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开男团》 第1章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1) 太睦十年七月,京邑安泰。 卯时方过,南北两道城门开启,车马鱼贯而入。 其中有一辆来自南国。 车上旅客历经一月,行程千里,终于从迢迢之远回到京城,又在京中迂回折返,寻觅良久,才仿若游子归乡般找到了自己的家。 那是除皇城外京邑最大的府邸,敬王府。 驾车的柴斌跳下去通报,三息过后,看门的侍卫传出一声响逾敬王府的喊话“世子回府了” 楚栖知道,不出午时,敬王世子回来了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京城。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他一个小小的王爷世子,回个京能有这么大动静,与其说是有人心中惦记,倒不如说是喝茶闲聊者期待着新的谈资。 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爱打听他身上八卦的吃瓜路人实在太多,而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流量宝,到哪都能引起轰动。 但流量宝现在内心很平静。 楚栖跟着领路的总管在回廊中穿行,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座传闻中极尽奢靡、象征权势中心的敬王府。 规模宏大、气派非凡,丹楹刻桷、飞甍鳞次,更嚣张的是,屋脊檐角上似有雕刻着皇家才能用的龙凤走兽。 这不臣之心简直昭然若揭。 楚栖觉得外头传言他家迟早要造反的消息更真了一点。 他有一点窒息。 但他面部表情控制得很好,脸上肌肉一动不动。 此时王府总管停下脚步,道“世子,王爷还未下朝,您先在殿内歇会儿,王爷一会儿就到。” “嗯,”楚栖道,“不急。” 他是真不急,如果可以,楚栖真的不太愿意回到京城,更不愿意见到这位他名义上的亲爹。 因为楚栖有很强的求生欲。 京城,表面上风平浪静,私底下却暗藏汹涌,其中最危险的两个人,一个是皇帝,另一个就是他正在等的好老爹。 毕竟敬王虽然在上算他父亲,但灵魂上却不是,楚栖是一名穿越者。 那已经是十五年前的事了。楚栖不过睡了一觉,意识便从现代社会魂穿到了这里,附身的是一名五岁出头的熊孩子,正犯了一件天大的错事,在被关一月禁闭,结果还特不安分,鬼喊鬼叫,谎称自己得了重病,准备博人同情。 楚栖震惊过后,只好将计就计,假装真发了高烧,烧坏了脑子,过往事情全不记得了。 于是真有人心疼得不行,特地赶来看他。 那人是当时的皇帝,也就是现在的先帝。 楚栖在先帝又怜惜又心痛的安慰中,勉强梳理了事情原委。 原来是“他”将先帝体弱多病的七皇子推入了寒池深渊。七皇子被捞出来时奄奄一息,鼻息有出无进,高烧发了三天三夜,真差一点殁了。而瞧见“他”推搡七皇子入池的人实在太多,这要换在别处,铁定是个谋害皇嗣、按律问斩的大罪,可先帝面上震怒,数落了“他”一顿,到头来却只罚了一月禁足。 更听闻先帝回去后斥骂了七皇子一顿,骂他为何要与楚栖争口舌之快。 众目睽睽之下,七皇子并未与楚栖动手,就只好给他安个“动口不动手”的罪名了,当真是皇帝怎样都有理。 楚栖被此等明晃晃的偏心之举惊得不知如何收场,娴熟的演技都难以运用。他在家中安心“养病”,时不时接受先帝的探视、御医的诊治,再努力从身边小厮口中打探过往。 原来他是镇北将军楚静忠的嫡子。先帝对他那么好,只是因为他像极了先帝早逝的宝贝太子。 但先帝对他的溺爱,却到了远超其余几位皇子的地步。他被接到皇宫里,同其他皇子一块儿起居读书,逢年过节陪在先帝膝前玩乐;别国进贡什么新鲜玩意儿,楚栖绝对比正经皇子先拿到手;他若欺负了哪位皇子,不说皇子母妃会先行向他致歉,先帝也只会帮他而不帮理。 更有甚者,镇北将军“父凭子贵”,履获先帝嘉赏。 若不是顾虑着天下实在不能改换名姓,楚栖觉着先帝恨不得将他过继进去。 这一幕委实太过荒唐,莫说当朝百姓闻所未闻,楚栖回忆中华上下五千年历史,似乎也寻不到类似的故事。 怎么想都只有他是先帝私生子才能解释的了。 而这猜想又让一切都合情合理了起来。 镇北将军夫人、楚栖亲娘,在生下他几月后便病逝。 “夫人无颜面对将军,只有以死谢罪。”这是传言的版本一。 “夫人不愿受人非议,宁愿一死了之。”这是版本二。 “皇上为保自身名节,情愿逼死夫人。”这是无人敢妄议,但普遍猜想的版本三。 之后的楚栖受宠、镇北将军得势就更容易解释的通了。 因此,楚栖会成为京城的流量宝也是显而易见的。 真是太闲了,楚栖那时候想,明明这个时代也没袁隆平啊,怎么还有这么多人吃饱了撑着呢。 但也不能怪他们。 毕竟他也这么怀疑着。 然而楚栖不可能亲口去问他爹,更何况,对上他爹他也有些怵。 他爹,楚静忠,当时还只是朝中三位将军之一的镇北将军,尚未成为如今一手遮天的摄政王,但已是极不好相与。 楚栖穿越后的表现可以瞒过身边伺候的小厮,甚至是先帝,却没能完全瞒过他。 几次试探中,他看出了楚栖的反常,甚至直言“你仿佛换了一个人。” 楚栖知道,原身的芯子骄横跋扈,仗着先帝恩宠,丝毫不把任何人当回事。他敢推皇子下水,就更不把下人的命放在眼里,虽暂时还没闹出大事来,但揪掉下人一只耳朵、切掉一根手指,还是有的。 楚栖有极佳的演技,只是单纯模仿原身性格,其实不难,但若真要演到那种地步,他的确做不出来。 于是他只好说怕再被先帝责罚。 楚静忠的表情看起来浑然不信。 也是,先帝连他害惨自己儿子都不甚在意,哪会为了将军府中的下人责备他呢。 但幸好,楚静忠也没说什么,甚至这之后,连对他的一点管教都省了。 外头的流言蜚语似乎又真了一点。 楚栖心情复杂地适应了一阵,到最后,干脆收起演技,彻底不做那欠抽的熊孩子了。 虽然孩子心性还是要演的。 但先帝并未因他的性格变化而转变态度,依旧对他宠爱有加,百分百的不看内在,只看外貌。甚至在楚栖越长大,越接近他的宝贝太子夭折的年纪时,越增隆宠。 那段时间,楚栖过得几乎是太子爷的生活,镇北将军也被封了爵位,坊间流传的闲话时刻围绕他家展开这假太子爷到底什么时候被过继、将军头上的绿帽子又什么时候彻底戴牢。 在无数的猜想中,谁也没有想到,先帝竟崩殂了。 这下完蛋。 先帝盛年暴毙,未立太子,无嫡子,留有三子一女。三皇子十六岁,母家势力强大,能骑善射;四皇子十三岁,外祖是军事重臣,聪慧过人;七皇子十岁,母妃不过是个宫女出身,他本人也谨小慎微,体弱多病。 不论哪个皇子上位,凭之前先帝对他的溺爱仗势,楚栖拿脚趾头想都知道自己不会有好果子吃看起来最好欺负的七皇子反而是和他私仇最深的,也完蛋。 于是那段时间的坊间话题又都是猜谁上位,顺便猜他下场。 无论发生什么,吃瓜群众都很闲就是了。 楚栖当时亦不过十岁,除了静观其变外也做不了什么,但他算来算去,怎么都觉得自己前途渺茫。 但也不能坐着等死。 楚静忠给他安排了八个忠心耿耿的手下,要他们护送楚栖先前往北方避难,自己则留在京中斡旋,等京中风声平息,争位之事有了定论,他的安全确保无虞之后再回来。 楚栖很感动,他觉得坊间流言完全是一派胡言,楚静忠应当是他亲爹。 他跟着那八个手下走了,在十岁时离开京城,此后十年里却再未回来。 如今他弱冠之龄回归,身边手下只剩下两个,而离开时仿若涸辙之鲋的楚静忠却已抟摇而上,当了整整十年摄政王。 虽不知楚静忠是如何打败三皇子、四皇子的母家,再得获朝中多数人认可,扶持七皇子上位的,但楚栖敢肯定,他支走自己,多半并非为了好心。 再一联想北上、南下路上的艰难险阻,和这十年间的生死时刻,楚栖忍不住怀疑,假若他不慎死在外边,楚静忠也许会更高兴一些。 果然坊间流言还是有一定的道理,不会完全空穴来风。 但思及此处,楚栖不得不再次正视一下另外两个与他家有关的头条新闻。 他这十年中先北上,后南下,居所不定,颠沛流离,因此消息十分闭塞,直到最近回京才听闻了许多京中八卦。 比如坊间都在说,敬王急召世子回京,是因为他察觉到皇帝已羽翼丰满,不愿再受他掌控,于是终于不甘只做那摄政王,下定决心要对皇帝下手,准备谋逆反叛,扶持世子上位到时候宣称楚栖是先帝的私生子,反正说服力足得很最后再把他一脚踹开,意图自己称皇。 而坊间又传闻说,皇帝年岁渐长,能够亲理朝政,便决意脱出敬王摆布。手下暗卫不断搜查敬王谋逆证据,官场心腹时刻分解敬王手中兵力,要在最完美的时机,治他一个反叛之罪,然后抄斩全家,首当其冲的就是那个曾经险些害死他的世子楚栖。 楚栖就一路听着这些八卦入了京,然后在敬王府中转了一圈。 他觉得脑袋已经有点凉飕飕了。 他实在不该回京。 但也没有办法,如今只能期望这些八卦之说纯属脑洞太大,都只是以讹传讹罢了。 况且他已经找出其中一个“讹”了。 他回京,并非因为敬王急召,而纯粹是自己的临时起意,在万般无奈之中仓促决定的。 他命轻功极佳的一个手下先行回府,通知敬王,顺便看看他的反应,自己则和剩下的另一人紧随在后,快马加鞭,原本两月不止的路程被生生压至一月。 至于他为什么赶着投胎似的匆匆回来,那也实在是情非得已。 也正是在这时候,楚栖听到自己脑海中响起了一个熟悉的提示音。 “叮” “很遗憾,宿主的男团造星任务已两个月没有进展,系统将扣除您的生存点数。” “您的生存点数剩余为1。请继续执行男团造星任务,否则一月后,宿主的存在将被抹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2) 楚栖“” 楚栖已经麻木了。 他放空意识,眼前便浮现出一个类似游戏中“任务卷轴”的界面,里头详细描写了“男团造星”任务的具体事项。 “本系统为天下第一造星系统,只为成立红遍全宇宙的天团组合。宿主所接受的是男团造星任务,暨打造火遍世界的第一男子天团。” “规则如下宿主可在任意范围内寻找合适的成员人选,成员必须心甘情愿加入,不得以利益、性命相逼,并由他宣布加入宣言我叫xxx,是xx组合的第x位成员,擅长xx、xx和xx,在团中是xx担当,我会努力练习,不辜负大家期望,让我们的组合成为世界第一男子天团” “加入后,系统会从颜值、实力、知名度等多方面评估该成员的资质,然后给宿主奖励一定的生存点数与技能点数。当男团知名度提高,录制节目、开启演唱会或完成其余支线任务时,也会奖励一定生存与技能点数。” “生存点数是宿主的最基本存活条件,每月降低一点,若将至零,则抹杀宿主的存在;技能点数是宿主的额外奖励,可用于增强体魄、提高颜值、学会技能等多方面。” “原则上,成员数量没有限制,但请注意,男团知名度并非成员知名度的叠加,请一切以团体为重。当成员出现丑闻,损害团体利益时,宿主也会被扣除相应点数,当成员选择退出男团时,将扣除奖励点数的双倍,所以请慎重挑选成员,在精而不在多。” 男团现有成员的情况与技能点数具体可使用的范围在另两张卷轴上,但楚栖也没心情去看了。 回京的路上他已经看过太多次,更何况,穿越前他也十分熟悉这个流程。 简直不要太熟悉。 穿越前,楚栖是一家星娱公司的知名经纪人,手下的男子团体火遍亚洲,并正在向西欧和大洋洲进发,逐步实现征服世界的野望。 但在二十岁以前,他其实是一名演技、颜值与流量并存的明星,获得过影帝提名,业内都说只要他再熬两年资历,或者遇上个好角色,未来无限可期。 然而他却在众人都看好的起步阶段宣布放弃,转身投向幕后,还是要当完全没有经验的经纪人一职,一时不看好的不看好,哭天喊地的哭天喊地,但他一意孤行。 有什么办法呢,楚栖那时候想,他也不想的啊。 要不是因为平白无故地绑定上了这个莫名其妙的造星系统,而他的小命又与之牵连在一起,谁愿意葬送大好前途 现在这句话又能用得上了。 要不是因为平白无故地绑定上了这个莫名其妙的造星系统,而他的小命又与之牵连在一起,谁愿意回京水深火热 楚栖穿越来的十五年里,一直没听到过它发声,也早已忘了这个造星系统。但就在他二十岁过后数月的一天清晨,脑海中又突然响起了它的提示音,然后发布了与从前相同的任务。 等他颤抖着阅读任务卷轴上的指示,再巡视那熟悉的界面时,十五年的穿越生涯里终于获得了一些上辈子才有的亲切感。 谁要这种亲切啊 但他没有办法,他太熟悉这个系统了。 楚栖当即抓了身边一个忠心耿耿的手下就是先行回来通报的那位与他艰难地解释了一遍自己身处险境的状况、苦口婆心地求他照着自己写的纸条念出那上面羞耻的入团宣言。 那手下很懵逼,那手下很警惕,但那手下也很忠心,只管先照着念了。 于是他就成了这古代第一男子天团的第一位成员。 系统也承认了,考察过此人资质后,开始给楚栖颁发奖励。 此人颜值不低,唱歌一般,体态绝佳,乃主舞担当的不二人选。 按理说奖励应该不菲才是,生存点数或许能支撑楚栖活个一二年。 但此人有个致命缺陷。 他的知名度极低,都到了负数。 系统的评价中,一般以05来打分。 0表示一窍不通,1表示初窥门径,2表示略有小成,3表示出类拔萃,4表示登峰造极,5表示空前绝后。 负数,则是反过来的意思,一般人很少会获得,毕竟负到那种地步也是一个奇才。 而楚栖找的这个一号成员,他的知名度得分是负五。 这是怎样的一种概念,这不仅说明这世界上知道他的人屈指可数,还说明他会刻意隐藏身份,完全不利于团队发展寻常路人多半得分为0,孤僻一点的至多2,而5,他和一只蚂蚁有什么区别,连蚁后都比他存在感强。 系统评价完毕,当即给楚栖发出了警告,第一位成员身段与颜值的高分被知名度的负分扣了个精光,到最后楚栖得到的奖励只有基础的三点生存点数。 楚栖的内心悲痛欲绝。 但他有合格的自我修养,忍着心痛,向那名手下道谢,然后让他立即准备回京事宜。 他没有办法,他真的没有办法。 京城中,有各式各样的人才,一定有又会唱跳、又会创作、长得好看还腥风血雨的公子哥。 京城中,有爱好八卦的吃瓜群众,对他家的故事津津乐道,随手一挥就是热度,信手一摆就是流量。 他只能回来,他必须回来。 至于那皇帝与敬王的暗中较劲,他能避则避,避不了也要秉持一个原则 谁有流量我支持谁。 楚栖下定决心。 正好此时,总管悄悄过来告诉他,敬王回来了。 楚栖连忙收回意识,退出了系统界面,他甫一侧头,便看见敬王走了进来。 敬王楚静忠,早年曾与先帝结拜,一起打拼天下,建立承朝。之后获封镇北将军,又在抵抗北雍的侵犯中屡屡得胜。北雍与承朝议和后,他卸下兵权,回京述职,此后多年间,再未带兵打过仗。 再之后,他扶持年幼的七皇子上位,自己在旁摄政。新帝“感召”他辅佐之恩,朱笔亲封为敬王。 单字异姓王,这在大承乃至前朝的历史中都是绝无仅有的殊荣。再加上他已把持朝政十年之久,朝中目前虽也有两股势力能勉强与他抗衡,但他所拥有的权势,依旧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因而他身姿笔挺,目光如鹰隼锐利,容貌却未见沧桑,气质绝然,举手投足间不仅有着儒将风范,更有着睥睨天下的威严。 时隔十年不见,楚栖极为谨慎,为今日这一照面在心里拟过很多剧本,自觉不论敬王如今的姿态如何,他都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然而这一幕还是着实没让他想到 楚静忠仍旧穿着朝服,本朝以明黄为尊,他的朝服不过稍暗一些,同样耀眼。但手中却拿着三个包子,嘴上还吃着一个,楚栖从他嘴角的馅渣判断,这是个奶黄包。 不,楚栖再仔细看了眼他咬下第二个包子的内馅律动,发觉这竟还是个流沙奶黄包。 是奶香浓郁,流沙绵滑,外皮松软的流沙奶黄包。 这里怎么会有流沙奶黄包啊 楚栖觉得自己饿了,为了赶路,他还没吃早饭。 楚栖觉得自己酸了,为了保命,他在外头过着居无定所的生活,敬王却在这里好生惬意。 楚栖觉得自己傻了,为了排练剧本,他用脑过度,神志不清地开始怀疑楚静忠穿这身暗一度的明黄衣服上朝只是为了不被众大臣发现衣服上有奶黄渣,并不是因为图谋不轨。 然而楚静忠路过他身边时,却忽然顿了一下,然后将掌中另外两个流沙奶黄包放在他手边。 楚栖“” “吃吧,”楚静忠道,“瞧你眼红的。” 楚栖蠢蠢欲动的手瞬时收住了。 他感到羞愧,尚未对峙,气势先输了一半。 费心琢磨一月的剧本里也从来没有哪一折是以“吃吧”开头的 但他不能气馁,在这世界混了这么久,随机应变的功夫还是很到家了。 楚栖重振旗鼓,为自己找回场子。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不要跟着对方的节奏走。 “谢谢。”楚栖顺势话锋一转,“孩儿此次回京,多半要长住一阵,京中一切可安好” 只要敬王愿意与他说一些京中形势,他也许能分辨出坊间传闻的虚实。 但楚静忠只嗯了声,也不回答,他居于上座,平静地审视着楚栖,看得楚栖如芒在背。 楚栖与他十年未见,他自然也是,更遑论少年人十岁至二十岁的成长,与从前几乎判若两人,若换作寻常父子,定要泪眼相拥一阵。 可惜他们显然并不互相思念。 仔细看了他一会儿,楚静忠收回视线,抿了口茶道“尚安。皇上方才还向我问起,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 姜还是老的辣,敬王瞬间就转移了他的注意。 险些忘了这京城第二号危险人物。 楚栖勉强回忆起这位新帝。当年,在他穿越来弄清楚状况后,自觉总归是自己对不住那七皇子,所以一直想找个机会弥补,至少不要让仇怨加深。可惜那七皇子自落水之后就像躲瘟疫似的躲着他,深刻发扬着“惹不起至少躲得起”的精神。有次他强行拦住,好言以对、痛臣己恶、发表改过自新的言论,七皇子却蹲到墙角、低垂头颅、双手捂耳,半句话也不愿听进去,楚栖无法,只好先行退下。 所以他对新帝,就只有楚楚可怜的七皇子被恶霸似的自己欺负的印象。 现如今,天道好轮回来了。 楚栖只好尴尬地笑笑“圣上还记得我啊。” 敬王道“不仅没忘,还印象深刻,甚至想即刻见你,本王也应允了。待明日下朝后,你便与我一同入宫。” 楚栖“” 好一招瓮中捉鳖。 这鳖还是自己爬了一个月回来的。 楚栖心如止水,甚至掰了一点手边的流沙奶黄包,开始慢慢地吃了起来。 刚咬下第一口,他心中就浮现出了一个念头 不愧是接近最后一餐的待遇,这流沙奶黄包真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3) 楚栖一点点啃完两个流沙奶黄包,还觉得有些意犹未尽。 他在南北边境提心吊胆,有时还要风餐露宿,可好久没有享受这等待遇了。 除了想要完成那烦人的“男团造星”任务,他回京的另一个动力便是,也许还能过一阵养尊处优的生活。 说起这任务。 楚栖忍不住打量了一眼座上的敬王。 楚静忠外貌儒雅,举止威仪,虽已年逾天命,仍不见衰老。 颜值不低,唱歌不清楚,体态尚可,关键是知名度绝对超乎想象,综合得分一定不差,就是年纪大了点。 楚栖模仿系统进行打分,一秒过后,他强行让自己忘掉了这个念头。 这是他上辈子绑定造星系统后的职业病,看谁都先评估一番他的业务能力,本来穿越之后都渐渐改善了,结果不得不复发。 楚静忠似是发现了他神情中的一丝古怪,淡然道“是累了吗” 楚栖低咳一声,掩饰尴尬“有些,日夜兼程,没休息好。” “嗯,先去休憩吧。”楚静忠脸上好似也有些倦意,“这十年间的事,我多半听凌飞渡回禀过了,改日再听你说的吧。” 说罢,他便站起身,径直向外走去了,看样子也准备回去歇息。 楚栖送了他两步,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才恍惚相信这场暌违已久的见面真的就这么匆匆结束了。 敬王的态度冷淡而客套,从头至尾也没问他为何回京,对他在外的处境遭遇似乎也不甚在意,当然更没有向他解释的意愿了。 虽说十年前他们的相处也一直是这样,楚栖已经习惯了。 “世子,您的房间都已经收拾妥当了,要现在去吗”敬王府的总管问他。 这总管姓吴,名叫吴照伦,多年前就跟在楚静忠手下,楚栖也认识他。 楚栖道“不用了,我先在王府随意看看。” 吴总管犹豫了一下,叫来一个小厮,让他给楚栖领路,自己笑道“王府偌大,容易迷失,世子想去哪,让他去寻便是了。” 之后吴总管便走了,看样子还有自己的事要忙。 楚栖不由感叹,他这世子当的,在敬王府里也没多大存在感。 不过说起这存在感。 楚栖眉心一跳。 面前的小厮问他“世子,您要去哪” “去池塘。” “啊” “敬王府里总有个小池塘养养鱼、种种花吧” “哦、哦” 敬王府里确实有池塘。钻过一条通幽曲径,穿过两座林立怪石,便见眼前菡萏娇妍,池水湛然,驳岸之上,水榭亭宇甚为宜景。 临近池边,更可见到锦鲤游水,闻到馥郁莲香。 楚栖慢悠悠地脱了只鞋,他环视了一圈,本来在这边整理花草和领路的仆役都被他暂时遣退了,一时看不到什么人。 但他知道,周围有人。 楚栖没办法,熟练地纵身一跃。 池水尚未沾到衣摆,便听耳边风声乍起,楚栖觉得腰上被什么东西环住,然后再被一甩,眼前天旋地转,再落地时,他就已经站在那水榭亭台里了。 亭子的阴影里半跪了一个人。 “凌飞渡,”楚栖喊他名字,“希望下次你能自觉出现,不要再极限救人了。” 阴影里的人一动不动,声音倒是响了起来“恕难从命。” 楚栖叹了口气,似乎也已经听过这个答案无数次了。 他复杂地想,这就是为什么你知名度得分负五的原因啊。 这位凌飞渡,便是他们男子天团的第一号成员。 职业是影卫,就算现身也要蒙着下半张脸的影卫。 楚栖靠在亭柱上,默默地俯视着他。 凌飞渡一身霁青,整个人隐于阴影之中,安静垂眸,看不清面容。从他专业的听令姿势和救人技能来看,应当是很忠心耿耿。 但楚栖却知道,这个忠心得看场合。倘若方才他没有屏退池塘边的其他人,那么就算他真的落入池水,凌飞渡也不会现身,大约只会在他真要淹死的档口,才救急地将他甩出。 要是这样也不行,他会选择先打晕围观的旁人,再在无人察觉的时刻去救楚栖。 类似的事情楚栖在十年间也领略过不少次了。 他简直怀疑凌飞渡有社交恐惧症。 但应当不是,他只是过于听从敬王的命令,而楚静忠交给他的任务,就是“隐蔽”。 当年护送楚栖北上的八个手下,都是楚静忠精心挑选的,他们并不全都善武,但都各自有手段。 比如跟楚栖一同回来的柴斌,会一口流利的北雍话,南慕方言、西宛巫族的祝诵也能随口道来,是一只合格的翻译机。 其余人里还有精通药理的神医、擅长驯兽的猎师等。楚栖与他们朝夕相处,感情颇深,为求成长,左右都跟着学过一点。他们或许是得了敬王授意,或许是为了楚栖好,也并不吝啬教学,一一倾囊相授,虽因安稳日子不多,只有学得皮毛。 不过这其中没有凌飞渡的份。 他平时不见踪影,就连赶路也不坐在马车里,而是自己在外用轻功奔行。但武艺却十分高强,只在混乱中贴身保护楚栖安危,并且他要么不现身,一旦出现,就一定不留活口,要将任何发现了他存在的人从这个世界上除去。 也因此,在同路的其余六人死在荒山野岭后,也许这世上就只有楚栖、柴斌和敬王知晓他的具体存在了。 他不负五谁得负五。 楚栖在心里慨叹自己的失策,继续看着凌飞渡。 沉默了这么久,凌飞渡也没有主动发声的意思,于是楚栖一边拿出一张纸,一边开了口“还记得这个吗再念一遍给我听。” 凌飞渡恭敬地接过纸条,但在看到那上面的字时,楚栖发现他的手指极细微地颤了颤。 楚栖霎时来了精神“念。” 凌飞渡顿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因面罩阻拦,听起来分外轻微“我叫凌飞渡,是乱舞春秋的第一位成员,擅长缩骨、轻功和隐匿,在团中是舞蹈担当,我会努力练习,不辜负大家期望,让我们的组合成为世界第一男子天团。” 楚栖道“那时匆忙,念完之后就让你准备回京事宜,我还没来得及解释。你知道这写的是什么意思吗” 凌飞渡垂眸道“主人只需解释乱舞春秋、舞蹈担当和天团便可。” “乱舞春秋是一个组织名称,与你隶属的敬王特遣并无多大不同,不过是由我直领。”楚栖斟酌话语,努力忽悠,“舞蹈担当也容易,就是夸你身段柔软,易凹造型,特别适合摆点动作。至于天团二字就更好理解了。天,渺远浩大,至高无上,用天工夸工艺巧妙,用天才夸聪慧卓绝,自然也能用天团夸组合优秀。” 楚栖说罢,静静看着凌飞渡反应,果不其然是没有反应。可再等片刻,他却分明瞧见凌飞渡极快速地悄悄上瞟了他一眼,那双露出来的好看眼眸里写满了困惑。 可以,这种看似沉默高冷其实只是不知世事的爱豆很有市场。 楚大经纪人很有经验地定下结论。 凌飞渡还是有救的。 他得好好磨磋一番。 楚栖负手踱步,姿态很像领导查岗,语气也真切深长“飞渡,我知你总体听命于我爹,不会违抗他的指令,所以才将隐匿自身的存在视得极为重要。不过一些小事我还是可以嘱咐你的吧” 凌飞渡沉默也许他会觉得这番话十分耳熟,正是两月前楚栖忽悠他念纸条上的宣言时说过的但沉默过后,他倾身道“是。” “很好,”楚栖坐了下来,长亭空暇,视野开阔,“反正这里没人,你可以舞一套鞭法。” “属下链鞭招招致命,不宜演习,何况此地窄小,怕伤着主人。” 楚栖从善如流“既然如此,不用鞭也行,你舞一套轻功身法即可,可不要连这也拒绝。” “” 凌飞渡缓缓抬眼望向他,楚栖立即微笑,流露出鼓励的眼神,仿佛一个善解人意的好领导。 少顷后,凌飞渡继续垂首,应道“属下遵命。” 接着,他站了起来,抽出环绕在腰间的链鞭,也不退远,就这么在水榭亭台间挥舞起来。 那链鞭伸缩自如,攻守兼备,最长可达三丈之远,在凌飞渡手中却灵活得犹如第三只手。长鞭时而缩拢成圈,犹如盾牌不让刀剑近身,时而又如箭弹射,猛烈击向亭柱,刺落柱屑纷纷。他的身形柔韧至极,随意穿梭在链鞭之中却不受阻拦,倘若忽视狼藉的现场,便真如艺术体操中的彩带舞那般赏心悦目。 特别还要忽视那根被削了一半的亭柱就在楚栖身侧的这个事实。 楚栖觉得自己的结论下早了。 凌飞渡并不是不知世事,也不是忠心耿耿。 他十分地有个性,更十分地有脾气。 以他这手控制链鞭的力道,完全可以不伤一石一砖,但这凌乱的现场证明了他的不情不愿,鞭头利剑几次朝着楚栖这边路过更显示了他的示威,也许是想警告楚栖不要拿他开玩笑,也许是表达莫名其妙加入“乱舞春秋”的不满。 总之好嚣张的一影卫。 凌飞渡舞完一套鞭法,似乎猜到楚栖会震怒,所以先行跪下,静等发落。不过他也挺有恃无恐,毕竟估计只有敬王能真正动他。 然而凌飞渡到底还是小瞧了他,楚栖心想,要不是凌飞渡平日不见人影、拒绝一切交流,那么十年生死相随过后,他不该不了解凌飞渡,凌飞渡也不该觉得这样会使他受到惊吓。 虽然惊讶是有点。 但更多的是兴奋。 这年头,有个性的爱豆才能火。没有点傲气和狂气,怎么能够脱颖而出,又怎么能够制造热点。 楚大经纪人经验十足。 他没选错人,也是,他的眼光不可能差。 凌飞渡更加有救了。 虽然有点瑕疵,但依旧是块美好的璞玉。 楚栖欣慰地看着他,正准备说一段窝心的话,但突然,他的脑海意识中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叮” “男团成员凌飞渡通过排练,舞艺提高,精湛深通,恭喜宿主获得奖励1点技能点数。” 楚栖即刻脱口而出“舞得好,再舞一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4) 凌飞渡“” 凌飞渡没有大肆破坏,而是控制力度的再舞了一遍,然后收起了链鞭,只展示轻功身法的又演示了一遍。 收招之后,他垂首立于一旁,乖巧得仿佛只要楚栖说句话,他就会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重复动作。 但楚栖叫了停。 一来是系统没有再给奖励,二来则是,他觉得凌飞渡心中颇为勉强。 楚栖清咳一声“罢了,今天就练到这里,这片狼藉就说是我弄出来的,你先退下吧。” 凌飞渡瞬息便消失了,果真是毫不犹豫。 这下换楚栖沉默了“” 凌飞渡应当不是生气,就是不加掩饰的不大情愿,楚栖回忆了一下自己说的话,觉得问题应该出在“舞蹈”二字上。 任何一个人的武技被当成花拳绣腿,还要欣赏似的观看一遍,估计都不会怎么乐意,凌飞渡这反应都算浅的了。 毕竟虽然同是“男团造星”系统,但前世与今生的时代不同了,“武”非“舞”,也许“唱”也不能算“唱”。楚栖吸取教训,决定下次忽悠人前多调查市场。 不过这些先放后面再讲,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那一点技能点数 楚栖将意识放空,进入到系统的卷轴界面。 技能卷轴那一栏明晃晃的写着剩余可分配点数为1,然后是系统评估出的他整个人的数据分析。 比如颜值那一栏,现在的点数是4他穿越来之前可是天然5不过这也不打紧,假如他将这来之不易的一点技能点数加在颜值上,他的容貌就会立即进行微调,犹如加了瘦脸大眼滤镜,会变得更顺眼许多。 但这宝贵的一点还不容他如此挥霍。 又如比较有用的武力一栏,他的点数只有2,若放在之前的逃难路上,他肯定毫不犹豫就加武力,但现在在京城也用不上。 而第一点技能点数要加什么他也早就考虑好了,这是前世留下来的经验。 楚栖翻过技能卷轴的第一页,第二页中,是一些系统赋予的特殊技能,常人不会拥有。 他将一点技能点数加在“观察术”上,迅速点击确定。 眼前毫无变化。 他退出系统界面,找到吴总管,向他表示自己练招时不慎损坏了水榭亭台,最好找人修葺一下。 吴总管百忙之中去看了眼案发现场,也不多问,只意味深长道“世子好身手。” 楚栖一笑揭过。他估计吴总管身为敬王心腹,应当知道凌飞渡的存在,只是不知具体罢了。 他看着吴总管的背影,熟练地凝聚意识,使用上刚获得的“观察术”。 吴照伦的身影旁即刻出现了几条数据。 “颜值2;” “唱功2;” “舞技2;” “知名度2;” 楚栖“” 没想到这位吴总管也深藏不露,唱跳功底可以到达略有小成的境界。 不过目前一级的观察术还比较低阶,也看不到其它了,楚栖便停止了技能使用。 等提升到二级,他就可以查看更多数据,比如那人的武力值、幽默感和其他天赋。 等提升到三级,就能查看小数点后的两位目前的整数是四舍五入后的结果毕竟同样显示得分4,还可能有着35和44的巨大差异。 而四级和五级的效果他前世没有点过,因为觉得三级就够用了。 楚栖舒了口气,便去休息了。他记得每位成员初次排练时都会奖励一定点数,所以旁敲侧击着让凌飞渡舞了一段,只是没想到奖励的是技能点数。 相对而言,系统奖励生存点数的数量与频率要远超技能点数。前世他将男团经营得很好,其实不缺生存,技能点数倒是不曾饱和,还需要精打细算。 但对于现在只剩一点生存点数的楚栖来说,这二者孰轻孰重实在是很明显。 他仿佛已经拥有了三级观察术,正在看着自己的生存点数09、08的往下掉。 而明天还要耗费时间精力去应付那个皇帝。 楚栖怏怏地闷头睡下了。 他躺在床上闭着眼,却不由得回想着新帝过去的模样。 七皇子出身不高,体虚多病,长年服药,素来就不受崇兵尚武的先帝喜爱。落水事件后就更甚,原本身上的一些灵气也没了,整个人少言寡语,木讷迟钝,先帝干脆眼不见为净,节庆宴席都不愿叫上他。 楚栖心怀愧疚,便格外对他关注一些,怎么都讨好着来,随手将得来的一些好物转赠给他,虽然七皇子唯恐避之不及,说什么也不肯接受,但这么多年下来,他应该不会只记得这副原身做下的恶事吧 不过楚栖也想象不大出他登基为帝的样子。 但愿明天那关容易过去才是。 楚栖辗转反侧,直至夜半时分听见细雨淅沥声,才缓缓入了眠。 然而第二天清早,他就被吴总管通知不用入宫了。 吴照伦道“圣上染疾,免了遣招,朝政之事由王爷代管。王爷会在摘星宫住一阵,也暂时不会回府了。” 这敬王怎么还能在皇帝寝宫住下,未免也太过明目张胆了。 楚栖震愕之余,又问道“约莫要住多久” “不清楚。圣上是痼疾了,总是好一阵、坏一阵的,病时国务就会交给王爷处理,按常理来算,短则日,长则月余。”吴总管笑道,“王爷入宫前特地嘱咐,让属下知会世子一声,这些日子随您干什么,别把王府拆了就成。” 楚栖“” 昨夜还为觐见新帝而忧心忡忡,今日就被告知死线有了平均下来半月多的缓冲期。 特别是严厉的家长出差了,还放了权,没人能够约束自己。 楚栖难得在阶级社会感受到了一丝自由的快乐。 他舒了口气,问道“圣上什么痼疾啊严重么” 吴总管愣了一下,才小心接道“这属下也不是很清楚,听说是小时候落下的病根,每到雨天就会喘不上气,这不昨儿夜里下过一阵。” “下去吧。” 楚栖没敢多问,他隐约觉得和自己脱不了干系。 他回到自己房间,对着空气说“去把柴斌叫来。” 须臾后,门扉极轻地微微打开了一点,在不过一掌宽的缝隙中,一道人影闪了出去。 凌飞渡这种时候还是好用的,楚栖想。 既然敬王不在,自己得赶紧抓住这半月闲赋,把生存点数的事解决了。 他离开京城太久,几乎不认识什么人,即便真发现了适宜的男团成员,短时间内也不好分辨他的品性。招人入团首要看他的业务能力是没错,但评估人品也很重要。楚栖上辈子就遇到过越过他独自去接通告,长期不参加排演的成员,系统扣了他好多点数。 所以最好是选信得过的人,凌飞渡就是其中一个。 他心里还隐约有个人选。 正思索间,楚栖忽然听到有什么东西在敲打窗棂,那声音相当细微,却“笃笃”带着节奏。 楚栖疑虑了一下,紧接着就想起了什么,连忙打开了窗户。 一只通体银灰,唯有羽翅上有几缕挑染红毛的信鸽跳到了他手腕上,一下一下轻轻啄着他掌心。 楚栖笑了出来,桌上正好有一碟花生米,便剥了皮喂它,顺带抚了把光滑的羽毛,抹去上面残留的雨珠。 鸽子被伺候舒服了,才慢悠悠抬起一只脚,露出绑在上面的一张字条。 楚栖取下字条,夸赞道“麻烦你了。” 鸽子在他掌心踩了一下,意思是小老弟客气了。 这信鸽起初不是他养的。跟着楚栖北上的手下里有一位驯兽师,负责管理马匹,以及与楚静忠联络。那人养了一大批鸟类,有传信的鸽子,也有打探情况的鹰隼。然而在逃难途中,他不幸身亡了,饲养的鸟类有的被敌军射杀,有的回来找不到饲主,就不吃不喝地自寻死路。 也因此,他们与楚静忠失联了相当久一阵。不过好在那人之前教过楚栖一些驯兽的方法,那些信鸽鹰隼也并非全然殉了主,等安定下来后,楚栖便试着用它们再向京城方面联络。 虽然最后没几只回来了,但好歹联系上了,然而这只挑染红毛的鸽子,却给他带回来一封陌生人的信件。 楚栖记得当时最先向楚静忠报告的是自己平安,然后是死伤情况。那陌生人的回信里就表示,说自己无意窥探,只是这只鸽子奄奄一息地掉在他家院落中,他捡起来为它治了伤,不经意看到了传信,还望谅解。 之后又说,万幸平安就好,死伤定要节哀,边境战事吃紧,一定保重自身。可惜自己只是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书生,不能驰骋疆场,血溅四方,永怀遗憾。 楚栖收到后,十分惊愕,他竟没想到这只成天一副大爷气派的鸽子还能送错地方。 或者是自己驯鸽手段太差,让它偏了方向 不过应当不是被敌人截下,截下就截下了,至于还好心送回来,又编这一段吗。 楚栖本可置之不理,但他通读几遍后,竟提笔写起了回信。 那时北雍已与大承议和,但西宛的屡屡闹事让他们又蠢蠢欲动,边境摩擦不断。楚栖接到楚静忠密函,让他们南下避难。 南下,本来自然是在国内走的,但西宛陡然发兵,竟包围了他们途径的城镇,更接连向内攻打,两国直接开战。 不过这一战,开始得快,结束得更快。三个月不到,就完成了谈判,东承割地,西宛放人。 楚栖有幸活了下来,又经过几月,吃了点苦,在南边住下了。 楚栖觉得是他在信中提到了西宛那次围城,所以让回信之人以为他是保家卫国去了,其实不是。他解释了一下,表示他也是被救的,又劝慰说,你不必自责,书生也有书生的用处,来年高举,在朝堂之上一样可以勤政为民。 他犹豫了几天,终于把信装在那大爷鸽腿上,放了出去。 天知道会不会送到。 结果几月后真的又收到一封回信。 这一来二去,他们便聊上了,不过话题不再那么沉重,而都是些日常趣事。又因信鸽携带不了重物,便更需挑些要紧的、最好玩的事说。楚栖每次写信,都要删繁就简,琢磨好一阵,以至他都练就了写一手小字的技巧。 交流中,他知道此人也住在京城,家境还算富裕,但身体不好,年长他几月,最近正在为小妹出嫁一事烦恼。 而上次楚栖临行前,也通知了他一声,说自己要回京城了,若有兴致,可择日相见。 却不知这次回信写的是什么,楚栖展开纸条。 木西亲启,见字如唔 得闻归期,余心喜甚,溢于言表。顾吾等相识四载,尺素已积廿七封数,书而未发又何止此数曾以为今生缘悭一面,未料仍有相见之期。 八月十五,愚兄做东,定邀贤弟饮酒赏月。 顾兔 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5) 楚栖读完了信,好生将它收起来,同之前的二十七封信放到了一起。 再加上这信就是二十八封。 多年笔友要面基,不知会不会见光死,他不由得飘忽心思。 笔友的字迹隽逸,确实是一番书生气派,看着就不由心生好感。楚栖本身也无所谓对方样貌,怕只怕笔友发现他是敬王世子后给气晕当场,因为在官场上,敬王摄政夺权引来强烈的口诛笔伐,是个有理想抱负的书生就看不大惯这赶着要篡位的。 而八月十五中秋夜,又的确是个好日子,而且也不远,就在下月。 但那是个隆重节日,楚栖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得空去参加,万一敬王或者皇帝要他参加什么宴会,他肯定也拒绝不了。 不过说起来笔友好像没提在哪里碰面 楚栖把信拆开来,反复再看了一遍,真的没有提及。 嗯 莫非是要他去打听“顾兔”这个名号,又或者他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正在他思虑的当口,柴斌敲门进来了。 “主人,您找属下” 楚栖想起找他为何,道“嗯,收拾一下,我要出门。” 柴斌是个外表五大三粗,心思细腻敏感的汉子,显然早考虑到他不会老实呆着,笑道“好嘞,回了京还没出去逛过呢主人要去哪” 楚栖面无表情道“明丞相府上。” “”柴斌一下子垮了脸,也不能阻止,就跟在楚栖身后叨唠道,“主人,咱知道您有点想和王爷对着干,可咱也不能一趁王爷不在,就去投奔敌营吧” “说话小心一点。”楚栖提醒道,然后继续撵着他驾车。 之前提到,当朝有两方势力勉强能与敬王抗衡,其一便是丞相明浅谡。 明浅谡为人正直、作风清廉、襟怀磊落,朝中与民间的声誉都极高极好,而且还是帝师与国丈,与圣上关系匪浅。常有人说,他的意思就是皇帝的意思,自然就与敬王交恶。 楚栖这番大摇大摆地过去,和投奔敌营也没什么两样,他都能猜到自己车辇落在丞相府门前之后,坊间闲话会流传成什么模样。 不过他也不是去找明浅谡的。 他与明丞相非常地不熟,之前从未见过,但与他的幼子明遥却十分交好。 而当柴斌通报过丞相府的侍卫后,不过片刻,里面就飞速冲出了一道身影。 “栖哥哥” 楚栖看过去。 只见来人一袭华美锦衣,腰坠玉珩、耳挂银饰,手持一柄折扇,好一副王孙公子气派,但奔走时浑身叮铃响,偏还要一蹦一跳着过来,又幼稚似天真孩童。他肤若凝脂,朱唇红润,照着日光便更白至透明,一双眉眼风流多情,眼尾处的一粒深色泪痣更为这惊人的容貌添上一层艳丽。 同时,楚栖的眼中也刷新出了一条条数据。 “颜值5;” “唱功0;” “舞技0;” “知名度2;” 楚栖“” 并不意外,这还是那个除了张脸蛋别的什么都没有的,他的好兄弟,漂亮蠢货明遥。 明遥用力摇他,绕着他左左右右看了好大一圈,喜不胜收道“你什么时候回京的啊太突然了,怎么都不告诉我” “就昨天,我今日刚得空不就来找你了吗走,上车,我带你去个地方。” 明遥毫不怀疑地跟着他上了马车。 连个人都不带,连个侍卫都不通知,全无防备,傻乐傻呵,楚栖怀疑把他卖了都会替自己数钱。 明遥掰着手指道“北境一别,有许多年了,听说我走后北雍又明里暗里闹过几次,又没有你的消息,我可担心了” 楚栖拍他手“别数了,是六年没见,记性不好就罢了,这也算不清。” 明遥气道“你懂什么,我在数月份关心你还被数落,哼,如今我可聪明许多了。” 然而没半秒明遥就气消了,他扶着头顶,在马车里转了两圈,身上饰物叮铃响,还一展折扇,装模作样地挥了两下,认真展示“怎么样,是不是和以前大不一样。” 那肯定是。 楚栖仔细打量着明遥,发现他如今长开后,比之从前更为俊美无双,桃花玉面,姿色天成,还多了几番富家子弟的贵气。 与从前的小阶下囚是完全不能比的。 楚栖多年前去北境是避难,那里有楚静忠的旧部,所以生活虽比不上京邑,好歹还算过得去。 但明遥在那里却是因为流放。他爹,现今的明丞相在先帝时期郁郁不得志,更因站错队伍而被下狱,险些被夷族,最后虽免了死罪,全家老小却要一同流放至北境做苦力,还不许他们亲人团聚。 楚栖就是在那里遇见明遥的。明遥比他还小两岁,生得白嫩精致,性格又娇气天真,什么重活也干不得,三天两头倒下。 不过监视的差役倒都没怎么为难他,随便他划水,但体恤显然是做不到了,于是楚栖怀着不能虐待童工的心理把他拉到了自己身边。 起初明遥知道他是楚栖,愤怒地拒绝他的好意,跺着脚表示就是楚静忠把他们全家害得这么惨的。 这楚栖还真不知道,只能沉默看他表演。然而第二天,明遥就主动过来蹭饭,第三天,就叫起了“栖哥哥”。 简直不要太好忽悠。 岂不能稍微利用一下。 楚栖平静地展开一张早已写好的纸条,清咳一声“好看不少是真的,算术能数月份了就还行吧,但我还要考验一下你的识字水平。”楚栖把纸条递给他,“念给我听听,看看你认不认得。” 明遥满怀信心地接过,粗扫一眼“切,简单。” 他开始念。 楚栖屏住呼吸。 “我叫明遥,是乱舞春秋的第二位成员,擅长卖萌、撒娇和营业,在团中是颜值担当,我会努力练习,不辜负大家期望,让我们的组合成为世界第一男子天团” 好,非常好,明遥你果然是大智若愚。 楚栖满意地想,明遥还在那里问他写的是什么意思,但他没去理,放空意识等着接收系统的奖励。 然而系统却说 “成员入团失败。” 楚栖睁大双眼,险些脱口而出一句骂街,凭着毅力才忍了下来,在脑海中问“为什么啊” 其实系统从没和他对话过,但这时候却又补充了一条失败原因“成员尚不理解加入男团的意义,宿主违反规则,是以利益引诱。” 我用什么利益引诱了莫非是读出这行字就能让明遥觉得自己智慧绝伦 但不对啊,楚栖想,“凌飞渡也是这样成功加入的。” 系统又补充“一号成员诸事服从宿主命令,一切心甘情愿,故视为成功,而且,他心智成熟。” 楚栖“” 得,意思就是明遥单纯幼稚。 他收回意识,那端明遥还在问他字条上写的是什么意思,看他好久没反应,又凑过来捏他脸,“栖哥哥,你傻啦” 楚栖运用上影帝的演技,勉强凑出一个笑容“有点晕车。” 他顿了一下,立即严肃道“明遥,从现在起,我要开始叫你小明,让我们彼此之间有点距离。” 明遥“你真的傻啦” 楚栖“我很严肃的,我要开始管教你,首先,坐好。” 明遥瑟缩了一下,慢慢悠悠地端正坐好了。 楚栖道“小明,我邀请你参加一个团体,名字叫乱舞春秋” “小明也太难听了,你从前,还有我阿姐阿爹都叫我遥遥啊。” “别人随便你喊,我这里就是要正经的,你也可以喊我小楚啊。哦,丞相就是老明,敬王就是老楚,显得公事公办一点。” “小明就小明吧。” 楚栖继续道“这和你参加的学堂书院差别不大,同样是先学东西、然后展示,你还有一个同学叫小凌,我呢,是助教,助教的意思就是帮助教学。” 明遥踢他“怎么这样,你就可以偷懒,我不要学习” 不说还罢了,提到这个,楚栖就恨铁不成钢“拜托,你爹可是当朝丞相,我听说他在先帝时还是一甲状元入的仕,怎么到你就这样了” 明遥摊出双手“我打基础的幼时都去北境搬砖了至于为什么会去北境” 好,又要开始说是楚静忠害他们流放的了,楚栖熟悉这流程。 他觉得明遥还是不傻的。 于是换了种方式“行,本来也不指望你学什么,你只要出一张脸就够了。多保养保养,多撒娇撒娇,怎么甜腻怎么来。” 明遥显然很擅长这个,自豪道“这容易啊,我阿爹现在还是很好看,我以后一定也是。” 这话倒不假,明遥虽说容貌极为惹眼,但由于本身并不招摇,名声甚至没有他父亲明浅谡十分之一的响亮。 二十多年前,明浅谡以弱冠之龄夺得殿试头魁,无双俊容艳惊四座,先帝抚掌笑叹“明卿才情样貌皆为绝上”,此后声名远播各国,男女老少通吃。 即便如今年逾不惑,也依旧风流倜傥。 相较而言,明遥这徒有其表的傻小孩似乎有点不够看了。 但明遥完全无所谓,他走甜美风,有自己的市场。 而且比起高岭之花,楚栖觉得自己的团队正缺此等撒娇的好手。 楚栖此时再盯着明遥,却突然发现了什么“你怎么还穿耳洞啊。” “哦,这个啊”明遥摸了把他左右两只耳朵下方垂挂的银饰,“有个算命的说可以挂着辟邪,我就穿上戴着了,还挺好看的。” “” 辟邪一般不都挂脖子上吗,而且也没听说过银饰能辟什么邪啊,吸血鬼 楚栖凑近研究了一下,发现那银饰上是朵花的模样,别的没看出什么特别。 他觉得应该是算命的觉得明遥戴个耳环更好看点,就忽悠他戴了。 总而言之还是好傻的一少爷。 马车又行驶了一阵,明遥挑开车帘向外观望,才终于想起了一件事“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楚栖想亏你还记得起来问。 他道“好地方,去了你就知道了。” 不过他此时也想起来一个问题“遥遥,我问你件事,京城里有没有姓顾的大户人家啊。” 明遥假笑一声“没事喊我小明,有事就喊我遥遥。” 楚栖“咳。” 明遥又道“哼。姓顾的不要太多,不在朝中的就更广了,你要找哪家啊” 楚栖道“那有没有叫顾兔的,兔子的兔。” “没听过,不过怎有可能,名字里带兔,哈哈哈”明遥笑得捧腹,“那说不定他家兄弟姐妹分别叫鸡鸭鹅牛羊驴,真是太怪异了” 楚栖看着他笑,不是很懂这笑点。 不过他也觉得笔友的“顾兔”应该不是本名,可能和他的“木西”一样只是化名。 毕竟这有点跟网上聊天似的,不会取真名嘛。 那为何回信之中邀请了他,提及时间,却没有提及地点呢是已经知道自己是敬王世子了吗 讲不定。 马车陡然停止,驾车的柴斌在外道“主人,到了。” 楚栖拍住笑个不停的明遥,把他推下马车,“下去。” 他们抵达的地方,名叫风光楼。 是京城第一寻欢作乐的地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6) 风光楼以前不叫风光楼,而叫光风霁月楼。 这名字一听就十分正人君子,一般人很难把它和秦楼楚馆联系起来。不过事实上比起皮肉生意,光风霁月楼的佳人才艺更为出众。 不过可惜的是,由于犯了当今圣上的名讳,它在多年前被勒令整改,而成了如今的风光楼。 明遥甫一立定,昂首看见这招牌,转身就想往回缩“不行不行,我不能进去的,栖哥哥你怎么害我呀” 楚栖愣道“不是吧,瞧你一身风流公子样,我还以为你常来呢,还准备听你介绍介绍。” “你不懂,我阿爹虽不太管我读书,但却特别在乎礼仪品训。要被他知道我来了这里,非罚我抄书一百遍不可,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叙旧吧” 楚栖一把拉住了他,劝慰道“别担心,我听说风光楼比起那酒色生意,更有名的是歌舞表演。有翾风回雪的曼妙舞者,更有名震京城的绝代琴师,其他馆子拍马难追,多少王孙公子、文人雅士都慕名而来。而且他们多数是清倌,只卖艺不卖身的。况且这连晌午都还没到呢” 就是因为听说这里的才艺表演好看他才来的。 明遥却急了,说什么都不愿意往里走,仿佛真是个乖乖优等生,要远离这些喧嚣的烟花之地。 楚栖无奈,便想放过他,独自去里面找找有没有合适的男团成员,然而才刚走两步,却又听明遥凑上来道“栖哥哥,你别哎呀,换个楼馆我就陪你去,西市有开在夜河上的酒舫、南市有国色天香的美人,哪个都不输风光楼的,我们往那去” 楚栖顿住脚步,狐疑地看着他“” “我、我只是听说” “小明” 明遥撑了几秒,承受不住他质疑的目光,只好自暴自弃道“好啦,我是来过,但只是来听听歌、看看舞,凑凑热闹罢了我若是夜不归宿,真的会被我爹发现的” “哦。”楚栖拖长了音调,面无表情地审视着他,“老实交代,不然我回头就告诉明丞相。” 明遥委屈地别嘴“分明是你把我拉来的你自己看嘛风光楼名声在外,恩客络绎不绝,又以月中的表演最为精彩,自然也在那时最为热闹,无论白天夜里都会挤得水泄不通,可今儿已经是十五了,周围人却少得可怜,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明遥顿了一下,眼神躲闪,轻声道“因为前不久这里死人了。” 楚栖“啊” 这事他完全不知道。他昨日才回京,今早才向人打听了京城中歌舞最好看的所在,接上明遥就赶来了。 明遥道“上个月的事了,死的还是这里最有名的琴师,弄弦掀涛澜定雪。” 楚栖再叫“啊” 澜定雪他不认识,但今早打听时有听人提起过。风光楼中,会唱曲、曼舞、作画、对诗的佳人实不在少,但多数是女子,而男子中,唯有一位琴艺精湛、面如冠玉的琴师最为出名。楚栖此次前来,最想结识的人也就是他,准备先从朋友做起,再在合适的时候抛出橄榄枝,邀请他入团。 但没人告诉他这人已经凉了一个多月了啊 明遥竖起手指,“嘘”了一声,悄悄道“这事儿没传开,就只有几个人知道,风光楼这边只说澜定雪是回乡去了。” “澜定雪琴艺冠绝京都,无人能与其并肩。他曾奉诏入宫奏乐,也不知是不是想拆台,竟在圣上寿宴那天先奏哀曲、后抚军乐,一会儿凄婉一会儿肃杀的,晦气极了,所有人都觉得他小命不保。但圣上竟也不恼,还夸他琴技超绝,特别是那曲军乐,有波澜壮阔、激昂澎湃的气势,能够弄弦掀涛。” “自那之后他的名声就更响亮了,风光楼的月中盛宴常有一半人是来听他琴曲的。而他的琴曲又是月中盛宴的基石,没其他人会奏。如今没了那琴音,舞蹈歌吟全都不对味,其他人都得重排。” “而且我听说”明遥咽了口唾沫,扯着楚栖的袖子,怂怂道,“我听说这段时日风光楼夜里闹鬼,吓疯好几个姑娘了,闹得人心惶惶。今晚估计也没什么好看,所以来的人才这么少。栖哥哥,我们也快点走吧。” 楚栖站定不动,冷静地问“就只有几个人知道,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明遥跺脚道“你别管这个了” “风光楼手忙脚乱,慌慌张张,说明澜定雪定是意外身亡;而要刻意阻拦消息,又说明他死的不明不白,大有问题;可一位名动京城、甚至连皇帝也赏识的绝代琴师意外身故,却能隐瞒得如此之好,背后怎有可能没人帮拦着”楚栖眯起眼,吓唬着明遥,“你知道些什么” 明遥听出他话里意思,着急道“我会知道,只是因为那日我在现场。那时我在正堂悠闲地等着云岫作画,突然听到一阵喧闹尖叫,我就跑上楼去瞧热闹。接着、接着就发现澜定雪死了我也快被吓死了再然后,然后我就回家了嘛。” 楚栖“哦。” 明遥急红了眼“我说的是真的呀总之这件事我们就别管啦” 明遥说是解释,其实还是讲得十分含糊,仿佛真有什么不能透露的秘密。但楚栖此时看他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似乎也不能勉强他说出些什么。 而且楚栖转念一想,他本就是来找男团成员的,不是来缉拿凶案犯人的,这种烧脑的事情还是交给府尹去处理好了。 他松了口气,正准备坐上马车,去明遥口中的夜河酒舫那儿看看,却突然看见风光楼内慌忙跑出了几人,连声喊着救命。 那些人看见楚栖和柴斌还没什么反应,一见到明遥,就像看见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忙奔到他面前“明公子,你来的正是时候,救命啊” 明遥霎时被这阵势惊到,下意识缩到了楚栖身后,犹如胆怯的小鸡崽,探出一个头问道“干嘛呀” 为首那样似鸨母的人唉声叹道“今天早上,不知从哪里来了一个蒙眼青年,自称是澜定雪的哥哥,要我们把犯人交出来,他要为定雪报仇。要是不交,就把风光楼的人全杀了。可那根本不是我们做的,我们上哪儿交人去啊但无论怎么解释他都不听风光楼的侍卫全被他打残了,剩下的又都是些水灵灵的姑娘,那人竟也毫不手软,她们逃都逃不掉明公子,您能不能找人来救救我们啊” 看来这老鸨还挺有眼力见儿,知道明遥在这里也做不了什么,所以差他找人去救。 楚栖不合时宜地想,不过明遥肯定也不敢去找明丞相处理这事,求救没用啊。 “我、我”明遥一下慌了神,又听说里面有个疯子要杀人,更是后退了一大步,然后把楚栖往前推了推。 还不忘解释“你们找他吧他是敬王世子,就是那个从前很有名的楚栖,都认识的吧” 楚栖一个踉跄“” 很好,小明,你完了,经纪人要给你穿小鞋。 然而那些人听到他的名号,抽噎声竟然同时一收。 然后纷纷惊愕地打量着他,一时间忘却了风光楼里水深火热的姐妹。 鸨母愣了好一会儿,又盯着楚栖的面孔看了许久,竟霎时喜逐颜开,破涕而笑“好、好呀世子回来了,世子可以替我们做主了世子随我来,等世子解决完那个怪人,还可以顺便查查账。” 楚栖愕道“查账” 柴斌在旁清咳一声,面色不甚自然地凑到楚栖耳边,低声道“这风光楼背后的靠山好像就是王爷,从许久前的光风霁月楼开始便是了。” 楚栖“” 他朝柴斌使眼色“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柴斌却缩了回去“属下也不是很确定,只知道从前是,现在是不是得问她们。” 然而下一秒,鸨母就给了他们答案。 鸨母清了清嗓子,扭着身子走进去,朝正堂中的一人娇笑道“行了,澜公子,你先别急,我虽是风光楼明面上的管事,却做不了什么主,这位小王爷才是咱这儿的大东家,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答复,你找他就行了,先放了我家姑娘吧。” 楚栖心想,你分明是把我往火坑里推。他跟着走了进去,只见周围四散瘫倒了无数侍卫与公子,纷纷抱着胳膊腿、捂着脑袋额哀吟;另一边又有几十位姑娘、小倌被绳索牢牢捆缚在一起,片身动弹不得,紧束力度之大令人闷得胸口窒息。而风光楼偌大的正堂中,竟唯有一人完好站着。 那人一身素净衣物,不配余饰,却也显得气派,身量颇高,怀抱一把古朴瑶琴,鼻梁高挺,嘴唇红润,下颔线条优美,皮肤通透,却唯独一双眼睛被条黑绫蒙起,叫人觉得既遗憾又好奇。遗憾这人面容端正,却似乎是个瞎子,好奇假若揭下眼罩,那双眼瞳能否画龙点睛。 然而楚栖见到这人模样,想的却是一个黑绫蒙眼,一个黑布遮脸,这人和凌飞渡倒是能有话讲。 他犯了一下职业病,观察术下意识开启。 “颜值5;” “唱功5;” “舞技4;” “知名度3;” 楚栖“” 是个极品啊。 楚栖瞬间就来了精神,道“是我。澜公子有什么事吗” 那位澜公子听他开口,蒙着黑绫的脸庞才略略朝这边转来,又似是端详地顿了许久,才冷笑一声“小、王、爷我虽上京不久,却也知道如今京中只有一位王爷敬王。那你便是敬王世子,楚栖” 他甫一张口,楚栖就被那声音吸引住了。他的嗓音低沉沙哑,略显老态,虽并不难听,却偏偏不像他这副年纪该发出的。 不过楚栖并未太在意,他只是心想,名声大就是这点好,都免了客套的自我介绍。而这位澜公子知名度得分有三,应当也不是个默默无闻的人,便问道“正是。却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那人却道“不重要。既然这风光楼是王府在庇佑,我只想知道,我胞弟定雪因何而亡犯人又在何处你们又为何要包庇于他倘若连世子也不能为我解惑,我便只能亲自去找王爷、又或者” “又或者让牵连的人陪葬。”他补充道。 好一番霸道嚣张的宣言,楚栖心想,又不知他哪里来的底气,若说本不知情也就罢了,可都已经将敬王搬出来了,他却依旧这么张狂,连做皇帝的都不敢这么说吧 这时候,一直躲在他身后的明遥扯了扯他的衣袖,凑上前悄声道“我想起来他是谁了。” 楚栖示意他快说。 “罗纵和我提起过,有一年东南流寇四窜,他奉命平叛,打到海上,结果运气不好,一离岸就遇上狂风骤雨,船舰都险些翻了。而就在海浪咆哮、雷鸣电闪间,整船人突然听到一阵奇异琴音与曼妙歌声,紧接着风浪就平息了。罗纵爬上甲板,发觉离船不远的礁石上站着一个人,抱琴蒙眼,素衣白裳,露出的半张脸也是顶好看的模样。” “” 楚栖的脑袋上缓缓浮现出三个问号。 这什么,美人鱼啊物种都变了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7) 明遥陈词总结“后来他根据此人样貌询问附近百姓,真有知道的,说叫做澜凝冰,是位神出鬼没的琴师,再派人去找,那人却遍寻不得了。” 楚栖打断他“有没有现实一点的展开,不要太童话故事。” 明遥委屈道“罗纵就是这么告诉我的啊还说了不止一遍罗纵说他浑浑噩噩地回了京,心中却一直徘徊着那道白衣琴音,也因此澜定雪第一次出现在风光楼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打着心眼去交结,从不落下一场他的琴宴,还将他引荐给圣上,就连出事的那天晚上,他也” 明遥的话卡在喉咙里。 楚栖敏锐地捕捉到关键字眼,但有人比他更敏感。 澜凝冰疾声呵斥“出事那天晚上怎么了” 明遥捂着嘴巴疯狂摇头,也不知澜凝冰能不能看到,干脆像缩头乌龟一般缩在楚栖身后。 楚栖感受到身后紧张的颤抖,分外无语,他是真的不知道明遥是真傻还是装傻了。蒙眼弄琴之人,听力定然超绝,何况看澜凝冰轻而易举地收拾风光楼众人,说不定也有武功底子,怎么会听不到他们谈话解释身份的话听到还能就地求证,但明遥怎么就能这么简单地说漏嘴呢 楚栖只好给瑟瑟发抖的自家练习生紧急公关“澜公子,先别急,我会帮你查清的,这不就有线索了么不过在此之前,还要确认一下,你就是遥遥说的澜凝冰那个在海上抚琴吟歌的” 澜凝冰道“是又怎样但他说的甚么罗纵、甚么船舰,我是记不得了。” 楚栖木然地想,就算抚琴吟歌是真的,平息风浪也一定是夸张滤镜,假若他真有那么大能耐,此刻也不会一筹莫展了。 “是便好,如此也方便咱们商量。”他狠心地将明遥拖至身前,又侧首对鸨母道,“想要解决事情,就原原本本地将那天发生的事情告知与我,不要做一点隐瞒。柴斌,先将那些人的绳索解了,然后看看地上的人需不需要救治。” 鸨母见澜凝冰并未出手阻拦,也连声喊人松绑,吩咐过后,才踌躇着道“世子,既然是同您讲,那我说具体一些也无妨。” “咱风光楼每月十五的晚上,都会举办一场风光宴,从酉时一直到亥时,期间并无间断。那宴上,楼里最好的姑娘公子,无论是会唱会跳,还是会弹曲会作诗,都会展露一手才艺。这其中,又以定雪的琴音为开场和压轴。” “六月十五那夜也是如此,开场进行得十分顺利,定雪展露过一手后,将楼中气氛推向了最高潮。不过中间一些时候没他什么事,他便去歇息了一阵去了哪儿我是真不晓得,那不正忙着呢之后谢幕,又由定雪弹曲,到这时候还一切如常呢。” 鸨母说罢,顿了一下,她身后有几个姑娘补充“不,有点奇怪的,他弹错了好几个音。”她们亦是这儿的乐师。 鸨母接道“是有这回事儿,但因为不怎么碍事,我也没想太多。定雪奏完,风光宴便也结束了,陆续走了许多人,但也有不少客人留下,点一些红倌人过夜。定雪自然是不用陪夜的,但那日” 提到最关键的点子上,鸨母又卡了,支吾半晌,她才艰难接道“但那日,有人请他入房独奏一曲,定雪便去了。那客人是老主顾,和定雪也是旧相识,我们早已见怪不怪了,根本没有多想。谁知没过多久,那厢房里传出一声惊呼,我都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风光楼已被卫兵团团包围了起来,簇拥着里头的人快速离去。我勉强凑进去看了眼,却发现澜定雪七窍流血地倒在地上,可还没来得及上前确认,又立马有人将他的尸首裹走了那之后接连来了好几队卫兵,楼里的人一个也不准走,搜查、封口,折腾到了早上,却又像无事发生过一样撤离了。” 澜凝冰喝问“那房中是什么人” 鸨母闭紧了嘴巴,头摇的像拨浪鼓一般,眼神却很有指向性地不住瞥着明遥,示意问他。 明遥掌中冒汗,想要继续缩到楚栖身后,却已经被他强行拎了出来。 “你说罢,我也想知道,至于么,这京城还有谁是你家我家得罪不起的吗” 明遥的眼神更加绝望了。 他的视线瞟到天上,并用力抬了抬眉毛。 但此刻楚栖没在看他表情,只有澜凝冰沉默不语。 楚栖是在思考。明遥都已经说过了,澜定雪,罗纵,出事那天晚上,有关系。 他问道“你说的那个罗纵,是罗太尉的儿子吗” “是呀,不然还能有谁。” “” 事情还挺棘手的。 这罗太尉,则是朝中另一位权势颇大的人,实权掌控京中兵力调度。他曾是镇南将军,一直与楚静忠看不对眼,后又受今上提拔,也是皇帝的一位心腹重臣。 然后显而易见,其子卷入了澜定雪之死的谜团中,还有可能是嫌疑人,明丞相之子作为目击证人,正在犹豫要说多少,而他,敬王世子,正准备主持公道。 多么隆重的一场大戏,倘若不曾封锁消息,势必会成为京中接下去数月的热点话题。 但我为什么放着好好的男团不去搞,来淌这趟浑水楚栖自我发问。 柴斌此时给那些人松了绑,又安置好了受伤的侍卫,凑近楚栖身边,将一团纸条塞给了他。 楚栖握紧了,并未立即展开,而后紧接着,他听见澜凝冰道“既然如此,只要找到这个罗纵,一切便可以真相大白了,对么” 澜凝冰的声音倏然变得更加古怪喑哑,甚至透露出了丝丝寒意,瘦削的手指在琴弦之上缓慢划过,却仿佛像在测试刀刃的锋利程度。 楚栖不由得看向他,却再次被那“5543”的神仙数值激得有些头晕目眩。 得想个办法把这人拐进男团 他打定主意,问话的声音也有力不少“小明,你知道罗纵现下在哪吗” “我我只知道他在宫里头当值,具体哪天休沐是不清楚。”明遥疯狂给他使眼色。 楚栖会意,又问鸨母“他这几日又可曾来过” “有过,但并未要人,只一个人要了间僻静房间呆着,不多时便走了。” 楚栖又思索了一会儿,客气地对澜凝冰道“我大致了解了,放心,我这就去寻他,定会求个水落石出,不让令弟蒙受不白之冤。不过还请澜公子先在风光楼等候些时日,千万勿要冲动。” 澜凝冰闻言,竟是冷笑了一下“可以,我便在此等你消息。”他微微侧首,转向鸨母的方向,“今儿你们的风光宴还开吗” 鸨母愣道“这没了定雪的琴曲,一切都得推翻重来,前阵子又鸡飞狗跳,大家伙儿都没时间练习。反正今儿晚上来的人也应该不多,大致凑合应付一下就过去了。” 澜定雪却摇了摇头,他单指落在琴弦上,忽然短促拨出一声音调,犹如白鹤惊唳,初春新雨。 “定雪会的曲子,我亦都会,寻常配置不需更改。今夜的风光宴不该应付了事,而更该大肆宣传。就说风光楼来了位比澜定雪更出众的琴师,七月十五,首次登台” 嘱咐过几句后,楚栖让柴斌暂时留在风光楼,自己则和明遥两人出来,在附近找了间酒楼用膳。 楚栖稍微点了几样,蓦地发现这家酒楼也有卖流沙奶黄包,心下一动,也给点上了。 赠送的果碟里有核桃,楚栖一面剥着壳,一面道“什么话,你说罢。” 方才明遥那番挤眉弄眼,显然是他终于意识到澜凝冰听力出众,悄悄话瞒不过他,便只好拉着自己出去说。 明遥双手托腮,像是思考了很久,终于说出了口“这事你真的管不来。” “那天出了事,风光楼肯定第一时间通知了敬王,凭他本事,罗纵那点能耐又不够看,可事实上我敢确信,消息能瞒下一个月,敬王绝对帮着掩盖了。” 明遥压低声音“但敬王和罗太尉素来官场不睦,肯定求之不得能抓到罗纵的把柄,然而他却这么好心,这说明了什么栖哥哥,你明白我意思了没有” 楚栖无动于衷地剥出核桃仁,却不立即食用,而是垒在盘中,聚少成多。 明遥见暗示无用,只好摊牌“因为罗纵根本不重要。那日厢房里还有另一个人,敬王、罗太尉、全体风光楼上下,是为了他才闭口不言。这下你明白我意思了吧” 楚栖把一碟剥好的核桃仁推到他面前,叹道“给你。” 明遥受宠若惊“噢噢,这么好呀。” “给你补脑。”楚栖心烦意乱。 他有点猜到明遥说的“另一个人”是谁了,能劳动互相看不顺眼的敬王、太尉同时出马,京中哪还会有第二人有这等本事 这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那个人经常去风光楼吗”楚栖试探着问。 明遥小心翼翼地答“我不知道,是真不知道。出事那天,我是发现了他,才吓得半条命都没了他让羽林卫先行送我回府,之后的事我就一概不知了。” “” 明遥嗑着核桃仁,见楚栖沉默,觉得自己的劝慰有了成效“仔细一想,方才我说漏嘴,其实也是件好事。那个澜凝冰那么厉害,一看就不是好相处的,让他自己去找罗纵的麻烦。就算被罗纵知道是我说的,他也只会感激我澜凝冰不就是他找了好久的白衣佳人吗” 流沙奶黄包上了,楚栖叉起一个,喃喃道“幸好澜凝冰还不知道那个人的事,不然麻烦会更多。” 没有那天楚静忠给他的那两个好吃,楚栖木然地想。 他囫囵用了点午膳,趁明遥还在大快朵颐,悄然展开先前柴斌暗塞给他的纸条一观。 柴斌心思缜密,自是觉得在风光楼中说话不便,才选择以纸代话。 只见上面写着 “此人来头不小,武功根底不浅,千万注意。风光楼侍卫亦有不少过去在王府当值,然而竟全数瞬间败下阵来。属下查验他们身体,发现无人受了外伤,却都有自己曾被砍断手脚的幻觉。” 楚栖看着纸条,呆了一呆。 这澜凝冰能让人产生幻觉真有那么神乎其神还是纯属想得太多啊。 可楚栖又想到明遥所说的罗纵回忆中那平息风浪的存在,感觉还是幻觉更靠谱一点。 但,若真有此等神奇功力 楚栖眼前一亮。 他看向明遥,正想说些什么,却发觉明遥正用着幽怨的眼神盯着面前的螃蟹,仿佛用眼神就能给它们脱壳。 “” 楚栖挑了两只蟹黄肥美的,开始拆壳剃肉,动作熟练,成品完美。蟹肉滑嫩、蟹膏脂凝,掺在一起淋上鲜美的酱汁,令人垂涎欲滴。 楚栖剥满整整一碗,推到明遥面前。 明遥“这怎么好意思呢” “吃吧。”楚栖盯着他动完筷子,才慢慢开口,“小明同志,想必你之前已经理解了咱们乱舞春秋团队的理念方针。” 明遥“” “现在我希望你告诉我,你心甘情愿地加入我们团队,愿意作为花瓶不是,颜值担当,为团队做出贡献。” 楚栖好心地给他倒了杯茶,喂到他唇边,随时为蟹肉解腻。 “谢、谢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我答应就是” “很好,”楚栖说,“现在我们要一起努力,让小澜同志也愿意加入这个团队。” “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姣花照水,弱柳扶风(1) 楚栖凝聚意识,让自己进入到任务卷轴的界面,等着系统发出认定公告。 数秒之后,系统终于有了回应 “叮” “恭喜宿主,第二位成员明遥顺利加入男团组合,经系统测评,该成员颜值水平极高,业务能力低下,话题程度一般,故综合考虑,给予宿主如下奖励3点生存点数,1点技能点数。” 楚栖“” 这也太少了吧凌飞渡知名度得分负五,所以才把他的奖励扣得只剩最基础的三点生存点数,而明遥就算只是个花瓶,那也是一个精美绝伦的花瓶,至于才这么一点奖励吗他前世随便拉个长得好看的人入团可都有十几点的啊 而系统仿佛感应到了他的悲愤,又刷新出一条补充“每位成员有一项隐藏数值潜能,仅由系统评估,不会被宿主查验。而经系统测算,二号成员的发展潜力不高。” “” 楚栖看着茫然无助、不会剥螃蟹的明遥,一时间找不出话来反驳。 系统又解释“宿主还特别要注意时代差异,古代世界,审美不同,百姓追星热衷度不同,系统的评估奖励也会相应降低。若宿主有能力扭转群众审美、调动百姓追星积极性,系统也会提高基础奖励。” 楚栖“” 审美承国风气崇兵尚武,偏爱力能扛鼎的硬汉、以一敌十的武夫,会行军打仗总比能出口成章来得受人敬仰。 不过也不好说,这是先帝时期才特别流行的风尚,近些年已经淡去不少。假若再这么继续下去,未来会有更多人喜爱明遥的漂亮蠢货风也说不定。 行吧,这还是一个与时代抗争的史诗级任务。 楚栖顿时想砸了这造星系统。 他不想再和系统讨价还价,三点生存点数可以暂时解他燃眉之急,有总比没有好。 至于这一点技能点数 楚栖迅速加在“洗髓术”上。 顾名思义,这个洗髓术是给他洗点用的,有时候遇到危急时刻,技能点数又十分紧张,就可以拆东墙补西墙,不过也有限制。一级的洗髓术使用间隔时间极长,能够重新分配的点数也不多,权当做备用技能先放着。 分配完点数,楚栖放空的意识终于回拢,刚回神就看见对面的明遥咬着筷子看他。 “吃完了” “我还想吃栖哥哥,再给我剥两只吧” “” 楚栖并没有纵容他,吃完便想带着明遥去太尉府一趟,不管罗纵在不在,先打声招呼再说。 然而行至半路,明遥却突然闹起肚痛。马车在太尉府前落下,明遥风风火火地冲了进去,楚栖在堂中喝茶喝了整整两个时辰,才等到他终于解决完全。 然后,他们便走了。 出来时太阳已经落山,月幕降临,星垂四野。 明遥虚脱地挂在楚栖肩头,他喝过药,又休整过一阵,才有了些许力气,回想起来仍是心有余悸“我明明只吃了两只啊以前也不会这样啊一定是那家酒楼有问题” 楚栖的内心充满了无语是你承受不起我的伺候。 明遥碎碎念了几句酒楼的卫生后,突然陷入了沉默,“我们是来太尉府干吗的” “找罗纵。” “实际上干吗了” “借厕” 这次明遥沉默了很久。 “罗太尉好像和我爹有些政见不合。” “真巧,我爹也是,不过他基本和谁都不合。”楚栖道,“所以这算不算是挑衅” “”明遥艰难地挣扎,“不算吧同僚之间行个方便而已大不了,我也欢迎他下次来丞相府” “欢迎他去丞相府干吗礼尚往来啊”楚栖痛心疾首,“闭嘴吧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了” 楚栖被明遥的一通操作弄得身心俱疲,一下午什么事也没做成,只能先回风光楼看看情况。 他在外面过惯了简单的生活,不需要人伺候,出门时便只带了柴斌,当然凌飞渡一定会暗中跟着。 但就只是跟着,楚栖使唤不动他,于是只好将柴斌留在风光楼中,注意澜凝冰的一举一动。 而此时的风光楼中,正在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 楚栖犹在楼外时,就听到了莺歌鹂音与婉转曲声,行至正堂,便见勾栏之上佳人成群,水袖翻舞,身姿曼妙,两旁歌女随乐献声,正是一首婉约缠绵的情歌。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本能的,楚栖停下脚步欣赏了一会儿。 毕竟他是一个经纪人,要首先了解一下这个时代的流行方向和文化背景。 为此他甚至督促明遥“不要光顾着看,多学习学习。” 明遥“我为什么要学这个” 楚栖没有回答,因为他看到柴斌找过来了。 “澜凝冰呢他不是说要在风光宴上一鸣惊人吗” 柴斌面色有异“奏过了,开场。” “哦如何” 柴斌的眼神中有一瞬的恐惧,他深吸一口气,缓缓答道“属下听不出具体水平,只知那琴声震撼人心,犹如滔天巨浪席卷而来,汹涌澎湃,气势磅礴,激得人血脉贲张,不察之下甚至会升起一身暴戾,恨不得立即出去杀个痛快,确实有蛊惑的效用。” 楚栖蹙眉道“真这么厉害没出什么事吧” “那倒没有,起了个头、亮了个相以后,澜凝冰就暂退了,只留下一群犹在怔愕的客人,满怀期待地等着他稍后再出现。”柴斌说到这里,本就发青的脸色竟然变得更苍白了一点。 楚栖敏锐注意到他的古怪神情“你怎么了” 柴斌不及答话,明遥却突然叫到“那不是罗纵身边的小厮吗罗纵来这儿了” 楚栖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二楼包间外头确实守着几个人,罗府家仆楚栖不认识,但从另几人一丝不苟的站姿来看,恐怕还有官职不低的侍卫。 “羽林卫统领了不起啊,交了班不回家来这里花天酒地,害得我们好找。”明遥走上楼,“我们去找他。” 楚栖自然跟了上去。 “等等,主人”柴斌急道,与此同时,那几个侍卫也拦住了他们。 他们还不认识楚栖,只对明遥拱了拱手,客气道“我家主人有令,不得任何人打扰,明公子请回吧。” 明遥讶道“怎么回事罗纵他平时不都最喜欢一边喝酒一边找人听他吹牛的吗我们这有两双现成的耳朵,而且真的找他有事” 侍卫道“主人正在寻人谈话,不便打扰,明公子还是改天吧。” 楚栖突觉不对,凝重问道“是同那个新来的琴师,澜凝冰在谈话吗” 侍卫并不答话。 明遥“真没眼力劲,这位是敬王世子,楚栖,很有名的那个。” 楚栖“” 没必要每次都加最后那一句,真的没必要。 但侍卫闻言,却真的忍不住稍微瞟了他一眼,而后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楚栖皱了皱眉,怎么也没想到澜凝冰就这样与罗纵碰上了。澜凝冰为调查胞弟死因而来,目前几无线索,唯一可能知道内幕、也有嫌疑的就是罗纵。而澜凝冰性情不定,武学根基难测,特别是似乎能以琴音让人产生幻觉,这房中可能发生的事,实在难免叫人多虑。 而就在此时,厢房中突然传来一声短促的琴音,骤如平地惊雷般骇人心魄,令人浑身一震。 楚栖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你就进去通知一声,说我和明遥碰巧遇到他,许久未见,有空一起聊啊。” 侍卫还在犹豫。 但说了这么半天,里面竟然连一点回应都没有,楚栖深感事情不太妙。 他在想要不要干脆踢门看一眼,就看一眼,确认一下双方安危。 就在他下定决心并且抬脚的刹那,厢房内再次传出了一个声音。 一个陌生、轻柔、略带笑意的声音。 “让他们进来吧。” 与此同时,门开了。 楚栖差点踹到开门的人,他瞥了一眼,肯定这人是罗纵他不认识成年后的罗纵,但记得罗太尉的模样,罗纵眉眼和他有七八分相像。 但刚刚说话的人却不是罗纵。 说话的人好整以暇地坐在正中,悠闲地转着杯子,却能劳动羽林卫统领去开门。 那几个侍卫也垂首道“是。明公子、世子,里面请。” 但明遥僵住了。 楚栖也僵住了。 他想自己真是傻得可以,罗纵虽是统领,但与这些羽林卫也算不得主仆关系,他们怎么会称之为“主人”呢。 而算得上主仆关系的就只有 那个人见他呆立门口,进退不得,又很好脾气地笑了笑“快进来吧,朕也与你许久未见了很有名的,楚栖。” 大承皇帝,柳戟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姣花照水,弱柳扶风(2) 楚栖维持了一会儿踹门的不雅动作,然后在死寂中一点一点地收回了脚。 却再迈不出去了。 他又一次理解了自投罗网的含义。 他为什么要来风光楼。 来就来了为什么还要闯上二楼。 闯就闯了为什么还试图踹门入内。 现在可好。 柳戟月远远地看着他,又侧首笑道“还要朕过来请吗” 楚栖深吸一口气“打扰了。” 告辞。 当然也只能想想。楚栖心想,反正迟早要见的,本来他今早也要入宫面圣,现在只是时间和地点都有点猝不及防罢了。 他规规矩矩地走过去,垂首看着脚尖,告罪跪下“臣以为房里只有罗统领无意惊扰圣驾,实在罪该万死。” 总之先表示一下乖巧好了,何况此时此地碰面,只要化解了尴尬,也许比正经召见要安全许多。 楚栖在心里盘算,甚是觉得自己态度恭敬,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皇帝一时间应该也不会过于为难他吧 然后他就看着柳戟月的手指伸到他的下巴处,将他低垂的头一点点抬起。 楚栖猝然与他对视一眼。 柳戟月的瞳色乌黑,犹如最昏暗的夤夜,注视他时的一丝明亮却像夜间月光,十分柔和。他眼下有道浅浅的鸦青,想来睡眠不是很好,面上没有血丝,唇色也很淡,但精神却不错。 他变了好多。 “你从前倒不会这么说话”柳戟月幽幽叹了声,松开了手,楚栖连忙低头,这对视就在刹那接触后分开了。 但楚栖在腹诽。 废话,从前什么情况,现在什么情况,能一样吗。 他简直觉得柳戟月是在给他一个下马威。 然而紧接着,柳戟月却伸手将他扶了起来,赐座在旁,语气轻松“夜来闲暇,微服私行,不必拘束。” 楚栖继续坐得端端正正,心想有的领导表面上说不要客气大家随意,事实上我们都知道不能听信这随口客套。 柳戟月又看了一眼门外“遥遥,你还不过来吗” 明遥扒拉着门钥,双脚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一步一步地挪了进来,笑容尴尬“不是我要来的,就,世子想来风光楼见识一下,我被逼无奈,才带他参观参观” 楚栖“” 柳戟月好笑道“坐罢,朕不会告诉丞相的。” 明遥瞬间眼睛一亮,软掉的双脚也有力不少,小碎步地挪到楚栖边上,小心坐在他身后。 楚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用眼神告诉他,你死定了。 明遥熟练露出讨好的笑容,殷勤添酒,只可惜手法很不熟练,一半洒在楚栖手上,明遥又赶紧拿衣袖去擦。 侍卫和柴斌留在外头,罗纵关了门,径直走到柳戟月边上,也落了座。 柳戟月看着他们“倒是不知,你们关系竟然不错之前认识” 明遥没了“会被明丞相知道”这一负担,与柳戟月说话也很放松“之前流放到朔州时认识的。栖哥哥很照顾我,不会让我受苦,回京了也第一时间来看我,今天中午还剥螃蟹给我吃呢。” 说着便朝楚栖挤眉弄眼,示意我在帮你说好话,忘记刚才的不愉快吧。 楚栖一脸冷漠。 “哦”柳戟月却笑了笑,似有深意地看向楚栖,不紧不慢道,“是挺会照顾人的。” “”楚栖赶紧调转话题,“臣今日本来是要进宫探望陛下的,只是听说免了召见陛下龙体无恙否” 不过有空出来逛青楼,应当没什么大毛病。 谁知柳戟月很配合地连咳了几声,那旁罗纵适时奉茶,柳戟月抿了两口,才慢慢平稳了呼吸,他轻声道“不碍事,痼疾罢了,待在宫里也是憋闷。何况既然有敬王替朕分忧,朕不如出宫偷点闲。” 楚栖“” 身为皇帝,你怎么可以这么没事业心呢这是大忌啊敬王是那种可以信得过的人吗 楚栖很想谆谆劝诫,但他忍住了,他得摆正自己的身份,做一个两不沾的纨绔子弟,天天游荡在风月场中寻找合适的男团成员,什么官场政治都与我无关。 明遥却突然探出脑袋,很是兴奋“那好呀陛下可以常出来玩,我常听人说心情愉快了,病症也会不药而愈。我对风光楼很熟的楚栖更不用提了是这儿的东家。要是风光楼看腻了,我们可以换西市的夜河酒舫,南市的嘶别踩我脚” 楚栖实在听不下去了,他转过头,咬牙切齿地压低声音“你再多说一句,我保证明天带着十几个鸨母上你丞相府讨要说法。” 立竿见影,明遥当即闭嘴。 楚栖深吸一口气,回过头,却见柳戟月并无愠意,反而眼带笑意地看着他。 楚栖斟酌台词,努力解释“别听明遥的,他他就是想合情合理地出门,不被丞相骂。陛下还是要以身体与国事为重。” 说罢,楚栖又觉得自己多事且多嘴,明遥长姊是中宫皇后,他自己也因为受太皇太后喜爱而屡次进宫,和柳戟月肯定很熟,那话只是开玩笑罢了。 柳戟月嗯了一声,又笑道“他倒是听你话。” 楚栖心道我只是太擅长处理别人惹出来的麻烦了。 柳戟月瞥了眼尽量装透明的明遥,颇为严肃“原来你每日都这么闲的么礼记可都学完了改天朕叫上丞相一起抽查,叫谁帮忙都没有用。” 明遥奋力压住到达喉咙口的惨叫,一脸痛不欲生,恨不得装死逃脱。 共同威胁完明遥,楚栖觉得之前的紧张和尴尬消除了不少,连发现柳戟月与从前判若两人、地位倒转的局促不安都减少了许多。 果然人还是要有一个共同爱好。 比如吃饭、睡觉、打遥遥。 但用明遥活跃了一下气氛后,厢房里却突然陷入了沉默。 楚栖发现柳戟月还在看他,他只好低下头。 片刻后,柳戟月缓缓道“说起来,你们找罗纵是所为何事朕有幸一听吗罗纵” 罗纵突然一个激灵“臣在。” 楚栖不由得看向他。 罗纵年纪甚轻,看上去不到三十,却已经坐到羽林卫统领的位子上。羽林卫保护皇城,是皇帝身边最重要的禁军之一,实权极大。 他与罗太尉模样相似,都是剑眉星目,体格健壮,只是更显年轻,神情中藏不住事。比如现在,任谁都能一眼看出,他虽坐在他们旁边,心思却全然不在这里。 而在对面那个人身上。 澜凝冰换了件衣服,仍是一身素白,料子却换成了华美的绸缎,嵌绣着绮丽的金线,又添上了几样珠环佩饰,十分引人注目。他并未束冠,乌发顺滑地垂在颈边,更衬得肤质白皙,墨黑丝绸蒙住双眼,却仍挡不住其余五官的精致。 此时他安静懂事,宛若一个又乖巧、又聪慧的才艺双全小美人。 把罗纵迷得神魂颠倒。 但楚栖透过现象看到本质,他可记得澜凝冰上午威风凛凛的样子,显然不会被这如同色诱的刻意讨好蒙骗。 何况他是真的吊起了一颗心,生怕澜凝冰没搞清楚事情真相就准备动手。 柳戟月也发现了罗纵的心不在焉,顿了顿道“方才只让乐师试了个音,你们便来了,既然现在人都到齐了,乐师,抚琴吧。” 澜凝冰应了声是,将素手搭在琴弦上,却并不拨动,而是兀地一笑“原来你就是皇帝。” 楚栖心里咯噔一下。 柳戟月淡淡道“乐师不是早就猜到了不然也不会接受邀约了,不是吗” 澜凝冰冷笑道“那日定雪也是这般入屋的么而他又是怎么被抬出去的说” 在场之人同时一怔。罗纵反应最为剧烈,猝然起身,惊惶地喘息起来“此事与陛下无关凝冰,我” 他的声音乍然被琴声盖过,澜凝冰压弦起手,琴音犹如一道晴日霹雳,轰然炸裂,爆发而出 楚栖瞬间站了起来,迅速往自己耳朵里塞了两团早就准备好的棉花,侧首一看。只见罗纵浑身一震,仿佛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难以置信地摇着头退后;另旁明遥呆傻地发着愣,鬼知道在想些什么;柳戟月痛苦地扶住额头,垂首看不见表情。 楚栖来不及多想,飞快护住柳戟月双耳,高声喝道“来人,护驾” 数息过去,竟无一人搭理,天知道外面那些侍卫在干吗,但澜凝冰却朝他“看”了一眼,抱着琴渐渐逼近,语气平静。 “不用紧张,我问些事罢了,不会伤到他们的。” 楚栖耳塞棉花,听不清声音,却也不聋,分明觉得这隐约听见的琴曲已逐渐平缓,乐声宛若潺潺流水,悠扬清妙。而此时结合澜凝冰口型,也能半猜半听地知道他在说什么。 “问事可以用温和的方式,这样做是不是过分了一点当然,我很欣赏你的才艺,觉得可以更加深入发掘,在更好的舞台展示,期待有合作的那天。”楚栖越到关键时刻越是冷静,还有功夫拉人入团,“假如皇上能饶你一命的话。” 琴音转为轻柔的安眠曲调,澜凝冰很有耐心地解释“他不会记得的。” 楚栖听他语气颇为自负,忍不住道“拜托,我再最后劝你一次,你的招数戴上耳塞就不管用了,而且我觉得,对内力足够高深的人来说,这点把戏应该也不够看吧” “喔,你这话倒是提醒我了。”澜凝冰忽道,勾起唇角,“我还有别的才艺展示。” 楚栖眼皮一跳,只见澜凝冰单手持琴,并不停下奏乐,另只手却伸到琴身之下,轻一按动,仿佛触碰了什么机关,刹那间,暗器飞掠袭来,直冲皇帝面门 楚栖反应不可谓不快,一脚踢翻面前桌椅,全作遮蔽物抵挡袭来的飞刃,但桌椅虽阻碍了毒针,紧随而来的尖利短匕却将其一把劈开并且势头丝毫不减然而对准的目标,却成了楚栖咽喉 楚栖瞳孔剧缩,下意识松开双手,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柳戟月陡然抬头,伸手握住了那把来势汹汹的短匕 与此同时,两条链鞭也即刻赶到,它们本可以同时打下短匕,却都因此扑了个空,继而相撞在一起,猛然发出一声清脆的击响。 瞬息停顿过后,又不知从哪里闪出两道黛青身影,一左一右,手持链鞭,同时向澜凝冰攻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姣花照水,弱柳扶风(3) 生死一瞬已过,楚栖的心脏还在砰砰直跳。他抓过柳戟月的手掌,匆匆扫了一眼,只见掌心血肉外翻,伤痕深刻,甚至隐约能够看见经脉与骨头,十分触目惊心。 完蛋了。他满脑子只剩下这个念头,暂且先扯了布条给那道伤口包扎止血,又将柳戟月扶坐下,仔细查看他的状态。 柳戟月脸色苍白,嘴唇上毫无血色,神情却很平静,既无震怒,亦不恐慌,只是静静地看着楚栖帮他处理完手上的伤势,然后问道“你有哪里受伤吗” 楚栖一怔“没有。” 少顷,柳戟月淡淡笑了笑“没有就好。” “” 楚栖有些坐立不安。他很想说,陛下万金之躯,应当首先保重自己,他有影卫暗中保护,本来也不会出事。但毕竟柳戟月仍算是救了他一命,这等待遇,说是受宠若惊都低了。 他正准备诚惶诚恐地感恩戴德一番,却见柳戟月看向前方,漫不经心地一问“你想让这乐师是死是活” 楚栖微愣,随他目光看去,只见手持链鞭的两人衣饰打扮接近,皆为深青色系,下半张脸被蒙布遮掩,招数如出同源,配合默契无间,处处下着死手。 其中一人是凌飞渡,楚栖自然认得出。另一人则多半是皇帝身边的影卫,只是不知为何与凌飞渡如此相似。 而澜凝冰左右掣肘,琴音断续,又被鞭声掩盖,蛊惑效力大减,虽能暂时接招一阵,但谁都看得出,长久下去,几无生路。 但为什么要问他 澜凝冰是死是活,难道能由他决定 若说想让他活,弑君之罪,怎能儿戏可若说想让他死楚栖还真做不出来。 于是他模棱两可道“自然是由陛下裁断。” 楚栖说罢,再次小心地审视柳戟月神色。 柳戟月却没有很受用,反而看了他一会儿,又道“那朕便换个问法,他险些伤到你,你希望他偿命吗” 楚栖实在觉得这个问法很莫名。 一来他完好无损,受伤的也不是自己,“偿命”这个说辞不准确;二来于情于理,这里都轮不到他来评判。 可皇帝好像真的是在征询他的意见 于是他试探道“要不先留命审问一阵” 柳戟月不置可否,但转头便道“停手。” 那两道黛青身影同时一滞。其中一人毫不废话,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眨眼间便跃上房梁,消失无踪;而凌飞渡却略一犹豫,直至看见楚栖点头,才重新隐匿起了身形。 只是一瞬,厢房中就仿佛从没有出现过那两人。 只有澜凝冰的狼狈模样才能证明他们存在过。 不过比起狼狈,楚栖脑海中浮现出的另一个词,才能更好形容他现在的状态。 凌虐美。 澜凝冰身上的素白丝绸被链鞭划开无数道口子,琴弦断了许多根,嘴角隐隐沁血,但总体伤痕不是很多。他的蒙眼黑绫在混乱中掉落到远处,于是此时便闭着眼,安静站立,眼睛的外形已是极为好看。 楚栖不由再感叹了一下不愧是“5543”。 但他已经不想拉澜凝冰入团了,即使数值再高,太能惹事的绝对不要。 也不看看这次惹着谁了。 随着澜凝冰琴曲的停奏,许多人也逐渐恢复了神智。明遥与罗纵如梦初醒,侍卫与柴斌也迅速破门而入,纷纷持剑以待,团团包围住澜凝冰。 然而澜凝冰此时做了一个谁都没想到的动作。 他不紧不慢地眯起双眼,在地上扫视了一圈,然后慢慢俯下身 所有人如临大敌。 捡起了他的蒙眼绫罗,重新绑缚在双眼上,变回了一个瞎子。 楚栖“” 合着瞎子是装的啊不是,你图啥啊 柳戟月显然也愣了一下,片刻后才道“乐师,要请你入宫一趟了。” “可以。”澜凝冰毫无犯了多大罪的自觉,反而张扬一笑,“请吧,柳氏皇帝。顺便,匕首与飞针都无毒,方才只是开个玩笑。”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楚栖心想这人绝了,亏你说得出口,还笑得出来。 那些侍卫此时也才发现皇帝受了伤,却不知在自己神识迷糊的时候发生过什么,一时间紧张至极。 但柳戟月没有发怒,只让人再调些羽林卫过来,准备回宫。 明遥又悄悄地缩到楚栖身后,嗫嚅着问“出什么事啦我刚才好像梦见在学堂念书,太无聊就睡过去了” 可以,梦中梦中梦,你怎么都不会吃亏。 楚栖大致扫视了他一眼,没发现哪里有被误伤,心思就又回到柳戟月那边。 罗纵正惶恐地跟他说着什么,但柳戟月神色淡淡,没太放在心上,反而朝楚栖这边看了过来。 楚栖下意识一紧张,然而柳戟月喊的却是另一人“明遥。” “夜深了,朕让羽林卫送你回府。” “好啊好啊。”明遥蹦跳着从楚栖身后钻出来,有羽林卫护送,安全倒在其次,最重要的是明丞相不会多说什么。 但明遥还没有忘记兄弟情义,于是勾着楚栖肩膀道“我和栖哥哥一起出来的,顺道再送趟敬王府吧。” 楚栖是时推拒,显得比较客气“不用了,臣带了马车和侍卫” “不必。”柳戟月却道,“楚栖随朕回宫。” “” 楚栖硬着头皮发问“这这是为何” 柳戟月盯着明遥的胳膊一点点从楚栖肩膀处挪下来,再被几个侍卫护送出去,神情也恢复了刚开始的轻松,他听到楚栖的话,微微蹙了蹙眉,像在寻找一个适当的理由。 最后找到了一个理由,他笑道“护驾有功” 楚栖瞄了眼柳戟月的手掌,觉得这话有点讽刺。 他还想再挣扎一下“这是臣的本分,无论换作是谁,都会以陛下的安危为先” 柳戟月听了,很是沉默了一阵,良久后,他才若有所思地开口“既然如此,那便算你护驾失利好了,即刻入宫受罚。” 楚栖“” “今日敬王也留宿在宫中。”柳戟月说罢,便先行下楼了。 楚栖愣在原地,反复品味着这句话。 废话不正是因为敬王留宿宫中,所以他才可以逍遥自在地出来闲逛吗,结果海选失败,候选成员彻底得罪了人不说,连他自己也给搭上了。 不多时,罗纵领着数名羽林卫押送澜凝冰出去,外头的风光盛宴因没了澜凝冰最后的奏曲,只能不了了之,不明真相的客人喧哗了许久,直到看见羽林卫才哑了声息,闹剧才算正式收场。 楚栖被几个侍卫簇拥着上辇,刚掀开车帘就愣住了,他竟是与澜凝冰同乘。 车内再无他人,而澜凝冰作为险些犯了弑君大罪的刺客,居然身上毫无禁锢,甚至连武器那把瑶琴都没有没收。 澜凝冰低着头接弦,见楚栖进来,还跟他打了声招呼“哟。” 楚栖“” 楚栖觉得可能他掀帘子的方式不太对。 还是说这就是他护驾失利的惩罚 但澜凝冰并不见外,他一面熟练地修补着瑶琴,一面笑问“我的才艺展示得如何” “蛮好的,就是你走错节目了,这里是舞林大会,不是武林大会。”楚栖面无表情道。 澜凝冰虽然并没完全弄懂他这冷笑话的意思,但还是爽朗一笑“不必惊慌,我那朝你飞去那短刃只是试探看看罢了,没有真想害你的意思。” 楚栖心想我也把刀架你脖子上试试,仍随口问道“你试探什么” “看看传说中皇帝的贴身影卫青黎卫厉不厉害,顺便试试你们柳氏皇帝会不会武功。” “青黎卫”楚栖疑惑地皱了皱眉。当朝禁军共八卫,屯兵京邑,负责保护皇帝与皇城安危,由太尉罗冀总管。但其中并没有哪一支名叫“青黎”,他也从未听说这个名号。 “你从何听来的” 澜凝冰顿了顿,仿佛意外他见识短浅,轻哼道“也是,青黎卫存在隐蔽,哪能是你这小小世子能知道的。” “”楚栖深吸一口气,“那请问大大乐师,你又为何知晓顺便,要不是我替你求情,你现在应该已被那青黎卫打得不成人形了。” 楚栖说罢,心中忽然泛起一丝微妙,他虽在柳戟月询问时表现得小心谨慎,这时候提起倒有一种畅快的自豪。 但澜凝冰毫不领情,嗤笑一声“柳氏皇帝哪敢动我性命只是吃准你的回答,顺道卖个人情罢了,你还多半会因此觉得自己受到赏识他们掌权的都爱这般装模作样。至于那两个青黎卫,嘁,我想跑,自然也跑得掉。” “”楚栖坐得离他更远了一点,“你的癔症有些严重。” 澜凝冰也懒得解释“不久你就会知道了。今日闹得这么大,也许正中你们柳氏皇帝下怀,定雪之事是必定会倾力调查了。我看他对你似乎颇为器重,若是想借机拉拢,说不定还会将此事着手交由你去办,然后再让青黎卫将搜集到的证据恰到好处地透露给你,让你毫无破绽地破案、升迁,以彰显知遇之恩,令你死心塌地。” “” 楚栖真情实意道“把你蒙眼的丝绫取下来,包头上吧,我怕你脑洞太大。” “你不信啊到时候看呗,我眼盲心不盲。” “你眼根本不盲” 澜凝冰沉默了一会儿“半盲,其实也差不多。我眼睛畏光,稍见明亮就会刺痛难耐,故而以黑绫遮盖,再隐约从缝隙之中观得外面大致模样不过黑灯瞎火的时候倒是很方便。” 楚栖打量了他一眼,姑且相信了这个说法。 正说话间,车辇忽然停下了。 罗纵在外请澜凝冰下去。 的确用的是“请”字,态度亦十分恭敬。 楚栖愕然地朝外瞄了眼,虽然夜里看不清这是什么地方,但怎样都不可能是天牢。 澜凝冰低调地轻咳一声,竟摇身一变,恢复成受伤小美人的气质,抱着修好的琴款款离开了。 楚栖觉得他出现这个状态就是有鬼,于是又一次往自己耳朵里塞了两团棉花。 果不其然。 须臾后,外面隐约传来轻盈的琴声。 紧接着,车帘被撩了起来,澜凝冰探出一个脑袋,正对上楚栖手里举着的火烛。 死寂了两秒。 澜凝冰率先偏头避开火烛“我只是突然想起件事,为何那两个青黎卫,其中一个好像不是保护皇帝、而是保护你的” “因为我身份尊贵,”楚栖将烛焰对准他,“听明白了吗” 澜凝冰冷哼一声,放下车帘,退了回去。不多时,悠扬琴声乍止,外面又响起侍卫的声音,却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车辇继续前行。楚栖将烛火吹灭,却发觉驶向的宫殿越来越华丽明亮,更有数十位宫人举着宫灯在旁等待。 请他下辇的声音亦是恭恭敬敬。 楚栖忽然有些恍惚,但已预感到了什么。 他回绝了想来搀扶的太监,双足稳稳落到地上,然后抬头一看,面前的宫殿赫然正是摘星宫。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先帝打下柳氏江山基业,自觉已立足人世顶峰,故将新建宫殿封以“摘星”之名。 这是皇帝寝宫。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姣花照水,弱柳扶风(4) 一般而言,极少会有皇帝留宿外臣,就算有,也只会住在朝房偏殿,随时听候传唤。而深入皇宫内院,甚至皇帝寝宫,基本上是闻所未闻。 但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 本朝南风并不算盛行,但也不是排斥至极。归根究底,是先帝过去宠幸过几个男人。他们大多身份低微,是伶人戏子之流,先帝觉得有点意思的,留下来封个位份,寡味的就给笔封赏遣回去。 只有过一次把朝臣拉入摘星宫的事。 具体有没有得逞,世人众说纷纭,但很明确知晓的是,那位年轻臣子自那之后便决定告病还家,但先帝勃然大怒,并不准许,反而将他安排在事多权低的位置上,一干就是许多年,处处消磨人家心气。 那臣子便是明浅谡,如今的明丞相。 所以说一般皇帝想睡人才会让外臣留宿摘星宫。 但楚栖觉得敬王不可能是这原因。 领路的太监带他走向一侧豪华的偏殿,也解释道“此殿是太微殿,陛下体恤敬王辅佐处理国事操劳,便新辟了一座殿宇,供敬王小憩。另外,陛下从前夜间睡不安稳,常要有太医留夜查看,这儿也方便他们休息。” 楚栖心想,这理由倒是挺正直的,虽然不知道现在让他入宫干嘛,但应该多半也住这。 然而太监停也不停,领着他路过了。 接着是皇帝住的地方。 “此殿是紫微殿,陛下也刚回来不久,宣了太医。” 应当是处理手伤,楚栖想,等着进去面见皇帝。 但太监又带着他离开了。 “陛下吩咐了,明日再召见世子。” “” 楚栖被带到另一侧偏殿处,领路太监点出几人留下,回头笑道“此殿是勾陈殿,世子,您今晚住这儿。” 这次倒是没解释勾陈殿是做什么的,但楚栖也没有异议,谢过宫人后就踏了进去。 房内已置好灯烛,香炉也正丝丝熏燃,满室沁着芬芳。而当楚栖闻到这熏香气味,和见到房内摆设时,却不由得一阵恍惚,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 那时候,他虽不是皇子,却是先帝最宠爱的孩子,也时常进宫陪伴先帝。后来到了皇子入学的年龄,先帝干脆要他搬进宫来住,表面上说是皇子伴读,实际上却近乎是太子待遇,隆宠得很。 先帝为他挑了个殿宇,亲自吩咐陈设,就连熏香的味道也指定好,比如这味清淡浅洌、最常熏的叫做“今宵月”。 但怎么现在柳戟月也来这一手。 他问宫人“皇上什么时候准备的这间屋子” 那宫人回道“半月之前吧,有的东西从库房里翻找了许久呢。” 楚栖“” 行吧,半月前,那差不多是凌飞渡赶回京城告知敬王,然后敬王再告知皇帝他回来消息的时候 然后急速准备一间与从前一致的房间,让他回味童年时候的记忆 图什么啊。 楚栖不懂,无论算奖算惩都说不顺通。 不过算了。 他一个人住惯了,不需要人伺候,就没让宫人留在房内,自己吹了灯,熄灭了香炉他已经十多年不用熏香了,然后轻车熟路地走到床边,躺下。 摸了摸,还好,柳戟月不算无脑,知道被褥换大一号,不能保持原样。 然后非常心大地闭上眼睛,平稳呼吸。 虽然暂时还睡不着。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他的脑子一团混乱,只有现下安静了才能理清思绪,逐步回想一些矛盾诡异的地方。 这一日,首先和明遥碰了面。明遥还是老样子,基本上哪都没变。然后去了风光楼,知晓原本那儿最出名的琴师,弄弦掀涛澜定雪早在一月前就已身亡,死因扑朔迷离,却似乎与皇帝和罗纵有关。 接着是澜定雪的兄长,澜凝冰不知从何处得知了消息,杀上风光楼要答案。澜凝冰最是浑身谜团,琴声能使人致幻,性格嚣张又骄傲,一旦开始装模作样,就保准要想搞坏事。 然而似乎身份也十分奇特,绝不是什么普通乐师。虽说口口声声是“开个玩笑”,但也实打实弄出了刺杀,还伤到了皇帝,结果非但不用下牢,最后甚至还颇受优待。 而且澜凝冰也的确知道不少事情,不说别的,他确实第一次听闻皇帝有叫“青黎卫”的贴身影卫。 不过听澜凝冰语气,似乎凌飞渡也是属于这青黎卫 那怎么会被楚静忠派来护卫他的安全呢 并不清楚。 楚栖有了点困意。 他离京太久了,足有十年,更有许多日子在混乱与不安中度过,到最后甚至适应了南下的简单生活。逐渐安稳后,楚静忠数月与他互通一次信件,却都是他报平安、楚静忠表示阅过,从来不曾邀他回京或提及京中动向,他也未想问起。 偶尔的一些消息,譬如什么祭天大典、花朝佳节还是他的笔友顾兔来信所写的。 所以如今京中盘桓交错的各方势力他多半是不熟悉了。 要不是因为那该死的造星系统,他也不想回京。 更不想入宫。 “真的不想。”楚栖迷迷糊糊间念叨。 然而,也许是因为香料的确促进睡眠,而他这一日又太过费心,在一个万般不情愿的陌生地方,他竟也逐渐平静入睡了。 甚至“今宵月”的熟悉香味令他陷入了昏沉的梦境 元兴十七年的冬月,天冷得出奇,大雪封了路,手露在外头一刻就会被冻僵。 楚栖前些日子没住宫里,今日听闻皇帝想念,才无奈从将军府出来,车辇一路驶向摘星宫。他很有表演天赋地上演了一段的“父子天伦”,哄得皇帝心情畅快不少,胸口憋闷都散去许多,夸他比太医有用。 从摘星宫出来时,日头已渐晚了,皇帝本要留他一起用晚膳,直到听闻楚静忠有要事报告,才只好让他回府,明日再来。 楚栖也不想多呆,正准备坐上马车,却忽见远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在皑皑雪中,静静看着他这方向。 楚栖起先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可再定睛一看,顿时吓得手脚冰凉,连忙冲了过去。 “戟月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站了多久了伞呢” “没多久。”柳戟月摇了摇头,然后就不说话了。他穿得很厚,却还是忍不住瑟缩,脸色惨白,嘴唇发紫,乌发上落了一层雪花,眉眼上也结了霜。 楚栖为他掸落霜雪,忧虑道“没多久是多久你身体不好,一点风都吹不得的。椿芽儿呢” 椿芽儿是七皇子身边的小太监,平时看着挺机灵,也不知怎么会出差错。 柳戟月又摇头“我偷溜出来的。” 七皇子落水重病之后,曾有很长一段时间得了失语症,发不出声音,而且见谁都失魂落魄,见楚栖更甚,几乎称得上惊恐,最后能躲就躲。 直到近些年大了些才好点,能够与人进行简单的短句交谈,碰见楚栖也不会逃了,这让楚栖很是欣慰。 楚栖在他掌中呵了口气,顺道搓了搓他冻僵的小手,叫人从车上取了个手炉下来,塞在他怀里。 然后笑问“偷溜出来干嘛你还学人家叛逆了不行的,瞧你这样,一个人就成小可怜了。” 柳戟月闻言,忽然抬起头看着他,眉毛皱成一团,当真是一副小可怜模样。 “所以你别走好吗” 楚栖不以为意“明日我还会进宫的,到时候先来看你,怎样等快过年的时候,陛下也一定会让我久住宫里。” 柳戟月目光涣散地盯着他,嘴唇微微发颤“不今日你走后,就不会再回来了你别走,好吗” 楚栖疑惑地歪了歪头,正想解释什么,却忽地发现柳戟月状态不对,他一摸柳戟月额头,果然在滚滚发烫,轻易就受了寒。 “你真的哎。”楚栖无法把他一个人留在这,只好先叫人帮忙,把柳戟月送回寝殿。 七皇子生母早逝,随养母娴妃居住一宫。这娴妃还与楚栖有些关系,她是楚栖的姑姑、楚静忠的妹妹。 但娴妃并没有“姑凭侄贵”,她一点不受宠,寝宫还在最深、最远的偏僻角落,堪比冷宫僻静。 楚栖担心路上耽误,吹着冷风病情更糟,就先将柳戟月带回了他的殿宇。 他那儿离摘星宫很近,是皇帝特别收拾出来的一处,冬暖夏凉,为让他随时方便入宫居住,成日有人看守,熏烧着清芬的香料。 常熏的是今宵月,今日也是。 今宵月是一味很清冽的香料,熏得久了才会有浅淡的香气,也十分昂贵难得,至少楚栖没在其他宫殿的人身上闻到过这味道。 楚栖自己说不上喜欢不喜欢,他诉求不多,但既然是皇帝要求,熏着就是了。 柳戟月睡在他的床铺上,盖着厚厚的被褥,迷糊地嘟囔胡话。 楚栖命人添了银碳,又用湿布压额降温,静静等着太医到来。 期间七皇子随侍椿芽儿找了过来,一见到他就跪了下来,忍不住低声呜咽。 楚栖嫌他哭丧,小声骂道“干吗啊放心,太医很快就到了。” 椿芽儿抹着眼泪,说的却不是此事,他眼神闪烁,犹豫不决,最后才喃喃道“小公子,您真的不能走。” “我走哪去”楚栖道,“行啦,今日我住宫里就是。” “不,不是这个” 就在此时,殿外有人来报,皇帝要他立即前去摘星宫。 楚栖不明所以,看了眼昏睡不醒的柳戟月,对椿芽儿道“照顾好七皇子,我去去就来。” 椿芽儿看着他离去的身影,仿佛预感到了什么,却死死咬住牙,再不敢开口了。 楚栖不知道,他这一走,就是十年。 他踏入摘星宫紫微殿,见到的却不是先帝,而是一袭繁重朝服,武弁绛袍的楚静忠。 楚静忠平静地告诉他,先帝崩逝,他已准备好车马人手,将送他远离未来京中风波。 空气中今宵月的香气已急速褪去,楚栖久远前的梦也很快回忆结束。 他睡得很安稳,姿势也很好,没有任何踢被翻扭的不良动作。 却似乎有人在旁看了他许久,最后才轻笑一声,离开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姣花照水,弱柳扶风(5) 翌日清早,楚栖准时醒来,还挺讶异自己昨晚居然睡得那么沉。 他作息一向良好,只是过去曾有一段时间近乎逃难,夜里就十分容易惊醒,昨日在敬王府就醒过三四次,没想到换到这儿却一夜好梦。 他把这个功劳归结于今宵月。 简单洗漱过后,有宫人捧着早膳过来,楚栖决定先吃再说,他很随和,甜咸酸辣都能接受。 结果打开来是整整一屉的流沙奶黄包。 楚栖“” 他很随和,但,不是大胃王,而且都皇宫了,为什么不能多换点花样最重要的是,为什么又是流沙奶黄包 不过很快就有人来向他解释状况。 来的人楚栖还认得,是过去柳戟月身边的小太监椿芽儿,现在已经混成椿公公了。 椿公公是来问他早膳可还满意否的,楚栖委婉地提出疑问,椿公公即刻尴尬笑道“因为咱也不知道世子爱吃什么,就去问了王爷,然后王爷说,就按他的照样给您来一份就行了” “”楚栖险些被奶黄包噎住。 很好,他很随和,但敬王专一;他不是大胃王,但敬王一定是。 原来那天给他的两个奶黄包还不够他塞牙缝的。 好可怕一敬王,楚栖在奇妙的方面感叹。 椿公公又问“那世子,您爱吃什么啊以后咱们也好有准备。” 楚栖道“都可以,我没有特别的喜好。呃所以种类能多点就更好了。” 他假装没听到后半句话,希望没以后了。 不过这倒是楚栖的真情实感,一直以来,他都给自己灌输一个思想,他是一个组织团队的人,要对队伍里的每个人一视同仁,不偏颇不歧视,进而没有偏爱,也没有厌弃。 事实上他觉得自己过去也办得挺到位了。 说好听一点,就是博爱。 但这博爱反而会叫人犯难,椿芽儿又变着法问了他几次,确定没有特别喜爱的菜色后才恹恹歇了。 楚栖则问道“皇上何时召见我” 椿公公道“应当快了,现在正有太医瞧着,陛下先命咱家来看您。” 险些忘了这茬,楚栖蹙着眉回想那道伤痕,仍觉得心有余悸。“严重吗” “还好没伤着筋骨,但应当要修养一阵。”椿公公道,“陛下说,可能要多留敬王些时候了。” “”楚栖仔细回忆了一下,记得他伤的是左手。 但柳戟月也不是左撇子啊 这怎么就妨碍办公了,事业一点好不好 楚栖很为他操心,但楚栖努力遏制着自己的想法,开始默念柳戟月是为救自己受伤的,再默念以柳戟月的体质带伤办公很容易累病,休息好比较重要。 但怎么就交给敬王了,非要选择的话,明丞相似乎才靠谱啊 楚栖完全没有自己是敬王世子的自觉,胳膊肘向着四面八方拐。 而就在此时,他的脑海中突然响起了熟悉的系统音。 “叮” “男团成员明遥通过排练,营业技术提高,精湛深通,恭喜宿主获得奖励1点技能点数。” 楚栖“” 楚栖咸鱼一跃,直接弹跳了起来,吓了椿公公一跳。楚栖则拉着他问道“你可知道小明不是,明遥今日去哪了” “明公子好像是去太皇太后那儿了。”椿公公道,“太皇太后很喜爱明公子,他常来请安的。” 可以可以,楚栖不由想着,居然能把那个太皇太后搞定,明遥真是太厉害了。 这是楚栖绝无半点虚情假意的由衷赞美。 太皇太后是先帝的继母,前朝时也是富贵人家出身,十分小姐脾性,吃不了半点苦,但挑刺找茬的本事倒是一等一的好,说得难听点,就是个事儿逼,还是地位尊贵得罪不起的那种,并且随着年龄的增长愈加严重。 她一生没有儿女,也不爱孩子。和先帝关系淡薄,差不多就当尊麻烦佛供着。她也看不顺眼先帝的任何一个妃嫔,无论男的女的;对先帝的任何一个孩子都毫无兴趣,楚栖当然也不例外。就连身边伺候的人都没有能干得十分长久的。所有人都觉得她只爱自己。 然而这样的一个人,居然被明遥征服了。 楚栖忽然对他肃然起敬。 他觉得自己小看了明遥。 他的潜在市场绝对还能深刻挖掘,不愧是他们团队的门面担当。 楚栖思虑片刻后,将那一点技能点数加在“武力值”上,现在就有3了。原本他以为回京后就甚是安全,不需要加这个,但经过昨天那场刺杀后,他还是觉得靠人不如靠己。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皇帝传召,椿芽儿带他去往紫微殿。 楚栖有了适应,明遥的事也令他心情愉悦,再加上他发现,柳戟月对他挺好的,于是整个人都放松不少,很是想了会儿开场白,决定先慰问一下皇帝的伤势 然后紧接着就看见罪魁祸首已经坐在了殿中。 澜凝冰又换了身衣服,并且更加华美珍贵,金丝束发,意气飞扬,把被暴打过的痕迹消除得一干二净。他看见楚栖进来,清脆敲了敲瓷杯,意味不明地笑了声“哟。” 楚栖没理他,向皇帝行了礼。柳戟月笑了笑,给他赐座。 楚栖的位置正好背对窗户,他身后木窗半敞,光线充足地照射进紫微殿。 澜凝冰辣眼地移开目光,懒得再朝他那边看一眼。 于是皇帝开始说话,他的声音很温和,听起来心情不错“昨夜睡得好吗” 楚栖道“很好,多谢陛下关心。屋内陈设如一,今宵月的味道也还是那么好闻,陛下费心了。” 柳戟月顿了一顿“假若你喜欢,今后可以常住勾陈殿,今宵月也时熏着” 楚栖内心一声大叫,心道柳戟月怎么和他老子一个爱好。先帝是把他当宝贝太子的替代,柳戟月呢可别吧 他赶忙推辞“不不不用了今宵月昂贵难得,臣受不起,况且常住摘星宫难免受人非议,臣老实本分,绝无他念嗯最好让敬王也少住点。”他拐弯抹角地提醒。 柳戟月还没说话,澜凝冰突然发出一阵憋笑声。 完了还欲盖弥彰“我没笑,你们继续。” “” 这什么人啊,楚栖想,有损皇帝威严,应该让他滚出去。 但柳戟月没让他滚出去,只是淡淡扫了澜凝冰一眼,顺势转了个话题“既然如此,朕就不勉强了。说起来,你应该对这位乐师的身份很好奇吧。” 楚栖“是有些。” 何止是好奇身份,他是对澜凝冰长这么大都没被打死的经历好奇。 柳戟月将手头的一卷文书交给椿芽儿,再由椿芽儿递到楚栖手中。 楚栖打开文书,发现那还是卷记史的列传,叙列的人臣都是“澜氏”。 “他是前朝国师、东南水师澜氏一族现今的族长。” 这几个字眼一出,楚栖就立马明白了。 为何澜凝冰敢在皇帝面前如此嚣张,又为何他会以音致幻。 楚栖穿越来的这个古代世界,主要有四个国家。 西边宛国面积最大,虽说许多领地都是高山丘陵;北面雍国战力最强,却碍于地利,难以扩张;南边慕国最为安定富庶,政权也持续最久。 而他们东承,各方面介于这三个国家之间,最大的优势就是水师强大。 虽说实际上只有东承与南慕临海,但东承在千波海中的十二座大小岛屿上囤积了兵力与粮食,进可攻,退亦可守。 而东承水师能如此强大,与澜氏一族脱不开关系。 澜氏历史悠久,一直与海打着交道。传闻每过一段日子,他们会向千波海献祭一位幼童,以换取千波海的稳定与族人的安康。 久而久之,澜氏血脉里似乎多了一点奇异的天赋不算多过分,但很神奇的天赋。譬如预测次日阴晴风向、一定范围内寻物必得、又或者猜心事又稳又准之类。 总之是挺神棍的那种。 前朝皇帝将每任族长奉为国师,东南水师也有近乎一半的力量由澜氏直接统领。 世人也一直公认,只要澜氏不倒,千波海就会护佑他们,前朝就不会完蛋。 然后澜氏就倒了。 前朝末代皇帝昏聩,暴虐成性,荒淫无度,很没有心理负担地搞死了当时的国师。 然后前朝就成前朝了。 虽然国师死和前朝亡不是一个因果性关系,但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在前头,澜凝冰这人恐怕非但不能动,还真得好生供着。 毕竟他一个人是无所谓,他背后的千波海、东南水师的稳定才重要。 楚栖大致翻完了澜氏列传里几位有名国师的事迹,目光复杂地看向澜凝冰。 他觉得澜凝冰的特殊能力大概比他几位祖宗来得有用一点。 但辅佐国君、稳定人心的能力肯定不及他们的千分之一甚至还不如自己。 毕竟他可是金牌经纪人。 想岔了想岔了,楚栖清咳一声,拉回思绪,他犹豫了一下,试探道“陛下要将澜族长奉为国师吗” 柳戟月反问道“你希望吗” 干吗又问他 楚栖正在斟酌用词,结果澜凝冰又一次发出意义不明的笑声。 “”楚栖决定实话实说,“不希望。” “臣觉得澜凝冰挺不靠谱,连听他弹曲都有危险,最好还是哪来的送回哪去。” 柳戟月即刻笑道“朕也是这么想的。东南水师已收归兵部,自本朝起,澜氏也不曾在朝为官。澜族长此次上京,是为私事,私事一了,自然也会回去。” 澜凝冰不给面子“看情况。” 柳戟月略微一顿,完全不受影响地继续说下去“澜定雪之事,朕其实也不是很清楚,那日状况只怕还要复杂许多。朕当时慌乱,便只想压下风声,但经过昨日风光楼的混乱后就已经传开,街头巷尾、坊间茶馆,连宫里也都在讨论,已是再耽误不得。” “朕差人问过,竟是说什么闲话的都有,再传下去,朕就要坐实那强逼不成,反迫害乐师的罪名了。”柳戟月轻声叹道,看似分外苦闷。 他看向楚栖,眼中渐渐有了笑意,“楚卿,朕想将此事交由你去办。朕也会调集人手,助你破案,若是做得好了,可只管向朕要奖赏。” 楚栖“” 这套路怎么听着那么耳熟 他昨天听谁说过一遍来着 “哈哈哈哈哈哈”澜凝冰再也忍不住,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他完全不顾身处何时何地,用力拍打着桌子,生怕人体会不到他在讥诮。 虽然用黑绫蒙住了眼,但楚栖清楚地从他脸上看出了六个大字我说什么来着 还指了指他手里的澜氏列传,妄图增加他预测后续的可信度。 柳戟月期待的眼神在澜凝冰肆无忌惮的笑声中一点一点沉了回去,但他也没有让澜凝冰闭嘴或者滚出。 “臣愿意。”楚栖殷切回道,“必定不辱圣命,尽快定案。” 其实他本想拒绝的,但在看到澜凝冰那般讽刺的神情时又改了主意。 他得让这人知道,虽然过程是一样的过程,但柳戟月的目的和结果一定不同。 柳戟月听到他答复,轻柔地朝他笑了笑“好,朕立马找人安排。” 他吹了口茶沫,不缓不急、仿佛突然想起什么的随口提道“将澜定雪尸首带上来。” 澜凝冰的笑声戛然而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姣花照水,弱柳扶风(6) 澜凝冰瞬间沉下了脸,再不剩半点笑意,他盯着皇帝,一字一句道“舍弟可亡故一月有余了。” 柳戟月“嗯”了一声“朕记得。澜定雪之死牵涉重大,亦无亲属认领,自然无法下葬。”他微微侧首,“当然,若乐师要将他带回岛上安葬,朕也会随派人手,只是那是破案之后的事了。” 澜凝冰深深呼了口气,忽然将视线转向楚栖的方向,冷笑道“看来今后需得仰仗世子的聪明才智了。” 楚栖“” 柳戟月又道“乐师若不放心,可以与楚卿随行,随时知晓进展。” “我知道了。”澜凝冰抱着琴站起来,敷衍地行了个礼,表示告辞,“不必劳烦宫人搬来运去了,我自己去看就是了。” 柳戟月颔首,差了人领他去,也不在意澜凝冰的礼数不到。 于是紫微殿中就只剩下了楚栖。 楚栖见皇帝没有发话的意思,只好试探道“臣既然负责了此事,理应也该去验尸看看” 虽然他完全没有经验,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柳戟月却没有即刻回答,过了会儿,他才缓缓道“你其实不爱用香,也没有喜欢的吃食。” 楚栖愣了下,这话题由衷转得太快,但柳戟月仍在说“对衣着、生活也没有讲究。过去父皇将你当做殇太子的影子,你全然接受;后来离京远遁,十年之久,也适应良好,半点没有回来的意思。” 楚栖听到最后,不由有些微妙。 柳戟月似乎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他想到昨夜迷糊朦胧、醒来时已经记不太清的梦。梦里的七皇子在病中呓语,祈求他不要离开。 他其实不是很记得那是真实发生过的事,还是纯属臆想出来的梦了。 他沉默了许久,才摸了摸鼻子,哂笑道“臣其实有些特殊喜好,就是一直不好意思说。” 那“特殊喜好”四个字令柳戟月眉峰一跳,他不动声色道“哦” “那就是”楚栖低咳一声,“歌舞,纯欣赏的那种。不瞒陛下,臣一直希望将天下出众的舞姬乐师都收入王府,再排演出精彩的节目,巡回演出让大家欣赏。” “” 楚栖说罢,顿觉气氛有些尴尬,不由反思自己是不是太纨绔了点,皇帝似乎对他还挺看重的。 然而柳戟月微微蹙眉,又似是真的思索了一番,眼中依旧带着笑意“不错的志向。那澜乐师想必也是你的猎物之一了” 不,本来是,但现在我已经放弃了这麻烦家伙。 “咳,屈才了。” “不屈才,是他有幸,可惜朕唔” 柳戟月本想说些什么,却没由来的一口气未喘上,捂着嘴剧烈咳嗽了几声,吓得楚栖立即站了起来。他本想冲过去帮忙,却见椿公公和其余宫人已围在旁边,抚背、应茶不缺人手,才顿住了脚步。 数息过后,柳戟月咳声渐息,一众人等才放下了悬着的心。 椿公公忧愁道“陛下,往常现在是休息的时候了,您也还未服药呢” 楚栖连忙告罪“是臣误了时候,臣即刻退下。” “等等。”柳戟月用了口茶,渐渐平缓了呼吸,他瞥了一眼椿芽儿,才重新开口,声音又轻了些“那爱卿先去调查罢。等晚些时候再来紫微殿梳理眉目,顺道听朕回忆那时的事。” “是。”楚栖躬身退下,临至门口,他犹豫了一下,回过身,果然发现柳戟月正盯着他离去的背影。 不知怎地,楚栖觉得自己胆儿肥了不少,竟忽然笑了一笑“臣很快回来。” 柳戟月凝视着他的身影消失,唇边的笑意久久没有散去。 “陛、陛下”椿公公在旁低语道,“该服药了。” “知道了。我有哪天没有乖乖用药吗”柳戟月漫不经心地看着椿芽儿呈上来的黑褐色液体,眉头也不皱地一饮而尽。 “宣敬王。” 楚栖心情欢畅地踏出紫微殿,正撞上倚在柱子上低气压的澜凝冰。 澜凝冰俯视他一眼,阴阳怪气道“昨夜睡得好吗,假若你喜欢,今后可以常住,你希望吗你瞧,我说过什么来着他们这些掌权者就是很会笼络人心,三言两语之间将你哄得死心塌地,亏我还提醒过你” “我也提醒你一句,令弟、令族的事现在全仰仗我。”楚栖收敛了笑容,“虽然我没兴趣坏事,但希望你也不要故意惹祸,咱们公事公办一点,小澜同志。” 澜凝冰冷笑道“你以为我多在意澜定雪的死活吗” 楚栖一怔,澜凝冰接着道“八岁起,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他估计也根本不记得有我这个哥哥。至于澜氏哈,我巴不得他们全部玩完。” “”楚栖道,“你不还族长吗” “一个名头罢了,真正掌势的另有其人,要真说一不二,我还会在这里听你吩咐”澜凝冰说着,顿了顿,意有所指道,“就像你们柳氏皇帝,也是个虚的,要真揽权手中,至于纡尊降贵,来讨你欢心” “他前年大婚,娶的是明丞相之女做皇后;次年纳罗太尉之女当淑妃。然后就再没别人了,政治意图明显的连找个掩饰都不愿意。今年你刚回京就如此殷切,邀你留宿摘星宫。这不就是明摆着因为敬王家没女儿,带把的也照收不误” “你说够了” 楚栖停下脚步,沉沉回视着他,神色凝重“我不在意你是提醒还是污蔑,可别人会在意。我不知道你为何对皇家、又或者说掌权者有如此深刻的敌意,可要是你这张嘴再毫无阻拦地说下去,却能毫发无伤地走出京城,皇帝算得上比圣人还圣了。别说不敢动你,你不就只是个名头吗” 澜凝冰沉默了一下,黑绫覆盖下的眼睫微微闪动。 他深深吸了口气,话锋一转“好吧,那我说些好话,我承认柳氏皇帝还是予你一些实质性的好处的,他居然让我跟着你,话里意思就是让我保护你。” “”楚栖满头问号,“你在自我夸赞吗到底谁需要保护又到底谁比较拉仇恨” “我再重申一遍,我打得过昨天那两个影卫打不过也逃得掉只是故意留下来罢了。”澜凝冰不想再在这上面纠缠,干脆一拉琴弦,发出一声低沉的弦音。 以此表示中止这个话题。 楚栖“呵呵。” 不多时,他们到了存放澜定雪尸体的地方。 不留余力诋毁万事万物的澜凝冰终于歇了嘴,安安静静地跟在他身后,他一身缟素,样貌绝佳,神色肃穆,看着却别具风情。 哎,不开口就是“5543”的极品,一开口就完蛋。楚栖慨叹地想,凌飞渡知名度负五,明遥业务能力低下,好不容易来个各方面出众的澜凝冰,却是根毒刺。 “你是不是在想,我现在的模样恍若哪个死了官人的小寡妇。”澜凝冰道。 “” 听听,听听。 楚栖面无表情道“你这么想我也没办法。开棺。” 澜定雪未入葬,但已入了棺,棺木是昂贵的上等楠木,耐腐防虫,但毕竟已过了一个多月,又是在炎热的六七月间。楚栖在棺盖挪开时,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但没有任何异味。 他和澜凝冰同时向棺内看去。 只见棺材之中,安静躺着一位眉目疏朗的男子。他年纪不大,身量不高,尚显青涩,五官柔和舒展,是讨人喜欢的长相,皮肤细腻红润,除了嘴唇的僵紫与睁不开眼外,任谁都看不出这是死了一个月的人。 澜凝冰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根银针,颤颤地将手伸了进去,银针抵住澜定雪下颔,使他的嘴巴微微分开。 楚栖看见澜定雪嘴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哼,返魂石,你们柳氏皇帝倒是大方。”澜凝冰压低声音道。 “那是什么” “传闻中起死回生的神药返魂香燃尽后的余渣,可保尸首不腐。”澜凝冰淡淡道,“我记得东承一共也才两块,太祖用了,他不用吗” 楚栖低声呵斥“少讲些没由头的话,爱谁用谁用你要喜欢,送给你们澜氏祖传” 澜凝冰嘁了一声,没再吭声,只回头静静看着澜定雪。 楚栖骂过他后,突然不再有心思查案了,他心头一阵烦闷,只想出去透透气。 而且结果显而易见。 澜定雪是中毒而亡。 宫人想要推上棺盖,澜凝冰忽道“等等。” 他看向楚栖,郑重严肃“帮我件事,我以后不说你们皇帝坏话了。” 楚栖“你拿这个做条件” “附赠。再算我欠你一次。”澜凝冰道,见楚栖默认,才嘱咐宫人们“把窗户关上,帘子拉上,门也带上,出去。” 殿中顿时陷入了黑暗。 楚栖也明白他想做什么了。 澜凝冰取下眼上的黑绫,颤抖着睫毛适应光线,然后缓缓睁开了眼。 这还是楚栖第一次见到澜凝冰的全部容貌。 平心而论,很好看本来他的五官就已尤为出众,再添上一双灵动似水的眼眸,就更多了几分含情凝睇的明媚,直叫人想溺死在他的眼神中。 楚栖给他打分仅次于当年巅峰期的自己。 明遥和他不是一个类型。明遥属于老少皆宜、人畜无害型,所以那个太皇太后都能被俘虏,而澜凝冰这样子的是要被浸猪笼的。 楚栖觉得澜凝冰给他自己的定位真是又雷又准。 而澜凝冰这么大费周折的动作,就只是为了仔细地看他弟弟一眼。 从八岁起就再没见过的弟弟。 澜凝冰看着澜定雪沉睡的面容,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我走的时候他才四岁,他模样变了好多,走在路上,我也许要认不出了他应该也记不得我这个哥哥了。” “你走去哪了” 澜凝冰斜睨过来,摘下黑绫后,他嘲讽呛人的姿态更为明显了,但楚栖看得出,澜凝冰此时讥嘲的不是问话的他,而是自己。 “我去海祭。”澜凝冰讥笑道,“澜氏每隔一段时间,会献祭族中的一名幼童,以此换取千波海那鬼知道到底存不存在的海神保佑他们家族昌盛。” “” “其实献祭的人选本来是定雪,我那时候有点大了,不好掌控。但我向父母、族长、长老,所有人发誓,绝不逃跑其实怎么可能跑得掉。我被全身绑着,放在一块小木板上,随船放下,落在海洋中心。” “然后,船走了,我的四面八方,百里、千里之内,只剩下了海。整整七日,我的身边只有海” 楚栖呼吸一窒,难以想象一个八岁小孩在绝望的寂寥中等待死亡的感受会是怎样。 但澜凝冰忽然笑了起来“可惜,我命不该绝,第八日,我被路过的船只救了。其实东承的船队都知道澜氏海祭的消息,就算碰见也不会救我,但巧合的是,救我的人并不知道这事。” 楚栖道“幸好不知道。” “我的眼睛是在海上被照坏的,本来几乎瞎了,好容易才恢复到现在这样。”澜凝冰按着眼睛,淡淡道,“自那之后,我就一直跟着救我的人,去了他们的地方,本来也不准备回去了,让他们当我死了就好,可是可是” 澜凝冰忽然深吸了一口气,在黑暗中盯着楚栖,冷声道“可是我才突然知道,我弟弟早被柳氏皇帝拐到京城做质子了。” 他指的这个皇帝自然是先帝。但先帝的做法,楚栖倒很容易理解。 澜氏与前朝政权关系密切,前朝被推翻,澜氏地位自然也不同往日。但他们拥有的东南水师力量与其余兵力不同,有部分可以自行调用。更令人顾忌的是,澜氏可以退守到数座岛屿之上,更听闻有前朝皇室前去求援,若是不彻底招安,将会后患无穷。 但他不解的是,按年纪推算,澜定雪若作为质子入宫,他应当见过才是。 澜凝冰仿佛看出他的疑惑,“谁说质子就要养在皇宫柳氏皇帝自然有不想让人知道,又能安全藏人的地方。” 楚栖眼皮一跳,知道他指的地方风光楼,从前是光风霁月楼,并且似乎从那时起就归楚静忠管治了。先帝信任楚静忠,将澜定雪“寄养”在那一点不奇怪。 楚栖道“你这不是全知道吗,比我知道的多多了。” 澜凝冰脸上半点笑意也无“知道这事后,我回族里,与他们大吵了一架,他们见我活着回来,都说我是欺骗了海神,澜氏要遭灭顶之灾,将我赶出,全族缩回岛上。早些年我上京打探消息,才渐渐知晓定雪的去处,可仅凭我一人,又如何将他带出” “我独自在外流浪,又过了些年,澜氏竟传来消息,邀我回去当族长哈,这可是天大的笑话”澜凝冰重重笑了两声,“但我同意了,唯有族长才可能与你们皇帝谈条件,将质子送还。可此时却告知我告知我” 他竟直直落下了一行眼泪。 楚栖半句话也说不出。 半晌后,澜凝冰将棺盖合上,重新系上黑绫,推开木窗,若无其事道“这是我眼睛的病症,遇光落泪,你不必在意。” “理解。” 他抹去若有若无的泪痕,呼了口气,道“希望你能尽快查明真相,当然,是皇帝背后的青黎卫帮忙,而你狐假虎威也可以,我不介意的。” “”楚栖道,“谢谢你的支持。” 楚栖出殿时看了一眼天色,竟不知不觉耗去了一个下午。 “我先回去禀报皇上,顺便问问那日情况,你自便。哦对了”他走了两步,又回了过来,“你可以去找明遥交流一下感情,毕竟你们很快就会是同事了。” 澜凝冰“你在说什么鬼话” 楚栖复述道“帮你破案的条件,你会答应我一件事放心,很简单的,不要有心理负担,明遥都能完成出色。” 他把澜凝冰开除了一百遍后最终还是决定把他吸纳进团队里。 是因为成员出色的业务能力,才不是因为背景故事之类。 好吧,他承认,有一点这原因,不然为什么选秀比赛都喜欢听选手讲故事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姣花照水,弱柳扶风(7) 楚栖沿原路返回摘星宫,暂时没管澜凝冰的去向。 他拎着衣角迈台阶,抬头却忽见一个人从紫微殿中出来,险些迎头撞上。 是敬王。 楚静忠穿戴整齐,衣紫腰黄,一丝不苟,并未因自身权势而在参见皇帝时显得散漫不敬。但脸上却有一层薄怒未消,想来似乎刚刚与谁起过争执。 这令楚栖很是惊讶。楚静忠做事说一不二,但严谨自律,极有分寸,坦然接受天下人指摘,被人指着鼻子骂都能面不改色,大有天塌下来我自岿然不动的气势。怎会突然喜怒于色 敬王骤然撞见楚栖,也是一顿,他眯起眼,将楚栖上下审视一番,冷冷道“你少管点闲事。” 说罢,便径自下阶而去。 徒留楚栖一人愣怔在那里,默默腹诽。 少管点闲事我管什么了 澜定雪的事可那是我想管的吗是皇帝扔给我的啊,有火冲他发去。 难道说真的是因为这件事与皇帝起了争执可澜定雪与他有什么关系,至于发这么大火吗 楚栖茫然片刻,决定把这事归结于楚静忠有病。 他走上台阶,发现一众宫人竟都守在殿外。椿芽儿一见到他,很是高兴,冲着殿内微微提声“皇上,世子来了。” 少顷,紫微殿内才轻轻传出一个声音“进来。” 楚栖一踏进去,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 中午他来时,阳光明媚,日头正好,宫人随侍在一旁,澜凝冰还时不时讥笑两声,大体算是轻松愉快。 但现在,日落西沉,夜幕降临,紫微殿中除了皇帝以外再无他人,无人点上夜灯,昏暗异常。楚栖借着模糊的光线,竟隐约发现地上有几块茶盅的碎片,仿佛有种凄凉森冷的感觉。 他默不作声地小心望去,柳戟月在黑暗中看不清神色,不知是否也留有余怒。 “收拾一下,叫人进来吧。”柳戟月道。 椿芽儿应了,很快有人收拾了被打碎的残片,又点起灯烛。 紫微殿内重新明亮时,楚栖看见柳戟月仍是那副温温和和的神态,对着他笑道“查出什么了没有过来坐罢。” 赐座的位置比午时还要亲近,楚栖也不好推辞,过去落了座,想了想道“也没什么,只看出澜定雪是中毒而亡的还有便是,他似乎由于含着返魂石而尸身不腐,是陛下赐的吗” “嗯,澜定雪身份特殊,却惨遭此害,朕自然不能亏待他。”柳戟月道,“乐师应当同你说了吧他是质子的事。” “说了,所以臣才有些不解”楚栖问道,“陛下早知风光楼有此人物吧臣却听人说,是那日陛下寿宴时由罗统领举荐才知晓的。” 柳戟月道“朕知道这个人,却从未见过。风光楼是敬王的势力,质子也一直由敬王保护着,朕哪敢过问呢” 楚栖微怔,柳戟月话里话外,竟丝毫不掩饰与敬王的不睦,甚至有刺他摄政揽权的意思。可他这话同别人说也罢,同他这个敬王世子讲,是在警醒 但没待他揣摩完毕皇帝心理,柳戟月已然笑出了声,而后兀地伸出手,将御案上为数不多的几册卷宗拨开。 “不过朕也没有多问的意思,要不是多亏了敬王,朕这里的文书必将堆积如山,累死也看不完。”柳戟月挑了挑眉,颇为理直气壮,“哪还有功夫出宫消遣呢” “” 楚栖的内心已经快被吐槽淹没。一个声音恨铁不成钢“长点心啊事业点啊先劳动再享受啊”,另一个声音苦口婆心“体质不好,摸点鱼怎么了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而活是干不完的。” 不过他明确了一点,敬王的敬原来是敬业的敬。 这时候,椿公公领着内宦端了碗药汤上来,垂首道“皇上,先用药吧。” 楚栖脑海里瞬间只剩下了苦口婆心的声音。 柳戟月扫了一眼,淡淡道“这么早怕朕忘了” 椿公公道“这是辅佐手伤愈合的药,要在膳前用,不是晚上那帖” 楚栖一愕,他好像记得柳戟月中午也要用药,这得一天喝多少碗 “是吗,朕还以为自己又得什么病了。”柳戟月笑了笑,“拿来罢。” 他接过药碗,试了一口,见不烫便仰头饮尽,而后摁了摁唇角,熟练地仿佛在喝水。 用完药,柳戟月道“既是如此,传膳吧,留楚卿一起用。” 又是隆宠的礼待,虽说楚栖已经留宿过摘星宫了,一起吃个饭相对来讲算是稀疏平常,但这就打乱了他原本的计划。 楚栖道“多谢皇上厚爱。其实臣已经与澜乐师约定好了,要再回风光楼查探一下,就不打扰皇上用膳了。” 柳戟月笑意不减“你与明遥故友重逢,依旧交情甚笃;而与这乐师相识不过一日,却也对他的事殷切相待。多年不见,楚卿仍是这般为人热忱。” 楚栖“” 今早不是你将此事交托给我,还说若再不查明真相,风言风语就要越传越凶的吗 现在就不急了吗 晚膳很快被摆了上来,柳戟月用行动告诉他,他不急。 “朕许了敬王出宫,你若是去风光楼,会正巧撞见他,然后被勒令回王府,什么都问不到。”柳戟月尝了几碟小菜,就仿佛再没了胃口,一直看着楚栖动筷,“还不如来问朕。” 楚栖被他看得在吃与不吃之间犹豫,最后把心一横,管它呢。 他咽下口中食物,也想好了疑问“风光楼不止是烟花之地吧” 柳戟月饶有深意地偏了偏头,没有说话。 这也是很明显的。楚静忠一个加班狂的公务员怎么会没事干开个青楼,他自己又不去享受,又能将澜氏质子安置在那里十多年。而昨日皇帝在风光楼遇刺的消息传开后,不管风光楼背后的靠山是谁,官府总能够名正言顺地去探查,但楚静忠又亲自前往,简直像是为了掩盖什么东西。 “自然不止。”柳戟月道,“将这碟莲子茯苓糕吃完就告诉你。” 椿公公将皇帝桌上的一碟糕点挪到楚栖这边。 御赐吃食,是一个很大的殊宠。 但楚栖的内心只剩下了省略号。 就他所知,莲子,味微苦,茯苓,亦微苦,二者倒是不错的入药产物。而柳戟月体虚,自然也要在寻常吃食上添补,就算是饭后小点。 你这是不想吃了所以给我吧 但御赐的东西怎么能退回去呢 “谢皇上。”楚栖佯作欣喜,咬下了第一口,面色险些扭曲。 难吃,倒算不得很难吃。 他只是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一样糕点会这么苦。 但他面无表情地吃完了,眉毛都没有皱一下,然后看向皇帝。 柳戟月若有所思,指了另一碟“再尝尝这个。” 椿公公将水晶山楂糕放到他面前。 楚栖“” 楚栖细嚼慢咽地吃完了。 有点太酸了,但比上一个好多了。 然而他刚咽下最后一口,就见又一碟椰汁桂花糕摆了上来。 “” 楚栖一时间没有动作,心想我哪里说错做错了,你要这么玩我 柳戟月则道“是不喜欢甜食吗那要不尝尝这碟姜糕” “”楚栖忽然反应了过来,他看着面前的酸、甜、苦,还有皇帝桌上的辣味点心,心情一时极为复杂。 这是非要试出他爱吃的口味 可他真的没有特别爱吃的啊。 非要说的话,他现在有点恐糕点了。 楚栖正纠结着如何开这个口,柳戟月已经让人撤了晚膳,只留下一盏不酸不甜不苦不辣的茶饮。 楚栖喝了一口,心想平平淡淡才是真。 又喝了一口,也不涩不香,却有种独特的宜人口感。 “看来这个味道合你心意。”柳戟月失笑道。 而柳戟月却又喝了一碗药。 那药里不知加了什么,竟泛着浅浅的绯红,柳戟月饮完后,又捂着胸口阖目缓了一阵,脸色也变得更加苍白。 楚栖在旁看得心惊,但一旁的宫人都仿佛见怪不怪,他只好收起了讶异,只是十分不解。 柳戟月小时瘦弱体虚是肉眼可见,却也不需要服这么多剂药;如今他已成人,并不算削瘦,身量更是颇高,除却面上缺少红润外其实也看不出病痛缠身,倒不知怎么愈加严重了。 柳戟月缓过后,便睁开了眼,朝他笑道“行了,现在说正事罢。” 其余内宦自觉退出殿外,椿芽儿却只是守得远了些。 “方才说到风光楼,风光楼自然不止是栋青楼。”柳戟月顿了顿,道,“还是敬王练兵的地方。” “”楚栖睁大了眼睛,仿佛已经看到了敬王府上的查抄封条。 “不是想谋反的兵,是影卫,朕一直知道。”柳戟月道,“先帝命敬王秘密练就的,集情报、暗杀、护身为一体的影卫,青黎卫,你昨夜见过的。” “苍。” 随着柳戟月话音落下,一道黛青身影不知从何处陡然出现,半伏跪在柳戟月脚边,正是打伤澜凝冰的影卫之一。 柳戟月又道“你身边也有一位。” 楚栖顾不上震惊为什么柳戟月要告诉他青黎卫的事,赶紧拍拍大腿“凌飞渡,凌飞渡出来” 千万不要摆谱了,这时候你必须得赶紧出来。 凌飞渡这次听到了他的呼唤,无声无息,闪亮登场,也以同样的姿势跪在楚栖身边。 然后微微抬头,扯下了蒙面的黑布,让皇帝认一下。 “青黎卫,凌飞渡,代号霁。” 楚栖总共也没见过几次凌飞渡真容,此时正想再瞥一眼,脑海中却又突然跳出一个声音。 “叮” “恭喜宿主,男团成员凌飞渡经过不懈努力,知名度属性大幅提高,故奖励宿主1点技能点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朝秦暮楚,眠花宿柳(1) 楚栖“” 楚栖凝聚意识,点开脑海中造星系统的成员介绍界面,飞速浏览了一眼凌飞渡的个人信息,只见他的知名度一栏,得分赫然从负五变成了负四。 这还真是质的飞跃啊 考试时,学霸从90分进步到100分是困难的,但学渣从10分提高到20分却是容易的,分数甚至算翻了个倍。就像凌飞渡,之前可能只有敬王、柴斌和他认识,现在却多了皇帝、这个同是青黎卫的苍小哥、还有那日对过招的澜凝冰,可不就翻倍了。 楚栖感叹地关闭了系统界面,暂时没去管新得到的一点技能点数,先专心关注眼下的事。 他看了一眼凌飞渡面罩下的真容。 凌飞渡眉眼深邃,额宽鼻挺,唇薄细长,模样并不算特别醒目,却十分耐看。配上他总是低顺的神情、可靠不俗的武功,乍一看就是那种良家妇女最钟爱的温润老实型。 但全是假的。 老实讲,也就凌飞渡跟他外出磨砺过十年,有过生死依托之后才能变得听话许多,就这样还有时对他的命令爱答不理。他的沉默寡言绝非是因为什么忠厚木讷,而完全是因为高冷酷拽。 不过酷哥拽的对象也分人,比方说,他这次虽是第一次面见皇帝,却也足够表现出了忠诚。 柳戟月注视了一会儿他的面孔后,微微颔首,示意自己记下了,于是凌飞渡又蒙上了脸。 柳戟月道“霁,朕记得这个名字。听敬王说是那期青黎卫里最亮眼的新人,比苍还年轻两岁。朕还奇怪后来怎么不见你的身影,原来是被安排去保护世子了。” “”凌飞渡保持沉默。 楚栖心想刚夸完酷哥会分人耍酷,这怎么又高冷上了,于是只好代他回道“还好还好,一般一般。敬王必定是将最厉害的影卫留在皇上身边的。” “那朕与你换一位”柳戟月挑眉道。 他说罢,看向身边的青黎卫。那代号叫苍的影卫也愣了一下,才仿佛反应了过来,扯下蒙脸的面罩,给楚栖看了眼模样,然后屈膝跪到他面前。 凌飞渡则有些不知所措的僵硬,茫然地看着楚栖。 楚栖也开始茫然“” 什么情况 我只是和你客气客气,你怎么还当真了 他连忙贬道“凌飞渡太笨了,你看他这么木,实在难堪大任。” 柳戟月颔首“那就更要换了。” 凌飞渡顿了一下,默不作声地挪到了皇帝跟前,仿佛默认了这场荒唐的交换。 楚栖“” 不该拽的时候你能不能不要拽了 楚栖十分无语,直到听见了轻笑声,才意识到柳戟月是在耍他。 柳戟月眉眼微弯,像是回忆着什么有趣的事“这要是放在从前,你一定会一本正经地回我这不是能交换的东西,现在却拘束了许多”他略微淡了笑意,轻声道,“不过这般小心试探的样子也很可爱。” 楚栖没有听到后面,他只注意到前半句中,柳戟月用的是“我”,而不是“朕”,语气也甚是怀缅。 他好像也有一些模糊的印象,仿佛是有说过类似的话,只是一时间记不太起来了。 楚栖只好装作不解“青黎卫的存在既是秘密,皇上又为何告知于臣” “你去往风光楼查探,若是足够仔细也不难发现端倪,与其待你疑问,不如朕先解惑了。”柳戟月道,“何况秘密二字也分人对待。” “多谢皇上。”楚栖深感皇帝在拉他下水,不由深深后悔起来。他应下这件事的时候,哪里知道澜定雪的微妙身份,和风光楼背后的牵扯。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希望这事与敬王、太尉的关系不大,不然照柳戟月对他莫名殷切的态度,怕不是在拿他当枪耍。 不过就算要被当枪,他也得拉一个人垫背,楚栖道“其实臣不是第一次听说青黎卫的名号了,澜凝冰也知道,昨夜他就是为了试探影卫武学才贸然出手的。虽然被打了个惨兮兮,却不知他是从哪里听说的。” “哦”柳戟月笑道,“许是澜氏天赋异禀吧,这倒并不重要。你们退下罢。” 柳戟月说罢,略一扬手,凌飞渡与苍眨眼间就消失了。 一时紫微殿内只剩下两人。 而后柳戟月站起身,朝楚栖这边走来。 皇帝站着他怎么可以坐,楚栖也连忙站起来,恭敬垂首,心下却莫名紧张,暗道正事不说,你又要干吗。 柳戟月牵起了他的手,柔声道“你会多陪我几日吗” 楚栖闭了闭眼,竟然没有五雷轰顶的意外感,他睁开眼,抬首正色道“是哪种陪” 柳戟月乌黑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奇妙,他笑意深刻,扣着楚栖的掌心,领着他慢慢向殿内走,徐徐挑开重重帷幔,出现在眼前的是辉煌气派的龙床。 “这种”柳戟月将他往前一带,而后自己绕至身后,凑在他耳边低语道。 楚栖手脚冒汗,僵硬地挺直脊背,道“恐怕不行,陛下。” “那退而求其次的那种呢”柳戟月在背后轻声问道。 楚栖心想你还讨价还价呢,又不知退而求其次指的是二垒还是三垒,但无论哪一种,他都“恐怕也不行。” 良久,身后都没声音,楚栖却始终感受到了令他如芒在背的视线。 就在他怀疑皇帝该不会准备把他打晕吧的时候,柳戟月却笑着走到了他面前,甚是风轻云淡道“方才朕是开玩笑的。” 楚栖“” “是朕唐突了。”柳戟月眼神清澈礼貌,再次温和道,“楚卿不必放在心上。” “是臣冒失。”楚栖也客客气气地回道,仿佛他们方才的话题是在谈礼仪。 寂静数息后,柳戟月又道“险些忘了正事,还是说说澜定雪吧。” 楚栖暗地里长呼了一口气,清咳道“嗯。” 柳戟月侧坐在他的龙床上,思索了会儿,缓缓道“这事儿说起来,要从月前讲起。” “罗纵身为羽林卫统领,自然常在宫中当值。有段时间,朕却发觉他有些心不在焉,盘问之下才知道,原是被一位风光楼的琴师勾去了魂。”柳戟月摇头道,“罗纵的风流韵事一向很多,朕却从没见过他那般失魂落魄的样,不免有些好奇,正巧朕寿宴将至,便邀他让那位琴师进宫奏曲,朕也瞧瞧是多么厉害的人物。” 楚栖心道你管的还挺宽,面上一副听得仔细的样子。 “于是澜定雪便来了,琴曲弹得是挺好,然而又是哀乐又是军曲,见到朕也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他自称姓澜,常驻风光楼,朕才忽然想起澜氏质子的存在,之后问了敬王,果然是他。” “若是别人,也就罢了,但澜定雪身份特殊,就算他在京中成家落户可以不告知东南澜氏,朕也起码得保证他不受欺负,换句话说,他的婚娶需有朕的旨意。” 楚栖忍不住道“皇上赐婚,哪有做侧室的道理但罗纵家中早有妻妾,若是休妻娶个男人,定会被天下人指点耻笑。” “正是这个理,除非罗纵爱他爱到痴迷,可不顾流言蜚语,非要与他成亲;又或者澜定雪爱他爱到痴迷,可不顾流言蜚语,自愿做外室侧室,否则不论赐不赐婚,都是朕吃力不讨好。”柳戟月苦笑道,“不过显然,澜定雪心气高傲,不可能伏低做小。而罗纵那边,更是所有人反对。朕便要罗纵与澜定雪说清楚,若成不了就干脆散了。” 说到此处,楚栖脑海中突然有个疑惑一闪而过,但他没来得及细想,便听柳戟月又道“就是在此时出的事。” “六月十五那日,又是罗纵在宫中值夜,朕见他魂不守舍,便知多半是因为澜定雪,于是问他考虑得如何了罗纵愁眉不展,最后倒是说他不想放弃,也与澜定雪许诺了终生,希望到时朕能为他们赐婚。” 楚栖心想一个花天酒地的人说出这话多半信不得,别的不说,他与澜定雪山盟海誓完,转身却瞧见了梦中的白衣佳人澜凝冰怎么办 他便道“陛下答应了” 柳戟月微微一笑“没有立时答应。朕那日闲来无事,决定出宫,去风光楼见见澜定雪,听他亲口说出的意思。” 楚栖“陛下英明。” 这他倒是真情实意。 “虽说其实是朕想看看那风光盛宴是什么样子,反正正好敬王留在宫里。”柳戟月狡黠地看着他。 楚栖“” 我刚夸过你结果你还是为了摸鱼好惨一敬王天天被留下来加班 楚栖面无表情道“然后呢” “然后便没有然后了。”柳戟月笑意渐淡,眸光也沉了下来,“澜定雪奏完开场,便到了厢房中来。他见到朕时颇为意外,不过敌意比寿宴时减少了许多,可能为聊表歉意,还为朕重奏了一曲欢畅的琴乐。朕瞧他与罗纵眉来眼去,感情似乎也甚是不错,还真的仔细考虑了赐婚的事情。然而不过一个时辰,他便死了。” 柳戟月蹙起眉道“完全是突然而来的吐血、紧接着是七窍流血,不过片刻便倒下了。罗纵惊慌失措,朕也极为惊吓,只不过没有大肆声张,叫人封锁风光楼、通知敬王、以及封口。青黎卫查验一夜,只查出毒被下在琴弦上,但什么人做的却不清楚。因为似乎不是冲朕来的,敬王干脆建议不要声张。” 楚栖道“就这么简单其余全无奇怪的地方吗” “就这么简单。那日朕与罗纵去风光楼完全是心血来潮。” 楚栖也皱了皱眉,单从柳戟月的话中,他只能大致确定对方想毒杀的便是澜定雪,皇帝完全只是碰巧撞上,而想杀澜定雪的人里,又以情杀的可能最大。 但他又不是搞破案的,这点知识还多半是从以前看的侦探小说里得来的。 总之还是不清不楚。 楚栖回想着柳戟月的话,陷入了沉思,殿内一时只剩下了沉默。 等楚栖梳理出了头绪,决定还是抛弃目击证人,前往案发现场看看时,他又忽地发现柳戟月再次面色苍白,捂着胸口微喘,艰难地呼吸着,却仿佛吸不上气。 “皇上,皇上你怎么了”楚栖心想可别这里也变成案发现场,连忙过去帮他拍背,顺便回头高喊道“椿芽儿来人” “是不是要下雨了”柳戟月仿佛脱离了水的小鱼,虽然汲取到了空气,却呼吸不到肺里。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夜空中忽然劈过一道闪电,然后是隆隆雷响,紧接着,大雨倾盆而落。 要不是时候不对,楚栖估计会吐槽一句你这天气预报还是这么准,但他现在完全没这心思。楚栖顾不上礼数不敬,强拖着柳戟月上身,免得他倒下更加难以呼吸,一面骂道“椿芽儿人呢死哪去了药呢” 柳戟月在剧烈喘息中抬起手臂,指了一个方向,楚栖连忙凑过去,只见龙床之下有一道暗格,他摸了一把,好多瓶瓶罐罐,但有一瓶他很眼熟,赶忙拿了出来,倒出两颗给柳戟月服用。 柳戟月服下了药,痛苦的呼吸才逐渐减缓,他靠在楚栖肩上,一点点平静了下来。 楚栖轻柔地拍着他的背,就像许多年前一样熟练,然后觉得差不多了,将柳戟月平放了下来,他果然已经睡着了。 皇帝的呼吸困难是心病。 椿芽儿这才匆匆赶到,见到这一幕,手忙脚乱道“咱家以为是所以才进来晚了” “你以为是什么有没有搞错,他现在是皇帝了,还敢这么怠慢”楚栖气不打一处来,“我说过多少遍了,雨季要特别当心,别让他闻见水气,柳戟月很脆的,一碰就碎的” 椿芽儿讷讷道“可是陛下这些年症状已经大好了”寻常用此痼疾作理由也只是推脱而已。 “大好你给我说这叫大好”楚栖瞪着他,“你们到底怎么伺候的,怎么感觉越来越严重,每天还要喝那么多药” 椿芽儿看了眼柳戟月昏睡中也扯着不放的手,决定闭嘴挨骂。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朝秦暮楚,眠花宿柳(2) 楚栖忍不住问道“陛下一天要服多少汤药” 椿芽儿道“寻常是三剂,早、中、晚各一帖。偶尔得了风寒,又或者这次掌伤,就再添一服。” 楚栖蹙眉道“怎要这么多这三剂分别是治什么的” “咱家其实也不是很清楚太医开的,咱只管熬煎就是了。”椿芽儿犹豫了一下,“应当是些预防调理的,陛下这些年也确实好许多了。” “不问问清楚也敢用,哎”楚栖看着柳戟月沉睡的侧脸,不免有些心烦意乱。 他当年穿越来后,自然多注意这位险些被他原身害死的七皇子一点。七皇子本就身体不好,从母体里出来就带了病,落水之后更是严重。一是失语,也不算完全发不出声,只是反应迟钝、吐字艰难,进而不愿说话;二便是不能闻见大量水气,诸如池塘湖滨之类避着走也就是了,但严重起来遇到暴雨、甚至濯身的浴池都会犯病,活着很是不容易。 这两个症状连太医也束手无策,只说并非外伤,是落水后的心病。等过段时间走出心理阴影了,就会自然不药而愈,但具体要花多久谁也说不准。 楚栖听完哪还不明白他们意思,心病是落水带出来的,落水又是他原身害的,说起来,罪魁祸首还是“他”。 不过那时谁也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只叫太医想出办法。太医们没法让七皇子快速忘掉烦恼,就搞了点快速入眠的药,睡着了就算解决呼吸问题了。 虽然七皇子不愿碰见自己,但楚栖总比其他人关心他些,成日看紧着身体状态,有段时间不在,便向他身旁的随侍询问,时刻注意犯病情况。就这样强行熬过几个雨季后,总算症状减轻了许多,七皇子对他的敌意也消弭不少,他们分开前,这心病已经偶尔才犯了。 所以现在怎么又出现了 该不会是因为见到他而想起落水的往事吧 不该啊,他看柳戟月也挺开心的。 良久沉默后,楚栖道“椿公公,不好意思,我多话了。” 他一时情急,多絮叨了两句,如今渐渐却冷静了下来,觉得自己态度有些轻狂。毕竟已经不是十年前了,现在柳戟月是皇帝,椿芽儿也当上了内宦总管,而他只是臣子,于情于理,都有些逾矩。 “嗐,世子哪里话,是咱家粗心大意,今后一定注意。”椿公公仔细看着了眼楚栖的神色,又试探问道,“世子要不多留些时候等皇上醒了再说。” 楚栖不由看向自己的手指,柳戟月昏睡时还不忘将它攥在掌心,抽也抽不回来。不过即便不曾被捉住,皇帝没有发话,他也不可能一走了之。 “好。” 七月正是雷雨的季节,前夜刚下过,今夜又有。夜里雷声不歇,从远及近,轰鸣响过,雨声也从大及小,终于逐渐停下了。 楚栖在这般闹声中始终保持着清醒。他虽然作息良好,但熬夜通宵也不在话下,甚至比白日里更能集中精神,许多一闪而过的疑惑也重新冒了出来。 主要自然是澜定雪的事。 他是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他对澜氏这个氏族了解的不多,毕竟都是前朝的事了,多半是些坊间添油加醋出来的逸闻轶事,还是要被分在玄幻灵异那一栏的。 而澜氏质子有没有那种天赋异能,如果有,又是什么,他不清楚;毒杀澜定雪的人是冲着他的澜氏身份、还是罗纵爱人身份、又或者另一原因去的,他不清楚;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不清楚柳戟月是真的碰巧不幸撞上,还是有人故意设计的。 要是碰巧也就算了,若不是巧合,牵扯恐怕更大。 思索了一番案情后,楚栖也干脆不去烦恼那么多了,他沉下意识,任由造星系统的界面浮现出来。 衡量之后,楚栖将一点技能点数加在“观察术”上,变成了二级。 “叮” “恭喜宿主将观察术升至二级,系统解锁了新的情报” 意识界面腾腾冒出了好多提示框,楚栖等它们自动消失后,点开成员信息栏,比之前又多了许多条数值。 现在的成员列表中只有两人,一个凌飞渡,一个明遥。点开他们的介绍仿佛就在浏览一份简陋的简历。 比方说,凌飞渡那栏就可以看到“年龄26;颜值4;唱功1;舞技5;知名度4;粉丝0;综艺感3;”底下还有几条不怎么重要的数值。 当观察术到三级后会解锁更多,分数也会变成小数点后两位的形式。 楚栖又看了眼明遥的信息,他的粉丝和综艺感分数倒是挺高的,这让楚栖欣慰不少。 除此以外,目前他们男团“乱舞春秋”的整体数值约等于没有,完全处于起步阶段,也不用看了。 他便继续认真地守夜。 椿芽儿也没有睡,另有几位宫人随时听候吩咐,其余当值的则想办法祛除殿内外雨落后的气味,因而点起了熏香。楚栖闻了闻,还是今宵月。 天朦朦亮时,柳戟月醒了。 他苏醒得很安静,没有任何多余动作,若不是楚栖低头时碰巧对上了他乌黑的眼睛,恐怕还要好一阵才能发现。 楚栖轻声问道“皇上感觉好些了吗雨已经停了。” 柳戟月微微点头,浅淡勾出一个笑容“楚卿,麻烦你了,去休息吧。椿芽儿” 椿芽儿去服侍皇帝更衣。 楚栖得了令,本该就此退下,可他看见皇帝换上的是朝服,又不住多问了一句“陛下要上朝吗” 柳戟月侧过身,轻笑道“自然,已经歇了两日了。朕虽算不得勤勉,怎样也不好怠政。何况今日敬王约莫来不及上朝了。他一个从不缺席的人难得少来一次,朕可想听听其他人的编排。” 楚栖“”你上朝就是为了听人趁敬王不在骂他啊。 “另外,朕也记得,楚卿曾劝朕多以国事为重,少遣敬王入宫,不是吗” 楚栖别解释了,你就是想听人上奏弹劾敬王。 柳戟月笑意加深,视线落在楚栖身上,柔声道“你先去休息吧。” 楚栖应了是,退出紫微殿,走向不远处的勾陈殿。几步路间,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不知不觉中他怎么又留了一晚 勾陈殿亦有内宦等候,今宵月的清芬气味还残留着,想来他不在时也经常熏染。 楚栖本不怎有困意,多待了一会儿眼皮却渐渐打起架来,他遣了宫人出去,正准备睡一觉补眠,却突然又想起件事,唤道“凌飞渡出来出来。” 他是想问敬王训练青黎卫的事,若是在风光楼操练的,凌飞渡应当知道一些密辛。 凌飞渡没有现身。 楚栖还以为他是又开始摆酷哥范儿了,正想拍拍桌子多喊两声,一道黛青身影却无声息地落下,但楚栖定睛一看,却发现不是凌飞渡,而是苍。 “”楚栖是真的惊到了。 “世子莫急,霁是被传去问话了,所以皇上暂时让属下来保护世子。”苍虽与凌飞渡服饰武学相似,性格却截然不同,他能主动解释,还会开玩笑,“并非是真要将属下对调,世子放心。” “”楚栖一时无语。 柳戟月要问凌飞渡什么若是青黎卫训练的事,他问苍不是也一样;若是敬王的事,凌飞渡十年前就没跟楚静忠了;非要说的话,好像只有我这几年的经历值得问问 但他问我不也是一样吗而且凌飞渡他一个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人能说什么啊。 楚栖在满腹疑虑中睡着了。 也许是因为没有人打搅,这一觉睡得挺沉,楚栖醒时有些饥肠辘辘,等问过宫人后才知道,此时已经午后了。 皇帝没有找他,听说是在处理公务,楚栖的事业心舒服了一点,便决定随便吃点东西,之后再向皇帝辞行。 但饭才刚扒拉了两口,明遥居然晃晃荡荡地跑来了,后面还跟了一个澜凝冰。 “栖哥哥我来找你啦”明遥跑进来时险些被门槛绊倒,来个平地摔,幸好被澜凝冰扶了一把,楚栖看得一脸不忍直视。 明遥缓了缓气,用力吸了吸鼻子,“哇,你这房间里的味道好好闻啊,皇上对你真好。” “有事说事。”楚栖忙着吃饭,简短道,“你怎么今日又进宫了” “哎呀,我也很忙的好吧。昨日陪完太皇太后,今日就陪太后,昭华公主缠着我给她编辫子,我手都酸死了。”明遥揉着手道,“我听说你还在宫里,就借口来找你跑过来啦。” 这太后楚栖也认识,是过去的娴妃、楚栖的姑姑,虽然在先帝时不受宠,但她毕竟收养了柳戟月,新帝登基也自然成了太后。 不过她虽位尊太后,还是依旧和以前一样对什么事都不感兴趣。和皇帝母子情分淡薄,和敬王兄妹关系极差,除了自己的女儿昭华公主外,对谁都是冷冰冰的。 结果这样的人也被明遥收复了 楚栖简直对他太佩服了。 楚栖真情实意地给明遥抱了抱拳“你厉害,继续散发你的魅力去。” “哪里哪里,”明遥假意谦虚,“冰冰才厉害呢。” “”楚栖嘴巴一顿,“你说谁” “冰冰呀。”明遥看向身后的澜凝冰,“他弹琴好厉害的,昭华那小丫头一听就崇拜上了,连辫子都不要编了。” “” 一直默不作声的澜凝冰此时才微笑起来“还是遥遥厉害。” 楚栖险些被饭呛死“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澜凝冰道“那要多久一天不就够了。” “你”楚栖紧蹙着眉,“你不是那个刚见面就扔飞刀的人设吗崩了啊” “什么叫人设啊”明遥偷了个他碗里的虾仁嚼道,“不是你和冰冰说我们马上是同事了吗,我关爱同事啊。” “别一口一个冰冰一口一个遥遥的了,小澜小明公事公办一点” 楚栖一口气说完,还觉得世界有些魔幻,他摸出一张纸条,递给澜凝冰,盯着他道:“读出上面的字你应该识字吧就行了,千万不要有心理负担觉得我是要挟你做的,咳,就当是你和明遥关系好,所以心甘情愿的。”说着他自己都有点尴尬。 澜凝冰一脸不耐“你是傻子吗我这样怎么看得清字。” 行吧,你人设没崩。楚栖想,把纸条递给明遥,“关爱一下同事,你读一句他跟一句。” 还是明遥比较听他话,一边啃着苹果,一边驾轻就熟道“咔嚓,我叫澜凝冰,是乱舞春秋的第三位成员,擅长琴艺、唱歌和幻术。咔嚓咔嚓,在团中是主唱担当,我会努力练习,不辜负大家期望,让我们的组合成为世界第一男子天团。” 澜凝冰听了一遍,果然骂道“这什么鬼东西。” 楚栖“不同意你就翻个白眼,我数到三,不翻就算同意了。” 澜凝冰“” 澜凝冰将手放在黑绫上,沉默了两秒,而后深吸一口气,记忆力很好的复述了一遍入团宣言。 与此同时,楚栖这边也收到了系统回复。 “叮” “恭喜宿主,第三位成员澜凝冰顺利加入男团组合,经系统测评,该成员颜值水平较高,业务能力出众,话题程度不低,故综合考虑,给予宿主如下奖励6点生存点数,2点技能点数。” “警报成员澜凝冰与成员凌飞渡之间存在较大隔阂,如果宿主无法迅速解决矛盾,将有可能面临成员冲突而扣除点数的危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朝秦暮楚,眠花宿柳(3) 楚栖听到奖励后还没来得及绽放出的笑容转瞬间就僵在脸上。 导致他现在的表情十分诡异。 什么叫存在较大隔阂澜凝冰和凌飞渡不是总共就前夜打了一架吗 是,澜凝冰是被打得很狼狈,虽然他自称留了一手,但毕竟是他活该,就这样怎么还记恨上了 于是楚栖审视地打量着澜凝冰,试图劝诫“小澜啊,有件事得提前和你说明白。咱们团队中还有一位元老级别的成员,小凌。他呢前夜在风光楼也是和你撞过面的。”虽然你俩一个蒙上半脸一个蒙下半脸。 青黎卫的存在毕竟不能堂而皇之地说出来,楚栖就用这样的模糊指代来提及,反正他觉得澜凝冰应该听得明白。 澜凝冰果然知道说的是谁,他身形一顿。 然后阴恻恻地笑道“是吗,我退团。” “团”字的话音刚落,楚栖的脑海里就滴嘟滴嘟地响起了警报声“警告警告成员澜凝冰若如实退出男团,将扣除宿主奖励点数的双倍宿主目前的生存点数不足以支撑惩罚,警告警告” 不用你说我也明白 “你别等等,有话好商量”楚栖真的眼前一黑,险些吐出一口老血,他急忙道,“总共又不约束你做什么,没事弹弹琴唱唱歌就行了,这不和明遥挺合得来吗。” 明遥嚼着苹果在旁揭短“你刚刚还让我们保持距离,咔嚓咔嚓。” “没有的事”楚栖义正言辞,“从今天起你俩就绑定了,关系好还会有c粉抠糖,对,没错,方才是我狭隘了。” 明遥嘟囔了一句什么叫西皮粉,能吃吗,不过能抠糖应该是甜的,楚栖没理他,他盯着澜凝冰。 澜凝冰很享受看到他的紧张姿态,仿佛报了前几次楚栖让他吃瘪的仇,于是轻松愉悦,故作漫不经心道“可以,有遥遥在我就留下来吧。” 楚栖呵呵了两声,脑海里警报不停的系统终于住了嘴。 他开始后悔,自己怎么就收了这麻烦鬼。 不过问题不大,他还是有办法制住澜凝冰的。 楚栖道“我去向皇上辞行,我们现在就去风光楼调查吧。” 澜凝冰果然收敛了笑意,迅速正经起来。 明遥却道“现在恐怕不行诶,皇上好像在和罗太尉议事。” 楚栖蹙了蹙眉“朝堂上还没议完吗,要到皇上午休的时候了。” 他昨天也差不多是这时辰和皇帝多絮叨了两句,柳戟月就因为没及时休息而呛咳了起来。今天他还因为雨气而犯过病,楚栖不免多心了一点。 明遥吃完了苹果,又想吃橘子,但不想剥橘子皮,就推了推楚栖,用眼神给他示意。 楚栖瞥了他一眼,从水果盘里挑了只个大水重的蜜橘,一瓣一瓣剥开,还贴心地去掉了明遥不喜欢的橘络。 明遥高兴地一晃一晃“我路过紫微殿的时候顺道问了外边太监一嘴。前日皇上遇刺的事不是传开了么就也牵扯出了前月澜定雪的事。风光楼现在关门停业,有卫兵把守,就待主管此事的人前去调查,所以罗太尉想领命彻查风光楼哎,他哪是为了澜定雪抱不平,他就知道那是敬王的地盘,想去找点能给敬王定罪的证据不过皇上没同意。” “没想到你这小脑袋瓜想能想这么复杂的事。”楚栖随口夸了一句。 明遥吃了橘子嘴短,没有反驳,虽然想反驳可能也反驳不过,他继续晃腿“皇上没有同意,说要将此事交给栖哥哥你去办。罗太尉就炸了,质问皇上是不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给敬王掩盖什么,皇上就没说话,让罗太尉下朝后再去找他。” 明遥说得生动活现,楚栖听得仔细,却是一怔“太尉也这么嚣张的吗” 罗冀此人楚栖与他接触不多,不是十分熟悉。楚栖十岁前住在京邑时,罗冀只是一位镇南将军,几年也不会回京一趟,顶多远远见过一面。后来楚栖逃难到南方,曾莫名被一股势力追杀,身边手下也因此死了许多,他不得已之下,试图求助镇南将军,只是之后又出了一点意外,没在将军府呆多久。 再然后,他终于摆脱了追杀他的人,但也因此谨慎了许多,住一段时间就会搬家,也听说罗冀被皇帝提拔到中央,担任三公之一的太尉了。 “那可不,街坊邻居都说,是皇上为了制衡敬王势力,所以才从南边调来罗冀作为重臣赏识。不过嘛,罗太尉确实都快比敬王还放肆了”明遥压低了声音说,一点没顾忌楚栖是敬王世子的身份,“还是我阿爹惨,左边要对付敬王,右边要对付太尉。” “”楚栖回想了一下明丞相的良好名声和坊间传闻,也叹了一句,“惨。” “那个太尉好像出来了。”澜凝冰忽道。 他们这边说着,澜凝冰则站在殿外关注着紫微殿的动静,楚栖也过去看了一眼,只见远处一身绛袍、佩刀离去的正是罗冀。他们离得挺远,大概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并不能从表情上知晓他和皇帝谈得如何。 楚栖犹豫了一下,不知是该就现在去向皇帝辞行,还是等他午休完毕。但他没犹豫多久,就见椿芽儿一路小跑了过来。 椿公公道“世子,皇上有请。”而后又转头道“明公子,澜乐师,也请。” 他们三人一起去到紫微殿。 除了柳戟月外,羽林卫统领罗纵也在。 柳戟月虽没午休,看起来状态和精神气还算不错,一开口便道“传朕旨意,遣敬王世子楚栖着手调查风光楼澜定雪一案,这期间,可适当调用羽林卫人手,任何人不得干扰。” 楚栖微怔,正经领了旨意,澜凝冰也略略表示地行了个礼。 罗纵神色复杂地朝他们望了过来。 但澜凝冰没理,只有楚栖向他颔首示意。 柳戟月看着楚栖,微微笑道“可是准备去往风光楼了” “陛下有令,不敢怠慢。”楚栖瞄了眼御案,有碗黑褐色的药汤正放在上面,想来皇帝还没来得及喝,便道“那臣就先告退了” “嗯好。不过楚卿有任何调查进展,记得一定要及时告知朕。”柳戟月一顿,轻声道,“最好每天汇报。” 楚栖“” 什么叫“最好”你这哪是商量的口吻,分明话里话外,都想让我每天入宫觐见。 楚栖有点紧张。 虽然他没有特别的反抗情绪。 于是他硬着头皮,模棱两可道“臣尽量。” 柳戟月又笑了起来。楚栖发现,他的笑容虽然是那种很和善的、面孔也因为体弱苍白而显得无害,却总能被漆黑如墨的眼睛点染出一丝深沉。比方说,楚栖觉得要是自己有哪一天没有入宫禀报,他绝对会因为纠结皇帝有没有生气而就此失眠。 柳戟月笑完,又宽慰道“不必太在意,有了巨大进展、或定个固定时间入宫也可以,只是若回不来,还得遣人事先告知朕才好,这样可行么” 楚栖巴巴道“噢” 别说了,有的领导表面上说自愿加班,事实上我们都知道他心里希望你全天候不停歇。 楚栖想了想,又问道“有时间限制吗臣毕竟不是专业的,若是破不了案,还是交给廷尉去办吧。” 柳戟月道“那朕便给你一月时间吧。若能在八月十五中秋之前破案,朕一定会赏赐你一样特殊的礼物。” “行,”楚栖心道他虽不是专业的,但手握系统也不一定完全没头绪,“若是到时候再没结果,陛下再罚我吧。” “楚卿一定可以的。”柳戟月微微加重了语气,又偏头笑道,“也可以假罚实赏嘛。” 楚栖“”那是不是也可以假赏实罚。 别说了,有的领导表面上说要给你加工资,事实上我们都知道他要开始压榨你的劳动力了。 在楚栖内心的吐槽中,他们退出了紫微殿,准备出发前往风光楼。 明遥不在此列,他本来很欢快地想要跟出来,但被柳戟月叫住了,听说是昭华公主想要见他,于是再次被传唤过去了。 太受欢迎有时候也有这点不好。 但罗纵跟着他们前往。 在紫微殿时楚栖就发现,罗纵的神情十分奇异,就是那种又纠结、又痴迷、又尴尬、又恍惚、又慌乱的束手无策状态。 简单来讲,比那种初恋小男生多了一点发现自己已婚的矛盾感。 虽然这种状态对准的是澜凝冰,但依旧看得楚栖非常无语。 大哥,你注意点行吗,上个和你山盟海誓的人才凉了一个月,而且我们现在就是去调查他的死因啊。 但罗纵没有听到他内心的呼唤,反而想着法子打破他和澜凝冰之间诡异的沉默。 “我听说,陛下最近在为昭华公主的婚事烦恼呢,不过现在看来,好像明公子最合昭华公主的心意。”罗纵强行找起话题,于是讨论的对象自然成为了不在场的那个人。 楚栖觉得完全不可能。 虽然他离京的时候昭华才不到六岁,也不知道现在的模样性情,但他很了解明遥,他分人大概只有闺蜜和兄弟两类。 比如说,他和昭华、澜凝冰大概算闺蜜,因为他会付出,知道给昭华编辫子,给澜凝冰讲同事情。 然后他和自己则是兄弟,因为明遥惯会撒娇,并且开始不长手了。 这是楚栖听说他和姐姐明雅也是这种相处方式时给自己找到的定位。 别说这小子傻,在特殊的地方可太聪明了。 结果澜凝冰的反应比他想象的更绝“闭嘴。” 他冷声道“你最好不要让我知道定雪的死和你有什么关系。” 这不说还不要紧,一提起澜定雪的事,罗纵的脸色就忽然变了。 楚栖觉得澜凝冰应该还不知道澜定雪和罗纵曾经私定终身,否则他肯定已经用琴把罗纵反复杀了八十遍了。但此时楚栖只希望能先好好说话,便道“皇上和我说过一遍那夜厢房里发生的事,罗统领,也请你回忆一遍,可以吗” 罗纵仍是神色慌张,看得出内心十分纠结矛盾。 楚栖心道他好歹是太尉之子,怎么这么藏不住事,一面却和善道“若你有所顾忌,可以写于纸上,只同我说、或不说也可。我只是为了圣命调查,并非为加深敬王与太尉之间的矛盾,说起来,当年我在抚州时,还要多亏太尉出手相救。” 澜凝冰喝道“喂,你到底帮谁” 楚栖瞪他,知道他看得到,就做了个口型闭嘴。 朝经纪人大呼小叫,小心我给你穿小鞋。 澜凝冰忍耐了,也许是觉得这时候大喊一句我要退团实在太有病了。 但即便楚栖劝慰过后,罗纵的慌乱仍是不曾消退,他抚着自己的额头,沙哑道“定雪他是突如其来的七窍流血,完全没有任何前兆。我飞速地跑过去抱住他,让他撑住,但也于事无补,很快他就永远闭上了双眼后来我仔细翻查,发现毒是下在琴弦之上,但何人所为却不得而知” 楚栖认真地听着,但澜凝冰听到最后一句时就冷笑出了声,琴弦一拨,陡然如利剑出鞘,“琤” “定雪曾得澜氏族长授意,饮用海神所赐的千波海之水,那玩意儿是真是假我不敢说,但定雪应当与我一样,对寻常毒物抵抗极高。若说服用剧毒而最后丧命,我兴许还能相信一点。琴弦之上,触之即死你说什么鬼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朝秦暮楚,眠花宿柳(4) 罗纵之前在风光楼已经吃过一次亏,他本身也并非毫无抵抗之力,此刻澜凝冰抚琴动作明显,他哪还能意识不到危险转瞬间脸色骤变。 但罗纵却并未拔刀或捂耳抵抗,他强忍着喉头一口鲜血,悲泣道“是我害了他” 然而混乱之中,楚栖脑海里却同时冒出了一个音效 “叮” “男团成员澜凝冰通过排练,琴艺提高,精湛深通,恭喜宿主获得奖励1点技能点数。” 楚栖早在澜凝冰拨弦时就下意识捂住了双耳,虽说动作迅速,但他毕竟离澜凝冰极近,那敌我不分的琴音震在他脑海中,仿若一道雷霆霹雳,令他眼前瞬间一黑。 楚栖来不及高兴奖励,只在心里狠狠痛骂了澜凝冰一顿,强打起精神,调用出造星系统的界面,然后将澜凝冰入团、排演奖励的三点技能点数全都加在“内力值”上。 加上他本来就拥有的一级,楚栖现在的内力值一栏已经到达了四级。点下确定的同时,他感受到自己体内忽然出现一股澎湃的内劲,气息在经脉之中奔涌,脑袋和耳朵的剧痛都瞬间消失了。 楚栖知道,一个人战斗能力的高低总体看三块体力、内力和招数。体力就是最基础的身体素质,力量、持久、敏捷都可以算,有点类似于游戏里的血条;招数就是技巧,之前楚栖点的“武力值”就属于这一栏,有时候可以靠四两拨千斤的技巧战胜敌人;而内力则类似于蓝条,空有内力不一定有用,但没有绝对是万万不能的。 比方说现在,就起到了莫大的作用 澜凝冰原本杀机毕现的琴声此时在他耳中已成不了气候,他神智清明地睁开眼,抓住了澜凝冰的手腕。 “少给我闹腾” 澜凝冰怒火中烧,全然没有注意楚栖的动向,此刻却忽然被楚栖拦住,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依旧余怒未消,甩开手腕,冰冷道“不要妨碍我。让我问个明白” “知道,那也是由我发问,请你冷静点。”楚栖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我肯定会帮你的,你先不要再生事端,好吗” 澜凝冰一声不吭地“盯”着他,半晌,才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勉强算是同意了。 楚栖觉得自己的头又痛了起来,但他毕竟是资深经纪人,给自己手下艺人处理麻烦的事情做得实在太得心应手了。 他走到已经缓过来的罗纵面前,道“陛下同我说了你与澜定雪的关系,我也想听一遍你的说辞。” 刚缓过来的罗纵又一次脸色苍白,他瞥了一眼澜凝冰,而后静静闭起了眼。 “四五月前,我偶然去风光楼办事,意外遇见了澜定雪,他的模样、神情、一举一动,都十分吸引我,令我不觉魂牵梦萦我迷恋他,发自肺腑地迷恋他,甚至想要与他共度余生” 楚栖不由瞟了一眼澜凝冰,发现他面无表情,也不知是不是早有预感。 罗纵垂眸道“幸运的是,定雪对我也并不排斥。他从小生活在风光楼,却被保护得过分好,甚少接触外人。他听我说起五湖四海,就万分神往,特别有次当我提起在东南海上被神秘人救了之后,就笃定又兴奋地说,那是他化身海神的兄长在保佑我,让我得以与他相见。” 楚栖闻言哑然。罗纵虽此刻慌乱,到底是风月场上的老手,哄人手段层出不穷,澜定雪动心也是正常的。只是没想到,也许引得他死心塌地的,正是澜凝冰当年与罗纵的一次碰面。 毕竟澜定雪并不知道他哥哥大难不死,竟然活了下来。 罗纵接着道“我将他引荐给皇上认识,他发了点小脾气,但还好,皇上没有生气,还告知了我定雪的特殊身份。这一点其实我早有预料,只是一直不敢细想一旦细想,就只剩下烦恼但紧接着,我父亲知道了这件事” 罗纵的音调陡然一变,原本提起澜定雪时的温情与感伤统统荡然无存,只剩下了畏惧的颤音。 “他极力反对,问我难道愿意为了一个男人,与他背离,放弃前途更要成日生活在被人耻笑之中我虽确实爱慕定雪,却也真的犹豫了。” 澜凝冰“哈”地一笑“多么真挚的感情啊。” 楚栖没有发表言论,就他所知,像罗纵这样的人实在太常见了,在古代世界尤甚,在家族事业与自我爱情之间游离,鲜少有人能两头兼顾,更多的是顾此失彼,甚至两败俱伤。 罗纵双手抱头,掌心扣在额角,青筋直突“我父亲,从来说一不二,掌控欲极强。他一手操办我所有的事情,无论是前程还是婚娶,我却不能反抗他逼我娶那些我根本不爱、又阴狠毒辣的女人,只是为了仕途顺畅更可笑的是,他虽反对我迎娶定雪,却鼓励我常去风光楼与他深交,玩玩即可,仿佛我便能从风光楼、从定雪口中探听出什么敬王的秘密一样。” 楚栖眼皮一跳“什么秘密太尉觉得风光楼中藏有敬王不可告人的东西” 罗纵闭眼道“是。他掌控京邑八卫禁军,却总觉敬王手中另有一群秘密练就的影卫,多年来一直在探查,最终锁定了风光楼却始终无甚理由能够入内搜寻。” 楚栖捏了捏掌心,声音不由冷了下来“澜定雪暴亡,陛下受惊,这理由可算足够了” 罗纵摇了摇头“我有想过,但那日陛下前往是临时起兴,此后他也帮忙压下消息。” “但方才你脱口而出,是你害了澜定雪。”楚栖盯着他道,“你还是怀疑着太尉,是不是他让你玩玩即可,你非但没有,更与澜定雪许诺了终生,又向陛下请求赐婚,岂非全然挑战着他的底线他比起不可忍受澜定雪是个男人、是澜氏质子、对你的前程有害无益,更不可忍受你在超脱他的掌控” 罗纵脸色铁青,楚栖的每句话都戳中了他无法向人言说的隐忧。 “杀了澜定雪,你会回到他的掌心,若能借此机会调查风光楼,更是意外之喜” “世子,这只是你的猜想,我从未这么说过”罗纵剧烈喘息着打断了他的话。 楚栖顿了一顿“嗯,是我唐突了,一切都是我胡言乱语,毫无证据,实在过于冒犯太尉。” 他蹙着眉想,假若真是罗冀动的手,即便暴露也没有多大后顾之忧。皇帝器重他与罗纵,还要利用他制衡楚静忠的势力,就算真相大白,也不可能严惩不贷,多半只会小惩小戒。 不过这也的确只是他根据罗纵的反应、以及澜定雪之死谁能受益最大推测出来的猜想,并无真凭实据,眼下最大的谜团,澜定雪是如何中毒的也还没弄清楚。 思及此处,他看了一眼澜凝冰,这长段话中澜凝冰始终没有吭声,安静得让他有些不适应。 没想到澜凝冰也正好看过来,他微微侧头,唇边流露出一抹讥嘲的笑容“你说你肯定会帮我,但假若你们柳氏皇帝不帮呢” 他果然也想到了那一层。 楚栖一时间没有回答。本身他知道,帝王权术中制衡之术尤为关键,楚静忠曾任镇北将军,亲信全都在北方,柳戟月特地调任驻守南方的罗冀入京就是为了分权,罗冀再嚣张狠毒,现在也是皇帝仰仗的重臣,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丢掉性命。 他想了想,却道“皇上不是是非不分的人,你答应过我,不再说他坏话,不过我还要再加个条件也不该想他不好。他会帮你的,他要是不想帮你,早在你伤到他的那时就将你入狱砍了,哪管你什么蓝氏绿氏他要是不想帮你,大可以将这件事交给太尉、或随便什么人来办,哪会无缘无故交给我” 他拍了拍澜凝冰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放心吧,小澜,我就是你坚实的后盾。” 只要你不给我瞎惹事。 澜凝冰仔细听着,嘴角的讥嘲慢慢转变为真心的大笑“好。怪不得啊明遥形容你的形象还真贴切呢。” 楚栖一顿,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形容我像什么” 澜凝冰一字一字道“护崽的老母鸡。” 楚栖“” 楚栖面无表情“我回去就啄死他。” 说话间,马车已行至风光楼,澜凝冰先下。 他捂着眼睛适应了一下光线,忽然回头,低声道“我可以信你,但我仍旧不信你们柳氏皇帝。” “别一口一个你们,你不是东承人吗”楚栖随口回了一句。 “我不是因为定雪的事不信,而是对他整个人都不信。”澜凝冰说此话时,神色正经,“我们澜氏血脉中确实存在一些天赋,时强时弱、时灵时灭,说是预言也好,说是感知也罢,对于灵运这种东西总有些独特的感觉我看人很准的。” “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不想跟他有任何牵扯,我好心提醒过你,你居然还开始死心塌地了。” 楚栖本没准备理他,听到这话,却不由得停住脚步“我不过在尽臣子本分,其他又做什么了倒是若澜定雪有你这一半看人很准的能力”他扬了扬下巴,示意不远处的罗纵,“也不会对他死心塌地了,不是吗” 澜凝冰“” 楚栖说罢,心里就一咯噔,他本不想拿这种事损人,但方才澜凝冰的话却让他一时冲动了。 他想了想,又看了看澜凝冰,有意哄人“好啦,算我说话不当,我致歉。看人很准的小澜同志,你看看我呗” 澜凝冰上下打量他一眼,冷哼一声“没救了”便拂袖走了。 楚栖看着他的背影,内心十分平静。他前世搞男团时什么性格的人没见过,什么破事没处理过,也算是经过大风大浪了。 现在的成员里,凌飞渡不给他添麻烦,明遥给他添小麻烦,澜凝冰给他添大麻烦,但问题都不大,他还承受得住。 风光楼已被卫兵把守了起来,他们拦下了澜凝冰,等楚栖走过来示意时才放开了他。 楚栖问了卫兵两句,得知他们是今早才接到的旨意,风光楼的人被集中安置到了另个地方,目前楼里没有其他人。 楚栖点了点头,才和澜凝冰、罗纵以及少许羽林卫进了楼。 冷清无人的风光楼十分安静,却也掩盖不住楼内奢靡艳丽的气氛。 楚栖一进入,却并不往出事的二楼厢房找,而是在一楼的各个角落徘徊搜索。 他并不指望能找到与澜定雪有关的东西,都过去一月有余了,还能发现什么。 但有样东西却是一时之间带不走的。 操练青黎卫的地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朝秦暮楚,眠花宿柳(5) 昨日敬王匆忙来到风光楼,无非就是为了尽量掩盖或销毁它的存在。而一个关乎皇权的秘密练兵之地,怎么可能不够隐蔽楚静忠本身又足够细心缜密,他既然亲自来过,就不可能再留下能够轻易发现的入口。 楚栖心想,若他是一无所知地前来,恐怕即便把风光楼翻个底朝天,也意识不到那处的存在。 但现在不同,柳戟月特地告诉了他青黎卫的事,又说,只要他多点心,就能发现那个地方。 楚栖知道,这话并非真实,柳戟月那时所说只不过为了让他长个心眼,让他来风光楼时,能够有意识地寻找相关线索。可柳戟月偏偏又用了“先斩后奏”的口吻,仿佛若是他找不到这个所在,就是不够仔细、辜负了皇上“共享秘密”的信任。 楚栖现在仔细一想,突然觉得皇帝好像是有点蔫坏。 但他马上摇头晃掉了这个想法,暗骂都怪澜凝冰一天到晚在那里嘴碎。 正暗骂着,澜凝冰冷不丁就出现了,他悄无声息地逼近,问道“你在找什么” 楚栖一顿,并未立时回答,他扫视了一圈,周围没有其他人,罗纵和几个羽林卫正在楼上。 他谨慎问道“有两件事我好奇很久了,还望你如实告知。第一,澜定雪死讯既是被小心封锁,你在远在岛上是如何知晓的第二,你是从何听闻青黎卫的存在又对它了解多少” 澜凝冰蒙在黑绫后的眼睛微微眯起,少顷,他道“皇帝同你知会过青黎卫了” “是。”楚栖道,“此乃先帝与敬王的直属,多年来隐蔽至极,就连罗太尉也只有猜测,你那日却脱口而出。” “我不但知道青黎卫的存在,还知道它是因何诞生的。”澜凝冰幽幽说道。 他抱着古琴,斜斜靠在墙上,又微微扬起了下颔,唇角的讥讽表露无疑“前朝末代皇帝昏庸无道,民不聊生,各地的起义百姓层出不穷。你们柳氏皇帝本是镇压起义的官军将领,结果却吸收了十数批起义军兵力,反过来调转攻势,打着勤王除乱的名号,往京城杀去了。” “不过他倒确实有几分带兵的本事,也吸纳了几位不错的将领,与他们称兄道弟,共谋大业,想着事成之后,能够解救黎民,匡扶社稷。他们也确实推翻了前朝,柳峥嵘当皇帝,楚静忠任镇北将军,严武贞任镇南将军,张懋任镇西将军,陈德松任丞相。” “先帝立志垂名千古,一改前朝懦弱作风,主动向周边进攻,夺回多处争议领地。之后更是东征西讨,尽可能地扩张版图。只可惜好景不长”澜凝冰嘲弄之意更重,“不过数载,镇西将军张懋战死沙场,丞相陈德松暴病身亡,镇南将军严武贞被告发私联前朝皇室,欲造反谋逆,以致被夷三族。” “严武贞之事后,先帝忽觉手下能将逐渐凋零,才停止外扩,转而卫守江山。又怕皇权不稳,再有人私底下密谋叛逆,故召镇北将军楚静忠回京,予其训练皇帝直属、秘密禁军青黎卫的任务。” 楚栖听完后,歪头想了想,道“除却最后一句,其余事倒算不得秘辛。” “是算不得,但我若说,恐怕另有隐情呢” 楚栖不耻下问“请赐教。” 澜凝冰忽地一笑,摆出一副神秘莫测的架势,说出一口大不敬的言论“你如何看待柳峥嵘这个人” “谢邀,人在风光楼,刚下马车。”楚栖呵呵了两声,“先帝待我很好,别的事我也不妄论了。” 他虽是这么说着,心里却也很清楚先帝生前身后的作为和风评。 承太祖作为前朝重臣,却拥兵自立,反叛政变,黄袍加身,被视为不忠;与太皇太后关系淡薄,几乎死生不见,被视为不孝;连年征战,好大喜功,兵戎不断,被视为不仁;数位开国元勋、结义兄弟接连出事,严武贞更是被满门抄斩,又被视为不义。 此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罪名,楚栖自然不是在京城以及周边听闻的,他也觉得先帝并无那般不堪。 反叛谋逆实属不假,但前朝那情况,还在为末代皇帝办事甚至备受青睐的,无不是些奸臣贼子好人已大半被那昏君玩死了;与太皇太后关系不睦也真实可信,可就太皇太后那独一无二的糟糕脾性,受得了的都能立地成圣了;南征北伐、开拓疆土一事,也许当朝百姓觉得受累,但历代史书上却终归褒多贬少;唯独最后的“不义”之罪,不好轻易下定结论。 先帝在位时有励精图治、勤勉尽责的优点,但也有声色犬马、贪图美色的缺点。不过总的来说,还是功大于过。 先帝盛年崩逝之后,楚静忠任摄政王掌权,大体政策仍旧未改,但更主休养生息、静心发展。新帝年幼多病,全方位放权,有外敌来犯也选择割地求和才是先帝刚打下不久的逐渐的,还是有较多人怀缅先帝,遗憾慨叹他的英年早逝。 而楚栖听闻的不和谐声音,则是在他逃难到南方时遇到的。 承国之南,不仅是罗冀发迹的地方,更曾经是被诛三族的严武贞所镇守之地。 楚栖混迹南地,多是居住于偏远乡村,但即使在那种地方,他也偶尔能听见村民为严武贞打抱不平的声音。村民也不懂什么政治,就是喝多了酒,大着舌头缅怀严将军在时情景,激奋皇帝受奸人蒙骗,冤枉了严武贞。 当时他就有些好奇,只是没太注意,如今又从澜凝冰口中听出他知晓内幕的意思,便道“有何隐情” “严武贞之罪是私联前朝皇室,密谋反叛,证据也摆的有条有理、还有家仆招供。除了严武贞本人矢口否认外,可以说是铁证如山,确凿无误了。哎呀,只可惜还有一家最关键的证人他们没有问到。” 澜凝冰笑出了声“前朝皇室当时投靠的是我们东南澜氏,想借我们的力量崛起,和严武贞一家根本没什么联系。消息传来时,我们也一头雾水呢。” 楚栖“” “多年之后,青黎卫势力渗透到东南,与澜氏暗处交锋数次。澜氏知晓了这支皇帝禁卫的存在,青黎卫也得到了皇室余党依附的消息。不久后,澜氏交出余党、兵权与质子,退回岛上,再不过问朝代更迭。这些都是我当上族长后了解到的。” 楚栖道“既然青黎卫查到前朝皇室在你们澜氏,也应当清楚严武贞的罪名纯属子虚乌有了” “谁说不是呢但先帝解决澜氏是悄无声息、那些皇室余党去了哪里是从未听闻,难道还指望他在十年后自省过错,给严武贞全家上下百余口人的枉死翻案吗”澜凝冰冷笑道,“更何况,说不定他还挺乐意见到这个枉死的。” 楚栖忽地沉默了,正如他方才回忆的,先帝此人有优有劣,有誉有骂。待人好时如楚栖,不是太子胜似太子,全然宠溺;负义时亦如那些个“结义兄弟”,除却楚静忠尚且无事,竟无一人功成身退。 “至于我是如何知道定雪出事的澜氏血脉中自然也有这类能力的人,不足为提。”澜凝冰又道,“好了,如今我已经将所有知道的事情都和盘托出,对你查案有多少帮助,你自行掂量,只望有用才好。” “会有用的。”楚栖道,“我还需要你最后一点信任以后非到万不得已,少动你的瑶琴,又或者,在弹奏之前给我点暗示,让我来得及堵个耳朵,明白了吗” 澜凝冰古怪地看他一眼“你提醒我了,方才在马车上,你怎么平白多了那么强的内力” 这话解释不来,楚栖道“因为我深藏不露。别管那么多,总之说好了,不要轻易动琴。” 澜凝冰鼻间轻哼出声,大概勉强表示着知道了。 这感觉太熟悉了,就像他前世三令五申那些特会惹事的男团成员在发微博前必须给他看一眼内容一样,每一个负责给他们善后的人,都经历过惨痛的教训。 破事多的人,古代现代一样麻烦。 楚栖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瞟了眼澜凝冰的瑶琴,然后想,要是澜凝冰再没有一点自觉,他就不得不把他的微博账号没收,交给团队经营把他的瑶琴拿走。 当然这暂时只是想想。 楚栖转过头,把思绪沉入到造星系统的页面。 技能加点的板块中,有一个技能始终处于可使用的状态。 是一级的“洗髓术”。 洗髓术可以让他重新加点,在点数不够时拆东墙补西墙。只不过一级的洗髓术作用有限,只能返回上一次加点时的数据,并且有一个月的冷却时间。楚栖前世没怎么用过这个技能,但现在这个时候,却有了发挥的空间。 他方才为避免受到澜凝冰琴音影响,不得以把三点技能点数全都加在“内力值”之上。但现在他在一层兜兜转转,始终寻不得训练青黎卫的场地入口,想来若真有门路,定是敬王招揽极厉害的机关术大师设计的,没有等同的眼界,绝难看出端倪。 当年跟随楚栖离京的人之中,也有一位擅使机关道具的行家,能造精巧绝伦的宝箱、载人滑翔的木鸢以及各种奇门遁甲。 楚栖跟他学过一阵,现今“机关术”的能力值已有二点,但要寻出风光楼的破绽,似乎还差了一些。 他闭了闭眼,再凝神思索了一下,而后稳准狠地选择使用“洗髓术”这个技能。 刹那间,在他经脉间畅快奔涌的内劲消失了。 楚栖再将系统还给他的三点技能点数,统统加在“机关术”上 刷刷只见楚栖的个人技能评估页面中,“机关术”的得分,赫然变成了五。 五已是最高级,但还不代表他现在拥有了最出众的机关术能力,因为他的观察术还没有到达三级,看不到后面的小数部分,而这个“五”多半是四舍五入后的结果。 楚栖知道,造星系统整个打分评估过程遵循的原理是“对比”。 在同一个宏观世界中,某方面技术能力最杰出的人便是这个能力测评的标杆,得满分整。其余的人再厉害,最高也只有499分。 换言之,若是一个人有某项属性是正正当当的五分,那他便是这个世界中那样能力最优秀的人。 比如说,楚栖现在的“代码术”就是五分,这当然并不是说他拥有才华横溢的程序员天赋,而纯属因为,这个古代世界的其他人不可能会敲代码。 随着技能点数的分配,楚栖的脑海中迅速浮现出浩如烟海的机关术知识。机关术的种别分类繁多,包含范围极广,小到家用的折叠交杌,大到攻城时的拋石机器,又或者密室、刑具,处处都有机关术的影子。 他现在的技术虽只是表面上的满分,实际离第一人还有段距离,但在四舍五入之后,也确实位列当世机关术大家之中了。 所以他已隐约察觉,这一层中的诡异之处 楚栖蓦地走向正前方那处戏台。 那戏台是风光楼歌舞表演的中心地带,每晚都会有人在那甩袖吟曲,月中风光盛宴时更是会吸引全场目光。它很大、很高,漆朱绘艳,两边更高处还各搭了一个可供三四人表演的小戏台,小戏台上设有轮轴,能够连人带座缓慢旋转,大戏台上却平整光滑,不像有什么机关的样子。 楚栖三两下攀了上去,俯下身,贴着木板,重重敲了一声。 “咚” 实心的。 他换了个地方,再敲了一次,结果还是一样。 他很有耐心地继续换位置。 澜凝冰在下方望着他,问道“你怎确定入口在这边” “经验直觉,”楚栖道,“如果是我,就会在这里设计一个升降台,到时候来个冉冉升起,闪亮登台,震撼全场我们团队的首次汇演就稳了。” “” 楚栖又换了个地方尝试,继续道“但找到入口方向不是最重要的,若是有人执意搜寻譬如罗太尉,他完全可以遣几十个人在这边一寸一寸地听声,又或者更狠一点,干脆松土撅地,管他什么隐蔽不隐蔽。这点既然我能够想到,设计入口的人自然也可以,所以为了防止出现这种情况,你猜他会怎么做” 澜凝冰嗤笑道“自然是再设几处机关了,若是强行闯入,牵动连环阵法,到时候必定非死即伤。” “聪明。”楚栖微微立起身,环视这座戏台,“怎么看,一层中只有这里最适合暗藏玄机,只是听声辩位模糊难测,我实在有些拿不准具体,既然暂时找不到,还是应当先寻开启入口的方法,按理来说” “这个简单。” 澜凝冰突然打断了他,语气甚是轻松。 楚栖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却见澜凝冰纤手搭在瑶琴之上,紧紧逼近了这座戏台。 楚栖猛然意识到什么,制止的疾呼还没来得及出声,被澜凝冰特殊弹奏出的琴音已经通过固体快速传声,传递到戏台下方的每个角落,迂转的回音又被他一声不落地听在耳中。 “喔,我找到了。”澜凝冰不屑一呵,“不就在” 他陡然闭嘴。与此同时,平整光滑的木板之间突然刺出数十根锋锐铁剑,亦不知从何坠落下百余道铁蒺藜,弩箭毒针更是似无止息地从四面八方射了过来,目标直指戏台之上的楚栖 楚栖早在来不及阻止澜凝冰时就心有准备,第一时间翻身躲过了那波剑阵,然而在看见这即将袭来的暴雨梨花时,还是忍不住彻底破口怒骂“澜凝冰” “你号没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朝秦暮楚,眠花宿柳(6) 澜凝冰也没问什么叫你号没了,闭嘴挨骂,他躲过几波箭雨,脸色铁青,手搭在琴弦之上,却再不敢轻易弹奏,只微微喘息着道“一点声音也至于这么大动干戈,风光楼每夜载歌载舞怎么不见出事” “你将琴声集中汇聚,化为无形音浪,探查底下虚实,不就是摆明递去有人入侵的信号吗”楚栖气极反笑,“我让你不要乱出手” 楚栖来不及多做解释,又一波箭阵浇头,这次他可看清了箭的来路,两边小戏台的栏杆之上多出了无数道发射孔,瞄准着他的方位接连射击。 楚栖勉强躲过,喘气剧烈,还没缓匀呼吸,余光里却突然瞟见一个光景,瞳孔剧缩,疾步奔前,“闪开” 澜凝冰踉跄过后,稳定身形,方见侧里三根毒针深深插入了地面。他眼蒙黑绫,固然不算全瞎,终归视线受制,纵使听见声响,一时也难闪避,以往凭声御敌还算轻松自在,但现在却不敢再出声,自保都险些要出事。 他将瑶琴甩给楚栖,“拿着” 楚栖接住瑶琴,心里却半点高兴不起来,这机关已放过两波,但全然没有终止的意思,甚至射速愈加变快,他体力渐尽,短时间里也跑不到楼外 正思索间,一条链鞭挡下六只铁蒺藜,黛青身影短促道“世子,快走” “苍”楚栖眼前一亮,“怎样正确开启机关你肯定知道” “属下不知”苍语气凝重,“青黎卫只有一次进入与离开那里的机会,但都蒙眼被人领着,我只知其内部的数道机关,不知外面。” 与此同时,不知缘何,那阵法机关竟感知到了苍的出现,兀地增添了两道出箭口,对准着他的方向射出新的暗器尖端弯曲的铁钩。那铁钩缠咬上苍的链鞭,一时反而甩脱不开,平白拖累消耗着他的气力。 楚栖恍然一怔,飞速瞄了一眼澜凝冰,只见他失去护身的瑶琴后,箭雨反而少向他袭去,他躲得勉强疲惫,暂时却不像有生命危险。 这箭阵,似乎并不为取他们性命,而是以困为先,遇强则强、遇弱则弱,更像要将他们的所有力气耗干,又或者,是在拖延。 楚栖心思一动,掂了掂手中瑶琴,而后聚集内力,猛然将它向风光楼出口的方向扔过去 唰唰唰比射向他们时速度更快数倍的飞箭猝然将那琴打成了筛子。 果然是在围困拖延若是往常有人擅闯,触动机关必然还会发动警报,到时候箭阵留下活口,定能撬出更多闯入者的密辛。 而这熟悉的设计思路,更让楚栖回忆起了一个人 当年与他共同北上的八人之一,一名机关术大师。 他没有姓氏,只让人叫他“阿桂”。外表其貌不扬,但身材不正常的高大肥壮,像是患了巨人症。性格倒算是乐观积极,也因此与楚栖聊过不少,机关术的教习更是认真仔细。 他与楚栖分析过每种机关的必要属性。诸如打探情报的飞行机关,胜在灵巧;以假乱真的互动机关,胜在精致;攻城掠阵的炮石机关,胜在威力。 而隐蔽方位的防御机关,则需要持久坚固,能够将入侵者围困长久,之后他们是反将一军也好,是匆忙跑路也罢,都需要机关的“拖延”。 楚栖眉头微跳,他虽不确定此间的机关阵法是否也为阿桂所设,但算算时候,光风霁月楼初建之时,阿桂还跟在敬王身边,还是极有可能插过一手的。 既是如此,楚栖记得按照他的习惯,假若设下正确的入内法门,定是在 也就是在此时,原先在二三楼查探的罗纵与少许羽林卫才听见动静,即刻奔了出来。 罗纵俯在二楼栏杆之上,手足无措地看着这漫天箭雨,他第一眼并未看向楚栖与苍,而是直直盯着在箭阵中艰难躲避的澜凝冰,心慌意乱,脱口唤道“凝冰” 楚栖连忙道“别下来” 但已经晚了,罗纵一个纵跳落到一楼,向着澜凝冰的方向冲去,另有一个不认识的羽林卫也跟着跳了下来。不知阵法如何感知到他二人的出现,只见另有两处的机关也被触发开来,箭阵数量愈来愈多,攻速愈来愈快。 楚栖真是无言以对,现在一层已有五人之多,暗器的威力比之方才只有他与澜凝冰时也大为提升,眼见再拖下去只可能是死路一条,楚栖咬了咬牙,高声喝道“听我说” “此箭阵机关随身动攻击,越挣扎越凶猛,但并不强求你的性命,若是真的无力再抵御,优先躲过致命伤” “我怕我们撑不到弹尽粮绝之时,如今之计,只有优先寻到正确入口,解除这箭阵机关。” “风光楼人多眼杂,未免误触,机关必不会只设在一处,定要有几个地方同时、或连续地按触,但时间紧迫,给不了我们多次尝试的机会,最多只能试一次我心里隐约有个答案,但是对是错,却完全不得而知。” “若是试错了”楚栖苦笑了一下,“也还好,可能死不了,二楼的那几人迅速去秉皇上、找敬王,也许还来得及救回一命。” “但凭世子吩咐” 他迅速瞧了一眼那四人反应,并无人有疑议,给他惹麻烦的澜凝冰还被罗纵护着,看不清神色。 楚栖心下叹了一声,正色道“苍,你去东边那个小戏台上,当心铁钩。” 他看向在罗纵之后跳下来的那个不知名的羽林卫,“呃,这位小哥,你去西边那个,当心铁蒺藜。” 然后又道“罗纵,保护好澜凝冰。”这个真的很重要,男团成员受了伤还要扣他生存点数,以示“失职”之罪,真的是巨冤。 四人即刻各司其职,两人避开漫天暗器,跳上东西两侧的小戏台;一人保护;一人被保护。 楚栖则站在大戏台的正中央,凝神回忆当年阿桂设计防御机关时的种种。 阿桂有一爱人,名叫雀舌,是位毒医,也跟随楚栖北上。雀舌貌美,却被人截断了双腿,只能靠阿桂给她造的机关腿行动,不过更多时候,她选择坐在阿桂怀里。 雀舌不同于阿桂,性情阴鸷狠毒,也不乐意教楚栖毒功医术,所以楚栖就没学到多少。 但阿桂很爱雀舌,常用她的生辰作为关键数字。他们偏居南地时,避免引动防御机关就会用到她的生辰数字。 却不知建造光风霁月楼的时候他们有没有好上了,又不知此处机关究竟是不是阿桂设立的。 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能先死马当活马医。 楚栖沉声道“苍,那小戏台下方是不是有道轮轴” 苍的声音良久传来“是,但要以大力才能推动,箭雨如瀑,一时不好分心。” 楚栖道“有便好。羽林卫小哥,你也找到了吗” 那羽林卫应了一声。 “好,你们在那别动,听我指令,等会儿苍将轮轴从西至东旋转九圈,羽林卫从东至西旋转一十二圈,如果箭阵未停,就算我试错了,即刻找人帮忙” 楚栖说罢,深吸一口气,抄起方才刺上来的一把铁剑,动作幅度极大地舞了一个剑花,将原本射向他的箭镞都挡了回去。 楚栖动起脚步,在偌大的戏台之上从东舞剑舞到了西若不是时候不对,他很想耳提面命明遥过来学习一下他精湛的业务能力此时罗纵、澜凝冰离得较远,苍与羽林卫又各自小幅度躲避,原先均匀分配攻击的箭雨竟调转方向,朝着楚栖极速射去。 楚栖不闪不避,仰头迎着坠下的蒺藜,高喊道“趁现在” 苍与那羽林卫同时转动轮轴。 在机关被触动的瞬间,箭阵猛地加大了威力,千百余支暗器从四面八方喷薄而出,直攻唯一站在戏台之上的楚栖他仿佛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但越到极端之时,楚栖头脑反而越发冷静。他扫视过无数个发箭口,心道自己加的三点机关术技能还是有用的,一眼就算出了暗器落下的方位与先后顺序,但与他出众的眼力相对的是,他的身体数值不够,跟不上反应速度,纵然心想闪身,却已来不及移动,只能堪堪避过要害,不过顷刻之间,他已身中数箭 负伤之下,行动更难,然而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只听一声短促的轰鸣响过,那些蓄势待发的箭镞就突然如鸣金收兵般缩了回去,射出暗器的圆孔也转瞬消失无踪。 戏台之上、楚栖身边,轰然移出了一条一丈宽的缝隙,缝隙之下留有阶梯,通向不知何方的深处。 楚栖被钉在台上,勉强支起身,他右腿、右臂甚至腹部都有中箭,只因没有拔出箭头而流血不多,但已算是重伤,再无力气下去查探了。 而现在入口却被开启,皇帝若是临时换人调查,多半真要交给罗太尉负责。楚栖心虚地想,却不要他这是自掘坟墓,给楚静忠找了个大麻烦。 但现在他暂时不想管了。楚栖将手臂遮在眼睛上,缓缓舒了口气,要不是真赌对了,这入口机关确实是由阿桂设计,密码是雀舌的生辰,而阿桂和雀舌同他北上南下多年,不然就刚才那箭阵架势,哪还管留不留活口,他定然交代在这里了。 那可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惨惨惨了。 “世子” 苍连忙奔了过来,查看他的伤势,楚栖抬眼打量了他一下,酸溜溜地想,这人连衣服都没破。 脑海中的系统没有报扣除点数的坏消息,那说明澜凝冰也毫发未损,楚栖眯着眼远远瞄了瞄,罗纵似乎受了点伤,但大致看上去还好。 总之除了他挂彩严重,这凌乱的箭雨并未造成最坏的结果,他又继续给男团成员收拾了烂摊子。 不幸中的万幸,楚栖呼了口气。 然而忽地,他想到自己好像遗漏了一个什么人。 那个跟着罗纵跳下来的羽林卫、方才在西边小戏台上的羽林卫,他去了哪里 楚栖眼皮一跳,感受到耳畔有风声呼过,想要避开却无奈气力已经消耗殆尽,更被利箭钉在台上。 然而偷袭之人不顾他重伤在身,连人带箭一同扯了过去,右臂的箭镞猝然离体,刹那间鲜血奔涌,滚滚染红了戏台。 楚栖闷哼一声,身不由己地被带入缝隙深处,事发突然,他身侧苍已算反应神速,第一时间避开伤处、用链鞭勾住他的左腕,却不敢全力拉扯。然而不过僵持片刻,那处机关入口便呈现出了关闭的趋势,苍狠一拧眉,也跟着跳了进去。 紧接着,“咚”地一声,入口关闭。 这三人消失的速度实在太快,稍远处的二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罗纵正叫人帮他拔了背上的箭尾疗伤,见此一幕,全然呆愣住了。 “那羽林卫”澜凝冰感觉自己手脚发冷,声音都有些颤抖,“是你的手下吗” “是、自然是”罗纵仿佛还久久没有回过神来,“他为何,为何要方才入口的打开方法是什么我们可要下去” 澜凝冰看着地上未干的血迹和不见缝隙的戏台,呼吸蓦地急促了起来。他下意识想抓紧瑶琴,手中却再没了武器,只好攥紧了自己的掌心,疾声道“立刻通知敬王,赶紧,快” 罗纵猛然反应过来,也转头喝道“对再去一个人禀告太尉” “站住。”澜凝冰冰冷地看着他,“假若罗冀先到,他们才真的是必、死、无、疑。” 一炷香后,风光楼外突兀传来车马声响,来人却既不是敬王,也不是太尉。 而是此刻本应该正在午休的皇帝。 他着一身轻便衣服,身旁一个眼熟的内宦随侍也没有,若不是罗纵认得圣容,简直不敢上前行礼。 “皇上您怎么来了” 柳戟月环视风光楼的满地狼藉,缓缓绕过遍布箭、针、钩、刺的地面,踏上戏台,凝视着正中间一滩未干的血迹。 他俯身沾上一指。 与此同时,不知从何处又闪出两道青衣身影,各自跳上东西两边的小戏台,无师自通地拨动了轮轴。 但在东九西十二后,却并没有像刚才那样打开密道。 一个青黎卫低声道“入口已被人从内部关上了。” 另一青黎卫则是凌飞渡,他看起来远比其他人更在意,绕着缝隙闭合的地方走了数圈,沉默寡言如他却主动开口“敬王能有办法。” 柳戟月垂首捻着指间血迹,额发挡住神情,他亦沉默不语。 “没有其他入口了吗”澜凝冰问,他强撑着道,“是我惹的祸事,稍后怎样惩罚都行。” “澜卿。”柳戟月唤道,出乎意料的是,他的声音温和轻柔,听不出一丝怒意,说出的话亦似玩笑,“晚了,朕罚不了你。毕竟,你重视的人已经不在了,还能惩罚什么呢” 澜凝冰一怔。 柳戟月说罢,也不去看澜凝冰神色。而是静静解开了自己左掌上的绷带那才是几天前被澜凝冰刺伤的。虽说用了上好良药,伤口也未抵筋骨,但只有短短几日自然愈合不完全。 他俯下身,只是将手掌轻轻擦过随意倒在地上的剑刃,又顷刻划开了伤口。 “陛下” 所有人都是一惊。 柳戟月肃容道“霁,将入口打开。” 凌飞渡愣了一愣,但也最快反应过来,他没有其他人的犹豫与担忧,手持链鞭,向着原本的入口方向猛烈挥去 物理方式的“打”开。 在链鞭将戏台破坏出一个裂缝的刹那,风光楼内的所有暗器都对准向他的方位,如雷电般迅疾的箭雨再一次嗖嗖射落 柳戟月一动未动,任由数位青黎卫环绕在他身边,以武器、以肉身抵挡下所有攻击,然后微微倾斜了手掌。 他掌心伤痕处的血液一滴一滴自然坠落,缓缓流入被凌飞渡打开的一丝缝隙入口之中。 须臾后,暴走的箭阵倏然止歇了。 “轰” 正中央的密道入口再次徐徐开启,通道不宽,只能容纳两人同时进出,却幽深静谧,通往不知名的黑暗深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朝秦暮楚,眠花宿柳(7) 入口轰然关闭,裂缝合紧,再透不出风光楼的一丝光亮,眼前也顿时陷入黑暗。 但苍与那羽林卫的交锋却始终未曾停止。楚栖半身被羽林卫扯着,半身被青黎卫的链鞭拉着,在他们二人之间来回受累,再加上方才的箭伤,真当已是奄奄一息。 “哈,你要再与我纠缠下去,他的小命就真的不保了。”那羽林卫的声音嘶哑难听,像喉间漏风,却堂而皇之地拿楚栖做挡箭牌。 楚栖因失血过多而浑身发冷,手脚无力,倒是半点抵抗不得。 苍目光闪烁,仍未放开链鞭,但毕竟顾忌楚栖伤势,也谨慎地收了点招式。 他道“世子出了闪失,你活着走不出这个地方。” 那羽林卫哼道“原来这便是楚静忠的秘密练兵之地,用来藏匿那些集情报、暗杀、护卫于一体的青黎卫” 此时他捉着楚栖,站在通往地下深处的台阶上,多疑地盯着苍“敬王惯会找些能人异士,搞些机关阵法的花样,虽然我也懂得不少,到底不比你在此多年训练来得知根知底。哪块砖石会牵动哪个机关,落脚顺序又是如何,还要麻烦你在前先走一遍。” 他讥讽道“可别想着动些歪脑筋小心思,我看得出来,就是保不准在躲藏的时候,会不会继续拿世子做盾抵挡了。” 楚栖被他拽得手腕生疼,站也站不稳当,几乎要跌落倒下。不过他虽表演得像下一秒就会休克,神志倒是万分清醒,飞速思考着脱身良策。 他有点后悔一开始没先把武力值点满,又在刚才用掉了洗髓术这个技能,搞得现在任人宰割。但又从这羽林卫的话中猜测出他也不希望自己轻易死了,或许一方面能作为人质,逼迫苍给他带路,另一方面,这人仿佛也不愿将事情闹到完全不可挽回的地步。 总而言之,应该不是冲着杀他而来,相反,还要利用他牵制别人的行动。 这有好处,也有坏处,比如坏处就是,楚栖可以使劲作。 他迅速发挥出影帝级别的演技,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痛苦绝伦地蜷缩起来,气息有进无出。 那羽林卫拎他的动作一顿,觑了眼他浑身的血迹,烦躁道“有药吗” 苍道“底下有。” 羽林卫制住楚栖双手,将他往肩上一顺,阴阳怪气道“那走吧,小心点,别耍花样。” 苍看着楚栖微微颤抖的身体,稍加踌躇,只得转身,有规律地踏着石阶下行。 这应当是第二道机关,楚栖想。 三人下行得很慢,每次落足都十分谨慎。楚栖透过昏沉光线望去,隐约可见身后回路将近百阶,底下密室就更不知有多庞大,所设的机关阵法也定不在少数。 但恍惚间,楚栖又感觉到有个不太对劲的地方。 苍先前说他并不知在外开启入口的方式,只知晓里面的机关。但在楚栖想来,此处石阶上的机关不也同样是为了防止入侵与私逃没有道理知道此处机关,却不知道外头那个。 除非他之前在扯谎。 楚栖一怔,身体不由僵了僵,已经冷静下的心脏也剧烈跳了跳。 他生怕身旁的羽林卫察觉出来,赶紧抿住唇,平稳呼吸,继续装出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本来他身边的护卫是凌飞渡,凌飞渡武艺高强,多年间一直护他安危,是决计不会害他的。而苍虽同是青黎卫,却一切以皇帝为先,待他没有十二万分的尽忠也不算奇怪。 他尽量不去发散思维,觉得皇帝临时调换苍来他身边是有什么想法目的。 不然真是要心烦意乱了。 楚栖心思急转,忽然想到什么,聚集意识,对着俘虏他的这个羽林卫使用上“观察术”。 一行行数据在他眼前浮现 “颜值3;” “唱功3;” “舞技3;” “知名度3;” “粉丝3;” “综艺感3;” “武力4;” “内力4;” 楚栖“” 楚栖呼吸一窒,不是被箭伤疼的,也不是担忧自己性命吓的,而完全是被这数据丑到了。 这根本不是正常人该有的数值啊 不说别的,单论颜值这一点,他方才匆匆瞥过这羽林卫,容貌平凡,见之即忘,是标准的零分模样,而负三却是能算到“古怪丑陋”一栏了。 这便说明他现在铁定易了容。 唱功负分是因为声音沙哑,似乎被毒坏了嗓子;而舞技能够低至此分,最大的可能是身患残疾。 楚栖思及此处,不由更加分了心神在这羽林卫身上。 残疾可他并没有缺胳膊少腿啊 等等 他灵光一闪。 从前雀舌被人截了双腿,膝盖以下荡然无存,但阿桂给她做了两条机关腿,虽自然比不上人腿好用,然而放下裤管,一时间倒不易发现。 又听此人方才语气,似乎对机关术也有所涉猎。 莫非真是如此 正在此时,身边人脚步一顿。 “到了。” 苍道,楚栖从斜里瞥过去,石阶尽头还有一扇偌大的石门,嵌着铜制的机关轮盘,算是第三道防御。 苍拨动轮盘,少顷后,石门开了。 楚栖闭着眼装死,却也感受到石门打开后的扑面光亮。 他微微眯起眼,只见此间是个偌大无比的厅堂,约有他们王府池塘的两倍大,周围还有几扇门,不知连向何处。上方挂着无数盏长明灯,但在灯烛旁侧,还有千百条密密麻麻的铁线,它们虽多如繁星,却并不交缠,而是井然有序地组成了一张天罗密布的网。 楚栖想,这估计是张情报网。 厅堂正中央却只剩凌乱狼藉,有大片烈火焚烧过的痕迹,几乎看不出这里原来的模样。 想来是因为一日之内,敬王来不及撤走所有东西,便选择放火灭迹。 不过幸好,一些疗伤丹药不是什么重要物品,既没有被第一时间带走,也没有被火舌波及。 苍在瓶罐间挑了几样,远远盯着羽林卫,慢慢靠了过去。 “此间所有重要的人、物、情报皆以撤离,不管你有何目的,都得不到想要的东西。”他道,“但即便是想逃走,也来不及了。” “原来如此。我瞧见你下来时顺手按了什么机关,想必是将上面那处入口封死吧”那羽林卫桀桀笑道,“而敬王又正好离京了这样一来,起码几日内都没人进得来。” 楚栖听得却是一惊,上边入口封死了敬王离京了那这里岂不是只剩下他们三个 羽林卫继续怪笑“但那又如何,除非你是要不管这世子死活了” 苍下半脸被黑布蒙住,露出的两只眼睛却冷冷看着他“你是罗冀手下吧” 那羽林卫笑声一滞,此时才察觉到什么,微微后退了一步。 他将剑锋抵在楚栖咽喉,“将药滚过来。” 楚栖正装着死,于是顺势倒了过去。 那羽林卫不得已再花了些力气让他站直,另只手扯过楚栖衣襟,而正是这个动作,让楚栖眼皮猛地一跳 先前在一层时不曾注意,黑暗中又看不清楚,此时光线亮堂,又离得极近,他分明看见这人左臂动作滞涩缓慢,明明是炎炎夏日,左掌却戴了副皮质手套,显然是为了掩盖什么东西 与此同时,苍在稍前地方顿住脚步,把一小药瓶轻轻放到地上,然后一抽链鞭,将它甩掷了过来 药瓶飞至半空时二人都察觉到了不对,那里头并非什么疗伤药丸,而是成片不知效用的灰色粉末 那羽林卫毫不留情地将楚栖挡在身前,真当做“盾牌”使用。楚栖避无可避,不得以劈头受了次粉末洗礼,但紧接着,远处青黎卫借此机会,链鞭如蛇蟒捕食般准确而迅速地袭击过来,先挑开了架在楚栖喉间的剑锋,再要缠上他手腕,将他带过去时,却蓦地被楚栖躲开了。 一直装死不动弹的楚栖猛然有了动作他双手握住那羽林卫的左臂,手中传来的触感告诉他,他先前的猜测是对的,这确实并非人手,而是条用木头、金属组合而成的机关手臂。 机关臂反应速度不如人手,因而纵使那羽林卫万分谨慎,苍的链鞭还是缠上了他的左臂,使他轻易动弹不得。就在他右半身想要将楚栖拦回来的时候,他吸到了一小口空气中的粉尘,身体不由一麻,余光里又忽而瞥见一道箭影,就只好再退了一步。 而就在这瞬息之间,他感觉到自己右颊微微透出了冰凉。 “果然与我猜想的一样” 楚栖连滚数下,离他稍远了一点,手中是忍着剧痛从自己伤处拔下的箭镞。唯一值得欣慰的是,那灰色粉末是麻痹粉,让他即便如此也不至于痛到昏迷。 他看向羽林卫半张被划破的人皮面具,右边陷入无神的眼睛。 “你右眼是瞎的,喉咙被毒哑了,左臂也没有了,易容与机关术的能力却实在不差”每说一句话,楚栖便觉得自己要喘不过气,但他还是要说,“我见过你” 那羽林卫沉默了许久,才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漏风的喉咙“嘶嘶”笑出了声。 他一把撕掉了脸上的人皮面具。 “本来我还想留你一命,但既然被你发现了,世子,你可必死无疑了。”他的真容狰狞恶心,显然是被毒物摧残过的样子,“四年前你的手下帮你逃过了死劫,如今却只剩这青黎卫一人,你还有无那般好运” 楚栖盯着他显露出来的丑恶面孔,记忆不由回到了多年前在南地被追杀时的光景。 那其实是最不堪的一段回忆。 他十岁离京,前四年都在北境生活,虽然清苦,比不得京中荣华奢靡,但楚静忠旧部待他多少还算不错,除了几次与北雍的摩擦小仗,至少安全无虞。 再之后,他西行南下,不巧碰上西宛围城,被困了整整三月,期间也是凶多吉少,他也折损了两名手下。 在抵达南地时,他本以为总该一切安定了。因为他们与南慕关系融洽,已逾百年没有兵戎,并且南慕不擅作战打仗,基本不受战乱之忧,镇南将军也是三大将军里最清闲的。 然而未曾想到,刚入南方几州的领地时,他就受到了不明势力的追杀。领头之人完全不知身份目的,行踪诡异莫测,手段残暴狠毒,几次三番对他痛下杀手。 他剩余的六名手下中有四人死在南地,包括阿桂和雀舌,他们是为楚栖断后而牺牲的。那之后,楚栖总算抵达抚州将军府,亮出身份,寻求那时的镇南将军罗冀庇佑。 他在将军府求了人手,回去寻找阿桂和雀舌,却发现雀舌已经死了,而阿桂还有最后一口气。阿桂告诉他,雀舌已将追杀他们的人毒哑了喉咙,毒瞎了一只眼睛,而他将那人的一只手臂砍了下来,他很难再兴风作浪了。 然后便陪雀舌去了。 楚栖这之后在将军府住了小一月,确实没再遇见追杀他的人,他又借罗冀的力量搜寻,但也没有找到头绪。 再然后,他离开了将军府,罗冀得受圣上垂青,去京中当太尉了,而他一直安全无事。 但今日,他居然在京中又一次遇见了这个人 易容成了羽林卫的模样,千方百计混进来打探青黎卫的存在,而苍刚才却说 “你是罗冀手下”楚栖难以置信道,“从一开始,在南地追杀我的人就是罗冀” 那人冷哼着笑笑,竟没有否认“世子,您还是别问了。” 话中意思竟是默认。 楚栖的心狠狠一沉。 可这也说不通啊,罗冀那时又并未与楚静忠争权交恶,仇恨何来何况,又怎么不在他借住将军府的那段时间动手 “因为罗冀其实早与敬王有仇怨。”这时候,又一个声音响起,仿佛看出了楚栖的疑惑。 苍的链鞭死死困住那人的机关手,一步一步逼近“他知道陷害严武贞的人就是罗冀。” “罗冀派人追杀世子,是想让王爷承受失子之痛,但又不能太过明目张胆,让你直接死在将军府中。” “但若是再呆些时候,罗冀想必有别的方法,既能让世子小命不保,又能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然而赶巧,陛下一纸调令,将他调入了京城,也就暂时终止了他的阴谋。” 苍的声音愈加冰凉“我说的对吗,罗冀手下第一能人,广嵩” 广嵩眉毛忽地一跳,他意味深长道“到底是青黎卫,情报手段不赖啊。只是可惜,你也要死。” 他话音未落,机关手搅紧了苍的链鞭,用力将它拉了过来机关臂虽不及人手灵敏迅速,力量倒是远远高出一个档次,苍不愿脱手,整个人便也被扯了过去。 二人接连交锋数次。 但楚栖只能听个大概,他失血过多,又中了麻痹粉,眼前一片漆黑,身上已经几乎没有知觉。 他想要是广嵩打赢了,别说,他肯定瞬间完蛋,但就是苍胜了,也依旧危险至极。 因为风光楼的那几人一定第一时间去通报了,但敬王已经离京,广嵩既是罗冀手下,太尉多半也一直等着消息,怕是第一个寻过来的。 风光楼的入口即便已被关闭,罗冀手下未必没有能解开的,纵使那里再不能通,观这地底厅堂灯烛长明,空气有氧,就知应当还连接着其他出口。 真是怎么想怎么绝望。 楚栖调开自己造星系统的界面,企图找点什么线索能让他再挣扎挣扎,但结果是没有。 非但没有,他还因为眼前乌黑,看不清东西,身上麻痹,感觉不到触碰,心思沉浸在系统界面,而连什么人轻轻抱起了他都不知道。 他正小小声地嘟囔“还有十点生存点数没用呢,真浪费” “什么东西没用” 那声音像隔了层水雾,渺远又轻柔地落在他耳中,却让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又是什么东西浪费” 这次他听清了,也感觉到一只手轻轻捏开他嘴唇,小心地塞了枚丹药进去,然后又顺入清水。 楚栖很有求生欲地努力咽咽。 药力很快发挥功效,他眼前逐渐看得清东西了。 他看见近在咫尺的柳戟月环抱着他,紧紧攥着他的手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朝秦暮楚,眠花宿柳(8) 楚栖眨了眨眼睛,不由怀疑自己刚才吸入的不是麻痹粉而是幻觉粉。 他艰涩开口“陛下不该这时候在午休吗” “我做了噩梦,心悸得慌,担心是你出事。”柳戟月在他耳边低絮。 楚栖觉得什么东西轻柔落在他耳尖上,触感温软,像在小心翼翼地确认着他的安危。 他耳朵泛起了浅红,又因身上无力而声音绵软“让陛下担心了,是臣失职” “嘘,别说话了。” 柳戟月轻声打断了他。他换了一瓶药,将里头的止血粉撒在楚栖伤处,而后看了眼那几处伤口,呼吸都沉重了。 最大的伤口是三处箭伤,箭身插进了肉里,其中有两支箭被强行拔了出来,因而伤口血肉模糊。还有一处箭镞卡在右腹之中,不能轻易清理,每动一下都是刀割般的疼痛,即便以后好了,也铁定会留下后遗症。 楚栖自己倒是不太在意,造星系统其实也能修复他的这点创伤,当然前提是男团成员足够给力,能为他攒下富裕的点数。 但在其他人眼里,这必然已经是道狰狞丑陋的伤疤了。 楚栖察觉到他身后之人喘息微急,掂撒止血药的手也极难察觉地颤了颤。 他躺在柳戟月怀中,不着痕迹地仰了仰头。在这个视角下,柳戟月的眼神隐在阴影中,看不清具体,但楚栖却从他抿紧的薄唇中发现,他在生气。 楚栖悄悄看着,反而有些安心地舒了口气。 柳戟月会生气,就说明现下这情景出乎他意料,并非是他愿意见到的。 那即便苍谎称不知机关何在、又将下来的路封死是别有用心,也应当不是皇帝的命令。 不是拿他当什么投石问路的诱饵就好,楚栖想。 他想清楚了这一点,觉得眼下的状态都不算惨兮兮了,也倏然来了点精神。 而也正在这时他才发现,柳戟月身旁几无旁人所以给他喂药止血的活儿都是皇帝亲自做的唯一一个看得见的霁青身影却在稍远处顿足,并没有加入苍与广嵩之间战局的意思。 但凌飞渡链鞭紧握,脊背微躬,视线时刻盯紧着那边势均力敌的战况,俨然也是随时准备出手的意思。 而那方面,苍与广嵩本交手火热。 苍作为皇帝身边的头号青黎卫,武学造诣自然不可能弱,至少在楚栖看来,他鞭法招式的熟练程度可能还要略优于凌飞渡。况且他熟悉此地机关阵法,可以完全不畏手畏脚。 但广嵩也完全不是好相与的,这点楚栖更是清楚。从前被他追杀时死伤惨重,固然有人生地不熟、敌在暗我在明的原因,但更多是因为此人出手刁钻,计谋多端,擅使机关陷阱、毒物暗器等手段。他的机关臂无痛感、缴不动、力无穷,倒是颇为克制了苍的行动。 因而他二人之前连拆百招,终究是胜负难分。 但在此时此刻,形势却突兀变了 柳戟月与凌飞渡,不知为何突破了原本被封死的入口,悄无声息地进到了这里。 这让广嵩顿时骇然失色,被毒物毁坏的面孔浮现出狰狞的紧张。他对上一个苍,尚且算是伯仲之间,而且较有把握在百招之后胜过他,但若是再加上一个青黎卫,脱身定会变得困难数倍。况且既然皇帝在这里,青黎卫人数恐怕远不止二人 但为何皇帝会在这儿 他来不及思考缘由,便只好优先思考脱身计策。 原本他从太尉处知晓,皇帝下令彻查澜定雪一案,率先封锁了风光楼,敬王去过一趟后就连夜离京,甚至月内都不会回来,显然是准备转移阵地。 罗冀便要他易容潜藏在羽林卫中,见机行事,寻找入口,最好能从中打探出那支影卫的规模、特色,无论什么,越多越好他迫切需要知道那支不受他掌控的京邑禁卫的所有消息。 广嵩潜伏在这些人中,亦不觉此任务有何困难。罗纵有几斤几两他清楚得很,定然发现不了他;而一个瞎子乐师、一个纨绔世子就更不用提了。 虽说数年前,楚栖的手下把他害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让他恨得牙痒痒,但他分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起初也没想以他作质。 但谁知那世子竟真有能力找到那处入口,甚至顺利打开,虽说搭上了自己的半条命,但这对广嵩来说反而更好利用。他用楚栖的性命逼迫青黎卫给他带路,顺利抵达地下,一切都比意料中的更轻松。 善后也同样容易,即便这青黎卫可以不在乎敬王世子的死活,拼命死守地下的秘密。但敬王既已离京,太尉又随时可到,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然而结果,就出现了意料之外的人。 然而广嵩紧张归紧张,接招收招的手法还是相当稳当,他在外摸爬滚打,无数次从生死关头逃生,经验丰富,办事老辣,比苍不知大出好几岁又见凌飞渡暂时没有加入的意思,便更气沉如海,专心对付着眼前的青黎卫。 而与此相反的是,看见柳戟月与凌飞渡出现的苍反而心神大变,接连几招使得不如往常,仿佛才是那个被敌人环伺的人。 此消彼长间,苍居然败象初露 楚栖自然也发觉了这点,他看了眼柳戟月,没有说话。 柳戟月微微摇头,道“你故意拖延箭阵时间,等此人现身,又将入口锁死,以免有人进来救他。不就是为的能亲自打败此人,撬开此人嘴巴,让他交代出二十余年前的真相么” “可惜,朕给你这个机会时提到的先决条件,你却并没有听进去。”柳戟月乌黑的瞳孔薄凉地落在颓丧接招的苍身上,“朕说过,若有万一,优先保准世子安虞,你可还记得” 楚栖听得发怔,之前一连串的谜团都好像透出了光亮,但他此时却来不及给皇帝的话仔细做阅读理解,因为他发觉,苍似乎真的快输了。 武学中无论是带兵打仗,还是普通切磋,都常遵循一个道理,“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反过来却也是同样。 广嵩一招得势,便招招致命;苍一招颓败,便招招凶险。他听得柳戟月的话,也许是心怀愧疚不安,鞭势瞬间变得极乱 楚栖不由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凌飞渡已率先身形一动,但柳戟月却蓦然道“站住。” 他缓缓地说道“若此人胜了,便算你没有握住朕赐予你的机会,那有些事就将从此尘埃落定,再无翻案的机会。” “至于此人,他纵然有千罪万罪,但少一桩大罪,终归是好的,朕也不是不能看在太尉的面子上,放他一马。” “君无戏言。” 此话一出,几乎如同剥夺了一位将死之人的所有希望,将他赖以坚持的心魂放在烈日之下煎熬曝晒,誓要耗干最后一滴心血 广嵩也因此攻势更烈,在机关臂上的毒刃直直刺入苍的左胸之时,他戏谑地想,这小皇帝倒确实如太尉所说的那般,并不自立,还需要处处仰仗他人之力。而其中最重要的一方势力就是太尉,想必因为他是罗冀最厉害的手下,怎样处置都好卖罗冀一个人情,所以才干脆故意卖了这不知与他有何私怨的青黎卫 广嵩这么想着,才发觉颈边蓦地变得冰凉,他微一低头,悚然瞧见毫无温度的链鞭在他脖间整整缠了三圈。 他再不敢动一下。 “什么时候” “我展露败象的时候。”苍道。 他收紧了链鞭,让广嵩逃无可逃,几近窒息。 左胸的毒刃仍新鲜插着,苍看了眼凌飞渡,凌飞渡旋身飞掠过去,接过链鞭。 苍唇色紫黑,剧烈颤抖,气若游丝地行着跪礼“世子之伤是属下被仇恨蒙蔽,属下知罪。” “但,属下胜了。还望陛下为我严氏,一百四十三口人的枉死,讨回公道。” 他重重地磕了个头,却是再也不动了。 楚栖豁然明朗。 他看着柳戟月。柳戟月则远远地注视着跪着的苍,与被凌飞渡一脚踩着的广嵩,神情无悲无喜,仿佛思索着自己的审判结果。 良久,他才朝苍微一颔首。 凌飞渡悟性极佳,即刻找了解药给苍服下,人却已经昏迷不醒,利刃刺入心脏,多半难活。 楚栖看着这一切,忽觉麻痹粉的效用又上来了,方才升起的一丝小温暖一纵而逝。 他想了想,道“臣其实是自己鲁莽,与苍、澜凝冰关系不大。” 柳戟月闻言,不由得偏头看了他一眼,古井不波的眼神中泛起一丝涟漪,然后揉了揉他的头发。 “那朕说的话,下的决定,其实也同楚卿关系不大。” 楚栖“” “楚卿觉得这样会安心一些吗”柳戟月笑着看他。 楚栖老实回答“安心不少。” 您可真贴心,还关心我心理问题。 他也是伤员,柳戟月必不可能亲自救人或看管犯人。 于是他俩就看着凌飞渡一人,边没得允许、自顾自话地将广嵩一脚踹晕,美其名曰免得他自戕逃罪,一边手法熟练地给苍运功疗伤。虽可能比不上正经医师,但出门在外,紧急救治还是都会的,何况此地丹药齐聚,医疗条件并不差。 楚栖一边看着,一边真的想疯狂鼓掌。 看看看看,什么叫真正的男团成员,多能干,多省心,多好用 从不惹是非,低调做事,沉默做人;虽然平时不露面,但关键时刻救场,一人多用,能者多劳;忠心、可靠、稳重,跟那些个只会给经纪人找麻烦的成员可大不一样啊。 楚栖在心里给他竖拇指,顺便想这不倒是他偏心,但有的人吧,就值得拥有好态度。 哎,不像有的人 正想着呢,他的系统又突然跳出来一声。 “叮” “警告男团成员澜凝冰受伤,伤残等级2,伤残部位面颊、手指。已影响排练演出,舆论发酵,固扣除宿主6点生存点数以示警醒。” “请尽快安排成员疗伤休息,切莫再扩大伤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朝秦暮楚,眠花宿柳(9) 楚栖:“…………” 楚栖面无表情地查看起自己的生存点数。 很好,剩余点数为四。辛辛苦苦几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 他隐约回想起自己刚才濒危垂死时的遗憾,遗憾这十点生存点数还没用完,有点浪费。 ——结果现在可好,系统一下给他扣了大半,成效立竿见影,立马不算浪费了。 ——系统你可真是许愿机啊! 他能现场表演吐血十升。 “怎么了?哪里疼吗?”柳戟月看他面色由青转白,眉头紧蹙,又像被气笑般喘了喘,不由温声问道。 “……臣只是猜想,罗太尉可能已经到风光楼了,正琢磨着怎么下来。”楚栖平复了心绪,思索了一下道。 气归气,澜凝冰这受伤提示还是给他传达了一个信息。算算时候,若罗冀关注着风光楼中的进展,此时也该来现身救场了——不论是原本的善后打算,还是听闻皇帝到来后准备捞人。 他虽不知现下外面发生何事,但有罗纵、青黎卫在,澜凝冰居然还受了伤,想必冲突的激烈程度定然不低。 ……罗冀也定然着急了。 澜凝冰可不能再挂彩了,不然这是在要他的命,楚栖想。 他道:“陛下还是先同凌飞渡一起上去稳定局面吧?臣的伤还不碍事。不然再叫几人下来帮忙也行。” 柳戟月却没有答话,他顿了一下,才摇头笑道:“也是,太尉也合该来了,但不急。” 他静静环视起这隐藏在地底数十年的神秘厅宇,分明是完全陌生的建造,却与他想象中的模样并无多少不同。 青黎卫成立年岁不短,势力更是遍布承国上下,乃至渗入别国,但同时又隐蔽至极,知之者甚少。然而它说是皇帝直属,柳戟月能&#xe863;用的,也不过只是主“护卫”的这一批罢了。 其余更多的,尽在敬王楚静忠的掌控中。 那其实是个连他也不清楚具体的数字。就如他并不知晓,承国中还有多少类似于这里的青黎卫基地。 不过此处算作是“总部”倒没有什么疑问。 楚栖看他另有主意,眼神扫过厅内装饰,仿佛在寻找什么,忍不住问道 :“陛下为何不多带几个人下来?” 柳戟月简单道:“误事。” 他的视线落在一处麒麟雕像上,然后瞥了眼凌飞渡。 凌飞渡微怔,没有反应过来,只听柳戟月道:“将世子扶过来。” 楚栖一愣,借着凌飞渡的支撑勉强站了起来,踉跄地跟在柳戟月身后,不知他要做什么。 但下一秒,他就见柳戟月拿了把短刃,往自己仍沁着血的掌心上割了一刀。 刹那间,血流如海。 楚栖咬住了嘴唇,竟也没说出半句劝阻的话。 因为他知道柳戟月不可能是突然发疯才在自残。 果然,他看见柳戟月将掌心对准了那麒麟雕像的口部。那雕像也真如一个活物,竟将柳戟月的血液一滴不落地吞食了进去。 紧接着,偌大厅堂突然开始剧烈晃&#xe863;!那无数盏长明灯也开始很有气氛地倏然忽明忽暗了起来,在这极大的&#xe863;静之中,楚栖隐约听见了一声以前从未听闻的&#xe863;物的叫声。 之所以说是&#xe863;物,因为那声响不成音调,诡谲怪诞,根本不像人能发出的。而在此时诡异的&#xe863;静、特殊的氛围下,就更显得突兀阴森,十分可怕。 楚栖再次开始怀疑自己吸入的是幻觉粉。 但柳戟月却道:“不必紧张,是看守机关的活物罢了。” “……”楚栖重复了一遍,“看守机关?活物?” “吸食血液认主。我的、敬王的,都算。之前下来的机关虽从内部封死了,但还能利用它行便。”柳戟月笑了笑,“还挺好使。” 楚栖:“……” ——这又是什么东西,血液认证锁?还能这么高端。 楚栖觉得又有点窒息。 但很快,随着晃&#xe863;的停止,这不明生物的叫声也安静了下来,更仿佛从没有出现过一样。 与此同时,楚栖发现这厅堂周围紧闭的石门不知何时打开了一扇,从这个方位望去,里头没有光线,暗无天日,甚至像往地底更深处通去。 楚栖估摸柳戟月突然来到风光楼,又搞这么大半天,本就是要进这里面去。 虽然他不知道深处有什么,但可能还是不要见到为好。 他拿着刚才柳戟月给他上药的瓶罐,也在他掌心处撒上了止血粉,委婉提醒道:“臣行&#xe863;不便 ,只能在此恭候。陛下千万当心……要不还是回宫吧?” 柳戟月却在他上药时握住了他的手腕。 “卿也一起。” 楚栖:“?” 好用的凌飞渡再次表现出他的好用。 这次都不用柳戟月眼神示意,他给楚栖借力,带着他一起,跟在柳戟月身后进入了那道密径。 那是一段斗折蛇行、曲长蜿蜒、通向幽深地底的路。 密道内没有一丝光亮,若是毫无武功的普通人,只会两眼一抹黑,难辨方向。但楚栖发现,柳戟月虽然抚着墙壁,一步一顿,下行得很慢,却也没有出现失足踏空的情况。 相对而言,凌飞渡虽然带着他,却游刃有余多了。 楚栖自己不用走路,注意柳戟月安全的同时,又不由瞟了眼左右石壁。 密道内虽说昏暗无光,但凭他四舍五入后满分机关术的直觉,还是看得出四周充斥着星罗棋布的箭阵机关,毫无死角,极度危险,却一个都没有被触发。 楚栖猜想是因为那“血液验证”通过了。 走了大约有小半个时辰,这条深远的石阶通道才终于走到了头。 尽头处依旧是一道石门,上头嵌着铜制的轮/盘,与最开始进入地下厅堂时的那款样式相同。 楚栖从凌飞渡身上下来,扶着墙壁,自己站着,心道楚静忠安全意识虽然不错,锁设了挺多,但我们皇帝有万/能/钥/匙,再多也没用啊。 然而柳戟月此次却没有滴血验证。 他看了眼石门上左右两道可供转&#xe863;的轮/盘,忽然回首看着楚栖,笑了笑问:“楚卿是如何猜出风光楼入口处的秘辛的?” 楚栖微愣,倒也没有隐瞒:“……臣见那处机关极有可能是臣多年手下之一设置的,便去猜他喜好。除却制造机关,他别无他念,唯独对恋人百依百顺,予取予求,常用恋人生辰做密引,倒不算难猜,也只是碰巧运气好。” “但臣看得出,此地数重机关皆出于不同名匠之手,密引各异。况且就算都是同一人制造的,也定然不会使用同一套数字。” “原来如此。”柳戟月点头道,“若朕说,此处机关为敬王特别所设,你觉得他会用怎样的密引?” “……”楚栖很想说,这话他没法接,他跟楚 静忠根本不熟。但他想了想,顺着自己刚才的话,试探道,“恋人生辰……?” 柳戟月笑道:“你记得敬王妃的生辰吗?” 楚栖:“……” 说来可耻,他名义上的娘早在他穿越来前就去世有些年头了,他不仅没见过,连听都没听人提起过几次。 不过还是能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察觉到些特殊的。正妻死后,楚静忠并未续弦,他从一开始也没有妾室,所以总共就楚栖一个孩子。 他本已是先帝跟前的大红人,荣升敬王后,就更不用提滔天权势。但他摄政、敛财、排除异己、打压忠臣,倒从不沾女色——当然男色也不——以至言官口诛笔伐、痛骂怒斥之余,倒是对他的感情生活挑不出错,偶尔随口称两句算得上钟情。 但在楚栖记忆里,生辰这个日子并不重要,恰恰相反的是—— “……我记得祭日。”楚栖蹙眉道。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柳戟月已拨&#xe863;轮/盘,左边是五圈,右边是二十四圈。 石门轰然响过,徐徐打开。 楚栖微微讶然:“臣还没说……” 柳戟月轻声道:“朕也记得。” 敬王妃诞下麟儿不久后就因病去世了,柳戟月比他还小两月,自然也不可能见过她,却不知怎么记得这个。 但楚栖的困惑稍纵即逝,因为他已全然被石门后、眼睛前的景象吸引了全部注意,甚至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打开这扇门前,他猜想过这隐藏深奥、听说是由楚静忠亲设机关的绝密之所中会有什么东西。 金银?卷宗?兵器?乃至尸体?火/药? 但全都不是。 ——而是一个祭坛。 最中央高高悬挂着一个底盘是阴阳太极的平台,但上面什么东西都没有。而周围则是六只神兽的巍峨雕像,由于特征醒目,数量特殊,连楚栖这种不关心祭祀活&#xe863;的人都能一眼认出来,分别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麒麟以及螣蛇。 它们是民间话本里的上古六神兽,在皇室则是庇佑权势的象征,有时又根据它们所代表的星宿卜测凶吉。 这方面楚栖也懂一点点,谁叫跟他北上的人里面还有一位占卜师呢。 但,这和他的本职相差十分遥远,他本身也不信这 种玄之又玄的东西,所以没有多做了解的想法。 然而现在看到这隐藏在深处的巍峨祭坛,他才茫然地想着—— ——难道楚静忠是深信不疑这玩意儿的?! 楚栖还在震撼眼前的景象,他的本职工作造星系统却居然又开始叮个不止。 “叮!叮!叮!” “本系统为‘天下第一造星系统’,宿主接受的是‘男团造星’任务,暨打造火遍世界的第一男子天团——此任务为先决前置任务。” “宿主提前触发后续任务之一,世界巨星——‘太阴幽荧之崛起’,是否查看任务提示?” “叮!” “宿主男团组合‘乱舞春秋’发展点数过低,无法查看,请宿主继续努力,早日解锁后续任务提示信息。” ※※※※※※※※※※※※※※※※※※※※ 本来想先更一半的,结果审核的我风中凌乱。 之前提过本文除了系统外还有一点点玄幻,差不多就在这了,但本质不高,主体宫廷造星职场升级,不会有神兽大战【。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功不唐捐,玉汝于成(1) 楚栖被这密集的提示消息晃得脑袋晕晕。 但在仔细地阅读完系统界面的文字后,又只剩下了满头问号。 ——太阴幽荧是个什么东西?还世界巨星? 他看见“任务卷轴”界面中,“男团造星”任务的下方多出了一行“太阴幽荧之崛起”的字眼,于是戳进去看了看。 但提示信息和之前的一样,都表示他前置任务获得的点数过低,不够解锁后续,要他们男团组合“乱舞春秋”的发展点数达到50才会显示任务描述。 楚栖头上的问号更多了。 他前世也拥有这个造星系统,却从未遇到过什么“后续任务”,而是有且仅有组建、发展男团这一项要求。系统也几乎不给他任务提示,很多事情都是他自己慢慢摸索的,还走过许多弯路。 譬如几个特殊技能,“观察术”、“洗髓术”的作用是他试着加点以后才知道的,成员受伤、出负/面/新/闻会倒扣他生存点数,也是在血与泪的教训之后牢记的。 所以他一直理所当然的以为,“造星系统”与“组建男团”是并列关系。 但直到看见这个后续任务提醒的时候,他才隐约产生了个怀疑—— ——不会还有女团造星任务吧? 楚栖:“……” 这也不是不可能。而且古代世界,女团估计能混得比男团好多了,毕竟没几个男人会唱跳rap,也没有观众市场。 这便直接导致了他的奖励点数很难拿。 现代社会的练习生多少有些基础,他千挑万选的成员自然也是业务能力出众的,随便来一个生存点数都能用个十几月。而现在,澜凝冰的初始数据已经算是很不错了,却也只有六点。 以前整个男团的发展点数也涨得容易。电视节目出道,微博热搜一买,刷刷30点;发张组合专辑,出个登顶XX音乐月销量榜首的通告,刷刷20点;哪怕成员以个人身份参加什么综艺、网剧,那点数也积少成多;更别提办成功演唱会了。 ——当然,现代社会搞男团也不容易,绝大多数组合还是糊的,只是他捧出来了。 如今解锁这后续任务的50点要求,要放在以前,他只会觉得轻 轻松松。 但放到现在大概十分遥遥无望。毕竟他们的组合根本还没出道,完全没有知名度和排演练习,甚至连成员都不曾互相见过面。 所以疑惑归疑惑,他只能把这“后续任务”暂时搁置了。 楚栖心情复杂地退出系统界面,正看见柳戟月向他走到他跟前,垂眸凝视了他一会儿,而后温声道:“走吧。还走得&#xe863;吗?” 楚栖顿了顿,心想莫非柳戟月趁他沉浸在造星系统的时候把事情办完了?便不由得瞟向他的双手—— 但两手空空,什么东西都没带走。 那就不知道他做什么了,毕竟刚刚楚栖全副心思都在研究自己的任务。 他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噢,可以,多谢陛下关心。”他的眼神飘到那些个雕工精良、庞大高耸、栩栩如生的神兽雕像上,小心地试探问道,“那些是什么啊?敬王在地底密室保存它们又是做什么……” 要是放在往常,楚栖一定谨慎低调,绝不多问一句。但现在不同,他破天荒地触发了一个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后续任务,还因为看不到任务提示而一头雾水,自然只好旁敲侧击看看。 “那些啊……”柳戟月倒没有责怪他的好奇。他微眯双眼,舒展眉头,恍似诉说什么家常趣事般地笑着,“古早以前,它们是各个国家的‘护国图腾’,君主敬畏得很,是要日日礼拜的。当然现在是少见了,承国更是没有。” 柳戟月补充道:“大概是因为先帝自己带兵推翻了前朝,觉着什么‘护国神兽’都是空谈,不需要罢。” 楚栖心想,柳峥嵘不迷信,挺好的,但楚静忠这是怎么回事? “至于敬王……”柳戟月意味深长地一顿,他看着楚栖,低笑道,“许是兴国立业之心太重,设个祭坛为自己加油鼓劲、祈求神明保佑罢?刚巧,被朕逮个正着。” 楚栖:“……” 那岂不是完了? 他指尖不自觉地颤了颤,对上柳戟月笑意幽深的目光,才觉出他的话里全无恼意,甚至像在逗他。 于是便也大了点胆子:“陛下不气啊?” “气,怎么不气。”柳戟月微微抬起了手,像是要碰一碰楚栖,但伸到一半时,仿佛又觉得不合适而停下了。 他转而挑了眉,轻声道:“想借爱卿撒气。” “……?” 这话真是危险,好像怎么解读都行。 楚栖轻咳一声:“臣好像没那本事。” 借他撒气,敬王多半不会心疼,况且,谋逆大罪,怎么撒都没用吧? 柳戟月也明白他话中意思,只是神色依旧很淡然:“谋逆之罪,以诛三族起步,从前严武贞通敌叛国,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他的语气实在过于轻松平常,甚至颇有些气息虚浅的错觉,以至听来并不唬人,反让楚栖想起了方才的事,疑惑道:“那苍……?” “他是严武贞的小侄子,出事时才刚出生,没被写到家谱上,严家人拼死将他送了出去。”柳戟月道,“……不过当然,这事也瞒不了多久。青黎卫组建不久后就发现了,但敬王……没有杀他。反而将他带到青黎卫中,教习培训,让他出师成才之后,负责守卫他最恨的皇室。” 柳戟月摇头笑道:“朕有时会想,许是敬王觉得要验证他那训练青黎卫的方法是最有成效的,所以才尽挑些含冤带恨的孩子回去‘炼化’,大概要他们即便心底衔怨,却依旧忠心侍主,才能证明永不背叛的决心吧。” 楚栖沉默地听完了这话。 敬王的心思究竟如何,确实很难有人猜得到,就如这青黎卫的人选便实在匪夷所思。既是要天下第一忠君护主、无名无姓却不畏死亡的存在,又缘何寻些与皇室有仇怨的后代? 但紧接着,他又忽然想起了什么,瞟了眼远站一旁、安静垂首的凌飞渡。 难道他也“含冤带恨”吗? 就在他神思恍惚的当口,他忽地听到柳戟月闷声压了压咳嗽。 楚栖蓦然反应了过来,他险些忘了这是什么地方。风光楼里还有罗冀、澜凝冰在对峙,厅堂里也有两个昏迷的人,一个快死,一个快醒,而这边的皇帝更是身份尊贵、体虚易病,实在不该耽搁时候。 他最后看了眼那六只神兽的雕像,默默记下了样子,便道:“陛下,还好吗?原路返回是上坡,更累,让凌飞渡带着吧。臣在后头慢慢跟着就行。” 柳戟月低声咳了会儿,又缓匀了气,示意让凌飞渡带上楚栖,而后道:“胡话,箭 伤切不得乱&#xe863;。” 楚栖觉得自己只要保持不死就行,伤势都好弥补,柳戟月才是不能出半点闪失,便又劝了句:“那让凌飞渡先带陛下吧,臣在这里等着。” 这时候,被他们推来送去的交通工具、从来寡言少语的凌飞渡有些奇怪地微微偏头,振聋发聩一问:“为什么不能两个一起?” 一左一右坐肩头,问题不大,他武力值高。 楚栖:“……”这个问题问得好。 他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觉得万分诡异,令人寒毛直竖。但,他自己也不是不行,然而不知道皇帝愿不愿意。 ——然而柳戟月不愿意。 他简单道:“走吧。” 于是楚栖与凌飞渡在前、柳戟月跟在后面的依旧很诡异的情景就出现了。 楚栖坐在凌飞渡肩上,小心注意着略落后两阶的柳戟月,又忍不住压低声音道:“小凌啊,你的形体,不该这么练。” 为了等皇帝刻意减速慢行的凌飞渡:“?” “就比较,举铁。”楚栖也不知该怎么形容,不过很快他就放弃了解释,“算了,你当我没说过。” ——承国尚武,百姓慕强,影卫必须得有身手,举铁就举铁,小凌同志舞技照样得高分。 楚栖说服了自己,抛开那“古早”的经纪人眼光。 这蜿蜒密道约莫有数百来阶,之前他们摸黑下行,走了有小半时辰,如今向上爬阶,自然更久。 楚栖逐渐有些心焦。一上一下都一个时辰了,却不知外面情况如何,虽说系统暂没扣他点数,但也不能说明已经安全无事了。 然而很快,他的心焦被心惊彻底取代了。 他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一直缓慢跟在凌飞渡后头的柳戟月突然不见了人影,就在他愣神的恍惚一瞬,只是一个眨眼之间,不见了! “停下!停下!”楚栖急道,但凌飞渡恍若未闻,镇定道:“有声音呢。” 楚栖一怔,只听空气中微末还有几声轻咳的&#xe863;静,应在稍远之后,只是他方才一时紧张没听见。 但这也很成问题,楚栖道:“我不重要,回去带人啊,那可是皇帝啊。” “陛下吩咐过了,先送世子。”凌飞渡八风不&#xe863;,过了会儿,才平静地补充了句,“皇帝罢了。” “?”当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饶是楚栖紧张着不见踪影的柳戟月,也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罢了……?” 凌飞渡一语不发,甚至加快了脚步。 他直接不去管落在后面的柳戟月,一刻时间就重回了先前下来时的那个厅堂。 正中央处,广嵩仍昏迷不醒地躺着,看来他下手挺重。青黎卫苍面上有了些血色,正在自行运功,见他们出现也没有睁眼。 凌飞渡径直穿过他二人,再向着先前连通风光楼一层的地方走去。 期间楚栖努力反抗,却反抗不得,他简直怀疑凌飞渡是不是开始“含冤带恨”地报复柳戟月了。 凌飞渡解开入口封锁,重新将机关打开,然后把楚栖送了上去,再一刻不停歇地关闭、封锁入口,楚栖还处于一种恍神的状态。 然后他看见了风光楼中的景象—— 戏台之下,左右两边各站了不少人。左边是罗冀与他的手下,其中也有不少羽林卫。罗冀掌控京邑八大禁卫,足共有两万精兵,六万重兵,共八万余人。而哪怕此时他只带了八个人,也有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这种压迫感并非来自他的身份,而来自他的眼神与性情。罗冀面孔与罗纵很像,都生得剑眉星目,五官大气。但他眼神阴鸷、唇角讽刺、手里又常爱盘玩两颗官帽核桃,就莫名让人不寒而栗,觉得自己就是他手中受尽磨磋的核桃。 而另一边,罗纵、青黎卫挡在最前,澜凝冰靠在柱子上,捂着喉咙艰难喘息,现场更是比他下去时更为狼藉。 但当他们发现楚栖蓦地出现在戏台上时,眼神就都如同见了鬼一样。 楚栖:“……” 他硬着头皮打了声招呼:“……嗨?”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地底却突然传出了一声惊天巨响!紧接着,是地崩山摧般地晃&#xe863;,整个风光楼都开始剧烈颤抖,木屑尘埃大肆震落,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地下炸裂了。 听出这声音来源的人全都大惊失色:“火/药?!”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功不唐捐,玉汝于成(2) 地&#xe863;山摇、摧枯拉朽的晃感经久未止,能有如斯威力,再加上之前那声巨响,几乎就只可能是火/药。 如此突然而来的震&#xe863;,让风光楼内的所有人都懵了,少顷后,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一件事。 ——皇帝还在里边。 “敬世子,”罗冀缓缓开口,声音似一条悄无声息的毒蛇,刁钻刺入耳中,“万岁呢?” 他着窄袖武服,配敞口宽刀,单手握在刀柄上。不同于敬王的儒将气息,罗冀光看外貌,像个单刀直入、直击敌营深处的先锋,充满了大开大合的勇猛姿态。但任谁都知道,若因此忽略了他的狠辣与诡计,才最为致命。 况且他会出现在此处,本就居心不良。 楚栖头脑难得发昏,眼前空白了片刻,手脚也一片冰凉,冷汗黏腻地沾在脊背上,直到听到罗冀的话,才逐渐冷静了下来,也发现了一件事。 ——他没有收到系统提示。 假若凌飞渡受了伤,系统估计叫的比他还响。现在既然没有声音,便说明虽然底下不知怎地引爆了火/药,但至少有地方能躲,况且里头有手有脚,能有气力炸塌密室的人总共就凌飞渡一个。 以楚栖对他多年了解,他知道凌飞渡是个有自我主张、但冷静自持、绝不冲&#xe863;、稳重靠谱的人,不管此举意图如何,都不必随意将事情往坏处想。 于是楚栖深呼了口气,朝罗冀颔首,轻飘飘道:“太尉怎有空来风光楼了?” 全然无视方才的震&#xe863;。 罗冀另只手中盘玩着两颗官帽核桃,那核桃表面光洁剔透,色深油润,想来已是盘过许久了。 他抬眼看向戏台上的楚栖,明明是仰视,却丝毫不见气势削减。 “听闻万岁拒了午休,匆忙赶来,想是发现了什么重要东西。为人臣子,自然当为圣上分忧。”罗冀眉毛一挑,“怎么,是本官不该来?” “岂敢。”楚栖笑着陪他打官腔,“是在这里发现了一个刺客,拿我当人质要挟,陛下带人审问来了。” 罗冀兀地嗤笑一声:“刺客?审问?敢问小世子,这风光楼底下是什么地方?楼内周遭这设了几十来道箭阵机 关,又是想提防什么?” “底下是禁军‘青黎卫’的训练场地,太尉想必早猜到了。至于这些箭阵机关防的,应当就是那些不知受什么人指使、想要窥探却行迹败露的小刺客吧。”楚栖笑道,“陛下这不正审着呢,只是&#xe863;静大了点。” “哦?我倒也想看看这胆大包天的刺客是何许人也。” 罗冀说话语气阴恻恻的渗人,又大步一跨,猛然踏上了戏台,单指抵在刀柄上,逐渐逼近着楚栖。 几个青黎卫也欲旋身飞踏上来,但罗冀带的侍卫也不是吃素的,瞬间拦住了他们,电光石火间交手数招。他们人数占优,青黎卫又不知怎地,似都有伤在身,短时间内无人突破防线。 而另一边,澜凝冰见此情形,很是焦急,却也只能倚在柱旁喘息,帮不上忙。 楚栖客套笑着看向目光阴森的罗冀,面上淡定轻松,心里却直在打突。 他虽觉得罗冀不可能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把他怎么样,但交谈之间,罗冀多半听出他已从广嵩口中了解了当年之事。 广嵩既自诩是罗冀手下第一能人,一定为他处理过许多无法拿到台面上细讲的丑事。诸如在南地追杀他、苍所说的陷害严武贞谋逆、也许还有澜定雪之死……无论哪个都牵扯众多,只是愿不愿意细究的差别罢了。 若还有什么极不利的把柄,楚栖也摸不准罗冀会不会在这时候气急败坏,干脆拉他垫背。 罗冀已离他极近了,宽刀刀刃也闪过一丝锋芒。 他微微低头,与楚栖平视,在他耳边低语:“小瞧你了,敬世子。” 楚栖心思一&#xe863;,低声反问:“是指当年我居然逃脱了你手下的追杀?” 罗冀呵声冷笑:“靠楚静忠的手下罢了。本来这次他突然离京,我还以为机会来了。”——结果反而搭上了人。 他眉眼间流露出一丝阴狠:“算他好计谋。” “……?”楚栖微微一怔,直觉他好像搞错了什么。 ——这好像没楚静忠什么事吧?非要说的话也是因为皇帝来了,你自己翻车不要怨别人。 只是罗冀言语之间,似乎对他的存在依旧不屑,也并没有预想的那般跳脚,仿佛即便事情败露,他也不必多么慌张。 楚栖之 前与澜凝冰分析过他有恃无恐的原因,但那时只猜测了澜定雪的事,此时还加上了追杀楚栖与严武贞的冤案,他却仍旧这般肆无忌惮,可见觉得自己的官位有多稳固。 楚栖在心里自嘲地笑笑。 正在这时候,地底忽然有点些许&#xe863;静。 楚栖反应最快,立即向旁边挪了两步,原先他站立的地方凭空裂开了一道缝隙,紧接着,一个&#xe863;弹不得的人被扔了出来。 ——是面目狰狞,昏迷不醒的广嵩。 罗冀脸色骤变,“铮”的一声拔刀在手,无端开启的罅隙中又再度翻腾出一个霁青人影。 凌飞渡在空中转身,平稳落下,膝盖死死压在广嵩腰脊处,单手束缚住他,另只手环缠链鞭,挡住了落下的刀锋,黑色蒙面外唯独露出的一双眼睛平静又冰冷地看了眼罗冀。 罗冀极难引人察觉地抽了抽脸皮,倒将宽刀收了回去。 凌飞渡偏过头,朝入口的方向垂首行礼。 柳戟月缓慢从中走出。 顷刻间,风光楼内再无争斗,而是乌压跪满了人,齐声道:“参见陛下。” 楚栖右腹箭镞仍在,不好行礼,柳戟月也最先示意他免礼,而后朝众人道:“平身。” 他在地底走了许久,耗了一个多时辰,又受火/药震&#xe863;之灾,身上倒并不凌乱,没怎么风尘仆仆。但他一向神色和善,不显君主威严,此刻反而笑了笑:“好热闹啊。” 他看向罗冀:“太尉怎在这儿?” 罗冀不卑不亢:“与万岁同个理由。” “哦?”柳戟月扬声道,“也是来捉刺客的?” “是,”罗冀道,“犬子敏锐,发现有人易容成他手下羽林卫的模样,心怀不轨跟入风光楼,故告知臣前来捉拿。” 楚栖不忍直视地瞟了眼忽然被点名、茫然无措、恨不得直言与我无关的罗纵,心想罗冀这真是贼喊捉贼。 “原来如此。”柳戟月笑道,“朕却是在敬王离京时被提醒的,他告诉朕,主人走了,阴沟里的老鼠难免跑出来分食,要小心注意。这不,还真捉到一只。” 罗冀也笑了,但楚栖注意到,他盘玩核桃的手瞬时一顿,甚至隐隐发力,很是像在忍耐心火。 和楚静忠的仇怨还真挺大,楚栖想。 罗 冀道:“捉老鼠这种事,交给臣就行了,何必劳&#xe863;万岁?况且风光楼内诡异怪诞,设了无数阵法机关,怕只怕也是个老鼠窝啊。” 楚栖心道,你会不会说话。虽将此地比作“老鼠窝”是反踩了楚静忠一脚,可这些青黎卫同样也效命于皇帝啊。 柳戟月却不觉有异,反而宽慰道:“难为太尉有心了,只是来晚了一步,这小老鼠已被逮住,那老鼠窝……也全然被摧毁了,可谓两全其美。” 他略微侧头,示意凌飞渡带上广嵩,自己则走到楚栖身侧,端详了一眼他的伤处,轻声说了句“小心”,便弯下腰,将他抱了起来。 罗冀仍不死心:“此人混入羽林卫中,是罗纵失职,也是臣失职。不如万岁将他交予臣,臣定然审问出幕后指使。” 柳戟月眼中笑意更深,他行至罗冀身侧,淡淡开了口,似叮嘱,又似警醒:“太尉,不要太贪心了。” 然后便向风光楼外走去。 凌飞渡拎起广嵩,随后跟上,几个青黎卫却在转眼间消失了人影。罗纵看了眼自家父亲手中震碎的官帽核桃,竟也没有说什么话,便带着自己的人手追随皇帝去了。 楚栖僵硬地缩在柳戟月怀中,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直到被放上马车,他才小声道:“多谢陛下,那个,澜凝冰……” 话音未落,澜凝冰就被丢了进来。 那一丢其实手法有点重,特别是对于对待一个伤患而言,楚栖瞟见车帘外凌飞渡的身影一闪而过,心想莫非是他扔的? 但他来不及多管这些,他发现澜凝冰状态有些不对,便首先检查了系统提示的两处:手指、面颊。 指腹处有几条醒目的割伤,但手指头没事,看起来并不严重,右颊处倒有一条很深的刀痕,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恢复,让楚栖十分紧张。 “宫里有药,应当不会留疤。” 楚栖回首看去,却见柳戟月颇显倦意地侧撑着头,分明看穿了他的心思,淡笑道:“就对他这么在意?” 楚栖心道,他会紧张,一方面是人道主义关怀,一方面也是担心自己的造星任务。但他又忽然想到,他和澜凝冰能有幸与皇帝同乘,恐怕还是柳戟月特别的默许。 于是他笑了笑:“ 臣只是不希望任何人出事。” 然而这时候,澜凝冰却咳嗽着抬起了头:“咳,咳……不想看见我,就让我下去好了……惺惺作态什么!” 楚栖:“……”你特么又在作什么? 柳戟月低笑着摇了摇头,手指敲了敲边沿。车轮也不停下,只见一条链鞭哗地钻入马车,缠在澜凝冰腰上将他卷了出去,霎时间,空气中只余下作死之人的一声惊呼。 楚栖:“…………” 死寂过后,楚栖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陛下勿要与他一般见识。” “还不至于。”柳戟月微顿,又有些狡黠地瞟了眼窗外,“朕的确是在假慈悲,不想车里伫着这么个人,他也甚有自知之明。” “……” ——澜凝冰,你引以为豪的眼力确实还可以,就是嘴巴不太行。 “说起来……”楚栖生硬地转移话题,“方才地底怎会忽然震&#xe863;?也没有见到苍小哥的踪迹。” “最初建造时,那处就存留了不少火/药,假若真当万不得已,也能一了百了,销毁个干净。至于苍……”柳戟月声音一滞,脸色忽而变得十分苍白,双手紧紧抚在心脏处,痛苦地微蜷身子。 但他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只屏息缓了一小会儿,就已恢复了寻常模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睁开眼,楚栖却正惊惶地看着他。 柳戟月带着倦意,浅淡笑了笑:“卿回宫后便自行修养吧,朕过几天再来看你。” 不多时,他们回到宫中,早有数位太医等在紫微殿,一一给皇帝把脉。 楚栖也受了诊治,半身不得&#xe863;弹地躺在床上,但几个太医给他看过手脚后却都说,箭镞强行拔出,伤筋&#xe863;骨,恐会留下极大后患,形同半废。 楚栖没有质疑他们的医术水平,反而非常平静,因为他知道,假若他的成员足够争气,他能一秒恢复如初,让这些太医见证奇迹。 但现在问题就是,他的成员不太争气。 澜凝冰伤残等级较低,但也破了相、手指头包扎成球、嗓音变得更加沙哑无比,说话艰难,恢复还要一段时间,完全失去了Vocal担当的优势。 而凌飞渡自那日起,行踪变得更加莫测,楚栖觉得他似乎不再每时每刻隐藏在自己身边 了,而是被皇帝派去执行着什么任务。 唯一那个完好无损、闲得发慌的明公子却又什么都不会,只会在一旁说风凉话。 “太危险了,幸好我那日没去。”明遥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栖哥哥,你伤什么时候好啊~” 澜凝冰道:“好不了,他完了。” “啊?”明遥惊得手里的橘瓣都掉了,“那岂不是都得我自己剥橘络了……” “对,你快剥,剥完喂我一瓣。” 楚栖:“……” 他被气笑了:“小澜同志,你看见我现在这个状态,就没有一点心虚吗?” 澜凝冰&#xe863;作一顿,少顷过后,他把明遥剥给他的一瓣坑坑洼洼的橘瓣塞到楚栖嘴里,正经道:“你直说,要哪边手脚,还是双手双足?我绝不犹豫。” 楚栖:“你以为这样就完了?我要交给你一项更加艰巨、更加黑暗、更加毫无人道的任务。” 澜凝冰冷声道:“说吧。” 明遥在旁劝慰:“栖哥哥别生气,陛下找了最好的太医,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撒在冰冰头上也于事无补嘛~虽然我是不知道他做什么了……但——” 与此同时,楚栖指着明遥道:“——教他歌舞。” “但我们是相亲相爱的好……兄……弟……啊?!” 楚栖摸了只橘子,表演起单手剥橘络,顺便悠然自得道:“这是我最大的心愿。这么艰难的任务,小澜同志,你敢接吗?” 澜凝冰长哼一声,眯起双眼——虽然并没人看得出来——审视地看向明遥:“有点难度,就这样吧。” 明遥满头问号,看着手中的橘子,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不是,怎么回事,关我什么事嘛……而且歌舞,为什么是歌舞?我一窍不通啊——” 一窍不通才好,升得快,点数拿的才多。 楚栖撑着脑袋看他们,默默想,明遥,真的全靠你了。 不止要把他治伤的点数赚出来,算算时候,他们也该赶紧出道了,特别是在看到那地下的祭坛与神兽雕像,取得后续任务之后,楚栖只想成为无情的鞭策师,监督他的成员们日日练习练习练习。 ※※※※※※※※※※※※※※※※※※※※ 下章出道,还有出道表演,噢耶v 同时,下章也入v啦,周三~届时多更,希望小可爱们不离不弃,么么哒qwq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功不唐捐,玉汝于成(3) 半月过后, 摘星宫勾陈殿, 只闻阵阵惨叫之声。 “痛——呜呜, 痛死啦!我不练了!”明遥哭天抢地。 楚栖已经下了床,不但下了床,还跟个没事人一样, 手脚完好地坐在桌边, 翘着二郎腿,磕着香瓜子,甚有闲情逸致地欣赏面前景象。 澜凝冰面沉如水, 像一尊泯灭人性的阎罗王,将半身力量沉在明遥背上, 逼迫他不得不压开双腿。 虽然明遥那腿压的,恐怕坐位体前屈都得不到正分,但空气中依旧充斥着他的鬼喊鬼叫。 “我不行了——!真的不行了!救命啊!” 澜凝冰道:“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 “那我不当男人了!” “也行, 净身房就在宫里。” “冰冰!”明遥尖声痛斥,“我之前待你那么好!” 澜凝冰笑了:“所以我很卖力, 倾囊相授啊。” “啊啊啊!”明遥继续惨叫, 但换了一个卖惨对象,他气若游丝地看着楚栖:“栖哥哥……救命!” 楚栖吐了瓜子壳, 清清嗓子,开始唱/红/脸:“遥遥,加油。瞧, 新鲜上贡的葡萄, 水润多汁, 个大味甜,陛下赐了我两枝,我还一颗没吃过呢,先给你剥好。” “……走开啊!要吃葡萄我不会去找姐姐吗!”明遥说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仿佛摸到了黑暗中的一束光亮,“对,待我禀告皇后,来治一治你们两个欺负我的人……” 楚栖轻呵一声,自己捻了颗水晶葡萄在他面前晃,浑不在意道:“去啊。你不要忘了,是皇上允我把你留在这儿的,你逃得掉?” 那日楚栖提议教习歌舞之后,明遥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反而觉得唱唱跳跳挺好玩的,就像他在宴会上看舞姬献艺一样,以为只要稍微做做样子,扭扭转转就好了。 谁知道澜凝冰端详了他一会儿,蹙着眉说了句“要从骨头里整”,便上来给他拉伸筋骨,明遥痛得眼泪都出来了,惨叫声就没停过。 楚栖本来还觉得上来就使这么大手段,明遥也的确惨了点,便想让澜凝冰循序渐进着来,谁知折腾了才不到半天,明遥就借口尿遁,跑得人影都找不到了。 楚栖颇为郁闷,他还 指望明遥大幅提升某项属性,给他带来点数治伤;澜凝冰极度气愤,他本就对楚栖受伤之事心怀愧疚,虽不知他的要求为何是教明遥歌舞,但也怀着要教到最好的心气在做,平生第一次忍了耐心,细致点拨,结果明遥竟然跑了! 他二人被晾半日,越想越气,渐生“怨忿”。 ——然而没过多久,明遥竟被凌飞渡“押”了回来。 凌飞渡简短解释,是陛下听闻明遥与世子交好,而明遥天生逗乐人的本事也许对世子疗伤有很大帮助,便要他在楚栖伤好前陪着,期间也不必去太皇太后或昭华公主那儿了。 楚栖与澜凝冰听闻此讯,不约而同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扬起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楚栖不由感叹,明遥真不愧是促进宫廷和谐交流的一把好手——他们有了共同的爱好,吃饭、睡觉、教遥遥。 再之后的半月间,明遥的凄惨生活不提也罢。 澜凝冰尽心尽职,犹如一位魔鬼教官,全力培养拉扯明遥的业务水平,终于为楚栖触发了一次系统奖励。 “叮!” “恭喜宿主,男团成员明遥经过不懈努力,‘舞技’属性大幅提高,故奖励宿主:1点技能点数。” 楚栖将这得之不易的技能点,加在了特殊技能“置换术”上。 系统界面的技能栏中,总共有两大种类的技能。一种是如“颜值”、“唱功”的属性技能,一种则是如“观察术”、“洗髓术”的特殊技能,是必须自己加点才能拥有的。 “置换术”也属于这一类,并且特殊技能总共只有这三样,楚栖现在算是至少都激活了。 一级置换术有两个功效,一是将多余的技能点数置换成生存点数,二就是将生存点数提前挪用。 楚栖还剩下四点生存点数,他便用置换术“置换”了其中两点。意思便是,他提前拥有了两个月的恢复能力,身上的箭伤瞬间好了七八,虽还没有恢复完全,但假如供他置换的生存点数足够,恢复如初也完全不是难事。 但问题就是还不够。 所以他必须继续敲打、压榨明遥,试图让这个得分零鸭蛋的公子哥立刻交出满分答卷。 于是又在明遥的鬼哭狼嚎中度过了半日时光。 不过 虽然楚栖对他寄予厚望,明遥目前的属性中也只有“舞技”一项堪堪涨了一点——楚栖怀疑多半还是0.5分四舍五入了——他本人也依旧难以协调四肢,真就只是扭扭转转的程度。 楚栖不得不一再下调期望。 他也开始有心无力:“就这个&#xe863;作,基本&#xe863;作,‘掀身探海’!腿扭过去,转个身,手也跟上,优美一点,不难的啊。” “你试试!”明遥悲泣道,“究竟为什么我要练这个!” 楚栖撑着下巴想,因为出道表演里你必不可少啊。 男团成员现在总共就三人,一人划水显而易见,但如果不出道,时间就要往后拖,他的生存点数即将用尽,而下一个可能入团的人连影子都看不见。 情势不容乐观。 但他也无法向明遥解释,只得叹了口气:“休息会儿吧,来吃葡萄。” 明遥恨恨地一屁股坐下,往外挪了好多,但吃了几颗楚栖喂过来的葡萄后,气势又软了下来,打量了他好几眼,哼哼唧唧道:“好像你的伤是好了许多。” 楚栖顺嘴夸他:“那是,都是遥遥的功劳,见你进步,我每天都很高兴。来,张嘴。” 明遥舒服地吸溜葡萄肉,再舒服地一吐葡萄籽。 “那,我就练到你伤好哈,再久也不行了……” “那不行,我伤也还没好呢。”澜凝冰看着他们孺慕情深,横插一脚道,他瞥了眼楚栖,“奇奇怪怪,我嗓子和刀伤都没恢复完全,你那么重的箭伤倒好了?” 楚栖转头塞了他一颗葡萄:“我人参精转世行吧。” “行,吸取明遥的精气修炼呗,合理。”澜凝冰笑道。 明遥嚼葡萄的嘴巴一顿,惊恐地看着他们。 楚栖:“……”这理由好像比什么造星系统靠谱。 他扶额看着澜凝冰:“你嗓子还有多久能好?” 澜凝冰的嗓子是那日在风光楼伤的,他为了拖住罗冀与诸多羽林卫,没用刻意压下的嗓音,而用真声——可以引起幻觉的声音唱了数首曲,虽说罗冀比他内力高深,不察之下,也受制了很是一会儿,不过澜凝冰最后也没讨到便宜就是了。 澜凝冰道:“干吗?我好了也不想唱,怕把人吓死。” 楚栖道:“弹琴总行吧?你想 必可以控制琴音不致幻。” 澜凝冰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楚栖知道澜凝冰自从风光楼一事后就听话了许多,也许是觉得自己害他受了伤,所以也不多问和闹腾,说给明遥补课就倾力教导,不再一个劲的唱反调。 不容易啊不容易,楚栖慨叹着想,最麻烦的澜凝冰乖顺了,最难教的明遥在学习,那么最后只剩下—— 楚栖正思考到那个名字,忽听耳边传来一道极轻微的落地声音,他转过头,就见凌飞渡一身霁青劲装,半跪侍立在一旁,而另一边,勾陈殿门口又不知何时站了个人。 ——竟是柳戟月。 皇帝自那日风光楼分别后就没出现过,楚栖伤愈后去请安也没有得到通传,他便只好先把心思放在折腾明遥身上。此时却不知怎么悄无声息来了,内宦也不禀报一声。 柳戟月倒先笑着解释了:“朕听说明遥在练歌舞,觉得稀奇,便想悄悄看一眼,没想到不赶巧,你们正休息呢?”他说罢,示意身后的一个人跟进去。 楚栖一看,那人原是太医院的孙院使,一直负责皇帝的病症,只有楚栖刚受伤那日来给他处理过,“恐会留下极大后患,形同半废”便是他捋着胡子下的结论。 孙院使给楚栖诊过脉,又检查了他手脚与右腹处的伤口后,瞪着眼睛愣了好半天,才迟疑地回道:“回陛下,敬世子的伤已经好了七八,再修养段时日就没什么问题了,这……恐怕连个疤都不会留下。” 柳戟月点了点头,再让孙院使开了些促进疗伤的药之后便遣他退下了。 楚栖见他舒了口气,神色轻松不少,心里不免有些高兴,轻笑道:“臣恢复能力还是挺强的,不过还是要多亏了明遥。” 柳戟月看着明遥,颇显慈爱道:“嗯,本事这么大了?” 明遥被夸得有些害羞,“嘿嘿”了两声,但他只精神了小一瞬,又立刻清醒了过来,哭丧道:“不是啊陛下,我不想练舞的,我为什么要练啊……是栖哥哥逼我的,救我啊陛下!每天腿腰胳膊都好痛好痛的!” “这样啊……”柳戟月脸上笑意不减,“那朕去通知明丞相,还是替你请教书先生授课吧,不&#xe863;身子 ,总得&#xe863;脑吧?” 明遥:“……” 明遥奄奄一息道:“……我,乖乖练就是了……身体的疼痛,总好过……头痛!” 可喜可贺,明遥终于死心妥协了。 柳戟月又问楚栖:“可还要给你分配几个舞姬乐师?” 楚栖想,柳戟月如此配合,估计是记着从前他随口扯的说辞,“有个特殊喜好,爱看歌舞”,所以也没觉奇异。 “不必了。”他摇了摇头,眼珠子却转向了一旁的凌飞渡,试探道,“只是……陛下能不能让小凌跟随我几日?” 柳戟月失笑道:“他本就是你的侍卫,朕不过借将几日,今日正是来归还的。” 借将?楚栖一愣,不由问道:“是去审问……那个人了吗?” 凌飞渡在南地护他周全,期间也与广嵩交手过几次,知道一些他的实力和底细。而这半月里,还没听到有关广嵩或罗冀的处置消息,风光楼之事似乎不了了之。 “过几日,卿就知道了。”柳戟月一笑揭过,再没说其他。 楚栖“哦”了声,也不好接话,于是殿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与方才他三人的吵闹不休形成了极大对比。 明遥垂头丧气,凌飞渡一向沉默,澜凝冰难得闭嘴,楚栖则低着头想,许多天没见,这就完了?可柳戟月又没走,好像还在等着什么? 在煎熬的等待之后,他听到柳戟月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幽幽问道:“葡萄好吃吗?” “……御贡的品种,那是自然,多谢陛下赏赐。”楚栖不明其意,缓慢回了句,然而在这电光石火间,他又突然领悟到了什么,眼皮也为之一跳。 他剥了颗葡萄,像方才喂明遥与澜凝冰那般伸手过去,试探道:“陛下尝尝?” 指尖温热触感一纵即逝。 柳戟月眉眼弯弯:“当真是……很好。” 他俯身,悄然在楚栖耳边说了句话:“半月后,宫中将设中秋宴,歌舞表演自是不少,卿可千万记得出席。” 楚栖欣欣然应下了,甚至直到皇帝走后还在愣神。 澜凝冰从鼻子里哼出三声气,亲自劳&#xe863;他那仍包扎的手指头,艰难地剥了一颗葡萄,凑到明遥身边,腻腻道:“遥遥尝尝?” “???”明遥惊恐地看着他,显 然没有被他的伪装欺骗,还记得他是一个魔鬼教官,顿时怂道,“不、不用了……” “看看,这就是差别~刚起我一身寒毛。”澜凝冰搓了搓胳膊,摇头叹道,自己把葡萄吃了。 楚栖没理会他的日常阴阳怪气,相反,他现在非常兴奋。 中秋宴,赏月饮酒,盛大隆重,观宴人数众多,且不是皇亲国戚便是朝廷重臣。 ——还有比这更合适的出道时机吗? 特别是时间就在半月后,足够拯救他岌岌可危的生存点数。 但,只有半月,时间更紧迫了。 楚栖收敛了一点笑意,看向被柳戟月借去又归还的“大将”凌飞渡,沉声道:“小凌,从今天起,你有一个新任务——” 凌飞渡不知怎地,仿佛预感到了什么,竟无端生出一丝拒绝的念头,而这种感觉却连从前无数次的生死之时都没有出现过。 果然,楚栖道:“你也来教明遥练舞。” “……” “啊——!!!” 八月十五很快来临,是骡子是马总算要拿出来遛一遛。 但在中秋宴前,另有件事吸引了楚栖的注意。 ——是那日风光楼之事终于出了结果。 敬王世子楚栖奉命调查风光楼澜定雪之死,意外遭遇刺客索命。敬世子临危不惧,反将刺客制服,审问出其&#xe863;机目的,还予澜氏交代。 那刺客原是太尉罗冀手下,乃一介江湖人士,擅使毒术,因嫉妒澜定雪样貌才情而痛下杀手,并无人指使。之后惊闻敬世子查到了线索,这才匆忙现身,妄图销毁证据,却被抓了个正着。 判罪下来,那刺客是必死无疑。太尉罗冀管教手下无方,闹出如此大的案事,也被罚俸一年,并勒令自查自治,收回手中四卫禁军的虎符,暂时交由丞相明浅谡代管。 为抚慰澜氏子弟,皇帝下令,赐珠宝金银予东南千波岛,选以上好金丝楠木作棺、赠以极珍贵稀有的“返魂石”保澜定雪面容不改,皆随澜氏族长离京时同行。 此消息传来,楚栖不由看了眼澜凝冰的神色。 所谓“因妒杀人”、“无人指使”自然只是糊弄的空话,但除却将刺客赐死,暂削太尉一半兵权外,也再没过重的惩罚。羽林卫统领罗纵甚至反受 提拔,皇帝特许他在京另建府邸,不必遵循旧例居于太尉府了。 那边是小惩,澜氏方面倒是大赏,别的不说,光是一块“返魂石”就弥足珍贵,抵得上其余所有,算是诚心想要安抚,但也因此可见皇帝想要大事化小的意思。 澜凝冰神色十分淡定,好似早就想到了这个结果,只是唇角仍残留着一丝嘲弄,仿佛在说,瞧瞧,我之前说什么来着? 但他这次倒没有直言讽刺,而是平静道:“过完中秋,我就带定雪回岛上了。” 楚栖一怔,万分紧张道:“还回来吗?” ——完蛋,他险些忘了这个。要是成员单独离开,不再参与组合活&#xe863;,即便没有解约,系统也会每月扣他点数,而且就像缴纳租金似的,时间久了也许比直接退团积累得还多。 “干吗,舍不得啊?”澜凝冰说着,瞥了眼听说他要走了瞬间眼前一亮的明遥,恶魔般地勾起唇角,“那肯定会回来啊,这里还有我一手调/教出的遥遥在呢~我不在的时候记得每日练习,知道吗?” 明遥瑟瑟发抖:“……知、知道。”欲哭无泪的表情却像是在说你别回来了。 楚栖拍拍明遥肩膀,道:“中秋宴后给你放假,想吃什么尽管提。” “噢……”明遥却开心不起来,恹恹道,“我们真要……那个啊?” “是的,别问了,总比你背书轻松点吧?”楚栖给他鼓气,“打点精神。” 明遥继续无精打采地耷拉脑袋,并且不光是他,还有另一人也难得发着呆。 楚栖看着目光放空、浑身散发着“我不该在这里”的凌飞渡,摸了摸鼻子,岔开话题问道:“陛下将你借去,是去审问广嵩吗?” 凌飞渡摇了摇头。 楚栖奇道:“不是?还是不能说?” 凌飞渡道:“是说了主人也不懂。” 楚栖:“……” 行,可以,很好,成员们真是越来越有个性了。 楚栖心里呵呵,顿了会儿,却又道:“那……既非是你审问,想必他也不知道我们在南地被追杀的事。” ——如果柳戟月并不知道这件事,不知为什么,楚栖觉得自己心里也许会更舒服一些。 但凌飞渡又摇了摇头:“陛下早知道了。那日将属下与 苍暂调,传属下去问话时,问的最多的便是南地经历。” 楚栖愣道:“你全说了?” 凌飞渡道:“别的没有,唯有盘问生死一刻的细节,以及追杀之人的样貌。” 楚栖沉默了。 此事其实算不得出乎意料,当他那日得知柳戟月特地留下凌飞渡问话时,便有猜测是要问他在外经历,只是没想到问的如此针对,仿佛一开始就有些心思。 本来那段时间正是他刚到南地、手下的驯兽师死去、联络不上楚静忠的最危难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亲眼看着四个手下被杀,每天活在死亡的阴影里,以致到现在晚上有点风吹草&#xe863;都会被惊醒。 所以虽说之前为了劝慰澜凝冰,给他、也给自己解释过一遍如此惩戒的原因,但他心里,其实还是有些郁闷的。 更别提不知具体,但最为严重的严武贞冤案了。 然而若真如凌飞渡所言,皇帝从一开始就询问了广嵩的样貌,那事情便完全不同了。 楚栖隐约察觉到,这件事还没完。 ——非但没完,而且更像是在静静等待,酝酿一个惊天的风暴。 中秋佳节当日,楚栖从睁眼起就很紧张。今日宴会从酉时开始,一直到戌时结束,不过由于皇帝身体欠佳,往年都会提前结束,有时候连月亮都还没出来。 但明遥比他还要紧张,他腿肚子都在打颤,说话也带上了哭腔:“我,我,我不想跳……” 楚栖安慰他:“就像你平时做的一样,转两圈,甩一甩就好了,安心,没人会笑你的。” 但澜凝冰不一样,澜凝冰鄙视他:“不行!必须给我做好,不许给我丢脸!不然我把你一起拐回千波岛。” “把我带走吧!”明遥瞬间点头如捣蒜,又嚎了起来,“别人就算了,今天我爹也在啊!” 中秋宫宴,京中四品以上的官员及世爵可携家眷入宴,明浅谡贵为丞相,自不用提。除他以外,另一身份尊崇的则是太尉罗冀,敬王自一月前离京后还没归来,便正巧错过。 楚栖一面庆幸着楚静忠不在,一面又怜爱地看着明遥,“世人都说明丞相光风霁月,温和有礼,赤诚待人,钦佩仰慕得不行,恨不得倒贴全副身家去认识,怎么到 你嘴里比澜凝冰还可怕。” 明遥道:“世人都被他的皮相蒙住了双眼,看不到他的可怕之处!唯有我,看的太多早就习惯,所以才能独自清醒!” 楚栖叹道:“越说我越好奇了,我还没见过丞相呢。” 澜凝冰:“我也是。” 明遥恨恨强调:“你们也不要被蒙骗了,都清醒一点!别看我爹长成那副模样,他性格超级古板的,从来不去烟花之地,我们这般绝对是要被称为‘淫词艳曲’与‘酣歌醉舞’的,等跳完,连夜就心力憔悴地写折子,边写边哭。” 楚栖:“……太夸张了吧,怎么也不至于哭吧。” 明遥用力指着自己眼角的湿润,“是我哭!他边写,我边哭!他写干墨,我哭干泪!” 楚栖:“……” 明遥说着,吸了吸鼻子:“栖哥哥,我这也算‘舍命陪君子’了吧?” “是是是,”楚栖道,“算我欠你的。” 天色渐暗,申时来临,中秋宴便也开始了。 太皇太后不来,于是最高处中间坐着皇帝,左手边是太后,右手边是皇后,太后后边是昭华公主,皇后后边则是淑妃。 过去先帝驾崩后,除了当上太后的楚静娴,其余一个没留下,殉葬的殉葬,出家的出家。新皇后宫也十分冷清,偏生这一圈人里互相看不顺眼的还挺多,分明是庆祝团圆的宴会,愣是吃出了个安静来。 再之下,则是大臣们的位子了。皇帝左手边一排以明浅谡为首,右手边以罗冀为首,依次按官品往下排。 楚栖想在夜幕笼罩,月色最浓的时辰再添个惊喜,所以刚开始还是准备先坐在自己位置上,然而他看来看去,竟然没找到自己的位置。 敬王不在,敬王府除了他也没谁参宴,可他又没有官品,于是乎他瞟了一圈,从罗冀为首的武官一列瞟到以明浅谡为首的文官一列,还是站在了中间。 楚栖震惊——我坐哪儿啊?! 早就悻悻落座的明遥眨巴着眼睛看了看楚栖,正准备向他招手,却被跟着他蹭座位的澜凝冰眼疾手快地拦下了。 明遥小声问:“怎么啦?” 澜凝冰挑&#xe863;眉毛:“你看好,那人又开始了。” 与此同时,皇帝于座上起身,走向怔在中间的 楚栖,边牵起他的手,边道:“卿来这坐。” 百官霎时眼神飘忽,窃窃私语。 澜凝冰摊手道:“你看到了吧。” 明遥嚼着花生米道:“这有什么,我也坐过啊。不是我说,上面那一圈里头,太后和我姐姐都基本不说话的,淑妃一开口就刺我姐姐,有时候又去刺昭华,但皇上又不理她,昭华年纪小也镇不住场,于是乎,我就被抬上去热闹气氛了,这次换栖哥哥了,亲戚之间,正常正常。” “……”澜凝冰一脸不忍直视,“你有被刻意省了位置,就在上面留一处吗!” 楚栖感受到旁边官员八卦的视线,头疼地放空了大脑。 其实早已不是一天两天了。 从他入住勾陈殿的第一天起,他就经常听见宫人私下的闲言碎语,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与日俱增,无非是些揣测缘何盛宠隆重的。于是逐渐的,这些风言风语从宫中流传到宫外,从百官处流传到民间,倘若他最近得空去坊间转上两圈,想必那传言被添油加醋过数版后,还要夸张个十倍不止。 好一个流量宝,换了朝代,他依旧是流量宝。 ——假如这些流量能换给他的男团该多好。 楚栖郁闷地想着,跟柳戟月一起落了座。 还好,柳戟月给他安排的位置还没夸张到极致,他是和昭华公主并排,都在太后之后。太后楚静娴,说起来还是他的姑姑,昭华公主则是他的表妹,确实有一层亲属关系,不算尴尬。 他这么想着,便发现昭华十分好奇地打量着他:“栖哥哥,你和皇兄何时关系这么好了?” 昭华今年十六岁,已经长开许多,楚栖几乎认不出她了,但也许是与明遥厮混多了,语气里不经意间带了份娇气的天真,让人不由得放轻声音。 楚栖笑着回道:“一向挺好的,你忘记小时罢了。” “我哪有忘记,”昭华公主哼道,“你那时离京后,皇兄——” 她的话正好被柳戟月打断。 “中秋宴既是宫宴,也是家宴,众爱卿且赏月饮酒,共享佳节欢畅。朕有所不便,便以茶代酒,敬诸位一杯。” 楚栖很快忘记了刚升起的一丝好奇,与诸位臣子一样,忙不迭起身,一口干下了杯中的酒,口中 称颂着万岁。 宴会开始,歌舞表演也很快上场。 楚栖毕竟与柳戟月隔了两个身位,也没怎么说上话。他私底下稍微观察了一下,发现柳戟月偶尔与太后说两句,但太后回应冷淡,显然更关心身后的昭华公主,也招她坐在身侧,至于楚栖,基本上就当没看见。 而皇后明雅则体贴得当许多。楚栖第一次见到皇后,发现她其实与明遥长得不像,她有些过于瘦削,甚至比不上明遥一半的漂亮。但气质很好,笑容浅淡也让人感觉舒服,既不添乱,也不冷场,每场表演开始结束都会鼓掌。 她与柳戟月像举案齐眉、至高至明的帝后,落在坊间要夸一句典范的那种。 楚栖莫名觉得有点扎眼,再往右看了一位。 淑妃罗淑媛是罗冀的小女儿,一眼就能认出父女的像,她从头到尾也没和谁说过话,自己一个劲地埋头吃东西,似乎已经放弃了争宠,倒有一点可怜的意味。 不过鉴于楚栖对他父亲印象很差,于是他就当没看见地撇开了目光。 而底下的百官大臣中,又唯有一人极为抢眼。 ——丞相明浅谡。 明浅谡已年逾不惑,但他就那么一&#xe863;不&#xe863;地端正坐在那儿,都能收获在场的百余道目光,因为有些人的身段与气质不会随时间改变。或者说,他光是就这么坐着,就能将自身的性格信念显露了出来。 先帝曾评价他是“一池清冽的溪水”,过于天真,可以一眼见底,却又永远是这副模样,片污沾染不透。 楚栖心想明遥说的果然没错,很难有人不被这皮相蒙住双眼呐。 不过他还是例外的,他见过不逊色或者说更美的。 ——他穿越前照镜子的时候。 吃吃喝喝,看看歌舞,夜幕已经降临了。 楚栖估摸着时候觉得差不多了,便想溜下去准备准备,但又有点犯难。 ——他接下去要联合男团成员们做什么,其实没和柳戟月打商量,他只和负责宴会的大臣通过气,对方也同意了。 但正在他犹豫用什么理由离开的时候,柳戟月却有意识地看了过来,轻笑道:“要去给朕准备惊喜了?” ……也是,礼部大臣估计也要上秉了皇帝才能同意。楚栖哼哼道:“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功不唐捐,玉汝于成(4)/ 又过了约莫一个时辰, 中秋宴才彻底结束, 百官散了场, 陆陆续续出宫回府。 这是从前未有过的,往常皇帝身子乏,夜色一深, 不过半刻就会离席, 独留敬王板着张脸主持大局,吃得众人味同嚼蜡。 而今日非但敬王不在,他家世子竟亲自下场, 连带着明丞相家公子作伶人歌舞,惹得全场攒&#xe863;, 议论纷纷。 古板怒斥者有,他二人皆为权贵高门之子,更与皇室沾亲带故, 却做那戏子优伶献艺取乐,实在是有辱门风, 羞人羞己。——最后还着重强调一定是敬世子带坏明遥的, 更加可恶至极。 也有不少人觉得那表演最是精彩。琴曲悠扬悦耳,意境超脱;白幕之后的鞭法招式凌厉, 刚柔并济;折扇舞灵&#xe863;喜人,俏皮可爱;最惊喜的还是那敬世子,从前竟完全不知有这般能耐。 但更多人却善投机钻营, 自是先不表态, 直至看见皇帝面含笑意, 神情愉快,接连赏赐了诸多东西,才确信是喜欢得不行,也跟着夸赞起来。 楚栖倒不在意其余人是真喜欢还是假喜欢,他知道柳戟月觉着好就够了。 ——只要皇帝表露出一丝钟意,自有数不胜数的人赶上去献艺,别说是权贵之子,就是权贵自己也乐意穿上彩衣。 假若能借上东风,稍微改变一点国朝的审美风气,那对他的造星任务来说可以算是大有裨益。 当然他也只是想想。 宴散后,楚栖遵守约定,给明遥放了长假——于是乎他就被明丞相给带走了。 临走前,明遥泪花涟涟,一脸痛苦不舍,楚栖毫不怀疑这时候他提任何要求明遥都会瞬间点头答应,只要不跟着他爹回家。 但在楚栖看来,明遥害怕的那个对象却实在和善至极。 明丞相没有像明遥刻意抹黑的那般“古板”,与几个老学究一般严词斥责他们的唱跳。相反,他也不吝表示了欢喜,甚至夸了明遥两句“总算懂得辛劳付出”,又提点了一句“忘了&#xe863;作,就惯会讨巧”。 而后笑着向楚栖多谢这十几日的照顾。 楚栖在旁听着,听出来明浅谡话中意思便是,除他以外,世上少有人耐得住明遥的撒娇发嗲,而 他们铁石心肠般承受住了,就是难得一见的厉害人物。 楚栖觉得他们这对父子还真挺有意思。 他从前只闻大名,未曾亲眼见过传说中风华绝代的明浅谡,不由借这机会多看了两眼,然而明浅谡察觉到他的目光,倒是眼神闪烁了一下,貌似不经意地问道:“世子,你可知敬王去哪了?” 楚栖一怔。他虽不知具体,但也猜得到楚静忠匆忙离京,多半是去解决青黎卫的后续事情。京城主营被发现,调&#xe863;转移是项十分庞大的工程,一月都算短了。 此事自然不会对外公开,但他也不知道明浅谡贵为丞相,知道几何其中内幕,问这话又是甚么意思。 于是便摇头道:“不知。丞相有什么事吗?” 明浅谡蹙眉道:“罢了,也许只是我多心……” 楚栖倒觉得有些稀奇,丞相太尉敬王三人互相不睦世人皆知,这其中明浅谡与楚静忠可能更不对付一些——当年先帝时,明浅谡被打压、陷害、流放,可都有楚静忠的一份功劳。 但此时听他询问时的口气,倒不像带着敌意,反而有点像是……担心? 楚栖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 但明浅谡之后再未多说什么,便带着明遥离开了。其余大臣也陆陆续续回府。 今日入宫的人极多,除却百官还有各方琴师舞姬,太皇太后不参加中秋宴,但也找了个戏班单独给她表演,同样热闹非凡的,宫中人手便一下子有些紧缺,连带着楚栖回勾陈殿时,时常守在那儿的宫人都少了一半。 他踏进殿内,又忽然有些愣神,人虽少了点,给他熏染香料倒仍是熏得勤快,并且今天换了一味,不是今宵月,而是叫作“照影归”。 照影归不同于今宵月的清芬浅淡、幽幽绵绵,相反,它是味馥郁独特的香料,若是熏得时候久了,还有点冲鼻的上头。仅仅一丝气息就能钻入脑海深处,让你牢记那种味道,永世难忘,每次闻到就会想起那时的情景。 楚栖虽然不爱熏香,却也觉得此时换上照影归是个不错的主意。 今夜月华通透,中秋盛宴,其乐融融,他带着男团出了道,迈出了造星任务的一大步,实在可喜可贺,值得纪念。 ……但 他刚进殿时,其实不由得想到了上一次闻到照影归时的日子。 那好像是……元兴十六年的夏夜,也是一个中秋。 先帝时的宫宴,可比现在热闹许多。他的子嗣虽不算多,后宫妃嫔可有好几茬,分位置时也不先按位份来,而是左边坐女妃、右边坐男妃,再依次往下,皇子们则坐另个方向。 而那年特别奇怪,皇子的座席里少了个七皇子,却多了个楚栖。 七皇子不在,算不得奇怪。他本身不受重视,先帝不在意、养母娴妃不关心,体弱起来吹吹风就着凉,就算出了席也是最早告病离席的,直接不来还少点麻烦;多个楚栖,也不算稀奇,反正就算他刚开始好好地呆在楚静忠身后,到最后也会被皇帝叫上去添桌,直接离得近了还少点麻烦。 但从前也好歹有个样子做做,那年一开宴便是这番模样,难免不叫人流露出异色。 楚栖更是郁闷的那个,他旁侧的三皇子人高马大,时不时目露凶光地瞪他两眼;四皇子倒是和颜悦色,但话里话外挤兑之意甚重,更问他们何时要改口称他作“七弟”。 楚栖心里把先帝翻来覆去骂了一遍,便也不想如他心意,难得一次忤逆,有意让他扫兴,反倒做了那第一个离席的人。 还是柳戟月可爱点,他想,虽然有些怕他,越戳越缩成团,但也惹人怜惜,哪像那两个兄长,委实叫人烦躁。 楚栖那么想着,便觉着中秋佳节,七皇子一个人留在娴妃的偏远宫殿未免也太寂寞,要不送点什么东西去看望一下。 ——希望他看在自己真诚的份上,不要再躲他了。 但送什么呢。 月饼?也太没花头;皇帝赐的礼?那肯定不行,被人发现柳戟月反而第一个受责;其他想到的东西宫外才有,一时间也取不来。 等等……楚栖忽然灵机一&#xe863;,中秋——月亮——广寒——玉兔! 送兔子算了! 他自己没有养&#xe863;物的习惯,只是那时不知哪家宫里的兔子生了崽,两三月时间就住不下了,一个劲的往外送,楚栖这边也接受了几只,偶尔想起时喂两口。他知道娴妃住得远,又不与旁人走&#xe863;,柳戟月那里一定没有。 打定了主意,楚栖便决定先回自 己殿里,捉上两只乖巧白嫩的,抱在怀里给柳戟月送去。 然而当他拐进自己的住处时,却发觉柳戟月竟然已经在了,正远远看着兔子们嚼草。 而柳戟月发现楚栖忽然回来,却兀地脸色一白,紧张极得僵硬了身子,一语不发就想往外跑。 “你跑什么啊!” 楚栖笑意凝固在脸上,无奈地蹬蹬跑过去,抱起一只兔子,又蹬蹬追上柳戟月,塞到他怀里。 “我一早离席就是为了去找你,现在你倒自己跑来了。”他捋了捋白兔的耳朵,“送你的,小玉兔,中秋快乐。” 他笑着说完,却见柳戟月一直低着头,什么反应也不给,像被吓到似的缩着肩膀,便只好弯低了腰去看他表情,谁知柳戟月更是别过脸,把头压到兔子毛上。 “你不喜欢啊……”楚栖失望脱口,但紧接着,他发现柳戟月却如那兔子般耳尖红红,便霎时明白了所有。 他忍不住笑出声,伸手捏了捏柳戟月耳尖。 柳戟月条件反射地一激灵,却没有躲开,然后抬起头,露出了如兔子般微红的眼睛。 他抱着兔子,轻柔顺着毛,嗫嚅道:“……谢谢。” “谢什么,不是你先来找我的吗?想不到啊小戟月,平时看见我就跑,原来只是害羞。” 柳戟月这次却没有害羞,只摇了摇头,解释道:“各个宫里都没什么人,很安静,我在月光下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这了。” “……那真是月光的指引了!”楚栖笑着一拍手,“这种时候……应该点一炉那味香!” 那夜晚时,楚栖与柳戟月喂着兔子共度了中秋,旁边香炉中照影归的袅袅芬芳熏染了整个院落。 …… 楚栖回忆渐止,颇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他还是觉得殿里的这味道似乎熏得过浓了,竟让他有些犯呛。本来一闻到今宵月会有点贪睡,现在换了香反而毫无困意。从前他点照影归,也是在室外院落,因为这香味实在厚重。 楚栖这么想着,推开了窗户,任由月色入内,倾泻一地银辉。 晚风徐徐拂过脸庞,带走了大部分照影归的馥郁,只留下一点香气,让他觉得味道正好。 而从这个角度,实际上是能看见紫微殿的。此时望 去,紫微殿内虽燃有烛火光亮,楚栖却知道,柳戟月应当还没回来。 离宴的时候有提今夜会留宿皇后宫中。 他继续闭着眼揉眉,等待空气中照影归的香气缓缓消去。 也不知道下次闻到时会首先想起什么事,应该总会是今日的完美出道表演了吧? 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过了会儿,香料的味道清淡了下去,胸口莫名的烦躁也逐渐退去,楚栖深呼了一口气,正准备关上窗户睡大觉,然后明天向皇帝请求离宫,却突然发现窗棂上站了只鸽子,咕噜歪头看着他。 鸽子通体银灰,唯有两边羽翅上有几撮红毛,宛如非主流挑染,十分的有个性。 然后抬了抬脚,四只脚趾踩在楚栖脚背上,宛如一个趾高气扬的大爷,更加的有个性了。 楚栖:“……” 楚栖:“???” 楚栖:“!!!” 今天是八月十五。 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 他好像之前约了笔友见面来着。 但现在……笔友呢? 楚栖发现那鸽子的腿上确实绑了张字条,便忙不迭取了下来,这次那大爷鸽也非常配合,没有优先索要吃食,而是踩了踩楚栖的指甲盖,意思是“先欠着,小老弟”。 “行行行。”楚栖道,他展开字条,却见其上的熟悉字迹正是笔友来信。 信的内容只有一句诗: 阙月纤纤照影归。 楚栖:“……” 他忽然悟了。 什么居住京城,家境富裕,身体不好,病弱书生,为小妹出嫁烦忧…… 什么捡到落在家中院里的鸽子,关心西边战事,想要驰骋疆场…… 什么八月十五做东,邀他饮酒赏月…… 什么愚兄贤弟……什么顾兔! ——全是假的!!! 楚栖眼前一黑,险些呕出一口老血,站起来找了找,才发现那四年的二十八封全都留在敬王府,没带进宫来,否则他怕自己忍不住撕了。 也正在这时,在他手背上作威作福的大爷鸽忽然一展翅膀,向着殿门口飞去。 楚栖本想转过身捉住它,然而刹那间,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身体顿时一僵。 果然,身后传来他好笔友的轻唤:“楚栖。” ※※※※※※※※※※※※※※※※※※※※ 咳,入v开始重新做人,明天起日更,晚9点,我来了。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功不唐捐,玉汝于成(5) 楚栖一顿一顿僵硬地转过身, 像个久未涂油的生锈机关。 他发现他家那只大爷鸽飞到了柳戟月手上, 正低头飞啄着皇帝掌心里攥着的谷物, 吃得不亦乐乎。 得,也不用担心冤枉人了,这番情况还不够明了吗。 也亏得柳戟月还记得给这鸽子喂粮, 摆明是算计好了揭露真相的时辰, 楚栖愤愤地想。 但他还是先恭恭敬敬行了礼。 然而一时间柳戟月却未叫他起身,殿内无来陷入了沉默。 楚栖低着头,察觉到柳戟月慢慢踱步至香炉处, 挑开盖子,淡淡问道:“你不喜欢照影归的味道?” 楚栖道:“不是不喜欢, 是香气太浓,脑袋容易发昏。” “正因如此,所以才会让人忍不住想起往事。”柳戟月笑了笑, 忽然低声道,“朕从前倒经常闻。不过后来一想, 若是常熏‘照影归’, 叫那独特的味道变作了凡香才是浪费。 他让楚栖平身,楚栖抬头看着他, 一时间有好多问题想问。比如说今夜不是说要留宿皇后宫中吗,怎么又来了我这儿?又比如说顾兔兄你把我瞒得这么惨,是想要闹哪样? 但他询问的话语在喉头犹豫, 到最后问出的却是另一桩事:“……那只兔子呢?” 这问题其实没头没尾的突兀, 但柳戟月显然明白他话中所指, 摇了摇头:“那年先帝崩逝,宫中变&#xe863;,宫人疏于照顾,自是轻易没了。” 楚栖微微张了张口,竟是他一走,那小玉兔也没留下吗。 “不过兔子本就活不长久,若是能活到现在,倒算奇迹了。”他帮着解释道,“但繁殖力却不错,说不定后代还在宫里哪个角落活着呢……” 他本想借此话劝慰,谁知柳戟月听见,非但没有舒展眉眼,反倒神色一凛。 “不会了,它们一只也没剩下。”柳戟月漫不经心地眯了眯眼睛,轻声补充道,“先帝逝后,宫闱里死的人比兔子还多。” 楚栖怔怔地看着他。 他其实猜得到,楚静忠送他北上后,京中的风波一点也不比他在外头遇到的纷乱少,只是更多的是深海之下的漩涡,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早已波涛汹涌,能将人吞得尸骨不存。 柳戟月在这样的风波中存活下来,说是摄政王的傀儡也好,说是无实权的虚影也罢,他都经历过剧变&#xe863;荡,并当了十余年的九五之尊。 生杀、血污、冰冷,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他见过很多。 ——又甚至启口亲批。 楚栖蓦然觉得手心有一丝凉意,但他眨了眨眼后,面前的皇帝却仍露出了一番温柔的神色。 这让他忍不住问道:“那……顾兔的‘兔’,是那只小玉兔吗?” “嗯……”柳戟月道,“朕也并未扯谎。这只鸽子的确落在了摘星宫——只是原本可能是去太微殿寻敬王。青黎卫擒了它来,朕瞧见纸条上的字迹,这才知道是你。” “那时候……朕已经五六年没有你的消息,初时朕还会向敬王询问,后来关系愈劣,敬王也不欲多言,便也不想与他试探了,到最后,竟是连个平安与否、身处天涯何处都不知晓。有时候午夜梦醒,梦见楚卿头也不回地跑出率土之滨,朕在后头唤你,你却恍若未闻,等看清卿前方一川、一桥的名字,才忽而被这噩梦惊醒,只觉背后冷汗涟涟。” 楚栖心神猛然一震,恍惚地看着他。 柳戟月兀地攥紧了他的掌心,喃喃道:“因而见到那密信时,朕的欢喜溢于言表,此后却又有忧愁。喜的是知道楚卿无事,忧的却是不知该如何回应。倘若置之不理、交由敬王,此后得讯亦是麻烦;倘若据实相告,未免显得突兀奇怪,楚卿接到后不免也会胡思乱想,亦是麻烦。不如干脆……以一新友口吻,一如过往少时交好相告。那鸽子飞离数月,朕还以为再无回音……幸而,楚卿一直在。” 柳戟月说罢,微呼了口气,定定地回视楚栖,星眸如夜色深沉。 楚栖:“……” 楚栖心想,想问的都被你一通解释完了,他还敢有什么置喙言论。 这个人,先是一长段卖惨,表示实在思念却难获消息,好不容易有次截得,又怕再次失去而小心翼翼。什么他以为的欺骗玩弄,到柳戟月口中却成了可怜兮兮的、生怕戳破的伪装。 这其中有几分真几分假,又或者全真全假,楚栖觉得自己是辨不明了。 算了,他自暴自弃地想。 这么想着,他方 才心头的那份郁结似乎缓缓消退了下去,也不管此时作为是否有些过于逾越,不像他平时那般谨慎,反而带了些“恃宠而骄”的意味。 他鼓了鼓腮,哼哼道:“陛下的解释,臣听明白了,但气还是有些气的。” 柳戟月眼中笑意盎然,他提了个音调:“嗯?” “陛下啊,在信中总自称‘愚兄’,称臣为‘贤弟’,倒是打得一手好牌。”楚栖嘟囔道,“臣好像比陛下大上三两月吧。” 口头上的便宜,贵为君王了还乐意争,真是啧啧。 柳戟月却佯作讶然,“朕想想,好像是呢……楚卿倒是想做朕的兄长了。” 要是放在往常,如此言论同样也是要砍头的大罪,可楚栖觉得自己大概是被熏香熏懵了,此时竟然有些飘飘然,大逆不道地争着三两月的名唤。 但皇帝十分配合地思索了一下,“非要说起来,太后也是朕名义上的母后,敬王则是名义上的舅父,如此推算,轮到卿时,则也是朕名义上的——” 他俯身逼近,凑到楚栖耳边,气音轻吐:“表兄。” 温热吐息倾洒在耳蜗深处,泛起了难以言喻的痒。 柳戟月又唤了一声:“表兄,你耳朵在抖。” 楚栖霎时清醒,暗骂自己实在是昏了头,他咬着牙闭了闭眼,正准备跪下告罪,却被柳戟月一把拦住。 扶起时皇帝面上还带着笑意,声音却更轻了:“怎么,卿不爱‘表兄’这个称谓?莫非是要朕同明遥一般,叫你栖——” “臣罪该万死!”楚栖大声打断道,真怕他叫出来,否则他怕每次听见明遥喊他就腿肚子犯抽。 柳戟月笑道:“何罪之有,朕待你还不好么。” 好,很好,就是太好了一点,让他时常担惊受怕。 楚栖退开两步,总算平稳了呼吸,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觉得刚刚自己绝对是鬼上身——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开心的——而说了些大不敬的话,又扭捏做作得紧,但现在不同了,脑子一清醒,他开始工作。 对,开始工作。 身为天团经纪人,他为组合做贡献,包括且不限于找成员、教成员、帮成员善后、成员人数实力不够时自己凑上去顶包,甚至还要询问观众反响,改 良演出效果,为下一场表演再做准备。 比如现在,他定了定神,便问道:“陛下觉得今夜臣等的表演如何?” ——封建时代,皇帝的审美就是臣民的审美。他真诚地希望柳戟月说些实质性的建议,不要太夸他。 柳戟月笑容一滞,显然没想到他开口的话是这个,霎时愣了一愣。 但很快,柳戟月便继续笑道:“十分……惊喜、有趣,特别是楚卿。” ——都说了不要夸我,我不重要! “朕一不知道那戏台是楚卿所制,二不知道那其中有许多番花样,三不知道楚卿原来……天生腰肢柔软。” 楚栖脸有些发烫,清咳了声:“……陛下讲讲其余人吧。” 柳戟月想了想,不好意思说自己没太关心,于是微笑着说起套话:“自是全都不错。” 楚栖:“……”关注哥哥的作品可以吗。 柳戟月似乎也觉得那番言辞过于糊弄,又道:“各人有各人的擅长,只是似乎还不曾融洽到一起,说好听些像是不同的篇章,说难听些……” 说难听些便是各干各的,群魔乱舞,楚栖在心里补充道。 “不过若是楚卿日后还想玩这歌舞,朕倒是有个想法……”柳戟月笑着看他,“朕将风光楼赐予你如何?那里以歌舞出名,出众的舞姬乐师也不在少。” 楚栖愕然道:“风光楼?” “青黎卫搬离后,风光楼就纯属是个烟花之地了,等敬王回来后也未必想要。卿既然对那事务感兴趣,倒不如交由楚卿打理,说不准更妙。” “……好!我要!不是不是,臣多谢陛下赏赐!”楚栖乐得险些一拍大腿,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了喜形于色。 真是睡觉就有人给他送来了枕头,他家男团刚出道,最缺的就是固定刷存在感的地方,还有哪里比风光楼更合适?柳戟月真是世界上最懂他的人! 柳戟月看着他尽力压抑却还是不由勾起的嘴角与眉梢,觉得楚栖终于是真心开怀了,便也忍不住跟着高兴:“朕之前说,若是楚卿在一月内寻出了澜定雪一案的真凶,要予你一样特殊的礼物。” 听柳戟月提及此事,楚栖雀跃的心倒是沉了些许,如今广嵩已是定了案,勉强算作是他查获也可,幕 后主使却是不了了之。 但赏赐还是要领的,楚栖真心笑道:“多谢陛下,这样礼物是很特殊,臣十分欢喜。” 谁知柳戟月却摇了摇头:“朕何时说风光楼是这礼物了?——附赠罢了。” “……嗯?” 楚栖正想着副礼这么贴合需求,主礼怕是看不上了,却忽然看见皇帝张开双手,蓦地将他抱了个满怀。 “……” 他一&#xe863;也不敢&#xe863;,大气也不敢喘,但心思在片刻的空白后倒是活络了起来。 ——不会“特殊的礼物”,就是这个帝王的拥抱吧? 那他真的,比较喜欢副礼。 但紧接着,柳戟月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今夜,便是这份大礼来临的时候。” 在楚栖视线看不到的角度,柳戟月的眼神一片冰冷。 但楚栖却脑袋一懵。 今夜?特殊?大礼? 还上来这样抱着他? 不是吧—— 他试图僵硬地挣扎一下,但幸好,柳戟月没有用强的意思,很快放开了他,甚至在松开手时捂了捂嘴唇,开始压声低咳。 楚栖一边给他拍背,一边暗骂自己的思想龌龊,然后视线飘向殿外,想找个内宦来帮忙。 但就在他抬眸望向外头的时候,他突然看到了数道窜天火光,以及远处无数列奔袭的黑影。 紧接着,声响愈加剧烈,有宫人哭喊着奔了过来。 “报——永安门聚集了数列黑甲卫兵,正在杀向摘星宫,太尉罗冀意图宫变!”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29、功不唐捐,玉汝于成(6) 承国皇城是在前朝的基础上重新修葺的, 但总体而言变化并不大, 仍旧是以前朝后寝、中轴对称的布局。最外圈有条护城河, 再之后是宫门与御桥,其后才是巍峨皇宫。 皇宫里总共有四道宫墙隔开朝寝。方才的中秋盛宴,便是在第二道宫墙后的殿宇开展的, 而帝王与后妃寝宫则是在最里头的一道, 有重重卫兵把守。 永安门是第四道宫墙的出入口,但在它之前还有三道大门,旁侧更有金吾卫、虎贲卫与羽林卫三卫禁军卫戍巡视, 密不透风,断不可能轻易放人进来。 ……但现在问题就是, 百余士兵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了内廷,意图直取摘星宫。 夜风裹挟着冰凉的肃杀,将不远处的喧闹嘈杂具细传了过来。楚栖听着那头兵戎交锋的声响, 有种不切实际的奇异,而自己的心脏也如那般狂跳。 但神智还是清明的。他蹙着眉看报讯的宫人艰难跌爬过来, 便上前扶了他一把, 示意他冷静。 而后问道:“来人有多少?太尉有什么目的?他们是如何悄无声息潜进来的?” 那宫人颤颤巍巍地跪在柳戟月跟前,哆嗦道:“大概百十来人, 不知怎么就潜了进来,控制了永安门,外头的羽林卫可能还没反应过来, 又或者一时不好冲进来。附近的守卫正在与他们交战, 但似乎一开始就被暗杀了许多人, 情况不容乐观……奴婢就知道这么多了!” 楚栖隐隐倒吸了一口凉气,若是此话当真,那事情几乎已经发展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可怎会突然如此?这实在太过荒谬! 不外乎楚栖觉得难以置信,皇城安保素来森严,尤其今日宴请百官,外臣入宫,为防有人借机逗留,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调添了许多人手,怎会让叛军深入宫闱? 何况退一万步讲,罗冀已位列正一品太尉,当朝还较重武轻文,他在朝上的话语权即使比起敬王也不遑多让,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有何必要铤而走险,干这一旦失败就会全家掉脑袋的勾当? 再者……就算罗冀也有谋登大宝的狼子野心,他现下&#xe863;作的理由、民心乃至权势都完全不足以支撑 他善后,难道会有谁以为,造反是件一劳永逸的活计不成? 楚栖思绪难以形容的混乱,他看向皇帝,想提议让柳戟月换个殿宇避难,虽说对方有百十来人,但宫墙外的卫兵更多,待将消息传递出去,等人来救,也许花不了多少时辰—— 但柳戟月牵起他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安抚,神色也全无慌乱,眼眸反如滴墨般的深沉。 “太尉应当不是想逼宫,”他淡淡道,“只是……被逼到了绝境,狗急跳墙罢了。” 什么意思? 楚栖愕然地想,罗冀若是逼宫,也许还有千分之一的成功几率;若不是,他带兵杀入摘星宫是为了什么?难不成觉得自己即便嚣张跋扈至此,稍后皇帝还会有留他一命的打算? 柳戟月仿佛猜出他心中所想,轻笑着摇了摇头:“他们是藏在给太皇太后唱戏的班子里进来的,等中秋宴散,夜色一黑,宫门落了钥,便悄无声息摸过来&#xe863;手,大约是要杀了守卫,逼迫朕写下什么诏令罢。” 楚栖脱口问道:“陛下早就知道?” “那怎么会?朕猜的罢了。”柳戟月漫不经心地望着远处火光,“只可惜,还没摸进摘星宫就被守卫发现了,他们若是惜命,就该在被发现的当口便放火逃走,然而既然已经走到这最后一步,罗冀自然不可能放弃……” “最后一步?”楚栖喃喃。罗冀有被逼到什么“狗急跳墙”的地步,需要走这一招险棋?他虽损失了手下一位能人,如失一臂;又被收掉了一半兵权,又失一臂,但皇帝毕竟没有对他重罚,官位府邸一&#xe863;未&#xe863;。 就算这些只是表象,未来他还是会受惩,但那些惩戒再大会大的过逼宫之罪? 柳戟月忽然看向他,“卿可知道敬王离京去做什么了?” 楚栖想,如此发问,多半不止是青黎卫之事了。 他老实道:“不知。” “他去南地了,”柳戟月眯眼道,“罗冀在朝时,常往南边安插他的人手。但青黎卫已在那经营过多年,把他的势力都摸透了。敬王亲自前去,将罗冀多年心血毁于一旦……也不是什么难事,他办得到。” “……”楚栖恍惚开口,“太尉虽没了退路,那也要是前事逼他不得不 退时才能奏效,陛下因何事要弃他?” 柳戟月拍他手背的&#xe863;作略有一顿,侧过头沉沉地看着他,就在楚栖以为他不会是要说“因为他想伤你”的时候,皇帝瞥过了视线,语气淡然:“自然是……多年前的严武贞一事。” 正在此时,远处的兵戎相交之声逐渐逼近,摘星宫中的守卫已全部聚集在勾陈殿外,但也挡不住来人威势赫赫的大刀。 那宽阔刀锋在空中挥舞,如流星飒沓,迅疾沉重,须臾之间,横扫千军,守卫死伤惨重。 罗冀砍瓜切菜而来,血污沾染了他的左身武袍,而右手里仍不断盘玩着两只官帽核桃。 楚栖看得心惊肉跳,下意识与剩余人一同挡在皇帝身前,他点开造星系统,把刚才奖励的生存点数用“置换术”置换了两点,彻底治好他的旧伤,然后也来不及再管其他,将自己数据里的“体力值”与“武力值”统统点到了五。 方才奖励的五点技能点数堪堪够用,虽然多半也是四舍五入后的水平,但也能提升不少了。 楚栖霎时觉得手腿之中充盈着用之不竭的力气,脑海里也浮现出不少刁钻古怪、以一对多的招式。 这令他的紧张感退下不少,反而有了足够对敌的底气。 但当罗冀抬起血污下疯乱可怖的眼睛时,楚栖还是不免心中一咯噔。 罗冀阴狠道:“万岁叫臣好找,怎地不在皇后寝宫,跑来了这里?” 柳戟月道:“前朝之事,勿要扰闹了后廷。想必太尉也不希望因今日之过失,而牵扯到淑妃的生死吧?” 罗冀眸中划过一丝狠厉,“臣是何等过失,可不就在万岁的一念之间!” 他扬手示意,身后剩下的几十个黑甲卫兵从两侧包抄上来,将皇帝一行人团团围住。 楚栖牵着柳戟月手腕,挡在他身前,警惕注意着左右来人,但他们人数众多,个个像不怕死的死士,而他手无寸铁,也不敢断言能解决几个。 而在这十足的危险前,他听到身后柳戟月的声音中带出了一丝慌乱:“太尉有何要求不能在朝堂上诉求?朕何时亏待了你父子二人不成?非得闹到这般……不可收场的地步。” 罗冀听他语气退让,倒是眯了眯眼睛,咄咄逼人的 气势稍撤了一些,却依旧斩钉截铁:“怎么?敬王前去抚州‘巡视’,不是万岁下的令么?万岁看臣张扬,斩了臣的手下、收了臣的半权,要臣收敛,臣记住了。反正万岁也端了敬王的风光楼,臣觉得这桩生意也不算太亏,便忍下了。可现如今,敬王正悄没声要将臣往绝路上逼,而陛下……也准备弃臣而去了?” 楚栖恍然明悟,原来这便是那日离开风光楼时柳戟月告诫罗冀“不要太贪心”的意思。可他又觉得好笑,罗冀说这话的口吻,不像是臣子对君主,反倒像个在讨价还价的商人,而皇帝竟还要两头讨好。 柳戟月劝慰道:“自是不会。罗卿父子乃一代忠良,为朕解决过无数烦恼,敬王嚣张跋扈,视皇权为无物,朕受制于他已久,还是太尉来了才令他气焰稍减。朕若将太尉视为棋子,仅凭丞相一人,怎能斗得过他?” 楚栖:“……” 楚栖听得满头雾水,一会儿觉得有点道理,他都快信了,可一会儿想到柳戟月之前种种,他又觉得不可能这么单纯。 罗冀的笑意却从眼底攀爬了上来,但他使了个眼神,黑甲卫兵的包围圈反而愈加缩小。 柳戟月颤了颤身子,强自镇定下来,喘息道:“卿这是自己在往绝路上走!” “万岁别担心,”罗冀道,“臣本来准备摸黑潜进来,和万岁共谋大计的,没有逼宫的意思。谁曾想手下坏事,露了点风声,而那些守卫自作聪明,点了火,想借走水之势向宫墙外通传,这才闹得这般大,惊扰到了许多人,是臣不对。” 柳戟月脸色缓和了些:“若是如此,到时候羽林卫进来,也能有个说法解释……” “是啊,臣与敬王不同,绝无二心。所以……万岁可放心将诸事交与臣。”罗冀大步逼近,眼神似毒蛇狠辣,“敬王可有权长居摘星宫太微殿,臣也可住得;敬王可暂代国事,臣亦可帮得。他手下兵力不过北方的一支亲军,臣可统领着京城八卫禁军,如今他离京去往南地,身边并未带多少人同行,万岁何惧之有?这……不正是让他翻身不得的好机会吗!” 楚栖眼神闪烁,终于了然,原来这就是罗冀给自己找的最好打算! 他不 知从何处得知南方消息,担心不久后被楚静忠捉住把柄,打压到低谷,彻底再无回寰余地,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趁他不在,遁入摘星宫,逼迫皇帝做出选择。 皇帝与敬王因权势相争不睦许久,左右寻找心腹挤压敬王在朝中的势力。只是不曾想到,他一手提拔上来的罗冀也觊觎着敬王的权势,也许想在解决掉敬王后,成为下一个异姓单字王。 想法,固然是好的。 但皇帝怎么可能同意呢?楚栖想,柳戟月是病弱,需要重臣辅佐,但他已经成年了,早就开始亲政,又不是三岁小孩。 况且,楚栖隐约觉得,罗冀玩不过敬王,更玩不过柳戟月。 柳戟月并未一时回答,他受了风,捂唇咳了两声,脸色有些病态的白。 但咳完,他有些好笑地看着渐显不耐的罗冀:“若朕不同意呢?在此地耗上个把时辰,别说宫墙外的羽林卫要杀进来,怕是驻扎在皇城外的另几卫禁军也来了。太尉虽统领了他们许多年头,却不知面对如此情景,他们是效忠于朕,还是效忠于卿呢?” 罗冀剑眉深蹙,极显愤恨:“万岁,话可不好说满。臣是孤注一掷,您的未来还长着呢。” 他的宽刀由下至上抬起,最后落在与柳戟月心脏齐高处,刹那间,竟是&#xe863;了弑君的念头。 柳戟月笑意更深:“太尉至于如此?说到底,敬王会拿罪于你,只是个不知真假、不知期限、不知程度的臆测,朕也未必不会保你安虞,而卿这一手……怕是神仙都难说情了。” 罗冀冷笑道:“万岁与敬王相处多年,还不知他的手段秉性吗?臣的手下广嵩死状之凄惨,实乃闻所未闻!割舌、挖眼、刮鼻、撕耳……十指尽断,毒烂之处再添刀割,全身上下无一处完好!他早已知晓当年严武贞之事,一直记恨至今,如今总算握住把柄,我若安静等他回来,才是在等死!” 罗冀越说,&#xe863;怒越甚,掌心中的官帽核桃咯咯作响,他蓦然抬头,阴毒的目光落在楚栖身上。 楚栖一怔,心中倒全无惧怕,坦然与他对视。 柳戟月不&#xe863;声色地望向永安门的方向,“说起来,今日外头其实本是金吾卫当值,但因了中秋宴,被朕调去 守前门了。” 在场之人俱是一顿。 “而羽林卫却没能拦下闯宫之人,实在不该。却不知是朕精心培养的禁军有失水准呢,还是有人故意放人。” 楚栖心想,不是说他们是跟着太皇太后的戏班子进来的吗?可他看见罗冀听到这话后神色忽变,极不敢相信地变了脸。 “你……”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双手蓦然一颤,一下子捏碎了盘玩的官帽核桃。 他提起宽刀,大步上前,再不顾一切顾忌的迎头劈下! 柳戟月本不慌不乱,早已猜到他的想法,正要拉着楚栖后退,等着还未现身的青黎卫解决战局,但他手腕微&#xe863;,却拉了个空,再向侧看去,却瞬间脸色骤变,失声道:“楚栖——!!” 楚栖的&#xe863;作出得很快。 他其实也没想太多弯弯绕绕,罗冀不知青黎卫人数规模、藏匿方式,但他知道,凌飞渡可还在呢,虽然他觉得凌飞渡也不一定完全打得过罗冀。 他用观察术看过,罗冀的体力值、武力值、内力值都是5,虽然看不到小数点让他不能确定是具体多高,但也是人类中的佼佼者了。 然而他却不慌,他现在虽然内力值还只有可怜兮兮的“一”,撑不了多久,但代表武功的其余两项都很高了,与罗冀来个短暂交锋却是没有问题。 于是他就这么做了。以鬼魅的身影冲向大刀竖斩而下的罗冀——凌飞渡的链鞭甚至没有拦住他——在罗冀惊愕而来不及反应的当口,非常凶狠残暴地往他脸上揍了一拳! ——叫你之前欺负我家成员! 虽然罗冀反应也不可谓不快,下意识反身出脚,把他踢得飞远,胃里剧烈一痛,咬牙吐了口血。 不过问题不大问题不大,他一秒能治好。 而且很好,给澜凝冰报仇了。 ——澜定雪的仇自有皇帝给他报。 楚栖这么想着,不由瞟了眼在青黎卫护卫后的柳戟月。 柳戟月脸上没有了半点血丝,甚至眼神也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他攥紧着心脏蜷缩起来,像要把它从自己身体里挖出来。 ※※※※※※※※※※※※※※※※※※※※ 我们皇帝 1.大概比你想象的还黑 2.真的生理有病,心脏病 3.问题不大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崇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张知义 12瓶;20103307 3瓶;休卷云舒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30、功不唐捐,玉汝于成(7) 青黎卫与罗冀带来的黑甲卫兵纠缠到了一起, 鞭、刀的碰撞声中掺杂着内宦宫女的尖叫, 现场混乱不堪, 顷刻间血沫飞溅。 楚栖以超绝身法躲过缠斗的人群,更闪身避开背后罗冀宽阔的刀锋,终于回到皇帝身侧, 跪伏而下, 低头看他,但待看清楚他的状态后,又几乎心脏骤停。 柳戟月已脱力地跌坐在地上, 额头上都是冰凉的冷汗,面色唰唰化作惨白, 极其痛苦地咬着嘴唇,死死揪住了心口。他呼吸断续,眼神涣散地注视着前方不知名的某一点。 “陛下?陛下!戟月——!!” 楚栖看他发病时的表现, 和一直按压在心脏上的手,隐约觉得是心脏问题, 可之前却从来都没听说过!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用力摁住旁边哭喊着的椿芽儿,狠狠喝道:“药呢?药呢!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椿芽儿慌神中犹有一丝清明, 他抹了把眼泪,压低声音道:“原本是有的,但敬王一离京, 陛下就把那些药全扔了。” ……扔了? 楚栖恍惚地想, 为什么要扔了?是那药不对劲, 还是……柳戟月本身就不想活? 耳边的刀剑争鸣声越发接近,楚栖抹了把脸,来不及多加思考,命人将皇帝放平,撸起了袖管,正准备试试使个心肺复苏术有没有用,却忽然被面前的人捉住了手腕。 他讶然看去,柳戟月无声地剧烈喘息,却似乎终于从巨大的痛苦中缓了过来,眼神慢慢开始聚焦,嘴唇也微微颤&#xe863;着,仿佛想要说什么话。 楚栖小心地跪侍在旁,俯身上前,“陛下,您说,我在听——” 他的声音却蓦然被掐止在喉咙里! 楚栖睁大了眼睛,顺着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看过去。冷汗沾湿了柳戟月额发,从眼睫处缓缓滴落,也因此模糊了他的眼神,但即便是那短暂的一瞥,楚栖却仍旧察觉到其中一股病态的狠厉! 他伸手去扒紧缚在自己喉咙上的手指,却发现柳戟月明明刚刚病得快要昏死,手劲却大的惊人,甚至带着种决绝的杀意,恨不得将他拖入地狱。 “与其要朕再承受一次失去你的痛苦……不如……先由朕——” 楚栖听得心 神剧震,五脏六腑都火烧似的疼痛,他再不顾什么君臣礼节,狠了心去掰攥紧自己脖子的手指,然而与此同时,掐着他脖子的力度也消失了。 呼吸骤然顺畅,楚栖一下子颓坐到地上,捂着脖子狠狠咳了几声,少顷后,他终于缓过了气,抬起头,却看见柳戟月的手又伸了过来,下意识猛然后退了两步。 柳戟月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他被内宦搀扶着,脸色仍是苍白,但心口的剧痛已经消退,方才眼中的疯狂也一瞬即逝。 他看着楚栖,“卿……可有哪里受伤。” 楚栖的心脏仍在怦怦直跳,他按着脖子,嘴角有一丝血迹,却是刚才被罗冀踢的,但那伤已经被他自己飞快用置换术治好了。 “没有……”楚栖谨慎回道,声音甚是低哑,“是臣鲁莽了。” 然而落在柳戟月眼中,那口血却是被他掐出来的。 他的呼吸再次隐隐变得紊乱,勉强才逐渐缓平,浅淡笑了一笑:“不……楚卿救驾有功,当赏。” 此时,四周的争斗终于接近结束,情况竟是不容乐观。 青黎卫的人数本就不敌黑甲卫兵,皆需以一敌三,罗冀的精兵死士也完全不是好对付的。原本青黎卫有个七人一组的鞭法阵势,可以无损无伤地困杀数倍于他们的敌人,谁料罗冀立于阵眼之中,手持阔锋宽刀,气势如虹地以一敌七,生生连破了三道此鞭阵,重伤无数人! 罗冀虽也已经赤心裸背,遍体鳞伤,身上鲜血淋漓,神情却没有半分深陷危局的惧怕,反而肆意狂笑:“这便是楚静忠教出来的青黎卫?不过如此,不过如此!哈哈哈哈哈!” 他有些疯癫地看着柳戟月:“怎么,万岁已经吓晕了?还有谁能护着万岁?——楚静忠不过是个废物!他教出来的影卫是废物,他的儿子也是废物!万岁要不要再考虑考虑,臣之前提的建议?臣说过,臣绝无二心……” 楚栖依旧挡在皇帝跟前。 罗冀阴毒地转向他,狠狠咧了咧嘴,方才他一时不慎,被楚栖一拳打掉了两颗后槽牙,鼻子也还在火辣辣地抽痛。都说打人不能打脸,再加上一个敬王世子身份,纵使身上还有那么多鞭伤,罗冀现在最恨的也就是他。 楚 栖抖了抖手腕和脚腕,心里盘算着有几成胜率。罗冀其实伤得挺重,但还能作战的青黎卫都被黑甲卫兵缠着,包括凌飞渡。 然而罗冀现如今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舞刀的手法和不要命一样,他却还要惜命。 ……不过也还能挣扎,毕竟他能用置换术快速疗伤,现在剩下的七点生存点数够他挥霍大半条命的。 但就在楚栖思虑的时候,皇帝轻声笑了笑:“爱卿见过敬王武学吗,就这么夸下海口?” 柳戟月虽是笑着,眼底却覆着层冰霜:“先帝戎马起家,曾与三名武将结义,建国后,他们便分别担任西、南、北面的镇国将军。彼时北雍尚未与我承国合约,屡次入侵,每次大战,北雍铁骑都如江河汇海,巨斧劈贯,直至敬王北上……” “……不到十年,北雍同意合议盟约,此后至今的二十多年里,虽有摩擦,却也不曾大举进犯。爱卿觉得……这是谁的功劳?”柳戟月冷笑道,“僻静安宁的南地到底让太尉过于天真了。” 楚栖微微一怔,心想皇帝这是在帮敬王说话? 罗冀也显然愣了一愣,但紧接着,便是不可遏制的暴怒。他却不去看皇帝,溅血的宽刀朝稍正前方的楚栖昂头劈落! 此时一干青黎卫无人有腾出手的功夫,纵使是凌飞渡也远远来不及赶到,楚栖迎着那避无可避的锋芒,反而欺身压上! 柳戟月本欲上前,但不知想到了什么,终究并未开口,转而沉心凝眸,仔仔细细地盯着楚栖的&#xe863;作。 楚栖的指头里带着以柔克刚的劲道,他握住刀锋,狠一使力,竟就已经卸掉了五六成力度,而后竟躲也不躲,任由那另一半的刀锋力量深深砍入自己的肩头,再向脖子上剐去! 刹那间,血流如注!仿佛头颅也被瞬间割裂! 楚栖在剧痛之中,咬着牙使用上“置换术”! 很好,一下子扣了他四点生存点数,他辛辛苦苦一个月,一晚上就快花光了。 但也因此,他在罗冀眼底流露出一丝得逞的快意、以为他必死无疑之时,绝处逢生、毫发无损地跃至他的面前! 然后屈指成拳,将他揍飞了三丈远。 若是他手中有利器,怕是太尉半条命已经没了。 与此同时,永安门与玄武门方向终于都传来了援军声响。 永安门那边来的是羽林卫,罗纵只以为是摘星宫走水,预先喊人救火,直至看到地上的死尸才意识到刺客入侵,即刻带人寻了过来,没想到率先看到的,竟是这样一副场景。 “父亲?”他愕然地看着蜷缩在地上的身影,与地上死伤一片的卫兵,只觉得脑袋在一抽一抽地痛。 而玄武门那边来的却是两波人。 玄武门是皇城最北面的门,离摘星宫甚远,但此时与罗纵一同抵达,倒是可见要么是赶巧,要么就是一开始便预备着了。 一波是丞相明浅谡,他脸色铁青,手持京邑禁军虎符,领着近千人浩浩汤汤地入内。 另一波则是敬王楚静忠,他未带旁人,孤身而来,但面色亦是极为难看。 “陛下……”明浅谡道,“敬王在玄武门外拦臣许久,因而救驾来迟。” “无妨,爱卿不必自责,朕并无大碍。”柳戟月柔声宽慰,但等他瞥见楚静忠,亦是声音一冷,“敬王回来得倒是挺早,怎地不再提前两三时辰?还能赶上中秋宴。” 楚静忠竟是连礼都没行,大步上前,垂首看了眼地上的罗冀,然后是楚栖,最后才到柳戟月。 然后极显讽刺地冷冷道:“臣怕再不回来……陛下能把皇城玩没了!” “那怎会?”柳戟月全然无视敬王话中冰冷的愤怒,他看向楚栖,温柔地笑了笑,“有世子在,一切都安全得很。” 楚栖甚是茫然地看着突然出现的这些人,他肩膀背后仍沁着流淌的鲜血,但伤口已经好得几乎不存。 他望向周围,那些太尉的黑甲卫兵早就被羽林卫和明浅谡带来人马制服,罗冀被他打得头颅剧痛,趴伏倒地,却还挣扎着想要起身。 “楚静忠……你!这一切都是你算计好的!”他喘息盯着楚静忠,还想踉踉跄跄地再去摸到他的宽刀。 楚静忠的视线从柳戟月身上移开,继而居高临下地看向罗冀,眼神里竟带着一丝同情的意味。 罗冀读出了他眼底的悲哀,竟是暴怒至颤抖,他用刀支起了身,紧接着,狠狠劈向了面前手无寸铁的楚静忠! 楚静忠连眼皮也不抬,干脆利落地侧身闪过,一 个足踢踹飞了那把少说也有百斤重的宽刀,单手拿下罗冀,在他耳边冷声道:“严武贞曾和我比过三百一十二场,他场场落败。你过去为严武贞副将,这身使刀功夫也得过他真传,但可惜,还差得远。……而究竟是谁想杀你,又究竟是谁保了你这么些年,希望你在死之前能想个明白!” 说罢,便又是一脚踹晕了罗冀。 在场竟无一人惊呼。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终于认清了现状,不耐道:“陛下请下决断吧。” 柳戟月闻言,并未立时出声。他走到楚栖身侧,慢慢掀开了他的肩领。 这个&#xe863;作其实十分缓慢,楚栖完全可以拒绝反抗,但他没有,因为那也太明显了,况且这个时候还能瞒什么呢—— 楚栖默默然望天。 等皇帝亲自帮他整理完襟领,他听见柳戟月又笑了起来:“爱卿肌肤倒是光滑无瑕,半点伤口都没有。” 楚栖心道是啊,我也早就把自己看成了给别人挡刀挡枪的工具人,但嘴上却道:“大概随父吧。” 柳戟月一顿:“敬王早年驰骋疆场,伤疤不少的。” 楚栖笑道:“是随父英勇,三下五除二就保护了陛下。” 柳戟月也跟着他勾了勾唇,但他看了眼楚栖脖子上未消的痕迹,不由移开了目光。 “朕不会再让你受伤了。”他温柔道,“无论是别人,还是我自己。无论是过去的……抑或是将来。” 皇帝侧过身,对着在场的千余人,彰显雄雄君威,启唇开口,无一戏言。 “太尉罗冀专横跋扈、枉视君令、深夜行刺、逼宫犯上,罪无可赦,即日收押入牢,听候问斩。” “羽林卫统领罗纵玩忽职守、滥用私权、与父同谋、是为内应,亦收押入牢,听候问斩。” ※※※※※※※※※※※※※※※※※※※※ 栖栖:我一拳超人。 好了第一部分终于快要结束,让我们马上回到轻松快乐的男团造星并解锁更多小伙伴吧(。)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崇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哞哞 1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31、功不唐捐,玉汝于成(8) 楚栖站在原地, 看着罗纵在喊冤声中被拉下去, 只觉夜风冰凉吹过脊背, 透着股黏腻的恶心,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他伸手摸了把后心,才知原来那是自己未干的血迹。 皇帝受了惊, 又犯了病, 没气力关心接下去的善后,便交由了敬王处理。但正要另择敬王世子随行侍奉时,敬王却忽然冷冰冰地开了口:“世子久居摘星宫, 实在于礼不合,在外难免受人非议。何况陛下受了伤, 正需安静休养,还是免了随侍吧。” 他用的竟也不是探询的口吻,而是直接下了决定。 柳戟月闻言, 慢慢眯起了眼睛,却并未呵斥他的无礼, 而是看向了楚栖, 许久后,才问道:“卿也是这么想的?” 楚栖看着他的病容, 硬着头皮道:“委实有些于礼不合。” 柳戟月“哈”的一笑,“是朕偏颇了。既是如此……卿在王府也要好好养伤。” “……嗯。” 明浅谡此时却道:“敬世子身上都是血,不知可有哪里受伤, 先召太医诊治, 稍后再回王府也不迟。” 楚静忠仍是冷冷拒绝了:“不必麻烦太医了, 小伤而已,王府也有大夫。丞相还是先关心万岁情况,遣个人禀皇后前来侍疾罢。” 明浅谡不由一噎,恼怒地瞪了眼楚静忠,终是自己走到楚栖面前,再三确认他的伤势,“真的无碍?” 楚栖勉强支起一个笑容:“别人的血罢了,多谢丞相关心。” 明浅谡道:“添几个卫兵护送罢,如若不然,去我明府也是好的,见到遥遥总归定心许多。” 楚栖真心笑着颔首。 离去前,他忍不住回首看了一眼身后景象。明浅谡带来的卫兵清理着殿前狼藉,又整合数列,搜寻宫中可能残存的刺客;值夜的太医已经赶到,揣着药箱子匆忙跑进殿内;劫后余生的内宦宫人却仍旧愁眉不展,压低声音啐骂着罗氏父子。 此时已近子时,夤夜月华最是盛亮,于空中倾泻而下,楚栖看着自己身后的一道长影,却无由来觉得遍体霜寒。 阙月纤纤照影归,虽然中秋月亮其实很圆,但他确实忘不掉今夜了。 …… 楚栖思索了一番,终究还是没去 明遥那儿。他回敬王府后也没叫大夫,而是直接关了房门,让凌飞渡现身。 凌飞渡除了有些久战脱力外并无大碍,但看楚栖的眼神却微微变了,总忍不住瞥向他肩胛处。 楚栖知道他在震惊什么,却也没法子解释,只得岔开问道:“方才我不曾注意,现在却想起件事。——青黎卫隐于宫中暗处,罗冀带来的黑甲卫兵怎可能逃过你们的视线?” 凌飞渡略一垂眸,也不掩饰:“是早发现了。” “……为何不禀报?” 凌飞渡静静凝视着他,终于开口:“主人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 “太皇太后久卧床榻,不好起身。陛下为尽孝道,为太皇太后找了支百余人的大戏班子入宫。但其实她看了不到两场就嫌排的戏腻味无趣,挑了通刺,将他们赶走了。”凌飞渡难得说了一长段话,声调却依旧毫无波&#xe863;,“放他们出入的是玄武门的金吾卫,至于有无被提前知会过——” “停。”楚栖打断道,他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下烦闷的情绪,“……退下吧,此事不要再与别人提起了。” 凌飞渡退下后,楚栖唤人抬进一个浴桶。他坐在热水里,让水流洗去他身上的污垢与内心的疲惫,却很难不思量许多,关于今夜,关于未来。 他不知道柳戟月到底在盘算什么,自己又在他心里占据着怎样的地位,只觉得现在正行走在一块不知厚薄的玻璃上。假如碎裂,迎接他的可能是温柔的羽毛与松软的云朵,但也有可能是刺骨的冰水与不见底的深渊。 ……所以说回京真是太难了。 此后一夜未眠。 然而与此同时,摘星宫亦灯火通明。 楚静忠处理完宫变之事——罗冀与罗纵一并收押进了天牢,其余黑甲卫兵与部分当值羽林卫直接立地处决——这才回到了紫微殿。他看着立在殿前檐下的明浅谡,撇头问道:“陛下睡了?” “嗯。”明浅谡垂眸片刻,终是压低了声音,“其实我……早就察觉到罗冀的不对劲了。自从陛下收了他一半兵权,他便明里暗里做着&#xe863;作,我也因此时刻做着准备,当今夜有人通传摘星宫进刺客时,我便立时带人前来。只是想不到,罗冀竟如 此胆大包天,还是让圣上受了惊。” “此事与你无关。”楚静忠冰冷的视线望向殿内,“……有人要算计,你防也防不住的。” “幸好陛下无事。”明浅谡闭了闭眼,复睁开时,才掩去了之前的愁绪,稍显轻松了些,“许多年未见世子了,他倒与你一点不像。” “不像我是好事。”楚静忠淡淡道。 明浅谡本欲失笑,可再品味一番,却点了点头:“也对,世上只要有一个敬王,就足够搅得庙堂天翻地覆了。” 楚静忠沉默。 良久后,他终是瞥了一眼明浅谡的侧颜,仿佛随口提醒:“你既然仍是不敢进紫微殿,去旁侧太微殿或勾陈殿合个眼也是好的,还想在这站到天亮吗?” 明浅谡的手微微一颤,“臣子礼节,无诏不得留宿,我也不像敬王那般可以随心所欲。” 楚静忠哼了一声,径自踏入紫微殿,随手一挥,“回去吧,我陪着陛下。” “静忠。” 楚静忠脚步一顿,却并未回头,他身后明浅谡的神情似有一瞬的慌乱,仿佛想要确定什么答案:“陛下是仁慈的君主,会成为明并日月的贤君,对吧?我从小看着他长大,更教他为君之道,他也从不令我失望,所以……他一定不会——” 楚静忠直截了当地打断他:“丞相,无诏不得留宿,你该回去了。” 他静静等了会儿,直至听见背后之人离去的声响,才继续迈着步往殿内走去。 心中却忍不住嗤笑一声,明浅谡果然是二十年如一日的天真。 紫微殿内只有隐隐绰绰的烛火光亮,内宦宫人大气不敢喘地跪在地上,原本应该睡了的皇帝却好整以暇地坐在椅上,手里正喂着一只挑染红毛的鸽子。 敬王挥手让人全都下去。 他看着柳戟月:“你打从一开始,调任罗冀回京就是为了今日?” 柳戟月却专心含笑喂着鸽子,“因与你的仇怨,他在南地找人暗杀过楚栖数次,令他寝食难安,你觉得朕会不记仇?” “你就为这个?”楚静忠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就为这个,你拿整个皇城做赌注?!” “这也叫赌注?”柳戟月也笑起来,“再给他十倍兵力,他也多掀不起半点风浪。敬 王,罗冀有几斤几两,不全在你的掌控之中吗?” 楚静忠冷冷盯着他,“……那年,你忽然调任镇南将军为太尉,我还真以为是小虎长牙,知道找人帮忙了。风光楼中罗纵与澜定雪的暗通款曲,我自然也一清二楚,但还以为是你要借罗纵插手我青黎卫的事……原来从头到尾,连我也被你骗过去了。” “朕若不尽快将他调入京中,怕是早就见不到敬世子了。”柳戟月蓦然回视他,“你明明有另派青黎卫监视,却叮嘱他们不必出手。你不正希望他悄无声息死在外边算了?正好不是你亲自&#xe863;手——楚静忠,有时候朕也不能理解,你这种令人发笑的‘忠心’!” 柳戟月说到最后,呼吸一急,不免捂着胸口喘咳了一会儿。他坐回椅上,重新看着愠怒难忍的楚静忠,好笑地摇了摇头:“罗冀不该死吗?你不想给严武贞的冤魂报仇吗?你手里早就有为他们翻案的证据,一旦列出,本就可以将罗冀打得万劫不复。‘弑君’,只是个掀开过往的由头,和定死他命运的罪状罢了。” “我一直记着,但不是时候。朝中现在无大将之才,虽四方安定,但免不准突现战事。罗冀与我私仇再大,终究是有带兵的本事,他死了,谁去补南边的空?”楚静忠说罢,冷笑了一声,“我倒想着把楚栖送过去好了,他也该见见世面,整天想什么歌舞!” “谁说没有?”柳戟月瞥他一眼,从御案上摸出一道折子,随手飞了过去,“敬王一心为国为民,教出的青黎卫也个个天赋出众,其中就有位少年英雄,已趁你离京的这段时间赶往南地,轻松收拾了罗冀的残部,也颇得民心,那边人都说,恍若严武贞再世呢。” 柳戟月有些困倦地撑着头:“敬王,虽说朕是真不理解你那斩草不除根的优柔寡断,但唯有这件事,算是轮着个好结果罢。” 楚静忠把那道密折看了一遍,终是冷哼道:“原来陛下就是这么编排的,把苍在南地干的事全都嫁祸给我?好让罗冀以为是我害他至此。” “狐假虎威罢了,敬王反正也已经债多不压身。”柳戟月淡淡道,“何况,敬王不是去做更机密的事了吗?人呢,带来了?” “带来了。”楚静忠漠然道,“梁王的嫡次子,已经开蒙了,比他几个哥哥可聪明不少,身体也好。” 梁王是过去的四皇子,柳戟月登基后,他去了封地。 柳戟月忍不住大笑,笑到最后,竟是又在咳血,许久才缓匀了气:“那朕是时候可以‘退位让贤’了。曾有太医说朕活不过二十,敬王把他抹了脖子,如今看来也不过只有几月偏差,死的冤了。” 他摇头笑道:“只是这次……还望敬王将他教的好一点,不要再如朕这般……重‘病’缠身了。” 楚静忠静静看着他咳完,神情有片刻的恍惚,最终却只撂下一句:“你好自为之吧。” “等等。”他正欲离去,一道折子却飞到了他脚边。 柳戟月从喘咳中恢复过来,指着地上的折子,眼底带着笑意:“北雍要派公主和亲,他们十四皇子也要来,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楚静忠回过头:“代表什么?” “代表啊……”柳戟月轻声道,“敬王,你最不想看到的事可能就要发生了。” 楚静忠拂袖而去。 他面上含着清晰可见的薄怒踏出紫微殿,椿芽儿咬了咬牙,才敢追上来:“千岁,千岁!陛下不用药怎么办?” 楚静忠霍然止步,猛地转头,掐住椿芽儿的脖子,贴在他耳边,死死压低了声音:“不会硬灌吗?” 椿芽儿吓得颤抖如筛,楚静忠蓦地放开了他,深吸了一口气,“他想死就死去吧!多找一个陪葬算他本事!” 半月后,楚栖去天牢探视罗冀父子。 说是探视,其实相当于死前会晤。这半月间楚栖一直待在敬王府,偶尔去一次丞相府找明遥窜门,他听说皇帝那夜受惊后就病倒了,却始终没接到入宫的传唤,便只好旁敲侧击地问问别人。 而这天敬王难得回府后,却要他去天牢探视,楚栖虽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同意了,澜凝冰也想与他一同前往。 但澜凝冰没有诏令,只得等在天牢外面,楚栖便只好一人进去。他跟着狱卒,七绕八绕到了天牢底层,一眼便看见了关押在深处的罗冀。 罗冀已没有了昔日的威风,半月里似乎也没吃什么东西,整整瘦了一圈,此时披头散发、袒胸露腹 ,倒像一个乞丐似的。 半月间天上地下,云端泥淖,即便与他有深仇大恨,楚栖也难免觉得唏嘘。 但罗冀反而有些临危不惧的意思,他微掀眼皮,嘶哑道:“楚静忠让你来的?还是皇帝?” 楚栖不答,只道:“是凌迟,诛三族。淑妃免了一死。” 罗冀大笑起来:“不错,不错!有这么多人陪我上路!怎么就放过了淑媛?她合该和爹爹一同承受!” 楚栖蹙眉道:“你个疯子。” “柳戟月才是疯子!”罗冀死到临头,什么也不怕了,他抓着栏杆,凑到楚栖面前瞪着他,“楚静忠之前说的那句话,我终于想明白了,他们根本就是一伙儿的!柳戟月从头到尾就在逼我造反!” “他与我挑明澜定雪的身份,更大肆赞扬他们之间的情深。知我不可忍受这点忤逆,&#xe863;起杀心,偏又那段时间格外示好,让我笃定不会出事!但最关键的,还是他暗示过青黎卫就藏身在风光楼——我派广嵩去杀澜定雪,伪装成意外,起先不过是想断了罗纵的妄念,挑的还是他值班的日子!可偏偏那日怎么就那么巧,皇帝来了!”罗冀死死盯着楚栖,“广嵩想过改日,但我反而一想,死在皇帝面前岂不是更轰&#xe863;?风光楼定要被掀个底朝天儿!甚么青黎卫,往哪儿躲?便更要澜定雪死得苦状万分。然而没想到,毒下好了,澜定雪死了,其余却一点风声没有,皇帝压下了这桩事,没有声张。” 楚栖怒斥道:“你自己下的令、&#xe863;的手,还好意思说别人逼你?拿什么逼你了!” 罗冀声声冷笑:“没有声张,我起初还觉得是件好事,又遗憾拿不到楚静忠的把柄,这事儿就这么掩过去了。除了罗纵与我关系更差了点,别的倒也不打紧,谁知道,莫名其妙,一月后来了个叫澜凝冰的,又把这件事挖了出来。” “那日朝后皇帝把我留了下来,明里暗里向我暗示,他已知道是谁毒杀澜定雪的,他本可以不追究,但澜氏族长亲自来京,他必须给人一个交代。话中意思,便是叫我怎样都得扔一个人出来顶罪,但说完这事,又告诉我,楚静忠离京了。” “楚静忠离京了!月内根本不会回来,我问他敬王去 做什么了,他虽不回答,却也暗示与风光楼有关。我便知道我的机会来了。我派广嵩去风光楼跟着,借机找到青黎卫的内幕,别的什么也不用管。然而我赶到时,皇帝却已经在那了,试问皇帝为什么会在那儿!” 楚栖烦躁地看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并不想扔广嵩出去顶罪,但那时情况却迫不得已!我那时候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却还是相信了他的制衡之说,我失去了一个厉害手下、暂褫一半兵权,楚静忠的青黎卫却也被毁大半,算不得亏。但再之后,我收到的尽是楚静忠将我安插在南地的手下一一拔除的讯息,有天早上醒来,睁眼便是被做成人彘却尤有一口气的广嵩!”罗冀厉声狠狠捶着铁栏,“我以为,是楚静忠在阴魂不散,但后来,皇帝在与身边内宦商议时,‘不经意间’透露了太皇太后招百人戏班入宫的消息给我,而中秋后宫的巡视卫兵又是那样稀少……哈哈哈哈哈哈哈!” 楚栖看着他笑完,后退了一大步,“太尉,不必找理由了,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他强忍慌乱地离开。 楚栖抹了把脸,心想楚静忠才是疯子,为什么要他过来探视,难道还会听到什么好话吗,真是荒谬。 他足下生风,走得飞快,迫不及待想要离开,却听见了惊喜又祈求的呼唤:“世子,是敬世子吗?你是来救我的吧?我是冤枉的!” 楚栖脚步猛然一顿,僵硬地转过身,只见另道牢房里的是凌乱无措的罗纵。 罗纵跪着磕了几个头,扒着铁门呐喊道:“我是冤枉的!我根本没有放私放太尉!当我得知真的是他杀死定雪的时候,便与他父子情份结束了,也不曾回太尉府住过了,这陛下是知道的啊!我怎会放刺客入宫!” 楚栖深深吸了口气:“说这些也没用了,太尉犯的是弑君之罪,诛三族,你也活不成。” 罗纵呆呆地看着他,“三族……三族?陛下怎会……!一定是敬王的主意,世子,求您劝劝敬王!” 楚栖撇过头,定了定神,道:“淑妃免了死罪,也许算是一个慰藉。罗统领,我们相识一场,你若有什么心愿,我也会尽力帮你达成。” 但罗纵像被 抽干了全身力气,颓然坐倒在了地上,许久后,他才喃喃开口:“从前,陛下与我关系是极好的。我应召离京,去往东南剿匪时,事无巨细地与他讲过外头趣闻,他一直听得很开心。” 楚栖本欲直接离去,但听到这话时却忍不住停下脚步。 “自然也讲过……救了我们船队的一个蒙眼白衣佳人,我四处打探,才知道他叫做澜凝冰。”罗纵流露出自嘲的笑容,“此后忽然有一天,陛下遣我去风光楼办事——因那儿是敬王的地盘,所以虽是京中著名伎馆,我却一直没去,那日正巧是风光盛宴,我便遇上了第一次登台的澜定雪。” 楚栖闻言,不由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回头看他。 罗纵却闭起了眼:“现在想来,仿佛从那时起我便是一颗随手可弃的棋子。” 楚栖走出天牢时已经不知外面冷暖,他只觉得身上一阵一阵透着冰寒,他躬缩着身子,看见等候在外头的澜凝冰。 澜凝冰面无表情道:“探视完了?他们有说什么遗言吗。” “就那些冤啊恨啊的。”楚栖不愿多言。 澜凝冰道:“是吗,凌迟,活该。” 楚栖盯着自己的脚背,“……罗纵还是蛮冤的。” “也不一定。”澜凝冰却道,他撇过头,看向天空中飞舞的枯叶,九月的天气,已经入秋了。 “还记得我之前说过,定雪与我一般不易中毒吗。”他轻声道,“我去查验过广嵩下的毒物,若是口服,直接丧命不难,但若是只在琴弦上触碰,不过是些灼烧恶心的感觉罢了。” “定雪要是自己甚么都不晓得的服下,那也算了,但要是有人暗示过——”澜凝冰看着楚栖,“要不再回去向罗纵问个清楚?” 楚栖脸色惨白地蹲伏而下,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眩晕,他推开澜凝冰,独自走向马车。 “你自己去问吧。” 无由来的吹来一阵狂风,枯叶在风中打旋儿,越舞越高,北方天宇乌云密布,正是要下暴雨的前兆。 ※※※※※※※※※※※※※※※※※※※※ 本文的第一部分完结了。 剧透,那个北雍十四皇子,就是我们的rapper小能手。 我保证下一章回归轻松快乐(……) 这章关于皇帝的锅,只能说有多少真多少假是自由心证,开放的,虽然我觉得作为皇帝也不算多么黑(。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崇牙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32、凤凰于飞,翙翙其羽(1) 再次整改一个多月后, 风光楼终于重新开张了。 姑娘小倌走了不少, 他们本就是耗青春的活计, 与妓馆也没什么同生共死的交情,早在停业期间另找出路。但只卖艺的清倌倒是留下许多,除却风光楼, 也没几个地方能让他们完全做着清白的营生。 这倒是让楚栖欣慰不少。 因为除了倡优大换血, 风光楼的拥有者也换了,换成了他。 皇帝还记得这件事,楚静忠回京后也没有过问, 于是风光楼就堂而皇之地划到了他名下。楚栖有些意外,但还是乐得接受了。 他知道, 走的人里头其实大半是楚静忠的线人,他们离开风光楼,极可能南下或北上, 继续给楚静忠探寻情报。 至于这些,楚栖是管不着了, 他再次去到风光楼时, 那里通往地下的阶梯已经被巨石堵死,而射出箭阵的几十余道机关也被彻底封锁, 代表楚静忠完全放弃了这个地方。 于是楚栖更心安理得地接手了。 他干脆将只卖身的娼妓都解散了出去,只留下舞姬歌女,以及个把会些才艺的男伶, 想要单凭他们的演出支起整个风光楼。 虽然人气、油水或许会比之前冷清不少, 但这才比较符合他的理想中的公司形象。 比方说现在, 楚栖就坐在风光楼戏台前的贵宾席上,手里拿了把戒尺,表情严肃地看着台上之人的&#xe863;作。 “停停停,”他蹙眉打断道,“挺胸、收腹!别佝偻着背,拿点精神气出来。” 那人讪讪道:“世子,我天生驼背……” “下一个!” 楚栖看了会儿接下去一人的&#xe863;作,又敲了敲桌子,“你怎么又一瘸一拐的?” “世子,俺就是个跛子哇!” “……”楚栖深吸一口气,“跛子就别来了吧,跳两下我怕你脚滑磕死。” 那人理直气壮:“世子哇,外头写的告示里也米说残疾不能来撒~” 楚栖心道你就是聋了瞎了哪怕哑了都能试试,但跛了还唱跳呢? 他往外一指:“你给我走。” 那人嘿嘿道:“这就走这就走,赏钱还是要给的哈。” 楚栖有气无力地扶着额头,问柴斌:“外头还有人吗?” 柴斌哭笑不 得道:“没了,不要脸的还是少数。但那跛子拿了钱出去一宣扬,明儿来的人说不定就多了。” “说不准把全京城的叫花子都找来了。”楚栖头疼地摇头,“去,在告示上填些条件,衣着不整、四肢不健全、面容身材有重大缺陷的不予通过,找俩人面试过后再放进来让我瞧。” 柴斌应下了,又忍不住小声道:“……那怕是明天没人了。” 楚栖眼神放空。 自中秋那日男团出道后他们组合就再无进展。首先,他得了十点生存点数,还没捂热就一晚上耗了个大半,总共只剩下四点。而澜凝冰带着澜定雪的棺木回了东南千波岛,已离开一月有余,组合成员单独离开过久过远,也是要扣他点数,刚开始一月算温柔,只扣他一点,但加上时间自然流逝,到现如今,他的生存点数居然又只剩下孤零零的一点了。 苍天啊,楚栖耷拉着脑袋数日子,不过再有一月不到,他的生存点数又要耗干,他再次为了生计而崩溃! 这些日子里,他也努力扒拉明遥和凌飞渡排练,但那些时候风光楼还没重新开始营业,宫里也没再举办什么宴会,他又不可能真让丞相之子和青黎卫去大街上卖艺,于是楚栖不得不把希望寄托在出现一个新的优秀男团成员上。 但希望越多,失望越多。 那日回京时,他笃定,京城里有爱好八卦的吃瓜群众,对他家的故事津津乐道,随手一挥就是热度,信手一摆就是流量。又笃定会有各式各样的人才,比如说又会唱跳、又会创作、长得好看还腥风血雨的公子哥儿。 但前者应验了,后者却连影子都没有。 京中世家子弟自是不少,敬王摄政揽权,朝中对敬王示好的大臣那更是数不胜数。楚栖虽离京十年,起初不好融进已经打成一片的权贵子弟圈子,但一来有明遥为引,二来他身份反而最为尊崇,三来他也有意结交,倒是认识了不少公子哥儿。 但他们之中,歪瓜裂枣者多、平庸无能者多、心术不正者也多,并且多数早已成家,楚栖旁敲侧击谈起上台舞乐时更是眉头大皱,虽说打着哈哈表示中秋宴上的表演真是精彩,但要换他们亲自上去抛头露面,那决计是 抹不下脸、觉得丢人丢到家的。 楚栖对这倒也不意外,优伶之流在古代是完全没地位的行当,只可能供人取乐。虽说他在中秋宴时一鸣惊人,但那是因为圣上欢喜,他身份不凡而无人敢有非议,其余人想都不会想。他如今能找到三个成员,凌飞渡是因为对他忠心,澜凝冰是有求于他,而明遥,明遥不能用一般人的思维来衡量。 但现在,上天还可能赐给他第四个自愿加入的成员吗! 他已经退后许多步了。不求一眼惊艳,容貌合格便可;不求风华绝代,努力学习就行。他觉得他完全可以搞一个养成系,只要成员没太大毛病,乖巧听话,自愿懂事,能迅速入团给他解燃眉之急,他就怎样都可以接受。 于是他让人在京城贴公告,觉得自己容貌尚可、愿意登台歌舞、性别是男的都可以去风光楼应聘,来了就可领到赏钱。 又让那些纨绔子弟翻翻箱底,有没有符合条件的私藏愿意割爱,他算欠下一个人情。 结果还是门可罗雀。 哎,大承的风气还是有够正经啊。楚栖想,他第一次希望众人荒唐一点。 正想着呢,柴斌在他耳边低语一声“明公子来了”,就见明遥一身华美锦衣,摇着扇子招摇地晃到他跟前,惊讶道:“栖哥哥,你这是在做什么呀。” “选秀。”楚栖叹了一声。 “噢……选秀啊……嗯?!”明遥瞪着眼看他,“这不是陛下才有的权利吗,你也要开后宫?” 楚栖懒得解释,抱头道:“我能开就好了,这世上美男真少,有才的美男就更少了。” 明遥噗嗤一声笑了:“不过说起选秀,我倒想起来一件事。今天早上我才知道,北雍竟然要送他们那儿最好看的公主入宫,给陛下作妃!现下人马已经入京了。” 楚栖浑身一僵,半点颓丧的气息都退了,他放下揉着头发的手,难以置信道:“入京了?之前怎么一点消息也无?而且突然送公主做什么……我们同北雍的和约不是已经维持二十余年了吗,至于要送公主?” 明遥摊手道:“我怎么知道嘛,栖哥哥,你干吗这么紧张。” 楚栖也不知道自己突然的激&#xe863;是为了什么,他缓了缓神,倒是颇为 无奈地看着明遥:“北雍公主要真是入了宫,免不了要四妃位置,乃至皇贵妃的,你倒不为皇后担心。” 明遥哼哼道:“我才不担心,北雍公主还没栖哥哥你威胁大。” 楚栖:“……” 楚栖眼神复杂地看着明遥,一瞬间觉得他们的兄弟情变了质,正想解释一句他根本不会有威胁,却听明遥又晃着腿道:“我还听说,北雍十四皇子护送着公主入京,也跟了来,而他是要在我们大承挑一位正妃回去的。” 明遥说罢,还不等楚栖有什么反应,就压低了声音,凑到了他耳边悄悄道:“——男女不限。” “……” 楚栖战术后仰,嘴唇翕&#xe863;,最后才总结出一句:“这些皇室真会玩。” 他拍拍明遥的头:“你小心一点,长这么好看,要是被挑过去哥可不会救你。”——瞎说,他不可能放明遥去的,要是去了他的团员天南地北四处分散,他还想不想活。 明遥却乐呵呵道:“哎呀害羞。——栖哥哥要是你呢?” 楚栖瞪了他一眼,澜凝冰离开后,明遥真如骤然离开管教的自由孩童,越来越放肆了。 但他却忍不住认真地想了一秒。 然后得出一个结论:“……那么那个十四皇子完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要真有这可能,这人恐怕不能完整离京。 ——当然不是他&#xe863;的手。 他正和明遥说着些漫无边际的猜想,却见他安排在外头贴告示的人匆匆跑了进来,神情很是惊喜:“哎呀世子,有了!外头来了个很符合您要求的!” “嗯?”楚栖瞬间来了精神,“讲讲。” 那人道:“长得好哇!跟个胡萝卜似的,气质好哇!身后跟着一大群侍卫,身板好哇!背上别枪的,声音也好哇!跟旁边人叽里咕噜说话挺有节奏的。” 楚栖很想吐槽长得像胡萝卜是个什么形容,但有权带侍卫?还拿枪做武器?他怎么不知道京城里还有这号人物? 他仔细问道:“确认过没有?要愿意上台唱跳的啊,别来一个砸场的。” “那,那肯定的嘛!人家径直走过来的,可能就是听说了事儿,专门前来。” 专门前来,那可能是个唱武生的,所以这副扮相,楚栖清清 嗓子:“请进来。” 说罢,他撇头看明遥:“刚说哪儿了?哦,我们之前在北境,可被人带兵骚扰过几次,虽然场面不大,也是烦人得紧,听说就是他们十四皇子干的,要不是他烦,我就不必南下,我不南下,就不会遇到后来那么多破事。” 明遥附和道:“就是就是,天天闹,还以为和我们有什么深仇大恨呢,怎么这时候又要来东承娶妻,莫名其妙。” “说起来……”明遥不知想到了什么,晃腿的&#xe863;作忽然一顿,“栖哥哥,你见过他吗?” 楚栖想了想,“没有啊,我又不打仗。不过说起来,好像是有听人提起过模样来着……” 他从记忆深处挖出多年前的一丝情报,“好像,好像说是……赤红甲胄、绛缨银枪,模样挺标志的吧……吧——” 楚栖说着,便见一人从厅前挑帘而入,身着赤袍,绯红束冠,背上一把银枪上系着绛色缨带,神色似笑非笑。 ※※※※※※※※※※※※※※※※※※※※ 栖栖:我选秀ing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崇牙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33、凤凰于飞,翙翙其羽(2) 楚栖见到来人的第一个想法却是, 他可算懂了“长得跟个胡萝卜似的”是什么意思。 来人一身红衣, 便如那胡萝卜表皮;头上束发与银枪缨带飘&#xe863;, 又如那胡萝卜叶穗。 可以,多么生&#xe863;形象的比喻,楚栖心想, 应当让方才那人去写话本。 “咣当!” 楚栖侧瞥看去, 原是柴斌不慎脱手,将自己的剑摔倒了地上,而他也不弯腰去捡, 反而瞠目结舌地瞪着那边的胡萝卜,又惊恐地看回来, 似乎想表达什么难以形容的意思。 明遥也呆滞住了,大脑仿佛瞬间宕机。 这些人,真是太没点定力了, 楚栖鄙夷,他镇静地一扬下巴, “上台吧, 有什么才艺展示一下。” 那人好笑地看着他。他身量高挑,气宇轩昂, 举手投足间带着上位者的自信,五官棱角分明,是极锋锐的长相, 眉眼出挑, 却不似承国人, 反而独具异域风情,一旦笑起来,又有了点“妖艳贱货”的意味。 他身旁跟着的随侍听到楚栖的话,脸染薄怒,正欲呵斥,却被他拦下了,他挑眉看了眼楚栖:“你便是敬王世子?” 听到那人的声音,倒换楚栖有些意外,虽从他的容貌、装扮以及随侍上猜出他是北雍人士,却不想他的承国官话说的如此标准,竟连一点口音也没有。 他斟酌道:“现在不是,现在我是本场考官。你是今日的六号佳丽,该上台演出了。” “……” 那人仰头大笑:“佳丽?不就是美人的意思?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称呼我。不错,你够诚实。” 楚栖:“你倒挺自恋的。” 他身后的侍卫不全听得懂东承官话,但两旁的随侍却很快明白了过来,脸上泛起受了奇耻大辱的气愤:“住口!听好了,我家主人是雍国正经的皇子、大将,怎由得着你在这里轻浮侮辱?这便是东承的待客之道?” 柴斌也急急拉住楚栖,在他耳畔迅速道:“主人,此人是北雍十四皇子贺兰漪,属下从前在北境时远远见过他,错不了!” 楚栖恍然大悟:“原来是北雍皇子,失礼了。只是他国贵宾莅临,不在鸿胪寺呆着,来我们风光楼做什么?” 贺兰漪 盯着他,笑意不减:“听说世子是风光楼的东家?那正好,我来,也只是听闻风光楼歌舞出众,来瞧瞧有没什么漂亮的‘佳丽’罢了。” 楚栖笑道:“那真是不巧,还没到营业的时候,我们正招人呢。话先讲明白,告示贴在外头,写得清清楚楚,今日入内的都是想要登台唱跳的参赛者,十四皇子若不是抱着他日成为京城里一颗冉冉升起新星的期望而来,那还是赶紧离去吧。” “你!无礼至极!”霎时有人拔刀怒目。 明遥的嘴巴张成了个圈,他小心地缩了缩:“栖哥哥,你今天好炸啊。” 楚栖看他连退几步,有些像要弃他而去的意图,便一把将他拉了回来,低声恨恨道:“这人害得我们在北境不得安生,我还要给他好脸色瞧吗?你还好点,我是要气死了!” ——瞧瞧他南下后都发生了什么,遇上西宛进攻,围城被困三月,手下死了两个;南地碰上暗杀的广嵩,手下死了四个;……而他又总觉得,罗家被诛三族的鲜血中,也许有他的一份因果。 虽说将这些烦心事算在北雍十四皇子头上是有些冤枉,但不妨碍楚栖感到郁闷。 但贺兰漪带来的侍卫羞恼愤恨,他本人却甚是自在惬意,反而饶有兴趣地转了转眼珠。 “好啊。”贺兰漪道,“我要做什么?” 他说罢,反手一撑,飞身翻上戏台,绯红衣袍如烈火般耀眼,又解下背上的银枪,在手中转了几圈,空气里霎时响起嚯嚯风声,绛缨飞舞,好看得紧。 楚栖微怔,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默默开启了观察术。 “颜值:5;” “唱功:5;” “舞技:4;” “知名度:3;” “……” 艹! 楚栖心里爆了句粗口,竟然又是一个“5543”的极品。 ——还他妈和澜凝冰挺配。 这个念头一浮现,他就开始啧啧摇头——该赶紧把观察术升到三级了,不然全都四舍五入,就分不清高下了。 但极品归极品,这人也只能放着看看,楚栖想,不说贺兰漪与他有些小冲突,就是无冤无仇,人家北雍皇子也不会以歌舞营生,更何况他远在北雍,和我们男团国籍不符。 然而此时,贺兰漪却张开双手,十 分掌控全场地在戏台上晃了一圈,然后抖抖双腿,笑着看向台下的楚栖,“怎么,看傻了?没见过像本皇子这般英俊潇洒的人啊?” 楚栖:“……” ——你是个戏精吧! 楚栖呵呵冷笑,无视不断给他打眼色的柴斌,一屁股坐到戏台前正中央的桌子上,手中戒尺一下一下拍着掌心,真犹如一个严肃认真的选秀节目导师。 “十四皇子是北雍人,唱歌跳舞想必不在话下。” 北雍的绝大多数地方还保持着部落、游牧的习惯,夜里在草原上围着篝火歌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这点倒和他们承国不太一样。 楚栖说着,便挑眉一笑:“那就请展示一下作诗的才艺吧。” 贺兰漪耍花枪的&#xe863;作一顿,微微提高了声音:“作诗?” 他那几个听得懂东承话的侍卫气疯了,用北雍语叽里咕噜向贺兰漪表达愤怒,而楚栖不才,和柴斌学过多年的外语,正好也听得懂,大约是在骂他不怀好意,在耍贺兰漪玩。 楚栖解释道:“这不很正常,我们风光楼的人里,有会唱歌跳舞的,也有会作诗谱曲的。现在这个世界,不仅要求你有绝佳的艺术天赋,良好的学习能力,勤奋的练习态度,最难得的是卓越的原创功力,不单单是会照葫芦画瓢,还要创造、创造!”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刚才那几个义愤填膺的侍卫身旁,揽着他们的肩膀,警醒道:“听明白了吗?比如说,刚才那段话你们说的出来吗?” 他们红着脸庞,五分被气的,五分被羞的,支支吾吾地指着楚栖:“你简直欺人太甚!” “进了我的楼,就得听我的规矩。”楚栖淡定地拍了拍戒尺,喝了口茶,道,“殿下,我也不是想要为难你,只是我今日除了选秀确实没空,您带这么多人来打扰我工作,不太妥当。要么改日再来,要么就……作诗试试呢。” 贺兰漪倚着银枪眯了眯眼,忽然将银枪收到背上,&#xe863;作飒爽,“哈,世子都这么说了,我还会临阵脱逃不成?本皇子天纵奇才,不论带兵打仗,还是唱歌跳舞,抑或是作诗谱曲,都是信手拈来——有什么题目内容吗?” 楚栖用茶杯掩饰险些忍不住的笑容,轻咳一 声:“容我想想。” ——这十四皇子怎么又自恋又戏精! 明遥缩在他身后小声嘀咕:“哇,自信爆棚啊,加油栖哥哥,出个难题给他。” 楚栖:“我想着呢……你干吗老往我身后缩。” 明遥:“我怕我长得太好看被他看上。” “……”你更自信。 楚栖把身后的明遥拉到身前,一把戒尺抵在他的喉咙上,逼迫他抬起头。 楚栖道:“就他了。仔细端详,然后形容一下这位小明同志的模样。诗的格式不限,但韵律要上佳,最好朗朗上口,你能一边念一边唱就更好了。” 明遥瑟瑟发抖,不经意间和前方的贺兰漪对视了一眼,又生怕他看上自己,赶紧闭紧了双眼,缩着脑袋做鬼脸,五官皱成一团。 楚栖的戒尺微微用力,“头伸出来,给人家看清楚,又不是闺中小姐,你羞什么。” “不要!”明遥死命屈脖子。 贺兰漪在戏台上笑得直不起身,用力捶了捶台面,艰难缓匀了气,“不用了,我诗兴来了,这就能作。” 他居高临下地在明遥正上方晃来晃去,也一声一声唱出了他的大作: “谁说,风光楼里佳丽多,本皇子带兵来抢夺;谁说,风光楼里美人裸,本皇子本想来快活。谁想到遇上了伶牙俐齿的一张口,把我当凡人来挑逗,拉出个小明只会害羞,以为这样就能把我吓走。噫,本皇子天生才华横溢,形容小明是那么容易,你看他把头瑟瑟缩在锦衣,像不像乌龟怂怂躲在壳里?” 楚栖:“……” 明遥:“……” 在场所有听得懂的人:“……” 唯有贺兰漪带来的不懂东承官话的侍卫们奇怪气氛的凝滞,但也能发现他们皇子结束了表演,赶紧一个接着一个鼓起掌来,高声叫着好,为表气势,还喊出了打仗时的响度:“好!!!!” 明遥浑身颤抖着,一顿一顿地抬起了头,眼神中八百年难得一见的有了愤怒的情绪:“你刚刚说什么!” 贺兰漪上下打量他,“哟”地一声笑了:“本皇子刚才没细瞅,原来你长得并不丑,非但不丑,还漂亮如豆蔻,那为什么要缩起龟/头?” “什么龟/头!!!”明遥声嘶力竭,“我和你拼了!!!” ※※※※※※※※※※※※※※※※※※※※ 审核老哥别屏蔽我,他指的真的只是乌龟的头! 大概要让以为十四皇子是个高逼格情敌的人失望了,虽然小贺同志(我知道他姓贺兰)逼格确实还可以,但谐星还是跑不了的【。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崇牙 10瓶;fairy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34、凤凰于飞,翙翙其羽(3) 楚栖连忙拉住他。 他倒不是怕明遥冲撞了北雍皇子, 相反, 他是怕贺兰漪心头火起, 反手伤到明遥,毕竟这自身武力值与带来的人马实力差距有点大。 明遥羞怒交加地手脚乱舞了一阵,又忽然转过身, 八爪鱼似的扑到楚栖身上, “哇”地哭出了声:“他欺负我——!” 楚栖连声安慰:“听到了,是我的不是,更是他的不是, 你别放在心上。” 明遥仍在哀嚎:“我要进宫去告状!” “……”楚栖冷静道,“别, 你别耍小孩子脾性,三岁啊还告状?” “难道就这样算了吗!”明遥把头埋在他肩窝上,疯狂摇晃, “他这不仅是欺负,甚至是侮辱!我、我要气死了!” 楚栖轻轻拍着他的背, 心想这场面真是有够诡异, 他从未见到过明遥发脾气,更想不到他气恼之后竟是这副反应。 他抬起头, 希望北雍皇子看在两国礼仪的份上低身说两句好话,却不想那头的始作俑者还在狂笑,只是没发出声音罢了。 贺兰漪戏谑道:“他是哪家的公子哥儿?怎么给养成了这副性子?叫人忍不住想……再欺负欺负。” 楚栖按住再次试图挣扎的明遥, 颇为头疼地想, 明遥损又损不过他、打又打不过他, 甚至比权势也全无优势,别真因为这事结下了梁子,那实在不是桩好事。 楚栖道:“他是明丞相家的嫡子,叫明遥,心性一向纯良,殿下说话也请把把关。” 此话一出,贺兰漪倒是微怔:“明丞相,那个传说中的明浅谡?呵……除了脸别的都看不太出。” 这倒是实话,每个人都是这么想的。 贺兰漪略微收敛了笑意,从戏台上跳了下来,拍拍明遥的肩膀,“罢了,不是我喜欢的哭法,小遥弟弟,哥哥在此给你赔个不是。” ?什么叫不是你喜欢的哭法? 明遥埋头哽咽:“这是赔礼的态度吗?除非你承认自己是乌龟王八蛋!” “那算了,”贺兰漪道,“你继续哭吧。” 明遥抽噎声一停,瞬间转过脸来,楚栖这时候才发现,虽然他哭嚎了这么半天,阵势又撕心裂肺,但其实只有眼角有些湿润,脸上连一道泪 痕也没有。 楚栖:“……”装得还挺像,没少忽悠过人吧。 “好,好!”明遥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你可千万不要碰到有求于我的时候!” 楚栖连忙让柴斌跟上他。 他从看到明遥眼泪也没落一滴的时候就知道他多半只是喊两声发泄情绪,再朝他撒娇哭闹求安慰,这也是他的惯用手段了,只是这次不巧碰到了钉子。他了解明遥性子,知道他虽然就这么走了,但心情也很快能平复下去,所以也不急着追上去,干脆先留下来与北雍皇子周旋。 贺兰漪见明遥跑了,昂首大笑一声,也不发表看法。他将背上银枪交给随侍,自己掀起衣摆往席位上潇洒一坐,问道:“东家不对我的诗做出些评价吗?” 险些忘了这个,楚栖想,说实话,他方才听见贺兰漪的大作时是震惊的。 第一,他从没见过这么烂……还腆着脸称作“诗”的东西。 第二,他也还没在古代见过……这么符合他rap要求的创作。 ——怎么会这样!有没有搞错!! 他给贺兰漪出“作诗”这个要求,本来是想让他知难而退,再不济也能以诗作不达标的理由拒绝他接下去的要求,结果贺兰漪应下了,而所谓的作品虽然非常不符合古代的审美,却莫名其妙符合着他梦寐以求的方向。 ——天!啊! 前世的时候,rap虽算不上流行,但组建男团时也必不可少一位rap好手。然而楚栖其实完全不对在古代能找到一位说唱担当抱有期望,因为文化差异实在太大,在他心里的男团构建中,主唱、主舞、门面是最重要的,剩下的可以再添几个武术担当、忙内团宠,甚至纯属知名度高的人充场面,唯有rap担当的一席,他基本不去考虑。 但现在这样一个天赐的人选就摆在他眼前。 他却不能招揽入团。 问题不在于旧怨,他完全可以无视,问题只在于贺兰漪是北雍人,并且是绝无可能长留承国的北雍皇子。 ——除非他带着整个男团往北雍那边发展。 ……不过不能就不能吧,楚栖努力说服自己。 就算贺兰漪不是北雍身份,但他一上来就和自己的成员闹了矛盾,并且怎么看都是个戏多的自恋狂,以后必定特会 招惹麻烦,现在放弃,也许反而省事。 “哦,差点忘了。”楚栖收拾好心情,平静道,“六号佳丽,你的得分是——不合格,理由也不用我再多说了吧。有你这么形容别人模样的吗?以及,那也算诗?” 贺兰漪挑眉:“怎么不算?我乃北雍人士,的确不会南慕东承那套律调,但韵脚押的还算不错吧?不过罢了……你说到底,只是想找个借口打发我罢?倒让我好奇了……我与你从前是不是就有些旧怨?” 楚栖被他戳穿,也不意外,只笑道:“无甚私仇,只是殿下贵人多忘事,不记得自己早年带兵,总喜欢在我大承北境一带闹事的经历了?虽碍着和约,可以说是小打小闹,但死伤总归是有的,现在突然想与我朝结秦晋之好,我还没来得及转换心情。” 贺兰漪闻言,却并未即刻反驳,他撑着脑袋,微微发愣,深邃的眉眼宛如刀刻般鲜明,却流露出一丝回忆的情绪。 良久后,他才道:“原来是那时候的事啊……我是有些忘了。” “不瞒世子,我那时候还小,太过于冲&#xe863;,总是想着带兵杀入承国,去寻一个人。”他眯着眼,舔了舔嘴唇,“一个逃走的人。” “……”楚栖谨慎地看着他,“仇人恩人?” “仇人算不上,单是我对他有恩。”贺兰漪笑起来,“嗳,直说了吧,是我的未婚妻,还没成亲呢就逃走了,骗了我们北雍好多财力物力人力心力,可过分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连个影子都没有,我便死心了。可我跑了个未婚妻,你们东承总得拿个人来抵吧?这次我来求娶也是正好。” 他暧昧地凑近:“世子,你这么聪明,要不随我走吧?” 楚栖笑着拍戒尺,“殿下可以尽管去和皇上提。” “哦?那就是答应的意思了?”贺兰漪眼中的讶异一闪而过,紧接着便大笑起来,“你们可都听到了啊,这位敬王家的世子答应,只要他们承国皇帝同意,他就会随我回北雍。”他用北雍语又复述了一遍。 楚栖看他如此大张旗鼓地宣扬,也是内心复杂,无言以对,他那哪是答应的意思?倒是贯会颠倒是非。 贺兰漪在风光楼里转了一圈,精神道:“好,择日 不如撞日,我现在就进宫,向你们承国皇帝请求这桩亲事。” 楚栖指着自己脑袋:“你这里是不是有点问题?” “认识不到半个时辰便这么了解我,果然是有缘。”贺兰漪一脸深情款款,“对了,敬世子,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您可以去陛下那儿问。” “好吧,既然敬世子如此等不及,那本皇子这就出发。”贺兰漪用北雍语吩咐自己的侍卫离开。 “慢走不送。” 楚栖看着这根脑袋有坑的胡萝卜离开风光楼,才疲惫地重新坐下,真觉得折寿。他仔细思索了一下,便是也不明白贺兰漪来风光楼一趟是为了什么,真只是想要看歌舞却寻错了时辰?有这么无聊的理由吗? ……可他再一想,好像这人就是这么无聊。 ——所以别真的是去入宫求亲了吧! 楚栖浑身一激灵。 他方才为了赶紧打发贺兰漪,便连声叫他去找皇帝,这倒并非他想给柳戟月找祸害,而是他觉得贺兰漪应该会知难而退,迅速离开,不来烦他。 他们明明只是说了三两句话,他就要去求到皇帝面前,这种荒唐事一般人怎么可能干得出来?可换了贺兰漪,仿佛就真的做得出。 “……” 楚栖不由得思考起要是贺兰漪真的去求亲了会怎么样。 柳戟月应该不会同意的吧……不可能同意的吧! ——他明明一点不希望我离开,连出宫都不希望。 楚栖微微放了点心。 但很快,他又心揪起来。 ——按贺兰漪那种自信爆棚的说话态度,也许能把他们说的三两句话扩展成三两百句,从看不顺眼说成惺惺相惜,从初次见面说成芳心暗许,从不耐烦的劝退说成焦急的等待成婚圣旨。 ……柳戟月不会被气得又发病吧。 楚栖纠结地将手指插进头发里,垂首抱着头。 其实自那日中秋夜后,他已经两个多月没见柳戟月,也没有入宫了。 一来是没有诏令,二来是他有点想避着皇帝,三来也是这两月里前朝后宫的变数太多了。 柳戟月在中秋之后病了很久,直到半月前才重新开始上朝,也是三日一朝,其余时间都由敬王处理政事,偶尔丞相辅佐,由于见怪不怪,起初并没 有多少人有异议。但就在皇帝重新上朝的那天,敬王却抛出了一个消息,梁王嫡次子即将过继给皇帝做太子。 这委实匪夷所思,朝堂上当时就炸开了。有人说皇帝虽然多病,但甚是年轻,日子还长着,哪里需要过继皇子?何况就算过继了,也顶多当个普通皇子养着,哪有一上来就当太子的?分明是敬王不臣之心昭然若揭,这就迫不及待抛出一个他的新傀儡!又有人说无嗣只因后宫空虚,淑妃家中出事后,宫里就只剩下皇后,皇后也最是清减,如何生养?当务之急是赶紧选秀挑人,扩充后宫,北雍公主来的正是时候! 几方人吵得不可开交,最后还是皇帝告乏,遣了早朝率先离开,结果一群人下了朝还在那里吵,直到现在还没吵出个结果。 梁王嫡次子暂时还没过继,先在宫里养着,但许多人都觉得他要成为太子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楚栖听到这件事的时候心神不宁,因为无论如何这都传递出了一个信号,敬王开始作准备了。 ……无论是柳戟月病重的准备,还是失势的准备。 楚栖抱头的&#xe863;作忽然一顿,又重重地喘了几口气。 他之前没有入宫是因为不曾接到诏令,但现在仔细一想,摘星宫很有可能都把持在敬王手里了,而楚静忠……似乎不大愿意看到他出现在那儿。 ……但他可以主&#xe863;入宫啊!虽然不符合礼制,他没腰牌也不一定进得去,但现在……北雍皇子就要去说些奇怪的事了,说不定会把皇帝气病,他怎么能不拦着! 对,楚栖揉了把脸,他得入宫,把贺兰漪的话掐灭在喉咙里。 ※※※※※※※※※※※※※※※※※※※※ 小贺同志:我,促进主cp感情的机器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崇牙 10瓶;莫峥 7瓶;大哥霍啤酒?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35、凤凰于飞,翙翙其羽(4) 楚栖打定主意后, 即刻&#xe863;身出发。 行至玄武门外, 他却忽然有些后悔——早知道刚才应该把明遥拦住的! 明遥因极受太皇太后和昭华公主喜爱, 又是皇后胞弟,常会去后宫报道,所以有自己出入的一套法子, 讲不定能将他也捎上。 但现在明遥不知跑哪儿去了, 他又没有诏令,楚静忠恐怕也不想见到他,光明正大入宫的方法短时间内是没有了。 ……那要不然, 飞檐走壁试试? 刚升起这个想法他就有点悚然——什么主意!不说因着太尉宫变一事宫中加强了戒备,就是没有, 他还能偷潜进皇宫不成? 更别提他知道宫里潜伏着不少青黎卫,纵使他现在武力值点满也很可能被他们发现,治个私闯宫闱的大罪。 楚栖赶紧呸呸呸地把这个念头抛出脑海。 但就在他准备另寻他法的时候, 平素里不到危机关头绝不现身的凌飞渡却悄无声息地落在他身后,宛若幽灵突然:“属下可以带主人进宫。” “???”楚栖愕然回身看他, “怎么带?” 凌飞渡无辜地睁着眼:“就是主人心里想的那个办法。” 楚栖:“……” ——你们青黎卫这么玩忽职守, 敬王知道吗! ——请敬业一点啊!我的事业心好痛啊! “这不太好吧!”楚栖试图讲道理,“虽然我很相信你的轻功, 我也挺相信我的,但,擅自闯宫……有那么一点过分。” “不算擅闯。”凌飞渡道, “陛下吩咐过, 如果世子偶然想入宫面圣, 可以用这个法子,反而能够避开敬王眼线。” 楚栖:“……” ——我错了,不敬业的是柳戟月。 但既然皇帝都这么说了,飞檐走壁就飞檐走壁吧。 凌飞渡十分熟悉宫中巡逻侍卫的布置,楚栖点满武力值后轻功也上佳,二人不多费力就翻过了玄武门的宫墙,接着避过各个守卫,有惊无险地在宫中穿梭。 楚栖跟在凌飞渡身后,注意着他带领的方向,心思倒是想了许多。 少顷后,凌飞渡终于放慢速度,悄然落于檐下阴影中,示意他地方到了。 楚栖对皇城各宫的坐落方位也心里有数,他知道现在 在哪——不是摘星宫,而是离摘星宫不远的含章宫。 含章宫里有四座殿宇,其中三座不住人,只藏书,剩下一座是皇帝的御书房。 但楚栖却记得,十多年前这里没有御书房,有的只是先帝为他特别辟出的寝殿,想来是他离京后才给改成御书房的。 凌飞渡道:“陛下就在殿内。” 楚栖好笑地看着他:“我有个疑问,现在你们青黎卫是分帮结派了?一些人忠于敬王,一些人忠于圣上?” 凌飞渡想了想:“没有啊,属下是忠于主人。” 他平静道:“不是主人想进宫的吗?” 楚栖:“……” 也对,他没法反驳。 ——凌飞渡最近越来越能噎死他了。 ——但真好用,不愧是团里的第一靠谱。 楚栖站在檐下,悄然环视这座殿宇。庭院摆设几乎分毫未改,皇宫里不栽树,殿前便栽种了两丛极其名贵的千叶牡丹,此时正是十月,开得端丽无双,繁艳芬馥。 这是先皇御赐的殿宇,甚至花木都是他特地挑选的,楚栖从前自然不会过问,却不想柳戟月也没做变&#xe863;。 他呼了口气,向御书房走去。门口的小内宦见了他,极为讶异,却没问他如何来了,而是转身跑进殿内通传,很快,椿芽儿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 椿芽儿见他,也颇感意外,领着他往里头走,悄声道:“陛下看书犯了瞌睡。” 楚栖低声问:“为何不回紫微殿休憩?”他顺便默不作声地打量殿内陈设,倒是大改了许多,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不过也有可能是东西都搬去了勾陈殿。 “真躺上床,便睡不着了,何况陛下难得才合个眼,咱家怎敢出声打扰。” 楚栖蹙眉道:“太医没给开些安神的药吗?” “开过了,从前也是常用的,最近却是不服了。”椿芽儿心疼地垮了脸,“咱又不可能真的硬灌……” 楚栖奇道:“为何不服了?” 椿芽儿却不出声了。 轻声低语间,楚栖走向书房深处,看见柳戟月正侧头枕手安静睡着,手边放着卷看到一半的书。两边是垂首侍立的宫人,旁侧支起了小半高窗,十月的秋风温顺柔和地吹拂入内,微微吹&#xe863;着书页与他的发丝,整个画面静谧而 美好。 但仿佛是鬼使神差,楚栖竟不由自主地走近了一些。 他走到柳戟月身侧,无声蹲下,端详着他的睡颜。 他的睡颜却并不安稳,眉头紧蹙,像经历着劫难,不自觉地咬着下唇,眼下的乌青颇为明显,人也消瘦了一些,似乎比上次分别时虚弱了。 ——我怎么早没进宫看他呢? 楚栖想,要是知道他是这副样子,我肯定一早就偷溜进来了。 正思索间,他看见柳戟月的睫毛颤了一颤,然后缓缓睁开了眼。 许是本就睡得浅,听到了点细微&#xe863;静便惊醒了。 楚栖心中一凛,正欲跪下告罪,却见柳戟月眼神迷蒙,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带着游离的茫然,真仿若一只无辜的白兔。 他揉了揉楚栖的额发,又神色温柔地笑了笑:“今日倒是乖巧。” 楚栖微怔,轻声试探:“……陛下,这不是梦。” 柳戟月闻言,瞳孔微缩,像是瞬时清醒了。 他瞥了眼手中的书卷,回想起了睡前种种,而后重新看向楚栖:“……卿怎么来了?” 楚栖笑了笑,小声道:“得先向陛下讨个饶,是凌飞渡带臣偷溜进来的。” “朕知道,所以才问你,怎么这时候知道来了?”柳戟月眼底充盈着笑意,他仿佛仍有些疲倦、又或者喜欢这个角度,仍枕在手上,略微俯视地看着半蹲在侧的楚栖,显得莫名亲昵。 楚栖心思急转,他虽说是怕贺兰漪信口胡诌把皇帝气出病而赶忙进的宫,但现在北雍皇子连人影都没出现,他直接提起此事反而更加古怪。 于是便反将一军:“……陛下也没宣臣进宫啊。” “倒是朕的不是了。”柳戟月道,“朕以为……是因为敬王说了什么话,让你不想见朕了。” 楚栖心想,倒不是敬王的话,但与敬王也脱不了干系。那时楚静忠让他去天牢面见罗冀父子,也许就存着让他主&#xe863;远离皇帝的想法。 ……然而这样的想法,在他亲眼看见柳戟月倦容时,却几乎荡然无存了。 “陛下似乎睡得不好,为何不用安神药物呢?”楚栖思虑片刻,终是忍不住问道。 柳戟月云淡风轻道:“剂量轻了没什么用,剂量重了隔天却会愈加昏沉,记性、状态反 而会变差,甚至会成瘾……那便真垮了。” 楚栖神色担忧:“……但硬撑着似乎也不是个办法。” “新敌环伺,如何酣睡?”柳戟月低声呵笑。 楚栖却听懂了他的话。 敬王特地从梁王那儿拐来了他最小的儿子,说是要过继做太子。明眼人都知道,这是荒唐至极的做法,新帝不过刚到二十,盛年光景长远,无嗣也不过是因为后宫空虚。敬王如此迫不及待,难免让人怀疑其勃勃野心。 一旦有了太子,这个皇帝也不是多么重要了。 因为担心这个而睡不着似乎也很合理。 楚栖涩涩开口:“陛下可以至少……先拥有一位自己的麟儿,总比过继太子来得安心。若是后宫空虚,听说即将入宫的北雍公主是他们那儿的第一美人,想必姿容十分出众,陛下——” 柳戟月打断他:“你希望我娶北雍公主吗?” “……” 楚栖想了一圈,似乎也找不出拒绝的理由,讪讪笑道:“……为什么不呢?” 柳戟月静静看着他,似是想从他的表情里寻出一丝言不由衷,但楚栖神情真挚,没有半分作伪。 他默不作声地移开目光。许久后,才淡淡道:“卿可知北雍缘何在这个时候送公主和亲?” 楚栖摇头。 北雍已与他们议和二十余年,这些年里,边境虽有摩擦纷乱,但总体而言,当地驻军可以自行解决,很少需要回报中央,每年的岁币贸易都很安稳,不存在哪方过于吃亏的现象。 若说是要通过结亲加固两国友谊,倒也合理,但听闻来和亲的这位公主是北雍单于最喜欢的女儿,从来捧在手心,宠爱有加,却不知怎么也舍得将她远嫁。莫说自带了丰厚的嫁妆,就连沿途护卫都是皇子亲自上阵,放低身段、讨好似的送了来,仿佛生怕他们不收。 柳戟月问过后,却没立即做出解答,而是轻笑一声,神秘莫测道:“过几日你就知道了。” 楚栖心道莫非这北雍公主人虽然长得好看,性格却是只母老虎,北雍人不堪忍受才将她远送?而柳戟月神色中一闪而过的抗拒,是因为知道了这回事? 顿时,楚栖看他的眼神都变得有点同情。 但柳戟月正好没看到他古怪的 表情,他吩咐椿芽儿另添把椅子,让楚栖坐在他身边,楚栖惶恐地推拒了一下,没成功。 柳戟月枕着胳膊,侧首看他,“朕再眯一会儿,楚卿自行阅览。” 楚栖:“……” ——你有没有事儿啊!!这御案上虽然绝大多数是闲书但也有不少奏折啊!!给我长点心啊!!! 他的脑内崩溃咆哮到了嘴边却只剩下了轻柔的气音。 因为他发现柳戟月似乎又睡着了。 ——还真的是非常疲倦了。 但在他身边似乎十分放心。 楚栖静静凝视了一会儿他的睡容,良久后缓过了神,朝椿芽儿招手。 椿芽儿小心凑过来。 楚栖低着声一字一顿道:“你给我做证明,看清楚,我没&#xe863;过御案上任何东西!” ※※※※※※※※※※※※※※※※※※※※ 栖栖:本经纪人临时化身小秘。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36、凤凰于飞,翙翙其羽(5) 楚栖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了半个时辰。 期间他也进入过造星系统, 查看了一下三个成员和男团整体的现有数据, 只觉得离他期望的安定生活还很遥远, 别的不说,那明晃晃的、被标红的“1”点生存点数就十分刺眼。 特别是现在澜凝冰还远在东南千波岛上,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万一不回来了他该怎么办, 于是楚栖又忧虑了一会儿处境的危险。 不过查看造星系统时,就不免会看到任务栏,那日在风光楼地下祭坛接到的后续任务仍旧存在, 且仍旧没有多少进展,以男团拥有的发展点数和任务解锁需要的发展点数占比来看, 现在才解锁到10%。 楚栖又默读了一遍“太阴幽荧之崛起”的字眼,才退出了造星系统。 然而就在系统界面转瞬消失的刹那之间,楚栖一晃眼, 好像在现实里也看见了“太阴幽荧”这四个字! ——嗯?! 他睁大眼凝神看过去,只见柳戟月方才睡着时抓在手里、半打开的书卷被秋风吹&#xe863;, 纸页微翻, 正好吹过写有“太阴幽荧”字眼的那一页! 楚栖即刻伸出手指,卡住那页纸, 悄然将书卷挪到面前。 旁边的椿芽儿捂着嘴低咳一声,眼珠上下左右地转,仿佛欲言又止。 楚栖看他:“……” ——我理直气壮地看!皇帝说过随意阅览! 但他还是心虚地瞟了一眼身侧的柳戟月, 只见他呼吸安稳, 睡颜平静, 也许难得睡个好觉。 楚栖于是更壮了点胆。 ——反正不是机要奏折。 他率先翻到刚才那页,入目即是清隽小楷,文字不多,一张纸便能塞下。 “天地初生,混沌无极,直至诞生太阳烛照与太阴幽荧,分出阴阳两极。至此,天为阳,地为阴;日为阳,月为阴;明为阳,暗为阴;生为阳,死为阴。” “……” 楚栖看得深深一怔。 ——这什么,哲学书?! 他翻回这书封皮,却见面上没有书名或署名,装订用的线倒是豪奢,是宫里才会用的金丝线,纸张也是最为昂贵的那种,摸起来手感极佳。 这一发现,让他又不由愣了一愣,他重新翻回有字的纸张上,仔细端详 了一会儿那上面的字迹,霎时微微变了脸色。 书写隽逸儒雅,端正工整,不正是他那个相识多年的好笔友顾兔的笔迹吗!只不过他们从前联系时是写在靠鸽子传递的小纸条上,因而通常字号较小,所以他才第一眼看到时没有认出来。 ——这本竟是皇帝亲自誊写的书……楚栖心情复杂地想。 他不知柳戟月为何会誊写这个,不免又有点患得患失该不该看,不过他转念一想,好不容易摸到一点线索,还能看它白白飞走不成?何况柳戟月又多半不会罚他。 他便心安理得地恃宠而骄,接着看了下去。 书中记载道,太阳烛照与太阴幽荧缔造世界,分别创造了阳与阴、日与月、天与地、昼与夜……等等一切互相对立的事物,世界也因为这样的制约与平衡而始终保持着阴阳两序。 缔造完基本规律后,烛照与幽荧又化生出了四象圣兽,青龙、朱雀、白虎、玄武,与两大灵兽,麒麟、螣蛇。它们成为了人类帝国的护国神兽,维持着人世的平衡秩序,而阴阳两仪则逐渐消失沉睡。 千年间,六大人类古国始终安稳而和谐的发展共处,平静无灾地度过了漫长的时光,直到第一个意外的出现。 ——麒麟所镇卫的古掖国突然消失在历史洪流之中。 楚栖看到此处有他熟悉的小字注释:掖国覆灭距今已有千年,覆灭原因却始终成谜,查遍古籍也没有确切记载,只知其皇室乃一朝崩散,此后也下落不明,也许别国宫廷中会有更多记录。 “……” ——麒麟? 楚栖茫然地放空大脑,缓缓翻开下一页。 书中又撰写道,接着出事的是青龙之国,那本是建造在数座巨大海岛上的国家,却在一场千年难得一遇的天灾中失去了大半土地,上涨的海浪吞没了岛屿,长久之后,滨国不复存在。 这段话的后面,又添上了一笔小字批注:剧变之后,滨国皇室深知岛屿国家的不便,亦分出旁支,依附于临海的螣蛇之国。但也正因为他们囿居孤岛,青龙血脉最为纯净,至今尚有一丝力量存留。 最后则是三十余年前,由承朝推翻的旧朝暨,暨国的护国图腾正是螣蛇。至此,千年前的六大古 国已覆灭了一半。 注:前朝皇室曾奔逃东南依附澜氏,数年后被青黎卫发现,却就此消失踪迹。 除此以外,其余国度也不容乐观。西宛皇族早已名存实亡,尽归巫族掌控,皇室子沦为祭祀的圣子。北雍虽无这些纷乱,但他们是十六部族人混居,继位并非纯靠血统,玄武血脉早被稀释浅淡,宛若不存。 如此一来,便唯有南方最长久的朱雀一脉尚存,并且还算保持着纯净。 书卷不厚,薄薄的十几页纸,写得也不算满,很像是对着参考的古书挑选抄录的。楚栖反复看了几遍上面的文字,仿佛觉得自己又穿越了。 这其中的一些事,其实他是知道的。比如说各国拥有图腾,这十分常见,是群体聚集与信仰崇拜的标志,哪怕在他曾身处的现代社会也有不少。但与图腾相配套出现的“血脉”二字就很诡异了,特别是在提及青龙血脉时,还强调了存留的血脉力量。 那是什么?楚栖奇怪,心中却仿佛隐隐有了个猜想。 他最后看了一遍书卷,记清了里头的细节,将它放回原来的位置上,然后有些心虚地瞥了眼柳戟月。 柳戟月好像还在睡,连姿势都没变过。楚栖再向旁侧看去,椿芽儿自觉地比了个封口的&#xe863;作,并示意在场所有内宦都知道规矩。 ……倒也不必这么懂事,楚栖无语。 不过既然柳戟月没发觉,他也确实暂时不准备直接询问。 柳戟月醒后,精神好了不少,也的确没有在意他是否有&#xe863;御案上的书卷。他让楚栖留在御书房内,随便作甚,打趣地表示批奏折都爽利了许多,楚栖本想赶紧告退,然而一见皇帝忽然开始勤政,按捺不住的一颗事业心也激&#xe863;了,留下便留下,随便抽了本讲北雍历史与风土人情的书来看。 夜里回了摘星宫,柳戟月留他用晚膳,然后便继续处理卧病时滞留的奏折,敬业精神与高效率让楚栖仿佛第一天认识他,想请辞回府的话愣是没能说出口,直到最后夜深了,便毫无悬念地宿在了勾陈殿。 如此逗留数日,终于到了宴请北雍来使的那天。 楚栖之后心想,他其实知道北雍人最不可能无诏入宫,哪怕荒唐如贺兰漪也是一样,他那 天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 ……倒不如说是他心里借着这个理由,而能够说服自己来看柳戟月罢。 十月下旬,孟冬始至,天气渐渐冷了下去,刮的风都渐渐带了阴寒。招待外宾的大殿极为空旷,便不免更添肃冷,皇帝又是个畏寒的,于是各个角落都添置了炭炉,烘得殿内微微有了暖意。 此番设宴,北雍方面包括到了他们皇子、公主、将领、随侍共七十二人都做了席位招待,以显承国气派。东承这边出席的人也不少,京中述要职的大臣都有参宴,甚至许多人带上了家中已到婚配年纪,却尚未嫁娶的子女。 楚栖宴前与人打探,才知这里头是有皇帝和太后的意思。 北雍皇子确实挑明了要来承国娶一位正妻回去,甚至男女不限,只不过没有挑定人选。但要说论起门当户对,那至少也得是个皇室,而目前京中只有昭华公主适龄。 不过楚栖知道,昭华公主若是真被北雍皇子看上了,承国也决计不会放人的。不说太后宠昭华宠成什么样,怎有可能舍得将她远嫁,就是皇帝……楚栖记得柳戟月与他多年书信来往中偶尔提起家里妹妹时的口吻也是宠溺无奈的,所以他相信,就是皇帝也不舍得。 何况北雍不如承国富庶,终年严寒,非下任单于生母的妻妾还有可能被“父死子继”,更去不得了。 但与其让北雍皇子真挑上了昭华而回拒起来伤了和气,不如一开始便先亮出众多选择。北雍皇子见了此次欢宴上各位大臣家的子女,想必也能明白他们的意思,虽说被挑上远嫁的本人可能不怎么乐意,但于国、于家族而言,都是利益极大的。 本来应当是这般。 然而现在楚栖却有点忧愁,他甚至刚开始都不想出席,但没办法,谁叫敬王家里就他一个合适的,何况谁家的都去了,就他逃了,岂非更加明显。 贺兰漪应当也没那么有病,他想。 他坐在楚静忠身后,默默看着北雍使节进殿。 为首的第一人便直接是北雍皇子贺兰漪,一身朱红长袍极为打眼,仿佛直接能进婚宴似的,背后却是没别银枪,身姿仍是笔挺,但发髻高束,系发红缨随走路速度飒飒飞舞。他长得不俗,眉 眼深刻,是异域人的高鼻邃目,却又不似身后侍卫那般明显,像是个混血,唇角又一直勾着笑,光这般走路带风的气势便让一堆原本还愁眉苦脸的官宦小女眼睛亮了。 可以。楚栖面无表情地开始犯职业病,他觉得贺兰漪挺有爱豆天赋的,也许还是个营业厉害的钓系偶像,专门勾引这种第一次饭男团的小女孩。 他们家明遥是甜系,专业吸引想把宝贝捧在怀里呵护的妈妈粉。 澜凝冰就很盐,比如受害人就有可怜的罗纵。 而凌飞渡是实力派,是他们男团所剩不多的良心,是他这个经纪人的好帮手,是乱舞春秋成长的总监督。 总而言之都不容易。 咳,别胡思乱想。楚栖低头喝了口茶,试图压下他那不切实际想把贺兰漪拉入男团的想法。 但等镇定下来,再次向北雍那边望去时,他却正好看见贺兰漪笑意盈盈地瞥过他的方向,颇有深意地挑了挑眉。 “……” 楚栖下意识瞟向柳戟月,却见他也察觉了贺兰漪的视线,也向楚栖投去一眼,眸光中带着微微困惑。 ——不用困惑,我不认识这个人!楚栖用眼神回答。 于是柳戟月收回目光,保持着招牌式的温和笑容。 贺兰漪上前些许,行了礼数,亦含笑道:“贺兰漪见过承国皇上、太后。在此代北雍大单于祝陛下万寿安康、太后千岁吉祥。” 他身后的北雍人也一齐行礼。 太后微怔道:“你的承国官话竟说得不错。” “应当的,不然怎敢放言来东承求亲?”贺兰漪笑道,“不瞒太后,我已有了求亲的人选。” 此言一出,殿内的气氛霎时紧张了起来。太后不由得攥紧了扶手,凛声道:“是谁?” “此事稍后再议可好?”柳戟月却忽地打断道,他看了眼太后脸色,“十四皇子会承国话不足为奇,他母亲是晴和公主。” “晴和?”太后讶然,“这……此事哀家却是不知。” 楚栖听过这个名号。晴和公主是先帝的女儿,算起来还是柳戟月的长姊。当初刚与北雍议和的时候,北雍大单于的阏氏不巧病逝,他顺便向承国求亲,承国不愿破坏即将完成的盟约,便同意了,不过非要说起来,还是 有些勉强的意味。 北雍单于膝下子嗣众多,光儿子就有二十七个,妻妾自然不少,晴和公主的待遇也可想而知。本来她若嫁在国内,可是要驸马来伺候的,但成了他国皇妃,也左不过是那般活计。 太后思及此处,不免更忧心昭华公主的未来,便试探问道:“晴和她……这些年过得可好?” “自是好的,太后瞧我就知道了。” 太后勉强笑了笑。 楚栖心道你可别突然犯病,不然任谁都觉得嫁去北雍是如入深渊了。 贺兰漪又道:“险些忘了正事,我娶亲倒是不急,送嫁才是要事。” 说罢,他侧过身,让一位之前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女子显出身形。 那女子身着藏蓝衣物,服饰却是大胆,明明是孟冬的寒日,手腕、脚腕、领口、腰线却都未包严,衣物边沿仅有几撮绒毛取暖,若隐若现着曼妙身材,头上只简单配了点饰品,而下半脸却用纱巾蒙了起来,同样若隐若现着绝世姿容。 这一亮相,倒是让殿内众人齐齐倒吸了口气。 然而对于这一幕,楚栖有很多槽想吐。 首先,为什么贺兰漪一身红衣,这北雍公主却是一身藏蓝,他俩看着根本不像一国的。 当然,楚栖前几日大致看过介绍北雍的闲书,知道他们的确以藏蓝为尊,所以最有可能的是贺兰漪乱穿。 其次,这面纱的材质真是有够劣质,他隔这么远都能将北雍公主的模样看得一清二楚,不知道戴来干嘛,可能只是为了增加情趣吧。 他莫名其妙地想凌飞渡也戴,澜凝冰也蒙,大概这就是流行元素吧,改天他也整一个算了。 总之心里有点不舒服。 那公主神色淡淡,看不出悲喜,用北雍语简短说了几句称颂的话,交由贺兰漪介绍道:“她是我们北雍的第一美人,也是我们献给承国皇上的重礼。所以,出行前父王特地为她赐了尊号——” “月娥公主。” 娥,帝王之妻的意思,月娥的意思就更明显不过。这公主不仅是北雍赶着送过来的,甚至是专门匹配着送过来的。 楚栖努力控制着面部表情,小心看向柳戟月反应。 而柳戟月的反应就是毫无反应。 他依旧带着之前的和善笑 意,没有添一分、也没有减一分,看不出对这个礼物是喜欢还是厌恶,就连回答也简洁的可以:“北雍有心了。” 贺兰漪挑眉道:“陛下是收下了?” “怎么,你们还能千里迢迢退回去不成?”柳戟月看他。 贺兰漪笑了笑:“也不是不成。只是退回去的变数就多了。” 这话不虚伪,不客套,更不合礼数,但也正因如此,楚栖隐隐从中听出了他发病的前兆。 果然,下一刻,贺兰漪道:“那么,送嫁的活儿干完了,能继续方才我娶亲的话题了吗?” 在场的所有人都更加打起了精神。 毕竟那月娥公主再美,嫁娶也是皇帝的事情,和他们无关,但接下来的北雍皇子的婚事却不知道落到谁家头上。 柳戟月道:“可以,提吧,朕也想知道,十四皇子看上了我承国哪位佳人。” “哈,那自然是——”贺兰漪深邃眼目缓慢又情深地掠过在场诸位适龄官宦子女,心&#xe863;的人脸红、害怕的人脸青,只有楚栖一个人脸黑了黑。 他心想,这种钓法真是太做作了,纯属靠脸,没有技巧,要是长得难看点就叫油腻了,他的事业心又在作祟,他好想告诉贺兰漪该如何不&#xe863;声色地营业。 ——等等,都什么时候了,想什么呢!!! 楚栖赶紧回过神,却听贺兰漪也吐出了他的理想佳人名字:“那自然是,昭华公主。” 楚栖松了口气。 但却有人脸色剧变。 “恐怕不行。”太后神色有异,却还是努力保持着风度,解释道,“昭华年纪还小,心思懵懂,过于幼稚,嫁予皇子也不懂服侍。十四皇子还是……另择人选吧。不若那几位大臣之女,温文尔雅、知书达理,也年长些。” 贺兰漪笑道:“那些……自然也都是极好的。只是我是北雍皇子,多多少少也期盼着门楣相当。” 太后缓了脸色:“这个倒是不必担忧,待出嫁之时,哀家自会将那孩子认作义女,添上相当于郡主的陪嫁,不会叫皇子委屈的。” “哈,倒也不必这么麻烦。”贺兰漪笑意更深,“若直接有郡主、或是郡王在场,岂不更是容易,说起来——” 楚栖眼皮一跳,抬眸看过去,贺兰漪果然望 了过来。 “说起来,我那日在京中闲逛,倒与敬世子有一面之缘,亦折服于世子魅力。且细思想来,世子乃敬王嫡子,将来袭封,也是亲王爵位,与我倒是门当户对得很。”贺兰漪望向座上的皇帝,“而且那日风光楼会面,我与世子交谈甚欢,当时便起了求亲的念头,反问世子,亦没有不愿,只是告知尽管去向皇上开口,那时候我的侍卫和风光楼的伶人可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辗转反侧多日,夜不能寐,世子模样久存我心,终究难以忘怀,时至今日,总算能够说出。还望陛下看在我一颗真诚之心的份上,愿将敬王世子赐予我作正妃。” ※※※※※※※※※※※※※※※※※※※※ 小贺同志,不作就不会死。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崇牙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37、凤凰于飞,翙翙其羽(6) 此言一出, 殿内瞬时鸦雀无声, 无数双眼睛在皇帝、楚栖、贺兰漪以及敬王身上来回逡巡, 又与熟人彼此对视,眼神中充满了八卦与兴奋。 人,在碰上与自己不相干的精彩趣事时, 总是忍不住好奇心旺盛, 特别这还是承国知名度最高的几人。 皇帝与敬王朝上不睦早已不是新闻,与敬世子关系密切却是这几月京城里的焦点。之前楚栖在摘星宫连住了大半月,又在中秋宴上大出风头, 宫变救驾后还赐了大量封赏,已经变成了公认的皇帝跟前的大红人。本来他两个月没进宫倒将流言压下了一点, 然而最近又逗留在摘星宫数日,甚至变本加厉,与皇帝同进同出, 那些个平静下去的风声猜测就又越传越烈。 本朝南风不算常见,但也没有特别奇异, 尤其是先帝时期还纳过男妃, 皇帝又与敬世子格外亲密,坊间流言里早已默认他俩是那种关系, 说的和真的一样,甚至各种剧本都安排好了,无论是真情实意还是虚情假意, 总有一种套的上! 但谁也没想到, 他们设想里的谁先对不起谁还没上演, 插足的第三者倒是先出现了! 这下剧本可就更刺激复杂了!在场事不关己的众人全都仔细竖起了耳朵。 却听长久的死寂之后,御座之上的皇帝淡淡道:“十四皇子还是换个人选吧。” “哦?”贺兰漪上前一步,毫不死心,“可我与世子一见钟情、两情相悦,此情天地可鉴!” 你可放屁吧!楚栖听不下去了,起身出席,冷然道:“皇子勿要开玩笑了,那日在风光楼你我不过第一次见面,总共说了三两句话,一半时辰你还在欺负明遥,殿下身边侍卫与风光楼内伶人也可以作证。” 明遥在另一侧疯狂点头,欲哭无泪地装可怜。 贺兰漪笑道:“世子实在贵人多忘事,其实那并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世子还记得多年前在北境陇州附近住过一阵吗?我那时候也在,经常带兵经过,远远地就瞧见过世子,一来二去就有了印象,当时我心里便存着世子了。后来得知了世子身份,便自告奋勇地担任公主护卫,为的就是能来京一趟,再与世子相遇。 不然为什么我年纪不小,却仍未娶妻?为什么要千里迢迢来东承择妃?又为什么刚到京城,第一件事便是去风光楼?这可都是我的一片赤诚啊!” 刹那间,人群中发出了整齐划一的吸气声,真的有许多人被这番话说服了,甚至在自我脑补的补全中想象出了一个苦恋不得、千里求爱的故事,默默开始希望皇帝松口。 楚栖也深吸了一口气,他运用上全部的演技,才成功没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像想要杀人。 可以可以,小贺同志,楚栖想,要不是他就是那个被无辜牵连的当事人,他自己都快信了! ——呵呵,你完了,你死定了!还是祈祷自己不会落入本经纪人手中吧! 楚栖道:“殿下就是再会花言巧语,编得跟真的一样,不存在的东西就是不存在。我看这虚空里的赤诚也不值几斤几两,酒一泼就沉了。” 说罢,他拿起面前小桌上的酒盅,生硬地往前泼去。酒水虽只在地上洇湿了一片,没有飞溅到谁身上,但这&#xe863;作里明确的拒绝之意却是让所有人都看明白了。 更有人脸色大变,敬死人才会这般泼酒!北雍皇子就是再无礼,那也是皇帝才好斥责的事,这还是在迎接外宾的宴会上,这也太没有礼数了! 贺兰漪却没有被冒犯了的意思,只是见“一片真心”打&#xe863;不了人而遗憾地摇了摇头,转首道:“敬世子既是不信,那陛下,不如还是昭华公主罢——” 这回不待太后拒绝,柳戟月倒先是轻笑了一声。他先前听北雍皇子半真半假地说那一通“肺腑之言”时无甚反应,看见楚栖泼酒时也并未变色,叫人摸不透他的想法。 此时他微微笑着:“一者不成,求其次。你是把昭华当次、还是把楚栖当次?” 贺兰漪邃目微转,笑着自谦道:“哎呀,是我次。二位身份人品皆是不俗,我总要估摸能攀上哪位——” 一个自恋狂能说出这般话还挺不容易的,楚栖无语地想。 但紧接着,贺兰漪变换攻势。 “此次北雍出嫁月娥公主,带来的嫁妆随礼足有一年边境贸易之数,足见北雍与东承结亲之心真挚无异!而说到底,我要娶的妻子是谁都无所谓,昭华公主也好,敬王 世子也罢,只要那人在陛下心中有一席地位。”贺兰漪敛了笑意,威逼不成,开始利诱,“我北雍可以提供三年边境贸易之数作为结亲彩礼,愿与承国永成秦晋之好!” 此话一出,让在场诸人都懵了一阵。北雍虽没有南慕富庶,边境贸易的数目不算太高,但也正因不够有钱,愿意拿出这么大排场与承国结亲才是让人觉得奇怪! 承国竟崛起至此了?北雍马上要有大难了?一时众人猜测纷纭。 但贺兰漪的利诱竟还没结束,又放下一个惊天大料:“当然,我知道陛下与太后不愿松口的原因,是北雍远在千里,又有些旧俗恼人。你们不免担心昭华公主与敬世子去了之后过得不好,哈……其实大可不必,我也可以作为驸马尚公主,或者是世子妃嫁进来啊。” “噗——” 楚栖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简直不敢相信刚刚听到了什么。在场的所有人也和他的反应一致,完全的懵逼了,我是谁我在哪? 在这百余人里,敬王最先反应了过来,他的眼神淡淡扫向贺兰漪,“嫁妆与彩礼一致,还是三年数目吗?” ——不愧是敬王,真会关注重点。 贺兰漪笑笑:“当然。” “喔,”敬王道,“蛮好的。” ——楚静忠!你可不可以不要那么敬业啊!!!你刚刚听到条件心&#xe863;了是不是??! 楚栖的怨念戳穿了敬王的后背,他又用期盼的眼光看向御座上的柳戟月,企图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一点不为所&#xe863;。 但他发现柳戟月好像真的笑意浓了一点,甚至察觉到他的目光,幽幽看了过来。 楚栖隐约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四个大字——稳赚不赔。 太真实了,楚栖面无表情地想,利诱真是太真实了!别的什么东西、什么感情都不靠谱! 甚至他也开始思考,好像是挺赚的。 这样一来贺兰漪岂不是就会留在京城了。 他们男团岂不是就能迎来一位新成员Rapper了。 他的造星任务岂不是就能再次推&#xe863;进度甚至走出国门了。 这么一想好像真的稳赚不赔。 ——前提是,贺兰漪不是嫁他。 因为经纪人不能和成员私底下太过密切,不然容易造成资源分配不均惹人说闲 话! 那就是应该当驸马尚公主了? 楚栖提前为昭华公主同情了三秒。 但即便让步至此,太后也依旧十分不愿,和皇帝低声讨论着什么,仿佛在极力拒绝这桩婚事,又或者说,把这件事推到楚栖头上。 楚栖在底下茫然地想,都到这田地了,也可以不再他和昭华两人之间选择了吧,肯定还有郡主郡王啊。比方说梁王,反正都拐了梁王一个嫡次子来当皇子了,再拐他家一个郡主郡王也应该很熟练擅长了吧! 反正拐一个也是记恨,拐一双不足挂齿。 那端皇帝和太后似乎终于讨论出了眉目。 柳戟月柔声安抚了太后几句,太后稍显放心地舒了口气,紧张地看着旁边虽然关系到了自己的终身大事但还是很天真无邪的昭华。 而后柳戟月看向贺兰漪,和善笑道:“朕已与太后商量过了,十四皇子既然有心至此,愿意留京,那选择众多,不急于一时,可以先从了解开始。” “可时间不等人。”贺兰漪微蹙眉道:“既然商量过了,那么结果是……?” “昭华年幼,出嫁之事还需再议,想必皇子等不及的。” 贺兰漪眼前一亮,“那么便是敬世子了?多谢陛下成全。” 柳戟月目光澄澄地看着他:“并不是,朕不愿意割爱。” 楚栖心头微&#xe863;。 贺兰漪“哈”了一声,“所以,二者都不是?看来虽然我北雍结亲之心真诚,承国却不是如此……” 柳戟月淡笑道:“非也。只是朕与太后商量过,北雍既然送来出嫁的是第一美人,而月娥公主也确实姿容绝世、倾国倾城,那么我承国也必然不能落后,也该献上承国的第一美人。” 贺兰漪眉峰一跳,承国的美人,确实有几位出名的,但要数其中最出名而且与皇家有关的,当属二十多年前风华绝代、端丽无双的不世佳人明浅谡。 但怎么想也不可能是他吧! 等等……难道是…… 与此同时,楚栖也眼皮狂跳,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而那人,今日也正好在这宴会上。”柳戟月唇边噙笑,看向丞相明浅谡的方向。 “——明遥。” 正在偷偷嗑花生的明遥正剥去了一大盘花生的红衣,将好几颗花生米偷塞到嘴里,小仓鼠偷吃似的嚼着,突然被皇帝点名,吓了一大跳,手颤抖地散落了一地花生,茫然地抬起头:“啊?” ※※※※※※※※※※※※※※※※※※※※ 明遥:干我什么事啊!!!QAQ 楚栖:我们团队的传统是,吃饭,睡觉,欺负遥遥。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38、凤凰于飞,翙翙其羽(7) “啊?” 明遥无辜地环顾左右, 努力从脑海深处扒拉出他们刚才讨论的话题。 ……好像是求亲来着?那个很讨人厌、讲打油诗笑话他的贺兰漪要么准备娶昭华公主, 要么准备嫁栖哥哥, 这两人都是他的好伙伴,但内心同情归同情,他出面也没有任何作用, 况且吃还是要吃的, 所以他也没太管之后的争论。 但为什么他被陛下点名了? 好像是夸他第一美人来着…… 再往前一点回忆…… 明遥猛然瞪大了双眼,嘴唇唰地白了,颤抖着面部肌肉, 无助地企图找人求救。 柳戟月道:“明遥是皇后胞弟,算是朕的妻弟, 还是丞相嫡子,身份配上北雍皇子,也算不得太低。” “那个, 陛下……我……” 贺兰漪听到承国皇帝新抛出来的人选,也是愣了一下, 在他起初的想法中, 其实结亲的人选只有昭华公主一个。但后来到了京城,遇上了楚栖, 觉得左右他和昭华那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比起来,到底有趣一些,虽然是政治联姻, 能让自己找到些乐趣也是好的, 何况在京中逗留的日子里, 他早已将坊间关于皇帝和敬世子各种版本的八卦新闻都听了一遍,觉得楚栖或许在皇帝心里也有着不轻的份量,这能特别饰演一段横刀夺爱的戏码就更让他觉得好玩了,所以今日开口,他才添上了楚栖这个人选。 明遥……倒是从没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不过平心而论,单看容貌,精致秀丽,超脱凡众,确实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就是气质歪了点,太过偏可爱了,不是他的菜。 但直接拒绝却也不必,今日已经将宝押了出去,太后和皇帝一时没考虑慎重,不会轻易放人,若是还要咄咄逼人的坚持,非昭华或楚栖不行的话,倒成了他在威胁了,恐怕会伤了和气,反而让事情不好办。 于是贺兰漪深情款款地看着明遥,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承国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虚传。那日我在风光楼,第一眼便见到了世子身旁的明公子,当时就惊为天人,心生爱慕,甚至忍不住出口轻佻,说了些挑逗暧昧的话,作了首夸赞美貌的艳诗,惹得明公子都羞 哭了……那的确是我的不是,可我对明公子的一片赤诚之心,我的随侍和风光楼伶人,哦,还有敬世子都看得一清二楚啊!” 明遥:“……” 楚栖:“……” 在场众人:“……”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这次就连北雍随侍都有些听不下去地捂住了脸,实在不太想认这人是他们的皇子。 柳戟月貌似欣慰地笑了笑:“皇子觉得合适便好,如此,婚事就先口头订下,是嫁是娶、何月何日、怎样安排,过段时间再讲。” ——怎么三两句话就订下了!不需要问我的意见吗! 明遥欲哭无泪地扯了扯明浅谡的衣袖:“爹……我,我不想啊……” 明浅谡微微侧首,神色中也不显欣喜,纠结着忧虑与无奈:“放心,还能再议。但遥遥,注意规矩,委屈也不要哭丧着脸。” 明遥支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抬眸远眺另一侧的楚栖,挤眉弄眼地试图传递内心的悲愤:栖哥哥——救我—— 楚栖心虚地垂下头。 他也不知道怎么事情就变成这样了。 但在这般万分混乱的场面中,他居然还可以兢兢业业地开始分析利弊。 首先,北雍公主皇子都“嫁”到东承来,还愿意搭上不菲的陪嫁,那百分百是有求于承国,只是条件还不清楚。月娥公主是嫁予皇帝,这个毋庸置疑,贺兰漪挑人倒像是挺随便的,方才他也自己说了,只要那人在皇帝心里有些份量,且身份合适、不算太低便可考虑。 如此一来,对承国来说是稳赚不赔,没有拒绝这个联姻的理由。人选里也的确是昭华公主最合适,只是太后娘娘的溺爱偏心人尽皆知,要她同意松口,恐怕还得花些时候。 楚栖自己,是有皇帝开口回绝,他其实还挺感&#xe863;的,毕竟有三年贸易数目呢,他反正觉得楚静忠很是心&#xe863;。 而最后换到明遥,不得不说也是个好选择。一来承国第一美人,理由好听噱头足,身份合适够般配;二来明浅谡忠君忠国为先,必不会反抗皇命,只会反而多劝明遥;三来……明遥是个很神奇的人,表面上谁都可以欺负他,他反过来他又可以把谁都哄顺毛了,也许驭“妻”手段极为高明呢! 总之就是 稳赚不赔。 要是明遥真的把贺兰漪稳住留京了,他们男团不也能更上一层台阶了! ——咳咳,八字没一撇的事,冷静冷静,况且这还是建立在小明同志终身大事之上的幻想,他怎么可以把对未来的期盼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呢! 楚栖努力低头,压制嘴角的弧度。 那头的明遥看得眼睛在滴血。 北雍使团的欢迎宴在口头敲定完人选之后便其乐融融地继续下去了。 用宴期间,北雍的月娥公主出列为皇帝献了支舞,惹得满座惊叹,掌声盈天。饶是在楚栖颇会挑刺的专业目光看来也算是惊艳的,不由慨叹可惜是个女子,入不了他们男团,不过希望她有调/教过贺兰漪。 然而看着看着,他却发现月娥公主面纱外露出的清冷视线不怎么对着皇帝,而是时常向着他这边瞥过来,让他不由得心下纳闷,月娥公主看他做什么? 他本以为只是跳舞转圈时盯着某个点好不让自己眩晕,可当表演完毕,众人用膳的时候,楚栖蓦地抬头,还是能感受到那道视线的存在,让他忍不住古怪地胡思乱想起来。 ——难道她也听说了坊间那些不着调的流言蜚语,觉得我是她得宠路上的最大对手? ——可别吧! 月娥公主舞完后,又不知道大臣里哪个鬼主意多的提了个建议,说上次中秋宴上也见过明遥在戏台上跳扇子舞,跳得欢乐生&#xe863;,有趣得紧,如今北雍第一美人月娥公主舞过了,他们承国第一美人也不该示弱! 于是楚栖就看着明遥再次茫然地撒了一地圣女果,颤颤巍巍地出声:“啊?” 皇帝没有拦,太后没有拦,明浅谡也没有拦,于是明遥不得不跳了一段。 至于楚栖,他也没有拦,他忍不住想看一下明遥最近的练习成果。 结果就是真的“献丑”了…… 楚栖脸色青黑地看着明遥悻悻回座。 他失职了。 作为经纪人,他失职了。 不过是澜凝冰离开了一个多月,而他又烦心着皇帝的事,所以没怎么管明遥的快乐放假,竟然让他退步到这种程度,以致于在这个和月娥公主形成鲜明对比的场合,被吊打了。 ——虽然本来应该也不可能打得过。 总之他现 在的想法便是,三分怀念澜凝冰,三分决定给明遥安排魔鬼课程,三分准备和月娥公主那边并不存在的经纪人开始battle。 他赌着气暗暗立誓。 宴散后,皇帝先送太后回宫。柳戟月没留他,只是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两句,楚栖愣了愣,旋即应下了。 北雍来使仍旧先回鸿胪寺,不说贺兰漪的嫁娶还没商量妥当,月娥公主入宫也要挑吉日、准备入住的宫殿,还有段时间安排。 楚栖找到明遥,首先安慰了他两声,但明遥没有领情,反而愤恨地盯着他:“我刚刚明明看到你偷笑了!” “咳,没有的事情。”楚栖义正辞严,“欣慰的事,能叫偷笑吗?” “你欣慰什么?!” “欣慰你是承国第一美人。” 一说到这个,明遥就失去了所有力气:“第一美人,我不要,好累。” 他目露凄凉:“昭华有太后保她,你有皇上保,为什么没有人保我?” 楚栖眯了眯眼,给他出主意:“或许……你可以试着找太皇太后?” 明遥的眼神忽然从绝望的漆黑中泛起了一点光亮,他激&#xe863;地抓住楚栖:“对对对,我怎么没想到呢……我还有救!栖哥哥,到底还是你对我好!” ——这么快就忘了对他的愤恨了,该说心大呢还是天真呢,楚栖低咳一声,准备在他甚是高兴的时候提出今后练舞的议程。 但他们身后却传来一个笑声:“有救?你就这么不想与我成亲吗,小遥?” 他们同时侧首,果然是一袭绯衣的贺兰漪,出了宫,他又背上了银枪。 明遥:“滚开啊胡萝卜精!你明明有那么多选择干吗非要招惹我们?” 胡萝卜精?贺兰漪霎时一愣,良久才反应了过来,他好笑地挑眉:“嘿,你越不情愿我越想招惹,我人生的一大爱好就是看人流泪。” “死了这条心吧,我饿肚子哭都不会被你气哭!”明遥啐道,“栖哥哥,我们走。” 楚栖却在电光石火间灵光一闪,他紧盯着贺兰漪的反应:“爱看人哭?为什么啊?你那逃跑的未婚妻很爱哭鼻子?” 贺兰漪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问,瞬时怔了怔,而后大笑了起来。 “啊,聪明,对,没错,眼泪稀里哗啦,一滴 滴的,像掉珍珠似的,特别好看,我便最爱看。”贺兰漪恢复了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的从容不迫,反而开始教育批判起来,“小遥,先前你说的话不对,我不招惹你们,就会招惹到别人,谁知道人家姑娘公子心里有没有住着如意佳人,我去了岂不是要祸害到两个人?反正看下来,你的心里肯定不像会住人的样子,我深沉的罪孽可以减少一点……” 明遥气结:“你!” “十四皇子,你跟过来有何目的?”楚栖是时解围。 “这不明摆着吗,和小遥拉近关系啊。” “喔,你这是认定明遥了?”楚栖笑了笑,“你心里住着别人,这不是让我们遥遥罪孽深沉吗。” 他挑了挑眉,压低声音问道:“小贺同志,我们要是帮你找到了那未婚妻,你是不是就欠我们一个天大的人情?” ※※※※※※※※※※※※※※※※※※※※ 楚栖:没有我挖不&#xe863;的墙角,给我入团! 今天的事业心也很在线!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39、凤凰于飞,翙翙其羽(8) 与明遥告了别, 又见贺兰漪也离去了, 楚栖转过身, 使起轻功,重又在宫墙间谨慎地飞走一段,回头去了含章宫。 御书房外的小太监已经见怪不怪, 直接领着他进去。楚栖踏入殿中, 却见柳戟月坐在御案前,手执墨笔,正专心写着什么, 便一时也不发声,而是悄然走到他身侧, 故意歪头去看。 “胆子越发大了。” 柳戟月轻声一笑,斜睨着看他一眼。 楚栖理直气壮:“明明是陛下叫我来的。”方才宴散时,柳戟月在他耳边低语, 要他稍后偷摸着来含章宫。 ——还强调了不要引人注目呢! “今后是该低调一些,要不然啊, 连刚进京城没几天的北雍人都知道横刀夺爱了。”柳戟月道, “楚卿倒是真会出风头,怎么让那北雍皇子一见钟情的?” 这话里酸中又带着丝阴阳怪气, 楚栖好笑道:“开局一张嘴,全靠瞎编,陛下若是真信, 我能给你编百十来个版本。” 柳戟月却似乎就等着他这句话, 他侧首笑眯眯地看着楚栖, 指了指御案上的几本薄册,道:“是吗,楚卿这么擅长?那不如帮朕看看,这几册话本写的怎么样?” 楚栖一怔,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他谨慎地盯着皇帝的笑容,然后往那几本薄册上瞄去。 连翻开内容都不用,光是书名就给了他五雷轰顶般的一击! ——《帝王娈宠:住在摘星宫的日日夜夜》、《宫闱秘事之紫微情》、《霸道世子柔弱皇帝》。 艹!! 尽是坊间流传的天雷话本!!! 这些东西楚栖都没见过,他只知道外头风言风语讨论得很激烈,但还用不着他去澄清,可这怎么连话本都有了! 有事吗?承国人你们是不是真的太闲了点?风调雨顺无兵无灾了二十多年所以连皇帝都敢编排了??编排就编排吧怎么还流传到皇宫里真的让柳戟月看见了?!而且我哪里霸道了?!我都这么小心翼翼了! 柳戟月幽幽道:“朕有时候觉着自己是不是太宽松了些……” 楚栖此时才看清了他进来时柳戟月写的东西,竟是在摘抄文名,他立马严肃道:“臣即刻去处理此事,乱写乱传的 人都抓起来好好整治一顿。” “若是再不整治,有了今儿宴上的闹腾,怕是要再来一出《异域恋歌》了。” “……” 楚栖面无表情地想,这才是你要人噤声的重点吗。 柳戟月让人给他赐座,又将那几本辣眼的薄册收了下去,温声道:“过几日冬狩,也邀了北雍那边的人参加,朕有心无力,可指望着楚卿为我大承出风头。” “冬狩?”楚栖讶然,“陛下的身体可好了?” 往日四季围猎是皇家的传统,先帝以武起家,尤爱这项运&#xe863;,最鼎盛的年岁甚至每月一次。但柳戟月登基后,由于三天两头得病,连处理政务都来不及,便很少去猎场。即使偶尔带了大批人前去,也不会狩猎多久,最多只做个颁奖评委坐着便是了。 “最近有楚卿陪着,不是好许多了吗?”柳戟月笑道,“今年春夏秋三季都未去,也该办一次了。何况此次有北雍人在,他们惯会骑马作战,无论男女都热爱这项运&#xe863;,也算更能贴近些关系罢。” “只是……若头彩被他们轻易夺走了,我承国的面子总归抹不太开。” “噢……”楚栖恍然大悟道,“所以陛下暗地里把我找来,是想给我提前泄密比赛内容,让我早做准备,好作弊取胜?” “楚卿非要这么想,那也差不许多。”柳戟月取出一张帛纸,“这是围场的地图,你拿回去细细研究一番。” 楚栖看了眼地图上的几处红点标注,正想询问是什么意思,却听柳戟月又道:“邀北雍人狩猎,优胜奖赏自然不止是金银珠宝,而是会关系到承国国运的大事。” 楚栖:“……” ——为什么一个狩猎就会关系到国运啊!所以这就是你给我开后门的理由吗! 至于为什么找他而不是哪个武职在身的官员,他反而没有升起困惑,因为皇帝信任他啊还用问吗。 “假如……臣真的优胜了……”楚栖试探道,“陛下能答应臣一个要求吗?” 柳戟月闻言,转头肃容看着他,漆黑如夜的眼睛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芒,“讲。” 楚栖迎着他的目光,莫名觉得接下去的话绝对不是他期待听到的,却还是硬着头皮问道:“明遥的婚事,可否再商 量一下……?” “哈……” 柳戟月摇着头撇开了视线,语气兀地一沉:“那换你去?” 楚栖不太明白他忽然的态度变化,甚至说起来,他从未遇到过柳戟月这般的莫名冷淡,简直转瞬天上地下。他反思了一下刚才的问题,觉得即便有些越矩,也不值当生气至此啊…… 他心里咯噔一声,赶忙收敛了娇纵的态度,毕恭毕敬道:“臣知道皇命不可违,只是想提个建议……方才臣在宫门外碰巧遇到了北雍皇子与明遥,也正说起此事。言谈间,臣意外知道了北雍皇子的一个密辛。其实贺兰漪多年前就有位爱人,甚至早就订婚了,只是那人娘家出了些事,便临时跑回了东承,结果一直没回来。北雍皇子也等了她许多年,算得上痴情不改了,直到几月前要送月娥公主来京,他才跟着来了,说是要在东承娶妻,心中也一直盼望着能趁此机会找到那个人呢。假若陛下可以帮他达成多年夙愿,岂不是拿下了一个天大的人情?我承国与北雍的交情也会更好。” 楚栖有井有条地说完,又复述了一遍方才贺兰漪所讲的他的未婚妻的大致特点:女,温柔,善良,和声细气,眼睛水润特别好看,落起泪来像掉珍珠,可惜是个哑巴,现在应该二十出头,可能家就在京城。 这些个特点虽然都不算罕见,但也有筛选的余地,还是有找到的希望的。 楚栖一通说完了这些话,期待地看着柳戟月,希望能从他的目光中看出常有的温柔。 但正相反,柳戟月眼底没有半点笑意,反而讥嘲般勾了勾唇角:“你知道他这番话中有哪句是真的吗?可能只有‘二十出头’的半句罢。” 楚栖一愣,愕然道:“你知道那人是谁?” “那是足以翻盘的筹码。”柳戟月淡淡道,“你莫要与他私下接触了,此事……” 接下去的话楚栖却未听清,他在听到“筹码”二字时脑袋便“轰”地一响,蓦然想起数月前天牢中罗氏父子临死前与他透露的种种秘密。 假若他们的那些话都是真的,柳戟月从头到尾就利用着罗纵对白衣佳人的倾慕,引他去风光楼认识澜定雪,再利用罗冀强烈的掌控欲,引诱他在纵容中一步 步逐渐犯下弥天大错,最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以澜定雪之死,借机扯出罗冀多年罪行,诛其全族,收归南边军权,甚至得到东南澜氏信任。 那他此次……又在北雍人身上算计什么东西?而又要利用谁?是……明遥? 而甚至最后,自己会不会也是他的一个筹码呢? 楚栖的脸色瞬时变得极为难看。 柳戟月也发现了他的神情变化,紧紧抿起了唇,缓了语气道:“朕只是……不希望你过多接触贺兰漪,至于明遥,最后自然会有别的办法……” 楚栖缓缓抬眸看他。 他知道,这些只是无端怀疑的猜测,他不该多想,他之前就是不慎多想所以纠结了两个多月才敢入宫,而这段日子的接触早已让他忘记了那些事,直到刚才,他才重新窥探到些许柳戟月掩藏得很好的另一面。 理智告诉他那是正常的,帝王之位上的人怎可能天真纯善?可他只是不太能接受,他利用的是澜定雪、罗纵、明遥这类人。 很无辜……又或许很信任他的人。 楚栖不敢说他自己头上会不会也悬着一把刀。 他勉强笑了笑:“若无其他的事,臣先退下了?回去一定好好研究一番围猎地图,定不辱命……” “楚栖……” “噢噢,差点忘了这个。”楚栖抄过御案上几册标题不堪入目的话本,“臣顺便去把造谣者全都处理了!” “楚栖!” 柳戟月霍然站了起来,他紧盯着楚栖正欲离去的背影,薄唇翕&#xe863;,捂着胸口重重地喘了几口气,最后才坐了回去。 “……退下吧。” 楚栖咬了咬牙,没有回头,径直跑出了含章宫。 此后多日,他都没有入宫,皇帝那边也没有声响,只是听说摘星宫又宣了几次太医。 楚栖强行让自己冷静一点,不要在意,而转移注意力的最好方式当然便是投入事业。他训了明遥几次,还是带着脾气的魔鬼式训练方法,让明遥嚎得比澜凝冰在时还响,甚至说出了自己愿意嫁去北雍这种渗人言论。 当然过度操练不可取,明遥很快也病倒了,楚栖从自己逃避般的教导中醒来,很是后悔了一阵,向明遥保证他下次绝不魔鬼了才算揭过了此事。 然而, 男团造星的事业是投入不进去了,他只好换个工作。 那自然便是塑整京城风气。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本都出现了,还主角是皇帝,真是不要命了! 为了更好地打击京中无聊八卦人士的创作欲,他首先把从皇帝御案上搜刮来的三本书看了一遍。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他前世也算是知之甚广,他手下男团成员也会营业卖腐,为了更好的引导粉丝在同人界的创作,他这个经纪人甚至阅览过大量男团成员的CP配对大作。 其中当然不乏许多带有颜色的文章。 但他觉得没关系,他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 然而当他看完这三本标题触目惊心的话本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原来太年轻了。 ——古人写黄用词这么暴露的吗? ——靠啊这编排也未免太大胆了,已经不止是胡乱造谣的死罪了,这甚至都是要灭族的弥天大罪了吧! 这三本里其中一本是他做受,理由是皇帝都病得那么重了,再躺下要死人的。 ——在上面就不累了吗? 又一本是他做攻,理由是皇帝都病得这么重了,还是躺着吧。 ——好像比上面一本合理些。 最后一本是他自攻自受,皇帝在旁边看,理由是皇帝都病得那么重了,还是不要有激烈运&#xe863;了。 ——都病得那么重了你就别写了! 楚栖的心情极其复杂。 他低调地带人把这些私底下流传的淫/秽书籍全给烧了,再低调地带人找出作者,打了二十鞭,写了几本切几根手指,然后写了一封工作报告回禀皇帝。 皇帝没给他答复。 楚栖有点犹豫,因为他在抄书的过程中,还发现了许多册登场人物比较令人惊恐的话本,不知道该如何解决。 比如说敬王X丞相,先帝X丞相,皇帝X丞相,all明浅谡。 ……京城的八卦行业真是比他想象的还成熟。 他最后只好擅自做了决定,书是全烧了,把涉及到皇帝、先帝的话本作者也全都重罚了一顿,没有涉及的就小施惩戒。 ——得留下薪火,万一有天能给他们男团成员写呢,这个他还是乐意看到的。 ※※※※※※※※※※※※※※※※※※※※ 我们皇帝,因为喝飞醋把自己喝进了困难线,为了挽救,他又要演了。 下章栖栖大展神威!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40、今我来思,雨雪霏霏(1) 十一月初, 皇家冬狩。 围场在京郊外的一块空地处, 通称西郊围场。西郊围场既有广袤宽阔的草原, 也有陡坡嶙峋的密林,是京城周边最大的围猎去处。除了偶尔皇家征用,寻常时候也对京中的官宦子弟开放。 因围场规模宏大, 每年的维护费用就是笔不小的开支, 前些年还有文臣上书削点围栏面积,却被惨无人道地喷了回去。 由此可见朝中有不少人爱去那里狩猎,事实上也正是如此。承国尚武, 先帝亦钟爱骑马打猎,哪怕是文官家的子嗣读书时也会修习几年骑射课, 西郊围场便是最优渥的实战地点。 因而此次冬狩,跟随前往的人数很是可观。武职将领多数参加,文官里会些拳脚功夫的也都报了名, 不然也想着法塞家里的子嗣进去,因为按照往年经验, 狩猎奖赏不仅丰厚, 出挑者更容易在皇帝面前搏个眼熟,就此平步青云。 北雍方面, 贺兰漪与月娥公主则各自带了十个随从,都是百里挑一的精英,也完全不带虚的。 楚栖骑着马漫不经心地跟着队伍前行, 回首看了眼身后乌压压的人群, 手指忍不住摸了摸袖子里的帛纸, 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那日在含章宫,他跑的太快太早,之后也没再与柳戟月搭上话,还未提前了解那所谓关乎到国运的比赛是什么,除了一张地图,其余一概不知,这“弊”作的两眼一抹黑。 但他转念一想,柳戟月多半已经把那所谓打压北雍的任务交到别人手上了,也犯不着他操心。 午时过半,一行人抵达西郊围场。围场附近本就驻扎着一支禁卫军,此时已将场内肃清,又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地巡逻,防止闲人入内。 楚栖领了弓箭与匕首,将护具绑缚好,正准备去挑匹上好的骏马与细犬,却见椿芽儿急匆匆溜了过来,“皇上想见您。” “……嗯。” 楚栖并不意外,心中却不免仍旧有些忐忑。他想柳戟月要找他做什么呢,是终于记起要说作弊任务?还是点评一下他前几日肃清京城风气的结果?或者只是……单纯地想见见他? 答案却都不是。 柳戟月换了身深色劲装,骑着匹乖 顺俊逸的汗血马,正温柔地顺抚着骏马的鬃毛,见他过来,又弯着眼伸手,“上来。” 就像前几天什么事都没发生那样。 楚栖微微睁大了眼,很是犹豫:“这,不好吧……” 他又不是不会骑马,要被那么多人看见,之前刚平息下去一些的闲言碎语岂不是又会死灰复燃了。 “上来,还要朕再说第三遍吗?”柳戟月虽口吻强硬,语气倒仍是缓和,他莞尔道,“朕是怕自己摔下马,要爱卿帮看着,行了吧?” 楚栖看他脸色的确不是很好,眼下微微泛着乌青,便知道他这几日的睡眠不怎么样,不由放软了姿态,握住皇帝的手掌,也翻身上了马。 一坐稳,感受到身后温热的吐息,与环于腰间的双手,他就觉得有些不对,“……那个,臣应该坐后面吧,这样比较安全!” “朕抱紧爱卿不也安全?”柳戟月轻声笑道,他勒紧马缰绳,一夹马肚,低声喝道,“驾!” 随着皇帝率先离去,首日的冬狩便开始了。 楚栖在疾风吹拂中暗自心里恼火,什么怕摔下马,这骑得不是一骑绝尘,你还能再装一点吗! 但柳戟月告诉他,他能。 “楚卿射箭功夫如何?朕要控制马匹,已经费了大力,腾不出手来瞄准了。” 说着,他腾出手从楚栖背上的箭囊里抽出三支箭,然后将箭囊解下来甩开了。 如此一来,便更能前心贴后背。 柳戟月将三支箭交到楚栖手中,附耳低语道:“我给你三箭机会,猎到我想要的&#xe863;物。” 距离贴得太近,骏马又奔驰迅疾,楚栖根本不敢有转首&#xe863;作,生怕便擦吻到哪里,他觉得自己耳朵红得快要滴血,面上却还勉强保持着镇静,“……要是三箭落空呢?” 柳戟月道:“朕便真把明遥嫁去北雍。” “……” “那要是猎物不是陛下心宜的?” “那明遥便留在京中嫁予北雍。” “…………” ——可怜的明遥,我与陛下打赌,惨败的却是你! 此时正在丞相府快乐吃瓜的明遥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啊,啊,啊啾~” 楚栖鼓了鼓嘴:“好像和我也没什么干系。” 柳戟月笑道:“那正好,楚卿岂不是没有心理负 担?” ——这个人怎么这么坏呢! 楚栖捏着那三支尾羽浅黄的箭支,取下了别在腰间的竹弓。他挑的是把精致的短弓,射程不远,杀伤力也不强,只能猎些小型&#xe863;物,因为他本来也没准备去打那些羊鹿的主意。 不过这时候也够用了。 他完全知道皇帝的心宜&#xe863;物是什么,本来他就打算去猎的。 十一月初,半月前就下过初雪,昨日也有过一场,此时草原上仍积了一层薄薄的雪皑,放眼望去,满目纯白。 忽然间,在这无瑕的纯白之中,有什么极难察觉的颜色混入了其中。 也正是这个当口,嗖嗖嗖!三箭齐发,形成了三点的围势,坚硬的箭杆将那想要脱逃的小&#xe863;物牢牢束缚在中间,左右逃离不得,只能慌张地蹬腿。 楚栖飞速地跑过去,揪起那雪兔的耳朵,将它抱在怀中抚摸顺毛,而后走回柳戟月身边,“唔……还在踢我,陛下小心被伤到。” 柳戟月接到手里,看了眼那雪兔耳朵上被擦伤的鲜红,哀怨道:“因为受了伤啊。” 楚栖一噎,心道我三箭困住只雪兔还只是擦伤已经很不容易了好吗,还连半句鼓励赞美都没听见,不由嘟囔道:“陛下只说猎得,又没说要毫发无损,臣还是完成任务了吧?那……明遥的事?” ——明遥,栖哥哥我尽力了。 柳戟月狡黠地看着他,“朕可并未说完成任务明遥就能继续风流了。” 楚栖:“……” ——小明同志,你真的自求多福吧。 “那陛下就是耍我嘛。”楚栖小声道。 “怎么,你耍不得?”柳戟月笑道,十分地理直气壮,“朕还未说别的奖赏呢。” ——我不要你自以为是的奖赏! “朕的奖赏便是——御赐它名讳,木西!” “……” 难道给兔子取我的名字我会高兴吗,呵呵! 楚栖觉得自己现在应该生气,他也的确有些生气,但为了这事好像又不值得,怎么看都有些气呼呼到娇嗔的意味,太恃宠而骄了。 他便努力故作平静,捏了捏木西的三瓣嘴,“不许给我吃胖。” 木西毫不领情地咬了他一口。 回去时,仍是皇帝坐在他身后驾马,他则艰难地抱着挣扎不断、垂 死反抗的木西,试图让它安静一些。 一路上又遇到了不少人,楚栖看着他们互相交换眼色的视线,觉得前几日整顿京城风纪工作真的是白做了。 偏偏回去的速度还缓慢得可以,下马时天都快暗了。 椿芽儿已焦急地守了许久,似乎是到了皇帝服药的时候,柳戟月将雪兔交给一位兽医包扎,回头道:“麻烦楚卿了,今日先回去休息吧。” 楚栖一怔,他发觉柳戟月的口气又公事公办了不少,方才只有他二人在时倒是幼稚异常。 他又仔细端详了一眼柳戟月的脸色,精神虽还不错,却似乎深深带着体力透支后的疲倦,又压低了声音咳了咳。 楚栖霎时一阵难过,暗骂自己在干什么,他又不是不知道柳戟月易病,大冬天纵马一下午还不得出事。 ——可柳戟月更清楚自己的身体啊,楚栖想,干吗还疯玩这阵。 因为他会开心,心底一个声音说,不止是他,是我与他都很开心。 楚栖目送皇帝入内,又见兽医将雪兔抱了进去,心中暗道,木西你可要乖乖表现啊。 站了一会儿,楚栖便也准备去休息,却见贺兰漪一身朱红骑装,毫不避讳地晃了过来,“我那新未婚妻呢?” 明遥? “他前两日病了,陛下免了他这趟随行。” 这话其实半真半假,明遥也就之前累趴了两天,如今早已休息妥当,仍旧生龙活虎着。只是他第一讨厌读书,第二讨厌骑射,更不想碰上贺兰漪,于是借机装病,躲了这趟冬狩。 贺兰漪遗憾地摇摇头:“可惜了,他看不到我狩猎时的英姿了。” “这时候估计他正偷着乐呢。”楚栖笑了笑,忽而心思一&#xe863;,“十四皇子也别先一口一个未婚妻了,八字都没一撇呢,若是不久后将你那旧相好找到了,岂非会闹出笑话来?” 贺兰漪眸色微变,凝视着楚栖,问道:“哦?那这几日世子可有找到符合条件的人选?我可以改日去认一认。” “嗯……是有挺多位的。”楚栖缓缓道,“多到还以为十四皇子是在诓我,其实说的都是反话,您那意中人原是位伶牙俐齿、性情乖张、离京千里的男子呢。” 贺兰漪瞳孔剧缩,蓦地收敛了笑意,神 情变得危险而冰冷,“你认识他?” 楚栖一顿:“……真猜中了?” “你从哪里知道的?他人在哪!”贺兰漪霎时变了脸色,提高声音喝道,引得旁侧一干人等都围观了过来。 楚栖虽有猜测,却未想到他的反应如此巨大,正想要再套些话,却见那头月娥公主走了过来,用北雍语严声呵斥着贺兰漪,要他注意场合分寸。 贺兰漪不耐地应了声,深吸了口气,重又目光灼灼地看向楚栖。 楚栖:“……很遗憾,我是瞎猜的。” “是么……”贺兰漪冷冷盯了他一会儿,良久后,才恢复了往常的玩味轻佻,“那算了~这次世子若寻到合适的人选啊,倒也不必带过来给我看了,直接将他眼珠子挖出来,送给我收藏即可。” 楚栖:“……” 说罢,贺兰漪便头也不回地走了。月娥公主目送他远去,又待四下注意的人不多时,才回首低声道:“我皇兄失了礼数,世子勿要见怪。” 楚栖与她问了好,又惊异道:“你说会承国话?” “只会些平常用句,甚是生疏。”月娥公主道。她今日穿了身适合骑马的戎装,长发也束了起来,腰上别着弩匣与短匕,看起来英姿飒爽,虽仍带着面纱,却也看得出她心情不错。 楚栖点了点头,却发现月娥公主解释过后好像也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有些拘束地飘忽了视线,似乎欲言又止。 她抬眸看向楚栖手心,眼波流转间顾盼生姿,“世子骑射水平如何?” 楚栖心中警铃大作,不着痕迹地退了半步。北雍公主以后是要做宫妃的,虽然现在是大庭广众之下,但最好也要注意避嫌。 于是他摊出掌心,无奈笑道:“走个陪场罢了。” 他指腹间光滑细嫩,并无常年练箭应有的薄茧,想来水平不怎么样。 不过这倒是他谦虚了,他离京十年,逃难六年,骑术早已在实践中练得十分通透,又天赋出众,射箭的准头也是极好的。何况若是他有心,完全可以拿洗髓术将之前的技能点数加在骑射上,分分钟笑傲群雄。 但今日的主角不是他,倒也用不着如此。 楚栖想了想,又道:“听闻北雍人人擅长骑射,热爱狩猎,所以陛下特 地提前进行冬狩活&#xe863;,也是希望公主喜欢呢。” 月娥公主闻言,却轻蹙起了眉头:“我却听闻承国皇帝身体不好,不怎么出宫。往年五日的计划会缩成三日、三日的便缩成一日,谁知待会儿会不会扫兴。” 楚栖先是一怔,而后升起了一股强烈的恼火,被她的话狠狠气笑了,连嘴唇都有些发颤,可正欲开口,却又想到对方身份,还是强行压下火气,忍了忍道,“公主不久后也是要入宫的,说话时也该摆正身份。” 月娥公主微顿:“……入宫,哼。” 她深深看向楚栖,眼底闪烁着复杂的情绪,“我来京中这几日,总听到些许传言……世子与皇帝,可是……那种关系?” “不是!”楚栖极快地否决了,尴尬地寒毛直竖,搞了半天,这北雍公主还是担心自己与她“争宠”,所以先过来刺探军情? 他浑身不自在地解释道:“没有的事情,京城闲人多,就爱胡编乱造,我已经将为首的处置过了,公主不必多心。” 月娥公主真倒是松了口气:“那便好。” 正说话间,那端椿芽儿忽地招呼众人,说是有要事相告。 冬狩首日就这么平淡地过去了,众人也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果然,敬王一身武服,立于阶上,平静地俯视在场诸位,代皇帝意思开口道。 他道此次冬狩原是为了庆祝与北雍结亲,但就这么各猎各的不免太过平常,不若加点乐趣,来场承雍两国之间的小小比试。 北雍加上皇子公主共来了二十二人,那东承也出骑射最顶尖的二十二人,按猎物猎得的难度划分得分,总分高的队伍获胜。 至于优胜奖励,北雍得胜加赐珠宝绸缎,承国得胜倒不需北雍多送什么,赢得名声就够了。 因为北雍人素来最善骑射,众人对这个提议都没什么异议,甚至开始摩拳擦掌,就等着明日的比试。只是这下来便有个疑问,承国此次来的人远远不止二十二人,又该如何遴选呢? “自然是比射箭。”敬王道,继而取出一把巨大的弯弓。 那弯弓足有成年男子之高,弓身乃玄铁打造,重逾百斤,弓弦似由巨蟒背筋制成,通体泛着鎏金之色,恍若尊贵不可比拟。那是 承太/祖打天下时战无不胜的武器“吞阳弓”,在打下前朝后,又放出将暨国护国神兽螣蛇扒皮抽筋,把那蛇筋做成弓弦的传说,虽多半只是夸大吹嘘之词,但吞阳弓的厉害却依旧为世人熟知。 先帝建国后,吞阳弓一直悬挂在紫微殿内,直到驾崩才被取了下来,却不想是落到了敬王手里。 但在敬王手里……也许还要更加可怕。 楚静忠名扬四国,知名度高达五分,绝不单只是因为他摄理政事,至少他在当上摄政王之前,在北雍的知名度也定是响亮至极。 当年他是起义军中的先锋,柳峥嵘手下的大将,带兵横扫暨国军队,在数倍少于敌方兵力的时候依旧未尝一败;后来北上镇守边境,打的四国中最勇猛善战的北雍主&#xe863;提出议和,甚至直至二十年后仍是安稳平和,余威犹在。 而这个人强就强在,不仅带兵厉害,自身武力值更是傲视群雄。 拉把吞阳弓有问题吗?没有问题。 于是他立于阶上,手搭于弦,拉满弓,在这昏沉天色之下,在这百步距离之远,看似轻松平常地射出了一箭。 嗖。 嘭——! 百步之外,刻在石头上的靶图红心被正好戳穿,箭锋深深埋入石中。 四野万籁俱寂。 “百步之外,各射十箭,比环数,取前廿二。若比不出,换吞阳弓再试。” 楚静忠说罢,一扬下巴,示意可以开始比了。 等周围人陆陆续续回过神来时,楚栖发现大半人的第一反应就是转过头来看他。 “……” 谢谢关心,楚栖面目表情地想,他现在体力值点满了,多半也拉得开吞阳弓,至多准头还差点。 但这没什么好秀的,他还不至于为了夺个名额用掉洗髓术,做人要低调。 何况即便不用加点,本身实力也够,拿个前二十二还是绰绰有余的。而根据遗传学定律,他努努力,也不会逊色楚静忠多少。 楚栖这么想着,率先以身作则,挑了把长弓拉满,放箭。 正中靶心! ※※※※※※※※※※※※※※※※※※※※ 有点超字数所以更晚了鹅鹅鹅还没写到预期更加鹅鹅鹅 搞事搞事搞事走起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41、今我来思,雨雪霏霏(2) 翌日, 承国二十二位精挑细选的应战者整理好了行装, 跃跃欲试地等待着进发的号令。 他们都是在昨夜日落之后、百步之外比试出结果的, 虽然射箭的靶子只是个静物,比不得&#xe863;物敏捷,但仍旧困难异常, 特别还有敬王珠玉在前, 众人更是紧张焦灼,待得知自己入围后,才变作了雀跃兴奋。 这二十二人里没有敬王, 楚静忠只担任评委,这让北雍人很是松了口气, 似乎若是他参与了,这赛也不用比了。 而楚栖也松了口气,比试归比试, 冬狩毕竟还是减轻压力、增加乐趣的活&#xe863;,要是有楚静忠跟着, 不免叫人觉得神经紧绷。 但少了个楚静忠, 这二十二人里却多了一个他始料未及的人。 ——凌飞渡。 当看到凌飞渡蒙着面大大方方地出现在众人眼前时,楚栖是懵逼的。因为围猎场大多数地方是平原, 没有什么供人藏身的角落,楚栖就一直没看到凌飞渡,下意识认为他应当隐藏在住处, 但没想到他居然这般现身了。 自从风光楼与宫变之事发生后, 青黎卫虽然仍是神秘莫测, 但也算不得绝要机密,朝上有不少人知道它的存在,只是仅限于此了。 凌飞渡也不知是因为楚静忠的命令还是什么,不再那么捂紧身份,排斥现身于人前,偶尔也与柴斌一块儿侍立于他左右,或者在监督明遥练舞时无情地甩鞭提醒,只是始终戴着他的蒙面罢了。 这个蒙面也很实在,不似月娥公主朦胧婉约、隐隐绰绰的美感,直接就包的连脖颈都看不见。 所以起先凌飞渡在靶场现身时,众人都十分奇怪他的身份,但当他十箭射出不俗成绩、敬王也淡然地给他排了名次后,才有些消息灵通的猜想到了传闻中的青黎卫,便不住地打量着凌飞渡,仿佛想从他身上看出些什么来。 不过凌飞渡少言寡语,露在外头的一双眼对着别人时总是冷冰冰的,无论怎样也撬不出半句话来。 到最后,也只有他一个像是青黎卫的参加并通过了试炼。其余名列前茅的人也大多是军中的射箭好手,名声颇为响亮,倒是彼此都知根知底,很是信心十足,反而楚栖和凌 飞渡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但也无甚敢人小觑了他们,一则是方才试箭时有目共睹,二则是他们是敬王独子与敬王属下,仿佛合该天生有这份能力。 临行前,敬王又讲了一遍规则。 狩猎比赛一共持续两天,为的是给人能够猎得些深夜才会出没的野兽的机会,但只许设放陷阱,每日辰时出发,酉时结束,不可迟到晚归,否则扣分。猎物按猎得难度算分,已规划好了分数,每人一册可以揣在怀里。 最后总分自然是按两国各二十二人的分数合计作数,但个人分数最高的几位能够另获封赏。 楚静忠面无表情地结束了宣告,众人都听得浑身有点不自在,还是明浅谡看不下去,温声提点了一句:“此次比试切磋交流为先,不必伤了和气,围猎场内兽群多数温和,没有猛兽,但不得离开猎场边缘,入那密林深处。那端尽头是后山悬崖,无人把守,往年寻猎不慎跌落的事情也是有的,须得小心行事,最好三两人一组,互相提点照顾。” 此话一出,众人都有种舒心多了的感觉,虽然这提点对于常来西郊围场的承国人来说只是句废言,但比起敬王的冷脸,还是明丞相善良可亲。 虽说不久前还有许多人对明浅谡不会骑射却依旧随行的行为嗤之以鼻。 但现下显然是忘记了。 交代清楚过后,狩猎比试便开始了。北雍人一马当先,率先整齐划一地骑了出去,东承这边也不甘示弱,昨夜早就商量好了分组,也随后就到。 楚栖倒是不急,他悠哉悠哉地驾着马,从怀中掏出那写着猎物分数的册子与一张帛纸对比着看。 凌飞渡也不急,略落后一个身位于楚栖,他们自然是组队了。 楚栖问道:“你熟悉西郊围场吗?” 凌飞渡对这种废言回答得很简略:“不。” 楚栖脸上带着困惑:“那这几处红圈有什么特别的。” 柳戟月给他的地图,正是西郊围场的方位图,只是上面有几处圈出了红点,都在狩猎圈内,只是离得颇远,有点接近密林深处。本来楚栖以为这比试是什么寻物大赛,结果只是普通狩猎,他看标注猎物得分的册子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稀奇的野兽,不存在红 圈内是它们栖息所在的可能。 难道说……是因为他和柳戟月冷战之后,这比试就换了一种形式? 好像也有可能。 昨日他和柳戟月说话气氛那么好,皇帝也没再提此事,想必是不需要他的特意“作弊”了。 楚栖便把此事放到一边,他问凌飞渡:“是敬王让你来陪我的?” 凌飞渡道:“不是,是陛下。” 楚栖表情有点古怪:“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昨晚。”凌飞渡道,“主人若是通过遴选,属下便也跟着,要是没通过就算了。敬王没说什么,自然也是默认了。” 昨晚,那就只有可能是柳戟月回去休息后密诏的了,他那么倦了还记得这事,楚栖弯了弯嘴角。 虽说这种程度的狩猎其实危险不大,极少看见狼群,最凶残的&#xe863;物恐怕也就是群野猪了。 想通了这点,楚栖心情愉悦地笑起来,他揶揄地看着凌飞渡:“一个陛下,一个敬王,一个我,哇小凌,你这叫一人侍三主啊。” 凌飞渡万分平静地回道:“若是你们打起来,属下谁也不帮。” “……行吧。”楚栖叹了口气,他想,正是因为凌飞渡办事靠谱,所以才□□乏术,谁都想用,可惜人家也很有个性,遇事不决,干脆看戏。 这年头,人才难招! 楚栖甩甩脑袋,将这些事撇出脑海,侧首间看到只雪狐一掠而过,便顺势挥起马鞭,喊了声“驾”,朝着那狡黠难捉、分数不低的狐狸追去。 如此持续了许多时辰,比试首日的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再过不久就要彻底变黑了。 陆陆续续也从远处回来了不少人,结束的时辰快要到了。他们绝大多数是承国人,狩猎毕竟是个体力与耐心的活儿,猎到了猎物,还要想办法将它带回营地,如此来回数次,其实很是累人,一天下来也出不了几趟,不过胜在人多势众,堆积起来的数目还是很可观。 不过与隔壁北雍的数目一比,就有点小巫见大巫了。北雍不同于承国几个人分为一组,他们本就是皇子与公主的侍卫,二十二人基本上合在一起行&#xe863;,贺兰漪与月娥公主负责&#xe863;手,他们负责搬运,分工明确,搬运工人数众多,效率很高。 而且贺兰漪 与月娥公主狩猎手法都十分厉害,他们不止能够骑射,陷阱、套索、枪叉也使得非常顺手,一看便是有经验的老手,北雍人也确实擅长这个。他们最近扛回来的一个猎物,竟然是只仍旧活着的花豹。 扛回来的北雍人特地得意地说了句这是他们公主单独、亲手猎得的,叫周围听见的人都不由咋舌,暗想皇帝以后可能不好过。 正想着呢,皇帝就真出现了。 楚静忠看他脸色青白,倦意不浅,却换上了轻薄的劲装,不由皱了皱眉,撇头瞪了服侍的椿芽儿一眼,“还不扶陛下回去休息。” 椿芽儿瑟缩了一下,犹豫地瞥了瞥柳戟月,却没敢&#xe863;。 柳戟月淡然笑了笑,目光扫向归来后正在热烈讨论的人群,声音一顿:“楚栖还没回来吗?” 他声音不大,就阶上的敬王与椿芽儿听见了,但这话显然不是问与他一同出现的椿芽儿的。 “还有一刻时间,也值得你担心。”楚静忠道,“收敛一点。” 柳戟月闻言笑了:“朕要收敛什么?朕乃天下之主,如何需要遮遮掩掩?或许朕应该如盛年崩逝的父皇一般,使点强硬手段?” 楚静忠深吸一口气,不想在这种事上多费口舌,他本想静静地等着皇帝受不住风寒自己回去,却没想到柳戟月又起了话题:“敬王如何看待北雍联姻之事,朕答应的对不对呢?” “……此时后悔哪还来得及。”敬王冷笑道,“回绝的最好时机,不是在北雍来信之时就否掉吗?可惜陛下躲在殿中清闲,诸事交由臣来处理,却偏偏能将这封密函留在自己手里。” 柳戟月叹道:“北雍来意坚决,带着他们的钱和人就送上门来了,如何否的掉?朕倒是看敬王也乐得接受,想来觉得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朕又替北雍想想,更觉得是有益无害,玄武血脉若能在我承国皇室流传下去,岂不比什么几年的贸易数目来得值当得多?可惜啊……” 柳戟月逐渐升起一个讽刺的笑容,“可惜啊……北雍公主还不如考虑多等几年,等那梁王家的小崽子长大,还有点希望。” “否则要不朕也写一个‘父死子继’的遗诏?随了他们北雍习俗,将她送予那小崽子,北雍人 兴许还要感激朕呢。” 楚静忠脸色青黑如夜幕,似是再也听不下去了,扭头甩脸看向柳戟月,这不看不要紧,他却猛然发现柳戟月眼底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他瞬时冷下了脸,狠声问向椿芽儿:“他几天没喝药了?!” “三天。”却是柳戟月自己答道,他双手撑在栏杆上,远眺着围猎场极远处的方位,不知在看些什么,因而目光十分的捉摸不透,“三天而已,朕还冷静得很,若是今日有个圆满的结局,朕自然就去服药了。” 楚静忠显然已经熟练应对半疯的人了,直接看向椿芽儿:“药还有吗?拿来!没有就即刻回宫,我真是疯了才会答应这次冬狩!” 椿芽儿只能瑟缩畏惧地摇头。 柳戟月反倒安慰起了敬王:“急什么,最多明日,也是要回的,若是今日出了事,就能更早回去了。” 楚静忠森冷地看着他:“……会出什么事?” 柳戟月轻声道:“其实……在北雍来函不久后,西宛也有道情报传来,却是更要机密得多。” 他话音未落,楚静忠便见远方有穿北雍服饰的人浑身浴血,极其慌张地骑马跑来,到最后甚至摔下马匹,连翻了几个滚儿,被人拦住才止住滚势,但他停下之后却根本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势,凄厉地用不成调的声音喊了起来:“有怪物、有怪物!救救我们皇子和公主,快来人去救——” ※※※※※※※※※※※※※※※※※※※※ 虽然我们的小贺还没入团,但五号已经准备待机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崇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女尧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42、今我来思,雨雪霏霏(3) 楚栖是在夕阳快落山时察觉到出事的。 他今日猎得的都是些狡兔三窟、灵敏警觉的猎物, 体型不算大, 能让他与凌飞渡系在马鞍两侧, 不必一次次往返,但又胜在稀罕少见,所以分数并不算低, 怎么想也应该不会拖团队后腿。 待他将逃窜了半天的熊狸活捉到手, 惩罚似的拍了拍它屁股后,本是准备回去了。 但刚翻身上马,他却忽地听到密林深处传来一声低微却可怖的吼叫。 那声音嘶哑诡异, 呜呜嗷嗷不像任何他听过的狮、虎、豹等大型野兽,却也能听出来是个庞然大物。 “……凌飞渡, ”楚栖愣了愣,“你听到了吗?” 凌飞渡没有回应,但楚栖看到他神色微变, 显然也是有所察觉。 楚栖又驻足听了一会儿,发现那陌生的声响并未消停, 反而逐渐变得狂躁暴怒, 仿佛要震碎山林。 他蹙起眉头,隐约觉得不太对劲, 又仔细竖起耳朵,寻找着声音来源。 “那半片密林……我好像刚才瞧见北雍人进去了。” 他们比赛狩猎,也讲究分地盘, 若是瞧见哪片地方有人了, 就自觉换个地儿, 本身西郊围场大得很,别说他们两队四十多人,就是再翻个几番也容纳得下,没必要争来抢去。 楚栖嘟囔道:“他们猎啥大宝贝呢?这么拼命。” 凌飞渡忽然道:“主人别去。” 楚栖微愣,他追个逃窜迅疾的熊狸才碰巧跑来了这儿,本来也没准备进去一观,不过凌飞渡主&#xe863;出声倒是不常见,绝大多数时候他纯属逆来顺受,直到楚栖危难时刻才出手营救,事前先预警却是首回碰见。 楚栖一哂,正想说些什么,却蓦地听到那密林深处传来数声人类的惨叫,凄厉恐怖,仿佛正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与此同时,那嘶吼的诡异叫声也更加癫狂,直让身边的骏马、手里的熊狸畏惧地瑟缩起来,宛若听到了地狱的哀鸣! 楚栖神情瞬间变得极为严肃。 他将马匹捆在一旁的树上,取了弓箭随身,却见凌飞渡拦在他前面,蒙面中看不出情绪:“陛下交代属下保护主人安全。” “你会说这话,就是觉得护不住我了。”楚 栖道,“里面有什么?” 凌飞渡垂眸道:“属下不知,但……多半是凶猛的野兽。” 楚栖道:“去看一眼情况,有事再跑也来得及,你我轻功都好着呢。” 凌飞渡没有回答,但也没再坚持,侧身让开,跟在他身后进了密林。 此时天色约莫快要大暗了,西边云彩还剩下最后一缕霞光。 听到那惨叫与嚎叫声,楚栖的心绪其实甚是波&#xe863;,北雍二十二人一齐行&#xe863;,个个是狩猎的好手,哪怕遇上老虎或棕熊也能拿下,虎与熊又是独居,况且天子围猎哪会放这些危险东西?但其余&#xe863;物哪个有这般杀伤力?狮子又不生活在森林里,狼群更不可能发出这般吼叫,难不成还可能是大象? 但直到看见那“&#xe863;物”,楚栖才觉得自己的想象力实在有些匮乏。 那东西的体型极为庞大,四脚爬行时已有两个成年男子之高,双足站立时更超过两丈,泰山压顶似的俯视着所有人。它的长相更是诡异至极,有着熊的体态、狮的毛色、虎的头颅,可从它脸上垂落下来,用来横扫攻击的器官,却是近似象鼻的模样。 这种糅杂了许多野兽特征的东西,仿佛获得了那些&#xe863;物的狩猎优点,然而掺在一起合成的,却是个四不像的怪物。 “怪物啊啊啊啊啊——!!” 也不怪有人惨叫当场。 楚栖脸色铁青地看着那怪物&#xe863;作,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它仿佛刚从睡梦中苏醒,行&#xe863;和反应还比较迟缓,每做一个&#xe863;作就会停歇几秒,因此还没有团灭在场众人。 楚栖觉着它要是反应再快一点,会多快的轻功都是白费。 ……这已经不能用常理来思考了! 他飞速瞄了一眼现场,已是惨不忍睹,北雍人中当场就死的不在少数,想来应当是避之不及,更有些被开膛破肚等在一边垂死挣扎。 偏偏这时候,他还看见那怪物身前直挺挺站了一个人,像是要单挑的模样。 “贺兰漪,你疯了!”楚栖脱口而出,却见那怪物也缓缓扬起长鼻,对准了它身底下的胡萝卜精,像打球似的挥了出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根羽箭射入那怪物鼻孔,让它难受的屈了屈鼻头,银枪堪堪擦过它的鼻尖,留下一道狰狞的血 痕,而链鞭从三丈之远处裹住贺兰漪,将他飞速脱离了怪物身侧。 贺兰漪重重砸在地上,楚栖蹲下身吼道:“这什么东西?你想什么呢?还不带着人快跑!” “我还想问这是什么东西!”贺兰漪喘了口气,见到楚栖,先是一愣,然后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我也不知道啊……”楚栖比他还要懵逼,“先别管了,趁着它行&#xe863;缓慢,逃命要紧,我已派人回去通知——” “不能走!”贺兰漪急道,“我妹妹在那!” 楚栖一怔,又往那侧看去,只见月娥公主跌坐在那怪物身后,双手捂着嘴巴,死死不发出声响,浑身颤抖地&#xe863;弹不得,想来是因为行&#xe863;迟缓与视线受碍,一时没有被怪物发现,但若是面前的人急速跑掉了,很快也会落得个血肉模糊的下场。 月娥公主纵使再坚强,遇到这种时刻也完全没有办法,美艳的眼眸中充溢着泪水,求救地望向这边。 楚栖觉得自己的双手也在发颤,“怎么回事……!你讲清楚!” 贺兰漪勉强保持着一份冷静:“我们来这里猎鹿,起先顺利得很,什么怪物都没有,待回去时,才一个转身,便见这东西凭空从中出现,杀死了好几人,月娥因走在最后,竟没被它发现……这不过是一刻之前的事。” “凭空?”楚栖难以置信道,“这东西还能从天上掉下来不成?” 但他知道,都到了这种时候,贺兰漪完全没有编排故事的必要。 楚栖再次看向那庞然大物,它已经在朝这边走过来,每一步都带着千斤重,让大地狠狠为之一震。 然而与此同时,他收紧了瞳孔,蓦然发现了什么。 “它的速度……”“在加快!” 凌飞渡与贺兰漪异口同声。 这真是最恐怖的消息!光是如乌龟慢爬就已经无人可以奈何得了它,若是再拥有迅疾的速度,恐怕不止在场所有人,就是成群禁卫军来了也无法,甚至都不知火/药能否解决掉它。 再来不及多想了,楚栖咬牙道:“你们俩吸引这东西注意力,我去趁机救出月娥公主。” 凌飞渡刚想要开口,就被楚栖打断:“你的链鞭有三丈远,可以暂时风筝它,自己小心。” 贺兰漪又要说什 么,楚栖却再次令他噤声:“全场就你穿得最鲜艳,那怪物眼里也绝对是你最显眼,给我好好吸引仇恨!” 说罢,也不待这二人反应,楚栖瞬时跳上旁侧高耸树木,借着林木遮掩小心地绕过那怪物。 凌飞渡与贺兰漪也只好照做。贺兰漪果真天生能够嘲讽,火红衣袍分外醒目,银枪更是刚刚刺伤了怪物,惹得它心头火起,直直地就朝着他攻去。 凌飞渡用三丈链鞭在旁辅佐,时不时击打那怪物身躯,缓解一些贺兰漪的压力。 趁此机会,楚栖终于到达了那怪物身后,悄无声息地落到地上,缓缓接近着月娥公主。 “嘘,”他觉得自己手里都是汗,但还要安慰笑道,“还站得起来吗?” ※※※※※※※※※※※※※※※※※※※※ 我们的团队中 小贺:近战坦克输出,小凌:中远程减速输出,小澜:辅助控场,栖栖:团长指挥,小明:目前是啦啦队 陛下:那朕应该是躺尸老板0 0 楚栖:(▽_▽)您真的不是boss吗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43、今我来思,雨雪霏霏(4) 月娥公主此时也无法逞能, 落着泪摇了摇头。 楚栖蹲下身背起她, 刚站起来, 就听不远处二人紧张至极的喊声:“当心!!!” ——那怪物速度愈发变快,行&#xe863;愈发敏捷,凌飞渡与贺兰漪几近难以招架, 刚余光瞟见那头营救成功, 便见这怪物在一个侧身时偏过了头颅,恰巧看见了自己身后藏着的两个人。 刹那间,它发出了仿佛被欺骗般的嘶吼, 趴下身躯,四足飞快地朝他们袭去, 象鼻率先猛扫一击! 电光石火间,楚栖下意识护住月娥公主,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去你妹的造星系统,有本事不要以人的实力为参照物, 点满了也打不过这种怪物好吗!然而又转念一想, 假如在奄奄一息之间骗得贺兰漪入团,系统奖励的生存点数也许还能让他苟延残喘一下, 行吧,也许因祸得福呢—— 然而更在这千分之一秒内,一道炙热的箭光划破天际, 生生顿住了怪物的攻势。 预想之内的疼痛没有到来, 反而耳边响起了暴怒的吼叫。楚栖再次睁眼看去, 稍远处的敬王手持吞阳弓,面如寒霜地射出了这一箭,他身边的一个人却是皇帝。 楚栖心下一松,觉得得救了,下意识朝柳戟月望去,但看清他的眼神时,却又是狠狠一沉。 那眼神中竟是阴冷居多。 “吼——!!!” 楚栖猛然回过神来,怪物仍未走远,而更让他震惊的是,楚静忠用吞阳弓全力射出的一箭,竟只半没在它的脑袋中,没有钻出,也没有杀死它。 可想而知有多恐怖! 这一幕不仅震惊了侍卫与北雍人,就连楚静忠自己也有点难以相信。 他的武力不说承国,就是放眼全天下也鲜少能有匹敌之人,吞阳弓又是稀世神兵,但这怪物却能够一击不死。 一击不死,反而更加疯狂,但它也不去找楚静忠的麻烦,而是继续挥向楚栖——这一次,用上了双爪——似乎想率先置他于死地。 楚静忠反应极快,迅速再抽羽箭,搭弓上弦,二次对准怪物头颅的地方,但在放箭之时,他的眼神却闪烁了一下。 “拿来。” 他看向柳戟月。 柳戟月神情没有一丝变 化,又说了一遍:“拿来。” 他伸着手。 楚静忠冷笑了一声,缓缓将吞阳弓放到他手上。 这弓重逾百斤,曾有好奇的武官求先帝一赐使用机会,却连抬都抬不起来,更别说拉开了。跟来的将领见吞阳弓落在皇帝掌心,心里都是狠狠一紧,然而没想到的是,柳戟月神色无异地拿了起来。 不仅拿了起来,甚至拉开弓弦。 极少有人见到皇帝拿兵器,至少往年狩猎时是见不到的。 在众人的印象里,他就是常与药罐相伴的傀儡皇帝,纵使如今亲政了,也处处受到敬王桎梏,先帝的霸道、尚武、勤政、风流在他身上仿佛完全反了过来。 直到此时,才有人第一次察觉出他掩饰不佳的极度震怒。 但羽箭射出后,亦是所有人都发现了不对。 那箭速度太慢、力道不足,别说刺伤怪物了,甚至连刺伤人都做不到,而且……它飞行的方向好像也不对! ——不像是朝着怪物,而像是朝着……楚栖。 楚栖也在百忙之中发现了这支箭。 他将月娥公主推远,发现那怪物真的一门心思来搞他,还好他武力值和体力值点满了,那怪物也还没有到达巅峰造极的速度,暂时能周旋一小会儿,支撑到楚静忠再射几箭。 但下一支箭却是柳戟月射的,还是朝着他来的。 他将箭镞握在手中,箭势划伤了掌心,微微流着鲜血,心里大概闪过了八百个念头。 给他送武器? 给他送赏赐? 给他送遗物? ……好像最后一个靠谱点。 楚栖不由苦笑。 但就在这心思急转的瞬息之间,吞阳羽箭吸收到他的鲜血,蓦然凭空爆出一簇炽热的亮光,像有火花在燃烧。 与此同时,正欲攻击的怪物也猛然一震,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楚栖愣了愣,看着近在咫尺的怪物,抬高手掌凑上去。 尖叫转变为了惨叫。 楚栖喉咙发涩,疾声道:“它怕火,陛下,他怕火!”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密林中火焰蹿升,顷刻间燃烧起来,那怪物瞬间不想理会所有人,冲着还未着火的深处跑去,但也不知是事先安排还是什么,火焰仍旧笼罩了它的四面八方,它无处可逃,只能一声 又一声地发出怒吼。 楚栖在烧着之前带着&#xe863;不了的月娥公主跑了出来,见一干人等都在外头等候,才终于有了如释重负的感觉,双腿也险些不听使唤地软了下去。 柳戟月适时扶了他一把。 楚栖却神情恍惚地瞄了眼手里的羽箭,那光亮已经消退了下去,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贺兰漪想要检查他妹妹的伤势,楚栖这时候才想起来,月娥公主仍紧紧贴在他背上。他将月娥公主放下,却怎么也无法让她放开揪紧自己胳膊的手。 楚栖瞟了眼周围众人,众目睽睽之下,实在不太好,便硬着头皮道:“公主?没事了,有十四皇子……还、还有陛下在呢。” 月娥公主浑身颤抖,显然是身体已经不受控制,但她还保持着一丝理智,没有做出再出格的事,薄唇在战栗中轻启:“不要叫我月娥……我叫贺兰堇,紫堇之堇。” 楚栖神色微变,只当没有听到。 贺兰漪抱过她,用北雍语柔声安慰了几句,而后神情兀地一变,冰冷地看着柳戟月,“此怪物何来?” 柳戟月淡淡道:“不知。” “不知?陛下就是这么打发我们的吗?”贺兰漪讥嘲地看着他,压低了声音,冷笑道,“若是没有世子在场,我北雍这些人岂非就要全部丧命当场了?” 楚栖离他们极近,也听到了贺兰漪的话,蓦然呼吸一窒,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十四皇子想多了,朕毁了北雍盟约有什么好处?四年贸易收入不要了吗?边境的太平不要了吗?甚至……天下的安宁不要了吗?”柳戟月满不在乎地一笑,“暗下黑手的恐怕另有其人吧,十四皇子其实也猜得到,搞出这种骇人听闻的‘&#xe863;物’的,就只有西宛的巫族,或许便是他们为了离间承雍两国,而做出来的损招。” 贺兰漪哈哈讥笑:“那陛下对如何处理怪物还真是了如指掌啊。” “世间野兽,大多惧怕火光,这个道理,连普通农夫都懂。火乃天赐之物,纵使它们身躯刀枪不入,又如何能够敌得过烈火焚烧?十四皇子只是一时紧张,没想到罢了。”柳戟月揉了揉眉心,“朕会命人调查清楚,还北雍一个交代的。” “倦了,回宫罢。” ※※※※※※※※※※※※※※※※※※※※ 由于上章待高审了我就拆开来放吧,不刷好感度怎么入团呢(抹泪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44、今我来思,雨雪霏霏(5) 所谓的两国比试在解决掉那怪物之后被紧急中止, 也无人在意分数高低了。 禁卫军又进密林中搜寻了一次, 竟又在两处地方遇上了相似的怪物, 不得已再次纵火围攻,又怕更深处还有,干脆连烧几片。山林火势蔓延极为迅速, 不多时便点燃了整座后山, 焰焰烘烘焚毁万千生灵,火光冲天夺目,如同永昼整夜不熄。 幸而密林之后便是断崖, 前方又及时设了隔离屏障,没再让火舌波及更多地方, 但一天一夜过后,林间也已经几乎再无活物了。 北雍死伤惨重,当场便断气的有三人, 重伤后蹬腿的有五人,还有四人要么缺胳膊断腿、要么直接吓疯了。而他们又个个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好手, 更增添了几分惋惜意味。不幸中的万幸便是北雍皇子与公主只是受了惊吓, 并未真的伤到,歇养过几日便痊愈了。 倒是柳戟月比他们歇得更久, 说是被怪物骇着,整整大半月都没恢复精神,紫微殿除了太医内宦无人可进。 直至中旬。 厚重的挡风布被蓦然掀开, 吹进一阵冰凉透骨的寒风, 楚静忠裹挟满身肃杀之气, 无视劝阻的太监,单手拎了只铁笼子走进殿内,朝御座上的人瞥去一眼,猛地将笼子扔在地上。 “咳,咳咳。”柳戟月拢了拢衣襟,头也不抬,“敬王,你失态了。” “这是什么?”楚静忠厉声道。 铁笼子中,有三具焦黑的&#xe863;物尸体,约莫都如普通土犬那般大小,放平常也毫不起眼,但若是仔细用心观察,才会发现它们仿佛既有着熊的姿态、又有着象的长鼻,竟与那日高达两丈的怪物模样如出一辙,不过是它们的缩小版。 “敬王花费半月,就是在那片焦土中搜寻这些?”柳戟月淡淡道,“谁知道呢,许是怪物生的小崽子吧。” 楚静忠冷笑一声:“这些是楚栖找到的。” “……” “不奇怪吗?三只庞大至此的怪物从何而来?若是一开始便在西郊围场,那过去一段时日狩猎的人怎会发现不了?若是从别处移&#xe863;过去的,如斯巨物又怎会毫无风声!” 楚静忠眼中团着寒冰:“这一点其实完全不难想到,只 是绝大多数人被吓破了胆,进而忽略了心中的疑问,但有人不会。我问过楚栖,他说贺兰漪告诉他,那些东西是在转身之间‘凭空’出现,如何‘凭空’?” 柳戟月不慌不忙道:“恐慌之下,胡言乱语,大抵北雍皇子被骇住了,记忆出现错乱,说话也夸张了罢。” “这番话,你可以去向楚栖解释,也可以去质疑北雍人乱言,在我这就不必装了。”楚静忠压低了声音,却无法压下语气中的厌恶与愤怒,“它们从何而来?” 柳戟月于御座中抬起头,凉薄地瞥了一眼楚静忠,而后宛若久病无力般费力地站了起来,慢慢在殿中走着,他怀里抱着一只雪白的兔子,正单手给雪兔顺毛。 “敬王手下的青黎卫应当已经在京中抓到几个西宛混进来的奸细了吧?这些怪物就是他们放进来的。” “它们畏惧光亮,无论是火光还是太阳。白日里只会保持这般大小,夜里只要烛火通明,也不会发狂。而一旦陷入黑暗,便会如猛兽苏醒,拔长蹿高,肆意攻击,如那日见到的一般。不过要是被火焰围绕,倒也算不得特别难缠。” 柳戟月无甚感情地叹了一句:“这还是西宛巫族手底下中等强度的怪物,可单是一只,就已经连你也无从下手了。” “……哼,那再来千百来只‘上等’怪物,岂不就足以踏平我承国边境,西宛要真有这般能耐,还不即刻一统天下?”楚静忠盯着那三只模样怪异的东西,发自内心的感到恶心,“巫族怎么弄出这些鬼东西的?” “敬王,可以拷问西宛奸细得知的事情,就不必来问朕了,何况朕又如何知晓呢?”柳戟月道,“朕只是希望西宛既然也在向我承国示好,就应该也付出相应的筹码。北雍是一对皇室与不菲的岁币,西宛就是这三只……怪模怪样的东西,要朕掂量这二者的份量呢。” 这二者——北雍是美人与钱两,西宛则只有骇人的怪物,本来怎么看都觉得二者不可能有一较之力,甚至认为西宛是在恐吓示威。但若按照现实来看,北雍一行人可险些被这东西逐个毁灭,也完全不像形势占优的样子。 楚静忠冷冷道:“你将这东西放在那里,任它杀光 北雍人,之后用火烧毁,查出幕后真凶是西宛奸细,目的是为了阻止两国姻亲,再将此事交代给北雍单于,他多半会信,就算不信,除了质疑与愤怒,北雍也不会有别的&#xe863;作;至于西宛……既然敢拿这三只怪物出来作为筹码,它们也不可能是便宜货色,兴许比三两个皇室都还要珍贵。怎么,陛下借了刀杀了人,又祸水东引,还想两不相帮,拍拍屁股赖账?” 柳戟月不置可否:“无论有没有这一出,北雍和西宛都早就到了你死我亡的地步了,玄武血脉微薄,白虎血脉稀缺,不然何须将身段放得如此之低,来承国寻求帮助?而按常理来看,看他们两虎相斗、作壁上观才是最正确的选择,不是吗?” “短视。”楚静忠缓缓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说得好。”柳戟月轻笑出声,“可惜当年敬王随先帝推翻前朝的时候,又何曾想到今日呢。” 今日之困,北雍与西宛皇室都在惧怕发生的事情—— 那是当初谁也不曾预料到的结果。 楚静忠沉默不语。 良久后,他慢慢开口:“西宛不值得合作,与北雍联姻是最好的选择,不用再试探了。臣已拟看过,十二月初五是吉日,现在赶制一切也都还来得及。新年过后,立太子,正月过后,陛下驾崩,新皇登基。” “哗啦”,御案上挥落一地奏折书册,雪兔一惊,蹦跶着跳了下去。 楚静忠面不改色:“陛下若有什么未了心愿,这两月间随意,臣也不来管你了。” “那朕还真该多谢敬王体恤了。”柳戟月突兀笑了一声,又一挥手,将剩下的东西扫到地上,缓步踢开碍事的东西,重新捉回那瞪大红眼睛的无辜兔子。“若朕说,想找人陪葬呢?” “除了臣不行,其余人,臣会想办法为陛下送下去的。” “噢……又该多谢敬王的好能耐了。”柳戟月不咸不淡道,“到那日,朕再告诉你人选。” 他揪着雪兔的绒毛,眯眼看了看脚边焦黑的怪物尸首,不经意道:“你说是楚栖找到的这些东西?也是他执意要进去搜寻吧。” 楚静忠冷笑道:“你给了他一张西郊围场的地图,上头有六处红圈标记,后来又托人将 这东西曲折交给了京中最善骑射的那几人,摆明了遴选时他们会脱颖而出。他们事先被叮嘱过,以为这是什么对付北雍的秘密,便总向着红圈标记的地方狩猎,北雍人则会刻意避开这些地方,浑不知最后走向了深渊。” “呼,怪不得,朕病了这些日子也不想进宫探望了。”柳戟月搓了搓手里的兔毛,吹了一口,复又扬起了淡淡的笑意,“做得太明显了,但与朕猜的不错,也只有他会在这么短时间里找出来。” 西郊围场密林大火中被烧焦的&#xe863;物何止上万,就是单独清理出来也要花费数月时间,更别说辨认物种,虽说两丈高的怪物是最为好找,但这普通土犬大小的尸首却是懒得多看一眼。然而不过半月,三只都被找齐了,这便说明,一开始就有被猜到“缩小”这一可能。 柳戟月轻声道:“敬王,在你亲眼看到之前,你会想得到世上会有随光亮改变身量的&#xe863;物吗?——你不会,朕也不会。但有人能第一时间想到,更有甚者……能凭空捏造这些东西出来。” “西宛巫族……原来虽然也古怪神秘,却也是近些年才出现有这种东西的传闻。假如有人真的能够将这些根本不存于世的东西创造出来,那么……”他微微一顿,唇角浅淡的笑意逐渐变得危险而诡异,“那么为朕新造个心脏出来,也不是什么完全不可能的事吧?” …… 楚栖瞪大了眼睛翻着本老黄历,手指尖都在颤抖。 他声音也颤抖地问凌飞渡:“你确定澜凝冰明天可以回来吧?!” “……可以,属下打探过很多遍消息了。”凌飞渡古井不变的语气里都带了丝莫名,甚至八百年难得一见的发表了感想,“主人真的很思念他,今天念叨第三十八遍了。” ——我是真的思念他全家!!! 楚栖真想呕出一口老血,子时一过,又要到他每月的扣除生存点数之日了,而现在他的生存点数,表面上是1,实际上估计是0.01。而这一切,一半拜他这些日子碌碌无为,一半拜他家主唱请假回家。 但谢天谢地,澜凝冰总算知道回来了,这样一来,系统明天应当不会扣他组合成员离队的额外点数,只会扣除每月固定的一点。 ——然而就连这赤条条的一点,他都承受不起。 楚栖抱着老黄历,目光涣散地碎碎念:“我做人应当随便一点。” 凌飞渡:“……” 楚栖:“我不该挑三拣四,我不该追求完美,我不该畅想未来,我只要怼着一个带把子的,按头洗脑,把他诌信了不就行了,什么资质,什么乖巧,在效率面前,通通都是狗屁。” 凌飞渡:“……?” 明遥精致地拿着筷子挑已经剥好的瓜子仁吃,美美地十颗一小口,三十颗一大口,见状也有点迷惑,压低声音问凌飞渡:“栖哥哥怎么回事啊?前两天不还刚从西郊围场回来,郁郁寡欢闷闷不乐吗。” 凌飞渡回忆了一下近日经历,觉得自己懂了,但他不是一个爱八卦的人,特别是此事有关世子与陛下,他三位主上的其中之二,便淡淡道:“没事,主人想开了罢了。” “想开什么了啊?”明遥好奇地凑过来,“你们狩个猎怎么还这么多事呢?陛下病了,栖哥哥疯了。” 凌飞渡是不会告诉明遥真相的——世子和陛下谈崩了,大概率崩的时间不会短,于是世子突然想开,觉得自己不应该那么被&#xe863;,应该主&#xe863;搞事,随便狩猎一个一看就很不乖巧、很不可能谈成功的兄弟,只要快速成功了,就能证明他和陛下会谈崩不是他的问题,是陛下的问题。 于是凌飞渡怜爱地看了一眼明遥。 明遥满头问号。 当然这一切心理活&#xe863;楚栖并不知道,他只知道,要是过了今晚子时再没找到新成员入团,他就要被抹杀了。 要说为什么死线会这么紧,全怪前些日子柳戟月的事占据了他脑子里所有的空间。 ……幸好他在鬼门关之前想起来了。 楚栖痛苦地扶额,不想管那个猜不透在想什么的男人了,再管他命都要没了。 他踉踉跄跄地站起身,心想幸好风光楼里还有几个对他忠心的伶人,虽说总体资质一般,之前也没有在他考虑的范围内,但这种时候他们便是雪中之炭、暗室之灯、沙漠里的一汪清泉。 而正在他这么想的时候,柴斌匆匆忙忙从外头跑进来,挤眉弄眼给他打手势,“那个谁来了。”他看了眼明遥,“明公子,你要 不躲一下?” “啊?”明遥没太明白,下意识惊道,“难道我爹来了?” “本皇子二探风光楼,本以为会被侍卫揍,没想到招待如此丰厚,一声‘爹’把我叫得心酥透;但宝贝不该这般放纵,大庭广众即便是为夫也有些害羞,等成完亲咱们床上有的是时候,门一关再亲亲你的细皮嫩肉。” 楚栖:“……” 明遥:“……” 凌飞渡:“……” 贺兰漪挂着他招牌式的欠揍表情,大摇大摆入内,“好久不见啊,小遥,世子,还有这位……蒙面小哥。” 楚栖听到了身后明遥快要气到晕倒的喘息声,艰难地从给自己计算倒计时的脑子中匀出一星半点关心,“小凌,你安慰一下明遥。” 凌飞渡:“……”确定要让他安慰? 楚栖再次艰难地匀出一点客套:“十四皇子心情还不错啊,看来恢复得挺好。” 贺兰漪自来熟地找位置坐下,“哈”地一声笑了,“拜你们陛下所赐,没受什么大伤咯。” “……是混入京中的西宛奸细干的。”楚栖哑声道,觉得说话实在是太艰难了,“有事吗?没事散场。” “嗳,别别别,西宛干的,西宛干的。”贺兰漪笑了笑,“但不管是谁的安排,都要多谢世子救命之情,若没有你,阿堇肯定活不了,就连我也多半不能全身而退。”他看了眼凌飞渡,“……也多谢你。” 凌飞渡点了点头,继续镇定地捂着明遥口鼻。 楚栖勉强笑道:“小事。月娥公主没事吧?” “还好,身上也没有大碍,就是连做了几日噩梦。”贺兰漪道,“不过不会推迟入宫的日子。” “……那便好。” “入宫前,她想单独找世子道谢一叙,不知世子可否赏脸?” 楚栖微怔:“不太好吧?一叙可以,单独就说不清了。” 贺兰漪淡淡笑道:“可若是不明不白的死在宫里,就能够说得清了?” “……” 楚栖觉得自己胸口积郁着一口浊气,从围猎结束那天开始就愈来愈沉,现在贺兰漪所说的每句话也都是在加深它的重量,他重重喘了口气,脸色难看地沉默了。 这场与北雍的联姻,柳戟月、贺兰堇、明遥、贺兰漪,会有一人 得到快乐吗? ——就连楚栖自己,也是深沉的压抑。 楚栖这么想着,就看见贺兰漪成竹在胸般翘着腿笑了笑。 “……” ——不,他真是想错了,他觉得贺兰漪还挺乐在其中的。 楚栖一声冷笑,随手掏出纸笔墨,在字条上刷刷写下几行字。 “六号佳丽,你好像挺喜欢那种作诗方式的哦,组织决定栽培你。” 贺兰漪眨了眨眼,“什么意思?” 楚栖如沐春风般微笑:“意思就是你的诗还有提升的空间,可以变得更骚更浪。” 贺兰漪摸了圈下巴,来了点精神,百年难得一见的虚心:“请组织栽培。” 楚栖继续微笑:“你还挺喜欢我们遥遥的吧?” 那头明遥被捂着嘴巴,无力地发出死猪般的抗议嚎叫。 贺兰漪笑道:“我的灵感来源。” ——太惨了,连新未婚妻都不说了,直接就是灵感来源了。 楚栖:“对我们小凌同志也印象不错吧?” 那端凌飞渡神情正直严肃。 贺兰漪微敛笑意,点头道:“那是自然,救过我一命,武功不俗,链鞭使得带劲,而且这蒙面装扮让我有种亲切感。” “——谢谢,亲切感倒是不必了。”楚栖道,“还有一位小澜同志不在这里,不过也不像是你能欺负得&#xe863;的角色所以大概可以相安无事我就不管了。” 他递给贺兰漪那张纸条,保持着温柔和善的笑容:“&#xe863;用你的诚心与真挚,然后念念看呢。” 贺兰漪展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 “我叫贺兰漪,是‘乱舞春秋’的第四位成员,擅长说唱、撩汉和钓妹,在团中是rap担当,我会努力练习,不辜负大家期望,让我们的组合成为世界第一男子天团!” 他不&#xe863;声色地推了回去,露出迷茫的笑容:“我不认识承国的字呢。” ※※※※※※※※※※※※※※※※※※※※ dbq!!!我中秋太浪了,火速恢复更新。 我宣布下一章是鸡飞狗跳死亡修罗场,那什么谁的未婚妻终于要上线了。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45、今我来思5,雨雪霏霏(6) 装, 你就接着装。 楚栖浑然不信, 因为他分明看到贺兰漪在看到纸条上的文字后抽了抽嘴角。 他道:“没事, 我读一句你跟一句。” 贺兰漪摸了摸下巴:“好吧,单独拎出来我看得懂,合起来就不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 他手指向“rap”一词。 楚栖解释道:“‘rap’, 是西边某神秘部落的符号, 意思便是灵魂诗人,是我赠予你的称谓,表彰你在我们团队中的独特地位。” 贺兰漪受宠若惊:“这样啊, 长见识了,他们也有类似的称谓吗?” ——那端明遥凶神恶煞地瞪他, 凌飞渡眼含无语地转头。 “他们没有,你是独一无二的,不过我有。”楚栖一本正经地写出来, “‘dad’,你可以这么叫我。” 贺兰漪笑道:“听起来有点像‘爹’。” 楚栖:“没有的事。” 不过最终贺兰漪还是没有念出纸条上的文字, 但他凝神研究了很久, 久到仿佛在研究什么细作密函。 楚栖不得已扯了扯纸角,“考虑够了吗?不想读就还我。” “你等等, ”贺兰漪道,“‘努力练习’是要练习什么?‘男子天团’又是什么意思?” 楚栖心道,没想到北雍皇子还这么刨根问底呢, 之前凌飞渡、明遥入团时问都没问, 澜凝冰虽有疑惑, 但也不甚在意。 他正想扯个合情合理的理由解释,却听贺兰漪收敛了笑意,微微肃容道:“之前在北雍,我也听到过类似的奇怪言论。” “?”楚栖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类似的……言论?” “嗯,是巴尔库勒部首领的小儿子,他父亲去大都议会时带上了他,便碰巧与我撞见几次,口中也时常手舞足蹈着,要人念什么‘努力练习……世界第一……’的话。” 楚栖:“…………” 他颤声问道:“你可还记得那人的具体话语?” 贺兰漪本只是觉得耳熟而随口一说,可当他抬起头,看到楚栖刹那间变幻莫测的神情,和从未有过紧张在意时,又把重新升起的玩笑心思压了回去。 不管怎样,楚栖确实是救了他们北雍数人的。 贺兰漪沉思道:“前面的一串我听 不懂,所以记不清了,后头一串到与你这纸条上写的差不多,所以我记起来了——‘我会努力练习,不辜负大家期望,让我们的组合成为世界第一女子天团’。” 楚栖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蓦地提高了声音:“女子天团?!” 贺兰漪点头道:“是啊,因为那人几次三番求见阿堇,叫嚷着什么‘四一位非你莫属’,后来又去结交其余部落的女子,所以让我印象挺深的。” 楚栖:“……” 不用再问了,这件事不可能是贺兰漪为了逗他玩而捏造的,因为贺兰漪是瞎编不出“C位”这个词的。 而事实证明,出现在北雍巴尔库勒部的奇怪人士,极有可能是和他一样拥有造星系统的人,只不过他接受了多半是“女团造星任务”。 怎么会这样……楚栖有点茫然,虽然他之前就猜测过,既然他开的是男团,理论上也应该有开女团的任务。但在前世今生都没有遇见过,他就理所当然地认为这种极小概率的事件应该是不存在的,然而现在就这么猝不及防的遇上了?对方听起来也不像是当前时代的人,也多半是穿越过来的,咋咋呼呼得可以。 楚栖深吸了口气,揉了把脸,谨慎问道:“那现在这个人过得如何?还在北雍吗?还是说也跟来承国了?” 贺兰漪打量了他一会儿,启唇轻声道:“不,他在我们来之前就死了,听说是病死的。” “……” 楚栖又沉默了。 假如那人的造星系统和他是同一个批次,那他完全可以用置换术治愈伤病。但既然他死了,要么是不知道置换术有这功效,要么就是生存点数不够用了。 不管是不够用被“抹杀”,还是不够用而病死,总之都是因为缺少点数。 而事实上他现在的状况也是万分危急了。 贺兰漪仔细观察着楚栖的表情变化,古怪道:“你认识这个人?你们都在进行什么……古老的仪式?” “不认识。”顶天算同行吧,楚栖想,“是啊,古老的卖身仪式,只要你念出这段话,就是我的人了,我叫你干啥就得干啥。” 贺兰漪笑道:“有意思,说得我都想试试了。” 楚栖:“……”原来你内心是抖M? 贺兰漪捻 着薄纸,慵懒开口:“我叫贺兰漪,是‘乱舞春秋’的第四位成员,擅长说唱、撩汉和钓妹,在团中是r↗a↘p担当,我会努力练习,不辜负大家期望,让我们的组合成为世界第一男子天团~” 说完,他一脸期待:“快,命令我。” 与此同时,楚栖脑海中叮叮叮疯狂通报。 “叮!” “恭喜宿主,第四位成员贺兰漪顺利加入男团组合,经系统测评,该成员颜值水平较高,业务能力出众,话题程度不低,故综合考虑,给予宿主如下奖励:6点生存点数,2点技能点数。” “警报!成员贺兰漪与成员明遥之间存在较大隔阂,如果宿主无法迅速解决矛盾,将有可能面临成员冲突而扣除点数的危险。” “警报!成员贺兰漪与成员澜凝冰之间存在较大隔阂,如果宿主无法迅速解决矛盾,将有可能面临成员冲突而扣除点数的危险。” 系统警报喊得他头昏脑涨,但待听清了警报内容之后,他忍不住骂道:“靠。” ——和明遥存在较大隔阂就算了,怎么和澜凝冰还有关系啊?你们认识吗?难道还能提前预知相性差劲的啊? 天知道他这个选择是正确的还是会后患无穷。 ——但算了,得到了6点生存点数呢,瞬间解了燃眉之急,他一下从鬼门关入口退到八百里外了,他对此还是满意的。 楚栖按着太阳穴,无语地看着满眼红心的贺兰漪:“你在期待哪种卖身?” “原来不是那种吗?”贺兰漪略显失望。 楚栖头疼地准备解决团员不合问题:“你愿意没用,得你的新未婚妻愿意才行。”他看了眼身后,“小凌,放开他。” 那端被捂嘴制约的明遥终于获得了自由,眼神呆滞地转了转脖子。他整张脸通红,面上带着巴掌大的红印,一看就知道凌飞渡捂得很用力,怕是都能勒死人的力度了。 明遥吧嗒落下一滴眼泪,“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楚栖:“……遥遥?” “我以前单觉得冰冰冷酷无情,训练我时犹如魔鬼,但现在他在我心中就像春天一样温暖,烤鸡腿一样令人怀念。”明遥絮絮叨叨,“我刚刚还在生气这个人嘴坏流氓,但现在看起来那言语威力浅薄, 他也不是那么面目可憎。” “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你——”他恐惧地看向凌飞渡,凌飞渡面无表情地转过头,一如既往的高冷,“对比才会出现新的感受啊!方才我真的以为自己要被捂死了!” 楚栖:“。” 贺兰漪:“噗。” 很好,现在他们所有团员都欺负过遥遥了。 凭借一手对比出真知,明遥对贺兰漪的恶感竟然奇迹般地下降了。 ——不过幸好系统没再警报凌飞渡和明遥有嫌隙了,楚栖松了口气,求求他们安生一点。 这头的事情可以暂时搁置,那还有一个问题。 楚栖看向贺兰漪,小心试探道:“你认识东南澜氏的人吗?” 不出所料,贺兰漪脸色剧变,就像那日在西郊围场被问及时一样的慌乱:“你知道什么……!” 与此同时,身后门扉被人推开,来人毫不客气地走了进来,久违的声音响了起来:“没想到吧!我提前回来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仿佛被拉成了一道慢节奏的连环画。 先是所有人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出声的人——一身缟素,黑绫蒙眼,怀抱瑶琴的澜凝冰嚣张地勾着唇角,环视了一圈屋内的人,然后落在一人脸上,笑容蓦地僵住了。 而那个人也僵住了——无言的对视持续了无法计数的时间,也许是一秒钟,又也许是一刻钟,贺兰漪终于回过了神,转瞬间陷入了暴怒,眼球冒出了鲜红的血丝,气到浑身发着抖,颤抖的嘴唇极其艰难又极其慎重地吐出了两个字:“贱、人!” 澜凝冰的第一反应,是跑,第二反应,是唱歌。 弦音起调,随之响起的是一声曼妙的低吟,像是要镇定人的情绪,使之昏睡而忘却记忆。 但贺兰漪的&#xe863;作甚至比这歌声还快,他猛地掷出银枪,枪头势不可挡地刺向澜凝冰,澜凝冰不得不侧身躲避,那银枪便毫不避让地刺穿了他手中的瑶琴,将它狠狠钉在墙壁上。 澜凝冰的歌声有片刻凝滞,而就在这眨眼之间,盛怒中的贺兰漪已经冲到了澜凝冰身前,一个扫踢,将他踢倒在地上。一手制住他所有&#xe863;作,一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活生生要把他掐死当场! 刚才的刹那之间其余人还 没反应过来,而现在一看情形,哪还不知道事态紧急!凌飞渡衣摆微&#xe863;,但他犹豫了一下,仍是看向楚栖。 明遥焦急地连喊几声,他虽然不会武功,但也恨不得冲上去帮忙,却见楚栖没有&#xe863;作的意思,忍不住急道:“救救冰冰啊!” 楚栖心里也慌得不行,但他总觉得贺兰漪不是那么疯的人,各中情感也不全是恨,不由得顿了一下,低声道:“再看看,不对我立刻出手。” 澜凝冰痛苦地张着嘴巴,却没有剧烈挣扎,像是认命般放弃了求救。 贺兰漪狠狠扯下了被洇湿的黑绫,蒙布之下,是不可抑制的生理性泪水,却犹如鲛人泣泪时流下的珍珠。 贺兰漪慢慢松开了掐在澜凝冰脖子上的手,用拇指抹着那眼泪,痴迷地看着指尖上的泪珠,“……我终于又看到你哭了。” ※※※※※※※※※※※※※※※※※※※※ 澜凝冰:艹,我回来的真不是时候,楚栖你怎么挑的团员? 楚栖:你怎么屁股后面还跟着债啊?我们团还怎么维持和谐友爱啊? 澜凝冰:那种东西从来都没有,不过要维持简单,坚守一个原则:吃饭、睡觉、欺负遥遥,就可以了。 明遥:?有事吗?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46、今我来思6,雨雪霏霏(7) 大半时辰后, 这场鸡飞狗跳才终于暂时止歇。 于是形势就变成了贺兰漪、澜凝冰分坐两边, 互不搭理, 楚栖、明遥、凌飞渡挤在他俩中间,既和事佬又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二人的大体关系也算是弄明白了。当年澜凝冰去“海祭”,在千波海上漂流了数日, 被一支小船队救了, 好巧不巧,是贺兰漪叔叔家的,当时贺兰漪也在船上。 其实四国之中, 唯有西宛边境都是内陆。南慕临海最多,东承水师强大, 而北雍的东面虽也有海,但靠近陆地的那一片一年间至多只有三两月不结冰,它们也根本没有算得上规模的舰队, 约等于没海。 但偏偏那个时节是少见的融冰季,贺兰漪叔叔又是少见的对海洋感兴趣的北雍人。他带着贺兰漪, 驾着几艘连东承渔民都会嫌弃的小破船, 就这么大大咧咧往南方驶去了。 ……结果还真的就捞上来一个人。 楚栖用他卓越的地理知识思考也不明白为什么同一片海的洋流能让这一南一北的两方人遇上,还一个睡着小木板, 一个驾着小破船。但也正因为地理位置差异巨大,北雍人不知道东南澜氏的海祭习俗,澜凝冰也根本不认识救他的是什么人, 连语言都沟通不了。 彼时贺兰漪的承国官话水准只有三岁小孩水平, 日常交流也总是连蒙带猜, 而由于澜凝冰眼睛受伤,见光就哭,貌似十分可怜,只能用眼神会意的贺兰漪与澜凝冰大概达成了百八十个误会,并单方面的约定好了感情。 两个月后,小船部队回归北雍,因为再不回去海面就要被冰上了。 而直到这个时候,澜凝冰才发觉自己可能进到虎穴里去了。 再很长一段时间以后,澜凝冰能够听懂些许北雍话了,贺兰漪的承国话也进步非常,他们终于开始了言语上的交流,然后发现—— 似乎对不上号,总在跨服聊天。 “所以说……”闹了这么久,楚栖也算是听明白了,出来陈词总结,“你那逃跑的未婚妻就是澜凝冰?” 澜凝冰冷哼:“啥玩意儿未婚妻,我不是。” 贺兰漪:“那把你捎走的东西还回来。” 澜凝冰:“要钱没 有,要命一条。” 贺兰漪气极反笑:“你们听听,你们听听,我打不哭你!” 澜凝冰刚进门时猝不及防栽了一道,冷静过后又恢复了他气死人不偿命的腔调,阴阳怪气地出声:“我眼睛不好,见光落泪罢了,还打哭我?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楚栖觑了他一眼:“你逃跑时捎走啥了?” 澜凝冰撇头不吱声。 贺兰漪道:“一枚价值连城的血玉绦环、一条贴身不离的绯红缨带和我们草原上最好的一匹枣骝马。” “还挺多啊,这下说你是不当心带上的都说不过去了。”楚栖感叹,“——现在东西呢?” 澜凝冰冷笑道:“马,早死了;缨带,弄丢了;就那血玉还有点作用,我放定雪的棺材里了。” 楚栖:“……你还挺不客气啊。” “你拿我的东西去给死人陪葬?”贺兰漪霎时怒气暴涨,厉声喝道,“真当我不敢杀你!” “你杀啊!”澜凝冰站起来,指着脖颈道,“谁都不许拦着!往这里刺,躲一下我亲自撞死在你面前!” 僵持不到一瞬,贺兰漪提枪掀翻桌椅,已然再次失控,澜凝冰一&#xe863;不&#xe863;地站着,明遥抱头尖叫,俨然场面就要再次崩溃。 楚栖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都特么的给我安静!!!!!!!!!!!!” 忍耐数日的积怨,包括在西郊围场搜寻怪物时的惊怖、月中扣点数日临近时的忧虑、被这一帮子成员惹怒时的烦躁,都随着这一声呐喊发泄出来。 他倏然抬起头,揭下了可靠和善的面具,毫不留情地哒哒开炮,他要让这帮人知道谁才是他们头上的主儿! 对着澜凝冰:“欠人东西不还你还有理了?我管你们什么恩怨情仇山盟海誓,就是寻死也给我滚去外边儿,何况我看你这不是寻死是找抽,有委屈不会解释有内情不会商量有话你不会直说吗?再说你欠了我多少东西还想一死了之?澜定雪的死、风光楼的伤、还有特意放的两月假,你离京前答应的事儿有办到半件吗你就给我交代遗命?给我麻溜爬起来!” 对着贺兰漪:“你想在这儿&#xe863;手?你想在这儿杀人?我第一个把你宰了再去向陛下请罪!你搞没搞 错刚刚还心心念念感谢我救了你们北雍人现在就要忘恩负义翻脸无情?十四皇子你无差别调戏人的时候我和遥遥冲你发脾气了吗?现在重又遇上个有脾性的你就对着炸?讲道理就冲你的恶劣前科吃瘪我也不向着你。还居然敢在这里砸场子?给我把桌椅扶起来,退后!” 对着明遥:“叫什么叫,喊两句‘住手’也好啊你怎么光顾着鬼叫,这里一个是你亲切的新未婚夫一个是你春天般温暖的好老师,你可以两头兼顾地缓和一下他们的关系。” 澜凝冰:“……” 贺兰漪:“……” 明遥:“……”怎么连我也有事! 贺兰漪收回银枪,一脚踢起一张椅子,随意摆弄好被他掀翻的桌椅;澜凝冰兀地重新坐回去,细细低喘着,二人目光在空气中稍纵即逝地接触过后,又瞬息闪烁了一下。 贺兰漪扭头过去,笑容和蔼可亲:“小遥,过来,我们增进一下感情。” 明遥:“?” 澜凝冰缓匀了气,凑过去笑:“遥遥,过来,这两个月有没有想我?” 明遥:“??” 贺兰漪道:“小遥,为夫还是喜欢你这种乖顺甜美的男孩子,楚栖方才也好凶,我放弃了。” 澜凝冰道:“遥遥,我给你带了千波岛的特产回来呢,当然我们之前说好的,要先看你这两个月的练习成果。” 明遥:“???” 贺兰漪嗤笑道:“别听这种人的话,说一套做一套,耍你玩呢。” 澜凝冰讥讽道:“别听这种人的话,表一套里一套,骗你玩呢。” 明遥:“不是,你们等等……” 贺兰漪又道:“我已经向承国皇帝禀明要迎娶明遥了,闲杂人等还请离他远点。” 澜凝冰又道:“我与明遥师徒之情万古长青,他的嫁娶也须由我点头过目,你就是要入赘也得先三跪九叩地让我看看诚意,弟媳。” 明遥:“什么时候的迎娶啊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的师徒我怎么也不知道!” 贺兰漪和澜凝冰异口同声:“没你事儿!” 那端吵吵嚷嚷,两人互怼加一人崩溃,楚栖悠闲自得地喝了口茶,瞥了眼默默靠过来的人,“你想加入其中讨论吗?” “……不想。”凌飞渡忽然觉 得他家主人挺可怕的。 楚栖啜茶叹道:“遥遥,真好用啊,维系团员感情的枢纽。” 凌飞渡同情地看着明遥,他觉得这辈子的同情心都给明遥了。 “……你知道那怪物的事吗?”楚栖忽然道。 凌飞渡神色一凛,“不知。” “陛下不是交代你保护我安全吗?” “陛下只说,若在密林中听到什么怪声,不要进去查看。”凌飞渡垂眸道:“但这与告知计划是两码事。” “……知道了。”楚栖眸色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但他心里却知道,之前的猜测和怀疑直到此时才真的落下实处。 那密林中的怪物是柳戟月放进去的。 目的很明确,由此杀死北雍众人,谎称西宛陷害,但再深一层的阴谋,他却是猜不出了,只是不幸被他撞翻。 要换了别的什么人进去,楚栖估计一把火都不会放,就等着天亮后再处理就好了。 ……非要说起来好像还是自己坏了皇帝好事,毁了他的谋略算计。 哦。 然而都这样了,北雍的结亲仍是照旧,十二月初五,月娥公主入宫的日子都定下了,如今宫内都在装扮新的殿宇,也忙着给公主添置各式新衣裳。 楚栖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空去管宫里的破事,头号难题当属旗下男团成员的磨合问题。 澜凝冰和贺兰漪算是杠上了,天天从头掐到尾,不&#xe863;手,光&#xe863;口,真特么一个比一个会说,楚栖觉得当初他们会发展成未婚关系完全是因为语言不通,这不一通了就跑了吗,他顺便真诚地希望他们互相折磨到白头。 明遥夹在其中,宛如一个没有灵魂的倾听道具,这些日子他学会了两头附和、两头拍马屁、两头无视,终于将这个岌岌可危的男团挽救到了尚可留存的地步,功绩斐然。 楚栖心疼地摸摸他瘦了一圈的脸,再次感叹,明遥真好用。 由于贺兰漪经常性地往这里跑,他也很快通过了初次排练,系统又奖励了楚栖1点技能点数,加上入团时的2点,楚栖分别拿来加在“观察术”、“洗髓术”和“置换术”上。 三级观察术,可以看到小数点后两位的细节。 二级洗髓术,冷却时间缩减到半个月,还可以清洗三次间隔 里加的点数。 二级置换术,可以将自己的技能点数加在男团成员身上,不过有一定限制,属于揠苗助长类。 不过楚栖自己技能点数都不够,哪来的闲余给别人。 这么一打闹,十二月很快就来了。 这天贺兰漪来风光楼时身后还跟着一个披着厚重斗篷的人,楚栖起初没在意,他对贺兰漪已经见怪不怪了,随手一指澜凝冰的方向,让他们互相折磨去。 但少顷后,那人摘下斗篷,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蛋,竟是月娥公主。 月娥公主没几日就要入宫了,在这儿突然现身委实吓了楚栖一跳,但更让他惊吓的还在后头,月娥公主凑近紧张道:“世子,可以单独一谈吗?” 楚栖看向贺兰漪,贺兰漪挑眉:“你可是答应过我的。” 楚栖呵呵:“你前儿还答应我不会和澜凝冰打起来呢,先赔了我楼里的桌椅钱再说。” 贺兰漪摸摸鼻子,这事是他理亏,但话不能虚:“知道了,记聘礼钱上,是那货嘴巴不饶人,欠打。” 楚栖已准备和月娥公主密谈,闻言露出头骂道:“记聘礼钱上干嘛?又不是我收,国库的钱也不归我管!凌飞渡?出来给我盯着他掏钱!” 骂完关上门,与月娥公主隔开一丈远,清咳道:“公主见笑了,令兄实在有些不着调。” 月娥公主轻笑道:“不是说了,我叫贺兰堇吗?叫我阿堇就好了。” 楚栖浑身不适:“公主若是要道谢,我听过一声就罢了,别的倒也不用……” “那,多谢世子那日救命之恩。”贺兰堇抚胸行礼,是他们北雍那儿的&#xe863;作,楚栖也回了一个。 行完礼后,贺兰堇道:“我实在很不想入宫。” 楚栖心里咯噔一声,心道你找我能有什么用,我也不想你入宫啊,何况都这个时候了,找谁都没有用了。 “本来我代表北雍出嫁,北雍皇帝是什么性情模样都无所谓的。来京后,又听闻陛下身体不好,常年不宿后宫,又有专宠之臣在侧,原是庆幸得很。” “……” “可我听闻那专宠之臣是敬世子时,心里又有点莫名不是滋味,于是在那日接引宴时,忍不住多看了世子几眼,果真是当得起专宠。后来世子靶场 射箭意气风发,救我于危难时如天神降临,又让我钦佩仰慕。” 楚栖越听越不对劲:“等等!不是……公主,就算我救过你一次,你对我心生好感,之前几次的匆匆一瞥又何至于?” 贺兰堇拢了拢耳边垂发,略显羞赧地笑了笑:“也算是……移情吧,我在北雍时就很期待与你相见了。” 移情……?楚栖酸牙地琢磨这个词汇,“敬王还在世啊,用不着移情吧……?” “不是敬王。”贺兰堇道,“是……敬王妃,那位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的顾将军。” ※※※※※※※※※※※※※※※※※※※※ 评论有都看的qwq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47、月晕而,风,础润而雨(1) 敬王妃, 顾将军, 这两个词若是别的时候摆在一起, 楚栖是绝对不会把它们联系起来的。 无他,只是楚栖对他名义上的娘亲实在知之甚少。别说她在原身知事前就已经去世,楚栖穿越来之后也极少听人提起, 至少除了每年忌日, 敬王府中是绝不会出现讨论的。要说消息的大部分来源,可能还要归功于京城的八卦行业。 他娘亲闺名莹莹——这还是楚栖见了墓碑上的题字才知晓的,生养他之后不到三个月便病逝了, 这在古代十分常见,只是之后先帝对他的万般宠爱叫八卦群众多了点不该的猜想。 但也难怪他们多想一点,一来是先帝实在过于宠溺, 二来是他娘亲可不是一般柔弱女子。 就如月娥公主所称呼的一样,顾莹莹能够遣兵调将、披挂上阵、征战沙场,实乃百年难得一见的巾帼英雄, 就连先帝打下江山时也帮出过不少力。江山稳固后,她随楚静忠镇守北方, 直到先帝调镇北将军回京, 她也怀有了身孕, 这才算彻底卸下了甲胄,安心做起将军夫人,只可惜没做长久。 她病逝后, 楚静忠一直没有续弦, 世人在斥责敬王夺政的同时也不吝夸一句痴情。楚栖不知道这是真是假, 但知道他们府里是禁提夫人的。 但府里禁提,府外不禁,不如说当年皇宫和楚家的一些事同样轰轰烈烈热热闹闹,一点也不比现如今安生。 就比如,为何老有楚静忠戴绿帽的传言出现——因为最先看中顾莹莹的是先帝。可惜将军夫人那时也是很有性情的女子,不爱便是不爱,毅然选择自己的如意郎君,险些让还无君臣差别、仍在称兄道弟的两人掐起来。 ——当然,流言都有夸张成分,楚栖在脑子里过滤了一遍,以他对先帝的了解,曾有好感估计是真的。 又为何后来先帝如此信任楚静忠——因为他俩其实是连襟。先皇后也姓顾,是将军夫人的异母妹妹,江山将定后,将军夫人将她引荐给了先帝,先帝万分宠爱她。她驾薨后,先帝便把感情转移到殇太子身上,殇太子也殁了后,先帝干脆自暴自弃,管他三七二十一的大开后宫了。 而改朝换代 ,出了一个王妃和一个皇后的顾氏其实只是乡野小户,双亲早逝,堂表疏远,基本没吃上什么红利,楚栖在将军府待的那五六年里,连一个他娘家里的人都没见过。 ——当然,最可能是楚静忠不让他们来,但什么原因楚栖就不清楚了。 总而言之,楚栖没事绝不会想到他娘亲身上,月娥公主的这话有够令他惊诧了。 他拧眉思索道:“公主见过我娘亲?不该啊,年纪对不上。” “没见过就不能仰慕了吗?”贺兰堇淡淡笑道,“在我们北雍,多少女子羡慕驰骋疆场的儿郎,想与他们一般纵马四方。我们北雍不同你们东承,并不约束女子冠以‘贞洁’之名,相反,部落与部落之间进行交易时,女人反而是最好置换的东西,甚至子承父妻、孙继爷妾都是常有的事。我是北雍第一美人,会唱歌、跳舞、骑射,更会许多女人不会的东西,但那又有什么用?说到底,也只不过是一枚稍显昂贵的货币罢了。也所以……我来到了这儿。” 楚栖虽不熟悉北雍的风土人情,但也多少听说了解过,比承国确实糟糕不少,只好同情地看着她:“那来到承国,对公主来说也许还算得上是不错的选择?” “是啊……”贺兰堇轻声道,“我小时候就常听人说,承国有个女将军,帮他们皇帝打拼天下、镇守北方,还挑到了十数年不变心的如意郎君,这又该是多好的命啊。” 没想到北雍的八卦群众也不少,楚栖想,他靠着门扉,轻轻笑了笑:“我娘亲她能成,是因为先帝当年白手起家,手里头没兵,最艰难的时候什么人都要,哪管是不是妇孺。如今太平安定,自然是出不了第二个了……至于其他,该享的福一刻也没多享到,也算不上什么好命。既然承国对公主来说不是一个坏去处,那希望公主今后能够高兴,陛下也会——” 他刚提到柳戟月,便见贺兰堇神色忽变,眼底闪过一丝惧怕,只好讪讪收了声。 “陛下?我听闻世子与陛下关系非同一般,可与我说说,交代些爱好么?” 楚栖尴尬极了:“都是造谣!公主还是自行去问吧。” “我问?我问有什么用,保不准哪天就死在宫里了 。”贺兰堇目光平静,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生死,“我是想问世子的爱好,说不定哪天陛下睹物思人,对我下手也轻点。” ——柳戟月,你到底在想什么,怎么这么造孽!退一万步讲,就是真要&#xe863;北雍来使,也该将自己摘的清清楚楚吧!现在可好,自己安慰也不是,解释也不是。 楚栖越想越气虚,又发觉不知不觉中,贺兰堇竟向他靠了过来,当下警铃大作,连退数步,甚至将将退到墙角。 “当我知道仰慕的顾将军与痴情的敬王育有一子时,就一直期待着与世子的见面。那日你从怪物手中救出我,我便知道,我没有看错。”贺兰堇笑得勉强,“世子,我并无别的意思,只不过是入宫前最后的一点放肆,将话挑明了,我也就没有遗憾了。” 楚栖无奈道:“公主,你是没遗憾了,我是要死了,别说你我如今是绝无可能,就是时间再退回三五月——” 楚栖话音霎时一顿,若是退回到三五月前,他还没有重遇这坑人的造星系统,还在南地乐得逍遥的时候,倒也不是全无可能。但他眼光很挑,一见钟情多半是不可能了,又一心想搞事业,好像还没遇到过令他&#xe863;心的人。 虽然博爱是真的。 ——但真的没有吧! 幸好月娥公主没有追问,默认了他们之间的不可能,便死心般呼了口气,退开两步,重又扬起一抹复杂的笑容:“好,世子,我没有别的意思了,只是……我是外族人,将要入宫却确实甚么都不清楚,侍奉陛下的人又不会来主&#xe863;告诉我。世子,听闻你在摘星宫住过一段时日,还请指点一二,毕竟我今后,也是要侍奉陛下的人。” “……” 楚栖见她态度剧变,却真挚诚恳,不像作伪,似乎确实放下了那点不切实际的念想,便也不好拒绝,简单挑了点他知道的事情。 “陛下不能闻见浓重的水气,雨天会不舒服,喘不上气,要下雨前快速哄他睡着比较好。若是一直下着,便叫人在殿里点上熏香,他最喜欢‘今宵月’的味道。” “他一天要喝三盏药,都是很苦的味道,但一天不能落下,否则效力会不好。别看他喝起来眉也不皱,但很其实心里很是郁躁, 这时候多说些甜话,或者逗他笑一笑,他能展眉好久。” “陛下午时喝完药必须眯一会儿,不然下午没精神,但要陪着才睡得着,稍微走开一会儿都会醒,醒了还乱发起床气。不闹脾气,但会三连质问,‘去哪儿了?’、‘走多久了?’、‘没朕准许不准乱走知道吗?’,嗐,我老觉得他在装睡。” “他特别喜欢把政事扔敬王头上,还喜欢专挑别人批判敬王的奏折出来研读,骂的不好的还要边看边批评,骂的好就把优秀词句圈出来默背——都是惯的,不能惯。我们陛下其实很勤政的,就是需要一点督促,再这么惯下去——哦,对,后宫不能干政,那这条当我没说吧。” “陛下冬日容易受风寒,一定要注意保暖,自己从外头进去,先把寒气散了,再把手心搓热。他常年手脚冰凉,拿你的手捂应该也会很常见。不过现在可能不一定了,因为我听人说他老揣着只雪兔,大概有暖手的地方。他是比较喜欢兔子,但也不要太刻意去养,我怕宫里又成兔窝了。” “……” 楚栖絮絮叨叨说了好久,说得口干舌燥,到最后也没去管月娥公主记住了几条,只见时候不早,她穿上斗篷,就在贺兰漪的护卫下离开了。 楚栖目送他们远去,莫名其妙地想,即便月娥公主知道了这些,又去照做,难道柳戟月就会喜欢她了吗? 他倏然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 他觉得自己潜意识里的答案十分笃定——柳戟月根本不会为之所&#xe863;。那他刚才说那一大长串是为了什么?不是想帮贺兰堇得到圣宠所以在提建议吗?可“得到圣宠”这个前提在他心里就是否定的,那么那些“建议”根本算不上建议,那算是什么? ——……炫耀? “喂!” 楚栖悚然一惊,慌忙转过头,只见是澜凝冰拍了他一肩膀。 “你看什么呢?”澜凝冰凑过去,远处是贺兰氏两人离去的身影,他顿时兴趣全无,“你不会看上人家公主了吧,盯这么仔细?” 楚栖瞬间放松了心神:“我看上贺兰漪的概率都比这大。” “嘁,脑子有病的人才会看上他。”澜凝冰蒙着黑绫愣是都能表现出翻白眼的姿态,“你和公 主俩人孤男寡女聊什么呢这么久?” “聊陛下。” “聊皇帝?!”澜凝冰夸张地大喊,“不会是她对你一通告白发觉打到了棉花上,另起话题让你找补些能有助于她吸引皇帝的秘诀吧?” “……”楚栖震惊地盯着他,“嘶,这你都能知道?你刚扒门缝上了吧?!” “我用扒门缝?”澜凝冰指着自己的眼睛说,“再强调一遍,哥哥看人很准的,她一进来一转眼珠我就看出她心里那根箭头指着谁了,再一&#xe863;脑子可不全猜到了。” 楚栖忽然对他有些敬畏,有点想把他蒙眼的黑绫扯下来研究一番,“你还看出什么来了?” 澜凝冰正颜厉色:“我还看出,他们姓贺兰的都不是好东西。” 楚栖:“……”他顿时失去了兴趣。 “真的!”澜凝冰强调,“今天贺兰漪来找我,都没和我对骂上几句,十分的心不在焉,公主一找他他便走了,嗯?寻常有这么容易就滚?事出反常必有妖!” “你是不是没被骂够所以不舒服?”楚栖真是服了,“走走走,我带你去鸿胪寺,趁贺兰堇还没入宫,让她认一认大嫂,否则你嫌人家来了就走,都没认出你来。” “走开走开!”澜凝冰斥道,“自己心里不如意就来挤兑我,烦人。” 他冷哼了一声,话音顿了顿,又再次开口,声音却正经多了:“我说真的,这次我回岛上查了点古籍,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你们皇帝说。只是这些日子贺兰漪老往风光楼跑,我脱不开身,你又不天天进宫了。最好趁这几天他们忙,你有没什么法子,把我暗送进去?” 楚栖警惕道:“你想干吗?” “别担心,我不眉来眼去。”澜凝冰碰碰他手臂,“帮我一回呗。” 楚栖搓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你先在风光楼驻唱三天我再考虑考虑。” “什么叫驻唱?不是,三天都快大婚了,我没机会了。” “什么叫你没机会了?你到底想干吗?” “啧,我说错了,是三天都快大婚了,你要没机会了!”澜凝冰开启并不存在的天眼,自以为很懂地挑了挑眉,“我给你一个借口,你还我一场会面,咱们互帮互助,都是兄弟。” ※※※※※※※※※※※※※※※※※※※※ 澜凝冰:我看人很准的.jpg 算命吗! 楚栖:你回京那天怎么没给自己算一算命。 澜凝冰:…… <p/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