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唐小妖风》 第1章 第1章 武德元年五月，原来的大隋唐国公李渊废黜隋恭帝杨侑，称帝，改国号为唐。 唐皇李渊考虑到一家和睦，尽管他知道二子文韬武略更有本事，尽管当年太原起兵的时候他就答应过立二子为太子，但他还是遵循着嫡长继承制，立了长子李建成为太子。 这个时候的大唐疆土只限于关中和河东一带，是华夏大地上几个大小政权的其中一个。文韬武略、立功最大的二子李世民为尚书令、右翊卫大将军，秦王。骁勇善战，为人桀骜不驯的三子李元吉为齐王。 武德元年七月，秦王妃被诊出身孕。打小一块儿长大，成亲后更是恩爱无比的秦王小夫妻俩欢喜若狂，秦王府的人也是兴高采烈的闹腾。 然而莫名的，秦王妃这一胎特别的不稳，太医也诊断说很可能会流产。 两个月半的时候秦王妃失去了这个孩子。 本应出生的孩子没有出生，历史应有的轨迹发生了改变。 武德三年的夏天，秦王妃又被诊出来身孕，小夫妻两个小心翼翼的护持着这个孩子，就连唐皇李渊也是经常询问二儿媳的安胎情况。 难得投胎做了人还恢复清醒，本以为要在时空之河中稀里糊涂地身死道消的小海蛇很是开心地在亲娘肚子里做一颗快乐的小蝌蚪，即使有一个残破的灵魂跟在他后面投胎在这个胎儿身上。 对方魂魄不全，小海蛇感受到他散发出来的那股子不甘、悲哀的气息，生出恻隐之心不光没有把他吞掉壮大自己，还动手帮他把即将要消散的魂魄稳定下来，两个“魂友”在一个身体中默契地和平共处。 武德四年三月初三这天，秦王妃怀胎日满，足月生产，秦王李世民的嫡长子于朝阳初生的时候在大兴宫承乾殿顺利降生。 心里头觉得对二儿子愧疚的李渊给小娃娃取名为李承乾。 李承乾，李为大唐国姓；承乾，继承帝业，总领乾坤。小海蛇默默地在心里念着这个名字，他这辈子的，人类的名字，又新奇又欢喜。 还在坐月子的秦王妃抱着尚且红通通的小宝宝，瞅着他吃饱了睡得香甜的小模样儿，满心满眼的慈爱。秦王走进来她立即示意他不要说话。小家伙灵性的很，一有动静就会醒来。 秦王笑了笑，轻手轻脚地走到他们母子俩身边坐下来，然后和妻子一起，满眼欢喜地看着儿子睡着的小脸蛋，夫妻俩傻乎乎的样子和天下所有刚做父母的人一个样儿。 乳母把小娃娃抱走，秦王妃拉着夫婿的手，担忧地问道“阿翁给孩儿取名承乾，是不是太高了” 秦王听了一时没有说话。虽然他也觉得高，可是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当然想给他最好的一切。更何况，他心里对于自家父亲当年偏心大哥立大哥为太子的事儿一直有着不甘心。 “既然是阿耶给取的名字，自有他的考虑。观音婢不用担心。”秦王安慰妻子。 “二哥”对他的性子知之甚详的秦王妃听了他的话，更担心了。 秦王拍拍她的手，保证道“观音婢且放心就是。大唐刚刚建国，万事以稳为主。” 秦王夫妇默认了这个名字，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得知后勃然大怒。他们的想法是阿耶给秦王李世民的嫡长子取这个名字乃是偏心之举，更认为秦王李世民同意这个名字是有不轨之心，可是他们总不好和一个小娃娃计较，只得无奈地忍了下来。 牵扯到皇位继承权，曾经亲密无间的同母兄弟变得互相猜忌起来。 因为秦王临时出兵在外，满月宴一直等到他回来，就是三个月后才举办。唐皇李渊熟练地抱着这个被养得白白胖胖的小娃娃，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小娃娃水润润的大眼睛清澈见底、干净纯粹。轻轻地唤一声“承乾”，对这个名字已经有反应的胖娃娃立即咧着小嘴巴，露出独属于小孩子的，世间最纯真无邪、简单快乐的“无齿”笑容。 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嘴角微微上扬，美好温暖的样子让他发自内心的感受到血脉传承的满足和幸福。 祖公李渊忍不住跟着露出真心的微笑。 小胖娃娃一个月还不会被逗笑的时候，每天吃了睡，睡了吃，他有时候抱着他，看着他无意识中发出的梦笑就已经很是开怀。如今小胖娃娃渐渐长大，可能是天生的好性情，大人一逗他就笑，笑得比太阳还灿烂，让人瞬间忘记一切烦恼。 但是祖公李渊还是坚持认为小娃娃最喜欢他。登基为帝，开疆拓土，子嗣兴旺，正处于豪情万丈时候的他瞅着小娃娃眉目间的安静，越瞅越喜欢。这么多的孙儿中，承乾最有灵气。 小胖娃娃在祖公的疼爱下，在父母的爱护中无忧无虑的吃睡长，会翻身，会做起来，能看见人影儿，开始辨别祖公和父母的面容，学走路学说话长得越来越好，比他那堪称人中龙凤的父母都好。 当然，他天生的小脾气也逐渐地显露出来住的地方要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周围的人要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吃的用的穿的都是和唐皇一样，最好的，最舒服的。 一家长辈瞅着他那天经地义的讲究劲儿，比女娃娃还漂亮不显女子气的脸蛋儿，“小无奈”得越来越宠他。 他阿耶常年南征北战，逐步消灭各地割据势力，收复了大唐的西方，北方等大小政权，重创窦建德余部刘黑闼和山东的徐圆朗他们一家搬到了天策上将府，大唐成为华夏大地上实力最强大的势力，小胖娃娃也长大到了开蒙进学的时候。 他的二弟还小，他和庶出的兄弟们不大合得来，但是他和堂兄弟却是一直相处友好。被祖公放到一起在宫里进学的时候，堂兄弟和其他大臣子弟们都主动的，忍不住的，习惯成自然的，宠着他，护着他。 小承乾很喜欢这样的人类生活，即使宫里有着不同于秦王府的纷争，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无忧无虑。读了书学了琴棋诗画，发现了一方新天地的他，对于自己的进学生活也是满意的很。 每天快快乐乐地进学，乖乖巧巧地做功课。偶尔偷懒顽皮一次，能让好不容易体验一把“家里孩子调皮不乖小烦恼”的阿耶阿娘乐呵的不行。 然而，大人们的世界却完全没有小孩子世界里的单纯欢乐。水火不容的两方人秦王李世民由于战功掌握军政权柄，和天然有着继承权的太子嫡长一系摩擦不断，争斗不止。唐皇李渊的优柔寡断，更是让他们争斗得激烈。 小承乾在宫里和昔日的小伙伴们沉默对望；回到家里看着日日胆战心惊的父母，尤其不错眼珠子盯着他和弟弟的阿娘，一筹莫展。 阿耶阿娘勒令他不许再出府，功课都有秦王府的房玄龄他们亲自教授，出入都有很多侍卫跟着。心里存着事的他瞅着机会，瞒着父母私自进了宫。 “祖公为何迟迟不做决定” 最疼爱的孙儿睁着纯净天真的大眼睛，问他为何不干脆利索地做个决断。唐皇李渊伸手摸着他的小包包头，声音低沉，“因为，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可是现在手心手背在打架了。”小承乾伸出肉窝窝的小胖手，右手的手心和左手的手背对碰，告诉祖公，他阿耶与大伯、三叔已经不是一只手的手心和手背了。 他已经感受到了两方人露出来的杀机，就和他年幼的时候在海底和其他生物争地盘，争食物，争着活下来的机会一样。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一盆冷水兜头泼下，唐皇李渊感觉自己浑身冰冷。早慧的孙儿说出来了他一直不敢面对的事实，可是还没容他想好该怎么保全三个儿子，秦王府与太子府、齐王府的斗争彻底激化。 武德九年六月初四庚申日，决定抢先动手的秦王带人提前在帝都长安城宫城的北门玄武门埋伏，射杀了进宫的皇太子李建成、齐王李元吉，史称“玄武门之变”。 李建成、李元吉并其妻儿皆是遭难。痛失儿子孙子的李渊从昏迷中醒来，老泪纵横，悔恨不已。 小承乾不哭不闹得看着这一切，神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心里却是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好像在做梦一样。 曾经一起玩耍的堂兄弟一夕间被自己的父亲下令全杀死了，曾经对着他又是看不惯又是喜欢的大伯和三叔被自己的父亲亲手射杀了。敬君弘、吕世衡这些秦王府里头曾经抱着他飞高高的叔叔伯伯们也都战死了。 疼爱他的祖公躺在床上伤心地落泪，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多岁。 秦王妃把被吓得哇哇大哭的二儿子哄好，对于一声不哭的大儿子却是更为担心。 这个孩儿，太过早慧。 秦王一身浴血的回来，刚进中门就看着了他的小身影。察觉到最重视的大儿子看着他的眼神中的安静，闻着自己身上属于亲兄弟的血液的血腥味儿，他突然心生胆怯。 “阿耶。”小承乾轻轻地呼唤，和往常每一次迎接他回府一样，张开了双臂等着他抱抱。 秦王大步上前抱住他，滚滚热泪落在了他稚嫩的肩膀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第2章 秦王妃领着二儿匆匆赶来，看到这一幕眼泪也是夺眶而出。 这天晚上，三岁的弟弟青雀睡得跟个小猪一样，阿耶和阿娘抱在一起互相取暖，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 几年里一直安心休养魂魄，没有任何动静的“魂友”在他的精神海里面动了动，似乎是在安慰他，又似乎是在叹气。 “自今以后军国事务，无论大小悉数委任太子处决，然后奏闻皇帝。” 三天后，意志消沉的唐皇亲自书写了一份诏书，册封秦王李世民为太子，册封其嫡长子李承乾为太孙。 小承乾跪在阿耶阿娘的身后，听着宫人大声地唱念着唐皇的诏书，懵懵懂懂却又清晰明确的意识到，他无忧无忧、开开心心的人类小生活，彻底没有了 他和他的亲兄弟将来，或许会重复他大伯和他阿耶的人生。而他最喜欢的阿耶阿娘，会和祖公一样的伤心。 而且这和他曾经的拼命求生不一样。这不是以往他一个人单打独斗，一个人来去自由的时候。他想着在这场变故中死去的人，那么多的人被牵连入狱，家破人亡，因为清楚后果而更加茫然。 他有了在乎的人，就有了放不下的牵挂。就好像他阿耶为了自己，为了家人，为了全秦王府追随他的人，不得不发动“玄武门政变”一样。 晚上的时候，一向好睡的小承乾躺在床上浮想联翩，把羊儿从一数到一千，两千，还是怎么也睡不着他不想失去曾经快乐的日子，他上辈子那般艰难才修成了人身，这辈子直接就是人类，多好 更何况，他想让疼爱他的祖公重新开怀起来，想让双手染上亲人鲜血的阿耶勇敢地面对。 不想起身让一直关注他动静的宫人察觉后汇报给阿耶阿娘，让父母担心他。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的小承乾转头看向外面。无风的夜里，窗户半开着，透过梅花形状的窗棂望着天上的繁星和月牙儿。月华如水，繁星闪烁。 一直没有动静的“魂友”突然冒了出来，还给他传了一段很长很长的，一段记忆那是他的一生，还有他变为魂魄后看到、听到、知道的一切。 小承乾猛地一下子在床上坐起来，发现宫人走进床帐来看他，他又条件反射一般的，立即躺回床上闭上眼睛。 宫人以为他是睡梦中动弹，给他把有些凌乱的被子盖好，又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黑沉沉的深夜掩盖了一切血腥争斗，也掩盖了小承乾的一切震惊与激荡的心情。 时间如流水一般，转眼间从武德九年到了贞观九年。 二月初二，乙巳日，官运发达，财运畅通，是为上上等的大吉日。建国有二十年的大唐帝国阳气回升，大地解冻，春耕将始，农人们开始忙碌运粪备耕，将将十四岁的大唐太子李承乾在李家宗庙举行他的元服礼。 凡人之所以为人者，礼义也。礼义之始，在于正容体、齐颜色、辞令顺故冠而后服备，故曰“冠者，礼之始也。”是故古者圣王重冠为国本也。 已冠而字之，成人之道也。见于母，母拜之，见于兄弟，兄弟拜之，成人而与为礼也。成人之者，将责成人礼焉也责为人子、为人弟、为人臣、为人少者之礼行焉，其礼可不重与焉 礼记冠义中关于成人礼、冠礼、元服礼的记载，可谓是详细又隆重。当然，“将责四者之行于人”，其礼确实是非常得“重”。 老百姓满怀希望的高歌着“二月二，龙抬头，大家小户使耕牛”；大唐第二代皇帝李世民作为父亲，亲自主持元服大礼，给他寄予厚望的嫡长子取字高明，并且为此大赦死罪以下，赐五品以上子为父后者爵一级，天下大酺三日，大宴群臣赐帛。 长大了，长成了一枚翩翩少年郎的李承乾跟着礼仪官的唱诵，戴着阿耶亲手给他戴上的三重帽，神态安静、举止安静地走着仪式流程。 夕阳西下，圆满完成元服之礼，大约六七分醉的太子殿下穿着他那身儿黑色大礼服，头戴黑冠，慢悠悠地踱步出大兴殿，来到自己的东宫。 巍峨辉煌的大兴殿里头，热闹欢庆的晚宴还在进行，他站在东宫的最高处朝四周，四野眺望。 高耸天际、连绵起伏的秦岭山脉；宽窄不等、断续起伏的黄土条块的龙首原六坡；川流不息的天然屏障渭河之水；龙首渠、永安渠、清明渠直通宫城；舟车往来的广通渠直达黄河；一座兴旺繁华、威震四野，布局天人合一的大都城。 小承乾不由地笑了笑。 黄土夯实所形成的城墙建筑可存千年完好，里面的主人却已是几经变化，待到了后人口中更是有着千变万化。富贵浮云，名声虚妄。只有这匆匆百年人生里的每一天，才是自己应该去把握的。 少年太子因为今天的大礼和酒意上涌而心生感慨，站在上头吹了一会儿风，醒了醒神，醒了醒酒，眼见天色渐黑，缓步下来进到寝宫。 宫人给他取了礼服和高冠，送上来浓稠细腻的红豆沙奶甜汤，小承乾瞅着红艳的诱人，飘着奶甜气的汤水，一口气喝完口感顺滑的汤水顺着口腔滑入没有一丝阻碍，他的酒意也彻底褪去。 宫人看着他眉眼舒畅的模样忍不住微笑，去了大礼服暖了胃不自觉放松下来的少年太子慢慢地洗漱，把自己全部泡进柔软清透的裕汤里，脑袋放空尽情感受水的恩赐。 换了一身儿白色的家常衣裳独自做到茶位上，取了大茶壶亲自看着火势烧了一壶开水，把自己炒制的茶叶竹叶青投放到小茶壶里。 茶叶细嫩，先注入小半儿热水待茶叶吸足水分，舒展开来后，再注满热水。茶汤清亮，香气四溢。就见他好似习惯成自然地取来两个小茶杯倒了两杯，先把其中一杯放到对面，然后朝对面看似空无一人的座位上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精致薄透的倒钟小茶杯的杯口袅袅雾气慢慢地升腾，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茶杯里的茶汤化成雾气升空完毕，只有挂在杯壁淡淡的茶水色证明刚刚这里面有一杯茶水。 李承乾对着空空的茶杯稍稍惊讶，随即又笑了笑，语带欢喜，“恭喜高明兄魂魄修养完成。” 说着话，他提起小茶壶给茶杯又续了一杯茶。 捧起自己的茶杯小小的品了一口，在此分别之际，他想着曾经的大唐人对于“李承乾”的评价，语带感叹，慢吞吞地说道“性聪敏、特敏惠，丰姿峻嶷、仁孝纯深，先论刑狱为重，深得经邦之要也。” “他们都是以高明兄自豪的。” 对面没有回应，他又轻轻地吟诵了一句诗词，“砌冷兰凋佩，闺寒树陨桐。别鹤栖琴里，离猿啼峡中。此乃唐太宗在高明兄去世后的思念之作秋日即目。” “秋菊点缀花丛的寂寞冷清，别鹤、离猿的离别哀愁，他们都是想念高明兄的。” 对面的空气有了细微的波动。 李承乾又笑，笑得高兴。在他看来，打也好，骂也好，不管做父亲的怎么生气失望，做儿子的如何折腾叛逆，总归是亲父子，比他这个天外孤魂天然亲密的多。 对面的空气翻涌，好似一团风轻轻地动了一下。 李承乾还是笑，轻轻浅浅的笑容里透着一丝丝明快和清新，清清爽爽、柔柔软软，却又风华绝代、清华无双。 对面的空气又动了一下，比刚刚的幅度大一些。 李承乾忍不住又笑了，这次的笑容里透着包容和理解，还有感谢和祝福。 两个“人”相处了十六年，他对“高明兄”的身前、身后过往非常得了解，对于好友要表达的意思都明白。他知道好友对于他偶尔表现出来的“不入俗流”很不认同，也是为他担心的意思。 自从那一夜他知道了前因后果，知道了“天机”，知道了自己身处蓝星的古华夏时期，他拔出对家人的感情，以及初为人类的欢喜，用一个客人的目光看待一切他深深地感觉，大唐人活得潇洒实在，却也太规矩太豪迈，很累。 而他的这位“魂友”尤其是其中的佼佼者。 可是在大唐人看来，他浑身上下由内到外散发出来的这股子“出尘离俗、干净清透、潇洒风流、清高孤傲”的快乐，却是让他们忍不住头疼，牙疼的。 明明很有才华能耐，天生的美词气，有风仪，形态自然，神态自若，却是天天端着百岁老人都没有的祥和之气不笑自笑，安静得让你觉得他根本不需要多说一个字。 一个眼波流转就能捕获长安城无数少女们的芳心，举手投足间透漏着一股气定神闲的风轻云淡。 也就只有作为父母的圣人和皇后殿下拨一下，他才会动一下。当然，知道原因的“高明兄”想着他曾经无忧无虑、天真快乐的生活，想到那场改变一切的“玄武门政变”，再想到他的父母，忍不住又动了一下。 李承乾犹豫片刻，终是点头答应下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第3章 两个人用他们独特的方式交流，安静地品茶。他坐在他自制的软椅子上，姿态是和夜色融为一体的沉静优雅。乳母遂安夫人在安寝前来看看他，站在门外一抬眼，恍惚间感觉屋子里有股子天荒地老的安宁味道，让她情不自禁地不想打扰。 繁星在夜空上闪烁不停，昏黄的烛光在暗夜里闪耀晃动，太子殿下的人影儿在夜色里显得朦朦胧胧。 身材消瘦挺拔，五官清秀标准，剑眉星目，鼻若悬胆，肤色白净细腻，眉目间流华闪烁，一身白衣素雅，千尘不染,点尘不惊。 好像世间万物都和他没有关系；又好像世间的一草一木，一虫一鸟都和他有着丝丝缕缕的牵连。 “高明兄”的灵魂好似一团风一样在他面前拜了三拜，随之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了。 天地间也好似只有他一个人。 少年太子安静地端坐不动给好友送行，连呼吸都几不可闻。此时的立政殿里头，因为嫡长子成人心里头高兴开怀的圣人李世民和皇后长孙氏躺在床上你一句我一句的，好像普通夫妻一样絮絮叨叨的聊天。 “我还记得，承乾刚刚出生时候的样子。他呀，打小儿就和其他孩子不一样。”长孙皇后笑得满脸慈爱。 但凡天下父母对于他们的第一个孩子，自然是格外地关注和重视。初为人父，初为人母的体验，温馨欢庆，如何能不记忆犹新。 就听圣人笑着接口说道“可不是不一样哭得特别响亮，饭量也比一般小娃娃好，谁逗他都笑。就是小脾气大。哪个人当天没沐浴，身上的香气太浓不合他心意，他小脸一转，小身子一扭，一下也不让抱。” “偏偏他还最受家人疼爱。长这么大，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 圣人想想大儿子的受欢迎程度，还有自家父亲对这个儿子的疼爱之情，虽然很骄傲，很自豪，可是作为被父亲嫌弃的儿子，难免心里酸一酸。儿子小时候的衣食就明里暗里的和父亲的一致，长大了他自己能折腾了，更是“无所不用其极”。 “也不知道他那脑袋里哪来的那么多小主意”圣人枕着根据大儿子的想法做出来的软枕头，感觉确实是比瓷枕头舒适得很。 长孙皇后闻言，想起大儿子这些年折腾出来的新物事不由地乐呵，再想起道士秦英和她说的那句“天外天，人外人”，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随即松开。 “承乾打小儿讲究吃穿住用，别有心思。喜欢，想得多，自然就能想出来。” 圣人听了妻子理所当然的话，忍不住嘴角一抽。儿子是太子，这些小道道玩玩可以，他担心的是儿子太过喜欢，沉迷进去。 每个人都有个小爱好，每个人都爱美爱舒坦，自诩开明的圣人并不想阻止儿子这些雅致精细的小爱好。只是儿子的小爱好特别得明显，明显地让人想起来就牙疼，头疼。 美食、美景，好茶、好水，舒适安逸的家居，风花雪月的庭院全长安的人都知道他们的太子殿下的爱好独特新奇，知道他还特爱自己设计捣鼓这些小爱好。 一心想要他继承父志稳定大唐基业的圣人，怎么不头疼要说他荒废学业也不对，学文学武的灵性世间少有，行军布阵的天赋惊为天人，做功课专心致志的模样也是让所有看到的人都心生欣慰和欢喜。 可是让老百姓津津乐道的却不是他的这些文韬武略太子殿下最新研究成功的炒茶法，泡茶法；太子殿下最新享用的美食，美酒，太子殿下让宫务处最新制作的软椅子、软枕头、石蜡烛。 反正都是好物事，老百姓非常喜欢，家人喜欢。就连那些给他上书说太子耽于享乐的大臣们也在家里偷偷地喜欢。 圣人心里头又喜欢又烦恼，忍不住翻了个身对着恩爱的妻子倾诉心曲，“他性子安静，心空。我也不想逼迫他立马参政议事。夏天带你们去九成宫避暑，到了秋天再让承乾上朝，给他足够的时间接受。可是承乾在外头的名声怎么想办法给改一改” 长孙皇后闻言，稍稍楞神，不确定地问道“这样不好吗” 圣人听到妻子的问话，一时之间也是纠结，不是不好，“观音婢，承乾是太子。” “承乾才十四岁，还小那。” 长孙皇后拐着弯儿地劝说，然而圣人却因为她的这句话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都十四岁还小观音婢记不记得他是十六岁娶了十三岁的她世人都说“慈母多败儿”、“隔代亲所以老人家溺爱孙儿”，真是没有说错一点儿。 夫妻二人说着家常，困意来袭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承乾早起读书练武功后，来到立政殿给阿娘问安，长孙皇后忙完了宫务正坐在外间专心做衣裳，他打眼一瞧就知道这是给祖公做的。 “阿娘安。” 长孙皇后看到大儿子自是欢喜，放下了手里的针线亲切地问道“承乾来了。昨天睡得可好” “挺好。阿娘今天感觉身子清爽些没”承乾比较关心阿娘的身体情况。虽然这个时空因为各种变化长孙皇后并没有频繁地生育，但是李家和公孙两家的遗传疾病却始终是一个随时会爆发的大炸弹。 长孙皇后对于大儿子的体贴孝顺非常高兴，眉眼带笑，“好多了。前儿就是一时受寒，昨天就恢复精神了。” 儿子的元服礼，她一高兴什么病痛都没了。 小承乾放心地笑，刚要开口就听到四郎领着九郎进来的脚步声，他就没有再开口，端起来宫人呈上来的茶水慢慢地品。 煮茶法煮出来的茶，再加盐巴等物，这个味道在他喝来已经是属于汤水了。不过宫里的技艺毕竟是好的，汤水也是美味的汤水。 “可是喝得不惯了”长孙皇后对于这个模样性情各方面最像她的儿子知之甚详，一看他的表情就明白他肯定又在心里嘀咕，这是茶这应该称呼为汤。 李承乾放下茶杯笑着回话，“习惯。儿打小就喝这个味儿。” 长孙皇后听了开心，慢声细语地解释，“你去年炒出来的茶还剩一包被你阿耶拿去了。今年多炒一些。其他人炒的茶没有你炒的好，你阿耶喝不习惯。” “诺。”李承乾乖巧得答应。 腹大腰圆，胖滚滚的三皇子李泰牵着五岁的九皇子李治走进来，看到阿娘和阿兄母子俩和乐的聊天也跟着笑起来。 “阿娘安，阿兄安。”两位皇子规矩地问安，跟在承乾身边坐下来。 长孙皇后看到他们都来了很是高兴，“阿娘这里的针线今天估计做不完，我们先去西宫给你们祖公问安。” 李泰和李治对于母亲的安排没有异议。虽然就是最小的李治也知道他们跟着去就是做陪衬的。祖公最喜欢阿兄，连阿耶都为此心酸不平，他们都知道。 母子四个来到上皇李渊的修养之所西宫，老人家果然是看到了大孙子就看不到其他人。长孙皇后和他问了安，简单地聊了几句日常生活衣食用度，随即很有眼色地带着李泰和李治离开。 屋子里只剩下祖孙俩。两个人安静地喝完手里的这杯茶，老人家兴致勃勃地拉着最喜欢的孙儿去看他园子新开的迎春花。 “前几天都在打花蕾，今天大多数都盛开了。”老人家小得意，他知道大孙子园子里的迎春花还没开放。 大孙子微微笑，跟着来到园子里。 二月迎春花开。西宫园子里的早梅早已花谢，晚梅大多数刚刚打花苞，略带羞涩地透露着春天的生机。而被养护得特别好的迎春花却已经悄然开放，明艳了整个早春。 占据着湖边、溪畔、桥头、墙隅各处好地方，一簇簇、一团团的在冬末早春料峭的寒风中绽放出一串串金黄色的小花。 此时它的叶子还没开放，花儿们如璀璨的金星缀满枝头，给尚且冷漠的早春带来一份别样的光彩。细长直立或拱形下垂的小枝条呈纷披状，一派婆娑潇洒的气度，气质非凡；圆宽的嫩黄小花瓣单生在绿色的枝条上，外染红晕，端庄秀丽。 祖孙俩嗅着它们清香宜人的香气，顿觉神清气爽，好似把这早春的生机勃勃也呼吸进肺腑间。 “东来第一香，春来第一花。不光在百花之中开花最早，花后即迎来百花齐放的春天。还不畏寒威，不择风土，到哪儿都可以成活。” 李渊对于孙儿推荐给他的这个花儿特别喜欢，满口夸赞。就见他指着还没有落干净的几株晚梅接着说道“这要是在北方，它俩称得上雪中好友。” 李承乾含笑提议，“祖公若是喜欢，可以种一些山茶花。山茶花也是这个季节开放。” “正有此意。”李渊小自豪地笑，“时人都爱牡丹，牡丹确实好。但是在这个时候看看迎春花，山茶花，确实别有一番意趣。” “祖公这里的迎春花多，养得好，花落的时候拾取起来，承乾有用处。” 祖公听了摸着胡子眯着眼睛不言语，伶俐的大孙子立即说道“等承乾做好了，专门送一份给祖公。” “春茶” “自然也是。” “画画儿” “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第4章 祖孙俩高高兴兴地谈妥条件，机灵的宫人们早已把画具备好，李承乾在园子坐下来，面对着迎春花挥毫泼墨。 上皇李渊坐在他旁边，自己煮好一炉子好水，然后把仅剩的一包茶叶拆开取了一小铲子放到小茶壶里，冲泡，品尝，美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偶尔他转头看一眼专心画画儿的大孙子，看着他比满园子的花儿还风姿独秀的模样儿，又是摸着胡子小骄傲地笑。 圣人李世民在两仪殿处理完今儿的政务来到立政殿陪妻子用午饭，得知大儿子去了老父亲那里还没回来，小头疼。 这老的，小的，哪个他都没办法。上次他因为承乾几位老师的抗议说了大儿子几句，转天就被老父亲大训了一顿，一个月没给他好脸色。 老父亲这些年慢慢地在妻儿的带动下和他隔阂解开，他很高兴；老父亲放开心胸安度晚年他更高兴。可是儿子这个大好的年纪，作为大唐的储君天天和老父亲一起过着养老生活 “刚刚和孔颖达、于志宁聊了一会儿。于志宁和我说了一个好主意。” 长孙皇后一愣，没想到他还真的要去改一改承乾的“文雅名声”，她细细地咀嚼咽下嘴里的鸭肉，慢生问道“于公有何建议” 圣人夹起一片鲫鱼脍蘸着橙子酱送进口，小开心地回答，“去年他们几个人根据我的命令辅导承乾知悉百姓间利害事。打算着一见他有不是事就极言切谏，可是他们最近发现承乾在农事上的见解不低于他们。” “不光让他们都有所裨益，他们还发现承乾对于农事有着不低于吃喝玩乐的独特喜爱。所以几位老师一起提议让承乾从农事开始锻炼。我也觉得挺好。” 长孙皇后一听这是关于国家大事，感觉不好再问，发现他汤碗快空了，就给他又盛了一碗鸭汤。 圣人知道妻子对于朝政的避讳，自己说道:“我打算让承乾先负责皇庄，正好今年春耕让他到民间走一走。”长孙皇后愣神，皇庄 不过她很快得反应过来，皇庄也好。作为一个吃着五谷杂粮长大的世俗中人，承乾的心太空；作为皇家之人，大唐的储君，他的性情又太安静。 青雀文采好，人聪明，又会讨人喜欢。当年那件事发生的时候，他也多少有了记忆。虽然她担心承乾表现得太好引得圣人不舒坦，但是如果承乾继续这般不争不抢的，早晚有一天圣人会对他失望，然后把目光投向青雀。 可是承乾是嫡长子，是太子，还是上皇当年亲自册封的太孙。而青雀的性子又无法容人。 作为一个母亲，她不想上一辈人的争斗在她的孩子们身上上演。长孙皇后电光火石般地想了很多，笑着回答，“这个主意挺好。承乾是该出去接接地气儿。” 圣人没想到一向护着承乾任性的妻子这次居然这般爽快地认同他对承乾的教导，当下就很是欢喜地说道“观音婢放心。让他去皇庄也不是去让他亲自下地耕种。” 就大儿子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样儿，他真的想不出来他下地的模样。 “那倒不一定。”长孙皇后笑了笑，“承乾虽然从不主动，但是你让他做的事儿他哪件没办好” “观音婢说得对。”圣人想着大儿子的孝顺乖巧，欣慰地笑。 夫妻二人聊完后安静地用饭。等到圣人回去做事儿，长孙皇后靠在软椅子里，脑袋里一会儿是大儿子出生那年的一家和睦欢喜，一会儿是武德九年的那场政变，又一会儿变成了青雀被吓得哇哇大哭，承乾安静地安慰他阿耶。 这个孩子看得太明白，心肠又软又孝顺，反而清冷了他自己。亲娘心疼大儿子，琢磨着有关太子妃人选的事儿，觉得她应该选一个活泼开朗、热情真挚的好姑娘。 下午的时候，承乾回到自个儿的东宫看书写大字，向来严厉的几位老师居然都不在，索性他今儿也偷懒一回，日常功课完成后直接躺在园子里的大躺椅中，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上午他去给阿娘问安的时候，遇到刚刚下朝的圣人。等他安静地听完了阿耶的决定，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儿遵命。” “也不是要你亲自下地，你去看看农户的生产情况，明白四时作物的来源。”圣人到底也是心疼儿子，生怕他真的卷起裤腿下地耕种。 “阿耶和阿娘放心。”承乾笑着安慰亲爹娘。 司农寺的主管官员王寺卿大约四五十岁，是一个胖乎乎的富态人，他见到太子殿下穿着一身儿利索的褐色粗布衣裳来找他，登时就吓得不行。 娘幺，上一次他那跟着李靖打仗的二弟说太子殿下跟去突厥的时候，不在后面待着反而跟着去打突袭，把他们一个一个吓得魂飞魄散，他现在可是有体会了。他真不该责备弟弟没把太子殿下拦住的，他现在该怎么让太子殿下改变主意幺。 太子殿下安静地听完他的一车话，慢声安抚他的焦躁，“王公放心就是。我穿得厚实，下地不会脏到身上，也不怕地里的虫子。” 可是我怕啊，王寺卿在心里呐喊。可是这眼瞅着太阳升高了，他也没有多少时间啰嗦，干脆让司农寺的好把式驾着马车，他跟着太子殿下一起上了马车一路上继续唠叨个不停。 侍读兼东宫左右卫率府出身的程处政、长孙家庆听得额头青筋跳起，好脾气的承乾一直是安安静静的，面带微笑地听着。 到了郊外的时候，他掀开车帘子朝望外，春耕之日刚过的长安郊外，春光正好，春意正浓。燕子翩然归来，黄鹂清音啼啭，大地芳草萋萋，池畔苔藓翠绿少女野外斗草，文人郊外游玩，到处是一派生机勃勃的和平景象。 承乾的笑容就更大，更开心了。 快到午时的时候，他们一行五个人来到了距离大兴宫最近的一个皇庄。皇庄负责人林管事虽然没认出他来，但是顶头上司王寺卿他认识啊，所以他特别热情地领着承乾一伙人走在田间地头。 皇庄里面的农人扶耕犁牵耕牛农事正忙，有些人额头冒汗，热得直接脱了上衣。他看了一会儿，小眉头不由地皱起。农人脸上的汗水一颗颗地掉在黄土上，渗透进地里；可是不管农人怎么技巧地用力，因为直辕犁本身设计的不合理，还是要非常费力的转弯，起土。 “老丈稍等，你喝口热水去休息一会儿，我来耕几趟。”承乾说着话，把翻到地头正要转弯的一位老丈唤住。老丈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虚汗直冒，他不容拒绝直接上手。 耕犁突然离手，老丈登时吓了一跳，待反应过来直接惊住了。这如何使的林管事也是呆愣，看向王寺卿的目光透着询问。 小郎君虽然穿着粗布衣裳，人也长得清瘦，但这衣裳一看就知道是新衣裳，人更是长得跟天上神仙一样，小俊脸白白净净、细皮嫩肉的，应该是富贵人家出身的孩子。富贵人家也不是人人好过，瞧这瘦的，还亲自来视察农田，估计是不受宠要被赶到庄子上单独过日子。 看懂了他眼中之意的王寺卿在心里哭着喊娘，可他又不能在这些农人面前多说什么，于是把目光投向两位侍卫。 两位侍卫一脸的淡定。他们跟在太子殿下的身边多年，最是了解太子殿下的脾气，看着好性情，可是他要做的事儿，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开始”承乾无视众人的目光笑着对牵牛的少年郎问道。 少年郎愣愣地点头，人还没反应过来，脚步就迈开了。 承乾学着他刚刚观察到的耕地技艺，慢慢地扶着梨顺着耕牛的步子走，起土，转弯，不一会儿他就掌握了要领，做得有模有样的。 周围的农人纷纷侧目，这是哪一家不受宠没吃好的小郎君幺有早早的来地里给家人送饭菜的小姑娘看到他直接羞红了脸。小郎君的好看让她们喜欢，小郎君的瘦弱让她们心疼。 习惯了众人类似的目光，无奈怎么也吃不出来二弟青雀那般“贵气、英武”的少年太子目不斜视，耕完了一趟接着第二趟。 程处政和长孙家庆两个人面色不改，站在地头安静地看着太子殿下耕地。王寺卿目瞪口呆地看着太子殿下的“好手艺”，在地头走坐不安地转圈儿。 那位老丈可能是昨儿受了风，确实是如承乾观察的那样，累得受不住了。恰巧他家小闺女来送饭，老丈本想快速用完饭就去耕地，结果他喝了热汤用了一碗粗粮饭，一个晃神靠在地头的一颗小树上直接睡了过去。 小娘子看着阿耶累得不成样子，虽然知道此事不妥当，可又如何忍心唤醒他 承乾一口气帮他们把一半的地给翻出来，睡了一个时辰的老丈从睡梦中猛地惊醒过来，立即跑到他跟前。 “小郎君赶紧去歇一歇，用个午饭。”他想说你去我家用饭，又不好意思说出口。小郎君在家里再不受宠，那也是富贵人出身，如何吃得惯粗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第5章 发现老丈已经多少恢复了一些，也就只剩几趟地没翻了，同样惦记着他用饭情况的两位侍卫走了过来提醒道“午时四刻了，大郎。” 急得满头汗的王寺卿立即跟着劝说，“我们先去用饭，用完饭再回来。” 承乾也想起每次出门阿耶和阿娘最关心他的饮食情况，也就不再坚持，放开了手让老丈继续，自己去和他们用饭。 晚上回到宫里，圣人和皇后殿下得知他果然是下了地，俱是心疼的不行。这孩子做事就是实心眼儿。 沐浴更衣换了一身儿白色衣裳的少年太子对着前来看望他的亲父母微微笑，“阿耶，阿娘，儿功力高，没事儿。” 亲父母看着他消瘦的身形，尽管知道他的身体好得很，可还是担心。 “你这孩子，我和你阿耶这就回去。你赶紧地去休息。”长孙皇后拉着他的手，看着他手上还没消去的红印子，更是心疼。做农活和练武如何能一样 圣人皱着眉头，承乾对谁都是一样的心肠好脾气好，一点儿也没有皇家人的自觉。 “明儿可不许下地了。”圣人的眼光和世人的一样，认为二子青雀那样的壮实富态才是英武不凡。这也是他一直纵容太子任性的一个原因消瘦的长子就应该是和小时候一样每天被家里人宠着，护着。 承乾笑着安抚他们，“阿耶，阿娘放心，儿明天不下地。儿今天也是好奇耕犁怎么用。” 长孙皇后闻言乐了，“你阿耶当年也曾因为好奇亲自下地来着。” 圣人开心地笑起来，当年他也是和承乾这般大。 回忆着过去心里头高兴的夫妻俩回到寝殿，圣人和长孙皇后显摆，“承乾看似安静，日常讲究，但他其实最像我年轻的时候。” 同样觉得长子承乾性情很想她的长孙皇后笑着附和他，“圣人说得对。承乾和他阿耶一样心里眼里装着百姓，切身地关心民事。” 圣人被这句奉承话说得身心舒畅，子类父，自是做父亲的最大骄傲。 只是顺从心意做事的承乾并不知道父母对他的“骄傲”。第二天，第三天，他一连出门了五天，一直到休沐日。休沐日这天大臣们都去汤池子沐浴净面，他也给两位侍卫和王寺卿放了假。 陪着祖公喝茶，又陪着两个弟弟玩闹了一场，把两位妹妹送他的小荷包挂在身上，午休起来陪着父母用了午膳，散步消食。 圣人看着和往常一样安静的长子，自觉自己实在是没有他的“好脾气”和“好耐心”，直接发话道“承乾和我去两仪殿。” 长孙皇后看着这父子俩的背影，忍不住笑了出来。圣人这两年越发胖了，承乾也长高了很多，脾气性情的不同也愈发显现。 皇帝早朝和处理日常事务的两仪殿偏殿里，圣人把他呈上来的这五天视察农务上书拿出来，指着他画的那个“曲辕犁”问道“这个，再具体的说说。” 承乾实话实话，“儿那天用着直辕犁，觉得它笨重不说，还特别的不方便，翻耕困难耗时还难见效果。就想着改进一些。” 圣人震惊地睁大眼睛，这语气真是轻描淡写。知不知道曲辕犁对于大唐的用处他今早上一看明白其中的道道差点儿兴奋地大喊出声越来越地大物博的大唐，人口却是少的可怜，大量的荒地没有人耕种，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耕种困难。 承乾发现阿耶不说话，接着解释道“那天儿在皇庄里看着农人们辛苦的劳作，还用着一看就没有食欲的粗饭，越看越是觉得锦衣玉食的自己应该愧疚地慌。儿应该为这些努力开荒种地的百姓做一些事儿。” 亲阿耶嘴角一抽，“愧疚地慌”然而承乾说的是实话，他昨晚上写上书的时候，回忆着他使用直辕犁的费力，以及高明兄记忆里的，历史上唐后期在江南一带出现的曲辕犁和铁犁铧，以及这两种耕犁在宋明时期的进步，确实是愧疚的。 他愧疚于自己光折腾吃住舒坦，没有在几年前就想着把这些更为紧要的物事做出来。所以他仔仔细细地把唐后期的长短曲辕犁和铁犁铧画出来，把各部位的细节另外标识出来。 圣人瞅着他眼里真诚的愧疚说不出话来。不过他也不想和长子论辩该不该“愧疚地慌”的事儿，他觉得承乾作为太子，未来的皇帝，能够体察民情，爱护百姓，又没有那些“目无下尘、手高眼低”的坏毛病，是大好事。 “这图纸上的一个长度，代表这个长”圣人问出他关心的另外一个问题，还伸手比划着一个长度。 光知道承乾画画儿好，看他画画儿也是一种享受，可他没想到儿子还会画图纸。瞧着一根根线条，直的笔直，弯的优美，长和宽，局部和整体和谐统一，怎么看怎么舒坦。光看着图就知道用起来的方便灵活，尤其是这个重量向下的感觉，一看就知道使用起来特省力气。 承乾点头，“是这个长度。图纸是个浓缩。图纸上的一寸就是实际的一丈。” “这个圆弧”圣人对这个圆弧的算法方式很好奇，虽然他大致可以看懂，却是一知半解的。 “圆弧就是算法中的弧度。”小承乾想着他曾经的星际知识，以及高明兄和他重点提醒的一些“注意事项”，在肚子里琢磨了一番，接着说道“儿曾经在国子监听过李淳风、王孝通的算学，儿觉得，弧度算法其实可以这样算。” 小承乾提笔，把几位算法大家的研究成果，长长的几段话用曾经的西方符号表达出来，再把勾股定理、圆球公式等等尽可能地用简单易懂的语言和阿耶讲清楚。最后把他对隋朝天文大家刘焯的插值法的简化也讲了出来。 听得一愣一愣的圣人好像不认识这个儿子一样，这些更方便使用的小符号就不说了，他居然还能把刘焯的算法简化虽然世人都重视经学，把算法视为下九品，可是算法的用处却是人人都知道的。 “明儿你去太史局，和他们一起做个新历法出来。”儿子的脑袋瓜子太好用，他应该早就给他找事儿做。当然，有功也要有赏。 “这三种耕犁于国于民有大用，阿耶给你记一大功。” 承乾乖乖地答应下来，然后继续画图，“谢阿耶。不过这并不是最好的。”承乾慢声给齐齐看向他的阿耶解释。 “第一个耕犁只是把铧的前部变薄省去了犁铧冠，犁铧与犁冠合一，应该没有第二个和第三个好。第二个和第三个是将直辕、长辕改为曲辕、短辕，并在辕头安装可以自由转动的犁盘。” “如果能将犁辕再缩短、弯曲，减少策额、压镵等部件，将会更轻巧；而如果把耕犁改用铁辕，省去犁箭，在犁梢中部挖孔槽，用木楔来固定铁辕和调节深浅，应该是更好。但是这就要用到铁，很好的铁。” 圣人根据儿子的描述在脑袋里想象着农人犁地的画面，觉得铁辕确实是更好犁身结构如此简化却不影响耕地使用，还能使耕犁更加坚固耐用。当然，儿子的话也非常有道理。铁，不光是好铁，还要有足够的铁。 “铁的事儿阿耶会想办法。宫务处制造曲辕犁的时候，你抽空去看看。”圣人觉得他应该把儿子改造农具，简化算法，新的符号，新的图纸画法宣扬出去。爱好农事和工事，这名声总比爱好风雅之物，讲究吃穿好听。 不知道圣人心中所想的承乾还是乖乖地答应下来。 说完了这个事儿，对于儿子今儿的表现“很”是满意的圣人又把他最近的苦恼对着儿子说出来，“最近西部突厥那里闹得凶，武将们都闹腾着要攻打。” “阿耶可是不想攻打，又担心西部突厥统一后犯我大唐”承乾转眼间就想到了这个问题。 圣人叹息一声，“这些年的休养生息下来，虽然大唐人的生活好了一点儿，国库充实了一点儿，可还是不富庶。出兵一事花费太大。” “既然如此，不若派人去和各大贵族交好，顺便打探消息，汉化他们”承乾想了想现在的大唐国力和粮草情况，也觉得不宜大动兵戈，更何况还有高丽那边也需要打。 “至于富庶一事，儿认为，农事为先，商事和工事也应该发展一下。儿在国子监看到学经学的学子有几百人，学算学的学子却只有十来个人，还都是平民，儿非常的不理解。术业有分工，人也有出身的不同，但是每一项技艺都是有用的。” “你呀，就是孩子气不改。”圣人对于长子的赤子心性又是骄傲又是纠结，“在世人的眼里，就是仕途高贵，这是治人者和被治者的不同。” “不过商事和工事也确实是需要发展一波。“汉化”这个主意也好。” 承乾听着阿耶的教导，笑了笑，没有说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第6章 父子俩就“汉化西突厥”的具体方法讨论了一番。圣人甚至琢磨着，由官府出兵把大唐到西突厥的道路打通，然后把长子这些年折腾出来的好物事大量地卖给那边的贵族们。 “以前我们都是坐着，后来胡人的胡床传了进来，也只是在士族间流传。结果你弄了这个软椅子，大江南北都用软椅子。正好我们把软椅子再给他们传过去。最新的茶叶、烈酒也都卖过去。”圣人越想越开心。 承乾安静地笑，他想了想，开口说道“在那里办学教化他们，加大贸易互通有无是一方面。儿上次在宫务处看他们做事，有了一个想法。不若在靠近西突厥的地方，有官府出面开个大作坊，专门生产这些物事。” “匠人们的手艺要广泛地传下去才好，就好像阿耶在国子监办算学，把算法从家传变为人人可学一样。” 圣人想明白后忍不住笑话儿子，“你自己从没有得失心，以为别人和你一样家传的手艺凭什么传给外人” “那要不朝廷给点好处儿听说大唐很多地方还没有纸坊，写个字都需要削竹子。纸坊也可以大量地建造。”承乾小小的提议，实在是现在的纸太贵了，对于普通老百姓而言更是不得一见。 说到纸坊，圣人对着寄予厚望的长子小感叹，“纸墨笔砚的价格确实高的。门下省的马周当年上书的时候，就是用的竹子。他也经常感叹，家乡没有纸坊，纸比油贵。大唐刚刚建立不到二十年，从后汉三国到现在老百姓一直是没有真正地休养生息过，日子过得难啊。” “阿耶放心。”承乾对阿耶和朝臣们、百姓们的期盼很是理解。这几百年的动乱下来，他们实在是不想再折腾了，渴望和平、统一，渴望过上几百年安安稳稳地日子。 “纸坊的事儿，儿去宫务处再看看，看能不能改进一些技艺。”承乾立即安慰父亲，接着说道“石蜡烛也可以大量地制作，就是石油不好找。儿在民间看到豆油灯，真的是豆子那么点儿亮，对眼睛很不好。” 亲阿耶不想去和儿子说有些人家连豆油灯也点不起的事儿，他想着妻子说的话，觉得承乾确实是还小，不需要操心这些。 “石油的事儿工部已经派人去开井挖了。估计一时之间进展缓慢。上次你说在番禺县北再建设一个市舶司的事儿，已经通过了。只是我们的商船不如海外之人的好，你若有兴趣也去造船处看看。” 发现儿子还有农、工天赋的圣人把另外一件让他们头疼已久的事儿说出来，承乾听到大唐人终于不再执着于陆地而是把目光放到海上，很是开心。他因此又想到另外一件事，“儿晓得了。儿上次建议阿耶，开放东市的事儿，阿耶考虑的如何” 圣人一听长子提起这个事儿就纠结，恰好宫人端上来泡好的茶水，他品着长子亲手炒制的茶叶泡出来的清茶，一时间不想开口。 承乾也不想和阿耶纠结这个事儿，端起来他的茶杯慢慢地品。 东市因为靠近三内多是勋贵官僚第宅，商业反而不如胡商众多的西市繁荣，究其原因主要在于受到朝廷的种种影响和限制。他阿耶还亲自颁布禁令，“五品以上，不得入市”，虽然他知道阿耶是想让官员们形成简朴的作风，杜绝享受和贪腐，但是人性岂能是禁得住的 当然，大唐人这种把商贾视为“贱类”，以工商为未利和大家士族区分的观念，也不是一天就可以改变的。 父子俩品完了两杯茶，又各用了一碗酸奶汤。圣人终于开口，“承乾说的阿耶都明白。官员们早起上朝来不及用早膳饿着肚子上朝，阿耶也都明白。房玄龄建议朝廷在东市统一建造一些食铺子专门供应给这些官员，朝议上通过了。” 承乾眼睛微微一亮，“房公这主意好。”他在心里默默地想着，这不就是华夏后来的美食街 “食铺子可以有朝廷统一管理、装饰。但是具体的活儿，儿觉得，还是交给商人自己为好。阿耶可以让人找一些诚信好，手艺好的商家负责。东市的人空闲的时候也有个去处，朝廷还能多收一些税银，一举两得。” 圣人觉得这注意不行，“交给商人自己，岂不是变得和西市一样” “不一样。阿耶可以把东市经营的优雅文静，和热闹喧哗的西市区分开来。”承乾回忆着华夏后来区分的各种高档，中档美食街，美食城，觉得此法可行。 “这主意好。”圣人琢磨了一会儿，因为儿子的建议一下子想到很多可以实施操作的办法，很是高兴地夸奖。 摸着胡子想了想，儿子立了大功，还给了他好几个好建议，圣人发愁，该怎么奖赏一番才好 吃的用的都已是最好的，内库也由着他自由地取用。承乾也没什么奢靡的爱好，跟着他的宫人也习惯地把各种物事做得简朴大方，日常穿用都是节约得很。观音婢就经常说儿子东宫一个月的花费，还没有青雀半个月用的多。 “上次你说要去海边看看，阿耶同意了。”圣人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了一个。承乾喜欢水，老早就念叨着去看看大海，只是家人都不放心。 “谢阿耶。”承乾眼睛亮的和春天的小太阳一样，语气欢快，脸上的惊喜非常明显。 他这辈子的五官和身形都受灵魂影响，身为全身精要所在的眼睛受影响最大。上下眼纹细长，长得好像河边柳叶低垂，又好像梧桐树下凤凰眯眼。瞳孔直接接近眼角，小半个瞳孔都被上眼睑盖住，所以他平时总是给人一种笑眯眯的感觉。 细细长长，深不见底。眼尾优雅地微微上翘，眼里神光流而不动，天然带着点笑儿。此刻不同以往地笑开来，一双星眸眯成了一条向上翘的弧度线，眼里的灵气透过长长浓密的睫毛闪闪烁烁，妩媚之色显露，风流惑人得紧。 圣人在心里感叹一声，还好儿子性子淡，与人交往也都是清水一样的君主之交，没有传出来什么“风流好色”的名声。 再瞅瞅他腰上挂着的两个丑的不能见人的小荷包，圣人小头疼地说道“你两个妹妹都长大了，不能再和以前那样宠着。女红持家，女孩子该学的都要学起来。” “她们还不到十岁。”承乾对于阿耶总认为妹妹应该十岁出嫁的想法非常地不认同，“两个妹妹日常都很乖，骑马射箭也很努力。” 圣人瞪眼，“还不到十岁等她们长到十岁就该嫁人了。女娃娃又不需要上阵杀敌，骑马射箭玩玩就好。” “姑姑就是上阵杀敌，妹妹们也可以。大妹跟着姑姑学兵法很开心。”承乾很喜欢英气勃勃的姑姑，他认为妹妹们和姑姑学习很好，比阿娘活得轻松舒坦。 “你姑姑那是特殊情况。”圣人因为儿子的“不开窍”苦口婆心地劝说，“现在她们是公主，自当为天下女子表率。” “天下女子表率，不就是上马能打仗，下马能持家阿娘有教导两位妹妹学持家。” 承乾不懂，妹妹又不需要亲自做衣服穿，她们想学文就学文，想学武就学武。圣人感觉儿子是真的不懂，喝了口茶，缓了缓，慢慢地和他说明白“女子上马能打仗，下马能持家，还要男子作何阴阳分属，各有其道。你看你阿娘写的书，就很好。” 承乾听到阿耶提到阿娘写的女则，那本书的内容他本来就不认同，慢声说道“既然阿娘写了女则垂范百世，阿耶写个男则以传后世” 他幸好刚刚放下茶杯，否则圣人真怕他一口茶喷出来。男则亏他想得出来。 父子俩一时间都没有说话，大眼瞪小眼。 承乾作为海蛇出身，虽然知道人类的男尊女卑，但是他真的是不能理解。在他的世界，谁有本事谁为尊，即使是蛇族皇者血脉也一样。不过他想起来高明兄记忆里的，一个妹妹才十岁就被阿耶嫁给四十岁的魏征长子，今儿既然说到这里，他忍不住说了一句。 “阿娘是十三岁出嫁。现在家里的条件比阿娘当年好的多多，留妹妹们长到十五、六再定亲才好。驸马的人选也要好好地选，选一个和妹妹互相喜欢的，人品好，信得过的。十七、八再出嫁也行。” 圣人睁大眼睛使劲儿瞪着儿子，发现他还是一副不温不火、四平八稳的小样儿，忍不住按了按头，“你大舅舅当年对你阿娘一家人不好，这个事儿已经过去了。至于你两个妹妹的婚事，你和你阿娘看着好就行，阿耶不管了。” 圣人破罐子破摔，在心里数数他其他的庶出女儿们，安慰自己联姻还是够的。从来没有联姻的概念，根本想不到这个问题的小承乾因为父亲的松口，真心地替两位妹妹道谢，“儿替两位妹妹谢阿耶。” 亲阿耶拿单纯的儿子没办法，咬牙认了下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第7章 毫无想法的承乾自觉完成了一件有关家人开心幸福的人生大事，开开心心地建议道“现在是申时，阿耶和承乾去东西市看看” 圣人闻言瞬间乐了出来，“阿耶要是不去，你是不是又要自己去” “自己逛街有乐趣，和阿耶一起逛街也有乐趣。”骨血里面还是喜欢独来独往的承乾诚实地回答。 “阿耶下次和你一起逛。今儿你自己去。”圣人想着既然要开放东市，带动商业起来，那就需要亲自去看看。不过他今儿着急把刚刚和儿子谈的事儿吩咐下去。 “好。”承乾说着话就要起身。圣人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不要太晚回来。” “阿耶放心。”曾经贪恋长安城郊外的夜晚景色晚归的承乾认为他已经把该看的地方看完了，自是不会再和以前那样晚归。 和圣人道别后他踱步出来偏殿转到后殿把一身儿淡黄色的龙袍常服换下来，宫人帮着他穿了一身儿黑色的文竹常服。 式样和龙袍常服一样，不同的是颜色和纹饰。这是大唐上至天子下至百姓都喜欢的日常穿着式样，很家常、很平民、接地气。窄袖、圆领袍衫，再配上折上头巾，九环带，六合靴。自贞观元年开始，除了元日、冬至大朝及大祭祀之外，一般都是这个款式的常服。 宫人纷纷夸奖，“太子好看。”承乾笑了笑道谢，脚步轻轻地踱步出宫门。 他没带侍卫宫人，自己骑着马，出了宫门直奔朱雀门。长安的东西两市在朱雀大街的东西两边，当年隋朝的宇文大家把长安都城设计成一个规整的棋盘，整个城区被分为一百一十个长方形，布局井然有序，街道整齐干净，交通方便的很。 居民区的街、坊成一个个长方形，坊里有小型的买卖区，富贵人家晚上就在坊里丝竹不断，歌舞升平。而东西两市虽然是午时开市，夕时闭市，却是长安城商贾云集，繁华兴旺的地方。 因为朝廷规定“繁杂稍劣于西市矣”，所以西市是长安城的主要工商业区和经济活动中心，因此又被老百姓称之为“金市”。承乾来到西市的时候，正是它一天中最为热闹的时候。 不仅大众平民云集，更是包含大量来自西域、倭国、波斯、康国、高丽等各国客商。葡萄酒、香料、药材等物事进来大唐，换回大唐的瓷器、丝绸等物，尤其是这几年小承乾折腾出来的烈酒、砂糖、茶叶等物。 也所以，西市就是大唐通向其他国家的商贸，也就是后人口中“丝绸之路”的出发地。 小承乾看着已经有了后来商贸大都市雏形的西市，一个人慢慢地晃悠着，感受着人来人往热热闹闹的人气儿，笑得一脸欢喜自在。 正在一家胡肆二楼观舞喝茶的李靖次子李德奖发现了众人的目光聚焦，转头朝大街上一看，忍不住笑出来，能把普通的黑衣穿出来一股子风流飘逸味道的少年郎，自然是非他们的太子殿下莫属。 李德奖刷地起身咚咚咚下楼跑到承乾面前，“大郎君安。” 承乾看着他嬉笑江湖的模样，微笑着回道“二郎安。” “这家胡肆来了三位龟兹胡女，跳舞别有一番劲儿，大郎君来瞧瞧” “谢二郎邀请。” 承乾想着历史上开元年间的胡旋舞和胡服，瞅着西市大街上满目的黑、白、青三色，觉得可以把彩带飘飘的胡旋舞提前引进来。他从善如流地跟着习得李靖将军自污、自保精髓的李德奖上到二楼，一楼的人都了过来。 小博士伶俐地过来添加餐具，上茶上酒。跳舞的胡姬没想到来了这样一位有气质的小郎君，浑身神韵非凡，灵气逼人。满场的胡姬当下就笑得愈加娇艳动人。小郎君虽然没有一般大唐人的身材魁梧，却是身量挺拔，肩宽腰细腿长，动作姿势行云流水一般的安静自若。 皮肤白的跟女儿家涂粉一样，剑眉直飞入鬓，却又不显得凌厉；一双眼睛乍一看好似是丹凤眼，却又不是；眼神儿亮晶晶的，干净清透的好似子夜的星星一般。鼻直口方，皓齿朱唇，说话斯斯文文的，却天生的一股子让人信服的气场。 李德奖对于楼上众人赞叹新奇的目光非常理解。全长安城里头，大郎君的这份儿独特的气场最是显眼，安静的风流，潇洒的安静。就算是他的孤傲清高也让人欢喜得很。 知道大郎君吃食讲究，本来顾忌着自家父亲的嘱咐只打算喝杯茶小待一会儿的李德奖给小承乾倒了一杯茶，接着吩咐酒博士，“把店里做得最好的驼蹄羹、烤羊肉、奶豆羹各来一份，葡萄酒再开一瓶。” 转头又对着小承乾嬉皮笑脸地说道“难得遇到大郎君，我们今天好好说说话。” “好。”已经想到了由这位喜欢装模作样做纨绔子弟的李德奖把胡旋舞引进来的少年太子满口答应，端起茶杯慢慢地品。 “听说大郎君前几天亲自下地了”习惯了他的说话方式的李德奖看向他的目光佩服不已，太子殿下从不端着“太子”架子这一点太招人喜欢了，比其他的那些“自视高人一等”的皇子皇女们好的太多，“大家都在说大郎君一片赤子之心难得。” 他阿耶的原话是“太子殿下虽然讲究吃喝用度，却是从不奢靡浪费；性情安静孤傲却是和圣人一样心里装着老百姓，一片赤子之心尤其难得。” 当然了，不管他阿耶心里怎么想，他本人是不会参与进皇家的继承人争斗的，只是不再和以前那样约束着他和阿兄，见到他们兄弟俩和太子殿下走得近就唠叨不停。 小承乾轻笑，对于他的“话中之意”心知肚明，“谢二郎。” “应该的。”李德奖笑地欢快。要不说他们这一帮人都喜欢太子殿下那实在是说话做事明朗利索，有担当得很。当然，看脸也占了一半儿，一大半儿。咳咳咳，太子殿下要是能胖一点儿就完美了幺。 “大郎君看这胡舞如何和我们平时看的轻歌曼舞是不是大不一样” 承乾应声举目细看，场中的三位舞姬舞衣身、心、弦合一，在节奏鲜明的鼓乐声中急速起舞，象雪花空中飘摇，象蓬草迎风飞舞，速度堪比骏马飞奔，左旋右旋不知疲倦的，一圈接着一圈儿转个不停。如果不是他眼神儿好，估计只能看到她们的脸和背。 动作轻盈如朵朵浮云，容貌艳丽如盛开牡丹。两脚足尖交叉，左手叉腰、右手擎起，彩带飘逸、裙摆旋为弧形，这是一个旋转的瞬间。 舞因为动而美，心因为舞而飞。这是一种矫健明快的动态美。 承乾对于这些彩带飘飘、旋转不停的舞蹈很是喜欢，“不一样。不过并不排斥。对比之下，我们的是软舞，这是健舞，一静一动两相宜，当互相引进一番。而且我觉得，健舞在西市这样的地方更为合适。” 李德奖一听，笑容大大地，“就知道大郎君能看懂。” 大郎君不光最懂，他听着来自西域的琵琶声，想起苏祗婆最是善弹胡琵琶,尤其是他家传的龟兹乐调“五旦七声”宫调体系。虽然“五旦七调”已经传授至中原，并且如今的大唐乐曲也有了大发展，但是原汁原味的胡琵琶听来却是真的另有一番味道。 “当年北周武帝宇文邕向突厥可汗求娶精通音乐舞蹈的阿史那公主为皇后。可汗将一支由龟兹、疏勒、安国、康国等地组成的三百人的庞大的西域乐舞队，作为陪嫁送至长安。其中有著名的龟兹音乐大家苏祗婆、白明达和白智通等人。” 李德奖眼睛刷地一亮，感觉自己找到了知音，“听说这里有一位是苏祗婆家族的后人。” 承乾笑了，这次他是真心实意地觉得应该把胡旋舞早日引进来，“舞急转如风，俗谓之胡旋。二郎既然有心，何不多多地请一些西域舞者、舞女、乐者前来长安西市西域的美酒和胡琵琶，当有胡旋舞搭配最好。” “这能行”李德奖的语气中满是纠结。他想了一下西市到处是胡肆歌舞的场景，非常地心动。不过他又有些犹豫，这么做，会不会过了“纨绔”的底线 “可行。”承乾回答的毫不犹豫，“长安西市是汇集天下贸易的地方，自当汇集天下的民间大乐。此事我给你担保，晚上回去后我和阿耶阿娘提起。” “好。有大郎君这句话，这个事儿我接了。”李德奖当下不在犹豫。别的不说，就圣人和皇后殿下对太子殿下的宠爱，他开了口那就是过了明路。 心里想着未来歌舞喧哗的西市激动不已的李德奖发现博士把葡萄酒送了上来，自己打开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君臣两个爽快地碰了一杯，此事就这样定了下来。不一会儿驼蹄羹、烤羊肉、奶豆羹一一被端上来，两个人不再说话，专心地享用美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第8章 两个人一起享用了这顿美酒佳肴，承乾觉得这家胡店做的驼蹄羹和宫里做的味道不一样，就打包了两份打算带回去给阿耶阿娘尝尝。 夕时到来，东西市的钟声敲响，承乾赶在三百次钟响结束前回到了宫里。 圣人和皇后殿下看到他打包的驼蹄羹，尝了尝，确实是别有一番风味。听到他是在胡店打包的，当下就非常惊奇，没想到胡人也会用他们的圣物骆驼的蹄子做羹汤。 承乾笑了笑，“估计是入乡随俗” 长孙皇后叹息一声，“应该是为了店里生意，或者店主是汉人。” 驼蹄，“七宝”之一。人们认为骆驼能负重千斤，日行三百里，全身负重最后都在四蹄上，驼蹄由此阳气最烈。这样在沙子中洒脱踢飞之蹄，脂膏更有韧度，以它为羹即使掌软烂后，亦只剖以细粒，在配料衬托下，粒粒晶莹可爱。 而骆驼忠厚，载物先屈腿；只要重负在身，就忍辱负重，绝不懈怠；到目的地不卸负始终不起。游牧民族因此尊它为善畜，绝不用峰蹄满足口腹之欲。归根结底，是汉人在食物上毫无禁忌，先喜欢它峰中的肥腴，再究其最负重之肉，以蹄筋为宝。 宫里的驼蹄羹味道鲜美，佐以香菇等清爽可口的菜蔬，汁浓如乳，入口清香，回味不尽。好是好，只是对比胡店做的驼蹄羹多了一股子精心烹制的“匠气”。 天家父母用了儿子孝顺的驼蹄羹做夜食，承乾坐在一旁喝茶陪着。等到吃完洗漱后，圣人对着他笑道“还不回去洗漱休息，可是有话要说” “阿耶英明。” 长孙皇后闻言笑出来，“承乾说说何事。” “那家胡肆里面有三位胡女在跳胡旋舞，儿觉得很好，和我们这的轻歌曼舞完全不一样的感受。胡旋舞配合着胡人的葡萄酒，胡琵琶，非常适合西市的气氛。所以儿想让李德奖找人多多地请一些胡地舞女来长安西市，这样西市就是刚柔相济，色彩纷呈了。” “不好。”长孙皇后眉头皱起，“胡女进西市，为世人取乐，岂不是弄得地位低下得很连带着胡人的地位风评也不好。” 圣人明白儿子的意思，是要西市彻底热闹起来；他也明白妻子的担心，世家大族本来就对他们的出身不认同，如果再有了专供取乐的胡人，岂不是显得更不尊重 “胡人的歌舞确实是好，这是我们应该学习的地方。乐乃高雅之物，舞更是抒情抒义。不能进西市。” 承乾微微睁大眼睛，“世家大族里面没有舞女那些舞女不是和他们一样，一个鼻子两只眼的人，不是汉人” 圣人一噎，随即轻轻地拍一下儿子的肩膀，“世家的规矩就是这样，只能是他们做，他们做来就是高雅，别人做来就是轻慢之举。而且西市乃是三教九流混杂之地，和家养的舞女，宫里的舞女，完全是两个概念。” 承乾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长孙皇后对着他满脸不屑的模样笑着说道“你让李德奖去请多多的胡女来长安，是个很好的安排。只是胡女进了长安，不能去西市，直接来宫里。请不能只请胡姬，那些音乐大家更要请。正好中原和西域的舞乐互相学习一番。” “你阿娘说得对。你派人去和李德奖说一声。”圣人对于妻子的灵活应变很是满意。他往常和儿子聊天，不是被儿子带着走，就是被说的词穷，然后什么都是好好好地答应一通，“李德奖那个小子出师无名也不好，你让他明儿去鸿胪寺报个到。” 小承乾在心里细细地琢磨了父母的理由，觉得自己不光是被前世的规则影响，还被高明兄记忆里的“历史”影响了，幸好阿耶阿娘没有答应下来。自觉想当然又脱离了现实情况的他诚恳地认错，“谢阿耶阿娘。儿明白了。” “这次是儿冒进，考虑的不周全。儿马上派人去通知李德奖。” “嗯。想明白了就好。”圣人对儿子的灵通欢喜欣慰，“快回去梳洗休息。” “阿耶阿娘安。” 承乾自是回去沐浴休息，一夜好眠。同样梳洗后躺到床上的圣人，转身对着妻子问道“是不是给承乾选太子妃一事，那些世家大族都不乐意” 长孙皇后不以为意地笑，“他们就那样子，圣人不用理会。这家不愿意，总有一家愿意的。主要是先放出风声出去，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 圣人眉头一皱，他又想起儿子提出的大力发展工商之事的建议。世家大族垄断当地的一切资源，还自视甚高，不把皇家放在眼里，确实该打压一番。 “承乾才十四岁，不着急。我们慢慢地看个两三年，给承乾找个大唐最好的姑娘。” 长孙皇后一愣，看着他的目光透着询问。圣人也没打算瞒着他，“你知道承乾的性子，他眼里从没有那些尊卑的想法。前一段时间他建议我在开放东市，朝议上刚刚通过。” “通过了”长孙皇后微微惊讶。 “通过了。”圣人微微笑，“休养生息了二十年，世情应该是有了变化。所以今儿承乾又建议我大力开办官办作坊，尤其是纸坊，石蜡烛等等，我也同意了。这些年世家大族掌控着各种技艺，匠人的手艺也不外传，该改一改了。” 长孙皇后因为一直被世家大族垄断的“笔墨纸砚”中的纸一事，瞳孔不由地一缩，听到圣人同意了更是心惊不已，“他们盘根交错了几百年甚至上千年，圣人不要着急。” 圣人叹息，他知道妻子担心这其中会有的动荡，不过他另有担心，“不着急不行啊，观音婢。你看看我们的承乾，今儿他和我说起两位舅兄的语气，根本不当亲戚。上次长孙敞重新领官的事儿，他就皱巴着小鼻子不乐意。” “那些世家大族都和他无牵无挂的，我现在要不给他起个头，缓一缓，他到时候被冒犯到了小脾气起来，能把这些不听话的世家大族一呼隆全收拾了。” 对最爱的长子的性情知之甚详的长孙皇后睁大眼睛，沉默。这是承乾的一项好处，没有被他们上这辈人的恩怨影响，公私分明，恩怨分明，平日里对待家庆还是信任有加。但这也是他的一项“无情之处”，他没有圣人的“爱屋及乌”，也没有自己的“宽以待人”。 等到上皇，圣人，和她都走了，承乾没了约束，他如何会容忍这些世家大族逍遥自在地做土皇帝，还对着他摆着一副高高在上，看不起他这个蛮夷血脉的姿态 就听圣人接着说道“打破笔墨纸砚的垄断，降低其价格；集中匠人一起作业，发展与其他各国的商贸；朝西突厥传授孔孟之道，汉化西突厥；还要让他的两个妹妹和秀宁一样掌兵，自由婚嫁。这一步一步下来，大唐就是翻天覆地了。” “丽质和明达和她们的姑姑一样”长孙皇后惊呼出声，世家的事儿和朝廷的事儿她并不想过多地过问，她相信自己的夫婿和长子，相信满朝的文武大臣们。可是作为一个母亲，儿女之事却一直是她的一块心事。 “青雀和小九学文” “看青雀和小九的样子，应该是学文了。” 圣人对于妻子的担忧隐隐约约地也有感受，所以他对于这五个子女的成长乐见其成。青雀和小九手里没兵权，不管他们长大后怎么闹腾也是没用。而依照承乾的好性子，将来只要他们不犯大错儿，承乾就会容得下。 长孙皇后看着他，发现他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也就稍稍放了心。不过她有想起另外一件事儿。 “丽质和明达将来如果能和他们的姑姑一样自在快乐地一辈子，世人的眼光不管也罢。只是有件事要请圣人放手。往常天天说不要太宠着长孙家和高家，可圣人一直是因为我的关系对他们恩宠有加。我哥哥尤其是。” 在她看来，她亲哥哥长孙无忌天生性子高，若是没有人压制着，他一抖一起，将来肯定犯到承乾手上，外戚专权是为大忌。 “无忌很好。”圣人不知道为何妻子连长孙无忌也不放心。 长孙皇后叹气，“圣人有所不知，我写女则本为自检，不想让你们看见。写的没有条理，都是个人小想法。其中有一段评价汉朝的明德皇后出入奢侈，对娘家管教不严。承乾有一次看到说，马家的事儿和明德皇后有何关系是当政者和朝廷不作为。” 圣人，儿子这是说自己是昏君不对。他的妻族不是马皇后娘家那样的放肆，他是明君。 圣人咳嗽一声，笑着说道“观音婢原来是担心这个。你尽管放心。若是青雀和小九，你的担心有道理。可是承乾，你看朝堂上哪个敢对他大声说话无忌对我们的承乾一直都是又疼宠又信服。” “观音婢的女则写得很好。写得非常实在，入情入理。” 长孙皇后轻轻摇头，“圣人认为写得好，是因为圣人心胸宽广，对我一直信任恩重。可是我们和汉人始终是不一样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第9章 “至于哥哥对承乾的认同，我也明白。可是我始终是不放心。”长孙皇后就怕到时候哥哥端着长辈的身份对待承乾。 妻子无端端的担心让圣人忍不住笑出来，笑地骄傲开怀，“观音婢想多了，最近因为承乾的事儿我也思考过，以前啊都是我们顾虑太多。血脉摆在那里，咱们过咱们的日子，世家过世家的日子，各得其乐就好。” “你这般担心，是因为承乾在我们面前一向乖巧孝顺，你没见过他处理事务对待老臣的那个小样儿。那些人怕他比怕我还甚。而且我们现在顾虑周全也没用，等将来我们百年后，还不知道承乾他们怎么折腾。” 长孙皇后被圣人说得乐出来。虽然她没有和独孤皇后一样积极、正式地参与和协助政事，但是她对于儿子对待外人时候的模样儿多多少少的也有了解，所以她也担心承乾将来被史书，尤其是那些汉家文人们说“无情冷酷”等等诽谤之语。 “我以前想着给承乾找一个活泼开朗、热情真挚的世家姑娘，可是现在又想着，最好是能干聪慧、仁爱宽厚的好姑娘，能帮一帮承乾处理这些人际关系。” “行。”圣人觉得他对于自家儿女们的婚事可以全全放手了，想着儿子今儿对于两个女儿婚事的要求，他犹豫着开了口，“今儿承乾还和我说，让丽质和明达等到十五六岁定亲，十七八岁成亲，说反正我们家养得起。” 长孙皇后瞪眼，“他孩子气的话如何能听姑娘家大了不嫁人，怎生使得” 圣人弱弱地替儿子和自己辩解，“他们兄妹感情好是好事，丽质和明达的亲事十五岁以后再考虑也行，还有其他的公主不是我的意思是，承乾的婚事，我们要不要问问他自己的意见” “我倒是疏忽了这一层。承乾的小讲究多，是该问问他的意见。”长孙皇后一下子被转移了注意力，在心里琢磨着，最好找一个承乾喜欢认可的姑娘，将来和承乾相扶相助、同甘同苦一辈子，偶尔能劝诫、安抚他一下，她百年后也放心了。 夫妻俩就可以选择的几个家族讨论了一番，第二天一大早承乾被惊闻自己要去鸿胪寺报到一夜没睡的李德奖缠住，长孙皇后估摸着他一时忙，就自己来到花园里一边散步一边想事情。 “井上新桃偷面色，檐边嫩柳学身轻。” 一个好像百雀羚鸟般婉转清脆的女孩子的声音在梅花树后响起，长孙皇后闻声看过来，接着一个细细稳重的声音在迎春花后响起，“花中来去看舞蝶，树上长短听啼莺。” 长孙皇后笑地一脸慈爱，等着她俩出来，果然下一刻，两个长得一模一样，和长孙皇后有七八分相似的小姑娘从花丛中站了出来，欢快地来到阿娘身边。 “阿娘安。”李丽质和李明达姐妹俩声音一致，动作一致地行礼。 “今儿没去你们姑姑那里”长孙皇后看着两个女儿和春天一样朝气蓬勃的面容，想起昨晚上圣人和她说起的两个女儿的事儿，突然觉得那样也很好。 “今儿和阿娘学绣花。”听到阿娘问起，两个小姑娘都有点儿难为情，阿兄把她们做的荷包带出去一天，现在全长安的人都知道了她俩的女红不好。 长孙皇后看着两个女儿这个模样，小小的好奇，“平日里不是最不喜欢绣花的吗怎么突然想着学了” 一身儿红色常服，性格更明快一些的小妹妹李明达一脸不服气地说道“给阿兄再做一个荷包。” 一身儿蓝色常服的大妹妹李丽质更文静一些，点头附和，“昨儿的荷包太丑。” 昨儿的荷包长孙皇后明白过来一时间哭笑不得，“昨儿你们阿兄给你们求情，让你们以后自由地去秀宁姑姑那里学习。” “啊，就知道阿兄最好了。”李明达惊喜过后，高兴异常地上前一步，抱着阿娘的胳膊摇晃，“阿耶和阿娘也最好。” “谢谢阿耶和阿娘。”李丽质欢喜地抱着阿娘的另一只胳膊，窝到阿娘的怀里撒娇。 长孙皇后慈爱地把两个女儿抱在怀里，叮嘱她们一句，“既然要学，就要好好地学，不可半途而废，不可喊苦喊累，要当自己就是大唐的一个普通士兵一样，明白吗” “明白。”两个小姑娘齐声答应，声音里倒是真有几分巾帼不让须眉之气。 下午的时候承乾午休起来，先去陪着上皇用了午饭，再来给阿娘问安，长孙皇后看到他一身儿淡黄色的常服玉树临风飘飘然的模样，先在心里自豪了一下，直接问道“过了元服礼就是大人了，阿耶和阿娘在考虑给承乾选太子妃，承乾喜欢什么样的小娘子” 小承乾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阿娘的话中之意的他，恍恍惚惚不确定地说道“儿要选太子妃” “当然。”长孙皇后因为儿子的这个反应乐了，“男大成婚，女大嫁人，你这都十四岁了还没定下亲事，不能再拖了。” “儿才十四岁。”他上辈子活了几千前也没找过母蛇，现在成了人，十四岁就要娶妃子 长孙皇后因为他的表情更乐了，“阿娘知道你还十四岁。先选着，等你十六岁差不多可以成亲了。” 两年后就要成亲小承乾很是拒绝，“儿不要。” “瞧你那小鼻子皱巴的，”长孙皇后没当真，还不知道“慕少艾”的儿子有这个反应很正常，“你让丽质和明达学武，是不是喜欢姑娘家会武功，英气一些” “儿让大妹和小妹学武，是因为她们喜欢，有天赋。而且这个世道对女子苛求太多，学了武功身体好，可以保护自己。” “这太平世道的，她们又是公主，要怎么保护自己世家对于我们一直不接受，认为我们是不通文墨的蛮夷出身。你阿耶和阿娘这些年一直是顾虑两边，既要文又想武，你的太子妃人选，估计是在汉人世家里面选。” 这下子小承乾更拒绝了，“儿不要。” 他昨晚上因为请胡姬来长安的事儿细细地想了想，李唐皇室虽然在权势上属于全国最尊贵的家族，但是在真正诗礼簪缨的世家眼中，不过是个“暴发户”而已。儿女婚姻大事方面，世家大族更愿意与有着几百年文化积淀的家族联姻。 高明兄的记忆里，每次唐朝皇帝提出与世家大族联姻都会遭到拒绝。即使到了晚唐时期，这种风气依然没有什么变化。唐文宗想要把公主许配给山东的望族，碰了一鼻子灰，气得唐文宗只能无可奈何地大喊大叫“我家二百年天子，顾不及崔、卢耶” 承乾不想让阿耶和阿娘因为他的亲事而无端端地受这份儿气。 “儿不要娶世家女子，王谢裴温、顾陆陶崔，儿都不要。” 长孙皇后察觉到长子真心的排斥，很是纳闷，“我们鲜卑女子因为家庭环境的关系，相对的更为英气妩媚、大胆真率，但是汉家女儿也有她们的优点，优雅聪慧、柔情体贴，而且他们确实是传了几百年上千年的有底蕴的人家。” “阿耶和阿娘也不服气过，可是事实就是事实。你看阿娘给你选妃，也想选人家的姑娘，就是因为他们家的姑娘教养得好。诗书礼仪，气质修养，不是一两代人就可以教出来的。” “不要。儿会做出我们自己的文化，阿耶和阿娘放心就是。”承乾这时候更有心要打破世家的文化垄断。 长孙皇后因为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冷光心惊不已，她又想起了昨晚上圣人和他说的那番话，当下也顾不得选妃一事，赶紧安抚儿子，“他们中虽然有很多渎职的官员、无能的将领、嘴碎的清谈家等等，但是更有很多值得称道的人。” “儿明白。”承乾对着阿娘笑地柔软乖巧，“儿只是打算把科举制度进一步完善，打破姓氏举官的制度。王导谢安确实是很好的宰辅公卿，世家子弟谦谦君子，也多是硕学大儒，于国于民有功。” “儿只是想让更多的平民子弟有更多的机会，让所有大唐的小娃娃都可以读书习字。” 魏晋的世家士族精心策划了一种体制，在这种体制里面，他们无人能敌，姓氏成了他们通往权利之路的通行证，然后他们的子子孙孙就都是华夏大地的真正主人，然后他们就扬起高高的头颅，对着其他苦苦挣扎的人不屑一顾。 他们掌握着全大唐最让人艳羡的庄园、部曲；他们不需要悬梁刺骨的圣贤苦读，也不需要费劲心计的仕途钻营。清谈、吃药、喝酒、、、，他们是文化的执掌者，是品位的引领者，是魏晋风流、汉唐文化的向导，他们让帝王在他们的雍容气度与文化优势面前低头。 承乾脑袋里转悠着大唐八大姓氏的情况，反过来安慰犹自呆愣的阿娘，“大唐的世情已经改变，再修养个十来年，会有越来越多的大唐人出生，会有越来越多的大唐人吃饱穿暖后开始要求读书习字参与国家政事。儿相信大唐不会是动荡不安的魏晋，也不是短暂消亡的大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第10章 长孙皇后越听越是心惊肉跳，脑海里瞬间又想起玄武门政变那天的血色弥漫，阻止的话脱口而出，“承乾不可。” “阿娘”承乾不解地看着突然面色严肃，语气严肃的阿娘。 “承乾还小，不了解这其中的势力争斗。”长孙皇后望着儿子纯然的眼神儿，忍住上涌的泪水，满腹伤痛地说道“承乾答应阿娘，如果你要做什么，先和你阿耶说，有关世家的一切，都有你阿耶出面就好。” 小承乾掏出手帕，给阿娘拭去眼角溢出的泪水，轻轻柔柔地回答，“阿娘莫担心，儿听阿娘的。” “承乾乖。”长孙皇后努力地露出一个笑容安慰儿子，“阿娘想起过去的事儿一时没控制住自己，你先去帮阿娘看看青雀和小九。” “好。”承乾乖巧地答应下来，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长孙皇后望着儿子的背影，眼泪再也忍不住。山东世家，山东世家，她默默地在心里念着这几个字，抓着软椅子上丝绸的手青筋暴露。 承乾来到两位弟弟学习的地方，看着他俩认真写大字的模样，笑了笑，拿出一本汉书细细地默读，一边读一边用人类的思维模式去思考。 “当年汉武帝推行推恩令，让诸侯王各分为若干国，使诸侯王的子孙依次分享封土，地尽为止；封土广大而子孙少的人，就虚建国号，待其子孙生后分封。是为了巩固朝廷的权利然后变相地削弱诸侯势力。” “现在阿耶建设国子监，开放教学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律学、书学和算学，还开始科举收人才，是要打破山东士族的文化垄断和姓氏官员集团。它和推恩令是一个性质。所以，阿耶对山东世家是非常不满，甚至是警惕的。” “而阿娘刚刚那般的情绪外露，他能想到的原因就是当年的玄武门政变，阿娘一直害怕他和两个弟弟重复父辈们的夺权之路争斗起来。所以，山东世家牵扯到了当年的玄武门政变” 小承乾把玄武门政变后朝堂上每一个相关的事儿细细地思虑一遍，细细长长的眼睛一眯，心里有了大致的想法。 写完了自己功课的四郎和九郎发现阿兄来到以后就是对着汉书认真地抄写，误以为他的功课还没做完，就趴在他的一边看他写字。 阿兄的字和他的人一样，浑然天成，行云流水，灵气四溢；阿兄写字的姿势气韵也是好看得很。从思考中回过神来的承乾发现两个弟弟一边一个，聚精会神地看着他写字，小眼神儿好像小奶狗一样，不由地笑了出来。 “功课都做完了” “做完了。”打小儿因为最小受尽宠爱的李治性格被养的活泼得很，听到阿兄问话立即抢先回答。 “真乖。天色还早，我们去练练射箭” 承乾很乐意教导两位弟弟一番，然后他两个弟弟闻言，欢喜的脸一起耷拉下来。他俩都不喜欢骑射，尤其是圆圆胖胖的四郎青雀。 兄弟三个人来到靶场，承乾果然是特别负责地纠正他们的动作，指点他们如何正确地用力发力，“虽然你们无需上战场，但是习武会有一个好身体，尤其是青雀，你需要收收身材。” “青雀记得了，阿兄。”四郎青雀小委屈地应下。 傍晚时分圣人忙完后听到宫人禀告，立即来到立政殿看妻子，发现她已经恢复情绪，心里的担忧少了一些，很是心疼地问道“发生了何事和承乾选太子妃有关” 长孙皇后正要去找他商议，看到他眼中的焦急和心疼，心里一暖，把她下午和长子的谈话一五一十地道来，“圣人有空多多地教导承乾，他虽然聪明，但是这些年我们一直都是宠着他，没有和他深讲过，万一他在外头露出来被人察觉” 圣人叹了口气，语气又是生气又是骄傲，“这小子就是小脾气多。世家的人见到他哪个不是恭恭敬敬的偏他就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道道来。” “我有空的时候和他多说说，有些事儿也该让他知道了。只是，就怕他知道后，更不肯娶世家的姑娘了。” “这个倒不用担心。”知子莫过母，长孙皇后对于长子的性情非常清楚，“他性子好，向来不会迁怒。只要姑娘的家庭不闹事儿，姑娘本身人品好，对他好，他不会因为这些事儿拒绝我们的提议，或者姑娘家的一番心意。” “再说了，关陇这边的好姑娘也很多，承乾又喜欢有主意的姑娘，不娶世家的姑娘也没事儿。” “行。”圣人小无奈地答应下来，虽然联姻有助于大唐的局势安稳，但是承乾却不是必须通过联姻来获得世家的协助和认可。 心里已经猜到了大半儿的小承乾第二天跟着他的老师孔颖达上课，师徒俩热情友好地探讨明经，都好像没事儿人一样。 已经知道皇后殿下要给太子殿下选妃，山东士族虽然没有直接拒绝，但是反应都不热情的孔颖达老师在心里嘀咕着，太子殿下就是稳得住气。 小承乾不是稳得住气，他是认为，自己已经知道了大概，也想好了怎么做，那就不用再烦恼了。他不光根本没把这个事儿放在心上，也根本没把他的老师，出身孔家，孔圣人的三十二代孙，与山东世家联系起来。 “诗经周南关雎的窈窕叔女，君子好逑 这一句，毛传的说法是“窈窕，幽闲也。淑，善；逑，匹也。言后妃有关雎之德，是幽闭贞专之善女，宜为君子之好匹。而郑笺里的说法是怨耦曰仇，言后妃之德和谐，则幽闭处深宫贞专之善女。即能为君子和好众妾之怨者，不嫉妒。” “正义首先串讲经文说性行和谐者是后妃也。后妃虽悦乐君子，犹能不淫其色，退在深宫之中，不亵渎而相慢也。后妃既有是德，又不妒嫉。学生不明白，女子不嫉妒从何说起” 曾经作为一条海蛇历经万般磨难逆天修行成妖身，本身就是追求向往更高等生灵人类的生活的，他喜欢人类复杂的人性，那让他感到非常的精彩有趣，所以做了人类的小承乾不明白，为何人类天生有了享受自由天性的美好，反而要遏制这种自由 自以为学生长大了开始懂得“慕少艾”，孔颖达老师摸着胡子很是欣慰地说道“扬雄云所言，善心为窕，言容为窈者，非也。后妃不妒忌，可共事夫，故育宜也。后妃有思贤之心，故说贤女宜求之状。” 承乾点头，也就是说汉人知道女子和男子一样有妒忌的天性，前朝不让夫婿纳妾的独孤皇后不是不正常，相反她很正常，但是男子们要三妻四妾，要大量地繁衍自己的后嗣，就要求自己后院的女子们不嫉妒，都做“窈窕的贤良人”，这样对于男子而言就是“皆大欢喜”。 “学生明白了。文人士族或者天下的男子想要合情合理、合法合道地享受齐人之福，就要把女子们驯化成窈窕淑女。然而天性难易，所以又要制定各种规则出来，就和阿耶大兴国子监，制定贞观律治理子民一样。” 孔颖达一噎，干巴巴地接口，“殿下，这个和圣人大兴国子监，制定贞观律不一样。国不可有二主，家也不可有二主。所以才定下夫妻分属之义。” 秉承着阿耶的教诲对老师们特别尊重的承乾给他俩一人续了一杯清茶，笑话说道“夫妻之义，不是夫妻之间的事儿吗家里谁做主，不也是家事清官难断家务事，各家有各家的情况，如何直接给下了定义如何就男子可以纳妾，女子不可” “家里的上下之分，也包括纳妾的权利不是应该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被这番“小儿的胡言乱语”噎的一时语塞的孔颖达老师，不愧是在古华夏儒学流派众多，师说不一，经义难明的时候奉诏修订五经正义的大儒大家。 就见他道谢过后，抿了一口茶水，用他融合南北经学家的见解，为经学的统一和汉学的总结做出卓越贡献的渊博学识，有说有证，层次清楚，释义分明，繁而有要，齐全周详的分析给不通“人情世故”的少年太子听。 “我当年游学时候，听到自南朝进入北朝的名士名宦颜之推告诫子孙“积财千万，不如薄技在身。技之易习而可贵者无过读书也。”仕宦之族，缙绅之家，相率督课子孙，教以儒业。一样的儒雅重文之风，不让衣冠文物荟萃的江南之地。此乃大善也。” “而儒家自从汉朝时期被董仲舒大家提为罢黜百家，独尊儒家的儒家，并且提出三纲理论，妻子受命于夫君，二者的原因是一样的。文化需要一个规矩，社会需要一个规矩，家庭内部虽然是家事，但是家庭和国家息息相关。而且，天家无私事，大家无小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第11章 承乾安静地听完，可还是不大懂，“阿耶设置谏官和秘书监，是为了监督自己的言行，阿娘也是天天自省。妻受夫命，若是夫有不对，妻也逆来顺受” “天下的“夫”都是圣贤君子吗” 孔颖达老师望着他眼里的一丝天真疑惑笑着说道“牙齿和舌头还有打架的时候，更何况是夫妻两个人。逆来顺受自然是不可取的，但是不管是一个国家还是一个家庭，都是求稳为主，都是只能顾及大多数的这部分人，总有人受委屈。” “学生明白了。”承乾思考片刻，终于发现问题所在。 顾及大部分人，顾及掌权的大部分人。而他一直忽视了最重要的这一点，这不是他曾经那个以个体为尊的时代。在人类社会，尤其是古华夏的人类社会，它是家族、小集体统领一切的社会，是阶级、门第根深蒂固的社会。 在这个社会里，个人的力量是非常渺小的，所以个人的意愿是可以忽略不计的，所以个人要服从自己的阶级，自己所在的家族、集体。 承乾又笑了笑，笑容轻轻浅浅，笑地释然。或许这就是个人力量如此低微的人类可以延续几千年上万年的原因吧。他们把所有的资源都集中在一小波人身上，牺牲其他人，变相的强大自身，和其他物种争夺地盘。 “谢谢老师指点迷津。” “太子殿下有所悟，大善。” 师徒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承乾上午功课结束，午休，陪着上皇用膳，下午他就抽空去了宫里制作宫用纸的地方。 用木材、破渔网、麻头等物造出来的纸，在晋朝正式代替帛成为书写材料，虽然现在还有很多地方买不到纸，买不起纸。 施胶，加矾，染色，涂蜡，砑光，洒金，印花等造纸过程中的各项技艺，经过秦汉时期劳动人民的蚕薄浆到蔡伦改进造纸法，到了这个时候，流程基本都有了。适合画画的宣纸和密实细致的硬白纸甚至二次加工的笺纸也有了，各国进贡的高丽纸和鸡林纸等等也都挺好。 承乾跟着管事一样一样地看，看了三、四天还真让他看出来一些门道。造纸的各个流程还可以再改进一番。但是最主要需要改进的是印刷术。大唐需要更多的纸，也需要印刷更多的书。而现在民间刚刚有了雕版印刷，工艺非常的不成熟。 在一定厚度的平滑的木板上粘贴上抄写工整的书稿，薄的近乎透明的稿纸正面和木板相贴，字就成了反体，笔划清晰可辨。承乾用刻刀把版面没有字迹的部分削去，就成了字体凸出的阳文，和字体凹入的碑石阴文截然不同。 印刷的时候，在凸起的字体上涂上墨汁，然后把纸覆在它的上面，轻轻拂拭纸背，字迹就留在纸上了。 没有铅字的活字印刷术好用。小承乾一边跟着匠人学雕版，一边在心里琢磨着写个上书给阿耶。当然，他也没忘记抽空去看看曲辕犁的打造进展。 因为世家的事儿专门和上皇沟通一番，认真准备好了说词的圣人本来想着等儿子来问他，他就和儿子来场推心置腹的父子谈心，可他等了几天也没等来儿子的询问。 “这个不省心的臭小子。”圣人笑骂一句，想着儿子要去海边的事儿心里有了主意。 “曲辕犁上午打造好，刚刚去皇庄试用非常成功。”圣人从皇庄回来后立即和大功臣长子分享他的兴奋激动，“你没见大臣们和皇庄农人的开心劲儿，当场哭出来的都有。” “恭喜阿耶。”做了一件真正的大好事，承乾很开心。 圣人看着儿子笑地直接眯缝起来的眼睛，乐了，“你说你这双眼睛长的，在外头可不要对着小姑娘乱笑。” “儿晓得，要严肃。”正在煮水的承乾认真地回答 。 他大约清楚自己的长相在人类看来是弱弱的，笑起来还有媚媚的感觉，实在和时人的审美不相符合。虽然自己不在意这些，可是如果在意了能让家人开心，自己少些麻烦，那就在意。 “晓得就好。”圣人发现他心里有分寸也就放了心，其实他对儿子的外表倒也不大担心。承乾气质好，身高眼看着窜过他的个头，气度不凡，风度翩翩，不愁小姑娘不喜欢。尤其是造出来曲辕犁这件大事，等那些世家知道还能不心动 “房玄龄几个，还有你舅舅也说实在是没想到你有如此大才，以前埋没了，净让你折腾吃喝住用。” 承乾煮好了水，铲了一点茶叶泡茶，一时没有搭话。圣人笑地开怀，儿子就是灵性，今儿如此高兴的日子，当然是自己煮水泡茶。 釉色莹润光亮，白中泛青，胎质洁白细腻的刑窑白瓷映衬着茶汤的色泽，一种晶莹剔透的美感怡然入心。 玲珑精致的狻猊香炉里头吞云吐雾地燃烧着白莹如冰的瑞龙脑，室内香气浅淡中带一些苦，丝丝的寒。父子俩品着清爽醇口的杭州龙井一起心满意足的眯起眼睛。 “有了曲辕犁，江南之地就可以一年两种，精耕细作，大唐的粮食和人口就有了。如此大喜事，今晚上办个庆功宴会，好好地庆贺一番。” “好。”宴会的人多热闹和东西市的不一样，这些年来他还是不大喜欢被很多人包围着，不过多少已经适应。 圣人瞅着他眉眼间的不以为意，纵容地笑，“这几天在纸坊看了有什么收获” “儿跟着学了造纸和雕版印刷的流程，感觉老百姓的发明创造真的神奇得很。养蚕、缫丝，然后在处理次茧做漂絮时，反复捶打以捣碎蚕衣，就成了造纸中的打浆，然后他们把漂絮晾干就可以写字。” 承乾的眼睛亮晶晶的灵光闪动，让圣人稀罕得很。秦汉时期那么多伟人，儿子独独说会养蚕，缫丝的老百姓最神奇。 就听这几天深入体会人类智慧被小小地惊讶到的小承乾接着说道:“儿觉得雕版印刷很好，作用很大，同时存在着明显的缺点，刻版费时费工费料，大批书版存放不便，有错字不容易更正等等。” “所以儿这几天在整理一份上书。通过使用可以移动的金属或胶泥字块，来取代无法重复使用的印刷版就是先是先制成单字的阳文反文字模，然后按照稿件把单字挑选出来，排列在字盘内，涂墨印刷，印完后再将字模拆出，留待下次排印时再次使用。” 圣人感觉长子的声音舒舒缓缓地从天外飘来，一时间愣了神。 “可行”好半天回过神来的圣人感觉自己的声音也是从天外飘来。 承乾因为阿耶呆滞的模样又笑了，“可行。如果能用金属字块最好，应该比胶泥耐用，清晰度大。” “好好吾儿真乃天赐之子也。”圣人欢笑地哈哈哈大笑，“有了足够的书，阿耶就大力办学，大开科举。” 圣人实在是高兴，高兴得恨不得宣告全世界。家宴，国宴，大宴，小宴，宫里一连十来天都是宴会，提前用到曲辕犁和活字印刷印出来的书的长安人，人人都知道了圣人的高兴，知道他高兴的原因。如果不是朝臣们拦着，高兴难抑的圣人真要去泰山祭祀一回。 上次圣人要去祭祀泰山，魏征以劳民伤财为理由劝住。这次圣人又要去，魏征魏相公换了一个说词，“自秦始皇泰山祭祀以来，只有圣人是有能力有时间却顾虑百姓国家没有去泰山的。圣人的德行天人共知，臣以为，这就是天降太子殿下的原因。” 圣人被这个不算马屁的马屁拍地很舒坦，然而他这次不想轻易放弃，“天赐麟儿，自当祭天” 房玄龄房相公在肚子里闷笑，发现魏征因为圣人的“强词夺理”瞪眼，立即出言劝阻，“此去山东祭祀泰山，路途遥远，舟车劳顿需要几个月的时间。圣人夏天带一家人去避暑，秋天太子殿下要学习政务，估计今年没有时间。” 他是看着太子殿下长大的秦王府老人，对于太子殿下不同寻常的灵性心知肚明。圣人的爱子之情他也非常理解，可是太子殿下年龄还小，实在不宜如此折腾。 杜如晦，长孙无忌几个人同样这样想，难得地一起劝说圣人。 圣人被他们气的一肚子憋屈，好有皇后殿下软语安慰，他骂了几句魏征乡巴佬此事算是过去。 上皇同样不想让他去泰山折腾一圈，承乾还没大婚，小孩子一个，有福气聪明要藏好。反正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大唐太子殿下爱农爱文的名声也出去了。 “你阿耶的性子活泛，幸好有你阿娘和大臣们劝着。” 承乾想着历史上长孙皇后和几位大臣离开后唐太宗大兴土木甚至服用丹药的事儿，很是认同的点头。 “祖公不用担心，承乾会看着阿耶的。” 上皇被他小大人一样认真的小表情逗乐了，笑着附和，“有承乾在祖公放心地很。” “哪天出发定下来了吗” “定下来了。”小承乾因为要去看大海眉眼小小的飞扬，“过了三月三上巳节就动身。”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第12章 上皇忍不住笑了出来，“一个人” “嗯。”一个人出门更方便、自在。 “路上起来一阵风就能把你吓回来。”上皇对于孙儿的爱洁深有体会。 承乾闻言，想起官道上的黄沙飞扬，小眉头微皱，“那承乾不骑马，做马车。” 上皇乐了，端起茶杯细细地品了一口，放下杯子问道“做马车也不要车夫” “不用车夫，承乾会驾驶马车。”必须做马车，不过他可以让马儿自己跑，不用人驾驶。 上皇瞅着他不说话。他知道孙儿的本事，也明白他想一个人出门的愿望，可是白团团的孙儿第一次出门就要一个人也不带，他如何能放心 “祖公不放心。出门在外本来就多有不便。你看你长这么大都是被人伺候着，如何能离了宫人和侍卫东宫里头伺候你的人都知道你的脾气，你带着他们赶路，到了地方再自己走动，不过也不能不带侍卫。” “那样很慢，祖公。”承乾不想带那么多的人。 “慢怕什么你若在海边玩的开心，多玩一个月也行。”上皇一锤定音，孙儿再聪慧也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如何知道外面的人心险恶，欺瞒哄诈 “明儿祖公和你阿耶说道说道。”皇帝太过粗心，明知道承乾爱独自行动还松口让他一个人去海边，上皇想到他会有小半年见不到心爱的孙孙，理直气壮地迁怒。 承乾察觉到祖公对他的不舍，笑容清浅，“祖公可想要去外面看看看看大海” 上皇一愣，小小的惊讶，“要祖公陪着你去海边” “正好夏天我们在海边吃海鲜避暑。”虽然祖公的身体这些被养的很好，可是他想着“高明兄”的记忆力祖公就是今年的寿数，到底是不放心留他老人家一个人在宫里头。 上皇犹豫。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出门了，被孙儿这么一问，确实想出去看看。可是他的身份，出门的话太过敏感。 “难得承乾出门玩还能想着祖公，祖公没白疼承乾。不过祖公出门和你不一样，需要好好地想一想。”上皇乐哈哈地回答。老人家琢磨着自己的岁数，觉得趁着身子骨还硬朗出门一趟也好。尤其是陪着最喜欢的孙儿一起。 “谢祖公。承乾听说江南的春天和长安的特别不一样。我们一起去看看。” 江南的春天“好。” 上皇不知不觉中答应下来，祖孙俩在这里互相“谦让”地谈好。 等到晚上的时候承乾想着祖公的那句“祖公出门和你不一样”，临睡前来到立政殿找父母商议。圣人不在，皇后殿下安静地听完了儿子的请求，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这个事儿阿娘知道了，明儿阿娘和你阿耶提起。你只管出门就好。” “谢谢阿娘。”承乾小欢喜，真心地道谢。 亲阿娘看着儿子眉眼间的开心和稚气，忍不住叮嘱道“你祖公的担心很有道理。出门在外不比在家里，衣食住用样样讲究不得。不过总是安全最重要。” “儿晓得，阿娘放心。” 儿行千里母担忧，如何能放心长孙皇后伸手把他披散下来的头发放到肩后，语气稍显低沉，“阿娘知道你的本事，可是阿娘不放心。东宫里头你用惯的宫人能带就带着，用惯的物事也尽量都带着，至于卫队” “昨儿你阿耶说除了你的东宫内率，再给你从北衙禁军里面带十队百骑卫队。现在既然你祖公也要去，那千牛卫和监门卫也要带上。” 承乾越听越惊讶，半合的眼睛睁开，“阿娘，儿想要轻车简行。” 他是出门游玩，不是要搬家。 皇后殿下轻轻地笑，“阿娘倒是觉得带这么多人也是少了。你阿耶考虑你可能要做船游运河不大方便，才给你缩减到这么些。” “这么多的人，儿一来一回要花几个月的时间。” “你祖公不是说给你多玩一个月反正你学习政事的事儿也不着急在这几个月，在外头看看海边和江南的秋天也行。” 承乾说不过亲阿娘，乖乖地回东宫休息。第二天下午他被亲阿耶叫到两仪殿，圣人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沉声问道“想让你祖公和你一起出去” “嗯。祖公出门一是散散心，二是亲眼看看大唐在阿耶治下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圣人一愣，随即微笑开来，“昨儿阿耶还想着让你少带点人，可是既然你祖公也出门，这规格上就不能减省。而且你祖公年龄大了需要多精心照顾，太医也多要带几个。” 小承乾，虽然他知道有他看着祖公今年肯定是没事儿，可是有熟知祖公身体情况的太医跟着确实更放心。可是太医署的太医们基本都是白发苍苍，带上他们还需要带上照顾他们的人。 “除了祖公常用的王太医和文太医，再找两个身体好，年轻些的太医。” “这个自然。至于跟着你的文官和卫队”圣人想着儿子打小儿就“与众不同”的眼光，把那句“你自己选”咽下去，“你舅舅和李靖会细心地选好，你有空的时候在出发前自己去看看，熟悉熟悉。” 对于带上这些人只是为了照顾祖公并且让家人安心的小承乾，当然想不到他亲阿耶的想法，开开心心地道谢，“儿这次出去，正好去长江沿岸的几个造船之地看看。在出发之前，儿把马车给祖公改进一下，不那般的颠簸。” 圣人忍不住笑了出来，“行，改进好马车阿耶还给你算一大功。” 父子俩商量好以后，大唐的上皇和太子要出门的消息就传遍了长安城。领兵部尚书拜尚书右仆射的李靖李相公领着圣人的命令认真仔细的挑选手下的亲兵，领吏部尚书的长孙无忌自然也是想着挑选机灵又文采高、身体好的文官们跟着出门。 整个西宫和东宫的人，甚至整个长安城都动了起来。这一老一小一起出门，不论是仪仗方面还是安全方面，都是比圣人自己出门还要隆重、谨慎，堪称大唐帝国的重大国事，万万不能出一丁点儿的差错。 在这个情况下，要出门的上皇和太子殿下本人反而是最清闲的。 上皇依旧每天赏花喝茶赏画儿，太子殿下想着这个时代马车的制式，见天儿地蹲在宫务处想尽各种办法给减震减少颠簸，增加舒适性。长孙府上，长孙无忌的长子长孙冲领着弟弟们给难得休息一天的父亲问安行礼，“阿耶安。” 长孙无忌对于他们的来意心知肚明，他对着只爱看画喝酒，文采、武功都平平的长子在心里摇头，再看几个武功和文采都有过人之处却于人情世故上稍弱的庶子，还是暗自摇头，“这次你们都不跟着去。” “阿耶”小郎们齐齐喊出声，他们以为阿耶至少会同意他们中的一两个跟着去。 “各家除了原本就在东宫和西宫任职的人，基本上都没有跟着，除非是你们在文采和武功等各方面确实是胜过其他人。” 各位小郎闻言虽然不服气，不甘心，却又不敢再闹腾。上皇和太子的身份再贵重也不是圣人，各家都派人跟去，太敏感。若是其他家都不派人去就他们家有人去，也不好。 李靖府上，李靖的长子李德謇瞅着刚刚进了鸿胪寺，因为和西域文化往来一事忙的焦头烂额的弟弟，满脸的“幽怨”。 李德奖，他摸了摸鼻子，一脸的“委屈”，“我也想跟去游玩。” 如果他没有因为太子殿下的关系进鸿胪寺，他们兄弟俩确实能跟着去一个，可是现在，谁都去不了。 后院里的小花园里，正在和夫人喝晚茶的李靖李相公摸着胡子笑着说道“这喝茶的法子好，简单。” 李夫人含笑答应一声，想起两个儿子这两天的郁闷模样，问了出来，“确定谁家都不派人跟着” 李相公放下茶杯，不以为意地说道“他们跟着去做什么文不成，武不就的一伙儿年轻人跟去净给上皇和太子殿下添乱。” 李夫人笑了出来，抬手给习惯了大碗喝茶的李相公续了一杯茶，小遗憾地说道“下一辈这伙年轻人，身份好，人品出采的，还真没有几个。” 顿了顿，她想着自从太子殿下的元服礼后圣人和太子殿下的作为，以及自家郎君对两个儿子结交太子殿下态度的转变，轻声问道“郎君可是决定了” 李相公一愣，随即微笑，“这茶好。” 不加盐巴，不加奶，不加糖，不加任何东西，简简单单、清清爽爽却又有着胜却其他各种饮用之物的好，如何不决定 韬光养晦、闭门谢客多年的李相公想着太子殿下和他们打突厥时候表现出来的那份勇往无前，想着他在文治上面的灵性聪慧，在心里感叹一声，“天赐之人”。 李夫人看着他表露出来的霸气、决然，恍惚间好像看到了那个领着人孤军深入西北腹地，北灭东突厥，西破吐谷浑的绝世帅将的风采，她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以茶代酒，敬郎君一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第13章 敬郎君雄心再起，敬郎君得遇明君再遇明“太子”。 领会到自家夫人话中之意的李相公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笑容里带着久违的豪迈和爽朗。他静静地看着夫人一仰头把“杯中酒”饮尽，郑重地双手举杯敬最理解他，一生都在支持他的夫人。 “药师今生娶得夫人，真乃三生之幸也。” 李相公的声音掷地有声，苍老的面容上依稀可见当年纵横山河的模样。李夫人一愣，随即脸上浮起柔情。 一双年华老去的眼睛亮的和当年明眸善睐的小娘子一样，声音温柔却是毫无迟疑，“妾今生得嫁郎君，三生有幸也。” 李相公定定地望着恩爱一辈子的夫人，脑海里想起他们患难与共，荣华一体的一生，忍不住畅快地哈哈哈大笑。他心里对家人的最后一丝愧疚消去。李夫人看着他开怀的模样，听着他痛快的笑声，好似看到了当年那个一心寻找报国之路的他。 相扶相助了一辈子，余生自当也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李夫人笑得安然自若。 落日的余晖照耀着炊烟袅袅的长安城，当朝的左领军大将军程知节伸着蒲扇大手拍着三子程处政的肩膀，声音中气十足，洪亮有力，“吾儿这次跟着太子殿下出游，可要好好表现。” “阿耶尽管放心。” 打赢了一帮东宫同僚进了出行名单的程处政乐得露出一口大白牙，浑身洋溢着难以言表的欢喜和兴奋。他的两个兄长瞅着他这般开心的小模样不爽，学着他们阿耶的样子挨个拍拍他的肩膀，差点儿把他拍趴下。 “阿兄，你的力气很大，你知不知道”虽然武功很高但是身形、长相上皆随了母亲崔氏的程处政龇牙咧嘴地叫唤。 长得和他阿耶程知节几乎一模一样的程家长子程处默咧着大嘴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知道。” 程处政瞪眼，知道你还用那么大的力气拍我 已经和当朝的清河公主李敬定下婚事的程家次子程处亮不理会他傻气的抱怨，脸上笑眯眯地接口，“记得多寄送各地的特产回来。” 程处政不忿，可是他转头一看，平时最疼他的阿耶已经坐下自顾自地喝茶，两个哥哥一起他又打不过。自诩能屈能伸的程三郎委屈巴巴地回答了一声，“诺。” 长相、为人都是粗鲁粗犷，实则粗中有细的程知节老将军老神在在地端着一杯清茶慢慢地品，努力地想要品出这个清茶和他们平时喝得浓汤茶的各种不同之处，对于儿子们的打闹自是不理会。 春花烂漫的日子里，辉煌威严的大兴宫里头，此时同样在园子里慢慢品茶欣赏傍晚春光的圣人同样不理会他的儿子们的闹腾。 其他的皇子不敢怎么闹腾他，请求了几次发现没有希望就不甘不愿地退下了，可是四皇子李泰却是不怕一向宠爱他们兄弟姐妹的阿耶，“阿耶，让青雀跟着祖公和阿兄去吧。正好阿兄天天说青雀太胖，出门一趟减减肉多好。” 九皇子李治听着四兄跟着阿耶不停的念叨，忍不住心生向往。他也想跟去，可是他又知道以自己的年龄，阿耶阿娘是肯定是不会答应的。 圣人慢悠悠地品完了一杯竹叶青，放下杯子睁开眼睛，终于把目光看向这两天一直围着他转悠的嫡次子，四皇子的小眯眯眼不由地一亮，满脸期待地等待。圣人在心里微笑，面上也是慈祥的微笑。 就听他语气不紧不慢地说道“你阿兄现在已经嫌弃跟着去的人太多。” 四皇子一愣，随即一脸欢喜地接口，“青雀不带自己的宫人反正阿兄的宫人也可以照顾好青雀。” 四皇子表示他早就眼馋阿兄东宫的宫人了有没有。一个个都好像沾染了阿兄身上的气质一样，一举一动都和其他的宫人不一样。 圣人看着他那副占大便宜的模样嘴角一抽，就连小小年纪的九皇子也觉得自家四兄的模样很是让人不忍直视。 “既然是要用到你阿兄的宫人，你去和你阿兄亲自求去。你阿兄若是要带着你，我们都没意见。” 早就嫌弃他聒噪的圣人直接发话，四皇子这下是真的着急了。他当然知道自己可以直接去求阿兄，全长安城所有想跟着去的人都知道，只要是太子殿下同意了，圣人保证没有意见。可是他们哪个敢啊 “阿耶，青雀不敢。”四皇子实行哀兵政策，实话实说。 九皇子看到他这个样子忍不住笑出来，眯着眼睛捧着他的甜奶豆汤小口地用着。圣人忍住涌到喉咙的笑意给自己续了一杯茶，表示爱莫能助。 孤孤单单站在一边的四皇子，好委屈。 想他作为家里的老二，上比不得阿兄的尊贵，下比不得弟妹的受宠，偏偏他最想亲近的阿兄打小儿就特别讲究不爱亲近人，等他长大了更是被明晃晃地嫌弃。 长安城里头有头有脸的人都知道太子殿下不爱钻人堆儿，不爱被人群包围着。凡是自觉身上气味不好闻，仪容不整的人那个都不敢靠近他，尤其是像他这样身形魁梧富态的。平时没正事的时候他阿兄一个眼神儿就能让爱出汗爱熏香的自己自动退离三尺远。 到了夏天闷热的时候更甚。四皇子越想越觉得委屈，可是他又不想放弃这个可以跟着阿兄出门，自由游玩的大好机会。 第二天他午休起来用了午膳后他还是越想越不甘心，磨磨蹭蹭地来到立政殿找到亲阿娘继续求帮忙。长孙皇后听了二儿的请求，瞅着他那张胖的眼睛都快没有的胖脸上做出来的委屈万分的模样儿，也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阿兄不是嫌弃你胖，是觉得太胖身体不健康。你看你上个马都困难，如何使得” “儿知道。儿减肉。”四皇子更委屈了，亲阿娘也嫌弃他上马的姿势不好看。 亲阿娘又笑了笑，安慰他道“当然还是稍稍胖点好，你看你阿兄就是富态不起来。”四皇子果然乐了，“阿娘说的是。”人无完人，这可能是阿兄唯一的缺点了。 长孙皇后看着这番“知足常乐”的样子，在心里轻轻摇头，“青雀若是要去，路上的时候衣服不要熏香，身上不要带香袋，口中不含香，尤其是脸上不要涂粉上膏，可能做到” 四皇子楞眼，哪有男儿身上没有一点儿香的“尤其是脸上不要涂粉上膏”，除了他阿兄，有几个少年人敢素面朝天出门 “阿娘”四皇子望着亲阿娘，语气里充满了不确定没有一点香，一身汗味儿，阿兄岂不是更不耐烦他没有粉和膏，脸上岂不是不白了 看明白他心里想法的长孙皇后非常自信地安慰他，“你若是想去，还不被你阿兄半路上赶回来，听阿娘的没错儿。” 四皇子不敢相信，却又忍不住想去相信。这个家里，能有办法让阿兄妥协的，也就祖公，阿耶和阿娘。祖公和阿耶都不会帮他，他唯一的希望就是阿娘。 “青雀听阿娘的。”四皇子青雀眼巴巴地看着亲阿娘，诚恳地表示为了这一趟出门，他可以舍弃最爱的香和粉。 亲阿娘鼓励地微笑。如果这一趟出门能让青雀减减肉顺带改掉他的一些小毛病，确实应该支持。 眼界、心胸太小不说，就这肥胖的体型，一动起来就大出汗，然后那一身臭汗配上浓香的混合味道，不要说鼻子最灵最为讲究的承乾，就是她这做亲阿娘的也受不住。更不要说这张被汗水浸湿的“大花脸”。 不知道自己被家人各种嫌弃，因为出门有望心里偷着乐的四皇子根据阿娘的安排，偷偷摸摸地准备着出门的事儿。亲阿娘把他的举动尽收眼里，知道他是真心的想去。于是第二天晚上她把长子唤到跟前。 承乾听到阿娘和他说及带上青雀出门的事儿，沉吟片刻笑着答应下来，“阿娘放心，儿会好好地教导四郎。” “阿娘放心。”长孙皇后听到最为信重的长子答应下来，确实放下了心，“阿娘和你阿耶以前对青雀疏于教导，现在又娇宠太过造成他这般不稳重的性子。若是再不管教，怕是将来会闯下大祸。” 承乾诚实地点头，“儿会看好他，弟弟妹妹们都会看好。” 长孙皇后瞧着他认真的小模样忍不住乐了出来，“明天斋戒沐浴做准备，后天你阿耶领着人在曲江边过节。承乾今年行了元服礼，不用跟着你阿耶他们，自己领着一伙儿年轻人一起玩。” 承乾自是应下。长孙皇后看着他那在灯光下越发显得漂亮绝伦的小俊脸蛋儿，想着上巳节那天小娘子们的大胆活泼，不放心地嘱咐一句，“虽然行了元服礼可毕竟年龄还小，若是玩曲江流斛记得不要多喝酒。” “诺。” 他应该不会和他们玩曲江流斛，他喜欢安安静静地画画儿，写大字吹曲子也好。 长孙皇后当然清楚他的个人喜好。虽然她想让他多和文人们交往，却也不想在这方面要求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第14章 早慧的孩子能有“几窍不通”是好事，亲阿娘希望大儿一生安全康健快乐。 母子俩聊着有关明天的斋戒之事和上巳节当天的祭祀仪式，宫人端进来一小碗没有加其他物事的温奶给他，小承乾安安静静、专心致志地用完了自己喜欢的纯奶，到偏殿简单的洗漱后和阿娘继续聊家常。 并不知道阿娘在担心他长得太好，太过聪慧的他发现自己这几次晚上过来立政殿阿耶都不在，他也没有和往常一样立时回去，细细地和阿娘分说着自己这些天在宫务处新做出来的减震装置。 “秦始皇统一六国后不光统一了文字等大事，还统一了车辙之类的民生小事。他要求所有的马车制式全部“车同轨”，因为不同尺寸的车轮会在道路上留下宽宽窄窄不同的印记，导致不同尺寸的马车只能走不同的车道，极其的不便。” “秦始皇对马车的大小做了严格的规定，将车轮的间距一律改为六尺，道路上的印记经过相同尺寸的车轮反复碾压后变得平坦，形成一条专门供马车行走的车道。这样不仅可以让马车走的更平稳，还可以减少马匹和车辆的消耗以及磨损。” 长孙皇后听着大儿清清朗朗，柔柔润润的嗓音中带有的少年郎小变声，笑得乐呵；对于他话里头对秦始皇的赞赏很是认同，“秦始皇确实是做了很多于国于民有切实好处的事儿。” 承乾小开心地夸奖，“秦始皇很聪明。” 统一的文字、度量衡、官话甚至小小的车辙，潜移默化地驯化古华夏人的“统一”思想，进而加速融合原本不同国家的百姓。当是后世华夏一统的第一大功臣。 亲阿娘瞅着他那双和外头的星星一样闪亮的眼睛，笑着附和，“始皇帝是大秦的第一聪明人。” “阿耶也聪明。”真心觉得阿耶的功绩不低于秦始皇的小承乾自豪地夸奖。 “嗯，你阿耶也聪明。”察觉到儿子今晚上是在安慰她的长孙皇后顺着他的小儿话儿，脸上笑意融融。 承乾感受到阿娘内心的欢喜高兴，接着说道“我们现在用的马车，减震方式还是主要靠木质马车的本身和安装在车舆和车轴中间的“伏兔”。除了在样式上更加繁华以外，自周朝以来除了“车同轨”的马车大变革，马车的整体式样几乎没有变化。” “这几天儿跟着宫务处给马车添加了一些用于减震的小部件，今天铁艺匠人造出来一个厚厚的筛子一样的车板，人坐在上面，弹性十足；再把马车的车轮上用兽皮、麻草包裹成圆减少颠簸感还做了一个沙发” 说到这里，他伸手比划着沙发的样子，“矮矮的，圆圆的或者方方的，没有椅子腿儿直接放在木板上的褥子或者软垫子上。人做上去沙发就软下去，然后做沙发的人就想要躺下来，柔软、舒适，有一种特别亲切的包裹感” “就好像自己的小被窝一样，像小鸡仔儿的蛋壳一样。” “那这样的沙发，也用厚棉布或者丝绒做”亲阿娘面对儿子亮闪闪的眼神儿，开开心心地和她分享成果的孩子模样，果断地把“站如松、坐如钟”忘掉。 “棉、麻、丝绒都好。”小承乾想着他们的棉花刚刚从印度引进过来还没有大量种植，觉得厚丝绒也一样，“和妹妹们用的软垫子一样，用春天绿色、天空的蓝色，太阳的黄色来，看起来眼睛舒服。” “因为它没有椅子腿儿，人坐久了估计腰部会不舒服，做成和躺椅差不多的式样在后面加一个木制靠背也行。最好还是放松下来，腿伸开的躺着。承乾还让他们做了一个小颈垫，长圆弧的形状套在脖子上，既可以当枕头还可以做脖颈固定。” 长孙皇后随着他的描述和比划想象着小颈垫的样子，笑得开怀，“这个好。前一阵子太医说软枕头枕的久了对人的脖颈不大好，需要注意加上硬度以正体型。尤其是你们正在长身体的时候，脖颈和脊柱可不能出差错儿。” “诺。”自己不需要注意但是弟弟妹妹们确实需要注意，小承乾在心里提醒自己以后做新物事出来要注意人体康健方面的功用。 母子俩天高海阔地随意地聊着。造型古朴素雅的大宫灯里八根石蜡烛一起燃烧，皇莹莹的火光在春日的夜晚显得华丽辉煌，将整个立政殿的偏殿照耀的安静温馨。承乾简单的和阿娘说起他还想做一个弹簧，却因为材料不合格而一时之间做不出来。 “等做出来弹簧了，马车会更舒服。”他琢磨着阿娘听得懂的语言，具体地讲述弹簧在其他方面的用处，大唐目前的冶铁技艺，炼铜方法等等，“用胆水炼铜有其好处也有其不好处，可以再改进一番。不过承乾亲眼看到各种金属在一起的奇妙变化，觉得先人们的智慧更是一个奇迹。” “鸡屎矾投苦酒中，涂铁，皆作铜色，铜和铁互相变化，铜与锡、铜与铅的不同配比产生的改变等等。青铜熔点低,加进的锡越多,熔点越低。随着加锡量的增多,硬度也随之增高,远远超过红铜的硬度。当加锡过多时,青铜反而变脆,容易断裂。” “所以人们就在青铜里面加了铅”对此稍有涉猎的长孙皇后笑眯眯地问道。 “是铅。”小承乾一副发现秘密宝藏的样子和阿娘分享他的实践成果，“春秋时期人们发现在青铜中加入定量的铅,青铜较脆的弱点就没有了。承乾和袁天罡一起试着让宫务处把冶炼的炉子加大改进，做了一个来回动的双动活塞式风箱。” “风力更大更稳炉火更好，炉子更耐用耐热。鼓冷风反复锤炼脱碳，可以炼出来更好的钢材，再加进去一些物质提纯，稍稍改变性能，就可以得到更好的精钢” 一直含笑听着的长孙皇后听到“精钢”两个字眼睛一愣，虽然脸上震惊的表情转瞬即逝，心里却是泛起惊涛骇浪。 小承乾敏锐地察觉到阿娘的情绪变化，目光询问。迅速调整好情绪的长孙皇后对着他含笑摇头。 既然阿娘不让他知道，他也没有追问。小承乾继续讲述他在这些金属的互相作用中发现的乐趣。时间不知不觉到了戌时四刻，待他看到阿娘稍稍有了困意，立即道安回东宫休息。 春日的夜晚还是冷的，天生体温不大高的他泡浴过后盖着小被子一夜好眠。亲阿娘长孙皇后想着大儿折腾出来的“精钢”却是怎么也睡不安。她一直在琢磨着大唐因为精钢的出现会有的变化，到了后半夜才堪堪迷了眼。 第二天，也就是三月初二，天公作美，一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在这上巳节的前一天里，整个长安城的人都沉浸在节日都到来的欢庆气氛中。有条件的唐人不分男女老少都在斋戒沐浴，没有条件的也是用了素饭烧了热水把自己收拾的身心干净。 大唐的皇家一家人自是做着各种繁琐的节前准备。 春日斋饭、兰汤香浴、闭口净心早早起来的圣人和皇后殿下照顾着一家人认认真真地做着每一年都要走一遍的，隆重程度不低于过节当日活动的节前斋戒仪式。 感受到整个长安城乃至整个大唐的气氛变化的小承乾和以往的每一年一样，被大唐人虔诚、纯净的祭祀态度而感染、动容。 整洁身心，以示虔诚；虔笃专注，齐一意志。一种发自内心，来自灵魂的诚恳；一种作为个人对自身，家族，民族，甚至整个国家，人族的未来最为朴素、美好的祈愿；一种人类对于未知和强大的崇拜和敬畏。 一种非常值得尊重和继承的自强精神。同样抱着这种自强不息的感恩、敬畏精神的小承乾回到东宫后毫不减省地按照流程一步步地走完剩下的仪式，沐浴更衣，不喝酒，不吃荤，不食用任何葱蒜韭姜，不嬉笑。 春日的午后春风和煦，暖阳高照，蝴蝶儿围着春花绕。忙碌一天的东宫宫人看着他们的小太子殿下披散着头发盘膝坐在斋宫的柳树下打坐的俊俏模样，忍不住面带微笑，所有的疲劳尽消。 太子殿下安静祥和的眉眼，静谧空灵的气息，让观者都跟着他心灵安宁下来。 一身儿棉质的白袍大方舒展，尽显气度和风流；一身儿白皙水润的皮肤和乌黑光泽的发色对比明显，雅致天生。一双漂亮的眼睛睁开的时候是澄澈莹亮的水润，闭上的时候长长的眼睫毛形成两个小黑刷子，卷翘的可爱。 怪不得外头的人都说太子殿下戴的幞头上的四个小脚儿，也比一般人的看起来飘逸生动。他们这些宫人跟在太子殿下的身边久了，走出去也是和别人不一样的品格儿。 乳母遂安夫人发现小宫女偷瞄太子殿下的目光，面如春花的羞涩面孔，轻轻地咳嗽一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第15章 听到咳嗽声小宫女们的目光收了回来，脸蛋儿却是更红了。主管司膳的女官王司膳见此笑哈哈地说道“太子殿下长得好,喜欢看是人之常情。” 本来尴尬的小宫女听了这话好像遇到了知音，王司膳说的太对了。她们也知道不应该偷瞄太子殿下，可是控制不住自己啊。太子殿下长得比春天的花儿、水儿还好看。 遂安夫人轻轻摇头，却是没有说话。 “夫人您放心。”一个大胆的小宫女小声地开口，“我们都知道礼仪，不会在外人面前给太子殿下丢人。” “是的，是的。”其他的小宫女一起跟着附和，有其他人在她们肯定是谨守礼仪。 被她们这个小模样弄得无奈的遂安夫人不知道该说什么，笑了笑不再约束她们，让这伙儿小宫女开心地一边嬉笑一边做事儿。 王司膳发现遂安夫人似乎是担心着什么，待到晚上承乾用过晚膳，王司膳在心里琢磨着遂安夫人下午不同以往的神色不放心地找来询问，“夫人以前从不约束她们，这两天可是有心事” 不想多说的遂安夫人轻描淡写，“不约束是太子殿下脾气好，随着太子殿下一天天长大，我们作为宫人该有的礼仪要有。” 王司膳一愣，稍稍琢磨了一下明白过来。太子殿下长大了不光要注意不能让这些春心萌动的小宫女们闹出事儿来，还有太子殿下要选太子妃的事儿。太子殿下选后是好事，可是这姻缘之事就算没有那前朝后宫的牵扯也是说不清。 万一选了一个和太子殿下合不来的，性情善妒跋扈、面善心狠的，这东宫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儿。 “圣人和皇后殿下会识人，肯定给太子殿下选一个十全十美，四角俱全的。”王司膳既是安慰遂安夫人也是安慰自己。 “嗯。” 虽然遂安夫人的心里还另有担心，却也不好对人言。待到小承乾快要就寝的时候，她故作无意地说道“一转眼太子殿下就长大了，这明天的上巳节的过法儿和往年不一样了。“会男女”、“奔着不禁”，小娘子们热情大胆” 身穿白色亵衣的小承乾坐在床上面带微笑，“夫人请讲。” 遂安夫人笑着说道“前一阵子皇后殿下说起殿下的良媛人选，殿下明儿可以看看可有自己喜欢的小娘子或者殿下喜欢什么样儿的小娘子” 良媛的人选承乾沉吟片刻才反应过来，他不光到了选太子妃的时候，还到了要选良媛的时候了。 一般作为太子殿下的妻妾配置是太子正妃一名，然后奉仪昭训承徽良媛良娣太子嫔以此类推，正三品的良娣二人；正四品的良媛六人；正五品的承徽十人；正七品的昭训十六人 所以，第一个妾室作为位置不高不低的良媛正好 “夫人放心。我明天若是看到了哪个小娘子，一定和你们说。” 遂安夫人一听，放下了一半儿的心。 其他还不通人事的少年郎是不懂而知道“慕少艾”，而太子殿下是捧着“小画书”看懂了，却是完全没有“慕少艾”的心思。 希望明天真的能有几个小娘子入了太子殿下的眼。遂安夫人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默默地退下。 看出来乳母似乎有心事的承乾并没有多问，他端正地躺在床上，默默地思考着自己的“终身大事”。 在这个人类还必须成亲才能合法交配，交配才能繁衍后代的时代，其中的夫妻，妻妾，夫妾，婆媳，嫡庶等等关系实在是复杂得很。他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姻缘会如何，可是他很确定，自己并不想和阿耶一样为了平衡各方势力不停地纳妃。 纳了很多妃子就会有各种关系更复杂的子女出生。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不想要后代，但是他知道自己更不想和阿耶一样，生养那么多不同系别的子女。 心里有了大致决定的小承乾闭上眼睛，依旧是一夜好眠。第二天天公依旧作美，是一个晴朗的大好天气。灿烂的朝阳挥洒金光，光芒万丈，照耀着如日初生的大唐帝国。 平时就追着自然风光抒发情怀的大唐人今儿自然更是各种折腾。从他们被突厥人逼得差点儿迁都避难到现在征服了突厥，幅员辽阔；从他们过着战乱中朝不保夕的生活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安居乐业。亲手打下来这一切，创造这一切的大唐人发自内心的自豪、骄傲。 更何况今儿的上巳节，是他们最为看重的几大节日之一。 不管是“会男女”、“奔着不禁”，还是游玩赏春，曲江流斛，就算是对于已经成亲的人来说，这首当其冲的也是服饰上头的学问。 主管东宫服饰的刘司衣根据“天皇氏尚青、地皇氏尚赤、黄帝尚黄、金天氏尚白、高阳氏尚黑,春一青、夏一赤、秋一白、冬一黑,以及金、木、水、火、土五行的原则”，给小承乾准备了一身儿结合了白、青、黑、赤、黄五色的衣裳配饰。 “太子殿下穿着就是好看。”因为过节而心里高兴的宫人们看着他们的太子殿下，心里头的高兴翻倍。没长大的太子殿下每次出门都是最宝贝最可爱的那个；长大了的太子殿下让人一眼就看到他，然后眼里就看不到其他人。 一身儿青色的窄袖长袍配上黄色、白色的玉佩、香袋等饰物，头戴青色小幞头别着两朵紫红色的名为魏紫的牡丹花儿。好像一枚青玉一样莹润的少年郎，瑞龙脑的香味儿浓郁芬芳，喜庆吉祥。 同样自觉长大了的小承乾看着水银镜子里模模糊糊的自己，也是高兴。用过早膳后给祖公问安，上皇李渊看着他这个清润飘逸的小样儿，眼里满满的都是“吾家有儿初展翅”的欣慰和感慨。 体貌闲丽，形貌昳丽，堪比潘安宋玉。老人家摸着白胡子夸奖，“这花儿戴在承乾的头上，倒是真有几分花中之王的样儿。” 承乾听到祖公的赞赏，小开心。一双细长的微微眯起，天生摄人心魂的笑模样。 等他去给阿耶和阿娘问安，圣人和皇后殿下瞅着长子“流盼发姿媚，言笑吐芬芳”的小样儿，笑得意味深长。同样来给父母问安的四皇子李泰看到阿兄簪花的俊俏，情不自禁地吟诵道“不知子都之姣者，无目者也。不知阿兄之美者，无心者也。” 一家人一起笑哈哈，一向娴静文雅的大妹李丽质情不自禁地赞叹一声，“阿兄好看。” 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辉光。她站在阿兄的身边，感觉自己也借着阿兄身上的“辉光”变得更漂亮三分。 “好看。”九皇子李治跟着附和，重重地点。 一身儿青色小袖襦长裙，头戴梅花簪和红色小梅花的小妹李明达走上前拉着承乾的手，一脸严肃，“今天明达保护阿兄。” “保护阿兄。”九皇子又跟着附和。 白胖的小脸学着姐姐的样子做“严肃状”。承乾听着弟弟妹妹纯真的言语，笑得更为开心。 圣人看看风神秀逸，面如冠玉的长子，又看看儿女们望着他们的阿兄一脸担心和英勇的样子，想着有一年过节承乾被长安城热情的小娘子们“掷果盈车”的事儿，摸着胡子笑得满脸的与有荣焉，“今儿上巳节，承乾多和年轻人接触接触。” “诺。”已经明白父母想法的承乾乖巧地答应。 上巳节，这一上古留下来的节日，自从王羲之在上巳节饮宴上写了一遍兰亭集序，上巳节就和文人雅士有了不解之缘。而风俗通义祀典禊曰:“巳者，祉也”。在上巳节这天来到河边临水，是为除掉疾病，祈求福祉的降临。 所以上巳这个古华夏的春浴日，也叫祓禊日，“祓”是“除去”，“禊”是“洁”，祓除疾病、清洁内心。 在小承乾看来，于冬去春来、季节交替时，在水边洗去一冬的污浊，洁净地迎接新春的到来，怎能不是一年中春意最浓的日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第16章 享受春光，全身心地陶醉在赏春的美好生活中的大唐人啊哟，自是要追求这大好春光；情窦初开、满怀春情的少男少女啊哟，自是要怀春、思春、张扬青春。 大唐的士民并出江渚池沼间，头上戴着牡丹花儿、芍药花儿、荠菜花儿，绽放着大唐的亮丽缤纷色彩，展示着大唐的希望和期待。 上皇有他的老朋友们陪着一起泡温泉，喝茶；圣人领着宗室的老人和文武大臣去曲江边泡温泉，赐杏花宴，玩曲江流斛；皇后殿下领着命妇们亲友们在另一个河段围起纱账罗幔饮宴作诗作画。 作为“少男”之一的小承乾则是带着弟弟妹妹与长安城的年轻人一起去曲江边洗浴玩耍。 在如织的游人里，她看到了他，心一动，也不做何遮饰。这个日子，谁都可以恣情任性。她直直地上前问“哎，去那边看看好么” 他有点惊喜，慌乱间竟傻傻地回“已经去过了。”她一下就喜欢上了他那傻样子，仰着一张无邪的脸，调皮地说“那就再去看看呗” 溱洧中的这个小故事告诉我们，上巳节除了是一个文章荟萃的节日，还是一个多么摇曳着风情的日子，一个独属于少男少女的节日。 “洧之外，洵訏且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洧之外，洵訏且乐。维士与女，伊其将谑，赠之以勺药。” 长安城里头上巳节日最活跃的地方，春色满园、处处姹紫嫣红的曲江池边，今天自是人山人海的热闹非凡。无心写诗作画，喝醉饮宴的少男少男们穿着自己最好的衣裳，配上自己最好的香，心里小鹿乱撞，两眼四处偷瞄寻找自己心的“士”和“女”。 春意盎然，春风拂面。 花农把最好的花卉摆设在曲江沿途；商贾们把珠宝珍玩、奇货异物陈列期间，车马喧闹，楼阁帐篷林立。脱了长袍、鞋子、袜子、卷起裤脚的小承乾把双脚泡在曲池的河水里头，尽情地感受春水里的温柔和“摇曳”。 他发现弟弟妹妹、宗室子弟以及大臣勋贵家的儿郎娘子们还泡在曲池的河水里没玩够，他也不急着上岸，坐在一块干净的大石头上静静地感受阳光照在身上的暖意。只穿了一个小红肚兜小裤裤的九皇子看到阿兄身边没人，耍赖般的窝到他的怀里。 还特欢喜地显摆他亲手抓的小黑虫子。 小承乾发现他两只手里紧紧地攥着一个小陶罐儿，里面有五六只小蝌蚪正在摇头摆尾的四处撞壁埋头找出路，他不由地笑了出来，“喜欢” “喜欢。” 碧波荡漾的溪水下，零星的水草中，黑乎乎的，圆圆的，后面还拖着一条黑黑的线，在水里自由自在地游移不定，他一看到就喜欢了。 九皇子水润润的大眼睛睁着认真地看向承乾，证明他的“喜欢”。他还让阿兄帮忙拿着小陶罐，然后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在陶罐子里抓出来一只递到他最喜欢的阿兄眼前，奶声奶气地说道“阿兄看。” 头小小的、圆圆的，像一颗颗黑豆，两粒黑芝麻似的小眼睛点缀在黑黝黝的头上，一条短短的、黑黑的小尾巴四周长满了像海带一样半透明的薄膜。小承乾用左手摸一摸，感觉它浑身柔弱无骨、滑溜溜的。 承乾露出一丝笑儿，“确实挺可爱。” “可爱，和小九一样可爱。”小家伙把手里的小蝌蚪放回陶罐里头，仰着脸笑得欢喜得意。 小蝌蚪一回到水里，立即游来游去想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头碰到陶罐的壁也不放弃，这让他看得更为有趣，也有小小的不乐意，因为他想起小黑虫子在水里一群群的欢乐的游泳的样子。 “阿兄，小九可以把它们放回河里吗” “阿兄”稍稍一愣，小九郎的眼里有一种天然的善良和心软，他随即笑了开来，朗声回答道“可。” “好。”小九郎闻言又是一脸欢喜地接过他的小陶罐，承乾扶着他的胖身子，等他把陶罐里的小蝌蚪都放回去，把陶罐在石头下找了一个妥当的地方放好，把他抱在怀里给他清洗都是泥沙的手脚。 四皇子李泰看着这一幕，小小的心酸，他小时候可没有这个待遇。旁边的大妹丽质好像感受到他的幽怨，轻声说道“你小的时候，阿兄可抱不动你。” 被揭了短的四皇子瞪向大妹，旁边的小妹却是跟着笑，“四兄太胖了。四兄你不若和我们一起跟着姑姑学武功。” “才不。”他有自己的“减肉”计划，四皇子想着自己后天就和阿兄一起出门游玩，心里升起一种藏着小秘密的欢乐。 细心的丽质大娘子看到他的模样，正要发问看到程家的小娘子捧着几朵芍药花走了过来，随即把疑问放在心里。 长相上随了阿娘的唇红齿白，又随了阿耶的浓眉大眼的程家小娘子自来比一般的小娘子大胆活泼。她发现太子殿下给九皇子洗完了手脚作势要上岸的样子，加大步伐直直地走近，“太子殿下安，花儿送给你。” “谢谢程娘子。” 承乾伸手接过花儿，正要开口，九皇子发现了程家小娘子看向他阿兄头上牡丹花的“饥饿”目光，立刻喊了一声，“小九的。” 四兄说想要阿兄头上牡丹花的小娘子都是坏人，和他们抢阿兄的坏人。九皇子觉得既然是坏人就要凶巴巴的，学着他阿耶板着脸的样子，大眼睛瞪得溜儿圆。 程家小娘子回瞪，九皇子太不可爱。 承乾微笑，程家小娘子是长安城的小娘子中少有的几个心思浅，直来直去的一个。他想着阿耶宫里的妃嫔们的模样，觉得程家小娘子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做一个凶悍的小夫人更好。 心里有了这个想法的他牵着九弟的小胖手干脆利索地转身上岸，留下一脸委屈、气恼的程家小娘子独立在曲江池清澈的河水中。 丽质和明达这对双胞胎姐妹看着程家小娘子的伤心模样，走过来拉住她，小声地安慰。她俩和性情爽快直白的程家小娘子处的还是挺好的，程家小娘子还为了接近阿兄和她们亲近，和她们一样进了姑姑的娘子军。 可是阿兄不喜欢，徒奈何 程处政发现自己二兄和清河公主一起情意浓浓，再看看自家小妹有两位公主安慰，本来就对小妹的单相思不看好的他放心地去找自己看中的小娘子。 承乾到了岸上，进到自家的帐篷和弟弟一起穿好了衣服。宫人看着时辰端上来春菜羹，春菜饼，无色米等上巳节的节食，兄弟俩喝着奶豆汤用着节食然后一起午休。 一位因为程家小娘子的失败心里高兴的小娘子一脸自信地过来，得知太子殿下已经午休，无奈地回去。 午时四刻，承乾带着弟弟睡饱一觉醒来，对于一个接一个来送花，送节物，节食的小娘子们笑得和天上的太阳一样和煦融融，所有的东西都收下，却是毫不犹豫，毫不拖泥带水的拒绝。 曲江水满花千树，春意争先尽此来。已经过了元服礼的太子殿下面如冠玉心如铁，任凭春花春水各风流。圣人和皇后殿下听到长子的作为，笑得无奈。 亲阿耶、亲阿娘同时安慰自己，承乾还小那，不开窍很正常。 申时来临太阳西斜，弟弟妹妹都去和他们的小伙伴玩耍，小承乾独自做到一颗树荫下开始画画儿。 画中的大唐上巳节是如此的美好，朴素而纯真，一笔一划都透着一股子不同于一般人笔下上巳节的自由。是的，自由。虽然圣人想显示自己治下的升平盛世，显示皇家的与民同乐，但他到底顾虑影响不想让上巳节变得奢靡无度。 宴席都是秉持着朴素高雅的风格，吟诗作赋基本上也是大家各玩各的，自由实在。承乾很喜欢这种“自由”，自由的实在，自由的真实，别样的人文情怀和诚挚的过节气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第17章 他举着毛笔和颜料端坐着专心致志地画上巳节的曲江池，曲江池周围的小娘子们，甚至小郎们都被他画画的画面吸引，胆子大的直接看，胆子小的偷瞄太子殿下好像和春花，春水，整个春天融为一体一样，美好的不像人间之人。 傍边的柳树在他身边挥舞着柔然的枝条，一只漂亮的大蝴蝶飞舞在他的一侧，认真画画的太子殿下美啊呀。既不是仙人不食人间烟火的凛然之姿，也不是一般少年郎的浩然正气、温润如玉，而是带着点儿勾人摄魂的味道，径直地美到你的心里、眼里。 已经被拒绝过一次的小娘子们满脸哀戚，慢慢地挪到太子殿下的视线前方，希望被他画到画儿里去。 小承乾似乎有所觉，又似乎没有察觉，他兀自画着自己的画儿，享受着自己的少年郎岁月。 “太子殿下安。” 一位眉目清秀且混合着英气和秀气的小娘子步伐稳稳地走过来，等他终于放下笔开始晒画儿的时候，动作标准的行礼问安。 承乾毫不意外，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儿，“侯小娘子安。” “再次打扰太子殿下。”侯小娘子倔强地抿了抿嘴唇，弧度不高不低正正好，“请问太子殿下，为何拒绝” 承乾微笑。他不得不承认，侯小娘子的声音好似黄莺出谷，即使是不服气的质问，也是轻灵的让人心疼；脸上的表情，眼中的话语也都很到位，即使是委屈也表现得大方得体，没有引起他的厌烦。 他对这位手腕八面玲珑的小娘子报以微笑，眼神安静；侯小娘子愣怔当场。 她给太子殿下送五色米的时候，在太子殿下的眼中看到了满意和遗憾。虽然心里满是纳闷，可毕竟是有情绪的。她满以为会被他接受，可她心里的欢喜还没到达脸上，却是和其他的小娘子一样被毫不留情的拒绝。 这让她不死心，也让她比其他的小娘子更委屈三分。所以她不死心地想在太子殿下出门之前抓住机会再来请求一次。 但是这一次，她精心准备了所有的表情和动作都没有打动他，反而得到了这么一个笑容。一个让她彻底死心，让她恨他的笑容。 “太子殿下，你好无情。”你明明知道，知道你点个头，父亲就算再不愿意也会把她送到东宫而不是用她联姻贺兰家。可是你却不愿意，还用这个理由拒绝。 承乾还是微笑。 侯小娘子目光直直地看着她。两个人四目相对，面对他眼里的水波不兴、无动无衷，她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怒火和恨意外露。 此时此刻，她不想去做那个八面玲珑，聪慧过人的侯家小娘子，她不想去琢磨自己的表现会给太子殿下留下怎样的印象，更不想琢磨太子殿下怎么会连他们家这般隐秘的消息也知道。 不管是关陇十二家的关系和未来，不管是她在太子殿下的心里还没有一个贺兰家的次子来的重要的事实，太子殿下心里压根儿就没有她的事实，她都不想承认。她甚至宁可自己没有那么了解他的无情，这样她就可以欺骗自己他真的是顾忌贺兰家和侯家的联姻而拒绝她。 “太子殿下，我等着看，看你的第一个女子会是谁。” 侯小娘子留下这句话，决然的转身。 承乾对着她的身影，眼神儿还是透着淡淡的遗憾。其实他也想知道，这样一位堪比“高明兄”记忆里武则天一样心智过人的女子如果进了宫门，会有的精彩表现。 一直留意他这边动静的长孙家庆远远地看到侯小娘子的背影，感受到那股子冲天的怨气和恨意，眉头不由地紧皱。 他过来帮承乾把画具等物事收好后，忍不住开口，“侯家和贺兰家的联姻，无碍” 真的觉得无碍的承乾轻轻摇头，“不用担心。” 长孙家庆更担心了，“还是小心为上” “好。” 别人的真心关心，应该开心的接纳。承乾认真地回答了一声。知道他答应下来就会做到的长孙家庆放下来一半心，琢磨着自己以后要多多地留意侯家和贺兰家。 两个人坐下来喝茶休息；芙蓉园里的圣人听到儿子再次拒绝了侯君集的小女儿，轻轻点个头。 他也不知道该是夸儿子灵性好，还是遗憾、伤心将来可能要亲自对曾经的爱将动手好。 杏园里的长孙皇后同样得到了这个消息，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关陇十二家的人，文武同修，男女同习。他们中的每一个人，不分男女老少，既是他们要团结拉拢的目标，也是他们要防备的目标。而侯家的小娘子是她很看好的一个后辈，她也相信只要长子愿意，他完全可以掌控住侯家的野心为己用。 可是他和他阿耶一样，选择了任其发展，顺其自然。 长孙皇后又在心里叹了口气，把这件已经超出她能力范围的事儿放下。 傍晚时分，红红火火的太阳悬挂在西天，大唐人迎来了上巳节这天中最为浪漫，也是最为激动人心的时刻。找到了意中人的小娘子或者小郎君开开心心地欣赏晚霞，一起用晚膳；没找到的人比如承乾，就是自己一个人独自面对温情脉脉的傍晚。 他拿着一个白玉制作的小尺八，轻轻地按在上面的第一个孔侯君集的谋划逃不脱他阿耶的眼睛。就算侯小娘子嫁过去后真的用心机得到了贺兰千牛的爱重，依照贺兰千牛对阿耶的忠心耿耿，她无法真正的掌管贺兰家。 第二孔对于仅仅生出欣赏之情的他来说，就算是他真的喜欢侯家小娘子，在他知道这位女子在原本的历史，或者在另外一个时空中将会嫁给何人，他也不会娶或者纳。更何况他已经得知贺兰家和侯家已然有了联姻的默契。 第三个孔所以他应该拒绝侯小娘子。 第四个孔现在有一个问题，他这么一个外来的灵魂，在这方时空的“李承乾”没有成功出生，多出来的一个人，既不想娶应该是属于“高明兄”的妻妾们，也不想娶其他本有各自姻缘的小娘子如果他要大婚成亲，他要找个什么样的女子 第五个孔或者，一个女道士 小承乾瞅着小尺八后面那个孔周围的日月云纹，潇洒一笑。 尺八属于边棱振动气鸣吹管乐器，以管长一尺八寸而得名，其音色苍凉辽阔，又能表现空灵、恬静的意境，所以成功的吹奏出来就很有一种佛音的效果。声音可高可低；音色可脆如银铃，也可细腻如丝，一切就看吹奏者的把握能力。 小承乾认真地吹奏，小脑袋一会儿抬起，一会儿地下，神态悠然，曲子悠然，听着让人有一种归居田园，采菊南山，或者出家为僧为尼的冲动它完美的激发了人心里的惰性。 准备打道回府的一家人来找他，看到他周围围着的这些听得如痴如醉的少男少女们，不奇怪；细细地听了这么一个曲子，目瞪口呆。 曲子很美，儿子吹得非常好，圣人用他立志做千古明君的毅力从深邃、古朴的曲子里回过神来，重重地拍了拍吹曲子吹的全情投入的儿子的小肩膀。 小承乾一愣，眯着眼睛对阿耶笑了一下，继续吹奏。 好像小娘子们在上巳节独自漫步竹林戏水，银铃般的声音悦耳动听；好像慕少艾的小郎君们在闹市中欢乐地东瞄西看，看到心仪的小娘子又羞怯地转过了头；好像鱼儿，小蝌蚪在春水里尽情地游动，被一阵春风吹皱。 几只锦鲤在浮出水面吐着小泡泡，几只小兔子趴在林子边乖巧地聆听。几位小公主，几位皇子都忍不住跟着曲子慢慢起舞，动作不大标准统一，却是一样的乐趣和欢快。 周围的年轻人一看这个情况都跟着动了起来，有在乐曲上修为高的，直接举着自己擅长的琵琶和箜篌等等乐器附和着吹奏起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第18章 小承乾的周围围着的人越来越多，被侍卫们护着站到了一边的圣人和皇后殿下，对着看不到儿女们的人群，再也忍不住露出一个一模一样的骄傲的笑容。 已经有些偏疏淡的阳光下，开放的芙蓉园、杏园、紫云楼，上自皇帝、下至士庶洗浴后聚集的曲江池畔，应该是成双成对的小儿女们一起含情脉脉依依惜别的时候，应该是单身的人独自回家的时候，万民同乐。 整个天地，世间万物在这上巳节的最后时光里，洋溢着春光，沐浴着春风，随着乐趣舞动。 年龄大了精力不济提前回府的上皇李渊听到宫人的禀告，忍不住畅快地哈哈大笑。 第二天长安城所有的文人墨客都在讨论昨天太子殿下吹奏的曲子。 “古有沉鱼落雁，今有鱼跃兔卧。”三天后上皇和承乾的马车出了长安城，人们还是津津乐道地谈论着太子殿下在上巳节的傍晚引起的“万民同乐”、“普天同庆”。 三月初的正午大太阳虽然不是很热，对于习惯了训练和战场的侍卫们来说是和风徐徐，阳光宜人，但是对于穿着一身儿规整的侍卫服饰赶了半天路的四皇子李泰来说却是难熬得很。 承乾喝了一口甜奶，掀起马车帘子朝外望了一眼，对于在苦哈哈地混在侍卫队伍里极力试图隐藏自己的胖弟弟，“大方”地装作没看见，和祖公呆在舒适的马车里继续玩跳跳棋打发时间。 上皇自是对孙儿们的闹腾视而不见，他老人家现在只想好好地把这个跳跳棋玩出来。“来，该你跳。” “诺。” 承乾仔细地观察，上皇暗中着急，努力保持着不动声色。等到承乾终于看好了，“只好”将一颗红色小圆玛瑙直直地跳了五步的时候，上皇面上一喜，迫不及待地把一颗蓝色的小玛瑙跳到那颗红色小玛瑙的原来位置上。 承乾“楞眼”，对着祖公道贺，“恭喜祖公。” 连输四次终于“赢”了一次的上皇快乐的哈哈哈大笑，“这个跳跳棋有趣。没有双陆的烽烟四起，战火频频；也没有对弈的杀伐攻守，波谲云诡。搭桥拆桥，趣味横生，回味无穷。” “适合老人和小孩子玩，比较通俗。”承乾觉得这就是哄家里的老人和小娃娃开心的物事。 另有看法的上皇含笑点头，“确实是通俗，但是通俗才易懂，才好流传。” 承乾忍不住欢喜地笑。他对于祖公这些年的心态变化很看好，大俗即大雅，活得开心就好。 越活越开心的上皇想着孙儿的婚事，端起他的那份清淡的咸豆奶喝了一口，慢吞吞地说道“虽然你阿耶修订天下族谱把李氏定为天下第一。其实还该是崔氏。清河崔氏和博陵崔氏本为一家，传说是周朝姜子牙的后人。家族里以读书为第一要务。” “其家规族训、家风门风主要可以归纳为三点，学家深厚，注重治学功书；家规严格，实行严格。最后一点也就是最重要的一个，当家主母在子女的家教中非常重要。这也是他们不和寒门子弟通婚的主要原因。” 明白祖公的劝说之意的承乾乖乖地受教，“其实承乾觉得他们的讲究很有道理。作为父亲不可能时刻看着子女，一个小娃娃成长过程中的前几年，一言一行都是学自他们的母亲。而这幼年期的几年教育却又影响到他们的一生。” “确实如此。守礼法、传家学、励节操、重孝道、睦亲族，不管是那一条，拿出来都是培养治国治家人才的方法。不过虽然祖公也希望承乾可以娶到一个崔家、卢家的小娘子，但是祖公相信承乾不需要这个氏族的名头。” 承乾笑得开心，“祖公放心。” “承乾想的是，阿耶要大力开科举，可是目前的读书人都集中在这五姓七家，读书的资源也都集中他们的手里，即使我们加大力度办学，一时之间也是无可奈何。到时候阿耶收录的人才十之八九都是出自这些世家贵族。” 上皇摸着胡子微笑，“这个很正常。世家积累了上千年的资源，不是短短的几十年可以打破的。” “所以承乾的想法还是落在南方。虽然前些年有一家世家南迁，但是总体上南方之地还是自由民居多。我们要的就是有能力读书，家有薄田可以交税的自耕农。而且南方的土地更好，气候更适合耕种。” “南方”上皇一惊之下差点儿揪断自己的胡子。 “南方。”承乾不明白祖公为何如此反应，重复了一句。 上皇对于孙儿的眼光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仔细地琢磨了一番，突然发现到南方实施土地新政和作坊等事儿，确实是最合适的方法。可是南方 承乾静静地等着祖公分说，提起大铁壶分别给他们祖孙俩续了奶汤，慢悠悠地品啜这自己的甜奶汤。 耗不过孙儿的好耐心又觉得这个事儿早晚都要和孙儿知道的上皇，纠结地摸着自己保养得宜的胡子，重重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自汉亡以来天下大乱，从杨坚统一南北到现在，天下的世家势力其实是三分。” 承乾一愣，随即领悟，“祖公的意思是，除了山东世家，关陇将门，还有一个江南世族” “确实如此。”既然说到了这里，上皇也就把这些来龙去脉干脆利索地讲清楚，“江南世族其实应该叫华族。他们是当年避难去南方的原始华族世家。据说有一家是大周姬家的后人，现在姓汪。他们隐居江南多年不问世事，但若是要动江南，却是要和他们闹上。” “既然隐居多年，那应该不用担心。”承乾转眼间就有了主意，“如今阿耶一动起来，三方势力平衡被打破。阿耶要争取的是寒门子弟的心。而寒门子弟的崛起并不妨碍江南隐居世家的利益，我们可以联合他们，共同抵制山东世家的垄断。” 这回轮到上皇呆愣，“联合江南等等，你刚刚说还，你本来打算在江南做什么” “发展江南。”承乾缓缓地把他和阿耶制定的计划道出，“临出门前承乾和阿耶商议过，目前来看江南之地最有潜力，朝江南移民开荒办作坊。所有江南新开荒出来的土地坚决不许豪门世家兼并，作坊也控制在我们自己的手里。” “这是其一，其二，是我们的府兵制。府兵，要么随着天下太平无战事而消亡，要么因为天下战事不断发展壮大最终和朝廷起矛盾。不管是哪一种，最后都会导致山东世家在朝堂上的一家独大。而山东世家并不能压制住大唐的各方军事力量，到时候必然是天下大乱。” 上皇更纠结了，承乾的胆子比天还大，关键他还不是悲天悯人的那种性子。他的性子，小的时候看着乖巧可疼，现在也是，可是这么多年他们一家人也发现了，承乾的心空。天塌了他该做什么还是要做什么，如果他觉得再捅一个窟窿更好，他绝对毫不犹豫。 “土地不让兼并的事儿，你阿耶居然也答应了”上皇不敢相信二儿跟着承乾胡闹。 承乾轻轻地笑，眉梢眼角带着一种不自觉的傲气，“祖公不用担心。承乾有分寸。” “况且，承乾能想到联合江南华族，阿耶肯定也已经想到了，估计阿耶已经在琢磨着该派谁去主持大事。” 上皇对着气定神闲的孙儿无奈，“祖公就怕不用等到天下大乱，大唐被你们父子这么折腾几年直接乱成一团了。” “不会。阿耶说慢慢来，说什么三十年的大事，估计是要趁着天下刚刚初定，朝廷力量大的时候，温水煮青蛙。” 三十年上皇在心里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承乾看着祖公安然自若地端起的咸奶汤慢慢地品，小开心地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第19章 他对这些事儿并没有任何一定要做的意思，如果换一个方式可以让家里人开心，他也更开心。 承乾对此想的非常透彻，开开心心地和祖公又开始了跳跳棋。一直想隐藏自己不被发现的四皇子李泰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咬牙坚持。 出了长安城从齐州直奔海边，大约两千里路。在他们赶了三天路的时候，四皇子终于忍不住了。 “阿兄。”四皇子萎靡不振地看着神色不变的阿兄，请求阿兄放过一回。 亲阿兄轻轻地笑，“这三天感觉如何” “辛苦。”从来没有受过的苦，粗布衣裳都刮皮肤，粗粮刮嗓子，粗制的鞋子磨脚。 承乾还是笑，“现在的天气没有七伏天的热，没有三九天的冷。我们这是出门游玩不是行军，吃的用的都可以及时地跟上，没有缺衣少食的饿肚子。” 四皇子更难过了。他也曾经雄心万丈的想过和阿兄一样去边关打个功劳出来，可是他如今才发觉，这真的不是他能做的来的。 “青雀知道错了。” “祖公最近喜欢咸奶汤，四郎去跟着宫人们学习，等你能把奶汤熬好了，再给你换个活。” 四皇子张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却又不敢拒绝。阿兄的意思很明确，要留下来，就要做活儿。 上皇李渊高兴地捧着亲孙孙亲手熬出来的咸奶汤喝了一口，被咸的差点儿吐出来。 这是放了多少盐巴 因为浪费了盐巴和鲜奶，四皇子被残忍无情的阿兄停了晚上的夜食。 上皇李渊看着趴在火堆里烧火脸上全是黑灰，一身汗的胖孙孙，终于软了心，“其实他就是晚上多吃点儿回去的时候也会瘦下来。” 承乾笑着摇头，“不光是要瘦下来，承乾还想磨磨他的焦躁性子。” 更疼这个孙孙的祖公纠结，青雀是嫡子，嫡次子，要那么好的性情作何 对祖公和阿耶，阿娘的心理非常了解的承乾忍不住笑了出来，不管如何，这都是对他的一种维护。 “四郎要学文，修修书，写写字，看似简单却也要一个好性情。真正地做下来认真地把学问做到心里，将来成为一代文豪也是皇家的荣耀。” 上皇细细地瞅着他，发现他笑得真诚，忍不住也跟着笑了出来。儿孙自有儿孙福，既然承乾有这份心，他也有这个能力管住他们，他也就不管了。 正在努力学着如何放盐巴，看火候的四皇子哇的一声哭出来。 因为顾虑上皇的身体，他们这一路走得很慢，等他们到了齐州的时候已经是四月份中，到了海边的时候已经是五月初。 瘦了小十斤，变黑变的精壮些，性情也变得更稳重些的四皇子终于熬出来了让祖公觉得可口的咸奶汤，开始负责给阿兄熬甜奶汤。 自觉学会了咸奶汤熬制甜奶汤到手就来的四皇子自信满满，然而他遇到了小舌头特别挑剔的阿兄。 人间五月天里，他的祖公在大伞下，大海边愉快地吹着海风喝着清茶，他的阿兄泡在大海里做一条白花花的“美人鱼”，而他确实要守在锅子边苦哈哈地熬奶汤。 可是已经感悟到自己的成长，体会到阿兄一片苦心的他有不好开口求阿兄放过，更不敢玩忽职守。 对于这个弟弟的变化非常欣慰的承乾徜徉在大海里，全部的身心都沉浸在久违的大海里，感受到的是回到故乡的欢喜。 侍卫们看着他们的太子殿下的一身儿好皮肤好像白练一样，看着他在水里欢快地玩乐扑腾的样子，真正的体会到了“如鱼得水”这个词的意思。 终于把祖公和阿兄要的奶汤熬好的四皇子沐浴过后换了一身衣服来到海边，有心想和阿兄一样下海，想起自己还没学会的游泳又犹豫，干脆来和祖公下跳跳棋。 “不会游泳就去学。”上皇李渊走了一步棋子后发现他一直瞄向海水的方向，微微笑。 四皇子轻轻摇头，随意地拿起一个红色的小玛瑙走了一步，“阿兄说大海里太危险，要学去河里学。最好自己做一个木圈圈套在身上保证安全。” “这样更好。”上皇对于孙儿们的决定很是认同，“不管做什么都是安全第一。你阿兄小小年纪敢跟着去打仗，你阿耶和阿娘还都放心，是因为他可以保证自己的安全。你也一样。有些事儿不是不让你们做，而是考虑到你们能力性情的不同而做出不同的安排。” “青雀知道。”四皇子已经深刻地认识到，有些人就是天生和其他人不一样的，凡是都要量力而行。 “这样很好。”上皇很欣慰他的成长变化，“昨儿你说这里有崔家的小娘子陪着家里的长辈在此避暑” 四皇子听到这个问题，瞬间小眼睛一亮又一暗，“是崔家本家的小娘子，嫡脉三房家里的嫡出。” “昨晚上青雀陪着阿兄散步的时候遇到。阿兄和小娘子聊了几句，回去的时候和青雀说清河崔家的小娘子确实是和长安的小娘子不一样。” 上皇瞬间来了兴趣，用目光示意他接着说。 不忍心打击满怀希望的祖公却又不得不实话实说的四皇子很是为难，“崔小娘子邀请阿兄去清河，阿兄答应了。但是崔小娘子今天让人来问话，要不要明天一起看日出的时候，阿兄拒绝了。” 上皇心里纳闷，继续用目光示意他细细道来。 “青雀感觉那个小娘子给人的感觉怪怪的。她第一眼看到阿兄的时候，眼神很是直白，没有世家小娘子的矜持。听到阿兄和青雀的名字后，眼里好像有同情” 同情上皇瞬间睁大眼睛。 四皇子重重地点头。他看人识人虽然不想阿耶、阿娘，阿兄的厉害，但是打小儿各色人看多了自有他自己的方法。 上皇当然知道他不会看错。可越是这样他就越纳闷。虽然崔家是世家第一，可是哪怕是崔家的家主在承乾的面前也是毕恭毕敬的，一个小娘子哪里来的胆子“同情” 就听四皇子接着说道“青雀让人查了她。说是这个小娘子虽然文采一般，偶尔确实是有些不同之处，但基本上是守礼的，也颇得家里长辈的欢心。而且她对于做吃食非常有见解，做了很多以前没有的物事，好像是叫奶酪和蛋糕” “崔家三房的卢夫人每年夏天都来海边避暑，还带着家族里的小娃娃们一起来，但是成年的小娘子倒是只带了这一位。” 上皇点头，这位小娘子确实是很得家里长辈的欢心。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让她和你阿兄接触。” 崔家三房的卢夫人明知道他们要来海边还带着一位小娘子，目的显而易见。可是既然承乾已然拒绝，他听着也不像那么回事，那就不要接触。上皇做了决定，接着问第二个问题，“青雀将来要不要娶世家女” “不要。” 还没到慕少艾年纪的四皇子既没有羞涩，回答的也是干脆利索，他可不像娶一个“夫子”回家，“青雀觉得将门女儿更好。” 上皇又忍不住笑了，“你自己不喜欢练武，倒是喜欢将门家的小娘子。不怕到时候被自己的小娘子欺负” “不怕。”四皇子虽然放弃了和阿兄比较，但是对于拿住一般人他是有着绝对的自信的，尤其是他对阿兄教导了这两个月后。 祖孙俩继续玩跳跳棋。承乾在水里玩了一天，看着太阳好像要偏西，估摸着是申时末了就上了岸。他用清水沐浴穿了一身儿白色的宽袍来到祖公这里。 上皇下完一盘棋后，随口问道“青雀都说了，真的要去清河看看” 正在喝茶用点心的承乾闻言抬头，“崔家的小娘子有些来历，承乾想去清河看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第20章 来历上皇一愣，四皇子也是一愣。 承乾实话实说，“承乾觉得崔家的小娘子发明的吃食，实在稀奇。不像是普通人。” 上皇还没说话，这两个月一直熬奶汤的四皇子先开了口，“阿兄一说青雀也有感觉。一项吃食，想要做好很困难，想要研究出新做法新口味更困难。可是那些蛋糕之类的，好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以前从未有听说过类似的食物。” 一个年龄不大，不用下厨房的世家小娘子，是如何弄出这些吃食的上皇转眼明白了两个孙儿的意思。 治大国若烹小鲜。吃食上的学问，可真的不低。 “本来她一个小娘子也没有做出其他出格的举动，我们也没必要注意她什么。只是承乾想的是，按照崔家的一贯做法应该是不想要和皇家联姻。身为崔家三夫人的卢夫人带着小娘子来海边还放任她走动，任由她和我们接触，承乾觉得有些奇怪。所以想去清河看看。”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去清河转一圈。”上皇欣然同意。他也觉得与其他们在这次猜测，不如去走一趟见见崔家的几个掌家人。 祖孙三人议定，继续在海边过他们的夏天，然后等四皇子熬出来了让阿兄勉强认可的甜奶汤，又被逼着和厨子们学刀工，清洗海鲜，处理海鲜，切海鲜对着海边的各种食材进行各种炯、煮、烧、烤、烙，烫、炸、蒸、脯、腌。 崔家的山庄里头，卢夫人对着满脸泪水的女儿轻轻摇头，“他们是太子和皇子。” 他们是掌权天下兵权的圣人的儿子，其中一个还是下一位帝王继任者。不管崔家是怎么样的世家，皇家是怎么样的出身，若是想要过安生日子不想惹事，面对皇家该有的态度就要有。她的女儿，让她失望。 “阿娘，我错了。”察觉到母亲对她的失望，一直低着头认错的崔家娘子的眼泪更是流个不停。 卢夫人更失望了。 错了，却不是认识到自己应该有的表现而认错。而是害怕她的失望，是因为自己的特殊表现没有成功，没有让太子殿下刮目相看。 “是阿娘错了。”阿娘不应该一时心软答应带你来海边。卢夫人在心里做了决定，直接问道“下一步，你想要做什么” “可能做到乖乖的按照家里的安排嫁人老实地做一个世家夫人” “阿娘，我不甘心。”发觉到阿娘不会再帮她进宫的事儿，崔娘子虽然还是低着头，却是直接道出心声，她不想嫁人。即使她不用下地劳作，衣食无缺。 她难得有这么一个千载不遇的机缘，有着比上辈子好一万倍的出身，她不想和她阿娘一样一辈子默默无闻地做一个所谓的世家夫人，一个管家管着一大家子，甚至是分享自己丈夫的女子们，这些女子们生的子女。 听了她句话的卢夫人心中一痛，把上涌的泪水逼回眼里。 这么多年她也已经看明白，这个女儿，空有不同于他人的聪慧，却是在大格局和为人处世上面欠缺的很。 她不知道她一个小娘子哪里来的傲气和骄傲去“不想嫁人”，她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高贵和自矜去看不起家族里乖乖嫁人的姐妹们，甚至偶尔还露出不认同她这个阿娘的眼神。 还去“同情”太子殿下 可是她已然彻底明白，不管她怎么教导，这个女儿也是教导不过来了。 卢夫人默默地回忆着女儿刚刚出生时候的可爱娇俏，千言万语都和她的泪水一样憋在胸口。 发现阿娘始终不说话的小娘子彻底慌了，哽咽了一声哭着说道“阿娘，我想进宫。” 卢夫人感觉自己的心被撕成了碎片。 “阿娘给你行动自由不软禁你，当然也不会帮你。如果你能自己进宫是你的本事，如果你不能进宫也是你自己的事儿，崔家不会再给你任何帮助。”卢夫人的声音里有着一种世家夫人的决断和冷漠。 终于反应过来这不是她每一次认错就被原谅的崔小娘子轻轻地唤了一声，“阿娘” 声音颤抖，一张满是泪水的脸缓慢地抬起，看到向来疼爱她的阿娘的表情后，是满满的震惊和不敢置信。 承乾并不知道崔家小娘子和卢夫人的谈话，侍卫们和宫人们因为四皇子的吩咐坚决不让崔家小娘子靠近太子殿下。崔家小娘子想方设法地想要见到太子殿下和他表示自己的“特别有用之处”，终于在半个月后于承乾单独在海边画画的时候不顾性命地窜到了她的面前。 她总归是清河崔家本家的人，侍卫们总不能把她绑起来扔出去。 赌了一次终于成功见到太子殿下的小娘子经过这半个月的艰难，傲气和骄傲消去了不少。 “请太子殿下相信我，我可以帮到你。”小娘子的眼神非常自信，一双眼睛亮的惊人。 完全不为所动的承乾轻轻地点头，她的独特和野心确实可以帮到他做一些事儿，“崔小娘子聪慧过人，应该明白这大唐的每一个人都可以帮到东宫。” “我和他们是不一样的。”小娘子的话斩钉截铁。 承乾微笑，“可以相信崔小娘子确实有不同之处可是东宫并不想付出“不同”的酬劳。” “我不”她把那半句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想做女皇”咽下去，语气郑重，“对于我来说那些酬劳或者很不同，但是对于太子殿下来说，却完全是举手之劳。我只希望可以有一个安身之处，不需要我嫁人，不需要我出家。” 承乾还是完全不为所动，“崔小娘子当知道东宫要没名没分地收留一个崔家本家嫡女，会付出的代价。” 而这个代价，你并不能付的出。崔小娘子明白他的话中之意，在被亲阿娘放弃之后第二次感到被放弃。 她不甘心。虽然她现在只想着利用他，打算着等他被废掉之后就去抱住九皇子的大腿或者武则天的大腿，但是她确实可以在某方面帮到他。 为何要这般无情的拒绝她 各人各自努力达到自己目标的又半个月过后，觉着弟弟学的差不多可以拿刀了，早已对着海底的各种“美食”心痒痒的太子殿下趁着夜里偷偷潜海，把自己特别喜欢的食材从海底深处弄上来，对着厨师提出想吃的要求。 发现新食材，四皇子和跟随的厨子们当然是兴奋。他们热情地研究这个能不能吃，怎么个吃法，怎么个做法，尽可能的根据现有的一切条件烹制出来；最后送给负责品尝的上皇和太子殿下。 祖公和阿兄觉得，吃着孙儿弟弟亲手做出来的海鲜大餐，哪怕是勉强没糊掉，形状、颜色看着可怕，口味不佳也很开心。 被逼着开始向美食家发展，天天各种大餐用着却是瘦了一圈儿黑了一层的四皇子他可以考虑回到长安后先出一本美食书籍。 “吃来吃去，还是鱼脍最好吃，原汁原味的新鲜。”自觉吃的太饱的四皇子摊在软椅子上感叹一声，黑黑的脸色被脖子上戴着的那颗硕大的彩色珍珠项圈儿衬托的更加醒目的“黑”。 上皇对于胖孙儿的“爱丑”视而不见，转眼去看怎么也晒不黑的大孙孙养眼，“清水煮，清炖的也好。” 老人家自觉年龄大了肠胃不好，不能和年轻人一样吃鱼脍，熟食还保留了原汁原味的清煮更适合他，当然清汤也好。 “不过烧，烤之类的好像侍卫们更喜欢。”上皇接着说道。这些天也发现了侍卫们自己烧烤海鲜的事儿，“估计是侍卫们每天练武流汗多，口味重。现在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各人能吃到自己的口味，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真的是好。” 上皇的语气带着一点感慨，端坐在软椅子喝茶依旧是一副白白净净的潇洒少年郎模样的太子殿下听着祖公的话，心里欢喜，笑着接了一句，“祖公言之有理。不过承乾觉得我们大唐的饮食确实挺好。” “和西域诸国的各种做法结合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又坚持道家的养生原则，经常陪着佛家人吃素，看着好看，闻着好闻，用着的口感都非常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第21章 四皇子点头，养生确实需要，他也想和祖公一样活个七老八十的，“梁武帝萧衍不让佛家人吃肉，说起来也是做了一件好事。素斋用着自有其养生妙处。就是胡椒太少了，应该大量的种植才是。” 上皇笑出来，“既然是给人吃的东西，自然是养生第一。” 承乾笑道“食肉断慈悲种”，梁武帝萧衍用一部大般涅槃经促成了现在的和尚们禁食肉想想确实有趣儿。” 向来对佛门那一套不以为然的四皇子很是认同的接口，“那些人总是说什么虽然慈悲不慈悲不看这些表面，但是出家人有了这些仪式，看着是比以前顺眼。其实不过是把修心改成了修身而已。” “没想到我们的青雀还有这番认识。”上皇小惊讶，“难得。” “难得。”太子殿下附和。 四皇子，四皇子小委屈，你们都不正视我的成长变化。 上皇哈哈哈大笑，“青雀莫委屈，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是祖公和你阿兄的错儿。” 承乾跟着夸道“四郎确实是变化很大。挺好。” 从来没被家里人夸过除了“长相英武”以外的词儿的四皇子，这一下子突然被夸了反而不好意思起来，感觉小小的难为情。 “是祖公和阿兄的功劳。”他是被逼的。 上皇又是欢喜地哈哈哈大笑，承乾看着他这个别扭的单纯少年人的模样，也是高兴地笑。 夕阳的海边气候适宜，海风轻拂，祖孙三人愉快地聊天，宫人端上来几份当地的果物，上皇用了一口西瓜，看到侍卫过来禀告崔家的小娘子又在折腾，他让侍卫退下后随口问道“崔家的小娘子还没放弃” 承乾嘴里一口西瓜还没吃完，吃的快的四皇子利索地接口，“那个小娘子既不想放下崔家人的身份，又不想接受身为崔家人要做的事儿，连出家做女道士不想。开口要进东宫，不要做良媛也不要做宫人，真的是前所未见。” “阿兄怎么会同意也不知道卢夫人为何这般放任她的肆意妄为。” “天下父母心罢了。做父母的，遇到执拗想不通的儿女，能怎么办”上皇想着这段日子卢夫人不断送来的赔礼以及承诺，对着满脸愤愤不平的二孙儿感叹一声，“等你大婚了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懂了。” 四皇子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青雀肯定不会。” 承乾也轻轻摇头，他也肯定不会去懂这些。 上皇笑眯眯地继续用着解暑的脆甜西瓜，对这两个“无知无畏”的孙儿笑得一脸包容。 对祖公的想法很是了解的承乾微笑着不言语。 崔家山庄里，因为侍卫们的阻拦又失败而返没有见到太子殿下，甚至没有见到四皇子的崔小娘子垂头丧气地回到自己的院子，无精打采的去洗漱沐浴。 得到侍女禀告的卢夫人在心里重重地叹气。 忠心的贴身侍女看着已经瘦了一圈儿的夫人，很是心疼，“把郎君的态度告诉小娘子，她会不会” 卢夫人摇头，“我也想过给她一个重锤让她清醒，却又怕她更因此更是钻了牛角尖。到时候。” 她想着家族里的丝毫不会徇私的族老们，真不敢想象女儿会遭受的对待。 她到底是不忍心。 “那去帮小娘子，帮小娘子进宫”小婢女为难地开口。 身为世家的大侍女自然知道崔家的家风规矩，可是小娘子跟迷了魂一样一门心思要进宫，不如成全。 卢夫人苦笑，她也想过这个处理方法。可是郎君得知女儿这一个月的作为后，坚决不同意女儿以崔家本家嫡女的身份进东宫。没有了崔家的身份，隐名埋姓的进东宫做一个普通的宫人吗她这个做阿娘的不舍得。 第二天上午烈阳如火，所有的人不是躲到海水里就是躲到凉风口，卢夫人也难得的有心情在凉爽的屋子里练大字。 “夫人，小娘子要见你。”一个训练有素的小侍女轻手轻脚地走进来。 崔小娘子一脸急切地走进来，好像是走投无路一样扑通跪倒在地，拉着阿娘的衣襟语气无助地寻找最可能的帮助，“阿娘，上皇和太子殿下已经准备启程去清河。阿娘，求你帮帮女儿。” 正在专心致志的写大字的卢夫人闻言不由地一愣，抬头看着她毫无悔改之意的表情，感觉心里一寒。旁边伺候笔墨的侍女也是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她看着长大的小娘子。 “你要阿娘怎么帮你” 崔小娘子想要张口说你帮我去求太子殿下，让她进宫，可是面对阿娘浑身的寒意，话到了嗓子眼卡在了那里。 一片慈母心被伤，心里一阵阵生寒的卢夫人放下手里的毛笔，干脆利索地开口，“你阿耶来信说，你若是执意要不嫁人进宫，那就只能是以一个清河普通人家女儿的身份进宫。你若是答应，阿耶阿娘看在养了你一场的份上，去给你求上皇和太子殿下。” 只能是以一个清河普通人家女儿的身份那她进宫做什么做一个除扫的宫人吗崔小娘子呆呆地看着她的阿娘，想要愤怒的大喊出声，却又是喊不出来。 大侍女看到这样毫无自知的小娘子，真心为自家夫人这些日子在上皇面前的低微不值得。 “阿娘，女儿是崔家的女儿。”崔小娘子喃喃出声，“女儿只是不想嫁人然后伺候丈夫照顾妾室庶子。” 卢夫人忍不住笑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讥讽和自嘲。女儿有这个想法她丝毫不奇怪。胡人男女一样做事，不管是隋朝还是本朝都对士庶纳妾的事儿管的严格，不纳妾的小郎很多，不喜欢丈夫纳妾的也很多。 当然，她现在也没有必要说家族里给她找的婚嫁对象王家小郎的忠厚性子。虽然知道自己不应该抱有希望，可还是问了出来。 “那给你出家做女道士” 果然，又是失望。就听崔小娘子拒绝的毫不犹豫，“女儿不要做道士。” 看不上一个世家夫人的身份想进宫，却又不想进东宫做一个东宫女子。说实话卢夫人真不知道这个女儿是怎么想的，她抬手按了按额角，疲倦放弃般的说道“阿娘知道你志气大。” “本来按照你的身份，去东宫做太子妃完全可以。可是皇后殿下透出联姻的口风的时候，你又坚决拒绝。现在你要借着太子殿下的帮助进宫，却不想失去崔家女的身份做一个东宫良媛或者宫人。你进宫，到底要做什么” 卢夫人目光沉沉地盯着自己养了十多年的女儿，如果她敢说要进圣人的后宫，她绝对会毫不犹豫的把她送给族老们处置。 在阿娘的目光逼迫之下忍不住实话实说，“女儿想到九皇子的身边女儿觉得九皇子的身边更好。” 一室寂静。 崔小娘子看到阿娘那好像看陌生人的眼光，辩解的话脱口而出，“阿娘，凡事都不一。” “住口”此时此刻，卢夫人真的后悔了她一直没有对女儿下狠手教导。她看着女儿被自己吓得发白的面色，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和心软，“堵上她的嘴送回房，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让她踏出房间一步。” “诺。” 侍女立即答应一声，抬手拍了一个巴掌，在崔小娘子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和进来的几个身材魁梧的侍女直接出手。一心想要在宫里出人头地然后青史留名的崔小娘子，就这样被卢夫人软禁起来。 卢夫人的目光静静地落在女儿刚刚站的地方，脑袋里想着她被拖下去时候看向她的眼神，瘫坐在椅子上，灰败的面色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年。 打听到崔家山庄动静的四皇子李泰欢欢喜喜地来告诉阿兄，“阿兄，卢夫人把崔家的小娘子软禁了。” “嗯。” “那我们还按照原计划去清河” “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第22章 四皇子现在对于世家，清河崔家之类的一点儿好印象也没有。承乾看着他那不情不愿的样子，不以为意地笑，“崔家的小娘子并不能代表清河崔家。” “青雀也知道有些人的天性注定，后天再怎么教养也是教养不出来，就算是清河崔家的卢夫人对她的小娘子也一样。不过，阿兄，你是不是也在奇怪崔家的小娘子怎么会有那般不可思议的想法一般的世家女子，不管本身人品如何，哪个不是矜持自傲，熟知世家规矩” 正在给祖公画海上日落的承乾停下毛笔，抬头看了一眼一脸好奇的弟弟，轻声问道“那四郎有什么想头” 四皇子被阿兄的问话鼓励到，语带兴奋，“青雀的想法是，清河崔家一定有古怪。” 承乾不以为意地笑，“既然四郎这么想，到了清河以后有你负责和崔家的人交际。” 终于被委派重任而不是只负责做膳食的四皇子闻言大喜过望，“阿兄，青雀可以吗” 不管他嘴上怎么说，真要到了实处，他在清河崔家的名头面前内心深处的不自在还是冒了出来。 承乾瞅着他轻轻地笑，笑容里的清华孤傲看的四皇子一时间又忘记了自己的不自在。 “阿兄你放心，青雀一定不负所托。”四皇子的语气好像是上战场。 “好，阿兄等着看四郎的表现。”承乾还是轻轻柔柔地笑。 “阿兄放心。” 四皇子觉得清河崔在怎么势大名声大，也没有阿兄可怕。他不怕。努力鼓舞自己的他满怀壮志去找有关清河崔家的书籍典故看，力求在阿兄面前争一口气。上皇发现了胖孙儿弄出来的动静，在一个傍晚不放心地来他的院子看了一眼，因为他废寝忘食一样的钻研满心感慨。 “我们关陇将门在山东世家面前骨子里面就是弱气，也不怪青雀这般如临大敌。你阿耶修订氏族志，甚至打压世家之间的联姻习惯，把皇室中人联姻朝中的文臣武将，不光没有效果，还徒增笑话。” “他不想皇家与世家联姻助长世家气焰，但是他联姻的那几家文臣武将哪家没有和世家联姻就说程咬金的夫人，就是清河崔出身。现在他给你选太子妃，还是想要娶世家出身的小娘子。” 承乾乖巧的点头，“阿娘也说好的世家小娘子不光文采斐然、气度疏阔，更是勤俭持家、友爱舅姑的女子典范。” 他不想阿耶、阿娘因为他的婚事跟世家妥协，但是他知道阿耶、阿娘对他的疼爱。 上皇对他的懂事孝顺欣慰地点头，稍稍劝说，“你阿娘说得对。教养这个事儿，真不是一代人就可以，需要几代人的努力。” 承乾微笑，“祖公放心。承乾没有因为崔小娘子就对世家的小娘子存有偏见。” 得到他这句话的上皇放下心来，“祖公知道我们的承乾不输给大唐的任何一个人，你的弟弟妹妹将来走出去也不会让任何人笑话。到了清河让青雀多多见识一番也好，我们总不能护持他们一辈子。” “诺。” “过江为侨姓，以王、谢、袁、萧为大；东南则为吴姓，以朱、张、顾、陆为大；山东则为郡姓，以王、崔、卢、李、郑为大；关中亦是郡姓，以韦、裴、柳、薛、杜首之；代北则为胡姓，元、宇文、长孙、窦首之。” 四皇子捧着手里的世家书努力地记忆背诵。他首先要记住的是各家的代表人物，以及他们之间的各种联姻关系、谱系关系等等。然后他还需要研究透彻各家长达千年的发家史、各家的家风、传统、家学。弄不懂这些，一般人到了世家面前口都不知道怎么张。 当然，他作为当朝皇子有这个条件可以得到这些书籍，一般人家想看一眼这样的书都找不到门路。魏晋以来华夏大地上的世家历史，几乎就是一部华夏历史。这几百年来的政治变迁就算不是直接出自世家之手，也与他们有着绝对的关系，尤其是文化方面。 “阿兄，”看了一天书被承乾喊出来散步夕阳下的四皇子两小眼睛亮亮的，献宝一般对着阿兄诉说他的研究成果，“青雀发现，这些世家不光有着深厚的家学渊源，错综复杂的联姻关系，还和朝堂上的各方势力都有联系。” “但是他们还有一种排他性。他们几方联合起来游离于朝廷和百姓之外，简直就是独立占据一方的地方势力，一代一代都是天生的人上人。” “说的不错。”承乾对弟弟的政治敏锐很是赞赏，难得的表示亲近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有吗” 四皇子因为阿兄的亲近激动，又因为阿兄的问话呆愣。 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的四皇子情绪低落，“请阿兄教导。” 承乾微笑，“他们的家风也罢、家学也罢，都要有一个物资去维持。比如你要读书，首先要有书籍和老师，要有笔墨纸砚；你要什么都不做专心读书，要有伺候的奴仆。你要吃住随心甚至锦衣玉食，养成大家气度，首先就要有足够的钱粮供应。” 四皇子终于明白阿兄要说的话，即使现在不是以血统、姓氏、门第选拔人才的“九品中正制度”，世家手里的物资也让他们天然的高于其他人一头，华夏高门、家风优良世家就是一个地方的“皇帝”，控制着这个地方所有的土地、经济甚至人才，然后以文化让人仰望。 不过想明白的四皇子却是随之又被自家阿兄的说法吓得一身冷汗，“阿兄”你不会是要带兵把他们都给灭了吧 “嗯”承乾不明白。 “阿兄你不能冲动。没有世家，天下的文官几乎要少一半儿还多。” “所以”承乾还是不明白。 “阿耶不是要大开科举吗我们先把能代替他们的人培养出来。”四皇子滔滔不绝地把他这段时间想出来的法子一一道来，然后眼巴巴地看着自家阿兄。 承乾听了他这番慷慨激昂的少年郎大计划，不由地乐了出来，“好，阿兄听青雀的。” 四皇子彻底呆愣，他想着他阿耶这些年因为世家闹出来的事儿，想着将来他阿兄也要受到世家的掣肘，心情沸腾，豪气顿生，“阿兄你放心，青雀将来一定帮你。” 他阿兄打小儿就过得自由自在，如何能做了皇帝就要和以前的皇帝或者他阿耶一样受世家的掣肘四皇子自觉自己责任重大，脸上的表情坚定。 还是不大明白弟弟都想到了什么的承乾总算是明白了他的心意，微笑着受了下来。 “好。阿兄等着四郎的帮助。” “好。阿兄等着四郎的帮助。”四皇子因为这句话简直就是吃了“神仙丸”一样，尤其是出发去清河的那天，马车里的上皇一脸纳闷地望着骑在高头大马上的胖孙儿，感觉他的表情特别像自己当年在太原起事的样子。 老人家眨巴一下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他这是怎么了”上皇看向正在摆放跳跳棋的孙儿。 “承乾也不大明白。四郎说将来帮承乾。”承乾一脸乖巧。 上皇，上皇琢磨了一下，好像明白了青雀的想法，失笑出声。对他们兄弟的未来又放心一点点的老人家也没有和他多说什么，开开心心地和他下跳跳棋。 清河崔家，崔家嫡脉大房这一枝的三兄弟中的两位和几位族老们聚在一起，商议如何迎接上皇和太子殿下。 “既然上皇和太子殿下到来，我们自当按照礼制规格迎接。” “这是应该。只是有关太子妃人选一事” 崔家三郎君想着已经被送回来还在被软禁的女儿，在心里叹了口气，“既然上次已经拒绝了一次，那就不要提及了。让他们小儿女自在相处，处的好再说。” “有道理。我们之前光是见过太子殿下几面，都没深交过，这次就以礼为先。”崔家大郎君开口，定下基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第23章 崔家的族老们做了决定，本来就没有说话权纯摆设的当地官员自是两头讨好地各种照办理。 消息传开来，整个清河和整个崔家都因为而动了起来，所有的人都在当地官员和崔家的组织下一边忙着农事一边热热闹闹地准备着各项接驾事宜。 慢慢腾腾赶路一边赏风赏月一边欣赏当地美食美景的承乾一行人，在八月份初秋，田野间果实累累的时候，终于来到了清河。 闻名天下的清河，人文昌盛、经济发达、百姓安乐、世族林立。世家之首的崔家，鸣钟食鼎，积代衣缨；长戟高门，因循礼乐。 决定不管事儿任由两个孙儿折腾的上皇李渊对于所有的一切都是“好好好”，承乾对于清河的有条有序、闹而不乱很是满意，对于崔家的礼仪周全，不卑不亢更是满意。 祖孙俩高高兴兴的接下他们的招待，唯有四皇子绷着紧紧的神经和各位崔家人言谈交往，他感觉自己活了十来年学到的知识也就仅仅够和人家言谈交往的份儿。 他深刻地感受到，想要让崔家人刮目相看，真正的尊重并且礼拜，还是要看他阿兄，他祖公都跟不上崔家人的博学多识、见多识广。 无他，因为崔家积累了千年的藏书、文化、礼仪真的不是刚刚兴起几百年的皇家李家可比。 和崔家人聚在一起端坐喝茶的承乾发现了弟弟的挫败，还是和平时一样从容不迫的微笑。 四皇子觉得此时此刻微笑着的阿兄好比仙人下凡。清河所有见到太子殿下的笑容的人，就没有不被他的风采倾倒的。而在崔家人的眼里，自然有着不同于其他人对太子殿下的认识。 太子殿下很坦荡。他把自己的位置摆的很明确。他是一个有着胡人血脉关陇将门旁支出身的李家后人，是杀了兄弟和侄子夺权上位的当朝圣人李世民的儿子，无需矫饰，无须刻意。 他因为自己阿耶是一个圣明君王自豪，因为自己阿娘的贤德自律骄傲。 他也很潇洒。他知道自己才学了十来年的华夏文化，就算再怎么聪慧怎么喜欢，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他的时间也没有专门以读书为务的世家人多是事实，他的功底没有以领悟为追求的崔家人厚实也是事实。 所以他很大方地承认自己并没有学到多少，知道的就是知道，大家一起交流、讨论；不知道的就是不知道，他安静地倾听、学习。 近距离接触到太子殿下的崔家人各个心惊纳闷，实在不明白武将出身的李氏皇家是怎么教养出这样一位太子殿下的他们，对于太子殿下在为人处世方面的不拘一格更是啧啧称奇。 不管是崔家人的内在清高也好，表情亲切也好，男也好，女也好他总是不拘一格的温和有礼，温文尔雅。 一种独树一帜的风流，安安静静、云淡风轻，于风流潇洒处让人不由自主的尊重、敬慕、跟从、害怕。 当然，他也很谦虚，对于真正和他交好，和他谈论学问的人，他给予同样的尊重，尊重他们身为世家人的自矜自傲，尊重他们“世家人的坦荡潇洒，世家人的不拘一格。” 一连三天，四皇子看着自家阿兄微微笑着就把崔家人震慑住，简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美好的秋日午后里，躲清静独自喝茶的上皇看着胖孙孙望着承乾那个“高山仰止”的小模样，乐呵的不行。 “你阿兄是你阿兄，你是你。不要和你阿兄比较。” 完全没有领会到祖公的安慰，还因为有了新领悟的四皇子恍恍惚惚地回答，“青雀知道。阿兄乃可望不可及也。凡人不应该和仙人比较。” 上皇忍不住笑出声，“你阿兄和你一样吃着五谷杂粮长大。” “青雀知道，阿兄吃着大唐最好的五谷杂粮长大。” 上皇上皇不理会神思不属说胡话的胖孙孙。这要不是他知道胖孙孙这是真的受到了重大打击，对承乾也是真心的尊重，他真的以为胖孙孙是在和他告状，不服气承乾打小儿受到的特殊待遇。 安静品茶的老人家想着自己平凡又不平凡的一生，想着当年那些人对他二儿评价“龙章凤姿，纳万民于胸泽被天下”，对上承乾的时候却又不言不语、顶礼膜拜，他作为“不凡之人”的阿耶，祖公，其实是发自内心的感叹、理解胖孙孙的心情。 每个人的聪慧程度、心性类型，就和每个人的容貌体格、健壮程度一样，它就是天生不一样的。 他给胖孙孙倒了一杯茶，看着他一口一口地品完，慢悠悠地问道“好喝吗” “好喝。”阿兄亲手炒出来的茶，祖公泡茶的手艺虽然没有阿兄，可也是少有的几个得到阿兄真传的人，如何会不好喝 “清爽醇厚还带着点甜味儿，回味无穷。”四皇子回答的真诚。 上皇听着他的夸奖，面对胖孙孙的理所当然在心里摇头，开始讲古给他听。 “你阿兄现在是什么都懂，什么都不怕的样子，其实他一开始的时候也是小娃娃一个。祖公记得他刚刚开始炒茶的时候，才比小九大那么点儿，小小的人儿和锅台一样高，踩着凳子在热锅里挥着双手，看得人心惊肉跳。” “你阿耶心疼他，心疼茶叶。每次看着他满脸黑灰的样子都抱着他亲自给他梳洗，然后对着被他炒制的不忍入目的茶叶心疼的捂胸口。很多人包括祖公都劝他放弃这个瞎折腾，可是你阿兄就是这样微微笑着，每年一到春秋天，天天有空就炒，把自己炒的不好的茶叶自己泡着喝。” 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番事儿的四皇子很惊讶，在他的印象里，他阿兄就好像天生就什么都会一样，“青雀那个时候虽然不大但也有清楚的记忆了，一点儿也不知道” “这又是什么大事儿，让你们知道做什么”上皇不以为意的笑，继续讲述，“你阿兄一开始泡茶也是摸索着，完全不会。炒的不好的茶叶加上初尝试的泡茶技艺，泡出来的茶自然是不好喝。但是你阿兄每次都是认认真真地泡，然后认认真真地品。” “虽然他当时年龄小不能喝太多茶，但是他喝茶的样子就是和你阿耶为了逗乐他故意说好喝大口喝完不一样。他是真的认真。就算是现在你阿兄遇到了炒制不好的茶叶，普通的茶叶，也是认认真真地对待，泡茶、品茶，规规矩矩地把每一份茶叶的优点、妙处，尽可能地发挥出来。” 四皇子终于明白了祖公的“安慰”和“激励”，他给自己续了一杯茶，静静地看着茶烟袅袅的样子，想象着还没长大的阿兄炒茶、泡茶的样子，陷入了沉思。 崔家的小花园里，同样在和崔家几位爱茶人士交流茶艺的承乾听着他们对于茶的心得，也是微笑连连。 大约四十来岁，主要负责招待太子殿下的崔家三郎君把女儿惹的祸放下，笑容亲切有礼且风度翩翩，“自从太子殿下把炒茶发明出来，我们都感佩于心。我的观点，茶之一事，堪称所有饮用之物中的最妙。” “从选地选种的种茶，到养护培育茶树，再到采摘、清洗、炒制准备茶具和好水，净手净心，煮水、泡茶，品茶，弹琴对饮每一个阶段都是集合了天下各家文化之大妙也。” “确实如此。”崔家长房长子望着清爽的茶色，温润的声音带着清雅的笑，“如今喝清茶习惯了，真的是觉得这茶和素食一样，淡到了极点反而是令人割舍不下。就好像这海鲜，不管怎么样的吃法，鱼脍是最好的。” “如今想来，天下道理莫不如是。我们在有些文章道道上讲究的多了，反而是舍本逐末。”崔家二房的女婿笑着嘲笑自己，一身魏晋风流，潇洒恣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第24章 承乾乐了出来，他觉得崔家二房的女婿真的是一位妙人，一位非常幽默有趣的人。 “说起写文章，包括写诗作赋，类似汉乐府里面的诗词确实是自有其妙处。虽然现在看来是有些过于简单易懂的类似民谣，可是读来朗朗上口，入心入耳，这就很好。” 几个人一起哈哈哈大笑。崔家三郎君因为太子殿下的随和更放开了自己，“其实就是这么个道理。某有时候听到平民百姓脱口而出的一句话，感觉真是说到了心坎里，真正的口说心声。” “大俗即是大雅，说的就是这个。”崔家长房长子笑着接口说道“今儿说到这里实在高兴得很，某即兴弹奏一曲，太子殿下和诸位亲友请听。” 崔家长房长子的琴声大唐的读书人都有耳闻，承乾在来清河之前下的功夫比他的弟弟四皇子李泰还多，自然是清楚得很。他还知道这位崔家长房长子是内定的下一代崔家大房族长，知道他的脾气温和是真的温和，性情孤傲也是真的孤傲。 如今听到他主动要弹琴，大家伙儿自然是大为开心。 净手净心，音起，调子一出来，在座的都听出来，他弹奏的是一曲广陵散，很多人都是惊讶不已。 听了广陵散的人自然就想到嵇康。 嵇康是一位伟大的艺术大师，他写的声无哀乐论难自然好学论太师箴明胆论千秋相传，并且他弹得一手好琴，尤其善于演奏广陵散，和同样擅音的阮籍并称“嵇琴阮啸”。 他性格不羁，对那些传世久远、名目堂皇的教条礼法不以为然，更深恶痛绝着乌烟瘴气、尔谀我诈的官场仕途。 他如痴如醉地追求着他心中崇高的人生境界，试图摆脱约束，释放人性。在他的朋友山涛向朝廷推荐他做官时，毅然决然地与山涛绝交，并写了那篇著名的与山巨源绝交书以明心志。 他卓越的才华和逍遥的处世风格最终为他招来了祸端，在一些仇视嵇康的小人的诽谤和唆使下，被本就不喜他那“动摇民心之言论”的司马昭下令处以死刑。 铮铮的琴声，神秘的曲调，铺天盖地一般地飘进了在场的每个人的心里，就好像嵇康被斩首的时候弹奏的那最后一曲一样。 传言嵇康毕生独爱此曲，必择雅静高岗之地，风清月朗之时，深衣鹤氅，盥手焚香，方才弹之。而在这个其乐融融的秋日午后，袅袅茶香中，皇家、官场之人和知音好友云集的清河崔家，崔家长房长子弹起了广陵散。 入耳的琴声里，虽然没有嵇康追求的“自然、悠闲”，也没有广陵散的激昂慷慨，戈矛杀伐的反抗精神和战斗意志，却也是独得七分真髓。 一种愤慨不屈的浩然之气飘荡在空中。天籁回荡于苍天，仙乐袅袅如行云流水，琴声铮铮有铁戈之声，惊天地，泣鬼神。小承乾很是动容。 那个因除害杀人偕母及姊避祸齐地。又在母亡故守孝三年后，因严仲子的知遇之恩独自一人仗剑入韩都，以白虹贯日之势刺杀严仲子的仇人侠累于阶上最后因怕连累与自己面貌相似的姊姊遂以剑自毁其面，挖眼剖腹自杀的侠义聂政，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是让人动容的。 平淡深远，缓缓弹去，细细审之，如元人一幅气运笔墨，若不细心领略，自觉无味。操弦不谙斯曲，如入山上，而不视其美也几带起，几拨刺，臞仙作秋鸿，窃而用之。妙在不疾不离，就入乱后，一收痛快。轻描淡写，趣味无穷深远。 荆轲、聂政的勇敢之圣；高山流水、广陵壮歌的知音之乐。此曲几乎是道尽了那个时代一个人族的一生的一切意义。 小承乾从曲子里回过神来，眼神儿轻轻淡淡地环视了一圈儿，其他人尚可，崔家三郎君眉头紧皱，他不由地微笑。 在很多人的眼里，当年嵇康临终前说“广陵散于今绝矣”那就是“绝”了。华夏大地在经历南北朝混乱后一往直前地朝统一和大国迈进，代表个人自由的嵇康，代表市井侠义的广陵散，都不被世人接受，不管是皇家、朝廷，亦或者是中低层百姓，介乎朝廷和百姓之间的世家。 而他阿耶要做的事儿，和他先前想要做的事儿，在打压了世家之后，虽然扶持了寒门子弟，可是也将会把皇权不断的扩大了。他阿耶这样的明君千年不出一个，皇权扩大，这又是好事还是坏事 或者华夏人族的进程自有其发展规律，总是需要世人不停的摸索着就算是有某一个人知道了某些“天机”，也是无法避免其中的争斗、缓慢、迂回、曲折 在人族的社会里，个人的力量太过渺小，集体的利益对上国家的利益也很渺小。也许嵇康就是想通了，才在临终之时选择留下这么一曲广陵散，本人却从容地引首就戮 小承乾知道崔家的几位掌权人已经获知了阿耶的动作并且非常不忿、担忧，他也想起他的老师孔颖达所说的人心所向的“规矩”。小脑袋里一时之间也没有思路，干脆放空自己专心聆听着难得的天籁之音。 崔家长房长子沉浸在乐曲中尽情地弹奏，几个警醒的崔家亲友发现太子殿下没有露出任何的不满之色，稍稍放下心来。 晚上的时候得知此事的上皇和被上皇教导着的四皇子同样没有露出任何的不愉之色，崔家人彻底放下心来，却也是更加的纳闷不解。 崔家长房的二娘子，一位标准的世家女子，气度疏阔，学识渊博，谈吐清雅，一笔小楷书法功底深厚，风骨初露。承乾对她的印象很好。 “太子殿下的字，灵气盎然纸面，却是缥缈无痕迹。” 对于欣赏书画同样精通的二娘子把她的看法缓缓道出。承乾含笑净手，对于二娘子在书法一道上的灵慧非常喜欢。 “写字，一个是给其他人看，要字迹清楚，壁画工整；一个是要给自己看，想怎么写就怎么写，直抒心意。” 二娘子小眉头微皱，因为太子殿下毫不遮掩的“潇洒”，“太子殿下是太子殿下。” “二娘子说的对。”承乾笑着应承。 二娘子因为他的软硬不吃郁闷，看着穿着一身儿威严英武的淡黄色太子常服也不像一个应该有的“太子殿下”的样儿，更是郁闷。 他知道世人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太子殿下，他也知道自己的性格与世人的希望多么的格格不入，他也没有任何的回避、掩饰，偏偏他还能力过人，风采过人。 二娘子觉得，太子殿下真是一个让人烦恼的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第25章 承乾对着小眉头不知觉皱起的二娘子微笑，坐下来欣赏二娘子的字。 一小篇法华经，通篇下来赏心悦目，于插花美女舞笑镜台之中透着雄强、刚健、劲力的雄性特质。就和二娘子的人一样，柔中带刚。 “魏晋以来的书法讲究筋骨劲道，这对于握笔的女子来说其实是不大公平的。女子善于柔美妍丽，二娘子将二者完美结合，好字。” 二娘子听到他说“对于握笔的女子来说其实是不大公平”，心里一动，刚要开口却又发现太子殿下真真是一个让人烦恼的人。她明明想要和他保持距离来着，可是又忍不住被他吸引。 “谢太子殿下夸奖。”二娘子的声音虽然还是温和有礼却透着一股子郁闷的干巴巴。 承乾又笑了，他觉得小娘子真心的小“烦恼”很可爱。可爱的小娘子和她的兄长一样浑身透着一股子世家独有的浩然之气，而这份浩然之气和秀丽端庄融合在一起，自然是格外的显眼迷人。 兴趣起来的承乾开口邀请，“明天去河边赏秋，二娘子一起去，好不好” 二娘子楞眼，她把那句几乎要脱口而出的“不好”咽下去，学着他轻轻柔柔的笑儿，拉长了尾音调皮的回了一句，“不好。” 等来了预料中的拒绝，还看到了小娘子调皮的一面，承乾小开心。 小开心的承乾继续逗她，“听说崔家二娘子最是守礼端庄。” “听说大唐的太子殿下最是威严英武。” “二娘子的听说很对。” 被噎住了得二娘子望着太子殿下的“厚脸皮”，慢声接口，“太子殿下的听说也很对。” 承乾失笑，笑容里风流尽显，“很对的太子殿下邀请很对的二娘子，却是遭到了严词拒绝。” 被他的笑容晃了眼的二娘子对自己小生气，回过神来后就想继续和他反驳，却又怕越反驳越让他高兴。 心情小挫败的二娘子决定找一个不用说话的事儿做，“我给太子殿下泡一壶竹叶青，太子殿下品品。” “能够品到二娘子泡的茶，幸哉。” 承乾的笑容加大，二娘子因为他眯起的眼睛里带起的小勾子眉心一跳，低头专心泡茶不搭理这个“笑容可恶”的太子殿下。 二娘子坚决表示不说话，承乾就给自己换了一张躺椅，躺上去后闭上眼睛轻轻地摇啊摇的晒太阳。 秋日午后的阳光不急不缓的照在他的身上，姿态闲适，容色清爽，比那盆绿水秋波一样轻灵，又好像那盆瑶台玉凤一样雍容。被这个画面美到的二娘子把眼角余光收回来，在心里默默地念法华经。 两个小儿女一个煮水泡茶，一个躺在摇椅上晒太阳等着喝茶，路过的崔家人都觉得这个画面很美好，好像昏黄的秋景中带上了一抹明亮之色。 上皇也觉得很好，就连一直抗拒阿兄娶太子妃的四皇子也不得不承认，二娘子确实是一位非常好的世家女子。 可是还没等他们露出“意味深长”的目光，二娘子去佛堂专心礼佛事，太子殿下又对另外一个崔家的小娘子表示出有兴趣。 疑惑不解的众人深深地感觉，现在的小儿女们想的什么真的是搞不懂。 “太子殿下安。”崔小娘子规规矩矩地行礼。 承乾对着她微笑，一如他对每一个崔家人，“崔小娘子安。” “谢太子殿下的大度宽宏，崔莹感激不尽。” 崔莹又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她对于一直微笑着容忍了她的胡闹一个多月的太子殿下，是真心的感激。 承乾还是笑，只是听明白了“崔莹”两个字含义的他，笑容里多了一分真。 此番被放出来的崔小娘子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好像一只毛毛虫化成蝴蝶，承受了变身的代价把幼稚和天真褪去，露出了世家女子应有的精明和世故，学会了用世家的教养隐藏自己的野心。承乾很欣赏。 那个崔家三房的小娘子的禁足被解了四皇子被这个消息打的一脸懵，远远地看着自家阿兄和崔小娘子聊天，好像还很愉快的样子，更是纳闷不已。 心里抓心抓肺的好奇的四皇子熬到了傍晚时分。他快速地熟悉沐浴后来到正在喝晚茶的组公和阿兄跟前，面对依旧面色如常的祖公和阿兄，想着今天全都表现的好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的崔家人，再也耐不住性子。 “求阿兄解惑。” 承乾正在煮水看火候准备给祖公泡茶，上皇摸着胡子笑眯眯地开口，“崔小娘子既然已经已经想通，放出来是应该。” 四皇子不明白。他突然发现自己不明白的，并不是崔小娘子被放出来这件事儿，而是大家都这么一副“应该”的态度。 “青雀不明白。”四皇子眼巴巴地看着祖公，求祖公继续说下去。 上皇因为他的小儿模样笑了出来，他发现承乾已经煮好了水在泡茶，把要出口的话停下。 先喝茶。 四皇子明白了祖公的意思，把目光转向阿兄眼巴巴地等着喝茶。难得能跟着祖公蹭一回阿兄亲手泡的茶，他使劲儿地耐着性子等。 秋天的傍晚已经开始变冷，承乾给祖公和弟弟，还有自己倒了三倍温热的茶水，又倒了三倍温热的清奶。 这两个月已经跟着阿兄习惯了喝清奶的四皇子品完了茶，喝完了暖身暖胃的清奶，眼巴巴地看着祖公和阿兄，期待其中一位给他讲个明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 第26章 承乾笑着反问弟弟，“不应该这样，那应该是什么样子” 四皇子张口结舌，他想说应该是狠狠地处罚，又说不出来，毕竟崔小娘子并没有犯杀人放火的不赦之罪。 上皇笑了笑，“不光是应该这个样子，你下次见到崔家的小娘子，应该比以前更有礼仪，表现的更尊重。” 四皇子张大了嘴巴，好像明白了，又好像还是没有明白。 承乾发现他实在是表现不出来，就派他去检查船只，他们要做船从运河回长安。 他这边一连几天毫无动静，陪着祖公安心地欣赏北方不同于南方的初秋风景，品鉴当地美食美物，阅读大唐皇宫也没有收藏的一些孤本。崔家那边倒是闹出了矛盾。 起因是崔家大房的二娘子和崔家三房的小娘子，两个小娘子的几句争执。 二娘子试图劝说她不要在想着进宫的事儿，被崔小娘子严词反驳。承乾听了一耳朵就过去了，抓紧时间看书。 上皇虽然好奇他有没有找到那个疑惑的答案，但是也没打扰他。 九月十一，刚刚过了重阳节，承乾一行人在众人的欢送声中离开清河回长安，崔家三房的小娘子以东宫司仪女官的身份跟着回京。 回去的路上，承乾的目的一个是要看看运河风光，一个扬州、并州等地的造船作坊都需要看看最好帮忙给改进一下。 深秋的扬州城，别有一份喧闹的风情。四皇子观察了几天和宫人求证之后，发现他家阿兄确实是把崔家小娘子当成一个普通的宫人对待，稍稍压下去的好奇心又冒了出来。 “四皇子安。”崔司仪面对四皇子打量的视线，规规矩矩地行礼。 四皇子端着皇子架子，从鼻孔里哼一声，“既然到了东宫就要遵守东宫的规矩。” 崔司仪丝毫没有因为他的态度介怀，还是规规矩矩地行礼，“四皇子放心。” 被她这个软绵绵的态度弄得无趣的四皇子瞪了她一眼，留下一句“不许和阿兄告状”抬脚离开。 “四皇子放心。”崔司仪语气清晰地回答了一句，眼里因为他们的兄弟情分心生羡慕。 随即她就自嘲地笑，有什么好羡慕的那她曾经也有过吧但是仅有的那几分亲人情分都被她折腾没了。 上皇终于瞅着乖孙孙有空的时候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再怎么说也是崔家三房的嫡女，如何就成了东宫女官，还是大大方方的，不是隐名埋姓的那种。 承乾笑着给祖公和他续了一杯茶，慢慢地分说，“崔家的小娘子付出她的代价被家人放出来，却是和家人里决裂了。现在只有一个崔家人的名头。” 只有一个名头上皇很惊讶。 “这小娘子，没想到倒是一个烈性子。”上皇倒是明白为何乖孙孙会收容她了，不过老人家另有心事，“你看你出来这一趟，还是一个人回去。” 从上巳节到现在，闹来闹去的，乖孙孙连个良媛也还没有。老人家想不通。 他的乖孙孙明明这么好。 承乾面对祖公的愤愤不平小纳闷，“出门玩乐，玩得开心就好。良媛美人太子妃，不是必须有。” 上皇被惊的咳嗽出声，老人家难得对最疼的乖孙孙生气，“怎么不是必须有祖公知道你不喜欢东宫太多人，可以少纳一半儿，可是该有的就要有，尤其是太子妃。” “诺，诺。”承乾给他拍拍背，连声答应着。 “祖公知道你要求高，也不勉强。等你看中了再定下来。” “诺。祖公安心。” “祖公没法安心。你说二娘子多好的小娘子，结果被你吓的躲到佛堂去。” 后来终于明白自家乖孙孙做了什么的上皇真心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承乾微笑，“只是觉得二娘子好像一个小菩萨一样，逗了逗。” 上皇，“对菩萨要尊重。” 承乾不乐意，虽然他知道祖公口中的“此菩萨”非“彼菩萨”。 上皇头疼，“祖公知道你和你阿耶一样，不信佛，不信道，可是世人都说举头三尺有神明，该敬着的就要敬着。” 这下承乾痛快地答应了，“诺。” 上皇，上皇明知道乖孙孙是卡着他那个“该敬着的”的字眼，却也不敢再多说，生怕说多了他小脾气上来再对菩萨出言无礼惹神灵注意。 祖孙两个安安静静地品茶，承乾给祖公续了一杯茶，安静地笑。上皇拿他没办法，想着回到长安和皇帝说说，他这个父亲要做给孩子们做个好榜样。 “你上次说清河有古怪，可有找到答案”上皇喝完了茶临去沐浴休息之前，终于想起这个问题。 “没有。不过不着急。承乾还想去江南看看。” 上皇，上皇今晚上第三次被乖孙孙惊得说不出来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章 第27章 承乾因为祖公惊讶的表情笑着解释，“承乾在清河崔家看了很多有趣的书，想去江南看看。他们手里的书肯定更多。” 出门一趟对乖孙孙的性情更为了解的上皇直觉地不想答应，他以前从不担心乖孙孙的婚事，可是他现在很担心。 就见向来最疼爱承乾的上皇板着脸沉思片刻后，提出要求，“江南等你再大几岁，娶了太子妃再去。” 承乾闻言皱鼻子，“承乾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遇到一个合适的小娘子。” 上皇他真怕活到一百岁也看不到乖孙孙的嫡子出生。 “首先，是家世要合适。” “诺。” “其次，是小娘子的性情、容貌、品性要好。” “诺。” 上皇心软，“虽然我们觉得作为长辈提这些要求很应该，可是承乾如果真的喜欢哪个小娘子，也不是不可以放宽要求。” 承乾忍不住笑出来，“祖公放心，承乾喜欢内外双修看着养眼的小娘子。” 祖公更不放心了，他也曾经年轻过，刚刚知慕少艾的少年人是什么样儿，自己劝说自己乖孙孙这是还没开窍的上皇接着说道“再次，你不喜欢二娘子那样世家精心培养出来的小娘子，要找一个不一样的，那也不能太不一样。” “诺。” 上皇瞅着他那什么都好的乖巧模样，稍稍放心下来回去休息。承乾把祖公送回去后自己洗漱，他沐浴后换了一身亵衣亵裤披散着头发坐在院子里欣赏天上的繁星和月牙儿。 崔司仪眼见是起风了，拿着一件外袍走过来给他披上。 承乾看月亮看星星看够了，回头看向东宫的新女官，“我这些天在崔家看了一些书，小有体悟。崔司仪既然喜好研究吃食，有空可以去和四郎一起琢磨琢磨写一部饮食汇总流传后人。让现在的人和后来的人都知道这个时候的大唐人，吃的是什么，用的什么。” “遵令。” “记得用白话文配图。吃喝的东西，不需要嚼文嚼字。” 崔司仪不由地露出一丝笑模样，“太子殿下说得好。”顿了顿，她终于问出来，“太子殿下不想知道我付给崔家的代价是什么吗” 承乾笑得大度，“不方便说，不必说。” 崔司仪感觉自己已经心如止水的心也因为这份理解和接纳波动了一下，她在心里轻轻地摇头，蹲身行礼，“谢太子殿下宽宏。崔莹之前发疯，崔家人也都以为崔莹疯了，族老们要给崔莹灌了聋哑药送到庄子上。” “崔莹经历这番生死争斗，终于彻底明白崔家的世家生存规则。崔莹答应崔家，若是被放出来后可以跟着太子殿下进宫，将来会在不妨碍大唐和东宫的情况下，帮崔家一次。” 承乾默默地注视着她，安静的目光好像穿过了层层迷障，看到了她的灵魂。 “可。” 崔司仪蓦地眼眶发红。听到这个字，她感觉自己的生命安全终于有了保障。她使劲地把眼泪憋回去，从袖子里掏出一份写了好几天的纸张，“太子殿下接纳崔莹，崔莹无以为报。请太子殿下收下，这是崔莹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 承乾展开一看，小小的惊讶，看向崔司仪的目光透着询问。 崔司仪自嘲地笑，“这物事，本来是打算送给崔家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的。按照大唐当前的能力，大约可以做出七八分相似的物事出来。水泥、沥青不光可以用来盖房子用的物事，还可以修路。比木头房子、土房子结实，用它修路路面也不会有尘土。” 承乾听到不会有尘土来了兴趣，“我明儿把这个事儿派给四郎，崔司仪和四郎一起把它弄出来。” 崔司仪一愣，她没想到太子殿下会让四皇子负责，更没想到他还让自己跟着，“我也可以参加” “当然。”承乾的回答很自然，“没有人比崔司仪更了解它。” 崔司仪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她此刻才意识到，曾经自己最不喜欢的水泥制作，现在是自己最想碰到的东西。 “谢太子殿下信任。崔莹定不负所托。” 承乾轻轻地摇头，神色严肃，“木头房子和土房子的好处和不好处我们都知道，每次水灾、雪灾都冲毁房屋无数，压垮房屋无数，应该是大唐和大唐人都感谢崔司仪。”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