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夫》 第1章 第一章 “好聚好散罢。” 他这样和我说着，从桌上拿起了钥匙，面色从容。 我提起行李“那从今后你多珍重。” 我说得很情真意切。 本来我想加上一句，祝你跟淮聆兄从此相携相伴，永不分离。但我毕竟没那么大度，就算故作大度讲了这句话，搞不好被当成泛酸讥讽，倒让我自己没意思了。 他垂下眼帘“你也是。”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递到我眼前。 “北叶，这块玉，我留着不太合适。待来日，你赠与他人吧。” 我看那玉，洁白通透，就是一块普通石头的形状，没刻花纹，用青色的绳子穿着，穗子也是青的。我还记得我是怎么踏遍三界才得了它，怎么把它捧到他面前，怎么磨着他把腰上挂的如意坠摘下来，换上了这个。 我跟他一起坐在后面的亭子里赏月，我抱着他把玩他腰间的玉，一切都恰在眼前。 我假笑两声道“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留着吧，不想要就丢了。一夜夫妻还百日恩，何况你我毕竟在一起这么些年。就当留个念想了。” 他不说话，手也未动。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我知道他恨不得这么多年从没有过，能将所有一切跟着我的东西拔除才好，这块玉他还给我，已经是给大家留个面子了。 也罢。我从怀里掏了掏，取出一枚扇坠“那这件东西，我也物归原主。” 这枚扇坠是他送我的唯一一样东西，平平常常随处可得的玩意儿，只因他送的，我一向当作珍宝。 只是，这个扇坠总让我想起一句话什么样的东西配什么样的人，不免心酸。 我接过玉，他收回扇坠。我盘算着，应该是彻底两清了。 他今天穿了一件云纹的衣裳，袍袖与衣襟的花纹繁复，连头上束的玉簪都精致崭新。这身装扮我从没见他穿过，也没在柜子里见过。不过我很少瞧柜子，一般都闭着眼从里面拽一件袍子出来穿。就算他置办下，我也不知道。 他一向不爱繁复的衣饰，大约是今天为了淮聆穿的。 我这么想着，不由自主眼就瞄到了他的衣带上。六十年后再相逢，定然燃情似火。 不知道淮聆会怎么解开这根带子，怎么扯开这衣襟，怎么一件件抛去 他会先摸哪里，再摸哪里 再 在我家的后院，或者这个屋里，或者那边那张床 还不至于，因为这个地方有他痛苦的回忆，说不定淮聆会揽着他的肩说“子疏，那些痛苦，由我统统毁掉。至此之后，只有你我。”轰，冒一把真火，烧了这块龌龊之地。 我不禁一凛，还是预先提点一下，请他们留个情面为好。 “子疏，我此去游玩，大约不多久就会回来。你们走得时候，替我封好门就行。” 明天，是你们的。房，是我的。 他点点头“你带了钥匙” 我道“带了，你按老方法封门就行。这么着万一钥匙掉了，我也进得来。” 他道“好。”又道，“你回来的时候不一定，所以零碎的东西，我都收在老地方了，省得落灰。” 我应了一声，使了个缩形术将行囊收进袖中，正要举步出门，又鬼使神差地转过身“子疏。” 他站在那里瞧着我，神色平和。这么多年我磨光了他身上的寒气，将他从一块冰，磨成了一汪水。 一汪死水。对着我的时候。 马上，淮聆醒来，这汪死水就会变成春水。 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我是不怀好意者终成前夫。 我凑近他“最后一回，行么，好聚好散。” 他没躲避，我就亲上了他的唇。这温软滋味，我已尝过无数回，这次是最后一回。 他微有回应，却比平时生涩很多。以前那些为了交易的敷衍，他已经不需做了。 我在他耳边低声喊“子疏子疏”那衣领诱惑着我扯开，我终于还是理智地抽开身，抬了抬袖“上清仙君，小神告辞了。” 他亦回礼“青竹君，珍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第二章 我离开茫山，来到繁华城镇，一路玩乐。 街道市集，热闹依旧。凡人虽然寿命如朝露，却能一日复一日，一代复一代地恣意过活。 红粉楼中，妩媚袅娜的舞娘，自然比不上仙子的容貌，却体贴可亲。 那些来来往往的年少子弟，亦颇多俊秀风流。 沉在红尘中数日之后，我开始想我今后该怎么办。 我曾觉得，离了子疏，我可能真就一天也过不下去。现在看来，我竟似浑身轻松了很多，活得很好。 可能当初是因为没得到，才以为得到了会放不下。 来日再找个伴，也不错的。真不行，从凡间挑个眼顺的孩子，或是那刚化形的灵种，慢慢带个几百年，只叫他跟着我，看着我，合着我的心意长，我不信还能再收不住。 子疏这是没办法。他和淮聆本就是一对儿。 这天夜里我做了个梦，梦中我与子疏在屋后的凉亭中，我将他身上的衣物一件件脱下，他带着凉意的身体微微颤抖，我听着他压抑着的，好像在把那遥不可及的云一点点拉进烟尘中，特别高兴。 我翻身醒过来，倒了杯茶水。 我觉得我在尚无灵识的时候肯定被虫子蛀过，才会朽成一棵黑烂心的竹子。 我与子疏之事说来简单。 我本是住在茫山的地仙。有一日去仙岛赴宴时，无意见到一位仙者，就是上清仙君子疏。他比我这地仙高了一阶，在那个上仙云集的酒宴中，也不算什么。却独自一脸淡漠地站着，不主动与别的仙者攀谈。 我便过去与他聊了聊，他说话非常简略，几乎从头到尾都是那副淡然表情。我有了些兴趣。 我一直觉得，端着冷淡的人，就是引着别人去看他不冷淡的样子。这和看见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就像扒光看看是同样的道理。 从那之后，我便经常主动去拜会他，我对他起了爱慕之心。 他和我一样，都没什么朋友。唯独与东川水君淮聆关系非同寻常。 他不爱出门，只同淮聆一道同游。 我送的酒他几乎不碰，却与淮聆饮到半醉。 他和淮聆在一起说话，神色语气都与平时不同。 我曾几次借着玩笑问，看来上清仙君与东川水君的交情匪浅。 他都是回答道，没有，只是泛泛之交。 越说没有，就越证明有。 我妒火中烧，只能在自己的洞府里暗暗地烧。 我不过是个地仙，青竹君，君前面连个仙字都没有。不能与淮聆攀比。 子疏与我说话，永远带着客套的敷衍，一种折节下交的温和。 终于有一日，我向子疏吐露了我的爱慕之情。 他也只是温和地看着我，温和地回绝。他说我与他以后仍是朋友。这些话他当没听过。 从那之后，我再也没去找过他。 直到六十年前的某日，子疏突然来敲我洞府的门，带着一身是血的淮聆。 淮聆醉酒误事，犯了天条，想要去杀魔物戴罪立功，却中了暗算。唯有我青竹洞府中的竹魄可救。 子疏向我道“北叶，我知道你的医术无双，不下于天庭的上仙。你定能医好东川水君。” 这是他第一回喊我的名字，却是为了淮聆。 我道“不错，水君的伤，我的确能医治。但动用竹魄，我的仙元会损伤不少。仙君打算如何补偿我” 子疏没想到我会开口谈条件，一时皱眉不语。 我凑近他，抓住他的衣袖“如果仙君肯为了水君的性命，暂时做我的仙侣，与我双修，我的仙元就可修复，还能更上一层楼。” 我紧盯着他的眼眸“仙君要快点下决定，耽误久了，别说是我，只怕太上老君的一百炉仙丹也救不了水君。” 我当时正准备睡午觉，故而洞府中十分昏暗，子疏的神色便在这昏暗中暧昧不清。片刻后，他沉声道“好。” 我给淮聆治了治伤，把他封进竹魄中。其实，只要不打破竹魄，就算子疏时刻扛着他在三界乱跑也无大碍，我却说淮聆一定要沉静养伤六十年，不得打扰，将他封进了后山的石洞。 子疏依约做了我六十年的伴侣。 直到淮聆要醒来的时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第三章 当年，我说那六十年，只是权且之计。 我觉得，在这六十年的时间里，我能让子疏忘掉淮聆，爱上我。他会明白，究竟谁对他好。 可惜，这六十年里，不论我对他怎么好。他始终都没有变过。 他吃素，我吃荤，我们吃饭吃不到一起，各吃各的。 我问他为何总吃素，他道“北叶，你又为什么吃荤你明明是竹。” 正因为我是竹子，我才要吃荤。那些山菌野菜都是我的好友，我怎么能下口 对了，子疏虽然不喜欢我，但他很喜欢吃竹笋。 因为和我在一起，这六十年，他一直忍着没吃。我体贴地和他说“如果你想吃，去后面的屋子里煮，别让我看见就行。” 他叹了口气，拿起被他藏起来的锅，去煮蘑菇了。 我从书架下翻出酱油瓶，去焖那块兔子肉。 子疏喜欢把什么都收起来，放到找不见的地方。洞府里好像雪洞一样，冷冷清清。往往我一觉醒来，发现床头的酒葫芦没了，椅子上的扇子没了，书架上炼丹的器具没了，昨晚我扔到地上的衣服也没了。当然，他也早就不在床上了。我旁边空落落的。 于是每天早上，我心里都很空虚。 我希望我一睁眼能看到他，抱着他。而不是要起床，出了门，绕到后园，才看见他站在药圃前，萧瑟寂寞。 明明每天晚上，我们都很火热。可是到了清晨，他就萧瑟寂寞。我便更萧瑟寂寞。 他喜欢后园，应该是因为，那里离封着淮聆的山洞更近吧。 每每想到这些，我恨不得和他说，我对淮聆的伤估计错误了。他要睡六百年，而不是六十年。 但我毕竟没那么做，说明我还不算一株彻底朽烂的竹子。 我慢吞吞地走到窗边，推开窗扇，一只蝴蝶从外面飞进来，停在我的手臂上“青竹君，青竹君，家主人请你六月十二到洞府中饮宴。” 它忽闪双翅，晕出的光芒便聚成一张帖子。 我接过帖子“晓得了，你家主人真是神通广大，为了那份寿礼，我躲到凡间他都能把帖子送过来。” 蝴蝶抖着额头的那两根须须“青竹君是主人的至交。主人说，忘了谁也不能忘了您。” 我将帖子收进怀中“是，三界之内，处处皆是丘壑土地的至交。北叶能列于其中，不胜荣幸。” 蝴蝶绕着我飞了两圈“那么小的先回去禀告主人了。六月十二在洞府中恭候大驾。” 后天就是六月十二了，我在如此失意潦倒伤情的时刻，还要思量置办寿礼，实在雪上加霜。 丘壑是长秋山的土地，他是北岳帝君座下弟子，因他的名字叫丘壑。天庭觉得，这种名字，不做土地太可惜了。就把他发下来做土地。 长秋山这一带已经半是仙界了，多是我这种地仙居住，还有些尚未飞升的灵友，做这里的土地，其实算是美差了。 丘壑深谙为官之道，五年做一次小生辰，十年做一次大生辰，变着法儿的收东西。我等在这方地界中安身，自然不能得罪他。估计，如今丘壑的洞府中，宝物已经堆积成山。 我驾着云在半天空中盘旋，思忖送什么给丘壑做寿礼。 上一次是一柄玉如意，上上一次是东海的明珠 莫若再去海中，寻一棵珊瑚 忽然有仙气遥遥传来，我向旁侧避让，只见一个蓝衫仙者，踏云从天庭方向过来，遥遥往东边去了。 天上的仙者，我多半认得，可他却是初见。 此人身上的仙气浓郁，又绝非一般的小仙。 更奇怪的是，我明明第一次见此人，却总有种熟悉的感觉，好像是故交。 六月十二，我捧着一只玉雕的大西瓜到了丘壑的土地洞府中。 丘壑站在前庭迎客，接过那只西瓜，笑得合不拢嘴。 “北叶，看你，每回都这么客气。过来喝酒就行了，带这么重的礼。” 我说“只是小意思，土地大人别嫌素简。” 丘壑抱着西瓜进了正厅，西瓜溜圆的，来赴宴的众仙们都捧场地夸了夸它。 他洞府里的小童却很不会来事，瘪着嘴道“大人，这东西又大又圆，怎么摆放” 我道“摆放容易。” 接过瓜，手指在瓜皮上一划，瓜就立刻分成四瓣，里面殷红的瓜瓤，还镶着黑籽儿。 “像这样，想分几块就几块，随便摆放。如果觉得还是整个好。” 我将几块瓜再一合，用个简单的复原术，就又变成那个溜圆的瓜。 小童笑了“每次都是青竹君送得东西最稀罕。恰好上清仙君送了一对盘子，正好” 他话没落音，丘壑咳了一声“外边客多，让后面再多备些茶。” 我往厅内扫了一眼，恰好见一青一紫两个站在通往内园的侧门处回廊上，青的是子疏，紫的是淮聆。 丘壑歉然地和我道“北叶，对不住，我不知道你跟上清仙君我去你洞府里送帖子，恰好你刚走，他还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第四章 我道“没事，我和子疏算是好聚好散。” 丘壑同情地看着我，拍拍我肩膀“北叶啊，只要你明白错了，洗心革面，总能再找到个伴。上清仙君是个厚道人，不会倒回头追究什么。” 我一时无话可说，眼光不由自主再向子疏那里看去，却忽然瞥到一抹蓝影。 那日在云端时察觉到的熟悉仙气又隐隐飘来。我见那袭蓝衫走到子疏与淮聆身侧，说了些什么，他背朝我，看不见脸。背影明明生疏，却总让我心生亲切。 我问丘壑“那位穿蓝的，是哪位仙者” 丘壑正在劝导我从良从善，蓦然听我这样问，神色顿时僵了僵“怎么，上清仙君没和你提过这位太虞道君我这种小神的寿宴本来根本请不动他，他是和上清仙君一道过来的。还送了贺礼，真是”两眼放光地笑了笑，忽然又神色一紧，“北叶啊，我知道你有些癖好，可这位你招惹不起。” 恰好有其他贵客来到，丘壑便语重心长再拍拍我肩膀，前去招呼了。 我向那边看了看，子疏淮聆和那位太虞道君相谈甚欢。本来那股莫名的熟悉让我十分想与太虞道君结识一下。但既然是和子疏一道过来的，还是算了。 说是好聚好散，真是再见面，毕竟有些尴尬。 我绕到一旁，寻其他人说话。我们这些地仙，其实也就是得到天庭认可的精怪而已，正统的仙者一般不怎么与我们来往。我绕到狐王豹君那一堆中说了说话，他们都知道我和子疏散了，也应该都觉得我活该，说话都十分谨慎。 倒是狐王九心还好些，拉拉我袖子，嫣然道“看开些。要是你打算洗心革面了，告诉我一声，我介绍好孩子给你。我们那里，漂亮性情好又和你喜好相同的多得是。你提携提携，做了地仙，可不就能长久相守” 我瞧着她妩媚入骨的双眼，心道，连寡淡的子疏我都留不住，何况是天生媚骨的灵狐还是算了吧。 丘壑十分善解人意地将我安排在临水阁吃席，与正厅之中坐主席的子疏远远隔开。 到了开席时，我沿着回廊往临水阁去，九心还在絮絮叨叨开解我，已经谈到了如果我拿出一炉丹，她就安排我见见族中的孩子，行到回廊拐角处时，不期然见到一青一紫一蓝迎面而来。 我恰好与子疏目光相遇，彼此都怔了怔。 我抬手行礼“几位仙君，好巧。”九心福了福身“见过几位仙君。” 子疏笑了笑，还礼道“青竹君，真巧。” 淮聆冷冷的两道目光扫了我一下，一言不发。倒是那位太虞道君颔首露了一抹笑。 回廊很窄，避让时擦身而过，不免彼此尴尬。我低声和九心道“我们下面走吧。” 九心吃吃笑道“随你。”随即挽住我的手臂，我使了个避身法，带她跃到廊下草丛中。 回眼一望，子疏等还都停步未走。我抬袖“几位仙君，小神先行一步了。” 那太虞道君却望向我，神色若有所思“这位仙友，你我是否曾在哪里见过。” 我愣了愣，难道那种莫名的熟悉竟不是我被子疏抛弃心绪错乱的癔想 “小神是长秋山中得到的青竹，应该未曾见过仙君。” 他皱眉“你之前，是否一直住在长秋山” 我回道“是从别处迁居于此。”长秋山的灵气浓厚，适合修炼。可是一般的精怪，没有资格踏进这里。 他的神色有些古怪“你叫什么” 我道“小神叫北叶。” 他双眉舒展“我道眼熟，果然是故人。” 我犹诧异之际，他已笑道“北叶，你后来，有没有炼出一炉玉寒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第五章 我一时懵了，只直愣愣看前面。 他再笑“怎么，就算我跟以前长得不一样，听了这句话你还认不出我” 我结结巴巴叫出那个应该不可能的名字“南南知” 他道“现在是兰藻。” 我觉得不单是我，从子疏淮聆到我旁边的九心，眼神都有点直愣。 南知怎么会变成太虞道君太虞道君怎么会是那个本应死掉的小道士 太虞道君施施然出了回廊，拉起我袖子“走，让子疏和丘壑土地说说，我们一张桌子吃席。” 我有些头晕眼花“道、道君，我是地仙，坐在正厅的席中不太合适。” 太虞道君似笑非笑地看了看我“北叶竟也懂规矩了也罢，那我和你去那边席上吃吧。” 我向子疏那里看了一眼“这也不大好吧，道君。你和上清仙君他们一起的” 话未落音，淮聆已道“道君，你既见故人，小神与上清仙君就先去正厅了，散席之后再见吧。” 难能可贵的是，太虞道君在我身边站着，他竟能只看着太虞道君，眼里不漏一丝余光在我身上。 我道“还是不妥，道君如果换位置，恐怕丘壑土地那边不好安排，不如请道君先去吃席，散席之后小神再去拜见。” 太虞道君有些无奈地看了看我“你啊，一口一个道君，一口一个小神。也罢，等散席后我找你。” 我的脑中旋风般转着念头，老着脸皮道“上清仙君，我，小神有几句话想和单独和你说说，可以么” 我知道，按照子疏的个性，他纵使不愿意，也不会拒绝我。果然，他神情虽然勉强，还是点了点头。 我瞟见淮聆抓住他的袖口，但他还是抽出衣袖到了回廊下。 我一把拉住他，将他拖远些，飞快地低声道“上清仙君，你能不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或者，你不计较往日的那些事，帮我个忙” 子疏皱眉“何事” 我向旁侧扫了一眼，九心正在和太虞道君搭讪，淮聆负手站在廊下，脸色极其不好看。 我把声音压到最低，贴近他耳边道“你在吃席的时候，能不能帮我拖住太虞道君能多久就多久，我一辈子就在你身上了。此事一成，我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眼前。” 子疏的神情僵了僵“你和太虞道君究竟是” 我叹息“我现在心虚，做贼心虚。”一时习惯了，抓起他的手摸了摸，“子疏，拜托了。” 身侧隐隐感到寒意。淮聆的脸像霜打的苦菜，目光如刀。我赶紧松开子疏的手。 子疏叹了口气“好，我尽力而为。” 我感动地说“子疏啊，你真好。” 不能不说，我们这样的好聚好散，堪称三界楷模了。 子疏的嘴角抽了抽，又轻叹了一口气，转身走了。 三位仙者向正厅而去，九心笑嘻嘻地上下扫视我“北叶，你竟对上清仙君这么专情呀。可这位太虞道君你几时挂上的他长得可真俊，我的眼都花了。我看，我家孩子你是看不上了。” 我深吸一口气，扣住她双肩“九姑娘，你帮我和丘壑打声招呼。我就不吃他寿宴了天广地阔，大家有缘再见面吧” 九心嗓子里噎了噎，拿手帕掩住口“哎呀北叶，都这么大岁数了，你还叫人家姑娘，有得没得脸红。话说你为什么要走” 我招来一朵云踉踉跄跄爬上去“旧债主上门了，不跑不行。” 我抱着云飘回洞府，一头撞进去，拎出一个包袱皮开始收拾行李。 看来子疏临走的时候又把洞府替我收拾了一遍，一堆东西都找不到，我炼丹的炉子药材，炼好的丹药，珍藏的小东西，统统不在我惯放的地方。将屋子快翻个底朝天，才在丹房中找到了炉子，在药房里找到了药材。小玩意儿都在储物柜内。 我将这堆东西统统塞进包袱，看了看后园的药圃，含着热泪写了个条子，糊在门上，将洞府赠给有缘人，先到先得。 做完这一切，我扛上包袱，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看，正准备爬上云，半天空中一个声音说“北叶，原来你住在这里。” 我抬头，看见太虞道君立在云端，身后站着满脸愧疚的子疏和面无表情的淮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第六章 太虞道君看了看我肩头的包袱“北叶，你要出远门” 我道“是啊，最近天色晴好，适合出游。” 他又问“那门上的这个纸条”我面不改色地将条子撕下来“贴着玩玩。” 太虞道君笑了两声“是么，我还道，我算是最先来的，正好我新近想在凡间置办一座洞府。” 我道“这地方穷山恶水的，恐怕道君住不惯啊。” 太虞道君扬一扬眉“那，我们凑巧过来，北叶你不请我们进去喝杯茶” 我只得取下肩上的包袱，推开大门“请。” 淮聆抓住了子疏的袖头“道君，小神与上清仙君就先” 我瞧着他那只手，心里不是滋味。就算情真意切，用得着在我这个前夫面前屡次拉拉扯扯以示亲热么。 我假笑道“如果东川水君和上清仙君不嫌弃，也请一起进来吃杯茶吧。” 淮聆刚要说什么，子疏道“也罢，叨扰青竹君了。” 我将三位让进正厅，有些歉意地说“不好意思，乱了点。” 方才我翻找东西，将洞府里翻了个底朝天。现在几张椅子上搁着锅子书册笔墨，我胡乱将东西拢了拢，暂时丢到屏风后的书房去。太虞道君和淮聆这才拉开椅子坐了。 太虞道君端起桌上的一口小鼎抚摸“北叶，炼丹的器具你倒置办了不少。” 我道“还好还好，略微收集一二而已。”一听他提到炼丹二字，不由一阵心虚。 这样心虚，就到处找不到泡茶的家伙。我正在衣柜处翻找，忽然嗅到一阵茶香，子疏端着茶盘从炼丹室出来。 “青竹君，我见你找不到茶具，就想你可能又将茶叶与茶具都放到药柜里了。” 我一阵汗颜。 子疏已将茶摆到桌上，手指一弹，桌上堆的丹炉书册各自向着丹室和书架飞去。 我走到桌边，斟茶。子疏这才坐下。 太虞道君接过茶“怎么，北叶你和子疏好像很熟” 我含糊答道“差不多吧。” 子疏托着茶杯，淡淡道“我和青竹君，曾做过仙侣。” 淮聆的脸色已经和茶水差不多了。 我接着说“不过，现在已经分了。好聚好散。” 子疏跟着笑了笑。原本有些尴尬的事情，这么坦坦荡荡地一说，反倒没什么了。 太虞道君目光灼灼，表情玩味。 “原来如此，那正好，刚刚子疏说的时候，我还有些担心，万一要看着子疏的情面，放你一马，这些年，我岂不是很冤枉。现在看来，不用了。”用手指轻轻敲敲桌面，“北叶，当年我们的那笔账，是不是该算一算了” 我的手顿时抖了一下。果然，欠了的，就躲不掉。 “那都是年轻时不懂事，望道君大人有大量，宽恕小神。” 太虞道君摇头“那时本君也很年轻，受了无比深重的创伤。身体的伤痛可以愈合，但心中伤，却痛了很久啊。” 子疏和淮聆看我的目光忽然奇怪起来。 我硬着头皮道“敢问道君想让小神怎么赔” 太虞道君深不见底的双瞳紧盯着我“你觉得，你应该怎么赔” 我犹豫了一下“我我可以炼十炉丹，赔偿道君。” 太虞道君幽幽地说“难道十炉丹，就能够赔偿一个少年被玩弄的感情” 扑淮聆的手一抖，口中的茶喷了一桌。 我不由得怅然。我这一生中，欠过三个人的恩情，其中之一，就是如今的太虞道君，现在的南知。 我本应是慎州地界的一棵平常的竹子，长在一个不知名的山坡上。一千多年前，凡间的两个修道门派互殴，其中一个被另一个灭了门。被灭的那个门派的一人带着门派内的宝物逃跑，途径这个山坡时，就将宝物埋在了竹林中。 宝物埋藏处的旁边，恰好有一只还没出土的竹笋，就是我。 那件宝物，是一枚灵丹。 埋宝物的那人一时仓促，没有发现装灵丹的瓷瓶裂了。灵丹的灵气顺着裂缝向外渗透，被我一点点吸收。我的根须终于弄裂了瓷瓶，整枚灵丹全部被我吞食。 于是，我就有了灵识，可以化形。 林中见识多的鸟雀告诉我，我虽已化形，但只是一团灵魄，说不定哪天被雷一劈就会形神俱灭，如果想要长久活下去，必须修炼。 修炼成精的山野灵魅很多，可我所在的一带偏偏没有，找不到可以请教的对象。 因为几百里外，有一个很强的修真门派，附近的精怪差不多被他们灭光了，能活命的，也不敢在此久留。 鸟雀说，如果我想修炼，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去那个门派中偷他们修炼的书册。他们的书册都是成仙的方法，比修炼成妖精还要好很多。 这些方法只有人才懂，因为人识字。 我便每天偷偷地去山坡附近村庄里的学塾窗外，偷听先生讲课，学习认字。 那学塾中的先生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儒生，姓朱，眉目慈和，讲起书来摇头晃脑的。 我跟着学了认字，写字。到了冬天落雪的时候，我已经会背几篇文章。 那天，学塾下课，我正要离开，那朱先生忽然出现在我身边“你这孩子，冬天穿这么少，不冷么” 我吓了一跳。明明寻常凡人看不见我，我才敢光明正大地偷听，没想到他居然能看到。 他抓着我“你是哪家的孩子我怎么在村里没见过你” 我结结巴巴说“我，我家在那边山上。” 他哦了一声，对我说“你跟我来。” 我能感觉出他没有恶意，就跟着他走。 他带着我走到一个小院前，开了门让我进去。又带我进了屋。 屋内的炭盆燃起火，我怕火，但又觉得暖和，拖着一只小板凳一点点挪近火盆。 朱先生在衣柜中翻了翻，找出一叠衣服丢给我。 “你先穿上吧。” 是凡人孩童的衣服，我不太会穿，朱先生帮我整好衣襟，绑好衣带，叹了口气。 “还是大了，这是我孙子的衣服。他几年前就死了。还有我的儿子儿媳，老伴。因为瘟疫。只有我这个老头子扛住了。” 他的脚步有些蹒跚，走到桌边，向我招招手。 “到这边来。” 桌上铺好了纸，他在砚台里磨了点墨。 “你听书很久了吧。只用树棍，练不好握笔。” 他把着我的手，提起笔，蘸上墨，写了几个字，松开手，皱眉捋了捋胡须。 “你现在握笔的姿势尚可。这本书，你从第一页，抄到第三页。” 我努力地抄啊抄啊抄，朱先生去灶台边做饭。 那是我吃得第一顿饭。 热腾腾的鸡汤很美味。 但是，吃完饭后，朱先生说要送我回家，我很惶恐。 他似乎并不知道我不是凡人的小孩而是竹子。 所以趁他去洗碗的时候，我脱下他给我的衣服，逃之夭夭。 我在山上躲了好久，才敢又偷偷到学塾去。讲书的先生已换了一个瘦瘦的黄脸中年男子。 朱先生死了。 我听见村民在议论。 “就觉得他最近不对劲，有一天还神神叨叨地一个人在屋里说话，好像身边跟了个人似的。” “不是发癔症就是撞见什么了，大限快到了才能看见平常看不见的。” 我再也没去那个学塾里听过书。 那碗鸡汤的香味我永远记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第七章 我辗转到各处的学塾偷听，后来胆子大了，就渐渐敢靠近城镇。 山下城中有个颇有名望的书院。讲一些比较深的书。有儒学也有道学。 因为书院里的学生多是想考功名的，因此讲儒学的多，讲道学的少。讲道学的是个颇有道气的老者，他推崇无为道，就是什么也不做，顺天顺地顺自然。他讲得很好，可惜对我无用，因为我是想找修炼的法门。他觉得吐纳炼丹之流都是旁门左道，不屑之。唯有无为道才是真正的大道。 因为他讲学中往往会提及一些道法书籍，我每天都去听。偶尔路过讲儒学的屋子，也在窗外听一时。 一天，书院里来了个新先生，说是才情很高，特意从外地请过来讲几日书的。 我一时好奇，就也过去偷听，发现学堂上首站着一个儒衫的男子，年轻得很，正在讲书。 屋中坐的学生不少都比他老。他竟就是那个外地来的先生 我正纳闷，忽然两道温和的目光停在我身上。 “窗外的学生，若你想听书，请进屋来。雨下得大，恐怕会溅湿你的衣衫。” 屋内的众人愕然。 “先生，窗外廊下并没有人，是不是先生眼花了。” 他秀气的眉毛微皱，不解地看向我。 我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表示，和他对望片刻，转身走了。 我离开之后，心中却总惦记着这人，他并不知道自己看见的不是人，那么是一直都能看见，还是突然能看见 会不会他和朱先生一样，大限将至。 于是我就偷偷地跟着他。 他在书院安排的小宅住。是一栋两层小楼，十分清幽。院中栽了不少我的同族。 我这一跟，倒跟出了惊喜。 他住处的书很多。书院为了讨好他，将很多珍藏的秘本搬给他看。 不仅有儒学书，还有很多道书。 我那时心气高，志向远，不想修炼成妖精，而想窥得正道，能够步上仙途。这些道书正是我遍寻而不得的东西。 我索性化回本形杵在那群同族中，趁他不备时，就去偷书看。 因为他能看见我，我要特别小心谨慎。 他的身体看起来不错，不像有病的样子。他很注意养生，饭吃得不多，很清淡，两更左右就睡，天亮便起身。 但有一样，他起床后给院里的花草浇水，只不浇我呆的那一块。 我特意变成一棵细弱的幼竹怏怏地杵在墙角，他还是不浇我。 我假装有风吹过，抖抖枝杈，簌簌，提醒他。他抬眼向我这里看了看，折身走了。 这是故意针对我。难道他看出了我的化身。我索性变成人形，大摇大摆进了他住的楼，在他眼前翘起腿坐下。再站起身，晃到左边，晃到右边，只拦在他眼前。 他该做什么做什么，眼皮都没抬一下，好像根本看不见我。 奇怪。他不是看得见么。 难道他在廊下瞧见我，只是一时的 我百思不得其解。他看不见我正好。我可以更大胆地偷他的书看。 这天晚上书院派小童来给他送饭，食盒里有一大碗喷香的鸡汤。他正在看书，小童先把饭拿到厨房锅灶上煨着，省得凉了。我就去厨房把那碗鸡汤替他喝了。算是他不浇我的一点补偿。 小童来取饭时，发现鸡汤没了，大惊。 “公子，厨房里有鬼。” 我抹着油油的嘴打了个饱嗝。他到厨房看了看，道“世上哪有什么鬼，可能是路上洒了吧。” 小童瘪嘴“汤洒了怎么肉也被吃了公子你看，这些鸡骨头上还有牙印哩，这是鬼” 他用书敲敲小童的头“别胡思乱想，可能汤洒了，正好引来了厨房里的耗子，把肉吃了。” 小童带着哭腔“我罩了纱笼的，耗子哪有这么大的门牙。” 他不以为意地道“那就是野猫。猫可精得很，会掀纱笼。别当回事了。就当我喝了。” 我摸着肚子在一旁看，彻底认定他现在的确看不到我了。 这人还什么知名文士，明明有些蠢么。 次日，我跟着他去书院。半路上，突然不知从哪里钻出一个小道士，攥着一把浮尘，杀气腾腾地拦住他“施主，你身上有妖气” 小道士大概也就十五六岁，道袍簇新，雄赳赳气昂昂的，一张怪精致的脸板得怪吓人。 他含笑道“小道长可能看错了。我在书院中教书，与圣人书为伍，鬼魅不侵。怎么会有妖气” 小道士眼神坚定“绝不可能错我感到，这个妖物就在附近”眼光森森地扫视，手还装模作样地捏了个诀。 没错，其实我就在他眼前站着。可这个小道士是个半吊子，只能察到一点灵气而已。其他的全在虚张声势。 我就站着不动，小道士摆了半天姿势，皱起心忧苍生的眉头“不可能啊，妖气就在附近，为什么我找不到呢” 他道“小道长，在下赶着去书院，若没结果，不如来日再叙吧。” 小道士甩甩拂尘，肃然道“也罢，贫道道号南知，奉师命下山，会在城里五福客栈住几日。公子如果察觉到什么不对，请立刻来找我。”在衣袋里掏了两下，掏出一叠符纸，一把香。 “这些符贴在家宅门窗处。这把香可驱邪避凶。” 他抬手从袖子中取出一块碎银“那么小道长，这点香资，就当结个善缘。” 小道士挺着胸脯推开他的手“公子，驱邪除魔是我们苍南派弟子应做的事我们从不以这些敛财” 单掌立在胸前，行了一礼。昂然地走了。 苍南派，就是那个迫害得方圆几百里的灵妖背井离乡的门派。 我打了个哆嗦，幸亏我遇见的是个半吊子的苍南弟子 他将纸符和香收进袖中，到了书院，他先到侧厢房中挑选要讲的书册，进门之后，他把符纸和香包在汗巾中，丢进了纸篓。 “这几天，你还是只呆在小院那边，不要出门吧。说不定苍南派等阶高的弟子和长老也在城内。” 我呆呆呆呆呆 呆看着他望向我的温和双眼。 “你想看什么书，我那里没有的，我从书院带给你。” “你你看得见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第八章 他说“你这几天一直站在院子里，我想让你进屋睡，又怕你走了。” 我诧异“你不怕我”我跟着补充，“我不是鬼啊，也不是妖。” 他笑起来“是啊，你不是鬼，也不是妖，我为什么要怕你。” 他这样说倒也是。我想起这两天我以为他瞧不见我做得这样那样，有些羞愧。 之后我就回他的院子里住着，他很遵守诺言，带书给我看，我有看不懂的地方，他还能帮我说说。 他还让小童多送饭食，顿顿有肉有鸡汤，我很喜欢。 小童诧异说“先生最近饭量好大。” 他道“可能是秋天近了，不觉能吃了。” 我很关切地问过他，到底是突然能看见像我这样的灵物，还是一直都能看见。 他告诉我，其实他从小就能看见这些东西，小时候说过，家里的长辈以为他中了邪，就请一位老道士来替他驱邪。 那老道问他“你愿意跟我去修道么” 他那时还小，就说“我想读书，将来中科举，光宗耀祖。” 老道说，也罢。世上你这样的人其实很多，这叫做有道缘。但有这样本事的人必须学会一样心法慎言。 他笑“所以我的字就是慎言。” 我这才想起来“那你的叫什么来着”凡人都是这般麻烦，有姓有名还有字。 他提笔在纸上写了墨台谨三字。“墨台是我的姓，这个姓有些偏。” 他问我“那你有名字么” 我道“山上，他们都喊我青竹，我觉得青竹这个名字挺好。” 他道“我本来想起一个名字，觉得送你挺合适。”再在纸上写了北叶二字，“你看如何。” 我看着这个名字，确实挺喜欢的，就说“那我用了，竹子那么多，大家可能都想叫青竹。北叶这个名字不容易撞。” 他笑了笑“你喜欢就好。” 我在他的小院里住得挺惬意的。只是那个小道士又找上门来一次。 “施主，贫道真的觉得，你身上的妖气很重那个妖精绝对一直在缠着你” 他笑吟吟站在门前“那小道长，你请进来搜，如果找到了妖物，在下万分感谢。” 小道士气势汹汹地杀进院，瞪着眼寻了半天，撒了两把符，舞了一时剑。当然毫无结果。 墨台谨还留他吃了顿斋饭，小道士愤愤地啃了两个大馒头，悻悻告辞。 “墨台公子，贫道快回山上去了。你有什么事情，记得千万来找我们苍南派。” 墨台谨连声应着，把他送出门。 可惜就算没有小道士，我也在他这里呆不久了。他在这边讲书的日期到了，要回去了。 我和他约下，等我修炼好了，能离开这一带，我就去找他。 他走了之后，我很想他，那小院暂时没别人住，我就住在里面。只是再没人过来送饭送汤了。 这天，我正在床上打盹，院门突然被揣开，我一个翻身起床，突然被一根飞来的绳索牢牢捆住。 那小道士南知挥舞着拂尘杀进来“你这妖物，终于让我抓到，看不把你打得飞灰湮灭”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穿同样衣服的人，年岁较长，气势逼人。 我自知逃不掉了，索性道“你们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就杀吧，我并没做过恶。为何要杀我。” 小道士红着眼睛吼“你还狡辩墨台公子的船翻了，整船人无一存活，难道不是你干的” 我的脑中嗡的一声，什么也看不见了。 混沌中只觉得身体在被摇晃“你这个妖怪还有几十年前朱家庄中有个撞邪死了的人，也是你干的吧” 小道士不知对我施了个什么法术，我跌坐在地，浑身将要断裂。 模糊中听见有个声音道“此妖非同小可，我们还是把他带回门派去，由师尊处置吧。” 我被他们捆回了苍南派，结果那掌门道长空空子见了我，居然让他们放了我。 “这只竹灵身上的灵气纯正，乃得仙缘而生，修得是正道法术，那些人不可能是他害的。” 小道士南知在下首叫嚣“师父，你老花眼了吧他明明是一根妖竹几十年前就害死过一个人，现在又害死墨台公子” 掌门道“我已推算过，的确是那两人寿数将至，不关他的事。只是他恰好遇到而已。南知，为师一向是怎么和你说的，我们苍南派以诛邪为己任，但万不可将诛邪变成排异。说不定来日，他还比你早悟大道，早列仙班。” 掌门道长不单放了我，竟还将我留在苍南派，让我守药园。 那南知暴跳如雷，掌门以其不懂得收敛心性为由，让他和我一道守药园。 南知喊得惊天动地“师父，弟子与妖精势不两立你要是让我和他呆在一起，我就把他砍了当柴烧” 空空子吹起胡须“咄，淘气为师已经说过他不是妖。那两人之事与他无关。你再不听话，你就去守茅厕。” 南知挥着拳头“守茅厕就守茅厕，反正大家现在都不大用那地方，一点也不臭。天下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刚好两个人大限将至，刚好被他碰上。如果真是凑巧，那也说明他带衰，他不是竹子，是哭丧棒” 空空子拍案而起，揪着他的耳朵把他提到了药圃，还在他身上加了禁术，让他动不了武。 他傲骨铮铮，表示绝不屈服。见到我就翻白眼，喊我哭丧棒。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第九章 苍南派的药圃在一个偏僻的山坳里。只有一间棚屋。 我和墨台谨住的那段时间里，睡惯了床铺，就不想再到外面睡了。可躺在床上，我就想到墨台谨，心中难受。 南知小道士只在屋子里打坐，要么扔我几个白眼，喊我几声哭丧棒。 棚屋里有很多炼丹的书册，我听来送饭的小道士们偷偷讲闲话，掌门把南知丢到这个地方，是为了逼他学炼丹。 那些书，南知小道士碰也不碰，不是打坐，就是耍剑。我试着拿一本看，他瞄见了，哼一声，也不多说什么。于是我就开始光明正大地看。 我也跟他搭过讪“炼丹多好，可以成仙快，你为什么不看” 他拽拽地说“炼丹，那是旁门小术。我要悟大道你爱看就看吧，哭丧棒，多吃两颗丹药，说不定能少克几个人。” 苍南派中有女弟子，其中有个眼睛很大皮肤很白说话声音软软细细的小姑娘，天天过来。 “师兄师兄，我来帮你洗衣服。” “不用。” “师兄师兄，你练剑，手酸吗我从师父那里带的药油很好用。” “不酸。” “师兄师兄，我这里这句心法不懂，不敢问师父，你能不能给我讲讲” “不会。” “师兄师兄，我做了糯米糕。只放了一点点糖。” “甜的，不吃。” 小姑娘耷拉下嘴角，眼泪就挂在了睫毛上，把食盒往地上一丢，跑走了。 我捡起来取出糯米糕吃了，软软甜甜的，真的挺好吃。 第二天，那个小姑娘又来了，再提着一个食盒，径直递到我面前“这是我今天做的包子，送给你。” 我愕然地接了，拿出一个咬了一口，小姑娘笑吟吟地问“好吃吗”我点头。小姑娘扭身走了，看也没看南知。 再一天，小姑娘又来了“我做了一件衣服，你看看合适么” 抖开那件衣服，我看着那身量尺寸，怎么也不像给我做的。 我穿上，果然，衣服长了一点，肩膀宽了些许。 南知走进来，放下剑，擦擦汗，向这里瞟了一眼“他是竹子，不用穿衣服。” 小姑娘帮我往了提了提衣摆“没关系，我把衣摆给你往上缝缝。” 南知哼了一声“这根竹子带衰，是哭丧棒，已经克死两个人了。你要是也被克了，别怪我没提醒你。” 丢下汗巾又出去了。 小姑娘的手却立刻放开了我的衣摆，嘴角悄悄翘起来。 再过一天，她还来。 “北叶，我又做了五仁酥，你尝尝，是咸味的。”眼角迅速瞟的，是南知的方向 又一天再再一天 终于我也撑不住了，不管南知小道士的脸拉得比驴还长，诚恳和他说“你和你那师妹好一好行么” 他翻翻眼睛“连你也知道她难缠，我能招架得住他么”随手拿了一块饼塞在嘴里。 我提醒他“这也是你师妹今天送来的。” 他立刻僵住了，半晌才蠕动嘴巴把那口饼吞下去。我说“不过，你师妹做的点心真的很好吃。” 他沉默片刻，叹息“就是太难缠了。” 因为那位师妹，我与南知竟就这样建立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情谊。他也不怎么叫我哭丧棒了。虽然脸还是拉得挺长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第十章 掌门封了南知的真气，让他练功只能耍花架子，南知很郁卒。 那些南知的师兄弟们带来师父的话，循循诱导南知，想解封，就要炼丹，甚至把丹药方子摊在桌上，小铜鼎、药材统统备好。南知说，好的，师兄，我会考虑的。回头把丹药方子丢在一旁，继续去墙角里打坐冲穴道。 我问他为什么。 南知十分坚定地道“想用这种方法让我服软，有一就会有二，有二就会有三，所以一定要坚持，绝不可屈服人最重要的就是骨气” 我是竹子，我不讲骨气。我把那堆东西捡起来，开始学炼药。 学炼丹药，首先要懂得用火，要用自身真气，配合炼出属于自己的真火。可火与我本性相克，我数次险些把自己烧了，都是南知兜头浇我一桶冷水，然后咆哮“哭丧棒，你自焚就去河边要不然到外面空地里，别烧了我们苍南派的房子” 我就这样长了心眼儿，一定在屋里练习用火，过了许久才勉勉强强学会操纵一股小火苗，一点点烤那铜鼎。 南知耻笑我道“你到底是炼药还是煨粥”随手一弹，轰，就是一团很高的真火。 我不解“那你为何总不炼丹”怪不得掌门老逼他炼，他在道学上是个半吊子，却天生擅长火术，“炼药有前途，太上老君都炼丹。” 南知傲然“你见玉皇大帝炼丹么所以还是不炼丹更有前途。” 我就不和他争辩了，他不炼，这些东西全给我用，更好。就在我刚刚炼成第一炉丹的时候，南知走火入魔了。 他太急于冲开穴道，真气岔道，双目赤红，手脚抽搐，我想去叫人，又怕这期间他撑不住了，于是就拿了一颗刚炼好的丹药给他吃。 那炉丹本来我是炼给自己吃的，但是因为是第一炉，火候和药材好像弄错了些，我没敢吃。 我不是拿南知试药，实在是一时情急。 一颗药塞下去，我很忐忑，哪知他脸色渐渐缓过来，抽搐渐止，我就壮着胆子再给他塞了几颗。 南知居然气息平顺，就这样好了，穴道也开了。 我大喜，准备把剩下的一炉丹都吞下去。 南知别别扭扭跟我说“谢了。”又说，“幸亏你炼了丹，要不然我就是你克死的第三个人了。所以我们师门是把你这根哭丧棒感化了。” 我嗯嗯地听着，往嘴里塞丹，结果我忽然觉得天昏地暗，肚里翻江倒海，手脚开始抽搐。 朦朦胧胧中，有股清气从脉门送进来，勉强吊住了我的一条小命。 等我清醒过来，发现还是在屋里，南知坐在床边，脸色很难看“师叔为了救你，费了老大力气。” 我歉疚地道歉。 南知脸色更难看地问“你闲着没事干，为啥把逆气丹当糖豆吃” 我诧异“我明明只吃了我炼的玉寒丹。” “你炼的那炉明明是逆气丹不对”小道士脸越发青了，“哭丧棒你把玉寒丹炼成了逆气丹我走火入魔你给我吃玉寒丹催化，你是想让我死快点” 南知一双手卡住我的脖子，我被掐得手脚抽搐，幸亏南知的师叔进来，把我救了。 第二天，掌门就罚南知去守书库。我偷偷带着师妹做的点心去看他，和他道歉。 “我真不知道玉寒丹是催化真气加速的，当时慌了，以为玉寒丹只是救命用的” 南知铁青脸，连骂都不骂了。我只得把东西放下，走了。 我路过一处山壁时，听见两个小弟子在议论。 “连小师叔都被罚了，掌门和师叔祖为啥那么包庇那根妖竹” “有用呗，我那天偷听的，那根妖竹是上好炉材，师叔祖那颗丹想炼成，少了它可不行” 我腿有些飘，眼有些花。 原来世上并不是人人都是朱先生，更不是人人都像墨台谨那样，对妖好，我不觉得我是妖，可这些人眼里，我还是妖，只能当柴用。 我心中愤懑，觉得被骗了。事赶凑巧，我正要收拾包袱跑路时，苍南派警钟大作，貌似当年的一个被封的对头魔头回来报仇，带了一堆魔物打进了山门。 苍南派的弟子们都去御敌，我想找有没有别的门可以溜出去。 印象中西北角有个地方，一直严禁靠近，说不定是暗门。我摸了过去，结果那处竟不是暗门，而是苍南派的丹库。 把守的弟子与魔物对战时，我趁机溜了进去，那些魔物都往机关重重的内门处闯，我却嗅见刚进门的山壁内有股特别的幽香。 就在大门后的丹药架子上，有个灰头土脸的瓶子，那股幽香就是从那里飘来的。我因丹药才成精，特别能分出丹药好坏，一下就知道那是好东西。一把将那个瓶子揣在怀里。飞快地逃了。 我在苍南派中躲躲闪闪地乱跑，突然迎头撞见一个人，一把抓住我手臂，我抬眼一看，是南知，心顿时凉了。 他面无表情和我说“你跟我来” 我被他揪着走，一路曲折，到了一处山石后，石壁上旋开一个洞口。他将我往洞口一推，我一个趔趄，心想大概马上就要命丧此地了，该不会里面就是丹鼎，把我丢进去，紧急炼好神丹，好让某道长神功大成，大败魔物吧。 我在黑黝黝的洞口愣着，南知硬着嗓子说“傻站着干什么，赶紧进去” 我正在思考我此生还有什么遗憾，南知声音僵硬接着说“顺着这个，一直向前走，出去了就赶紧跑吧，那些魔物找不到你。” 我僵住。 南知小道士再推我一把“快走等一下魔物过来你就跑不掉了” 我结结巴巴地“你你” 他气昂昂地说“你走吧，因为你不是我们师门的我们苍南弟子，一定要斩杀魔物，与师门共存亡” 我迈不开腿，觉得怀里那个偷来的丹药瓶子在烫我的心。 小道士一把将我推进洞里，石门缓缓关闭，我见他依然那副神气的表情和我说“喂，竹子，我知道那次你是想救我，多谢你救我一命。以前是我说错了，你不是哭丧棒。” 转身大步离去。 我顺着那条密道逃出了苍南派，那次苍南派全派被灭。 我吃了那颗丹药，再继续炼药，终于踏进半仙的境界，搬到长秋山，苦修渡劫，最终成仙。 太虞道君悠然说“当年，我好意救了一根竹子，没想到他先做了贼，顺走了师门的宝丹。这对我年少的心实在打击太大了，太大了。” 我厚着脸皮说“道君那时候满门被灭，怎么还能知道” 太虞道君喝了一口茶“我那时是下界渡劫，就算肉身死了，魂魄归天也要知道前因后果。你那点偷偷摸摸，瞒得了天” 我无言，尴尬了半天后才说“那么，那种丹，我炼几炉赔” 太虞道君挑眉“赔你成了仙，这种丹一百炉也不算什么，与当年的价值可不能比。” 我低声下气问“那道君要小仙怎么赔” 我在子疏心中本就不堪，没想到这件昔日的亏心事又被掀出来，一定更加不堪了。 我瞧见淮聆的神色颇有些幸灾乐祸，不禁伤感。 太虞道君放下茶杯“这个再说，你我刚又碰见，逼得紧了，别说我以上欺下。”瞄着我，忽然扫了一眼子疏，“话说，多年过去，你的品性，好像从没变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第十一章 我尴尬着，太虞道君四下打量了一圈儿“其实你这个屋子收拾收拾，应该还挺像个样子。” 我道“道君过奖了。”他却像瞧上了什么一样站起身，踱到墙边一幅画前站着。 那画上有一扇小窗，几根竹子，题着两句诗旧楹着新帐，北叶交南枝；莫叹春已尽，好景夏浓时。 我记得这画是我从凡间的一个小摊上买的，当时我刚让子疏和我好，让他搬到我的洞府里来。不管是不是我强迫了他吧，成亲总是件大事。我去凡间采买东西，装饰屋子。 当时我买了一顶红帐子，两根喜烛，几对喜字，还有一双成对的碗筷，当然还有大红的枕套和被面儿。 卖枕套被面的绸缎铺门口有一个字画摊，是个穷书生在卖画，他的画和字都不算好，买的人不多。我一眼看见这幅画上既有竹又有我的名字，就买了。 而且这幅画上，又有春，又有夏，又有好景，意境好彩头好。我知道子疏喜欢雅致的东西，就把它挂在了这堂屋的窗边上。 如今它仍然在老位置上挂着。我和子疏却已经分了，唉 伤心的不能多想。 太虞道君看着那幅画，屋中的气氛一时有些凝结。我打个哈哈“一幅随便在凡间买的画而已。”又往杯中添了点茶递给太虞道君。 太虞道君也没说什么，折回来坐到桌边，喝着茶。过了片刻，他突然和我说“北叶，那丹，就算了。”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太虞道君接着说“刚才，本君是和你开个玩笑。多年前的旧事，什么也该了结了。你成了地仙，也不可懈怠，或者很快就能升做天仙。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到太虞宫找本君。” 他的神色忽然变得一本正经，口气也有了一种远而高的疏离。 我恭敬客套着说“多谢道君。” 太虞道君站起身“也罢，茶就喝到这里。北叶，谢你的好茶。” 我赔笑“不敢不敢，道君过来，蓬荜生辉，恭送道君。” 太虞道君也未和淮聆子疏一道，独自乘云先走了。 他走时，却忽然飞快低声向我说“你找了上清仙君，是因为墨台谨” 我一惊，晃神之间，太虞道君已遥遥远去。 我也不看淮聆和子疏两个并肩站着眉来眼去说悄悄话，进去收拾茶盘。 子疏客气地过来和我说了一声“北叶，我和东川水君先告辞了。” 我应了一声，看了看那幅画，我在想，是否该将它摘下来，换一幅新的了。 子疏叹了口气“北叶，太虞道君修的是本元道。他下界为凡人数世，每一世一种性情，一世完毕，此性情也消，历经九世，莽、痴、贪、执等九情消殆，方才性归本元，成超脱大道。多年前与你相识的南知，只是太虞道君已消殆的一段莽撞懵懂性情而已。”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第十二章 子疏走后，他的这段话一直在我心里激荡。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要和我说这些话我委琐地想到了一个没多大可能的可能子疏他，他，他对我 这个念头跟一棵小笋似的，冒个尖儿，我跟自己说，不可能，不可能，一面不禁去戳它。 要不然他这种行为怎么解释 我们陌路人了啊，分了啊。除非，他误会了我和太虞道君曾有什么 这么一回想，太虞道君刚和我见面的时候，说话是有些引误会 想到这里，我有一种飘飘荡荡的感觉。我真想现在就跑到子疏那里，拉着他说，我只喜欢过你一个，什么道君小道士的，那都是你想多了 但我是理智的，这么想，我知道不可能。子疏，他不是喜欢淮聆么，怎么会喜欢我。 难道这六十年，我们睡出了感情，只是他没有发现 我反复地琢磨数日，都快魔障了。子疏把他的衣物都带走了，我就用他用过的杯子喝茶，坐他常坐的椅子配丹方，拿他的那口锅煮鸡汤。 鸡汤在煨着时，我下了个决定，看看子疏的反应，光我这么想没用，查看一下子疏的言行，假如他爱我，我能看出端倪。 我正要趁着炖汤的时候，去翻找那包还没打开不知道埋到哪里去了的行李，洞府外的法阵传来响动，是九心在叫门。 我打开法阵，九心带着一个少年走进来，“哎呀，北叶你炖鸡汤呢，好香。” 我招呼道“正好，汤快好了，等下一起吃吧。” 九心笑道“好啊。”又转头和她身边那少年说，“这就是青竹君，他炖的鸡汤，可是一绝，比我们族里的哪个都强。” 那少年跟着向我行了一礼“七乐见过青竹君。” 我闻言不由深瞧了他一眼，我看得出他是一只小狐，九心族里，尊卑辈分是按数字排序，九为最尊，这只小狐小小年纪，上三上四已经不错了，他竟然排到了七。 九心嫣然“北叶，怎么样，这孩子不错吧。我就不绕弯子了，我今天带他来就是和你见见面。七乐这孩子修得法性偏阴，他又不挑剔，雄的雌的都可以。” 小狐狸笑了笑“常听大王说起青竹君前辈，如果能投缘，和前辈一同双修，那再好不过。” 我深深地觉得我老了，没想到现在的年轻孩子如此放得开，说起双修像只是和我一起喝个茶似的，我喜欢子疏那时候，吱吱唔唔，敢说什么最后也是趁着他有求与我时，壮起了恶胆，这才把要求说了。 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 小狐狸大大方方地站着，还四下打量屋内。狐族的相貌都好，这孩子法力强，天份高，相貌更加出挑，精致里透着清爽，目光游动中又有一股天然的媚意，再加上是白狐，一身雪白的衣裳一衬，越发鲜灵灵的。 九心用臂肘撞撞我“多看看，我家孩子不怕看。我知道你眼力高，不是某仙君，就是某上君。我本不打算给你找了，恰好回去见着了七乐，他这个年纪，已经到了七阶，我不知道怎么安置他好。如果安排职务，那些长辈肯定不服他，他又淘气，也不适合。还是出来历练历练，再多修炼的好。” 我的内心有些犹豫，我只爱子疏一个，但是，万一我猜的那些只是我猜的，伤情需要感情治愈，我好歹需要找个谁让我忘掉子疏吧。 九心接着说“怎么样反正七乐是个随和脾气，你要是以后喜欢他，你们就好，如果不喜欢，你带着他，权当帮我带带后辈了。” 她明明是帮我，还这样说，我更不好推辞了，再说，只当是带带这个小狐狸，也无不可。 我点了点头。 九心一拍手“那就这样定了，七乐啊，你好好跟着青竹君，不要太淘气。” 七乐笑嘻嘻地应了一声。 九心和小狐狸与我一起喝完了那碗鸡汤，九心告辞离开，我盘算着炼一炉好丹谢谢她。 小狐狸推开碗，抹抹油油的嘴，打了个饱嗝。 我回卧房睡午觉，他跟我走到床边，扒拉腰带“青竹君前辈，现在要先双修一下么” 我淡定地说“不用了，你先自己住下，我以后教你选药炼丹。” 小狐狸应了一声，打个呵欠，口齿不清地嘟囔“青竹君没传说中那么不正经。”噌地变回原形，跳到床角，盘起尾巴睡下。 我躺到床上，它还往里让让，不一时呼呼地睡了。 真的不嫌人。 待我午睡醒来，小狐狸正在堂屋转悠，他站在墙边看我挂的那幅画“前辈，你有过几个相好” 我坚定地说“只有一个，我永远只喜欢他一个。” 小狐狸疑惑地瞧了瞧我“不对啊，前辈，你墙上挂的这幅明明是二婚诗嘛。” 我惊诧，小狐狸指点着画纸“旧楹着新帐，还有莫叹春已尽这里，不是前辈的旧相好没了，又找了个新相好代替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第十三章 小狐狸趴在我的肩膀上，探头向下看。 “下面那位就是前辈的前夫吗前辈的口味太重了。” 我说“当然不是，这是他的前院护法。” 我们现在正呆在子疏仙府墙边的大桐树上，往府邸中窥视，我按了按怀中的画卷，思忖要如何与子疏解释 我以前从没和什么人好过，我只看丹书不懂诗词，我真的不知道这首诗是写二婚的 小狐狸的尾巴圈在我脖子上，甩了甩。 “青竹君前辈，我们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从前门拜访，要在这里我觉得你很猥琐。” 我沉声说“你小孩子不明白。” 我用了潜息丹偷偷进到仙界的上清仙府这里，还是打算先探查一下子疏的态度。 假如现在他和淮聆过得很好，我再来和他解释什么往日的误会，岂不自讨没趣我和他说了六十年后无瓜葛，现在还放不下来找他，更是不守诺言。 画也罢，二婚诗也罢。也许他都没留意过。那时候提醒我太虞道君之事，也只是出于好意提点我，不要随便攀附上君。 我要把七乐留在洞府中，他非要跟来。 “青竹君的前夫就是上清仙君嘛，我们这块谁不知道。前辈不用瞒我，带我一起去，我还能给你作证，你的确不知道这首诗什么意思。” 他说没见过仙君洞府的样子，硬要开眼界，我只得带着他，也给他吃了一颗潜行丹，敛去气息，贼一样混进了仙界。 我是地仙，还没有在仙界长住的资格，但天庭以外的仙界可以自由来去。这次是不想我和子疏的事情闹大，才秘密行事。 子疏的上清仙府清幽雅致，座落在一汪仙湖边，比我那小洞府不知大了多少，好了多少。云霭流光，仙气氤氲。 小狐狸变成原形，躲在我身后的背囊里，拼命吸仙气“我觉得上清仙君对前辈你有感情，要不然他为什么放着这种地方不住，住那种地方六十年。” 我望着那房子，也能感受到子疏这六十年的委屈，在心中说，那时他被我胁迫。 以前，我企图接近子疏时，常找借口到他府中拜访。 他一向行事简洁，可进他的府邸，也需要至少三层通报，从看门的仙鹤，到通报的小仙童，再到几位护法，都不怎么待见我，嫌我去的太频繁。还是子疏告诉了我，他府邸西南角上，有个法阵缺口，他平时不想惊动旁人出去游玩时，常走那里，一般小童和护法都察觉不到。 我委琐地猜过这是不是他去和淮聆幽会时用的密道。之后就常常从那里直接进府去找他。 我带着小狐狸绕到那里看了一下，那个缺口还在，也许子疏和淮聆还没有从地下情转成地上情。 那里院墙边的老桐树虽是仙树，但未有灵识，我和小狐狸藏在上面，可以窥见子疏的厢房。这时是昴日星官尚未当值之时，府邸中很静，唯有护法在巡视，未见子疏从厢房中出来。 待又过了一时，房门吱呀一响，我心中一缩，便看见那熟悉的身影从房内出来。 他穿着宽松的便服，发未束，只在后面结了一下，应是刚睡醒，周身还有些懒散之意，我不禁口干舌燥，小狐狸咕地吞了吞唾沫。 “上清仙君，真是名不虚传。” 废话，否则我怎会卑鄙无耻也要把他搞到手。 子疏走到一丛花前，替那花浇水，小仙童前来，和他禀报了些什么事情，他随即嘱咐了几句，又取水浇花。我趴在树上直直地看他，小狐狸忽然在我耳边说“前辈，你和上清仙君已经分了吧。” 我刚黯然点头，小狐狸突然纵身一跃，飞跳到远处的墙头，有意触动阵法，再假装失足，从墙头上摔了下去。 仙童和护法顿时扑向上去，将它按住，小狐狸身形轻盈，几跳之下，竟然避开，径直扑到了子疏脚下。 我这才发现，他居然变得稚嫩了。他的原形已是只成年型的狐狸，现在却变成了幼年形态，毛茸茸圆滚滚的。 “仙君” 小仙童和护法们赶上，几把兵器压在了他身上“何妨妖怪，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来” 七乐竟然委委屈屈地抽噎了几下“请仙君恕我擅闯之罪。我母亲病了，听说能在天界求得仙露，我才偷了潜行丹，潜到这里，求仙君救救我的母亲” 他母亲我记得九心告诉我，这崽的母亲和他爹分了之后，改嫁了豹王，过得无限滋润，天天往娘家族中送东西。 子疏道“一只小狐，并无恶意，放开它吧。” 仙童和护法们的兵器犹豫地松了松，小狐狸立刻球一样滚到子疏脚边，蹭了又蹭。 子疏俯身将它抱起，抚摸它的毛皮，七乐立刻向他怀中偎去。我再也不能忍受，正要下去阻止，卧房的门内忽然又走出一个身影。 “什么事，这么吵” 傲不啦叽的脸，蓝不啦叽的衣袍是淮聆。 他的外袍松松地披着，神色尤带迷离，显然刚醒。 我感到天灵盖被天雷劈中，僵在树杈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第十四章 此时此刻，除了默默走开，我还能做什么 我的心凉透了。凉透了。 没有希望，就不会有绝望。 子疏和淮聆的法力都高过我，我如果立刻走，大概会惊动他们。要被他们知道我藏在这里窥探子疏，不知又会被想成什么。 我只能隐在树上，等他们离开，我再走掉。 淮聆从子疏怀中拎起七乐“你从哪里弄到的潜行丹，竟能如此厉害，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天界” 七乐扭动一下“从我们大王那里，是青竹君送给我们大王的。” 淮聆哼了一声，将七乐丢到地上。 那一声哼，十分不屑，分明是不屑我。 丫不过因为生来是龙子，才有今天的地位。你快魂飞魄散时，是谁救得你 淮聆哼完之后，立刻脸色一变，口中像含着一块猪油一样的和子疏说“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子疏笑了笑，道“我让他们备了早饭，你要用些么。” 淮聆立刻欢欣地道“是么，那我要去尝尝。多年不曾像凡人一样，吃什么早饭了。” 这让我想起子疏和我在一起时的早上，都是他在药圃处远眺淮聆的山洞，我去煮粥。 我们唯独早饭的时候才勉强能吃到一起去。他煮得粥总不如我煮的，我挖空心思拣他爱吃的口味熬各种粥，希望他能在粥中体察到我的浓情。但每次吃完后，他只会和我说“碗我来洗。” 有件事，我一直没让他知道。其实即使喝粥，我们口味也差异很大。我喜欢稀粥，他喜欢浓稠的粥。 为了他，我熬了六十年的黏粥，六十年没喝稀粥。 有啥用呢 子疏温声和淮聆道“我怕你身体受不住，才让备了药膳。” 淮聆凝视他，含情脉脉“我没什么，只担心昨晚累着了你。” 我简直要听不下去了。 幸亏子疏已弯腰又抱起七乐，要与淮聆去吃情饭。 淮聆突然瞥了一眼七乐“你们大王，就是女狐王九心” 七乐点头“是的，大仙。” 淮聆淡淡道“哦，你们大王与青竹君的交情不错。” 我悄悄离开了天界，回到洞府中。 我有些庆幸，幸亏我从没有为了子疏放弃吃肉。 我木然地睡下，居然梦到了墨台谨。 千百年来，我一直很想他，但一直很少梦见他。我修道从未敢懈怠，是想有朝一日，我做了天仙，就可以去阎王殿那里走走门路，看看墨台谨的转生。 这么多年，循环转生，他必然已不是他，可我还是想再看到他。 在梦里边，我和墨台谨一道住在那个小楼里面，他细细告诉我道书中那些晦涩句子的意思，我躺在榻上听。午后正倦，我其实有些瞌睡，他讲完一段，我拉着他的袖子说“你和我一起修仙吧。你看得懂这么难的道书，修仙一定容易。” 他淡然笑道“修仙哪有这么容易。我只是俗人。” 我道“你不是说，那道士都说你有道缘么。” 他合上书“可我已入儒门。” 我不知道儒门有什么好，我听过一些，不合我用，但我知道，他喜欢，我不能勉强。 小童前来送饭，有熬得浓稠的鸡丝粥，还有鸡汤下的面，小童忧心忡忡地问“先生，这么大碗面，再有粥，不搭。” 他说，怎么不搭，好吃就搭。 小童嘀嘀咕咕地走了，我抱起面碗，他取粥喝，将鸡丝挑到我碗中。 我刚要吃，手中突然一滑，便醒了。 醒来之后，异常想吃鸡丝面。我取锅先要炖鸡汤，才发现，前日的锅碗没洗，残汤中已长出半寸白毛，嗡嗡几只苍蝇盘旋。 我端着锅碗，要去水井处洗，脚下一绊，是几件衣服。踢到一边，咣啷啷带倒了酱油瓶，再没走两步，喀喇，似乎踩碎了一个花瓶。 我洗了锅，熬上汤，勉强在书桌上扒拉出一块空地，正在揉面，门外有挠爪的声音，七乐的声音喊“青竹君前辈” 我想了想，还是打开了法阵，小狐狸叼着一只瓶子欢脱地跳进来，噌地变回人形，举着瓶子洋洋得意在椅子上翘起腿“哎呀，其实上清仙君很好接近嘛，前辈你是不是太没用了，才会连他都搞不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第十五章 我沉默不语，心道，你这孩子还是太年轻。 其实这个世上，最难搞的，不是那些外表很冰冷的，也不是端着高高在上的，而是像子疏这样，不冷也不热的。 小狐狸吃了两碗面条，打了个饱嗝“真的，前辈，我觉得你比那淮聆好。我在上清仙君那里一会儿，就发现他傲得不行了。上清仙君为啥会喜欢他” 我也觉得，论起一颗心，我不比淮聆差，子疏为什么会喜欢淮聆，我更一直想不明白。 小狐狸两眼雪亮地看着我“前辈，你愿不愿意和我合作，我们先阴掉那个淮聆，再公平竞争。” 我想叹气，这种方法我怎么可能没想过，但是万一不成功，被子疏知道 对啊，反正已经这样了，就算不成功，被他知道了，也无损我不是好东西的形象。 我说“你想对付淮聆可不容易，但凡我对付得了他，现在也不是这样了。” 七乐笑了笑“那是青竹君的手段还不够高。要上清仙君觉得那是他自己的问题，绝对想不到是咱们下得刀子。” 小狐狸的话让我忽然心中一亮，发现了一个我长久以来的严重错误。 我一直坏在明处，而且都是在子疏面前坏。 我威胁他，所以这六十年来，他只能更爱淮聆，更厌恶我。我那时是破罐子破摔了，心想，好歹有六十年的情分也好，却不知道正是这样断送了自己。 淮聆这厮就精明得很，他对旁人，譬如对我这种地仙，倨傲无比，正眼也不待瞧一下，整个天庭都知道他脾气不好。唯独在子疏面前，他软得像棉被，腻得像猪油。 错了我错了大错特错了 我捶胸顿足，恨不能石光倒流，再回到子疏把淮聆拖来的那一天。 我一定不讲条件地治淮聆，顺便再装成真元大损的样子，踉跄几步，吐两口血。 这样起码，就算我一辈子摸不到子疏的身体，他的心里，对我有一两分情意。 我既然能喝六十年的稠粥，也能做到别的，子疏的喜好很容易摸清楚。我不信我迎合不了。 只是这样做，六十年与子疏的床笫之欢就没了。 六十年前，我觉得，得不到心，得到身体也一样。 六十年后，我明白，还是心比较重要。 有了心，就一定会有身体。 我对七乐说“我记得东川水君订过亲，女方是南海的龙公主。” 七乐的嘴角挑起一抹笑“明白了。我娘的现任老公和水族关系不错，我透过这层去打探打探。” 几日后，我换了身稍微像样的袍子，去子疏的仙府拜访。 我光明正大到了正门前，把门的仙鹤遥遥看见我，颈毛就炸了起来，小童绷着脸和我说“仙君他出门了。” 我预先在身上洒了种香料，只是竹子的一股青气，但味道悠远，我再稍用法术催发，定能浓郁地飘进层层院墙，让子疏闻见。 我悠着笑道“我来并没有别的意思，仙君遗落了一件重要的东西在我那里，我给他送过来。” 小童冷冷说“那你把东西给我，你走就行了。” 我道“好。”慢吞吞去袖中摸，果然，手刚伸进袖筒，另一个小童从门内闪出，狠狠剜了我一眼。 “仙君说，请青竹君进去。” 我跟着小童入内，远远看见子疏站在廊下，可幸并没有淮聆。但廊下摆着一张桌，两个童子正在收拾桌上的棋子，换上茶水，桌边摆着两把椅子。可见方才，这里另有一个人。 子疏穿着件家常的衣袍，我因要严谨，不能多看他，垂下眼喝茶。 子疏道“青竹君今日来所为何事” 我道“在门外说有东西还你，是托辞，其实是我有些话，想要和你说。我知道，我再来看你，实在是没皮没脸，我说完这几句话，立刻就走。” 我一直垂着眼说话，只能看见他端茶的手，他的手稳且随意，他的声音也很平常“请说。” 我叹了口气，先踌躇一下“是这样的前两天，我去了西天一趟。我以前，只看重丹道，对道法都一知半解，西天那些，更加一无所知。但我前日过去，听了些他们的佛法，却忽然悟透了很多事情。” “他们有句话，叫做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还有一句话，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听了以后，真有那种被当头棒喝的感觉。回顾以前种种，我对你做过的事情真是” 我悔恨地低头。 “禽兽不如。” 子疏一直沉默。 我接着往下说“那些事，我做下了，已无法弥补，你更不应该原谅我。我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赎罪，我” 我适时地抬眼，子疏敛眉正看着我，我与他视线相遇，眼角的余光扫到一旁的棋篓，此情此景，十分熟悉。 很多年前，也曾有人这样与我这样对面坐在回廊下，桌上有棋篓，杯中有清茶。连那宽阔的长袖压在桌边的褶皱都几乎一样。 只是那人看我的眼神是暖的，唇边带着笑。 “黑子先行，要沉心静气，切忌慌张” 子疏的双眉舒展些许“青竹君” 我心中微凛，稳定神智。 “我从今后会洗心革面如果有机会，我会为我的行为赎罪你能否当，过去的那个北叶，已经死了” “你找了上清仙君，是因为墨台谨” 不知为何，太虞道君说过的这句话突然窜上我的心头。 我不得不承认，我最初第一眼看到子疏，是觉得他与墨台谨有隐约相似，我才情不自禁要亲近他。 但子疏与墨台谨差别很大，我纠缠子疏，绝非因为墨台谨。 如果换成墨台谨，我怎会做那些这些事。 子疏叹息一声，再次令我扯回神智。 他将茶盏放到桌上“西方佛理广博，且与我道法差别甚大，青竹君可能因初次接触，难以将两者调和，致使心神不稳。”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瓶，放到我面前，“我于丹药上不及青竹君，这些清心露略有宁神静气的功效，睡前饮服，好好休息。” 我接过那瓶子，攥紧了，死盯着他，苦涩地笑“我知道，你不信我真的会洗心革面，我真的改过了。我以后，再也不会纠缠你。” 脊背后传来一声嗤笑。 我不用回身，就能听出是淮聆。 不出我所料，我和子疏说话的时候，这厮一定在附近偷听，捡着恰当时候，便出来搅局了。 他上下扫视我，吊起嘴角“青竹君，你没事吧” 我温和地笑了“多谢水君，小仙无事。水君的身体近来还好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第十六章 淮聆的身体一直是他的软肋，被我一戳，脸色立刻就变了。板着脸淡淡说了句“尚好。”就去和子疏说话。 小童端了吃食，是琉璃碗盛的什么珍果羹，只有两碗。 小童撅着嘴说“不知道青竹君过来，只有两碗。” 子疏先端过一碗给我“尝尝这个。”再把另一碗给淮聆。 亲疏顿现。 淮聆笑着将碗推给子疏“罢了，你知道我不爱甜的。” 我也谦逊地推开碗“我亦不怎么吃甜，这羹，对小仙来说，也有些稠。不过看这成色，若再调一下火候，能更好一些。” 我今天过来的目的已达到，就站起身道“看来打扰了上清仙君和水君手谈的兴致，小仙洞府里还炼着丹，先告辞了。” 我跟着小童向外走，见子疏和淮聆一道站在廊下，一双人影好不般配。 不禁令我心酸。 我回到洞府内，七乐从椅子上跳起身，叹气说“前辈，流年不利啊。那个龙公主，她已经找了个新相公，现在日子过得像蜜一样。” 我呆了一呆，这就是谋划赶不上变化。 我问“那么还有没有旁的暗恋淮聆的龙女” 这厮怎么说也是龙王的儿子，水族里总有几个傻头傻脑的小姑娘吧。 七乐愁眉苦脸地摇头“我也以为有的，没想到他在水族里名声这么差。” 淮聆惹事太多，个性傲，龙王公告三界，不认这个儿子，那些水族的姑娘各个都很实际，不大对他感兴趣。 “听说以前有过爱他的，都被他吓走了。总之，这招釜底抽薪是用不成了。”七乐摸摸下巴，“别的还有什么” 我相当无语，没想到淮聆已经黑到让我想阴他都难以下手。 七乐嘀咕“上清仙君的爱好真奇怪。” 淮聆既然坚持唱叛逆不羁只对他一个好这种戏，我只好换一条路了。 第二天，我带着一对宝瓶，去丘壑府中拜访。 丘壑眉开眼笑地收下那对瓶子，问我“以往我不摆酒，你都不来，今天怎么有空登门” 我道“土地大人事务繁忙，平常哪敢多打扰，今天是有事相求，这才厚着脸皮来了。” 丘壑的好处是，只要收下东西，他就很爽快。 他极其爽快地说“就知道你来一准有事，直说。” 我道“听说衡正司中有一空缺你知道，我做了这么多年地仙，总还是想往上走一走” 丘壑顿了一顿“这个差事你这样的地仙做最合适，但它是个得罪人的差事，你怎么想着要做” 衡正司归属北斗宫下，分为上下两部，上部核查天庭仙者品行，下部督察凡间气脉动向。 督察凡间气脉的仙吏叫气吏，地仙和凡间的精怪都喊他们“小气”。一般都征召地仙来做。 但大家都明白，气脉有变往往是因为精怪修炼引起，大家修炼，不可能一板一眼按照天庭的教条来。地仙修炼时，对灵气也难免多吸点或改一改什么的，盘查这些，很得罪同道。假如人间出了什么乱子，某日钻出一头老怪，气吏还要首当其冲扛大责任，做了这个，基本会被看作抱上仙大腿的狗腿子，少有人去做。 我道“我知道得罪人，但我在地仙这一层已经停了几百年，毫无进展，实在心急。进了这里，或者能得到上仙的点拨，天庭嘉奖，总比我不上不下卡在这一层上好。” 丘壑沉吟片刻道“也罢，这事我和师兄说一说，三日内定有结果。”又皱眉看我，“你若真想往上走，你与那太虞道君，不是有些旧交他动动手，谋什么差使，不比做这个好” 我道“那实在算不上什么交情，太虞道君至今还能记得我，已经是恩惠了。再说，怎样也比不上与土地大人这样亲厚。” 丘壑笑了笑，便就不说什么了。 等到临了我告辞的时候，他忽然忧心忡忡地对我道“北叶啊，别怪我多事。有些事，真的勉强不得。就算你想往上走，到了跟他一样的位置，当年变不了的事情，到那时依然变不了。” 我苦涩地叹了口气“丘兄，我怎敢抱这种念头。但现在我住在那里，触景伤情，还是换个地方好。除了这片山上唯独有了天庭的司职，才能得到灵气充沛的洞府所以，还请丘兄帮我多多美言，让我到一个偏僻清静的地方” 丘壑的神色变成了浓厚的同情，拍拍我的肩膀，不再说什么。 我离开丘壑的府邸，在云上站了一会儿。 我知道，做气吏这件事，一定能成了。 到时候再用点方法，“不得已”地负责淮聆管的东川那块儿，便能光明正大去抓他小辫子。 按照淮聆的个性，不可能不惹事。 到时他惹篓子，如何用人情，如何做文章，我就能随心所欲了。 两日之后，我接到丘壑的消息，衡正司已决定录用我为气吏，先到极北冰川谷任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第十七章 我收拾了屋中细软，将房子托付给一位道友灵芝君。 狼王豹君几位好友过来送我，狼王宗须抬爪拍着我的肩道“唉，我们都懂的，有时间会过去看你，只是做小气这件事实在什么时候散完心了，再回来吧。哪里都不如长秋山好。” 七乐一直十分乖巧地跟在身边十步左右，九心口快地问“难道七乐安慰不了你，为什么走那么突然” 七乐的一对尖耳朵就露了出来，抖了抖，耷拉下头。 我幽远地看着虚空“总有一些，要彻底抛开，才放得下。” 九心同情地看着我，不再说什么了。 与众位好友道别后，我便径直往冰川谷去。七乐对我此举不甚赞同“以退为进虽然好，不用去冰川谷那么远。” 我说，那是他不懂，如果一开始就调到东川去，用意太明显，要这样先远远的，才可以迷惑住敌人。 七乐咬着筷子看了我半天，说“前辈，我就不去了，极北那边怪冷的，又没有鸡吃。我留在这里，帮你留意着动向，有消息我通知你。” 我独自带着东西到了冰川谷，的确天寒地冻的，想看点绿很不容易。 天庭备下的气吏府邸不大，但有个卧房，有丹室，还有能种东西的地方，足够我住了。屋子是直接在山壁上开出来的，脚下有一带灵脉，灵气充沛，后面通到山坳内，圈起一汪温泉。跟着天庭就是好。 我在屋子外布置上法阵，将屋子大略收拾了一下，极北天寒地冻，除了寒性的药草之外，亦很适合种几位炎性的药草，我在后园开出一个药圃，洒了些在长秋山养不了的冰凌花种子，将已结果的炎焚草移栽下，红艳艳的煞是好看。 安顿好之后，我带着钓鱼竿，出去逛了一圈，履行司职。冰川谷白皑皑一片，风景甚佳，熊王和我推荐过，说冰潭水中的鱼肉质细腻，三界绝品。 我寻到了一个不错的冰潭，把冰面砸出一个洞，装好鱼钩饵食开始垂钓。 不知道冰川谷的鱼吃不吃香油面饵。 假如是我和子疏一起坐在这里，并肩垂钓，冰雪世界，琉璃乾坤，多好的一首诗，多么美的一幅画。 我正这么想着，斜侧方的大冰棱子后面，人影一晃。 我的钓竿也在此时微沉，我一提竿，钓线末端一条爱吃香油面的肥鱼活蹦乱跳。 我抓过鱼抛进鱼篓，那人影从大冰棱子后走了出来。 年轻男子的模样，五官深邃，一身墨黑的袍子，气息与冰川谷十分融洽，应该是在此地修炼的灵族。 他眯着眼睛看我“你不属于此地。” 我和气地点点头“在下是新来的气使，阁下是此地灵族以后多多关照。” 希望刚刚钓上来的这条鱼不是他的亲戚。 他脸皮没动，却从嗓子里笑了两声“气使” 我道“喊小气也行，我不介意这个。” 他走到湖边，喀拉砸开另一处冰面，手一抬，一条鱼便被蹿出的水柱送到他手中，他把鱼送到嘴边，张口便咬，只两三口，那条鱼便进了肚子，连骨头都没吐。沉默地咂咂嘴，抬袖子抹抹嘴角。 这样一闹，我肯定钓不了鱼了，就收起钓竿，继续和他搭讪“阁下就住在附近” 他戒备地盯着我，嗯了一声。 我道“我的洞府就在那边，有空可以一起喝酒。” 他再嗯了一声，盯着我的篓子“冷的好吃。” 他一字一句说“这种鱼，冷的，鲜的，好吃。热的，不好吃。” 我理解了，但就算要吃冷的，起码也要洒点葱花蒜末，加点酱油 我刚到此地，正需要与各处灵族打好关系，我刚想邀他一同吃酒，他已转过身走了。 我带着鱼竿，又溜达了一圈儿，冰川谷光秃秃的，不见有其他灵族的踪迹。 我回到洞府中，写上今天的呈天折，禀告冰川谷一切安好。 折子刚用气使的呈天箭送了出去，第二天早上，我便发现我的气使府莫名其妙失窃了。 两棵炎焚草的果子被偷了。 地旁边的冰棱子上，挂着一条死鱼，刮了鳞，去了腮，肚肠都被扒除，剖洗的干干净净。 这是警告恐吓 我思索半天不解，那鱼还很新鲜，我就把它拎去做了一锅滑鱼片，相当鲜美。 再一天早上，又有两株草的果实被偷了。冰棱子上又挂着一条死鱼，比昨天的还肥一点。 我再做了一个鱼肉锅，觉得不能再如此下去，这是公然蔑视我这个气使，再不管我的脸上挂不住了。 于是夜半，我吞了一粒隐形丹，埋伏在我的地旁边，三更的时候，贼来了，那身黑衣很眼熟，他把鱼挂到冰棱子上，去地里捋我的炎焚果，我现出身形，重重咳了一声。 那贼抬头看看我，和那天在冰潭边一样淡定，手里继续捋着炎焚果。 我问“阁下为什么几次三番” 他将炎焚果揣进怀里，简短地说“我要这果子，治病。没白拿你的。” 我问“阁下受了伤” 看眼下，他倒不是来恐吓的，还用条鱼来做交换，是我做人情的机会。 我道“炎焚果性烈，可以活骨血，生筋肉，但不提炼药性，对五脏损伤极大。我修的就是丹道，说不定能替阁下医治。” 他沉默地看了我片刻，就和我进了屋，扒下上衣，我吃了一惊。 他身上横七竖八，都是伤口，竟没有一块好肉，尤其脊背与胸口处，惨不忍睹。 我手边正好还有些医治伤的丹药，拿了些先给他内服，再调配外敷的药。 他原来是一只水灵，名叫水厷。 我试探问“是什么人伤得你，也是冰川谷的灵族” 协调当地灵族的冲突，亦是我的职责范围。 水厷说“不是，外面来的。” 我再问“和你有仇” 水厷说“我不认得他。” 我不解“那为何要伤你” 水厷闷声说“不知道，我在水里睡觉，他就来打我。” 真是莫名其妙岂有此理，玉帝脚下竟发生这种事情。 他接着说“我带着鱼，来找你前任，说理。他帮着那人，打我。” 我没打算在冰川谷长留，故而没了解过前任的情况，不想竟听见如此冤案和黑幕。 真丫不是东西，怪不得气使名声不好，生生被这些玩意儿败坏了。 我替水厷包扎好伤口，道“放心吧，本使是个公事公办的人，不会做那种事。” 水厷面无表情地说“嗯。” 再一天早上，我打开门，水厷站在门口，背着一筐鱼。 冰川谷这里四大皆空，除了水厷之外，没有别的灵族。我每天勤恳地写折子，太平，太平，太平，无事。 我已经打探到，东川那边的气使不久将高升，我做得好，大概就能被调过去。 炎焚果炼的第一炉丹出炉，我拿葫芦装了些去送给水厷，走到半路，遥遥看见水厷站在冰潭边，居然换了身衣服，是冰蓝的，头发也束了 不对，那不是水厷，是此人将气息调得与冰川谷相近，让我误以为是水厷，他回头，冷冷地瞧我，居然是我朝思暮想，在梦里碾踏过一万遍的淮聆。 他来此地做甚 我上前拱了拱手“水君何处来大驾到此，难道来避暑” 淮聆负着手，淡淡说“本君前来除魔。” 魔冰川谷太平无事，哪来的魔 淮聆遥望着一根粗壮的冰棱子“我此战，定要灭那水魔，望青竹君不要干预，免得旁生枝节。”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第十八章 我立刻说“那水君你自己小心着点儿。”折转回府。 回去之后，越想越不对。 冰川谷哪来的魔除了水厷，连只别的灵物都没有。 之前的一些什么，和刚刚的一些什么串到一起，我好像 想到一些什么 我刚刚想到了什么，就听见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那是用相当猛的法力发大招的声音。 我立刻爬上云迅速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飞去。在糊眼的雪沫子和冰碴子中，我看到了，水厷和淮聆，他俩一个站在这头，一个站在那头，两人都血淋淋的，四周是过完大招后的狼藉。 淮聆举着剑，阴幽幽地说“受死吧。” 水厷抹去眼角的血，直直盯着他“你为什么，总打我。” 我正要降下云，便看见他两个的身上都冒出刺眼的光圈。我赶紧咻地升高，调头便逃，轰气流震颤，罡风如刀，我脚下一空，一头从云上栽了下去。 冰川谷的地冻得真瓷实，真丫硬，我险些摔成了一双筷子。头晕眼花地爬起来，满目狼藉，白色的冰地硬生生去了一丈，露出黝黑硬实的泥土。 我整衣四顾，水厷和淮聆，一个躺在这头，一个躺在那头，都直挺挺地，一动不动。 都是重伤，快死。 如果淮聆与一头魔同归于尽在冰川谷如果他死了 我会好好安慰子疏的。 如果子疏他永远忘不了淮聆 那我就永远安慰他 我把淮聆和水厷拖上云，载回了我的气使府。塞些药丸裹了伤，点上炉子，急炼一炉疗伤丹。 炭火劈啪地燃着，我打开呈天折，提笔蘸墨 出事了，东川水君在我处，重伤。 我原本打算在这里好好做事，可以借机调往东川，没想到算不过凑巧，偌大的事，竟就出在冰川谷。 半天不到，洞府外法阵响动，浓郁仙气袭来，我整顿衣冠，出去迎接。 来得竟然是太虞道君，我向他身边看了看，没别人。 太虞道君道“子疏随后便到。“皱眉看着被我各自封在竹魄里的淮聆和水厷，“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道“小仙也不知道。水君突然前来，说要除魔，命我不得干涉。这只水灵，小仙之前见过，并无魔物的凶邪之性小仙拦阻不及就把水君和水灵一起带回来治疗。” 太虞道君听我讲了讲水厷的大概情况，又凑近查探了一下，道“的确并无凶邪之气，听你一说，是只挺有人情味的妖怪。可六十年前与眼下，淮聆已要在他手中送命两次了。冰川谷前任的气使，亦是死在他手里。” 我怔了怔。 太虞道君眯起眼“怎么，你没了解过此司职的情况六十年前，淮聆来冰川谷除魔，此地的气使相助于他，身亡，淮聆重伤，是子疏前来，将淮聆救了回去。此魔在天庭未有记录，那气使的灵魄如今尚未苏醒，正好你想做气使，丘壑举荐你的时候说你治了淮聆的伤，于是衡正司才将你派到冰川谷。” 为何我不知情我领官牒官服的时候，是有个脸绷得紧紧的大仙给了一本册子，让我好好熟悉职务，我觉得其中都是套话，就丢在一边了。 我只好道“衡正司的钦正大人真是深谋远虑。” 太虞道君似笑非笑道“罢了，本君初掌衡正司，因为要管的其他司部事务繁忙，多有疏漏。没想到居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负手踱了两步。 正在此时，外面法阵又有动静，我察到一阵熟悉的气息，不由心中悸动。 我打开门，那身影匆匆进门，神色凝重。 我道“对不住，我没拦下淮聆，所以” 子疏没说什么，直接从我身边进了屋，到了淮聆身边，才问“怎样了” 还不是问我，是问太虞道君。 太虞道君道“多亏北叶救得及时，无性命之虞。” 子疏皱着眉，将手放在竹魄上，淡淡的紫光晕入竹魄内，淮聆睁开双眼。 我站在一旁，此时此刻的子疏，完全像不认识我一样，眉眼神情，都写着陌生。 淮聆与子疏目光相遇，张了张嘴，我抬手收回竹魄，将淮聆放了出来。 淮聆躺在床上，那么看着看着看着子疏，而后挣扎起身 他竟然，挣扎着跪在了子疏脚边。 我被震住了，惊住了，我终于明白我为什么赢不过淮聆。 我试想了一下把自己替换成此时的淮聆，我能两眼一睁便如此毫不含糊地淋漓酣畅地给子疏下跪么 我能么我能么我能么 我我败了。 我看见淮聆的手抓住了子疏的衣摆，我看见他低下了头。 我听见他用虚弱忏悔的声音说。 他说 “师父，我知道我错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第十九章 “师父，我知道我错了。” 这句话将我砸晕了。我以为我听错了。 就在这时，淮聆又补充着喊了一句“师父” 怎么可能我在心里喊，这是怎么回事 我一时怀疑淮聆被水厷打坏了。子疏面无表情地看着淮聆“我说过，我不是你师父。”俯身去搀扶他。 淮聆慢慢抬起头，看着他，表情十分痛苦“抱歉，我一时又忘记和你约下的事了。在我眼里，你就是师父。” 子疏的一切我了解得很清楚，更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查过淮聆。他们两个人绝对没有这层关系。 淮聆生下来的时候，乃至到了四处惹事的年纪的时候，子疏都还没成仙。 他俩就是在子疏刚到天界时认识的，子疏刚封仙衔，参加迎仙宴，一直东游西荡的淮聆偏偏那次去了，据称是“感到与子疏甚投缘”，至那以后就成天与子疏在一起了。 这定然是个幌子，这厮定然之前就见过子疏，将企图埋在心中，然后堂而皇之找机会接近。 就是因为他抢在我前头用了这个手段，等到我用时，才不那么奏效。 子疏的仙号“上清仙君”中虽然有个上字，但论品阶比我们这些地仙高不了多少。仙法也比淮聆差，淮聆这句“师父”从何而来 我这么想着，那边子疏和淮聆无语相对，淮聆用手捂住头，显得很痛苦。 竹魄里的水厷醒了，瞪着一双僵滞的眼睛看着淮聆，目光和我的心情一样迷惘。 淮聆发现他，立刻又激动起来，子疏与太虞道君两个才架住了他，太虞道君道“淮聆，你来除这个魔，是为了天庭，还是与他有私怨” 淮聆咬牙切齿地说“我发过誓，不灭此魔誓不为龙只要我有一口气，就绝不与他共存于三界间” 听这口气，是私怨。 水厷的表情依然很僵滞，目光依然很迷惘。 太虞道君用法术定住了淮聆，叫我解开封水厷的竹魄。 “你这水魔，究竟与东川水君有什么恩怨” 水厷简短地说“他总打我。我不知道，为什么。” 淮聆怒吼一声，头顶的龙角和颈上的鳞片都冒了出来。 水厷看看他“龙，我不认识。” 太虞道君向淮聆说“这水魔说他不认识你。” 淮聆双目赤红，牙咬得咯咯作响“妖物还记得六十年前北海的虾须长老么” 水厷的神情呆滞中带着疑问。 太虞道君说“他不记得。” 淮聆咆哮了“你吃了他是你吃了长老你居然不记得” 我在他接下来的咆哮中得知了原委。原来淮聆从小在龙宫就不受待见，只有虾族的长老虾须子常在龙王面前帮他说好话。后来淮聆打伤了东海的龙子，惹了事，被龙王赶出去，虾须子还偷偷去探望他。某一日，虾须子又去探望淮聆时，在水路上被一只妖怪吞了，只剩一团灵魄到淮聆那里，淮聆遂要替他报仇。 水厷沉默听完，太虞道君问“此事是否是真的” 水厷道“我，去过北海。路上，饿了，就，吃点东西。我是鲨鱼。” 淮聆嘶吼“长老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要吃他” 水厷一字字说“我一张嘴，就吃，好多东西。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我是鲨鱼。” 淮聆已经吼不出话了。水厷耷拉下眼皮“其实，我不喜欢吃虾。” 淮聆张了张嘴，口中涌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我立刻上去扶他，摸到了子疏的胳膊和手。 我验了验淮聆的气脉“水君的伤势不宜挪动，不如让他留在气使府，由小仙治疗” 子疏不说话，太虞道君道“也罢，只是，他和这只鲨，能共处一室么” 我道“无妨，水厷的内伤不如水君严重，可回洞府调养，小仙每天多跑两趟，过去给他换药便可。” 太虞道君点点头“只是这只鲨暂时不能离开冰川谷，等我回天庭上报完毕，此事了解之后再说。” 水厷闷声不吭，似是没有异议。 我柔声向子疏道“上清仙君，你想留下来照料水君，小仙这里虽然简陋，但也能暂时住一住。” 我接着补充“我要看着丹鼎，会一直住在丹房。” 表明我没有别的企图。 子疏没说什么，我期待地等着太虞道君动身回天庭，我送走水厷，淮聆睡着，那就只剩下我和子疏了。 太虞道君偏偏流连不去，向我道“你救了东川水君，需不需要我向天庭给你请些奖赏” 我立刻道“小仙救水君乃分内之事，不需赏赐。” 太虞道君道“真的不要譬如有什么一直想办的事，或想见的人” 我心中微动“能否让我查一个人” 太虞道君道“墨台谨” 我的心缩了缩，不由自主点头。 太虞道君拍拍我肩头“我尽力而为。” 他终于走了。我飞快地将水厷送回洞府，回到气使府，子疏还在，他坐在床边，看着淮聆，神色有些奇怪。 我凑上前去，温存地道“放心，我不会让他有事。” 我钻进厨房，煮了一大锅鱼丝粥。“我这里，菜不多，你要是不爱吃里面的鱼丝，就挑给我吃。” 我替子疏盛上粥，从他碗里挑了几根鱼丝到我碗里，觉得此情此景十分熟悉，心中满足。 屋中仿佛只剩下了我和他，仿佛没有旁边那个碍眼的淮聆。 嗯，淮聆暂时还是要有的，子疏吃着粥，我试探着问那个在心中滚来滚去的问题“东川水君，为什么叫你师父” 子疏手中的筷子顿了顿，淡淡道“他说，我很像他亡故的师父。” 我的牙都酸了，淮聆连这一招都使我仿佛看到他一边抱着子疏，一边喊“师父，我终于找到你了”两手很不规矩地在子疏身上搁着，做绝对不能对师父做的事情。 我道“看来水君和他师父感情很深。” 子疏没说什么，继续喝粥，我正要问他要不要再添一些。子疏问“墨台谨是何人” 我心中一顿“是我年少时认识的人。” 子疏笑了笑“我听你做梦喊过这个名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第二十章 我小心翼翼地问“我喊过几次” 子疏道“偶尔听过，有些耳熟。忘了几次了。” 我假装吃粥，暗暗窥视他。难道难道 我的心，暗暗地，蠢蠢地，激荡了。很澎湃，很澎湃，好像淮聆他爹那片水域的浪涛。 难、道、子、疏、他、是、爱、我、的 我终于在心里念出了这句话。 一直到吃完了饭，一直到子疏去洗锅，我仍在压抑着荡漾。 子疏问到墨台谨，难道是他 回想当初，子疏他为什么要答应我的要求他如果动武胁迫，我肯定打不过他。那六十年 难道其实他是愿意的 是那首二婚诗和梦话毁掉了我们的幸福 越在意，说明越喜欢。 按照这个规律，子疏该有多爱我。 我内心的浪花真的已经压抑不住了。子疏已经洗完了锅。我听见自己说“后、后院有个温泉，你去泡泡吗” 子疏走向了温泉。 这，这个时候，他应该开始脱衣服了 我在屋内转了一圈，迈开微颤的腿，向着温泉大步而去。 氤氲的雾气，温温的，湿漉漉的。 我透过潮潮白白的水雾，看见子疏在水中，那脖子，那肩膀，那锁骨 我迅捷地扑过去，跳进池中，水花四溅，我一步步前行，我见子疏微微皱眉，我凑到近前，低低地向他道 “子疏你要擦背么” 这个时候，我不能强迫子疏。 我答应过，我不强迫他，不可功亏一篑。 我一点点，一点点地接近，俯下身，握紧手中那块布。 “我，我来帮你擦背” 背字刚吐出口，便有一声惊天动地的爆裂。我的屋子中蹿出数丈高的火苗。 不好，淮聆 哗啦一声水响，我面前的子疏已到了岸上，衣衫齐齐整整。手一抬，温泉中旋出水柱，向屋中浇去。 一条龙影自窗中弹出，喷出一大股水洒向火焰，抽搐一下，直挺挺摔落地面。 我抢上前，子疏已抱起了它，青龙变成了淮聆，奄奄一息地抬手摸向子疏的脸“师、师父” 头一歪，晕了过去，嘴角流出的血染红了子疏的衣袖。 屋子的火已经熄了，黑黝黝的，冒着烟。 子疏看了我一眼，我歉然道“抱歉。” 是我一时激动，忘记了时辰，丹炉烧过头了，炸了。 子疏抱起淮聆“我带他回天庭吧。” 我抓住他的袖子“子疏，立刻就能收拾好，东川水君他眼下，更不宜搬运。”淮聆的口中正汩汩地冒着血，子疏将他抱起来，他冒得更多了。 我当机立断塞了颗药丸在他嘴里，给他输了点仙气。 “是我一时大意了，我对不住水君。但我一定能弥补。” 子疏叹了口气“北叶你” 淮聆皱眉动了一下，手在空中虚抓“师父师父弟子知道错了” 子疏沉默片刻，道“也罢。” 屋子烧了大半，修补起来颇费神，幸亏只有丹室和半间卧房，厅堂与一间小室还能用。 我在小室内铺了两张挨着的床榻，子疏守着淮聆。我老老实实呆在勉强收拾好的丹室中，守着丹炉。 还好药材大部分在厨房和厅堂里，都无碍。 待一炉丹出炉，淮聆已稳定了许多，伤口开始痊愈，脸色从灰败渐渐转成苍白。 我这才敢沏了茶，端给子疏，他接了，不说话。我问“水君的师父，到底是哪位上仙” 子疏道“天庭中存留的记录很少，我也知道得并不详细，只晓得是一位上君，多年前离开了天庭。” 我说“可能水君看来，你们是有些相似，不过我想，还是不像的地方比较多。” 就好象，我乍一见子疏时，亦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让我禁不住要找机会与他亲近，但越接触，就越觉得他不像。 子疏笑了笑“也许吧。” 我打算和子疏剖白的机会就这样烧没了。伺候完淮聆之后，我去给水厷上药。 他呆在洞府里，正在吃鱼，用手做刀，将剩下的半条鱼划成鱼片，放在一块冰上，当盘子推给我“你吃。” 我尝了一块，甚感动。水厷比淮聆会来事的多。我上了药，再给他伤药，他一口吞下，又说“谢谢。” 他的伤比淮聆愈合得也快得多。我发现一件挺奇怪的事，水厷的法力，竟在淮聆之上，只因淮聆天生龙种，才与他打平。 我问水厷，他如何修炼的仙术。 水厷道“不知道。”呆了片刻，又说，“小时候，有个地方，有好多鱼。我在那里，吃东西。水很暖。后来，就能变成人。” 我点点头，修炼的关键是仙灵的秘密，不便多问。 再隔了片刻，水厷又补充“在北海。” 我吃了几片鱼后，水厷又说“那个人，是谁白衣服的。” 白衣服的那就是 “他是上清仙君，子疏。” 水厷盯着我“他是，你的，朋友” 我的心紧了紧，表面淡然地说“算不上吧。不清楚他恨不恨我，或者根本没把我当回事，反正他对人都那样，看不出来。” 水厷目光中有一丝茫然，像听不懂我和子疏这种复杂的关系。 他抓起一块鱼“我也，见过他。以前，在北海。不太像他，和现在，不一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我从水厷洞府中回去。子疏正在闭目小憩。 替淮聆疗伤亦耗费了他不少法力，他在调息中，身周有淡淡的光华流转。 我看了看他带着倦意的睡容，颇想多看一会儿。但仙与人不同，他即使睡着，我回来了，他也能察觉到。我这么老站着看，总不好。 我到丹室里面去，配上药材。丹室里子疏又整过，我找配药的簸子和药材找了半天。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好像那六十年还没过完。 调好药糊，需要搁置两个时辰才能搓丸子。我在墙角找了个地方躺了躺。闭上眼，想起以前晚上双修过后，等子疏睡了，我常常偷看他。他睡着了就不像平时那么难接近。我偷偷抱抱他，他还抓住过我的衣裳。 我就紧紧地搂住他，感受他在怀中的温暖，喔。 怀中的触感和子疏的身体有些不同，更加柔软，无骨 我一恍惚，醒了，发现我在小室的床上，怀里正紧紧抱着一床被子。旁边床上是那个淮聆，半死不活地昏着。 我爬起来，丹室中烧着的炭火劈啪作响，子疏在炉子旁侧转身向我道“你接着睡吧，此丹我亦懂一些，制丸入炉应该不会出错。” 我的心中一紧，走到近前，和子疏并肩一起搓丸子。 我不会问是不是他把我运到床上去的。有些事，说透了反而没有情调。 子疏他这样对我，已经证明他想着我。 所以我就这么一言不发地和他一起搓药丸，搓着。在昏暗的丹室内，我们两个 我抬手，向他的手伸去“子疏” 亮光一闪，一个人影陡然出现在我身边“哦北叶，你醒了” 我吃了一惊“太太虞道君，你怎么” 太虞道君头发稍带着水滴，浑身散发着温泉的气息“上天庭把事情说说，就赶紧下来接淮聆。我可不能耽搁。龙王口口声声不认儿子，我到天庭的时候，他已经堵在南天门了。” 似笑非笑扫我一眼，“倒是这里，眨眼工夫，怎么烧了烧得丹室里连张床都没有了，要睡墙角” 我一时无言，太虞道君如此强烈的仙气，为何我醒来时竟没有发现。子疏站在阴影中，沉默着。 太虞道君举着手中的布巾，抹了一把脸。 “后面的温泉真不错。泡温泉，就是要敛起气，静下心来泡。” 我张了张嘴，隔壁淮聆又开始昏喊“师父师父” 子疏立刻赶过去，我与太虞道君随在其后，不知是否多心，我总觉得太虞道君看子疏的眼神意味深长的。 太虞道君俯下身查探淮聆的伤势，淮聆的一只手抓着子疏的袖子，我不禁想，他和他师父昔日要有怎样的爱恨情仇，才能够这样重伤中时不时喊上一遍。 太虞道君检查后道，淮聆的伤势已在逐渐好转中，待我那炉丹炼好，再喂他吃一次，就将他运回天庭去。 我松了一口气，又有些失落。 淮聆走了，子疏就要走了。 大概是龙王堵在了南天门的缘故，太虞道君用仙法帮淮聆调息了一个周天。 我收了丹，寻到后院去，陡觉寒风刺骨，子疏正在山壁前站着，忽地袖中飞出一道灵刃，在冰上刻下上清二字，再回手斩去，冰壁又是一片平滑。 四周的气很不寻常，似乎带着一些杂乱与肃削。 子疏的气息一直都是平和的，即使受我胁迫时，至多只是清冷，却与此刻大相径庭。 他背朝着我，开口道“淮聆的师父，仙号与我一样，是上清。上清天君。” 他慢慢回过神，神情有些迷惘。 我停了片刻，终于还是说“我在水厷那里听到一些事，可能与淮聆的师父有关。” 子疏的目光总算实在地看我了。 水厷告诉我，他见着那个仙是在水面上，他挂着一把剑，看起来很厉害。他脚下的水底就是水厷喜欢的水很暖鱼又多的地方。那个白衣仙人在水面上站着，鱼群更纷纷向他脚下涌，水厷守在半道上，吃了个饱。 后来水厷直觉气息不对，就躲开了。 据他说，那个仙，长得和子疏像，他觉得是一个人，又很不像，那个仙比子疏厉害得多。 我顿时想到那十有八九是淮聆的师父。 我从袖中摸出一张纸。 “北海那个地方，我照着水厷说的，画了一张图。到那里去看看，说不定能查到些端倪。”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子疏接过了那张纸，我就势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用那种关心的急切，抚摸着，深深凝望着他。 “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子疏把手从我手中抽出“多谢。有时间，我会自己去看看。” 我的手中空空的，说“那你自己小心着点儿。” 我本来要说，如果需要我做什么，只管说的。但我知道子疏的脾气，如果我这么说了，他必然不来找我。 反正明着暗着，怎么不是跟。 屋子那边一片祥光浮动，是太虞道君帮淮聆调息完毕了。 我准备上饭，带的米吃完了，我下了点面。 吃饭的时候，太虞道君说“这样吧，我给你几天假，既然你修的是丹道，要时常添些材料，这地方确实什么都没有。” 我道了声谢。等吃完饭，我去问太虞道君“那么，道君说帮我打听的那件事” 太虞道君道“哦，我这次去天庭时间太短，尚未帮你问，等这次回去就替你打听。” 我再道了谢。等着那炉丹炼好，淮聆服下去，已经好了不少了。他醒来之后，我端药给他吃，他就拉着一张脸，说要自己吃，而后伤口那么一牵，脸色一白，就变成子疏从我这里接过药碗喂他了。 他还要去找水厷拼命。太虞道君开导他“是他吃了长老，可他并非有意，他是只鲨鱼，我们天庭要讲道理是不是你随我回天庭，由上面做主” 淮聆不干，坚定地要去拼命。我道“依我之见，与其计较恩仇，不如想办法早日让长老元神塑形重生。” 淮聆的脸立刻青了，还没等他跳起来掐我，子疏道“我觉得北叶的话有道理。” 淮聆顿时坐了回去，凌厉的杀气变成黯然的眼神“长老他正在休养，需要几百年。” 我说“既然”子疏此时道“既然如此，亦不算无可挽回，留待天庭决断吧。” 淮聆的表情痛苦而隐忍，直直地望向子疏“是否你想让我不要报仇除了师父只有长老待我最好如果是你的意愿我可以忍” 说忍的时候，身躯在微微颤动。 抛开成见和恩怨，淮聆确实比我强，值得我学习，我得好好琢磨他。 子疏叹道“我亦不想看见你因此再受伤。” 我受伤了，我忍着，恳切地对几乎要扑向子疏的淮聆说“是啊，水君，连我看了，都为你担心。” 淮聆的身体顿时又开始微颤了。我趁机扒开他的衣裳，替他换上药，再替他捂好襟子，道“水君这样，回天庭应该无碍了。” 我将外伤药瓶递到子疏手里“这个，一天换一次即可。” 淮聆青着脸，被太虞道君和子疏一道拖上云，往天庭去了。我给水厷送了点药，他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过了几天，太虞道君派了个仙使给我传话，说是淮聆和水厷这事就算了了，双方都不再找麻烦。 我去和水厷说了这个事儿，他沉默地听完，吞下一片鱼“真的，不来，打我了” 我说“真的，如果他再来找你，就是犯天条，你可以去告他。” 水厷点点头。 我说“你下次见到东川水君，也别主动惹他。” 水厷说“我，从没有，惹过他。”再吞了一片鱼，“我，绕着走。我以后，吃饭，小心点，不吃虾了。” 太虞道君派来的那仙亦告诉我，此事已了，我可以报请个日子，休两天假。 另外，他还告诉我“道君让我转告你，他答应的事情，已经查了，但没有结果。”随后塞给我一封信。太虞道君在信中说，因为地府前段时间因灾祸毁过一些旧档，墨台谨的记录应该就在那些文书中，再转生的灵魂以新的身份重新记录，已无从查起。 我心中空荡荡的，我听到墨台谨沉船的时候，曾想过，凡人有轮回，虽然下一辈子他不是墨台谨，但总是能再见到。 而此时，即便他站在我眼前，我也不认得。 过了一天一夜，我写了道折子送到天庭，报上了日子，将洞府托付给水厷。 水厷到了我这边，摸摸床和被子“可以睡” 我说“随便睡。” 他再到后面的温泉池中，摸了摸水“可以泡” 我说“尽管泡。” 他点点头“小。”又在屋子里里转了一圈儿，“都能用。” 我说“东西你想使就使。” 水厷再点点头“嗯。” 我踩着云向北海那块儿飘去，半路上遇到一位神仙，穿着冥府的黑衣，捧着本册子迎面而来。 我向他行礼，那仙者倒挺客气地回了礼，顺便下到地上的集市上喝了杯茶聊了聊。 原来他是阎罗殿的点查使，专门来查查人间有没有投胎不对，或者到日子没去地府的漏网之鱼。 我羡慕地说“阁下这个差事真好，想找谁就能找到。” 他笑道“可不好，见多了，就觉得木了，天天都是什么前缘不尽的，哭着不要投胎的，情情爱爱男男女女，就那么些事儿，地下当差，哪有天庭的差事舒服。凡人见到你们就烧香，看见我们可都哭爹喊娘。” 我送了他两瓶丹，算交上朋友了，他说“你要是有什么凡间记挂的人，就来找我，我帮你查查。” 我涩然摇头“不必了，不瞒你说，前段时间，我托太虞道君查一个我想见的人，恰好就是你们没了的那些旧档里的。” 点查使端茶的手顿了顿“不会啊，我们几时没过文书，我怎么不知道再说太虞道君这么高阶的仙君来查旧档，我应该有印象才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我愣了愣，太虞道君为什么要骗我 点查使道“正好，我手上的活完了。你事儿忙么，不忙和我去地府一趟，我给你查查。” 我犹豫了一下。 点查使道“你不用担心，其实查这个，是默认随便查的。谁都有点在凡间放不下的事儿，要是老不查，就老放不下，查了反而好。” 只是，我请得假本来不长，如果去了地府，再转去北海时间就有些局促了。 子疏的事 我权衡了片刻，和点查使说“那多谢了。” 点查使带着我去了地府，倒是没传闻中那样阴森恐怖，就是黑一些，雾气多一些。地府冥官们办公的地方和一般的司部衙门没有什么两样。 点查使引我到了一间堆满文书的大库中，和我要了墨台谨的名字与他过世时的年份，写在一张纸上，念了句咒，那张纸就化成一个亮闪闪的光球，在屋中飘起来。 飘了片刻，光球又回来，啪嗒跌在案上，变回一团纸。 点查使神色古怪“奇了，库里竟然真没这个人。” 我心里紧了紧，点查使皱眉道“那这个人，你还是别查了。有这种情况，要么，他的档的确丢了，要么，这人有些来历，转世一场，但不归我们冥府管。” 我拿了些随身带的丹，谢了点查使，出了冥府。 天光正好，我站在云上向下看了一时，心中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我这么和自己说，太虞道君对我说的是实话。 可我自己都不能让我自己相信。 我想了又想，发现想多了也没什么用。驾起云赶紧赶往北海。 到了北海，水厷说的地方，我遥遥看到了子疏。 他在那片水面上站着，一动不动，只向我这里看了一眼，好像不意外我会来。 我上前“我，太虞道君准了我几天假，我凑巧路过这里就” 子疏垂眼看着脚下的水“这下面什么都没有了。” 我顿了顿，下方的水的确没有什么不寻常，按照水厷的说法，一靠近这里，就应该能感到一股特别的灵气。 我道“可能，水厷他记错了，乱说的。” 子疏接着说“我下去看过，什么都没有，但我觉得，这里有些熟悉。” 他抬眼看我，眼神有些空洞的茫然。 “北叶，我一直觉得，我就是一个凡人飞升成的仙。在人间时，我想知道天地本源，万物究竟，所以我研习道法，终于侥幸成仙。可到了天庭，我发现，我的名字曾是另一个人的，道号曾是另一个人的，所有人看着我，都觉得我应该是另一个人。我竟不知如何是好，连最根本的道心都动摇了。有时也觉得，有些我本没有经历过的事就在眼前。我不知道我该是谁，谁是我。我分不清有我或无我，亦不知，我在天庭，到底为了什么。” 此时此刻，我应该走上前去，抓住子疏，深情地和他说“不用考虑太多，你就是你。是我喜欢的那个你。” 但是，我不由自主地，问了他一句很蠢的话“你都想到过什么没有经历过的事” 子疏按了按额角“说不清，很模糊” 我说“也许，理顺了，都想起来了，就好了。” 我也下水看了看，水下确实什么也没有，鱼群水草，石头，都和别的地方没什么不同。 可我总觉得，还是有些怪。 北海海底本是个纷杂的地方，几乎每一处，都有每一处的不同。 可是这个里，太平常了，反而显得奇怪。 子疏向我道“北叶，不论怎样，多谢。” 我道“没什么。其实，如果你想查，还有个方法，找一找你做凡人时的旧档，听说，如果来历不凡，会和一般人不同。” 子疏淡淡道“成仙之后，做凡人的记录就会从冥府调到天庭。此事，我不想再查了，该真相大白时，总会明白。” 我和子疏同行到云上，要分开时，我虚伪地问“东川水君的伤势好些了否” 子疏的神情有点无奈地说，淮聆回去后，又与龙王起了些冲突，伤势稍有反复。 我闻后十分欢欣，关切地说“那我再炼一炉丹。水君他不太喜欢我，到时候我送到你府上吧。” 子疏淡淡笑了笑“也罢。” 我站着看他的背影没入了云里，转身回我的冰川谷。 子疏他，真的不像，和墨台谨。 要像，也只有一点点。 回到冰川谷，我的辖地内，一片太平，看来除了淮聆外，没谁会到这种鬼地方挑事。 我绕到冰潭，准备弄两条鱼带回去，冰潭边，有一团黑毛绒绒的东西，蜷缩在冰面上，在一片白茫茫中，格外显眼。 我上前拎起它，是一只年幼的猫崽，皮肉颇丰美，有稀薄的灵气。 可能是哪个仙者豢养的灵物，无意跑到冰川谷，挡不住冷和饿，冻晕了。 万一它的主人寻来，倒可做个人情。 我给它输了点灵气，幼猫扭动了一下，睁开一双金色的眼，迷离地看了看，又闭上了，向我怀里缩了缩。 我便将它装进百宝袋里，带了回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我回到家里，吃了一惊。 家里除了水厷，还多出了一个。 我走到门口，就闻见一股浓郁的鲜香气味。水厷和七乐在丹房中，坐在我那口紫金丹鼎前吃火锅。 我踏进门时，水厷正在往铜鼎下添炭，七乐扒在铜鼎前，往里面放香菇片。 我那从来只舍得拿来炼极品丹的紫金鼎啊 七乐甩着尾巴叼着筷子兴奋地对我挥爪“前辈，你回来了。快来快来，这一锅马上就好了。” 我强忍沉痛走到鼎边，七乐从旁边拿起我用来放圣灵丹的暖玉盅，舀了一碗汤“前辈，先喝口汤，材料刚放下去，还要等等。” 我喝了一口汤，咸了，材料放的也不对。 七乐对我说，我离开后，九心和他都很想我，于是他就带了几只鸡和一些山菌野味来看我。 结果，我不在家，七乐碰见水厷，攀谈之下，十分投缘，务必要把酒畅谈。 “我用带来的野味做了个锅底。水兄说他从来没吃过火锅。”七乐十分有自知之明地和我说，“我不怎么会做饭，也就会做火锅，前辈你觉得怎么样”两只耳朵抖了抖，凑近我吸吸鼻子。 我说“还好，有点咸。” 我往铜鼎中又加了些水，放了几味调料进去。气使府不远处的高坡上有几棵冰芝草，放在汤中，味道能特别鲜美。但摘的时候一定要从根上一寸处摘。 七乐一直在我身边徘徊，一听这话，立刻说“前辈，我去摘”飞奔出屋。 水厷在铜鼎边打转。他第一次吃火锅，已经领悟到精髓，就是把一切能想到的东西都丢进去煮。 我在调炭火时，水厷转到了外屋，翻我的百宝袋。 他先拿了一把鲜木耳，探头进来问我“这，能吃么” 我说“能，先洗洗。” 水厷哦了一声，又拿了半把晒干的米粉条，问“这，能吃么” 我说“能，先洗洗。” 水厷再哦了一声，又问“肉，能吃么” 我说“先洗洗。” 水厷再在外屋窸窣了片刻，去了后院，过了一时，进来了，手里端着一个盆，把洗好的东西一样样往鼎里放，先是木耳，再要粉条，我和他说，这个等七乐回来后再放，否则煮久了不好吃。宜先放肉。 水厷点点头，从粉条下下面抓起一个黑乎乎水淋淋的物体，就要丢进鼎中。 我赶紧一把夺过，那只幼猫浑身透湿，双眼紧闭，在轻轻颤抖。 水厷满脸不解“你说的，肉，可以吃。” 我脱下外袍先把幼猫包住“它是活物。” 水厷肃然道“活的，才好吃。” 我只好说“猫肉，不好吃。”指点他去我袋子里翻那条羊腿。 我把幼猫抱进屋里，擦干毛，捂上被子，塞下去一颗祛寒丹。去摘菜的七乐却左等也不回，右等也不回。 水厷出去找他，也是一去不再回来。 我等了一夜，又出去找过，全无痕迹，七乐和水厷竟然都不在冰川谷内。 我微微忧心，先回去热了火锅汤，去喂那只幼猫，预备等一下再出去寻觅七乐和水厷。 猫崽缩在被子里，我把碗凑到它嘴边，它的脑袋竟然动了动，吱吱喝完了汤，半睁开眼，又吃了一碗羊肉。打了个饱嗝。 我拿一块布巾给它擦擦嘴，它睁开金灿灿的双眼，抖了抖身体“你，可认识一根叫北叶的贱竹” 我一时愣了“我就叫北叶。” 幼猫的目光顿时恶狠狠起来，纵身跳下地，变成一个十余岁的少年，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钢叉，叉尖闪着寒光，直直地向我刺来“贱竹，受死吧” 我一闪身，轰，墙上被叉出三个洞，我在他从墙上起叉时问“你是东川水君的好友，还是上清仙君的” 想来想去，能让我与仇字沾边的，也只有这两人了。 少年理也不理我，只管向我猛叉，金褐的眼里泛着红丝。 我刚要闪到外面，免得屋子再塌一次，哐，水厷抓着七乐从房顶直坠而下，那少年竟然停住手，眯起眼看水厷“难道，你才是北叶不对，你的身上鱼腥太重。” 七乐一头扎向我“前辈，你没事吧。” 少年转目望着他，目光中，居然含着幽怨，我隐约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七乐两只前爪紧抓住我“前辈，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水厷迷惘地看看少年，看看我，再看看他“你，明明，跑得，很快。” 少年握着叉的手在抖，我赶紧摊开手，示意是七乐扒着我，我无可奈何。但没有用，少年的眼中含着深刻的怨恨，拿叉指着我的鼻尖“贱竹，放开他” 七乐立刻爪子再收紧点“不可能，我和前辈两情相悦，永不分开。北叶他只要独一无二的情，容不下你做小，你赶紧回去吧” 少年愤怒地嘶吼“你亲了我的头，这辈子都要跟我过，谁敢插足，我就叉死他” 七乐紧贴着我，轻声叹息“我和北叶前辈好，在你之前，我只爱前辈一个。且不说你我名义上算是兄弟，就看你如今奶牙尚未换完，连亲嘴都不会，懂什么叫跟你过” 少年的眼珠已经彻底血红了，浑身都在抖“那你说，怎么才叫过，他会我也会你我正式行过定亲礼，我是正的，他是野的你们那是野合” 我只觉得头顶天雷滚滚，谁能告诉这个娃，这词不能这么使 忽然，我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赶紧欲挣脱七乐，七乐爪子伸进了我的衣襟内“野合呵呵你说得也对，我和北叶前辈情稠意浓时，往往不分白天晚上，不管屋里外头，尽情双修，野合，也算有吧” 一转头，啃在我的脖颈子上。 我挣扎着，感应到子疏的气息就在几步外，心中凄凉无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少年嗷嗷地咆哮着，就在这个夹缠不清的时刻，我看见水厷抬起手，劈向少年。 终于，世界安静了。 少年萎顿在地，瞬间又缩成了黑色的幼猫模样。 七乐推开我，跳向水厷，感激涕零“水兄，你竟能一招将它制服，真是英武不凡”一面说，一面解下腰带，把幼猫五花大绑。 我不再管这个烂摊子，赶紧出屋“子疏” “总之，子疏，七乐就是九心托我照顾的晚辈，没，没有那什么”我抓住子疏的手，恳切地和他解释。 七乐倒提着捆成粽子的幼猫替我作证“仙君，是这样没错。我被它缠得受不了，只能先拿前辈做挡箭牌了。我跟北叶前辈是清白的，前辈他心里只有你” 我赞许地看了一眼七乐，好孩子，嘴里斥责地说“这孩子，就会乱说话。” 七乐很配合地嘻嘻笑，一脸乖巧。 子疏的神情不像有什么介怀，望着七乐淡淡笑了笑“令堂的病好些了没” 七乐一顿，立刻说“好多了，谢谢仙君。”伸爪子戳戳幼猫的耳朵，一脸不放心地问我，“前辈，你家还有睡觉的药和绳子没，越结实越好。我要绑他送回家去。” 我给幼豹喂了一颗百睡丸，从床底下翻出一把绳子“这娃跟你，到底是” 七乐唉声叹气“不要提了前辈，大王和你说过吧，我娘又找了个新老公，它算是我的继弟。” 哦，我记得七乐的娘嫁了豹王，原来这孩子是只豹崽。怪不得耳朵比猫圆一些。 七乐说，豹崽名叫豹八，上头有七个姐姐，他爹不识几个字，就这么一二三四顺着起名字。豹八打小没娘，也没有兄弟，爹只顾着到处找情人，和姐姐耍不拢，苦逼地孤独着，成了一个孤僻乖张的娃。 “前辈搬到冰川谷了，我没事做，就去看看我娘，我想以后和二爹的孩子也算是兄弟姐妹了，应当把感情搞得好一点。” 豹王的七个女儿都大方又漂亮，与七乐处得挺开心，七乐瞥见在花园的山石下缩着黑黝黝的一团，他以为是一只抓回来做口粮的黑兔子，六公主和他说“那是我们的八弟。” 七乐上前，用尾巴拍拍豹八，再用嘴蹭蹭他头顶，以示亲近，哪知道 幼豹翻起眼皮，直直地盯着他，片刻后，嗯咕一声，缩起脖子。几个豹公主拍手说“哎呀哎呀，八弟居然同意了” “这可怎么好呢，他算我们的哥哥吧，怎么能和八弟” “又不是亲的，父王会同意的。” 七乐尚在懵懂，直到他再度被叫到豹王的洞穴内，豹王一身正装，神色肃然，他娘亲的神色复杂，他才觉得事情有点不对。 然后，几个豹族的长老把豹八塞进他怀里，豹王说“我以族长之名，允许你和我儿成亲。”七乐便五雷轰顶。 “我嘴贱啊我嘴贱”七乐涕泪横流，“我看他是个小孩子才逗逗他，我不知道豹族里面亲头顶就是求亲” “幸亏我娘懂我。”七乐抬爪抹抹辛酸泪，“半夜偷偷放我走，我就来冰川谷投奔前辈了。” 我甚同情他，不由得又抓住了子疏的手“那你打算把他送回去” 七乐苦着脸“我不敢靠近豹族的地界，只能把它丢在离豹族稍微近一点的地方了。” 子疏道“或者你带他回豹族去，好好解释，误会能化解得更快。不懂得豹族的习俗才犯下错误，豹族应当能谅解你。” 七乐叹气“要是豹族能像仙君你这么通情达理就好办了，我解释过，但他们觉得如果我回绝了这门亲事，显得他们没面子，就硬压着头让我同意。” 我说“这就是他们不对了，亲事要两情相悦，一方强迫，总是没有好结果。”骤然想起我和子疏也是如此。 七乐吞吞吐吐地说“所以，我有个不情之请前辈，你能不能和我走一趟绝不是像刚才那样演戏，只是请前辈帮我去解释，这样豹族说不定不会为难我了。” 我思虑一下，帮是能帮，不过 “我只是个小小的散仙，现在当个气吏，不知道豹族会不会买我面子。” 七乐耷拉下头，子疏忽然开口道“要么，我也和你一道去吧。” 我诧异，七乐惊喜。 “仙君，真的么” 我一时怀疑眼前这个不是子疏，不由得在他手上摸了摸。 是子疏没错，旁人再没有这个手感。 “但，东川水君的药” 子疏淡淡道“龙宫应该会调配，我就是怕你在做，方才过来。” 我为淮聆做药，本来就是想靠近子疏，结果药做不成，子疏又亲自过来了，简直是天大的喜事。 可见要多多行善。 我心花怒放地说“知道了。” 我依然把气使府托给水厷，与子疏一起送七乐和豹八去豹族。刚出冰川谷不远，便有一道龙气遥遥而来。 我提神戒备，来得不是淮聆，而是另一名龙子，我依稀记得他是淮聆的兄长，叫江纵，我曾在天庭见过，可惜我认得他，他不认得我。 江纵按下云头，直接无视了我和七乐，向子疏行礼道“上清仙君。” 子疏向他回礼“江纵太子，甚巧。” 江纵道“小龙是特意来寻仙君的。舍弟无状，屡屡唐突仙君，前日之事，也是因仙君与他师父相貌相似，加上病后犯昏，因此错认，望仙君勿要介怀。仙君当时匆匆而去，是我们龙宫失了礼数，因此小龙特意来向仙君赔罪。” 子疏向江纵道“江纵太子太客气了，那日是本君怕惊扰东川水君休养，因此离去，并没有别的意思，请勿介怀。” 我终于明白了，敢情是淮聆在病中，又把子疏当成了那位师父，做了些不知道什么事情。 子疏不高兴地离去，这才来我这边。 他是来找我来忘却在淮聆那里的烦恼。 但，我不介意这种误会能多闹几次，子疏多来才好。 就算他先用我当淮聆的代替品我都无所谓。 只要子疏最后能和我好，管他过程怎样，嘿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到了豹族地界外，七乐翻翻豹八的眼皮，确定它还睡着，把它身上的绳子解开，再变出一把梳子，替豹八梳梳毛。 豹八一只前爪的肉垫被绳子硌出了一道红印，七乐赶紧揉揉那里，用嘴吹吹。 七乐说，豹王护崽，如果豹八在他手里有什么不好，豹王肯定想撕了他，连累他娘也不好过。 他一面说，一面替豹八揉着爪子，我瞥见豹八的眼皮动了动，但他依然窝在七乐怀里，一动不动，似乎是我刚才看花了眼。 我就什么也没说。 七乐抱着豹八，领我们进了豹族。 豹族接待得热情隆重，闹得我和子疏都有些过意不去，劝豹王不要逼婚的话几乎说不出来。 豹王摆出豹族私藏的美酒，每次我或子疏想开口时，就被一碗酒堵下去，七乐在一旁苦巴巴地瞅着我，喝下三碗又替子疏挡了两碗之后，我终于还是说“论理，小仙不该插手大王的家务事，但七乐这孩子，是九心托我照顾的” 七乐的亲娘正倚在豹王的身边，故而我说得十分艰涩。 “七乐还小着，不稳重，令郎更小，有些事先缓缓是不是对孩子们更好些” 没想到豹王哈哈笑了一声，极其大度地说“我懂的，我懂的” 他笑得红光满面的，我疑心其是不是喝高了，没听清我说什么，就再往明处说了一说“婚事这件事，不妨” 豹王眯着眼点头“青竹君说得有理，是太急躁了，孩子们都还没互相了解，他们还年轻么，不急” 七乐满脸喜悦，豹八就卧在他身边的椅子上，依然好像没醒，豹王说“八八这娃，还在换牙，性子还没定，不稳重，阿乐你别厌烦他。” 七乐的娘向七乐打眼色，七乐赶紧恭敬地说“没有没有，我会把豹八当好弟弟看。” 六公主伸手摸摸豹八的脑袋“我就说父王你太急了，都吓着七乐哥了。八弟知不知道什么叫真情还不一定，他就是喜欢白的，抓到一只白兔子都舍不得吃，七乐哥这么白这么漂亮，他就觉得喜欢了，谁叫他这么黑，黑惨惨的，丑死了。” 七乐说“不丑，白的不耐脏，还是黑的好，油亮耐脏，将来一定和二爹你一样英武。” 豹八的耳朵动了动，睁开眼，看了看七乐，朝他伸出一只爪。 七乐握住那只爪，摸摸他的头“以后大家就算是自家兄弟了，互相多关照。” 豹八嗯咕一声，向他挪了挪，豹王眯着眼呵呵笑道“是这样，先处着，处着再说” 我张张嘴，一旁的五公主笑吟吟往我手中塞了个酒碗“青竹君，我敬你你和上清仙君两位，真是好让我仰慕。” 这么一位妩媚漂亮的公主敬的酒怎能拒绝，我只得把酒喝了，瞥见豹八已经卧在了七乐的膝盖上，七乐正在被豹王和其他几位公主围着说什么，一脸傻笑。 我侧首看向子疏，他向我微微摇头，我放下酒碗，朝豹王拱手道“小仙和上清仙君还有些别的事，先告辞了。” 出了豹族，我挟着豹王送的两坛酒，长叹了一口气，子疏道“姻缘之事，终究要看机缘把握，外人难以左右。” 我对七乐的事情已经无能为力，但子疏和我说这样的体己话，我不禁暗暗地激动。 我看着他，他的神色总有些我看不透的地方，也许是淮聆的事让他有了这些感慨，不管怎样，这是我的机会 我说“这些酒，要怎么办好独自喝太无趣了，如果你不急着回天庭，我们找个地方慢慢饮” 子疏，他，他居然笑了，他居然说“好。” 我压抑着激动的颤抖，拉着子疏一路奔到凡间。在城镇中寻到一处小宅，好像许久都没人住了，但布置齐全，陈设十分雅致。 我把里面简略地扫了扫，老实不客气地暂时用了。 它的小厅外有个宽阔的台子，正对着庭院，设着软椅矮桌，正适合吃酒用。 庭院中乱草野花郁郁葱葱，倒别有妙趣。 更妙的是，身后的厅中，就有一张睡榻 我买了杯碟小菜，替子疏斟酒，他当年和我在一起时，很少喝酒，今天却喝了很多。 我和他说话，他也和我说，我讲个笑话，他就笑。 我在心中暗暗感激淮聆，日已西斜，花影摇动，我趁此良辰恰好，和他说“子疏，我心里，一直只有你。” 子疏转目看我，又露出那种我看不大懂的神色，他笑一笑道“是么” 我继续说“你不用理我，我喜欢你就行了。我一直喜欢的是子疏，不是别的谁。”这是淮聆的致命伤。 我再望着他“我我也不强求你能信，只是我心中有就行。” 他没有动，依然看着我，神色有种梦般的朦胧。 我再唤他“子疏，子疏”一点点凑近，再近，再近 他的双唇柔软，带着清浅的酒香。衣衫易滑，卧榻微凉。 乍醒时，我一时不知身在何处，薄雾淡淡，一个身影握着书卷坐在我身侧的桌前，一袭素衫，墨黑的发松散地束着，桌上的茶盏在晨曦中升腾着袅袅的烟。 每天清晨，我醒来时，常看见这样的他。 他侧首，向我微微笑了笑“醒了” 我握住他衣袖“好像做了个长梦，好在是梦，墨台谨，你别走，从今往后，你去哪里，我都要跟着你。” 他的神色在晨光中似乎变了一下，继而道“这世上，你应该应该会遇见许多与我相似的人，未必是我。” 我扣住他的手“谁都不是你。” 我似乎梦见过与他相似的人，可那不是他，我知道。 这世上只有一个墨台谨。 只有他不介意我是个竹精，他和我讲书，他替我取名字，只有他待我最好。 “我，只有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他笑了笑“哦，我知道了。” 我总觉得，他笑得有点勉强，不大开心，正要再强调，这是我的肺腑之言，眼皮却非常沉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又坠入浓黑。 “哇哇哇” 我睁开眼，从榻上撑起身，屋中空空荡荡，不见子疏的踪迹，只有一只黑黝黝的老鸹蹲在走廊的栏杆上，睁着一双凶恶的小眼睛，粗声叫。 我用神识搜了一圈儿，没寻到子疏，他已经走了。 床榻上还有他的味道，桌上的杯子中，尤有残茶。 我摸摸那个杯子，把杯中剩下的茶喝了。 我决定，一鼓作气，去找子疏 子疏对我，一定是有感情的，这一次，没有任何的胁迫，他依然愿意和我所以，他先离开，我要追上他，这样我们就能复合了。 我和子疏从此就是一对情投意合的仙侣。 我整整衣衫，爬上云，在心中整理着要对子疏说的情话。 我要和他说，子疏，我心里只有你，我知道你心里有我，虽然不是只有我，但只要有就行。 我想，他应该会感动。 天庭不知道是不是要举行什么仪式，感觉比平时亮一些。 那些缭绕的云雾，本来流动着七彩的色泽，眼下都变成了耀眼的白光。 在最刺目的白光里，我看见了一个白衣的仙者，站在层叠的云上，他的衣衫几乎要与云溶在一起，衣袂明明在浮动，却感觉好像一块凝固的冰。 还有，他咋恁像子疏 我本来打算绕着飞，因为这个相似，又往前凑了凑，总算看清了脸。 子子子子子子子疏 仙气完全不同好像换了个人但，真的是他我能肯定 我扑上前“子疏，你怎么了” 他的视线冷冷地扫了我一下，只一下。好像在俯视脚下万丈红尘中一只卑微的蝼蚁，如果站这么高，他能看清的话。 这是子疏么 怎么睡了一次，变化那么大呢 我再向前，想去抓他的衣袖，确认一下“子疏” 我的手指尖刚碰到他的衣服，胸中蓦地一凉。 是一道光，白光，冰凉的，像一把剑一样，从我左胸处穿过。 我有些怔，看了他一时，才说“子疏，你知道，我是竹子，这样我死不了。” 左胸是人的心长得地方，可我是竹，空心的。 我再想去拉他的衣衫，他一甩衣袖，双眉微微皱起“滚” 我被劲风扫中，一头栽下云，径直下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我快砸中地面的时候，扯住了一股风，总算和缓落地，没有摔成竹屑。 我坚强地爬了起来，四处望了望，我似乎是在一处荒山上。 然后然后我又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再睁开眼时，什么都是晃动的，模糊的，晃了好一阵儿，才清晰起来，我看到一张放大了脸。 他向我说“醒了” 我反应了一时，才反应过来，这张脸是太虞道君的脸。 太虞道君看着我，我看着他，半晌，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啥。 太虞道君在床沿边坐下，我转了转视线，发现这是我和子疏共度一夜的那座宅子，屋中，子疏的味道似乎还没散尽。 我的左胸难耐地疼痛。 太虞道君说“你啊，幸亏我一直在看着，否则” 他脸上写着，他什么都知道，我想问，一时不知道该问什么。 太虞道君不等我问，自己就开始说了，眼神里带着怜悯，不知道是对我还是对谁。 他说“你也该知道了，今天你看到的那个子疏，差不多才是真的子疏。” 怎么“差不多”，又是“真的” 我张了张嘴“墨台谨、子疏，还有淮聆的师父” 太虞道君点点头“对，是同一个人，又不算是同一个人。” 真相其实很简单，我早就应该想到。 在子疏曾经和我说起太虞道君的时候。 太虞道君说“我与上清，数千年前，就是旧交，我们成天在一起切磋道法。我修得是本元道，上清修得是无有道，我们都想证明自己所修的，是最对的。” 太虞道君的本元道，是万性回归本元，他以为诸念皆由一心起，生出缤纷万象，最终就归于一心。 “而上清的无有道”我听着太虞道君的话，肝寒了一下，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很无情。 “上清以为道，有就是无，无就是有，万物因无而生有，所谓自然，所谓法则，一切自无而有，又归于无。” “他说我太杂，我说他太空，于是我们就定下了一场比试，看谁能悟得道中之道。” “我到凡间，历九世，莽、贪、痴、执九情，一一体会，最终归为一心，一心就是我的本元，那几段尘缘中的我合而为一，化作我的本元之心。” 看来太虞道君的几世都各有特色，反正我在他身上看不到当日的南知。 太虞道君接着说“上清则是先将自己禁闭在深海之底，在静中抛去诸念。” 水厷就在那时曾看到了他，也因为吸了他的仙气，机缘巧合，得了一场造化。 那时龙王的儿子顽劣难束，招惹了上清，他出手教训，龙子反而被他打服了，还要做他徒儿。这就是淮聆了。 “正因淮聆之事，让上清以为，他还有喜怒哀乐，空得不彻底，所以他也到凡间，经历诸世，方法看似与我相同，却根本相反，我是融与合，他则是抛。他以为什么都是空嘛，就什么都不要。” 墨台谨是子疏想丢弃的情感，所以那一世之后，三界之中再也没有墨台谨。 但子疏并不无情，他虽然冷淡，为了救淮聆，情愿与我在一起，他 太虞道君眼中的怜悯更甚“上清为了悟得无，对自己够狠，他安排自己飞升成仙，子疏的这一世，才是他修炼的最后一世，这一世中，其他诸般已化无，只有一种念头还有，需要丢弃，你与墨台谨的一段缘分，是子疏这一世的关键。” 原来如此，我只是一枚用来历练的棋子，虽然不自知，却早已在另一个子疏的掌控之中。 我的左胸更疼了，心里却有一丝莫名的挣扎与期待“子疏上清仙君要抛弃的最后念头，难道是情爱” 都说爱恋欲念，最难割舍。 如果是这样那么，子疏他，曾经真的喜欢过我。 太虞道君道“当然不是，上清最后要抛弃的情感，是耻。上清素来孤傲，清高自诩，他自己也明白自己的秉性，在凡间历练数载，唯有这一点仙尊和傲气仍在。”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好像挨了一棒槌。 其实，我不应该懵，这件事本就顺利成章。 子疏他要悟大道，他觉得羞耻心和仙尊是他存留的最后的情感。他要让这些变成无，就要彻底地不要羞耻和尊严。而不要羞耻和尊严的最好办法，就是和我这根竹子在一起。 高高在上的上仙，被我胁迫，与我做仙侣，住在一起，一起吃，一起睡，行双修之事 我的左胸剧烈疼痛，疼得我好像有心了一样。 我为子疏心疼。 为了什么无，他竟这么狠得下，这么糟践自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太虞道君拍了拍我的肩膀，递给我一瓶仙丹。 “那一剑对你应该不算大伤罢，吃下这瓶丹，补一补，暂时在凡间休息罢。” 我木木然接过那瓶丹，嘴张了张，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太虞道君又说“唉，你” 他“你”字刚吐出一半，突然轰地一声，灰土瓦砾从天而降，跟着这些东西一起落下来的，还有一个人影。 他扬手挥出一道雪亮的白刃“祸害我早该砍了你” 我 太虞道君已化出法罩挡住了剑气，我蹲在黄澄澄的法罩里看那来人就是淮聆，在法罩外暴跳怒吼。 也不知此刻，到底是我比较像猴，还是他比较像猴。 “祸害不知从哪里生出你这个祸害天生该是师父的魔障师父究竟哪辈子欠了你我今天一定要砍了你了账” 我抖了一下，淮聆的师父，不就是子疏 啊，应该是上清。 我现在脑子不太好用了。 我的左胸又几乎要把我疼死地疼起来。 太虞道君喝止道“淮聆，你这番就有些无理取闹了北叶与你师父之间的渊源，北叶无需负责任，纵若之前，他有些过火，上清已刺了他一剑，前缘该了” 淮聆血红的两个眼珠好像要爆出眼眶“太虞道君，休要逼我连你的面子也不买师父历劫数世，千万年的修为，就要毁与一旦马上就要入魔了我一定要在他眼前砍了这根哭丧棒” 我的两眼前金星闪烁，有什么从脑力一闪而过，我两耳嗡嗡作响 毁于一旦，毁于一旦，毁于一旦 入魔，入魔，入魔 明明是子疏，捅了我 为什么 我眼前，依稀是太虞道君一把揪住了淮聆“上清出事了那你还来此处你分不分轻重走带我过去” 太虞道君抓着淮聆化光而去。 我，我还在罩子里头 这罩子，很结实，我吞下半瓶太虞给的药，抖擞我仅存的法力奋力一轰，方才开了。 爬出罩子，我再吞下另外半瓶药，总算扯出一片小云，爬了上去，晃晃悠悠，飞向天庭。 我鼓劲催云快飞，焦灼之中，竟然，竟然有一点点邪恶的希翼。 难道，子疏，他内心深处，还是对我有点 即便是为了羞辱自己，说不定也能羞出感情的 我的左胸还是很疼。 我正左右寻觅着太虞道君和淮聆的踪迹，突然脚下的云一阵颤抖，好像破骡车驶上了石渣路。 前方气流扭曲，灰、黑、白、金、蓝、赤闪烁纠缠，我赶紧飞扑凑上前。 子疏，果然是子疏 他浑身气息暗灰，头发完全披散着，凌乱无比，眼神空洞。 太虞道君和其他几个仙君正合力用法力制住他。 他们都没发现跟过来的我，淮聆的声音嘶哑焦急“师父，师父怎么会变成这样” 太虞道君沉着地道“上清他的无有道，修到此世，本应早已抛弃喜怒，但因执著悟弃耻觉，耻之至深，竟引了怒，道心动摇。” 淮聆带着哭音问“那，有何法可解” 太虞道君闭眼叹息一声，忽然，神色一凛“上清，你定然宁可灰飞烟灭，也不愿变成这样，对不住了。”突然抬起右掌，爆出刺目蓝光，猛地向子疏的前额拍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0章 第三十章 我将钥匙插进锁眼，老旧的铜锁嗒地打开，门环砸在破旧的门板上，嘎嘎吱吱，门敞开一条缝，露出荒草丛生的破败小院。 我推门，弯下腰，牵起他的小手，嘶哑说“少爷，今后你就要和老奴住在这里了。” 他眨了眨懵懂的双眼，视线扫视着院内，任由我牵着他吃力地跨进门槛，小脸上全无表情，好像陶瓷捏的人偶，全然没有三四岁的孩童应有的天真烂漫。 我俯身想将他抱起，他往后退了一步，抬眼看了看我，迅速低下，脸上充满抗拒。 我咳咳地笑了笑“少爷莫怕，老奴实在是丑怪了一些，少爷可能要好长一段时间才能习惯。” 他再迅速看了我一眼，小脸上又没有表情了。我合上院门，牵着他蹒跚走到屋前，打开满是蜘蛛网和尘土的门扇，进了霉气熏天的屋内，先找出一条勉强能站稳的小板凳，拿袖头擦干净，放在屋门口，拉他在椅子上坐下，再从怀里摸出一包桂花酥，放在他的小手中。 “子疏少爷，先坐这里吃些点心垫着，待老奴收拾收拾屋子。” 他垂着眼，捧着那包桂花酥，仍不看我，我抬手想拂去他头顶沾的一点柳絮，他的头猛一偏，颤了一下。 我的手顿了顿，收回去，呵呵笑了两声，走进屋内。 这就是命或缘分罢，无论轮回几世，子疏都不可能喜欢我，我和他永远不可能投缘。 罢了，罢了，此刻我不该再有什么想法，只是我欠了他，我在还，而后全无关系。 那一日的情形每每回想，仍好像刚刚发生。 那时我站在云上，眼睁睁看着太虞道君一掌击中子疏的额头。 我竟不能动，不能言，脑中一片茫然，耳中只有呼啸风声，愣愣看着子疏仙气崩溃，灵力四散。 他的身体渐渐虚幻，太虞道君探手一抓，抓得一团莹润的白光在手中，子疏的身形溃散。 就那么一瞬间，子疏，就没有了。 到底什么是人，什么仙管他千年万年，一瞬之间，都可化为尘烟。 子疏，子疏，我的子疏，他就这样在我眼前，没有了。 淮聆的吼声已没了腔调“师父” 太虞道君制住他扑上前的身形“快到下界，让他元灵转生，可重塑仙身快” 他们直往下界，瞬间无踪，我至始至终，都站在一旁，好像与他们不是一个世界。 我突然猛一激灵，回过神，爬云跟上，却遇仙使阻拦，被挡在半路。 子疏转生之事，不是我这等小小地仙，所能触及。我在天门之外等了七七四十九个昼夜，人间已过四十九年，方才等到了太虞道君。 那时子疏已由天命司安排转生，太虞正和一位仙使边走边说此事，说将子疏再度送入凡胎还算顺利，我凑上前，太虞道君和那位仙使看到我，脸色都不太好看。 太虞道君道“孽缘啊上清用你悟道，算是他自己给自己设了劫，此事你不算有过错回去修炼吧。” 我道“我有错，不论上清仙君是不是用我悟道，那些事都是我做的，我罪孽深重，我愿弥补。” 太虞道君嗤笑“弥补你还是放不下对上清的情罢，北叶。你若想得大道，这一关放不下，不单害己，还会害人。下界修炼去吧，莫在纠缠。” 我求道“就让我还了我欠的，行么哪怕拿我炼丹给上清仙君吃都行，要不我把他害成这样，永生永世都不得安心。” 太虞道君皱眉看着我，神色有点古怪，像犹豫什么，少顷后道“也是你跟上清啊，真是夹缠不清也罢，我这里有个差事，可能正适合你做” 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太虞道君道“上清转生后，他的元灵是直接塞进了一个凡胎内，但他是仙，气息与人不同，恐怕在人间会有妖物觊觎。但要等他十八九岁之后，元灵才能复原，重新修习仙术，在这段时间，有人守着最好。上清这般悟道，天庭并不提倡，不会拨出人手去看守他。本来淮聆最合适，但是淮聆的个性，没事都能生出事。” 我斩钉截铁道“我去” 太虞道君瞥我一眼“你” 我立誓“我定然不会再对上清仙君有非分之想，更不会做出什么” 太虞道君似笑非笑截断我的话头“真不会我不信。朝夕相处，怎能不会，须得稳妥一些，你可愿受些委屈” 我点头“什么都行。” 太虞道君带我来到下界，乱葬岗中尸体横七竖八，太虞道君一甩袖子，挑出一具“从今后，你就是他。” 那尸体是个五十余岁的小老头，看穿戴应该是个乞丐，稀稀拉拉几根鲶鱼胡须，黑黄皮，凹腮帮，牙齿微暴，鬓发花白，瘦小驼背，脊背有些罗锅，我附进去之后才发现，两眼的视线，一边宽阔些，一边狭窄些，应该是眼睛一大一小，腿还是罗圈的，并不直，走了两步，发现不单罗圈，还有些跛。 喉咙里跟堵了什么似的，我清清嗓子，一试音，把自己都吓了一跳，好像一把沙子，在一个铁罐子里摇晃。 我心里像明镜似的，以太虞道君为例的上仙们不会管我是不是还惦记着子疏，他们只管防范着，子疏别不长眼看上了我。 其实是多此一举。 我不说什么，显示对任何安排都无条件接受。 太虞道君神色一正，语气肃然“十五年后的腊月初八，会有使者接引太清到人间的修真门派，重入道门，北叶，你要明白，那时你与太清诸缘皆了。” 我哑声道“道君放心，我明白，十五年后的腊月初八之后，我与上清仙君永无交集。” 早春的柳絮纷纷扬扬，我吃力地单膝跪下，看向面前的孩童。 他父亲赴外乡上任，路遇山匪，全家被杀，只除了被奶娘护在身下的他。 官府破了案，斩了山匪，却不知怎么安置这个无亲无故的孤儿，太守是他父亲的知交好友，本欲收养他，其夫人却说这孩子是天煞孤星，不准他进门。 他清澈无邪的目光在我脸上定了一瞬，立刻躲向牵着他的衙役身后。 我扯出一个笑，嘶哑道“少爷，老奴王根，老爷曾与我有大恩，老奴愿从今后侍奉小主人，报答老爷的在天之灵。”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那太守塞给我一笔钱，我带着子疏来到了这个小城里，买了一座破宅子住下。 宅子年久失修，一时也擦不出来。我被拘在这具老残的躯壳内，不能当着子疏的面使用仙术，就暂且把堂屋拾掇出来，天已近晌午，锅碗瓢盆枕被寝具都要置办，我走出堂屋，发现子疏仍坐在凳子上，手里依旧捧着那包桂花酥，根本没动。 这段时间，我带着他赶路，他很少说话，一直都是一副漠然的表情，好像哑了一样。 他目睹父母被杀的场景，一见肉食就吐。我买各种各样吃食给他，都是前世的子疏爱吃的，甚至连竹笋我都买了，可他每顿饭就都吃一点点。 晚上，住客栈时，我和他睡一个房间，他怕我丑怪的模样，都是他睡在床上，我睡墙角。 他躺在床上，一声不吭，也不翻身，但我知道，他要过很久才能入睡。 半夜他噩梦失惊，我去哄他，他叫得声音更大。我尝试过用布包头、披个毯子等等方法，他越发恐惧了。 我很伤感，想找太虞道君打个商量，看能否把我整饬的像样点，但现在已经这样了，恐怕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终于有一回，我索性脸上抹油彩，扮做个小丑儿，使个小戏法，把一个空碗里变出一碗粥，碟子里变出一碟糕点，他终于惊讶了一下，我把粥和糕点放那儿，拐着腿撞模做怪地退出去，临出门前还假意摔了一下，他竟笑了一下。我合上门离开，等回来时，他把东西吃完了。 我很惊喜，连着用这种把戏，他一开始兴致盎然，渐渐流露出孩童应有的稚气，但又连着几回之后，可能是看腻了，又开始淡漠起来。 不过，他倒是不太怕我了，只是生疏淡漠，他吃饭的时候我不呆在房里，他就会把饭吃光，但如果我在，他就只吃一点点。 于是我每回都避出去，夜晚在墙角睡觉时，也都捡离床最远的墙角，脸朝墙睡，他总算是肯正常的吃饭了，夜晚发噩梦的次数也渐渐少。 我拐着走到子疏面前。蹲下身“子疏少爷，是不是不想吃点心家里暂时做不了饭，我们还是上街上吃吧。” 他不吭声，由着我拿回那包糖，牵起他。 我有些发愁，一应物事都要重新置办，我总不能让子疏跟着跑来跑去受累。可是把他单独留在小院里，我又不放心。 不远处的巷口就有一家小饭摊儿，我给子疏要了碗素面，自己要了一碗馄饨。 小摊上除了我们没别的客人，卖吃食那妇人四十上下，敦实利落，将我和子疏一打量，扣上锅盖“作孽呦，给孩子吃素面，自己倒吃带馅儿的啊这孩子是老哥你的孙子你看小脸黄的，小胳膊细的，漂漂亮亮一个孩子皮包骨的，给孩子碗鸡汤大馅儿馄饨能就吃穷了你”抓了一把馄饨丢面锅里，又浇进几勺高汤。 我赶紧道“老板娘，你误会了，这是我家小少爷，天生就不吃荤，爱吃素。这些他吃不了，你给他，他一吃就吐。” 那老板娘一挑眉“我没听过这样的事儿小孩子不吃肉哪能长个儿长大了跟个小鸡子似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哪行啊既是老哥你家的小少爷，怎么还敢这么做事儿”一扬勺子，“老哥你放心罢，这些当我多给孩子的，不跟你多要钱。” 我无奈了，那老板娘爱心勃发，一大碗馄饨面堆得满满腾腾，末了还放了颗卤蛋在上面，放到子疏面前，又在围裙上擦擦手，再摸摸他的头“尽管吃，不够了婶子再给你盛。” 子疏愣愣看着眼前的面碗，小脸皱了皱，半晌才抓起筷子，夹起一筷面。我蹩在一旁一脸忧心地盯着，预备他一吐我就冲上去。 没想到，子疏吃了一口面，又吃了一口，往常他吃荤食，三口之内必吐，这次竟然四五口了，还在吃，还夹起了一个馄饨。 我又惊又喜，那老板娘道“看吧，孩子爱吃。” 我连声道“老板娘你真神了，我家小少爷这些日子一直一见荤就吐，我愁的不行，竟在你这好了。我刚买了旁边的房子，以后天天来你这里吃。” 那老板娘笑嘻嘻把我那碗馄饨放在桌上“别看我这个摊儿小，会做的饭样式可多，天天吃也吃不絮你们。”又打量我一眼，“我知道你们买了那边的破院，没别人了” 我端了那碗馄饨，瞥了一眼子疏，唯恐又勾起他的阴影来，含糊道“嗯。” 老板娘擦擦手，看看我，又看看子疏，不说什么。 我端着馄饨踱到靠阴的墙角蹲下吃，怪不得连不吃荤的子疏都爱，凡间的小吃摊果然卧虎藏龙，这碗馄饨鲜美至极，薄得透明的皮儿入口就有种要融化的感觉，馅里加了马蹄，鲜脆可口，汤头鲜而不腻，里面还有几颗鹌鹑蛋和切成斜四方片的薄薄的鸡蛋皮。我收拾半天屋子，这个躯壳早就饿了，三口两口一碗就下了肚，老板娘人真豪气，又接过我的碗加了一碗汤白送给我。 我蹲回墙角喝，她又打量我“你还真是这孩子的佣人啊，我还以为你俩是爷孙。但又觉着不像，这么个漂亮孩子老哥你别生气哈。” 我跟她开玩笑“我这个丑老头子，哪有这福分。大姐看我给小少爷点素面，可能都把我当拐孩子的老拐子了。” 老板娘哧地一笑“老哥还挺风趣的。” 等汤喝完，我也和她攀上了交情，知道她叫朱五娘，是个寡妇，就住附近的小胡同里。 子疏把那一碗馄饨面差不多吃出来了，连那颗卤蛋都吃下去了，我喜不自胜。加钱给朱五娘，她死活不收，我一定要给，退让一番后才把饭钱付了。 朱五娘又道“傍晚我还出摊，有粥跟小饼子，根老哥你家要是开不了火，带孩子来吃就行。” 我道“正是一时半会儿开不了火，东西都还没置办。” 朱五娘道“那家里没有旁人了，置办东西，孩子咋办，跟着你跑，别跑坏了。” 我道“正是在愁这个事。” 朱五娘将抹布一甩“正好，晌午头快过，也没啥生意了，我收摊算了。你要是放心，就把孩子先搁我家吧。” 真是雪中送炭，我连声道谢，帮朱五娘收了摊儿，推着小板车带着子疏去了她家。 朱五娘家在旁边那个小胡同的最旮旯里，几间小屋，拉出一个小院，我推着车刚一进院，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娃就蹿出来，箭一般到了小板车前，飞快掀开装卤蛋的锅盖。 朱五娘动作更快，一把揪住那孩子，拍了他的小手一下“灶上的饽饽任你啃，还不饱你”拿了颗卤蛋塞在那娃手里，瞪起眼，“只能这一个。敢偷我打断你的贼爪” 那男娃咧嘴嘿嘿笑笑，又看看我和子疏。 朱五娘道“这是我家不争气的小畜生，小名泥鳅。就是名字起错了，溜滑溜滑的，就知道淘气，天天在学里被先生拿棍子敲。” 男娃咬着卤蛋插嘴“今儿没有，先生还夸我字写得好哩。” 朱五娘又瞪他一眼“别是又找小桩儿替你写的吧。” 泥鳅声音大了“哪有，他字没我写得好，先生没夸他” 朱五娘虚虚一敲他的头“行行，你最厉害。” 泥鳅又嘿嘿笑了，朱五娘拉过子疏，让泥鳅带着他玩。 子疏向后退了一步，我蹲下身“子疏少爷，老奴要去置办点东西，马上就回来了。少爷先在这里呆会儿。” 子疏不吭声垂头站着，泥鳅牵过他的手“走，我带你看蛐蛐去。” 我又和朱五娘道了谢，离开时正听见泥鳅跟子疏说“你是个小少爷不像啊。” 子疏不吭声，我不禁回头，却与他的目光相遇，他定定地望了望我，又低下头，被泥鳅牵着进屋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置办东西加收拾屋子，让我真正体会了一把做凡人的感觉。 真他娘的又累又麻烦。 还好，我住的地方不远就有个市集，卖什么的都有，我跟朱五娘借了一辆小推车，一次买齐了锅碗瓢盆等东西，吭吭哧哧推回了院子，一起买的床和被褥枕头等物雇了店里的人送回来。 东西都进了院子，我才发现，其实我应该先把屋子彻底收拾出来，再放置新东西。 墙要重新刷，门窗也要换，尤其是窗户。 我不想引人怀疑，本不打算用仙术，最后还是用了一下，把所有屋子都擦洗了出来，厢房里的床铺归置好，差不多今晚能凑合住，其他等明天后再慢慢收拾，这样比较不引人注意。 把床铺好，我赶紧去接子疏，朱五娘正在院子里择菜，见我就站起身来道“哎呀，你家这小少爷一下午没怎么说过话，就在屋跟前坐着，老瞅着门。孩子可怜见的，可能是怕你丢了他不要他了。” 我听得心里一抽，隐隐作痛，子疏就在一旁的门口坐着，低着头，泥鳅趴在他旁边写字，我走过去，低声道“子疏少爷，老奴过来晚了，咱们回去吧。” 他低低地嗯了一声，站起身。 我到底还是耽误了朱五娘出摊，十分过意不去，帮她推车到了巷口，摆上摊，又和子疏在她摊上吃了饭，这才回去。 推开堂屋的门，点上灯烛，我从未这般庆幸过自己会仙术，子疏一直喜欢干净，眼下这屋子里，连地缝都能反光，我心里还算踏实。 我带子疏进了厢房，道“这里从今日起就是少爷的卧房了。屋子简陋，以后墙和门窗还要重新换过，书桌什么的还没买，少爷权且住着。老奴没什么能耐，只能先委屈子疏少爷了。” 我把子疏抱到床上。 因为要重新刷墙修窗，这个季节还没什么蚊子，我暂时没有架帐。 我记得，不管是墨台谨还是子疏，都不爱枕托，喜欢软枕。 褥子垫得略厚，被里是细密柔软的棉布。 子疏不太喜欢我碰他，连我离得太近也不太喜欢，我把他抱上了床，立刻后退几步，子疏抬起脸，清亮亮的双瞳望着我，突然道“我不叫子疏。” 我一怔。 他又道“我不叫子疏，我叫尚清。” 我心里一颤，天庭的安排就是这么刁钻，子疏的这一世转生姓尚，名清，上清，上清，不知是为了提醒，还是强调。 我用破锣嗓子力所能及地温声道“少爷，老奴曾听老爷说过，将来若生了少爷，就为他取字为子疏。” 他定定地望着我“我没听我爹说过。” 我心中刺痛，执著地叫他子疏，的确是我自己的一点点小小的私心。 我哑声道“老爷可能是想等少爷及冠时，才告知少爷。老爷一直和老奴这般说老奴就当这是少爷的小名一样，故而一时改不过称呼”这么解释，我自己都觉得扯淡，也就敢骗小孩子罢了，“这般称呼，是老奴错了清少爷，老奴日后改过来。” 我出了厢房，到厨房烧了水，服侍子疏洗漱睡下。 待他躺好，我出了厢房，轻轻带上门，在门外的墙边展开地铺睡下。 子疏，子疏，当日我唤他的名时，他应该就并不开心。 把这个称呼再强加给一个孩子，是我错了。 我沉下心，运起仙法，护住这个小院，墙的另一边，子疏的呼吸声十分清晰，他还醒着。 子疏，子疏，从今往后，这个名字，我只在心里念。 子疏这一夜，是到了三更时才睡沉了，还好没发噩梦。 天麻麻亮，我就起身，到厨房熬了点粥，朱五娘早上不出生意，我到另一家摊上买了点面食，搁在灶头上保温，再烧了壶开水。 待子疏醒了，粥刚好黏黏稠稠的，到他爱吃啊，是上辈子爱吃的程度。 洗漱完毕，我盛上来，也就不烫口了。 我试探着买了一屉小笼包和一屉素蒸饺，任由子疏选择。他吃着，我转回厨房里，喝了一碗粥。 其实子疏喜欢稠粥，我喜欢稀的，也挺好的，这样我可以在粥里兑点白开水喝。如果是我喜欢稠的，他喜欢稀的，那就不好办了。总不能，粥煮出来，我再勾点芡进去吧。 我喝了两碗粥，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再转到客厅去，子疏果然已经吃饱了，我问他还要粥么，他也不要了。 他还是更喜欢素蒸饺，吃了三个，小笼包只吃了一个。 我把东西收回厨房，，又掺白开水兑了一碗粥，把剩下的蒸饺小笼包吃了。 我正吃着，突然感到有人靠近，一回头，子疏竟然站在厨房门口。 他到底还是有仙根，我被拘在这副身体内，灵识变弱，又忙着吃，竟没有察觉到他过来了。 我赶紧放下碗“厨房里腌杂，不是少爷来的地方。老奴带少爷到前厅。” 我把子疏领到前厅，他坐到椅子上，又不吭声了，我这才发现，他这样会很寂寞。 院子里没什么值得玩的地方，他太小也看不懂什么书，更没有玩伴。 我从行李中翻出变戏法的行头，又变了几次给他看，他依然显得闷闷的。我觉得这样不行，就算是个好好的孩子，也要被闷坏了。一个小院，对着一个丑老头子成天闷着，能活泼到哪去 但要再把他托付给朱五娘，一来我不放心，二则，不大好意思总麻烦她。 正左右无措时，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喊“前辈，前辈” 我转过头，不禁大喜，竟然是七乐在朝我招手，只是他蹲的地方稍过份了点，蹲在树杈上。 子疏顿时抬起了头，小脸上露出了诧异，七乐地从树上跳下来，几个纵跃就轻盈到了门前。 “前辈，你看着真让人伤感。要是有个能留影的东西，把你这个样子给刻下来就好了。谁再敢说你对上清仙君不是真爱就摔他脸上” 我赶紧道“别在小孩子面前说。” 七乐俯身，摸摸子疏的头“嘿，这么看倒挺可爱的。怎么还是闷闷的啊”又捏了一把子疏的腮。 子疏眨眨眼，低下头，我道“孩子遭过罪的，肯定有阴影。你别吓着他。” 七乐嗤地笑了“前辈，看你护短护得。”突然头顶冒出一对尖尖的狐耳，抖了抖，毛蓬蓬的大尾巴竖了起来。 我大惊，子疏顿时愣住了，定定地看着七乐，我刚要呵止七乐，七乐扑哧一笑，抬手把脑袋上的一对狐耳摘了下来，变成了一对绒毛假耳，在子疏面前晃了晃，放到他头顶。 子疏慢慢抬手摸摸自己头顶的耳朵，怔怔地看七乐，两只眼睛亮晶晶的。七乐又一把拔下背后的尾巴，拎在手里晃晃，递给子疏摸了摸，再取下他头顶的耳朵，一起往手里一合，袖子一笼。 衣袖动了几下，钻出一只白毛的小狐狸，向子疏摇摇尾巴，扒住他的袖口。 子疏深吸了一口气，小狐狸在他袖口蹭蹭脑袋，他犹豫地抬手摸摸小狐狸的头，惊喜地笑了。 七乐回头得意地冲我眨眨眼“看吧，前辈，哄孩子你不如我。” 我大喜“那你先帮我看着他，我上街买东西。” 有七乐帮忙，顿时顺利了很多，我找了几个工匠，重新刷墙漆窗整修地面，又再置办了些家具。忙到天黑，客厅和另一间厢房差不多出来了。 七乐一直在逗着子疏玩，子疏被他逗得团团转，还拼命想翻他袖子，找那只最后不见了的狐狸。 到了晚上，子疏睡下，我买了两只烧鸡，一坛酒和七乐坐在院子里喝，七乐和我讲，天庭想招安水厷，九心又找了个情郎，他娘和豹王仍然夫妻和谐，那个八八依然常常缠着他。 我听着，就像上辈子的事情一样。 回屋睡觉，七乐看了看我的地铺“前辈，你就睡这里” 我道“是。” 七乐再看看我，突然正色道“前辈，我能和你说个事儿么我发现你，特别能折腾自己。其实没必要这么做，偏偏你还这么做，显得你挺不容易的。就跟之前你和上清仙君一样，你喜欢他，非不说，非要那样，结果搞成了这样。再说现在，你没必要变这个丑样子，非说自己是什么下人。好好过也行。你干吗要这样呢” 我不知如何回答，半晌才说“你不明白。” 七乐抓抓头“就知道前辈会说这句话。”噌地变成狐狸，跳到席子上，盘起尾巴，打个呵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七乐呆了六七天才离开，他呆着的时候经常带着子疏出去逛逛，左邻右舍竟都混得比我还熟，还替子疏拉到了几个玩伴。在这一点上我确实比不上年轻孩子。 朱五娘也挺喜欢七乐，七乐走后，常拉着我念叨，根老哥你那个侄儿啥时候再来，看你侄儿穿着打扮像富贵家孩子，怎么不到他家去享福。你侄儿多大了成亲了没有，街上高大户家有个闺女很不错的 我只好说，这是我的远房侄子不是亲侄儿，他家做生意的到处跑我腿脚不好跑不动，家里好像帮他定过亲云云，好容易打发过去。 房子已经差不多整顿好了，我跟邻里套了套关系，同巷子几家的孩子也常常跑来找子疏玩，子疏一开始不怎么合群，但他们来找子疏玩，我总拿糖跟零嘴儿给他们吃，有时候中午晚上到了饭点，还留他们吃顿饭。那些孩子就总愿意来，他们家大人不好意思，我说小孩子能吃多少东西，他们做了东西，也时常给我们送点，邻里关系就这么越处越亲密了。 小孩子来找子疏玩得多了，子疏也渐渐愿意玩了，爬树、打弹弓什么的他不擅长，但猜子儿捉迷藏之类动脑的游戏很擅长。孩子们爱和他玩还因为他不强出头，不争着做老大，扮家家酒时，不抢做主角，还帮着大家做道具，但渐渐的，小孩子们发现他的意见往往都是对的，都愿意听他的，竟然在孩子群里有了份量。 我闪在一旁远远瞧着，心道，子疏毕竟是天生的上仙，即便生做凡童，也是不同的。 七乐在的那几天，我为了谢他帮忙，变着花样炖鸡给他吃，子疏见七乐吃得香，居然也开始吃我做的荤食了，我内心的激荡，又非见他吃朱五娘的东西可比上辈子的子疏都不怎么吃 虽然只吃一点点，我，我也老泪纵横 子疏现在还小，进不了学堂，我专门请了附近有名的一个老学究蒋先生，身体不太好，教不了学堂的，到家里来教他。 另一间厢房，就收拾出来做书堂。 他其实已经认得不少字，会读写，蒋先生很讲究，说以前学得散，再相当于新开蒙一样重头教起。 我喂了一头驴，上午或下午牵着驴将蒋先生请到小院来，午饭后或傍晚再送回去。 不觉春过夏至，天热了，骑驴越来越晒，我怕老爷子中暑，只得牵着驴把子疏送到蒋先生家去，学好了再接回来。 子疏那么小一个孩子，酷暑中跑来跑去，他不爱骑驴，我又不能背着抱着，我心疼得慌。 蒋先生家，毕竟不如我们那小院布置得舒服，惯用的水杯垫子什么的，蒋先生不准带过去，点心也不让带，我煮个乌梅汤，湃凉了拿个罐儿提过去，等到了地方都变成热的了。 我想给子疏摇个扇子，拿个手巾帮他擦汗，蒋先生抡拐杖把我撵了出去“愚忠这般惯着孩子，只能养得懒散不能吃苦，日后如何成器” 以后子疏再去听课，我只能在蒋先生家廊下或门口蹲着。 到了上下学，我帮子疏撑伞，他便一本正经道“根叔，我自己打。” 我道“老奴本就该为少爷做这个。” 他再一本正经用小手拨开我的手“根叔，不必，先生说，这样不能成器。” 噎得我无话可说。 于是我天天和小子疏跑来跑去，那驴在院子里乘凉吃草享福，我本来打算干脆买个车，让驴拉着车，这样就可以还是驮着蒋先生到我们那边去。 在我家院子里，蒋先生多少能通融些，他吃我沏的茶，就不好意思不让子疏吃块点心，我煮得酸梅汤或者凉茶，他也不好意思自己喝，不让孩子喝一口。 但是，朱五娘的话提醒了我，那天我送完子疏，去街上买新米送回家，在朱五娘的摊子上吃了碗面，朱五娘道“根老哥，你就没想着找点事情做就你一个人侍候着你家小少爷，当年家里带出来多少钱，也不够坐吃山空的。还招人闲话。” 我陡然醒悟。是，我一直给子疏吃的用的，都尽可能买好的，包括他用的笔墨纸砚，还有专门请先生，这在附近，已经够扎眼了。幸亏小城民风淳朴，左邻右舍人都不错，没往歪里琢磨我，要不然可能早把我当成什么潜逃的江洋大盗之类的报官了。 我道“可不是么，其实是坐吃山空，手里钱确实不多了，但我想等少爷大点，我再找个正经活计做。要是五娘你知道哪里有什么打短工的，帮我介绍介绍。” 朱五娘应了声好，我再和邻里叙话时，也漏了这个口风，最后还是朱五娘帮我介绍了个小活计，帮粮店扛扛粮包，打扫打扫店面。 子疏呆在蒋先生那里听书时，我就去干活，那粮店主人不错，见我年老腿瘸，一般只让我扛小包，搬搬摊上的东西，扫扫地啥的，一次赚几个子儿，真是谁都养不活，也就能帮子疏多买点零嘴儿。 夏天天热，我干完活接子疏回家，身上已臭不堪言，那驴都不愿意靠近我，我就先冲个凉，去去味儿，再做饭，每天这么忙着，倒觉得也挺踏实的。 夏去秋来，转眼冬将至，我铺在地上的铺盖卷，越来越厚。 过年的时候，只有我和子疏，我炖了个小炖锅，看他守着炉子吃得小脸红红彤彤，他抬眼和我说“根叔，你也吃。”外面烟花炸开在天上，爆竹声一片，我突然觉得，就这么活在凡尘俗世中，也挺好的。 我立刻把这个蠢蠢欲动的小念头压了下去，拿勺子把子疏的小碗再装满“老奴不能跟少爷同食的，这是规矩。等少爷吃完了，老奴再吃。” 子疏垂下眼，嗯了一声。 凡间的日子原来也是过得飞快，春天很快又来了，太虞告诉过我，子疏是五月初十的生日，过了端午，他也快满五岁了。 蒋先生和我说，过了五岁，还是把子疏送到学堂里，不懂的地方，可以继续来找他。我也正有此打算，进学堂不单是为了念书，也为了开始学习为人处世。 子疏将来会成仙，可不管他是十几岁进修真门派，还是重新回到天庭，都需要些世故。 我定下五月初六带子疏向蒋先生行谢师礼，待田假放完，学堂再开时，就把子疏送到学堂去。 我向子疏说了这个打算，问他同不同意，他一本正经点头“根叔做得对。” 我失笑，不禁逾越地抬手摸摸他的头“只要清少爷开心就行。” 端午晚上，我刚要躺下，突然，嘎吱一声，子疏卧房的门开了，子疏站在门边，向坐着地铺上的我道“根叔，你别睡这里了。我晚上能一个人睡。” 我自从变成了这个老壳子，竟也像进入了老年，常常感怀，比如此时，我又感慨了，孩子长得真快，子疏这是真的渐渐长大了。 我哑声道“清少爷，老奴知道了。” 待子疏睡下，我抱着铺盖卷，瘸着到了柴房旁的小屋。早上起床，我做了早饭，服侍子疏起床洗漱，去厨房看锅时，回来却发现子疏不在堂屋和卧房，在书堂那间厢房里站着。 我向他道“清少爷，虽然先生不是天天教你了，你日后仍可以时常向他讨教，他一生都是你的先生。” 他用清亮亮的双眼望着我，嗯了一声。 吃完了饭，我服侍子疏换上新浆好的衣服，自己也回屋换了套干净点的衣服。谢师礼不可怠慢，都要体面些。 我换了衣服，拉开门，发现子疏居然站在门外，我赶紧道“少爷，这是下人的住处，你不用来的。”他向房内望了一眼，垂眼嗯了一声。 我俯身想牵他去堂屋，他后退一步，转身先走，我牵了个空，一时有点失落，孩子果然是长大了。 我让驴驮着谢师的礼包，和子疏一道去了蒋先生家，子疏向蒋先生行了叩首谢师礼，敬了茶水。 蒋先生连连咳嗽，我闻着屋里的药味儿，总觉得有药材不对。 但我这副老壳子，鼻子不好，不便胡乱判断，等谢师礼结束，蒋先生家仆人收礼包时，我趁空道“先生这是伤风罢，我其实懂些医术，不知先生可方便让我号号脉。” 蒋先生看着我，一脸不信，摆摆手道“呔，痼疾难除。” 我道“我当年曾得一道人指点，学了些微末医术，先生可让我看看脉。” 蒋先生道“偏方不足为信。”但还是伸出手腕，让我摸了摸。 我一摸他脉，就发现并没有什么大事，就是年轻时气盛，郁结了，心火旺，又吃了酒，再冷水汲过，肺和肝胆都有些损伤，肺上的严重些，可给他治病的那大夫按寒症治，却不知虽然表面寒，其实是有火的。以至于成了个缠绵多年的痼疾，竟一多半是治得，吃错药吃出来了。 我知道我如果驳斥他大夫的说法，他也不信，就讨纸笔写了个方子。 蒋先生一脸对我刮目相看的表情“你竟识字。” 我赶紧把字往歪里写“年轻时帮人家记账，识字。” 蒋先生收下了方子，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按照我的方子吃药，他教了子疏一场，我送他此方，是答谢，但收不收，看他自己。 离开蒋先生家，驴闲着，子疏仍不愿骑，于是我们两人一驴，一起在街上散步。 驴在院子里养出一身闲膘，走动时，肥膘轻颤，惹得路边的饭馆垂涎，以为我是牵它出来卖的，探身问价，我一路回着不卖。 走到家具铺时，子疏停下脚步，拉拉我的袖子。 我弯腰问“少爷，怎了” 他向铺子里看了看，小脸肃然再看看我“你不买张床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我一瞬间竟愣了。 子疏看看我，接着道“你屋里没有床。” 他还小，口齿不算特别清晰，说话的声音也不大，却一字字凿进我心里。 我愣了许久才重新道“是，老奴还没有床。谢谢小少爷，老奴这就去买。” 我真就买了张床，店家着一个小伙计用板车送，小伙计扶着板车的床，驴拉着板车不情不愿地走。 晚上，我躺在床上，辗转许久，竟做梦了。 梦里一时是墨台谨，我躺在他的床上，嗅着蒲席的草香摸他的帐子，他道“北叶，你以前没睡过床” 我道“嗯”我以前都是戳在土里睡的，后来发现，化形后站着睡不舒服，躺着舒服，都是随随便便往哪里一躺。 我知道人都睡床，可是我连屋子都没有，哪里有床，也没想过特意弄一张来睡，今天一躺，确实舒服。 我站起身“我占了你的床吧，你睡罢，我躺榻上。” 他淡淡笑着道“你喜欢就睡着，这床不大，躺我们两个也行。” 我向里让让，墨台谨在我身侧躺下，他向我说“冬天的床，更好睡，软褥暖被，很舒服，你定然喜欢。” 我迷迷糊糊听着，不知怎么，就变成了我和子疏。我们站在床前，被褥都是新的，我还挂了一顶红帐子，点了两根红蜡烛。我绿油油地站在大红帐子边，子疏一身素白。 我道“我知道上清仙君应我，是情非得已，但我不会委屈仙君，咱们正正经经来个洞房花烛，做名正言顺的仙侣。” 我捉住他的手，亲他脸侧“这床，睡一睡，你会喜欢的，子疏。” 我叫他的名字，就感觉他浑身僵硬，脸是凉的，手也是凉的。 他的心，应该更是凉的。 内心只充满了羞耻。 耻辱，堂堂的上清仙君，竟然要受这等不堪的折辱。 要被我这根竹子折辱。 我怀中陡然一空，云端上的子疏身形溃散 我猛地爬起身，窗外月色正好。 我站起来，才顿悟是在王根的躯壳内，双腿是拐的，悟到这一刻的刹那，我竟体会到了凡人所说，恍若隔世的感觉。 我推开门，月色清如水，我慢慢在门槛上坐下。 衰败的身体坐下不容易，几乎能听见关节咯嘣咯嘣作响的声音，我抬头看月，想起我是一根嫩竹时，这般的月，不知看了多少回。 我身边都是同类，可只有我自己有意识有知觉，能化成人的模样，抬头看着。 站在竹林里，我竟恍惚觉得，天地间只有我自己。 此时此刻，我又有了那般的感觉。 空空落落，一无所有。 唉，看来我的感伤病得治治了。 我又坐了许久，才又回去睡了。 我躺回床上，运起神识，厢房中，子疏的呼吸匀长。 他睡得很踏实，很安稳。 我也又睡了，这次再没有做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田假放完后，我把子疏送到学堂里，那个学堂不算城里最好的，但听闻其实开学堂的老夫子和其余几个先生学问都不错，而且脾气宽厚。最好的那个学堂夫子出名的严厉，他们要打子疏板子，我一准心疼得慌。反正子疏是仙，不是想考功名的凡人，学习学问道理就罢了，悬梁刺股什么的，他想干，我也得拦着。 我将束修准备得很丰厚，虽然旁人都说，这间学堂不会因为束修少，就对穷学生不好，但我想，礼厚点，总不会错。 子疏进学堂的第一天，我替他把衣服穿戴整齐，梳好了头，书袋备好。出门前，我蹲跪着替他整衣褶，道“少爷，学堂里都是和你差不多大的孩子，多交交朋友，夫子讲得书，爱听就多听听，不爱听，想偷偷睡，仔细别被抓着就行。” 子疏嗯了一声。 新入学的学生，课时短，上午上一个时辰，中午回家吃饭，还有歇午觉的时段，下午再上一个时辰。 我早上把子疏送进学堂，去市集转转，买些菜回去做上，把米饭蒸在锅里接他回来，正好吃午饭。 吃完歇个午觉，再送到学堂去，快傍晚回来，他做夫子布置的功课，有时候再和邻居家的孩子玩一时，我做晚饭，吃罢了饭，天黑了，一天就这么要结束了。 日子这样过，倒也快。 上了学堂后，子疏和其他孩子比，仍然话少，从学堂回来，夫子布置的功课，他都仔仔细细做完，现在在学堂听的书，其实他都学过，但每天晚上，还会再温一遍书再睡。 邻居家孩子来找他玩，他宁可先做了功课，也不会先顾着玩。 邻居家大人看见他这样，自然都称赞，惹得邻居家的一些孩子又不大高兴他了。 学堂里夫子也常常称赞他，说他将来一定能中进士。我有些担心学里的孩子也不大高兴他。每每问他学堂里怎么样，他都说，好。 有一日，我帮着朱五娘出摊，去接子疏稍微晚了些，刚走到学堂附近，就看见子疏弯腰捡着什么，几个孩子一溜烟地跑远。 我觉着不对，待走过去，子疏抬头看见了我，神情闪烁了一下，我看见他的书袋上沾了些土，身上也有，心里咯噔一下。 我哑声问“少爷，怎么了。” 他的小手抓着我的袖子“根叔，回家吧。” 我心里刺刺的痛，蹲下身“是不是有人欺负少爷了” 他摇摇我的袖子“根叔，回家。” 我带着子疏回家，他回去后埋头做功课，我等了一时，不见有孩子来找他玩。我熬上粥，走到书房向他说“少爷，出来玩一时罢，老看书，别看坏了眼。” 他放下书本，走到屋外，居然是去树底下看蚂蚁搬家。 一直没有孩子来找他玩，昨天还有两三个，今天一个都没。 我就知道事情不太对，到了第二天，我把老壳子丢在家里头，使了个隐身术去学堂，夫子正在讲课，点名让子疏起来背书，子疏流利地背，一群孩子在他身后挤眉弄眼，窃窃私语。 到了休息时，一个胖大的孩子走到子疏桌子边，大声道“小拐子，功课拿出来，给我们抄抄呗” 子疏的小脸皱了一下，低下头不理会，又有几个孩子聚拢过来，那个胖大的孩子伸手推了子疏一把“呦，叫你小拐子还不乐意啊装什么天天来接你的那个老拐子就是你爹小少爷屁咧你爹是又丑又老的老拐子，还不敢承认你就是老拐子的小拐子” 一群孩子轰堂大笑，那胖大孩子洋洋得意“怎么，装听不见啊，装死人小拐子叫你小拐子你应不应应不应”猛地连推子疏，子疏桌上的书本纸张呼啦啦掉了一地，墨砚啪哒摔在地上。 我大怒，猛地现出身形“住” 砰，一声响，一群孩子与我都被钉在了地上，那个胖大的孩子捂着腮，跌坐在地上，瞪大了眼。 一个穿着锦袍的少年挡在子疏面前，垂目看着地上的胖大孩子，慢慢掏出一块手巾擦了擦手，再转身扶起子疏，猛地换上一副灿烂的微笑“没伤着吧。” 我五雷轰顶，我毛骨悚然，我，我想 淮聆，也许是个不输给我的情种。 听说天庭和他老子把他看管起来了，我还以为，至少头几年，子疏完全是属于我的。 果然是妄想。 淮聆终究不够无耻，没把自己变得太稚嫩，化身的模样比现在的子疏略大一些，七八岁的样子。 不过表情和眼神都很不到位，尤其是望着子疏的时候，那裸的灼热，实在有损孩童的纯真。 我知道没我什么事了，我默默地又隐身了回去，隐完之后，淮聆的视线往我这里一扫，勾出一抹冷笑。 那胖大孩子从地上挣扎起来，大声道“你谁啊”一副想打架的横样，但底气明显不足。 这些孩子大多是市井出身，有些家里还是做买卖的，虽小，但已经分了高低上下，知道淮聆这副亮闪闪的派头一看便不好惹。 淮聆根本看都懒得看他，只死盯着子疏，无耻地紧握住他的小手，用猪油一般的声音道“我叫淮聆，以后也是这里的学生了，你呢” 子疏把手从他爪里抽了回来，板板正正答道“我叫尚清，方才多谢相助。” 淮聆更肉麻地笑了“尚清，这名字真好听。我们两个的名字里都带水。” 你好歹变成了一个孩子啊子疏他真的还是个孩子啊不能收敛点么 那胖大孩子鼓足气，猛一把抓向淮聆的袖子“娘” 手还没碰到淮聆的衣袖，就又摔了出去，正要再爬起来骂娘，往外一瞟，赶紧缩头和那堆孩子一起蹿回座位。 夫子正被一只虾一只蟹簇拥着向此屋走来，两厮正与他说“这便是我家小公子还望夫子” 夫子遥遥向屋中望了一眼，捻须，颔首“你家公子应不必再读开蒙课，去隔壁罢。” 淮聆去隔壁了，临走前还含情脉脉地对子疏说“待下了课，我再来找你。” 子疏他真的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当然更不懂这一套，一脸迷惘，哦了一声。 我守到子疏快下学，才赶回去变回王根，拐到学堂，已经比平日里晚了些，淮聆正在学堂外对子疏拉拉扯扯，子疏看见我，立刻抽回袖子，朝我过来，我赶紧上前，蹲身半搂住子疏，整了整他的衣襟“少爷今天学里还好么和我回去罢。” 我牵着子疏站起身，没再看淮聆，正要转身，便听见身后道“那老瘸子，你是尚清的家奴” 我慢慢回身，慢慢露出个笑道“是。” 淮聆抬着下巴傲然看我，道“我拿车送尚清回去，你自己先回去罢。” 我正要回话，袖口突然紧了紧，便听见子疏道“根叔不是家奴。” 我脑中一空，低下头，子疏抓着我的袖子，看着淮聆，一脸冷淡，清晰道“根叔不是老瘸子，也不是家奴。”拉拉我的袖子转过身，示意我走。 淮聆怔了一下，神色中闪过一丝受伤，不知为什么，看到他这样的表情，我竟幸灾乐祸不起来。 是我脑子坏了，还是同病相怜 我又要转过身，突然听到淮聆说“抱歉。” 他快步过来，走到我和子疏面前，垂下眼皮，脸上隐忍过后，竟低下了头“根叔，对不住，我，我说错了话。根叔，你要不要和尚清一道坐我的车回去天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