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猫不让主角飞升》 第1章 渡劫 灵气凝结而成的薄薄白雾在山林间飘荡,滋养着野生的灵植。这里是群妖出没的北岭深处,一条灵脉浮于地表,环绕着一座灰色的石山。百年前,一只修炼有成的大妖在这里定居下来,将灵脉和附近几座小山都划为了自己的领地。 这只大妖整日闭关修炼,根本懒得露面,更不会像其他嗜血食肉的大妖那样没事出来溜达几圈、将自己领地上的弱小妖族吃个精光,久而久之就在传言中被冠上了“生性平和”的名头,引得一些不喜纷争的小妖慕名投奔过来。 虽然也有其他大妖觊觎过这里,但权衡过觉得争斗起来得不偿失,周围又有几方力量彼此虎视眈眈,互相抗衡之下,竟让这处地方避开了所有的风波,始终维持着平静。在到处腥风血雨的北岭中,这也是罕见的特例了。 但在这一天,这种宁静被打破了 领地的主人、那只一直以来都没什么存在感的大妖,终于修炼出关,引动了雷劫。 以灰色岩层的山顶为中心,风起云涌。厚厚堆积的云层遮蔽了方圆数百里的天空,云层中无数电蛇游弋,隐约传来雷鸣轰响。往日温和的灵气也都变得格外暴躁起来,狂风吹得树木飒飒作响、不甘愿地往一侧倒伏。 还不能化形的妖兽叼着幼崽的后颈皮窜出巢穴,匆忙往远处逃离。第一道劫雷还只是隐而不发,蕴含在空气中的电流已经让幼崽细软的毛发根根竖起了。妖兽们谁也顾不上往日的争斗,争相逃窜,天道对挑战者的狂怒化为恐怖的威压,随着雷劫越来越近而沉重地压向下方。 在那座遍布着切削痕迹,仿佛被人持剑削成如今形状的灰色石山顶上,却有一只浑身披着雪白长毛的妖兽盘踞在石台中央,昂首傲然面对近在咫尺的劫云。这妖兽原型似猫,半趴在平滑的石台上,体型庞大得几乎占据了整个山头,身上蓬松的白毛在狂风中拂动,却给人以一种轻盈如云的感觉。 妖兽灰蓝透明的眼中,映着天空中劫云翻滚的恐怖景象,仿佛对这场试炼稳操胜券般静止着一动不动。 灵气涌动,如无形的巨大浪头一波波冲刷过下方山林。泥土草屑乱飞,一只灰扑扑的兔子沿着山坡滚下来,一头扎进草丛里,大概是情急之下法术失控,竟在这时候“砰”地变出了人形 一身灰布衫的小男孩被吹得像片破纸一样连翻了几个跟头,被旁边突然伸出的一根树枝猛地抽到脸上,痛到眼泪汪汪,却赶紧伸手将树枝抱住了。 那根缀着花苞的树枝随即变成了女人纤细的手臂,皮肤上还有化形不完全的木质纹路。树妖一边道着“对不住”,一边将脸颊上被抽出了一道血痕的男孩揽进怀里。她身材看似柔弱,在狂风中却稳稳立在原地毫不摇晃,灰兔妖眼里含着一包泪水,颤颤巍巍地从她肩膀上露出眼睛,震惊地望着远方山头上那个白影。 树妖还以为他已经吓破胆了,却听他喃喃地说“原来大人的原型是猫啊” “那是云狸可不是什么普通的猫。”树妖无奈地说,心想你搬来住之前都不仔细打听一下此地主人情况的吗 虽然名声不显,云狸可是当年妖皇用帝流浆为妖族开灵时,最早一批化灵的妖族之一;若不是还有这个名头镇着,像他们大人这样闭关时毫无动静、一闭就是上百年的,再破烂的领地都早给占了。 风力还在加强,她将脚下根系又往下往外延伸了一些,心里却并不担忧树妖寿命漫长,她已活了数百年时间,不止一次远远旁观过雷劫场面。比起那些凶残嗜杀、纯粹以蛮力对抗天道的大妖,这位大人此刻渡劫时引发的异象虽然范围格外广阔,威力却只属一般;以他的实力,应该很顺利就能渡过去的吧 只看那样闲适镇定的姿态,想必也是胸有成竹了。 灰兔妖则只是怀着满腔单纯信任,绝没考虑过失败的可能。“希望大人渡劫后成了散仙,还会留下来不要走。”他合拢起两只小手,小声而认真地许愿,“我不想再搬家啦,来的路上好不容易才没被吃掉的,在这里就算和那头熊做邻居我也愿意” 他之所以张口便笃定地说是成为散仙,是因为自从万年前天路断绝、天台垮塌,世上已经再没有“飞升”这回事了。修仙者渡过雷劫,也上不去天界,都只能作为散仙继续留在人间。好在飞升路断后,针对散仙的九次雷劫也一起没了,还不至于让修仙者们过于绝望。 树妖听到灰兔妖许愿的话,心里却知道一旦渡劫成仙,便将天高海阔、任凭遨游,不可能再局限于这种地方;换句话说,他们的平静日子很快就要到头了,至多在大人离开后再借用一段时间余威。但看着怀中男孩单纯的小脸,她终究没忍心说出真话,只是跟着点了点头。 等到渡劫成功之后 几乎所有受到过此地庇护的妖类都怀着这样相似的想法,并感到恋恋不舍。只是它们谁都没有想到,平台上的情形却和它们预想中的截然不同。 云应舟已经要撑不下去了。 他根本不是悠闲镇定的不动,而是被一股浩然威压死死摁在石台上,毛都要给摁瘪了,想动却完全动不了;全凭他竭尽全力苦苦支撑,才能还保持昂着头,没有被丢脸地直接摁趴下去。 云应舟也没想到这姿态会让他庇护之下的小妖们感到安心实际上,他自己连有“庇护”这件事都不知道。从他自己的角度,他就只是找了个修炼的好地方,安安稳稳待在家里,要么修炼要么睡觉地一直过了这么多年而已 至于周围住了哪些邻居只要不是以前他一现身就两眼放光要抓他去做灵宠、硬生生把他从喜欢到处游荡看热闹的性子逼成现在这样的无耻人类修士,或者会嗷嗷大叫到处破坏打扰他修炼的好战分子,云应舟就无所谓爱住就住着吧。 如果他知道那群对他心怀仰慕的小家伙们的存在,或许真的会费心维持一下自己那个不知怎么流传开来的“形象”;不过此刻他会这么硬撑着,只是怕自己一旦泄劲趴下,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此时此刻,他感觉在翻滚的劫云后面,那往日总是半遮半掩、不肯展现全貌的“天道”,终于完全地向他敞开了如此清晰,如此壮阔宏伟,如此的恐怖可怕 仿佛往日只是微微睁一睁眼的巨兽,如今完全苏醒了。它咆哮着,宣泄着不知因何而起的暴怒,地面上尚未达到境界的生灵对此懵懂无知唯独选什么时候不好、偏偏要在这一刻渡劫的云应舟,直接感受到了这一切变化。 妖兽和人类修士不同,很少依赖法宝,他只在闭关前准备了几件,却都没来得及用上就失效了。狂暴的灵力流在经脉间激荡冲刷,让云应舟感到疼痛难忍,眼前逐渐地蒙上了血色。 渡劫怎么会是这样云应舟茫然地想莫名其妙的他难道会就这样死了么 他虽然是逆天而行的修仙者,但明明一直没做过什么对抗天道的事情,此前与天道沟通时,得到的回应也都比较温和,他满心以为这一关自己能够轻轻松松过去 是他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做错了什么吗 第一道劫雷落下了。一瞬间,光芒吞没了天地;下一个瞬间,天地间所有的光芒都消失了,黑暗中响彻暴烈的雷鸣声,在落到云应舟身上时化为了撕裂神魂的剧痛。为了这一刻所做的无数准备、漫长孤寂的修炼,不过才经历到第一道劫雷,就像一张薄纸那样被轻轻撕裂了。 黑暗其实也只持续了一瞬,云应舟却仿佛经历了极为漫长的时间。他嘴里都是血腥味,拼命将灵力运转催动到极限,想构筑出防护的符咒,却总是立刻被剧烈动荡的灵气冲散,完全起不了作用。渡劫期大妖强横的肉身,在天道责罚的雷电下也只能瑟瑟发抖 神识被压制得蜷缩在识海角落,在漫天纷乱的电光中,云应舟的余光突然看到了一点异动。 云层 白色妖兽那双已有些黯淡的眼眸睁大了,充满了疑惑和震惊。 云层正在分开。 尽管电光依旧在云中窜动,远处的云层上却出现了一个空洞。空洞逐渐扩大成为漩涡,露出了后面湛蓝的天空。第二道雷携着震怒的咆哮落下、打到云应舟身上时,那空洞中央落下了一线金色的阳光。 云应舟咬牙抵抗着雷劫威力,勉强睁着双眼,他看到那一线金光中浮现出了层层叠叠、直往天穹之上的白玉阶梯,恢弘的天门幻影正在阶梯尽头缓缓打开;阶梯前方,一个人影静静地凭空伫立着,与那天门相比渺小得就像蚂蚁一样。 天路现,天门开。接引修成大道者,飞升上界。 这是已经万年不曾在这世间显现的景象 云应舟脑海中一片空白,不知是因为雷劫的疼痛、还是此刻充斥心间的震惊。他即使穷尽目力,也看不清天阶前那人的模样,只看到那人一身灰色,姿态透出的是对眼前景象完全无动于衷的冷淡态度;云应舟甚至没感觉到什么强势的气息,无论是在渡劫前、还是此刻,那人身上的气息都单薄到无法引起他任何危机感。 但他站在金光中央。 “天道”已被激怒到彻底失控了。云应舟感到周围的空间似乎还有某种更加玄妙的东西,正在扭曲起来。在劫雷交织成网、密密麻麻落下的时候,云应舟好像看到那对天路重现都没有任何反应的人影,也许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而微微地转过了头 但云应舟没来得及确认这是否是他的错觉,或者那人的容貌和表情;纯粹的黑暗紧跟在电光之后一涌而上,瞬间将他的意识吞入了虚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重生 微风吹拂,古树枝杈上满开的白花不时落到水中,荡起朵朵涟漪。水潭边平整的青石上,一只大小和模样都与寻常猫儿类似的白色妖兽一动不动地端坐在那里,呆滞地注视着眼前的景象,连被风吹落的小花掉在了头顶都没有发觉。 我这是还在梦中吗云应舟想。 视线投向水潭对面的森林,可以看到高出树木的一座小小山顶,全由嶙峋的灰色岩石组成,唯有山顶平整得如被一剑削去,有些突兀地伫立在青空之下。如此鲜明好认的特征,何况云应舟还在山上住了几百年,断不可能认错这就是他闭关和渡劫的那座石山。 与记忆中模样唯一的区别是,他记得有次自己在山顶平台上尝试刚修炼出来的新术法,没控制好力道将平台打碎了一角;此刻眺望所见,那个本该崩碎的角落却还是原本的模样,山顶平台边缘完整无缺,好似他记忆中的事情从未发生过。 云应舟动了动,两只前爪搭在青石边缘,慢慢低下头伸长脖子,往水面上望去。被潭底青苔映成深色的水面平滑如镜,清晰映出了一张小巧的猫脸尖耳朵,粉鼻子,兽类的椭圆瞳孔在光线中缩成细细一线,愈发显得一双眼睛又大又圆,灰蓝的虹膜格外透明。云应舟不死心地又凑近了一点,颈部蓬松的白毛都要浸到水里去了,然而无论抖动耳朵、还是扭转脖子,水面倒影都忠实地反应着同样的一举一动。 一只山里随便来只野狼都能将他轻易叼着走的小白猫这么小的原形,不是他刚刚开启灵智、尚不能化形时的模样吗他那能占据整个山头的威风体型呢还有他一爪子下去能轻松按平山林、拍碎岩崖的修为 云应舟的目光移向旁边,只见水潭边青草地上有几道翻出根系的爪痕,倒着两棵不足手腕粗、被拦腰截断一半的小树这几乎称不上“破坏”的场面,就是他刚醒来时竭尽全力攻击的结果。 云应舟起初以为自己陷入了幻境,后来宁愿自己是在做梦;但现在周围的世界、还有体内微弱灵力运转的感觉,都让他无法再自欺下去他真的重生了。 从渡劫后期、只差被劈几道天雷就能成为进阶为散仙的大妖,重生回到了几百年前刚开始修炼的时候。体内灵气少得连最低阶的术法都放不出,肉身战斗力还打不过山里凶猛些的野兽。这是他生命中最弱小可欺的阶段,一下子仿佛从天到地的巨大落差,让他此刻心情几乎崩溃 什么这样总比回到更早之前、还没开启灵智的时候要好 开什么玩笑,更早时他连神魂都不完全,重生回来也会丢掉记忆,仍与寻常懵懂无知、受本能驱使的野兽无异,此后再一无所知地死去或开灵成妖,彻底忘却前生。而既然全不记得,那也就谈不上什么落差不落差的了。 偏偏是这个时间点云应舟欲哭无泪,身子向后,顾不得形象地一屁股坐在了石头上。无论他如何安慰自己,至少劫雷落下时他以为必死无疑、现在却捡回了一条命,而且重活一次,想必以后修炼可以少走不少弯路可问题是,他原来根本没走什么弯路啊 除了年幼时不懂外界情况跑出去,被那帮贪婪的人类修士追得天南地北逃窜、又累又吓得毛都差点秃了,他都不记得自己还遇到过什么困境或瓶颈。身为当初妖皇身边头一批开灵的妖兽,云狸的修炼资质得天独厚,不需借助多少外力,只要找个灵气充足的地方盘踞下来,闷头修炼够时间就能成仙 可那就是一点都偷不得懒、必须辛辛苦苦修足修满的几百年啊说是不需要借助外力,实际也没什么外力能起作用,他都不知道还能怎么变得更顺利、更快速 难道他重活一次,天道会可怜他前功尽弃,将这几百年缩减到几十年吗 做梦去吧 云应舟只想仰天长啸。他这重生除了将枯燥修炼的痛苦翻倍,还能有什么益处眼看要是能顺利渡劫,他现在已经成了散仙,据说那是彻底脱胎换骨的巨大境界变化,此后天下哪里都能去得、除了几个更早成仙的老怪以外再无畏惧,终于能摆脱被人类修士追着揪尾巴的噩梦结果他又回来了又要从最悲惨的时候重新来过这不是耍妖玩吗 甚至还有一种想一想都要毛骨悚然的可能要是他再修炼上去、再渡劫,然后在渡劫时,再遇到和上次一样的事情再这么重复一次,他估计也不梦想修仙了,睁开眼睛就往这水潭里一跳淹死自己算了,只求结束这种折磨。 云应舟打了个哆嗦。这种恐怖的可能性如电光劈进脑海,一下子将他此前满心充斥的怨念驱散得一干二净。水潭边的小白猫绷起身子,终于意识到了重生后最关键的问题不是得重新修炼,而是他如果这辈子还不想放弃修仙,就必须先搞清楚那是什么情况、杜绝它再度发生 那时候发生的事情 云应舟想起了那道通天彻地的耀眼金光、金光中铺开的天阶,还有那立在天阶下方的灰衣人影。说来也怪,此前他就算明白自己渡劫失败重生了,对那时的场景却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印象,比起反思失败,更关注的却是“修为倒退”的现状。直到回忆起那人影的瞬间,仿佛一个契机的开启,他的脑袋才猛地剧痛起来,一段记忆如被强行挤压着、硬生生挤进了他的脑海中 灵智刚开,如今神魂还十分脆弱的妖兽低低哀叫了一声,险些抓不稳从石头上滑进水里。在云应舟耳边,仿佛有个格外平淡、漠然却又像饱含着嘲讽的声音,轻轻地说道“不过如此” 一个身穿翠绿衣衫、个头像六七岁孩童的小身影慢吞吞地爬上了山坡。这身影的动作生硬古怪,仿佛关节不会转动,浑身都直僵僵的;仔细一看,那翠绿的衣服是由树叶堆叠而成,露在外面的手臂和腿脚皮肤也完全就是木头的质地。至于面孔肩膀上那一团乱草般的东西说是脑袋都勉强,就别难为说什么面孔五官了。 那人影艰难地爬了半天,总算爬到坡顶,看见了不远处水潭边那个小小的白色身影。它又往前走了两步,终于也不耐烦自己缓慢的动作了,将手一抬,树枝般的手臂从肩关节处迅速伸长,眨眼间跨过整片草地的距离,直直戳到了那白影的背后。 正在沉思的云应舟原地蹦了起来他一声大叫,浑身白毛炸开,不但自己吓得不轻,还把那人影也吓到将手臂往回一缩,险些失去平衡往后仰倒,再原路滚下山坡去。 云应舟自从分神期时分出一道神念、担下警戒外界的任务,已经好久没亲自戒备过了。重生后他力量没了,心态还没转回来,真是一点都没发觉有别的妖类靠近。也多亏这次来者不带恶意,让他没受什么损伤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不然还得吃大亏。他扭身落地前已回过神来,迅速往前扑去,一爪子按住了树妖充作手臂戳他的那根枝条。 草木化身的妖族和云应舟这样的走兽不同,它们可以一小部分一小部分慢慢地化形,提前获得一些人形的便利,不过这化形后的模样前期就有点难以直视了。云应舟连拖带咬,将这手臂都不会打弯的树妖拽到近前,往它“脸”上看了一眼,满心都是这什么东西 他此时已经隐约回想起来,自己刚开灵智时,附近确实有一棵树也刚能离开土地活动。他们相处了一段时间,算得上是做了几个月的朋友,直到他怀着对外界好奇,愣头青一样莽撞地走出了山林。此后他不是没回来过,却没再找到这棵树,也可能是他遇见了却没认出来树妖化形的每个阶段都是不同形状的千奇百怪,实在很妨碍故人相认。后来时间一久,他便逐渐将树妖忘了,重生后回到原处也没想起来,直到刚才那一刻。 云应舟此时口不能言,下意识想道歉,张嘴“喵”了半声,迅速将这柔细软糯的丢人叫声的下半截咽了回去。树妖艰难站稳身子,看起来并不怪他,抖了抖身上枝叶那件“衣服”是直接从它身上长出来的便将另一条手臂递到他眼前枝条末端戳着一颗朱红色的果实。 那果实里含着充沛灵气,显然对修炼大有益处。云应舟此时还只是妖兽,算不得灵兽,这也是他唯一靠着灵草灵石能显著加速修炼的阶段了。看来是树妖前来看望朋友,还特意给他带了礼物,也不知以它那蜗牛般的移动速度,费了多少功夫才找到、带上。 上辈子也发生过一样的场景吗云应舟努力去想,但这件事实在是太小了,他怎么都想不起来。 树妖等了一会,见他不接,疑惑地将枝条又往前递了递。云应舟注视了一会那颗鲜艳欲滴的朱红 灵果,又抬头去看树妖那连五官都没长好、像脖子上顶了个鸟巢的寒碜脑袋。他此刻心中复杂的情感,是不知道这个世界“真实”的生灵永远都不会有的。 如果这世上发生的一切事情只是写在书中的剧情那此刻他见到的情谊,也只是受到操控才呈现的“虚假”吗 这个世界是别人笔下的一本书这是云应舟从刚才那段突兀涌现的记忆中得知的。他不但得知了渡劫时见到的那个人影到底是谁,还像翻阅书籍一样断断续续地看到了那人的一生。而他自己在这本书中不过是结局时为了说明“主角”重开天路给整个修真界带来的巨大动荡,才被随意提及了半句的、毫无存在感的路人角色而已。 就是这半句话,造成了他天翻地覆的境遇变化。 树妖充满耐心地举着手臂。云应舟知道自己在这方面绝对比不过一棵树,便抬起一只前爪,抵在那颗果实上轻轻往回推了推,明确地表示出了拒绝的意味。这是在做什么他心里自问拒绝这不知真假的好意,就能作为对被书中剧情主宰命运的反抗吗但他心里又酸又涩,实在无法还想一无所知时那样轻易将这礼物收下。 树妖当然不明白云应舟的纠结,它脑子里也还没有这么复杂的情绪。被拒绝后它又愣了愣,再次将枝条往云应舟面前递来。云应舟此刻心情糟糕,别弄得不耐烦起来,一爪子将朱果拍到了地上。 树妖这回不动了。事实上,云应舟动作后立刻就后悔了他在这里和树妖发什么脾气但眼看着那颗果实滚落到草地里,他却又像在和什么倔着反抗不肯示弱似的,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就是不肯拉下脸再过去捡起来。 双方在坡顶上僵持了一会,树妖极慢极慢地转过身,蹒跚着往山坡下面走去了。云应舟目送着它的背影一直到消失在树林中,又端坐了一会,还是没有去捡那颗红果,只是慢慢地趴了下来。柔软的草茎搔得他鼻子发痒,他觉得有点想哭。 此刻他心里充满的委屈感觉,甚至比刚从那段记忆中醒来时还要深重。 云应舟静静趴在草地上,放空脑袋什么都不想。天上的太阳悄悄地偏斜,日影缓慢移动;不知过去多久,云应舟耳朵尖抖了抖,突然抬起了头来。他听见了那种拖拉着的脚步声,抬起头便见到树妖又一步一挪地从林子里走出来了。 云应舟站起身,朝缓慢挪动靠近的树妖望了一会,忍不住小跑着下了山坡。树妖大概已经走得累坏了,见他动了便干脆停在了原地,只等着他过来。它那根戳过红果的树枝上,现在换成了戳着一片灰色的蘑菇,依旧是充溢的灵气,依旧是傻乎乎地直往云应舟面前递,差点戳到他的鼻子。 这个头脑简单的家伙是以为他不喜欢刚才那个礼物,才忙忙地去又找了一个吗 云应舟使劲眨着眼睛,感觉树妖对他的停顿又要疑惑起来,赶紧张嘴咬住、将那片蘑菇接了过来。换到别的时候,这种长满了疙瘩的丑东西就算灵气再怎么充足,云应舟连爪子都不会想去碰一下,现在却毫无障碍地咬在了嘴里。与此同时,他心中也突然就敞亮了起来。 身为书中的角色又如何既然给了他得知剧情的机会,就别怪他想要设法破坏了 要是付出万般努力、最后依旧改变不了结局,到了那个确实证明无法对抗命运的时刻,再沮丧绝望也还来得及。 还有那个什么主角他渡劫时被雷劈得那么痛,重生回来想起时又痛了一次,这两笔账,他还得和那家伙好好算算呢 云应舟的脑海中,有一个主意开始逐渐成型。他不知道此刻在剧情里是什么时间,只猜测应该就在开头附近,那个名叫庄溯尘的主角要么还没能得到机缘、要么就是才刚开始修炼总而言之,应该是在剧情中最弱小的时期。一想到这里,他就一刻钟也等不下去了,只想立刻实施计划。 巧合的是,主角出生的那个山村,就在北岭边缘,一处即会受到妖兽骚扰、又据说附近有鬼界裂缝的倒霉地方。或许也可能,就是因为他在这附近出生,最后才会选择又回到这里,选择这个地方召唤天阶、从这尘间离开 云应舟看到的剧情并不完整,书中也多是客观叙事,很少描述主角的心理活动。而且,云应舟是从开天门那段剧情倒着往前看的,缺了最后结尾的一小段。他死后庄溯尘接着又做了什么、飞升上界后看到哪些景致,他也没有看到,留下了这么个谜团。 云应舟叼着蘑菇,靠向树妖身边,在它还生长着根系的腿上轻轻蹭过,作为告别。树妖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刚在他接过礼物时开心挥动的双手此刻垂落了下来,低下“头”迷茫地望着脚边小小的白色身影。 抱歉,云应舟在心里说,又要和上次一样丢下你独自离开了。不过这次我可不是因为贪玩啊,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朝树妖打量了半天,始终没能找到什么特殊的特征,甚至分不清它是男是女呃,这种树好像不分男女那就是不知道它以后想怎么化形不管了,等他以后修炼有成回来,将这片林子都罩了,反正树妖通常不会离开初生地太远。只希望它别在中途遇到什么不测。 云应舟越过树妖身边,选定方向往林子里走了一段,又回过头来,抬起尾巴朝树妖摆了摆。树妖似乎是明白过来了,也看不出它对离别伤不伤心,只是慢吞吞抬起了手,做出了道别的姿势。 云应舟一路回了几次头,直到看不见树妖的身影了,才开始埋头赶路。走出一段距离后,他忍不住又开始想在那段记忆之前他听到的声音,是庄溯尘的吗“不过如此”就算云应舟很不待见他,也不得不承认那时他做了很了不得的事情,为什么他却要这么说呢 他一边想着,一边觉得叼着蘑菇赶路十分碍事,便稍稍缓下脚步,怀着对树妖真诚的感谢几口将那蘑菇吃下去了。 过一会,林中传出了呕吐声,接着是一声悲愤的大喊,惊起了歇在枝头的飞鸟“你找的什么鬼东西为什么这么难吃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捡骨人 树妖送给云应舟的蘑菇虽然长得极丑,伞盖是岩石那样的灰白色,表面还凹凸不平,其中蕴含的灵气却比那颗朱果还多,而且十分纯净。正是笃定这不是什么会让他吃坏肚子的毒物,云应舟才放心地吞下去了。 谁知咬在嘴里只是平淡无味,云应舟还在想着嚼起来居然不像看着那么干硬,就觉得咽下去的东西立即化成液体,其中灵气则散作暖流,在胸口环绕一圈后,瞬间顺着经脉走遍了四肢百骸。紧接着便有一股说酸不酸、说苦不苦的诡异回味反冲上舌尖,当时就让云应舟忍不住干呕起来。 已经咽下化开的东西哪里还吐得出来云应舟扭曲着脸,面对一丛杂草摆着个要吐不吐的姿势,只觉得那已分为数股、自行流散的灵气愈烧愈热,在他身体里一路灼烧盘旋,仿佛火焰蔓延过经脉。 他在灼痛和那恶心味道的夹击下,好不容易才撑着没滚到地上去,此刻后悔也来不及了谁叫相关的记忆太过久远、刚刚才被他回想起来他刚吃下去的那玩意,不是筑基期修士用来淬炼体内仙骨的灰岩蕈吗 要知道,决定一个人能否修炼、资质如何的,就是与生俱来的灵根和仙骨;灵根种类不可更改,而仙骨品质虽然也有先天差别,却还有后天打磨的余地。 不然为什么天下修士都挤破了头要往大门派钻分得资源、在筑基期将仙骨多淬炼几遍,此后修炼便能事半功倍。灰岩蕈便是低阶淬骨丹的主要原料,虽然只是低阶,像他之前吃下那朵的品相,到黑市上应该也能换十几块中品灵石了。 可惜这种东西对妖兽却毫无作用。因为妖兽没有什么灵根仙骨,它们只修灵窍。渡劫期大妖体内的灵窍可如一副浩渺星图,将血肉、神魂和浑身修为紧紧结合在一起,便是云应舟曾经达到过、都没来得及好好欣赏便又失去了的境界。 这价值十几块灵石的灰岩蕈被云应舟吞下肚去,特殊的火热灵气环绕过几圈,最终没能找到仙骨依附,只能和普通灵气一样汇入了灵窍云应舟如今的灵窍只是繁星三两点,被这点灵气喂得稍亮了一些,简直感觉不出差别。 片刻后热意散尽,云应舟呼出一口浊气,确认过身体没事、修为还稍稍增长了一些,随后便隐约感到了一种暴殄天物的心痛。虽然他不喜欢人类修士,但他和灵石又没仇,还恰好知道附近不远就有个不需买卖双方露面、寄售抽成式的黑市唉,怎么就嘴快在想起来前直接吃了呢 更重要的是,还这么难吃还不如先前那颗朱果。虽然只是普通有清热解毒作用的灵果,单纯从灵气量上也比不过灰岩蕈,但那毕竟是甜的啊。 云应舟嘴里的味道还缭绕不散,他看到前面不远处树上缠绕的藤蔓开着粉色小花,便几步跃近过去,咬了几片花瓣下来嚼碎。清苦的汁液在齿间弥漫开来,云应舟舔舔牙尖,总算是摆脱了那股恶心味道的折磨。 他前生对自己的妖兽形态十分满意,不修炼时就喜欢梳理身上雪白柔软的长毛,很少化为人形出去活动,与别的妖兽更喜欢保持人形不同,倒不觉得此时没双手可用有什么不便利之处。依旧只是遗憾力量太弱,导致对这些往日懒得去记的东西,现在却要斤斤计较。 云应舟想到灰岩蕈喜欢长成一片,而且被摘走后还会在原处重新生长;树妖行动缓慢且喜欢走直线,算算来回时间,它采到灰岩蕈的地方应该就在附近。他也没有刻意要找,只是一边继续赶路一边留意周围,鼻尖微动、仔细嗅着空气中的气息。 倒是运气不错,不多久真的让他发现了一小片生长在古树隆起树根下方的灰岩蕈中央一点被摘走后的空白,周围还有六七株尚未成熟的子体。云应舟没有空间法宝,不方便现在随身带走,便记下周围地形,又扒拉来一堆枯叶、几乎将体内灵气榨干勉强布置出一点伪装,然后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他出发时怀着一种莫名的兴奋,仿佛此去便是要逆天改命,心情昂奋难以平复;被树妖送的恶心蘑菇这么折腾了一回,发热的脑袋倒是冷静下来,能够再好好思考一番自己这个说干就干的计划了。 云应舟的想法很简单他看过的剧情里明白写了出来,开启天门、将沉寂万年的飞升规则唤醒,顺带造成天道剧变,这都是主角以一己之力独自实现的;所以要阻止这变故发生,他也只需要阻止主角一个人就行了。 至于阻止的方法趁着主角现在实力尚弱,抓紧机会把他干掉不就得了 还有比这更便捷、更干脆、更能保证不留后患的解决之道吗 之前云应舟就是这么想的。他可不管现在还什么都没做的主角无不无辜、或者错过重开天路的机会多么可惜,妖兽的思路就是先下手为强,保证自身后再说别的。不过,现在他仔细一考虑,却又有些迟疑起来。 当然不是因为心软。而是云应舟想起来在原本剧情中,似乎也不止一次有人看主角不顺眼、想趁他弱小时下手除去,就和他此刻的心态一样那些人后来结局都怎样了呢 有的书里写了,有的没再提起,但只看主角好好地一直活到了最后去祸害天道,便猜也能猜出来了。书中剧情就是主角的修炼之路,此时的云应舟恐怕比主角自己更加了解,他在需要冷酷的时候能冷酷到何种程度,在陷入逆境时的运道和心理素质,对站在他对立面的人来说又是多么难缠可怕。 哪怕主角此时还是个什么都没经历过的少年 云应舟掂量了一下自己现在的实力层次,估计连筑基都够不到,对能否顺利除掉主角就更不能确定了。他记得剧情开始时,主角已经按照一套无名功法修炼了几年,只是功法特殊又缺少指导,一直不能筑基。直到遭遇了第一次险境、从中得到第一份机缘,才一跃至了筑基中期。 所以云应舟都来不及先修炼变强,匆忙就决定去找主角的麻烦。因为拖得时间越长、他与主角之间的实力差距只会越大;越早下手,才越有把握。 要是他错估了剧情时间、现在过去已经打不过主角了好像,也用不着担心 云应舟转念便想到凭他对主角的了解、对主角之后困境和机缘的了解,就算错过了最初,难道还会找不到接近和暗算的机会吗再说他现在的原形,模样虽然弱小得丢人,但无害的外表也是一种优势。不过是要多费些心思等待、或者虚与委蛇骗取信任罢了;虽然没什么做这种事情的经验,但云应舟自信应该难不倒他。 将思绪梳理过一遍,云应舟稍微放下心来,便继续赶路。云狸的身体确实轻盈如云,全力奔跑时速度极快,云应舟从记忆里翻找出久远的经验,奔跑间小心翼翼维持着体内灵气流动、消耗与再生的循环,便将速度又提上了一层。他避开几个脾气暴躁的妖兽的地盘,稍微绕了点路,沿着北岭边缘朝目的地接近。 就这样不停歇地跑了一天多,云应舟在途中又找到几颗灵果,借着灰岩蕈和灵果中的灵气,按照前生一样的顺序位置熟门熟路地凝聚出了一个新的灵窍。在发现山间飘荡的雾气带上了淡淡灰色、满含生机的灵气感觉也开始变化时,云应舟便知道快要到了。 说起主角出生的那个山村,云应舟看到剧情时,发觉那是个他听说过的地方北岭一端的山势细长蜿蜒,如龙尾像内陆延伸;有一道连通鬼界的裂缝在末端斜过龙尾,似道被割破的小伤疤。那个山村就位于“伤疤”内侧,原本能与外界沟通的道路被鬼界裂缝切断,背后又是妖兽横行的北岭深处,在这种糟糕地方的人类却因为故土难离,不肯搬迁,宁愿艰难地苦熬着过下去。 云应舟缓下脚步,注视着面前的森林从这里开始,树木枝叶并不比别处更加茂密,林间的光线却更加昏暗,还有一种阴森森的气氛。叶片和花朵的颜色不是格外深、格外艳丽,艳得人心生不安,便是苍白又软塌塌的,像即将要腐烂的样子。 肉眼可见的淡薄黑雾缭绕在树木间,若是想像平常吸收灵气一样吸收它们,就会在引气入体的瞬间感到遍体生寒,还会像石块落水般沉降到经脉和丹田底部,反而阻塞灵气流通。只有鬼族和一些特殊的妖类,在这种环境中会如鱼得水,普通的生灵在其中待得久了,都会逐渐枯萎死去。 云应舟听说过这条裂缝,但那是在以后裂缝扩大、鬼族由此大举侵入人间时的事情了。书中关于裂缝的剧情同样在那个时间点之后,最初则只是作为背景提到,并未涉及详细。 那也是主角离村后首度归来察看,只看见一片被鬼族摧毁的废墟。废墟中并没有多少尸骨,在此之前村民们就已经举族搬迁,搬到他不知道的地方去了。 若是有心想找,也是能找到的吧但庄溯尘没有去找。他只是穿过废墟,在曾经葬着母亲遗骨、那时已被破坏得不成样子的荒坟前静立了数息时间,此后便彻底斩去了这段过往,再也没有回顾。 他名为“溯尘”,实际却好像总是在不断地远离 想到剧情中庄溯尘没离开村子时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云应舟真是一点都不疑惑他会做出那种决定。他小心分辨着黑雾流动的轨迹,尽量不触碰到它们,往林子深处走去。雾气并没有被他的经过扰动,仿佛它们看似薄如轻纱,实际却是某种沉重顽固的东西。 其实,鬼气并不就意味着邪恶,就像不会有人觉得阳光下的树荫是邪恶的;但就像阳光与阴影,生机与鬼气之间天然存在的对立,便会让接触到的生灵深受其害,对它深恶痛绝。云应舟之前为了避开别的妖兽绕了个大圈,此刻为了从最近的距离尽快抵达村庄,就要从裂缝附近经过。 途中偶尔,云应舟能看到完整的鸟兽骨架躺在深黑的土层上,血肉已经蚀尽,骨骼有的泛黑、有的则带着玉石般的光泽。外面太阳还没落下,林子里却几乎已经黑成一片,有些骨堆底下还透出了微微的荧光,仿佛是骨头里的磷火,若是走近细看,却会发现那是一种从泥土中长出的半透明的菌类植株。 土地和植物都被裂缝中漏出的鬼气污染了,即使到村庄还有一段距离,情况会稍好些,种植庄稼也依旧十分艰难。村里的人除了勉强种些庄稼、养几头牲畜,还有一种维生手段,便是到靠近裂缝的地方,去采摘那些生在骨堆底下的菌,然后出售给定期到村里来的修士,换取物资。 这是一种非常危险且劳损寿命的工作,可能遇到被鬼气污染后变异发疯的妖兽,自身也会受到鬼气损害。因为采集菌类时要翻动骨头,这些人还被那些需求菌类的修士略带轻蔑地叫做“捡骨人”。 他们没感受到这种轻蔑吗他们不知道做这种事情的危险性吗他们有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和魔修交易,要是被别的修士发觉,会被当做同党一起消灭或许他们只是选择性地刻意不去想到这些,因为变得麻木能让本已足够艰难的生活稍微轻松起来。 云应舟知道如果此时剧情尚未开始,庄溯尘就还是那些捡骨人中的一员。 夕阳的昏黄光线照着村口的土路,将缓步走来的少年脚下的影子拖得长长的。 少年大约十三四岁年纪,因为个子长高而显得有些瘦弱,身姿却十分挺拔。他穿着身洗得发白的布衫,背后一个竹编的大筐,筐子底部都是砍成一截一截、两端封住的竹筒,竹筒上盖着草叶,草叶上则丢着四五条已经被开膛破肚、处理干净的小鱼,每条只有手指长短,只是看着已不太新鲜了。 少年嘴唇天生带着笑弧,看起来便像是收获颇丰而心情不错的样子。有出村去河边打水的人远远见到他走在路上,立刻仿佛躲瘟疫一样迅速躲去了道路的另一侧,投来的眼神里厌恶兼杂着畏惧。 他对此看得分明,表情却没有一点变化,依旧旁若无人地走自己的路速度时而快、时而慢,脚步时而大、时而小,盯着看不了多久便会感到混乱得难受,但其中隐隐却又似存在着某种韵律。 脚步突然一顿,韵律被破坏了。庄溯尘中断了那好几年都没看出有什么作用、却还是一直坚持了下来的“修炼”,若有所觉地转过头,往不远处的树丛背后看去,他看不出那后面具体是藏着什么,只从枝叶缝隙间看到了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以及似乎是兽毛的白色。 庄溯尘停了一会,继续往前走去。旁边树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那白色的动物似乎盯上了他,在树丛后面跟着他一路往村子方向走去。是狐狸狼还是哪里来的野猫他想着,那白色干净得不像是在林子里摸爬滚打的野兽。 那动物或许以为自己藏得挺好,换别人来或许也的确不会发现,但庄溯尘的眼睛和耳朵却比普通人要敏锐得多。他假装一无所觉地一直走到快要进村,才再度停了下来,树丛后面的动物果然跟着停了,并在他作势要过去查看的时候警惕地往后猛退了一步。 庄溯尘看到了一条一晃而过的尾巴,毛茸茸的,尾巴尖上带着一点点深色,像不小心蘸到了墨。他没有真的靠近过去,只是卸下背后的竹筐,从准备当做晚饭加餐的小鱼里拿了一条,远远地朝树丛扔了过去。那似猫又似白狐的动物站着没动,盯着那条小鱼落在地上,它像是要低头去嗅,最后不知怎么的又没做完动作。 庄溯尘等了一会,重新背好竹筐,往村里走去。和他预料的一样,那动物这回没有再跟上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失败×1 云应舟藏在茂密的树丛后面,望着庄溯尘迈着那种飘忽不稳的诡异步伐、逐渐走远的身影,直到进村后被路边的屋子挡住看不见了。主角的修为还停留在练气初期,看来此时剧情确实尚未开始,正是最好的下手时机。 云应舟却不觉得轻松。他看向掉落在面前地上的那条小鱼,心中充满了诧异居然被发现了 他可是在身上布置了障眼法,才会放心接近到路边的。常人就算看见影子、听见响动,也应该会被障眼法蒙蔽而只以为是风吹树叶的动静才对。没想到庄溯尘竟像是完全没受到影响 这说明要么他的真实实力比展现出来的更高,要么就是他五感特别敏锐,心志也格外坚定。没有一击得手的把握就不能轻举妄动,宁肯日后缓缓图之,云应舟决定更仔细地隐藏好行踪,跟到主角家里去确认一下情况再说。刚才虽然被发现了,也还不算打草惊蛇庄溯尘只把他当做了饥饿求食的野兽,并没有因此警惕起来。 云应舟从树丛后面转出来,临走前嗅了嗅庄溯尘丢给他的那条小鱼。鱼应该是不久前新鲜捕捞上来的,还带着湿润的河水气息,刮去了鳞片的鱼皮却已微微泛白,散发出一股好像已经接近腐烂的微妙腥臭。云应舟被这味道刺激得打出一个小喷嚏,爪子嫌弃地往旁边让了让,绕开走了。 村子外面用石块砌成了两道围墙,从外向内分开树林、田地和屋子,以防备林中野兽的袭击。云应舟在村外绕了小半圈,发现了驱逐野兽和抵挡鬼气的阵法,估计就是每半个月来村里收取菌类的魔修的手笔了。 那几个阵法都十分粗陋,还有几处陈旧缺损没有弥补,能起到的防护作用显然相当有限。可见魔修们并不真的在意这里村民的安危,只是不想这些便宜好用的劳力损耗得太快。云应舟毫不费力便突破了阵法,仗着村里普通人看不见他、庄溯尘的气息又已走得远了,堂而皇之地踩在石墙顶上一路过去,一直走到村子尽头,才看见了那间孤零零的小屋子。 这间屋子距离其他人住的地方都有好一段距离,明摆着是受到众人孤立的情况。但屋子周围景致却并不荒凉,开辟了一块平整土地,分开种着蔬菜和几种应对小伤小病的草药,周围还生长着一圈荆棘构成的天然篱笆;就连墙壁都好像比别家更平整结实些。 云应舟远远停步观望了一会,想到刚才路上遇见的少年一边自幼感受着众人的冷眼和厌弃,一边自顾自种地筑屋、过上了看起来还更好的日子,便忍不住有些想笑。 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云应舟却不知在心虚什么,匆忙将这点笑意收敛了。他左右望了望,仔细隐去气息,偷偷摸摸接近到小屋窗下,冒险用了一个能反映屋内景象的法术。法术施放时会有一点微弱的灵力波动,所幸没有惊动到庄溯尘,云应舟便躲在一丛果实泛青的番茄下面,偷看起了庄溯尘回家后的一举一动。 庄溯尘也才刚到家里,把背上装着这一天收获的竹筐放在墙角,到屋后的水缸边去舀水洗脸。将身上稍微收拾过后,又舀了一瓢水,进屋倒进放在桌上的瓦罐里,等了一会才又将瓦罐里的水倒在碗里,端起来慢慢地喝了。他这个年纪的喉结刚开始变得明显起来,因瘦削而清晰,随着吞咽不住上下滑动。云应舟像发现了什么好玩事物一样盯着庄溯尘喝水,转而又对那瓦罐的用处好奇起来。 庄溯尘像是知道云应舟的疑问,将碗里清水饮尽后,微皱着眉伸手进瓦罐里,拿出了一个银色的小圆球。圆球是中空的,壳上还有镂空的花纹,往下滴着水。庄溯尘两指捏着它稍一用力,球壳便分成两半朝两侧打开了,露出了里面一块黑乎乎的东西。 云应舟认出那是一块下品灵石,品质不佳,而且已经被鬼气侵染了,里面灵气都消耗干净了。他立刻猜出了这个圆球的作用它是用来净化饮水的,包括灵石,应该都是庄溯尘向魔修换来的东西。 庄溯尘拿着那颗已经报废的下品灵石离开桌边,回来时手里换成了一个不起眼的木盒。他坐在桌边,在逐渐昏暗下来的光线中点亮了油灯,从盒盖夹层里取出一柄薄薄的小刀。盒子里是几块还没用过的劣质下品灵石,放在外面连最落魄的修士都不会当回事,在这种与世隔绝的地方,却不知庄溯尘为它们被那些魔修坑了多少。 庄溯尘拿出一块灵石,用指尖夹着那柄薄如蝉翼的小刀,开始在灵石表面一点点地刻画着什么。云应舟从剧情里得知过主角在符篆和阵法方面的天才,但那是在他加入门派后才显露的,没想到他居然这时候就会一点了云应舟在符篆这方面,却只有在对战时如何应对的一些经验,其余都一窍不通,盯着庄溯尘手指上细微流畅的动作看了半天,也没能研究出他现在的符篆是什么水平。 等云应舟想起来可以趁庄溯尘专注雕刻的时候去偷袭他,庄溯尘都刻完了,给银球里换上新的灵石,重新放回了瓦罐里。云应舟吹开垂在鼻尖前面的一片叶子,倒没为错失良机而沮丧他觉得庄溯尘的生活还挺好玩的,再多看一会也没什么。 不过,接下来就都是一些无趣的东西了庄溯尘煮饭烧菜;庄溯尘整理竹筒;庄溯尘打水擦身;庄溯尘上床睡觉。除了被那几条小鱼煮在汤里时散发出来的诡异味道、和庄溯尘将那碗汤喝下去时的面不改色惊到了一下,云应舟待在窗户底下可谓是无聊至极,闲得都开始数蚂蚁了。 可恨庄溯尘还在窗户底下种了一排驱虫的药草,蚊虫走避,让他连蚂蚁都没能数到几只。 云应舟等啊等啊,好不容易等到庄溯尘吹灭了灯、上床睡了,便期盼着庄溯尘能早点睡着,他好趁机下手。但庄溯尘躺在那张木板床上,不知在为什么兴奋着,不停地翻过来、翻过去;下床检查屋门,回来躺下;下床倒水喝,回来躺下如此反复几次后,好不容易躺下不动了,过一会云应舟以为他睡着了,正屏气凝神地准备靠近过去,一爪子割开他的喉咙、给他个痛快他又开始翻了 这人怎么这么烦啊 云应舟换到了卧房的窗户底下蹲着,不管别人为什么就得配合着让他杀掉,很不讲道理地满心充斥着怨气。这时他就开始发觉出驱虫草药的好处了因为收敛了妖兽气息,本该不敢近身的蚊虫不怕他了。有种细小的黑虫子对他的鼻尖特别感兴趣,一直嗡嗡嗡地盘旋着要叮他,让他烦不胜烦,还不敢大动作地用爪子去拍,怕被一墙之隔的庄溯尘发觉。 凭什么这地方鬼气缭绕,人要死、鸟兽要死、植物也活不长久,偏偏就虫子不受影响云应舟一爪子按到自己脸上,这一下打击是命中目标了,但一想到虫子尸体可能会缠在他的毛里,云应舟简直要起鸡皮疙瘩。 庄溯尘此时又从床上坐了起来。云应舟心想这人又要做什么去水喝多了起夜吗结果庄溯尘没有下床他推开被子,在床上盘起双腿,摆了个五心向天的姿势。 开始修炼了 得亏云应舟躲得快,才没被受到吸引流动起来的灵气波及到。他心中堆积的怨气在这一刻差点忍不住爆发修炼时的修士对周围环境变化格外敏感,稍有一点点异动就会惊醒过来这还让他怎么偷袭 云应舟忍无可忍,受不了再等庄溯尘修炼完入睡了难道这人修炼一整夜,他就在外面陪到早上吗他才不干呢转身扭头就走。虽然是铩羽而归,离开时反倒松了口气。 浑身雪白的妖兽在月光下穿过树丛,制造出了一点微不可察的动静。就在这点动静远去消失的同时,盘腿坐在床上、似乎正全心沉浸在修炼中的庄溯尘悄无声息睁开了双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小猫 庄溯尘最初发现的异常,是虫子没有叫。 从森林里移栽到屋子旁边的止血草药很容易吸引虫子,特别是一种会在夜里不停鸣叫的小虫。那种小虫叫声尖细,而且敏锐容易受惊,有时他都没出门,只在屋里弄出了一点动静,外面的虫鸣就会戛然而止,片刻后确认没有危险才会再鸣叫起来。 因为伴生着虫子的草药反而会生长得更好,庄溯尘就没有特意想办法除虫。那种小虫不怕驱虫草的气味,好在它们不会叮人,只是一惊一乍、断断续续叫得令人心烦,这么久以来庄溯尘也已经能够无视了。 这天夜幕降临之后,他就一直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直到在往净水球所用的灵石上刻符篆时,意识到了异常感的来源外面地里的虫子今晚格外安静,黄昏到现在都还一声没吭。之前庄溯尘就隐约有种像是受到窥视的不舒服感觉,他还以为是到家时喝的水不够干净的缘故,此刻却由虫子的异常获得了证实。 庄溯尘最初想到的,是村里那几个总是要找他麻烦的小孩。以前他们就曾埋伏在屋子附近,想等他出现在窗前时拿粪便丢他。不过那次他们的下场是被迎风送来的毒花粉变成肿脸猪头,持续半个月连喝水都得掰开嘴唇往里硬灌;再后来就不仅是那群小孩,连同仅有几个曾待他不算糟糕的大人也转而开始对他避如蛇蝎,轻易不敢靠近这里了。 庄溯尘察觉不到附近哪里有人。能够瞒过他的感知难道是来收骨菌的那两个修士 到村里来的修士每次都是一男一女,男的狂躁,女的傲慢,对待村民们犹如猪狗。庄溯尘数年前偶然得到一本修炼功法,照着上面步骤极为顺利地引气入体,此后却再无寸进,始终不能筑基。那两人则是金丹初期修为,发觉庄溯尘修炼入门后,对他的态度便一直古古怪怪表面上看似乎比对别人要客气一些,庄溯尘却能察觉到隐含的恶意。 那两人又意外口风极紧,庄溯尘小心地试探周旋,从他们那里换来净水的灵石、甚至学到了几个没什么用的小术法,但始终探听不出他们的身份和来处,甚至没弄明白他们拿那些骨菌去做什么用。 但是算算时间,应该再过几天才到收骨菌的日子才对。庄溯尘搞不清楚状况,决定按兵不动。他一边装作毫无察觉地如常去煮饭、打扫,一边谨慎地放出灵气试探过了屋内的角角落落,确定没人潜伏在屋子里。他所警戒的袭击也始终没有到来,直到睡觉时,庄溯尘远远听见屋前地里的虫子终于开始叫了,受到窥视的感觉却没消失,心知那目的不明的潜伏者不是离开,而是跟着转移了位置。 然后庄溯尘就故意折腾了半个晚上,始终不睡,终于让外面的潜伏者失去了耐心,不慎泄露出了一丝灵气波动。庄溯尘确定了位置,便坐起来假装要修炼,刻意控制灵气绕开那个位置从旁边经过,趁机却掐动指诀,释放了一个探查术法。 那潜伏者表现得如此小心翼翼,要么并非想要暗算他,要么就是太谨慎或者太弱能掩盖气息瞒过他,却坚持不等他睡着就不行动,所以庄溯尘也并不觉得惧怕。他察觉到灵气波动时,就排除了那两个修士的可能,但他在亲眼所见之前还是怎么都想不到,偷看他的居然是一只猫 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猫。 庄溯尘看到了那条眼熟的尾巴,尾尖一点深色,跑动时在身后微翘着不动不摇,莫名让他看出了像是气呼呼的意味。这边山里晴夜的月光总是亮而惨白,在小猫身上白色的绒毛尖端晕开了一层蒙蒙的微光,就仿佛它自身在发着光似的,像一个敏捷轻盈的幽魂。 术法探查的范围不大,庄溯尘犹豫了一下,没有试图继续追踪下去,就在看着小猫钻进树丛后中断了灵气输送,撤除术法睁开了眼睛。 刚才的场景气氛虽然诡异,庄溯尘却从那条尾巴认了出来在村口跟着他像是想跟他回家的,原来就是这只小猫。没想到它终究还是跟过来了,没被村外的阵法拦住,甚至还懂得隐藏和等待果然和他那时的直觉一样,不是普通野兽,而是具有灵性的妖兽吧 庄溯尘到森林深处去采集骨菌的时候也遇到过几次妖兽,都模样丑陋、狂暴好战,有一次他差点命丧在发疯的妖兽爪下,好不容易利用林中猎人布下的陷阱才逃出生天他修炼的功法就是从那妖兽腹中发现的,记录在一枚发灰的青玉简上。此前庄溯尘还一直以为妖兽全都是那样的怪物,到方才才知道他想错了。 只是不知为何会盯上他,也不知以后还会不会来。庄溯尘想到刚才已经将它惊走了,一时觉得有些惋惜。不过,他还没有天真到因为看那小猫可爱,就认为它不会伤人;比起过来寻求庇护,他感觉那小猫更可能是将他当做猎物了。 就那么一点点大的小东西,胃口倒不小呢。 不知道它有没有吃那条鱼。大概是不屑去吃的庄溯尘一点没有身为猎物担惊受怕的自觉,这么想着还笑了一下。他原本是为了试探窗外潜伏者的反应才翻来覆去地不睡,到现在则是真的困意全无了。为了防备那只小猫后半夜不死心又回来,庄溯尘干脆不准备再睡,决定直接打坐修炼到早上。 云应舟没离开村子,跑到确定庄溯尘发觉不到的距离就慢下脚步,开始优哉游哉地在村里别人的屋子外面游荡。村子外面阻挡鬼气的阵法虽然简陋,毕竟聊胜于无,他想晚上就待在阵法里面,等明天庄溯尘去林子里“捡骨”时,再跟着一起出去。 这个时候村里人都已经睡熟,云应舟从被各种东西堆得杂乱的窗户底下走过,看见一连串挂着风干的红色果实,好奇凑上去嗅,被辣得鼻子直抽。他还听到有动物哼唧哼唧的声音,绕到屋后一看,发现原来是头和庄溯尘一样大晚上失眠的猪。 猪浑身裹着臭烘烘的烂泥,在月光下瞪着两只小眼睛,和站在墙壁上俯视它的云应舟面面相觑,呆立片刻后“呼哧”出声地要上来拱他,吓得云应舟扭头就跑。他在安静的村庄里转了两圈,再度感到无聊起来,便找了处灵气相对最干净的地方,在月光下认认真真地开始呼吸吐纳、专心凝聚起下一个灵窍来。 连续修炼了两个多时辰,察觉到村里开始有人起来了,云应舟敛气收功,站起身来抖了抖被晨露濡湿的长毛,因灵气充盈而感到十分舒畅。他乘着熹微的日光,溜回到庄溯尘卧房窗下,发觉少年果然还保持着他离开时那个盘腿修炼的姿势没变,顿时庆幸起了自己及早走掉的决定。 云应舟不想待在那里喂虫子,还是去了屋前长着驱虫草的地方,蹲在番茄苗底下等庄溯尘起来。捡骨人都是等太阳完全升起才会出发,在夕阳落山前回来,起得比耕地的人要晚些。庄溯尘住的地方没有别人会过来,周围安安静静,云应舟脑袋躲在番茄苗的阴影底下,背后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舒服得他几乎要睡着了他高估了此时妖兽身体的承受能力,修炼得有点过头而感到了疲倦。 云应舟再度犯了和此前在潭水边陷入沉思时一样的错误对能及时察觉到身边动静过于自信。他这次没忘记自己已经没有分魂了,主动分出一点心神进行警戒,但他忘了庄溯尘也是修士,能够隐蔽气息而不会像树妖一样直愣愣靠近过来。所以在头顶上窗户突然被推开的时候,云应舟才被那动静猛然惊醒,迅速往后一跳,稀里糊涂就凭本能摆出了准备进攻的姿势。 推窗的自然是庄溯尘。他似乎也被突然从窗边窜出去的猫吓了一跳,一人一猫于是隔着窗子陷入了短暂的僵持状态。刚才替云应舟挡太阳的番茄苗只是株普通植物,在他后跳时被顶了一下,扯掉好几片叶子,一片挂在他耳朵边上,此时才在庄溯尘的目光中慢吞吞地飘落了。 庄溯尘唇角的线条绷紧了,似乎正在忍住笑意。他的身体姿势放松下来,继续将推到一半的窗户完全推开,然后用指尖敲了敲窗框。“你是哪里跑来的小猫”他自言自语般地问,“昨天在村里外面,也是你跟着我吧。” 云应舟脑海中思绪疯狂地转动着。庄溯尘发觉了吗他刚才是不是故意收敛了气息过来开窗,为了和他当面对峙他四只爪子爪趾微微张开,妖兽锋利堪比钢铁的爪子弹了出来,警惕地瞪视着庄溯尘,注意少年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庄溯尘却像是本来就没指望他回答,自己接着又说“但我已经没有鱼给你了” 他低头看向窗户底下被扯坏半边的植株,然后不太高兴地皱起了眉,“小猫,你把我的番茄弄坏了。” 看这个样子应该是没有发觉吧 云应舟迟疑着,慢慢放平了拱起的脊背。他蹲坐在地上,见庄溯尘还在盯着他看,又抬起一只爪子装模作样地舔了舔毛。庄溯尘果然就放弃了和一只“小猫”继续纠缠损坏番茄苗的责任,带着莫名的笑容从窗口走开了。云应舟没敢再用法术窥视,待在外头隐约听见了一点里面倒水、搬动整理东西的声音,没多久换过外衣的庄溯尘就背着昨天那个竹筐走出了门口,手里拿着一根风干的肉条。 他在距离云应舟四五步的距离蹲下身来,将手里的肉干往前递了递。“要吃吗,小猫”他笑着问。 云应舟被他一口一个的“小猫”叫得不爽极了。他狐疑地端详着庄溯尘,想到这人昨天也是在发现他后给他丢了条鱼主角原来还有喜欢喂小动物的爱好吗书里好像从来没提到过。云应舟又想到了坚持要送他礼物的树妖。但他对毫无灵气的肉干完全看不上眼,蹲坐着不屑地撇过了头。 庄溯尘笑了一下,没再继续尝试逗猫,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把肉干塞进嘴里自己吃了,背着竹筐站起了身。筐里空竹筒滚动着碰撞作响,他往外走时还不断转头来看,云应舟耐着性子一直等到彼此看不见人影了,这才迅速起身绕到旁边另一条路,往村口方向追了过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师兄 一走出村子、离开阵法范围,周围景物便好像蒙上了一层灰扑扑的颜色。庄溯尘特意绕到昨天丢下小鱼的地方看了一眼,发现鱼没有了估计还是晚上被附近出没的野兽叼走了。他故意放慢了脚步,也没有在走路时顺便修炼步法,全心戒备着身后的动静。 直到过了河、踏入森林,都没有任何异动表明小猫又跟了上来,庄溯尘却始终没有放松警惕。往森林深处又走了一段,终于又从枝叶缝隙间看到了那个一闪而过的轻灵白影小猫这一回隐藏得比之前都好,是为了躲避一条装作枯枝躺在落叶上、在活物经过时突然弹起过攻击的毒蛇才前功尽弃,泄露了行踪。 不过在庄溯尘察觉动静的时候,小猫就也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了。庄溯尘干脆直接返身回去察看,到了地方只看见地上躺着一条枯黄的死蛇,被一爪子抓断了七寸,早已死得透透的了。枯叶上落着几滴蛇血,小猫则再度不见了踪影。 这蛇行动十分敏捷,一击不成便逃得飞快,平时想抓也很难抓住。庄溯尘小心挖出蛇胆,裹在剥下的蛇皮里放进竹筒倒是轻易得了样额外的收获。 林中这片区域是庄溯尘格外熟悉的,毕竟数年来几乎日日造访。他半是为了安全、半是为了将那功法玉简最后附带的几页符篆吃透练熟,利用林子里能找到的各种材料做了不少刻有符篆的陷阱,不管能不能起效就到处乱放。庄溯尘自己当然记得每一处位置,之后就故意贴在陷阱附近走,果然让从远处绕了圈又偷偷回来、再度跟上他的小猫几次险些就着了道。 虽然最终都手忙脚乱避过,却免不了弄出响动透露位置,总是无法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庄溯尘经过几番试探,觉得以这只妖兽表现出来的实力,若是正面对抗他或许还能稍胜一筹,便不由得动起了想要将它抓住的心思至少,得弄清楚它为什么跟着他。 一人一猫就这样追追逃逃,庄溯尘毕竟还是少年心性,难得遇到这样有趣的事,虽然察觉到随着路线偏移、周围的景色在逐渐变得陌生起来,却只是更加小心地冒险追了下去。 云应舟呢他已经快被那些陷阱烦死了 它们密集得简直无处不在,有的披着绝妙的伪装,有的干脆就是直接将符篆雕刻在石头或者树干上。其中大部分甚至造成不了什么伤害,就像小孩恶作剧的玩具一样,不慎碰到也只会突然爆出一团火光、或者动起来吓人一跳。不过云应舟也触动了一个射出涂毒骨针的机关,好在险而又险避过了。 他不知道庄溯尘有没有看清他模样、发觉他就是之前遇到的那只“小猫”,还是单纯将他当做了森林里正在猎食的野兽,准备将他引入陷阱反杀。只是,就凭这些莫名其妙的陷阱云应舟都开始有点怀疑庄溯尘在故意耍他玩了,但如果庄溯尘是想用这种方式让他降低警惕,等到最后再用杀招的话,好像也说得过去 所以云应舟始终不敢放松,心急于庄溯尘不知何时就会得遇机缘、修为大涨,也不愿先放弃这次追踪,多花些时间熟悉环境后再做尝试。他原本是想着不知庄溯尘习惯去哪里捡骨采菌、森林又很广阔,要提前侦查也不知该探查哪里,晚上才没出去而只是修炼了,现在却又隐隐怀疑起自己做错了选择,不由更加焦躁起来。 等发觉距离遇到上一个陷阱已经过去许久,云应舟后知后觉,神经顿时绷得更紧了。前面庄溯尘恰在这时停下了脚步,似乎在地面上发现了什么东西。树丛将少年的身影遮去了大半,云应舟看不到他看见了什么,只见到他卸下背后竹筐放到地上,蹲下身开始翻捡。 想装作在收集菌类的样子引诱他动手吗还特意把影响活动的竹筐放下了 他才不会上当呢 云应舟心中升起了一点窥破对方目的的小得意,也不再烦躁了,耐着性子伏在原处不动,就是不过去。庄溯尘蹲了一会,果真什么都没捡起来往竹筐里放,但他接下来的举动却不同于云应舟预料他没有起身,就伏着身子躲藏在树丛后,开始悄悄往前方潜行动作间显得十分小心翼翼,连放在地下的竹筐都丢下不管了。 这又是在做什么云应舟嗅到了一丝不对劲的气息。庄溯尘好像是真的发现了什么 他绕到庄溯尘的视线死角,敏捷地几下纵跃爬上身边大树,居高临下地往前方望去。视角一变,他便看出了前面的异常之处林子里出现了一道突兀的空白区域。 一道不可能自然形成的直线从草木之间穿过,所经之处草伏枝折,甚至令半空飘荡的鬼气都朝两侧退避。这条线又细又长,几乎笔直地一直延伸了很远才消失了,尽头却是更明显的破坏痕迹,好几棵树都歪斜倾倒了下来。 这是剑气斩过的痕迹 云应舟端详了一会,下了树去追庄溯尘。经过他方才蹲下察看的地方时,云应舟鼻尖微动,不仅看到了一侧树干上被火烧过的焦黑痕迹,还嗅到了已经渗进泥土底下的几滴鲜血。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缀在庄溯尘身后,其实已经能直接从周围的痕迹中判断出方向了越往前走,发生过战斗的痕迹就越多越乱,纵横交错的剑痕令树木摧折、泥土翻起,到后来终于出现了大片泼洒的血迹。 突然一道灵气波动从前方扫来,刚在一根横倒树干后面止步的庄溯尘迅速俯身藏好,云应舟则及时跳上了树枝,都没让那道波动触及而被察觉。放出灵气的人大概也没想过在这种树林深处还会有人偷听,只是例行惯事地扫过一圈就算完事了。 前方不远处地势略微向下,形成一个小小斜坡,恰好方便看到坡底的景象。只见这处狭小空间内聚了四个人,其中三个躺着一个已经死了,尸身断成两截横在地上,模样惨不忍睹,看衣着和身边散落的竹筐碎片,竟是个和庄溯尘一样今早出村采菌的捡骨人;横卧在尸体旁边的人浑身血迹,却还有一口气在,正半死不活地微微发出呻吟。 这伤者和空地上唯一站着的一个女子都是一身黑衣,袖口滚着银边,一看就是出于同门。女子似乎也受了不轻的伤,只是勉强撑着站立而已,脸上充满了疲倦和紧张。她频频朝远处张望,不知在等待着什么,执在手中的长剑剑尖则不时抬起,戒备似地指向稍远处仰躺在地上的另一个青年。 那青年人看着就和这对男女不是一伙的,一身白衣,水墨图案从衣摆往上晕染,说不出的写意风流。就算被穿透胸口的一柄长剑牢牢钉在地面,腰间还有三道极深的皮肉翻卷的妖兽爪痕,几乎将他和那捡骨人一样斩成两段,血都要流干了,他微闭着眼睛的脸上表情却极平静,似不觉疼痛般缓慢地呼吸着。 刚刚用灵气检查周边的想必就是那持剑女修了,大约筑基后期修为,大概是受伤力竭、加上林间鬼气的干扰,没能发觉有两只小虫子藏在附近。云应舟谨慎地从树叶间往下望,目光从那白衣青年面上扫过,只见他微闭的眼皮底下仿佛闪过了一道精光,当下心中一凛,竟有种已被发现的感觉。 躲在树干后面的庄溯尘反倒还镇定些,他已认出那倒地的黑衣男修正是往日到村里来的熟人,那筑基期女修却是个生面孔。他屏息掩饰住自己的存在,目光转向那白衣青年,若有所思地扫视过他衣摆纹样、腰间玉佩和胸腹两处伤口,最后与那青年似闭非闭的双眼对上,对视了片刻才转开了。 树林间传来一点骚动,又是一个黑衣人从远处穿过林木奔来,肩上扛着一人还足不沾地,到达后一言不发,只把肩上的人往地下一丢那人翻过身来,也是个身材窈窕的女修,喉间一道血线,两眼瞪着已是死不瞑目了。那立着的女修哆嗦起来,顿时连手里的剑都拿不稳了,带着哭腔喊了声“秦师兄”,正想往新来那人身边靠去,却被冷冰冰的一瞥钉在了原地。 “闭嘴,别搁我这儿发骚。”那秦师兄不耐烦地说,边上前狠踢了白衣青年一脚,踢得青年闷哼一声,伤口再度涌出血来。秦师兄脸上却不显兴奋,反而是一副百无聊赖的表情,又向那刚被声“闭嘴”喝得委委屈屈抿紧了嘴唇的女修问道“就是这人杀了萍师妹,打伤陈师弟的”继而毫不客气地批判道“真是两个废物。” 女修想说自己也受了伤,终究没敢说。两人都无视了脚边那个惨死的村民。声音顺风传上来,云应舟将对话听得清晰,心中诧异这是哪一段剧情书里主角碰到的可不是这件事,而是撞上魔修为了开启秘境,要拿人血祭。 等等。云应舟突然想到,庄溯尘是在秘境中拼死杀了一个魔修,从他身上得到一块记载有修炼心得的灵玉佩,才能顺利突破筑基的。那玉佩却在日后让他蒙上杀害小玄山内门弟子的嫌疑污名,惹出许多事端。他此刻也注意到了那白衣青年腰间染血的玉佩,心道难道是 就听到那女修唯唯诺诺地说“是山下村民误入禁地,被萍师姐杀了,正好让这人撞见。师姐认出他是小玄山来的,唯恐他发现秘境,便想先独自将他引开,结果当面便被他一剑杀了师兄前来援助,结果两败俱伤” 果然是这样。云应舟心想看来书里是这白衣青年死了,玉佩被魔修拿走,后来才又落到了庄溯尘手里。庄溯尘此时本来不该在这里的,大概是先前为了引他入彀走偏了路。想到这里他心中微动要是弄出些动静来,让那坏脾气魔修发觉庄溯尘,多半会顺手将他砍了 但要借刀杀人,也得这刀砍不到自己身上才行。云应舟没把握祸水东引而自己不被发觉,寻思片刻后只好遗憾地放弃了这个打算,继续一动不动地待在原地偷听。 秦师兄不客气地说“两败俱伤个屁。要不是他先被妖兽挠得半死,陈师弟那样的再来两百个也不够他一剑砍的。你倒是运道好他砍了两个金丹,要砍到你时自己没气了,倒留了个最没脑子的下来烦我。” 那女修被如此痛批,不敢怒更不敢言,还是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陈师兄召来飞剑将他钉住,随后也撑不住了,让我拿他的传讯符呼救。幸亏秦师兄在附近” 秦师兄“嗯”了一声,这回倒没再讥讽什么,低着头绕着那白衣青年缓缓踱了一圈,冷不丁又飞起一脚,这回是踹在了青年腰间被妖兽利爪留下的深创边缘。青年浑身一震,却依旧一声不吭,只是仿佛很无奈地将半闭的眼睛睁开了。 “涂、青、崖。”秦师兄一字一顿极慢地说,说完冷哼了一声,“想不到出了试炼谷,你我还能再见。三年前你可威风得很呢,如今别来无恙” 正到这种关键时刻,云应舟还想看下去,却发现树干后面的庄溯尘猫着腰,开始缓缓后退了。他反应过来那秦师兄是金丹后期,此前心思在别处才没发现他们,但若被发现,要杀他们就跟碾虫子似的,于是也萌生出了退意。 他一点都不奇怪庄溯尘不准备插手这件事,只准备偷偷溜走,哪怕那几个魔修还杀了村里人要是庄溯尘是那种路见不平便想拔刀相助、都不衡量一下自身实力的性格,他日后也就不会落到众叛亲离的下场了。 多半在众叛亲离之前就死在哪个犄角旮旯里了。 云应舟跟着庄溯尘一起撤退,不知哪一方弄出了点动静,秦师兄耳尖微动,霍然便要朝他们这方向转头来看。那白衣青年却在恰到好处咳嗽了一声,同时露出沉吟表情来,重新将秦师兄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对不住”他嘴唇惨白,呼吸急促,却带着微微笑意,仿佛十分诚恳地说“我在试炼谷里打趴过的人太多,记不太清了。你是哪位来着” 且不说那秦师兄在片刻静默之后,如何爆发出了发狂的怒吼,庄溯尘缓慢倒退到一定距离外,小心地转过身,脚步从一点点挪动到逐渐加快,等回头已看不见那片空地时,便彻底放开速度,灵力全开地飞奔起来。速度却是云应舟的专长,他还算轻松地跟在庄溯尘后头,怎么看都不觉得庄溯尘这只是在急着逃命的样子 他现在的方向,可是往森林深处、朝着那道污染了这整片区域的鬼界裂缝去的。 这就让云应舟好奇起来了。于此同时,云应舟隐约意识到了该被重视起来的一件事情剧情最初到最后的庄溯尘,虽然本质如一,性格也还是发生过一些变化的难不成,他还真想做点什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失败×2 越靠近鬼界裂缝,林中的光线便越昏暗。半空飘荡的黑雾纹理变得清晰浓稠起来,仿佛蛛丝在树木地面之间黏连不断。受到鬼气侵蚀的树木生长得奇形怪状,枝头叶片都落光了,光秃秃的枝干泛着黑铁般冷硬的光泽,扭曲地伸向天空。 庄溯尘在林间飞快地前进。他的修为在练气期卡了两年不得寸进,无奈将心力都投入到了对符篆和步法的钻研中去,绞尽脑汁不断打磨技巧,试图弥补灵力不足的缺陷。树林里赶路若是一味求快,遇到障碍会反应不及,庄溯尘更注重小范围内腾挪变换的敏捷和莫测,即使如此,身形微晃间也能前进丈余,直如一阵轻风从林木间隙中穿过。 云应舟远远缀在庄溯尘身后,几次看到他在奔跑途中突兀停下,从树根或地面摘取了什么东西,又匆忙重新上路。云应舟迟一些经过,便只能看到原处留下的小块白痕,始终不知道庄溯尘到底摘了什么。 随着周围遮蔽物减少,隐蔽越来越困难,云应舟干脆撤去了身上的障眼法,反正对庄溯尘也没什么用。他少得可怜的灵力要抵御鬼气、还要留到合适时机对庄溯尘下手,实在经不起额外的消耗了。他觉得庄溯尘或许早已看清看他的模样了,现在想来,不久前为让庄溯尘降低警惕而装作是普通小猫的做法不但多此一举,还有些丢脸,此刻也只好尽力忘记,假装自己没做过那种蠢事。 如此狂奔了小半刻,正在云应舟开始疑心就算庄溯尘真有什么救人的主意,那叫做涂青崖的小玄山修士恐怕等不到他回去就要被秦师兄弄死的时候,前方视野一阔树木忽然间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连绵生长成一大片的菌伞,伞盖表面流淌着恶臭的黏液,密密生长成令人头皮发麻的景象。 庄溯尘毫不在意地直接踏过菌伞、继续往前,云应舟万分不情愿让自己的肉垫接触这种东西,无比怀念起了修为高时能用灵气衬在脚下,行路时足不沾地的情形。好在那菌伞只有上面一层粘液,本身质地却干燥酥脆,被庄溯尘踩过便碎成了一堆粉末。云应舟瞅准庄溯尘留下的浅浅痕迹,一路踩在他脚印上过了这一大片菌伞,再往前终于又出现了地面。 地里到处散落着发黄的骨骸,土壤质地变得干燥疏松,松散的颗粒一堆堆聚成小丘,形成了奇妙的仿佛微缩沙漠的景观只不过砂砾都是黑色的。云应舟从迎面吹来的风中嗅到了一丝腥臭刺鼻的味道是陌生妖兽的气息。 而且,必定是嗜食血肉、十分凶残的妖兽。 云应舟明白庄溯尘的打算了他是想要将妖兽引过去,对付那个秦师兄。双方修为差距太大,唯有引发混战才有可能趁乱救人。但这一招是铤而走险混乱中可得运气好才能浑水摸鱼,运气不好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庄溯尘明知道有他跟在后头虎视眈眈,还主动去招惹强大的妖兽,又是妄图算计两个实力胜过自己的强者相互争斗,胆子也实在太大了。 为了救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宁愿主动冒这么大风险庄溯尘是这样的人吗 要说庄溯尘的目的就是救人这么单纯,云应舟才不肯信。哪怕说是心有感应、看上了那块本就该落到他手里的玉佩,想要从魔修手里头夺战利品,可能性都还更大一点。不过云应舟觉得,除非庄溯尘还有什么特殊手段,否则还是更有可能在引得妖兽和秦师兄争斗起来之前,他自己就先被其中一方顺手拍死了。 那不是更好吗 云应舟乐得旁观看戏,省下自己动手的功夫,便静待庄溯尘准备如何去做。庄溯尘从踏上这片黝黑沙壤起便放慢了脚步,似乎在警戒着前方某种具有极大危险的东西,动作间更显谨慎。云应舟的白毛在这种四周都是黑漆漆的环境下显眼异常,他可有可无地借着那些隆起的小土丘掩饰身形,跟着庄溯尘往前走了一段,土丘越来越高大,风里带着的妖兽气息也在不断变浓。 云应舟弱归弱,按照妖兽最重视的血统来算却是他更高,因此还没什么感觉。庄溯尘区区一个练气期修为的人类,要同时抵抗鬼气与妖兽威压,却不见一丝畏惧之意,倒是让云应舟有些讶异了。从书中读到再多惊天动地的煊赫事迹,却不如此刻亲见的真实感,让他发觉到“主角”确实有不同于常人之处。 虽然庄溯尘有一半血统来自在“下面”与鬼族共生的遗民,也不算纯粹人类但离这一半血统觉醒还早得很。此时他还要靠从魔修手中换灵石、刻符篆来净水,不能免受鬼气影响,和通常人类也没什么区别了。 不多时,前方出现了一处格外庞大的沙土巢穴,仿佛放大几百倍的白蚁巢,表面布满大大小小的空洞,风吹过时却寂静无声。这千疮百孔的结构,在阴沉天光的映衬下显得诡异可怖,更显眼的却是巢穴周围厚厚铺着的一层白骨有飞禽走兽的、也有人类的,已不知积攒了多少年头,有一部分已粉碎成砂砾,与黑土混合成了浅淡驳杂的颜色。 白骨缝隙中透出微亮荧光,都是密密麻麻生长的骨菌。云应舟看着这一幕,不由想到若是庄溯尘真能让妖兽和那秦师兄拼得两败俱伤,再回来将这里的骨菌采走,可是大丰收了 不过魔修一次完蛋了好几个,往后还有没有人来收都说不准。书中庄溯尘得到玉佩后不久便离开村子,再回来已是人去屋空,说不定就是因为魔修不再来,连以性命换生计的捡骨人都做不下去,才逼得这群说得好听是留恋故土、不好听就是懦弱愚蠢的人不得不背井离乡。 再说要是事情做成,庄溯尘哪里还需要捡什么骨菌云应舟暗道自己闭关修炼太久,脑子都有点钝化了,时不时就要犯傻。 云应舟这么想当然只是自嘲,却不知庄溯尘也正怀着类似的想法。少年正小心从妖兽巢穴侧面绕过,余光瞥见在来路上那个隔着一段距离停下观望的白影,觉得这只模样就像是小白猫的妖兽傻乎乎的,给他一种不确定自己如今身在何处、盯住了他便就只跟着他到处乱转的感觉。 刚才路上庄溯尘还异想天开,心想这小家伙不会是落进魔修手里的那个修士灵宠吧毕竟两者出现相隔不到一天,模样看着还有些相似都是一身白、一点黑他在林子碰见过的妖兽对人都戒备至极,小猫身上就几乎没有那种凶暴冷厉的野性,像是对人已经很熟悉了。 若是云应舟知道庄溯尘都想了些什么,估计要被气得跳起来他那明明是没把人类放在眼里,怎么就变成已经让人类养熟了生来便是人形的家伙就是这点格外讨厌,仿佛自身理所应当位于万物生灵之首。 那边庄溯尘已经算好距离和风向,又走出不远便停下了脚步。他在半年前发现这处妖兽巢穴,曾远远见过它在这里进出,知道那些孔穴中哪个是进出的通道,那些只是通风或往外清理垃圾用的。巢穴入口附近的骨堆似乎近期被外力转过,原本堆高的崩散下来,表面被蹭上了一道断断续续的暗绿痕迹,看着像尚未干透这是妖兽的血迹。 庄溯尘看到便想果然是它 之前见到那白衣修士腰腹的爪痕时,庄溯尘从那熟悉的创口迅速猜到了罪魁祸首。那修士是先被妖兽重创,再与魔修战斗时才会力不能支,但依旧能将金丹修士一剑杀死,想来和他对峙的妖兽不可能毫发无伤。庄溯尘来之前其实觉得这只妖兽更可能已经死了,那样他虽然也还能去更远处引另一只来,但路途更远、难度更大,成功的概率微乎其微,他就得好好掂量一下得失再行决定了。 现在听见巢穴深处隐约的刮擦声,确认妖兽是负伤回巢,庄溯尘便打定主意,要拼这一把了。接下来,就看他这里能不能进行顺利,以及那修士是否命不该绝,能撑到他带着“援兵”回来。 在那个土坡上面,庄溯尘和那白衣修士对上视线,便知道自己已经被发觉了。在那种情况下,有人自知将死,会疯狗般胡乱攀咬,等带走一个陪葬就赚到一个,不管是不是无辜路人;还有人却愿意自身再多承受些苦难,助别人逃出生天,不仅是出于善意,更是为了求那可能因此而来的一线生机。 幸而,那修士是后者 修炼陷入困境,魔修又明显不怀好意,不知何时、为何就会对他下手。是寄望于自己无故突然突破,还是拼命抓住“需求帮助的外来修士”这个以前从未有过、此后或许再不会有的机会 庄溯尘感到一团野心的火焰在他胸腔中燃烧。死在土坡下的捡骨人他自然认识,却没在他心里引起一丝波澜。决心做这一切,并非出于惧怕的反抗,也无关对其他村民安全的担忧,而是因为被困在这种沉闷闭塞的地方、仰人鼻息不得自由的生活,他已经过得够烦了 庄溯尘此刻已走过巢穴一点,相对位于上风,巢穴位于中间,小猫则在下风处。他再度远远望了那白影一眼,不再迟疑,将之前一路采摘下来的东西从衣袋里取出那是几株寄生类植物的幼芽,颜色微红,质地干硬。 他从衣角撕下一片麻布,裹住一株幼芽,指尖用力将其逐段捏碎,没让粉末沾到手上。然后取出火折,轻轻一甩令火苗燃起,便将布卷和里头粉末一起引燃了。 之所以这只妖兽是最好的目标,换了别的成功率便会大打折扣,就是因为它空有一身蛮力,头脑却十分蠢笨。 比如说,它会把一种气味相似的植物当做来抢地盘的同类奋起争斗,极容易受到激怒,哪怕一口咬到木头也不醒悟;再比如说,明明气味是从上风处来,但只要及时截断源头,它就会顺着气味流向往下风处追赶 一缕青烟袅袅,带着一种奇异芳香,乘风往巢穴飘去。庄溯尘看到半趴着藏在土丘后面的白影突然直起了身,两耳轻轻转动,不等青烟灌入巢穴洞口,迅速扭身就跑,眨眼间便不见踪影了。 警觉倒还不错。庄溯尘稍稍松了口气他也不知自己为何是这种反应。明明那只小猫一路尾随过来,一直在寻找机会对他下手,是个不折不扣的威胁;他也不是没杀过更漂亮、更可爱的生物,虽然都不如小猫那样具有灵性,却能笃定自己不会因为外表单纯无害便手下留情。 可他却希望小猫不要被牵连进来。 这是为什么因为见过小猫蹲在他屋前的菜地里,耳朵上顶着一片番茄叶,在阳光底下装作认真舔爪子的模样吗那实质不过是欺骗,是他最讨厌的事情,究竟又能有什么意义 庄溯尘此刻并没有时间细想这些。他紧盯着那道青烟的流向,虽说在做的是一着行错、尸骨无存的险事,心中却如深井般平静无波,连呼吸都依旧悠长平稳。等烟雾量已足够、又快飘到位置,他便眼疾手快地将还剩小半截的布卷摁进沙土里熄灭,随即立刻抽身后退。 说时迟那时快,烟雾一灌进巢穴风口,地下瞬间便传来了一声暴怒的大吼地面震动,一只一人多高、浑身布满铁灰鳞片,拖着长长尾巴的怪兽冲出巢穴,步伐似有些跌撞,将压实泥土筑成的入口一下撞塌了小半边。这妖兽外表如同一只巨大蜥蜴,两只前爪却各生有四道刀子般长而锋利的利爪,这么气势惊人地猛冲出来,果然直往下风处追着烟雾而去,然后结结实实一头撞进了拦在前面的土丘里。 庄溯尘正趁机逃往远处,刚落脚在一处生满苔藓的枯树干上,被这突如其来的震动弄得险些脚下一歪,乱掉步伐。他知道那头大蜥蜴蠢,却没料到它竟能蠢得这样清奇,这看似对他有利、却在计划之外的因素令庄溯尘立刻严肃起来,不过紧接着就看到了蜥蜴身上遍布的深浅剑伤、肮脏血痕,尤其是嘶吼着后退拔出脑袋后,露出的面孔上那两个血糊糊的黑洞。 它的两只眼睛都瞎了。 果然是有过一场恶斗。身被重创的妖兽虽然变得虚弱,反复被刺激后加倍的狂怒却令它战斗力不减反增。庄溯尘对计划成功又多了几分信心,眼瞎后的妖兽行动笨拙,更只知道循着气味穷追不舍。就是得更加注意不能让气味沾到身上,这蜥蜴原本就不多的脑浆都被怒火烧干了,恐怕会不顾伤势追到不死不休。 烧过的粉末气味太重,庄溯尘抵达先前算好的另一处地点,再度将剩下的布卷点燃,丢下就跑。只听背后蜥蜴横冲直撞,一路撞折树木的轰鸣巨响,它冲到那里,一尾巴将地面削薄了一层。一些黑灰和火星随着土粒散开,灰鳞蜥蜴与凶猛疯狂搏斗了一阵,察觉到“敌人”已经逃走了,顿时用尾巴狠狠拍打着地面、厉声狂吼起来 庄溯尘让灵气汇聚在掌心,流动中眨眼构成了一个简单却玄妙的图案竟不借助任何介质,纯粹以灵气构成了一个一阶火符庄溯尘太过孤陋寡闻,都不知自己这种做法有多么惊人,还嫌一阶符篆威力太弱、存在时间太短,不过在这时,也算是够用了。 他将一株枝芽合拢在手掌间,轻轻一搓,火符顿时发热,将外侧韧皮焚去。灰烬和热量被灵力与掌心隔开,尽数随风飘向后方。就如一根连着饵食的鱼线,一路将那蜥蜴沿着预定道路拽了过来。 就这样不断改换地方、你追我赶,速度竟比来时还快上几分。转眼间回程路过了大半,庄溯尘发觉前一次气味散尽,刚拿起那已被烧得细了一半的枝芽,准备故技重施,眼前忽地窜过了一道白影 糟糕 庄溯尘心中暗道不妙。他手上正有动作要做,终究是影响了反应,情急之下,遵循本能预判出攻击可能到来的方向,尽力反向一避。可迎面而来的却不是妖兽的利爪或尖牙,而是一大捧夹杂着灰烬的泥土 云应舟仗着自己速度更快,看过庄溯尘诱引妖兽的方法后,虽然没明白为何烧烧树枝便能让蜥蜴发狂,但不妨碍他照着来了一遍。隔得远没能看得太清,他找了几种模样类似的枝芽,用一道火诀一股脑全烧成了灰,用片大叶子里连着泥土一裹,还能在半途追到庄溯尘前面。 他也不知道自己找没找对,就看庄溯尘的运气了。哪怕灰烬没用,只要阻一阻他,也能让后头那大蜥蜴追近过来 云应舟撒完土就要跑。按他的设想,自己全速逃跑,无论庄溯尘还是那蜥蜴都追不上他。庄溯尘的反应速度却奇快无比他手猛地一扬,正向着云应舟逃走的方向,云应舟见识过灰烬的作用,就怕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见到这动作心中警铃大作,想也不想就是一个急转 庄溯尘根本什么都没扔出来云应舟这么一转向,地面却在他面前炸开了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又回到了庄溯尘埋了不少陷阱的那片区域一个要减速变向,一个却是提速疾追,云应舟只感觉庄溯尘从背后像要拼命一样朝他猛扑过来,躲闪不及的尾巴被一把拽住,那只手毫不客气地下了死力气,疼得云应舟眼泪都要下来了 揪尾巴是云应舟多少年来的噩梦,都快成为执念了,一瞬间都顾不上身后迅速追近的蜥蜴,扭过头一口咬在庄溯尘手上。这却像是正中庄溯尘下怀,他竟也无视了后头那只蜥蜴,任凭云应舟咬进他的掌缘,随即收拢手指重重卡住了他的下颌,全然不顾疼痛和血流,猛然发力将云应舟摁到了地上 云应舟身体轻盈,最吃亏的就是比拼力气,庄溯尘要和他同归于尽一样全力钳制住他,他甚至感觉自己全力挣扎才没给庄溯尘机会直接扭断他的脖子。他们两个在地上翻滚,什么灰烬泥土全沾到了对方身上,直到那蜥蜴踩踏地面的钝响已近在咫尺、尾巴扫过的风就从他们身边刮过,庄溯尘才终于松了手 云应舟落到地上,白毛沾灰染血,嘴里都是庄溯尘的血味。饮血对于云狸来说具有极为特殊的意义,此刻他却没时间纠结这些了。他在这个瞬间明白了庄溯尘非要拖着他到最后一刻才放手、令两人一同陷入如此险境的用意就是如果不能杀了他,那就让他必须全力逃命,找不到任何机会再对他下手,否则就会被紧跟在后面的蜥蜴撕碎 庄溯尘打了个滚避开蜥蜴狂吼着劈下的利爪,没再看云应舟一眼,以最快的速度起身逃跑。云应舟嗅到自己身上一股香气,刚才翻滚时庄溯尘不知将那根烧过的树枝往他身上蹭了几次,他一点都没把握要是两人分开,那蜥蜴究竟会去追谁。 他心中又恨又恼,干脆紧跟在庄溯尘身边,和他往一处逃跑。林中便出现了一幕滑稽的景象才刚拼死搏杀过的一人一猫此刻却并驾齐驱,仿佛忽然又成了同伴一样,一起在蜥蜴的追逐下拼命往那处土坡逃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坠落 涂青崖躺在地上,艰难地喘息着。比起不久前云应舟见到的情况,他两侧肩膀各多了一个血洞,脸颊上新增了一道划伤,钉在胸口血肉中的飞剑被生生转过半圈,腰腹间鲜血凝固的爪痕也被剑尖重新划过、伤得更深,模样实在凄惨至极。 他很痛,痛得不想说话,因为他不想听到自己开口时声音发颤。 但涂青崖仰视着上方“秦师兄”那张笑得狰狞仿若恶鬼的面孔,心里却也有些想笑。秦换羽啊秦换羽,他想,三年前就吃过的亏,三年后居然还是一点都没长进。一被激怒,便只想放慢动作细细折磨、造成尽可能多的痛苦,而忘了拖延时间是在给对手翻盘的机会。 涂青崖记性很好,无论对文字还是人面,都堪称过目不忘。哪怕只是茶楼里给他添过水的小厮,过了几年他都能在人群中一眼认出来。所以他当然没有忘记秦换羽毕竟,认真打过一回的手下败将,比茶楼小厮留下的印象还是要深一些的。 三年前,涂青崖是金丹后期,秦换羽也是金丹后期;他们作为各自门派的领队,在试炼第二场单人对战中碰上,经过一番苦战,最终涂青崖艰难胜出。当时还和随队同来镇场子的那位师叔感叹过虽然秦换羽本人的性格极不讨人喜欢,但他身在青莲净火宗那种毫无名气的小门派,相同年纪竟几乎能和他打成平手,可见修炼资质着实不错。 他嘴贱评论的这几句后来不知怎么就传到了秦换羽耳里,被他视作莫大侮辱,非要再比一场。涂青崖感觉仿佛被疯狗缠上,懒得跟他一次次纠缠,但要他在比试当中放水,那也是绝不可能的,干脆直接认输走人。结果现在看来这样的做法依旧没让秦换羽释怀,仇怨一直在心里憋着呢。 涂青崖觉得自己很倒霉。他此次到北岭来,是接了门派任务,调查那道近来动静越来越多、似乎正在逐渐苏醒打开的鬼界裂缝。抵达北岭后,察觉了魔修活动的痕迹,想到不久前听说有些小门派的修士因缺乏资源,苦于不能出头而主动转过魔修、甚至整个门派暗中成了魔窟的传闻,便飞剑传书回报给门派,随即独自深入调查。 结果先是碰上莫名盯着他发疯的妖兽,打得两败俱伤,退走途中碰到魔修杀人,以为能轻松解决才插手去管,没想到又冒出个秦换羽来。他要是知道青莲净火宗的宗门就在北岭,或许就会提前有所警惕,可惜他记性虽好,人却懒,重要情报都要师弟揪着他耳朵灌给他听,而青莲净火宗的宗门位置恰好没在此列这么一想,他这倒霉其实得有一半是自找的 一蓬泥土被秦换羽踢飞起来,土屑落进伤口,涂青崖实际已痛得有些麻木了,却还是配合地微微哆嗦了一下,脸上则继续维持着平淡的表情。秦换羽发出一声怪笑,果然对他的反应既痛快又怨恨,并指一划,一道阴寒剑气在涂青崖腿上带出一道血线,将法衣上所剩无几的空白又染红了一块。“怎么不吭声了你不是很能说么”他嘲笑道,“我有一式新练的剑招,还没找人试过,你要不要体会体会、再品评品评” “秦师兄”被迫在一边旁观的筑基期女修脸色惨白,踟躇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出声提醒,“还是快将此人杀了吧。这里距离禁地入口太近,若是此人有什么手段临死反扑,或是叫来外援,再威胁到禁地的话” 她刚给倒在地上的同门喂过丹药、包扎了伤口,现在手上都是血迹,并且总有种危险将近的不妙预感。涂青崖胸口插着的就是这个陈师弟的本命灵剑,因为陈师弟还在苟延残喘,灵剑上印记不散,他此刻虚弱状态便挣脱不得。秦换羽因此正放心大胆地折腾他,但再这样慢慢玩下去,不仅涂青崖,陈师弟的命也要给玩掉了。 “催什么”秦换羽却冷笑道,“看这小白脸受罪,心疼了” 是你自己长得太丑,看人家小白脸嫉妒了吧女修心中不满至极,只恨为何偏偏这种脑残修为太高招惹不得。她感受到秦换羽有迁怒到自己身上的趋势,不敢再说,不安地往旁边看了一眼。周围莽莽密林,鬼气缓慢游移,似乎毫无异样,她心里却总有些惴惴不安巧合的是,她这一眼看的,恰好就是云应舟和庄溯尘之前藏身的地方。 涂青崖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他心中暗想不知那小子到哪儿去了能不能及时搬救兵来 求生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的感觉,令涂青崖心中生出了一丝苦涩,但有希望总是好的。庄溯尘不知道,涂青崖会故意出声吸引秦换羽的注意、好让他安然逃脱,对他能带回援助的信心实际比他对自己的还多因为他还看到了云应舟。 一个练气期的小修士,怎么会身边带着灵兽,出现在这种危机四伏的林子里自然是因为有师长庇护,带在身边历练的缘故。就是不知道只是贪玩跑远了些、依旧在师长的神识监护之下,还是不幸分散走失涂青崖衷心祈愿是前者,但随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渐渐地希望越来越微弱了。 涂青崖也怀疑过,或许在那次“眼神交流”中传递的信息,只是他自己一厢情愿以为那小修士懂了,其实对方根本是慌乱得只想逃跑或者他回到师尊身边后没有求助,或者他的师尊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决定避开不管但他怀疑来、怀疑去,始终就没有怀疑过最初那个最错误的判断。 不是灵兽,怎么会伴随在身边一同前来、一同离去不是备受宠爱的弟子、且师尊要么修为高要么势力大,怎么能给他弄到如此珍贵难得的云狸,还是从来只会待在北岭深处的幼体 云应舟见过的人虽然不多,但他理解中“人类的傲慢”,还是有几分准确的。涂青崖坚信着这个奇妙的误会,因而没选择立刻拼个鱼死网破,而是一边吊着秦换羽拖延时间,一边暗中积蓄力量、静静期待着变故出现。 只是等得血都快流干了,变故始终不来在秦换羽扭头和那女修说话、转开注意的瞬间,涂青崖已经在认真地思考要不要抓住这个机会自己拼命了。 就在这时,他贴着地面的背部感到了一丝微弱的震动。 秦换羽立在地面上,对震动的感受不如涂青崖鲜明;况且涂青崖虽说此刻消耗极大,但量的损减并不会改变质的高低,他的神识依旧比秦换羽敏锐否则他也不会比秦换羽先一步发觉那带着灵兽的小修士了。所以直到数息之后,秦换羽才察觉到林间正在接近的动静,一手按住剑柄转过了头。 “什么东西”他皱眉道。望向的不是土坡,而是相反的方向风吹过来的方向。那女修修为太弱,此刻还茫然不解,不知道他感到了什么。 秦换羽在与涂青崖重遇后,毫不自知地犯了许多错误,此刻是错上加错他没想到先把涂青崖一剑杀死,除掉后患,就转而警戒新出现的危险去了。或者他是以为涂青崖都被戳成了筛子,已经造不成任何威胁了吧 那女修此时也终于听见了声响那是仿佛某种庞然大物横冲直撞、一路撞折树木接近过来的动静。她本来还分心注意着地上那陈师弟的情况,此刻却紧张地将剑横举在面前,专注于自保了。 远远见到树木不断倒下,混乱声响带着癫狂的意味。庞大的身影从林木缝隙间闪过,在它突破最后一片树木障碍、完全现身之前,一声细微的破空声先一步穿林而出,朝空地射来 “什么东西”秦换羽又重复了一遍,带着诧异。那是一支箭还是一根连箭头都没装上的树枝它飞来的速度在凡人眼中已经很快了,在他看来却还慢得可怜,轻易便判断出对自己造不成任何威胁。这过于弱小的冒犯,却令他恼火起来,因而在出手时反倒毫不留情一剑劈去,剑气在接触到那根细脆枝条的瞬间便将其搅成了齑粉。 一团细粉乘风扩开,秦换羽嗅到了一股清新好闻的香气,不过还带着细微的像被火烧过的烟气。他怔了怔,猛地意识了到某种可能,却是以为这粉末可能带毒,急忙屏息以灵气抵御。那女修则因为要匆忙避开,更远离了陈师弟的身边。 在下个瞬间,同时发生了三件事情 躺在地上的涂青崖手一抬,一道流光从指缝间射出,直射秦换羽后心 林中追了一路、已狂怒至极点的受伤妖兽察觉到前方熟悉的敌人气息重伤过它的涂青崖的气息注意力顿时被引向了空地方向,爆出一声狂吼 而想往右躲的庄溯尘、和想往左躲的云应舟,不幸再度撞成一团,他们谁都没想先解决掉对方,为了躲开蜥蜴的足踏和尾扫,一同扑向地面 再下个瞬间,也同时发生了三件事情秦换羽迅速回身抵挡,那道流光却半空猛一变向,转而朝地上无人看护的倒霉陈师弟飞去,一闪没入眉心,当即令他一命呜呼;那团被剑气搅碎的粉末随着秦换羽的动作散开,沾到了他身上,他身上还有涂青崖的血;发疯的妖兽撞断最后一棵拦路树木,朝土坡下的空地猛扑过去 庄溯尘被蜥蜴长尾从扫过的风带得翻滚了几圈,背部重重撞在了一根树桩上,云应舟晕头转向,跟着一头撞进了庄溯尘怀里。庄溯尘内脏震动,喉头一甜,险些喷出血来。他手里还紧紧握着一个奇形怪状的器具没有放开,那本来是个陷阱,不久前经过时被他一把抄走,方才就是用它往空地射出了那一根树枝。 “秦师兄”会去反击、而非躲开的反应,完全不出庄溯尘的预料。 他看到那片空地上,涂青崖以一侧手臂几乎被砍下的代价,反手拔出胸前灵光已灭的长剑,一剑朝秦换羽刺去。他身负重伤,剑锋染着自己的鲜血,这一剑却剑光如虹,仿佛瞬间照亮了整个视野。秦换羽后有妖兽,前有剑锋,竟一下子被逼入了左右支拙的境地。 庄溯尘心下微微一松,却毫不迟疑地伸手,想在怀中小猫反应过来之前捏住它的脖子。 就在这时,他贴着地面的身侧感到了一丝微弱的震动。 震动是从地下来的,伴随着一种仿佛空洞中在发生垮塌的响动。泥土的温度似乎升高了,显示着地下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刚才蜥蜴妖兽全力扑出时,受到它重重一踏的地面震动 这回庄溯尘没能反应过来,身下地面的触感猛地空了。土石崩落,他、他手掌下的小猫和土石一起,往下方突然出现的空洞中落去。清醒过来的云应舟挣扎着,想从他怀中挣出,赶在坠落之前最后的机会跃上地面。 在这一刻,庄溯尘只够做最后一个动作去抓身边也在倾倒、摇摇欲坠,几乎不可能拽住他的树桩的根系;或者,去抓它,抓住它,一起掉下去。 小猫软乎乎的爪子踩在他胸口,非常轻;它慌乱极了,都没想要更用力些地踩他下去。庄溯尘伸出手。 他抓住了沾满泥土的密集根须。 然后,旁边枝叶茂密的树冠倾倒了下来 再度恢复意识时,庄溯尘眼前一片昏暗。他头疼欲裂,感觉从侧脸到脖子里都黏糊糊的,还有点冷。身下是泥土和石块的触感,他似乎躺在一个土洞里面。庄溯尘茫然地抬手摸了把,确定自己脖子里是血撞击令他的记忆出现了短暂的空白,他一时没反应过来现在是什么情况。 “起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在他耳边说。 说是在耳边,其实更像是直接在脑海里响起来的;说是冷冰冰,却也软软的,很好听,似乎是个年纪比他还小些的小孩子的声音。 庄溯尘蹦了起来,一头撞到了土洞顶端。疼痛炸开,伴随着土壤倾泻而下,已经想起之前情况的庄溯尘在那声音惊慌的哇哇大叫中忍着痛一声没吭,迅速做好了反击或防御的准备。 他同时看清了自身所处的环境这是一条被崩塌泥土填得只剩下一小段的通道,通道尽头有一扇石门,门上遍布着符篆;通道两侧镶嵌着发光的晶石,勉强照亮了这处空间。庄溯尘之前就躺在暂时停止崩塌的土堆前,此刻在他面前的通道地上,浑身滚得看不出白毛本色的小猫炸着尾巴站在那里,正瞪圆了一双蓝眼睛愤怒地盯着他。 它嘴巴没动,庄溯尘脑海中却再次响起了那个绝非幻觉的声音,气呼呼地说“你找死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休战 眼前空间狭窄低矮,上下左右一览无余,除了庄溯尘自己和那只小灰猫,再没有别的活物;那声音咬字清晰,虽然口音和庄溯尘听惯的有些不同,含义和其中情绪却表达得清清楚楚。庄溯尘浑身沾满泥土,静默了一会,一时觉得头上的伤口都不怎么痛了。 小猫说话了 庄溯尘此前不断对小猫心软,几次能杀死它却都没有施行,最重要的理由就是因为它不是人,而只是一只比寻常动物聪明些的妖兽。即使懂得设计暗算他,也是源自生存本能的狡诈,与人类出于贪婪或恶毒的算计不同他从自己同类那里得到的遮遮掩掩的恶意越多,就越喜欢自然中一切行动只为了活着的单纯的生灵。 如果心怀不轨跟着他的不是一只漂亮的小猫,而是一个漂亮的人,在发现战斗痕迹前经过那片陷阱地的时候,庄溯尘就有三次甚至更多的机会让它再也跟不上来。 所以在听见小猫说话的瞬间,庄溯尘心中涌现的不是惊诧,也不是对尚未化形便能通人言、必定极为珍贵的妖兽的贪婪,而是一股沉甸甸的烦闷。仿佛长久以来好不容易有一次付出信任,却受到了欺骗的烦躁和郁闷。 庄溯尘没有吭声回应,他已经用余光搜寻过身边,没见到下落前还攥在手里的机簧,似乎是被落土掩埋了,不过也好过落到敌人手里。此前将蜥蜴引去土坡的长途奔袭到最后时,庄溯尘体内灵气已消耗得所剩无几,在刚才也算是休息的短暂昏迷中又恢复了少许,被他暗暗催动起来,防备着眼前看似已不再有敌意的妖兽突然暴起伤人。 云应舟特意在庄溯尘刚刚醒来、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出声,就是为了吓他一跳。结果庄溯尘吓是被吓到了,被他撞到而再度崩落的泥土却让云应舟自己也吓得不轻;等崩塌停止、他也定下了神,却发现庄溯尘在这短短时间里已经恢复了镇定不仅惊讶敛去,根本就是摆出了一张完全看不出情绪的面瘫脸。 就连云应舟刚发现自己被困在了地下的时候,都还多慌乱了一会呢。加上突然听见妖兽说话,声音还是直接在脑子里响起的,就算不大喊大叫、惊慌失措,也该惊诧得更久一些吧 云应舟感到很不高兴。再加上先前在小屋窗边,庄溯尘看着他时含在眼底的那种细微笑意,此刻也和别的表情一起消失了,仿佛态度突然冷淡了下来一样,云应舟就更不高兴了。 他不能确切分辨出这种情绪的来源,只莫名地生起气来。他等着庄溯尘出声,等了半天,见庄溯尘竟像是准备将沉默僵持进行到底了,忍不住恼火地又先开了口“你都没什么想问的吗” 庄溯尘的沉默当然不是在和小猫赌气,他正抓紧时间恢复灵力,顺便确认了头上伤口的情况一道不深的划伤,只是血流得多了些,此刻也已渐渐止住,没有大碍了。他不出声,却在脑海中默默地想了许多话,从最正常的“你怎么突然能说话了”,到“刚才有条蜈蚣掉在你身上”,最后还面不改色地回想了几句村里人以前骂过他的相当下流的粗话,见小猫一直没反应、只是等得不耐烦起来,终于放下了心看来那只是某种单向传音的手段,并不能同时也听到他的想法。 虽然看小猫之前的行动,不像是能窥知人心的样子但,若是在他昏迷时做了什么呢 排除掉一个最不想要的可能性,庄溯尘知道他再装哑巴下去就会被当做挑衅了,倒也不想破坏此时勉强相安无事的状态。他想了想,便还是问了那个最普通的问题“为什么我能听见你说话” “你当我喝你的血是白喝的吗”云应舟不悦地说实际上是用神念传音,他得修出第九个灵窍、易筋洗髓,才能对喉骨和声带作出微调,真正口吐人言。他张开嘴巴,对庄溯尘露出四颗尤为锋利的小尖牙不久前这四颗牙齿深深钉进了庄溯尘的手掌边缘,令庄溯尘一见便手上觉得本已麻木的伤口又抽痛起来。 白白的牙齿尖端有些透明,血迹当然已经没有了,但想起血液流进嘴里、又不慎吞咽下去时那股甜腥味,想起当时没来得及抵挡那道携带在血液中的神念,让它潜入了识海的不舒服的异物感,云应舟还是觉得恶心极了他一直很不喜欢云狸这种能通过饮下血液接收神念,并且一旦建立起联系便会一直维持直到到对方死去的天赋,搞得跟人类故事里那种用黑纱蒙面、一旦被男人看见了面貌便不是要杀便是要嫁的奇怪女人一样。 虽然不能说因此受到了什么压制,而且现在他们能对话交流也是拜其所赐,但就像昏暗中视线边缘突然出现的灯光一样,总是忍不住要分心关注,便总是感觉十分不爽。 庄溯尘看到小猫回味似地舔了舔嘴巴,随即吐出粉红的小舌头,对着地面使劲“呸呸呸”了好几下,像是对残留在嘴里的他的血液味道觉得嫌弃极了。庄溯尘心中微微一动,却是想着为什么明明是他受了伤、小猫喝了他的血,却表现得好像反倒吃了亏似的 他不动声色地将这一点记到了心里。云应舟没发觉自己就这么将秘密泄露出去了,感受着识海中庄溯尘的神念那种冰冷生硬、仿佛一片冷铁的感觉,再度郁闷地贴平了耳朵。庄溯尘见过小猫做出的几个动作,却开始觉得即使能如人类一般说话,妖兽的心性终究还是与人类不同,心底某个角落不自觉又重新柔软了一点。 他慢慢站直身子,确认这在土崩中残存的半截通道虽然低矮,但还不至于要弯腰俯身才能不碰到头顶。回想起昏迷前坠落的距离,却觉得上方至少还有五六倍高度,算是落到挺深的地底了。庄溯尘抬起手,看了眼掌边那几个小血洞,等再抬头与云应舟对上视线,却是直接问了出来“你之前还一直想要杀我怎么我刚才昏迷不能反抗的时候,又不动手了” 云应舟本来准备假装无辜,眼睛转了转,突然想到了一个更好的主意。“理由你就别管了。”他以理直气壮的口吻说,“总之,我不但没杀你,还费力把你从土里挖出来,没让你被压死。你现在欠了我两条命,是不是以后都该听我的了” 云应舟说完,自己都觉得这个理由很傻,庄溯尘却好像真的思考了一下,然后才认真反驳道“你无缘无故想杀我,又自己突然不想了,这怎么能算是我欠你”他顿了顿,接着说,“不过,把我挖出来这件事情,确实多谢你了。” 他知道小猫是怎么把身上弄得这么脏,以及刚醒来时他为什么是躺在一个洞穴般向内凹进的空间里了。看来他运气真是有点差这片地里根本没几块石头,他还能磕到脑袋昏过去,而且整个人被埋在了土堆下。要是小猫放任不管,他今天估计就真的要这么憋屈地交代在这里了。 云应舟真听到了庄溯尘道谢,反而觉得不太适应。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努力撑住气势又问了遍,“那你听不听我的” 庄溯尘稍作纠结,便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那行吧。”他相貌本就生得十分英俊,只因年少而尚带着些稚气,此刻那点消失了不久的笑意又从眼底浮现出来,仿佛日光下冰雪消融,晃了晃云应舟的眼睛。 果然还是人类长得好看啊云应舟心里感叹道。和有些凡人幻想中的不同,妖族化形并非个个都是俊男美女,除了其中少数几个种族,反而是歪瓜裂枣、奇形怪状的居多。不过转念想到云狸正是那少数几个种族之一,自己化形后的模样虽然因为前世没用过几次人形、现在已经记不清了,但肯定比庄溯尘还要好看,心里便又平衡起来。 就是庄溯尘才长了十几年,就长那么大个,之前挖他真是挖得吃力死了云应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爪子,愈发怀念起了自己原型长大后威风的模样。这么一走神,他就没听清庄溯尘接下来又说的话,只好很有损气势地问“什么” 庄溯尘重复了一遍“我说,你不是让我听你的吗那现在我要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当然是想办法脱困了云应舟瞪着他,心想主角一听话怎么就傻了他往旁边挪了挪,示意庄溯尘看身后那扇遍布符篆的石门虽然以他那小身板,其实半点都挡不了什么。“你不是会符篆吗”他装作随意地说,“那门上的符篆是一道谜题,你去把它解开,我们就能出去了。” 云应舟对符篆一窍不通,这当然不是他看出来的。 这是书里写过的。 门后也不是外界,而是被魔修们用作血祭场所的一处地下建筑正是原书开头,庄溯尘遇险、反杀、夺宝,最终成功晋级那段剧情发生的场所。 庄溯尘没问云应舟是怎么知道的,云应舟遗憾地失去了一个对他说“不许多问”的机会。不过,更遗憾的还是书里没写出庄溯尘是怎么解的,以至于云应舟在尝试过挖土和强行毁门都没成功,不想和一具尸体待在这里憋死,为了逃生只能让庄溯尘醒来,白白放过了杀掉昏迷中主角的最佳机会 如果庄溯尘的运气是有点差,那云应舟的运气只能说是差到家了。而且无论他肯不肯承认,他的倒霉都还弥补了庄溯尘的运气 见庄溯尘站在石门前开始研究了,云应舟感觉进展顺利,稍稍松了口气。一放松下来,他就开始觉得浑身脏得难受,举着白毛已经变得灰扑扑的爪子,舔也不是不舔也不是;他使劲抖了抖毛,满地土灰被毛梢带起的风吹起老高,让假装在看石门、其实还是在看猫的庄溯尘打了个喷嚏。 庄溯尘揉揉鼻子,这回是带上了一点真切的无奈,开始脱衣服。为了防备林子里的毒虫,他身上衣服的袖口和裤管都是用细绳系紧的,领口也是特别的设计,虽然被整个人埋进土里过,倒也没什么土屑灌进去把衣服里面弄脏。 他脱下外衣,把干净些的内侧翻出来,蹲下身罩在了正努力想把爪子弄干净的小猫身上。云应舟“喵”地一声窜了出去,庄溯尘指尖隔着衣服蹭过一道柔软的触感,按了个空,收力及时才没触到地面弄脏。他轻咳一声,为了不想让小猫回过神来他是故意偷袭、想看看它的反应速度,赶在云应舟炸毛前把衣服举了起来说“你背上的毛弄脏了,要不要帮你擦擦” 以为庄溯尘要动手伤他、迅速窜到了土堆边的云应舟转过身,对这样的“善意”憋了会气。“放着”他恶狠狠地说,“我自己来” 庄溯尘从善如流地放下外衣,站起了身。果然还是只小猫啊,他心里暗暗地想。虽然妖兽的生命周期可能比人类漫长得多,从外表看不出它现在多少岁了,但小猫肯定很少和人类打交道、甚至是很少和别的生灵打交道,才会这么好骗心理还单纯得像小孩子一样。 只有从俯视的角度,才会觉得自以为是时也很可爱。 庄溯尘这么想的时候,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此时其实也还只是个小孩子。他用余光看着小猫把他的衣服在地上推得摊开,然后蹭到上面去打滚,一不小心就看入了神。好半天才回想起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做,终于把注意力拽回来,投入到了门上他从未见过的复杂符咒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救场 挡在通道尽头的石门表面极为平滑,像一张质地细腻的灰纸,将涂抹在门上的暗红线条衬得更加黯淡了。云应舟前世那几百年虽然基本都宅在洞府里闭关修炼,在人情世故方面几乎一片空白,但比起书中来到这扇门前时、对修真界几乎一无所知的主角,见识总还是要多一些的。所以,云应舟从这扇门上看出了一些书里没有提及的细节。 比如灰色石材上带着极细的流水纹,让云应舟看着眼熟,竟是和他渡劫前栖身的那座石山的材质有些类似;比如描绘符篆的墨水里掺了妖兽血和几种极珍贵的晶矿粉末,并非因时间久远而褪色,而是原本就是这种灰暗的颜色。 石门上一丝灵力波动都没有散发出来,仿佛那些符篆都只是徒具其型的无用涂鸦。但其实血墨本身就蕴含着充足的灵气,这种看似寻常的表现才是异常的。 先前庄溯尘昏迷时,云应舟对着这扇门不死心地挠了几百下,爪子险些磨秃了,都没能在门上留下半点痕迹;石门附近的墙壁和地面也在某种力量的影响下变得坚若金石,完全挖不动。云应舟来找庄溯尘就是为了改变剧情,现在他却要寄望于虽然时间比书里提前一点、起因也有所不同,庄溯尘还能和原本剧情里一样,顺利破解这道难关。 云应舟在庄溯尘主动贡献出来的衣服上打完了滚,实在也没能擦干净多少,他郁闷着如今连个避尘咒都舍不得用的微薄灵力,蹲坐下来,从庄溯尘身后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庄溯尘面临着生死威胁都能镇定如常,被这种“你一定能做到”的信任目光盯住,反倒感到了一点压力,比平常多花了点时间才进入全神贯注的状态。 不过一旦心思沉浸,外界环境的一切影响便尽数淡去了。门上符篆散发出一股近距离才能嗅到的血腥气,那些彼此勾缠的线条,构成相互遮掩的图案,映在少年乌黑的眼瞳深处,仿佛在被一只无形的手不断擦去,再不断重绘,变得越来越复杂、越来越扭曲、越来越诡异 云应舟在庄溯尘背后,看不到他的脸色正变得越来越红,仿佛映入眼中的猩红却从皮肤底下透了出来,豆大的汗水从额头滚落,一路淌至下颌、悬挂着欲坠未坠时,已带上了极淡的红色;他只看到庄溯尘的背影始终挺直如初,缓缓抬起的右手极稳定、也极确定,指尖轻轻落在了门上两根线条的交点。 他也没看到庄溯尘脸上的血色就在下一刻骤然褪尽,从苍白、至惨白,最终到死死咬紧牙关、承受着极大痛苦的青白;只看到从庄溯尘指尖触碰的那一处,血墨绘就的线条被点燃般亮了起来。 沉寂的灵气被唤醒了,越来越多的符篆线条开始发出亮光,然后往原本的空白处蔓延过去,仿佛让一场烈火烧出了真正行迹。整扇石门逐渐笼罩在了一层蒙蒙的血光之中除了左下角的最后一个角落。 亮光最前端的前进速度正在减慢,直到完全停下。云应舟原本对庄溯尘具有充足的信心,他已经接受了“要改变剧情会很艰难”的事实。然而这样停滞的状态持续了一会之后,云应舟开始感觉到不安了庄溯尘好像正在和某种压力艰难地对抗、僵持着,并且正在逐渐落入下风,即将支持不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 是因为提前的那段时间,让庄溯尘的神念和灵力比原作中破这一关时稍弱了些,就这么一点点落差,而要导致会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篑还是先前又是引妖兽、又是与他争斗,消耗了过多的力量,因此才坚持不下去了 忐忑之中,云应舟突然有了一种他之前一路就是在自讨苦吃的感觉。眼看着笼罩在石门上的红光如风中残烛,不稳定地闪烁了起来,继而开始转向黯淡;更重要的是,庄溯尘那依旧保留着少年的单薄、但此前始终如山岳般稳固的双肩,这一刻竟也微微颤抖起来了,云应舟顿时觉得大事不好 他不知道庄溯尘究竟是哪里差了一线,也不敢贸然上前插手帮忙此刻那些符篆笔画中的灵气已被完全激发出来,激荡如湍流,带着整扇石门都开始不住颤动,他真怕自己上去随便一碰,附在石门上的符篆便会轰然爆炸,将前方短短通道内的他们炸得粉身碎骨。 情急之下,云应舟顾不得后续会带来什么影响,本能地寻到识海中庄溯尘的那一缕神念,然后循着那道隐隐约约、片刻前他还恨不得快点随着庄溯尘死掉而消散的联系,将好不容易恢复近半的灵力一股脑全输送了过去 这股灵力纯净得仿佛是从天地间刚刚抽取出来的,不带一丝属于个体的特别印记,以一种玄妙的方式顺着那道联系跨越空间,直接抵达了庄溯尘的体内。这种做法虽然是云狸妖血觉醒后与生俱来的天赋,云应舟前世却从未动用过,所以他也判断不出此刻这种情况是否正常 庄溯尘体内的灵力正以一种可怕的高速流转着,仿佛海面上深不见底的漩涡,云应舟输送过去的灵力刚一与之接触,便被狠狠绞碎、拖拽下去,瞬间被吞没在了漩涡深处。云应舟感到识海内被猛拽了一把,像是接受馈赠的另一方不知餍足,又贪婪地盯上了他并不准备给出的部分 石门上红光大盛,亮光前端飞快地向前一窜,终于将所有线条全部点亮。沉重的石块移动起来的“嘎啦嘎啦”的摩擦声,掩盖住了云应舟喉间没压住的一声闷哼。他近乎狼狈地斩断那种牵引,硬是将自己的灵力“夺”了回来,只觉得识海内猛烈震荡,一阵气血翻涌。 灵气再度枯竭,连已点亮的繁星般明亮的灵窍似乎都微微黯淡了一些。云应舟难受地闭上眼睛,趴伏了下去,衣服上庄溯尘的气味充斥了他的鼻腔,隐隐是一股混着血气的青草气息。 庄溯尘此刻依然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站着。石门已经大半沉入地下,上面的符篆也看不完全了,但那道纯净如山巅云雾的灵力却在本该要干涸的经脉中温柔地流动着、浸润着,映在他瞳孔中的一整副完整符篆因也依旧维持着燃烧不息,直到全部细节都深刻入了脑海之中。 云应舟累得要命,努力维持着不睡,感觉一只手轻轻落到头顶,在不悦中强行又睁开了眼。庄溯尘半蹲在他身边,看出他不喜欢被摸脑袋,便又收回了手。 “刚才是你吗”他注视着小猫灰蓝的眼睛问。小猫身上的白毛滚得脏兮兮的,这双眼睛里却依旧一点尘埃都没有,透明得仿佛一泓冰泉。 云应舟懒洋洋地从眼皮底下瞥了庄溯尘一眼,对他掠夺灵力的举动哪怕是无意中的感到不爽的同时,又有些骄傲。看来主角也没什么了不起,他略带得意地心想,最后还不是要靠他救场 野生的云狸一旦现身,能引来无数修真者趋之若鹜,可不只是因为血统高贵或模样漂亮的缘故。 云应舟的尾巴在身后不自觉轻缓地晃动了一下,尾梢微微翘了起来,准备接受夸奖。然而尾巴举到一半,猛然想起与追捧同时降临的追逐,昔日噩梦浮现出来,云应舟突然僵住了。过了一会,他偷偷地、偷偷地又将尾巴放了下去,若无其事地卷起了尾梢。 庄溯尘看着小猫眨眨眼睛,仿佛心虚地将目光转向了一边。“我怎么了”他脑海里那个似乎有些无力、因而格外软绵绵的声音无辜地问。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石室 云应舟不太情愿地意识到了一个事实。 他好像没有什么说谎骗人的天赋。 对小猫装傻试图蒙混过关的反应,庄溯尘的反应是细微地挑了挑眉。他唇角天生带着一点上翘的弧度,神情放松时便像在微笑一样;与人对视的目光却往往太锋利、太平静,在心里有鬼的人看来,这微笑就成了带有嘲讽意味的似笑非笑。 此刻庄溯尘不仅唇角微翘,眼里也带着笑意,云应舟却依旧鲜明地感到被嘲笑了。这肯定不是他心虚导致的错觉,因为庄溯尘挑眉之后又轻轻地“嗯”了一声上扬的尾音并非疑问,而是觉得有趣。他笑容古怪,毫无预兆地又伸出手,再度揉了把云应舟脑袋上的软毛。 “怎么突然谦虚起来了”他开玩笑似地说,“我还以为你要说我又欠了你一条命呢。” 他看起来已经很确信刚才就是云应舟出手帮忙了。实际上云应舟也已经后悔了他为什么要装作没做过呢况且连疲惫的模样都没掩饰好,装傻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庄溯尘一直生活在那个被魔修控制的偏僻山村中,估计连云狸是什么都没听说过,他不用泄露自己的天赋能力,完全可以骗庄溯尘那是某种法术或者灵材的作用啊 就像庄溯尘说的,再让他欠个人情有什么不好虽然云应舟其实没对庄溯尘放松警惕,他也不会真觉得庄溯尘说会听他的就真的会一切言听计从了,那充其量只是个表明“在困境中暂时休战”的合作信号而已不过云应舟回忆了一下剧情,便发觉主角最后落到孓然一身的境地,原因一部分是天意弄人,一部分是某些处理问题的手段过于冷漠无情,但要说横行霸道、恩将。仇报之类的坏事,庄溯尘倒真没做过。 人品还是比较值得信任的。 云应舟脑子转过弯来,终于稍微聪明了一点,没有顺着庄溯尘的话直接改口。他躲了躲,这回没能躲掉庄溯尘的手,不过耳朵后面被指尖轻轻挠着的感觉确实令他十分放松,便只是故作不悦地又趴了回去。 “说得好像你有第二条命能欠似的。”他嘟囔道。 庄溯尘微微笑了笑,没有回话。他原本其实还有一分不确定,毕竟小猫看着不太情愿的样子。他对自己体内的异常一无所觉,不知道云应舟是险些被震得受伤才有些闹脾气,只想着或许这个地方本身有什么诡异之处但小猫现在这么一应,答案却确凿无疑了。 就算没听说过有种妖兽能够饮血为契、输送的灵气纯粹堪比上品灵石,庄溯尘却也隐约理解了小猫不想承认的缘故。因为此时他就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仿佛在极度干渴中对一捧清水的念念不忘鬼界裂缝附近浑浊匮乏的灵气更加剧了这种反差,让“据为己有”的念头本能地蠢动起来。 但庄溯尘只允许这个念头在心中停留了一瞬,便果断将其驱散干净了。他转头望了眼石门下沉后露出的黑漆漆的甬道,心想小猫之前说打开门就能出去果然是在信口胡言;不过若是它对地下情况掌握得太多,那就又是另一种可疑了。庄溯尘不准备再在这道已经破开的关卡前继续浪费时间,便拉起衣服的两只袖管,再将衣摆边缘也提起来一起攥在掌中,就这么做成了一个简易包裹,把还趴在衣服上的小猫拎了起来。 云应舟猝不及防,四脚打滑,蹭着柔软不受力的布料往中间陷去,险些滚成一团。神念传音不需要张嘴说话,但云应舟还是先挣扎着将脑袋从衣服包裹的领口处伸了出来,才瞪着庄溯尘恼火地开口“你做什么” “带你一起走啊。”庄溯尘自然地说。包括此前石门还拦在面前的时候,他说话时都没有受到云应舟在神念中可以尽情“大喊大叫”的影响,一直注意要压低音量,保持着对周围情况的警戒,“看你都累得不想动了还是你要下来自己走” 破解石门上的符篆消耗了庄溯尘不少力量,就算云应舟补上了一道灵气,神念消耗过度也让庄,溯尘脑海深处隐隐作痛。但除了脸色还透着些苍白,他却始终没有表现出一丝在承受痛苦的迹象。云应舟的灵气被抽干大半的亏空却无处弥补,当然希望能省点力气,只是被这么拎在衣服里又闷又拘束,万一遇到什么危险要逃走都有障碍。 “那你怎么不抱着我走”云应舟狐疑地仰视着庄溯尘,用比他更自然的语气问。 人类不是都喜欢把体型小巧的灵兽抱在怀里、盘在肩上,甚至放在头顶的吗 那样感觉舒服多了,视野还更开阔,虽然感觉有点丢脸但也不会比现在被这么拎着更丢脸了。现在他为了不被向上拉紧的领口卡着脖子,还得努力踮着脚,还随着庄溯尘谨慎前进的步伐不住晃来晃去,一直要撞到他的小腿上。 庄溯尘的脚步停顿了一下,似乎云应舟的提问出乎预料,让一向镇定的他都感到了迟疑。不过这种情绪一闪而过,等庄溯尘低头与郁闷地探出个脑袋的小猫对视时,就又恢复成那种似笑非笑`轻易就能惹人生气的表情了。 “抱着你走”他笑眯眯地反问,“上方的丹田、紫府、咽喉,这些位置可都是命门,怎么能随意让你靠近你还没说一开始为什么想杀我,说不定到了出口就会给我一爪子我可不敢冒这样的险。你就乖乖让我拎着吧。” 云应舟愣了愣,才想起合作只是暂时,等回到地面上,他们又要陷入相互争斗的状态确切来说是他单方面追杀庄溯尘,庄溯尘只是为求自保被迫反击。然而,都怪庄溯尘过于镇定,几乎不曾表现出遭遇无妄之灾的怨愤和敌意,弄得云应舟此刻一心只想着脱困,竟也把两人之间敌对的立场忘到脑后了。 云应舟安静了一会,忽然间勃然大怒。“我都让你摸头了”他大叫道,“耳朵也让你摸了凭什么你就不能抱我”说着不理会庄溯尘的欲言又止,从衣服包里钻出来就往他身上爬。 庄溯尘腿上传来一阵尖锐刺痛,知道是小猫锋利的爪子穿透布料扎到了他身上,他立刻伸手,想将挂在腿上的小猫抱起来、免得造成更大的流血事件,就感觉那个毛茸茸、暖呼呼的小身躯飞快地窜上了他的肩膀,从脖子后面溜到另一侧,然后就得意洋洋地盘踞在那里不动了。 庄溯尘下意识转头,不防被小猫身上丰沛柔软的细毛扑了满脸,好不容易才把一个喷嚏硬憋了回去。尘土的气息让庄溯尘鼻子发痒,他却好像同时嗅到了一股隐约的香气像是被体温暖热、从细软绒毛深处散发出来的,难以形容究竟像什么,却令人忍不住想更深吸气。庄溯尘本来准备仰头避开的动作因此停顿了一瞬,于是云应舟抬起的前爪结结实实地摁在了他脸上。 “你干什么呢”云应舟叫道,声音里有股色厉内荏的意味。他表面不高兴地瞪着庄溯尘,心里实际紧张极了在林子里跑了好几天没来得及洗澡,之前又在土堆里滚过,他身上不会是有什么难闻的味道了吧 爬上来之前没能想到这一点,现在再去闻自己又太刻意了,云应舟只好和庄溯尘大眼瞪小眼地僵持着。幸而不多时庄溯尘就默默将脸转开了,让他的爪子滑落了下去,抬手用袖子擦了擦脸其实没什么需要擦的,云应舟刚才就蹭爪子蹭得最干净,肉垫都是粉粉的。 庄溯尘没再用“命门”什么的理由把云应舟赶下去,“视线都被你挡掉了。”他只是这么说,一边将手中外衣抖开,对上面灰土印子视若无睹地重新穿在了身上。 云应舟轮流抬起爪子让他把衣服扯上肩膀,对庄溯尘的指责不高兴地卷起尾巴,往他脖子后头轻轻抽了一记,“我会替你看着右边的。”他提醒道,“你记得走稳些,别把我摔下去,不然我可要伸爪子了。” 庄溯尘没吭声,云应舟敏锐地感觉到他体内灵力的流动变了,特意护住了脖颈处脆弱的血管。云应舟心里哼了一声,瞅着庄溯尘脖颈和喉结的线条,反倒开始爪子痒痒的,特别想挠他一下。他也没出言点破,就这么趴在庄溯尘肩上,不用费力地被带着往甬道前方走去。 石门后的这条甬道两侧同样镶嵌着小块晶石,散发出的光线朦朦胧胧,勉强能照清楚不算平整的脚下地面和甬道内壁好像只是泥土被压至紧实、抹平了表面,看着不像石头材质那么牢靠。 至今还没有出现过岔路,但甬道延伸的走向十分随性,几乎没有一段是平直的,蜿蜒曲折,还会连续出现好几个拐弯。身后又没有危险追着,庄溯尘便走得十分谨慎,换言之也就是说,十分缓慢云应舟觉得他不仅仅是在警戒危险、寻找出路,还在仔细研究着这个地方的一切。 庄溯尘可谓是云应舟见过的最穷的修士了,连把铁剑都没有有他也不会用,那片青玉简中只记载了吐纳灵气的法诀、步法和符篆,没提过剑术身上只有一把挖骨菌用的小铲子,袖珍得有几分可爱,之前又是狂奔又是翻滚的居然也没弄丢。他就用这把小铲子逐一去撬墙上的晶石,后来竟真给他撬了一颗下来,十分稀奇地拿在手里翻看。 云应舟在庄溯尘肩膀上打了个哈欠,“灰云母晶。”他凉凉地说,“不值钱的。” 庄溯尘没在意他之前都没吭声,只是笑着说“怪不得这里有这么多。”捏在指尖上试了试硬度,还想在上面刻符篆,没多久就把晶石折腾成了一堆粉末。他将手上散发出微光的粉末拍掉,注视着它们散落到地上。 “这里大概经常有人来打扫。”庄溯尘若有所思地说,“刚才石门上也没有灰尘” 修真界有道法诀叫做避尘咒,傻瓜。云应舟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那你还不走快点”这座被魔修占据用作血祭的地下建筑隔绝了鬼气,却也将灵气滤得无比稀薄,磨蹭得再久也恢复不了多少灵力,云应舟早就有些不耐烦起来了,只是强自忍耐着。 只是如果这么长时间始终没敌人出现,是因为那个秦师兄这次没能完成杀人夺宝,提前被那个小玄山修士在庄溯尘的帮助下干掉了;那还有一株本该生长在地下甬道中、被主角得到后帮助他修炼突破的灵草,现在怎么也还没见到 不会有这么巧合,因为来早了几天,灵草就还没长出来吧 就算尚未成熟,也该有芽株才对。换作是别的机缘,错过最好,免得庄溯尘越变强就越难杀;那株灵草却对云应舟凝聚灵窍也有作用,他更希望能够遇到,然后将其从庄溯尘手里抢过来。 又往前走了一段、又转过一个拐角后,甬道前方突然变得平直了,尽头透出了淡淡的红光。红光正是那种名为“火脉藤”的灵草的特征,云应舟激动起来,摩拳擦掌,准备等庄溯尘走到灵草近前,抢先扑过去一口将其吞了。但越是靠近,他就越觉得不对劲这红光范围似乎太大了些 片刻之后,庄溯尘肩上站着小猫,谨慎走出了甬道尽头。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间宽敞的石室,中央地上挖出了一个圆池,池子里积着一汪平静无波、看不出深浅的红水从石室里弥漫的腥臭味道,不接近就猜得出那必定是血。 在池子中央,又有一个略微高出水面的小石台,石台上摆着一个半人高的蛋,红光就是从蛋壳内透出来的,将蛋清里络状的血丝和一团毫无动静的阴影映得清清楚楚。察觉不到任何生命的气息或迹象,这颗蛋仿佛已经化成了一大块晶莹的琥珀化石。 云应舟傻眼了。 这又是哪来的一段陌生剧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血池 因为通道两侧用作照明的晶石和剧情中描述的一模一样,破解符篆打开石门的过程也差不多,云应舟对他们掉进的是魔修血祭的秘境这件事情一直深信不疑之前不是还偷听到那两个魔修说过,他们的“禁地”就在附近吗 所以即使觉得那条过于曲折、漫长,沿途却没有岔路的通道似乎不太对劲,即使本该就生长在石门不远处的火脉藤不见了,云应舟还是把这些异常当做了可以接受的变动。他更担心的是如果有看守在禁地里的魔修突然冒出来,凭他和庄溯尘现在的状态能不能打得过,打不过能不能跑得掉 不过一路走来,连半个魔修的人影都没看到。通道里没有灰尘,却弥漫着一种清寂的气氛,似乎在他们之前,已经很久没有人踏足过这里了。 当初观看剧情时,云应舟尽量记住了那些比较关键的内容,但“进门后多久遇到看守”这样的小事他就没印象了。毕竟刚开灵的妖兽神魂还很脆弱,无法承载太多记忆和思想。不肯忘却的前世已经造成了不小的负担,那时一大堆剧情又粗暴地硬塞进来,险些都要令他的神魂撕裂受伤。 他只记得原剧情里,庄溯尘是借助四通八达的地道将看守甩开的,甚至利用魔修自己布置的防御陷阱重伤了其中一个这样反过来想的话,或许在遇到岔路和陷阱之前,确实不应该碰到敌人 云应舟用这个理由说服了自己,但当这间石室出现在眼前,他终于淡定不能了。 看那诡异的血池、血池里状态不正常的妖兽蛋,还有凌乱遍布着小孔的石头墙壁,地面上细密规整的花纹全都鲜明地散发着“这段剧情不简单”的气息。如果书里庄溯尘来过这里,他绝不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们好像走错地方了。”云应舟喃喃地说。庄溯尘站在石室外面,正小心地把手里的铲子送过门沿,试探会不会触发陷阱墙壁上那些小洞看上去就很危险。红光照在手上,带来了一点微弱的温暖感觉,那些黑乎乎不知多深的小洞里并无动静,他听到云应舟的话后顿住了动作。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庄溯尘问。 云应舟不安地动了动爪子。此刻脱离剧情的发展动摇了先知带来的自信,云应舟不自觉就想征求庄溯尘的意见,便决定透露一些情况给他知道。“我在森林里遇到过魔修,偷听过他们谈话。”他撒谎道,“他们的禁地下面是一个祭坛,用活人献祭、取血炼尸,想要炼制成提升修为的丹药。你们村里不是很多人采集骨菌为生吗那其实也是原料中的一种。” 听到和骨菌一起使用的其他原料的来源,庄溯尘神情微动了动,便没有别的反应了。“这里看上去挺像祭坛的。”他说。 云应舟摇了摇头。“那应该是个很宽敞的地方有好几个血池,丹火,还有很多通道。反正不会是这里。”他注视着石台上那颗椭圆形的蛋,注意到蛋壳底部接触石台的地方略有些凹陷,似乎质地并不坚硬。这应该是蛇、乌龟之类爬行动物的蛋。 只是看样子,不是陷入了极深的休眠,就是已经死掉了。 那个血池是用来孵蛋的吗但是血水表面比石台还低一些,和蛋壳根本没有接触,静静的一点波澜都没有。云应舟伸出爪子在庄溯尘肩上勾了勾。“过去看看”他提议道。 “先找找有没有别的出路。”庄溯尘说。云应舟从他肩上跳到了地面,平整的石头地面上刻着浅浅的线条,弯曲构成似乎不仅是装饰作用的图案。红光笼罩之下,脚掌肉垫接触的石头表面带着一点细微的暖意,云应舟试着往脚下打出一道灵力,却如泥牛入海般毫无回应。 他负责查看地面和下半段墙壁,庄溯尘则特别检查了墙上那些幽深的孔洞,一人一猫小心翼翼地绕着石室走了一圈,没触动任何陷阱,却也没找到任何可能是出口的地方。那些孔洞或许是用作通风的,手指放在洞口能感觉到微弱的风流涌动,洞深处一点光也看不见,不知通往何处。 甬道只有一条,另一头已经被崩塌倾泻的泥土堵死了。但庄溯尘没有表现出被困死地的慌乱,云应舟便也跟着维持住了镇定。他们再度回到甬道口时,庄溯尘发现了什么,蹲下身去摸了摸地面那是一个圆形的图案。 “这个图案在别的地方也出现过几次。”庄溯尘说,“只有这一个是重复的。” 云应舟一直盯着地上,没看出什么重复,只看得眼花了他实在缺乏分辨线条的能力,只觉得都是一团杂乱,让他想伸爪子去挠。他对庄溯尘随意一瞥得出的结论不可置信,亦步亦趋地跟在庄溯尘脚边又走了一圈,将他指出来的重复图案一一对比,果然都一模一样。 在远离墙壁、更靠近血池的地方也发现了相同的图案,最终总共找到了二十七个。云应舟想到了开启那扇石门的机关,略带兴奋地问“地上的会不会也是符篆” 他们停在血池边,庄溯尘注视着灰色的地面,视野中那些图案的位置仿佛开始发出了微光。他的指尖在虚空中缓缓描摹,试图将那些光点以某种规律连接起来、赋予意义,眉头却在这样的探索中越皱越紧,最终遗憾地摇了摇头。 “我看不出来”庄溯尘话音未落,云应舟突然看到池子里的血水出现了浅浅的波纹。平静打破了,似乎是被话语震动;但随即更剧烈的波动出现,沸腾般翻滚的液面上升起了一缕猩红的血雾。 “小心”云应舟叫道。庄溯尘迅速从池边退开,云应舟的第一反应却不是直接逃走,而是一蹿又跃上了庄溯尘的肩膀。他们一起直退到了甬道口才停下来,如临大敌地注意着血雾的动向。 但那缕血雾并没有表现出攻击的意图,只是轻飘飘地向上升去,在接触到石室顶部后却没散开,而是一眨眼就淡去、消失了。云应舟这才发现位于血池正上方的石块上有一道裂缝,只有手掌长短、发丝般粗细;裂缝边缘的颜色也和别处并无不同,血雾经过时没有沾染到上面,这道裂缝因此一点都不起眼。 血雾迅速涌进了裂缝中,就像上面有什么在迫不及待地抽吸似的。这个场景十分诡异,云应舟脑海中瞬间跳出来的想法却是石室上方还有空间他想起那缕血雾升腾起来时,携带着的比红光炽烈许多的热意,瞬间想到了他看到剧情中庄溯尘得到火脉藤时的疑惑火脉藤的生长需要的不仅是血气,还有热力,就算魔修血祭的祭坛有足够的鲜血,在阴冷的地道内火脉藤怎么能生长出来 庄溯尘听见小猫激动地脱口而出“我明白了”同时踩在他肩上的爪子不觉用力,锋利的指甲弹出来将他扎了个正着。庄溯尘“嘶”了一声,一路上他已经被这样无意“暗算”了几次,终于让他忍不住了,伸手把肩膀上乱伸爪子的小猫捉了下来,“你知道那些图案是做什么的了” 云应舟踩着他的手掌灵活地翻过身,特别注意没让庄溯尘的手碰到他的尾巴。他仰头看着那道缝隙,似乎能够看到生长在上方的火脉藤,“我明白我们落到哪里了”他兴奋地说,只觉得事情终于开始有了回到正轨的迹象,“我们落得太深了祭坛在上一层只要把顶上的石头挖开” 这个瞬间,云应舟脑海中却突然闪过了一个疑惑如果他们是到了祭坛的下层那扇和剧情里一样的门却又是怎么回事 云应舟没来得及再深想下去,因为庄溯尘突然用力抓住了他,像是在用力把他往下拉。云应舟听到了连绵不绝的轰鸣声,地面上那些曾被庄溯尘一一指出来过的图案,这回是真的一起发出了微光。池中血水汹涌,沿着边缘满溢而出,顺着地上浅浅的凹痕流淌出了鲜明的线条。 唯独那颗蛋还是稳稳的、毫无变化地立在石台上。云应舟只来得及再看了它一眼,整个石室的地面就碎裂开来。和半天前地面上相同的事情再度发生了他和庄溯尘一起掉了下去,伴随着泥土和碎石落入了黑暗中。 高大的立柱支撑着泥土被挖空后形成的宽敞洞窟,不让顶部因上方的重量而陷落下来。洞窟四壁镶嵌着照明用的晶石,散发出幽幽冷光,却比不过洞窟中央那团殷红的血光在一个盛满了血液的大池子上方,凭空漂浮着一大团血液。 血团表面不住波动着,汽雾缭绕、散开,朦胧可见血团中央那格外明亮的一点竟是有一朵火焰在血液里面燃烧,将血液中的杂质不断驱逐出去,不断缩小,炼成更加凝练稠实的质地。 血光照在池边那个坐着一动不动的人影身上。那人一身铁黑铠甲,将身上皮肤遮得一丝不露,连面目也完全掩去。收敛得极好的气息让他和身边的石头没什么两样,却又被血光镀上了一层肃杀的气息。 一个魔修拖着一具支离破碎的尸体,小心地靠近池边,准备丢进血池中。他对那人影十分惧怕,只顾着提防那个方向,都没发现血池水面上突然出现了细细的波纹,似乎有震动从底部传来。 那人影毫无预兆地站起身时,魔修险些脚下打滑,跟着尸体一起摔进池子里去。但那黑甲士只是低头注视着地面,不知透过厚厚土层看到了什么,片刻后一声不吭地转过身,大步消失在了血池祭坛边一个漆黑的通道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逃命 水汽在粗糙不平的石壁上凝成了水珠,湿润环境中苔藓恣意生长,在黑暗中散发出或苍白或浅绿的荧光,了微弱的照明。地下的岩层中数不清的通道仿佛结构四通八达的蚁巢,地上刻着深深的凹槽,和通道一起延伸,像是供液体流动的水槽。 水槽早就干涸,现在里面只堆积着死去的苔藓和不知什么动物的粪便,散发出很不好的气味。从通道深处,杂乱响动在狭小空间内回荡着,如滚雪球般迅速接近、变大了。一前一后两个误闯者的身影在通道内狂奔,足有十多只长得像是猿猴的怪物追在后面那是被“食物”惊动后赶来想要饱餐一顿的岩洞中的原住民们。 闯入者速度更快,却被不熟悉的道路拖累,那群怪物紧追其后,他们之间的距离在一点点缩短。这种时候那忙于逃命的一人一猫却还有心思吵架拌嘴,虽然其中一个声音只能被对方听见。 “你为什么要拽着我一起下来” “我看到顶上要塌了我没反应过来地面也要塌” “之前我想杀你的时候你都没有拽我现在都合作了你怎么要拉我下来” “我不知道”小猫在脑海中的大喊让庄溯尘觉得耳朵都要被震聋了,“对不起”他豁出去般地跟着大吼道,“不过你都说是合作了那我们还是不要分开更好” “啊啊啊啊”云应舟崩溃地大叫起来,他为了躲避石壁上突然突出的一块石峰,被迫临时改变落脚点,一脚不知踩到什么,险些打滑摔出去。他爪子上、背上,还有稍落后些的庄溯尘身上,都沾着腥臭发黏的血液,属于刚才被他们联手杀死的一只怪物,“这些通道什么时候才到头啊” “到头了就完了”庄溯尘喊道,他的声音在通道内形成了许多不断重叠的回声。那些怪物的叫声逐渐接近了,它们对声音和光线都很不敏感,嗅觉却极为灵敏可惜在发觉这一点的时候,云应舟已经和庄溯尘联手杀死了一只怪物,想用它的尸体堵住通道。为此还牺牲了那把小铲子。 但后面的怪物一拥而上,顷刻间就将同类的尸体撕成碎片、破开了这个障碍。飞溅的血液沾到了他们身上,那些被云应舟临时叫做“地猴子”的怪物继续穷追不舍,甚至更加疯狂了。 不过躲藏无望,他们倒是干脆放开手脚全力奔逃,不顾会不会弄出响动了。 只是魔修的祭坛在地下,石室在祭坛下方,这些通道又在石室下方,走势却还在不断地往更深处延伸。通道的尽头会在多深的地下难道会挖穿整个山腹、深入地底,一直延伸到鬼界中去吗 一道敏捷的白影闪电般窜出洞口,落脚在通道相交处那块小小平地上。面前出现的三个看似毫无差别的岔路口让它停顿了一瞬,但接着就挑中了最左侧的那一条,继续埋头往前猛冲。 庄溯尘紧跟在小猫后面从洞口里冲了出来,同时狼狈地一低头,闪过了背后扔过来的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那团东西砸在侧面的石壁上,碎裂时弥漫开一股恶臭。 背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吱吱”声,庄溯尘在踏入下一条通道前迅速回头望了一眼,只见地猴子爬出通道口,手脚并用地飞快朝他们追来。 这种怪物手脚细长,身躯瘦削得诡异,动作则极为灵活。长久居住在不见光的地下深处,它们身上的绒毛和皮肤都变成了白色,原本是眼睛的地方也退化得只剩一层布满褶皱的皮膜,爬动起来像一只只有四条腿的大蜘蛛,模样十分可怕。 跑在最前的那只地猴子耸动鼻子,嗅着空气中活物经过的气味,兴奋地尖叫不停。庄溯尘看见它伸手抓了一把堆积在地上的污物,当做武器又要砸过来,趁着它抬手的瞬间,将捏在手里的碎石打了出去。 灵力包裹的石子呼啸而去,准确地砸到地猴子的手腕上,“咔擦”一声砸得腕骨碎裂,地猴子发疯地痛叫起来。这样使用灵力的诀窍还是小猫刚才赶时间教给他的,威力比他自己摸索的大不少,受伤想要后退的地猴子堵在通道口引起了一点混乱,庄溯尘趁机又弹出两块碎石,这次是打碎了一只地猴子的腿关节。 干掉一只。庄溯尘心里默想到,他手里的碎石还有几块,一只没受伤的地猴子却已经越众而出,冲到了近前。地猴子前爪的指甲黝黑,泛着幽幽蓝光,庄溯尘怕带着毒素不敢让它近身,匆忙往小猫刚才选的那条通道中退去。经过洞口时他眼疾手快,将一块快要断裂的石头硬掰了下来,不顾手指拉扯得生疼,准备将它掰成小块等会作为武器。 这截通道格外短,庄溯尘跑到一半,看到前面又是两个挨得很近的岔路口,刚刚先跑的小猫从右侧狂奔回来,一个急转改变了方向,又一头栽进了左侧那条通道看来右边是一条死路。 一次判断错误,便让庄溯尘刚刚将土猴子拦住得到的那点时间又白费了,庄溯尘忍不住想如果连续经过了好几条通道才发现前面都是死路,那时候要怎么办他身体的动作却毫无迟滞,催动灵力几步加速追上了小猫。这次他在经过通道口时往身后弹射的石子却没起到多少作用,打在地猴子富有弹性的皮毛上,刚造成了一点疼痛便失力滑开了,只引发了一阵愤怒的吱哇乱叫。 通道里地形狭窄,光线昏暗,地猴子们奔跑时身子伏得很低,将脆弱的关节处都藏在身下,更加难以瞄准。云应舟想过,如果多杀死几只地猴子,它们忙着吃掉同类的尸体,或许就不会追过来了 这个办法听起来不错,尝试下来却难以实施,地猴子的攻击距离太远,他们没有趁手的武器,很难在地猴子围拢之前将其中一只重伤。把石子当做暗器使用,打中要害使之失去行动能力,已经是最兼顾威力和灵力消耗的方法了,可惜庄溯尘是现学现卖,虽然准头已经不错了,还是经常无法打中。 云应舟他那几条小短腿,不敢和地猴子近战,只能把阻挡的任务交给庄溯尘,自己尽力跑快一些,到前方去探路。他们合作得还算不错,但被一路追逃,两个人本就消耗了不少的灵力,眼看就快要再度见底了。 云应舟跑在庄溯尘前面,他那身雪白皮毛即使被弄脏了,在昏暗中依旧像在发光一样显眼,妖兽的眼睛散发出浅淡美丽的荧光,分辨着黑暗中的事物,为跟在身后的人指引着安全的道路。他能听见庄溯尘急促的喘息声,还有开始变得迟钝的脚步,几度犹豫着要不要挤出一些灵气再分给他,却对那被咬住撕扯的感觉心有余悸而不敢施行。 他还嗅到了一点血腥气人类新鲜的血液,庄溯尘的手指被石片划破了,伤口大概还不浅,鲜血正从他指间滴落,气味刺激着怪物们敏感的嗅觉。但云应舟不知这是不是他的错觉地猴子们是像他担忧的那样兴奋了起来,但似乎还莫名流露出了一丝忌惮,怪物群中因此出现了一点骚动、速度稍慢,他们趁机将距离又拉开了一点。 云应舟越过一根斜刺出来的尖利石柱,爪子划过石头底部,想将它切断下来作为武器。利爪和石块接触,发出刺耳的声音,云应舟用尽全力才切入了不到三分之一深,想再多来几爪子,后面地猴子却追了上来,他只好赶紧再往前跑。 这地下是什么石头,材质这么硬庄溯尘居然能徒手掰下石块来,也算他厉害。 “你能把通道弄塌吗”云应舟突发奇想,向庄溯尘问道,“把侧面或者上面的石壁打碎,让石块堵住通道” 昏暗里他来不及转头看庄溯尘的表情,却从语气听出了他在苦笑,“要是能打得动,我早就打了”他喘了口气,气息已经不稳起来。 “那草药呢”云应舟急道,“就像你对付蜥蜴那样” 庄溯尘这回干脆没吭声,似乎打算省下回答的力气了。对付蜥蜴的树枝早就没有了,也不太可能会对地猴子起作用;他之前已经试着把附着在石壁上的苔藓剥下来,丢向地猴子,以及握在手掌中焚烧出烟雾,都一点效果也没有。 小猫安静下来,庄溯尘回忆起将手放在他身上时柔软温暖的感觉,心中不知为何浮现出了细微的愧疚,以及对自身能力不足的深深不甘。云应舟实际上却不是因为走投无路而沮丧,而是在想着按照书中主角几次从险境中死里逃生的经历要是庄溯尘真的靠自己实在做不出什么改变了,那就该轮到外界环境的变化了吧 恰在此时,一阵格外明显的凉风从通道前方吹来,带着湿润的腥气。云应舟感到脚垫踩到的地面有些发黏,来不及恶心便激动起来。“是水”他叫道,“我听到水声了” 流水冲刷过石头,那天籁般的声音在通道外回荡,越来越清晰。通道前方迅速变得开阔起来,直到两侧再也没有墙壁的阻拦,前方昏暗中则出现了点点微光,仿佛是浮游的小虫。云应舟看到了黑色的水面,流水可以冲走他们的气味,渡过这条地下暗河,他们就能摆脱地猴子的追杀了 他满心喜悦地冲到河边,在几乎碰到河水前,猛地刹住了脚步。河水很清澈,也不深,因为河底也生长着散发荧光的苔藓,与半空中漂浮的微光交相辉映。但就在云应舟停步的同时,水面上“泼剌”一响,一个浑身透明的东西从水中跃出,几乎是贴着他的鼻尖蹭了过去。 这条透明的怪鱼长着一张占据身长大半的嘴巴,嘴里生满了利齿,在半空中狠狠咬合,发出可怕的“咯”的一声脆响。云应舟眼睁睁地看着它又落下去,落进水中,透明的鱼身一眨眼就混入水流分辨不出了。 这条河里有多少这样的鱼 水面出现了隐隐的骚动,云应舟的心彻底凉了。他回过头,望着被地猴子一路追过来的庄溯尘,“河里有鱼”他绝望地想提醒庄溯尘,面前的不是生机而是死路,庄溯尘却已经冲到了他面前。 庄溯尘往河面上看了一眼,二话不说,迅速俯身将小猫从地上捞起来往肩上一放,同时毫不犹豫地举步向前,一脚踏入了河水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遗族 浑身透明的鱼被狠狠摔在地上,兀自不死心地挣扎蹦跳着。它生满利齿的嘴巴颚骨被掰断反折,肚腹上穿透了一个大洞,流出来的透明液体不带一丝腥味,不知是水还是血。 一道寒光闪过,鱼身首分离,抽搐了一会便不动了。云应舟收回爪子前又戳了戳它,发觉原本坚韧的鱼皮在脱水后很快变得干硬发脆,像冰一样的透明鱼身也变成了白色,同时终于开始散发出一股腥臭来。 云应舟回过头,看到庄溯尘坐在离岸边有段距离的一块凸起的石头上,裤管从大腿往下被撕了下来,他正用撕成的布条给自己裹伤。他的腿上、甚至是手臂和腰侧,遍布着被食人鱼利齿撕咬过的伤口,到处血肉模糊,触目惊心。发觉了云应舟的目光,庄溯尘抬头朝他看来,像是不觉得疼痛似的微微地一笑。 “干嘛露出那种怀疑的表情”庄溯尘手上动作不停,口中说道,“我又不是特意为你做出了什么牺牲。我只能自己过河,又不能让你载我;顺便带你过去,你不受伤就能多保留一点战斗力,脑子正常的人都会这么选。” 他不小心扯到伤口,终究还是痛得吸了口凉气,小心翼翼地放慢了动作。一边接着说“不过就算是顺便你毕竟是靠我过了河,能不能就算我欠你的那条命还清了要还不够还,起码得道声谢吧,你怎么还瞪我” “我就觉得你突然这么好心,肯定是有阴谋。”云应舟嘟囔道,在庄溯尘露出“你说响点我听不清”的表情后提高了声音,“没有你我自己也过得来不对要不是你,我都不会掉进这种到处又臭又黑还有怪物的地方” 他强词夺理地把罪名按到了庄溯尘头上,然后才说“本来打算趁你虚弱的时候把你干掉,看在你主动当坐骑的份上,这次就放过你好了。” “不胜荣幸。”庄溯尘玩笑似地应道。云应舟不想理他,或者其实是不想看他还在不停渗血的伤口,扭头又往河边走去了。被他话中“坐骑”两字提醒到的庄溯尘注视着小猫的背影,长毛被弄乱后显得十分蓬松柔软,将脊背那道流畅优美的线条都掩住了。 妖兽的本体形态随着修为增加,似乎是会越长越大的庄溯尘眯了眯眼睛,重又低下了头。虽然之前谈笑自若,但他腿上有几处被撕咬得很深,血流得太多,已经开始让他感到有些眩晕了。 尽管在涉水过河时用灵力裹住了双腿,肩膀上的小猫也尽力帮忙击杀了好几条跳出水面的怪鱼,依旧抵挡不了鱼群疯狂的攻击。被食物气息引来的怪鱼挤满了这条深度不及膝盖的暗河,那时水面上全是密密麻麻攒动的鱼脊,伤口涌出的血染红河水,让透明的鱼身都显现了出来。 幸好血腥味似乎引得怪鱼彻底疯狂,开始互相撕咬、吞食同类,加上河面不宽,庄溯尘才没在半途中就被啃得只剩骨头,顽强地拖着两腿上紧咬不放的怪鱼冲上了岸。那些怪鱼对到口的“食物”固执得可怕,被云应舟用利爪把身体削掉,剩下一张孤零零的嘴巴反而在庄溯尘身上咬得更紧,费了好大劲才弄下来。 水面上此时依旧波浪翻涌,血色已被稀释得看不见,但气味随着水流扩散。怪鱼浑身透明,这个场面仿佛无数看不见的生物在水中自相残杀,诡异的感觉多于血腥。 追到河边的地猴子对水中的怪鱼颇为忌惮,在一只地猴子试图跳过河、却半途就被跃出水面的怪鱼咬住拖进河中,眨眼被撕碎吞吃得一点不剩的失败尝试之后,它们就停步不敢再追,逐渐三三两两地放弃散去了。 只剩下三四只身上带伤的地猴子,似乎对击伤它们的庄溯尘怀恨在心,始终不甘离开,在河岸边徘徊不去,不时冲着一河之隔的人影发出不忿的吼叫。庄溯尘慢慢地用布条裹住伤口,疼痛让他的动作有些迟缓,他不时往对岸那几只地猴子投去一瞥,不知正在考虑着什么。 河岸边没有泥土和砂石,石质地面上散落着大小不同的石块。云应舟怀疑这条河其实是人工挖成的水槽,他还在地面上看见了武器留下的痕迹,有刀剑那样狭长或呈扇形的,也有可能是被锤子重击而碎裂的。从这些痕迹能还原出一些当时打斗的场面,云应舟隐约觉得战斗的双方不像在比拼生死,而是在切磋 云应舟将疑惑暂时放到一边,用爪子费力在地上挖出了一个坑,挖到大概半臂深度,始终都是一样材质的坚硬石头。然后他又挖了道石槽,一直挖到河边,在三次把试图跃上河岸咬他的怪鱼一爪子拍回到河里之后,终于将河岸挖通,河水沿着凹槽涌了过来,填满了刚才挖出来的那个坑。 虽然水里有苔藓和那种怪鱼看庄溯尘被咬了、趟水过河,现在伤口暂时没什么异状、人也还活蹦乱跳,应该水和鱼都没有毒吧 云应舟将挖出的石屑又推进水槽中,等坑里的水面平静下来,低头开始小口小口地舔水喝。今天自从早上跟着庄溯尘出门,他们就都一直没休息过,也没有喝水或进食。云应舟口干舌燥,在水里尝到了一股苦涩的味道。引水的地方在刚才过河的上游,本该不会受到污染,他却总有种错觉水里混着庄溯尘的血。 那边庄溯尘已经包扎好伤口,站起身来试着动了动。被裹紧的伤口传来拉扯的痛感,浸水的布条上晕开一点深色只流出了很少的血。那些看似深而恐怖的伤口,没有伤药,却居然在包扎那么短的时间里已经有了愈合的迹象。 庄溯尘对此并不吃惊。他的身体一直以来就是这样对疼痛、失血之类的负面状态忍耐力很强,受伤后愈合的速度也比普通人快得多。 这种异于常人的地方,庄溯尘记得是从他四岁时开始显现的那次村里的孩子在“玩闹”中,将他推下了村子后面的草坡。他掉进了一个积水的深坑中,慌忙呼救,那些孩子却笑哈哈地跑开了。 庄溯尘对这件事情记得很清楚。从傍晚到深夜,再到凌晨,他终于靠自己爬出了那个土坑。幼小孩童的十指因不断挖掘而磨损严重,摔落时手臂上的擦伤却已经愈合了。不知是从身体里哪个角落涌出来的力量,他拖着疲软的身躯一步步走回到家中,听见后院里如往日一样传来半疯的母亲的哭声。他自己清洗了伤口,没力气生火做饭,就塞了一把米在嘴里生嚼了,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他手上的伤就结了痂,没几天已经完全愈合。这成了他是“怪物”的另一项明证。庄溯尘幼年时曾忍不住想母亲在山林中失踪、整整六个月后才疯疯癫癫地回到村里,还怀着不知哪里来的孩子,最后生下的他,他的父亲真的会是村民们传说中的“山神”吗或者像那些女人们怀着恨意故意要他听见的一样,是村里某个犯下暴行后不肯承认的男人 他从前还曾幼稚地对这种“特殊”怀有过期待,母亲死前解脱的神情让他将这种期待抛却了。而当他成为捡骨人,踏入到距离那道涌出黑雾的可怕裂缝格外接近的地方后,他开始有一种越来越强烈的预感他血脉的另一半来源,或许是比他曾想过的、比村民们口中所诅咒畏惧的,还要更加邪恶、恐怖,绝对不应该存在于世的东西。 那种黑暗的熟悉感,在血中涌动。如果走到距离裂缝太过接近的地方,黑雾深处便仿佛有什么在对他发出呼唤。他在毫无进展时依旧坚持修炼,向魔修换净水球,一直死死记着母亲死前的眼神,当做那呼唤不存在。就在他几乎已能将那种古怪的吸引力视如无物的时候,从那扇石门上,他再度感觉到了它以从未有过的清晰。 你来了。 符篆解开,石门下沉时,他仿佛听见有声音这样说。 你来了 石室地面的纹路、此刻充斥在周围的昏暗,地猴子望向他时贪婪又戒备的眼神,都在这么说。 要不是你,不会掉进这种到处又臭又黑还有怪物的地方庄溯尘想起小猫刚才说的话,心想或许确实是这样。他望向水面上依旧疯狂的鱼群、在他的血流到水里后开始攻击同类的鱼群,又转头看了眼俯身在那个小水坑边慢吞吞舔水的小猫。小猫脖子上那圈蓬松的白毛比别处都长,毛稍末端都浸到水里去了。 庄溯尘朝河边走去,将身上满是灰尘和裂口的外衣脱了下来。步伐起初有些蹒跚,刻意放慢速度后又稳定了下来。他在手中将衣服拧成了一根布绳,在末端打上结。 云应舟听到甩动的声音,什么东西重重砸在地上。他警戒地抬起头,看到庄溯尘将湿漉漉的布绳从地上拖起来,绳子上咬着两条怪鱼从某种角度来说,怪鱼大概是世上最好钓的一种鱼了。庄溯尘拖着绳子走到稍远离河岸的地方,以免被跳跃能力不弱的怪物攻击到,他俯身从云应舟刚才挖出来的那堆石块里挑了挑,选出了一片最薄最尖利的握在手中。 然后在云应舟惊悚的目光中,庄溯尘用石片削下怪鱼尾巴上仅有的两小片肉,毫不迟疑地塞进了嘴里 他一边皱着眉头咀嚼,显然味道不怎么美妙,一边又拉又扯,将怪鱼那张狰狞的嘴巴从布绳上扯了下来。对另一条怪鱼他也如法炮制,然后拿着鱼片转头问云应舟“你要不要” 云应舟满怀迟疑地、一步一挪地过去了。“这条鱼可能刚刚还咬过你”他对庄溯尘说。 庄溯尘不在意地耸了耸肩。“它吃我,我也吃它,挺公平。”他说,又往嘴里塞了一片,把剩下的那片递给云应舟,“吃点东西吧,补充一下体力。鱼肉里是有点灵气的,虽然很少。” 他是妖兽,还是猫型的妖兽,不就是生吃鱼么,还需要一个人类劝 云应舟低头嗅了嗅,忍着那股和寻常鱼类有些不同的古怪腥气,从庄溯尘手上把那块鱼肉吃了。 一边吃一边还感到有点心塞怎么主角以后在秘境里掉进地穴的时候,在石滩里发现的小鱼都是“浑身雪白”、“肉质甘甜”、“灵气充足”;而轮到他一起共患难,吃的就成了这种东西 怪鱼身上的肉少得可怜,庄溯尘又“钓”了几次,一半自己吃一边喂小猫,制造出一小堆骨头,终于停了手。水面上的混乱此时才开始平息下来,逐渐恢复成了刚抵达时那样暗流在下的平静。对岸那几只地猴子低低地吼叫着,似乎总算要放弃离开了。 庄溯尘手里掂着那块石片,轻轻抛接了两次,猛地捏紧手指、撤步展臂,将石片用力朝对岸投了过去灵力包裹的石片去如惊羽,地猴子猝不及防,匆忙躲闪,却像主动将腿骨往石块上撞去,顿时被这一击砸得筋断骨折 暗绿的血染湿了皮毛,刚刚还气势汹汹的地猴子哀鸣着,拖着重伤的同伴匆匆退走了。庄溯尘的突然发作将云应舟也吓了一跳,正在舔嘴巴的动作都停下了。他迟疑着,突然觉得庄溯尘此刻身上的气息有些可怕,过了一会才装作镇定地说“你干嘛浪费灵力它们反正过不来。” “说不定以后还会碰上。”庄溯尘淡淡地说。他再次去碎石中翻检,将适合抛掷伤敌的石块都捡了出来。云应舟看他行动虽然还有点迟滞,却已经没有大碍了,有些震惊于他的恢复能力。他忍不住怀疑起来庄溯尘这个时候,真的还没有觉醒血脉吗 但剧情最初,庄溯尘对修真界常用的概念和各种名词了解甚少,对他修炼、能力的描述就全都十分模糊。云应舟回想了一会,也不确定庄溯尘的表现是血脉已初步觉醒,还是单纯的能扛能忍唔,后者应该是没疑问的,这人确实很能忍。 他们稍作歇息,又研究了一下河岸上那些刀枪斧钺的痕迹,然后又继续向前探索。云应舟始终觉得他们越走越深了,但掉头回去已不可能,也只好就这样不断往前。渡过了那条暗河之后,前面却再没有出现过之前那样狭窄的通道,而像是一个很高、很广阔宽敞的大厅。 发出荧光的苔藓不再有了,取而代之的又是上一层通道里那样发光的晶石。但这次晶石是镶嵌在顶上的,从高处透落朦胧晦暗的光线。 如果没有那些战斗痕迹,地面会十分平整。地上有时凌乱分布着石块,过一段变成了细沙地,再往前却是一个整齐凹陷下去的方坑,像个干涸的水池。一切都带着明显的人造的痕迹。他们甚至在池底看到了一柄被遗弃的兵器,远远看去应该是一柄长剑,但庄溯尘想要捡起来,却发现它已经腐朽成了一堆徒具形态的灰烬。 这个地方云应舟心想着,还没说出口,便听庄溯尘语气凝重地开口了。 “这个地方”他皱着眉说,“是不是像个演武场” 没错,云应舟心道。他也是这种感觉。比起真枪实剑拼杀的战场,这里更像是演武场。庄溯尘似乎还有什么想说,却突然住口了。云应舟也在同时看到了那个吸引了他目光的东西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根微微发亮、悬在半空的细线。 不,那是一扇开着一道窄缝、后面透出了光线的门 不用云应舟催促,庄溯尘便加快了脚步。两人都不再说话,在期待出路的同时,心里也将警惕提到了最高。那扇门看似不远,他们却走了快和之前一样长的时间,才终于走到了门前。 此刻,这扇门已经变得有四个庄溯尘站着那么高、三个庄溯尘躺下那么宽了,打开的门缝也不算狭窄,不用推就容许庄溯尘侧身通过。 庄溯尘还是试着推了推石门纹丝不动。他们在门前一声不出地静立了一会,想要分辨门后有没有危险。云应舟这一路上依旧是趴在庄溯尘肩上,他爪子动了动,轻轻跳下了地面,当先从门缝里挤了过去。 庄溯尘跟在他后面,一进来就站住了脚步。 门后的景象令人失望。只是又一个封闭的石室按照面积,应该说是一个石厅。一直吸引着他们过来的光线,也只是顶上镶嵌的晶石格外大,明亮却不刺眼的光充斥在整个封闭的空间内,照着满地散落的黑色物体其中一些像是怪物的鳞片和棘刺,另一些却像是人类所用盔甲的残骸。 这些残骸凄惨地铺满了整个石厅的地面,一堆堆的,仿佛这里发生过一场凄惨的大战很多人和怪物同时同归于尽,尸骨腐朽成了灰尘,只留下鳞和甲片地上确实还有许多黑灰的尘埃,靠近门口的一些已经在庄溯尘进来时受到扰动而扬了起来。 云应舟进来后一眼看到了对面墙壁上挂着的两张画轴,一左一右地悬挂在两侧,上面绘着的是两个几乎和石厅等高的庞大人影身披黑甲,连面目都被完全遮掩,左侧反手持剑,右侧臂缠长鞭,除了这一点细微差别外,两人都直挺挺地站得笔直,头颅低垂,似乎正注视着地面那些凌乱的残骸。 画上的这两个人影看似是身披铠甲的人类武士,云应舟却一眼就认了出来。 遗族 为什么这里会挂着遗族的画像 云应舟想走过去看,发觉庄溯尘没动。他疑惑地抬头去看庄溯尘,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左侧。 没有一点声音、没有光线变化,也没有灵气的波动,石厅角落里的那片空气却在扭曲、波动。 一个和画卷上一模一样的黑甲人影,正在那片扭曲的空气中央,从透明缓慢地浮现出来;这个高大的人影悄无声息地在石厅角落里现出了身形,以一手按着身侧剑鞘的姿势,默然地面对着他们。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刀光 空气中水纹般的透明波动平息了。浑身笼罩在黑色铠甲内的人影出现的过程无声无息,出现后也没有做出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地伫立在那里。他的姿势又像在准备攻击,又像是守护着什么,头盔边缘和护面间眼睛的位置空出了一道狭缝,狭缝后一片漆黑,仿佛透出了冰冷的目光。 云应舟和庄溯尘都没有动。周围一片寂静,空气凝滞了,扬起的灰尘又慢慢地回落了下去。庄溯尘稍微握起的右手掌心中,火符的线条隐隐发亮,将流转的灵力染上一丝灼热气息,朝攥在手中的碎石上延伸过去这已经是他此刻最具有攻击力的手段了,然而他觉得如果真打起来,能否在那套铠甲上制造出印痕都很难说。 僵持在寂静中持续着。 黑色铠甲的人影始终一动不动 什么都没有发生的片刻过后,云应舟谨慎地伸出小爪爪,避开伤口在庄溯尘腿上戳了戳。“喂”即使是用别人听不见的神念传音,他也不自觉地压低了音量,“我怎么觉得那个好像不是活的” 他们都把刚才的空气波动当做了某种跨越空间的术法,才对突然降临的人影如临大敌;但其实也可能这个铠甲人影此前就一直站在那个角落,是他们进来时触动了厅内的某些布置,铠甲上隐蔽身形的术法失效了,才会显露出来。 主要是云应舟冷静下来后仔细打量了一番,发觉那身铠甲的肩上、头盔上,也和地面一样积着尘埃。薄薄一层灰烬覆盖在铠甲上,它仿佛已经在那里伫立了极为漫长的时间了。 庄溯尘注视着那道漆黑的狭缝,突然朗声问道“大人是这里的守卫者吗”他用了对往日来村里的那两个魔修的尊称,虽然警惕戒备的神情并看不出多少尊敬之意,“我们不小心落到地下,想要寻找出路才走进这里,无意惊扰到您。如有冒犯,我们这就退出去。” 他说得很慢,一边说,一边一步步地后退,直到退到了门边。云应舟亦步亦趋地跟着退,注意着那个铠甲身影的举动,提防它突然发难。庄溯尘的声音在空阔的大厅内回荡,那身影完全没有任何动静。最终庄溯尘在门边停下脚步,和小猫对视了一眼那身铠甲里面似乎真的没有意识 静了一会后,庄溯尘低声说“我想过去看看。”云应舟也正有此意好不容易出现了变化,哪怕这里不像是有出路的样子,还要冒险也值得仔细探查一番。 于是他们非但没像庄溯尘说的那样退出去,反而又小心地朝那个角落接近了。云应舟嫌弃庄溯尘脚步掀起滚滚灰烬,再度跳上了他的肩膀,蓄势待发地继续戒备着铠甲突然动起来;庄溯尘则走走停停,经过地上的铠甲残骸或鳞片便停下来查看。这些东西不知在灰烬中躺了多久,质地都已经变得酥脆不堪,就像此前外面池底的那把长剑一样。 庄溯尘捡起一片手掌大小的黑鳞,手上稍一用力,鳞片便化作黑色碎渣,从他指间簌簌落下。他发觉了一件奇怪的事情铠甲上有像是反复锻打的纹路,材质却和属于生物的鳞片十分相似。而铠甲残骸中偶尔可见兵刃的残片,都已不复光亮,金属上没有生出锈迹,只是变得像蛾子布满鳞粉的翅膀一样,粉质层层叠叠,一碾就碎。 他想寻到一样比石块更好的武器,竟没能找到,最终还是相当于赤手空拳地来到了那兀自静立的铠甲身影之前。云应舟此时却已经不紧张了他已经看到,铠甲头盔那道缝隙的后面是空的。庄溯尘伸出手,试探地在铠甲上轻轻一敲只听铠甲内部传来一声发闷的空响,甲片震动,顿时从缝隙中落下了不少灰烬。 庄溯尘咳了两声,抬手掩住口鼻。“这是什么”他有些吃惊地问。从铠甲内部漏出的灰烬远比铠甲上覆盖的那薄薄一层要多,显然不会只是天长日久下累积的尘埃。灰烬淹没了铠甲的双脚,庄溯尘刚刚那一下敲击似乎打破了某种早已岌岌可危的平衡,铠甲的各个零件挤压、作响,摇晃着逐渐向后倾斜。 庄溯尘连忙退了一步,铠甲撞到后方的墙壁上,“哗啦”一声崩散开来,成为了和满地碎片相似的一堆残骸。头盔滚落在地,一路滚出好远才撞到障碍停下;那只按住长剑的右手从肘部脱开,五指护指却依旧死死攥在剑柄上不放,就和那柄剑鞘乌黑的长剑一起斜斜落地、碰撞、倾倒 在格外沉重的 “咣当”两声之后,砸在了庄溯尘脚边,又激起一阵尘埃。 “里面的人被烧成灰了”庄溯尘看着那些颗粒粗糙的灰烬,吃惊之下又觉得有些不像。云应舟却想了起来他以前看过类似的场景。“不用烧”他喃喃地说,再环视大厅中满地的黑灰,心中后知后觉地窜上来一股寒意,“穿这套铠甲的不是人,是生活在鬼界里的遗族。他们如果耗尽力量、死在鬼界外面,尸体自然就会化为灰烬。” 庄溯尘从魔修那儿听说过“鬼界”,知道那就是涌出黑雾的裂缝另一侧的世界;“遗族”却是个新鲜的词汇,无端令他心中微微一动。“遗族”他低声重复道,云应舟只当他土包子没听说过,随口解释了几句“就是一个生活在鬼界里的种族,长得和人类差不多,但好像没有小孩和老人遗族每一个都穿着那种铠甲,我就没见有谁脱下来过看到那些黑色的鳞片了吗那是遗族豢养的龙兽,遗族的铠甲就是用它们的鳞片做的。” 其实还有一种说法是龙兽就是遗族的另一种形态,或者他们失去理智后的形态,就像妖族的人形和原型一样。但遗族和龙兽相伴共生,都比较少见且神秘,不像鬼界中生存的另一种“生物”鬼族那样无论人间哪里打开了一道多小的裂缝,都会像蟑螂一样从裂缝里大群倾泻而出。 万年前天台崩塌的那场浩劫中,仙界隔绝,鬼界沉落,不再与人间重叠。但鬼界此后还在缓慢地向人间侵蚀,像庄溯尘村子旁边这道裂缝,就是曾重叠过的地方再度受到影响、先出现的征兆。云应舟前世有六道裂缝短暂地打开过,又被修士大镇压,他在战场上见过的活生生的遗族,死后尸身立刻就会被身边的龙兽撕碎、吞吃,再度化为进攻的力量,根本不会留到化为灰烬的时候。 所以云应舟刚进石厅时都没想起来这一点要不是隔壁狼妖为了好玩,曾经抓了一个遗族回来关着,他都不会知道遗族的尸身,和鬼界出产的那些灵材、灵晶、冥铁一样,离开鬼界后便会自行损坏化灰。 “这里原来不是魔修弄出来的这是一万多年前的地下遗迹”云应舟吃惊地环顾石厅,对这个古老地方如此平凡的模样不太愿意相信,转念,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不对如果它是和裂缝一起出现的,裂缝里的时间和外面不同,可能就只过了几百年。” 他又想从庄溯尘肩上跳下来,庄溯尘抬手轻托了他一把,免得从高处落下灰尘太大。云应舟落到那堆新出现的废墟前,用爪子扒拉了一下那柄剑,“不过,裂缝肯定是万年前鬼界脱离人间的时候形成的,这个遗族也是那时候死掉的,不然他的尸体、还有这个兵器,不会都变成这样。遗族这一万年来都没有在人间现身过了诶,这可是老古董呢。”可惜都烂了,没什么用。 别看裂缝已经冒了几十年黑雾,等完全打开都是两百多年后的事情了也不知道前世那些裂缝能被镇压多久、鬼界继续侵蚀后人间会变成什么样子。都怪庄溯尘让他渡劫没渡成,没办法看到了。 云应舟发觉自己对庄溯尘的怨念不知不觉竟淡了下去,赶紧又巩固了一下。这么做时,却隐约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细节。庄溯尘对小猫说的东西多半有听没懂,只是默默记下,却突然问了句“那你见过遗族,难道你已经活了一万多年了” 云应舟正想着这柄剑还挺沉的,不像别的碎片一样轻飘飘被庄溯尘问得一愣,想起自己之前那句“我就没见有谁脱下来过”,心里暗道不好。他支吾了一阵,好不容易想到个理由,心虚地说“你你懂什么妖兽是有记忆传承的,先祖的记忆都能够继承,哪像你们人类,全都得自己经历过才能知道。” 庄溯尘恍然大悟般“哦”了声,说“那妖兽是挺厉害的。”心里想的则是骗谁呢 他当然想不到还有重生这回事,只以为人间依旧有遗族残存,小猫只是出于某种原因,不想对他说实话。这想法却应上了此前隐约浮现的对自身生世的猜测,他看着那些狰狞的甲片,心头猛地涌上来一股烦闷。 云应舟以为蒙混过关,逃避地继续扒拉着剑柄。那柄乌黑的剑鞘材质与铠甲不同,还保持着一点硬度,硬是挨了他两巴掌才碎散开来。碎片中却漏出了光洁明亮的颜色,云应舟轻“咦”了声,正要叫庄溯尘来看“你快看这柄剑” 轰然一声巨响,整个石厅震动起来 仿佛有什么极为沉重的东西,隔着很远距离从高处落下,重重地砸在了石厅上方。尘埃如云浪般翻涌起来,粉屑与碎石从顶部落下。咔啦咔啦,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都没有损坏的石厅顶部绽开了裂纹,一枚晶石被裂缝从中间分开 “闭眼”云应舟慌忙大喝了一声只听又一声轰响,这次却是在石厅内部爆发的。碎裂的晶石爆出一团极为灼亮耀眼的亮光,能维持至少百年不灭的晶石里蕴含着多少灵气爆裂的亮光如火浪朝周围席卷,视野中顿时什么东西都看不见了。 庄溯尘反应及时,闭眼后依旧觉得视野猛地一亮,眼球表面感受到了热意。云应舟想往门口逃,转身一头撞到了庄溯尘恰好迈步而出的腿上,让庄溯尘闷哼了一声撞到他伤口了。他咬着牙俯身伸手,一把抓去竟还没能抓到小猫,只指尖擦过了小猫的尾巴尖,急得出声道“别乱跑” 灼热的碎屑和更大块的石块从上方掉落,庄溯尘把乖乖回到他手中的小猫护在怀里,往门口方向跑去。亮光开始黯淡,他却听见了极为不详的声音像沉重的石块在移动庄溯尘顾不上伤到眼睛的危险,立刻睁开了双眼,果然看见还在几十步外的那道石门缝隙正在不断变窄、合拢 石门竟然在闭合 进来时那道门缝也只容侧身而过,庄溯尘一眼便看出他赶不及了。这一瞬间,他脑海中闪过了一个念头小猫身体柔软,更窄的地方也能通过,如果把它用力丢出去但没等想法化为行动,一块格外庞大的石板在前面落下,逼得庄溯尘不得不停步避让。 地面不住震动。互相挤压摩擦的石块呻吟着,整间石厅如狂风中的树屋般震撼不休。庄溯尘在无数石块落地的响声中听见了一个特别沉闷、震动良久的声音石门闭合了。他毫不迟疑地转身,重新往刚才那具铠甲所在的角落跑去,怀里的小猫却发出了惊叫。 “画轴”云应舟震撼地叫道,不顾落石的危险从庄溯尘手臂间探出了脑袋,“快看画轴” 尘埃弥漫,靠近地面处那些残骸都被吞没,什么都看不清了。一片朦胧中,墙壁上那两个顶天立地的巨大身影却开始动了黑雾从画中升起,迅速勾勒出形体,化为了忽浓忽淡、仿佛随时会飘散而去的身躯。那两个高大得夸张的遗族从画中迈出,似虚似实的脚步落到地面,声如雷鸣,石头地面如水面般波动起来 庄溯尘摔倒了,云应舟从他怀中扑出,推开了一块对准他脑袋掉下来的石头。此时石厅顶上又是一声与最初类似的轰鸣,终于在撞击下彻底破碎,一道黑色的身影以比落石更快的速度降下,轰然与地面相撞 庄溯尘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倒是省了再摔一次,他在震动传来时将灵力以类似弹出石块的方式往下撞去,抵消了地面传来的冲撞,虽然有些用力过度又让自己在地上滚了几圈,好歹是没受伤。云应舟跑向他身边,庄溯尘确信除了脑海中焦急的声音,他还听见了小猫原本的喵喵叫声。他咽下涌上咽喉的血腥,正要爬起身来,却见到处飞扬的尘埃像被一种无形力量压住,如此轻盈的东西顿时同石块一样往地面落去 尘埃落下,视野顿时为之一清。庄溯尘没有感受到那种力量,如常地迅速爬了起来。小猫怕上肩膀,紧紧地挨着他,他们愕然注视着眼前的景象两道缩小了许多、但依旧十分高大,身形也还有些影影绰绰的身影,以及刚从顶上落下来的一道人影;三人都同样高大,身着从头遮蔽到脚、沉重狰狞的黑甲与此前伫立在角落中的那身空铠甲一模一样。 三道人影此刻都静止着。但庄溯尘刚才已经看过他们是怎么动的了。特别是砸破穹顶落下来的那道身影,和另外两道从画卷中踏出的不同他的铠甲是实实在在的,上面还能看到战损的痕迹。他手中握着的是一把将近六尺的长刀,刀已出鞘,寒光凌冽 庄溯尘轻轻吞咽一下。他抬手抓住了肩膀上的小猫,以极轻的气声问“你不是说” “遗族真的已经一万年都没出现过了”云应舟呆愣地说,都没在意身上庄溯尘的手,“那个会不会是个人只是穿着差不多的铠甲”他不往下说了,这种自欺欺人的话云应舟自己的都不相信。 那三个黑甲身影缓缓地动了。执剑虚影手腕轻旋,剑尖在空气中荡开一道玄妙的弧线;持鞭虚影手臂落下,鞭梢如灵蛇一圈圈松开。持刀遗族同样默不作声,只是脚步微动。他们似乎只注视到了彼此,而对躲在墙壁边的他们毫不在意。 云应舟就在这时突然想起来了 他凭经验判断“遗族已经一万年没出现过”时,觉得遗漏了的东西 如果现在世间没有遗族,那庄溯尘是哪里来的 庄溯尘感到小猫收拢爪子,抓紧了他的肩膀。“我刚刚想到”云应舟茫然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拿刀的那家伙,不会是你爸吧” “什么”庄溯尘下意识地道。他发出的声音明明不比之前低语时更响,那持刀的遗族却猝然转身,云应舟都没看清他是如何动作的,一道雪亮的刀光已经斩至面前 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却远远落在刀光之后。哪怕是此前偷听时觉得一个指头就能将他们碾死的那个秦师兄,甚至是没有受伤的涂青崖,在这一刀前也将避无可避地被劈成两半云应舟浑身的血液都凝住了,或许来不及再眨一下眼 但,还有比刀光更快的东西。 那两个虚影在刀光落下的同时动了。 剑锋自下而上,与刀光相撞鞭影从侧面掠至,剑锋撞开的长刀却已同时借势偏斜,仿佛轻飘飘地往旁侧一拍,伴随着一声令鼓膜极难受的嗡鸣,将鞭梢荡开 顶着山岳般沉重的压力,庄溯尘竟也在这一刻动了起来。他一把拎住了快要掉下肩膀的小猫的后颈,继续往那个墙角、也是远离战场的地方退去。已毁去近半的石厅中央,那三道身影一触即分,各自退开,重新恢复了之前的站位,遥遥对峙起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决策 庄溯尘情急之下没控制好手劲轻重,云应舟后颈吃痛,本来能够自己稳住平衡的动作跟着一僵,却因为强敌在侧而大气不敢出,被庄溯尘拎在手里一起狼狈地退进了墙角。在这期间,遗族刀客手臂微微抬了抬,似乎还在酝酿着对他们的下一次攻击,对面那两个虚影却同时跟着稍微调整了姿势,一样蓄势待发最终结果是谁都没有先动,僵持的状态继续维持了下去。 墙角狭窄,有两侧墙壁支撑,没因为刚才的震动受到多少损坏,只是那堆本来就崩散在地的盔甲残骸被震得更加七零八落了。在那些乌黑黯淡的碎片中,却露出了一点引人注目的明亮反光。 云应舟回想起之前格外沉重的手感和透过剑鞘的光亮金属,急忙对庄溯尘提醒道“那把剑”庄溯尘冒着动作引来攻击的风险往前一扑,从碎片堆中将那柄长剑一把捞起,在剑柄落入手中的瞬间便急忙退回。好在或许是他们太弱了,不值得放在眼中,画卷中走出的两个虚影始终只紧盯着那个遗族刀客,对角落里的动静视而不见。 庄溯尘没学过剑术,握剑的姿势惨不忍睹,好像拿着一根烧火棍。云应舟看清长剑模样时,也一阵失望他本以为这柄长剑竟能抵挡住自行损毁的规律,说不定是什么自带灵性的神兵利器,庄溯尘拿到手就能突然实力大涨,破解此时的困境谁知满怀期待地一瞧,发觉这柄剑是用寒铁打造的。 人间出产、只比凡铁高了一等的普通的寒铁。 原来这根本不是鬼界的兵器,大概是那个遗族在和人类的某次战斗中缴获的战利品难怪唯独它没有损毁。虽然被尘封了数百年、剑锋依旧保持着明亮锋利,表明打造这柄剑的技艺十分不凡,但落到庄溯尘手里云应舟觉得真要对上那个遗族刀客,庄溯尘估计来不及举剑摆个姿势就被砍了。 庄溯尘也知道自己姿势别扭,他却从未指望过剑本身有什么超凡之处,而是压低了声音急促地向云应舟问道“你会不会用剑” 他没指望自己天资超绝,临时听几句指导就能用出逆转局势的剑招来,却还不肯轻易放弃哪怕挣扎没用,也要挣扎过了再说。 云应舟没吭声,他伸出一只毛茸茸的爪子,往庄溯尘眼前一递,庄溯尘便静默了。他脸上露出个似哭似笑的古怪表情,往半毁的石厅中央望去,看到遗族刀客此刻侧背对着他、静如磐石的身影,突然低声问了句“你刚才为什么那样说” 云应舟微愣了下,才意识到庄溯尘指的是他猜测身份的那句。他那时虽是毫无根据的瞎猜,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从那遗族对庄溯尘见面就砍、还想赶尽杀绝的态度看来,无论到底是什么身份,总之都是敌非友。 而庄溯尘问完后随即自己摇了摇头,为云应舟省掉了费劲想理由解释的功夫。“现在没空管这个了。”他自言自语般地说,接着将目光转向了那两个画中走出的虚影,“它们为什么会对那个遗族,出手他们不是同族吗” “之前这里躺了一地遗族的残骸呢,说不定都是这两个虚影杀的。”云应舟小声道,或者不如说这是他的祈愿,“可能这里是遗族的刑场,或者那种生死试炼的试炼场” 庄溯尘听了却是若有所思起来。“我们进来的时候画卷没有动静,是那个遗族出现破坏了这里,石门才会关闭,虚影也跟着出现了。”他试着举了下手中的长剑,最后却还是就地捡起一块碎石,夹在指间,“画卷可能只会对遗族、也可能是破坏者有反应,那样它们应该就不会管我们的行动” 直到庄溯尘在话音落下时突然动手,云应舟才明白这几句低声解释,原来是对他之后举动的说明那枚石子从他指间激射而出,笔直地朝着对峙的那三个身影之间飞去 简直是不知死活的挑衅 云应舟爪子死死地抓着庄溯尘的肩膀。他好像忘记了自己没必要被庄溯尘牵连着一起死掉、完全可以抛下他独自逃走,只是僵在那里屏住了呼吸。 遗族默然地静立着,似乎没有听见那枚石子在灵力推动下疾飞发出的呼啸声,直到它几乎就要飞过面前,手中的刀才轻轻地、却又势如千钧地动了他根本没管那枚石子,是向着身前右侧持鞭的虚影,劈出了比先前更加迅猛的一刀 两个虚影在石子飞来时也毫无反应,直到那遗族行动,才随之而动。一切都像是此前那一幕的重演剑架住刀,刀借力折回,荡开鞭影。但这一次,有力量冲击的波纹从刀剑碰撞处轰然炸开,空气中几乎出现了肉眼可见的纹路半空中的石子在触及波纹时悄无声息地化为了粉尘,仿佛原本就是一团灰尘,被微风吹开。 以庄溯尘和云应舟的反应速度,对席卷而来的力量冲击根本无处躲避,好在那波纹扩散不远,便如之前弥漫的灰尘一样被某种存在于石厅内的力量镇压、消散了。庄溯尘像连后怕这种情绪都没有,压着声音说了句“果真是这样”,立刻开始沿着墙壁小心地往大厅另一侧移动。 云应舟从他右侧肩头溜到了左侧,炸着毛问“你到底要做什么” “你看那里。”庄溯尘一边警惕着那个遗族的动静慢慢地移动,一边示意云应舟去看石厅塌了个洞的顶部。那遗族简直像是专门为了追杀庄溯尘而来,是从上方硬生生打破了石厅顶部落下来的。石厅顶上的岩层很厚,从这一点也能看出那遗族的可怕,往破洞边缘望去,灰色的岩石断层往上延伸了足有一人多高的距离,才变为了黑色的空洞。 “你想从那里上去”这种想法也是理所当然,不过,“你要怎么上去” 高度就是个问题,却不是最主要的问题最主要的是,那个洞就在那再度恢复了对峙的人影上方,最边缘处也在他们之中任何一个的攻击范围内。哪怕不被确实砍中,一点消散前的力量余波便能让他们粉身碎骨。 “还是说你想把别的地方也弄塌”云应舟目光在那些已出现裂纹的地方巡视,“万一那两个虚影来打我们呢” 庄溯尘低声反问道“还有别的出路吗” “我们可以等那个遗族被虚影杀死了,可能石门就会打开好吧,算我没说。”云应舟自己否决了这个建议其中的不确定性太多了。不说虚影在对付完那个遗族之后会不会就来对付他们,或者途中某道冲击余波近到足够把他们干掉,光是前半句感觉就不太好实现那遗族以一敌二,看起来并不落下风。 万一这里真是个试炼场,那两个虚影试探过几次觉得那遗族合格通关、收手回画卷里去了,那他们就惨了。 云应舟改变了想法是该尽快行动。这时庄溯尘轻轻嘟囔了一句“要是你有翅膀就好了”说完后他哑然失笑,伸手轻抚了一下云应舟身上的毛。云应舟晃了一下脑袋,突然失落起来他现在身体这么小、灵力这么弱,确实什么忙都帮不上 他心里有个细微的小声音质疑道你什么时候变成来帮忙的了 云应舟觉得有什么不太对。但他想了想,用“下黑手也要在不会连带坑到自己的情况下”这个理由把自己说服了。 嗯,没错首先得要脱离这个困境才行。先借用主角的力量一起脱困,安全后再考虑怎么处理他。 此时庄溯尘已经默算过墙壁、厅顶、地面等各处借力点的位置,在心中将整个步骤过了一遍,然后低声对云应舟说“我想到一个办法,或许可能行得通” 听庄溯尘三言两语说完,虽然没有直白地提出要求,云应舟还是轻易明白了他是在打着什么样的注意。但他既已想通了要先合作,便只是稍许迟疑之后,便做出了决定。“好”他用忍着牙疼一样的语气说,“我把灵力给你来试试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出路 石厅顶上不仅破了那个大洞,黑甲士劈碎厅顶那一刀的余波被晶石碎裂的爆炸推动,足以令厚厚的岩层裂开,上下贯通的深刻裂缝从破洞边缘延伸开来,在厅顶上纵横交织,那些几乎被分割开来的巨大石块显得岌岌可危,仿佛下一刻整个厅顶就会彻底崩塌下来。 就在云应舟和庄溯尘此时所处位置的头顶,就有一道极深的裂痕,末端从厅顶一直裂到了墙壁顶部,裂缝中可以看到一些交织如网、将裂缝两侧勉强弥合在一起的线状物,仿佛什么植物的根系老树深根常常是令坚固建筑损毁的原因,此刻却成了维持石块不会崩塌的最后一道力量。 看起来很容易能在这个地方再破坏出一条通道,即使要冒着被崩落石块埋在底下的危险,却也比闯入那三个身影攻击范围的风险要小得多了。 可惜哪怕只有一丝“破坏石厅会引来虚影攻击”的可能,这个简单直接的解决方案就只好被放弃了。一旦虚影不再为他们牵制那个遗族,反而倒戈相向,按照实力差距他们必死无疑。而虽然云应舟天赋轻灵敏捷,庄溯尘的步法也有几分值得称道的灵活诡变,但他们谁都不会飞,不能在竖直甚至倒过来的平面移动自如,也没有随身带有绳子或者钩锁之类的工具。 唯一的办法只有跳上去。 庄溯尘之前倒地时,曾将灵力打向地面,借助反弹回来的力道令身体短暂腾空,让自己免受沿着地面传递过来的震动伤害。那是他情急之下胡乱尝试的做法,却是化用了云应舟先前教给他用来发出暗器的灵力流转方式,而且一试即成就从庄溯尘按着野外捡到的修真心法瞎练都能入门、自己乱改的步法居然能够好用,早已证明他在修炼方面的悟性是一等一的了。 正是因为那次还算成功的躲避行动,庄溯尘想到了能用类似的方式跃到高处把灵力集中到脚底的窍穴,将推出时的反冲力和腾跃的步法结合起来,如果掌握得好,一定能大大提高跳跃时的高度。 虽然直接从墙边起跳、斜向一跃跳出洞口,这么长的距离估计还是达不到的,也不可能跑到那三人中间再原地起跳;但地面有几块落地后竖起的大石,侧面的墙壁也能用来短暂借力,庄溯尘将看好的几个借力点指给云应舟看过,规划了一条尽可能进入敌人攻击范围内时间最短、距离最远的路线。 云应舟考察的结果是或许能行 这番行动完全要靠庄溯尘,云应舟也不再保留,将体内剩下的全部灵气都往他那儿输了过去。不过幸好没忘记上次的那种拉扯感,云应舟在还有些许剩余的时候及时收手,果然最后那点剩余并没能留下,全被庄溯尘那漩涡般的灵力流卷了过去他甚至感觉那漩涡放开时还有些不甘,恨不得要连精血都化作灵力榨出来才会满足。 输完云应舟就趴下了,恹恹地看着庄溯尘调整腿上裹伤的绷带。不知有没有在河边吃的那几条鱼的作用,那些被撕咬得很深的伤处虽然皮肉还有些凹陷,滚在地上的时候又沾了灰弄得脏兮兮的,但居然已经不再流血了,表面结出了薄薄一层血痂。 他看得身上跟着牵扯得发疼,又觉得惋惜,“你怎么不早点想到这个方法”他小声说,努力掩盖住自己更没能想到的心虚,“能跳过那条河就不用被鱼咬了。” 庄溯尘腿上的伤肯定会降低他的战斗力,哪怕他再怎么能忍痛尤其是在这种特别需要速度和弹跳的情况下。虽然那些伤口好像没伤到重要的筋脉,不知是庄溯尘比较幸运、还是他身体条件天赋秉异,他的行动能力似乎没受到太大的影响。听到云应舟的话,他也只是低低地“唔”了声,捻了捻指尖半干的血迹,看不出什么情绪。 云应舟身为妖兽,但前世化形过、也和修士对战过,对人类修士的经脉和灵力运用有些了解,这回倒是能够给庄溯尘指点了几句。庄溯尘在原地熟悉了几遍灵力流动,决定先沿着墙边跳一下试试。他选择的落脚点是斜对角一片没有落石的空白地面,距离大约是原本能一步跃至的最远距离的两倍。 “我跳了”他行动之前不知为何还向云应舟征求了一下同意,云应舟点了头,他便又往洞口下方望了一眼,那三个身影刚才又以完全看不清的速度完成了两次交错,再度落地时位置和之前偏移了一些恰好是远离逃离路线的方向。 这很好。庄溯尘深吸了一口气,微微屈膝、蓄力,灵力流转 云应舟满怀期待地注视着庄溯尘的动作,然后在他真正起跳的瞬间就忍不住抬起爪子来遮了一下眼睛。反冲力作用于脚底时的控制难度远超过用手指弹射石子、或者撑起整个身体,庄溯尘跃起时确实十分迅猛,但他在起跳瞬间就失去了平衡他根本没跳起来,而是几乎贴着地面猛冲出去的。 在云应舟胆战心惊的目光之下,庄溯尘没冲出多远就无可挽回地往前倾去,扑到地上让后半程路途都变成了翻滚,最终路线偏斜,一头栽进了距离那片空地足有一丈远的乱石堆里。那声闷响和碎石滚落的声音让云应舟浑身也跟着震了震。 此刻他只想收回刚才的惋惜幸好庄溯尘之前没想到这个主意 要是庄溯尘在河边也这么一跳,还不得带着他一起栽进河中央 云应舟耳朵后怕地一抖,接着赶忙去关注那两个虚影的反应虚影没有反应,只是那个遗族微微偏头,似乎从头盔的缝隙底下往庄溯尘那儿望了过去。 云应舟觉得这个遗族也和那两个虚影一样,攻势凶猛,人却愣愣的不太灵活,竟从未试过不攻击他们,只是走过来,看虚影会不会反应阻拦可能是受伤或者时间让他的脑子锈掉了,云应舟衷心祝愿他一直坚持傻到他们逃走之后。 庄溯尘不知有没有从那视线中感受到压力,他灰头土脸地爬起来,身形踉跄了一下站稳,云应舟远远看到他手臂和侧脸上多了几道擦痕。庄溯尘起身后低着头沉思了一会,似乎是在总结经验,然后稍微移动了一点位置,朝着云应舟所在的位置再度起跳 云应舟怕被这个还没跳熟练的家伙过来一脚踩到,赶紧做好躲开的准备。庄溯尘经过一次失败,再试却进步极大,跃起腾空时的姿势称得上矫健,距离也掌握得不错就是落地时还不太稳,滑了一段才停下,险些跪到地上去。云应舟往旁边轻跳了一下避让,看见庄溯尘落地瞬间脸上微微扭曲,起身时牙齿咬紧了一声闷哼。他腿上的伤口有几道崩裂开来,淌下了细细的血线。 云应舟心头轻轻一震,却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他正想鼓励庄溯尘说再来一次就能掌握得更好了,但庄溯尘似乎没有再试一次的打算,直接向他伸出了手。“来,”他说这个字时声音有些发颤,深吸气后再开口却已调整得平稳下来,“抓紧时间,走” 云应舟跳进庄溯尘怀里,为了不在半途被甩出去或者移动影响到路线,他没再到庄溯尘肩上,而是趴在他背后,两爪紧紧地扒住他的肩膀。他还想试着把尾巴缠到庄溯尘腰上,最后因为距离和力度都不太够而放弃了。 庄溯尘没忘记那柄剑,将它重新捡起来握在手中。“你有多少把握”云应舟用神念问,情绪中漏出了一丝紧张。庄溯尘调整呼吸,轻轻吐了口气。他的心神仿佛沉了下来,耳边心跳和血液鼓噪的声音逐渐静得听不到了。 “尽力而为。”他喃喃地说道。 就在话音落下时,洞口下方的遗族猛然旋身、出刀,虚影以剑来迎,“叮”一声脆响远远荡开。这回却不再是一触即分,紧随其后的便是前所未有的激烈的风暴人影似乎仍站在原地,却又在频频闪动,刀光剑锋鞭影交错,刹那间不知过了几招,空气已不仅是荡出波纹,而像要被片片绞碎 这样毫无花哨的近身战斗,远不如云应舟见过的修士之间以法术或剑气远远对轰时那样声势浩大,从那密集得几乎要合为一声长吟的频繁碰撞声,却透出了极为凶险的肃杀之意庄溯尘不再有丝毫迟疑,握着剑俯身冲了出去 第一步 踏出的脚步突然格外沉重地往下落去,接触地面时将周围一圈尘埃都震得微微浮起。云应舟感到自己像被往庄溯尘背上用力压去,已是腾空而起。庄溯尘身形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斜穿过墙角,在刚显出下落趋势时一脚踏出,稳稳地踩在了那块最大最高的落石顶端 第二步 石块在冲力下向前倾倒,庄溯尘却似早已预见到这一幕,顺势踏着它又一次跃起。云应舟耳朵尖上柔软的长毛被风吹得扬起,眼前墙壁迅速接近,庄溯尘像是要带着他直往墙壁上撞去他死死约束着比声音更难控制的神念,不想给庄溯尘造成任何影响。滞空中时,庄溯尘顺着跃起时的力道方向微微缩身、侧转,身子几乎完全横了过来,双膝曲起,墙壁像要自己送到他脚下一样,再一次准确踏足在了预定的落点 第三步 石壁在庄溯尘脚下发出一声裂响,似乎是之前被余波扫过变得脆弱,绽开了蛛网般的裂纹。这声音微不可闻,却令下方正缠斗得密不可分的三道身影同时微微一滞云应舟心脏几乎停跳,庄溯尘双脚在石壁上狠狠一蹬,身形顿时以比前两次更快的速度弹出,朝斜上方电射而去 逃出生天的洞口近在眼前了 遗族手中的刀攻势突然变了。仿佛从一块幽冷的冰,变成了一股冰凉的水。刀锋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从漫天鞭影中穿出,又轻轻偏斜,极轻柔地贴在斩落的剑锋一侧滑过向上挑出的刀锋上,一道明亮又虚幻的弧光脱离刀锋而出,如猛兽骤现的雪白獠牙,朝正从上方越过的庄溯尘斩去 身在半空,避无可避。庄溯尘最后的反抗举动,是用力握紧手中的长剑,以一个很不像样的别扭姿势,划出了歪歪扭扭的一剑,就在这样的一剑中倾注了全力仿佛幼兽向着不可能战胜的兽王,毫无畏惧地爆发出咆哮,悍然以剑锋迎向了那道刀光 刀光与剑锋相触,百年未朽的寒铁如薄冰般碎裂了。碰撞的力劲比裂痕更迅速地向上蔓延,庄溯尘握剑的手臂内部传出了仿佛一根树枝脆拗断的响声。他像被从斜下方猛撞了一下,在空中的速度骤然加快实际是被击飞了出去。 轨迹改变了。庄溯尘没能按照预想中的那样跃至上层,而是狠狠地撞在了厚重的岩石断层上。周围无处借力,撞击发生时他的姿势也根本无法借力,被冲力带着翻滚了一下,终究没能越过上方只有一道白影从他背后踩过,一跃往断层上跳去。 庄溯尘咳出了一口血,他还攥着半截剑柄的手略微抬起,像是无意识地还想抓住什么。下方虚影剑锋斩落,那遗族唯有收刀格挡,他对庄溯尘固执的攻击让他动作慢了一点、挡得太近了一点,在刀剑相撞的冲击波动中,覆盖住面孔的铁黑盔甲“咔”地碎裂了。 但在第一块碎片掉落、露出他面容之前,眼看就要从洞口边摔落的少年像被来自上方的力道猛力一拽,身躯忽地再度向上升去,一下子翻过断层上缘,身影眨眼间从洞口被拖走消失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上层 稀里哗啦,是黑暗中什么东西被撞动掉落的响声;几声闷哼,是拖拽间伤口磕碰到地面或者障碍引发的痛呼。 云应舟跃上断层边缘后又转身扑出,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庄溯尘拖了上来,怀着怕那个遗族会摆脱虚影追杀上来的恐慌,一气不停地拽着他又拖出了十余丈险些让好不容易逃得一命的庄溯尘被自己的领子勒死。 脚下质感又厚又软,如同铺满了绵绵的落叶和青苔,底下则是纵横交织的根系般的脉络。地面上一小堆一小堆,都是轻薄的片状物堆叠起来,松散得一碰就散。 昏暗中云应舟的瞳孔变得又圆又大,黑溜溜的,将灰蓝的虹膜挤压成了一圈几乎看不出的窄窄镶边。 他借着从洞口透上来的光线看清了周围到处散落的半透明的黑色薄片,质地比起落叶更像是某种矿物;期间夹杂的小块白色,却是某种兽类的散碎骨骼。 这个看起来危机四伏的环境让云应舟不敢掉以轻心,直到发现了一段像被外力破坏得只剩半截的石墙,将庄溯尘拖到墙后,这才松了嘴。 庄溯尘安静下来,不再吭声,只是呼吸稍微变得粗重了些。云应舟身躯不算尾巴还没他手臂长,在耗尽灵力的状态下拖了庄溯尘这么一路简直累得要死,他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舔了舔因用力拉拽而隐隐酸痛的牙齿内侧。 “你还能动吗快别装死了。”他在庄溯尘脑海中催促,“趁那个拿刀的还被困在下面,我们赶紧跑路。”庄溯尘差点掉下去的时候他都快吓死了,到现在还有点惊魂未定,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埋怨。庄溯尘却仿佛从中听出了几分亲近意味,在剧痛中仍不由闷闷地笑了一声。 “恐怕得等一会。”他声音很轻、说得很慢,气息像是从紧咬的牙关内一丝丝泄露出来的,“我现在浑身没劲,一点都动不了。” 挥剑对上刀光的那一击耗空了他全部的力量,包括片刻前云应舟交给他的灵力。此刻他气海和经脉中都空空如也、痛如刀割,仿佛干涸开裂的河床;当时握剑的右手则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像是痛过了极限,便连疼痛也麻木了。 庄溯尘对自己无力的状态说得坦诚,实际却一直在暗中使劲,他没去管重伤的右手,只想让双腿从脱力中尽快恢复过来,好从这仍未远离危险的地方离开。 即使周围空气中灵气极度微薄,毕竟聊胜于无,他将游离的灵气一点点汲取进体内,往双腿经脉中强行推去那感觉如细针密集地刺入到血肉之中。 云应舟鼻尖轻微地动了动,嗅到血腥气变重了。庄溯尘腿上的伤口在用力时崩裂开来,正不断流血,他总觉得黑暗深处有危险的生物蠢蠢欲动,不久便会循着血气而来。 他蹲在庄溯尘身边,底下石厅中持续不断的战斗声响犹在耳畔,忽然听到庄溯尘缓缓开口“我现在不能行动,你要不然” 他头也不回,没好气地说“我辛苦拖你到这里来,要是又直接丢下你走了,岂不是半点回报都得不到你怎么还有空浪费力气说话,恢复了就快点起来,我还指望你带我出去呢”一边努力想从昏暗中分辨出一条逃离路线,可惜周围全是阻挡视线的障碍,轻易看不出哪里存在出路。 庄溯尘再开口前咳了一声,看来不止是手臂和腿上的经脉受到了震伤。“你想到哪里去了”他语带惊奇地说,“我是说,你要不趁我恢复体力,先走远点去探探路,免得等会逃跑跑错方向” 云应舟仿佛自作多情一回,恼羞成怒,气道“我找到出路就自己走了,你待在这儿等死吧”全然忘记自己上一句才说过这样做太亏。说完他气冲冲地给了庄溯尘一爪子自觉用力其实很轻,没想到拍得庄溯尘痛呼了一声,整个人蜷了起来。吓得他往后一缩,站在原地僵了会,才一声不吭地扭身绕过断墙边缘走了。 庄溯尘伤口抽痛,僵硬的身体在这一下刺激之后倒是能动了。他靠在断墙背后,望着昏暗中那个小小的白影离开了,终于忍耐不住,压抑着低低地咳嗽起来,几声咳嗽后吐出了一口污血。他慢慢抬起左手,往开始感到热意的右臂上摸索过去。 出乎意料,右臂里骨头竟还基本保持着原本形状,只是有几处断裂,而没有全在血肉里面变成碎片。庄溯尘性格再稳重,终究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做好了右臂或许会彻底废去的准备,此刻发现情况不至如此,心头也是猛地一松。继而咬紧牙关,忍住了在触碰瞬间苏醒过来、开始在手臂内凶狠地撕咬肆虐的剧痛。 他继续摸索到手腕、手指,确定伤势,然后发现他的手指还一直紧紧握着,遭受过重击、又被拖了一路,剑柄居然像长在掌心里了一样没有被他放开。剑刃碎得只剩末端很短一截,成了一柄短剑,还带着裂纹。 庄溯尘龇牙咧嘴地把自己的手指掰开,将这“柄”短剑换到左手,握紧了这仅有的寒碜的武器;又歇了一会,才勉强能够坐起了身,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他在黑暗中闭上眼睛,倾听着远处若有若无的动静,呼吸如睡着一般逐渐平缓了下来。 云应舟双眼在暗中微微发亮,灵巧地从障碍边缘绕过。他独自行动,脚掌轻轻地从地面上踏过,途中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想着离开洞口时,那个遗族的护面碎裂的声音,云应舟简直心痒难耐,很想冒险回去看一眼他到底长得什么模样。但再如何好奇,终究还是小命重要,云应舟只得强行压下这点痒意,往远处搜寻。 这个空间比石厅还大得多,像个被破坏得十分严重的迷宫,不时能遇见断壁残垣,也有依旧维持着完好的粗大石柱向上延伸,抵住极高处的穹顶要在地下维持这么空阔的空间不会坍塌可不是易事,除了石柱,应该还有什么阵法作为支撑,只是云应舟一路走来都没有发觉。 空气不显沉闷,肯定哪里存在着通风的地方,云应舟仔细感知着微风的涌动在这方面的敏感不知能不能也算是云狸的天赋谨慎又迅速地往前奔跑。他怕哪里突然冒出个守卫或怪物,也担心留在原地的庄溯尘被怪物吃了、或者被爬上来的遗族砍了在心里默算着时间,准备等跑出一定距离后没发现出口也要返回,免得赶不回去。 虽然庄溯尘现在差不多是个废人了,但要从这里到再上一层、再到外面获得安全,不知还要碰到多少困难,云应舟也已精疲力竭,只是强撑着,不确定仅凭自己能逃出去。庄溯尘的“主角”身份说不定还有点用处,所以,可不能让他在这里就死了。 好在这地方终究还没大到无边无际,奔跑了片刻后,云应舟发现前方黑暗浓郁得看不见路了,放慢速度接近过去,发现是一面石壁挡在了前方。石壁上攀附着藤蔓,都早已死去、变得化石般坚硬。他沿着石壁又往前走了一段,发现了一道沿着墙壁垂下来的铁链阶梯。 云应舟顺着阶梯往上望去,上面黑黢黢的,看不清有什么。不过既然有阶梯,多半就有出口总不见得就这么倒霉,这阶梯是用来往墙壁上种藤蔓好看的吧 他算算时间差不多了,在链梯附近又转了转,没能再发现别的出路,便往回跑去。 越往回走,云应舟的心不觉提了起来,因为周围太安静了战斗的响动不知何时消失了。云应舟没有听见别的响动,但他眼前仿佛已浮现出了回到原处,发现庄溯尘已经倒在血泊里死透了,而那遗族就站在他尸体边的景象。这种紧张一直持续到前方出现那截断墙、和庄溯尘靠坐在上面的身影,才猛地放松了下来。 “喂”云应舟远远唤了一声,似乎已经睡着的庄溯尘立刻睁开了眼睛。看见小猫轻巧地奔跑过来的身影,伴随着一句对伤员一点都不温柔的“你好了吗” 他将手中断剑拄着地面,支撑起身体,然后慢慢站了起来。右臂只能一动不动地垂在身侧,不过身形在一下轻微摇晃后稳住了。“能走了。”庄溯尘呼了口气,低声说。云应舟跑到他身边,往不再传出响动、但在黑暗中依旧光亮显眼的洞口望了一眼,只见那里朦朦胧胧,缭绕的不知是灰尘还是水雾。 也不知下面的安静是发生了什么、不敢过去查看,两个实力弱小的虚弱伤员只能寄望于那遗族在底下吃了个大亏、没办法上来继续追杀了。幸好庄溯尘腿没断,只是虚弱脱力,咬着牙竟没把云应舟的速度拖累多少,只多用了一点时间便又来到了那道链梯下。 这次他们的运气似乎终于好上一点了。链梯每隔一段距离就有固定的地方,不会剧烈摇晃,踏脚处有两道链条,中间固定出间隔,要爬上去不算艰难。即使庄溯尘的右手不能用,云应舟不太会爬梯子,也毫无惊险地一直爬到了尽头。 链梯尽头是个小石台,爬上石台后,石壁上开了一扇门。门半开着,门后是一条向上的阶梯,虽然没有照明,但台阶干净均匀,还算好走;阶级尽头是一块向上推开的盖板,居然也轻轻一推便往上开启了。从缝隙望出去,外面是一条空无一人的甬道 简直是不可置信的顺利 然而,就像冥冥中有什么听见了云应舟心中的慨叹,他们的好运就在这一刻结束了正前方甬道尽头的岔口处,隐约传来了有人说话的声音和脚步声。抵着盖板的庄溯尘权衡了一下是退回还是冲出去,便轻轻地将盖板又放下了。一人一猫缩在盖板底下,屏住呼吸,等着那两个巡逻的的魔修走过去两个脚步声却好巧不巧,就在甬道口停了下来。 “这东西怎么又在震我记得没阵眼在这附近啊”一个年轻的男声抱怨道,“该不会是坏了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封锁 最上层的通道里用作照明的就不是晶石了,而是从墙壁上斜斜支出的火把,火焰呈青白色,照得通道里一片幽幽冷光很符合魔修身份的阴森气氛,但绝对算不上昏暗。在盖板被抬起的短短时间里,庄溯尘一眼扫去,已经对周围有了一个大概的印象通道笔直平滑,没有可供隐蔽的地方,盖板遮住的出口位于通道正中,出去不可能不被那两个魔修发觉。 那两人应该都是练气期修为,说不定才刚修炼没多久,没发现几步之外的地下就有人躲藏着。虽然灵力都已近耗空,庄溯尘还负伤在身,不过云应舟比较过双方实力,觉得从地下出其不意发动攻击的话,各自干掉一个还是没问题的只怕免不了会弄出动静或留下痕迹,再将别的守卫引来。 以庄溯尘现在半残废的状态,估计是做不到像原来剧情里一样靠速度将他们甩开、反杀了。所以最好还是隐蔽好不被发觉,避免正面冲突,等他们离开后再偷偷出来。 只是,那个“又在震”的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听后面那句,似乎本该是和阵眼有关,不知此刻出现的异动与他们有没有关系 盖板的材质与周围地面不同,虽然推起来不算重,却有一定厚度,庄溯尘怕推开缝隙偷听太显眼会被发现,只能贴在盖板下方,尽力分辨通道口传来的话音。云应舟耳力比他好些,清晰听到另一个低沉些的男声接口道“大阵塌了一角,总会有些动荡,或许是哪里裂了缝隙,让外面鬼气泄露进来了吧。既然有了反应,还是过去察看一下为好,反正也不费事指示的是往哪边” “让我看看”先前那个年轻男声不情愿地道,接着却“咦”了一声,“怎么在动诶,不震了”他顿了顿,再开口时像是忌讳着什么,语气变得轻松得有些刻意,“我就说这东西坏了吧,哪有裂缝还能动来动去的。这片地方我们才刚巡逻过一遍,不可能有问题的。” 话虽这么说,两个人却都没挪动脚步。外面静默了一会,那低沉男声迟疑地说“会不会是那个怪物” 年轻男声明显紧张了起来“不不会吧那怪物不是一直待在祭坛血池边上,什么事务都不理会的么连上回妖兽闯入,血池差点倾覆的时候,都没见它有半点反应啊。” “这回情况更严重也说不定。”那低沉男声说,“你没听见秦换羽走之前怎样骂人的么萍眉的魂灯已经灭了,陈山估计受了重伤。秦换羽还骂他们废物,结果自己出去后也没了回音,大阵还被破坏了我猜,这次可能真来了个厉害角色。” 秦换羽应该就是那个说话刻薄的“秦师兄”了。云应舟心想看来秦换羽平时作风颇遭人怨恨,一个练气期的低阶弟子背后提起他来不但毫无敬意,直呼其名,还语带嘲讽就是不知道如果这些话被秦换羽听见了,他还能不能保持硬气下去。 至于说“厉害角色”不知涂青崖有了庄溯尘引去的妖兽助力,最后打赢那秦师兄没有 庄溯尘这次禁地之行,比原剧情提前了一段时间、倒霉了不止十倍,不但什么好处都没得到,还弄得一身是伤。若是涂青崖不能反败为胜、或者不肯知恩图报的话,这个本该让他境界突破的机缘,庄溯尘就算是彻底错过了。 一边这么想着,云应舟一边无意地偏了下头,似乎是想看庄溯尘的表情。但即使是妖兽的眼睛,在完全无光的环境中也看不清东西,只能感觉到庄溯尘专心时平缓悠长的呼吸,带着热意轻轻吹拂在他围绕脖颈的长毛上。 通道口那低沉男声接着说“我倒希望秦换羽干脆死在外面算了。看样子他不可能是大获全胜,只要受了伤回来,想起此前说过的大话恼羞成怒,还不得我们这些人倒霉。” 这个魔修声音听似沉稳,说起话来却狂妄恶毒,实在和那秦师兄半斤八两,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另一个年轻男声倒不怕他,反而打趣道“要是连秦师兄都落败了,岂不是说来的得是元婴期大能近日几位师叔都不在,就我们一群不顶事的小喽啰,到时候禁地被破,下场可比让秦师兄发火泄愤更惨。再有,莲师妹也在外头还没回来呢不知她有没有碰上危险。” 那低沉男声轻“哼”了一声,没再接下这个话题。外面再度安静下来,云应舟等得焦急既然异动已经消失了,这两个人停在原地聊起天来是怎么回事他不是不想听他们说这些情况,但那个遗族不知何时就会追过来,他们上来时走的道路可一点都不隐蔽,被追踪过来就完蛋了。 云应舟连那株火脉藤都不想去找了,只想快点找到出口逃出去。那低沉男声再开口时所说的话,却宛如一道晴天霹雳落在他头顶,直接将这点盼望打碎了。 “你就别瞎操心了,不会有人能闯进来的。”那低沉男声说,“刚才大阵有异动时,守卫已经将秘境封锁了,谁都不得出入,连秦换羽也回不来了。等会整个秘境就会沉入山腹、移动到新的位置,估计得过十余日才能重见天日秦换羽若是没死,会带莲师妹回宗门去的。” “怪不得我说你怎么今天胆子这么大,背后说人坏话也不怕隔墙有耳。”那年轻男声笑道“原来是笃定他听不见呢。”紧接着“唉哟”一声,似乎是被踹了一脚,“嘶嘶”吸着气又说“这下我定心了。说起来,那怪物的力量与秘境相连,等移动过后,是不是就得沉睡一段时间” “会睡个十天半月的吧。听说他是裂缝里的什么种族,本来在地上活不了多久,不知怎么的与秘境核心融合,才睡睡醒醒地一直到现在还没死透。”低沉男声道,“每次见到他像个死人似的戳在血池边上,我都心里发毛” 两人突然都静默了下来,似乎仅仅提及,便感受到了某种恐惧。过了一会,低沉男声转移话题问道“指示还有再出现吗” “没有了,安静得很。”年轻男声回道,“看来这里是没问题了,我们继续往前吧。” 他们没有拐到盖板出口所在的这条通道上来,直接往前走了。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一点都听不见了,庄溯尘出于谨慎又等了一会,才将盖板推开,和云应舟一起爬上了地面。这一层的地上脏兮兮的,覆着薄土和灰尘,还能看到暗褐色像是血迹的污迹,倒不容易留下会被发觉是入侵者的痕迹。庄溯尘将盖板小心地放回原位,它严丝密合地镶嵌进地面之中,完全看不出通道口的存在了。 他侧耳听了一会周围的动静,蹑手蹑脚地走出通道,却是循着那两个魔修离开的方向悄悄跟了过去。 云应舟此刻还在想着魔修说的话这个地方、这个秘境,竟然是能够在山体内移动的如果是连着下面几层的广阔空间一起移动,那还真是不可思议。此前对书里剧情生出的一些疑问,这下倒是豁然开朗了。 原本剧情完整的前因后果,应该是这样的涂青崖本会死在秦换羽手上,玉佩被夺;秦换羽虽然胜了,但担心秘境位置泄露,引来小玄山的报复,还是让秘境移动了位置。或许小玄山在涂青崖失去音信后还派人来找过,终究没能找到,也没有发现魔修的踪迹。 而秘境移动后,那个遗族因消耗力量陷入了沉睡,庄溯尘恰好在他沉睡期间掉入秘境,才没有与这个可怕的敌人对上。 那扇用符篆打开的石门,说不定也是在秘境移动时改变了位置,才会对应不同的通道 没想到看似简单的剧情背后,还有这么多隐藏的信息。不过现在,这段剧情已经都面目前非了。云应舟回过神来,发觉庄溯尘居然想跟踪那两个魔修,赶紧抓住了他的肩膀,“你要做什么” “你没听到他们说么出口都被封闭了,我们恐怕出不去了。”庄溯尘将声音压到极低,“他们结束巡逻,可能会回住处去,我想那里应该能找到伤药,再换一身衣服不知那个遗族是不是发现我们不是这里的魔修,才会追踪过来就是这些魔修好像都彼此认识,也不蒙头盖面,想要冒充或者顶替不太容易。” “不是说他和秘境核心融合了么可能我们进了那个有蛋的石室,才把他惊动了”云应舟胡乱猜道,“或者”是庄溯尘被发现有遗族的血脉,才会引来追杀 不过,无论那个遗族和庄溯尘到底有没有关系,这前因和后果的关联都不太说得通,云应舟可没听说过遗族是狂热的纯血论,鬼界的传承关系似乎相当混乱人类倒是挺喜欢排除异己的。而且庄溯尘好像很不喜欢这个话题,所以后半句话云应舟就没说出来。 “这应该是往血池边去的路。”他转而说,“看地上那些血痕魔修在这条路上拖过尸体。我知道的出口有两个在血池附近,我们不如先去那两个地方看看。或许还有办法将封锁打开” 那两个魔修似乎对封锁十分放心,云应舟的口吻就很不确定。但庄溯尘没有泼冷水说不可能,只是点点头,很信任他似的简单地同意了这个计划。他们循着地上的拖拽血痕,还有空气中那股新鲜得仿佛还带着体温的血腥气,东躲西藏地避开陷阱和守卫,小心前行越靠近血池,通道里的光线就越昏暗,像在昭示着前方存在的邪恶之物。 云应舟伏在庄溯尘肩上,心里不住发沉。他并不是在担心出不去,实际上,原本的剧情里,庄溯尘最后也不是通过那些出口离开的。而且云应舟基本能够肯定,那种离开方式不会受到封锁的阻碍。 但是如果要走那条路,他就不能再假装没有想到一样,用各种理由拖延和逃避下去;必须立刻问自己那个问题,做出决定了。 庄溯尘的肩膀远算不上宽阔,骨头硌着云应舟的肚子。等找到那个地方,只要稍微动一动爪子,就能将对他毫无防备的庄溯尘的颈动脉划开,轻易夺走他的生命。然后,他就能回到北岭深处去,像前世一样平静地修炼、不受干扰地渡劫,实现长久以来唯一的执念成为散仙。 云应舟爪尖勾着庄溯尘的衣服,心情复杂地想 他真的想要庄溯尘死去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转变 要说云应舟是不是对庄溯尘这个“主角”怀有深刻的怨念,答案当然是毫无疑问的。 闭关修炼几百年,忍耐着这样单调无聊的生活,不就是为了成仙却在即将得偿所愿时,因为“主角”的出现而一切成空。这次失败令他失去了所有,可是用轻描淡写的语句写进书里,就好像连凄惨都成了一种可笑。 在此前一万年里,因为天路断绝,修仙者即使渡劫成功也无法飞升,只能作为散仙留在地面上;在主角重开天路、修正天道之后,散仙却又统统被天道认作了渡劫失败的结果,要再经历九次雷劫,才有机会重新飞升登仙。 散仙中有统领山岳和江海的大妖,有门派的宗主和长老,有各个庞大势力的首领其中多少会在突然降下的雷劫中死去谁又能更进一步,再对下界施加影响主角径自登上天阶潇洒而去,身后留下一个即将改天换地的修真界,当时刚好正在渡劫的云狸,只是巨大变故的第一个牺牲品。 云应舟想要成仙。弱小时被当做猎物追逐、险些被捉住失去自由的阴影,唯有不断修炼变强才能够摆脱,唯有登临至高处时才会彻底消散。他待在荒凉的灰石山上闭关,一直压抑着对外面世界的向往孤独地修炼,为的就是在成为散仙后,能够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再也不用被昔日身不由己的噩梦困扰。 他对仙界毫无向往,因为他都几乎不曾踏足过人间,除了修炼就是修炼,很多想去的地方都还没去过、还没有玩够;而且,刚飞升到仙界的仙人又要变成最弱小的,他讨厌这种位于底层的感觉。所以云应舟一点都不想飞升,他想做的就是留在人间的散仙,但不想在游历人间时总担心要被天雷劈。 他甚至能够原谅庄溯尘让他与执念的目标失之交臂,但他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庄溯尘这个将会修正天道的“主角”的存在,意味着他所想要的那种生活不可能实现了。 刚刚读过剧情时,云应舟是真的想要杀了庄溯尘。功亏一篑、从头来过的仇恨,和对这个围绕着主角运转的世界的仇恨,交织在一起成为了强烈的杀意。 如果那时候他得到了一个杀死庄溯尘的机会,而代价是这个失去了“主角”的世界的毁灭,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去做。哪怕这一世的庄溯尘还什么都没做过,哪怕不知道自身命运、也从未主动追求过颠覆的庄溯尘,身为“主角”却其实也只是这个故事里无辜的棋子 但即使明白这一切无奈和无辜,他依旧会怀着喜悦将庄溯尘扑倒在地,用利齿咬开他的喉咙,快乐地看着他的血淌进世界破灭时黑色的裂缝里。 可是他却又是这样的容易心软。种族与生俱来的温柔的天性,做不到像别的妖族那样杀伐果决,因血腥和杀戮而快乐,也终究不会因一点愤怒就恣意破坏。 因为从玩伴那里收到了饱含真心的礼物,就无法再一心一意地对这个世界生气;因为和一个人有过交流、被小心地保护过,就不愿意再想象他死去后变得冰冷僵硬的样子。即使庄溯尘是他一直讨厌又忌惮的人类,但这个人类的手是轻柔的,肩膀很稳,在躲避危险时会记着带他一起走。 归根究底,是云应舟先要暗算庄溯尘,才害他们一起遇险;云应舟倒霉是自讨苦吃,庄溯尘反击是理所应当。但除了那次找借口不肯抱他的时候,庄溯尘始终都表现得好像根本没有这回事过。虽然云应舟也有几回帮上了忙,终究是庄溯尘一直在做出选择和想办法解决问题,而云应舟就在这个过程中不知不觉地对他生出了信任。 这会是出于某种目的而刻意为之的、人类的狡诈吗 无论怎样猜测,经过这一路的相处,云应舟已经没办法把庄溯尘单纯当做一个“讨厌想杀掉”的人物了。在没有了解和接触之前,可以任性地觉得只要庄溯尘死了就好;但走近之后,事情却渐渐变得没有这么简单了。 这个世界是一本书,整个世界就是围绕着书中的“主角”运转的吗云应舟此前确实是这样感觉的。因为是主角,所以魔修们本该对外来者想方设法戒备和阻拦的禁地,却有一扇懂得符篆就能够打开、像是测验试炼一样的石门;因为是主角,所以永远能在看似走进死路的时候得到转机,被怪物追杀时前方会出现暗河,遇到自身无法抗衡的强敌时会有外力介入改变局势。 他几次暗算失败,不也有可能就是“剧情”在暗中施加影响的结果吗当这样想时,云应舟就会坚定对庄溯尘的讨厌和不满,好像对抗这个剧情钦定的“主角”,就是在对抗这种操纵一样。 不过,云应舟把险些摔落的庄溯尘从厅顶破口边拖回来后,想法却有些改变了。他确定那时“要救庄溯尘”的念头,就是从他心中生出的,而不是受到了什么奇怪力量的影响非要说影响,也是有庄溯尘的所做所为在前,就像树妖递过来的朱果和蘑菇一样,是“真实”存在的东西。 而这个所谓的魔修禁地,其实原本就是和遗族密切相关的秘境,才会有那样的石门和试炼石厅,才能让庄溯尘在绝境中抓住求生的机会。 原来世界并没有因为要满足剧情对主角的需求,就连不合理的设置都允许出现。这么想后,云应舟心里就觉得舒服多了。这样他可以把主角单纯地当做一个运气特别好、能力和天分特别强的天才。他才不是那种看别人优秀,就会嫉妒想要将其破坏毁掉的阴险小人呢。 主角也没有存心想要害他前世主角大概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存在和主角生活在同一个时代,以至于哪怕当时渡劫没失败、也做不成期待中那样的散仙,只是他自己太过倒霉而已。 甚至如果早早除掉庄溯尘,会在别的地方诞生一个更惹人讨厌、更陌生不好控制的“主角”呢那样的话,杀掉庄溯尘不但无法达成目标,反而会连重生后得到的先知优势都失去了。 应该会有不用庄溯尘死去,也可以避免重蹈覆辙,最终得以实现愿望的办法吧 云应舟心里知道他其实就是心软了。找各种理由,都是为了说服自己。但感情又不是他能够控制的事情现在,即使真的只要庄溯尘死了就能解决所有问题,云应舟恐怕也无法像刚来找他时那样因“报仇”而开心了。在忘记庄溯尘的笑容和体温之前,他或许会一直为这个人的死而感到难过。 中途反悔虽然有点丢脸,但总比事后后悔要好。 所以应该会有不用再回到你死我活境地的办法的吧 庄溯尘感觉趴在他肩膀上的小猫自从他们上到这一层来,就一直好像恹恹的没精神。是消耗灵力后太累了吗或者听到那两个魔修说出口已经封锁,觉得逃不出去心情受到打击了他在经过一段格外昏暗、也没有陷阱或守卫的偏僻通道时稍微放慢脚步,抬手轻轻挠了挠小猫的下巴。 以前村里也有人养过猫,是从林子里捉来的小豹猫,性情凶悍,爪子和牙齿都很锋利。村里人将它拴在村口的一个木桩上,想驯养它守卫村口这条与林子接壤的道路。庄溯尘知道村里人不欢迎他,还会迁怒到对他友善的人或生物身上,只在夜里没人的时候偷偷去看过它几次。小豹猫只是普通的野兽,对靠近的陌生人都会又抓又咬,但靠投喂熟悉起来后,让他摸下巴也会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被拴住的小豹猫没多久就咬断绳子跑了,那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现在它应该已经长成漂亮的大猫,生了一窝小崽子,会每日在领地中机敏地巡视吧 也可能被鬼气污染,或者被更强大的动物捕杀、吃掉,早就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死去了。 小猫脖子上那圈蓬松的白毛又长又软,指尖探进去暖呼呼的。云应舟喉咙里发出了一点低沉的声音,转动脑袋抵着庄溯尘的指尖蹭过去。“应该就在这附近了。”庄溯尘安抚性地低声说。他们刚才已经找到了一个出口,但那里把守着足足四个魔修,他们差点被察觉到,都没得到机会靠近去试试所谓的“封锁”,只好转而再去找另一个。 不知道具体位置,途中还要为躲避守卫临时改变道路,基本上他们就是瞎走。好在云应舟知道出口的模样,还记得有出口在的通道里光线是泛蓝的,他们才不至于要将每一条通道 、每一扇门都试过来。 庄溯尘的气息越来越沉重了。他受伤不轻,流了不少血,却一直没得到过像样的休息和补给。虽然他依旧能维持脚步平稳无声,也还没到身形摇晃的地步,但前进的速度却是在不断变慢。还能够算得上幸运的,大概就是那个遗族一直没追上来,靠着云应舟对气息和声音的敏锐、庄溯尘也总能及时发现各处埋藏的陷阱,他们到现在一直都没被魔修发现,避免了再被卷入战斗。 云应舟没应声,过了一会才问“你还能撑得住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传送阵 “我早就想躺下了可没办法,一直没找到合适睡觉的地方啊。”庄溯尘开玩笑地说,“还是等先逃出去再说。你也别想现在休息,警戒还要靠你呢。” 他本来是想给小猫鼓劲才给它挠下巴的,上手后却觉得手感不错,忍不住多挠了两下,莫名好像自己也因此打起了一点精神,“等我们找到出口” “嘘”云应舟突然说。他听到前面传来了一点声音。庄溯尘立刻噤声,像壁虎一样悄无声息地贴到了通道侧面。这段通道没有放置火把,因而格外昏暗,被用来堆积一些箱子木材之类的杂物,很适合躲藏。 外面的脚步声逐渐接近了,照进通道口的光映出了身影是个练气期修士,身材瘦弱,手里吃力地提着一个沉重的大桶。他应该是这里最底层的、负责干各种杂货的人,果然没发现旁边黑暗的通道中藏着人,行色匆匆地从外面经过了。 云应舟看到那个大桶外壁上血迹斑驳,里面装的则是一些浸泡在黑水中的块状物。等那人走远,他和庄溯尘偷溜出去,还能闻到所经之处残留的一股腐臭味道,比单纯的血腥气还要恶心。庄溯尘对这种味道却很熟悉,小声对云应舟说“是被鬼气污染的妖兽血。” 这不会也是用来炼丹的原料吧把这种臭烘烘的东西吃下去,也不怕吃坏肚子,云应舟心中暗想着。他和庄溯尘又走过了几个岔路口,只觉得那股腐臭味越来越浓,前方路口却透出了示意出口所在的蓝色光线。过去一看,短短一截通道内可谓是一片狼藉到处喷溅着毛皮、内脏和血肉的碎片,地上几大滩血迹,都因为鬼气侵染而腐败发黑了。地上有擦拭过的痕迹,但擦过反而弄得更乱了。 “看起来像有只妖兽想从这里逃出去,被谁一拳打碎了”云应舟嫌弃地猜测道。这个场面真的非常恶心,大概是太恶心了,这个出口前居然连一个守卫的人都没有。出口被一层淡淡的蓝色光辉笼罩着,像一张水膜,唯独上面看不见一点污迹。 庄溯尘没有贸然过去,他故技重施,将一粒灌注灵力的小石子往门上弹了过去。石子打在那张水膜上面,没发出一点声音,像是毫无阻碍地往里沉去,云应舟却看得清清楚楚石子外围正被极速磨损着,粉末碎片在水膜中消融,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静默了一会,庄溯尘问“这个能有办法突破么” 云应舟干脆道“走吧。”换了他,感觉到那封锁的屏障在被石子打中瞬间放出来的气息,问都不问就想扭头走了。庄溯尘神情闪过一丝失望,放弃得倒也十分干脆,毫不耽搁地转身就要离开。前方通道口却人影一闪,有人走进了这条相连的通道或许是屏障施加了什么影响,腐血浓烈的臭味也干扰了气息,他们竟谁都没发觉有人接近 来的就是之前那个提着桶走过的修士,此刻他桶还提在手里,里面的东西却已经空了。他似乎也被突然出现在通道里的人吓了一跳,瞪着身上破破烂烂、血迹斑驳,肩上还蹲着一只猫的庄溯尘,一时确认不了这样古怪形象的家伙是什么身份,僵在原地没出声也没动。 不等那修士反应过来,庄溯尘突然开口了。“这里怎么会搞成这样”他语气冰冷,眉头也皱了起来,显然非常不满,“还有,和你一起的人呢” 那修士个头和庄溯尘差不多高,看模样应该要年长几岁,被显然年纪更小的庄溯尘这样语气严厉地一问,却紧张得一下将脊背挺得直直的,下意识就结结巴巴地回答起了他的提问“是是运妖兽的笼子被咬坏了,那些针灰鼠逃了出来师兄把抓住的那几只送去血池了,很快就会回来的门口弄脏的地方,我马上就去收拾好” 很快就会回来这对他们来说可不是个好消息。庄溯尘神情不动,只是面带嫌恶地转头往身后那片凌乱看了一眼。“那还不快去”他呵斥了一声,然后像是忍受不了这里的味道,一边迈步往前走去,一边皱着眉抬起了手,似乎是要捂住鼻子,“臭死了” 那修士小心地往旁边让开,简直要点头哈腰了,哪里还能看出修士的样子魔修行事凶残,信奉弱肉强食,对下位者往往极尽打压之能事。这个魔修如此性格懦弱,可以想象往日受到的何种对待。 他低头时,目光从庄溯尘腿边扫过,不知从哪里发觉不对劲,脸上终于露出了怀疑的神情。“你”他朝庄溯尘脸上望去,一句问话才说了一个字,已经快走到他面前的庄溯尘二话不说,往前猛跨了一步,攥起拳头一拳砸在了那魔修的鼻梁上 庄溯尘此前看似走着走着都要倒下了,这突然爆发的力量却依然不容小觑他把好不容易攒下了一点的灵力都用上了。那可怜的魔修估计战斗经验不足,也从未预料会遭遇这样野蛮的招式,遭此重击后哼都没来及哼出一声,仰头而倒。 云应舟听到一个令人牙酸的声响,这魔修的鼻梁骨肯定是折了不堪一击,直接昏了过去。庄溯尘迅速伸手去捞他手里那个大桶这东西一旦落地肯定会发出巨大的声响,将别人引来。他一把抓住了桶沿,任凭那昏迷的魔修软软倒地,果然没发出多大响动,却没料到倒地的魔修身上红光一闪,一团小火苗似的东西凭空生出,往庄溯尘身上扑去 这团火苗飞行速度极快,庄溯尘右手不能动,已来不及阻拦了。偏偏云应舟早有提防,从庄溯尘肩上飞扑而下,没等那团火苗飞起到半空,一巴掌就将它拍飞了出去。 云应舟凝聚在爪子肉垫上用作阻隔的不是灵力,而是一层急速旋转的气流。那火团转着圈往地上落去,眼看挣扎着还想飞起,云应舟叫着“快弄灭它”,情急之下也来不及说清楚。庄溯尘却像与他心有灵犀,没有用手扑或者脚踩,而是一把拎起了手边昏迷不醒的魔修,像拎着沙袋一样拖过去往那火团上一盖。 魔修抽搐了一下,没醒过来。在他上方,火把的颜色由白转红,仿佛从鬼火变成了一团血光,更加诡异。 云应舟松了口气,庆幸道“这是魔修的追踪手段,好像是他们中一部分人会修炼的秘法,沾上就难办了。”原本剧情里出口处没有封锁,却有守卫,主角就是在强行突围时击倒了几人,结果被其中一人身上飞出的火团沾到,突围失败后又无法再掩盖行踪,才会在无路可逃之下逃往血池,发现了那条隐藏的出路。 只是这样一来,虽然好过自己行踪暴露,但也没办法把这个昏迷的魔修藏起来了。不过,其实在确定凭借他们的力量不可能突破封锁时,云应舟就只剩下了一个选择,也同时做好了决定。 “我还知道一个出口,那里应该还能出去。”他重新爬到庄溯尘肩上,顺便将落地时脚掌沾到的血迹往他衣服上擦,“就在血池边上” 话没说完,前面通道里又有脚步声响起。云应舟抓紧了庄溯尘的肩膀,急道“快走”庄溯尘本来还想把那魔修腰间的一个小袋子扯下带走,希望里面有伤药、通行令牌之类有空的东西,结果用力一扯之下,竟没扯动,只好空着手迅速闪身进了旁边一条岔路,在那似乎比常人更沉重些的脚步声接近之前溜之大吉了。 少年的身影刚消失在岔路尽头,躺在地上挺尸的魔修便睁开了眼睛,像没事人一样坐了起来。 “唉”他唉声叹气着,抬手摸摸自己的鼻子,面不改色地将歪斜的鼻梁给掰正了;又抹掉了鼻子下面的血迹,然后竟然把沾着血的手指头送进嘴里,津津有味地舔了起来。那脚步声越走越近,走到通道口停顿了一下,还坐在地上的魔修抬起头来,笑眯眯地望向了那个身披黑甲的高大身影。 “你在找那小子么”他用熟稔的语气说,手一抬,指了个截然相反的方向,“他从那条路走啦。啧啧,你这是碰上什么了面甲都碎了,这么一大块,要弥补起来可不容易。” 黑甲士一言不发。在仅剩下的那一半面甲边,破口处并非人类的面容,而是涌动着凝实有若实质的黑雾。他原地站了一会,随后真的按着那魔修所指的方向,一步步慢慢地走了过去。魔修面带笑容地给他让开位置,目送着他走远,然后仿佛心情很好似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拎起了那个空桶。 桶拿到手中,他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身形也垮了下去。只一瞬间,他就重新成为了那个饱受欺凌的低阶魔修,拖着脚步,不情不愿地往那段脏污的通道走去。 “要找一片不会映出倒影的水面” 云应舟喃喃地说,从庄溯尘肩上探头往水面看去。他们正走在血池边缘,远远能看见池面中央那团凭空悬浮的火光。池中的血水不知受到什么扰动,一层层细微的波浪翻涌着,往岸边推来,不断漫过最下方那一层石阶。 如此重要的地方,居然连一个看守的魔修都看不到。不过,之前在地下听到那两个魔修交谈时说过,原本那个遗族是守在池边的。可能其他人实在惧怕他,因此除非要给血池增加“原料”的时候,都不愿意接近这里。 云应舟记得剧情中形容过那是一块“光线特别昏暗的地方”,虽然不知道提前一段时间会不会有变化他已经被之前那些变动搞得不信任剧情了他们还是先往光线最暗的地方找起。周围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脚下滑腻腻的,每次在暗红的液面上与庄溯尘的倒影对视,云应舟都有种那张脸下一刻会扭曲起来、露出狞笑的错觉。 大概绕着血池走了四分之一圈时,他们找到了那处水面有波纹、有反光,却唯独映不出倒影。除此之外,无论是指尖触碰到水面的感觉、还是那恶心的质感和颜色,都和血池其他的地方一般无二庄溯尘那时候不知道底下有出路,到底是怎么想到往这个池子里跳的云应舟觉得如果是他一无所知地处于当时的情况下,估计只会转头回去和追兵们拼命吧。 云应舟怕庄溯尘不相信这底下有出路,狠狠心,正想不然自己先往里面跳给他示范一下,庄溯尘已经低声问了一句“是在这下面”得到肯定的回应后,他在池边半蹲下来,近距离地注视了一会空无倒影的水面。 血池对面的通道里有人影接近了,但还没有发现对岸暗处的他们。庄溯尘抬头看了一眼,他一手轻按在云应舟背上,像是怕在下水的途中他们被冲散,然后悄无声息地滑进了池子。 黏稠腥臭的液体翻涌着裹了上来 云应舟屏住呼吸,耳朵紧贴在脑袋侧面,难受地紧闭着眼睛。水下仿佛有一个强力的漩涡,他们什么都不需要做,就会被裹挟着直往深处沉去。下落时的身体仿佛腾空了,在可怕的窒息和粘稠感觉中,庄溯尘稳稳放在他背后的手似乎成为了唯一可以依靠的触感 忽然间,周身压迫一轻,他们像是从水里落进了一个充满空气的空腔。庄溯尘早从小猫那里得到过提醒,及时调整姿势,在落地时只因为冲力踉跄了一下,没有摔倒。 这是一个圆形的小石台,某种力量将石台周围的血水排开,成为了一个半球形的空间。他们穿过那片水面,被漩涡牵引着落到了石台上。 身上血液的黏腻同时消失了。庄溯尘低下头,惊讶地发觉包裹伤口的布条上的血迹也全没有了,像被洗过一样只是伤口如被剥去表层般再度疼了起来,新鲜的血渗出、滴落,落到地上后,就像落在油纸伞上的雨滴一样,迅速往旁边滚动,碰到一侧“血幕”后就被融进去不见了。 云应舟从庄溯尘忘记挪开的手掌底下挣出来,沉默地跳到了地上。庄溯尘正在打量着石台表面,那些规整的线条,镶嵌在线条交点处的晶石,它们所构成的阵图上散发着一种玄妙难言的波动。这种波动本该更强烈、更鲜明的,但那些线条黯淡无光,晶石中有几枚都已经开裂得不能用了。云应舟知道庄溯尘能够看懂这是一个传送阵。 只能再开启一次、将一个人送出去的传送阵。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契约 原剧情中的主角是怎么从秘境中逃脱的 他为了躲避追兵跳进了血池,在游向血池中央丹火的途中被漩涡卷入水底,发现了藏在血池底下的石台。这个地方并不难找,也不需要用特殊的方法才能进入,之所以此前都没被魔修发现实际是因为那个黑甲的怪物往日就总是坐在此处,其他人出于畏惧都远远避开,根本不曾接近过。 就算在那个怪物离开或沉睡的时候,他们也已经习惯绕道而行,更不会没事干往血池里跳着玩,这片水面的秘密因此一直不为人知。 剧情里,魔修们追到血池边上,眼看着主角跳下去就没上来,也没人敢跟着下去搜寻。直到一位长老闻讯赶来,才发觉了水面的玄机,但等他们找到石台,主角已经传送离开了。修复、重启阵法又花费了不少功夫,魔修们追踪的步伐受此阻拦,主角才得以顺利逃出生天。 云应舟和庄溯尘躲在盖板下偷听魔修谈话时,曾听到过一句“那怪物一直待在血池边”,但他之后就把这句话忘了,只记着剧情里庄溯尘到血池边时没有守卫;此时还没沉睡的遗族却正因追杀他们而不在池边,得到错误的指引走远后还没来得及返回云应舟没想到这个巧合,不然肯定要怀疑是庄溯尘的“主角”身份在起作用、而又别扭起来了。 因为时间提前,云应舟担心的最坏情况,是这个传送阵还不能用;好的情况则是晶石里残余的灵气会多一点,足够把他和庄溯尘都送出去。结果两种情况都没发生,传送阵的状态就和剧情里一模一样。 在独自行动、有追兵需要摆脱的时候,一个用过一次就会报废的传送阵自然是最好的选择;但再加上一个想一起逃出去的同伴,事情就变得十分尴尬了。 云应舟和庄溯尘隔着传送阵对视了一眼,却发觉庄溯尘脸上是不太确定的神情,“这是空间传送的阵法吧。”庄溯尘语带迟疑,“这几颗晶石都开裂了,不过线条里的灵气流动好像还没断。小猫,你确定这个传送阵还能用” 嗯云应舟愣了愣。庄溯尘没看出来 剧情里庄溯尘可是毫不迟疑就传送了的,他还以为庄溯尘对传送阵的状态了若指掌,自信能甩掉追兵呢。结果其实是走投无路,不确定会不会传送中途阵法崩溃就铤而走险了吗 比起说他胆大云应舟眯起眼睛,怀疑地看着庄溯尘无辜的脸这家伙难道是故意装的看不懂 他直觉仿佛哪里有点问题,却想不出庄溯尘在这一点上说谎的目的。云应舟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将真实情况说了出来“还能用,不过只能再用一次了。这个传送阵一直没人维护,晶石里面的灵气都快流失光了勉强能再送一个人出去,然后就会耗尽灵气彻底崩溃吧。” 庄溯尘嘴唇的线条拉平了,似乎欲言又止。“我们能一起走吗”最终他这么问了一句。 “你是说因为我不是人么”云应舟无语地瞪了他一眼,“传送可不是这么算的阵法会和进入其中的灵力共鸣,此后打开的通道也只认识那种灵力。我是妖兽,又不是没灵力的野兽,也不是那些只是含有灵气的死物。一起传送的消耗比分开两次加起来还多,你就别瞎出主意了。”看来庄溯尘是真的不明白啊 云应舟说完,发觉庄溯尘静静地盯着他,似乎在判断他所言的真假。在他被看得恼火起来之前,庄溯尘移开目光,苦恼地叹了口气,在传送阵外就地坐下了。“那可就麻烦了啊。”他低声说,“有没有办法把这个阵修好” “要灵石吧还得是上品灵石,传送阵得纯粹的灵气才行。”云应舟不确定地说,实际上他在这方面也没多少研究,只是会用而已,“还有,还有重绘阵法线条需要的辰砂星罗石” 云应舟努力回忆起了两种材料,然后顿住了,过了一会不得不承认“我就知道这些了。不过知道得再多也没用,光是上品灵石这一项,你现在要到哪里去找” “这里是魔修的禁地,这么重要的地方,应该能找到几块的吧”庄溯尘竟像是真的认真在考虑修补传送阵的做法,“像我之前想的那样,找到魔修住的地方” 他边说边将目光落在了云应舟身上,云应舟警觉地竖起了耳朵,“你不会是想再拉着我一起出去吧我才不干呢练气期的魔修不可能有上品灵石,修为更高的你肯定打不过,再说那个遗族还不知道死在下面没有不不不,我可不想出去送死。” 庄溯尘的唇角牵动了一下,那像是个想笑而没能笑出来的古怪表情,云应舟还没来得及分辨其中的情绪,就已经隐去了。他仍在纠结着某个决定,庄溯尘也不知在想什么而沉默了下来,仰头望向了上方那个像是由鲜血凭空构成的弧顶。 从下方看不出血液的翻涌,那仿佛是一片凝滞不动的沉沉的黑色。 云应舟听见庄溯尘突然开口了,“你从传送阵走吧。”他说。口吻随意,好像只是做了一个很轻松就能做出的决定。 云应舟怀疑他听错了或者是理解错了“什么意思”他迷惑地说,“我从传送阵走那你呢,留下来等死我都告诉过你了啊,这个传送阵只能送一个人一个有灵力的生物出去,然后就没用了。” “我知道。”庄溯尘平静地说,“你走吧,趁还没人找到这里。我会想别的办法的。”他移开了目光不与云应舟对视,语气像在催促云应舟快点离开一样云应舟却因为惊讶而没有发觉,依旧不依不饶地追着他问“什么办法” “还没想好。”庄溯尘实话说道,“修不好阵法的话,就想办法混到魔修中间去吧或者回到下面几层去找地方躲起来。那个遗族可能已经死了,或是受伤了,再不然过十几天等秘境完成转移,他肯定就沉睡了。反正” 庄溯尘顿了顿,将原本大概是想保证自己不会有事、能够安全逃离的话咽了回去,却重新露出了笑容。“反正那个遗族盯上的是我吧结果连累你跟我一起被他追杀。还是让我自己来对付他吧。况且,这个地方也是你发现的,当然要让你先走,你就不用担心我了。” 庄溯尘像是真的忘记了云应舟袭击他、想让他被妖兽干掉的前因,此刻表现出来的“善良”令云应舟觉得不敢置信这样舍己为人,一点都不像主角的风格 这人不会是在和遗族那一刀对上的时候,被打到脑袋傻掉了吧还是被什么奇怪的幽灵夺舍了或者是发现了不得了的好东西,装作大度让他走是为了回去独占 云应舟将庄溯尘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警惕地问“你不会是想趁我踏进传送阵的时候偷袭,把我干掉吧”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庄溯尘的眼睛,试图从眼神看出他有没有被问得心虚。 庄溯尘没有心虚,只是笑容里多了几分无奈,“喂,说这种话可有点过分了啊你要是实在不肯信,那就算了,还是让我走吧我刚才还没想到,换你留下的话,要躲起来是比我容易多了。”说着站起身来,作势就要往传送阵里迈步。急得云应舟大叫一声“等等” 见庄溯尘听话地停住,云应舟也抛开了最后一点犹豫。实话说,刚才庄溯尘说让他走的时候,他是真的有被感动到了,“其实我想到一个办法,应该能让我们一起走。” 云应舟下定决心,将他想了一路的那种做法说了出来,“我们可以签订灵契。契约会让我们灵力交融,就不再需要传送阵调整共鸣了。我又是云狸”他一不留神就把自己的种族说了出来,将之前想要隐瞒的念头全都忘了,“灵力最为纯净容易融合,有契约在,传送阵应该就会当做只是你一个人,把我们一起送出去的。” 最后一句话的口吻好像不够确定,云应舟便又补充道“不成功也没关系,灵气不够将阵法上所有人传送出去的话,传送阵是不会启动的。”他对传送阵的质量有信心剧情里庄溯尘已经试过了,只要能启动就一定能完成传送,“不过” 他稍作犹豫,还是对庄溯尘坦白道“这类契约只能签订一次。要是和我签了,你以后再看上什么别的擅长打打杀杀的灵兽” 说到一半,云应舟觉得不对这不是会让庄溯尘犹豫不签吗急忙把后半句咽回去,挺起胸脯说“不过我也是很厉害的我现在只是修为低,等再修炼一段时间就会长大了。以后我会变得很威风的。要不是现在情况特殊,把你一个人丢下太可怜,我才不想和你绑在一起呢。” 云应舟不懂,这时候其实应该放低姿态的;听他这么讲,自尊心强些的人别说答应了,估计能被气得翻脸。 庄溯尘的自尊心绝对不低,甚至该说比一般人更高,此刻却依旧只是笑着,似乎完全没有要生气的样子。他看着小猫努力抬头挺胸,抬得都快朝后仰过去了,想让自己显得霸气一些然而一点点大的小猫蹲坐在那里,就只是毛茸茸软乎乎的一小团而已。 “那真是多谢你了。”他慢慢地说,“那,签订契约应该怎么做” 云应舟觉得庄溯尘的语气有点奇怪,但不太了解人类情绪的他没有多想。“很简单的。”他看庄溯尘似乎准备答应的样子,赶紧说,“只要我们都开放识海,分出一缕神念,接触后按照结契需要的轨迹运转我知道要怎么做,你跟着我就行了。” 一直到这里都是真话。但接下来的 云应舟尽量表现得若无其事,“因为到时候是你带我出去,所以是我向你融合。到时候我会把神念结成的契约印记推进你的识海里,这样就算完成了。” 庄溯尘“嗯”了一声,突然问“这样做会有什么危险吗” 云应舟莫名被问得像是吓了一跳,“没没有吧”他定了定神,小声说,“最多最后会有点痛这个我也没试过啊。反正你只要别让神念乱走,或者故意刺我就行了。这个结契过程这么简单,不会有危险的。” 危险,当然是会有的。 危险在于这个契约需要签订的双方开放识海。如果此时任一方心怀恶意,以神念发动攻击,轻易就能给对方的识海造成重创。 而对于云应舟,这种危险还要翻倍妖兽的神念在化形前本就比同等修为的人类弱,何况他喝过庄溯尘的血,识海中本来就有庄溯尘的一缕神念存在。 此前,云应舟想过甩开庄溯尘,让他落入魔修的包围,自己从这个传送阵逃走;后来他没选这种做法,告诉自己是因为如果庄溯尘这样还能侥幸不死,反而又得到什么机缘突破了,会变得再难抗衡; 他想过假意让庄溯尘离开,在阵法启动时发动攻击没错,他那样问庄溯尘,其实是他自己这么想了。还想过假装签订契约,借机摧毁庄溯尘的识海,却又怕庄溯尘察觉后进行反击。 不过现在,云应舟是真心准备和庄溯尘签这个契约了。虽然具体形式和他说的还有一点点不同,但他终于决定放下所有的杀意了。 一个活着而可能害他实现不了愿望的庄溯尘,也比一个死掉后无声无息的庄溯尘更好。 做出决定后云应舟感到浑身轻松了不少,仿佛放下了什么重担。他几乎觉得有些开心。但他终究是曾经怀有过恶意,又出于对“主角”的提防而说了一点谎话;云应舟有一点小小的心虚,于是在说“没有危险”的同时不自觉地转开了目光。 所以他没有看见,庄溯尘唇边那个从他拒绝先行离开时开始变得有些勉强的笑容,在这一刻终于彻底地消失了。 人类少年黑色的眼睛里,那一点期望能避免背叛的亮光黯淡了下去。庄溯尘闭上眼睛,咬紧牙齿,只在这一瞬间,放纵了内心的脆弱然后在云应舟的目光转回之前,已经再度恢复了平静。 于是云应舟听到庄溯尘平静地说“那就来吧。” 他心里升起了一点很细微的、很小的不安。 但他想不出是什么缘故。庄溯尘表现得非常配合和他一起踏进传送阵里,盘腿坐在距离血幕最远的阵法中心,因为云应舟总觉得那道无形隔膜对神念有所影响。他本想让庄溯尘把他抱起来的,但庄溯尘右手不能动,最后只好他自己用两条后腿站起来,让庄溯尘左手扶着他前爪保持平衡,面对面地靠近,让彼此额头相贴庄溯尘也照着做了。 虽然庄溯尘的手指在他脖颈和喉咙上面游移的感觉,让云应舟背后的毛都竖了起来,总觉得好像什么地方怪怪的。他和庄溯尘脸对着脸这个可恶的体型差距和庄溯尘那双黑黝黝毫无波动的眼睛对视了一会,终于忍无可忍地一爪子按到了庄溯尘脸上。 “你的表情为什么这么不情愿”他不满地问。 庄溯尘脸颊上的肉被猫爪子往上推去,一只眼睛变成了眯眯眼,表情显得十分滑稽。“抱歉。”他过了一会才说,但竟然还是没笑。 云应舟盯了他一会,理解为庄溯尘是在紧张,于是收起指甲,用软软的肉垫蹭了蹭他的脸作为安慰。 “没什么好怕的啦。”他乐观地说,“来” 意识向识海深处沉去,识海缓缓打开,一缕银线般神念从识海中伸出,往前延伸,直到和另一缕神念接触到一起。接触的间隔似乎在这瞬间消失了,向彼此敞开的识海紧贴在一起。云应舟感觉到庄溯尘的神念正蠢蠢欲动,像要往他识海中探去,心想难道刚说的步骤他已经忘了又抬起爪子推了他一下,“别乱动” 庄溯尘的神念安分了。云应舟的神念牵引着他,开始在识海交界处游走、勾勒出线条,逐渐完成契约的图案。 他得很专心才能不分神,因为庄溯尘的神念和识海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段高高的、冰冷的铁灰色城墙,坚定、生硬,极为稳固;他的神念在衬托之下,则成了环绕在城墙边轻柔的云絮,明明只是紧挨着,还保持有鲜明的界限,却又感觉到了像要被压向后方的沉重威势。 简单的契约,很快就完成了。只差最后推入识海的一步。 从那缕在结契过程中和对方相互纠缠起来的神念中,云应舟感觉到了一点庄溯尘的情绪。为什么好像非常沉重呢他想着。“我要推过来了”他提醒道。 庄溯尘没有说话,他的神念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反抗或拒绝的征兆。于是云应舟放心地以神念抵住了那个契约,它此刻正如一轮银月般在城墙和云絮间闪闪发亮。 抱歉啊,云应舟心里暗暗地想。这个契约确实可以是平等的,可以只是一道可有可无的联系;但它也能以阶级差别悬殊的形式存在。一切都由推入识海的方向和深度决定。 他不想杀庄溯尘,但他希望庄溯尘能处于他的掌控之下。他不能让庄溯尘完成他“主角”的使命,基于契约的命令是除了死亡以外他能想到的最稳妥的方式。 他也不会推得太深只要一点点距离就够了;在其他事情上他都不会对庄溯尘施加任何干扰,这个契约会就像不存在一样。所以,这应该还不算是在动坏心思吧 云应舟不知怎么的也有点紧张了。他触碰着那个契约,将它轻轻往前推去 庄溯尘手上的力气突然增大了,猛地捏痛了他。云应舟的神念像被迎面撞了一下,那股力道凶狠地推着他直往后退去。他的神念在识海内发出了无声的尖叫,那面仿佛亘古不动的冷灰城墙正在倾覆下来将柔软的云絮全都推开、撞散,将它们与那片月光一起永远镇压在下方 云应舟挣扎着,想从庄溯尘手中挣脱,但庄溯尘单手就将他按到了地上,牢牢压制住了。 云应舟睁大了眼睛,他还茫然无法明白过来,不知道庄溯尘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凶难道之前的友善,都是装出来的吗其实庄溯尘一直记着曾经差点被他杀死的事情,笑脸相向只是为了等到这稳操胜券的一刻做出反击 云应舟觉得自己真是活该。自己犯傻选了这样的方式也是,没有早点想明白也是但不知为何,他还是感觉又难过又不甘。 不知何时,云应舟放弃了无用的挣扎,他等待着识海撕裂的疼痛降临,等着庄溯尘完成他的复仇;但庄溯尘只是看着他,像是也在等着什么事情的发生,却又什么都没有做。 契约飞旋的银光印在了云应舟的识海深处,传送阵的线条在契约完成的同时亮了起来。空间扭曲又舒展,最后一颗完好的灵石“啪”的碎裂开来,血幕包围的小石台上已经空无一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压制 树林中一处不起眼的空地中央,忽然间仿佛有狂风平地而起,吹得地上灰白的长草低低倒伏,在空地上方飘荡的稀薄黑雾被扫荡一空。半空中出现了曲折扭动的透明波纹,突然打开的空间通道像一张喉咙黑深的嘴巴,嘴一张,将一个浑身破破烂烂的狼狈人影吐了出来。 庄溯尘眼前天旋地转,头朝下一头栽出了通道口。他在半空中迅速收腿翻身,让先接触地面的从脑袋换成了双脚,落地时却没能站稳,双腿一软便往前栽去。庄溯尘干脆顺着摔倒的方向在地上翻滚了一圈,卸掉冲力,然后来不及再稳住身体就匆忙想起身伸手,去接另一个伴随在他身边落下的小小身影。 那小身影却已经在坠落途中灵敏地翻了个身,落到地面,稳稳地站住了。小白猫四只爪子稍微分开,踏在柔软的草地上,毛格外长而蓬松的尾巴在身后帮助保持住了平衡。它身上的白毛弄得有点脏了,一双猫眼睁得圆圆的,在落地后就一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完全凝固成了一个雕塑。 庄溯尘看到了小猫翻身落地的敏捷动作,他伸出手去想要接住它的动作停住了小猫从外表看起来毫发无损,还在呼吸,还能活动;它只是好像受到了巨大的惊吓而呆住了,一时间失去了对外界的反应。 庄溯尘的思绪在此之前一直处于像被冻结后的麻痹中,因为阻绝了感受而无比冷静。直到此刻,冰层底下的某个念头缓缓地重新转动起来,才让他意识到他好像,搞错了什么 庄溯尘其实是个很记仇的人。自从他对“融入集体”这件事情彻底失去期待,就开始以无视应对别人的冷落和闲言碎语,对那些主动招惹的举动则毫不留情地报复回去。庄溯尘认为他以前已经容忍得够多了,现在只是让挑衅者付出了该付的代价。 但在厌恶转为恐惧、更深的裂缝将他和其他人割裂开后,却是连曾维护过他的人也选择和试图加害他的人站到一起,共同孤立了他这个“凶残阴狠”的“怪物”。 这个结果并没有改变庄溯尘的想法,只是在确定又少了几个需要在意想法的人时,感到了仿佛失重的轻松和一丝细微的遗憾。有时候他也能够自觉在他身上,确实存在着一种异于常人的冷漠所以连他自己都有些吃惊为什么他那时没有对小猫动手 将能引诱妖兽发狂的气息弄到他身上做了这种事情的小猫,毫无疑问是想杀死他。不仅是试探、是杀意,而是已经化为实际的行动,如覆水难收。按照庄溯尘一贯的行事作风,他本该在抓到小猫之后就干脆利落地拧断它的脖子。 但那种柔软温暖的触感却让他的手指迟疑了。庄溯尘最终都不能确定他是真的没有找到机会,只能将小猫拖入忙于逃命无法再使坏的险境,还是他自己放过了机会。他也分辨不出在坠落地洞时放弃了报复而去抓住树根,到底是因为他在报复和渺茫的获救可能中,出于理智而选择了后者,抑或只是不想选择前者 庄溯尘不知道小猫为什么想杀他。不过妖兽杀人,本来并不需要理由。他也不知道小猫为什么又要救他和帮他如果在通道里是为了让他用符篆打开石门,那在被地猴子追杀的时候呢在石厅崩毁、石块掉落的时候呢在他即将从断层边缘坠落的时候呢还有最后带他一起找到血池中传送阵的时候呢 庄溯尘搞不懂小猫到底是想做什么。它对于“掩饰”近乎一窍不通,说谎会心虚,偶尔流露出杀意时都会被他察觉到,还傻乎乎地以为自己隐瞒得不错。但庄溯尘等着它真正动手的那一刻,却又总是等不到。 是还在等待更好的机会还是逃亡途中,暂时还需要他这个“同伴”庄溯尘却看清了在自己心中,他更希望真正的原因能是小猫其实也在犹豫不决。 他从来将善意和冒犯区分得很清楚,并不认为两者皆有便能互相抵消,而与其指望改变,不如将威胁在初生时直接掐灭。但这一次无论是他的行为还是想法,却一直在不断地破例他居然会忍不住设想,如果他先放弃追究前因,能不能让小猫也忘记他们曾生死相争的芥蒂如果他表示出不会报复的态度、始终都付出善意,小猫是否最终会愿意回报给他相同的东西 被他一厢情愿当做同类的人们,曾经让他的期望落空;庄溯尘以为他就算会进行下一次尝试,也会极为谨慎,但冲动却是这样来得莫名其妙、又完全无法阻挡的情绪。不断地试探回应,不断地加深关系最初,庄溯尘只是想知道小猫最后到底会怎么选择;但真的到了最后时,他却发觉自己已经不想知道了。 从长久以来一层层上冻的坚冰中,终有这一日,遭遇背叛的痛苦醒来了。 发现自己的心脏其实也可以是柔软的,这种感觉十分奇怪,仿佛在得到某种证明的同时,他从前对自身孤独的坦然自若却变得岌岌可危,冰融化成了陌生的酸涩。他强撑着将“试探”继续进行了下去,装作不懂阵法,小猫却好像从没想过瞒住他先走,大大咧咧地就直接告诉了他真实的情况。 于是,被压抑的期待和更深的恐慌涌了上来他看得出来小猫隐瞒了某些事情,并且正要做出某种抉择。于是难得一见的软弱,让他宁愿不要听到答案,同时从这期待和恐慌前逃开。 所以他先对小猫说了走吧。 这样就不算是背叛 他主动选择了留下来,避免相争的局面。即使这样他很可能会死。小猫也知道他很可能会死。哪怕小猫还是想杀死他,但只要愿意给他留下“很可能会死”背面的那一点点生路、就这样先行离开,他就还可以当做落下的不是那个最无情的宣判。 就让那个答案空悬吧 但连逃避都没有被允许。为什么小猫不肯先走庄溯尘感觉他仿佛是一头与空气搏斗、将自己逼入绝路的困兽。期待的心情却无视了下方那个和它同步扩大的空洞,在他胸腔中一个劲地生长着,轻飘飘的拼命膨胀起来。这有可能真的是关心吗他忍不住想。然后 小猫对他说谎了。 推动契约的“理由”。“没有危险”的安慰。连续的两个谎言。 期待往空洞中坠落了下去。 所以,这就是你最后给出的答案了吗 他看着小猫。小猫的眼睛通透而单纯,从中看不出丝毫残忍的意味。庄溯尘几乎要对自己的软弱感到痛恨了,因为跌到了空洞底下的期待此刻居然还在苟延残喘。或许是有别的原因呢心底细微的声音还在坚持、还在挣扎。那或许是最后的一点不甘心。 或许是有别的原因呢 手指放在脆弱的咽喉上,又缓缓移开;神念躁动着想要先发制人,又被强制压下。优柔寡断地拖延到最后,最终庄溯尘还是选择了最铤而走险的做法让这个不知究竟是做什么用的“契约”完成,然后,抢先做小猫本来想对他做的事情。 将契约反推过去。 如果如果真的是他错怪了它的好意,导致本来可以一起逃出去的计划失败了,那他会好好地道歉的。失败也不会导致浪费这一次传送,不是么小猫依然可以离开,而且那时候它肯定就愿意走了吧。哪怕要被责怪、被咬被挠、独自留在危险境地中他也会很开心的。 很可笑吧期待着失败 这样想着,他看到传送阵启动的光芒亮了起来。 庄溯尘觉得那光芒明亮得像是烧进了他眼中,烧光了一切思绪。直到 “喵” 一声堪称凄厉的猫叫让庄溯尘回过神,他眼前一花,刚才还呆若木鸡的小猫已经动了,凶狠地直冲着他猛扑了过来,小不点的身躯倒势若猛虎,像是决心一口咬断他的喉咙。庄溯尘下意识要抬手阻挡,骨折的右臂刚一动弹便是一阵钻心剧痛,他额头渗出冷汗来,咬着牙调整姿势,横过左臂挡在面前。 庄溯尘心中犹疑,动作就有几分迟钝,小猫却像也不知闪避,结结实实地一头撞到他用作阻拦的手臂上,撞得身子一翻,朝地面摔落下去。它身上所剩无几的灵力似乎全在这一刻爆发出来了,庄溯尘手臂震痛入骨,像被木棒狠狠打了一下,险些被冲力带得向后仰倒。没等他稳住身体,小猫摔到地上打了个滚,一爬起来就再度扑向了他。 神念中悄寂无声,小猫一句话都不说,只有一声声尖锐的“喵呜”和压在喉咙里的低沉咆哮,像野兽一样宣泄着愤怒。庄溯尘勉强躲过了几次疯狂的进攻,手上被挠出了几道渗血的伤痕,终于也心头火起,在小猫又一次跃起到半空时不进反退,瞅准时机从侧面撞了过去。 双方现在都没灵力可用了,小猫攻势虽然凶猛,却凌乱毫无章法,加上身体相较起来实在太小太轻,一旦庄溯尘不再一味躲避退让,顿时落入下风。它在半空晕头转向地被撞了出去,庄溯尘合身扑上前,利用体型和体重的优势直接将它压在了身下。经过一番喵呜不停、张牙舞爪的搏斗,总算将只会攻击不晓得逃走的小猫摁住了。 庄溯尘喘着气道“你”话才说了一个字,小猫比他想象中更加柔韧的身体在他手掌底下 拧转,扭过头狠狠在他手上咬了一口。庄溯尘手上之前被它咬的伤口才过了半天,当然还没愈合,这一下正反四个几乎穿透的小洞变成了八个,又是血流如注庄溯尘心想他今天都流了多少血了怎么身体里的血液还没流光 腿上反复撕裂过几次的伤口顿时应景地跟着疼了起来。庄溯尘手上使劲,将小猫用力压在地上让它动弹不得,恼火地大喝了一声“别动了” 小猫喉咙里发出了低沉的“呜呜”声,像是在威胁,又像是伤心得正在哭泣。猫眼本来就圆溜溜的,它又用力地睁大了眼睛,灰蓝透彻的眼睛里湿漉漉的,居然像人一样涌出了眼泪。庄溯尘愣了一下,怒火像被这泪水一下子浇灭了,沉默了一会,硬邦邦地说“你说谎算计我,我还没和你算账,你现在这里发什么脾气” 小猫却不肯说话,又想挣扎,庄溯尘头疼地按着它,用更严厉的语调又说了一次“别动了”。就在话音出口时,庄溯尘感到识海中有什么细微地动了下仿佛是弓箭离弦后,弓弦上延绵未绝的那一点震动。随即他就感觉手掌下小猫的身体虽然还在发着抖,却真的安静下来,一动不动了。 庄溯尘诧异地稍微放轻了一点力道,确认小猫没再想攻击,才慢慢将手完全放开了。小猫趴伏在草地上,身子微微发颤,像是终于恢复了一点冷静,正努力压抑着自己。 但它眼中的情绪却更激烈了 狂怒到极点,甚至于带上了一点绝望的意味。 这种情绪和行为的反差让庄溯尘心中微微一动。难道是那个契约他这么想着,便在识海中清晰地感觉到了那根“弦”的存在它又仿佛是一根丝线,顺着一种隐约可以察觉出来的微妙联系,往小猫那里一直延伸了过去。 庄溯尘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再做些什么,进一步验证他的猜测。但小猫流露出来的痛苦让他在停顿了一会之后,鬼使神差地就试着将那根“丝线”抽了回来。在那种联系的感觉消失的下一刻,小猫瞬间暴起,恶狠狠地给了庄溯尘一爪子。 这一下挠在了庄溯尘手臂上,利爪轻易划开袖管,留下了几道深深的、皮开肉绽的伤痕。小猫紧接着还想张口咬他,庄溯尘一时不慎就吃了亏,却感觉那锋利的牙尖在触到他的皮肤后,还没来得及咬下去就突然失去了力道。 这回庄溯尘终于在小猫滑下去的时候把它接住了,单手勉强稳住了没再把它摔出去。小猫耷拉着脑袋,四肢和尾巴也无力地垂落了下来,庄溯尘心里一紧,将它小心地放到地下,在软软的绒毛覆盖的腹部和胸口摸来摸去,半天都没找到心跳幸好体温还是暖的。过了一会,庄溯尘心道自己真是傻了,再去试探小猫的鼻息,这才松了口气。 小猫只是昏过去了。 周围终于恢复了安静,刚才被空间波动驱赶开的鬼气薄雾又开始缓缓地汇聚。庄溯尘原地坐了一会,渐渐涌上来一股身心俱疲的感觉。但他只稍微休息了一会,就把小猫又抱进怀里,从地上站起身,大概分辨了一下自己身在何处。 幸运的是,庄溯尘发觉这个地方他以前好像来过,而且和村里的距离不算特别远。他存下了一点危机感,判断出返回村子的大致方向,然后就拖着疲惫疼痛又沉重的身体,离开空地慢慢地往森林里走去。 虽然森林里也有危险庄溯尘觉得,说不定那个传送阵什么时候会暴露,还是尽快离开这个地方为好。 太阳快落山了。残阳如血,却是一种灰暗得让人很不舒服的血色。庄溯尘走得很慢、很吃力,他消耗太多,浑身早就没力气了,此刻已经纯粹是在靠毅力强撑着。走进树林之后,周围光线变得愈发昏暗。想起之前那些混乱和惊险,居然只是在不到一天里发生的事情直有种荒诞不真切的感觉。 庄溯尘爬过一道爬藤纵横的山坡,实在没力气了,停下来准备缓口气。他低头看了眼睡在臂弯里的小猫,小猫蜷缩着身子,耳朵微微朝后贴向脑袋,过一会就轻轻抖一下,也不知是不是在做着什么梦。它的尾巴垂在他手臂外侧,浑身软绵绵的,乖乖地睡着,在他怀里像是几乎没有重量、温软呼吸着的一小团热气。 即使猜到了那个契约对于接受它印入识海的一方,哪怕不会影响到思维,也会有镇压或者命令行动之类的作用,而按照小猫骗他的过程,此刻处于这种被控制位置的就会是他,庄溯尘却没办法再生气了,甚至都升不起一点对小猫这样自作自受的嘲讽。 反而是一种蛮不讲理的愧疚击中了他,让他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庄溯尘站了一会,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蹒跚着往前挪动。走出不远,在不久就要完全黑下去的光线中,侧面一棵像是被剑气斜斜斩断、断口还十分新鲜的树木却吸引了庄溯尘的注意。 片刻后,庄溯尘在一丛被压倒的灌木中发现了浑身是血的那个小玄山修士。涂青崖似乎是在御剑飞行的途中脱力坠落的,比起庄溯尘掉进秘境前看到他反击求生的那一幕,他身上又多了几处狰狞的伤口,白衣彻底被鲜血染透了。 庄溯尘试了试他颈侧的脉搏,指尖感觉到极微弱的意味生命的跳动。他缓缓扫视过涂青崖身上恐怖的伤势、他腰侧的玉佩绸袋,和掉落在不远处那柄黯淡的飞剑;过了一会,他将昏睡的小猫放在了重伤昏迷的涂青崖身边,开始拉扯、分离周围的灌木和藤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承诺 晴朗的天气已经持续好几天了,这一日天空上飘着薄薄的云絮,让洒落下来的阳光既明亮又不会过于灼热。庄溯尘屋子的窗户敞开着,窗口悬挂着一个竹编的吊篮,吊篮里用干草和棉布垫得尽可能厚实柔软,一只白色长毛的小猫蜷缩成一团睡在篮子里,浑身沐浴着暖洋洋的阳光,却把面孔藏在了爪子后面。 庄溯尘搬了张椅子坐在吊篮旁边,身上伤口深的包扎着绷带、浅的敷着颜色古怪的草药泥,骨折的右手没有用夹板固定,只是用绷带一圈圈缠绕包裹了起来,模样看上去依旧十分凄惨。但和前天伤痕累累地逃出秘境,又千辛万苦一个人拖着昏迷的一人一猫、走了一整夜才到家的时候相比,已经好转许多了。 涂青崖至今没醒,庄溯尘刚在屋里给他换过药,他也没有什么好药,就看涂青崖自己撑不撑得过去了。他休息了一天后,精神倒已经恢复得不错了,此时到窗边去看望小猫,左手还拿着个很不符合重伤员形象的东西一根毛茸茸的狗尾巴草。 庄溯尘用这根狗尾巴草在小猫耳朵尖上扫来扫去,试图让它给出点反应“还没消气吗”他用近乎讨好的口吻说,“和我说说话吧。” 云应舟被扫得发痒,忍不住弹了弹耳朵。猫耳朵是很薄的软骨,覆盖着一层细短绒毛,被阳光照得半透明,看得见耳朵边缘浅红的血管。他满腹怨气,打定主意不想搭理庄溯尘,不动也不吭声地蜷在篮子里装睡太阳晒得他不住犯困,却因为庄溯尘的不停骚扰而没办法真的睡着。 庄溯尘的手轻轻地放到了小猫脖子后面,指尖梳理过温暖蓬松的长毛。云应舟喉咙里发出了低沉的“咕噜”声这不是在表示他被挠得很舒服,而是他要生气了 似乎接收到了他的愤怒,庄溯尘从善如流地收回了手。但没过一会,云应舟感觉那只讨厌的手又落到了他的尾巴上。庄溯尘捋了两把他的尾巴毛,云应舟这次却不“咕噜”了,他像真的睡着了一样静静蛰伏了一会,在庄溯尘想把他的尾巴拿起来握住的时候猛地弹起,扭身对着庄溯尘手上就是一爪他这次进攻发动得猝不及防,庄溯尘却像早有预料,已经迅速地把手缩了回去。 云应舟挠了个空,只好把尾巴扒拉到身边,压在爪子底下护住,不让庄溯尘再碰。庄溯尘好笑地看着他的动作,“不要闹脾气了,不是都和你道歉过了吗”他语气听着还挺诚恳,“要是你还没听够,那我再说一遍” 云应舟愣了下,等明白过来庄溯尘在说什么,耳朵“唰”地就向后紧贴在了脑袋上,还想抬起爪子去捂。然而就算他把脑袋埋进垫子里,在此刻显得十分可恨的灵敏听觉依旧能听见庄溯尘贴近篮子旁边,故意一字一顿清清楚楚地说“都是因为我识破了你的诡计,还反过来用来对付你了,才会弄得你现在反而要听我的” 呜呜云应舟死命捂着耳朵,依旧挡不住庄溯尘的声音不依不饶地往耳孔里钻,他都快要哭出来了之前他究竟是被什么蒙骗了,才会觉得这家伙在他遇到过的人类里面还算不太讨厌明明庄溯尘才是其中最无耻、最可恨的那个 契约被印在了识海那么深的地方,不但容易受到神念压制,一旦反抗不过就得听令行事;更重要的是,契约一方的死亡会导致印记破碎炸开而印记在识海中越深,碎裂时造成的伤害越大。按照现在的情况,庄溯尘死了他得跟着陪葬,换成是他死了,庄溯尘却至多只会头疼几天罢了 哪怕说是“灵伴”契约,这么不平等的关系,不就等于是他成了庄溯尘的灵兽吗对云应舟来说,这相当于最恐怖的噩梦成真了他都已经要觉得生无可恋了,庄溯尘居然居然还这样嘲笑他 庄溯尘还说什么“以后我都会装作没发现的,这一次就原谅我吧” 哪怕自他从昏迷中醒来,已经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来试图接受现实,被庄溯尘这么刻意地一撩拨,云应舟还是气得尾巴上的毛都炸开了。他放下爪子蹦了起来,像要发动攻击一样拱起了脊背,瞪着庄溯尘怒道“我才没想做到你这么过分的程度我就是只是” 只是想威胁你、控制你,为了避免以后被你害得倒霉,但没准备让你连性命都受制于我 有再充足的理由、再怎样气得恨不得干脆和庄溯尘拼命,云应舟也说不出这样不要脸的话来。就和之前几次想冲庄溯尘发火、最终却都变成了对自己生气一样,云应舟浑身紧绷地僵了一会,在某一刻忽然就泄了气。他无精打采地重新趴了回去,低声说“是我干的蠢事,你想笑就笑吧。笑够了能不能不要再来打扰我我想睡觉。” 庄溯尘却还不肯放过他。“我做得太过分”他反问道,声音里不再带着那种可恶的笑意,变得认真了起来,“是你骗我说要把契约印记推到我这里来,只是为了让传送阵顺利启动的。我听出你在说谎,又不知道那个契约到底会起什么作用,当然只能全力反抗你觉得这能怪我吗” 就是因为担心实话告诉你影响,你肯定不会顺从、会想把主动权夺走,才想用别的理由蒙混过关的 这句话云应舟就更说不出口了。说到底不就是他正面对抗不过,还想走些歪门邪道把庄溯尘骗进坑里,结果把自己坑得更惨么自食其果,实在没资格觉得委屈。实际上,在意识到庄溯尘其实从头到尾都能发觉他的杀意和谎言时,云应舟觉得他没在开放识海时被庄溯尘直接干掉,还签成了契约,已经是庄溯尘很手下留情、很不“主角”的表现了。 甚至就连他心软先“放过”了庄溯尘,最后才被他逆转了形势,也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要是他没心软,真的对庄溯尘下手了,以庄溯尘对他的警惕,还不知结果会是谁死谁活呢。 但云应舟还是对庄溯尘发火了。他忍不住生气他不能不生气。因为,如果不让磅礴的怒火充斥头脑、不留下任何思考余地的话,他一定很快就要被无尽的恐惧和彷徨淹没了。如果不对庄溯尘发脾气、像被辜负了信任一样愤怒地反抗,除此之外什么都不去想,他或许会害怕得只能缩在篮子角落里瑟瑟发抖 庄溯尘现在可以说是掌控着他的生死。本来庄溯尘的神念就比他强,再加上契约的偏向当庄溯尘格外强硬地给他下达命令时,他将不得不遵从,就像刚传送离开秘境那时,庄溯尘让他无法动弹的时候一样。 庄溯尘会对他做什么会让他做什么 他就这样失去自由、变成别人的所有物了 他想要成为散仙,想要先下手为强除掉无辜的主角,所有那些笨拙的谎言、算计,可笑的虚张声势,追根溯源,都会回归到这一点许久以前埋下的恐惧。他太害怕了,怕被人类追猎,怕变得身不由己、像工具一样被人使用但他越是害怕、越是极力避免,却反倒让这恐惧更早地成为了现实。 这也算是人类所说的“自作自受”吗 云应舟不是不知道要是将庄溯尘激怒了,他的下场可能会非常倒霉;他听说过无数妖兽被迫成为人类的灵兽后,惨死甚至求死不得的悲惨遭遇,只要愤怒稍稍冷却,他就仿佛看到那些画面中的主角成了自己的模样,在眼前反复晃过。 心底深处,云应舟甚至有一点点庆幸灵伴契约终究和灵兽契约不同,庄溯尘能让他死,但不能强迫他不死。他都不敢仔细去想,他对庄溯尘张牙舞爪,到底是为了转移注意、为了试探庄溯尘的忍耐限度还是刻意想要推动什么事情发生、以确认心中的恐惧确已成真,才好再将其化为某种主动终结的勇气 云应舟对庄溯尘的反问无言以对,再度像是赌气似的团成了一团。庄溯尘在说完那句话后也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伸手去揉了揉小猫的脑袋“我的意思是” 他的手落到云应舟头上,却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云应舟猛然间爆发了。“别碰我”他尖叫道,想也不想,伸爪就朝庄溯尘手上挠去而庄溯尘大概是被他吓了一跳,这次竟然完全没有做出躲避的举动。 看到血用伤口里涌出来的那一刻,云应舟呆住了。庄溯尘没有呼痛,他一声不吭地收敛了唇边的微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的身影遮住了阳光,影子落在云应舟身上,骤然膨胀起来的恐惧在这个瞬间压垮了用怒火构建出来的屏障云应舟轻微地呜咽了一声,像是已经被打中了,他不由自主地紧紧缩起身子,发着抖闭上了眼睛。 鲜血的气息充斥着鼻腔,想象中身上或识海中作为惩罚的痛击却没有到来。庄溯尘只是把受伤的手伸到了他面前,除此以外什么都没做。 “胆子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小了”云应舟听到庄溯尘的声音,低低的、语气很温柔并不是嘲讽。他还是没敢睁开眼睛,只听庄溯尘说“你前天挠我的伤口比这深多了,现在还涂着药没长好呢。我有对你生气吗除了在草地上的那次,后来我知道了能用那个契约对你做什么,我还有没有再那样做过” “我不想伤害你,也不准备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情。我刚才故意惹你生气,只是希望你能放松一点” 庄溯尘低声说“我其实是觉得如果契约让你属于我了,那不是在允许我对你做什么,而是说,从此就应该由我来保护你了。所以,不要因为从这个契约上看我是占了便宜,就把我当做仇人那样对待,好不好” 庄溯尘说完后等了一会,没能等到回答,不过小猫渐渐地不再发抖了。他把手收了回来。云应舟听到一点窸窸窣窣、布料摩擦的声音,似乎是庄溯尘在擦掉手上的血迹。他依旧紧闭着眼睛,在黑暗中,一只温暖的手轻轻地落到了他的头顶上。 “你不想信任我吗”庄溯尘轻声问,“还是不能信任人” 云应舟依旧没吭声。他不知道庄溯尘是怎么得出后面那个结论的,只是突然之间,他觉得鼻子有点发酸。庄溯尘在他头上很轻地摸了摸,像是怕再吓到他。“对不起。”他说。云应舟不确定他是不是理解对了庄溯尘为什么道歉。 庄溯尘的手离开了,然后他的影子也挪开了。脚步声离开窗边,往后院的方向走去、远离了。云应舟睁开眼时,已经看不到庄溯尘的身影了,棉布垫上落了两滴血迹,被擦过后颜色变得有些发暗。他嗅了嗅庄溯尘留下的味道,发了会呆,不知不觉间放松下来,晒着太阳睡着了。 庄溯尘从里屋门前经过,走出一段后又折回来,走进屋内到床边去看了看涂青崖的情况。涂青崖正发着高烧,身上绷带草药弄得乱七八糟,虽然庄溯尘奢侈地用了净化过的水给他洗伤口,但他之前在鬼气弥漫的环境里待得久了,伤口已经有了感染的迹象,血肉边缘像中毒一样泛着青黑的颜色。庄溯尘站了一会,确定自己没什么好做的了,又转身出屋,往后院走去。 如果用好不容易攒下的几颗灵石布置出聚灵阵,再冒险去森林深处采集一些效果更好的草药的话,或许能让他生还的几率变大一点点。真的只是一点点。 所以,庄溯尘还在犹豫。 权衡着别人的性命和自身的得失 庄溯尘走到后院的水缸边,打开水缸盖子,用漂在水面上的木瓢舀起水来,冲洗手上新增的伤口。冰凉的水“哗啦”一声浇下去,伤口受到刺激的刺痛传来,庄溯尘微微皱了下眉。 似是为了避免注视伤口,他抬头朝院子外面望去越过篱笆,要经过一段什么都没有、什么人都不会来的荒凉地带,才是最近那座属于其他村民的房屋。村民们厌恶他,而他懒得搭理他们,包括尝试争取或挽回什么这段荒凉的空白,就是双方合力建成、谁都不想打破的隔阂。 他也不喜欢人。庄溯尘想,尤其是其中的一部分或者大部分 他低下头,看了眼手上湿淋淋的伤口。血已经止住了,或许到晚上,这几道创口就会愈合前天在秘境中受过那样的伤后,他的恢复能力却好像变得更好了。庄溯尘甚至能感觉到右臂骨头上的裂缝在逐渐弥合所造成的疼痛。他抹掉手上淡红的水珠,不期然地又想起了秘境中遇见的那个身披黑甲的“遗族”,想起了妈妈临死前如释重负、在望向他时却又流露了一丝眷恋不舍的眼睛。 他不怎么喜欢人,但更不想成为怪物。其实以前,他也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只是他一直独来独往、我行我素,不觉得随意让感性超越理智就是“人性”的象征,也不觉得有谁值得他刻意费心去证明什么。 不过 如果契约让你属于我了 这么说的时候还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此刻回想起来,庄溯尘却觉得心跳似乎莫名加快了几分,让他有种需要为之做点什么的冲动。他若有所思地抬起手,轻轻按在胸前;站着想了一会之后,他把水瓢和缸盖复归原位,回到屋内,把藏在柜子深处那个装灵石的匣子拿了出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纠结 灵石刻上能净化鬼气的符篆后,浸泡过的清水会带有一股甘甜的味道,能起到微弱的治疗作用。鬼气对人体的侵蚀初时不易发觉,庄溯尘要是白天在森林里搜寻骨菌时遭遇了战斗,灵力消耗太多或者受了伤,晚上回家喝水时,才会比较明显地有种除去沉珂、浑身一轻的感觉。 庄溯尘试过直接把灵石当做护身符带在身上,确实能让鬼气不得近身,但也让他在森林中时,就像黑纸上的一个白点那样显眼,容易引来凶狠的野兽或妖兽。而且这样做对灵石的消耗太快,负担不起,庄溯尘试过几次后就放弃了,重新换回了灵石净水的间接方式。 即使是这种方法,净水球中的灵石都要五六日一换。庄溯尘每个月从魔修那里能换到的灵石也就七八块,自己修炼都舍不得用他的修为一直在原地踏步,感觉用了也是浪费。就这样一块两块地积攒起来,碰到重伤、中毒之类意外情况时还得用掉,好不容易有了十几块灵石、能铺满小半个匣子底,为了布置给涂青崖疗伤的聚灵阵,一下子又用得只剩下孤零零的一块了。 就连这仅剩的一块,都是庄溯尘千辛万苦地调整了阵法结构,改过线条和结点的位置,才硬是省下来的。云应舟在旁边观看了整个过程,十分感慨,心想往后那些对着主角改良过或新创的阵法惊叹赞赏的人,绝对不会想到庄溯尘的灵感和动力其实是来源于太穷 聚灵阵布置在涂青崖养伤的床下,就只有他躺着的那块地方。聚灵阵开启后,灵气聚集起来,和原本环境的差别就像一个是正常山林中初雨后的清新空气,一个是烟熏火燎的灶房庄溯尘自己是没办法享受到了,于是把云应舟塞进了聚灵阵里,吩咐他别和伤员抢灵气反正涂青崖现在昏着,身体自动吸纳外界灵气的速度比不上阵法汇聚灵气的速度,阵法内灵气的浓度又有上限,不及时用掉也是浪费。 云应舟趴在黑乎乎的床底下,闻着血腥和伤药混合的味道,整只猫都郁瘁了他想晒太阳但他也是真的舍不得这些灵气。妖兽初窥仙道时,体内每多修成一个灵窍,实力就能明显上一个层次。这两天有了聚灵阵的帮助,云应舟的第十五个灵窍已经修成,要是初见庄溯尘时就有这个水准,硬碰硬他都敢上了。 现在就算打得过也没用了 最让云应舟忍受不了的还是庄溯尘他为什么这么穷 只是用低阶灵石布置的、效果最小最基础的聚灵阵而已,居然只弄得出这么小的一个哪怕心知庄溯尘这只是外界条件太糟糕,在自保之外能做到这样已经是很不错了,但是云应舟上辈子可是坐拥一条灵脉的大妖啊可以把灵石当糖吃着玩,聚灵阵根本用不上,北岭深处漫山遍野有的是灵草灵植,几乎就没为灵气发愁过。 结果现在自己修为弱抵抗差,环境灵气匮乏质量糟糕,心不甘情不愿地认了个“主人”,还穷得连低阶灵石都得省着用,云应舟真是要感觉窒息了看剧情时他还没感觉到,因为主角一路走来,在关键时刻并没有缺过什么,一直都能找到、捡到、被赠予、和眼瞎没认出宝物的人交易到、从眼瞎以为能抢劫他的人那里反抢到各种有用或以后有用的东西。就像这次需要聚灵阵,庄溯尘不是也能拿得出灵石来吗 除了一直没有“朋友”。不过,庄溯尘似乎也不需要朋友的样子那就确实没有例外了。 直到亲自经历过,云应舟才意识到,“需要时有”和“能随便用”的差距还是相当大的,“能过得去”和“过得舒服”的差距也是相当大的。 骆驼还只“需要”吃干草、几天喝一次水呢庄溯尘就跟骆驼似的,某些时候某些需求的底线低得令人发指。他就像生长在荒凉峭壁上的植物,看上去绿叶郁郁葱葱、枝干坚实挺拔,一派旺盛的生机活力;看向脚下,才会讶异于岩石的坚硬贫瘠,根系沉默地往裂缝中深扎下去的顽强和固执。 弄得云应舟都忍不住想给他浇浇水不是,是给出一些改善境况的指引了。 比如,把上次发现灰岩蕈的地方告诉庄溯尘,让他去采了换灵石; 比如,人类估计感应不到,但云应舟之前在森林里时,发现过几个灵气波动异常的地方,可能会有什么天材地宝、或者是以前横死在林中的修士遗物,可以把地点告诉庄溯尘让他去找; 再比如,涂青崖身上那件衣服是个法器,虽然已经被戳得破破烂烂了,也还剩一点作用,就别给他洗过叠好放床边了,还不自己拿去穿 庄溯尘只拿走了涂青崖的一柄匕首,飞剑是不会用,别的东西、包括那个玉佩都没去动。云应舟都被庄溯尘的做法搞糊涂了他干嘛要把涂青崖救回来以后死在家里麻烦,被魔修发现更麻烦。现在是秘境在转移,大概不会有魔修来,但也就十几天就能转移完了。 有这些风险,按照云应舟印象中“主角”的作风,他本该是把涂青崖留在原地,至多在旁边布置几个陷阱作为防护,然后过段时间去看一眼人死了没更别说会大费周折给人疗伤了,想想都亏。 难道真的是重视生命、想要救人 加上庄溯尘对自己的态度,云应舟只觉得脑海里主角那个冷静近乎冷酷、理智谨慎的形象,正在摇摇欲坠。庄溯尘向他承诺不会用契约逼迫他、反而会保护他,云应舟自然不可能轻易就相信,但他也想不出庄溯尘有什么必要装模作样骗他他的“忠诚”有契约作为保证,已经是不可更改的了。 就这么怀疑着、别扭着,还带着些许仿佛自己“不识好歹”的尴尬,云应舟也不好意思继续和庄溯尘闹别扭生气了。虽然短时间内还是难以消化契约的事情,所以还是保持着爱理不理的态度,关系终究也算是和缓了下来。 于是,在庄溯尘让他用聚灵阵的时候,给他摸背梳毛的时候,因为他故意说想吃新鲜的鸡肉、竟然愿意拿东西去和那些对他态度极差的村民交换的时候还有每次见到他,都好像是发自内心觉得开心而露出笑容的样子,都让云应舟下意识就想给他回报点什么。 再改善关系是不可能的,心甘情愿给他当灵兽也是不可能的帮忙找灵材的那几个念头就在心里反复地转啊转啊,每次都要比之前更费力才能压下去。因为不行怎么能主动给庄溯尘助力呢 云应舟可没打算就这样认命,当庄溯尘的小跟班了。 神念会受到契约压制,但如果他的修为比庄溯尘高一大截,不就不用担心了吗有时候因为某些原因,强大的妖兽也会和弱小的修士签订契约,主动为修士保护。如果他也能做到这样,变得比庄溯尘更强、反过来保护庄溯尘的话,就既不用担心身不由己,也不怕庄溯尘遇险连累他一起死了。 虽然听起来就很不容易实现,但云应舟抓住了这个希望,怎么还肯放开 他心想着以后还要努力和庄溯尘抢机缘,现在就更不能再让庄溯尘得到额外的好处了。就算庄溯尘对他太好,让他有些过意不去但都经历过前车之鉴了,必须不能再在关键事情上心软。 或许可以先回报一点点只是为了也稍微改善一下自己的生活条件 不行 而且庄溯尘现在修为太弱,给他说不定反倒会害了他。剧情里庄溯尘也是在突破筑基之后,才决定离开村子。虽然这里已经算是在北岭外围,但出去还要经过一层迷雾障,途中也危机四伏,不是一个练气期的小修士能够处理得了的。 要不,先教给他突破的方法再怎么想打压庄溯尘、不让他飞升,至少也得达到元婴或分神境才行。反正就算他不教,等涂青崖醒了或死了,也会让庄溯尘得到方法突破的。练气期实在是太弱了,让他很没有安全感。 不行 他现在才能算是筑基初期呢,庄溯尘突破后就是中期了现在就让他超过,以后还能得了 云应舟心里几个念头在反复拉锯但能将庄溯尘的这个大烦恼解决的话,庄溯尘会对他高看一眼吧不像现在,虽然态度很好,却总觉得缺了点尊重。比起相信庄溯尘的承诺,他更信任自己表现出来的价值哪怕是一把刀,也是更锋利的才会更受到珍视。 不不,别搞得好像他想要讨好庄溯尘一样 咦 云应舟耳朵抖了抖,突然从垫着下巴的爪子上抬起了头。 剧情里面,庄溯尘对给他传道受业过的那几位前辈、师父、师兄什么的,是不是哪怕后来反目,也一直保持着不说恭敬、至少也是尊重的态度来着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瞬间,云应舟心中摇摆了半天的天平就开始朝一个方向倾斜、倾斜他不自觉已经站起了身,在床底下若有所思地来回踱了几步;心中仅剩的犹豫正不断减少,就听见床板上方好像传来了什么动静。 庄溯尘拿着两个晒了一天太阳、犹带温热的番茄从外面回来,准备进屋时动作稍微停顿了一下,慢慢地将屋门推开了。直到看到了桌面上方一双在昏暗光线中闪闪发亮的猫眼,他刚才察觉到屋内动静的警惕才放松了下来。 他还没问小猫怎么从聚灵阵里出来了,蹲坐在桌上的云应舟已经不满地先开口问道“你到哪里去了回来得这么晚。” 回来得这么晚有人等他回家的感觉对庄溯尘来说还挺新奇,虽然不是人,而是一只小猫。他琢磨了一下这种滋味,像品味着一块难得尝到的珍贵的糖。庄溯尘走过去,把番茄放到桌面上,一边引火点灯,一边将晚归的理由解释给云应舟听“村子外面的阵法有个地方受损了,像是野兽弄的,我过去察看时发现了一点痕迹,顺着追踪到森林里,走得远了点。” 火苗跃起,云应舟原本在暗中扩大的瞳孔迅速缩成了两条细线。“饿了么”庄溯尘问,“我去做饭,你能不能吃番茄” 云应舟正考虑着自己的心事,过了会才迟钝地“嗯”了声。庄溯尘敏锐地察觉到了小猫的欲言又止,伸出手,用一根手指的指尖在云应舟耳朵后面轻轻地挠了挠,“怎么了” 云应舟“嗯” 他跑到外面来等了庄溯尘好一会,本来想说的事情都忘了,一见庄溯尘进来,满脑子都是“要是教庄溯尘修炼能不能让对自己态度尊敬一点”和“不能让庄溯尘太快变强”的纠结。 心里想着事情,身体动作就容易被本能控制,云应舟走着神,庄溯尘在他耳根底下挠着挠着,他就像个在温水里逐渐融化的泥塑一样慢慢躺倒了下去,露出白绒绒的肚皮;庄溯尘抚了抚他脖子上蓬松好像戴了个围脖的长毛,又给他摸肚子,云应舟下意识就要翻过身来,翻到一半才突然惊醒,一骨碌爬起了身。 庄溯尘的手正要收回去,被想起自己要说什么的云应舟一爪子按住了。 “你不在家的时候,你救回来那个人好像醒了,想坐起来,但动了下就又晕过去了。”云应舟绝口不提自己刚才做了什么,摆出一副认真谈事的端正态度说,“他的伤口有点问题,我觉得你得去看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