说,传个信是费你多大功夫来,赦儿,快叫伯父。” 心里还十分紧张,生怕刚才是自己听错了发癔症。 贾小赦乖乖地叫了一声,看看贾代善,又看看面前的贾代化,觉得俩人长得挺像的,要不是贾代化气运弱一些,说不得会认错爹。 记忆里的伯父很慈爱,哪怕贾赦是个痴呆,他有空也会抱着贾小赦哄,给他一遍遍地讲故事。 贾代化听了高兴坏了,伸手就要抱贾小赦,“好孩子,伯父抱。” 贾代善哪里肯撒手,赶紧侧身避开,“大哥快叫人开祠堂。” “啧,瞧你这小气劲,方才就叫去了,走吧。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没得几个老的在泉下也得高兴坏了。”贾代化嫌弃地一咂舌,见四下都是自己亲信,便道,“你媳妇儿如今身子重了,也没什么功夫照顾赦儿,不如送来我这里,也好和敬哥儿作伴。” 这个是常规操作了,贾代善如果军务忙到没法子回家,多半会把儿子送来宁府。 实在兄弟二人都是对史氏很不放心。 贾代善知道宁府素来对史氏很不满,叹了口气道,“我预备带着赦儿去城郊庄子住上一段时日,请假的折子还得大哥帮我递上去。要不然叫敬哥儿跟着我一起去这日夜苦读的,也让孩子松散松散。” “行,让他帮你看赦儿。这下好了,从前总问,怎么赦哥儿不理他,他还想教赦儿背诗呢,让他教去吧。”贾代化的眼神是一直不离贾小赦,见他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就骂贾代善,“你倒是等他睡醒了再来啊,看把孩子困的。” 贾代善也不还口,由着他骂。 祠堂平时就常打扫的,又有专人看着,等他们过去了,连祭品香烛都备好了。 兄弟二人给祖先上了香,贾代善又抱着贾赦在牌位前扣了三个头,这就算通知过了。 贾忠一直等在门外,见他们出来,喜滋滋地道,“奴才备了鞭炮,二位国公爷要是怕吓着赦哥儿,就叫小子们去放,扬一扬喜气。另外夫人叫搬了好几筐铜钱,不但咱们这些个府里的奴才有赏,明儿夫人还要去广济寺做法事布施。” 按理说,贾赦是荣国府的娃,结果愣是宁国府喜气洋洋的,荣国府不为所动。 贾代善觉得很对不住儿子。 “多的我也不说了。”贾代化虽然这么说,但其实并没有住口,“她们两个都是史家的女儿,怎么差这么多。” 宁府夫人也姓史,和隔壁史氏是堂姐妹,当时也算一段佳话,兄弟成连襟,姐妹成妯娌,京中贵胄圈大多称呼这姐妹俩为大小史氏。 大史氏是长房嫡长女,未出阁就已有贤名在外,当惯了大姐姐,和贾代化简直是天作之合,教训起人来特别有夫妻相。 小史氏是二房的嫡长女,最得娘家长辈欢心,很是活泼俏皮,爱玩笑。 本来没什么矛盾,亲亲热热的,等发现贾赦是个傻子,大史氏劝了妹子兼弟妹几句,小史氏竟当场翻脸,让大史氏别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把贾赦抱回去养。 如果不是贾代善当时在家给拦住了,大史氏还真就把贾赦给抱回宁国府了。 姐妹俩就此反目。 “她以为我是因为赦儿生来痴傻迁怒于她,我何曾因为这个怪她,不过是寒心,亲生儿子尚能如此对待,这才不肯亲近她。”贾代善也不知道说什么,“不曾想她有些个手段竟全然不似大家子出身。” 贾代化听得他话里意思不好,摇头道,“不行让史家人来劝一劝,这样作下去,日子还怎么过” “不说这个了,没得说这些扫兴。”贾代善道,“她既不肯管赦儿,我们父子今日便在宁府蹭一顿饭。” “蹭好好庆祝一番才是。”贾代化朝着贾忠一挥手,“快去放鞭炮,顺便叫厨房好生整治一桌席面来。” 又有丫鬟来请,说大史氏急得不行,想见贾小赦。 贾代化这才找着机会抱贾小赦,乐呵呵地把侄儿抱进内室去,顺便给贾敬放了半天假,让他一会儿过来吃午饭。 贾小赦被抱着走了一圈,听了许多自家的八卦,觉得人和人的缘分着实是有意思。 亲娘冷冰冰的,伯父伯母倒是关切。 他见着大史氏,连教都不用教,张口就道,“伯母。” 可见这两年里受了大史氏多少照顾。 “我的儿诶,快叫我抱抱,真真是菩萨显灵。”大史氏此时喜得不知道说什么好,直掉眼泪。 贾代化把贾小赦放在她身旁,笑道,“不枉费你日日都要为了赦儿跪半个时辰经,到底是老天不辜负咱们。” 大史氏抱着贾小赦坐在自己腿上,怎么看怎么喜欢,谁料贾小赦居然还伸出小短手给她擦眼泪,“伯母不哭,我现在不傻了。” 大史氏又喜又悲,心酸得厉害,含着泪笑道,“伯母就知道你心里都明白,只是说不出。现在可好了,都好了。” 她平复了一会儿心情,又说贾代化,“方才听着下头说你让置办酒席,咱们虽高兴,但赦儿到底是荣府的哥儿,怎么好越俎代庖,咱们过去就” 贾小赦抱住她的手臂,抢了话头道,“就在这儿吃,我娘又不要我,干什么去讨她嫌。” “这么大的事,她也这样作兴”大史氏愣住了,怒气冲冲地对丫鬟道,“去把她给我叫过来,成什么体统” 她不但是堂姐加长嫂,更是贾家的宗妇,她来教训小史氏,可以说是很妥当的。 贾代化只好拦着她,“弟妹怀着身子呢,别捡这个时候,随她去吧。” 大史氏冷笑道,“虎毒尚且不食子,当日她要把赦儿丢去佛寺自生自灭,我就知道她是个什么货色。如今我且看她生出个什么宝贝凤凰蛋来。” 这话对她来说,已经是很刻薄的了。 但是这回,倒是真冤枉了小史氏。 她压根就不知道奇迹的发生。 当时屋里就贾代善的心腹和琉璃,太医看完病就走了,也没谁想着去和小史氏说一声,您那个百般嫌弃的傻儿子,现在不傻了。 小史氏这会儿正和服侍她的大丫鬟鸳鸯嘀咕呢,“好端端的把皮子毯子都送去赦哥儿屋里了,天都回暖了,要这些做什么” 鸳鸯也是不解,“奴婢细细问了大管事的,他只说是国公爷吩咐的,旁的也问不出什么了。奴婢瞧着,您可得当心琉璃这个丫头,怎么就把奶娘几个关了,提拔她管事呢她从前服侍太夫人的时候,就和国公爷是常见的。现如今,也没少见。” 小史氏捧着燕窝的手一抖,“我说呢,怎么就这么喜欢去看赦哥儿。疼儿子是假,冲着这小妖精才是真吧她今年得有十九了” “您可记错了,得有二十一了。”鸳鸯道。 “差不多了,也该许人家了,不然耽误了花期,岂不是叫外头觉得我待下人苛刻。”小史氏淡淡地道,“去那丫头叫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第3章 琉璃正在打点去庄子里要用的行李,诸如被褥衣衫吃食玩具,都是要带上的。 冷不防小史氏要见她,她只当是夫人想问一问赦哥儿的情况,高高兴兴地就去了。 小史氏一碗燕窝还未用完,正不耐烦地搅着剩下的汤水,见了琉璃便是一个笑脸,“来了” “奴婢见过夫人,不知夫人有什么吩咐。”琉璃屈膝行礼,“赦哥儿” 小史氏砰的一声把碗搁在桌上,脸上的笑容就跟戴着面具似的,“你既然说是我吩咐你,怎么还敢擅自开口,莫非太夫人教出来的规矩就是这样” “奴婢知错。”琉璃说着就跪下了,“请夫人消消气,莫要因为奴婢气坏了身子。” “你是服侍赦哥儿的辛苦人,我怎么敢生你的气。”小史氏看了鸳鸯一眼,“还不快把你琉璃姐姐扶起来。琉璃啊,今儿叫你来,是为着你的亲事,我陪嫁里的赖元,前两个月已经升了三等管事,配你倒也不算辱没。” 琉璃是个心里极有成算的,她本打算服侍贾赦到二十五岁,然后求了府里放出去嫁人做正头夫妻的。 外面还有人在等着她。 只是她对小史氏的性情有一些了解,知道她看着开朗活泼,最是讨厌别人违逆她,因此也不敢直接回绝,故作羞怯道,“多谢夫人为奴婢费心,只是赦哥儿还小,奴婢想多服侍他几年。” 小史氏以己度人,难免也觉得琉璃是嫌弃照顾痴儿难以摆脱,“你且放心,我自会另挑了好的替你。” 鸳鸯笑嘻嘻上来凑趣道,“琉璃姐姐大喜,赖管事可是个能干利落的。” 琉璃思忖着不行先应下来,再想法子去求贾代善,就见小丫鬟一面掀了帘子一面通报道,“宁府大夫人身边的金铃姐姐来了。” 没眼色规矩的东西。 小史氏狠狠瞪了那小丫头一眼,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地道,“今儿可是贵脚临贱地,金铃姑娘怎么来了” 金铃不过十六岁,却堪称大史氏身边第一心腹,连着鸳鸯见她都有些犯怵,她姿态优雅地给小史氏福了一身,落落大方地笑道,“瞧您说的,金铃不过是做奴婢的,怎么当得起。今儿赦哥儿病好了,咱们国公爷和夫人高兴得什么似的,正和荣国公一道庆祝呢,夫人想着您身子重,去了呢不方便,不去呢,又成了一个人孤零零的,所以叫奴婢给您送了拜过祖先的贡品过来,也沾沾喜气。再一个,赦哥儿屋里的琉璃得跟我一道过去,赦哥儿方才还要她呢。” 小史氏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叫病好了赦哥儿病了” 金铃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奴婢失言了,怎么能叫病了,赦哥儿是有大造化的,如今时辰到了,自然造化就来了。” “什么造化把话说清楚,怎么也没个人来报予我知道,我们国公爷什么时候带着赦哥儿去的宁府”小史氏一句接着一句,语气急促,她总是觉得哪里不对。 琉璃便道,“方才奴婢就是想和夫人说这桩喜事,赦哥儿早起哭过几场之后,就会认人说话了。” “何止呢,见了咱们国公爷和夫人,脱口便会叫人,可见赦哥儿平时虽不声不响,可谁对他好,谁对他歹,心里清楚得很。”金铃挤兑小史氏道,又怕她动胎气,说过几句便又道要带琉璃过去。 小史氏脸色难看至极,咬着牙道,“我的儿子,倒要叫你们夫人来帮着庆祝,满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金铃脆生生地道,“奴婢也奇怪,奴婢没读过几天书,也知道有句话叫疾痛惨怛,未尝不呼父母,可见稚子对父母之依赖。怎么赦哥儿清醒之后,竟也不吵着要母亲” “滚还轮不到你这个奴才秧子来拿话糟践我” 但凡手边能及的杯盏碗碟,小史氏抓着什么是什么,扬手朝着金铃砸去。 金铃往后退了几步,看着被污了罗裙,面不改色地道,“那奴婢就告退了。琉璃姐姐,还不跟上来” 鸳鸯赶紧去留她,到底也没留住。 “咱们两个挤一挤就是了。”金铃拉着琉璃和她坐同一顶小轿,“我们夫人也想见见姐姐,往日你跟过来的少,夫人正觉得亏待了姐姐你。” “平日都是奶娘在服侍,她在夫人面前得宠,我也只好偷偷地照料赦哥儿一些。”琉璃长长地松了口气,“多谢金铃姑娘救我,方才好悬。” “我比姐姐小好几岁,姐姐只管叫我妹子就成。”金铃也不多问,只挑着贾小赦平日的饮食起居说了几句,没多会儿功夫二人便从小轿上下来,到了宁府二门。 席面摆在正院的槐树下面,贾小敬正蹲在贾小赦的椅子前头,不是拿言语骚扰他,就是用指头去戳他圆鼓鼓的脸。 大史氏也没避嫌,跟着一起坐了,亲手端了菜粥在喂贾小赦。 贾小赦困劲还没过,嘴里含着粥,被贾小敬烦得不行,直拿蹄子拍贾小敬,还不敢使太大力气,就跟收了爪子的猫一样。 胖乎乎的小手跟猫儿的肉垫似的,一下下软乎乎地糊在脸上手上,贾小敬骚扰得更勤了。 “你好烦”贾小赦瞪圆了眼睛,企图展露一只貔貅的威严。 “嘻嘻嘻,赦儿真有意思。”贾小敬又去戳他的小肚子,“真软。” 貔貅的肚皮怎么容许你们这等凡人侵犯 贾小赦我跟你讲,你完了。 贾小赦深吸一口气,扯着嗓子嚎道,“爹伯父伯母他欺负我” “敬儿”大史氏最先出声,佯装板了脸孔,“吃你的饭,别吵赦儿。” 贾代化和贾代善正你一杯我一杯地拼酒,听见贾小赦嚎,赶紧搁下杯子,都凑过去要抱,结果贾小赦一个也不要,指着缩在边上偷笑的贾小敬,气鼓鼓地重复道,“他欺负我” 贾代善就语气宠溺地道,“得叫敬大哥。” 贾小赦从善如流,“敬大哥欺负我” 快揍他 从前九重天上有星官欺负他,他就是这么对着主人嚎的,结果那几个星官被主人狠狠揍了一顿。 贾代化撩起袖子就去抓儿子,“混账东西,叫你欺负你弟弟” 贾小敬也是熊得不行,拔腿就跑,还挺委屈的,“我哪里是欺负他,我这是稀罕他多好玩儿啊,软绵绵的。” 他带着他爹绕着树跑,不但没有摆脱他爹,还被自己转晕了,被贾代化拎着后领给提起来了,“啧,老子也稀罕稀罕你,我瞧着你也挺好玩儿。” 大史氏哭笑不得,“成什么样子,还不都给我停下” 一扭头瞧见金铃领着琉璃站在边上笑,就亲切地招手示意她们过来,“坏丫头,回来了也不出声。” 金铃道,“瞧着国公爷和敬哥儿兴致好,不敢搅了。这就是琉璃姐姐了,夫人许是没见过,她一向都留在荣府里伺候。” “就说你笨,从前琉璃是服侍荣府太夫人的,我同她可是常见面的。”大史氏拉过琉璃的手,笑着打量了一番,开门见山地道,“你再辛苦几年,等有人接手了,我便风风光光地把你嫁出去,嫁妆都包在我身上。” 琉璃红着脸谢了恩,想接过大史氏手里的粥,“奴婢来喂吧。” “不用,你和金铃下去歇着,咱们一家子自己吃就行。”大史氏不肯。 贾小赦歪着头看了一会儿琉璃,发现她不但红鸾星动,更有富贵之气环绕周身,只怕是在自己身边服侍不了多久了。 他之前虽然神智未苏醒,但是貔貅的神魂还是在的,这些对他有善意的人,都会受到貔貅财气的回馈,开运招财,不在话下。 吃完菜菜粥,爹们还在喝酒,贾小赦拒绝了大史氏要抱他午睡的想法,迈着自己的小短腿在院子里左摇右晃地溜达。 “还真是奇了,半天功夫说话走路都会了,可见好饭不怕晚。”贾代化道,“敬儿,看着些你弟弟,别叫他摔了。” 贾小敬恨不能把栓旺财的绳子给贾小赦用上,别看人家腿短,可是还怪灵活的,晃晃悠悠地时不时还来个小跑,叫他瞧着紧张得很,一直张手护在贾小赦身边,生怕这胖团子扑地上了。 走过两圈,贾小赦对于用两条腿走路习惯得差不多了,一扭身子摆脱了贾小敬老母鸡似的手,哒哒哒就肆意奔跑起来,满院子地撒欢。 贾小敬赶紧着追呗,这胖团子坏得要死,还带着他绕树。 “嘻嘻嘻,抓不到我”贾小赦见他伸手来捞自己,忙往边上一跳。 不知是树下的土新松过,还是前些时日下雨给泡的,他脚下的土竟直接塌了,把他给陷进去了。 “哈哈哈你再跑啊”贾小敬得意死了,上去要把他挖出来。 结果离着有一两步的地方,也塌方了,自己也给陷进去了。 一个萝卜一个坑。 两个熊孩子两个坑。 贾代善自是没有他堂兄沉稳的,瞧见了一口酒扭头就喷在贾代化脸上,“噗瞧这俩兔崽子。” “呵,我瞧着这大兔崽子皮也是松了。”贾代化一摸脸,冷笑道,“别以为当着赦儿的面,我不敢揍你。” 贾小赦还等着人来挖萝卜呢,结果就看那俩爹自己打起来了。 还不是菜鸡互啄那种。 两个人武力值相当,一招一式夹杂着劲风,瞧着挺好看的。 也热闹。 贾小敬大概是习惯了,认命地自己从坑了爬出来,正要去解救胖团子,忽然坑底有什么东西亮晶晶的。 “这是什么东西” “你是不是笨这是金子啊”贾小赦吸吸口水。 这金子成色不错,十分想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第4章 贾小赦对着他哥手里的大金砖露出了渴望的表情。 朴实无华的厚实造型,拿来磨牙简直再好不过了。 贾小敬却误认为他是想从坑里出来,抱着金砖一扬下巴,洋洋得意地道,“你求我啊,求我就抱你出来。” 贾小赦微眯了眼睛,这个神情紫微帝星时常做,显得威严又阴鸷,叫座下的人不寒而栗。 但是小貔貅做出来,憋着嘴,鼓着脸,十分像一条狠呆呆的河豚。 “噗哈哈哈”贾小敬不但没有害怕,还狠狠揉了几把他的脸蛋,“真好玩。” 如果不是已经开蒙读书,自认是个大孩子了,贾小敬特别想亲一口。 贾小赦气死了,拍掉贾小敬的爪子,勉强在坑里转了个身,背对他哥。 也背对这个世界。 “真生气啦”贾小敬戳戳他的肩膀,“我们来挖宝好不好说不定还有金子呢。” 院里还留了几个服侍的,听他这么说,还以为是他埋的,也没多想,忙去取了贾小敬平从前挖土玩的小工具来。 什么竹子做的小铲子,藤编的小篮子,都是圆润又可爱,最有意思是一柄小锄头,手柄也就罢了,锄刃却是用白玉做的,玲珑剔透。 贾小敬把这些东西都堆在贾小赦面前,“全部送给你,不生气了好不好” 贾小赦不为所动,这种东西有什么好玩的,也就那块玉够他一口吃的。 一刻钟之后,贾小赦撸着袖子,在那块金砖上用土堆了一只貔貅。 真好玩。 “这是牛”贾小敬看他弟表情不对,弱弱地又道,“莫非是羊怎么就一个角。” “是貔貅貔貅。”贾小赦挥动着手里的小铲子。 贾小敬:你说是就是吧 “没土了,再去装一点。”贾小赦把小篮子推给贾小敬。 大树下头正在挖东西,他们就被挪到葡萄架子下面来了。 大史氏和丫鬟们已经避进屋里了,贾小赦玩得不亦乐乎,哪里也不肯去。 贾小敬认命地拎起小篮子,去树下装了一捧土回来。 挖出来的金砖足有七八摞的,然而坑下面居然还有。 一家子人都对金子没啥惊喜之情,俩爹正凑在坑边上猜金子的来历,就听的贾代化道,“不会是我爹埋的吧” “这谁知道呢,你可是发财了,请客。”贾代善道,“挖得是不是太深了,怕这树受不了。你又不缺银子,差一块两块有什么要紧。” 贾代化心说也是,但是他这个人吧,有点强迫症,“但是我想知道总共有多少。” 不然很难受。 贾代善道,“还是这个毛病。但是这树是伯父亲手种的,我觉得你难受难受也不要紧。” 贾代化知道他说得对,但是就是难受。 一低头看见贾小敬在那里刨土,没好气地轻轻踹了两脚,“干什么呢,你是属猪的啊,在这儿拱土。” 贾小敬可委屈了,遥遥一指贾小赦,“赦儿要玩的。” 贾代化看着满手满脸都脏兮兮的贾小赦,顿时忘记了自己的难受,凑过去哄道,“伯父叫人来捏泥人给你看就是了,自己弄多脏啊。” 贾代善没忍住翻了个白眼,“都住手,去把花匠寻来,瞧瞧有没有伤到树,是不是能直接填土。” 说完拎了贾小敬,连人带篮子的一起提过去了。 “爹给你捏个兔子好不好” “得了,就你那个手艺。” 父子四个挤在一起玩土。 贾小赦在貔貅边上又捏了个小人,“都不要,我要自己玩。” 故意把人捏得比那坨貔貅小很多。 显得自己超威武。 有句讲句,手比爪爪灵活多了。 “这是什么”贾代善怕伤害儿子的自尊心,问得也是小心翼翼。 “这是紫微帝星。”贾小赦在紫薇帝星头上插了一朵花。 主人什么都好,就是穿得太简朴了,好像怕自己会偷他身上的东西吃一样。 于是又插了一朵。 又插了一朵。 等小泥人被插了满头花,贾小赦这才满意,拍着手上的土道,“能不能挪到我屋子里去” 特别满意自己的艺术成果。 “能。但是没几天就散了,我明天带你去烧一个好不好”贾代善道,一点也不嫌弃这东西丑。 “好。”贾小赦把小脏手在贾代善衣服上擦干净,“你们都围着我做什么” 凡人不都该围着金子么 他招来了这么多呢。 “陪你玩啊。”贾小敬坐在他边上,“为什么紫薇帝星要戴这么多花” “因为他好看啊。”贾小赦认真地道,看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太满意,“就是还不够富贵,戴宝石更好看。” “去库里取两盒宝石来。”贾代化吩咐道,“那就再捏一个富贵的,你喜欢就好。” 贾小赦正要说谢谢,忽然感觉到一股汹涌的财气自地下冲上来。 “快让开”他朝着树边的小厮们喊道。 先是嘎吱嘎吱的声音,大槐树缓缓向西偏移,然后树根终于支撑不住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槐树周围坍塌了一大片,露出下面成片成片的金砖,被午后的阳光一照,映照得半个院子都是璀璨的金光。 贾小赦哒哒地跑过去,抱着树枝往下看,满意地砸吧了下嘴。 啧,这才是貔貅的能力。 估计这些金砖埋了很多年了,树根越扎越深,就把金砖给顶出来了一部分。 伯父很有钱嘛,拿金子当土填。 贾代化在宁国府里住了小三十年,也是第一次发现地下埋着巨资,一时也大感意外,嘴张了又张,最后呐呐地道,“赦儿过来。别跌进去。” 动静太大,连大史氏也惊动了,她面对这么些个金子,第一反应就是麻烦。 她给了金铃一个眼神,“拿了我的牌子去请侍卫过来,这院里有一个算一个,你懂的。” “是。”金铃的表情如梦似幻,觉得自己可能还没睡醒。 贾小敬扑到大史氏腿边,“哇,娘你快看,这么多金子,拿来造房子都够了。” 贾小赦的眼睛蹭就亮了,小兽似地趴在在树叉枝叶里,“可以造房子吗” 他在九重天的貔貅窝就是用金子打造的。 他睡梦里时常会不自觉地啃掉自己半个窝。 贾小赦的眼神实在太过炙热期待,以至于大史氏差点就脱口而出一个好字。 她艰难地把话吐出来,“不可以。” 贾小赦瞬间耳朵尾巴一起耷拉下来。 “金砖堆砌,万一倒下来砸到你怎么办,伯母用旁的给你搭一个好不好保准也一样好看。”看得史氏心都碎了,她以为贾小赦是小孩心性,喜欢亮闪闪的东西,赶紧许诺给他,“这些不知道地里埋了多少年,我这就叫人去取干净的给你玩,有金子打的小鱼小龟,可好玩了,你保准喜欢。” “在水里会浮起来吗沉底的不好玩。”贾小赦一面问,一面趴到来提溜他的贾代善身上,想想又摇头,“伯母的留给敬大哥玩,我不要。” 说着满怀期许地看着他爹。 贾代善把他往上托了托,“没事,伯母给了就收着,爹再给你打的新的,打成空心的保准能浮起来。” 会这门手艺的人极少,空心的打一个比直接用金子都费事。 贾小赦搂住他的脖子,十分给面子地点点头,觉得这一家子真是好人,要多给他们招招财。 “困了去睡吧,爹跟你伯父说点事。”贾代善蹭蹭他的小脸,把他交给丫鬟抱下去。 贾小敬搂着他娘不舍得放,又不舍得那头玉娃娃一样的胖团子,纠结得很。 人生就是这样让人迷茫。 “还不去陪着你弟弟午睡,赖在这里做什么。”贾代化瞪了他一眼,把熊孩子也赶走。 国公府按制是可以养侍卫的,贾代化近年不大理军务,一番操作之后把当年军中的亲兵都归作了侍卫。 侍卫来得很快,贾小赦在院门口就碰上了,对着队尾的那个年轻人笑了笑。 年轻人挠挠头,又不敢违反纪律,憋得脸都红了。 “你认得他”贾小敬仰头问他。 “认得呀,好多次我过来宁府,都是他抱我的。”贾小赦打了个哈欠,“他快发财了。” “瞎说,小夏家里很清贫的,都靠他这一点俸禄过日子。” “哼,不信拉倒。”贾小赦扭头。 谁抱谁发财好吗,我可是貔貅。 他严肃地对抱着自己的温柔大姐姐道,“金珠姐姐,你也快发财了。” 金珠笑呵呵地道,“借咱们赦哥儿吉言了,到时候给你买糖吃。” 贾小赦很满意,试着用小短腿去够贾小敬的头。 踩你 被貔貅踩了是要破财的。 贾小敬就看他背着身在那里瞎扑腾,手欠地拉了他的脚道,“又瞎折腾什么” 贾小赦顺势就踩在他手心上。 该 贾小敬也不知道他在使坏,一路打打闹闹地领着他回了自己的屋子。 他看贾小赦坐在自己床上,心里十分欢喜,“我给你拿个好玩的” 激动地一拉柜子,结果手敲到了边上的紫檀高花几,上头一盆宝石盆景直接就牺牲了。 贾小敬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第5章 原是红宝石镶嵌成的梅花树,现下被摔得树干也断了,梅花也凋谢了,零零散散的小物件掉了满地。 “啊呀,这还是你们家送来的。”贾小敬直皱眉道,“我爹又要揍我了。” 贾小赦也没想到破财来得这么快,不在意地摆摆小短手道,“明日再送你个更好的,梅花有什么好看的,倒霉倒霉,一听就不吉利。” “你知道什么,梅花不惧严寒”贾小敬立马就要给贾小赦来个梅花相关科普,结果就见贾小赦捂着耳朵翻身窝到床最里边去了,口中还念念有词道,“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以前紫微帝星让他勤加修炼,早日修成人形,他就拿这两句出来说。 就是那会儿蹄子捂耳朵不太方便,还会被主人揪耳朵。 贾小赦自我安慰地又找到了一项手的优点。 贾小敬超气的,但是想一想还是算了,脱了鞋子上去扒拉贾小赦,“脱了衣服再睡,这样不舒服。” 贾小赦被他烦得不行,由着他给自己脱了外衣,又盖了薄被子。 本就是贾敬午睡的时候了,他给贾小赦拍了几下后背,自己就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嘴里还含糊地道,“我是王八,你就是小王八。” “是啊,伯父和我爹是俩大王八。”贾小赦故意也去戳他的脸,“敬大哥” 贾小敬抓住他的手,只觉得热乎乎又肉嘟嘟的,无意识地低头亲了一下,“不闹,睡觉觉了。” 贾小赦呆住了,他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被人亲。 感觉好奇怪。 但是心里忍不住地就高兴了起来。 他慢吞吞地挤过去,努力用另一只圈住贾小敬,小声嘟囔道,“算啦,给你抱一下,还是让你发财吧。” 贾小敬没有听见,只是把他搂得紧了一些。 见着他们靠在一起睡熟了,丫鬟们才敢上来把帐子放下,收拾了地上砸坏的盆景。 两个熊孩子这一觉足足睡到傍晚时分,要不是大史氏亲自来抓人,贾小赦还不肯起床。 他揉着眼睛道,“困。” “乖,吃了饭再睡,你这会子睡了,晚上又要睡不着了。”大史氏把他抱起来,想给他套衣服。 贾小赦做四脚吞金兽做惯了,貔貅平时也不太睡觉,困了的时候就往窝里一蜷,主人看他睡着了也不会去动他,只等着他睡醒了去把窝补上就成。 他是真的不太理解人为什么晚上要睡觉。 所以他特别理直气壮地道,“晚上睡不着就不睡了,我不饿,不想吃饭,想睡觉。” 不会说话吧心疼,会说话吧熊得不行,饶是大史氏也磨了一会儿牙,想把熊孩子拎起来,“晚上不睡觉,你准备干什么,做贼去” “我可以跟敬大哥玩”贾小赦赖在她怀里不肯动,“想睡嘛想睡想睡想睡嘛。” “敬儿晚上也是要睡觉的,不信你问他。” 贾小敬挠挠后脑,“其,其实不睡也行。” 大史氏瞪着他,“再说一遍” “睡,睡的”贾小敬迫于他娘的威严,只得改口。 大史氏揉着贾小赦的脑袋,利诱道,“你现在起来了,伯母就给你个有趣的玩意儿,好不好” 贾小赦这种小气吧啦的神兽才不会贸然上当,他是要谈条件的,“先让我瞧瞧,有趣了才起。” 其实闹了一通也清醒了,就是作得慌。 大史氏忙叫把宫里赏下来的走马灯点上提过来,“你瞧了就知道,保准喜欢。” 宫里的走马灯做得自是精致无匹,烛火燃起,热气上升,推动着里头的叶轮,灯笼就投射出的影子就一圈圈转了起来。 因着是要往下赏的,图案比较中规中矩,就是寻常骑马武士的样子。 “好玩吧”贾小敬问道,“我还有几个这样灯,你要是喜欢,都给你。” 贾小赦看着武士的影子转了几圈,就没兴趣了,扭头道,“给我做个貔貅的好不好这个不好看。” 要不是他眼巴巴地看过来可怜又可爱,贾小敬几乎就要吐槽了貔貅有什么好看的。 “好,我让他们画了貔貅的样式来让你挑。” 贾小赦这才肯乖乖去吃晚饭。 大史氏带着俩孩子在里间吃晚饭,外头坐着那俩爹,他们还在操心院子里的金子,真的是想了又想,也没记起来家里有这么份产业。 从有他俩开始,这院子小三十年没动过了,要埋了这么些的金砖,他俩能不知道 金砖上什么印记也没有,不大像干净钱。 “得查一查,这金子古怪得很。”贾代善道,“你觉得会不会是前朝留下的咱们这宁荣街前朝是什么样啊” “你不知道,我就知道了”贾代化鄙视地看了他一眼,“你也是打小从宁国府长起来的好不好。” 宁国府比荣国府传承要多一辈,得从他们两个的祖父论起。 宁国公的爵位是传给贾代化他爹贾演的,贾代善他爹贾源当时常年征战,贾演不放心孩子,因此他们这房就一直没分出去。 后来直到贾源因功封爵,贾代善跟他爹才搬出去,确实是打小跟着贾代化一起长起来的没有错。 年幼的时候偷喝酒,喝多了上头还拼命管贾演叫爹,把贾源气个半死,摁着抽了好几顿。 可见兄弟长得相似,以及弟弟把儿子托付给哥哥照顾是老一辈就留下的传统了。 “你是我哥啊,你不知道我还能知道”贾代善奇怪地看着他,“而且你是族长啊,我又不是。” “啧,听你说得这话,要脸不要了”贾代化指着他刻薄道。 大史氏怕他们又打起来,在里头咳了两声以作提醒,“咳咳,国公爷,说正事。” 贾小赦没想到他们为了金子的来历要纠结这么久,他们烦,他瞧着也烦,索性指点他们算了。 因为财气相连,貔貅是可以读到金银法宝身上所发生的故事。 不过仅限于成型后,还要成型时间够久,要是问哪座山哪个矿里挖出来的,就遭不住了。 这些金子来历的确跟俩爹猜得一样,不太干净,也不是贾家人自己的,而是被人暗戳戳挖了地道藏进来的。 “我刚看到东边好像有一个洞,黑漆漆的像是可以通出去。”贾小赦举着勺子,“我一会儿吃完了可以去洞里看看吗” “不可以。” 几个大人一起回绝了他,只有贾小敬小声地道,“别急,晚上我带你偷偷去。” 以贾代化的耳力,足以听得一清二楚,他一拍桌子,“怎么哪儿都你的事带着你弟弟学点好” 贾小敬撇撇嘴,完全没有在怕的。 “赦儿说瞧见洞了,可能是有地道。”贾代善被儿子启发了,赶紧夹了两筷子菜,“赦儿快吃,爹带你去钻洞。” 贾代化抽了一记他的后脑,“有你这么当爹么不靠谱” 贾代善反手就是一下,刮了他哥一脸京酱肉丝。 等他们吃完饭,天早就黑了,院子里点了不少灯,亮如白昼,金子已经都被起出来了,树也挪走了,露出一丈见方的大坑,贾小赦指着其实没被挖出来的地道入口,半点不心虚地撒谎,“我白天瞧见就是这里,是不是被土又盖住了” 负责守在坑边上的小夏有些纳闷,但还是举着家伙把那块给刨开了,“嘿国公爷,您瞧。” 洞口完全掘出来也只有半人高,人要么趴着要么弯腰才能进去,挖得也很粗糙,拿灯笼照了能瞧见里头腐朽的木杆,这么多年没塌也算是个奇迹。 “行了,封上吧,随它是个什么,回头把槐树重新种回去。”贾代化怕贾代善真犯浑,还特意警告他道,“你也瞧见了,不是什么话本里的密道,别赶着去送死。” “我又不傻,这真进去了,连棺材都省了,直接就埋了。”贾代善抱紧了贾小赦,“只是家里多了这么一个东西,总是不好。万一有人不怕死回来寻金子,从这里头爬出来了,多瘆得慌。要不然把树到后边去,这里全拿青石板封了,改成小池子,下头有动静,水面容易瞧出来。” 想想都后怕,家里被人挖了地道,要真有歹人顺着地道进了宁国府,求财还倒罢了,给他们来个杀人灭口、政治陷害,说不得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贾代化也想到这点了,自然点头。 这活就不好叫侍卫干了,只让他们轮班先守着,明日再请工匠来填池子。 大史氏对于这两个没有生活常识的国公爷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无语道,“建池子容易,水哪里来总不好弄一池子死水搁着,哪怕天天换水,也够呛,天一热就得发臭引虫子。” 贾小赦懵逼了一脸,怎么他们又纠结上了。 好烦。 贾代化瞧见了他的表情,被萌得不行,他其实也觉得挺烦的,大手一挥就有了决断,“那就全封上。要看树就去后头会芳园。走,伯父带你去看花好不好” 贾小赦还没说话,就听到小夏嚎了一嗓子,蹦得老高了,指着那洞口道,“妈呀,有鬼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第6章 小夏怕归怕,手下功夫却是实打实有的,条件反射地抄起铲子就朝那鬼拍去。 他只觉得手下一震,虎口发麻,如敲打在极硬的金石之物上。 小夏咬着牙再拍,想把它怼回地道里去,谁料铁质的铲子居然被戳穿了个大洞。 那鬼被打得不退反进,力大无穷地连铲带人往后推了一丈多远,直到被坑边缘挡住了去路,这才停下。 灯火照在它身上,众人这才发现,哪里是鬼,竟是一只长相古怪的小兽。 贾小赦目前的身体是个幼崽形态,神魂也只有从前一成修为不到,因此他一开始是真的没瞧出来那个黑乎乎的鬼是什么。 这会子瞧清楚了,怎么好让人再打它。 眼见小兽被卡住了角,焦躁地晃着脑袋,贾小赦急道,“小夏,快住手。爹爹爹放我下去” 大约是感受了贾小赦的神魂,小兽急切地想要靠近,但是又过不来,从喉咙里发出声声哀嚎。 “不许胡闹。”贾代善怎么会放开他。 短手短脚的贾小赦挣脱不开,心急之下只得说实话,“它不会伤人的,这是角端,爹你快放开我,它这样要受伤的。” 神兽若是为人所伤,伤他之人必遭天谴,他既是救角端,也是救小夏。 贾代善是读过书的人,角端他还是知道的。 但是贾小赦不过两岁,之前也不会有人教他,他是怎么知道,又怎么认识的。 那一瞬间的脸色,别提多难看了,他和贾代化对视一眼,他哥给了他一个安心的表情,点头示意,“让他去。” 贾代善没有放开贾小赦,而是抱着他一起下到了坑里,警惕地慢慢靠近角端。 而贾代化则拎着一柄锄头亲自站在坑边上,防备着角端再暴起顶人。 “过来。”贾小赦轻声道。 角端往后退了几步,把角从碎得稀巴烂的铲头里退出来,然后扭头看了一眼贾小赦父子。 有些类似贾代善见过的麒麟雕像,只是角端没有鳞甲,通身是褐色的短毛,上嘴唇特别长,而粗壮的角是长在鼻子上的,又添了几分滑稽。 贾小赦安抚地拍拍贾代善的手臂,示意还是想下地。 他爹紧张,角端更紧张,俩人这样不知道要僵持多久,还是得他过去。 贾代善一颗老父亲的心就跟在油里反复炸似的,许久才僵硬地弯腰把贾小赦抱到地上。 贾小赦哒哒哒地往前跑了几步,伸手就摸角端的角,还拿脸蹭了蹭,“刚刚疼不疼” 怕打到面前这个让他觉得无比亲切的小家伙,角端摇头的幅度很小,温柔地叫了几声,“嗷呜不疼,嗷嗷嗷啊你是什么兽” “嗷嗷嗷我是貔貅。”贾小赦又有点想哭了。 没有主人和爪爪的貔貅。 “嗷老大”角端趴下来坐臣服状,“嗷嗷嗷以后就跟你混了” 虽然老大没有角,但是它绝对不会认错老大身上强大的神兽气息。 老大说他是貔貅就是吧。 角端暗戳戳地偷瞄了一眼贾小赦的小屁股。 贾小赦敏感地察觉到了,一手捂着屁股,一手拍了两下它的角,凶巴巴地道,“干什么” “嗷嗷不干什么”角端脾气很好,还讨好地晃了晃尾巴。 收服了第一个小弟的贾小赦转身回去拽他爹,迟疑着道,“我可以养它吗” 凡人好像都很怕这些四脚兽的。 贾代善的心已经从油锅换到烤炉了,一阵阵地发烫发干,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蹲下身子和贾小赦齐平,手抚过他嫩白的小脸,看了半晌才道,“你是我儿子吗” “我是你儿子啊。”贾小赦难过起来,“我不是妖怪。” 他看到过长相或者举止异类被家人当作妖怪丢掉的凡人。 贾代善沉默无言。 这两年的记忆,贾小赦都有,虽然比不上主人,但是贾家人也全部都是他的嫡亲家人,如果他们害怕他、不想要他,那要怎么办呀。 贾赦开始觉得委屈,吸了吸鼻子,“我其实就是记得一点上辈子的事,可是我真的是你儿子。你要是不要我了,我可以带角端走的。” 越说越难过,见贾代善还不理他,他忍着眼泪,一步步退回角端身前,“嗷嗷嗷我们走吧” 贾代善也不好受,他红着眼眶,忽然一抹脸,上前一把将他拎起来牢牢抱在怀里,“是我儿子就行,我可记住这话了。养它可以,就是能不能教会他说人话,你这嗷嗷嗷地再把阿黄招来。” 古籍里说角端可通四夷之语,学个人话不知道有没有希望。 “呜哇哇哇”贾小赦心里骤然一松,搂紧他的脖子,扯着嗓子就大哭起来。 “上来吧。”贾代化百感交集,上前拉了一把贾代善,“啧啧,小夏,去把赦哥儿的狗给弄上来。” 当哥的就是当哥的,心理素质强太多。 小夏挠挠头,一时嘴快,呆呆地道,“国公爷,你不会灭口吧” “不灭口留着你吃夜宵”贾代化冷冷地道,“直接就拿你喂这狗了,连着尸首都不用善后。” 院里早被护卫围得跟铁桶似的,听见坑里说话的也就贾代化一家三口并小夏这个呆子,倒也不担心会闹出什么风波来。 大史氏看贾小赦哭得昏天黑地,心疼得跟什么似的,对着贾代善也有些责怪了,“张道人说赦儿来历不凡必有造化,二弟不是也清楚么。你不心疼他受了两年的苦,倒要这样扎孩子的心。要不是自己孩子,他能这么亲近你,这么亲近咱们” 她其实是信佛的,佛家也有因果轮回之说。 许是前世孽缘未消,今生才迟迟不能醒来。 拿了贾小赦的八字去庙里给高僧批,人家说的话和张道人一模一样,多半句天机都不肯泄露。 所以她和贾代化对着忽然就活蹦乱跳的贾小赦没有半点其他想法,单纯就是高兴,甚至可以说早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嫂子教训的是。”贾代善也有点慌张,他刚刚就是突然感觉要失去贾小赦了,才有这么一问,真没觉得他儿子是妖怪。 生而知之,多牛逼啊。 凭他哪里来的,叫了我爹,认我是爹,他就是我儿子了。 贾代善哄了老半天,还是那些个车轱辘话,什么“不要哭了爹在这里”“都是爹的错”“爹怎么舍得不要你呢你傻的时候我也没扔掉啊” 小孩子恃宠而骄,知道大人在意他,是会越哭越凶的。 贾小赦把贾代善的衣服哭湿了半身,这才缓缓收了神通,可怜巴巴地道,“爹你别不要我。” “要要要,你爹敢不要你,打断他的狗腿。”贾代化强行从贾代善怀里把贾小赦捞过来,还狠狠瞪了贾代善一眼,“赦儿还想不想去园子里看花或者给你的狗搭个窝棚好不好” 贾小赦有点喘,一抽一抽地道,“要金的狗窝,嗝,嗝” 贾代化恨不能踢了他弟一脚,“瞧你把孩子欺负的,都哭得打嗝了。夫人快调杯蜜水来,可怜见的。” 贾代善搓了两把脸,索性过去帮小夏搬运角端以作将功赎罪了。 贾小敬不太懂大人说的,他拽着贾小赦的小短腿,“别哭啦,让你的狗子跟咱们一个屋,诶,你能不能教我怎么说狗话啊” 他爹说是狗,就是狗咯。 贾代善在下头推,小夏在上头拉,角端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被弄了上来,对着这俩人半点感激之情没有,屁颠颠地追着贾小赦去了,结果就听到这一句,没好气地用角推搡了贾小敬一把。 说谁是狗呢 任谁都瞧出来它没用什么力道。 贾小敬转头就看到老大一个角,哇了一声,“好看威武” “嗷谢谢”角端顿时忘记了刚刚的事,用角友好地蹭蹭他,跟阿黄蹭人也没什么两样。 阿黄是贾小敬养在会芳园里的大黄狗。 贾小赦帮它翻译道,“嗝,他,嗝,跟你说,嗝,谢,嗝,谢。” 一句话说得是七零八落,小肚子也跟着一起一伏,像个小青蛙。 实在是天晚了,贾代善自己都不好意思凑在嫂子面前,等贾小赦喝完一杯蜜水,他便道,“今晚上我带着他俩睡吧,明日去过清虚观,就直接出城去庄子上了,待得到了给你们传信,哥哥嫂子也早些休息,折腾了这一天。” “去吧,明日我陪你嫂子去布施还愿。”贾代化虽然这么说,但有些不舍得把小青蛙还给他,“其实跟着我们睡也无妨,嘶” 大史氏优雅地收回踩丈夫的脚,“敬儿就托付给二弟了,要是他不听话,你只管动手教训。” 贾代善笑着揉揉贾小敬的头,“他哪里不听话了,还得谢谢他一直帮我照顾赦儿才是。” “从前你和咱们国公爷关系就好,现在他们兄弟俩也好,这是缘分。”大史氏满脸的慈爱,“都睡去吧。” 贾代善右手抱着贾小赦,左手牵着贾小敬,这个造型也显得挺慈爱的。 贾小赦还在打嗝,“爹,嗝,什么嗝,时候,会停下,嗝。” 他只打过饱嗝,现在也不饱啊。 “憋住气,一会儿就好。”贾代善教他。 贾小敬帮着出主意,“被吓一跳也会止住打嗝的。” 说着张牙舞爪学起了老虎,“呜哇” 贾小赦一脚踩在他脸上,“嗝,走开。” 才转过了夹道,贾代善听到后头有急促的脚步声,就停了下来,“什么事” “国公爷,荣府的夫人亲自来接您和赦哥儿回府了。”金铃面露尴尬,“奴婢说了国公爷今晚要留宿宁府,夫人只不听,也不肯进来,现在马车还侯在门口,您看” “我不要看到她”贾小赦大声道。 “诶,赦儿不打嗝了。”贾小敬惊喜,脸上有好几个黑脚印,浑然不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第7章 “我去瞧瞧,敬儿你领弟弟先去睡觉。”贾代善把儿子放下来,叫贾敬牵着他走。 贾小赦才哭过,鼻子眼睛红红的,萌得不行。 贾小敬赶紧拽住弟弟的手,他跟这个叔叔关系超好,就很随意地哦了一声,要是他爹在又得打一顿那种随便。 贾代善怕小史氏作妖,赶紧就出去了。 荣府的马车挡在宁府的角门外头,两个跟车的婆子见了他都是松了口气,小声道,“国公爷赶紧劝劝吧,夫人一定要出来接您,张妈妈劝了几句,还被打了板子,奴才们没办法,只能帮着套了车。” “胡闹。”贾代善怒道。 张妈妈是贾义的媳妇儿,两个人都是跟着老国公上过战场的。 小史氏掀了车帘,冷笑道,“既然妾身胡闹,国公爷不如回府好生发落我,爷俩赖在人家宁府算什么事。” 贾代善并不想和她吵架,“你怀着孩子,就算不想着自己,也要想着肚子里这个,凡事不要太过分。” “我过分什么”小史氏挣开鸳鸯就要下车,吓得两个婆子赶紧上前,一个跪下给她当脚蹬,一个扶她。 贾家满门都是武将,最不耐烦这种做派,好像糟践几个下人,就显得尊贵了。 贾代善皱着眉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就想接我的丈夫和儿子回家。”小史氏还没站稳,口中已经急切地嚷嚷起来,“我就想问问你那个千好百好的大嫂,凭什么她就处处要占我上风占了我的儿子不够,还想占我丈夫不成索性拆了两府中间的门,叫她一个人当两家啊” “送夫人回去。” “你自然想我回去我倒要去问问我那好伯母,到底生了个怎么样的好女儿。” 贾代善忍无可忍,抬手扇了她一个巴掌,“闭上你的嘴,我倒觉得该问问你父亲母亲是怎么养的你。” 小史氏一愣,连捂脸都忘记了,心中惊惧翻滚,半晌含着泪叫道,“我嫁给你多年,还怀着你的孩子,你居然为了她打我。” “都知道你怀着孩子,哪个不劝你”贾代善冷着脸,就带出了训斥三军的威严,“你这几年上蹿下跳,要不是哥哥嫂子大度,你能有什么好为母不慈,为妻不贤,为主不尊,罢了,咱们这会子就回保龄侯府,让老侯爷来断断吧。” 史氏的祖父老保龄侯尚在,爵位虽比史家兄弟低一等,辈分却高,在勋贵里很得尊重。 小史氏声音直发抖,恨道,“好啊,就让他老人家看看,这就是他给我选的好儿郎。” 贾代善失望至极,回身交代了几句,不一会儿宁府里头就给他牵了马出来,又道已经通报了国公和夫人,让贾代善不要担心贾小赦。 “扶夫人上车,我们去保龄侯府。”贾代善看都不看史氏,翻身上马,也不带护卫,就准备这么着去史家。 两个婆子见闹得这样难看,也顾不上旁的了,一左一右搀住小史氏,“夫人请吧。” 小史氏被钳制得手臂发疼,又甩脱不开,生怕伤到肚子,只能先上车。 鸳鸯心疼地看着她发红的脸颊,“国公爷下手也太重了。奴婢给您用凉水敷一敷脸吧” 谁料小史氏反手就是一个巴掌,“贱婢,你方才躲在车上做什么那两个老虔婆也是,有你们的好呢。” 鸳鸯被打得懵了,不自觉地往边上缩了缩,“夫人和国公爷说话,奴婢不敢上前。” “现下连你这样的贱婢也敢骑在我头上了,我在下头站着,你倒大摇大摆坐着,但凡你有些许忠心,就不会瞧着我挨打。”小史氏怒气冲冲,“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打量着琉璃要得宠,想拉她下来自己当姨娘是吧呸,下贱东西。一会子到了侯府,就叫我母亲发卖了你。” 鸳鸯低着头,被骂得哭也不敢哭,生怕再触怒小史氏。 已经到了宵禁的时辰,行到半途遇到了城中巡逻的禁卫,领头的是个中年壮汉,见着这孤零零的一匹马一辆车,大声喝道,“什么人” 贾代善也不下马,直接道,“老王,是我。” 他这张脸比国公府名帖办事效率还高。 “荣国公。”老王一抱拳,“您怎么这么晚了还独身出门。” “有些急事要去保龄侯府,带着侍卫动静太大了。”贾代善道,“明儿我自会上折子请罪,还请兄弟高抬贵手。” 老王这样的老油条怎么会多问,当时就笑骂道,“行了,别装模作样了,你走你的。就是记得回头请哥几个喝酒,这么些个人都瞧见了,不得封口费啊。” 说得禁卫们也都跟着起哄大笑。 “先拿着吃宵夜,等我备了好酒,就去请你们,个个都有。”贾代善把身上的荷包解下来丢过去,“走了。” 就这么遇上了三队禁卫,才到了保龄侯府那条街。 贾代善身上的玉佩扳指全给出去了,不由埋怨道,“你们别是特意来堵我吧,可得跟你们统领告状去。” 禁卫里头都是些年轻人,笑闹不忌的,当时就有人道,“您擅闯宵夜,咱们还没说跟宁国公告状,您可不能这样倒打一耙。” 京畿禁卫统领是谁呢 是宁国公贾代化,贾代善他哥。 小史氏在车上听得心里不是滋味,荣国府来说亲的时候,老夫人说得很清楚,是看宁国府的新夫人懂规矩礼数,家里人因此都觉得侯府的家教好,所以特特来求亲的,不拘是哪个姑娘。 当年祖父祖母最疼她,老夫人也觉得她活泼爱笑,对得上贾代善脾性,这才选了她。 有句讲句,史家姑娘的容貌资质只算得中等,荣宁二府这样的作归宿,着实是上上等了。 进门一年,老国公战死,老夫人撑了半年也跟着去了,她年纪轻轻作了国公夫人,夫婿俊美英武,又位高权重,谁人不羡慕她好命。 谁知道到了如今,贾代善宁可跟路上这些军痞子说笑,也不理会自己一句,连着仆妇也不尊重她。 “都是那小畜生的错。”小史氏喃喃道,“要不是生下那小畜生,我何至于沦落至此。” 鸳鸯听得是心惊肉跳,又担心她真的发卖了自己,盘算着怎么才能逃出条生路。 贾代善被这样一闹腾,心情都好了许多,亲自上去扣了侯府大门。 差点没把门子吓死。 门子战战兢兢道,“国公爷您怎么来了” “老侯爷可睡了”贾代善直接道,事到如今,他已经半分脸面也不想给小史氏了,旁的不说,父母去世之后,贾义和张妈妈里里外外帮着她操持了多少,这样一个老人,说打就打了,既不顾及父母的颜面,也不顾及这些年的情分。 太过了。 “还没睡,老侯爷跟大老爷在外书房下棋。”门子道,“您快里头请。” 又瞧见了后面的马车,忙叫人去通报给史老夫人和其他几位夫人。 荣国公姑爷的脸色可不好。 贾代善见了保龄侯还是老老实实地以孙辈的礼见过,这才道,“实在是这日子过不下去了,她堵在宁府门口辱骂不休。想来娘家长辈的话,她许是能听进去些,这才领了她回来。” 保龄侯这个人,脾气直爽舒朗,其实内里是最精明强悍的一个人,本朝文臣封爵,由他而始。 自两个孙女先后嫁入国公府,他就致仕了。 若保龄侯还在位子上,他们两家就是霸着文武两边,没有皇帝会乐意重用重用的人。 尚书令乃一国宰相,人家说退休就退休了。 这样的气度心胸,这样的识时务,贾家兄弟都是敬服的,还得领人家情。 保龄侯听罢,往棋盘上落了一枚黑子,这才接着道,“你待如何” 史家大老爷就没有他爹这样的气派了,起身要告退,“不如明日儿子再来陪父亲下棋,您先忙正事。” “什么正事,家事而已。”保龄侯最瞧不得他这样唯唯诺诺的样子,嫌弃道,“罢了,滚吧。” 大老爷滚得飞快。 保龄侯一指他刚才的位置,“坐,咱们接着下。” 贾代善对着残局看了一刻钟的功夫,在小角落里下了子,“您还是手下留情了,处处破绽。” “怎么办呢,到底是亲生的,难不成扔了。”保龄侯心中早有整盘棋局,紧接着落子,“你到底输了宁国公一份稳重,所以我推举他做了京畿统领。换成是你哥哥,就做不出深夜来侯府哭诉日子过不下去的事。荣国公,你还是太年轻啊。” 贾代善半点也不羞愧,抬手堵死了黑子的一条大龙,“老侯爷,这个夫人是您给我挑的,难不成我也要说一句,是您老眼昏花了吗怎么处置,不在我,而在您。” “姑娘家的,我一个老头子纵是疼爱也有限,她可是你母亲亲自挑的。”保龄侯反将他一军,“又有与更三年丧的情分在,我是不知道要怎么处置。” 他其实憋屈着呢。 怎么会生出这样一家子的蠢货来,老大太过老实木讷,好在歹竹出好笋,两个孙儿是好的,孙女更是没话说了,直把隔房的姐妹衬得蠢笨如猪。 老二么,好大喜功,屁本事没有。 一时生出了无限英雄末路的凄凉感慨。 别看老宁荣二公命短,人家命好啊,有这么两个稀罕儿子,连着分家出去的也都老老实实闷声发财。 稀罕儿子贾代善试探着道,“要不然,叫她在娘家住几日” 保龄侯嗤笑一声,“今日不过一个小妇人就叫你投鼠忌器,明日遇到朝堂之争,你岂不是要哭着找你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第8章 贾代善一摊手,耍无赖了,“总不好杀了她,来个一尸两命。” “你这个娃啊。”保龄侯指了他半晌,倒是笑了,“你长这么大,见得还少吗” 高门大户里头阴私多,换成他站在贾代善的位置,一个病逝就齐活了。 贾代善看着保龄侯,缓缓摇了摇头,“她为我生了两个孩子,虽性子狂躁了些,也罪不至死。” 保龄侯把指尖的黑子随意抛到棋盘上,打乱了棋局,他的笑容也变得高深莫测起来,更符合那个在朝堂上兴风作浪的尚书令,“荣国公,我没有在试探你,今日她是死是活,都不会影响我们的姻亲和交情。我知道你心疼孩子,去母留子,史家决不干涉你下一任夫人。” “我也是在说实话,如果我是会处置她的人,早就先处置赦儿了,也不会到了今日夫妻反目的地步。”贾代善瞧了一眼,发现没多的杯子了,伸长了手把保龄侯的杯子拖过来喝了一口。 保龄侯盯着他看了半晌,语气既失望又欣慰,“你这样的性子要吃大亏的。你以为你站在什么地方千里之堤尚且要毁于蚁穴,何况四王八公这样的角色。她占着当家主母的位置,就能代表荣国府,我不是劝你心狠,我也是为自家做打算,眼见下头小的都长起来了,她但凡做了孽,史家的姑娘往后都不用活了。” “待她生产之后,我送她回金陵的家庙,家庙看管森严,清静又安生。”贾代善又给自己添了茶,“她要是改好了,说不得还有回京的这一天。” 保龄侯只作不知,点头道,“甚妥。这件事交给你嫂子去办,她办事,我放心。” 他把棋子一一分拣好,“再来一局,想来老二家的过来告状前,咱们能下完。” 此时此刻的小史氏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要被祖父和丈夫流放去老家了,她正伏在史二夫人怀里痛哭,“母亲,我可活不下去了,从小到大,谁人弹过我一指甲,如今我不过说了大嫂两句,国公爷竟动起手来了。” 史二夫人瞧着女儿红肿的脸颊,怒不可遏道,“去请大夫人来,我竟不知道了,还有为了嫂子苛待发妻的道理,全天下没有见过手这样长的嫂子,荣国府要是给不出个交代,我跟他们没完。” 史大夫人立在房门口,浅浅笑道,“瞧二夫人满口说的是什么长幼有序,听说二姑太太好大的威风,堵着宁国府的门口叫骂。一个大家子出身的国公夫人,脸还要不要了” 小史氏正深恨大房一家,瞧过去的眼神跟淬了毒似的,“大夫人怎么不问问你的好女儿,可真是好嫂子,没白天黑夜的照顾我男人孩子。” “我这个人,喜欢凡事摊开了说,你这样的春秋笔法,对我没有用。”史大夫人抬手,“金铃,你来说。” 漏夜赶来的金铃姑娘周全了礼数之后,把今日的事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只隐去了金子这桩,最后还道,“并非咱们夫人要扣着赦哥儿,是赦哥儿听到您来了,自己说不要见的,今日赦哥儿哭了好几场,夫人和两位国公都不舍得了,这才不叫出来见您。” “要不是你们夫人挑唆,我儿子怎么会不要我”小史氏柳眉竖起,指甲恨不得戳到金铃眼睛上。 “这奴婢就不知晓了,许是您平日见赦哥儿没有咱们夫人多。”金铃说罢便屈膝退下了。 小史氏又要开口,被史二夫人一把按住了,史二夫人道,“金铃是大夫人身边陪房的亲生闺女,所以姑娘这话,我可不敢信。不如请了大姑太太回来,咱们一起去公爹面前说道说道。” 史大夫人仍是浅笑端方的庄重模样,听完笑道,“我不知道二夫人哪里来的脸面,还要再惊动宁国府,是先前在门口骂的不够,这会子想叫来我女儿再骂一通我且告诉你,你再敢说我儿一句,我保准叫你后悔终生。” “你这是威胁我”史二夫人素日里见惯了大嫂退让,竟不知道她还有这样硬气的时候。 史大夫人也知道她在想什么,眼底都是冷意,“大老爷最是友爱兄弟,平时让一让你,是客气。你要见侯爷,咱们现在就去。来人,扶二夫人和姑太太去见公爹。” 小史氏挺着肚子尖叫道,“你敢要是我肚子里的孩子有三长两短,你也别想活了。” “你这护身符到底怎么来的,你不清楚吗何必三番二次提起,叫人想起你做的下作事。”史大夫人想起女儿传来的话,真真是恶心得不信,指着小史氏道,“我今日是看在你几个妹妹面子,不跟你计较,你要是再敢闹,信不信我给你脸皮扒下来你有娘家,莫不成我没有” 史二夫人想起来大嫂的娘家,当即是气势衰竭,老老实实地扶着小史氏,只神色还是恨恨的。 这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到了保龄侯面前,保龄侯不看小史氏母女,反而先问史大夫人,“没有吵醒你母亲吧” 史大夫人待公爹十分恭敬,上前两步福身回话,“儿媳出来的时候,母亲喝了安神药,睡得正好。” “那就好,那就好。”保龄侯连称了两声好,“你做事,我最放心不过,宁府夫人就是随了你。” 贾代善起身对史大夫人施了一礼,照旧坐回去。 从爵位来说,他这样也不算失礼。 “荣国公。”史大夫人朝他点点头,“史家家门不幸,叫你跟着受累了。” 保龄侯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结束寒暄了,“二姐儿,明日荣国公带着赦哥儿去庄子上,你就安心在府里待产,等出了月子,他会派人送你去金陵老家思过,你自己也想想清楚,这几年做错了什么。” 小史氏本还等着他撑腰,闻言简直不可置信,颤抖着声道,“您也不帮着我您是害怕他们国公府不成” “是啊,人家俩国公爷,老夫不过就一个小小的保龄侯,还不一定能传下去,得害怕。”保龄侯道,“你们年幼的时候,我已是尚书令,来来往往的人都奉承你们,叫你忘了自己的身份,造成今日的大错。我本是预备打死你清理门户的,只是荣国公替你求情了,我便再给你一个机会。” 小史氏还沉浸在巨大的惊骇中,他娘先爆出了一阵震天的哭嚎,“您从小最疼我们二姐儿,如今您这样说岂不是伤了她的心。咱们二姐儿再不好” 保龄侯早就预料到了,淡淡道,“堵嘴。” 便有婆子上来捆了史二夫人的手,嘴里堵了帕子。 “要不是我想着留点脸,我也想领了你回你娘家告状去了。”保龄侯还借机嘲讽了贾代善一句,瞧见史大夫人立在边上,叹着气指点道,“你啊,就是太喜欢讲道理。有事,直接做便是,有些人讲道理,是讲不通的。” 他做事杀伐果决,只需要你听,不需要你懂。 要不是自家小辈,等闲还不肯多唠叨这几句的。 史大夫人娘家是郡主府,打小是教养嬷嬷一点点磨出来的规矩,万事想着处处以理服人,又尊重身份,不肯轻易动怒。 但是总体来说,保龄侯还是看重大儿媳,胜过大儿子的。 小史氏站在下头,只觉得天大地大,唯有自己孤零零一个,竟这样可怜。 到了这个地步,她竟也不恨保龄侯和贾代善,只觉得都是大夫人母女的错,她猛地抬起头,尖叫一声,“大伯母既不叫我们母女活,我也不活了。” 直接就朝着史大夫人冲去。 屋里的婆子拦都来不及,史大夫人脚下动了动,到底没避,由着被小史氏撞到在地,甚至还出手护着她的肚子。 到底还是动了胎气,眼见着就要发动了。 保龄侯在朝堂上见过血溅三尺的御史不计其数,这种小场面完全不会让他有什么反应,他挑眉看向贾代善,“看到没有,你留了余地给她,她自己就不想要。” “一个人钻起牛角尖来实在可怕。”贾代善看着地上呻、吟的小史氏,面色悲喜莫辨。 “去请太医,活不活的下来,看命吧。”保龄侯全然是冷心冷肺,想想也奇怪,“我这样的人,竟然能生出这样的蠢货来,可见上天是不公正的。” 哪怕贾代善真的和宁府大嫂私通,也有千百种方法不动声色地把他们搞死。 偏跟个泼妇似的,杀敌八十自伤一千。 “我带她回去吧,怎么好在侯府里生产。”贾代善欲起身。 保龄侯手掌下压,“坐下,你府里什么都没有,回去路还远,放心吧,我不忌讳这个。她生不生的,都已经叫我倒霉了。大夫人,送她去枕霞阁。” 史大夫人方才扭伤了腰和脚,忍着疼领了吩咐,忙叫人安置了小史氏,又叫请太医稳婆。 小史氏足足叫了一晚上,天明时分诞下一个男孩。 史大夫人一夜未睡,亲自抱了孩子来给保龄侯和贾代善看,“到底是没保养好,又早产,孩子有些不足。” 贾代善小心翼翼地抱过瘦小的新儿子,看他闭着眼,忍不住笑了下,“倒是乖巧,赦儿如今插上尾巴就是猴儿,皮得不行。侯爷给取个名字吧” “你们家这一辈从文,就叫贾政吧,从正从文。不取征伐政史之意。论语里说政者,有所改更匡正。希望他能做个会正己的君子。”保龄侯没琢磨多大一会儿就给出了答案。 贾代善谢过保龄侯之后又问史大夫人,“夫人还好么她也得好好养上些时日了。” “力竭睡着了。”史大夫人笑道。 “她这样辛苦生下政儿,我倒是不忍他们母子分离了,许是有了孩子在,她会改过些。”贾代善心又软了。 保龄侯正想骂他妇人作态,甫一开口,外头两个小丫鬟哭丧着脸奔进来,“不好了,二姑太太出太红了,太医说叫荣国公去见最后一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第9章 贾代善过去的时候,小史氏已经能撑着坐起来了,他情知这是已经回光返照了,坐到床边低声道,“我瞧过孩子了,很乖。老侯爷给他取名作贾政。” 小史氏脸色苍白,唯有一双眼熠熠,“我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求国公爷看在孩子的份上,娶我妹妹做续弦,只当可怜可怜刚出世就没娘了的孩子。” 贾代善隐下所有情绪,淡淡道,“就是因为可怜孩子,我才不会娶你妹妹,你母亲教出来的女儿,我领教过了,不敢高攀。最后一刻了,你也不肯疼赦儿半句。” 小史氏露出一抹冷笑,“只当是我们母子没有缘分吧,我还记得,从前国公爷对我是很好的。” 贾代善看她最后一眼,起身走了,“请史二夫人来见一见。” 有的人活着未必让人开心,死了的时候也未必让人痛快。 太医战战兢兢的,生怕惹恼了荣国公,“夫人惊惧过度,早产又难产” 贾代善摆手示意他不用解释了,“她如何惊惧过度,我再清楚不过,太医医得了病,医不了命,不用太过自责,我让人好生送您出去。” 史二夫人进门不过一刻钟,里头就爆出哭嚎声。 贾小赦是睡梦里被抱出来的,他眯着眼靠着贾代善怀里,听他和贾代化说话,这才知道他亲娘今天早上死了,以后就多了个弟弟。 “我想看弟弟。”贾小赦清醒了,他左顾右盼的,看到有个陌生的年轻妇人怀里抱着襁褓,挣扎着要过去。 贾代善抱着他不撒手,“抱政儿过来。” 刚出生的孩子脸皮还红红的皱巴巴的,不大好看。 贾小赦却是第一次看到人类幼崽,手欠地去摸贾政的手,“他长得好好看啊,软软的,手这么这么小。” 饶是贾代善用亲爹的眼光去看,也没看出个好看来。 亲弟弟突然丧偶了,剩了俩奶娃,可是丧的又是个搅家精,贾代化这个心情啊,难以形容,“没出月子的孩子,得细心养着,先把政儿给你嫂子。” 养贾政这件事是需要承担巨大风险的,先天不足的娃难养活,也就是挚亲肯了。 荣国府一个能当家作主的女眷都没有,贾代善两个妹子都被嫁回金陵老家了,这会儿赶回来也来不及,丧事最后还是史大夫人帮衬着才凑合过去的。 等贾政过了满月,贾代善便告假带着儿子扶陵返乡了。 大史氏这时候已经熬得人都瘦了一圈,眼下都是乌青,“不是我没良心,棺木先寄放寺庙就是,怎么还亲自去金陵,岂不是耽误正事。也不知道政儿经不经得起这样奔波。” “是老侯爷的意思,老侯爷觉得二弟处事有些优柔寡断不稳重,朝中将有大变,不如避一避得好。”贾代化给妻子解释,“你也得好好歇歇才是,脸色差得很。” “我回头多睡几觉就是了。”大史氏对贾政和贾敬贾赦是一样的心,每每夜里都要去瞧过两三回才安心。 贾代善临行前,隔着屏风给大史诗磕了个头,“长嫂如母,多谢嫂子为我们父子费心。” “路上一切当心,给你带上的都是信得过的嬷嬷。”大史氏说着就落下眼泪,“大的也就罢了,能跑能跳的了,小的这个,自生下来就搁在我眼前,一时也离不得,他身子又弱,如今岂不是要剜了我的心去。” 贾代化赶紧着安慰夫人,对着贾代善只有一句话,“好生反省。” 贾小赦自从得了弟弟之后,也不像猴了,连着角端这个小伙伴都冷落了,成天围着他弟弟转悠,贾小政体弱,水路虽平稳,也难免有些不适,偏偏只要贾小赦哄一哄,是不哭也不闹。 张妈妈这次也跟来了,笑着跟贾代善学,“真的是血脉相连,但凡咱们政哥儿哼一哼,赦哥儿都觉得不放心,昨儿还拿了人家供上来的小鱼儿逗政哥儿。” 贾代善笑笑,“辛苦妈妈了,我没本事,叫你们都跟着我吃苦。” “国公爷瞎说什么,老奴生来就是服侍您和哥儿的。”张妈妈瞧着门外,压低了声音道,“国公爷再找填房,可得寻个厚道人,那些个后娘挫磨人的的手段,老奴可是见得不少。” “妈妈说的我都懂,我暂时还不想这个,正事为重。”贾代善道,“也不瞒妈妈,这次的事,大哥和老侯爷都对我有些不满,我想着先做出些成绩来给他们瞧瞧。” 张妈妈便不再多说退出去了。 有荣宁二府的名号,如何能不便利,更兼顺风顺水,一月不到,荣国府的两艘官船便在金陵城外靠了岸。 贾家其他几房都有主子来相迎,就是贾代善的妹子也派了人。 贾代善这两个妹子,一个是嫡出,一个庶出,感情都还不错。 主要是他爹忙于征战,死得也早,让家里显得比较和谐。 一番寒暄之后,贾代善先把小史氏的棺木停在家庙之中,另择日子下葬,然后带着俩儿子回了祖宅。 祖宅是常年有人看守打扫的,换了铺盖幔帐就能住人,贾代善问贾小赦,“你弟弟肯定是跟我住,你自己住还是单住一个院子” “单住一个”贾小赦毫不犹豫地抛弃了他爹,“我的狗子都快闷坏了,跟着爹住万一闷死了怎么办。” 船上来来去去的,人多眼杂,贾小赦只好把角端装在蒙了黑布铁笼里,藏在自己房间,喂饭也是他亲自来。 还好不用铲屎。 角端虽然不像没有的貔貅,但是吃下去的食物都会消化成灵气。 “那你去挑一个院子。”贾代善好脾气地道。 下人们都知道贾小赦有一只特别宝贝的珍贵大狗,等闲都不让旁人瞧,负责老宅的管事贾诚就道,“藤萝院的地方大,方便赦哥儿遛狗,您要不跟奴才先去瞧瞧” 江南园林和京城的四合院大有不多,讲究一步一景,正是紫藤盛开的时候,满院子都是垂下的紫藤花,如雾如烟,美得叫人震撼。 贾小赦和笼子里的角端同时打了喷嚏,他连连摇头道,“不要这里。” 倒是主人很适合这个院子。 这么多花,好看 看遍了整个老宅,贾小赦最后挑中了最西边的碧溪山房,青竹碧水,院中间还建造了很大一片假山。 “这是咱们仿着姑苏狮子林造的,里头的山洞都是交错相通的,贼有意思。”贾诚不是金陵人,虽然到了此地多年,说话还是带着乡音。 “这个好我可以带着弟弟和狗子捉迷藏。”贾小赦果然很喜欢,又问小溪里有没有鱼。 “有些小鱼苗,都不成样子,赦哥儿要是喜欢,奴才这就叫人买了锦鲤回来,金的红的,可漂亮了。” 贾小赦当然是喜欢的,拍鱼游戏多好玩啊。 花了小半月时间,才把这些个来致哀的亲朋好友处理完,贾代善就想着去看看贾小赦,据下人们,赦哥儿最近很乖很乖。 去了碧溪山房,贾代善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很乖很乖就是和他的狗子一人一边趴在小溪流边上,他手小,拍水也激不起多大的水花,就让角端拍,角端一爪子下去,里头价值几十金的锦鲤就拍得飞出水面。 “哇,三条,厉害厉害”贾小赦给狗子鼓掌。 琉璃服侍在边上,负责把不当心飞上岸的锦鲤用竹杆子推回去。 贾代善站了有一炷香的功夫,贾小赦就高兴地玩了一炷香,也不知道傻乐什么。 “爹你来啦”傻儿子才刚刚瞧见他爹,“爹爹爹爹” 八百年没见面一样冲上去拥抱他爹,蹭了贾代善一身的鱼腥和水。 他爹关心了这几日的饮食起居之后,带着歉意道,“守孝不能吃肉,不能出去玩,赦儿忍一忍。” “没事,我也不爱吃肉,家里也挺好玩的,我们一会儿要捉迷藏,爹你来吗”喜欢吃金银财宝的贾小赦仰着头。 贾代善在他渴望的眼神里,差一点就答应了。 贾小赦失望地憋嘴, 等小溪里的鱼死得差不多了,朝堂上开始了轰轰烈烈地弹劾宁荣二公的活动。 不是从军事政治角度的,而是私德。 左都御史把小史氏生产的事挖了个干净,并且自行定义了,“竟逼迫得发妻不得不逃回娘家生产,最后难产身亡,荣国公着实太有背人伦,请陛下严惩。” 贾代化全当他在放屁,出列道,“臣是荣国公兄长,此时说话难免叫人不信服,不如陛下请保龄侯老侯爷上殿。” 德熙帝下个月就要过四十圣寿了,坐在上头威仪甚重,“宁国公说得有理,去请史老侯爷来。” 保龄侯全套穿戴好了,被内侍紧赶慢赶地请上金殿。 “陛下面前,老侯爷但说无妨,不用有顾忌。”左都御史还以为保龄侯是和他站在一边的。 保龄侯微微一笑,“本侯同荣国公内宅之事,敢问这位大人是如何知晓的” “我等御史,行的便是监察之职。” “御史闻风而奏,这是常事,本侯只问一句,内宅女眷之事你是如何知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第10章 左都御史被当场问懵逼,好在御史台还有右都御史。 右都御史姓颜,名灵筠,年纪极轻,有个姐姐在后宫为妃,同僚好友平日里都调侃他作颜小国舅。 颜小国舅的一张脸十分对得起他的姓,粉面桃花,秋水眼眸,初一开口就和左都御史那古板的老家伙不是一个风格。 他笑盈盈朝着保龄侯欠身致意,不卑不亢道,“我等自然不敢窥探公侯内院,其实是贵府亲眷亲自上御史台告状伸冤的。” 保龄侯与他对视片刻,亦是一笑,“不知小颜大人可否请人证上殿” “女子上殿,不成体统。”颜灵筠摇头,“不妨告诉老侯爷,上告之人正是荣国公夫人的亲生母亲,贵府的二夫人。” 保龄侯只是沉吟不语。 年轻轻的就搞事情。 侯府自小史氏身亡之后,早就封得跟铁桶一样,连着枕霞阁都锁了,老二家的要是有本事能传去消息,倒也不至于母女俩落到这个下场了。 但也不能说小颜御史打错了主意,若是让老二家的来说,差不离就是这些个女儿被害死的话。 可见他对家长里短的事知道的还挺清楚。 德熙帝在上头听得略有些不耐,开了金口道,“老侯爷如何说” 保龄侯躬身施礼,仗着资历直视君颜,“荣国公夫人是老臣的孙女,又因难产亡故在保龄侯府,老臣实在不知荣国公如何能伸长了手在侯府谋害了嫡妻,还是说在诸位眼中,老臣是这样懦弱无能的人不成此事其实简单,不必扯私德有亏,不过是有些人见不得荣宁二公,一个手握京畿禁卫,一个暂管京畿大营罢了。” 一句话把众人的脸面悉数扯下来。 左都御史觉得自己受了侮辱,涨红了脸要上前和保龄侯理论,只差撸袖子了。 能站在这朝堂上的,大多脸皮是厚的,譬如某些盯着贾家兄弟位置的人,此时装傻当听不懂,又譬如颜灵筠,不单面色未改,还能帮着拽住身侧的老头子,防止他来个血溅三尺。 德熙帝大笑,“数年未在殿上见老侯爷了,还是老性子。”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还请陛下恕老臣狷狂。”保龄侯瞥一眼左都御史,心想他要是敢上前,就给他一脚。 “你们往后有话直说就是,不要整这些虚的,平白污了荣国公的名声。”德熙帝明显也是没有信这些个弹劾,“当日要不是荣国公以身相护,朕还知道能不能活着坐在这里。京畿大营也不过是让他暂且代管的。如今他既身在江南,便命他领了江宁将军一职,等同正一品,不必进京谢恩,直接去上任吧。” 本朝总共设六个驻防将军,江宁将军辖两江,其实是从一品的,比京畿大营这样的军机要地统领跌份许多。 等同正一品,算是德熙帝特意给贾代善的优待了。 贾代化这才又有存在感,跪下替他弟领旨谢恩。 德熙帝看下头都闭嘴了,很是满意,“朕记着荣国公的长子病好了,等过了孝期,叫他进宫给小七当伴读。” 贾代化只得又跪谢了一次。 七皇子是颜妃所出,颜灵筠的亲外甥。 众人只觉得皇帝是想互相牵制他们。 着实是个倒霉催的主意。 退朝的时候,大家伙儿不免都离御史台的同僚们远了一些,颜灵筠只作不觉,扶着气得快中风的左都御史赶上前头两位大佬。 “宁国公、老侯爷,今日得罪了。”他自是温声细语,美若三春。 贾代化也扶着保龄侯呢,闻言淡淡道,“尔等言官,何罪之有。” 给颜灵筠碰了个钉子。 偏他眼里有一点笑意,虽然微不可查,但是保龄侯是谁啊,能瞧不出来么,意味深长地看看两人,把手从贾代化那里抽回来,“我还没有老到走不动道。” 左都御史还以为保龄侯嘲讽他,直喘大粗气。 等上了车,保龄侯的脸色立时变了,看着硬挤上来的贾代化,语气不善,“宁国公,翅膀硬了算计到老夫头上来了” 分明是这两个兔崽子串通好了的。 贾代化给他倒了杯凉茶,“哪里敢算计您,北静王既出手了,我也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虽说二弟暂代着京畿大营的统领,可您也知道,不过是应付差事,主事的还是理国公,叫他们自己争去吧,咱们早日脱身才是真的。” 理国公是德熙帝的母家。 保龄侯并不是那种你不告诉我我就很生气的玻璃心,他不过吓一吓贾代化,听罢笑道,“臣不密则失身,机事不密则害成1,你这样谨慎,我很高兴。要是荣国公像你这样的脾气就好了,这么大人了,小孩儿似的。” 语气里分明是更为宠爱贾代善。 “您啊,嘴硬心软。”贾代化不置一词,随口换了贾代善的家信来说,“南方倒也养人,孩子跟着他住在那儿,总比去边关苦寒好。” 保龄侯嗯了一声,闭目养神不再说话,暗地里颇有些深藏功与名的得意。 要不是老夫先跟陛下通气了,小年轻瞎搞事,把小荣公搞到什么湖广塞北去了,看你们怎么办。 大半个月之后,金陵封了码头,贾代善亲自在岸上迎接传旨的钦差外加新任金陵知府。 然后就见到了一路晕船吐得面有菜色的颜灵筠。 颜灵筠这辈子活到现在,就这半拉月最丢人,深恨自己脑残,为什么要答应宁国公一起合伙坑人 德熙帝当天就坑回来了,不但要去传旨,而且不让在御史台呆了,话说得很诚恳。 “你也该出去历练历练了,金陵是前朝旧都,蕴八方潜流,比御史台更配你这个八面玲珑的性子。” 小颜御史假装皇帝姐夫是在夸他,麻利地收拾包袱滚到金陵来了。 贾代善看他弱不禁风的样子,生怕他还没宣旨就先死了,十分体贴地道,“颜大人不如先去我府上修整一二” 反正陛下也不知道具体宣旨时间。 死了倒是要报上去的。 “多谢荣国公,还是先去江宁将军府宣”颜灵筠边说边上岸,一阵头晕目眩,脚下没踩稳,直接就从船梯上跌下去了。 众人救之不及,贾代善看着手里撕下来的半截袖子,赶紧命人先去请大夫候命。 在场懂水性的人极多,下去了三两个侍卫,不一会儿就把颜灵筠给捞上来了。 颜灵筠呛了两口水,十分虚弱地由人搀扶着,“多谢荣国公救命之恩。” “客气什么。小颜大人我先带回去了,你们先去将军府,安置好了来回话。”贾代善吩咐剩下的人,又问谁是伺候小颜的。 两个小书童战战兢兢地凑上来,也被一起带走了。 贾代善一进家门就得到了宝贝儿子的热烈迎接,贾小赦骑着长大了很多的角端兴奋地冲上来,“爹爹爹你看我是不是很威武” 紧接着就看到了他爹身后半死不活的颜灵筠。 颜灵筠外头罩着件贾代善的外衣,他人瘦,穿起来松松垮垮的。 贾代善正要将宝贝儿子拎起来,结果看到贾小赦盯着颜灵筠不放,便介绍道,“这是新上任的金陵知府,你要喊他颜大人。” 贾小赦觉得自己仿佛被雷劈了,“他是人吗” 熟悉的眉眼、熟悉的嘴角长着这张脸的怎么会是人呢 分明和主人长得一模一样啊 颜灵筠兜头被小朋友这样问了一句,还能笑着反问,“我不是人难道是神仙吗” “当然是神仙啦。”贾小赦漂亮的大眼睛里迅速升起雾气,从角端身上翻下来,上前一把抱住他的腿,放声大哭,“呜哇哇主人我好想你啊你没有死太好了” 他哭得震天响,以至于众人前面几句都没太听清,就听见了最后那句没有死太好了。 颜灵筠自己都感动了,摸摸贾小赦的头道,“我也觉得我没有淹死太好了。” 贾代善揉揉额头,只能归结于可能是小颜大人长得太好看了,招小孩儿喜欢。 但是也不必要抱着他的大腿,哭这么久吧 他忍无可忍,试图上前把贾小赦从颜灵筠腿上摘下来,“赦儿乖,不哭了,颜大人得去换衣服,不然穿着湿衣服要生病的。” 贾小赦刚想反驳主人是不会生病的,想起来自己都没有爪爪了,主人可能也投胎成凡人了,就乖乖地松了手,任由贾代善把他抱起来,打着哭嗝道,“嗝,让他住嗝藤萝院嗝好看” 他的意思是院子好看。 贾代善以为他说颜灵筠好看,想着贾小赦总是一个人和狗子玩,难得瞧上个人,便道,“犬子很喜欢小颜大人,还得劳烦小颜大人在府上多住几日了。” 颜灵筠觉得这娃挺好玩的,点头道,“叨扰了。啾” 他低头打了个喷嚏,结果瞧见了怪模怪样的角端。 角端晃着鼻子上的大犄角,跟他打招呼,“嗷” “这是暹罗供来的异兽吗”颜灵筠目不转睛,“长得还真是奇特。” “这是我新收的小弟”贾小赦超骄傲,特别想得到表扬。 颜灵筠禁不住捏了一把他的脸,“小公子真是厉害。” 贾代善抱着儿子就往里走,生怕自己再站一会儿就把颜灵筠丢回河里去。 谁他妈准你摸我儿子的。 是夜,贾代善充满父爱地去给贾小赦将睡前故事,结果发现贾小赦的床上空空如也,连狗子一起不见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第11章 贾代善当时面对着空空如也的床铺,特别平静地问琉璃,“赦儿呢” 琉璃道,“赦哥儿说今晚睡在藤萝院了。” “哦,我去瞧瞧。”贾代善又特别平静地出了门,心里一直在琢磨下午哪几个王八羔子捞的颜灵筠,就该让他在水里泡着。 人家小颜大人这会子且舒坦着呢。 颜灵筠裹着被子,喝着姜茶,发了一脑门的汗,边上坐着沉浸在失而复得愉悦中的贾小赦。 虽然主人自己不记得了,但是貔貅还是能感受到他身上那一丝属于从前的紫微帝气。 贾小赦边打哈欠边问,“那你考上探花之后,就一直在当御史吗御史是什么东西” 颜灵筠正要给可爱的小朋友讲一讲关于言官的知识,就见小朋友的爹推门进来,口中凉飕飕地道,“御史不是东西。” 颜灵筠这个人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尴尬,笑道,“荣国公来了,小公子好客,非要亲自接待我。” “孩子瞎胡闹,让颜大人见笑了。”贾代善说着要把贾小赦抱走。 谁知道贾小赦动作极快地缩到颜灵筠的被子里去了,只歪着脑袋露出两只眼睛,“我今天要和主颜大人睡” “颜大人是客人,怎么好打扰他,过来。” 贾小赦索性躲到颜灵筠背后去了,一本正经地强调道,“我要和颜大人睡。” 贾代善本欲上前扯他,却见颜灵筠偏头莞尔失笑,侧脸在明亮的烛光映照美不胜收。 他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生硬又幼稚地威胁道,“今天不跟爹回去,以后都不许跟爹睡了。” 宝贝儿子没有理他。 颜灵筠转身看了一眼,发现贾小赦拱在他背后睡着了。 “嘘,睡着了,就让他跟我睡一晚上吧,明天就还给国公爷。”颜灵筠这样来回转身,裹着的被子就松了些,露出白皙的脖子和松垮的里衣。 “好。”贾代善堪称落荒而逃。 颜大人看着荣国公的背影,半晌才挪下床去把门给关上了。 噫,荣国公比宁国公有意思多了。 尤其有个很有意思的儿子。 他以不符合娇弱形象的力气,单手把贾小赦拎起来,重新整了床铺被褥,这才睡回去。 贾小赦刚被搁下,就又不自觉地往颜灵筠那里靠,贪图颜灵筠身上那仅存的熟悉气息。 他睡觉的时候特别乖,就那么安静地蜷缩在身边。 以至于第二天颜灵筠要走的时候,还真有些不舍得。 贾小赦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可怜兮兮地求贾代善,“为什么颜大人不可以住我们家让他住在我们家嘛。” “颜大人是知府,要住在衙门里,而且他有正事要忙。”贾代善一个头两个大,哄骗道,“爹以后多请他回家来玩就是了。” 贾小赦是完全不听,自顾自地叨逼叨,“要是颜大人嫁给爹,是不是就能一直住在我们家了” 就跟道侣似的,这个他懂。 “咳咳。”贾代善呛到了,“颜大人是男人,不能嫁。” “为什么男人不能嫁”贾小赦睁大了眼睛,明明也有男子和男子结成道侣的呀。 虽然主人没有,但是貔貅见过人家有。 颜灵筠憋着笑,揉揉他的头道,“只有女子才可嫁人,待我安顿好了,就来接你去家里玩。” “那再抱一下。”贾小赦勉勉强强肯了。 他们一众人都扎堆站在,颜灵筠正要抬手,忽然听得凌厉的破空声,不知何处射出一支长箭,直奔贾代善父子而来。 颜灵筠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上前一步把贾小赦牢牢遮住,并且表演了一个血溅当场。 贾代善顺便也被挡了挡。 “先回去,小夏,你带人去看看。”贾代善稳住怀里的儿子,扶着颜灵筠迅速退回府中,“你伤得如何” “这箭虽奇,力道却不大,想来只是皮肉伤。”颜灵筠脸色惨白,肩膀处渗出大片的血迹。 “我替你上药吧,这样的外伤,外头的大夫还未必有我精通。” 贾代善把人扶到距离最近的外书房,从箱笼里翻出好几瓶贾家秘制伤药,又命人去烧水拿纱布。 病号反而是最空闲的那个了,他看着脚边有些懵的贾小赦,用能动的左手戳戳他的脸,“怎么呆住了,吓到了吧” 贾小赦张了张嘴,小脸比他还惨白,脑海里反复回忆刚刚颜灵筠护住他的样子,还有从前主人为他受重伤的情形。 他年幼贪玩,有一次自己偷溜出门,结果被天帝的人俘获,主人为了救他,中了天帝的埋伏,受了很重很重的伤。 想哭又不敢哭,难过内疚遗憾思念等等感情充斥着小貔貅,他呆了半天,最后小心翼翼地握住颜灵筠的手,“你不要有事。” 颜灵筠并不知道他这么多心路历程,觉得他说话跟小大人似的,着实是有意思。 等贾代善要给颜灵筠拔箭的时候,贾小赦不但不肯出去,还要爬到桌子上仔细地看。 “血肉模糊的,别又吓着。”颜灵筠想叫人把他抱出去。 贾代善却道,“无妨,他出去了也是担心,就让他坐着。” 说着就下手了。 “国公爷真是慈父,嘶” 箭柄已经被削断,颜灵筠被他骤然这么一扯肩头,眼前一阵阵发黑,疼得差一点立时厥过去。 “你话太多,咬好,箭头有倒刺,你要吃一番苦头了。”贾代善把贾小赦的小布老虎塞他嘴里了,用匕首隔开箭头旁的皮肉,“你还好是遇上我,要是遇到庸医,说不得把你整块肉都给挖掉。” 颜灵筠浑身都跟水里捞出来似的,咬着布老虎含含糊糊地道,“你话太多。” 妈的,要不是遇上你,老子能中箭吗 贾代善话虽多,手也快,不多时就把箭头给搞出来了,十分奔放地撒了一大把止血散下去。 颜灵筠本就疼得虚脱了,伤口上这么刺激地来一下,素来无情也含笑的眼睛往上一翻,死鱼一样地晕过去了。 “书生就是脆弱。”贾代善把死鱼捞起来搁在书房的软榻上,这才想起来自己忘记给他用麻沸散了。 算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假装不知道吧。 贾小赦小尾巴地跟着颜灵筠,现在正抱着膝盖坐在他头边上,时不时地抹一抹眼泪。 “小哭包,不能坐地上。”贾代善刮刮他的鼻子,“爹出去抓坏人,你在这里守着颜大人好不好一会儿盯着他喝药。” “好”贾小赦用力点头。 小夏一脸凝重地跪在门口请罪,“请国公爷恕罪,让那人给跑了。” “可查到是何处射出的箭”贾代善问道。 不单单贾家祖宅,邻近几户贾家族人的家里也都有楼阁,皆是可能的地方。 “暂时还没有,不过箭是西边而来,已经去挨家查访了。”小夏道,心中十分懊恼,要是其他几位大哥今天在就好了,都怪他太没用。 这次下江南,他贾代善带了约莫两队侍卫,三十多个人,小夏是因为投缘贾小赦,从宁府借调来了。 因为没什么大事,贾代善近期便给侍卫们放了几天假,叫他们自己安排好轮班就行。 贾代善听罢只是点点头,“去寻了其他人回来,拿着我的手令,去江宁大营调人,全城戒严,务必找到这个偷袭钦差的贼人。” “是”小夏领命,匆匆奔出去。 贾代善手里还捏着那枚带血的箭头,极其普通,似是猎户用的,半点标记也没有。 说明偷袭的人十分谨慎。 江南既有士族盘踞,又有盐商巨贾,各大家族说是豢养家仆,其实都是私兵,聚众斗殴时有发生,朝廷屡禁不止。 贾代化的信比颜灵筠早到几日,言明陛下要肃清江南风气,让贾代善需下猛药。 结果药还没下,自己人先伤了一个。 不管是不是这些人动的手,现在也都得是他们了。 小夏去了半刻钟,便又回来了,他这回是被哥哥们派来跑腿的,“陈将军说颜大人尚未宣旨,您还不是江宁将军,他不能把权柄移交给您,现下张大哥正在和他们的人对峙,连着颜大人带的人,也都被困住了。” 陈将军是上一任的江宁将军,德熙帝只命他返京,并没有给新差事。 钦差在屋里昏迷,这咋宣旨呢。 “你们可有人说是颜大人受伤” 小夏眼睛一亮,激动道,“属下并未透露这个,只说是遇袭。” “只怕是他心中笃定颜大人无法宣旨。”贾代善说着大步往外走,不止射箭的人,周围方才还埋伏了其他人,去牵马来。” 贾家祖宅的位置其实不算很好,邻近秦淮河,而江宁将军府在河对岸,金陵小路又多,贾代善骑术好,不一会儿功夫就把小夏给抛在后头了。 江宁将军府前,荣国府的十几个侍卫果然正在和将军府的守军对峙,两边都崩得紧紧的,感觉一触即发。 侍卫们见了贾代善都松了口气,纷纷行礼道,“国公爷。” 贾代善摆摆手,翻身下马就要进将军府,不等他走完台阶,已经被守军的银枪给挡住了,守军呵斥道,“什么人将军府也是你能擅闯的” “荣国公贾代善。”贾代善从腰间解下贴身玉佩,“陛下亲赐信物在此,你们谁敢阻拦” 上好的羊脂玉易得,贾代善这一块却是举世罕见,三寸见方的玉牌洁白无瑕,独正中有一块墨色,恰好型如虎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第12章 若是寻常守军,自然是不敢阻拦贾代善的,但是肯帮着陈将军挡门的,却是从京中带来的亲兵。 左边那个壮汉语气不善,“荣国公的人追着我们将军一路从城外大营到了将军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山贼呢。” 阎王好过,小鬼难缠,但也得看小鬼缠的是谁,给阎王难缠一个,多半是得撕成片儿的。 贾代善这会子可比阎王凶多了,他将玉佩收进袖子里,抬脚先把说话那个踹飞出去,反手握住左边那个的柄,也不知使得什么巧劲,转瞬间便夺了过来,横扫一记,这一位也飞出去了。 “跟天借胆,也敢拦我,要是因为你们逃了刺客,我看谁承担得起。”贾代善用力将枪掷到地上,径直往里走。 那一头陈将军也匆忙往外走,两方人在将军府的影壁前头,就冤家聚头了。 这位陈将军是现任齐国公隔房的侄子,出身没有贾代善硬,话却说得很硬,“荣国公,你也太放肆了,就算要用兵,也得宣旨过了明路吧只要钦差未宣旨,我就还是江宁将军。” 他说的没错,要是闹上去,贾代善确实是站不住脚的。 但是这个假设,只有在颜灵筠没受伤的情况下才成立。 有一个词叫事急从权。 贾代善显然不是会教成语的人,他也不是容得旁人质问他的脾气,未等陈将军慷慨陈词完,他有着保龄老侯爷样式的直截了当,“齐国府是要和我宁荣二府翻脸” 陈将军本来脑子里想好了一大串台词,被他这一句直接打蒙了,讷讷道,“你我之事,不必扯上国公府。” “你我之事你以为我吃饱了撑的跟你做这样愚蠢的相争”贾代善讥讽他,渐渐失去了耐心,他抬手示意侍卫往里进,“前江宁将军抗旨不尊,囚禁钦差,先救人。” “你血口喷人”陈将军激动道,“谁敢擅闯” 贾代善又从袖子里把玉佩转出来,“这江宁地界还没有我闯不得的地方,看清楚,陛下赐我玉佩的时候,曾下旨,凭此玉可行权宜之事,暂代虎符。” 德熙帝并非太子上位,他和废太子经过一场龙虎之争,艰险地赢得了帝位,结果在祭拜祖先的路上遇到废太子埋伏,要不是少年贾代善拼死救驾,今上就被废太子的人给戳死了。 因为这样的情分,德熙帝很是倚重相信贾代善,正巧遇到供上来一块稀奇的玉石,就赐给他了。 陈将军其实还想说什么,已经被堵了嘴绑到一边去了。 颜灵筠带的人不多,俩礼部出差的,俩小幕僚,外加几个德熙帝派来护送他的侍卫,旁的多一个都没有。 养尊处优惯了的贾代善简直无法相信这人得怎么过日子,就是贾小赦身边服侍的都比这几个猫猫狗狗多。 太寒酸了。 礼部出差的一老一少,见着贾代善就跟见着亲人似的,就差眼泪汪汪了。 老的那个正五品郎中,少的那个正六品主事,都是连上朝都不用的低品级,但是他们是奉旨来的天使,就是颜灵筠不在,他们也是代表陛下的。 结果就这么被陈将军关在房间里了,连个解释都没有。 二位心里也正琢磨呢,难不成陈将军是想造反 因此贾代善说陈将军抗旨不尊,他们两个一点也不觉得奇怪,甚至连连点头,“是啊是啊,陈将军着实是过分,微臣必定要上折子好好告他一状。” 很上道。 贾代善给他俩点个赞,又道,“颜大人受伤昏迷,还是请二位大人代为宣旨,我也好名正言顺地用兵。” 本就是给他的圣旨,自是无有不应的。 老郎中就给了小主事一个眼神,小主事一撩衣摆,趴地上了,废了老大力气才从床底下把藏着的圣旨给勾出来,带着一脸灰,不好意思地道,“怕陈将军那啥,不敢把圣旨放在外头。” “如此谨慎,着实不易,待得此间事了,我一定在陛下面前给二位请功。”贾代善也是服气了,读书人就是会玩心眼子。 他往地上一跪,老郎中拉开圣旨,庄严肃穆地宣读了一遍,然后他再叩谢天恩,接了旨,这就算完事儿了。 至于什么印信啦文书啦,直接就从将军府的书房给掏走了。 “拿着。”贾代善把江宁将军的印信抛给侍卫头子,“赶紧的,再出纰漏,仔细你们的饷银。” 侍卫头子单膝跪地,“若是不成,提头来见。” 才刚刚赶到的小夏听到他张大哥这话,十分担心自己的头。 此时的贾小赦正趴在颜灵筠边上数他的睫毛玩,正数第五十六遍的时候,一个侍卫血淋淋地冲进来,“有刺客闯进来了,快走” 说话间就想过来抱走贾小赦。 贾小赦就忘了自己数到第几根了,特别不高兴地瞪着他,“你不就是刺客么,跟你走什么” 府里每一个侍卫他都认识,这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浑身都是黑漆漆的杀气。 假冒侍卫的刺客冷不丁被幼童拆穿,还有些吃惊,只是很快就镇定下来了,提着刀逼近贾小赦,“那就只能得罪小少爷了。” “啧,放你的屁。”贾小赦好的没学会,贾代化那语气词学得最快,“兄弟,怼他。” 刺客立马戒备地看向四周,猜测着哪里会跳出人来,谁知半天没动静,他冷笑着道,“瞧不出来,还挺会扯谎。” “嗷打死吗”角端慢一拍地从帐子后面钻出来。 “嗷嗷随便”贾小赦答道。 “嗷好”角端在地上刨了两下,嗖地就跃了上去,坚实的大犄角重重撞在刺客胸口。 刺客猛然被撞击,重重摔倒在地,连着肋骨都断了好几根,疼得无法起身。 角端还不放过他,用蹄子狠狠踩了好几下,直把刺客踩得口吐血沫才住蹄。 “嗷嗷嗷半死不活的,我厉害吧” “嗷呜厉害厉害”贾小赦给它鼓掌,“呱唧呱唧。” 颜灵筠是被这一阵阵狗叫给喊醒的,睁开眼就看到贾小赦特别高兴地在拍手,他右手使不上力,勉强侧身才半坐起来,“咳咳,学小狗叫呢。” 贾小赦就指着那个濒死的刺客道,“看我的狗子抓住了个坏人,我在表扬他。” “坏了。”颜灵筠脸色一变,也不顾失血的晕眩了,起身四下环视了一圈,没发现一样兵器,干脆摔了个茶盏,将碎瓷片捡起来。 贾小赦正要问他想做什么,就见颜灵筠居然俯身用碎瓷片把刺客给割喉搞死了。 “哇。”贾小赦捧着脸,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哇,就是觉得颜大人这个样子还挺英俊潇洒的。 英俊潇洒的颜大人杀掉了刺客之后,紧张地看了一眼外头,然后像是赶时间一样地拎起贾小赦,严肃地告诫道,“不许出声,不许出来。” 说完就把贾小赦塞到了角落的大箱子里,刚刚贾代善就是从这里头取的药,他无意中瞧见了,里头空得很,装个孩子妥妥的。 为了避人耳目,还把没来得及收拾的几个小木箱叠了上去。 贾小赦乖巧地趴在里头,有一点不太懂颜大人,难道是要捉迷藏 颜灵筠藏好贾小赦,已是力竭,撑着桌子才站稳,一口没缓过来,就从窗户看到五六个侍卫打扮的年轻人进了院子。 不是他眼力好,实在是贾代善挑人有点颜控,他们家的侍卫都是瘦高个,要么眉清目秀,要么浓眉大眼,都生得不错,行止有度,自带正气。 这几个高矮参差不齐,一看就是外头来的,眼神四处飘忽不定。 他把碎瓷片旋到掌心,深吸一口气,假装求救道,“快来人,有刺客” 几个年轻人相互对视几眼,先后冲了进来,见了地上那具尸体,有的道行浅些,面上眼底就带了惊色。 “颜大人,您没事吧”最为老练的那个关切地上来扶住他,“都是属下护卫不利。” “我无事,咳咳。”颜灵筠是说一句,喘三下,娇弱得很,“赦哥儿刚才被护着逃出去了,你们可有碰见” “没有,咱们这就去找,小夏,你留下保护颜大人。”刺客听他说到贾赦,眼睛不由亮了,急切地就想走。 “有劳众位兄弟了。”颜灵筠颤颤巍巍坐到椅子上,虚弱地靠着椅背,“你们快去,不用管我,要是赦哥儿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和荣国公交代。” 刺客们也不多话,鱼贯而出。 巧的是,留下那位小夏,就是刚才最沉不住气的。 他见其他人都走了,低声道,“颜大人方才瞧见这刺客死了,没吓着吧” 颜灵筠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几眼,有心把他作活口留下,便指使他去倒杯水,“我吃颗安神丹就好了。” “小夏”看他从荷包里摸出两颗褐色药丸,不疑有他,还扯了扯嘴角开玩笑道,“颜大人就是比咱们粗人讲究。” 颜灵筠把安神丹丢在水里化开,优雅地抿了一口,“回头我也给你一些,太医院配的,还不错。” 保准安神得魂也没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第13章 安神丹化水后挥发得极快,等“小夏”发现颜灵筠杯中茶水怎么喝都不见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他神智尚且清楚,手脚却已然发麻,不过朝着外头挪了两步便跌倒在地,浑身瘫软。 “你竟然敢给我下药”“小夏”大着舌头,才说半句话,脸也木了,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淌。 这么愚蠢的问题颜大人是不会回答的,他掐着“小夏”的下巴,把整杯水都一股脑灌进去。 “小夏”跟羊癫疯似地抽了一下,彻底昏迷了。 贾代善不过撒了止血散,并未替颜灵筠包扎伤口,右肩的箭伤因为他的连番动作又开始冒血,止血散被冲得没剩多少了。 “嘶,真是八字不合。”颜灵筠撕了块衣袖捂住肩头,决心这次解决之后必定要离荣国公远一点。 他坐着休息了一会儿,并没有觉得恢复多少力气,反而觉得越来越冷。 仅剩的两颗安神丹也用完了。 许是祸不单行定律,刚才那些刺客遍寻贾小赦不到,又绕回来了。 此刻地上躺了两个自己人,颜灵筠毫发无伤地坐着,刺客除非是傻子,不然肯定是没办法骗过去了。 “颜大人好谋略。”刺客恨得咬牙切齿,“请你这就上路吧。” “是么”颜灵筠轻轻呼出一口气,“可惜了,算命的说我命硬,只怕不能叫你如愿了。” 刺客举刀便砍,手刚过头顶,一股巨力撞在他腰侧,几乎把他折成两半。 “嗷嗷嗷谁他妈敢欺负他”角端挡在颜灵筠身前,不让这些坏人伤害夸奖过自己的美人。 哪怕刺客想要调虎离山,角端也能飞速地退回去把他撞飞。 本来想爬出箱子的贾小赦停下的动作,老老实实又坐回去了。 小弟太能干了。 那他还是负责听颜大人的话吧。 颜灵筠面对着满地惨叫的刺客,垂眸笑道,“果然奇兽,不同凡响。” 再抬眼,就看到了贾代善。 颜灵筠和贾代化私下很是熟识,交情差不多像蛇鼠一窝那样密切,和贾代善不过是彼此认识个脸罢了。 虽然接触本人不过两天,但是颜灵筠已然觉得贾代善十分好玩了。 从上位者的角度来说,贾代善应当泰山崩于面前而不变色才算合格,此刻的贾代善却是惊怒满面。 “荣国公,你家里遇袭了。”颜灵筠似笑非笑,略带讥讽,“这可怎么办是好” 他半身浴血,脸色已经白如薄纸,却还是坐得挺拔端方,端的是好风华。 纵使急切如贾代善,此时也被他掠取片刻心神。 “爹快放我出来”角落里的贾小赦听到贾代善的声音,推了两下盖子没推开,急得边拍边喊。 贾代善骤然回神,赶紧循着声音找过去,把他儿子从木箱里抱出来,“赦儿有事没有” “没有没有。”贾小赦才顾不上理他,急着去看颜灵筠,见了血便哭起来,“颜大人你不要死呜哇哇” 颜灵筠安抚地笑了下,“没事,你的狗子特别厉害” 贾小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贾代善有俩儿子呢,只得把大的这个哭包托付给颜大人,自己带人冲回主院去看贾小政。 荣国府自己养着俩大夫,都跟着来了金陵,方才都躲在耳房里,这会儿一个去抓药熬药,一个帮着颜灵筠重新包扎伤口。 “颜大人真是能忍,再晚些,满身的血都要流尽了。”张大夫都替他觉得后怕,先用针灸止了血,“国公爷也是胡闹,您这样文弱书生,怎么好和他们那些大头兵一样,就这么随便撒把药。我这就给您重新上药,您万万不可再动了,保险起见,还得喝止血的汤药,这些时日饮食都得忌口,补血的一日三顿也不嫌多。” 颜灵筠被他扎得麻了半边身子,还得道谢,“怪我身子太弱了些。” 张大夫欲言又止,到底医者父母心,压低了声音道,“颜大人从前受过凉吧身子亏损得厉害,如今年轻还不觉得。这回真的得好好调理,不然两者相加,恐怕寿数有亏。” 富贵人家都讲究得很,这贸贸然就说人家要短命,可不止被打这么简单。 好在颜大人没有要打他的意思。 “落过几次水,许是因为都在冬日里。”颜灵筠并未生气,语气柔和感激,“您真是杏林妙手,放宽心,我是个听话的好病人。” 貔貅虽然不畏惧酷暑严寒,可还是能感受到冷暖的,他听到颜大人冬天掉水里,整个兽都不好了,“怎么这么不小心呀” 颜灵筠揉揉他的小肉脸,“往后会当心的。” 他给了张大夫一个眼神,张大夫会意地住了口。 “你怎么不担心你弟弟”颜灵筠换了话题来说,“你们府里的人说你很喜欢你弟弟。” 贾小赦还抱着他的大腿不放,龇牙咧嘴地看着张大夫用小竹片上药,比真受伤的表情还丰富,“嘶嘶嘶,疼的,张大夫你轻一点。哦哦,问我呀弟弟肯定没事的,他会长命百岁,荣华富贵的。” 毕竟是被貔貅财气浸染的小朋友。 要是这样成日在一起,浸染个八百十年,贾小政自身都能招来财。 “嗯。”颜灵筠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笑眯眯又捏了一把,然后被张大夫吼了。 “叫你不要动坐好再动我要拿针给你扎瘫了再上药了” “好。” 贾小赦扁着嘴,小小声道,“啧,张大夫真凶。” 被貔貅哥哥罩着的贾小政果然毫发无伤,吃过了奶睡得正香。 贾代善松了一口气,“多亏有妈妈了。” 张妈妈是多年的老人了,听着外头声响不对,抱着小主子就躲进了贾代善卧室的密道里。 祖宅经过前朝战乱,又有本朝多次修缮,存在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关键时候便能救命。 张妈妈抱着贾小政道,“这才哪儿到哪儿,几个小毛贼罢了。” “妈妈今日累着了,好好歇歇,这事有我呢。”贾代善脸色阴沉,不欲多说,庙里的阎王爷瞧着还比他和善些。 待得张妈妈带着儿子下去了,贾代善一人独坐在院里思忖此事,外头瞧着半点痕迹也没有,冒充的这些人多半是里应外合被人放进来的。 自己带来的都是可靠的,那就只有原本祖宅的人了 他这一辈子,都未曾丢过这么大的人,那边收了两江的兵权,这头就被人摸到家里来,还得靠着颜灵筠这样的小书生保护他儿子。 奇耻大辱。 贾代善越是暴怒,就越是冷静,他还在反省自己,为什么要托大,只带了三十个人就到金陵了。 今时今日,是陛下赐了兵权,有驻军可用,若他不是江宁将军,这三十个人只怕全填进去都不够。 良久,贾代善端起凉透里的茶喝了一口,喃喃自语道,“自作孽,不可活。” 说人也说己。 “国公爷,今日府里当值的侍卫本当重罚,只是现下人手不够,属下便暂且压下了,属下带人将全府都排查了一遍,没有其他刺客,应当都折在颜大人手里了。”赵侍卫回禀道,“现下咱们如何处置” “若是有内鬼包庇,有也查不出来。”贾代善道,“除了咱们自己人,把府里所有人都带来这院里,我要亲自问话。” 祖宅总共就开了主院、藤萝院、碧溪山房还有外书房这四处,因此也没添置什么人,就是原先留守的那些仆妇小厮,多是做些扫撒的粗活。 零零总总,约莫二十多个,全都被带来,不分男女地排成列站好。 贾诚进院就噗通跪在贾代善面前,“国公爷饶命啊,奴才真的没有叛主。” “你先起来,不过叫你们来问话罢了。”贾代善搁下茶盏,起身扫了一圈这些人,“你们大多都是家生子,就是外头买来的,身契也都在荣国府手里。我是个粗人,要是查不出内鬼,便只能将你们和你们的家人一道处置干净,以绝后患了。” 人类在强烈的求生欲下头,一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尤其是出卖小伙伴这样只需要动嘴的事。 一个碧溪山房的三等丫头惊慌失措地抬起头,“国公爷,我知道谁是内鬼一定是我嫂子我昨天看到她在试一对新耳环,那样好的翠玉,咱们这些个奴才怎么能有,肯定是她帮贼人做事收来的” 贾代善点点头,“很好,你嫂子是哪一个” “就是她”丫头大力扯出来一个丰腴的妇人,“你快说给国公爷听,都是你做的” 她嫂子一面挣扎,一面告饶,“国公爷饶命啊,我真的不是内鬼这耳环、这耳环是我偷琉璃姑娘的,我前儿去找妹子,正巧遇上琉璃姑娘不在,就摸进了她房里,本来只想看看的” 她们二人吵闹之际,下头人神情举止各有不同,贾代善悉数收入眼底,正当众人以为这件事要以姑嫂闹剧收场的时候,贾代善忽然指了中间偏左的一个小厮,“把他带过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第14章 那是个平平无奇的小厮,中等个子路人脸,看起来和其他下人没有什么不一样。 没等侍卫动手,他自己已经吓得两条腿直抖了,“国公爷,真的不是我” “我记得你是后门的门子,既不是你,你慌什么”贾代善看着烂泥一样被拖出来的小厮,端了刚换上来的热茶,“是你自己说,还是我帮你说” 门子瘫软在地,颤着声道,“国公爷饶命,奴才真的以为是小兄弟们偷溜出去玩了,这才敢行个方便。” “动手。”贾代善抿了口茶,“你们久在金陵,不知道荣国府的规矩,今日都好好看着,这就是背主的下场。” 按照套路,应该先卸下巴,但是赵侍卫想着国公爷还要问话,就拿廊下丢着的抹布堵了嘴,然后咔咔咔咔把四肢都给卸了。 门子的惨叫都被堵在喉咙口,只能发出嗯嗯啊啊的声音,听着也挺惨的。 贾代善都给气笑了,“他都不叫唤,能显出你什么能耐来。” “哦哦,得让他嚎是吧,属下明白,这个还不简单。” 于是,赵侍卫又把抹布取了,此时的门子已经疼得发虚了,他喘着气道,“我都说,我都说啊” 本就脱臼的关节被重重碾踩,门子剧痛难忍,身下湿了一大滩,竟是失禁了。 “说吧。”贾代善示意赵侍卫停手, “你们也都可以说了,要是没看清楚,再挑几个人出来让你们看到清楚为止,如果再不够清楚,还有你们的家人可以试。” 军中不缺审问犯人俘虏的手段,只怕这些个人一一试过,还用不完。 话音未落,下头已经又吓瘫好几个。 几个侍卫分着把人都审了,等贾代善换过三回茶,这才算吐得差不多了。 何止门子跟人里应外合,连他贾家自己人都里应外合了。 “都看好了,别叫人死了。”贾代善听过全场,最后竟然笑了下,连着赵侍卫见了都觉得不寒而栗,“去请二姑太太和二姑爷来,便说府中出事了,请他们回来相助。” 赵侍卫颇有些踌躇,“国公爷,他们是地头蛇,属下怕咱们这些个人不够。” 贾代善拍拍他的肩膀,“怕什么,难道废太子的人不多今日咱们斩的就是地头蛇,你亲自去请。” 赵侍卫正要走,听见背后贾代善又道,“我记着二姑太太膝下有两子,都和赦儿差不多年纪,不如一道请回来,也好陪陪赦儿政儿。” “属下明白。啊,颜大人小心。”赵侍卫脚下飞快,险些撞上刚进院门的颜灵筠。 “无事。”颜灵筠摇头,缓慢地给他挪开道。 差一点被扎瘫的颜灵筠趁着张大夫去和熬药的王大夫商量药方,硬是偷摸着跑了出来。 贾小赦跟在他脚下不停地叨叨,“颜大人你这个样子要被张大夫骂死了,你走路都飘了我说叫他们抬你你还不要。” 颜灵筠无奈了,想揉揉他的头吧,又不方便弯腰,只能顶着魔音灌耳开口,“恕我失仪态,不能给国公爷行礼了。方才的刺客,我留了一个活口下来,许是有用。我听着他们的同伴,唤他小夏。” “小夏”死狗一样地被拖过来,睡得还很香甜。 “不知是真叫这个还是知道我们府里也有个小夏。”贾代善道,“他这是中了什么” “一点迷药而已,泼了水就能醒。”颜灵筠指了贾代善手中的杯子,“冷热都可。” 贾代善便将杯中茶泼了那条死狗一脸。 死狗仍旧睡得很香甜,甚至张着嘴有流口水的趋势。 “颜大人还真是叫我出乎意料。”贾代善挑眉看颜灵筠,“只怕不止一点迷药吧” 颜灵筠先拖着腿部挂件贾小赦坐下了,这才道,“我替你拿了人,还不够么总不见得,事事要我来,随便踩个弄不死的穴位就是了。” 差点忘了,把药都给这刺客灌下去了,威力比光闻大太多了。 “帮人帮到底。” “我倒是可以送你送上西。”颜灵筠流了许多血,口干舌燥,脑子还有些发闷,屈指敲敲石桌道,“给我上杯茶。” 贾代善皱眉道,“去倒红枣茶来。” 蜂蜜和红枣调配的,平日都是贾小赦在喝。 “我不吃甜的。” “茶会与药性相冲,你现下不合适用茶。”贾代善说着就语重心长地叨叨起来,“你何必亲自来一趟,叫我过去也行,你很该好好躺着休息,你们这样的读书人,右手最是要紧。” “我是左撇子。” 只要贾代善说一句,颜灵筠便顶一句,听得贾小赦竟不知道帮谁好,郁闷地抱着颜灵筠大腿,“爹是为你好,颜大人你要听话呀。” 颜灵筠终于能够到他的头顶了,用力揉了揉,“我是大人了,不用听话。” 贾小赦狐疑地扭头去看贾代善,“真的吗” 毕竟他没有当过大人的经验,连当人也就是这两天的事。 他爹破天荒地没有理会他。 颜灵筠这样不领情,贾代善也不好舔着脸继续说,“颜大人自便,是我多嘴了。” 等红枣茶上来了,颜灵筠果然推到一边,碰都不碰,他笑道,“国公爷,可以开始了么我大约只能再坐一盏茶的功夫。” 贾代善看他脸色白得跟个鬼一样,心里拧巴的劲转瞬便卸了,几乎要叹气了,“换杯热水给颜大人。” “多谢。” 贾代善看他捧了热水,稍安了心,转身一脚踢在“小夏”腰侧,“小夏”嗷地一声窜起来,然后又被踩趴下了。 “是你问还是我问”他问颜灵筠,颜灵筠对他比了个你请的手势。 贾小赦看看他,又看看颜大人,砸吧了一下嘴,啧,怎么觉得这两个人有一点奇怪咧。 “小夏”从死狗变成乌龟,被牢牢踩在地上,人也跟乌龟似的,打死不开口。 “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薛家人做的。”贾代善脚下加了几分力道,“你们是薛家豢养的死士还是打手也不过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罢了,不如把该说的招了,留下一条命来。” “小夏”咬着牙道,“你们要杀便杀,我兄弟已经死在你们手里,也不差我一个。黄泉路上,我去跟他们作伴。” 颜灵筠慢慢喝了半杯水,看他们二人一来一往,不由轻笑道,“你还想下黄泉,想得这样美啊。” “小夏”辨认出他的声音,拼命挣扎,扭过头看他,恨不能用眼神杀死他,“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就是杀了我兄弟” 声音里却有几分虚张声势。 “真有意思,你们技不如人罢了,难不成只准你们杀人,却不准人反击”颜灵筠还带着笑,缓缓道,“我只坐一盏茶的时间,现在已经喝了半盏,剩下的喝完,我保证你连做鬼的机会都没有,必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和贾代善一站一坐,一个黑着脸一个带着笑,竟分不出来哪个更吓人。 一般没脑子的人,用嘴威胁是不太有用的,所以“小夏”没有听明白他话里的未尽之语,硬着脖子不肯坦白交代。 颜灵筠终于将茶喝干净了,从方才摸出安神丹的荷包里又摸出来个红色丸药,“国公爷把这个给他塞下去,先是腹痛,从肠子开始烂起,随后是心肝脾肺,疼够三天才会死,可谓是肝肠寸断。” 贾代善用袖子隔着捏了,粗暴地卸了“小夏”的下巴,作势要往里塞。 “小夏”左右摆头,不肯吃。 颜灵筠险些因为贾代善的动作笑场,“你是知道我厉害的,这药不是骗你。” “小夏”当然知道他的厉害,这人不过丢了两个药丸就把自己弄晕了,万一这真是什么毒药,自己岂不是要受尽折磨才死。 “唔唔唔”他拼死躲开贾代善的手,不肯就范。 贾代善不耐烦了,用力捏住他的腮帮,把药丢进去,再一拍胸口,“小夏”就把药直接吞进去了。 颜灵筠捏着贾小赦的脸道,“瞧见没有,你爹这么凶,以后你不吃药,他也这么收拾你。” 贾小赦惊恐了下,看着很疼的样子啊,当即捂小嘴巴,“我,我不生病” 貔貅才不会生病 贾代善 药性发作得很快,不一会儿功夫,“小夏”就捂着肚子疼得满地打滚,“救,救救我” 冲着审问自己的敌人叫救命,也是没谁了。 “说了你该说的,自然有解药。”颜灵筠趁着贾代善没注意,把婢女给他上的那盏茶拖过来了。 “小夏”刚才话说得多决绝,如今吐口得就有多迅速,一边哀嚎,一边把背后的主子卖了个干净。 “我们是齐国府派来对付颜大人的,结果颜大人住到了贾府,陈将军就借机要我们对荣国公一起下手。府里的事都是薛大爷告诉我们的,还说了几个府里侍卫的名字,叫我们冒用。” “齐国府和颜大人有仇” “不是将军,是世子,世子因为颜大人被废黜了世子之位,心有不甘。” 齐国府世子被废一事,贾代善是知道的,细细一想,便猜到其中关联,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颜灵筠,倒无半点不悦,“颜大人,好一招借刀杀人。” “我听不懂荣国公在说什么。”颜灵筠抿了一口茶,“荣国公这儿的茶,真是好茶。” “你还敢喝茶”本该六十而耳顺的老人家扶着院门咆哮,“是不要命了吗来我先把你扎死算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第15章 颜灵筠的嘴是骗人的鬼这件事,贾家父子都已经见识过了,父子俩对视一眼,贾代善不等颜灵筠再张嘴,一记手刀,把人劈晕了,然后预备着交给了张大夫。 在场的不由同时舒出了一口紧张的气。 除了颜大人自己,其他人都十分怕颜大人油尽灯枯死在当场。 张大夫老当益壮,怒吼了半天手不抖眼不花,当即道,“国公爷先扶一下颜大人,我先给他扎几针。” 荣国府的画风其实比较统一,对着自己人,都挺啰嗦的。 颜大人目前已经被老张头划分到自己人范围里。 他一面快准稳狠地在颜大人几处大穴戳戳戳,一面跟贾代善吐槽道,“年轻人,不知道轻重,这是能随便耽搁的等拖过医治最好的时机,就是仙药也没办法和阎王爷抢人了。” “等颜大人搬出去了,张大夫也只管去给他瞧病。”贾代善避开颜灵筠的右肩,一手揽着左肩,一手托着后背。 贾小赦屈着小短腿坐在地上,很是担忧,“不是说还有受凉落水么,张大夫您也能一起治了” 大家伙儿已经默认赦哥儿是个有造化的小神童,虽然这个“神”只体现在说话上。 张大夫皱着一张老脸,颇感为难,“依他的脉象看,不像落水,必定是在严寒里冻了许久,他底子也差,我只能说尽力而为。” 可能颜大人只点亮了颜值和脑子这两个技能,什么健康啦安全啦,不需要的。 身后那位冒充小夏的刺客还在哀嚎救命,贾小赦觉得很吵,指挥小弟过去帮他踩晕。 这一位也被吓得失禁了,角端踩到了一脚的尿,气得照着脸多踩了两脚,把刺客踩得跟个猪头似的才略略消气。 “那要用什么药材花多少银子,张大夫您随便拿。”贾小赦抢在他爹之前发话,特别豪气大方,“爹,你知道颜大人以前的事吗” 贾代善道,“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 颜家不过寻常农户出身,从陛下登基,颜灵筠他姐姐得了妃位、颜灵筠中了探花才算发迹。 短短几年功夫,颜大人气度风采倒是比从小沉浸之中的贵胄弟子还要出众。 许是有的人天生就不一般。 天生也不一般的贾小赦特别特别失望地哦了一声,完全不在意自己在打击他爹的尊严,“那伯父知道不知道呀明天我要给他送信的,问一问他好了。” 他负责说,贾代善负责写。 毕竟不识字。 “你若是想知道,等颜大人醒了,亲口问他,不要背后打听。”贾代善道,“和这样有心眼的人相交,坦诚才是上选。” 对于这种肚肠十八弯的,索性就是把自己摊给他看他,说不得还能让他觉得你跟外面的妖艳贱货不一样。 比如保龄侯就吃这套。 贾小赦又哦了一声,“那我先走了。” 他瞅着张大夫让人把颜灵筠抬走,敷衍地冲他爹挥挥手,蹬着小短腿就跟上了。 贾代善叫住他们,“先抬去我屋里就是了,不必再来回奔波。” 张大夫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国公爷自己提了,实在是再好也没有了,“如此甚好,我去重新熬一碗药来,国公爷千万看住了颜大人。” “能捆着手脚就好了。”贾代善感叹道。 颜灵筠被人搬动的时候,迷迷糊糊有些醒了,眼睛勉强睁了条缝,冷笑道,“呵呵。” 于是贾代善又道,“堵上嘴更佳。” 哪怕听见下人说那位搞事的二姑太太带着老公到了,颜灵筠也只能无可奈何地被塞进房间里。 才刚躺下,就听见边上咿咿呀呀的小奶音。 他偏头一看,啧,是个小孩儿。 因为他救了贾小赦,张妈妈对他很殷勤客气,取了新的薄被,避开伤口给他盖了半幅,见他看着贾小政,便笑道,“这是政哥儿。” “啊啊”贾小政被捆得和粽子一样,只能仰面挥动小手玩儿,手脸看着都又小又软乎。 “长得真好。”颜灵筠赞道,“要不我还是换个地方吧,别压着他。” “没事儿,反正你俩都不能动。”张妈妈笑眯眯地说了个大实话,“老奴可得好生瞧着您休养,快睡一会儿。” 颜灵筠满脑子的事儿,哪里睡得着。 谁料张妈妈伸手就捂住了他漂亮至极的眼睛,完全不顾压弯了长睫毛,“闭上眼睛就睡得着了,闭上。” 语气温和又严厉,手掌有些粗糙,却很暖和。 颜灵筠只得照做了,等沉沉睡去前,他心里在想,荣国府的人都这么喜欢“多管闲事吗” 本来窝在地上的贾小赦也被张妈妈揪住了,脱了外头衣裳搁到床上去了,“赦哥儿也睡了,睡得多才能长得高。” 贾小赦趴在弟弟和颜灵筠中间,睡着睡着又把手脚都缩起来压着了。 “这孩子”张妈妈看得有趣,笑着摇摇头,放下了床帐,吩咐小丫鬟道,“去把你琉璃姐姐叫来守着。” 她自己出去找贾代善了,“不如让老奴来问二姑太太,她是出嫁了的庶出妹子,您问起来不方便有些个手段,您使也不方便。” 这位二姑太太薛贾氏嫁得算不上好坏,老荣国公唯二的亲女,不但远嫁,还嫁了商贾人家。 但是这商贾人家,从前也不是吃素的。 薛老太爷是正经科举出身,官至中书舍人,当时的中书令是先帝的人,先帝当时还是太子,曾经多次戏称中书令是紫微令,那一段时日,众人私下也都管中书省叫紫微省讨好先帝。 中书舍人因此也被称作紫微舍人,他们这个官职负责负责起草诏书、传宣圣旨,薛老太爷仪表堂堂,就被点去作宣旨的事。 这是个很赚钱的行业,不单是得了恩旨的会给商银,就是受罚的,为了打听一些消息,也会大笔银子塞过去。 薛老太爷因此积攒了第一笔原始资金。 紫微令一事闹得纷纷扬扬,有同僚因此飘飘然,自夸,唯有他脑子清醒。 太子上位,他得不到好处,太子要是落马,这紫微省牵扯过的人,却都要陪葬。 尤其自古以来,太子能成功登基的不过了了,大多太子都在历史的长河里死走逃亡伤了。 薛老太爷是个很有商业头脑的人,他立马觉得投入和产出不成正比,且风险指数过高。 他直接就辞官,带着原始资金回江南做生意了。 在世人眼里,他是自甘下贱,在保龄侯眼里,这个小伙伴可实在是太优秀了。 在保龄侯的扶持下,薛家先后做起了丝绸瓷器等生意,还得了皇商的牌子,却没有动盐业。 话说回开头,老荣国公把女儿嫁给薛家这个事上,其实还是保龄侯牵的头,国库空虚,当时还不是荣国公的贾源在北方和鞑靼打到几乎三军饿死。 保龄侯当时是户部尚书,算账算得差一点秃头,然后想到了一个双赢主意,朝廷没钱,就不问朝廷要。 他给薛老太爷送了信,让他出钱出粮援助战事。 薛老太爷没有看准先帝登基不要紧,要紧的是,他听保龄侯的话,做成了他一生中最大的一笔投资,他变卖家产不说,还劝说几个生意伙伴一起捐钱。 可惜对方不但没有被劝说,还趁火打劫,低价收了一些薛家的产业。 最后结果怎么样呢 贾源因功封爵,位列第八公,贾家在勋爵中独占鳌头。 而薛家也得到了应有的回报,哪怕盐商富可敌国,薛家也是这金陵城乃至江南商贾中的头一份,再看那些小伙伴,早已家产败落,不知踪影了。 投资回报率破表。 贾源不是看中薛家富贵,他看中的事薛老太爷这样的头脑,又为了报恩,这才把女儿嫁了过来。 他唯一没想到的,可能是自己女儿这样蠢吧。 贾代善认为他爹和薛公如果泉下有知,必定会发出老侯爷一样的喟叹,“我这样聪明,为什么会生出这等蠢货。” 他心知肚明张妈妈的那些个手段,点头应了,“妈妈和她在东厢说话,我出去见薛大爷。” 薛大爷是薛家的长子嫡孙,有句说句,皮相是不错的,略显富态,带着生意人的精明和热情,态度无比谦顺,“见过国公爷,不知您有何差遣” 就是颜灵筠在他皇帝姐夫面前,也没有这么放下过身段。 “伯远,先坐吧。”贾代善唤了他的表字,“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不太能为外人知道,这才叫了你们来帮忙。” 薛伯远目光一闪,“您只管说,但凡我能做到的,必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我就是想知道,齐国府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让你心甘情愿为他们卖命。”贾代善道,“你说给我听听。” “国公爷是指,我们帮着齐国府做生意的事”薛伯远装傻,“他们是公侯人家,我们不过是做些小生意的,要叫我们效力卖命,我们也只有听的份。” 贾代善挥退了上茶的婢女,淡淡道,“谋害朝廷命官,是什么罪名你不可能不知道,尤其颜家正得盛宠,若是陛下一怒,我可是在你九族里。” 薛伯远强笑道,“国公爷的话,我怎么听不懂。” “今日打打杀杀太多了,我有些倦了,你最好赶紧说,不然少了胳膊腿,那万千家业,可就便宜旁人了。”贾代善道。 薛伯远脸色红了白,白了黑,如果只有颜大人的事,说了指不定还能活,可陈将军还要对贾代善两个儿子下手,要是被贾代善知道有自己的份在里头,绝对是不能活了。 因此他打定主意不开口,只叫冤枉。 “那就看看我那个好妹妹能招出来什么了。”贾代善放任了他的不合作态度,“说起来,两个外甥也都大了。” 说完便不再开口了。 时间流逝,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婢女点了灯进来,赵侍卫还是这么个急脾气,差点撞着人家小姐姐。 “国公爷,二姑太太招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第16章 这一天打杀,惨叫声听了无数,耳朵也受不了,贾代善便没有把先前抓出来的内鬼提出来对峙。 很快,薛贾氏被带了上来。 贾代善对她很陌生,这个妹子长得不像贾家人,更像她亲生的母亲,袅娜纤细,有些江南人的味道。 偌大的花厅内空荡荡的,面前的夫妻俩都避着不去看对方,一副各有鬼胎的样子。 夏日里天黑得晚,这会子已经挺晚了,贾代善看薛贾氏沉默地立在面前,叹了口道,“先用饭吧。” 喝了一天的茶,还没正经吃饭,荣国公也饿了。 菜早就备着了,上得很快,厨子是从家里带来的,菜色全然就是京城荣国府翻版,没有任何江南特色。 用饭的只有他一个人。 他还没有大度到跟要害他儿子的人同桌吃饭,那俩还花厅前头站着,就跟游魂似的,也就是贾代善不觉得坏胃口还能吃得下去。 “赦哥儿和颜大人吃了么”贾代善举著问道。 “赦哥儿吃了,颜大人被张大夫灌了药,说没胃口吃饭。”赵侍卫打听得还挺清楚,“张大夫这会儿在熬药膳,估摸着颜大人是拧不过他的。” “你跟张大夫说,我就把颜大人托付给他了,千万别叫死了。”贾代善给颜灵筠下了个定义,“我还没见过这么作得慌的人。” 赵侍卫只当自己聋了,后半句没听见,又风风火火去传话了。 这一顿饭,吃得薛伯远胆战心惊,待得贾代善轻轻一搁筷子,他吓得直接就跪下了,“国公爷饶命,我也说,都说。齐国府只想要颜大人的命,谁曾想他住进了贾家,您又得了江宁将军的位子,陈将军便想到借刀杀人这一出,想要一石二鸟。” “对我动手,又是为了什么事”贾代善问,齐国公世子前年因为调戏了颜灵筠被削了世子爵位,这事满朝都知道,齐国府至今还没新世子,眼看传承到头了,想杀这个红颜祸水泄愤,倒也是正常。 “几年前潮头案,国公爷可有耳闻”薛伯远惶恐之下口齿也还算伶俐,将事情讲得十分清楚,“当时,两江总督和陈将军共理此事,陈将军收受了几家盐商的贿赂,便将这几家从案卷里删除了,而且只说是观潮的百姓因为拥挤发生踩踏,此事最终不了了之。其实是这几家持械私斗。上头屡屡下令要禁养私兵斗殴,陈将军却只管放纵,等您上任之后,自然是瞒不住的,他怎么会不怕。” “那你是如何知晓的” “我与其中一家交情甚好,酒醉中无意说出来的。” “伯远,你说的很清楚,只可惜半真半假,你是荣国府的女婿,转投了齐国府,他们必定是给了你更大的好处了。”贾代善起身,居高临下看着跪着的薛伯远,“薛家向来是聪明人,你有事自可来求我,为何舍近求远” 薛伯远头如捣蒜,“您问她吧。” 语气里深切的几分恨意。 “很好。二姑太太还有什么话说你对张妈妈招的话,和伯远的差不多,却都少了最重要的一块。”贾代善看一眼薛贾氏,对方堪称镇定自若。 “妾身无话可说。”薛贾氏摇头,“国公爷愈发有父亲的威仪了。不知您是让我们夫妻意外还是病逝” 薛伯远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毒妇你为了维护他,竟然连我的性命都不顾了” 薛贾氏淡淡道,“你这样的蠢货死不足惜。” “是我蠢是我信你爱你,为了你和你所谓的外祖弄到如此这般田地”薛伯远睚眦欲裂,他瞪了薛贾氏许多眼,仰头对着贾代善道,“我们本和齐国府没有关系,那一年府上来了个投靠贾氏的老妇,贾氏跟我说,是她外祖母,因为怕荣国府不悦,只暗地里养在江宁城外的庄子上,后来陈将军也来了,说老妇是从前服侍齐国公的。我们私下打探了许久,这才知道,外祖母原先是齐国公的通房,被国公夫人赶出府的时候已经有了身孕,后来产下一女,这个女儿后来进宫当了宫女,又被先帝赐给荣国公当妾室,便是贾氏的生母。荣国府对我们素来不亲近,陈将军却是明里暗里帮了许多,我们便转投了他。” 薛伯远是知道旧事的,对荣国府的心态其实是带着施恩的,他觉得如果没有祖父当年大笔的银子,如何有现在的荣国府,如果要报恩,为什么不将嫡女嫁过来,只给一个不受宠的庶女。 加之贾代化兄弟上位后,对金陵故人都十分冷淡,他就起了另起炉灶的心。 如何从不满发展到想干掉贾代善,这个心路历程也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贾代善听完这一串故事,先替他爹感慨一句,“贾家竟能生出你这等蠢货,人家不过编造个故事,设个套,你就忙不迭地进套了。” 薛家部分由他们老爷子自行在九泉下感慨即可。 “你姨娘是从前太后宫中的女史,也是读书人家的好姑娘,因为父母早亡,叔婶逼迫,这才进了宫,从粗使宫女一路升到女史。”贾代善作为一家之主,这些个来历还是清楚的,“你外祖家还有人活着,我所说的都有据可循,你自可去查。” 薛贾氏惨笑两声,“我都知道。” 可就是不甘心,凭什么庶出的就要居于人下,凭什么嫡出的姐姐可以嫁入高门士族,她却只能安分守己,当一个商人妇。 她们母女在府中的时候,嫡出一系就对她们百般的提防,夫人和姐姐可以随时出入书房,她们却不可以,但凡流露些许不满,就是父亲的斥责。 同一个父亲,差得不过是一个强势有力的外祖家。 齐国府下的套,她钻得心甘情愿,哪怕是假的,可她也能骗自己,她是齐国府的外孙女,和荣国公和姐姐是一样尊贵的。 一个女人嫉妒起来,着实是可怕。 贾代善没有再说下去的心思,“带下去好生看管,一会儿把我的信和供词一并送与薛老爷。” 最近是挺倒霉的,一向乖巧听话的庶妹居然举刀相向。 可能因为走得急,没有去清虚观拜一拜的原因,下次给大哥写信,让他帮着去拜拜。 倒霉的贾代善结束了忙碌的一天,终于可以回屋休息了,谁料一进门差点被浓烈药味给熏出去。 只见张大夫支着个小炉子,正在百宝阁下熬药,小扇子使得溜溜的。 “你这是”贾代善扫一眼百宝阁上的玉器古董,觉得它们小命要不保。 张大夫拱拱手,炯炯有神地盯着内室,“这服药极重火候,我得亲自来,又怕颜大人跑了,只得守在这里熬药了。” 贾代善哭笑不得,“那你忙你的。” 小丫鬟打了帘子,细声细气地通报道,“国公爷回来了。” 得,有了这颜美人之后,屋里的丫鬟说话都不一样了。 颜美人斜倚在床头,正百无聊赖地在发呆,听到通报声,未语先笑,下意识弯了弯嘴角,“国公爷既回来了,我就先出去了。” 说着掀了被子要下床。 总算能跑了。 贾小赦正趴在脚踏上拿银子搭积木,赶紧压住他,“嘘嘘嘘,不要动,等下张大夫又要冲进来了,吓死人。” “你安心躺着吧。”贾代善心情略好了一些,脱了外袍丢给丫鬟,“我去洗澡。” 贾小赦屁颠颠地跟上去,“我要跟爹一起洗” 不一会儿功夫,次间里都是嘻嘻哈哈的打闹声。 张妈妈是个极体贴的人,见状便来把贾小政抱走,又让小丫鬟打了水来给颜大人洗漱擦身,“伤口碰不了水,颜大人先将就几天,好在屋里摆着冰盆,又不大出汗。” 瞧颜大人这个模样,大概是一天洗三遍还不够的洁癖。 颜大人不太习惯女孩子服侍,便道,“劳烦妈妈把我小厮叫进来。” “这么晚了,外院落锁了,我看哪个侍卫小哥当班,叫他来搭把手。”张妈妈笑眯眯地还调侃了几句,“大人脸皮这样薄,对着夫人也这样害臊不成” “我还没娶妻呢,说不定娶了就脸皮厚了。”颜大人还是头一遭被人说脸皮薄,很是新鲜。 赵侍卫一天忙得脚不沾地,刚在廊下坐下喘口气,又被张妈妈给抓住了,心情难免有些郁闷,“我手重,其实还是姐姐们来好呢。” 贾代善洗完澡出了次间,肩膀上还扛着光屁股的儿子,听见了就顺嘴问一句,“什么还是姐姐来的好” 赵侍卫就照实说了。 贾代善大手一挥,“你歇着去,我来就是了。” 颜灵筠以为他去其他房间睡了,不想又去而复返,笑问道,“国公爷可还有事” 贾代善就指了指丫鬟捧着的水盆,“颜大人不是对着女孩儿害臊么,只要我帮着来了,你们把水搁下,出去吧。” 他说的每一个字颜灵筠都懂,连起来就不是很明白了。 贾代善也是头一回服侍人呢,想了想,还是应该先脱衣服,再拧帕子比较合适。 两个人磕磕绊绊地完成了今日的洗漱工作,俱是身心俱疲,贾代善也懒得换地方了,从床尾爬到内侧,把颜灵筠散下来的头发理一理挪回去,然后随手扯了条被子,“睡吧。” 听到这一声,丫鬟们才进来,轻手轻脚地放了帐子,收拾了东西,最后灭了灯才出去。 颜灵筠睁着眼睛直发愣,忽然身边贴过来个暖呼呼的东西,是贾小赦。 只是很快又被拎走了。 贾代善怕贾小赦碰到颜灵筠伤口,打着哈欠把小东西拎起来塞到自己背后,又催了一遍颜灵筠,“快睡,闭上眼睛就能睡着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第17章 颜灵筠轻叹了口气,翻身侧睡了。 贾代善为人不比贾代化老成,若无事时,有些心慈手软,真遇事了,也算是狠辣。 虽然想借刀杀人,也未曾想事情发展得这样顺利,不知道贾代善会不会翻脸。 贾代善是习武之人,生性警醒,身边人呼吸声时快时慢,扰得他也睡不好,知道这位又在盘心眼了,他索性道,“我没有要拿你怎么样,就是怕你死了没办法给陛下交差,你安生些就是了。” 颜灵筠只当他也在说齐国府的事,低声道,“本来是想着国公爷新官上任三把火,能把齐国府烧一烧罢了,他们这样想杀人灭口,我也是没料到。” “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贾代善困倦得厉害,说话不太过脑子,“看你一天天装得波澜不兴的,还不是胆子小,我又不会拿你怎么样,就是想怎么样,赦儿还在床上呢。” 颜灵筠万万没想到他琢磨的是这事儿,“龌龊” 气得一把掀了被子坐起来,光着脚就下了床。 “站住”贾代善也来火了,“你今年三岁啊怎么让你养个伤这么累得慌呢,赶紧回来躺好,别逼我抓你啊。” 颜灵筠比他火气还大,“你管我养不养伤,死了也不用你管。” 完全不给贾代善面子。 贾代善被人吼到脸上来了,脑子也清醒些,忍着气道,“是我刚才说错了话,我给你赔礼道歉,夜里头天凉,你不要又着凉了,你过来睡,我出去行了吧。” 颜灵筠脸涨得通红,又气又恼,偏月色下瞧着别样的风流。 贾小赦从贾代善背后伸出个小脑袋,惊艳道,“颜大人脸红得真好看。” 主人就是这么好看呀。 这一句话捅了马蜂窝了,颜灵筠气得深吸好几口气,也没憋出个话来,径直往外走。 “比带儿子还累。”贾代善抹了一把脸,赶紧跟上去,一把将人抄起来,“我收回刚才的话,你连三岁都没有,赦儿两岁就知道要穿鞋。别闹了,你要是觉得不够,明儿我给你斟茶认错。你睡里面。” 省得又跑了。 贾小赦完全不知道他的颜大人在气什么,还帮着贾代善把被子掀开,好把人塞进去,“颜大人快睡吧,不然张大夫要冲进来了。” 还在收拾小药炉的张大夫其实已经冲到帘子这里了,听见贾代善的话又退回去了。 要真敢跑出来,哼哼。 老头子悄摸儿地递了一包香料给小丫鬟,“进去点上,是安神香。” 贾小赦从颜灵筠身上翻过去,照旧窝在两个人中间,学着张妈妈的样子捂住颜灵筠的眼睛,“不要跟我爹生气啦,我替他赔礼道歉,啾” 还在人家脸上亲了一口揩油。 “要是不够,让我爹也亲一口就唔” 贾代善捂住这小魔星的嘴,觉得打仗都比带孩子轻松,“你也睡了。” 许是老张头的安神香有奇效,颜灵筠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 贾小赦感受到两边大人的呼吸声都平缓下来,突然睁开了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黑暗里一双大眼睛如同熔金,流光溢彩。 诶,怎么颜大人就不喜欢爹爹呢,爹爹真没用。 老张头的安神香太过奇效,以至于第二天连贾代善都睡迟了,比平日起床晚了一个时辰,天都大亮了。 他见颜灵筠还在睡,轻手轻脚爬起来,撩了床帐叫人进来伺候,“都轻一些,颜大人还没醒。” “可是到颜大人喝药的时辰了。”小丫鬟轻声道,“张大夫说要是颜大人还不醒,就得叫起来了,喝完了再睡。” 医生的话还是要听的。 贾代善就回头想去叫醒颜灵筠,就见这一位睡得满脸通红,再一摸额头,烫得不行。 叫醒估计是不成了,都烧得昏迷了。 “快去叫张大夫。”贾代善无奈,“下回别点那些个东西,连我都睡实了,他发烧都没察觉。” 昨晚点香的动静他是知道的,想着让颜灵筠老实睡觉也就由着她们去了。 贾小赦从被子里钻出来,十分不要脸地道,“爹,你和颜大人隔着被子呢,就是你醒着,也察觉不到呀,要不然今晚一个被子睡,肯定能察觉。” 要是颜灵筠醒着,还得气炸一回。 贾代善把他拎起来,没好气地道,“闭嘴。” 贾小赦顺势爬到他肩膀上,说了一句心里话,“爹你真没用。” “闭嘴。你陪着颜大人,爹要去忙正事。”贾代善道,“知道你会说话,别总说那些混账话,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贾小赦不高兴地哦了一声。 尚且有一堆正事等着贾代善,他揉了两把儿子作安慰,换了衣裳火急火燎就去外头了。 张侍卫一夜未睡,顶了俩黑眼圈给贾代善报告,“属下已经封闭金陵城四门了,只许进不许出,您看是不是今日开始宵禁属下问过了,先前是不宵禁的。” “上一盏浓茶来。”贾代善给他赐了茶,“自是要宵禁的,金陵知府伤重,金陵城现下一切由我做主。陈将军那里怎么说” “严加看管,不敢松懈。还有个事儿,礼部那俩人一定要见颜大人,拦都拦不住,属下把人先带过来了,您看”张侍卫问道。 贾代善听见颜大人这三个字就头疼欲裂,“发着烧呢,见什么见,你问他们还有别的事么,要没有赶紧回京复命。” “是。” “还有旁的事么” 赵侍卫就接嘴道,“薛老爷一清早就来了,等到您现在。” 贾代善一心两用,手下却是不停,在给贾代化写信,等写完了,亲自洒了细白砂吸干了墨,折起来封好上了火漆,“八百里加急送去宁国府。” 这才叫传这位薛老爷进来。 薛伯远富态,薛老爷却是个极瘦的中年人,脸上瞧不出半分憔悴,他坐了贾代善的下手,开门见山道,“国公爷既然让我知道,就是肯给薛家留份体面了,您要是信得过我,人我带回去处置。” “薛老爷舍得” “不说诛九族,满门抄斩也够了。老爷子在世时,时常教导我们,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壁虎尚且知道断尾偷生,何况我们做人的。”薛老爷露出的精明强悍叫贾代善都暗自称赞。 人家还不动声色地提到了薛老太爷。 只是贾代善经过了这些事,纵心软,也有限,“还是我来吧,荣国公做惯了染血的事儿。我把事都告知于你,不过是想着老侯爷的教导,对自己人,要实诚。与其你在旁人嘴里知道些挑拨离间的,不如我把事情都说清楚了。” “国公爷顾念旧情,我心里感激,能不能叫我再见那孽障最后一面” 哪怕犯了天大的事,薛伯远也是他亲生儿子,薛老爷此刻承受的无过于锥心之痛了。 “应该的,老赵,领薛老爷过去。”贾代善点头,“薛老爷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荣国府帮忙的,在所不辞。” 薛老爷进去呆了半个时辰,眼眶红红出来,似是老了十岁,原本挺直的腰杆都弯了,除了告辞别无他话。 赵侍卫道,“方才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国公爷难道就放心薛家不成” “放不放心的,也不好一杆子全打死,那就变成咱们冷酷无情了。”贾代善道,“老平头怎么还没到他总不见得比颜大人还要娇弱吧。” 老平头是荣国府的第一幕僚。 贾代善趁手的人大多不在金陵,颇觉要啥没啥,处事太过不方便。 “应该更娇弱吧他年纪这么大了。读书人都挺不耐艹的。”赵侍卫说话一没注意就带脏话。 “闭嘴龌龊”贾代善一指他,大义凌然,“备马,去江宁大营。今儿老张跟我出门。” 赵侍卫被说得满头雾水,“怎么又是我看家呀” 张侍卫手肘撞他一下,“难不成是我龌龊” “嘿我怎么就龌龊了” 并没有人理他。 江宁大门得从东门出去,负责城门看守的是个脸生的小将,见了贾代善便道,“若无将军的命令,谁都不许出城,请回吧。” 贾代善看跟着他的张侍卫一眼,张侍卫从袖子里掏出荣国府的令牌递给看门小哥检查。 看门小哥看看手里的令牌,又看看贾代善,忽而单膝下跪一拱手,“末将见过荣国公。” “既称末将,该叫我将军才是。你很不错。”贾代善解了腰上的荷包扔给他,“下了值带你兄弟们喝酒去。” “谢将军赏。”小哥眼明手快接住了荷包,强撑着不肯露出喜色。 等出了城,张侍卫才道,“国公爷要是看他顺眼,不如属下去查查他的底细” “也好,缺人用。”贾代善一挥马鞭,加快了速度,金陵城外的管道可比城内好走多了,叫人舒畅不少。 不过走了三四里地,忽然见着路中间倾倒着一顶花轿,两个轿夫正站在小树林旁看热闹。 这个路况还不至于叫贾代善出车祸,他出于好奇,也朝着那小树林看了一眼,就见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正在拳打脚踢穿着喜服的姑娘家。 “老子供你吃供你喝,你这个拖油瓶还拿乔上了。” 那姑娘不过十三四岁,哪里经得他打,蜷缩在地上只有喘气的份,双目却如利剑刺向那男人,“有本事就打死我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第18章 贾代善并不是个会多管闲事的人,看完这一眼,他便继续往军营赶了。 以他的身份,什么卖身葬父、以身相许的就差堵到家门口了,不论真假,都没这闲工夫去管。 连着张侍卫都没有多给一个眼神。 两人都是骑马好手,路上也没再遇见意外,约莫一刻钟便到了驻扎地。 江宁大营依山傍水,营后有个极大的湖,旁的不说,风景是极好的,张侍卫牵过贾代善的马,随口道,“这地方倒是适合做个诗啊画的,要是颜大人瞧见,必然是喜欢的。” 贾代善轻轻踹了他一脚,“军营重地,他不过一介知府,这是他该来的地儿” “说起来也是奇怪,颜大人原是正三品的右都御史,倒给陛下外放成了四品知府,这还是国舅爷呢。” 贾代善觉得张侍卫今日话格外多,上下打量了半天,直把人看得发毛,这才缓缓道,“我还以为带着的是老赵呢,怎么忽然碎嘴子起来了。安静些。” 在京里,别说正三品言官了,就是给他正一品的官位,旁人也不过当颜灵筠是个靠女人裙带上位的,外放则不一样了,知府是一方主官,做出成绩来,何愁回京不能升迁。 张侍卫被说了两句,立马闭上了嘴,上去给他们国公爷开道。 营门口的守卫昨日已经见过张侍卫,赶忙给贾代善行礼,将人放了进去。 贾代善皱着眉道,“这样松懈,连印信令牌都不查,如若你叛变,岂不是” 张侍卫顶着大不敬地罪过打断他,“我不叛变,您能不能打个好些的比方,比如老赵叛变了呸老赵也不叛变。” 江宁将军的营帐昨儿就收拾好了,摆着挂着都是一水儿的好东西,既富贵又雅致,偏偏不像是军营。 “江宁大营按制应该有四个副将,传他们进来议事,也算是正式见过了。”贾代善在书案前坐下,对脚下那块斑斓虎皮无比嫌弃。 又不是山大王,铺那玩意儿干啥。 “四营的林副将便是领兵戒严的,您得回城才能见到了。”赵侍卫解释了一句,到帐门口打发了小兵去传话。 两江总共加起来有三万人归贾代善管,江宁这四营便是两千人,主要负责金陵日常守卫工作,属于江宁将军的亲兵营,所以才称得一声副将,其他地方屯兵远在其上,人家主将在贾代善面前也就是个副将名头。 本朝除了边关大将,六位驻防将军以直隶为守,讲句大实话,两江的兵力是最菜鸡的,粤广、闽地皆在其上。 贾代善少年时候也听他爹他伯父讲过,江南富庶,又少战事,将士久在其中,首先就失了三分血性。 要是真下重手整治江南,只怕这样的兵得再练练。 除去不在那位,剩下三位副将,来得也很有意思。 二营的陈副将来得最快,赵侍卫才叫人传话,话还热着,他已经到帐门口候着了,他是齐国府旁支出身,陈将军带来的亲信。 三营的孔副将不快也不慢,正常地接了命令赶过来。 一营那位甄副将最晚,不知是故意要给贾代善下马威,还是真有事耽搁了,姗姗来迟。 直到三个人齐了,贾代善方让他们进来,“咱们还是头一回见面,往后就承蒙各位关照了。” “属下不敢,但凭将军吩咐。”陈孔两位副将都很知趣,哪怕心里真有什么不满,也不会在此刻流露出来。 甄副将脚下打飘,一股子酒气熏得满帐都是,说话都大舌头了,“还没给荣国公接风,今日我做个东,请兄弟们一道饮宴,好酒好菜只管上。” 贾代善面沉如水,声音冷冽,“拿下,军法处置。” 在场的皆不想他开口便是发作,孔副将躬身道,“今日其实是曹兄休沐,故而失态,请将军饶他这头一遭。” “你姓孔,出自齐鲁衍圣公门下,读书识字总是会的。”贾代善冷冷看他一眼,“要不要我叫人给你再念一遍” 军中禁酒,除非是大捷时候主将下令,不然是不许见酒的。 当然了,将士们私底下偷摸儿地喝个一两口也是有的,似这等青天白日喝到了还要到上峰面前大放厥词的就是自己找死。 甄副将听到军法处置,已经酒醒了几分,他们平日在陈将军面前都随意惯了,不想提到铁板,忙给自己请罪讨饶,“属下无德失态,不敢再犯,请将军饶恕。” “八十军棍,拖到操练场去打。”贾代善道,“谁人再敢犯,加倍。革了他副将,老张,你先暂代几天。” 张侍卫单手拎着甄副将就出去了,秀了一手好武艺。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军中还是拳头说了算。 杀过了鸡,贾代善这才请猴儿坐下,“我初上任,你们不习惯我的脾气也无妨,久了就好了。咱们在一处做事,都是替陛下分忧,希望你们都能明白。” 谁敢说不明白,难道不怕拎出去打么。 他们虽听说过荣国公的事迹,却把他当做是个武艺出众的热血青年,不想却这样难缠。 陈副将偷觑着贾代善的脸色,试着提醒道,“甄副将是甄家嫡系,甄家在陛下面前也有几分薄面,将军打也就打了,是不是稍稍安抚甄家一二,不然您在陛下面前也不好交差。” 甄家从前出过能臣的,可惜未能因功封爵,上一代家主致仕后,便退居金陵,贾代善还以为他们家准备弃武从文了,不想还是往军中塞了人。 鸡和猴的差别就在于上头这个人肯不肯给你脸,贾代善显然不想把脸给齐国府出来的家伙,浅浅一笑,“陈副将果然消息灵通,只是这等窥探手段在我面前还是少用的好。” 当心戳瞎了眼。 陈副将除了也请罪,没什么别的话好说。 三个副将都被怼过一遍,贾代善舒爽了,“你们陪我一道去操练场看看。” 甄副将被打得正在嚎,特别没有用。 本来应该训练的士兵们就排列整齐地看着他被打,面色各异,许是怕自己也被打,都挺守规矩的,没什么交头接耳的小动作。 贾代善上了操练场前的高台,扫视下头这一片,发现都是年轻人,觉得满意一些,年轻人从体力上来说,总是优越的。 众人都在瞧热闹呢,冷不防台上站了个打扮清贵的青年。 贾代善还守着妻孝,不过一身石青无绣的常服,他其实长得也好看,容颜俊秀,跟芝兰玉树似的,只是威仪甚重,正经板下脸来的时候,人们常常为他的气势所慑,不过太过注意他的脸。 不像颜灵筠,本就长了张桃花脸,又时时含笑,一打眼望过去,也只能看见他貌美如花了。 “我是新上任的江宁将军,诸位都看见了,不守军纪就是这个下场。”贾代善扬声道,“有过必赏,有错必罚,希望诸位都记住了。”贾代善的就职演说很简单,说完就踩着破旧的木台阶下来了,吩咐张侍卫道,“把那楼梯修一下,另外,每人赏一个月饷银。” 妈的,差点踩空。 “是。”张侍卫瞧他走路左脚慢了一拍,悄声道,“国公爷可是崴了脚” “闭嘴。” 过分了 闭嘴就闭嘴 张侍卫一日夜没睡了,忍住哈欠,招手让那俩猴儿过来,“国公爷要赏饷银,两位辛苦,帮着清点下人数,我好去安排银子。” 又是陈副将答应得最快,笑容里隐约有谄媚之意,“张兄弟可真是得国公爷重用,昨儿调兵是您,今儿拿人商银都是您,叫咱们看了好生羡慕。” 张侍卫心说这个重用给你要不要,老子困得就快他妈升天了,面上挤了个笑出来,“陈将军说得哪里话,只是幕僚文书等尚未到金陵,只得我这个半吊子先撑一撑了。” 等成堆的银子发下去,江宁大营的士兵们发现了新老板的三个特点有钱,好看,超级凶。 比起总是克扣他们的陈将军,这位荣国公可真是不错,就是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持续下去。 这是后话了,暂且先不提。 且说贾代善一通操作猛如虎,也不多呆,让小兵去牵他的马,“城中还不安稳,这里就交给你们三个了。” 张侍卫就要哭了,眼巴巴地看着他,换老赵来吧 “罢了,你先跟我回去。”贾代善也怪不忍心的,“还能骑马吗” “能。” “果然是由奢入俭难,当时带着陛下苦战了两天,也没见你喊困。” 这回轮到张侍卫上下打量贾代善了,贾代善用马鞭推开他,“作甚” 张侍卫道,“我还以为错把宁国公当成了您呢,这训斥人的样子,不说像足了九成,八成是有的。” “安静些。” 两人原路返回,贾代善心里惦记着家里,风驰电掣的,比来时还要快些,张侍卫险些跟不上。 方才翻了花轿的地方,花轿还在,远远望去,边上趴着个穿喜服的瘦小身影,不知死活。 贾代善放缓了马速,最终还是她边上停了下来,马儿不悦地原地踱了几步。 “国公爷,可要救”张侍卫问他,“瞧着还有口气。” “带她回城,给些银子送去医馆,能不能活全看她自己。”贾代善淡淡道,侧头又无声地说了一句,“仔细盯着。” 这一伙人出现得莫名其妙,连着花轿都不要了,说不定其中有什么古怪。 张侍卫会意,把人捞起来,跟麻袋似地搁在马背上。 时至中午,金陵城外已经排起了进城的长龙,贾代善绕过人群,打马往里进,就见出城时候那个脸生的小将正在和人争吵什么。 他身后是哭丧的队伍,老大个棺材摆在路中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第19章 “在吵什么”贾代善上前看着那几个披麻戴孝的对着自己的人动手动脚,面沉如水。 小将仰着脖子看他,话说得又快又急,直往外蹦,“国公爷,今日不是出殡的吉日,属下想开棺检查,他们怎么都不肯。” 贾代善没有出门看黄历的习惯,看他说的言之凿凿,当即下令道,“开棺。” “谁敢动我爹的棺材,我马上一头撞死在这里” 持丧棍的孝子情绪激动地嚷嚷道,身后送灵的一干人也吵闹起来,都是在喧哗推搡,光嚎没有眼泪的。 不用贾代善说话,张侍卫已经道,“把这一伙贼人全都拿下。” 对方眼见不好,后面几人趁乱推了棺材,从里头抄起兵刃,就要突袭,城门屯着的士兵也不是白给,当即围上来将他们团团困住。 两边打斗之际,棺材失去平衡,翻落在地,里头滚出来一人,叫贾代善有些出乎意料了。 竟是本该被严加看管的陈将军。 “你倒还有些本事。”贾代善道。 陈将军从地上捡起一把长刀,直指贾代善,“我知道今日等闲是没有好下场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有本事真刀真枪给我干一把。” “你还不配。”贾代善轻蔑地一笑,指了正在奋战的小将道,“你拿下了他,我便收你做亲兵。” 主要是刚才脚崴了,一瘸一拐地动手有些破坏形象。 小将一脚踹开扑过来的贼人,双眼晶晶亮,“将军可不要骗我。” “不骗你,要活的。”贾代善觉得他正好可以和小夏作伴,瞧着都挺傻的。 人不可貌相,这位小青年瞧着怪傻的,武艺却极佳,长手长脚骨头轻,身法极其轻灵,养尊处优还略带发胖的陈将军如何会是他的对手,不过几个来回便被劈晕了丢进棺材里。 “怪不得老话都说见棺发财呢。”他嘟囔着抄起棺材板,拍飞几个要上来救人的,直接把陈将军给扣里头了。 贾代善很满意,还和张侍卫说笑了两句,“真是英雄出少年。” 张侍卫今儿个十分喜欢拆他的台,“国公爷也先问问年纪,说不得他只是长得嫩,其实比您还年长几岁呢。” 贾代善弱冠刚三年,今年正好二十三,他年少位高,一般是不记得自己年纪小这件事的。 “有抵抗者,格杀勿论。”贾代善只当自己没听见,并且特别不人道地继续压榨他,“这里交给你了。” “没有天理了啊,老平头什么时候到啊。”张侍卫几乎要仰天长啸了,“我要睡觉。” 总之就特别的惨。 “叫你看个人,你都看不好,还有脸叫。”贾代善嫌他丢人,“我先回府了,再让他跑了,你就欠着我两个头了。” 昨天张侍卫自己说的,办得不好提头来见。 贾代善还给他记着。 “呵,国公爷不就是惦记着颜大人又作么。”张侍卫索性破罐子破摔。 贾代善微皱眉,反手抽了他一马鞭,没用啥力道,警告性质居多,“你再胡咧咧一句我听听” 张侍卫见好就收,“属下知罪。” 但是张侍卫的胡咧咧对贾代善并不是没用影响的,他也觉得自己对颜灵筠实在是太过优厚了,人家说了,死了也不要他管,何况还有幕僚有小厮的,关他什么事。 他只要一回家,必定会迎来贾小赦的热情迎接,也不知道他这个儿子是不是长着狗鼻子。 贾小赦没用角端代步,小短腿蹬蹬蹬地踩着过来,往他怀里一扑,“爹你回来啦,颜大人醒了,就是还没退烧。” “嗯。”贾代善默念着管他去死,直接往外书房去了。 眼看他爹从夹道转弯了,贾小赦急道,“爹,你走错啦这边” “我还有事,你是跟着我,还是跟着颜大人”贾代善站在转弯路口问道,他坚决不会再管这个作得慌的人。 贾小赦反复纠结,最后恋恋不舍地告别他爹,“我还是跟着颜大人吧,他在生病呀,诶,真的好可怜啊,我听到他在叫娘和姐姐。” 小貔貅心疼得唉声叹气,连他爹抱着他往正院走了也没察觉。 贾代善心里拧巴的劲儿禁不住他儿子长吁短叹的,又给松了一回。 颜灵筠这种人就是睡梦里犹带三分警惕,古人说,疾痛惨怛,未尝不呼父母,大约是真的难受了。 贾小赦心疼完他的颜大人,一抬小脑袋,发现乾坤大挪移,他高兴地扭头亲了他爹一口,然后顺着他爹往下爬,继续用他的小短腿蹬蹬蹬,“颜大人,我爹回来啦。” “咳咳。”颜灵筠嘴唇都烧得干裂了,正靠在床头听底下两个幕僚念公文。 俩幕僚都是和蔼面善的中年人,听见贾小赦的声音赶忙把文书往怀里袖子里揣,结果还是晚了一步,被贾小赦发现个正着。 贾小赦离气炸了就那么一点点距离,气鼓鼓地坐到脚踏上,一拍床沿,“张大夫叫你多休息呀” “我明日得去和上一任知府交接,他也要去上任的,不好耽搁人家太久。”颜灵筠摸摸他的头,“我没事,一会儿喝完药就好了。” 糊弄寻常孩子也就罢了,糊弄貔貅幼崽是万万没可能的,贾小貔貅瞧着他就是满身的病气,眉宇间还隐约夹杂着死气,虽然时隐时现,但还是被他发现了。 如果是凡人,被貔貅的财气护一护,多半是能撑过去的,可是主人不是凡人呀,他护不住怎么办。 贾小赦年幼迟钝,觉得不管主人现在什么样,只要在自己身边就好,要是主人死了,他还这么小,到哪里再去寻他呢,这里的天道不给他第二世怎么办 想着想着,就带了哭意,只管可怜兮兮地瞧着颜灵筠。 颜灵筠向来习惯糟蹋自己,被他这样一看,倒添了些许心虚,轻轻叹了口气,“罢了,你们先下去,把东西搁下我一会儿看。” 幕僚大叔也只得先退下。 贾代善拖了个凳子坐在床头,十分肯定地道,“姓陈的是你放走的,不知道你是何时谋划的” 颜灵筠捂着嘴咳了一阵,笑道,“昨日。他身边有两个我的人,帮着引开侍卫,不是难事。他想着要逃脱找齐国府求救,自然会中计。” “须臾之间,颜大人已经安排好了,真是好手段。”贾代善不是很爽,忍不住刺了他一句,“慧极必伤,情深不寿,颜大人当好好保重。” 屋内没有旁人,颜灵筠思忖着要是不把话说开,这父子俩不知道还得揪着自己养病到何时,他收了面上笑意,淡然道,“我本就没有打算长命百岁。荣国公应该知道,我不止一个姐姐,除了宫中的颜妃,我还有一位长姐。” 贾代善自然是知道的,“可是废太子的颜良娣” “正是。”颜灵筠颔首,向来温和多情的眼眸里如结冰霜,“废太子纳了长姐之后,觉得颜家可用,便送了我二姐给陛下当侍妾。” 美人窝,英雄冢,天子折腰,颜二姐甫一登场,今上便为她请封了侧妃之位,说是因为尊重太子,个中内情也只有今上自己明白了。 不过相对的,自古美人爱英雄,废太子的美人计没有半点效果不说,颜二姐甚至还了他一个反间计。 这个美人在皇位之争中,堪称为今上立下汗马功劳,今上酬以妃位,如今中宫空虚,颜妃独大。 说起来颜家祖坟真的是冒青烟,出的都是倾城的美人,还都很聪明,要是遇到些没用的君王,保准迷得凤子龙孙晕头转向,可以朝奸妃发展。 “宁国公和我说,因为某些事,颜家才倒戈。”贾代善道,“你长姐可还好” 随着废太子的败落,昔日的颜良娣早已不知踪影了。 “劳荣国公相问,长姐已经过世了。”颜灵筠铺垫完了,把话切到正题上,“宁国公没有和您说全,是为了顾及我的颜面。废太子当日中意于我,我不肯俯就,硬是在雪地里跪了一晚上,如果不是宁国公恰好找废太子议事,借机救我一命,大约我已经不在这里了。所以说,本就是要死的人,对我来说,有没有伤、有没有病,都无所谓,我有要紧的事要做。” 他语气平缓而温和,贾代善听得却后背发冷,忽然想起来从前贾代化对他的评价,“颜郁离此人面上和熙,本性最是孤傲,处事不择手段,需慎待之。” 郁离是颜灵筠的字。 贾代善从未见过这样好端端活着却存死志的人,他道,“战场上,多少人拼了命地想活下来,他们断了胳膊断了腿,仍然想活着好生过日子。颜郁离,你真是我见过最作得慌的人。” 颜灵筠无所谓他的评价,只是道,“故事您也听了,之后就不要妨碍我做事了,有什么涉及荣国府的,我会提前和你通气。” “金陵戒严,军政皆由我主理,你安生呆着就是,我自会上折子和陛下解释。”贾代善自顾自地道,“今天喝药了么” “贾代善”颜灵筠被他若无其事的态度也搞毛了,“我死不死地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不过接了江宁三天,已经预备架空我了” “这会儿瞧着才像个人。”贾代善径直看进他眼里,“郁离,你得活着,你怎么知道后头不会有更要紧的事等着你” 颜郁离先生彻底失了素日的风仪,死死盯着贾代善,“你到底想怎么样” 贾小赦趴在床边上,本来听得一知半解,昏昏欲睡,怎料到他们忽然之间吵起来了,赶忙举起小短手,“不要吵架,好好说话呀,颜大人,我爹是喜欢你,担心你,为你好呀。爹,你就不能哄哄颜大人么,这么凶。” 他已经忘记是打哪儿看来的劝架技巧了,但是当时看那位仙长劝完之后,那对吵架的不但啥事儿都没有,还更如胶似漆。 “我不想怎么样,我儿子不是说了吗我是喜欢你担心你为你好,纵你有通天的本事,现下也得在我府里把病养好了。”贾代善忽然笑了,心思不但不拧巴了,还格外的舒畅,“你要是对我不满,大可把你那些个本事都往我身上招呼。” 在绝对的暴力面前,下床都困难的颜灵筠只能屈从。 贾小赦每天就趴在颜大人边上盯着他养病喝药,他爹甭管多忙,每天晚上都按时回来吃晚饭睡觉。 然后经过贾小赦细心观察,他就发现,这俩人掉个儿了,从前都是颜大人在笑,他爹神情严肃,现在都是他爹在笑,颜大人面无表情。 啧,大人的事情搞不懂。 何止他搞不懂,颜灵筠自己都搞不懂,简直要被贾代善逼疯,这一天晚上,贾代善照旧梳洗完了要上床,往里赶颜灵筠,“给我腾点地儿。” “你到底想怎么样” 经过七八日的调养,颜灵筠是烧也退了,伤口也开始结痂了,结果贾代善还是不放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第20章 贾代善奇道,“我想睡觉啊,赶紧的,累死了。” “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颜灵筠皱眉,“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明日便回去了。” “到底我是装糊涂还是你装糊涂”贾代善一笑,接住扑过来的贾小赦,“你再等三日,蛇还没出洞。金陵城戒严这么多天,他们倒是沉得住气。”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这样坦然,又有贾小赦插在中间,颜灵筠也不好再发作,几乎叹着气道,“按兵不动是稳妥的方法,尤其姓陈的已经被你拿下,谁还敢动。宁国公给我的信呢” 要不是贾小赦今日说起宁国公夫人送了什么东西,他还不知道宁府来人了。 “你怎么知道兄长有信给你”贾代善问道,把贾小赦给塞进被子里了,屋里用着冰盆,还是有点凉的。 贾小赦奋力挣扎,露出个小脑袋,“热” 我怀疑我爹想要闷死我 “以我和宁国公的交情,我被贬外放,他必是要来信慰问的。更何况还有荣国公在,他这个做哥哥的不得让我好生协助你么。”颜灵筠捏捏贾小赦红扑扑的小脸蛋,朝贾代善一摊手,“信呢” “不给。”贾代善拒绝,“这么晚了看什么信。” 颜灵筠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带着几分怒气,翻身朝里躺了,“嘶” 艹,压到伤口了。 “我看看。”贾代善失笑,“你这是舍不得走,故意弄裂伤口” 颜灵筠十分想骂脏话,然而他装x惯了,一时间竟想不出个贴切的脏词来抨击贾代善。 “还好,没裂开,你朝外侧吧。” 颜灵筠心说我他妈又不是傻子,鬼才要朝着你睡。 贾代善也不在意,给他重新上了药,顺便熄了蜡烛,“颜大人素日最是温和,如今对着我,倒是常发火,冷言冷语的,叫我好生伤心。” “贾代善,以你的身份地位,要什么人得不到,你最好脑子放清楚些。”颜灵筠闭着眼,躺得笔笔直,不多占一点地方,跟个小宫女儿似。 “是啊,以为我的身份地位,要什么人得不到。”贾代善意有所指。 帐子用的是江宁织造新鲜发明的月影纱,今夜月色甚好,透过薄纱,更显清亮皎洁,影影绰绰地显出严灵筠那张美人脸来。 贾小赦已经习惯他爹和颜大人说些他听不懂的话了,趴在枕头上自言自语道,“颜大人真好看” 也就是他是个貔貅,换成寻常孩子,大约已经养傻了。 颜灵筠睁眼斜睨了贾代善父子一眼,“明天换个帐子,这帐子太透光,睡不好。” “不然怎么叫月影纱呢,不过你既然不喜,明日换了旁的就是。”贾代善搂着儿子躺下了,“你要是觉得无趣,请了戏班子来唱几出,或者说书先生可好” “荣国公金屋藏娇的手段也不过如此。”颜灵筠嘲讽道,“上一个想把我搞到床上的已经凉透许多年了,荣国公不知道么” 贾代善怔了下,忽然大笑,“你这会子不就是在我床上么我早说过了,你的手段只管我朝我招呼就是了。怎么,颜大人舍不得” 窗户纸终于被捅破了,颜大人只觉得贾代善是图穷匕见的王八蛋,颇有些身心俱疲的感觉,“看在宁国公的份上,我暂且再忍你三天。” “是你先撩的我,你还朝我笑。”贾代善还往他身上泼脏水。 “撩你妈,我他妈朝谁都笑,我还朝我们家街角二傻子笑呢。”颜灵筠只恨不能用枕头捂死他,“我跟你说” “你说。”贾代善好脾气地看着他。 面对这个贱人坦荡荡的直白眼神,颜大人又哑火了,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借口,“要不是因为宁国公对我有救命之恩” “唉救你的是我就好了。” “呵呵。” 贾小赦瞧着他们一来一往说得热闹,心下欢喜,“今天爹和颜大人说了许多话呢,真好。” 颜大人是既暴躁又憋屈,权当自己是个聋子。 他在装聋作哑这件事上大概是很有天赋的,足足三天没有和这卑鄙的父子俩说过一句话,不管大的小的说啥,他都当没听见。 贾小赦自以为小声地贴在他爹耳朵边上道,“颜大人肯定是害羞了” 贾代善看着颜灵筠端茶的手一抖,意味深长地笑道,“赦儿说得对。” 颜灵筠险些把药草茶泼到他脸上。 自从他被迫养病开始,为了不妨碍药性,喝的都是张老头给配的药草,味道清淡还算不错。 还好贾代善信守诺言,三天之后就真的放人了,不说老张头的药材药茶,就是张妈妈也大包小包收拾了许多东西,一面添一面道,“又不是住不下,唉颜大人记得时常回来吃饭呀。” 颜灵筠手底下的幕僚大叔和小厮,不过一旬的功夫,都足足胖了一圈,实在是贾府伙食太好了。 回去路上,幕僚还和颜灵筠感慨,“荣国公实在是个好人啊。” 颜灵筠无语,一拍他挺出来的肚子,“少吃些吧。” 掉智商。 荣国公这等色胚都能算好人,我就是圣人了。 他给贾代善定义为见色起义,想着是不是回去之后多晒晒太阳,把自己搞得粗糙一些。 金陵知府是住在衙门里的,他们这几个人,地方肯定是够住的,前一任知府大人见着颜灵筠都快哭了,“颜大人安然无恙,我真是欣喜异常。我圣命在身,不敢多留,这就启程了。” 终于可以逃走去新工作报道了。 报道都是有时间期限的,如果晚了,是要按大不敬治罪的,算算到常州的路途,前知府顿时觉得自己的头保住了。 “是我耽搁了许大人,许大人放心,我已经上书陛下了,必然不会牵连您。”颜灵筠和他手握手,惺惺相惜得和知己一样,还亲自把人送到了大门口。 折子其实是贾代善代写代呈的。 礼部的老郎中已经返京了,留下个小主事,颜灵筠只得也见一见,话说得一模一样,“是我耽搁了贾大人,贾大人放心,我已经上书陛下了,必然不会牵连您。” 妈的,怎么也姓贾。 贾大人却不敢握颜灵筠的手,尚未说话,小脸先红了,“见着大人无恙,我心中着实高兴。大人这些天可还好” “还好,荣国公待我十分照顾。” 没说几句话,外头忽然喧哗起来,颜灵筠也未出去,推了半扇窗户,就见赵侍卫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指挥着一群人把家具铺盖往西厢里放。 颜灵筠睡得就是西厢,他的行李简单,换了被褥,摆了书就能住。 “这是”他隔着窗问道。 贾小赦本来超高兴,正要给他讲,就发现屋里怎么还多一个人,眉清目秀小脸微红,瞅着颜大人的眼神就不对劲。 “颜大人”他提高了嗓门,“我爹说要搬来衙门住,办公方便,我就赖着一起来了。” 颜灵筠气得眼前直发黑,扶着窗框才站稳,“那我搬去隔壁小院,这里留给你们父子。” 小主事趁机道,“颜大人不如和我一道住吧,也省的再收拾了。” 颜大人淡淡道,“怎敢麻烦。” 妈的,姓贾的没一个好东西。 当老子憨批么,等闲同僚见了老子也不用脸红啊。 老子风餐露宿拉倒。 贾代善不欲把人逼得太紧,就没有亲自来,要是知道有人也想和颜大人一起住,他肯定是不能善罢甘休的。 好在,他有个好儿子。 贾小赦歪着头,警惕地打量了一番那个没有他爹英俊的男人,扁着嘴道,“颜大人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颜大人自觉是喜欢不起,买小送大太过刺激了,然而看他委屈的样子,还是心软得不行,“没有。” “那抱一抱嘛。”贾小赦仗着自己还是个幼崽,撒娇完全没有压力。 赵侍卫把国公爷的幼崽递过去,企图为他们主子说句公道话,“国公爷对颜大人,堪称费心费力,只是不善言辞,没办法说与您听罢了。属下觉得,看一个人,得看他做什么,而不是说什么。” 颜灵筠肩伤未痊愈,抱贾小赦还是有些吃力,不过掂了两下就把他搁在窗框上坐着。 贾小赦眼睛滴溜溜转,晃着小短腿道,“我爹到底哪里不好呀。” 有外人在,颜灵筠不想多说,只是揉着他的小胖脸温声道,“你爹爹自然是好的。” 只有一根筋的貔貅当即就把这句当成了夸奖,超大声逼逼道,“那你就嫁给我爹嘛” “我和你爹俱是男子,如何成亲。”颜灵筠笑着回身看了一眼小贾主事,“小公子童言无忌,让贾大人看笑话了。” 小主事被他一笑迷得七荤八素,说话七零八落的,“大人说的是,童言无忌。我也觉得系小公子可爱得紧。荣国公妻孝未满,不然陛下早就赐下淑女了,人选都已经看好了。” 德熙帝废三省设六部,他们这等传旨官就是从前中书舍人的活,端的是位卑权重,消息十分灵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第21章 小贾主事作为一个能干出把圣旨藏床底下的人,心眼绝对是不少的,且超出国民平均水平。 哪怕没有亲眼见过颜灵筠和荣国公相处,单从颜灵筠和人家儿子的亲密来看,就知道二人关系匪浅。 故而他才有此一句,看似不经意一提,其实带着试探。 颜灵筠虽然要被贾代善逼疯,但是智商还没降,闻言仍旧笑吟吟的,口中却警告他道,“在贾大人这个位子上,还是口风紧些得好。” 小贾主事被说得面红耳赤,“我先退下了。” 颜灵筠颔首,示意他可以滚了。 人还没有走出大门,就听到贾小赦在背后大声抗议,“我不喜欢他” “他也不喜欢你,你们两个扯平。”颜灵筠从骨子里头透出倦意,他很久没有这样的体验了,“你自己玩会儿,我要处理公务了。” 贾小赦不情不愿地点点头,“我超有银子的,你不当官也不要紧的呀,我养你” “你的还不是你爹的,等你自己赚了银子再说。”颜灵筠只以为他是帮贾代善说话,哪里会知道面前坐着一只真超有钱貔貅。 貔貅砸吧了一会儿嘴,“好吧,我会自己赚银子养你的。” 反正我的银子比风刮来还要快。 公务是真的不多,急得要死人的贾代善都先处置了,留下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颜灵筠持一管狼毫,批复得极快,小半个时辰,那一沓子公文都搞定了。 他略一思忖,忍着右肩的酸疼,重新换了一支笔,提笔分别给德熙帝和贾代化各写了一封密信。 “今日便送出去。”颜灵筠把信递给幕僚,他自有去往京中的渠道。 幕僚大叔跟了他多年,看他手速便知没什么大事,不由又夸贾代善,“荣国公果真是费心了,这几日还不知道他怎么忙呢。” “朱老客气。”贾代善大步从外头进来,听了个全乎。 “爹”贾小赦见了他爹就想从从颜灵筠腿上爬下来,不小心撞在颜灵筠的笔上,颜灵筠一惊,赶紧往后撤,笔锋在贾小赦脸上划出一道老长的黑墨。 “噗。”颜灵筠忍不住笑出声。 贾小赦不明所以,自己还伸手去摸,结果糊得半脸都是,小花猫一个。 “别乱摸了,去洗脸。”颜灵筠摁住他的手,谁料贾小赦眼珠一转,搂着他的脖子就往他的脸上蹭。 “咳咳。”贾代善憋着不敢笑,让人打了水进来,“赦儿,过来。” 贾小赦使坏成功,赶紧就跑。 颜灵筠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样子,又好气又好笑,起身要出去梳洗一下,结果就见贾代善递来了拧好的帕子,“给。” 贾家人生就一双杏眼,许是因为贾代善背着光,眼神里透着温柔的光,似是一望便可见底的清泉。 “荣国公要是女孩儿,应该很漂亮。”颜灵筠接过帕子,往自己脸上一盖。 “彼此彼此。” “陛下有意为你指婚,待得荣国公成亲后,说不得能再生一个像你的女儿。”颜灵筠纯粹现学现卖,要是之前,他多半还会打探与荣国公联姻的是谁,现在只想着随便是谁,贾代善赶紧的再婚滚蛋。 虽然贾代善目前为止还没有爱颜大人到要生要死此生不娶的地步,但是他是真的还没想过要再婚,家里两个宝贝儿子在呢,后妈这个职位,自古名声就不太好。 他笑道,“若是陛下能指一个颜大人这样的夫人给我,我必定感恩戴德。” “滚滚滚。”颜灵筠没好气地扯下帕子,小舅子不负责做这种事。 朱幕僚不动声色地掩藏了惊讶之情,暗戳戳地出去了。 万万没想到,大人还会有这样言谈无忌的时候,他一直怀疑颜灵筠睡觉时候都那副十里春风的温柔样子。 真是人只要活得久,什么都能看得到。 贾代善走到颜灵筠身旁,握住他的手道,“这里还没擦干净,我帮你。” 同床共枕许多天,颜灵筠已经被撩麻木了,左右他力气是比不过贾代善的,随便他吧。 贾小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爬到桌子上了,跪坐的姿势特别像一只小狗子,闭着眼睛说瞎话,“这里也有,这里这里” 颜灵筠一张脸被来回擦了七八遍,脸皮都要红了,忍无可忍,怒道,“你们父子倒是收敛些,我这脸又不是借来的。” “哪里借的来颜大人这么好看的脸。”贾小赦小短手搭在膝盖上,更像狗子了,“颜大人,你要发财啦” 他蹭了许多财气给颜大人诶 贾代善一般先撩,撩毛了就说正事转移话题,颜灵筠并不是因私废公的人,他在正事上有着极高的自制力。 果然,等他说起戒严十二天了,还是一无所获的时候,颜灵筠收了恼意,正色道,“一张一弛方是正道,荣国公早有策略了不是么。等你重开金陵城,那些个蝎蝎螫螫以为你不过如此,这时候才是真正的引蛇出洞。明日便解禁了小半月的时间,只怕秦淮河都要被姑娘们的帕子给堵塞了。” 贾代善的宵禁,对于十里秦淮河畔的夜场工作者,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 “甄家下了帖子给你我,我已经回复明晚可以赴宴。”贾代善摩挲着手指,有些可惜刚才隔着帕子才摸到脸。 “我知道了,明晚会去的。”颜灵筠道。 甄家也是功勋之后,甄老爷又是诚心请客道歉,排场摆得很大,特意在金陵城中最有名的醉仙楼包了场。 醉仙楼在内秦淮河的尾端,最闻名的是他们家在河中搭建的花台,到了夜里,花台璀璨,河水潺潺,女子于花台起舞,宛如天人,声色俱佳。 但是甄老爷没想到,荣国公抱着儿子就来了。 或者说是颜大人抱着荣国公的儿子就来了。 他礼貌而不失尴尬地笑了下,殷勤地上来相迎,“荣国公,颜大人,可算把你们盼来了,颜大人伤势可好那些个刺客真是太该死了。” “自然是好了,不然哪有力气来吃您的酒席。”颜灵筠站在如织的花灯一笑,直叫人失了魂魄。 甄老爷更尴尬了,怎么感觉颜大人比楼里的姑娘还要好看。 荣国公把赖在颜灵筠怀里的贾小赦拎过来,“不许闹,颜大人也累了,爹抱你。” “好吧。”贾小赦扁扁嘴,见着甄老爷还十分有礼貌地挥了挥手,“您好。” “小公子好,小公子好。”甄老爷忙不迭地应了,“快里边请吧。” 暗地里踹了心腹的管家一脚,示意他去把今晚的安排稍做一些改动。 “真是歌舞升平,繁华尤胜京城。”颜灵筠在二楼临河的位子落了座,“听见没有,对岸有人在唱雨霖铃,隔水而听,更为婉转多情。” 贾代善凝神听了一会儿,非常耿直地道,“唱得什么东西,凄凄惨惨的。” “人家就是这个调调,你不懂。”颜灵筠笑着嫌弃了他一句,“做作么是有一点,但是那句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还是有些味道的。” 甄老爷大把银子撒下去,鸨母自然赶紧安排得妥妥当当,将原本预备的娇媚姑娘,换成清丽的,站在一处,跟栀子花茉莉花似的,小巧又雅致。 领头的那位姑娘,在秦淮河里与另几位拔尖儿的并称五艳同芳,因为才情出众,颇受追捧。 她抱着琴,福身道,“临波给众位请安,不知今日众位想临波伺候哪一段” 举止文雅,气韵如兰,偏又从眉梢眼间里透出一股子媚态,叫人想仔细瞧瞧,她到底是文弱还是娇媚。 只是这个“人”里是不包括贾代善的,他随意道,“方才颜大人说雨霖铃,你就唱这一首吧。” “是。” 自有丫鬟替她摆了琴,她信手拨了几下,未成曲调先有情,低缓地唱了起来。身后那几个清丽的姑娘就顺势上来在众人身边服侍,倒酒补菜,好不殷勤。 “敬您这位东道一杯,这样好的宴,怎么甄老爷就请了我们两个客人。”颜灵筠举杯道,只是酒未入口,杯子已经被贾代善夺走了,“你在禁酒。” 甄老爷笑呵呵地道,“怪我怪我,赶紧给颜大人换旁的来。想请人作陪的,只是家丑不可外扬,只得厚着脸皮一人摆宴了。” “不用,我和赦儿喝一个杯子就是了。”颜灵筠把贾小赦的果子露拖过来,“小孩子不可以喝太多甜的。” “哦。”贾小赦只要能窝在他怀里,倒也老实。 酒是好酒,只是歌不太合心意,贾代善听得心里一阵阵的腻歪。 那边甄老爷说着说着话题就转到告罪上了,“国公爷,犬子无状,都是我这个做爹的没有教好,您教训的对,我已经把他关在家里反省了,还请您消消气。” “小事罢了,等他伤好了,仍旧叫他来我这里当差。”贾代善和他碰了一杯,“年轻人,慢慢教就是了。” 合着又忘了他自己也年纪小这件事了。 颜灵筠抿了一口果子露,斜睨贾代善一眼,“荣国公比我还小一岁呢,说起来话倒是老成。” 颜灵筠十八中探花,第二年秋日先帝驾崩,十八岁的贾代善守孝到一半被夺情,危难之际救了德熙帝一命。 德熙帝即位至今五年,他俩正好一个二十四,一个二十三。 甄老爷很会说话地道,“二位都是青年才俊,更叫我觉得犬子无才无德,不堪大用了。国公爷大度,在此谢过了。” 说罢长揖到底。 “太客气了,这事儿既说开了,就揭过去不提了,今晚还是说些旁的。”贾代善见颜灵筠一直盯着那位临波看,略带醋意地道,“颜大人在看什么” “我在看她的琴。”颜灵筠欣赏的目光从那尾琴上恋恋不舍地划过,“我如果没看错,这是前明的奔雷,流落此地,着实是可惜了。” 颜大人自然不会看错。 贾代善喝尽杯中酒,看似随手将杯子抛了出去,那酒杯恰好停在琴弦之上,拨响了一个杂音。 临波心中大惊,手指在琴弦上割了个口子,连痛都来不及感觉,笑容里带着惶恐,“可是临波伺候得不好” “你这琴卖多少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第22章 贾代善无语地看了一眼和他抢台词的贾小赦,贾小赦无辜地回望他爹,还要捅刀子,“爹你不会这么小气吧” 饶是贾代善这样的慈父心肠,也恨不得比他揪过来捶一顿,他道,“我在你心目中就是这样的人” “那不是。”贾小赦感觉到危机感,露出一个讨好的甜甜的笑容,“我爹好大方的。” “鬼灵精。”贾代善捏了一把小脸,对着临波就没有这么好的脸色了,“这琴多少银子我买了。” 临波已然恢复了镇定,抬头对着他盈盈一笑,极是大方得体,“奔雷是临波祖上传下来的,临波已流落风尘,使父母亲人蒙羞,要是连奔雷都卖了,还有何颜面见列祖列宗。” 鸨母笑着上来打圆场,“国公爷见谅,这琴就等同婢子们的吃饭家伙,哪能把吃饭家伙卖了。” 冲着这把奔雷,就有不少读书人来捧临波的场,卖了还怎么做生意呢。 颜灵筠按住贾代善的手,“你说得有理,我不过随口一句,琴你们自己留着就是了。” 贾代善瞥见他嘴角的笑容,就跟狐狸似的,倒有些同情这位临波姑娘了,让你卖,你不卖,等着狐狸精想出折腾人的法子来了,说不得连银子带琴都没有了,还得倒贴大把好处。 想着便借机反手握住了狐狸爪子,占一占小便宜。 颜灵筠抽了两次没抽回来,警告地横了他一眼。 赶紧他妈撒手 贾代善不为所动,捏得很紧了,“宁国府有一把太古遗音,我回去就写信给兄长讨过来给你。” “荣国公对颜大人真是不错。”甄老爷跟鸨母打了半天眉眼官司,听到这句刚好笑笑,转了话题,心中对临波不给面子大为不悦。 诸位贵客都不理她了,临波却流露出不在意的神色,择了一曲新近流行的小曲弹奏起来。 颜灵筠见状,对着甄老爷笑道,“荣国公人品贵重,对谁都不错。我看这花台已经搭好了,不见美人起舞,岂不是辜负了这良辰美景。” 甄老爷已经尴尬得脱敏了,说大实话道,“本来是安排了的,只是看小公子也来了,怕吵着孩子,就换了临波。” “甄老爷很细心。”颜灵筠低头问贾小赦,“赦儿,你是想听曲儿还是看舞” 贾小赦被他叫得整个兽都软了,怎么颜大人叫出来的名字就这么好听,他搂着颜大人的脖子蹭了蹭,乖巧道,“颜大人想看什么,我就看什么。” 甄老爷心说这到底是谁儿子,手上一指鸨母道,“妈妈去安排吧。” 鸨母赔着笑应了,走的时候把临波一块儿拉走了,下楼梯的时候低声埋怨道,“小姑奶奶,你知道来的是什么贵人么琴也由得你了,居然还敢给摆脸色。” 临波扯住她的袖子,把人拉到角落里方道,“他们这样的人家,什么卑躬屈膝小意温柔的见不到,妈妈往常不是很懂的吗” “哦哦,我明白了,你这是那什么欲擒故纵。”鸨母又高兴了起来,有些迟疑得看着她,“那一会儿你” “既是我的客人,没得虎头蛇尾的,善始善终才好呢,我这就是换衣裳,妈妈放心。”临波见她还有些犹豫,又解释道,“您也瞧见了,带着小孩儿来的,意浓的舞自然是比我好,可却不太合适吧” 鸨母犹豫再三,最后道,“行妈妈就指望着你了,可千万得给我迷倒一个,往后咱们就不用愁了。” 她们虽是避着人说话,未曾注意到,有个小丫鬟矮身躲在楼梯栏杆处偷听,偷听完径直就朝楼上奔去。 再说回二楼的贵人们,颜灵筠在这等风月之地却是比贾代善自在许多,偶尔还能和着人家的调哼两声,看贾代善浑身不自在的样子,他忍不住嘴欠调侃道,“荣国公似是不常来这些个地方。” “难不成颜大人常来” 颜灵筠比了个嘘的姿势,“不可说。” 他本就唇色淡,最近又失血过多,还没补回来,嘴唇愈发浅淡,似是一触会化,贾代善顺着他的手势看了半晌,舔了下嘴唇,顾左右而言他,“怎么还没好” “急什么,这不是就来了么。”颜灵筠道,他坐了靠窗的位子,看得自是清楚,结果贾代善佯装也想看下头,把凳子拖过去与他贴在一处,他用手肘推推这王八蛋,“我与国公爷换个位子吧。” “不必,这样就可以了。”贾代善握住他的手肘,把人把怀里带了几分。 对面看得一清二楚的甄老爷并不是个煞笔,他出身勋贵,又久在商场纵横,原本有些不明白的,如今也该明白了,他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怎么我叫备着的水仙酿还没来,我去催一催,荣国公和颜大人先观赏着。你们也出来吧,别打扰了贵客的雅兴。” “坐对面看去。”颜灵筠推他,“荣国公有什么吩咐只管说便是,收了神通吧。” “我以为我说得挺清楚的,颜大人也知道得很清楚。”贾代善自己挺高兴的,觉着这个姿势十分像一家三口。 有句讲句,就是小史氏还健在的时候,他们也不曾有过这样亲密温馨的动作。 “荣国公,我们从前只是点头之交,在金陵相处也不过半月,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让你这样死缠烂打。”颜灵筠道,“我并非绝色,性子也不讨喜,荣国公要是好男风,不说别的地方,就说着金陵城,千八百的美人供您挑选。” 贾代善不松口也不松手,说得话很是无赖,“我自己亦不知道为何,颜大人没有发觉么,你待旁人和待我不一样。” 颜大人无语道,“那是因为旁人没有对我动手动脚。你先松开,我有话和你说。” 话到最后已经透露了郑重之意。 贾代善往边上退了些,“你说。” “我这个人冷心冷肺,更是讨厌麻烦,于情爱一道,半点兴趣也无。我的生死尚且不放在心上,又岂会对旁人上心。”颜灵筠偏头看他,“我今年二十四,尚未娶妻也无通房,更无外室,是因为我发过誓,若娶妻,便一生不染二色。退一万步,我应了你,他日你续弦纳妾,我要如何自处到那时,我必不会饶过你。与其两败俱伤,连着我和宁国公的情分一起断送,不如不要开始。” 人家说得很清楚了,你喜欢我对我好,我未必会喜欢你对你好,你要是有老婆小妾,我还得弄死你。 贾代善垂下眼不说话,不知怎的,显露出一点可怜来了,“我现下无法保证给你,荣国府牵扯太多,你给我一点时间。” 颜灵筠并非不触动,如果不是对贾代善也有意,他不会多次有失态之举,只是对他来说尊严远胜情爱性命,他强压下所有情绪,露出个极为寻常的和熙笑容,“难得出来一次,还是不要说其他的好。” 他们说话的时候,下头的临波已经跳了半阙洛神,叫好声不断,更有抛下金银珠宝打赏的,有些落入秦淮河里,一旁候着的许多小厮孩童,便争先恐后跃入水中打捞争抢。 楼上的客人瞧着有趣,又洒下一大把银馃子,场面奢靡混乱,群情沸腾。 贾代善起身,满身的沮丧藏都藏不住,“那你再玩一会儿,我先回去了。” 颜灵筠把贾小赦递给他,“也好,你带赦儿先回去。” 荣国公特别像丈夫在外头应酬,自己带着孩子被赶回家的可怜妻子。 “真可怜啊,镇不住场子。”颜灵筠见没有新杯子了,索性直接拿了壶,花台上的临波正手足无措地站着,楚楚可怜,然而楼里众人都玩疯了,谁也没有在意她。 忽然之间,花台上又多了一位穿紫衣的姑娘,她推推临波,示意她下花台。 她怀中抱一把寻常琵琶,悠然地坐在正中的牡丹花上,她抬头看过这一张张面孔,目光停留在颜灵筠身上,粲然一笑。 颜灵筠举着酒壶朝她示意。 紫衣女更是笑得开怀,明艳动人,只是当她弹奏起琵琶的时候,却是极为认真专心的神色。 她的琵琶声一起,玩笑喧闹声渐渐便低了下去。 “竟然是凉州词。”颜灵筠饮了一口酒,着实是为之惊艳。 这一曲凉州词并非乐府凉州曲,而是史老侯爷在贾源大捷宴上醉后所作,以王翰两首凉州词为题,被传位一时佳话。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1 在这靡靡之地,竟然也能听到这样铿锵激越的琵琶。 凉州曲中的豪放悲凉之意,莫不如是,以情入曲,堪称国手。 可惜贾代善没听到,不然肯定会觉得有共鸣。 紫衣女一直观察着颜灵筠的神色,看他面露欣赏,便知遇到了知己,心中欢喜异常,目中盈满了期待,若是能与这位共奏一曲就好了。 颜灵筠自是明白,他今日兴致确实极佳,恰好方才侍酒的女子们留下了一管玉笛,颜灵筠拿袖子擦拭过后,横笛便吹。 莫说楼内静下来了,就是对岸的花楼里也慢慢无声了,不过一柄琵琶一管笛,却在这十里秦淮里硬生生编织出了塞外风沙凌冽。 快到曲终的时候,琵琶声已经低下去了,唯有笛声幽咽,愈发悲凉凄切,正合了凉州词中的意境。 秦中花鸟已应阑,塞外风沙犹自寒。夜听胡笳折杨柳,教人意气忆长安。2 等第二天贾代善知道颜灵筠在醉仙楼花大把银子替个清倌赎身的时候,一掌就把自己的书桌给拍裂了,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贾小赦半点也不同情他爹,他正在玩自己的小脚丫,边玩边吐槽,“活该,现在好啦,爹你想找什么女人都行。” 爹是亲的,主人也是亲的啊,昨天颜大人提到续弦纳妾,他爹一点也没反驳,小貔貅怎么能让主人受这样的委屈。 虽然他还不知道续弦是什么意思,但是纳妾他懂 反正就是活该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