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卿一诺GL》 第1章 楔子 枉相思 蛾眉奈何锁红妆，青丝拂意绕指柔。 星河非断离人渡，缘结错时人空瘦。 一世醉，一世梦，一世醒，一世扣。 忆得梦时弦空奏，梦断泪重鲛绡透。 少时妄作伴白头，而今怅迟卿一诺。 爱生痴，爱生嗔，爱生怖，爱生彀。 徒待悲兮生离终，莫若乐兮再入眸。 靖嘉佑七年，帝设凌烟阁于太极殿侧，坐南向北，面朝圣玄阁而立。悬功臣画像于其中，供后世瞻仰。 嘉佑九年，帝命移贤长宁王像于阁中，时正临王忌辰，帝命黎府子弟备祭礼入阁祭奠。 是日，帝驾于凌烟，临王像而叹曰“朕素闻切肤之痛诚极致也，虽然，竟甚于朕失逸泊之殇乎”言罢，泫然泪下。左右皆劝，半晌乃缓，又言“逸泊在时，常劝朕以民为重，君为轻，奈何朕颇是不然，以一己之私而大动干戈，损良臣，危社稷，此皆朕一人之过哉逸泊故去，实为天怨朕之过，朕有何颜面立于此处”话音未落，又是恸哭失声。左右皆垂泪，跪而劝之。帝长叹，拂袖而去。 次年，西郑使使于长安，帝设九宾礼于廷。盟约既定，帝大悦，夜宴郑使。酒过三巡，郑使出席而立，肃然曰“今有一物，请献于贵国豪杰。” 帝问何人，答曰“我主常念黎公之德，命臣奉玉斗一双，以敬黎公。” 帝默然，左右呈上玉斗，帝命赐于黎氏子弟，又问使曰“尔等亦念黎公哉” 使答“黎公之德泽于两国之民，郑人亦不敢忘，昔闻黎公逝，亦设魂幡祭之。” 帝动容，令史官记录黎公事，以鉴后人。 “古之贤臣舍己而为社稷者，众矣。然舍己而为两国之民者，无论敌我，纵览古史，舍王则无人矣。无怪王之受敬于四方。居庙堂而怀万民，为民者民亦敬之，如是而已。” 靖史长宁王世家 虽然已经过春分，冬日的寒冷依旧没有散去，处处都可以见到寒冬留下的痕迹。街上的行人依旧裹着厚厚的棉袍，行色匆匆。 地处西北的嘉泽关内如今却不似往年的冬季那般萧瑟，街道两边的摊贩虽然不多，却也比其他边关城镇的寂寥多了许多热闹。 小城不大，居民也没有太多的需求，故而街上的摊面种类不多，贩卖的也都是些生活必需品，比起繁华的大城市，显得简单了许多。 即使如此，这边关小城里还是藏着一处繁华的。逸宁斋城内最大的酒楼，气派的门面和装潢无不彰显着这主人的豪迈手笔。初来这里的旅客都会诧异，到底是何人会在这边陲之地掷这些银子呢而关于这楼主的传言亦是许多，其中传的最多的，是说这楼主是个富商大贾，当年落魄的时候受长宁王恩惠，故建此楼以念贤王。不过无论传言如何，这逸宁斋是为长宁王而建是毋庸置疑的。在这嘉泽关，长宁王的名号，承载的已不止是一段历史。 逸宁斋，二楼雅间。 一袭白衣的女子凭栏而立，眼睛看着窗外，眉头微蹙，不知所想何事。 隔壁隐隐传来谈论之声，当是隔壁几个文人喝高了在掉书袋吧。女子无意间也听去了几句。 “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这本是男儿本色，刘兄又有何异议” “话是如此，但也不可小觑了女儿，古来亦有巾帼英雄不是” 争论声激烈起来，女子也不由听得认真了起来。 “男子汉大丈夫以修身治国平天下为己任，仅仅是这胸襟和抱负，又岂是女子能够比得纵然是古来有巾帼英雄，也不过是被文人过度吹捧罢了，实则也无非是些普通人，就算是有些功绩，放在男儿身上，也不过尔尔，刘兄还真和那些文人较真么” 隔间的嘈杂一时安静了下来，隐隐还能听见一些争论，不过已经消了之前的激动。 终于，之前被称作刘兄的人的声音又大了起来，为这场争论盖棺定论。 “如此也是有理，也罢，是在下浅谈，我自罚一杯” 一阵杯盏相碰的声音，之后的喧闹女子再无心去听了。 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意，又看了看楼下来往的人群，女子转身走回了桌边，拿起桌上的茶。微微仰起头，入口才觉已经冰凉，眉头不由皱得更紧了一些。 隔壁不知又说了些什么，传来一阵笑声。女子微微有些失神，过了一会儿才像是想起什么，从怀中摸出了一个簪子。 簪子由一块白色暖玉雕成，握在手中，竟是还有了一分暖意。 女子恍惚地看着簪子，朱唇微启，似是唤了句什么。 门被人轻轻推开，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走了进来，看到女子的样子，身子微微一僵，不过很快就掩饰了过去，转身关了门。 察觉到来人，女子却没有回头，捏紧了簪子又放下，抬手又倒了一杯茶，抬头看着男子走过来。 男子接过茶，默默喝了一口，犹豫了一下，这才说道“这茶已经凉了，喝了伤身。” “无妨，只是拿来解解渴。”女子又看向了手里的簪子，神色中流出一分悲戚。 男子静静地看着她，眼中闪过了许多复杂的情绪，斟酌许久才说道，“如今，嘉泽关是愈发热闹了，上次来，可还是一片兵荒马乱呢。” “是啊，”女子视线依旧不离簪子，“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男子又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一时间屋内安静了下来，隔壁的喧闹也静了下去。 许久之后，女子才看向了男子，却又似是在看着他人，她轻声道“舜之，她若是看到今天的样子，可会高兴” 男子避了下她的视线，又很快移了回来，朝她安慰地一笑“自然，黎公看到如此繁景，自然会高兴的。” 女子却突然有些慌乱的低下头，避开了男子的视线，声音有些恍惚，“是么，她会高兴的。” 手中的簪子已经被握的有些发烫，女子又定定地看了一会儿，才小心地放回了怀里。 “走吧，别再回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翘首盼郎归 崇兴十一年。 还没进冬月，天气就已经寒冷起来，雪也飘飘扬扬地落了一场，长安的街市比往常少了许多热闹。 有经验的老年人都说这是十年难遇的冻年，也有人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谣言，说这是祸事将来的前兆，不过这句话也只是被大多数人一笑置之，毕竟现下龙椅上坐着的是一个开明的君主，登基十年，国泰民安，哪里因为一场雪就有了什么祸事呢这个子虚乌有的说法很快就被人忘记了，而另一个消息却悄悄传开，并且很快掀起了不小的轰动。 “哎哎，你听说了么，黎王爷家的大公子要回来了” “大公子可是那个正室容夫人的孩儿” “可不是，据说是当年黎王爷还在临安的时候得了这个孩儿，这一晃就是十年多了。” “可我听说黎王爷对容夫人可是冷淡的紧呐，还有他们那个女儿也很是不得宠，倒是王爷对那郭氏和小儿子是格外的疼爱。” “传言是这样没错，但无论怎么说这也是长子，在外学艺这么多年，也不至于不闻不问吧。” “谁知道呢还有啊，我听说这大公子不是还和楚王爷家的小姐有婚约么要不是这婚事，只怕这两家早就闹翻了吧。” “哎哎这话可别乱说，当年那事可不要随便提，背后内幕复杂，小心让有心人听去了，你我可吃不了兜着走” 见那边的两个人不再讨论了，女孩儿才又开始动了筷子，只是脸上的好奇仍是明显的很，坐在对面的长者摸了摸胡子，叹了口气。 “师父为何叹气”女孩儿又停了下来，眨眨眼睛看着长者，似是很想从长者那里听到什么解答。 “感慨那孩子的苦命呐。”长者摇了摇头。 “哪个孩子” “陈年旧事了，不提也罢。”长者夹了一些菜到女孩的碗中，眉目间尽是慈祥，“我一会儿要去拜访一些老友，你可要同去” 见他不提了，女孩儿微微有些失落，低头搅弄了一下碗里的菜，“不了，我去找秦姐姐吧，好久不见她了。” 长者想了想，又摇了摇头，“不行，你先随我到柳家去，还有些事，之后你再去找秦姑娘。” “那一切都听师父的。” “小姐小姐” 脚步声越来越近，屏风后面的小人抬了下头，又埋了下去，抱着双膝的手更紧了，身体在不住的发抖。 “小姐你在哪呢”来人终于推开了门，脚步声一下清晰起来。 小人还是不应，身体抖得却更加厉害。 “小姐小”来人转过了屏风，一眼就看到了榻上的小人，赶快上前几步，“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小人终于忍不住了，抱住来人，哇地哭了出来“李妈李妈” 李妈的心一下就软了，伸手抚着小人的背，柔声说道“没事了小姐，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小人却停不住哭声，身体随着抽噎一下一下地抖着，她也想努力抑制哭泣，却更是抽泣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脸颊通红。 李妈心疼地抱住她，给她擦去眼泪，语气更加温柔，“末儿受委屈了，不哭了，李妈在这呢。” 小人死死地拉着她的衣襟，眼里含着的泪水依旧不受控制地滚落，这副模样，任谁看了也会心疼。 李妈的眼圈也忍不住红了，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背，小声地哄着。过了好一会儿，抽泣才渐渐停下了。李妈伸手擦了擦小人的脸，“小姐乖，夫人也为了小姐操碎了心，待会见了夫人，小姐可要听话，不要再惹夫人伤心了。” “末儿知道了，末儿会听话的。”女孩小声地回答，揪住了衣角，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 “小姐，想什么呢”觉察到她的心事，李妈柔声问道。 “李妈，哥哥如果回来了，是不是会保护末儿的，是不是就不会再有人欺负末儿了。”女孩抬起头，眼中似是又涌上了泪水，满怀希望地看着面前的妇人。 李妈的心又是一痛，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僵了半晌，才勉强笑道“当然，怎么会有人敢欺负小姐呢，公子会保护小姐的。” “真的么太好了”小女孩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不过很快就黯淡下去了，“可是哥哥他什么时候回来呢” “快了，公子很快就回来了，最迟后天也会到的。” “真希望能快点看到哥哥”小女孩抬头，却不知在看哪里，“还从来没有见过他呢。” “小姐想念公子也是应该的，不过”李妈脸上露出苦涩，“一会儿见了夫人，不要过多地去提公子。” “为什么娘不喜欢哥哥么” “怎么会呢哎，也就是因为夫人太想念孩子了，这么多年不见，怎么会不伤心呢。总之，这些都等公子回来了再说吧。小姐，你先跟我去见夫人吧，夫人很担心你。” “恩。”女孩虽然还是有着明显的疑问，但还是乖乖应了。 李妈拉过女孩，脚步匆匆地出了门。转了几个弯到了一间屋子门口，李妈定住又不放心似的嘱咐了一句“小姐，你可记住刚刚的话了么” “记住了。”小女孩抬头朝她笑了笑，两人这才进了门。 屋内香烟袅袅，一袭紫色华服的妇人坐在里间的榻上，愣愣地看着面前的香炉出神。杏眼柳眉，岁月虽然已经在这容颜上无情地留下了许多痕迹，但依旧掩盖不了精致的轮廓，只是那本该蕴满风情的眉眼中，写了太多的沧桑。红颜易老，年少时又是有怎样一段风流往事呢 “夫人。”李妈牵着女孩走到近前。 容夫人有些迟缓地抬起头，目光落在女孩身上，这才像是回过了神，“末儿来，快过来”声音带着颤抖。 “母妃”黎末眼圈一红，扑到了母亲怀里。 “好孩子，我的好孩子。”容夫人摸着女儿的头发，眼圈也不禁红了。 李妈站在一边默默地看着二人，面上也露出悲伤之色，她低低地叹了口气，劝道“夫人，小姐，不要伤心了，饭好了，先去用膳吧。” 容夫人抬起头，拭去眼角的泪，语气终于平淡了下来“你让他们把饭送过来吧。” “夫人，王爷刚刚差人说了，让夫人今天去前面用膳。”李妈有些为难地说道。 “让人回话，就说我身体不适，王爷若是无趣，宣郭夫人就是了。”容夫人冷冷地说道，抚摸着女儿的动作却是格外温柔。 “夫人，这话怎么能和王爷说呢夫人莫要赌气才是。” “我赌气呵，王爷不会和我一个妇人计较的，赌气，我怎敢与王爷赌气呢” “夫人”李妈无奈，只得继续劝道“夫人就当是为小姐和公子着想，这个时候，不要再逆着王爷的意思了。” “我为末儿着想他可曾为末儿着想过这么小的女孩，犯了什么错，要让她一个人跪在祠堂里一天王爷不喜我的孩子，我顺着他的意思就可以了么”容夫人一时激动起来，一气说完这番话，脸上已经现出红晕，不住地咳嗽起来。 “夫人，夫人你莫要激动”李妈赶紧过来给容夫人顺气。 容夫人缓了缓，有些疲倦地摆摆手，“你差人去回王爷吧。” “是。”李妈无奈，只得应了，退了下去。 黎末看着母亲，小脸皱成了一团，却也不敢多问。 容夫人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这才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末儿，你可怨娘没有照顾好你” 黎末一愣，赶紧摇头，语气稚嫩却很认真，“怎么会呢，末儿怎么会怨娘呢。” 容夫人叹了口气，摸了摸女儿的头发，想了想，还是说道“再过几日岸儿就要回来了，你可想见哥哥” “恩恩。”黎末赶紧点头，脸上露出兴奋之色，刚刚一直记着李妈的话不敢多问，现在见自己的母亲提起，便把那些顾忌都抛到脑后了，张口就问道“娘，哥哥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回来呢，末儿都从来没见过哥哥呀” 不只是没见过，这些年府中几乎无人提及这个大公子，就好像从未有过这一个人，还是前几日皇上到访时提及，才让众人恍然想起，这府里还有一个在外八年的大公子。 记得那日黎王爷吩咐管家派人去紫鸣山的时候，管家竟一时找不到知道路的人。这么多年，除了黎景去过两次紫鸣，黎家与那个名义上的大公子，似是再无联系了。 容夫人听了黎末的话，脸色一下又暗了下来，看着女儿好奇的样子，心里却是一片苦涩。 为什么不回家，王府的长子为什么八年无人问津，她自己尚不知道这个答案，又该如何回答女儿呢。 “岸儿岸儿要随着师父学艺，所以所以才不回来吧。” 没有觉察到母亲的敷衍，黎末继续兴致勃勃地问道“别人都说哥哥特别厉害，是不是这样的呢” “也也许吧”容夫人不自觉地揪住了袖子，声音已经开始哽咽了，慌乱地扭过头，“末儿，你，你先去净手吧，一会儿要吃饭了。” “恩。”黎末觉察到母亲情绪有些不对，乖乖应了一声，一边的侍女赶紧过来拉着她去洗手了。 容夫人小心地拭了一下眼角，这才站起了身。 李妈从外面走了进来，她已经跟了容夫人二十多年，很敏感地就觉察到了她的不对劲，立刻就猜到了缘由，不由担心地说道“夫人，可是又提起了公子。” 容夫人默然不语，起身向外间走去。 “夫人”李妈欲言又止，叹了口气，还是咽下了话，跟了上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娥媚锁红妆 用完午饭，容夫人让人带着黎末先下去休息，自己又回到里间，坐在榻上继续想心事。 李妈心里担心，想了又想，还是支开了其他人，劝道，“夫人，您昨天也是一宿没睡，也去休息休息吧。” “不了，我也睡不着。李妈，你去把我没做完的那衣裳拿过来吧，岸儿马上就回来了，我也想尽尽为娘的责任了。” “唉。”李妈知道她的心事，应了一声，从箱子里翻出了马上就要做完的一件袍子。 容夫人拿过来小心地扑在了膝上，又展开来打量了半晌，“还有袖口处没做好了，你说绣个什么图案好呢” “简单些就好，夫人做这件衣裳费了不少心思了，公子会懂的。” 容夫人听了这话，却又失了神，喃喃道“岸儿，当真不会怪我么这世上，可还有比我更不称职的娘亲么。” “夫人说的这是什么话，公子怎么会怪你呢，天下哪有不为自己孩子着想的娘亲，又哪里会有埋怨娘亲的孩子呢”虽然知道几句话并不能抚慰她的心结，李妈还是有些不忍自家的夫人继续伤神了，柔声劝解道。 “呵，我可不就是推孩子上绝路的娘么。”容夫人苦笑。 见状，李妈赶紧岔开了话题，“夫人这些年虽不见公子，可年年都会做件衣服的，想来公子在山上见了衣服，也知道夫人是念着他的。” “只可惜我未见过他，也不知这些衣服合不合身。”提到这些，容夫人的神色又缓和了下来，眼神里早已溢出了浓浓的爱意。 “想来如今公子定然也是长大了，必会明白夫人苦心的。” 容夫人并未回答，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又黯淡下来，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他这次回来了，可还是要离开，又能待多久呢” “夫人不要想这些无故烦心的东西了，公子就要回来了，这终归是件喜事的。”李妈不忍再看她自己折磨自己，便开始和她讨论起绣样来。容夫人虽还是有些强颜欢笑，倒也不再提那些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傍晚。想到黎末昨夜可能没有睡好，容夫人也没有让人去喊她，而是嘱咐李妈准备些简单的吃的送到她屋里。就在这时，一个小丫鬟走了进来，她向着容夫人行了个礼，“王妃，王爷让您和小姐到前厅去用膳。” 李妈有些担心地看了容夫人一眼，午时就已经拒绝了黎王爷，若是再拒绝，只怕是真的要惹恼王爷了。 容夫人没有理会，小心地收好了才完工的衣裳，这才扫了一眼那个小丫鬟“去回王爷，我已在用膳了，若是王爷有事，我用完膳后就过去，小姐疲了，就不过去了。” 小丫鬟似是有些犹豫，怯怯地抬头看了一眼她，还是应了一句，“是，王妃。” 见她走了，李妈不由有些按捺不住了，“夫人” “无妨，他不会恼这些小事的，我还不值得。不过，有些事情，是该在岸儿回来前说清。”容夫人淡淡地说道“李妈，麻烦你照顾末儿了。” 李妈自知多说无益，只好点了点头，“夫人放心就是。” 目送着容夫人离去的身影，李妈的眉头锁的更紧了。 书房。 一身便服的中年男子正坐在书桌后看一封信，刚毅的脸庞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眸子中的那抹复杂还是出卖了他并不轻松的心情。 身居王位，受皇上宠信，看似光辉的身份背后，又有多少不为人知的苦楚呢。 放下信，他疲倦地用手揉了揉额头，眸中映着跳跃的烛火，怔怔出神。 门口出现了一个身影，他微微抬头看了过去，视线相碰，两人一时都无言。 容夫人顿了顿，才走了进去，从容地向黎景行礼。 “王爷万安。” 黎景盯了她一会儿，直起了身子，“起来吧。” “谢王爷。”容夫人应了一声，也不看他，只是站在那里，微垂着眼眸。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气氛也压抑下来，黎景一言不发，只是盯着面前的女子，眼底的复杂更加深了。不知过了多久，黎景才开了口，“坐吧。” “是。”容夫人依旧面无表情，走到一边坐了下来。 黎景眉头一皱，不知又想到了什么。见容夫人依旧没有开口的意思，只得自己说道“中午为何不到前面来可是身子不适” “是。”不带任何感情的一个字。 黎景的脸上终于闪过一丝恼意，但终究也没有发作，只是脸色又沉了沉，“末儿” “王爷，”容夫人突然打断了他，“有什么话王爷就说吧，无须说这些无关紧要的。” “无关紧要”黎景眸子里闪过一道精光，竟是站了起来，瞪着面前的人，双拳紧握，“什么叫无关紧要” 气氛一下紧张起来，容夫人丝毫不慌，冷笑着看向黎景。 “末儿的事，妾身的事，王爷何必假意关心，妾身知道王爷繁忙，也不会有什么怨言。”容夫人的语气也很冷，冷的不带一分感情。 “你”黎景气结，身子微微抖着。 容夫人不再看他，移开了视线，“王爷今日叫妾身来，是有事要说的吧。” 黎景看着她，眼中的怒气却渐渐散去了，脸上慢慢呈现出悲凉之色。 “雪若，我们之间真的只剩下怨恨了么。” 容夫人握着帕子的手也不觉微微颤抖着，不自觉的又把视线移了回去，两人对视着，回忆已在脑海中翻涌。 初见时意气风发的少年，大婚时白头到老的诺言，离别时刻骨铭心的思念，重逢时相拥而泣的倾诉，还有决裂时撕心裂肺的悲痛他们有那么多的回忆，有苦有甜，有爱有恨，但她从未想过，他们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他说的不对，其实他们连怨恨都没有了，相顾无言，剩下的，只有疲倦。 再也忍受不住，面上流露出痛意，可是语气依旧带着冰冷。 “这不是王爷和我一起选择的路么，王爷后悔了么” “雪若。”黎景欲言又止，眉头又皱了起来。 “王爷，岸儿离家八年，骨肉分离。妾身今日不求别的，只求王爷也体恤一下这个孩子，不要再让他平白受这些苦了，毕竟他什么也没有做错啊。” “路他已经走了，你想怎么样”黎景面色微变，语气却依旧强硬。 “王爷他是你的亲骨肉，你真的要逼着他走这条不归路么”容夫人带着几分绝望说道，脸色已经是一片苍白，“王爷还记得，岸儿出生之时，你对妾身说的话么你说” “如今的形势，已经由不得他了，也由不得我。”黎景打断了她，垂了下眼眸，顿了顿，这才继续说道”这次是皇上暗示让他回府，既然如此，我又能如何呢我让你来，就是不让你乱想，你是岸儿的母亲，这些年未曾陪着他，和他说说话，也安一安他的心。” “妾身要如何安他的心”容夫人激动地站了起来，“形势所迫这分明就是我们这些长辈的私心为什么一定要孩子来承受这份苦果岸儿只有十二岁，他以后的人生还那么长，难道你要他用一辈子来偿还你们的私心么王爷，你怨我，我知道，可是这都和岸儿无关他是你的孩子，可是王爷，他长这么大你见过他几面更不要说去呵护他，给他一个家了八年，足以让一个成人寒了心，更何况是个孩子呢请问王爷，一颗寒了的心，要如何去安” “私心”黎景恍惚了一瞬，又苦笑道“不错，你说的不错，是我的私心。可是你也要明白，不管当初因为什么，如今的一切都不会变了。对于岸儿，今生我注定是愧对他了，可是无论怎样，他都只能走完这条路，这不只是为了我的私心，也是为了黎家。你恨我也罢，说我自私也罢，为了黎家，你都必须按照我说的做雪若，这不是我命令你，是我求你” 容夫人死死地咬着嘴唇，无力地坐回了椅子上，好一会儿才喃喃道“可是岸儿是个女孩儿啊这条路，真的太难了太难了” “她可以做到的，我相信我的女儿，等她回来了，你就知道她做的有多好。”黎景说着，语气坚定下来，他向来都是个果断的人，他不允许自己去过多的怀疑自己的决定。 “她做得有多好”容夫人冷笑，扶着桌子站了起来，走到黎景面前，双目通红，看着他，一字一顿，“你不配做一个父亲，尤其不配做她的父亲” 说完，她转身离去，与多年前不一样，如今的她，已不再是那个只会去求着他的容雪若了。 看着她有些踉跄的背影，黎景突然生出一股无力感，颓然地坐回了椅子上，望着面前的信出神。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少年迟迟踪 京城醉月楼。 一袭红衣的女孩正坐在靠窗的桌子旁，一手托腮看着窗外，不时地回头看看楼梯，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棠儿，你在想什么呢”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师父。”她赶紧扭头，一身寻常布衣打扮的中年男子向她走了过来，她笑了起来，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徒儿没想什么。” 男子没有说什么，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悠悠地喝了起来。 女孩见他没有什么事，视线又飘到了楼梯处，这次，她的眼睛一下亮了。 一个看起来面容还很稚嫩的少年正顺着楼梯往下走，看这少年身形瘦小，五官稚嫩，想来必然年岁尚小，可是周身却散发出一种那种不合年纪的成熟淡定，稚嫩的脸庞微微有些黑，再看他的衣服布料，不像是长在大户家里的孩子，该是普通人家的孩儿，可是 此时少年还未觉察到这道目光，径直向门口走去。 女孩的视线一直跟着他，见他走过来了，下意识地就要起身，却被一只手按住了。 “你做什么” “师父，那个人”女孩的话没有说完，却见自己的师父轻轻摇了摇头，她再去看时，那个少年已经出了门。 “师父，这个人是谁怎的如此面熟”她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兴许见过吧，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何必多生事端。”谢泽喝了一口茶，状似不怎么在意地回答道。 女孩又探头到窗外望了望，但人群中早已不见了那个身影，只得作罢，可还是有些不甘心地嘀咕道，“面熟的很，肯定是见过的。” 谢泽淡淡看她一眼，悠悠道: “过一会儿我要去柳府一趟，他府上新到了一种药材，趁着新鲜，你也去瞧瞧。” 女孩脸上掠过一丝无奈，带着几分撒娇的嗔视了自家师父一眼，还是应了，“是。” 从醉月楼出来的那个少年此时正脚步从容的走在街上，人群中瘦弱的少年平庸无奇，没有人在意这个衣着普通的孩子，自然也就没有人看到他眼底的那份闪烁不定的黯然。他从东市热闹的人群里穿过，又径直走向了朱雀街，在街巷中漫无目的地绕了几绕，半个时辰后才在一个僻静的小巷子口停了下来。 巷子很偏，里面只有几个小门，都是这条街上几个大户人家的后门。少年没有多做停顿，快步走了进去。 走了几步，警惕地向后看了一眼，然后纵身一跃，竟是跳上了墙头。他又朝里面看了看，小心跳下了墙头，整套动作几乎没有发出声响。 本以为黎岸昨日就可到家，可一整天过去了也未听到任何消息，容夫人竭力忍耐住心底的激动与不安，焦灼地等着消息。 黎末也同样是坐卧不安，在李妈的哄劝下才勉强坐了一天，没有等到消息，晚上也未曾睡好，一大早就来了母亲这里。 “娘，哥哥怎么还没消息呢” 容夫人本也焦灼，但见了女儿这副样子，却又忍不住笑了“末儿等不及要见哥哥了” “末儿还从未见过哥哥呢。”黎末的声音里带了委屈之意。 “快了快了她就要回来了。”容夫人没有别的可以安慰的话，只能继续重复着这句，也安慰着自己。 见母女二人都有些伤感，李妈只得又来劝道“夫人，小姐，今个天气暖和，不如到花园去坐坐，在哪里等都是一样的，公子总是要回来的。” “如此也好。” 李妈听了便吩咐下人去花园准备了，自己则陪着两人收拾了一下，也慢慢踱去了花园。 黎府的花园不是很大，但十分精致。这座府邸是崇兴帝赐的，当时京都的一些好地段都被之前的一些权贵占了，而黎景则是属于临安的齐地官员。崇兴不好直接驱逐那些权贵，只得委屈了这些齐地官员，除了几个靠着家族关系占得繁华地带的官员，大部分人的宅邸都比较偏。黎景上书，只求几个院落安身便可，不求什么豪门府第。崇兴拗不过这个军旅之人，便分了一个小宅子给他。渐渐地，旧权贵失势，大部分连个安稳日子都留不住，更何况一处豪宅，跟着崇兴来的那些齐臣也慢慢融入了京城的繁华之地。崇兴也曾有意给黎景另外指一个宅子，可是被他拒绝了，但他后来又纳了妾室，宅子着实显得寒碜了些，郭家也提过这事，于是他又将原先的宅子扩修了一倍，这才有了个像样的王府。而这个小花园，则是扩修来的，是当时由郭家找人精心布置的。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容夫人很少来这里，她自己的院子里有单独辟出的小亭子，她平日就在那里坐坐散心，连院子都是很少出的。久而久之，王府里的人都心照不宣地默认了这花园的“主人”。而今日，她之所以来了这里，除了近来这里的早梅开的正盛的原因，容夫人也有些私心，前厅的人去后面都会经过这里，若是有什么消息，在这里也比在后面要早知道的。 黎末没有母亲那么多的心思，她在几天前无意来到这里，当时就被零星开的几朵梅花吸引了，李妈看穿了她的心思，告诉她过几日这梅花开的更好，这也是为何李妈会提议去花园的原因。 容夫人坐在亭子中，看着远处女儿一脸天真无邪的笑容，脸上也不禁露出了几分笑意，李妈一直关注着她的表情，见她笑了，立刻就接道“这些年了，小姐倒像是一点也没变似的呢。” “是啊，末儿就是这孩子心性，在外人那只是遮掩着，在我这，倒是从来没变过。”容夫人说着说着，脸色又暗了下去，“只是不知岸儿是不是早就变得我不认识了呢。” “夫人”李妈叹口气，知道如今无论说什么话题，自家夫人的心思全都在那个还没归家的大公子身上呢。 “我有些害怕我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她这么多年了，她肯定已经不认我了不认我这个娘了吧。”容夫人兀自说着，神色又黯了下来。 “夫人，您别担心了。”李妈皱着眉头，却不知道该如何劝解，只能继续着那些苍白无力的安慰，“公子长大了，也会懂事的。” “我对不起她在先，还要去强求她懂事么这一辈子，我都注定欠着自己的孩儿了。” 李妈知道再劝下去也是徒劳，所幸闭了嘴，也不知觉地失了神，眼角余光扫到园中的一角，恍惚中竟是看到一个人影飘过，不由一惊，再定睛看去，却只看见了开的正好的梅花，环顾四周也无异常，心中不禁苦笑，看来自己真的是老了。 又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容夫人见黎末玩得累了，便招手让她过来，提壶倒了一杯茶，“累了罢，喝些水歇一歇。” 黎末正要去接，却见一个侍女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嘴里喊着，“夫人夫人公子回来了” “啪”地一声，茶杯落在青石板上，碎片连着滚烫的茶水散了满地，黎末惊喜地抬头去看母亲，却看到了一张格外苍白的脸。 “娘”惊喜的话到嘴边，剩下的字无声的吞下。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母妃，双目茫然，点点泪光含在眼底，嘴唇抖得厉害，似在喃喃念着什么，字句却破碎得听不清楚。 哥哥回来了，为什么她的母妃，却如此伤心呢不，这不是伤心，更像是，恐惧吧。 此时王府的正厅里气氛也十分诡异。背对着门口立着一个少年，他一身简单的粗布衣服与这庄严华贵的王府有些格格不入，陪他站着的管家黎耿带着几分忐忑地不住偷偷打量着他，剩下一个门侍则是大气也不敢出，低头盯着地面。他刚刚在门口见这少年穿着简陋便讽刺了两句，却怎么也没想到这就是府上的大公子啊。他想说些什么，可这小主子从进门就是冷着脸，实在让他捉摸不透。 少年似是在观赏着堂上挂的几幅字画，过了一会儿突然扭头看了一眼管家，正对上黎耿打量的眼光，锐利的眸子里寒光一闪而过。黎耿一惊，下意识地低了头，胸口处一阵狂跳。 少年像是没注意到他的紧张，而是扯了一下嘴角，语气轻松，“看来管家是真的不记得我了。” “公子说的哪里话”黎耿额头浸出冷汗，正想辩解，少年却自顾自地继续道 “不过我也不记得你了，毕竟当时我还年幼，管家不会怪我罢。” 黎耿一愣，一时竟不知如何去接话，呆了一会儿才继续道“公子当时年纪尚小，小人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怎么敢奢求公子记得。不过这么些年了，公子也是变了许多呢，但这通身的气质，倒是与王爷如出一辙的。” “呵，莫说是你了。”少年哼了一声，并没有就着他的话题，走到一边坐下，继续说道“就是我爹娘，我也记不太清了，管家可觉得这是不孝” “这”黎耿脑子里开始混沌，分明只是个半大孩子，他却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只是这几句话，他却有些应对不暇了，“王爷与夫人不会怪公子的，毕竟” 他话还未说完，外面就传来了一个低沉的男子声音“岸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岁月岂无忧 大厅中的少年随着这一声身体一僵，缓缓看向了门口，一身蟒服的男人正停住步子站在门口，深邃的眼眸死死地盯着他。 黎耿也是一惊，赶紧回身向黎景请安。黎景也不看他，只是盯着座上的那个少年，而少年也不说话，两人默默对视着。黎景的眼光深邃，带着几分探寻，而少年的眼神则是变幻不停，不时露出锋芒。 屋内的气氛仿佛凝固了。 黎耿鼻尖的汗水终于低落，他偷偷看了看一边的那个门侍，却见那人的头早已低得恨不得扎进地里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少年才缓缓站起了身，对着黎景行了一礼，淡淡喊了一句“父王。” 黎景也收回目光，抬脚走了进去，向黎耿挥了挥手，黎耿如释重负，赶紧退了出去，走时不忘拽了一下那个门侍，那人身体一抖，跟着他快步出去了。 屋子里气氛稍稍缓和了一些，却还是有些压抑沉闷。黎岸直直地站在原地，眼睛看着黎景，毫无波澜，似乎没有说话的打算。 “何时到的京城”黎景将右手习惯的背在了身后，挑了下眉毛。 “昨日。” “为何今天才回府” “一路有些累，不想回府叨扰了父王。” “叨扰”黎景冷哼一声，“你是这府里的公子，还要说叨扰么” 黎岸抿了一下嘴唇，没有回答，眼里却一闪而过一抹倔强。 黎景一直盯着她的眼睛，自然也看到了其中的情绪，可这似乎还不是他想看到的。黎岸没有回避他的视线，眼底又恢复了波澜不惊，与刚刚眸子里变幻莫测的少年恍若两人。 这场“父子”间无声的博弈，终于还是黎景先让了步。 “既然回来了，就先去看看你的母亲吧，这些天她也总念叨着你。” 听到母亲，黎岸突然皱了下眉头，一丝带着锋芒的眼神毫不掩饰地露了出来。黎景心头一凛，再想看时，黎岸已经错开了视线，轻声应了一句“是。” 黎景眼中闪过复杂之色，想了想还是多说了一句，“你多年不在家中，家里的一些事你不太清楚，也不用着急，我会吩咐管家帮你的。今天晚上有个家宴，家里的很多子侄兄弟都会参加，你见完了母亲就去歇着准备一下，你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你母亲会安排人带你去的。” “是。”还是简单的一个字。 黎景又盯了她一会儿，才出声叫来了黎耿，黎岸一言不发地跟着黎耿进了内堂。 身后黎景的目光中，缓缓渗出了一股悲凉。他微微抬了抬头，看着有些阴郁的天空，悲凉之后的深邃仿佛洞穿了时间和记忆。 走出一段路了，黎耿还是有些没有回过神，眼睛不自觉地一遍遍扫过前面的少年。恍惚地想着，不知不觉间这小公子一离家就是八年，如今都已经这么大了呢 “管家，我在醉月楼住了一宿，行李仍在那里，烦劳你差人去取一下了。”黎岸也不回头，突然说了一句话。 黎耿一惊，赶忙应了一声，又不觉有些奇怪，思量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公子昨日就进京了，怎的今天才回来呢” “昨日进城时已经晚了，不想叨扰了父王母妃。” “夫人这几天一直念叨着公子，肯定是想早些见到公子的。” 黎岸也不答话，径直向里面走去。黎耿见了不敢再多说，却还是不免有些好奇，怎么觉得这个小主子对这府里很熟悉似的。 那边容夫人听到黎岸回来的消息之后就回了房间，心中忐忑难安，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李妈都看在眼里，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 正在屋内的气氛有些绷不住的时候，一个侍女快步走了进来，“夫人，管家带着公子过来了。” 话音刚落，两个人就走了进来，容夫人猛地抬头，目光一下就锁在了那个少年的身上，再也移不开。 熟悉而陌生的五官，与她印象里那个小小的人儿似是有些不一样了。面前的少年肤色偏黑，眉眼清秀，带着少年人的蓬勃朝气，也带着隔着时间岁月的陌生疏离。 这是她的孩子呢。 “孩儿见过母妃。”黎岸只看了她一眼，便垂下了眸子，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跪拜礼。 容夫人愣愣地看着黎岸，一时竟有些恍惚。 “夫人。”李妈心里也是万千感慨，见容夫人一言不发，便小声唤了一句。容夫人猛地回过神，下意识起身想过去，又僵在了原地，勉强笑道“起来吧起来吧。” 黎岸起了身，低头也不看屋里的人。 “管家，你先下去吧。”李妈朝黎耿点了下头，黎耿应了一声，赶紧走了。 黎末在黎岸刚一进屋的时候就兴奋地跳了过来，可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见母亲的表情有些不对劲，一时有些无措，只好站在一边好奇地打量着黎岸。 黎岸感觉到了她的目光，侧头看了她一眼。两人目光相对，黎末有些窘迫，莫名红了脸。黎岸则是轻轻挑了挑嘴角，眼中终于多了一抹浅浅的笑意。 “公子快过来坐吧，刚回府，想来也累了。”李妈见容夫人还是有些失神，只得再次开了口。 “岸儿，过来让娘好好看看你”容夫人向黎岸招了招手，有些艰难的说道，眼中终于开始闪现出泪光。忍了太久了，她甚至已经忘了，此时的自己不需要忍了。 黎岸抬头看了她一眼，缓缓迈开了步子。 容夫人眼含着泪水，看着越走越近的少年。少年身形很瘦，眸子里似是隐忍着很多情绪，掩藏的并不好，但还是隐忍着。八年了，她长大了，也懂事了，同样也知道了隐忍，可是这隐忍，不该对着她的娘亲啊。 “怎么这么瘦呢”容夫人手有些颤抖地抚上了黎岸的脸，泪水终于滚落而下。黎岸轻轻皱了下眉头，却什么也没有说。 “岸儿娘对不住你，这么多年，你是怨恨娘吧”察觉到黎岸的疏离，容夫人心中更是一阵揪痛。 “母妃多虑了，孩儿怎么会怪母妃。孩儿在山上跟随师父习文练武，收获颇丰。父王母妃是为孩儿着想，孩儿岂会有怪罪呢” “岸儿”容夫人还想说些什么，李妈在一边突然插道“夫人，公子回来这是喜事，夫人莫想多了。小姐，你不是一直想见公子么，怎的见了又不敢说话了” 李妈鼓励地拍了下黎末，黎末这才走了过来，怯怯地看了一眼容夫人，又看了一眼黎岸，想说什么，却又似乎不敢开口。 黎末侧头看了看她，抿了一下嘴角，“这就是末儿吧。” “哥哥”黎末小声地叫了一声，却还是揪着衣角，不敢看黎岸。 容夫人擦了擦眼泪，看着自己的两个孩子，心里又是一阵揪痛，话到嘴边又咽下，时光荏苒，膝下“儿女”终是再团圆了。可面对着这一幕，她却突然想要逃了。 语气有些慌乱，带着几分故作的掩饰，“岸儿，你也累了，早些去休息吧，晚上还有家宴呢。” “是。”黎岸又看了自己的母亲一眼，态度似是温顺了许多，也不多说。转身走了两步，又看了一眼一边低着头的黎末，正碰上黎末小心的眼神，勾了勾嘴角，跟着一个侍女走了。 死死盯着少年的背影，直到那身影再看不见了，容夫人眼中的光瞬间便黯淡了下去，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嘴唇微微抖着，似是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李妈看着她，终于是不忍，握住了她抖得厉害的手。 “夫人，公子回来了便好，那些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过去了过去了怎么会过去了呢”容夫人抬起头，眸中含着的，是点点的绝望之色，“你没看到么，她在怪我，她在怨我啊，她不想有我这样的娘，她不想认我” “夫人”李妈声音微微提高了一些，她虽然很理解此时自家夫人的心情，可她也实在不愿看到她这个样子。当年的事她虽是旁观者，却也看得清楚，而这些年，容夫人所受的折磨她也看得最是明白。可是明白是一回事，郁结不得解又是另外一回事。 容夫人摇了摇头，又看向了一边一直怯怯不敢说话的黎末，心中更是酸涩，扭过头擦了眼角。 “你带末儿去休息准备一下吧，晚上的家宴王爷必是很看重的。” “是。”李妈无声叹口气，牵过黎末下去了。 屋子里又陷入了死寂之中，很久很久，塌上的人一动也不动，暗淡的眼底，绝望中也惨杂着一丝怀念。 那时年少，鲜衣怒马，便以为岁月无忧。到底错的是时间，还是他们。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承欢乐中苦 黎岸随着侍女到了黎景给她安排的房间，先随意地打量了一番，屋子布置的还是能看出一些心思的，想来黎景之前也派人去过她紫鸣的屋子了，布置的颇有几分相似。 只是，终究还是少了些什么。这是她的家，可是她却感受不到家的感觉。 两句话打发走了那个侍女，屋里安静了下来。黎岸走到桌边坐下，眸子里渐渐浮现出迷茫。 今日翻进院子，她本只想随意看看这个所谓的家，却不想见到了陌生的所谓的母亲和妹妹。远远的冷眼看了她们许久，心中翻涌的情绪由激动，悲愤，最终化作了平静。。 八年了，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习惯了没有家人，没有家。孩童时的她不懂事，可是在不懂事的时候她就已经是一个人了，那么懂事之后呢 她忘不掉，那一天，那一道刀光，年幼的心就此刻上了疤痕，再也无法痊愈了。 太多的疑惑和不甘心还未掀起波澜就沉静了下去，她被这个家抛弃的太久了，久到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从这里出去的。可尽管如此，在盯了那已经记不清容貌的妇人许久之后，她的心里还是涌出了一丝不可否定的柔情。这是她的母亲，面对她，心中生出的那份对温暖的渴望太过真实。欺骗不了自己，她到底还是没有成长到完全冷血的地步。也正是那份渴望，她不想再在这陌生的京城漂泊了，既然在这里有家，那就回去吧，哪怕，这个家如此陌生。 可也是真正回来了，她才真切地意识到。其实在这个世界上，她已经是个死人了。这个叫黎岸的人，根本就是另外一个人，这是黎岸的家，却不是她的家。 黎岸正在出神地想着心事，这时门被人轻轻叩响，她的戒备一下就被激起，冷声问道“谁” “公子，我是夫人差来送衣服的。” 黎岸心里一动，摇头自嘲地苦笑一下，自己对这里原来是这样的戒备啊，缓了下情绪才说道“进来吧。” 一个侍女捧着一个木盘走了进来，黎岸起身走过去，伸手拿起放在盘子上的袍子。这正是前几天容夫人做的那一件月白色的长袍，袖口处绣着简单却不失素雅的花纹。她仔细看了看，认出是梅花，正是自己最爱的花，心中不免又是一动。 “这是夫人亲手做的，夫人说今天晚上的家宴公子还要好好准备一下。” 黎岸面上仍然没有什么表情，轻轻点了点头，再一看木盘边上还有一件蓝色的大氅，只看这材质便知是稀罕之物，便问道“这也是母妃送来的” “这”侍女的脸上现出为难之色，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刚刚给公子送衣服的时候被郭夫人的人撞着了，听说要给公子送衣服，便让我顺带送来了这大氅，说是一点心意。” 黎岸冷笑一声，她当然知道这郭夫人便是黎景的妾室，膝下也有一个孩儿，传言很是得宠。自己这个“长子”刚刚回府就这么热情地来送东西，实在是有些耐人寻味。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待侍女退了出去，屋内又安静了下来。黎岸的眼光扫过桌上的大氅和手里的袍子，嘴角冷笑更甚，看来今晚的家宴还很有意思呢。 黄昏的时候黎耿亲自过来接黎岸，见她穿戴简单，忍不住说了一句“公子可是没见着王爷给准备的那些衣服，可要我叫人拿来” “不用了，管家带路吧。”黎岸一副丝毫不在意的样子。 她虽掩饰的好，黎耿还是看出来黎岸眼底那丝嘲讽，心中一惊，也不敢再多话了。 此时黎府的花园里已经摆好了席位，黎景一身便服坐在首座，身边自然是容夫人和郭氏。容夫人的桌子旁边摆了个小桌，黎末带着几分不安地坐在桌子后面。郭氏的身边也坐着自己的儿子黎嵩。 下面坐着的是一些黎氏子弟和府上门客。黎景上有一兄长黎昱，也住在京城，不过因为身体原因并没有来，他的两个儿子黎岿和黎岑今日代为出席。黎景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名唤黎昊，在临安的黎府主事，膝下长子黎耑此时正在京城，代为出席。除了黎景三兄弟膝下的这些堂兄弟，黎家还有些旁系子弟也应邀前来，这些人凭着黎家的关系在京城也大多有个一官半职。由此可见，如今的黎家虽然手中无甚实权，却也是京城里不容忽视的一个大家族。 黎岸只看了这些人一眼，心里便有了自己的论断。此次她以黎景嫡长子的身份出现，想来在京城里必是引起了不少的热议吧。呵，这黎岸的身份，还当真是有意思。 黎岸到的时候，其他人已经来齐了。她刚一出现，所有人的眼睛便锁在了这个少年的身上。 少年身形很瘦，比同年的孩子还要瘦小，但或许是长年习武的原因，少年身上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稚嫩清秀的脸庞也因为这股气势多出了几分英气。细长的凤眼似是有几分娇柔，可眸子里不合年纪的深邃却又添了成熟。薄唇紧抿，将尚有些圆润的脸庞衬出了几分冷冽。 少年的装束很简单，一身月白色的袍子，乌黑的头发用一根白色的发带随意地束起，与这略显华贵庄严的气氛有些格格不入。 黎岸并不理会这些带着探寻的目光，从容地走到黎景桌前，拱手行礼，“见过父王，母妃。” 黎景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眼中隐隐藏着骄傲之色，抬了下手“起来吧，去你兄弟那坐着吧。” 黎岸应了一声，抬头的时候眼光扫过一边的郭氏，似是没看见她脸上的笑意，又朝着容夫人和黎末躬了下身子，走向了一边。那边坐着的黎岿已经起了身，热情地把她引了过去。 容夫人欣慰地看着黎岸，果然，那件袍子她穿着是合身的。黎末对于这样的场合还是有些害怕，往母亲身边又凑了凑。容夫人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看看怀中的女儿，心中升起了许久没有的淡淡安逸。 黎岸落座后和近前的几个兄弟寒暄了两句就沉默了下来，冷眼看着在场的人，一些投过来的打探目光被她冷冽的眼神逼退。由此在这家宴开始之前，她有了片刻安静。 终于，家宴开始了。 这次家宴的核心当然还是黎岸，第一杯酒就是黎景举的杯，恭贺黎家长子回府。黎岸看了眼座上的人，有些僵硬地随着众人举杯。 如此家宴进行了一会儿，席上的气氛还有些僵硬。黎岸正有些不舒服，一边的黎岿突然凑了过来，低声道“老弟，去给王爷夫人敬杯酒呀。” 黎岸扫了他一眼，知道他这是好意提醒，便倒满了一杯酒，起身走到中间，面朝黎景和容夫人举杯，朗声道“孩儿久不在家中，不能在父王母妃膝下承欢，是孩儿的不孝，望父母宽恕。今日孩儿在此，祝父王母妃福寿安康” 一番话说的黎景和容夫人的心都颤了一下，黎景顿了一下，也举起杯，“你在外学艺，有了本事就是最大的孝心，说起来这些年也是为父没尽职责，这杯，便当是为父自罚。” 其他人面面相觑，怎地这对父子之间如此奇怪呢但奇怪归奇怪，也没人敢多说什么。 黎岸饮了这杯酒，又看向容夫人，容夫人的目光十分复杂，心疼地说道“岸儿，你莫要多喝，你还小，这心意也不是非要喝酒的。” “谢母妃挂念，孩儿在山上无聊之时也会借酒排解，这点酒不碍事的。” 容夫人听了更是心疼，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看看一边黎景的脸色也有些黯然。 “大公子生的如此丰神俊朗，当真是王爷和夫人的福分呢。”一边的郭氏突然插了进来，黎岸看向了她。 郭氏是当朝太尉郭印的女儿，生得颇有几分妖艳之色，据说当时对黎景是一见钟情，誓言非黎曜公不嫁，郭印无奈之下才同意她入黎府为妾。这些年她在府中也很是得宠，八年前诞下黎嵩，黎景对这个小儿子十分疼爱，郭氏也仗着这个儿子在府里更加跋扈起来，下人也对她有几分敬怕，也以夫人称之。容夫人不愿与她争势头，处处忍着，两边的关系虽不至于撕破脸，也绝对谈不上融洽。黎岸进京之前也听说过一些郭氏的事情，现下见了这个姨娘，虽没什么交集，心中却莫名生出几分不喜。 “姨娘谬赞了。” “嵩儿，去和哥哥问安。”郭氏笑着拍拍黎嵩的头。 黎嵩应了一声，咧着嘴一脸天真的笑容跑了过来，“嵩儿见过哥哥。” 黎岸也笑了笑，虽然对郭氏没有什么好感，可是面前这个同父异母的小男孩确实挺讨喜的，这毕竟也是自己的弟弟。 “嵩儿可要和你哥哥好好学学，不许再跟夫子胡来了。”郭氏一脸慈爱的笑容，又问黎岸“今个送给大公子的大氅可还合心意” “孩儿甚是喜欢，多谢姨娘了。”黎岸淡淡地应道。 “天气也转凉了，这长安不比紫鸣山，天气冷着呢，公子只怕不习惯。” “紫鸣山离长安也不甚远，没有什么不习惯的。” “是么，哎呀，我一个妇人也不懂，还以为那地方远着呢，这么些年公子也没回来一次，也挺让人牵挂的。这不，听到你要回来，夫人这都欢喜好几日了呢。”郭氏话说的热情，却总是带着几分不舒服的感觉。 “我自也是想着家，害母妃牵挂也着实是不孝。”黎岸不想再与她多说，向黎景拱了拱手“父王，孩儿去与兄弟们说说话。” “去吧。”黎景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容夫人却忍不住说了一句“岸儿，莫要饮太多酒。” “孩儿知道了。”黎岸暗自叹口气，转身回了座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圣意无可猜 见她回来，黎岿又凑了过来，脸上带了几分酡红，“老弟，你今年多大了” “十二。” “哈哈，我长你四岁，如此，你还是要叫我一声大哥了”黎岿爽朗的一笑。黎岸对他的印象还不错，嘴里不说，心中是很欣赏他的这份直爽的，便也乐于和他交谈。两人说了几句，黎岿劲头更大，揽过黎岸的肩头，指着一边其他几个人给她介绍道“这是黎耑，是三叔的儿子，在我们这些兄弟里排行老二，他家里还有个老三叫黎巍，哦，还有个刚满岁的老七黎崇。”然后又要一指一个看上去也很年幼的少年，“这是我的胞弟黎岑，比你还要小一年。” 黎岸嘴角含着笑意，和这些堂兄弟点头致意，听着黎岿的介绍，自己心里也有了数，便开口笑道“如此说来，岸是排在第四了。” “哈哈，正是呢我们几个兄弟本就像是一家人，王叔和三叔早已和家父说好，我们几个便算是亲兄弟了，不比别家的那些子弟，说起来我确实该喊你一声四弟”黎岿拍了拍她的肩膀，“也就怕你这个王府的嫡长子看不上我们这帮兄弟呢” “大哥说的哪里话，都是自家兄弟，只要你们不把我当外人就好了。” 几个人听了都是哈哈一笑，本就是差不多年纪的孩子，很快便说到了一起去，黎岸对这几个堂兄弟的感觉谈不上很亲近，但也无意去疏离。她面上虽冷，心事也重，可说到底还是个半大孩子，便乐得开怀地和他们闹一闹。 毕竟，她还是这黎家的人。 容夫人在上面看她与几个兄弟聊得高兴，心里也欣慰了不少，脸上的表情也跟着放松下来。黎景在一边看得真切，捻了一下胡须，对着她说道“明日，我要带着岸儿进宫一趟。” “明日”容夫人一愣，表情骤变，“皇上这么急么” “皇上一直记着岸儿，虽不说急，但既然岸儿已经回来了，还是早些见着也好。”黎景见她有些紧张，安慰道“你莫要担心，皇上也没别的心思，想来只是想看看岸儿现在是何样子吧。” 容夫人强按住心中的担心，脸上却还是掩不住的焦虑。 “你安心就是，不会有事的。”黎景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简家的几个孩子也进京了吧” “这个我知道，他们是来拜访简员外的。”容夫人脸色有些难看，声音也有些有气无力。 “也是亲戚，让他们过府上来小住几日吧，岸儿也许久没见他们了。” “是。”容夫人低下头，眼中又聚起苦涩。 酒过三巡，那些门客大多已经告辞，容夫人和郭氏也各自带着黎末和黎嵩离开了。黎岿等几个兄弟也有些醉意，黎岸并没有喝多少酒，见几个兄弟有些醉了，便对黎耿招了招手，黎耿会意，差了几个下人扶着这几个兄弟下去了。 黎景一直在座上自饮自酌，默默看着黎岸走到近前。 “父王，天色已晚，父王也早些去休息吧，孩儿告退了。” 黎景没有回答，一仰脖又饮下一杯酒，目光深邃起来，“岸儿，明日随我进宫面圣。” 黎岸一怔，惊讶地抬头去看黎景，夜色中黎景的表情隐没难辨，但那双深邃的眸子却炯炯有神。 “面圣” “此次你还家，也是皇上的意思。”黎景轻轻叹了口气，“你莫要想多，今天好好休息就是，圣上也只是想见一见你罢了。” 黎岸轻咬了下嘴唇，点了下头。 “你先去休息吧，明日为父自会安排。” 等到黎岸离开了，黎景也站起了身，吩咐下人收拾了残局，自己回了书房。 书房里此时已经候着一个人，见他进来，赶紧行礼。黎景脸色有些阴沉，摆手让他起来，也不落座，直接问道“如何了” “回王爷，属下已经找到了那个孩子，她现下很安全。” 黎景听了这话，稍稍松了一口气，“成业出事本王却未有觉察，要不是那封信本王还一无所知，这实在是本王的过错，若是这孩子也出了事，本王该怎么向成业交待。” “王爷，那这孩子该如何安排” 黎景想了想，眉头紧锁，许久之后深深叹了口气，似是下定了一个决心，“把她接到府里来吧，正好也给岸儿做个伴。” 次日一早天还未亮，黎岸已经醒了过来，因着昨天黎景的那番话，她心里是在是有些忐忑。这次回京的命令下的实在有些措手不及，几乎在她以为自己已经被所谓的家忘记的时候，她却突然被告知要回京，而原因正是因为，皇上想见她。 她也揣摩过很久皇上的心思，可是由于对自己身份的不知所谓，她也无法得知那个上位者的意图，可是这次召见却更像是印证了她的猜想，自己这个狸猫换太子的身份，和当今的皇上脱不了干系。 可是，皇上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呢黎府深受宠信，黎景又是凭着自己的功劳赢得今日的地位，何苦犯下这个“欺君之罪”，便是为了爵位后继有人，自己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便是碍着嫡庶有别，当时自己被定上嫡子之时容夫人嫁入黎家也不过两年，天下也刚刚安定，实在没有原因急着推出一个嫡子。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自己成为了今天的黎岸呢 她无从知道，没有人跟她提及，只是在她刚刚懂事的时候便有人告诉她，你注定要与其他女孩儿不一样，你走的是一条根本看不清未来的路。她疑惑过，也挣扎过，可是一个孩子的反抗能有多大影响，最终她还是走上了别人为她计划的路。只是时至今日，她心里的不甘仍是很强烈，并且随着成长愈发的强烈，这种不甘已经摆脱了孩童稚嫩的耍性子，而是随着时间的积淀化作了一种倔强。终究是有一个原因的，自己早晚会知道它的。 手无意地抚上右眼角，那里有一道疤痕，很长，从眉骨延至鬓角，擦着右眼而过。疤痕已经淡了，加上进京之前刻意的掩饰，几乎是看不见的。这道疤痕是四年前留下的，很惊险的一次经历，她险些丧命在那把无名刀下，也是那次经历，让她摆脱了很多稚嫩的思想，终于决定认真的走上这条路。 正在她想得入神之时，房门被人敲响了。她赶紧回了神，过去开门。门外站着一身蟒服的黎景，身后跟着一个仆人，手里托着一个木盘。 “父王。” “岸儿，换了这身衣服，随我进宫。” 黎景的神色一派平静，黎岸心中的不安也散了不少，接过衣服，转身绕过屏风。 其实黎景的心情又何尝平静，见黎岸去换衣服，便屏退了那个仆人，脸上的表情也凝重起来。对于皇上的召见他并没有多少担心，他现在真正烦恼的，还是自己的这个女儿。黎岸今年已经十二岁了，便是再打着在紫鸣山学艺的旗号也避不了几年了，当年的筹谋铺垫了太久，但真正等到那一天的时候，自己的想法是否早就变了呢便是现在，他就已经动摇了。 “父王。” 一声轻唤打断了他，他寻声望去，眼前不由一亮。面前的少年一身宝蓝色的袍子，衣衫上简单却不失华贵的银织花纹衬出了眉间的勃勃英气，面容虽然阴柔，但也不失气度，略显羸弱的身形在这股气度映衬之下，绝不输任何世家公子。自己的这个孩儿当真是他的骄傲，他不由地想到，若是当初自己真的先得了这样的一个儿郎，便也不会有今日的烦扰了罢。 在黎景上下打量黎岸的时候，黎岸也在打量着自己的父王，她迫切地希望从这个陌生又熟悉的男人脸上看出些端倪，可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平淡无波。 两人各自带着几分心事乘车向宫门而去，进了宫门，便有太监过来引路，引着二人下了马车，徒步向皇宫深处走去。 一路上黎岸仍是有些掩盖不住的紧张，毕竟是面见天颜，当今圣上崇兴帝又是人人皆道的明君，她真的有几分担忧自己能否受得起那洞察一切的目光。 黎景自然是觉察到她的不安了，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等到了御书房门前，引路太监先进去通报的时候才小声地提点了一句“岸儿，皇上虽然是天子，但也是人君，你莫要多虑。” 黎岸见父亲还是如此淡然，微微愣了愣，小声应了一句，心中的焦躁平复了许多。就算是欺君之罪，欺君的也不只是自己吧。这么想着，她又生出了几分好奇，自己的父亲对这个中兴之君似是真的十分了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识君逢体己 太监很快就出来了，向着黎景点了点头，黎景会意，又朝黎岸递了一个宽慰的眼神，抬脚走了进去。 黎岸低着头，跟在黎景身后，走到书房中央，二人抖袍跪地。 “臣黎景参加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黎岸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请起。”一个低沉却不掩威严的声音传来。 黎景站起了身，却对着身后微微抬了一下头的黎岸暗暗比了一个手势，黎岸会意，依旧跪在地上。 屋内一时没了声音，座上的人似乎正在打量她。黎岸额头紧贴着地板，背后开始浸出冷汗。 过了一会儿，崇兴才继续说道“这便是爱卿的公子了” “正是犬子。” “恩，抬起头让朕瞧瞧。” 黎岸依言直起身子，眼睛还是看着地。 “哈哈，果真是虎父无犬子，英雄出少年啊” “谢皇上谬赞，岸不敢当。”黎岸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 “起吧。” “谢皇上” 黎岸起了身，却还是有些手足无措，直直地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崇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话却是对着黎景问的“有如此儿郎，爱卿居然舍得送离身边呐” “臣以为，美玉琢自良匠，臣只是不想她太过安乐而忘本。” 崇兴听了，不禁莞尔，“如此说来，爱卿待公子也不是传言中的冷淡，朕还真的以为爱卿只顾着宠爱自己的小儿子而忘了这嫡出的公子呢。” 黎景脸色微微一变，并不答话。 崇兴又看向了黎岸，“公子师从紫鸣隐士，想来必定学有所成，日后也定可替曜公分忧了，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蒙皇上错爱，臣不肖，不敢与父王比肩。” 崇兴捻了捻胡须，继续说道“太子虚长你三岁，却让朕甚是烦扰，他若是见见你这黎家公子的气度，也该知道谦逊二字了。” 这话一说，黎岸只觉得脊背又是一凉，不经意地抬了下眼，正对上崇兴锐利的目光。帝王的气势压得她有些喘不上气息，赶忙低了头，缓和了一下。 “早听闻太子贤名，岸怎敢与之比肩。” “你离家已有八年了罢，紫鸣隐士便是学富五车，也被你学走了四车，不若回到京中，学些处世之道。太子身边也该有个差不多年纪的体己人，朕这皇宫里也合该有些东西是你未在紫鸣山上学到的。曜公，朕正是有此事相求，把你家公子留在太子身边做个伴读，也不算埋没了公子之才吧” 这下一边的黎景也有些沉不住了，他着实没有想到皇上的意图会是这个，脑中赶快想着措辞。 “岸虽拜师已有八年，却未学得师父万一，恐不配与太子同案。况且岸在山上粗野惯了，只怕会惹出些祸端，斗胆求皇上恩旨，许岸跟着师父修习完之后再习些为臣之道，届时再看岸是否配得与太子谈论。”黎岸一时有些急了，这些话也没来得及在脑中转一遍就说了出来，出口之后又觉得有些冲撞，却又不知该如何弥补。纵她再如何成熟，毕竟也只是十二岁的孩子，不说先前未曾见过天颜，只是连这些需要转心思的场合也不怎么见，陡然面对如此难题，还是有些混乱。 “小儿学识浅薄，太子所学是为君之道，小儿便是去了，也只会扰了太子读书，望皇上三思。”黎景也拱手说道，不论圣意到底是什么，现在看来还是先拒了这个念头较好，便是一时无法揣测圣意，也要先留下转圜的余地。 崇兴看出了黎景的意思，也不急着逼他，而是换了话题“朕瞧着你这公子生的像极了王妃，一时竟也想到了从前之事，曜公可还记得” 黎岸还在想着刚刚的事，见皇上换了话题，一时有些愣怔，急忙敛了心思听自家父亲给皇上回话。 “皇上可是觉得臣老了”黎景笑说道，“这哪能忘了呢” “朕可是还记得闹你洞房的那日呢，一晃就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崇兴似是很感慨，又上下看了黎岸许久，捡了些话题与她说了一会儿，看了看时辰，说道“本想留着你父子用个午膳，想着等会还要见丞相说些事，便改日再请曜公进宫一聚吧。” 黎岸听了这话暗暗松口气，跟着黎景行礼告退。待出了宫门，才长长吐了一口气。黎景看了看她，忍不住笑道“岸儿可是怕皇上” “孩儿不是怕皇上，只是初见天颜，担心自己冒犯。”黎岸实话实说。 “恩，你还年幼，也不能强求你做到宠辱不惊。”黎景说着，脸色又沉了沉，“今天皇上说的那事你也别太忧虑，现在不清楚圣意，也不要妄自揣测，等明白了皇上用意再做打算便是了。” “是。”黎岸心知自己此时对此事不会有什么对策，虽也放不下心里的担心，但也只能听从黎景的意见。 刚一回王府，两人就看到了候在门口的黎耿，黎耿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又朝黎景拱了拱手，“王爷。” 黎景抬手，朝他点点头，嘱咐了一句让黎岸去见容夫人，自己径直便进了书房。 黎岸无心去想其他的事，到容夫人那去问了安。容夫人自昨晚听了黎景的话就担心的不得了，见她回来自是好好问了一通，听到皇上有意让她入宫伴读，脸色也沉了下来，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用完了午膳，容夫人午休去了，黎岸又陪着黎末说了一会儿话，自己也回了屋子休息。 在榻上辗转半晌，迷迷糊糊之间听到有人敲门，她赶忙起了身。 “公子，王爷有事找您。” “父王”黎岸微微有些诧异，心里不由又想起上午与崇兴的会面，忍不住猜起黎景的心思。 这样想着，她怀着不安的心情走向了黎景的书房。 可是完全出乎黎岸意料的，屋内除了一脸严肃的黎景，还坐着一个女孩，一个陌生的女孩。 黎岸着实有些吃惊，看了一眼那女孩，又去看黎景，却难以从黎景脸上读出什么，不过她心里已经猜到黎景找自己，估计不是为了崇兴，而是和这个女孩子有关的。 黎景自然看出了她的疑惑，他也没有多做铺垫，径直地向她介绍了这个女孩。 这个外表文静典雅的女孩名唤杨静好，乃是骠骑将军杨成业的女儿。 黎岸初回京城，之前又隐居紫鸣，并不知道京城的人和事，对杨成业这个名字也是毫不知晓。 黎景的话虽然简练，却也细致，听他说了，黎岸才渐渐了解这个面色平静的女孩。 一个月前将军府遭人刺杀，杨将军和夫人皆不幸遇害，只这膝下唯一的女儿下落不明。事发之后崇兴也派人查过此事，却没有后文，无奈之下，只得厚葬了杨将军夫妇。在这贵胄云集的京城，一个将军府的没落并不算什么大事。而杨静好又只是个大门不出的闺中小姐，更不会有人去多做关注。 但是黎景与杨成业乃是在战场上搏杀出来的生死之交，出事之后他一直在寻找杨静好的下落，前些日子才有了她的消息。找到她之后，黎景立刻下令让人把她从乡下远方亲戚那里接了过来。一来他不放心杨静好无人保护，怕她再糟暗杀之人的毒手；二来，此次黎岸回家，他突然有了一个想法，想给黎岸找一个年纪相近的体己人关照着，黎岸身份特殊，可如今既然已经被京城贵胄所知，想来日后也再难平静，身边有个知根知底的体己人他也放心许多。 黎景的意思很明显，黎岸马上就明白了，对此她并没有什么异议。 其实这些年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并不是很希望身边多个人。可听了杨家的故事，她对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孩颇有些同情，看她时心又生出几分莫名的亲近，便应了下来。见她同意了，黎景便把最后隐瞒杨静好的一件事也说了出来黎岸的身份。 杨静好显然是个受过良好教育的大家闺秀，虽养在深闺中，却也练了个淡定从容的性子。可这个消息毕竟太过意外，她很是吃了一惊，忍不住又上下打量了一遍黎岸。黎岸坦然迎着她的目光，杨静好见她一派淡然自若的样子，还是强压住心中的震惊，恢复了面上的平静。 黎景见了心里自是十分赞赏，这孩子年纪虽不大，可确实不是个寻常的女儿，老友泉下有知，必也能瞑目了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长安遇佳琴 前周朝结束后，天下大乱，大好河山一分为二，三十年内南方更替了四个短命王朝，十余个君王匆匆在史上留下一笔，又很快湮没于战火中。而北方则陷入蛮夷统治，更是兵荒马乱，民不聊生，山河破碎，汉人却无暇他顾。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乃是历史所无数次印证的真理。 乱世出英雄，终于，这段被后世记载为“后周乱世”的一页史书被一个少年翻了过去。 那少年是南吴一个太守的儿子，名唤周立成。周立成虽出身上层，却丝毫不染世家子弟的纨绔之风，面对满目疮痍的河山，他少年立志，誓定要统一天下，收复河山，还百姓一个家园。 为了这个誓言，周立成集合了一批志同道合的热血男儿，凭着自己出色的军事天赋，创立了属于自己的军队。在割据的群雄中渐渐崭露头角，八年，将破碎的南国河山一点点拼接起来，直至一统黄河南岸。 攻破南齐都城扬州那日，周立成跃马紫禁城前，剑指苍穹，英姿勃发，身后十万铁骑山呼万岁，群臣俯首。 周立成祭天称帝，定国号为靖，改元元盛，自此后南方再无硝烟。 元盛帝统一南方之后便计划着北伐收复失地。但无奈国家初定，百废待兴，百姓都厌倦了打仗，无人愿意再兴战火，此时用兵只会动摇新政权的根基。元盛帝权衡之下，决定暂搁兵戈，一心治国，等待着成熟之时。 奈何天妒人杰，元盛四年，帝崩，庙号，享年仅四十岁。 太子周旻继位，年仅十四岁的皇帝无才智，大权很快便落入权臣之手。此时靖朝虽已强盛，上位者却依旧无心北伐，数年之后，国家逐渐步入稳盛时期，之后的几代帝王都是守成之君，不愿再兴战火，偏安一隅，守着半壁江山百余年。 直到顺宗时期，太子上书北伐，顺宗权衡利弊之后允诺，点兵二十万，令皇九子代帝亲征。此时北方异族也陷入内乱，大军趁势深入，剿灭了几个大部落，其余的部族也纷纷投诚，三年的北伐战争以靖朝一统江山而告终。黄河两岸，终归一统。 顺宗大喜，即刻下旨迁都。彼时北方经由百年的异族统治，经济废置，百姓生活极度困苦，所幸随皇室北上的还有许多商贾世家，他们将南方的产业迁至北方，而皇室又放松对商业的管制，因而北方经济发展迅速，短短几十年过后，中原的繁华盛世已然呈复苏之势。 长安本就是历代称霸中原的朝代都城，自然也就成了北方最繁华的城市，虽然还不及南都扬州的“市列珠玑，户盈罗绮”，东西两市也是一派繁荣景象。 黎岸对于这个都城还是有些好奇的，她自小长在紫鸣，见多的只是朝暾夕月，偶尔下山也只是去小城镇，从未见过如此繁华的闹市，故而对看到的这番繁华十分感兴趣。 看出她兴奋的心情，男装跟随的杨静好心里却忍不住好笑，她倒是没想到只是这简单的热闹，竟然触动了这一直冷着脸的小王爷内心。 经过几日的相处，两个人也慢慢相熟了，杨静好本是个亲切随和的性子，得知黎岸的身份之后，惊讶之余还多了几分心疼，对待她便不自觉地带了几分长姐的意思。黎岸也不真是个冷淡的人，感受到了杨静好的亲近之意，心里也是有些感触的，对她也多了几分亲人的依赖之意。 “公子喜欢这” “早就听闻京城繁华，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是么。”杨静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微微有些失神，“繁华又如何，还不是人心冷漠，自扫门前雪。” 黎岸看出了她的伤感，又想起她的身世，也不免叹息，“世人皆是如此，何必自扰” 杨静好苦笑两声，摇摇头，不愿再继续想下去。 黎岸目光一扫，突然被一家装饰典雅的轩阁吸引过去，眼睛一亮，脚下步子已经迈开了。 杨静好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是家琴阁，心里好奇起来，也跟了上去。 琴阁的小二此时正是无聊之际，见进来一个客人，赶紧迎了上去。眼珠子一转，已经把这客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这少年衣着虽然简单，但看衣料绝对是上好的绸子，立刻猜到是个大户人家的公子，神色恭敬起来，丝毫不敢怠慢。 “公子爷，您想看些什么” 黎岸四下一扫，见都是些普通乐器，心中不免有些失望。这个小二眼色极好，看出黎岸眼中的失望，赶紧问道。 “公子爷可是没有看中的” “确实没什么入得了眼的。”黎岸也不客气，冷笑了一声。 这小二也不恼，反而竖起了拇指，一副惊叹的口气，“公子爷好眼光这些凡品哪能入得了公子爷的眼呢”小二说着，往后头喊了一句，“掌柜的，有贵客” 有人应了一声，随即一个中年男子走了出来，男子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把黎岸和杨静好扫了一遍，心里已经有了计较，赶忙上前，“贵客贵客公子爷，楼上请” 黎岸与杨静好交流了个眼神，都看出对方眼中的好奇，便不再多说，跟着掌柜的上了二楼。 二楼的装饰考究了许多，一道屏风挡住了视线，隐隐的有琴声传来。 掌柜恭敬地两人请上了座，又给两人倒上茶，“公子爷，想买什么呢” “你这有什么好琴” “哎呀，恭喜爷你这可是问对人了，我这的好琴呀，还真是不少呢”那掌柜的抚掌大笑，起身就从一边的架子上拿了一张琴，“公子爷看看这个如何” 黎岸大致看了看，淡淡一笑“掌柜的可是欺我年幼，不识货么” 那掌柜的脸色一变，讪讪笑道“岂敢岂敢，只是在下不知公子爷到底要个什么样的琴，又作何用呢” “这你就莫要多问了，我既是来了，便自然有我的分寸，你只管上你这的宝贝，若是合心意，自然不会让你白费心思。”黎岸并不想多话，这倒是让一边的杨静好起了几分好奇。 掌柜的听了似乎有些犹豫，杨静好终于忍不住说道“你这掌柜的好不会做生意，既然我家公子开了口，你只管拿好货来就是。” 掌柜的看了看她，见这一个随从通身的气质也是了不得，心中下了主意，匆匆应了一声，转身进了屏风。 “公子买这琴做什么”杨静好收回视线，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黎岸并不瞒她，照实说了，“我想着送末儿一个礼物，也当是我做兄长的一片心意吧。” “原来是送给小姐的。”杨静好点点头，一副恍然的样子。 黎岸抿了下嘴唇，并不说话。 不一会儿，掌柜的抱着一张琴过来了，身后还跟了一个女子，怀里也抱着一张琴。刚刚隐隐的琴声断了，想来也是这个女子在弹奏。 “公子爷，你瞧瞧这两张琴，这可是我这的镇馆之宝了。”掌柜的说着，把怀里的琴小心的放在了矮桌上，那个女子则依旧抱着怀里的琴静静站在一边。 黎岸上前仔细地抚过了琴身，又轻轻拨了拨琴弦，半晌才点了点头，“确实不错。”说完，又把目光转向了那个女子，女子朝她嫣然一笑，把怀中的琴也放在了桌上。 黎岸一扫这张琴眼中就是一亮，小心翼翼地将琴拿了起来，仔细地看了看槽腹结构，眼中的赞叹越发明显，又拨了拨琴弦，终于忍不住连声赞道“好琴，真是好琴” “这两张琴，公子爷更中意哪一把” 黎岸笑道“掌柜的好手笔，这两张琴都是宝贝，不过还是这第二张更胜一筹。” 掌柜的和那女子相视一眼，都笑了，女子轻声道“公子爷真是好眼力，这第一张琴乃是百年的青桐所制，他人皆道是上乘，却少有人更中意这第二把呢。” “这第二把的制工更为精细，这材料我虽未见过，却也绝不亚于百年青桐。” “不瞒公子，这琴的材料乃是世间罕见之物，世人鲜闻” “掌柜的，你这琴出价多少呢” 掌柜的看看那女子，似是有些犹豫，那女子倒是坦然一笑“公子爷不知，这琴乃是师父所赠，小女子并无心卖出。” “既然不卖，何必拿出来”黎岸淡淡一笑，不以为意。 “呵，我听闻公子要好琴，便想考考公子，不曾想真是遇到了有缘人。师父赠琴之时，小女子有眼不识，自知不配此琴，既然公子与它有缘，这琴卖与公子便是，只是这价，公子也不能欺负小女子。” 黎岸想了想，说道“我出价一百五十两，你看可好” 那女子掩嘴而笑，一双桃花眼看着黎岸，里面娇媚尽生。 “公子爷，这还是在欺负小女子嘛，这一百五十两银子在公子爷看来，可是什么稀罕之物” “三百两，虽不是稀罕物，我也不做太亏的买卖。”黎岸觑了旁边的掌柜的一眼，只看那人眼睛都有些直了。 一边的杨静好暗暗咋舌，这小祖宗出手可真是阔绰，给妹妹送个礼物就三百两了，想自己父亲当时一年的俸禄还不到这个数呢。 那女子也不再坚持，一口应了下来。 黎岸站起身，又看了看那张琴，“一时兴起，身上没带这些银子，这琴先放这，明日我自会让人来取的。” 掌柜的见她要走，赶紧躬身相送。三人走到楼梯口，那女子突然说道“这琴不是俗物，望公子好生相待。” 黎岸不答，快步走下了楼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不期红衣女 出了琴阁，在街上又转了一会儿，杨静好还是有些恍惚，终于忍不住问了“若是小姐不善弹琴，这三百两可是花得冤枉了。” 她这几日也大致了解了黎府的情况，看得出来，黎末虽是嫡女，但确实不怎么受宠，只怕不一定接触过这些的。 “只要末儿想学，怎么会浪费，而我的妹妹，必然不庸碌。”黎岸答得理所当然，却让杨静好瞪大了眼睛，这几日相处下来，她已经认定这小主子是个谦逊的性格，还从没听过这小公子说过这么狂妄的话，不过若是再深入了解黎岸，她便会发现，这个人的骄傲，其实是刻在骨子里的，表面的谦逊，只对那些不屑去表达她骄傲的人。 “那你有什么计划么” 黎岸嘴角一挑，也不答话。杨静好瞥瞥嘴角，但看她这胸有成竹的样子，看来这黎末以后和琴是解不开关系了。 两人又转了一会，黎岸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你可知镇平王府在哪里” “镇平王”杨静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说楚王爷” “恩。”见她反应有些不自然，黎岸的表情也严肃了几分。 “京城里的权贵人家大多在城东，我虽不知晓，不过猜来镇平王府也该是在那儿吧。” “楚王爷当年与杨将军皆是属于河北军，你不熟识镇平王么”黎岸对这个不确定的答案颇有些意外。 杨静好摇摇头，“与我家交好的人并不多，父亲在时，也只是与黎王府走的近些，镇平王虽有耳闻，却不甚了解。” 黎岸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却也没有多说了。 杨静好有些好奇地问道“你问起镇平王做什么” “我怀安王府与镇平王有一纸婚约，突然想起，就随口问问。” “婚约”杨静好皱皱眉头，开始盘算起来，“那镇平王膝下有一子一女，却不知哪位与黎王府有婚约” 黎岸看她一眼，突然冷笑了一声“自然是那王府千金了。” “王府千金”杨静好停下脚步，还是一副不解的模样，“你说楚王爷的女儿怎么可能，黎嵩还那么小，不会”说到这里，她的神色突然一变，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黎岸。 黎岸不以为意地点了下头，微微眯起眼睛，缓缓说道“父王说，后日要去拜访楚世伯，让我，也见见那个小姐。” “这王爷怎么会”杨静好感觉脑子里一片混乱。黎景明明知道黎岸的身份，怎么会给她定亲，还是楚王府未来的郡主这不得不说是匪夷所思。 “他们的心思，我怎会知道。”黎岸苦笑，摇头不再说话了。 杨静好张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看着面前笑容苦涩的少年，心中突然起了几分疼惜。 这个怀安王府的嫡长子，到底有一个怎样复杂的身世呢安排这条路的人，又是为了什么才舍得推这个女孩子上这样一条路呢 黎岸继续走着，却失了刚刚的兴致。转了一阵，便觉得有些倦了，正想跟杨静好说回府，却被不远处一道红色的身影吸引了。 那是个红衣少女，看年纪也不过十岁左右，正悠然地左右看着，似是漫无目的的样子。黎岸的脑中忽的闪过了一个画面，来不及多想，脚下就迈开了步子。 那边杨静好一转头的功夫就看不到黎岸了，心里一惊，赶紧四处寻找。正巧此时到了一个路口，待杨静好寻错了道路再回来时，街上哪里还找的见黎岸的身影静好气得狠狠跺一下脚，这不安心的小主子啊。 黎岸初时并没有发现静好没跟上来，待发现的时候也懒得再回头，杨静好自小生在京城，还能丢了不成 恍了这下神，那个红衣女孩已经消失在了视野里。黎岸不敢再停，加快了脚步，走了十几步，一抬头，正看见一块牌匾。 “来去居”。 “来去居”黎岸喃喃念了一遍，眼睛倏地一亮，正要进去，眼前却突然出现一片红色，同时耳边传来一阵风声，黎岸下意识一挡，胳膊上传来一分痛意，她不由一惊。 “你是谁家的小子，干吗一路跟着本姑娘” 这正是先前那个女孩，黎岸定定地看着她，眼前的女孩形容尚小，五官却十分精致，一张娇嫩的脸上带着一种很自然却又不符年纪的神采，如果定要给个定义，那该是妖孽。 黎岸被自己脑子里蹦出的这个词吓了一跳，暗自懊恼怎的自己会如此想一个小姑娘，这样想着，脸上也是一副无奈的表情。那女孩抱着双臂，有些不满地看着她，“本姑娘问你话呢你有何企图” 黎岸定了定神，强迫自己恢复了那份淡定，“姑娘这话便说的没有道理了，路这么宽，怎地看出我是跟着姑娘了” 那女孩很明显不信这蹩脚的托辞，冷哼一声，“那你来这有何目的” “我自是有事前来，”黎岸觉得这女孩脸上带着几分赌气的表情还挺可爱的，嘴角的笑意也深了许多，“我来拜访柳员外。” “你认识柳伯伯”女孩挑了挑眉头，颇有几分意外。 “怎么，有何不可么” 女孩上下打量一下她，目光里有几分探索的意味，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身后就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 “棠儿怎的不进来呢” 黎岸向女孩身后看去，看见了一个一身儒生打扮的年轻男子。那个叫棠儿的女孩回过头甜甜地喊了一句“尚礼哥哥” 那男子笑着伸手，似是想揉一揉女孩的头，突然看到她身后的黎岸，动作一顿，“这位是” “在下云逸，前来拜访柳员外。”黎岸欠了欠身。 “公子认识家父”柳尚礼愣了一下，又仔细打量了一番黎岸，“恕在下无礼，我看公子好面生，不知有何事找家父” “师父与令尊乃是旧相识，奉师命特来拜访。” “哦不知令师尊是” “令尊必然是记得的。”黎岸委婉掩过，她不是很想在外人面前提及师父的名讳。 柳尚礼会意，也没有追问的意思，“既如此，先请公子入内小坐片刻，我去问问家父的行踪。” 黎岸点头，又朝一直瞪着自己的女孩笑了笑，跟着柳尚礼走了进去。 “尚礼哥哥秦姐姐呢”女孩有些不满意自己被冷落，大事嚷道。 “你进来就是了，你秦姐姐跑不了的。”柳尚礼宠溺地朝女孩笑道，女孩剁了一下脚，不很情愿的跟了上来。 所谓来去居其实是个文人雅士的会所，那些舞文弄墨的人都喜欢过来聚在一起切磋一下琴棋书画，故而一路走过去听到的都是袅袅琴音。 柳尚礼引着黎岸过了大厅，来到了一个小客房中，朝黎岸拱了拱手“请公子稍候。” 叶棠朝黎岸吐了吐舌头，跟着柳尚礼走了。黎岸对这个女孩还是有几分好感的，刚刚在街上乍一见，总觉得有几分熟悉，似是在哪里见过，跟过来之后再细看，她几乎是可以确定自己见过这个女孩的，但却想不起来了。 只过了一会儿，柳尚礼就回来了，这次只有他一人。他朝黎岸抱歉地笑了笑“家父刚刚离开，现在已经回庄子了，若是公子急着见他，我可领着公子回庄子。” 黎岸摇了摇头，“不了，只是顺路来访，并无要事，既然员外不在，那我便改日再来拜访。”说着，就要告辞。 “如此，若是公子方便，三日后在黄昏之前到此，家父必然是在的。” “多谢公子了。” 柳尚礼很客气地将黎岸送到了门口，黎岸想到那个女孩，忍了几下终是问出了口，“刚刚那姑娘瞧着有些眼熟，冒昧一问，若不巧，许是之前见过呢。” “你说棠儿啊。”柳尚礼哈哈一笑，“这丫头的来路我也不知，只是每年这个季节都要进京，她师父似是个郎中，与家父相熟，其余的我便也不知了。公子若是觉得眼熟，兴许在某处见过也不可知，若那样便是缘分了。” “郎中”黎岸皱了皱眉，似是在回忆什么，不过很快眉头便舒展了，朝柳尚礼抱了抱拳，“打扰了，改日再来拜访。” 离开来去居百步远了，黎岸的脑子里还是萦绕着那个红衣身影。那眉眼勾起了记忆深处的一段模糊回忆，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想的久了，那女孩的容貌越发深地印在了脑中，恍惚间竟是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吸引。 黎岸摇了摇头，加快了脚步。 她们是见过的，一定见过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一纸婚约惑 如此又过了一日，便是拜访镇平王府的日子。 镇平王楚胤，字泽厚。乃是怀安王黎景少年时的磕头结拜兄弟，在临安的时候便与当时的齐王如今的崇兴交好。崇兴登基之后，起先只封了两个异性王，一个是楚胤和黎景的结拜大哥公孙贤，封为定和王，另一个便是楚胤这个镇平王。可见按当年军功，楚胤更在黎景之上，颇得圣宠。可世事难料，不久公孙贤被告谋反，削了王爵，黎景被加封为了怀安王。而自那之后楚胤也渐渐淡出朝堂，虽仍有王位之衔，却已没有什么实权了。 可即便如此，这个异性王爷在这贵胄云集的京城，仍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哪怕手无实权，朝中的权臣们却依旧在暗中盯着这楚王府。 正所谓古井无波，也许便是如此。 在黎岸四岁那年，也就是她被送上紫鸣山的时候，黎楚两家由崇兴下旨定下婚约黎家嫡长子黎岸与楚家嫡女楚涵灵的婚约。 楚胤膝下本有两子两女，可惜长子幼女都是早夭，膝下只剩发妻所留的一女和侧室所出的一子。楚胤并未再娶，对那一庶子也是处处同嫡子一般，而这本就是嫡出的女儿则更是疼在骨子里。 黎岸最初得知这纸婚约的时候百思不得其解，甚至此次回京还当面质问过黎景，可是黎景给她的回复也很简单，这是圣旨，不可违，至于未来这婚约该如何，只需静待便是。 再三追问无果，无奈之下，黎岸也只得接受了，只是在听到要去拜访楚王府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黎府的马车已经到了镇平王府前，黎岸还是有些说不出的烦躁，黎景瞥了她一眼，先下了马车，淡淡留下一句“看在你世伯的面子，不可失了半点礼数。” 黎岸暗叹口气，也下了马车。 楚王府的管家早已迎在门口，却没有看到楚胤身影。 见二人过来，那管家赶紧迎上来。 “我家小姐这几日不慎染了风寒，此时大夫正在诊病，我家王爷正陪着，过会便来。” “楚兄还是如此爱女心切啊。”黎景点点头，并不怎么在意这失礼之处。 “王爷，公子，请进。” 管家把二人引到会客厅，让人上了两杯茶，便退下去寻楚胤去了。 不一会儿，一个身着便服，面带虬髯的中年男子便走了进来。虽是穿着袍子，从这男子走路的气势与炯炯的眼眸，黎岸便丝毫不怀疑这就是那个曾经驰骋疆场的虎将。 镇平王，楚胤。 “楚兄，别来无恙。”黎景起身抱拳相迎，黎岸也不敢耽搁，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 楚胤拍了拍黎景的肩膀，朝黎岸笑道，“哈哈，这便是贤侄了，可算是让我见着了不是” 说着，他又过来拍了拍黎岸的肩膀，“好小子，很有几分曜公的影子啊” “世伯过誉了，岸怎敢和父王比肩。” 楚胤又哈哈笑了两声，示意二人坐下。 “听闻贤侄师从高人，想必如今定是学有所成吧，曜公好福气，有这样的儿郎实在是羡煞旁人啊” “楚兄说笑了，你家誉儿何尝不是你的骄傲，何必来假意恭维我” “莫提那小子了我给他请的先生一个个都被气走了，这小子，什么大事也成不了，我只求他别给我惹事便是了” 两人热切地交谈着，黎岸在一边听着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奇怪。按理楚胤与黎岸那是生死之交，可怎的见二人虽是言谈热切，却总觉得中间隔着什么呢。正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听到楚胤叫她。 “贤侄在高人那都学了些什么” 黎岸赶紧回答，“便是些诗书礼易，以及一些武学。” “恩，早听闻紫衫道长乃是高人，想必这些方面都是大家。”楚胤点点头，又问道“那可有修学兵书” 黎岸犹豫了一下，这才说道“只读过一些，师父也未做指点。” “身为将门之后，必是要子承父业，如今虽是太平盛世，却也不得不居安思危，我见侄儿如此聪慧，不可埋没了自己的才能。老夫年轻之时从军也颇有些心得，这些年赋闲家中，便将这些都写了下来，若是贤侄有意，便赠与贤侄吧。” 楚胤年轻之时有“兵鬼”的绰号，是个用兵的奇才，便是如今朝上最负盛名的将领郭仲陵也谦称为楚胤学生，不时登门拜访。这兵鬼耗尽半生心血所写的东西又岂是凡物呢 “既如此，岸必不负世伯的期待。”黎岸心里虽然有些疑惑，但既能得到兵鬼的亲传，也没有推辞的道理。 “楚兄的书弟可都没有眼福一见，就这样送给一个小儿了楚兄当真是舍得。” “我已不问军政多年，今生想必也再无血战沙场的机会，未来不正是这些年轻人的么。”楚胤说着，不由叹了一口气，“曜公，你我也该服老了。” “楚兄刚过不惑之年，正是壮年之时，怎么就老了呢” 楚胤摇摇头，苦笑不答。 正说话间，管家又进来了，对着楚胤耳语了一番，楚胤点点头，“贤弟，今日便留在府上用膳吧，你我兄弟也许久未聚了。” 黎景也不推辞，朗声应了，“如此便叨扰楚兄了。” 楚胤膝下子女稀薄，楚誉据说也是从师在外，不在家中，席上便只有他与黎景父子二人。 午膳之后，楚誉又邀请二人去府中花园用茶。黎岸心中总想着这婚约，有些坐立难安，楚胤见了，还以为她是无聊，便提议让她四处走走。她本想拒绝，不料黎景也发了话，无奈之下，她只得随着一个小丫头四处走了走。 楚王府装饰简单，花园并不是很大，里面的花草也并无什么亮眼之处，加上如今本就已经快要进冬月，哪里还有什么花可以欣赏呢，也不过院角几处早梅开得正艳。 黎岸看了一会儿梅花，心里盘算着，这楚府无主母，府上只有一个小姐和一个侧室，想来平日这后院也无人精心打理吧。 这样想着，黎岸又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自己家中却是有不少人，但也没看出热闹来，还不如人家的清净。胡思乱想之间，突然看到身边的丫头俯身行了个礼。她抬头看去，面前不知何时又走来了一个丫头，不过看衣着想来是有些地位的大丫鬟。 “公子，我家小姐在前面亭中赏花，见着公子从那边来，有意邀公子一叙，还望公子莫要推辞。” 黎岸心里咯噔了一下，下意识地便想着拒绝，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自己在人家府中作客，人家的小姐又是放下矜持来请自己这个“男子”，哪里还有拒绝的道理。再一想刚刚楚胤和黎景的意思，便也明白，今日这面，是一定要见的。想到这，暗暗叹口气，也只能应了下来。 两人走了几步便看到了一个颇为精致的亭子，亭中坐着一个披着狐裘的女子，看那背影微微佝偻着，单薄非常，黎岸的心里莫名便起了一份疼惜。 “小姐，黎公子来了。” 那小姐听了，起身转了过来，黎岸迅速扫过她的脸，在心底暗惊叹了一句，好一个病中西子 “公子请坐吧。”声音轻柔婉转，更是勾起了黎岸心底的那丝怜惜。 待黎岸坐下，楚涵灵让人上了茶，不待黎岸开口，径直说道。 “这茶是涵灵亲手做的，公子尝尝如何。” 黎岸推辞不过，端起来喝了一口，细细品了一番，赞道“小姐好手艺，这花茶的确是独有一番味道，苦而不涩，细尝更是甘甜。” “公子倒是不敷衍我，想来也是懂茶之人。” “略懂皮毛，不过是平时也喜欢自己泡些花茶。” “原来公子喜欢花茶，这倒是与涵灵兴趣相通。”楚涵灵笑道。 黎岸听了这话不知为何有些心虚，便转移了话题，“岸听闻小姐身子不适，现在可好些了” “风寒而已，不碍事的，劳烦公子挂心了。” “小姐客气了，父王与世伯以兄弟相称，我两家何须如此客气。” 楚涵灵是个很规矩的大户人家的小姐，言谈举止都恪守着礼节，黎岸与她说话总是带着不自觉的小心翼翼。 两人客客气气地说了一会子话，就有丫头过来替黎景传话喊黎岸。黎岸起身告退，楚涵灵也不多留，目送着她走了。 待园子里又安静了下来，楚涵灵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继续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赏着花。 一边的大丫鬟忍不住了“小姐，我看那黎公子也是个彬彬有礼的，看那浑身的气度来日定是不俗的人物，小姐日后嫁了他定不会委屈着小姐。” “你觉着他很好” 丫鬟一愣，“小姐不满意么” 楚涵灵悠悠地喝了一口茶，笑了笑，“是个不错的人，作为郎君确实不错。” 丫鬟细细琢磨着这番话，却还是没参透里面的意思，又有些不放心地问道“小姐你会喜欢上他吧。” 楚涵灵斜睨了她一眼，疑惑地恩了一声。 “我是怕小姐日后嫁一个不喜欢的人，那样小姐一定不会开心的吧。但这黎公子一表人才，小姐若是喜欢上他了，那日后出嫁也会更心甘情愿的。” 楚涵灵有些感动这丫头为自己着想的心思，握了握这丫头的手，想了想说道“这只是见个面罢了，谈不上喜欢不喜欢的，若他真是对的人，日后相处也会慢慢喜欢的，现在说这些没什么意思。” “我觉着小姐你日后一定会和姑爷举案齐眉，白头到老的，小姐不和碧芙说心里话，碧芙也猜的出来，小姐是对这黎公子满意得紧呢。”丫鬟有心逗弄自家小姐，怎奈楚涵灵听了也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对她的话不置可否，便也不再多提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弦声会红颜 回府路上黎景也问起了楚涵灵，黎岸便把和她的相遇如实说了一遍。黎景听完点点头，“我也只见过这丫头一次，性子随楚兄，是个好丫头。” 黎岸把话在嘴边滚了好几遍，终于问了出来，“父王，孩儿看这楚家小姐是个才貌俱全的，这婚约只怕实在是委屈了她。” “怎么，我黎家的长子便配不上她了岸儿便这么没信心”黎家看起来心情大好，竟是拿黎岸打趣起来，黎岸愣了愣，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不不，孩儿的意思是孩儿孩儿并非儿郎，这婚约终究是骗了小姐的。” 黎景把目光转向别处，竟似没听着这句话似的，没再开口了。黎岸心中又惴惴起来，也不知再说些什么才是，便也沉默了。 马车快要到黎府了，黎景突然开了口，声音里带着不容质疑的威严，“岸儿，这婚约自然会有变数的，但你说的也是，无论如何，是我们骗了楚家，无论今后发生什么你定要记着这点，我黎家注定是亏了楚家小姐的，日后定要尽你所能地照拂她，毕竟这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黎岸轻轻点头，却又不禁怅然。自然，楚涵灵的命是苦的。可是被命运玩弄的，又何止一人 其实对于镇平王，黎岸的内心里除了内疚还有一丝惧怕。直觉告诉她这纸婚约不会简单，而这背后牵扯的东西有太多，包括自己的身份，黎家与楚家的关系，府中容夫人与黎景微妙的矛盾，黎末的不受宠，甚至是突然出现在府中的杨静好。这一切似乎都是连在一起的，而楚胤，一定是其中一个关键的部分。想到这些错综复杂的事情，黎岸只觉得心中一阵无力。八年的紫鸣生活教给了她很多，却没有教给她如何去破解这些疑团，当这些真正放在面前的时候，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命运，于她还真是个难题呢。 距拜访来去居已有三日，黎岸如约再次拜访了来去居。 这次拜访很显然已经被柳稹预料到了，柳尚礼见了她并不多说，径直便将她引了进去。 来去居的后院并不很大，却装饰典雅，单是看那所种植的花草也知这主人是个有情趣的。如今虽已近严冬，却也是花香馥郁，似是梅香，又有些独到之处。黎岸深吸了一口气，花香直沁心脾，郁结心中的愁绪也淡了许多。 又走了几步，有袅袅的琴音传来，黎岸不觉驻足倾听。那琴音如流水般缓缓淌过，不至于太过欢腾却也不沉闷，似是有感情般，抚平了倾听者的一切忧思。 进了院门，黎岸有些惊讶地发现，弹琴者居然是个女子。 只见一株梅花树下正盘腿坐着一名身穿湖蓝色裙子的女子，那女子微微低着头，凝神拨弄着面前的古琴，耳边的发垂了几缕下来，似也在随着琴音而舞，宁静之中又多了几分活泼。 旁边坐着一个抱着手炉，裹着黑裘的中年男子。那男子蓄了垂胸的胡子，此时正捻着胡子聚精会神地听着琴。 虽是寒意阵阵，这小院里却因为这琴而多了几分春意。 一曲毕，女子缓缓抬起头，柳叶眉，杏仁眼，虽是生的过于周正了些，但端的是一副好相貌。女子的目光落在黎岸身上，上下扫了一遍，嘴角微微抿了一个弧度，轻轻欠了欠身。 黎岸看着那眸子，一时竟有些恍神，反应过来之后抚掌赞道“妙哉妙哉，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公子过奖了。”女子盈盈起身，朝她行了个礼，倒并不羞赧。 那个男子也放下手炉站了起来，“这位便是云逸公子了。” 黎岸也一抱拳，朗声应道，“柳员外。” 柳尚礼朝父亲行了礼，又朝那个女子笑说道，“思夷，这曲子可是你自己编的” “可不是她自己想的么，这咏春的曲子在今日听来，倒是格外暖心。”柳稹哈哈笑道，“思夷的琴技已经超过老夫了，老夫是没什么能交她的了。” “老师这么可是折煞思夷了。” “公子坐吧，老夫这院落寒酸，还请公子多多包涵。”柳稹拽过一边的小椅，朝黎岸挥了挥手，态度十分热枕。 柳尚礼告了退，院中便只剩下三人。黎岸对那女子甚是感兴趣，这女子看年纪也应与自己相差不多，周身的气质很是内敛，又比前几日见的楚涵灵更多了几分潇洒随意之气。 见她一直盯着那女子看，柳稹便介绍道“这是我的徒儿秦思夷。” “原来是秦姑娘，在下失礼了。”黎岸自觉盯着人家有些不妥，抱拳致歉。秦思夷侧身避了避，没有说什么。 ”公子以为我这徒儿的琴技如何啊。” “姑娘的琴当真是太妙了，看姑娘这年纪，日后必是一位大家”黎岸由衷叹道。 “承蒙公子高看。”秦思夷抱琴站了起来，“老师与公子有事要说，思夷便不打扰了。” “思夷啊，你去屋里弄些热茶来，这天寒，给公子暖暖身。” “是。” 待秦思夷走了，柳稹才向黎岸问道“不知公子的师父是何人，老夫的旧相识倒是不少，一时竟猜不出来。” “家师乃是紫鸣道长紫衫，想来员外应当还记得吧。” “紫衫”柳稹吃了一惊，“你竟是紫衫的徒儿” “正是。” 柳稹又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赞道“怪道我说公子气度不凡，既然是紫衫的徒儿，又岂是凡人，真是羡慕那老道啊” “员外过誉了，在下奉师命来拜访员外，这是家师给员外的信。” 柳稹接过信，也不急着拆开，仍是若有所思地看着黎岸。黎岸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但面上仍是不动声色，低眉静坐。 不一会儿，秦思夷提了一壶茶过来，跪坐在桌前给二人倒了两杯，端起一杯给黎岸递过去。 柳稹自己端起茶摇了摇，终于又开了口，“看公子年纪，又是紫衫徒儿，此时入京，若是老夫不曾猜错，想来该是黎王爷的爱子吧。” 秦思夷的手一抖，黎岸抬手接过了茶，朝她笑了笑，秦思夷点了下头，便又低下了头。 “员外说的不错，只是在员外这里，只把我当做老友的徒儿便是了。” “哈哈，王侯将相不过虚名，老夫何曾在意过，公子多虑了，老夫是个不守礼节的粗人，只要公子不嫌便好了。” 两人又说了些别的话，黎岸又忍不住去看一旁抱着手炉低头不语的秦思夷，“姑娘琴技既是员外教授的，员外果然是不枉大家，早听闻琴仙之名，在下心中甚是仰慕。不瞒员外，在下有一不情之请，还望员外莫怪。” “公子但说无妨。” “在下想为小妹求一老师，也习些琴技，不知员外可否答应。” 柳稹微微皱了皱眉头，捻了捻胡子，“这王府小姐的老师可不是能随意答应的吧。” “员外收徒，莫不是还要考虑出身” “自然不是。”柳稹又想了想，这才说道，“既然是公子所托，老夫也没有断然拒绝的理。只是老夫有两个条件，一则是王府那边同意，二则，这拜师可要讲究缘分，还是待老夫见了小姐再说，缘分不可强求。” “这个自然。”见柳稹如此说，黎岸已是十分感激，想起黎末，黎岸又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自己的这个妹妹，其实是很需要一个好哥哥来呵护的吧。 回府之后黎岸本想立刻和容夫人还有黎末商量此事，却一进府就被容夫人派人叫走了，说是有客人来访。 黎岸心中疑惑着是何人，一路琢磨着，刚一进屋一个人便过来抱住了她。 黎岸一时愣住了，有些手足无措，这样亲近的拥抱已经很多年没有人给过她了，她本能是抗拒的，但却不知为何，她觉得这个怀抱很熟悉。 “臭小子，还记得我么” 面前的人与她差不多高，稍稍推开一些，一张眉眼精致额脸便落入了眼中。熟悉的五官瞬间便引起了她的回忆。她也立刻就想明白为什么这个怀抱那么熟悉了。 “容熙姊姊。” 有些久远的称呼了呢。 幼时的黎岸被母亲放在娘家寄养，在她刚懂事的时候，便是这个大自己一点的姐姐和自己最亲近。姨娘家的人对她大多是不冷不热，处处想着她的只有她的姨娘还有这个表姐。 简容熙是家里的嫡女，家里对她自然是捧着。但无论有什么好东西，只要有表姐的，就也一定有她的。表姐大她不多，却已经有了十足的姐姐架势，下人谁敢轻视了她都免不了责骂，年幼的她便像是一只被姐姐护着的小兽，在最初感受到这个世界上的恶的同时，也感受到了爱。 自己被家里接走的时候，简容熙抱着她哭了，说怕她离开了还会受人欺负。但当时的她被要回家的喜悦冲晕了头脑，未能好好安慰一番姐姐。却不料在回家之后仅仅一个月，便被至亲父母送去了紫鸣。自那之后，她的童年对家这个字便没有了印象，只是那个离别的怀抱，在这么多年过去之后仍是记忆深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年少无忌言 “姊姊”黎岸的鼻子一下便酸了，即便她在初回家中见到容夫人时也未有这样的感觉，这种见到至亲的人想一诉委屈的感觉。 简容熙也是眼眶微红，仔细地看着多年未见的妹妹或者说是，弟弟。她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知道在这个妹妹被接走的第二天，自己就被父母告知，要忘记那个在府上寄养了多年的妹妹，取而代之的，她有了一个名为黎岸的表弟。 “表弟，可还记得我”一旁还站着一个少年，黎岸抬头看去，眼前的这两张脸有八分的相似，不是别人，正是简容熙的同母哥哥简旭。 黎岸平复了一下心情，轻轻推开了简容熙，朝简旭抱拳道“当然记得表哥了，多年未见，表哥倒是变了许多。” “哈哈，若是说谁变得最多，那还是要说你啊，当年的小丫”简旭一下子顿住了，看了看周围的人，尴尬地笑笑，简容熙见状赶忙插嘴道“人家岸儿是长大了，可不像哥哥你，越长越像小孩了。” 容夫人嘴角含笑地看着这些孩子，她心中能猜到黎岸的感觉，却也不想再自添烦恼。简家这两个孩子知晓黎岸的身份，若是可以，她倒宁愿这两个孩子能陪着黎岸，可是 “岸儿，你表哥表姐此番进京会留许多时间，你们也多年未见了，我便让你父王邀他们过府作客，正好你们也在一起有个伴。” “谢母亲”黎岸听了这消息自是十分兴奋，笑容里也多了许多孩子的天性，容夫人看在眼里，不免又是一阵心疼。 简容熙执意要和黎岸在一处住，容夫人便让人在黎岸的院子里收拾出三间房子，特意让黎末也跟着住了过去，说是待简家兄妹走了再回来。这下子黎岸的院子里算上杨静好在内便有了五个同龄人，平时清冷的院子一下便热闹了起来。 黎岸引荐了杨静好给几个人认识，简家兄妹虽然长在富贵人家，却都是不拘小节的，见静好谈吐大气，心中也是喜欢，很快就说在了一起。倒是黎末稍有些羞涩内敛，简容熙又是个最会逗弄的性子，便总是抓着她不放，几句就逗的她满脸通红，却也是乐在其中。 几个人围着火炉聊至半夜，黎岸想起了柳稹的事，本想问问大家的意思，见几人都困了便暂且作罢。 第二日几个人又吵吵嚷嚷着一起吃了午饭，黎岸便趁机说了柳稹一事，黎末见了那张琴十分好奇，眼神里也透露了几分期待。容熙几个人也说是好事，趁着势头一起去找了容夫人，容夫人见是黎岸的意思，黎末又愿意，自然没有反对的理由，这拜师一事便差不多定了下来。 第二日，黎岸便带着黎末去找了柳稹，柳稹见了黎末并没有和黎岸说什么，而是让秦思夷引着黎岸去休息，自己则留下了黎末。 虽是有些担心黎末，黎岸却也是尊重柳稹的，便跟着秦思夷到了另一间屋子。坐定下来，黎岸才恍然发觉面前只有秦思夷一人，心里突然微微一动。 其实对于这个女子，黎岸从见到的第一眼便生出了几分莫名的信任，此时二人独处，她也确实想结识一番这个琴技超群的女子。 秦思夷与她年纪相仿，二人交谈并没有什么隔阂。二人的谈话内容也很有默契地跳过了身份，正因如此，这聊天竟越发热络起来。简单交谈之后，黎岸很快就发现这个女子确实与众不同，虽只是随意的几句话便让她听出来这个外表文静的女子内心着实是不俗的，她应是经历过许多，谈吐间是远超年纪的淡定成熟，不似一般闺中女儿，竟是很有几分自己的想法。 只此一点，已足以让黎岸愿意与她深交。且不说别的，她终归也是个女儿家，但成长环境所决定了她与其他女子不同，因而她见不得那些所谓的闺阁之风，此时见到一个与自己心境有几分相似的女子，又是个与自己身份截然不同之人，便生出几分相惜之感。 秦思夷也是个聪明的人，她看出黎岸与那些贵公子不同，心下简单权衡之后便也乐意敞开心扉。 聊了一会儿，黎岸忍不住抚掌笑道“妙哉，幸哉，竟在这里找着自己的知音了第一次听姑娘的琴声便觉得心中舒朗，今日这番交谈才知，姑娘当真是个了不得的女子” 秦思夷淡淡一笑，“思夷不敢当，公子能知我心，是思夷之幸。” “若是姑娘不嫌，在下想与姑娘结交为挚友，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这是思夷之福。” 见她应了，黎岸自是十分开心，“如此，从今之后，你便不要唤我什么公子，唤我云逸便可，我也唤你思夷，如何” “自然是好的。” 黎岸一转头看到一边放着的琴，又想起那日进院所听之曲，心里又是一阵悸动，没忍住还是出声请求道:“思夷那日所弹之曲实在动听，不知今日可有幸再听一曲，也缓缓这深秋寒气。” “用这曲子驱寒，云逸还真是吹捧过了小女子，这曲子只是咏春，又不是咏夏，哪里能有驱寒之功呢”秦思夷笑着，已经坐在了琴边，手指随意拨弄了几下，不成曲的音符跳出，已经拨动了听者心弦。 “这曲子里是春日勃勃生机，可不是驱了这秋天的萧瑟冷清么我这是赞你曲子作的好，可还要和我论道理了”黎岸换了个坐姿，整个人更加放松了许多，眯着眼睛看秦思夷。 秦思夷笑着摇摇头，“公子记着了，这曲名为问春。”说罢不再多说，手指轻拨微扯之间，袅袅琴音缓缓流出，这小屋子之中竟真的多了几分春日暖意。 榻上歪着的少年闭着眼睛，手在身侧轻轻打着拍子。抚琴少女微微垂着头，偶尔抬一下头，眸中点着淡淡笑意。 此时正是年少之时的二人皆无从猜测，也不可得知未来之事。多年之后，待秦思夷再弹奏这首问春，忆起旧人的时候，一切早已是物是人非。但深秋小屋之中的这曲咏春，却是深藏在记忆之中，不曾被时间抹去。 “哥哥”房门被推开，小脸通红的黎末有些吃力地抱着琴站在门口，柳稹则负手立在她身边，看着二人的眼里满是笑意。 “末儿。”黎岸赶紧迎了过去，看看黎末兴奋的样子，心里已经大概猜到了结果，松了口气，又朝柳稹拱了拱手。 “小姐虽未学过音律，却是资质清奇，天生奇才。老夫得以见到小姐，是老夫之幸。”柳稹颇是感慨地说道。 黎岸听了这话不由有几分不解，柳稹是琴学大家，便是看在与师父老友之情上也不会去恭维一个小辈，何以对黎末如此高的评价呢 “先生愿意收舍妹为徒了” “能收小姐为徒，真的是解了老夫的心事。”柳稹略一停顿，突然朝黎岸伸了下手，“公子借一步说话。” 黎岸心里疑窦更甚，朝黎末安慰一笑，便跟着柳稹出去了。 走开了几步，柳稹停下看向黎岸，语气严肃起来，“公子必是听过老夫琴仙之名，世人也必多以为这琴仙之名乃是因为琴技。其实不然，老夫能有此名，实在是因为那九魂一术。” “九魂”黎岸一愣。 “此术能通过琴音而影响人的心神，若是内力浅弱或是心神不宁之人极易受惑，虽本身不具伤人之道，却也是一门独家秘技，如何使用，是福是祸，全看抚琴之人。” “只怕此术不是人人可学吧。”黎岸盯着柳稹的眼睛，眼神灼灼。 “是，所以老夫说能遇到小姐是老夫的幸运。” “秦姑娘也不是那个幸运之人么” 柳稹顿了一下，苦笑道:“不瞒公子，思夷也是缘分之人，可是此术之力非可估计，若是学得，必也要承其责任。思夷苦命，只求安然一生，无意于此。” “先生与我说，只怕也是因为这要承的责任吧。” “是，这九魂术本是琴宗秘学，曾也是江湖相争的一门绝学，不幸落入过魔道之手，酿出大祸，琴宗没落之后此术传承几断，若被有心人知道，怕是又徒惹麻烦。” 黎岸低头想了一会儿，抬头看向柳稹，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语气坚定，“我知道了，多谢先生告知。” “既如此，小姐拜师一事，公子可要问过令尊令堂再做考量” 令尊令堂，黎景和容夫人么 “不了。”黎岸苦笑一声，摇摇头，“我知道这事对末儿很重要，我不应该替她做决定。可我家中有些特殊，想来父母也不会为此事多做考量，且这其中的江湖之理，我知道的更多一些，既如此我这个哥哥便替末儿决定了罢。” 说完，黎岸退开两步，恭恭敬敬地朝着柳稹行了一个礼，“请先生收下末儿为徒。” 柳稹扶起了她，表情有些复杂，“公子可想好了” “是。”黎岸神色严肃，回答得十分肯定，“我既替她选了便是信她能做好，便是有什么不测之祸，我也定会护她一世周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冥冥承恩游 不觉中已经进了腊月，天气愈发寒冷起来，这确是难得的一个冻年。各地呈上来的关于冻灾的奏折如纸片般涌入京城，朝廷一时忙的焦头烂额，崇兴日夜不休地召集重臣讨论，大开国库，安排下各地的赈灾物资，还没等冻灾的事情过去，便又开始愁明年的收成问题。皇上愁眉不展，下面的臣子也是大气也不敢出，每个人都绷着一根弦，整个京城的气氛也沉闷了下来。 不过这场载入国史的冻灾于此时的这些少年人并无关系，年少的心向往地总是更简单的快乐。 这日柳稹出了远门，黎末得了空闲，便应邀去楚府拜访楚涵灵，两个人身份年纪都相差不多，自是有很多话能说在一起，之前虽仅仅见过两面，却足以建立起闺阁友情。 说话间，楚涵灵无意提起近日因为冻灾和近年关的缘故京中多有人去城外的承恩寺祈福，她也有意去上个香求个平安，问黎末是否愿意一起去。黎末听了自是乐意，但还是要先回府问过母亲才能做定夺。 迫不及待地回府找容夫人，黎岸正巧也在，容夫人便提议让她们二人一起去祈个福散个心。黎岸又想起简家兄妹，便喊了他们，黎末在一边又提议邀请秦思夷一同前去，黎岸也觉得不错，便差人去来去居问了秦思夷，也很快得到了同意的答复。 见一下多了这么些人，黎末兴奋之余又担心坏了楚涵灵的本意，不过好在楚涵灵得知之后并无不快，倒是表现的十分热情，说是正好认识些志趣相投之人。 计划定了，出行的日子很快便到了。黎岸挑了五个家丁，套了一辆马车，黎末缠着简容曦上了马车，黎岸则和简旭还有男装出行的杨静好骑马而行。 一行人到了城门，远远就看见了楚家的马车，楚涵灵与众人见了面，各自介绍了一番，便看见柳尚礼引着一辆马车过来。车上下来了秦思夷，还有一个令黎岸意想不到的人叶棠。 见黎岸惊讶地瞪着自己，叶棠朝她吐了吐舌头，“看什么看，不认识本姑娘了” 其他人也颇是好奇地看着她，秦思夷赶忙介绍“这是老师的一个远方表亲名唤叶棠，这几日住在老师府上，听说要去承恩寺，也嚷嚷着要来。” 叶棠又瞪了黎岸一眼，笑嘻嘻地和其他人一一打了招呼，众人见这丫头古灵精怪，很是可爱，心中也生出了喜爱。 眼下人已到齐，略微寒暄几句，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便向承恩寺而去。 这承恩寺本就是皇家寺庙，崇兴自齐地清君侧登基之后在城北又修了一座承露寺，之后这里的普通香客便多了起来。此时正是近年节之时，这两日好容易放了晴，来祈福的人很多，但更多的是来离这里附近的集市采集的。崇兴朝对集市的政策很开明，不仅在城中开了两市，还在郊外设有这样的散市，虽因为大雪热闹减了许多，却还是有了淡淡的年味。 天子脚下，贵胄云集，这些平民百姓也早已修炼出一副好眼力，见这一队浩浩荡荡的人马便知道不是普通人家，自动让开了道路。 等到了承恩寺，寺内还正是热闹的时候，黎岸不愿意惊动太多人，便没让人事先通报。可是任谁也看得出这些人出身不凡，早有眼尖的小和尚通禀进去了，等黎岸等人进寺门的时候，已经有一个管事和尚迎了出来。 黎岸不喜被人跟着，便要打发他走，楚涵灵却拦了下来，嘱咐了他些斋饭事宜。那僧人又问众人要不要去听经，楚涵灵，黎末还有秦思夷都表示要去，黎岸便找了两个人跟着她们去了，自己则和简旭柳尚礼去别处转了转，走了一会儿才发现简容熙和杨静好不见了，因想着一会儿用斋的时候自会见着，就没有去找，倒是跟过来的叶棠让黎岸有些头疼。 叶棠今日依旧披了一件火红的斗笠，鲜艳的红色衬得小丫头粉雕玉琢，甚是可爱，但是那份古灵精怪落在黎岸眼里却成了咄咄逼人。 叶棠倒似是很喜欢纠缠她，正经不了几句就要挑她的刺，黎岸本不是个多话的人，可被她激的嘴也忍不住了，这倒是让一边的柳尚礼和简旭乐得不行。几个人边走边说，到了一处供人歇脚的亭子，叶棠似是也说累了，大大咧咧地坐下来，一时也安静了下来。 “棠儿，怎的不说话了”柳尚礼好奇地问道。 “和这闷葫芦说太累了，十句话才换来他一句，我不与他说了。” 黎岸这会静下来想想自己刚刚的所为也觉得惊讶，自己怎么这么容易竟失去了冷静听这句话，也只是笑了笑，不想再接话了。 “表弟，你何日回紫鸣”简旭随口问了一句。 紫鸣 一边的叶棠突然扭头看了黎岸一眼，眼里倏地划过一道光，却没有说话，转过头安静地看着风景，脸色却微微有些变了。 黎岸抬头看了看晴朗的天空，淡淡回道，“不知，一切听从父王安排吧。” “若是不急，不如随我们回江南如何外公也是多年不见你了，他老人家身体不好，这些年也是时时挂念着你呢。” 黎岸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叹口气，“再说吧。” 简旭便也不再继续说了。 这时有小僧人过来叫他们，说是那几位听经的姑娘准备用斋饭，几人便随着他走了。 直到斋饭呈上来的时候还是未见杨静好和简容熙，黎岸心里开始不安起来，嘱咐下人去找，自己则因简旭和柳尚礼的安慰勉强坐下用完了斋饭。不想用完斋饭也未看见二人，去找的家丁回来说找遍了寺庙不曾看见，黎岸脸色一沉，抓起随从手里的马鞭就要出去，简旭伸手拦住了她。 “这里这么多人，容熙又会功夫，不会有事的，不防让人去问问香客有没有见过，再问问住持这附近都有哪些地方，我们也好有头绪。” 黎岸想了想，同意了，分了几个人去找管事僧人在寺庙里找香客问询情况，自己则与简旭去找住持。柳尚礼也站了出来，也要去帮忙，这样一来叶棠也闲不住了，跳出来也自告奋勇。 “柳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表姐与静好的容貌只怕你不相熟，今日市集人又多，你还是在这里帮我照顾着几位姑娘，不可再出事端了。” “唉，多一个人便多一份力。我们虽然对两位姐姐相貌不熟，但可以跟着你们嘛，这里能出什么事，你便带着我们去吧。”叶棠眨眨眼睛，带着几分撒娇的口气说道。 黎岸眉头皱的更紧了，正要反驳，简旭却说道“棠儿姑娘说的有理，如此，就劳烦柳兄了，至于棠儿姑娘还是留在这里” 话还没说完，叶棠就已经冲了出去，几人见了赶紧去追，追过去的时候叶棠已经拉过来了住持，朝几个人得意地笑了笑，黎岸无奈，只得先问了住持这附近都有哪些地方，便和简旭等人商量分头去找。 叶棠在一边等得着急，一把拉过她“别废话了，赶紧走吧。闷葫芦，你带我去找” 黎岸也不想再耽搁时间，匆匆交代了简旭几句，和叶棠上了马，扬鞭而去。 两个人沿着一条道骑行了一会儿，见这条道上人并不多，酒铺也只有两家。黎岸下马向两家主人打听，也并未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一时有些紧张。叶棠也翻身下马，走到了她身边。 “好了，我们没找到，也许其他人找到了，你就别拧巴个眉毛了，我们再往前走走看吧。” 黎岸叹口气，自己牵着马往前面走了。她今日穿了一件月白色的大氅，披了一件浅蓝色的斗笠，整个人行在还积着雪的路上，身影莫名显出几分落寞之感。叶棠在后面默默瞧了好一会儿，眼中情绪复杂，直到看到黎岸停下来回头，才重又换上清亮的眸光，快步跟了上去。 “你便这么在意这两个人” “她们一个是我表姐，一个是我的挚友，我自然在意。” “你这人看着挺重感情，日后也必定是个疼娘子的。诶，今日那个楚小姐便是你未来的娘子吧，我瞅着可不错了，你小子福气不错嘛。” 黎岸不理她，又走了两步，拽了缰绳翻身上马，狠抽了几鞭子，绝尘而去。 叶棠撇撇嘴，不急不慢地跟了上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天机隐可窥 两个人最终无功而返，却不想回去的时候也不顺心，在寺庙门口被一个老道士给拦了下来。 “你这老道士，干嘛挡道还有，你一个道士跑到寺庙来干什么”叶棠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那道士一身破旧的道服，也一副气呼呼的样子看着两个人，“你们两个小娃娃，干什么挡贫道的路还有你这个红娃娃，这问的是什么话这是那老秃驴的地方，贫道怎么不可以来” 一句红娃娃气得叶棠七窍生烟，心情沉闷的黎岸听了却是忍不住嘴角上扬。 叶棠正要和他理论一番，就见几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小子，你在找姐姐啊” 黎岸抬头见是简容熙，立刻喜出望外，又看见了她身后的杨静好，一直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赶紧下马迎了上去。 “表姐，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也就才回来。”简容熙见她一副风尘仆仆的，便把她往里面赶，“我去找人把哥哥他们找回来，你先进去休息吧。” “等一下” 开口的是那个老道士。叶棠一见那个老道士就来火，“你到底有完没完” “哎，红娃娃你别急，你们忙你们的事，我只是见几位面相不俗，能否让贫道为你们算上一卦” “算卦”杨静好一愣，“说起来这承恩寺的签也出了名的准，我们一会去求个签吧。” “求签做什么，那老秃驴能有贫道我算得准”这老道士说着就要去抓叶棠的手，“来来来，红娃娃给贫道瞅瞅。” “你走开信不信本姑娘抽你”叶棠气哼哼的就要去摸鞭子。 黎岸被两个人吵的头疼，嘱咐了几句简旭的方向，便不再理他们，自己进寺院去了，简容熙和杨静好也懒得掺和，都跟了过去。 进屋之后黎岸迫不及待问简容熙去向，简容熙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娘亲送我的一块玉被人偷了，我抓贼去了” “抓贼” 杨静好在一边解释道“那个小偷狡猾得紧，见我们追过来就跑到集市去了，我们可费了一番力气才堵了他。” “人呢” “放了，不然我还能把他怎么样送官，本姑娘可没那功夫。”容熙没好气的说道，“不过他影响了本姑娘的心情，本姑娘赏了他几鞭子。” 黎岸有些哭笑不得，不过见二人没什么事，也不再多问了。 不过出乎几个人意料的是，叶棠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拉着几个人就要去算卦，还一脸严肃地说那个老道士当真是个高人，不过只给女儿家相面。 秦思夷见她古灵精怪的，也起了兴趣，同样的黎末和楚涵灵也跟着去了，简容熙和杨静好也耐不住心里的好奇去凑了热闹。黎岸对这个没有什么兴趣，自己便打算院子里散散心，叶棠却一脸神秘的凑了过来。 “闷葫芦，那个道士说已经从你的面相给你算完了，喏，这是他让我给你的” 说着，递过来一张纸条，自己则跑去追众人了。黎岸下意识接过来，展开来看。 纸条上龙飞凤舞地写了一首诗 “居栖高木上，心向万物生。 沃土草木乱，乱岗尘如风。 楚天待定夺，乾坤须扶正。 本应山外客，蓬莱或可登。” 黎岸仔细琢磨了一会这首诗，苦笑一声，引到灯下烧了，自去院子里散心去了。 脑子里若有若无地想着那首诗，不知过了多久才有家丁找到了她，抬头看看天色，也是时候回去了。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了简旭的声音。 “你们去算卦怎的不等我们” “算什么卦，臭道士，装神弄鬼完了又说什么天机不可泄露，什么正经的也不说就走了别让本姑娘再撞见她，不然休怪本姑娘不客气”叶棠似是恨的咬牙切齿。 黎岸轻笑一声走了进去，叶棠正抱着双臂背对着门，其他人见她进来都不说话了，叶棠却还在喋喋不休地控诉那个老道士，“这么多姑娘被他瞧了，真是便宜他了，我看他就是故意的色道士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怎么了” 叶棠听到声音回过头，见是黎岸，便继续恨恨地说道“还不是那个臭道士，骗着我把几位姐姐都叫去让他瞅了，他享完眼福，甩甩袖子就走了，什么话也不说” “哦”黎岸挑了挑眉，看看其他人的神色，见也无什么异常，知道她们也未在意，“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城了。” “喂，刚刚那个道士给你的纸上写了什么啊，我看他神神秘秘的，这才信他是个半仙的”叶棠还是有些不死心，凑过来问黎岸。黎岸仔细看了看她的神色，并没看出什么说谎的痕迹，不由有些惊叹这丫头竟真的如此高尚，再一想又暗笑自己的小人之心。 “没什么，人生变幻无常，哪能算得清楚，百年之后不就知道了么。” “你倒是心宽”叶棠失望地翻了个白眼，不满地嘟囔着。 此时承恩寺方丈禅房内，被叶棠骂了千百遍的老道士正歪坐在一个蒲团上，趴在地上奋笔疾书着什么。 外面的木鱼声停了下来，一个身披袈裟的老僧徐步走了进来。 那道士头也不抬，兴奋地喊道，“哈哈，老和尚，你来的正好，看看我这卦词” “阿弥陀佛，方才不是告诫那几个施主天机不可泄露么” “哎，身在其中，知与不知又有何区别，反而徒增烦恼，你我皆是事外之人，便当为了日后的校对，你来瞅瞅。” 老僧合掌，微微躬了躬身子，又念了句佛号，伸手接过那张纸，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了七首诗 壹 不惜水中月，何怜镜中花。 万事转头空，谁与归梦中。 贰 如烟万事莫，错怜长安某。 情本无根果，梳缘待从头。 叁 恨生蒙尘玉，俗世莫相扰。 弦动倾一世，不问与谁老。 肆 非是佳人错，何须天怜娇， 情深转默处，笑送双栖鸟。 伍 叹是蛾眉妆，屈身谁家堂。 紫台朔漠中，何人伴月徜。 陆 琴瑟终在御，不奢余年好。 同游江湖路，何必待孤老。 柒 世间本无事，道是多自扰。 无憾春尽处，终不度秋萧。 看毕，老僧又合掌，嘴中喃喃念了几句，才将纸还给了老道士。 “皆是红颜多舛，难得平庸。” “哪有平庸之人，福祸难料。便是知其果，亦难料果如何生，倒不如想做是一番热闹，更何况命数易变也说不定呢。”老道士说着，将纸引在灯下烧了。 “说起来，你怎的想起来给这些姑娘家算卦了，不是已不问天机许久了么。” “老和尚，你是没瞧见，那几个姑娘可个个都是水灵的，老道我可不是你们和尚，不近女色的。”道士哈哈大笑，毫无形象地搔了搔头。 “既如此，莫怪我驱走你这不敬佛之人。” 老道士一下跳了起来，一脸警惕地看着他，“你要作甚，这多年未见，怎的你这脾气一点也不变的，几句玩笑话也开不得。” 老僧也不理他，自一边的架子上拿了一本经书就作势要出去，老道士赶紧拦住了。 “好了好了，你这和尚实在无趣。今日我瞧那骑马的小子实在有趣。也不知谁家的公子，这好好的红妆非要扮男儿身，便忍不住瞥了眼天机，不想更有趣了，便一时未忍住窥了天机，不想遇着这么多有趣的姑娘家。” “窥多了天机可是要折寿的。” “我可不是你老和尚，不惜命的。”老道士不以为然。 “可若是只留我一人，岂不寂寞。” 老道士一下睁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你这老秃驴可是舍不得我了这倒是稀奇，还能有一日听你老秃驴扯这些话，真不枉我和你斗了这么些年” “如此，你不如看看你我二人的命数，也知这么多年恩怨该如何了结。” “呵，这可无趣，你的命格我已看过，可你偏偏不信，至于我的，我若想看早便看了，放心老秃驴，贫道心善，不会丢下你一人孤独的，贫道还要看看为你算的那一卦可还灵验呢” “如此便拭目以待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秉烛道心言 回城之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众人都有些倦了，未多做停留便各自散了，黎岸心中却仍是隐隐惦记着那首词，一路上默然不语，杨静好最先觉察到了，但直到回了府才问了出口，黎岸也想听听她的看法，便如实说了。 听她说了那首诗，杨静好也细细地琢磨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这倒没说什么坏事，不过你可信这些么” “信与不信又如何，我只是觉着，若能真有个登上蓬莱的结局，也不枉是一件好事。” “你莫要多心了，你年纪尚小，那些事日后再烦恼也不迟，这是你回府要过的第一个年，和家人欢欢喜喜的不是一件好事么。”杨静好劝慰道。 黎岸看着她，想起她的家事，不免替她难过起来，又不愿让她觉察了伤神，便笑着说道“我知道了，静好姐今日和表姐抓贼辛苦了，也早些去休息吧。” “呵，说起来，我倒觉得你那表姐还真是与你的性子完全不同，不过，可比你有趣多了” 提起简容熙，黎岸自是要说好话的，“表姐性子自是好的，我印象中表姐便是如此，这些年了，倒是不曾变过。” “能保持那赤子之心这些年，也是不容易，算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杨静好点点头，若有所思。 “简家在江南也是大家，表姐日后唉，想这些也无益，静好姐，你与她投缘自然是好的。”说着，黎岸又忍不住叹口气:“呵，现下的生活真是惬意，只也不知能有多久了。” “王爷提起让你回紫鸣了” “父王倒是没有明着说起，可这归期总是要至的。再者说来，现在的惬意虽然舒服，却总该居安思危才是。” “什么居安思危，你呀，就是过不惯这人伺候的贵公子日子”杨静好见她有些感伤，便故意笑着叉开了话题。 黎岸怎会不知她的意思，也跟着笑了笑。 气氛缓了下来，杨静好想了想又问道“今日既然把这话提起来了，我们便也好好说说，也解一解我这心里的困惑。” 黎岸眨眨眼睛，没有反驳，其实她心里何尝不是困惑不解，静好既然愿意和她聊，她更是求之不得，憋在心里多年的苦闷，总该要发泄的。 “其实我一直很奇怪，王爷给你这样一个身份，必然是对你有所期望，可是，他到底再期望什么呢” 黎岸苦笑，“我怎知道，可是如今看，这事和皇上，楚王爷都脱不了干系，我也揣测过过其中瓜葛，说来也有几分妄断。” “说来听听，我也与你分析分析。” “如今朝中格局我也有所了解了，当年皇上自齐地起兵，推翻昌和废帝，继承大统。可是新组建的朝廷是很复杂的，其中有前朝旧臣和齐地入京的嫡系。而这齐地成分也十分复杂，有文武之别，这两派与旧臣之间又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比如皇上当年所封的定和王公孙贤，便就是祖籍京城的贵族世家，这与楚王爷还有父王都不同，同时公孙贤也是军方的权臣。自皇上登基之后，这几方势力暗地里风云不断，争斗不休，齐地文臣们成的冀党不满军方手握大权，齐地官员又十分排挤前朝势力，互相纠缠，又互相牵制。其中公孙贤是众矢之的，皇上初登基，这形势便越发混乱，这一乱相最后因为公孙贤的谋反罪而告一段落，才慢慢过渡到当下的表面稳定阶段。” “这里面的关键人物就是定和王公孙贤，他被定谋反罪，诛灭三族，本人也失踪，可临安军随之叛乱，父王奉命平叛，此事之后军方势力和前朝势力都大受打击，局面并未得到和缓，直到皇上提拔郭仲陵，给他兵权。郭家是京城旧臣，又与冀党走的亲近，皇上此举其实是在缓和这里面的关系，实际上这次皇上选择的是冀党，选择的是治国的文臣。郭仲陵进了军方，和公孙贤拜把子的父王与楚王爷便随之隐退，父王当年主办公孙贤一案，交出兵权后依然受到重用，但楚王爷却就此退出朝堂，再不问政事。” “也是在这段时间里，黎家便有了我这个捏造的嫡长子，随之父王娶了姨娘，与楚家联姻，送我到了紫鸣。”说道这里，黎岸又忍不住自嘲起来，“一个穿着裙子的小丫头刚刚进府，还不及见到父母，就糊里糊涂地被换了衣服连夜送出家门，这便是八年。” 杨静好听得心里一酸，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黎岸心里的苦楚，其实她根本无法感同身受，既不能，又何苦去做那些苍白的安慰 “嫡长子，这嫡长子来的这么急，这么巧，这里面的因果，却没人告诉我。”黎岸突然觉得有些疲惫，摇了摇头，不想再说了。 杨静好静默半晌，终于开了口，语气轻缓平静，“你既与我说了你的故事，我便也不瞒着我的了。” 黎岸抬起头，有些诧异，杨静好的事情她确实知道的不多，只知道她的父亲杨承业是黎景的结拜兄弟，其余的便不知道了，她不是不关心杨静好，只是这灭门之痛，怎忍心揭开呢。 “我父亲一介武夫，为人耿直，能有什么人恨他到要灭门的地步呢”杨静好一字一顿地说着，表情平静，黎岸却听出了那极力隐忍的悲痛。 “其实我知道，即使他们不告诉我，我也知道。” “谁”黎岸不禁屏住了呼吸，这样的静好，有些陌生，但那份坚忍却又让她很是触动。 “丞相，曹竞。” “丞相”黎岸一愣。 “定是他，曹家表面上无党无争，其实早已是冀党的盟友，甚至冀党不敢做的事他敢做，不敢伸的手他敢伸。我父亲正是因为发现了他的狼子野心，才会招来祸事。”杨静好说着，眼睛已经通红，死死地咬住了嘴唇。 黎岸看她这个样子有些心疼，伸手握了握杨静好的手，无言地给予安慰。 杨静好朝她挤了个笑容，抽回了手，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党派之争从未真正消除，而这党派之争里的丑陋数不胜数，你我，其实都被牵扯在其中。如今这京城，看着太平，其实是金玉其外。” “靖朝已经百余年了，只是可惜，昌和之变并未根除这党派之争，想来皇上才是最不甘心的一个吧。” 着实，近几十年来靖朝内部的党羽之争越发激烈，顺宗之时最是激烈，明宗和昌和帝时党派争斗已经动摇了国本。昌和之变，崇兴深知党争之害，本想彻底洗清京城的格局，奈何形势相逼，不得不倚赖齐地官员，却不想又出来了一个冀党，无奈之下崇兴只得暂时制衡这几党势力，这十几年却也是打击了这党争的焰气，但仍是难以根除。 “罢了，这些大人物的游戏太过复杂，也不是我们说的清的。”杨静好有些疲倦地揉了揉额头，看着黎岸，欲言又止，黎岸朝她勾了勾嘴角，示意她无需顾虑，她这才问出了心底最深的困惑:“你可曾想过，皇上，到底知不知道你的身份” 黎岸心中一惊，一下站了起来。杨静好死死盯住她的眼睛，不放过她的一丝表情，黎岸却是一下僵住了，眼里快速闪过惊讶，不敢置信，最后，是深深的茫然。杨静好说的这个问题，她还真的未曾想过，在她之前的认知中，皇上肯定不知道，这是欺君之罪，皇上怎么会知道她很自然的给出了答案，可是此时再由静好提起，她却被心中一瞬间闪过的想法惊住了。 皇上不知道么自己的身世与那段时间突然激化的朝堂矛盾脱不开关系，而是皇上要打压党争，不是黎景，黎景为何要冒欺君灭族的风险皇上知道么可不过一个异姓王的嫡长子，能对朝局有何影响 还有，楚胤知道么，他是黎景的磕头把兄弟，他便从不怀疑这突然出现的嫡长子么可是那一纸婚约又作何解释 黎岸的心里一下涌出一种溺水般的无力感，这无力感瞬间便淹没了她，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呵，她终归是太过渺小，在这被人操纵的命运面前，莫说还手之力，便是面对它，都是如此困难 杨静好见她面色苍白，不忍再问，劝慰了几句就离开了。黎岸胡乱洗漱了一番，僵硬地躺在床上，合上眼睛许久也难有一丝睡意。她曾经是那么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答案，可现在，她突然有些怕了，恍惚了半夜才迷迷糊糊睡去，梦中，是不愿回想的四年前的经历莫名出现的黑衣人，带着决绝杀意的刀光，钻心的疼痛 蓬莱或可登真的可以等到那一日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身教始立威 离小年还有三日，简家兄妹回了简家在京城的宅子，而黎王府也开始忙碌起来。黎景现如今虽然没有什么实权，但一直都很受崇兴信任，而此次黎府嫡长子因着皇上“无意”提起从师八年始归家，背后意味不得不令人揣测。上次崇兴召见黎岸之后，关于崇兴有意留她做太子伴读的消息便不胫而走，故而许多官员都想趁着年节来黎王府探探究竟。 黎岸对于这些并不上心，黎景也没有让她接触太多的意思，除了几个交情较深的官员来拜访时让她露了面，其他人都没有见到这个王府公子。如此一来，和渐渐忙碌的众人相比，她确实显得有些无所事事了。府里年节的事向来都是容夫人操持，郭氏仗着宠爱，不屑于在这些事上争功，今年却一反常态，郭氏亲自登门，硬是要管些事情，容夫人便也乐得推了些琐事给她。 郭氏对于黎岸的态度不冷不热，可黎嵩对这个哥哥却是出乎意料的热情。黎岸对于这个异母同父的弟弟态度也很亲切，毕竟上一辈的恩恩怨怨与这孩子毫无瓜葛，这总归也是与自己有些血缘关系的弟弟。 闲下来之后的黎岸目光更多地投在了自己的亲妹妹黎末身上，这些日子柳稹已经不来教琴了，黎岸便央容夫人让黎末在自己这小住一段时间。黎末自然是愿意的，容夫人也希望她们多沟通感情，就答应了。 进一步和黎末相处之后，黎岸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起来。黎末虽是王府小姐，但想来是因为不得宠的原因，身边就一个从小跟着的乳母李妈，竟然连专门的教引嬷嬷都没有。不知是这些外因还是黎末本身性格所致，她在这府里竟完全不像个小姐，对于家中的下人都是低声细语，就是容夫人身边的人也是如此，这柔和性子虽然不错，但王府不比平常人家，身为主子要是没有些气魄，必会被他人嘲笑。现在虽然说黎末尚小，但若是有人告诉她如何去做一个主子，日后在这朱门高墙的府里，早晚会麻烦的。 而这黎府也从不是一个安宁的地方，之前郭氏得宠，容夫人这边虽不与她明争，但私下的争斗还是免不了。郭氏自小就被教导这些，这方面是吃不了亏的。容夫人无心这些，就是吃了些亏也不愿太过计较。久而久之，府里的下人心里都有了自己的认识，郭氏那边事事上心，倒是正房这边常常偷奸耍滑。 自从黎岸回府，这些人拿捏不住她的脾气，也还算恭敬。黎岸本不在意这些，可既然下决心给黎末下一剂狠药，便开始留心起来，很快就找到了由头。 小年时黎府按例是有家宴的，杨静好也跟着黎岸入了席。郭氏见了杨静好，话虽是亲切，可其中不乏含沙射影之意。黎岸听得不舒服，但见静好不作搭理，也就没有多计较。可是不想这话却传到了几个嘴碎的下人那里，一时间府里谣言四起。 这日黎岸出府有事，待回来的时候已是入夜，刚一进屋黎末后脚就跟了进来，黎岸本不以为意，问了她几句话，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由有些奇怪起来。只是黎末眼神躲闪，支支吾吾的样子落在她眼里除了疼惜更有几分气恼，因而脸色渐渐沉了下来。见她脸色不对，黎末终于一咬牙说明了来意。 起因正是这府里的谣言，早上她去黎岸房中拿琴谱，不想听到了几个打扫丫头的嚼舌。 那几个丫头估计也是听其他屋的婆子说这些，而自己在黎岸身边，见二人关系亲昵，便也笃定她是王爷给公子寻的侍妾，说上劲头的时候还把楚涵灵也扯了进来，话越说越偏颇，对杨静好竟是诋毁起来。 黎末听了这话自然是气的不行，可要出头去训斥她们，脚迈出去又收了回来，纠结之时却不想杨静好突然出现，惊了那几个丫头的同时也吓了黎末一跳，慌忙跟到望京好的房间，看到的正是杨静好闷闷不乐地躺在榻上。黎末问话她也不答，眼角却滚出几行泪来。黎末见了这心里更不是滋味，在她看来哥哥和静好姐姐是朋友，哪里是什么勾引人的侍妾杨静好身世凄惨寄人篱下，心里肯定是十分敏感的，自己身为主人家，府里出了这样的谣言又被她撞见，该是有所反应，可她 如此纠结矛盾，这煎熬的一天才算过去，看到黎岸回府她立刻就跟了过来，但此刻面对黎岸，她却又突然觉得心里发虚起来。 听她吞吞吐吐地说完了事情，黎岸的眉头揪了起来。 虽黎景从未明说，可她知道黎景是想让杨静好成为她的一个贴身亲信。如今杨静好住在黎府，却无正式的身份，但她猜来日后黎景定是会认她为义女，这些谣言虽是根据的妄测，却只怕是别有居心。 心中盘算着，黎岸又看见黎末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心中突然一动，杨静好岂会因为这几句闲言碎语而真伤了心落泪怕是故意而为，目的，怕也是因为自己这妹妹吧。不过，这王府里也确实应该整顿整顿了。 “哥哥”见黎岸脸色越来越差，黎末突然有些害怕起来，小声地喊了一句，黎岸冷眼扫过来，吓得她又闭了嘴。 “这群奴才，真是好大的胆子”黎岸冷笑道，朝门外喊了一声，一个丫头闻声赶紧进来。 “让管家立刻过来见我” 黎耿最近在忙着年货的事情，刚刚发现一笔账没算清楚，憋了一肚子的火，把几个做事不力地臭骂了一顿，刚喘了一口气冷静下来，就看见一个内院的小丫头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还不等他开口询问，小丫头就一通喊了起来“管家管家，公子找你呢” “公子”黎耿一愣，一时反应不过来，哪个公子黎嵩还是黎岸 “快点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公子正在火头上呢，您可别墨迹了”小丫头刚刚被黎岸的一声吼吓得还有些没回过神，火急火燎地就要拽管家。 “公子发火了”黎耿已经猜出这该是黎岸，却更是摸不着头脑了，这黎岸在他看来是个出不了幺蛾子的主，可就要过年了，这好脾气的主子怎么就发了脾气呢等不及他多想，人已经跟着小丫头跑了，就是自己刚刚的一肚子火也早就忘了。 到了黎岸的院子，黎耿才觉得事情有些严重了，不只自己，内院几个管事的婆子也被叫来了，而他们的公子黎岸正一脸铁青地站在屋门口，黎末则怯怯地站在她旁边，另一边还站着杨静好。 见他来了，黎岸也没有急着叫他，而是转头和一个婆子说了些什么，那婆子赶忙点头，走到几个丫头前面问道“今天是谁打扫的公子房间” 下面的丫头面面相觑，过了片刻，才有两个小丫头往前迈了一小步，低着头也不敢看黎岸。 “是你们”黎岸冷冷地开了口，两个小丫头吓得赶紧跪了下来。 “公子明查，奴婢什么也没做啊” 黎岸不理她们，看了眼黎末和杨静好，黎末只抬了一下头就低了下去，倒是杨静好朝他轻轻点了下头。 “管家” 见黎岸喊自己，黎耿赶紧走到跟前。 “你可知杨成业将军” “自是知道，杨将军乃是朝廷栋梁，与王爷也是生死之交。”黎耿说着，下意识地看了眼杨静好。 “杨将军忠心为国，被奸人所害，满门忠烈父王怜惜友人之女，接在我府上为客，那是对杨将军的敬重杨姑娘是我府上的贵客，难道我黎府不该尽地主之谊，成主人之礼么什么时候我府上的人可以对忠烈之后随意指点，对府上客人肆意诋毁管家，我初回府，自幼长在山野，却也知道好客之道怎么，难道我王府之人连山村野夫都不如，这点道理都不明白传扬出去，不怕别人耻笑么” 那两个丫头吓得脸色苍白，赶忙磕头，“公子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嘴贱公子饶命” 黎岸扫视了一眼院里的人，又转头看向杨静好，恭恭敬敬作了一揖，“我黎府之人失了礼节，是我黎家管教不严，还请杨姑娘原谅。” 见状，黎耿额上的冷汗又冒了出来，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两个丫头，可这内院之事毕竟和他无关，管事的是个姓孙的婆子。那婆子上前去拽起两个丫头的头发，恶狠狠地骂道“你们好大的胆子背地里竟敢如此造谣生事说，这些都是谁教你们的” 两个丫头吓得止不住地磕头，见黎岸仍是一脸寒色，顶不住只得松了口“是听西院的人说的” 西院，郭氏的院子。 那孙婆子心里一惊，赶紧对黎岸表明态度“公子放心，这件事一定严查到底，今后绝不会再有这类事了” 黎岸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你倒是个知事的，我还道这内院的都是些糊涂东西呢，也罢，今日的事也不是甚大事，你自己心里有分寸，就不要再去烦扰王妃了，三日之后你只管来和我说说都是哪些人长舌，我自会和王妃商议，做出处理的。”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了，这府里的主母是王妃，而不是那身为侧室的郭氏。 孙婆子忙不迭地点头，院里的其他人也都品出了这话里的意思，心中都打起了自己的算盘。 黎岸又看向了地上跪着的两个丫头，冷冷说道， “妄生谣言，诋毁尊客，实难容忍，将这二人驱逐出府罢” “求公子不要赶奴婢出府求求公子了”两个丫头此时真是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咬下来，这马上就要过年了，还指望趁着这年节在黎府多拿些奖赏，这个时候被驱逐回家，这年还要不要过了 黎岸冷着脸就要拂袖回屋，黎末突然拽住了他的袖子，小声乞求道，“哥哥，饶了她们吧” 那两个丫头听了，赶紧膝行上前拽住黎末的衣摆，“小姐小姐奴婢求您了您饶了奴婢吧” 黎末见两个人额头都磕破了，心中实在不忍，又摇了摇黎岸的袖子，“哥哥，她们也不是故意的，这马上就要过年了，你就饶了她们吧。” “末儿，你确定要饶了她们么”黎岸盯着黎末的眼睛，逼着她不敢再躲开视线，“你是她们的主子，你有权决定。” 黎末愣愣地看着她，过了许久，怯怯的眼睛里流出了一丝坚定，“哥哥，饶了她们吧。” “好，既如此，念你们也是听人教唆，便不驱你们出府。改罚浣衣三月，罚俸一月吧若再敢犯，定不轻饶” 说完，黎岸再不停留，大步回了房间。 两个丫头赶紧磕头谢恩，这罚的虽然也不轻，但好歹也留在王府了，就是自己家那边也好过个年了。 杨静好眼神复杂地看了看留在原地还有些发怔的黎末，轻轻叹了口气，也回了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一怒为红颜 此事一出，第二日整个王府便都知道了。所有下人心里都有了新的认知，这大公子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府里的事人家心里不是没数，只是一直冷眼看着，真触着底线了，就是到了年节这关头也不手软。认识到这点后，府里上下的态度都有些变化，便是日后黎岸重新回了紫鸣，对待容夫人这边，这些人的态度也变了许多。 三日之后正是除夕，尽管如此孙婆子也不敢懈怠，送了一份名单过来，这里面半数是西院那边的人，可便是这也是她有所顾忌的结果，这谣言本就是从郭氏那边传过来的，按理她不愿得罪郭氏，只是她这次实在是怕了黎岸，也不敢太明目张胆地袒护。黎岸知道她的心思，也不戳破，对名单上的人都做了处理，郭氏那边几个人是故意四散谣言的，自然不会轻饶，赶出去两个，其他的要不罚到其他苦差的地方，要不也是降了身份，至于容夫人这边的，也有个别重罚，但大多都是罚俸意思一下罢了。 这些处理黎岸都是自己定的，只最后和容夫人打了招呼，容夫人知道她的目的，也不多劝，只是让她等过些日子再施处罚，先安安稳稳过了这年才是。 黎岸答应了，过些日子，过多久春节过完不就是了。于是初三刚过，孙婆子便捧着名单和公子的批示挨个找了过去 被罚出府的两人中有一人是郭氏的贴身奴婢，郭氏恨地咬碎了一口银牙，却也无可奈何，接下来的几天也是气得大门不出，这年过的极是郁闷。 黎府的年虽然过的有些波折，但这府里大公子回来了，总归是过了一个难得的团圆年。 元宵一过，各种宴请少了下来，黎岸本也懒得与那些官员打交道，一得空就往府外跑，而每次不管怎么转总是要去来去居小坐片刻。几番接触下来，她和秦思夷倒是更相熟了，两人在很多地方都有相同之处，几次促膝而谈之后越发生出了几分相见恨晚之意。 两人关系急速升温，就是杨静好都忍不住调侃起来，“你与这秦姑娘如此亲近，可要小心日久生情，别忘了楚王府里还有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呢。” 黎岸瞥了她一眼，不以为然，“我与思夷乃是君子之交，只为真心，无关风月。静好姐这么担心我，不怕你我之间会日久生情么” “生情便生情，大不了你也纳我入府，反正这也是府里都知道的事了。”杨静好笑嘻嘻地回道。 “你还提这话头，为了这事我如今在府上名声可臭了，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你。” “是是是，黎大公子冷血无情，实则是为了小女子我的声誉，小女子铭记在心，来日必当做牛做马回报您的大恩大德”杨静好拱手，拖长了声音。黎岸懒得与她多说，拿过一件银白色的斗笠系上，“我今日与思夷有约，午膳便不回来了，你替我去陪陪末儿吧。” “喂喂，你这可是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啊”杨静好控诉道，却只换来一阵冷风铺面而来，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又朝着门外喊了一句，“我可不替你去陪妹妹，过几日你表哥表姐就要回去了，您贵人事多，我便替你去看看了” “那便带着末儿一起去吧。” 远远飘过来一句，杨静好又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黎岸与秦思夷约在醉月楼，这地方黎岸也不陌生，却还是有些疑惑为何秦思夷会选择这里，秦思夷也未多说缘由，黎岸便也默契地不问。 可这次秦思夷的心思仍是出乎了黎岸的预料，在醉月楼接待她的是柳尚礼，而秦思夷并未露面。 柳尚礼显然知道这安排，却也故意卖关子给黎岸，黎岸心里不由便生出了更多的好奇，不过好在秦思夷也未让她久等。 这醉月楼是京城第一大酒楼，酒楼背后是个世家大族，很有权势，在这京城中便有多处商户，除了这醉月楼，烟柳巷中还有一个花名在外的醉月阁，故而醉月楼中也时常会有阁中的女子现身为食客们助助兴。食客里虽不是人人都留恋那烟柳之地，但有此眼福也自然不会推辞，更何况那醉月阁的姑娘都是出了名的美娇人，平日见不到，能在茶余饭后一见何尝不是一件乐事。 但今日这表演的姑娘却是眼生，便是常在醉月阁走动的也不认识，故而都多了几分新鲜的心思。 佳人面纱遮脸，只露出一双眉眼，如此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样子更是迷人，惹得众人都伸长了脖子，希求能多探一点究竟。然而这姑娘弹完琴后什么也没说，只端端行了个礼就退下了，留下众人心里挠的直痒痒。其中几个贵公子早已按捺不住，向店里掌柜询问佳人来历。只是这佳人似是神秘不已，掌柜的只是笑而不答，让几个贵公子好奇得不行，却也无可奈何。 而在前台扰了一众公子茶饭不思的佳人此时正跪坐在雅间中，全神贯注地泡着茶，玉手轻抬，倒掉了第一遍茶水，又是一手漂亮的凤凰三点水，将茶递给了面前的二人。二人也颇懂茶艺，接过茶杯，双手握住，闭眼放在鼻下轻嗅。 “思夷的茶艺是越发的好了，这不是什么好茶也能让你泡出与众不同的味道来。”柳尚礼忍不住赞道。 “公子过奖了，云逸以为如何” 黎岸缓缓睁开眼，朝秦思夷笑道“我是个粗人，这东西研究不多，只是看这泡茶的人，也必然是要赞一声的” “不想云逸少侠如今可是越发会说话了。” 三人相视一笑。黎岸小啜了一口茶就放下了茶杯，等柳尚礼细细品完了，才开口问道，“思夷怎么会在这弹琴呢” 柳尚礼把茶杯递给了秦思夷，看了看思夷，并没有回答的意思。思夷又给他斟了一杯茶，这才从容地看向了黎岸，“云逸，我也无意瞒你，我的命数，与那些秦楼楚阁的女子并无不同，今日之事本就是我该为的。怎么，云逸可会嫌弃我的出身” 黎岸一愣，这回答确实有些让她意外，可秦思夷的坦诚又让她动容，一时默然不语。 秦思夷也没有急着要答案，继续悠然地泡着茶，替她换了一杯热茶，黎岸低头看了看，有些恍惚地喝着。她理解秦思夷的意思，她们已经以知己相称，秦思夷不想有事瞒着自己。只是，这身份实在是出乎了她的意料。青楼之女她从未想过面前这个清风傲骨的女子会和这四个字有联系。她自然不会因此而瞧不起她，只是她有些困惑，既然是青楼之女为何会养在柳府，秦思夷年纪也不算小了，便是不急着让她入阁，也不至于养在这样的人家啊。 黎岸一时想失了神，思夷终于忍不住笑了，“看来云逸是嫌弃小女子了。” “思夷这是在取笑我么”黎岸回过神，将茶杯递了过去，秦思夷接过，“可要再来一杯我看云逸不似爱茶之人啊。” “即使如此，思夷的茶我岂会拒绝” 心照不宣，那个答案两人已经明白了，这大概便是知己，没有明确的是与否，也没有多余的解释，却得到了再清楚不过的答案。 用完了午饭，秦思夷又来了兴致，抚琴拨弄了一曲，三人正沉醉其中，房门突然被人大力推开了。 黎岸和柳尚礼立刻站了起来，警惕地看着门外的不速之客。秦思夷也停止了抚琴，带着几分惊异地看着门外的几位锦衣公子。 “哟，果真是那弹琴的嘞”为首的一个蓝袍公子看到思夷，眼睛一下亮了，“当真是个绝色的” “你们是何人”黎岸一见他这副嘴脸，脸色就冷了下来。 “我是何人”那公子上下打量了一下黎岸，见她衣着也不似普通人家，却又纳罕这京中还有哪家大员的公子是自己不认识的大致想了想，笃定她也不过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罢了，神色便又倨傲了几分，“你又是何人小爷都见不到这美人，凭什么给你小子演奏” 黎岸大概猜出这人身世不凡，想来家里地位不低，也不愿多生事，不答这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见她不答，这人更加嚣张了，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也是一脸嬉笑地打量着秦思夷。那边秦思夷已经拉上了面纱，这些人，她真是一眼都不想见着。 “美人，陪小爷们喝一杯如何” “公子请自重，小女子也只是一普通食客，无责相陪各位公子。” “普通食客”那公子冷笑一声，“能在那台上露面的哪个不是醉月阁里的宝，小爷我多日未去醉月阁，竟然不知何时有了这天仙似的人物，倒也无妨，趁此机会陪到小爷也是你的福气。”说着，他便要去拉思夷，却被人一把拽住了手腕，力道之大疼的他立刻便哀嚎起来。 黎岸冷笑着看他龇牙咧嘴的模样，后面那两人大喝道“好大的胆子，哪里来的刁民” “滚”黎岸一抬手，那人被甩出去，连连倒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子。 “你你你不想活了么”那人气得脸色红一阵青一阵，指着黎岸的手都抖了起来。 “天子脚下，律法森严，你们想要胡来么” “好好好，你有种来啊，给我把这小子绑起来”那人朝门外喝了一声，便有几个家丁模样的人冲了进来。 黎岸眯起眼睛，她不想把事情闹大，可如今看来这人是要不依不饶了，她往前走了几步，眼神如冰刀扫过这些人。 “你们凭什么绑人”柳尚礼也觉得事情不对，拉了一下黎岸，示意她不要冲动。 “凭什么凭他敢动小爷我” “我好心劝你，你可莫要后悔。”黎岸冷笑着说道，她不想闹事，但也绝不畏事。 “你口气倒是不小嘛”那人还要说什么，却见又一个公子模样的人进来了，这人见状拉住他的袖子劝道，“郭兄息怒，多大的事值得郭兄如此发火”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铁面家法严 黎岸在听到郭兄两个字的时候就有点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那人听了脸上闪过一抹怪异的表情，不过很快又摆出一张大笑脸，语气也亲昵了起来“原来如此，真是自家人。我父亲乃是郭伯阳，按道理我确实该唤你一身表弟呢” 郭伯阳是郭氏的大哥，他膝下除了已经娶妻生子的大儿子，便还有一个纨绔之名的小儿子郭炜，想来便是这位了，之前郭家来黎府时这小儿子没有跟着来，却不想今日在这遇到了。不过对于这种人，黎岸丝毫没有兴趣相识，更何谈什么兄弟 “刚刚多有冒犯，表弟莫怪。”那郭炜一面说着，一面往里面走来，走到黎岸身边的时候顿了一下，又看了看秦思夷，“不过我倒真是很好奇，贤弟与这姑娘到底是何关系呢” 黎岸双拳紧握，却知这身份已经捅破，自己无论如何是不能由着性子来了，只得强忍着心里的火，冷冷地回答道“这位乃是我的朋友。” “朋友这醉月阁还有王府公子的朋友啊，啧啧，公子初回京城，这朋友倒是交的够快啊。” “郭公子，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便请出去吧。” “怎的，表弟这么快就要赶人了我也是敬佩这姑娘的琴声才来的，方才那一曲当真是天上之曲，我是真没想到醉月阁竟有如此的女子，表弟莫慌，既然是你的人，我自然不会抢，只是斗胆来问姑娘芳名，日后还可去醉月阁拜访，表弟不会小气至此吧。”郭炜阴阳怪气地说着，又往前走了几步，弯腰似要去碰思夷。 黎岸大步一跨挡住了郭炜，想也不想就要推开他，那郭炜却哼了一身，顺着她的力道往地上一滚，头狠狠磕在了桌子上。 “哎呦” 听到他的哀嚎，那几个家丁赶紧冲进来扶起了他。 “好好好，你竟然为了一个青楼女子和我动手”郭炜捂着脑袋，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指着黎岸。 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出，黎岸冷眼看着他演戏，心里厌恶更甚。 “不慎伤了郭公子，是岸莽撞了。”黎岸从袖子里取出一绽银子，扔给一个家丁，“还不带着你家公子去治伤” 郭炜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一甩袖子，带着几个人离开了，那几个一同来的公子也相互看了看，也跟着走了。 一旁的柳尚礼把这些都看在眼里，见几个人走了，有些担忧地说道“这郭炜乃是郭伯阳的爱子，只怕不会这么轻易吃这个亏，而郭家与王府乃是姻亲，这事若是传开了，于两家面子也不好啊。” 黎岸此时也冷静了下来，听了柳尚礼的话，又回头看了看同样一脸关切的秦思夷，嘴角扯出一个笑容，“无妨，郭家不会无聊到拿这事大做文章的，思夷是我的朋友，我又怎么会任由那登徒子侮辱她，你们只管放心，没什么事的。” “便不会有什么大事，你还是速回王府和王爷王妃打个招呼为好，以免到时被恶人先告状。” 黎岸想了想，也觉得在理，便不再多留，朝两人抱了抱拳，“今日的事虽不至于闹大，可思夷这边还是想请柳兄多多照看一些，郭炜那厮不是什么省事的，既然我已得罪了他，便更不能再让他讨得一点好处。” “你放心，思夷这里有我们呢，就是不能公然和郭家作对，护思夷周全还是没有问题的。”柳尚礼也抱了抱拳。 “恩，那便日后再聚，告辞”黎岸说完匆匆离开了。 其实黎岸冷静下来之后就想明白了，郭炜除了最开始不知道自己身份，后面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激怒自己，而至于原因，等自己回府便知道了吧。总之，这郭炜演这一出绝不是好心也不是无意的，不过既然到了这一步，她也只能等着看这戏是为何而演的了。便是黎景要罚她，罚便是了，她丝毫不后悔为秦思夷得罪郭炜，秦思夷是她的知己，是她在意的人，莫说是郭家，便是王侯将相，为知己做这些，她心甘情愿。 黎岸回府之后先去了容夫人那里，不巧今日容夫人身体不适，刚瞧了大夫服了药此时正在休息。黎岸想了想还是没有打扰，再去黎景的书房，又被告知黎景应邀去了别的府邸。无奈之下，她只得先回了自己的院子，黎末和静好今日也去了简府，院子里安安静静的。心里没由来的有些烦闷，她取了一卷书来读，却怎么也定不下来，如此熬了一个半时辰。正当她想再去容夫人处看看时，一个陌生的丫头快步进来了。 “公子，王爷让你过去。” 黎岸眉头一皱，平日黎景除了有贵客到府是不会喊自己的，而今日既然是出府，便没有接客的道理，怎的突然喊自己呢 这个疑问在黎岸到了会客厅时便了然了，除了黎景，厅里还坐着两个不速之客，其中一个，正是脑门一片乌青的郭炜，此时他正狠狠地瞪着她，而旁边那个中年人则是目光深沉地打量了黎岸一遍。 过年的时候郭伯阳抱病在家，故而黎岸从未见过他，如今看来眼前这个人便是郭家的大哥郭伯阳了。 黎岸给黎景行了礼，又恭恭敬敬地给郭伯阳行了礼，郭伯阳倒是脸色平和地的应了。 “黎岸，你可知此人是谁”黎景脸色有些阴沉说着，指了指郭炜。 “知道，郭府公子。” “那你知他长你几岁，你应喊他一句兄长” “是。” “啪”的一声，黎景重重拍了一下面前的案子，呵斥道“既然知道，你又为何对自家的兄长大打出手” 黎岸心里暗叹了一口气，缓缓跪了下去，“儿臣与表兄不相熟，头昏之下误伤了表兄，还请父王与表兄原谅” “表弟，你我之间是有误会，只是当时已有齐康调解，你我已经知道了彼此身份，如此多世家公子在场，可表弟对我这个表兄仍是疏远的很呢。”郭炜在一边阴阳怪气的说道，说着还捂了捂自己的额头，抽了几口气。 “炜儿，你的性子我知道，黎公子之所以会对你动手，也必然是你挑事在先”郭伯阳在一边突然插了一句话。 “父亲”郭炜一脸委屈，“孩儿并未挑事，不过是一青楼女子，孩儿欣赏她的琴艺，黎公子不喜孩儿叨扰了他二人兴致，这怎么是挑事呢” 黎岸心里一阵冷笑，这父子二人的一番对话倒是让自己无法辩驳了，且不说谁对谁错，青楼女子四字一出，自己便已经理亏了。想到这索性也不再辩驳，只直直地跪在那里，一副任由发落的样子。 “青楼女子”黎景的脸色果然变了，“你倒是出息了，回京不过数月，竟也知道与青楼女子来往了” 黎岸不想就这个问题辩解，一是秦思夷身份敏感，二来，秦思夷也随柳稹来过黎府，若是真的把事情扯到她身上，对她并无好处。 见黎岸也不辩解，黎景更是气得浑身都哆嗦了起来，“亏你还是我黎景之子这等龌龊之事竟然也干得出来为了一青楼女子与自己兄弟大打出手，让旁人看尽了笑话，不肖之子不肖之子” 话已至此，黎岸知道自己只能把这罪认了，重重磕了一个头，朗声道“孩儿不肖，请父王责罚” 堂上一时沉默了下来，静的只能听到郭伯阳用茶盖刮茶沫的声音。过了许久，黎景的声音才悠悠传来，“目无兄长，恣意妄为，黎岸，你太让我失望了。来人，行家法关紧院门，任何人不得入内” 守在外面的黎耿听了这话，心里一惊，赶紧朝身边的人摆了摆手，立刻有人快步跑开了。 “王爷，此事小儿也有过错，王爷何故如此重罚公子”郭伯阳放下茶杯，劝道。 “郭兄，你我乃是一家人，黎岸也是你的晚辈，你不必为她说话，她做了什么就该承担什么，这是我黎家的家训。” “既如此，此乃王爷家事，我也不便多说，这就告辞了。” “此事也与炜儿相干，又岂是我自家事，郭兄留下吧，一会儿还有事与郭兄商议。” 郭伯阳不再说话了，而郭炜自然是乐得见黎岸受罚的，在一边已是洋洋得意得不行了。 黎岸又磕了一个头，缓缓直起了身子，眼神与黎景复杂的目光碰撞了一瞬，立刻便收了回去，垂眸看着地面。 不一会儿便有拿着木棍的家丁走了进来，黎景抬了抬手。两个家丁左右站定，举起了木棍，木棍夹带着风声，重重地落在少年单薄的脊背上。黎岸咬紧牙关，身体随着木棍的力道前后微晃，让人不由生出担心她随时会受不住而趴在地上。郭炜等着的就是那一刻，可是黎岸又怎么会如他所愿，硬是扛着这剧痛将身子挺得笔直。 黎景看着地上跪着的少年，眼中的复杂更深邃了几分。而一旁的郭伯阳则目光放空，捻着胡须不知在想什么。 这刑杖虽不很粗，却也是实打实的硬木，两个家丁不知黎景心思，虽不至于下狠手却也是用足了八分的力道。没几下黎岸的额上便布满了冷汗，剧痛之下神志开始恍惚起来，，就在她几乎要把大脑放空的时候，一声似是很遥远的呼喊让她瞬间清醒了。 院门处传来一阵混乱的声音，黎景皱紧眉头站了起来，还未待他说话，就听见容夫人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住手你们都给我住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难为王侯郎 家丁们自然不敢停手，可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就见一个人扑过来护住了黎岸，两个人一见是容夫人，吓得赶紧收住了手。 “母亲”黎岸有些虚弱地喊了一句，对于容夫人的出现她不意外，只是真的看到自己的母亲扑过来护住自己，心里还是淌过了暖流。 “你在做什么”黎景呵斥道，眼光划过跟着进来的黎末还有黎耿，黎耿微微垂下了头。 “王爷又在做什么，岸儿做错了什么，你这样狠心罚她”容夫人留着泪朝黎景吼道，她大病未愈，脸色还很苍白，这嘶吼到最后已是嘶哑，狠狠扯痛了黎岸的心。容夫人看着被自己抱在怀里的少年，那白衫上已经有了点点血迹，瘦削的肩膀在微微颤抖，耳后的发丝已经被汗水黏在了脖颈上。这是她的孩子，是她的女儿，她见不得她受这份苦啊 “她做了什么你自己问问她做了什么好事” 容夫人不理黎景，疼惜地把黎岸的身子靠在自己的怀里，替她拂去了脸上的汗水，“岸儿，娘带你走。”说着就要扶起她。 “母亲”黎岸又喊了一句，她抓住了容夫人的衣袖，眼神里带了几分乞求。 “你退下，休想替这个逆子求饶”黎景说着，大袖一挥，示意家丁拉起容夫人。 “父王，父王末儿求你了，不要打哥哥不要打哥哥好不好”一边的黎末本来吓得一句话不敢说，此时也急得哭了出来，扑通一下跪了下去，声嘶力竭地哭喊道。 黎景见到这样的黎末颇是吃了一惊，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那两个家丁哪里敢动，握着木棍站在一边面面相觑。 黎岸看看一边跪着的黎末，再看看护着自己的容夫人，眼眶也泛了红，她抬头朝容夫人笑了笑，轻声说道“母亲，郭大人还瞧着呢，母亲就当为了孩儿，莫要让父王为难了。” 容夫人身子一抖，这才看向了一边坐着的郭家父子。黎岸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能感受到她抱着自己的双臂抖得厉害。过了好一会儿，容夫人低头，额头抵上她的额头，满怀歉疚地说了一句“岸儿，是娘对不起你。” 说罢，她缓缓站起了身，扶起一边的黎末，又朝黎景福了福身子，“妾身失礼了，求王爷原谅，斗胆请王爷看在岸儿年幼的份上，轻饶了她吧。” 黎景眼神复杂地看着她，面前的女子低着头不看自己，却让他觉得有种被看穿的无力感。他捏紧了拳头，听见自己的声音微微带着颤抖“送夫人回去。” 容夫人嘴角弯出一抹苦笑，却没有人看到，这苦涩只能她独自下咽，“妾身告退。” 说完，她不再看黎景，拉着黎末朝门口走去。待二人身影远去了，黎景绷直的身子才稍稍软了下去，朝两个家丁点了点头，可他知道，容夫人的那份苦涩他感同身受，只是他连苦笑的权利都没有。 杨静好冷着脸站在黎景的院子之外，脑中还是混乱的，她与黎末刚回府邸，黎末向容夫人请安，马上便传来了黎岸被杖责的消息。她得知消息的一瞬间就直觉此事与秦思夷有关，却又不知何事，碍着身份她不能和容夫人一样不顾一切地硬闯，只得匆匆赶到这里等着。她刚到就看到容夫人脚步虚浮地被搀出来，身后跟着眼眶红肿的黎末。 路过她的时候，憔悴的妇人停下，用几乎是用恳求的声音对她说“帮我照顾她。”她忍着泪水答应了这个请求。她已经没有了家，而这个妇人，让她想起了被藏在心底的那个家。 就在她想这些想得出神的时候，突然看到黎耿扶着一个人朝这边缓缓走来。 “你们几个，还不快去准备软轿” 杨静好定睛看去，只见黎岸发髻散乱，脸色苍白地正看着自己，汗水顺着脸颊从额角滚落到下巴，很狼狈的模样，可是少年还是朝她扬起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杨静好上前扶住了她，一眼便看见了她背上的点点血迹，冬日的衣服厚实，却还是遮不住这伤痕累累的身子，她突然困惑了，那个下令的男人真的知道这是他的女儿么 “扶我回去吧，别再让别人看笑话了。” “好。”她架住这瘦弱的身子，朝黎耿点了点头。 两人缓缓地走在雪地里，身边跟着几个扛着软轿的下人，黎耿看着这画面，轻轻地摇了摇头。 “准备上好的金疮药，赶紧给大公子送去。” “是。” 回到房间，杨静好拦住了跟着进来的侍女，只让她们拿来药，水和一些工具，就关紧了房门。 黎岸此时已经褪下了外袍，趴在榻上，头枕在胳膊上，微闭着眼睛。杨静好走过来，盯着她背上的血痕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你还真是不让人省心的。” “劳烦静好姐费心了。”黎岸朝她笑了笑，脸色虽然苍白的厉害，眼底却是带着安慰。 杨静好擦了擦她脸上的汗，忍不住还是说了一句，“王爷也真是够无情地，你是犯了多大的错才要受这个罪。” 黎岸并未回答，动了下脑袋，又闭上了眼睛。 杨静好用剪刀小心翼翼地剪下了被血黏住的衣服，看着那白皙皮肤上的狰狞伤口，不由叹了口气，小心地擦去了血迹。 黎岸的身子绷得很紧，杨静好不去看她的表情也觉察出她的不对劲，一边上药一边问道“怎么了，很疼么” “这点伤不算什么。”黎岸闷闷地说道，“我只是想明白了这霉头，可越是明白，越是烦扰。” “介意和我说说么”杨静好对于今天的事确实有几分好奇，她得知消息突然，并不知道事情的始末，现在想来除了自己只怕容夫人那边也是一头雾水吧。 “你该猜到了吧。” “秦姑娘”杨静好停了一下，虽然她事先有这个预感，可是真的听到是这样，还是有些奇怪。秦思夷能出什么事在王府里搅出这么大的风波。 黎岸当下便把发生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杨静好听了，啧啧叹了一声“你为了那秦姑娘还当真是什么都做的出来。” “郭家这小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小小年纪就学会逛青楼调戏女子了，这郭家还真是好家教”静好愤愤地说道，“只是这事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值得让郭伯阳带着儿子上门来讨个公道” “父王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我不知道，只是这事虽然不大，可从不同方面去看却也不算小。自从我回府之后，郭姨娘那边就一直被压着一头，那次谣言的事更是让她抑郁了几天，这郭氏一族不会没有觉察。我这王府的嫡子一回来就找侧室的麻烦，说小了是内院的争风吃醋，可是郭黎两家都是朝廷大员，这说大了，也是王府对郭家的一个态度，这个态度就很重要了。” “这些大人就是喜欢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杨静好为她上好了药，又在她腰间搭了一条薄被，把火炉也往床榻放近了一些。 黎岸挪动了一下身子，这才继续说道“这郭炜是个纨绔的家伙，想来是不会想这么多的，他既然为我设了这个局，只怕背后也是有人指点，看来这郭家很是不简单。” “好了，你也别想这么多了，不管什么目的，你这打也挨过了，现在还是好好休息着吧，我去和夫人说一下你的事，也好让她放心些。”杨静好为她掖了掖被脚，起身就要出去，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向她问道“秦姑娘那边怎么样” “我只说事过后给她报个平安，有柳先生，没事的。” “你啊，对她这么上心，可别到最后被人框进去了才是。”杨静好没有多说，意思却很明白了，这个秦思夷并不是什么普通的姑娘家。 “我如此对她，那只能说明她值得。”黎岸此时倒是泛起了倔劲，竟是有种不允许说思夷一句不好的架势。 杨静好无奈地摇摇头，开门出去了。 五日之后，黎府又传开了一个大消息:二月初的时候大公子将再次离家去紫鸣求学。这个消息一出，众人虽然有些惊讶，却也不意外。惊讶的是大公子刚被责罚就要离家，不意外是因为，黎岸还并未从紫鸣出师。 原因众说纷纭，却只有当事人心中最清楚，黎景之所以会让黎岸在这个时候回紫鸣，其实是因为崇兴放弃了让她做太子伴读的想法，至于为什么，那便是圣意难测了。 黎岸的伤还未痊愈，但养了这几天也可以下床走动了，她自幼习武，虽是年幼，身体却并不似看起来那般羸弱。那日之后容夫人病态加重，黎末被接了回去，她这几日虽行动不便也总是要去母亲那问个安那日容夫人的相护，触到了她心底最软的地方，对于母亲，她心里的埋怨终于还是淡下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归去紫鸣时 又是一场大雪飘落，也是这个冬日京城最后一场雪，今年的寒潮来的早，退的也比往年早，崇兴十二年，日子仍按部就班的过着。 黎岸在屋里闷得烦了，搬着一张小塌到了院里，抱着一只手炉，一边看书一边赏雪。 杨静好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她歪着身子如痴如醉看书的样子，看看一边脸色有些凝重的女子，拍了拍女子的胳膊，“喏，你也看到了，她身子好的不行，这么冷的天还偏要出来受这份冻。” 女子笑了笑，并不回答，抬脚走了过去。 黎岸虽醉心书里，还是觉察到了来人，一回头，不由愣住了。 “思夷” 秦思夷朝她勾了勾嘴角，停在了原地，表情有些不自然。 黎岸反应过来，赶紧坐直了身子，“你何时来的” “也是刚到，来看看你。”秦思夷微微低了低头，脸色有些黯然。 “外面冷，我们回屋里去说吧。”黎岸朝杨静好看了一眼，杨静好会意，喊了一个人帮着把东西都搬回了屋子。 进了屋子，杨静好又喊人拎来了火炉，黎岸见秦思夷穿的单薄，不由分说把手里的手炉塞了过去。秦思夷有些愣怔地接过来，看了看黎岸，又很快低下头。 杨静好帮着放好了火炉，找了个借口便出去了，屋里只剩下二人。秦思夷依旧低着头，看着怀里的手炉不知在想什么。 “那郭炜可还找过来么”虽然不是很想提及那日的事，可黎岸心里还是有些隐隐的担忧。 “不了，我在老师家中，他不可能找过来的。” “如此便好。” “你的伤好些了么，我听说了，真的很抱歉。”秦思夷说着，眼眶竟红了。 “呵，这小伤算得什么，思夷你可是没见着我在紫鸣的时候。这些年跟着师父练功，每次犯懒都免不了一顿揍，这皮早就练厚了。” “犯懒么还真看不出你会这样。”秦思夷噗嗤一笑。 “我们还认识不久，怕是还没真正了解我呢，只是怕日后思夷还要嫌弃我了才是。” 秦思夷笑着摇摇头，看着靠在榻上的少年，瘦弱却又安心的模样，心中突然涌出一股暖流，“那今日我们便说好，不论日后你我如何，都不许嫌弃彼此。” 黎岸一愣，随即笑了，“好。” 一个充满了稚嫩和孩子气的承诺，许下的虽是随意，却谁也没有看轻。 这份红颜知己的情谊虽非爱情，亦是一生难求。爱情轰轰烈烈，但也可以将人伤的遍体鳞伤，而这份默契，虽平淡却让人安心。多年之后，秦思夷在回忆起此生经历之时，脑海中最先出现的，仍是当年的那个人，无论是何种身份，何种关系，终究是将那个人铭记了余生。 黎岸要回紫鸣的消息传出不多久，黎景就宣布将杨静好收作义女，一同前往紫鸣学艺。 这一消息不出乎大部分人的意料，却让黎末更加郁郁寡欢起来。黎岸在府里的时间虽不长，但这段时间里她是过得十分开心的。之前府里的人都不在意她，她虽是小姐却是时刻小心翼翼，是黎岸回来了之后，那隐隐束缚了她多年的枷锁才开始松动。怎奈这只是几个月的短暂光景，如今黎岸又要离家，便是拿她当亲妹妹疼的杨静好也要一起离开，除了不舍，她心中还多了一份惶恐，却不知该对谁说。 杨静好最先觉察到了她的不安，耐心宽慰了一番，却不想黎末突然红了眼眶，钻进了她的怀里。 “静好姐姐你和哥哥都走了，留我一个人在这么这么大的府里，除了娘，就只有你们对我好了” 杨静好心里一酸，摸了摸黎末的头发，柔声说道:“傻丫头，这怎么会没人对你好呢你是这府里的小姐，谁敢不对你好再说你已经见过了你哥哥，你知道她不会抛下你不管的，她现在离开是为了再回来时能更好的保护你啊。” “末儿没用只能让哥哥保护却不能为哥哥做什么，那天父王打哥哥，我”黎末越说越难过，喉头一哽，开始抽泣起来。 “那怎么会怪你呢那事是你哥哥事先也想过的，是做给别人看的，她不会怪你的。” 黎末突然停下了哭泣，抬起头，无比认真地看着杨静好，“静好姐姐，是不是姓郭的人，都一定会和我们过不去姨娘是这样，那郭大人也是这样。” 杨静好一愣，黎末的表情太严肃了，而她说的这番话也与她平日的性格不符，但她确实说了，一字一句，就好像这番话她早已对自己说了很多遍，此次终于有勇气说出口一样。 而这番话的背后，又岂止是一个尚未懂事额孩子无心的抱怨呢这些年，这个府里的正主母和她的嫡女，到底是过着怎样小心的日子，而那个位高权重的男人，又是因为什么这样狠心对自己的发妻黎岸一事他已欠下了妻子，那这个孩子呢也不闻不问么 “末儿”杨静好越想越觉得有些心寒，又看着面前一脸期许的黎末，心中更是酸涩，“你日后好好学琴，让你父王看到你的努力，他会喜欢你的。郭姨娘你不要淘气，别去惹她生气，她不会怎么样你的。” “末儿不会淘气，末儿会努力，会争气，会也变成哥哥的骄傲。”黎末握起拳头，脸上还挂着泪珠，眼睛里却是炯炯的光。 这是个不简单的丫头，当年的杨静好这样想着，却也未预料到多年后那个搅弄风云的女子。 崇兴十二年二月初二，龙抬头，崇兴帝下旨举行耕种仪式，祭拜日神，赐民百谷。民间的各户人家都忙着春祈，祈祷新的一年能圆满，平安，丰收。 而这一日，对于容夫人而言，却是苦涩的。日思夜想的孩儿难得还家，却不及长聚便又是离别。虽然她已猜到黎岸此次并不会长久留下，可她还来不及心疼孩儿受的伤，这离别就匆匆而至，还是让她觉得难以接受。 这一别，又是何年呢 其实她心里很清楚，黎岸要回去，不是因为她还未出师，而是现在的京城还不需要她，待她再次回来的时候，便是长留之时，却也是当年的棋局收盘之时，不，应该说是开盘之时罢。 也只有这样想着，她才会觉得黎岸离开是好的，至少还有几年无忧的时间。她盼着她离开，也盼着她回来。这纠结难言的苦涩时时折磨着她，那一场本不严重病也因此加剧，数日之间，她竟像是苍老了数年。 “夫人，公子来了。” 吃力地撑起身子，一道白色的身影已经到了近前，正是那件月白色的袍子，她穿着是正好的。 “母妃，今日感觉好些了么”黎岸坐到床边，扶起容夫人。 “不碍事的，小病罢了。”容夫人颤着手摸上她的脸，只一句话泪已经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 “是孩儿不孝，让母妃担心了。” “不怪你，不怪你是娘的错，是娘的错”容夫人说着，泪却是越流越多，终于是忍不住，一下揽过了黎岸的头，抱在怀里哭出了声音。 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母亲与孩子之间的拥抱，却迟了太多年。 黎岸身体僵了一瞬，心底的什么东西一下碎裂了，鼻子一酸，埋在母亲的怀里也开始啜泣起来。 一边的李妈也早就是泣不成声，她跟了容夫人半辈子，是这段事的事外人，也是看得最清楚的人，再不会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一对母女的苦楚了罢。 “岸儿我的好孩子你不要怪娘，别怪娘” “娘，对不起”黎岸红着眼睛从母亲怀里抬起头，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观察着这个妇人，她自问心里是有过怨念的，但是现在，她为那些怨念后悔了，年少固执心中的埋怨，又怎能抵过这至深的骨肉亲情，她心里的苦，也是扎在容夫人心中的刺啊。 杨静好进来时看到的便是母女相拥而泣的这一幕，恍惚间想起了自己已逝的双亲，一下僵在了门口。李妈眼尖看到了她，赶紧擦了擦眼泪，小声提醒道:“杨姑娘来了。” 黎岸有些慌乱地从容夫人怀里挣扎出来，纵然杨静好在她心中已经成了贴心之人，多年来磨砺出的倔强性格还是让她不想被看去这脆弱的样子。 “见过夫人。”杨静好只顿了一会儿，便恢复了平静，面色如常的走了过来，向容夫人行了一礼。 “好孩子，你过来。”容夫人一直都是很疼惜她的，此次知道她会随黎岸一起去紫鸣，心里放心了许多，又想到她的身世，心里不由更是一阵怜爱。 拉过杨静好的手，容夫人又看了看黎岸，“好孩子，要你跟着岸儿去那陌生之地，苦了你了，只我这心里存着私心，你毕竟长她一些，岸儿今后若有什么事，还望你多多照顾她些。岸儿，静好如今也是这府里的人，是你的亲姐姐，山上日子不比府中，你在紫鸣有些年了，算是半个主人家，什么事你都要替她考虑周全了，万不可委屈了人家。” 黎岸和杨静好都认真应了，容夫人又絮絮嘱咐了一些，不觉又过了半个时辰。杨静好看了看黎岸，微微点了下头，黎岸轻吸了一口气，退了几步，撩衣跪倒，重重磕了几个头。 “孩儿不孝，不能陪在母亲身边了，望母亲务必保重身体，不要为孩儿担心，待孩儿出师之日，必会即刻回府，承欢膝下，回报母亲生身之恩” 容夫人鼻子一酸，险些又滚下泪来，强制忍住了，颤声说道:“末儿这几日也有些不舒服，今日我便没让她来，待你回了山，务必记得修书报平安，记着，这府里，总是有人一直惦着你的。” “是，孩儿谨记”黎岸又重重磕了一个头再抬起头时，目光已是万般坚定。 她既然已经是这府里的嫡长子，便会承起这份责任，便不是为了自己，也要为了这府里的母亲和妹妹撑出一片天来。 京城，等着罢，她再次归来之时，定会将这一切都弄个水落石出，她自己的路，终是在自己手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蜀地烽烟起 崇兴十四年九月，蜀地突起叛乱，一名为李硕文的人自称蜀国皇室，不知从何处拉出一支军队，打着复兴蜀国的旗号，数日之内便攻下楚地数座城池，直逼重镇九云关。 镇南将军郭仲陵闻讯率军平叛，捷报连连，本以为已是胜券在握，却不料追击时中了埋伏，折兵三万，慌忙而退，蜀军一鼓作气攻下九云关。 九云关本就是蜀地的屏障，当年灭蜀之时靖军围攻九云关一年才破，可如今这只蜀国余孽却只起兵三个月就夺回了九云关。靖朝朝野一片哗然，崇兴帝震怒，当即下旨收回郭仲陵兵符。 大敌当前，易帅不可不谓是大事，再加上郭仲陵领兵已有十余年，除了他，朝中一时难以再找出可镇住三军之人。可崇兴态度极其坚决，数次驳回众臣求情之词后下达圣旨，封怀安王黎景为平南大将军，领军出征。 崇兴十五年，九云关北，岵山，靖军大营。 还未过元宵，仍是新年之时，可靖军大营里的气氛却丝毫也不轻松。年前黎景便到了九云关前，第一道军令便是退军二十里到岵山，从那之后便再无军令。可明眼人都能感觉到，在这位曾经扬名天下战功赫赫的王爷平静外像之下，是在筹谋着什么。 这里的兵多是跟了郭仲陵多年的亲兵，对于换帅一事有些难以接受。虽说此战郭仲陵战败，却也不至是大错，却被剥夺军权，不得不让人猜测其中用意。不过好在这接掌军权的是黎王爷，退下兵权多年，与军中各派皆无相干，又是郭家姻亲，才让各方的猜忌缓了一些。而就领兵作战的能力，当年岷川之战一战成名的“赤龙将”，又岂会让人质疑。 “赵将军，这么晚了，您怎的出来了”巡夜的队长看清迎面走过来的人，不免有些疑惑。 “哦，昨晚上吃了酒，今早起得晚了些，现在便不怎么睡得着。”披着一件单薄披风，脸色有些苍白的文弱青年温和地回答道，丝毫看不出将军的孔武威严，可便是这么一个儒将风范的人，战场上却是勇猛无畏，曾被郭仲陵格外器重的一大爱将赵谦。 “天冷了，将军还是回去歇息吧，说不准这几日就打仗了呢。” “是啊，这年过完了，也该打仗了。”赵谦说着，叹了口气，正要往回走，脚下突然一顿，目光也凛冽起来。 队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也是一支巡夜的队伍，为首一人一身黑甲，身形与后面的士兵比起却有些瘦弱。 “那是”赵谦像是想说些什么，却又打住了，有些不确定地看向队长。 “嚯，那可不就是少帅么，黎王爷的大公子，这次也跟着王爷来了。” “大公子”赵谦皱了皱眉头，“不是说那大公子师从高人，学艺在外么” “是这么传的，不过好像去年的时候出师了，刚刚回京便遇上了黎王爷挂帅出征，想来跟着来也是历练历练，建一番功业吧。” “建功立业，也要从这巡夜开始么”赵谦轻笑道。 “可不是么，我们这新元帅真是铁面无私，一来就把这大公子放到这普通军营里，什么官职也不给，除了独用一顶帐篷，和我们这些大头兵一点区别也没有。” 赵谦若有所思地又看了那少年一会儿，转身回了自己的帐篷。 这队长正要继续带着人去巡查，突然听到身后一阵混乱，回头看时，正是黎岸刚刚去的方向，心里一紧，赶紧带人跑了过去。 赶过去时已经不见黎岸的身影，跟着黎岸的那队人也茫然无措地面面相觑，只说看见一个黑影，少帅驭起轻功追了过去，谁也不知去了哪里。 “还愣着做甚，还不快去和将军禀告，四处派人去找人啊” 当下靖军营地里掀起了不大不小的风波，而这边黎岸已经跟着那道黑影出了营地，直奔岵山顶上而去。 那黑影身法极其轻捷，黎岸开始是还有些轻敌，可很快便反应出这不是寻常之人，用尽全力却也只能和那人保持住距离，而那人却似乎仍是游刃有余，故意引着她一般。 心里暗暗盘算是否该继续追下去之时，不料那人却突然停下了，正回身盯着她。 “你是何人”黎岸握紧手里的剑，并不靠近，而是隔着一段距离问道。 “公子不知我，”那人轻笑一声，听声音竟是个女子且年岁尚小的样子，“我却知公子。” 黎岸皱紧了眉头，这女子声音轻脆，里面听不出一丝紧张，本是陌生，却又好像很熟悉自己，莫不是今日这一切都是故意引自己出来见这一番的 这人到底是谁 “黎王府的大公子，怎的也做起巡夜的苦差了。”那女子语气里带着笑意。黎岸虽然心知不妥，可这敌意却依然淡了下去。 “你究竟是谁，为何闯入我方军营” “我是谁少帅还不知道，可是我为了什么来这里，少帅还会猜不到么这巡夜的苦差，可不是建功立业的好开端。少帅是个聪明人，一眼看出端倪，确实让人佩服。” 听了这话，黎岸心中一凛，身上的杀气又浓了起来，“你是谁派来的” “嚯，好重的杀气，可少帅不猜猜我引你见这一面是为了什么吗”那女子脸上蒙着黑布，只一双眸子在夜色里闪烁不定，那其中竟是带着几分轻挑。 “你笃定我抓不住你” “自然不会是让少帅抓我去邀功的，”那女子说着笑了起来，“只不过是想看看，少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今日见到了，已是不亏了。” 黎岸心里生出几分气恼，想要动手，却见那女子突然扔过一个东西，下意识伸手一挡，一个布包落在身前。 “蜀地多瘴气，里面是送给少帅的一点见面礼，还望少帅莫要嫌弃。”那女子说完起身便走。黎岸正要去追，鼻中窜进一股奇异的味道，身子一软，眼睁睁看着那道影子没入夜色再无了踪迹。 过了许久身上才有了气力，黎岸很是懊恼地一掌拍向身边的树，突然想起什么，摸索着拾起那布包，摸摸里面似是几个瓶罐，想了想还是背在了身上，又看了眼如墨的夜色，转身下了山。 此时黎岸所在的左路军将领周戍已经得到了消息，听到是少帅黎岸独自追刺客去了，心里一惊，跳着脚吼着让手下赶紧去找。 守营的人看到黎岸，赶紧去告知周戍，周戍长松一口气，赶紧披着袍子亲自跑过来，看到黎岸确实安然无恙才放心下来。 黎岸心里有些郁闷，对于周戍的慰问三言两语打发了，径自回了帐篷。 “小王爷这是去抓刺客了” 一进帐篷，睡眼还有些惺忪的杨静好打着哈欠迎了过来。 黎岸看了她一眼，脸色有些阴沉，走到桌边，从背上拿下那个包裹，打开一看，果然是三个小瓷罐。 “这是什么东西”杨静好有些好奇地凑过来，打开一个瓷罐，倒出几颗药丸来。 黎岸抿紧了嘴唇，拿过一颗，放在鼻尖嗅了嗅。 杨静好看她一副认真的模样，忍不住问道，“你还会辨认药了那丫头教你的” 黎岸终于忍不住白了她一眼，随手拿过一杯水，放入一颗药丸化开了，再把水凑在鼻下闻了闻。 “薏苡仁的味道，果真是避瘴气的药么” “瘴气”杨静好表情也严肃起来，“这药哪里来的。” 当下黎岸简单地把自己巡夜遇到黑衣人追上去的事说了一遍，杨静好听完神情更加凝重了。 “你的意思是，那个人认识你暴露身形给你是故意引你出去给药” “这尚不好下论断，那人身手固然不错，有把握进出我方军营，可我巡夜的时间不定，她也不太可能掐中我在的时间。至于是否认识，也许只是知道我是谁，最让我不能理解的，是这药。瘴气确实是蜀地的一道天然屏障，且这蜀地瘴气特殊，一般的军医都很难配出合适的药来，这人又为何要平白送我这些呢” “这药显然是事先备好的，你觉得，她是特意来的，还是无意碰到了你” 黎岸嘴角勾出一抹冷笑，“是不是无意碰到我我不知道，只她来这的目的，我大概还是猜中了的。” “什么目的” “郭仲陵是个用兵的好手，且性格稳重，他兵败不是不可能，只是贸然追击而拱手让出军事重地，这其中必有缘由。而这缘由不除，换帅也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父王谴我来这左路军，也正是这个原因。那人说我一眼看出端倪，虽不知这话是不是她无心之言，可我却愈发肯定了。” 杨静好听了，眼睛一亮，“你是说” 黎岸轻轻点了下头，目光又盯住那杯化了药丸的水，眼底的光更深了几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布局待入彀 战争终是有开局的那一刻，元宵过后的第二日，蜀军突袭靖军右路大营。黎景闻讯果断下令围剿，断了蜀军后路，蜀军虽然出其不意，可除了一把火烧了右路军的粮草再没占到一点便宜，前来偷袭的一千人全军覆没。 首场博弈，双方战成平手，靖军小胜一筹。黎景在战场上果断的反应让郭仲陵的旧部服气了许多，当年的赤龙将到底不是浪得虚名的。 此次交锋之后，双方一改前段时间观望的状态，频频出击，虽没有爆发大战，可沿路的兵线都开始调动起来。两边主帅都清醒地认识到，在岵山这片山地，占据地形优势十分重要。 黎景重整大军，改三路军为两路。本在左路营的黎岸也被调回主军营，却依然没有被委任任何军职。黎岸对这些丝毫不在意，私下里黎景则是多次叮嘱她保护好此次一同出征的二皇子周恒烨。 周恒烨今年也不过十八岁的年纪，乃是崇兴膝下除了太子周怀煜外唯一的儿子。崇兴自元后去后再未立皇后，一心培养太子，对这个二儿子倒是有些听之任之的态度。而这周恒烨虽是皇子，对治国经略丝毫不上心，倒是一心喜欢武学之事。此次黎景出征，崇兴见他请旨让黎岸跟着去，突然想到自己这二儿子，便也下旨让周恒烨也跟着来历练一番，若是他真的对这战场感兴趣，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想他自己当年也是弓马娴熟的马背王爷，就是身下这龙椅，其上也是沾着鲜血的。 周恒烨到了前线就开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奈何黎景说什么也不让这二殿下到两军阵前去，临了还把黎岸拨过来管着他，让这位二殿下十分难受。 帐外刮着凛冽的寒风，蜀地的寒冬十分潮冷，即使帐内燃着火盆，却还是让人感觉到侵入骨髓的寒意。 火盆里的炭烧得劈啪作响，少年的眸子里映着火光，明明灭灭，衬得神情有些没落。 “黎公子，你上过战场么”周恒烨把手翻来覆去地烤着，也不只是憋的还是被火烤的，他的脚有些胀红，终于受不了这安静，他抬头看向坐在对面一脸安然看书的黎岸，忍不住问道。 “没有。”黎岸头也不抬，继续读着手里的书。 “那你杀过人么”周恒烨有些不满意这回答，突然凑了上来。 黎岸身子微微一抖，翻书的手一滞，缓缓抬起头，迎着周恒烨满是好奇的目光，嘴唇颤了颤，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你知道么我总是听人讲当年父皇征战沙场的故事，听他们将岷川之战的故事，若不是这劳什子皇子身份，我早就从军了。”周恒烨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失神，见她看着自己，兴头一下起来，自顾自地说着，“可这战场就在眼前，却还是因为这身份而不得如愿，呵，有时候还真想生在平常人家，也少了这些牵绊。” 黎岸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有些失落的少年，她与人交往不多，更何况是这身份尊贵的皇家子弟，可如今听了这番话，她心中竟生出几分惺惺相惜的同情来。她不是皇家人，不懂周恒烨口中的牵绊，可她自己的身世呢若只是普通的闺中女子，怕也不会有如今的这些牵绊吧。 “殿下，”她放下手里的书，轻轻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臣，是杀过人的。” “恩”周恒烨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战场固然是男儿向往之处，可这杀人之事一旦碰了，便再也回不去了。况且殿下自有使命，又何必纠结于这眼前之事。” “你，当真杀过人”周恒烨眨了眨眼睛，还是有些不相信，眼前的少年身形瘦弱，个头比自己还矮上半个，虽说听闻他是从小师从高人，可那是世外高人隐居之所，也会遇到姓名相拼的时候么 “是，那还是多年前的事了。”黎岸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嘴角扬起苦笑，“若不杀他们，只怕臣早便死了。” “你”周恒烨本还想多问，却在看到黎岸有些恍惚的眼神后又咽回已经到了嘴边的话。 帐内气氛一下僵硬起来，周恒烨微微低着头看面前的炭火，而黎岸也是眯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黎岸慢慢抬起了头，眸子已经恢复了清明之色。她将手里的书放在一边，站起身来，“殿下若真想见识一下战场也不是不可，只要不是上正面的战场，父王还是会同意的。” 靖军分军两路，由黎景自镇中军，周戍则领军三万前往右侧占据重要地形函谷。因为之前一路粮草被烧，在补给未到之时，靖军对于粮草十分看重。函谷地形险峻，黎景为了稳重起见，没有让周戍带太多的辎重以增加机动性。也是因为如此，函谷的粮草补给就十分重要。 周恒烨在黎岸的提点下向黎景请命押送粮草，黎景深思熟虑之后还是答应了，虽然任务不轻，但毕竟还不是前线，也不至于有什么大的危险，只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让黎岸跟着走了这一趟。 次日一早二人就点了粮草，又点了五百士兵，向函谷而去。 一路上黎岸的神色都十分凝重，跟在她旁边的杨静好敏锐地觉察到了，不免有些奇怪。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没有。”黎岸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那你揪着眉毛做什么，我还不了解你么你定是觉得有什么不妥才会这副表情。” 黎岸左右看了看这地势，压低了声音，“以这运粮的速度，再快也需要过一夜，这里地势险峻，我有些担心。” “你是担心有伏兵”杨静好挑了挑眉头，“不至于吧，就是这几辆粮车，蜀军不至于深入我军后方来偷袭的。” “重点不是粮车。”黎岸侧头点了下，杨静好立刻会意，声音也低了下来。 “你是说，殿下” 黎岸不再答话，杨静好也闭口不再多问，只是这心里却多了几分忧虑。 一行人又走了一会儿，周恒烨下令休息。黎岸下了马，朝杨静好使了一个眼色。杨静好跟着她走到一边，黎岸坐下靠着树开始休息，杨静好则坐在了她的对面，凑过去问道，“让殿下压送粮草是你的主意吧。” 黎岸扫了她一眼，轻嗯了一声。 “那你既然觉得不妥，为何还要让他去找元帅” “确实不妥，可我担心的，便是有些人希望看到的不是么” “你什么意思”杨静好微微吃了一惊，她本来以为黎岸只是思虑不周，如今听起来却好像是她有别的考量 “经过上次一事，我暗中又查了当时郭仲陵遇伏一事，现在我已经可以断定，这军中，必有内鬼”黎岸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是语气十分坚决。 “内鬼”杨静好并不吃惊，她早已猜到了黎岸在查这件事，只是有些不开心的是她从未对自己提起，也没有让自己帮着做什么。 黎岸看出了她的这点心思，笑着拍了下杨静好，“我不是不信任静好姐姐，只是这点事查起来也不难，我只是想看看自己有没有这本事把那人揪出来，静好姐还不了解我这点坏毛病么” “你呀”杨静好忿忿地拍掉她的手，又无奈地叹口气，“你就是和那丫头争强好胜惯了，这臭毛病不改，你总要吃亏” “是是是，静好姐教训的是。”黎岸嘴上讨着饶，面上还要装出一副正经的样子，杨静好气不过，暗暗掐了她一下，看她疼得吸了口气才罢休。 “那人你已经知道了么”言归正传，杨静好还是比较好气这事的结果。 “还不确定，但这人目前必然是在中军里，父帅身边的。” “所以，”杨静好看向不远处闭目休息的周恒烨，“你推了二殿下出来做引子” “是，虽然我不确定这个诱饵是否诱人，但至少，他该有些反应。” “可这样你不怕太冒险了么，那毕竟是皇子，若真出了事怎么办”杨静好有些不放心，她也不信黎岸会想出如此凶险的一个办法。 “不会的，我这点心思瞒不过父帅，你以为这次跟着来的五百人是随便选的么”黎岸微微眯起眼睛，眸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既然如此，那你刚刚还在担心什么” “我在想，”黎岸抬头往前方看去，前方山路崎岖，几个转弯便再看不见前路，“他们会在哪里动手。” 杨静好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面上也呈出思索之色。 “静好姐。”黎岸突然出声喊了她一句。 “恩” “你杀过人么” 杨静好一愣，有些惊异地看向黎岸。黎岸神色淡淡的，微微眯着的眸子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杨静好盯了她一会儿，见她不再说话，突然叹了口气，往旁边挪了一下，放松下身子，也靠住了身后的大树。 “杀过的，很久的事了。” 身边人的呼吸急促了一下，谁也没再说话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莫是断袖情 往函谷的路上有一处地势较为平坦，队伍行进到这里的时候已是傍晚，周恒烨到底还是皇子出身，这样的行军跋涉让他有些吃不消，见这处地方平坦，便要下令驻扎休息。一边黎岸却摇头表示不同意，执意要再往前一些，周恒烨虽然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反对。 队伍又往前了一里路，黎岸看看周围的地势，下令停下开始扎营。 扎营的时候黎岸并不见人影，杨静好料到她是去看地形去了，但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正要去找她，就看周恒烨向这边走了过来。 “参见殿下。” “免礼吧。”周恒烨探头看了看她身后，不见黎岸的身影，又看了看她，“你叫什么名字。” “回殿下的话，小人名叫杨寂。” “你是黎公子的亲兵” 杨静好眉头不易觉察地皱了一下，“是，小人是黎王府上的人，一直跟着公子，此次也有幸随公子一同出征，保护公子安全。” 此次杨静好确实是以黎岸亲兵的身份来到岵山，不过拉着她一起来并不是黎岸的本意，是她自己坚持的，黎岸无奈之下才同意让她扮上男装以自己亲兵的身份和自己一起来。 可是杨静好亲兵的身份，没有给她单独安置一个帐篷的道理，又不可能把她和那些大兵放在一起，黎岸很自然的就把她留在了自己帐内。又因为杨静好并不是黎岸那般自小就被迫换下娥媚妆，举手投足之间不自觉地带着女儿家的特点，怕暴露身份故而不经常出帐。但让二人都没想到的是，久而久之这些大兵们居然开始传少帅私养白脸小生的消息。听到传言，杨静好气得第二天脸上涂了一层黑粉就出去转了一圈，众人见这出来的是个黑脸小兵，再看看自家少帅清秀单薄的身姿，不由感慨一句这少帅的眼光太清奇。 这些流言黎岸也听到了，不过自杨静好进了黎府，这样的话她听得太多太多，这次也不怎么在意。可是杨静好却很不忿，被传是黎公子的小妾也就算了，被一群大头兵臆断为断袖算是怎么个道理。又见黎岸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更是憋火，想来想去气不过，干脆也不再避嫌，大大落落地出入黎岸的寝帐，坐实了这少帅的“断袖”之风。 此时周恒烨看着她的目光十分复杂，这不由让杨静好怀疑，这位殿下是否也听到了那些风言风语。 “黎公子去哪里了” “回殿下的话，公子应该去探查地形去了，毕竟这附近地势崎岖，多做些防备也是好的。” “恩。”周恒烨点了点头，又看了她身后的帐篷一眼，“这就是黎公子的帐篷” “是。” 周恒烨古怪地揪了下眉毛，还是接着问了下去，“你既是他的亲兵，可是寸步不离的也与他共宿一帐” 听了这话，杨静好只觉得心里一堵，恨恨地咬了咬牙:怎么今日这小殿下这么无聊的么心里虽然气闷，语气却还要保持恭敬的，“保护公子是小人的职责。” 周恒烨似是也觉察到自己问得唐突了，摸了摸鼻子补道:“今日休息的时候看到你和黎公子聊得欢快，想来你必是他亲近之人，故才有此一问，说起来还有些羡慕黎公子有如此臂膀呢。” “殿下过誉了，小人惶恐。”杨静好暗自翻了几个白眼，心里暗诽，若不是为了你这小殿下，她会落下和黎岸相谈甚欢的把柄这小殿下都看到了，更何况那些军营里见不到女人的糙汉子，还不知日后又要传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传言。 周恒烨点点头不再多说，自己回营帐休息了。杨静好看着他的背影，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了出去。 只是，这心里怎么还是这么憋屈呢 黎岸回来的时候有些意外地没有看到杨静好，直到用过晚饭回帐准备休息的时候，提着剑满面风尘的杨静好才出现在她的面前。 “你这是，去哪了”黎岸上下打量一番她，不免有些惊讶。 “没什么，四处走了走。”杨静好语气不善，这更让黎岸有些摸不清头脑了，但又不敢多问。 帐内安静了下来，二人神色各异，黎岸不时扫过杨静好阴沉的脸色，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 “怎么样，四处都看过了么”杨静好心里有些郁闷，可也看得出黎岸神色里的严肃，决定暂时不提那些烦心的事。 “恩，若我猜的不错，他们若真想动手，这周边有的是好地方。” “易攻难守” “不好说，但至少比那块平地好。” “这么说来，我还真希望是你多想了。” 黎岸并不答话，手握住剑鞘，微一用力，剑峰叮咛而出，剑身的寒光映在眸中，思绪又一次闪回那已有些久远的回忆。 那些面目狰狞的黑衣人，撕裂般的疼痛，淋漓的鲜血，还有手中颤抖的匕首。 眉间的伤疤又隐隐作痛起来。 “别想了，若该来的总会来，不如先休息休息。”杨静好按上她的手，把剑又收回了鞘中。 “静好姐，这条路才刚开始走，怎么就有些累了呢。”黎岸苦笑一声，又摇了摇头，没有等杨静好回答，径自走向床榻。 杨静好看着她的背影，眼底聚起了一抹心疼。这些年她跟着这个少年，对她了解地越深，越是心疼她的承担。如她所说，这条路才刚刚开始，未来，还太长了。 到底黎岸的担心并非多虑，午夜时分，几支火箭划破夜色，扎进了靖军的粮车，瞬间便引起了巨大的骚动。 黎岸没有卸下盔甲，听到外面的声响，抱着剑就从塌上跳了起来。灯被人点亮，她看清了同样神色凝重的杨静好，二人对视一眼，快速冲出了帐篷。 外面的情况有些混乱，但还不至于失控，隐隐可以听到远处有马蹄声传来。黎岸拔出剑，嘶声吼道:“不要慌，迅速把粮车分开，去保护殿下” 杨静好已经牵过了她的马，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担心那个小殿下，去做你的事，这还有我呢。” 黎岸心里一暖，看了看面前这个陪伴了自己多年亲如长姐的人，突然伸手拥了一下静好，很快又分开，翻身上了马。 这小子 杨静好愣怔了一瞬，下意识四周看看，只求别再被多心的人看去了才好。 不远处的一座山丘上，一身戎装的男子骑在高头大马上，冷眼看着下面纷乱的场面，“不过如此就把这群人吓成这样，黎曜公治军也不怎么样么” 他身后是一匹通体雪白的马，马上的人看不清面貌，但身材窈窕，能辨认出是个女子。 “阿平，莫要轻敌。” 男子不屑地哼了一声，“说了让郡主放心，这小小的周家庶子我可以解决的，郡主且看我怎么砍下这小儿的头吧”说罢，他拍马就要上前。 “阿平”女子急忙拦住他，“夜舵主不是说了不许你冒进么” “哼那小丫头哪里懂打仗，她不肯帮忙就算了但战机不容有失，等她来了老子提着周小儿的头给她看看，这战场到底该听谁的” “阿平”女子还要去拦，那男子已经冲下了山丘，女子无奈，只能眼看着他的身影隐没在夜色中。 “那小子也去了”一道戏谑的声音突然响在耳边，女子一惊，赶紧回头去看。裹着黑色劲服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身边，纵然是夜色里，她还是看到了那清冷眸子里的嘲弄。 “夜舵主” “真是个眼高于顶的家伙。”被称为夜舵主的人身形高挑，清冷的女声似还有些稚嫩，但周身散发的隐隐寒气又丝毫不敢让人小觑，她顿了一下，冷笑着补了一句，“还不自量力。” 这下那个被称为郡主的人似是有些不乐意了，声音也冷了下来，“阿平确实性子急躁了些，但他做事仍是心中有数的，夜舵主此话怕是有些偏激了吧” “哦，是么你是想说他弓马娴熟又仗着出其不意，拿到那二皇子的人头易如反掌咯”夜曦和嗤笑一声，“那郡主我们来打个赌，便不说你的阿平能不能杀的了那二皇子，就赌他能不能全身而退。他若能全身而退，我囊中奇药任你挑选，而你若输了，”她拍了拍女子坐下的马驹，“这匹玉狮子就送我了。怎么样郡主，敢不敢和我打这个赌” 郡主思索了片刻，朗声应道，“好阿平的本事我心中有数，不知夜舵主何来的信心，但既然夜舵主有兴趣，硕宁自当奉陪，只希望夜舵主到时候不要心疼你那些宝贝才是” “郡主还真是信心十足嘛。”夜曦和轻轻眯起眼睛，嘴角勾起笑意。 她何来的信心那人在，她又岂会没有信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敌我两不见 血腥味弥漫开来，被定格住的惶恐目光透过浓厚的夜色依旧深深刻在了她的眸子里。 黎岸手里握着从一具尸体身上夺过来的长矛，轻轻挫了下手指，粘稠的鲜血触感。 这么多年了，她终究是又杀了人。呵，也是，她如今的身份手上怎么可能不染血呢 没有工夫再做这些伤时感怀之事了，她攥紧了手里的长矛，再抬起头时，眼里只剩下决绝。 “殿下，您莫要出去”混乱中她听到有人喊了一句，回头看时正看见周恒烨只穿了一件软甲提刀上马的样子。 人群中的杨静好看到她，冲她微微点了下头。黎岸看着周恒烨，突然心里生出一阵不安来。破空声响在耳边，黎岸猛地回头，却只来得及看见一道虚影，身后随即传来一声痛呼，然后是坠马的声音。 “殿下” 黎岸瞳孔骤缩，双腿猛地一夹马肚，几乎是下意识地，手里的长矛和剑快速出手，挡住了那疾驰而来的黑影。那人反应也很快，手里的弓缠上她的长剑，黎岸轻喝了一声，用尽全力夺过这张牛皮弓。 “什么人敢偷袭我方军营”她声音不高，却字字透着力度。 马上的男子似是微微吃了一惊，坐下的黑马往后退了几步，在原地有些不安地踏着。男子上下打量了黎岸一番，拈起挂在马侧的画戟直指黎岸。 “小子，你又是何人，敢挡我杀那周家小儿” 果然是冲着二皇子而去的么 黎岸抿紧唇却不答话，扔了那张牛皮弓，再收好剑，也将矛头缓缓指向了男子。 那男子见她不回话，更有几分恼怒起来，“呵，黄毛小儿，你听好了，爷爷方士平是也，记清楚别忘了，别到了阎王那还不知道是谁送的你” 黎岸冷哼一声，一句话也懒得多说，手里的长矛带过寒光，直逼男子面门而去。 方士平虽然狂妄，却也的确不是一般人物，手中一方画戟舞得虎虎生风。黎岸和他过了几招心里便有个数，这人也许武艺不如自己，但看得出是个久经沙场的，招式娴熟连贯，自己又不熟马上作战，一时难以找出致胜之法。再战了一合，她心中不免有些急躁起来。身后周恒烨情况未知，她不可和这人恋战过久，这样想着，心头忽生一计，再转马头的时候，她故意往旁边去了几步。方士平冷哼一声，纵马迎上。 “铛”的一声，长矛和画戟重重相碰，黎岸手一松，长矛脱手，右手顺势握住画戟，左手反手抽出挂在马侧的长剑，竟是将剑做匕首使了，直刺向方士平的胸口。 方士平见她长矛脱手，心中一喜正要用力，不料她突然来了这么一手，心里一慌，侧身就要闪。黎岸手中的剑像是预判到了他的动作，剑锋一转，砍在了他的腿上，方士平吃痛，用力要夺回画戟。黎岸也不和他争抢，右手松开画戟，快速地接过左手的剑再去刺他的胸口。方士平已经乱了阵脚，躲闪不及，长剑没入胸口，此时两人的马正好错开距离，黎岸猛地拔出剑，方士平闷哼一声伏在了马背上，手中的画戟已经拖在了地上。 黎岸本想追过去，突然觉得面门一冷，下意识地挥剑侧身，一支羽箭撞在剑身坠落。她顺着箭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匹白马踏破夜色疾驰而来，马上坐着个一身裹劲装的人，夜色太浓看不清那人的相貌，但她能分明感觉得到，那双眸子正紧紧地盯着自己。 陌生又有些熟悉的眼光。 这一恍神的工夫，女子已经迎回了方士平，调转马头重新隐入了夜色。 黎岸皱了皱眉头，下意识竟想追上去，可很快又恍悟过来，自己现在更该做的是确认周恒烨的安全。 她低头看了看地上的羽箭，再看看那人消失的地方，突然心里一动，手中剑轻轻一勾，将那支箭勾在了怀里。 这护卫的五百人本就是黎景故意拨出的精兵，再加上黎岸反应十分迅速，蜀军虽在开始占了些便宜，但靖军的反扑很快，逼得蜀军不得不撤了兵。 此次夜袭靖军折损了五辆粮车，损失算不得惨痛，可二皇子周恒烨的负伤让黎岸还是有些担心。 方士平的那一箭伤在肋下，周恒烨中箭之后便昏迷不醒。护卫里没有军医，黎岸简单看了下周恒烨的伤势，当即下令让杨静好亲自护送着周恒烨回靖军主营地，自己则押送着其余的粮车到函谷。 经过此次正面交锋，那隐在暗处的狐狸已经露出了尾巴，她相信，只要耐住性子，那条大鱼一定会落网的。 九云关。 衣衫上还混着尘土的女子焦急地在门外徘徊着，不时看看紧闭的屋门，双手合十，嘴里不停喃喃念着什么。 “怎么，这小子还没救回来” 女子猛地回头看向行如鬼魅不知何时出现的人，脸上的肌肉抖了几下，突然上前一把抓住那人。 “夜舵主，夜舵主我求求你救救他你的医术是最好的，你出手一定可以救他” 夜曦和冷笑一声，悠悠地从她手里拽出自己的袖子，“我早已提醒过他不要轻举妄动，是他自己不听，况且若不是我他根本不可能回来，我已救了他一次，何必还要救第二次郡主，得罪了。” 李硕宁死死咬住了嘴唇，眼里含了许久的泪水终于滚滚而下，却再也没有开口乞求了。 夜曦和冷眼看了她一会儿，见她这副明明担心又倔着不服软的样子不由有些好笑，“你放心，你这小情郎死不了的，他那点伤我不用看也知道轻重。” 听了这话，李硕宁的脸色才好看了一些，她又折回门边趴在门上听了听里面的动静，再回头时正看见夜曦和迈步要走，急忙喊住了她。 “夜舵主，且慢” 夜曦和有些不耐烦地回过头，“郡主还有何吩咐” “夜舵主，我想问问你，伤阿平的那个人，你是不是认识”李烁宁紧捏着拳头，一步步走了过来，眼里是浓浓的恨意，“夜舵主只见了那人的身影就找我要马去救阿平，夜舵主是怎么知道他就一定会伤了阿平呢” 夜曦和轻轻眯起眼睛，看着李硕宁越走越近，脸上丝毫不见慌乱，神色反而更加平静了几分，“郡主在怀疑什么” “不敢，夜舵主相助我蜀国之心硕宁看得清楚。硕宁唐突，只求舵主告知硕宁那人的名字罢了。”李硕宁捏着的拳头抖得厉害，她很清楚面前的女子是个什么样的狠角色，自己虽有蜀国郡主的身份，但在这人眼里只怕什么也不算，自己如此咄咄相逼若是惹怒了她，她不留情面也是极有可能的。 明明这人与自己年纪相差不大，却有如此凌人的气势呢 李硕宁在这边暗自猜测，不料夜曦和却突然笑了。她抱起双臂，绕着李硕宁走了几步，“你想知道他是谁想找他为你的小情郎报仇你还真是和你的小情郎一样自信满满呢。好，我可以告诉你，那人是怀安王黎景的嫡长子黎岸。我知道你们的情报里提到过这个人，但你们太大意了，不仅大意还不听良言。不过本舵主不计前嫌，还可以送你们一句忠言，这个名字，你们蜀国李家，该铭记于心才是。” “为什么”李硕宁被她话里的傲慢激得有些恼怒，一时抛下了那些顾虑，厉声反问道。 “郡主敢不敢再和我打个赌”夜曦和嗤笑一声，不再看她，转身朝门外走去。 “赌什么”李硕宁大声喊道，声音里带着丝毫不退让的倔强。 “赌这场战争之后，这个名字，定为世人所知。”夜曦和已经走到了门口，又突然停了下来，“放心郡主，这次你不需要再下什么赌注。还有，为了公平起见，我会护着你等到那一天。”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郡主好好照顾自己还有你的小情郎吧，要是因为别的原因你们等不到那天，可就没意思了。” 李硕宁眼看着那人消失在了门外，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嘴唇不自觉地已经咬得麻木了，好半天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黎岸，我倒要看看，你当真有那么厉害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 脉脉温情在 等黎岸送到粮草再回主营地时已经是两日后了。心里记挂着周恒烨的伤势，一进军营她就赶去打听周恒烨的消息，待听到周恒烨伤势已经稳下来才松了一口气。刚回自己帐篷喝了口热茶，想了想又起身去了黎景的营帐。 黎景听她回来就料到了她会来，听到士兵禀报，挥挥手让正在和自己商议军情的副将退下。 两个副将面面相觑，一时有些没想明白为何一向铁面无私的元帅听到公子的消息竟会暂时放下军情，不是说这少帅来了军营元帅什么不过问的么但再一转念，此次皇子受伤，一同去的还有少帅，老虎尚有舐犊之情，何况元帅呢，哪能一点也不关心的。 而感觉有些奇怪的，也不止他们二人。 黎岸进来的时候，有些意外地看到黎景正站在帐篷中间等着她，不由愣了愣，迟疑了一瞬才上前行了一礼。 “孩儿见过父帅。” “岸儿，起来吧。”黎景伸手扶起她，这让黎岸一时更是有些手足无措，无论是四年前还是此次还家，黎景从未对她这般亲切过，这样的父亲，她真的是第一次见到。而黎景接下来的话，更是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这次，你没有受伤吧”黎景上下将她打量了许久，眼底里冷冻了经年的情绪突然出现了一丝消融，那情绪，是慈爱，是怜惜。 “孩儿无碍，让父亲担心了。”突然的，黎岸鼻头一酸，心里莫名流出了一股酸楚，涩涩的，哽在喉头。 “岸儿，为父从未问过你，你，”黎景喉头滚了滚，眼神也难得闪烁起来，静了好一会儿，才有些哑着嗓子说完了这句话，“如今就让你上战场见这些血腥，可是为父考虑不周” “父帅，”黎岸似是读懂了黎景的意思，却又好像什么也没读出来，“父帅在孩儿这个年纪时已经跟着陛下出生入死了，孩儿如今又算什么呢” 黎景有些欣慰地点点头，将她引到一边坐下，自己则缓步回了上座。 黎岸盯着他的背影，看着他那带了几分疲惫的步子，藏在内心深处的什么仿佛一下被触动了。她来不及去想明白，黎景已经重新回过了身，那双眸子又恢复了最深邃的样子，那抹消融溢出的情绪再不见了踪迹。 黎岸微微低了下头，就在刚刚，她似乎突然开始懂座上的那个男人了。 “殿下此次伤势不轻，为父已经拟了折子把这事告诉皇上了，此次虽不是你的过错，但也确实是大意了。” “是，父帅教训的是，是孩儿大意才至此结果，若陛下责罚，孩儿必会承担。” “责罚倒是不会，皇上是个明事理的仁君，只是这一次，确实是我黎家失责才会置殿下于险境。” 黎景的话说的委婉，黎岸却怎会听不懂。果然，她的那些小心思早已被这见多识广的怀安王看穿了，到底是经历了风雨的人，战场凶恶，官场暗涌，什么没见过呢不过这些历经沉浮的人，又哪一个不是从年少稚嫩就开始了自己的路 “父帅，孩儿有些事想请教父帅。”黎岸又站起了身，神色凝重。 “你先坐下，在你问之前，为父有些事要先告知你。” 黎岸心中疑惑，但还是依言坐下。 “你们护送粮草走了之后，本帅确实觉察到了九云关的异动，便谴赵谦领军一千前去探查，不料被敌军引入了瘴气之地，伤亡惨重。” “那赵谦呢”黎岸心里一紧，赶紧追问。 “赵谦身中两刀，又吸入了瘴气，被属下拼死救了回来。” 黎岸拧起眉头，“回来的有多少人” “不到三百人，其中大半回来之后也是病重，军医都束手无策，这瘴气当真是厉害。”黎景重重叹了口气，“倒不知蜀军是如何克服这瘴气的。” 黎岸脑中忽然闪过一个人影，同一瞬间，这人与那夜白马上的人重合，心口处大力一跳，她猛地站了起来，脸上满是震惊。 “岸儿，你怎么了”黎景被她的反应惊到了，语气里不免多了几分担忧。 “父帅，孩儿猜测，只怕蜀军此次叛乱，背后有别的势力相助”黎岸本想说那个女子的事，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对那个人她的感觉太奇怪，一时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或是说，她似乎有些不愿和别人过多去提那个女子。 黎景点点头，并没有过分在意她刚刚的反应，对她的这个观点却是表达了赞同,“出征之前皇上也是如此猜测的，只是这背后势力来历复杂古怪，皇上和本帅都认为，这是江湖势力。” “江湖势力么。”黎岸喃喃念道。 “你方才说有事要请教为父，是什么” 黎岸有些茫然地看着黎景，片刻后眼神又恢复了清明，她长吸一口气，朝黎景端端正正行了一礼。 “孩儿困惑虽未解，但父帅已有提点，待孩儿理清些思路再来请教父帅。” 黎景点了点头，并未多说，只在黎岸回身要出帐篷的时候突然说了一句，“岸儿，为父对你，从来都是放心的。” 黎岸脚下一顿，有些愣怔地回过头，却见黎景摆了摆手，“去吧去吧，去休息吧。” 出了黎景营帐，黎岸突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她抬头看了看夜色，正是明月高悬的晴夜。就在这一瞬间，心中郁结多年的一个结突然松动了，那种茅塞顿开的感觉让她一下轻松了许多，她甚至有些恍惚地想要喊些什么出来。 这些年她纠结的，不过是自己因何而成为今天的自己，可她没意识到的是，随着时间流逝，她其实纠结的早已不止是那个答案了。到底她是真的长大了，长成了那个叫黎岸的人该有的模样。 次日一早黎岸就起了身，旁边榻上睡得迷迷糊糊的杨静好强撑着把眼睛睁开一条缝，见她正在穿铠甲，一下便清醒了几分。 “怎么了开战了” “不是，我去探探地形。” 听到这个回答，杨静好只觉得困意又浓厚起来，上下眼皮一磕又要继续去约会周公，突然又看到黎岸转过身，手上拿着一个布包。 好眼熟的布包。 这该死的念头一下又激出了几分清醒，而就这短暂的清醒让她突然想起了这个布包是什么，下一刻整个人便从塌上已经弹坐起来。 “你拿这药丸做什么” “探地形啊。”黎岸被她突然亢奋的声音惊了一下，抬头看看她，又自顾地从布包里摸出一个小瓷罐揣进了怀里。 “探什么地形你要去瘴气之地”杨静好起得太急，被子掀了大半下去，被凉气激得打了个哆嗦，又赶紧捞起被子裹在身上，颇带了几分哀怨地看向黎岸。 黎岸被她这样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把布包放好就要出去，“时辰还早，你接着睡吧。” “阿嚏等等，站住，你不许去”杨静好见她要走，急忙要说话，却不料鼻子一冲，一个响亮的喷嚏打了出来，可她不敢迟疑，匆匆说完了阻拦的话，声音都有些变形了。 黎岸很是吃惊地看着她，有些不明所以。 杨静好揉了揉鼻子，鼻音浓重，“那地方太危险了，你不能去你怎么知道那家伙给你的药是不是真的，要是假的你交代在那了，我怎么跟王爷交代，就是真的，如果阿嚏” 黎岸觉得今天的杨静好很有点奇怪，平日里这个大自己几岁的姐姐都是淡定从容的，何时像今天这么多话了但见杨静好鼻子通红，眼角含泪地缩在那里，她又觉得心里暖暖的。 这些年，这个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人，其实才是她真正的亲人啊。 “静好姐放心，我知道分寸，这药是真是假我都不会傻得直接冲进瘴气里的。只是你可别冻生病了，到时候再赖我这帐子里几天不出去，外面又要传闲话了。” “你个臭小子，还好意思说” 一听她说这事杨静好就来气，她没猜错，上次压粮途中她和黎岸的窃窃私语，还有之后混乱中黎岸脑子一热的那个拥抱，都被几个大兵“无意”看到了。这些事回主营的当晚就传开了，且三人成虎，越说越离谱，传到最后已经俨然变成一场生离死别感天动地的“爱情佳话” 她从没想到这军营里五大三粗的汉子们还有这等令人咋舌的想象力。可也难怪，尽管此次经历惊险，就是二皇子也受了伤，但这些当兵的早就过惯了刀口舔血的日子，对于生死看得麻木了，与其再去回味那些死亡伤痛的事情，还是这些诸如“禁忌之情”的故事更吸引人一些，更何况这主角还是身份不凡的少帅呢 “臭小子，你给我听好了，姐姐的清白之名毁在你手里，你早晚要给我个说法”杨静好一想到那些话就恨得牙痒痒，瞪着黎岸恨不得用目光盯穿了她。 黎岸突然觉得后背一凉，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脸上赶紧赔笑，“是是是，静好姐若是日后有看上的人家，不管那人是谁，要是他敢嫌弃，我都亲自把他捉来献给静好姐，还怕他说一个不字么” “哼”杨静好翻了个白眼，又紧了紧身上的被子，吸了吸鼻子，“你既然要去我也拦不住你，可你下午前必须回来，不然我就去告诉王爷，小心你再挨一顿板子” “好好好，静好姐再休息一会儿吧，别担心小生了。”黎岸面对此时的杨静好有几分哭笑不得的感觉，心里莫名生出想快些溜走的感觉。 “谁想担心你这个臭小子，真是命里不幸，遇上你这么个小祖宗”杨静好嘀咕着，又躺下去补觉了。 黎岸走到帐边，掀起帘子一角，又回头看了看那个背对着自己的人影，嘴角不自觉扬起了一个弧度。 而站哨的士兵看到的，便是自家少帅脸上带着颇为宠溺的微笑从自己的帐篷里走出来，不由又面面相觑，心里又有了不约而同的想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章 相逢不同路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自古以来蜀地就是一块与世隔绝之处，任由外面改朝换代风云变幻，蜀地却是平静如水，岁月悠长。历朝历代想要征服这块禁地的人不在少数，可大半无不是在吃尽了这崎岖地形的苦处之后无奈作罢，只有少数几个朝代在鼎盛之时收服此天府之地，但奈何蜀人骨子里不愿称臣于外，数次波折之后，总是能创立一个自己的王国。 靖朝自建国以来与蜀地一直保持着和平的关系，似乎历代靖朝君主都认为，没有必要大兴兵戈地去征服这块险地，而守成的思想本就是靖朝百年来的治国之根。 但是在顺宗一朝之时，这一治国思想开始转变，收复中原完成一统，靖朝的疆域在近几朝来已经达到鼎盛。可即便靖军士气如虹，在收复了中原之后，铁骑还是停下了步伐。可不料之后国内政变，崇兴做为一个马背王爷自齐地起军入京登基，靖军的军事力量在他的统治下竟达到了一个巅峰之势。 崇兴十年，当时正值壮年的郭仲陵率领靖朝最精锐的十万铁军，围困住蜀地要塞九云关，硬是磨了一年将这座号称坚不可摧的关塞踏在了脚下。 蜀国君主慌了手脚，写国书向崇兴求和称臣。可崇兴心中耿耿于怀他当年趁靖朝内乱出兵荆楚的旧帐，又逢天赐良机攻下九云关，怎么可能此时罢手。一个月后蜀地都城告破，所有李氏王族都在一把大火里烧了个干净。 但风云变幻，谁又能想到只过了几年，这蜀地又会冒出一个王族后裔李硕文呢且这李硕文只用了一支乌合之众，就让当年在蜀地境内无往不胜的郭仲陵尝到了兵败的苦果。 而当时郭仲陵兵败之因，正是这蜀地的瘴气。 今年蜀地气候格外诡异，寒气重而不聚，偏还来了股东去的气流，将本在九云关以内的瘴气吹散了一般，扩至了九云关周边大半地区，这让不熟悉蜀地地形的靖军着实狠狠吃了亏。 可黎景说的对，蜀军到底是怎么克服这瘴气的若是医术有差，黎岸是不信的，而那日那个女子给她的药到底是真是假呢又为什么，那个女子要给她药是早已料定她会用到么 脑子里一时出现那日岵山上脸蒙黑布的女子，一时又出现那夜骑着白马救走方士平的人。她不知道那是不是一个人，可是两次碰面时的感觉很相似，这让她没有理由的就认定了，那就是同一个人。再想到黎景所说的江湖势力，她越发觉得那个女子是个关键人物了。 驻马眺望了前方瘴气缭绕的山谷许久，黎岸低头从怀里摸出那个小瓷瓶。瓷瓶通体雪白，竟是没有一丝纹路，倒是和那个女子有些像，每次出现都是通身黑色衣袍，窥不出任何多余的东西来。她盯着这只小瓷瓶，似乎想透过它看出些那个女子的秘密，可最终也只能摇摇头自嘲起自己的幼稚。 从瓷瓶里倒出一粒药，放在鼻尖闻了闻熟悉的药草味道。她突然又开始想念那个丫头了，那个无论何时都一身红衣似火，古灵精怪的丫头。她本是不喜欢这些药草味道的，可和那丫头待的时间久了，这药草味在她闻来竟是别有一番清香。 “棠儿”不自觉地念着那个名字，脑中零碎地闪过一些画面，直到定格在最后分别的时候。 “就此一别，有缘再会。”女孩儿潇洒离去，倒是留下本来作别的她在原地感慨。 酸楚蓦地填满心间，刚分别时还只是淡淡的苦涩，不想只短短几个月，已经变得这样难受了么 她们，真的会再会么 黎岸又抬头看看前面的山谷，心里的纠结担心突然平静下来。好像因为想起了那个丫头，对这个不相识的女子也多了几分莫名的信任了呢。隔着铠甲摸了摸怀里藏着的另一个小瓷瓶，心中突地生出几分倔强来，她将那颗药送进了嘴里。 待进山谷转了一圈再出来时，黎岸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说不害怕是说谎，她刚一进山谷就有些后悔了，可心里的那股不知和谁较劲的倔强硬是撑着她待了这小半个时辰。 长长吸了一口气新鲜的空气，她只觉得有些头晕目眩，又按了按藏在怀里的瓷瓶。看来自己赌对了，这救命的药还是先留着吧。 不知是瘴气的缘故还是太过紧张，她觉得十分疲惫，回头心有余悸地看了看那弥漫着瘴气的山谷，拍了拍马儿的脖子，缓缓朝靖军营地而去。 这一次冒险尝试虽有个不错的结果，可却也让她更加困惑。那个女子没有骗她，这药的确对瘴气有效，那是否也说明，正是这女子的药帮了蜀军呢或者说，这女子背后就是那股帮助蜀国的江湖势力可到底是何处的江湖势力，要卷入这家国之争 她想得入了神，以至于那个占据了她所有思绪的人出现在她面前时，她竟以为这是自己的幻觉。 是瘴气的后遗症么 她有些恍惚地掐了自己一下，这一举动引得对面的女子笑出声来。 “怎么了少帅这是没睡醒呢” “你”黎岸终于有些回过神来，却也开始怀疑自己怕是没睡醒，这人怎么会正好就在此时此地出现了 “怎么，少帅认出我是谁了” 此时没有什么蒙脸的黑布，也没有浓重的夜色，面前的女子骑着白马，就那么悠闲自然地看着她。 女子面容清秀未施粉黛，嘴角噙笑，一双眉眼弯着弧度，眸子里面没着浅浅笑意，却又似含着一汪清水，平白地惹人起了几分怜爱之意。 黎岸没见过这张面容，但她丝毫不怀疑，这就是那个女子，自己这是第三次见到她，一定是她。 “你到底是何人”黎岸已经冷静了下来，对方不知来路，但就前几次来看定不是友人，既如此，便只能是敌人了。这样想着，她的声音也冷了下来，手不自觉地按上剑鞘。 “少帅不要紧张嘛。”女子歪了下脑袋，眉眼间还是带着笑意，轻轻夹了夹马肚，又往前了一些。黎岸警惕地看着她，却在看入那双含水双眸的时候，按剑的手稍稍松了松。 “看来少帅真认出了我呢。不过我之前便说过，我认识少帅，而少帅不认识我，怎样，今日有兴趣与小女子认识一番么” 黎岸抿了下嘴唇，声音依旧冰冷，“你是是蜀人” “呵，少帅从那边来，我往那边去，我是不是蜀人不重要，可少帅不是已经猜出我们不是一路人了么”女子说话间又往前了一些，与黎岸只隔了一个马头才停下来。 “既如此，你我又有何必要认识” “现在虽不是一路人，可以后却不知如何，所以还是认识认识的好。”女子笑得愈发开心，眉眼弯弯。黎岸虽不愿承认，可这人确实有让人不自觉卸下防备的本事。 “小女子名叫夜曦和，少帅记住了么”女子微微向前倾身，一股奇异却让人很舒服的清香飘来，黎岸想起那日岵山上的事情，赶紧屏住了呼吸。 “啧，少帅还是这么戒备。”夜曦和摇摇头，坐了回去，语气仍是漫不经心的，“我送少帅药，难道少帅不该感谢我一番么” “你为何要赠药于我” “缘分呐，我与少帅极是有缘，这些小东西又有什么舍不得的”夜曦和上下扫了黎岸一眼，“等这仗打完了，若还与少帅有缘，更宝贝的东西我也是舍得送的。” 女子语气带着几分轻挑，这让黎岸有些郁闷。按理她们是敌人，不该在此和平地聊这些不相干的事，可她潜意识里也不愿拔刀相向。她想知道的无非是这女子的目的，可现在看来是无望的，既如此也没有再做更多交流的必要了。 “姑娘赠药之情在下心领了，来日必有答谢。可姑娘夜探我方军营，又夜袭我军粮草，便是我靖军之敌，今日一别，再见时便莫怪在下无礼了。”黎岸朝夜曦和拱了拱手，一扬马鞭，错身离去。 “少帅可要记清楚这名字了，下次见可不能再做不相识了。” 错身之时，夜曦和笑着低喃了一句，黎岸并不答话，似是没有觉察到一般。 夜曦和挽着缰绳回头看那绝尘而去的背影，脸上笑容渐渐冷去，可埋在眸子深处的那抹得意之色却越发明显了。 相逢一路，却归于两处么。 她摸了摸坐下玉狮子雪白的毛发，转过马头，悠悠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章 人心皆叵测 不知不觉中，黎景掌帅印已经一月有余，这期间两军虽多次有交战，却都像是小打小闹，嗅不到一丝生死之战的硝烟。 但那场生死之战终是要来的。 黎景似乎很有耐心地在等着什么，此战靖朝先输了颜面，朝中的大臣们不停上奏要他立刻攻打九云关。可他宁肯冒着被朝堂诘问的风险也仍不肯有大的动作。 同样的，李硕文这边也在等，不同的是，他在等下一步的指令。他虽是名义上蜀军的统帅，可若没有那些人的支持，他根本不可能拉出这支队伍，更遑论去复兴什么蜀国只是最近，那个本就神秘莫测的女子更是寻不到踪迹了，这让他不免有些担心。 “鸿飞，今日李硕文又找你了”夜曦和摘下斗笠，边走便解下自己的披风，随意地扔给迎面过来的男子。 “是，昨日他邀我去品茶，实则是想知道府君近日的安排。”男子结果披风，又递过一个手炉让她暖手。 “呵，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我早就和他说过了，府君不会管他的事，他有什么问题只管来找我。”夜曦和一只手抱住手炉，另一只手揉了揉吹得有些发干的脸。 “他也能找得到舵主才行啊。” 夜曦和听了这话，停下步子，回头觑了夜鸿飞一眼，夜鸿飞微微低下头错开视线。 “哼，你小子，这是想当说客了” 夜鸿飞抬头朝她眨了眨眼睛，见夜曦和扭过头不理他，赶紧赔笑，“姐，我哪能是他的说客啊，他什么身份，我自然永远是向着你这边的。只是我也好奇，姐你在等什么呢” “哼，我哪敢拖延人家的时间他们兄妹自以为聪明，我算什么身份，哪敢指使他们，他们自己想做什么就做好了。” 夜鸿飞听出她语气里的不悦，心里一急，快走几步到了她跟前，夜曦和皱起眉头看着他。 “姐，我知道，你还在埋怨那次他们擅自截粮草的事，可这不也是你透出去的消息么，截粮计划你也是知道的，这机会这么难得，他们自然不想错过了” “我埋怨他们擅自行动”夜曦和脸上闪过愠色，“不错，我是暗中授意他们去截粮草，可我让你去掺和了么你是舵主还是我是舵主，你带着堂中弟子去帮他们做什么”夜曦和说着脸色更暗了几分，把手炉重重磕在桌上，吓了夜鸿飞一跳。 “姐我这不是想着我们可以用毒粉迷晕那群人，不就不就更加保险一些么毕竟那里面有周恒烨啊，那可是崇兴的儿子，要能抓了他”夜鸿飞本陪着笑说话，可见夜曦和脸色越来越差，到后面竟是不敢说下去了。 “你是只想抓住他，可方士平那个莽夫呢他脑子里想的可不只是抓个过的真等到你用毒毒翻了那帮人，你劝得住方士平再说，这次我们玄衣府只是相助李家，不可正面替他们出手，这点本就是已说好的你真以为自己会点毒背后放些阴招就无所不能了要是真的杀了周恒烨，触怒了崇兴，你以为凭一个玄衣府和这号称无坚不摧的九云关就能拦得住” “姐”夜鸿飞从未见夜曦和发过这么大的火，一时有些傻了。 夜曦和冷冷看了他一会儿，见他神色越来越灰暗，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软下了语气，“李家本就只是一颗可有可无的棋子，是府君试探崇兴的一步棋罢了，我们帮着他们弄倒了郭仲陵报了亡国之仇已是仁至义尽，接下来的路看他们自己就够了。” 夜鸿飞见她气消了，长长松了口气，可随即又按捺不住心里的疑惑问道，“姐，府君到底是怎么想的，扳倒郭仲陵是不假，可这接手的黎景可更是个狠绝色啊” “你真以为郭仲陵是我们扳倒的，别忘了，那是崇兴下的旨意，黎景接手也是崇兴的旨意。你不会真的以为郭仲陵此战不败，他郭家还能一直得意下去么不过话说回来崇兴此举也是不错的，”夜曦和眯起眼睛，眼里闪过一丝冷笑，“郭家，我不喜欢。” “什么”夜鸿飞以为自己听错了，吃惊地看着夜曦和，刚刚这句话里是没有遮掩的厌恶，不免让他觉得狐疑，“姐，你认识郭家的人” “不认识，没必要认识。”夜曦和冷笑，似是不想再多说什么，抬脚往内间走去，“你替我回复府君，就说蜀地没有再费心的必要了，不出一个月这场仗就能打完。哦，对了还有，” 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缓缓扭过头来，脸上是一抹复杂的笑容，“让赵谦好自为之吧，他的祸事怕要来了。” 又过了三日，蜀将方士平领五千蜀军出九云关突袭岵山。黎景亲自率军与之相战，同时函谷驻扎的靖军成包围之势夹攻，蜀军终不敌，退兵十里扎营。可此次李硕文似乎下定决心要打一场大仗，又大开城门放出一万兵马，与方士平合兵一处，大有要跟黎景决一死战的意思。 黎景用兵何其老道，见蜀军如此动作，不但不慌，反而心中暗喜，若真的只是论战术布兵，他丝毫不惧，蜀军心急出战，正是他希望看到的。只是不知 “父帅，这几日孩儿已暗中查清，与蜀人相通的名单尽在此处，请父帅过目。”黎岸递过一份名单，目光如凛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黎景并不看她，只接过名单大致扫了一眼，将名单拍在桌案上，点了点上面的一个名字，缓缓说道，“赵谦，你可确定” “孩儿确定，上次左路军现敌军刺客孩儿便有所怀疑。后来父帅让赵谦领兵探查九云关动向，白白折损了几百人，可他却安然而归，那蜀地瘴气的厉害想来父帅也知道，孩儿便更多了一份心思。待他养伤之时孩儿密切关注了他的动向，又看了当初郭将军的军队部署，孩儿认为，若是真是内鬼所致兵败，也唯有此人能在那一战中起到关键作用。” 黎景对这番推论不做评论，摸了摸下颌的胡须，“赵谦是郭仲陵格外器重之人，便是兵败，也是竭力包揽责任。身边也有几个将领领了罪责，可这其中却没有太牵扯到赵谦。若是真的，仲陵怕是心寒呐，竟是自己最信赖的人背叛了自己。” “敢问父帅该如何安置此人”黎岸语气颇有几分急切。 黎景这才把目光投向了黎岸，他看得真切，那双眸子里是迫切的求战之色，“岸儿，你上次要请教为父一个问题，不知这几日你想的如何了” 黎岸不防他有此一问，愣了一下，皱起眉头思索了片刻，才有些犹豫地说道，“孩儿上次想问的问题有些唐突，这几日孩儿深思熟虑，已不再纠结了。” 黎景微微摇了摇头，“为父虽不知你要问什么，却也能大概猜到。岸儿，为父卸下兵权多年，此次受圣恩披挂出征，捍卫国土，陛下甚至放心二皇子在我军中历练，这些都是陛下对我黎家的信任。上次为父的奏折陛下已经有了批复，陛下不但没有责怪你我父子，反而认定你护卫有功，下了赏赐。岸儿，你可知陛下为何如此厚待我黎家” 黎岸摇头，神色却开始凝重起来。 “君臣各有其纲，臣纲便是为君分忧，不问缘由。此战其实意义不大，蜀军再如何闹腾早晚会败，郭仲陵也是负有圣名的老将了，只要给他一些多的时间，他定会一雪前耻，踏平九云。可陛下，还是大费周章地战前易帅，原因为何，有何考量，那就是君纲。” 黎岸听得认真，却又是似懂非懂，这其中的权术制衡之道，她大概知道，却并未想过细节。 “这一必胜之仗既然让我黎景来打，便是陛下想赐我黎家一功名，既然如此，这一仗不但要赢，还要赢得漂亮岸儿，你初上沙场，但既为我黎家儿郎，便有责任不让陛下失望”黎景最后一段话语气激昂，引得黎岸也不觉跟着热血沸腾，可她头脑仍是保持着冷静，故而她也琢磨出了这番话里的一份深意。 崇兴战前换帅无非是想让黎家重新掌权，但为何在此时呢这份战功赐下来又是为何以黎景的资历，收复一小国残兵实在是不值一提的功绩，那么，这战功是要给谁呢 这其中的道理并不难猜，略做思索想出了其中深意，她只觉得眼前一亮，自己窥了多年的谜团，终于是掀开了一角。 当年筹谋也同样需要一场开幕，而这一战，注定要让一个新的名字以一个正式的名义载入史书。 怕么 曾经是怕的吧。可如今的她，已经不是那个初入京城的黎岸了，她有了想保护的人，也自然就有了面对这些的勇气。 既然早晚要来，那便来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9章 黎家好儿郎 崇兴十五年二月十五，怀安王平南大将军黎景连夜调兵函谷，并分派大将赵谦领军五千从南绕至九云关突袭。 此举出其不意，旨在一举攻破蜀军精锐。不料行至九云关前，赵谦突然叛变，欲带兵反断靖军后路。被黎景一同派来的少帅黎岸反应迅速，见赵谦有意生叛的迹象，毫不犹豫地拔剑将其斩落马下，还未反应过来的赵谦亲兵不及反抗就被身边的同僚缉拿。这场酝酿已久的叛乱还未轰轰烈烈地开始，便已经悄无声息地结束，但也有幸被浓墨重彩地记录在史书中。 赵谦虽死，但突袭九云关的计划黎岸已经料到泄露。不过无妨，她要做的本就是将计就计。 “杨寂，点五十精兵，随我而来” “少帅”杨静好并不知道这下一步的计划，不解地看向黎岸。可她看到的，是一张无比坚定的侧脸。 “穿过瘴气，便可直抵蜀军身后，解药不多，只能五十人。” “不行”杨静好想也不想，脱口拒绝，“瘴气太危险了，你不能亲自去，再说你就是过去了又怎样区区五十人能做什么” “那药我已亲自试过，用兵贵在出其不意，五十人，足矣。” 杨静好了解黎岸，知道说服不了她，咬咬牙，狠声说道，“既如此，我也跟着你去” “不可，我已答应了父帅不让你涉险”黎岸不想多说，直接拒绝。 “呵我的安危还要答应元帅” “静好姐，你莫忘了，父帅也是你的义父”黎岸压低声音，语气坚决。 “那又如何他还是你的生父，你的安危尚可不顾，还担心我么”杨静好有些急了，也开始犯起倔来。 “静好姐，”黎岸叹口气，语气突然软了下来，“你不用担心我，与叶棠临别之时她赠了我三颗保命的药，我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叶棠”杨静好冷静下来，直直盯了黎岸一会儿，突然苦笑着摇了摇头，“那丫头还真是周到，罢了罢了，既是那丫头给你的，总不至于害你，你去吧。” 黎岸微微抿了下嘴，手又放在胸口按了按怀里的药瓶。她心里也不是不紧张，只在提到了那个人后，心便安了下来。 棠儿，你总不会害我的吧 她微微抬起头，放纵自己在这片刻的安宁中去回忆那个人。 她真的，有些想她了。 崇兴十五年二月十七，黎景之子黎岸亲率五十敢死之士穿过瘴气突袭蜀军后方。彼时蜀将方士平正率军在函谷与黎景大军作战，因倚仗瘴气天险，后方防守十分松散。 黎岸胆识过人，竟以五十人直接冲入蜀军大营。蜀军怎么也想不到会从自己后方杀出这支靖军，待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五十个凶神恶煞的靖人已经杀至蜀营深处，一把火烧了蜀军粮草。而更令蜀军感到头疼的是，这五十人“误打误撞”之下竟正好冲到了郡主李硕宁的帐前，李硕宁来不及做任何反抗就被挟制，这样一来蜀军便是投鼠忌器不敢妄动了。 蜀军后方这一闹的消息很快传到前线，方士平性情火爆，一听郡主被挟持，一怒之下旧伤迸裂竟从马上栽了下去。主将一倒蜀军军心瞬间涣散。靖军看准时机，一举击溃，这一溃，靖军直逼到九云关下。 此时的九云关已是空有其表，纵使再如何易守难攻，里面也只有寥寥千余军心惶惶的守军，兵败已是不可挽回。李硕文自知无力回天，城头跪祭先祖，横刀自刎，蜀地之叛结束。 捷报传回京城时正值早朝，崇兴传使入，闻讯大喜，详细问了作战经过，听罢，朝左右说道:“无怪说英雄出少年，不及弱冠便有此智谋胆识，此子日后作为不可估量” 靖史长宁王世家记载:“王十六随父出征，敢以五十人闯虎狼之地立奇功，帝闻讯赞:黎家好儿郎朝臣皆称赞。王之果敢聪慧，年少已显。” “老林，今天你也来当班” 潜伏在夜色中的女子把头微微探出一点，看了看被侍卫们看守森严的帐篷，微微蹙起眉头。 一共四个守卫，看起来有些麻烦。 那边的几个“麻烦”对这个暗中来访的客人毫不觉察，仗打完了，军纪也松散了一些，一仗下来脖子上的脑袋还在，人人心有庆幸，虽是正当值也开始小声说起话来。 “是啊，守过这几天就可以回家一趟，这一次没死，老子算是又赚了几年咯。” “唉，我听说你那兄弟被提拔成了百夫长，是不是真的” “可不是嘛，他那兄弟多有出息，跟着少帅立此奇功，别说百夫长了，我要是元帅，少说也给个偏将啊” “得了吧，人家少帅都还没受赏，人家多大的功劳你们知道那蜀将方士平为什么气急坠马么那也是早先被少帅打的这次啊，少帅那可是头功” “谁说不是，你们别看少帅年纪小，可真不是一般人你们就等着看吧，这次班师回朝，皇上不知道要给少帅多大的奖赏呢说不好一开心就把哪个公主嫁过去呢” 几个大兵越说越兴奋，声音也不自觉提高了几分。隐在暗中的女子不知不觉间也被这谈话内容吸引过去了。 “说起来你们应该也听说过少帅身边那个黑脸亲兵的事了吧我兄弟跟我说，上次去偷袭，那黑脸亲兵也要去，少帅死活不答应，少帅多尊贵的身份都不怕，偏要护着他一个小兵” “这么说，前几次传言少帅生死战前抱那个小兵的也是真的咯” “千真万确站岗的弟兄们都说，每次少帅从帐篷里出来都是春风满面，那个小兵倒是次次睡到日头正中才出来，你们说说这是为啥” “还能为啥少帅是年轻人，军营里又没漂亮姑娘，可不是憋闷得难受嘛你们别看那黑脸小兵黑，其实长得挺端正的，身子骨也软，可不招少帅喜欢么” 几个大兵哈哈笑起来，引得巡逻的士兵也往这边看，但也没过来阻拦。 “黑脸小兵”夜曦和皱紧眉头，冷声重复着。 那几个大兵又开始说其他听来的风言风语，这些传言经过众口相传早就被描述得极其生动逼真。夜曦和越听眸子越冷，最后实在忍不住一甩手，重新隐回了暗处。 好的很，黎岸，你的故事还真是有趣的紧呢 “夜姑娘半夜来访，不知何事” 黎岸有些惊疑地看着突然闯入的女子，怎么也想不通夜曦和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本来下意识想喊人进来，可想到那日岵山上夜曦和的手段，她也猜出这只怕是无济于事，便稳下了心神。她倒要也想看看，这个女子还能做出什么让自己意外的事。 夜曦和依旧是一身黑色夜行衣的着装，这点已经说明了她不是光明正大的来访，还真是让人好奇什么事惹得她直接闯了靖军少帅的寝帐。 夜曦和目光扫向帐篷一角，果然看到另一张床榻，上面还堆着被子，显然是有主人的，她的脸色不觉更加冷了几分。 “深更半夜，少帅一人不觉得孤独么” 黎岸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张床榻，拧了下眉头。杨静好今日说是发现了一处好地方要去舒舒服服洗个澡，一时还没回来。只是夜曦和如此问是何用意呢 “少帅，今日我来也不为别的，只为向少帅讨个人情。”夜曦和脸色虽不善，但也没有过多拐弯抹角，仍是大方说明了来意。 “什么人情” “少帅可别欺负小女子不记事，若没有我送给少帅的药，少帅能建此奇功少帅不也说过这恩情要还的么，怎么，不认账了”夜曦和反客为主，径直捞了把椅子坐下。 黎岸真觉得自己没看错夜曦和，她身为之前蜀军营里的人，半夜一身夜行衣出现在自己这个靖军少帅帐中，目的是为了自己欠的一个人情，这女子当真是不可理喻。 “你想我怎么还”黎岸抚了抚额头，颇有几分无奈。 “放了李硕宁。” “这不可能。” 夜曦和说得干脆，黎岸答得更干脆。气氛一时僵硬起来。 “怎么，堂堂靖军少帅就是这样说话不做数的么”夜曦和冷笑。 “我欠你的，我自会还，可这李硕宁是蜀国郡主，是我靖军的俘虏，不可能放。” “呵，少帅这话可就奇怪了，少帅用我的药建功，为的是你靖军的胜利，怎么，这就是私情，与家国无关了” 黎岸眯起眼睛，脸上现出几分愠色，可偏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她不喜欠别人的情，但夜曦和的要求也确实让她为难。她皱起眉头开始认真思索怎么辩驳。 夜曦和盯了她一会儿，突然哼了一声，低声骂了一句，“笨嘴笨舌的。” “你说什么”黎岸听得清楚，却更是惊诧，这话似是在骂她，可怎就感觉这么奇怪呢 夜曦和觑了她一眼，不再多话，站起身来，“今日这话不是向你的请求，不管你信不信，这人我是肯定带的走的。少帅是个什么人我不知道，我夜曦和是个言出必行的，之前既然答应了李硕宁要护着她到战争后，我就一定会践行。” 黎岸颇有些费解，不明白夜曦和跟自己说这些做什么。 “至于你”夜曦和抱起双臂，“既然不愿配合，那这个人情便继续欠着吧，我总会找你讨回来的” 说完，转身就要走，黎岸正要喊住她，却又见她转过头来，脸上荡着一抹怪异的笑容。 “再奉劝少帅一句话。” “望少帅，洁身自好。” 这是咬牙切齿的语气黎岸又一次怀疑自己出现幻觉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0章 江山棋局开 对于夜曦和的话黎岸虽不愿意承认但还是相信的，当天夜里便亲自又去查看了李硕宁的情况，本想加派人手，可再一想又觉得没有太大意义。 夜曦和背后势力她暂时还不知道，可既然可以辅佐一个落魄的蜀国后裔搅出这样一出风云，救走一个人怕也不是难事吧。更何况还敢事先和自己打招呼，若没有周全的准备是不可能的。既如此，她倒不如坐看这人会耍出什么手段。 至于李硕宁她微微觉得有点头疼，方士平已经战死，李硕宁一夕之间家破人亡，精神有些恍惚，只在看向她的时候眼眸深处不时闪过一抹怨恨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 被人记恨的感觉并不好，黎岸被李硕宁的目光看的有些莫名的内疚，也突然对这身世可怜的女子起了几分同情。若是她真的被救走，也算是个好结局吧这个本不该出现的念头一经破土竟瞬间填满了她的思绪。 她不是本就欠了个人情么，即使人家现在不要了，可她也没必要故意找这个麻烦吧。这样想着，她也释怀了许多。 不出她所料，第二日夜里，李硕宁被劫走的消息就轰然传开。虽说战争结束防守有些松散，可这劫人的手段还是让所有靖军都觉得脊背有些发凉。靖军腹地，来人迷晕了看守的一干守卫，很明显来人不多，却个个都是用毒高手，巡逻的士兵虽觉察到了，但追上去的人无不中了软筋散，眼睁睁看着人被劫走而无可奈何。 黎景得到消息很是惊怒，他猜到这神秘势力本事不小，却猜不到竟有如此手段，好在这只是劫人，若是暗杀岂不是要酿成大祸念及此，他即刻传令下去三军戒严，另一面将消息快马传回京城。这些人本事不简单，定不是普通的人，既如此，这样一支可怕的江湖势力是不可能不留下一点痕迹的，只有找出这个对手才能不一直陷入被动。毕竟一支介入家国纷争的江湖势力，不管目的为何，至少已站在了靖朝的对立面。 五日后崇兴旨意到，命怀安王黎景留下一万兵马驻守九云关，将蜀地余判清剿，而黎景则即日领兵班师回朝。 黎景接旨，当天便将军令颁布了下去，第二日便整饬好军队，拔营回京。 此时，京城朝堂之上的无数双眼睛都看向了这里，随着怀安王的大军一步步逼近长安，表面平静的气氛之下渐渐涌起暗流。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九云关一战，怀安王黎景极有可能重掌兵权，崇兴朝格局新的一幕也许就此拉开。 怀安王府花园。 身披狐裘的女子正手挽着一个年纪稍小一些的女孩在散步赏花，那女孩看看女子有些苍白的脸，不由有些担心。 “楚姐姐，你身体不好，不是说前几日还在修养么，怎的还过来呢我这都还没做好准备，若是让姐姐病情加重，母妃知道了定会责怪我的。” “这都是旧病了，哪里好的彻底，这几日已是舒服许多了，在屋里闷着也是无聊，倒不如来你这说说话。” “倒也是，自从去年秦姐姐不再来之后，也就只有楚姐姐还能和我说说话了。”黎末将楚涵灵引到小亭坐下，挥手让侍女上两杯热茶过来。 “秦姑娘你可还见过么”楚涵灵抱住手炉，捂了捂有些僵硬的手，略微有些犹豫地问道。 黎末神色暗了暗，咬了下嘴唇，轻轻叹口气，“没有了，哥哥回来也问过她，可哥哥在家待的时间太短，应该也是没去找过她的。楚姐姐，当年的事，你” “我知道的，黎公子待秦姑娘为挚友，那件事秦姑娘也早就跟我说过了，黎公子做得没错，秦姑娘也确实值得他那样做。”楚涵灵伸手拈去黎末发梢的一片花瓣，笑的温和，“末儿，你就别忧心这些事了，里面的牵牵绊绊可没有戏文里那么精彩。” 黎末脸一红，轻轻推了楚涵灵一下，“楚姐姐也开始打趣我了。” 楚涵灵抿嘴轻笑，突然胸口一堵，掩嘴轻轻咳了咳，端起热茶喝了一口，看了看茶杯中的花瓣，喃喃道，“算起来，皇上班师的旨意应该已经到前线了吧。” “是啊，昨日父王的家书快马进京，说是再过五六日就可以到京城了。”说起这个黎末明显有些激动起来，“这次哥哥回来可就不会再走了呢。” “末儿可真是黏黎公子的紧呢。”楚涵灵被她情绪感染，语气也轻快了许多。 “楚姐姐”黎末脸更红了几分，“哥哥对末儿好，末儿自然关心他，末儿又怎么是黏着他呢” “好了好了，知道你们兄妹感情好，楚姐姐话说的不对，末儿别放心上。”楚涵灵见她有些激动，也就作罢，不再逗她了。 黎末突然想起了什么，凑了些过来，“楚姐姐，去年哥哥回来你还没见到他吧” “无事，总会见的。”楚涵灵虽是语气轻松，面上却显出几分犹疑之色，“话说起来，黎公子的生辰是在前几日” “是，上次哥哥走的早没来得及，今年哥哥在外打仗，又没能在府里过个生辰，母妃前几日还在为这事伤心呢。”黎末说着情绪又低落下来。 楚涵灵见状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以后时日还长，不少这一两个的。”说完又犹豫了一下，脸也微微红了些，“我给黎公子准备了一份生辰礼，本早就想让人送过来，可前几日因为身子缘故耽搁了下，这次来，想先把这份礼物给你” “真的么，楚姐姐你要送哥哥什么呀”黎末不疑有他，好奇地凑了过来。 楚涵灵从怀里摸出一块红绳系着的玉佩来，是一块玉观音。 “这是”黎末接过来放在眼前打量，她虽然不了解玉，但也看得出来这玉的质地纯正，不是凡品。 “我娘亲去的早，这玉是她留给我的。”楚涵灵声音带着几分羞怯，有些不自然地往旁边看了看。 “楚姐姐是要把这个送给哥哥”黎末脸上的笑容突然敛了起来，握着玉佩的手也紧了紧。 “这玉共有两块，另一块玉佛在我这里”楚涵灵没有觉察到她的这点不自然，从颈上拽出一块同样由红绳系着的玉佛，轻轻抚摸着，“她一直希望我可以嫁个好人家，有个疼惜自己的夫君。” 黎末定定看着她，又看了看手里的玉佩，呵地轻笑了一声，“楚姐姐，你若真的嫁给了哥哥，这是哥哥的幸运，我能喊你一声嫂嫂，也是末儿的幸运。” “末儿”楚涵灵带着些欢喜地抬起头，却意外地看到黎末有些寞落的神情，“末儿，你怎么了” “我没事啊。”黎末眨眨眼，脸上又恢复了笑容，“我是羡慕哥哥，能有你这样一个贴心的人陪着他余生”她抱住楚涵灵的胳膊，轻轻靠在她的肩上，把手里的玉佩举到楚涵灵面前，松开。红绳坠着那块玉佛缓缓摇着。 黎末慢慢地，轻声地说着，“千与千寻千般苦，一生一世一双人。楚姐姐，这是我听人家戏文里说的，你和哥哥，便会这样吧。” 楚涵灵看着面前的玉，想起四年前那个温和谦逊的少年，神思微恍。 她和他，应该会的吧 “楚姐姐，我虽不懂，但这个礼物贵重，等过几日哥哥回来了你亲自给他，哥哥会高兴的。”黎末仔细看着楚涵灵的表情，自然也读出了她眼睛里的期许向往，把那块玉郑重地塞进了她的手里。 “可是”楚涵灵有些羞赧，她毕竟是个闺中女儿家，怎么好意思当面去送东西 “楚姐姐，哥哥和其它那些世家子弟不同，他会懂你的意思的。” 楚涵灵也不再纠结，接过玉贴身收了，又有些感激地摸了摸黎末的头。黎末朝她笑笑，眼底的那丝寞落终是被笑意隐去。 她是真的，为自己的哥哥高兴呢。 三月初五，怀安王黎景班师回京，崇兴帝亲率百官出城相迎。百官恭贺夸赞的背后都在冷眼瞧着，他们都想知道此次大功黎家会受何赏赐，再凭此打一打自己的算盘。 而崇兴的举动出乎所有人预料，虽赐了黎家千亩良田，千两白银，但除此外只字未提众人猜测的兵权虎符。至于立下大功的公子黎岸，崇兴的赏赐也是格外引人猜测以与太子为伴之名，赐进出东宫之权 嗅觉敏锐的几个政治老狐狸自然嗅出了其中意味，但又有种憋足了劲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崇兴此举实在是让他们不明所以，黎家似乎并没有因此战而受到盛宠，可也似乎真的有什么布局展开了棋面。 人人都在苦思冥想这背后用意，但谁又都不愿做第一个去试探的人，如此一来众人竟是达成了共识，成全了黎王府一段暂时的安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1章 知音奈何去 三年多不见，醉月楼依旧是当初的繁华景象，只是台上弹曲的红颜早已换了面貌，女子年华易老，青春逝去，还有谁记得昨日红妆 今日台上奏曲的并不是新面孔了，可这曲子却是新的，一众食客一面享着耳福，一面去看台上低眉浅笑的佳人，只觉得嘴里的饭菜也香了许多。 食性色也，便是如此。 “这是哪个姑娘啊” “老兄，你这都不知，这便是醉月阁才出的新花魁秦姑娘啊” “哦便是四个月前在醉月楼三曲换百金的秦姑娘” “可不是她，相府公子为她豪掷百两黄金才买来她三曲，你我能在今日听这一曲，可不是走了大运” “闭嘴，听琴听琴”一边的食客被扰了兴致，不满地斥道。 平日里热闹嘈杂的醉月楼竟是难得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恨不得竖起耳朵。懂曲的人自然明白其中之妙，不懂的人也为自己能免费听得相府公子百金才换的曲子而庆幸，即使不懂也要撑着表面的文雅。 二楼雅间，黎岸闭着眼睛，耳边荡着琴音，仿佛一下便回到了三年前。那年的一怒为红颜如今想来也不后悔，倒是添了几分回忆的沧桑感。这样想着又不禁莞尔，自己今年也不过十六岁，便已开始沉醉回忆了么 “黎公子也是许久没听过思夷的琴声了吧” 黎岸睁开眼，见柳尚礼正倚着软塌一脸笑容地看着自己，也笑着点了点头，“是啊，这些年不见，思夷的琴技越发高超了。” “家父说单论琴的造诣，他已没什么再可以教给思夷了，只可惜思夷是个女儿家，不然”柳尚礼说着，摇了摇头叹口气。 “柳兄，不知这醉月楼阁的老板是何人呢，能在京城有这样两处产业，定不是普通人吧。” “自然不是普通人，”柳尚礼大概猜出她要问什么，竖起一根指头故作神秘地摇了摇，“但也不一定是什么大人物，虽是罕见，但每朝每代也许会有那么几个家财万贯却又不好权谋的人，人生在世贵在享乐，也许这就是个奉此为信条的财神爷呢” 黎岸觉得有理，点了点头，闭上眼继续赏着琴音。 一曲罢，余音散去，楼下传来喧闹的叫好声，她睁开眼，却突然觉得有些疲惫。 “思夷这曲是什么名字” “听说是个戏班子老板所托，名为小楼春。” “这是出戏文”黎岸微微挑眉，若有所思。 “是啊，这出戏好像来头挺远了，讲的是前宋国一个将军和公主的故事，也算是一出经典戏目，不过断了好些年，去年京城有戏班子开始唱，反响不错，近段时间便在京城唱开了，想来是哪家班主别出心裁，求了思夷这曲子吧。” “倒是有趣，有机会也去听听。”黎岸看了看闭着的房门，“只可惜今日不能请思夷来此一聚了，竟不知何时能有机会再能单独见上一面。” “你若想见有何难的，思夷虽说现在是花魁，但王府公子还差这一点银子么”柳尚礼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打趣地朝黎岸举了举杯。 黎岸苦笑，“柳兄快别拿我打趣了，今日能得空来这醉月楼听一曲已是不易，只怕往烟花巷多看一眼被家父知道，免不了又是一顿家法。” “说起来三年前黎公子为了思夷出头之事在当时可是传了好一段时间，黎王府和楚王府有婚约，这事最后被回京的楚王爷公子听说，云逸猜猜，那楚公子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黎岸听他这样说才想起楚胤膝下还有一个儿子，名唤楚誉，长楚涵灵一岁。上次拜访镇平王府适逢楚誉拜师在外不曾见过，现在突然听柳尚礼提起，她突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她不由想到自己也有妹妹，若自己未来的“妹夫”做出一怒为红颜的事，自己会如何处理呢 总之不是被这为红颜的故事感动就是了吧。 忍不住叹口气，对那楚涵灵，她此生怕是注定要亏欠了。 那边柳尚礼还没来得及说那楚誉说了什么，房门突然被人推开，二人循声看去。 一袭长裙，面纱遮面的女子怀抱古琴，白色发绳垂在颈边，盈盈而立，周身散出的飘渺气息竟有几分谪仙之味，可偏又在额间点了一滴朱砂，红得妖艳。 黎岸一瞬间竟看痴了，直到这女子走到面前坐下才反应过来，带着几分不确定地开口，“思夷” “云逸，许久不见了。” 惊艳褪去，黎岸又觉有几分释然，心头溢出暖意，是了，她还是那个唤自己云逸，懂自己的秦思夷。 看出二人久别重逢有话要说，柳尚礼朝黎岸挤了挤眼睛，拿着酒壶起身离去。 秦思夷将琴放好，抬手摘下面纱。相较于三年前，如今的她更多了几分青莲出水的成熟淡雅，黎岸看得没错，便是落入风尘又如何，她到底是个不同寻常的女儿家。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一别三年，只怕这已不是我认识的秦姑娘了。” “少年将军，保家卫国，圣上亲口夸赞，当日冲动惹祸的云逸可还在否” 二人相视一笑，黎岸举起酒杯，秦思夷会意，杯盏相碰，这重逢便有了几分江湖的豪气。 琴声断断续续，黎岸靠着软榻，看着眼前低眉抚琴的女子，又想起黎末拜师那日二人敞开心扉的一幕，不由感慨，“时间过的真快，问春一曲仿佛还在昨日一般。” 秦思夷轻笑，指尖轻拨，曲子已换作问春。 “不是说秦姑娘如今千金难买一曲，怎么这样轻易就卖了面子给在下呢”黎岸想到先前柳尚礼说的，忍不住问道。 “千金买的来一曲，却买不来知己，既无价可标，那便不值钱了。” “哈哈，若是外面那些空怀千金的人知道我能白捡这个便宜，怕不是要被嫉恨死了。” 伴着琴声温酒，二人缓缓说着各自过的这些年。 秦思夷告诉黎岸，如今黎末琴技初成，柳稹一年前已开始传授她九魂之术，只是其中之事她便不知了。黎岸这些年虽在紫鸣却也一直关注着黎末，日常书信中也多次问及，对她的事也算是心中有数，现在听秦思夷细细说来心中更是宽慰。 说完黎末，二人不知谁先提起了那个名字叶棠。 琴声隐去，再起时又换了一曲。 秦思夷抬起头，看着塌上的少年，“我倒是不曾想过，你这些年竟一直与她在一处。” “是啊，自初见我便觉得她眼熟，不想她早就跟她师父去过紫鸣，这些年她师徒二人在紫鸣潜心研究医术，倒是和我做了邻居。”黎岸把玩着酒杯，目光有些朦胧。 “这几年她也写过许多信给我，其中也多次提到了你，看来这些年你们相处得还算愉快。” “呵，她的脾性你还不知，当时她刚来紫鸣，日日早起在我们练功房前熬药，我师兄气不过跑去和她评理，反被她堵了回来，师兄无奈之下拉着我再去评理，怎想到是她这古怪丫头呢”想起在紫鸣上的趣事，黎岸嘴角不由漾起笑意。 长安初见叶棠就喜欢与她斗嘴，不想这斗嘴竟成了她之后紫鸣清修生活中的最大乐趣，那丫头，当真是上天派来的冤家。 “棠儿那丫头嘴上话多，但其实心里通透得很，是一副拳拳赤子之心，你能和她处得这样和睦，倒也是你二人有缘。” 黎岸对这番话不置可否，眉间藏着的那抹柔情却被秦思夷捕捉到了，指尖一抖，曲符微微错乱，不过黎岸并未注意到。 二人一时沉默下来，待秦思夷又奏完一曲，歇了琴音又举起酒杯，黎岸才又轻轻开了口，只是措辞有些犹豫。 “思夷，你如今在醉月阁中，可还称心” “我如今是为琴女，以琴搏君子一笑，有何不称心的” “你”黎岸停了下，想了想还是继续说道，“我之前从未过问你的事，却并不是觉得与我无干，只是怕惹你伤神。” “我晓得的。”秦思夷答得云淡风轻，仿佛事不关己一般。 “思夷，恕我唐突。你不该是被困在那烟柳巷里的女子，以你的才华，定可成为一代琴师，若可以，我必会尽我所能” 秦思夷轻声打断了她，“云逸，你想帮我” “是，”黎岸的语气斩钉截铁，“我知道醉月阁之后的老板不是一般人，但我好歹还有些身份银两，助你脱身也不会是难事，只是我想先和你说说，不想让你认为这是因为怜悯。” “我当然懂你，也信你诚意。”秦思夷笑了，额间那点朱砂更衬出了几分笑靥如花，“我不会认为这是怜悯，只我想问云逸一句” “云逸救我出去，可是买回府中，以琴女之身么” “只要你愿意，我必会竭力赎了你，至于身份，等你恢复了自由，但凡我能力所及，必不会委屈了你。”黎岸坐直身子，语气十分诚恳。 “云逸，”秦思夷深吸了一口气，神色突然多了一抹悲凉，“那如果我说，我要入王府嫁公子为妾呢” “思夷”黎岸一惊，一下跳了起来，“你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我知道你与楚家小姐有婚约，我也不求你明媒正娶，只求以一妾室身份做伴也不可么”秦思夷语气一下变得咄咄逼人起来，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样子。 “思夷，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黎岸只觉得胸口什么东西堵了上来，情绪一下激动起来，还带着几分说不出原因的恼怒，“我视你为知己，从未想过这些儿女私情，这些你怎会不懂” “知己呵，知己”秦思夷缓缓站了起来，看着面前的黎岸，笑得凄婉，“我当然懂，哪怕你为了我与郭炜大打出手，我也懂是因为知己之情。” “云逸，我懂你，我也视你为知己，知道说这嫁娶之事是在轻薄这份知己之情。” “可是云逸，我是希望脱离这处境，但我盼的那个人，不是知我懂我的知己。” “你若与我一般身世飘零不知所归，便会明白了。” “我所求的，不过是一个能护我，相伴一生的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2章 此情无所答 那日柳尚礼终究没有告诉黎岸楚誉到底说了什么，黎岸很快也忘了这事，因而在拜访镇平王府看到那个冷眼相对的少年时，她一时竟想不起来自己哪里得罪了人。 “想必这位就是黎王叔的公子了。”楚誉一身短衫，抱着双臂在胸前，语气虽然还算恭敬，可这态度实在称不上友好。 “楚公子。”黎岸突然想起了柳尚礼的话，虽是看出楚誉态度的不善，但自觉有些理亏，自己的态度倒是诚恳的。 “誉儿，你怎的还这一身衣服，客人来了还不换身正式的衣服，这就是为父教你的待客之道么”楚胤皱了皱眉头，他怎会看不出来自己儿子的轻浮态度，不免有些生气。 今日黎景本也要一起来拜访，可崇兴突然派人传他入宫，黎岸便自己登门拜访，也是第二次见到楚胤。 相比于几年前，如今的楚胤苍老了许多，他大黎景两岁，可如今黎景还可横刀立马，领兵征战。而这位当年同样名噪一时，声名赫赫的镇平王，却好像已经被无情的岁月征服，再难看出当年的雄姿英发了。 黎岸看着面前这个已经半头白发的人，心中油然生出几分怜悯，她看了楚胤给她的兵书，因而更加了解这个人当年心中的金戈铁马，可到底是什么，将这个战场上拼杀出来的铁血汉子摧残成了这副模样呢 这局江山的棋，他又参与了多少，知道多少 “父王”楚誉的话打断了她的思路，她又把注意转向了楚誉，“孩儿听闻黎公子立奇功的故事，也知道黎公子师从高人。孩儿也是年少从师，自认也小有所成，既然今日黎公子来了，孩儿想与黎公子比试一番，也试试自己的斤两如何。” “哦”楚胤显然是不信他的说辞，毕竟任谁也看得出来楚誉身上的敌意，可他却也想看看，到底是自己磕头把兄弟的孩子更胜一筹，还是自己倾注了心血的儿子高人一等。年少时这样的比试在他们兄弟间也是常有的，少年意气总想争个高低，一晃多年，虽他们早已过了少年时，可如今的黎岸楚誉不正是他们当初年轻气盛的年纪么 “黎公子，不知可否赏誉这个面子呢”见自己父亲不说话，楚誉直接向黎岸发出了挑战。 “好啊，楚公子有此兴致，岸自当奉陪。”黎岸虽明白楚誉不满和挑衅的原因，但这样的挑战，她是真的觉得有几分意思。比试一番也好，苦学了十多年，总不只是为了成为黎岸才付出这些的，她也很想看看，自己的斤两。 见二人都同意了，楚誉自然没有阻止的道理，引着二人到了王府的演武场。说起来这镇平王府虽然看着不大，这个演武场倒是颇为壮观，一边的架子上整齐放着十八般兵器，简直和军营中标准演武场一模一样。 演武场里还站着几个短衫打扮的少年，见到几人都纷纷迎上来，恭敬地朝楚胤见了礼，颇为好奇地看向后面的黎岸。 “去，把我的刀提过来”楚誉手一挥，自己率先跳上了台子，“黎公子要什么兵器请随便挑吧” 黎岸看了看一边的兵器架子，正要过去，楚誉突然拦住了她，“贤侄擅长用什么兵器” “与师父修习的都是剑术，此次回家有幸得父王传授了一些枪法。” “恩，曜公的枪法是极厉害的。”楚胤点点头，朝边上站着的几个家奴挥了挥手，“去把库房中那把枪抬过来，管事的人自会知道。” 那几个家奴应声去了，不一会儿便抬着一柄通体银白的长枪过来，那枪头为虎头形，虎口吞刃，看那枪身枪头的材质便知不是凡品。 “此枪名为鬼泣，是照名枪虎头湛金枪所制。”楚胤一手提起那柄枪，黎岸注意到抬枪的两个人都是面色一松，心中对这枪已大致有了数。 “此枪的原主人是本王的一位旧友，良将已逝，宝枪无主，贤侄若与此枪有缘，便将此枪赠与贤侄了”楚胤说着，将那枪递了过来。 黎岸不知为何总觉得楚胤眼里的情绪很深，这枪递过来时竟像是附着什么东西，比这枪的重量更沉。 接过这柄鬼泣枪，黎岸又看了一眼楚胤，脱下外袍，也纵身跳上了演武台。 “刀枪乃是马上作战的兵器，你二人为陆战，当点到为止，胜负也无甚重要的。”楚胤看得出楚誉的敌意，也看得出黎岸眼里的倔强，不放心地又加了一句。 风吹动演武场边的旗子，旗声猎猎，刀枪相碰的声音格外清脆。 场边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场上翻腾跳跃的两道身影上，两人皆是身形敏捷，刀光剑影之间，身姿招式都带着几分少年游侠的豪气，只是这并不是江湖剑客的比试。 长刀长枪都是马上兵器，陆战并不占优，但黎岸跟紫衫学的便是剑术，相比于马上作战更擅长陆战，凭着对兵器的理解，竟是将剑术化在枪中，几个回合下来渐渐占了些优势。可那楚誉也确实是有几分本事，手中大刀挥得虎虎生风，护住周身，一时让黎岸寻不到破绽。 二人又战了几合，楚誉渐渐有些心急，黎岸心细寻出漏洞，手中枪尖一抖，隔开大刀，直逼楚誉面门，枪尖停在楚誉面前几寸，黎岸收枪抱拳。 “楚兄好刀法，承让了。”躬身行礼，语气中的骄傲并未多做掩饰。 胜了便是胜了。 楚誉脸色阴沉，瞪了黎岸一会儿，突然长叹了一口气，扔下手里的刀，走近几步，“黎公子技高一筹，在下佩服，甘拜下风。” 说完又近了一步，压低声音，“黎岸，我敬你确实有几分本事。你既然已与涵灵有了婚约，便必须一心待她，若委屈了她，我定不饶你” 他语气很重，黎岸也丝毫不怀疑他此话的决心，这楚誉看着咄咄逼人，其实是个直性子真性情，这种人，值得一交。 楚誉说完这句话，又朝楚胤行礼告退，更衣去了。 见他走了，楚胤走过去拍了拍黎岸的肩膀，赞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这鬼泣能有你这样一个少年英雄做主人，也不枉费了这把神兵。” “无功不受禄，世伯赠此奇兵，岸惶恐。”黎岸其实心里也是喜欢这枪，可又有些愧疚，对于楚家，这种愧疚一直萦绕在她的心头，她真的不想欠他们太多。 “贤侄此次立下奇功，捍卫了我朝疆土，怎么是无功不受禄呢我与你父王是磕头过命的兄弟，这一个死物怎么就送不得了。” 黎岸见他这样说了，也不再扭捏推辞，大大方方朝楚胤行礼道谢，楚胤见她举止大气有礼，不由又是一阵夸赞。 “不想我兄弟几人，还是曜公这小子福气最大，能有贤侄这样的儿郎，可真是让人羡慕啊”楚胤目光似是无意地扫过鬼泣，眼底的怀念一闪而没，再看时是与黎景同样阅尽世事的沧桑和深邃。 也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枪，黎岸突然有些想知道这两个男人当年的故事了。 楚誉再次出现的时候已是一身长袍，对黎岸的态度也好了许多。黎岸看得不错，他确实是个直性子的人，与黎岸比试了这一番，反倒是起了欣赏，几句话过后竟是开始称兄道弟了。 楚胤留下黎岸用午膳，午膳之后便自去休息，留下两个同龄人相谈甚欢。 “黎贤弟，今日多有冒犯，还请贤弟莫怪。”楚誉拍了撒黎岸的肩膀，态度诚恳。 “楚兄不要在意，正所谓不打不相识，若不是如此，只怕楚兄这心里还憋着那团火呢。” 楚誉有些尴尬地笑了两声，拿了杯酒一饮而尽，将酒杯重重放在桌上，“其实我也猜的到，就郭家小子那臭毛病，那事肯定是他的错。只是唉，涵灵虽是嫡女，不是我一母同胞所生，可我是真的心疼她。她从小身体就不好，父王请了很多名医也束手无策，很早我就知道她和你有这婚约，我是真的怕她未来在夫家受欺负啊。那时京城的贵公子们都在传，说你这个黎家嫡长子为了一风尘女子而与姻亲郭家翻脸。你说说这话我做为涵灵哥哥听到了是何滋味我怕涵灵难过，可我问她，她总是云淡风轻地说她并不在意，可是我我并不信她真的这般不在意，她越这样若无其事，我就越是” 楚誉说到后面眼圈有些红了，黎岸明白他的感觉，又因心中另怀愧疚，心口也溢出苦涩酸楚来，一时有些不敢看楚誉眼睛。 “贤弟，我虽然是第一次见你，但我相信你是个靠得住的人，也相信你日后定会善待涵灵的。” 楚誉语气真挚，黎岸却无言以对。她的身份注定了很多东西的结果不会一帆风顺，而楚涵灵，则注定要被她的所伤。 她只觉得楚誉放在她肩上的手有千般重，轻叹一声，“岸会尽己所能，护小姐周全。” 楚誉现在还不知道她的无奈，听了这句承诺已是满意，从怀中摸出一块红绳系着的玉佩，递了过去。 “这是” “听你要来，涵灵托我给你的，说是晚到的生辰礼。”楚誉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黎岸，“涵灵有一块与此成对的玉佛，从小便戴着了。” “你，该懂她的意思了吧。” 黎岸攥紧那块玉，心口处似压了块巨石，闷的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懂么她当然懂。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对自己未来的夫君怎么会没有幻想，但如果那幻想注定要破灭，自己又凭什么得到这一颗真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