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戢武王]穿越霹雳的茶几人生》 第1章 1 所谓穿越,那就是坑爹。 当一个生理年龄和心理年龄都超过三十以上坚决不承认已进入大妈级别的超龄少女,突然发现,她偶尔一次美容觉,把自个儿足足睡回去了二十几年,会是什么反应 李玉盯着自己明显的带着经典婴儿肥的肉包子手,淡定表示nnd,咱穿了。 没关系,穿越这一时髦旅游方式在某江上历史悠久,理论丰富,技术成熟。作为改革开放新时代里的,以现代化理论知识武装到牙齿的,看遍了古穿今、今穿古、男穿女、女穿男、穿武侠、穿h、穿n、无限穿等等等等的人,穿就穿吧咱毫无压力毫无压力 才怪 这满地软软粘粘的该不是泥巴吧这个看起来像下水道闻起来也像下水道的地方不会真的是下水道吧头顶上那个圆圆的跟探照灯似地透光口子,不会真是给人偷掉了窨井盖吧丫这谁家的悲催娃儿啊谁快来告诉我,这货不是给掉阴沟里摔死了临死拉我个倒霉蛋来顶缸吧 某月乱入女儿你斯巴达了哇。话说为啥这里要用他来称呼我有说你穿了个男的么李玉这娃身上的不是男装吗某月挖耳男装也不一定就是男的啊。李玉o╰o我该庆幸不用变性么 虽然李玉从来都是一无神论的囧货,但是,上帝真主佛祖老天爷都毫无疑问是宽容滴,所以她的小小疑问,几乎立刻马上就得到了回答。一颗跟她现在肉肉的小拳头差不多大的石子带着高空坠物的呼啸力度,砸在他面前两公分的位置,溅起的泥土渣子狠狠地给她洗了个脸。 “靠哪个不长眼的乱丢垃圾” 表情有气势,语言有气势,不过配上小包子奶猫一样的细嗓子,尤其是刚醒来还很沙哑,要传上去达到威慑效果,还真有点难度。于是洞顶上极为淡定的冒出了两支羊角,接着是一个头。背着光,李玉只能看出是某种疑似大红色喜羊羊的生物,用一种说不出的欢欣鼓舞的语调冲下边喊“哟槐树生的,死了没啊” 这场景,梦幻了吧。下意识摸摸头,还好,咱没长角,再摸摸耳朵,也是圆的。松口气,不是穿到灰太狼就好那玩意实在太nc了 上边的羊角晃了两晃,缩回去了,隐约听到声音飘下来“哎,没打到呢。赤睛啊,这个不够大啊,再找个大的。对对,用两只手。” 等等,我听到啥了赤睛怎么这么耳熟呢 被某个名字打击到呆愣中的李玉,就这么呆愣着看着头顶那只羊再出现,似乎还很亲切的微笑了一下,然后捧出块石头把那张脸遮得就剩俩角,接着,松手,丢。 应该说李玉其实很走运,这具没长开的肉包子身体明显训练有素,条件反射那一个叫快,李玉还在走神的时候,身体就下意识的开始了闪避动作。等李玉反应过来应该赶快闪边的时候,她已经闪到边上了。不仅闪到边上,还对上了一张脸,一张雪白头发、雪白皮肤、眉毛上有蔓草纹,眼珠子黑中透紫幽亮亮的,经典的鬼脸。 坚持唯物主义一万年不动摇的李玉同志,学校里上解剖课能对干尸流口水的李玉同学,拿人头骨结构图做头像的李玉姑娘,非常可耻的被吓到了。而且更可耻的是,她连一句“阿娘喂有鬼哦”都没能喊出来,就这么直接双眼一翻,晕了。 那么趁着主角晕倒,我们来转换一下视角。 渎生暗地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 是在终年极昼的慈光之塔里,唯一一个能让住里边的人看不到一点阳光的悲催地方。 剑族是群什么样的人呢 是在终年极昼的慈光之塔里,唯一一群只要见上一点阳光就会严重过敏甚至皮疹红斑溃烂的悲催族群。 瞧瞧这坑爹的配对 虽然霹雳里有“嗜血者”这么明显西欧风格的设定,但是不是不能见光就一定是吸血鬼的,剑族比吸血鬼们凄惨多了,至少他们活不了那么久。 先天性络氨酸酶缺乏症。 这名字别说殢无伤听不懂,只怕无衣师尹也听不懂。 所以,简单一点,白化病。 虽然殢无伤还是可能听不懂,不过至少大家都懂了吧。什么还不懂去问度娘人偶尔要用功多读点书知道不 当然如果只是白化病就算了,毕竟只是白点,弱点,眼睛红一点,怕光一点。虽然在满地阳光雨都很少下的慈光之塔是个悲剧,大不了出门包一身黑布,也不至于凄惨到最后得灭族。可惜剑族的悲剧远远不止这么一点儿。 剑族人天生擅长用剑,基于武器自己造的最顺手最放心的心态,擅长用剑的多少都会点铸剑,所以剑族其实是慈光之塔最会铸剑的。偏偏这群人除了打铁用剑,其他的什么都不会,慈光之塔最盛产的又是各种矿石,所以剑族的种族营生,基本就是挖矿、铸剑、极少数的偶尔客串杀手。 挖矿挖的是铁,铸剑用的是铁,杀手不管是杀人的兵器还是沾上的血液,都是铁。 不能见光,所以索性住在挖矿挖出的矿洞里,吃得喝的呼吸的,都有铁。 长期大量的摄入铁,不会导致缺铁性贫血,但是会导致铁中毒。 因为是生活环境造成的铁中毒,所以只要跟剑族住上一阵子,是人都会发个黄胀个肚子吐个血什么的,在没有重金属络合剂的霹雳世界里,基本也就等于一定会死了。这样的事情发生个几次,整个慈光之塔就都觉得剑族的遗传病会传染。 误解一形成,无辜病人们也就被孤立了,所以悲催的剑族,只能更加悲催。 补铁需谨慎啊 呃,扯远了。拉回来拉回来。 我们再来看殢无伤。 殢无伤很小的时候,其实不叫殢无伤的。在他还是一个黑发黑眼的沉默的瘦小包子的时候,他娘管他叫宝宝,跟娘姓,殢宝宝。 这应该大概可能是源于他娘没念过什么书,而他那不知名的爹因为惧怕剑族的病会传染,在他还没确定是不是存在的时候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当然殢宝宝应该感谢那个没见过面的爹,因为伟大的隐性遗传,更因为她娘刚好没把那糟糕的基因传给他,所以他是一直近亲通婚的剑族几代以来唯一一个能够见太阳的。这就表示他有可能活的比较长久,真是可喜可贺。 根据某个师尹的统计,剑族人口平均寿命仅为二十九岁。 在这一点上,殢宝宝的娘是顽强的,她撑到了三十一岁。那时十六岁的殢宝宝已经长开了条,在一众白毛红眼,因为铁沉积在肝上而皮肤发黄,偶尔还吐点血的少年青年们中间,毫无疑问是体力最好的一个。完全能够抢得到自个儿,和她那个早就什么东西都吃不下的娘的,两个人份的口粮。 习武的天赋之所以叫天赋,就因为那是天生的,跟有没有文化实在没多大关系。而且殢宝宝吃的实在不多,实在很好养。 殢妈很欣慰。于是某天,她摸着殢宝宝的头说“宝宝啊,我去了,你别伤心啊。”然后就撒手了。 殢宝宝的确不伤心,从那天起,他只要抢一份口粮回来就够了。 剑族那时已经快灭亡了。渎生暗地封闭了,人出不去,送进来的东西越来越少,渐渐就完全没有了。挖空的矿洞里什么都缺,衣服要抢,食物要抢,地下水要抢,连蟑螂老鼠都要用抢的。睡觉的地方倒是不用抢了,把死掉的人挪一挪就可以了。 在人们不再费力气埋葬尸体的时候,殢宝宝开始学辟谷;他学到一半的时候,同族们开始吃尸体;他学成的时候,有人想杀了他来吃;然后就没有了。 最后一个皮肤蜡黄骷髅样的族人,一边大口大口吐血,一边用那白稻草似的头发下面粉红粉红的眼珠子,用一种羡慕嫉妒恨又骄傲感慨爱的眼神,死死盯着他咽了气。 他看得懂那种眼神,如同他当年看得懂他娘的欣慰。那眼神是在说“为什么只有你可以活下去”和“至少还有你可以活下去” 就因为看懂,所以殢宝宝迷茫了,这家伙到底是想我活啊还是想我死啊不过他当然不会迷茫太久,已死的人想什么又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整个剑族就剩下了他一个。 那之后又过了很久,学了一些文化,头发已经褪成了白色的殢宝宝,某天晒着渎生暗地一天里只有一个时辰透进洞口的阳光,想起了他娘的话。 他娘叫他别伤心。 “嗯,我不会伤心。”殢宝宝想,“我以后就叫做无伤好了。” 于是,殢宝宝有了殢无伤这么一个跟他文青气质特相配的特文青的名字。 这没什么意义,因为根本没有人叫他的名字。渎生暗地方圆百里之内,能说话的也只有他一个孤魂野鬼。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的某一天,某个小姑娘乱窜进来打扰别人日光浴的时候,这个特文青的名字才有了用武之地。 虽然那个姑娘很快就不在出现在新鲜文青殢无伤的面前,不过某个名字居然叫做没衣服的奇怪家伙接了她的班,用充满算计的小眼神了不少乐趣。 不过那是后话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2 李玉是饿醒的。醒过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等了好久还是一片漆黑,正想着这下惨了该不会瞎了吧还不如直接吓死了呢,就听到身后有说话的声音。 “杀戮碎岛王子在慈光之塔走失,若处理失当,立时便是刀兵之祸,最近我只怕是无暇再来此地。这几本书你先拿去看,日后我会再为你寻一块上好矿石” 循声转头,李玉立刻知道自己没瞎。窨井盖似的洞口洒下探照灯一样的光柱,光柱下白发青年背向而立,那打扮怎么形容呢李玉想了想,好像在某个贴吧里看到过很贴切的称呼,奶牛皮草装。 嗯,奶牛色,皮草边,很贴切。等等不是吧我的神啊佛啊以及老天爷啊,保佑我千万不要这么倒霉啊 洞顶上的人终于啰嗦完离开了,白发青年闭目享受悠闲的日光浴,结果被爬过来的某只包子一手拉住了衣摆。 “拜托告诉我,你不叫殢无伤”包子脸也是可以咬牙切齿的。 “吾之名字,你从何处知晓” “所以,你是殢无伤” “嗯。” “刚刚那是无衣师尹” “嗯你识得他。” “所以,我在慈光之塔” “”这娃摔到头了 李玉看着白发青年纹丝不动的表情,瞬间顿悟了。 我居然穿到了死亡率最高天灾人祸最多人物等级最不靠谱阴谋家全世界乱窜压路机便当帝满地爬爬走平均每天换一次地图的霹雳世界了吗某作者女儿啊,你终于发现啦。麦激动,记得换气啊。 而且还是四魌界,兵甲龙痕、枭皇论战、问鼎天下,老天来道雷把我劈回去吧 某作者别做梦了,不可能哈。 李玉瞬间石化,碎裂,变成了一地玻璃渣。 “你怀中的短剑,剑柄水晶上刻有槐字,且非慈光之物。观你形貌,金发蓝眸,亦非慈光之人。近日四魌界武评会,佛狱咒世主、碎岛雅狄王皆携子而来,而你不像是佛狱之人。嗯” 李玉觉得自己已经零落成泥了,但显然她还有继续碾作尘的空间。白发剑者下一句话彻底把她击成飞灰。 “你便是走失的碎岛王子。” 真是谢谢你的推理哦。拜托你可以不要这么肯定好吗 “不过”不过什么,老大你说清楚 “为何是女孩,碎岛风俗吗” 该说老大你真敏锐吗这是女扮男装的诶,老大你是怎么从一学龄前儿童的身材判断出男女的 不需要柯南工藤金田一,现在的情形稍微思考一下完全可以确定,咱们真正穿成那个从小女扮男装、长大杀戮四方、偶尔419还意外怀孕、亲人属下全部死光、最后生完孩子还得战死沙场的戢武王。 如果人生就是个大茶几,上面摆满了杯具,那么戢武王的人生毫无疑问就是茶几中的帝王几,杯具里的杯具王。 现在的疑问是,还是幼年体的戢武王大人,怎么会掉到渎生暗地里来的想来应该跟那个绵羊角脱不了关系。而绵羊角的话,从天罪开始追忆一下,好像只有一个孽角,一个魔王子。而且孽角同志好像早在天罪之前就领便当了。 不用说了,肯定是被魔王子给阴了。而且原主儿还给阴死了,拉了垫背的来顶缸。 李玉好不容易拼凑起来的玻璃心,再次碎成渣渣。 那么我们给她点时间涂点502再拼凑一下啊 殢无伤捏着手底下未成年儿童细小的脖子,很是犹豫了一阵子,到底要不要干脆把这个仇人之子咔嚓了。 自从即鹿妹子鲜花扑倒老牛,雅狄王就是殢无伤一心想拍死的对象。不过这并不表示他能很平静的拍死眼前这个还没长到他腰的孩子。殢无伤是剑客,有剑客的格调,至少现在还不至于滥杀无辜。就算是仇人的孩子,敌国的王储,也不能改变她的确属于无辜受牵连的事实。 对于白发剑者的纠结一无所觉,李玉包子还在自我安慰的碎碎念中“要是现在死了的话,能穿回去的吧会穿回去的吧还是会穿回去的吧”某作者女儿,醒醒吧。 原来不仅是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孩子,还有点痴呆啊,大概真的摔坏脑子了。殢无伤瞬间失去兴趣,甩手走人。还不如回去炼剑呢,墨剑该到了喂血的时候了。 庆幸这时候的墨剑还很挑食,非主人的血不吃吧。恭喜忙着修补玻璃心的小包子,不知不觉的逃过一劫。 不过人生的真谛嘛,就是过了一劫还有一劫。其中最基本的劫数,莫过于生老病死、吃喝拉撒。让我们倒霉的主角真正振作起来的,是肠胃的轰鸣啊 人生还真是现实。 野外生存第一条,充分利用手边的工具。浑身上下摸一遍,摸出装饰华丽短剑一把,金银丝线香囊一个,红宝石搭扣围巾一条,钻石袖扣玉石胸针水晶坠饰等等若干。工薪阶层的李玉同学森森的感慨了。 杀戮碎岛真是有钱 可是没一个能用的啊就算没有干粮,有个火柴也好啊没有火柴,火折子也行啊实在不成给个火石吧,我不会钻木取火而且这里貌似没有木给我钻啊喂 李玉同学倒地不起。 野外生存第二条,充分利用环境里可用的工具。在洞口四周不太黑的地方摸了一圈,摸出一堆死人骨头,顺便惊走各种食腐昆虫类无数。有点轻微洁癖的李玉姑娘森森的郁闷了。 难道我必须用死人骨头的磷火烤蟑螂来吃吗 让我饿死穿回去算了。 李玉同学,持续倒地不起中。 野外生存第三条第三条第三条个毛啊干嘛呆这个鸟都不理的鬼地方啊劳资说啥也要在饿死之前爬出去顺便把那只羊爱死爱慕上一百遍啊一百遍 饿疯的李玉姑娘抓狂了。 不得不说,抓狂的力量是巨大的。作为一个把射雕英雄传看了五遍的金庸迷,主人公以大无畏的勇气s了一把郭大侠,拿把匕首在墙上挖了几个洞,练习徒手攀岩。当然,中途摔下来两次,皆为标准的屁防和谐股向后平沙落雁式。 揉着酸疼的屁防和谐股,小肉包子终于挖出了一条通向地面的天梯。满心欢喜的攀岩运动者刚刚搭上地面的边,手上一疼,感觉十万伏特从身上流过,天雷勾动地火,第三次平沙落雁,摔的结实。 忘记还有结界封印了靠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3 其实,渎生暗地的生活是很无聊的。 就算殢无伤不承认,他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宅,而且还是没有手机电脑s的宅。当一个阿宅没有二次元的黑泽玛丽苍井空饭岛爱,开动脑筋就成了唯一的娱乐。 囚心的剑客擅于看人眼相,不是没有原因的。 但是他却觉得看不透这个碎岛王子。 孩童的眼神清澈如石上流泉,却易慌易惊易怒,偏偏又不肯流露,重重惊恐,深深压在眼底,硬是逼出一份坚忍果决,不是为了欺骗别人,倒是为了欺瞒自己。 仿佛害怕一旦对自己坦诚,就会完全崩溃。 明明如此复杂,理应浑浊不堪,又有着洞悉事情的清明,明明白白写在眉间,刻在瞳中,犹如百岁的老人,临终的野兽,明知将死,仍要奋力求生。 明明无助,却不肯出声求助,是算定吾不会帮他,还是骄傲的自尊不容示弱明明一次次跌落,却一次次爬起继续,是不肯服输,还是习惯性的垂死挣扎 如此孩童,令人意外。 或许是就是因此,才不愿下手杀之。只是观察,便有足够趣味。 渎生暗地实在是寂寞的让人生厌。 那么让我们来文艺腔 不知过去多久,李玉放眼过去的空间,就只有卑微的淡光,透映着遍地枯骨,天井的光已经难以射入井底。慈光的太阳就算永不落山,还是会西斜的。 被困的人只能在一方天井下,听着时间涓滴败血。生存只是在等待,最后一场死亡。天井之外的高空,湛蓝的让人恨不得冲上去啃一块下来。 李玉知道,她已经饿过了头,出离抓狂状态,大脑缺氧四肢低糖,迈向文艺腔了。 当务之急是祭奠五脏庙,为了获得继续活动的体力,就算是磷火烤蟑螂也顾不得了。 忙碌许久,收拾一些树枝落叶,找块石头生了火。将一只好运捉到的蛇李玉没敢挑战老鼠蟑螂放血扒皮除内脏,穿在匕首上架到火堆上烤,李玉满心充满了感恩之情。 首先要感谢我认真敬业的解剖老师谢谢您在我三年的护校学习生涯中,认真尽责的培养我们这些学生的实践能力,注重临床实践。学习骨骼系统就让我们摸真人骨骼标本;学习肌肉系统就让我们翻福尔马林干尸;学习腹内脏器的时候更是拿了好多病变脏器标本;而且都挑在午饭前即使我们心理承受能力脆弱,吐出来了您也不放弃,誓要将不成材的我们教育成新时代胆大心细的临床尖兵没有您的殷切栽培,就没有今天看到遍地枯骨都不变色,手包一包就敢拿头盖骨捉蛇的我由衷的感谢您 其次要感谢我爱护学生的班主任您是那样的关心我们这些少年的成长,为了不让我们养成骄纵懒惰的坏习惯,特意安排我们每月一次到食堂实习。如果不是您,从不做家事的我绝对不会知道海带要用搓衣板洗;洗肉的水可以烧汤;土豆刷一刷就可以不需要削皮;而鱼只要剃掉苦胆鱼鳞其他的都可以吃;还是我们吃如果没有您悉心的栽培,刻意的锻炼,孱弱的我绝对不可能获得一个如此强大的胃口,忘记放血没有放盐还稍微有点烤糊了的蛇肉,也能完全不在意的吃下去由衷的感谢您 某作者女儿啊,你还正常不李玉哼哼某作者﹏b 总之,五脏问题暂时解决。某只一边拿匕首剔牙,一边以45度角明媚忧伤的仰望天空。 到底要怎么才能上去呢 霹雳世界里,霸气武学多如牛毛,厉害术法犹如繁星,代代皆有大咖出,一代新功换旧功,可谓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生生世世无绝期。一个五讲四美很多年,手小腿短个头矮,最重要是一点根基没有一点法术不会的小豆丁,破除结界实在是不可能啊不可能。 现在李玉必须变不可能为可能,还得尽快,毕竟她不能保证文青啥时候无聊了,不会拿她杀来玩。霹雳里的文青,是相当有杀伤力的文青,而且有时候更是相当的无厘头。 记得剧情里,殢无伤好像是戢武王他爹的情敌,争的那个女人叫什么鹿来着的某作者女儿啊,看剧好歹用点心思行不 于是她盯着洞口想啊、想啊、想啊、想啊想,然后睡着了 喂喂不是吧 友情提醒总盯着固定的东西看容易疲劳啊onno 那么让她安心的睡吧 不知多少年月,吾放眼过去的空间,就只有卑微的淡光,透映着遍地枯骨。吾只能在一方天井下,听着时间涓滴败血。生存只是在等待,最后一场死亡。渎生暗地之外的高空,湛蓝的让吾生厌。 而即鹿是蓝空下,轻飞而来的白蝶,停歇在吾之掌心,随即又翩飞而去。吾为这刹那的微温,而错觉了外界的温度。 而另一人,几稀有她的影子,吾一时错眼,受困于他之眉目,然而他之眼相,满是算计心思,混沌得让吾掩目。 你与即鹿生得完全不像,眉目间竟也有同样的影子,如她一般清澈见底,却比那人还多算计心思。如此特别的你,究竟是清是浊,吾已分辨不出。 你之出现,让吾恨火骤燃。你之特别,却又让吾茫然了。 白发的剑者探出指尖,轻抚过酣睡之人微皱的眉头。 吾对你好奇了。 那么时间流逝又是一天 睡觉不盖被子是很冷的,就算是在四季如春的慈光之塔也一样。李玉醒来,大大的打了个喷嚏,然后拖下来两管鼻涕。 “感冒了啊。” 望着头顶再次漏光的天井,看着竹花纷纷扬扬飘落,李玉继续发呆。 一片竹花落在她鼻尖上,又是一个大喷嚏。 “搞不好是竹花过敏哪。” 李玉毫无形象的拿袖子擦鼻涕,话说这时候形象啥的也没用就是了。 “嗯。嗯竹花” 我漏掉了什么吗 对了,竹花可以飘进来,我也能够掉下来,那么这个结界应该是对内不对外的。某作者女儿你才发现啊。 不过原主儿掉下来就消失了,不能证明结界对从外进来的活物有什么影响。这里没有什么鸟雀停留,或许对活物进入也有限制。如果活物不能出去,那么死物呢 该说是适当睡眠果然有益动脑吗 李玉拿了一根死人腿骨别问我为什么,这里就这玩意多,攀到靠近洞口的位置,做了个体育考试常见项目,投标枪。 标枪,不对,骨头很顺利的飞了出去,然后因为用力角度不对力道不够,软绵绵的又落了回来,贴着头皮擦过。李玉同学受到惊吓,手脚一软 于是再次平沙落雁 没关系,没关系,跌啊跌啊的就习惯了 至少已经学会调整姿势了不是虽然是从屁股墩调整成狗啃泥 值得安慰的是,刚刚的近距离观察,物体穿过结界的一瞬间,洞口好像有一阵水面样的波动,感觉就像是肥皂泡里穿过了一根牙签,让李玉联想到了细胞膜。如果这样的话,倒是有个方法能试试,那蛋白质怎么通道出胞的来着 她的生物老师要是知道了有这么个认真听课、举一反三、学以致用的优秀学生,想必会非常欣慰的 爬起来,拍拍土,大眼瞪小眼。 白发青年裹着黑底白斑的大外套,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先打昏她,营造个安宁的环境,再例行每日一次日光浴。 鬼使神差的,李玉嘴里蹦出一句“呐,你想不想出去” 殢无伤“” 我还是咬掉舌头吧什么“呐”哪,动画片看太多啦 白发青年转身,闭目,坐下,靠墙,睡。无视的非常彻底。 被无视的人只好摸摸碰了一层灰的鼻子,揉揉摔疼的地方,爬起来找材料做手工。 考验编花篮技术的时刻来到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4 殢无伤半眯着眼睛,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小人儿忙碌。 小孩子坐在一堆七零八落的枯骨中间,拿着衣摆撕成的布条,挨个儿挑出长短差不多的臂骨腿骨,一个个栓上,扎成一排。一边扎还一边小声的哼着歌。 “编啊编啊编花篮,编了花篮上南山,南山开满红牡丹好一朵茉莉花啊,好一朵茉莉花我有心摘一朵戴啊茉莉花啊茉莉花” 丧气充斥的暗地里,孩子细细的哼唱透出一种诡异的兴高采烈,用遍地的尸骸当玩具,竟然也能显得生机勃勃,仿佛遍地死气的地洞,一下子变成了阳光灿烂的花海。 只在即鹿口中听说过的花海。 埋葬最多尸体的土地会开出最鲜艳的花朵,遍地枯骨里也能有玩耍的小孩,死和生彼此重叠,就像剑之双锋一体两面,并无分别。那么所谓的生存,是在等待死亡成为一切的终结,还是期待着死亡之后一切新的开始 殢无伤突然觉得,今天洞口漏下的阳光,格外刺眼,刺得他头晕。 文青的继续文青编花篮的继续编花篮 太阳光爬上了墙壁,洞底又开始黑了。李玉豪情万丈的把编好的“排骨圈”挎上肩膀,半蹲着双手合十,啪啪啪拍了三下,念念有词。 “各位列祖列宗啊喂喂不要乱认亲戚啊,小的我初来贵宝地,在家靠亲戚出门靠朋友啊,麻烦各位借几根骨头帮衬。还望各位在天之灵保佑,让我一次成功。我要出去了一定给你们多烧纸钱,什么元宝金锭豪宅宝马任你们开啊。保佑保佑。阿弥陀佛。” 祷告完毕,精神抖擞,站起来卷袖子开爬 成败在此一举哪有那么简单 穿过结界跟穿在结界之中捣乱,物体所承受的压力是绝对不同的。穿越者的初中物理,怎么可能切合集科幻玄幻魔幻为一身的霹雳世界的实际太过想当然的后果,失败是必然的。 编了差不多一下午的东西,只支撑了不到一秒,刚好够她伸出一只手半个头,看一眼阳光灿烂的大千世界。 结界以超越十万伏特的雷霆之力灌顶压下,瞬间全身的骨骼肌肉仿佛被钢针穿透,痛的李玉张口就是一声惨叫。 不不能放手熬过去就好了。可不管再怎么用力,随着结界压力加强,身体还是不自主的一点一点下滑。 开玩笑已经看见外面了啊已经摸到草地了啊怎么能掉下去 咬咬牙,拔出随身的短剑,低吼一声,奋力扎进洞外的土地。用力抓紧,手指立刻像被看不见的重物压扁了一样,从指缝里渗出鲜血。 怎么甘心这叫人怎么甘心 压力强到一定限度,结界泛起肉眼可见的电光,露出洞口的半只手臂,皮肤一寸寸碎裂,从指尖到肘弯,甚至拼命伸出去的那半个额头上也满是裂口。血如泉涌喷出,染得半边视野一片猩红。 “不放手会死的。”李玉恍惚中好像听到有个声音这么说。自己怎么回答来着“与其关地洞吃老鼠,还不如死了穿回去算了”“不自由毋宁死”还是干脆的回了个“草” 头好昏,想不起来,眼睛也看不见,已经不行了 两道剑气突然袭向洞口。一道击中结界,结界运行因之一时停顿;一道击中李玉的足底,方向巧妙,直直将人朝上撞翻了出去。李玉打了个滚才停住,劫后余生,平躺在洞口的草地上,抱着流血的手臂喘气。 nnd老娘终于出来了喂喂,真面目曝光了啊大妈桑。 一个仰卧起坐坐起来,一阵头晕又倒回去,看样子一时半会起不来了。李玉挪了挪,靠近洞口,有气无力地朝里边喊。 “那个,殢无伤刚刚是你帮忙吧。” 没声音。 “多谢啦要不是你我死定了” 还是没声音。 “那个啊,我躺一下缓口气,一会儿找个啥东西拉你上来。你发几道剑气挡一挡,配合好一下子就能出来了。你稍微等我会啊。” “不用。” 然后不管她怎么喊,里边再没人理她了。 等她缓到能坐起来向洞里张望的时候,洞口下边已经没人了。我可是难得发好心报恩的啊,不领情就算了居然还跑了满头黑线啊,不愧是拒人千里之外的殢小哥,够酷你牛 于是殢小哥威武 渎生暗地外面是一片竹林,密密麻麻,路不是太好走。 李玉现在的情况挺凄惨。 外衣早就脏兮兮了,现在只能拿来包脚。为什么要包脚因为鞋底挨了凌厉的殢小哥一道剑气,不知去向了 内衣之前撕掉几条做绳子,现在破破烂烂。半边袖子全碎了,额头的伤口还在渗血,染红了一边肩膀。手臂上的血痂倒是干了,不过裤子早就给滴的红红白白的,配上握在手里不敢放的短剑,看着活像杀猪的。 还是很走运的,碎岛比较保守,衣服料子还是很大块的,不该露的地方什么都没露,不至于有伤风化。这是你二十一世纪的标准。 而且更好的是,她伤在左手,不是惯用的右手。想想看吧,杨过要是断了右手,起码得多练两年才能当神雕大侠。人总要学会自我安慰不是相信明天会更好,不然心理学怎么骗吃骗喝 好吧其实最幸运的是,这家伙是学医的,所以止血什么的,单手虽然不方便,还是可以凑合的。至于包扎,还是免了,没有消毒没有干净的敷料,铁定化脓。到时候要上哪里找抗生素啊 于是左半边衣服红红的伪豆丁,右手握着把短剑,慢悠悠的晃,看起来不仅鬼气森森,还有点杀气腾腾。当然,她自己没感觉 不知道走了多久,李玉总算是走到了像是镇子的地方。虽然太阳还挂在天上,不过看这静悄悄的气氛,应该还不到起床时间。话说慈光永昼什么的,时间判断真正很麻烦啊。 迎面碰到了个姑娘开门出来,还没来得及开口打招呼,人家直接尖叫一声,晕了,晕之前还不忘记把手里拿着的尿壶丢出来当暗器 李玉纠结的继续往前走,迎面又碰见个打更的,想着这个该不会晕吧,结果人家看她一眼,捂着鼻子,跑了 得,这下总算知道盲流是啥滋味了。 小盲流站在空旷的路上,想着是不是应个景泪奔一下比较好。 然后就真的有人泪奔了。 小路里窜出个小个子,直直的朝她冲过来。李玉闪身让了一下,那人擦身而过,在她没来及收回来的那只脚上绊了一下,摔的那个清脆。好死不死,擦到的刚好是李玉伤着的那只手。于是,摔跤的人爬起来拍拍衣服没事,没摔的人捂着胳膊疼的直叫唤 杯具之所以是杯具,往往是因为祸不单行。 这边小个子刚刚问了句“抱歉,你没事吧”那边一群追尾的就来了。 四五个,嗯,勉强算是少年吧,拿着木棍砖头什么的包抄了上来,那架势没混过的也知道,标准的围炉。 “小杂种,还找了帮手啊。个没爹的野种,胆子倒是不小我呸”“今儿个索性打死了你们,省得到处丢人”“就是就是,活着浪费地方浪费粮食”“打死了干净”“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块儿打死了算” 流氓的台词,大都差不多。 “我不认识他,你们要打,冲着我来。别牵连旁人。” 受害者或者救美被ko的英雄台词其实也没什么新意。 “喂喂,我说你们,要围炉我没意见,让个口子给我这个路人甲先飘过行不行啊” 炮灰的台词么,实在太过轻声细语了点,理所当然被忽视。 乱斗大逃杀就这么开始了,看我们英勇的穿越者拳打辽东猛虎脚踢西海蛟龙,上打乌云盖顶下打老树盘根,出手黑虎偷心抬腿猴子偷桃,所向披靡天下无敌东方不败独孤求败喂喂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啦 那当然绝对不是真的。 别说她穿成了小孩,又伤又累又饿又困,就算是没穿的原装货,状态全满血槽破表,一缺乏运动的宅女单挑血气方刚的小年轻那就是送菜。不过宅女也是上过学住过校半夜爬过小围墙的,总还是有点歪门邪道的法子。 左手在脸上多抹点血,捂好了小匕首,飘飘悠悠站起来,飘飘渺渺叹口气。 “唉我好恨啊”围炉的继续围炉,没反应。啧,青天白日就是没有环境加成效果。 晃晃悠悠走两步,转个身“我死得好惨啊”很好,世界安静了。好像还有人吞口水再接再厉。 伸出一只血淋淋的手“还我命来”咦,怎么都没反应难道是气势不够 瞪眼,龇牙,冲上去,气沉丹田吐气开声“还我命来啊” “鬼啊”小鬼们集体泪奔中。很好,果然还是看别人泪奔比较爽。 地上只剩最先撞人的小个子,鼻青脸肿的,跟她的惨样倒是挺相配。这会儿正慢慢爬起来,看起来没昏,心理承受能力还不错。 决定冤大头就是你了,一把把人抓过来摇一摇“喂,劳资救了你,现在你要报恩吃的,喝的,绷带伤药,干净衣服洗澡水,再来点盘缠。少一样我就把你论斤卖了。知道了没” 小个子黄黄瘦瘦的,如果说李玉的身体是个小豆丁,那他看上去就是个拉长了一点的豆丁干。李玉抬着头抓着他的衣服领子摇晃,居然也能把他晃的东倒西歪,让李玉严重怀疑他营养不良。一时间有点犹豫,要是这家伙压根儿就是个睡破庙喝西北风的真盲流,那我岂不是得倒贴养他吃饭 不过李玉看走了眼,小个子带她走街串巷,七拐八弯进了一家大户人家的后门,溜进后花园一进很大的独栋院落,跟她讲这是他家。于是努力工作十年也没攒够房款首付的李玉,瞬间仇富了。该说是小市民的悲哀么 而杯具帝之所以是杯具帝,往往因为杯具总是接连不断,一环套一环。 小个子自我介绍,他跟他母亲两人相依为命“呃,家母常唤我初儿。” 眼神闪烁,语焉不详。阿初是吧,不用担心,我绝对不会问你姓什么,老爹是哪位的。 nnd,我可以晕倒不连续受刺激的小豆丁,怒火上头,血往脑门上直冲,整一个血压升高大脑缺氧。 于是她就真的晕倒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5 “初儿,你先出去。” “娘” “乖,先出去吧。” 好一把婉转娇柔的美人声,这是谁头好痛,好困 这里是哪儿这几个小鬼是啥情况啊 “喂,槐树生的,我叫凝渊,父亲叫我来跟你交朋友。不过我比你大,你要叫我凝渊哥哥,知道不”红衣服黑头发,头上长了两个小角的男孩,嚣张的抓住穿锦衣的小肉包子。 “父王说我将来会是碎岛之主,不在任何人之下。你有何资格为吾之兄”锦衣小包子一板一眼,老气横秋。 “就是就是,就叫你别乱认了,不是每个人都肯当你的玩具。”白衣服的少年一边帮腔。 “喂赤睛,你好歹也是我的副体,麦帮着外人讲话啊。” “哈。”“哼。”长角男孩遭到集体无视。 男孩抓抓头“唉,没办法。这样吧,你喊我声哥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你能知道什么秘密。” “跟你有关哦。你绝对不知道的大秘密。想听不” “我才不信你。” “算了,我吃点亏,耳朵过来。” 长角男孩和锦衣小包子凑在一处咬耳朵,声音居然很清晰“你的父亲雅狄王,在慈光之塔养了个女人哦” “你骗我,我才不相信。父王怎么会看上外面的女人” “是真的啦,我有亲眼看到哦他们隔得远远偷偷对望了好久,缠绵的好像牛郎织女啦。” “听你鬼扯再在这边胡编乱造,我对你不客气” “哈,你就这么点大,还没开始练武吧要怎么对我不客气喂喂,麦生气,我不是乱讲,有证据的哦。” “嗯” “你跟我来啦。” 寂寞的庭院,受排斥的母子,母亲给孩子的礼物,小巧精致的短剑,恶霸二人组拦路,以多欺少以大欺小的打斗,小包子蒙头盖脸,从头到尾,默默地看。 荒无人烟的竹林。一尺长的短剑,半尺长的剑锋,剑柄上的水晶,刻着一个槐字。 “没有骗你吧。这个记号,只有雅狄王敢用哦。” “一把短剑又能证明什么定是偷的,我不相信” “谁能从四魌武冠手上偷兵器定情信物啦。不过也说不定是过夜钱呢。” “住口我不相信” “就告诉你是真的啦男人嘛总有的啦,我家那个还不是女人一堆。” “我不相信住口住口住口” 扭打 “喂赤睛帮忙啊。”“才不要,你惹的麻烦,你自己搞定。”“真无情啊。幸好我有开始学武功。” “嘿”“你咦啊” “哎呀,掉下去了。怎样办”“我怎么知道” “槐树生的,还活着不昏了啊你说拿石头能砸醒不” 一颗石子。 “哟槐树生的,死了没啊”“哎,没打到呢。赤睛啊,这个不够大啊,再找个大的。对对,用两只手。” “有人来了。”“啧,喂,我先走了啊,你要没死自己爬上来,别忘了还欠我声哥哥哦。” 我算是知道了,魔咩咩你就是个祸害疯没疯都是 李玉醒过来的时候感觉非常的不好。头痛,手痛,浑身都痛,眼睛冒金星,嗓子冒火星,太阳穴一跳一跳的抽。发烧了出于医学工作者的下意识习惯,抬起软绵绵的手摸了摸自个儿额头,纱布对纱布。 嗯,伤口包过了,衣服换过了,短剑不见了 随时摸摸短剑在不在,是这两天才养成的习惯。身处异世,贴身兵器成了安全感的唯一来源,不抓在手里不敢睡,不知道该说是条件反射还是入乡随俗。 “别起来。你现在还需要休息。” 云鬓素衣的女子放下托盘,快步走来,扶住勉强坐起又头晕栽倒的小病号。 “嘎”开口说话才发现,嗓子完全哑了,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哎,先喝点水。”女子倒了杯茶,吹温了递到唇边。灌下两大口,清了清嗓子,虽然喉咙还是挺疼,不过可以出声了。 “剑。”“在这里,不过这当真是你的东西吗”“它好用,我喜欢,是我的了。”“呵,好吧。” 女子轻笑,淡淡慈爱里别有一股忧伤的韵味,只是清秀的面容,立时有了缠绵悱恻的凄美。李玉竟看得呆了。没错,这货其实是颜控,还是有点蕾丝倾向的颜控。 “不知姐姐如何称呼” 这次女子真的笑开了“你叫我姐姐哈哈,我儿子都有你这般大了,你该叫姨才是。” yy群里打拼过的,基本都有一副厚脸皮,尤其是操作小白靠人带的妹子,卖萌神马的是常识。 “诶,姐姐如此年轻貌美,这声阿姨我怎么叫得出来只恨我不能年长几岁,不然定是非姐姐不娶。不知哪个有此福气,配得姐姐如此美人。” 女子真正是笑弯了腰“不愧是一个树生的,脸皮竟是还要厚些。”笑完了,却又叹了口气“可怜的孩子,你” 没有进入状况的李玉一脸问号配上包成半个木乃伊的包子脸,格外显得天真。女子看了,好像一下子噎住,底下的话就再也说不出来,憋了半晌,终究轻轻回了句“我叫做即鹿。”倒是转移话题,逃似的避开了眼去。 即鹿,即鹿。很耳熟。话说霹雳里的名字你有不耳熟的么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姐姐名字好煞气” “为何不是呦呦鹿鸣食野之苹,倒要向逐鹿天下去想” “呦呦鹿鸣那个我不熟不过群雄逐鹿,只争鹿死谁手,鹿却是万无生理。啊,我瞎说了童言无忌,姐姐别生气呦呦鹿鸣就呦呦鹿鸣好了。” “呵呵。如今倒是应了,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即鹿端了碗过来,“先喝点粥吧,一会便会有人来接你了。” “” “初儿已经报信给他舅舅,想必此刻,雅狄王已知了。孩儿不见,父母最是担心不过,以后不可如此任性。” “初儿舅舅” “无衣师尹,你想必是认识的。他唉” 一瞬间,李玉非常想问一问,姐姐啊,你知道你那个哥哥一直想要杀你的吗 不过直到最后,她还是什么也没问出来。 李玉其实也奇怪过,怎么是个人物见到她都能认出个碎岛王子来。直到看到雅狄王本人她才恍然大悟了,所谓王树血脉这回事,实在是再明显不过。 雅狄王满头白发满脸白胡子,长年呈现圣诞老人和本拉登合体的状态,那双晴日海面一样的蓝眼睛,就给这一片白的色彩衬托的格外突出。 李玉仔细照了照镜子,还真是一个色的。这双眼珠长在一张肉肉的包子脸上,看着就像清泉水,润润的可爱了许多。偏偏长在严肃的老头子脸上,就成了变换莫测的海水,这会儿还风平浪静,下一刻或许就暴雨狂风船毁人亡了。 原以为先出现的会是无衣师尹,都准备好和心机男斗智斗勇了,结果先见到的却是这么个人形兵器。 看着屋内两人默默无言相对罚站,李玉决定继续安静的照一会镜子。梳头更衣那什么的完全不急。 不过两位啊,你们在小孩子面前这样明目张胆的眉目传情真的好吗旁边的小阿初脸色都变了啊喂。 “你”“你”同时开口同时停,真真好默契。 “即鹿。”“雅狄王。”“幸会。”“哪里。” 装哪门子的初见啊,够了哦你们。 “初儿,过来。”“初儿吗好,好” 喂喂真的够了赶快回家结婚吧混蛋们 三个人六只眼一下子找到焦点,其中那双蓝的尤其蕴满风暴。不是吧,难道你们都会读心术的啊 “你刚刚不小心说出来了。”老实孩子初哥友情提醒。 “啊,呃,呵呵呵”惨了 虎毒不食子,应该能留条命吧 雅狄王扶额,阿初小朋友怒瞪,只有即鹿大姐捂嘴笑得开心。 “好孩子有意思”“娘”“哈,童言无忌,这里也没有外人。”“娘事关名节,岂能容他胡言乱语”“他才多大,就讲究这些个有的没的。”“你这混帐小子”“别,他又没做错什么。”“你还帮他说话”“乖,初儿,先出去给客人倒杯茶来。” 怎一个乱字了得 路人甲李玉同学表示,我可以先溜不 答案当然是不行 挨了雅狄王几个暴栗,被初哥临去时的白眼狠狠惊吓,最后以鹿大姐温婉悠长顺便有点漫长的说教结束。满眼蚊香圈的小包子,用语文课提炼中心思想的技术,得出以下重点。 一﹑不该你知道的事,小孩子知道了也要当做不知道。 二﹑不该别人知道的事,不小心知道了得让它烂在肚子里。 三﹑以上两条一定要做到,做不到的小孩子会被狠狠地打屁屁。 极度黑线之。姐姐你确定那个暴力王只会打屁屁不会杀人灭口毁尸灭迹吗然后再顺便借口发动个两境战争啥的 或许是小包子的表情太过于凄惨,鹿姐姐母爱泛滥“天下逐鹿,固然逐的是鹿死谁手,但鹿是有角有蹄子有牙齿的,自己的活路,从来都要自己争取你是个好孩子很好很好” 大姐你到底是说啥啊一个个都是通俗点会死星人吗对着个学龄前儿童装神棍不厚道啊不厚道 纠结的娃儿缩在雅狄王怀里,看着圣诞老人与本拉登同体的胡子,深深的抽了。 本着独抽抽不如众抽抽的优秀品德,小病号看见躲在紫衣服青年后面的红色小绵羊,伸出一根食指勾了勾。 小绵羊眨眨眼,靠近一步。 跟雅狄王耍花腔的紫衣青年和正在跟青年耍花腔的雅狄王,显然都没在意这么点小互动。 指指喉咙,再勾一勾,来,乖咩咩,再靠近点。 纯洁的红色绵羊于是又靠近了一点,然后又一点。 为碎岛王子受伤一事向雅狄王道歉并希望保证慈光利益的无衣师尹,眼睁睁的见证了半边包满绷带受伤虚弱的碎岛小王子,一把抓住跟来道歉的佛狱混世小魔王的呃山羊角,狠狠地来了个头锤。 咚的一声闷响。两边大人一同冷汗。两边小鬼一起痛呼。 小绵羊撞扁了鼻子,小包子扯到了伤口。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瑕疵必报豺狼之性。这句话就此成为无衣师尹对碎岛王储的评价。 不得不说,师尹看人的眼光,有些时候是很准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6 所谓杀戮碎岛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呢 碎岛碎岛,顾名思义,土地全部都是岛。这句是废话。岛与岛之间是海。这句也是废话。不过还有一句不是废话。大海啊它不都是水,至少不是液态水。 云海。 某人后来能到处溜达的时候,特意跑到岛边上凭栏远眺了一下,顿时产生了中岛洋子同学进入十二国时的感慨。不会飞真是太危险了同时产生的还有一个一直不想证实但后来无意中证实了的猜想,不晓得跳下去会不会直接掉进佛狱 所以碎岛和佛狱的关系其实比大学同梯还紧密吧因为睡上铺的只有床垫,没有床板 可惜碎岛的王没有麒麟当坐骑。 杀戮碎岛的居民们当然不会飞,化光啊风遁啊御剑啊属于特殊技能,不可能普及到平民百姓,当然也包括连马步都没扎过的小豆丁。但是人总是要交流的群居动物不是 所以勤劳勇敢的碎岛人民,利用岛上特产的玄晶矿,发明了碎岛玄舸这种好用又拉风的代步工具。充分证明了“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这一伟大的社会主义真理 好像跑题了 总之,奇特的地理环境,造就了岛岛有玄舸,船在云上飘的奇景。同时也导致了碎岛各岛自成一体,各自为政的生活形态。 棘岛﹑令岛﹑什岛﹑衡岛,这些并不是简单的姓氏,而是岛名。以岛名为姓,以同岛为家族单位,一岛的人皆是同一棵树所生,其地域的影响力由此可见一般。如果不是有王树这种东西存在,杀戮碎岛只怕永远都不会有中央集权的“王”出现。 那么王树又是什么呢 王树是棵树,它不是一般的树,它是能生出王的树。喂喂 这么说吧,如果把其他的树比作蜜蜂,那么王树就是女王蜂;如果把其他的树比作蚂蚁,那么王树就是蚁后。集生育﹑统帅﹑控制能力为一体,王树与其说是生出“王”这个人的道具,不如说是碎岛所有树木的“王”。 杀戮碎岛以树生人,树的王远比人的王更有影响力,所以王树殿的神諭往往比王的圣旨传达得还要方便快捷。更古老的时候甚至每个岛都有祭司,王的旨意得通过王树殿,利用王树与各岛树木的联系,由祭司们传达。 这样一来,碎岛人对王树信仰的狂热,也就不难理解了。直到现在,碎岛王权仍旧没有和神权完全分开。普通的碎岛人甚至分不清楚“王”和“神”的区别,对他们而言,雅狄王就是神,王储就是神的继承人。 而王树殿就是确认神的威严传达神的旨意的最高祭司。 难怪强势如雅狄王,还会处处受王树殿牵制。难怪剧情里与戢武王一言不和,武力值低破表的长老们还敢叫嚣着“废王”。 王树殿确实有操纵碎岛民心的能力。 以上这些知识,全部来自于某人对一本神话书的归纳总结。 当然这本神话书有一个华丽丽的极其古风极其高雅的名字,和华丽丽的极其对仗极其绮丽的骈句诗歌内容,但是这仍旧不能改变它是一本神话书的事实。 而且还是一本神话化的王族族谱。 某人第一次知道,她现在使用的这个小豆丁身体,有个男孩子的名字叫做槐生淇奥。但她不是从任何人的称呼当中听到,而是自个儿翻书查到的。 她过了整整半个月才知道新身份的名字,这样牵强的伪装,居然没有任何人发现王储有何异样。 李玉很想为这孩子掬一把同情之泪。 想想吧,戢武是王号,玉辞心是化名,槐生淇奥是从未曾出生过的王树之子的名字。王姐堂堂碎岛之主,竟是连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名字都没有的。难怪原剧中她那么羡慕湘灵。 现在王姐早早去仙山享福,这从小缺钙长大缺爱的悲催娃儿换了芯子了。这样一想,李玉就真的为自己掬了一把同情之泪,顺便擦了擦鼻涕。 感冒真难受。 王子年幼顽劣,受了伤又受了寒,太医吩咐要卧床静养。于是李玉浑浑噩噩烧了三天后,给硬压在床上躺了半个月。 好吧,感冒可大可小,中医是叫做伤寒的,还有一本伤寒杂病论专门研究它。咱们为了身体健康,不给没有抗生素病毒唑的太医伯伯们增加负担,还是老实点遵医嘱。 所以某只扔掉了据说是太傅找来启蒙的三字经﹑千字文﹑弟子规等幼教读物,勒令战战兢兢跪了一地的侍女们去给她找几本地图册来看。 地图能熟悉环境,实乃穿越必备。 于是心领神会的聪明侍女,抱来了一堆带很多图片的神话书。请以听妈妈讲故事一类的幼教读物作为参考。 对着一堆看图说话类幼儿读物,看着眼神亮晶晶求表扬求奖励的侍女,李玉觉得幸好她不是有蛋类生物,不然大概会活活疼死 而雅狄王则忙,很忙,非常忙,忙到在李玉压着性子读了半个月的童话故事后,才终于想起来看看自己名义上的儿子,顺便带来两个消息。 第一,她不用再宅了,可以出去放风。 第二,放风的活动准备好了,参加十年一次的王树祭。 穿上缀绣珠玉的袍子,戴上掐金丝嵌水晶的抹额,红宝石的领扣紫金的长命锁,小小的伪正太给打扮的活像个移动珠宝库。李玉试着走几步,好么,至少重了三斤。 这还不包括侍女们正在挑选准备给她戴上的。一字排开的珠宝盒子里各种饰物种类齐全品种繁多,几乎都是金银镶嵌钻石水晶宝石一类。用侍女们的话来说,珍珠玳瑁珊瑚那些便宜货,哪里能给王子这样的上等人用得连她们这些低贱的侍女,用个琉璃首饰都不敢出门,生怕丢了王宫侍女的脸 满身各种金各种石头的李玉,由此深刻认识到,碎岛真t有钱 碎岛的土地虽然碎,但是该有的都有,水源粮食布匹铁矿煤矿一个不少,甚至云海里还有几个位置相对固定的悬空湖,浮在相邻的几个岛之间,鱼虾海产丰富。可说是天生天养自给自足,什么都不缺。 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缺的,应该就是人口。 树生人比不得人生人,想要让树上结孩子,得拿人血去浇灌,浇灌的不够,养分不足,树上它就不生仔。 每个岛都有棵主树,其他的树都是主树的分支,而各岛的主树又都是王树的分支。碎岛的人死去了,就化成灰或者取出心肝来,埋到出生地的主树下,祈祷主树生子或是让分支生子。主树上生的就是岛上的领导家族,分支上生的就是一般平民。如果不幸树上生出了女孩,要么当场摔死祭树,要么当奴隶养大,以后再拿来祭树。 杀戮碎岛的女人,几乎一出生,就注定了要挖出心肝流尽鲜血祭树,换来新生命的诞生。 但是不是每次祭树都会有孩子出生,地位越高的树生孩子越难。主树的分支平均每年大概的能结一次“胎果”这个真不是十二国来着,只是我实在想不到怎么形容;主树则需要十年多才能结一次;王树的话,百年也未必能有个王胎。 生育之艰难可想而知 每十年一次,由王树殿主持,碎岛选出百名纯洁少女,净身斋戒,于天命之时,散发赤足,缚于祭天台下,剜心剖肝,沥尽鲜血,祭奠王树之灵,佑我碎岛万世昌盛佑我碎岛子嗣绵延 洒满鲜血的杀戮盛宴,这就是王树祭。 以杀戮换新生,这就是杀戮碎岛之名的由来。 以上,是雅狄王坐在祭天台上,稳稳地扶着怀里伪正太的头,让她睁大眼睛仔细看清楚,牢牢的记住台下那些血淋淋的场面的时候,用沉稳到近乎冷漠的音调对李玉说的话。 雅狄王贴着幼小王储的耳边,声音压的低低的,仿佛怕空无一人的祭天台上还有人偷听似的,沉沉的气息吹在脸上,温温的,却让李玉从脖子里开始发凉。 你是王树所生的孩子,是无数少女鲜血浇灌出来的,碎岛未来的王者。 我已经为你准备了封号,戢武,天下在你面前皆要止戈弭兵。终有一天,你要继承我的位置,成为守护碎岛的最优秀的王。 我对你寄予厚望。 如果你做不到,那么不如现在就跟这些少女一样,剖心挖肝,流血祭树。这一句话他没有说出来,但是李玉却听懂了。 如果不能守护碎岛,那就接受王树之女的命运,早早的死去吧。 祭天台下安静无声,没有哭号,没有哀叫,少女们安静的接受自己的命运。担任侩子手的祭女黑衣蒙面,弯刀锋利,剖开肚腹摘心挖肝一气呵成,祭品们几乎还来不及感觉到痛苦。心肝全部装到一个大缸里,由王树殿长老们带领祭女们抬上祭天台,倒进王树根系旁挖好的浅坑里埋上。然后王在祭天台上祈祷献祭,少女们的尸身则悬挂在祭天台四周,沥干最后一滴血。 从开始到结束,肃静而神圣,静到能听见刀锋剖开血肉的声音,静到能听见少女们的血一滴滴流淌的声音,静到能听见那鲜血一丝丝被土地吸收的声音,静到可怕。 极度的寂静中,李玉甚至听见了王树贪婪的吞咽,血肉内脏都是它的食物。它一边咕噜咕噜的大口嚼着咽着,一边用人耳所不能听闻的声线,哀叹着好饿好饿,好饿好饿。 莹白的王树,晶亮的树叶,枝干上浮现出无数冤魂流血的面孔,凄惨的发出人们听不见的哀号。而更多的沉默的少女亡魂们,围绕在它的周围,袒露着胸腹间狰狞的伤口,腹腔里空空如也,迈着滴血的脚步安静的走进那无底的葬坑。突然间所有的冤魂都回过了头,空洞的眼眶流出血泪,张开黑洞洞的口腔向她发出无声的嘶吼。 来祭树,剖出你的心,挖出你的肝,王树所生的女子,我们要你的血,王树要你的血 我是戢武,只能是戢武,不能是其他任何人。不然的话,只有死。 不论是槐生淇奥还是玉辞心或者是李玉,必须成为戢武,碎岛的王戢武。做不到的话,只有死。 这是碎岛未来的王储在晕过去之前,最后的一个认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7 黎明前的黑暗中,伪正太持续的纠结着,不断重复睡着、噩梦、惊醒的死循环。 王树上浮现出无数冤魂流血的面孔,沉默的少女亡灵们围绕在它的周围,空洞洞的眼眶黑洞洞的口腔,七窍流血,凄厉的哭声醒来后还能隐约听到。 真是比试胆大会给室友压着看完全部咒怨然后又联机打了通宵的寂静岭还刺激。 她现在总算理解即鹿分手时讲的那句话了,自己的生路,自己争取丫的,她都知道雅狄王这见色忘义的老婆奴肯定全招了什么都知道了还跟我打哑谜神棍个毛啊 不就是女儿当自强嘛姐拼了就是 穿个越还搞到失眠,我容易吗我 生在信息爆炸恐怖电影铺天盖地的时代,尖叫鬼哭什么的,哭啊哭啊的总会习惯的,习惯就好,我需要睡觉,我要睡觉某人自我催眠中 催眠失败,睡不着tt 从半夜折腾到凌晨,精神极度困倦,只要一闭眼就看见王树张开血盆大口等着,跟等着吞掉凹凸曼的小怪兽似的,某人表示这个鸭梨不是一般的大。 侍女们一开始还轮流守夜。一群娇娇弱弱的软妹子们,反而让她联想到了祭天台下全身赤裸鲜血淋漓的身躯,忍不住一通狂吐,又是一阵兵慌马乱。 赶走吵得人头疼的软妹子们,某人躺在床上无限委屈。想当年手术室实习上台剖腹产的时候俺都没吐过,居然阴沟里翻船,晚节不保。 这鸭梨比西瓜还大了,给我个冰箱让我把它变成冻梨吧 实在睡不着,就练剑好了,总比睁着眼睛数草泥马强些。 摸出那把不离身的短剑,扔掉沉重的包金剑鞘,对着帐顶虚刺,右手累了换左手,左手累了再换回来,只把白色的帐顶当成雅狄王那可恶的白胡子。 “雅狄王你个精神暴力虐童癖” “雅狄王你个封建迷信的杀人犯” “雅狄王你个管生不管养的混帐王八蛋” 半个时辰后 “王树你个混蛋” “幽灵你妹女鬼你妹” “死掉的家伙给我乖乖去投胎” 一个时辰后 “观自在菩萨,行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 耗时一个半时辰,某只伪正太靠着小市民无往不利的阿q精神,和偶然记下的度一切苦厄的观音心经,成功克服失眠这一世纪难题。 总算是能睡个好觉了。至于枕头边放着把没有鞘的匕首,暂时无视吧。 我是催眠成功的分割线 棘岛玄觉出自棘岛重耳树。 重耳树在碎岛有着相当超然的地位。名为重耳,便是因为它每隔几代,就会生出长有重耳身具异能的人,他们听觉格外敏锐,甚至能听到不属于人世的声音,谓之天音,他们以此预测命运,趋吉避凶。这种异能通常叫做“玄觉”。有玄觉的人历代受王重用,碎岛“百代一系”之尊荣,从来没有其他家族能够超越。 棘岛玄觉生有重耳,以“玄觉”为名,便是对于他身具异能的一种肯定。 天生玄觉配合自创剑法,以碎岛武神之名执掌武丞之职,成为棘岛第一个以武立身之臣,棘岛玄觉一向认为,对于王之期望,他已做的够好。但是显然他低估了雅狄王对他之能力的要求。 摄论太宫年纪老迈,文部尚论阅历尚浅,文官的工作渐渐便有不少交到他手上处理。出身受尽荣宠的百代一系,以弱冠之年接掌碎岛军令已是破格,如今又实际身兼文武两职,不需要天音辅助,也能听到指责他只手遮天操纵朝纲的议论。 而雅狄王与其说是信任他,不如说是只觉得他尚可使用罢了。 雅狄王这个人,固然天生英雄豪杰,文治武功无人能及,但为人极端自负,且刚愎自用。为他之臣下,再受宠信进谏亦是极难,更不可能改变他之决定。 所以当雅狄王忽略尚在位的太宫和无数文臣,点名要他去当太傅,他就只能顶着同僚们的异样目光,乖乖的去当太傅。 后来这种异样的目光,被王子殿下形象的描述为“羡慕、嫉妒、恨”,不过那是后话了。 其实王子于他而言并不陌生。王树生这一胎的时候,拖延了时刻,足足一日一夜时间,“胎果”只是裂了个细缝,最后还是王受不了,亲手将这一对双胞胎剖出。其时“德高望众”的“老臣”们和“年高德邵”的“长老”们,早已支撑不住各自休息去了,还有体力站在祭天台上等待的,除了钢筋铁骨的王,就只有他这个年轻力壮的伐命太丞。 他永远忘不了抱出这两个女婴时,王那失魂落魄的脸色。 王子便是那两个女婴其中的一个。因为他知道了这秘密,因为他发誓严守秘密,因为他和王一起把碎岛的未来押在了这个女婴的身上,所以他必须负起责任,教导这个孩子。 这是他应当背负的罪,如同当年为了王树生机,屠戮衡岛斩断玉珠树的罪一般,不容逃避。即使这实在不是容易做到的事情。 王树祭中王子无故昏厥。对王树殿的说法是年纪幼小,风寒未愈加上劳累过度,体力不支。但是劳累风寒,怎会夜夜噩梦惊醒,哭泣不止实情如何,王想必再清楚不过。 王树殿长老作为祭司,职责所在,当聆听王树之声。可是据他所知,历代能够真正听到王树声音的长老屈指可数,且皆为出自棘岛的重耳异能者。王树的声音,并不是普通人靠着虔诚信仰就能听得见的,但是王树所出的血脉,不论男女,多多少少都有些感应。利用这一点选择王树所生之女做辅祭助手的事情以前也有过,若非有此用处,另一个女婴不可能活下来,还被取名湘灵养在王树殿。 那是个很内向的孩子,和碎岛绝大多数的女孩一样怯懦,她听不到王树的声音,这让她在长老们眼中更加无用。天生的禳命之能也不过保住她一条命,却让她更加自卑。 对毫无地位的女人来说,以身祭树又何尝不是一种无奈的光荣。 而这个被选为王储的孩子显然是听得到的,不知道祭祀时王树发出了如何的神諭,让她被王树的声音惊吓到了。 真是讽刺,选做祭司的如何努力都听不到,选做王的反因为听得到而惊吓成疾。也许当初该把她们调换过来,大家也都能好过一点,反正都没什么差别。 早在玉珠树被毁之时,他之玄觉,便已听不到碎岛的未来。 我是转换风格的分割线 雅狄王金口玉言,令王子在书房等候,朝议后新任太傅会来教导读书。 以铜为鉴,可正衣冠,以古为鉴,可知兴替,以人为鉴 ,可明得失。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千锺粟。 书是好物。 读书是好活动。不过嘛 在没有百度搜狗数据库的情况下找书读,那就是好折腾了。 在书名诗歌化作者佚名制内容简介还没有被发明的时代找书读,那就是超越好折腾的好悲剧。 读书是脑力劳动,找书是体力劳动。而戢武王子集两者之大成,她读书,那是杂技劳动 棘岛玄觉推开书房门的时候,极为难得的目瞪口呆了一下。 一把太师椅放在书架前,上边厚厚的摞着两摞书。小王储脱了鞋踩在书上,一只手扶着书架,翻找着顶层,偶尔够不着了还跳两下。翻到了就直接坐在椅背上看,不想要的随手插回去,想要的直接扔在椅子上那两摞里,然后踩上去继续翻找。就这么爬上爬下居然还不忘记时不时捋一把宽大的袖子,防止扫到书本,上窜下跳的像只小猴子。 听到开门声,小猴子回头一分心,失了平衡,椅子一歪,本能的伸手去抓书架,书架给带得一晃,书本晃得直往下掉,眼看就是个摔下来给活埋的结局。 “危险” 棘岛玄觉轻功用到了十成十,瞬间把人揽到怀里抱着,单手顶住书架,劲力微吐,将摇摇欲坠的书本托回原位。除了太师椅上的两摞书掉了几本下来,可算是风平浪静。 怀中身体轻巧柔软,嫩嫩的仿佛稍微用点力气,就会碎。 “可有受伤” 某只小猴子正惊讶于跌习惯的平沙落雁式,突然无缝连接到了被年轻男子以完全保护的姿势拥抱的状况,有一点点的理解不能。 这这这就是传说中的武功吗 玄觉放人下地,从头摸到脚“殿下可有受伤” 戢武眨巴眨巴亮晶晶的星星眼“好厉害” 有一种微妙的鸡同鸭讲的感觉。玄觉有些无力“看起来是没。臣棘岛玄觉参见王子殿下。” 戢武“啊哦,那个,刚才谢谢了” 王储似乎有些迟钝啊,我应该叹气么玄觉低头收拾书本,顺便整理自己的心绪。 “嗯” 一堆民俗游记,一堆史册图志,对一个刚启蒙的孩子来说,会不会太过艰深了点。她是自己翻出这些书来看的么 戢武蹲下来帮忙收拾,按照奇怪的标准分类码好,然后再放到那把太师椅上去。玄觉突然有点怕,她该不是还准备爬上去吧 玄觉“殿下身边随侍的人呢为何不见” 戢武“他们效率太差,又太罗嗦,我让他们外边等着了。趁着太傅还没来,我再看会书。”停下手仰天做忧郁状,“听说是文武全才,极度受王宠信的太傅啊,还不知道是怎样难缠的老头子呢” 玄觉“臣惶恐。” 戢武“你惶恐什么乖,不怕,冲着你刚才帮我,有什么事我罩你就是。” 玄觉“”站起来,正一正衣冠,一揖到底,“臣棘岛玄觉,参见王子殿下。臣惶恐,自今日起暂领太傅之职。望殿下潜心向学,臣必竭尽所能,不负王之所托。” 戢武“”丢书,拍灰,整袖子,摆出最阳光的笑容露出八颗牙,“老师早”小学六年优等生不是白当的,文明礼貌是基本。 玄觉“”碎岛真的还有未来吗 为什么我会在这么扭曲的情况下,觉得好像听到了天音呢 棘岛玄觉与戢武王的初会,如同他们日后漫长时间的相处一般,充满了纠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8 湘灵第一次见到王兄,原是把他认做了女人的。 那时戢武披了一身祭祀时充当侩子手的祭女的黑纱,默然无声又威风凛凛地从天而降,挡在了被众多少女们欺负的湘灵面前,简直就像是救世主。 谁说只有男人才会欺负女人呢女人们自相残杀起来,只会更惨烈。湘灵和她们一样是王树殿的女奴又如何出自王树,不必守身如玉等着以身祭树,不必像祭女一样负责杂务兼做长老的玩物,还有她们不会的特异功能,简直就是离群孤立欺负侮辱,发泄群体心理压力的最佳对象。 女奴之间的事情,长老们又怎会去管公理正义什么的,对碎岛的女子而言,从来就不存在。新任的祭女学徒肯出手救她,多少能一点保护。湘灵当时就存下了花心思讨好,跟紧了找个靠山的心思。女奴们是不敢得罪祭女的,侩子手的刀法直接决定了她们是不是能够死的毫无痛苦,何况祭女所管的杂务,就是她们的衣食住行。 不到七岁的女孩,已经足够早熟。 然后她就见到了黑纱翻飞下,露出了金线刺绣的华丽男士袍服,已略显英气的俊秀脸庞,抿紧的嘴唇。 灿烂的仿佛发光的,传说中的王兄,几乎是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句“你就是湘灵我是你哥哥。” 湘灵顿时觉得人生梦幻了。 那么我是换视角的分割线 戢武对湘灵的第一印象是,好一个软妹子还是非常非常软的那种软妹子 被人骂不知道要回嘴,被人打不知道要还手,被人围炉连跑都不敢跑这样的人不给人逮着往死里欺负,简直没天理 有这么个随时随地梨花带雨的妹妹,还真不是件值得开心的事。所以她轰走那群色厉内荏的小女生们之后,就不太能笑的出来。要不是两个人长得这么像,真不想认她。戢武现在多少体会到了一点雅狄王半放弃似的压根不管她的心情,实在是恨铁不成钢。 当然这不能改变雅狄王是个恶意遗弃未成年幼女的渣爹的事实 雅狄王是渣,我不是 戢武拿袖子擦掉软萝莉脸上的眼泪,扶她起来拍干净身上的灰,决定开始萝莉改造计划。 改造计划第一步,言传。 “那一群人围上来,你知道打不过就该赶紧跑才对。别往偏僻的地方跑,朝着大人多的地方去,你毕竟是王树生的女孩,她们绝对不敢当着长老和其他人的面打你,到时候只要服软装哭扮个委屈,自然有同情心泛滥的男人护着你。” 原来湘灵拉人下水阴死不偿命的本事是你教的 “要是给人堵了跑不掉,周围又没有人能求救,那就不能怕,怕也没用。这时候就是要比谁更狠更凶。比较常见的是一群人围炉你一个,一定要盯着一个人打。盯谁无所谓,最主要是一定要把他打得比你还惨。你死也得拉个垫背的。只要你打的够狠,其他人看了就会害怕。就算一群人这次把你打趴下了,只要有一个给你打残了,其他人就会掂量掂量自己是不是下一个,下次再围炉的时候就不敢向前冲了。” “这样多几次,她们就未必敢围炉你了,这个时候要是再有人找麻烦,不能躲,要正面应。妹子可以软,但不能给人捏。别人骂你,你要骂回去;别人打你,你就要砍回去。身上不用揣家伙,但要随时随地能把身边的东西当家伙,比如石头,树枝,发簪,桌椅板凳,墙角台阶,什么都没有的时候,还能用指甲挖眼睛,牙齿咬喉咙。总之要比想打你的人更狠。这种会围在一起欺负弱小的,不是欺善怕恶就是胆小从众。你有钱有势她们不敢动,你比他们狠比他们横比他们还凶,他们就更不敢动。” “要记住,打群架,狠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比他更不要命的。” 和着你这儿教流氓来了。 湘灵小萝莉听得眼睛直冒蚊香圈“我我不会打架” 戢武“那你会啥” 湘灵“治伤。” 软萝莉摘几片叶子敷在擦伤的伤口上,手指点几点,一阵金光,皮肤上疤都没留。 戢武“”得,原来人家是个纯医。 改造失败,戢武收获安慰奖,禳命灵力炼制的王树晶叶两枚,用来敷额头手臂上的旧伤口,去疤痕 改造计划第二步,身教。 戢武“我我唉你干脆跟我一起学武功好了。” 湘灵“这,父王说我不适合习武” 戢武“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 事实证明,雅狄王有时候确实是对的。 某只前世是个金庸迷,射雕英雄传看过五遍,神雕侠侣看过三遍,最感兴趣的不是九阴真经九阳神功,而是小龙女姑姑给过儿启蒙的那套天罗地网掌。现在嘛也算是穿了个跟武侠沾边的世界,有机会当然要试试练练看。记得第一步好像是,抓麻雀于是某人干脆找了间地窖腾空了,放几只麻雀天天抓着玩。 抓麻雀是个好运动,对于戢武而言强身健体顺便练反应速度,对湘灵而言,那就是被麻雀妹妹耍着玩。某人无奈之下,不得不承认,体育素质有一部分属于先天条件,还是有个人差异的。 戢武看着汗出如浆的妹子,叹气“湘灵啊,是王兄错了。” 湘灵“王兄,不要紧的,湘灵还有术法,就算不会武功,也能帮王兄分忧的。” 戢武双手抓着麻雀无语凝噎。我不担心你不能帮我分忧,我压根就担心你无力自保啊 改造失败,戢武收获安慰奖,轻功小成,抓麻雀百发百中,另收到礼物鹞鹰一对 雅狄王“养鸟就该养猛禽。” 戢武“”‵′凸 那么无辜的鹞鹰被拿去厨房炖汤了 湘灵满八岁的时候,终于受封禳命女,搬进了王宫偏殿的湘月居。 这是戢武王子殿下不懈努力最终得到的结果,至于努力的过程嘛,看过言情的同志们都很熟悉,不过是一哭﹑二闹﹑三上吊。 隔三差五溜进王的寝宫,对着雅狄王释放“我很孤独很寂寞求安慰求妹子”的泪眼攻势,你不理我没关系,你吃饭我跟你同桌盯着看,你睡觉我跟你同床盯着看,你办公我就坐你旁边盯着看。你老你丑无所谓,看久了就习惯,甚至练成一心多用,边吃饭睡觉做功课,边放射萌杀必死光波。 雅狄王坚持两年了才宣告完败,其心理承受力已算难能可贵。 至于玄觉,他第一回合就宣布弃权了。 戢武心愿得偿,见到了传说中的妹子湘灵。看到人的第一件事,直接扑过去,当着送人来的王树殿长老的面,嚎啕大哭。 “我可怜的滴嫡亲滴好妹妹啊哥哥我居然八年了才能见你一面可恨咱们兄妹分居,竟是一直不能照顾你啊哥哥我想你想得好苦啊快让我看看受委屈了啊别怕以后有哥哥疼你” 湘灵一头雾水沉默着受宠若惊,王树殿的长老们给讥刺的发作不得,个个噎得面如锅底,头冒青筋。是谁每隔十天半个月就偷闯一次王树殿,还屡抓不止屡教不改的 早在她偷偷在雅狄王的前襟上抹满糨糊,把那一把白胡子粘住定型了整整一天的时候,包括王在内的所有人,就已经知道这个王子很难以普通的标准来衡量了。 到底是谁教她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的啊棘岛玄觉每每遇到这样的责问,只能苦笑。他从未教过她用生姜汁抹袖子,殿下还不是假哭哭得似模似样这孩子的想法,往往是旁人料不到的,且十分固执,小小年纪已有了雅狄王刚愎自用的影子。好在年纪尚小,还可以纠正。 教学两年,玄觉基本算是摸清了戢武的脾气。她不迟钝,相反可算得聪颖,只是全凭喜好选择学习的内容,对不喜欢的东西往往不屑一顾,不肯多费半分心思。真正让他这个太傅头疼的,是她喜欢的东西往往思路很奇怪。 “邪天御武能够无限再生吗”“慈光之塔没有晚上那有没有风月场所”“御天五刀龙是胎生还是卵生吃掉其他的龙就会变强吗” 玄觉答不上来,又没有敷衍学生的习惯,只好陪着殿下查书,讨论,猜测,推理。至于诗书策论自然又给放到一边,等着他布置成抄书练字的作业。 这算是正常的,还有诡异的。不仅回答不了,听着都会头晕 “无衣师尹和楔子谁上谁下”“御天五龙的赤鳞跟天尊是不是相爱相杀”“咒世主的老婆凝渊的妈到底是什么奇特物种,居然肯嫁给树杈手的光头还能生出长角的娃” 幸好教习武功基础的是雅狄王,王子殿下就算再怨苦怨累,也是不敢偷懒胡闹的,文不成,武能就也好,总算还有一技之长。 碎岛王以武立世,王便是碎岛第一守土战将,所以雅狄王固然要求极严,对王子的文化素养却不如何在意。棘岛玄觉身为人臣,纵有不安,亦只能止于不安而已。 再出一个如雅狄王一样的王,对碎岛来说真的能算好事吗碎岛的外敌已经够多了。 时间就这么在戢武捉麻雀顺便陪湘灵,湘灵练术法顺便陪戢武,玄觉担忧未来顺便教育顽劣儿童中流逝着,云淡风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9 云淡风轻的时间流逝总会带来不那么云淡风轻的时候,何况是在暗潮汹涌,四层楼争一条天源的四魌界。 火宅佛狱王咒世主,携子凝渊,女寒烟翠,拜访杀戮碎岛。目的,商讨缔盟事宜。 “吾的心灵挚友啊,”魔咩咩张开双臂一个熊抱扑上来,“难为你想念吾,吾来看你了。吾送的礼物收到了吧是不是很可爱很特别” 戢武用这两年抓麻雀练得快了很多的脚步闪身避开“如果你说的是那个用毛虫和苍蝇装饰的西瓜,我冻上放在你的客房了。出门在外难免水土不服,想必佛狱的特产能让你觉得宾至如归。请好好享用,不用感谢吾之体贴。” 赤睛“终于有人跟你一般的厚脸皮了,真不容易。” 赤睛身后,一个粉红色系梳着斜髻的娇小萌妹子,撑着一把小花伞,努力的离魔王子远些,怯生生的望着这边。戢武立刻眼神示意身后,好王妹,看你的了,快上。 因为要招待客人,湘灵今天特地打扮过,双鬓包包头勒上红玉髓的抹额,一身白底金边的新衣裳,两个人比花娇的萝莉站在一起,养眼度上升的速度不是加不是乘,而是幂。 “好一对养眼的姐妹花”美型控转妹控的戢武感叹。 “有没有兴趣”魔王子,哦,现在他还没这个外号,暂时叫他咩咩吧,小小年纪已经学会了传说中的邪魅一笑,“父王带我和小妹来,本就存了联姻的心思,不管是我娶还是小妹嫁,对他而言都是交易成功,没差别。” “杀戮碎岛从不与外界通婚,这是传统。而且,这样说你的父亲好么” “我从不认为他是我的父亲。他培养我只是为了佛狱,如果有需要,牺牲我也会是为了佛狱。” 凝渊朱红的嘴唇轻轻俯在戢武的耳边吹气“跟你家那个一样的,不是吗” 戢武忍住转身掏耳朵的冲动“不要把我跟你相提并论。” 那边湘灵已和寒烟翠相谈甚欢,不时飘过一两声“翠姐姐”“湘灵妹妹” 魔咩咩“赤睛,你去充当一次护花使者,陪我的小妹一起逛一逛吧。” 赤睛“嗯” 魔咩咩“乖,快去。” “哈,你们慢慢聊。” 赤睛轻笑一声,转身到那对新鲜出炉的姐妹身后,继续当他的背景墙。 戢武“好了,现在看着你的保姆不在,你想讲什么,可以直说。” 咩咩“我的心灵挚友啊,我郑重地邀请你,跟我一起去追寻无拘无束的自由。” “别以为你开始练蛾空邪火了我就没法揍你,我这几年可不是白长的。”戢武左手握右手,把拳头捏得咔咔响,“有话,直说。或者,永远别说。” 咩咩“麦生气麦生气其实嘛,我一直很好奇碎岛王树长什么样,毕竟能生出雅狄王这样的人物,真正不简单。” 能生出你的才不简单呢有角有鳞片,还有翅膀佛狱这一家子都是奇葩 “所以,你想要参观王树” “不光是参观。心灵挚友啊,你有爬过树吗” 祭天台,王树。 戢武表示,爬树神马的,作为一个城里长大的姑娘,她还真没干过。 祭天台永远都比碎岛其他的地方冷,王树的四周尤其冷。记得湘灵教她术法的时候曾经说过,王树晶叶属性奇寒,加以炼制定型,可以做去火败毒解血热的良药。有时候戢武会想,所谓王树,其实整个都是冰凝出来的吧,连带着历代的碎岛王,都是冰寒系的功体,一个火属性的都没有。 站在冰雪结出的树下,听着绵延不绝的鬼哭,戢武捂住双耳,头晕,好想吐。 魔咩咩“好冷啊。诶心灵挚友啊,你怎么了” 眼前的少年身影散成了四个,摇晃了一会儿,终于聚焦。那双深渊一样的眼睛里是关心是好奇亦或是探究 有些东西,总要克服。 戢武掏出了准备好的绳子和爪勾。 “哇啊,想不到你还准备充分啊。不过爬树而已,应该不至于用到这吧还是说,你轻功很差喊我一声好哥哥,我带你上去就是了。” “少废话我是有备无患,你不想用就自己爬。” “人家是真心想要帮你啦,放心我绝不会半路推你下去的。” “闭嘴” 事实证明的确有备无患,中途戢武又几次被那听不见的哭声吵到头晕,堵住双耳也无济于事,如果没绳子肯定会摔下去。 “心灵挚友啊,你若是有什么宿疾,我可是会非常伤心哪。” 这样说着的俊俏少年半点伤心的表情都没有,那张脸上就差写上幸灾乐祸四个大字。戢武索性不看,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 坐在王树顶上,鬼哭声更加清楚,夹杂着一声声“好饿,好饿。”吵得反而听不见眼前人在说什么废话。 随手摘下一片晶叶冰敷,嗯,提神醒脑。 “这叶子好吃吗”凝渊突然问。 “你何不吃吃看。” “父亲来谈结盟,最想要的就是这个叶子。” “哦。” “他说我接下来蛾空邪火的功夫要再练下去,就一定需要这种叶子做药。为了这个,把小妹嫁过来换都不吃亏。” “哦。” 晶叶一离开树枝,就会开始渐渐融化,消散于空气中,像是飞散的萤火虫。 “我从没见过母亲,因为父亲说习武要专心,不准我见她。可是从来就没有人见过她,连小妹也没有见过。” “有人说,她一直被关在佛狱底层那个无尽火宅里当囚徒,日日夜夜被狱火焚烧。” “哦。” 长角的少年一拳打在戢武身后的树干上“别人讲话好好的听” 戢武睁开眼,少年的眸子近在咫尺,染上愤怒的瞳孔有了灵动的色彩,不再像是深渊。 “好好听又如何”鬼哭扰人,戢武早没了思考的精力,“说了不要把我和你相提并论。缺少父爱别冲我撒娇,我没有可怜无病呻吟公主病患者的嗜好。” “嗯你” “咒世主只关心佛狱又如何天下无父无母的孤儿那么多,不是都活得很好自己软弱就不要在别人身上找借口,撒娇闯祸引人注意不过是幼稚的表现。” “你说我幼稚你好像比我还小。” “你不幼稚吗你的母亲是何身份,佛狱固然可能把记载销毁,其他地方却未必没有。你若有心,早已查到真相。” “真相” 愤怒昙花一现,凝视深渊的眼睛又再次如同深渊。 “嗯你知道什么心灵挚友啊,有分享才有快乐。” “你练习蛾空邪火这么久,难道不知它的出处”戢武揉着发疼的太阳穴,“蛾空邪火出自佛狱前王邪天御武。邪天御武生于无尽火宅,体质特殊,繁殖方法更是特殊,据说要用无数强者的躯体精魂以狱火淬炼,炼成巫女,才能生的下继承人。” “前王的记载佛狱中早已没有,你又如何得知” “邪天御武杀戮四境强者,当年缉捕,碎岛亦有参与。他若不是杀得佛狱人人自危,又怎会四境联手共诛一人,咒世主又怎能上位蛾空邪火威力惊人,不知多少人想练,皆因体质所限,难以驾驭邪火威力,至今无人练成。而当年邪天御武炼制的巫女,似乎还在佛狱。” “你想说,我的母亲就是当年的巫女” “咒世主心羡蛾空邪火之威,与巫女生下后代亦不无可能。他会来讨王树晶叶,想必你此次回去便要闭关。据说邪火之练成,必须要结茧改造肉体,其中还要以人为祭,越是血亲效果越好。你说,他这次会牺牲谁” 深渊的眸底蓄积起风暴的影子,侃侃而谈的王子却豪无所觉。 “这般荒谬的事情,你是想叫我相信我的心灵挚友啊,想不到你比我还幽默。” “你可以不信。若我的猜想无误,此事佛狱几个高层定然已知,说不定你那个副体保姆也知道,只瞒你一人罢了。” 戢武再次闭起了眼睛。 “还有,别再叫我什么心灵挚友,我跟你完全不同,不要拿我跟你比较。” 果然登得高望得远,王树顶上,整个碎岛尽收眼底。 戢武摘了一片晶叶放在嘴里嚼,嗯,薄荷芥末冰激凌的味道,无奶无糖的那种,十分的刺激,冰得鬼哭声似乎都成了可以忽略的背景乐。 “晶叶性寒,多食伤身。” 树下传来的声音,是棘岛玄觉。 “太傅。” “佛狱的客人已经回去了。” 我知道他们回去了,还顺便扔掉了我的爪勾害我下不去 “上面的风景美吗” “很美” 落日融金,残阳如血。 无际云海一片艳红,细碎的岛屿点缀其上,如同红纱上的颗颗碎金,耀眼生辉,美不胜收。 “上面冷么” “很冷” 王树很高,高处不胜寒,何况王树本来就寒。 树下的玄觉似乎叹了口气,印象中这个太傅面对自己的时候,最常见的反应就是叹气。 “跳下来吧,我接住你。” 好难得,居然不是“臣”,而是“我”。 戢武想也不想,直接翻身倒下去,好像蹦极似的,满意得听到一声惊呼。 我知道的,有些时候,我其实也和那只羊一样幼稚,甚至比他还幼稚。 落在暖暖的怀抱里,给人拿衣襟裹得严严实实,戢武稍稍觉得有点困了。 “联姻之事未成。不过王同意借出王树晶叶。” “吾父雅狄王,总是嫌厉害的对手不够多。” 又是叹气,他除了叹气就不会干点别的么 “佛狱王子临走时,托我向殿下说谢。他说,谢谢殿下帮他揭开了虚伪的真实。” 我是不是不小心毁掉了一棵幼苗 “呐我好像不小心制造了一个变态啊怎么办” 戢武没有听到回答,克制鬼哭的精神影响消耗了太多精力,一能完全放松,她很快睡着了。 玄觉抱着怀里的少年,或者她之年纪还不能称为少年,熟睡的容颜蜕去了醒时或老成或耍赖的伪装,回归孩童的天真无邪。 洞悉一切的天真无邪。 她之聪慧,她之隐忍,她之努力,瞒得过别人又怎能瞒得过一直关注的双眼。 既然天音为你,我终是会为你付出一切,不论是作为碎岛臣子,还是只作为棘岛玄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10 戢武王子殿下的一天,是如何度过的呢 早上,第一缕阳光照上窗棱,戢武已经醒了。当然作为一个爱困早觉的宅,她不会愿意这么早起。问题是,躺在床上也是睡不着滴。 “王兄,王兄,起了没说好了要学木灵术法的,再不起来,我就要去祭祀殿功课了。王兄” 王妹湘灵是个很负责任的术法老师,尤其当说讨厌王树殿的老头子让她学好了再传授的人是王兄时,更是格外的显得认真负责,顺便格外的严肃守时。如果戢武不起来,她是真的会抓狂,然后哭给她看。 戢武表示,妹子的眼泪那就是大杀器啊大杀器。 乖乖起床,梳洗完毕眼睛还是闭着的,所谓夜猫子的生物钟,就算穿越了也不会有什么变化。不过负责的王妹一向准备充分。 “来,嚼一片。” 禳命女灵力炼制过的王树晶叶,实乃居家旅行提神醒脑,代替薄荷牙膏口香糖之必备良品。 嚼完湘灵牌薄荷牙膏,精神振奋,不过这并不表示学习能成功,戢武的术法天分,那跟湘灵的武功天分是一个档次的。 “王兄,手势不是这样的。”“要跟草木灵气同步。”“这个符这里画错边了。” 各种悲催。 通常术法练习结果都以妹子的沮丧为结束。戢武倒是想沮丧来着,但是面对一个泫然欲泣比她还先沮丧,就差蹲下来画圈圈碎碎念“是我教的不好,湘灵没用。”的妹子 戢武表示,软弱的妹子你太狡猾啊太狡猾。 于是,基本每天戢武都要表演上树捉鸟的特技,博得公主一笑。 戢武捉鸟是不用任何工具的,直接飞身上树,在树枝间借力,腾挪之间快速轻盈,就只见个白衣飘飘的影子,飞鸟一样在树上翻。鸟儿们不是被抓下来,而是被用掌法赶下来的。 她一次能赶很多鸟,通常是花园里常见的麻雀。有时甚至会多翻几棵树,惹上一群,直到把这些鸟儿困在双手间一丈方圆的地方,团得像个羽毛球。她只靠一双手,左档一下右堵一下,就能保证一只也漏不出去。 每次湘灵都看得直拍手。 放飞被迫配合演出的鸟儿们,撒点碎米当谢礼,再共进个早餐,也就到了早课的时间了。 湘灵去祭祀殿接受王树殿长老们的术法指导兼言语攻击,戢武跟着雅狄王上早朝听文武大臣吹牛扯皮勾心斗角兼打瞌睡。 雅狄王为了培养戢武对政治的敏感性,执意让她站在王座旁边旁听。又不用发表意见,不打瞌睡简直浪费。不过站着打瞌睡,比较容易出一些小状况,比如现在,戢武头一点一点的,有向前倒的趋势。 玄觉放大音量“咳咳。王关于刚才的提议” 戢武惊醒,瞄一眼,嗯,没倒下去。向后面躲一躲,不着痕迹的靠在王座椅背上,好了,接着睡。 雅狄王“武丞要注意保重身体啊。”咳这么大声,回头让人送点秋梨膏过去吧。 玄觉看看雅狄王身边的小脑袋又开始一点一点,大声回到“咳咳,多谢王之体贴。” 戢武收到提醒,立刻调整姿势,这次连头一起靠上,继续睡。 对于某人睁着眼睛打瞌睡的本事,棘岛玄觉除了觉得佩服无奈加无语之外,就只能表示,梨膏还算好吃。 早朝之后是文化课时间。 “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积善成德,而神明自得,圣心备焉。故不积蹞步,无以致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 “” “螾无爪牙之利,筋骨之强,上食埃土,下饮黄泉,用心一也。蟹八跪而二螯,非蛇蟺之穴,无可寄托者,用心躁也。” “” “行衢道者不至,事两君者不容。目不能两视而明,耳不能两听而聪。螣蛇无足而飞,梧鼠五技而穷。” “” “故君子结于一也。” “” “殿下,不要把荒木载记夹在荀子里看。” 戢武“呵呵” 玄觉“唉” “对不起老师我错了不要收啊我还没有看完” 文化课后就是午饭时间。 正殿。 “王宣王子一同用膳。”“这个王子他” 祭祀殿。 “湘灵啊我来蹭饭了有什么好吃的没有” 雅狄王表示,没关系,放我鸽子是吧,咱下午算总帐。 午饭后,午休。 湘灵磨墨,戢武奋笔疾书。 “王妹啊,你去休息吧,我接着抄。” “唉,要不是我们字体相差太大,王妹便能帮王兄抄书了。太傅也真狠,开口就是十遍。” 经常罚抄的某人表示,一百遍以内那都不是问题,问题是,她得用毛笔写啊她毛笔字那个烂啊还不能一次抓三只笔抄啊有木有 午休过后,湘灵继续学术法,顺便做些杂事,祈个祷静个心打个坐什么的。戢武则迎来每日最悲催的习武时刻。 “小子,先拉筋,跑一百圈热热身,然后咱爷俩练练。” 戢武默默咽下一肚子的内牛满面。雅狄王你丫一天不虐童不爽是吧是吧 雅狄王的教育方式,怎么说呢如果他要教你游泳,绝对是把你直接扔水里,你沉底之前绝对不会去捞的那种。说得好听点是注重实战能力培养,说得难听点那就是斯巴达。 所以戢武的武功通常是这样练的基础训练,体能训练,教一遍,练一遍,然后对打,无数遍。 出于对未成年儿童的照顾,雅狄王当然不会真的发力吐内劲,不过也就只有这么点让步了,该揍照样揍,该摔照样摔。戢武练上几个时辰,不至于鼻青脸肿,却是免不了腰酸背痛腿抽筋。 武学课后,晚餐。 “我要死了啊要死了。”戢武趴下,摊成大字形装死。 湘灵熟练地捏肩捶腿开背松筋骨。 戢武一脸享受的直哼哼,有个多才多艺的温柔妹妹就是好 晚餐后,饭后散步溜到祭天台摸几片王树叶子当餐后冰点,陪妹妹读读小说比如那个楔子写的小,继续抄写未完成的家庭作业戢武的毛笔字书法是杯具。 完成作业,送走湘灵,梳洗更衣准备就寝。 撵走值夜的侍女,揣上短剑溜去花园,刺花瓣,刺落叶,刺萤火虫。 偶尔会碰到太傅,半夜不睡觉在王宫里转悠,美其名曰,值班。 玄觉“殿下若要练到花落不沾衣,须气运于剑,内息剑气合一,行遍周身才是。” 戢武“剑气一放,虫子就都跑光了,我还刺个毛啊” 失眠的人到了睡不着的晚上,情绪通常不会太好,每天都听着隐隐的鬼哭当活动背景乐,心情就更糟糕,我们要理解她偶尔抓狂的冲动。 玄觉也不生气“虫类渺小,对气息最是敏感,丝毫杀气足以吓走一片。须得凝剑气于剑刃,无丝毫外泄方可。殿下初习剑,难以收放自如,还是不要太过心急,要知欲速则不达。” 戢武“太傅你也睡不着么” 玄觉“” 然后太傅继续“值班”,戢武继续练剑。夏天的时候,偶尔还会蒙上眼睛,听声辩位刺刺苍蝇蚊子,练习练习听力,省得除了背景乐啥都听不清,顺便除四害。 通常左右手各刺个一两千下,差不多就有困意了。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再各挥个一两百次,就可以睡着了。 顺便一提,因为某太傅的友情馈赠,戢武的短剑有了个轻巧结实的鲨鱼皮包檀木剑鞘。同样因为某太傅不停的耳提面命,加上时不时某王妹被说动加入的眼泪攻势,双重训练下,戢武总算记住了每次睡前把这玩意套上。 于是,各种悲催,各种罚抄,各种温馨,各种草泥马狂奔,戢武王子殿下充实忙碌的,不知是杯具还是洗具,或者干脆是茶几的一天,便这样度过。 就在这一天复印着一天的平凡日常里,戢武学会了木遁术,湘灵当上了大祭司,雅狄王每年抽时间偷跑慈光雀桥会,玄觉家里的妹妹开始吵着要学医,某只翠姐姐经常性的拜访碎岛,某只师尹管的事情越来越多。当然还有某个咩咩披上他爹亲手从他娘尸体上剥下的鳞片,正式闭关结茧;某个初哥跟了舅舅学剑,兴冲冲的指剑为姓立志要做四魌剑术第一人;以及某个文青继续躲在暗无天日的地方,默默地养着一口会吐血也会让人吐血的剑。 时间它有时候不仅仅涓滴败血,也远远比杀猪刀快的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11 施粉黛,扫娥眉。 胭脂色,蔻丹朱。 女为悦己者容。 戢武正在做一件一个王子做起来十分不可思议的事。 她正在化妆。 砖红的眼影,描金的眼线,艳红的嘴唇,额心贴上大朵鲜红的桃花钿,细细的金色蔓草纹从额头顺着脸颊勾勒到嘴角边。 金环束发,缀以金丝红纱发带,绣金边的大红箭袖,鎏金腰带坠上红线如意结,踩上一双红底滚金边的软靴,再罩上一块金线绣红绸的头巾。 喜气洋洋红光满面,好一个花开富贵的大红包。 足够晃眼,足够夸张。 妆容越花俏,看得人就越会被吸引注意力,越被吸引注意力,反而越难注意到本来的容貌。比起蒙头盖脸戴几层面具,过分华丽的妆容更容易伪装。 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市。 不过戢武还是不太满意,因为这个红包,看起来,有那么一点,嗯,雌雄莫辩。 因为练武很用功,戢武的身材么有那么一些虎背熊腰;因为一直装男人么,戢武的动作比较不那么女性化;因为还是十二岁的小萝莉么,一直束着胸,戢武的这个发育么不那么太明显;然后因为追求行动方便,今天穿的箭袖么,有那么一点紧身,所以 明明都做了这么新娘妆的打扮了,连红盖头都披上了,还是 红衣翩翩一只美少年orz 某只怒我就是整出了个人妖号,怎么了某作者没,没怎么,女儿啊你淡定﹏b 我那如花美眷的似水流年啊戢武对着镜子,一声仰天长啸卡在喉咙里,默默地咽下那口没能喷出来的凌霄血。 变装换个马甲而已,人花木兰男人婆那么多年都能“著我旧时裳”,我一“对镜贴花黄”就这形象,叫我情何以堪 话说,为嘛要整出这么个马甲呢这还得从木灵遁术说起。 某一天,戢武终于学会了木灵遁术,开心得翻了三个跟斗之后,突然想起来某年某月某日,她好像还得了某人一剑之助来着,而这个某人好像还在某个地洞里关着来着。受到长时间武侠小说知恩图报的金庸古龙思想影响,某人觉得偶尔还是该去探个监开个门啥的。正好木灵遁术也是可以骗骗结界的不是 最主要的是,某个伪老头真大叔,每年每年,都会找机会偷溜上五天十天半个月不等,经戢武初步鉴定是去了慈光某处。啥都不用问,看那春光满面的就知道,牛郎肯定是会织女去了。咱这儿辛辛苦苦给你天天操练,凭啥你小日子能过这么滋润人家可是给我叫姐姐的,不去当个二百瓦的电灯泡,怎么对得起我这颗受伤的少女心 其实这跟木灵遁术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吧 正如上网要顶锅盖,出门一定要披马甲。某人凭借着祭天台看落日的灵感,捣鼓出了这么个新造型,名字都想好了,就叫“红玉髓”。 现在看来这效果,可能得改名叫“妖红包”。 还是那句老话,人生它就是个大茶几,上边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杯具。 我是杯具的分割线 慈光之塔。 回廊如井,困着一方天地,晴空如画,映照蔓草青芽,石灯笼,木篱笆,清泉叩响,满园春色,野草闲花。 慈光最南之处,离碎岛最近之地,有着这么一座世外桃源。 坐井观天。 这是此地女主人起的名字,不过此地的男主人似乎嫌它不好听,空空的木牌上只刻了个“井”字。 回廊如井,人入井中。若不甘愿,便是困牢;若甘愿,便是堡垒。直呼为井,亦无不可。 井廊之中,素衣女子,执火烹茶,以待佳客。 “姐姐” 一抹金红的小小身影,剑一般直扑井廊之内,脆脆的童音还带着哭腔。 “人家被欺负了啦求疗伤求治愈求安慰啊” 哭声很惨,中气很足,扑人入怀动作不见丝毫滞碍。 “呵呵。” 素衣女子掩口而笑,手脚麻利地提壶冲水,洗茶温杯,蛟龙入海,蜻蜓点水。 “喝杯茶,慢慢说。谁敢欺负咱们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了” “姐姐你乱说,人家才不是小霸王呢人家是淑女是小淑女” “好好好,小淑女,怎么了” “人家的脸毁了啦” 红衣小淑女,呃,或者应该说少年某只你想死吗某作者是我错了麦激动揭开了覆面红绸,气呼呼的控诉。 小巧精致的脸上贴着鲜红花钿,细细的金色纹路从眉上延伸到颊边,正中间的小鼻子上,横着一道突兀的血痕,渗出鲜艳的血珠,倒是意外和妆容相配。 “嗯,”素衣女子顺手从怀里掏出膏药贴上,“不妨事,伤口不深,不会留疤的。” 打扮得像个红包的某只小淑女,摸摸鼻子上的膏药,整张脸皱成了一团。 “初儿习剑之后也是经常受伤,这药是我原是配好备着的,效果尚算可以。姐姐别的不会,这点本领还是有的。”素衣女子揉了揉孩子皱巴巴的两颊,“来,尝尝姐姐做的桂花糯米糕,等着你提改进意见呢。” 甜食能够很好的安抚人的情绪,嘴里有东西嚼就更容易安静下来。不得不说,即鹿姐姐到底是个妈,很会哄小孩。 香叶,嫩芽,清泉水。 闻香,轻呡,三口为品。 “好茶” 红衣少女少年好吧暂时叫她小淑女吧。某个自从一切的现实都梦幻了之后,就再也没满足过饮食习惯的可怜娃,因为一杯符合口味的茶,神魂颠倒,热泪盈眶。 没办法,碎岛水质特殊,酿酒极好,泡茶就。让一个生在红旗下长在中,成天没事跟老爷爷一起捧茶杯的怪咖,见天拿果汁酒水酸梅汤当饮料,一杯像样的茶都见不着,这生活实在是太残忍了。 “我一年里总要在此地住上半月一月的,啥时候馋得受不了,递个消息就是,一两杯茶总还请得起你。”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姐姐可不能嫌我打扰哦” 素衣女子抬手添茶,波澜不兴。 “打扰什么” “诶,姐姐明知故问。四魌界终究小了点,不知姐姐可有想过,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外面天高海阔,双宿双栖” “贫嘴浑说些什么,也不知羞”素衣女子抬手给了个爆栗,“天地再大,终归不如自家,我有这一方井廊,日日能观这青天便够了。倒是你,怎么惹到的那人,还不从实招来。” “那人是谁啊我不知道” “还装傻说吧,鼻子上的剑痕怎么来的” 小淑女做了个鬼脸。怎么来的当然是某人一言不发直接冲上来砍的。 暗地天井的微光中,剑气凝霜成雪,如针般砭人肌肤。雪白的发,飘拂着苍白的颜,执着一口墨如漆夜的剑。剑锋蜿蜒一道血色,那是她的血。 “你之眼相,已然不复当初清澈。名为还情,实为算计,说吧,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你墨剑已成” “纵然未成,亦可杀你。” “我知。你可愿教我剑术” 红色的小人儿对着手指,无限委屈。 “我本来想让他教我剑法的说” 素衣女子皱眉“嗯,你想学他的无咎剑法这套剑法原本不出奇,不过他改动了不少,你未必能学成他那样。” “我已经知道了。” 一剑,白发剑者只出了一剑,她挡不住,避不开,逃不了。终末之境下,天地默然,她毫无生路。 “你有剑者之技,剑者之格,独欠剑者之心。” 剑者之心,剑者诚于心诚于剑。 “你为何握剑” 习剑亦非自愿。不得不为之事,又怎能至诚不能对剑至诚,又何来剑心 “你,不配用剑。” 冷漠的人,冷情的话,冷厉的剑,冷不过心中冰雪。 殢无伤是剑客,而她,此时尚不够格当他之对手。她没有死在墨剑之下,不过是因为她没有那个资格。 因为如此清楚明白,只能更加沮丧失落。 素衣女子虽不了解其中纠葛,但是了解某个冷情剑者的为人,自然不难猜到某人沮丧的由来。 “你才学剑几年,只这么点大,单论力气也不该找他当对手。你之剑术,同龄之中已是极好了。” 某只委屈失落沮丧累,默默啃着桂花糕。 “他那个人,性子最是冷淡,多年不见,竟是未变。总想着相见不如不见,想不到他至今竟还呆在那地方。以他的本领出来应该不难了才是。” “什么冷淡,根本就是个自闭儿。” 某淑女小声嘀咕,泄愤似的狠狠咬着糯米糕。是,他出来不难,只要他肯。 “当出之时,我会自理,不劳费心。” 白发的人影,本身就是一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剑。 素衣女子笑了笑“他如此说,你也不用过于挂怀。至于剑术么,改日有机会,你不妨找初儿练练,他进步甚快,两林中难有敌手,难免锋芒太露,急于求成,你出手挫挫他的锐气也好。” “你确定是我挫他不是他挫我” “知子莫若母。他有几斤几两剑技或许不差,剑心尚欠磨练,比你尚有不如。” “我才不要当炮灰,反正他也比我大。我要去欺负同龄人” “呵呵罢了,左右不过多耗几年时间,等他再大些,让他去渎生暗地里替我探望故人好了。” “嗯这会子就不是相见不如不见了说实话姐姐你当初选他就不错啊,那货是自家老爹我都不挺他。你怎么就看上了呢” “说什么呢就你这张嘴欠仔细他听到,再把你揍个半死不活。” “切,早给他揍习惯了。” 远方一阵幽风轻送,浮廊外有铃声脆响,紧接着是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一跃而起,迅速抓两块点心,一口喝干残茶。 “姐姐我走了谢谢招待下次再来帮我准备茶和点心我会带土产来的姐姐再见。” “后门在那边。” 红色人影动如脱兔,在白胡子的伪老头真大叔踏进院子前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个臭小子,跑得倒快”真牛郎的某碎岛王十分不满爱巢被人打扰。 “你们这对爷俩,真正活宝。明明就是疼的不得了,非要搞得多大仇一样,看她躲着好玩,真正是别扭。” “咳,嗯,儿子嘛,不打不成器。棍棒底下出孝子,我当年还不是这么过来的。” “那么个可爱女儿,就你能当儿子养。让她松泛点会死啊” “就她那样的,你倒是从哪里看出她是女孩儿的啊” “去,你们男人不懂”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低,这个,听墙角是不好滴,打扰别人也是不好滴。 虽然还是白天,不过慈光之塔一直都是白天嘛。所以,关门,拉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12 月子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人红烛昏罗帐,几人离家出走中 月华如练,映照剑光如水,红衣翩翩,舞动剑器霜华。远观如谪仙下凡,妙矣美矣但是,千万别近看 “何用剑道争锋千人指,万人封,三尺秋水尘不染,天下无” 一个剑花没甩好,掉地了, “双otz”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凌乱” 再一次左脚绊右脚,这影,的确是挺凌乱。 什么无咎剑法,直接五体投地了有木有某人不信邪,劈,砍,削,刺,折磨一地花草树木。 “你有剑者之技,剑者之格,独欠剑者之心。” 苍白的剑者提着漆黑的剑,指着他的鼻尖这样说。 剑心,到底什么才是剑心我之剑术,究竟差在哪里 “你为何握剑” 如雪的剑气中,有人这样问。 为何握剑为了不害怕为了不失眠为了某一天走投无路尚能拼死一搏 “你,不配用剑。” 不配为他之敌,不配牧他之剑,不配入他之眼。 混蛋这个目中无人的混蛋 怒而挥剑,剑气如箭射出,前方花树应声而断,花树后传出一声惊呼。花树后人影一闪,似乎有人受伤倒地,扑过去欲看究竟,谁料脚下骤然一空。 悬崖。 这个教训告诉我们,随意毁坏环境是不对的,如果不小心毁坏了,一定要看看周围有没有人,或者说,有没有断崖这种武侠必备升级艳遇最佳场所。 当然,当你右手抓着一把短剑插在石头里固定身体,左手上还拉着个比你高、比你重、比你有风韵的姑娘的时候,升级啊艳遇啊什么的,绝对比不上“救命”这两个字出现在脑海里的速度。 “救命啊”下面的姑娘你该减肥了,“喂喂,你抓牢啊。” 低头一看差点没气背过去,人家一只手只给她拉了个袖子,另一只手还死死抱着个药篓不放,当是半天吊荡秋千呢 人要倒霉的时候,那真是喝凉水也会塞牙。 “嗤啦”一声,袖子撕坏了,陌生的少女仿佛演绎着三流肥皂剧的慢镜头,尖叫一声,飘然下坠。 一刹那有多长 一刹那者为一念,二十念为一瞬间,二十瞬间为一弹指。一弹指间,就是六十刹那。 六十分之一弹指,这么一点点时间里,能有多少念头飞掠过人那不大的脑海 白发的剑客问“你为何握剑” 一刹那间的闪念,她松开了剑,飞掠而下。 在崖壁上助跑借力,追上坠落的人影,双手揽过抱入怀中。 是谁说高速的坠落就像飞翔的 鼻口间被猛烈的山风堵塞,耳畔尽是风声。所有景色都急速后退,失重的无助和恐惧感铺天盖地而来。山壁平整如刀削,再寻借力之处时方才发觉,剑已不在手中。 无妨,没有剑,有手也一样。 运气于指,并指如剑,直刺山壁,劈开一条长长的痕迹,双脚借力支撑,摩擦间减缓下落的速度。 “你为何握剑” 手在燃烧,脚在燃烧,石壁沙沙作响,留下了血痕。 “你,不配用剑。” 耳畔风声作响,宛如鬼哭。 有人说过,跳楼的时候,杀死你的不是落下的过程,而是着地的一瞬间。 地面像一块厚重的大石板,迎面砸来。 将手上的人向上抛出,转身发掌,隔空击向地面,灰尘弥漫,借反弹之力上窜,抱住半空中不由自主旋转的人影,沉腰落地。 还是低估了坠落的冲力。纤细的少女重逾千斤,不得已,矮身斜肩,两个人抱成一团就这么斜斜的滚了出去。 天旋地转。 尘埃落定,一轮明月当空高挂,照得山壁上白茫茫一片,双壁夹深谷,沙石地上一泓蜿蜒溪水,静静流淌。 身侧的少女了一声。 看来咱们两个都活下来了。 右手从手腕到手指,满是擦伤,几乎少掉了一层皮,还好真气护体,应该是不会残废。 似乎曾经听人说过,一个真正的剑客,就算手脚都断了,用嘴咬着剑,也会同样快的。 满身狼狈,心情却说不出的轻松。 “你为何握剑” 山木竹石皆可为剑。剑,也不过只是一种工具。 有些问题并不需要答案。 握剑的手本身就是答案。 存在即是理由。 似乎是了悟了什么,细细去想又什么都不明白。不过某人决定放下,不再去想。 会明白的东西,时间总有一天,会把它明明白白的摊开在你的眼前。 世间万物,不过顺其自然。 我是顺其自然的分割线 坠崖的姑娘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眉目清秀,青衫磊落,别有一种人淡如菊的气质。 “多谢先生救命之恩。”虽是说谢,语气仍是淡淡的,“嗯,先生受伤了。” 就着溪水清理伤口,翻出药篓里的草叶嚼烂敷上,动作一气呵成,娴熟无比。 于是某人准备好的吐槽就这样生生憋回去。人家好心给你裹伤呢,你能开口就说“姑娘你好重该减肥了。”或者“少女啊你到底哪里看出我是个先生啊”又或者“拜托我真的没有那么平啊刚刚你明明有撞到我都撞痛了难道你还没感觉” 某人憋得几乎内伤,最后憋出一句“我,我,你,还是叫我红玉吧。” “嗯,好了,七日内不要见水,隔日换一次药,应是无碍。”少女收拾好药篓,依旧称呼不改“打扰先生习剑了,抱歉。” “不,是我不好,姑娘没有受伤真是万幸。那个” “先生似乎不是碎岛人士” “”这个,芯子或许不是,这个壳子绝对是碎岛诚品,如假包换的。 “碎岛之人,对女子不会如此说话。观先生所习剑法,甚为少见。嗯,先生可是来自慈光之塔” “怎么推出来的” “四境之中,诗意天城以刀为尊;慈光之塔自喻君子,以习剑者居多;杀戮碎岛民风好武,但观先生谈吐不似碎岛之人;火宅佛狱武功多半奇诡,习剑者不多。所以符应贸然一猜,唐突之处,先生勿怪。” 不怪,反正你也没猜对,等等 “福盈浮莹还是” “符箓之符,应验之应。” “” “先生怎么了” “没,没什么。” 此地名唤盐溪,原是古时一处盐井,裂而成谷。山壁与谷底,皆是岩盐,只在崖顶有一层浮土,生得些许草木。 难怪摔下来的路上连个缓冲的地方都没有。 某人沿着挖盐的山路攀登,其实只有一个目的,把那柄丢在崖壁上的短剑找回来。 “有伤在身,再去攀爬断崖,恐有危险。身外之物,如此挂怀,可有特殊意义” “有,那是我第一把剑。” “原来如此,是礼物。” “不,是我抢来的。” “” “符应这个名字很少见。” “我自己取的。” “咦” “碎岛女子,少有名字。我既学医,便自号符应。” “,想必你对医术很有自信。” “当世医国,吾敢自矜。” “好气魄。那符应可知男女之别” “嗯,先生此话何意” “双兔傍地,不辨雄雌。然熟识医理,当知天生骨骼形态,外力只能掩饰,无法改变,是故无论如何伪装,总有破绽。” “符应不知先生此问何意” “我想说的是,我穿的明明是女装,你是如何认出我是男子” 一路闲聊都能聊到这个,看起来“先生”一词打击得很给力啊。 “先生说笑了。先生虽年少,眉宇间英气已露,顾盼之间自有威势,且先生行路时,步伐甚阔,双脚微微分开,落足虽轻,但毫无扭捏之感,女子断然不会如此。” “原来我一直没有女人味,是因为我有点外八字” “先生为何要乔装女子” 我不是要乔装啊内牛满面也是会吃习惯的么所谓现实之所以是现实,大概就是因为它总是残酷的吧。 “我我唉,这个,女子不易引人注意,更加方便么呵呵” 临表泣涕,不知所云啊。 符应女若有所思。 有人拉绳子,攀岩就容易了很多,基本有惊无险。某人拔出剑之后,唯一的损伤就是伤口又开始渗血,符应重新上了一次药,也就没事了。 擦了擦短剑,收起,月已将近西沉了, “符应,你一个人回去没问题么需不需要我送你一程” “不急。不知先生来碎岛所为何事” “咦呃,无事,只是单纯游玩而已。” “单纯游玩吗碎岛可观之景甚多,不知先生中意何处” “何处吗”怎么会突然一阵头晕,“这个,日出甚美,云海很宽这个” “先生先生” “唔,嗯。”世界在旋转。眩晕症小小年纪就得颈椎病了不成 “先生可是觉得头晕乏力,筋骨酸软” “呃怎会”头好重。 “先生不妨提气一试,是否还能运功” 这种感觉,不对 “你” “先生擅入碎岛,目的不明。符应斗胆,请先生一会家兄。” “何时”被下药了,什么时候 “方才先生伤口上的药物,可以安神,对伤势恢复亦有帮助,还请先生不用担心,好好休息。” 这个,难道就是传说中的 某人意识渐渐模糊。 符应女,你厉害原来你才是隐藏boss 这次亏大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13 在碎岛遍地唯唯喏喏的女子当中,符应女毫无疑问是个敢做敢当的奇葩。在帮某人梳洗换过衣服之后,符应女道歉得非常干脆。 “想不到慈光之塔尚有姑娘这般奇女子,符应孤陋寡闻,见识浅薄,汗颜万分,日后自当刻苦精进。得罪之处,望姑娘海涵。” 俺不是什么慈光奇女子,俺是你们碎岛的王子来着,这句话就算某人脸皮厚过城墙,也说不出来。 “。你把那药配一份迷香蒙汗药送我,我就海涵你” 符应“” “既然吃了亏,当然要有点收获。保命的本事不嫌多。做成粉状或者烟剂比较好用,最好还要无色无味起效快。” 符应“我我试着研究看看” 某人森森受伤的少女心,多少得到了治愈。 不过这点好处显然不能在她面对棘岛玄觉的时候让她更好过些。换了女装,袖子比较大,正好用来掩面。 “拜托了,什么也别说。” 太傅一向是善解人意的,玄觉自然是默默无言,只递上一套华丽的男装。 该回去了。 没说的,鸟儿回笼子,王子回王宫。 “笼子缝啊笼子缝,笼子里的小鸟儿,一直一直想出来,黎明夜晚的交界,乌龟和仙鹤看守着”这是一首经典歌曲,请大家自由翻译成日文 我们说过,太傅一向是善解人意的,所以某人在船头孤寂沮丧的练习日文歌曲,虽不能改变玄舸的目的地,多少还是改变了一些路线。 春风得意马蹄急,一日看尽长安花。 玄舸不是马,碎岛风景也不是花,时间更是只有半日,不过聊胜于无,人要学会知足。 “棘岛产纸,令岛产盐,什岛酿酒,衡岛呢衡岛的特产是什么” “衡岛,原本是水产和船琴。” “船琴是什么”某人只听过钢琴口琴手风琴。 没有回答,喜欢叹气的太傅只给了一声叹息。 “那里,现在只产木材” 以树生人的碎岛还有地方产木材 玄觉那模样看上去混着种说不出的悲伤,明显是提都不想提。 有过前世十来年小职员的经验,虽然混得挺不如意,基本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有的。而社会底层小鱼小虾的生活智慧之一,就是不如意的事情要尽快忘记。 所以戢武尽管很好奇很惊讶,却没有追问。 有些事情还是自己回去好好查一下吧。 但是,很显然她没有好好查证的时间了。 “这,这,这,这是神马啊” 虽然她一向口不择言,但是能让越来越向淡定帝看齐的戢武王子惊吓到结巴,这样的情况真的不多见。 “王为王子选择的趁手兵器。” “兵,兵,兵,兵器趁,趁,趁,趁手” 比她两个叠起来还长上几分的三叉戟,精钢铸造,主刃锋利尖锐,两侧副刃一长一短,不仅镶有宝石,还有一条装饰作用胜过悬挂用途的链子,十二分威武霸气。 “此戟名为或天。” “太傅啊,这个,竖起来比你还高吧。” “是。比臣高些。” “比你重吗” “王子说笑了,虽是精钢打造,毕竟是拿在手中的兵器,怎能与人的体重相比。” “好吧我直说。这个肯定比我重吧。你觉得我把这么沉的玩意儿拿在手里还能站得住吗” “臣相信王子一定能做到。” “aaaa” “唉,其实是王觉得,殿下缺少男子气概。” “aa” “臣无能为力,还是请殿下好好锻炼体力吧。” 这是报复红果果的报复不就是喝了他的茶吃了他的点心顺便当了一回电灯泡么小气太傅你也是,我都不问你的伤心事了,你就不能帮我说句好话吗换个小号点的也行啊 于是,胳膊见粗,饭量见长,肩膀越来越宽,骨骼肌越来越发达,某人继续向越来越an的黑暗前途大步迈进。 在第101次被或天长戟压趴下的时候,戢武颇想仰天长啸。 湘灵啊,我的好妹妹,俺现在需要你啊 我是湘灵牌按摩器的分割线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好吧,这一句其实该用在年终小结而不是写文,不过,话糙理不糙不是作者形容词一向比较贫乏,咱们要原谅。 所以,光阴它似箭,日月它如梭。众你丫凑字数啊某作者顶锅盖遁 在如梭的日月和似箭的光阴里,佛狱王子凝渊他出关了。 关于他闭关结茧的成果,蛾空邪火练得怎样不得而知,听说人倒是练成“异数”,还长出了翅膀,s了一把蝴蝶,完全变态。 据说他不仅更勤快的给西瓜化妆,还把整个佛狱里长得不那么歪瓜劣枣稍稍有那么一点心理活动的角统统调戏了一遍,很显然已经无聊到了一定的境界。最绝的是,就这样还有女人倒贴他,好像是叫什么邪玉明妃,似乎还是三公的有力竞争者之一。 对此,戢武评价“那货,还真就一张脸能看。” 寒烟翠觉得,有时候戢武王子的评价还是比较中肯的。 有道是眼不见心不烦,有这么个哥哥在家里,佛狱王女寒烟翠来碎岛避难的次数成倍增加,最近干脆住下不走了。 每日里“翠姐姐”用三分温柔七分爱慕十分隐忍的眼神默默的注视着湘灵小妹的背影,固然是有情饮水饱,帕拉图也好。但是有人嘛,就会觉得 “小妹啊,”戢武某天对王妹耳提面命,“你要记住,爱国爱家爱王兄,防火防盗防姐姐,知道不唉,你还太小啊” 其实,十五岁,后宫选妃民间婚嫁,不小了。湘灵这姑娘虽然是温室的娇花纯洁无比,但是要知道,和她一拨的王树殿女奴里没捞到资格祭树的,早早就开始操持女人最古老的职业了。生长在碎岛这个女人不算人的环境,还有什么不懂。只不过百合恋情显然超前了一点,所以湘灵妹依旧无忧无虑,翠姐姐依旧含情脉脉,戢武兄依旧充满危机意识。 某一天,趁着湘灵不在,寒烟翠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让戢武王子给堵了个正着。 “别跟我藏着,我知道你那点小心思,看上我妹了” “殿下此话从何说起” “就你趁她不注意猛瞧的那小眼神,藏得住么老实一句话,敢不敢承认。” 佛狱的女人一向和男人一样打拼,胆魄差了活不下来的,而寒烟翠跟其他的佛狱女人的不同之处就在于,有些事情上她绝对不屑说谎。 “是。吾喜欢湘灵。” “你倒是敢承认。不过,寒烟翠啊,我这么叫你该可以吧。我不排斥蕾丝边,不过你就打算这么喜欢表示呢我也不要你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只问你一句话,你,护得了她么” “寒烟翠纵然拼死亦会守护湘灵” “拼死有啥用你死不过害她内疚而已。你有这个本事保她一世无忧吗不要现在回答,好好仔细想一想。你是火宅佛狱的王女,真的能抛下一切,一心一意保护她不被任何人欺负包括你那个爹在内” “我” “哈,你自己也知道没那么容易是不是你啊,不可能背叛得了咒世主吧。” 拉近距离,脸对脸,眼对眼,少年的眉眼与湘灵如此相似,却完全不同,充满着威慑力,或者说,煞气。 “我啊,只有这么一个小妹,知道不我可不想看她受一点儿委屈。你既然不能护好她,就给我好好的憋着” “” “好好的憋着。除非你哪天有本事了,有这个胆了,敢为了她跟全天下对着干了,不然,就给我憋一辈子” “” “你要是做不到,我会帮忙的,你懂吗” 浅蓝色的眼睛,海水样的瞳孔,如同另一种的深渊。一样的货色,寒烟翠告诉自己,他也是个什么都做得出来的人。这个是一样的“异数”,或许比另一个还疯狂。 当某个姐姐的眼神收敛到只敢偷偷含情脉脉,某个哥哥的心思也就放宽了,反正要是有人敢占小妹便宜,不客气,打扁就是。 佛狱的公主解决了,还有个咩咩王子。 当异数对上异数,会发生什么 某羊“吾的心灵挚友啊,好久不见,来个久别重逢的拥抱吧” 戢武“谁是你的挚友” 焚世魔焰对太初一击。 “男人的寒暄果然是要用拳头。” “无聊。打坏了花园,吾会给咒世主寄账单。” “他不会赔,反正也赔不起。不过吾会赔,把吾自己赔你你看如何” “典当规矩,活的不要,死的留下。” “心灵挚友啊,想不到你口味这么重,相比之下吾是多么的纯洁无辜啊。” “活的浪费粮食,死的内脏骨头眼睛都可以卖钱,剩下的做成木乃伊,还能收参观门票。” “对许久不见的朋友居然如此残忍,你真正是一个无情的人。不过没关系,吾对朋友一向慷慨。” “你不算朋友,最多算冤大头。” “噗”憋不住爆笑的是赤睛。 “”默然无语计算会收到多少赔偿账单的,是来接王女的佛狱管帐人凯旋侯。 至于寒烟翠,早护着非战斗人员的禳命女远远躲了,无视湘灵妹子那挥舞小拳头的“哥哥加油” 戢武不开玩笑,或者说,从不拿钱开玩笑。账单是真的会寄,而且一条一笔列得清清楚楚。碎岛很有钱,王宫花园里用的东西自然不可能是便宜货,火宅佛狱虽然没穷到揭不开锅,在四魌界里还是数一数二的穷鬼。欠债不还,经济压力下,咒世主在雅狄王面前立马凭空矮了一截。账单收的多了,每次某只羊出门,咒世主就会格外肝疼。 最让咒世主肝疼的是,戢武总是很油滑的引诱那个自走地图炮弄坏一片一片预计拆除建筑,然后潇洒的挥挥手,往雅狄王身后一躲,表示哥还有功课,不打了。半年不到碎岛王宫翻修了好几处地方了,没花自家一分钱。 咒世主的头发从那以后就再没出现过了。 所以说,儿女那就是债。有个长期中二病叛逆期的儿子,那就是债中的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14 咒世主的日子难过,雅狄王的日子过得也不轻松。 儿女债,无国界。 王树祭典将近,四魌武评会也将近,两个一起准备难不倒四魌第一的雅狄王。不过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把准备祭典的事情,交给了刚满十六岁的戢武。 至于他本人,自然是闭关了,你们懂的 老实说,戢武平时是个很乖的娃,虽说偶尔有点淘气,大致上却不太让人操心,对比楼下家的儿子和顶楼家的叛逆弟弟,雅狄王不仅很放心,偶尔还挺自豪的。 只是平时越是听话的孩子,这叛逆期来了情况越严重。 王树祭典前三天,戢武宣布,祭品不能用了,因为她把参加王树祭的女奴们的贞洁全毁了。 最妙的是,所有的女奴都承认了,还形容的有模有样绘声绘色,要时间有时间要细节有细节,叫人想不信都难。 可以想象一下当时众人们的表情。连一向号称淡定君子温润如玉的棘岛玄觉,都足足张嘴半刻钟没能发出一个音来。 王树殿长老们几乎崩溃。祭品必须是纯洁的少女,而祭典前斋戒净身就要用三天。碎岛女人多半很小就嫁人,没家人的或是嫁不了人的,多半兼做皮肉生意糊口,甚至因为私娼太多太普遍,以致于反而没有什么固定的风月场所。原本的祭品都是从小培养。要一下子找一百个纯洁的女人来祭树,简直可以让这些老头子急得去上吊。 戢武才不管他们会不会上吊,她正忙着进补。 或天戟是很沉重的,沉重到你如果不把它当枪使,也能拿来当锤子砸人的地步。 雅狄王是很严格的,严格到每天固定时间必定找戢武练招,其实就是戢武单方面挨揍,当然,雅狄王用的是倾雪剑。 每天都要抡着沉重的或天戟甩来甩去,除了皮下脂肪不长,其他部分都成长的非常快速。 长身体的时候容易饿,晚上再练剑就更容易饿,而戢武一向不喜欢有人跟在身边伺候,人多眼杂她没安全感。 于是每天晚上,某人通常会摸进厨房,炖点木瓜牛奶什么的补补。想当初那谁谁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哪里想得到此生此世还有下厨房的一天。 某个即使吃了木瓜奶还是双平的王子殿下,怀念电饭煲,怀念便利店,更怀念当年那足足80b的罩杯兄弟,乃猥琐了 其实煮夜宵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的。 戢武用一包馒头和一句以后管饭的承诺勾搭上了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小小年纪跟野狼似的,名字叫yg。别问是哪个字,人家自己也不知道。 据她说,她和一群十来岁的女娃,就是这次新准备的祭品,现在正在斋戒中。饿得受不了了,她出来偷食。 戢武这才知道所谓的斋戒,就是禁食。饿上三天三夜,要挨刀的时候就没力气挣扎喊叫,肚子里空空,剖开来的时候也比较干净,不会发生不小心割开了肠子臭味一片影响祭典的情况。 设计祭典的先人们也是有智慧的,尽管是残忍的智慧。 戢武对着一群饥饿中的小萝卜缨子们,只问了一句话。 “你们想不想活” 然后然后就是叛逆期少年们的时间了。 王树祭当天早上,王树殿无比慌乱,因为所有的祭品,都不见了。 湘灵当天也无比慌乱,因为她除了要给后宫里多出来的女人们张罗吃住,还得忧心王兄是不是压力太大彻底崩溃了。 百来号贴上“王子的女人”标签的十来岁小萝莉,那个杀伤力,不是一般的巨大。 “两百名祭品少女,全数收入后宫” “祭天大典神圣,岂容如此儿戏” “王树之圣,被此等丑闻玷污” 三大长老异口同声,戢武觉得自己能保持镇静真不容易。 “王树神圣,区区女子血液如何能祭何况斋戒未成身心不净,如此祭礼岂不玷污王树如此祭品不用也罢,不如另寻其他替代。” “天时在即,此刻又到何处寻替代品祭天大典不容轻忽” “若论血统尊贵,当属王族,现今除王之外,便属吾之血液最为高贵纯净,祭天大典有吾一人完成即可。” 一片嗡嗡议论。反对是必然的,没有这个先例。妥协也是必然的,因为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王子殿下愿意负起责任,吾等也不便多言。此乃王子初次主持祭天,还请多多慎重。待王出关,吾等自会向王禀报。” “不必,祭天大典之后,吾会亲自向王说明。” 想来,戢武和王树殿的梁子,从这事起就结下了。 我是祭天大典的分割线 祭天台。 莹白的王树,晶亮的树叶,枝干发出听不见的哀吟,夹杂着冤魂的鬼哭,一声声呼唤着饥渴,贪求着血液。 期期艾艾绵绵不绝,不管听多久都不会习惯。 “马上就来喂你,在那之前,”短剑猛然扎进树干,直没至柄,“安静” 树干传来一阵细不可查的颤抖,枝干的伤口渗出透明的汁液,伸指沾取轻舔,又酸又咸又苦,像是浓缩了无数倍的眼泪。 “你还真是难吃。” 金发蓝眸的华衣少年,挽起宽大的袖口,拔出半尺长的短剑,找准动脉的位置,避开神经肌键,用剑尖挑开一个缺口。血珠儿争先恐后挤出来,汇成滴,汇成流,汇成一小洼。 少年将流血的手腕按上树干的伤口。 “你总算如愿以偿了。我的血,好喝么” 少年有着一副中性化的俊秀面容,半垂着眼睑的侧脸,宛如天使降临人间,但那唇边似乎讥讽一般的笑容,又宛如黄泉的恶鬼爬回了地面。 “慢慢饮,细细品味,以后都不会再有其他的祭品供你。反正你早就生不出王了,供奉你也没用。早在我出生之前,你就该死了,不是吗” 隐隐的血腥味弥漫,少年缓缓坐下,背靠树干,平静地看着手腕流出的血,迅速的被树吸干,只留下一点浅浅的粉色污迹。 “雅狄王需要后代,以衡岛一岛的生灵祭你,让你吸收玉珠树的能量,费尽心思恢复你的生机,但我不是雅狄王。你何时枯萎,对我而言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四魌界本身就是一棵树,佛狱是它的根系,碎岛是它的主干,慈光是它的枝桠,天城是它的顶冠,所有的生灵都围着它转。它繁荣的时候,四境生灵因它而得生;它如今快要枯萎了,四境生灵必将因它而受死。 生于树死于树,碎岛的祭树传统,某种程度上,反映出了整个四魌界生态的缩影。 现在只是与它一体同命的王树有些许变化,随着时间的推移,四境受到的影响只会越来越大。 谁知道还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 “人都不会甘心就死,哪怕是为了生出自己的树,”少年闭上眼,长长的睫毛投下小片阴影,“所以,我的生身之母啊,好好抓住这最后的时间,与我共存吧。” 清风拂过,四野无声,王树亦无言,连若有若无的鬼哭声,似乎都安静了许多。 一片静谧中,两条人影悄然浮现在祭天台上,黑纱蒙面,两把弯刀一左一右,无声无息直取少年头颅。 少年眼未睁,身未动,待得双刀将将临身之际,右手短剑忽起,刺向握刀双手。 双刀被迫变招,分袭胸腹,剑影随之立变,速度之快,以一敌二不见支拙,转寰间尤有余裕。 一时间以快打快,双刀迅捷如电,剑影翩若游龙,双方俱是一声不吭的狠斗。变招之速,刀剑竟不及相交。空旷的祭天台上,不闻金铁交鸣,只有利刃破空风声,和三人渐渐沉重的呼吸。 “黑衣黑纱,你们是王树殿的祭女。是王树殿派你们来的为了对我还以颜色” 少年在还招空隙,仍有余力开口,两名蒙面女子眼神一凛。 “不是。”少年自问自答,“长老们还没有这个胆量,雅狄王的愤怒他们承受不起。若是只为惊吓于我,你们目的已达,此刻便该退走。嗯,你们混入了王树殿,利用祭典,你们是有备而来的刺客。” 两名女子不敢答话,弯刀更急,一味强攻,全不顾剑影已指咽喉要害,竟是以命换命的打法。少年本可将两人立毙,剑光却一转,“叮”的一声,荡开两柄弯刀。 “你们即是刺客,必定潜伏已久,盯准了祭天的机会,肯拼死舍命,却不曾携带炸药等物嗯,是了,你们怕伤害到王树。那么,你们是碎岛的人。嗯,你们知道雅狄王不在,你们是冲着我来的么我得罪了谁,要置我于死地” 兵刃交击不绝于耳,连番快攻,蒙面女子额上现出细密汗珠,呼吸亦越见粗重,奈何短剑门户严谨,守得密不透风,弯刀难进寸地。 “不是冲着我的仇恨,碎岛之人,仇恨王族,女子,嗯,听说衡岛当年尚有些人逃过一劫,你们是衡岛的遗民。” 少年依旧自言自语。 “哈,你们来找我报仇,我又有什么过错。灭了衡岛的是雅狄王,你们不敢找他下手,不过是因为你们知道打不过。哈哈,如今要怎样办你们连我也打不过。” 剑锋轻拨,拉左打右,弯刀相击,招式陷入混乱。右首女子不耐,低声轻喝,刀气如虹。 少年亦不示弱,轻笑一声,真元一提,剑气霜雪四散,刀气化解无形,余劲过处,竟将两人迫退,两幅覆面黑纱飘落于地,露出两张一摸一样的面容。 “双胞胎么” 两名红发的女子不敢动,少年亦不敢动。战况陷入僵持。 左腕不断失血,少年脸色愈显苍白,此刻既不能停止祭祀,又无时间包扎止血,没有足够的体力支撑,武功再高亦难以发挥,拖战极为不利。然而少年此刻不敢抢攻,刚刚战斗中才发现,他之剑术还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他不敢杀人。 不曾经历过真正杀戮战场,不曾真正见过血,剑出有煞气而无杀气。毫无心理准备,剑锋伤人时下意识便会有犹豫,临敌交锋,任何瞬间迟疑都足以致命。 “即是由我一人祭祀,祭女不见,王树殿之人必有察觉,他们不在意,棘岛玄觉却不会不注意。你们觉得你们还有多久的时间是了,你们想对上玄觉吗他似乎也是当年动手灭衡岛的其中之一。可惜,你们还是打不赢。如何要留下来送死吗” 少年额头也已见汗,调笑间却宛如无事。与之相比,两女神色凝重,满溢愤恨不甘。 “你们可以恨我,我无端被逼杀,又该去恨谁” 祭天台下,隐隐传来脚步声。 “你们,还不走吗” 右首女子一跺脚,拉起左首女子,飞身遁走。 祭天台上,平静的宛如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片刻之后,登上祭天台的并不是太宫。 “王兄。咦,刚刚” “何事” “没,是我看错。这是太傅托我准备的。王兄你这次唉” 纱布,绷带,金疮药。 棘岛玄觉永远都是这么善解人意而又有效率。 戢武闭上眼睛,任由湘灵帮他包扎伤口。失血过多的病人需要休息,他后面的麻烦还多着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15 我们说过,太傅一向很有效率,也非常的善解人意。因此,戢武回到宫里喝着湘灵牌爱心猪肝汤的时候,两百个女人已经全部都处理掉,一个不剩。 “太傅给她们发了盘缠,让她们各自归乡去了。” 一推二六五,快刀斩乱麻,王树殿不论是要问罪还是讨人都不好说话,不愧为碎岛第一狐狸,高实在是高只是狐狸爪缝儿里,还是有漏网之鱼。某只小狼抓着点心左右开工,努力吞咽中。 “你不回家么” “我没家,而且你说了以后管饭。” “我管饭。你要是以后都听我的,我还管教武功。” “王兄” “有什么关系,我也不小了,就当提前培养一两个童养媳。” “她才十岁湘灵从不知道王兄如此如此” 禳命女是真正从小娇养的大家闺秀,“没节操”这种词语,她是死活也说不出口的。 “我还有几个姐妹,要是都听你的,你也一样管饭教武功么”小狼,哦,不,该叫她“萤”,抓着王子殿下的袖子问得理直气壮,成功的让纯洁王妹哑口无言。 某王子殿下张狂的大笑声中,碎岛第一后宫正式成立。 戢武在湘灵面前笑得有多得意,在雅狄王面前就有多凄惨。 时间稍微倒回去一点点,戢武刚下祭天台,就迎面碰上了赶回来兴师问罪的雅狄王。而雅狄王一向是行动快过语言的主儿,抓着罪魁祸首直接上练武场。 倾雪剑扔给戢武,或天戟在雅狄王手里更显刚猛。 “胆大妄为槐生淇奥,你当真以为可以随心所欲不成你可有想过后果” “自然想过若终日受人挟制,日后又如何为王” 倾雪对或天,针尖对麦芒。雅狄王不留手,以浑厚澎湃真力,压得戢武举步维艰,只得游斗,倾雪剑剑光流转,避开长戟锋芒。雅狄王又岂会容她避战,招招强横,式式雄沉。一时剑走偏锋,戟开霸道,长空飞雪,遍地流光。 戢武根基尚浅,出手尚有犹豫,临敌经验又怎么比得过打遍四魌界的雅狄王短时间内尚能支撑,时间长了必输无疑。何况她失血在先,激斗在后,不过百招,已是气力不济。或天戟越战越勇,倾雪剑渐渐失利,避无可避,逞强硬接下一击,刹时虎口迸裂,双手见红,长剑几乎拿捏不住。迎面长戟不容喘息,直刺而来。 戢武只有退,不停的退,直到退无可退。仓皇间左手握上剑身,以倾雪剑剑脊为盾,对上长戟锋刃。 剑戟交鸣,雪静,风止,流光歇。 或天戟深深刺进身侧墙壁,森森寒气,划破了颈侧皮肤。倾雪剑尖端堪堪停在握戟之人心口,不曾刺入,已先被血染。握戟之人右掌蓄力,停在执剑者额上,距离面门不及半寸。 少年闭目以待,嘴唇抿得死紧,微热的吐息,喷在掌间,凝出温温的水汽。看着少年嘴角边一缕红痕,雅狄王一时间有些晃神。 印象中自从这孩子六岁之后,似乎便不曾与他亲近过。每次照面,总是能躲就躲,亦少有撒娇示弱的时候,几乎让人忘记了,她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 蓄气的掌泻了力道,轻轻揉上了少年的头。 “你已不小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戢武疑惑得盯着那只似乎立志将自个儿那头海带卷发揉成稻草堆的手,足足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原来已经打完,竟是到了谈心的时间了。 “王树是碎岛存在的根本,王树殿是它的象征,吾知晓你不喜欢那些长老,但是碎岛需要,权力制衡亦需要,不容轻忽。以后不可再如此任性。” 任性我哪是任性戢武不知该怎样回答,只好闭口不言。 于是雅狄王也传染了玄觉的毛病,喜欢上了叹气。 “王树殿三长老一致要求吾考验继承人的能力,吾已应允,让你参加此次的四魌界武评会。”雅狄王少有的一脸凝重,“你之武功尚欠磨练,此时出战委实太早,但此次你若不能一鸣惊人,王树殿必将质疑你之王储资格,届时吾亦难保你。” “时间不多,”雅狄王欲言又止,“吾唉武评会各境高手如芸,你好生准备吧。” 雅狄王魁梧的背影,这时看来显得格外苍老。戢武突然觉得,他也是个受害者。 碎岛王的位置,犹如一座针山。 畸形的王树,畸形的信仰,畸形的碎岛,根源自同样畸形的四魌界。或许四境之中,根本就没有谁能够幸免。 这真是个糟糕的世界。 激斗之后,练武场一片萧瑟。 或天戟插在墙上,倾雪剑插在地上,戢武坐在墙边,发呆。 来收拾场地处理伤患的人,始终是万能的棘岛玄觉。 “殿下还好吗” “你看我像是还好的样子么” “那么,殿下觉得如何” “扶我一把” “伤得如此沉重倒是出乎预料。” “不是,刚刚吓到了,我有点腿软。” “我还以为殿下无所畏惧” “我可以把这当成是夸奖吗” 王回来的这么快,太傅功不可没。棘岛玄觉,伐命太丞,始终是雅狄王的心腹重臣。 是雅狄王的臣,不是我的臣。 “呐,太傅。” “嗯” “为什么你们决定好的事情,我总是最后一个才知道” “殿下是怪我遣散了那些女人么” “你知道不是。” “我既任太傅,殿下想不到的地方,当替殿下想到;殿下注意不到的方面,当替殿下注意到。王此次盛怒之中,固然是出手失了分寸,其出发点,与我同样,仍是为殿下之将来。” “你们一个个不说教就不会讲话了么” “哈。” “呐,太傅。” “嗯” “你以后会一直是我的人么” “等你登基为王,我会是你的臣子,自然会一世效忠。” “如果,我是说,如果。” “如果什么” “嗯如果,有一天,我和杀戮碎岛必须二选一,太傅你会选择哪个” “王就是碎岛,王在,碎岛存,王不在,碎岛毁。王子身为储君,这种选择不会成立。” “所以才是如果。如果我一定要你选一个呢” 脚步微顿,日已西沉,无论是青涩少年还是温厚青年的面孔,都笼罩在暮色苍茫的暗影里,看不见表情。 “殿下。臣是棘岛玄觉。棘岛是碎岛的棘岛,玄觉是世代为碎岛倾听天音的玄觉。”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出口的话语却隐然有金石之声。 “吾明白了。” 沉默半晌,少年的声线,清脆得像是冬天屋檐下摔碎的冰条儿。 “吾之伤势已无大碍,剩下的路途独行无妨,太傅请先回去休息吧。” 挣开搀扶的手,稳住身体,少年大步前行。 “嗯殿下。” “吾无事,太傅,请。” “” 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少年不曾回头,留在原地的人亦不曾追去。低垂的夜幕中,晚风送来的,是谁的叹息 我是叹气的分割线 在参加四魌界武评会之前,戢武只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准备加养伤。但是戢武这种人,要她乖乖按着别人的安排办事,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阴暗的地窖,旧时戢武捉麻雀的所在,此刻不但打扫干净,还摆上了一张床,一副简单的桌椅。桌上一灯如豆,照得满室昏黄。 床上并排躺着两名红发女子,让狭小的床铺更显得拥挤。两人一般容貌,被麻绳绑在一起,绕七绕八的栓在床上,颇为滑稽的打了好几个蝴蝶结。一名青衣女童站在床边照顾,眼神冷漠里还带着三分戒备,竟无一丝少女的天真无邪,斗室中静得落针可闻。 华服美少年提着个食盒,悠然步入。 “萤,人醒了么” “还未。” “嗯你先去吧。对了,这两人的事不要对任何人说,若有人问起你这段时间的去向” “殿下宠幸我来着。” 女童低眉顺目,安静的好像驯服的狼崽子。戢武默默的抽了,真是,后生可畏 “你很好,你回去吧。” 把食盒放到桌上,戢武思考了一下,先开口道歉。 “抱歉,刚收的还来不及管教,吓到人了。” 床上双胞胎沉睡不醒,毫无反应。 “不用装了,昏不了这么久的,起来喝汤了。” 还是没反应。戢武撇撇嘴,直接上手,一层层扒衣服。 “你无耻” 右手女子顷刻间睁眼,一个巴掌甩过来,戢武伸手一抄,抓起来压下去,继续扒衣服看伤口。 “嗯嗯,伤口处理的不错,看起来很快就能复原。还有,我要是真正无耻,你们现在就不是在这里安心养伤,而是在关在大牢里等砍头咯。” “下药擒捉我们,还不是无耻之徒” “更正,我不下药也能捉你们。只不过,这样比较省力,我一向讨厌麻烦。” “你你”女子气得说不出话来。 左手女子倒是比较平静“你擒捉我们两人,有何目的” “目的嘛,”戢武退后一些,“我需要会武功的女人。” “我们不可能为你所用。” “只是交易,别急着拒绝。你们现在的武功报不了仇,如果我没看错,你们是被棘岛玄觉伤的不是吗” “哼。” “从厨房丢失的食物看来,你们从祭天大典之后便一直潜藏宫中,看伤口感染程度,时间也是一致。想必你们当时一下祭天台,就碰到了玄觉是吗看你们的表情我猜对咯。不过我奇怪的是,玄觉怎么会放你们走以他碎岛武神之武力,杀你们不难才是。” “他急着上祭天台,查看王储安危。” “嗯,这样啊。”戢武在桌边坐了下来,低头出神。 “你又要思考什么不用费事,你想知道的我会告诉你。我们的确是一下祭天台就遭逢武丞,若非他担心你的安危,无心恋战,我们早已死了。我们处心积虑,到头来连仇人的衣角都碰不到我们杀不了雅狄王,杀不了棘岛玄觉,也杀不了你你大可尽情嘲笑我们既然来报仇,就没打算活着,你要杀便杀只是我们就是做鬼,也要诅咒你诅咒雅狄王诅咒你们这些杀人凶手不得好死” “咯咯呵呵哈哈哈”戢武忽然笑出了声,“好大的怨气啊。厉鬼诅咒我听得多了,还轮不到你这号的。” 俊美的少年嘴角含笑,宛若诱人的恶魔“帮我做事,我教你们兵甲武经,如何” “你” “冷静。冷静的思考有助于最有利的选择。你们还年轻,还有大把的时间,如果能学到高深的武学,即使是仇人的武学也对你们有助益。交易一旦成立,我就不会藏私,若你们资质够好,或许总有一天,能够手刃仇人。这对你们来说,是最有希望的报仇方式,我说的不对吗” “你不怕我们学成了杀你” “你们是光明正大的杀手,若真能杀我,那也是我学艺不精。” “我们又如何能相信你” “你们可以选择不信,然后自己苦练,十年二十年之后,还是会败在玄觉之手。”少年抚着下巴笑得轻佻,“当然,可能你们一走出这里,就会被人乱刀砍死了也说不定。” “”双胞胎无声对视一眼。 “你,要我们做什么” “呵呵” “交易既成,”戢武三两下抽走那些可笑的麻绳,反正也栓不住她们,“两位也算是熟人了,怎么称呼” “祭天双姬。” “这是什么称呼啊,没有名字么” “哼。” “算了,你们自己取个称呼。给你们一天的时间,明天要是还没有想好,”戢武一指左边,“你就叫老大,”再一指右边,“你就叫老二。就这么决定。” 戢武打开食盒,端出一只汤盅“来,精品大补汤,记得一定要喝完,回头萤会来收碗,你们好好相处不许欺负她。就这样再见了。” 双胞胎惊讶的看着刚刚还宛如恶魔睥睨天下的戢武王子,以避如蛇蝎的态度对待一只汤盅,飞快的拎起食盒跑掉了。 右手的女子,戢武戏称“老二”,好奇的揭开汤盅的盖子。半晌,一声怒吼回荡地窖。 “这个荒淫无耻之徒” 同时,湘月居,湘灵王妹正在烦恼。都说一精十血,王兄最近失血又受伤,最重要是还很劳累,吃啥补啥,今天要炖什么鞭好呢 戢武“王妹你不用费心了真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16 四魌界武评会历来在慈光之塔举行。一方面,慈光资源充足,风景秀丽;另一方面,武评会是由弭界主发起的,而慈光一向崇文偏智,武力高者不多,各界精锐不用担心被人一网打尽,弭界主也能占尽地利人和。 这一届的武评会注定不会太平静。参赛者除了慈光之塔的几位剑客乏善可陈,诗意天城主事天尊皇胤,战将碧眼银戎;火宅佛狱王咒世主,魔王子凝渊;杀戮碎岛雅狄王,王子槐生淇奥;每一个都是要背景有背景要实力有实力,随便一个出事都能牵动四魌界风云变幻的人物。 或许最后一个要打个折扣。戢武泡在浴池里,翻看太傅派人送来的资料,说不出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 棘岛玄觉,是碎岛的棘岛玄觉。那个人这样说,就是清楚明白的表示,当“槐生淇奥”这个人与碎岛的利益有冲突的时候,他会毫无犹豫的把她牺牲。碎岛和戢武二选一,那人选择对碎岛尽忠。 戢武被拒绝了。 她希望有一个可以全心全意信任的同伴,和她一同面对不可知的未来,而亦师亦父亦友的男人却回答她,我与你同行是为了碎岛,不要太信任我。 情何以堪。 戢武两世都没逮到机会谈一场真正的恋爱,也就说不上此刻心里酸酸苦苦的感觉到底是不是失恋。若是硬要用男女关系来形容的话,倒有点像是相亲失败,不过比那还要难受些。至少,相亲的对象你可以删除电话再不相见,而玄觉不但不会和她后会无期,还照样对她嘘寒问暖,事事挂心。 戢武把自己埋进水里。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我要专心,好好想办法应付明天的比赛。 四魌武评会源自四界围捕邪天御武。其时一番混战,最终邪天御武落败被囚,各界同样元气大伤,甚多精英折于此役。损失惨重之后,天源的争夺浮上台面,愈演愈烈。各界皆无力大规模开战,也不敢贸然开战。于是,和奥林匹克诞生的理由一样,展示武力消弭争端的武评会应运而生。 最初据说采取的是大混战的形式,后来渐渐才改成一对一,参赛者也从各界各出一个最强者,演变成现在的每界自行海选的代表团制。随着参赛者越来越多,规则也一改再改。唯一没变的,恐怕就是当初第一届定下来的,点到为止的规矩。 点到为止,说得轻巧。这恐怕也是唯一一个自从第一届武评会就没人遵守过的规则。参与者都是各界的精英人群,敌人的力量能削弱一点都是好的。历年来当场死亡者固然寥寥,事后伤重不治的却多到数也数不清,好苗子参加一次武评就给废掉的事情,屡见不鲜。 所以雅狄王的第一个要求,不是获胜,而是不能受伤,尤其要小心不能被人暗算。 忠臣玄觉同志不仅送来了资料,还随信附上了太傅特配解、金创药、内伤药 不要再想他了。戢武挥去脑中那张淡定温文的脸,爬出浴池,擦身穿衣。 对手分组由抽签产生,淘汰制。为了给更多人表现的机会,避免提前王见王,四界各有一个名额不参与抽签,直接决战。当然如果你功夫够厉害,背景够牛叉,不管抽签结果直接挑选对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因为获胜的人最终要进入决战,必定会对上四界的最强者。不论前边如何所向披靡,到了最后,除了四界的主人,其他的人基本都是炮灰。 本届的非炮灰选手,确定至少有三人,天尊皇胤﹑咒世主﹑雅狄王。如果算上弭界主应该是四个,但弭界主未必会参加。 这其实是雅狄王的问题,戢武可以不用考虑。 本届值得注意的对手有很多,碧眼银戎,魔王子,凯旋侯,守护者 以佛狱的战将居多,咒世主倒是肯下血本;相对而言,诗意天城似乎显得兴趣缺缺;至于慈光的几名剑者,用雅狄王的话来说,你看都不必看。 真正不必看吗慈光之塔若真如传闻一般武力薄弱,无咎剑法又是怎么来的怕是真正厉害的都留着当暗招。 高床软枕,辗转反侧。隐忧不止这么一点。 往年决战,慈光的弭界主是唯一一个真正点到为止的,次次留手,往往一落下风便立刻认输,当真是个滑溜的泥鳅一般的人物。雅狄王连任四魌武冠,多少也有他推波助澜。不过听说他称病已有一段时日,武评会的事情都交给了无衣师尹。不仅仅是武评会,戢武旁敲侧击打听了一下,慈光之塔大部分的事务现在都是师尹在管,弭界主已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曾出现在公共场合。 回话的下人言语中对此似乎颇为不满,看来无衣师尹在慈光日渐位高权重,随之而来对他的质疑也越来越多。戢武没有心思怜悯他,弭界主卧病,表示慈光之源开始衰竭,她的时间已经不多。 究竟碎岛和慈光虚伪的和平还能维持多久 思虑过重,好不容易入睡,却是噩梦不断。一会儿梦见即鹿口吐黑血倒地不起,一会儿又看到雅狄王困在石牢里一个劲写写画画;无衣师尹一只手举着香斗一只手拿着个药碗,半边脸笑得宽厚半边脸无声流泪;手臂给人拽住,回头看见殢无伤正举着墨剑一个终末之境刺过来。湘灵突然出现挺身挡剑,墨剑刺进了湘灵的胸口。 妹妹无力地瘫在她怀里浑身染血,胸口的墨剑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只银白的箭。惊慌失措抬头求救,墨剑师尹即鹿雅狄王统统都不见了,黑漆漆的前方,棘岛玄觉漠然板着脸,悠悠地说,你早该知晓,孤独是你一生的宿命戢武愤而大吼一声“孤独你妹” 猛然惊醒,已是满身冷汗。 慈光之塔的夜晚总是明亮的,戢武坐起来看一眼滴漏,时候还很早,刚过了夜半,勉强能称为凌晨。 再也睡不着。 知道的事情太多真不是什么好事,在所有人无忧无虑的时候,一个人先天下之忧而忧,绝对是一种折磨。 我是睡不着怪床歪的分割线 一壶酒,两个杯,一沓纸钱灰。 四魌界没有烧纸钱的风俗,某人临时裁了几张白纸充数。戢武裁纸无压力,但是对上以血养剑的剑者就很有压力了。 白发苍苍的文艺青年斜靠在石壁上,轻抚身旁剑架上的墨剑,黑暗中只见苍白的脸上幽幽透紫的眸子,微微闪着妖光,好像野猫似的。戢武暗暗腹诽,几年不见,这家伙的妖孽指数又升级了。 “难得你居然没有一见面就拔剑。” “你想相杀” “不想一丝都不想” “嗯。” “喝酒不” 殢无伤不理会,戢武也不在意。碎岛的果酒,微微有些酸甜,很合戢武的口味。淡淡的酒,偏偏有着最深重的颜色,倒在白玉杯里,就像刚刚流出的血。 “你来这里做什么” “看你,顺便上坟。” “这里没有坟。” “但是有死人。”戢武指指一地枯骨,“我答应过给他们烧纸的,用过人家的骨头,不能说话不算话。” “目的已达,你该离开了。” “何苦这么冷淡,”戢武举杯相邀,被无视,“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偶尔也该找人说说话。” “直说来意,对你有难度吗” “有。”戢武叹气,“要一个习惯逞强的人承认自己胆怯,真正是很难啊。” “嗯” 慈光之塔从来没有月光,渎生暗地里极少照到太阳,纸钱余烬明明灭灭,交织出昏昏暗暗的影,四魌界的纸张,总是很难烧得干净。 “我,明天要去参加,嗯,决斗,之类的。” 墨剑吐出铁涎无声滴落,暗地里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铁锈味。 “我没有把握,我不知道我究竟到了什么程度,我不想,不,我很害怕,如果我受伤,如果我伤了别人,如果有人死” “无聊。” 意料之中的冷淡,听起来还是这么伤人。 “或许无聊吧,不过我真的很害怕。”戢武仿佛壮胆一样灌下一大口酒,“殢无伤,你剑法已成了吧上次你说过的,终末之境。” “你愿赌一招的机会证吾之剑” “不愿。我还不想死。” “你不配用剑。” “是不配,还是不该” “无差别。” 原来是这个意思,该说真是别扭的文艺青年么 “抱歉,我还得用剑,就算不用剑,用刀枪戟斧钺勾叉也一样。我这一生,大概是不会有安安稳稳洗衣做饭围着锅台转的机会。” 少年的微笑表情,看不出到底是庆幸还是遗憾,苍白的青年低眉不语,伸指接下一滴铁涎,放在唇边轻尝。 静静的夜,静静的人,静静的枯骨,余火已熄,余烬已凉。无风,纸灰维持着蜷曲的形状,阴影里看着,焦白的一片,混在灰褐褐的骨头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相得益彰。 “这些人怎么死的” “病。” “病死的那为什么有的骨头上会有牙痕” “有人啃食。” “吃尸体为什么” “生存。” “好凄惨” “死了,不会凄惨。” “也是,一死万事空,惨的是活着的人。” “他们都死了,你难受么” “不用。” 殢无伤今天似乎特别惜字如金。戢武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说不用为这些人难受。 戢武觉得,自己大概是有些醉了。 “我以前听人讲过个故事。有个杀人狂问来抓他的人,人为什么不能杀人,人们都答不上来,因为公理正义法度这些东西,对杀人狂而言完全没有意义。” 一壶酒空了大半,戢武现在的眼睛也有些像猫,微微发着亮。 “后来有一天,一个小孩回答了这个问题。人不能杀人,是因为有人会伤心。但是你似乎并不伤心。” 黑暗里响起衣物摩擦的声音,戢武轻轻地,轻轻地,挪到殢无伤面前。 “如果有一天,我被人杀了,或者我杀了人,你会不会为我伤心” “嗯” “我怕见血,我怕死,怕得要死,我不敢杀人。但是我不杀人,人会杀我。” 戢武双膝着地,半俯下身子,居高临下地,直直地,对上剑者那双清澈的眼。 “如果我以身相许,你可愿意为我挥剑,替我杀生” 少年有一张中性的脸,肌肤吹弹可破,纤长的睫毛,直挺的鼻子,抿紧的嘴唇,三分英气,三分俊秀,三分天真,透着一分妖冶,合成十分魅惑。一身轻薄单衣,滑溜溜的丝绸蹭过手背,温热的吐息扑上脸颊。 那眼眸却是 “吾无意成为他人的替代品。你透过吾,在看着谁”剑者眼神凛凛,剑气已沛然。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的还给你。你透过我的眉眼,又在看着谁”剑气初动,少年飘然而退,再答话时人已在洞外。 “我见过即鹿,她过得还不算太坏。雅狄王不是负责任的好丈夫,但是至少会去看她,胜过你只敢躲在这里怀念。”少年清脆的声线悠悠飘下来,“我并不像她,你看着我也找不到她的影子。若你真不甘心,就从这里出来,想要什么,用自己的双手去好好抓住。” 足音渐远,良久,苍白的剑者,用仿佛触摸情人一样温柔,抚过身边那墨如暗地黑夜一般的剑身。 “她之眼相,曾经清澈如流泉,如今却已染污浊,茫茫然看不分明。她还能保有这般的通透多久呢那人也是如此,时间越久,越是混沌不堪。是否人生在世,经历磨折,终究会失去真正的自我,染满尘世浑浊,不复再见清明” 墨剑静静哀吟,剑者问剑,亦是自问,而涓滴败血的时间,总会让一切都模糊不清。在想的,究竟是谁呢 “即鹿,曾经飘然若白蝶的你,是否仍保有当年的纯洁如雪你不来找吾,是怕吾看清,或是已不必让吾看清吾自困于此,是否同样是不敢面对世事无常的未知呢你飞离了吾的掌心,而吾究竟是想抓住,还是想放手,如今连吾自己都不再明白。” 晶亮的雪花凝集着,缓缓飘落。杀人无形的剑气霜华,仍旧美得堪可入画。 “那人他之迷失,也是同样么” 暗地空寂,枯骨无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17 不入竹林的清晨,总是飘着淡淡的迷雾。老人吓唬小孩的时候,总说这是妖精放出来的迷魂烟,不小心走进去的人,会被迷走吸干精气,变成皱巴巴的老头子。 只有老头子,没有老太婆,因为传说中的妖精,总是各种各样的美人儿,才子佳人的故事,人们总是爱听的。 竹林深处是慈光之塔的禁地,禁了什么很少有人知道,只知道颇遭忌讳,连带着这片竹林也成了没人愿意踏足的地方。久而久之,不入竹林的称呼就传开了。 剑之初喜欢在这里练剑。不仅仅因为这里人迹罕至少有是非,也因为这里婆娑的竹影有助于静心。 练剑最难的,就是静心。 剑之初原本不叫剑之初,五岁之前他甚至连名字都没有。某天,在他舅父的郁闷中,他的母亲接到了一封信,他才有了“初”这个名字。 剑之初从没问过自己的父亲是谁。 大人总是以为小孩子很好哄骗,可是小孩子只是不懂事,不是傻。剑之初很小就知道了,他娘的情人来自杀戮碎岛,整个慈光之塔都恨得牙痒痒又不敢轻易得罪的地方。十岁时到手一天不到就给人抢去的那把短剑,就是那个人寄来的,碎岛的材料碎岛的铸造手法,如假包换。 剑之初擅识剑,也擅用剑,舅父曾说过他的天分极高,假以时日定能成为慈光第一个四魌武冠,洗刷娘亲的污名。于是他指剑为姓,日夜勤练不辍,却不是为了母亲。天知道,她从不在乎什么污名,时常看着儿子思念情郎倒是真的。 得此檀郎,三生有幸。剑之初知道母亲是真的这么觉得,从此憋了一口气。当他意识到自己正越长越像那个管生不管养的负心汉,这口气就憋得更足。 气郁于心,心如何能静心不静,如何能专不能专,如何练得好剑 练不好剑,这口气又如何能出 无解的死循环。 急功近利,求胜心切,剑之初自己知道,就算他在两林已无敌手,但他的剑术却到了瓶颈。 他绝不允许自己困在此处停滞不前。 所以他更需要静心。 精华内敛,天人合一,不发则已,一发惊人。 一剑伤日。 “咦” 竹林迷雾中,突兀出现的人影,白衣金发,朦胧中翩然若仙。 精气神已然同调至极限,剑气在弦,起手无回,剑之初此刻再要收招已然不能。 来人莲步轻移,步法如幻,身形似魅,宛如竹中精灵,又似雾里精怪,自剑光中飘然穿过,如闲庭信步,毫发无损。下一瞬,纤指如剑,已停在剑之初的咽喉,指甲几乎划伤了颈前皮肤。 一招定胜负。剑之初首次吞败,败得如此迅速轻易,看着眼前仍显稚嫩的少年,一时愕然。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指破新橙。 脑中最先出现的,竟是如此风花雪月的句子。 金发间沾着露珠,眉宇间似有轻愁,顾盼间流光若水,嫣然一笑,谪仙下了凡尘,化作了勾人的妖精。 心跳漏了一拍。 红唇轻启,黄莺初啼,吐气不似兰麝,却是淡淡酒气,带着微微清甜果香。柔软的唇瓣擦过耳边,这下剑之初全身都僵硬了。 “呐,我若以身相许,你可愿为我挥剑” 妖精白玉般的手指拂过颈间,顺势勾起了他的下巴,细细端详他的脸,仿佛在审查什么似的。 太太近了要要碰到了 剑之初无法思考,无法动弹,感觉头盖骨里的脑浆子,这时候全都变成了糨糊。 “没反应果然我的魅力不够呢” 幽幽轻叹,淡淡怅然,擦身而过,翩然远去。人影如同来时一般,顷刻消失在竹林的迷雾里,无迹可寻。 只剩下剑之初呆呆立在原地。 慈光之塔并不像外界人所想的那么干净。断袖分桃之事虽是人伦禁忌,却是茶余饭后最好玩的俚俗谈资。剑之初不仅明里暗里听过不少,还曾经成为传闻主角,甥舅相奸的花边笑话,直到他打扁了两林大部分嚼舌头的闲人,才消失在他耳边。 如今,他这算是,被调戏了吧 本该深恶痛绝,莫名的 竹林里,僵硬的少年剑客,捂着发烫的耳朵,面如火烧,汗湿重衣。 酒后微薰三分醉,七分还醒,竹露沾衣冷,薄雾动思绪。 戢武独自漫步在清晨的竹林。 “你透过吾,在看着谁” 犀利,太犀利了,四魌界第一犀利哥,非他殢无伤莫属。跟他说话就像给自己的心肝照镜子,简直就是以人为鉴心理剖析的最佳人选。 我在看着谁玄觉雅狄王还是殢无伤谁都不是,谁都也可以是。只要为我杀生,为我解难,谁都无所谓,只要找个依靠,能让我安心躺上去就行。 如果不是殢无伤点破,恐怕她永远都不会意识到,自己竟然有如此软弱的一面 谁都可以调戏,谁都可以委身,通过利用男人掌控世界,女人啊,你的名字是弱者 但这是不对的,不用谁来教导,她天生就知道这样不对 某种程度上,职业女性都是独立坚强的,甚至是会努力捍卫独立权利的那种独立坚强。忽略不同的教育经历以及人生观的影响,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独立的经济﹑人格﹑社交等等,可以成为人生道路上潜在的最大保障。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观音拜观音,求人不如求己。说白了,自己的日子只能自己去过。 还是靠自己的两只手最实在,终于想通透的戢武甚至稍稍有点热血沸腾。男人算神马师尹算神马王树殿算神马总有一天把你们都踏平咯决定了,姐从今儿个起升级当哥 不久是比武嘛,大不了大不了哥认输就是 女儿你果然还是喝醉了吧好像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我是酒后乱性的分割线 凝渊的人生非常无聊,或者说,他觉得他的人生非常无聊。 这两种说法其实没什么区别。人眼中的世界,终究是客观存在被主观感受而产生的事物。也就是说,看到听到感受到的,才是存在,如果看不到听不到感受不到,存在与否也就没有任何意义。有个很出名的和尚说过“天上地下,唯我独尊。”表达的就是这样一种境界。 你看,谁说魔王子不学无术的咱分明很有学识很有修养,还对佛法很有研究呢 对此,赤睛通常是不发表意见的。大多数时候,赤睛都是不发表意见的。有时凝渊甚至怀疑他的副体不是喷火龙,根本就是个锯嘴葫芦,沉默寡言乏味异常。遗憾的是,自从他把佛狱里传说学识最渊博个性最坚韧为人最固执的凯旋侯辩驳到哑口无言喷出一口凌霄血以后,就再没人愿意跟他一起研究哲学了。 有个会喷血的辩论对手太糟糕了,还不如光听不说不闪不避耐打耐操的副体好。 关于副体,凝渊一直觉得,火宅佛狱的繁殖方式真正是神奇。 比如说,他和赤睛绝对不可能是一个妈生的,甚至不是同一天或者同一个地方同一颗树什么的,但是某一天这只龙飞到他面前落下变成个白白净净的少年,对他说我是你的副体起个名字吧,他居然也就这么了解并接受了。真正不可思议,简直跟他爹居然和他那个栓在火宅中心不灭地狱火旁边的妈生出了两个娃一样神奇。 赤睛的名字最后是咒世主取的。凝渊把这个白话又诗意的名字反复念叨了几遍,想明白了一件事,原来自己和妹妹的名字都是老爹取的,看不出光头鸡蛋壳一副心狠手辣的摸样,内心还是相当少女的有着伤春悲秋的情怀嘛 至于凝渊的母亲,她大概不太可能有这个文采。 事实上凝渊见过母亲一面,佛狱里有勇气去狱火旁边看她的除了咒世主大概只有魔王子一个人了。人人都知道佛狱王妃必须住在那儿,靠不灭的狱火续命,但很少有人知道佛狱王妃不是个女人。确切的说,是女,不是人。 佛狱里原本就没几个是人的,各种精怪多了去,这本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但让凝渊惊讶无比的是,他的母亲连人形都没有,甚至未必有灵智。他只看见一个满身红鳞,头上长角,背后有翼,手足成爪,尾巴上还有火焰,全身都被封魔咒链缚住的怪物,张着嘴,龇着牙,发出一声声猛兽般的嚎叫。凝渊曾经试着想要靠近些,结果差点给一口咬掉了半只手,还是咒世主及时出现,给了发疯的猛兽一巴掌,才算让它老实缩回去,咕咕呜呜的低鸣。 凝渊不得不相信这个怪兽就是生出他的容器。它有一对跟他一摸一样的红色的绵羊角,还有和他以及他的妹妹一摸一样尖削美丽的面容。是的,美丽,你不能否认那张脸是美丽的,即使那上面覆盖了一层红色的鳞片。 紧接着就给抓去闭关结茧专心修炼的凝渊,在无聊的火劫重塑中痛并快乐着不断思考,最终只能得出一个结论,不论咒世主是口味太过特殊,还是为了有个好儿子勇敢牺牲,都是真正的了不起。佛狱的这个王,就算是变态,那也是个顶顶了不起的变态。 凝渊没机会让小妹认识到这点,因为在他闭关的同时,他的母亲作为血茧的祭品被咒世主亲手宰了。寒烟翠见不到母亲了,真是可惜。为此凝渊靠在副体赤睛的肩膀上郁闷了好久,直到赤睛说了句“想哭就哭吧我不笑你。” 凝渊没哭,他挥拳直接揍了过去,半边脸肿起来的赤睛当然不会善罢甘休,毫不客气的打了回来。两个半大孩子滚在一起,像两条小野狗似的互相咬,直咬到鼻青眼肿气喘吁吁。然后凝渊的郁闷就肥皂泡一般,消失不见了。 要是无聊也能这样消失不见就好了。毕竟,对他而言,赤睛常有,趣味不常有,活着的实感更难得到。话说,所谓活着究竟是个神马玩意儿呢人生下来究竟有没有意义世界这东西到底有没有存在的必要 哲学真是玄奥,做一个伟大的哲学家,真是太寂寞太痛苦太无聊了。 无聊得就像邪玉明妃爬他的床,佛狱三公不停的斗,四魌界召开武评会,一切都是如此多余。人们总是这么虚伪贪婪又无知,经过无数有意无意的伪装掩饰,把一群抢糖屑的蚂蚁夺养分的蛆虫,包装成道貌岸然的正义心怀天下的仁慈,指望着能骗倒一两个昙花一现的真正笨蛋。愚蠢的游戏,愚弄人的本身就是愚人,哪里又有趣味了 亏得世人如此乐而不疲 凝渊继续在无聊的武评会上无聊的浪费时间,百无聊赖地把一个个挑战者烧成焦黑的尸体。当然,别指望他在做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事情的时候还会一个个区别对象,不小心多烧了几个那是理所当然的。 “吾的心灵挚友啊,吾想念你了。你应该不会让吾感觉无聊才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18 宿醉是个很讨厌的玩意儿,尤其是熬夜加宿醉,会让人晕乎乎的很困倦。戢武原路返回看看时间还早,爬上驿站的豪华床铺,立刻进入雷打不醒的补眠状态,直到雅狄王忍无可忍,拎一桶冷水浇到她头上为止。 所以戢武最后是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压抑着哈欠进场的,而且,毫无疑问的迟到了。本着迟到要低调的原则,戢武王子默默坐下,忽视雅狄王杀必死的眼刀,优雅但绝对迅速地吃点心补早饭。呃,好吧,或许应该是午饭 其实雅狄王忍到今天都没把这不着调的王储人道毁灭,某种程度上来说,贤王之名当之无愧 迟到的人总是会错过许多精彩瞬间。比如“火宅佛狱的异数”魔王子一战成名,轻松地把所有对手全烧成焦炭,其中佛狱的选手更是格外的焦香酥脆。比如咒世主冲冠一怒为蓝颜,从自己儿子手下救出了差点烧成烤鸭的凯旋侯,父子家暴精彩万分。比如魔王子笑着挑衅雅狄王,呼唤着什么“心灵挚友的父亲啊,吾的最爱被你金屋藏娇了吗”被海扁,最后给咒世主伙同赤睛强行拖走。比如轮番家暴过程中咒世主受了一点伤,权衡利弊后,在天尊皇胤和雅狄王的双重审视下,干脆宣布弃权。 无衣师尹说来轻描淡写,戢武听来也就轻描淡写,继续加餐,顺便感叹一下佛狱还没上场就给玩残了,变态的杀伤力真正不能小瞧。某师尹笑而不语,气氛一团融洽。 无衣师尹长袖善舞不假,御人有术也不假,但是对付变态和对付犀利帝一样,伪装算计完全没有用。如果说殢无伤是他师尹的克星,魔王子凝渊就是玩弄所有人的魔障。而让这样一个魔王用“心灵挚友”来形容,杀戮碎岛隐藏在雅狄王阴影下的王子,或许更有关注的必要。这不仅仅是无衣师尹的想法,相信也是在场大多数偷偷观察暗暗评估的人们的想法。 戢武对此当然是毫无所觉,她在某些方面还是比较欠缺敏感的神经 碎岛的王子殿下错过了抽签,既然是王子殿下那也就不是什么大事。由于之前太多人给蛾空邪火烧干净了,另一个第二种子选手的碧眼银戎也轮了空,人称“雅少”的好脾气绿眼龙不介意,别人更没意见。于是,长戟战天刀。 或天戟是雅狄王当年的兵器,招式大开大合,沉重刚猛。戢武基本功扎实,守得很稳,攻势较少,出招试探间颇有点束手束脚的味道。说到底,不太敢打。即鹿说的很对,她应该多找几个同龄人练手,长时间跟雅狄王这类高端对手过招,难免守多攻少,缺乏侵略性。不过也因为如此,戢武的防守极严密,滴水不漏。 与戢武完全相反,银戎的刀法偏重攻击,几乎完全是以攻为守,招式轻活灵动,飘忽无端,令人眼花缭乱。别看他一副温文儒雅公子哥儿模样,打起来半点不含糊,攻势极快,刀光绵密形成一道刀网,天刀之称,名不虚传。 刀光如网,长戟如墙,一者灵动,一者沉稳,一个刀法轻灵犀利,一个戟舞绵里藏针。势均力敌,难分难解。 打到差不多两千多招的时候,碧眼银戎刀势稍顿,被戢武抓到空隙,划伤手腕。打到这份上,两个人都有点喘,可见以快打快多么消耗体力。 雅少一向光明磊落,认输认得爽快不说,还颇为英雄惜英雄,寒暄几句,戢武就算多交了个朋友。 这一架打得,戢武觉着真正是有点囧。回头看一眼雅狄王,见他的表情似乎还算是满意。合着这就算是完成任务了那我纠结那么久是在干嘛啊戢武顿时觉得,很无语。 更无语的状况还在后面。 魔王子把一大批人烧成bbq,不仅害得火宅佛狱集体弃权,更是吓走了不少混出场搏名号的新鲜人。戢武和碧眼银戎打一场,她自己固然觉得打得囧囧有神,其他人却觉得这两人皆是实力不凡,本届武评会里取胜争名的希望不大了,呼啦啦又走了一片。历来人满为患的四魌界武评会,突然一下子冷冷清清起来,就留下两个一号夺冠人选王见王。 天尊皇胤觉得,雅狄王之前拍魔王子拍的挺嗨,消耗挺大,这时候打胜之不武,不如改日再战。雅狄王向来自负当然不同意,反正时间还早,早打完早省事,大家也好早点散场。一个坚持认为不公平不能打,一个坚定认为无所谓赶快比了完事,杠得夹在中间的无衣师尹两边安抚,头痛无比。 老头子就是犟,两个老头子扎堆犟又犟。戢武喝茶看热闹。难怪诗意天城闭关锁国,天尊皇胤这么“迂”的头目,不赶紧关门藏起来怎么行。楼下三层哪一层是省油的灯,由着他迟早连天城的骨头渣子都得给人算计了去。 所谓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你在算计别人的时候,别人也在算计着你;你在幸灾乐祸的时候,小心,麻烦正准备找上你呢。 无衣师尹以抓住救命稻草的热情,抓住了戢武细细的小爪子“不如殿下与天尊比上一场,这样双方便都有耗损,条件一致” 戢武用力抽了两下,抽不出来,不由得无语复无语。果然人不能太得意么,太得意了,真的会遭雷劈。 天尊皇胤人或许迂腐,功夫可是半点也不迂腐。雅狄王的对手,怎么也不可能是泛泛之辈。一样是用刀,天尊的刀法力道浑厚,甚少花招,一力降十会,一拙破百巧。想像对付天刀那样单纯防守,绝对会死的惨兮兮。 这算是戢武成天被雅狄王海扁得到的经验之谈。 用戢武的话来形容,攻高防高血高,能群攻,高暴击,一招秒人无压力,人形boss一只,还是不掉宝的那种。 绝对坑爹。 好在戢武虽然没满级,装备还是很高端的,或天戟重了点,但是结实耐用,能砍能砸。尽管是t的武器,谁也没规定不能当刺客的东西用不是再说了,咱就是拿根长戟客串一把远程,又有何不可 以巧破拙,以速度对力道,先下手为强,打一抢换一个地方。风筝有风筝的好,冲刺有冲刺的妙,控制不了我跑得了,跑不了我闪得了。真气循环周身护体,不见丝毫外泄,戴上自制真气伪护盾,刺惯了萤火虫的高敏刺客戢武,用野外k强t的精神面貌,迎战天城第一刀龙。 这一场比武着实让无衣师尹大开了眼界。 长戟是较沉重的兵刃,或天戟格外还要更重一些。雅狄王武功偏向刚猛,即使现在弃戟用剑,走的也是硬功路子。而此刻不过十六岁的槐生淇奥拖着比人还高的长戟,用的竟然是剑走轻灵的软诀窍,刀气震荡中飞天遁地满场游走,当真是如游龙,似飞鸟,灵活比猴儿,滑溜赛泥鳅。 怒龙断江、夜龙回旋、龙腾云海,天尊察觉对手不弱,渐渐放开手脚,打得兴起,不再有所保留,刀光闪烁,似虎踞,如龙盘,浑厚劲力横扫方圆。戟废玄黄、倾雪掩世、寒气逼人,或天戟舞起片片雪芒,碎岛小王子腾挪刀气之间,分毫不让,翻飞蹁跹,足不沾地,如鹰隼,似金鹏,初生之犊敢斗龙蛇。 拉他下场与天尊一战果然是正确的,第一场这个少年明显保留了实力。槐生淇奥,十六岁,是已然有此心计,还是背后另有出谋划策之高人比起天尊和雅狄王,此子固然根基尚浅不成气候;比起两林学子,却是绰绰有余;只怕他师尹手下的竹影杀手,要杀此人都得费上一番力气。慈光年轻一辈中能敌此人者,恐怕只有剑之初。不,以年龄而论,初儿之资质已逊一筹。假以时日,此子会不会是另一个雅狄王或者 弭界主以一己真元补足慈光之源,但四魌界天源流向,便如一只破洞漏碗,补也补不满。应对杀戮碎岛的方针,看来还须重新计划。界主的算盘 无衣师尹的眉头越皱越深。 “飞龙腾海。” “太初一击。嗯” 察觉刀上劲力浑厚难敌,戢武瞬间长戟变刺为挡,顺势飞上半空卸力。谁知这一刀之威力,竟然出乎意料的沉重。心念电转,戢武立刻不再抵挡,身如随风纸鸢,借力飘出,这一飘,就飘出了演武场之外。 少顷,远方传来一阵轰然惊爆。 这下天尊的脸色不好看了。 原本吧,这一场就是个消耗战,前辈出来喂招的,以大欺小不符合他天尊皇胤的处事原则,手下当然要留三分。偏偏这个雅狄王的儿子,呃,是叫槐生淇奥吧好像自己的刀,连自家兄弟接起来也得小心点,这小子倒是借力踩着玩。惹得他忍不住稍稍放开了手脚,打得狠了那么一丝丝好吧,是很多丝不小心打过头了 难得有这么个长江后浪推前浪的好苗子,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的,别说雅狄王不会放过他,他自己都会内疚的好不好 两条人影一先一后窜了出去,第一个是雅狄王,第二个,是碧眼银戎。 过了一会,雅狄王窜回来,平静的表示儿子没事,让他回去先歇着,咱们来打。 又过一会儿,雅少在一阵刺耳的狂笑声里窜了回来,面露难色。 “这,槐生淇奥殿下似乎是没有受伤。呃,他托我带话说认输。只是” 天尊“吞吞吐吐做什么,有话就讲。” 雅少“大哥你没伤到他的头吧” 想起某人站在满地尘土碎石的大坑中,叉腰做茶壶状仰天长笑,伸出一根手指说着“从现在起,请称呼我新世界的风筝帝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呵”的疯狂摸样,绿眼睛刀龙心有余悸。虽然这个新交的朋友极力拒绝,但其实还是应该护送他回去休息看大夫的吧 天尊流汗“应该没有震伤脏腑倒是有可能这,会不会是摔到了” 无衣师尹淡然“师尹不才,略通岐黄,稍后便去探视。既然行动如常,想来应无大碍。” 雅狄王掩面“不用家门不幸”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觉得太丢人,以后的四魌界武评会,雅狄王一次都没让自家儿子参加。 流光晚榭,清香氤氲,一灯如豆。 “舅父。” “初儿啊。嗯,你这是” “初儿特来向舅父辞行。” “辞行你要去往何处” “无尽海峰。” “嗯海峰气候恶劣,雪浪终年不息,你去此处作甚” “证剑。” “” “剑成之日,便是剑之初回转之时。还请舅父成全。” “我就算说不,你还是会去吧。” “是。” “唉你,早去早回,好生照顾自己。麦让你母亲与我担心。” “初儿知道。” 是谁说的命运的轮子吱吱嘎嘎地开始邪恶的转动反正谁也不知道这货啥时候开始转的,大概这玩意也没有停下来的时候。总之,数年之后,四魌界多了个惊叹,剑术超群,睥睨慈光之塔,纵横无敌,破碎了多少少年的英雄梦。 与之相对,火宅佛狱的异数总算蹦跶到天怒人怨。为了不让他把佛狱玩毁了,更为了不让其他三家联想到四魌界公敌邪天御武,咒世主集整个佛狱之力,耗费真元精血封印了魔王子。伟大的哲学家在副体赤眼睛龙的陪伴下,进入长眠。 而杀戮碎岛的王子,得了天尊皇胤一句“后生可畏”的评价,趁着雅狄王的阴影树大荫凉,继续安心地籍籍无名乘凉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19 在某异数持续蹦跶,某惊叹持续练剑的时候,某个还没有成为救赎的王子当然不会闲着。 当年打网游的时候,某人注册的菜鸟法师号,不知道花了多久时间才学会k,技术渣得简直天怒人怨,群架阵营里都是送人头的货。谁能想到穿越到半武侠的霹雳世界里,居然还能用上当年让人虐得血泪斑斑才练就的风筝技术。对战天尊皇胤一番试验,边跑边打的猥琐流战法,看来还挺好用。 想想武侠小说里常常出现的什么移花接木啊,斗转星移啊,飘花步什么的,某操作渣深深觉得,这搞不好也能成为一个发展方向借力打力是好物,轻功是好东西,速度就是力量。那谁谁不是说过来着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或许还能配合一下兵甲武经。记得这玩意十一卷呢除了生之卷,每本三招,共计三十招,自由组合一下,这招式的数量,技能槽不够用了 女儿你网游玩太多啦,小心走火入魔 不够用的,其实不止是技能槽,还有时间。戢武这段时间,忙,很忙,非常忙。至于为什么这么忙这个,说来话长 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吗 呃不好意思穿越了,重来。 还记得地窖养伤的双胞胎吗 对,没错,祭天双姬,非常有志气的倆姑娘,一个叫当生,一个叫发议。 戢武评价“谁起的名儿好难听还不如叫大丫二丫呢。”被后宫全体女性集体鄙视。 呃不好意思扯远了,拉回来。 话说戢武拿雅狄王的武学画了个大饼,钓上了这对双胞胎。本是打着给手下的姑娘们找个武功入门教练的主意,顺便也让她们帮着收留些资质好的女孩子。毕竟,王子殿下不可能抛下功课不管,全心全意地投入到三千后宫的建设中去。再说,戢武想要的不是姬妾,而是影卫,居家旅行杀人放火刺探消息王者必备的影卫。三观正常出身良好鸡都没杀过几只的宅女,能知道怎么训练影卫么好歹双姬做过几天杀手,应该靠谱些。 但是,理想永远是丰满的,现实向来是骨感的。影卫计划遇到了很麻烦的阻碍,这个阻碍高度概括起来只有三个字,王树殿。 戢武收了一群属于王树殿的未成年萝莉女奴进后宫,征用了职司隶属王树殿的首席祭司禳命女充当后宫总管也就是教师兼保姆。王树殿利益受损是小,重要的是,王储明确表示出了对长老们的不服从。未来的王拒绝王树殿的控制,这绝对可以让老头子们恨得牙根直痒痒。 王子殿下是王树百年孕育的王储,又有雅狄王保着,轻易动不得,王子的小妾就不一样了。王树殿管着碎岛内政内务,打狗给主人看这种事,做起来顺便。前脚戢武才去参加武评会,后脚几个王树殿的人就进了宫,小姑娘们一人一顿鞭子,一个都没漏掉。一时间鞭声嗖嗖,哭声一片。 禳命女想挡也挡不住,干站在一边掉眼泪,赶紧找人去请棘岛玄觉救场。武丞兼太傅派了一队兵来压场面,才算是终结了这场无妄之灾。 戢武回来的时候只能看到湘灵哭得红通通的眼睛。小女孩哪里经得起打,当天就发烧死了两个,让人用席子裹了不知扔哪个角落了。停灵出殡头七什么的,想都不要想,她们连名字都没有,有心刻个灵牌祭奠,都不知道牌子上该写啥。 乱世人不如太平犬。太平盛世底层受欺压的人,一样不如草芥。 戢武看着满屋子伤员,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拿出一堆平日给自己备用的药,帮着湘灵和双胞胎裹绷带。 那天王子殿下房间里的灯亮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戢武黑着眼圈去了王树殿。湘灵瞧见后着实忐忑了一番,甚至拜托双姬打听消息。毕竟传了出去,王储为几个女人跟王树殿闹翻,影响太不好,恐怕剩下的女孩全部被处死都有可能。 湘灵这个人,其实有一种很特殊的特质,能让各种各样的人都觉得不忍伤害她,仿佛她天生就应该受到保护。就拿双姬来说吧,明明对戢武不死不休不共戴天的敌视,却是不愿意牵连“无辜”的王女湘灵,甚至在她的软语相求下,偶尔还会帮点小忙。都是王树生出来的仇人的娃,男女间的差别待遇,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什么特质,不就是玛丽家隔壁的那个苏么。 双姬通常意义上还是比较可靠的。消息很快传回来,戢武是去赔罪的,态度亲和身段柔软,简直做到了负荆请罪的最高境界,左半边脸挨了打,再把右半边脸送到人家手底下去。不过这个消息并没能安慰到湘灵妹子,想到一向高傲的王兄迫不得已如此忍气吞声,妹子的眼泪很快又跟断线的珠子一样了。 戢武没时间安慰妹妹,她一回来就把双胞胎招房里去,扔出一本圆鳞流影的弯刀刀法。 “这个算是预付的利息,再帮我个小忙。放心,我绝不会让你们吃亏就是。” “嗯” 接下来的一个月,王子殿下房内灯火彻夜不熄,每天早上双胞胎出来双脚发飘目光呆滞,戢武出来满眼血丝精神亢奋。这种混乱的作息时间一直持续到雅狄王都觉得不对,放了三天假让戢武好好休息不要太劳累,某个鸡血上身的家伙才总算想起来,人这种生物,必须要有睡眠 双姬借口之前答应了出门搜寻资质好的女孩子回来训练,双双远遁。戢武无奈之下,大睡三天三夜,之后一切如常,至少,表面上如常。 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就是戢武对王树殿的态度变得格外恭敬,就算是刻意刁难也言听计从,三长老一时说一不二,万人之上,风光无限。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舒坦日子过了小半年,三长老陆续被发现中毒而死,陈尸家中。毒很普通,难以追查来源,而凶手,也就一直没抓到。 长老之位,最终由摄论太宫图悉以及另两名贵族公推的耆老继任,摄论太宫空缺。棘岛玄觉身兼文武两职,荣宠无边,忙到脚不沾地,太傅的责任只好卸下。 好在王子殿下的基础教育已经完成,太傅在不在问题不大。武学上,废之卷的领悟急躁不得,雅狄王将十卷兵甲武经细细梳理讲解,让戢武自己摸索,慢慢体会,力求融会贯通。这样一来,戢武的功课就基本上都是自习了。 后来,某一天,新上任的三长老常规找禳命女训话之后,戢武给图悉长老送去了一份私人礼物。据说,图悉长老打开盒子看到那只普通的杯子,脸色都变了,整个下午都关在房里不让人打扰。从那以后,王树殿对王储的态度明显恭敬了许多。 这可以说是戢武第一次使用阴谋诡计,亲自计划亲手执行,历时半年,个中辛苦不足为外人道,可惜成效不如预期。 黑衣蒙面,用从双姬那里学来的衡岛武学,假扮玉珠树之女,夜夜潜伏,故意留下蛛丝马迹诱使摄论太宫图悉查探,然后佯装行迹败露,谋求合作。图悉是最有资格继任长老的人选,但是王树殿现任的三位长老掌权太久,活的也太久了,而且不知道还会活上多少年岁。不出戢武所料,果然图悉早有取而代之的心思。戢武本以为计划的难点在于,谁来动手取下长老的性命,显然,人性的贪婪狠毒,她估计的还不够。 比起借刀杀人,图悉似乎更喜欢自己动手。三杯毒酒,顺便设下陷阱,捉拿衡岛余孽,栽赃嫁祸,李代桃僵。既能杀人灭口,又能立功扬威,一石二鸟,文臣的谋略算计,戢武初次领教,到底是小觑了。 幸好戢武未雨绸缪,在长达半年的计划期里,反复考虑了可能出现的各种变故,研究各种状况的应对方法,纵然图悉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也还来得及应变。图悉与棘岛玄觉一向不和,自然也就没有通知碎岛第一武将来抢功劳。只靠王树殿私兵卫士,戢武逃跑无压力,顺手摸了路上人家鸡窝里的鸡,伪装受伤,留下血迹指向佛狱边境,最后把流干血的死鸡朝河里一丢,身上蒙面黑衣脱下来挖个浅坑埋了,露出穿在里面的男装,打理打理头发,从婆罗堑溜回皇宫。王子殿下一旦回到皇宫,再无证据,凶手自然就是逃入火宅佛狱的衡岛叛徒。 至于图悉,戢武一开始就没打算弄死他,王树殿必须要有长老,有个留了把柄在自己手里的人上位,比较容易节制。那几只下毒的杯子在戢武手里,固然难以凭借区区几只杯子扳倒长老之首,但是让做贼心虚的人适当退让还是可行的。礼物送出,威胁成立,戢武顺利获得了对后宫和湘灵的控制权。 戢武对王树殿,暂时获得胜利。 值得一提的是,后来图悉长老寻衅打算将王树殿所有的女奴全数处死。女奴们的首领,几乎当了半辈子侩子手的祭姬,在双姝潜伏王树殿的时候当过她们几年师父,算是有点恩情,竟托了她们的关系来求王储殿下救命。 黑衣黑纱的女人,直挺挺往面前一跪,一个劲磕头,没几下就见了血。 “求殿下发发慈悲,给可怜的女人们一条活路,求殿下慈悲,求殿下慈悲” 戢武看不惯,一挥袖子把人拂得坐到地上。 “我救你们,对我有何好处” 王树殿那顿打狗给主人看的鞭子,和后来虚与委蛇的半年,或多或少改变了戢武的性格,至少,她现在比起仁慈,更关心自己能够得到的利益。世上一切,无关感情,只有利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戢武拥有的世界观,非常的悲观。 “愿为殿下誓死效忠。” “纵然效忠,又能为我做什么” “贱婢固然年老色衰,姐妹们却好颜色,为奴为侍尽随殿下之意。” “哈,红绡帐暖,我又何缺尔等” “这贱婢愚钝,既曰效忠,自是任凭殿下差遣,万死不辞。” “万死不辞么哼,我也不要你们死。救你一人容易,救你的姐妹们却难,我为何要费力气救一群无用之人” “贱婢逾越,死不足惜。只求殿下慈悲,救救我的姐妹” 女人满脸风霜,双目含泪,四十不到的样子,苍老的活像个老婆婆,爬在地下不停的磕头。 “罢了。我便收了你们。至于有何用处,日后看你们的表现了。你不要忘了今日说出口的话,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心一软,戢武的后宫又多了一群莺莺燕燕。太傅教导过,任人唯贤固然很好,但鸡鸣狗盗之徒也有鸡鸣狗盗之徒的用处,既然收了,别浪费,好好想想怎么用。 戢武的生活,更加忙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20 阳光正暖,盛开的花树下,俊俏的兄妹背靠背坐着,垫着一地花瓣,伴着扑鼻清香,享受悠闲的午后时光。不远处的凉亭里,可以看到白发白须的老人家写写画画,时不时抬头望上一眼,满脸欣慰,状甚感慨。 “王兄,父王又朝这边看了。” 湘灵拿着本翻到烂的荒木载记,装作看书,声音压得低低的,说话都看不见嘴唇动。 “不用管他,继续。” 戢武单手遮眼,状似假寐,偷偷从指缝里查看四周,很好,没人。 隔墙有耳,比起密室暗格,空荡开阔的地方更容易防范,不易泄密。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让太多人知道比较好。 湘灵翻着夹在书里的条子。 “蝶传来消息。顺利入塔,暂安顿。” 蝶,是王树殿那批女奴的首领,当了二十来年的祭姬,一朝投靠了戢武,因着脸上的纹彩得了这么个名字,配着她如今的职业,倒也相称。 她现在的职业,统称老鸨儿,又叫鸨母、鸨妈、妈妈,现代一点,也可以叫妈妈桑。手下的姑娘,自然就是戢武费了一番口舌求情,又拐弯抹角辗转收留的那些女奴们。 做皮肉生意的人,裙下囊括三教九流,古往今来消息最灵通的所在,首推青楼娼馆。戢武需要探子,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至于道德问题,还是别考虑的好,某人一向自认三观不正,反正霹雳里面变态那么多,不稀奇。 湘灵接着读“还有,闻新秀剑之初,剑术高绝,恐不利于王。武评将至,可需处理” “不必,略加关注即可。慈光之塔虽不似碎岛一般贱女,但亦十分排外,叫她们专心潜伏,以安全为先,不要做多余的事。对了,灵木传讯的方法,须小心使用,谨慎防人发现。” 刚刚建立的情报队伍,戢武不敢往危机四伏的火宅佛狱派,只好安排到慈光之塔,但是慈光有个无衣师尹。对这类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智者,戢武最是忌惮不过,恨不得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没法子,咱不聪明,最怕遇上的就是聪明人。 “是。”湘灵把读过的条子并在一处,等着过会儿一起烧毁,“另外,萤她们已经读完了千字文,要开始教女诫么” “女诫那东西你自己也趁早麦看了,不是好书。既然识字多了,回头我去找几本兵法,你再教她们本草。” “本草王兄要她们学医术” “不用学得太深,认得几种基本的药物,遇到外伤或是中毒能够应急就好。她们将来要习武,难免受伤,这些常识,用得到。” 后宫的小姑娘们一直都在增加,偶尔,双胞胎甚至还会带回几个婴儿,弄得一群小女生手忙脚乱。戢武作为唯一一个有那么一点育婴知识的前专业人士,还得客串奶爸,真真是焦头烂额。好在还有万能的总管湘灵妹子帮忙,总算是没把新时代的懒人穿越者烦到死。 “知道了。双胞胎说,上次教的武功练习的差不多了,王兄要不要考一考” “嗯,三天后小考,老规矩,捉迷藏,一炷香内,能伤我者优胜,能困我的合格,不合格的罚。让姑娘们好好准备。” 双胞胎虽然开始学地之卷,但两人受天分和原有功体所限,就算勉强练上几本兵甲武经,将来成就只怕还是有限。不过她们的训练方法很有意思,小姑娘们几人一组,互相配合,有点类似于分进合击的阵法,又没有阵法那么死板,最适合埋伏、守关、围炉。戢武想着,要不也找几本兵法书给她们看看说不定能多两个领兵的。 当然,这种训练方法里收益最大的还是戢武。借着考试之名,行锻炼之实,不能还手,只靠护身真气抵挡,全凭闪躲,一炷香内脱困,很有挑战性,比重新练一遍武经有意思的多。 “呵,不知道这次又有几组要跑圈了,该不会又是萤一个人优胜吧。” “这次,萤若再一个人一组,就算她失格。” “咦” “她太孤了,武功再好,单枪匹马终究易吃亏,需要训练她与人配合。” “好严格难道王兄真要把她们练成兵士送上战场不成” “碎岛上有慈光之塔,下有火宅佛狱,四魌界天源的问题存在一日,四境的明争暗斗就一日不能停止。我手上的人从来不够,有用的战力不嫌多。” “天源的问题” “荒木载记你也看过很多遍了,来说说看你的看法。” “嗯,四魌界分为四境,天源自界树顶端流下。上天界诗意天城最为受惠,登仙道慈光之塔次之,咱们杀戮碎岛和下面的火宅佛狱就比较吃亏。” “不错,你看闲书倒是很仔细。那王兄考考你。假设天源就像是河水,慈光在上游,碎岛在下游,某一天闹了旱灾,上游的人筑起堤坝,将河截断,下游会怎样” 湘灵给这一问问住了,沉吟了半天“这,天源又不是河渠,也能断流么” 妹子一向是聪明的,一点就透,只不过从来没人让她思考过这些问题罢了。碎岛风俗,女人不需要知道太多,蠢姑娘才是好女人。其实不止碎岛,很多地方都有这种习惯思维,女子无才,便是有德。 按照这个标准,戢武很缺德。而且,戢武十分积极地培养妹子跟她一起缺德。 “虽不是河渠,道理上也差不多,向四魌界树谛命的四境之主,应该都能做到。只不过,没有人敢轻易这样做。” “嗯,四境相通,若真有人这么干了,受害一方必然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立刻就是鱼死网破的局面。鲁莽无智之举,以此为甚。”湘灵咬了半晌嘴唇,终是得出这么个结论,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想必父王是不会这么对付佛狱了。” “佛狱又想着你的翠姐姐担心她还不如担心王兄我,你怎么不想想慈光会不会这样对我们” “有父王在,谁敢满朝文武群臣,碎岛千万大军,难道都是摆设哪里轮得到我担心。王兄整日里忙着烦恼后宫那三千佳丽,我便担心一下翠姐姐也不行么” 翠姐姐和后宫佳丽是一个高度的,湘灵妹子,你这种想法很危险啊 “诶,王妹这是在吃醋我那三千佳丽可是全都交你处置了。三千宠爱在一身,王兄心里自始至终,可只有你一人啊” “贫嘴胡说什么混话轻点,父王又看过来了。” “哦,了解。话说,这个花园野餐的游戏到底要玩到什么时候啊” “父王说咱们兄妹许久未见,趁此机会多亲近亲近。” “明明昨晚还在一起,还要我帮忙改姑娘们的功课” “可是父王不知道。还有,姑娘们是王兄的姑娘们,帮忙的明明是我才对” “呃好妹妹,麦计较那么多,计较太多容易老啊。这样的如花美颜,长出皱纹该有多可惜” “甜言蜜语留着哄姑娘去吧碎岛梦中情人排行榜,王兄今年可是排在第二位。” “只有第二第一是谁” “棘岛玄觉。” “为什么是他” “比你更有安全感吧。” “原来禁欲系忧郁美中年更符合大众口味么” “王兄你没救了”认真跟你鬼扯的我是笨蛋 雅狄王举目遥望,花树下的身影互相依靠,亲密无间。偶尔,轻风吹过,拂落细碎花瓣,一切都是如此和谐,如此安宁。 我是苍穹俱宁的分割线 夜静无声,风过湖面,吹皱一池春水,水波易定,人心难宁。 剑之初下意识抚着腰间剑柄,思潮起伏如湖水涟漪,久久不能平静。 “对战雅狄王,以你之武功实力,可有七成以上胜算。好好准备,此次四魌武评会,便是你崭露头角,洗刷污名之机会。” 无衣师尹言辞殷殷,字字句句都是那么煽情热血。呵,我之武功 睥睨慈光之塔又如何独挑四魌武冠,夺取武评魁首,那所谓的七成胜算,只不过是虎毒不食子的算计罢了。 “初儿,雅狄王就是你的生身父亲。” 娘在讲出这句话的时候,神情平静,语调自然,仿佛这话题不是第一次说起,而是每天都要谈论好几遍似的。 我的父亲是个王,还是个敌国的王,我是该怎样 “我知你对他心怀怨怼,但你要知道,不是他对不起我们母子,而是我们对不起他。真要计较,原是我负他良多。若非有你我拖累,以他之能为,何苦如此处处受人制掣,委曲求全。” 我倒不知,碎岛之王何时委曲求全了。 “碎岛之内,亦非净土,他将与我之关系秘而不宣,实是为了保护我。留居慈光是我的坚持,你出生后许久他方得知悉,也全是因我犹豫之故。他为了我们母子,处处忍让,小心回护。你若要恨,当恨我这个母亲,却是不该恨他的。” 我不恨他。只是这么多年,只有几封来信,寥寥数语,难道娘亲你不曾恨是了,娘亲你不恨,你只有相思。却叫看着你相思日苦的我如何是好 “唉。你若心结难解,便替我走一趟吧。慈光极南之地,有一座井廊,稍待数日,便能见到他了。对了,这封信帮我带去,放到房内妆台下面的抽屉里,别忘记了。” 这算是,认亲 “你们父子是该好好见一面了,去吧。” 见一面,的确能说明很多事。 慈光极南之地,靠近碎岛,人迹罕至。回廊如井,流泉清澈,鸟语花香,好一处金屋藏娇的所在。 始乱终弃和偷偷摸摸,哪个更难受弃妇的孩子和情妇的孩子,哪个更可悲 舅父贵为慈光师尹,风吹草动蛛丝马迹,怎可能瞒过他的耳目可他从来什么都不说。或许在他心目中,只有能在四魌武评会上挫败雅狄王的剑之初,才有价值吧。 原来,什么都不知道的只有我而已。 已经不需要参加武评会了。 对战雅狄王,试过一次就好。见证差距,一次便已足够。 不过有一点无衣师尹确实料中。虎毒不食子,不,雅狄王的容忍,简直是俯首甘为孺子牛了。 “吾亏欠你们母子太多太多” 碎岛王者刀削般的五官,重重刻印风霜之色,剑之初简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张脸,几乎落荒而逃。 但是他逃不掉,君子之德,人伦之道,不能逃。 生之卷,兵甲武经总纲,只要稍加习练,便不会被武经招式所伤。 薄薄一卷,重愈千斤。 “武评会将至,你若有心夺冠,有个准备总是好的。” 最终那卷纸,跟母亲的信件一起关进了妆台的抽屉里。剑之初还是心高气傲的,武学一途,雅狄王能自创,剑之初又何须拾人牙慧 青能胜于蓝,终有一天,兵甲武经的神话,剑之初会一力打破,而现在需要的,只是时间。 修炼的时间。 轻风不再,水波宁定,人影一路远去。向北,那里群峰如海,有终年不化的冰雪,呼啸不停的狂风,雪浪奔腾之地,是最好的练剑场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21 所谓四魌界,设定上其实是很坑爹的 。 天源从上到下依层递减,天城冷漠慈光阴毒,碎岛好战佛狱凶残,基本没一个好货。这些内容,某个敢于揭露社会阴暗面的化名楔子的作家,在他的书中做了详细的阐述,这里就不赘述了。 咱们来探讨一下书里没提到的,比方说,女权问题。 如果说天源的流量是以天城、慈光、碎岛、佛狱的顺序规律性递减,那么,女性地位的排列顺序相对就显得不那么有规则。 首先,女性地位最高的毫无疑问是诗意天城。不论是刀龙还是悦神族,女性比例都是绝对的少,每一个女人都弥足珍贵,女权的程度,母系社会四字足矣。 女性地位第二高的地方就比较出人意料,最弱肉强食无法无天的火宅佛狱,在这方面反而胜过知书识理讲究君子风度的慈光之塔。不信佛狱地位最高的三公之中,有一个是女人;慈光之塔别说领导层了,连两林的学生里头都没几个不带把的。对于佛狱的居民来说,性别不是问题,力量才是衡量地位的唯一标准。女权是什么适者生存,物竞天择,谁有本事谁说话 某种程度上来说,很公平。 慈光之塔的女性地位,嗯,是高是低颇有争议。君子么,总是爱护妇孺的,但同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同样是君子的名言。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慈光之塔是四界公认的女性规范最多的地方。笑不能露齿;行不能摇裙;妆不可过浓,浓则妖媚淫乱;妆不可过淡,素面即为失礼。头上的簪环,身上的衣饰,说话的语气,乃至吃饭的动作,行礼的姿势,会客的距离,事无巨细,皆有定例。至于三从四德,七诫七出,林林总总,不可尽数。其全民上下,皆以女子纤细柔弱为美。腰不过一束,足不盈一握,一天吃不进二两米,一步三晃,风吹就倒,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如果在此基础上,再对花撒撒泪,对月吐吐血,见天吟上几首歪诗,便是士子们趋之若鹜的才女佳人。 杀戮碎岛的女性读物,基本都是从慈光直接进口,反正碎岛之中,只有出身极好家里有人疼爱的极少数女孩,才能有机会识字看书。能看书就是奢侈了,还挑什么内容至于看书的效果,基本属于望天收。没人指望碎岛的女人有文化有思想有智慧,奴隶要文化思想智慧干什么 你看,歧视也分很多种,方法手段各有千秋。就是不知道是碎岛在上的奴役杀戮更残忍,还是慈光冠以礼教之名从精神上加以迫害更恶毒。 其实这都不是我们讨论的重点,杂七杂八牵扯这么多,只是想更客观的介绍一个女人而已。 即鹿。 无衣师尹的妹妹,雅狄王的情人,剑之初的母亲,把慈光之塔和杀戮碎岛搅成一锅粥还搭上了一个火宅佛狱的女人,四魌界恩怨情愁淋漓狗血的开启者,其丰功伟绩,罄竹难书。 曾几何时,她也不过是个洋溢着青春活力的天真少女。 即鹿是个很特别的女人。基本上,能在四魌界这潭死水里搅出一两个漩儿的人物,或多或少总有那么一些与众不同。 她练剑,练得还相当的不错。剑器倾雪,蝶舞翩翩,倾雪剑主人的蝶翼剑法,在慈光之塔的武者之中是排得上名号的。可是慈光之塔一年里学剑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所以她的特别,或许大概可能,只不过因为她是个女人罢了。 做为一名慈光之塔的大家闺秀,即鹿毫无疑问是不合格的。她不留指甲,因为长指甲会妨碍握剑。她只梳最简单的发式,只穿最简便的衣服,因为过多的装饰品会影响活动,妨碍练剑。她从不化妆,不染指甲,不看风花雪月的诗词,甚至很少会客交友,少女成长期里所有的精力,几乎都贡献给了博大精深无穷无尽的剑术钻研。 十六岁就能自创剑法,比自己惊才绝艳的哥哥成名还早,天才或许,汗水却是一定的。 当然,这名,有褒有贬。贬的多,褒的少。妇德妇言妇工妇容,她可以让人诟病的地方太多了。背后中伤当面诋毁,小人一向是慈光的特产,文人相轻,自古大抵如此。 无衣不知听到过多少“舞刀弄剑,不成体统”“到底是父母早丧,少了管教,你这做哥哥的该多上上心。”之类的指责。这些还算是顾及身份留了口德的,其它难听的,更多。 那时的无衣还不是慈光之塔叱咤风云的师尹,刚出社会的小年青,听了也只能摸摸鼻子,低头继续听。好在说这些话的人通常不会当着即鹿的面儿说,因为即鹿不像她哥哥,不但会反唇相讥,还会挥拳相向。 是的,挥拳,不是挥剑。即鹿剑术有小成之后,除了比武切磋,很少用剑。不要小看即鹿的拳头,通常会嚼人舌根的家伙,她用拳头就足够对付了。如果不是倾雪剑太漂亮,她可能都不会随身佩戴。倾雪倾雪,倾的只有雪,没有血。 所以你看,不论是做剑客还是做女人,即鹿这姑娘,都是独一份儿。 有这样的妹妹,无衣这个做哥哥的,自然是操碎了心。 无衣兄妹的父母并不能算是早丧,至少他们过世的时候,无衣和即鹿都已长大成人。外人认为他们去的太早,只不过是因为他们离世之前,没能给一双儿女定下一门亲事罢了。 无衣自己是不担忧的,男儿先立业后成家,寻个家室好有助益的女孩儿娶了便了。感情可以培养,就算没有感情,他无衣是什么人当然有夫妻和睦相敬如宾的自信。 但是即鹿不一样,妹妹这样的性格,这样的傲气,要嫁到什么样的人家才能不吃亏不受气无衣想不出来,他为这事几乎愁掉了头发。好在后来即鹿在渎生暗地认识了殢无伤,哥哥安心了,嫁不出去,找个童养夫入赘也是不错的。 可惜世间的事情,总是事与愿违。 弭界主是先看上即鹿的价值,才发现无衣这么个可造之才的。 诚然,无衣很优秀,但是弭界主从来就不是乐于培养下属的好领导,再优秀的人才,也要尸山血海杀到他面前,才算得上可堪利用。可是即鹿不一样,即鹿是女人,是有武艺的有姿色的女人,只这两点,就足够他弭界主好好利用了。 在某次四魌界武评会之后,再次输给雅狄王的弭界主,把无衣叫到了自己的面前,耳提面命了一番。于是那一年,无衣成为了慈光之塔的无衣师尹,而他那个酷爱写书的同窗,则离开了故乡游历四方。 然后,或许是刻意安排,或许是天命使然,某个阳光灿烂的春日午后,即鹿姑娘与碎岛的一代贤王,狭路相逢。 凭良心说,雅狄王与即鹿妹子最初的相处是非常纯洁的。即鹿爱剑,雅狄王是武痴,两个武者的灵魂相互吸引,以武论交,以武相知,一老一少最初碰撞出的灵魂火花,是剑花。剑花从什么时候变成了爱的火花这个问题谁也回答不上来。只能说,身为女人又不愿受重重礼教束缚的即鹿,在慈光是个异类。认为女子天生柔弱应该被疼宠爱护的雅狄王,某种程度上在碎岛也算个异类。异类和异类,彼此共鸣,彼此依靠,彼此互补,大概是一种本能。老话说得好,什么锅搭什么盖,什么马配什么鞍。 从这一点上可以看出,弭界主识女人的眼光很毒,堪比月老,哪天不当界主了,改行开个婚姻介绍所,也是稳赚不赔。 他是稳赚不赔,无衣师尹就是稳赔不赚。看着妹妹渐渐开始戴绢花,渐渐开始用香囊,渐渐开始化淡妆,一天天从野丫头进化成女人,忧心不已的哥哥除了感叹爱情真伟大,看向渎生暗地里带着期盼眼神默默等待的纯洁少年的目光也就越来越复杂。连带着某少年失望之余,读人眼神的功夫经常锻炼,日渐炉火纯青。 对殢无伤,无衣是有些愧疚的,有时候也觉得他固执得跟望妻石似的等着即鹿回头,实在是有些不值。自己妹妹那什么脾气,丢掉了就是丢掉了,后悔也不会吃回头草,整个一头犟牛。旁敲侧击地劝着,结果发现人家殢无伤看得比他还透。她不回头是她的事,我愿意等她是我的事,尊重她的决定,坚持我的选择,殢无伤就跟他的剑一样,简单,直接。 遍地阴谋算计的慈光之塔,无衣师尹何曾见过如此单纯的感情于是某人对自己的妹妹,森森的羡慕了,或许还夹杂着一点点不自觉的嫉妒。 在自家哥哥的羡慕嫉妒里,即鹿继续换着首饰,素银、鎏金、玉石,簪子、镯子、坠子,直到固定使用一套师尹没见过的珍珠头面。无衣觉得不能再这么放任下去,抓着妹妹,用给学生做思想辅导的技巧恳切交谈了一次,就差大吼“人家雅狄王根本不可能负责娶你你丫千万别玩真格的把自个儿玩丢啦” 如果思想辅导能有用,即鹿早就不是即鹿了。雅狄王不屑欺瞒,不论是对敌人还是对女人,杀戮碎岛什么状况跟慈光什么关系即鹿一清二楚,压根儿就没指望天长地久。情之所至,但求问心无愧,圆满的结局可遇不可求,抓紧当下的每分每秒才不会后悔。她不傻,她只是太犟了。 原来自家妹妹跟雅狄王的感情竟然也是这么单纯,单纯到让人羡慕嫉妒,还忍不住有那么一点恨。无衣师尹觉着,殢无伤和即鹿才是良配,都一样这么简单纯洁,一丝污秽也沾不上,不像他,眼相浑浊,心思拐了十七八个弯。 羡慕嫉妒完,知道想拆散这一对是不大可能了,无衣师尹退求其次,买了一包红花,熬了一碗给妹妹送去。那碗药不出所料原封未动的送回来了,让师尹惊悚的是,剩下的那些他放在柜子里的竟无端受潮不能再用。原来自己家里不光有碎岛的细作,还有弭界主的探子这还是家么 唯一的心灵港湾,只剩下渎生暗地。 “无咎剑法的剑谱,藏书阁并不全,我抄了一份,你先看看,改天再抄些好的给你练。” “” “你需要一把好剑,可要我帮忙寻一寻” “” “也是,你既学了铸剑,自己打的比较放心,我回头寻个好材料给你” “” “你别老想着暗地里那点赩矿,那东西很难成剑的。” “” “好吧,我知道你固执。你说你们怎么一个个都跟犟牛似的呢偶尔接受人家的好意,能死么偶尔听话乖巧一回,能死么” “” 偶尔考虑下我的感情,能死么 有些话,不说出来是不会明白的。人长了一张嘴,就是为了说话。可惜堂堂慈光师尹,四魌界第一说客,最该说的话总是咽在肚子里;一代文艺青年,光顾着看人眼睛,思考人生哲理,最想说的话连自己都还搞不明白。 这俩只闷骚娃,真真是白长了两条舌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22 在很久很久以后,有个趣味的人说了一句富有哲理的话两个人相遇,如果不是故事,那就一定是事故。 如果无衣师尹听到这句话,大概会感慨,即鹿和雅狄王的相遇,不知道该算是故事还是事故。 或者,剑之初的存在,才真正是个美丽的事故。 在收到一碗红花汤做晚餐配菜之后,即鹿着实离家出走了一段时间。足足有那么好几年,无衣师尹都过着眼不见心不烦的美好生活。有时想想,这一对鸳鸯真要是就这么私奔了也不错。家里的下人即使换过,还是难保混着各路人马,在弭界主手下吃饭,不让他派人盯着你,就该轮到他把你当眼中钉了。都说江湖险恶,宦海又何尝不是 无衣开始整天整天地泡在流光晚榭,只说是爱竹,文人风雅事,反正竹林离渎生暗地很近。慈光人做事,一个动作往往有好几个目的,一句话能有三四重意思,真真假假,不必想那么清楚。 即鹿最后还是回了家,一个人回的。罗密欧和朱丽叶如果不殉情,就只能以分手为结局。激情总会过去,爱情也要面对现实,浪漫的人生插曲奏完了,日子总得过不是有道是千好万好不如自己家好,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狗窝。 无衣师尹对这样的结果很开心,这份开心具体表现为积极张罗妹妹的婚事,妹妹不小了,赶紧嫁了省得人惦记。难得的是,即鹿居然没有反对于是无衣立刻觉得天是那么蓝,花是那么美,连弭界主都变得可爱了许多 福兮祸所依,乐极易生悲。古人诚不欺我。 最先发现早孕症状的不是即鹿也不是师尹,是厨房掌勺的大娘。 厨房大娘的表侄女的邻居的玩伴在即鹿院子里当丫鬟,即鹿恶心反酸,丫头嘴碎到处说了给人听,七姑八婆的猜测就来了。高手在民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七猜八猜的,还真就猜到了真相。 师尹立刻下令封口妹婿不用挑了,赶紧找个嫁出门,最近的,渎生暗地里正好还有个未婚男 可惜无衣白当这么些年哥哥了,竟是从来没看透他这个妹子。若是没有这个孩子,即鹿随便嫁个什么人也就嫁了。但要她怀着心上人的孩子嫁给别的男人,这个男人还是她自小认识的发小,不管人家文青愿不愿意,这事儿她都做不出来。 即鹿不点头,殢无伤也不肯配合。两头都是犟牛,无衣师尹一只也拉不动,郁闷到无以复加。殢无伤坚决地宅在暗地养蘑菇,哦不,是养赩矿,准妈妈即鹿闭门不出,安心待产。 不是没想过一包堕胎药下去快刀斩乱麻,可是心高气傲的妹妹跪下来说“对不起,我想把这孩子生下来”,无衣准备了满肚子的说辞就全都给堵在了喉咙里。错过了最初的时候,流言传开,弭界主状似无意的提了一句“无衣啊你照顾个妹妹也挺不容易的”,于是无衣明白,这孩子是拿不掉了。 流言自然是有,关了门也就听不到了。无衣给妹妹整了个单独的小院落,打了井盖了厨房,定时送些粮食菜蔬日用物品,院门一关,几年不出来见人都没问题。 其实那些口诛笔伐的口水仗,目标从来就不是闺阁有失的妹子,从来都只是他这个少年得志的师尹,这点不仅师尹清楚,弭界主也清楚。有把柄握在手里的棋子才是好棋子。无衣知道自己不会倒台,因为界主还要用自己;无衣也知道自己不会好过,因为界主要磨平自己的性子,磨成好用又容易处理的工具。 钝刀子割肉,慢慢磨。 这个孩子出生,最高兴的恐怕就是弭界主。雅狄王的孩子必有武骨,从小培养就是一把好刀,何况“雅狄王之子”这五个字,本身就是对付碎岛最锋利的一柄尖刀。 大概,无衣其实是讨厌剑之初的。这个外甥要是不出生多好,或者生得晚些也成,那样的话即鹿一定会爽快嫁人,或许夫妻和睦或许天天吵架,但是一定不用像现在这样,生活在阴谋的夹缝中,时刻担心是不是有人会心血来潮,想起来除掉她。 后来时间渐渐流逝,流言成了旧闻,被其它更新鲜的流言替代,即鹿偶尔也能戴上斗笠面纱出门。无衣就想,过一段算一段吧,或许时间再久点,弭界主就把这步污糟的暗棋忘记了。 再后来,碎岛和慈光的关系日趋缓和,旧情死灰复燃,雅狄王开始频繁串门。弭界主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但这都不妨碍无衣师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已经不是那个初出茅庐的楞头青了。两林师尹这个位子,腥风血雨少不了,手下养上刺客杀手,笔下去掉几条人命,权谋两字什么意思,自然也就知道了。 时间是最好的老师,如今的无衣师尹,何时该做什么事,早已不用人提醒。 剑之初开始学剑,一板一眼,颇有天赋,看得出双份武者遗传基因的强大。雅狄王和即鹿的孩子,注定不会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慈光之塔未来的武力可期。如果这孩子够恨雅狄王,够乖够好用,或许孩子的母亲可以无声无息的颐养天年,前提是,即鹿愿意乖乖的看着父子相残。 再再后来,雅狄王就带着比剑之初小不了几岁的小王子,踏上了慈光之塔。 对于槐生淇奥,无衣师尹是憎恨的,或许比恨雅狄王的程度还更多些。这个王子根本不该出生当年弭界主施法扰乱天源祸害王树,那施法的媒介还是他的。即鹿的胎血,雅狄王血脉的脐带,污秽的证明加上有心的术法,足够让那棵该死的树几万年不生仔结果雅狄王灭了衡岛来祭它,它不但生了,还生了对龙凤胎它要是生俩女娃该多好该死的衡岛该死的雅狄王该死的槐生淇奥 这份憎恨,在碎岛王子参加四魌武评会展露头角之后,攀升到了顶点。 某天早上,即鹿偷偷出门的时候,让人兜头盖脸泼了一盆冰冷的污水,堵着门叫骂了半天。穿着湿衣服吹了风,妹妹病来如山倒。虽说未婚生子的姑娘一向名声不好,但当年即鹿的事情闹得最沸沸扬扬的时候都没出过这种情况。名门望族的丑闻,和贫士林小门小户的人家毕竟不同,腹诽嚼舌根的有,真敢上门叫骂沉塘点天灯的有几个 如今时隔多年,旧闻重提,背后必有推手。无衣师尹的影响力,想必构成了威胁,而名誉有损是一道暗伤,其对仕途的影响,足够让想要架空帅棋的小卒子听话。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煎药,药材须先用凉水浸没,泡上一刻,再上火煨煮。急火滚文火炖,三碗水煎成一碗水。 无衣师尹有好些年不曾动手煎药了。能让他亲自动手照顾汤药的人,也只有即鹿而已。 黝黑的药汁,斟在白瓷的碗里,滚烫苦涩的蒸汽,总觉得带着血腥味。 “把这药给小姐送去。” 圆脸的丫鬟端起托盘,又被叫住。 “算了,我自己送去吧。” 丫鬟放下托盘。 “不了,还是你送去吧。” 丫鬟第二次端起那份药汤,对着背过身去的少爷偷偷撇了撇嘴,真正是莫名其妙。 竹林深处的暗地入口,或许是个逃避现实的好地方。 “你在渎生暗地里也闷了这么多年了,回头我找找破除结界的法子,你出来瞧瞧吧。” “不必。” “即鹿正是需要人护着的时候,你都不肯出来保护她吗” “若她需要,自会过来。” “唉,她不会来看你。你以为她还是以前那个不懂事的小女孩儿吗罢了。就算不为了即鹿,你难道就甘心坐困此地你费心炼剑,难道不想在这四魌界占上一席之地” “哈。” “就算什么都不为,这大千世界,天空海阔,难道也不愿意出来开开眼界吗” “你想要我替你做什么” 呵呵,还是那么犀利。偶尔糊涂一点不好么这叫我怎么敢看你的眼睛呢 那么清澈的眼睛,清澈的就像水,又那么的戒备,戒备的就像冰。 你也会这样看你的白蝶么像泡进冰水里一样的目光,只是对我么 有些事情,真的不该深思。 不灭的永昼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满地明晃晃的金黄,映得床帐阴影里的女人格外憔悴。 曾经英姿飒爽的女剑客,剑舞倾雪的白蝶,此刻眉宇间已有了死气。 “我还在想,你究竟何时会来看我最后一眼呢。若是你再晚几天,许是就见不到了。” 将死的蜡黄面容上,仍是带着笑。 “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好好养病,快些好起来才是。我已派人去通知初儿,想是快回来了” “哥哥,你想说谎到何时呢” “” “这些时日来,我喝的药,都是哥哥准备的吧只有哥哥你,还会在药碗边上放一块桂花糖。记得我小时候每次喝药都嫌苦,定要拿糖哄着,如今这么些年了,难为哥哥还记着。” 无衣顿时哑然。 即鹿小时候常常生病,每次喝药,必要吃一块糖过口。当哥哥的,煎药竟做成了习惯,顺手得自己都未察觉。 “可惜我早已不吃糖了。” “我们都长大了。人为什么要长大呢” 病弱的妹妹抓住哥哥的手,枯瘦的手指看着就像老树根,甲床青到发黑。 “哥哥,我就要死了。看在我是你唯一的妹妹份上,你能答应我,放过我的孩子吗” 无衣克制着把手抽回来的冲动。 “你别胡说。海峰路途遥远,初儿许是耽搁了,你要好好保重等他回来。” “呵呵,果然啊。”即鹿笑得竟有了一丝惨然,“我这一辈子,过得可算任性,总想着对得起天地良心,谁知最后竟是负了好些人,丈夫,儿子,哥哥你,自家人受拖累也就罢了,殢无伤” 这下无衣的手也收紧了。 “哥哥,你对他好些,也对自己好些吧。” 即鹿闭上了眼睛,枯瘦的手指渐渐松了开去。 “以后我不在,没人当你肚里的蛔虫了,别骗自己,骗谁也别骗自己,为着什么也别逆了自己的心意。哥哥你那么别扭,我怎么能放心,找个能交心的人,找个能安心的” 声音渐渐低下去,渐渐的只剩破碎的呼气,渐渐的安静,渐渐的再也听不到。 无衣就那么握着妹妹已经绵软的手,静静得等着,等着那眼睛再睁开,等着那胸口再起伏。 握住的手渐渐冷了下去,渐渐的僵了起来,手心汗湿了,冰凉粘腻,好像握住了一条蛇。 又凉,又粘,沾一下,好久都洗不去腥味。 血腥味。 无衣猛然松开手,落荒而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23 那天正好是殢无伤踏出渎生暗地的日子,整片竹林都飘着纷纷扬扬的竹花,混着破开结界的剑气凝出的雪,别有一种迷蒙的意味。 听说竹子开花后就会枯萎,实际上并不一定,至少记忆中这片竹林开过好几次花,现在还是青青翠翠。当然殢无伤站着不动不是为了思考这个,他只是单纯的陶醉在迷离的花雪纷撒的美景中,体会着从来不曾有过的悸动罢了。 飞花如雪,飞花入雪,如此凄美。 “这大千世界,天高海阔,难道你不愿出来开开眼界吗” 无衣这人说话一如既往,从不会直说目的,必要牵上一堆理由,粉饰真实的意图。他们兄妹真正不像。受他教导,领他恩情,明知是别有用心,还是一次又一次盯着他的眼睛,越想看清,越看不清。 浅谈春风化雨,深交狂风暴雨,哪一个才是他的本质他有算计,有目的,心性坚定,巧舌如簧,所行之路,所谋之事,深深埋藏,层层遮掩,非但不容阻碍,甚至不容他人略做窥视,更惘论结伴同行。 即鹿只说过一句他是别扭的人,却从不曾解释过这个词语的意思,如同其它曾经短暂吸引即鹿注意力的事物一般,这个话题很快就被她毫不留恋的抛弃了。 就像她突然说有了爱人的时候一样,干干脆脆,没有半分迟疑。 他们其实还是相像的,当舍弃时便痛快舍弃,决定的事就再也不会回头,徒留他人在原地徘徊痴迷。 真是多情又无情的人。 无论愿意与否,人总会随着时间改变,曾经翩然若白蝶的人,眼底是如当年一般清澈,还是沾染得如他一样浑浊呢她选择的路,可会有后悔不,她不会。倔强如即鹿,纵然伤心难过,也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后悔。那我呢 沉沦在那双让我不由自主想要看清,又不能自已厌恶万分的眼眸中,我又是否会后悔 人世是如此的复杂难解。暗地之外的世界,一切风景,未知。 “雅狄王至少还会去看她,胜过你只会在这儿怀念。” “若你不甘心,就从这里出来。想要的东西,用自己的双手抓住。” 既已踏出一步,便当前行。 脱出渎生暗地的牢笼,或许会有所改变,或许不会。站在相同的地方,看着相同的风景,也许就能碰触到那混沌层层遮掩下的本质。 那时,说不定就会有答案。 然后,应该就能脱出此刻的囚困,找到我当行之路。 可惜,那只白蝶,终究未能再见。 枯柴浇上松油,绽放的红莲劫火散发出焦苦的肉香,纷飞的火星,飘扬入雪,飘扬如血,这般凄艳。 即鹿的身体淹没在火舌中,苍白的衣,枯黄的颜,灼烧着变形,蜷曲,焦黑,剥落,化成浓浓的烟雾。 一把火,一捧灰,尘归尘,土归土。 “你来晚了。” 无衣师尹这样说。 殢无伤看见一滴水,从盯着那璀璨红莲的眼中落下,淬在那人脚边被火烘烤的石头上,嗤的一声蒸干了。 再无痕迹。 即鹿的葬礼非常简单。 慈光规矩,坏了事的女子,不能停灵治丧,不能埋入祖坟,只能乱葬岗上点个穴草草入土,或是烧了化灰散了去。 剑之初到底没来得及赶回。海峰气候恶劣,地形复杂,寻人本就不易,武评会时寻他不到,武评会后也未必寻得到。耽误时日,预料之中。 无衣师尹无心等待,人死灯灭,一捆柴禾烧了,干干净净。 偶感风寒,积劳成疾,心气郁结,终成不治。 名节早损,受人诟病,人言猛于虎,这样的死因,已足够。 无论对谁,都已足够。 “这是你曾言相交的女子。她遇人不淑,你不劝,她受人欺辱,你不护,如今她郁郁而终,你此刻方出,又有何用” “陪我送她一程吧。” 烟会散,火会熄,骨灰坛只装得了一部分。对某些人来说曾经十分美好的女人,最后只能随风飘散,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样也好,这个浮华的尘世存在太多的污浊,本就不适合无暇的白蝶,留下一个满身混沌一点也不美好的师尹,够了。 再抬眼,直视的眸心,如水中磐石,坚不可移。 那滴水,仿佛只是错觉。 “若无雅狄王始乱终弃,她岂会受尽谩骂欺辱,以致生无可恋她之悲惨,雅狄王乃是罪魁祸首” “即鹿对你有恩。她生前,你不曾还情,如今她不在了,你可愿为她报仇” “我已有安排,只需你助我一臂” 交织的眸,对视的人,困人的是谁受困的是谁 迷失在那一场洋洋洒洒的雪中,花雪飘落,尘霾飞舞,如雪,如血,迷离,迷乱。 雪中迷,似真,似幻。 我是雅狄王副本开启的分割线 回廊如井,坐困一方天地,衰草残红,幽泉凝噎,庭院空寂。飞雪点点,静静飘落,掩去满目凄凉之景。苍白之中,一口墨黑的剑,呕着点点殷红,染出一抹凄艳。 寂井浮廊。殢无伤暂歇之地。 地方是无衣师尹寻的,本欲派人先行打扫,殢无伤只一句不喜生人,便做了罢。庭院久无人居,残垣颓壁尚不至于,枯枝败叶却是不少的,厢房落满灰尘蛛网,殢无伤也不在意。横竖他甚少待在室内,庭院和屋顶更适合他。 自从出了渎生暗地,他便不喜欢呆在见不着天光的地方。 靠着石灯笼,听着墨剑吐铁涎,抚摸着手里那块普通的石头,一天也就这么过去了。 石头是即鹿丧礼时捡到的,被火烧过,似乎融化了又凝结一样,灰白白的泛着石灰的颜色,表面颇圆滑,石质却是冰冷,雪球一样。 沸雪石。也只有无衣师尹才能想出这种听上去就很贵重的名字。比起内容,这人有时候更加注重表象,就像后来他几乎每次有事相求之时,必说的那句开场白,虚伪到了极致。 “你可知道,慈光之塔从来无雪。” 殢无伤想,我要是现在跳上屋顶装作不认识他,这人会不会气到发狂 想归想,殢无伤还是起来把墨剑挎在腰上。围杀雅狄王的机会,不是每个剑客都能碰到,四魌界武功第一人的分量,证剑再合适不过。 墨剑在哀吟,兴奋的哀吟。 “吾已布好阵势,应可压制其至少两成功力。火宅佛狱倾巢而出,王公侯三强与吾联手,第一关能成事最好,若不能,料想雅狄王必受重创,奔逃之际,必经之路上,设下第二关。” “竹影死士固然难以对他造成威胁,然吾请得上天界悦神圣主相助,辅以奇术,必有相当效果。纵然四魌武冠神勇无匹,再脱此劫,届时应是强弩之末。你之墨剑,把守最后第三关,万无一失。” 一场围杀,四魌界顶尖的人物都聚齐了,说得动三方联手诛杀碎岛之王,不愧是慈光之塔第一智。树敌若此,雅狄王死亦不冤。 “你算计得如此清楚,又怎知他一定会上当” “吾自有安排,不怕他不来受死。” 没有什么计划是天衣无缝的,万无一失,永远只是想象。 苦境有句流传颇广的名人名言“世事如棋,乾坤莫测,笑尽英雄。” 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无衣师尹已经吐着血趴下了。作为阵眼压制雅狄王,无衣的根基还是太浅了,坚持不了多久。也幸好他没坚持很久,雅狄王一击得手立刻破阵遁走,才没要了其他几人的小命。 咒世主拿句芒撑地,摇摇晃晃过来扶他。佛狱的三公之中,只有咒世主一个人还站得住。凯旋侯哇的吐出一大口血,脸色比他身上的衣服更绿;太息公忙着擦嘴角的血渍,短时间内看样子还爬不起来。 废之卷剋制裂之卷的功体,雅狄王看着像是鲁莽武夫,心机未必输给楼上楼下,这个暗亏佛狱吃的结结实实。经年练就的武功,不废去,对敌之际吃亏;废去了,对敌之际更吃亏。 师尹爬起来坐着调息,半天集中不了精神。雅狄王功力无损,上天界合作诚意有限,术法未必有效。殢无伤独自迎战,胜负难料。打虎不死反受其害,此刻罢手已不可能,几人仓促疗伤赶往下一关,力求将雅狄王截杀在慈光境内。沿途竹影死士尸横遍野,更是令人心焦。 只是再心急,也是有心无力。 林中空地,土崩石毁。雅狄王困坐法阵之中,言咒锁链层层紧缚,低眉闭目,不知生死。不远处,殢无伤半跪在地,双手握紧墨剑,拄地挣扎欲起而不能,口角唇边点点血迹,顺着剑身流下,汇成一滩鲜红。 空中,悦神圣主法驾降临,光芒万丈,不能逼视。 “此人,吾要带走。” 与其说是征求意见,不如说是下达通知,命令出口,不容异议。 “请便。” 咒世主见到这个光球后,本就暗沉的脸色更加暗沉了几分,变得恭恭敬敬,凯旋侯和太息公连头都没抬,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自己不存在。 “慢着,吾与他,尚未,分出,胜负。” 一字一顿,年轻的剑客一寸寸抬起膝盖,纵然负伤,亦要再战。 “嗯”轻哼声中,威压骤起,殢无伤再次受创,血染衣襟。 “圣主还请手下留情。”无衣师尹上前一揖到地,“此番圣主亲身援手,师尹感激在心。不知圣主欲将此人如何处置,还请不吝告知,以解众人之忧虑。” “无衣师尹,你逾越了。”悦神圣主声音清冷, “雅狄王一方雄主,今日之举,实乃不得已之下策,后续事宜,天城全权负责,必不至祸患尔等。” “哈哈哈哈哈哈哈”雅狄王突然狂笑出声,“天舞神司,你又何必惺惺作态我落入你手,邪天御武尚在囹圄,慈光之主隐居不出,还有何人能与天城为敌可惜,血魉之羽不在我身上,你想要借我之手牺牲碎岛,去补天城耗竭的天源,却是不能如愿哈哈哈” 悦神圣主冷哼一声,不发一语,催动术法,咒阵光华大盛,锁链层层缠绕,几乎将阵中之人淹没。刺耳的铿锵声中,仍旧听得到雅狄王的狂笑。 “碎岛是第一个,谁是第二个你无衣师尹好算计弭界主更是好算计咒世主,千万看好你的谛命之钥哈哈哈哈谁能逃得掉哈哈哈哈大树将倾,谁能逃得掉哈哈哈” 华光盛极而衰,金芒散去,悦神圣主和雅狄王皆不知所踪。咒世主眸染杀气,脸色铁青,带着佛狱一行人匆匆告辞,化光而去,须臾间走得干干净净。 无衣师尹只觉得汗透重衣,不由得长出一口气,仿佛要吐尽胸中郁结。忽的听到一声闷响,竟是殢无伤终于支持不住,脱力晕厥。 这一场围杀,败者固然惨败,胜者何尝不是惨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24 那一次雅狄王的外出,与以往的无数次并没有什么不同。 收到一封花笺纸的信函之后,老头子出手敲打一下王树殿让他们乖乖,拍打一下小王储让她也乖乖,叮嘱一下苦命的玄觉好好看家,然后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背对太阳,一路向北,奔向美好的慈光之塔。肿么脚得空间感完全混乱了捏 等到老头子一溜烟儿跑得没了影,戢武偷偷摸摸捡起那封信研究。哟呵,一个大字没有嘛只在信封里夹了几缕头发丝儿。有道是断发如断情,感情是后院失火。难怪跑那么快,去晚了人家连离婚手续都不用,直接就能来个第二春了。叫你个渣攻搞异域恋,给人乘虚而入了吧活该 怀着幸灾乐祸的心情,戢武今天也是神清气爽,就连棘岛玄觉忙里忙外累出的一脑门粉刺,看着都那么的顺眼。 可怜的碎岛第一重臣,只要雅狄王一出差,家国重担就落到了他一个人的肩膀上。每次看到他那张青春飞去只剩痘的脸,戢武都会由衷升起一股深深地罪恶感。果然诸葛亮都是累死的,人勤劳就是吃亏啊然后罪恶完了感叹完了,继续该吃的吃该玩的玩该闯祸的闯祸,恨不得把一代帅叔欺负成一代麻叔。 恶趣味,似乎也是王树的基因遗传。好像歪楼了 总之,碎岛的诸位,今天也在努力奋斗中。 零食饮料小板凳,湘灵双姬蝶和萤,万事俱备,戢武拍手宣布“好了,现在咱们开会。” 所有人立刻起立立正,抬头挺胸站军姿。 刚刚叼起一块豆干的戢武,作为唯一一个坐着没动的人,顿时压力山大。 “呃,大家随便坐,随便坐哈呵呵” 女人们整整衣服坐下,站如松坐如钟,头正身直仪态端庄,看着戢武左手豆干右手花生,塌肩拱背手肘扒桌面,两腿分开坐得大马金刀,像是在扎马步。 五双犹如实质的视线戳在身上,戢武自认脸皮厚过城墙,还是觉得有点吃不消。 戢武放下豆干推推盘子“来来,表客气,你们也吃啊。” 萤开始以优雅的姿势风卷残云,其他人眼观鼻鼻观心,等着听王储教诲。 戢武都想哭了有木有萤你表吃那么快啊,不给别人留好歹给我留点啊 分说,不分说,抢吃不由分说。 蝶在宫里待得时间较少,多半在外头跑,因此首次看见王子和侍女争食的画面,受到的冲击比较大,短时间进入当机状态。反观另外三个,见多识广,明显淡定多了。 “王兄,形象啊” 湘灵与其说是提醒,不如说是讲成习惯了。双姬偶尔抽抽嘴角,连白眼都懒得给。 结果,零食吃完了,果汁喝完了,正事还木有干 关于戢武手下的众女人,工种安排是这样滴。蝶和她手下一帮人管情报,湘灵管财务偶尔客串联络员,双姬管后宫众女兵和日常训练,萤则单独管一个尖刀队,都是杀手。戢武的意思,探子有了,账房有了,兵将有了,专门执行特殊任务的特种部队也有了,再加上她这个大姐头,这绺子就算是拉起来了。 某人大概是打算当一回土匪头子,或者学古惑仔开香堂当一回大佬,好像也不错 戢武清清嗓子,开始说正事“咳,咱们这儿的人是越来越多了。这人一多,就有了组织,有了组织,就该有个管理方针。关于今后的发展方向,大家有什么想法,畅所欲言啊。” 双姬申请退出,理由是,她们不是王子的属下。 “诶,既然交易了,交易期间你们当然是我的人,退什么出” 双姬安然坐下,顺便表示戢武的算盘打得够精。 “那咱们现在开始讨论。” 一言既出,万籁俱寂,没人说话。 在众人的意识里,戢武是男人,她们是女人,戢武是主子,她们是奴才,男人命令女人,主子吩咐奴才。戢武说出口的话,她们就该遵守,没有她们插嘴的份儿。这就叫思维差异。民主社会长大的孩纸,你伤不起。 戢武很悲愤。俺又不是棘岛玄觉,能文能武又当战士又当谋士的,你们什么都要我想,还要我兼职当boss,我还不得活活累死啊 “拜托大家发挥点主观能动性啊” 女人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湘灵开口问“什么叫猪倌能冻行” 算了,我来吧,要引玉总得有人抛砖不是 “嗯哼,第一,你们都是效忠于我的人,我的命令必须绝对执行,记住,是效忠我,不是王储也不是碎岛,是我。” 戢武停顿了一下,看看众人各自点头没有异议,继续。 “第二,你们作为我之臂膀,每一个人都非常重要,临敌之际,士兵固然应该奋不顾身,但你们身为头领,却要懂得保存战力,一切以己方损失最小为优先。另外,补充一点,你们相互之间严禁私斗,违者我决不轻饶。” 众人点头表示遵命。 “这两个规矩先定下来。这第三嘛,我还没想好。” 众人“” “所以才要大家一起想嘛。” 发议“殿下还不如想想怎么对付棘岛玄觉,他与王树殿狼狈为奸把持朝纲,早不把殿下放在眼里了,其心可诛” 此言一出,居然获得了许多赞同眼神。 当生“发议你多嘴了。纵然王树殿向无尊王之心,亦非吾等能议论。” 湘灵“太傅最近是与王树殿联系频繁,王兄” 蝶看看其他人,表示国内状况她了解的少,既然大家都这样说,想必是不会错的。 戢武嘴角直抽“你们都觉得玄觉是祸患”脑残了吧,满朝的人只怕就他一个跟我一国。他不联系频繁,谁来忽悠那帮老头少了这只任劳任怨的太傅,谁来处理这一大摊麻烦事啊 萤“还有吃的么” 呜呜呜还是萤最好了,看看,多乖巧一孩子 决定了,以后动脑筋的事情还是我自己来吧,碎岛女人的智商,果断的靠不住啊 你忘了你也是碎岛女人中的一员吗 “玄觉的事不用再提了。王妹啊,再拿点吃的过来啊” 面对一主一仆同样期盼的星星眼,湘灵默默掩面。 于是,今天的王子殿依旧囧并欢脱着,天气真好哪 我是阳光灿烂的分割线 戢武这里阳光灿烂,棘岛这边却飘来了一朵小小的乌云。 这朵乌云来自慈光之塔,他的名字叫做衡岛元别。 三十岁的年纪,十三岁容貌,瘦弱的少年像是颗还没长开就落地风化的果子,青涩,干瘪。 少年小声说他不记得从前的事了,唯唯喏喏看着十分乖巧,眼里的仇恨却掩饰得不够好,至少棘岛玄觉想假装自己被他骗过了,都做不到。玄觉看着他,就像在照一面镜子,所有掩盖在赫赫功勋层层荣誉下的血腥过往,全都无所遁形。 这孩子的存在不能被王知晓,或许也不能让王储知晓,让他终其一生默默无闻老死在棘岛,才是最好的。 囚禁,有时是最好的保护。 元别最后被暂时交给符应女照顾,他刚苏醒不久,身体还很虚弱,正好可以顺便调理。玄觉不希望他日后习武,学些文章修身养性才好。改天该给他找个夫子,或者干脆自己来教不,还是找个夫子吧,自己太忙了,而且连教育王储,都能教出那么难以形容的个性,真正不是当老师的料。 玄觉桑啊,戢武的个性真的不是你的错。 符应接手元别的第一件事,就是上上下下把人摸了个遍,尤其是颈间、头顶、手足、腰胯,检查的极为仔细。元别给她摸得面红似火唇白如纸,几乎哭出来,指着已经不能算做少女的大姑娘结结巴巴“非非非”了半天,愣是没说出句完整的话来。 符应伸手给他个脑瓜崩“非什么非医者父母心知道不不摸清楚怎么下药听话”然后继续上下其手,边摸骨边念什么“头方且粗”,“喉结凸出”,“胯窄而尖”,“哎呀四肢骨骼不够结实嘛”。 最后符应让他走了两圈,认真看了他紧张之下几乎同手同脚的步态,沉吟半晌写写画画还翻了翻书,得出一句结论“是男的。” 这下元别真的可以哭出来了。 玄觉瞧着,只能边安慰心灵受创的少年边叹气。妹妹研究医术越发走火入魔了,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这可怎么是好 叹气也叹不了多久,太丞是很忙的,匆匆嘱咐妹妹好好照顾小客人,棘岛玄觉又得赶往王岛,把有限的精力投入到永无止境的权力斗争中去。 今天也是忙碌的一天,政务没完,长夜漫漫,不能睡眠。 听到那声凄厉的天音时,玄觉刚刚渡过一个与工作为伴的不眠之夜,正打算趁着天还没亮稍稍睡上一会儿,后脑勺还没沾上枕头,就给震得几乎跌下了床。那声尖锐短促的哭泣,仿佛老旧的木板受重压时发出的吱嘎声,却比那个要高亢得多,就好像几千张木板同时一齐作响,直刺得人脑门儿生疼。 玄觉却顾不得稍微缓上一缓,飞快地下床穿衣。声音传来的方向是祭天台,必定是出了大事。王树王树不能有失 祭天台上,年轻的王储已经到了。王树黑夜里看起来更像是白骨上熊熊燃烧的磷火,戢武背对着玄觉站在树底下,能感觉到她的肩膀在微微颤动。不止肩膀,她全身都在细细地颤动,她在发抖。 “殿下” “老师,你也听到了” 戢武珍珠色的牙齿死死咬着嘴唇,直到把那抹鲜艳的樱桃红,咬得和她此刻的脸色一般苍白。 “他们在笑该死的哭够了是吧笑个什么劲儿这群死鬼他娘的到底有什么好笑” 笑玄觉没听到有人笑,原来她所听到的竟与我听到的完全不同。但是玄觉现在无暇分辨了,他的学生已快要崩溃了。 “别笑了住口住口住口住口住口住口住口住口住口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 戢武揪着自己的头发,捂着耳朵疯狂地摇头,一下下地往王树上撞。 玄觉把人抱住护在怀里,拿胸膛给她当靠垫,掰开她揪头发的手,给她揉太阳穴。 “王树与王脉是一体的,王树有变,殿下会受影响也是正常,休息一会便能好些。” 棘岛历代生有重耳的异能者,有时也会有因为天音头疼的情况发生,但是并不会如此剧烈。玄觉不知道这样的处理方法对戢武是否有用,此刻也只能当做有用。 “王树与王脉是一体”戢武抓着他胸前衣襟的手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王树有变王父王” 玄觉抢下话头“王神功盖世,定能化险为夷。” 戢武爬起来“我要去一趟慈光之塔。” “若是王也无法应付,殿下又能做什么王会平安归来,殿下该对王有信心。” 戢武已经开始脱掉厚重的外衣,把金珠宝石的袖扣胸针各种挂饰,一股脑摔进玄觉怀里“我不等。事到临头,什么都不做不是我的风格。” 不知何时,戢武不再发抖,王树莹白的亮光里,王储只穿着白绸的里衣,长开了条的身姿已经有了婀娜的剪影。一晃眼,孩子长成了少年,少年长成了少女,少女长成了王的继承人,和她的前任一样任性的不服输的继承人。 王决定的事情,没有人能阻止。 “我会尽快把王带回来,碎岛就拜托老师了。” “一路小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25 离碎岛越远,嚣狂的鬼笑声渐渐听不到,戢武才觉得稍稍好受了些。 站在祭天台上,戢武简直就要发疯。围绕王树的阴魂,这些年来已经很少鬼号鬼叫,或者说,戢武多少习惯了那些隐隐约约啜泣呢喃,耳边从无清净的日子。但是这次不同,他们在欢呼,仿佛庆祝什么节日一样,又叫又跳又唱又笑的,搞得戢武的脑袋活像是装了一群马蜂在里边开大会,直恨不得拿把凿子敲通了才好。 戢武是真的受不了了,才会摸黑冲上去,打算把这群怨鬼连着王树一起砍了。就算事后成为碎岛公敌,让王树殿剁巴剁巴当花肥,她也认了。长期幻听幻视的人生,身心健康的孩子伤不起啊伤不起 要不是棘岛玄觉及时出现,说不定她真的已经这么干了,太傅一句话成功拯救了她“王树与王一体。” 雅狄王。异变的源头是雅狄王。 鬼笑不再疯狂高亢到无法忍耐,因为疑惑解开了。时刻来临,命运奏响,结局不再是悬在头顶的利刃,因为那个名叫剧情的坑爹货,已经带着这把刀一起砸下来了。 戢武突然变得无比镇定。 她镇定地摘掉可能遗落而泄露身份的配饰,脱掉厚重妨碍速度的外衣;镇定地扎好里边睡衣的腰带袖口裤腿,紧紧脚上的鞋,调整一下怀里揣着的短剑;镇定地说“我会把王带回来。” 刀子砍到脑门上之前,就算是只猪也会哼哼两声,何况她这么个大活人。 玄觉没有阻止她,阻止也没用,戢武这丫头一旦打定了注意,谁也拉不住。太傅这次连气都懒得叹了,说着“一路小心”的时候,抱着满手衣服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竟让她生出一种“捣就征衣泪墨题”的错觉。见鬼了,棘岛玄觉哪里像送夫出征的小媳妇了这时候不该是“风萧萧兮易水寒”才对嘛 呸呸呸什么易水晦气你才壮士你全家都壮士喂喂重点搞错了吧难道晦气的不是一去不复还么 总之,戢武轻装上阵,上演一出千里走单骑。 呃,好吧,其实她没有马也不会骑,但这并不妨碍她的速度,她的轻功真的练得很好,好到足以摆脱层层围攻。没错,就是围攻,成群结队的黑衣蒙面人排好了阵势,分进合击配合无间,誓要将外来之人碎尸万段。 竹影刺客,慈光特产,统一使用黑衣蒙面工作服,量产竹叶形兵器,乃居家旅行、围炉阻击、刺探刺杀必备助手炮灰,无衣师尹诚信出品,质量有保证。 平时训练的效果这个时候就体现出来了,戢武短剑御敌,身轻如燕,灵巧穿梭于寒光之间,看似凶险,实则悠然。 悠然才怪戢武哪里有时间浪费在这群妖道角身上 脚步一错,挥剑若风,转眼间,戢武闪出战圈,阻路的两名黑衣人咽喉处透出一点猩红,连惨呼也未能发出,便已毙命。少去两人,剑阵立刻有了缺口,死去的人尸身还未倒落尘埃,杀人者已然冲出重围,踪影不见。 这或许是戢武第一次亲手杀人。初次杀人的感觉如何,戢武无暇细细体会,很多看似做不到的事情,只要开始做,就会发现原来意外的简单。利刃穿骨透肉,并不比捉麻雀更难。 在极致的速度中挥剑击刺,剑锋刺入咽喉的瞬间,竟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冷静、清醒中产生一种病态般的兴奋,兴奋、疯狂中保有一丝残酷般的冷静,人不再是人,剑不再是剑,人和剑融为一体,化作一阵风。 一阵不可捉摸的杀风。 这阵风,轻盈又迅捷无比的,飘进了慈光南端人迹罕至的井廊。 回廊如井,坐井观天。 久未打理的庭院破败萧条,枯枝落叶,衰草残花,淤塞的泉流,倒伏的花木,全部覆盖在薄薄的积雪下,苍白又寂寥。 戢武无心赏景,里里外外找了个遍。墙角结满了蛛网,桌椅上积了一层薄灰,床上被褥倒是整齐,只是一样灰蒙蒙的,每年春天都会来此小住的人,显然很久不曾来过。 妆台抽屉里有她留的一封信。 “春寒料峭,偶感微恙,难赴嘉木之会,憾已。佳客远来,唯付新茶些许,聊表寸心。白露初始之时,当拂尘扫榻,备具烹泉,香茗细点以待。珍重勿念。另,若见吾子,托赖照拂一二,先行拜谢。知名不具。” 戢武嘴角有点抽。即鹿说话通俗易懂,偏偏写信就酸到掉牙,还就给她写信的时候酸到掉牙,美其名曰培养她的文采,连传个纸条都算了,人没事就好。 信封下面压着个巴掌大的木匣,无盖无锁浑然一体,七巧板的盒子,开启需要一点诀窍,移开最关键的活板才行。即鹿喜欢这些奇奇巧巧的小玩意儿,说是能给生活增加乐趣,也确实增加了乐趣,戢武没少给这些东西耍,了不少笑料,印象深刻。 匣子里除了一包茶叶,还放了一卷纸,戢武打开一看,苍劲有力的字体。 “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 “天地得生,神灵空明,废裂已灭,宁止歇息,安详世界。” “以生为起,生天地,清神灵,废裂灭,宁歇。” 生之卷为什么会在这儿 戢武脑补了一番老公给外室体己留给小儿子,结果外室转头贴补给了正房的大儿子,由此引发一场家族争宠宅斗宫斗各种斗等等,默默由内而外雷得里焦外嫩中风凌乱。剑之初比你生的早哦,谁大谁小颠倒了吧戢武皿这是重点吗 算了,还是那句话,人没事就好。 戢武把生之卷和即鹿的信统统塞进茶叶盒子里,揣进怀里用腰带细细绑好,好东西丢了可惜。雅狄王不在这里,那么,有可能直接去了即鹿在无衣师尹宅邸的居所,接下来还得赶路,说不定还有大战。 慈光之塔的天空永远是明亮的。红日当空高悬,温暖的阳光似乎都化不去院中的薄雪。收拾停当准备重新出发的戢武,不经意看了一眼院子里的碑,不由得心神一颤,如坠冰窟,从胸口往外透凉气。 碑是石材的碑,不是以前那个温馨的木牌子,上面的字迹宛如剑锋雕刻,坚硬凌厉,冷酷无情。 寂井浮廊。 抬眸四顾,庭院空荡荡的地面上,除了掩埋在薄雪下的枯草落叶,还有一个式样奇古的剑架,通体乌黑,沾着不太明显的黑红痕迹,像是干涸的血。 戢武的心往下沉。 人真的,没事吗 慈光之塔主城师尹的宅邸,红墙碧瓦朱门深户,自然是有一番高官显贵之家的气派。深宅大院偏僻的小角落,少有人迹的荒凉小院子,阵阵春风拂过枯萎的竹林,焦黄的竹叶发出沙沙的哀鸣,碰撞着飘落得到处都是。 日正当中,厢房门窗大敞,桌椅帷缦贪婪沐浴着一日之中难得直射的阳光。灿烂的金黄里,便是灵堂也没有了阴森的气氛。 地上没有烧纸用的铜盆,没有跪拜用的蒲团,没有披麻戴孝的家属,什么都没有,因为没人会来祭奠。供桌只是普通方桌上简单盖了块白布,摆了香炉白蜡。香灰已尽,蜡烛已残,早不知烟消火冷了多久。灵位孤零零地立在香炉后面,再后面就是个白瓷的小坛子,红布封了口,鲜艳得刺目。 刺目得好像戢武胸中澎湃汹涌的戾气。 白木灵牌上的字,儒雅圆润,字如其人。 即鹿之灵位。 多么简单,多么容易。轻飘飘的五个字,一个人就这么不存在了。 竹林沙沙作响,纵然枯败,仍能藏得下阴影。 “阴魂不散吗来得正好” 晴空万里的好天气,草木抽芽,鲜花绽放,暖风熏醉,纵是最忧郁的人,在这样生机勃勃的春天里,也会露出真心的微笑。 这样的美妙天气里,戢武的眼中,染上了血腥的红云。 “不要打扰死者的安宁,换个地方吧。” 话音未落,人已窜出。 人的生命非常坚韧,同样无比脆弱。脑后有延髓,左后颈有大血管,右侧上腹有肝脏,甚至腋下股间,任何一处,都能至人于死地。戢武知道很多致命的部位,有的甚至不是通常意义上的要害。比如背后正中大椎下边三寸,拉断脊髓远比刺穿后心致死还要快。 这些知识并不是来自于曾当过杀手的双姬,而是来自于各种医书,来到这个世界前,曾经背过的解剖学生理学,医科学生必备的常识。医生杀人的法子,不仅比杀手还丰富,也远远比杀手要可怕的多。 孩纸乃奥特了,编剧杀人的法子更可怕,不仅杀,还复活再杀,再复活再再杀,再再复活再再再杀戢武皿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戢武已经不记得来回冲入冲出了多少遍,不记得到底砍了多少人﹑挖了多少心,只记得,绝对不留下一个活口 原先密密麻麻的黑衣刺客,逐渐稀落,白衣早染成了红衣,轻薄的布料吸饱了血,变得有些沉。染满了血肉脑浆,污秽遍身,戢武仍旧再次冲入敌阵。 这是迁怒,戢武清楚,这只是发泄胸中杀意的迁怒。可是谁在乎呢如果这世界必定要以血开路,那便杀好了。 我不会死。 所有胆敢伤害我的人,都要死。 杀阵之中,戢武踏步如幻,轻快若风,脑中只有一字,杀 无衣师尹回到慈光之塔的时候,已是第二日凌晨。殢无伤走在他身后一步之遥,安静得仿佛不存在。 殢无伤走路有一种奇特的节奏,仿佛踏着什么节拍一样,走的很慢,但绝不停顿,每一步之间的距离都像测量过一般,整齐划一,和着呼吸的频率,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天人合一。 看他走路的样子无衣便知道,他的伤势已无大碍了。 与雅狄王一战,可说是两败俱伤之下,被悦神圣主捡了便宜。殢无伤受创颇深,整夜昏迷,流血不止。天城术法与慈光不同,无衣师尹无计可施,只得带着伤患奔赴天城求医。 确实需要去一趟的,雅狄王之事,总该知晓后续。 悦神圣主避而不见,整个诗意天城处在异样的紧张气氛中。几番周折,无衣找到天尊皇胤,厚颜相求,天尊总算顾念着几分慈光首辅的薄面,破例留下外客。 从天尊口中师尹方知,刀龙与悦神族几大长老齐聚天城之顶,合族共议,议的恐怕就是雅狄王之事。此时天城全面戒严,别说悦神圣主绝对见不到,若无天尊作保,他无衣师尹只要出门一步,就足以被人格杀。 由夜至晨,由晨至昏,这一日的时间,无衣便如热锅上的蚂蚁。殢无伤虽然不再吐血,气息却越来越微弱,纵是如此,墨剑仍是紧紧握着不肯放手。无衣师尹抓着殢无伤握剑的手,守在床边,愣是睁着眼睛从夜里坐到了天亮,又从天亮坐到了天黑。 好在天尊皇胤及时找来了悦神族的少主,不仅保住了剑客的命,也带来了师尹想知道的消息。 雅狄王被投入禁流之狱。 殢无伤不会有事。雅狄王不会再出。无衣师尹不知道哪个消息更好,心中也殊无半点欢喜之意。醒来之后的剑客,只是默默听着无衣用一贯的好口才转述事情的结局,不发一语。 沉默疲惫的剑客,不沉默同样疲惫的师尹,一起踏上归程。 时间会抹消痕迹,再糟糕的事情都会过去。一切总算都结束了。 慈光之塔,血流千里,遍地死尸。 无衣师尹苦心训练多时的手下,本是安排在此地阻挡剑之初,防止他搅局,此刻却几乎全军覆没。 凶手一开始控制着力道,只在咽喉要害处留下一点红痕,可知对方所用兵刃极薄,出手极快,剑术与殢无伤颇有几分相似。可越往后手段越是凶残血腥,尸身少有完整。有的头颅从面门处整个砸得凹了进去,眼珠都飞得不知去向;有的正面分毫无损,背后龙骨却被人整个拉出,血洞里看得到灰白的脊髓和拉断的肋骨;更有人被从腹至胸由下而上的剖开,剖到肋骨挡住了,索性直接把胸骨抓了出来。最多的是利刃入脑,从耳后、枕后、眼窝、鼻下、甚至是口腔刺入拔出,带出不多的血和灰白的脑浆。 殢无伤看着破碎的遍地残肢,疲惫若死的眼睛里竟渐渐有了光。 杀戮的血光。 饶是师尹见多识广心如铁石,仍是忍不住几欲呕吐。然而即使是阵阵恶心,师尹仍旧是师尹,思维绝不会因任何事停顿。 如此手段,绝不是剑之初。断首腰斩的尸体不多,或许对方的兵器长度不够,又或许凶手其实不止一人。究竟是何方势力目的为何是碎岛是佛狱不是天城,天城自顾不暇。又或者,是界主 一切,真正结束了吗还是只不过是另一轮斗争的开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章 27 黎明时分,戢武召集后宫众女。 湘灵出来的时候,脚步虚浮,脸色很不好。这不能怪她,她都快把苦胆汁呕光了。 之前帮王姐梳头,她从头发里梳出来半个眼球,险些没当场吓晕,还能撑到出了房门再找个地方吐,已经算她心志坚强。她只要一闭眼,眼前就会浮现出飘在淡红水面上稀烂的半个眼珠子,根本没法睡。至于王姐头发里其它的那些黑黑白白的污渍,她真的不想知道那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戢武开得算是早餐会,满桌早点热茶,不过除了她没人动筷,妹子更是对着粥碗犯恶心,于是在意饭桌氛围的戢武,多少有那么一点点食欲不振。 蝶“王子不在时,佛狱兴兵婆罗堑,太丞率众迎敌,已过一日。据探子回报,佛狱精兵尽出,太丞陷入苦战。目前尚未传来详细讯息,王树殿亦无反应。要如何应对” 戢武慢条斯理啃着个包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天塌下来高个儿顶。” 蝶“”拜托哪个有文化的来翻译下,这是啥意思啊 当生“有一名棘岛仆役,在大门外跪求殿下带兵驰援婆罗堑,以解棘岛玄觉之危。昨日人已跪了半日,今日又来。要怎样处理” 戢武捧着粥碗,吸溜吸溜地吃“仆役什么样的仆役” 发议“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儿,叫做元别。” 戢武一口粥呛住,咳了个惊天动地。 女人们顺气的顺气,递茶的递茶。。 戢武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息,灌了口茶,难得认真地低着头思忖了半晌。 “没上过战场的兵不算是兵,双姬你们带上姑娘们去练练,闯关之人格杀勿论。记住,我是要锻炼手下不是要手下去送死,阵法诱杀为先,避免硬碰。” 发议“你要我们去救棘岛玄觉你忘了我们是为什么跟你的吗” “是另一边,你们带兵去守慈光之塔那头。” 当生“摩柯堑慈光之塔是碎岛盟友,边境向来和平,此时佛狱来犯,正是用兵之际,为何突然要分兵顾守” 戢武难得认真严肃“盟友我要是无衣师尹,肯定抓紧这个绝佳的好机会趁火打劫,下手狠一点,说不定能一次搞定两个外患,下半辈子都不用再烦神咯。” 众人“” “给我仔细盯紧了,有任何风吹草动,杀无赦。”戢武继续提醒“小心无衣师尹,这个人诡计多端,你们把守关口,必要时可以越境追杀,但是绝对不能躁进,不可过于深入,避免中他圈套。” 蝶“那佛狱那边呢,放任不管好吗” 湘灵“太丞并未遣人求援,战事应该未到难以挽回之时。王兄不曾正式代王执政,军务向由太丞负责,此时插手,名不正言不顺,易招人话柄。何况王树殿至今毫无动作,难保不是等着咱们行差踏错,好借机落井下石。” 萤“门口跪着的那个,也算是太丞的手下,放任不管待着不出门,未必就不会招人话柄。” 湘灵“小小仆役,能在宫闱内苑跪求许久,背后若无王树殿支持,怎能做到其居心可想而知,王兄不可中计。” “王妹考虑得对”戢武摸摸下巴,“好妹妹,外边跪着的那个小鬼就交你了。给我拖住他,让他继续跪,跪得越久越好” 众人“”殿下拜托别笑这么恐怖啊好像佛狱的那个异数啊有木有 你们搞错了啊,她那个笑法不叫恐怖,叫猥琐 “对了,萤,你跟双姬一起,负责随后压阵,照看全局。遇到敌方首领或是难搞的角色,不计手段,尽可能偷偷做掉。” 萤“知道了。” 戢武擦擦嘴站起来,拿出或天戟扛上肩。 湘灵“王兄又要去哪里” 戢武“去砍人。” 话音未落,戢武一溜烟跑得没了影,徒留妹子原地挥手绢“王兄,一路小心。祝王兄旗开得胜,武运昌隆。” 显然,妹子的美好祝愿,戢武压根儿没听见。 蝶看看人影消失的方向“那边好像是婆罗堑哦,殿下准备一个人去抵挡佛狱大军” 萤“别瞎操心了,做事吧。” 婆罗堑。 如果把碎岛的疆域比喻成压扁的甜甜圈,那么横贯碎岛的这座桥,就是穿在甜甜圈中间的香肠栓。这么诡异的比喻,作者你该不会是饿了吧 一边连接着慈光永昼,一边连接着佛狱暗林,兵家必争之地,无数代碎岛人民在这里抛头颅洒热血,开疆拓土或是保家卫国,为了碎岛基业千秋万代,舍生忘死。 婆罗堑两尊巨大的雕像,便是那些鲜活灵魂曾经存在过的证明。 今日,干戈再起。 佛狱精兵对阵碎岛武士,刀光剑影激战正酣,贪邪扶木枝桠乱窜,杀声鼎沸,血流成河。 棘岛玄觉的耳边,早已充斥满了嚎叫惨呼,再听不清天音人吼,只听得见自己剧烈的心跳,清晰得仿佛要跳出胸腔。一日夜间,大小数百战,佛狱公侯副体轮番上阵,以车轮战术对敌,不得不说这做法十分聪明。碎岛虽以武立国,军中能接下公侯联手或是公侯副体联手攻击的战将,却并不多见,棘岛玄觉正好是这不多见的一个,只有一个,没有之一。 他的体力已消耗得差不多了,若不能尽速解围,此战一败,就是碎岛大劫。 最令人不安者,咒世主尚未出手。 玷芳姬催动扶木,贪邪扶木藤蔓舞如群蛇,短暂的休息结束,另一轮的杀伐开始。婆罗堑上空,死者的不甘生者的怨愤,汇聚成阴沉的血云,遮天蔽日。 “花颜之所以绝世,在于攀折刹那的凄美。一声太息,景殊色衰,不过弹指之间。” “挣扎许久,准备好接受这场为你准备的死亡之宴了吗” 太息公,凯旋侯,呵,再加一个副体。 “就凭你们,也想取我棘岛玄觉的项上人头” 玷芳姬扬声娇叱,太息公水袖飘飞,凯旋侯掌指翻腾,皆盖不住剑气沛然,玄觉以一敌三,不落下风。 放眼望去,战场宛如一台巨大的绞肉机,喧嚣着把投身其中的人们,绞成一堆骨肉一团的烂泥。 兵燹烽火,残骸遍地,连番鏖战,敌军仍如潮涌,兵士已疲,士气已衰。此时此刻还能支撑着人们去战斗的力量,只有不屈的意志。 “裂宇之涛。” 一股庞大浑厚邪力袭来,棘岛玄觉首当其冲,震飞数丈,口呕朱红。 “吾,咒世主,吾代表,火宅佛狱。” 咒世主出现,无异于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佛狱大军因之士气高涨,恐惧感摧毁了最后的战斗意念,兵败如山倒,大势已去。 “舞动吧,直到死亡为止” 句芒及身,玄觉持剑相迎,心知必死,心中反而一片空明。 唯一的遗憾,可惜我再也无能护你。 “吾棘岛玄觉今日纵然无幸,也要拉你们一起陪葬” 天边一轮红日穿透阴云,光如血染,照耀着一片修罗炼狱。 远方一条清俊身影,倒提长戟,傲然行来,踏步间,气劲四射如箭,扶木枝干触之崩碎,佛狱众将触之爆体。 “吾之双足踏出战火,吾之双手紧握毁灭” 亲,诗号威武霸气哦亲不过武君来问你要版权费了哦亲计都刀包快递哦亲殒天斩星斩狼焚地不死不要钱哦亲要来一发试试吗亲 显然,某个第一次用内功大面积爆屏的孩子光顾着注意双手双足了 “吾名”喂喂千万表告诉我你其实叫罗喉 “槐生淇奥”咒世主的打断实在是来得及时,“久见了,雅狄王之子。” 戢武对着那颗青筋毕露的光头,粲然一笑“久见了。” “了”是开口音,这三个字便是吐气开声,一句话出口,或天戟一招玄黄废世,已到了咒世主头顶。 咒世主句芒双剑相交,硬生生接下一击,仓促间气息不及回转,倒退数步。 戢武出手告捷,碎岛军心一时振奋,杀声鼓噪。 咒世主冷哼一声,正欲运力反击,戢武却不肯给他机会,长戟一旋便是一轮快攻。句芒对或天,金铁交鸣不绝于耳,剑快,戟更快,攻守之间,来去如风。 一旁众人,只见光影一团,蓝黑身影交错,竟是无法插手相助。 蓦然咒世主一声长喝,双剑回转,剑尖打了个璇儿挑起长戟,戢武连人带戟,跟着在半空中转了个圈儿,咒世主劲力一吐,便如断线风筝一般给甩得飞了出去。 这边佛狱众人看准落点,纷纷抢上,准备痛打落水狗。太息公动作最快,一招鬼哭邪嚎抢先攻出。凯旋侯慢了一步,棘岛玄觉已然横剑在前。玷芳姬出掌却被人一刀挡下,此人虽是普通小兵服色,却刀法不俗,硬拼公之副体,不见逊色。 说时迟那时快,戢武半空中生生拧身,飞扑而下,竟是不退反进,身影迅若流星,后发先至,落地之时,已将邪玉明妃透腹戳了个对穿,挑在或天戟尖之上。 这几下电光火石,兔起鹘落,不过瞬息之间,情势已然不同。戢武手上加力,长戟一甩,太息公便宛如一个人肉大秤砣,狠狠砸向凯旋侯。 不愧是战无不胜的凯旋侯,眼见同伴身体砸来,竟是不接,闪身避过,反手聚气一掌,直向戢武击来。 “裂宇之玄。” 戢武举掌相迎,嘭然一声如击败革,继太息公之后,佛狱另一战将溅血飞出。 于此同时,咒世主句芒合一,袭向戢武背后。 “死之舞。” “你的对手是我” 棘岛玄觉提剑挡关,力抗咒世之威,足下寸步不退,内腑却是再度受创,血染衣襟。 另一边,玷芳姬衣袖一扬,接下太息公,被砸得连连后退,便顾不上凯旋侯,任由墨绿色的杀体摔出数丈,吐血数升。 此时杀招接踵而至,刀光一闪。 “十方广诛。” 痛打落水狗,并不是佛狱专利。 “闇根旋走。” 玷芳姬急催扶木护体,挡下一击,再度陷入缠斗。太息公身受重伤,侥幸未死,被玷芳姬抱在怀中,间中掌指偷袭助阵。 这边戢武察觉背后攻势,单戟横扫,将重伤之人护至身后,内息运转,飞雪凝结,霜华绽放。 “倾雪淹世。” 或天句芒相击,火星交迸,又是一番快攻。咒世主虽根基深厚,速度却不及戢武,步步后退。 “不给力。你的裂之卷呢怎么不用怎么不用啊,哈哈哈哈哈” 句芒血光狂舞,或天银龙流彩,兵刃铿锵撞击不止,霸者语带轻藐,挑衅中嚣狂尽现。 这当口,凯旋侯稍事调息强压伤势,再度投入战圈。赖紫晶崩魂之助力,玷芳姬压力骤轻,扶木奔腾更盛,刀影渐渐被迫退。 窥得机会,太息公不顾腹部伤口尚在流血,翻身下地,双袖翻舞。 “九罗盘根,贪邪扶木,噬” 扶木躁动如灵蛇出洞,择人而噬,枝干尖端布满木刺獠牙的裂口中,喷出阵阵毒雾,一时烟霾滚滚,嘶吼声声,扑面而来。 “小心毒雾。”玄觉一剑横扫,剑气劲风卷走大片毒烟,无奈烟雾弥散迅速,顷刻间又再充满,恶浊气味,中人欲呕。 戢武攻势受阻,迅速退回。咒世主立刻纳气归元,邪气暴冲。 “兵甲武经,裂天之毁” 裂之卷最终式上手,霎时气流震天地,狂浪毁四方。戢武凛然不惧,单掌向天。 “废天地,灭生灵,神裂歇宁清。” 寒流席卷,大地冰霜,扶木与弥散的毒雾一同冻做冰柱,碎裂崩毁。 “苍穹俱废。” 天地俱废,生灵尽灭,万物倾毁,大凶之境。咒世主呕红而退,气流四散爆冲,佛狱众人受到波及,纷纷负伤。 “退” 咒世主当机立断,即令撤军。 “哪里走”戢武岂肯如此轻易善罢干休,提戟便追。 “叶雨血潮。”“九天落邪樱。” 凯旋侯太息公奋起余力,血叶纷飞,黑樱片片,阻挡追击脚步。花叶迷眼,片刻错失,已失敌踪。 “可恶” 戢武恨声低吼,翻手一掌拍出,寒冰四射,震散邪樱血叶,佛狱众兵走得慢了点的,顿时冰冻碎体而亡。 戢武长戟倒转,待要越境追击,方才起步,衣襟已被棘岛玄觉拉住。 “穷寇莫追,慎防有诈。” “诈也要追,错过今日,再无杀他机会。” “殿下身系碎岛安危,不可冲动。” “放手” “殿下,你看看四周。” 尸横遍野,残骸八方,碎岛纵然是胜,亦是惨胜 “我们已经赢了。” 棘岛玄觉轻声低语,终是承受不住,缓缓软倒。 不知谁先开始,最初只有一两声,渐渐越来越多,最后铺天盖地,劫后余生的碎岛军士,以剑击甲,持戈驻地,齐声高呼。 “戢武。戢武。戢武。” 阴云尽散,朝阳染血,婆罗堑上空,回荡着铁甲奏响,苍凉而热切的呼声,响彻云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章 28 如果湘灵姑娘有些现代知识,应该会用“精分”这么个精辟又含义深远的词语,来形容她这位王姐。可惜妹纸从来不混微博,所以“反复无常”“高深莫测”这些字眼虽然不那么贴切,也勉强将就了。 比如说那个叫元别的仆役,明明下令拖住让他继续跪着,害得大家怕泄露底细不敢走门口,三千多个姑娘一起翻墙,何其壮观 结果王兄回来,抱上个暖壶就窝着就不动,完全把这茬给忘了。原话是怎么说来着的 “本人已死,免烧纸禁挖坟。” 姐啊,您老爬墙爬惯了,难道要咱们以后天天练习上墙头么还有那是什么形容真是算了,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最后解决问题的是蝶婶子,不愧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大妈级人物,直接摸根门闩盖在跪到头晕的少年头上。 莫名其妙挨闷棍的元别少年,捂着流血的脑袋,以惊怒交加的眼神无声控诉。大妈眼疾手快,手起棍落,再补一记,彻底解除了大家的痛苦。 接过凶器门闩,看着那仿佛在说“别蠢了,以后学着点儿”的小眼神,湘灵默默地,默默地,无语问苍天。 大家都好厉害 于是,觉得三观受到一定挑战的湘灵妹纸,晕乎乎地抱着门闩回去补眠。蝶大婶则带着姑娘们,提溜起元别少年的一只脚,拖去地窖关。 那么戢武在干什么呢 当然是在享受要知道我们的主人公,是一个非常热爱生活的人啊 宽大的太师椅垫上舒服的软枕,戢武窝成虾米状,怀里揣着个小巧的暖手炉,美人儿捧一只白瓷薄胎小碗,一勺勺喂着红糖炖鸡蛋,四周衣香鬓影环绕,温香软玉,环肥燕瘦,纤纤素手,捏肩捶腿,照顾得无微不至。 戢武时不时偷上一两个香吻,调笑那么几句,欣赏着佳人们羞红而格外娇艳的面颊,好一处绝世英雄冢,天堂温柔乡 只是现在显然不是能悠闲地醉卧美人膝的时候。万能女秘书一号湘灵妹子身体不适,万能女秘书二号蝶大婶补缺,特地前来提醒,该起来认真一点醒掌天下权了。 “信使已派出,符应女过午便能到达王都,太丞伤势已由太医先行诊治,暂时无消息传出,应是无碍。” “嗯,碍不碍再看吧,有符应女在旁监督,那个人应该会老实一点,好好养伤吧。” “另外,王树殿对殿下临阵换将一事,甚为不满。” “临阵换将我有么”戢武努力回想。 时间稍微倒回一点点,婆罗堑,大战方休,玄觉重伤。 戢武环顾四周,尸骸遍地,呼声震天,听起来很刺耳。于是她举手向下一压,呼声渐止,铁骑无声望似水,碎岛士兵的素质,含金量还是很高的。 “武部尚论呢”戢武问。 “尚论已殉国。” 回答的人,是怀里挣扎着想要起身的棘岛玄觉。 戢武手一伸,又把人按了回去,却是盯着那个挡下玷芳姬的使刀士兵发问“你叫什么名” 使刀士兵单膝跪地“小人三队队副什岛广诛。” “哦,什岛广诛。接住。” 广诛同志瞥见黑影袭身,本能伸手捞住,然后直接石化了。 手里安安静静躺着的,乃是碎岛最高兵权令,伐命太丞专用,虎符是也。 同时石化的,还有被突然抢走虎符,维持着一只手伸在半空中的造型,欲夺回而不能的棘岛玄觉同志。 戢武总是有打破石化状态的能力“你,我升你做尚论,暂代太丞之职,整理残兵,重新布阵,驻守婆罗堑,苍蝇也不能放进一只,知道不” 玄觉同志石化解除,以手扶额“王” 什岛广诛看看满不在乎的戢武,再看看戢武怀里散发哀怨之气的玄觉,最后盯回了手里的虎符,表情好像在梦游。 小队副队长,连升数级一下子站到了碎岛武官顶层,虎符像糖果一样给抢来抛去,这际遇确实跟梦游没差。 戢武“怎样我敢给,你不敢接” “小人不,臣,臣定竭尽全力,不负王之厚望。” 什岛广诛算是个大嗓门,这句话说得格外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严格来说,戢武还不是王,不过此时此地,没有人纠正这个错误。 戢武“嗯”了一声,掂量了一下怀里的伤患,最后选择标准公主抱的姿势抱起,走了两步觉得不得劲,又换成建筑工人抗麻袋。 棘岛玄觉捂脸“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戢武调整一下位置“受伤的人,老实休息。” 从婆罗堑到王宫,这一路上,棘岛玄觉同志捂脸的手就没放下来过。 回到王子殿。 蝶继续帮助戢武回忆“殿下将虎符交予了一名名不见经传的兵士。” “哦,好像是。”戢武沉浸在回忆里,“手感其实蛮好的,拍一下声音应该很好听。” 蝶觉得理解不能。怎么一脸回味无穷的样子,手感拍的啥 “王树殿似乎甚为不满,长老正在来王子殿的路上,要如何应对” “告诉他们,我受了内伤正在调养,不能见客。” “这婢子们怕是阻拦不住” “拦不住就不用拦,让他们进来就是。对了,这鸡蛋口味不坏,再帮我炖一个。” 殿下果然处变不惊,胸有成竹,蝶在心中默默佩服。 其实这个吃货只是喜欢甜食而已,一切都是美丽的误会啊误会 所以图悉长老一进门,看到的是花妍柳弱芙蓉面,听到的是莺啼燕语海棠娇,中间寻芳浪荡客,只思鸳鸯不思仙。 “长老驾临,蓬荜生辉,奈何槐生淇奥有伤在身,不能远迎,失敬失敬。” 戢武舒服得靠在美人胸口,享受全身按摩sa服务,顺手还摸了一下身边姑娘细腻的脸蛋儿,惹得喂完甜食正准备收拾东西退下的侍女满面酡红,格外可爱。 图悉气得脸都青了“放肆殿下受伤,你们不想着好生照顾,一个个烟视媚行不知廉耻,伤了殿下贵体你们担待得起吗” 一众莺莺燕燕给这么一吼,都跪了。戢武皱眉“长老何必动怒,吓坏这些娇滴滴的宝贝,多可惜。乖,不惊,不惊。” “殿下正值壮年,当修身养性,励精图治,切不可玩物丧志”图悉长老继续吼,“须知殿下身为王储,一举一动皆干系国本,不可不慎区区贱女,竟敢逾越还不退下” “唉人老了就是火气大。都下去吧。” 戢武挥退一众姑娘,缓缓挪正身体,艰难地从虾米状换成正襟危坐,还真有几分身受重伤起身无力的娇弱。 “不知长老此来,所为何事” 图悉的眼光不着痕迹的闪了闪“不知殿下伤势如何可须请太医诊治” “不过小伤罢了,不妨事,劳长老挂心。” “婆罗堑一役,殿下扭转乾坤,居功至伟。” “长老赞谬。” “然虎符一事,殿下处理欠妥。” “事急从权。” “殿下从未掌兵,不知虎符之重要性,须知” “长老。”戢武打断老头子即将开始的长篇大论,“军政之事,当不属王树殿过问。长老忧心国事,吾身为王储,心怀感佩,却断不敢让长老劳心至此。佛狱外患未除,太丞负伤,临阵擢将亦是无奈之举。此人武力尚可,用人之际,提拔并无不妥。若长老认为吾此举逾越,有碍王威,等王回归,吾会自行向王请罪。” 图悉长老“殿下既知此乃越权之举,仍是执意做下,当是不惧后果。图悉再劝,想必还是忠言逆耳,老朽便不赘言。唯王许久未归,去向不明,碎岛不可一日无主” “哦,”戢武再次打断,“长老有意举我为王吗” “王储何出此言”图悉长老一脸义正词严,“王天纵英才,文武无双,四魌界有谁人能敌纵然杂事牵绊,不日必能回转,此等谬论殿下再勿提起。吾等深受王恩,自当为王分忧,解一时之难,图悉不才,责无旁贷。” “原本吾还担心太丞伤重不能理事,临阵擢将,虽可统帅三军,对内却无良才,长老有此为国之心,吾实是安心不少。如此内政便有劳长老了,太丞也可趁此机会好好休息。” 戢武笑容可掬。 “分内之事,不敢言功。只是有一事,尚需王储相助。” “长老请说。” “再过一月,便是四魌武评会之期,若王届时仍未回转,碎岛当派何人出战” 图悉长老更加义正词严。 戢武沉吟“嗯武评会不过各国试探之举,大战方歇,未必需要” “殿下,”这次轮到图悉长老打断戢武的话,“须知王连得十一届四魌武冠,继任者如若无能,恐坠碎岛声誉。还请殿下出战,夺得武评魁首,振我碎岛王威。” “呵”戢武低笑,“好吧,武评会便交我处理。” “还请殿下咦”图悉长老似乎没料到王储答应得如此干脆,准备好的说辞用不上,不由呆了一呆。 “长老还有何事” “请殿下保重贵体。” “谢长老关心,如无要事,恕吾伤后体乏,想要休息了。” “既如此,图悉告辞。” “长老慢走,不送。” 送走王树殿长老,戢武维持着大马金刀的坐姿,揉揉酸痛的腰“有难的时候不出声,这会跑出来扮忠臣,老头子一个个精似鬼。” 蝶过来伺候“殿下真要去参加四魌武评会” 戢武“傻瓜才去。” 蝶“咦殿下答应在先,若王树殿不依不饶,岂不有损殿下声誉。” “哈,声誉。”戢武淡笑,“我还怕什么有损声誉。我只答应他们会处理,又没答应他们一定要自己下场,就算我骗他,他又不能咬我,理他作甚。” “待君子以君子,待小人以小人,才是正理。扶我起来更衣。”戢武说着,缓缓站起,然后,顿时青了脸色。 量多的日子,你们懂的tt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9章 29 两天后,戢武原地满血复活,上工,做事。 长老们说话固然不靠谱,有句话却没说错,国不可一日无主,需要优先处理的第一项就是继承问题。 四魌界的继承,其实很有特点,要通过谛命的方式获得四魌界树的肯定,才能正式成为一方之主,反之,如果没有谛命,纵然手握大权,也不是真正的王,最多只能算是个代王。而谛命的媒介,就是血魉之羽。 原本这东西该由王树殿保管,待到新王登基时再作法施祭,交托新王。不过戢武小时候是个调皮鬼,翻遍雅狄王的寝室书房,四处收集各种新奇玩意儿,雅狄王也就将就着把她当仓鼠养,零零碎碎的小东西都扔给她七藏八塞,血魉之羽恰好是其中之一。 所以看着王树殿借故封锁王之故居,几乎要挖地三尺,戢武只远远冷笑,甩甩袖子,直接去祭天台。 祭天台空荡荡的一如既往,王树安静了,王树上的鬼魂也安静了,冰的树,雪的花,虚的鬼,实的人,像一幅凝固的画。冤魂们闭上了嘴,睁大了眼,它们在等待。 戢武不想知道它们在等什么。她不知道祭祀的方法,但这并不妨碍她把鲜红的血魉之羽直接戳进树干,闭上嘴,睁大眼,和那些死鬼一同等待。 就像开启了一扇大门,戢武没入了广阔的黑暗,虚空中一条发光的河流,氤氲着丝丝黑气,缓缓流淌。血魉之羽如同指引方向的钥匙,带着她逆流而上,前方巨大的奇树顶天立地,满目荧光。 融入了所有颜色般亮白的光,刺目,冰冷,温暖,柔和,各种矛盾的感觉一起出现,又完美的统一在一起,荧光汇聚成细流,细流聚集成小河,小河凝聚成树干,戢武寄身在其中,随之缓缓流动。 是的,它在流动,循环往复,生生不息,树根树干树冠树叶,每一部分都不可缺少。天源是它的血液,四界是它的脉管,四魌界树和所有普通的树一样,发芽,生长,枯萎,然后在死去的灰烬里重生。 如同生命的轮回。 恍惚中,谁在轻轻揉乱我的头发 “一切拜托还有对不起” 似乎有人在耳边低低叹息,转瞬间便消失,不留痕迹。 再定神,已是回到了祭天台,清风吹过,脸上冰凉一片。 伸手一摸,满手水渍。 人真是一种很别扭的生物。当他在的时候,你们相看两厌,不看也厌,恨不得把他那把白胡子一根根揪下来,做个毛刷捅到他鼻子里。可真到有一天他不在了,再也见不着,你想到的不是他时刻板着苦瓜脸,不是他见天拿你当沙包,反倒是他为数不多的轻声细语,偶尔亲昵的脉脉温情。 原来,我也会哭。 一条手帕毫无预兆地落在戢武手上,转头就见到了默默立在一旁的棘岛玄觉。前太傅永远着装整齐一丝不苟,就算虚弱到唇无血色摇摇欲坠,也要站得笔直,简直就是人臣楷模。 就是那种在你哭得稀里哗啦涕泪横流的时候,最最不想见到的楷模。 “你在这做什么”戢武擦脸,“为什么我每次丢脸的时候你都会出现” “王女告诉我,殿下一早便往祭天台祈祷。” “讲吧,什么事” “殿下日前扣留了一名孩童,不知” 戢武很响亮的擤了一把鼻涕“原来你不是来安慰我。” “这抱歉” “不用道歉,道歉从来没价值。” “殿下” “放心,”戢武把弄脏的手绢直接抛到虚弱的青年身上,“衡岛元别还没死,我只关了他而已,一个棋子,受外人操控,你养着是嫌自己不够麻烦吗” “殿下知道了看来殿下的耳目比我想象中还要灵便的多。” “好说,不如谈谈你是怎么知晓我身边事的吧,想必你的消息来源也不止湘灵一个。” “臣惶恐。” “你讲惶恐的时候,恰恰是最相信我不会怪罪你的时候。你看,我察言观色的本事多少有些长进了不是表忠心的废话你不屑讲,我也不屑听,省起来吧。那个人我自有打算。” “殿下。”棘岛玄觉突然单膝跪地,双手卸下冠冕,“臣愿以一身功延,换得殿下留情一人。” “棘岛玄觉”戢武这次是动了真火,“留情一人,便是以杀戮碎岛为赌以我之性命为赌我的好师父,你是要置我于何地” “衡岛人丁凋零,是臣之过,臣愿以性命作保,还请殿下谅情。” 棘岛玄觉一叩到底,再直起身时脸已泛青。 “你” “还请殿下呃”欲再叩首,竟是目流黑血,毒发之兆。 戢武迅速并指封穴,护住玄觉心脉。 “请殿下饶过” “闭嘴” 忍无可忍,戢武索性再补一指,直接将人点昏,抱起人就化光。 几乎气昏头的戢武,无意间还是选择了标准的公主抱。 因此符应女对碎岛王储的第一印象,比起惊艳,更偏向惊悚。 试想一下,洁身自律几乎到了生人勿近地步的兄长,让一个高大男子,用抱女人的方式抱回来实在由不得人不想歪。 不过让符应女更惊悚的是,锦袍玉冠的王储,飒的是女声。 戢武一时心急,忘记压嗓子了。 戢武的声线本身比较中性化,如果是别人或许听不出来,不过自从受到某个打击之后,符应女着实发愤图强了一阵子,这点差别,瞒不过她。 还用说什么吗经过一番可以省略的唇枪舌剑和身份证明,碎岛两大奇女子,胜利会师从此她们不再是一个人了,不再是一个人腹黑配吐槽,短剑加迷药,变态傍医生,强强联手,天下无敌凡人们,在我们的石榴裙下颤抖吧撒花哦耶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啊快插广告 当然对于棘岛玄觉同志来说,这不是个好消息,因为接下来的时间里,符应姑娘谨遵王命,把受伤中毒又没及时调养导致毒发难解的病患,严格限制在床铺这一亩三分地,稍有抵抗,麻药伺候。 作为严格看护不合作伤患和无偿供应试用品迷烟的回礼,戢武捎给医痴符应姑娘一沓医书,产自慈光之塔,禁书。被禁的原因据说是作者为了写书,杀掉了许许多多的人,专门切开来照着画插图,也因此,这系列的书插图详细清晰,极少错漏,质量极高,不可多得。 符应女翻了几页,评价“我原以为仵作的笔记就够没想到还有更我呜恶呕” 戢武表示“吐吧吐吧,吐啊吐啊的就习惯了。吐完接着学啊,学成了,我给你找几个开刀的试手。” 姑娘你想得太远了,人家至少也该先跟屠夫练练,再拿死人练练,再再拿动物练练,然后才能轮到上临床跟带教见活人吧 不得不承认,书的确是好书。至于为了读这些书,符应女贡献了整整一个月的午饭,足足吃了大半年的清粥小菜,这就是后话了。 世事如棋,乾坤莫测,何人不悲催呢 我是各自悲催的分割线 慈光之塔,寂井浮廊。 雪落无声,满园素白,空荡荡的庭院里,立着式样奇古的剑架,剑架上一口墨如漆夜的剑,对着园中一个苍白如雪的人,人,失神,剑,呕红。 肃杀之中,金发女子白布麻衣,披发仗剑,踏雪而来,身无坠饰,不施脂粉,哀戚如戴孝丧家。 重入故地,再见故人,地已变,人已换,情仇爱恨,怎生算计怎堪算计 “殢无伤。” 依旧是如雪的发,仍旧是苍白的颜,如果说以前的殢无伤是一把出鞘的剑,那么现在的囚心剑客,便是一只歃饮了鲜血的魔。 魔由剑生,魔由心生,剑入魔,人,亦入魔。 “你,嗯,相杀么” 清淡话语,森寒杀意,雪暴风狂,入魔之剑,哀吟剑声,渴饮人命。 “何妨呢” 麻衣无风自动,短剑尚未出鞘,剑气已凝冰晶。 世浪翻浊,人心往鬼,心在魔在,谁人又能不入魔 飞雪飘舞,杀气翻腾,人影对立。静,静如山岳,静如深渊,静如刀锋。 极静到极速的距离,只有一瞬。 剑相击,人交错,墨剑血色,秋水清光,黑白流转,光影交换。快,快如疾风,快如闪电,快得目不暇接。 近身肢接,剑尖相触,四目相对,再无容情。 “谁给你找了这么个所在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么” “寂井浮廊,吾之居所,不容他人污秽。” “哈,污秽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中,戢武剑势突变,大开大盍,如挟雷霆万钧。 殢无伤墨剑回旋,化劲挡下,剑影纠缠,人影重叠,剑相交,人角力,难分难解。 “这里原是即鹿故居,她取名坐井观天,”戢武几乎是贴着白发青年的耳边说话,“是她用来跟雅狄王幽会的所在,你明白吗” 剑锋凝固,执剑之人的表情似乎也已凝固,像个拙劣的面具。 戢武并未趁机反击,反倒剑身加力,纠缠更紧。 “每一年,雅狄王都会来此一住旬月,她为了这旬月相聚,宁肯自困井底,只观方寸之天。” 戢武的语调带着报复的恶意亢奋。 “你以为他们会在这个地方做什么你住进来的时候,有换过床单吗” 面具破裂了。 殢无伤突然挥拳击向戢武面门,戢武侧身避过,谁知殢无伤拳到中途,变掌下切,直取戢武握剑手腕。戢武变招不及,不肯退让,短剑顺着墨剑剑身下滑,一钩一带,另一掌拍上墨剑剑身。双双击实,锵哴一声,一黑一白一长一短,两把剑一齐飞远,空手两人拳风呼呼,再度斗在一处。 剑客不谙拳脚,女子体力稍弱,各自折算,倒是势均力敌。殢无伤红了眼一味狠斗,戢武竟似乎也忘记了废之卷,伸胳膊踢腿拳拳到肉,初时还有章法,越打到后来,越不成招式。两个绝顶高手,浑然街头地痞。 挖眼睛,揪头发,扯衣服;用额头撞,用指甲挖,用牙齿咬。纠缠的男女滚倒在地,不时上下换位,仿佛争食野狗。 雪霾与沙尘齐飞,衣衫共灰土同色,殢无伤青着眼眶,戢武流着鼻血,这已不再是比试,甚至不再是相杀,彼此噬咬的野兽,伤痕累累,只为宣泄心头那不可名状之物。 心魔,炼心成魔的,是什么样的感情 雪落风停,纠缠的人影再度静止。 戢武占得上风,跨坐压在殢无伤的身上,秋水异色,短剑停在白发青年咽喉,不能再进分寸,因为金发女子后心口,顶着漆黑墨剑的剑尖。 寒意蔓延,肃杀一片,野兽还原成武者,剑客握住了剑,就如同握住了尊严。 “殢无伤,雅狄王在哪里” “上天界,禁流之狱。” “有没有人跟你讲过,你是个混蛋” “” “殢无伤,你是个混蛋” 反手一掌荡开墨剑,戢武收拾衣裙。 “我再也不想见到你这个自欺欺人的混蛋” 风又起,雪迷离,寂井浮廊,浮廊空寂。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0章 30 银瀑如云泻,水声隆隆。 戢武撕下一片弄脏的裙角,放到水里狠狠搓洗,敷到鼻子上止血。鼻子酸酸涨涨,鼻头好像还有点肿,不过戢武摸了一下,鼻梁骨没断。 这一架打得委实凶残了点,戢武低着头压着鼻根,默默检讨,就算是为了克服剑魔,女人的脸很重要的,破了相她可亏大了。 习剑,初习者人役剑,人是人,剑是剑,不能达到人剑合一的境界,便未曾在剑道上登堂入室。但是一旦到了人剑合一之时,再要精进,就会发现,人再难控制剑,是剑役人。 剑者,凶器。越是杀人无算的利器,剑魔越重,人被剑所役,杀心不可自控,便是入魔。不能渡过此关,再度达到人役剑的境界,就只能成为一发不可收拾的杀人狂。 剑气不能择人而发,择时而发,谈何大成。 不止是高僧才会有魔考。戢武有这样的感觉,想必殢无伤也同样有,憎恨怨愤悲伤等等负面情绪,只是剑魔入心的突破点。 相似的剑法,相似的魔心,试炼浑然天成。以人为镜,可正己心,情仇纠葛,能泄杀意。 戢武选择如此做,殢无伤一样选择如此做。双剑相斗,弃剑互殴,再度握剑时,便已有不同的体验。 可是戢武觉得自己应该大哭一场。 剑客涅盘重生,少女的心事却灰飞烟灭了。 或许是雏鸟情结吧,当戢武还不是戢武的时候,初来乍到,鹤发童颜的水嫩青年,对于满目迷茫的穿越人士来说,不啻是一盏指路的明灯。后来受他一剑相助,发现外表冷漠的剑客,出乎意料长着一颗敏锐易感的心脏。 有个形容词叫闷骚,还有个形容词叫中二,不过没关系,在穿越后心理年龄过于成熟的大妈级少女看来,闷骚也好中二也好,这都是森森的爱啊 于是姑娘掉进了文艺青年淡紫色的眸子里,深深觉得其他的男人跟他一比,全都是土豆冬瓜。 后来戢武学剑,固然不全是为了接近他,也不能违心说完全不是为了化个暗恋变明恋神马的。在以结果论为优先考虑的相亲式爱情观看来,殢无伤,不差。 可是后来怎样了呢文青的硬伤和优点同样明显。为了抛弃他嫁给高帅富的前女友,提刀把她老爹给砍了,然后还住在前女友生前和情敌约会的地方,天天睹物思人。他也不怕把白花花的落雪,生生给飘成了绿云罩顶。 就这样,还能时时刻刻惦记着前任不放,见天即鹿即鹿即鹿的,没事就要拿出来念三念,他这是追马仔呢还是拜观音呢这也叫喜欢吗 这真的是爱情真的不是宅男一厢情愿的无责任脑补吗 本姑娘不是任盈盈,没那么大度,甘愿一辈子跟个假想敌争男人,尤其是这个假想敌还是自个儿实际上的后妈 这都什么一团乱 我居然喜欢上了这样一个混蛋,最可恶的是居然还t是单恋 更凄惨的是还没告白就td失恋了 戢武把那块已经变温吞的麻布拿下来,在水里用力搓了搓,这次蒙住了整张脸。 嚎啕大哭的声音掩盖在轰隆隆的水声里,谁也听不见。 剑之初这个人是有多倒霉呢 人生三大哀少年丧父,中年丧偶,晚年丧子。剑之初至少占去三分之一。 什么你说他丧父的时候不算少年丧母的时候也不算 拜托雅狄王那样的爹,丧不丧有啥区别 你看,当他怀着天真的好奇心踏入人世的时候,因为无父受尽污名白眼。总算以剑成名正准备大展宏图的时候,突然他有父了,还正好是他的对手,他既不能打也打不过。等他放弃成名,静心证剑追求剑道极致,却只能见到母亲的骨灰,抑郁成疾终成不治,子欲养而亲不在,全是他的错。批麻戴孝还在自责,认识母亲的亲朋故旧陆续被杀,凶手遍寻不得,报仇无望,惊叹成了笑话。紧接着,舅父婉转告知他,慈光之塔已无他容身之地,他必须孤身一人,包袱款款,远走他乡,最好走出四魌界,走到其他境域去,这辈子都不要回来了。 人生跌宕起伏,不过如此。 半生习剑,惊叹慈光,又得到了什么剑是杀人凶器,名是囚人负累,强则招损,满则必亏。 人的一生本不需要这些浮华,抛开一切,才能回归本心。 非淡薄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 剑心最初的本真,无干外力,乃是发于自身。心中有剑,天地可往,形而于外的剑器,不需。 手中无剑,心中有禅。 极心禅剑。 人生在挫折中滑落低谷,剑道却在了悟中更上层楼。祸福相依,是走运还是倒霉,谁又说得清 流水滔滔,飞瀑生烟,水成帘幕,石为屏风,天地造化之巧,才真正当得起“惊叹”两字。 运指成剑,初试禅心之威,剑开水幕,湖石崩摧,迷离的影,乍见的人,相对惊愕。 剑客初逢颓废,少女泪眼未干,彼此皆处在人生中最狼狈的时刻,措不及防,惊鸿一瞥,是命运的捉弄,还是宿命的必然 砰然一掌,水花四溅,金发少女瞬间化光而去,徒留阵阵涟漪动荡不歇,扰乱了一池春水。 我是不知道说啥好的分割线 若说倒霉,什岛广诛也算是够倒霉的。 广诛这个人的悲剧显而易见,和广大社会底层劳动人民的怨念一致,那就是,咱缺少一个好爸爸。 借鉴碎岛的国情,或许该说生他的那棵树品种差了点。 当然,真正让这个普通的出身变成悲剧的,是他那份天生的武骨,和不甘平凡的志向。有志气是好事,有才能也是好事,但是在君权神授,贵族们占据绝对话语权的碎岛,虚妄的凌云壮志,不过是折磨人心的业火罢了。 时不利兮骓不至,怀才不遇有志难申,困苦了多少英雄豪杰,古来如此,现在如此,将来恐怕还是会如此,他什岛广诛不是第一个,也绝不是最后一个。 然而,他又是幸运的,因为他坚持不懈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他遇到了他的伯乐。殿下欣赏他的武艺,力排众议给了他出人头地的机会。 知遇之恩,大丈夫当涌泉以报,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没错,当广诛同志站在四魌武评会的擂台上时,确实是这么想的。 戢武的命令“吾另有他事要办,你去打,混一个四魌武冠回来,噎噎那帮瞧不起你的老头子。” 显然戢武没有观战的兴趣,碎岛观众席的那张主位,一直是空的。 这一次的武评会,最终成了一个笑话。 除了组织者的慈光之塔,界主没出现其他人全员到齐之外;火宅佛狱三公一个没来,只有一群者收尾的撑场面;上天界倒是来了个悦神少主尚风悦,不过人家明白表示他不下场,光看热闹。于是其实真正下场比的,只有慈光一群背景墙一样的学子,奇形怪状的佛狱各种者,还有一个什岛广诛。 胜负当真没悬念,难怪殿下早早溜号,看都懒得看一眼。也因此,广诛同志拿到这个人生中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四魌武冠的时候,还真没什么兴奋感。 这是最后一届的四魌武评会,之后再没举办过,毕竟就连身为发起者的慈光之塔,都再没有了粉饰太平的兴致。 和平,只是一种微妙恐怖的平衡表象,脆弱无比。 我是粉饰太平的分割线 戢武是抱着提前藏好的衣服偷偷溜回杀戮碎岛的,她实在想不出要怎么跟人解释她那塞上布条的鼻孔和哭得浮肿的眼泡,只好先躲起来,装闭关。 碎岛王宫里能闭关的地方除了王的演武殿,就要属王子殿那个密闭性一流的地窖了,虽然那里自从摆上家具以后,比起密室,更像是藏娇的金屋。 也确实藏着娇呢。戢武啊,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小元别吗 地窖里,萤和双姬正在吵架。说吵架那是客气的,其实她们都快上演全武行了,衡岛元别很无辜的给绑在椅子上作陪,掌风拳影吐沫横飞中,低头缩脑尽量减低自身的存在感。 这个时候华丽丽出场的戢武王子,绝对夺人眼球。 “殿下” “殿下你的脸” 你们能不这么注意我的脸吗戢武颇想泪奔。 衡岛元别第一次看见仇人之子,感觉绝对不是分外眼红,而是,呃,姑且算是惊愕吧 大概被那说不上是惊讶还是惊吓还是纯粹憋笑憋出的小眼神刺激到了,戢武二话没说,撩起袖子先把元别少年一顿臭揍。 一炷香过后,看着鼻青脸肿挂着两个熊猫眼还少了一颗牙的衡岛元别,戢武觉得顺眼多了。 果然比起泪奔,还是欺负人比较舒坦。 大马金刀往正中一坐“说吧。” 众人面面相觑。 “何时回来的战绩如何有无伤亡有否抚恤有没有遇到问题学到什么经验教训”戢武掰着指头数,“你们跟我这么久,汇报都不会吗” “前日撤回,击退小股敌军试探十数次,围歼数百,伤三人,无亡。后续防务已有驻军接手。” “好。萤,伤者的治疗和论功行赏交你去办。全员放假三日休整。” “现在,”戢武即使肿了眼睑,眼神依旧犀利如刀,“告诉我,你们为何私斗” 没有人说话,女人们都低下了头。 “不敢讲”戢武敲着桌子,“你们要我猜谜么” “你何苦为难她们,”衡岛元别肿着腮帮子插话,“她们只是在争执是否该为我求情罢了。” 戢武的回答是抬手给了他一个大嘴巴“我又没问你,插什么嘴。” “你擅自囚禁无罪之人还滥用私刑” “私刑吾喜欢。”戢武再次撩起袖子。 又过了一柱香,戢武坐回去,拿手绢擦手。 “他说的是真的” 戢武问的当然不是已经说不出话的元别。 “殿下打算如何处置此人” 问话的是当生。 “你们的意见” 萤“让他死” 双姬“放他走” “嗯”戢武皱眉,“理由” 双姬萤“他是衡岛之人”随即互相怒瞪。 戢武看着这三个斗鸡一样炸毛的手下,突然想笑。 戢武问双姬“你们想放他走,因为他算是你们的同胞” 发议“我们也出自玉珠树殿下难道真要衡岛死绝” 戢武问萤“你要他死又是为什么” 萤偏过头去不说话。 “呵”戢武当真笑出声了,“你们先下去休息吧。” “殿下” “下去吧,我自有决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1章 31 说是自有决断,可戢武其实半点头绪都没有。 “你说,我该如何处置你呢” “吾纵然擅闯宫禁,当罪不至死。” “你倒是很清楚。” 戢武伸出食指一下下敲打桌面“棘岛玄觉曾为你求情。” “他,他怎样了” “受了重伤。” “你难道你故意延迟救援” “哈,若我真是故意,他岂能活命再说,你难道当真在意他的安危与王树殿那帮老人家合作,不过是想让我难堪罢了。”戢武站起来,居高临下审视着少年,“他亦是当年屠戮衡岛之人,你同样恨他不是吗” 或许地窖里还是阴寒了些,元别少年的身子微微抖了抖。 “吾吾并不是” 戢武勾起少年的下巴“是了,你不恨他,棘岛玄觉不过是杀人刀斧,你恨的该是执刀之手。你比那对双胞胎清醒得多。”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那时吾尚不记事,当年之事不过道听途说,何谈怨恨” 少年在极其短暂的时间里恢复镇定,嘴角还肿着,说话却利索了很多。 “道听途说我倒好奇你道听了谁的途说”戢武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把那个宿敌的名字吞了下去,牌摊得太明,就少了转圜的余地。 “我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戢武凑近少年的耳边,以几不可闻的吐气低语。 “雅狄王死了。” 轻飘飘一句话,却宛如投下一颗重磅炸弹,炸得少年顿时魂不守舍。 “这,这怎有可能” “他若没死,早该出现了,此时还不出现,便是已不在这个世上。” 戢武盯着少年失神的眼睛,拔出短剑唰唰两下,割断了绑缚少年的绳索,看着少年失去支撑,滑坐在地,不住地喃喃自语。 “他死了怎么可以死了他这样死了” “你想要报仇的人已经不存在,你要怎样办”戢武笑得好像恶魔,“可怜的人啊,失去了仇恨的目标,就什么都没有了。缺少了仇恨,你的生命还剩下些什么呢你的人生还有何意义” 戢武扳起少年颤抖不止的双手,将短剑的剑柄塞进去,帮他握好。 “我给你一个机会。” 戢武握着少年的手,把短剑对上自己的胸口。 “现在杀了我,一了百了。” “杀了你” “怎么不敢我是仇人之子,父债子偿。你既然要报仇雪恨,此刻就是你唯一的机会。” “我的耐心有限。”戢武开始计数,“一。” 地下的寒意渗到了骨头里,衡岛元别只觉得冷气从心底流遍全身,手上的短剑仿佛千钧重担,几乎握不住。 杀了他,趁现在 不行他是故意的,他一定早有了准备,我一动,就是死 死了,怎么报仇 “二。” 那人给他取名元别,说是希望他挥别过去,实际上却宁愿他将仇恨记得越牢越好。那人深谙人性,清楚明白,他若放弃仇恨,这一生就什么都没了。 玉珠树已死,衡岛已灭,剩下苟延残喘的刀下鬼,能做的事除了等死,就只有报仇。 找雅狄王报仇 “三。” 回到碎岛,利用棘岛玄觉,潜入碎岛的核心,伺机报复。 这是叛国。无所谓,玉珠树没了,衡岛也就不再属于碎岛之王,只要能报仇,我做什么都可以 可是雅狄王已死 我永远也报不了仇 “四。” 父债子偿。 只要轻轻一送,短剑就会插进心口,这个人就必死无疑。然而对方或许会瞬间要了我的命。 大仇得报,死得其所。 死得其所 衡岛元别握剑的手在发抖。 杀还是 “五。” 戢武知道自己现在绝对不正常。 不知何时开始,她的胸中郁结了一股不平之气,只想见血,见别人的血,或者自己的血。 她该立刻杀了这个少年,而不是耍人一样的设下陷阱。她早已蓄好了气力,剑锋一动,死的绝不是她。 阴凉的石地上,已隐隐结了一层霜。 “六。” 我何时变得如此嗜杀 杀戮碎岛,杀戮碎岛,杀戮才是存在的唯一方式吗 还是我已伪装太久,已然迷失了自我 “七。” 我不是雅狄王。 我不是别人,不是其他任何人。 我和他们不同。 他们的生存方式,从来就不适合我。 “八。” 郁结的心绪,不平的怨愤,不是改变的理由,恨命运不平,恨天理不公,恨到失去理智,只是徒让自己疯狂。 疯狂的杀意,只是心魔。 我是戢武王。 我是我。 “九。” 站立的人浑身紧绷,握剑的人不断颤抖,地窖里冷得仿佛呼吸都能冻住,空气里开始凝结细细的雪花。 “十。” 就在戢武准备结束这场闹剧的时候,衡岛元别突然扬手,把短剑远远抛了出去,银光画了一道弧线,落在石地上,叮当一声,清脆动人。 地窖里似乎没那么冷了,地面的薄霜也融化消失。少年趴在地上,却全身抖得好像筛糠。 戢武莫名觉得松了一口气,又有些失望。 过了这么久,其实我一点长进都没有。 突然有些想笑,所以她真的笑了,笑得好像哭一样难听。 笑得趴在地上的衡岛元别忍不住捂上耳朵。 妇人之仁,优柔寡断。 算了,反正我也是妇人没错。 我是不知所云的分割线 戢武最后还是把衡岛元别扔了回去,附了一张眉毛宽的纸条“养虎拔牙,杀虎剥皮,不如纵虎归山。” 至于如何选择,那是棘岛玄觉的问题,下属的感情,戢武自认已足够体谅。 戢武王登基的仪式举办得十分盛大。 王树殿对王储给予了非同寻常的容忍,大概是因为棘岛玄觉提前打了招呼的缘故。大意是王储最近心情不好,武评会上又没遇到值得出手的对手,正在起肖,什么人都能惹,唯独肖仔惹不得,大家多让着点,别点燃了包。 纵然长久以来有所不和,但是玄觉现在是文官之首,能够代表王树殿在朝议中谋取利益的最佳合作对象,所以他的话还是有相当的分量。立场决定盟友,图悉官场混老,这点道理还懂。何况王储非但不像起肖,简直正常到不可思议的地步,相当完美地扮演了一个少年即位肩扛碎岛的圣主,全体民众仰望期待的救赎。 说起已经荣升摄论太宫的棘岛玄觉同志,符应女就气不打一处来。 佛狱的毒虽然厉害,也不是无法可解,虽说中毒时已是内伤甚重强弩之末,毒气入了经脉,不过麻烦一些,迁延时间久一些,若调理得当,还是可以医治。但是玄觉同志也不知道是不是劳模当惯了,一会儿都躺不住。昏迷了两天,刚醒就跑出去吹冷风,溜达到祭天台跟人闲聊下跪,他是嫌死得不够快是不好不容易困在床上躺了半个月,稍有起色,又爬起来处理内政,当王树殿和王子殿的和事老。符应从没见过这么不配合的病人,偏偏从小到大只要讲理,从来就没人说得过他,只能憋着自己气闷。 这不,留下后遗症了不是视力逐步衰退,眼看就要不能视物。对着自觉自动过来充当导盲犬的衡岛元别,符应咬牙切齿了半天,还是冲回房去接着钻研医书。 咱杠上了,治不好你,我符应女这仨字倒过来写 老实讲,衡岛元别这只导盲犬虽然业务生疏,态度绝对是尽职尽责的,不枉戢武把他送回来。而棘岛玄觉,对了,现在该叫他摄论太宫了,即使目盲,仍旧是任劳任怨,善解人意,堪称人臣楷模。 对此戢武多少还是郁闷的,当然她郁闷的事情不止这一项。 碎岛之王的王冠,怎么说呢镶满宝石不假,缀满水晶不假,但是,那造型 看过岛国恐怖片没有一种鬼女,专门半夜顶个铁圈,上边插三根蜡烛,咬着铁钉,半夜三更在树林里钉稻草人的那种。碎岛王冠的造型,就跟那种鬼女头顶上插蜡烛的铁圈差不多。 蜡烛就算换成水晶,也还是怎么看怎么像咒怨好不好 看到这顶王冠,戢武当即就有干脆废了王树早点落跑的冲动,哪怕学那五条龙,坐石头里飘到苦境去都好。 当然,这个念头只是想想而已,戢武最多只能在内心里默默多数几只羊驼。 于是,各种纠结,各种混乱,各种算计,各种神兽狂奔,经历种种繁文缛节,戢武终于在自己的名号后面,正式加上一个王字。 成为戢武王的戢武这句话怎么这么别扭,大张旗鼓,祭拜衡岛玉珠树。 戢武对衡岛一直都很好奇。 衡岛是一个很安静的地方。 所谓安静其实也是一种感觉,各人有各自的不同。比如玄觉在衡岛这个地方,总会听到悲切凄惨的哭声,如同他奉旨灭岛的那一夜,吵得片刻不歇。 而在戢武看来,衡岛是真正很安静。人安静,树也安静。荒凉的土地上,三两个老人慢悠悠耕作,不知是绝望还是平静的表情,安静地活,安静地死。 比起人,树的安静更让人舒坦些。当玉珠树折断的时候,囚禁于树,千百年来祭树的灵魂,就已超度。没有冤魂的纠缠呜咽,新生的玉珠嫩芽,远远比呱噪的王树纯净可爱得多。 不破不立,衡岛或许毁了,未来却未必没有希望。 戢武靠坐在枯木的残根上,聆听着新芽破土而生,心中难得一片平静。 死亡若能换来新生的希望,未尝不是一种救赎。 繁琐的祭典日间已结束,宁静的夜,无人打扰。 “王。” 黑衣双剑,是萤。 “为何不取大公子性命。” “叫他大公子,你也是衡岛生的吧。” “大公子不死,我等出自衡岛之女,份数他之奴役,若有一日” “萤,”戢武直视姑娘稍稍闪躲的眼睛,“若你自己不愿,没有人能奴役你” “王” “我为何教导你们,难道你们还不明白吗我培养的可不是奴仆。” “那若有一天,我们离开王呢” “你们总有一天都会离开我。”戢武靠回去闭目养神,“我还会一个个送嫁妆呢。” “王我们已是王的人,要怎么怎么” “这就怕嫁不出去我比你更难嫁,我都还不急,你愁什么。” “王” 这次是三重奏的惊呼。 “你们两个总算是肯出来了。” 被从树后吓出来的双胞胎,显然还在纠结某个不可能命题。 “王是男子,谈何嫁人” 戢武悠哉悠哉,仿佛逗猫“是了,我是男子,嫁不了人,只能娶咯。” 看着双姬完全陷入混乱,萤的嘴角突然开始抽。 萤“这是玩笑吗不好笑。” 戢武“诶,麦这么无趣,生活需要幽默点缀啊。” 凌乱了半天终于找到北的当生“王你算了,还能拿我们寻开心,应该是没事了。” 戢武“我几时有事了难道我有哪里表现得不正常” 发议“就是一切正常才不正常。” 戢武“原来如此,那还真是对不住,害你们担心咯。不过我何时拿你们寻开心来着” 发议“现在。” 戢武“诶,这样讲,我倒真要寻一些开心,来,先给爷唱个曲儿。” 当生发议“” 萤一手抓一个“若王无吩咐,恕吾等还要巡视防务,先行告退。” 溜得比兔子还快。 啧,真不可爱,待会儿要怎么欺负她们好呢嗯,让她们与我共浴,应该是个不错的好主意。 戢武翘起二郎腿,咿咿呀呀哼起了小调。 “一呀摸,摸到妹妹的头发边” 牛牵到北京还是牛。什么叫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就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2章 32 惊掉了一地下巴之后,戢武在众姑娘们心目中的评价,从怪胎,升级到究极怪胎。 “居然怎么可能完全看不出来” 以上是在浴室十八摸事件中牺牲的双姬、萤姑娘和蝶婶子的共同心声。 而洗涮清爽毁人毁得身心舒畅的戢武同志,则带着一颗受到治愈的心灵,全身心投入到了“王”这份没双休没年假没工资没奖金没劳保没五险没发展没前途的苦逼工作中去。兄弟能喘口气不 戢武王的称号是“圣王”。既然是称号,当然是旁人取的。长老们取意王树之圣,虽然他们心里未必没有腹诽过,戢武这个嘴上没毛的小子,哪里“圣”了。 戢武执政的方式,真算起来,几乎是放牛型的。中心思想就一句话,尽一切可能减少“王”的负担。 要下什么决定,“众卿有何高见”。决定下来要做什么事情,“那个谁谁谁全权负责。”。有什么意见,朝堂当众辩论,看谁嘴皮子利索,当然,戢武一句“王议虽拙,不可轻废”全屏秒杀。 在这种局势下,雅狄王时代纯武力震慑的铁血风格自然不再出现,戢武王式休养生息的和平统治初现端倪。当然为了防止王权架空,适当的争吵和约束是有必要的。戢武给什岛广诛一顶万世冠,一个伐命太丞的名分,让他自由发挥,跟棘岛玄觉同志斗个够。 君在上臣在下,文在东武在西,太丞掐架太宫扯皮,王树殿隔壁干着急,戢武中间看戏笑嘻嘻。 各方势力都有了争利的余地,皆大欢喜。贵族派算啥平民派是啥太丞一脉还是太宫一系对戢武来说没有区别,手上的势力好用就行。某种程度上来说,戢武属于有奶就是娘型的,政治立场相当的没节操。毕竟朝堂上只有不停的党同伐异,“王”才有拉丁打卯居中周旋的余地。 据说这一招,大清王朝某个知名的皇太后非常喜欢用,还靠这个教出了一个年轻有为的盛世明君。某人清宫戏看得不多,碰巧看过这两集,理论基础加上王储的权术课程,凑合凑合,对付着大概够了。 政府这东西一旦开始运转,就会如同钟表一般刻板规律,当然这不表示戢武也能变得刻板规律,偶尔,王总是会闹一闹失踪。 失踪有很多种形式。 比如,闭关。 某地窖。 湘灵qq“姐,我真的不擅习武啊一下子学会生之卷根本不可能啊” 戢武╰皿“以前迁就你,这次不行也得行学不会的不准出去一辈子学不会你就一辈子给我住地窖”抱起纸卷继续埋头苦练g。 没错,戢武闭关还带着妹,而且一闭就是半个月,吃喝拉撒睡都一块儿,绝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太阳都不肯晒一晒的那种。以至于半个月后练成了生之卷入门,爬出地面时,魔鬼教练戢武和菜鸟生员湘灵,几乎一起褪去一层皮,恍如再世为人。 玄觉黑着锅底脸上前致欢迎词“王总算还记得出来。碎岛上下恭迎圣王贺喜圣王神功大成,独步天下还请王日后好武之前” “太宫,”戢武举手投降,“我保证,这绝对是最后一次。” 表情诚恳,语气到位,尾音里还带着一丝哀求,态度简直真诚到不真实。元别扶着太宫在一旁看见了,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玄觉的脸色并没有好多少“还望王你能一诺千金。” 事实证明,戢武的诺言,只有在她想遵守的时候才会遵守 身为一个王,闭关闹失踪其实是很自虐的,因为堆积下来的公文还得自己处理,半个月的份,足够把戢武活埋。 为了不被公文活活压死,顺便减轻一点代理政务的太宫的负担,戢武王执政期间第一条王命正式出台所有往来公文,除人名列表和账务物品清单之外,一律不得超过两百字,违者,罚俸。 不得不说,比起体罚,戢武更喜欢罚钱,顺便充实一下因为养后宫而日渐干瘪的小金库。小市民对钱的意识那真是 这条政策受惠最大的并不是戢武王,而是衡岛元别,公文少了华丽的辞藻典故,终于不用边读边查字典,实在让还没毕业就从事文秘工作的少年轻松了许多。 另外一种失踪方法就比较经典,古今中外的昏君大多用过。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戢武没有不早朝,只不过散了朝会后,事先没有预约,又正好不属于戢武偶尔认真办公的时间段,想要找到王,多半只能先找王的女人。 环肥燕瘦,色艺双绝,从半老徐娘到青葱少女,一应俱全,清一色的纱巾蒙头盖脸,一个个只露着眼睛,乍看上去完全分不清谁是谁。 再加上碎岛的女人们多半没什么正式名字,阿花阿猫阿狗遍地是,随便叫一声至少十几个人回头,除了女人们自己,真正是没人分得出是不是混进了啥 玄觉曾经找机会规劝“王正值少年,难免玩心过重,然碎岛社稷,不是玩弄之物,还请王国事为重,多多收敛,静心为要。” 戢武“太宫此言差矣。先贤曾有云,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又曾有云,张而不弛,文武弗能也;弛而不张,文武弗为也;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也。碎岛社稷不是玩弄之物,吾亦无轻忽懈怠之意,然人总需要放松的时刻,吾会注意分寸。” 玄觉“放松一刻,或许就是万劫不复,王难道不知” 戢武“太宫,吾有让你失望过吗你该更相信吾一点。” 玄觉“王,你现在便是在让吾失望啊。” 戢武“” 眼看着元别就要过来和声什么“罪在闲食,罪在粉饰,罪在不阻忠言逆耳。”戢武赶紧祸水东引。 “既然太宫觉得女子不好,吾也愿意从善如流。只是古云食色性也人之大欲,吾自认不才未能免俗。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若当真要舍去窈窕淑女,那如花少年勉强也可将就。” 正准备跪出来的元别,接触到戢武王那 “没鱼虾也好我很博爱”的眼神,吓得迅速缩到太宫身后。 玄觉“”因为耳朵太好完全了解发生了什么事 戢武微笑微笑微笑“太宫,要相信吾啊。” 棘岛玄觉叹气叹气“唉王之后宫无主,疏于管理,王树殿似乎属意为王选后,王” 戢武理直气壮“吾还年轻,怎能为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 玄觉“这点吾赞同。然而此事既已提出,王心中总需有个决断才好。本来区区女子之事,竟也惹动朝堂风波,实为不妥。” 戢武“嗯,太宫所言甚是,吾会考虑。听说太宫有个妹妹,似乎与吾年岁相当” “王,舍妹粗鄙,岂堪王挂虑。”棘岛玄觉接得不假思索,“王还是励精图治为要。” 戢武无声腹诽“小气” 元别少年忙着躲开王的骚扰视线,完全没听见。耳朵好的玄觉太宫听见了,装做没听见。 选后的事情,后来再没人提过了。 太宫叹气,太丞乐见,戢武的后宫只是党争的话题之一,如同其它不大不小的争执,一段时间有了新话题,也就过期了。 王宫后院里继续莺莺燕燕,就算没人注意,百花该盛开的时候,照样盛开。 戢武有时候想想,会觉得很奇怪。 明明自己很清楚自己是女人,完全没有性别意识错乱,也没有假如生为男人会更好的想法,可以说,戢武是确定自己是女性,并以此自豪的。 但是从妹妹开始,所有知道她真实身份的女人统统不能相信她是个雌的,即使在亲眼确认后,甚至是她穿女装的时候,都会下意识选择性地忽略她的性别。 老实说戢武非常伤心。她扪心自问,难道我真的不像女人然后她以周围女人们的行事风格思维模式为参照物,做了比较,认真思索后得出结论。 我确实不像女人orz 从小,雅狄王在细节方面抓得就很严,戢武下意识的小动作几乎都是男性化的,比如敲桌子,比如摸下巴,比如捋头发,相对一些较文弱的男子,常年习武的戢武甚至更有阳刚气。 人在什么样的位置,作着什么样的工作,就会形成与之相匹配的思维模式。戢武的思维模式,很显然不是湘灵那款的。 跟五大三粗的汉子们摸爬滚打久了,自然黄汤灌过黄腔开过,老脸皮厚早不知矜持为何物,戢武的猥琐之气,那是天生的。 雅狄王的教育很成功。 甚至比预想的还成功 男儿心女儿身不,是比男儿更男儿的女儿心,配了个比男儿还男儿的女儿身。 那么我到底是人妖呢还是妖人呢还是人妖呢 戢武迷茫了。 或许是没有生存实感的缘故,戢武对碎岛没什么归属感,碎岛王冠代表的,是责任,不是自我。我是王,因为必须是王,但是王只是我的一个部分,不是全部。戢武是把“王”当做一份长时间无休息待遇勉强的工作,以打工仔的心态来统治这个碎岛的。同样,对妹妹或许也是如此,责任感胜过亲情,至少,湘灵的个性确实跟她成不了知己。戢武清楚,在湘灵的姐姐碎岛的王之外,还有一个自我存在,这个自我如果真要找个相像的东西来形容,应该就是凝渊那种水准的,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心灵挚友,这只疯羊还真是看得通透。可惜我跟他并不同款,并不会因为看破一切皆虚幻就投身于虚幻,也不会因为自己生来绝望就喜欢别人都绝望。凝视深渊,会让人间美好的情感灰飞烟灭,所以要小心翼翼地转头不看。如果说魔王子是盯着下面的,追求着沉沦,那么戢武应该就是望着上边的,固执地爬上正常的人间。 哪怕只是披上一层画好的人皮,伪装成人,也该坚守“人”的本分。 所以即使有着血洗碎岛火烧佛狱抽干慈光之源的冲动,就算很想把讨厌的人都抓起来s完了再s,完了再,戢武仍旧紧紧捂着救赎的面具,把马甲顶得牢牢的,扮演着“圣王”的角色。 话说,居然敢叫我“剩王”,图悉你死定了 你看,戢武这货,即使迷茫,也是囧版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3章 33 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 时在中春,阳和方起,醉花亭,百花齐放。 紫衣文士偶遇情窦初开的少女,一见如故,相谈甚欢。良晨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乐而忘归,流连忘返,锦屏人忒看得这韶光贱。 某人在远处偷偷观望,手一紧,啪的一声掰断了一截桃花枝。 “哼暖风熏得游人醉,只把他乡做故乡” 荒木载记遭四界全面封禁,楔子,四魌界沸沸扬扬的目标人物,此时此刻,造访碎岛,只为赏花么 “萤。” 黑纱蒙面的少女,腰挎双刀,出现得无声无息。 “准备一下,招待客人。” 鲜艳的桃花遮挡住了暖阳,暗影模糊春光,总有一些人的春天不是那么美好。而远处亭中的少女,兀自言笑晏晏,仿佛天下间再无可忧心之事,实在快乐得让人嫉妒。 快乐快乐,人在乐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 终于送走依依不舍的禳命女,枫岫松了一口气。就算再如何投契,孤男寡女,秉烛夜谈终归不妥。少女总是单纯无邪,心思天真,受人利用尤不自知。 饵已撒下,后续如何,便要看这新任碎岛之主,圣王戢武,是何等样的人物。纵然是武冠四魌的雅狄王之子,仍旧不过弱冠少年,碎岛之局,暗潮汹涌。黄口竖子,能做到什么地步 乌云遮月,前路莫测。紫衣文士羽扇纶巾,悠然徐行。 幽夜寂寂,树影飘摇,风乍起,暗刃无光,杀劫忽至。 间不容发的刹那,紫衣文士脚踏迷踪,堪堪避过袭向颈间的利刃。来人一击不中,短刀顺势下劈,攻势招招连环,不予丝毫喘息之机。紫衣文士仙踪飘逸,身法精奇,羽扇翻飞间依稀枫红迷眼,仓促间犹显几分潇洒之意。 见一时难取,来人忽的后退数步,执刀而立。此时云破月出,只见刺客黑纱蒙面,黑衣黑裙,竟是一名女子。其双手短刀刃细而直,不同于碎岛常见的弯刀,倒颇似单刃剑。 “姑娘,不知” 不待文士开口相询问,黑衣女子双刀一交一划,便是杀招袭来。 “地毁千岳。” 当此情景,多言无益,文士翻掌扬袖,掐诀招雷。 “龙神诀,神霄共雷。” 龙吼声声,雷霆乍现,黑衣女子轻“咦”一声,竟将双刀插在地上不用,双手一分再合,犹如膜拜神灵,肃穆中突兀显出几分哀戚。 “天之挽曲。” 挽曲破雷霆,地毁山岳崩,文士羽扇舞枫乱尘,飞身急退。 “枫红千里,九天之幻。” 黑衣女子再度握刀上手,一跃而起。 “十灵腾空。” 漫天剑影化枫红。文士再退,已是利刃逼命在前。 “一剪红林叶九秋。” 黑衣女子右手刀势不变,待枫叶堪堪及身,左手弃刀出掌。 “清泓贯日。” 掌劲相较,各自一震,黑衣女子根基稍逊,然而胜在勇悍迅疾,脚下回旋,略消力道便又逼近,乌暗刀芒转瞬已至颈间。紫衣文士待要后退,却已踩上身后花树树根,情急之下矮身一蹲,跌坐树下。女子刀锋走空,不等招式用老,反手调转刀尖直刺而下,堪堪触及紫衣文士头顶。 便在此逼命一刻,突来一声低喝。 “住手。” 瞬息间,黑衣女子收刀而退,转眼立在十步开外,双刀入鞘,杀气尽敛,安静得宛如不存在。 沉默片刻,远处花树暗影中传来稍显风霜的女声。 “上令,请先生一会。” 语罢但闻衣衫悉嗦,竟是面也不露一下,已然离开。 紫衣文士依旧保持跌坐在地的姿势,安闲自在,仿佛此时他不是狼狈地坐在树根泥土上,而是坐在宽敞客厅里舒服的太师椅上似的。 “姑娘剑术超群,想不到碎岛这等环境,还能有姑娘这般武学奇才,在下今日大开眼界。敢问姑娘如何称呼” 黑衣女子开口只有一句话“先生请。” 声音清脆,应是年纪不大,却是冰冰冷冷,甚少起伏。 “姑娘此等人品武功,竟也甘为奴役,贵上想必人中龙凤,更加不凡,在下倒是有几分好奇了。”紫衣文士侃侃而谈,“贵上借姑娘之手,试探在下,不知在下表现,可曾令人满意” 纵然是舌灿莲花,奈何人家姑娘不领情。 “先生,请。” “诶,姑娘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在下初到贵宝地,人地生疏,还要仰赖姑娘。不知贵上是否有何好恶忌讳,还望姑娘先行告知,在下也好心中有底。” 搭讪不仅要口才好,还要面皮厚。 “先生,”黑衣女子拔刀,“请。” 紫衣文士默然片刻,站起来整理衣襟“既是盛情难却,便有劳姑娘带路。” 带路的事,还轮不到刺客来做,行不多时,便有青衣婢女,青纱覆面,青布裹头,执一盏素纱宫灯,前来引路。 宫灯引路在前,刺客佩刀在后,夹在中间的紫衣文士不由一声苦笑“你家主人如此布置,莫不是怕吾插翅而飞不成” 身后黑衣女子不答,倒是青衣婢女被这一句惹得咯咯娇笑“先生真真有趣。莫说先生没长翅膀,便是当真是肋插双翅,主人面前那也是飞不了的。婢子不过杂役罢了,哪里又算得上什么布置。” 紫衣文士羽扇掩面“罢了,自今日起,吾可是再也不敢小瞧女子,黑衣蒙面的姑娘剑术超群,不知青衣蒙面的姑娘又擅长什么” 这下不仅青衣婢女笑弯了腰,连身后的黑衣女子,竟也脚步一顿,双肩微抖,文士一脸茫然,浑不知究竟哪里说错。 半晌,青衣婢女方才忍住了笑“先生是外乡人,想是不知。碎岛风俗,女子出门甚多避忌,容颜发肤,皆不可露出,岂不都是蒙头盖脸的,给先生这么一说,倒都成了能人异士了。” 说着又是忍俊不禁。 “但吾观街市之上的女子,不蒙面者反倒居多,却又是何故” “那是未嫁之女,不必忌讳。嫁人之后须得蒙面,乃是因嫁了丈夫便是有主之人,颜面身体皆不能给外人看去。女子嫁了人就不该抛头露面,出门极少,再者有福气嫁人的女子也不多,先生想是不曾得见。” “原来如此,这样说来,两位夫人已为人妇,倒是在下失礼了。” “夫人二字,婢子担当不起。先生乃是贵客,招待尚且不及,岂有失礼之说,莫要折煞婢子了。” 说一回笑一回,不觉已行到一堵碧瓦墙边,婢女三拐两绕,带着文士进了一扇小小角门,行了一礼便退下了,另有一名蓝巾蒙面的女子前来执灯。这次紫衣文士再要搭话,蓝衣婢女回话却是问十答一,再难套话。再过一重院落,竟又换过了一名婢女执灯,如是再三。回廊曲折,院落重重,一眼望去,不知究竟通往何处。 回廊花树,排布间似是暗藏阵法,虽简单,配合暗卫刺客一类的武力,却是格外适合。如此规模,碎岛之内应是只有一处,邀请之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只是这般曲折布置,炫耀之举,殊无必要,倒未免显得有些小家子气。 婢女停在一处厢房门口,推门而入,但见屏风半掩,热水布衣齐备。 婢女躬身一礼“请先生沐浴更衣。” 房门一带,竟顾自去了,门外的黑衣刺客亦一同离开,只留文士一人,对着浴桶发呆。 这矫情也未免太过了 旁边矮几上摆着替换衣物,翻看之下,式样材质与身上的这套竟是一般无二,头冠缎带配饰居然也准备齐全,俱是他惯常所用的式样。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紫衣文士不禁扶额轻笑,日后谁若是再说碎岛戢武王年少气盛,竖子不堪与谋什么的,便该先去洗洗眼睛才是。 青石小径,芳草离离,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香风如雨,院中一棵杏树花开绚烂,不时随风落下几片花瓣,沾上行人衣鬓,粘腻缠绵。 涤尽征尘,踏足于此,颇有几分世外桃园之感。 婢女引路至此,即告罪而退,前路须得独行。 树影掩映间,木质小楼似是凭空出现,轩窗半开,垂幔轻扬,透出暖暖灯火。丝弦柔婉,琴音如水流泻,隐隐歌声,飘送而来,恍若相邀。 “名剑俱坏,英雄安在繁华几时相交代。想兴衰,苦为怀,东家起兮西家败,世态有如云变改。成,也是天地哀;败,也是天地哀。” 歌姬声如莺啼,和着婉转琴音,一首哀戚悲凉的词,玉人击节,竟唱出了金戈铁马的意境,听来好生违和。 都云闻弦歌而知雅意,这一曲弦歌,反倒让主人的心思成迷。 门楣之上,信手而题。 小楼一夜听春雨,明朝深巷卖杏花。 杏花楼。 一夜春雨,明朝落花,天涯相忘两不知。 不过是一夜纵情的所在么 朱门紧闭,一旁却有楼梯,拾级而上,别有洞天。 风动帘幔,层层薄纱,纱幔后,琴姬覆面黑巾上坠着重重缨络,侧坐一旁。再往后,移步床前放下了深色的丝绒帐幕,金线刺绣着海棠图案,将后面的情景遮了个严严实实。 芙蓉帐暖,海棠花娇。 帐幕前,桌椅已备,菜肴已具,壶中有酒,面前有杯。 “先生请入座。” 随着一句宛若空谷黄莺般清亮的女声,曲未终,音已歇,琴姬长裙逶拽,莲步轻移,提壶斟酒,行动间衣香鬓影,眉目流转,别有一番成熟风韵。 紫衣文士坦然就坐,举杯端详那琥珀色的酒液,却不沾唇。 “盛情相邀,却吝于一面,不知在下可有此荣幸,一会此间主人。” “先生又怎知,吾非是此间主人呢” 娇声燕语,透过重重帷幔,倒有几分犀利。 “若是姑娘,这番排场,当真令人惊叹。却不知姑娘费心如此,所为何来” “这嘛,便要问先生了。先生莅临碎岛杀戮之地,所为何来呢” “嗯” 紫衣文士沉吟不语。 “罢了,”帘幕后一阵悉嗦声响,“不用伺候了,先退下吧。” 黑裙琴姬闻言,媚态瞬时一敛,微一欠身,径自下楼,行动间再无风流颜色,竟肃穆得宛如石雕泥塑的菩萨一般。 紫衣文士不由轻叹“不论姑娘是何身份,这份御下之能,在下由衷佩服。” 帘后一阵娇笑,声渐低沉,片刻停顿后语音再启,已是浑厚男声。 “先生谬赞,却之不恭。” 千呼万唤,正主儿总算肯出现。 “既已出声,何妨现面一见犹抱琵琶遮羞之举,未免儿女情态,少了男儿决断。” “呵呵,先生不必激将,先生身份,太过敏感,当此局势,吾尤需谨慎,彼此心知肚明即可,何须计较细微末节呢” “隔墙尚且有耳,难道无妨么” “秘密始终是相对,此时此地,事无不可对人言。” “那吾便坦言不讳了,事关雅狄王” 夜风轻送,几片花瓣随风入窗,飘落在木质的地板上。春日静好,对酒当歌。可叹人生几何,良晨美景虚设,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4章 34 一夜东风至,暗香处处随。 杏花小楼,芙蓉帐暖,春宵之中的隔帘对谈,却无半分旖旎颜色。 “比起先王消息,吾更好奇先生的消息来源,如此机密之事,先生从何处得知” “世上之事,从无绝对秘密,当务之急,非是追究细枝末节。” “先生此言差矣。细微之处,方能以小见大。据吾所知,先生少时离开慈光游历,至今不曾回去过,虽说行踪遍及四域,然历时如此之久,难免令人疑惑,先生这些年来,究竟游学何方呢” “尊驾疑虑,在下可以理解,只是在下亦有不便之处,不能事事明言。此时此刻,尊驾竟不想先知晓最为紧要之讯息么” “何事最为紧要,吾与先生的看法似是有所不同,难言之隐,总是让人更有一探的兴趣。” “嗯”文士闻言,微皱起了眉头,“纠缠小处,非是智者所为。” “先生知晓甚多隐秘,”帘后男声不为所动,“火宅佛狱素来排外,刺探困难,当非先生消息之来源。慈光之塔虽是先生故土,然先生离开已久,恐也消息闭塞。杀戮碎岛茫然无知,自顾尚且不暇。剩下唯一可能之处,便只有诗意天城。” “推断至此,何谈茫然无知,想必亦是另有讯息来处,倒是在下此行多事了。” “先生此行,实解吾之疑难,怎会多事。” “诶,却不知在下要如何解尊驾疑难” 帐后男声片刻沉吟,再开口,便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烦劳先生替吾一探禁流之域。” 帘后一言出口,文士倒抽一口凉气。 “尊驾的疑难,果然疑难啊”文士言谈间,悠然姿态已不复见,“想不到,碎岛的讯息来源,竟已至如斯地步。” “一个算不上朋友的故人罢了。”帘幕后,男声沉稳,语调竟忽转几分哀戚,“先生可愿为吾解忧,满足吾身为人子的一点私心” “只有一点私心” “碎岛战事方定,元气大伤,实难以一国之力抗衡三界,先生之才,当知此局势,忠孝不能两全,而先生亦难长留碎岛,还望先生体谅吾之难处。” “碎岛之王,倒是无愧圣王之名,”对谈至此,文士已是苦笑连连,“只是尊驾未免将在下的能力看得太高了,在下自身尚且难保,又要如何替人分忧” “这嘛”帘后话锋一转,哀戚不见,言辞再度巧辩,“就要看先生与诗意天城到底有何关系了。” “在下已被天城通缉。” “传闻悦神圣主天舞神司,因其子拒承祭祀之责,转而另行收徒,以继天城界树祭者一职。” “这也非是什么隐秘。” “但是这名祭者候选的身份却甚是神秘,不曾闻名不曾露面,天舞神司对这个徒弟,保护得讳莫如深。天城虽自命清圣,然其排外之性实不下于佛狱,是故吾大胆猜测,此名继任祭者,非是天城之人。” “尊驾想问什么在下知无不言便是。” “诗意天城究竟出了何种变故继任祭者因何会遭通缉” “尊驾似已认定在下乃是继任祭者” “你是吗” “唉,曾经是。” “现在呢” “界树祭者身祀天源,悦神圣主已然卸任。” “嗯” “悦神一族,如今确实没有继任首领,目前天城主事之人,乃是五色神皇。” “御天五龙之母那先生又因何见逐” “在下行事风格,似是与天城不合。” “呵呵不合吗” “既已解惑,可以讨论正题了吗” “正题哪一个正题呢” “这便要看尊驾之判断了。” 机锋至此,已是该摊牌的时候。 “先生,”片刻后,男声再起,语调平稳如古井无波,“碎岛难敌三方,吾实不能留下先生,尚请先生见谅。” “尊驾决断,在下自无怨怼,只是尊驾以事相托,却殊无诚意相对,一境之主雄姿,未免令人心寒。” “先生要见诚意,又有何难吾自然能给先生保命之筹码。” “哦” “先王曾得一血玉,可有一次起死回生之效,先生认为如何” “起死回生之血,在下只知一人,尚在囹圄,绝难取得。” “此血玉取自那人所炼制之繁衍容器,效力或许有差,救命却是足够。” 帘幕微晃,一物破空飞来,文士扬袖接下,只见金色丝绦结成缨络,包裹着一颗鲜红珠玉,流光晦涩,宛如凝血。 “如此诚意,先生觉得如何” “若在下遭遇武力如尊驾一般之拦杀,这一块血玉能有多大用处” “欸,以先生之智,当足以让其发挥最大效果才是,何况祭者对天城何其重要,先生未必用得到此物。” “尊驾算计,在下算是佩服了,不敢劳动尊驾费心,在下这便告辞。” 说话间已将血玉置于桌上。 “先生当真贪心,”帘幕后一阵衣衫悉嗦声响,似是有人起身,“既然如此,吾便吃上一丝亏,只不过此番先生却是不能再借辞推托了。” “” 帘幕无风自动,深色丝绒帐幔扬起,风光妍丽无边,足以令人呼吸一窒。 红色轻纱,罩着藕色小衣,只有单薄一层,香肩半露,臂膀在红纱映衬下更见白皙。玉人金环束发,红纱遮面,再无余饰,赤着双足,昂首挺胸,混不在意毕露的曲线,结实修长的双腿透过薄纱,行动间私密若隐若现。 紫衣文士转身面向窗外花树,语带愠怒“尊驾这般做法,未免将在下觑的轻了” “呵呵”身后女声娇如莺啼,婉转间三分魅惑,七分玩味。“先生何不细看不知小女子这般容颜,比那禳命女如何” 微风轻动,茜色薄纱当头飘落,竟是身后女子将面纱取下,扔向了文士头顶。 “姑娘你”接住纱巾在手,紫衣文士愤而回头,却是再没了声音。 眼前女子,明眸皓齿,相貌与日间清纯少女足有八九分相似,然而顾盼间神采飞扬,气韵大大不同,如果说禳命女是柔如春水,眼前之人便是刚似烈火,灼热而伤人。 文士这一眼之下,难得露出了愕然神情,竟看得目不转睛,张着嘴呆立了半晌,终于默默拿起桌上酒杯,一饮而尽。 这般容貌,碎岛之内,再无旁人。 “先生觉得如何” 女子倒是坦然,执壶自斟自饮,顺便给文士又满上一杯,全不在乎臂膀抬起间衣衫摩挲,贴身小衣遮不住的部分更加呼之欲出,引人遐思。 文士目不斜视,酒到杯干,盯着空杯发呆,仿佛杯底突然长出了一朵花来。 “姑娘尊驾唉,人有相似,女子容貌,更是差不多的是么” “欸,吾自信容颜如吾者,碎岛再无第三人。” “这尊驾姑娘如此诚意,实教吾实是叫在下汗颜万分。” “如此筹码,当能为先生保命之用,以先生之手段,再开新局亦未可知。” 佳人如玉,绝世独立,神态不经意间魅惑天成,言辞行动却绝无半分妖娆媚态,竟是宛如君子般胸怀坦荡。 “呵”文士苦笑,转身看屋顶,看地板,就是不敢看人,“这春夜犹寒,姑娘不冷么” “先生莫非认为小女子乃是轻浮孟浪之人” 宫灯朦胧,夜已深沉,白玉盏琥珀光,对酌一楼风月。 “先生当知,吾在此位置,所能自由支配之物,本就甚是有限。”女子言辞深沉恳切,令人动容,“如此秘密,分享于先生,已是将生死交于先生之手,吾对先生固然是用人不疑,却也不是全无了解。先生著作,并非只有王女一人拜读,以书观人,亦非只得禳命一人能做。” “承蒙姑娘青眼,在下幸甚。”文士敛眉低目,神色间多了几分肃穆之态,“在下处境,与姑娘相较,竟已算安然了,姑娘之气度风骨,实令在下惭愧。” “先生,”女子再斟酒,举杯相敬,“无能报仇雪恨,小女子已是不孝,亲人最后一面犹不得见,还请先生费心,成全一点人子思念,稍慰小女子憾恨之情。” 文士羽扇掩面,徒然低叹“姑娘不必如此,禁流之狱实非在下能力所及,在下在下尽力便是。” “如此,小女子多谢先生。” “不用谢吾,吾无能救助,探听消息已是极限,实在愧对姑娘。”紫衣文士收起桌上血玉,仰首饮尽杯中残酒,“在下此去,不论成败与否,定将消息送上。” 这一刻,紫衣文士终是不再避开视线,竟是难得的四目相对,如此近的距离,彼此在对方瞳中几乎能看清自己的倒影。 “今日之会,姑娘不曾在,枫岫不曾来。” “先生” “风波险恶,还望姑娘多多珍重。”紫衣文士深深一揖,“在下,告辞。” 女子躬身还礼“先生,请。” “请。” 一抹紫色身影已远,再无回首。青衫磊落,衣袂当风,楔子此人,无论来去,总是坦然得无愧于天地。 留下的人,却无法这般坦然。 黑衣黑裙的琴姬拿来一件斗篷,披在衣衫单薄的少女身上,出声唤道“王” “嗯” “是,姑娘。” “记好了,不能再错。” “是。萤已经继续跟踪。姑娘” “怎么” “姑娘如此就算真要色诱,姑娘何必亲自” “蝶,这般吞吞吐吐,真不像你。”少女行至妆台前坐下,任由身后女子替她解下金环,打理蓬松的金发,“若他有所不轨,我能一掌拍死他,你能么” “姑娘难道” “我的目的本非色诱,楔子若是这般容易被外物所迷,我留他又有何用” “姑娘是要试探他的为人” “不全是,”少女小小打了个呵欠,“他是君子,我示弱于他,当能让他为我尽心尽力,弱质女流危难重重,总是能激发这类人的保护欲。” “姑娘费如此心力,他当真值得么” 黑裙琴姬手脚麻利,说话间已是伺候少女洗漱洁面,擦净了少女白皙的双脚,脱下轻纱换上绵软的睡衣。 “值不值得,要看他能闹出什么效果。”少女窝上大床,埋进柔软的被褥里,“既然他曾是天城祭者候候补,想必极为了解天城的薄弱所在,四魌界每一方都有各自的祸乱之源,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而楔子这个人,有足够的智慧了解运用这些东西,实在是挑起乱局的不二人选。” “所以才会被通缉姑娘想让他挑起乱局,又想趁乱做什么难道是前王” “麦蠢了”少女的声线带上了一丝鼻音,“且不说诗意天城铁板一块,单是御天五龙,纵是先王也难以一敌五,天城乃是天源出处,便是单独一个界树祭者,凭借天源开关就足以威胁三界。更何况,雅狄王树大招风,威名太盛,四魌界全境以他一人为敌,除非豁出去拼个碎岛尽毁,否则,便只能任由天城处置他了。” 琴姬闻言低叹。 “我能想到,父王自然也能想到,”少女闭上眼,“只怕纵能脱困,他也不会再出现。” “姑娘” “要打探前王消息,必由诗意天城入手,楔子此刻被通缉,若要有所动作,必先扰乱天城,搅浑了水才能下手。”少女声音越来越低,“水浑了,就有可乘之机,相信以他能为,任何机会都会牢牢把握,这已是我此刻能为他做到的极限,人事已尽。” “至于血玉,”少女的声音渐渐低不可闻,“咒世主昔年以凝渊生母心血,交换父王出手帮助封印魔王子,谁知他在这玩意上下了什么暗手,他敢给,我还不敢用,送出去做人情,不算浪费。” 琴姬帮少女掖好被子“姑娘身份秘密,若此人不可信,如何杀之灭口” “不用,他未必会用这个,反正,”少女已经近乎呢喃,“纸包不住火,总有一天瞒不住,早点揭破也没什么不好,你们在我能打砍光了便是” 语声再不可闻,呼吸平缓安详,竟是已睡着了。 黑裙琴姬闭上了嘴,轻轻放下了深色床幔。 黑暗里,少女蜷身侧卧,睡得好像初生的婴孩,一只手放在枕边,一只手压在蓬松的枕头下面。 少女的枕下,总是常年放着一柄短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5章 35 戢武睡得并不沉。 作为一个懒人,戢武小时候睡眠质量相当不错,这一点,禳命女的体会尤其深刻,早上半睡半醒间,某人格外乖顺,是最好摆弄的时候。 这个情况一直持续到雅狄王发觉自己的继承人缺乏危机意识为止。 然后碎岛贤王做了一件很阴损的事,就是专门挑戢武睡熟的时候,偷袭。 清晨,有时心血来潮甚至是半夜,轻手轻脚蹑到床边,一掌废天地直接拍过去,连人带被子都冻成冰坨。 拜这份斯巴达教育所赐,戢武拖了一个月的清鼻涕,挂着黑眼圈装了小半年的熊猫,睡眠质量直线下降,稍有风吹草动,蹦得比兔子都快。 从每次被冻成冰块冷醒,到屡次惊醒动手展开父子武斗版晨练,最后进化到闭着眼睛半睡半醒间接招拆招,戢武整整花了一年半,才学会所谓“武者的警觉”。如果不是后来整出了祭女入后宫的事,恐怕这种训练还会继续下去。 赖床这份奢侈,从此与她再也无缘。 生活的乐趣真正不多,平凡的小幸福往往不可得,人生啊,它总是这么寂寞如雪 穿上深蓝色金线刺绣的宽大丝绒王袍,戴上像是倒插了一圈尖钉的玄铁水晶冠,杀戮碎岛戢武王,今天也按时早朝,勤劳地治理国家。 坑爹的早朝,坑爹的国家。 戢武觉得,照这么发展下去,自己可能会跟魔咩咩越来越像,时刻处于精分的边缘,毕竟“圣王”这角色的要求,跟苦行僧也差不了太多。 一切以国家责任为优先,那还是人么 我想当个昏君行不 在豪无乐趣的人生中,戢武不得不承认,欺负人折磨人看人痛苦绝望,确实是欢乐的一种方式。魔咩咩同志的思维模式,乃是扎根于现实生活中,有着其深厚的土壤。 只是不是人人都适合当s的。戢武试过,欺负衡岛元别的时候,觉得挺没意思。折腾这个爬在地上不敢还手,勇气没有武力没有魄力也没有的家伙,真正有娱乐大众的价值吗 倒是太宫小心翼翼维护,千方百计保持微妙平衡的样子,颇能娱乐。 于是欺负太宫,奴役太丞,逗弄元别,顺便随时挑战王树殿的底线,暂时成为戢武的生活目标。 欺负﹑奴役﹑逗弄,就这用词,乃居然还敢说乃不适合当s 其实偶尔试试看毁灭世界也不错。当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戢武想,好吧,我已经变态了。 姐本质上,真的是个好人来着我那一去不回头的清纯岁月啊 清纯乃确定曾经有过 碎岛的圣王坐在高高的王座上,眼神迷离,心思莫测,徒让下边一班群臣费尽疑猜。 什岛广诛王又有什么计划这次是佛狱还是慈光或者天城会是什么样的谋划我该要有所准备才是。 衡岛元别被发现了吗不,不会。我不过刚刚开始联络旧部,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啊但是或许不行,我必须更加谨慎。 棘岛玄觉又神游太虚了。昨晚去夜游了吗今天是谁负责叫王起床的,怎么没准备提神的东西喂喂,回魂啊朝会还在开呢,这会儿不能打瞌睡回魂啊 不得不说,太宫大人,作为碎岛第一真相帝,您辛苦了。 昨晚夜游的,绝对不止戢武一个。 醉花亭,不是只有一个亭,而是回廊连接厢房的小小建筑群,专为赏景的别苑。春天花开的时候,这里以花海闻名,也算是一处度假圣地。 不过那得在白天,夜里,乌漆抹黑的,花海就是一丛丛摇曳的阴影,特别能烘托出七月半的气氛。 花荫小筑里不曾燃灯,紫衣文士就着茫茫夜色,独坐在屋外空旷的亭中,对着一片幽深的花草暗影,不言不动,宛如泥塑木雕。 若是光线足够好,眼睛足够尖,或许能看见这座泥塑木雕,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一颗血红的珠玉。 月沉寂,星廖落,人无眠。 浮想万千联翩,不平。 直到第一缕曙光照亮了草叶上的露珠,枯坐的人才仿佛大梦初醒,深深深深地,吐出了一口长气。 雪虐风嚎绽物华,暗香疏影醉天涯, 娇羞正合风前韵,愁绪还如山外霞。 万物阴阳应对等,世途反极致偏斜。 经霜自有凌云意,勿做依人媚骨花。 这首诗,咏的应该是梅,当此春日,并不应景。但是灵感永远都是不受控制的,正如人的感情。当枫岫想要写点什么的时候,脑中最先出现的,竟是小轩窗外那一树灿烂的杏花。 而以此吟咏,又觉得不够刚烈的句子,似是难以表达出那份意境。 经霜自有凌云意,勿做依人媚骨花。 心绪,繁乱得莫名。 旭日初升,朝阳照耀下的花海,千娇百媚,艳丽非常。逶迤行来的少女,金发白裙,晕生双颊,甜美的笑容,百花亦相形失色。 同样的一张脸,笑起来竟也大不相同。 凌云意,媚骨花。 文士磨墨提笔,翻开一卷书册。 梁园虽好,非是久恋之家。 “先生,竟要走了么” “叨扰许久,也该离开了。” “可是,湘灵不想与先生分别,多留几日不行吗”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缘分自有定数,强求不过徒增伤感。” “伤感,缘自难以再见。先生还会再来此地吗” “这嘛” “我们,还有机会再聚吗” “呵,一切随缘吧。” “先生” “看罢春色终无味,秋霜丹叶更风情。” “秋霜丹叶” 百花盛开的美景,抵不过远去的一抹紫色的剪影,少女轻抚着手中书册,似已痴了。 花海已远,摩柯堑已近。 紫衣文士再遇黑衣少女。蒙面的刺客双刀不曾出鞘,却已有杀气透出。 “领王命,特来恭送先生。” “姑娘客气。” 寒暄之中,剑拔弩张。 “昨日相谈甚欢,今日又见姑娘,”紫衣文士羽扇轻摆道,“贵上行事,似是甚为反复无常,实叫在下无所适从。” “先生有所不知,”黑衣女子漠然道,“王曾言,占王女便宜的,揍之。先生这几日过得似乎不错,若肯束手就范挨上几拳,彼此当可省去不少麻烦。” 紫衣文士苦笑,十分无辜“吾与湘灵姑娘君子相交,守之以礼,绝无半分不轨之心。” 黑衣女子不再多言,双掌一分合身攻上,起手便是神毁之象。 紫衣文士扇舞红尘,漫天枫叶葬飘蓬,迷离间,竟忽然消失不见。黑衣女子掌劲走空,只抓住了一只羽扇。 “嗯幻术”女子一抓在扇面上抓出五个洞眼,“走得倒快。” 花海之中,黑衣黑裙,黑布蒙面的少女,与万紫千红的景色格格不入,显得如此突兀。 禳命女捧着一卷书册,正在欣赏扉页上的题诗,猛然路遇,少许惊讶。 “萤你今天没有跟着王兄这边有任务” 黑衣少女不答,湘灵知她一贯寡言少语,本不以为意,却在看清她手中之物后,大惊失色。 “这扇子你从哪里得来” 黑衣女子停下脚步,冷冷的眼神睨视,看得湘灵从骨头里发寒。 “楔子,是楔子的对不对你把他怎样了他是客人,你怎能”少女惊慌之下,竟有些语无伦次,“不,你不会自己难道是王兄为什么” 黑衣女子漠然的眼神中,似乎掺入了一丝怜悯,转瞬即逝。 轻轻绕过方寸大乱的少女,刺客径自回复王命,丢下茫然的单纯女孩在原地惊慌失措。 “这楔子王兄王兄为什么” 日光刺目,花海灿烂,金发白裙的少女,水蓝色的眼睛里,泪落无声。 另一双一模一样的水蓝色眼睛,正盯着一把破烂的扇子发直。 “你是说,这家伙拿把扇子做替身,就这么跑了” 黑衣少女低头欠身:“属下无能。” “不是你的错。”刚下朝会的碎岛圣王慵懒地靠上椅背,“术法这块,咱们平时甚少涉猎,这个缺陷的根本原因,还是在我。” 黑裙委曳的蒙面琴姬端来茶盘,摆上茶点,递上泡好的花茶。 “蝶,你觉得这个缺陷该如何补救” 琴姬沉吟片刻,答道“王之长处,是在武功,精进术法虽然也可,但一个人精力有限,样样精通并不现实。” 戢武呡上一口菊花枸杞红枣片泡出的特制花草茶,皱了皱眉头“所以该吸收擅长术法的人么王妹天分虽高,却是只精于治疗方术,这些东西,怎么看也是楔子的专门。罢了,此事难急在一时,从长计议吧。” 萤抬起头道“楔子消失在摩柯堑附近,需要往慈光之塔查探吗” “不用。楔子此刻,除了慈光已无处可去。”戢武抚着茶杯,“但是慈光之塔也未必会保他。若是弭界主,可能还会留下天城培养的祭者,以资利用。可惜现在主事的是无衣师尹,欠缺了这份见识,不曾谛命者,难以想象祭者之术法,有何等特殊作用。师尹此人,绝难容下政敌,必定会将人交予诗意天城。” 蝶不解道“既然祭者如此重要,王何不留下他为己所用” 戢武轻叹道“碎岛有一套兵甲武经,已是树大招风,若我留下天城培养的祭者,只怕楼上楼下,俱都寝食难安,雅狄王前车之鉴不远矣。” 女人们默然不语,戢武习惯性闭目养神,一边盘算一边碎碎念“楔子此人,各方都想将他当做棋子,可这颗棋子岂是易与之辈鹿死谁手,犹在未定之天。四魌界几方较力,平衡脆弱而微妙,火宅佛狱谋求于外,未尝不是聪明的做法。按兵不动,静观其变,等待对我方最有利的时机,才是我们此刻应有的处世之道。” “所以才赶走楔子,见死不救吗” 愤怒的少女,眼角犹带泪痕,压抑着微颤的语句,兴师问罪而来。 “王女,你逾越了。” 蝶欲上前阻止,戢武轻轻摆手让她退下。 “罢了,王妹怒气冲冲,所为何事” “王兄何必装作不知。楔子慕王兄盛名,抱诚而来,王兄视而不见也就罢了,竟明知他处境危险重重,仍是狠心将他驱逐王兄啊王兄你你” “我怎样你既然知道我故意避他不见,就不该私下与他相会。身为碎岛王女,你难道不知你此等身份极易受有心人利用你失之谨慎,我为人兄长当然要替你斩除后患。不怕老实跟你讲,我本来是打算打到他生活不能自理,可惜他跑得真快,捡回了一条命。” “王兄你你竟然明知我与他还”少女一时无言以对,“王兄你究竟有多少耳目,是不是碎岛上下一举一动,你都了如指掌竟然连我也要监视,王兄啊,你究竟要要做到什么地步才甘心” “我身为碎岛之主,若有一事错漏便是失了掌控,一个组织的生存,消息灵通乃是生命之源,何等重要碎岛之内的耳目又算什么若有一天四魌界无处不遍布我之耳目,才算是我这个王当得合格。” “王,王,呵呵”禳命女掩面惨笑,“自那一日起,我便觉得王兄对我不再如以前一般亲密,如今想来,竟是为了这顶王冠。” “你说的那一日是哪一日父王失踪还是婆罗堑大战亦或是我加冕登基”戢武似也渐渐动了真火,“我早讲过,王妹你该正视现实才是,父王不会再回来,王树血脉只剩你我,你究竟要到何时才能长大懂事” “是我幼稚,是我不懂事,我宁可不曾长大”湘灵擦去涓滴而下的眼泪,“王啊王,为了这顶王冠,你能牺牲什么你都牺牲了什么那个温柔敦厚,仁慈善良,疼我宠我的王兄呢也已经被你牺牲了吗” “温厚仁慈只是假象,若非疼你宠你,此刻你岂能在此哭诉责怪于我”戢武面无表情,眼神说不出是冰冷还是悲哀,“你该知道,这顶王冠是我不可卸下的责任,为了这么个东西,我已经牺牲不少,以后还会更多。为了它,我可以牺牲一切我应该牺牲一切这其中,甚至还包括你在内” 湘灵似已被王兄难得的冷酷惊得说不出话。 “楔子之事,不过是个开始,若是连这点决断都无法接受,还谈什么国事家事,不如呆在房里别出来,整天做梦好了。” “呜王兄王呜呜” 少女冻伤似的瑟缩了一下,泪如泉涌,掩面而奔,头也不回的一路呜咽而去。 留下屋里的人,空气沉闷到压抑。 萤“要去追吗” 戢武摘下王冠,狠狠拍在桌上“追个毛更衣” 蝶“这此刻时间尚早若有人求见” 戢武“早个球我要补眠谁敢挡叫那些不长眼的统统去死一死” 于是,蝶和萤都闭嘴了。 戢武炸毛,神鬼莫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6章 36 武王炸毛,神鬼退避,群臣授首那是不可能滴。 身为一个王,人前能发出来的脾气至少有九成九是做戏,当真闹脾气的时候,反而得闷着。中央集权的领导者,真正的情绪,只能展现在可以生死相托的人面前。这也算是权力本身的悲哀。 所以女人们回绝大臣求见的借口,绝对不是王生气了不肯见人,而是 芙蓉帐暖,红日高悬。 摄论太宫站在深红的帐幔外,闭门羹吃到饱还要楔而不舍公事公办,不愧是八代功延,先王重臣,两朝元老。 人臣楷模,或者通俗一点,劳模。 蝶尴尬而笑,萤侍立垂首,隔着帘子远远都能听到房里吱嘎嘭咚的响声。 补充一下,虽然这间房间很大,摆设很多,设备很全,但是具体的功能还是卧室。也就是说,帘幕后面最大的家具,是一张红木大床。 低调奢华又结实的红木大床。 真是让人不想歪都不行。 新上任的伴食尚论年轻脸嫩,跟在太宫后边,脸上早就跟开酱坊似的了,也不知是羞到脸红,还是气到脸青。 “王,”蝶隔着帘子唤道,“摄论太宫有要事求见。” 帘子一晃,飞出来一团衣服,准确砸在蝶怀里,华丽的男式袍服散开,裹在里边的袖扣胸针什么的,稀里哗啦散了一地。 蝶赶紧七手八脚收拾了。 “这这也太”衡岛元别已不知该摆什么表情了,“太宫” 棘岛玄觉皱眉“王这是怎么了” 蝶只能干笑“太宫大人还是改日再来吧。” “嗯。”太宫答应着,却不急着走,“今早上王都见了谁” 回答这句话的,是帘后字正腔圆的一声“滚” 蝶只好继续干笑“太宫大人,您是朝会后头一个来的外臣” “嗯这样啊。”棘岛玄觉突然提高了声音道“诗意天城来函,要求碎岛交出越境逃犯楔子,不知王有何看法” “楔子”帘后传来高八度的怒吼,“什么楔子不知道叫这些不长眼的都去死” 这下元别少年的脸彻底黑了,满朝文武,不良于视的只有太宫一人,“不长眼”三个字,太过伤人。 少年下意识地靠近盲眼太宫的身边。 棘岛玄觉的嘴角微微翘起一个不太明显的弧度,仿佛没听清似的,竟又问了一遍“是楔子,王当真不知” 这次飞出来的是两只鞋。 萤一个箭步窜出来,一手一只接住,转身放好,身手利落熟捻异常,可见是做惯了的。 衡岛元别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倒是棘岛玄觉仍旧十二分淡定。 “那臣就这样回复了。”温文尔雅的太宫朝着帘子欠了欠身,“王还请保重龙体。” 噗的一声,一只枕头正中伴食尚论的脸,接着又是一只,然后又是一只。 枕头之后是靠垫,靠垫之后是坐垫,后来甚至扔出了团成一团的裤子,然后是书本,纸团,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满天飞。 卧室里其他的物件应该还有不少,偏偏扔出来的都是些没什么杀伤力,又经得起摔的东西。 “臣告退。” 太宫大人听声辨位,慢条斯理,不慌不忙,闪过一只只巨大柔软的暗器,踱着方步晃悠悠地出了门,与东躲西藏抱头鼠蹿的伴食尚论同志,恰好形成了鲜明对比。 衡岛元别躲着满天暗器,心下嘀咕,明明我一声都没出,怎么这些东西都跟长了眼似的,尽往我头上招呼呢 戢武很少发脾气。这并不能说明她很乖巧,当年的碎岛小霸王可不是浪得虚名。只能说,她非常自制,自制到不像个小孩子的地步,尽管从心理年龄上来说,她从来就不是个小孩子。 因此,不知该算是庆幸还是悲哀,已经不能算小的戢武,在戴上王冠子承父业正式成年以后,才第一次任性地闹起了小孩子式的别扭。 小楼门窗紧闭,绣海棠的丝绒帐幔遮得房里更加昏暗,看上去就很舒适的大床上,鼓起一个圆圆的被子包,馒头一样,周围空荡荡的,枕头早就给扔得不知去向。 当生提着食盒进来,蹑手蹑脚绕过满地杂物,顺手把几个垫子捡起来拍一拍,放回原处。 双胞胎之一纠结了一下,压低声音细声细气地轻唤“王呃姑娘,该用膳了。” 被子裹成的馒头底部裂开一条缝,伸出了一只手,确切的说,露出被子外面的只有一根手指。 水葱一样的食指向下指了指地面,又向外指了指门口。 意思是东西放下人出去吗 “就算心绪不佳,总还是该吃点东西。” 唯一的一条缝也合上了,被子裹得更紧,馒头稍微调整了一下形状,更像半颗球。 “唉” 一个是蒙头大睡,另一个就关门大哭,当生开始觉得这一对别扭姐妹,真正的让人头疼。 抛开裹被子装馒头的戢武不提,衡岛元别同志这天可谓过得饱受惊吓。 如果说戢武的“枕头雨”不曾吓倒碎岛最年轻的尚论,那么,上司摄论太宫的反常就真正惊到了少年。 说反常,也看不出有多反常。摄论太宫棘岛玄觉,一向是温润如玉的,就是在做武将的时候,都透着一股谦谦君子的书卷气。只不过在受到王切身而过分的侮辱之后,还能一如往常,这本身,就不能算正常。 而且,元别发誓,他家太宫非但没有刻意忍耐的征兆,心情反而倒像是好上了许多。 看看,嘴角的弧度比平时要高一点,步子比平时要轻快一点,虽然很不明显,但是瞒不过他这个伴食尚论的眼睛 “太宫不生气吗”少年忍不住,拣了个没人的机会问了,“王分明故意羞辱,处处针对太宫你,实在不是明君所为” 背后议论已是不妥,衡岛元别尽量谨慎选择用词,好让这话听来不那么,呃,大逆不道。 “我并不认为受到羞辱,”太宫语调温雅淡然,“而且王也并非故意。” “太宫不用为王开托。” “不是开托,只是陈述事实。你跟在我身边多久了” “到下个月就满一年了。” “嗯,那你也算上朝很久了,来,说说看你对王的看法。” “这”元别咬唇沉思,“心思莫测” “呵呵,你不了解王,”太宫伸出手,半空中停顿了片刻,准确摸上了少年的头顶,“不怪你,你还年轻。” 少年的嘴唇咬得更紧。 太宫凝固的眼神似乎不曾察觉少年的情绪,事实上这双眼睛只是摆设,确实察觉不了。棘岛玄觉正沉浸在某种可爱又滑稽的回忆里,表情柔软到几乎可以称得上宠溺。 “王的心思其实很直接。这样讲吧,如果王真是故意针对我,就会命你留下侍寝。” “太宫,这个玩笑不好笑” “不是玩笑。而如果王真想要羞辱我,就会命我留下来侍寝。”太宫像一个好老师一样耐心讲解,“这样你能了解王的行事风格了吗” “” 元别已经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所以今日,王并非故意,也不是羞辱。呵呵,我原以为经历种种变故,王会心性大改,今日看来并非如此,这样很好,很好” “” 哪里好了不好一点都不好 太宫大人关上了话匣子,带着明显的好心情投入到工作中去,徒留伴食尚论继续纠结在这个问题上,理解不能,思维混乱。 戢武终于如愿以偿做了一次昏君,停掉了一天早朝。 只有一天,隔日碎岛圣王还是一如既往,早早坐上大殿中央那把龙椅,眼神迷离心思莫测,气场比以前更冻人,冷得满屋子掉冰渣。 懒觉一天可以睡够,心结却不会自己解开。 在王更加喜怒莫测的日子里,碎岛流行起了一项新兴活动,喝茶。 比如太宫大人找符应女喝茶,比如符应女找禳命女喝茶,比如纠结于王的心事的什岛广诛凑热闹也来找明显十分得宠的太宫喝茶。 至于这些茶水有没有起到效果,那真是只有天晓得。总之王继续放冷气,太宫继续每天叹气,什岛广诛灌饱了一肚子茶水,什么消息都没打听到,暗骂棘岛玄觉这个老狐狸太不够意思之外,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喝这种苦死人的饮料。 男人么,还是烈酒有味道。 禳命女闭门不出,王对待王女越见冷淡,这消息甚至没几个人知道。毕竟,女人事,消遣而已,哪个男人会费心思注意再说,王身边的女人实在太多,原本这个第一祭司就淹没在众多的侍妾里,若不是有个王妹的身份摆在那里,恐怕找都找不出来。 禳命女,得宠也好失宠也罢,从来就不起眼。 日子少了谁都是一样过,当一切变故迁延成常态,生活就算不是云淡风轻,至少也是古井无波。 若说女人们的权利更迭完全没有引人注意,那也不对,至少有一个女人,肯定引起了大部分朝臣的关注。 这个人就是杏花小楼里的歌姬,人称“玉姑娘”。 这个称呼,既不是名字也不是封号,而是个带着香艳色彩的外号,通常会出现在男人们鄙夷又忍不住肖想的黄腔里。 传闻这个女人能歌擅舞,国色天香,尤其是肌肤,白嫩柔滑如羊脂美玉,十分得王的宠爱。她自己似乎也对这身得宠的皮肤格外爱护,平时出门从头包到脚不算,蒙面之外,还要格外罩上一层薄纱,当真是一寸皮子不露,连眼珠子的颜色都不让人瞧见,神秘得令人发指。 就这样,还能勾引得王为她停掉了一日早朝,一年里大半年都歇在杏花小楼,此女手段可见一般。 和碎岛绝大多数的女人一样,这个“玉姑娘”没有名字。不过因为她住在杏花楼,还得过王的亲笔题诗,所以“杏花女”这个非正式的名称,还是传开了。 小楼一夜听春雨,明朝深巷卖杏花。公道点说,王的墨宝,实在是不怎么样 不过墨宝再差,那也是御赐,就如同歌姬身份再低贱,那也是正得宠,实际的权柄并不会因为身份改变。一夜承恩的“杏花女”也好,以色侍人的“玉姑娘”也罢,碎岛后宫实际上的女人之首,便是这个很少露面的歌姬。 奴隶很少惹人注意,奴隶的头目就算惹人注意,也不过谈资而已。比起女人,朝臣关注的焦点,更偏向王会不会玩物丧志。 女人事,谁会当真在意 习惯性思维是一个普遍的盲区,因此自瞎双目的人比比皆是。 朱红的荷花边广袖,配着同色的裙裾,外边罩上藕白色的衣裙,杏色的厚头巾牢牢裹住束起的头发,坠满水晶缨络的蒙面巾外,还垂下一层门帘似的轻纱。 杏花女的装扮,后宫之中绝对没有哪个女人会认错。 女人看女人,总和男人看女人的眼光不同。 镶命女偏过头,刻意不去看那层藕色轻纱下的眼睛,即使这双眼睛的主人刚刚替她解围,斥退了见她失宠便加以刁难的侍女。 一如多年以前,那个威风凛凛从天而降,落在任人欺负的小女孩面前的救世主。 相顾只无言,太过相似的两个个体,相同又截然不同,不需言语,已尽知彼此所思,可是正因为如此,谁又能是谁的救赎 风过林梢,宛如叹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7章 37 对于戢武王的“寡人有疾”,四魌界反应不一。 同一棵树上住了这么久,没在彼此家里互相安插几个探子简直说不过去。自从戢武一掌拍伤咒世主当上了“救赎”,就注定或多或少生活在各种关注的眼光里。三千宠爱在一身的杏花女可能没什么曝光度,槐生淇奥十六岁上一次收下两百姑娘的光辉事迹,却是绝对瞒不住的。 诗意天城一向事不关己,最多对于碎岛难得出了个肯近女色的王表示一点点惊奇。慈光之塔的无衣师尹,则认为此乃韬晦自污,欺敌之计,没办法聪明人就是比较多疑。至于火宅佛狱咒世主,反应就很可爱了,具体表现为鼓励寒烟翠到碎岛串门,并且把女儿娇养得越来越花枝招展,家用观赏两相宜。 翠姐姐十分配合,整天湘灵长湘灵短的,跟进跟出同榻而眠,幸福得像朵花儿一样。 戢武对此多少有些头疼。 当然,碎岛圣王头疼的事情还有很多,不差这一桩。 比如上天界门户失守,走脱要犯,比如御天五龙集体苦境自助游,比如悦神少主离家出走,比如 半夜三更偷偷摸摸潜进别人房里私会,通常是戢武会干的事。不过偶尔,极其偶尔,禳命女也会小心翼翼干出这种事。 好吧,是前所未有,以后恐怕也不会再有。 所以惊醒的戢武发现居然是被妹妹夜袭之后,第一个反应是看天,嗯,天还没亮,那么一定是我在梦游。 戢武翻身闭眼,接着睡。 湘灵叹口气,默默塞上一片炼过的王树晶叶。 薄荷冰爽,清新无限,让您精神每一天。 戢武冰得一个激灵,抹抹脸打起精神“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说吧,什么事儿” 湘灵砰的一声,把一个硕大的散发着寒气的包裹放在戢武面前。 “我把能摘到的叶子全摘了,这些省着点用,够你吃到明年。” 戢武的嘴角默默地抽,王树长点叶子还真不容易。妹啊,王树殿长老会把你撕了的 妹子才不管戢武一脸便秘的表情,接着说“我要去苦境。” “理由” “楔子。” 戢武扶额,不用讲了,漏嘴的肯定是寒烟翠。 “我要是不同意呢” “佛狱建造苦境通道,王兄你不是早就想分一杯羹我去苦境正好顺便探路。” 探路还是顺便你正业就只是追男人啊 “我是想分一份没错,问题是你不是凯旋侯。探路探到了你能干啥” “姐妹中术法我最好,跨时空灵木传讯只有我做最有把握,王兄你曾说过消息的掌控才是一个组织最为重要的资源。”妹子信誓旦旦,言辞凿凿,“反正便是你不许,我也还是要去,王兄你就算把整个碎岛都握在手心里,总有控制不到的地方。” 得,吃了秤砣铁了心了这是。 “这几句话,你准备了多久” “三个月。” 楔子逃狱的消息传出也不过才三个月。 戢武颇为感概“你还记得上一次你这么威逼利诱火力全开是啥时候么” 爱情,真是强大的动机。 “王兄你嗜好掌控,最恨事情脱出预料之外,我这是投其所好,送货上门让王兄好好利用,”禳命女略低了低头,又迅速抬起,“所以王兄也该投桃报李,提个我能做到的条件才是。” 视线相触,妹子下意识想要调转目光,偏又倔强地盯住了兄长的脸,愣是直直的不肯看向旁边。 戢武有些想笑“呵,这会儿不嫌我冷酷残忍见死不救了啊。长进了,有胆子跟我讨价还价” “王兄你本来就冷酷残忍见死不救。”湘灵的眼睛在夜里蓝的发亮,“我想了好久,总算明白了一件事,王兄你就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就算嘴上讲要为这顶王冠牺牲一切,戴上它的时候还不是宁肯把它挫磨到适合自己的脑袋与其求你,不如拿利益引诱你。” 这该算是成长呢还是破灭呢或者都不是,只是被小市民成性的家伙传染了市侩 “和着你的那点聪明才智,全都拿来对付我了是不是”戢武一巴掌拍上妹妹的额头,来回使劲揉,“私心倒是真的吧还引诱呢,也不先称称自己几斤几两。” 禳命女一头金发辫子差点被揉成乱草,双手齐上奋力挽救,一边还不忘记还口“私心还不是有好处,楔子此人有大才,我不信王兄你不想用他” “所以你打算牺牲自己,勾引他当我妹婿是吗”既然劝不动,戢武索性应得干脆,“真是女大不中留。好,我也不为难你,接得住我一掌苍穹俱废,我就送你去苦境。” “王兄”妹子一把扯住戢武的袖子,连害羞都忘了,“王兄你这是强人所难” “怎么做不到那还谈什么”戢武寸步不让,“苦境异域,凶险未知,你也知道佛狱盯着那块带骨大肥肉很久了。这是最低的要求,练成生之卷,随你用武功也好术法也好,能从我手上全身而退,我才放心你去。” 妹子咬紧下唇,仿佛就要落泪,终是绷住了,愣是没哭出来。 “好”湘灵挺直了脖子,几乎从牙缝里挤出声,“我做不过你也要答应我的条件” 或许是绷出了青筋的缘故,难得的,湘灵竟然透出了一两分坚硬的模样,看起来不那么像软妹,倒有点像戢武了。 “要是我做到了,你,你得让我和楔子成亲” 该说不愧是我妹么,真直接,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流氓者似流氓么 “妹的你该先追到人家再说吧” 送走了咬牙切齿就差在头上绑个“奋”字布条的妹子,戢武失眠了。 妹子早熟,妹子早恋,妹子倒追,妹子拿出了不下于本姑娘当年熬高考的劲头,练成文武艺,不求货与帝王家,只为做跨境追星族。 哦,忘了,妹子后面还追了个妹,粉红色名字叫翠的漂亮软妹。 妹哦我勒个擦的这狗血洒的,还有天理了不 戢武风中凌乱。 其实最让她风中凌乱的,还是湘灵临走前最后投下的重磅炸弹。 “王兄,你可是已经答应我了哦绝对绝对,不可以和我抢楔子哦” 戢武一口老血梗在喉间,差一点倒地不起。 话说,我有对楔子起过歪心么有么有么么 举头三尺有神明,干了神马自己知啊╮﹏╰╭ 爱情哦伟大的爱情 “两个字就概括了人类的求偶冲动﹑占有欲望和自毁倾向。” 披衣起,人悄悄,窗外月胧明。 棘岛玄觉午夜梦回,骤然惊觉身侧有人。 所谓“伴食”,就是随侍,饮食起居守夜当值,衡岛元别就睡在外间矮塌上,但是身侧人带着新鲜的水汽,明显不是伴食尚论。 棘岛玄觉暗聚掌力在手,轻声试探道“元别” 一只手伸来掩了他的口,温热柔软,掌心指腹却生着薄茧。 “嘘,是我。” 刻意压低的声音,只有气流吹过耳边,鼻端传来淡淡的味道,不像是熏香,反倒像草叶上凝结而成的露珠,又像是冰锥尖儿上化下的第一滴雪水,清透,沁凉。 王树叶子的味道。 棘岛玄觉散了掌力,微微叹气。 沾着夜露寒气的身子往怀里拱,取暖一样地贴上来,柔软又力道十足,似一只大号无尾熊,又像是包了棉花的钢箍。 “放心,没人看见我,外边那个我打昏了,给他闻了香,不会醒的。”中性化的低沉嗓音雌雄莫辩,“借我靠一下。” 这样不妥,棘岛玄觉想这么说,可是又觉得没有什么能说服怀里人的理由。君臣有别君为臣纲,要臣死都是不死不忠,何况只是借半片床板。男女有别太宫能想象得出,自己这脑后生了反骨的学生定会脖子一梗,噎他一句“我是男人” 某种程度上这话没错,碎岛的王,当然得是男人。 “唉,这次又是怎么了” 戢武从小很少粘人,既不怕黑也不怕鬼,更不怕打雷闪电,一向自己一个人睡,吃饭洗澡也从不要人伺候,还是个小肉包的时候起就十分独立自主。雅狄王欣慰之余甚至抱怨过,这小子一点都不和人亲近,活像个小老头。 只有一种时候她才会撒娇。 “太宫,老师,”脑袋埋进胸口,说话听起来闷闷地,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一阵湿气,“你教我术法好不好” 只有有求于人的时候,戢武才会撒娇。 “怎会想起这个人不能事事擅长,王并不需要术法超群。” “王不需要,我需要。掌控王树通达四魌天源的术法,碎岛若有,必定是在重耳树一脉。” 祭祀王树,占卜吉凶,稍微有点灵力的人都能做,区别不过是程度的不同。而通达四魌天源乃至更改天源的流向,非祭者配合谛命之钥不可。 四魌界,谛命之钥四界的王都有,真正的祭者,却只有诗意天城一个天舞神司。受人钳制,谁也不会甘心,数代以来,其他三界多少都流传了一些专属于祭者的术法。 重耳树所出的玄觉之人,历代为王祭祀,且玄觉本是最好的天赋加持,棘岛所收藏的术法,无论数量还是范围,皆远超王树殿。 “掌控王树,通达天源,王想学祭者的术法”棘岛玄觉的脑子飞快运转,“王有谛命之钥,且与王树有感,学应是能学,不过天舞神司掌控天源已久,王若想动手脚,难免与他对上,术法之上四魌界无人能出其右,未免太过凶险。” “噗嘻嘻嘻”胸口的脑袋笑得一抖,“你想得好远,我都还没想起来呢。” 怀里的人动了动,贴得更紧,再说话已是到了耳边,软软的发丝落在颈间,微微有些痒。 “我保证啦,绝对不随便做危险的事,教我好不好拜托好不好嘛” “王想做什么,不能找人代劳么” “不行啦,有些事情不方便,教我嘛好不好”撒娇的人语调开始颤悠悠的勾人,嘴巴抹了蜜糖似的,“老师你一向对我最好了是不是我这么乖,你忍心让我失望嘛拜托啦教我嘛。你教的话我一定学得会。” 如果说世上真有什么人他棘岛玄觉拒绝不了,一定就是这个魔星。 “臣须得回祖宅寻一寻先人遗物,”棘岛玄觉试着扒开身上的八爪鱼,“王该回去休息,莫误了朝会才好。” “就知道太宫最好了”某人毫不犹豫“叭叽”一声在太宫脸上亲了个口水印子,“太晚了我好困先眯会儿天亮前记得叫我。” 这该说真是长不大么棘岛玄觉愕然之下,听得身边的呼吸渐渐平稳缓慢,竟是已睡着了。 罢了,早晨再叫她起来吧。 对了,这个,看不见的我是要怎么分辨天亮了没有啊 突然想到这么个无解的问题,太宫大人浑身僵硬着开始失眠。 衡岛元别惊醒,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太宫的卧室。 视物不便的敦厚长者刚刚起身,听到声响,唤道“元别吗什么时辰了” “寅正三刻。”少年看了一眼漏刻回答,同时检视四周,并未发现异状。 “昨夜” “嗯昨夜怎么了” “不,没什么。” 摄论太宫一如往常,元别也就静下了心。昨夜那双蓝色的眼睛,实是让人不安,好在不过是梦魇。 自从婆罗堑一战,王亲自送太宫回府,隐约间便有些不好的猜测流言。元别自是相信太宫不是那等样人,只是谁知那人会不会出什么龌龊手段。想必是日间思虑太过,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洗漱更衣,每日常例。 太宫的睡衣,胸腹间有些模糊的污迹。 衡岛元别一瞬间有些僵硬。 “怎么了” “呃,不,没什么。” “嗯” “许是夜里睡姿不对,有些落枕。” 少年的声音有一丝生硬,嘴里在笑,脸上却没半点笑意,冷冷盯着手中脏污的衣物,漆黑的眼眸中似乎有冰凉的火焰在燃烧。 白色的衣服上,金色的发丝映着光,分外惹眼。 “戢武王”衡岛元别无声低咒,暗暗咬碎一口银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8章 38 撇下各自下苦功的姐妹不提,让我们来看看另一个四魌界数得上名号的风云人物。 剑之初。 一个人究竟是能有多倒霉呢 年少失怙背井离乡相思无计不,都不是。 人生倒霉的极致,乃是在你经历了这一切之后,突然发现自己身无分文,连给先人找个墓地的钱都没有。 什么你问他那个贵人舅舅干啥去了都是贵人了么,当然事多了去了,哪里管得到大家闺秀闺阁有失造就的孽种,没在他刚出生的时候就丢到尿盆里溺死,将就着舍一口饭养到这么大,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 幸好他练成了极心禅剑,那么剑也就不再必要。当掉身上唯一值点钱的佩剑葬了亡母,剑之初兜里剩下的零碎,刚好够他买上一个馒头。 啃着最后一个馒头,背着只装了几件旧衣服的包裹,年轻的剑客追随荒木载记作者的脚步,踏上了四处游历的旅程。 尽管他从未看过这本书,而且也远远没有楔子那胸怀天下鸿鹄凌云的壮志。 他不过是想找一个人而已。 一见钟情毫无疑问是件很不靠谱的事,但是世界的奇妙之处就在于,多么不靠谱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惊鸿一瞥,白驹过隙,少年仔半寸芳心,午夜梦回再少不了一个影子,约略间竟也有了“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的情怀。 尽管一钱不名的他只能“衣带渐宽终不悔”,“是真名士自风流”。 不花一分钱的旅游方法,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包子哎新鲜出笼的包子哎” 帮助叫卖一天,得卖剩的包子一笼。 前厅,“客官两位里边请嘞”,后院,“洗碗的动作快啊,前边碗碟不够用哈”。 洗碗三天,包食宿,无工资,干粮免钱。 大多数时候,零工并不是太好找,比如第一站,诗意天城。 剑之初挤在满大街人群中,远远看着五色神皇的车驾经过。雌性刀龙们招摇过市,看向人群的眼神无悲无喜,漠然接受人们的跪拜。 简直淡漠得不像是活着的生命体。 诚然,刀龙们极美,美得贵不可言,咄咄逼人的艳丽,其中犹以五色神皇为最。然而女性刀龙的美丽和冷漠无情是成正比的。 不是冷酷,天生仙体的龙们无论如何说不上残忍,只是冷漠而已,仿佛世间任何人事都与己无关,即使面对的是自己所生出的孩子。 天城五刀龙是同母兄弟,每个人的父亲都不同,黄赤碧白紫,出处早不可考,然而刀龙们从不在意。天城的人们,一向只知有母,不知有父。同样是无父之子,只因为观念的不同,待遇天差地别。 天城的女人们用着一贯挑选“种子”的眼光挑捡着男人,只有血统最优秀的强者,才能获得她们的青睐。 幸好天城的女人十分珍贵,珍贵到不需要被任何杂事烦扰。教育御天五龙的不是他们的母亲,而是专司教职的长老,天尊皇胤和他的弟弟们没有遗传到五色神皇那不食人间烟火的个性,真是幸运。 剑之初只在天城的街市上晃了半天,消化完那最后一个馒头之后,就决定离开了。 我的梦中女子,天城是找不到的。她不可能是这样的人。不,这样的已经不能算是人了。 剑之初转身调头,回去慈光之塔。 当然,这里边或许还有他半天也没找到什么零工可以做的原因。四魌界资源紧缺,各界差异巨大,多少都有点排外,其中又以极为注重血统的天城为甚。 那么,我所追寻的人会在哪里呢 剑之初不知道。 他总觉得慈光之塔那么个规矩多如牛毛的地方,教出来的女孩跟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一样,赵钱孙李周吴郑王,看上去一般模样,总也分辨不出。至于佛狱,剑之初下意识认为,那天惊鸿一瞥的女子绝不是佛狱的人,那双眼睛清澈明亮,即使盈满了泪水,仍是那般坦荡,这样的人,怎么会和邪玉明妃同出一处。 这样的人,又该是何样的人呢 剑之初偶尔也会代人写写书信换点小钱。某次午夜梦回,隐忍不住的少年剑客就着日间剩下的笔墨,描绘出了梦中重温无数次的倩影。 那是那样特别的女子,笔墨画得出她的容貌,又如何能画出她气质之万一。 剑之初读的书不算少,那样的气质,真要形容,一时间却也想不出该如何表达。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 如此特别,独一无二。 而其实所有自以为是的根据,都不过是猜测罢了。 于是,流浪。餐风饮露,卧雪眠霜。 如同无衣师尹所说,慈光之塔再大,也已无剑之初容身之地。盛名负累,昔日睥睨纵横的惊叹,一朝成了过街老鼠,不用界主派人追杀,光是两林里求出位搏名声的学子后辈,便能将他生生烦死。 蚂蚁多了咬死象,何况师尹教导下,慈光人才济济,名声坠地的惊叹纵然武功依旧惊叹,还是得选择避之则吉。 一朝踏上江湖路,飘泊无计归乡祖,寂寞为琴愁为鼓,日月为灯野为庐。 对于进入杀戮碎岛,剑之初是颇有几分踌躇的。雅狄王一生为之奋斗的国家,说不想去看看那是骗人的。可自己家事自己清楚,抛开两界纠缠不休的世代仇怨,无论是慈光惊叹的名号还是他不能对人明言的身世,都太过于敏感。顶着一张与生父肖似的脸,出现在碎岛的地盘上,简直就是在挑起争端。 剑之初平生最不愿做的事,就是挑起争端。 奈何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越来越多的追杀者和越来越干瘪的荷包,让他的选择越来越少。 凭心说,杀戮碎岛虽然有种种不合理的陋习,但有一点绝对比其他地方好很多。或许因为祖先是海上讨生活起家的缘故,碎岛的平民,对外来人的接受度甚高,只要别去评价他们的信仰,守规矩有礼貌的访客永远不会被拒绝。 托这份淳朴民风之福,剑之初顺利安身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岛,做了份收入不错的工作。 这种工作四魌界只有碎岛有,叫做摸海。 碎岛广大的悬空海上,许多细碎的岛屿,岛民靠海吃海,多做这份营生。按苦境的说法,应该叫“采珠”,不过他们采的并不只是珍珠,浅海里的一切海产都是他们的猎物,从鲍鱼海参到水晶宝石,其中又以能锻造武器的矿石最为值钱。 这个行当实在是个凶险的职业,既要胆大心细,又要身体强水性好,还得有点运气才做得来,因此摸海人之间互相帮助成群结队,几乎已是不成文的行规。 亏得如此,只在小河里扑腾过,从未下过海的剑之初,总算是没不幸淹死。渡过了最初的适应期,后面就不算太难,内功深厚的好处就是,一口气总能比别人憋得长些。 既然安顿下来,便又开始寻觅,或者该说,饱暖思那啥。 上岸休息的时候,围着火堆喝些土造的劣酒暖身,男人们一处闲聊,自然口无遮拦,话题兜兜转转,总会带点颜色。 不是没有女人干这一行。 碎岛税收,对女人甚至有些优惠,毕竟奴隶多半是私产,要交税也该是主人交。同理,下海的女人们,都是家里男人的私产,所得的都不属于自己,是栓着绳子被鞭子赶下海的廉价劳动力。 高风险低收入,自由之身的女人们,更倾向于做另一个行当。 “攒够了这一趟,咱们也该跟船去大岛上见见世面。” “啧啧,那繁华热闹,你是没见过还有女人,那才叫女人,红房子里的那些哪里能比” 诚然,女人是不够资格跟船的,能离开小岛出去贸易的,只有男人。 碎岛有四个大岛,衡岛,棘岛,令岛,什岛,王树所在的主岛不算在内。高高在上的王树,神圣的王,对于平民们来说,永远是那么高不可攀。 剑之初踏上的,是什岛。 “多亏了戢武圣王,咱们平头百姓也有了出人头地的机会,太丞大人可是咱们的榜样。” “我看你长得一表人才,功夫又好,不如去投军,说不定也能混个光宗耀祖。” 剑之初笑而不语,举目四顾,船靠岸边,港口人头攒动,女人们精心打扮,娇声莺啼,招揽着生意。 “切,又是个没出息的。” 征兵的小吏啐了一口,转身就走,顺手给旁边不小心靠近了点的女人一巴掌。清脆响亮的一巴掌,声音回荡在男男女女簇拥的人群里,没有一个人回头看上一眼。 女人被打得身子一歪,半边脸肿起,立时疼出了眼泪,却是不敢哭一声,捂着脸收拾收拾,又挂上了职业性的献媚笑容。 麻木而卑微,这就是碎岛的女人。 这绝不是我在寻找的人。 剑之初掏出兜里所有的钱,塞到那女人手里,甩开女人欣喜而暧昧的拉扯,夺路而逃。 或许我梦中的人,可能永远都找不到。 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 竹林里的君子,紫衣华服,正心危坐,焚一炉馨香,涤尽尘世污浊之气。 半空中突兀飘出一片竹叶,随风悠荡,缓缓落在几案之上。 “嗯。经年熏陶,这一颗棋子终于也肯点头了。” 竹叶冒出一点火星,瞬间燃烧,顷刻间烧了个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 “寒,烟,翠” 戢武捏着一张纸,一巴掌拍在桌上,直把楠木书桌拍得陷进地里一寸有余。 “出息了一个个都出息了是不是在我眼皮子底下就在我眼皮子底下” 堂堂碎岛之王,这会儿语无伦次,走来走去的像个磨盘,不知在原地转了多少圈。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宜其室家的之子,在桃之夭夭的美好年华,毫不犹豫地逃之夭夭,只给兄长留了一封措辞恳切洋洋洒洒,却半点起不到安慰作用的道歉信。 戢武气得只想把这个逃犯抓回来,和帮凶一块儿剁巴剁巴,加点生酱小葱拌了吞下肚。 真是不让人省心 直到把书房的地面生生磨下去一层,失控的碎岛圣王才总算恢复了一些冷静。 “蝶,有件事情需要你去办。” 再开口时,戢武的声音已听不出喜怒。 “你可以拒绝,我不会怪你,因为接下这个任务,就意味着你要远离故土,可能再也回不来。” “请王吩咐。” “” 碎岛王女不知所踪,随之失踪的,还有王身边的一名侍女。 少了谁,四魌界都是一样转的,“苦境”这个名词,这时候代表的意义,还只是遥不可及的,传说中的土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9章 39 苦境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 这片广大无垠的土地得天独厚,灵气充沛物产丰富,先天多如狗boss满地走,妖灵奸宄邪魔外道天外来客活尸死鬼,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碰不到的。三天崩一座山五天毁一片海,今天爆个地图明天倒个神柱,时不时还有个四境合一天地互撞,当真是天崩地毁寻常事,沧海桑田是寻常。苦境的人民们坚强又勇敢,开朗又乐观,在这样的环境下,依旧生机勃勃精神满满,东奔西窜生生不息,小日子过得滋润异常。 苦境,总有一股特别的活力。 剑之初的着陆点稍微有点偏西,荒山野岭鸟不生蛋的地方,少年剑客在野林子里迷路转悠了将尽半个月,才看到村子的边。小村子里正在上演最有苦境特色的一道风景线,一群拖家带口包袱款款,急急而奔的逃难村民。 “请问” “问什么啊赶紧走啦,邪天御武杀过来了,这个怪物要吃活人啊” 邪天御武剑之初觉得眼皮在跳,不是在上天界的监狱里关着么呃,不对,好像上次听谁说,哪个哪个越狱了来着 “大英雄罗喉召集人手对付这个大魔头,据说败得惨兮兮,我看是凶多吉少。咱们还是赶紧跑啊” 片刻之间跑得一个不剩,不得不说,苦境居民在逃难这项业务上,那是相当的娴熟。 “壮志雄才意傲然,血尘十万靖狼烟,情缘舍尽成人极,因尽果来二十年。” 六角凉亭纱幔环绕,白衣广袖仙风道骨的文弱书生,轻纱垂落遮掩着面目,低垂着眼睛斟茶邀客,乍看上去,雌雄莫辩。 “血云天柱之法,凶险异常,纵能成事,日后也必身受其害,尝尽恶果,是否要用,你自行决断。” 隐士正对面端坐之人,一身辉煌战甲,气度沉稳,身侧一口锯齿奇刀,锋芒森寒,霸气非常。 “若不用此法,吾等能有几分胜算” “无。” “邪天御武号称不死,回复之能罕见,若无此阵压制,诛魔绝无可能。” “十万人命,四杆九殃幡,仍需抓紧时间,若等他收集了足够多的婴孩,炼制补全功体,此阵亦难奏效。” “可还有其他方法” “苦境之内,应无其他方法。”白衣飘然的隐士叹了口气,“吾言尽于此,还请好自为之。” “大哥,现在怎样办” “要我讲,这个来历不明的天舞神司,不知道安的什么心,十万人呐,说砍就砍那什么九殃幡真正能有用” “二哥,邪天御武的厉害,咱们不是已经领教过了,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全,盲目硬拼并无胜算。” “四弟你太悲观了,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就不信那个邪天御武真正死不去,咱们兄弟齐心,磨也磨死他” “鲁莽只会造成无谓的牺牲,须得谋定而后动啊。” “谋谋谋,等谋好了,西武林早没活人了” “大哥” “” “三哥这是” “十万人的生死状。” “三弟” “若真要杀人救世,这恶名便由我来承担大哥,邪天御武必除” “杀人救世” “呵好一个杀人救世” “这是吾的责任” 罢了,若真要杀人才能救世,那吾便杀身成魔,一赌生死 “明日如果能打败邪天御武,众兄弟以后有什么打算” “打败邪天御武我们就是英雄了,英雄嘛,哈哈,就有无数美丽的女人投怀送抱,醉生梦死。” “二哥总是不正经,三哥呢” “我想继续跟随大哥,大哥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我当然也不会离开大哥。” “那大哥,大哥你有何打算” “吾” “这需要问吗,大哥是英雄中的英雄,是天上地下古往今来第一伟大的人物,他一定能建立一个伟大的王国,成为万世景仰的对像。” “四弟你呢” “我我还没打算,所以才问众兄弟的意见,算了,如果明天我还有命,再来考虑吧。” “战死沙场这样太无聊了,还不如喝酒喝到醉死,哈哈” “四弟不用担心,有大哥在,相信大哥,我们一定会胜利归来。” “别信任吾,连吾也不信任自己。” “大哥突然胆怯,这不是我认识的大哥啊。” “但吾相信你们,相信吾的兄弟,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同生共死” 越往西走,越是人烟稀少。十室九空,田地荒芜,偶尔看见一两个人影,尽是些行动不便故土难离的老人。 剑之初抹把汗,看看火辣辣的日头,捏捏空荡荡的荷包,叹了口气,看来今天的晚餐又得碰运气了。 运气好,打几只野味,运气不好,刨几只地瓜。再惨一点,青年的眼神森森的看向了路边屋后的菜地,要不要稍微劫个富济个贫,试试手气摸两个萝卜啃啃 “少年人啊你怎么还在这这边待不得了,赶紧掉头逃命去吧。” 迎面走来个老伯,拎着篮子拄着拐杖,一步三晃,仿佛随时会摔倒。剑之初看得难受,赶紧上去接了篮子扶着。 “呵呵我这把老骨头还没那么不中用。少年人,赶紧走吧” “这里怎么这么荒凉” “啊你还不知道啊邪天御武把这块地方占啦这个大魔头,吃活人不算,还要抓所有不满周岁的小孩子去献祭啊咱老了没所谓了,你们少年人,赶紧走吧,麦送了性命啊” 正说话间,远处一道血云冲天而起,天际一片暗红,赤黑的云层涌动,天地变色,日月无光。 “啊,那个方向,是狼嚎谷,不祥之兆啊又要有大灾劫降临了” “这是冤魂凝阵” “少年人哎呀怎么一晃眼人就不见了这坏年头多妖物啊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狼嚎谷内。 兄弟四失其二,九殃幡已现裂痕,阵眼竭力维持,血云天柱的阴气与邪天御武魔气对冲,魔神兽形毕露,嘶吼声响彻天地。 战士须用鲜血沾染大地,证明生存的价值。 “凤卿,阵若破,你就先走。” “大哥说好同生共死” “总要有人活下来,继续我们未完成的事。” 金甲战神与兽形魔鬼再度斗在一处,血染征衣,九殃幡阴冷的怨气压下来,热血似乎都冻得冰凉。 阵法再受冲击,君凤卿一口血喷出,摇摇欲坠。 一只手突然抵住他的后背,一股热力源源不断,传递而来。 “撑住,”来人的声音干净清朗,“我不懂此阵运作之法,只能助你一臂,你一倒,阵法便破,那个人就必死无疑了。” 君凤卿咬牙稳住身躯,再催阵眼运转。 阵法加持,九殃幡不再晃动,彤红的血云凝聚,当头罩下,压得邪天御武动作受制,怒吼连连。 “不愧是邪天御武,重伤之下囚禁许久,还能有如此威能。” 鏖战,才刚刚开始。 君凤卿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是个篮子。 很普通的竹编篮子,装着一块腌肉半瓶酱油,似是被风吹翻了,酱油泼出了不少,空气里都能闻到一股咸味。 君凤卿第一次觉得酱油这么好闻,至少比血好闻。他现在满嘴都是血腥味,也不知到底吐了多少,恶心的很。 “吾将归还这十万人的血灵与怨恨,我的眼睛会见证你的灭亡,我的骨头会刺穿你的咽喉,你的追随者永远见不到茁壮的幼芽。” 邪天御武临终自爆,击碎了九殃幡,气流逆冲,阵破人倒,君凤卿陷入黑暗前,耳边只回响着那饱含恨意的诅咒。 居然没死,真是运气。 挣扎着爬起来,映入眼帘的是血污的黄金战甲,一名布衣华发的男子,正执着一棵看上去像是动物心脏的东西,喂着地上昏迷不醒的刀者。计都刀横在一边,沾满沙尘碎肉,原本锃亮的刀刃黯淡无光。 “你醒了啊。”见他起身,男子微笑道,清朗的声音,与助他护阵之时如出一辙。 “多谢这位前辈援手。” 君凤卿发誓,某人听见“前辈”两字的时候绝对僵了一下,不过比起这个,他更在意另一件事。 “不知大哥他” “他没事,我刚喂了药,应该过一会就能醒来。”男子提着那颗心脏走过来,“你伤的不轻,也喝一点吧,算是难得的好东西了。” 剖开的心脏里,流出最后一滴血,掉在男子的手掌上,片刻就凝成了玉石般的固体。 “咦怎么干得这么快” “这是” “邪天御武的心血,据说可以起死回生,疗伤圣品。”男子似乎有些犹豫,“诶,这样也不知还能不能用,要不,你吞下去试试” “这”君凤卿看着那块巴掌大的石头咽了口吐沫,“不用,我还撑得住” “嗯,那你收着当个纪念吧。”男子将血玉塞进君凤卿手中,顺手一把扣住了伤者的脉门,正色道,“现在,告诉我,这么阴毒的冤魂阵法,是谁教你们的” 男子一反方才迷糊的笨拙样,眸色深沉,眼神锐利,无言中散发一股威势迫人。侥是经过数番生死大战,阅历不同以往,君凤卿仍是冒了冷汗。 “银河渡星,天舞神司。” 冤有头,债有主。 怨灵结阵,其凶险残毒程度,绝不亚于邪天御武杀万千人疗己身之伤,这一点,苦境之人自然不知,此法的人却不会不知。牺牲别人的幸福来成就伟大的事业,是非常容易的事情,因为被牺牲的人不是自己,所以这种人永远可以大义凛然。 以天舞神司为名,便当真以为能与那天城悦神圣主一般,任意操控他人生死了么 银河渡星。 六角亭内茶香袅袅,白衣隐士对着星象罗盘,掐指而算,眉头紧皱。 一条人影踏遍地落叶而来,布衣华发,身无长物,面虽年少,却是静若深渊,内敛沉稳,自有宗师风采。 “请问,此地可是银河渡星” 隐士乍见来人面容,瞬间一愣,随即脸色大变,脱口惊呼“哎呀是你” 竟是翻手一掌,转眼间红叶飘飞迷眼,再看隐士,已是化光而逃。 “嗯难道,是那个人”来者略一沉吟,随即化光追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0章 40 文人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俗人说,出头的櫞子先烂。其实都是一个意思。 慈光之塔传说中的惊叹,武力成长史与雅狄王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一直被围炉,从未被超越。 惊叹惊叹,最让人惊叹的,是这个名号下的血腥。 在漫长的围杀与反围杀中长大,剑之初极少紧迫盯人,但只要是他存心想逮的对象,从来就跑不掉。 一指划过,草木倒伏,地上一道深深剑痕,剑客拦路,不动如山。 “停步吧,楔子。” “我苦啊”白衣隐士一个急停,哪里还有半点逍遥谪仙的模样,“无衣师尹竟然派你来取我性命十数载同窗之谊,其心何忍” “在下并非受命而来。” “既非受命,素未相识,何故逼杀” “非是逼杀,而是有一事相询” “何事” “血云天柱之法,是你告知罗喉兄弟” “是。” “此法之恶毒,你不会不知,为何要讲出来害人” “讲点道理好不好不用此法除去邪天御武,只会死更多的人。” “那是你的责任,”青年指着面前人的鼻尖,“帮助他脱出牢笼肆虐异乡的人是你” “是,帮他脱逃的人是我,”隐士坦然承认,“我亦知他甫脱牢笼,定会大开杀戒。只不过在十重天阙,他邪天御武或许还能再撑个十年八载,我却是决计活不过半个月,这是我唯一的生路。” “十重天阙只是监牢,就算位在天城之顶,守备森严,只关押终生囚困的要犯,却也不至于如此凶险。” “呵呵有些事情不知道比较好。” “吾亦无兴趣知晓。”剑者敛目低眉,“吾来此,不过为那十万人命的牺牲讨一个公道罢了。” “公道自在人心。”隐士双掌一扬摆好迎敌架势,“天柱之法,利弊我已说清,也算是过桥抽板,如今已得罪死了前佛狱主,对我并无半点好处。罗喉当世英雄,舍生取义,你不去助他一臂,反来此纠缠不休,人皆传慈光惊叹磊落君子,今日一见,名不符实” “口舌之利,无益于是非曲直,诛魔除害,并非只此一法。” “是,九殃幡不是唯一方法,若是能找来雅狄王咒世主弭界主天尊皇胤,又何苦要牺牲无辜”隐士微侧了脸,“其实你也知道这是唯一可行的方法,不是吗” “但造成这种局面的却是你的一己之私。” “所以你来抓我回上天界伏罪” “不是。” “那你打算怎样办杀我泄愤对牺牲之人又有何益逝者逝矣,重要的始终都是活着的人。” 青年剑客沉吟了半晌,叹道“是。你并不该死。” 隐士闻言,松了一口气。 君子不行身后箭,笑里刀,杯中毒,强中取,言虚诞,叛道心。慈光之塔的惊叹之所以是惊叹不是杀戮,就是因为他是登仙道上难得一见,真正把君子这份坚持当做人生准则的人。 此时既然未出手相杀,以后也不会再出手。一言九鼎,明辨是非,雅狄王之子,绝非反复小人。 “罗喉兄弟因你一个阵法担下罪业,你要如何打算” “现在还不至于出问题。安抚民心建立国家,始终是英雄的工作,出主意的人远远看着就好,我也不会走得太远。” “你最好是负起该担的责任。” “吾知。”面对不依不饶的青年,隐士不由苦笑,“既非追吾而来,慈光之塔不出世的惊叹,又是因何缘由来到苦境” “这嘛,说来话长。”剑之初不愿多谈己事,“你我之前应是素未谋面,为何你一眼便能认出我的身份” 因为我见过你爹这句话在某人嘴边兜了个圈,最后还是没说出来。 邪天御武能到苦境,雅狄王却难有这般好运,禁流之域不比十重天阙,并无祭祀天源的阵法可堪利用,炼不出天外之石,何况重伤的碎岛前王,术法未必就好过天城前任候补祭司。 茫茫宇海,宇海茫茫,多半是再见无期。 有些事,始终不知道比较好。 “慈光惊叹剑之初,何人不识” 说不上一见如故,倒也不再有味,愿为苦境出谋划策对付邪天御武的楔子,和甘为异乡之地的牺牲者们怒发冲冠的剑之初,某些地方其实有些相似,尚不至于相看两厌,但他们本质上又是南辕北辙的,因此也注定无法相谈甚欢。 之后的对话,称作讯息交换比较恰当。 “御天五龙齐出追捕逃犯,应已来苦境。” 既有追兵,日后行走江湖,还得多加小心。 “这画中女子” “噗咳咳” “看来你果然见过,你可知” 青年的脸上浮出一抹嫣红,迟疑着竟是欲言又止。 隐士倒退两步,深吸一口气,半天没能吐出来。 偶开天眼窥红尘,谁能保证窥到的红尘真相,不会反过来刺得你双目血泪流呢 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剑之初披一袭蓑衣,戴一顶斗笠,于烟雨江南的湖面悠然垂钓的时候,天都正如日中天。武君罗喉爱民如子,西武林山河一统,万众归心,一片和平景象。 当然了,遥远的西武林故事,与江南水乡的人们实在是关系不大,最多茶馆里的说书先生打听了,添油加醋“艺术加工”一下,编上个几十回的评书,讲上几日,混些茶食钱。 钱塘自古繁华,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南方气候温暖,动植物种类繁多,一把柴刀一柄钓杆,自给自足完全可行。苦境山明水秀,最适隐居。剑之初在湖边盖了间茅屋,一住好多年,每日垂钓赏景,几乎没怎么离开过。 失去了祭五脏庙的经济压力,某人的宅男本性,立刻暴露无遗。 天共水,水远与天连。天净水平寒月漾,水光月色两相兼。月映水中天。 长夜漫漫,水月伴孤影,展开水墨丹青,思绪本不堪言。 “此女与杀戮碎岛祭司禳命女似有几分相似。”白衣的隐士当时这样说,“免想了,碎岛从不与外界通婚,祭司更须终身不嫁侍奉神明,你这一份心思,足够害她死上几个来回了。” 今生今世,吾不会再踏上四魌界的土地,相见无期,相识无望,便是只在心中挂念,亦不行么 良晨美景,虚设。 人与景,人景古难全。景若佳时心自快,心远乐处景应妍。休与俗人言。 谁说的来着每个吊丝心目中都有一个女神啊 六出飘霙,烟雨蒙蒙。 细雨中,白衣如雪的倜傥公子,执一柄油纸伞,小心遮住一座无声无息的石像,却任由细密的雨丝,飘落在自己的身上,沾湿乌黑的发鬓。 “兰烬落,屏上暗红蕉。闲梦江南梅熟日,夜船吹笛雨萧萧,人语驿边桥。” “这一脉烟雨,我陪你同看可好” “我一定会治好你。” 六出飘霙的主人,十分擅长自言自语。 就在这一段纷乱又平静的苦境时光里,中原之地,某个极为普通的小城,新开张了一家极为普通的青楼。 老板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眼侧颊边纹着一只小巧细腻的蝴蝶,一笑起来便像是要振翅而飞,手下姑娘们个个肤白赛雪,笑颜胜花,温柔似水,一时间高朋满座,客似云来。 “第一是潜伏,吾要你绝对不可暴露身份,尤其是与吾有关的身份。第二是打探,吾要知道苦境的风土人情天时地理江湖人物,一切有用的情报。第三,吾要一处基业,钱财土地房屋势力,都要有一定基础,还要安全隐秘。具体如何经营,凭你自决。”金发的王者眺望远处,“至于王女之事,略加关注即可,不用浪费心力在她身上。” “是。” 选择飞出笼子,蝴蝶就该对自己的生命负责。阳关道与独木桥,山长水远,既然不能互相扶持,分叉的路,便只有自己走。 至于偶尔泛起的思念,放在心里,锁进角落,遗忘就好。 四魌界,总有着说不完的是非;戢武王,总有着忙不完的事情。 天源的术法,棘岛一脉的记载也是残缺不全,便是棘岛玄觉自己学起来,也得连猜带蒙,何况是术法基础几乎为零的戢武。好在带上血魉之羽,凭着血统,戢武能与王树有相当的同步率,虽然进境缓慢,总不至于全无收获。 每日政务之外,戢武最常泡的地方变成了祭天台,比王树殿长老祷告还勤快。王敬重王树,就是敬重王树殿,长老们语气谦虚实质傲慢地赞美了几句圣王英明,戢武懒得跟他们废话,恭恭敬敬哼哼哈哈,混过去算完事。这一帮菩萨,现在她还没工夫对付。 杏花小楼久无人居,竟有了一些荒芜的摸样,后宫一下少了两个主事的,冷清了许多。双姬正式担任了王的贴身护卫,萤却还不习惯统领大队人马,再加上少了统管后勤的禳命女,交接之间一团混乱。不得已,符应女友情赞助,接替湘灵和蝶的一部分工作,管起了财会和情报,每日里书信来往如雪片,炭盆常年不空,烧的统统都是纸灰。 “王啊,再这样下去,我烧纸灰都要烧出肺炎咯” 戢武没心思管她会不会得肺炎,手下人才组成太过单一是非常伤脑筋的一件事。财会或许不是大问题,但就拿情报来说,不论是双姬还是萤卫,筛选消息的时候多少都有遗漏之处,而自己去筛检消息很显然不现实。缺少智囊真的很头疼,戢武甚至动了把这差事交给棘岛玄觉的念头,不过上朝的时候看看站在太宫身后的伴食尚论,这点念头就自然烟消云散了。 回去给双姬的任务又加了一条监视衡岛元别动向。 麻烦真多 碎岛群臣庆幸王终于不再沉迷美色,转而励精图治,大感欣慰,当然一部分人如什岛广诛,对王太过看重王树殿稍稍有些不满。不过棘岛玄觉是个很懂得平衡的人,几次有意无意的疏远之下,戢武心领神会,找个机会发作了太宫一次。太宫两朝元老,当然不是发作一次就能撼动地位的,稍微失一失宠,有益于太丞同志的身心健康。 当个爱护员工的领导可真不容易 人的压力一大,就会寻找减压的出口,上朝是一件很正经的事,天源里的术法练习,某人就尽量设法娱乐一些。 凭借血魉之羽,通过王树沉入天源,理论上,可以连接到四魌界任何一个地方。 理论是理论,事实上当然没这么容易,戢武努力许久,只能连上几个比较特别的地方,每一个都是祭祀天源运用术法的所在,比如佛狱扶木根系所在的狱火之地,比如上天界的禁地十重天阙。 传闻十重天阙上有座最坚固的囚牢,绝少人知道,那还是一座圣殿,刻画着巨大的阵法,作为祭祀天源的祭坛。 天舞神司的专属祭坛。 发现这一点的时候,戢武正与无数的光流融在一起,躲在源流之中,颇为兴味地看着悦神圣主虔诚舞蹈。天舞神司天舞神司,作法祭祀的时候真是舞姿圣洁若神降,可惜,施法的目的就没有那么圣洁。 邪天御武挣脱了作为天源祭品而死的命运,逃去了苦境,缺失的能量需要弥补。制造天外之石并不难,难的是,不让五龙发觉抽取他们的根基,悦神圣主之术法,果然精妙绝伦,看来御天五龙恐怕只能用一半的功体撑过空间旅行了。 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下得去手,五色神皇,当真非凡人也戢武的麻烦人物记事簿上,又得多加一笔。 这江湖,当真是越来越难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1章 41 山中无岁月,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不过一弹指,时间在霹雳这个坑爹的世界里毫无意义。天都兴了又亡,英雄生了又死,一代代更替的故事,只有与之息息相关的人才会去注意。在这个纷乱的世界上,值得关心的事情太多,人难免总有那么一些自私。 很多很多年以后,三先生在苦境聚头的时候,或许内心未尝没有感慨过。枫岫主人,拂樱斋主,极道先生,各自为着各自的理由,换过了面容与身份,在异乡之土论道相交,又彼此提防,其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一如慈光佛狱与天城的纠葛。 三人之中恐怕只有尚风悦目的最是单纯。悦神族少主正直善良到了天真的地步,换个衣服拿把折扇便算是改换了身份,还保留了一直以来闻名四魌界的习惯进门不脱鞋者,天诛。 连住的地方都起名啸龙居,真是生怕某条龙认不出来。 由此可见,天尊皇胤实在是个幸运的家伙,尽管这个幸运的家伙对此豪无自觉。 另一个幸运的家伙,则一直安心当着宅男。 落满江湖的烟雨影响不了剑之初平静的日子,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心静自然凉,心安天下安。 作为一个宅男,剑之初算是阳光型的,至少他每天都晒太阳。很偶尔的,他也会出去卖几条鱼。人嘛,毕竟是群居动物,需要些生活必需品,他总不能自己去晒海盐不是 只是,江湖么,有人的地方,就有风波。 村里闹起了拐子,接连丢了好几个孩子,一时草木皆兵。丢孩子的父母没头苍蝇一样的到处找,孩子还没丢的父母拿着菜刀木棍天天巡逻,看见个外地人都恨不得拿眼睛剜出个洞来。深居简出到现在还没混个脸熟的剑之初,躺着中枪,拎着鱼篓给盘问了半天,篓子里的活鱼都给问成了死鱼。 许是为了那篓壮烈牺牲的鱼,宅男心血来潮,决定去寻一寻那些走失的孩子。 这一寻,是非也就染上了身。 按下葫芦,跟起来的往往不止一个瓢,顺藤摸瓜,搞不好能摸出来一整片西瓜地。 舟行夜渡,夜寒如水,大船停在岸边,官船,船上的乘客,却不是官。 南人北卖,北人南卖,水路更好走。 易子娘给自己倒上一杯酒,开始擦枪。 这一次的生意并不太顺利,后边缀上了尾巴,不过她易子娘行走江湖这么久,枪下亡魂不知凡几,还从没把这点小麻烦放在眼里。 灯花一闪,房内突兀多了一人。 “停船,调头,将舱底的孩子送回。” “胆大无脑,真想知道你的阿娘是怎样生你的。” 下一瞬,枪响,墙板多了一个洞,人却已不见。 语声再起已在身后,仍是那句话,一个字都没改。 “停船,调头,将舱底的孩子送回。” “做梦。” 旋身,退弹壳,装弹,瞄准,一气呵成。 手腕一麻,枪已脱手。 好快的速度 易子娘心下一凛,迅速后退“尊驾何人为何来趟这趟混水” 灯下青年伫立,冷肃的面容宛若磐石。 “将舱底的孩子送回。” 哪里来的愣子易子娘暗骂一声,足底微动,舱板猛然沉下去一块,青年脚下一空,顿时跌落。 易子娘拾起武器,抬手对着下落的青年就是一枪。 黑漆漆的洞口下飞出一块碎木,直击枪声出处,易子娘堪堪避过,不再迟疑,飞身穿窗而出。几乎同时,青年自陷阱下一跃而上,只听得窗外一声水响,已是空无一人。 “嗯” 青年也不追赶,径自下到舱底。底舱里关着十几个孩子,有大有小,神情呆滞,似是被迷了神志。青年看得皱眉。 船尾,穴道受制的共犯们横七竖八躺了一地,船工杂役们抱着头蹲在一边。 “好了,”青年对还在哆嗦的船工们说,“现在可以开船了。” 剑之初把犯人都押送去了县衙。慈光之塔出来的人,就算流氓也是有文化的流氓,一向遵纪守法。 何况这么多张嘴要吃饭,他养不起。 九品县官芝麻大,这是真话。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这也是真话。 剑之初没钱,但是剑之初不用进门,他完全可以翻墙。 苦境的官员很有素质,半夜三更被挖起来发现衙役全倒了,立刻趴下,高呼“大王饶命啊” 剑之初“我不是大王。” 县官趴着头都不抬“好汉爷,英雄爷,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八月小儿,您老大人有大量,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求大爷饶小人一条贱命啊” 剑之初“”苦境官员的行事方针,果然与四魌界大不相同。 青年剑客指指捆成一堆扔进院子的俘虏们“这些是拐孩子的犯人。” “大侠为民除害,义薄云天,实应为万民敬仰” “他们运孩子的船是你的。” “小人是被逼的啊都是这些不法之徒强抢” “你收了多少钱” “小人怎会沾此不义之财” 剑之初打个响指,县官鼻子底下的青砖碎成了小块。 “来人啊,快去把我床下的箱子搬来”县官擦着满头冷汗,“呵呵英雄爷,息怒,息怒啊,您还有什么吩咐,小人一定照办” “你不是说不沾不义之财” “小人一时糊涂,一时糊涂” “你以后若再” “英雄明鉴啊”县官伏地大呼,“小人今后绝对爱民如子,每日三省,再也不敢行差踏错了啊” “嗯,反正再有这种事,我第一个找你就是。” 趴地上的人哆嗦着,汗流得更多了。 剑之初再一指院子“这些人还有悬赏。” “是是是,快,快,把封好的银子拿来”县官抬头瞄一眼,“顺便再拿几匹上好的衣料来” 剑之初低头看看身上的衣服,啥也没说。 于是县官安心的抬起了头,呼出一口气。 这口气还没呼完就卡住了。 一把缅刀停在耳畔,森寒的刀刃似是吹毛可断,几根鬓角的头发丝儿,轻飘飘落到地面,证实了它的锋利程度。 执刀之人黄衫翠羽,蒙着面目,只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纵是杀气满身,仍蕴着丝丝风情,此刻这一双妙目斜斜睨视,打量着两根手指。 挡下这势在必得的一刀的,平平无奇的两根手指。 剑之初两指夹住刀身,缅刀便无法再进分寸。 黄衫人冷哼一声,翻腕抽刀。剑之初屈指轻弹,叮的一声脆响,缅刀荡开。便是这眨眼之间,黄衫人一口气攻出十数刀之多,刀刀不离跪地之人咽喉要害。剑之初以指相接,滴水不漏,速度竟是犹胜一筹。一时叮当之声不绝,只见一团白光,围着中间趴跪的人周身上下翻飞。 跪在地上的县官早就不哆嗦了,非但不哆嗦,连呼吸都屏住了,房间里渐渐弥漫起一股臭味。 黄衫人眉头一皱,虚晃一招,扑出门外,廊下捆成一团的犯人们避无可避,眼看着刀锋袭来。 剑之初合身追出,后发先至,再次一指荡开刀锋。 黄衫人身法一变,满场游走,缅刀起落间叮玲作响,刀柄上竟是系着金铃。受真气激荡,铃声阵阵,配合刀锋颤动,宛如音律,绵绵不绝。 这音律时强时弱,起伏不定,似有惑乱人心之效。剑之初尚不觉得如何,院中受制的俘虏们却已承受不住,不止。 “赫。” 心知铃声有异,剑之初轻啸一声,气劲爆冲,顿时飞砂走石,金铃声哑,黄衫人受震飞退。 飞退的方向,却是屋内,以退为进,顺势而杀,缅刀如电,袭向屋内目标。 “不好” 剑之初飞身追上,电光火石间擦身而过。 屋内的人昏在地上,身下一滩水迹,房中没有半点血腥味,只有扑鼻恶臭。 院内哀嚎之声戛然而止。 中计。 不及追出,剑之初回身一指。 “十剑擎天傲临风。” 剑气过处,一声金铁交鸣,一抹鹅黄身影越墙远遁,留下遍地无声无息的死尸。 短短片刻,院中已无一个活口。 “这唉” 剑之初瞥了一眼昏倒在地的人,略有迟疑,终是翻墙追去。 自古经纶足是非,阴谋最忌夺天机。从此当歌唯痛饮,不湏经世为贤人。 风回小苑,安静一如乐土。 猛地一条人影冲入,带起一片风尘。 “愁大夫”剑之初匆匆而来,举目四顾,“孩子们呢” “睡了。”独坐的医者满脸无奈“这位壮士,我这里是医庐不是托儿所,我是大夫,带小孩不是我的工作。” “呃,抱歉。” “看你一脸惊慌,是发生何事了” “在下送贼人前去报官,谁想竟在县衙内遭人灭口,我一路追赶凶手,却半路失了踪迹,恐怕对方声东击西,来此下手,是以匆忙返回。” “此处并无异样,我也还有些自保之能,壮士不用担心。” “行凶之人黄衫蒙面,头戴翠羽,使用一把缅刀,刀法上乘,刀上系有金铃,练有以铃音扰人心神的异术,大夫若见此人,千万小心。”剑之初越想越不放心,“不,我还是暂时留守此地为好。” 愁未央却似是有些出神。 “黄衫翠羽铃音” “嗯,大夫你识得此人” “不,不识。”愁未央转动轮椅,“唉,自你带着这些孩童上门求医,我便知麻烦上身,却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这般的麻烦。” “抱歉,连累大夫了。” “罢了,若真不愿意,就不会让你进门了,谁叫我是行医的。” “啊,对了,”青年突然想起,提出了一个包裹,“这是诊金。” “”愁未央有些意外,“我还以为壮士你身无分文。” “呃,这是县衙出的悬赏。”青年剑客的脸有些红,“多谢愁大夫相助,这几日在下便叨扰了。” “我叫愁未央,你就别再一口一个大夫了。” “那也请别再称我壮士了,”青年剑客笑起来有几分腼腆,“在下剑之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2章 42 阴暗的密室,黄衫少年盘腿端坐,噗的一声喷出一口血。 任务未能完成,反而重伤逃回,少年自出道以来,还是第一次吃这样大的亏。 朦胧中似又听见飘渺的哭泣,高高低低忽近忽远,牵引着本就紊乱的内息更加躁动,一发不可收拾。 又来了,挥之不去的噩梦。 少年的神智已有些不清。 呜咽渐渐响亮,那是混着杀伐之声的呼号。 “妈妈妈妈” “杀啊” “哇啊” “情儿,情儿,你要活下去” “你要坚强,一定要活下去” “母亲母亲父亲” “保护阿多霓” “保护阿多霓” “保护” 声音的尽头,死寂。 血与火。 漫地的血,冲天的火。 无声的杀戮场景,沉默的哑剧。 寂静中,是谁在唱歌 好怀念的歌。 啊,是我。 是我在唱歌。 可我又是谁 孤羽。 霓羽族。 阿多霓。 “慕容情” 少年喃喃自语着,似清醒又似沉迷。 那是他的名字。 “妈妈妈妈”“小宝啊我的心肝”“大花大花啊”“三妞我的三妞啊你在哪儿啊”“爹”“爷爷” “大家不要乱不要乱”“排队请排队”“找过的请到这边”“让一让麻烦让一让” “虎子啊,虎子大哥啊我家虎子丢了半年了啊,在不在这儿啊” “大娘不要急,会找着的。” “儿啊我的儿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啊呵呃” “不好啦有人晕倒啦” “扶到这边大夫,麻烦你照顾一下。” 这样的混乱,起因不过是某人贴出了一张告示,让附近丢孩子的人家前来认人而已。 反客为主的最高境界是什么看看忙里忙外精神奕奕的剑之初就哉了。老实讲,愁未央对他的佩服已经提高到一定的层次,在这般混乱如菜市场嘈杂像鸭子塘的环境里如鱼得水,这家伙,其实是异类吧 这某方面来说确实是外星人没错 不知第几次拿出嗅盐瓶救治哭到四肢麻木的家长,某位倒霉医生无语问苍天。 十几个小孩子,来了几百个家长,失望的人远比满足的人多得多,大喜大悲极其伤人,每天不昏倒十几二十几个,就不像是在过日子。 我是什么时候习惯这种绝对不正常的日常的啊 如果不是心疼桌上那些药,愁大夫一定会表演一下什么叫掀桌。 “哎呀大侠啊原来你在这里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啊,是县太爷,你带衙役来帮忙吗太好了快让他们帮着维持秩序这样乱很容易有人受伤啊” “呃,这个,小人刚刚辞官” “哦,这样啊,”青年转身继续忙,“那边的,不要挤排队啊” 前县令僵在原地,再也插不上嘴。 “既然来了,就帮忙吧,”愁未央出来救场,“这里人手不够,麻烦你去烧些开水。” 前县令“”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啊落地的凤凰都不如鸡,何况区区一个县令。 “大夫啊大夫,又有人昏倒了” 几位热心大叔抗了个少年过来。少年昏迷不醒,脸白如纸,衣服上黄一块黑一块,脏到看不出底色。 “这娃昏在门口,也不知是哪家的。” “快送到里边”愁未央神色一凛,随手拉过前任县太爷,“外边交给你,有人哭昏就给他闻嗅盐,扶到阴凉地方喂些水。” 离职的青天大老爷举着嗅盐瓶,傻傻看着愁大夫轮椅款款,不带走一片云彩,呃,好吧,是不带走一个病患 于是助人为乐的好青年剑之初同学扶人过来的时候 “咦怎么是你愁大夫呢” “在里边忙” “哦。那这个拜托你了。” 足有两百斤的大妈瘫倒在椅子上,哭得直抽抽。 屋里一声喊“剑之初进来帮忙” 青年立刻答应着进去了,留下了满院子的大人哭孩子闹。 “哎哎别走啊,”前县令欲哭无泪,“这,我不知道怎么做啊喂,大妈,大妈别哭了行不老爷命令你不拜托你别哭了别再哭了好不好哇你再哭再哭呜我也想哭了” 这个教训告诉我们,看热闹时千万不能站得太靠前 运功完毕的剑之初擦了擦汗“好了。” 一边愁未央看他的眼神已由惊讶变成了敬佩,某种程度上,某人的确值得敬佩。 “竟能在如此吵闹的环境里心无旁鹜,运功导正他人岔乱的内息,居然还没有走火入魔,剑之初你果然不是常人” 这是夸奖吧这应该是夸奖吧 “呃啊”床上受伤的少年睁开眼睛,猛然一惊,“是你” “别起来”剑之初一把把挣扎的少年按下去躺着,“你还需要休息” 少年的身体虚软无力,眼神却杀气腾腾,剑之初不禁思索,难道是我以前的仇家不会啊,那些人都在四魌界呢。苦境里我还没几个熟人啊 “剑之初,若你已恢复,便去外边帮忙吧。我担心外边忙不过来,这里我在就好。” “啊,好。你好好休息。” 青年一出门,仿佛带走了满屋子的阳光,室内阴暗了不少。 医者和伤患,相顾无言。 “奇怪的人。” “嗯,他确实令人惊叹。” “你不想问什么吗” “你这副模样,还用问吗” “呵,出卖我,或许能得到意想不到的好处。” “我只是大夫,多余的事情与我无关。”略有迟疑,又加一句,“也与他无关。” “难得,当真难得,”少年嘴角浮起一丝玩味,“大夫你竟然还会保护别人” “孤羽” “慕容情,”少年重音强调,“我叫慕容情。” “嗯你原来是这样。” “这样又如何”少年略蓄气力,竟渐渐坐起,试着下地,“我绝不会再回去,而你,出手救我,当真胆大,或者是,因为出现了帮手,有持无恐” 虚弱的少年眸心森冷“要知道,杀人灭口这种事,我可是一向做得十分顺手啊。” 气氛一时剑拔弩张,医者却反而镇定了下来。 “你不是他的对手。”愁未央淡然自若,“若要杀人,刚刚你就该动手,现在还不动手,不是身体不允许,就是你自知毫无胜算。” “而另一个人,他暂时还少不了我这个大夫,你的分量,不够让他牺牲我。” “哼果然有持无恐” “你要怎样想都好。你们的事,我无心介入,救你的人是剑之初,并不是我。” “嗯他,叫做剑之初又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风回小苑既是医庐,就不会拒绝病患,你且在此安心养伤吧。” “你会后悔” “哈,早在识得那个人的那一日,我便已开始后悔了。” 很久以前,以圣为名,以苍生为计,许下济世救人宏愿的那个人,害他失去了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 后悔,后悔到连他的名字都不愿提起。 旧事重现,如此相似,又一个以救人为愿的人,又一次敲开医庐的门。以前的一时轻信,如今的一时恻隐,人总是不知悔改,一再犯着同样的错误。 还会失去什么 反正也没什么可再失去了。 而这些阴暗的心思,剑之初自然是不用知道的。 “大侠救命啊” 放着好好的官不做,辞职挂印只身落跑,原因只有一个,县令正受人追杀,理由就和无数被灭口的人一样,知道的太多了。 “呜呜,小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和那个人伢子搭上线的明明是我上司,小人不过小小分一点甜头而已,如今事情败了,黑锅都往小人一个头上扣啊我冤啊” “如今上头等着要我顶罪替死,下头亡命之徒等着杀我泄愤,小人这下真是没活路了啊大侠大侠你义薄云天,武艺高强,英雄豪杰啊望您看在小人罪不至死的份上,千万救小人一救啊让小人跟着您吧,做牛做马绝无二话” “这愁未央可否” “你决定吧,”愁大夫看看满屋子的被追杀人口,突然觉得他开的不是医庐,是避难所,“反正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于是就此拍板。 到底是身体好的少年人,慕容情恢复的非常快。不过追杀他的人来得显然更快,在少年前杀手勉强可以下床活动自己打理个人卫生的时候,充当护草使者的剑之初已经废掉了第三批黑衣蒙面人的武功。 “你竟然没杀他们” “得饶人处且饶人。” “打虎不死,反受其害” “他们武功已废,再无威胁。” “放走一个都会泄露我们行踪,引来更多的追兵” “这,我们的行踪也不甚隐秘,何必赶尽杀绝” “何必你你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话不能这样讲。谁也不是天生就是坏人,人死了就无法改变,每个人都应该有改过自新的机会。” “你你果然认出来了。去死呃放手” “我什么都没认出。过去的事,你若不愿讲,我不会问。” “你可恶放手” “既已放下屠刀,便不该再染血腥。不改变过往的行为模式,如何接受新的生活” “谁要听这些” “你现在在这里,难道不是因为想要改变吗” “呜混帐” “我会帮你,我们一起面对,你不是孤身一人。” “呜呜你剑之初,你是个混帐不折不扣的大混帐” “呃这抱歉是我出手太重呃这对不起这呃别哭” “谁哭了是风吹的风吹的知道不” “呃是是是姑娘没哭是我不好” “” “咦” 伴随巨大的巴掌声,响起一声惊天怒吼“你才姑娘你全家都姑娘” 剑之初同学捂着印上五指山的半边脸,默默腹诽不是姑娘你整天叫我回避,回避个毛啊丫的愁未央,你害我呢 愁未央人家娇生惯养的,脸皮薄不行吗诶,今天天气不错,富长贵啊,帮我准备出诊的药箱。 对了,顺便一提,现任小厮的前县太爷有个相当招财进宝的名字,叫做富长贵。 他真该去做生意的,是吧 “咳咳咳咳” 黑暗的殿堂里,压抑的咳嗽声阵阵回响,空气中飘散着微苦的药味,消毒用的烈酒味,隐隐地还有一丝血味,混杂在因密闭而污浊的空气里,刺激着医者敏感的嗅觉。 吸一口气,愁未央开口“你的伤势不轻。” “还死不了。” 黑暗中的男声回答,声音虽有些虚弱,却沉稳安详,带着安抚人心的蛊惑力,听来宛如神明的低语。 神明啊,对医者而言,真是不靠谱的东西。 “你伤处的剑气非同一般,是何人所为” “几时起愁大夫也开始关心这些烦扰杂事了” “知道伤势来历,有助于治疗。” “便是不知来历,以大夫之能想必亦是无碍的。风回小苑里的人,大夫不也一样不知来历” “你用了多少人监视我” “今日之后,便一个也不剩了。”黑暗中又是几声轻咳,“愁大夫,乱捡东西不是好习惯,受人圈养的鸟儿,就应该待在笼子里才对。” “我是大夫,不是捕鸟的人。”愁未央收拾着针灸器具,“鸟儿长了翅膀,自然要飞,留不住,何不放生不肯放生,被啄伤了手也是活该不是吗” “大夫为人,总是心善,”黑暗中几声轻笑,“我便卖大夫一个人情。只是躲得了一时,难躲一世,天君无处不在,短暂的恩赐,还请好好珍惜。” “自由宝贵,谁都会珍惜。雪儿她好吗” “她过得很好。” “何时能见” “大夫,你明知道不是吗” “唉” “啊,愁未央你出诊回来了。” “嗯,剑之初,你们这是” “某人放生放得太多,惹来棘手的硬茬儿,正准备跑路。” “慕容情,你伤势无碍了” “我好得很” “抱歉,愁未央,连累你也得躲藏。” “无所谓,搬家而已,你们出力。” “那是当然。” “富长贵,出力去。” “是,少爷。” 剑之初黑线,愁未央黑线。 “看什么看他是我的手下了。谁叫你们没钱雇人” 杀手都是富裕的,某人跑路时,衣服里缝满银票,靴子底垫满金叶子。 慕容情的头顶上金光闪闪五个大字爷是有钱人 “明明收了人辛苦攒的金银财宝,结果半天不到就身无分文,剑之初啊剑之初,你实在是”多金的大少爷夸张的摇头叹气,“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本老板日后开店的时候,给你留一间茅草房,总不至于让你睡大街就是。” 穷人剑之初沉默,次穷人愁未央沉默。 “怎么我不能当大老板” “能。当然能。”愁未央只觉得世界一下子真实到了奇妙的地步,上一刻还腥风血雨,这一刻便柴米油盐了,“唉,我还是继续行医吧。” “嗯,待此间事了,我打算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隐居,最好是个能看到瀑布的所在。” “你还隐别告诉我你接着顿顿吃鱼” “呃,钓鱼挺好的” “够了” 在心中没有阴霾的人眼里,世界总是如此美丽,如此和平。 很久很久之后,当薄情馆渐渐开始抢占娱乐行业生意份额的时候,一纸便笺放上了风月幽楼老板娘的案头,只写了一句话,八个字。 六出飘霙,南风不竞。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3章 43 六出飘霙,石像不动不语,一滴无泪之泪,静静诉说着辛酸。 故人这般模样,寒烟翠心头五味杂陈。 寒烟翠是火宅佛狱的王女。王的女儿,按苦境的说法,就是公主,理应娇生惯养,尊贵非常,而四魌界的公主们,日子过得实在是不怎么样。 诗意天城只有刀龙之首,没有所谓公主之说,倒也罢了;慈光之塔不用提,弭界主是没女儿,若是有,也只会是让他拿来利用完就丢弃的工具。火宅佛狱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咒世主御下严格,对子女要求更是严苛,王的女儿非但不是荣华,反而是耻辱。 不论寒烟翠多么努力,付出多少辛苦,爬到何等位置,只一句话就足以轻轻抹杀。 因为她是王的女儿。 这句话,替换成王的儿子,也同样有效。凝渊或许刚出生的时候还想过当个乖宝宝,日复一日,最终还是成为了魔王子,转变之中,这句经典话语想必功不可没。 或许是因此,寒烟翠才会在第一眼时就被湘灵吸引,那是被毫无要求的疼爱所养育出来的女孩。碎岛的王女不用在对敌时摸爬滚打,不用在同僚间尔虞我诈,只要定时祈祷,适时撒娇,努力的吃﹑睡﹑玩就可以了。 想象一下咒世主把女儿抱在怀里软软哄着的样子吧那场景该是多么令幼小的寒烟翠憧憬啊即使她明知道,那是绝不可能出现的画面。 满脸慈爱的咒世主想象不能 人,是靠梦想支撑着生活的生物,寒烟翠的梦想,就是湘灵。 但梦想之所以只是梦想,往往是因为它并不真实。 作为四魌界的公主之一,湘灵过得,当然也不怎么样。 碎岛第一大祭司,应该是势压王树殿,掌握全碎岛信仰的至高存在,而实际上,湘灵过得日子却如同王树殿长老们的奴仆,日夜战战兢兢,时时被欺负,处处受白眼。王树生出的女孩,再怎么谨小慎微也是有错的,禳命女在碎岛这片地方,就连呼吸,都有罪。 前有雅狄王保护,后有戢武王照顾,又怎样呢当王的人,能放多少心思在一个无足轻重的女子身上湘灵不见了,碎岛一样歌舞升平。戢武王照旧上朝理政下朝练武,小老婆跟韭菜似的一茬换过一茬,也没见他啥时候有空了,想起来该担心这个妹妹一下。 不闻不问自生自灭,便是碎岛王女能奢求的最佳待遇。湘灵又何尝不曾梦想过,能如翠姐姐一般,浪迹江湖,叱吒风云,掌握自己的人生 第一次听湘灵诉说起这份心羡时,亏着寒烟翠还是“说服者”,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谁又该羡慕谁 自卑却勇敢,懦弱又坚强,单纯不失世故,直率不失婉转,而统合这一切矛盾特质的,是无怨无悔的善良,禳命女,湘灵,叫人怎么忍心放得下 姐姐妹妹,一开始只是姐姐妹妹。不知何时起,姐姐再也不能只做姐姐,妹妹,却依旧是妹妹。 纷纷扰扰,凌凌乱乱,儿女心思,花中成迷,盼人知,怕人知。 阎魔术法,跨越境界之限,送妹妹追寻幸福的姐姐扪心自问,我真能看着她与他共效于飞 没有答案。 经年不见,喜忧参半。喜者,她尚未与楔子双宿双栖,忧者,她尚未与楔子双宿双栖 这反噬的术法,真真是会难为人。 而最让人不堪的,不是你心上的人儿不是我,而是能救你的人,不是我。 湘灵,我救不了你,湘灵,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才好 啊啊啊我该怎么办才好啊啊 碎岛王庭御用练武场,戢武内心正如同咆哮马一样抓狂。 当然碎岛圣王绝对不会表现出来。自从戴上这顶坑爹的王冠,所有对日狂啸对月狼嚎对着蜡烛阴阴笑等等等等,会暴露真实本性的呃不雅的习惯,全部被残酷的现实压抑到内部,化作了腹诽式神级吐槽。 不过我还是真想对月狼嚎一下下啊 自从把固定的后宫女子军团改组成了女子影卫训练学校,戢武的女子教育计划基本初具雏形。一代代或武艺高强或智勇过人或性格刚强,更多是兼而有之,最不济也能写会算文化知识过硬的新时代女性,被戢武以“年长色衰放出宫还乡”的理由,安排到了碎岛各地。 送别她们的时候,戢武通常会换上杏花女的行头,用一种坚定而让人热血澎湃的声音说话。 “你们已经不是弱者你们有权掌握自己的命运现在用你们所学到的一切,去为自己争一片天地吧” 是不是很有热血少年的范儿 事实是,各种零零散散召集,还有些下面投其所好上贡来的女人,令戢武后宫的人口每过一段时间就会爆满。资源是有限的,比起一潭死水无进出,还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划算一些。 散出去的人,可以是耳目,也可以是火种。 所以进人的时候戢武会摆出王的扮相,用沉稳又威严的声音演讲。 “你们是不幸的,因为我绝不会把你们当女人看待,而你们又是幸运的,因为你们将从此摆脱属于女子的弱小。你们将拥有选择自己命运的资格我会教你们也会用你们但我绝对不会宠你们留下来的人要有拼死的觉悟软弱的人,现在就该退出” 像不像黑帮老大开香堂,对刚出来混的小弟们讲“一将功成万骨枯” 收获是一群群的“誓死为王效忠” 戢武每每总想仰天长叹,这世上脑残的少年少女,怎马就这么多呢 发议“要告诉王我们已经初筛过一遍了吗” 符应“这点小事,不用了。” 当生“也是。” 萤拿起兵刃,冲着新进的菜鸟们吼“小浪蹄子们,出操了” 萤卫一出,哀号遍野。 有鉴于姑娘们不停换血,影卫们的战力也有所浮动,毕竟,训练新人需要时间。而就算影卫们战力不断提升,现在也已经满足不了戢武日渐高标准的陪练需求了。 武者需要不断挑战强敌,才能攀上新的高峰,这便是所谓“证剑”的由来。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对于一直被雅狄王用摔打实战的方式教出来的戢武来说,必不可少。 这是叫做斯德格尔摩征候群还是叫做被虐倾向来着 其实,这样的人选不难找,寂井浮廊一年四季雪花飘飘,大门从来不关。可是戢武不敢去。跟墨剑放对,要有生死之战的觉悟,在慈光之塔的地界,无衣师尹的鼻子底下,拼个两败俱伤,戢武没这个胆。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贪生怕死,几乎已是碎岛救赎的本能。 似乎很久之前有个说过贪天下之生怕一人之死的同志,大概能跟某人有点共同语言吧,不过某人是真的怕死就是了,不管是死手下还是死自个儿。 于是戢武圣王继续跟姑娘们玩捉迷藏,拿袖子一个个把她们抽得翻跟斗。 然后,某日,什岛广诛同学发现了这片新大陆。 说起什岛广诛,此人可算得一名武痴。也只有他这样的伐命太丞,会冲着王说什么既然闲着跟女人玩捉迷藏不如咱俩来一场。凭心说,他的拳脚功夫还是有可取之处的,至少在招式上给了戢武不少启发,所以戢武稍稍打得兴起了一点,没怎么收住。 第二天广诛同志上朝的时候,顶着一颗青紫的猪头。 上朝前的间隙,棘岛玄觉问“嗯今天这是怎么了” 衡岛元别小声回话“太宫,太丞大人好像给人揍了。” 声音小的刚好能让安静的房间里每个人都能听见。 什岛广诛斜了伴食尚论一眼“你懂什么王的武功又精进了” 十分自豪。 刚出来坐上王座的戢武听着直黑线,拜托俺就用了三成功力,真的不是故意的 棘岛玄觉看了一眼王座,就算明知道他看不见,戢武还是从那空洞的眼神里感受到了一股压迫感。 像是小学生犯了错给老师叫着见家长的那种压迫感。 我真不是故意的 摄论太宫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儿跟伴食尚论咬耳朵“元别,回头把我那件金丝软甲给太丞大人送去。” “那不是您当年沙场征战的贴身之物” “身外之物罢了,我如今用不到,给需要的人吧。” 三天后,消肿的伐命太丞满血复活,再度出现在练武场,更加耐打耐抽。 谁来告诉我,为啥明知道要给抽成猪头,这货每次还都这么兴致勃勃呢啊啊还笑得那么灿烂难道真是脑残少年欢乐多痛快痛快你妹 或许我该试试用五成功力,抽到他下不来床戢武恨恨地想。不过,也只是想。 百无聊赖,变装减压。 杏花女白衣广袖,坐在杏花楼的屋顶上,举杯邀明月,顺便对月狼嚎。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当生、发议“”王大概又醉了。 被吵醒的萤“楼下有活人” 戢武“”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凌乱。 “逢吉日兮辰良,舞风华兮琳琅。渺渺兮风回,叩天地兮四方。” 衣袂飘飞,祭舞风华,丈长的绸带翻飞轮转,如嫦娥奔月,玄女散花。 “风徐徐兮渐盛,声忽忽兮走石,命重云之叠垒兮,告雷师以疾巡。” 绝世独立,倾城倾国,佳人仙姿,无人得见。 “闻丰隆兮怒起,淡日月兮频盛,迷恶善兮太息,决山河兮天降。” 喝空的酒坛子给一脚踢下楼,摔个脆响。 偶尔在宫里留宿的符应开窗大吼“半夜三更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啦” 当生﹑发议、萤“” 戢武“” 算了,还是洗洗睡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4章 44 一颗流星划过天际。 “外境之人擅闯王树禁地,逃入慈光之塔,当问责师尹,追回杀之” 平静的水面投入一粒小小石子,涟漪搅起暗潮汹涌,一圈一圈扩散开去。 金色的波光,荡漾着景致朦胧若梦。浮浮沉沉,随波逐流,温暖的光海,舒适的令人几乎要安详睡去,恍惚生来便是这光海的一部分,从恒久的过去到遥远的未来,一直如此,从无分别。 自我消失了。 我是谁不,我还存在吗 这样很危险生存的本能如此警告。但是本能是什么生存又是什么早已模糊不清。 不行,会死的 死是什么 不行,赶快想赶快想起来 想什么想起来什么 自我折磨一般的思考,沉睡与清醒,安宁与痛苦,夹缝间不停摇摆。 金色的水流波光涌动,离散退却,仿佛被什么驱赶。实体化一般的光,似是深海生物的触手,猛然扼住了咽喉。 不能呼吸了,不要我不要死在这里 如同垂死挣扎的鱼儿一样,扭动撕扯,抵挡着看不见的敌人。 不止敌人,在这片光海里,连自己都是看不见的,一切的一切,回归原始的无形无相,以最本质的姿态存在,融合其中,分也分不开。 这就是天源。 什么天源 濒死的窒息感让思维更加混乱,纠缠着抵抗着,翻滚着不断下坠。而金色的水流分开又合拢,包裹着其中的生命体。无论是捕食者还是被捕食者,掠杀还是被掠杀,都是生命进程的一部分,都可以被包容。 大爱无情,天道不仁。 黑色焦油一般的阴影,如同滚沸的蒸汽,由下而上,喧嚣,蔓延。 那是由怨气凝结的漆黑液体。冰冷,粘腻,厚重,靠近一点就能闻到刺鼻腥臭,沉进去好像整个人都泡进了什么腐烂的东西里边,从内到外,沁满了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可怕的污秽的浊流。 在一团黑蒙的水域,视野反而清明了起来,无形的敌人不再无形。 那是一条像鱼又像蛇的生物,通体暗红,背脊上留着折断的翅膀残根,应是曾经生着四翼,不过也可能是四鳍。尾巴似蛇,正牢牢缠在自己的脖子上。鱼一般尖凸的头,头顶刻着金色的符咒文字。龇牙咧嘴的模样,像顶着一张人脸。 一张阴沉的人脸。 血魉之羽。或许世上,真的有血魉这种生物。 这异兽似乎很厌恶漆黑的暗影,扭动着朝上游。岂能让你如愿抓住缠在脖子上的尾巴使力拉扯,指甲该是抓破了覆盖着细鳞的皮肉。异兽吃痛,身躯一转回头便咬,尖利的牙齿及身之际,竟突兀的有了片刻的停顿。 怎么,猛兽噬人时也会犹豫吗 时机稍纵即逝。推上异兽的下颚,蜷缩在兽口正下方的死角,环住那蛇一样的颈项,用尽全身的力气,收紧。 你休想扼死我 我要扼死你 腥红的鳞片贴上口鼻,颈中受力越大,手上勒得越紧,呼吸越困难,越要拼命使力,生与死的争斗,只抢一息。 黑沉的浊流翻腾上来,顷刻间淹没了所有。 撕开浓稠的黑幕,一片绿色映入眼来。 青翠的竹林密密匝匝,碧绿的竹叶切碎阳光,摇曳着遍地晶莹,草地上宛如铺满了粒粒碎金。 这是哪里 我,又是谁 混乱了,想不起来 不能忘记,很重要啊,想一想,好好想一想。 清香袅袅,筝弦寥寥。弦音如空谷流泉,弹琴者似有思绪万千,余音勾起淡淡乡愁,缠绕。 江南游子,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 乡愁。回不去的故乡。那古早的往事,随着时间模糊,竟渐渐再想不起。何处是故乡无根游子,能回到哪里去 琴音飘荡,泪如泉涌。 一曲终了,白衣莲冠的琴者似是刚刚察觉此地尚有听众,惊讶间出声探问。 “姑娘” “姑娘在你看来,我是女子么” “这劣者所见。不知姑娘又如何看待自身呢” 自身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视线透过淡薄的金色烟气,地上的嫩草细叶清晰可辨。 不仅是双手,整个身躯都是透明的,宛如林间晨雾,虚无缥缈。 “身体我的身体呜哇啊” “姑娘莫惊,安定心神为要”琴者见凝聚的雾气有散乱之相,轻拨筝弦,以琴音调和,“劣者曾闻魂魄离体一说,当非无法可想,姑娘切莫慌乱失了方寸” 丝弦几响,唤回了失措的理智。真是不可思议,这样的情况下,我居然还有理智 我以前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恍惚间脑中冒出这样的念头。一定只有常常处理各种各样突发状况的人,才会这样经验丰富,心理素质超群。 “姑娘可还记得什么” 记得记忆早就混乱一片,我还记得什么 “这是什么地方” “流光晚榭。” “哪里” “慈光之塔的流光晚榭。” “慈光” “姑娘可知四魌界” 流光,四魌界,慈光,登仙道,上天界无数的名字,混成一团。 “味道” “嗯” “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劣者不曾焚香。” “不是香呜嗯” 这味道好熟悉,好熟悉 “雅狄王” “咦,姑娘识得雅狄王” “四魌武冠,碎岛之王,写有兵甲武经,创立武评会,消弥四魌界千年刀兵。” 一个名字,提起一条线头,顷刻串联成片。 “姑娘所知,似与劣者所闻颇有出入。”琴者沉吟,“劣者曾闻,雅狄王穷兵黩武,好大喜功,不容于四魌界。” “穷兵黩武,四魌界怎能平静偌久好大喜功,怎的佛狱至今未灭慈光之塔尚能安处碎岛之畔英雄豪杰,从来就不容于四魌界” 争论辩驳,竟让人更有精神,雾气也似乎聚的浓了些。 “姑娘所言亦有道理,劣者单听片面之词,妄断了。”琴者欠身为礼,“姑娘熟知雅狄王,难道与之有关姑娘对杀戮碎岛可有印象” “雅狄碎岛云海冰师尹” 思维,终是混乱。 “姑娘,莫急,不妨慢慢思索。未知姑娘可愿沉心静气,再听劣者一曲” 说是可愿,却已弹奏。流泻的弦筝舒缓宁和,安抚心魂。 雾气渐渐宁定,聚拢成玲珑少女的轮廓。 “莲花。” “嗯” “你头上的,是莲花。” “劣者一点私好,倒让姑娘见笑了。” “你是谁” “劣者清香白莲素还真。姑娘如何称呼” “我呜呜呜禁流天城”雾气似聚还散,“嗯龙” “龙”轻拢慢捻,弦音转疾,“天城可是诗意天城姑娘可知刀龙” “刀龙” “姑娘记起了什么” “刀龙,苦境”雾气聚得更浓,少女已犹如雕琢的人像,“刀龙去了苦境追杀雅狄王” “刀龙确实曾入苦境,不过并非追杀雅狄王,而是追捕邪天御武。” “邪天御武不是去苦境佛狱开通道捡漏” 雾气翻滚,少女的人像双手抱头,身躯表面滚水一般冒出一层层气泡。 “呜呜呃” 气泡越来越多,越来越大,破裂又再起,人像近乎崩毁,又一次次固执的凝结成形。 “咒世主佛狱碎岛天城刀龙悦神悦神啊啊啊啊” 少女的声音痛苦哀切,竟似哭嚎。 “不要不要我要回家爸爸妈妈工作还有电脑回家回家呜啊啊啊” “不要死不要杀鬼敌人敌人敌人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 “嗯姑娘冷静啊赫”急催元功,聚神定魂,“姑娘,不可勉强思索,速速抱元守一,护住魂魄” “父亲妹妹哥哥老师即鹿即鹿即鹿” “姑娘,千万冷静啊” “啊啊呃啊啊” 雾气飘散,阳光照耀,残留的人形委顿于地,终是留住了少女的轮廓。 白衣莲冠的琴者擦去额间细汗,轻吁一口气。 “劣者对此境术法,了解尚浅,恐难为姑娘分忧。幸而无衣师尹不克便至,有他在,当能为姑娘周延才是。还请姑娘少安毋躁,安定心神,勿再勉强苦思,分散神魂。” “无衣师尹”少女般的声线,听来已与方才的疯狂不同,“即鹿。” “咦姑娘说什么” “吾名,即鹿。” 林间传来了脚步声。 “啊,说人人到。师尹啊” “素还真,人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我不过片刻不见,如此热切,实令师尹感动万分啊。” “说笑暂等一下,先帮这位姑娘咦人呢” “哪里有姑娘吾只见到你一人而已。” “这” “传言此间附近竹林常有妖精出没,吾未曾见过,本是从来不信,难道今日竟迷了素贤人不成” 紫衣文士言笑晏晏,语带戏谑。 “神怪之说,不可尽信,却未必是空穴来风。劣者本抚琴自娱,谁知竟引来一名女子,魂魄离体,凝雾成形,言谈间意识颇有错乱之兆,本欲请师尹一助之,谁知唉” “嗯这样说来,吾倒是愿闻其详。你可有什么线索” “线索谈不上。此女言谈间,提及雅狄王,似与天城刀龙有关,唉,也是我不好,问及她之姓名,引得她勉力思索,魂魄离散,如今竟寻不得。” “那她可有想起来名字乃人立身之初,意识初成之本,若能记起,归体便简单了。” “该是记起来了。她最后有言,应是叫做即鹿。” “啊” “师尹你怎样了” “不,无事。” “当真无事” “无事,一时失足而已。她既记起名字,或许已自行回归本体了,你莫要再担心,” “但愿如此。” 但愿如此 下意识抬手来闻,才发现手上已无香斗。是了,涤世清氛在此,本不需焚香。 然而为何,鼻端淡淡的腥味,仍旧是这般挥之不去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5章 45 鼻端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不仅仅是鼻息间,连口腔里都弥漫着丝丝腥甜。 密闭的暗室里,烛火排成五芒星的形状,以血画就的法阵,莹莹泛着幽光。法阵中央,金发的人影裹在深蓝色的王裘里,再不似往日般神采飞扬,苍白憔悴的容颜,竟显出弱不胜衣的虚幻之感。 仿佛一眨眼便会消失一般。 幸好,在阵中专注施法的男子双目已盲,这样的情景,他看不到。 碎岛之王,昏迷不醒,至今已是第三日。 戢武的身体并无外伤,亦不似患病,符应女诊察之后,当机立断,封锁消息,秘密遣人通报了摄论太宫。 术法本领,碎岛首推禳命女,然而王女失踪已久,王树殿与王之间又一向暗潮汹涌,生有重耳的棘岛玄觉,此刻已是唯一可靠的人选。双姬纵不同意,也别无它法,只得在外围小心守卫,全当作眼不见,心不烦。 归根结底,王对太宫十分信任,而棘岛玄觉此人,无论才干人品,皆有口碑,六神无主之际,有他压阵,总要安心许多。 只是谁也不曾料到,沉着冷静如摄论太宫,竟也会有动摇的时候。伴食尚论不巧正在休假,因而也就未能一睹温文儒雅的太宫大人难得一见的仓皇失态。 棘岛玄觉的心情岂止仓皇。 手中摸到的躯体冰冷,脉搏细弱异常,呼吸浅而缓慢,就算将脸贴到口鼻之处,也难以察觉气流进出。这几乎就已经是一个死人。 太宫大人勉强深呼吸了几次,才稳住了微微发抖的双手。 幸好,心口尚有余温,还有一丝生机。 密室,烛火,咒阵。昏迷不醒的人被安放在法阵正中。 王是在修炼术法冥想之际失了意识,四魌界中,能将术法用到这个地步的,除天舞神司不做第二人想。以悦神圣主为对手,棘岛玄觉自问胜算渺茫。如有充足的时间准备,或许能更有把握,但此时此刻 若王醒不过来 若王不在了碎岛便不在了 若她不在了我 再不敢想。 举剑割腕,以血引咒,术法的对战,开启。 而终局之际,不知又将会是谁的死期。 阵破,远比预料之中来的还快。 棘岛玄觉一口鲜血喷出,颓然倒地,法阵猛然爆出万丈金光,如同燃至最后一刻的烟火一样,瞬间灿烂,紧接着便是崩解消逝。 劲风扑灭了烛火,余光中,昏睡的王者,容颜沾上了溅起的血渍,晕开的颜色,让那张苍白灰败的面孔,多出了一点凄艳的红。 棘岛玄觉没有看见,也许,这时候看不见,是好事。 “王” 最后一点光晕熄灭,斗室陷入黑暗。对玄觉而言,有没有光线并无不同,真正压抑的,是可怕的死寂。 安静,太安静了,即使有着能听到睫毛抖动声音的耳力,却听不到房中近在咫尺的另一个呼吸。 受伤的男子挣扎而起,四处摸索。 入手是金线刺绣的王裘,丝绒下露出的手指毫无温度,顺着衣袖上移,冰冷的胸口没有起伏。 连微弱的脉搏也消失了。 “不” 双手在冰冷的胸前停住,冻伤似的瑟缩,随即坚定无比的按了上去,一下,又一下,仿佛要把那听不见跳动的心脏按出来似的。 “醒过来王你你不能” 心若还在跳,人就还未死。 所以一直按下去,一直,一直。 “淇奥槐生淇奥” 法阵已破碎成满地血渍,一团脏污里,只剩下机械的动作,近乎麻木的不断重复。 黑暗中似有水珠滴落。 “太宫” 不知过了多久,比耳语还要低的微弱声音,宛如一阵轻风,拂过耳际。 “你在哭” 一切动作突然都静止了,斗室静得落针可闻。 之后,猛然爆发的剧烈咳嗽声,似乎是打算把肺咳出来一样,听上去都让人觉得喉咙疼。 戢武的喉咙又干又疼,仰脖灌下去一杯糖盐水,才觉得稍稍缓了些。 “嘶好疼” 符应女白了一眼角落里低头不语的兄哥。 “肋骨裂了,当然会疼。绑上绷带,卧床休息半个月,三个月内不要动武。” 肋骨好好的怎么会裂戢武一头雾水。是错觉吧,怎么觉得太宫大人的脑袋好像更低了点 符应女放下手上的特调糖盐水,开始智力问答。 “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戢武。” 符应女满头黑线。 “好吧我错了,槐生淇奥” 符应女我就不该管你这个没良心的 “杏花楼的杏花什么颜色” “没注意。” “你有多少女人” “我守身如玉。” “议事殿的石狮子朝着哪个方向” “议事殿没有石狮子。” “这是几” 戢武终于发飙“你真当我二啊” “不错不错,看起来很正常。”符应欢快地收回两个手指头,“王你睡三天咯,先喝点水,等会再喝粥,短时间内别想着下床,好好休息。” 戢武“好饿,我想吃肉。” 符应“免想,能喝粥就不错了,还不能喝多。” 戢武我苦 符应女接着对假装背景墙的摄论太宫说道“该我做的都做了,接下来换你。” 棘岛玄觉站起来,无比肃穆的深深一揖,戢武几乎以为他又要说什么“微臣惶恐”,结果完全不是这回事。 “王为人所乘,是微臣思虑不周,未曾防范之过,微臣万死不能弥其罪。幸而王吉人天相,请自此时起,停止所有术法习练,勿再冥想,直至臣想出应对万全之策。” “嗯太宫,凡策者皆无万全,是你教我的。” “请王为碎岛社稷,谨慎保重” “这好吧我知道了。” “王受了伤,还请好好休息。微臣告退。” “等等,”戢武笑容可掬,“太宫啊,你眼睛红了哦。” “那是错觉” “诶诶,已经肿了啊,不敷一敷真的可以见人吗” 太宫头也不抬,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飞速后退,可惜,戢武比他快。 一扬手,杯子准确砸中睡穴。棘岛玄觉连个“你”字都没说出来,直接倒进了伸手等着的符应女怀里。 “哎呀王,刚刚说过你不能动武” “啰嗦,难道你不想” “是是是,我早就想弄昏他了,王你是睡了三天,他可是三天没合眼,还失了不少血,逞强逞到这个份上,真正是不可爱。” “好说,怎么谢我” “粥菜吃小鱼干怎样” 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条似鱼似蛇的魍魉。 “呜呕” “咦怎么了我记得王你不讨厌吃鱼啊” “不,谢了,暂时别让我看见鱼。”戢武捂着嘴挥去不好的联想,“蛇也不要,拜托。对了,黄鳝也不行。” 于是,只有白粥和酱黄瓜。唉,这凄惨的人生啊 在清香白莲忙前忙后运功运得一脑门汗的时候,戢武的思维便连成了一串,不得不说,当时踏进竹林的无衣师尹,实在是功不可没。 由上述情况我们可以得出两个结论,一、魂魄的视野,比人身的时候宽广的多;二、宿敌神马的,真是比情人还让人难以忘记。 添堵的事情啊,都是相互的,要不怎么说仇恨是把双刃剑呢 “人生啊这样的寂寞如雪” 嚼着清粥小菜的某人,第n次发出感叹,毫无意外的被正在洗脸的男子淡定无视。 “在臣脸的上画下墨宝,王兴致如此之好,看来是已然无事了。请王恕臣公务繁忙,尚有积压公文待臣处理,无闲暇陪伴王之左右,供王取乐。” 翻译竟然在我脸上画乌龟要不是听到符应憋笑的声音不对差点就被她骗过了 “凡事有张有弛才得长久,生活需要幽默点缀,太宫你实在不必过得如此辛苦啊” 翻译真可惜万年古板的人顶着乌龟脸出门该多喜感啊 “那是王,你,积,压,的,公,文” “放心放心,文部尚论很能干,相信我,太丞不会累死的。” 被公文掩埋的伐命太丞救命啊 什岛广诛,我平时真该对你好一点的这么个王,她不在固然是碎岛灾难,她在的时候,何尝不是臣子们的烦恼根源啊啊啊 “微臣久留宫禁,实为不妥” “我见过那名外境来客了。” “嗯逃入慈光之塔的外境来客” “所以太宫你现在有兴趣久留宫禁了” “王啊” “哈哈哈哈嘶痛” 戢武发誓,她听见了只要开口必定文质彬彬的太宫大人,偷笑着咕哝了一句“活该” 啊啊啊,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戢武王不朝的借口是闭关。历代碎岛之王为了求子,整日整日的泡在祭天台也不是没有过的事情。不过既然摄论太宫进了王宫数日未出,王树殿又一问三不知,所谓闭关的借口,也就人人都知道只是个借口。有心的人就会发现,杏花小楼的灯火,这几夜都不曾熄过。 这最有心的人,当然要算衡岛元别一份。 伴食尚论销假回来,太宫早已数日未归。元别大惊之下,马不停蹄跑来王宫接人,愣是等了一整天,灌了满肚子的茶水,别说太宫,连王的一片衣角都没见着。 衡岛元别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硬是又拖了几日,伴食尚论才总算见到了上司。 温润的君子脸色有些苍白,神色间满是疲惫。元别急忙上前搀扶,却意外摸到了腕上层层包裹的绷带。 王宫的侍从拎着几个纸包七七八八交代“太宫大人亏了血气,这药一天两次连吃半月不可间断,瓷瓶里的是外敷的,手上伤口两天换一次药,不可见水” 伤口为什么会有伤口 太宫似是已然沐浴更衣过,身上并无什么明显的痕迹,而手腕上的伤口,换药时见到那伤口,元别几乎要用尽全力才能稳住心神。 那是自戕的剑伤。 什么样的情况,能逼得心性淡泊的太宫大人不惜自戕 戢武王你当真当真至此 我要杀了你我衡岛元别定要杀了你 所以说,脑补神马的要不得啊 在戢武罢工太宫休假太丞忙得想上吊的日子里,佛狱的替代者潜入薄情馆,死在一个月光一点都不明媚的晚上,尸体被薄情馆的房客们极为淡定的围观。 废之间里,除害不留名的青年剑客打开一幅画卷。 “禳命女不是不是她幸好不是她” “我倒希望是她,这样你就不用再整日盯着一幅画发呆了。” “抱歉,在你的地方杀人。” “人是出了薄情馆的大门才死的,不算。” “呵” “饮吗醉太平。” “你的提议总是这么令人难以拒绝。” “说说她的事吧,我想听。” “呵,她啊,其实我也不知” 江湖还远,纷争尚早,难得的悠闲时光啊,暂且醉饮这一刻太平吧。 因为,太平,总是不那么长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6章 46 当戢武可以无视符应女“不要动武小心牵动伤处”的医嘱,把或天戟舞得呼呼乱响的时候,悠闲的太平日子也过到了头。 咒世主动用血魉之羽相召一会,以禳命女为胁,要求联姻杀戮碎岛。 寒烟翠出嫁,禳命女陪嫁,简直就是买大的,送小的,买一送一,打折团购聚划算就不知道佛狱王女和碎岛王女,哪一个才算是赠品添头。 戢武是很想当场答应下来的。妹妹回家,还拐带个人质送上门,不要白不要,妹媳有了老婆也有了,怎么算都是赚。 至于结盟,四魌界这个大环境,盟约订了毁毁了订,比草纸还不值钱,不必在意那些细节。 本来么,你强买强卖嫁个女儿,就想让多年的对头替你去打仗哪有那么容易用这么强硬的姿态提出那么吃力不讨好的条件,戢武都想问问咒世主是不是有点发烧。光头仔啊,听说过“赔了夫人又折兵”么你说你都不看三国你当什么王啊 但是咒世主显然没有发烧,还是真的要嫁女儿。因着与佛狱联姻结盟一事,碎岛朝堂上展开了戢武前所未见的激烈辩论,即使戢武拿出强硬态度拍板定案,反对的声浪仍旧是一波又一波,简直就像在滚油锅里浇上了一瓢水,不是一般的热闹。 说到底,不过传统两字而已。 传统,指历史沿传而来的思想、道德、风俗、艺术、制度、习惯等等,一个时代确凿无疑的观念,有时候是下一个时代的难题。 戢武面临的,就是这样的难题。 “王树殿不可能同意。” “双面围杀,他们不能不同意。” “王啊,你在玩火” “富贵险中求。与其留质王女于人,不如让佛狱留质于我。”戢武递了一杯茶给说教一下午口干舌燥的摄论太宫,“帮我。” “你可曾想过,咒世主有几分诚意” “无妨,我也没多少真心。” “王你知道王后的意思吗为了接回王女,你岂知会有什么后果” “相信我,太宫,要相信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真正知道吗” 戢武伸手去揉面前人两道深深皱起的眉峰“不用担心,不过一个女人,哪能掀出什么风浪来,当我身边这么多人都是死的么这些小事我处理得了。” “呵,”棘岛玄觉的笑容,苦得能挤出水来,“牵扯上了王,哪一件是小事唉” 费尽口舌功夫,终究结了亲。 有句话玄觉没说错,牵扯上戢武王,当然哪一件都不是小事。整理王后殿,打扫湘月居,王后的礼制权限位份什么的全得现定。寒烟翠十分有幸,碎岛开天辟地以来,第一次有了“王后”这么个官职,自然一切从零开始,其中各种引经据典拌嘴扯皮,不必絮言。只说戢武特地把王后殿安排在湘月居隔壁,热情满满地指挥布置新房,却大笔一挥,把三书六礼问名纳吉什么的全部“一切从简”,便可想而知“王后”一词在碎岛后宫中的定位。 聘则为妻奔为妾。娶老婆么,自来的是福。 这样想想,咒世主的女儿其实嫁得也挺憋屈。听着锣鼓喧天的喜乐,棘岛玄觉只想叹气。 “王大喜的日子,太宫你怎么还是一张苦瓜脸来喝酒喝酒。”什岛广诛拎着酒壶过来满上,“看开一点,听说佛狱的公主是个美人胚子,又与王女自幼相熟,就算是政治联姻,洞房花烛的时候,王未必不会满意。” 衡岛元别过来挡酒“王自己同意的亲事,满不满意,轮不到我们操心。” 伐命太丞大概是喝高了,有点糊涂,居然没有像往常一样责怪这个“挂名伴食的小白脸”不敬,还一把搂上了元别少年的肩膀“那是,王的身边,哪里少得了漂亮姑娘,不满意随时可以换么,哈哈哈可惜王喜欢青春少女,年纪大点的就看不上,怎么样,想不想养个女儿试试,看能不能抓住王的心” 伴食尚论琢磨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太丞这是认错了人,把他当成太宫调侃了。元别用力推拒着凑上来的那张酒气扑鼻的老脸“太丞大人您喝醉了。” “我没醉再喝三斤也不会醉”什岛广诛说话时舌头有一点大,却还是贴着元别的耳朵嘀咕,“喂,你讲,你最近是咋回事自从上次王闭关了你就不太对劲。原本你那张脸就不讨喜,现在更是整天好像报丧那些没下巴的家伙尽胡咧咧,我是一个字都不会信你棘岛玄觉什么奏性,能趴着勾引王王趴着勾引你只怕你还看不上怎么可能暗恋哎呦,罪过罪过,我可没说王坏话。” 说着居然还十分形象的转头看了看。元别很想提醒他,太宫就在他身后,面无表情地听着呢,以重耳的耳力,哪怕他是只蚊子,那哼哼声也不会给听漏了一丝半点。 可惜,醉鬼的耳朵,早就和醉鬼的眼神一样,完全被酒精浸透了。 “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打算着把妹妹嫁给王嘿嘿我就知道,王一说要娶王后你脸色都不对了。你说我咋没有长得好看的姐姐妹妹呢投王所好,还有什么招数比这个更好哈哈哈,可惜现在晚了。诶,不过搞不好还可以抢救一下,反正有了王后,再封几个妃子也不是不可能,就是你妹妹配我还行,送给王就嫌老了点,趁现在赶紧生个女儿出来,还来得及呃” 摄论太宫收回敲在什岛广诛后颈上的手,淡定说道“来人,太丞大人醉了,扶他回去。” “太宫” 元别看到上司的脸色,突然就发不出声了。 什岛广诛酒后真言,太宫的脸色确实阴沉得很,就算被人挖肉凌迟,也未必能让他露出这般难受的样子。 即使那表情的差别如此细微,如果不是对他熟悉到一定程度的人,根本看不出来。 衡岛元别正是最熟悉他的人,之一。 “我累了,”温和的文臣以一贯的平静态度回应下属,“回去吧。” 回去吧。 洞房花烛,是王的战场,我,无法代替她。 我,无法代替她。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佛狱尚黑,寒烟翠一袭黑衣,蒙着黑纱的盖头坐在红彤彤的新房里,刺眼的很,别有一种肃穆哀伤的气质。 黑色,在苦境,是居丧的颜色。 寒烟翠的心情,依稀也似居丧。 一身吉服的碎岛王不沾一丝酒气,清醒无比地进了洞房,看也没看桌上备着的喜烛喜秤交杯酒,直接牵起了湘灵的手,只说了一句话“抱歉,王妹借我吧。” 身不由己被拉出门的湘灵回了个“安心别怕”的眼神给她,呵,这傻孩子,我有什么好怕的。 自嫁入杀戮碎岛的那一刻起,我便当做自己已经死了,如今不过是进了一座贴满大红喜字的坟墓罢了,横竖都是冷清的,又有什么不安心。 杀戮碎岛的救赎,身为四魌界为数不多的枭雄人物,有一两件特殊爱好实属寻常。事实上,比起焚香取道的无衣师尹,戢武王的嗜好更容易被广大普通群众理解和接受。 用一句通俗的话来说,戢武王,性别男,爱好女。 很普通的爱好不是十个男人里有这爱好的只怕占了九成九,所谓特殊之处,不过是他尤其喜爱尚未长成的少女而已。 萝莉控 这一点四魌界差不多无人不知,他也从未试图遮掩他的口味。好在他有足够的理智把爱好控制在消遣的范畴内,所以戢武王的称号还是圣王,不是荒淫昏君,尽管这个神圣的王后院里未成年人多了些。 嫁给这样一个男人,很难说是幸或不幸,若他真留下来洞房,寒烟翠反而不知该如何是好。 但他不会伤害湘灵,他是个好哥哥,这一点上他比魔王子强,甚至比咒世主还强些。 至少他不会强迫湘灵嫁给不喜欢的人。 碎岛的亲情教育,显然比佛狱成功得多。 掀起被子,把撒了满床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收拾起来堆在桌上,寒烟翠斜靠在床头,心情无比平静。 湘灵,我等你回来。 湘月居。 戢武用针尖挑起黑色的虫卵,放到烛火上烧干净,这才松了一口气。 “幸好多了一重小心。虽说这蛊虫不像咒世主的手笔,沾上了确实也是麻烦,生之卷配合禳命之术,倒是个医伤祛毒的好手段。” “王” “叫王兄,”戢武指指身上的男装,“看好了,别叫错。今晚我陪你睡。” “翠姐姐她” “你知道的,不可能不是吗” “王兄”湘灵的声音带着哭腔,“对不起” “好了好了,回来就好。” “不好,一点都不好都是我的错王兄要牺牲,翠姐姐要牺牲,连他都佛狱王对我说,追逐的过程就是舍弃,我我是不是不该去追逐如果我不曾去苦境,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是不是枫岫就不会就不会” 少女哭得如此悲伤,与曾经的哭泣截然不同。觉得自己可怜而哭的泪水,本就与真正的悲伤不同。 “傻妹妹,咒世主懂得什么追逐他那些鬼话听过就该赶快忘记才是。”戢武把妹妹拥在怀里擦眼泪,“追逐是让人成长的动机,人有执着才能活着。不是每个追求都会有好结果,世情天道如此,不可强求。可这并不意味着人不该追求幸福,人人都有努力追逐自己所愿的权利。我知道你现在难受,哭吧,我在。” “姐姐呜呜呜” “若想说,便说吧,我听着。” “姐姐,若是你,你会怎样做” 若是我,我会怎样做 “傻妹妹,不用自责,你做得已不差了,若是我武功全失,未必能做得比你更好。” “可是好多人因我不幸南风,枫岫,翠姐姐,要是没有遇到我枫岫我救不了他他” “你救不了他,他也不想被你救。” “啊” “他用天外之石毁了莫罕走廊,害佛狱与死国多年共谋毁于一旦,咒世主是一定要他死。”戢武习惯性地眯眼算计,“若要救他的命,只能从利益下手,强调他曾为天城祭者之徒的身份,他会的术法,对佛狱有大用。” “他怎么可能帮佛狱” “所以,需要你动之以情,逼他求生。不过那样一来,他只怕会终生被佛狱控制,咒世主也绝不会对你这般客气,只下一只小小蛊虫。” “这样这样他的心性他岂不是会生不如死” “这便是你的选择了,是要拼命让他活得生不如死,还是伤心地看着他去死。” 这本是个不可能存在的伪命题,戢武却任由妹妹暂抑悲伤,凝神苦思。 “王姐,若是你爱的人,你会怎样选” “我我不知道。不到事到临头之时,人无法确定会做出何种选择。”戢武望着帐顶,“或许,我宁肯他生不如死,也要活着才好。” “可我我却宁愿他少受些痛苦我我不愿他毕生的心愿毁去我” “你没有错,你的选择没有错。” 爱情里,有什么对错 戢武叹着气搂住了眼前的女子,曾几何时,妹妹已再不复往日那般年少天真。她的眉眼里,何时刻下了这般浓重的风霜呢 成长,有时未必是好事。 “王姐,你有爱过什么人吗” “我才想问你,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我也说不清。既开心,又难受,既想有他在身边,又希望他尽展抱负,希望他活着,又不愿他多受痛楚,又酸又痛,又甜又苦,心头便像有无数的蚂蚁咬着,便是这般仍想在一起,我想与他在一起” “唉别说了” “我不想离开他,真的不想,我好希望我像王姐刚才讲得那样做了,又好怕我真的那样做我不顾一切地追着他去苦境我不后悔,若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追去可我好希望我没去我好希望我没去拖累他” “你也尽你所能帮助了他不是吗你救了他的命”戢武扶起湘灵的脸,盯着她的眼睛,“每个人有不同的能力,你也有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事,不要随便看轻自己” “可他是因为我因为我” “因为他想要保护你就算伤重殆死,也想要保护你”戢武一下下抚摸着湘灵的后背,安慰着怀中心伤难抑的女子,“所以你不能辜负他的期望。要好好地生活,努力让自己每一天都过得开心。” “呜呜王姐呜呜” 无人不冤,有情皆孽。戢武感受着怀中渐渐蕴开的湿润,望着帐顶想,但愿我这一生,都不要懂这些折磨人的东西。 然而既然无人不冤,这折磨世人的感情啊,谁又能逃得开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7章 47 这世间的爱恨情仇,恩怨纠葛,本就无人能逃得过。 婚后三日,回门之礼。戢武当然不会真的让寒烟翠去回门,他到现在为止也只踏进过王后的房间两次,一次是接妹妹,一次是送妹妹。 寒烟翠这个王后,更像招赘的妹婿,哦,错了,是妹媳。到底是自己的妹妹,虽说弱了那么一点,做姐姐的当然还是一心希望她能雄起。 湘灵,加油,一定要当攻这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吐槽啊 扯远了,拉回来拉回来。 话说戢武婚后第三日,回门的这一天,碎岛与佛狱的边境线上,注定不会太平静。 这倒不是因为咒世主等着戢武上门叫他一声岳父,天知道他这老丈人有多想把女婿一剑砍成几段,还得憋着不能翻脸,想想都苦逼的紧。但这时候是真的不能翻脸,所以排上婆罗堑的佛狱大军,刀口一致向内,绝对不敢跨过桥中间的那条线。 残存的刀龙背着兄弟,一步一喋血,一寸一厮杀,拼死闯关,般咒桥头大雨倾盆,石像双目流下血泪,不屈战骨,天地动容。 真是让人不由得为苦命的刀龙兄弟们,掬上一把同情之泪。 四魌武评会上,天尊皇胤是单挑雅狄王的对手,碧眼银戎与戢武战得不分轩轾,集整个四魌界之力擒下的邪天御武逃亡,五条龙敢直接去追,绝对是有五龙齐鸣无事不成的自信,不仅是他们自己,那个时候,整个四魌界都是这么认为的。 由此可知,御天五龙当年那是有多么牛逼 如今呢五条龙去苦境,回来的只有两只,还有一只是死的。活着的那个给太息公压着打,功体不全就罢了,连记忆,也是不全。 当年初战武评会,不打不相识的碧眼银戎,如今早已忘记了曾经的碎岛王子,更加忘记了离开四魌界之时,是谁对他们兄弟动了手脚。 身中术法,实力受限,坠毁在苦境全员涅盘,仅靠转生觉醒的方式,很难完全恢复到当年的水平。想来他们在苦境大概还经历了不少波折,紫芒星痕已死,其他人既然没回来,多半也是凶多吉少。 御天五龙时至今日,名存实亡。 被自家人给阴到这个份上,还死得稀里糊涂,到了阴曹地府都不知道该找谁算账,岂止一个“冤”字了得。 看着昏睡不醒的天刀笑剑钝,戢武颇有一股兔死狐悲之感。 “你说,他要是恢复了记忆,会不会报复社会” “王是想问他会不会报复上天界他是出自诗意天城的刀龙,不会。” “太宫啊,他的兄弟可是被悦神主和五色龙联手玩死的。” “五色神皇是他的母亲,悦神圣主是天城唯一的祭者,又与他有半师之份,他决心报仇的可能性本就不足五成,”棘岛玄觉分析得有条不紊,“而以他如今功体,连一分获胜的希望也没,碧眼银戎号称刀龙中的帅才,不会自寻死路。” “自寻死路啧啧,真是可怜”戢武牙疼似的皱起脸,“这个样子回去,会给五色龙煮了进补吧” “龙族互噬可增功力之说,只是坊间野谈,未必全然可信。纵然五色神皇有此邪念,天城人口稀少,断不能容忍刀龙枉死。只要他咒术不解,记忆不复,一世浑浑噩噩,料想不会受人为难。” “浑浑噩噩,其情可悯,其状可叹啊”戢武伸出一只胳膊,笑嘻嘻地搭上太宫的肩膀,“帮他一把如何古语有云,来而不往非礼也。” “王要送礼报答悦神圣主指导之情么就怕这份礼物后患难料。” “所以嘛,做好事不能留名啊。” “哈,好个不留名,”棘岛玄觉侧耳倾听半晌,“若想不留痕迹,需要分次施法,还请王将客人多留数月。” “数月简单。”戢武往香炉里又加了一把迷香粉末,“太宫你安心下手。” “刀龙体制特殊,控制神志的术法能有多少效用,臣不敢保证。” “太宫,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戢武眨巴着湛蓝的眼睛,活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吾怎会做出控制他人神志这么卑鄙的事情吾只是要解除悦神圣主加诸于他的记忆禁锢而已,顺便让他看一看,当日上天界两大掌权者怎样合谋,如何抽取他们兄弟的根基精血。” “嗯” “不需要控制,也不需要施加什么影响,只告诉他实情就好,这件事情本身与碎岛并无任何关联,也不该有任何关联才是。他是吾之旧识,受了重伤,疗伤之际发现他身上有术法禁锢,于是,由擅长术法的太宫大人尽力为他救治。不,他不需要知道这些。是了,就让他当作是术法年久失效,他才慢慢回想起一切。然后必要的时候,不用让他察觉,太宫你可以稍微帮他加深一下印象。” 戢武的声音压得极低,依稀便是耳语,当然,这难不倒棘岛玄觉的听力。 “重点让他看一看五色神皇的背叛,悦神圣主的欺骗,下手封印他们兄弟时这两人的狠辣。还有,他那几个兄弟,因为功体不全记忆混乱,经历种种磨难,最终相继惨死异乡,尸骨难回,这份悲凉的体验,请务必让他多多地,好好地,细细地品味。” 棘岛玄觉听着王那低低的声线,觉得背上一阵发凉。 “王的意思是” “御天五龙自幼一同长大,知此真相,必定对天城两大巨头心生芥蒂,若这把天刀当真重情重义,呵呵吾只希望他的智力不要辜负了龙中元帅之称才好啊。” “王是要他自己下定决心,选择对付五色神皇和悦神圣主恕臣直言,他能力不足,且以刀龙对天城的归属感而言,变数太大,不是好的合作对象。” “嗯他能力不足,所以要帮他恢复功体;对天城有归属感没关系,只要他足够仇视那两只大头的就好。五色龙掌皇权,悦神主掌神权,参考王树殿与王的关系,我不信他们两个之间和睦得天衣无缝。碧眼银戎这一回去,便是在这潭死水里投下了一颗石子,若他能好好活下来,在这两者之间争到一席之地,那就有资格与吾合作。哈,他是石子还是火种呢” “举手之劳,与吾无损,吾乐得赐你一个机会。”戢武拂开一缕遮住昏睡刀者额际的发丝,“你可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昏迷中的天刀似有所感,皱起了两条修长的眉,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 “既如此,臣还需要禳命女协助。” “嗯,交你便是。” “臣会叮嘱王女保密此事,不让王后知晓。” “嗯,太宫有心了。” “不敢。” “太宫。” “臣在。” “虽然忧郁的气质能为上了年纪的男子增添魅力,但偶尔还是不要忧虑太过才好。烦恼多了,人容易早衰啊。” “呵,臣谢王关心。” “你在烦恼什么” “” “讲吧,你我之间,无需隐瞒。你若不讲,我只会日思夜想,四处查证,随便乱猜,更加危险啊” “臣一点私事,王不必挂怀。” “唉,所以我还是要猜。”戢武望天,掰手指,“你一直都不是开怀大笑的类型,不过格外阴沉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嗯,是了,是从我娶亲那天开始。你这么不喜欢寒烟翠么以前怎么没觉得联姻佛狱不过权宜之计,什么时候太宫连这点虚与委蛇都看不破了难道以为我真会被咒世主忽悠怎么可能嗯,间谍嘛是值得担心,不过人在皇宫里,身份又那么明显,孤身一人的,看着就是了。到底是什么事情让太宫你愁眉不展难道元别最近叛逆期了不会啊他一直都处在非显性叛逆期状态的说” 原来你一直是这样看待元别的啊 棘岛玄觉顶着满头黑线抓住戢武越掰越欢快的手指“王啊” “嗯” “唉” “算了,我们去喝酒吧。”把你灌醉就什么都不会隐瞒了 “真是罢了”棘岛玄觉苦笑,与戢武相处,他最多的反应就只有苦笑和叹气,“王你你是否想过” 说不出来 “唉是我是臣思虑过重。臣还需准备应用之物,恕臣告退。” 摄论太宫衣袂飘飘翩然而去,那速度与敏捷性几乎让人怀疑,他不是盲了眼睛,反而是多长了两只眼睛似的。 落荒而逃了戢武在原地僵硬的维持一零一号表情。 ̄ ̄不是吧人家犹抱琵琶还只是半遮羞,您老人家沉默成这款,得是有多么闷那个啥啊 王,你是否想过,你可曾希望想要过上另一种人生 这样的话,我根本不敢让你听到,甚至,害怕让你听到 女身男象,定国安邦,武征天下,现在,还娶了王后很快,很快王树殿就会催促你,向王树祈祷生个继承人了吧 你有没有过 若你没有成为王若当时选中的是另一个女婴,若是若是我当时拼死进谏,让雅狄王认下王树生女的事实 王,不,淇奥,若是那样会不会比较好 假设从来不存在。这样的疑问,本身便是荒唐的笑话,既可笑,又可悲,可悲复可笑,是我的罪孽,真是 这竟然是我最害怕的事 碎岛有你,是幸运。 而你生在碎岛你的人生你 可曾怨过 不敢问。 不能问。 为了碎岛,不能问。 所以,终究,只是我,多想罢了。 空野流雾,云海涌涛。迷蒙间,一阵震天鸣响传动,庞然玄舸烙着碎岛印迹破浪而来。杀戮碎岛北面交界,摩诃堑,今日王气冲霄。 “劳你不辞千里为吾界先王送讯,此遗书予吾有莫大意义,更让吾处事方向更加明确。如此功劳值得吾亲自送行。” “若能断绝贵境与火宅佛狱合作之机,此行不虚。” “你伤势尚未痊愈,何不养好伤再回去呢” “将雅狄王遗书送达后,尘事已了。如今我只想赶紧将兄弟尸骨送回诗意天城下葬。” “嗯,送行至此,再无余步,过了这座般咒桥便是慈光之塔的地界,以你诗意天城子民的身份,慈光之塔自是不会多作为难,保重。” “多谢” 玄舸船舱,禳命女捧着一本书,用功。 “人已经走了” “嗯。” “那个术法到底怎么样了” “剩下的只靠时间了。这是最温和最不易察觉的做法,就是起效慢。” “起效慢就罢了,要是到了地方还没效果,搞不好这个脑子还不清楚的家伙就会被人下锅炖汤啊” “咦,王兄居然担心他吗” “担心的要死。我下了本钱的,他给人炖汤我亏大了。” “哎呀,大吉大利百无禁忌王兄你真是口没遮拦”湘灵放下书,“我难得有点时间好好研究一下太宫那里的珍藏,王兄你打扰就算了,一张口就没好话那个字也是随便混说得的” “是是是,我嘴碎,童言无忌”戢武一屁股坐下来,拿过书翻了两页又扔回去,“这些我都有在练,你倒是速度快,也难为你要瞒着王后,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 “武功莫问太宫,术法莫问王兄。” 戢武“哪个混蛋说的” “我。”湘灵理直气壮,“有讲错吗你哪次掐诀手印对过” “”戢武扶额,“就算是真话,也不要说出来啊” “抱歉哦,下次我尽量委婉一点。” “哼,这么有精神,看起来王后很会安慰你啊。” “是王兄讲过要我好好过每一天的,我这是活学活用。还有,”湘灵一本正经,“太宫叮嘱了,王你不能再用术法,从现在起,我得时刻监督你。” “至于么” “以王兄的前科,至于。” 妹子元气恢复是很好啦,可是,能不能拜托不要恢复得这么迅速这么干劲满满吗这会让我觉得很蛋碎啊口胡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8章 48 就像禳命女没有被悲伤击倒一样,什么样的烦恼忧愁都不足以永久困扰碎岛的第一重臣摄论太宫。在戢武休完了婚假太宫拿完了事假,君臣再次相聚议事殿早朝的时候,碎岛之王欣慰地看到,棘岛玄觉又恢复成了温文尔雅敦厚端方外柔内刚的谦谦君子。 虽然窥探隐私的好奇心没能得到满足,不过这个结果总算不坏,戢武表示满意。 送走了迷路的刀龙,雅狄王遗书的事情也就必须提上议事日程。 “先王遗书。”戢武坐在王座上玩头发,“各位对遗书的内容有什么看法” 一封遗书引发的掐架,就此开始。 伐命太丞“内容中明指前王是受到慈光之塔与佛狱联手所害,再观佛狱大阵仗围杀送信四人,岂不是欲盖弥彰” 摄论太宫“单凭一方之词尚不能论定是遗书之故,或许越境者是挟怨报复,此遗书不过是为挑拨而生出。” 伐命太丞“遗书笔迹虽有几分零乱,但行笔方式与前王笔蕴相似,重要的是遗书之上有前王的印记,此印记无法仿造。” 摄论太宫“遗书中记述,雅狄王蒙害后,受困于诗意天城的禁流之狱,看顾者碧眼银戎虽辩说当时不识牢中何人,但在得到遗书之时,为何不马上呈予吾方” 伐命太丞“当时御天五龙为邪天御武之乱而奔波,辗转至今才得到机会送回遗书,于情于理,咱们都该感谢碧眼银戎冒着性命危险送来书信,焉能再质疑其动机呢” 摄论太宫“前王遭遇,必有其真相,但此时送来书信,所图不过是背后杀戮碎岛之战力,如此居心焉能言功” 伐命太丞“且不论居心如何,多年来,火宅佛狱与慈光之塔暗作频频,结合遗书来看,这内容不失是个调查方向,只要查明真相,咱们便有立场向其两境讨回公道” 摄论太宫“现时非是究罪的好时机,慈光之塔重兵布在边境,北线已显紧张,若再与佛狱决裂,伐命太丞,你认为自己手上的兵力堪得负荷南北征战吗” 伐命太丞“事关前王之仇,如此轻放吾不能苟同,摄论太宫八代延功,有先祖功勋为你打好根底,自是看不上如吾这般胼手胝足、自我奋斗之小辈” 摄论太宫“杀戮碎岛之人皆从树生,先祖之说不过是沾得同树之光,伐命太丞也莫为累功后世而奔波,定眼看向现在才是实际。” 伐命太丞“哼,吾定眼所看的现在就是前王之仇不能轻放,请王定议” 碎岛之王胳膊肘支在扶手上,手撑着额头,半张脸藏在手指的阴影里,没反应 什岛广诛加大音量“请王定议” 戢武抬起头,睁着一双茫然的眼睛“呃你们吵完啦” 碎岛群臣默。 戢武抹抹脸“嗯,太丞说得有理,先王之仇不可轻放。太宫说得也有理,现在确实不是追究先王失踪真相的好时机。” 伐命太丞王你还敢和稀泥和得更明显一点不 摄论太宫这算是半打瞌睡半听课还能准确回答中心思想的升级版 当然,两位重臣的腹诽影响不了碎岛开天辟地以来第一奇葩的王者。 戢武调整坐姿,让自己看起来威严一些“遗书既然送到了碎岛,不论是为了调查真相还是为了稳固盟约,吾都有一会咒世主的必要。所以,唯今之法,打草惊邪。” 伐命太丞“打草惊邪” 戢武“散布消息,就说吾要处斩那名送信之人,营造吾表面和好,实则有意降低戒心,欲借机谋杀咒世主之象,若咒世主因故推脱吾之邀约,那佛狱立场昭然若揭了。” 摄论太宫“若咒世主依约赴会呢,届时外来客你斩不得,反倒是将自己的猜忌心理表露无疑。” 遗书送到,佛狱高层必定已知,看他们大张旗鼓拼死阻拦送信者的阵仗,想必遗书的内容也早非秘密。收到这样一封信,我没表露出猜忌心理才是不正常的,竟不去找佛狱讨个说法,岂不是让我的补刀之心昭然若揭 咒世主现在一定也在想,要如何摆平这遗书之事,好让我跟他同上一条贼船,借兵帮他打苦境吧双线作战,碎岛如此,佛狱又何尝不是腹背受敌所以他绝对会来赴会,就算我打的招牌是邀他决一死战,他也一定会来。 他一定会来忽悠我,想法子让我相信他。 正好我也是这样想的,就怕他不来,他要是不敢来,就表示他已经不指望碎岛战力,准备明刀明枪打一仗了。 来吧来吧咒世主让我们互相表演,互相忽悠,然后各怀鬼胎地和好吧 “摄论太宫,王呼虽赘,亦不好省略;王议虽拙,亦不能轻率反之。你虽有八代功延在身,进退之间还是要谨守臣子分际才好。” 所以王你其实都决定好了,只是来开个早会通知一下的是吧是吧 “喔,王啊王,你忘了当初你不顾吾境风俗,执意与佛狱结亲所持之理由了吗或是那番痛陈要害之说辞,只是为了包覆你欲救禳命女之私心佛狱只要暂停攻打苦境之动作,先回头与慈光之塔双面夹击杀戮碎岛,咱们碎岛难有保全,为避免陷吾境子民于水深火热,结亲一事势在必行,王这番慷慨说辞,吾时刻在心莫敢或忘,王又怎好易时换策” 双面围杀之局不解,现在对上佛狱,王啊,你就这么喜欢玩火吗 “摄论太宫,你在质疑吾吗你在质疑你的王吗” 太宫,要相信我。谁都可以不信我,唯独你,一定要信。 “结亲那一天吾尚能周旋,若这次决策前后矛盾,吾之立场不再,长老团那边怪罪下来,王能应付吗” “哈,终究还是抬出长老团了。” 衡岛元别出列屈膝“臣有罪。臣罪在闲食、罪在粉饰、罪在眼花、罪在口拙,最大之罪,在于不能及时杜绝逆耳忠言顶撞王威。” 时间点掐得那个准,准得戢武恨不得一口唾沫淹死他 可惜戢武不但得把那口唾沫咽下去,还得安抚气得拍桌的太丞。 “哈哈哈哈,吾杀戮碎岛有这般忠贞之臣,何愁不能强盛遗书一事待有新的突破再做打算,但与咒世主一会不能免。伐命太丞,命人安排会谈事宜。散会” 赶紧散会,不然我不能保证我不会面孔扭曲,揪起某个惯敲边鼓的家伙给他个头鎚 其实戢武对于衡岛元别的怒气,多半还是迁怒。 雅狄王遗书一事,牵扯确实不小,太宫会担心牵一发动全身,戢武可以理解。但是戢武有戢武的做法,做了王的人,再不是随时要老师跟在后边拾缺补漏的学生,前怕狼后怕虎,还戢什么武,弭什么兵 我不在意你顶撞王威,我从不在乎什么王威。我知道你最关心最重要的就是碎岛,我一定好好当这个王,你能不能再多信我一点 就算我会任性,我会犯错,会习惯性的让你帮我查缺补漏,但你能不能多信任我一些 我看上去就这么没用,这么糟糕,这么无能吗 戢武生气。很生气,更憋气。 其实关于这封遗书,戢武已经翻来覆去思考了很多回了。 首先,遗书是假的。 不必去验证什么笔迹印记,肯定是假的。因为雅狄王绝对不会留下遗书,他没这么自私,他的骄傲也不允许他把自己的仇恨交给身后的孩子。 被人暗算囚禁,最有可能的,应是他把印信交与枫岫,委托他将事情真相带回碎岛秘密告知当时刚刚继位的王子。不,或许他连印信都没交,是枫岫看到后,自己仿制的。 他就算想让人知道真相,也不会留下证明碎岛新君已知过去仇恨的把柄,替他的后代惹来四魌界三方强者的联手围杀。 他只会散布兵甲武经,给他的仇人制造风波,并且希望自己的继承人够聪明够努力,能在几方势力之间,振兴碎岛,天下争霸,不要吃亏。 这才是杀戮碎岛的王,四魌界第一人的雅狄王会做的事。 所以,遗书是假的。 楔子托人送来这封遗书,全部的讯息,就在“雅狄王遗书”这五个字。 这五个字有两重意思。 第一,雅狄王死了。 第二,你的仇人们知道你知道真相了。 只这两点,足以把碎岛,把她戢武王,推上风口浪尖。 她当然可以揭穿遗书是假的,但是做贼心虚的人们却不会这么简单就安心,“斩草除根”这句话,人人都听过。戢武能拿来安慰自己的,不过是碎岛不是草,没那么好除,还有就是这几个凶手相互之间,也没多少同进退共存亡的情谊。 本就混乱而微妙的四魌界局势,因为这封遗书,变得更加混乱危险。 拉人下水不偿命,枫岫,你厉害。许久之前阴你的那份,你算是一点亏不吃,都给我还回来了。 是的,很久之前,醉花亭那场邀约夜谈,戢武阴了楔子。 当时火宅佛狱在跟死国合作开通道,这事情佛狱自以为做得隐秘,其实另外三家多少都知道一些。四魌界资源紧张是事实,其他几家装着不知道,不过是打着佛狱出头,后面的好捡现成便宜的算盘罢了。咒世主对此知不知情,戢武不得而知。不过咒世主知不知道都一样,他没得选,谁叫佛狱最穷呢别人都能等,他等不起。 在这样的大势所趋下,想阻止火宅佛狱侵略其他境域的楔子,可想而知多么不受欢迎。从这个角度说,他给拉去和四魌公敌邪天御武关在一块儿,其实半点儿都不冤。 楔子为人,就是这么不识时务。 戢武欣赏他,甚至敬佩他,但不想和他一起干。这就和人人知道雷锋是好人,学雷锋是做好事,却没几个肯把自己变成雷锋一样。“人人为我”接受起来,总是比“我为人人”容易。 人,是自私的。 于是,以琴邀,以话绕,以色迷,戢武用尽手段,绞尽脑汁,博出了个和局,与楔子达成同盟共识,而碎岛犹能置身事外。 现在想来,戢武仍觉自豪。 可惜这份自豪此刻已无用了,碎岛再难置身事外,佛狱不堪信任,戢武只有与苦境合作一途。 还是无联络的配合,纯粹副本眼神儿队,默契度看天看地看心情的那种。 阴死人不偿命啊 戢武简直想抓着那个神棍大叫坑爹,可是,那个神棍不止是坑爹,还坑死爹,坑爹死。 因为他连自己也坑死了。 尸体在戢武成亲的第二天,送到了慈光之塔。也只有佛狱会在刚办过喜事的当口儿,从人家门口运棺材。 跟个死人还能计较什么呢棺材棺材,升官发财。 寒烟翠很美,湘灵也很美,两个很美的姑娘站一起,不论何时何地,都像幅画儿似的,看得人心旷神怡。 不管这两个姑娘嘴里说的是什么。 “对遗书一事的态度,摄论太宫是否如王上所料” “打草惊邪所得的结果,确实测出棘岛玄觉自吾允亲之后便再无尊王之心,长老团对吾亦有反意,只是吾的王后啊,你为佛狱周延之辞当真是为两境和好,而无私心掺杂” “王上,吾确实对佛狱有其私心,但此私心是建立在于两境无害的基础上,现时你与慈光之塔关系紧张,若再与佛狱反目,情势自是大大不利。遗书真相为何,都不宜在此时揭破。” “喔,若照汝所说,不揭破才是目前最好的处理,那吾那名进献良策的摄论太宫确实是忠臣啊” “摄论太宫与长老团枝气相连,一再触逆王威,这对王兄统领杀戮碎岛非是好事。” “哈,何时吾敦良的小妹也开始参与政事” “王兄我”禳命女看看王兄阴沉的脸色,咬咬牙,屈膝便拜,“不敢。” “唉,你变了。”戢武叹口气,伸手揉乱妹妹的头发,“这不是坏事,只是你还太嫩了些。记住,人有善恶,事有利弊,看问题要全面,在一句话出口之前,一定要反复多想几遍。多听多看多问,了解的越多,决定越不容易出错,须知你我的位置是错不起的。” “王兄” “慢慢来吧。”戢武终是把湘灵扶了起来,“太宫的事我自有分寸,你不用管了。” “嗯。” “至于王后” 戢武凝视着寒烟翠的脸,直到那双闪烁的眼不可抑止的低垂下去。 “既然嫁入吾碎岛,便该站在碎岛的立场上考虑问题。贵为王后,我会护你,夫妻情分,还望王后牢记才好。” 寒烟翠抿紧了嘴唇,半晌,终是低头应道“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9章 49 婆罗堑。双雄会。 “太初之杀,戢武。混沌之戮,弭兵。” “戢武王” “咒世主,吾今日特来送礼。” 木盒一丢,翻在地上,盒中的人头沿着桥面石砖骨碌碌滚出长长一截,停下来时正好面孔朝上,露出白惨惨的脸,天刀笑剑钝,死不瞑目。 只是那脸的颜色未免太白了点,白得直像裹了一层漆,而且以人头而言,滚在地上那声音也不对,太轻了,听着倒像木头。 “嗯此礼何意” “此人企图以一封先王遗书打坏咱们两境之间的友好关系,吾不该杀他吗” “卖弄把戏有失王格,何况如此赝品未免拙劣。” “这样啊,看来吾之幻术还需多加改进。” 这也算幻术拜托,你当别人都是白内障啊 “卖弄的背后必有其意,说出吧。” “那吾便直说了。那封先王遗书吾已看过,对其内容半信半疑,信者因先王印记无假,疑者内容太过针对于你火宅佛狱。恕吾直言,先王武功盖世,吾谅以佛狱一方之力绝难撼动,但遗书中却描述你佛狱如何了得擒杀吾王,若非吾神智尚清,还以为此遗书乃是专为你佛狱歌功颂德而作。你说,这封遗书,吾是信好,还是不信好呢” “能否借遗书一观” 咒世主尚在沉吟,背后一名白衣随从却站了出来。 “喔,”惊讶之余,戢武的目光瞬间多了几丝兴味,“一名小小佛狱之将,竟能在双王之间如此僭越要求,吾倒是小看了佛狱御下之能了。” 咒世主并不理会戢武的挑拨之言,相当沉得住气“将遗书过手吧。” “此遗书焚出之余劲,吹之灰散,而四魌树种所制作之纸焚后,余灰中浮有莹绿光彩,此遗书焚后并无如此现象。此纸出自苦境,此书必是伪造无疑。” “吾王睿智,原还愁心此遗书会造成咱们两境嫌隙,现在倒是能放下心来。” 这一对儿一唱一和,配合甚为默契啊 “嗯吾倒是孤陋寡闻了,咒世主身边,何时有了这么一位足智多谋的手下” “无名小卒,当得戢武王一声谬赞,幸何如之” “哈” 无名小卒此人言辞丝丝入扣,话虽不多,却可知其擅辩,尤其在咒世主面前,仍有如此气场,会是无名小卒 “遗书真伪既明,你戢武王应该交出擅闯吾境之人。” “诶,咒世主你是不是还欠我一个解释” “莫须有之事,无解释的必要。” “好吧,既然咒世主你这样说,那吾就省一省事。”戢武点头同意,“那名擅闯者佛狱拦不住,让他入了吾境,就该由吾发落。吾已让他回到诗意天城。” “嗯” 咒世主原本就黑沉沉的脸更加黑沉沉,有从茶叶蛋变成松花蛋的趋势,还是剥了壳儿的。 戢武挥去关于早餐配菜的联想,继续正题“他原本就是天城子民,让他回去理所应当。若诗意天城是此番阴谋的主导者,那必会再有后续动作;若非,这样也算是一种结束。咒世主对吾之决定有异议吗” “吾只要你之承诺。” “误会已然廓清,约盟自当无毁。今日会谈已有收获,吾事杂烦身,不克久留,请。” “请。” 碎岛玄舸船舱。 戢武在宽大的太师椅上坐出极颓废的造型,伸出食指勾住一缕鬓发,无意识地打着卷儿。 什岛广诛走进来看见的,就是这么一个画面。 关于王的不好的小习惯。 身为臣子,揣摩上意是一定要会一些的,而戢武王就某些方面来说,是个很好摸透的人,带着军旅出身的直接了当,完全没有伪装情绪不让人窥探的心思。 比如,曲着一根指头敲桌面,表示正在烦躁;食指不停卷头发,表示正在思考,同样表示思考的还有把玩身上的缀饰袖扣衣摆什么的;而当王的手指接近下巴和嘴唇的时候,千万要当心,王只有在想害人的时候才会摸着下巴坏笑。 碎岛朝堂上私下流传着一种说法,王摸着下巴对谁看,谁就得足足倒霉一年半。 夸张是夸张了一点,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虽然王的想法不是那么容易猜到,但至少王的心情是很好猜的。应该感谢戢武王直率的性格,让碎岛群臣的生活安全指数提高了一半,“伴君如伴虎”指数降低了百分之九十九,真不愧是杀戮碎岛的救赎 所以粗糙如什岛广诛,偶尔也能心有灵犀,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安静地站一会儿,不去打断王的思路。 王其实长得挺好看。 王树基因优良,据说碎岛历代的王都是美男子。戢武王得祖上荫庇,相貌是顶好的。王树之子,那是真正的天潢贵胄,从小娇养,当然跟广诛手下那群皮糙肉厚的丘八不可同日而语,面目俊美皮肤白皙,安静下来的时候,颇有几分文弱书生的样子。 若非亲见,谁也不会相信这样斯文秀气的人,能把沉重的或天戟舞得跟车轮一样,要不是什岛广诛曾被那双白皙有力的拳头打飞过无数次,恐怕一样难以想象,如此年轻俊秀的王,练得竟是那般刚猛暴烈的武功。 偏偏外表看起来这么有欺骗性,倒是跟那个狐狸太宫的气质有几分相似。据说,那家伙曾经当过王的老师 戢武面沉如水,开口轻唤,惊散了广诛的胡思乱想。 “伐命太丞。” “臣在。” “今日咒世主身边那名从人,你可知是何来历” “王说的是那名插话之人嗯,此人叫做黑枒君,乃是凯旋侯的副体之一。” “黑枒君不曾听闻。” “佛狱之中,副体的功绩属于主体,此人一直在凯旋侯手下,向来默默无闻。” “向来默默无闻哈,”戢武抚唇轻笑,“事出反常必为妖啊” “王可是觉得哪里不妥” “身为三公之一的主体不在,副体却能伴王左右,嗯凯旋侯卧底苦境许久,你说,他的副体会不会和他一样,去过苦境” “有可能。” “苦境啊,去一趟回来,便能得到咒世主的赏识,嘿嘿,可真是个好地方。” “要派人查探此人吗” “不用。”戢武抚着下巴弯起嘴角,看得广诛心头一跳,“太丞啊,你对佛狱了解多少” “佛狱地理特殊,安插探子不易,臣所知有限。” “嗯,那苦境呢” “这,尚不及派出探子。需要臣立刻着手查探吗” “罢了,这事不急。与佛狱盟约既成,伐命太丞,吾要你即刻起,整军备战”戢武的笑容意味深长,“我们很快,就将有一场硬仗要打” “是。” 有一句说书人常用的老套话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戢武这里忙着又是成亲又是备战,旁人当然也不会闲着,尤其是时刻动荡不安的苦境。 天都再兴,刀龙初现,四境合一。罗喉死而复生,又再次亡于刀无极之手。醉饮黄龙死在了妖世浮屠,炽焰赤麟穿着刀龙战甲拿着影神刀,仍是不免爆体而亡。刀龙死的死散得散,如同月族和曾经辉煌一时的天都。 一页书诛灭了邪灵佛业双身,自己却入了魔。素还真好不容易回到苦境,枫岫主人却殁在了火宅佛狱。死国天地齐出,万妖炉和扶木抢地盘,背着万妖炉的阿修罗却和天者互生龌龊。无衣师尹的学生们跟着素还真,却有一个单飞的撒手慈悲,整日拿着沙漏嘀嘀咕咕,四处乱走。 百韬略城一部九韶遗谱,假阿多霓引出了真阿多霓,却同样因为它家破人亡。擎海潮为了妹夫之死卯上梵天,天地合海天对决,两败俱伤,各方趁火打劫之时,出现了剑之初。 慈光之塔的惊叹剑之初。 鹦鹉鹏大娘对着撒手慈悲蹦出一句“剑之初,性本善”,从此薄情馆风起云涌,再难醉太平。 苦境,又有何处能永世太平 “若江湖因吾兴波,吾会一手抚平这风波。” “是谁说他厌倦了斗争与追逐,要在尘浪中觅一个居所又是谁在江湖之外,自愿被波涛淹没门外就是江湖,踏出去,就是武林。” “门内就不是江湖吗留在此就不是武林了吗” “风不失期,君不失期,奔波武林,莫忘初心。” “风仍如期,君已失信,初心初心,君已失心。” “和平的条约,漠方圆百里,已经是佛狱领地。” “百里弹丸之地。” “这只是缓兵之策,再来才是重点。王,戢武王派人传来消息,大军待备,还需要一点时间。” “看来王女与禳命女果真发挥了相当的功效。天刀送去的雅狄王遗书,效果有限。” “枫岫所犯的大错,是伪造了文字,却无伪造纸质。照吾估计,非是他没想到,而是他没办法。当时他人在苦境,四魌界所产之纸,他只能伪造,却无法取得材料。” “在碎岛援兵抵达之前,还有有一个人必须除去。” “进攻薄情馆本在估计当中。” 扶木贪邪薄情馆,人间不存雪非烟。 这一场连绵兵祸,又害了多少人辗转难眠 冷风清铃,回荡人心,古林茅庐,映寒月瑶光,独取幽静。 风入竹坞,雪落江湖。 千竹坞。 今日无雪,却有罡风吹起,咒团凭空而现,轻轻炸响,吐出一名手持木幡书生装扮的男子。 男子面朝下摔在地上,似是惊魂未定,手足并用挣扎爬起,先把自己周身上下摸了一圈,确定不曾缺胳膊少腿,才放下心来,抬起满是黑痣的脸,喘出了第一口气。 茅庐中燃起一灯如豆,传出悠悠吟咏。 “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楼头残梦五更钟,花底离愁三月雨。” “咦”男子整理衣冠,对着茅屋方向行礼,“借问一下,此地何处” 屋中之人不答反问“所为何来” “这,在下”男子一语未完,屋中突地丢出一物,穿过叮铃铃摇个不住的风铃,击在空竹之上,“突”的一声弹出,撞上下一根空竹,一时竹林内“空空突突”之声不绝,竹叶哗啦作响,群声激荡,撞人耳鼓。 “哎哟这吵死人的是干啥呢来了来了” 竹林中一名妇人婉转而来,衣衫俗丽,妆容浓艳,徐娘半老犹存风韵,见了林中男子竟是一愣,连纹在颊边的蝴蝶似乎都突然暗淡了几分。 “你怎会”妇人一把扯过男子,向着茅屋高声说道,“打扰先生,万分抱歉婆子这就带人走,先生勿怪,勿怪” 随即拉起男子,一溜烟钻入了竹林。 隐约还能听到压低了声音的对话。 “怎回事诈死保命的木符都用了”“薄情馆完啦。佛狱打过去了。”“佛狱”“你自己多加小心,我先想法子”“不,集境缓一缓你先去盯着”“拿着这个,这般这般” 竹屋内,医邪扬指拉线,一枚小小银针自窗外飞回。将针线放入竹篮,天不孤微启朱唇,溢出一声轻叹。 “玉钩阑下香阶畔,醉后不知斜日晚。当时共我赏花人,点检如今无一半。” “公子,”医邪妙目流转,眼波掠向榻上倒卧之人,“犹记得当日,公子武夺孤星,医取神针,何等傲气光彩。如今” 床榻之上,昔日白衣俊秀的青年公子,面色灰败,形容枯槁,紧闭着双目无知无觉,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此人尚不曾断气。 “经脉俱损,气海破碎,致命的刀伤反而最易处理,南风不竞啊南风不竞,你从哪里惹来这一身伤呢这江湖啊” 天不孤十指纤纤,挑起榻上昏迷伤者的一缕发丝。 “只护住一口元气,在血液流尽之前,如何重伤亦不致死,天下间竟有这般延命之法,竟还是出自一名既不会武又不懂医的老鸨儿之手。公子啊,这是你之幸运,或是不幸呢” “帘旌浪卷金泥凤,宿酒醒来长瞢松。海棠开后晓寒轻,柳絮飞时春睡重。美酒一杯谁与共,往事旧欢时节动。不如怜取眼前人,免更劳魂兼役梦。” “深宵露重,公子,安歇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0章 50 火宅佛狱。 “杀戮碎岛已备好兵马,只等王出兵,即刻支援。” “嗯。自血暗沉渊开启,佛狱与苦境接轨以来,三角会议上所拟定的五大方针第一方针,连接死国与集境,虽然颇多曲折,但最终都能避免了佛狱多面开战的危机。贪邪扶木也深入苦境,即将改变整个苦境地理。第四方针,一页书稍后便会落进佛狱掌握。而第五方针转移基地,现在佛狱大军随时可以自薄情馆、琉璃仙境、拂樱斋进入苦境。五大方针除了兵甲武经一事为了保存实力而有所耽搁之外,可谓成功。” “一切都是狱主领导有方。” “经过了这么久的筹谋擘算,现在,今夜,就是佛狱关键一战。夺得胜利” “如何布置,请王下令。” “黑枒君。” “是。此次战略由吾筹划。第一路,由凯旋侯与吾自拂樱斋发兵。第二路,由太息公与守护者率兵,自琉璃仙境发兵。这两路一南一北,扫荡苦境,同时往寒光一舍。” “为何是寒光一舍” “现在此地是素还真所居之所,除了占领之外,目标自然是素还真。” “这两路有极大的可能会遭遇集境的反击。作战中将两边的敌军集中逼至寒光一舍,然后两侧包围,夹击集境军队。王自薄情馆单独出发,率领的是杀戮碎岛的援兵。” “为何王自行一军” “第一,召唤一页书,与一页书会合,这需要时间。第二,当集境大军与公、侯两支部队在寒光一舍接战之时,王亲率的伏兵会自后包抄,形成三面伏击的包围网,逼使集境大军无路可退。到时王与一页书联手,杀烨世兵权灭集境。” “嗯这份战略非常完美。” “如果是侯自己拟定,也未必有这般的算计。” “各自进行吧。” “时间到了。魔贯三元,会阴邪极,授吾旨意,允吾号令,脱开束缚,一,页,书” “黑枒君” “正是。请问阁下是” “吾乃什岛夷参,奉戢武王之命,特来征询佛狱此次战略布置,以便配合。” “嗯既是戢武王遣使询问,在下自当知无不言,布置如此” 杀戮碎岛。 阅兵台,众兵列阵,玄舸待发。 戢武低声询问“东西准备好了” “已备齐了。” 什岛广诛躬身递上祭祀用的短刃。 “诸将受吾血烙,必得王树相佑。擐甲步战,所向披靡。” 碎岛之王冰蓝色的眸子映着重重旌旗,幽亮似刚出洞的蛇。 “伐命太丞,点玄兵三千至婆罗堑,吾要碎岛玄舸破境发威” 薄情馆外,咒世主没有等来一页书,反倒等来了另一个狂人。 “吾之军权,辉煌天下” “竟会是你,烨世兵权。” “初次会面就是死决,让吾看清你的脸,记住一代王者的陨落” “集境军雄孤身前来,无人送葬的凄凉啊”咒世主句芒交划,“吾,咒世主,吾代表,火宅佛狱” 地下双雄角力,裂之卷对战独日武典,空中,碎岛战船密布,戢武静静观看这一场精彩的表演。 “咒世主,你可要好好发挥,别叫我失望啊” 激战正酣,异变突起。阿多霓引吭高歌,贪邪扶木尽毁,根部亦受重创。纠缠的枝条在一曲九韶遗谱中化为飞灰,薄情馆显露出原本的屋宇。 “怎会如此”虽逢变局,咒世主临危不乱,“杀戮碎岛的领兵者,速往薄情馆支援” 天空之中,戢武笑得惬意,朱唇微启,只说了一个字“退。” 碎岛士兵的质量一向高于四魌界平均水平,转眼间,薄情馆顶上晴空万里,连根头发丝儿都没留下。 “哈,看来你被盟友背叛了。”烨世兵权收刀而退,“你唯一的机会,往寒光一舍,救你的手下。” “戢武王”恨声中,咒世主向寒光一舍方向飞驰。 寒光一舍。 被盟友背叛的,显然不止咒世主。千叶传奇当着凯旋侯太息公的面,一声“退兵”,把清香白莲丢给了佛狱众人。 面对公侯双份的裂之卷,扮成素还真的剑子仙迹不仅被打得现出了原型,还被打得差点儿不支。危急间,救场的素贤人终于姗姗来迟。 “好友,你要是再慢来一步,就可以替我收尸了。” “诶,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 “公,侯,”白莲欠身为礼,仙姿卓越,“黑枒君有礼了。” “黑枒君你” “哼,多一个习得生之卷的你,又能有几分胜算” “注意来,生之卷最上式” 素还真凝神聚力,双足踏动间,气劲崩碎数丈方圆。 凯旋侯太息公顿时神色一凛。 “夺路逃生” 素贤人带上剑子,飞速化光而遁。 “追” 怒极奔出的公侯被一道沉稳的身影拦住了去路。 “佛狱诸君,请退兵。” 慈光之塔的惊叹,剑之初,不温不火的语气,万年不变。 奔向寒光一舍的途中,一道白光迎面而来,拦下咒世主。 “一举鲸涛快哉风,世浪翻袖中。古今谁人堪伯仲千秋雪,半昔蝶梦。” “嗯竟连你也被说动,素还真当真好本事。” “祸星该败,这是命数,也是劫数。” 大家都在忙着的时候,临阵抽兵的戢武又在干嘛呢 佛狱上空,万年阴云密布,今日这阴云之上,更多了一层玄舸。 “各舰散开,放火,弓箭手预备。杀无赦。” 玄舸战船一字排开,拉开间距,船上扔下了一罐罐燃烧的火油。佛狱密林,顿时烈焰熊熊。 火宅佛狱,顾名思义,火之宅,佛之狱,地气极邪,地底下是流动的不灭狱火,沿着地缝渗出一处处地热奇景,而其它大部分的地面,尽数覆盖着茂密的丛林。火宅佛狱的居民和扶木养育的无数妖物,还有尚未成妖便已会吃人的植物,就一起生活在这些丛林里。 由于这特殊的地理,邪气的环境,外境之人几乎无法潜伏,更惘论安插细作。丛林邪木,成了佛狱一道天然屏障。 杀戮碎岛自古在佛狱和慈光之间做夹心饼,对佛狱的研究从来就没断过。戢武对佛狱地理环境的了解,来自于雅狄王手书。至于雅狄王是从何得知当年尚且年幼的戢武再三追问,也只得了一句“往事不堪回首”。 不堪回首便不回首,知识好用就行。邪木再邪,也是木,木生火,就算是天然的屏障,烧起来一样不含糊。 戢武带了三千人,开来六十几艘战船,人载得很空,货装得很满,整船都是弓箭火油,除了操纵玄舸所需的人员,剩下的几乎全是弓箭手投枪兵。 “烧光,杀光。” 某人本想加个“抢光”,仔细想想发现,佛狱还真没啥好抢的。罢了,执行不了三光政策,两光政策也是一样。 碎岛之王迎风站在船头,看着下边滚滚浓烟,听着底下鬼哭狼嚎。 咒世主算盘打得不错,结盟碎岛借兵,避免消耗佛狱自己的兵力。可是他漏算了一点,有兵无将又有何用三大巨头不在,能撑场面的将领都去跟苦集联军拼命去了,佛狱大军一盘散沙,面对空中轰炸,难以组织有效的抵抗。 偶尔有几个彪悍点的,往上扔几个投石,还没到半空,便让武部尚论轻松解决了。 恐惧是会传染的,尤其是当你的敌人看上去无可抵挡的时候。佛狱居民的数量其实远胜戢武此次带来的士兵人数,也不能说这些平时杀伐惯了的邪魔妖精们不彪悍不勇猛,但是对上四处放火的玄舸,只有逃命的份儿。有一个人逃就会有一群人逃,从众在任何时代都是可怕的,人群面对灾难时的恐慌,远比灾难本身还要恐怖。 这时候人多反而是坏事,因为大部分的人不是被大火烧死的,也不是被弓箭射死的,而是被同伴踩死的。 玄舸战船上的弓箭手光顾着扔火油放火箭,倒是杀人不多,不过没关系,戢武另外有安排。 婆罗堑上,有一片佛狱难得一见的天然空地,只有这数里地,终年长不出几棵树。佛狱缺水,密林大火一起,这片空地,就成了为数不多的安全地带之一。 文部尚论领人在此布下尖桩拒木,排下盾阵枪兵,盾牌后边三拨弓箭手,箭雨片刻不停,箭支消耗如流水一般。 婆罗堑自千年前大战之后,再一次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此日过后,火宅佛狱从四魌界第一人口大国,沦为四魌界人口倒数第一,再也没能恢复元气。不过,这是后话了。 此时此刻,戢武听着下边嘶嚎惨呼不绝于耳,颇有些审美疲劳。 “广诛啊,你说,咒世主现在如何了呢” 而这时,在遥远的摩柯堑上,抱着双刀坐在暗处的萤,盯着慈光之塔平静无波的灿烂阳光,无聊地打了个呵欠。 咒世主现在如何了呢 贪邪扶木最后的枝桠凝聚成团,护住连番剧战已现败迹的佛狱之主。高峰上,一羽赐命张弓搭箭,盗骊弓异境显威。 “赦天一羽,破咒动命。” 赦天一箭,扶木贯穿,咒世重创。 “吾,吾不能死在此地” 凭着最后的一点信念,咒世主拖命逃离现场。 婆罗堑,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令岛赫赫带人收拾战场,士兵们提着刀趟过满地死人,砍下还没烧焦的首级,把无头的尸身扔进还在呼呼燃烧的丛林火中。身后桥头,蒙面的王城近卫在两名红衣统领的指挥下,列队压阵。 天空中,玄舸成群,如云蔽日,越境而回。 “恭迎王凯旋而归。”文部尚论对着巍峨王舰毕恭毕敬,谁知,舰上下来的却是 “什岛夷参王呢” “王守在句芒红城阻击咒世主,伐命太丞先行前往寒光一舍歼灭佛狱残兵。王有令,命吾等严守婆罗堑,谨防佛狱反扑,另外,王城近卫任务已了,撤回王城。” 令岛赫赫一回头,刚刚还在列阵的王城近卫已然撤离,行动间竟无一丝声响。回想之前配合之时,亦是只见杀伐动作,不闻呼喝之声。据传这些近卫皆是由王一手训练,今日观之,果不寻常。 “既是王令,自当谨遵。” 王雄才大略,令出必有其因。即使文部尚论看着那遍地堆叠的尸骨,并不认为佛狱还有反扑的力量。 婆罗堑,今日,依旧重兵固守。 蛹眠之间,一如往日,悉簌的风声,似在窃窃私语。 “呃唔吾,吾中计了,佛狱不能灭在吾手”咒世主步履艰难,最终停在巨蛹之前,“长久的禁锢,是让你更加桀骜不驯,还是让你明白延续佛狱历史的光荣吾只能赌了。吾儿” “除三公禁咒,解四将律令,奉吾之令,挣脱十二链缚” 解咒的消耗,其实不亚于封印,而魔王子,亦不会放过封印之后第一次吸收力量的机会,尤其那力量还是咒世主的功体。 “吾最亲爱的父亲啊,你可曾思念吾吾可是每日每夜都在思念你啊。” 石蛹融化,缚链崩断,凝视深渊掌握真理的王子,带着藐视一切的轻笑,踏足世间。 “吾之肩上,还有残余的疼痛。那是被父亲背叛的锥心之苦呢。” “佛狱有难快去” “你还真是吾亲爱的父亲啊,你为何不敢看吾呢”魔王子掰正咒世主的头,擦去他因为内伤溢出嘴角的血,“因为你是吾之父亲,吾可以赐你一个愿望,你有两个选择。” “拯救佛狱子民。” “吾伤心了,父亲,吾好伤心。” 凝渊翘起的嘴角,发光的眼神,不但不显得伤心,竟似是带着由衷的兴奋。 “吾需要武器才能保护佛狱子民,把句芒给我,好吗” 长角的小恶魔轻轻地,轻轻地,拧断了咒世主的手,就像拧断一截刚刚发芽的花枝。 在咒世主的惨呼声中,凝渊以最温柔的姿态,亲吻着父亲光洁的额头,仿佛最有耐心的情人,正在安慰无理取闹的伴侣。 “永别了,我的父亲。” 黑衣的身影倒落尘埃。 “赤睛,出征了。” 巨龙怒吼,双翼展动风声呼啸,映着佛狱遍地燃烧的熊熊烈火,红莲开劫。 魔王,临世。 “吾儿,火宅佛狱的异数,为何你失去了心。” 句芒红城的宝座上,戢武怀抱或天戟,有一下没一下地丢着小石子,边丢边哼着不成曲的小调。 “第一个死来的是谁太息公第一个死来的是谁凯旋侯第一个死来的是谁嗯,是你,咒世主。” 咒世主身上滴着血,一步一步走向王座。 “戢武王,佛狱的王座,永远不属于你。” “哈,佛狱,你以为佛狱现在还剩下几个人你这个样子,我不杀你也要死了。”戢武笑着笑着,突然觉得不对,“咦你的句芒呢” “呵呵呵呵呵呵呵” “喂,你笑什么你的手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回应戢武的,只有咒世主回荡在大殿上的狂笑。 “你笑毛哎呀不好”戢武突然间大惊失色,急急而奔,再顾不上咒世主。 咒世主缓缓走上属于他的位置,一如往昔。 “吾虽兵败,生为王枭,也要死为鬼雄,在天之灵,佑佛狱千秋基业,万里开疆” 佛狱一代王者,慢慢闭上了双眼。 “吾,咒世主,吾代表火宅佛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1章 51 杀戮碎岛,听思台。 远天一道红光迸散,万道火星半空落下,碎岛玄舸穿空越境,浩势归来。 “玄舸既然回归,不知王此次苦境之行,收获如何” 衡岛元别收回眺望天际的目光,低眉敛目,状似不经意问起。 “那日吾测下之结果,你还未打开观视吗” “莫非苦境战果真如太宫那日写在纸上之言” 那薄薄的一张纸上只写了三个字佛狱,败。 “是。王之手段,出乎吾之预料。” “太宫言有深意,恕下官愚昧。” “咒世主敢兵洗苦境,依恃者无非是杀戮碎岛允兵之诺。王将玄舸行至苦境上空,既可取信于咒世主,又可掩盖调动军马真实用意。王料苦境当非易取,窥定咒世主败亡之刻,临阵抽兵,让其独木难支,又趁苦境牵制佛狱主力之时,毁去咒世主留存在境内的兵力。经此一役,佛狱已然折损,元气难复。雅狄王之仇,王讨得漂亮。” “原来如此。” “不止如此。” “不止” “咒世主连番受创,若惨胜苦境,元气大伤之下,免不了被王所乘,佛狱侵略苦境所得,皆为碎岛做嫁衣矣。若咒世主败战,除了佛狱亦无处可退,王只需守株待兔,便可一劳永逸。” “这岂非无论如何都是必胜之局” “不错。”摄论太宫颔首,“这番布置,王想必从允亲之时便已有了方向,一直隐而不发。这份深沉隐忍,实是大大超出吾之预料。” 太宫未曾出口,同样超出预料的,还有王亲手设计灭门绝户之策的那份冷静。或者该说是,残忍不,这正是身为碎岛之王所必须具备的品质,若她无此能为,吾反倒该担心才是。 只是偶尔,很偶尔,想起许久许久之前,那个拍着稚嫩胸脯豪气干云说着“我罩你”的小小身影,竟遥远得恍如隔世。 那个孩子,已经是个合格的王了 “王既已化去双面围杀之势,接下来便是全力针对慈光之塔,无衣师尹如临大敌矣。” 无衣师尹,这样的局面你要怎么应对呢 书案之上,摊开一张盲文刺就的白纸,上面的文字伴食尚论固然看不出,瞎眼的太宫却是摸得出的。 “剑之初,弱冠时一剑定海峰雪浪,遍挑慈光武者,擅少胜多,好断刃废武,未尝败,允战武评,弃战走,不知所踪。其之后,慈光弃剑习刀者众。” 吾不许有人威胁到她,即使,是先王 火宅佛狱,放眼焦土,高空中看下去,零散的火丛像盛放的簇簇花朵,娇艳夺目。 这片业火红莲,散出的是焦黑的浓烟,烤肉的香气,还有稀疏的呼救声。 异形巨龙口吐人言“下面有人求救。” “嗯。” “你不去救” “吾为何要去” “你刚刚答应咒世主,救佛狱的子民,”巨龙悬停空中,“下面的也是佛狱子民。” “哦。” 骑龙的人掏掏耳朵,坐在龙背上侧着头,静静倾听。 “你要是打算好了不想守信,就不用出征了,我也好回去睡觉。” “麦这么急躁,人生要处处从容才好,再说老是睡觉,赤睛你都胖咯。” 魔王子凝神听着呼救声渐渐带上哭嚎,渐渐带上咳嗽,渐渐越来越少,渐渐完全消失。 “你看,这不就不用救了” “不救就快走。早点完事早点休息,我还没吃饭呢。” “没关系,下面有烤肉。” “那种东西你自己去吃” “你真是不懂得欣赏。看看这燃烧的大地,这是多么美丽的场景啊想不到吾刚刚自由,就收到这么美妙的礼物,吾好开心,真的好开心。” “麦对我讲你的审美观” “你说,吾要不要好好感谢一下送这份礼物给我的挚友” “所以你要我飞去碎岛先说好,我可不跟你绕路,载你去了碎岛,苦境你就自己走。” “赤睛啊,你越来越懒了,这样很不好。生命在于运动,你需要多多运动才会健康。” “选吧。” “当然是去苦境。虽然父亲那么残忍,那么无情,狠狠地伤害了吾之身心,可他毕竟是吾最亲爱的父亲。他最后的心愿,身为儿子的吾,怎么能够不去完成” “六十分,看在快去快回的份上,让你及格。” “哈哈哈哈” 巨龙展翼,掠过片片火场,飞向苦境。 寒光一舍。 “佛狱诸君,请退兵。” “纵然是慈光之塔的惊叹,只凭一句话,就想让佛狱三公退让吗” “唉,吾亦知此战难以善了。”剑之初凝剑并指,喟然一叹,“请。” 佛狱兵将虽众,却绝不是剑之初的对手。睥睨慈光之塔,从小被人围炉到大的惊叹,不是太息公凯旋侯守护者,加一加和一和就能撼动得了的。 当然,佛狱的战将都很勇悍,明知不敌亦不肯退。守护者迦陵长戟夹带雷电,横扫直刺,拼着受伤也要牵制对手,为公侯争取到了聚力合招的时间。 “裂宇之玄。”“裂宇之涛。” 剑之初迫退迦陵,双掌化运,竟将此两道气劲接下,收纳反转,再度袭向公侯两人自身。 招式反袭之间,剑之初身形飘渺,已至身后。凯旋侯反应不及,立受掌控,中路被破,剑指点中气海,一指废去功体七成。 “呃”“啊,侯”“你的对手是我。” 见侯负伤,迦陵正欲提戟再上,谁料身后一声呼喝,刀锋袭来。 “你” “杀戮碎岛什岛广诛,今日要你的项上人头。” 伐命太丞刀刀进逼,守护者受创在前,力不从心,险象环生。 另一边,太息公挡下脚步踉跄的凯旋侯,亦与剑之初短兵相接。 “万气同归。” 剑之初双手虚引,竟将太息公内力逐渐吸出。 “你你想废我们武功” 太息公急忙固息自守,却又哪里抵挡得住。 就在佛狱重将即将覆亡之际,一片黑影笼罩大地,魔王子腾龙而至,手中句芒下击,一股压力沉地而来。 “苦境,好美丽的大地,那,摧毁吧。” 强敌压境,剑之初双手合一,剑指向天,磅礴剑气,直冲云霄。 双剑交击,气震寰宇,烟尘四散,众人受余劲波及,纷纷各自运功以抗。 随即,巨龙落地,魔王子,降临苦境。 “是魔王子,那王” “好久不见了,剑之初。” 龙背上,魔王子句芒一摆,一股红色焰气向后发出,直袭什岛广诛。 什岛广诛方自极招交接的余劲中缓过来,这一击迅捷无比劲道十足,竟是无从反应,仓促间长刀横劈,与焰气一触,精刚兵刃应声而断。忽闻一声龙吟,一道银芒快过闪电,刹那将焰气击出,在巨龙脚边打出一道深坑。 或天长戟挟冰雪之威,挡在广诛身前。 “赤睛,你被人偷袭了。” “你的麻烦,别丢给我。” “广诛,”戢武把太丞拉到自己身后,“去,把我的玄舸王船开来。” “王”什岛广诛握紧了断刃刀柄,“我” “乖,我仰着头跟这货讲话,很累,快去。” 指甲刺入掌心,太丞握刀的手,握得太紧,竟掐出了血痕。 “你有个可爱的手下,这副表情真令吾愉悦。”魔王子嘴角笑容更盛,“快点去,慢点回,最好不回,千万麦辜负了你家上司的爱护之心啊。” 什岛广诛牙关紧咬,额头青筋凸现。就在戢武以为他要被气得当场脑血管爆破而亡的时候,伐命太丞狠狠给了自己一拳,没再多说一个字,以最快的速度化光消失。 没蠢到家,算他还有药救。 “多年不见,你倒是越发妖孽了,凝渊。” “心灵挚友啊,我要感谢你,在我刚刚恢复自由时,就送我一份大礼。那一场烧尽佛狱的焰火,真是非常美丽。” “你的审美观还是和以前一样扭曲。” “什么佛狱”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凯旋侯,“戢武王你你好狠毒” 戢武自始至终目光不离魔王子,顺口回道“比不上战无不胜凯旋侯。不过,大人在讲话,小孩子不要插嘴。” 魔王子摸摸下巴“好像我们之中只有你年纪最小欸” “怎会年纪最小的明明是你,”戢武一指赤睛,“你看,保姆不离身” “他不是我的我不是他的保姆” 一人一龙难得异口同声。 一直默不做声几乎被忽略的人突然开口“戢武王,你来此何为” “嗯你哪位” “我来介绍。戢武王,这是我的好友剑之初,他是个十分趣味的人。剑之初,这是我的挚友戢武王,我们自幼相识,亲密无间。” “是哦,亲密的很,快还钱” “好友之间怎可如此斤斤计较你看我多大方,你放火我都不介意。” “你当然不介意,放火本就是你的专门。亲兄弟还要明算账,何况我不是你的好友。废话少说,欠了一千年的账单,加利息。” “哎呀,身为一个王,你真吝啬。”魔王子胸脯一挺,“钱没有,人要吗” 戢武居然点头“好,我也不要你家赤睛,这三只小的抵给我吧。” “原来,你的目的是他们。”魔王子眼波转向困在中央的佛狱三人组,“我应父亲的要求来救你们,你们可以走了。” 走说得轻巧魔王子居高临下,剑之初虎视眈眈,戢武王长戟横锁更是扼住退路要冲,斗嘴一刻不停,却无丝毫放松。惊叹,救赎,异数,三足鼎立,公侯迦陵三人,犹如深陷罗网,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局面一时僵持。 “戢武王,”剑之初颔首,“幸会。在下剑之初。” “原来你就是剑之初。”戢武也颔首,“长得不错。” “过奖。” “你是怎么认识这个反社会人格的” “这个我来讲,”魔王子兴冲冲的插话,“这要说到那一年的四魌武评会” “等一下,”戢武王叫停,“我记得你只参加过一次武评会。” “是啊,我的父亲总是不喜欢让我出门,跟你家老头一样。你也只参加过一次武评会吧而且还迟到,亏我特地精心准备,卖力表演,留下多少出色作品” “草菅人命,生焚虐杀,岂足夸耀” “嗯,我听明白了,凝渊你又犯病了。然后呢剑之初,你阻止他了” “他这个人啊,呵呵呵”凝渊掩唇而笑,神态天真无邪,“他居然舍命去救辱骂他的人呢,是吧我记得的,宁死也不要杂种救。哈,所以我特地让他死得晚一些,亲眼看着自己内脏烧光了才断气。你看我的手法是不是很有新意” 最后一句,却是问戢武。 相比凝神不语的剑之初,戢武的反应可算平淡“关我甚事我是听说你烧人,然后被揍,然后被关。怎么没人提起剑之初” “细微末节,何足为人谈资。” 凝渊却笑得更开心“因为他变成耻辱了啊你真该看看他见到雅狄王时的表情,啧啧,真是精彩那一句吾甘愿认输,一举让群情沸腾啊” “嗯,所以父王揍你了揍得好。剑之初,你揍到他没” “自知不敌,弃剑认输,并非耻辱。陈年旧事,重提有何意义虚浮的名声,不过枷锁而已。” “嗯,不回答,应该是没揍到,你吃亏了。”戢武目光一扫二人,“有兴趣扳回一成吗” “吾受素还真所托,保此地安宁。” “哈,安宁,多么虚伪的假象” “不冲突。打个商量如何”戢武长戟一摆,“你拖住他,我好收帐” 话音未落,已是扑了出去,第一个目标便是,太息公。 “好友,这么直接好吗” 凝渊句芒轻划,直刺戢武后心。便在这时,身后一道剑气袭来,迫得凝渊不得不回身抵挡。魔王子轻哼一声,足下巨龙知其心意,张口便是一道烈焰喷出,公侯迦陵三人正勉力与戢武缠斗,顿时一同身陷火海。 “风沙扬万里。”“倾雪淹太初。” 风沙扬尘,雪飘万里,烈焰瞬时熄灭,天地一片肃杀。 再受冲击,凯旋侯伤体已然难支,趁此三方对持瞬息机会,急急喊道“退退兵” 三人急速化光而走,戢武“嗯”一声,或天戟一道银芒就送了过去,远远传来一声闷哼,留下一线血迹,却不知是谁遭了殃。 “你们居然联手,”魔王子高坐巨龙背上,仍是笑容不改,“真过分。” 戢武看看那线血迹,确定不会再掉下一颗人头下来,长戟一收,叹了一声“可惜。” “杀伐太过亦非好事,得饶人处且饶人。” “剑之初,你到底是站在哪边的” “吾不过江湖飘萍,谈不上站在哪边。” 戢武无语,凝渊哈哈大笑“你看,他很有意思是不是” 是哦,有意思得很戢武噎了半晌,仰天长叹“酒是穿肠,色是刮骨钢刀,古人诚不欺我” “嗯好友你打算退位去当和尚吗” 戢武摇头“酒色误事啊要是那次我没跑去竹林底下跟人饮酒,没喝到天亮才满身露水回来,没醉意上涌倒下就睡” “说重点,”魔王子歪着脑袋,“我还以为你终于开始厌世了,原来只是因为花酒喝得少酒量太差吗没关系,我不嫌弃你。” “我嫌弃你。”戢武收起夸张的咏叹调,“我怎么就没赶上那次机会,把你俩一块儿拍死呢” “现在你赶上了。”凝渊看了看剑之初,似是突然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喂,他讲要拍死我们哦你吓得不敢出声了吗” 剑之初偏了头,好似连脸都想藏起来一般。或许是方才一番激斗,他双颊微红,额间竟已有了一层薄汗。 戢武却无心注意这边的反常“谁似你一般闲极无聊我忙得很,不奉陪了。” 翻掌挥出,天地忽成一片冰霜世界,待得风息雪定,霜融冰消,早已不见碎岛之王人影。 “诶,走了啊。”凝渊掸掉身上的雪,转向剑之初,“你呢” “请。” “战斗,不要坏了我今天的好情绪。” 魔王子一拍巨龙脖颈,赤睛一跃而起,冲向天际。 “再会了,剑之初。” “戢武王,原来是他吗”剑之初若有所思,“魔王子再出,今后的天下必将更加混乱,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2章 52 戢武在婆罗堑登上了玄舸王船。船上,什岛广诛刚换了把武器,正自点兵预备救驾,见到戢武立时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下,唤了声“王”就哽住了,再说不出别的话。 戢武这会儿正精神疲惫,也没心思安慰他,直接把人拽起来“我累了,没事别吵我,有事跟太宫商量着办。回航。” 说着直奔船舱,关门落锁,任由伐命太丞僵立门外,三魂不见了两魂半。 玄舸回城,王树殿长老们列队欢迎王驾,恭贺凯旋,王却兴趣缺缺,竟是直接回了寝宫再没出来,连一句寒暄都懒得讲。长老们自然免不了一番口舌,可惜都说与了白地听。戢武便是这个脾气,打定注意赖床的时候,管你是谁,雷打也不翻身。 能一桶凉水泼下去暴力唤醒成功的,这么多年也只有一个雅狄王。 于是,寝宫门口便聚集了不少人。 衡岛元别“嗯莫非王在此战之中受了伤损” 摄论太宫“太丞,发生何事了” 什岛广诛“是吾之过,唉” 叙述的伐命太丞大有“王若一直不出来我就以死谢罪”的模样,棘岛玄觉听完他满是自责的讲述,却是松了口气。 “无事,王应只是恼恨计划出了变数,未竞全功罢了。”太宫安慰着太丞,“连番征战,王该是有些疲累,休息一段时间便好,你我得振作精神,将后续事宜打理妥善才是。” “大军方回,安抚人心,论功行赏,你我要忙的事情还多,走吧。” 摄论太宫说的话总是有理的,何况棘岛玄觉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就是任何话只要从他口中说出来,都是有理有节。太丞就算再沮丧,也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没错,现在的确不是长跪不起请罪求罚的时候。 文武大臣走了,寝宫的门庭也不曾因此冷清。什么王树殿长老不不不,三长老早就气炸了肺,等着戢武王上门赔罪呢。 婉转娉婷,娇花弱柳,王后王妹,联袂前来。 “王回来了” “王有令,任何人不得打扰,王后,王女,请回吧。” “吾为王后,是他的妻子,丈夫远征归来,竟不得一见吗劳你去通报一声。” “王若想见,自会宣召,王后,请回。” “你”“翠姐姐,算了”“好,吾便在这里等。” “这又是何苦” “湘灵,吾要知道,吾一定要知道结果。那股锥心之痛,这般心神不宁,吾要知道结果” “翠姐姐唉,我陪你。” 火宅佛狱,句芒红城,王座之上,断臂的咒世主恍若安眠。 “啊王”“王”“王竟然” 逃脱死关的三人,行过几成焦土的佛狱大地,便看到了曾如佛狱万年不变的黑暗一样坚不可摧的王者,魂归离恨,尸骨不全。 正悲伤间,魔王子已然归来,身后跟着他白衣俊颜的副体。 魔王子走到王座前,抱起已死的咒世主“吾挚爱的父亲啊,为了佛狱,你牺牲了许多。现在吾继承你的遗志,成为佛狱之王,所以你” 凝渊双手抓紧咒世主的躯体,渐渐发力,尸体扭曲压缩,竟被粉碎成灰。 “灰飞魂散天地间。”魔王子拍去手上残余的粉末,坐上王座,“现在,赤睛,该怎么做” 如同魔王子始终的满脸戏谑,他的副体,始终面无表情。 “你会依照规矩来进行吗” “吾会依照吾的心情来进行。” “那,旧任王死,就是三公会议,决议新王。” “所以吾还不是王” “不是。” “那就召开三公会议。” “你不是三公之一,无权与会。” “嗯,所以吾要先成为三公” “替补三公位置的人是” “赤睛,别消磨吾游戏的耐心。” 魔王子起身,直接走向三公决议室。赤睛摇了摇头,耐心你什么时候有过那种东西 凯旋侯怒极而问“真要让他成为王” “你该问,现在还有谁能阻止他” 太息公眼波媚转,定目赤睛。 “在他危害佛狱利益之前,吾永远是观察者。” 三公会议。 太息公“今日议题,推举新王。若票数相同,以武力取胜。” 魔王子“你们有其他的人选吗” 凯旋侯“吾推举太息公。” 魔王子轻笑“很好,为了不让我做王,你放下私怨,推举了太息公,只要太息公自己也投下一票,那太息公就是太息王了。那公你呢” “吾吾呃” 魔王子“吾也投太息公一票。” 一语既出,除了赤睛,举座皆惊。 魔王子喜气洋洋地道贺“恭喜你,太息王。” 太息公已抖得说不出话。 “那又如何呢”魔王子却不肯放过她,“失了制衡的力量,会议上的决策毫无效力。所谓议会共治,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手法。你,有命令吾的胆量吗” 太息公汗如雨下,几乎要拔腿而逃,却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这世上蠢人多而聪明人少,多数表决,其实是让多数的蠢人决定蠢事。吾在的地方,就是吾做主,因为吾与你们不同,吾比你们聪明,证据就是,吾不信用表决的方式可以寻得真理。” 表决只为了达成共识,跟真理没半点关系。如果是戢武一定会这样回答他。可惜此时在他面前的人,思维显然与他不在一个回路。 太息公都快缩到桌子下面去了,哪里还有与他对视的胆气。 魔王在前,也只有凯旋侯敢侃侃而谈“三公决策是佛狱的传统,也是规范,是为了防止佛狱一人独大,让真正有利于佛狱的决议得以执行。魔王子,前王不惜牺牲自己而放出你,为了延续佛狱的存亡而赌上一切,王对你的苦心,你,呃” 一只无形的手,掐上了拂樱的咽喉。 “时间有限。你的废话引不起吾的兴趣。佛狱的存亡,那种小事嗯”魔王子的眼神好像忽然发现新游戏的孩子,“你被剑之初废掉了七成功体” “吾会退下侯的位置让守护者继承封号唔呃” 艰难发出的声音,语句犹是丝毫不乱,但刚刚找到乐趣的凝渊,岂会轻易放过现成的玩具 “既然这样,剩下的三成也不用留咯。” 魔王子手掌一挥,一声惨嚎,凯旋侯体内真气爆冲,筋脉俱断,兀自倒地挣扎。 “有权力的人,只要轻声细语,每一个人也能听得详细。没权力的人,就算声嘶力竭,也没人听闻。你失去侯的位置,失去权力,所以吾连你的声音也一并剥夺了。这是吾之教诲,你要谨记,谨记。” 倒伏的身体痛到扭曲,却再也发不出一丝。 “集境派人前来邀约新任王明夜在琉璃仙境一会。” “使者还在吗” “在。” “斩。” “” “还有,侯武功尽废,让他在死牢里好好疗养。太息公。” “啊啊在。” “下次再有三角会议的时候,记得叫上吾。” “” 魔王子,总是无愧于他异数之称。 虓眼军督邀约,六方之雄,齐聚琉璃仙境。 “与会者,一方之皇,不世之枭,此会,可称枭皇论战。” “是论、战,或是论战,当中关窍,天差地远。” “是论是战,端看今天结果” “是先论后战先战后论或者结果,仍是相同” “嗯” 极端会面,一触即发。 “军督今日邀约,究竟想谈什么何不直述来意,会前的争端,徒增烦恼。” “今日与会之人,都对当今武林有决定性的影响力。吾,只要一个和平的方针,解决未来可能的争端” “你是烨世兵权,集境的军督” “嗯。” “吾的兴趣很短,为了缩短会议的时间,吾建议每个人只准讲一句谎言,才不会浪费时间。” “呵,要说实话吗佛狱、死国、集境、苦境,四分天下,从此和平共处。这是吾的建议,也是结论” “且慢,苦境在四处之中,幅员最广,占地最大,这等于是三方分食苦境,而非和平之道。” “所以,你想引起战争是否通过,就看其他人的决议” “天下之大,生灵万千,怎能由六个人来决定天下大势素某绝不赞同” “素还真,让其他人有发言的机会” “前辈” “哈。这场论战,原与擎海潮无关,吾与会,不过是想了解你们又在玩什么把戏。想分食苦境,吾无意见,但沾染到银盌盛雪的人事物,无论是哪一境、哪一界,擎海潮必灭之” “死国的意见” “四强划境,死国将凭空得到千里之地,对死国的延续助益甚大” “” “但是死国,并无心染指这片大地。” “嗯” “天者,你今天的额度用完了。” “魔王子的意见呢” “吾的意见,随便你们吧,你们的决策不能影响吾,吾的决策也不能影响你们。所谓的会议,不过是一群彼此不能被说服的人,在努力而已。你们可以继续,吾喜欢看,看一群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努力保持风度的丑态。” “看来反对者甚众,军督,你的提议失败,四方分地的可能性被否决了” “吾赞成” “前辈” “吾不但赞成,吾更要确立一点四方分地,一人所领四方分地之后,由吾一人所治。吾,要建立一个真正的和平盛世” “你要以一人之力,统领四界” “然也,这正是吾此次与会的原因。天下大乱,各为其政,统治者不安于室,极思扩张,因此兵祸连结,难以休止。多年来,吾一页书极力周旋,仍不能平,原因者,各怀鬼胎之阴谋者层出不穷。本以为人心欲望难尽,太平终究无期,直到吾巧遇霓羽族,方知人间尚有乐土,要让天下以为榜样,唯有吾亲自治理” “难得,你认真得毫无一句谎言。” “四方分地,是为公平,烨世兵权、天者、魔王子,你们能继续保持你们的霸业,各自为安,互不侵犯,而治理四地的最高宗旨,则由吾一页书拟定,违背者,共击之,再扶新主” “烨世兵权若是无能,千叶可取而代之,千叶若是无能,弑道侯代之直到天下太平为止” “你真有自信自己不是三方众矢之的” “吾亦无惧任何一方的挑战不从之人,吾会力灭之” “吾,赞同。由一页书统领四界,足可公平信任。” “天者,你超出额度了。” “吾仍是那句话,银盌盛雪的人事物,不能擅动” “兹事体大,中原暂时保持观望的立场。” “有人想在这里当场格杀烨世兵权吗”魔王子的视线掠过众人,“没有吗明明是想除之后快的对象,却又想留下敌人的敌人,为了更大的欲望,所以掩盖现在的欲望,这场枭皇论战并无新意,赤睛” “你的兴趣消失了” “离开吧,替西瓜化妆,都比参加这场会议来得更有意义。” “你的比喻不伦不类。” “仔细体会,你会了解吾的话是如此贴近真理。” “此场会议,毫无共识” 在众人都离开很久之后,枯树林里,腐败的落叶堆动了动,似是屏息许久,终于敢喘一口气。 “四方分地,一人所领,好霸气的一页书集境军督野心勃勃,天者谋算深沉,魔王子心思难测素还真要惨咯。赶紧记下来,回报楼主。” 噬魂囚内,鬼哭回荡。 曾经位列三公,今为死牢废奴,凯旋侯一生纵横捭阖,机关算尽,这般结局,却终是始料未及。 噬魂囚石壁上,枫岫主人死前留字。 好友拂樱,吾不恨你,吾原谅你。 最残忍的悲悯,最可笑的宽恕,拂樱捶打着石墙,笑得蜷成了一团。 “哈呃哈哈哈咳咳哈哈呃唔咳呵呵呵唔啊” 边笑边咳,边咳边笑,唇边襟前,俱是濡湿。 好友拂樱人间从无拂樱斋主。吾凯旋侯之一生,为佛狱鞠躬尽瘁,死而无悔,又何需你来原谅,又何需 “这也是我最想忘记的。忘记我是枫岫,世上便不再有拂樱,你不是他,你是凯旋侯” “凯旋侯没有仁慈,对敌人,不能仁慈。做好你的凯旋侯,替佛狱开拓更多血腥之路,等到最后,你将获得悲惨的下场,比起我,必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哈哈哈,这是祝福还是诅咒枫岫啊枫岫,你是想祝福,还是想诅咒 “让拂樱斋主为枫岫主人画一张像,这个要求不难吧” “叫拂樱斋主别画太快,把我画俊美一点。我要他一笔一划去记住,他曾有一个好友,名之枫岫。” 谁要将你记住好友愚蠢真是愚蠢至极 不能言语,怨恨难诉,再多不甘,已是力不从心。 战无不胜,终成虚话。 无声的人影倒在地上,不停颤抖。 噬魂之囚,有血,无泪。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3章 53 流光晚榭,又是竹花飞扬之时。 “白金换得青松树,君既先栽我不栽。幸有西风易凭仗,夜深偷送好声来。” 轻烟袅袅,香风阵阵,竹林雅客,浓墨挥毫。只寥寥数笔,苍松挺拔,跃然纸上。 “松为百木之长,四魌界中,谁能称雄咒世之后,异端再起,而流落异乡的王血亦将再掀起波涛。嗯” 画卷未成,文士提笔凝思。 “擅松者,双管齐下” 作为一个王,想郁闷也不能郁闷太久。第二天早上戢武爬起来,穿戴整齐,冷水拍拍脸,照样精神抖擞。 不精神不行啊,王后久旱盼甘霖,正等着她呢 “参见王。” 寒烟翠盈盈一拜,欲语迟疑,倒是湘灵见过一番世面之后,胆大了许多。 “王兄,苦境一战结果如何了” 戢武不看湘灵,盯着寒烟翠细瞅了半晌,看得王后薄薄的一张脸皮几乎快要挂不住。 “你有黑眼圈了。” “臣妾失仪了。” “没睡好” “是。谢王关心。” “想知道苦境一战的结果” “是。” “知道你又能怎样呢” 端庄的王后微侧了脸“臣妾只愿为王分忧罢了。” “哈,为我”戢武摇头,“你就当做一切顺利,什么也别问,不好吗” “王兄” 寒烟翠止住开口求情的湘灵,前行一步双膝一弯,直挺挺跪在了戢武面前。 “这翠姐姐王兄” “臣妾自知僭越,然悬心吾父,挂心碎岛胜败,实辗转难眠。请王念在臣妾一片赤诚,不吝告知。” “你这又是何苦”戢武轻叹一声,拉起王后,顺手按到了一边的椅子上,“来,先坐下。你既要听,便好生听着” 戢武斟酌着用词。 “王诸多迟疑,可是战况不佳” “这要看你从什么角度看” 罢了,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戢武看着寒烟翠的眼睛,吸一口气,一气呵成“你之父王已然战死。” 娇媚的脸上顿时失了血色。 戢武尽量放软了语气“实不相瞒,吾在临要之刻抽兵而退,坐视你之父王自取灭亡,更顺手一把大火你父王与你父女情有多深吾不愿了解,吾只要你知晓,你入了杀戮碎岛,就须以杀戮碎岛利益为先。” “咒世主对吾碎岛造成的伤害,吾不会加诸在你身上,但你若要为父报仇,吾亦不会坐视你伤害吾之子民。” 报仇为谁为父亲封印儿子把女儿卖去敌国的父亲还是咒世主杀人无算害得多少家破人亡的咒世主 那些冤死在他手上的人,又该找谁报仇 故乡的牵挂,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寒烟翠闭上了眼睛。 “翠姐姐” “没事的,湘灵。我还有你。所以,没事的。” “未来,你就好好做杀戮碎岛之王后吧。” “火宅佛狱将由谁接掌王位” “火宅佛狱之异端,魔王子。” 寒烟翠刚刚站起,闻言又惊得跌坐。 “翠姐姐” “怕吗”戢武拍拍王后的肩膀,“贵为杀戮碎岛之后,吾会护你。” 等着戢武的,不止王后。 摩诃堑,杀戮碎岛北边界。 今日,一条飒爽身影伴着香风,步步噙笑而来。 “吾能奥援你们的后代,你们能让吾见到吾所希望的未来吗” 桥头石像不语,蒙目端坐,宛如祈祷。 希望,怎样的未来才是希望一方的希望,谁知对另一方来说,是不是绝望 虚无缥缈,永无定数。人永远觉得能窥透红尘,解读天道,然而真正的天道,从来笑尽痴愚。修行千载,仍如蝼蚁,尘世间的浮沫飘萍,豁生拼死,不过是为了多掌控一丝那变化无端的命运。 “太初之杀,戢武;混沌之戮,弭兵” 云霞涌动,碎岛玄舸,破浪而来。 “戢武王,久违了。” “无衣师尹”戢武自玄舸一跃而下,掌起风云,“今日,不妨一战” 火宅佛狱。 度翛年送来了霓羽族所在的路观图。 “佛狱连番受挫,就是阿多霓所害,霓羽族正是阿多霓的故乡。” 太息公低首禀报,露出白皙的脖颈,微欠的上身让胸前的伟岸更加突出。 魔王子恍如未见,抬手支颌“多少仇恨,才能培育成一颗背叛种子又是多少愤怒,多少委屈的浇灌,让他出卖故乡,出卖族人阿多霓,害死父王的凶手之一,吾为人子,该为他报仇,让他也尝试到失亲的苦痛。” 悲伤的词句从他嘴里吐出来,有戏谑,有恶意,有无谓,有轻蔑,唯独没有一丝悲伤。 迦陵忍不住问“你当真为王的死悲伤过吗你当真是想为王复仇吗” “任何人,都不该质疑丧父之痛。这是人伦天性,父子的天性。少年时,儿子仰望父亲的权威,成人时,父亲依靠儿子的照顾,多完美的互相利用。比之同族间任意的背叛,这份情感,显得如此庄严美妙。” 赤睛“你不过是想在真正的大战之前,找一个打发时间的事情。” “中肯。” 赤睛的吐槽一向中肯。 迦陵“那不用拿王作借口。” “每一个人做事都需要理由,吾只是配合这句戏。如果你不满意,吾会给你机会,对王最为尽忠的迦陵,吾会给你为王复仇的机会。” 赤睛默默调转目光,可悲的人,引起恶魔的兴趣了。 万年春,霓羽遭劫。 “擒。一个也不能杀。” “你们,你们想作什么”“快带祭子逃走”“保护祭子” 实力悬殊,毫无悬念的结果。 “你们,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要伤害我们” “你怎能冤枉吾”恶魔轻笑,玩弄着猎物。 “我们哪有冤枉你哇”“啊,你杀人你杀人了” “为了让你们保持诚实的美德,也为了别让吾遭受冤枉,现在,吾才是真正的伤害了你们。可知吾用心良苦皆都是为了成全你们。” “魔鬼你是魔鬼” “吾不但是魔鬼,还是魔王子。说吧,那两名逃走的人,逃去了哪里先讲出来的人,就可以活命。” 无人回答。 “霓羽族,你们是何等邪恶的种族啊,吾成全了你们的美德,你们都不愿意回答吾一个小小的询问。吾怎能留下这么无情的种族,再去伤害别人的情感。”佛狱的新王呼唤着手下战将,“守护者,你可以为王报仇了。” “他们不是王的仇人。”迦陵转目不愿直视,“而且,他们现在毫无还手能力。” “这叫迁怒,难道你对王的忠心不足让你迁怒吗真正的忠心,是丧失理智的服从。莫非你的忠心不过尔尔” “杀人是容易的事情,但战士有战士的尊严。” 尊严啊哈哈,可笑的痴愚。 “原来你对王的敬重也比不上你的尊严。迦陵,你让吾失望,也让王失望了。服从在佛狱的威权之下,你忠心的对象,是你自己的尊严,是佛狱的利益,还是报答前任王的器重。迦陵,你现在不迷惑吗”魔王子如同一名尽职尽责的传道士,循循善诱,“让吾告知你,世上没有真正的忠心。忠,是一个欺诈的游戏,尽忠者得到了尊严,虚名与赞叹;被尽忠的人,得到了统御与利益,如此而已。” “吾追随前任王,是因为他值得追随,他愿意为佛狱的利益牺牲一切,包括自己。” “在讲这些之前,先证明你能放下战士的尊严吧。” 战士的尊严,就是让必死的人们,死得不那么痛苦。 “你的迟疑让机会错失了。”魔王子挥手拦下迦陵干净利落的杀招,“企图伤害老弱,你毫无战士的尊严;下手迟疑,你对王一无忠心。守护者,你真是毫无理念的人。” 语言的圈套,行动的诱惑,人心,便是如此脆弱,如此容易揉捏的玩具。 “由吾来动手吧。”魔王子屈指轻弹,宛如拈花佛祖,“你们有舍己为人的情操,吾有舍人为己的胸怀。舍你们为吾,你们壮烈牺牲,吾为父报仇,彼此成全,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璀璨的星火,宛如艳丽的蝴蝶,飘进毫无防备的人群中,惊呼声起,蛾火燎原。凄惨的哀嚎,不到最后一刻,不能终止,而制造这一片血与火的魔王,却又失去了欣赏的兴致。 “仍是无趣” 灰飞烟灭,邪火嚣张的延烧,便是死亡,此刻也失去了仁慈。 摩柯堑,风云涌动。 “取吾性命,只需三步,但这三步过后将是千里兵祸,无益于四魌界。戢武王,不妨缓下你肃杀之气,静心听吾一言,换得咱们两境最大的利益。” “喔,原来无衣师尹之性命已重要到能牵引整个四魌界动向了吗贵界之主能允许你为一己利益出卖整个慈光之塔吗” “戢武王应该谨慎的是自己境内之务,至于你关心之意,吾会转达于吾主知晓。” “哼若慈光之主还能理事,为何前些时日吾以血魉之羽欲讨那两名自苦境闯入吾境禁地之外来客,却让你师尹只手挡下” “杀戮碎岛追杀两名异域之客不成,让他进入吾境,怎能因此迁怪吾收留异客,须知尔境禁地不等同吾境之禁区。” “师尹非是慈光之主,不知我们王与王之间有其默契约定,血魉之羽可是四界之王向四魌树缔命之象征,轻忽不得。” “吾只知晓提不出相当的立场与对等条件,单凭血魉之羽就要压下吾境之格臣服于你之要求,吾难遵办” “单凭血魉之羽哼,那你今日,又是凭何邀吾一会师尹你可是要提出相当的立场与条件才好。” “两境陈兵已久,如今也该到了破冰的时候。不知戢武王你意下如何” 咒世主新丧,无衣师尹,此时谈和,是何用意 “哈,破冰”戢武轻笑,“无衣师尹,你是否该先释出诚意” “既言破冰,诚意自是双方。戢武王是否该先撤下摩柯堑重兵” “师尹你可知,日前吾辗转收到了先王遗书,遗书中尽指你慈光之塔与火宅佛狱正是谋害先王之元凶。” “据吾所知,咒世主已向你澄清遗书实为伪造,你为一封捏造之遗书兴师问罪,教吾怎么回应” “咒世主怎样的下场,你亲眼见得。遗书伪造又如何无衣师尹,你欠吾一份解释,要吾如何相信你言和之心” “唉,吾此次邀约,便是为此事。”无衣师尹喟叹一声,“贵境雅狄王,曾与吾妹生下一子。” “嗯如此污蔑先王,无衣师尹,你真要逼吾开杀吗” “此事于吾,也非是光荣。慈光之塔之人最重操守,视荣耀为性命,吾无须自毁光明。四魌武评会之初,吾好意款待雅狄王,不料他竟趁机染指吾妹,让她在慈光之塔无颜见人。” “喔,所以你便找上咒世主合计,谋害先王了是吗” “当初吾只想让雅狄王对吾妹有个交代,不料咒世主竟从中作手,藉机布计擒杀,吾无奈之下,只能斡旋保下雅狄王之命,却无能让他脱离牢困,这才使得雅狄王含恨而终。唉,吾若真有意致雅狄王于死地,今日就不会有遗书一事来纠缠吾。” 满口谎言 “人已死,便由得你死无对证、胡言乱说了吗” “雅狄王坏吾妹清白是事实,若他肯迎娶吾妹,这也算是欢喜落幕,但他却始乱终弃,累得吾妹受尽千夫所指,含恨而亡。若说贵境风俗,从来不与外界通婚,那你戢武王又为何迎娶了火宅佛狱之王女是你比雅狄王更能勘破贵境俗范,还是吾无衣师尹之妹尚不够高贵能做贵境之后” 无衣师尹言谈之间,竟已是语带悲愤。 “死则死矣,从无人会为吾妹之委屈而大作文章,用正义来包装自己的目的性,这就是这封遗书的真相。毕竟,雅狄王是杀戮碎岛之主,他的一举一动皆能引动四魌变局。” “哈,所以你今日倒向吾讨公道来了哼”戢武亦已动怒,真气激荡间袍袖无风自动,“无衣师尹,若这就是你之诚意,今日,不妨留下你大好头颅,为两境开杀祭旗” “兵祸千里,无益事态,此子之存在,对你戢武王而言,岂非祸端吾好意提醒,竟得遭恶报,贵境王者器量何在” “吾境之人皆由树生,毫无苟合生子之例。” “所以陷入各说各话的僵局了。眼前事实就是雅狄王与吾妹生有一子。你若要坚持尔境之人不能生育,那今日对谈毫无意义。” “好,那就安排吾与那人一见。” “吾答应过吾妹,不让她之儿子涉入世事风波,一旦说出,震撼不小。说出之前,吾要你一句承诺。” “无衣师尹,你的话前后自相矛盾,不由得让吾怀疑你今日目的。” “恫吓之语,无补吾毁诺之愧疚,吾妹不愿让她儿子涉入世事风波,就是怕他有性命之危。” “好,若无必要,吾不伤他性命。” “如此承诺,未免太多保留。” “无衣师尹,不可得寸进尺。” “唉,罢了。望杀戮碎岛之主言出有信。雅狄王与吾妹所生之子便是多年前名动四魌界,人称慈光之塔的惊叹,剑之初。” “嗯” 即使早已知晓,从无衣师尹口中说出,仍是震撼。 “他早入苦境,传言曾出现在薄情馆,会面之事,吾难安排。” “嗯无衣师尹,抛出如此秘密,你究竟目的为何” “吾所忧虑者,如今五界路已通,佛狱出入苦境频繁,魔王子心思难测,此子若受他利用,恕吾直言,你戢武王难敌两人联手。” 无衣师尹,你想诱碎岛插足苦境不,此秘密一旦现世,便将挑起碎岛王位之争。无衣师尹,你要坐山观虎斗 “吾虽抱有怀疑,但亦感怀师尹周延如此秘密。为示诚意,吾会撤下摩柯堑三成守军。” “嗯三成” “吾定要一见此人,方能确认。烦请师尹安排了。诶,吾知其人在苦境,但是师尹手段高明,且与素还真交情深厚,慈光之人不是早已入了苦境吗咒世主之败,亦有师尹功劳在内啊。” 戢武满意得看到,无衣师尹变了脸色。 “相信师尹必定有法解吾疑难,吾等待师尹的好消息。此次会面已有收获,请。” 碎岛玄舸破空而去。 “戢武王,你还真是会给吾出难题啊”无衣师尹闻香苦笑,眸现寒光,“只是,你当真有等吾安排的耐心吗先王之子就算你肯等,你的臣属们,呵呵,他们,肯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4章 54 戢武当然没有等待无衣师尹安排的耐心。 他说得真诚无比,唱念作俱佳,声声句句催人泪下,若不是戢武曾经跑井廊跑得比雅狄王还勤快,兴许还真就给他骗过了。 哼根本没一句实话 戢武恨不得当场拍死他。只是拍死他或许容易,拍死之后呢 慈光之塔,不能打,至少不能现在打,不能这样打。 慈光之塔不似碎岛尚武,土地面积只比碎岛小一点,人口却比碎岛少不少,物产丰富负担小,人均收入甚高。人民生活富裕,人命就比较值钱,悍不畏死的少,军队整体战斗力,其实不如碎岛,且慈光之塔少有出色的武将,便有带兵之人,也多半是师尹这类主攻策略的儒将,本应是最易攻克的地方。 但是慈光之人有个很坑爹的特性,“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通俗一点说,若慈光之塔出兵攻打碎岛,境内各种人才譬如殢无伤之流,就会继续隐着做闲云野鹤,不与世人同流合污,以彰显自己的清高;而要是杀戮碎岛的大军碾压了慈光之塔的土地,这些人也许就会突然跳出来,保家卫国驱逐鞑虏,让她戢武吃不了兜着走。 一口吞下慈光之塔,杀戮碎岛没有这般铁胃钢牙,消化不了。 戢武下巴磕在桌面,眉头皱成高高两座山,如临大敌。 雅狄王隐藏即鹿母子,是因为这秘密一旦公之于众,王树殿定会要求他,抛妻,杀子。而他根本无法拒绝。同样,现在王树殿一旦知情,也会要求戢武杀掉先王遗留在外境的血脉,戢武一样无法拒绝。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鹬蚌相斗渔翁得利,无衣师尹的算盘,不难猜。 不难猜,却难解决。 棘岛玄觉觉得,他要是再不说点什么,王就该把自己的脸揉成一团了。 “王有心事” 这句是废话。跑来干扰太宫办公,还特地把元别支得远远地去泡茶拿点心,没心事才怪想必路上必定还会有些不大不小的麻烦,让伴食尚论没法子赶在王离开之前回来。 玄觉想了想,把摆设的果盘端了过来,放在戢武手边。 戢武顺手拿起盘里的蜜橘,一个个排在桌面上“王树殿,无衣师尹,剑之初怎样的方法,才最有效率” 戢武的手指,在排成三角形的三颗蜜橘上飘来荡去。 “一口吃掉难免噎住喉咙。” “不一气吃光,对付我,他们不联手也等于联手。” 戢武把象征无衣师尹的蜜橘向另一边挪挪,跟表示王树殿的那个摆一起。 剑之初未必能被师尹煽动,不然也就不会有慈光惊叹弃战远走的事情发生。 “联手王怀疑王树殿吗” 王树殿未必有心勾结外人,但是想操纵王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三长老的隐患,不下于师尹。 “无衣师尹知道我受王树殿制肘颇多,他怎么知道的我知道慈光有人去了苦境,我怎么知道的” “王的意思是” “你说你能养虎,你盯得住虎吗” “劳王动问,臣定是有所失职了。”棘岛玄觉沉吟片刻,“王想做什么” “正常的反应,我要去苦境。” “嗯” “剑之初有一探的必要,若能除最好,不过我看过他的武功,不易与。即有此武功,此人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简言之,杀难杀,用难用,鸡肋就对了。 “既然如此,王又何必去苦境还是说,王对苦境亦有野心。” “他既然要我插足苦境,我何苦辜负他的好意,让他忧心烦神呢”戢武把三个蜜橘一个一个抓在手里,挑了一个开始剥皮,“苦境,地大物博,能人倍出,好地方啊” “嗯能人倍出难免引人注目,世人眼光如刀啊。” “掩人耳目,便要使些手段了。”戢武嘴里塞了蜜橘,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你说,什么样的诱饵能钓得上师尹” “师尹此人,行事定有十足把握,不会轻易上钩。” “你也说过,从没有什么事情,能真正有十足的把握。” “王,虽是兵不厌诈,偏好行险,却非正途。” “行险的不是我,是留下来的你们啊,”戢武扔掉橘子皮,开始剥下一个,“双面围杀之局,并未全解,看家的人,才要真正对上他的设计呢。” “哈。”玄觉一声轻笑,“王树祭时日已近” “湘灵。” “王兄,何事” “我给你的符玉还在吗” “在。”湘灵掏出一颗萤绿中透出一点殷红的玉珠,“王兄要用吗” 戢武曾以自身精血为媒,做过一颗传讯玉符,只要捏碎,无论在何处何地,戢武都能察觉,立即赶去。 这东西虽是练手之作,做起来却是费时费力,戢武只做过一颗。 “难得你还留着,我还以为你已将它遗失了,才一直不曾使用” 幼时的东西,这么些年竟还保存完好,戢武颇有些感慨。 “王兄,出什么事情了” 戢武偏头避过禳命女略显犀利的视线“无事,顺口一问罢了。这东西你随身带着才好。王树祭典将近,我或许顾不上你,你” “王兄,此次祭典非同一般吗” “先王之仇得雪,自然非同一般。” “嗯。王兄,”湘灵扶住戢武的肩膀,“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王兄不用担心我” 火宅佛狱,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王上任,自然不肯住旧屋。 堕落天堂,多么适合堕落的王子。 “这是吾的居所,过往太子的居所,现在,王的居所。” 迦陵“为何不回句芒红城” “王临行前,命人将句芒红城烧了。” “啊”守护者大惊失色,“句芒是佛狱千年古城,历代王权所在,代表佛狱的辉煌与历史你怎能” “当老朽到维持比重建更费心力时,就有人用历史与传统当做阻挡进步的借口。如果百年是历史,那九十九年就不是了”魔王子百无聊赖地叹气,“认清现实吧,不过就是忘记拆掉的危楼而已。” 赤睛用眼神示意守护者淡定,不过忍得几乎捏碎拳头的迦陵,似乎没收到这隐晦的提醒。 出于同袍之谊,赤睛默哀之余,还是决定帮他吸引一下火力“你放走几个” 魔王子“两个。” “播下仇恨的种子,期待收获吗” “让善良的种族引发仇恨,就好似引诱节妇失贞,更有一种败德的沦丧美感” 我真不该过问这家伙的兴趣,副体龙第无数次在内心默默掩面。 太息公“根据探子回报,戢武王前往慈光之塔与无衣师尹见面了。” 魔王子“转向联合了吗” 赤睛“或者是为了提防你的进攻。不过,慈光之塔与杀戮碎岛之间的关系一向并不友善,无衣师尹未必会与戢武王联手。” 魔王子“吾让他有这个机会。” 赤睛“按兵不动什么时候你对那个心灵挚友的动作,竟不再有兴趣了” “吾爱好和平。人不犯吾,吾不犯人。” “你说是,那便是。” “赤睛,吾又开始无聊了。” “喔。”赤睛挑眉,“人不犯你,你不犯人。” “赤睛,不要破坏吾的期待,吾期待着这一次的乐趣。” “你可以用更差的借口,反正也没人会相信。” “哈哈赤睛,出征咯。” “麦扯上吾。” 摄论太宫“每十年一次的王树祭典时日将近,王树殿长老已在催促,王应该筹备闭关之事。” 伐命太丞“以王树祭礼逃避对慈光之塔兴兵与否的话题,太宫你避战心思昭然。” 戢武王“嗯,幸好太宫提醒了王树祭礼将近。这样吧,吾这次就提早闭关。伐命太丞。” “在。” “明日午时,吾将入祭天台闭关三十日,这一个月内,杀戮碎岛之安危不可有失,至于慈光之塔,待祭礼结束咱们再来商议方针。” 伐命太丞“是,属下定不负王托。” “摄论太宫,前王之仇有报,此次祭礼不可同日而语,吾希望你能为吾遣退驻派在祭天台的王树殿卫士,闲杂人等一概不能进入祭天台范围。” “是。” 碎岛朝堂一片平静,碎岛后宫一片混乱。 “首先是头发飞仙髻还是堕马髻呢”“什么飞仙堕马,牡丹髻牡丹髻”“用玉钗”“步摇”“花钿”“怎能少了金簪” 戢武“随便弄个绳子扎起来就好” “妆容妆容”“梅花妆”“太艳。肤色这么水嫩,姣梨妆啊姣梨” 戢武“拜托随便搽点胭脂就行” “衣服衣服”“紫色太厚重,藕色太素净,拿那件月白的”“佩玉佩玉”“香囊啊不能少了香囊”“金钏”“玉镯”“啊啊月明珠的耳坠怎办姑娘没有耳洞啊啊啊” 戢武“敢把那根针拿我耳朵上试试咬死你们哦” 当一双中间鞋底足足有五寸高的绣鞋摆到面前时,压抑已久的戢武终于发飙。 “这都是什么啊是什么这种东西要怎么穿到身上去啊怎么穿发明这玩意儿的统统都给我去死一死啊去死一死都给我滚丫的我就这样去丫的男装又咋啦咋啦爷闪瞎你们的狗眼” 掀桌,撕衣服,拆头发,怪兽发威,台风过境啊 “王你冷静啊”符应女赶紧救场,开玩笑,这些家当可都是钱哪砸坏了还不是她来报账 “来,不盘头,咱把头发扎起来啊” “那边的,发带那条雏纱的” “你看,这镶水晶的头饰是她们现做的呢就戴这一件,好啊” “嗯米老鼠吗这花样满新鲜的,做得不错。” 什么老鼠这是蝴蝶蝴蝶熬夜赶首饰的姑娘泪目。 “别这样嘛,至少扑点粉,上个胭脂别动,给你画眉啊” “给,抿个红唇好了。嗯,藕色的衫子太素了,至少加个朱红的衬裙对,就是这样” “瞧瞧还满意不” 一面镜子竖在戢武眼前,良久,一片死寂,姑娘们开始忐忑地咽口水。 戢武忽地双手捧脸满面娇羞“哎呀讨厌啦原来人家打扮打扮还是个大美人儿嘛” 众人刚刚抵死不从挣扎不休好像节妇守贞的到底是谁啊是谁 “符应啊,这段时间宫里大小事情就拜托你了哦心” 抛媚眼了居然抛媚眼了 “双姬你们要守好祭天台,连一只苍蝇都不可以放上去哦” 兰花指居然是兰花指 “最后,阿萤亲亲”某只猥琐全开的不明生物,在众人的震惊中抱住僵硬的影卫之首,在小姑娘额头上留下响亮的一吻,“么么,你功夫最好,要负责看家哦” “那么,我出发咯大家都要乖乖的,好好等我回来哦拜拜” “” 许久许久之后。 “刚刚的胭脂哪里拿的”“大家用得都是一家的货,应该没毒吧”“我拿回去验验吧”“嗯,还有抿唇的红纸。”“香粉也得验啊”“还有头油”“她根本没用头油”“或许是气味”“嘁” 众口同声,满堂倒彩。 符应收拾了满桌胭脂水粉回去化验,边收拾边恶寒。换个衣服而已啊,怎么整个人都变了我擦鬼上身都没这恐怖不带这么唬人的 流光晚榭,风止,竹花纷扬已停。 “竹心已破,此竹已不能回天。不能回天之物,唯有重入轮回,方有新契机。” “撒手慈悲。” “嗯” “前往五界路守待,观察由通道内所出之人。若遇新面孔,追索下去,万不可有失。” “是。” 苦境,风云际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5章 55 此处一启,大道四通。 血暗沉渊,五界路口,撒手慈悲凝息以待,中央一条通道气流忽变,一道异光飞逝而出。 “嗯追” 血暗沉渊不远处,林尽水边,河水潺潺,清可照影。异光至此,竟突失踪影。 “咦人已不见。”撒手慈悲遍寻不着,不由讶异,“好快的身法。” “你在找谁呢” 身后传出清亮女声,撒手慈悲一惊,急忙一个前滚翻出,反手就是一刀,却是如泥牛入海,一丝痕迹也没留下。 “哦,用刀么” 这次语声,已在头顶。 “姑娘好功夫,在下佩服。”撒手慈悲收刀,“在下撒手慈悲,来自慈光之塔,乃是无衣师尹门下。敢问姑娘可是自杀戮碎岛来” “现在是我问你。”语声又换了个方位,“你跟着我做什么” 撒手慈悲转向语声来处,只见空林寂寂,不见人影。 “在下奉师尹之命,协助杀戮碎岛戢武王之特使。姑娘既从五界路中央通道而来,料是碎岛之人无误了,还请现身相谈。” “呵呵呵” 一阵银铃般的娇笑传来,撒手慈悲循声回头,只见一道清丽人影,临水自照,浅笑连连。 “哟,”女子转头望来,晕生双颊,“你说,我漂亮吗” “姑娘天生丽质,妆容精巧,自是极美。” 女子丝带束发,水晶为簪,镶嵌的头饰华丽精致,流苏垂坠眉间,眼下轻贴着数粒花黄,耀目晶莹。一袭红袖茜色衣裙,外罩着藕色衣衫,金发蓝眸,肤白胜雪,端的是美人儿。撒手慈悲这句话,也不完全是拍马屁。 只是丽人腰悬宝剑,隐隐森寒,气势如冰,可知蜂蝶有针,好花多刺。 “那么,”女子逶迤行来,“你说,你奉命来帮我” “在下奉师尹之命,协助戢武王之” 撒手慈悲话未说完,忽见面前女子脸色大变,瞠目张口,盯着他之身后,神态惊恐已极。 后面撒手慈悲心思判断之前,已然握住刀柄,回头同时拔刀出鞘,反应可谓迅速无比。然而便在他刚刚回头,脖子尚未转到一半时,竟突感后颈一阵钝痛,眼前一黑。 上当了撒手慈悲只来得及转过这一个念头,便已人事不知。 戢武,不,现在是玉辞心,不放心地又多敲了几下,才将带着剑鞘当成闷棍用的倾雪剑挂回腰间。想想不妥,又掏出了个瓷瓶,拔开塞子放在撒手慈悲鼻下熏了熏。 闷棍加迷香,该能多睡会儿了。打怪之后,不能忘记摸尸体,不过摸尸体之前,应该先清场才是。 玉辞心拿起撒手慈悲的弯刀,一挥手,刀鞘向着草丛激射而去。 “出来自我介绍,不然就让你永远开不了口。” “姑娘手下留情啊”一条人影几乎是滚出来的,“小生绝无恶意” 这人似是个落拓书生,一身长衫洗的发白不说,还打着几个补丁。书生抖掉身上的草屑,从草丛里又拖出一面布幡拍了拍,可以看见白布幡上几个大字“铁口直断”。 原来是个算命的。 收拾停当,算命先生开口吟道“一轮朗月伴星斗,富贵荣华定命九,纵有冲霄满天志,失运状元不如狗。” 玉辞心眨眨眼“我耐心有限。” “在下失运状元志满天。” “痣满面” “点痣可消灾解厄,避祸开运,姑娘要不要试试” 玉辞心的回答,是架上状元颈项的弯刀。 “姑娘稍安勿躁啊”志满天赶紧掏出一串木珠,“小生受人之托,特来迎接姑娘,听候姑娘差遣。姑娘,小生死不足惜,姑娘身边少了伺候之人岂非不便” 玉辞心刀锋下压。 失运状元只感压力袭身,半边身子竟已冰冷僵硬,心知绝难抵挡,立刻单膝下跪求饶“姑娘饶命啊” 玉辞心这才收了刀锋,转过刀背拍了拍志满天的脸“这样才对。你要记住,我平生最恨受人威胁。” “是。” “这念珠从何得来” 木质的串珠,表面因年深月久地摩挲而光滑,只有一颗珠子上,阴刻了一个“淇”字,无论雕工木质,都显得十分寻常。 但玉辞心却知道这不寻常,这种带“淇”字的木器是禳命女以灵木所做,互相之间皆有感应,配合术法还可暂时传讯,她身上就有一个。另几个,则在统领众女的几个姐妹那里。 湘灵说她们这些人该有个标志,于是几个姑娘就大着胆子,从王的名字里抓出一个“淇”字,笑说以后她们这群女人就叫“淇卫”。 槐生淇奥的卫士,淇卫。 彼时,双姬还在闹别扭一样的哼着“谁要做他的手下啊”,而她正兵慌马乱地抱着她们捡来的女婴喂米糊,一旁的萤十分小大人地换着尿布,蝶则是经验老道地一手一个小屁孩儿哄着,留湘灵苦着一张脸不知该找谁帮她洗那几大盆的尿布。 热闹的温暖的,甚至有点闹哄哄的,当时纵觉辛苦,如今想来却令人怀念的时光。 志满天略一低头,回答道“姑娘,这串念珠乃是友人所赠。” “赠”玉辞心眉毛一挑。 “借是借是专借给小生做信物的” “嗯。”玉辞心点点头,又问,“友人” 志满天苦了脸“上司是上司” “人在何处” “小生带路。” “慢着。” 志满天身形一顿“姑娘有何吩咐” “去把地上那人剥光了,绑树上去。”玉辞心吩咐着,“记得剥彻底。身上的衣服和东西,值钱的拿去卖了,不值钱的都丢河里。” “” “怎么” “没没什么”志满天偷偷擦冷汗,“这姑娘是否回避一下” “啰嗦动作快” “是是” 失运状元生平第一次打劫,打劫得十分之彻底。托他的福,撒手慈悲醒来之后,愣是穿了数日草裙,连偷十几家当铺,还下河捞了许久,才算是找齐了自己丢失的行头。 不过那是后话了,而且跟我们的女主角又有什么关系呢玉辞心摊手表示,我是无辜的啊无辜的。谁叫那个满脸长痣的彻底到连衾裤都不给你留呢 千竹坞外的竹林深处的帐篷里。 志满天“我来介绍,这位是老板娘蝶衣。这位是还未请教姑娘如何称呼” 无人回应。千年未见,一朝相逢,无语凝噎。 妇人弯膝便拜,却被女子一把拉起来,上下摸索,细细打量。 “你瘦了。”良久,女子朱唇微启“过得好么” 妇人眼眶立时红了。 志满天觉得,他或许该回避一下,于是失运状元决定出去烧个水泡个茶什么的。 两个女人贴在一起,说着体己话。 “风月幽楼初具规模,酒肆青楼之外,尚有田产和几处铺面,楼中多贩消息,有自训人手,亦有受雇之人。账簿备在楼中,姑娘” “不急。这些仍是归你,日后陆续迁居之时,再开新局。” “迁居” “嗯。我先想法子修补四魌地气,若成,搬些女人过来开辟新世界就好;若不成,那就只能把碎岛都搬过来了。” “难怪王要让我弄些钱财基业,原是打算开疆拓土。只是苦境霸业不易,组织众多,”蝶衣掏出几本册子,“这是近几年苦境局势演变,或有帮助。” “嗯。帮我注意素还真,我要找灵脉补天源,少不得要他协助。” “是。另外还有一事。王女入苦境时,遇一人,名南风不竞” 失运状元端了茶来,女人的悄悄话还没讲完。 志满天正纠结着是不是该再出去转会儿,蝶衣却拉了他过来,一起并排跪下。许是妇人脸色太过郑重的缘故,女子这次未再阻拦。 “姑娘,”蝶衣垂首道,“蝶有罪。这这是我男人。” 玉辞心理解不能。 志满天倒是反应过来了“属下等绝不会因私情妨碍公务,还请姑娘成全” 玉辞心扶额“等等,我搞清楚状况。”往失运状元那儿一指,“你喜欢他” “无媒自嫁,是蝶有罪。” “进行到哪一步了” “咦” “做了” “噗咳咳” 含羞点头的是蝶,被口水呛到的是志满天。 “哼”玉辞心提掌凝劲,“规矩,两个只能活一个” 起掌,八方云聚,气流暴旋。 几乎在她聚力的同时,志满天已然身形展动,白幡一横挡在了妇人身前。 “快走”“姑娘不可啊” 掌落,四野震荡,罡风过处,压得人气息一窒,志满天身躯一震,倒落尘埃。 蝶衣惊呼一声扑去,只见书生鼻息沉沉,竟是睡了过去。 “打昏而已,瞧你那个紧张样”玉辞心叹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唉” “姑娘你”这是吃得哪门子飞醋 “你什么你亏我还担心你一个人背井离乡,你倒好女大不中留啊找就找吧。可这么个满脸麻子的,你不嫌有碍市容,难道都不觉得晃得眼晕啊” “诶,他挺可爱呢” 情人眼里出西施,爱情 蝶衣再次下拜“请姑娘成全” 玉辞心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不成全我早打死他了。” 好在他还知道护在女人前面,勉强合格。要是他反应慢点,或是敢自己落跑那打死都是轻的 “姑娘刚刚只是在试他姑娘真是” “是什么” “是菩萨呢多谢姑娘成全” “什么菩萨啊恶”玉辞心抬手把木念珠丢过去,顺手又砸了两块木符,“彩礼拿去,敢不请喜酒抽死你们这对奸夫” “是。”蝶衣笑着应道。 “少用为妙,这诈死的东西不过障眼法而已,穿帮了一点用都没有。”玉辞心揉揉额角,“说到奸夫,还有一个,啧,头痛” 志满天醒来的时候,帐篷里已经不见了玉辞心的身影。 “没事了” “没事了。” “呼”倒霉的书生吐出一口大气,“还以为真正会死集境是不能回去了,姑娘又这么可怕” “姑娘才不可怕” “是哦,她对女人不可怕,对男人你不知道她叫我怎么折腾人的吧唉,啥时候能退隐就好了。” “省了你的吧。这下暂时也不用往外跑了,有你隐的,隐到你骨头酥” “哎,哎哟你轻点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6章 56 蒙蒙细雨,迷茫似烟气雾霭,空气湿而微冷,竹叶蕴着水珠,一阵风过撒下来,点点冰凉。 若这雨再大上一些,亦可算是泪泣斑竹,夜雨潇湘。 古林茅庐,灯火昏黄,断续的吟诵声伴着窗上人影,夜已深沉,主人却似乎仍不愿就寝。 “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屋外,女子白衣红裙,腰悬长剑,漫步而来。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屋内灯影一晃“宠柳娇花寒食近,种种恼人天气。斜风细雨不由人,重门须闭。” “别急着闭啊”女子说着,响亮地打了个喷嚏,“虽说是春雨贵如油,只这春寒犹是冻人,大夫既然未睡,不妨看在我快要感染风寒的份上,开门请一口热茶如何” “哈。客自远方来,当一尽地主之谊,奈何姑娘来得未免唐突。” 屋内一声轻笑,茅庐门户洞开。 “茶水未具,残酒尚温,若不弃嫌,请与共饮。” “如此,便叨扰了。” 竹屋内,灯火夜明,主人正斜依案旁,温着一壶香醇。釜中水满,杯中酒盈,执壶之手,肤莹若玉,一袭红衣胜血,衬得发如乌漆,唇若涂朱,一时竟不知美酒醉人,还是人更醉人。 一口饮尽杯中之物,女子脸上带了些红晕,眼却更亮。 “好酒” “客气。” “大夫不问么” “问什么” “我是谁从哪里来来做什么” “吾不问,你便不说么” “嗯,有理。你不问我也是得说的,那又何必问这问题蠢了,我自罚一杯。” 说着,女子竟真的自己满上一杯酒,一饮而尽。 “大夫不问,我便问了。大夫如何称呼” “天不孤。” “天大夫。” “称我天不孤即可。” 女子点点头,改口“天不孤。我叫玉辞心。” 天不孤“幸会。” 玉辞心“好说。” 天不孤叹一口气“玉姑娘打算何时才谈正题” “那要看正题是什么了。”玉辞心微微一笑,“我是生意人。生意人,重利。” “姑娘可知吾之名号” “不知。” 玉辞心答得十分直接。 于是天不孤也笑了“吾名乃是医邪。邪者,非正也。因邪而医,以邪为医,便是天不孤。” 玉辞心皱起眉头“所以” “医邪行事,不问善恶,不问是非,不问利损,但唯心而已。姑娘若要做生意,须得先有让医邪动心的本钱。” “嗯嗯嗯,你说得有理。”玉辞心点头称是,“我不懂医,不过听说大夫你救人遇到麻烦,需要一个武功高强的帮手。” 女子笑嘻嘻一指自己鼻尖“正好,我的功夫不错,便自告奋勇,来跟大夫交个朋友。” “嗯”天不孤挑眉轻哼,“朋友贵在交心,姑娘心在何处” “心当然安安稳稳放在胸膛里。”玉辞心笑得更欢“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何况人吃五谷杂粮,谁没有个三灾八难的时候大夫医术高明,有个医生朋友做靠山,我行走起武林来,胆气也壮一些。” “姑娘果然是生意人。”天不孤却摇头叹息“可惜吾得了不治之症,恐难令姑娘满意。” “哦”这下轮到玉辞心挑眉。 “此心为至邪行医,此生因极恶施救。但无为者不治;无能者不治;此乃吾无法摆脱之绝症” “这样看来确实有些困难,”玉辞心竟似有些苦恼,“我虽非无能,亦非无为,却不是现在,不在此地。而至邪极恶,与我而言实无意义,正者亦邪,邪者亦正,不过任人评说之谈资而已。老实讲,我从不知自己是正是邪,也从未关心过这个问题。不过有一点我倒是可以保证。” 玉辞心抬着下巴,一句话说得掷地有声“我绝对算是了不起的大人物” 天不孤似是让这句话噎住了,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姑娘好自信,”天不孤放下酒杯,“却不知这份自信从何而来” “来处很多。其中之一么,比如说,大夫现在需要的,神之卷。” “看来南风不竞的伤势,姑娘已知。” “不知,我只听了大概,详细情形还要大夫好生说明才是。” “姑娘原是有备而来,倒是天不孤鲁钝怠慢了。”医邪将灯火移位,照出榻上消瘦的昏迷之人,“只是南风不竞伤得颇重,若无同样修行神之卷且功力远胜于他之人,助吾以七神针重塑气海,修补受损经脉,纵然吾能保他不死,也必成为废人。” “这便是南风不竞”玉辞心好奇地看了看床上的伤患“武功尽废,终生残疾,纵然救回一条命,又与人何益所以问题回来了,我救他,有何好处” “姑娘为人,倒令天不孤兴趣了。”医邪手腕一翻,神针已在指间,“重塑气海,只有一次机会,在谈条件之前,还请姑娘先证明自己的能为。” 玉辞心看看医邪手里的七神针,叹了一口气“大夫已无死神之眼。” 天不孤神色肃穆“医邪之名,并非死神之眼成就。” “确实。只是,”玉辞心继续叹气“大夫你有死神之眼的时候,尚且打不过南风不竞。” “看来苦境之事,姑娘相当清楚。” “你既然打不过南风不竞,又怎能试出我的武功是否高过他而且,我是不会不还手任人打。大夫何必以己之短较人之长” “这似乎是吾该烦恼的问题。” “我不想浪费体力。”玉辞心摇摇头,一指床铺,“这样说吧,他是被咒世主打成这般。” “而我,”玉辞心反手一指自己,“是能把咒世主打成这般。这样大夫明白其中差距了吗” “咒世主”天不孤沉吟道,“姑娘要叫吾如何相信明人面前不说暗语,将南风不竞送至竹坞的亦是姑娘手下,姑娘诸般动作,所图为何” “我手下救他纯属日行一善,我虽未下此令,但既已嘱她便宜行事,就不会因此责怪于她。至于所图么”玉辞心略有迟疑,随即坦然而言“我所图有二。一者,此人于我有亏,我市恩救其性命,是为要他以身偿债。嗯,他武功若能恢复如初,勉强可够资格为奴。” 天不孤愕然“南风不竞号称不世狂人,岂肯与人为奴” “这就是我的问题了,他不肯也得肯。” 天不孤愣了片刻,悠悠一叹“吾今日方知狂无止境,姑娘好气魄第二呢” “二者,自然是为了大夫你。”玉辞心笑颜如花,“医邪天不孤医术高明,为人仗义,交上这么个神医朋友,日后看病,诊金至少能打个对折。” “”天不孤顿时觉得,人生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其实我更希望看病免费” “哈哈哈”医邪忽然仰天大笑,直笑得花枝乱颤,“有意思,当真有意思姑娘若有此能为,医邪又何必错过会在不久将来,掀起苦境风云的蛟龙” “蛟龙嗯,这个比喻不错,我喜欢。” “重点是,姑娘有此能为吗”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玉辞心伸手搭上南风不竞的脉门,“大夫何不放手一试” 晨曦初露,雨后天晴,竹林间鸟鸣声声,一派平和之景。晨光染白窗纸,屋内榻上,南风不竞身上遍插银针,医邪双手翻飞,丝线弹拨,调动神针之力,塑脉络,疗沉疴。玉辞心闭目端坐,双掌抵住南风不竞后背,浑厚内息源源不断,运行在伤者体内,以兵甲武经之修为,再造神之卷根基。 不知过了多久,医邪飞线收针,擦去额上薄汗“姑娘修为,天不孤叹服。” 玉辞心收功下榻“医邪造诣,亦令人大开眼界。” “龙非池中物,姑娘之未来,料必精彩可期,天不孤拭目以待。” “未来之路,自然少不了大夫回春妙手。” 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他何时能醒” “不会太久。” “大夫,还有酒么” “空腹饮酒伤身,叫你的手下去弄几个菜。” “不醉不归” 医邪又拿起了针线“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哈。大夫倒让我想起了一人。” 玉辞心开门出屋,踏上初升的朝阳,风中声声吟诵,给晨光中的竹林平添了一股豪气。 “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鸿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 一场醉,饮得太平酿满杯。 馆是薄情馆,酒是醉太平。 慕容情“你答应素还真的事情,已经完成了。” 剑之初“你仍介意。” 慕容情“如果你不介意,吾便不再介意,怎样” 剑之初“我想,你真是一个不肯松口的人。” 慕容情“你却是一个不肯松手的人。一步江湖无尽期,你舍弃了慈光之塔的名利,放下了丧友失亲之仇,割舍了找寻已久的身影,你黯淡了你的光华,这么多年来,所为的是什么” 剑之初轻叹“你讲的,我一直明白。” 慕容情“好不容易得来的宁静,别轻易舍弃了,江湖风浪可观,靠的太近,就会被卷入淹没,身为你的挚友,这是吾唯一的奉劝。” 剑之初“你今天有难得的直接。” 慕容情“还有余下的恩怨,就让吾替你处理。” 剑之初“让吾欠你更多吗” 慕容情“吾不用你偿还,吾要你越欠越多。” 剑之初偏过头,似在自言自语“你内心的不安,何时才能平息” 慕容情“你说什么” 剑之初“没有,收拾薄情馆,一同退隐吧。吾想知道的事情,已经有了答案,欠下的人情也已经偿还,武林中,再无剑之初挂念之事。” 慕容情“直到现在,吾才放心了,退隐前,陪吾至霓羽族一趟。” 剑之初“你想通了” 慕容情“偶尔施一次恩惠,可以让他人一生受用,这种人情,不拿可惜。” 然而世间事,总难尽如人意。 “慕容情”披发的僧者怒气冲冲,问罪阿多霓,“霓羽族遭灭,你可知情” 骤闻噩耗,晴天霹雳。 “霓羽族被灭,怎会” “你身为阿多霓,却对霓羽族不闻不问,今日这桩惨事,你难辞其咎此事且按下,现场不见飞鹭与翎婆尸体,他们去了哪里” “飞鹭与翎婆”慕容情的脸色已是惨白,“我不知她们的下落” “哼” 寻人不得,一页书拂袖而去,来去匆匆,再也没看阿多霓一眼。 “剑之初,你留在此等吾。” 剑之初牵起慕容情的手,感受指间触到的微凉细汗,反手握紧。 “走吧。”剑之初对不曾发觉自己已然六神无主的挚友说,“吾岂能放你一人独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7章 57 凄凄岁暮风,翳翳经日雪。倾耳无希声,在目皓已洁。 塑风烈烈,放眼白茫,阴的天,白的地,风雪肆虐,冰原万里,看不到尽头。 这是哪里极寒之地,却是灵气充沛,纯阴的灵力和幻力,构建了这片莽莽雪原。以灵体的状态,感受更加明显。两股力量相辅相成,交织成团,形成巨大的漩涡,漩涡的中心 不知何时出现的山洞。 洞口,似乎很久以前,有人利用此地灵气做了封印之术,年代久远,已然近乎失效,但奇怪的是,洞中被封印之物,一直不曾破封而出。明明一靠近洞口,就能听见那痛苦挣扎的嘶吼声,仿佛就快要压抑不住似的。 好奇心,驱使灵体渐渐深入。 越往深处,温度越暖,行到最后,已是炙热,石块俱红,壁上已有融化的石浆,宛如地心炼狱。 烈焰熊熊,石浆中,浑身披满红色鳞甲的人形异兽,翻滚嚎叫。 “你” 邪火骤燃,冰菊绽放,异兽喷吐烈焰,灵体乍聚寒霜,极冷与极热,剧烈碰撞。冰火交融之景不过一瞬,截然相反的两种功体,交击之间轰然惊爆。 “是谁” 猛然睁眼,竹影婆娑,清风习习,千竹成林,平和似人间仙境。 “姑娘,”鬓角纹蝶的女子轻声回报,“南风不竞已醒。” 玉辞心的心情很不好。 自从她被人算计离魂之后,再不曾贸然使用灵识,这次只是稍稍感应一下苦境的灵穴所在而已,她的敌人大多尚在四魌界,苦境没有什么能用四魌界术法暗算她的人,她自问已经十分小心了。 可是,她又一次被人拉走。是的,又一次 就算她有所准备,凭借口诀让灵体也有相当的战斗力,对敌之际并未吃亏,这也不能改变她再次失手的事实。 她看到了那个施术的人。或者不能称之为人,那是个浑身长满红鳞的家伙,一股子焰气,总觉得十分熟悉,她却肯定不曾见过。若是见过这么特别的人物,她绝不可能忘记。 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很不好,在这种心情的影响下,她对南风不竞的口气也不会太好。 “你有两个选择。”玉辞心戳着南风不竞的脑门儿,“一,黥面,为奴。二,骟了你,为奴。” 于是,刚刚清醒,思维还停留在取神之卷去救枫岫主人的不世狂人,彻底呆楞。 “怎么不愿意你能把禳命女当玩具娃娃搂搂摸摸一千年,难道我还不该把你奴役一辈子吗搞清楚,你欠我的可不止一条命” “湘灵” “免想了。人家好歹是个王女,杀戮碎岛一境的公主,你能给她啥论武你比不上他哥,他哥戢武王能拍死咒世主;论智你比不上楔子,楔子能把佛狱死国邪灵耍得团团转,你不被人家耍得团团转就该偷笑了。文不成武不就,没钱没势没本事,你凭什么娶人家公主凭你残花败柳一般的容颜吗” 南风不竞的脸有点绿。 玉辞心眼睛一斜“还是说,凭你那格外不成器的二两君” 这下连旁听的天不孤脸都绿了。 “怎么不服气我才不服气呢用处没多少,你脾气倒挺大,养你能干啥啊就你这样,”玉辞心捏着一根指头拎起南风不竞一只手,举高,松手,看着整条手臂没骨头似的摔在床上,软绵绵,“这样的,能干啥啊暖床吗” “咳咳,”天不孤觉得必须说点什么,“这个状态是暂时的,只是躺太久,适当锻炼一段时间就能恢复。” 南风不竞“多久” 天不孤“看你练习的程度。” “”南风不竞开始努力试图爬起来,“神之卷,枫岫还” “人都死过江咯。”玉辞心一指头又把他戳回去,“人家尸首都送回故乡埋好了,禳命女也陪嫁回了碎岛,咒世主的骨头早就化成了灰,谁等你哟你跟时代脱节啦,少年” 南风不竞彻底失去了语言能力。 “枫岫为救你才会被抓,生于苦境却间接帮助了佛狱的侵略进程,是为不忠;你应下以神之卷交换枫岫性命却没做到,与友失信累人丧命,是为不义;神之卷落在咒世主手上无疑会让他害更多的人,你答应佛狱的条件就是间接滥杀无辜,是为不仁;天生万物养人,你无一德以报也就罢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明知不敌却莽撞送死,自毁气海求战,最可气的就这样你还打输了,你对得起你父母吗你个不孝子” 玉辞心吸一口气“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做人做到你这份上,南风不竞,你撒泡尿自己淹死得了” “”南风不竞保持沉默。 天不孤眨眨眼,同样选择保持沉默。 “哦,对呢,你现在想淹死自个儿都没这本事” “”南风不竞恨不得用眼神戳死这个毒舌女人。 “瞪什么瞪你眼珠子瞪脱窗我也不会少一块肉。有本事,你提掌拍死我试试啊别忘了是我帮你重塑的经脉,只说神之卷,我就比,你,强。”玉辞心接着往伤口上撒盐,“何况你这会儿连掌都提不起来。呵呵,你已经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了,再添一条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狼心狗肺,恭喜恭喜,南风公子你终于禽兽不如堪称人渣,可喜可贺” “你我” “什么你你我我的,选是要做奴才还是要做太监” 南风不竞咬紧的牙关里,渗出一缕血痕。 “不说话我就当你选第二个了。” 天不孤摇摇头走上来搭脉“唉,饶了他吧,他气晕了。” 玉辞心“这样就晕了,真孱弱。” 天不孤“” 这件事最后的结果是,天不孤动手在南风不竞的眉心纹了一朵桃花,朱砂点芯,花瓣粉嫩,玉辞心捧着南风不竞的脸看了半天,爱不释手。 “春风拂面桃花妆,大夫好手艺” “桃花妆不是这样画,而且吾是大夫,不是刺青师傅。” “放心,下次这种事我一定不找你。” 有天不孤在,南风不竞自然早就醒了。只不过不世狂人虽然不再吐血,却再也不肯睁开眼睛。 天不孤看着他那模样,很怀疑他会不会就这么咬舌自尽。不过很显然医邪的担忧是多余的,某人只用一句话就成功的让他舍不得死。 “我要走了,南风小奴儿,好好复健,等你武功恢复了,就去杀戮碎岛报到。” “碎岛”南风不竞睁开眼,“你跟湘灵什么关系” 玉辞心笑而不语。 “湘灵她在碎岛是不是她过得好吗等等,回答我” 玉辞心再不理会叫嚣的不世狂人,悠闲自在地跟医邪话别。 天不孤眸色幽深“姑娘要走了” “叨扰许久,该告辞了。苦境地大物博,我还要到别处看看风景。” “江湖风高浪急,姑娘保重。” “呵,竹坞亦有风入,大夫乘凉看戏时,也要多加件衣服。” “哈,请。” “请。” 风过竹坞,雪落江湖。苦境,又添新面孔。 万年春,霓羽族,满目疮痍,残骸处处。 “这好惨烈的景象” “倒是烧得很干净,一个也不留啊” 慕容情的哧笑听来就像哭,剑之初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 “你可能看得出,这是谁的杰作” “火狱魔焰,佛狱特有的邪功,使人受烈焰焚身,及至烧尽脏腑,未到最后一丝痛苦之前,不会断气。练有这种恶毒招式,四魌界唯有一人。” “谁” “咒世主之子,火宅佛狱的异数,他们称呼他魔王子。” “魔王子,能被称为异数,作风更胜其父,吾今日倒是见识了。” “别压抑,你需要释放情绪。” “哈,喜悦的情绪吗确实,霓羽族被灭,吾省下一堆负累,说起来我应该感谢魔王子,为我解决麻烦呢。” 慕容情,你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是什么样吗你知道自己的笑容有多扭曲吗 “这群人生性软弱,毫无竞争能力。物竞天择,他们早该被淘汰,生无可取,死不足惜” “够了别再说下去,先将他们安葬吧。” “有必要吗他们死得其所,死得活该” 明明看起来似乎下一刻就会崩溃,慕容情却不肯停下来。 “要不是渡翛年,要不是有人一直和外界接触,惹来祸端,霓羽族也不会遭此灾劫幸好吾有先见之明,与他们断绝关系,他们是生是死,与吾无关” “你要去哪里” “回薄情馆,饮酒作乐” “慕容情唉” 火宅佛狱。今日凤凰展翼,滔天怒掌,挟悲愤袭来。 “魔王子出来受死” 迎出来的却是太息公“有什么事,向吾说也是同样。” “想替他死,吾成全你” 凤翼掩天,霓羽覆月,极招相交,裂之卷竟尔吞败,太息公口吐朱红,身如断线风筝飘摇坠地。 “死吧。” “适可而止。”赤睛及时出手,挡下阿多霓的杀招,“你要找的人不在。” “那吾就踏平佛狱,直到他出现” “你来此挑衅,无非是为了霓羽族之仇,但你可知,真正的仇人是谁” “除了火宅佛狱的异数,还能是谁” “还有一个,”赤睛平静的脸毫无表情,“霓羽族为何被灭是因为你,慕容情。” “若非你的天音造成威胁,就不会引动佛狱杀机;若不是你与中原联手,消灭前王咒世主,就不会惹怒魔王子复仇;若不是你的存在,就不会替霓羽族带来这场悲剧” 明明是平坦无波的声线,听来却有一股说不出的讥诮。 “魔王子固然是凶手,但你才是真正的起因。霓羽族存活之时,你可曾照顾他们半分霓羽族灭亡之刻,你又可曾听见他们凄厉的呼救不合格的阿多霓,口口声声要报复,不觉得矫情吗” “说够了吗” “你的怒气,该等魔王子回来再发泄。” “哼”慕容情扬手在太息公胸前烙下印记,“这是吾的战书转告他,三天后,不归路一决生死” 目送走了扬长而去的阿多霓,赤睛转过头,向太息公饱满的胸膛看了一眼,只一眼,之后便宛如看到了不堪入目的景致一般,再不肯关注一丁点。 太息公整了整衣服,水袖一扬,娇嗔道“跟在他身边久了,你的口才有进步。” 赤睛低垂了眉目,眼观鼻鼻观心,淡然回答“我尚不及他的万分之一。” “能言善道,十足歪理你那万分之一,方才可见一斑。” “你败在慕容情刚强的武学之下,而我,只是看透他那不堪一击的内心罢了。” 随口回敬着邪玉明妃低劣的讥刺,赤睛突然开始想念那个头上长角的主体,凝渊说话可不会这么愚蠢。 虽然他随时随地都无聊得想毁灭世界,但你不得不承认,他很聪明,总能无比纯真又无比残忍地洞悉事物的本质。 我想他了,赤睛对自己说,这真是太糟了。 千里之外,魔王子毫无预兆地打了个喷嚏。 “诶,感冒了吗偶尔生一次病也是种新奇的体验。” 就像跟天者胡侃海吹一样,一种新奇的体验,相信天者也会这么觉得。那场谈话如同九妖翼姬的评价“莫名其妙,这个人到底来做什么” 做什么走走看看玩玩乐乐,为了打发无聊的人生,魔王子一向擅长寻找消遣。 “六道同坠,魔劫万千,引渡如来” 邪心魔佛,为杀而来。 “一身邪气,你是魔王子” “一页书,”凝渊笑颜如花,“完美的巧遇,更添吾此行风采。” “霓羽族是你所灭” “是。” “该死” “种下仇恨的种子,丰收报复的果实,才是吾的目的呢。”凝渊开心地拿起句芒,“甜美的报复果实,成熟得比吾预料更快啊” 入魔之佛,丧德之魔,一者怒火焚心,一者嬉笑嘲弄。漠外,两强对峙,极端之战,暗潮已起。 杀伐纷乱,世人多苦,明祈见圣,天君垂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8章 58 “明祈见圣,天君垂怜,救苦救难啊”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玉辞心正坐在楼上靠窗的座位,嚼着新鲜出笼的水晶虾仁烧卖。她面前摆着一碗清甜的杏仁豆腐羹,桌上吃得狼藉的杯盘刚刚撤下,店小二正殷勤地摆着小吃点心。 于是对玉辞心来说,末世圣传众人跪拜的天君伊加斯,就是虾仁荸荠味儿的。 “他们在干嘛” “姑娘不知道那是末世圣传的道师讲道呢。”自古店小二都是万事通,得了赏钱的时候尤其万事通。 “哦,拜菩萨啊。怎么拜到大街上来了真是。” “姑娘定是刚到这儿吧,这天君啊可跟一般的菩萨不一样,天君惩恶扬善,得天君庇佑,事事顺遂哪姑娘也去沾个福荫” “惩恶扬善那不是大侠么干他什么事儿免了,咱信春哥。”信春哥,不挂科,副本原地满血复活春哥纯爷们不解释 玉辞心收回心思,专注进攻小笼包“这个虾仁包不错,帮我再打包一份。” “好嘞” 基本上,自从到了有市集的地方,玉辞心的嘴巴就没停,从馄饨吃到煎饺,从梅花糕吃到芝麻糖,但凡是看着新鲜的玩意儿,统统试了个遍。走一路吃一路,吃一路玩一路,可算是把“度假”两字的真谛发挥得淋漓尽致。 这不,包了一大包的各色点心走出酒楼,又顺手在路边买了串冰糖葫芦来啃。 绣花的小荷包里没剩几个大钱,玉辞心掂了掂,索性连荷包一起扔给了卖糖葫芦的小贩,无限哀愁地轻叹“唉,真是来得容易去得快” 这个小荷包的原主人来自慈光之塔,正缀在杀戮碎岛不着调的戢武王特使身后,恨得牙根直痒。 “还好我早有准备。”某人翻翻摸摸,掏出离开竹坞时蝶给的钱袋,袋子上金线刺绣熠熠生辉。 碎岛的特使,怎么可能会缺钱呢 意识到这一点,努力压制气息默默跟踪的撒手慈悲,牙根就更痒了。 “魔王子固然是凶手,但是你,才是真正的起因” 赤睛诅咒一般的话语,在慕容情耳边挥之不去。 那条龙说得一点都没错,你才是真正导致霓羽族覆灭的罪人慕容情,所有与你有关的人都会遭遇不幸,你是个灾星 迷茫的脚步,沉重到不知方向。 万年春为何又走回这里这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是呵,什么都没有 “慕容情。” 突然出现的人,卷起的袖口还带着一些泥土痕迹。剑之初,任何时候看起来都是那么平和,仿佛无论发生何事,有他在身边就可安心。 “你怎会在此” “你去哪里,吾就在哪里。” 慕容情想笑,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要去哪里,你怎么会知道可是他试着拉起嘴角时才发现,他笑不出来 “跟我来。” 剑之初拉住挚友的手,拖到一座新坟之前。 霓羽族之墓。 “哪怕你不愿面对,不敢面对,但你现在已经面对了。” 碑身是普通的石材,字是以指力刻上,看得出是剑之初的笔迹。这是个合葬墓,墓里只有一些混在一起的烧焦残骸,魔焰之下,该不该烧的都烧完了,没什么东西剩下。 “在这个时候,不需要任何伪装。” 伪装 慕容情抚摸着石碑的字迹“你可知道,吾平生至恨是什么” 那声音,轻得几乎在喃喃自语。 “是失去。” 我害怕失去 “你怕失去,所以不敢拥有。”剑之初的温吞语气,此刻别有一股无情意味,“但你的内心,却是矛盾。你总是让别人欠下人情,却从不让他们偿还,是希望借此,能得到一种稳固的关系,你以为这样,这些人就不会离开你,但是,这种扭曲的羁绊,往往只是一场虚无,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你内心的投射。” “内心的投射”阿多霓好似成了学舌的鹦鹉。 “你仍有渴望,说明你并非不在乎。” “我不配,我的过去,我的命运,早已让我丧失资格” “借口在这个江湖,谁没有过去拥有那样的过去,难道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慕容情的面孔已分不出是在笑还是在哭,“若不是我,当年霓羽族先民,也不会牺牲性命只为保我周全;若不是我,如今的霓羽族也不会惨遭灭族之祸。遇上我的人,必定不幸,是我为他们带来灾难,我慕容情,原本就是灾难一般的存在” “够了从来就没有人想要苛责你,只有你,从不放过自己”剑之初的语调严厉中透着温柔,温柔中又带着不可拒绝的坚定,“走不出这片阴霾,你就永远辜负了他们” “我” “时犹未晚,你尚有机会,在他们面前,好好认清自己” 依着墓碑的手,仿佛无力支撑,沉重的双膝落地,自责,愧疚,愤怒,悲伤,压得人无法喘息。 “我我是阿多霓” 久违的泪水,终于落下。 漠外。 一页书“邪魔你罪无可赦” 魔王子“来吧,吾十分期待啊” “大梵圣掌哈啊” “焚世魔炎呵” 句芒挥舞,掌气狂烈,近身交接,只争须臾毫厘。 “你的愤怒,吾感受到了。” “霓羽族与世无争,丧心者,竟下毒手” “吾为报复而杀,你为报复而杀,你与吾,一般病狂。” “胡言乱语呀死来” 一页书怒极,兵刃出鞘,宝剑开圣光,挟佛威,如是我斩 “妖邪诡恶,荼毒生灵如是” 忽然,一页书真气一泻,竟如江海奔腾,不可收拾。 “嗯” “怎会”失控的梵天,背后竟隐约显现出咒世主的残像。 “原来如此,这就是伟大的父爱吗”魔王子敛了笑容,瞬间兴味索然,“现在杀你,半招有余唉” 句芒邪肆的红光,直奔无力抵挡的佛者。 “你” 便在一页书危急之刻,突来另道剑气横空出世,两剑交错,一纵一横,射出一道巨大深谷。 “咦是谁”魔王子举目遥望,“哎呀,美人,想这样就走吗” 魔王子纵身追去,一页书欲追,却又停下。 “为何吾方才功力自然流失若不寻得原因,诛杀魔王子,便无百分之百的胜算。嗯” “一页书。” 林中忽地钻出一人,白衣仗剑,却不正是玉辞心 “姑娘是方才出招之人” 声东击西,暗度陈仓,任你轻功绝世一样追不上,说穿了毫不出奇。 玉辞心点点头算是默认,正色说道“我欣赏你的理想。四方分地也好,一人统领也罢,苦境需要统一的领导者,才能制定具有普遍约束力的规则。” “嗯姑娘实力不凡,亦有心争上一席吗” “你会错了我的意思,我不是你的敌人。” “哼。” “我只是个女人,只想过些平凡悠闲的生活,但是现在的世道并不能让人平凡悠闲。霓羽族的事情我亦有耳闻,江湖争杀,受牵连的却是毫无反抗之力的普通人。” “杀人凶手,吾绝不轻饶” “所以我讲你没明白我的意思。”玉辞心叹息道“文以言乱政,侠以武犯禁。今天霓羽族有人认识你,你来为他们报仇,那其他千千万万的平民百姓呢不说魔王子,就说薄情馆周围几次战火波及,行商游客死伤无数,谁替他们讨过一句公道惩恶除奸不能只靠少数几个正道侠士,苦境需要秩序,需要有公信力且有强武力保证执行的法律” “法律若上位者不仁,法律只是残暴的工具。” “是。但就算残刑酷法,也比无法无天要有保障,起码,守法者能受到保护。” “嗯,姑娘愿行残刑酷法吗” “我讲过,我只是个女人。我的心很小,小到只要保护我在意的人就好,圣仁法度或是残刑酷法,都不是我操心的事情。我只希望,与武林无关的普通人,不会再任人宰割,有一个真正能保护他们,约束江湖习武人的制约存在。” 玉辞心眼光灼灼“我寄希望于你。一页书,你能达成我的愿望吗” “天下太平,固所愿尔,一页书当行” “好个天下太平虽然知道希望渺茫,我还是宁愿相信” “姑娘既有此愿,何必妄自菲薄身体力行,吾辈当为” “我说过,我的心很小,还有需要我保护的人。一页书,你和素还真做的事情,我自问做不到,所以我和无数的普通人一样,期待着,看你们能做到什么地步” 火宅佛狱,堕落天堂,魔王子兴尽而归,深沉的眼眸,竟难得有了鲜活的开心意味。 赤睛“一页书引起你的兴趣了” 魔王子“这疯狂而激烈的乐趣,只维持了短短一场战斗,当吾发现他身上背负着吾挚爱的父亲之怨念时,吾,移情了。” “迦陵,”魔王子唤道,“如果是你,下得了手杀一页书吗” 迦陵“王将怨念转移至一页书身上,是为佛狱大计,只有需要与不需要杀他,不存在任何情分。” “薄情啊”魔王嬉笑着,“杀了他,你就永远见不到前任王的身影” “王精神不灭,永远活在迦陵心中” 魔王子“他活在心中,吾活在世界,千年之后,当他连名字都被遗忘时,精神永存就成了最巨大的谎言。” “” 赤睛无声叹气,守护者啊,他的苦头你还没吃够么 “既然对象不是一页书,你又对谁感到兴趣” “一名女人。” 太息公的眼神变了。女人,总是对情敌格外敏感。 魔王子很乐意加深这份敏感“非常优越的女人,与废物一般的女人不同。” “哼” 任是娇嗔也动人,邪玉明妃艳名,岂是虚得。 魔王子“你身上屈辱的印记,是战书吗” “进入佛狱伤人,这不但是对佛狱,也是对王的挑衅王王你能容忍” 梨花带雨,纵是铁石心肠只怕也要化了绕指柔。 魔王子的心肠却是钢铸的。 “毫无创意,毫无创意的战书。如果是吾,定会写下魔王子到此一游,那一生的屈辱才是屈辱。” “王该问是谁伤了吾吧” “吾没兴趣。” “你,哼” 这下别说梨花带雨,连娇嗔也难娇艳了。 魔王子依旧高谈阔论,慷慨激昂“父亲要吾光大佛狱,身为人子,吾只能遵从他的遗愿。佛狱需要最伟大强悍的继承者,血统,就是继承力量最完美的方法” “佛狱之中,还有比吾更适合的人选吗”不得不说,太息公不愧是太息公。 魔王子“吾之小妹。” 这下轮到迦陵的神色变了。 “迦陵,你波动了。”凝渊仿佛想起了什么,竟似是怀念般的意犹未尽,“当然,还有引起吾兴趣的另一个女人,挡得下吾五成功力,是男人也不多,女人,绝无仅有。” 赤睛“难得,这是吾第二次,感受到你的渴望。” 魔王子却不愿再多谈“杀戮碎岛的动向怎样了” “戢武王进入祭树大典,闭关三十日。” 慈光之塔送来的消息,无衣师尹的心思,当真不难揣测。 “该是迎接小妹回来的时候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9章 59 婆罗堑。 太息公来势汹汹,什岛广诛长刀出手,接下裂宇之玄,两境强帅交锋,一时雷火交并,气势震天。守护者寻隙欲入战局,一旁什岛夷参一横,长对长强对强,战在一处。另一面,令岛赫赫身形诡异,穿梭在混战中,待得术成蓦然一喝,顿时战圈陷地,沙尘掩天,佛狱士兵掩埋其中。 这边厢一场大战,打得热闹,那边厢碎岛王城,一道赤红人影无声潜入,步伐轻佻,心思莫明。 “杀戮碎岛,一千年了都没什么改变。辉煌的王城,华丽的鸟笼,我的挚友啊,这就是你的枷锁吗”凝渊漫步在空旷的殿堂内,不知是感叹还是讽刺,“丑陋太丑陋了简直不堪入目” 与湘灵一同的寒烟翠忽然一阵战栗。 “翠姐姐,你怎么了” “怎会他他怎会知道此地湘灵,你快走快快离开” “怎么了” 禳命女不明就理,寒烟翠却显然已怕到了极致。 “他他来了来了” “吾来了。” 魔王子语声轻藐,宛如捉弄猎物的猫儿,毫无疑问,寒烟翠的恐惧取悦了他。 “吾前来迎接你,我最爱的小妹。” “你就是魔王子”湘灵一闪身挡在寒烟翠身前,“来人啊保护王后保护” 无形的利爪,扼上咽喉,禳命女顿时失声。 “我跟你走请你别伤害她” 寒烟翠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惊慌。 “吾用了这么曲折的方法来到此地,就是为了不想伤害到别人,”凝渊似乎充满委屈,“她不该这样破坏吾的善意。” “你这种人,知道什么叫善良吗” 与其说是怒斥,不如说是悲鸣。 “吾当然知道。”魔王子轻蔑地笑着,“善良是一种美德,因为懦弱得不敢伤害别人,自卑得恐惧被人伤害,所以将施舍称为同情,将暴露弱点叫做信任” “先放开她” “无知又善良的小妹,你被背叛了,却还这么维护她。” “什么意思” “吾不是找到这里来了”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 “你怀疑你的兄长” 利爪加力,湘灵咬紧的牙关里溢出一声闷哼。 “别”寒烟翠低垂了头,一字一字说得艰难,“我我相信你。” 魔王子似是得到了满足,终于放开手,湘灵几乎瘫软,撕心裂肺一阵呛咳,无力地大口喘息。 寒烟翠立刻将湘灵护在了身后。 “翠姐姐” “别,什么也别说,”碎岛的王后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嘱咐道,“保重” “来,小妹,让兄长带你离开这个无情的地方吧。” “翠姐姐翠姐姐” 寒烟翠的脖颈僵硬着,不忍,亦是不敢,直到最后都没有回头看上一眼,因此,湘灵也就不曾看到她的表情。 凛然决绝的表情,禳命女若是看见,定会明了,那是赴死的表情。 大殿空旷无人,湘灵的呼唤渐渐低了下去,啜泣几不可闻。 全身笼罩在黑暗里的影子,无声无息出现在大殿上。冷肃的脸,面无表情,冷冷的眼,盯着伏地哭泣的少女。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救她你们明明都在的明明都在的王兄叫你保护这里不是吗”禳命女的声音似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竟是嘶哑。 “为什么萤” 少女抬起脸,脸上泪痕犹在,眼中却已烧起了火。 黑色的影子连声音都是冷冷的“王令双胞胎守祭天台,余人分守摩柯堑及要道各处,王城里只有我。” “王令,遇魔王子时趋避为先。”冷冷的声音不等湘灵回话,紧接着说下去,“我之武力胜他不易,若他目标是你,我自会护你逃走,因为王想保护你。” “那王后呢王兄也说过要保护王后” “那不是我的问题。” “你你明明能救她你说过,碎岛武功最高的,除了王兄,就是你” “那是事实,王亦亲口承认,但那和你有什么关系” 湘灵呆住了。 “我武功高强是我的事,我奉命保护你也是我的事,与你有什么关联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我凭什么要我出力,救你心爱的女人” “心爱的女人” “你以为别人都是瞎子吗王早就知道,故作不知,是因为她疼你。可是,你配吗” “碎岛少一个王女,王会伤心痛苦,所以我保护你;碎岛少了王,就再也没有希望,所以我服从王;每一个人都有每一个人的作用,每一个人都靠自己实现自己的价值。碎岛没了王后,难过的不过你一人而已,又有什么价值,值得我去拼命” 平坦的声调,只是平淡地诉说事实。如此平静的语气,湘灵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何况你也未必真的难过” 萤的冷冰冰的语言竟也带上了讥诮,活像被魔王子传染。 “你若真难过,怎么不自己去救她救不了,和她死在一起,也算成双成对,不是吗”黑色的影子俯下身来,越靠越近,“认定自己无力,就尽力依靠别人,你不是很会求人帮忙吗去求魔王子放过她啊” “楔子会死,是因为他要保护你;王后会走,一样是因为她想保护你。知道为什么你在乎的人一个个出事吗因为你因为你明明是弱者,却没有弱者应有的觉悟” 湘灵眸中的火焰熄灭了,脸庞似乎冻上了一层冰,像个拙劣的面具。 “弱肉强食本是世间铁则,连自己都主宰不了,弱小的你,却向往自己保护不了的东西。嘻嘻嘻嘻” 冷冰冰的,连笑声都是冷冰冰的。 “是啊,你保护不了,所以就找人来帮你保护。依靠王,依靠楔子,依靠那个什么南风不竞,现在的依靠是王后吗这个靠山会不会太弱了一些趁此机会,换个强点的吧” 黑影挑起了湘灵的下巴。 “只是,这一次你好歹应该记住,弱者应有弱者的姿态。服从,是无能力的人唯一的姿态。所以收起你那虚伪的眼泪,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妄想,少给人添麻烦” “不是虚伪” 若说刚才湘灵的脸像是面具,那现在这个面具一定破成了几瓣。 “我我不能放弃枫岫翠姐姐妄想不是” “哈。” 萤难得的讥诮昙花一现,黑影的声音又恢复了恍若无情的平静。 “随便你。不过我要提醒你,敢打扰王,我会杀你。” 黑影如同突然出现时一样,又突然消失。 大殿中,孤身一人的少女爬了起来。 王树祭典,王闭关祭天台三十日,但是那是骗人的,她的王兄根本不在碎岛。 “碎岛少了王后,难过的只有你一人而已” 翠姐姐只有我。 “真的难过,怎么不自己去救她” 王兄不在,就算在,王兄是王,王,不能冲动 只有我自己。 “你在乎的人一个个出事因为你” 南风不在了,枫岫不在了,翠姐姐也要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很久之前,还是顽皮少年的小王子,曾对性子软绵绵的萝莉妹子这样说过,“每个人擅长的领域不同,十个指头伸出来还有长短呢人应该充分发挥自己最拿手的才能”某人在第n次学习术法失败时给自己找的借口。 最拿手的 “翠姐姐,等我,”湘灵对着空无一人的大殿自语,“我一定会救你” 风月幽楼的老板娘给碎岛特使的小册子上,有这么一句话欲寻剑之初,先往薄情馆。 薄情馆。 玉辞心站在门口抬头望天,夕阳无限好,正是该投宿的时候。 馆内,客人寥寥,前些时日的战火,多少影响了生意。 玉辞心“掌柜掌柜” “欸”富长贵从漫长的打扫过程中抬起头,骤然间竟是呆了一呆“啊,抱歉抱歉,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玉辞心“要一间房。听说你们这里有个出名的温泉” 富长贵“客官啊真对不住,雪非烟在上次火宅佛狱霸占敝馆时,已然毁去,用不得了。” “没有温泉” “是啊,客官,真抱歉。” “啊”玉辞心转身一声大喝,“火宅佛狱你们罪无可赦” 暗处的撒手慈悲一惊。 富长贵“客官你还住吗” 玉辞心没事人一样转回头“住。” 富长贵拿出客房单“目前清﹑宁之间有人住,其他几间任由客官挑选。” 玉辞心溜了一眼表单,差点以为自己在看兵甲武经目录。 “薄情馆住房取名真特别,与日前武林喧腾的兵甲武经似有关联” “姑娘对武林事真关心。不过敝馆住房取名是节录道德经片段,与兵甲武经无关。” 兵甲武经也是节录道德经片段,这解释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玉辞心习惯性默默吐槽。 房单扔回去,一句话“我要住废之间。” 富长贵陪笑“姑娘好眼力,一眼就挑中了不在单上的住房,可惜此房已住客多年,姑娘还是另选一间吧。” “我出双倍价。” “这” 一道清冷的语声凭空响起“带这位姑娘来见我。” “是。”富长贵垂首应道,“姑娘,馆主欲与你一见,请随我来。” 清雅精致的房间,清雅精致的熏香,清雅精致的公子,慕容情,毫无疑问是一个懂得享受生活的人。 鹅黄衣衫的慕容馆主,专心致志逗弄着一只鹅黄色的黄鹂儿,悠闲地问“你欲求住废之间” 玉辞心眨眨眼“是啊。” 慕容情转身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看姑娘一身打扮特殊,想是外域之客,脸上纹彩,似是有意掩去容貌” “涉入江湖,但求一举成名,吾在妆容上下了巧思,是为此故。你可是不要对吾着迷了。” “哈,姑娘语态自信,言谈中,犹带三分纡尊降贵的味道,你之来历必是不凡。” “薄情馆玄虚故弄,不也昭示了馆主几分特质若馆主有意撤下这份玄虚,坦诚以对,那吾之来历亦非秘密。” “姑娘弦外有音,”慕容情笑道,“可惜此时若要坦诚,尚嫌交浅言深了。” 玉辞心亦淡笑回应“交情不在深浅,只在利损,馆主开门做生意,这打算之间,不可过度感情用事。” “姑娘欲与吾谈条件吗” “非也。吾是前来投宿之客,废之间是吾意属之房,请馆主让原有主客另觅他房。” “若吾成全了你,便是辜负了原有住客,吾有何理由为你这样做” “若馆主有意拒绝,不必再费事接见,肯于我一见,必是心中有了盘算,不妨请馆主直言。” 慕容情果真直言不讳“废之间让你住下了。敢问姑娘名姓” “一卷冰雪玉辞心。”玉辞心转身欲走,忽又回头说道,“对了,告诉剑之初,叫他来见吾。” 语罢不等慕容馆主回神接口,径自扬长而去,徒留清雅公子独自在房中皱眉沉吟。 “目的是剑之初吗”慕容情喃喃自语,“观此女之容貌,与那画中人倒有几分神似,一卷冰雪玉辞心嗯” 我该让他们相见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0章 60 夜深雾冷,月华参露,薄情馆内,一阵细微的异响在静寂的暗夜中更显诡异。 废之间,床上被褥耸起,人正高卧,忽来莫名杀气,寒光一闪,数把雪亮的雁翎刀,直刺入床上被褥之中,一时棉絮四溅。 只有被褥,没有人。 执刀的蒙面人们一楞,废之间大门徐徐打开,一道清丽人影肃立门外。 “朋友,相杀吗” 火宅佛狱。 魔王子抓着久别重逢的妹妹,喜不自胜,爱不释手,百玩不厌,上下其手 寒烟翠忍无可忍“放手” 魔王子继续摸摸捏捏掐掐戳戳“久别的兄妹重逢,现在应该是幸福与快乐的时刻” 嗯,瘦了一点,没有以前软,不过手感还可以接受。 “你快放开我” 寒烟翠推推搡搡,只增加了凝渊玩弄的情趣。 “礼貌,你忘了礼貌了吗要记得说请。” “请请放开我” “乖。” 寒烟翠一获自由,立刻站到离魔王子最远的角落。 “你带我回来,到底想做什么” 魔王子“可怜的小妹,你可知你嫁给了一个害死父亲的仇人为了阻止这场悲剧,让你离开仇人身边,大哥不得已,才将你带回。” 寒烟翠“父亲早在一开始,就以我作筹码,质押在戢武王身边,他兴起兵戈,战场身亡,又能怪谁” “你责怪父亲的严厉,小妹啊”魔王子语调凄婉,声情并茂,“父亲对你的寄望,便是期望你能成为佛狱的中流砥柱,就算严厉,也将你教养成这般独立自主。他对你的疼爱,难道你一点也没感受到” 寒烟翠本就尚未释怀,闻言不由伤悲难抑“父王” 魔王子状似激动地宣告“吾一定要为父亲报仇” 赤睛点头称赞“这一次,神情跟语气表现得非常好。” 魔王子毫不谦虚地接受夸奖“吾已经表现出足够的诚意了。” “难道父王身亡,你一点也不伤心”发现上当受骗,寒烟翠满腹伤悲顿时化作了满腔怒火,“父王对你的期待,你竟一点都不挂心吗” 魔王子坦诚“吾悲伤过。” 赤睛补充“一秒钟。” “差不多。”魔王子毫不在意地证实了赤睛补充说明的权威性。 “你”这一搭一档,几乎让寒烟翠气炸了肺。 “要多久才能表达哀伤三个月三年三十年如果每一个人每天都在怀念死去的先人,道路上就会充斥着满满的哭声,太吵了” 魔王子做西子捧心状,板着脸说出结论“所以我们需要的,是诚心的哀悼。只要诚心,一秒钟,足够了。” “只怕你根本连一丝诚心也没” “人总是喜欢谎言,吾只是配合谎言演出。为父报仇,多高贵的情操包装完美,连你也会动摇接受。”凝渊以平淡的语调叙述,“但吾非常诚恳,诚恳得只想以真面目示人。父王死了。死就死了。人嘛,总是会死。” 寒烟翠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让我走。” “吾留你了吗” “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让你自由。” “你不会迁怒其他人吗” 魔王子笑得放肆“吾讲的话,你相信吗吾的承诺,你当真吗你要相信的是吾这个人,而非吾讲的话。” 寒烟翠握紧了拳头。 “好,我留下。” “吾没勉强你,吾很温柔,从不勉强任何人” “我是自愿的” 魔王子欣赏着妹妹隐忍的扭曲表情,唇边轻藐的笑意更加明显。 此时,太息公与迦陵等人返回。 “迦陵,小妹长途跋涉辛苦了,带她下去休息,”魔王子吩咐着守护者,“好好照顾她,别让她走丢了,知道吗” 迦陵默默低头,面无表情,只有握着长戟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太息公在婆罗堑上没讨到好处,这会儿柳腰款摆,对着魔王子盈盈下拜“王” 魔王子依旧看都不看她“那个接下吾五成功力的女人,将她带来,吾有兴趣。” 凝渊说罢径自离开,邪玉明妃僵在原地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可恶为什么王正眼也不看吾一眼” 赤睛“太息公,你早该明白他的性格,当他失去兴趣时,一个眼光也不愿施舍给你。” “那个女人哼” 太息公妒火中烧地冲了出去,根本没听见赤睛说什么,赤睛看得直摇头。 唉,女人 薄情馆,废之间外。 “此房若因吾而损,有亏于馆主,出来吧。” 众蒙面人齐齐跃出,包围玉辞心。为首之人手一扬,几声长喝,混战开启。 玉辞心剑不出鞘,游走锋刃之间,看似惊险,实游刃有余,硅步之差,分寸之距,众蒙面人杀招尽数落空。 久攻不下,为首之人心生不耐,忽起奇异掌法,柔软绵轻的掌势之中,化出数道冰龙,猛然袭向玉辞心。 “嗯” 衡岛武学,某人曾以一本刀法换取,恶补三天三夜,可谓熟之又熟。 玉辞心一掌击出,旋身间衣袖一拂,围攻的一众蒙面人俱被震退,随即翻掌一纳,为首之人受制劲力,步步趋近,再要挣扎脱身,已是不能。 见势不对,左右蒙面人护主而出,扑向玉辞心,竟是只求同归于尽的拼命打法。玉辞心神色一凛,一股挟带冰雪寒气的气劲迸散,冲击之下,来袭之人纷纷重伤。 为首者却见机脱困而逃,玉辞心只撕下了他蒙面巾的一角。 “哼,你们的首领抛弃你们了。”玉辞心扔掉手上的布料,“吾不杀废物,今日废你们武功,以示小惩,回去告知你们的主事者,一卷冰雪候教。” 几指废去武脉,一掌震飞数人,某人把快要冲口而出的怒吼憋回心底。 棘岛玄觉你管教不严我要扣你工资 听思台上,衡岛元别归来。 “佛狱果然在王闭关之时率兵来攻,只是想不到魔王子竟使声东击西之计,趁机掳走王后” “元别,”摄论太宫侧耳倾听,悠悠说道,“若你看见有人步步走向悬崖,而不知回头,你会拉住他吗” “嗯” “现在,吾已临深渊,只差一步就要粉身碎骨,吾虽还在犹豫,但最终必会临崖勒马,当吾勒马一刻,就是杀虎之时” “太宫” “你的眼皮又在颤动了。”棘岛玄觉神色间看不出喜怒,“吾敢养虎,是因为吾有杀虎之能。不管虎食多少,当吾决定放手时,即便虎性已残,吾亦能杀之” “恕属下驽钝” “吾对杀戮碎岛,有一份不能割舍的天命,戢武王是碎岛之主,吾不能允许有谁破坏杀戮碎岛的平衡。” “元别知晓。”衡岛元别躬身一揖,“太宫累了,下官不敢打扰,请容吾告退。” 听思台再无人声,一片宁静。 “元别,你真正知晓吗”棘岛玄觉低声自语,“你别将咱们两人都逼上悬崖” “摄论太宫” 什岛广诛的大嗓门儿,听在玄觉耳里,简直就是炸雷。 “王后被人掳走了,你知晓吗” “请坐。”摄论太宫不慌不忙,“太丞问罪之姿,必是认定吾已知晓,何必故作疑问。” “你自恃神觉先知,不能不知火宅佛狱欲擒王后,为何放任魔王子如入无人之地” 魔王子的行为,谁能预料 “太息公引兵来犯是真,只能说,幸好魔王子的目标只在王后,否则魔王子与太息公联合,今日太丞你就不可能胜得如此轻易,碎岛兵将之折损,亦会提高许多。” “你这是冷静还是冷情王后在王城内被擒,这对杀戮碎岛是多大的耻辱就算这位王后非吾意属,吾也不能容忍他在吾眼皮底下捉人” “王正在闭关,任何事皆不能侵扰,扩大战事,只会冒犯到祭天之礼,要讨回颜面,不妨等王闭关期满,再作商议。四魌界能一敌魔王子者,也只有王。” “摄论太宫我有十足的理由怀疑,你是故意让魔王子擒走王后,毕竟王树殿之人对王后一直不能接受” “对吾的敌意,请仅止于怀疑就好,若过多了,内斗内耗,就不是良性之争了。” “哼待祭天之礼结束,吾定要你摄论太宫作个交待” 交待,棘岛玄觉叹气,到时候要我做交待的又岂止是你 她会发火的吧唉要怎样才能安抚得了她的怒气呢 月盈银波,灯火夜明,废之间内,玉辞心执卷而读。 苦境名人录,读起来好似话本演义。 一阵香风,忽然袭来,灯火骤然熄灭,月色青烟中,传来婉转吟咏。 “花颜之所以绝世,在于攀折刹那的凄美,一声太息,景殊色衰,不过弹指之间” 熏风过处,花草尽凋。 “传言薄情馆有一位绝世美人,吾怎能不亲眼一睹呢”邪玉明妃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佛狱太息公,有礼了” 水袖一舞,毒藤流窜。 “唉,一个两个尽是专拣晚上来,”玉辞心合上书,“都是夜猫么” 翻身下地,足尖一动,毒藤凝冰粉碎。 “若此屋因吾而损,倒是辜负了馆主让居美意,咱们不妨换地叙谊。” 移行换景,不过须臾。 “有来历,难怪吾主对你另眼相待,”太息公一挥手,数名手下即刻摆出合围之势,“今日,吾代表魔王子,邀你往佛狱一会” 玉辞心瞄了一眼太息公丰满得格外明显的上半身,几不可查地哼了一声。 “贵主美意,来的不合时,不合眼,更不合人,待吾心情到了,明日再行拜访不迟。” “吾主请你一行,焉由得你擅自更改时间吾要你现在就随吾一行” 一言不和,太息公已然出手。 “唉,”玉辞心并不接招,脚步微错,拉开距离,“姑娘华仪,这般自降身份,犹如美玉蒙尘,失格也” “看来是吾颜色让得太多,使你忘乎所以了注意来裂宇之玄” 太息公接连数次战场失利,再难咽败绩,起掌便是裂字卷初式。 玉辞心道一声“何必”,飞身而起,双掌运化间,已是倾雪掩天,乍然寒气竟压过了裂之卷。太息公猝不及防,雄沛掌力透身而过。 “呃啊”邪玉明妃一口鲜血喷出,身如断线风筝,幸得手下知机,扶了她迅速逃离。 玉辞心飘然落地,也不追赶,一理鬓发扬声说道“看够了吗该出来了。” 撒手慈悲自藏身处步出“果然不出所料,你早知吾跟踪你。” 玉辞心“闲话可免。” 撒手慈悲一声叹息“师尹曾言,戢武王必会派人至苦境,找寻剑之初。他要吾协助此人,只是姑娘当真是碎岛特使吗” 玉辞心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想不到戢武王竟会派一名女子前来苦境,听说碎岛女子毫无地位。但由方才情景观来,你能得戢武王信任,确实不简单。” 玉辞心懒得理睬他的刺探“告知吾,剑之初在何处” 撒手慈悲“耶,为避免你杀吾了事,找寻剑之初,吾要与你同行。” “你还能在吾眼下活着,是因为你尚不该死,而非是你拥有讯息,知道吗带路。” 玉辞心一摆手,当先而行。撒手慈悲顿时落后数步,一时愕然。 “哈,要人带路者,焉有步前之理一卷冰雪,你究竟何许人也真是让吾越来越好奇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1章 61 慕容情说得没错,武林就如碎云天河这道瀑布,站得近了,就避不过一身湿。只是从古到今,多少英雄豪杰,心虽知此,仍是站得太近,自己淋成落汤鸡不算,还连累了旁人。 荒野之上,苦、集双方,狭路相逢。千叶传奇拦下拔刀洗慧和一羽赐命,欲取素还真;而另一处高峰之上,啸日猋与弑道侯短兵相接;集境虓眼军督强势压境,对战者 “吾本不欲染江湖,奈何” “战局已开,多言无益”烨世兵权军刀在手,“你,终究还是表态了,剑之初” “烨世兵权,一人决胜,如何”剑之初傲然伫立,“你胜,剑之初退下,素还真之事再不插手;败,兵回集境,从此不能再犯。” “你想以一人之力扭转乾坤”烨世兵权慨然应道,“允你” 远处高峰,观战之所,两道人影先后踏上,冷窥战局。 玉辞心“嗯这是战场” 撒手慈悲遥遥一指“那一个便是剑之初。” “我分得出。”玉辞心淡淡说道,“你可以走了。” “诶,姑娘这便要过河拆桥么” “你说吾是碎岛使者,你奉命助吾,如今助也助了,不走更待何时” “姑娘未免太过急躁” 玉辞心挥手打断撒手慈悲未完之言“你最好现在就消失。” “哦” “不然的话,可能会死哦” 玉辞心握上倾雪剑柄,山峰之上,寒流窜动,一时剑拔弩张。 苦集两境对峙荒野,一人决胜。 烨世兵权惊天第一刀,飞沙扬万里,神将降凡尘,剑之初脚一退,肩一缩,纳万川于大海,释洪涛于无形;第二刀接连又至,开山破岳,势吞天下,剑之初弹指化消;转眼第三刀,已迫在眉梢。 刀指相接,剑之初内息一泻,察觉有异,急忙精元一敛,神守气,气守身,再度交接,仅以四两拨千斤之巧劲相抗。 刀锋数度走空,烨世兵权昊苍玄诀竟无所作用,不由赞叹。剑之初亦感集境军雄非是易与,拆招间更加谨慎。 一连串近身搏斗,让围观者为之瞠目。 烨世兵权久取不下,刀势加急,仓促之中竟露破绽,剑之初窥定先机,反守为攻,招招连环如行云流水,进侧路、步中宫,直破集境军督气海。 烨世兵权嘴角溢血,却是面露得色。 “抓到你了” 刀落指接,两股不世根基轰然对决,剑之初嘴角亦见红痕。 内力拼斗,各自负伤,纠缠胶着,竟是欲退不能。 局面,已入僵持。 高峰之上,玉辞心一人独立。慈光之塔秀士一向懂得明哲保身,撒手慈悲早已不知去向。 越观战局,越是心思难定。 “剑之初” 弱冠时一剑定海峰雪浪,遍挑慈光武者,擅少胜多,好断刃废武,未尝败。其之后,慈光弃剑习刀者众。 好断刃废武,未尝败 名不虚传。 “这样下去,会同归于尽吗” 不,不至于,军服狂人或许会死,剑之初却不会,想必不过是重伤。 武力如此,蛰伏苦境,所求为何 雅狄王之子,无衣师尹的外甥 慈光之塔的惊叹,你是一个真正堪称惊叹的傻人,还是一个出乎我意料之外,真正令人惊叹的伪君子 你会是助力还是阻力 该不该就这么让你败亡呢 即鹿的 战阵之中。 一羽赐命祭出盗骊弓,却被拔刀洗慧拦下。 “你想做什么” “射开战局” “你没相应的根基,这一箭若引来两股真力反冲,你必然爆体身亡” “这” 一羽赐命心知此话是真,但要他袖手旁观,看剑之初与烨世兵权同归于尽,却如何能够 正在一羽赐命焦急之时,一股洪流,自第三方席卷而来,掌势根基竟不亚于两人,一举解开僵持局面。三股罕世巨力冲击,地陷百丈,极目疮痍。 “嗯”烨世兵权心知再战无益,趁隙收兵,“退” 剑之初眺望掌气来处,倩影一闪,佳人芳踪已渺。 “姑娘” 欲追不及,欲言又止,向来淡然的眼中,竟流露出挣扎迟疑之色,剑之初一时间便似痴了。 半晌,终是深深叹息,缓步离开。 集境军退,苦境人散,转眼战场干干净净。 又过片刻,玉辞心自藏身处闪身而出,悄然跟上慈光惊叹的步伐。 不归路之上,慕容情没等到魔王子。 “那个人根本不会来。” “他是一个善变狡诈之人,你还不足以成为他注目的焦点。” 善变狡诈,前一秒在意的事情,下一秒可以完全舍弃,转向另一个目标。 刁钻的人 “你身边的人都很关心你,有时候接受别人的关心,并无坏处。” 太多的关心,反成负累,何况 “你以前曾对我说过,遇到任何困难千万不可自己去面对。魔王子非是易与之辈,加上他背后的势力,凭你一人终究孤掌难鸣。” “一切皆须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长到何时我等不了 翎婆与飞鹭的下落已然寻得,末世圣传愁未央,你竟让她们去了那个所在 仅存的族民,终须觅地退隐,而阿多霓身带孔雀金痕的女子 我还有未完之事 火宅佛狱。 佛狱王女,身在故土,坐困愁城,而奉命看守的狱卒,叫做守护者。 守护,多么讽刺多么可笑 迦陵面对着思慕已久的女子,连一丝笑容也挤不出来。 “为何不逃” “你知晓他性格,”寒烟翠轻声回答,“我若逃走,难保他不会做出什么” “也许他什么都不会做。他只想掌握自己有兴趣的事物,而他的兴趣,来得快,消失得更快,一旦他感觉没趣味,便弃若敝履。” “我赌不起” 因为这可能关乎湘灵的生命。 你愿意为她牺牲,我,却是愿意为你牺牲 这般锥心刺骨的情感,便是爱么 “爱情啊,好美丽的情感两个字,就概括了人类求偶本能的真谛,占有欲和自毁倾向的结合,多么令人痴迷” 魔王子带着形影不离的副体,步入了寒烟翠形同囚笼的房间。 “你又来做什么” “当然是来看你。”凝渊一脸正气地说,“小妹啊,吾听说你爱上的,是一个女人” “那又如何真正的爱,无分性别与身份我爱湘灵,吾明白自己的感情,就算她不能回报吾的情感,只要陪在她的身边,那就足够了。” 魔王子勾起寒烟翠的下巴,抬起她的脸,似是惊奇般赞叹“伟大啊就算不被世俗接受,你也同样爱她” 寒烟翠逞强似的盯着凝渊那双幽深的眼眸“既然爱一个人,就不用在乎世俗的眼光” “需要吾赞美你吗” 即使不笑的时候,魔王子的嘴角依旧满是讥嘲的意味,那份对世间荒谬的轻蔑,似乎已经刻在了他的灵魂里。 “吾赞同你,绝对的赞同。因为”魔王子温柔地抚摸寒烟翠的脸颊,“吾爱你,吾要你做吾的妻子。” 寒烟翠一惊。 “你你说什么” “吾说,吾要娶你为妻。” 这一句话的杀伤力是巨大的,迦陵和寒烟翠同时受到了打击,心神激荡,因此也就无暇注意到,赤睛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 “你在胡说什么我们是兄妹” “那又如何,真正的爱,是无分性别与身份。” “你疯了吗” “吾爱你,吾明白自己的感情。” “但是我一点都不爱你,就算是兄妹之情,我都一点也没” “就算你不能回报吾的感情,只要你留在吾身边,那就足够了。” “这是” “你看,吾也是世俗不容的爱”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每一字每一句,皆让人反驳不得。似是而非,似非而是,曾经坚定不移的信念,推论出的,竟是字字诛心的结果。 魔王子,其实极擅辩论。 “别用你污秽的心思来比喻我”寒烟翠既惊且怒,连嘴唇都在哆嗦,“你你我本以为你是受不了父王的要求,才会叛逆成性” “你提起让吾伤心的往事了。”魔王子淡淡地指责道,“一个父亲,亲手偷袭他的儿子,斩伤了他的肩骨,又联合当时的手下,将他的儿子封印” 赤睛难得的插口道“还有吾,吾也有动手。” 魔王子一愣“赤睛,吾记性很好。” 赤睛偏过头“提醒你而已。” “哦,”凝渊眨眨眼,“谢谢你的提醒,吾又加深印象了。” 太息公返回,身段娇柔,语声委屈“王” 魔王子板起了脸“又失败了” 太息公暗自咬牙,却是抬起衣袖,拭了拭眼角不存在的泪珠儿“她说她会亲自来拜访王” “嗯。”凝渊随意敷衍,不置可否,却转而询问赤睛,“赤睛,你说婚礼定在什么时候好呢” “随便你。” “婚礼”太息公惊愕,“王” 凝渊却不理她。 “你不用紧张,”赤睛略显稚嫩的脸上毫无表情,“反正不是娶你。” “你”太息公怒得声音都尖了,“哼” 这么点小插曲,并不曾引起凝渊的兴趣,他的心思,很显然正被另一个游戏占据。 “但愿跟她的约会,不要像之前那场战斗一样,精彩,却是无趣。” 起身离开的佛狱异数,只丢下这么一句话,仿佛自语。 “可恶”太息公袍袖一拂,震翻大片尘土,“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是我明明我才是” “明明你才是真正跟他上过床的女人”赤睛一向表情淡漠的脸上,不知何时竟浮上了一丝与凝渊如出一辙的讥嘲,“你还不明白吗因为你爱上他了。已经到手玩腻的东西,怎么可能再引起他的兴趣” 赤睛的声音低得听不清“何况他哪里又有什么长久的兴趣” 爱欲与他而言,不过玩具;情感与他而言,不过玩具;世上的一切,与他而言,不过都是玩具。 你我,都是他的玩具。 短暂的,一时兴起的,玩具。 “嗯” 太息公待要再问,赤睛却已恢复了一贯的面无表情。 “吾多言了。” 仍是那个淡漠的王之副体,超然的观察者,仿佛从无任何事物,能动摇他的心绪。 碎云天河,长川挂地,海悬半空。 剑之初驻足瀑布前,展开尺幅丹青,画中女子容貌清秀,眸含水色,唇角似嗔似笑,眉峰透着三分倔强,十分的特别。 惊鸿一瞥,似曾相识,人面依旧 “是你吗为何却有几分不同” 时间,总是会带走许多东西,同时,给予我们许多,无论这给予,是好是坏 天河不语,流水滔滔。 “此地飞瀑甚美。” 滔滔如雷的水声中,玉人仗剑而来。 “姑娘” 看着闻声回头的剑之初,玉辞心突然觉得这画面似曾相识,下意识地就想伸手摸鼻子。 之前几次都没注意到,如今往这瀑布跟前一站,配上这背景靠熟太熟了 我勒个擦的,这不就是当初那冲瀑布里乱扔石头的混小子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2章 62 碎云天河,一双痴人,凝眸相望。 剑之初她之眼角,多了一分叛逆之色,眉目间那份自信越发傲然了,唇稍浅浅勾起,更添玩世不恭之态,却又显出重重压抑隐忍,这些年 你过得好吗 玉辞心去年今日此门中,一见知君两眼红,飞流直下三千尺,人生长恨水长东。相见时难别亦难,壮士一去不复还,君子报仇十年晚,落花时节又逢君。人面桃花相映红,映日荷花别样红,不让你满脸桃花开,你就不知道花儿为何这样红 或许是某人磨牙磨得太明显,呆楞的青年剑客率先从微妙的情绪中惊醒,稍稍侧过了脸,垂首道谢。 “今日,多谢姑娘出手相助。” 玉辞心收拾了一下满腹神兽狂奔的心情。即鹿就这么一个孩儿,真一巴掌拍死了,那还不得天天托梦给她上演满清十大酷刑啊何况,就算动用废之卷火力全开,她也未必能拍得死他。 或许,可以试试一口唾沫淹死他 “多谢我助你了吗”玉辞心悠然说道,“或者我该问,你,当真想胜他吗” “嗯” 玉辞心淡淡分析着战局“你出手多有保留,势不走尽,处处有余。有余地才有转圜,因此对手难破你之防线。对方放开中路诱你深入,没小看你,却仍低估了你,一击不成,反成最凶险的内力搏斗。” “姑娘眼光犀利。” 这样就算犀利玉辞心压下嘲讽的冲动,努力维持淡然的面部表情“但是你不肯下狠手,难夺胜机,战成僵持局面,也是因此。你当真想过要胜这一战吗或者,你与那名军服狂人,自有默契” 这已可算得质问了,剑之初被问得一呆,片刻后才叹气回应“我不杀人” “这倒奇了,在武林中走跳之人,竟能说自己不杀人” “我远离江湖久矣,纵然步入,也不想妄动杀念。” “人不染风尘,风尘自染人。你不杀伯仁,伯仁因你而死” “这唉” “看来你是听懂了。”玉辞心浅笑,“如果你真不想步入,便不该介手他事,不然也许真的会有人因你而死。嗯,说不定现在已经有了。” 剑之初怅然一叹,默然无语。 “感慨何用坐而思,不如起而行。既然有心隐世,就该隐个彻底。” 剑之初似是不愿多谈这些,转换了话题“尚未请教姑娘芳名。” “一卷冰雪玉辞心。”玉辞心也不纠缠,从容应答。 “嗯留侯功业何容易,一卷兵书作帝师。” “不是想到秋水为姿,冰雪为肤,却往干戈兵马想去,莫非这是江湖人的习性” “不只是突然想到” 不知为何,总觉得干戈兵马生杀予夺的气概,与你十分相配 “心中有干戈,处处皆战场,谈何远离江湖” 绕了一圈,话题又兜回来了。 “姑娘言辞似有所指,不知意欲为何” “不为何,有感而发而已。” 有感而发么 “想必姑娘心中亦有许多故事” “你想听” “姑娘愿谈,剑之初洗耳恭听。” “可惜了,吾不愿。” “是我唐突了。” “不唐突。因为我今日来此,是要听你的故事。” “” “你愿讲吗” 咄咄逼人,当真不留余地。 剑之初低垂了眉眼,沉吟着问“姑娘可以告知吾缘由吗” “什么缘由” 什么叫明知故问这就是。 剑之初却不恼,仍是低眉顺目的表情,似是不敢抬起眼睛看她一样。 “姑娘为何想听我的故事” 这下,轮到玉辞心沉吟不语了。 天河流水滔滔,一去不回,瀑布奔腾扬起迷蒙的水雾,清透的湿气扑面而来,呼吸间沁人心脾,似是连心肺都清洗干净了一般。带着水汽的微风拂动着青年的发丝,白皙的皮肤,使得他两颊的红润无从遮掩,低垂的眼睑盖住了目光,纤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着,泄露了丝丝忐忑。 依稀是不安,又仿佛是期待。 玉辞心一时怔愣,竟忘了接话。 “姑娘” 久久未闻回音,剑之初不由得出声探问,谁知甫一抬眼,便见眼前人怔怔地盯着自己,急忙垂眸望地,竟是不敢再看。 玉辞心却回过了神来“没有理由,吾想知,你说吗” “山野闲人,吾并无故事可说。” “剑术超群,武功惊人的山野闲人,本身就是故事。” “唉”剑之初转身望向天河滚滚飞瀑,“看来姑娘是不肯放过吾了。” “好说。你习剑,吾亦习剑,同为习剑之人,理应多多交流。” “剑,不过凶器而已。” “有心杀戮,山石草木皆是凶器。世上还没有剑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战争。”玉辞心轻抚腰间倾雪,“杀气是人内心的投射,杀人的是人,秋水何辜” 剑之初闻言竟愣住了,半晌才叹道“或许你说得没错,人心向往杀戮,才会有剑术存在” “剑是凶器,剑法是杀人的伎俩。既然你已习之,且心有所好而求得专精,再说不杀人,不觉虚伪吗” “吾已放下了剑。” “也连武功一起放下了吗你愿意废去自己的武功就如同你虽想避世,结果却还是插手了武林是非,不是吗” 这才叫做犀利。戳人痛脚,一向是某人的专长。 “人生在世,总有几件不称意之事,奈何” 剑之初转回了身,再不似方才低眉顺目的姿态,眸中似映着一汪清泉。看着他那双眼,玉辞心突然觉得,能够明白殢无伤所说的“眼相清澈”是什么意思。 真是清澈的一双眼睛,干干净净。 “姑娘的配剑” “嗯怎么” “可否借吾一观。” 终于注意到了吗身为即鹿之子,却不曾见过倾雪剑 玉辞心解下倾雪递出“请。” 剑之初接剑在手,却不拔出,只隔着剑鞘轻轻抚摸。 “此剑征伐之气甚重。” “此剑不曾杀人。” “剑不曾,剑上却有主人的杀气。” 这是试探吗 “剑之初果然名不虚传,此剑前主,确实杀戮非常,此剑为他配带日久,自然也沾染了戾气。” “此剑前主必非凡人。” “这你也看得出”特神棍了一点吧 “此剑隐隐暗藏一股王气。”剑之初将倾雪剑递回,“剑心同人,彼此相连,此剑感叹自己虽遇其主,却不得其时,终无所用,因此郁郁失志,常怀惴惴。” 原来是我冷落了它哦。那还真是对不起呢敢不敢再拟人一点,直接说这把剑独守空闺太久,空虚寂寞冷求安慰求抚摸求包养啊 玉辞心吞下满腹吐槽,把剑挂回腰间“也许正是因此,它的主人才将它送给我。” “对了,姑娘为何认得我” 应该说他是不经意间转换话题的高手吗 玉辞心微微一笑“这嘛,你说呢” “姑娘” “我有约在身,事毕再来拜访,这个问题不妨留待日后吧。” “嗯,姑娘请。” “请。” 佳人已远,心却似天河流水,滔滔难静,剑之初下意识地取出随身携带的画像。 画中人浅笑婉然,经年未变。 “玉辞心” 流光晚榭,一灯如豆,烟气氤氲。 “四句烧香偈子,随香遍满东南。不是闻思所及,且令鼻观先参。万卷明窗小字,眼花只有斓斑。一炷烟消火冷,半生身老心闲。” 一片竹叶悄然飘落。 无衣师尹搁下手中笔墨,对着虚空轻语道“说来吧。” 半空中传来撒手慈悲的声音“那名女子,能在太息公裂之卷下毫发无伤,甚至还重创了太息公。” “喔戢武王手下,竟然有此强将” “不仅如此,那名女子还插手一掌,中断军督与剑之初的对战,她之武功修为,当世罕见。” 确实罕见,四魌界能与剑之初一较高下的武者,绝不超过三人。 强将什么样的主人,敢指使这般能为的手下这样的人,绝不是随随便便能培养得出的。 先王之子,绝密之事,处理此事者,定当是最信任之人,更甚者,亲自 女子 哈,会是这样吗 “看来,有事要让吾震惊了。” “师尹此话何意” “你想办法在此女身上找出蛛丝马迹,吾亦会针对祭天台下手,若证实吾猜测无误,那么杀戮碎岛,便将要掀起大风暴了。” “是,师尹。” 竹叶随风飘散,片刻不留痕迹,无衣师尹挑一匙香末倾入香炉,一时白烟缭绕,香气四溢。 “戢武王,那名女子,就是你的秘密吗” 竹令相招,影杀者躬身受命。 “将戢武王逼出祭天台,至死方休” 火宅佛狱,霓羽遗孤问仇而来,孔雀双刃挑上太息公,失路英雄衡剑沉沉,接战守护者。 暗伤在身,太息公力有不逮,极招对决失利,同时,失路英雄衡剑破敌,守护者失守。便在此刻,远空传来一声震天龙吼。 “退下。” 赤睛现出龙形,一口烈焰喷向孔雀两人,失路英雄挺身挡在孔雀身前,受创而退。 “你” 孔雀急忙扶住受伤之人,失路英雄擦去口角血迹,低声叮嘱“小心。” “有访客吗” 随着一声悠闲的问候,魔王子漫步而出,一股沉郁的压力,无声弥散,竟压得人不能言语。 就在众人无言间,一道茜色身影潇洒而至,清亮的嗓音,似利刃般破开沉郁。 “玉辞心应邀而来,登门拜会。” 极端的两个人,极端的两双眼,对视瞬间,似有火花交迸。 “你就是魔王子”孔雀欲冲上去,却被失路英雄阻止,“放开我” 失路英雄拦腰一把将人拖住“不可恋战,先退。” 太息公一旁娇笑一声“你们走的了吗” 一时剑拔弩张,场面,岂是一个乱字了得。 魔王子对着玉辞心轻叹一口气“我最厌恶斗争,我们离开吧。” “这样啊,那就散会。” 玉辞心轻挥一掌,失路英雄与孔雀立时被这股掌力送出战圈。太息公本欲追击,却受池鱼之殃,震退数步。 魔王子只当没看到,对玉辞心伸手相邀“这边请。” 于是,连假装的愧疚都可以省略了。 阴暗的树林里,一男一女,悠然漫步,林中树后鬼影幢幢,为这场浪漫的约会了最佳注解。 “这个地方就是佛狱,生机盎然,是何等美丽的景象” 妖邪藤蔓,延地缠来。 魔王子打散聚集的藤蔓“好客,难免热情太过。” “嗯,吾感受得出。”玉辞心举目四顾,“风景不错,就是暗了些。” “暗一些,更有气氛。” “什么气氛”开试胆大会吗 “告白的气氛。”魔王子朗声说,“吾要娶你为妻。” “真直接” “目的直接就好,或者,你要一个虚伪的过程。那,吾自我介绍。”魔王子的表现活像耍宝,“吾,魔王子凝渊;兴趣,现在是你;嗜好,你欣赏有怎样嗜好的人呢” “吾欣赏强者,能主宰自己的强者。” 魔王子扶额“你让吾苦恼了,吾能主宰别人的命运,却不能主宰自己的心绪。” 知道的,你患有间歇性躁狂型精神分裂综合症,判定一级伤残,简称脑残,法定无社会行为能力,要你主宰自己的心绪,那实在太难为你了。 “前面就是吾的居所,请你赏光。” “请。” “这是吾的大殿,闲暇时,吾会在此读书。” “你会在此读书” “反正都是谎言,听过即可。” “也是。” “最后,带你见吾的亲人。” “亲人你还有亲人” 不是吧咒世主应该死得渣都不剩了啊 “现在是亲人,未来,亲上加亲的亲人。”魔王子指着寒烟翠介绍道,“这个人,吾的小妹,未来的妻子。” 玉辞心真正震惊了。不是留了人驻守王宫吗怎么王后还是给抢来了寒烟翠在这儿,那湘灵呢湘灵是不是也出事了 魔王子还在一本正经地介绍着“小妹,来,叫姐姐。” 寒烟翠偏过头去“哼。” 玉辞心一时言语不能。 “讶异吗” 魔王子带笑的面容,此刻格外显得刺眼。 “从你口中说出的任何话,我都不会感到讶异,”玉辞心压下心绪,专注眼前,“但你若想享齐人之福,只怕玉辞心并无与人共享的雅量。” 魔王子“吾不在意你是否有这个雅量。” 玉辞心“但吾在意。” 魔王子“吾不在意你的在意。” 跟他这样绕口令似的,没完没了 “放走她,才有让吾考虑的空间。” 玉辞心已感不耐。 “你若愿意,也可以再找第二个夫婿。”魔王子却是不急不忙,“既然容许一夫二女,那也该容许一女二夫,这才是公平,吾是绝对的公平者。” 寒烟翠冷冷讥嘲“你的思想果真异于常人。” 魔王子淡笑道“吾的思想,才是最正确的真理。” 寒烟翠“毫无道德的你,怎敢自称真理” 魔王子“画了一条线,再限制自己不可跨过这条线。这世上,还有比道德更愚蠢的事情吗” 寒烟翠“仍是满口歪理” 魔王子“现在,虚伪的解说已经完毕。” 毫无理由,玉辞心突然觉得,湘灵应该很好。不说别的,看看寒烟翠还这么有精神,她的心上人应该是没什么危险才对。 湘灵不会有事,冷静,冷静下来,对付眼前的局面。 漫长的沉默几乎磨光了凝渊的耐心,就在魔王子快要忍不住时,玉辞心终于开口“如果你有优点,那一定就是坦率。” “吾只是看破了在这个世上,绝对存在的虚伪。” “我的重点,我欣赏强者,你是吗” 魔王子像个闹别扭的孩子一样转过头“你欣赏什么,吾不想了解。” “一个条件,两项选择,”玉辞心傲然道,“一,打败剑之初;二,打败我。你能做到一项,就证明你是强者。我的建议,挑选剑之初,或许你还有胜算。” “剑之初,毫无趣味的人。三天后,漠外再会吧。” “我,允你的挑战”一言既出,玉辞心转身离去,“再会了。” 魔王子原地目送远去的人影。 “小妹,好好学习她的风范,这样,才能成为匹配吾的女人。” “哼,吾绝不可能嫁你” “吾也不需要你的同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3章 63 杀戮碎岛祭天台,巍峨耸入星海,壮阔的氛围,令人观之肃然。 祭天双姬顺利砍翻了慈光之塔的影杀者,却发现这些杀手不知是训练有素还是身有禁制,一旦死亡,立刻爆体,竟是没有尸身可收。 被碎岛圣王委以重任的双胞胎姐妹,顿时犯了愁。 发议从地上爆散的布片里捡出几片翠绿的竹叶,犹豫道“这个交得了差吗” “王说不留活口,但要留证据,”当生也吃不准,“这是慈光特产,别处没有,应该算证据吧” 真为难啊 这边双胞胎发愁,那边符应女简直愁得头大如斗。 王女自王后失踪起,便把自己关进祭祀殿,再没踏出过一步。 萤半闭着眼,面无表情,从那时起就好似一块大石头一样,矗在祭祀殿门口,没挪过窝。 “你说你你啥时候犯犟不好,非挑这种时候不就多带一个人跑路吗大不了法阵一开总能困他个几天不是到时候人全喊过来一起上,磨也磨死他了现在倒好” 符应女气急败坏,戳着影卫首领的脊梁骨,几乎歇斯底里。 “王叫你看家,是叫你护着家里的人你带人跑了不就没事了这现在怎么办啊怎么办王后丢了,王女的魂也没了,这王回来怎么交待啊怎么交待啊啊啊这下一定气得冒烟啊那家伙失去理智哪个劝得住啊啊真是我都什么命啊摊上这么一烂摊子” 相比之下,萤十二万分淡定,面皮都没皱上一丝。 “王会发疯啊会发疯的你说你对她好点能死啊那是禳命女禳命女”符应着重强调,“她可不是王你当她是四魌第一战将啊她和皮糙肉厚的你不一样啊不一样” 任由符应骂到口干舌燥,萤连眼皮都不曾抬过一下。 “啊啊啊真是石头一块气死我了” 王不在,一团乱啊。 流光晚榭。 “师尹竹讯急召,不知何事如此紧要” “大公子,衡岛之仇,你欲报复到什么程度” “嗯” “前些时日,火宅佛狱进攻之目的,必定让大公子你十分失望。” “魔王子行事,确实难以预料,但时机已过,再提无用,师尹接下来,有其他计划吗” “吾必须先确定,大公子你想得到什么样的未来对杀戮碎岛,是不是只有全然的恨意恨得即便赔下整个杀戮碎岛,你也在所不惜” “师尹问得可笑了。自从你找上吾之时,不就时时刻刻盘算着我身上可利用的价值事情已走到这般地步,难道吾还有回头的必要” “吾十分了解棘岛玄觉对你之用心,若你复仇之念,已有所动摇,那吾能帮你周全一切,让你脱离事件之外。” “师尹怎会以为吾动摇了吾在那一日血腥屠杀中,竟能侥幸未死,又能在沉睡许久之后苏醒,想来是四魌天树有灵,要让吾有报仇雪恨之机会,吾该感激你唤醒了我。” “如你所见,杀戮碎岛已改朝换代,雅狄王已得报应,今朝的戢武王,盛礼参拜衡岛惨死之子民,亦极力弥补余下之无辜,如此明君,岂不理想” “事后弥补,究竟有多少真心我只知晓杀戮碎岛王脉欠我衡岛的,怎样也还不清” “元别,你可知晓,在你说道衡岛仇恨之时,总是刻意避过棘岛玄觉,他才是那个动手的刽子手,不是吗” “是他动手没错,但太宫是为了王树,为了雅狄王,不得已为之。他同样逃不过,但我要先针对戢武王” “棘岛玄觉这几年来对你之用心,也不算白费了,至少你的复仇心意已为他而有所软化。” “师尹你不必激我,衡岛该讨的仇,我一项也不会放过” “切莫误会,吾只是必须确知你对复仇一事,是否一如初衷。若大公子复仇之心依旧,那吾有一项秘密,可供运用。” “嗯秘密” “一个足以崩毁杀戮碎岛王权的秘密” 窃窃私语,秘不可闻。 “这怎有可能” “此事吾虽不能十分肯定,但至少也有七成的把握。” “师尹莫非忘记了,他平生最喜之爱好,就是跟女人厮混,教那些姬妾们学文习武” “什么样的姬妾,能一招重创太息公又是怎样的调教,能让后宫女子,堪与慈光之塔的惊叹一较高下吾知此事极难置信,但越难置信,往往越接近事实真相。” “兹事体大,若真,你我固然夙愿得偿,但若猜测有误,便是满盘皆输,更甚者恐难逃杀身之祸。师尹当真有必胜的把握吗” “王树诞下双胎之时,已有非议,全赖雅狄王一力压下,直至戢武王于婆罗堑一战立威,这份怀疑才算平息。如今疑虑再起,无论真假,王权必然不稳,大公子所求,不正是这样的局面” “嗯这么说师尹亦无法确定” “确定自然有法,只是,尚需大公子相助” 在无衣师尹与衡岛元别相谈正欢的时候,玉辞心一脸凝重地回到了薄情馆,找上了富常贵。 “啊,是姑娘。姑娘对房间可还满意” “房间还好。掌柜,你们馆主在吗” “馆主出门去了,不在馆中。不过馆主有嘱咐好好招待姑娘,姑娘若有任何需要,还请不用客气。” “嗯”玉辞心皱眉,“可知馆主去了哪里” “馆主不曾告知在下。” “罢了。”玉辞心拿出一封信递给富常贵,“这封信,你等他回来交给他。” 富常贵接过一看,信封用蜡封了口,上面一个字也没写。 “姑娘放心,在下一定转交馆主。” 玉辞心又掏出块金子放上柜台“房钱。” “姑娘恁的客气,这些钱够住到下个月了” “那就付到下个月。我还有事,先离开,馆主回来的时候通知我。” “是,姑娘慢走。” 富常贵确实不知道慕容情的下落,因为薄情馆的馆主,此时正借着愁未央的地盘,会面霓羽族后脉遗孤。 风回小苑房内,慕容指着床铺对孔雀说“躺上去。” “为了霓羽族的繁衍,这是你我的责任。” 身带孔雀金痕的女子,唯一一支能与阿多霓繁衍后代的血脉。 孔雀深吸一口气,坐上床沿“来吧。” “要知道,你没后悔的机会。” “我不会后悔。” 慕容情挑起女子的下巴,俯身欲吻,孔雀闭上了眼,却在双唇将要相触之际,反射性地偏头避开。 “你退缩了,”慕容情抬起身,“你在恐惧。” “没有我不怕你” “你怕的不是我,而是你心中的那个人。” “我不知你在说什么。不继续吗” “不用了。我已经得到我想知道的答案了。” “你在试探我” 孔雀的神情带上了一丝被人看破的恼怒,阿多霓却宛如放下了沉重的包袱一样,似是终于有了几分调笑的兴致“身为一族之长,我应该保护我的族民,给她应属的幸福。事实证明,我的猜测没错,令你这般念念不忘,他想必对你不错。” “报仇之责,由吾一肩挑起,而你,只要好好活下去。” “这是霓羽族共同的仇恨,我不能让你一人承担” “我们禁不起更多的牺牲,至少你要保住性命。” “慕容情,你” “这是我的责任,是我欠下的。”慕容情微笑着说,“我这一生,还不曾真正为霓羽族付出过什么呢” 碎云天河。 瀑布前,剑之初静静伫立,身后,渺一目跛一足,姿态衰老的灰发人,愁满眉山,垂首而立。 “抱着一颗赎罪的心,你祈求是什么原谅” “丑不敢奢望。” “任何人都可寻求被原谅,若否,你为何要救啸日猋” “因为,那是我犯下的过错。” “是了,那是你犯下的过错,同样,啸日猋也有错。他也在赎罪,你也在赎罪。” “他的罪恶是我造成的” “看到啸日猋这么努力,难道你还不明白” “恩公” “面对,如同啸日猋面对惜夫人,恳求原谅一样,你也要这样面对啸日猋,坦诚你犯的错误,寻求啸日猋的原谅。” “如果如果他不肯原谅我” “啸日猋也不奢望惜夫人原谅他,但不这样做,这一生你都无法原谅自己,无法解脱。” “多谢恩公提点,让丑大梦初觉,丑现在就告辞。” “去吧。” 灰发老者心结已解,离开的步伐竟多了几分轻快。 “在三言两语之间,就拯救了一个人的灵魂,你有当心理医生的潜质。” 粉衣仗剑的女子再度踏上碎云天河,一出口就是调侃。 “你听到了” “来得巧合。” “嗯。你有心事” “何以见得” “你的脚步较之上次,稍有凝滞,面虽带笑,眉宇间却有隐忧。” 真是敏锐,这是剑客的洞察力,还是野兽般的直觉 玉辞心笑容不改“原来剑之初还擅长看相。” 青年稍稍有些腼腆,不知为何,对着玉辞心时,他总是腼腆。 “只是一种感受而已。” “那你能感受到这份隐忧的来源吗” “有人找姑娘的麻烦了。” “麻烦不过多费些手脚罢了。” “怎样一回事” “嗯”玉辞心皱眉,“吾没向人交代琐事的习惯。” “抱歉,我失言了。” “不用道歉。你上次的问题” 剑之初半偏了头,转过了眼去,竟似是不太想说一般“你也来自慈光之塔。” “嗯” “我说错了吗” 玉辞心不答反问“你怎么判断的” “这种铸剑手法,是慈光之塔仅见,所用材质,也是产自四魌界。” “不曾开剑,便可判断内中材质,你这双察剑之眼,当真非同小可。” 这,便算是默认了。 “吾曾经听闻的剑之初,与现在所见可是大不相同,”玉辞心言语中颇有感慨,“少年成名,锋芒毕露,纵横慈光之塔,力挫百余名高手,何等意气昂扬一声惊叹,破碎了多少英雄梦你可知自你之后,慈光之塔有多少学子,因自知终生难及你之成就,而不敢再习剑” 其之后,慈光弃剑习刀者众。短短一句话,包含了多少向往江湖的热血少年们,心羡又憾恨的辛酸 剑之初谓然长叹“你可知最后,我得到什么” “若无四魌武冠弃战而去的丑闻,你当赢得千万人的尊敬仰慕,以及无上的光荣名声。” “名声”剑之初神色肃然,“我被名声困住半生,沉溺在胜利与杀伐之中,结下无数仇家,最后朋友俱亡,却找不到凶手,天伦梦断,连母亲临终前的最后一面也见不到” “这就是代价” 话题一时显得有些沉重。 玉辞心却举重若轻,闲聊一般问道“所以你远避来到苦境,隐姓埋名,从此退隐江湖” “名已有过,利也得过,我不再需要,所以放下了。” “哈,倒是洒脱。” “人,往往在失去的时候,才知道自己该珍惜什么” “已失去的东西,再怎么珍惜也找不回,沉浸缅怀,只会错过了现在,辜负了手中掌握之物,岂不又要等到将来失去之时,徒呼后悔往事已矣,来者可追” 剑之初静静聆听,脸上表情堪称温柔,玉辞心却似忽然醒觉,猛地刹住了话头“吾多言了。” “怎会,”青年微微低头,“姑娘金玉良言,字字珠玑。” “哈,那你可得弄个卷轴裱起来才是。”玉辞心调笑道,“你我相谈甚欢,倒是一见如故,可惜” 可惜什么,却不肯说。 剑之初低敛了眉目,竟似有些踌躇,轻声问道“你确定我们过去不曾见过面” “你这样问,要我怎么回答”玉辞心笑颜如花,“你是想问,我是不是那画像上的女子吗” 剑之初双唇紧闭,再不言语。 玉辞心笑过一阵,正了脸色“在我回答你的问题之前,你先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姑娘请说。” 玉辞心一字一顿,清晰说道“剑之初,慈光之塔的惊叹,乍然而现,乍然而失,无人知晓你的来历出身。究竟那一届的四魌武评会,你为何弃战而去” 气氛一时凝重。 剑之初迟疑“玉姑娘,为何要问这个问题” 玉辞心答得一本正经“我好奇。” “”剑之初愣了片刻,叹气低头道歉,“抱歉,任何问题剑之初皆可回答,唯独此事,吾必须保留。” “嗯这却是为何” “事关先人,剑之初不便论断。” “那还谈什么任何问题皆可回答,既是事关先人便不肯论断,吾若问你的身世,你难道就会回答吗” “抱歉” “罢了,你也不用道歉。”玉辞心抬头望了望天,“时候不早,吾尚有事在身,再会了。” 女子转身便行,剑之初脱口唤出一声“玉姑娘” 却是欲言又止。 远去的倩影并不回头,只遥遥挥了挥手,权做告别。 碎云天河,剑之初只影独立,空闻着瀑布滚滚,流水滔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4章 64 约战时刻将至,玉辞心漫步在碎云天河下的小镇,寻了个街边的摊子坐下来,点了一碗豆浆两根油条,慢慢地吃喝。 街对面的成衣坊生意清淡,掌柜的大白天就趴在柜台上,似乎是在打瞌睡,从豆浆摊子这儿望过去,刚好能看见墙上挂着的一套纯黑衣裳。 转个身抬个头,来处的山上,隐约划过一抹红光,角度正好,玉辞心很满意。 丢下几个大钱,吃饱喝足的姑娘穿过窄窄的街道,闪身进了成衣坊。 指望魔王子信约守诺,毫无疑问是绝对不靠谱的。火宅佛狱的异数从来就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和什么人打,什么时间打,全凭凝渊的个人兴趣而定。所以三天后约战的时间点,漠这个地方干干净净,鬼影子都没有一只。 是的,魔王子没来。没错,玉辞心也没来。 公道点说,这两只半斤八两,五十别笑一百,谁也没好过谁。 碎云天河。 “天工造化,大自然的美景,让人目眩神迷。” “水木明瑟,天开图画,乃以心观之,而非冷眼轻视。” 火宅佛狱的异数,慈光之塔的惊叹,截然相反的两个人,仍是极端。 “但一想到有多少庸俗的目光,曾与吾一同分享,吾就油然升起一股憎恶,”魔王子深邃的眼眸里是不变的蔑视,“毁掉吧,这样就再也没人可以与吾分享,反正这美景已经烙印在吾脑海中,只要闭上眼,随时历历在目。” 剑之初盯着滚滚流水“不懂得分享的人,得不到快乐。” “你们不是说,回忆才是最美的吗成为经典、成为不朽的最好方式,就是毁坏与消灭。” “那是破坏,不是拥有。” “于我,无所谓。” 无谓的话语,无谓的态度,剑之初终于转过身来,直视这个无心的魔王。 “为何杀害霓羽族” “佛狱因为阿多霓惨亏,吾只想为佛狱讨一个公道。” “你不是会为他人出力的人。” 某种程度上,剑之初算得上是凝渊的知己。 “为什么要问理由真正每一件事情都有理由吗你爱问理由,吾给你一个理由,你又不相信吾的理由”凝渊说话好似绕口令,语气听不出是委屈还是开怀,“没理由,真正没任何理由。吾想做,就是一个念头。想做,去做,这就是理由。” “你当真无药可救” “为了争名求胜杀人,就比吾高尚吗慈光之塔的惊叹,最让人惊叹的,可是这个名字所染上的血迹啊” 剑之初半偏过头“我已不再杀人了。” 魔王子哧笑“吾尊重你的天真。” 剑客回过头来,指尖剑气已凝“但对你,绝对是例外” 空气一时肃杀。 恶魔轻笑着“你有把握赢吾” “与你的胜算相同。” 凝渊掰起了手指“三分赢,三分输,三分同归于尽,一分变化。“ “双方都是六成以上的死亡率,惊险的一战啊” 魔王子笑容不变地感叹,仿佛期待又仿佛无聊。 “换一个地方吧,我不想破坏此地的美景,”剑之初伸手虚指,“请” 凝渊摇着头“又是战斗,为何人与人就不能和平共存呢剑之初,何时你才能放下你的杀伐之心” 剑客盯着自己的目标,再无转移。 于是,凝渊很没来由的,突然叹了一口气。 “吾来找你,是因为一个女人。” “” “现在,吾对她兴趣浓厚。” “” “她不是普通的女人,不过无所谓,只要她是吾爱的女人。” “” “吾爱她。不过,只是现在啦” “你到底想做什么” 总算引发了剑客的怒火,凝渊看上去颇为得意。 “她提起你,所以吾就来找你,如果有需要,或许我们可以共享一个女人” 说出这个提议的时候,长着羊角的王子殿下,甚至装可爱地眨了眨眼睛。 当然,这只能让正直的人,觉得更加不可忍受。 “胡言乱语” 剑气如刀射出,凝渊侧身避过,劲风拂过耳边,带走一丝鬓发。 “哈,”魔王子出口讥诮,“刚才谁讲,不懂得分享的人,就不能得到快乐” “在你心中,当真没一点道德与理智吗” “难道你不明白吾是天下间最理智的人”凝渊骄傲地抬起下巴,“有谁比吾,更能看穿道德虚伪的本质” “那是你自以为透视的双眼,早被蒙蔽上异色的眼光” “吾不想与你争论。”凝渊摇着头,一副夏虫不可语冰的惋惜表情,“争赢了又如何结果仍是自以为是。” “或者这句话,该还于你自身。” 无趣的人,不管过了多久,还是一样无趣。 “愚钝的人,”凝渊虚晃一招,旋身便走,“再见了。” 剑之初闪身拦截“我没想过让你走” 慈光惊叹在围追堵截方面一向有一套,不过,魔王子在对付正人君子方面,更加有一套。 凝渊反手一掌,炙热掌力,直向瀑布击去。 “这片美景,吾看腻了。” 不欲天河被毁,剑之初挪身接下一击,再回首,恶魔踪影已失。 半空中,还回荡着那悠然自得的腔调。 “吾爱好和平啊” 火宅佛狱。 戢武王一场大火几乎把这儿烧成焦土,剩不下几片树林子,就算邪玉明妃努力抢修补种,还是收效甚微。从空中看下去,佛狱的土地黑一块绿一块,绿的少黑的多,跟斑秃的头顶似的。 就在魔王子闲极无聊逗弄剑之初的时候,一道黑影,大大方方掠过黑绿掺杂的佛狱大地。 是的,虽然一身黑衣,黑布蒙面,一副标准的夜行人打扮,但是这个家伙,却是在大白天,完全不屑隐藏的,以极快的速度流窜。一方面,佛狱阳光稀少,整天黑漆漆的,白天黑夜没太大差别;另一方面,人口绝对不足的情况下,佛狱巡逻人员缺编严重,即使全民皆兵,也不够维持正常的防卫守备。 更何况黑衣人功夫不俗,擅长隐匿行迹,是故一路畅通无阻,如入无人之境。 不大却格外显得幽深的林木里,掩映着一角屋檐,枝叶缝隙间,可以看到守护者长戟锃亮的枪尖。 目标近在眼前,黑衣人忽地一块飞石脱手打出,冲着身后侧方无声无息击去,一棵粗壮树干立时穿了个通透。树后空荡,并无人迹,黑衣人却立刻抬掌御敌。 双掌交击,一触即分。 面前是另一个黑衣蒙面人,一模一样的标准夜行人打扮,只不过身量似忽要高上一些。 密林暗地,守卫身边,两个闯入者,压抑声息,静静对峙。 先行一人忽再起掌,一股冰雪之气凝聚掌间。后一人不甘示弱,双掌运化,一股火焰喷薄而出,双方接实,截然相反之力消长对抗。也真难为这两人,比拼之下竟犹记得潜行隐匿,不弄出丁点声响。 这边黑衣人激斗正酣,那边守护者仍无所觉,斜倚在茅屋紧闭的门户一旁,握着片刻不离身的兵器,和衣坐卧,闭目养神。 两名黑衣人极招过后,彼此皆知对手难取,各自迟疑谨慎,缠斗试探间,竟有似曾相识之感,功体相互克制,一时难分胜负。 缠斗时久,远天惊闻一声龙吼,烈火铺天盖地,奔涌而来。 烈焰过后,林木一方焦枯,迦陵惊起,执戟而立,恭迎魔王子缓缓降下,赤睛化为人形,紧随其后。 树林之内,两名入侵者已然不知所踪。凝渊发挥了他细致的观察力,一寸寸搜索赤睛烧焦的那一小块地皮,终于在一株焦木的后面摸出一颗石头。 飞蝗石,武林常见暗器,各大兵器商店均有销售,普通到不能再普通。 真要说有什么特殊之处,只不过佛狱没有而已。 “你们真失礼”魔王子拈着石头笑道,“有客人来访,竟然都不曾招待” 赤睛垂了眼睛不语,迦陵张了张嘴,终究低下头,没说话。 “算了,人都走了,下次补偿吧。”魔王子随手扔掉石头,“唉,无聊啊” 漠外围,两条黑衣人影乍然显现,兀自缠斗难分。一者冰霜霸道,一者毒焰犀利,罡风阵阵,拳掌呼呼,一时各逞豪雄。 “住手” 忽闻一声娇叱,其中一人虚晃一招,化出漫天雪影,飘然退后。 “别急着打,我们需要谈谈。” 黑衣人语声清脆,竟是一名女子,且听来年纪不大。 另一人的声音相对显得低沉一些,听着亦是年轻,却是优雅的男子腔调。 “谈什么” 黑衣女子问道“阁下潜入佛狱,目的为何” 黑衣男子冷哼一声,回道“吾并不曾问你。” “我却问你了。”黑衣女子对对方拒绝的态度恍若未闻,轻笑一声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吾没有交朋友的空闲。” “空闲是挤出来的,多个朋友多条路,阁下潜行佛狱,必有所图,若无冲突,你我不妨联手。” “联手”黑衣男子问道,“真实面目尚且不知,谈何联手” 黑衣女子淡然答道“有诚意,看不见脸一样可以做生意;没诚意,掏心掏肺都是假的。你说是不是” “是,你说得有理。”黑衣男子点头,“那便请拿出诚意,告知吾,雅狄王与你是何关系” 黑衣女子闻言一愣,片刻后笑道“那也得请阁下先告知我,阁下与邪天御武,究竟有何渊源” 笑谈中,气氛已然凝重,空气间杀气丝丝缕缕,静静弥散。 良久,黑衣男子忽地呼出一口气,冷冷道“不错,看不见脸,确实可以做生意。” 只这一句不伦不类的评价,风中肃杀之气渐去,令人心神略松。 黑衣女子颔首正色道“既有共识,可谈正题。” 黑衣男子开口“吾欲寻一物。” “何物” 男子不答,反问道“你呢” 黑衣女子亦不追问,答道“我,去找人。” “找何人” 女子有样学样,沉默不语。 “哈,”黑衣男子叹道,“看来身份不明,终是无法互相信任。” 女子报以同样的轻叹“身份明了,未必就能互相信任。” “那日,以术法相邀,受我一掌之助,以我之寒冰掌力,压制体内火邪侵犯神识的,是你” 黑衣女子说是问句,语气却是肯定。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是,你便该还我一份人情。” “你亦非有意助吾。” “但终究是助了你。” “是。”黑衣男子竟也承认,“大丈夫当恩怨分明,吾确实受你一掌之助。你待如何” “不如何,只不过,我想知道当日那个灵穴的所在。” “不能” “真直接,不用再考虑吗” 黑衣男子袍袖一挥,遍地烈焰延烧,女子后退数步,再定目,对手踪迹已杳,只留下阴沉言语回荡。 “吾已非四魌界之人,你们的争斗,与吾无关。今日之事揭过,从此无涉,吾亦不会寻你为难。但若执意纠缠不放,逼虎伤人,代价,你承受不起” 哼,代价吗所谓代价,从来都是双方的。 一个人的招式可以变,习惯可以改,经年练就的内力属性,却不可能简单调换。此人武功虽然博杂,最本质的内功特性,却是与那魔王子同出一辙。 魔王子练的,是蛾空邪火。 魔王子的武功,源自邪天御武。 传说中,邪天御武号称不死,其肉身强悍之余,回复之力更是惊人。一滴心血即可起死回生,这样旺盛的生命力,可想而知,多么不容易死。 多年囚禁,流落苦境,剥皮抽骨,剜眼剖心,骨头做成刀,眼睛凝成玉,鳞片制战甲。 刀龙们殁于苦境,转世再生,邪天御武也能如此好运吗 影神刀,妙毗之玉,刀龙战袍当年杀他的人,很显然有着充分的考量,对他的特性,了如指掌。 多事之秋,节外生枝,黑衣女子一把扯下头上面罩,呸地骂了一句“晦气” 风动影遥,漠,再度一片静寂。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5章 65 碎云天河,玉辞心踏足此地,张望间,神色郁郁。 剑之初“你的脸上有不快之色。” 玉辞心“你居然还在” “嗯” 青年气定神闲,看不出是否动过真气,碎云天河一派安详,完全没有打斗痕迹。 玉辞心很郁闷。 剑之初“与你有约的人失约了。” 玉辞心“你知道” 剑之初叹了口气“他是个善变的人,不用放在心上。” 玉辞心眨眨眼,突然问道“他来过了” 问的没头没尾,剑之初却听懂了,点点头道“来过。” “人呢” “走了。” “你没留下他” 剑客不答,女子便自顾自,掰算着接了下去。 “是了,他与你不过伯仲之间,贸然一战,风险甚大,是以他选择避走。但是你与他应是有仇,断不会简单放他干休才是,他要脱身,理应费上一番功夫,甚至拼上一两处伤” 剑之初低头不语,玉辞心观察着剑客的神色,片刻后叹气“可是他还是轻松地跑掉了。” 剑之初语声坚定“我与他,终有一战” 玉辞心却听得只想扶额。省省吧兄弟那只羊能跑一次,就能跑一千次,你压根儿给他耍着玩儿呢好吧 “算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嗯。”剑之初点点头,忽地又显得有些踌躇,“上回的问题” “什么问题” 剑之初似是咬了咬牙,抬起了头直视着玉辞心的眼睛“姑娘我们是否曾经见过” “你问我是不是图像上的女子吗”玉辞心睁着一双分外无辜的大眼睛望回去,“先说说你与那名女子有什么关系” 眨也不眨的对视中,青年支支吾吾,坚持不了一会儿即宣告败退,偏头移开了目光。 “没关系。” 剑之初的声音低得很,差一点淹没在瀑布的水声里听不见。 “若没关系,你寻她作甚” “我欠她一个道歉。” “哦。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 “这” “如果实在难以启齿,不回答也可以。” 玉辞心瞧着眼前人坐立难安的模样,竟觉得青年剑客那张粉嫩的红脸,特别让人有想上去掐一把的冲动。 剑之初抬了眼,红着脸颊,一句话却说得格外清晰“我只想再见到她。” 活像是憋在胸膛里太久了,迫不及待要倾吐出来一般。 “你方才说你与她没关系,却又欠她一个道歉,最后,又说想再见到她,”玉辞心皱眉,“这当中的关系未免复杂了。” “或者,是意外的简单。” “怎样的简单” 剑之初又偏过了头去“那一届的四魌武会,我见过画中的姑娘,虽然,只是惊鸿一瞥” “难道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 那一次恐怕连脸都没看清吧见都不算见过,还能钟情 “或者是,或者不是。”剑之初转回了头,眸光清澈得能映得出玉辞心的倒影,“我只知,我想再见到她。” 谁来告诉我这种情圣一般的表情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 “最后一次四魌武会,历此已不知多少年月” 剑之初低头欠身,礼数无可挑剔“让姑娘见笑了。” 这这这不科学 玉辞心努力按住抽搐的嘴角,第一次觉得这场谈话,进行的有点艰难。 剑之初低着头继续“那次会面,是在唐突佳人的情况下” “唐突佳人”大概是初次被人告白,受了惊吓,玉姑娘竟然顺口吐槽道,“难道你偷看人家大姑娘洗澡了” 一言既出,剑之初顿时如同煮熟的龙虾。 “咦真的偷看了” “没绝无此事” “否定得这么急切,你敢说你没想过要偷看” “姑娘” 看着青年的窘样,玉辞心立马觉得心理平衡了。 “说笑而已,何必这么害羞,天下形貌相似者所在多有,你不说明,我怎知你讲得是不是吾” 剑之初抬起头,眼神竟似一下子点亮了一般“姑娘承认了” “所以你果然偷看了是吧来来来,赶紧告诉我,你看到了多少” 剑之初“” 青年完全熟透了,简直能看到他头顶上冒蒸汽。于是,玉姑娘的郁闷,就远远地扔去了爪洼国。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没有调戏的人生,不幸福诶 “慕容情” 慕容情的来到不啻于一场及时雨,适时解救了剑之初的窘况“原来你们已经见到面了。” 剑之初呆呆问“你们认识” 慕容情扶额摇头“你应该比吾更熟悉才是。” 玉辞心眨眨眼,笑道“哎呀,秘密揭破了。” “你真是那个人” 剑客的声音里满怀希冀,却又小心翼翼,凭空忐忑了几分。 “来自慈光之塔,又形貌相似,也只有你会怀疑。” “关心则乱而已,”慕容情叹息,“吾告辞了。” 剑之初“你来此,就是为了告知吾这件事情” “当然,”慕容情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吾在薄情馆见到她,就一直想对你讲这件事,这对你而言,是你最在意的事情。” “多谢” “哈,这句话,吾听得厌烦了。” 薄情馆主挥挥衣袖,飘然离开,不带走一片云彩。 玉辞心“他心事重重。” 剑之初“吾看得出。” 玉辞心“看得出,却不管” 剑之初“朋友之间,亦需要空间。吾相信他。” “随你。”玉辞心换了话题,“你的歉意,吾收下了,你打算如何报偿” 剑之初有些羞赧“原来姑娘仍记得那件事情。” “忘了忘了。”玉辞心摆摆手,“吾来自慈光之塔,总不会是无缘无故找上你,吾欲索讨的报偿,你堪得住吗” 剑之初叹气“吾早已知晓” 玉辞心“只是不愿揭破吗不论你是体贴,还是不愿破坏你我之间的关系,这层窗户纸,终究须有捅破的时候。” “姑娘总能让吾难以招架。”剑之初长吐一口气,正了脸色,“姑娘找上剑之初的目的是什么” 玉辞心却没耐心多讲“这个问题下次再说,告辞。” 这一次,玉姑娘走得风风火火,匆匆忙忙。 去往漠的必经之路上,一道凛冽剑气,截下欲前往佛狱寻仇的阿多霓。 “慕容馆主请留步。” 人未到,声先至,慕容情凝神戒备,却见日间在碎云天河见过的女子,衣带当风,翩然落定。 慕容情皱眉问道“姑娘剑气拦路,是何用意” 玉辞心反问道“馆主可曾收到吾日前书信” 慕容情默认“姑娘信中所示阵法,颇为精妙。” 玉辞心“好说,馆主此行,是否打算以此阵法,对付那魔王子” 慕容情面露不快“姑娘管的事情,未免也太多了。” “幸好吾赶上了”玉辞心状似侥幸般抚胸,“那阵法是假的。” 若说之前慕容情只是稍有不耐,此刻便是真的升起了怒气“玉姑娘此话何意” “这当中内情,还请馆主耐心听吾讲完,”玉辞心淡然说道,“馆主想必已知,吾与那魔王子同出四魌界。” “那又如何” “四魌界中,关系复杂,纠葛甚多,那魔王子既称异数,为祸四方,颇已有些年月,说是公敌亦不为过,咒世主恐他累及佛狱利益,曾亲自将之封印。” 慕容情颔首“这番旧事,吾也有所听闻。” 玉辞心慢慢道“此阵乃是吾费尽手段从佛狱取得,据说便是当年咒世主封印魔王子之阵。” “嗯” 玉辞心一笑接道“想必馆主决心使用之前,亦自行查证过了。” 慕容情坦言不讳“防人之心不可无,吾确实查证过。” 玉辞心接着问道“馆主的查证,消息来源可是佛狱内的藏书记载” “正是。”慕容情大方承认,问道,“姑娘洋洋洒洒说了这许多,尚未说明,为何认定此阵是假” “此阵的确是假。”玉辞心侃侃而谈,“魔王子功体犹胜过咒世主,咒世主却能凭此阵法将其封印,你若是咒世主,可会留下这阵法的记述,便宜了旁人,日后拿来对付自己” “姑娘此言,不过揣测。” “不会偏离事实太远。魔王子一被封印,便成佛狱不可出口的禁忌,正如当年邪天御武一般,一朝失势,一应记述全数销毁,完整的封阵绝不会留存,既然能在佛狱藏书中找到,定是有心人刻意为之,权充诱饵,此阵法,必然是假。” 慕容情不禁问道“若姑娘早知此阵法有问题,又为何要留书于吾” 玉辞心却是答非所问“昔年封印魔王子,据说并不容易,咒世主几乎倾尽佛狱之力,犹是困难重重,参与那一战的佛狱四员猛将,之后再未出现,想是已成人牲。” 慕容情闻言不语。 玉辞心接着道“吾知馆主难以相信,但魔王子实力,四魌界有目共睹,区区封阵,纵然是真亦绝难奏功。馆主实力,恕吾直言,不及咒世主多矣,以小博大,凶险万分,且毫无胜算。” 玉辞心一番话说得不客气,慕容情的脸色很难看。 玉姑娘接下来的话,只能让他的脸色更难看“此阵虽然是假,但吾亦钻研过其阵法特性,若吾估算无错,至多困住魔王子一息。一息之间,凭馆主能为,绝难取他性命,贸然硬拼,必定重伤而败,更有甚者,被那魔王子取笑玩弄,凌虐而亡。” 慕容情已然面色铁青“姑娘好意吾心领,然灭族之仇,慕容情誓必讨还,不劳姑娘费心。” 玉辞心一叹,道“馆主这又是何必吾并无恶意,只是此阵法来之不易,其间颇多牺牲,馆主既要使用,当定下周密计划,以求发挥其最大效果才是。须知所谓困阵,一次或可出其不意,再次效果便打折扣,难有作用。费尽心血拼死一搏,却不能一举诛魔,反失机会,岂不可惜” 慕容情眼神一暗,却未反驳。 玉辞心放柔了语气劝道“馆主欲图报仇,当需助力,为今最为稳妥之法,乃是与人配合,馆主运使阵法,另一人趁其受困,把握瞬间机会,一击绝杀。吾知馆主不想牵连他人,但能击杀魔王子者,世上寥寥无几,馆主何不请剑之初助上一臂之力” “姑娘竟是想到了剑之初”慕容情眸光闪动,“姑娘诸般算计全面,对佛狱中事如数家珍,吾还以为姑娘会毛遂自荐,了结一番四魌旧怨” “不瞒馆主,吾与那魔王子的确相处不来。”玉辞心坦然回应,“吾讲过,佛狱异数为祸四魌界久矣,相信还有很多人与吾一样,衷心希望他死得凄惨,可惜吾能力有限,无法相助馆主,只好遗憾。” “姑娘不能,剑之初便能么”慕容情轻哼一声,“吾非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姑娘相助之情,吾由衷感谢,至于其它,吾可自理。” 薄情馆主脸色一整,竟摆出强行闯关之势“还请姑娘让路。” 玉辞心眉峰皱起“馆主真要辜负吾一番心意么” 慕容情冷笑“心意是对吾之心意,还是对剑之初之心意抑或是,姑娘所来之处,四魌界主子交托的心意” 慕容情语中怀疑明显,玉辞心却不生气“看来馆主已然对吾有了成见,也罢,为了让馆主释疑,吾不妨再找出一名堪与配合的人选。” “哦是谁” “一羽赐命。” “嗯” 这名人选,很显然吸引了慕容馆主的注意力。 “此人乃慈光后起之秀,虽然年纪尚轻,名声不显,却练有一项专精技艺,极擅弓箭,此番奉师尹之命,进入苦境相助素还真,不知馆主可有耳闻” 慕容情的敌意,似是因这几句话而有所缓和,出口不再如含芒刺“玉姑娘的意思,是请他协助,把握时机射杀魔王子” “不错。”玉辞心点头道,“此人功力远不及魔王子,然而他手中盗骊弓,据传堪称神器,背后几只晶箭,皆出自慈光铸术第一人无衣师尹之手,两相配合,威力非凡。若能窥准时机,当可马到功成。” 慕容情沉吟不语,似已有所动摇。 玉辞心再接再厉,继续劝说“一羽赐命现与素还真同行。馆主于剿灭咒世主一事上,对素还真助益甚多,若由馆主出面,谅此事当无不允之理。细细想来,这般计划,诛魔成功几率甚高。” 慕容情脸色已不似初时那般铁青,却多了几分思虑,沉默良久,方开口接道“姑娘运筹帷幄,计划周密,堪称女中诸葛,慕容情钦佩。” “慕容馆主过誉,吾愧不敢当。” “哈,”慕容情的笑容却绝非欣慰夸赞,倒有一丝说不出的苦味,“玉姑娘不必过谦,只是在下有一事,想要请教姑娘。” “馆主请说。” “姑娘对剑之初,究竟作何打算” 一句疑问出口,竟问得玉辞心愣了愣神。 “馆主此言何意剑之初又不是桌椅碗碟,既非死物,谈何打算” “姑娘何必故作不知姑娘来自慈光之塔,总不会无缘无故,找上昔年出自慈光之人。” 玉辞心的脸色开始变得难看“这句话,本不应由馆主来问。” “的确,但那个呆子自己不敢问,吾只好代劳了。”慕容情眼睑微垂,“他对你的心意,只怕他至死也未必肯说出口,你要知道,你在他心中分量之重,世上再无第二人” 这下,轮到玉辞心沉默不语。 “他对姑娘心意如此,姑娘对他呢” “你这样问,却要叫吾如何回答”玉辞心悠悠一叹,“世间情爱,本无对等,何况世上除了儿女情长,尚有许多牵绊事物” “吾并无意左右姑娘的感情,”慕容情抬眼,眸中有锐光闪过,“但吾希望姑娘明了,这份心意有多么难得。姑娘谋算之间,千万莫要辜负了他,白白将之当做可交换的筹码。” “多谢馆主提醒,馆主诸事繁杂,还要为吾分心,小女子委实过意不去,”玉辞心此刻的脸色,并不比方才的慕容馆主好上多少,“还请馆主专心致志,优先处理好手头之事吧。请。” 话已不投机,再谈无益。 “请。” 云散现天青,人散如浮萍,风平,浪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6章 66 风平浪静的日子,格外不适合某人。 “你们都没有什么不妥的感觉吗”魔王子在堕落天堂的大殿上皱着眉头抱怨,“太安静了” 赤睛一语中的“因为没有目标,整个佛狱都不知道接下来的作战目标。” “那不是很好吗和平降临了吾为佛狱和苦境带来了和平,你们应该称吾为贤君,与戢武王享受同样的荣耀” 赤睛“你满意就好。” 于是,魔王子的脸皱成了苦瓜。 “赤睛,吾无聊了。吾无聊,佛狱就会遭殃” 赤睛“是谁说要做带来和平的贤君” 魔王子的鼻音里有了一丝寒意“赤睛” 赤睛“友情提醒,你还欠人一个战约。” 魔王子竟然叹了口气“那种预定未来的事情,实在无法让人认真。毕竟未来太遥远,我们只能把握当下。” “所以你根本不打算赴约,”赤睛自动翻译,顺便发表意见,“对方若是在意,可是会愤怒喔。” “那又如何” “对佳人失礼,不利于你在她心中的观感。” “吾从来也不在乎她对吾的观感。” 赤睛眨眨眼,问“那你打算如何得到她” 魔王子再度发挥了他灵魂讲师的说教特色“最原始最有效的方法是哪种打败她,拖回来。人类用这种方法繁殖了几千年,在所有女人联合了打不过女人的男人,创造了婚姻这种制度之前,它一直都很有效。” “是这样吗” “至少不比送礼物、献殷勤、甜言蜜语还差,”魔王子歪脑袋靠上椅背,“省力,也不浪费时间。” 赤睛点点头“嗯,随便,你满意就好。” 魔王子再度皱出一张苦瓜脸“无聊” 赤睛“平淡是福。” 魔王子“” 太息公袖子一甩娇嗔道“王,自你复出之后,只针对女人,却从不管佛狱的存亡” 魔王子摸下巴笑“诶,你是在怪吾不针对你吗” “哼,”这下太息公纵是娇嗔也带上了三分恼羞成怒,“王,你多少也该做点正事” 这一点点怒气影响不了魔王子“现在的佛狱,幸福、美满,这是乐土还有什么正事要做” 迦陵“佛狱的土地贫瘠,流经诗意天城、慈光之塔、杀戮碎岛的大地圣源,只有微薄滴入佛狱。秽气造就了佛狱的生命,连植物也会伤人,这样的大地,你说富足” 好认真的守护者,赤睛觉得,他可以开始为迦陵默哀了。 魔王子一脸的义正辞严“你们要懂得知足与安贫的道理这是众人赞扬的真理或者,你们也可以考虑集体移居苦境。” 迦陵“不同的种族,怎可能被容忍接受” “那是苦境人民雅量不足,不是佛狱子民的问题。只要用爱”魔王子着重在爱字上加了重音,“相信苦境人民能感受到佛狱人民的善良。” 听凝渊说善良,浑身都会起鸡皮。 魔王子一脸无谓的接着说“如果佛狱人民像霓羽族那样,因此死绝,那让苦境人民道歉就好了嘛。” “你” 跟魔王子比口才,纯粹是找罪受。 魔王子兴味地看着迦陵憋到铁青的脸色“荒谬吗无数的荒谬,正在这世间运行,你察觉到了吗或者,愚蠢得视而不见” “” 太息公接替了气得浑身发抖说不出话的迦陵,继续规劝王的任务“不管如何,至少解开四邪谛的封印,将他们放出,替佛狱增添战力。” “四邪谛啊”魔王子若有所思,“还不到时候。讲到道歉,赤睛啊,为什么霓羽族还没有人来要吾道歉呢” 赤睛“你等得不耐烦了” 魔王子“吾的兴趣很短啊,仇恨的幼苗为什么还不结果或者,啊,他们决定原谅吾了吗多么令人感动的宽宏大量啊” 赤睛“你等不及,可以自己去找他们。” 魔王子如同打了鸡血,一下子兴奋起来“对,太对了,你真聪明,颇有吾当年的风采山不来就吾,吾可以去就山嘛赤睛,出征了” “别扯上吾。” 有些时候,赤睛真想装作不认识他。 隐龙石林外,撒手慈悲举着元沙髓的沙漏,念念有词。 “那名特使已见过剑之初是吾不敢靠得太近,从唇语来看是,吾会注意一羽剑之初吗师尹你还真是对他有信心是吾明白。” “那名特使去过佛狱对一羽小子的弓箭来历似也有所了解她所知甚多不,目前并无发现与她有过接触的人,剑之初﹑魔王子﹑慕容情薄情馆主有可能是,吾会继续注意。” “日前集境进攻琉璃仙境,一羽赐命随着素还真他们移居隐龙石林,吾正找寻能入隐龙石林的方法。嗯嗯,吾了解。” 一羽赐命踏出石林,正撞见同修自言自语。 “你怎会在此地” 撒手慈悲把沙漏挂回腰间“武林情势探听一下,再看集境人马的动作,此地并不难找,就是要进入比较困难,吾还在想要如何找你,你竟自己出现了。” 撒手慈悲盯着弓箭手看了一会儿“你神色不对,发生什么事” 一羽赐命拿出一条眼熟的头巾“拔刀洗慧死了” “嗯” “慈光之塔的修练者,视四依塔为最高荣耀,我要将他的头巾飘挂在钟塔之上,你可知有何方法能回四魌界” 撒手慈悲颇不赞同地摇头“一羽,你实在太长情了贫士林的人,值得你荒废了自己的修练吗” “为什么你总要这样评估着人与人之间的价值”一羽赐命语声里透着义愤,“你不懂得感情算了,与你说得太多也无用,我只问你,要如何才能回到慈光之塔” “现在还不是回去的时机。” “你认定你的,我自己找寻回去的方法便是” “哼你是不是忘记了你来苦境的任务啰” “剑之初的下落已得,这亦算是告一段落” “如果动用圣箭,你可有信心打败剑之初” “师尹要吾入苦境之要务,在于协助素还真至于打败剑之初,不过是吾个人求胜之心罢了,你又何必执念于此,吾不可能为个人胜负而动用圣箭” “师尹要吾传讯,他已经查明剑之初乃是雅狄王之子,当初他弃战,就是与其父已有私通,目的在于登大位,后因雅狄王失踪,整桩阴谋才停顿。如今,杀戮碎岛已遣派暗使来到苦境,欲操纵复位之事。” “此事有何证据” “证据以前的你,对师尹莫不言听计从,曾几何时,你竟会质疑师尹所言”撒手慈悲句句讥刺,“一羽小子,是苦境的空气让你变化了吗” 一羽赐命不为所动“若今日是师尹亲身与吾说明,吾一羽赐命绝无二话。但话由你传达,吾自然需要质疑几分” 撒手慈悲取出元沙髓,竟是严声厉色“你是想刁难什么人” 术法催动,元沙髓莹莹闪光,半空中忽然响起了慈光众人们熟悉无比的声音。 “羽儿,你行事一板一眼,确实毫无转圜,难怪撒手慈悲多次抱怨于你。” “师尹” 无衣师尹的声音,总是那么柔和,那么循循善诱。 “师尹,拔刀洗慧死了” “啊是被何人所杀” “吾不能确定,但打斗现场残存着佛狱邪气。” “嗯。此事吾会调查,目前紧要的是,剑之初为了一己之私,损害慈光之塔的荣耀,你认为该如何处置” “慈光之塔不可诋辱,对他”一羽赐命顿了一顿,咬牙道,“唯有,杀” “好。银箭忏天可用之,至于时间,吾会再作通知。” “是” 元沙髓归于沉寂,一羽赐命握紧手中头巾,耳边只听撒手慈悲凉凉地说道“任务在即,你可不能为了私情,亵渎了盗骊弓之威名” 慈光之塔,暂时还不能回去。 碎云天河,风景如画,连带着看画的人影,都像是入了画。 “人已在此,还要睹物思人,未免舍本逐末了。” “玉姑娘。” 一见面就是调侃,剑之初窘迫似乎也窘成了习惯。 “这就是你画了带在身边的那幅画像吗”玉辞心手一伸,“可否供吾瞻仰” “这笔墨拙劣,贻笑大方” “拿来吧。” 不论是吵架还是抢东西,都是脸皮更厚的才会胜出。 “画得很好嘛”玉辞心看着画啧啧评价,“比我那几下三脚猫强多了,看着这张画都会爱上画里的人” “姑娘过奖。”剑之初眸光柔和,声线温润,“只是形似罢了,吾尚画不出姑娘神韵” 玉辞心将画递还,笑道“神韵全凭看画之人的感觉,纵有不足,看得人也可以自行想象。” “嗯” 剑之初不置可否,却是小心将画收好。 玉辞心看着青年将画筒挂在腰间,忽地开口说道“吾要走了。” 剑之初手上一停,片刻后才接道“姑娘要回归处” “出来日久,该回去了。” “还会再来苦境吗” “吾不知。” 相顾无言,空气里竟有了一丝缠绵不舍的意味。 玉辞心吸口气,压下一点不合时宜泛上心头的浪漫感想,集中思路到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上。 “最多几日,吾便要离开,所以今日,我们该把没问完的问题,一次解决了才是。” “我”剑之初欲言又止。 玉辞心却并不等他慢慢酝酿“上次,你问我找你的目的,现在我便问你,若是有一天,我要你为了我再回四魌界,重入慈光之塔,你会为我而去吗” 剑之初似是想不到女子会这样问,一时竟愣住了。 “姑娘我吾不愿再沾染红尘是非” “人不染风尘,风尘自染人,”玉辞心不依不饶,“吾上次说过,吾不是无缘无故来找你。吾需要你为吾所用,你,肯吗” 剑之初吁一口气,找回自己的声音“姑娘需要剑之初做什么” “吾要你做什么,你都会做吗”玉辞心语调森寒,“若是吾要你杀人呢” 沉默。 气氛一时凝重,玉辞心等了许久不见回答,侧了身子,换了话题。 “吾之前,曾问过你的身世,你此刻愿意告诉我吗” “”剑之初偏了头,叹一口气。 “你不说,吾也可猜到。”玉辞心淡淡地接着说,“慈光之塔最重礼教,你出身不明,深受歧视,多少人以此攻击你,但你隐忍多年始终不肯说出生父。这只有两种可能。一者,令尊名声狼藉,恐辱及自身,所以不言。或者,令尊是一名身份尊贵﹑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他若曝光,将引起一国甚至整个四魌界之震动,所以你避而不谈。” 剑之初叹道“委托姑娘前来的人非是慈光之塔,而是他处吧” “你终于发现了,吾还在想你到底何时才会察觉。” “烦请姑娘转告幕后之人,剑之初今生再也不履慈光之塔与杀戮碎岛,恩与怨,情与仇,名与利,翻袖间已是云烟罢去。” “恩怨情仇岂是容易罢去,名利在你眼中是云烟,在他人眼中却是瑰宝,值得为之昧了良心,舍了情感,阴险毒辣胜过禽兽” 玉辞心竟似牵动了什么感慨一般,一下子语调愤然,剑之初不知为何,总觉得眼前人这番情绪,十分令人不安。 “姑娘心思通透,在姑娘眼中,却是如何看待” “吾不需要看待,云烟还是瑰宝都与吾无关,吾不想成为禽兽爪下饵食,便只得做那杀兽剥皮的猎人。” 猎人吗猎人和猎物,谁能保证位置不会调换 玉辞心呼出一口浊气,稳定心绪,复又说道“你可知,是谁将你的身世泄露” “吾不想知道。” “是无衣师尹。”玉辞心却不理会,顾自接续,“他与戢武王言你是碎岛先王之子,定要戢武王立下不杀之诺,方肯告知你的下落。” 剑之初低头叹息。 “然而日前他却又下令,命慈光之塔进入苦境的人伺机杀你,理由嗯,你能想得到理由是什么吗” “吾不会再踏足四魌界。” 答非所问,拒绝的意思如此明显,玉辞心却容不得他不听“无衣师尹言你当年弃战而走,是因与雅狄王有私,图登大位,后雅狄王失踪,你远遁,如今与碎岛秘使接触,是为了再兴王图。” “姑娘相信了。” “吾只知你若下定决心,要成为碎岛之主,亦非绝无可能。” “吾不会,也不能。”剑之初抬眼眺望碎云天河之上流动的云霞,“那些恩怨纠缠,名利争逐,已累吾半生,云有云方,风有风向,各有本性,有人羡高峰险峻巍然之不动,能雄踞天下,傲视群伦,我无高山负重之量,独羡浮云流水,只求波澜不兴,随遇而安足矣。” “无高山负重,羡浮云流水,难啊”玉辞心悠然长叹,“只怕山也不愿为山,浮云流水,难得平安。” “人进我退,是非焉能逼我。” “师尹今日这般晓谕慈光之塔;明日便会这样通告杀戮碎岛;后日四魌界中,你便是第一祸乱之源。退无可退,你又要如何随遇而安” 凿凿言词,咄咄逼问,不容喘息。 “姑娘想要吾杀的人,是无衣师尹吗” 这次,却是玉辞心答非所问,顾左右而言他“如果吾要回的地方是杀戮碎岛,你会来找吾吗” “杀戮碎岛姑娘”剑之初张了口,后半句话却好似堵在了喉咙里,说不出来。 于是玉辞心替他说“你想说那个地方男尊女卑,歧视甚重吗” “如果可以,以姑娘之能,离开不难。” “是不难,但,吾不愿。” 玉辞心说得掷地有声,剑之初听了,神情却又多几分忧虑。 “姑娘唉吾对碎岛此点,始终不能释怀” “各地民俗风情不同。碎岛千年传统已根深蒂固,弊端固然是弊端,形成却自有因由。人生在哪里,是男是女,本来自己无能做主,既然生在碎岛,俗话说儿不嫌母丑,母不嫌儿陋,一点事情不做,只想如何离开逃避,未免懦弱无用。” 这一番话,反把剑之初听呆了,愣着一张木讷的脸,显得十分有趣。玉辞心本来正满脑子杀伐决断阴谋诡计,骤然见着青年张嘴直眼的傻样,憋不住“噗嗤”一声笑开。 剑之初似是被这一笑惊醒,低叹道“姑娘风骨,实令剑之初汗颜无地。”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会不会破了自己的诺言,来碎岛找我” 剑之初定定地望向玉辞心的眼睛“姑娘希望吾回答愿意,还是不愿意” 玉辞心头一扭“你愿意就愿意,不愿意就不愿意,吾希不希望,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我”剑之初绯染双颊,却没再低下头去,“因为这个答案,我在意” “可是吾却不想告诉你。”玉辞心掩嘴娇笑,“人生在世,能自己选择的事情并不多,既然能选择,当然要自己考虑,这样将来就算后悔,也不用责怪别人不是” “所以吾希不希望,都不会告诉你。自己考虑后果,自己做决定吧。” “吾在碎岛等你。” 青年方伸手欲留,女子已大步而去。 “再会了,剑之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7章 67 清原莽莽无人迹,朔风烈烈血成冰。 白雪纷飞,莽莽冰原,石碑上不知何年何月何人手笔的诗句,鲜红的字迹已然斑驳不清,带给人的苍凉感触,却并未减去一分一毫。 北清原。 玉辞心在剥琢的石碑前驻足,吸引她的不是石碑上命名此地的古人题句,而是地上积雪都掩盖不了的焦黑痕迹。 在极寒的北清原划过的,一道燃烧着的﹑炙热的焦黑痕迹。 邪火的痕迹。 白茫茫的雪地上,黑迹醒目得如同路标,玉辞心沿之深入。越靠近冰原中心,温度越趋冰冷,碎岛一向以寒性功体为盛,废之卷更是个中翘楚,区区严寒自是不惧,只是空中除了雪花飞舞,竟渐渐夹杂了星星红点,明明灭灭,昭示着前路诡异莫测。 红点越聚越多,颜色越显得橙黄,忽地突兀凝成了金红的蝴蝶,烟花一般的十分漂亮。有一只就会有两只,有两只就会有一群,红蝶开始还只是零散飘在雪花里,渐渐越聚越多,到得最后,已是漫天遍野的火蝴蝶,蒸腾得雪都落不下来。 “找到了” 翩翩起舞的火蝶群中,玉辞心停下了脚步,面前的地上积雪化开,形成一个数丈方圆的浅坑,坑底泛着乌黑的泥土。寒风夹着暴雪呼呼得吹,却一丝都吹不进这片区域,熏烤的干辛烟火味充斥鼻端,热气噌噌冒窜,遭遇到寒冷的空气,凝结成一片片璀璨的红蝶,成群结队拍打着橙红金黄的翅膀,飞向远方。 浅坑的中央,热气的源头,趴着一个,呃,或者一只,不明物体。 说是一个,因为这东西有小半身子像人,黑色的头发长长披散,白皙的半张脸看着颇为俊俏,可另外一半身子便令人不敢恭维了,颜色黑紫透红,形状更是奇怪,不像人的肢体,倒像是扒了皮的大型壁虎。 玉辞心看着眼前的怪物,张口结舌,目瞪口呆“当是演生化危机呐不带这么恶心人的” 坑里的生物显然不知道生化危机是哪一国的玩意儿,而且也不像是有闲功夫搭理她的样子。这东西像是发疟疾,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看着像人的那半边身子上,隔一阵子就会结出一层冰壳子,然后又迅速的由内而外蒸化烧干,时不时就发出“嗤”的一声,跟热油锅里泼了冰水似的;看着不像人的那半边就更不安分,筋肉抽搐耸动不休,好像皮肉里边藏了什么恶心东西,迫不及待要钻破体表爬出来一样。 这场面看着都觉得瘆得慌,玉辞心一时吃不准这位是不是还清醒着。她还是头一次见识传说中的重生过程,貌似还是失败的附体重生过程,怎么可能不好奇,虽说,这时候好奇,确实不那么厚道。 “听说,北清原有一颗奇寒无比的寒心,”玉辞心小心翼翼地靠近,“你该不是吞下去了吧为了,嗯,压制体内的邪火吗” 坑里的生物睁开了眼睛,一双泛着红光的眼珠子盯了过来。 “好像是没有成功啊,显然压不住呢”玉辞心又靠近了些,同时暗暗聚气,双掌霎时结了一层霜冻,“你还醒着吗还是人吗” 炙热的空气翻腾,脚下黑色的泥土仿佛要烧起来,怪物又发了一次寒热,玉辞心瞧得清楚,身躯结上冰壳子的一瞬间,那双腥红的眼珠子短暂的恢复成了黑色,然后随着冰壳烧干再度变红。 是人,至少现在,还有一半的意志是人,而且,这一半的意志,正努力抗拒着转变。 宿主顽强抵抗,难怪重生无法成功。从现状看来,想要完全摆脱宿世幽灵的纠缠,也不大可能。玉辞心举手抚上怪人的头顶,怪人似是无法动弹,毫无反抗。一道冰寒内力顺着百会打入体内,怪人眼神暗了暗,红眸恢复了黑色。 “你看,我能帮你。”玉辞心笑了,笑得颇不怀好意,“我们可以好好谈一谈了,不是吗” 橙红的蝴蝶迎风飞舞,如火如荼。 火蝶迎风飞舞,一身鲜红的魔王子,几乎映得慕容情满眼都是腥红。 冷静,面对灭族仇敌,佛狱异数,必须冷静。 慕容情冷静得率先出招,一掌袭向魔王子。 “丑恶啊在那从容的眼神下,压抑着怎样的恨火”魔王子笑着躲闪,像是戏弄猎物的猫儿一样,并不急着还击,“为何你要如此丑陋身为阿多霓,你不能感受到霓羽族的爱与善良吗” “你不配提善良” “快回头啊千万不可让恨火吞噬了你” 故作悲情的语调加上幸灾乐祸的表情,魔王子,足以毁去人最后一丝理智。 慕容情扬声一喝,天地间刹那仙乐飘飘,一派回春之景。 魔王子化出句芒,双剑缠身,悠然叹道“但愿这一招,能唤回你的善良” 便是双方极招将出之时,魔王子足下忽然红芒暴涨,封阵骤现,一时竟困得佛狱异数动弹不得。 “嗯” 正当魔王子惊愕之际,慕容情旋身而起,随即一股清圣之光,笼罩在慕容情身边,凤鸣高亢,直贯云霄 魔王子顿时震得双耳沁血。 “啊吾的耳朵痛,很痛”凝渊的表情既似痛苦又似愉悦,“如果折磨吾能让你快慰,那吾怎能不欣然受之啊啊” 宛如痛苦的哀鸣,又似愉悦的,声声嘶吼宛如野兽,凝渊背后,有物呼之欲出。 随着魔王子一声狂吼,焰翅透体穿出,一双凄艳的火红蛾翼,燃烧天际,壮阔瑰丽,令人观之目眩神迷。 封阵霎时被冲得七零八落,慕容情身躯幻化,凤凰扬翼,极招适时催动,欲一击取下仇敌性命。 “凤舞一鸣昂九霄” “蛾空邪火” 邪与圣,光与暗,宿命的冲突,在这一击之后,宣告结果。 凤凰折翼,邪火压身。 魔王子一个俯冲,将阿多霓猛踩在脚下,一边用力碾压,一边软软地哀求道“原谅吾,好吗” 声音和动作如此截然相反,以至于慕容情觉出疼痛之前,先感受到的是一阵错愕。 “你你说什么” “灭霓羽族是吾不对,你可以放下仇恨,原谅真心忏悔的吾吗” “这是笑话吗”慕容情怒斥未完,剧痛袭来,忍不住一声闷哼,“呃” 魔王子在已经踩断的左手臂上又用力碾了碾“当你报不了仇的时候,你只能选择原谅” “原谅吾。吾是诚心认错。” “除非你死哇啊” 这一次,断的是右手。 “吾不能死。吾若死,就是逃避,就是放弃赎罪的机会。”魔王子在断手上碾够了鞋底,脚尖慢慢向下移动,“吾要活着,替自己的罪过忏悔。请你原谅吾,无论是要吾磕头认错,或者做任何事情,吾都愿意” 在慕容情“你不可能”的悲鸣声中,腿骨断裂的“咔嚓”轻响,格外清晰。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肯原谅吾”魔王子的声音也像是悲鸣,夹杂着愉悦欢乐的悲鸣,“难道吾真心的悔过还不够吗仇恨的花蕊,结不出美丽的果实真需要冤冤相报,让仇恨无止尽的蔓延吗” “只要你原谅吾,这一切就结束了。放下吧,放过吾,也放过你自己,好吗” 问句里夹杂着惨叫,另一条腿骨,也在魔王子足下粉碎。 凝渊宛如捉到小虫子的孩童,在慕容情嫩黄的衣服上擦净鞋底,他对着脚下四肢俱断的躯体戳戳弄弄,玩得不亦乐乎。 “为什么你始终不肯原谅吾难道宽恕不是美德,只是故作大方,只是妄想用得到的补偿代替伤害这种思想太邪恶了,吾不能接受” 魔王子的脚尖移向慕容情细细的颈项,顿了顿,似是不想这么快弄死这个玩具,转而向上,踩住了后脑勺。 “吾是哪里做错了”凝渊用力将慕容情的脸往土里碾压,“不够诚恳不够诚意你们是如何判断诚恳与诚意虚假的表情,矫饰的言语” “你说,要怎样你才肯原谅吾吾恳求你,说出一个方法” 一下一下用力踩踏,魔王子硬是将软语的哀求,说出了几分威胁凶狠。 “永远不可能” 闷在土里的声音,听来湿漉漉地,分外喑哑,再不复阿多霓昔日天籁之声的美好。 “唉”魔王子惋惜地叹了口气,“你可真是爱记恨。不过不要紧,你不愿意原谅吾,吾却会用最真挚的行动来感动你” 凝渊扶起慕容情沾满泥土血腥的头,近乎深情地抚摸他的脸颊“你瞧你满身血污,倒落泥泞,哪有昔日的风采吾会将你带回佛狱,替你好生医治,让你疗养,让你恢复,用吾之诚意打动你” 把慕容情充满愤恨不甘的眼神再次压进土里,魔王子笑容灿烂到狰狞,拎起慕容情的断腿缓缓拖动。 “安心,吾不会抛弃你,直到,你肯原谅吾为止” “放开他” 声至人到,如声随行,剑指只在眉间穿梭,即便是魔王子,此刻也不得不退。 剑之初一击抢下慕容情,怒喝道“魔王子你让剑之初愤怒非常” “会吗每一个乞求原谅的人,都与吾一般。不同的是,他们凌虐的是对方的心灵,吾凌虐的是肉体。相较之下,吾更善良” “吾说过,杀你,我不会心软” “在你杀吾之前,他已经死了,”魔王子摇头晃脑地挑衅,“你要杀吾,还是救他” “现在是吾该不该放你救他,而不是你该不该杀吾” 剑之初剑指一横“来如果你敢” 魔王子淡淡轻笑着“吾爱好和平啊。” “再会了剑之初,再会了慕容情,希望下次见面,你能解开心结,原谅吾啊” 远去恶魔的呢喃,阿多霓已经听不到。 “慕容情”剑之初背起气若游丝的好友,“我即刻带你寻医” 剑之初背着重伤的慕容情疾奔,朦胧中,背上的人似乎动了动。 剑之初不敢停下,略回了回头道“撑住” 慕容情的声音细弱如丝线,却是丝丝缕缕,韧韧地不肯断绝“吾,不会死” “是我没注意,让你” “不,那是你找寻多年的人,所以,呃” “慕容情” “我记得那场杀戮吾的父母吾的族人他们舍命救吾” “剑之初,阿多霓是不是带来不幸的象征” “不是” “是不是吾,害死了霓羽族” “不是”剑之初几乎是在低吼,“魔王子才是凶手” 慕容情的声线难得一见,满满地浸透了脆弱“是不是,别踏入这个武林,他们就不会死是不是我留在他们身边,他们就不会死是不是” 剑之初坚决地打断他“是我之过是我是我将你卷入这场风波” “我恨” “别再讲了” “我恨我恨我自己” 荒野之上,月明星稀,冷风沉郁,玉辞心行色匆匆,却路遇煞星。 魔王子扬手一个飞吻,笑得见牙不见眼“久等了,优雅的美人。” 玉辞心抹抹脸“难道我最近在走背运真是喝口凉水都塞牙” 魔王子把句芒耍出一朵剑花“来战吧” “如果是约战时间,你来得太慢了” “无所谓,战斗,永远不怕错过时刻。” “哼允你” 一股肃杀之气,在无声中蔓延,同样来自四魌界的两名绝世高手,一触即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8章 邪天御武的忧郁 作为火宅佛狱一代特立独行的王,邪天御武,他,很忧郁。 彼时四魌天树尚未衰退,天源还很充足蓬勃,火宅佛狱虽然依旧穷得像垃圾回收站,日子却也并不难过,佛狱的王除了担心自个儿不够强给人抢了王位之外,并不需要特别担心其它的东西。 而邪天御武,他永远不需要担心自个儿的王位。自永燃不息的地狱火中生出,他操控邪火的本领是天生的;能在地狱火里活蹦乱跳的长大,防火而坚硬的鳞甲和无比强悍的生命力也是天生的;能在一众以强为尊的妖魔鬼怪中打出领导地位,且打得楼上几家见了他都不敢造次,这斗殴砍人的本事,还是天生的。 邪天御武,天生就是佛狱的头头,绝没有第二种可能。 因此,当咒世者尊称他一声“武皇”时,就算是上天界眼睛比天高的龙们,也没有提出异议。要知道,在他之前,只有上天界龙族与悦神族的共主,才能称“皇”字。 当然,邪天御武肯定没看过全唐史,不然他自己一定不会同意则天武皇帝冷哼一声,淡定飘过。 所以综上所述,邪天御武皇帝实在不应该郁闷,要郁闷也该是他的第一手下咒世者郁闷。可叹咒世者兢兢业业这么多年,始终没能熬成咒世侯,更别说升级成咒世公。 一切只因为武皇一句话“没本事跟我大战三百回合的,凭啥跟我坐一块儿” 佛狱之王邪天御武,说出口的话就是命令,不能在他手下走过三百招,不配位列三公。 咒世者做不到,佛狱里也没人能做到,于是他只能抱着终有一日升级为公的幻想,继续兢兢业业,慢慢熬。 至于成为咒世王,这个念头,当时的他压根儿就没想过。 这个时候,邪玉明妃还叫做邪玉明姑,拈芳姬还只是拈芳妹,两只小妖精整日里躲在藤蔓丛里小打小闹,不成气候,至于拂樱斋主,此刻还不知道在哪里。这个时候佛狱没有三公,没有三角会议,没有开疆拓土;句芒红城还是一片混乱的沼泽地;武皇殿外,贪邪扶木还只是新鲜嫩绿的树苗;慈光没有惊叹,佛狱没有异数,碎岛没有救赎;雅狄王也只不过是少年登基,乳臭未干的后生小辈。 一切的一切,这会儿都还没有开始。 很久很久以后,当咒世者不得不坐上佛狱王座的时候,有着与外表极不相称的细腻文采的他,最终选择在“王”字上加一点作为自己的新名字。或许在咒世主的心里,邪天御武这个前任,始终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当然,那是很久很久以后才发生的事。 现在,邪天御武他,很忧郁。 忧郁是一种情绪,是一种心灵的颓废,是一种精神的疲惫。“慢易生忧,暴傲生怨,忧郁生疾,疾困乃死。”忧郁是病。 这个病的诊断嘛,呃,对于邪天御武这份个案来说,我们可以形象的称之为大龄未婚男青年综合症。 作为一名大龄未婚男青年的邪天御武,日夜煎熬着一颗玻璃般的少男心,如果有人敢问他人生的目标是什么,他一定会铿锵有力的回答“老婆孩子热炕头” 对一个遵循动物本能的妖怪来说,繁殖后代,毫无疑问是一生中唯一的一件头等大事。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种现状的成因不太好理解,好歹是个王,怎么说也是绝对的高富帅别怀疑,邪天御武人身的时候确实挺帅,想给他当王妃的女人应该能排着绕佛狱一圈才是,如何还会单身呢 这,就得从邪天御武那坑死人不偿命的体质说起。 邪天御武皇帝陛下的生物学学得不太好,因此也就说不出自己到底属于什么纲什么目什么种。想来大多数人也说不出,火里生火里长、遍身是宝堪称小强的佛狱之王,到底是两栖类还是爬虫类。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越是强大而寿命长久的生物,越难繁殖后代。 从优生优育的角度来说,动物会本能寻找优秀的繁殖对象来孕育后代,越强的个体越倾向选择更优秀的基因。邪天御武很强,以他的择偶标准,生育他后代的对象,就算无法超越他,至少也要和他差不多强。 只这一条,就把四魌界几乎所有的雌性生物都刷了下去。 母体难找只是传宗接代过程中最初的难题,从孕育到出生到抚养,每一步都困难重重,其障碍的难度和数量,与其后代的质量优劣成正比。举个例子,高崖上的老鹰一次最多养活一只崽,养活两只的话,早孵出的那个会把晚出来的啄死;而树杈上的麻雀妈妈一窝能喂出一群,不小心丢了几只小鸟都数不出来。 自然的规律。或者用先天们的话来说,天道。天命不可违。 邪天御武只有在灼热的狱火里,才能完成繁殖的人生任务,而他的真正的后代,必须在狱火里成胎结茧育化,直到长出满身鳞片,差不多长到半成年,才能踏出来闻闻不带火星子的新鲜空气。 这么些个条件摆着,他邪天御武不打光棍,谁打光棍 这就不能怪武皇陛下隔三差五借酒装疯,搂着碎岛新鲜粉嫩的新王吐苦水“雅狄啊你说你咋不是个娘们呢你要是个女的,我还愁啥啊” 杀戮碎岛雅狄王,丰神俊朗,面如冠玉,是四魌界不可多得的美男子,就是登基的时候年纪太小,还是雌雄莫辨的少年模样。他平生最恨之事,就是听人说他长得娘。 这句话一出,雅狄王通常立刻抓起或天戟,跟这个登徒子大战三百回合,当然,总是输。 没办法,青葱少年嘛。 “雅狄啊你不错,你真不错,好好练几百年,说不定我都不是对手啊来跟我回去吧,我让你当三公。不不不,我直接封你做王后” “你做梦” 年轻骄傲的王坚忍不拔,屡战屡败,屡败屡战,顽强无比。 少年出英雄。少年情怀,总是诗啊 等到雅狄王也蓄起了充满大叔味儿的络腮胡子,邪天御武终于成为了整个四魌界不得不除的万恶魔王。 人们通常认为,佛狱里有两个人没有副体,一个是咒世主,另一个就是邪天御武。而事实上,这两位都有副体。咒世主在刚出生的时候,就把自家副体嚼巴嚼巴吞下了肚;邪天御武没他那么饥不择食,这份与生俱来的储备粮,让他孵在了永燃不息的狱火堆里面。 没错,是孵,因为邪天御武的副体,是个蛋。 一颗半人高的鲜艳红蛋,看着就不由得让人联想到满月酒的那种。 玻璃心少男邪天御武在对爱情完全绝望之后,转而投向养成计划,决心自己培养一个集百家之长的优秀老婆出来。养成计划的基础原料,就是他那颗副体蛋。 副体的设定真是各种美好 既然是集百家之长,当然要用最优秀的养料,什么扶木的汁液妖精的血,完全不够看。胚卵本身有体无魂,于是武皇陛下就用活人的精气魂魄,揉碎了混合自身血肉,以狱火为炼阵,炼丹一样的熬制着佛狱未来的王妃。 人真的不能太寂寞,大概邪天御武寂寞得太久,或许已经疯了也说不定。 这场浩劫,最先受害的是慈光之塔。上天界太远,而碎岛里稍稍有点能力的人物,基本上都被雅狄王敲打过,进退有度举止得宜,一个个躲得飞快。普通人层次太低,武皇陛下看不上,雅狄王层次不低,却不容易对付。算来算去,最好下手的,还是登仙道。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邪天御武绕过杀戮碎岛,直奔慈光之塔。于是,原本百家争鸣的慈光之塔,迅速人才凋零,愁云惨淡。 飞来横祸,换个角度来看,也可能是飞来横福。从客观上来说,这次杀戮浩劫,成全了一个人。 弭界主。 慈光之塔一向能人辈出,无论是武者还是智者,皆是各自为政,谁也不服谁,倾轧暗斗阴谋陷害,从来就没少过。弭界主之前,从没有人能长久地成为这块方寸之地的领导者。弭界主能在强敌环伺的权力争夺中脱颖而出,邪天御武功不可没。 作为感谢,弭界主大展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了包括上天界和雅狄王在内的各方势力,甚至联络咒世者,共谋对付火宅佛狱越来越疯狂的王者。 邪天御武或许疯了,他的下属咒世者却一直都很清醒。在咒世的心中,武皇很伟大,然而真正至高无上的,还是佛狱的利益。 邪天御武的无差别杀戮,已经严重危害到了佛狱利益。 当然,咒世者是不敢违抗武皇陛下的。不仅如此,他还必须战战兢兢,极力减少自身的存在感。毕竟在此时的邪天御武眼中,他就是一颗卖相也许不那么好,油水却一定挺足的大补丸。 自从开始炼制那颗蛋,邪天御武看谁都像是大补丸。佛狱里所有的人,都和咒世一样战战兢兢,他们之中许多被挑中的倒霉鬼,已经魂飞魄散,变成了一团黏糊的蛋白。 昔日中兴圣主,如今只代表死亡。 后来有人评说,无衣师尹才是四魌界第一智者。然而,与邪天御武同一时代的人们,却从不认同这点。弭界主游说四境,设局对付邪天御武,其运筹帷幄,策划巧妙,调度得宜,令从不曾与人联手的各方豪雄们,进退之际能配合无间,活活把四魌界第一人邪天御武,逼到脱身不得,生生磨废了功体。跟弭界主一比,无论智谋还是武学,无衣师尹都差得太远。 当然,与之合作的各方枭雄亦非泛泛之辈。这一战囊括了四魌界最辉煌的时代里最精英的人物们,任何一个都是不可多得的人中龙凤。相比之下,咒世主已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员。如此盛况,前无古人,或许后面也不会有来者。 弭界主足可以因此自豪。 然而并非人人都觉得此举可堪夸耀,正如雅狄王所言“今日此战,吾辈无颜” 邪天御武吐出一口粉红色的唾沫,笑骂“呸,听你酸的闻多了弭界主的坏水儿闹肚子了” 已然不再是青葱少年的雅狄王,回应他的只有一声叹息。 “小毛娃子,叹什么气呢,”已然现出兽形的魔神,笑容竟似恢复了往日的爽朗,“早晚有这一遭,没什么可难过的。” “吾始终希望有一日,能堂堂正正与你一战,却不是今日这般” 雅狄王开口欲言,又叹息而止。 四魌界是如此狭小,想要延续血脉的邪天御武,没有错;想要延续佛狱的咒世者,没有错;想要保护子民们生命安全的王者们,没有错。 错的,是谁呢 “哈哈哈傻小子,今日这般,你我才能真正放手一搏啊” 放手一搏,背水一战,纵然杀敌一千,也要自损八百。邪天御武油尽灯枯之时,雅狄王亦是朱红满身。 “总有一天,你会和我一样” 这是邪天御武败亡之时,说出的最后一句话,只有离他最近的雅狄王一个人听见。 这句话之后,世上再无邪天御武。 上天界十重天阙多了一颗似藤似茧的巨大石卵,弭界主想尽方法,皆不能将邪天御武濒死化形的石卵毁去,只得交给悦神圣主天舞神司,封入十重天阙祭坛阵中,徐徐图之。 这一徐,就徐了一千多年,直到另一个因为种种因由而不容于四魌界的人,被扔进去陪他为止。 慈光之塔出身的祭祀学徒,给自己起了天舞神司的名字,拉着佛狱前王上演了一出越狱,顺便把咒世主辛辛苦苦盖到一半的莫罕走廊,冲了个稀巴烂。 故事换了主角,又开始了新的一章。江山代有人才出,长江后浪压前浪,而天命,仍旧反复无常,坑害着无数众生,一如既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9章 68 杀戮碎岛祭祀殿。 殿堂空旷,寂静无声。王女的住所本就少有侍女,如今禳命女闭关,更是渺无人迹,阴森森地好似鬼宅。偶尔轮到来此打扫的宫人们,多半也是匆匆糊弄完了活计,便赶紧躲得远远地。湘灵一个人在这鬼屋一般的殿堂里,虔诚跪拜,嘴唇喃喃翕动着祈祷,映着法阵幽幽的金光,看起来宛如一樽鎏金的雕像。 阵法光芒流转,祭司梵唱呢喃,点点金光似水珠般凭空汇聚,空气粘稠沉重,仿佛有了实质,荡漾着,渐渐朦胧,虚与实的界限,不再清晰。 灵气躁动着,卷起漩涡,好似全新的世界忽然敞开了大门,碎岛第一祭司仰面向天,一声轻啸,沉入了金光汇聚而成的洪流之中。 穿过最初的黑暗,金色的光流温暖如冬阳,湘灵畅快地悠游其间,宛若自出生起便活在其中一般,毫无阻碍。这便是天源么碎岛王女想要感叹,却张口吐出了一串气泡,不由哑然失笑。 原来,也不是太难。 光流搅动泛起层层泡沫,黑沉的大鱼气势汹汹,摇摆着扑上来。 待到近处方才看清楚,游来的与其说是鱼类,不如说是水蛇的近亲,颜色也不是什么黑色,而是金红相间,金色的是皮肤,红色的就是皮破肉烂的创口,怨气缠绕其上,一层层腐蚀蚕食,有几处已见了骨头。 心念方起,术法在术者意识到之前便已形成,绸带凭空幻化,灵活好比手指,顷刻间便将那似鱼非鱼似蛇非蛇的怪物缠了个结实。异兽无声长嘶,抽动挣扎不止,一时光影变换,伤口生肌长肉,皮肤蜕变脱落,竟是恍若重生一般。 以血脉为媒介,以灵力为咒缚,立下契约,烙上刻印,同生共死,臣服于我。 当光影最终落定之刻,血红的四翼魍魉,摆动着长长的尾鳍,顺服地低下头,鲜红的额头上金色的符文,正在耀眼生辉。 湘灵攀上异兽的头颅,抚摸了一下那满布细鳞的皮肤,拉起绸带缠成的缰绳,昂首,疾驰。 来,血魉,带我去我要去的地方。 苦境。 玉辞心擦去嘴角一抹血迹,傲然道“你的本领就只有如此吗” “你认为呢”魔王子伸手拂过颈边一缕红痕,舔拭指尖上的血珠,“你的判断” “还不够让吾心折。” “哈,到此为止吧,吾已失了战的趣味。” 魔王子浑不在意少掉的半片耳垂,邪笑着收起句芒双剑。 “吾总会等到你的,总会” “哼” 荒野沉寂,人影已远。 上天界。诗意天城,十重天阙。 金碧辉煌的雄伟建筑物,是神殿,是牢笼,也是祭坛。无论是低贱的囚犯还是神圣的祭司,困在这里的,都不过是一般无二的祭品。 悦神圣主跌坐在祭殿正中宽大的圆台祭坛上,骨瘦如柴的身躯裹在华丽的祭袍里,显得格外脆弱,骷髅一般的脸面色青灰,看起来一副油尽灯枯的模样。 “啧啧,真是可怜。” 五彩的裙裾停在悦神族祭司眼前,高贵而美艳的女子,以袖掩口,语似慈悲,眼中却无一丝怜悯之色。 “五色神皇。” 似是当真虚弱到了极致,祭坛上的人吐出了这几个字后,便再也无力开口,只是喘个不住。 女子姿容殊丽不可方物,眉目低垂,如佛陀观世,别有一股无喜无悲的清圣之感。五色神皇,御天五龙的母亲,本就是上天界地位最高贵的龙中圣者。 “天舞神司,这一次,你好像是真的不行了” “你吾相交多年,今日天人永隔,吾实不胜唏嘘。” 回答她的,是一声从鼻孔里挤出来的轻哼。 “枯荣更迭,本乃世间至理,好友洞悉天道,何不坦然顺应天命悦神族人才凋零,幸得凭恃好友之力,繁盛多年,好友更是尊荣无二,胜吾多矣,如今,也该是进入轮回的时候。” 五色神皇,连说话的语调,都是优雅清圣的。 祭坛上的人似是被这般清圣的语调呛住一样,喷出一声哧笑。 “便是为此,你才谋划到了今日吗从多久以前就开始了,虹霓” 悦神圣主气若游丝,却偏偏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清晰。最后那两字似是戳中了五色神皇的痛处,丽人扬手就给了祭司一巴掌,悦神圣主被打得身子一歪,低头咳出一团污血。 五色神皇整理一下衣袖,超凡脱俗的美丽面容平静无波,仍是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 “那个名字尘封已久,吾早已忘记,好友,又何苦再提起。” 悦神圣主低低地咳嗽“告诉我,你是从何时开始,研究邪天御武那恶毒的功法” 邪天御武,这个名字代表的,是四魌界整整一代人的噩梦,当这四个字被说出来,空气都仿佛起了一阵波动。 交谈中的两人却似浑无所觉。 五色神皇淡淡应道“佛狱功法,确实有其奥妙。” “呵,奥妙,的确奥妙。”悦神圣主艰难地撑起身体,抬头问道,“你在吃掉我们的儿子之前,究竟还吃掉了多少人” 御天五龙,兄弟五人并不十分相像,是以,人们都认为,五兄弟的父亲是不同的人,这其中甚至包括五龙兄弟自己。 这个几乎无人知晓的秘密,脱口而出的一霎那,似乎在密闭的天阙里刮起了一阵微风。 五色神皇神色悲悯的脸,因这一句话骤然僵硬,宛如戴上了一只毫无表情的苍白面具。 “我们”拔高的声音难得染着疯狂怒意,“是我的儿子你只有尚风悦那个无能的贱种” 美人十指纤纤,利爪如钩,直直抓向祭司面门,却在中途堪堪转向,突兀扣在了肩头。 五色神皇竟在瞬间恢复了优雅高贵的姿态,愉悦的语气,好像是与闺中密友闲谈“你偷偷摸摸,藏了什么” 悦神圣主紧紧闭上了嘴,神色平静若死。 “呵呵,银戎真是淘气,对不对你说,他藏到哪里去了呢” 刚刚还言辞犀利的祭司,仿佛突然间变做了哑巴。 “你不讲也无妨,等吾吞噬了你,这世上便再无敌手,不论他藏到哪里做泥鳅,都逃不出吾的手掌心。” 绝美的丽人绽开一抹明艳的笑,檀口一张,尖牙锋利,一口咬住了悦神圣主的咽喉。 便是此时,空气一阵激荡,一道金光乍然而起,猛听一声清吒,五色神皇挥袖弹指,几枚精钢甲套激射而出,直取金光落处。 甲套钉落,金铁交鸣声中,响起一声女子惊呼。 “嗯” 正当五色神皇惊愕之际,祭坛一侧的灯火一阵闪烁,符文散如水波,一柄天刀挟怒含悲,强势袭来。 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坚逾利刃,五色神皇两指一夹一弹,一股巨力传出,只震得刀刃嗡嗡作响,执刀的碧眼银戎额上见汗,稍退些许,随即双手握刀,再度杀回。 红光快似利箭,骤然袭至,五色神皇反手一卷,几枚甲套叮叮当当随着衣袖抖落,正是她方才射出去的那几枚。 甲套之后,便是光影如鞭,道道犀利,竟迫得刀龙之首步步后退。碧眼银戎压力一轻,正欲凝神攻上,却听五色神皇冷哼一声,聚力一掌击出,雄浑内息霎时震散了光影,掌力刚猛,重创天刀。碧眼银戎身不由己退出数步,执刀拄地,一口鲜血喷出。 另一边,光影亦是飘然而退,层层白气如絮如雾,淡淡笼出一个模糊人形。 五色神皇拿桩站定,出声喝问“是谁” 身后突兀响起一阵喃喃低诵,顿时法阵光起,血红藤蔓破地而出,迅若毒蛇,竟瞬间将五色神皇全身缠满。 “啊你” “咳咯咯咯咯” 悦神圣主半边喉咙血肉模糊,侧着头,似咳似笑,面色愉悦,哪里还有半分祭司的神圣模样,观之令人毛骨悚然。 “枯荣更迭,世间至理,风水轮回,生死轮替,好友何不坦然承受天道,咯咯咯” 藤蔓浸了血,红得更加凄艳,五色神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短短数息竟已白发苍苍,反观悦神圣主,倒似采补一般,眼见着生肌长肉,面色红润,皮肤细腻,宛如初生婴儿。 五色神皇扯开藤蔓,丝丝根系带出血肉,容颜苍老的女人却仿佛不知疼痛,只盯紧了悦神圣主,语声中满含煞气“好友,你又是从何时开始,练上了这套吃人的功夫” 悦神圣主不答,灵力再催,血藤耸动更胜,圆台之上已然布满血色荆棘,几无立锥之地。 血藤繁盛,有几缕向身处圆台之侧的天刀袭来,碧眼银戎勉力提刀,只见丝丝白雾缭绕,迅速将血藤挡下,耳边轻柔女声呼道“危险不可靠近” 白雾无形,宛如绳索,天刀困于其中,安危无虑,却也动弹不得。 “这” 刀者迟疑片刻,圆台之上情势又变。五色神皇强行撕破藤蔓缺口,利齿尖尖咬上悦神圣主,祭司双手结印,驱着血藤层层围拢,却止不住肩头上疯狂地撕扯吞咽。五色神皇状若饥饿猛兽,吞食间,苍苍白发竟而渐渐转黑,返老还童般青春再复。悦神圣主痛声闷哼,脸颊骤然消瘦下去,血藤有感,立时抽紧,汩汩吸血,祭司的面色再度红润,而五色神皇却是突然再度衰老。 此消彼长,一般无二的吞噬功法,一般无二的残酷血腥,竟是僵持之势。 这一对宿敌旧友,相识经年,闯过多少风风雨雨,双双立于四魌界顶端如斯之久,彼此之间,最是熟悉不过,或许便是因为太过熟悉,才更深知,此战绝无转寰余地,定是不死不休。 天刀再出,原是为报兄弟之仇,可此时此刻,握刀的手,却不知该砍向谁。 谁谁才是罪魁祸首是生身父母,还是食人妖魔 力量,青春,权势,人的欲望总是无穷无尽,执着至此,是追求,还是疯魔 究竟,人,丑陋到何种程度 僵局时久,悦神圣主一声长嘶,引血为咒,食指点上额间符文。符文光芒闪耀,顿时一股圣洁暖流涤荡人心,空气为之一清,祭坛笼罩在一股朦胧金色光影中,天源之门,沛然开启。 碧眼银戎身侧,雾气中“嗯”地一声轻呼,白雾丝丝动荡,竟尔飘散,雾气中,人影双手结印,一点金光乍起,与祭台上耀眼的法光分庭抗礼。 神圣的祭坛,至清至纯的圣光缭绕。圣光中血藤绽放成深紫的黑色,密密麻麻包裹着互相吞吃的天城两大至高圣者。天源温暖的光流,如水波荡漾,将一切善恶不加区分地笼罩,一视同仁。 波光粼粼,远天似有暗影耸动,局势,再度僵持。 苦境。 水波粼粼,玉辞心行至湖边树下,纤指轻点几处要穴,盘膝而坐,运功克制体内邪火。 水汽氤氲间,丝丝寒气聚拢,气温骤降,整个湖面霎时冰封,俄而,大雪纷飞。 远处,撒手慈悲唇边一抹算计轻笑,喃喃低语“被蛾空邪火所伤,就算你能支撑到此地,也压抑不了你的内伤,戢武王的使者,你,难以活命” 上天界,十重天阙。 奔涌的光流,如浪涛汹涌,冲刷着祭殿内的众人,精力气血似乎都被这奔腾的波涛带走。 碧眼银戎受创在前,且根基本就远逊祭台上的两人,坚持未久便觉不济,足下一软,竟是一阵失重,宛如坠入万丈深渊。 骤然腰中一紧,一道白绸不知何时缠在腰间,碧眼银戎无暇思索,借力攀跃而上。原先飘渺的白色雾气在这光流中有了实质,绸带纷飞中,金发少女的侧影,看不清面容。 “撑住,此阵古怪,别离开吾身边。” 古怪是了,此阵当然古怪,这原是将牺牲品抽尽精血根基,用来祭祀天源的阵势。久远之前,悦神圣主操纵这套阵法,对付的是邪天御武;再往后,是领命追逐逃犯的兄弟们;如今,却又拿来对付谁 圆台祭坛上,地面凭空塌陷,黑黝黝的洞口,不知通向何处。光流自上而下,如同狂风暴雨,冲刷中,被赤血藤蔓裹挟的五色神皇,再难稳住身躯,不由自主寸寸下坠。悦神圣主扯下身上女人疯狂抓挠的十指,笑得圣洁无瑕,宛如神明降世。 “吾会想你的,虹霓。” 随着平淡的语句,五色神皇终于被血藤完全捕获,天城最美的女人几乎在一瞬间衰老,鸡皮鹤发齿落唇瘪,被吸干了一样,迅速消瘦。 垂死的女人爆发出不甘的嚎叫,在随着藤蔓沉落之前,就先化作了一具骷髅。 悦神圣主华丽的祭袍早已染满血污,此时祭司轻笑抬眼,目光正对上天刀立身之处。圣洁慈悲的笑容,碧眼银戎已不知见过多少次,此刻竟觉得从脚底发寒,直冷透了心底。 “你做得很好” 悦神圣主声音清雅,带着一分不多见的温情,碧眼银戎正感方才冷意不过错觉,刚刚放松了紧绷的身躯,尚未开口,便听得耳边女声清叱。 “住手” 白绸忽而飞舞,层层盘旋如铜墙铁壁,人在其中,视线一时受阻,随即,砰然剧阵,地动山摇。 剧烈的晃动中,猛兽嘶吼破天裂地,白绸崩散出一丝裂隙,缝隙间隐约可见鱼头蛇身的巨兽,张开血盆大口呼啸而来,顷刻间便扑到近前。 白绸猛然抽紧,包围的圈子小了些许,再无隙缝,震动戛然而止,碧眼银戎侧耳倾听,却无论如何听不出外面究竟情况如何。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相信悦神圣主也有此疑问,当白绸如凋谢的花瓣一样零落之时,天刀清楚地听到了天舞神司惊惧交加的怒吼。 “这怎有可能” 祭殿还是原来的祭殿,金光乱流血藤地洞都像是一场梦幻,不曾留下丝毫痕迹。圆台状的祭坛上,五彩的襦裙包裹着不甘的枯骨,枯骨旁,悦神圣主委顿在地,苍老衰弱,一如最初。若说真有什么不同,应是那华丽祭袍上的血污,淋淋漓漓,染遍了宽大的祭台,提醒着这里曾发生过的一切。 “怎么会这不可能”上天界祭司近乎崩溃般低语,“我才是祭司,我才是天源的主人” “天源没有主人。” 清亮的女声响起,宛如水波般清澈柔美的嗓音,似是能抚慰一切的悲伤困苦。 “以命为祭,祭司之责,乃是沟通人神,而非是主宰。四魌树化身血魉,与祭者同命,受祭者驱使,乃是为了借祭者为口舌,取祭者之耳目,以祭者之手,维持四魌界均衡。四魌天树与四境人民的共存,才是祭者的任务。” “一己之私,视天源为私物,驱血魉如凶兽,你,已失了祭司资格。” “噗呵呵祭司资格吾所做的一切,皆是出自天意,若非这女人利欲熏心,”悦神圣主嫌恶地拨开挂在祭袍上的枯骨,“吾此刻已是天下无敌,上天界将在吾之手中,登上从未有过的辉煌巅峰” 碧眼银戎觉得自己的嘴唇在哆嗦“那么,这妖魔一样的功夫,吃掉我的兄弟,吃掉母亲,也是为了为了那什么辉煌吗” “一切伟大的成就,背后必定会有牺牲,吾会背负你们的遗志。孩子,为了天城的光荣,死去的人绝不会白死” 这一句语重心长的“孩子”,碧眼银戎再也握不住刀柄,“锵啷”一声,天刀落地,刀身凄婉的反光,宛如一滴泪痕。 “你的观点吾不能认同。只是不论你是顺应天意还是逆天妄为,此刻都已无从挽回了。”女子语带惋惜,“吾曾经十分尊敬你,无论如何,你都是出色的灵能者。可惜” 只这几句话的时间,圆台祭坛上的血水已然承载不住,淅淅沥沥地流了下来。悦神圣主一身祭袍全被血染,天城的祭司已到了生命尽头,每个毛孔都在渗着血污。 “成王败寇,有何可惜。小女娃,你不用惺惺作态。” 悦神圣主的躯体已近崩解,神态之间却是更加傲然了。 “今日时不我与,吾败在这个女人的算计之中,为尔辈所乘,虽死有怨。小女娃,吾在天之灵,便要看看大言不惭的你,如何当这四魌天树的同命祭司” 一语未完,祭袍内的身躯竟是寸寸崩解,衣饰轰然而塌,落在一摊血泊之中。天舞神司,长久的年月里,掌控四魌界风云变幻的祭者,只留下满地污血,消失世间。 “噗通”一声,是天刀双膝跪地,碧眼银戎双手掩面,已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抱歉吾背离契约,祭者只有一死,还请节哀” 满地狼藉,殿堂里只回荡着粗重的呼吸。 “你天城总需要有人支撑,还请振作” 几次喘息,碧眼银戎放下了双手,英俊的面庞沾染了几抹血污,仍是不改一派温文气质,只是闪烁的眼神中,似是如刀刻画一般写入了沧桑,再不复曾经的平和淡然。 “让姑娘担心了,吾无事。今日天城巨变,碧眼银戎多谢姑娘援手,此地之事,还请姑娘勿对旁人提起,一切等在下理出头绪,再行公布天下。银戎在此先行谢过。” “公子言重了,吾也是因缘巧合,无心闯入哎呀”女子敛衽为礼间,忽而惊呼,“这里是诗意天城” “嗯” “糟糕” 懊恼惊喝之后,金光一阵闪烁流动,待得光影俱消,那名连面目都未看清的女子,已然失了踪影。 苦境,湖边。 蒙面的黑衣杀手,银索勾魂,利刃逼命,道道银链交接成网,网上青烟骤起。 玉辞心睁开眼,一寸一寸,拔出了倾雪剑。 “龙就算负伤,仍是腾云之物,群雀,你们焉敢轻犯” 倾雪,今日,倾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1章 70 小园今谁主墙垣又落花。 曾经热闹非凡的薄情馆,如今却是人去楼空,物是人非。慕容情望之无语,唯有一声长叹。 都走了也好,如今的薄情馆主,已是自身难保,又何必牵连旁人,一起吃苦受罪。 “这个旁人,也包括剑之初吗”愁未央这样问他,“你连他也不肯见吗” “我的仇我自己处理,不需要依靠他。我也不希望他见到我,引起不必要的自责。” “你避而不见,难道他就会好过难道他的自责就会减少这真正是你的希望吗” “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未来我不会再冲动,但这并不表示我就要接受他的帮助。” 医者摇头叹息“慕容,在你心中,是否埋怨过他” 是否埋怨过他 “他有资格怨我,这是我欠他的。若不是我,他不会被卷入江湖这个险恶的漩涡,我不该放任他一人面对仇恨,面对敌人。” 剑客声声自责,言犹在耳,但,真是这样吗 选择一步踏入江湖的,是我;应素还真之邀计陷佛狱的,是我;拒绝霓羽族,放任他们自生自灭的,是我;悔恨交织怒火难抑,冲动到独自面对灭族仇敌的,还是我 有何颜面埋怨他 自作孽,不可活。 不重要了。 剑之初有他的道路,有他追寻已久的幸福,不应该为了我的仇恨而受到拖累。那个张扬又细腻、霸气又精明的女子,才是他心之所向,才是他漂流半生心心念念,始终放不下的牵挂。 他,值得比仇恨更美好的感情。只希望,他情之所钟的女子,配得上这份一往情深。 而我 “比起报仇,我更希望你去退隐。” 独语斜阳,愁而未央,好操心的大夫啊,你总是这么愁容满面吗 “宿贤卿找过我,他不肯放弃,仍希望你回到他身边。” “我不可能帮助他。” “但你了解他的手段,一旦锁定目标,便会不惜代价。除非你隐姓埋名,从此不问世事,让他找不到你。” 退隐哈,我隐过了,隐到连最后的族人也失去 “我该离开了,薄情馆才是我的家。” “慕容” “未央,多谢你” 千言万语,万语千言,最后能出口的,不过一声叹息。 薄情馆才是我的家,我的基业,我的一切。 因为我本就孑然一身,一无所有。 薄情馆的掌柜迎了出来“馆主,你回来了” 在这样一无所有的感伤时刻,看到富长贵那张招财进宝的脸,竟让人格外生出一份温暖之感。 “我还以为,所有的人都离开了” “馆主你说过薄情馆存在一日,灯火就不能灭,我这个掌柜怎么能不顾着这几盏灯”富掌柜看起来仍是那样精神饱满,“馆主你不用担心,虽然现在的生意是差了一点,不过馆主既然回来了,慢慢经营,薄情馆一定会恢复昔日的风光” “哈” 有时候想想,或许只有像他这样简单纯粹,只知道认真过好每一天的人,才是真正百折不挠的坚强吧。 碎云天河。 山洞之内,剑之初带来了愁未央。 “她的情况比我所想严重” 愁大夫面色严峻地号脉施针,昏睡中的玉辞心皱眉轻哼,呼出一口浊气。 “见效了” “我只能暂时舒缓她之痛苦。”医者无奈地击碎剑客的期望,“她体内真元如烈焰焚烧,且有向外扩散的趋势,这种手段,是何人所为” 剑之初咬牙“魔王子” “可有救命之方” “解铃还须系铃人。” “他是虐人为乐的魔头,能杀而不杀,恐怕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愁大夫,真没其他方法吗” “若是有足够的时间,吾或许有办法炼制丹药,但是,她根本等不到那个时候” 剑之初闻言,踉跄退了一步。 “我不会让她死” 剑客的声音,带上了破釜沉舟的决然,听得愁未央心头一紧。 “你要去找魔王子” “是。” “如果他布下罗网,等你去送死呢” “那我也必须去。” 看着剑之初那坚定的神情,愁未央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觉得胸闷异常。 一个这样,两个也这样 “愁大夫,多谢你” 谢我什么呢我真正有帮上什么忙吗你也是,慕容也是,我真的帮到你们了吗 “若有需要,风回小苑随时恭候。” 最后,我也只能远远等着,看着,看着你们伤痕累累。 大夫还没走,请大夫的人,心思早已全扑在了伤患身上。 “你等我,我一定会救你” 床上的玉辞心沉沉好眠,一夜无梦。 火宅佛狱。 寒烟翠的草庐,将是她与魔王子的婚房。 “迦陵。” “趁他不在,快走” 无论如何推宫过血,麻木的四肢仍旧无法移动分毫。 “没办法,这是他独门的咒术,没与他相等的根基,你解不开。” “吾带你走” “迦陵,我不能走,他我太了解他了,我一走,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恐怖的事情来” “戢武王会保护你爱的那个女人。” “不只是因为这样,迦陵,我们逃不了,”与迦陵的焦急相比,寒烟翠显得格外平静,“在你送我离开佛狱之前,他就会追上我们,这仍是相同的结果。迦陵,逃走是徒劳无功的事情。” “你真要让他” 那两个字,守护者似是用尽全身力气也说不出来。 “还有一个方法,你知道的” “不” “迦陵,我求你” “不你” “我早知道你对我的感情。” 极度的情绪波动,让守护者的面部肌肉似乎都已扭曲,看起来竟显得有些狰狞。 “但是一颗心只能给一个人,湘灵是我此生所爱,所以对不起” 寒烟翠淡淡地笑着,那神态几乎已可称得上温柔。 “对不起,一直到最后,我仍对你这么残忍” “迦陵,拜托你,拜托你了” 守护者握紧的手在发抖,抖到他不得不用另一只手按住。 寒烟翠轻轻地说“拜托你,杀了我。” 良久的沉默,久到人心都冻成了冰。 冷冽的寒光闪过,锋利的枪尖,快到来不及感受痛苦。鲜艳的腥红蔓延,一滴晶莹的泪珠滑落眼角,连同那鲜活的生命一起,消失在血泊中。 “谢谢你,迦陵。” 安静的草庐,静得听不到心跳,唯有远远传来的风声,呼啸着,宛如哭号。 金色的光流涌动呼啸,沸腾一般分了开去,阴森的怨气牢牢堵在前方,怨灵们结成了团,翻滚撕扯,尖叫哭号。 赤红的魍魉背负着金色的少女,凛然无惧,飞速疾驰,流动的金芒宛如藤鞭利刃,为她开道。 怨灵鼓噪中,少女的声音如此清晰。 “都给我让开啊啊啊” 堕落天堂。 面对意外出现的人,魔王子露出了一丝惊愕,更多的,却是玩味。 “来的人,竟然是你啊” “剑之初”太息公护主而出,却显得有些色厉内荏,“你是如何闯过佛狱边界” “那种问题就别浪费时间问了,慈光之塔的惊叹,若是会被佛狱可爱的小花草与温柔的守将拦住,那才是笑话。” 不理会魔王子的调侃,剑之初单刀直入“蛾空邪火的解药。” “真直接,吾欣赏你的直接。” 凝渊的眼神不是欣赏,那是兴奋,仿佛苍蝇感觉到一直无懈可击的鸡蛋壳上,突然裂出了一条缝的那种兴奋。 “代价,想取得就要付出代价。这世上哪有不劳而获的幸福” “说出你的条件。” “啊,条件,多么功利,多么市侩,多么俗的词汇” “莫逼我走上极端。” 魔王子审视一般欣赏着剑客的怒火“温柔的人一旦愤怒,那将是燎原的火焰,剑之初,你的温柔已经压抑不了你的愤怒了吗” “交出解药” “你想要解药,为了玉辞心”魔王子歪着脑袋,“她跟你是什么关系你为何想救她啊,吾有很多很多的问题,很多很多的疑问” 凝渊板起了脸故作严肃“但是,吾一点也不想知道答案。” 赤睛实在忍不住“你不用自问自答,浪费时间。” 长久以来的形影不离,已经可以让凝渊将副体的吐槽视做无物,魔王子绷着一张怎么看怎么假的正经脸,丝毫不受影响地接下去“吾要的答案只有,你肯为她死吗” “什么意思” “你爱上她了。” 不是问句,是肯定句,凝渊并不需要听到剑客的回答。 “不怪你,这么出色的女人,连吾也心动。” “就算只是朋友,剑之初也不会坐视你伤害她” “那如果是慕容情,你也会愿意为他死吗” “会。” 魔王子“噗嗤”一声笑开了“赤睛,是吾的错觉吗方才,他好像有一瞬间的迟疑” 赤睛“吾不发表意见。” 剑之初“你的话太多了。” 赤睛颔首“吾赞同” 不得不说,这一对初次合作的吐槽搭档,配合得还真默契。 “好吧。”魔王子妥协似的揉揉额头,“总之,你爱她,就让吾这样判定吧。但爱是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你如何证明它的存在” 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爱,发自内心的感情。相信的人,不需要证明;不相信的人,无论如何证明,都不相信。 否定一切的恶魔,用无比空虚的嘲笑,鄙夷世间。 “你要怎么证明用生命吗” “你想怎样” “吾很宽容,非常宽容,吾愿意给你一个机会。”凝渊把玩着手上一只小小的瓷瓶,“如果只有一颗药丹,你与她只能活一个,你会选择救谁” “这个古老而直接的问题,吾能在你的身上,找到答案吗” “接下解药与蛾空邪火,当然,你不能运功抵御,然后,你就可以走了。” “可以。” “蛾空邪火,并非以死为伤害,而是以死为救赎。严格讲,从没人死在这一招之下,他们都是忍受不了死前五脏俱焚的痛苦,自尽而亡。” “凌虐人的邪功” 魔王子皱皱鼻子,伤心似的哀叹“为何对吾好意的提醒这样恶言以对吾脆弱的情感,禁不起一丝伤害啊” “先将解药交出。” 白玉瓷瓶,红蜡封口,剑之初抬手接下,小心翼翼纳入怀中。 “动手吧。” 火蛾盘旋飞舞,悠悠飘荡,缓缓落在剑之初胸口,就像蝴蝶落上盛开的花朵。 剑之初一声闷哼,滑退数步,嘴角溢出一缕血丝。然而剑客双手环抱,深深吐纳了几次,几息之间,便已恢复宁定。 “竟然能压下蛾空邪火的炎气,你的极心禅剑果然不凡,但你能支持多久” “无须你费心。” 太息公扬袖欲杀“中了王的蛾空邪火,你还想安然离开” “哼” 一声轻哼,剑气掠过,几丝鬓发落下邪玉明妃颊边。 “废你武功再离开佛狱,于我,举手之间” “哎呀,生气了。”魔王子抚唇笑道,“伟大的爱情牺牲者,你愤怒的情绪令吾激赏。再会了,希望还有机会再会。” “魔王子,我们两人的战争,现在才刚刚开始” 魔王子轻笑着看负伤的剑客越去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 “太息公。” “是。” “派人告知集境,剑之初受伤了。” “剑之初啊,吾投下一颗石头,期待随后的波澜,你,能让吾看到什么样的变化” 魔王子“嘻嘻咯咯”地笑出了声,分外渗人,连一向淡定的赤睛,都听得皱起了眉。 “证明给吾看,为你那可悲又可笑的爱情,你能牺牲多少噗呵呵呵” 金色的少女扑入血泊之中,曾经鲜艳娇媚的人儿,此刻已然苍白冰冷,不见丝毫生机。 “翠姐姐呜呜翠姐姐” 生在杀戮碎岛,一直不知道自己属于什么样的存在,直到遇见了她,是她让我知晓,人生还有另一种活法。我依赖着她,安享着她的付出,却不知不觉间,辜负了她的心情。我无法负担她的心情。 我好自私好自私 “恩情恩情,有情便不为恩,因为付出了,就不需要回报。” “你忠于自己的情感,我也忠于自己的情感,感情的路上,我们都坚持已见。” “不要再为他流泪,因为这世上,只有我会为你心疼。” “别怕,我会保护你。” 保护我,都是为了保护我 以为回到杀戮碎岛,一切便已远去,无须再尝到生离死别,千帆尽处,至少还有你,能一直在我身边。 想不到 这是不是我的报应因为我辜负的太多,所以注定要看着重要的人一个个离我远去 “我不要我不要你死你要活着,就算我不能回应你的感情,也请你好好活着,不要离开我” 天源不是私物,祭者的能力,若用于一己之私,必受天谴。 我会有报应的,一定会有报应的。 血泊之上泛起一层金光,魍魉巨鱼现出虚影,柔柔圈住紧密无间的两具躯体,湘灵牢牢抱紧寒烟翠冰冷的身体,抱得那样紧,像是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血肉里。 祭司的资格,祭者的使命,四魌界的存亡,都不重要了。 所有的报应,让我来承受,任何的代价,我都愿付出。自私也好,执着也好,请让她活 请让她活下来 光芒过后,屋内再次陷入一片阴暗。火宅佛狱不见阳光,一年到头,总是阴暗的。阴暗得让满床满地的鲜红血泊,都显出一种诡异的黑紫色。 在这一片黑紫的血色里,碧绿的小小玉珠,不知被谁遗忘在角落里,沾染了满满的血污,显得肮脏又可怜。 自然,无人注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2章 71 火宅佛狱。 没有凤冠霞披,没有喜烛喜帐,魔王子连衣服都没换,随便哼了两句就算是拜过了堂,拉起赤睛的袖子,乐颠颠直奔今夜的主题,洞房。 “吉时到了,今天可是吾的新婚之夜,太息公,你不给吾一点祝福吗” 太息公“” 魔王子“嫉妒,人类最原始的心思,无论男女,一样沉重。” 太息公在凝渊灼灼的眼神注视下,十分不情愿地憋出一句“祝你们百年好合。” 凝渊友情提示“还有早生贵子。” 太息公咬着牙“早生贵子。” “很好。”魔王子转向被扯着袖子拖来,面色铁青的副体“赤睛,你也说两句吧。” 赤睛“希望你如愿以偿。” 凝渊“只有一句” 赤睛“希望你如愿以偿。” 凝渊“还是只有一句。” 赤睛“吾讲两次了。” 凝渊“” “算了,随便吧,”魔王子宽容地笑了笑,表现得简直就像个真正迫不及待的新郎倌,“美丽的新娘,吾来了迦陵,陪吾去小妹的房间。” 守护者似是有些精神恍惚,行尸走肉般,竟是听而未闻。 魔王子也不着恼,反倒耐着性子又唤了一次。迦陵一惊,如梦初醒,一时失魂落魄。 “迦陵,”魔王子宽厚地笑着,“今天可是吾为你精心准备的日子,你怎能不来呢” “迦陵遵命。” 佛狱王女的居所,寒烟翠的小屋,简陋的草庐。 说是婚房,却没人有闲心布置,还是凝渊左看右看觉得不像样,拿了太息公的胭脂在门上写了个“喜”字,才勉强有了点鲜亮的颜色。不过某只怪胎爱好一向与众不同,写得不是通常的双喜花样,而是个单“喜”,所以,还是不伦不类。 三个大男人停在洞房门口,盯着那不伦不类的鲜红单喜,发呆。魔王子不动,另外两只也不动。 良久,守护者开口道“需要替你开门吗” “替吾开门何必呢”魔王子十分无辜地眨眨眼睛,“这是你的好日子,吾决定,将小妹许配给你。” 迦陵身躯一震。 “想不到吧,这是吾特地为你精心准备的礼物,惊喜吗” 凝渊就像准备了生日礼物想送给最要好的朋友,偏偏又藏起来只等突然吓他一跳的损友一样,开心又得意地这样说。 “你看,吾也是会体恤下属的人。” 凝渊的脸上写满了“看我多么温柔多么体贴多么善解人意快夸奖我夸奖我夸奖我吧”的表情,看起来十足滑稽搞笑,但是在场的人,除了他,谁也笑不出来。 “这不可能” 迦陵低沉的惊喝,近乎悲怆。 “怎会不可能小翠是吾的亲小妹,吾岂会真的逆伦这不过是吾小小的玩笑,让你们惊喜的玩笑。进去吧,迦陵,这是吾赠送给你的礼物,祝贺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凝渊非常真诚,甚至真诚得有些献媚。面对着殷勤的魔王子,迦陵僵硬得好似变成了石像。 “羞怯了吗”凝渊笑得眉梢眼角俱是喜气,“来,让吾替你开门。” 门开,一地血迹。 只有血迹。 “小妹,小妹,你怎么不见了怎么会啊” 担心的台词,配上凝渊眉梢还没消退的喜气,格外不相称,听来宛如魔音,刺耳得很。 “这么多血,不论谁流了这么多血,应该都活不了了。吾的小妹啊,你死得苦状万分。”魔王子嘴里哀悼,面上的笑纹却更明显,“迦陵,这是怎样一回事” “死都死了,连尸体也不愿意让吾看见吗啊,到底是谁忍心下这种毒手罢了,冤冤相报何时了,吾也无意追究。迦陵,小妹的尸体就由你去找回,记得好好安葬。” 唱念做打一应俱全,这一台大戏,凝渊一个人演得开心。 “赤睛,我们离开吧。”魔王子低眉掩口,再也忍不住似的笑出了声,“噗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张狂的笑声,不啻于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守护者在手,一声狂吼,直取魔王子。 枪尖停在魔王子后颈,一寸也不能再进,赤睛静静站着,位置却换到了守护者身侧。身侧,一臂之距,一击就能绝杀的位置。 魔王子呢喃的话语,悠悠荡荡飘出来“迦陵啊,爱也失去,义也失去,再失去仅存的愚忠,你那残破的灵魂,就再无信念可以支撑了。你要对王动手吗你准备背叛佛狱吗你真要这样做” 守护者的声音,宛如野兽垂死的挣扎悲鸣“她是你的小妹她是你的小妹啊” 魔王子轻轻一指,弹开了颈边的枪尖“是啊,那又如何血缘,不过是一个古老的藉口,用来找寻最初的利用对象。因为帮助亲人的人也希望被亲人帮助,所以彼此利用。” 人生导师凝渊认真地开始授课“仔细想想,用你微薄的智慧想想,生你的人生了另一个人,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魔王子” “杀害小妹的人不是吾,你该将你一身的愤怒宣泄到凶手身上。这才是复仇。当然你也可以选择迁怒,偷盗尸体的人,就是个不错的迁怒对象。” “不过,这两个对象或许是同一个也说不定。” 魔王子,聪明睿智又残忍的魔王子。 “小妹的后事就交你了。赤睛,我们走吧。” 赤睛没有理他,凝渊也没有在意。满地鲜血的小屋里,守护者崩溃般缓缓跪倒,泪落无声。观察者静静伫立,冷眼旁观,面上的神情,悲喜难辨。 树林边,魔王子欺负着花花草草,把佛狱里好不容易绽出的几颗青芽儿,一个个踩得东倒西歪,乐此不疲。 穿着一身白的赤睛,好像幽灵一样无声无息飘过来,静静地看。 “你出来了啊。” “你的目的达成了。” “嗯。” “迦陵痛苦的模样让你欣喜了多久” “一瞬间。” 只有一瞬间,守护者的枪尖忍无可忍刺出的一瞬间,凝渊放松身体,毫不抵挡,等待那中的一瞬间。 赤睛可以肯定,若非迦陵的愚忠令他无法将这一枪完全刺出,凝渊的喉咙上,一定会多个血洞。 “你的心思,永远不务正业。” “每一个人都有信念,吾之信念,就是摧毁他们的信念。” “这有什么乐趣” 凝渊惊奇“你知道什么是乐趣” 赤睛沉默。 “这个世界太荒谬了,真理与真理相悖,箴言与箴言冲突,每一个人都沉溺在谎言中,但是除了吾,没人了解。” “挑战规范,崩坏道德,你可知你有多荒唐” “吾还会更荒唐。” “你真是惹人厌恶。” “不要紧,他们会原谅吾。” “哪来的自信” “因为吾俊美无双的脸容啊。” “哈。” 他是这样的一只怪物,他的灵魂宛如坠入无尽深渊,他的内心空无一物。他没有信念,也不需要信念;他没有感情,也不需要感情;他没有支撑,也不需要支撑。他可以变成任何东西,伪装成任何一种行为模式,只要他想。但他的本质,其实什么都不是。 什么都不是 他是虚无,黑洞一样的虚无。当你被他吸引,被他捕获,粉身碎骨以后,仅剩的渣滓都灰化消失,黑洞还是一样空虚,连一丝痕迹都不会留下。 没人能进入他的心底,因为,他根本没有心。 他甚至不能理解心是什么东西。 “你真是令人厌恶。” “这句话你讲过了。” “吾还可以多讲几遍。” “是好话就别讲第二遍,变成啰嗦的老头子就不好了。” “吾会等着看,看你的结局。” “吾的结局可能你还要等很久。” “也许不会太久。” “你真乐观。” “什么是乐观” “无能为力的时候安慰自己的药物。” “嗯,或许吧。” “哈,你居然承认了呢。” 坠入无尽深渊的灵魂,会怎样反噬这具肉身 爱上了这样一只没有心的怪物,又该如何拯救自己的灵魂 凝渊蹦蹦跳跳继续折磨花草,天真得就像个孩子,赤睛站在原地,下意识地抚上心口。 那里,贴身放着一颗玉珠。 莹碧的玉珠,不知是谁想要将它雕成百合花的形状,可惜拙劣的刀功只刻出了几片不甚清晰的花瓣,便被丢弃在了血泊里。沾染浸透的血沁,仿佛花心刺出的一缕伤痕,再也擦之不去。 宛如刻印在心里的伤痕,再也消之不去。 碎云天河。 玉辞心悠悠醒转,正见着腼腆的剑客一改往日腼腆,扶她起来的动作,温柔中透着不可拒绝的坚持。 “呃剑之初” 刚睡醒的玉姑娘,还有一点迷糊。 “这是解药,快服下” 出于对剑客人品的信任和未清醒状态的低血压,玉辞心吃药吃得格外乖顺。 药一入口,人立刻完全清醒,恨不得跑出门吐上三圈。 尼玛这啥玩意儿太特么难喝了 玉辞心苦着一张脸推开药瓶,血压瞬间回升至正常值,眼神清明,精神得像个刚炒出锅的豆子。 “服药之后,吾要以极心禅剑替你逼出邪火。你知道该怎样做。” 能先给杯水漱口不玉辞心举目四顾,愣是连只茶壶都没找到,只好摸摸鼻子,盘腿而坐,抱元守一。 剑之初低喝一声,指剑运化,周围气流旋走,地上砂石受到牵引,拢聚成万千细剑,旋绕在二人周身。 沙剑夹带沛然内息,一股谦冲平和的力量,灌入玉辞心体内。玉辞心也同时导引体内邪火,逐渐逼至一点。 邪火出体,着地即燃,火光映照着剑之初脸上不正常的潮红之色,剑客嘴角溢出缕缕鲜血,更显妖异。 “呃” 身负重伤,又催内元,剑之初眼前一阵朦胧,强支的身躯已渐渐承受不住。然而玉辞心运功疗伤,正是不能惊扰之刻,剑客勉力支持,步出洞外,熄掉地上火焰,盘膝坐下,运功抵御邪火噬心。 等玉辞心疗伤疗得差不多,出来打水漱口顺便洗把脸的时候,正好看见剑之初一阵摇晃,不支软倒。 有些人就是动手比动脑快,反应过来之前,玉姑娘已经一把把剑客接在怀里了。 剑之初浑身滚烫,一张脸烧得红艳艳的,目光迷蒙,眼波含水,端的是一副秀色可餐的媚态。 剑客虚软地抬手抚上女子的颊边“你恢复了” 玉辞心皱着眉头,手心搭上剑客额头试体温,一摸之下烫得一缩手,靠啊快熟了有木有 “你找了魔王子你与他做了怎样的交易” “很多年了我找你,很久很久” 得,烧糊涂了已经 “别再离开我” 青年热烫的身躯软软地贴上来,两条手臂钢箍似的圈紧。胸膛贴着胸膛,心跳连着心跳,呼吸交着呼吸。玉辞心甚至能感觉到,剑之初微凸的下颌骨杠痛了她的肩膀。 莫名的,就有些恐慌。 “喂” 身体毫无空隙,热度隔着菲薄的衣衫传过来,染得玉辞心面上亦透了一层粉红。似被那烫人的热情感染一般,不曾经过人事的少女只觉从腹底升起了一团火焰,直延烧到心底。不似邪火那般灼热伤人,却温温麻麻,丝丝纠缠,只把整个人,都烘烤得酥酥软软。 “我对你” 青年的呢喃响在耳边,柔软的唇瓣不经意间,擦过耳廓 玉辞心一个激灵,反射性地就是一推一甩,剑之初的身体像断线的风筝一样,一下子就给扔了出去,好死不死,正好对着瀑布方向,于是剑客就这么一直飞出了崖边平台,直直地向着瀑布底下摔了下去。 瀑布下面,通常都是水潭,还都是那种潭水颇深,有些漩涡,掉下去不怎么容易浮起来的水潭 坏菜了玉辞心赶紧跟着跳下去捞人。 所以说有些人就是手脚比脑子快,玉姑娘冲动之下,完全忘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她,不会游泳。 一个岛国生岛国长的王,居然是只旱鸭子,这听起来似乎不可思议,但是仔细想想,又实在是情理之中的事。戢武的身份,洗澡都不敢要人伺候,怎有可能脱得清凉凉的下河游泳从小到大她就没玩过水当王的人,又不需要摸海养家,水性,不属于必备技能。 于是,英雄救美的结果变成了这样。 剑之初“玉姑娘,你没事吧” 玉辞心“咳咳咳咳” 剑之初“小心受寒,吾去生火为你烘干衣衫” 玉辞心冷着脸,脚下一绊,虚弱的青年就又滑进了水里。 发烧嘛,潭水挺凉,正好降温。 剑之初缩在水里,忐忑不安地不敢上岸,眼神飘天飘地飘潭水,就是不肯飘到玉辞心身上,脸上也不知是烧的还是羞的,红得像两瓣大苹果。 “姑娘方才抱歉” 支支吾吾,千言万语,只有一句抱歉说得连贯。玉辞心看着青年那副认打认罚的模样,突然觉得,或许雅狄王年轻的时候,就是这么哄妹子的。 真是不要太喜感 简直喜感到让人纠结的地步。 其实,玉辞心已经感觉到了,有些事情不那么对劲。 就算再怎么纯洁怎么不经人事,装了这么多年的男人,男女之事也不可能一点不懂,何况玉辞心本就不是什么纯洁无瑕的闺阁少女。她那德性,跟节操两字是沾不上边的。 所以,固然她还没有实际经验,理论经验,却是十分丰富。 她很清楚,身体里那股突如其来的燥热是什么,而且她更清楚,一盆凉水浇上身,啥火都该熄了,何况浑身湿透泡冷水泡成她这款。 就算是只种猪,这时候也发不了情 但是身体里的燥热并没有一点消退的迹象 玉辞心知道自己不是种猪,或许自制力有些差,但是绝没有欲求不满到这种程度,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药有问题。 下五门的龌龊手段,凝渊用得出来,让人意外的是,居然不是封喉剧毒,而是催情的药 魔王子啊魔王子,你啥时候改了爱好,喜欢上当媒婆了还是你觉得,这种处境,就能让我进退两难 玉辞心看着水潭里含羞带怯的剑之初。 呵呵,是了,这份药下在我身上,为难的是剑之初。 干你妹为难剑之初你丫给我下药 玉辞心愤怒地竖起一根中指,骂完了才想起来,凝渊的妹,好像的确是自己的老婆来着 满腹心事,汇聚出口,也只有两个字。 “我艹” 怒气冲冲的玉辞心揪住剑之初的领子,一把把人从水里拎出来。 “玉姑娘” 剑之初还处在烧得心火迷蒙的状态,很明显,冷水也不过只是暂时帮助他维持了一点点清醒。 “刚刚你脑子发昏了是吧” “我呃吾” “支支吾吾你妹洗干净了没” “诶” 剑之初一时呆楞,睁大的眼睛,格外水润润,看起来就像是很好欺负的某种小动物。 玉辞心伸手按住剑客的后脑,对着那张唇红齿白的嘴,干脆地吻了上去。 “刚刚你发昏,现在,轮到我发昏了。” 不就是叉药嘛怕你不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3章 72 一夕失控,意乱情迷。 有一件事可以肯定,那就是初哥的确是真真正正的初哥,热情十足,技巧生涩,神马小雨伞体外排精事后药等等等等,完全不晓得。而理论经验丰富的某人,丰富的也就只有理论经验,都说是意乱情迷了,哪里还想得起来 所以,热情消退,理智回笼,激情过后的某只,直接悔青了肠子。 更惨的是,她对面可就是即鹿的牌位呢雅狄王的生之卷就放在眼前呢她当着人亲爹亲妈的面,把人拆吃下肚,吃干抹净连骨头都没收拾呢 严格来说,这货还算是自个儿同父异母的兄弟 “无颜见江东父老啊” 玉姑娘掩面低嚎,从手指缝里,叹出一句古往今来霸主们通用的经典哀吟。 “玉姑娘”剑之初似是难以启齿,犹豫了数次,终是咬了咬牙,沉声开口,“给我一点时间,我” “等会再说。”玉辞心干脆地打断他,抓起方才混乱中随手乱丢的衣服,“我先洗澡。” 好姑娘,都是很爱干净的 碎云天河不是薄情馆,当然没有现成热水。事实上玉辞心连烧水的锅都没找到,更别说澡盆毛巾肥皂沐浴乳。喂喂不要乱入啊,不是用皂角吗某碎岛之王怒瞪姐这么飘逸的头发你敢给姐用皂角某只作者跪姐您想用啥就用啥啊,小的啥也没说,小的这就给您买香波去,飘柔的成不 洗了个冷水澡顺便洗完衣服还得用内力烘干的某人表示,这种爱的初体验,也实在太特么苦逼了一点吧不行,这地方绝对不能住,条件太差了 因陋就简整理完个人卫生,坐下来,开始谈正题。该做的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一夜情男女所必须面对的恒古不变的命题,今后,如何收拾 “玉姑娘” 单纯的剑之初,真是一张嘴就能猜到他想说啥。 “你想说,让吾给你时间,等你解去身上蛾空邪火之伤,便要谈论婚嫁,是吗” 剑之初百感交集,再度晕红了脸颊,却是坚定地点了点头,然后,那小脑袋就没再抬起来了。 买萌神马的是犯规啊犯规 “咳咳”玉辞心清清嗓子,压下脑中让人脸红心跳的某些联想,正色说道,“想法很好,可是,我有说过我肯嫁你吗” “玉姑娘我” 剑之初惶急抬头,唤了一嗓子,便又卡了壳儿。 是啊,不卡壳,他又能说什么呢 玉辞心叹了口气接下去“你不用担心,我会替你取回蛾空邪火的解药。” “我不能让你冒险” “放心,有了上次的经验,我会多加防范,但是你必须答应吾一个条件” “我不会拒绝你任何要求。” “昨天晚上的事情,你就当成是一场美丽的春梦,梦醒了,就忘了吧。” 剑之初惊愕“你你说什么” “我说,昨晚的事情是个意外,忘了吧。” “玉姑娘” 剑之初的表情,让玉辞心深深觉得,自己真是渣啊 “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世界,这场意外的交叉,最后终究是越行越远,所以” “我做不到” “没关系,我做得到。” “你”剑之初欲起身挽留,却是脚下一软,抚胸坐倒。 拜托你不要一副想哭的表情啊,这边更想哭好不好,到底吃亏的是谁啊 “我会取回解药这个就这样那个再见。” 某人摸摸鼻子,转身落跑。 剑之初一下扯住了玉姑娘的衣袖,那嗓音软软润润,几乎带着水声“你真想离开” “剑之初,我总要离开的,缘尽莫求,强求无用。” 剑之初心绪震荡,引动体内邪火之伤,霎时唇角就见了红。 “你呃你真要离开” 玉辞心皱眉“收敛心神否则你压不住邪火攻心” 剑之初抓着玉辞心的衣服,死活不肯松手“你呃噗” 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溅上石壁,竟是“嗤”地一声瞬间干涸,邪火热度可见一斑。淬火也没有这么快的,魔王子这套功夫是专职烧锅炉的吗 剑之初心神俱震之下,再也压不住邪火攻心,一口血吐出,人便立时晕了过去。 玉辞心认命地把剑之初抱起来往背上扛,也不能真把他扔下不管不是得,还得给他找个大夫。这事儿整的,真心悲催 唉,算了,顺便再开副避孕药吧。 破军府。 数度交锋,军督险胜惜夫人之谋略,略城,终成一座空城。 千叶传奇“军督无恙” 烨世兵权“以小博大,让吾惊险一回,仍是徒劳无功。” 千叶传奇颔首“看来惜夫人要转移阵地,略城算是被放弃了。” “下一步” “佛狱送来一信,请军督过目。” “嗯” 见军督神色有异,弑道侯不由得开口问道“魔王子传来怎样的消息” 烨世兵权笑得张扬“剑之初在佛狱进行的交易内容。” “哦” “传令下去,全军备战” “但军督的伤势” “无妨,”手按刀柄,虓眼军督煞气尽显,“因为剑之初,伤的比吾更重十倍” 荒野之上,玉辞心急急奔走,突然,背后风声劲急,一箭贯来。 “弑灵破空。” “嗯”玉辞心旋身单掌接下,神色一凛,“放肆” 集境三雄率人杀到,片刻之间,已成包围之势。 烨世兵权大步上前,语带霸气“放下剑之初,你,可以走” “哦,你是集境那个穿军装的。”玉辞心“噗嗤”一声愣是气乐了“谁叫你这个时候来找抽的” 集境军雄长刀出鞘“或者,你要和剑之初一同死在此地” 玉辞心放下背上昏沉的人,傲然迎战“错误的人出现在错误的时刻,姐正火大,识相的,快滚” “你的狂,吾用实力反驳” 烨世兵权军刀高举,霎时电流爆窜。 “独日武典最上式,玄之诀” 一旁千叶传奇与弑道侯立刻合招以应。 “归灵殛日。” “灭元神枪。” 远处山石之上,撒手慈悲远远旁观,念念有词“戢武王的使者,这一场杀局,你又要如何应对” 就在集境三雄即将出招之际,突然寒气乍临,冰柱从天而降,漫野飞雪,遍地凝霜。 玉辞心一掌向天,一掌指地,天地呼应,苍穹俱废。 “废天地,灭生灵,神裂歇宁清。” 集境三人同时内息一滞,竟是无能抵御,废字卷初现苦境,如摧枯拉朽,弑道侯首当其冲,冰冻碎裂而亡,烨世兵权与千叶传奇亦随即负伤。 集境军雄当机立断“退” 霎时人退如潮水,破军府人马留下一地死尸,仓皇而去。 “啧,想不到啊”远处撒手慈悲牙疼似的皱起了腮帮,“难道玉辞心真是赶紧回报师尹。” 这边玉辞心扶起剑之初,亦是十分头痛。既有追兵,医邪那里自然不能去了。难道要去找愁未央跟他说“我不小心把剑之初睡了麻烦你给我准备一下事后药”吗这太伤人了吧 还有追兵,我也不能一直把这个伤患带在身边保护呐冤大头,我需要一个冤大头 “罢了,先往薄情馆。” 慕容馆主,决定就是你了。你要怨,就怨自己交友不慎吧。 薄情馆。 玉辞心进门就喊“慕容情。” 馆主应声而出,一眼之下大惊失色“啊,剑之初他怎会伤的这么重” 玉辞心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他为解我身上的伤势,与魔王子交易,身受蛾空邪火,加上不久之前,集境大军趁他伤重前来围杀,连番打击,我只好带他来找你。” “烨世兵权也想趁人之危,哼富长贵,马上请愁未央过来。” “没用的,愁先生曾诊视过此招,也是爱莫能助。” “什么”慕容情立时乱了方寸。 “劳烦你先安置剑之初,解药之事,我会设法。” “你要如何设法”慕容情闻言皱眉,“他竟然为你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玉辞心眼神示意,富长贵乖觉,抱了剑之初便先行下去安顿。 玉辞心叹道“唉,害他受苦,非吾本意。慕容情,吾现在时间不多,有件事情必须对你说明。” “嗯请说。” “吾乃是杀戮碎岛戢武王之特使,奉命前来苦境调查雅狄王与兵甲武经之秘密,现今时限已到,吾必须先回杀戮碎岛复命,迫不得已,剑之初请你照顾。” “他是吾之挚友,照顾他是吾应尽之责。但为了他的伤势,必要再与魔王子一会。” “你也知魔王子之手段,不可能轻易妥协,你此去必然无功。吾可以请求戢武王,借重他之势力对魔王子施压,设法讨取解药。” “戢武王与他非亲非故,你要如何说动” “若吾无能说动戢武王,又怎能受他委以重任,来到苦境这一点你无需担心。只是” “只是什么” 玉辞心欲言又止,十分踌躇。 “姑娘有话直说无妨。” “吾知晓在薄情馆十个房间内,有与兵甲武经相关的秘密,不知是否能让吾一观” “嗯” “不瞒馆主,此秘密之内容吾已猜到,当是与剑之初身世有关,今日一睹,不过为求确认。” “只要能救剑之初,兵甲武经的秘密又算得了什么只是姑娘得知剑之初身世,与解他身上伤势又有何关” “无关。” “嗯”慕容情眉间已染薄怒。 “此乃吾身至苦境所负之任务,任务未成,有何颜面向戢武王要求恩惠” “姑娘行事,总是这般莫测高深。”慕容情眉头紧锁,语带怀疑,“听说女人在杀戮碎岛毫无地位,我如何能相信你” “凡事总有例外,吾如今站在这里,便是最好的证明。” “罢了,能救剑之初,再多的风险都值得一试。跟我来吧。” 兵甲武经的秘密,说起来神秘非常,实际,不过一段难得的父子回忆而已。 玉辞心观之,轻叹一声“唉,果然如此。” “姑娘任务达成,还望速去速回。” 慕容馆主送客之意明显,奈何,客人却是欲语还休,不急着走。 “不知此内容,馆主可曾看过,可知其意义” “吾不知。” “唉,料以剑之初个性,此事他定不会宣扬,只是如今杀劫临身,馆主不知个中缘由,只怕多有不便” 沉吟片刻,玉辞心似是下定决心“罢了,吾便将此事告知馆主。” “剑之初乃是雅狄王之私生子。” “嗯”慕容情不解,“姑娘此言何意” “馆主是聪明人,吾这样讲,馆主便明白了,”玉辞心坦然而言,“雅狄王乃是杀戮碎岛之先王,戢武王之父。” “啊”慕容情一声惊呼,看情形,果然明白了。 “以戢武王之个性,断不会趁人之危,知他伤势,必会为之取药,但” “但伤势一解,便是杀局吗”举一反三,不愧是慕容馆主。 玉辞心点头道“如此纠葛,事涉王位正统,已然不死不休,纵然戢武王不忍相逼,暗中利用剑之初身世混水摸鱼的投机者们,一样会处心积虑促成此战。恕吾直言,剑之初并无胜算。” “这” “若他自始至终隐姓埋名不入江湖,或可避开这个漩涡,可惜” “难怪他离开四魌界进入苦境,隐世多年,绝口不提他之过往” “现在说这些也都晚了,为今之计,吾只能尽力周延,若他肯归于戢武王麾下,或可避免同室操戈” “归于戢武王麾下哈,又岂知不是羊入虎口。姑娘,你,究竟将他置于何地” 慕容情已可算是在逼问了。 “吾将他置于何地,都须他自己愿意才行,慕容馆主如此问,又要吾如何作答”玉辞心语似无奈般叹道,“吾只知他今时处境,前狼后虎,强敌环伺,进一步退一步,皆是泥足深陷。而吾,身是碎岛之人,对他,吾,唉” 言尽于此,多说无益。 “吾不克久留,望自珍重,告辞。” 玉辞心决然而去,异域之客踏上归途,身后,留下多少涟漪。 慕容情沉沉低语“玉辞心,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似问天,似自问,然而人之面目何其之多,什么样的人,谁又能说得清 密林隐蔽处,撒手慈悲联络师尹。 “师尹,杀戮碎岛之遣使其真实身份确实让人震惊。” “嗯” “集境军督率领大军,围攻一卷冰雪与受重伤的剑之初。吾原以为集境胜券在握,不料一卷冰雪竟使起废之卷武功,重挫军督,大败集境人马。如此武功,四魌界中还能有谁” “哈哈哈”温润的文士声音难得笑得如此愉悦张扬,“看来杀戮碎岛不只是剑之初这个炸弹而已。雅狄王的后代,竟为杀戮碎岛带来如此精彩可期的未来” “师尹,咱们下一步要怎么做” “戢武王为王树大祭,闭关一个月,目前即将功成。吾要你用尽一切方法拖延住一卷冰雪行程,只要一个月满,戢武王未出关,事实昭然矣。” “是。” “戢武王、剑之初,王储风暴,王树信仰的危机,雅狄王,你能料到杀戮碎岛竟为了你之后代而看不到未来吗”温润的嗓音,透出的却是浓浓杀意,“是时候,再找衡岛大公子一会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4章 73 破军府。 “不可能绝不可能” “玉辞心再强,也不过与军督伯仲之间,就算是剑之初或魔王子,也不可能一招就击毙弑道侯,重创军督与吾。只有功体相克才能解释这种结果。” “只有一种可能,我们三人有一个共通点,这个共通点被玉辞心所掌握。” “独日武典,脱胎自四魌界的兵甲武经灵字卷。” “玉辞心正是来自四魌界,如果是这样,兵甲武经可能是一桩阴谋。” “了解原因,那就容易了。” “烨世兵权绝不受制于人” 自毁灵字卷根基,拼却功力受损,亦要放手争霸。 “吾还有昊苍玄诀,本身的修为,还有你的智慧” “玉辞心已经离开,剑之初在薄情馆,被慕容情保护。” “策师。” “她判断我们大败之后不敢轻犯,我们就反其道而行,用突袭取得战果。” “即刻开战。” 薄情馆。 慕容情正欲带剑之初往风回小苑暂避,岂料杀机突至,漫天箭雨挟带烈火,倾入薄情馆。 千叶传奇强势挡关“放下他,你还有活命的机会。” 慕容情背起剑之初,冷哼一声“凭你,还困不住吾。” 剑之初谓然低叹“抱歉,慕容情,抱歉。” “这些话,等你活下来再说。” 这一路,血雨腥风。 慕容馆主旧伤未愈,不耐久战,千叶传奇更非易与之辈,背负一人,处处受制,这一战,当真凶险万分。富长贵以命相搏,方为两人争得逃生之机。然而,太阳之子布置,岂止一道埋伏 数不清的杀手,数不清的飞箭,数不清的伏兵,慕容情已然战至疯狂,遍身血染,伤痕累累,早已分不清是敌人的血,还是自己的血。 “放我下來,”剑之初怕增加好友负担,不敢挣扎,已然语声哽咽,“這次我不能欠你” 慕容情急促的喘息中,却似带上了一抹快意“你不用欠,这,是我甘愿” “慕容情” 月照霜林,寒光凛冽,寒光中出现一道肃杀身影。前方,刀剑传奇,万古长空,仗剑执刀为礼。 “得罪了。” “只有你吗” 慕容情已然力竭,却是不甘示弱。 “还有我。” 身后,军督之左右手,影,持杖拦截后路。 “哈,好安排,好杀阵” 剑之初挣扎欲起“让吾帮你” 慕容情把乱动的好友按回去“你不能运功,我还撑得住。” 撑得住吗 凤凰折翼,命悬一线。 “你们没逃生的机会。杀” 危急之时,忽见四周白绫如雪交错,白影迷蒙中暗藏一股令人讶异的内劲,力阻杀机。 集境诸人一时受困,影拔出杖中藏剑,一击破开迷阵,却已不见了剑之初与慕容情。 “可恶” 风回小苑,愁未央救回两个伤患。 “不是说要退隐,怎又惹上了集境” 慕容情乖乖低头“抱歉,又要麻烦你了。” “算了,麻烦也麻烦成了习惯。” “剑之初的伤” “他暂时无恙,吾先处理你。” “蛾空邪火之招,若不设法化解,恐有性命之忧,你可有良策” “没有。” “啊,果然连你也没办法吗” “就算有,我现在也绝对不告诉你” “呃” “这一次,不把身上的伤彻底养好,你,你们俩,哪一个都不许出门” 脾气越好的人,一旦发起脾气来,越是招惹不得。 衡岛。 焦干的土地,埋葬多少枯骨断裂的岛树,映照多少血泪杀戮的一页撕下,换上一块镇魂石碑,压抑的沉冤,随风呜咽,如今,又有谁听得到 衡岛元别立在碑前,无声凭吊。 新树栽,旧人埋,一朝眼开百事哀。 “一笔淡抹,就能安慰所有的冤魂吗” “大公子” “这次是两个吗” “是,衡岛又死了两名耆老。” 身死魂消,碎岛习俗,树葬,是对死者最好的哀悼。 “大公子,老身有一言相劝” “我知晓你想劝什么,但,许多仇恨,不是一句放下,就能风轻云淡你看看现在的衡岛,像什么” “唉” “自玉珠树被拦腰斩断,岛上百物不长,衡岛的人只有日渐老化死亡,毫无新生,一块写满哀辞的石碑,就能弥补一切吗如何弥补弥补得了什么” “正因岛上已无新生,大公子你能自沉眠之中苏醒,更该珍惜。当日,玉珠树因你之苏醒而迸出新芽,却又因你离开衡岛而停止生长,这份新生的意义,绝非是报仇。大公子,你又何苦执着怨念” “不是我执着,而是你放得太轻易过去的衡岛子民,就是如你这般善良太过,才会一夕几近灭岛” “怪只怪天时错乱,让玉珠树无意吸收了王树之气,害王树凋零。王树若亡,王脉便断,杀戮碎岛焉能无主” “王树若亡,杀戮碎岛就会再生出一株王树,吸了王气的玉珠树即是。怀璧之罪,就是衡岛今日凄凉景况的主因为了王脉正统,杀衡岛数万无辜,子民之命,最终抵不过王权这就是口口声声守护杀戮碎岛的雅狄王” “唉,大公子,雅狄王已不在了,现在是戢武王时代,一直记得过去的惨状,等同于延迟痛苦加诸在咱们身上的时间。衡岛目前最应该做的,是找出让玉珠树再生的方法。这一叶新芽,带来的应该是希望,而不是仇恨” “不用再说了吾要一人在此,你退下吧” “唉” 缘鱼敲得念念在,念念在,情不改,怨不该,恨,又怎生埋 “再踏上此地,衰败景象依旧。这等滋味,谅必衡岛大公子更难释怀。” 香风阵阵,紫影翩翩,无衣师尹身到之处,当真涤尽了浊世滔滔污秽。 “师尹无需这般刺探,还是直说今天来意吧。” “仇恨蔽眼之人最容易为人所用,你真不想看清楚我的真心是什么吗或许看清楚了自己是受人利用,你就能自这仇恨中幡然醒悟。” “你不是真心帮助衡岛又如何我亦是利用着你的目的来进行我的目的,你我之间只是互相利用,一切后果我会自行担受。” “哈,大公子可记得日前吾对你提过那个足以动摇杀戮碎岛王权的秘密” “嗯师尹有何打算” “大公子,这打算怎会是在吾杀戮碎岛的王脉与王树殿之争,只欠点上燃药就能引爆。欲复仇的你该怎样做,难道还不够明白吗” “剑之初为雅狄王私生子一事,只是师尹单方面指证,缺乏证据,只能私下运作,将此丑闻漫延开来,有多少成效,我不能保证。” “大公子,你明知吾所言,乃是指另一件事,剑之初与之相比,微不足道。” “我至今不敢相信,这般疯狂的指证,竟是出自师尹之口。” “是不是疯狂的想法,你只要为吾引见王树殿长老,吾自有方法揭开谜团。” “王树殿长老从不轻易与殿外之人联系,引见恐有难度。” “那便安排吾与摄论太宫一会。” “不能。” “是不能还是不愿” “我不希望太宫知晓你我有所勾结。” “哈,玄觉养虎这步终究是走对了,只是你怎能期望你在磨牙的同时,养虎的人会全然无觉你已有咬人之心” “师尹不必多言挑拨,吾跟随太宫身边多年,王树殿之人对我必会有几分薄面相赏,引见之事,我或能一试。但,师尹有何证据” “一卷冰雪不久之前使出了废字卷的武功。” “啊,废字卷” “众所皆知,四魌界中,能使出废字卷者,除了雅狄王,就只有戢武王了。” “这一卷冰雪是一名女子啊这真有可能吗” “看来雅狄王为了巩固自己权位,掩盖了不只一桩秘密。当初王树所生必是孪生姐妹,你们杀戮碎岛以女为贱,雅狄王为压下舆论谴责,便将双胞之一当作男子抚养,欺瞒世人耳目。” “若真如此,雅狄王一念之差,将让戢武王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苦境方面,吾已在血闇沉渊排下杀阵,阻止一卷冰雪。此次求见长老团,明是以剑之初一事磋商,暗是要逼戢武王出关。若三十日期限已过,戢武王不曾出关,你便顺势带人前往血闇沉渊,一举揭穿戢武王的秘密。” “看来师尹已经安排妥当了。” “这就是报应,雅狄王的报应,王树殿的报应,是天在为衡岛讨回公道。事不宜迟,大公子,咱们即刻前往会见王树殿长老。” “好,我就为你引见。” 薄情馆里一番耽搁,已是迟了回程时刻,路上,玉辞心再不敢延误,急急奔若流星,骤然却遇黑衣人众挡关。 “嗯朋友,让一让可好” 众蒙面人摆开阵势“你天时有欠,休想过关。” “哼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好狗不挡路” 倾雪一摆,又是一场杀局将开。 以树生国,以树立王,王树殿,杀戮碎岛信仰中心,不可侵犯的神圣所在。 “是伴食尚论。” “吾有要事求见图悉大长老,请代为通报。” “是否有摄论太宫之令谕” “此事与太宫无涉。” “这” “吾乃无衣师尹,有关乎贵境之要事,需马上与图悉长老一晤。” “嗯是慈光之塔的师尹。” 一番吵闹,三长老自然难免惊动。 “恭迎长老。” 图悉长老捻着飘然长须,悠然踱出。 “无衣师尹” 血闇沉渊外,玉辞心不欲久战,仗恃身法迅捷,一沾即走,飘然脱出包围圈外,直奔五界路通道而去。 身影疾似流光,刹那冲入五界路中央通道,忽闻一阵轰然惊爆,夹杂一声惊呼,路口处,散碎衣袂飞扬飘落,人,未知生死。 王树殿。 “贵客来到,有失远迎,未知师尹为何而来” “图悉长老,吾有要事须马上与戢武王会晤,能否请长老代为安排” “嗯,祭天大典尚在进行,任何事皆不能打扰,恕吾必须婉拒师尹要求。” “就算吾所带来的消息事关雅狄王,关乎碎岛王权之正统,仍是不能通融吗” “碎岛王权岂是一名外人区区几句就能摇撼得了师尹莫浮言了。” “图悉长老,请让师尹一见王吧。” “伴食尚论,你虽是太宫亲信,举止烦请三思,祭天典礼是能如此轻率打断的吗你带着师尹越过重重驻兵太宫护你,你亦要懂得爱惜羽毛。” “衡岛临近慈光之塔,正逢我人在衡岛,师尹向吾说明其中利害,我认为此事事关重大,才冒险带师尹前来。” “什么样的利害关系值得你冒着私通外敌的罪名带师尹来此你要知晓,若吾有心追究,但此一项便可定你之罪” “属下不敢。”衡岛元别单膝跪地,“属下为碎岛安危计,师尹所带之消息确属紧要,请长老通融。” “长老,吾今日所带来之消息绝对值得伴食尚论冒险。” “师尹有何消息,不妨直说。” “此消息关系重大,恕吾必须亲见戢武王才能说明。图悉长老虽是王树殿之主,但终非杀戮碎岛之王,吾想还是请戢武王与吾一见。” “啊,摄论太宫。” 摄论太宫棘岛玄觉缓步行来,目光空茫应是不可视物的双眼,却是牢牢锁定了越境而来的慈光狡狐。 “无衣师尹。” 初次目睹碎岛赫赫有名的瞎眼太宫,无衣师尹亦是心头一凛。 棘岛玄觉缓慢但坚定地把跪着的伴食尚论拉起来“吾讲过,你除了王之外,任何人皆无须屈膝以对。” “太宫” “眼前便是摄论太宫吗吾无衣师尹久闻其名,今日有幸得见,果真气派非凡。” “师尹远道而来,亲驾至此,有失之处还请见谅,但碎岛十年一次的祭天大典怠忽不得。长老,王出关的时辰将至,咱们一同至祭天台外恭候吧。” “嗯。” “无衣师尹若有闲暇,不妨同来。” “请。” 祭天台,巍峨高耸入云,王树晶莹,似雪如冰。 祭天台下,众人屏息执礼以待,图悉长老祭舞而拜“四魌有灵,佑吾王树永世繁华” “恭迎圣王” “恭迎圣王” “恭迎圣王” 祭天台上,王树荧光闪耀,枝叶似在呼吸般舒展开来。 荧光的影子里,祭天双姬心急如焚。 “怎地还未回来” “快要来不及了” 王树树干忽的宛如水波荡漾,涟漪中,人影破浪而出,跌落在松软的土地上。 “啊王” 金发的少女顾不得爬起来,先查看身后拖出的一团模糊人形。剥开覆盖包裹的黏液,禳命女和碎岛王后,宛如初生婴儿般紧紧靠在一起。 “湘灵湘灵” 少女的呼喊焦急凄惶,带着哭音,然而沉睡的人,却无丝毫反应。 “王王女这” “王没时间了王啊” 磬音奏响,王树祭典,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5章 74 “王啊没时间了” “湘灵湘灵怎会” “王,无衣师尹已与长老们同至祭天台外,请王速速决断” “湘灵” 关键时刻,还是符应女当机立断,一把抢下了玉辞心手中的人。 “王女与王后我会照顾。王啊,无衣师尹已至,你真要在这最后关头功亏一篑吗” “王” 声声王呼,唤回惶急失控的心绪,理智渐渐清明,压下心痛与不安。肩上担负的碎岛,头上顶戴的王冠,责任,不容轻放。 再抬眼,已是眸色晶寒,杀伐决断。 “替吾更衣。” 戢武圣王,归还碎岛。 “双姬,符应,携王女与王后入宫,妥善安置。符应,之后请太宫入宫,元别交你。” “是。” “萤。” 黑衣的影卫,如同真正的影子一般无声现身。 “这一战,将是你扬名之战。” “嗯。” “开始了。” 诡计杀局,惊天阴谋,已开始了。 祭天台外,众人浩礼参拜,恭迎圣王。 石磬清音回响,宣告祭礼大成,众人无声屏息,浩瀚阵仗,隆重中透着威严。 图悉长老大礼参拜,高呼“恭迎戢武王。” 祭天台远远高耸,静悄悄地并无反应,沉默的压抑感,令人窒息。 无衣师尹唇边不由浮上一抹轻笑。 时刻已过,戢武王犹未出关,图悉长老的面色已不好看。 “祭礼时过,戢武王因何还不出关”无衣师尹语似关切,“莫非” 无人接腔,就连摄论太宫,都皱起了好看的眉。衡岛元别见了,心下没来由突地一乱,不由唤了一声“太宫。” 便是此时,一条伟岸身影,缓缓步出,碎岛圣王,挟满身冰雪之气,眸光沉郁,步伐坚定,不怒自威。 “恭迎圣王。” 无衣师尹闪烁的目光中,众人齐齐跪拜,恭迎碎岛之主。 “来人。”戢武王沉声开口,第一句便是杀气满溢,“将无衣师尹拿下。” 众人一时惊愕,竟是无人行动。 无衣师尹皱眉道“戢武王此言何意吾好意至此,本为通报一项至关重要之讯息” 戢武王对他的话听若未闻,兀自道“怎么没人动手吗吾还没死,便已无人将吾这个王放在眼内了吗” 王之暴怒,来得无端。 “嗯王”衡岛元别正欲屈膝上前,却是摄论太宫伸手一横,将他拦了个彻底。 “太宫” “王要拿人,自有卫士。” 碎岛第一文臣舒展了眉头,面色沉静若水。 果然,便听戢武王一声呼喝“萤卫何在” 一道黑影跃众而出,直取无衣师尹。 慈光师尹成名已久,自然不会束手就擒,无衣师尹足下如幻,身形似魅,眨眼间滑出数丈。 “戢武王,无故逼杀,岂是王者应为莫非你心中有愧” 一句“杀人灭口”还未出口,便听黑衣人影清叱一声,双掌结印,极招上手。 “雪夜霜宁。” 寒气乍放,似雪如霜,内息立时为之一滞,无衣师尹脚步骤缓。便是此时,短刀出鞘,杀劫已至,竟是 “玄黄废世。” “啊” 一声惊呼,出自衡岛元别。 无衣师尹指若拈花,法诀祭起,散出漫天竹叶,竹影飘飞中人已不见。影卫短刀一击落空,并不停顿,反手一刀划出,正袭向竹叶重聚之地。无衣师尹身形一现即散,竹叶聚散间再度移形换影。影卫亦不示弱,手中短刀如影随形,再度杀至。 一时竹叶飞扬,刀光闪烁,一息之间竟是来回数次。短刀寒芒固然难取师尹之命,慈光师尹却也难脱刀光笼罩,险象环生。 “这”衡岛元别观之,不由低声惊叹,“这不是废字卷” 众人皆被这一场花哨战斗吸引,并无人注意伴食尚论说了什么,唯有摄论太宫轻声道“嗯,回旋斩法,该是地字卷。” “地字卷真是兵甲武经” “宁之卷,地之卷,还有之前,虽然功力不足使得不全,的确也是废之卷。” “废之卷竟真的是废之卷” 太宫似不曾听出衡岛元别语中的惊愕感慨,淡然接道“习练数部武经,招式变换流畅圆转,此女资质倒是不凡,无怪王有心培养。” “女人竟是女人” 那影卫一身黑衣黑裙,黑纱覆面,声音清亮,一望可知,是一名女子。 会废之卷的女子 无人理会衡岛元别心中的惊讶,只这寥寥数语之间,场中情势已变,影卫一招“地回空斩”之后,双刀一合,举刀向天,霎时漫天剑影,笼罩数丈方圆。 “曜灵荡武。” 避无可避,无衣师尹逼于无奈,双掌运化,攻敌自保。 “卷纾平岗月。” 掌气剑影,触之砰然,巨震之后,却是魅影不敌刀影,影卫旋身抵消接招冲击之力,不退反进,终是快了无衣师尹一分,双刀锁喉。 逼命之刻,却听一声大吼“住手”图悉长老越众上前,朗声问道“师尹远来是客,王这样做,不知是何道理” 刀刃停在师尹颈间,当真不再寸进,影卫冷然执刀相胁。台上戢武王冷哼一声,袍袖一挥,一股凛冽气劲击出,瞬间便封住无衣师尹周身要穴。 无衣师尹突地大笑“哈哈,戢武王果然武力过人,这般逼杀,好威风哪,好霸气却不知吾无衣师尹犯了哪一条法哪一道律,竟惹动你戢武王的杀机,不惜两境千里兵祸,也要置吾于死地” “若是为剑之初一事,吾正是为此事而来。吾探听到碎岛有人前往苦境,与之密谋大位。吾深恐为了此事,让贵境以为慈光之塔有所窥伺,故而冒险求见,原想与戢武王私下一谈,毕竟雅狄王私生子一事,事关隐秘,不宜宣于众人之口,想不到王竟质疑吾至此” 图悉长老惊异问道“师尹此言何意先王怎可能与污秽的女人苟且生子” 戢武王皱眉“无衣师尹,你可以住口了。” 话音未落,影卫刀柄一转,已敲上了师尹哑穴,顿时,任是舌灿莲花,也只能有口难言。 图悉长老不满道“王,师尹话中有话,王为何不让他说完” “图悉长老还请稍安勿躁,吾有事要宣布。”戢武王吸一口气,沉声说道,“诸位长老应是深知,祭天大典将成之刻,正是吾血气亏虚,最弱之时。” “王要说何事,不妨直言。” “就在方才,典礼将成之际,吾无力御敌之时,祭天台上有人行刺。” 此言一出,不啻晴天霹雳,众人俱是震惊。 “幸得天佑,王女与随行祭姬舍命相护,吾方能完成祭礼。可惜王女遭受异境术法所害,昏迷不醒。” 戢武王满脸沉痛,直看得人心头哀戚,众人向来知晓王疼爱胞妹,此时俱都默不做声。 “刺客刺杀吾不成,纷纷自尽,显是训练有素之死士。其尸身亦附异术,爆体伤人,不留痕迹。吾唯一找到的线索,只有这个。” 戢武王一挥手,几枚竹叶宛如钢钉,直直钉进了无衣师尹脚边石砖,入石半寸有余,柔软的叶尾,微微摇曳。 无衣师尹骤然一震,身躯竟渐渐发起了抖,额间冷汗颗颗渗出,苦于口不能言,半点无计可施。 他已经猜到戢武王要说什么了。 “吾原本只是怀疑,出关之时竟见师尹在此,犹是不敢确信。而就在刚刚,吾终于能够确定了。”戢武王抬眼看着无衣师尹,眼里的神情阴冷怨毒,“无衣师尹,你越境而来,是来看吾死没死在你的安排之下吗” 无衣师尹当然回答不了,他唯一能回应的,就是滴落的冷汗。 摄论太宫忽地问道“安排行刺,何必亲至险地探看结果王这般推论,尚嫌武断。” “无衣师尹的术法功体,刚刚诸位有目共睹,若说此事与他无关,因何刺客身上会有他的术法印记” 衡岛元别闻言暗暗握紧了拳头,王又在讥刺太宫了,“有目共睹”,真是亏他说得出口。 这边摄论太宫仍在坦然直言“既然事尚有疑,王何不听师尹解释” “无衣师尹舌灿莲花,号称慈光第一口才,吾岂能让他信口雌黄此事真相,吾会向弭界主求解。” “事涉迂回,总为不妥。传闻弭界主卧病多年,已不理事。” “纵不理事,仍是慈光界主,事关两境关系,吾相信他会秉公调查,给吾一个满意的答复。” “嗯,既然如此,王还需联系弭界主才是,师尹仍未定罪,不宜受辱。” “疑问未清之前,师尹还是凶嫌,理应收押。念在师尹身份,吾不会太过为难,不过师尹之能,四魌界众所周知,吾亦不能轻忽了。” “师尹代掌慈光事务已久,身份不同一般,王处理之际,能有分寸便好。” “吾岂能不知,太宫多虑了。”戢武王冷然下令“将无衣师尹押下。” “且慢。”图悉长老再次拦阻,“方才师尹信口开河,诬蔑先王,诋毁王树之圣,更言吾境有人与剑之初私通,如此荒谬言论,若师尹不能自圆其说,岂可轻放” “唉。”戢武王叹了一口气,“这便是吾要说的第二件事了。” “此事甚为重大,还请长老移步议事殿,一同参详。” “王既如此说,吾等遵命便是。” “对了,太宫,王女护驾有功,却为异境术法所伤,众人之中,唯有太宫熟悉各境异术,烦请为王女一诊。” “是王所请,臣不敢推却,元别,随吾前往。” “接下来的议事” “不忙,费不了太长时间的。” “是。” 众人各就各位,移动之间,影卫默默将无衣师尹押走。伴食尚论似要出声,开口之前却被摄论太宫拉了一下,便不及阻止。图悉长老见到了,微微皱眉,却终是未再说话。 于是,无衣师尹一步三回头,迈着极为沉重的步伐,被影卫拖去关押。 碎岛议事大殿。什岛广诛已在殿上等候。 “参见王。” “广诛,你可知罪” “守护杀戮碎岛不力,让火宅佛狱趁虚而入掳走王后,属下失职,请王降罪。” “单有此罪吗” “让外境之人入侵而浑然不知,惊动长老与王,广诛罪该万死。” “吾入祭天台闭关期间,祭典将成血气最弱之刻,有两名刺客,闯入祭天台行刺。” “啊” “能无声越过杀戮碎岛防线,潜入内围祭天台,广诛,吾对你失望了。” 什岛广诛单膝下跪,惭愧应道“是。广诛无能,不敢推过。幸得吾王无恙,否则否则” 否则怎样,却接不下去了。 “祭天典礼十年一次,时间并不固定,火宅佛狱能算准时间来攻,更有人知吾于祭典尾声之际血气不足不能御敌,趁隙行刺,谅必是你督严不周,让境内细作猖獗了。” “是。广诛无能,愧对王之厚爱。” “私通外敌,此人罪该万死。广诛,吾对你当真厚爱,所以,吾给你机会。若你不能纠出细作,吾亦不用留你了。” “是。” 三长老面上已显不耐“王,关于师尹所言” 戢武王面对长老们,倒是十分客气。 “来人,给长老们搬几个座位。”碎岛之王坐上王座,调整了个舒服点的姿势,“现在,咱们便来谈谈剑之初的问题。” 碎岛王宫,九曲回廊,花木扶疏,衡岛元别扶着摄论太宫,稳步前行。 “恭迎摄论太宫大人。” 平和的语调,温吞的嗓音,出来迎接的,原是熟人。 “嗯是你,符应女。你怎会在此” “嗯,”符应女不理会元别,只盯着哥哥唤了一声,“兄哥” 摄论太宫深深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元别” “太宫。” “抱歉” “” 便在元别回身之际,竟突感一阵眩晕,听得太宫一句道歉出口,已自不支软倒。朦胧中,犹能听见耳畔轻语。 “王已答应留他性命。” “唉,吾终是对不起他,对不起” “我不觉得。我倒觉得你对他太好了,好到王都嫉妒” “我” “兄哥,禳命女” 意识归于黑暗,后面的话,再听不到。 碎岛议事殿。 “现在,来谈谈剑之初。” “师尹日前以血魉之羽相召,与吾言及先王在慈光留下一子,正是师尹之甥,慈光之塔的惊叹,剑之初。” “吾将信将疑,亦恼师尹胡言乱语,为求确认,特遣人入苦境查探。” 戢武王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 “王曾遣人入苦境如此大事,王怎不先与吾等商议。吾等虽然计拙,但三人亦可取一智。” “所以吾这便来与长老们商议了。”戢武王叹道,“吾之使者证实消息,剑之初确为雅狄王私生之子。” “这么说来,师尹之言非虚。” 戢武王闻言摇头“也不尽如此。” “吾为求隐秘,所选使者,乃是后宫之中受吾教导之女子,”戢武王抬手压下图悉长老几欲脱口而出的不赞同,淡然接下去,“正因如此,出乎意料,反为吾探到了更多讯息。” “原来,在与吾接触之前,无衣师尹已先行派人进入苦境,找到了剑之初。” “他们之间是否有其默契,吾无从知晓。吾只知,吾之使者回程之际,遭受伏兵拦截,身受重伤,拖命而回,将消息回报之后,便不治身亡。” “她身上伤势痕迹,与无衣师尹适才殿上所用招式,如出一辙。” “王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师尹自导自演的阴谋” “这吾目前仍无法确定,但此事有师尹背后操控,已无疑问。毕竟剑之初原本就是师尹的外甥,而师尹用人之能,天下皆知。” “透露先王隐私,示好于吾,又私下与先王私生之子暗通款曲,无衣师尹所图,其心可诛。然吾最忧心者,不知慈光之塔动向如何” “嗯师尹掌理慈光事务,若真是他阴谋针对碎岛,慈光之塔岂能无涉” “这便是吾最担心之情况,佛狱之中,尚有魔王子寻衅,此时此刻,若慈光之塔存心扰乱碎岛国政,伺机来攻,双线开战,对吾碎岛实为不利。” “王所虑甚是,但剑之初一事,涉及王位正统,不可轻忽。” “事涉王树圣名,吾此刻亦无良策,不知诸位长老有何高见” 王向长老问计,可说是从来未有,一时大殿之上愁云笼罩,气氛之压抑,前所未见。 图悉长老沉吟良久,终是言道“碎岛子民一直以王树为精神寄托,雅狄王在外与女人生子,对王树信仰是莫大的侮辱,若杜不住悠悠之口,将酿成大风暴,对王统治杀戮碎岛更是伤害。希望王能杀掉剑之初,端正视听,安抚民心。” “嗯这” “众所皆知,四魌武会,关系四境荣辱,非是一人胜败而已。但当初武会之上,剑之初对战先王,竟无故弃战。结合日前师尹所言,足以让吾境子民对流言有所恐慌,甚至开始质疑王树之圣。” “雅狄王有私生子一事演变至此,已非是真假问题,为了杀戮碎岛之稳定,剑之初,宁可错杀不能错放。” 戢武王偏过了头,面孔掩在了阴影里,表情一时难以看清。 “长老,如果有一天,杀戮碎岛之子民皆反王树,你能为民心而毁王树吗” 图悉长老朗声应答,义正辞严“杀戮碎岛之安定,皆因有王树相佑。有王树的存在才有王的存在,才有杀戮碎岛之存在,请王不可说如此大不敬之语。” “哈,”戢武王轻笑一声,再抬首已是春风满面,“杀剑之初一事,吾会好生思量。” “那吾等先回王树殿,等待王的好消息。” “来人,恭送长老。” “不敢。” “王” “广诛,整军备战,处理剑之初之前,吾要先洗雪王后被夺之耻。” “是。” 各领令喻,各自奔波,大殿之上,一时无人。 “咯咯呵呵呜呼呵呵哈哈哈” 空旷的大殿上,回荡着刻意压低,却压抑不住的笑声,刺耳而疯狂,闻之,毛骨悚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6章 75 占领佛狱,总共耗时不足一个时辰。 魔王子只接了一招,说了两句话。 “好友,你何时也变得这般无趣” “你要佛狱,我送你,你的谢意,我心领。” 两句话,戢武王只回了一个字。 “杀。” 魔王子弃战而走,佛狱败得莫名其妙,什岛广诛胜得莫名其妙。至于佛狱众人的结局,很简单,跟得上魔王子的都逃了,没逃得了的都死了。 伐命太丞一边铺着地毯式消灭佛狱余孽,一边寻找王的身影。魔王子一逃,王也就脱离了战圈,竟是不知去了哪里。 什岛广诛隐隐有感觉,王的目的,并不在于攻占佛狱,亦不在于救回王后。他的人把堕落天堂翻了个遍,并不曾发现王后的身影,而王完全不闻不问,甩开他们单独行动,一定另有打算。 被排斥的感觉并不好,尤其是被王排斥,很明显,王有些事情不想让他知道。 什岛广诛觉得很沮丧。 在句芒红城的遗址外围,广诛终于找到了上司,可是再度出现的王,看起来比他还要沮丧。 “王” “回去。” 戢武王的袍角沾着几点烧焦的灰烬。广诛不会知道,句芒红城的后面,有佛狱中最大的熔岩湖,传说是狱火通向地面的出口,佛狱王妃的囚笼就曾经安置在熔岩外围,纵是佛狱之人,亦无人敢深入。 据说在那熔岩的最深处,就是魔神邪天御武诞生的地方。 什岛广诛什么都不知道。他有很多话想问,但是王一点儿跟他解释的意思都没有。 或许是我能力不足,难以为王分忧,伐命太丞这样想着,整了整头上的万世冠。 若我更强,王或许就不会选择一个人背负所有了,总有一日,我会让王毫无保留地信任我,在那之前,必须更加努力才行。 嗯,就从查出细作开始。 你看,太丞大人的确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这会儿,细作衡岛元别正被捆成个粽子,锁在条件不差的隐蔽牢房里,呼呼大睡。 不过这并不妨碍什岛广诛同志对未来充满信心,人生,总是得有希望嘛。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这便是戢武此刻的心情。 她攻进佛狱,其实完全不是为了给湘灵报仇,也不光是为了去扒那只疯羊的皮子。 她是去找东西的,去邪天御武出世的地方,找狱火的核心。地狱火,若是运用得好,或许就能成为另一个天源。 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她成功找到了狱火核心,但那炙热中的炙热火焰,根本就不是人力所能取用的东西。而她要找的其他东西,都没有找到。贪邪扶木的种子不见了,魔王子的鳞片没扒下来,蛾空邪火的解药更是没有。 她一事无成。 而湘灵 戢武站在寝宫的门外,踌躇着,竟不敢进去。 符应女出来,正好碰上低着脑袋站成一根木桩的碎岛之王,着实吓了一跳。烟金色的卷发垂下来盖住了脸,这会儿的戢武王,看起来就像是被丢弃的小狗儿似的,孤单又可怜。 “王竟然就站在这里等吗”碎岛实质上的御医叹了一口气,“王不用担心,王女无事,只是术法使用过度而已,刚刚已经醒来了。” “没事吗” “没事。别这么一副难看的样子,我以我的医术造诣保证,她绝对好得很。” “嗯” “王进去看她吧。” “王,我知道你疼爱她,可是太过保护,人是长不大的。” “不保护,我怎么放心得下” 湘灵没事,寒烟翠虽尚未醒来,却也呼吸平稳,脉象平和,想来应无大碍。这一场飞来横祸,结局总算皆大欢喜。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戢武自认不是男儿,所以理直气壮地一把鼻涕一把泪,把妹子狠狠揉搓了一顿。就连湘灵汇报她在上天界的离奇经历,也没能阻止王兄化身老妈子的过程。 湘灵觉得,这样的王兄虽然可爱,可实在是有点惊悚。不过,她很快就会发现,还有更惊悚的。 寒烟翠失忆了。 翠姐姐悠悠醒来,对着王兄王妹一对金光灿烂的双胞胎,第一句话是“你们是谁” 第二句话“我又是谁” 湘灵唤了一声翠姐姐,差点哭出来;戢武按住抽搐的嘴角,差点骂出来。 拜托这桥段,要不要这么狗血 “太宫” “赖以禳命术法复生,总要付出些许代价。” “还能恢复吗” “好生修养,假以时日,或可复原。” “也就是说,或许永远都不会复原” 摄论太宫不语,等同默认。湘灵呜咽了一阵,终是叹道“唉,忘了也好,翠姐姐心里一直苦得很,能忘记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既然没什么其他办法,王妹你先好好照顾她吧。” “我会。” 湘灵去照顾思维混乱的碎岛王后,这边一对儿君臣,议完了私事,开始讨论正事。 “师尹已擒,佛狱已灭,王接下来打算如何” “师尹未死。” “师尹夺权已久,弭界主早欲除之而后快,王向其施压,师尹定成弃子,何足为虑如今困难者,剑之初,其后有慈光之塔动作频频,两方一旦联合,碎岛王权堪忧。” “剑之初此人,性好避世,亦无权谋,未必能威胁碎岛。” “听起来,王见过他了。”摄论太宫颔首道,“但弭界主绝不会放他避世,利用王树殿逼使王与他为敌,以求两败俱伤,恕吾直言,师尹此番计谋,已成功了一半。” “所以你担心弭界主把这个计划继续下去吗那也要剑之初肯与他配合。” “能以惊叹为名,剑之初此人并不易控制,但慈光之塔与之渊源深厚,臣知王惜才之意,只是王无师尹那般御人之能,还请不要轻易尝试。” “你这话说得我好汗颜呐” “人贵自知。” 戢武摸摸鼻子,决定不跟太宫争论。 “以太宫之见,无衣师尹现在最想做什么” “嗯” “身陷囚牢,必成弃子,我们想得到,他自己一定更清楚。你说现在,他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杀你。” “嗯” “如今他唯一挽回败局之法,便是布计杀你。只要你一死,他纵然身死,也是慈光之塔的功臣。何况王一旦不在,碎岛大乱,他更有可乘之机。” “他要布计杀我,须得与外界联系。” “剑之初在苦境,他之安排亦必在苦境,臣会设下禁制,绝不让他得逞。” “不,太宫你要让他得逞。” 棘岛玄觉皱眉“王你又想行险吗” 戢武嘿嘿一笑“何险之有太宫你别忘了,苦境还有一个剑之初,他想杀我,也想杀剑之初,两败俱伤才是他的目的。” “王要与剑之初联手” “剑之初这个人很君子,约战之际绝不会看着自己的对手被人埋伏,惊叹加上救赎,杀起来可有相当难度。再说,太宫,你会把师尹的安排告诉我吧” “纵然王能与剑之初联手一时,此人日后仍是必除。” “那是日后的事。太宫,这段时间你监视师尹,暂时不用上朝了。” “王,你” “对,你猜得没错,我是有些事情要做,但是不想让你插手,因为你知道了,一定会生我的气。” “王” “衡岛元别通敌叛国,按律当斩,我为了太宫,偱私舞弊,放他生路,我觉得,太宫你该给我一些补偿。” “王若当真放过元别,此刻他又在哪里” “安全的地方。对他安全,对我也安全。” “王是打算威胁我咯” “太宫,我的好师傅,我怎么敢威胁你,你就当做不知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不好” 王耍无赖,臣下能怎么办棘岛玄觉又一次深深叹气“王如此希望,臣只好把两只眼睛都闭上了。臣会称病一段时日,专心监视师尹。” “多谢太宫。” “王啊,你要折腾可以,但是拜托,别太过分” “我有分寸,太宫放心。” 你的分寸从来都跟常人不一样,我怎么可能放心 碎岛第一重臣棘岛玄觉,摊上这么个王,真正算他命苦,只能说,好操心的人,果然都是天生的劳碌命。 劳碌命的,其实也不止太宫,忙完了这一摊,戢武也该想想怎么处理衡岛元别的事。 地牢嘛,再舒适也是牢房,犯人嘛,就算睡的是垫着柔软被褥的床,也还是犯人。只是戢武这座地牢的布置,总体来说,堪比大户人家的外宅,所以衡岛元别现在的造型,也就不那么像叛国重犯,反而比较像那个被恶霸强抢的民男 无怪乎伴食尚论一觉醒来,立刻大惊失色,挣扎不休了。 而突然带了一群人冲进来的戢武王,毫不介意在他的猜测上再洒一把盐。 戢武一声令下“给我扒光。” 小丫头们彪悍无比,一阵风过后,伴食尚论华丽繁复的衣装,就只剩下了贴身小衣。 “你你无耻下流” 衡岛元别破口大骂,戢武听如未闻。 “收拾干净了” “王,并无可疑之物。” “可错抓不可错放,都烧了。” “是。” 戢武三两下点住衡岛元别的穴道,不慌不忙解开他身上的绳索,一寸一寸,从头摸起。 “你”衡岛元别又惊又怒,“住手住手昏君禽兽呜” 咽喉上一紧,元别骂声骤然一顿。 “听听,这骂的都是什么你的思想还真是污秽。” 戢武淡淡地评价着,顺手又把手下的小衣撕了个稀巴烂。 “” 只穿着一条底裤的伴食尚论浑身发抖,脸色不知是气的还是憋的,一时红一时白一时青,倒是真的骂不出来了。 戢武王微糙的指尖拂过颤抖不已的胸膛,引来另一阵战栗。 “长得倒是不错,虽然瘦了一点,胜在皮肤白,一白遮三丑。” “戢武王,士可杀,不可辱” “我哪有辱你”戢武一脸正经无比的表情,“你当我喜欢搜你的身吗摸你还不如去摸王后” “你无耻畜生禽兽” “你语文没学好骂来骂去就那两句。要知道,骂人也是一门艺术。” 口里说着艺术的戢武王,十分不艺术的把衡岛元别浑身上下摸了个遍,顺便也把小衣底裤扯了个七零八落,总算她还有良心,给饱受虐待的犯人留了一块遮羞布。 小丫头们已经有几个捂着眼睛不敢看,剩下几个胆大的,面色也有些惊慌,戢武也不安慰她们,直接把破布烂衫丢过去,开口就俩字“烧了。” 衡岛元别闭上双眼,咬紧了牙关。 正扯着衣服的摸到一半,戢武手上一顿,脸色骤然变得十分难以形容。 “我擦不是吧居然靠你丫好这口啊有这么爽嘛变态” 寒冷、紧张、恐惧的刺激,本就会让人更易兴奋,有人旁观的羞耻感也会让人变得更加敏感。衡岛元别自幼跟随太宫,身负大仇,男女之事从来无心涉及,可说是毫无抵抗能力,戢武下手又不知轻重,更不注意地点。与其说元别的反应是变态,不如说是健康的壮年男子,尤其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人,该有的正常反应。 说话间,戢武的袍袖又擦过几处紧要之地,一声带着哭腔的闷哼过后,戢武好心留下的遮羞布,就有些潮湿了。 衡岛元别紧闭的眼角渗出一滴清泪,猛地张开牙关,狠狠一咬。 戢武及时捏住他的下颌,面色古怪的感叹道“男人啊可悲的男人” “戢武王,你若还有一分为王气度,现在便杀了我” 难为他还能吼得出来。 “我答应过别人不杀你,”戢武摇摇头,“不然我何必搜你的身,唉,这下玩过了。” 衡岛元别猛然睁开了眼睛“别人难道” “是啊,没错,是太宫。你猜,他为了救你,牺牲了什么” “牺牲太宫”衡岛元别忽然猛烈地挣扎了起来,“卑鄙无耻你你不配为人太宫太宫他他你这畜生畜生” 若说方才他是惊惧交加,羞愤难抑,这会儿便是目眦尽裂,哀怒悲壮了。 “戢武王你禽兽不如天有报应你一定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戢武王面无表情地抓起那块唯一的遮羞布,塞上了他的嘴。 众女花容失色,碍于王在又不敢退,一个个尴尬无比。 似乎是终于发现了侍女们的窘况,戢武掀起床单把人裹了起来,包得只露出一颗头。 女人们立马连呼吸都自在许多。 戢武斜了她们一眼“打一盆热水,拿刀来。” “啊难道王你要” 衡岛元别发出几声不明意味的呜呜声,面如土色。 戢武毫不意外的发现,经过刚才的一场呃擦枪走火大家都想歪了。 “啊什么啊,劳资是要剃头,又不是要阉猪”戢武气得叉腰大骂,“想歪的统统回去面壁劳资是那么没节操的人吗” 王啊,您何时有过节操 这绝对是在场低头挨训的侍女们,整齐划一的心声。 侍女们心中从来没有节操的戢武王,兀自咬牙切齿,磨刀霍霍向元别。 “你个吃里扒外的小混犊子,从你第一次跑到王宫里,劳资就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 戢武王下手如有神,哧啦一刀拉掉一大片头发。 “劳资对你也算仁至义尽,我才死了老爹你就蹦出来,就差脑门上贴着奸细俩字儿,劳资动过你没啊你要报仇,我站着不动让你砍,还不够有诚意啊啊你凭啥恨我说穿了,你凭啥恨我呐” “衡岛灭了,尼玛又不是我灭的,谁灭你找谁去啊雅狄王你不敢砍,就敢砍我靠你要真敢砍我也就算了,你死我活打一架,各安天命,这仇也算了结了。可你砍了没我站着不动还递你把刀你丫都不动手你耍我玩儿呢” “你不报仇也没事,好好过日子呗。太宫待你真他母亲的好劳资都嫉妒啊嫉妒啊同寝同吃同出同入,处处护着你不说,还时刻关注你的心理状态,生怕你想不开啊有木有靠他当年教我都没这么费心思啊有木有你丫凭啥啊凭啥你自己都说了,当年的事不是太宫的错,结果你享受他的愧疚,享受得居然这么心安理得啊有木有” “就这样,你还给师尹通消息,说你吃里扒外都是客气的你个忘恩负义的混球你勾结谁不好勾结师尹,那是个什么玩意儿,卖了你你还替他数钱呢你跳出来造反也比勾搭他强啊你说你有脑子吗啊有脑子吗” “不敢正面报仇,你无勇甘愿受人利用,你无谋记仇不记恩,你无耻丫就这样你还敢骂我无耻我要真无耻这会儿还有你吗早刮花你的脸挑断手脚筋卖你去男倡馆了” 手下的脑袋一抖,完成大半的光头上多了一道血口子,戢武在新鲜的秃瓢儿上拍了一巴掌,吼道“别动” “人活到你这份儿上,真个窝囊得不如去死可就是这样,棘岛玄觉还跟我说,求我谅情,请我放过你” “丫的我还得放过你” 满地青丝逶迤,戢武王生涩的剃头手艺下,衡岛元别的脑袋,成功像刚入空门的小沙弥看齐。 “行,我放你。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古有断发留首,咱们今天就复古一回。” 戢武王指挥侍女们把剃下来的头发收好。 “我的心灵受到了伤害,这些头发就算是精神损失费。” “另外,短时间内你是别想出去了。安心,三餐有人送,我也不会绑你,你别想啥有的没的。人生一世,好好过日子不行吗穷折腾个什么劲儿” 前伴食尚论闭了眼,一动不动,表情木然,活像一具死尸。 戢武看得直想骂娘,有的人,好话就是听不进去,真正气死人。 “你要是还顾念着一点儿太宫对你的好,就安生的在这儿住着,别动歪脑筋,不然” 戢武不然了半晌,接不下去,她没什么能威胁元别的砝码,也只能这么不咸不淡的关着,难道真把他送去当男倡吗 太宫会扒了我的皮的 被自己憋住的戢武,摸摸鼻子,郁闷地抬腿走人。王一走,侍女们自然跟着,一众人等浩浩荡荡,跟来时一样扬长而去。 地窖的铁胎门合上,咣当一声响,裹着被单的衡岛元别似被惊到,竟是抖了一抖。 这一抖,便停不住了。 太宫为我求情为我牺牲了什么 要是还顾念着太宫就安生不然 不然太宫会怎样 衡岛元别不敢想。 若我不堪受辱而反抗,若我不甘被囚而逃走,若我鲁莽求死 太宫会被怎样 完全不敢想。 我错了,错得那么离谱,王之狠毒阴险,完全出乎预料,我不仅害了自己 元别一身死不足惜,可太宫太宫 怎么能怎么能 地窖里安安静静,良久,才听到一点呜呜噎噎憋住一般古怪的低吟。 那是衡岛元别压抑的哭声。 他的哭声自然无人听到。 误会这东西,有时候也不全是美好的,而造成这个不那么美好的误会的罪魁祸首,此刻犹在凝眉苦思。 戢武“总觉得我好像忘记了什么要紧事啊,是什么呢” 王啊,说好的事后药呢 唉,凡人啊,奔波劳碌,才是人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7章 76 碎岛王后殿,花园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午后,阳光正好,正适合胡侃海吹顺便晒晒太阳。 王树殿卫士也是人,是人,就会偶尔偷懒打八卦。 卫士甲:“前几天无衣师尹那事儿听说了没” 卫士乙“切,新鲜,是个人都知道了。” “不是啊,我听说啊,师尹还带了个消息” “知道,剑之初嘛。” “你倒什么都知道那你说,那什么剑之初,真的是先王的种” “你想知道抹了脖子下去问先王啊。” “嘿你倒损上我了你不是见天儿在我面前显摆万事通么,咋不见你传点儿新鲜的” “万事倒不一定通,不过有时候,我那消息,就是比你灵通那么一点点” “真敢吹说个来听听” “我说了,你不能大嘴巴,这消息可不好外传” “少神叨叨的。” “啧,我看是你才说的,换个人我可” “行了行了,哪儿那么多废话” “那你可听好了。我听说啊,咱们那王,是个女的” “啊哪个王” “还有哪个王戢武王啊。” “哇你吃错药了” “你才吃药呢” “王要是女的,那满后宫的娘们不早就全哭死啦” “这你就不懂了吧。就因为是女的,才要那么多女人伺候。你看服侍王洗澡的,那都是女的,不就是怕露馅儿么” “你猪头啊要是我有朝一日发达了,洗澡也得叫一群女人伺候女人多香多软呐硬邦邦的爷们有个屁看头啊” “说你没脑子你还不信,你忘啦,老早以前不就传了嘛,王啊,看上的是太宫,太宫,懂不懂王喜欢的是男人” “喜欢男人就是女的啦我二舅还和我四叔一块儿过呢。” “那哪儿一样你那四叔一看就是个在下面的。” “你才在下面呢不过这个真不好说啊,太宫虽然强势,可那身板儿哎,我说,光看脸的话,王比较像在下面那个吧” “所以说你笨呢,重点不是在上面下面,是王还娶了那么多女人你说他既然喜欢男人,干嘛非搞一群女人在身边这不就是那啥想盖盖不住,反而更嚣张” “是欲盖弥彰你个不读书的不对啊王要是双刀呢男女通吃不行啊” “呃这也有可能啦不过,我是听我三大爷的二姑妈的表侄女儿的邻居的第七房小老婆的干姊妹说的,她年轻的时候就在宫里当差,亲眼见过王的,准没错” “你这都啥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别人不知道咱们还不知道多少人一辈子就能远远地看王那么一眼,咱们看得还多几回呢再说,你知道她在宫里哪儿当差刷马桶也是当差啊” “你就打定主意打算不信了是吧” “口说无凭呐” “敢不敢赌一个” “怕你输了太惨没钱吃饭,饿到哭鼻子” “你才哭鼻子” 一双鲜艳的红绣鞋停在两人面前,一声娇笑,打断了准备捋起袖子干一架的两人。 “两位小哥好兴致,不知能不能让吾也听一听,长一长见识” “啊王后” 寒烟翠笑得撩人“两位不必多礼,吾近日方遇见摄论太宫,与吾谈及碎岛近日流言颇多,要吾帮忙留意宫中,可有什么胡乱说话的,好报与他知晓。两位方才似乎言及太宫,语多敬畏,吾好像还听到王什么” “王后咱咱俩还要当差,先告退” “诶,两位急什么你二人时刻顾虑国事,实乃众人榜样,吾一定会详细禀报摄论太宫,请太宫论功行赏。” “王后饶了我们这一回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呵呵这是好事啊,说什么饶不过嘛,吾最近比较健忘,若是不小心忘记了这样吧,不如你们想想办法” “王后你大人大量,只要咱们能做得到,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哎呀,又不是煮饭,什么汤啊火的,来,吾问你们的几个问题,你们好好回答” “翠姐姐翠姐姐” “我在这里。” “啊,翠姐姐,可算找到你了你伤未好全,不能劳累啊一个人走这么远,我会担心啦” “好湘灵,我已经没事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 “我不放心总之,不能放你一个人” “好好好,快把汗擦一擦” “湘灵,你说,戢武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翠姐姐怎会问起这个” “也不为什么。常言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既做了他的妻子,总该尽些做妻子的本分。” “这” “你不用这样。你告诉过我,我是火宅佛狱的王女,我能猜到,我与他的结合,只是策略联姻的产物,他对我并无感情。” “唉翠姐姐是我是我的错” “湘灵,你何错之有生在王家,身不由己,我都了解,也有觉悟。他既已是我今生唯一的丈夫,我,会试着去爱上他” “翠姐姐” 湘灵此刻的脸色,既像苦笑,又像宽慰,还夹杂着担忧为难意外揶揄等等等等复杂的情绪,委实难以形容。 “做什么苦着一张脸呢,”寒烟翠温柔地抚过湘灵额边碎发,“来,说说看,戢武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呢戢武王若是男人,毫无疑问是一只恐怖的魔鬼,但如果是女人呢如果是女人,会不会,反倒是出乎意料的可爱 碎岛王宫,书房。 “王,我觉得,你想太多了。” “你真的确定我觉得实在是不保险” “我确定,双手脉我都诊过了,王你绝没有怀孕”符应女觉得有些头疼,“王你至少应该告诉我,是什么情况让你肯定自己有孕” “呃咳咳” “王你是多虑了。真的碎岛只有树会生娃,还从没见过女人怀仔。” “俗话说,凡事都有例外” “就算王你天赋异秉,孤阴不生独阳不长,没有就是没有。除非,王真像流言所说的一样,把兄哥收房咯。” “流言什么流言” 符应女掏出一份密报放上书桌。 戢武拿起来看,越看脸色越青。 “这是从哪儿传出来的” 符应女微微低头“目前还未查到明确出处,只知衡岛残余势力牵涉其中。” “衡岛”碎岛之王下意识地开始敲桌面,“师尹和元别皆已扣押,衡岛谁或者,谁在利用他们” “以师尹之小心谨慎,事情未完全证实之前,绝不会轻易透露。此事除了他与元别,还有谁知空穴来风,谁为了什么目的是已确定还是在打草惊蛇,搜集证据” 问题越问越多,符应正色道“王,流言纷纷,人心浮动,要镇压澄清吗” “镇压官逼民反。澄清难道脱衣验身吗” “王若想,符应或可研究一些应用工具。” “符应”戢武扶额,哭笑不得,“有时候你真不用这么全能” “好说,身为臣下,应该跟得上王的奇思妙想。” 你真的不是在损我吗戢武嘴角抽了抽,最终叹道“罢了,不必理会,冷处理,就是最好的处理。公众人物有娱乐大众的义务,就当是我这个王,为碎岛的精神文明建设添砖加瓦。” “王你确定是精神文明,不是精神错乱” 戢武“”我确定,符应你纯粹是喜欢拿我开涮。 “符应,老实讲,这流言你信多少” “一个字都不信。” “为什么你知道它的真实程度。” “指认没有明确的证据,全凭臆测,亦无实际可行的方法能够证明。但是,若传入王树殿,他们有可能真的要求王你脱衣验身。” “因为这样可以为难甚至羞辱我吗哈不过,目前他们的目标,还是驱使我杀掉剑之初,逼我表明态度,摆出俯首姿态。” “与剑之初一战,王有几分把握” “没把握。我又不是猴子,凭什么别人说要打,我就要打给人看” “王不是派太丞去请苦境的薄情馆主慕容情了难道不是为了诱出剑之初与王决战” “慕容情可以诱出剑之初,也可以逼他与我决战,但是我要的,是他心甘情愿来到碎岛,心甘情愿为我所用,这一点,只一个慕容馆主可未必够用” “听王的口气,是有计划了” “目前还在酝酿中。” “那就是还没,时间可是不等人。” “头几步我倒是想好了,不管是谁散播了这个流言,他都给我了灵感。” “我们要好好利用一下衡岛元别。” 戢武跟符应咬耳朵的画面,看起来当真有几分佳偶天成的美感,只是戢武的神态越说越兴奋,符应的脸色就越听越难看。 “每一次听王你布计,符应都由衷佩服,王的计划虽然不是天衣无缝,但每一步都出人意料,环环相扣,阴险得让人毛骨悚然啊” “既然不是天衣无缝,就是说还需要符应你巧智补救。好军师,我的女中诸葛,你的才能,才是真正让我佩服啊。” “王过奖了。” “爱卿过谦了。” “噗” 憋不住的两只,同时笑场。 “我先去地牢那里布置。” “这件事,萤,双姬,淇卫暗部,尽数投入,人手便交你调派。我需要专心应对剑之初一事。” “王,你开始担心了是吗” “萤还好,当生发议,对衡岛故土之情深厚,此计若成,衡岛再无翻身之日何况这计划本身困难重重,尤其卧底,十分危险” “王,你信任我吗” “信” “信任萤和双胞胎吗” “信但是” “那就没有但是。你说过,路是自己选的,我们都选了跟随你。” “我并不是” “我知道王你没有怀疑我们的忠诚,王,你也一样不该怀疑我们的能力” “我从不敢怀疑你们的能力,我只是只是” “只是怕我们染上血腥,背上罪孽,心灵受创吗” “” “我没有那么脆弱,双胞胎也是,至于萤,她一直以你为榜样,你难道看不出来这么一点小事,难不倒我们的。” “王,我们选择跟随你,是为了成为你的护卫,而不是成为你的包袱。” 戢武一时哑口无言。 “你就放心大胆的依靠我们吧。” “真是”戢武低下头捂着眼睛,似是努力忍住什么一样,声音都有一点儿飘,“符应你的口才越来越厉害了” “那就拜托你们了” “臣等定不辱王命。” “对了,顺便开点打胎的药给我吧。” “你真的没怀” “有备无患嘛” “最多你多吃点红枣,补血活血王,你知道的,你不调也不是一两天了” “红枣有用吗” “” “嗯,这个月的食谱定下来了。” “不,王你真的没怀” 苦境。 密林之中,魔王子静静地等待着他的追随者们。 第一个跟上他的,总是赤睛。 巨龙落地化形,出口便是抱怨“吾不是信鸽。” “所以没有带回信” “吾把信纸丢进了四依塔。” “赤睛,你真不是个好信使。” “吾讲过了,吾不是信鸽。” “算了,以后多养一只鸟好了。” “你随意。” “你说,戢武王为什么知道防备我的蛾空邪火” “他聪明。” “无趣的答案。你觉不觉得,他像一个人” “不觉得。吾觉得谁都比你像人。” “赤睛,你真缺乏想象力。” “吾不需要想象力。他引起你的兴趣了” “不,正相反,完全索然无味。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他真是越来越令人失望。” “哦。” “你说,会有几个人跟上来” “你在意吗” 魔王子淡笑不语,凝目处,太息公与守护者一前一后,踉跄奔来。 邪玉明妃娇啼婉转“王” “唉,女人”魔王子叹息着,无比温柔地抚上她的脖颈,无比温柔地,摘下了她的头。 在守护者的惊呼声中,太息公无头的躯体软软摔倒,颈中的血溢出,浸湿了草地。 “你,你怎可杀了她” “吾为何不能杀她”魔王子欣赏着太息公毫无生气的头颅,“你不觉得这时候的她,才是最美吗” “你你她是三公之一,你竟然就这样就这样” “哦,三公,又是为了传统。”魔王子语带厌恶,兴趣缺缺地扔掉了手中美艳的头颅,“介意的话,从今天起,你就是守护侯。” “而你,”魔王子转向赤睛说,“就是赤睛公。” 赤睛脱口反驳“别那样叫吾” “好了,赤睛公,守护侯,还有我,凝渊王,三公又齐全了。” “吾说了,别那样叫吾” “你你” “迦陵,讲不出话就不要讲,听就行了。带着剩下的人,安顿休整去吧。” “” “顺便,把这个拿去埋。” 魔王子口中的“这个”,便是曾经风华绝代的佛狱太息公,死心塌地爱慕了魔王子许多许多年月的邪玉明妃。 赤睛已是连默默叹气的心思都没了。 又玩死了一个。 兔死狐悲,死的是兔子,就不知不相干的狐狸,悲的又是谁 而精力旺盛的魔鬼,仍旧不知餍足。 “赤睛,吾无聊了。” “苦境,有什么好玩的呢” 集境,末世圣传,云鼓雷峰。烨世兵权,一页书,素还真。苦境,一向是精彩的地方。 “你忘了慕容情。” “啊,你提醒吾了,这只小鸟儿虽然不值一提,不过他身边倒有个好玩的” 剑之初。 “吾开始期待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8章 77 囚者,人在围中,四面无路。 无衣师尹贵为慈光首辅,纵然一朝沦为阶下囚,待遇自不会差,牢房的布置,较之驿馆亦不遑多让。戢武王有恃无恐,不屑于虐待人犯,却是下了死令,无王手谕,任何人等皆不得探视,包括王树殿的长老们在内。甚至连送饭撒扫的下人也奉有严令,不得有只言片语交谈,违令者斩。 在这样的情况下,想探听消息必然十分困难,但师尹何等角色,岂无对策戢武王兵进佛狱,魔王子出逃苦境,四魌界动荡如斯,怎能瞒得过师尹 佛狱已亡,接下来,以戢武王之能,必向慈光发难,若不能快刀一斩,慈光之塔危矣。弭界主以己身元功维持慈光之源,不可擅出。慈光之源若毁,四魌天树源缺一角,必然崩溃,四境俱灭,无一可免。 界主不能动,慈光之源不能毁,当为不当为,已是昭然。 剑之初,注定成为牺牲品。 抱歉,即鹿,到最后,吾仍是无法保全你留下的唯一骨血。来日九泉之下,为兄定当向你谢罪,但现在 香斗青烟袅袅,淡淡的松木香味沁人心脾,雕花的格笼中,星辰沙的荧光看起来,似是火候太过燃出的火星一般,毫不起眼。 忏天银箭,一箭双雕。一羽赐命,不要让吾失望。 人在困中,走投无路,曰囚。 同为阶下囚,衡岛元别可谓度日如年。 这倒并不是说他受了虐待,戢武没时间整日欺辱他取乐。事实上,自从把他剃成了一个秃瓢儿以后,碎岛之王就再没出现过,连一日三餐都是从铁门上带锁的小洞里递进递出。衡岛元别已许久没见过活人了。 地窖不见天日,无法计算时刻,元别能做的,也就是每吃一顿饭,便用指甲在桌上刻上一道印子,到现在,已快要写满第二个“正”字。 戢武王无心刻薄他,三餐饮食说不上精美,却也是清爽可口的,只是囚禁中的人,纵然面对山珍海味,也难免食不下咽。 外面,不知如何了 提起筷子,元别叹了口气,忽然神色一动,竟将两只筷子分别掂了掂,凑近灯火细细端详起来。 雕花的牙筷,触手质感温润,微微有些泛黄,一望可知有些年头了,绝不是新物。 就是这样一双用旧的筷子,重量却不一样,若非仔细区分,或许辨别不出,但的确有一只要轻一些。外观无差,份量却轻,只有一种可能。 里面是空的。 衡岛元别一寸寸查找,终于在筷头雕花的纹路下,发现一道细纹。取下筷头,空白的纸卷儿安分地藏在里面,给走投无路的困兽,带来奋力一搏的希望。 衡岛的属下们忠心耿耿,潜入险地,听候大公子差遣。 雕花的牙筷在符应女手上灵巧地拆成了两节,纸条上满满的蝌蚪文,顿时让凑上来围观的三只脑袋齐齐缩了回去。 萤“啧。” 发议“这是什么密码” 符应“这是蝌蚪文。” 当生“怎么办完全看不懂现在的间谍都这么有文化吗” 符应“不,我相信他的属下也看不懂。” 萤忽然嗯了一声,拿起旁边的筷子,将纸条卷了上去。 纸条重合遮挡,几番调整,墨迹拼成了一行字。 王树殿动向速探回报。 符应“这下,笔迹和联络方式都有了。联络的地点我早就观察很久,现在的问题” 萤“吾去。” 当生“理由” 符应“你武功最好,亦擅机变,确实更有把握。而双姬更擅领军布阵,收网就交给你们。” 当生发议“是。” 符应“吾必须强调,此番计划” 萤“不留活口。” 符应叹气“萤你不用总抢着说。” 萤“我未讲错。若收网不严,我会随后补救。” 发议“你这是在说我们会放水吗用不到你来补刀” “哦。” “你什么意思” 符应“我相信你们都能各司其职。” 当生“发议,少说一句,大战之前,莫伤了和气。” “哼” 符应揉揉额角,这样的配合真的没问题吗 苦境,密林,佛狱残兵暂居之地。 “王,你何时要回到佛狱” “回到佛狱为何要回去吾父心心念念,便是让佛狱子民得到苦境太阳的滋润。而今,吾这不是完成了” “你” “压下你的怒气,有一个更愤怒的人来了。” “六道同坠,魔劫万千,引渡如来”一页书率末世圣传来势汹汹,“魔王子霓羽族之仇,今日完偿” “仇恨,真是让人执著啊。可是,只有你吗” “还有吾”烨世兵权执刀立定,威风凛凛,“吾之军权,辉煌天下” “盲目的军权主义者。要对佛狱侵略了吗那吾,怎能不守护自己的土地” 魔王子轻笑着招手“来,来战。” 战斗,苦境司空见惯的场景,在这片充满杀戮的大地上,毫不出奇。 风回小苑,慕容情空手而归。 “你是吾的对手吗你的愤怒能对吾起威胁吗收敛你虚张声势的爪牙吧,在吾的面前,你连病猫都不是。” 玩弄人的魔王在脑海中嘲笑,挥之不去的魔音,不停回响,一遍又一遍。 “因为你没能力,毫无能力。” 毫无能力。 救不了我救不了剑之初 可恶可恶 “慕容,剑之初有救了。” “啊” “方才屈世途造访,送来素还真交托之物,魔王子蛾翼上的火鳞,正是剑之初救命良方。据悉这是素还真先前潜入佛狱,由魔茧之上取下的。有了此物入药,再辅佐其他药材,相信很快就能制出解药。” “鳞片能克制蛾空邪火” “嗯,此招毒辣残酷,并非只针对别人,对施招者本体也有相同的侵害。应该说,欲练成此招,最大的关键就是必须能抵挡邪火逆袭。魔王子体质特殊,鳞片正可助他抵御邪火,加强魔功。” “原来如此。那还差什么药材,我去取。” “稍待片刻,让我再研究透彻。对了,剑之初已醒,你该进去看看他。” “我” “都是朋友,过命的交情,还有什么不能说开呢” “慕容情,抱歉。” “这二字你已经说过了。” “若不是为我,你不会被卷入武林风波,而我无法及时援助,反而对你造成更多的伤害。这一切都是我欠你。” “别把自己想的这么伟大。我的意思是,别把自己想的这么罪恶当初帮你是我甘愿,霓羽族之祸,就算有罪,也在我不在你。孤身犯险找上魔王子,是我自己的决定,谁也不欠谁,谁也不用对谁道歉。” “慕容情” “不管是失望﹑愧疚﹑亏欠或者其他的情绪,全部放下吧。只要记得,我们还是朋友” “嗯,是朋友” “未央,鳞片你研究得如何还需要什么东西” “鳞片火性极烈,尚需要一项至寒之物作为药引调和,吾思考再三,当数北清原的寒心最为适当,只是寒心通灵,踪迹不定,不易找寻。” “交我吧,我一定会将东西带回。” 北清原,寒心难得。 “未央说,唯有以北清原之寒心当成药引,才能中和魔王子鳞片之炙性,但北清原何其广大,寒心要如何寻起” 正当慕容情沉思间,忽起大风,气流沉降,碎岛玄舸破空而来。 什岛广诛翩然降下,沉声问道“眼前可是慕容馆主” “嗯” “吾乃杀戮碎岛之伐命太丞,奉王令谕,盛情邀请馆主至吾境做客。” “吾无兴趣。” “王有交待,事关剑之初伤势,若馆主执意不肯前往,恐有不便。” “嗯好,吾便随你走一趟。” 继避战戢武王之后,魔王子再度战到中途,未败而退,集境兵马如虎,掩杀佛狱残兵败将,片甲不留。 “所有的人都死绝了。” “迦陵还活著。依他能为,脱逃不是问题。” “他会回来吗” “会。” “吾可以说,真是贱人吗” “他还是你” “呵,果然回来了。” 守护者已失一臂,踉跄而归,茫然间惊觉,整个佛狱,幸存的,竟只有自己在内这区区三人。 “佛狱战将都死绝了” 魔王子邪邪笑着“是啊。” “你难道都不会心痛看著佛狱子民一个个战死” 魔王子笑容不变“吾很伤心。” “你” “相信吾的话吗还是一点都不相信不信的话为何问吾信的话就继续听。吾,会唤出四邪谛替佛狱战士报仇。” “你不可能替他们报仇” 被玩到这个份上,总算变得聪明一点了吗 “那你要怎样呢背叛佛狱吗背叛你一向忠心的对象,背叛吾父对你的栽培,这样吗” “” “信吾吗不信吗背叛吗不背叛吗迦陵,很难抉择吗你的忠心啊,怎会这样禁不起考验” “所谓的赤诚,所谓的死忠,你的信念如此脆弱。” “若不是你”迦陵挺枪直刺,怒取魔王子,“若不是你,他们不会死” 魔王子两指夹住枪尖“你的信念终于崩毁了。” “吾” “离开吧,佛狱不需要背叛的战士。替佛狱报仇的重责大任就交吾吧。” 一招震退守护者,魔王子眼神轻蔑。 “吾不想再看见你,背叛的战士,呵呵哈哈哈” 背叛的战士。 “吾吾背叛了佛狱背叛了王啊” 无人之处,赤睛冷冷问道“好玩吗” 魔王子答的兴味索然“还不差。” 失去一臂,已无战力,迦陵和负伤战败的太息公一样,失去了利用价值。 没有利用价值的东西,当然应该丢弃。 至于顺便摧毁一下废物的人生信念,不过是恶魔的小小乐趣而已,玩过了,也就没了滋味。 “接下来你想怎样做” “吾不是说了替佛狱报仇。” “哦如何报仇杀烨世兵权” “吾爱好和平。” “那,你要让他来杀你吗” “当吾开始算计时,吾也可以是一个智者啊。” “吾没看出来。” “吾会放出四邪谛。” “嗯,手上的玩死了,再放出四个来玩” “赤睛,你应该相信吾,吾一直是个尽职尽责的王。” “你想要怎样讲都可以。” “吾无聊了,替吾找个目标如何” “吾不想造孽。” “你是吾之副体,讲这句话不觉得讽刺吗” “吾不想造孽。” “哈哈随便吧” 碎岛王庭,慕容情初见戢武王。 “你便是杀戮碎岛之王” “慕容馆主,幸会。” “听闻戢武王为了剑之初一事邀吾来碎岛一会,不知你戢武王有何妙药,可解剑之初伤患” “先告知吾,剑之初的情况。” “剑之初豁命相救尔境女子玉辞心,玉辞心却在痊愈之后不知去向,累得剑之初至今重伤卧床” 啧,好一股酸味 “现在尚需北清原寒心,方能缓解魔王子之鳞片炙性。” “哦你已得魔王子之鳞” “是。” “可是,北清原已无寒心。” “啊” “不妨事,吾境王树,晶叶其性极寒,吾嘱禳命女以特殊灵力炼制,当可代替寒心功效。” “这好吧。不知炼制晶叶需要多久时间” “一日之后,应能完成,还请慕容馆主安心静待。” “嗯,好。” “来人,好生招待贵客。” 月华倾泻,夜凉如水,碎岛后宫,湖心望月亭上,佳人青丝如墨,肤白胜雪,翩然婉转,扬袖启喉而歌。 “翠凤毛翎扎帚叉,闲踏天门扫落花。恁看那风起玉尘砂,猛可的那一层云下,抵多少门外即天涯。” “好风吹落花片也。” 湖风微起,玄衣的人影缓步踏入亭中,摸着围栏坐下来。 “吾以为,苦境遣使身亡之后,王再不会有这等兴致。” “玉辞心死得可惜,小女子亦同感悲恸。”重重面纱之下,女子似是展颜一笑,“小女子新进宫闱,规矩生疏,得罪之处,还请太宫大人见谅。” “假发哪里来的” “” “唉,好吧。姑娘如何称呼” “有劳太宫大人赐名。” “心辞玉玉心辞心玉辞辞心玉辞玉心” “太宫大人说笑了” “哈,很好笑吗” “好笑,就跟碎岛之王是女子的传闻一样好笑。” “那为什么我一点都笑不出来” “计较太多人易老,太宫大人,可要再听小女子唱上一曲” “不必了。” 声音里浓浓的无力感,几如实质般弥散而出。 “关于那件事,如此” 轻微耳语,听不真切,唯见水波荡漾,清辉粼粼。 “呵呵” “需要我叮嘱你吗” “恭送太宫。” “你唉你一切小心” 玉兔斜挂,嫦娥舞袖,玄衣男子已然不见,亭中依稀女子,身姿曼妙,曲调悠扬,对月与影共欢。 “恁休再剑斩黄龙一线差;再休向东老贫穷卖酒家。恁与俺高眼向云霞。” “嗳洞宾呵,恁便得了人须要早些儿回话,嗳若迟呵,错教人留恨碧桃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9章 78 碎岛王庭,每日朝议。 文部尚论奏报“衡岛元别涉嫌私通外敌,已然潜逃,摄论太宫称病闭门谢客,交代属下送来请罪的折子。” 伐命太丞闻言出列“王,此时称病不朝,太宫分明是有心包庇。” “哦。”戢武王不置可否,“广诛,太宫解了你的难题啊。” “臣惭愧” “罢了。还有何事” 文部尚论再奏“慈光之塔之弭界主,日前公告慈光上下,言无衣师尹私德有亏,祸乱慈光之塔,且列举其十大罪状,将其驱逐出境,永世不得再入。” “哈。” “王,弭界主分明是弃师尹保己身,岂能让他如此轻易逍遥事外” 戢武王并未答话,沉默中,武部尚论什岛夷参上殿复命。 “信已送达。” “嗯。” 戢武王长身而起,悠闲地伸了个懒腰。 碎岛群臣齐齐低头,一致装作没看见。 “又有架打了” 戢武王笑着说。 风回小苑。 “剑之初,你现下觉得如何” “多亏大夫妙手,我体内邪火已然压制住了。” “吾只能暂时克制不令它发作而已,算不上治愈。” “慕容情尚未回来吗” “嗯,尚未。也许是寒心难寻,故而耽搁。” 宁静的医庐,忽来不速之客。 “剑之初,在下什岛夷参,奉戢武王之命前来传信。” “嗯戢武王” “信已传达,告辞。” 剑之初阅罢来信,沉吟不语。 “戢武王传信是为何事” “无事。我与他有一场旧事未了,必须前往一会。” “会无好会,宴无好宴,戢武王来意非善,不能避免吗” 该说是医者敏锐吗只是,纵然宴无好宴,亦是非去不可。 戢武王的信写得很简短,意思表达得清晰明了慕容情身在碎岛,不归路不见不散。 怎能不去 “这是我与戢武王的宿怨,若不解决,恐会引来更大风波,既然对方已经表态,吾不能再退缩。” “但你功体衰弱,无法再承受任何波动,若戢武王心存歹念,岂非羊入虎口不如吾与你同往。” “多一个人,恐怕节外生枝。” “但是” “愁大夫,你可有方法,能暂时稳住吾的功体,提升功力” “办法是有,却是铤而走险,不可轻易尝试。” “麻烦大夫了。” “唉” “有一种丹药,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催化你的功体,压制伤势,加倍提升功力。但是,物极必反,药效过后,将引发可怕的后遗症,内伤会加倍反噬,你会比现在更为痛苦,更甚者,直接丧命” “剑之初已有觉悟。” “这真是劫数啊” 不归路。 枯骨满径,寥写多少生死约战,为情为仇,又是一笔荒唐,写入不归路。 剑之初坦然踏入,直面生死。 气流沉降,罡风骤起,远天一道红光迸散,碎岛玄舸声势浩荡,越境而来。 一人迅捷跃下,转眼落地。 “慈光之塔的惊叹,剑之初,久仰了。” “嗯怎么是你” 什岛广诛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手按刀柄,傲然回道“杀鸡何用牛刀今日就让吾什岛广诛来领教一下,惊叹是否当真值得惊叹” 剑之初眉目低垂“你不是我的对手,戢武王呢” “是不是对手,打过方知”什岛广诛闻言怒上眉山,“想见吾王,先问过我手中之刀” “断天无锋,阿难之火” “唉” 刀光起,兵燹燃,不归路上,又是一场无妄之战。 那么,戢武王呢 让我们把时间稍稍倒回一点点,回到玄舸之上。 玄舸过境,远远地,不归路上一个小点儿,剑之初往那儿一站,就跟标枪似的,分外打眼。 戢武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叫过了伐命太丞。 “周边地形你查过没” 什岛广诛一惊“这尚未” “失职。”戢武王一口定罪,“将功折罪吧。” “臣立刻” 什岛广诛话未出口,便眼睁睁看着王抬腿踹来,正犹豫该不该招架的当口,已是被一脚踹出了玄舸。 头顶传来戢武王闲适的语声“我有点事,你先顶上,加油,要活着撑到我回来哦” 于是,什岛广诛翻身落地,一咬牙“慈光之塔的惊叹,剑之初,久仰了。” 至于戢武王,自然是遁了嘛 高处崖顶,最佳狙击地点,一双冷眼,远远窥视着不归路。银箭忏天上弦,握弓的手,却还带着一丝犹豫,盗骊弓弦,此刻重逾万钧。 一羽赐命有一双稳定的手,但一双稳定的手,真的就能握住盗骊弓的正义吗 剑之初,梦寐以求希翼超越的目标,却不是用这种方式,不该用这种方式 但是 “剑之初为一己之私,损害慈光之塔荣耀” “慈光之塔不可诋辱,对他,唯有杀” “戢武王将不利于慈光之塔,必速除之” “你可不能为了私情,亵渎了盗骊弓之威名” 盗骊弓之威名 戢武王,四魌界有名的英主,擅战而不好战。不好战,却擅战。 戢武王将不利慈光之塔,必速除之。 师尹 张弓搭箭,周遭,流风如刃。 “戢武王,今日盗骊弓,以你为祭” “哦,我等着呢。” 身后调笑之声突起,竟是毫无预兆,一羽赐命一惊,不及转身,立时跃起,半空之中一个翻身,盗骊弓已对准了身后声音来处,却是空荡荡的,哪里又有半条人影 错愕间,空中一股巨力袭来,饶是一羽赐命应变神速,以手中神弓格挡卸力,仍是被抽得直跌下地,打了两个滚才爬起来,气血翻腾。 这一下虽是狼狈不堪,却也幸好不曾硬接,卸去了大半力道,内腑并未受创,吐纳几次,气血便已平复。 眼前一人翩然落地,深蓝王裘,水晶王冠,正是杀戮碎岛之主,戢武王。 一羽赐命眼神凛冽,举弓开弦,竟是欲正面一较高下。 “忏天一羽,七杀诛灭” “嗯”戢武王或天拄地,饱提元力,出口却是不阴不阳,“我以为,用弓箭的人,都会选择偷袭,你倒是让人意外。” “坦白讲,我真不想给你这个机会。” 一羽赐命不答一言,事实上,他甚至不曾在意对方说了什么。强如戢武王,他绝不会有第二箭的机会,一箭射出,务求必胜,他必须寻得一个最佳的时机。 箭在弦上,一羽赐命不动,戢武王亦不动,两方对峙,猎人冷静,猎物更冷静,随着时间推移,沉默的紧张感,步步叠加。 谁是猎人谁又是猎物 身后树丛,忽地传来一声低低闷哼,是那种痛到了极致,超越人的意志压抑而溢出的呻吟。 一羽赐命脸色变了。 对敌之际,岂容分神,戢武王或天长戟瞬间袭来,忏天箭仓促离弦,仍是威势惊人,然而一羽赐命知道,自己败了。 忏天银箭撞在或天戟上,轰然惊爆,七杀之威,竟将戢武王撞得足下一退。戢武王双手握戟,豁然加力,双眸不服输的神采,宛如璀璨流星。 “人世百废,但图快意一朝” 废之卷出,地面竟生霜冻,层层冰凌凝聚而起,逐渐蔓延,一步步,抗衡忏天坠日流火之力。 “玄黄废世” 罡风破七杀,霜雪胜坠星,忏天银箭骤然弹回,冰霜余劲裹挟银箭余威,沿地扫出一道深深印痕,树木摧折,草叶枯焦。 一羽赐命一箭射出,本可速遁,此刻却昂然执弓,立在树丛之前,宛如守护,力挡银箭余威。 根基差距,非是朝夕可补,盗骊弓一声哀鸣,骤现裂痕,一羽赐命退出数步,一口鲜血喷出,半跪于地。 风吹草低,树丛草木被罡风余力吹散,显出两个团成一团的人影。 真的是团成一团。两人双手软软垂落,肩峰塌陷,肘窝拉平,竟已被人卸脱了肩肘关节,双腿更是歪成了奇怪形状,一望可知腿骨已断。这二人便是这般被丢在一处,活像两个扔掉的破娃娃。 “撒手慈悲辉煌坠世” 撒手慈悲破口大骂“一羽你这只猪竟然输了浪费了圣箭” 撒手慈悲的动作牵动了另一人的伤处,辉煌坠世一声惨哼。 “贫士林的孬种你不哼哼会死啊一羽小子本就没用,你还害他分神” “一羽,你对上戢武王竟然还分神你配不上盗骊弓任务都被你毁了” 一羽赐命擦去唇边血迹,伸手去取身后壶中的圣箭,却只听“当”的一声响,或天戟直直钉在他眼前。 “我不太想杀你,拜托你不要抵抗,好吗” 一羽赐命身形一僵,耳边又听得撒手慈悲叫骂“戢武王你卑鄙无耻,以大欺小还要耍手段堂堂救赎连个玩弓箭的小孩子都打不过,还抓人质威胁,浪得虚名懦夫” 撒手慈悲骂得声嘶力竭,戢武王听了也不生气,笑吟吟地道“骂,接着骂,骂点新鲜的。” 撒手慈悲口干舌燥,骂不下去,抬眼一看,同伴脸色俱是惨白。 辉煌坠世惨笑道“戢武王,不论你是否相信,我等今日此举,目标乃是针对剑之初,无奈惊叹之力,四魌界中唯有你戢武王能敌,利用此次决斗实属迫不得已。” “这个谎话,编的不够好。” 戢武王飞起一脚,将两人踢到了旁边,就像踢飞一团大件垃圾。 “住手别伤害他们”一羽赐命惊呼一声,咬牙问道,“你想怎样” “怎样”戢武王笑得亲切,“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打断他们两个的腿吗” “恃强凌弱,只是彰显自身的暴虐。” “他们两个,现在都不能行走,而我是不会出力搬运他们的。不论是要他们活着做我的俘虏,还是你要带他们逃走,都只能选择一种方式,你得背一个,抱一个。” “这样,你就没有手来拿盗骊弓了,也没有办法背着圣箭。” “原来如此,戢武王,你忌惮盗骊弓与七圣箭”撒手慈悲远远高叫,“戢武王你竟然怕一把弓,说出去真正让人笑掉大牙一羽小子你真好命,拿着那张弓,戢武王都怕你咧” 戢武王任他叫骂,只盯着一羽赐命的眼睛“选择吧,你要弓箭,还是要保他两人的性命。” 一羽赐命嘴唇抿紧,脸上一丝血色也无,握弓的手指节用力到发白,终是缓缓松开,盗骊弓轻轻掉落在了地上。 “一羽你敢扔掉弓箭,你对得起师尹对你的看重吗秀士十训你都忘光了他一翻脸,还不是一样你傻了” 没有人理他。戢武王冷冷说道“还有圣箭。” 一羽赐命面如土色,双手却仍旧稳定,解下箭囊,放在身前。 戢武王的笑容真诚而开怀“你这个人真是对我胃口现在,你可以去照顾他们了。” 一羽赐命沉默着转身,向受伤的同伴走去。身后“咔嚓”一声响,是戢武王斩断了盗骊弓。 一羽赐命的身形一顿,终究没有回头。 或天长戟擦地一划,火星迸出,地上的箭囊突兀起火,圣箭转眼之间烧化,成了一小堆废铁。 “一羽,你你辜负了师尹” 一羽赐命不发一言,将气愤的撒手慈悲背到背上,抱起了叹气的辉煌坠世。 戢武王在他身后问“有兴趣跟我去一趟不归路吗” “可以拒绝吗” “可以。不过剑之初似乎医术不错,正好请他帮忙接骨。”戢武王的声音充满戏虐,“你们的目标不也有他嘛给个机会,让他表现一下以德抱怨的美好情操。” 辉煌坠世痛得牙关紧咬,哑着声音道“你不过想离间慈光之塔与剑之初的关系,何必说得这般冠冕堂皇” “说得好对于一个叛离慈光的惊叹,我还需要离间。我说你们这些人,编瞎话的时候是不是先动动脑子真是让我替师尹汗颜哪,哈哈” 戢武王仰天大笑,当先大步而行,竟是完全不管身后一羽赐命有没有跟上来。 “一羽,趁现在” “撒手慈悲,住口吧,我们已输了。” “你” 辉煌坠世闭目不语,撒手慈悲咬牙半晌,终亦默然。 不归路上,双雄争斗,已近尾声。 什岛广诛气喘如牛,汗出如浆。 “戢武王,还不肯现身吗” “吾吾还未败。” “无视属下安危,畏缩避战,杀戮碎岛寄望的救赎,便是如此不堪吗” 什岛广诛挥刀杀上“吾王圣名,岂能容你污蔑” 剑之初弹指挡刀,已显不耐“戢武王在哪里” “哼十方广诛” “既是如此,得罪了。万气同归。” 剑之初扬指引气,正欲废去什岛广诛的武功,远天突地一道银龙破空,竟是直取慈光惊叹。 “嗯十剑擎天傲临风” 剑影力挡银龙来势,只闻一声龙吟,或天戟刺入大地,兀自颤动不休,戟后一人一手拎着什岛广诛,一手将长戟拔起,却不正是杀戮碎岛之救赎,戢武王。 “广诛,受伤了吗” “劳王动问,臣无大碍。” “嗯,你做得很好。回船上去吧。” “是。” 不归路,双雄之战再开,争斗不变,人员已换。 剑之初压下已有反噬之相的内息波动,沉声开口。 “戢武王。” “剑之初。” “请交出慕容情。” “你担心的只有慕容情” “嗯” “你忘了真是天下男儿多薄幸,亏她苦苦哀求” 戢武王说到此处,似是自觉失言,突兀住口不语。 “她她怎样了” 戢武王扭过了头,从鼻孔里喷出一声“哼” “一切都是吾之过,请不要责怪她” “她她是谁吾不认识” “唉”剑之初无奈叹道,“戢武王,你究竟想要如何说出条件吧。” “条件吾看起来像是那么没品的人吗”戢武王语带义愤,长戟一指,“吾是来送礼的。” 一羽赐命背着撒手慈悲,抱着辉煌坠世,以一种活像叠罗汉的艰难姿态,踏上不归路。 “这是要杀你的人。” 不归路,曾写下多少恩怨情仇,而今,又再添了荒唐一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0章 79 不归路,遍枯骨,人不归。 风声萧瑟,一羽赐命三人踏入不归路。 “这是怎样一回事” “让他们自己说吧。” “吾等的任务是戢武王” “够了师尹命吾以圣箭射杀于你,同时伺机除去戢武王。” “一羽你” “撒手慈悲,吾已听够谎言了。” “真不容易师尹手下,居然教得出这样的人” “一羽小子,你知道我为何格外讨厌你吗师尹让我等沾尽黑水来保你灵心无垢,你还清高地指责我们。你以为你能这样干净,背后是脏了谁的手” “噗呵呵自己坚持不了原则,就嫉妒有原则的人吗你究竟是恨他清高,还是恨无衣师尹更喜欢他这种性格的人” “戢武王,成王败寇,吾等已败,自是任你处置,你大可不必出言侮辱。” “吾哪有侮辱你们只不过对于你们慈光之塔的人,越思考越觉得难以理解罢了。”戢武王活像是看了一场大戏一般,语多感慨,“尤其是师尹教出你们几个,可真是凸显他复杂又矛盾的个性” 一声长叹,出自剑之初。 “看起来有这种感觉的不止吾一个。” “戢武王,可以放了他们吗” “既然是惊叹的要求,吾自然是要给几分面子。这样吧,见一面,分一半。” 戢武王一把拎起撒手慈悲,一羽赐命一惊,却是反抗不得。 “一人一只,嗯,中间这只就对半开,买后半搭颈子,买前半搭算了,吾对那一块没兴趣。” 买后半搭颈子,买前半搭屁股您老合着这儿斩烧鸭呢 “戢武王” “啧,真容易生气,想逗你开心怎么就这么难呢” “他们受命师尹,身不由己,还请戢武王宽谅。” “宽谅吾当然宽谅,这本就是送给你的。难道你看不出来,吾正在很认真地拍你的马屁吗” 戢武王说着,把手上的撒手慈悲倒过来不停地抖。 “你跟师尹是怎么联络的来,零碎的东西快掉下来。” 剧烈震动牵动伤处,撒手慈悲疼得脸色煞白,嘴唇咬得出血,难为他竟能一声不吭。 一羽赐命看得不忍“戢武王,要杀便杀,何苦酷刑折磨” “什么酷刑看清楚,吾是在逼供”戢武王一脸浩然正气,“快点坦白,大家都省事。” 剑之初叹道“戢武王,住手吧。将他交我,我会找出你要的东西。” “剑之初你果然背叛慈光之塔,有道是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你们这对兄弟同出雅狄王,是准备联合了吗” 戢武王将撒手慈悲翻转过来,掐着脖子扔出去“虽然你这话吾爱听,不过你太啰嗦了,可以闭嘴吗” 剑之初将人轻轻接过,一阵忙乱,接上脱臼的关节,对合断骨固定,一时接骨之痛,倒是真让撒手慈悲闭上了嘴。 “这是星辰沙,以特殊术法炼制后,可传音信,应该便是此物了。” 戢武王摇晃着星辰沙漏,最后把这个精巧玩意儿扔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还踩了两脚,把沙子踢得四下散开。 “剑之初,纵然师尹下令杀你,未必对此不曾心痛,你如此做,是当真要背叛他吗” “吾从不曾属于他。” “慈光之塔的惊叹,你能成就惊叹之名,其中未尝没有师尹教导之功,你对他心怀怨怼,连带着也怨恨上了慈光之塔吗” 剑之初沉默地从一羽赐命手中接过辉煌坠世,如法炮制,成功堵住了另一张啰嗦的嘴。 戢武王一竖大拇指“做得好这两只吾忍很久了。” 剑之初“” 一羽赐命“” “这么看吾做什么吾知道吾长得俊美,你们单纯欣赏也就罢了,可是不能随便肖想,不然吾会揍人哦。” 一羽赐命张口结舌,剑之初黯然长叹。 “戢武王,你究竟意欲为何” “吾讲过了,吾在拍你的马屁啊。” “剑之初一介布衣,身无长物,如何值得碎岛之王如此” “你也知道你配不上啊” “玩笑可免,还请直说正题。” “好。正题是,吾招待慕容情碎岛一日游,还让他给你带了土产,今天这三只就算是添头了,吾对你这么好,你要报答吾。” “不知戢武王要吾如何报答” “士为知己者死,吾可以做你的知己,你愿意为吾之士吗” “吾无心江湖风波。” “你最好考虑一下再回答。” “唉,剑之初曾立誓,今生不再踏足四魌界。” “别跟吾讲立誓,誓言一旦立下,就是为了打破才存在的。” “信重守诺,君子立身之本。” 戢武王扶额“别跟吾讲君子,一讲君子吾就想到无衣师尹。天底下就没有比君子这两个字更恶心的东西” “唉,无论你是否相信,剑之初已无心世俗,只想安心退隐。” “吾刚讲过,士为知己者死,你不愿意做吾手中之士,就只有为吾死了。” “若执意逼杀,剑之初奉陪就是。” “真硬气,就是不知道你死了,谁会伤心难过,整日为你哭泣。”戢武王牵动嘴皮笑了笑,“吾说过,你最好考虑一下再回答,吾在碎岛等你破去自己的誓言。” “来找吾吧,吾等你的答复。或许你觉得无所谓,不过你一句答复,决定许多事情” “戢武王,慕容情” 戢武王冷冷打断剑之初未完之言“吾要是你,就不急着担心慕容情。” “吾不知道在苦境出了这种事要怎么处理,你出身慈光之塔,听说那里规矩严谨,想必你更熟悉,是该浸猪笼,还是点天灯” “不可是我” “是谁的过错重要吗失贞什么时候是男人的错了” “请你不可伤害她” “她谁你还记得” “我”剑之初咬牙,竟双膝落地跪了下来,“请不要伤害她” “剑之初” 慈光诸人三声惊呼,代替戢武王道出了心中惊叹,至于戢武王,此刻张口结舌,表情堪称精彩。 “你居然肯下跪”戢武王呆楞半晌,忽然无端暴怒,“你居然肯下跪你不是心高气傲吗不是世外惊叹吗你的傲骨呢你剑客的尊严呢都给狗吃了吗” 当真是君心难测,喜怒无常。 撒手慈悲突地笑出声来“哈哈英雄难过美人关,想不到戢武王英名传遍四魌界,如今头上竟也绿油油啊” 戢武王踢出一颗石子,啪地打掉了撒手慈悲的门牙。 或天戟架在剑之初颈上,后者跪得笔直,神色平静,既无愧疚之色,也无乞命之态。 戢武王不知是气是恨,端的是咬牙切齿,举戟欲刺又停半晌,终是一脚踹上剑之初的胸口,直把人踹得倒飞出去。 飞出去的剑客爬起来,擦擦嘴角的血,走回来,又跪下了。 这次,戢武王的脸色已经不能用精彩来形容了,一羽赐命观之一声叹息,不忍再看。 戢武王一拳轰上了惊叹的脸,然后,又一拳,再一拳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殴打,受的人无怨无悔,打的人心绪难言。喜怒交织,悲欢莫名,这场无妄之灾,冥冥中若真有天意,那,定是玩弄着世间人心。 “吾给你三天,只有三天。三天之后,你不出现,就永远都不用出现了。” 戢武王扬袖离去,丢下这句话,一个鼻青眼肿的惊叹,还有慈光之塔三只败军之将。 “剑之初” 身心俱创的剑客爬起来,擦净脸上的污渍,仍旧挺得像根标枪一般直。 “吾无事,你们唉,你们走吧。” 一羽赐命叹道“抱歉。” “错不在你们。” “你打算怎样办” 剑之初默然,却是突兀抚胸,步伐踉跄间,身上竟冒出炙热火邪之气。 “呃” “你怎样了剑之初” “呃唔吾吾无事” “唉,先带你去求医吧,他们两个也需要看大夫” 骤然间,剑光一闪,一剑透胸。 “辉煌坠世” “吾多年渴盼,岂能落空,任务已成,吾等可回慈光向师尹复命。” 一掌拍开偷袭之人,剑之初语带颤动“这部剑招你从何处得来” 撒手慈悲默默拔刀上手,亦向此处挪动,辉煌坠世看了看爬动的刀客,冷冷回答“人之将死,告诉你也无妨。一段机缘,让吾体验了毕生至美剑法,一名籍籍无名的剑者,将他的剑气埋入石内,借以传招。吾何其有幸,得了这部武功,从此沉迷,追寻超越。师尹答应吾,此次苦境任务过后,便要为吾引见那名剑者。” “他是谁” “吾尚不配提及他之名字。”辉煌坠世淡然说道,“你可以瞑目了。” “你们不,你们不能杀他” “一羽赐命,让开。” “” “你要背叛吗让开” “哈哈哈”遍身染血的剑客忽地推开身边之人,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 “难道我还不够退让吗难道真是一步江湖无尽期吗为什么为什么” 步步退让,放弃了多年的恩怨情仇,却在最不愿记起的时刻,层层叠叠,一重重压迫而来。难道这便是江湖吗这便是生在这世上,不可抗拒的宿命吗 “来要相杀,都来” 伤兵对败将,纵是以一敌三,虎死余威犹在,仍是令人不敢轻视。 僵持间,远天一道龙形刀影杀到,只听一声惊慌大喝。 “恩公” 刀起天之挽曲,啸日猋一刀迫退三人,扶起剑之初,即刻远遁。 “啊追” 说是追,能动的了腿脚的,也只有一羽赐命一人而已。 “你们自便。” “一羽赐命” “遗失神弓圣箭,吾将自行向师尹请罪。剑之初是吾之任务,还请你们勿再插手。” “一羽,你是在装什么清高”撒手慈悲缺了门牙,说话漏风之余竟还是一样犀利,“你已失盗骊弓,还有什么本事完成任务你想欺骗什么人” “道已不同,不相为谋。” “一羽小子你” “吾知你们心内有怨,但如今吾已与你们同流了,多余的怨气可以省下。今日一别,但愿后会无期。” 道不同,自是分道扬镳。 “哼一羽赐命已经背叛慈光之塔” “撒手慈悲,此事该由师尹定夺。” “住口贫士林的人,几时轮到你来教训吾” “现下你吾一般带伤,盲目自傲,只是自找麻烦。” “哼” 远天玄舸之上,戢武王兀自咬牙切齿,关了舱门独自一人破口大骂。 “个蠢货犟驴拉着不走,打着倒退活该一辈子受人欺混蛋真是气死我” 什岛广诛在外面担心得敲门“王,你怎样了王” 戢武王一声大喝,声震云霄。 “滚” 什岛广诛摸摸鼻子,再不敢劝,只在门口来回转圈。 蓦地,舱门突兀打开,太丞猝不及防,差点撞在门扉上。 碎岛圣王冷着一张脸出来,从头到脚整整齐齐,连头发丝儿都一根不乱,半点也看不出刚刚才发过脾气。 “伐命太丞。” “臣在。” “增兵摩柯堑,防备战事。” “是。王,剑之初一事” “慈光之塔态度已明,兵戎将起,与其此刻约战,授人渔翁得利之机,不如战场之上,光明正大除去。王树殿那边,吾会向长老解释。” “是。” 什岛广诛犹豫良久,终是开口劝道“王,大丈夫何患无妻,贱女之事,王不必太过萦怀。” “你这是在安慰吾吗” “王” 戢武王朗然笑道“哈,吾无事,太丞不用担心。” 船头风过,前方,王城已近。 暗室之内。 “可以收网了。” “何时” “随时。” “明日,吾会下令处决师尹。” “明日” “但是那个时候,师尹已经逃走了,他的手下今晚潜入了碎岛,救走了他。” “吾明白了。他与衡岛勾结,顺便刺杀王树殿长老,藉此趁乱脱身。” “不幸的是,太丞与吾皆忙于准备将起的战事,兵力已然调派去了摩柯堑。王树殿卫士不多,战力更差,守卫空虚,三长老不幸罹难,为国捐躯,真是天地同哀,日月同悲,人间一大惨事” “” “刺客得手后脱逃,为防追查,悉数遭人灭口。” “吾觉得畏罪自尽更好一些。” “准了。就弄成集体自尽吧。” “那么,今晚。” “分头行动。” “黎明之前,无声无息” “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 “这是笑话吗,为什么吾听不懂” “” 这年头,想幽上一默怎么就这么难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1章 80 风回小苑。 慕容情兴冲冲踏入“未央,吾寻得比寒心更好的药引了” “你回来了。”愁大夫此刻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愁容满面,“此物你从何得来” “吾受戢武王相邀至碎岛做客,他将此物赠我。嗯剑之初呢” 愁大夫欲言又止“剑之初他” “发生何事他到底怎样了” “他前去赴戢武王之约,尚未归来。” “什么戢武王” “杀戮碎岛派人传信,剑之初说是戢武王相邀,执意前往一会。 ” “戢武王邀吾去碎岛,又同时邀剑之初相会啊该不会是戢武王以吾为假饵,要对剑之初不利” “你先冷静” “叫我怎么冷静戢武王故布疑阵必有图谋,剑之初有伤在身,万一不行,我必须去找他” “他并未交待去处,你要从何找起” “哼当然是杀戮碎岛” “慕容慕容你等等唉” 一碰到剑之初的事情,就这么冲动,这可怎么办好 杀戮碎岛,这一夜,注定不会平静。 婆罗堑一道嫩黄人影踏上,抬手就是一掌霓羽覆月,轰得四野俱震。 “戢武王交出剑之初” 什岛夷参应声而出“何人敢在碎岛猖狂” “交出剑之初,否则,慕容情荡平碎岛” “什么剑之初刀之末,没有” “没有,吾就把人打出来” “岂容你撒野,吃吾一枪” 无妄之灾,无理之战,于焉展开。 王树殿,静夜沉沉,守卫松懈,数道黑影利用地形遮蔽,悄悄潜入。 囚牢之中,打坐的无衣师尹睁开了眼睛,门口两声闷响,似是看守之人倒地。 门扉吱呀轻启,门后,走廊灯火熄灭,光线微暗,恍惚间,飘过一道黑发白衣的人影。 无衣师尹淡然安坐,不动声色。 斗室内,忽地传来一阵女子娇笑,若有似无的淡淡清香,乍入鼻端,清淡的竹露香味,闻起来就像是雪。 即鹿不爱熏香,却极爱干净,这种竹露的味道,正是她惯用的洗涤之物。 无衣师尹头上的缨络坠饰颤动起来,似是佩戴的人心绪浮动,身躯微抖。 迷离的白影窜过,待要定睛去看,却又不见。 无衣师尹闭上了眼睛。 “哥哥” 飘渺的轻声叹息。 “哥哥,我死得好冤” 闭目入定的人失了平静,交叠的双手,不自觉握成了拳头。 “哥哥我儿死得好冤” 打坐的人影身躯一震,压抑的颤抖,已是肉眼可见。 “哥哥哥哥啊为什么” “为什么杀我” “住口”无衣师尹起身大喝,“什么人装神弄鬼” “你竟这么对我我好伤心哥哥啊我好伤心” 房中突兀现出一道身影,状若厉鬼,一件宽大的麻布白袍,满头黑发如同乱草,脸色苍白如纸浆,却生着两只深黑的大眼圈,一张腥红的血盆大口,吐着半截舌头,看着十分吓人,哑着嗓子,正在不住哀哭。 这么一点阵仗,若说能吓得住杀伐决断的无衣师尹,那简直是天方夜谭,可偏偏慈光首辅乍见白影,竟是倒退一步,跌坐在床,脱口一声惊呼。 “你” “伤心啊我好恨好恨好恨” 婉转娇啼的女音幽幽噎噎,渐次低沉,竟忽地变做了冷肃的男子声调“吾,好恨啊” 这声音,当真熟悉。 无衣师尹胸膛剧烈起伏,急喘了片刻才归于平静,低眉垂目,淡淡开口道“堂堂戢武王,几时也爱上这等粉墨倡优之戏了” 来人伸手揭去假发面具,扯下身上权充白袍的麻布,露出里边的深蓝王裘,却不正是戢武王。 “吾这套倡优之戏,愉悦师尹了吗” “深夜而来,只为彩衣娱宾吗” “师尹觉得,吾是来做什么的” “杀戮碎岛内忧外患,戢武王正该日理万机。祭天台刺杀一事,师尹愿代为调查,还贵境一个公道。” “呵呵” “戢武王觉得吾之提议可笑吗” “还有剑之初” “四魌界能与惊叹一较高下者,唯有救赎与异数,吾只能尽力。” “你以为吾要你杀他” “雅狄王之私生子,对你戢武王统治碎岛极为不利” “无衣师尹,”戢武王打断师尹连番说辞,轻轻说道,“弭界主已将你逐出了慈光之塔。” 无衣师尹身子一僵。 “聪明如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已抛弃了你,更希望借吾之手,除去你。” 无衣师尹一句话说得艰难“戢武王,你要如他之愿,做人手中之刀吗” “吾明早会下令处决你。” “嗯明早处决,今夜戢武王纡尊降贵,特来探望,必是还有转寰余地。” “对,确实是有。” “无衣愿闻其祥。” 戢武王掏出两样东西摆在桌上,想了想,又摆上第三样。 “你可以任选一种。” 无衣师尹的脸色变了。 桌上,放着一瓶药,一卷白绫,一把匕首。 “吾本来只准备了服毒和上吊,不过,考虑到师尹你执掌慈光多年,总有三分薄面,特别再加一把刀给你,”戢武王的语气既温柔又可亲,“抹脖子比较快,不会难受太久。” 无衣师尹一时竟说不出话。 “当然,师尹后事,吾亦安排妥当,虽然没有化尸粉之类高级用物,但吾已备下桐油,定将师尹烧得干干净净。放心,骨灰吾会保存,等哪日有机会去摩柯堑时,撒去慈光那边,也算让师尹魂归故土。” “呵”无衣师尹一声冷笑,“然后吾无衣师尹便是畏罪潜逃,生死不明,给了戢武王你一个兵进慈光之塔的最好借口” “师尹真是聪明人,”戢武王笑道,“虽然吾讨厌你的聪明,可是有时候,吾真羡慕你们这些随随便便就能诡计一大把的聪明人。” “戢武王过谦了,这一番诡计,足令无衣汗颜。” 戢武王闻言竟是一叹“这个计划,你知道吾布置了多久吗” “吾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无衣师尹抬眼,眼神犀利如刀,“戢武王,你,究竟是男是女” “噗呵呵哈哈哈” 戢武王蓦然大笑,竟是笑得打跌,王者形象全无。 “你说呢”碎岛之王带着讥诮反问,“吾这步棋,竟真正骗到了师尹吗不枉吾精心准备” “碎岛贱女成风,想不到,碎岛之王竟敢将保命之根基武学,传与女子” “男女之别,贵贱之分,不过庸人自扰,武功创出来就是为了给人学,从很久很久以前,吾就开始教她们了。” “很久以前,看来这番计划真是源远流长,竟只为引吾上钩吗” “无衣师尹,你觉得于有荣焉吗” 无衣师尹额间冒汗,却是强笑道“哈,得戢武王如此看重,费心布置,无衣受宠若惊。” “你确实应该受宠若惊,因为你我之间,不止国仇,还有家恨。” “雅狄王之事,吾已解释过,戢武王若执意不肯谅解,无衣亦无话可说,须知吾本意并非” “够了”戢武王打断无衣师尹未完之言,“父王一生无愧天地,纵然受你设计,成王败寇,亦可算死得其所。你的话,多余了” “吾说的私仇,不是雅狄王。” 无衣师尹下意识去摸香斗,却发现斗内香灰早已熄灭。 戢武王的声音冷到发寒“当年吾随父王初入慈光,贪玩受伤,你还记得是谁照顾我吗” “吾妹即鹿乃是忧愤成疾抑郁” “那样的人会忧郁你骗谁” 冷冷的质问,堪比刀锋。 “她一死,你无衣师尹污点尽去,又设谋雅狄王立下大功,执掌慈光再无二话。她死得真是时候,不是吗” “戢武王对吾家事,真是关心” “好说,比起你对自己亲妹妹的关心,吾还差得远。” 戢武王话语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厌恶“你这样的妻兄固然讨厌,姻亲却终究是姻亲,吾不怕给你长脸,叫你一声舅舅。” 这声“舅舅”,入耳宛如针刺,尽是冷漠怨毒。 “舅舅,你,可以上路了。” ,白绫,匕首。 无衣师尹盯着桌上物品,恍惚竟似出了神。 静谧的夜里,远远传来几声嘈杂人声,乱乱地,听不清呼喊了什么。 “很难选吗要不要吾帮你选一个” “不用了,戢武王今日还有计划不是吗”无衣师尹望一眼窗外的遥遥火光,悠悠长叹,“吾无衣师尹算计半生,想不到到头来,终成他人手中棋子。” 握惯香斗笔杆的修长手指,轻轻缓缓,拈起了桌上小巧的药瓶。 “这个比较适合我” “嗯,吾也这样觉得。” “哈” 师尹瞪着药瓶,戢武王盯着师尹,火光明灭,满室沉郁,室内的静,与室外嘈杂,形成鲜明对比。 “吾听说这个无色无味,效果可靠,应该不难喝,师尹大可不必踌躇。” “人之将死,戢武王何必急躁,不想听吾一言吗” “你的话,吾听得已然太多。节约时间,是一种美德。” “哈,戢武王,吾纵然死有余辜,你亦非全然干净,善恶到头,终有报应,还望你善自珍重” “出来混,犯了错要认,挨打要立正。吾敢做事,自然敢担后果。这般不干不脆,无衣师尹,你让吾看轻你了。” 无衣师尹惨笑一声,终是拔开了手中药瓶的瓶塞。 猛听得轰的一响,墙壁乍然破开,一道血色剑光,锐利如电,冷锋无咎,骤然袭来。 “赫。” 金铁交鸣,秋水相映,戢武王短剑相格,两双睨视的眼,两只握剑的手,竟是如出一辙,宛如镜像。 “殢无伤” “他死了,我会替他报仇。” “那你先让我杀了他,再来报仇” 人,交错,剑,哀鸣。 “墨剑败了,便是取他性命之时。” “我败之前,先要他死” 剑声,迷惑人心,一如杀伐般,虚妄。 剑出同源,根基相若,旗鼓相当的争斗,是人的对峙,亦是剑的角力。争的是情仇,赌的是生死,执了剑的人,注定一生沉沦。一剑无咎,是否当真无咎 这一口剑,歃饮了鲜血,才得凄艳。 终末之境,天地黑白,剑光的凄艳,只有一瞬。 一瞬过后,雪融冰消,人影不见。 秋水凡铁,不敌墨剑,锵地一声断成了两截。戢武王丢掉手里半截断剑,不顾手上伤口还在流血,狠狠一拳砸在地上,把青石地砖打得片片碎裂。 孤寂而偏执的剑客,带走了众叛亲离的无衣师尹,留下了一个几乎同样孤独而偏执的冤亲债主。 “可恶可恶” 月华如水,映照一室狼藉。 “胜败乃兵家常事,”玄衣的文臣缓步踏入这片狼藉,轻轻抚上了受伤的那只手,“何况,目的已成一半,尚还远远未输。” “太宫怎会在此” “这么大的动静,岂能高卧横竖睡不着,便将这个送来了。” 棘岛玄觉捧起象征碎岛王权的玄铁水晶冠,摸索着戴到颇有些狼狈的人儿头上。 “王树殿夜中遇袭,需王出面,主持大局,还请王不要因小失大。” “太宫不必安慰我,”败战的剑客冷哼一声,扯下白绫把手上伤口胡乱裹起来,“我败了,技不如人。不用担心,我还不至于因此一蹶不振。” 戢武王爬起来整理衣冠,转眼之间,又是碎岛人人寄望的救赎。 “王树殿,太宫要陪吾同往吗” “谨遵王命。” 王树殿三位长老遇刺身亡,无独有偶,婆罗堑外敌来犯,伐命太丞前往驰援不及赶回,王城内守将空虚。内忧外患,纷沓而来。 有王在此,令岛赫赫顿时觉得肩上的担子轻了许多。 “传令,封锁王城,许进不许出。另调王城近卫,维持治安,协助缉拿凶手。” 王令出口,大势底定,人群又有了主心骨,慌乱的情绪安定下来,各司其职各安其位,一切有条不紊。只要有王在,多大的难题,似乎都不算什么了。 有王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王城外,树林。黑衣的刺客们甩脱追兵,突围至此。 “多亏那名突如其来的异域剑客,吸引了大部追兵,才让我们轻松脱身。” “难得,一介女子,竟然身手不错,无怪吾主破例命你传讯。” 七嘴八舌,言谈中提及的主角,却是低了头默不做声。其他人自然不以为意,女人嘛,当然应该是安静的。 刺客首领挥手止了众人调笑“闲话少说,任务已成,分散隐匿。” 众人领命四散,那女子却是留了下来。 “你继续潜伏,利用你的身份,替吾主传递消息。” “是。” 刺客首领吩咐完,连看一眼躬身应是的女人也觉多余,转身便走,却只觉得胸口一凉,低头只看见半截锃亮的刀尖。 一只手重重捂了他的口,耳边女子声音轻轻笑道“遵命” 树林外,遍地尸骸。 “你们太慢了。” “我记得是要做成自杀。” “他们是自杀。” “你见过自杀的从背后捅穿胸膛” 黑衣女子在地上的尸体颈间冷冷划了一刀“这样就是了。” “” 黑衣女子一指外围东倒西歪身首异处的尸体“你见过自杀的能一刀砍断自己的头” “” “破绽百出啊这下怎样办” “王城近卫协助缉凶,既然凶徒已死,拿了头颅去交差也就是了。” “尸体就地掩埋” “火化比较好,一了百了,干干净净。” “有理。” 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最毒妇人心。杀人放火,毁尸灭迹,碎岛的姑娘们何其凶残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2章 81 寂井浮廊,封埋着一则雪谜,谜中困住一人,一剑,一情。 如今,人出牢井,谜,还在吗 情,还在吗 “吾还以为,你再不会踏出此地。” 殢无伤将墨剑架上剑架,在他惯常坐卧的石灯笼旁边坐下来,静静听雪。 “你怎知去碎岛找吾” 寡言的剑客默默扔出一封信。 说是信,其实更像是公文,上边列举了无衣师尹十大罪状,从奸佞揽权到残害同僚到私德有亏,洋洋洒洒几大页,最后才添上一句阴谋刺杀戢武王,陷慈光之塔于不义,人人得而诛之。 无衣师尹默默看完,默默放下,他想问的问题,这上面还是没有解答。 “你怎知吾身陷碎岛” 殢无伤睁眼看他,像是突然发现他变成了一个白痴“你不在碎岛,信会送到我这” 殢无伤的存在当然瞒不过弭界主。为了不让戢武王抓到慈光之塔的把柄,更为了防止他为求命而背叛,界主派人去碎岛并不奇怪,找上殢无伤更不奇怪。 或许界主已没有自己的党羽,或许界主不想为他动用自己的实力,或许界主的杀手已经准备好,只要殢无伤不肯动,就轮到他们上场。 救不回他,杀了他也是一样。 这些无衣师尹统统都想到了,他唯一想不到的是,殢无伤竟然肯为了他,离开寂井浮廊,千里迢迢闯进碎岛王宫,对上戢武王。 以这个冷漠剑客平日的心性,怎么想,这都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然而慈光前任首辅心中最想知道的问题,往往总是难以宣之于口。思虑再三,无衣师尹终究还是没有再问下去,横竖殢无伤会给他的答案,通常总不是他想听到的。 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 “戢武王计划已明,吾必须面见界主,你,可愿再护吾一程” “你眉眼间神思早定,此行已然成竹在胸,无需我多事。” “吾知与你谈话,不可迂回。弭界主此刻确实已不会杀吾,吾死,慈光之塔未必能避兵祸,吾活着,却可发挥更大的价值。只是你既已踏出此地,不妨再进一步。” “我不是你炫耀之物。” “得你助力,吾值得炫耀不过也罢,此时并非引荐你的好时机。” “我不需要。” “你需要。事态演变至此,吾或要离开慈光之塔,以你才能,埋没可惜,日后必要依附界主。” “我讲了,我不需要。” “吾知你无心声名,但你之能为,界主不会放过,他与吾手段不同,你难以拒绝,除非” “直接说要我随你离开,很困难吗” “” “你说过,终有一日会为我解开雪中之谜,我也说过,墨剑败了,便是取你性命之时。谈及界主,你眉间分明有其殃怒,却又强迫自己抚平那道不可轻易皱起的眉川。你这个人,任何情绪皆可作伪,唯独怒意,最贴近真实。掩盖自己的情绪,你欺骗不了我。” “吾无欺骗于你的必要。在你面前,吾从不作伪。” “却无法对自己坦诚。” 无衣师尹默然。 “复杂又别扭的人,其实那个戢武王很了解你。” “他是否了解吾,你又是如何得知”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剑客的心思也不好猜到哪里去。这不,勾起了师尹的兴趣,却偏偏闭上了眼睛,再也不肯多说一句。 “唉你也有事瞒吾了。” 困锁心牢的人,总渴望脱开束缚,高飞而去,怎会在意设下这个心之囚笼的卑微者,奢望抓牢的人世羁绊 雪中,从来无谜,囚人的,是人心,被囚的,同样还是人心。 执迷不悟的人心。 “吾去了” “好走,不送。” 美人迈兮音尘阙,隔千里兮共明月。 九天之顶,啸日猋辗转请到了愁未央,命悬一线的剑之初,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总算是有惊无险。 “恩公,你醒来了” “啸日猋,”自昏沉中苏醒的剑客,眼中还含着满满的疲惫迷茫,“吾睡了多久” “恩公你昏迷一日夜了,幸好吉人天相啊还不能起来” 起身不能的挣扎中,胸前好不容易闭合的剑创,又开始渗血。 “不行没时间了他” “恩公伤口又裂开了欢欢,快去拿药” 再次失去意识之前,剑客脑中满是湛蓝王者冷漠的声音。 吾给你三天,只有三天。三天之后你不出现,就永远不用出现了。 只有三天 临风叹兮将焉歇,川路长兮不可越。 魔王子近日流年不利。 一页书解去了咒世主的诅咒,信心满满杀回来报霓羽族之仇。邪心魔佛实力不凡,何况是败过一次憋了一肚子气一心找回场子的邪心魔佛,那真是怒火烧尽九重天,神挡杀神魔挡灭魔,也就魔王子这酷爱受虐的二货敢轻敌。 轻敌就轻敌吧,刀剑无眼,敢打就得敢挨打么。何况凝渊又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打死了也是活该。魔王子卯上一页书,赤睛招待金翅大鹏,各自捉对儿。人打人,鸟打鸟,谁也不吃亏。 偏偏,赤睛脑袋发了昏。 魔王子出手失利,堪堪将败,被一页书拳掌交加压着打,巨龙盘在空中瞧见,竟然立时扔下了喙尖爪利的大鹏鸟,回头朝着邪心魔佛就是一通狂喷。 烈焰逼退了一页书,也惹火了金翅大鹏,赤睛背后失守,被大鹏鸟儿缠上一通乱啄,双双坠地。 一页书嚎了一嗓子“阳翼”,调头就去追他的鸟儿。凝渊擦擦嘴角的血,不慌不忙离开现场。反正,赤睛一定会跟上来的。 如果这就是你对我的忠诚,那么,赤睛啊,你真是白跟我这么久 火宅佛狱。 辉煌过后,冷冷清清的大殿,触目尽是萧条。 “一无所有。原本是无,最后也是无。在无之前,这雕梁画栋都显得虚浮。”魔王子嘲笑世界,如同嘲笑自己,“这世上,哪有什么东西永恒存在” 既然一无所有,为什么还要回来这里 可是不回来这里,又要往哪里去呢 “赤睛,还没回来吗” 冷清的,孤寂的,空洞的,无,一切事物原本该有的形貌,宛如,我的形貌。 偶尔溜回来探看的小兵,不小心遇见了正入魔的王子,孤单的王子笑着盯住了他“嗯你现在出现在这里,很危险啊” “参参参见魔” “杀戮碎岛撤兵了吾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我” “罢了,吾不想知道。”魔王子不耐烦地止住他的支支吾吾,“所有的人都离开佛狱,去找赤睛。只要让吾在佛狱中看见任何一个人,吾就” “是是我马上去办” 捡回一条命的小角色福至心灵,窜得比兔子都快。 “赤睛,你不在,吾感觉焦躁了。” 虽说自从踏进江湖开始,慕容馆主就流年不利,不过这两天,明显格外更倒霉一些。 剑之初赴戢武王之约,下落不明。杀戮碎岛守卫森严,原本那个玩的还好对付,后来出来的伐命太丞却是难缠。慕容情兴冲冲地杀过去,灰溜溜地退回来,只得到一句“谁知剑之初死在苦境哪个角落了。” 铩羽而归,无颜见人。越是无颜,偏偏越是遇到不想见的人。路经佛狱,阿多霓与魔王子撞了个正着。 “魔王子”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难得的,魔王子竟也没了戏弄的兴致“同一个游戏,玩三次已是极限,吾腻烦了。” 火宅佛狱的异数,今日,烦躁难安。 没得说,拉开架势,一通狠揍。武力差距有时候并不是怒火能够弥补的,何况是发起怒来格外没理智的慕容馆主,结果,不言而喻。 慕容情逃呀逃,魔王子追呀追。 熟悉的地方,四方熟悉的木人,封印之地,蛹眠之间。 “熟悉的感觉啊” 魔王子的感叹声中,阿多霓催动着并不十分娴熟的禁术,开启来自黑暗最严厉的极刑。 “咒血魔印。你一路跑来这个所在,就是为了利用这曾经封住吾的阵势吗” “了不起。了不起的聪明,了不起的卑鄙。吾该夸奖你的隐忍吗” “死吧” 慕容情眼神凌厉,万灵随咒,邪焰如炙,法阵魔火翻腾,宛如施术者满心的愤怒憎恨。 “啊,第三重的魔印,啊,这残忍的阵法。父亲,你竟如此狠心,当年竟是用这样激烈的手段,一心想要将最敬爱你的儿子,置于死地” “他不爱你吗若不爱你,又怎会只用第二重阵法将你封印但是我不会。我说过,你欠霓羽族的,我要让你百倍偿还” “可惜” 咒术催动之下,阵法竟忽然调转,魔火反噬,逆袭施术之人。 “怎怎会如此”喷出一口鲜血,慕容情满脸无可置信。 “吾将这套阵法留在邪思台,一直期盼有一天谁会用到这一步。吾希望这个人是吾那可敬的父亲,没想到,第一个尝到它的滋味的,却是你。” 魔王子低垂着脑袋站在原地,闲适的姿态,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还没明白吗你那微薄的智慧啊。咒血魔印,由吾所创,是吾的作品。” “你刚刚是不是在想,这个恶贯满盈的魔头总算要受到报应了阴暗残忍的思想啊,充满了报复的快意是不是愚昧报应这种东西,决定于实力的高低,比如吾,无所不能的魔王子,比如你,一事无成的慕容情。” 凝渊邪笑着抬起了头,红眸闪动,方才的落寞便像是错觉。魔王子,只会让人绝望的魔鬼,自己又哪里会有半点灰暗情绪 “你该感谢吾,至少吾让你体会了片刻虚假的满足。你拿着吾所写就的阵法试图对付吾,这是何其可悲的愚蠢啊,真是蠢得让吾不忍直视。” “你恶魔” “人总是难以接受比他们更高等的事物,吾理解,毕竟,连吾亲爱的父亲都不能免俗。” “你看,吾其实很有才能,完全不输给任何人。吾是这样的聪明,就算是曾经的邪天御武,也没有吾聪明。证据就是,他死了,吾还活着。可是,吾的父亲啊,他从来看不清这一点。” “人总是盲目追求一些不可能的事,而忽视了自己仅有。就像父亲,一心追逐着过去的力量,忽略了儿子本身拥有的才能。就像你,放弃不切实际的仇恨吧,让吾饶过你的性命,好吗” “” 句芒出鞘,邪魔步步逼近,慕容情咬紧牙关,不语。 “唉,仇恨啊,只能带来杀戮。怨怨相报何时了,不是吗” 魔王子的谓叹声中,杀戮的火焰,已然近身。 忽如其来的波动,却快过了火焰,巨大的暗影吞噬了阿多霓,流星般飞驰而去,句芒只来得及削下它的一部分。 如同触角的一部分,看上去好像一团柔软的肉块,从本体上脱落之后就开始扭动,似乎每一丝肌肉都活起来了一样,互相吞吃着,不断地分裂,渐渐散成了肉眼看不见的小块。 直到消弭于无,都还在互相争斗,活像每个细胞都想吃掉其他所有,变成唯一的主宰一样。 活像贪婪的人心一样。 “这个,是人吗” 一直浅笑着的王子,凝视着这一场无声的互噬,仿佛发现新世界的孩子。天真,好奇,又残忍的孩子。 “很有趣啊。是不是,赤睛” 没有人回答。 “无聊” “无聊。” 戢武王摆弄着指尖冰冻起来的红色球体,托着腮帮子一脸郁卒。 特地用收缩兵力准备攻打慈光之塔的借口,撤掉佛狱驻兵,他在等的可不是这种东西 “那个家伙当我是废品回收站吗” 什么精元啊,不过是他处理不了的部分力量罢了,丢给我,是让我拿来烧火吗问题是,那把关键的火,还不知要怎么点起来呢 “对于碎岛之王来讲,吾竟是废品” 啊啊,差点忘了,还有这个。戢武王收回走神的思想,定睛打量面前长身玉立的白衣公子。 不得不说,南风不竞打扮打扮,还是满人模狗样的嘛 人模狗样的不世狂人表示十分不满。 戢武王更不满。我特地清空守卫大开方便之门,等得不是你啊不是你这算神马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行 有比我更悲催的吗 “你不算废品,至少恢复的够快。吾现在正有事情要你做。” “哼。”不世狂人冷哼一声压下怒气,“吾先说明,吾只帮你做三件事,且不可违背道义良心。” “嗯” “救命之恩,南风不竞必报,屈辱之恨,南风不竞亦必报。三件事毕,吾要与你一决生死” “动不动就一决生死,你还真是没长进。”戢武王摇头叹道,“然后呢输了你要怎样别忘了,你已经盖了印一生为奴,难道要把下辈子也赔给吾吗” “你”南风不竞气的咬牙,“谁能想到,杀戮碎岛戢武王,竟是如此无耻之徒你当真是湘灵的双胞姐姐吗简直天差地别” “是哦,吾不仅卑鄙无耻,还是不男不女的人妖呢。要吾先杀你灭口吗” “吾还没有你这般下作你的事情,吾会守口如瓶” “哈。” “若吾胜了你” “别做梦了。且不说你做不到,你就是做到了,吾也不会将妹妹嫁你。” “你谁问你这个了” “你不问吾也要讲清楚。吾不看好你,不光是因为你的武功,比你本事更差的大有人在。吾不看好你,是因为湘灵本来就对你没那个意思。” “” “实话总是比较伤人。别气闷了,节哀吧。” “”南风不竞一拳头打在桌子上,把厚重的书桌打得晃了三晃。 “这桌子挺贵的,走之前记得赔钱。” “够了要吾做什么,说出吧。” “吾不知道这算不算违背道义,要知道,道义的定义有很多种” “直说” “你偷过东西吗” “什么”南风不竞几乎一蹦三尺高,“你竟然让吾去做贼” “放心,绝对不是一般的贼,梁上君子也分三六九等的嘛。” 戢武王笑眯眯地说。 “你去盗尸吧。” 偷尸贼。 “”南风不竞哑口无言,活像是生吞了一只苍蝇。 蛹眠之间。 “与吾同受多年禁锢的四邪谛,你们思念着自由了吗” 残破的法阵,诡异的木人,似笑非笑的王子。 “你们为封印吾而埋藏自己,如今,吾自由了,你们仍陷落在无尽的黑暗中。你们对佛狱尽忠,却被人们遗忘,这是何等的讽刺。” 禁咒的气流,带起阵阵旋风,吹动发鬓。 “吾还你们自由。” 魔王子弯起嘴角,眺望着佛狱里漆黑一片的远天,神情充满了期待。 “你们可以选择舔舐吾脚下的尘埃,或者勇敢地向吾宣战,吾让你们抉择。这是吾的恩赏,不允许你们有第三个想法。” 凝视深渊,与深渊同化的魔鬼,期待着的,是兴奋,还是破灭 “吾期待你们,无论是追随,或是宣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3章 82 火宅佛狱,断壁残垣。风起了,没有蝉鸣。 “风世魃鬼,既然来了,何不现身呢” 圆脸的娇俏少女,披着朱红狐氅跃出,笑得天真又妩媚“那是因为,没人可以捉到风的方向,风也不会为谁停留啊。” “红狐九尾,”玄衣书生摇着羽扇颔首,“你还是这般妖娆。” “深流君,你的嘴总是这么甜。”红狐九尾媚笑着接受恭维,“想必你也查看过一番了。” “句芒红城早成焦土,王死去多时,太息公也身亡。他脱离禁锢之后所做的事情,吾都已查得一清二楚。” “不愧是深流君,这么快就掌握状况。不过在地牢之中,吾还意外救出了一名废人。” “谁” “既是废人,放生便罢,也不用问了。” 深流君竟真的不问了,转而开口道“现在佛狱形同无主,我们可以重建句芒红城,保持一个暂时稳固的政权。” “莫忘了,他只给了我们两个选择。” “他未必记得,他的兴趣很短。” “可若他凑巧想起,就麻烦了。” “皆杀者不可能臣服,早已前往挑战。他只有一个选择,我们未必。” “那就快做个决定。配合皆杀者杀掉魔王子,或是,臣服于他。一向以智谋见长的深流君,你的意见是什么” “找到皆杀者,若他还活着,就配合他,若他已死,暂时投降观望。” “深流君啊深流君,”红狐九尾摩挲着书生的脸依偎进他怀里,“你,仍是这般首鼠两端哪。” “这是最稳妥的做法。” 风声,只有不安,呼啸。 四魌界,近日风声鹤唳,充满不安。 杀戮碎岛陈兵摩柯堑,慈光之塔草木皆兵。碎岛王树殿三长老殉国而亡,举国治丧,颇有哀兵必胜之意,两境关系剑拔弩张,几乎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而此时,上天界发出讣文,悦神圣主与五色神皇双双辞世,御天五龙中唯一的回归者,碧眼银戎,继任御龙刀皇。 “龙皇继位的时间点,选得当真极妙啊” “师尹啊,”仗着特行术赶回慈光之塔的撒手慈悲,腿脚还有一点微跛,“界主真要将你逐出慈光之塔吗” “戢武王逼杀甚急,界主此举,意在撇清慈光之塔。” “所以拿你做替罪羊。师尹,你甘心吗” “撒儿,秀士十训还记得吗” “记得。” “那就别再多言了。” “还得多言一句。” “嗯” “师尹你别想像打发言允一般打发吾,吾要跟着师尹。” “自然是要带上撒儿的,撒儿你对苦境的了解,最能帮得上吾,不是吗” “师尹知道就好,吾必护师尹周全。还有,一羽赐命背叛了。” “撒儿,”无衣师尹语重心长,“一羽重情,对吾如此,对其他人亦是。他所有的情感,已让吾教到被放在慈光之塔的利益之下,他不可能背叛。” “坦白说,师尹你对一羽赐命的重视让吾十分吃味即使吾比一羽赐命知你更多,吾还是比不上一羽赐命在师尹心中的位置,是吗” “吾掌两林人事,林中的每一人皆是吾的心头肉。撒手慈悲,吾一直认为你比任何人还来得坚强,所以对你,便少了几分长辈的疼爱与关怀,你怨吾吗” “哈,吾明知自己在冀求什么,但听到师尹此言,竟也当真坚强起来了。”撒手慈悲苦笑着抬头看看天色,“辉煌坠世得偿所愿,是不会来了,师尹在等待什么” “得偿所愿吗” 寂井浮廊,一泓血滟。 “这便是无咎剑法,你看清了” 辉煌坠世喉头渗出一粒血珠,缓缓闭上了眼睛。 “你原不配见,感谢师尹吧。” 剑气成雪,大雪没身。 一粒雪花落在撒手慈悲鼻尖上。 “咦慈光之塔也会下雪吗” 纷扬的白雪,落地即融,丝丝白絮里,不经意间夹杂了一滴殷红。 早该知道的,寂然百年的剑客,飘零永岁。他不会收徒。他的剑法,不会有传人。 他,只会杀人。 细雪中,无衣师尹的眼神,透出一股莫名的悲伤。 “撒儿,”无衣师尹说,“走吧。” 残雪化,人远行。 “无衣,这次,你失算了。” “戢武王釜底抽薪,应变巧妙,吾确实失策。界主不用担心,吾一人担下罪则便是,决不拖累慈光之塔。” “现在是谈论如何担罪的时机吗慈光之塔若只是如何担下罪责便能永续,那又何必劳烦你无衣师尹长久布计你忘了咱们是为何而为吗” “无衣,吾一身残破,早无能理事,而慈光之源日渐衰竭,又不能不处理,慈光之塔这些年来,多赖你无衣师尹。如今唉,是吾慈光之塔欠你。” “界主,吾知晓是局势无奈,非是你无情。可仅以此次看来,戢武王之智计,尚需重新评估。吾虽可以身为饵入苦境,他却未必会轻易上当。更何况,天城新任龙皇碧眼银戎,与戢武王少时颇有交情,其人品行事亦与前任迥异,若按原计划,贸然切断慈光之源流入碎岛之通道,天城未必默不做声。” “唉,无衣,是吾安逸得太久了,早不知征战斗争是为何物。” “杀戮碎岛已在摩柯堑布下重兵,界主须有所准备。吾以为,与其被动迎战,不如先请求天城出面调停。一来可暂缓战事,争取进一步布计的时间;二来,将超然世外的上天界拉下水,把不确定的因素放上台面,迫使龙皇表态。” “天源衰竭,上天界受其影响不显。悦神圣主陨落,若龙族想趁此机会交好碎岛,慈光处境堪忧。” “以上天界龙皇立场,杀戮碎岛一家独大的局面,对其平稳掌握天城统治权十分不利。天城必会声援处于弱势的慈光之塔,求得平衡,这其中便有周旋余地。” “杯水车薪,无益大局。” “有了这杯水,才有时间更改大局。” “还能更改大局” “能。此次一箭双雕虽然未成,但已证明了两件事,这两件事,就是戢武王的死穴。” “第一,戢武王避战剑之初。吾本以为是他蓄意,目的在设陷于吾,但吾之门人向吾讲述了事情经过之后,吾才发觉,戢武王分明是有意避免与剑之初正面冲突。很有可能,对上剑之初,戢武王自知并无把握,甚至,有败亡之虞,所以他千方百计,不惜让属下代战,也不愿让人有机会趁他之危。” “但剑之初身份,注定与他不死不休,稍加挑拨,他不想战也不行。原先此局已成,吾却未料到,四魌界擅战闻名的戢武王,竟不惜阴谋除去自己手下的王树殿,只为避开这场战斗。” “剑之初在碎岛,有一份应得的权位,若有智者加以辅佐,未必不能成事。既然戢武王不肯先动手,那就让剑之初采取主动。” “纵然剑之初能除掉戢武王上位,未必对慈光之塔有所助益。” “雅狄王的两个后代分庭抗礼,势均力敌,辅佐之际稍加引导,两败俱伤的结果可期。” “这个智者” “界主还请放心,无衣有无衣当行之路。吾会入苦境,说服剑之初。” “无衣,辛苦你了。” “无衣份所应为。只这第二点,却要偏劳界主了。” “嗯” “第二,戢武王是女子。” “肯定吗” “若吾不曾了解他与剑之初约战不归路的经过,或许吾还以为,玉辞心这个身份,纯粹是他引吾上当的诱饵,不过现在嘛” “他能设计出这样的计划,首先确定的,就是剑之初不会一开始就杀死他的属下,只有这样,才能为他争取到清除埋伏的时间。由此可见,他对剑之初的行事风格有相当的了解,而这了解不可能在四魌界获得,因为进入苦境的剑之初,与当时风头正劲的慈光之塔的惊叹,行事有很大不同。” “若无十足把握,不能这般行险,仅凭道听途说,绝无法如此肯定,戢武王必定亲自面见过剑之初。而吾之门人一直守在五界路,碎岛进入苦境接触剑之初的人,只有一个玉辞心。” “戢武王,就是玉辞心。” “广纳后宫,训练女卫,都只是掩人耳目的手段。不得不说,戢武王这一点做得十分高明,连废之卷都教给了侍女。如今吾就算知其身份,亦无能言明,王树殿长老们一朝身亡,此事更是死无对证。” “既是死无对证,又能如何” “戢武王为掩盖女子身份,杀害王树殿长老,嫁祸于人。碎岛忠臣良将如云,岂容这等大逆不道之徒存世以女子身份窃居王位,一旦暴露,难逃一死。界主只须放出流言,必要时,出面动摇一下碎岛几位名臣的想法。比如,最有希望成为代王的摄论太宫。” “诗意天城或会出面阻止刀兵之祸,却不能保下被自己的国家判罪处刑的王。届时收拾内乱就会消耗掉戢武王不少精力,纵然能脱死关,杀戮碎岛必然元气大伤。再加上一个剑之初出面夺位。双管齐下,待戢武王与剑之初鹬蚌相争,斗得双双重伤之时,慈光之塔即可渔翁得利。” “无衣,你理事清楚,从无挂漏。吾沉疴在身,已来日无多,将来慈光之塔由你作主,吾亦放心许多。” “界主何出此言,魔王子抛下佛狱自顾逍遥,火宅佛狱已无能威胁慈光之塔,只要关闭四魌天树对杀戮碎岛与火宅佛狱的能源线,慈光之源便会再次重生,界主亦会蜕变。届时,还赖界主再领导慈光之塔。” “无衣” “界主,慈光之塔少得了无衣,少不得界主啊。” “唉,无衣,这次要委屈你了” “无衣这边自会妥善处理,请不用担心,界主亦须早做准备。” “嗯” 弭界主边境之上一会戢武王,战云密布,杀气腾腾。 “戢武王。” “弭界主。” “传闻界主已卧病多年,吾还以为今生再无缘与界主一会了。” “唉,咳咳,我确实已卧病多年,日前无意间才知晓,原来我慈光之塔已让无衣师尹颠倒到如此不堪的地步,是我无能。” “界主言重了。界主大才,四魌界谁人不知吾亦自幼仰慕已久。区区一个无衣师尹,翻得出界主掌心吗” “戢武王说哪里话来吾一身残破,早难理事,才让无衣师尹有机可乘,铸下弥天大错,吾深感惭愧。如今,无衣师尹已经潜逃,我希望戢武王你能谅以时间,让我派人至苦境将师尹追缉回来,交予贵境处置。” “哦师尹竟已逃去苦境了吗哼,吾不会放过师尹,但也不容界主用这三言两语就想撇清一切关系。” “行刺于吾不成,转而谋害吾王树殿三位长老,趁乱潜逃,这笔帐,慈光之塔要怎样还” 戢武王身后,众军列阵,慈光之塔的灿烂阳光,映照出了一片整齐的锃亮枪尖。 紧张僵持之刻,远天忽闻一道龙吼。 “两位,可否给银戎一分薄面,暂息刀兵” 一身青碧战甲,天城新任御龙刀皇,碧眼银戎,降临两军阵前。 “嗯” “碧眼银戎愿为中人,请两位同至天城做客,一叙旧谊,还请两位不吝赏光。” 弭界主语多谦逊“龙皇言重了,吾必欣然前往。戢武王认为如何呢” 戢武王粲然一笑“既是龙皇相邀,吾却之不恭。” “请。” “请。” 月明湖。月明映水,月华如练。 慕容情从湖边的泥泞里爬起来,拧干衣服上的水渍。 裹挟他的肉团从佛狱冲到苦境,一路不知吞杀了多少被卷入的倒霉生灵,却在进入了这一片湖水之后,便突兀消失。 慕容情原本也应像那些不幸的飞禽走兽一样,短时间内被分噬消化不留痕迹,但是,他腰间的七彩羽毛胎记不停发热,竟是让那不明物体无从下口,终究把他吐了出来。 阿多霓的身份,又一次救了他的命。 该感到庆幸吗 “阿多霓,阿多霓,哈哈” 报不了仇,无能为力,让魔王子次次耻笑的阿多霓有什么面目认下这个身份,有什么面目去见惨死的族人 “如此无能的阿多霓” 不,我不放弃我不甘心放弃 还有一个方法。还有一个,唯一的一个 “宿贤卿,地下城” 如果只有魔鬼才能复仇,那,我愿化身魔鬼 江湖波泛,蜉蝣争命,浮沉,由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4章 83 上天界。 诗意天城,城如其名,薄薄雾霭,云霞明灭,清圣又诗意。这一片龙族与悦神族共处的富饶乐土,已许久不曾接待过外客。 金碧辉煌的厅堂,四魌界三方首脑,坐成了一个品字型。龙皇为示谦逊,并没有选设有高台王座的大殿,而选在桌椅板凳都一样高度的客厅招待贵客。几番寒暄,分宾主落座,四魌界的局势,也就像他们的座次一样明白显示了出来。 碧眼银戎中间,戢武王左边,弭界主右边。三足鼎立。 戢武王玩味地勾起嘴角,微妙啊 场面话说完,进入正题。所谓谈判,其实和街边买菜没什么两样,不过就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 戢武王“要如何弥补此次嫌隙,端看界主你之诚意了。” 弭界主“咳咳,我愿再开通一道四魌天源共享于杀戮碎岛。” 戢武王“只有一道” 弭界主“慈光之源日渐衰弱,还请戢武王体谅吾之难处。” 戢武王“界主你处处要吾体谅,说要吾给你时间缉拿师尹,要多少时间说要弥补嫌隙,又顾虑重重。吾未免体谅的太多了。须知不止界主你一人身负慈光之塔全境重责,吾也须给吾身后的臣民一个交代。” 弭界主“这” 戢武王“限期抓捕无衣师尹归案,另开两道四魌天源通道,不然免谈。” 弭界主“师尹逃入苦境,抓捕须耗费时日,还请戢武王宽谅。” 龙皇“戢武王,兵祸绵延,对四魌界无益。师尹既已潜逃,急切不得,当徐徐图之。” 戢武王“徐可以,却必须有个期限,若是无限期这么徐下去,吾年轻,耗得起,界主年事已高,等不得了可怎么好” 弭界主“吾无能,手下门人尽出师尹之手,难堪大任,实在惭愧。” 戢武王“听界主的意思,是准备让吾自己动手那还谈什么诚意界主的算盘未免打得太过精明。” 龙皇“弭界主的顾虑也是实情。” 戢武王“诶,杀戮碎岛人才稀少,怎比得了慈光之塔能人辈出,何况四魌界中除了火宅佛狱,只有慈光之塔与苦境的来往最为密切,熟悉情况。” 弭界主“但那是师尹一人作手,吾长久卧病,消息闭塞,早无能掌理。” 戢武王“吾相信界主之能,区区一个无衣师尹,定难不倒界主。” 龙皇“戢武王的要求亦属合理,弭界主” 弭界主“咳咳,唉,还请戢武王谅以时日,容吾整顿内部。作为补偿,吾愿开通三道天源共享于杀戮碎岛。” 龙皇“如此诚意,着实不小,戢武王认为如何” 戢武王“罢了,既然龙皇开了口,吾也不便再强人所难。界主的心意,吾收下了,还望你勿忘承诺。” 弭界主“必然不忘,我在此亦感谢戢武王之宽谅。” “我即刻回去开通天源,请。” “请。” 讨价还价,拍板成交,一团和气总之会开完话讲完,各自回家该干嘛干嘛。 戢武王却走得慢了一步。 “尚未恭喜龙皇。” “哈,”碧眼银戎苦笑,“母丧子继,何喜之有” “前尘俱往,枷锁尽去,云胡不喜” 雅少的眼眸里多了一丝怔忡,顿了片刻才悠然叹道“唉,你说得不错。” “一别经年,吾略备薄酒,不知戢武王可有此雅兴,陪吾共饮一杯” “你吾之间,何须这般客气” “哈,请。” “请。” 双日泪星,天城奇景。摘星台,一向是观景的好去处。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戢武王晃荡着瓶中的酒液赞道,“好地方,好景致。” “嗯,若等到双日并列,天星坠地的时节,更是美不胜收。”碧眼银戎淡淡的语调,似是怀念又似是落寞,“上一次看双日泪星,还是唉” “吾听人说过,叹气多了,幸福就会飞走。所以人想叹气的时候,就要这样,”戢武王伸出两根食指抵住酒窝,拉出了一个灿烂的笑脸,“微笑。” “” “今朝有酒今朝醉。” 今朝有酒今朝醉。往事不堪忆,来者不可追。 “吾真羡慕你的洒脱。” “洒脱与否,端看心境。” “尚未谢你助吾。” “吾真助你了吗” “或许难得糊涂,活得反而比较轻松,但无论如何,吾都该感谢你的相助。” “既然这样,吾接受你的谢意。” 举杯相邀,义气共饮,凉薄的酒倾入咽喉,烧出热血的暖意。 谁说互相利用,就不能是朋友 “你能否再次助吾” “嗯助你什么” “吾愿以天城后位,诚心求娶禳命女为妻。” 戢武王很不文雅地喷了酒。 “咳咳咳咳咳” 龙皇十分贤惠地给他拍背顺气“虽说杀戮碎岛有不与外界通婚的传统,但你已娶了火宅佛狱的王女为后,这正是一个改革陋习的好时机。吾迎娶禳命女,碎岛与天城亦可永结秦晋之好,对四魌界局势稳定百利而无一害。” “何况,禳命女天生灵力,在碎岛终究埋没,悦神圣主已逝,吾有心请她继任祭司一职。天城虽然排外,但祭司一向地位超然,尊荣显贵,禳命女会受到天城所有人的尊敬与服从。” “所有人”戢武王的表情还残留着一点点惊悚。 “包括吾在内。祭司地位尊贵,纵是龙皇,亦不能强令指使。” “这样的位置,交给禳命女你是娶老婆,还是请上司” “” “如果禳命女不是机缘巧合获得了天源的承认,你会有如此举动吗” 短暂的惊愕过去,思考回笼,戢武王不愧是戢武王,立刻抓住了重点。 “戢武王既然已知,当了解吾对此事的态度有多认真。对上天界而言,天源祭司必不可少,而碎岛,始终无法给予禳命女应得的地位。” “所以你宁愿联姻,也要把她招揽到天城。” “吾会照顾好她。她仍是你的妹妹,碎岛反而会因此受益匪浅。” 戢武王摇了摇头“就因为她是我妹妹,我不能答应你。” “嗯” “我只有这一个妹妹,绝对不会强迫她做任何事,尤其是嫁人。” “她有心上人,你知晓吧” “吾知晓。楔子牺牲,吾亦感遗憾,但是人死不能复生。” “人死不能复生,活人却不会轻易忘记,吾觉得,与楔子相比,你的希望不大” “不会忘记,也要迎接新的生活。” “新的生活,也要愿意接受才行。你的心意,吾会转告王妹,她的答复,吾不会干涉。今天的话,你没说过,吾没听到,联姻之事,更是无从谈起。事无定论之前,吾不希望听到任何传闻。” 碧眼银戎沉默片刻,颔首道歉“是吾唐突了。” “吾虽不知天城风俗,却知龙皇的青睐,应是众多刀龙姑娘争夺的目标。你当真不再考虑一下吗” 碧眼银戎轻叹一声,不语。 戢武王不再问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无衣师尹人在苦境,戢武王你,将派人入苦境” “嗯。” “吾尚有一名兄弟流落苦境” “知了,会顺便帮你找。” “他在苦境的名字叫做” “啸日猋。” “” “刀龙很有名。” “唉吾也不奢望他能回归,这四魌界吾只希望,他一切安好” “你放心,上一次吾的使者去苦境时,他还活得不错。” “是吗那就好” 江湖波泛,沉浮由天,人世数十万千,转眼轻灰与泪,还能要求什么呢 九天之顶。 剑之初的伤势趋于稳定,已是半月之后的事情。 殢无伤的剑法有个很坑人的特质,每一剑刺出,剑气都会封存在剑招之内,随剑入体。这原是他炼制墨剑的过程中领悟到的,石中藏招也是以此而为。辉煌坠世照搬了这一点,侵入剑之初体内的剑气虽然不多,却位于胸腹要害,影响深远。 慕容情来探视的时候,剑之初还躺在床上起不了身。面对颓丧的好友,慕容馆主一反往日伤春悲秋的小资情调,态度积极乐观向上,罕见的做了一回打气筒,总算让面如死人的剑之初脸上有了一点活人气。 不过,也只是那么一点活人气。 半个月后,坐着轮椅的慈光惊叹脸上那一点活气,几乎变成了半死不活。 啸日猋看得愁眉不展,唏嘘不已。 “恩公。” “这些时日来,辛苦你了。” 即使心灰意冷,剑之初,仍是那么谦恭有礼的一个人。 啸日猋有时真觉得,那文质彬彬的礼貌就像是一堵无形的墙壁,隔绝了这个剑客与周围世界的往来。不论是曾经的慈光惊叹,还是今日的苦境剑之初,或许他的内心,终究还是孤傲的。 孤傲得就像剑一样。 剑开双锋,伤人伤己。傲气也一样,有时候伤人,有时候伤己。他如果肯发发脾气,或是干脆大哭一场,可能都比现在这样要好得多。 真是让人想宽慰,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我之重生,拜恩公所赐,这份辛苦应该。” “你之重生,是你的意志以及上天的眷顾,这是上天给你的机缘。” “然而这份机缘却是恩公给我的,在我最自责,最懊悔时,是恩公给我指了一条明路。” “我不过顺水推舟而已,倒是你,该好好珍惜这得来不易的机会。” “是,总是有机会,无论在怎样的绝境,都有机会的不是吗” 落魄的剑客微微勾了勾嘴角“你想安慰我。” “我只是解释恩公自己讲的话,难道不是这个意思吗” “我欠的,从来就不是机会。” 剑之初的表情平静,啸日猋却感觉到一股实质一般浓重压抑的悲伤疲惫,从剑者的身上透出,几乎揪紧了他的心。 曾几何时,他也曾这般悲伤又疲惫,疲惫得心灰若死。 不,不能让恩公陷入这种情绪里。 “自恩公清醒,这几日来,郁郁寡欢,我知恩公必有心事。恩公不愿多讲,啸日猋便不多问,但我希望恩公莫忘了自己所讲的话。” 莫忘了自己所讲的话,莫要被绝望和悲伤吞噬。 剑之初如何听不懂只是,听懂了的剑客,也只是叹了一口气。 “我是一个失败的人。” “以为退,以为让,就能得到安宁和平,以为自己能一手抚平风浪,却被这茫茫江湖淹没,连累了慕容情,连累了她她” “啸日猋,我,真的错了” 我,错了吗 “我不敢妄论恩公对错,但如果是我,倒是有另一种想法。” “什么想法” “退无可退,捉刀便战” “战”剑之初的语声听起来如此迷茫,“难道只有以杀方能止杀天理,该是如此吗” “天理不该如此,但人理却是如此。人明明不肯顺天而行,却总是要妄测天意,战不是为了顺天理,而是为了保护自己,保护自己所爱的人” 保护自己,保护自己所爱的人。 “哈,”剑客轻轻地笑了,“到今日,反倒是你开导我了。” 九天之顶的清风,温柔地抚过剑者的脸颊,拂动鬓发,丝丝缕缕地撩拨一番,终究轻轻掠过,飘向远方。 摩柯堑,随风送来一阵阵荒腔走板的歌声。 “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噢噢噢想要飞呀飞却飞也飞不高噢噢” 歌声甫一入耳,玄舸之上的什岛广诛头上立时滴下一滴冷汗。这动静可有些年月没听到了,上一次王抱着酒坛子大吼“马蹄南去尘飞扬”是什么时候来着不不不,现在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国体啊国体,丢人丢出国门外了啊 伐命太丞赶紧冲出去,从弭界主的车驾里把烂醉如泥的戢武王架出来。 弭界主十分抱歉“吾不知戢武王先前已在天城饮了不少,又与他把酒言欢,相谈甚快,多饮了几杯。唉此酒后劲甚大,也怪吾不曾先行提醒” 伐命太丞只觉得面上无光,脑门发烫,连连应道“哪里哪里”,赶紧将一叠声儿的哼着不知名小调的戢武王,拖回玄舸安置。 待到弭界主返回,玄舸也离开了摩柯堑,死猪一样醉倒在床上的戢武王,突然一下子蹦了起来。 什岛广诛吓了一跳“王” 戢武王不理他,直接冲着底舱吼“出来我都这么牺牲自我给你创造条件,你要是还没得手,我就把你切成鱼生腌了” “哼”底舱传来一声冷哼,南风不竞白衣飘飘,扛出一口极煞风景的棺材,砰一声丢在戢武王面前,“你要的。收好。” “有被人发现吗”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爱盯着尸体吗” “有还是没有” “没有。” 什岛广诛终于反应过来,摆开架势出声喝问“你是什么人” 回答他的不是南风不竞,而是戢武王。忙着查看棺中尸体的戢武王,轻描淡写一句话,同时惊住两个人。 “他是王树殿新任的护卫。” 南风不竞大叫“什么” 什岛广诛“王树殿卫士为何出现在此王,此人究竟是何身份” “此人身份,稍后吾会找时间说明,你不用问了。” 什岛广诛沉默,被忽视的南风不竞继续大叫“我什么时候答应做护卫” “你不愿意那就做王树殿新招的奴隶好了。” 什岛广诛顶着满头问号出声提醒“王树殿只收女奴。” 戢武王挥挥手“偶尔破例。” 南风不竞“你你欺人太甚” 戢武王抬头,眯眼“有意见” “没”南风不竞瞪视片刻,败下阵来,“我还是做护卫吧” “嗯。”戢武王点点头,盖上棺材盖,打了个呵欠,“把这个运到宫里,路上小心点。我睡会儿,没到家前不准吵我。” 什岛广诛还在说着“臣告退”,戢武王已经把王冠一丢,滚上床抱着被子裹成了一团,直看得南风不竞嘴角直抽。 “他一直是这样” 什岛广诛突然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不世狂人看向碎岛太丞的目光,从此多了一层钦佩。 这年头,当人臣属,也真是一件十分不容易的事情。 诗意天城,送走了戢武王,新鲜上任的御龙刀皇面前,只有满城缟素。 五色神皇身死,追随她的刀龙侍女纷纷殉葬,龙族人口比例向来失调,如此一来更是雪上加霜。悦神族人丁稀薄,少主尚风悦多年以前便一去不归,悦神圣主一死,已是名存实亡。 上天界,看似风光无限,未来,却前路茫茫。 “或许,吾会是最后一任龙皇。哈,这么悲观,若是让大哥听到,一定会骂我没用吧” 摘星台晚风阵阵,吹散谁的叹息 火宅佛狱,幽暗的夜幕下,传着一声叹息。 “唉,什么都没有了。这地方竟然没有剩下一个活人。” 魔王子把脚下的枯骨踢散,一根根踩得嘎吱响。 “无聊啊” 或许,我该去苦境逛逛。凝渊一边把头骨当足球耍,一边漫不经心的计划。 “赤睛啊,我要去找你了,你会开心吗” 满目疮痍,罡风呼啸,无人应答。 彼时,身在苦境的赤睛亦在感叹。 “啧运气真坏” 善良的飞鹭小姑娘慌得不知如何是好“这这要怎么办” 身后,易子娘提着枪追上来,悠闲瞄准“我讨厌废话,你们的遗言最好简短。” “嗯,”赤睛点点头,“我只有一句话。” “抓牢了。” 白衣少年带着少女纵身跃下悬崖,下一瞬,赤红的魔龙冲天飞起,易子娘只来得及朝远去的红云放了一枪。 “所以我最讨厌走灵和妖怪这种生物,完全超出一般人的常识,”易子娘恨恨骂道,“真想看看他的娘是怎么生他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5章 84 宝剑黯如水,微红湿余血。 古朴的剑柄,一尺长的剑锋,暗沉微红,盛在垫着红丝绒的盒子里,仿佛随时会滴出血来。 “兄哥少时得了一块海底玄铁,打了这柄黯水,当作防身之物,从他那以后就没用过了。今天不知哪根筋搭错,非要我翻出来给你。” 符应女一叠声抱怨着,把装剑的盒子小心地放在桌上。 戢武王伸出一根指头戳戳盒子里的短剑,指甲撞在剑身上发出细微的响声。 “你哥他这是什么意思” “我哪知道他什么意思。他要我带两句话,一句上士杀人不用刀,一句有始有卒,不惟圣人。” 戢武王咧了咧嘴“替我回他,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其言也厉。” “你们两个,当我鱼雁传书哦” 符应女翻个白眼“上士杀人用笔,剑断了不用在意,有始有终,处理好后续是正经;太宫大人真是端方君子,温柔又不失严厉你们掉书袋上瘾了是不是爱写信就去养只信鸽我又要当御医又要客串伴食尚论,很忙的知不知道” “好符应,亲亲符应,能者多劳,智者多虑嘛” 戢武王的笑容,这时候看起来特别地欠捶。 符应女冷哼一声,又拎出一个雕花食盒,开盖端出一只被细心包好保温的白瓷汤盅。 “一个两个都是这样喏,这是王女托我带来的,请王你好好享用” 戢武王头疼似的扶额“湘灵这是怎么了,最近见天搞这些汤汤水水” “王女送的,可不是王女煮的。” “嗯”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 “怎么回事” “有个口信,王女昧下了,我这个专职信鸽可不敢。王后说,请王操劳国事之时,多注意保重身体。” 戢武王“” 符应女板着脸继续“私以为,这句话的意思是,王你偶尔也该临幸一下王后殿。听说在慈光之塔,每月初一十五,是一定要在正妻处留宿的。吾等虽然备受王的宠爱,但是宠妾灭妻,目无正室的罪名,我们还是担当不起。” “宠妾灭妻” “所谓宫门一入深似海,红颜未老恩先断,宫怨闺怨,这醋香味,真是深沉久远” 某宠妾灭妻的碎岛之王一声,趴在桌上倒地不起。 符应姑娘毫不客气地爆笑出声“这就叫现世报哇哈哈” 戢武王咬牙切齿“笑吧你就笑吧改明儿我就三书六礼送到棘岛去,封你当个符贵妃” “噗哈哈符应不敢,王还是先解决王后吧哈哈哈” “哦王后” 喜欢女人,百合到敢光明正大出柜的王后。 戢武王抱着头,再次挤出一阵哀鸣。 王树殿。南风不竞搬来一口棺材,对上三口棺材。 “一、二、三、四。”不世狂人嘴角抽搐,“这哪是什么王树殿,分明是棺材铺” 三长老的棺木摆成一排,灵堂肃穆。什岛广诛先对着长老们的尸体拜了一拜,才转向南风不竞。 “你既任王树殿护卫,便好好守着这里吧。” 南风不竞翻看着棺中尸体,把他的话当耳旁风。 “寻仇而死,杀他们的女子刀法看来相当不错。” “女子” “刀口自下而上,凶手必是蹲下反手上撩,这三个老头又不高,若是男子,就算蹲着,身材也太过矮小了。伤口边缘整齐,可知兵刃锋利,凶手下手干净利落,刀法不俗。这样的武功这样的兵器,偏偏不肯一击断首,只砍断半边脖颈,让他们慢慢失血而死,这不是寻仇的小心眼的女人,还能是什么” “女子”什岛广诛愣住了,“可是伏诛的刺客,分明都是男人” “那就是你的问题了,关我什么事” 奚落完了伐命太丞,南风不竞心情很好地踏步出门,却在迈出门槛的刹那恍了神,差点绊倒。阎王债,还得快,这会子轮到他愣住了。 门外园中,禳命女怔怔而立。 “湘灵” 我的山水落在你的眉间,你肯入画么 相看,无语凝噎。 婆罗堑。般咒桥头,石像无语。 黑衣的影卫将捆得严实的麻袋重重扔到棘岛玄觉脚下,清亮的嗓音,冷冷透着倨傲。 “口信。放虎归山,别再出现,仁义已尽,生死不欠。货已送到,自便。” 影卫抛下一个瓷瓶,转眼去远,摄论太宫摸索着解开麻袋,衡岛元别蜷缩其中,人事不醒。 多年费心,恩与怨,早已交织得错综复杂。往事如潮,一场情仇,谁欠了谁的生死而今,却须一个了断。 “多年以前,她送你回来时,曾经说过,养虎拔牙,不如纵虎归山。” 低低地自语,像是怕吵到般咒桥头埋葬的衡岛英魂。 “后来我才明白,那孩子,呵,那时她还是个孩子哪”碎岛第一文臣轻轻地笑着,“她看得比我透彻,养虎,就要挫平锋利的爪子,拔掉尖利的牙齿,那实在是比杀虎还残忍的一件事” “让你忘记仇恨,也是同样残忍的事情吧。” “她那时就想这样做吧,如果下不了手杀虎,不如放了那虎儿自生自灭,如今也算如愿。呵呵,这样的个性,她其实不适合做王呢” “不,可能就是这样的个性,才让她真的做了这个王,而且一直做到现在。” “我不希望你恨她,如同我不希望她厌恶你,你们都不应该生活在前人留下的仇恨漩涡里。我宁可你恨我,当年这,终究是我的私心。” “可是,我哪一个都没保护好。” “我很没用是不是” 石像静静矗立,英魂无声,唯风作答。 瓷瓶拔去瓶塞,放在昏迷的人鼻下,刺鼻的恶臭扑面而来,熏得人阵阵咳嗽。 “咳咳太宫” “元别。”摄论太宫不论何时看上去,都像是一块温润的玉,“如果能让你再选一次,你还会跟随在我身边吗” “太宫”衡岛元别似是渐渐回神,“太宫究竟” 如师如父的太宫大人,并没给他太多恢复的时间。 “衡岛余孽勾结外敌,害死了王树殿长老,尽数伏诛。吾知道,不是你,但是碎岛你已待不得。慈光之塔自顾不暇,不仅不会保你,反而会以你的人头为礼换得超脱事外,你唯一能去的方向,只有火宅佛狱。” “这一枚通界令,当日能保刀龙闯过佛狱,今日就能保你。佛狱与苦境有通道相连,若是不妨去往苦境,那里地大物博,或有机缘也说不定。” “此去,你,自己多加小心。” “太宫我” 我还能再一次跟随在你身边吗 今日一别,后会无期。 衡岛元别双膝跪地,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头,棘岛玄觉默默受了他的礼,扶人起来,一时之间竟舍不得放开手。 记忆中,只有当年十三岁的模样,小心翼翼的少年,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简直就像是失了巢的小动物。 “太宫,元别不能再照顾太宫,还望太宫多加珍重” “你唉你去吧。” 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 三堂会审,黯然销魂。 “王兄” “好王妹,乖王妹,亲亲王妹,你一向对王兄最好了是不是别别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 “哦”湘灵盯着戢武咬牙切齿,“王兄何错之有” 戢武举起右手“那是意外我发誓那绝对只是个意外” 湘灵皮笑肉不笑“哪件南风还是枫岫先生” 戢武吁一口气“我还以为你说王后” 湘灵脸色黑得可比锅底“对哦,还有王后” 戢武“”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错在哪里” “我不该救南风不竞不对我不该把他损得体无完肤不对不该答应碧眼银戎的求婚不那真的只是个意外” 南风不竞听不下去了“我跟他的事情我自己解决” 真是有骨气,可惜在场的两位压根儿没听见。湘灵的注意力完全被另一句话占据了。 “什么还有求婚” “不不不是我,他想娶你王妹冷静啊我还没答应他啊我只是说他可以试着追” 湘灵气得几乎语无伦次“想娶我就能对着你求婚吗” 这个重点貌似有点偏吧 “冷静啊王妹我知道你的桃花多了些,都能凑一桌麻将了,但是你一定要想想王后,坚持住啊” 这个重点貌似更偏了吧 对话越来越歪,南风不竞一边旁观,突然觉得世界真是奇妙,那么口齿伶俐不可一世的家伙,也有今天。 她也有今天 “咳咳”不世狂人打断了兄妹俩越偏越远的对话,指了指面前的棺材,提醒道,“你们,跑题了。” “嗯,对。一件一件来”湘灵的面容几乎称得上阴森,“王兄” “我可以解释,我真的可以解释的” “解释” “那个其实我觉得他还可以再抢救一下啦所以才” “” “是真的真的反正他已经这样了嘛,试试看又没有坏处” “” “搞不好真的能抢救成功哦” “怎么试” “这个嘛就得问问佛狱的人了” 火宅佛狱。暗夜,寂静无声。一道人影,携一具棺木,翩然降下。 “娇兰傲梅世人赏,却少幽芬暗里藏,不看百花共争艳,独爱疏樱一枝香。”戢武王举手虚敲,“叩叩叩,拂樱斋主在吗戢武王携礼拜候。” 林木空寂,杂草丛生,无人应答。 戢武王重重一叹“唉,先生不肯出来,难道真的已不在人世枫岫主人啊枫岫主人,你命该绝也就罢了,竟然带衰佛狱,失了最后一丝存续的希望,这可该怎么办惨啊真是惨” 林木悉嗦作响,良久,传出一声压抑的咳嗽。 “戢武王驾临,凯旋侯有礼。” “凯旋侯” 沙哑的嗓音,几乎已听不出昔日战无不胜的风采,却仍带着佛狱三公不卑不亢的傲气。 “世上从无拂樱。” 戢武王闻言,不由得勾起了嘴角。 “不错,世上从无拂樱斋主,也没有枫岫主人。四魌界只有一个凯旋侯,与天城祭司的徒弟,楔子。” 戢武王揭开棺木,棺中之人紫衣华发,仍是栩栩如生,仿佛只是陷入沉睡,随时会醒来一般。 不,不是仿佛,是真的在沉睡,只要稍微细心查看,就能发现那胸腹间几不可查的起伏呼吸。 “这份礼物,凯旋侯觉得如何” 林中沉默一阵,沙哑的嗓音再起“邪天血玉,想不到戢武王竟是用在此人身上。” “吾若是不小心用在自己身上,此刻昏睡不醒,等着扶木种子救命的,不就是吾了” “看来,戢武王对佛狱秘辛知之甚祥。” “好说,略懂而已。” “却不知戢武王因何将他送至此地” “当然是让你救他啊,”戢武王淡淡陈述,“你手上有贪邪扶木的种子。” 林中之人闻言,默然。 戢武王一笑接道“未见侯时,吾尚不确定,此刻却已无疑了。吾听闻侯你被魔王子废去了功体,毁去了嗓子,关入噬魂囚待死,短短时日,竟能恢复如斯。呵呵,侯现在的功力,可抵当初一成了吧。” “贪邪扶木不愧是佛狱至宝,这份生长之能,实在惊人。” 一片静谧,许久之后,密林之中缓缓步出一道深黑的影子。 来人似乎站立不住,短短几步便咳得撕心裂肺,一手扶住棺木,随即委顿坐倒,阵阵喘息。 戢武王也不着急,慢慢等他休息够了,才笑着问道“凯旋侯,你把贪邪扶木的种子,埋在身上何处了” 一身漆黑的凯旋侯,嘶哑着嗓音,却是笑了“戢武王,纵有种子,你会用吗” “不会。”戢武王答得淡定无比,“吾不是佛狱之人,就算知道方法,也使用不了。” 凯旋侯哑着嗓子,笑得更欢“既然如此,戢武王还来做什么” “他是佛狱之敌,难道戢武王,还认为我会救他不成” 戢武王居然点点头“不错,你会救他。你不但会救他,还会和他一起布阵引祭,导出狱火,再启四魌天树的生命之源。” “嗯” “因为四魌天源已将寿终,火宅佛狱首当其冲,天源一断,立刻便会土崩瓦解,灰飞烟灭。” “” “现在,不论上面谁要断去天源流向佛狱的通道,你,都无能阻止。” 凯旋侯不笑了,空气压抑得令人窒息。 “戢武王果然是有备而来。” “侯过奖了。” “狱火祭阵早已失传。” “我有。” “祭子身为阵眼,终生受扶木所制” “不得出阵一步,否则血枯而死。吾想,反正你用了扶木种子,今生大概都不可能离开佛狱了。” “若我无论如何不肯呢” “那吾就要麻烦一点,把你们两个炼成一对活傀儡,埋在佛狱中央做人柱,效果也差不多。” 戢武王语气温柔,说出的内容却让人听得心底发寒。 “其实,你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凯旋侯默默地盯着棺中之人,盯着那微微起伏的胸腹,盯着那平和沉静的面容,盯得几乎入了迷。 良久,漆黑落魄的前任三公之一,爆发出了一阵大笑。凯旋侯像是碰到了什么滑稽至极的事情一样,笑得停不住,边笑边呛咳,笑得都流出了眼泪。 “哈哈哈想不到真正想不到枫岫啊枫岫,枉你机关算尽,可曾料到今天哈哈枉我机关算尽可能料到今天可笑哈哈实在可笑” 大笑不止,呛咳不已,凯旋侯咳得弯下腰去,几乎缩成了一团,捂着喉咙的手上,红色的污渍湿润一片。 张开手掌,满是血迹的掌心里,躺着一颗墨绿色的种子。 “你说得对,其实,我们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凯旋侯刚刚还只是嘶哑的嗓音,在这片刻之间,便已哑到再也听不见声音。想知道他说了什么,戢武王只有努力去分辨他的口型。 偏偏他却低下了头,满是血渍的手伸入棺木,在华丽的紫衣上留下道道红痕,最后,抓住了露在紫色衣袖外边的一截指尖。 这会儿他喃喃自语说了什么,就真的没人能听到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6章 85 处理完了凯旋侯的问题,戢武王回到碎岛,继续头疼王后的问题。 这事,说起来,戢武十分无辜。 那时她还在等待剑之初的到来,难得竟像等待雀桥相会的小儿女一般,有了忐忑不安的情绪,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睡得不免有那么一些不安稳。 一会儿风雪漫天,剑影刀光,她和剑之初激战正酣,剑气削飞了她头上的王冠,她刺穿了剑之初的肩膀,或天戟明明那么长,她却感到剑之初的血溅到了她的脸上,又热又烫。她听到他喊“辞心”,可是辞心是谁谁都不是,她是槐生淇奥 一会儿繁花盛放,花树下湘灵笑得那样无邪,身后的刀斧手一刀挥下,她拼命地奔过去,却总也赶不上。湘灵的头掉在地上,还是那样笑着,笑着说“姐姐雄才大略,要好好活下去” 婆罗堑上尸山血海,自毁双耳的太宫披散着头发,行过她的身边。血迹染得他脸上有些脏,她听到他叹“王啊,望你千秋万世,臣要先行一步,避过那被我害死的数万亡魂” 都走了 泥泞的血泊,黑沉的远途,她孤身一人,疲惫不堪,独自向黑暗前行。身前的敌人她斩杀了,身后的追随者们,也已被她斩杀。她一步步地走,走得摇摇晃晃,走得跌跌撞撞,走得满身血污,却始终不肯停下来。 虚空中似乎有个声音问她“你,甘愿吗” “我不甘心。”不知是谁的声音答非所问,“我,不甘心” “那,再一次吧” 黑暗中回荡的叹息,宛如悲悯。 戢武王睁开了眼睛,眸子里有湛蓝的火焰在燃烧。 夜半惊醒,再也睡不着。 鬼使神差地,思虑过重而失眠的戢武王没有去挖符应女起来煮安神汤,而是摸进了平时从来不去的王后殿。不知是不是巧合,好死不死,王后也正好失眠,正好没睡。 “王深夜到访,寒烟翠有失远迎。” 说着有失远迎的寒烟翠,并没惊动其他的人,反而静静烫了一壶酒,弄了两个菜,陪她对饮,当真颇有几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意思。戢武一时恍了神,不知不觉,竟然一起喝了不少。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酒入愁肠,化不出相思泪,最多,只能化出两条大舌头。 寒烟翠醉眯了眼,说“你长得真像湘灵。” “你也像你哥,不过,你比他好看。” 由这句话可以看出,戢武也喝多了。 然后,寒烟翠就笑了,再然后,笑着的寒烟翠就把戢武王给抱了。 王后抱着王就上了床,唤了一声“夫君。” 戢武慒了。 王后的声音很娇,王后的身体很软,王后的嘴唇很嫩。王后呵气如兰,伸出舌尖舔她的耳垂,不轻不重地咬着,沿着耳畔一直吻到颈侧。 直到王后的柔荑隔着衣服滑到她双腿之间,戢武王才拎着头发把身上的人儿拽起来。 “你” 被迫仰起头的寒烟翠,脸上没有半丝惊慌,她甚至还微微动了动手指,惹得戢武夹紧了腿,啪地一声把那只作乱的手拍下去。 “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寒烟翠笑,“王在害怕吗” “王后不怕吗” 戢武盯着寒烟翠的眼睛,她的王后整个人都笑如春花,唯独眼睛没有笑。 “我为何要怕床笫之际,王要杀我灭口吗”寒烟翠笑着俯身,“嫁鸡随鸡,臣妾自然要好好伺候王。” 王后十分有技巧的双手再次在戢武身上游动,于是,戢武抽了一口气。 “王什么都不用做,交给臣妾” 怎么可能交给她一场妖精打架,戢武王与她亲爱的王后,在保持衣衫的完整性与暴露更多敏感部位之间,来回拉锯,争夺不休。 不论是扒光还是被扒光,那都是技术活儿 毫无疑问,王的力气,远远超过技术太多,戢武王一力降十会,翻身把王后反压在了床上。 占据了制高点,戢武王阴笑着咬牙切齿“寒烟翠,你压根儿就没失忆” 失忆的碎岛王后,不会记得自己喜欢的是女人。 寒烟翠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这样不好吗”不笑的寒烟翠,看起来就像是一潭再也不会流动的水,“我们是夫妻,真正的夫妻。王之雄风再也无疑,吾之心思再也无疑。” 戢武的笑容也消失了“我不需要替代品,更不想做替代品。” 不笑的戢武王,看起来竟像是石雕的佛像似的,冷漠的表情里,透着一丝无情的慈悲。 “我,不是湘灵。” “无所谓,”寒烟翠别过了眼,“过去的事,我已经忘记了。” “你没忘。” “忘了。我后悔了,所以,一定已经忘了。” “后悔说出口,还是后悔爱了” 长久的沉默,就在戢武以为她再也不会回答了的时候,寒烟翠低低地像是自语一样,答得细若蚊鸣。 “若我忘了,她也就可以忘了” 忘了,就不会再困扰,不会再伤心,不会再觉得有亏欠。 若是,不曾吐露爱意,若是,咬牙忍下那份心情,会不会,能不能,不伤害到她 能不能,让她更自由让她只为自己而活 后悔了。曾经不顾一切投身在这场爱情中的人,如今,为着曾经的不顾一切,后悔得宁愿装作忘记。 我不该,不该让你知道,我爱你。 戢武王叹了一口气。 “这么绝望的表情不适合你,”碎岛之王低下头,亲吻寒烟翠的眼睛,“你是个好姑娘,别学你哥。” “只要没死,人生总是很长,不用这样” 不得不说,这其实是个温馨又浪漫的时刻,但是所谓无巧不成书,说得就是在这样的时刻,一定会有人出来打扰。 厢房的门廊响起了脚步声,垂坠的珠帘一声轻响。 “翠姐姐还没睡吗我都起来早课了,竟看见这里还亮着灯” 禳命女熟门熟路,长驱直入,一眼撞见了床上衣衫不整的一对儿假凤虚凰。床前明月光,地上鞋两双。 捉贼拿赃,抓奸在床。 震惊到无法言语的王妹,僵硬地转身,僵硬地同手同脚飘了出去。 碎岛之王回过神,跳下床边整衣服边追“湘灵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湘灵你听我解释” 人去屋空,寒烟翠躺在床上闭了闭眼睛,染着寇丹的指甲,在床沿上划出了浅浅的痕迹。 这样也好 戢武王不好一点都不好 那一晚之后,戢武王就经常收到王后殿送来的爱心汤水,毫无例外附送王妹卫生眼一对。而当戢武王把某只柚子送到佛狱跟黑樱花相亲相爱,不小心忘记带回来之后,她连卫生眼也收不到了,王妹最多只肯给她个后脑勺。 没有了记得提醒厨房花样翻新的王妹,整整一个月,王后殿送的都是当归炖鸡汤。 “我讨厌鸡”戢武王抱着符应女的袖子哭诉,“这样下去我会死的” 符应女淡定地抽回袖子安慰她“不会的。王你现在一天能吃五顿,午睡足足多出一个时辰,每日早睡晚起,气血充盈面色红润,目测至少胖了三斤。” 戢武王“” 符应女“考虑到玄舸的载重与王驾的威仪,或许王你可以试着减减肥” 戢武泪奔了。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当年那些清纯可爱任我调戏的妹子们呢怎么一个个都变野兽了子啊,把我美好的青春岁月还回来啊 总之,杀戮碎岛一如既往,热闹非常。 九天之顶。原本的清净之地,今日,热闹非常。 “著书三年倦写字,如今翻书不识志,若知倦书悔前程,无如渔樵未识时。”一道紫衣人影昂然踏上,“久违了,吾甥剑之初。” 啸日猋盯着无衣师尹身后的撒手慈悲,神情戒备“那日就是你与其他两人逼杀恩公今日前来,是想赴死吗” 未等撒手慈悲呛声,又是一道红色身影落下。 “吾,魔王子,吾代表随便啦。” 长着羊角的王子歪着脑袋,一副很有礼貌的样子“魔王子来访,请问,剑之初在吗” “魔王子”啸日猋手按刀柄,如临大敌。 “好坚毅的眼神。”魔王子冲着啸日猋微笑,“你想保护什么吗当你必须抉择保护的对象,你又要如何呢是救一个还是放弃一个快作下决定,你很快就要面临抉择了。” 无衣师尹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 魔王子却毫无预兆地欺到他身前“你在怕吾吗” 无衣师尹面色如常,拱手为礼“见过佛狱新主。” “虚伪的人,你心里正在想,这个家伙怎么会在这里” “狱主怎么会在这里” 魔王子伸出一根食指摇了摇“不是狱主,是魔王子。吾,魔王子,火宅佛狱代表吾。” 无衣师尹从善如流“魔王子。” “嗯。回到最先的问题,你怕吾吗” “怕。魔王子行事,令人难以预料。” “无趣的人。”魔王子笑了,“你半点也不能引起吾的兴趣。” “无衣幸甚。” “可是吾不明白,为何你会引起他的兴趣你能告诉吾吗” 魔王子眨着眼睛,问得天真无邪。 “魔王子说的是谁” “戢武王。” 无衣师尹答得中规中矩“无衣不知。” “虚伪的答案,无聊的人。”魔王子笑着放过了他,转向啸日猋,“还是你吧。你的抉择是什么” 战斗将起,剑拔弩张。 “住手。”剑之初坐着轮椅,出现在众人面前。 “你们要找的,是我。” 九天之顶,陷入一片短暂的静谧。 “原来是这样啊” “恩公,”啸日猋挡在轮椅之前,“你不该出来,此地交我就好。” “听,多虚伪的言语压抑心中的恐惧,说出自欺欺人的词句,谎言哪有什么善意与恶意,本质都是因为无法承担后果而欺骗。” “啸日猋面对你并无恐惧,而是勇气。每一个人都有胆怯的时候,能面对自己的懦弱,做出超越自己的事情,那就是勇气。” “换一个说法,这也叫做色厉内荏,或者虚张声势。要怎么判断以成败来作决定吗” “算了吧,收起你的爪牙,在吾面前,你以为你能保护什么” 啸日猋握刀的手紧了紧,脚下却是寸步不移,宛如钉在地上的标枪。 魔王子轻蔑一笑“成王败寇,永远是结果论,是非的判断标准就和历史一样,是由胜利者书写。无衣师尹,你说是不是” 无衣师尹低眉顺目,安静得仿佛不存在。 魔王子却不放过他“你失败了,所以才是罪人,所以必须逃到苦境来,对着曾经要杀的人摇尾乞怜。” 撒手慈悲忍不住要拔刀,被师尹一把按了回去。 “师尹” “静。” 一个字,说得撒手慈悲几乎没了脾气。 魔王子却又把注意力转向了啸日猋身后,扬手送了个飞吻过去“你在看吾吗你在看吾的时候,吾也在看着你。” 小飞天玉倾欢霎时脸色煞白。 剑之初眉头一皱“玉姑娘,你先进去。” “但是” “欢欢,你先进去。我留下。” “嗯,你小心。” “嗯,我会。” “真令人感动。”魔王子毫无诚意的感叹着,“虽然吾不满你的态度,但是吾希望你留下来,你那沧桑刚毅的眼神吸引了吾。你一定经历了很多,或者有一个不幸的童年,一个愈想忘却,却反而更加牢记的伤痕。你的父亲有好好抱过你吗还是,抱得太多太紧了” 啸日猋握刀的手,一瞬间变得和他的脸色一样惨白。 “啸日猋” 剑之初的呼声似乎惊醒了握刀的青年,啸日猋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恩公,我不要紧。我绝不会再犯下相同的错误,恶魔的呢喃,影响不了我的心志。” “是吗你的眼神变了,交织着悔恨与痛苦。你惭愧吗在曾经犯下无可弥补的大错之后为何要这样折磨自己你曾对不起人,你因此自责,你也曾被人对不起,那个人却毫无愧疚。这公平吗忏悔是一道枷锁,只处罚善良的人。” “因为圣人并不存在,所以我们都必须面对过错。赎罪是为了弥补过错,忏悔是为了提醒自己不再犯错。” “忏悔我也对慕容情忏悔,但是他不肯原谅吾。他真会记恨。” “因为你并非真心。” “怎样判断真心慕容情一心致吾死命,吾却放过他三次,难道一定要吾戴上虚伪的面具,流下矫情的眼泪,屈落软弱的双膝,吐出满口的谎言,那才是忏悔” “你可曾付出过任何代价你的冷笑轻蔑,已证明你的居心。” “代价所以你口中所谓的忏悔,就是让对方得到满足,无论是心灵或者物质上的满足。那,就叫利益交换。事后的弥补不能改变已发生的事实,宽恕是因为诚意,或者是换到足够的利益,甚至是被强加的恩惠逼得让步。” “但问自心,不假外求。” “所以,所谓的忏悔,只是无聊的自我满足。啊,我认错了,我得到了宽恕,我多么伟大都是自欺欺人罢了。”魔王子抚胸做出坚定的表情,“吾相信,相信总有一天,慕容情会被吾的诚意,打到真心感动为止。” “你质疑的东西,正是维持这个世界最基础的规范。” “我质疑的东西,正是禁闭这个世界最虚伪的囚笼。” 注定没有结果的争论。 “魔王子,你来这里到底想作什么” “我来这的目的闲聊而已。放轻松,听吾讲话,吾会为你打开真理之门。” “无衣实不想打扰魔王子谈兴,无奈尚有要事在身” “坐吧。”魔王子悠闲地倚树坐下,“这可是难得的机会,打开你的心门听吾讲话。就算你那榆木一样死板的脑筋,无能理解吾所说的真理,至少你能多了解一些你想要设计陷害的人。” “呵,无衣已被界主逐出慈光之塔,流落苦境,奔波也只为逃命。却不知吾要陷害的人又是谁” “设计剑之初,陷害戢武王,是你的打算不是吗惊叹和救赎都在你的计划里,怎么能少了异数” “机关算尽,不过如此。吾为慈光之塔周延许多,到最后,竟是吾一人承受戢武王之报复。” “你恨吗” “这一切皆是吾咎由自取。” “虚伪多么虚伪的人啊你来这里,不就是为了说服剑之初吗说服他去碎岛,对付戢武王。” 魔王子笑得纯真又无邪“剑之初,你伤成这样,真是让人意外又伤心啊。” 无衣师尹身形几不可查的一僵,转眼又笑得温润“既然魔王子有此兴致,无衣敬陪末座便是。” “那,剑之初” “你想谈什么” “剑之初,你能否回答吾,生存的意义是什么” 九天之顶,今日,注定漫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7章 86 九天之顶。长日漫漫。 魔王子悠哉问道“剑之初,有一个问题,是如吾这般智慧的人也想不通,与吾齐名的你,可以回答吾吗” “生存的意义在哪里” “嗯” “每一天,每一个人,活在旁人所设下的围栅。你们可有思考过活着的目的没有,从来没有多数人活着,就是活着,其实他从来没活过在出生之后就等着一步步走向死亡,你们想过这是多荒谬的事情吗” 啸日猋冷哼“所以呢那又如何” “那名有着可怜童年的人,暂且按下你无用的戒心,用你微薄的智慧,好好思考吾的问题,说不定,你会成为吾的信奉者。” 啸日猋回答得斩钉截铁“不可能” 魔王子对他的反驳一笑置之,接着问“善良是什么罪恶是什么道德是什么存在又是什么剑之初,你能回答吾的问题吗” “善良是以仁为本,罪恶是以己为本,道德是以众为本,存在的意义,因在而在。” “标准答案。标准却虚伪的答案。好像爱一个人,愿意为他而死,所以伟大。这有什么伟大你的性命对吾有何意义为什么你为别人而死,吾却要感到你伟大因为弱者多而强者少,所以弱者洗脑强者,强者啊,赶紧替我们牺牲,这样我们会永远记得你,等你死了,我们会继续吃好睡饱,有空时替你上一炷香。算了吧,被人记住,也不是多了不起的事情。” “这个问题答案只有一个。任何想博得虚名的牺牲者,他所信奉的并非是仁,而是名这个字,那不是灿烂的英雄,只是虚伪的自我满足,名利两字才是困住他的枷锁,而非道德。” “那一个牺牲者,怎样判断他是求仁还是求名” “不重要。求仁者不在乎旁人对他的评价;求名者如你所说,被别人记住,也不是多了不起的事情。你可以不用为此感到伟大,因为也没人指望你牺牲” 剑客的声音似是终于带上了一丝情绪,魔王子听得抚唇而笑“嗯,吾可以不用为此感觉伟大,那玉辞心呢你对玉辞心的牺牲,让她感觉到你伟大了吗还是说,你求仁得仁,不在乎她对你的评价” “吾在乎她对吾的评价。不是因为吾为她做过什么,吾从不认为吾为她所做的事情是牺牲。” 剑客此言一出,无衣师尹深深叹了一口气。 魔王子转向他,温和地问“你是不是有话想说” 无衣师尹欲言又止,良久方才叹道“吾今日才知戢武王为何当众宣称,碎岛特使是死在吾的安排之下,吾自问从未对这名不相干的女子做手,原以为又多枉担了一桩恶名,谁知唉可叹你一腔真情,只被人当作蓄意设计,也是吾累你。” 剑之初面无表情,却是垂下了眼睑,一时竟不开口。倒是魔王子出声问道“哦那名女子死了” “唉,可惜,红颜薄命。” “玉辞心当真死了” “想必戢武王疑她私通外境之人,意图背叛,将之斩杀之后,推罪于吾。” “可惜。”魔王子说着可惜,却是笑眯了眼,“难得吾曾经爱过这个女人,竟然就这么死了。” 剑之初几乎已闭上了眼睛,似是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曾经意气风发的剑术宗师,此刻看起来,宛如一只毫无生气的木雕人偶。 “你看,又是一个被道德害惨的人。画了一条线,再限制自己不能跨过这条线,还有比道德更愚蠢的事情吗凭什么嫁过人的女人,就不能再找第二个男人凭什么戢武王的女人,就不能跟你上床凭什么她私通了你,她就要死” “她不该死。该死的,是我。” 剑之初的语声极低,说出这句话,仿佛已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那你为何还不去死” 啸日猋咬牙低喝“魔王子” “我还不能死。”剑客张开眼睛,瞳孔中好似映着浩瀚星光,又好似空洞洞的,什么都没有。 “魔王子,”剑之初用无比平静的语调清晰地说,“我现在,还不能死。” 魔王子笑出了声“吾欣赏你的信念,有坚固的堡垒,才有摧毁的快感。” “你知道吗那个人从未这样叫过吾。”魔王子的语调听来竟似有些怀念一般,“他叫吾疯子,叫吾混蛋,叫吾羊,叫吾各种随口起的外号,偶尔他也会叫吾的名字,凝渊。他是少数几个肯叫吾名字的人。要知道,甚至连吾的父亲,后来也不再叫吾的名字了。” “只有他,从来也不肯唤吾一声,魔王子。” 剑之初静默不语,无衣师尹皱眉沉思。 “剑之初,我们是极端相反的两个人,他却好像跟我们两个都相反。惊叹异数救赎,齐名的不仅是武功。吾有时觉得,他是认同吾的,他从不觉得吾的论点有错,所以他不像其他那些愚蠢的人一样,斥吾为魔王子,简单地否定吾。” 无衣师尹有些不确定的开口“这个他,指的是戢武王吗” 魔王子忽然不笑了“吾从小就认识他,却从来没问过他今天这些问题,因为吾知道,他绝对不会回答吾。他就像个愚夫一样,拒绝思考这些。” 啸日猋忍不住说“这是做人最基础的道德问题。问这种问题,你太肤浅” “哈,是吾肤浅,还是你们终日浑浑噩噩”魔王子看向啸日猋的眼神满是鄙夷,“你感觉这个问题肤浅,是因为你从来不曾深思过,这一切为何存在为何你要为自己犯过的错后悔为什么要后悔后悔又不能弥补,不如放下,当作自己没做过,这不是很好” 啸日猋再度握紧了刀柄。 撒手慈悲小声自语“做过的事情,怎么可能当成没做过。” 魔王子斜了撒手慈悲一眼,无衣师尹呼吸一窒,握着香斗的手指关节有些发白。不过最终,魔王子只是笑了笑,还是将兴趣投向了啸日猋。 “再换一个说法,为何你要原谅对不起你的人他对你的伤害已经造成,原谅他,你又能得到什么” 啸日猋愣住了,求助似的看向剑之初“恩公” 剑之初却像个严厉的老师一样,拒绝代替学生答题“啸日猋,这是你该回答的问题。” “吾还以为你会替他回答。” “吾的回答不是他的答案。” “那你呢剑之初,你的答案是什么你出自慈光之塔,一生被道德束缚,因为无父而成为耻辱。无父有什么耻辱这就是道德对你的迫害。” “我从不认为这是一种耻辱,也不认为自己受到迫害。” “看你,谨守道德的底线,限制自己捆住自己,与他相比,你才是真正的愚夫,吾可以说你真是犯贱吗” “如果被人尊敬不是什么伟大的事情,那么被人轻视也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 “那么她呢她也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吗她为了那不值一文的道德死掉了,你也不在意剑之初,你真冷酷,真无情。” 剑之初扶在轮椅上的手,指节也开始发白。 “恩公” “吾无事。”冷静的剑客,仍旧是冷静的。 于是魔王子又笑了“吾欣赏你,你有着顽固的坚持,一如他。但你们是不同的,如同我跟你一样,完全相反。你所坚持的准则,来自道德的要求,或许你以为这是本心,但是,本心也不过是外在的要求内化而成的自我信念而已。你是正义的,你认为自己应该做正确的事,所以,你的坚持,你的隐忍,你的一举一动,都符合这世间经典的规范。你是典型的,以正为行为准则的武者榜样。” “吾并不认为吾是如此。” “随便啦。”魔王子无所谓地摆摆手,“而吾,魔王子,吾代表一切的罪恶,代表世间最原始的真理,代表挣脱一切愚蠢束缚的世界,该有的原貌。吾是自由,吾是无序,吾是与你相对的存在,负的经典榜样。尽管吾对作为榜样没有任何的兴趣。” “我们本来就不是走在同一个方向。” 撒手慈悲插口“你也不是以负为行为准则的武者榜样。你是没有行为准则的榜样。” 无衣师尹皱眉“撒儿。” “那种事情无所谓,”魔王子接着挥手,“困扰吾的才不是这样的问题。” “是什么”剑之初淡淡问道。 “与你吾都截然相反,这样的存在,他,是什么样的存在”魔王子好像十分苦恼的皱起了眉头,看向无衣师尹,“你也算跟他交过手,觉得他如何” 无衣师尹悠然一叹“城府极深,深不可测。” “与吾相比呢” “行事固然出人意料,细想之下却多有脉络可寻,并不脱出常理。” “那吾是脱出常理咯” “魔王子行事,不可以常理推测。” “无衣师尹,你很聪明。”魔王子仿佛满意了似的,转而询问剑之初,“你呢剑之初,你有什么看法” “一名尽职尽责的王者。” 魔王子鼓掌赞叹“对。尽职尽责。而这,就是吾最不能理解的地方。” “他明明是那样崇尚自由,视道德规则于无物的人,为什么,心甘情愿给自己套上枷锁名为责任的枷锁,他曾是如此不屑一顾,却在背负之后,尽心劳力,只为保护那些愚蠢得只会拖他后腿的人他到底是根据什么原则在行动的”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并没有人指望你能理解这一点。” “吾也不想理解。吾只是想不通。他既保护他们也欺骗他们,既利用他们又肯为他们谋取利益,这样矛盾。那他到底是如何看待他的子民又是如何看待他自己不要说他热衷权利,他没有那样肤浅,不然,吾也不会如此在意。” “你何不去问他” “因为他不会回答。吾说过,他像个愚夫一样,拒绝回答这些问题。但这并不表示他和你们这些真正的愚夫一样,”魔王子指了指啸日猋,“从不思考。相反,他有自己的答案,明显与你我不同的答案。但他不想说,他认为吾问的问题,简单到不需要回答。” “这样简单的问题,确实不需要回答。”啸日猋轻蔑道,“他爱他的国家,爱他的人民。你连这个都不懂吗” “爱哈哈,爱可笑他才不会爱国家人民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爱是什么对吾来说,爱是突发而冲动的情感,一种情绪,短暂的情绪。而对他来说,哈,他甚至连自己都不爱,不然他怎么会娶吾的小妹不仅自己牺牲名誉,还让他的国家跟着蒙羞。” 无衣师尹淡淡插口“牺牲颜面,取信咒世主,不仅迎回禳命女,还反将佛狱一军。” 魔王子笑道“是啊,吾那不成才的父亲啊。可是他从中得到什么好处了吗他除掉一个敌人,放出一个吾,反而要更加倍提防吾。得到好处的是吾,不是他。” “或许你该感谢他。” “吾感谢,很感谢。但是吾还是不明白,对他而言重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不要说是国家,他为了小妹毫不犹豫地放弃了国家的尊严;不要说是他的小妹,禳命女走失在苦境那样久,他照样吃饱睡好;更不要说是他自己,他为了不让手下有危险,宁可自己一对二,冲到你我面前。还记得我们三人那场相会的战斗吗” “他有此实力。” “是啊,实力,追求中必不可少的工具。”魔王子点点头,接着抛出一堆问题,“那么他所追求的,到底是什么天下太平他不是楔子,他嘲笑过楔子的愚蠢。宏图霸业他要有这样的野心,早就和吾那不成才的父亲一起侵略苦境了。王位正统若是这样,剑之初,你为什么还活着” 剑客沉默着,无衣师尹也沉默着,安静的九天之顶只有魔王子侃侃而谈。 “属下的性命胜过自己,国家的利益高于属下,为了妹妹可以牺牲国家,巩固王位的时候又可以不要妹妹,最后王位的稳固与否,却比不上你,剑之初。“ “吾看不明白,想不明白,这究竟是怎样的逻辑剑之初,你能回答吾吗” 九天之顶上寂静无声。 “无衣师尹,你也不能回答吗” “魔王子都想不透的事情,无衣凡夫俗子,自然不晓。吾只知,戢武王此人行事虽多夸张,却向来必有其目的。” “呵,阴谋论,像是你会用的论调。” “无衣还有一事不明。” “什么事” “魔王子为何如此关注戢武王呢” 魔王子低下头,一副默哀的样子“他害死了吾的父亲,夺去了火宅佛狱,吾要报复他。” “你不是会为此行动的人。” 魔王子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灰“的确,吾不会为这么无聊的原因行动。反正吾也已经失去兴趣了。” “来玩一个游戏吧。” 微笑的王子这样说。 九天之顶,万籁俱寂。 “恩公,你要我挑战魔王子的传人” “是。” “但是” “你只要相信我就够了。” “那,恩公,无衣师尹之事” “无衣师尹” 剑之初怅然沉思。 紫衣文士落后魔王子一步,摒退了一直跟随的弯刀刀客,落寞的语气含着淡淡轻愁,语重心长。 “你还是一如往常,只肯唤吾师尹,用如此生疏的称呼拉开我们的距离。初儿,你该是我世上最亲的人,但吾却一直觉得难以亲近。你,怨怼吾遣派门人逼杀于你吗” “怨怼这种词汇太浅。吾曾试图理解你,但却发现愈是思考,愈让自己陷入某种不可拔的深渊。师尹,与你淡交,有君子清风拂身,深了,就是风暴。” “你可知你当初在四魌武评上弃战,让吾背负了多少压力” “当初,吾有不能违心的理由,而过去之事,现在追究也无能改变什么。吾自逐于四魌界,便是对慈光之塔的一种交待。” “吾为慈光之塔的师尹,在品德上之要求本来就该高于众人,但吾之小妹,你之母亲,却因情系雅狄王连累吾之清誉。吾受此困扰甚久。所幸,后来你以剑术称雄于四魌界,博得惊叹称号,慈光之塔对你才有所改观,吾还以为四魌武评会,就是你要替你母亲出一口气的时机,怎料得你竟弃战为何弃战你为何弃战” “一切因由,师尹内心有数,不是吗” “你忘了你母亲是因何而亡吗为了与雅狄王的一段情,受尽慈光之塔的鄙夷,为了抚养你,栽培你,操劳成疾,最后发病而亡。就算雅狄王是你的父亲,但他已背弃你们母子多年。你不恨他吗” “恨。人生有许多体悟,是在于能自恨中挣脱,进而升华。对于雅狄王的恨,让吾成长了许多。只是,成长后,却发现有许多事情更不堪回首。” “师尹,追求权势令名,不是人生唯一。” “你能看的开,如此甚好,但是许多事,不是一方看开了,就能结束。唉,不谈这些了。你之剑伤,要在苦境寻得医法,尚须一番费心。” “人生在世,但图适处,只要初心悠然,就算四肢俱废,亦有别样的人生况味。师尹不必费心于吾之伤势。” “变故让你愈见淡然处世了。只是很多事,不是淡然处之便能解决。” “吾知。师尹奔波苦境,必有要事在身,不必为吾一名废人耽搁行程。吾只问你,辉煌堕世那一剑的由来。” “那一剑,请恕吾有不能明说的苦衷,待时机成熟,吾自会让你知悉一切。只是如今” “既是如此,师尹慢走,剑之初行动不便,恕不远送了。” “你” “师尹,吾发过重誓,今生再不踏足四魌界。” “即使是丧妻之痛,灭国之祸” “” “初儿” “师尹,请。” “唉” 叹息而去的无衣师尹,眸中有着深深的失望。 剑之初低低地笑了,我还会让他更失望吧。 啸日猋的悟性很好,巧于言辞的魔王子并没能迷惑他太久。 “人们需要彼此,仁这个字,就是两个人,彼此扶持,这就是仁的真意。” “我救你一命,你替我应战魔王子,从此不再相欠。今后你不用叫我恩公,称我前辈即可。” “我现在传你生之卷心法,让你将所学的五本兵甲武经,全部融会贯通。” 不久之后,无衣师尹再次造访九天之顶,已学会了生之卷,功力提升的啸日猋,竟是惊慌失措。 “前辈留书出走了” 仍旧有伤在身的剑之初,留下一张“了断恩仇,有缘再聚。”的字条,不知去向。 不,或许还是知的。无衣师尹恨恨地想。什么重誓什么今生不再踏足四魌界早该想到的 熊孩子真是不听话的熊孩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8章 87 再度踏上杀戮碎岛,剑之初的心情,可谓复杂。 这是他原本避不可及的土地。上一次来时,他恨不得蒙住面目,生怕被人认出与前王的关系。这一次,他却要利用这张与雅狄王肖似的脸,引起戢武王的注意。 是的,剑之初的目的,是戢武王。当然,他不是来杀戢武王的,不然,他该安心等无衣师尹找寻方法治好他的伤,再奔波造势设计好,让他带兵杀上碎岛才是。 带着伤体,坐着轮椅前来,所表示意思,便是他无心与碎岛,无心与他戢武王为敌。 他,只是来履行一个迟到的承诺。 辞心,如果你已至少让我见你最后一面,让我带你离开,离开这片轻贱你,害死你的土地。 如果连这也不能够,那么,我留下来,陪你一起长眠于此,可好 “了断恩仇,有缘再聚。”或许不会有缘再聚了,剑之初,本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许。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指法生涩的琴音,荒腔走调的歌声,一曲缠绵哀怨的摸鱼儿,竟唱得宛如狼嚎一般,倒是别有一番苍凉韵味。 摄论太宫扶额“王” “太宫”戢武王戴着威严十足的玄铁王冠,照样撒娇扮嫩装可怜,“吾无家可归了,太宫收留吾吧” “王不必如此,王女只是一时接受不良而已,岂会真的责怪王呢” “她没责怪吾,她现在忙得脚不沾地,要是不小心给她逮到,一定会被毫不留情地狠狠压榨到底” 棘岛玄觉颇想骂她一句“活该” “王女掌祭司职权,长老新丧,王树殿千头万绪,自是要忙上一阵子。”摄论太宫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何况王你还要她接下三长老的工作以她王女身份行长老实权,艰难可知,王你事先竟无丝毫透露于她她怨你也是情有可原。” “所以我有家归不得,这不就来太宫这里避难来了” “早知道要避难,何不同意臣子们的提议,再选几个长老” “太宫你明知故问。” “陋习由来已久,自有成因,王啊” “机会难得,有一步做一步嘛。” “这机会,王你是故意的吧” “果然瞒不过太宫。” “暗杀陷害,明君不为,王你不怕臣子们心寒吗” “你心寒了” “唉,听说三长老曾有废王之议,王此举” “并不过分对不对” “王” “是是是,我不对,我反省。下次再有这种情况,我一定不玩阴的。” “王你不明白吗过分的并不是王的手段,而是” “而是操之过急,时局动荡吗” “王你明知故问真相若暴露,王你如何抽身” “太宫你会帮我善后的对不对” “王你未免看高我了。” “我相信你嘛,加油哦” “臣要忙着善后,还请王换个地方歇息吧。” “咦咦” “王女已在来接你的路上了,还请王好好专注政务。” “不是吧” “王,请回。” “呜呜不要啊” 戢武王的此刻的心情,一句话足以形容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搵英雄泪 自作孽不可活啊。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千叶传奇为报万古长空之仇,围杀集境叛徒鸦魂,岂料中途杀出一个魔王子。 “痴愚的人类啊,为何要如此争斗不休为何失去了爱与包容和平相处吧瞧,吾一出现,你们就能同仇敌忾,仇恨可以简单化消,只要找到更可恨的人。那就让天下仇恨,尽归于吾吧” “魔王子,你插手此事,意欲为何” “我来排解你们的仇恨。无论你有什么理由,今后,你都不能伤害他。” “我倒不知道佛狱与集境的叛徒建立了这么好的关系,尤其是,他与佛狱有不解之仇。” “是这样吗” “为吾弟十锋偿命来” “别闹了,吾的徒儿。” “徒儿” “化解了你们的仇恨,再来就是化解吾与他的仇恨。吾要收他为徒,为他开启真理之门。” “不可能” “我不需要你的同意。” “魔王子,你是决心向集境挑衅了” “我没兴致回答你的问题。你可以选择走,吾也不反对你留下来。你要留下来吗” “魔王子” “嗯” “撤兵” 纵不甘心,亦只能退。 “再来是我们之间的问题了,徒儿。” “吾只会杀你,不可能向你屈服。” “你做不到,你非常明白自己做不到,满心仇恨的你,只能含怒忍屈。吾要你跪,吾要你拜,你都无法反抗。这是为什么你明白,纵然被恨火压得无法抬头,你仍然明白。” “” “学吾之武功,替吾赴一个战约,无论输赢,你都能得到一个了解吾的机会,这能让你增加报仇的可能性。” “吾会让你后悔。” “你的要求真多,为师尽量配合就是。” “为何选上吾” “顺路经过,看见你而已。” “就因为这样就因为这个理由” “相信吾,将吾的话奉为真理,是你入门的第一步。” 微笑着的王子,忽然抬起了头。 “咦赤睛的气息” 风中的讯息,如此捉摸不定。 “又消失了。吾的副体,你还带着伤吗” 霓羽族,真是奇特的种族。 “哇原来你还会飞但是,但是看你的外表这么俊俏,你怎会变成这么恐怖的龙” “这,才是我的真面目。” “真刺激,很好玩” “” “等你的伤势好了,再载我飞上天一次好吗” “方脱虎口,竟然就得意忘形了吗呃” “你怎样了不要紧吧” “你先顾好自己的伤势吧。” “呃,我只中一枪,你伤势比我严重。” “我说没事就没事,你先处理自己的伤势吧。” “嗯,我去找伤药给你,你等我,千万别乱走,等我回来。” “我不会等你。” “不准你逃走,你现在伤得这么重,逞强什么总之你要留在这里等我,听我的话,不然,不然” “不然怎样” “你若跑掉,我就去找你。” 毫无威胁性的恐吓。 “总之就是这样,要记得等我回来哦” 霓羽族,奇特的种族。若我先遇见的,是这样一个可爱的小姑娘,我的人生,会有所不同吗或许会尝到他口中那“愚蠢的爱情”吧 是谁说过呢缘分没有先后,爱情没有理由,喜欢一个人,没有应不应该。真是可惜,这样纯真无邪的女孩子。 可惜了,世上,没有如果 伤势不好,邪能就不会恢复。他不会找到我。呵,他也不会费心寻找吧。暂时,还不想被他找到。再多一会儿吧,再过一段时间,偶尔 我,累了 终于到达王城近郊,剑之初觉得很累。 行动不便固然是一方面,不过显然这不是让他精神疲劳的根本原因。重游故地,杀戮碎岛感觉似乎变了许多。剑之初一开始不明白哪里有异,直到对岸河边洗着衣服的女人们中间,有个姑娘站起来冲他唱歌。 女人们说说笑笑地怂恿着,娇俏的小姑娘满脸红晕,嗓子脆生生。 “艳阳天,艳阳艳,桃花似火,柳如烟女子十八,女子十八空对月,好花无人怜” 没有桃花没有柳,姑娘的热情却比艳阳还艳。剑之初略感尴尬,这竟已是示爱了。随即,剑客突然明白了那一直隐约存在的违和感,是从何而来。 碎岛的女人们,大胆了许多。 这样的事情,一路上发生了许多次。虽然不是每次都这般热情直接,剑之初的轮椅上却也被砸了不少花枝果子之类的小东西。他从未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会庆幸自己长得还算普通,不至于发生掷果盈车看杀卫玠这样的乌龙事故。 慈光之塔的惊叹要是这样死了,那才真正惊叹 固然还是有罩着面纱的女子,畏畏缩缩匆匆而过,但女人们神态之间,却已与千年之前的感觉不再相同。 杀戮碎岛,正在慢慢改变。 剑之初欣喜于这种改变,却也因此更加心绪难言。 戢武王,是个有为之王。 所以,你才如此效忠于他吗宁愿为他牺牲也不后悔吗 辞心我到底,该怎样做 官吏模样的男子突然出现,让对岸的女人们迅速收拾了东西,齐齐作鸟兽散。 “剑之初” “嗯你是” “吾乃文部尚论令岛赫赫,请阁下随吾一行。” 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 摄论太宫的府邸不大,布置颇为精致,许是因着主人眼目不便的缘故,摆设装饰甚少尖锐之物,器物也多以圆角。剑之初到时,碎岛第一文臣衣冠楚楚,正襟危坐,显已恭候多时,桌上仅一壶一杯,别无它物。 轮椅的声音让棘岛玄觉侧耳“剑之初” “眼前想必就是摄论太宫,剑之初久仰大名,幸会。” “不愧是甥舅,竟连开场白都差不多。”向来温润如玉的太宫,居然报以一声冷笑,肃然开口,“你,来此何为” “来履行一个约定。” “如何履行” “找一名女子,她叫做玉辞心。” “找她做什么” “此乃在下私事。” “你找不到。” “请太宫大人指点迷津。” “吾为何要帮你” “太宫大人为何要见吾” 摄论太宫笑了,笑得半点也不君子。 “吾确实是可以帮你,也确实是想要见你,”太宫从桌上的壶中倒出一杯酒,“只要你饮下这杯毒酒,吾就告诉你那女人的下落。” “嗯毒酒” “穿肠,饮之必死。剑之初,你敢吗” “摄论太宫,似乎与传闻中不同。” “世上本就有许多名不符实之事,吾亦不怕明言,今日,吾绝不会让你生离此地。” “吾本无心于此,奈何定要相逼。” “你必须死,原因,你清楚。” “吾清楚。” 剑之初取过桌上酒杯,一饮而尽。 “告知吾,她在何处” 剑客面上泛起一层青气,嘴角渗出了血丝,却是一字字问得清楚。 摄论太宫也一字字答得清楚“碎岛戢武王特使玉辞心,逢无衣师尹借王树祭典行刺吾王,为破师尹阵法,舍身护驾而死。” “她她葬在何处” “”摄论太宫低了头,默然半晌方开口回答,“特赐葬于王树之下。” “这样呵呵是这样” 轮椅翻倒,剑之初跌在地上,痛苦地缩成一团。 “可以最后拜托你一件事吗”已经没了力气挣扎的剑客,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清晰,“将我与她埋在一处” 摄论太宫不语。 “是吗罢了没所谓九泉之下总能总能” 眼前渐渐黑暗,周遭的声音越去越远,疼痛渐渐已感觉不到,心中竟是一片平和。 完全失去意识之前,剑客似乎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 那是她的声音,她在喊着“剑之初” 辞心 “剑之初” 令岛赫赫从未见过王这般激动的样子,尤其,这怒气竟然是冲着一向被王尊敬如师的摄论太宫发出。 “解药” 戢武王湛蓝的眸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棘岛玄觉撩起衣袍屈膝跪倒“臣擅专,请王降罪。” “解药” 棘岛玄觉跪得笔直“请王降罪” “你好好”戢武王连说几个好字,突然抓起桌上的酒壶向口中倒去。 文部尚论不由惊得大喊“有毒”摄论太宫反应倒是比他快,迅速击出一掌,将戢武王手中酒壶打飞,瓷器掉在地上摔得一声脆响,石砖的地面接触到酒液,竟冒出一股青烟。 戢武王拿袖子一抹嘴,开口仍是那两个字“解药。” 还是慢了一步,王的动作,本就比他们都快。 “王你你” 棘岛玄觉似已失了方寸,伸出去搭王腕脉的手,竟有些发抖。 戢武王一挥手,将他甩了开去。 “太宫”令岛赫赫慌乱惊呼,一时不知该先去扶起上司,还是先替触怒天颜的上司请罪求情。 棘岛玄觉被那一下子摔倒,竟似哽咽一般,惶恐无助的声音,简直不像是出自百代一系的重臣之口。 “没有没有解药” “哼”戢武王冷哼一声,偏头吐出一口黑血。 “臣请脉”摄论太宫抢上前去,却再次被甩开,随着动作,王者的身形亦是一阵摇晃。 “王” 戢武王抬手止住了上前欲搀扶的文部尚论。 “他不能死,我不准他死” 踉跄的王者喃喃自语。 “吾要替剑之初逼毒,与吾护法。”再开口,戢武王语声冷肃,“若有意外,先死的会是吾,你明白了吗,太宫” 摄论太宫颓然坐倒,竟已无言。 令岛赫赫看看王决绝的背影,又看看宛如突然之间委顿的太宫,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竟然竟然豁出性命拼着自己中毒”棘岛玄觉的嘴唇在哆嗦,以致于断断续续的低语连他自己都几乎听不清,“他,那么重要吗” “太宫”令岛赫赫终究担心上司,“你还好吗” “呵呵呵哈哈哈呜呵呵” “呃太宫你这是在笑吗” 棘岛玄觉双手掩面,凄怆沙哑的低低笑声,比哭还难听。 这真是糟糕的一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9章 88 厢房内,符应女拦下了心急如焚的戢武王。 “王,先将这粒药服下,虽非解药,亦可清毒。” 符应女递出一颗药丸,戢武王却不接“让开。” “兄哥之前在熏香里掺了化功散,我刚燃起醒神香中和,王先服药,调息一番后,再救治剑之初不迟。” “让开。”戢武王硬得就像一块石头。 符应女急得跺脚“王,你连我也不信吗我若也想要他死,他到碎岛的消息怎么传得到王你这里这一路上盯他稍的姑娘们若我有心,只消拖上一拖,王你今天能到得这么及时这么快” “” “我已用金针压住了他的毒性,一时半会儿,他死不了” 戢武王终是叹了一口气“抱歉,符应,我我有些乱了” “你该道歉的对象可不是我”符应女没好气地把药塞到戢武王嘴边,“有你这样拿自己的性命威胁人的吗好了,现在放心了吧吃药” “我不拿性命要挟,他怎么肯收手放生” 有异性没人性,说的就是戢武王这种人。 “吃药” 戢武王乖乖吞下药丸,依言坐下调息。 “唉这都是造得什么孽” 符应女琐碎地唠叨声中,醒神香刺激浓郁的味道,渐渐弥散开来。 剑之初原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醒来了。但是显然他错了,再睁开眼的时候,他还在人间。 “吞下去。” 嘴里被塞进了一颗药丸,朦胧间,剑之初有些迷茫。 “服药之后,吾要以内力替你逼出毒素。你知道该怎样做。” 这话语,这声音,这么熟悉,又这么陌生。 “戢武王。” 剑之初总算是完全清醒。 “为什么” “别说话。”戢武王将剑客扶至坐起,一手抵上了他的后背,“静心。” 运功调息,当宁心静气。 真气行至剑客胸腹间旧创处,忽感滞碍,戢武王眉头一皱,另一手并指如剑,剑指虚引,无咎剑诀透背而过。困于剑之初体内的剑气,随之而出,暴冲之下,击碎了屋内一张矮几。 守在一旁的符应女吓了一跳,看看两人又不见异样,呆了半刻,擦擦头上吓出的冷汗,退了出去。 围观有风险,医生须谨慎。 剑之初闭上了眼睛,任由戢武王冰寒而稍嫌粗暴的真气,在体内各处游走。 花厅,打碎的酒壶在地面上反着阴冷的光,碎岛第一文臣摄论太宫坐在桌边,半低着头,不言不动,连呼吸都不怎么明显,乍看上去,几乎不似活人。 令岛赫赫觉得自己应该解释两句,又觉得解释什么都属多余。说他还不曾向王报告剑之初的消息王明显自有消息来源,不需要他禀告。何况他是王的臣属,能一直瞒着王吗王不来,他随后也是要汇报的。 太宫这次,先斩后奏,做得确实不那么地道。 这完全不像太宫平日里滴水不漏的行事作风。令岛赫赫本有心说上两句,却在扶起上司的时候,把滑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太宫的神情,他不知该怎样形容,那是一种整个人都灰暗的状态。哀莫大于心死,或许就是用来形容这般模样 真是不吉利的形容词。在这么沉默压抑的气氛下,看见符应女,确实能让人松一口气。 “王怎样了” 符应女却是越过了文部尚论大人,直奔太宫而去。 “兄哥,你振作一点,”符应抓着棘岛玄觉的肩膀摇,“里边两个都伤着,你这里再要出事,那就真的崩盘了我忙不过来的啊” 棘岛玄觉几乎是一寸寸地抬起头颅,无表情的面孔悲喜难辨。 “王如何”太宫的声音,有一些沙哑,听起来好像忘记上油的门轴。 “已服下清毒丹,正在运功。哥,稍后去看看王吧。” “呵”太宫的嘴角艰难地扬起了半分,又落了下去,“王只怕是再也不想见我。” “王岂会那般小气。哥服个软而已,王需要你啊” 令岛赫赫亦插口劝慰“是啊,王素来尊敬太宫,何况此次太宫所为,亦是为碎岛社稷,王必不至重责。” 符应女看了一眼文部尚论,突然闭上了嘴。 “责罚这些小事”呢喃的话语,说到一半便没了声音。 符应女低下了头。自家人清楚自家事,自己这个哥哥,莫说王不会当真罚他,就算真的抽上他几百下军棍,他也不会皱一皱眉头。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和王是同一种人,就是那种一旦认起死理来,十头牛也拉不回的那种人。 对这种人,只能等他自己想通,劝什么都是白劝。 再开口时,摄论太宫的声音已恢复温润,依稀有了碎岛第一文臣的风采。 “文部尚论,劳你封锁消息,另在四周布置守卫。此间之事,绝不可泄露。” “是。”文部尚论领命而去。 “符应,有什么事,说吧。” 果然,只要是王有事,他就绝对没法子不管。这个傻兄哥啊 “哥,王的脉象有些奇怪” 待得剑之初吐出毒血,戢武王的额头上也已满是细汗。收功起身,碎岛之王竟是一阵头晕,复又坐回了床上。 “你没事吧” “闭嘴” 剑之初依言闭嘴。一对儿伤病的难兄难弟,背靠着背,同坐在一张床上,各自调息。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算“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闭着眼等待眩晕退去的戢武王,以一贯不着调的风格胡思乱想,打发时间。 “为何救吾” 剑客轻声开口,颇有些踌躇。 “为何救你杀人要动机,救人也要理由噗呵,好吧,救人也要理由,你说我为何救你” 漫不经心,随口而应,戢武王显然并未将剑客的问题放在心上。 剑之初亦不觉得受了轻视。他自问孑然一身,本不值得杀戮碎岛之主,将他放在心上,时刻重视提防。 “吾不可能为你所用,你那名太宫确是忠臣,你不该怪他。” “太宫确实是忠臣,我不怪他,但不能允许他的做法。王权若要靠牺牲无辜的性命来维护,那吾生而为王,又有何意义” “吾该说,不愧是戢武王吗” “你可以说,这么天真要怎么当王。”戢武王轻松地低笑,“吾也知道这样不好。这是性格缺陷,这辈子,大概是改不掉了。” “这不是缺陷。” “慈不掌兵。” “兵者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各人看法不同,不必统一意见。” “吾也非是无辜。” “哦嗯,仔细想想,你还真是不那么无辜。” “”难堪的沉默。 “生气了” “没有你说的,是事实。” “哦这我倒不知了。不如你讲来听听,你到底犯了何罪怎么个不无辜” “” 背对着剑之初,戢武王的笑容,十足恶劣。 “我对她,是真心。无论你疑她什么,都是我的错。” “她” “玉辞心。” “哦,她啊。” “你记得她” “当然记得。那只张牙舞爪的野猫,每次吾都得小心吾俊美无双的容颜啊” “她不是野猫” “也不是家猫啊,那爪子厉害的” “不要侮辱她” “你怎知这是侮辱这是赞美好女人就该像猫一样,被她那么一挠” “够了”剑客急怒攻心,气息竟已不稳,“不许不许你将她说得那般那般不堪她为了你为了你你怎能怎能如此不尊重她” “女人娶了是用来爱的,光是尊重,吾还不如请一樽泥菩萨” 剑之初气得发抖,戢武王笑得发抖,两个人在一张床板上一气一笑,抖得床板都像是在发抽。 “她不是不是” “她不是那样的女人她是什么样的女人,你又知道了” “我知道。” 戢武王嗤笑一声爆了粗口“你知道个屁” “你” “你知道她喜欢穿什么衣服,看什么书,吃什么东西知道她平时做什么事,想些什么,找什么消遣知道她每天几时起床,几时吃饭,几时睡觉知道她习惯睡什么枕头,盖什么被子,睡成什么姿势你知道她平时是怎么过日子的吗” “我我” 剑客的支吾中,戢武王一锤定音“你知道个屁” 剑之初无言以对。 戢武王弯下腰去,忍笑忍得整个人都在颤。 “很可笑吗我,确实是什么都不知道。我一无所知,却对她对她” “呜呜也也不是那么可笑就是呜呜就是有一点呆呜噗好呆啊呜呜” 剑之初“” 好不容易板起了脸的戢武王,转头正好看到剑客复杂难言的表情。 “噗哈哈就是就是这张脸哇哈哈好一张纠结的傻脸不行了呜呜噗呵哈哈哈肚子好痛呵哈哈” 真有这么好笑么剑之初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脸颊,却在指尖碰到脸上的瞬间惊觉,猛然一僵。 被耍了 有人为救他牺牲了性命,戢武王还能笑得这么开心,除非他像魔王子一样,是个视他人生命为玩物的魔鬼。但他不是,他连手下的安危都会担心,是个宁可自己耗损功力,也不愿让他的敌手中毒枉死的王。 那么,理由就只有一个。 “她还活着辞心她还活着是不是” “哇哈哈不容易啊你终于发现啦” “她当真当真无恙” “废话不然我那么辛苦干嘛你以为救你容易啊我不知道要花多少精神力气掩饰还得替你疗伤,你还不肯帮忙。我亏了血本了” “太好了太好了”剑之初几乎是在呢喃,“她她还好吗可有受伤她” “比你好哪儿能人人都像你啊混那么惨,呆鹅” “请”剑之初软了嗓音,“请让我见她一面可好” “不好。” “求你。求你,让我见她一面,就算远远看上一眼。我,只想确定她平安。” “不,好。”戢武王却像是任性地孩子,故意刁难,“我的女人,凭什么你说见就见” “你,要如何才肯通融” 戢武王笑得活像偷了腥的猫儿“你,去取来弭界主的人头。” “啊” “这是吾现在最想要的东西。怎么做不到” “请换一个条件。” “那,无衣师尹的人头。” “” “还是做不到你真没诚意。” “剑之初亦有不能为之事。” “事在人为。你这个人,就是太多牵绊,不够自由,不够随心所欲。” “戢武王能随心所欲吗” “吾必须自由,必须随心所欲,不然怎么能成事” “随心所欲,谈何成事” “剑之初,你试过尽全力去做一件事情没有” 剑客沉吟片刻回答“当为之事,自是全力以赴。” “哈,你没试过。听你这样说,我就知道你没试过。”戢武王闭上了眼睛,“事情没有应不应为,只有想不想做。想做的事情,拼尽全力去做,就要抛开所有的牵绊,豁出全部的精力,榨干自己每一分能耐。你要用所有的智慧去想,用所有的手段去争,感情﹑尊严﹑生命,全部都可以置之度外。不仅置之度外,更要彻底利用,用尽一切可能不可能的方法,只为完成那一件事,只为达到想要的结果。” “这才是全力去做一件事。”戢武王再睁眼,竟已眸含锐光,“不能抛开一切,何敢奢望成功你,会为她全力以赴吗” 剑之初只觉心下一突,竟呆住了,半晌方找回自己的声音“戢武王你,便是一直这般,全力以赴吗” 眸中锐光一闪而逝,碎岛之王凌厉的气势瞬间崩塌,转眼又变得嬉皮笑脸“那得看是什么事啦,有些事情,随便敷衍就好了。” 剑之初慨然低叹“难怪,难怪你会惹动魔王子的兴趣。” “喂,这可不是好话” “聪慧如魔王子,本能一眼洞悉人心本质,却难看懂你,所以他才对你好奇。而我,也确实难以形容你的为人。说你假,你不屑于掩饰自己的目的;说你真,你说的话,纵然属实,又有几分能可信任” “哦吾倒不知吾原来这般复杂” “魔王子说得不错,你与他一样,不受道德伦理的制约。你们皆是随心而行的人,世间的一切规则于你们而言,缺乏必要的约束力。只是你与他相反,他没有目的,单纯以破坏规则,毁灭人心为乐;你却是利用着道德伦理,操纵人心感情,来达到你的目的。” “喂喂,你就这么看我吗我哪有那么坏” 剑之初的声音,淡然得近乎刻意“玉辞心,她接近我,是你刻意安排的,是么” “可以说,是。” 剑客的手,不自觉地握紧。 “你,知道我曾经见过她。戢武王今日能在太宫手上救下吾,必有耳目传讯,昔年吾入杀戮碎岛寻人,想必当时也是瞒不过戢武王。” “虽然那时的消息有一点滞后,不过确实,吾知道,你来过碎岛,做过一阵子渔民。” “你究竟从何时起知晓吾的存在从何时起,就开始设计那套剑法,”剑之初顿了一顿,终是接道,“那套剑法,杀害那些人,杀害我的亲朋好友的,也是你吗” “剑之初,做人要讲道理,”戢武王也冷了脸色,“我是碎岛之主,那时刚刚登基理事,政务还忙不过来,哪有功夫杀人” “但你却知道杀人凶手是谁。这套剑法,是你传他,还是他传你” “都不是。我知道他,不但知道,我也觉得他杀得没错。与你论交,却轻贱你的生身之母,这样的人,配称亲友死得好,死得该。你为他们讨仇,不值。” “人命的价值,不是如此计算。” “不这样计算,又该如何计算无关的人何须在意事实就是,慈光之塔的人命就算全加在一起,在我眼里,也比不上你一个剑之初。” “为何” “我一向只有姐妹,还是第一次有兄弟呢。从雅狄王那里算起来,你该是我哥哥才对。” 说到“哥哥”两个字,戢武王牙疼似的皱起了一张脸。 “剑之初该感谢戢武王厚爱。可惜此番错爱,剑之初无福消受。”剑之初竟似是不敢,又强迫自己定要问出口一般,“那也是你的命令么令她对我对我” 吞吐忐忑,不过如此。戢武王却像是被这份忐忑刺痛了,答话平添了三分尖锐。 “对你以身相许你认为呢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剑之初闭上了眼睛,一时咬紧了牙关,不再开口。 “是不是我的命令,有关系吗改变得了事实吗剑之初,枉我高看你一眼,你竟也如那些俗人一般。你有眼睛,也有脑子。你口口声声倾慕于她,难道你的感情,就只有这样吗” “我的感情,我的倾慕,对戢武王而言,又算什么呢对她而言,想必也算不得什么。她对你一片忠贞,望你善待她。” “剑之初,我真想劈开你的脑袋,看看里边到底都长了些什么东西” “剑之初江湖飘萍,孑然一身。对碎岛,吾,确有亏欠,然而戢武王所要的报偿,剑之初给不起。这条性命既是戢武王救的,若要收回,请动手便是。” “” 戢武王的无语凝噎中,剑客宛如老僧入定,平静得古井无波。 “剑之初,你混帐” 戢武王恨恨地骂着,终是忍不住,爬起来给了他两个耳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0章 89 剑之初就这么留在了杀戮碎岛。 戢武王把他安置在王宫的一处偏僻院落,名为软禁,实际上连门锁都没有。来去自如,好吃好喝,符应女偶尔还去帮着诊脉治伤,剑客的待遇,好得简直像是后宫的嫔妃。 不得不说,剑之初的作息也当真和后宫的嫔妃不差多少。宅男宅男,足不出户。不知他是太有阶下囚的自觉,还是不愿多生事端,自从住进王宫,就没见他出过院门一步。 剑客这么配合,隐瞒起来容易了不少。戢武王不置一词,闷声发财,慈光之塔的惊叹留在碎岛的事情,就这么鲜少人知。只要没有其他人掺和进来闹腾,照这架势,戢武王是打算把这事儿一直这么瞒上一辈子。 某人原本以为,这种雪里埋尸的做法,太宫会头一个反对,甚至做好了大吵一架脖子上多几个伤口,或者文臣之首挂冠求去的心理准备。谁知太宫大人这次居然配合无比,温顺驯良得简直好像被别人假扮了。 太不可思议了某人下意识地就伸出了手,去撕扯太宫大人那万年淡定不变的脸皮。 棘岛玄觉把那只作乱的爪子抓下来,搭了搭脉,塞回被子里,顺手还掖了掖被角,才慢条斯理地问道“这便是王不肯杀剑之初的原因吗” 戢武王一头雾水“啊” “王不用担心,臣不再想着取他性命就是。臣之前想法有差,鲁莽了。” “符应,这是你哥吧”戢武王转向符应女,“他吃什么药了” 符应女气得低头凶她“能吃什么药还不是被你吓的” 戢武王给凶得脖子一缩,无限委屈。 “臣做法有错,改之不晚,王却不可再这般糟蹋身体。须知关系碎岛社稷,王身上的任何事情皆非私事,尤其是这样重大之事,须从长计议,众人合力设法遮掩等等”棘岛玄觉说教到一半,忽然想到什么,一下子顿住了,“这样的身体还敢饮下毒酒,就算自持内力深厚也不可能不顾及腹中王,你不会,还不知道吧” “知道什么” 太宫大人的脸色变换堪称精彩,戢武王简直都想把他现在的样子画下来留作纪念。 “王你没感觉么” 符应女一旁听得着急“兄哥,到底怎么了,卖什么关子,你倒是说啊” 棘岛玄觉抽了两下嘴角,似乎是想挤出个笑来,可惜没有成功。 “符应,在我书房靠门那面墙边,第二个书架,从上往下数来第二排,右手数起第三格里,有一套脉经。” “嗯” “里边第九卷,详述了妇婴之科。” 戢武王乖乖举手提问“老师,我听不懂。” 太宫大人的额角似乎冒出了肉眼可见的青筋。 “王,你有了身孕。” “啊咧” “胎成已两月有余,尚嫌不稳,这段时间多休息,忌食辛辣,忌酒。” 棘岛玄觉的声音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难为他还能说得这般清楚流利。 “最重要,再不可中毒受伤,自陷险地。王,为了杀戮碎岛未来的继承人,”太宫大人把继承人这三个字咬得格外重,“请小心保重” 符应女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怎有可能这不科学我要回去查医书。除非等等,王你在苦境做啥了” 戢武王掀开被子,用一种复杂无比的表情摸着自己的小腹“这就有了这效率难怪我觉得最近腰围长了,还以为胖了” “是胖了。三个月才显怀,你现在肚子上的那一圈,是赘肉。” 事实证明,某文臣不吐槽则已,一吐槽,瞬间秒杀。戢武王顿时血槽全空,倒地不起。 脂肪,永远是女性的天敌。 在戢武王努力增肥的时候,赤睛正在努力掉膘。 身上的伤势在他刻意压制下,拖延着不好不坏。不足量吸收生命的进食方式,导致身体消耗自身的储备能量来修复损伤。变成人形时还不明显,赤睛自己却是知道的,他现在的体重,绝对低于龙族平均水平。 即使是这样,伤势仍旧在好转。伤势好转,身上的邪能就会逐渐恢复。 “吾该离开了。” “离开”飞鹭小姑娘睁着茫然无知的大眼睛,“你要去哪里” “回到吾原有的地方。” “但是你的伤势还未全好,你体内还有两块铁片未取出,你需要找个大夫。” “吾的伤势若是全好,你便麻烦了。” “为什么” “你不用了解。”赤睛抬头看向天际,“跟紧吾,吾带你去找人。” “为什么” “别问。” “又是这句话,为什么你们总是这样,什么都不肯说清楚等我啊。” “时间不多了,动作要快” “到底这么急是要做什么” “送你回到一页书身边。” “但是我们只探听到一页书去了云鼓雷峰,随后就没人知道他的去向。这已是两天前的事情,真能找到一页书吗” “若找不到,你就留在云鼓雷峰等一页书的消息。” “但是,不是听说云鼓雷峰跟一页书有仇” “他们不会为难你。呃” “啊,你的伤还没好全” “就是要在吾伤势好转之前” 可惜,还是来不及。 魔王子总是带着强大而邪恶的气场,所到之处,引人瞩目,想假装没看到都不行。与之相比,跟在他身后的鸦魂,简直就是一抹淡到看不见的影子。 “赤睛,你学坏了。” 那一瞬间,赤睛几乎想要颤栗。 “啊啊,恶魔杀害族民的恶魔”飞鹭尖叫着,躲向赤睛身后。 魔王子玩味地笑起来“呵,赤睛,吾有兴致了。” 赤睛脸上已经没了表情。哦,不,没有表情其实也是一种表情,那是淡然又冷漠的,观察者的表情。 冷漠淡然的观察者,走向魔王子。 “这应该花不了你多少时间。” 飞鹭小姑娘惊慌地唤他“你你别过去,危险他很危险” “吾讲过,知道吾的身份,你会后悔。” “咦你,你跟他” 魔王子笑着对自己的副体说“她好像有很多问题。” “有必要回答她吗” “呵” 一道气劲,掐住了飞鹭的咽喉。 鸦魂低喝“住手她,呃” 语声未落,已是同样受制。 “怜悯是什么”魔王子淡笑着,语调悠扬,“因为期望被人帮助,所以定下了帮助别人的规则。恻隐是什么是恐惧这样被人对待,所以伸出援手。” “潜藏在人心深处的美德,真相是这个世间最大最丑陋的利益勾结。” 在场能够出声回应他的,只有赤睛。 “你又开始了。” “赤睛,你在意她吗” “你说呢” “完美。你的眼神,连眼尾也不曾抽动。是你太了解吾,还是吾太了解你” “你可以任意判断。” 飞鹭的眼神惊愕而无法置信,赤睛为何如此冷漠难道多日来相扶持的患难之情,只是一厢情愿伤心的小姑娘流下了泪水。而这泪水,很显然,取悦了魔王。 “可爱的小姑娘,瞧你,如此惊慌。”魔王子松开了禁制,和蔼地擦去她的眼泪,“多谢你帮助了吾的副体。吾很宽容,非常宽容,因为这个原因,吾放你走,连同霓羽族死去的众人,将恩怨一笔勾销。” “霓羽族族民”小姑娘哭得更加伤心,“我你你呜啊” 飞鹭一把推开魔王子的手,捂着脸飞奔出去,只留下一串呜咽。 魔王子竟然叹了口气“唉,可怜的小姑娘。拯救了仇人,寄托了感情,却遭到最无情的背叛,就算是最善良的霓羽族,她还能保持一贯的初心吗” 赤睛语气淡淡的,平坦无波“那又如何” “今后她想起你,会是怎样的心情” “吾不在意。” “哈。吾希望你真不在意,就算从此以后,对方一想到你,就会痛心后悔;就算对方想到你,永远也不会原谅,你也不在意。” 魔王子的笑容渐渐隐没,眸色也因此显得有些晦暗莫名。 “否则,你就会永远带着遗憾” “你以为你赢了”赤睛垂下了眼,不再看他,“将你的心思花在别的地方,不用测度吾。” “你的伤势未愈,邪气微弱,让吾费了不少功夫才找到你。” “吾没事。” 魔王子伸掌,在赤睛肩上轻轻按下,一股邪炽功力贯入。 “呃” 赤睛一声低吟,体内两枚铁片受激飞出,击断了身后的树枝。 “可恨的盗猎者” 赤睛缓过一口气,瞄向跟在魔王子身后的鸦魂。 “他是” “吾新收的徒儿,替他庆幸吧。” “不幸的人。” “比起那名少女,他幸运在还保有一丝希望。徒儿” 鸦魂冷哼转身。 魔王子的脸上又浮上了轻蔑的笑意“就算被人怨恨又如何怨恨是自己内心的痛苦与煎熬,别人的痛苦影响不了你的快乐。” 鸦魂恨声低咒“总有一天,吾会让你痛苦” “看,他被仇恨折磨的满心痛苦,吾还是很快乐。” “你满意就好。” 赤睛带着观察者的冷淡,站回了魔王子身后。一步之遥,他一贯的老位置。而魔王子,还是那副样子,嬉笑悠闲,没心没肺。 戢武王打散了头发,坐到窗边对着院子,唱歌唱得没心没肺。 “玉宇芳林对高阁,新装艳质本倾城。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 棘岛玄觉在旁边听得皱眉“亡国之音,唱之何益” “太宫不觉得,亡国之音才有一种特殊的颓废之美吗” “不觉得。” “吾还没唱虞美人呢。春花秋月何时了” “王” “好吧,换一首。”戢武王敲着窗框打拍子,“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睡不稳纱窗风雨黄昏后,忘不了新愁与旧愁” 棘岛玄觉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平复了气息才开口问道“王留臣在此,是为何事若只是听曲,恕臣直言,王你唱得尚不如酒肆之中的歌妓。” 戢武王叹道“吾知太宫你不喜这些淫词滥调。但是吾现在的心情,唱不出金戈铁马雄壮山河,也只能哼哼这些淫词滥调。” “嗯” “好了麦生气,其实主要是符应她不太熟悉妊娠过程,太宫你知识面广,对慈光之塔啦苦境啦之类的医术有研究,暂时委屈一下,做一次陪产看护如何” 不论太宫大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如何超群,戢武王总是有办法让他意外到无言以对。 “臣是男子” “医者无男女,君臣亦然,吾不介意。太宫介意吗反正你还没娶妻。” 就是没娶妻才介意你到底知不知道关于文臣魅主的流言已经传到第几个版本了啊 “臣没做过” “一回生二回熟,吾相信我们可以好好研究探讨。” 研究探讨怎么生孩子你确定这是该跟臣下讨论的东西吗 “要不然,太宫你找个可靠技术好的稳婆来碎岛应该没有吧貌似不太好找呢,要不要拜托一下苦境的素还真” “你怎么不跟剑之初研究探讨” “太宫,你确定确定要吾跟他讨论这个问题” “还是臣来做吧。” “这样才对嘛。” 碎岛文臣之首面对新的难题唉声叹气,碎岛一代圣王笑得见牙不见眼。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软绵绵的菩萨蛮还没唱完,一枝新鲜带露的花枝从窗下抛了上来,戢武王一把接住,拆下花枝上绑的纸条来看。 越看面色越是凝重。 “王” 戢武王将纸条团入掌心,再松手,白色的纸粉随风散去。 “无事。” “无事” “无事” “臣可以不问。” “吾会告知你。” “只是告知” “太宫有计,亦会告知吾,不是吗” “吾更愿提前计划周详。” “哈,太宫你还有事要忙吧” “不需要看护了” “哪有那份清闲” 戢武王转头看向窗外,眼底的神色飘忽难辨。 “让我静一静吧,我需要思考” 野林里,什岛夷参仔细搜寻着可疑的蛛丝马迹。 “你确定是这里” 带路的老妪连头都不敢抬,一叠声地应着“是。是这里。那天我出来采野菜,就是看到这里,有好多人互砍我骇得趴在地上不敢动,后来就看到起了好大的火头,我怕被烧到,一点点往后边爬,爬得我膝盖头都破了” 什岛夷参不再听她啰嗦,径自用搅动那一摊灰烬残骸。尸体烧得颇为彻底,显是浇了助燃之物。 “哼。没东西剩下,反而更加可疑。” 追缉凶徒,不能生擒,就地格杀本属正常,曝尸荒野以儆效尤有何不可何必多此一举毁尸灭迹,欲盖弥彰。 难道王树殿长老遇刺,背后并不是这么简单 弭界主遣使送来求和文书,使者语及行刺一事,绝非慈光之塔所为,恐人嫁祸,意欲挑起战火。太丞不相信,但是什岛夷参却觉得,或许使者所言,并非全无可能。因为那名使者言之凿凿,竟提到了碎岛之中,有一个全由女子组成的秘密组织。 女人。一个偶然的机会,碰巧有人发现,刺杀王树殿长老的刺客里,至少有一个是女人。还是一个剑术不俗,出手狠辣的女人。 由女人组成的组织 碎岛贱女风气由来已久,源头首推王树殿。自王登基以来,怜香惜玉的举措颇多,宠得女人们竟不安分了。戢武王宅心仁厚,不愿跟小女子计较,疏于管束,如今看来,倒是养出了一群白眼狼。 若真有这样一个组织,若真是她们暗中谋划刺杀了长老,这绝对是碎岛立国以来,前所未有的大事。 什岛夷参隐隐觉得,这就是他一直等待的机会。 他在武部尚论的位子上做得够久了。连不是世家出身的什岛广诛都可以做伐命太丞,他凭什么不能再进一步 只需要一个机会,一个微小的机会。就像,眼前这枚发光的小小耳环。 “哎呀,这耳环是水晶的呢什么人掉在这里了戴这么贵的东西,那是得多有钱” 水晶耳环,靠采野菜吃饭的人,戴得起或者说,戴得起这个耳环的人,到这片树林子里来,只为了采野菜 什岛夷参唇边,浮上了志在必得的笑容。 迅速离去的武部尚论没有发现,带路的老妪脸上,也浮现出了和他一样的,志在必得的笑容。 林中,慢慢蹒跚而行的老妪前方,两个小姑娘提着篮子,说说笑笑正朝这边走来。 “哎,老人家,这晌子还不回啊天要晚了,林子里可不好走哩” “就回。这不,就回去了。” “那倒是和我们同路呢”小姑娘笑得比花还俏,“正好一起做个伴。” 两个姑娘麻利地转了个向,一左一右,正好把老妪夹在了中间。 “老人家是新搬来的吗怎么以前都没见过” 老妪呵呵地笑着,看上去亲切又随和“见过的。怎会没见过” 山间小路,三个人并排走,实在是有点挤。没几步的功夫,走在左边的小姑娘,突然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五百年前,阎王殿上,你们不是拜过我这个索命阎罗吗” 走在右边的姑娘,捂着喉咙向前挣扎了几步,嘴里一阵怪响,也倒了下去。 老妪还是那般呵呵地笑着“女人,呵呵,女人。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戢武王,你要怎么应对呢” 一阵风过,佝偻的老妪,瞬间失去了踪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1章 90 月朗星稀,静夜沉沉,碎岛之主独坐窗边,任由微凉的夜风,拂乱她散落的发丝。室内不曾点灯,霭霭浮光如水浸润,勾勒出妙龄女子的轮廓,深邃宛如刀笔剪影。 女子看向窗外,神情也如剪影般凝固,那幽深的蓝眸中承载了太多太复杂的情绪,反而透不出什么。就像是极深极深的潭水,水底下再怎么暗潮汹涌,水面之上,也总是看不出的。 花枝传讯,武部尚论得可疑之人暗助,由王树殿长老案入手,密查淇卫。 碎岛这只娘子军,瞒不住了。而或许,就连这群姑娘们自己,也已经没有耐心再隐藏下去。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不能为自己争一口气,她们跟着她干什么她又教她们本事干什么 扬眉吐气,大杀四方,这原本就是她们的期望,也是她的期望,尽管这其中,总有些东西不太一样。 她不是王树上缠着的怨鬼,仇恨和毁灭,从来就不是碎岛之王所乐见。 漫长的畸零信仰,造成残酷的陋习,早早埋下了动乱的。有句话叫做,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放到杀戮碎岛上,就变成了哪里有歧视,哪里就有怨恨。碎岛男女之间的性别矛盾,几乎已到了不可调和的程度。 这矛盾若在苦境,滚一滚床单,养上几个娃儿,总能有些缓冲的余地,偏偏这法子在碎岛完全行不通。于是歧视的更加歧视,怨恨的默默怨恨,冲突的能量越积越大,一旦爆发,后果无法估计,因此,也就越发令掌权者不敢触碰。不见威势武功如雅狄王,亦不敢越雷池半步 改革,总是说来容易做来难。 这层矛盾,已成了杀戮碎岛致命的软肋,一旦触及,内乱战火,甚至可能达到不死不休的程度。而今,这一点,终于被有心人利用。 布局已开,对方先她落子,她却连对手是谁都还不能确定。最糟糕的是,对方这一步,所用的,皆是她手上的棋子。 男人,女人,都是杀戮碎岛的子民。牺牲哪一个,折损的,都是碎岛的战力。 好用心,好手段。 或许知道是谁的,此刻最想她戢武王消失不见的,不就是慈光之塔吗只不知是老狐狸还是小狐狸。弭界主呵大概比无衣师尹还想要她死吧 她必须想出方法,而且,要快。 月落更残,寒露侵衣,碎岛之王,兀自心事重重,难以安枕。 上天界,还有一个人难以安枕。碧眼银戎夜半惊醒,披衣而起。 惊回千里梦,已三更。人悄悄,窗外月胧明。 昧音天火的荧光闪闪烁烁,暗夜里看得清晰。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不知龙皇可有兴致陪吾” 戢武王的声音坦坦荡荡,说话却总像是登徒子。这大概亦可算是个人的一种风格这样想着的碧眼银戎,不由得揉了揉额角。 “碎岛之王不惜耗损功力,动用昧音天火,只因为失眠了,想找人聊天” “不是。其实,是因为我妹妹这个事实在不好在公文里讲” 碧眼银戎正襟危坐“请说。” “你那个事,我跟妹妹说了,”戢武王似乎颇难启齿,“不出所料,她拒绝了。唉,看她一副青灯古佛郁郁寡欢的样子,我十分担心。” “这样虽然遗憾,亦可谅解。戢武王不用担心,她只是需要时间来淡忘忧伤,假以时日,定能恢复以往。” “我也知道,如今只能等时间来慢慢治愈她了。但是,碎岛确实不是她安抚身心的好环境。再说,我觉得吧,兄弟一场,总该给你制造个机会不是” 戢武王的语气,不知怎的,听起来有点像是一种古老职业的女性从业者。碧眼银戎几乎觉得,碎岛之主已经在嘴上点了一颗痣,挥着小手绢,改行当起了媒婆。 “戢武王的意思是” “你请她去天城住一阵子如何各处一乡风,让她开开眼界也是好的。新的环境,对她调整身心也有益处。” “吾自然求之不得。只是让禳命女身入异境,戢武王你能放心” “要是别人吾自然是不放心的,龙皇的人品,吾信得过。” “冲着戢武王这份信任,碧眼银戎一定保护镶命女安全。” “那就这么说定。吾在碎岛等着你的邀请信函。” “她会同意吗” “游玩而已,吾从旁劝说,她没理由反对。” “那,戢武王此番美意,碧眼银戎先行谢过。” “不客气。兄弟只能帮你到这儿了,剩下的,自己努力。” “哈。” 昧音天火骤息,夜阑人静,碧眼银戎却再也睡不着。 推门而出,院中,月色正好。 剑之初这几日来,睡眠总是不那么好。 原因么,自然很简单,每日里都能听见远远传来的歌声,唱些什么“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能不“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才怪。 尤其是,唱歌的还是他的心上人。就算再怎么自我安慰“只要你过得比我好”,还是难免辗转反侧。 更何况,碎岛王宫的丫头们,对他的态度十分奇怪。比如说早餐一个上午能送上三次,平均半个时辰有不同的人来添茶水,如果问她们什么她们绝对不会回答,但是随时随地都能发现她们的视线,远看聚在一起好像在笑,一靠近就全都跑开了等等等等搞得剑之初几乎以为,自己突然变成了某种被观赏的珍稀动物。 比如现在。 戢武王进屋之后皱起了眉,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拉开了窗户。 窗外,趴得层层叠叠的姑娘们,整齐划一低头转身“奴婢告退。” “都给我站住”戢武王嘿嘿一笑,“怕什么八卦之心人皆有之。我还能拦着你们” 众姑娘低头看脚尖。 “想看热闹是不别说我欺负你们,派几个代表出来,自备板凳零食,我专门给你们个采访机会。” 丫头们面面相觑“当真” “时间有限,我数到十” 丫头们迅速散开,不一会儿,剑之初房里就开起了茶话会,桌边一溜儿环肥燕瘦,桌上一溜儿瓜子花生。 戢武王大马金刀往主位上一坐,食指尖敲敲桌子“我的呢” 立时,姑娘们纷纷将自己面前的零嘴儿贡上,一人几粒,放在戢武王面前就是一小摊。更有丫头提了茶水过来,人手一杯,连剑之初也不例外。 剑之初看得叹为观止。 戢武王饮一口茶,拈起一粒花生米放到嘴里嚼“可以开始了。” 看起来最大的那个丫头掏出了纸笔“剑之初,听说你是慈光之塔剑术最好的人” “剑之初不敢妄称为最。” “不重要,”丫头提笔准备记录,“说说你是怎么碰到玉辞心的” “这是私事” “讲讲嘛,我们都很好奇啊”“就是啊就是啊,怎么认识的发生了什么事”“对啊对啊,玉姐姐看上的男人,你到底怎么打动了她”“求真相求细节” 剑之初一时窘迫,看向戢武王,却见碎岛之王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 “戢武王” 戢武王满脸笑眯眯“说说看,我想听。” “” “说啊说啊”“快点快点” 剑客无奈开始叙述。 一柱香后,戢武王面色不愉,剑之初脸现尴尬,丫头们一个个哭得稀里哗啦。 “实在是呜呜太感人了”“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小姑娘一边擦着眼睛,一边悄悄拉扯戢武王的袖子。 “如此深情,可感动天宁舍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啊愿公子愿天下有情人,能得偿所愿,终成眷属” 戢武王不动声色地把袖子拉回来,低声咕哝“愿天下有情人,都是失散多年的亲生兄妹” “嗄”小姑娘没听见,“王你刚刚说了什么” “没。”戢武王正了脸色,再次敲敲桌面,“大家,都问完了” “问完了。” “满足了” 丫头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过犹不及,还是见好就收吧。”戢武王笑眯眯地说,“满足完你们,该换你们满足我了。今晚特训。” “咦”惊呼一片。 “我亲自操练你们。” “嗷”哀嚎一片。 戢武王看看天色“入夜开始,你们还有几个时辰可以准备。” 桌椅板凳一通乱响,顷刻之间,丫头们走得一个不剩。 剑之初看得除了惊叹之外,只能叹气。 “你又何苦迁怒她们” “吾不曾迁怒她们。” “那所谓特训” “你若想看,可以参观,不过,只能远观。不说这些,今日来此,吾有事要你做。” “若是之前所说的那些事,剑之初不能答应。” “剑之初,慈光之塔对你来说,是什么” “故土。” “那碎岛呢碎岛对你来说,又是什么” “碎岛唉” “叹气解决不了问题。罢了,吾不会再强求于你,但是,吾救了你的命是事实。吾不要你赔命,只要你替我做三件事,不过分吧” “若是取师尹弭界主的人头,请恕剑之初无能为力。” “不是。第一件事,吾保证你不用杀人。” “请说。” “你答应了” “不违道义,不害生灵,剑之初无不允之理。” “好。吾要你” 无人私语,词中是否有誓只怕连说话的人自己,也已分不清楚。比翼鸟难飞,连理枝易断,天长地久终有时尽,而两颗心,究竟,有多难相知 入夜。碎岛王宫后院。湖石树林之间,拉起了张张大网,围出了宽阔的一片区域。火把通明,女卫们执刀列阵,如水静谧。 戢武王立于场地正中,高声说道“今天,我们换一个玩法。” “往日总是你们抓我,今天,我来抓你们。” “你们可以自由分组,在这个圈内,用一切手段,阻挡抵抗躲藏都可以。谁坚持的最久,谁就是赢家。” “灯火一熄,便是开始。我数到十,你们好好把握。现在,熄灯。” 火把渐次熄灭,夜色幽暗,风吹树影,园中,战意弥漫。 戢武王的声音,带着冷冷寒意,开始计数“一” 高楼屋顶,两个人静静凝视着这场超乎寻常的游戏。 禳命女艰难站稳,向带她上房的人道谢“多谢先生。” “不用客气。”剑之初轻叹,“想不到,戢武王竟会让你看这些。” “王兄的想法,我多少可猜到。”禳命女眺望暗沉沉的花园,“他背负的,终是太多。禳命若能分担” “这不是你该担的责任。” 面对决然回护的剑客,禳命女只有报以沉默的苦笑。 这世上,又有什么是该担的责任 “王兄他很不容易先生若是可以,还请对他宽容些吧” 场中,戢武王来去如魅,顷刻之间,已将十数人封穴丢在中央空地上。剩下的女卫们分组结阵,配合掩护,倒是稳住了阵脚。 一人双刀回旋,近身接下了碎岛之主的攻势。 “萤。” “王。” 戢武王只以拳掌应战,武经与武经的碰撞,扬起漫天烟尘。 烟尘中,拳来刀往的两人,竟犹自细声交谈。 “萤,你的功夫有进步。” “比王如何” “你有想过吗若是我不在了,你,你们,要怎样办” “王如此问,不是要我知道感恩。” “你想过吗” “没有。” “那现在想吧。想你以后要做什么。” 指刃相交,竟迸出了火花,戢武王指间凝起冰霜,一抹一带,双刀碰在一起,再一掀,黑衣的刀者便倒飞了出去。 幽暗的夜色中,戢武王宛如捕猎的鹰隼,转眼之间又擒数人。 一声呼喝,黑影一闪,双刀势不容情,再度杀回。 “我想要成为你” 暗卫之首竟似已杀红了眼,招招致命,再无保留。 “我要做自己的主人。我要成为你。我,要做碎岛之王” 戢武王轻轻地笑了“你成不了我。” 空中降下点点雪花,夹杂在相斗的两人之间,格外晶莹。场中一时万籁俱寂,对峙的身影,招式竟是一般无二。 “玄黄废世” “玄黄废世。” 一样的雪,一样的冰,差距,不过毫厘。双刀坠地。 “我输了。” “不,你赢了。”戢武王指指周围被余劲刮得东倒西歪的诸位,“你是坚持最久的。” “我输给你了。” “总有一日,你会赢的。” “何时” “你不是要当碎岛之王么”戢武王伸手把人拉起来,“我不知道你能做到什么地步,但是,值得一试。” “嗯” 勾起了疑问,反复无常的碎岛之主,却似是突然没了解释的兴致“今日到此为止,都去休息吧。很快会有任务。” “又打哑谜。” “乱世之中,行而不言。思考,用你的头脑好好思考。都由我说出来,那还有什么趣味” “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2章 91 戢武王说有任务,自然君无戏言。第二日,王城里的女人就不见了大半,偌大的王宫,只剩几个洒扫做饭的老妈子留守,骤然冷清了下来。 剑之初难得耳根清净地吃了一顿饭,擦了桌子洗了碗,甚至把房间里每个角落都打扫了一遍。满屋子窗明几净,看得人都觉着心情轻松了不少。 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步出院门,终是忍不住回头,宫阙深深,楼台重重,每日里悠扬缠绵的歌声,今日偏安安静静,半点也听不见。 佳人何处多情无情。 自嘲般一笑,剑客转身离去,不再流连。 剑之初离开的时候,戢武王正与王妹话别。 碧眼银戎动作很快,早朝时邀请函就放上了戢武王的书桌。戢武王动作更快,下了早朝,王妹一行人等已经被飞速打包,准备送人。 没错,是一行人等。王后表示,对天城风物心向往之,愿随行游历。至于南风不竞,湘灵去哪里,他就跟到哪里。 看着妹妹左边跟一个右边跟一个,戢武王抬头望天,深深觉得,脱团的都该去死一死 “南风不竞,保护好湘灵。她少一根头发,我唯你是问” 南风不竞“还用你说” 戢武王“这是第二件事。” 南风不竞“这个不算。” 戢武王“好,这个不算。边上等着去,让我们兄妹好好说话。” 南风不竞“” 被赶到一旁的不世狂人,和一样被撵到边上的寒烟翠站在了一块儿。后者撑着伞,冲他绽开一个如花的笑脸,亮出了一口锋利的小白牙。 南风不竞转过头从鼻孔里喷出一声轻哼。碎岛上的女人,没一个正常只有我家湘灵例外 这边,正常妹子湘灵与王兄依依惜别。 “王兄,”禳命女柔柔一拜,语声里多了一分沉稳坚毅,“若这是王兄的期望,禳命定当尽力促成与天城的联姻。” “湘灵,我送你去天城,不是打算让你嫁人”戢武王赶紧把妹妹拉起来解释,“联姻什么的,有没有都无所谓,你不要勉强自己的感情” “王兄” “别想歪,我是认真的我还没卑鄙到拿你换外援” “那,王兄为何选在此时将吾送离”湘灵咬着嘴唇,“王兄你独自为碎岛撑起这一片天,难道我禳命女,便只能永远做你的负担吗” 戢武王笑了“你哪里是负担,你可是我的精神支柱哪” “那,禳命留下来和王兄一起” “不行,你得去天城。”戢武王压低了声音,“天源祭坛,以十重天阙最能发挥力量。你身怀天源祭司能力,那里才是你的岗位。” “嗯王兄,可是将有事发生” “希望是我多虑。我总觉得弭界主靠不住,要是他对天源动手动脚,你在十重天阙最能处理,不要客气,拿出祭司的能力狠狠揍” “原来王兄是为了这个目的,才要送我去天城。只是我入主十重天阙,那龙皇” “他不会为难你的。以祭司之礼相求于你,本是他自己提出,你去天城暂住,他求之不得。” 禳命女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很奇怪。 “怎么了” “没什么,”湘灵悠悠一叹,“只是突然觉得,龙皇有点可怜” 以祭司之礼相求,是求娶,和暂时做客可不是一回事。王兄你根本没打算答应他吧这不是忽悠人吗 “哪有我可是满足了他的愿望”戢武王理直气壮,丝毫没有施美人计暗渡陈仓的自觉。 湘灵又想叹气,又觉好笑“既如此,禳命告辞。王兄,你多保重。” “嗯,路上小心。记得千万别让人占了便宜。”戢武王忽的高声说道,“那边的保镖,听清楚了没有” 南风不竞嘴角一抽“谁偷听你们悄悄话” 一旁寒烟翠一声嗤笑,湘灵扶额。什么叫做此地无银三百两这就是现实版的隔壁王二不曾偷。 “欲盖弥彰。我才不管你偷不偷听。湘灵要是受了半点委屈,我先撕了你再去找碧眼银戎算账” “啰嗦” 送君别离未有期,何处是归程长亭复短亭。 王岛北侧荒林,什岛夷参寻路而行。 “那耳环是贡入宫内的样式,难道凶手果然隐藏在王宫之中吗但内宫女子俱是自幼入宫的女奴,叛逆者要如何藏身其中,而不被发觉” 王虽好女色,却不曾沉迷,后宫之中更是一向安静,武部尚论探查之下,不见异状,疑问难解,又添新愁。 打柴的老汉哭诉“山上突然来了一群女强盗,霸住了林子,害得咱柴也砍不成这群凶煞婆,不好好伺候爷们儿,舞刀弄枪,太没天理了” “嗯难道转移了地点” 问明路径,什岛夷参提枪上山查看。 武部尚论身后,打柴老汉一扫方才蹒跚之态,远远缀上,竟是落足无声。 黑影一闪而过,什岛夷参飞身追上,林木重重,渐失路途。忽见前方一人昂然而立。 “抱歉,得罪了。” 一声抱歉,剑客出手无情,一击之下,武部尚论毫无反抗之力。 “剑之初” 惊叹一声,什岛夷参便已失去了知觉。 后方,一道刀影袭向打柴老汉,老者轻咦一声,不闪不避,举掌迎上。霎时接实,双方俱是一震。刀影倒飞而退,黑衣女子落地,踉跄两步方才站稳,凝神戒备。 原地,已不见了打柴老人,一人紫袍高冠,儒雅敦厚,气敛神宁,好一派雍容长者风范。 “能破吾化身,戢武王麾下竟有这等战力。” 再举掌,风云变色。黑衣女子悍然不惧,双刀交错,饱提全力一搏。 一击之下,木石崩摧,黑衣女子再度后退,嘴角有腥红渗出。 “可惜了,你,不能留。” 紫袍长者步步逼近,黑衣女子擦去嘴角血丝,双刀划下,竟是虚晃一击,转身便逃。 “哼。”紫袍长者展动身形随后追上,却是 “界主。” 眼前剑客躬身为礼,不卑不亢。 片刻拖延,黑衣女子已然不见踪影。 “剑之初。”紫袍长者停步,语带威严,“你身在此地,是当真准备背叛慈光之塔吗” “界主明鉴,剑之初从未背叛。”剑客的语气总是那么不温不火,“界主身在此地,又是准备做什么” “吾乃一界之主,你又是以何种身份过问吾之行踪你虽是雅狄王之子,却还不是碎岛之王。慈光之塔被逐之人,又有何资格质问于吾” “界主说的对,吾确实无资格过问。剑之初此行碎岛,是为私事,与慈光并无关联,自是不敢质疑界主所为。只是此地尚属碎岛,界主还应知会戢武王一声,以免误会。” “剑之初,吾虽不得不将你驱离出境,但私心之内,一直深觉惋惜。” “剑之初谢界主厚爱。过去之事,再提无益。请恕吾尚有要事在身,失陪。请。” “剑之初,你与碎岛之过往,注定不可能平静结束,相信你也明白。慈光之塔终究抚养你长大成人,难道你真弃之不顾” “过往之事,现在说来已无意义。上一代的恩怨,牵连的只是剑之初个人。界主掌理慈光,千头万绪,理应置身事外,不敢劳烦。” “剑之初罢了,你这傲气倒是像足了无衣。吾也该离开了,希望你能记住,慈光之塔,永远是你的故乡。” “剑之初谨记。恭送界主。” “唉” 紫袍长者化光远去,青年剑客低叹一声,迈步前行。他的任务,还只完成了一半。 那个眸色深邃如海底深渊的王者,用冷静到无情的语气对他说“什岛夷参,什岛广诛,我要你暂时剥夺这两人的行动能力。囚之可,若不成,废之亦可。如果这样都不能阻止他们插手不该插手的事情” 戢武王闭上眼睛,吐出最后的词句“那么,请你将他们,杀了。” 末世圣传,宣天总教宿贤卿笑得莫测高深。 “久违的眼神,充满戾气与美丽。孤羽,当你决心面对我,相信你已经有了相当的觉悟。” “吾是慕容情。吾找你,是为交易,非是叙旧。宿贤卿,你的贪婪野心,吾一清二楚。” “但你仍是妥协了,不是吗若非穷途末路,若非退无可退,你不会来找我。你不想杀戮,但你终归杀戮,你厌恶风波,但你难逃风波。绕了这么一大圈,你还是回到了原点。” “开启圣城的方法。” “圣钥﹑圣骨﹑以及圣魂。” “嗯” “圣钥已得,圣魂,指的便是你。霓羽族,阿多霓,你们霓羽族一脉,必然与圣城有重要的关联。” “圣骨又是什么” “霓羽族后脉的一截龙骨。” “啊” “唯有阿多霓亲手取出的龙骨,方能发挥功效。” “龙骨受损,就算不危及生命,她也将成残废” “在这个江湖中,谁不是在冒险呢” 深北雪岭,浮廊巘。 “撒儿,你在此等候。” “嗯师尹,是什么人,连吾也不能拜见” 紫衣文士笑而不答“他不喜生人。在此等候吧。” 撒手慈悲乖乖在外等候,而其实,进入浮廊巘的无衣师尹,一样也得乖乖等候。因为囚心的剑客,并没有像往日一样留在浮廊看雪。 殢无伤回来的时候,带着一把黄纸。 “你终于回来了,”无衣师尹第一眼便是去看墨剑,还好,剑意未动,“我已等你许久。” “吾步出牢井,这世上再无困吾之地。来到苦境的吾,你必须习惯等候。” “苦境的景致,有让你留恋之处吗” 殢无伤将手中的黄纸随风撒出“关于死亡的繁缛仪式,令吾侧目许久。” “死亡” 漫天的黄纸,与剑客苍白的容颜相衬,别有一股宁静的凄艳。 无衣师尹下意识地调转了目光。 “罢了。吾今日前来是想问你,若能再见到即鹿之子,对他,你会有怎样的心情” “即鹿只是即鹿,其余之人,即便是血亲如你,对吾亦无意义。即鹿之子要挑起吾之心情,就要看他能引起吾何种兴趣了。” “你想与即鹿之子一见吗” “你希望我们两人见面后,产生怎样的结果”剑客侧过眼来,清澈的瞳孔里映出紫衣文士的倒影,“你要吾对付他。” 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无衣师尹低垂了眉眼,神色柔和令人如沐春风“吾希望你还情于自己,你做得到吗” “将杀人企图,说得如此委婉,你不敢面对自己嗜血的一面吗” “对你,吾嗜血一面,从不掩饰。见到剑之初,你便会理解所谓还情,所指为何。至于念杀与否,取决在你。” “剑之初此刻身在杀戮碎岛。吾希望你,回一趟四魌界。” “杀戮碎岛所以,你的目标,是戢武王。” “你总是如此” 总是如此,这样说着殢无伤的无衣师尹,自己又何尝不外如是 答案早已昭然,却仍执着于谜,一则雪谜,一段旧情,困住的,是两个人。雪融得太快,心埋得太深。不能接受事实,不断沾染血腥的,究竟是谁 自设的牢井,剑客走出了;人心纠缠织就的迷宫,又要到何时才能走出 弭界主的住所,位于慈光之塔中部,慈光之源的所在,庭院深深,帐幔重重,宛如迷宫。 廊下,一羽赐命已跪了许久。 帐幔内,弭界主边咳边叹息“痴儿痴儿你又是何苦” “师尹为慈光之塔鞠躬尽瘁,还请界主” “够了。” “界主” “一羽赐命,”弭界主缓缓步出,停在青年身前,“你要明白,逼走无衣师尹的,是戢武王。” “界主,戢武王阴谋在先诬陷在后,如此作为,焉可隐忍界主何不据理力争,至少,至少师尹未必要落到受四境追杀这等境况吾等誓死捍卫慈光” “就算与碎岛一战你告诉吾,你打败得了他吗” 一羽赐命低头咬紧了牙关。 弭界主叹道“吾知你与师尹情同父子,如今,想要助他洗脱冤屈,只有一个方法。” 一羽赐命的声音有些干涩“什么方法” “此弓,名为射日。” 银白底色,金纹缠绕,搭配赤红的箭簇。若说盗骊弓是踏火的奔马,那这把射日,便是炙焰的骄阳。 “此弓属火,箭势疾发,当如浴火凤凰,可贯天驭日。”弭界主将弓箭交到青年手中,“以此弓箭,射杀戢武王。” 一羽赐命的手握紧了。 “只要戢武王一死,碎岛必乱,届时师尹之事,便再无人追究,慈光同样安然。吾知道这任务十分危险,若你不愿,虽然师尹抱憾,吾亦不便勉强。” “一羽定不辱命” “唉,痴儿啊剑之初此时身在杀戮碎岛,你可找他协助,应能增加成功机会。自己多加小心。” “一羽赐命谢界主厚爱,在此拜别。” 青年弯下腰,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唉,”弭界主叹道,“你,去吧。” 杀戮碎岛,什岛广诛守土有责,对战剑之初。 “慈光之塔的惊叹,剑之初,”伐命太丞拔刀相迎,“又见面了。” 剑客空手对敌,眼神带着一丝无奈的悲哀“得罪了。” “断天无锋,阿难之火。” “极心禅剑,指点江山。” 激战正酣,后方高处,戢武王远观此阵,神思莫测。 “王妹此时,该已到天城了吧”低喃的自语,无人听闻,“剑之初,你,能完成我的期望吗” “这份沉重的罪孽,吾,必须负起。” 剑之初为求只伤不杀,颇费了一番手脚,然而,终究,什岛广诛已将落败。 戢武王提起或天戟,跃入战圈。 “剑之初,你的对手,是我。”戢武王淡淡说道,“来,第二阵,打败我。” “嗯” 剑之初皱眉不语,戢武王凝神以待,这一场不该发生的荒谬之战,终于,还是在戢武王的设计之下,发生了。 这世上,有什么事情是绝对呢 与失路英雄一道亡命天涯的孔雀,没有死在魔王子的手上,没有亡于集境的追杀,却被昔日同族阿多霓,伤到鲜血淋漓。 “为什么” 活生生剜出一截脊椎,换了旁人,或许早已昏了过去。 “尽力恨我吧。” 慕容情神情竟是一片平静,昔日鲜活柔软的人,此刻就像是冻成了一块冰。 为了复仇,我能把灵魂卖给魔鬼。比起霓羽族遭遇的痛,这一点点愧疚痛苦,算得了什么 “这种罪孽的沉重,我,负得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3章 新春番外 话说,四魌界这一团乱的碎岛一家子,凑在血杏高林一起过年。 愁未央“碎岛一家子过年为什么要凑在血杏高林”作者“你这里气氛好。”“气氛好琉璃仙境气氛更好,怎不去那里过”“因为你家后院那只慕容馆主算是关系人。”“关系人什么关系”“基友关系。”“你才基友,你全家都基友”“说到全家,你全家都属于碎岛一系的情敌关系。”“”“雪儿是十二情敌,你是剑之初情敌,你家慕容是戢武王情敌。”“”“以上来自道友们的分析总结。”“我能说那不雅的一万八千字吗”“别这样,过年呢,教坏雪儿不好。”“你提醒我了。雪儿,离怪阿姨远一些”某怪阿姨“” 总之,大家聚在血杏高林过年。 剑之初“恭喜发财。” 愁未央“恭喜发财。” 慕容情“恭喜发财。” 槐破梦殊十二雪儿“恭喜发财” 戢武王“红包拿来” 慕容情“你和儿子一起要红包” 戢武王“当然要我长到这么大,还没收过压岁钱哩” 棘岛玄觉出面澄清“先王每年都有送礼物。” 戢武王“是啊,每年都有送。十二本兵甲武经,从六岁一直送到十八岁” 剑之初心疼地从慕容情兜里摸出一个红包塞到她手里“以后每年,我都给你压岁钱。” 戢武王伸手一摸红包,转身就塞给了雪儿“来,给你,压在枕头底下过年。” 十二破梦“这样也行” 慕容情“小气” 戢武王“我小气,慕容馆主大方。” 雪儿打开红包,里边只包了一个大钱。 殊十二“强中更有强中手啊” 槐破梦“嗯抠无止境啊” 破梦十二“受教了。” 愁未央无语掩面,这都哪儿来的一群非洲难民 这么多人,当然不能让愁大夫一个人准备饮食,大家七手八脚准备年夜饭。 传统饮食,饺子。 不得不说,符应女和愁未央属于主妇级别,分别成为男女两组的指导者;当生发议和剑之初属于实践级别,还不算太离谱;戢武王和慕容情,不幸属于有心无力级别,基本,惨不忍睹。 最后,为了大家能顺利吃到下锅不散形状正常的饺子,慕容情被指使去揉面,戢武王被指派去剁陷儿。 值得一提的是,吾王穿的是女装。所以,粉红衫子的玉姑娘举着两把大菜刀下手如飞的造型,当场毁灭了圣魔双子对文弱母性的人知。 双胞胎兄弟齐齐吞了一口口水。 “君子远庖厨,”棘岛玄觉拎走俩兄弟,“带着雪儿一起出去玩吧。” 戢武王“远庖厨的君子待会儿只能喝汤哦来帮忙啦。” 棘岛玄觉微笑“你确定。” 一刻钟后,众人看着棘岛玄觉包好的一个饺子,集体无语。精致的外形,厚薄适中的面皮,饺子陷儿里菜肉的比例都是黄金分割,堪称完美,问题是,一刻钟,他只包了一个。 “慢功出细活儿。”温文尔雅的文士连衣服上的褶皱都没有多上一条。 “老师您说得对,君子远庖厨,您还是歇着去吧。来,这边坐,喝茶。” 有您在旁边,压力山大啊 一团忙乱中,还有不速之客。 “吾,魔王子,吾代表,过去时空的幽灵。你们,又老一岁。” 戢武王“请给我接现在时空的幽灵,谢谢。” 魔王子“连接故障,给你接未来时空的幽灵好吗” 慕容情“魔王子” 魔王子“哟,会唱歌的阿多霓。” 慕容情“纳命来凤凰扬翼” 魔王子“生火咯魔火噬原” 在厨房烧起来之前,冰雪女王及时一挥菜刀,冻出两根冰柱。 “你们是要帮忙包饺子,还是要做饺子陷儿” 魔王子“好难选,哪个比较有意思赤睛,你说呢” 赤睛“吾不要吃奇怪的东西。” 魔王子“嗯,饺子奇怪吗” 赤睛“包了你就奇怪了。” 愁未央“慕容,算了,今天过年” 于是大家包饺子。 再于是,吃饺子的时候,魔王子和赤睛的面前摆满了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饺子。 赤睛“吾讲过,吾不要吃奇怪的东西。” 魔王子“西瓜形状的饺子奇怪吗” “不奇怪吗” “你觉得奇怪,是因为你被固定思路限制住了想象力。谁规定饺子一定得做得像荷包西瓜形一样是面皮包肉啊。你看这个蛇形的,是不是很可爱” 赤睛把那个明显长得离谱的面皮卷肉,直接夹到了魔王子碗里。 魔王子“吾要去放鞭炮。”丢下碗就跑了。 愁未央“谁去盯着点,别让他烧了房子” 戢武王“要我把房子也冻上吗” “” 不过魔王子没兴趣烧房子,他正开发一种新游戏点个炮仗给雪儿握在手心里,炸开之后,再把飞出去的一颗颗手腕手指的小骨头捡回来粘上。雪儿居然也喜欢,玩得尖叫欢呼,乐此不疲。 愁未央“雪儿啊” 戢武王“雪儿,女孩子玩得骨头都黑咯,这么脏待会儿要怎么守岁来,姐姐带你去换新衣裳,打扮漂亮。” 本质上,女孩子还是爱美的,即使是骷髅小姑娘也一样。 魔王子“啊,吾的玩具走掉了。” 慕容情“想玩是吧” 剑之初“嗯,一会儿注意点,别烧房子。” 这样,放鞭炮变成了烟火晚会 “无聊啊,”魔王子打得没了兴致,“过年,日历上翻过一页而已,跟平时的时间又有什么不同为什么要聚在一起忙碌有何意义” 赤睛“你可以把你吃下去的年菜吐出来。” 魔王子“走吧,赤睛。替西瓜化妆都比这个有趣味。” 赤睛“你不是因为西瓜用完了才来的吗” 慕容情“快走,好走,不送。新年里,祝你被西瓜淹死” 愁大夫忙着洗刷自家黑漆漆的女儿,决定放弃吐槽这些人。 洗刷干净打扮成粉红色,扎好了漂亮蝴蝶结的雪儿小姑娘发现“诶放火哥哥走了啊” 小姑娘失望了一下下,很快振作起来“破梦哥哥陪我玩哥哥我的新蝴蝶结好不好看” 守岁。 慕容情“我们来打麻将吧。” 戢武王“我不会” 慕容情“我们教你,很简单的。” 八圈后。 戢武王“呜呜呜救命” 剑之初替下戢武王。 又八圈。 剑之初“咳咳,我休息会儿。” 慕容情“要吾借你钱么” 剑之初下场“抱歉,压岁钱输光了。” 戢武王“” 棘岛玄觉“吾王莫忧,臣替你报仇” 再八圈。 慕容情“” 愁未央“” 符应女“” 谁让这个人间杀器下场的 棘岛玄觉“嗯,再来八圈。” 众“” 于是,八圈复八圈 慕容情“咳咳,未央啊,借我点钱” 一桌子风云惨淡中,符应姑娘与愁大夫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当背景墙也真不是一件容易事” “是啊,操心多就是劳碌命啊” 棘岛玄觉把战利品堆到戢武王面前“压岁钱赢回来了。” 戢武王欢呼一声,下手分派“儿郎们,换造型的钱有了” 槐破梦“好手段啊嗯嗯,皇朝年会的时候也这么办吧” 殊十二“嗯,那吾要好好学一学” 跟妖后一家子一起过年的红流和跟豹父吃年夜饭的竞豹儿,齐齐打了个喷嚏。 呵呵,大家恭喜发财哦 “哎,瑞雪兆丰年呢” “明年一定是个好年景。” “新年大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4章 92 慈光之塔北侧边境,与诗意天城交界处,南风不竞击退又一波刺客,与前来接应的碧眼银戎顺利会合。 湘灵微笑行礼“禳命女见过龙皇。” 碧眼银戎扶起佳人“王女不必多礼,银戎尚未拜谢王女当日相助之情。” “阴错阳差,禳命不敢居功。” “王女客气了。几位远道而来,还请让吾一尽地主之谊。请。” “劳烦龙皇了。请。” 进入金碧辉煌的诗意天城前,湘灵回头看了一眼。慈光之塔的林木青碧苍翠,刺客们留下的血迹与尸体,掩埋在这层青翠之下,看上去一派平静祥和。 没来由,心头一阵不安。 王姐 杀戮碎岛,北疆。 一羽赐命急急而行,忽而咒术声起,地陷百丈。弓者飞掠而出,避过陷地之危,却被团团包围。 令岛赫赫手持书册,率精兵拦路“一个个来去随意,你们把碎岛国境,当成了自家后门么” 一羽赐命握紧了手中之弓。 摩柯堑附近,树林之内,横七竖八,一地黑衣蒙面人的尸体。 当中站立一人,玄色锦袍,堂皇冠冕,一派雍容气度,却正拿着一块黑色的布巾,一寸寸擦拭着手中染血的长剑。 “老了,许久不做这些杀伐的事情,倒是生疏了。” 这样闲凉的感叹,相信满地的死者,没有一个会认同。就像他们到死都无法理解,为什么他们这些精英刺客,竟然会被一个瞎子杀死。 还是一个文质彬彬,看起来连鸡都杀不死的瞎子。 “偶尔,还是应该运动一下才是。” 碎岛第一文臣摄论太宫,将擦干净的长剑插回剑鞘,整理一下稍显凌乱的衣袖,满脸的儒雅斯文,完全看不出,他刚刚才杀了这许多人。 “用到这一步,弭界主也算黔驴技穷了。王啊王,吾该称赞你竟能把他逼到如此吗” 棘岛玄觉的脸色殊无半分欣喜。 逼狗跳墙,是一件极危险的事情,搞不好,就会弄巧成拙,被跳墙的狗儿狠狠咬上一口。可惜,碎岛的救赎从来就不懂得什么叫“圣主不乘危而徼幸”。或许是传承自雅狄王的骄傲,她对自己的武力值总是充满自信,一向习惯于把计划中最为危险的部分,留给自己完成。 比如诱敌深入的那个饵,比如抛砖引玉的那块砖,比如苦肉计里的那只苦肉。 也不管跟在她身后的人,该有多担心 “唉” 戢武王长戟虚指“剑之初,你的对手,是吾。” 剑客眉心皱出一道深深沟壑“戢武王,无故逼杀,便是碎岛之主应有的气度吗” “你犯吾疆土,伤吾属下,这个理由,还不够一战吗” 剑客眉头皱得更紧“你” 不等剑之初质问,或天戟已然刺到了眼前。近身肢接,闪避间,耳边是戢武王传音入秘的低语。 “来,陪吾耍一场。有奖励哦” 剑之初脚下一顿,险险避开一记灵蛇出洞,差点儿破了相。 “专心,专心一点。” 细若蚊鸣的声音,出口调侃,剑之初辗转腾挪间,亦用传音入秘相询。 “戢武王,你有何用意” “吾要你在众人面前输给吾。” 剑之初后跃一步“吾输了。” 戢武王磨牙,举起或天戟就拍了过去“你耍我啊” “你不是要吾认输” “这样认输,谁信” 戢武王怒火上升,直接导致打架等级上升。高手过招,再无退让,戟中武启三千战,剑心初开一色锋,这一番缠斗,足令旁观者眼花缭乱。 剑之初的武功,可说不愧与戢武王齐名,四魌界的惊叹救赎异数,本就在伯仲之间,不论谁对上谁,想要取胜,绝非一时半刻能够。 高处,一双冷冷的眼,远远窥视着这场战斗。 “吾已忘了你的容颜,却怎样也忘不了,烈焰焚去你残躯的那一幕,你身后的竹花,漫放如雪,你一袭白衫,翻飞如雪。如雪如雪” 殢无伤轻抚墨剑,仿佛轻抚深爱之人的脸颊。金属冷硬的质感透过指尖,点点滴滴,好似冰泉,沁入到剑客心底。 “如雪的你,却只余冰冷,日渐蚕食吾的温度。” 即鹿,曾是那么温暖的记忆,那般柔软的人,一朝消逝,留下的痕迹,竟是深寒尖锐,宛如刻入骨髓的伤口。蓝空下,轻飞而来的白蝶,停歇在吾之掌心,随即又翩然飞去。吾为这刹那的微温,错觉了外界的温度,出了暗地,才知一切盲目。 “你不在了,就应该带走一切,不该遗留下一丝让吾牵念的影子。那个人眉目间,有几分你的眼神” 他不似你。他的温柔,夹杂了太多太多,落在掌心,便如同沸雪石一样,只有冰冷的脉动,炙烧出冰冷的寒意。偏偏那仅有的一丝温度,让吾忍不住想要紧紧握住,又免不了被烫得寒入心脾。 而这,竟已是吾唯一能握紧的东西。 受制于那混沌的眼目,日夜渴饮着鲜血,淡忘了时间,消逝了自我,墨剑中的世界,只剩一片灰白的终末。 终末之境,终末之景,再无其他色彩。 “吾困牢多年,为你步出,却在步出那一日,陷入了另一座的牢笼。” 为你习剑,因你牧剑。 牧剑至今,初心已失。 “剑之初” 或有一战,方能释放吾被囚禁多年的心魂。 “这双为你学剑的手,如今,要对你连根拔除了。” 若不堪铭记,便彻底忘却。除去你留在这世间的一切痕迹,就再也不用记起。 这样,扣在心上的重重枷锁,是否,能够解脱 一羽赐命转起弓势,弥天红莲焰舌,威势而下,破开困局。 火光尽处,人影已杳。 令岛赫赫扔掉烧焦的书册,恨声下令“追” 戢武王这边,乒乒乓乓打得十分热闹。废字卷划开风雷战势,戟上紫火翻腾,极心禅剑剑起万丈清辉,疾云涌动,倏起暴风。 “玄黄废世” “十剑擎天傲临风” 刺激刺激刺激,紧张紧张紧张 只是,如果有人听到这两只边打边传音的悄悄话,恐怕绝对不会紧张,反倒会气得掀桌大骂一句,坑爹 “表演要卖力打精彩一点对得起观众嘛打上个一两天,再看看怎么认输比较没破绽当然,吾很敬业的,吾可是业界良心啊” “不行,拼内力太没有观赏性了嗯,你觉得我们换几次位置如何转个圈看起来比较漂亮其实杂耍也不错” “什么时候结束不是说了至少一两天。惊叹和救赎打架,三两下就打出结果,哪个白痴会信啊不怕,咱们中途轮流划水,替换休息,不会太累” “麦苦着一张脸,我不欠你钱,要有娱乐精神嘛你看看周围人们那期盼的眼神,牺牲你一个,造福千万家,这是多么高尚的事情,你们慈光之塔不是一向提倡自我牺牲深明大义你说胜负虚名,一切都是虚名,浮云而已” “大不了日后补偿你玉辞心清凉照怎样还有汗巾手绢,限量版你生什么气先说好,内衣什么的绝对不行,偷看洗澡什么的也绝对不行哇靠你来真的啊发什么疯喂轻点儿啊” 剑之初红着眼睛,一指一指戳得咬牙切齿,居然还记得使用传音入密,简直就是奇迹。 “闭嘴” 那满腔喷薄而出的控诉啊某人这张嘴,实乃人间一大凶器。或许这就叫做“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嗯”戢武王忽然正经起来,“闲聊等一下,有客来咯。” 仿佛是为了映证他的话一般,一道箭矢如天火坠地,破空而来。 “呵” 戢武王长戟一晃,原地已不见了身影。剑之初一招走空,指尖一转便迎向了袭来的箭势。凤羽烈焰与禅剑清辉相撞,平地骤起风雷,四野巨震中,或天戟宛如银龙,直扑箭矢来处。 配合默契,好似演练过的一般。 “咦” 长戟的银光映着一羽赐命苍白的脸,最后一只赤红箭簇,扣在手中,已无机会射出。或天戟插在弓者的肩膀上,渗出的血渍,浸透了白衣。 占据了优势地位的戢武王,看起来,远比受伤的弓者还要惊异。 “怎么是你” 另一边,剑之初一挡贯天箭势,稍显狼狈,倒是有惊无险。 箭势尽处,纷雪扬起,苍白的剑客,带着一口墨黑的剑,静静行来,一泓秋水异色,渺暗如画。 “嗯好浓重的剑肃之气。你是” “你的疑问,问剑吧。” 叩剑一问,骤起冰寒。 僵持间,变生肘腋,射日弓忽窜火舌,箭簇幻化,竟成火网,将周遭事物尽数缠住。戢武王闪避不及,急驭真气护体,只听耳边一阵皮肉焦枯的兹兹声响,眼前弓者已是遍身皆燃。 中计 戢武王脑中一突,蓄气提元,正欲挣开束缚,忽地一道雄浑掌劲偷袭而来,趁着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急急索命。 仓促迎击,焉能不败戢武王一口鲜血喷出,护身真气一泻,瞬时烈焰及身。 “呃” 余劲所及,一羽赐命同受重创。已然陷身火焰的弓者喉间一响,黑血夹着模糊不清的“界主”二字,一齐喷出,浇在越燃越烈的火舌之上。 这是这名耿直弓者一生中所说的,最后两个字。 下一刻,轰然惊爆,山倾半壁,地裂方圆。尘灰弥漫,空气中,充斥着血肉焦苦的味道,与焚烧过后,刺鼻的硝烟。 突来变故,亦惊散了两名剑者的对峙。 “啊戢武王” 剑之初惊呼一声,却见殢无伤弯下腰去,拾起了落到脚边的一枚小巧箭翎。 那是一羽赐命的腰坠。 “王” 什岛广诛冲上前去,翻开碎石,只见慈光弓者烧至焦枯的尸块。 “嘡啷”一响,剑之初低下头,脚边踢到的,正是碎岛象征至高无上的玄铁王冠。 “戢武王” “唉,想不到吾还是来迟一步,戢武王啊” 剑客身侧,雍雅清贵的老者,发出哀惋的叹息。 “弭界主” 弭界主的哀悼真诚而从容“吾辗转得知,有人欲对戢武王不利,即刻赶来,不料还是未曾赶上示警。唉,是吾之过,是吾无能” 在场诸人,竟无言以对。 “唉,此名弓者与无衣师尹素来亲厚,吾想他平日为人正直刻板,当不至因私情所动,想不到他竟已受无衣师尹蛊惑,密谋做下此等大逆不道之事。一羽赐命啊唉,他年少无知,是吾一时失察,引导不及之过,吾心甚愧,善后之事,还请让吾略尽绵薄。” 剑之初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再开口已是平静“此间事繁,界主身系慈光一境之责,不可久离,还请早归。” “剑之初,你非此间主事。不过此言亦是有理。吾一身残破,纵然留下,恐也心有余而力有不逮,你既愿替慈光分忧,吾心甚慰。你行事谨慎,进退有度,谅不至坠了慈光颜面。” 剑之初握紧了拳头。 弭界主转向白发的剑客“这位是你的朋友,便也一同留下帮忙吧。待此间事了,再回慈光之塔不迟。” 殢无伤皱眉“你,令人厌恶。” “嗯” 弭界主久居高位,自有一番上位者的压迫威严,奈何,白发的剑者完全不买他的帐。 “吾之墨剑,哀吟了。” “哦” 剑哀吟,人聚气,短短数息,敌我之分,已然交换。 什岛广诛突兀大声说道“碎岛之事吾辈尚可自理,不劳你们慈光之人费心王何等人物,岂会被宵小手段所乘各位还请各归来处。” 一声令下,碎岛士兵包围四周。 “不然,什岛广诛职责所在,便要对不住了” 一众碎岛兵士张弓搭箭之声中,殢无伤神态不变,剑之初一声长叹,弭界主笑得若有所思。 稍远处,棘岛玄觉忽地攥紧了令岛赫赫搀扶的手,让临时客串伴食尚论的文官不由得皱起了眉。 “太宫大人” “加速,速回王城” “嗯发生何事了” “快” 刚刚的震动,气流有异,玄觉之耳,竟忽地听不到王的声音。 心头的不安,无可抑止。 碎石堆之中突现银芒一闪,猛然巨震,浩瀚劲力化作冰龙怒吼,吞天彻地,直扑弭界主。 变数乍生,弭界主掌起澎渤之势,力挡来袭之招,锵然龙鸣,或天戟为掌气所阻,顿入地面,砸出深深凹坑。 弭界主却是向前扑跌,呕出一口鲜血。身后,金发的人影一击得手,飘然而退,落足之际身形一晃,似要摔倒。伐命太丞上前一步扶住,那人却一把推开,自行站稳。 深蓝的王裘烧得破破烂烂,满身灰土,露出的肌肤上大片烫伤,焦痕处处,衣衫不整,纵然狼狈若此,那自信傲然的眼神,却正是杀戮碎岛寄望的救赎,戢武圣王。 “王” 只是,有什么不同了。 “怎这怎有可能” 破损的衣饰,再也遮不住玲珑躯体,掉落的王冠,再也束不住一头青丝。 “是你” 剑之初喃喃低语,神情若梦。 什岛广诛维持着伸手扶人的姿势,僵立着,来来去去念叨着一句说辞,好像一台坏掉的复读机。 “王竟是女儿身王竟是女儿身”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6章 94 说是不逃,结果,戢武王还是急急而奔了。 没法子,只要想到她一刀砍下去,死的都是碎岛的兵力,她就下不去手。当了这么久的王,保护手下的兵卒百姓,早已成为她潜移默化的条件反射。 习惯这东西,真可怕。 水边,戢武王解开一团破烂的王裘,掬起冷水浇身上烧伤的创口。水离开手指的时候还是液态,浇到伤口上就凝出了冰渣子,多浇几次,伤处就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壳儿。 寒属性功体,治烫伤的时候还是很好用的。 剑之初原想帮忙,结果王裘一脱,月白的内衫本就遮不住什么,又被烧得破破烂烂,戢武王大马金刀这么一撕,基本也就没了蔽体的效果。 剑之初脸一红,转身看风景。 忙着疗伤的某人当然没注意这一点。就算她意识到了,恐怕也不会在意。衣服虽然破,扯巴扯巴打几个结,短裤露脐衫的程度还是有的,不能算走光。何况非常时期,走不走光,不是什么大不了问题。 代沟这就是森森的代沟话说剑小初啊,乃推都推了,该看不该看的也都看光了,这会儿还羞个啥啊 王宫花园的湖边,两人就这么背对着背,只有水声,哗哗地响。 良久,剑之初开口“你你还好吗” “你也被烧一回试试”戢武王龇牙咧嘴没好气,“不好一点都不好” 剑之初无语,叹气。 不知怎的,遇到她的家伙们,一个个的都学会了叹气。 “今后你有何打算” 这次,轮到戢武王不语。 “你之伤需要医治。吾友愁未央医术高明,不如” “愁未央在苦境。” 剑客被抢白,语气凭空多了一分忐忑“嗯苦境,也是不错的所在,辞心” “我不是玉辞心” 剑之初的话语被女子粗暴地打断。戢武王愤怒得好像一头炸毛的小狮子,又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野山猫。 “我叫做槐生淇奥王树所出,雅狄王之子,碎岛之王槐生淇奥” 一连串怒吼,宛如负伤的猛兽在嚎叫。 “这世上,从来没有玉辞心” 剑之初不可抑制地伸出手去,试图抚平她眉间那道深深皱起的丘壑。 “对我而言,你是玉辞心。”剑客像在规劝,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无论你的身份如何改变,对我来说,都是一样。” 戢武王打开了他的手,语气说不出是悲哀还是残忍“可是,你眼中的玉辞心,从来都不存在。你爱上的人,从来都是假的是装出来的” 剑之初摇头“就算是伪装,总有些部分是真实的。我所感受到的你,绝非虚幻你是真实的存在” 女子的你,是真实的存在 剑客异样的坚持,有几分偏执,听在戢武王耳中,显得既卑微,又可怜。 女子的我,一直都存在。我从未把自己当做男人。但是 “但是玉辞心不存在。” 只有你爱上的玉辞心不存在。那是我为了接近你,为了了解苦境,伪装出来的人格,充满了欺骗,从头到尾,都是谎言。 “我不会跟你回苦境。” 剑之初脸色略变,脱口接道“那我陪你” “不行。” 戢武王再次截断了剑之初的话,丝毫不留余地。 “你知道我接下来要做什么吗” “不论你要做什么” “不要许下你不可能完成的诺言。不论我要做什么,你都会一起吗你甘心陷在杀伐泥沼里脱不了身吗”戢武王暗沉的脸色郑重到压抑,“剑之初,你做不到。你我都清楚,你做不到你是闲云野鹤的隐士,是羡慕浮云流水随遇而安的人。就算你今天为了我,愿意投身到这个漩涡里,也总有一天会在无尽的阴谋浸染下,陷入无穷自我厌恶。然后,你就会不可避免的开始憎恨我,憎恨把你拖进这团泥沼的我” 剑之初几乎立刻反驳“我绝不会憎恨你” “你怎么知道你现在不过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爱情能存在多久你不会后悔吗” “我不会后悔。” “现在不会,以后呢一直做着违背本心的事,十年,二十年,一百年,无数个日夜以后呢” 漫长的,乏味的,不断重复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以后呢 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是童话的结尾。生活没有结尾,王子和公主会变老,会争执,会猜忌,会为了曾经的付出牺牲痛悔愤怒,像两条不得不捆在一起的蛇,只能互相噬咬,彼此都恨不得把对方吞下肚去。 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善变的东西。 而我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你被这些是非纠葛,逼到不得不改变。 剑之初扶住女子的肩膀,直直看进那双因激动而微微湿润的眸子里,一字一顿地说“我不会后悔。” “与你一起,不会违背我的本心我不会后悔” 女子被那澄澈又坚定的目光看得一怔,随即,却转开了眼去。 “我相信你此刻的真心。” 只有此刻 我们早已过了还能相信童话的年龄。 “辞心” “闭嘴吧,”女子不再看剑客的脸,语气倒是不似方才那般咄咄逼人,“我说过了,我是戢武王。” 剑之初再度叹息“你也说这是一团泥沼漩涡,为何还要置身其中如今难道你真要同室操戈,将那些人全数诛杀” “你说呢” “你不是这样的人。” “呵,我是什么样的人” 反问,几如自嘲。 “吾自六岁起,每日三更睡五更起,读书习武,不说悬梁刺股,至少也是起早贪黑,日日不辍。十九岁,雅狄王失踪,吾初掌碎岛,内有王树殿指手划脚,外有咒世主虎视眈眈,人心大乱,吾内抚臣民,外御敌辱,兢兢业业,如屡薄冰,未尝有丝毫松懈。吾为王期间纵无建树,但碎岛野无饥民,外敌难犯,人们能安居乐业。” 女子盯着动荡不息的湖面,带着水汽的湖风吹来,烟金色的发丝贴在脸上,被吹得散乱纠结。 “如今,吾之子民要反吾,他们说吾祸乱朝纲。吾到底哪里祸乱了朝纲” 她的疑问,与控诉并没什么两样。 “欺世盗名戢武圣王之名,乃是吾凭借双手一点一点打出来的。以死偿罪吾有什么罪吾就算是女人,又有什么罪” “你不用想得太多,是他们愚蠢,你并没有做错什么。” “吾没有错。吾知道,吾没有错。但受人责难的却是吾。吾,恨。” 平静而淡然的语调,陈述地说出“恨”这个字,反而更令人惊心。 “仇恨并不能带来快乐,报复也不能。”剑之初的话语带着一份感同身受的悲哀,“这种负面的情感,只会带来痛苦。人生有许多体悟,在于能自恨中挣脱,从而看清自己的本心。” “有人说过你很啰嗦吗” “辞心戢武王,吾曾听闻戢武圣王擅战而不好战,维护四魌界和平千年之久。难道你要从此弃你守护多年的子民于不顾,变做一名嗜杀之人么” “你果然很啰嗦。”女子不耐烦地挥手止住了他的发言,“静音,不要打扰吾思考,时间不够了。” “时间确实不够了。” 衣冠楚楚的摄论太宫,竟不知何时已到了他们眼前。 剑之初闪身抢上,隔开碎岛第一文臣与落魄的碎岛王之间的距离。 相比紧张的剑客,棘岛玄觉显得镇静而从容。止住脚步的文臣变魔术般,从质料高档剪裁合体华丽而不过分夸张,最主要是并不宽大的朝服里,掏出了一个体积不小,裹得四四方方的包袱。 “伤药和替换衣物,还有一些盘缠,事出仓促,吾准备不了太多。” 剑之初放下戒备,神色复杂“你” “你简直就是无所不能的霹雳版叮当猫啊”戢武王毫不掩饰地表示称赞,“太宫,还有什么事是你想不到的” 这份感叹,令在场的两个男人齐齐默然。 “吾不是猫。”太宫大人低头叹气,“而且你所做的每件事情,吾都没想到。” 剑之初接过包袱“多谢。” 棘岛玄觉点头收下这份谢意,接着道“两侧边境必已布下重兵,碎岛上下皆在搜捕你,暂时虽未找到此地,不过是无人想到你还敢再回王宫。王城郊外的异境通道原有人顾守,但此刻必是防卫最薄之处。你们把握时间。” 戢武王却抢过剑之初手中的包袱扔了回去“有吃的没有我饿了。” 棘岛玄觉瞬间铁青了脸,僵了一僵,倒是真的从包袱里摸出了两块糕饼。 太宫大人不良于视,上药裹伤的任务便交给了剑之初。某人边吃边享受着羞涩剑客略嫌笨拙的服务,悠闲得好比郊游野餐。 棘岛玄觉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再次提醒道“此地不宜久留。” 吃饱的戢武王拍拍手上的糕饼渣,慢条斯理地开始换衣服。 太宫大人抬头望天,连叹气都已经叹不出。 这就叫做“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太宫怒瞪谁是太监某只跪我是我是还不成么您老是多啦x梦太宫嗯某只戢武王御赐,金口玉言的太宫默默切齿流年不利,遇人不淑,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啊 换好衣服,就着湖水洗了把脸,某人总算记起了正事。 “剑之初,你走吧。” 剑客脸上的红晕消褪殆尽“吾不能放你独自一人。” 戢武王回以浅笑“我独自一人这么多年了,不差这一时半刻。” “吾不会离开你。” “你必须离开。”戢武王把换下来的残破王裘披到剑之初身上,顺手扯散了他的头发,“从王城郊外的异境通道走,而且,速度要快,快到让人看不见你的脸。” 剑之初的头发,在阳光下看来是淡淡的金色,比戢武王的头发颜色要浅一些。 “嗯”剑客似乎明白了什么,“那你呢” “我晚一点,等你走了以后,再取道火宅佛狱,从血暗沉渊的五界路走。” 声东击西,李代桃僵,暗渡陈仓。 “不愧是戢武王。”剑客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放松,“若他们认为吾是你,且已闯关离开,边境守军就再无意义,必会撤回兵力。这样就可以避免不必要的冲突。” “嗯,只是这样你会比较危险。” “不妨事,吾可自保。倒是你有伤在身” “几时轮到你来担心我了” “我唉”剑之初被她抢白也抢白成了习惯,适应力倒是颇强,“我在血暗沉渊等你。” “不用。”戢武王稍稍偏过了头去,避开了他的视线,“你去做你的事。” 剑之初摇头“我等你。” 戢武王沉吟片刻,伸手理了理鬓发,冲着剑客绽开了一抹如花的笑颜。 “剑之初,你等我,那谁去牵制魔王子” “啊” “我要取道佛狱,假如魔王子忽然心血来潮,杀一个回马枪,岂不是正好狭路相逢我虽不惧,只是他以逸待劳,我后有追兵,实在吃亏。” “啊这” “替我把他困在苦境吧。你是他曾经最感兴趣的玩具,只要你出现,他一定舍不得放过你。” “吾何其荣幸。”剑之初苦笑,“既然这样,你,多保重。” “嗯。” 仿佛要把她的音容刻入心中一般,剑之初凝视着眼前的女子,默默无言。 女子微笑,如清风明月,朗朗乾坤。 她本是这样坦荡的女子。 何须伤别 剑之初决然转身,大步迈向征程。 湖风寂寂,水波粼粼,女子抱膝坐在岸边,半垂着眼睑,怔怔地盯着自己的脚尖。女子身侧,或天戟映着夕阳的余晖,银芒里,透出一抹暗红。 “你对他,还真是照顾。” 阴暗的树影里,黑色的朝服几乎和影子融为一体,连文臣脸上的表情,似乎也一并化入其中,模糊得难以分辨。 “他与你外貌不足三分相似,气质更是相去甚远,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没有哪个人会把他跟你错认。” “王城近郊的异境通道入口,本是王树殿长老下令派人守卫,长老一死,看守形同虚设。伐命太丞正往边境加派人手,尚未注意到此处。换言之,他此去,很可能连一个人影都碰不到,更遑论替你引开追兵。” 声东击西,李代桃僵,种种自以为是的谋略,其实根本不成立。 “你只是哄他离开而已。” 摄论太宫的声音仿佛染上了一层莫名的情绪,仔细去听,却又听不出什么,似乎与往常那平板的语调,并无二致。 “此时此势,他之战力与他对你的回护之心,正堪利用。你曾费尽心思,只为拉拢于他,竟然在此刻哄他离开。” 你竟然,哄他离开。 “你要他替你牵制魔王子,又何尝不是以魔王子牵制了他你替他安排好了对手,让他有所顾忌,即使心生疑问,也不敢贸然调头回来。” 你甚至不肯让他回来。 “你到底,要做什么” 女子轻轻的笑了,那笑容说不出是苦涩还是讥诮“我还以为你不会问呢。” 怎么可能不问 “往好处猜测,你准备凭一己之力,重登大宝。送走他,一是不愿让他沾染血腥,二是不愿让人说你借助外力,震慑臣民。” “三是自知不能与他双宿双栖,所以挥慧剑,断情丝,”女子接口补充,“太宫你是不是也想到了这个” “若换做是吾,或会因情势不允而断情绝念。但是你不会。你若真动心,欲与他成双成对,必定会仔细筹谋,创造条件,让你们二人的婚事顺理成章。” “我是不是该说,知我者太宫也” 女子的语调,少见地透出了一股茫然。 “我骗他时,毫无犹豫,这是不是说明,我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爱他” 诡异的沉默蔓延。 良久,棘岛玄觉略嫌沙哑的声音响起“你爱着他吗” 戢武王张开双手,不算秀气的手掌上生着薄茧,掌心的纹路,杂乱无章。 “我不知道” 叹息,不知出自谁的口中。 “罢了,横竖爱他与否,无关大局。” 摄论太宫一声冷笑“怎会无关大局若你对他全无爱护之心,便该利用他对你的情意,差遣他潜入慈光之塔,牵制弭界主的手脚。” “他不会。他有他的原则,即使叛出慈光之塔,也不会愿意倒戈相向。” “他不会倒戈相向,却会让你省却后顾之忧。为了你,他会对上弭界主。而你骗走他,不过是担心他不是弭界主的对手,不愿他以身犯险。” “” 沉默,宛如默认。 “但你自己呢你便是弭界主的对手了吗你想过没有,如今你四面楚歌,无论逃走也好,平乱也好,都要面对随时可能出现的阴谋手段你不肯让他涉险,却是将自己至于险地。” 你不让他为你冒险,却是宁愿为了他而冒险。 他在你心目中,如此重要吗 往好处猜测,背水一战,死地后生。往坏处猜测呢 不敢想 女子将脸埋入掌中,久久不语,再抬头时,已是果决的表情。 那是属于碎岛之主,属于戢武王的表情。 “吾确实身陷险地,”女子问道,“太宫大人有何良策” 从树影里露出的脸,仍是君子如玉,淡定温文。 “三策可选。” ”愿闻其详。” “上者,诈死隐遁,藏身幕后扶植代王,等待时机。” “优缺点” “优点,进可攻,退可守,碎岛政局动乱时间短,较少损耗。缺点,模糊不清的死法,难以骗过弭界主,暗箭难防,隐身幕后,若遇意外,极易暴露。” “嗯,”戢武王思考片刻后接道,“还有一点,若时机成熟之际,吾需重掌王权,这个吾所扶植的代王,必将沦为权利交替下的牺牲品,非死不可。” 棘岛玄觉顿了一顿,应声道“是。” “这个代王的人选,是你吗” 文臣沉默,便如默认。 戢武王悠悠一叹“你这个人,对人对己都这么狠。若是吾不曾把王妹送去天城,你现在就会让她替死,只因为她与我外貌相似,更易骗过世人耳目,对吗” “是。” 坦然承认,没有丝毫犹豫。 我该为我的未卜先知感到庆幸吗 “唉,说说中策。” “仗持武力,突出重围退入苦境,寻找剑之初,经营势力人脉,以待日后。” “苦境” “剑之初之战力,可堪利用。必要时,无衣师尹人在苦境,亦可与之联手。他被弭界主逼出四魌界,未必不想回来。只要他还想回到慈光之塔,弭界主就是他必须除去的目标。”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戢武王苦笑道,“但无衣师尹这种朋友,还不如敌人。” “不错。且苦境距离遥远,势力复杂,变数更多。” “你能想到的,弭界主也想得到。” “确实。但他纵然想到,却难拦截。婆罗堑有碎岛士兵顾守,慈光之塔鞭长莫及。王城近郊的通路位于碎岛内陆,位置隐秘,他一样难以派人防守。他不可能长时间滞留碎岛境内堵你,而其他的人,未必堵得住你。最重要的是,他必须守住慈光之塔这条通道,阻止你向天城求援。” “这便是下策了吧。” 棘岛玄觉低头一叹“是。下者,便是入诗意天城,向龙皇求援。” “嗯,三足鼎立,天城才有周旋的空间,是以龙皇不会坐视碎岛亡于弭界主算计。但天城无法直接干涉碎岛内政,也就是说,最好的结果,吾托庇于龙皇翼下苟活,碎岛因无王而乱。” “不,最好的结果,是龙皇助你重掌碎岛,从此碎岛与天城结盟。” “有这般轻易吗” “谈何轻易碎岛与天城结盟,虽合远交近攻之意,但失之先手,难免受制于人。弭界主亦不会坐失良机,更有可能在碎岛培植势力,借之操纵碎岛政局。届时内乱恐将长期不止,战火绵延,伤害巨大。” “如此演变,碎岛将成慈光之塔与诗意天城角力的战场,碎岛之人内乱自斗,倒是在替天城和慈光打仗。” “确是如此。且此行必途经慈光之塔,未知弭界主设下何种埋伏,凶险万分。所以,是下策。” 戢武王沉吟不语,棘岛玄觉默默立在一旁,亦不催促。 “若吾,一个都不选呢” 棘岛玄觉皱眉“你另有打算” “为何这三策之中,并无除去弭界主的方法” “弭界主老谋深算,实力难以估计,你应已有所体会。” “吾有体会。” “一击不中,再战困难。要除弭界主,须得等待机会。” “等待吗” 残阳将尽,天边一抹火烧云,鲜红如血,映得湖面一片耀目滟光。 “太宫,我当王当了多久” 棘岛玄觉不语,而女子,本也不用听他的回答。 “先王失踪时,我十九岁,而今,我已不敢算自己的年龄,这个王,我当了半辈子啦” “王” 这是变故以来,棘岛玄觉第一次这样称呼她。 听到这个称呼,女子泛起的笑容,疏离而遥远。 幸好,太宫看不见。 “吾送一份功劳给你。”戢武王伸出双手,将手腕并在一起,“俘获吾,应能为你竞争代王之位增添筹码。” “王” 棘岛玄觉瞬间提高了音量。 “你所说的上策,很好很对。吾一死,碎岛的内乱会在最短的时间内结束。没有人能假扮吾,吾也不会让旁人来替吾死。这个空缺,吾自己顶上。” 能言擅辩的摄论太宫,一时竟是无言以对。 “太宫之才,吾素来钦佩。碎岛有你,吾可放心。” 棘岛玄觉仿佛面对什么洪水猛兽一般,步步后退,直到后背抵上树干,退无可退。 “你你” “欲除弭界主,需要机会。但是弭界主老谋深算,他不会给吾机会。时不我待,夜长梦多,吾不能等,也不想等。” “吾要创造一个杀他的机会。” 棘岛玄觉似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先杀自己,再杀敌人这不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这这根本就是有死无生” “太宫,你相信吾吗” “你相信你自己吗你当真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棘岛玄觉扶着身后的树干站直了身体,近乎气急败坏,“吾不是剑之初吾不信你,吾一个字都不信” “很好。其实吾自己也不信。” “你” “太宫大人,形象,形象啊。”戢武王抿嘴调笑,“这还是那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摄论太宫吗” “臣要辞官。” “吾已经不是王了,你只能等到选出代王之后,再考虑这个问题。” “我”无语凝噎,棘岛玄觉抱头低叹,“我会被你气死” “在你气死之前,先告诉我,我会怎么死” “怎么死屠刑刺台,万人投石,你还想怎么死” “哎有点远啊,不能搞到祭天台去祭树吗” “侮辱王树神圣,岂有资格祭树万戮枷身已是宽容了。你以为这是随便吃个药闭个气就能蒙混的吗吾幼时有幸见过一次,尸体拖出屠刑刺台时早已支离破碎,泄愤的民众甚至扯断了死者的四肢那还是一刀结束的斩刑” “听起来好恐怖。” “石刑较之恐怖千倍万石之下,数日才能气绝,被砸成血污肉泥之前,绝不下架,曝尸为鸟雀啃食,最后剩在刑台上的,只有收都收不起来的骨头渣” “好嗜血的人民啊我今天才知道,我的同胞尽是一群小怪兽” “你以为吾在危言耸听吗吾说这些,是要让你明白,你的计划根本无法成功不说事后如何算计弭界主,单是行刑这关,你要如何在数万人的虐杀下诈死脱身” “山人自有妙计。” “说来听听”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结果你根本没计划 “吾作为戢武王而生,自然要有个配得上戢武王的死法,这样才算有始有终不是吗” “你知道你对于碎岛而言,有多重要吗碎岛可以没有文相太宫,可以没有武命太丞,却没有人能替代你的位置” “连你也不能吗” “吾有自知。辅政治国,吾尚可胜任,统率全局,吾却不能。” 王的威望,王在人们心中的位置,没有人能替代。 代王代王,终究,只是暂代为王。 “听到你这样讲,吾真欣慰。”女子的眼中瞬间闪过复杂的神色,转眼又恢复如常,“吾意已决。” “” 一口气梗在喉间,竟是吐也吐不出来。 女子从颈中摘下一枚小巧的玉坠,递到棘岛玄觉手中。 “替我交给你妹妹。” 温润的玉石,阴刻着细细符文。 “这是交代后事吗” “就当做吾在交代后事吧。” “” 棘岛玄觉攥紧手中的玉石,只觉满腹辩才无处施展,憋了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吾要辞官” “等吾死完了再辞。” 孔圣人曾经曰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唉她都占全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7章 95 苦境。烈天真宗一探天阎魔城,本就乌云密布的苦境天空,又多了一丝魔氛阴影。 荒野之上,魔王子忽然停下。 “赤睛,你感受到了吗” “嗯” “看来你伤得不轻,竟然感受不到这股妖恶邪魅的气息。”魔王子笑道,“又或者,你是故意让自己别太快痊愈,以免被吾感应到你身上的邪气,好争取时间,让那名霓羽族的人,逃到安全的地方。” “吾讲了,不用测度吾。” 赤睛低垂着眼皮,偏过头去看向一旁的土地,因此,也就没能发现凝渊眼中,一闪而逝的锐光。 魔王子盯着自己的副体,宛如探究。 鸦魂插口“到底怎么了” 魔王子瞥了他一眼,却是勾起嘴角,转眼眺望天空。 “西北方,庞大邪能隐藏,好似在呼唤吾。” “果然非常邪恶。” “同性相吸。” 吐槽二人组,默契不需排练。 “让这股邪能现世,那将是苍生之劫。赤睛,你还能飞吗” “吾说不能,你会算了” “会。”魔王子果断地回答,一秒钟的停顿都没有。 鸦魂的吐槽更果断“不可能。” 赤睛眨眨眼,突然发现他懒得吐槽了。 “徒儿,”魔王子对鸦魂说,“为师不在期间,好好练功。” “什么意思” 小恶魔微笑着“活到吾回来为止。” 震动的地面,气流爆旋,强悍的压逼感随着狂傲的诗号,扑面而来。 “进一刀,退一刀,吾只一刀,谁敢挡刀” 赤睛皱眉“你放出四邪谛了” 刀招如雷轰至,凝渊扬手,如分花拂柳,轻松接下。 “徒儿,替为师断后。” 火宅佛狱的异数扯上副体,嗖的一声,窜了个没影儿。 鸦魂紧握刃短而窄的袖里剑,额间冒出了一层细汗。 皆杀者拖着丈长大刀,一步一步,走得杀气腾腾。 “生也杀,死也杀,吾名皆杀,无人不杀” 江湖广大,面临杀劫的,又何止一人。 素还真引雷破顶,破军府防御尽失,旧伤未愈又添新患,末路军枭面前,甫入世的僧者,宝相庄严。 “三身果报自凡根,六界因缘无了痕,善逝从来非本相,枯荣生灭尽空门。” “云鼓雷峰,帝如来。”烨世兵权慨然迎敌,“好对手。” 纵然情势不利,虓眼军督,何曾畏战 九天之顶,啸日猋执信迷茫。 “你去吧。” “欢欢” 小飞天玉倾欢,似水般温柔。 “素还真来信相邀,是你的机会,也是责任。” “可是” “吾也担心前辈,但前辈只身一人,不告而别,便是不愿你我牵连入他与碎岛的恩怨纠葛中,横生枝节。戢武王既是名满四魌的英主明君,绝非跋扈不通情理之人,前辈此去,量无性命之忧。” 啸日猋轻叹“但愿如此” “四魌界局势未明,贸然插手,有害无益,前辈吉人天象,当可平安。而苦境这里,尚有你我必须完成的事情。” 不同于啸日猋的犹豫不决,玉倾欢的眼眸里,有着通透天命的坚定平和。 “前辈传你武功,也是由衷希望,你能为武林正道出一份力。” “欢欢,我” 啸日猋欲言又止,眉间难掩别离忧色。 “去吧,不用担心我。”玉倾欢握住了刀者略嫌粗糙的双手,“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啸日猋将女子温软的手覆在掌心。 “欢欢”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一定会凯旋归来。” “嗯。” 天阎魔城,深陷地底。神秘的古城,透露诡异的邪氛,沉郁的乌云,夹带闷雷阵阵。天空中,魔王子俯瞰而下。 “赤睛,你感受到了吗” “嗯,强烈的邪氛。” “吾怎能坐视这邪城为祸苍生” “因为苍生你要留着自己为祸吗” 没有营养的对话,一如以往,无聊。 “赤睛,出征了。” 一人一龙俯冲而下,直闯古城。一股无形气墙挡住去路。魔王子化出句芒,冲击结界,反震之力挤压周围空气,四周大地尽受摧残。 “啧,没成功。再来一次。”凝渊双腿一夹巨龙的脖子,“用蛾龙天劫” “吾有伤在身。” “真正的勇气是不畏惧死亡,为着目标搏命,将意志化成无坚不摧的一击。” “别将吾当作白痴” “嗯啧啧,那回去吧。” “你又失去兴趣了” “吾担忧吾可爱的徒儿啊。” “哼,浪费吾的力气。” 树林内,鸦魂伤痕累累。逼命之际,一片阴影笼罩天空,一道邪魅人影,背后紧随一头擎天巨龙,缓缓降下。 “吾徒,你还活着,为师深感欣慰。” “还没死,可怜的人。” 皆杀者执刀怒喝“魔王子” “四邪谛的皆杀者,火宅佛狱的战神,吾期待你的反噬。” “他几时有这个称号了” “抬高对手的身份,才能提升自己的身价,反正,没人在意他是谁。” 一搭一档,一唱一和,气死人不偿命,一向是魔王子的特色。 皆杀者气得龇牙怒目,手中屠戮怒然而发,拔山之力,直逼魔王子。 “徒儿,看清楚为师的武功。” 话语显摆夸耀,却是步步退让,迟迟不曾出手,几似不敌一般。鸦魂凝神观战,窥定时机,眼神一寒,一剑直刺魔王子背心。 “宵小啊。”魔王子展颜而笑,“你鬼鬼祟祟想窃取什么吾之性命” 轻描淡写,挥手间鸦魂已是倒飞而出。 身后皆杀者巨刀斩下“忘情一斩,神鬼皆屠” 魔王子低声一喝,真气猛然一冲“魔火噬原。” 极招对战,成王败寇。 江湖之上,成王败寇,理则该然。 破军府被破,败逃的千叶传奇再遇北冽鲸涛。 “千叶,你今日,还能再造传奇吗” “一泓剑,万倾波,云海山浪。” 胜负,毫无悬念。 “这般布置,回敬你前番以花树布杀,如何” “败则败矣,杀剐随你。” “要死简单,但吾想将你送到一人面前,那会更加有趣。” “何人” “素,还,真。” “” 集境兵败,溃逃路上,素还真设下伏兵拦路,竟是 “哈,猛虎负伤,连犬也敢欺吾吗” “纵然是犬,三犬也能噬虎。” 啸日猋对战烨世兵权,一者武经新成,一者伤痕累累,此消彼长,根基差距下,竟可一战。 肃杀的风声,连同高炽的战意,呼啸。 无悬念的战斗,胜败皆无趣味。 魔王子踩着皆杀者的脑袋,兴致缺缺地说“吾讲了,你们可以选择舔舐吾脚下的尘埃,或者勇敢地向吾宣战。你已经没第二条路可选了。” “你害死王,害了佛狱” “答错了。” 踩碎人头,并不需要比踩碎一颗西瓜更多的力气。 “吾可爱的徒儿,你知道你的问题在哪里吗” 鸦魂嘴角还残留着一抹血丝,视死如归般答道“在吾没有一招置你于死地的绝学。” 赤睛闭目叹息。无论实力还是心机,差距都太远了。鸦魂所缺少的,何止是武功绝学。 “现在,要杀便杀” “哈哈” 绽开笑颜的凝渊,又找到了新的玩具。 “这是蛾空邪火的秘笈,是为师必杀之招,你要好好参研。还有”魔王子举手一抽,从皆杀者的尸身上提出一缕真元,“皆杀者修炼的忘情七诀真元,对你会有帮助。” 鸦魂满脸不可置信。 “别怀疑吾,猜忌会撕裂真心。”魔王子抚胸做真诚状,“吾既然收你为徒,便希望有朝一日能化解你吾的冤仇。如果你能超越吾,即便死在你的手上,吾也心甘情愿。” 鸦魂“哼。” 赤睛“八十分。” 把谎言当作真话来说,亦是属于凝渊的日常。 火宅佛狱,婆罗堑。墨剑如风而过,留下一路尸骨。 满地黑衣蒙面刺客,死不瞑目。 断臂残肢无人收埋。树丛里钻出的青年面含忧色,显然没有日行一善的慈悲心肠。 “这些人不是碎岛士兵。看装扮,像是慈光之塔的死士。” 新鲜剃就的光头上,生出了半寸绒绒短发,配上一副憔悴容颜,不见得落魄,倒真有几分落寞的味道。今时今日的衡岛元别,已不再是昔日的贵介公子。忧愁风雨,总是最能锻炼人。 “杀戮碎岛究竟发生何事” 林中,传来沙沙脚步声。 衡岛元别回身“先生。” 林木掩映,依稀的人影微微佝偻,几声咳嗽,嘶哑低沉。 “婆罗堑守军增加了,戒备森严,观其兵力排布,应是为阻挡内围之人冲出而设。”衡岛元别顿了一顿,接道,“杀戮碎岛,似生变故” 林中人影轻叹“你在担心吗” 衡岛元别沉默不语。 “摄论太宫智计过人,戢武王武冠群伦,想来不至有险。” 衡岛元别微叹一声,竟不知是失望还是放心。 林中之人声音更低“吾知你不满,但她这番算计,并非只考虑了碎岛一处,于四魌界,亦是大有裨益。” 这番话,却不是对衡岛元别所说。 “立场有别,佛狱之境况,并不能全归咎于她。你我皆比她年长,份属前辈,吃上一丝亏,也算不得什么。” “还是你介意受制于人呵,棋差一招而已,你与她权限不同,条件不等,本不能如此比较。” 林中身影晃动,影子似是变宽了些,隐约传来一声喑哑的闷哼。 闷哼之后,是低低的笑声。 “好友啊” 悉悉嗦嗦,衣袂滑动。 “唔,确实。若她有损,诸般计划俱成泡影。想来这也是她自保手段之一。” “” “她不是不信任你我,而是习惯给自己留下后路。行不得不为之阳谋,立己身于不败之地,她之智计,一向如此。如今,你我只好等她” “” “意外吗是,她亦颇有智计。这一点,往往被她武力上的强悍所掩饰,常让人将她看做了纯粹的武夫。呵呵,其实她极擅揣度人心,借之布计因应,连吾也曾被她坑过一次。” “” “那场牢狱之灾,不全是因她之故。吾那时年少轻狂啊不过,吾也并不讨厌她的推波助澜就是了。” “” “嘶痛好友你真是好友好友好友” 人影乍分,林木沙沙作响,原来那格外宽的影子竟是两人。此时一人调头离去,另一人便只好呆在原地,哭笑不得。 “唉你这脾气,是越来越大咯” 林中兀自热闹不绝,衡岛元别转身眺望婆罗堑边界。 此时此刻,我能做的,只有等待。 我竟只能等待 “不用担忧,吾对她有信心。” “吾并不担忧,”衡岛元别的声音听来十分平静,“吾亦对太宫深有信心。” 吾只是,觉得自己无用而已。 “先生,吾扶您回去。” “多谢” 无衣师尹一路追索神源气息,追出了难以预料的结果。 “啊是叶小钗” 刀狂剑痴,虽死不倒。 天剑化龙入空,不知所踪,越限之刀插在地上,锋刃依旧,仿佛正等待着它的主人,再次将它执起。 雨雪霏霏,苍天哀哭。 紫衣文士低头一叹,发间金枝坠叶的步摇轻晃,在蒙蒙细雨中,闪过一丝清冷锐光。 “撒儿,将神刀取来。” “是。啊” 鳞沙数缕,激射而出。 “哇,这是什么功夫” “嗯无形之气受到掌气震动,竟结成了有形鳞沙,杀叶小钗之人确实不同凡响。幸好此刀未有损害,否则吾之神源必露行踪。” 费心布置,久远筹谋,总算未曾落空。 “吾原以为讨回神刀尚需费一番唇舌,想不到竟是如此省事。” “师尹之神源如其人,能观之,难捉摸。” “呵” 紫衫的儒雅文士,将那块难以捉摸的发光物体,一口吞入了腹中。 “将叶小钗尸首送还素还真,以此作为见面礼,当可为吾开一个很好的先机。” 倒是该多谢这名杀人者。 “来,随吾一行推松岩,一会吾之知心好友。” 破军府。雄伟而古老的宫殿。天际一抹云霞透日,腥红渐起,彤似火燃。 “此地,是吾霸业之。” 鲜艳的晨光里,烨世兵权的脸上似乎也多了一分血色。 “在这里,吾曾叱咤风云,权倾一时。” 念往昔,繁华竞逐。 “多谢你,让吾看见这最后的朝阳。” “为何这般执着” 啸日猋的疑问,如同那千万只愿平安生活,却不得不被连绵不绝的战火,驱赶得日日流离失所的平民百姓。 苦集灭道,天下苍生,几人幸免 “执着军人的天职是什么在太平盛世中逐渐腐朽吗” “那死去的人又为何要死去只因你的野心” “败了,吾就是野心家,赢了,吾便是拓疆万里的开创者。成王败寇,不过一家之言。” 世上的历史、正义、是非观,都是由胜利者书写。 “成王败寇或者不足论,但死去的人,永远也挽不回”啸日猋微微低下头,复又抬起,“这是我最深的体悟。” 年轻的刀客,眸中刻下的,是不年轻的沧桑。 “你说吾错了” “错了,大错特错。任何牺牲可贵生命的征伐斗争,都是错” “错了,吾真正错了吗” 生命的尽头,迷茫,怀疑,反思 成王败寇,不过如此。都说盖棺论定,然而纵已盖棺,人的一生,真能简单论定 “烨世兵权” 这世上,岂有不牺牲生命的斗争 若不曾在斗争中燃烧灿烂,生命是否还有可贵的意义 “哈哈哈哈哈”虓眼军枭突兀放声大笑,“吾烨世兵权一生辉煌,难道还需要你来论定可笑,可笑” 声声可笑,话语方止,集境一代军权霸主,就此殒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8章 96 这世上的背叛,总是一环套着一环。 慕容情抽出了孔雀的龙骨,赌上一切,见证复仇的力量,但宿贤卿又岂会将阿多霓白白送上背后一掌,斩草除根,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只是宣天总教错估了他与天阎魔城的默契程度,魔族包含企图心的救助之下,慕容馆主代替魔绝天棺,成为魔主他化阐提新的收藏。 弥思陀将重伤晕迷的阿多霓当做酱菜一般泡起来便算,薄情馆主目前价值有限,魔城之主并未在这只有些渊源的鸟儿身上花下太多心思。他化阐提的象罔之眼,这会儿除了紧紧地盯着武林大势,更多的时候,还是用来窥视西山半峰雪上“倚听天籁落天风”的世外之人。 爱欲嗔痴,俱是冤孽。 慕容情抓走孔雀,失路英雄遍寻不得,找上风回小苑“慕容情在哪里” 独语斜阳的愁大夫一声长叹“详细的情形,询问末世圣传吧。” 为这一句,云麾崇首兰怀印遭受皮肉之苦。 “慕容情在天阎魔城。” “嗯天阎魔城。” 环环相扣,又一只无辜的羔羊,卷进了江湖这个漩涡。 诗意天城,流言纷纷。 “戢武王是女儿身,女扮男装的已经抓了下了狱啦过不几天就要杀头” 慈光之塔传过来的小道消息,就像长了翅膀,四下播散,吹得人心惶惶。 其实,真正因之慌乱的,只有两个人。 “怎会如此”寒烟翠眉头微颦,“瞒了这许多年,居然功亏一篑” 南风不竞讶异道“你竟也知道原来知道的人竟还不少” “连你都晓得,很明显,她的保密工作,做得很不够” 这一对亦友亦敌的冤家,在湘灵面前固然一团和睦,可只要一离开禳命女的视线,不出三句,必定针锋相对。情敌和连襟,想和睦,真不那么容易 “两位,”碧眼银戎面色郑重开口发问,“这么说,此消息确实是真” 南风不竞微一沉吟“吾不相信她会乖乖引颈待死,谁能擒得住她” 这句话,无疑说中了在场诸人的心事。 “既如此,银戎有事相求两位。” “龙皇请讲。” “祭司因天源有异,尚在十重天阙闭关之中。此事尚未确认,又干系重大,银戎恳请两位,暂且勿让湘灵知晓。” “嗯” “祭祀之法本有些许凶险之处,极耗心力,禳命女初掌天源未久,恕吾直言,她之根基与前任祭司相去甚远,心神动荡,情绪不稳,恐于她多有伤害。” 寒烟翠脸色一整,肃然道“好,吾答应你。事情没解决之前,绝不会让她知道。” “南风侠士” “吾也应下便是。” “银戎多谢两位宽谅。” “不客气。”南风不竞整装待发,“你照顾好湘灵,吾去碎岛,把那个闯祸的家伙捞出来。” “戢武王与吾交情甚笃,本应由吾亲自前往一探,然诗意天城立场所限,吾不便干涉杀戮碎岛内务,只得偏劳南风侠士了。”碧眼银戎欠身一礼,“祝君一路顺利。” “哈,你等吾消息便是。” 白衣侠士衣袂翩翩,来去如风,依稀仍是那狂放豪气的不世狂人。 “驰来北马多骄气,歌到南风尽死声” 那是属于江湖儿女的潇洒,背负了家国责任的人,没有这样任性自由的权利。 “相交多年,想不到,戢武王竟是一名女子”碧眼银戎低眸轻叹“唉,但愿她平安无事。” 寒烟翠极目远眺,似要望穿那厚厚的云层。 “放心吧。”佛狱王女坚定的语气,极好地掩盖了本就不多的一丝忧虑,“祸害遗千年,她没那么容易死。” 血暗沉渊。剑之初摘下拙劣的伪装,回望来处,心生不安。 天际,阴云密布,寒气袭人。冷风吹来,转眼竟飘起了小雪。 五界路玄异通道之处,一条身影,携满身细雪而出,行入这幅暗沉的烟墨雪景,凝眸顿步间,目光灼灼。 相似又不同的剑客,不同又相似的人。 一睇目光相牵,脉脉暗流,冲激成一股看穿与被看穿的角力。 “是你。” 这世上,有一种绝艳,只存在于谛视眇目之间。 “你之眼神,勾动吾之杀意了。” 杀戮碎岛,地牢。 碎岛的地牢,完全盖在地面以下,顶壁地砖都是厚实的青石板。铁栅栏隔开小间,装饰风格极尽简约,基本上,除了光溜溜的石板地,什么都没有。 戢武王盘膝坐在空荡荡的牢房正中,闭目养神。 脚步声沓,牢房外,武将骤然立定,神情复杂。 伐命太丞什岛广诛,掌杀戮碎岛最高兵权,乃戢武王一手提拔,无论何时,均是隶属王之一派,只效忠于戢武王的心腹重臣。 本应是如此的。 事实上,一直以来也都是如此的。戢武王少年继位,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尤以王树殿为代表的贵族势力为甚。主弱臣强,像什岛广诛这样以军功晋升,身受王恩的平民新贵,本就是支持王权,压制旧贵族势力的中坚力量。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君臣,本是如此,该是如此。 可是现在 “你为什么会是女人呢” 什岛广诛的疑问,无人应答。 好在,以鲁直闻名的武将并不期待别人的回答。伐命太丞清了清嗓子,打发跟来的狱卒们退下,通向地面的阶梯尽头,沉重的铁闸门一关上,牢房里便显得格外静谧。 什岛广诛颇不自然地开口“你做女人,可惜了” 沉默。落针可闻。 伐命太丞沉吟片刻,似是在整理着要说的词句。 “王树殿无人主事,摄论太宫眼盲老迈,碎岛能为代王者,只有吾。” “今后,吾将是杀戮碎岛之主。” 自信自傲,底气十足。 戢武王端坐如泥塑木雕的菩萨,连根头发丝儿都没有颤动一下。 什岛广诛吸了一口气。 “在吾成为代王之前,明日,将先行商议你的处刑。所谓商议,不过是走个过场,以你之罪,定是万人投石的极刑,绝无侥幸。” 一句说完,太丞大人特地略做停顿,悉心观察听者的反应。但是他注定要失望了,戢武王,根本就没反应。 失望的什岛广诛偏过身子,冷哼一声。 “摄论太宫临时找来几个耆老,顶替王树殿长老的空缺,妄图与吾争位。哈目力已失,武骨早废,他有什么资格与吾竞争你不用担心他对你落井下石了,他现在没这份心力,以后也不会有这个机会。他棘岛玄觉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你的处刑结束之后,紧接着,就将是吾成为代王的典礼” 闭目入定的阶下囚半低着头,异常安静地任由太丞大人发表慷慨激昂地演说,稍显凌乱的鬓发披散下来,阴影盖住了大半张脸。 与落魄而沉默的戢武王相比,此刻的什岛广诛,志得意满。 “女扮男装,假托为王,你所犯之罪万死难赎。”话风一转,什岛广诛稍稍压低了音量,“但吾身为王者,该有王者的气度。你的能力,吾欣赏,若你愿意追随吾,证明自己有活命的价值,吾可以考虑,给你一个存活下来的机会。” 漫长的铺垫,终于进入了正题。 可惜,冷场。 伐命太丞皱起了眉“现在能救得了你的,只有吾。” “” 对着牛弹琴,牛还会“哞”两声来听听,武丞大人费了许多唾沫,连个响都没听着。 “吾法外施恩,已是格外宽容。吾对你对你总是宽容,否则,单凭你这份目中无人的态度,便该好好教训你听到了没有” 武将的声音已染上了怒气,戢武王仍旧纹丝不动,牢房里死寂一片,最清楚的声音,怕是只有什岛广诛越来越急促的呼吸。 “你你你到底听到了没有” “你以为你还是王吗被你欺骗这么久,碎岛上下恨不得吃你的肉啃了你的骨头看清现实吧你早已走投无路。服从吾是你唯一的选择。看在你一直以来尚算勤勉的份上,吾一番好意,你,真要这般不识时务” “要知道,吾,才是真正有资格做碎岛之王的人” 识时务者为俊杰。戢武王一向自认是俊杰,但是有时候,她非但不识时务,甚至不识抬举,更可以说是不识好歹。不知道是不是遗传自雅狄王,她的性格里有一部分,顽固得就像是石头,还是那种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安静的牢房里,一声从鼻孔里喷出的哧笑,分外清晰。 什岛广诛被这一声笑得一愣,呆了片刻,脸色一白,随即复又涨红,渐渐竟连嘴唇也开始哆嗦。 “你你”什岛广诛气得语无伦次,“你竟然你这个猖狂的贱女枉我一直一直什么时候竟轮到你来嘲笑吾简直不可理喻比起欺世盗名的你,吾才是王吾才是王你怎么敢你怎么敢轻视吾” 鄙夷,从来不需要用语言来表达。 “你会为你的狂妄,付出代价” 伐命太丞震袖而去,牢房的铁闸门被狠狠关上,发出咣铛一声巨响,带起的劲风,扑熄了墙上的灯火。 地牢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黑暗中,橙红的火球柔柔亮起,照出一张皱着鼻子的纠结脸。 “有资格成为碎岛之王的男人,”戢武王小声嘟囔着,“呿,什么形容我还是要成为海贼王的男人呢。” 傻瓜年年有,不气,不气。 翻掌一纳,火球迅速隐没体内,毫无痕迹。 “这环境,真心差到伤德,”细碎的絮语低低地带着抱怨,“唉,早点处刑吧,早死早超生” 无光的地牢中,叹息,悠长轻逸。 黎明之前,总有一段时间,分外黑暗。 阴暗之处,凝渊,鸦魂,赤睛,构成了一副诡异的画面。 “吾亲爱的徒儿,”魔王子亲切地对鸦魂微笑,“这里就是你以后修炼的地方。” 赤睛作为旁观者,保持沉默。 鸦魂作为战败者,同样选择保持沉默。 于是,只有凝渊一人的声音夸夸其谈。 “蛾空邪火的秘籍你看过了,皆杀者的真元也助长了你的功力。现在,你微薄的悟性是为师最大的困扰,所以,为师决定,无私地帮助你。” 魔王子轻扬指掌,一股庞大邪力瞬时灌入鸦魂体内。邪火入体,五内如焚,鸦魂不由得长声惨叫,哀鸣声中,无数红线自七窍冲出,宛如飞蛾化蛹,霎时将他包覆。 “这画面好熟悉,是不是,赤睛”运功之中,凝渊犹有余心闲话,“曾几何时,好像还有过什么人,也是这样子吐丝结茧的,对吧” “你不用问吾的意见。” “你觉得,吾是不是忘了什么” “吾讲了,你不用问吾的意见。” 赤睛表情平静,与凝渊邪肆的笑容形成对比,有一种十分怪异的相得益彰。 深流君和红狐九尾,就是在这样的时刻,找到了火宅佛狱现存的王位继承人。 “想不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碰面,”红狐九尾的媚笑虽不及邪玉明妃妖娆,却有一种少女独特的动人风韵,“你竟然替他打通火关七窍,魔王子,现在是你最脆弱的时候。” “跪下祈祷,或者勇敢挑战,吾没给你们第三个选择。” 凝渊神色不变,将挑衅的话语,说得春风拂面。温柔的王子专心致志操纵着即将成型的巨大红茧,对凭空多出的敌人,看也懒得看上一眼。 莫测的实力,闲适的态度,难猜的心思,魔王子。 犹豫难决。 “你们能犹豫的时间不多。” 皆杀者已死。 “深流君﹑红狐九尾﹑风世魃鬼三人,向魔王子宣誓效忠。” 四邪谛仅剩之三,跪成一排,极尽恭谨。 红茧已成,再不需要魔王子灌输邪力。 时机已逝。 凝渊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之情“最终,你们也没有皆杀者挑战吾的勇气。” 深流君抬起头,朗声说道“挑战要勇气,追随更要勇气。追随你,是相信魔王子会为我们带来光明。” “错了。”凝渊认真纠正,“你们不是追随吾,是信奉吾。因为,吾,是唯一的真理。” 深流君竟垂首附和“是。” 赤睛的目光,在号称四邪谛中最有智计的深流君身上打了两个转,又收了回去,继续盯着身前的地面。 凝渊凑到副体边上,现宝似的逗弄“赤睛,你看,短短数日,我们的规模就扩张了两倍。我们该找个地方安置吾的麾下。” 赤睛眼观鼻,鼻观心,镇定无比“你又想做什么了” “建立吾自己的国度啊。” “你的新游戏吗” “会很有趣,不是吗” “随便你。” “先从哪里开始好呢”凝渊认真的烦恼着,“赤睛” “吾讲了,随便你。” “啧,你真是没有主见的人。” “吾不需要主见。”赤睛冷淡的说道,“吾是观察者,只需要看着你就好。” “哈,那你就好好看着吧。”凝渊的唇边又挂上了一贯的邪肆笑容,折了一根树枝扔出,随便选了一个方向,“就是这边吧。” “吾,魔王子,火宅佛狱代表吾。”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9章 97 夜暗将明,晨曦微露。黎明之前,白日里看来摆设高雅精致的穿堂,平添一股阴森之气,显得鬼影蹱蹱。 执仗女子快步走过,行色匆匆。 “符应” 穿着一身黑的摄论太宫,骤然出现,比平时还白上几分的脸色,配着眼下淡淡的乌青,不见温润,倒多了几分惊悚。 符应女一怔停步,随即低眉应道“兄哥。” “她安排了什么” 踌躇迟疑,碎岛第一文臣,面对自己的亲妹妹,一句话问得忐忑。 符应女并不抬头,反问道“兄哥不知吗” 棘岛玄觉不语。 “她的术法是兄哥你所授,想知道内容,兄哥何不自行窥探” 点了血沁的符玉,是经由棘岛玄觉的手转达。若想避他,便不会交给他。 棘岛玄觉侧过了脸,不答。家具的阴影投在他的脸上,将他一贯平和的轮廓衬得斑驳参杂,难以分辨。 “兄哥你是不屑,还是不敢” 今日的符应女,似乎格外刁钻。 “你把她困在这个危险的王座之上,明知会有今日恶果。你为了你的君臣大义,家国社稷,牺牲了她。所以,你不敢。你不敢窥探她的想法,怕窥探到她的怨恨,对命运,对碎岛,对你的怨恨。” “” 阴影里的人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符应女罕见的尖刻,针锋般逼人。 “你像当年不,或许比当年还要难以释怀。毕竟,衡岛还剩下了一个元别让你自我安慰。这次呢你要安慰自己,幸好碎岛蒙昧的传统得以保存吗” 一声谓叹,悲凉无端。 “兄哥,你后悔过吗”符应女的似乎也染上了这种悲凉,“蓄意失明,逼她接下碎岛军政大权你自己清楚,也瞒不了我,你的眼疾本有法可治,便是现在,只要寻觅灵药悉心调理,假以时日,仍有机会恢复。” 棘岛玄觉没有反驳。妹妹的医术水平他再清楚不过,这是结论,也是事实,无从反驳。 “今日这种结果,你,后悔过吗” 静谧显得如此漫长,符应女几乎以为不会听到回答,但是她的兄哥,最后还是回答了。 “吾没有后悔的余地。”棘岛玄觉的声音略显沙哑,“我们,没有后悔的余地” “符应,你怨我吗” 符应女摇了摇头“符应不怨。兄哥待符应爱若珠宝,呵护倍至,符应由衷感激。” “小妹” “符应,只是为王不平。” 棘岛玄觉抿紧了嘴,仿佛竭力忍耐着什么。 “王,她本来可以” “可以一走了之像先王一样无故失踪吗”棘岛玄觉打断了她,“吾知道她从来向往自由,讨厌束缚,若碎岛安危无虑,她绝不甘心久困,吾知道知道” “所以你故意中毒”符应女问道,随即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你只需要消极治疗,并将体内余毒尽数逼至双眼。双目失明,身有残疾,便不再是碎岛武神,便不能代王执政,而其他人,能力威望皆不足够,必要仰赖于王。” 阴影中没有回答,所以符应女顾自接下去“你看透了她之性格,虽崇尚自由,讨厌拘束,却对该担之责任从不逃避。她不是畏事之人,所以你利用这点,操纵情势逼她退无可退,而她出于对你伤势的愧疚,从此对你格外优容。” “她” “你想问她是否也知情吗不,她不知道。吾要怎么告知她,她的蒙师刻意骗取她的同情她不知。以她顾人以情的心性,根本不会怀疑你。她一直认为你之眼疾全是因她之故,不然,你以为她为何对元别诸多容忍” “兄哥待王,实在不公。” 符应女平淡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听来格外刺耳。 棘岛玄觉似乎是在自语“这世事待人,又哪有什么公平可言” “若是我有此命运,兄哥你也能这样冷静淡然吗”符应女质问一般,却不等回答便低头而叹,“能。你当然能。再疼爱的亲人,再深厚的感情,当舍之时,你比谁都能舍。为了碎岛大局,你本就什么都能牺牲。” “符应” 符应女的轻笑带着些微嘲弄“而这归根结底,不过是因你对前代雅狄王忠心耿耿。你这到底是长情,还是无情” “不是为了雅狄王,”棘岛玄觉疲累般低叹,“先王知遇之恩,吾早已报答,如今种种” “如今种种,你再说什么都已无用了。屠刺刑台处刑的告示已经贴出,你舍去的人,就要为碎岛的传统和大局,被牺牲了。” 棘岛玄觉仿佛被什么东西掐住了喉咙,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符应女却不肯放过他“你想知道她的计划好,我告诉你。她的计划,就是根本没计划” “她说放我们自由哈,原来我一直都不自由” 今日的符应女,情绪近乎失控,并不比他心绪不宁的兄哥冷静多少。 “兄哥你满意了吗若兄哥你疑问已解,恕符应有事待办,不能留在此地侍奉兄哥了。” 日已将升,阴影淡去,时间,从不等人。 “符应,你信她吗” “信。” “符应” 将离去的女子,略回了回头。 “兄哥,你的眼睛,还是别再拖了。” 晨光照进室内,却照不到摄论太宫的脸上,因为虚弱而靠着墙壁滑坐在地上的人,举起双手掩住了面目。 信之一字,有很多种含义,信任,信心,信仰,信念 相信。 兄哥,你的眼睛,还是别再拖了。 因为王,已经不是王了。而我无论如何,都会跟随她。我,我们,绝不会放弃。 不论为此要付出什么代价。 “哈,吾也相信她绝不会束手就死,”轻笑几如自嘲,“都长大了或许其实,吾该干脆将你嫁她才是,哈哈” 若我也能这般,只是信她,该有多好 红日东升,看来,宛如血色。 血暗沉渊,天边一抹红光迸散,惊动对峙中的两人。 “嗯” “这是” 剑之初眉头微颦,如此邪气,除魔王子外不做第二人想。 “你竟在此地。” 苍白的剑者平举漆黑的剑,眸中莫名多出一股义愤。 “此时此刻,你竟在此地” 冷声透狂,狂中带煞,逼得剑之初不得不收回神思,关注眼前之敌。 “是你。” “哈” 下一刻,墨痕透杀,清光凝指,两名四魌界剑术翘楚,瞬息战在一处。秋水扬快,禅剑固心,各擅胜场,一时难分高下。 “你之剑魄,别有一股睥睨天下之感,然而嗜血剑意,却令人透彻世情残忍。以儿戏心态,轻描众多惨亡性命,这执狂之剑,是你的心之写照吗” “遗憾,是一种勾情未已的韵调,结束了,卻是停不下缅怀的激念。吾厌倦了这种被羁绊的感觉。今日,便由这口剑,来了却遗忘。” 这两人碰在一起,其实颇有一种曲高和寡的难以理解感。若是还有第三个人在场,只怕得当场举牌求翻译。偏偏这俩家伙居然互相能听得懂,居然能交流。 “若仇在吾,为何不是针对吾,而是祸延吾之朋友而你与她,又有何关联这一切,界主他慈光之塔当真如此不堪吗” “剑在入魔瞬间,会划出一道沉沦的缺口,吾无从解释,亦无须解释。而你,哈你与她又是什么样的关联你是看不透,还是故作不知你对她的心意,只有这种程度吗” 你们俩她来她去到底说得是谁 锐锋凛冽,破开水墨烟色,划开撩乱心痕。 “你可知,吾有多羡慕你。” 我羡慕你,你眼中的人,有一双清澈不下于你的眼睛,在你看着她时,会同样那般毫无保留的,回望着你。 “但你不配” “嗯”剑之初荡开紧逼的墨剑,低沉喝道,“莫名挑衅,你,究竟有何目的” 目的难道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必须有个目的 “你配不上她。” 无辜指控,不清不楚,却让人有了最不好的联想,思及心中牵挂,剑之初亦起了几分真火“配不配得上,无需由你论定” 剑指一段分明,人却更坠迷梦之间。这一场稀里糊涂的剑决,牵扯纠缠的情,仿佛相似的眼,若曾相识。人与人,剑与剑,有多少不同 殢无伤几有一瞬恍惚。 “你这时的眼神真像” 无头无尾,理解困难 “你到底想说什么” 迷离的剑影,迷离的人,水墨一般的剑客眸中似是映着眼前之敌,又似乎已然跨过了时间长河,映照出那遥久的时空中,刻骨铭心的追忆。 “生与死,这距离的丈量,是一瞬。”殢无伤竟然虚晃一招,突兀抽身而退,“吾眨眼过,此后眼中无泪。你却还不如吾” 剑之初“” “那轻白的蝴蝶,生命如此脆弱,仍在风中扶摇而行。吾曾有心将之护入掌心,却欠缺一分春日温煦。如今,竟已不需了。” 剑之初立在原地思索了半晌,方不明不白回了一句“她才不是蝴蝶。” 拜托,你们说得这个她到底是谁啊是谁 “吾知吾错失了什么,可叹你却尚不自知。由来旁观者,总是比身在局中的人更能看得分明。你哈” 你有我的影子。 这是讽刺吗即鹿与雅狄王的孩子,眉眼间,居然有我的影子 你现在的眼神,与当年的我,又是何其相似 “好自为之吧。” 你会比我幸运吗与已经注定不幸的我相比,你爱上的那个人,能让你比我幸运吗 “一息百年,永岁飘零” 细雪初停,烟墨尽收,剑之初怔怔望着那一抹黑白人影消失的方向,伫立。 遥远的天际,天苍灵泉的方向,又是一阵魔气邪氛,弥散而来。苦境,苦多乐少之境,似乎,从来没有过安宁的时候。 “唉” 诗意天城,十重天阙,寒烟翠重重叹了一口气。 晨光照在祭殿辉煌的大门上,更加晃眼。大门紧闭着,而且看起来,还要紧闭很久。 南风刮去了碎岛尚无消息,也不知他是否能顺利救下戢武王。龙皇有国事要忙,自难久留祭祀殿相候,而湘灵,湘灵的闭关,仿佛没有尽头。 何时开始,我竟只能这样等待了 寒烟翠只觉胸口如同压了重物一般,再怎么呼吸,都闷得隐隐发疼。 忍不住,又是一阵吁叹。 杀戮碎岛,屠刺刑台,符应女紧一紧兜头盖脸罩住全身的黑布斗篷,望着漫漫人潮,无声叹气。 行刑定在午时,自辰时起,屠刺刑台四周就陆续挤满了人。人群中零零散散点缀着一颗颗的黑,不用说,都是跟她一样蒙头盖脸的女人。 来看行刑的女人,本来就不敢露出脸来。抛头露面是操持贱业时才会干的事,虽说碎岛女人操持的都是贱业,但在这种场合,若是不知收敛,难免招来一顿好打。 满场鼓噪的男人们,又何尝不是怀着这种隐秘而暴虐的心态,来参与行刑 长吁短叹实在不是符应女的风格,但在如此情势之下,真是让人忍不住胸口发闷,只想把肺都叹出去。 尤其是,回想当时 “放我们自由”发议几乎一蹦三尺,“这是什么话王当真让你带这种命令给我们” 符应女掏出玉坠,当场将那段混帐话又放了一遍。 “大家跟我这么久,辛苦了。我教的东西,你们学得很好,我也已经没什么可教了。我不是王啦,王城近卫什么的,没必要了。我拘着你们这么久,这就放你们自由。你们几人都是头领,手下的人都是你们一手带惯了的,仍旧各自带着吧,她们的命运和将来,就交给你们决定。想做什么,不要后悔也不要犹豫,去做吧。我的祝福与你们同在。” 什么叫做我的祝福与你们同在啊 女人们盯着飘在空中的玉坠张口结舌,当生“这这这”了半天,忍不住竟“哇”一声哭了出来。 “被改过了这一定是被摄论太宫偷偷改过了” “不会。”比起双胞胎,萤可算极其镇定,“这种混蛋一样的留言,摄论太宫搞不出来。” 符应女实在不想承认她也深有同感。 “现在怎样办” “很明显,王已有策略。” “萤” “难道你相信她会灰心绝望,乖乖被那些臭男人打死王岂有那般软弱” “确实。” “符应女” “现在的重点是,我们是否要全然相信王已有安排,静观其变。” “你认为呢” “萤,想不到你会问我的意见。” “人偶尔也要听听别人的想法。吾尚无王那般智慧胸襟,怎可盲目自大。” “哈,王的狂气你已学会了。” “闲话可免。” “吾的意见,王一贯偏好行险,固然已有安排,但这安排对王而言是否安全,吾实不敢确信。为求万全,我们应也有所准备。你们可还愿为王效死吗” “你这话多问了。” “那么,是要劫法场。” “为什么萤卫你每次都要抢先说那后面呢战术你定啊” 萤无视双胞胎的怒吼,向着符应女做了个“请”的手势。 “首先,召集人手混入刑场,四下布置引火引爆之物,以在动手时造成混乱,混淆视听,然后” 策略终是策略,是否可行 身后被人撞了一下,回头看去,彼此掩在黑布下的眼神交汇,心照不宣。 布置已齐,只待行刑之刻。 日至高天,时辰降至,全副武装的军士,押着一抹深蓝剪影,登上布满尖刺的高台。阳光照在那熟悉王裘上,几有一丝眩晕。 符应女握紧了拳头。 同一时刻,远在慈光之塔的某人,也一样握紧了拳头。 “神毁之象。” 困阵吸收了神之卷引起的暴风,转化为阵中不断激荡的狂岚,头顶闷声轰响,雷火又至。 风雷聚阵,劫火掩杀,一环未解,又是一环迫上,南风不竞本于易数一道颇有涉猎,然而布阵之人,手法显然超过他太多。 慈光之塔,本就多有能人。 “可恶” 连番消耗,气力已衰,身上亦多了处处伤痕,吾不能困在此地阵眼,阵眼究竟在哪里 风雷阵中,光流闪逝。 “抓到你了” 南风不竞奋起余力,全力一击,孰料 “抓到你了。” 流光中一声淡淡轻笑,利爪一探,已入心脉。 “啊你” 真元急速流失,面前的人却仿佛吸收了养分一般,更加雍容清贵。南风不竞不曾见过弭界主,也就无从知晓,这份虚伪到了极致的雍容清贵,正是慈光界主的标签。 “吾不能不能死吾还有还” “可惜了。神之卷,呵,倒是不错的养料。” 阵眼光流圆转,波动中金芒明灭,暗影动摇。血魍魉如同天源一般,冷淡地看着人间善恶生死,恒古不变。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犬。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0章 98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犬;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犬。 幼时读到这句,某人总觉得无法理解,于是求助万能的太傅。那时还耳聪目明的摄论太宫十分认真负责,详细解释了给她听。 刍犬,祭祀时结草为狗,以代替祭品,用时尊荣无比,用后则弃之贱之。而所谓天地不仁,即指天道任其自然,并不加惠于物,万物顺应其自荣华至衰败的过程,如刍狗一般,尽用而已,不加爱憎,是曰不仁。 她还是无法理解。天地不是人,当然没有人的爱憎,仁与不仁,不过是人自作多情的臆测,并没有什么要紧。但圣人不仁又怎么解释圣人,首先是个人,无恩无情,还怎么成为圣人还凭什么成为圣人 于是摄论太宫又解释道,这里“圣人”是皇帝的代称,指的是王。下半句便是说,做王的人,应该像天地一样,对臣民没有特别的偏爱或好恶,顺其自然发展,任其自作自息。 是这个意思吗不是说得民心者得天下民心如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为王者,顺其自然就够了放手不管可以吗 当时棘岛玄觉笑得颇有深意“所以才是刍犬啊” 那时壳子还是只小豆丁的戢武王子,毕竟芯子不是个真的小豆丁,所以,勉强也就听懂了。 天地视万物为刍犬,任世间枯荣兴亡,自生自灭;王者视万民为刍犬,煽动民心载舟覆舟,利用完了,也就任他们自生自灭。 这样对吗在其它麻烦事占据她爱操心的小脑袋之前,某人一直在思索着这个问题。这样会不会太不负责任或者,纯粹的利用,才是这个社会应有的生存法则 时至今日,看着下面激愤的人群,已经长得足够大不再是个小豆丁的戢武王,猛然又有了新的体悟。 王对百姓仁不仁其实也不要紧,因为百姓对王,同样是不仁的。她的臣民们对她,一样当做刍犬,用时尊荣无比,用后弃如弊屣。 不,不止是弃如弊履,还要糟蹋作践。从众的人群,比之天地这样的死物,远远还要更加无情无义。 愤怒吗怨恨吗都不是。此时涌上心头的,该是悲哀,无能为力的悲哀。为自己,也为这嗜血而愚鲁的人群。 改变一个国家,何其之难改变人的思想,何其之难 并不是有正确的思想或者先进的理论之类,人们就会乖乖接受。这甚至不是固执不固执的问题。当一千个人都说乌鸦是白的的时候,那第一千零一个人也会觉得乌鸦确实是白的,这是人的本性。作为社会性群居的生物,人自动适应周遭的环境以增加生存机会,与众不同必然受到排斥。诚然,标新立异或哗众取宠也是一种方式,只是个别人的做为,难以左右群体的世界观,尤其是延续了漫长时间的,冠名传统的世界观。 即使那个别人掌握着强权。 思维和社会观念的变革,无法单纯依靠强权实现。变革这种东西,本质上是毁灭旧事物,用新事物代替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旧事物必须被毁灭。当这旧事物牵扯信仰道德世界观的时候,毁灭必须是彻底而不可控的。毁灭得不彻底,变革注定失败。毁灭的结果必然不可控,因为没有谁能完全控制别人的思想。 能够做到这种事情的,除了漫长时间中潜移默化的演变,就只有激烈的剧变,换言之,就是流血,流很多很多的血。一代人的血不够,甚至还可能延续到下一代。 我真的该若无其事地点下这跟,让今天到以后许许多多的人,为着这种不知所谓的理由,死得一文不值 我这样做,究竟对不对 戢武王骨子里没有信仰,也就无从理解因信仰而生的狂热。生命是可贵的,妇人之仁也好矫情伪善也罢,能不杀人的时候,她总是希望尽量不用杀人。戢武,止戈,弭兵,美好的愿望,始终只是愿望。 追根究底,男人掌权又怎样呢女人掌权又怎样呢 我到底是为什么戴上碎岛的这顶玄铁王冠的呢 刑台高耸,台上王者显得分外沉静。那冷漠淡然的沉静,肃穆中似含悲悯,一眼扫过,竟让喧闹的人群短暂安静了下来。 虎死余威在。何况,虎尚未死。 刽子手从后边推了她一把,但到底不敢用力,一晃肩膀也就挣了开来。甩开身后的士兵,末路王者带着一分近乎大无畏的坦然,昂首挺胸踏上了她的处刑之所。 血腥味,几乎立刻弥散开来。 屠刺刑台,顾名思义,刑台之上布满尖刺,人推上去,直接戳在尖刺上固定住,镣铐捆绑反倒都成了摆设。这种残酷的东西在碎岛极有历史,戢武王曾经几次想废去此处,都未能如愿,讨论着讨论着,拆除就变成了装修,竟是翻新了好几遍。 此刻站在刀尖上,看着自己的血顺着利刃间隙流淌,交错成一幅线条凌乱的图画,不知该不该算是一种讽刺。 罢了,讽刺得多了,倒也不差这一桩。 刑台之下,监刑的摄论太宫微侧了耳。好在场中人们的注意力都被行刑的主角吸引了过去,无人发觉到他的紧张。 很难想象,摄论太宫这样的人物,也会紧张。至少,混在人群中,跟他一样紧张的符应女就想不到。 短暂的沉寂之后,人群的激愤以更加汹涌的来势爆发开来。信仰一直都在,尊敬一直都在,可一旦换了一种性别换了一种眼光,曾经有多敬畏,如今就有多愤怒。尤其是当人们突然发现,这份敬畏,并没有随着对象身份的改变而消失。 救赎变成了罪人,对此适应不良的,并不只有王而已。 竟然让我们不能自已地敬畏着一个女人这得有多么可恨 “打打死她” 不等监斩官下令,私刑就已经不可抑止的开始了。人们纷纷抄起手边最容易抓到的东西扔出去,也不管有没有准头。 摄论太宫皱了眉头,身边文部尚论迅速向前一步,大喊“肃静” 人群稍稍平息了一些。就在这短暂的停歇中,人丛里突兀传出一声清晰低喝。 “动手” 场中四周猛然响起阵阵爆炸,火硝气味随着碎石尘土四散,人群骤惊,奔逃踩踏,混乱异常。 “有人劫法场小心人犯” 守军即刻冲向刑台之侧,此时,两条黑影自人流中暴起,直直扑向摄论太宫。 “棘岛玄觉纳命来” 由于太丞与太宫不合,看守刑场的兵士并非碎岛正规军,而是摄论太宫更易调动的棘岛私兵。对于私兵而言,棘岛之主棘岛玄觉的安危自然是第一位的,人犯是否被劫,只能排在第二位。 “保护大人保护大人” 士兵迅速回防,与两道黑影短兵相接。 两名刺客皆使弯刀,配合极为默契,以少战多,缠斗之中犹占上风。利刃近在咫尺,令岛赫赫移步上司身前,全神戒备。摄论太宫仍旧正襟危坐,不动如山。这番沉稳的养气功夫,多少让抵挡刺客的军士们心下安定,减去了几分慌乱。 这边厢战得如火如荼,刑台之上又是一道黑影窜上。 “来得好” 人影刚至半空,猛听一声暴喝,刀光如电当头劈下。 “广诛在前,无一生灵” 黑衣人影身在空中,避无可避,一声娇叱,竟以一双肉掌,生生夹住了伐命太丞雷霆万钧的一刀。半空之中无从借力,一招接下,黑衣人影与碎岛武丞,双双落地。 “能接吾一刀,贱人不差,值得吾赐你死在狼魂刀下。” 黑影冷哼一声,伸手一指“你,死定了。” “狂妄” 再相杀,分毫不让。 场中厮杀不休,屠刺刑台上,万刺加身的戢武王望着这一团混乱,突兀笑出了声。 明明叫她们不用管的,傻瓜,一群傻瓜。 鲜血顺着刺刃,流转成一幅潦乱图腾,图腾终于完整之时,火自血泊中冉冉生出,转瞬蔓延,屠刺刑台倾刻间化作一片火海。 那火十分诡异,初起时还是红色的焰头,燃烧后竟渐渐变浅,泛起微微幽蓝之色,竟连地上金属的刺刃也烧融了去。刑台附近本就聚集了不少人,混乱之中更有许多人被推挤过去,这下连同刑台上原本的守卫一起,哼都没哼出声,就化做了飞灰。 烈焰灼人,黑衣刺客与伐命太丞同被迫退,各自倒窜离开火焰范围。 “什么” “怎会如此” 屠刺刑台宛如高高燃烧着的大火球,热浪滚滚。 “吾戢武王,雅狄王之子,王树所出之王,岂容尔等侮辱” “吾诅咒你们,诅咒你们这些背叛者你们将受尽战火屠戮之苦,永生永世,不得救赎” 孤傲的狂笑,放肆的诅咒,着了火的血液仿佛有了生命,蛇一般蜿蜒流窜,所过之处,皆成焦土。毒火沾之即燃,根本无法扑灭,惊恐的人们各自逃命,被烧到的人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便已自内向外,生生燃烧殆尽。 处刑之地,已成炼狱。 用火之术,四魌界中并不陌生。当年魔王子一出,四境多了多少焦尸残骸。但是戢武王一向不属于需要小心火烛的人物名单,碎岛救赎从来不是嗜杀之主,也从来没有纵火的业余爱好。 我诅咒你们,永沦战火,不得救赎。 杀戮碎岛的救赎,再也不存于世。 火势蔓延,台下也已不能立足。文部尚论护着摄论太宫且战且退。两名刺客也不追击,竟似不要命般,反倒向火海中扑去。第三名黑衣刺客见状,丢下激战中的伐命太丞,飞掠过来一手一个,拎着后衣领把人扔出了圈外。 “不可恋战退” “走得了吗” 什岛广诛欺身追上,出手就是一轮快刀。 黑衣人影腰间兵刃出鞘,只听交击之声不绝,一番快攻之后,竟是碎岛第一武丞被迫后退。 太丞退入了军阵之中,埋伏已久的碎岛正规军,虽被突如其来的大火烧得狼狈,却很快整肃了队形。 伐命太丞傲然下令“一个也不准放过” “哼” 黑衣人影手中双刃高举,吐气开声,纵横剑气竟在这烈焰灼人的火场边带起了一股森寒之意。一击落下,冰锋如暴雨般激射而出,扑向军阵,兵士死伤无数,阵型为之一散。 什岛广诛一转狼魂刀,刀气成弧,挡下冰锋暴雨,碰撞间擦出漫天火星,仿佛璀璨烟火。 烟火落尽,地上空留深深刀痕。曲终人散,黑衣刺客一干人等,趁此空隙,竟已然退得不知去向。 场中一片凄惨,劫后余生的人们哀哭着,男男女女几乎都是衣衫不整。混乱的逃命过程中,许多女人遮挡容貌的斗篷都掀开或是失落了,这会儿也没谁有心思责备她们失礼。屠刺刑台还在噼里啪啦地燃烧着,摇摇欲坠。士兵们面面相觑,追都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追。 “可恶” 伐命太丞愤而挥刀,摇摇欲坠的屠刺刑台终于彻底倒塌,成了火场里的废墟。 “都愣着干什么一个个的给我搜” 士兵们干起了衙役的活儿,挨个儿抄查搜检可疑人等。这些正规大头兵几时干过这种琐碎事,撕撕戳戳野蛮无比,立时惹得叫骂哭嚎一片。 “太丞大人何必迁怒。” 摄论太宫扶着文部尚论的手臂缓步行来,四平八稳,丝毫看不出方才一场混乱,对他有何影响。 “哼棘岛玄觉,你自请监刑,结果出了这种状况,你要如何解释” “吾无须解释。倒是伐命太丞你,吾记得此时该在边境巡视防务”不等什岛广诛接口,摄论太宫抢先说道,“太丞顾及吾手中兵力不足,以大局为重,率领众军前来相助,高风亮节,吾深为感佩。” “你哼” “只是太丞你应该事先与吾互通声息才是。官多法乱,令出不行,极易让有心之人钻出空隙,今日结果,未尝不是因此调度不良之故。” “休要将你的责任推卸到吾头上吾怀疑你根本是故意,若与你互通声息,与同叛党互通声息有何不同” “太丞怀疑吾吗今日交手片刻,便让叛党脱逃的,不正是太丞大人你吗” “摄论太宫” “请太丞暂息雷霆吧。事已至此,当思善后,扰民之举实不可取,太丞若愿帮手,请命手下疏散人群,安置伤患。” “这其中混有刺客,疏散他们,你是想帮助叛党逃亡吗” “既是有刺客混在其中,太丞准备如何区分吾倒可建议,不如你发一掌下去,接不住死了的就是无辜之人,接得住不死的,自然都是刺客。” “棘岛玄觉” “吾上了年纪,素来体弱,今日经这一番,委实有些疲累,伐命太丞高义,此间善后便多多有劳了,吾要先行一步,养些精神应对明日。” “明日此等情状,太宫倒还有心情考虑明日商讨代王人选,看来是胸有成竹了。” “好说。国不可一日无君,必经之事罢了。” “哼。你认为王真正死了吗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如此可疑,竟可高枕无忧” “那名罪女至今还能得你一声王呼,她对你的提携之恩,你倒知恩图报了。” “摄论太宫,休要转移话题。” “话题方才太丞不是还怀疑吾勾结叛党老实讲,吾此刻亦十分怀疑,太丞你应战之际,是否有出全力。” “摄论太宫” “太丞息怒吧。吾以前也曾说过,怀疑仅止于怀疑就好,为了你吾之间的良性竞争,吾不会让这份怀疑干扰判断。” “你” 若论斗口,十个什岛广诛也赢不了一个摄论太宫。 “好。太宫既然对吾有所疑虑,吾怎可不识时务合该避嫌。这些人中混有刺客,吾将人交给太宫你处理,想来太宫智计过人,定能将刺客擒捉问罪。” “咦太丞不查了吗” “用人之际,就请太宫勉为其难多多操烦吧。吾亦要准备明日之事,就等你的捷报。告辞。” 伐命太丞说退就退,不一会儿,正规军们撤了个干净,灾难过后一团混乱的现场,即刻由私兵们接手。 “将这些民众安抚救治,记录身份之后放走吧。” “是。”文部尚论应下,复又皱眉,“大人,那罪女,她真正自焚而死了” “不知道。” “不知道” “不知道。资讯太少,无从判断。” “连太宫大人也无从判断吗” “那女人选择这种激烈的方式,就是要让她的生死彻底成迷。说她活,她幼掌大位,素来心高气傲,自恃尊贵,一朝失势,种种遭遇对她而言皆是奇耻大辱,她不能再掌碎岛权柄,选择玉石俱焚,并不让人意外。” “那么她是真的死了” “说她死,哈,还有人来劫囚,表示她并非全无势力,伪饰诈死,忍辱偷生,等待时机以图再起,以那女人的本事,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嗯刑台焚毁,尸体焦枯,无法辨认,她是生是死,果然成迷了。” “就算找到尸体,谁又能够辨认除了发色眼色,谁又知道那女人身上有什么记号了她高高在上这么些年,只怕连她的脸都没几个人认得清楚。她打的便是这般主意。活着讨人嫌,就是死了,也不肯让我们安生” 摄论太宫的手紧了紧,抓得令岛赫赫手臂有些发疼,不过很快又放松了下来,恢复成喜怒难知的温润模样。 “太宫,”令岛赫赫踌躇片刻,还是问出了口,“太宫也放心不下吗这个女人不死,总是后患无穷。” “暂时不必担忧,真死假死,她这会儿都翻不出风浪来,眼前还是多考虑明日吧,代王,可真是个好位子不是吗” 历来代王,必掌军权。 现在掌握军权的,是伐命太丞。 令岛赫赫闭上嘴,不说话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1章 99 上天界,十重天阙。 光流如水,环绕四周,禳命女盘膝端坐,双手结印。金芒明灭,少女的容颜隐现在流光中,宝相庄严。 不经意间,一缕红丝缓缓浮起,随着虚空的流波旋转,层层缠绕,尾端凝而不散,无声无息没入禳命女额心。 少女一声轻哼,眉头紧皱,天源光流如水,随之奔流动荡,难复平静。 天源奔流,动荡不平。阵法的光华与流动的金芒融在一起,南风不竞渐渐迷蒙的眼中,远天游走的赤翼魍魉,泛着刺目血色,异常清晰。 金红相间的气劲宛如绳索,赤红的大鱼被层层捆束,扭动挣扎,焦躁地声声嘶吼,额间金色符文闪烁,随着气劲的收紧鼓动,仿佛随时都会破开。 那符文是湘灵的 “呃咳咯咯” 许是伤到了肺,南风不竞张开口,只徒劳地喷出一些血沫,却发不出像样的声音。 “嗯倒是韧命。” 弭界主收紧了埋在不世狂人胸膛里的手指,蕴含神之卷根基的心头热血,源源不断被抽吸而出,混着阵法的气劲,凝成金红相间的困绳。 清圣的老者另一手虚空结印,自眉心一点,引指向天。 “乾坤有道,四神相应,五行借法,六合缚灵,急急如律令。” 金红的绳索张牙舞爪汹涌扑向天际,血魉身上几乎全被覆盖,缓缓被拉近阵法中心。越近中心阵眼,活动越加受制,巨鱼额间符文凸显,简直像是硬挤出了一只奇形犄角。 慈光界主唇角边,勾起了一分儒雅又冰冷的弧度。 “血契血洗,灵识灵破,八荒劫火,黄泉引魂”弭界主手指虚点,法印再变,“祭血噬灵阵” 阵中涌起浓浓杀气,五行方位暗影闪现,五瘟鬼噎噎而哭。随着南风不竞伤口渗下的血液滴落地面,原本空荡的地面上,浮现出一层红得发黑的阵法图腾。八方罡煞化作黑色气漩,自图腾中旋聚成股,在设阵老者的指尖汇集,尖锥一般,狠狠刺向血魉额心。 血魉额间金色的符文猛然涨大,挡下了这一击,碰撞摩擦之下,发出刺耳吱嘎声,竟宛如淬火凿冰般,迸射出颗颗晶莹的碎片。 赤色巨鱼发出一声凄厉哀鸣。 遥远的十重天阙,祭阵中端坐的少女如遭重击,唇边渗出一缕血丝。 弭界主放眼天际,眸中的冷意犹存“龙族天生难精术法,御龙刀皇,碧眼银戎,你要怎样做保下那个碎岛出生的小丫头吗或者,你与吾一般,在等” 等谁呢 天际只有血魍魉的阵阵哀鸣,回荡。 天阙之外,寒烟翠兀自心神不宁。 龙皇不在,南风未归,愁云惨雾,何时消解 湘灵唉 叹息间,天阙忽然一阵动荡,深处紧闭的祭坛里,传出一声凄厉短促的哀鸣。 湘灵 寒烟翠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一路推开无数龙族守卫,幸好这些刀龙平日里习惯了尊重女性,远来是客,他们并不太敢当真动粗。 再往里,便是守卫也不得擅入的圣地。 祭殿大门紧闭,庄重威严,寒烟翠合身扑上,却被守护结界重重地弹了出去。 顾不得身上撞出的伤痕,曾经优雅的说服者放声高呼“湘灵湘灵” “湘灵回答我湘灵” 没有回答,紧闭的大门,静得仿佛死了一样。 寒烟翠咬牙一掌就轰了上去。 什么外人不得擅入什么静修不可打扰谁也休想拦我 湘灵在里面,谁也休想拦我 煞气流转的法阵中,老者眺望天际,眸中冷意森然。 “龙皇,你也在等吗” 等谁妹妹有难,戢武王忍得住吗或者,她真正已死,再也不会出现 这个问题的答案,对慈光,对天城,都十足重要,重要到能决定下一步的形势走向。刀龙之气出现在此,却只隐于远处观望,碧眼银戎智谋手段或许还远远不及他的前任,作为一个龙皇,倒还是合格的。 王者无情。 戢武王的败笔,便是太过重情。感情用事,才会留下诸多破绽,以致碎岛重重隐患,一处蚁穴,便全面崩溃,毁于一旦。 手下的心脏还在温热跳动,心血作为祭品,正为这场杀戮阵势能量,南风不竞,送上门来的材料,尚算可用。 就在弭界主为远远传来的刀龙之气分神之时,一双手悄无声息攀上了他的衣袖,老者回神,不无惊讶地看着眼前将死之人。 “休想” 破碎的气音带着血沫,不世狂人的手却像铁钳一样,紧紧抓住了弭界主的手臂,不是把插进自己胸腔的手拔出来,反倒又向里送了几分。 “嗯你” 弭界主身经百战,瞬间就明白了南风不竞的用意,立刻手上加力。心脉受力,剧痛非常人可忍,就算想逆运经脉自毁修为伤敌,也难免会因剧痛受阻,停顿一息,只要耽搁这短短一息,自然就失了同归于尽的机会。 弭界主纵横四魌界多年,绝非侥幸。 若换一个人,定会就此受制,可惜,他挑选的目标,是南风不竞。 南风不竞已经破过一次气海。 为救枫岫主人力战咒世主,只求最大发挥不惜自废武功,不世狂人做事,从来不顾后果。逆运经脉,提升功力伤敌不,痴狂的武者第一时间选择的,就不是这么温和的方式。 阵法忽而一滞,阵心收缩,宛如中间突然多出了一个黑洞,金芒恶煞皆迅速向阵眼靠拢,聚集压缩到了极限,短短一瞬仿佛时间静止的死寂过后,紧接着便是轰然巨震,猛烈的爆炸,让血霾弥散成遮天云雾,狂风席卷,把一切都搅成了混沌的一团。 阵眼一爆,阵势立破,祭血困绳碎成片段,化做星芒消散。血魉额间的符文已残破不堪,赤色大鱼甫脱困束,像是头晕似的摇了摇脑袋,竟将残损的碎片晃下来大半。 远处似是有人“咦”了一声。 血魉摇摇尾巴,迅速消失在流光之中。 血霾费了好长时间才渐渐散去,露出稍显狼狈的弭界主,和一地破碎的细小肉块。 远天的刀龙之气,不知何时也已消失。 老者自身上伤处一番掏摸,扔出一把零散的血珠子,在地上噼里啪啦蹦跳了几下,竟是几颗带血的牙齿。老者身体一歪,面色更加阴沉如水。 “竟敢伤吾” 拼着尸骨无存,逆转术法,便是身躯爆裂的一霎,头颅也要离体伤敌,不世狂人,哈,吾小觑你了。 只是,你就算牺牲了自己,救得了禳命女吗共命符文已毁大半,纵然她侥幸未死,失了天源的祭者,一个一无是处的小丫头,又能存活多久 碧眼银戎是怜香惜玉之人,碎岛内乱未定之前,此时想必不会动到这个前王妹。一旦碎岛大局一定,新上任的碎岛王,必会将禳命女视为杀之泄愤的目标,届时,不难猜测保持平衡避免战端的龙皇会怎样做。 “戢武王,若你还活着,便要赶快行动啊若你还活着呵呵” 十重天阙,结界在巨震中轰然碎开,寒烟翠扑入祭殿,阵法中心,禳命女倒卧于地,未知生死。 紧张的碎岛前王后,第一时间奔过去扶起了她的小姑子,探向鼻息的手竟有点发抖。 还好,鼻息尚存,禳命女虽是面色惨白唇角带血,脉相倒还尚算稳定。 一颗心多少往肚子里落了一点儿,心一定,眼泪也就落了下来,寒烟翠抱着王妹呜咽着“湘灵” 自从嫁了人,佛狱钢铁玫瑰似的前王女就好像变成了水做的。 门口一阵脚步声响,御龙刀皇风尘仆仆,出现在祭祀殿。 “啊,龙皇” “寒烟翠姑娘。”碧眼银戎环顾室内,惊见祭祀阵法一片狼藉,“发生何事禳命女她” 寒烟翠摇了摇头“吾亦不知出了何种变故,想是阵法有了差错,湘灵受了伤,好在脉相尚平稳,应是无碍。” “如此便好。” 碧眼银戎安心地松了一口气,他对湘灵的关切之情,倒是当真一点不假。 寒烟翠一指点了湘灵的睡穴,好让她睡得更加安稳,起身整理自己因方才的慌张而略有凌乱的仪容。 “龙皇一身征尘,可有打听到什么消息” 碧眼银戎神色惴惴,欲言又止。 “难道”寒烟翠正色道,“龙皇请说无妨,吾受得住。” “唉”碧眼银戎低头一叹,“戢武王已在屠刺刑台处刑,他他不堪受辱以致自唉还请节哀” 与天城龙皇相比,碎岛王后可谓镇定得几乎有点冷酷无情“她死了” “还请姑娘节哀。” “嗯。吾知道了。” “湘灵她” “南风不竞呢怎不见他” “南风侠士”碧眼银戎似是斟酌了一下用词,“吾派去的人始终不曾探到他的消息,只在经过慈光边境时发现了这个。” 龙皇手中的,是南风不竞头上发饰的碎块。 凶多吉少。寒烟翠心里默默定议,口头上却只平淡回了一声“嗯。” “如此情势,姑娘” “龙皇日理万机,仍为吾等小小弱女子费心至此,寒烟翠由衷感激。”娇俏的新寡王后盈盈一拜,“多谢龙皇” “不必如此,吾既答应了戢武王,必不让你们受到一丝委屈。” “唉,骤逢大难,吾等小女子已然全无主意,还要仰赖龙皇。” “不敢当。两位且在天城安心休养,谅无人敢为难你们。”碧眼银戎向禳命女走去,“此地不是养伤所在,吾先送你们回客房。” 寒烟翠却快一步抢到了龙皇前面“不敢有劳龙皇,吾来就好。” 男女授受不亲。 “嗯也好。”碧眼银戎也不坚持,转身引路,“请。” “请。” 茫茫识海,浮浮沉沉,随波逐流的朦胧意识中,禳命女知道,自己尚沉沦在梦境内,不曾醒来。 血魉封印受损,灵识理所当然遭受重创,灵力差一些,丧命都是有可能的。不知该不该算因果前定,她为救翠姐姐所用的术法,将两人的命格绑在了一起,一生俱生,竟意外替她分担了不少压力。如今虽有伤损,却并不若预料中那般严重,倒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不知做下这连番杀局的幕后之人知道了,又该作何感想。 既然如此,我又是为什么漂流在这片识海之中呢 迷离的红粉飞过,扬手拈取,一片鲜嫩的桃花瓣,随风落在指间。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流水小亭,群芳争艳,亭后桃木成林,花期正好,粉色的花树朵朵盛开,暗香飘送,灿若云霞。 这是六出飘霙 亭中,白衣俊美的公子正在作画,研墨提笔却又沉吟半晌,忽而抬头笑问道“这纸上阴影,让我画不出这片山水,你说要添哪一笔才成风景” “南风”禳命女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你怎会在此这又是怎样一回事” 俊美的青年低头笑了,笑容里满是无奈的宠溺。 “我本不想这么快就可是聪明如你,大概已经猜到了吧。” 猜到什么不,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样否定着,脸上却是冰凉一片。 “别哭。”白衣公子抱住哭得不可抑止的少女,温柔地擦去她的眼泪,“别哭,我不想你难过。其实这样就好,很好。” “怎么会好怎么会好为什么为什么” “嘘乖这样很好我一直以来都想着,让你入我画中,当日你的回答我还记得,你说景物本无心,入画的只是画者自己的情感。后来,经过了那么多事,我想了很久,很久,终于想通了,其实,景物无心又如何呢画者笔画天下,自己又何尝不是画中的一道风景” “我已经是你生命中的一部分了吧” 少女泣不成声。 “你不愿入我的山水,但我已入了你的画,虽然未必是我所期望的那个位置,可是你心中,毕竟还是有我的位置。你已经忘不了我了,对不对不论你以后与谁一起看这天下山河,总会时不时地想起,曾经有一个我,执着地描画着有你的风景。” 青年扶起少女的头,看着她的眼睛“你这一生都会记得我的,是不是” 少女固执地哭泣着“南风不要离开不要你那么好那么那么好不该是这样的不该的不要” 青年微笑着,吻上了少女的额头。 “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能多陪你些时日,直到可惜世事总不能尽如人意,你该继续向前。你看,前边还有人在等你。” 少女摇着头“不你和我一起走一起走” “不行哪,”青年推开了她,“那家伙等的,可不是我啊” 仿佛潮水冲刷过的沙砾,小亭流水,满树繁花,一点点晕染,消失,只有青年的那份笑容,一直不变。 那是不同于曾经的不世狂人的,爽朗而洒脱的笑容。 “去吧,我会在这儿一直看着你,你要好好的好好的” 湘灵徒劳地伸出手去,想要抓住那越来越远的人影,可是己身的移动轨迹宛如不受控制的车马,流星般载着她远离。 白衣俊朗的身影渐渐消逝,直到变成满天繁星似的流光中的一点,再也看不清楚。 纵然伤心欲绝,梦境却仍在延续,飞掠的洪流带起阵阵晕眩,极速中,青碧的藤蔓一团团滑过视野,那蛇一样的枝条湘灵并不陌生。贪邪扶木,佛狱曾经最仰赖的能量之源,和最信任的征伐利器。 吃过这枝条的苦头,少女反射性的缩起身体,尽力避开这些飘浮的障碍物,擦身而过的枝叶团块中却突然出现了一张脸,金发碧眸,宛如镜像的脸。 “王姐” 被扶木包裹住的人,一边奋力跟纠结的枝条搏斗,一边腾出一只手,高高地比出了两根手指。 那是王姐特有的表示“安心,没问题”的手势。 不及细想,满天星海已如漩涡一般不停旋转,化作一片混沌,湘灵只觉得胸中烦闷欲呕,整个人仿佛高空坠落一样重重摔了一下,再睁眼时,面前已是藏青的帐顶。 床帐上绣的金龙穿云,神采奕奕的五爪金龙脚踏祥云,正昂首欲飞。 是梦。 祭司,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做梦。 “湘灵,你醒了” “翠姐姐”少女的喉咙有些干涩,“南风呢” “南风不竞他尚未回来。” 寒烟翠扶起湘灵,在她身后塞了个靠枕,再抬眼却吃了一惊。 “怎么哭了是不是还有哪里痛哪里不舒服” 金发少女的眼泪无声滑过脸颊,却摇了摇头“我没事。真的,我没事。” “借我靠一下,只要一下下就好只有一下下” 那过去的时光中,是谁曾说过“为何你总是能这样自若的拒绝我若我当真放弃了,你不遗憾吗” 其实,我只想你忘记我,找个更好的不值得啊不值得 “你要好好的好好的” 我也只希望,你能好好的一直好好的 “湘灵湘灵” “罢了,你想哭便哭吧。我在,我一直都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2章 100 火宅佛狱,密林深处,贪邪扶木靠着地脉热力复苏,再次生长得欣欣向荣,四处延伸的藤蔓,为佛狱的再绿化事业,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曾经的碎岛贵族,如今却为了敌对的佛狱象征辛苦卖力,衡岛元别冒着被藤蔓捆成麻花的风险浇完了水,擦着累出的一脑门儿汗,想要感慨,又说不上来到底该感慨哪一点。 也许,上天给他这样的经历,就是要证明世事无常吧。 林木深处,枝叶摇动,似有呜咽传来。衡岛元别闻声皱起了眉头,托了戢武王和魔王子的福,佛狱可说是十室十空,渺无人迹,贪邪扶木重生之地乃是佛狱核心,离狱火已近,怎地还有人声 难道扶木出了异状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答应了替两位行动不便的前辈照料扶木,自然要勘个究竟。青年拨林穿叶,渐行深入,人声渐闻渐清。 哀婉的女声低叹着“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伤心碧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楼上唉那个愁”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衡岛元别四顾无果,索性高声喝问“是谁什么人藏头露尾” 一句之后,万籁俱寂,连树叶都不再震动。 衡岛元别掌上凝力,全神戒备,冷不防 一大团藤蔓从头顶上砸下来,瞬间把青年埋成了万绿丛中一点红,那十足的力道,不仅把人砸趴,还足足把地皮砸下去三寸,活活砸出了一个凹坑。 “哎呀,抱歉抱歉,还没适应,力度没掌握好,”头顶的声音笑得只让人觉得欠揍,“仔细看看,啊哈,竟然是熟人嘛这算是他乡遇故知” 藤蔓层层中露出绝美的少女,玉肌雪肤,只缠了细细的青藤蔽体,腰身以下尽数没入扶木枝干中,诡异而妖娆。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女萝山鬼,软语相邀。美人开口第一句就是“脱吧。” “什么” “脱衣服啊没看见姐正光着呢么” “” 某人极不客气的自己动手,元别公子挣扎未果,不得不赤膊上阵,上衣尽数交公。 “男人脱衣服给女人穿,天经地义”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青年震惊的目光里,山鬼美人的脸,正是那个心心念念,最令人憎恨不已的对象。 “禳命女不,你是戢武王” 的确是他乡遇故知,可惜,是仇敌。 高高的树枝上,某人假冒了“心太软”的调子,唱得哀怨“我就是真倒霉,真倒霉,为什么运气就这么背只是偶尔偷渡,居然给弄条蛇尾,难道扶木其实跟女娲是一队” 魔音穿脑中,枫岫主人淡定地摇着扇子,一如既往扮演着一个尽职的神棍,只是扶在他身边的人不停地抖得跟抽风似的,多少让他的扮相有那么一丝破功。 凯旋侯自从哑了嗓子,一向悄没声息连嘴都懒得张,这会儿捧着肚子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也不管咧得老大的嘴里发出的杂音,难听得活像公鸭子在打嗝儿。 “好友,这么好笑么” 凯旋侯边笑边喘,手指划拉了几下,愣是没能写出一个完整的字来。 衡岛元别抱着一堆前佛狱王女的旧衣服,整个人都给映成一片粉红色。青年顶着一张跟这鲜艳颜色完全不搭的愤恨脸,咬牙切齿地道“该这妖孽也有今天,老天有眼” 枫岫主人扶额“戢武王,想不到你这么不受欢迎啊” “太过优秀的人总是会遭人记恨,”戢武王大度地表示宽容,“吾可以理解。” 所谓不拉仇恨的t,不是好t。 “哈,还能这般轻松谈笑,果真不愧是戢武王,心志之坚,非常人可及。” “先生过奖,我这个人的优点就是比较乐天。”只剩半个人身的少女操纵着腰身以下的扶木枝干,降低了一些高度,“其实我能这么轻松,最主要还是因为,吾对先生充满了信心。” “吾已是残废之人,戢武王的信心,不觉盲目吗” “先生你残而不废,一定有办法助吾摆脱此刻困境,不是吗” 只是跟扶木融到一起去了而已,以祭司的手段是不难分开。枫岫主人刚要点头,冷不防凯旋侯一脚踹在他小腿上,疼得他“嘶”的一声,身子一歪,差点摔倒。 罪魁祸首的黑樱花,毫无愧疚的把歪出去的人拽正了,熟练的拉起手来写写画画,其运指如飞下手如风的速度,令人叹为观止。 “好友,我知道了,你可以停下来了,再写,我的手心都要起火咯。”枫岫主人尴尬地咳嗽,“是这样,关于上次的提议,有几处细节尚不明朗,不知道可不可以请戢武王为吾等解答一下” “先生不认为应该先解决吾目前的状况吗” 凯旋侯松开枫岫的手,开始捋袖子。 “还是先请戢武王解除吾等的疑问为好。咦好友好友你人呢你打算做什么麦冲动啊拂樱拂樱” 衡岛元别踏前几步,凉凉地道“先生别担心,侯还什么都没有做。而且侯什么都不必做,吾会先教训这个狂徒” 贪邪扶木枝条一甩,把衡岛元别撵退了一丈“小孩子闪边去。” 作为比戢武王年龄还大的小孩子,衡岛元别表示压力山大。 相对而言,戢武王对曾经的佛狱三公之一,倒是比对同胞客气的多“既然侯这样在意,先照顾你们的需要也无妨。两位有何疑问,吾当知无不言。” 有关术法的细节问题,总是繁琐又枯燥,这些枯燥的术法,戢武王本身懂得并不多,她在这方面没有天分,也谈不上兴趣,想法更是偏向荒腔走板一类,这一点从她每次一用到术法就总要出点状况也可以看出来。用枫岫主人的话来说,“这样也敢使用术法,当真勇悍”。 楔子好歹是个文化人,“傻大胆儿”“不知死活”这种不文明的言辞,是不会出口的。 戢武王唯一能拿出来见人的,也只有邪天御武那点子记忆而已。可惜邪天御武是力量型的领袖,野兽派的boss掌控术法都是天生就会的,供人借鉴学习,就比较困难。 这就注定了他们的讨论过程充满了各种不确定性。好在枫岫主人和拂樱斋主都是学术型的人物,知识面广基础扎实,技术性的问题难不倒他们。其实在确定了方法细节之后,他们关心的就只有一件事而已。 “阵成同时,天源流向必变,幸而悦神圣主已逝,此点应无困难,但是转动这般范围巨大的阵法,所需能量绝非吾等能,除非,戢武王你愿将毕生功力投注其中”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且不说吾后有追兵前有寇仇,绝不能武功尽失,便是吾愿意牺牲,怕是吾的功力也未必合用。毕竟,阵法是以扶木带动狱火,狱火炙热,而吾之功体,属性偏寒。” 地上多了一排字“说方法。” “侯真是性急,”戢武王笑道,“吾自然有所准备,不过此刻吾无法出示,老实说吾变成现在这样,应也与此有关。” “嗯这样说来,这替代品该是与贪邪扶木有极好的相容性,不知戢武王准备了什么” “昔年邪天御武陨落苦境,残存的血魄精元。” 枫岫主人沉吟“邪天御武陨落多年,精元还能剩下多少” “本来应该所剩无几,不过貌似有人一直用异法温养了千年之久,所以效果应该值得期待。” 凯旋侯手指一挥,地上龙飞凤舞四个字足有斗大“眼见为实。” 戢武王瞄了瞄地上的字,淡然回道“吾现今状态,无法提出证明。吾将之封在身体之内,借相克的元功压制保存,也正因此才与扶木意外共鸣,以致于过境之时不幸融于扶木之中。眼下吾无法将其取出,只好等两位设法,让吾先恢复原状。” 凯旋侯捏紧了拳头,踏了两步,终究没再写字。 枫岫主人摇着扇子“如此这般,若是吾等不能解王的疑难,又该如何呢” “那吾会很惨,”戢武王郑重道,“而先生与侯,也会失去难得的机会,以两位现状看来,大概”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罢了,戢武王大可说得直接。” “这样对大家都没好处的事情,相信先生会有自己的选择。” 哈,选择 立身不败之地,行不得不为之谋,她的风格,经年未变。 “戢武王顾事之精,犹胜往昔啊。” “吾信任先生,也信任侯。只是吾孤身女子,立足于世,小心眼多些,总是情有可原。” “王之顾虑,吾可理解,何至责怪于王呢这场交易,已是吾方占了便宜,举手之劳,相信好友不会吝啬。”枫岫主人朝凯旋侯伸出一只手“好友” 凯旋侯瞪了拿着扇子装高人的家伙半晌,不甘心地在那只伸出的手上拍了一下,转身便走。 枫岫主人松了一口气“好友答应了,接下来,元别” “什么意思” “吾现在的状态,施法至少需要两人辅助,元别公子,还请你仗义相助。” 衡岛元别声音干涩“先生要我作为辅助,帮助先生,施法救她” “请你帮忙。” 衡岛元别一点点磨牙。 “好我帮”青年把一堆衣服砸向了戢武王巧笑倩兮的脸,“把我的衣服还来” 戢武王拿下头上粉红色的衣物,嘟起嘴抱怨“小气” 虽然目不能视,枫岫主人还是体贴地换了个方向,一边在心中慨叹,女人,唉,从天而降的女人,那就是麻烦。 同样的腹诽感慨,此刻想必一样浮现在了上天界御龙刀皇的脑海里。 天源祭司从晕迷中醒来,盛装打扮,大礼参拜龙皇。 “湘灵姑娘,何故如此”碧眼银戎赶紧扶起娇弱的女子,“有何需要,直言吩咐便是,这般郑重,银戎心中如何能安” “龙皇,禳命无能,禳命有愧。” “嗯这又是从何说起” “弭界主妄用谛命之钥,私盗天源,禳命无能阻止,反受其伤,实深负龙皇所托,惭愧无地。” “果然是弭界主吗湘灵姑娘不必自责,弭界主纵横四魌界多年,自有其手段,姑娘还是静心先养好伤体为要。” “多谢龙皇关怀,吾之伤势已不要紧。”湘灵一脸沉肃,“吾此来,是有事相求龙皇。” “姑娘请讲,银戎必尽力而为。” “古语有云,胜负兵家常事,禳命厚颜,欲再战弭界主,讨回败局,请龙皇助吾一臂之力。” “姑娘”碧眼银戎略做踌躇,随即应道,“好。弭界主私窥天源,其心叵测,吾既为龙皇,危害四魌界之因源,自然不可纵放。只是此人城府深沉,修为亦不逊于四魌三杰,不知姑娘打算如何应对,又需吾怎样相助” “吾为祭司,自是术法相斗,烦请龙皇在天阙四周排布防御,抵挡慈光之塔可能的暗手攻势。” “这个自然。” “还要麻烦龙皇,去一趟慈光之塔。” “好。不知姑娘要吾去做什么” “吾若成功,可将弭界主的灵识困住一段时间,请龙皇把握机会,毁去他的肉身。” “姑娘的意思是” “拜托龙皇,伺机刺杀弭界主。” 碧眼银戎像是突然认不出眼前的女子,盯着那绝美的面庞,久久不能言语。 湘灵一脸平静,仍是低眉顺目的婉约模样,仿佛没有丝毫的改变。本来,碎岛王女来天城做客也没有几日,哪里会有多少改变。 碧眼银戎叹了一口气。 “既是祭司所请,银戎当竭力完成。” 挥退天城的刀龙侍者,寒烟翠替湘灵卸去沉重的祭司盛装。 “湘灵,想不到你竟去要求龙皇这样的事情” “翠姐姐觉得意外吗” 寒烟翠苦笑“我们此刻寄人篱下,龙皇毕竟是一界之主” “他会做,”湘灵抵着寒烟翠的额头,极轻声的说,“正因为他是一界之主,所以一定会做,只要他不想让弭界主当天源祭司,让慈光之塔从此压到他的头上,他就一定会应吾所请。” “翠姐姐,你说得对,你我寄人篱下,飘萍柳絮,毫无根底,弭界主坐拥慈光,相比之下,当然是我们更易操控,龙皇岂不知该如何选择” “湘灵,你变了。”寒烟翠叹息,“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好或不好都无关系,我只知,”湘灵吸了一口气,“弭界主,我絕不会放过他。” “你有把握吗” “无。” “湘灵” “我的灵力偏向治愈,困杀灵识非吾所长,所以,翠姐姐,你肯帮我吗” “你在问什么啊,都喊我姐姐了,还说什么帮不帮”寒烟翠的语调充满宠溺,“我有哪一回没跟你一起只是,困杀” “龙皇难免尚存观望,形势逼迫之下,投靠弭界主也不是不可能,所以我不仅要胜,还要胜的彻底” 湘灵搂着寒烟翠的脖子,埋首在她耳边“吾要与姐姐一起,诛杀弭界主的灵识,让他死成一具空壳子” 丽人交颈,耳鬓厮磨,谁知在这香艳的景致之下,对话竟是如此血腥。娇花弱柳终于有了凌云之意,可凌云之物,还是那原本的媚颜之花吗 这究竟是幸,抑或不幸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3章 101 对于该是青藤缠树的菟丝花来说,拥有凌云的傲骨,究竟是幸抑或不幸呢 杀戮碎岛,王城郊外,沉默,如阴云笼罩。 符应女呼一口气,率先打破沉默“吾相信王已脱险。” 没有人回应,空气沉重得令人窒息。 “嗯。”萤突然开口,“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你要去哪里” “做我的事。” 双姬终是被这句话激得抬起了头“你的事你还有什么事” 萤笑了。 “王都已经走了,我当然该去做我自己的事。”萤笑着说,“难不成你们还要等她回来” 沉默。 “还有力气布阵,就还有力气杀人。她不杀光那些叛徒,就表示她不在意那种程度的背叛,至少,没有在意到要特地大开杀戒的地步。” 那些人员伤亡,只是阵法的副作用,有救赎之称的王者,这一次,只不过没有再去担当救赎的角色。若她当真要杀人泄恨,绝不会只有这点伤损。 若她当真要杀人泄恨,根本不用等到处刑。 “我们都了解她。她选择走。她已经选择走了,还会再回来吗” “住口”发议跳起来大骂,“王才不会抛弃” “抛弃”冷峻的眼神睨视,“你们是还没断奶的娃娃吗要等妈妈来接,来喂奶安慰吗” “你”发议气得咬牙,“叛徒你也要背叛王吗” “你们才是叛徒。” “你说什么” “我说,你们才是叛徒。”萤冷下了面孔,神情倨傲,“你们才应该住口听我说。王最后的命令,你们还记得吧” “王最后的” “王要我们自主。” 我放你们自由,想做什么,不要后悔也不要犹豫,去做吧。 “王要我们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 萤板着一张稍显稚嫩的脸,已经初具了立身上位者所应有的威严气势。 “你们要等她我是不会反对,但是别指望我跟你们一起浪费生命。该教的,王都已经教了,她谋算了这么久,现在该轮到我们自己,为自己的未来谋算。” “没有了王,难道就连路都不会走了”初具威严的少女哧笑着,“真把自己当成后宫的嫔妃么” 发议噎得说不出话,当生自始至终就一直闭紧了嘴,如临大敌地瞪着虚空中的某一点,神游物外。 符应女摇头低叹,再次问道“你要去哪里” 萤抬眼望天想了一会儿“什岛吧。” “表面上看来最为严谨,实际上因什岛广诛的存在而最缺少旧贵族势力,兵员人口覆盖最广,留守私兵却是最少,长久以来对女子的压迫最重,矛盾也最为激烈,”符应女细数利弊,不得不赞同这个年纪最小的同僚眼光精准,“是个好地方。” 胜,兵源航路可攻王城;败,城高池坚足以固守;四周群岛分散,易于藏兵。什岛,作为起兵造反的发家地点,意外合适。 “你已经想得这样深远了吗” “只是看什岛广诛不爽罢了。” 选定道路的人率先离开,并不去管身后是不是有人跟上来。 符应女能做的,也只有叹气。 “符应女,”沉默了许久的当生突然开口,“你说,王会去哪里” “” “碎岛是王的家,现在却已容不下王,王选择离开,王会去哪里” 王会去哪里除了苦境,还能去哪里 “我和发议,皆属衡岛叛民。”当生一字一句,说得缓慢,“王不介意我们的身份,不介意我们曾刺杀她,反将我们当做心腹。她教我们兵法韬略,智计武功。若不是她,我们姐妹,此刻还是只懂得挥刀的蠢物。” 双胞胎姐妹对视一眼,彼此心知。 “我们,只属于王。” 不属于碎岛,只属于王。 我们是王的侍卫。 可我们把王给弄丢了,多么失败啊,竟然把王给弄丢了 “当生” “符应女,王一向对你青眼有加,你呢你现在打算做什么” “你也要去做自己的事吗” 这一个一个的,符应女几乎想要扶额。 “我是大夫。”曾经的御医斟酌着字句,“大夫,治病,救人。到哪里都是一样。” “符应女” “时候不早了,”符应女站起来,“现在情况不明,坐在这里讨论也不是办法,不如大家分头打听消息。我要先回兄哥处,探听王树殿选议的事情,你们也各自隐遁吧。” “符应女,你在转移话题吗” “当生,发议,我和你们一样。”符应女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我学医有成,自号符应,但我也只是个女人而已,只是个连名字都不该有的女人而已,我与你们一样” 我与你们一样,没有王,什么都不是。 我与你们一样,关心着王。 所有的梦想,所以的希冀,所有不能甘心不能压抑的心念,我们都一样,把它寄托在了同一个人的身上。 从没问过,她愿不愿意背负 从没问过,她是不是有自己的想法 我们和兄哥,本质上,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 “暂时,只是暂时,先这样吧” 终究,还是走到这一天了吗 没有头羊的羊群,会迷失方向,没有头狼的狼群,会各自分散,原本同路的人,终于也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候。 王,这,也在你的预料之中吗 郊外林荫,再也没有了一个人影。 苦境,千云谷,推松岩。密室中,满室浮盈着隐隐莲香。 一双眼,含悲带恨,冷冷注视着步入之人。 “你要人只擒下吾而不杀吾,就是要等这一刻来奚落吾么” “在你的心目中,素某是这种人吗” 黑白双莲,好似一根枝上的两片叶子,又好比一朵花结的两颗果子,孪生,而相对。 “成王败寇,你不必端着清高的姿态来显示你吾之间的差距。” “千叶吾以为这世上,或许就是你懂吾最多” “吾能懂你,但不表示我就必然与你相同,事实证明,你吾大大不同。吾既输你,任你处置,其他废言,不必。” “你真在乎输赢” “哼” “好,你有伤在身,咱就来行一场不使内力的比试,单以招式分胜负,吾若败,你的去留随意。” “你想施舍吾吗” “吾只想你败得心服口服。” 解开穴道,取回兵刃,天藐在手,战端将开之际,素贤人却又有了问题。 “对招之前,你想清楚自己是为了什么原因而战了吗” 战就是战,什么原因,还有意义吗 “何必多言。” 天藐停在白莲喉间,闭目待死的素贤人,剑锋难进的太阳之子,其实,谁都没有杀戮的心思。 黑莲白莲,都是一样的。 “你故意的” “输赢并不是你的本心。” 输赢或许不是本心,那,仇恨呢 屈世途抱出了万古长空的尸体。 “这场你吾之间的较劲,促成了悲剧,叶小钗虽非你所杀,但因你逼杀之故才让他陷入死地。叶小钗现在也死了,你已经为万古长空报了仇,仇恨至此,是不是可以了了” 是不是可以了伤害已经造成,死去的人不能再活,得失的情感,都已刻了骨,铭了心,所谓仇恨,真的有能了的时候 人,真的只能恨得致死方休吗 “素还真,你太感情用事了,”千叶传奇面无表情地收了剑,“所以才让号称掌握文武半边天的你,日渐施展不开。这世上很多时候,该断的感情,就应该断了。吾知你今日有意放我离开,但吾诚心建议你,将吾杀在这个当下,省下来日后悔。” “非吾多情。吾身处有情世,就算铁石心肠,亦会日趋柔软。很多选择,非关利害,不过唯心而已。我确实不想杀你,因为以杀止恶,远不如以柔导善。千叶,希望你心情沉淀之后,对这一切,能有更深的体悟。” “哈。” 体悟这样的体悟,值得欣慰吗 太阳之子带走了万古长空,纷乱的江湖吞没了多少男儿。死者长已矣,存者且偷生,白莲的崎岖世途,还得继续走下去。 叶小钗的尸体,就冰存在隔壁的房间。 “屈世途好友,再为我泡一壶茶吧。” 深北雪岭,浮廊巘。凄寒的山顶,终岁飘雪。 一身黑白的剑客,缓缓踏进一片黑白的雪境,便见到了等在那里,几乎被一身落雪覆盖得苍白的紫衣文士。 无衣师尹立身廊井,竟也能与这黑白的景致莫名契合。 “观你颜色,此行四魌界必是无果。” “为何你不去找剑之初关心战果” “嗯”无衣师尹偏过了头去,坠金叶的头饰抖下了几缕残雪,“直觉就是来到此地。哈,或许在吾心中,你的存在比剑之初更重要。” 殢无伤不置可否,将墨剑放回剑架,坐回了习惯的老位置,静静看雪。 剑客不言,师尹亦不问,这一双沉默的石雕像,简直就像是在比谁更有耐心。 结果当然是剑客胜出。偏执的人,总是更能坚持,无所求,也就无需悬心。 无衣师尹叹一口气,低头服软“四魌界局势如何了” “剑之初尚可。” “” “旗鼓相当的敌手难逢,太快结束,是一种遗憾。” 慈光的前任掌权者,一时哭笑不得。 “看来,剑之初博得你的认同了。” “你赘言了。” “若来日有机会,你能与他合作吗” “对手是用来一证武道巅峰,你之心思,昭然得让吾不喜。” 我的心思就算不昭然,你又何时喜过 无衣师尹张口几乎又要叹气,却是生生吞下了即将出口的叹息,改口问道“你此去,可还遇到了” “戢武王女身败露。” “” “你不是要问这个” 我只是想问你有没有遇到什么熟人这样腹诽的无衣师尹随即不由自嘲,假惺惺地做什么呢他给你困在井廊里那么多年,哪里又有什么熟人难道你还希望他替你去探望界主吗 已经再也困不住了 “你放心,她死不了,必向你寻仇。” 废之卷主人的寻仇,真够让人放心的。 “哈,若戢武王向吾寻仇,你可会护吾” “你死了,我会为你报仇。” “你凉薄的好意,让吾感动得说不出谢字。” “不必。” 无衣师尹那口吞下去的叹息,终究还是没能憋住,混着胸中的郁气一起,重重地喷了出去。 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无情的剑者,无情的墨剑。当初把他培养成这样的,不正是自己吗无牵无挂的杀手,这不正是慈光首辅接近剑族遗孤的最初目的 现在,又能怪谁呢 虽是当真给剑客的冷口冷心噎了一噎,但是能被噎住,那就不是无衣师尹了。四魌界出名的紫皮狐狸,转眼就恢复了常态。 “唉,吾与你总是有其距离。” “是吾疏离世情。” “你可知吾之肩头越来越沉重了。” “吾只行自己之路,你有所图谋,需靠自己。” “对吾,你难道无一点情份吗” “人与人的相处,有其距离,更能看得清楚。” 还问什么呢这么清楚的事,还问什么呢 “你应有他事要忙,吾不送了。” 竟是下了逐客令了,你真的就那么讨厌我吗连这么一会儿,都不愿多看见 “你啊,真是疏情得可以。” 离开的师尹留下淡淡的抱怨,被雪岭的风吹散,不着痕迹。 殢无伤闭上了眼睛,侧耳倾听。 “吾从不说假话。” 雪轻轻落,风飒飒鸣。 风飒飒鸣,贪邪扶木随风而散,露出了包裹其中的骄傲身影。 “哎妈脚踏实地的感觉太美好了” 不开口,阳春白雪;一开口,下里巴人。 衡岛元别嘴角抽了又抽,终于忍不住出言讥讽“连先人都唤出来了,王树若听到你这份虔诚祷告,只怕要欣慰得赶紧再生两个娃出来” “它要是肯生,我早几百年就轻松咯哪里还用受罪受到现在” 某人的回嘴一向张口就来,想都免想。 “你还委屈了你你这” “元别,”枫岫主人好脾气充当和事佬,“少说两句吧。” “哼” 凯旋侯一言不发。当然他也发不了言,只是那一双宛如实质的炯炯眼神,紧紧盯着甫脱困束的某人,就像蛇盯住了耗子,黄鼠狼盯住了鸡。 老脸皮厚的碎岛前王淡定无视了这双咄咄逼人的视线,小鸟依人地蹭到枫岫主人身边,盈盈一福“多谢先生相助。” 真是要多闺秀有多闺秀 “戢武王客气了。”某只紫皮柚子目不能视,自然无法观察出受到刺激的某朵黑樱花正浑身燃烧着腾腾怒火,应得那一个温柔如水春风拂面,“王之身体似乎未能完全复原,祭法之事,或许要拖延时刻” “先生认为呢拖得越久,变数越难预料。” “看来王亦明了此事的严重性。”楔子收起了闲适的高人姿态,正色道,“敢问王,可知自身功体流失的原因” “吾知。” 凯旋侯皱眉一声冷哼,枫岫主人以扇掩口,轻吸一口气。 “既然王已知情,吾也不便再问了。”枫岫主人略低了低头,“吾与好友俱已半废,祭法虽熟,施法却难以为继,因之此阵主力,仍需由戢武王你来担当,王之功体,对阵法效果影响不小。” “先生放心,吾虽有损,尚不至难以发挥,这一点,先生无需担心。” “吾担心的是,王对阵法运作法门,一无所知。” 枫岫主人的话,说得难得的不客气。 “先生,吾并非一无所知” “一鳞片爪,何足成事戢武王,恕枫岫失礼,王的术法程度,实不及湘灵姑娘多矣。” “好吧,我承认,”前碎岛王摸摸鼻子,“这是事实,你不算失礼。” 凯旋侯绽出一抹冷笑,手一挥,两个大字就落在戢武王鼻子底下,招摇张狂。 恶,补。 碎岛前王满脸苦笑地听着紫皮柚子温柔却坚决地说“时间紧迫,还请戢武王从现在起,立刻开始接受特训吧。” 不仅要跟弭界主抢时间,还要跟不断流失的功体抢时间吗真是好挑战。 “有劳先生教诲了。” 无独有偶,上天界的另一对姐妹,也正在特训。 “佛狱的术法阴毒奇诡,与你之禳命术法大不相同,要融合两者之长发挥效用,必须详细设计,小心磨合。” 事前的演练,是必须的,无论多少次都不足够。 拭去湘灵额间的细汗,寒烟翠狠了狠心,又一次拿起了绢伞。 “再来。” 有人说,成功等于百分之一的运气加上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实际上,把它算成百分之一百的汗水,也是没有错的。这个世界变化多端,从无定数,即使拼命努力或许一样什么都得不到,但若是不努力拼搏,就连可能得到的那一丝希望,都会化为乌有。 每个人,都在为着自己,为着自己的愿望,殊死争夺。 这残酷的世界,生而为人,何其不幸 这残酷的世界,生而为人,何其有幸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4章 102 戢武王于屠刺刑台受刑而殁,四魌界短时间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整个四魌天树,仿佛只剩下杀戮碎岛风云聚汇,慈光之塔一片安宁谦和,诗意天城一派歌舞升平。 碎岛政局一日三变,波折无数,吸引了无数人的眼球。 “吾早该料到,兄哥你绝不会白白放过剑之初。” 被妹妹吐槽的太宫大人苦笑“结果却完全没有派上用处” 王树殿决议代王,唇枪舌剑,又将先王之子的事情翻上了台面,戢武王一死偿罪,禳命女身在天城,这问祭开刀拖延时刻的替罪羊,自然非剑之初莫属。什岛广诛出身寒微,行事更鲁莽直接,与贵族势力本就多有冲突,伐命太丞掌权并非人人乐见。王树殿的长老和大部分的官员,很多都是不折不扣的贵族,当然希望武丞的代王之路越难走越好。 忽略旧贵族的政治势力,仅以武力威胁,戢武王当年都不敢这么蛮干,某种程度上来说,什岛广诛可算得上是一名大胆的变革者。 先诛杀剑之初者即为代王。王树殿如此说,太丞一系也如此认可。四魌界的惊叹,孤身逃入苦境的剑客,未尝不是展现实力用以立威的好筏子。横竖另一名竞争者,不过是个瞎眼的太宫,难道还怕抢不过他 不得不说,武者追求武道,少不了挑战强者,习武之人总是对自己充满信心,毕竟一旦露怯,本应发挥出的实力也会打折扣。但这样一来,容易导致另一个误区,自信心过剩,就会盲目自傲,认不清与对手之间的差距。 用某个冷心冷情的剑客的话来说,看不清对手实力,武格已失。 剑之初岂是那么容易杀的 轻飘飘几句挑拨,便把政敌引向了难以战胜的对手,一石二鸟,亦将慈光惊叹拖入泥沼,摄论太宫,文臣之首,算计一向精明。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什岛一场叛变,将一切都推向了未知。 最初消息传出时,并没几个人重视,人们更多的是把这件事当成一件奇闻看待的。多新鲜啊,一群娘儿们竟然把衙门给围了随着事情渐渐闹大,始末传开,更新鲜了不就是个娼女犯了事给打残了么死个女人算啥破事儿,也值得闹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嘛 当时几乎所有接到消息的人,都觉得这样的军报实在小题大做,告急的传令兵给训斥得差点不敢进大殿。几个女人能成什么大事送这种军报,简直不可理喻 只有摄论太宫皱紧了一双颦簇的眉峰,沉着脸听。 在代王的角逐方法达成共识之后,这件不大不小的事情,被当做了消遣的谈资。但当人们拿这个谈资取笑的时候,事情的发展,早已超出了绝大多数人的预料。 黎明时分,送来的不再是军报,而是什岛夷参的人头。 武部尚论败于剑之初之手,无颜见人,自请留守什岛,苦练武艺。没想到,不等他再战剑之初,就先死在了一群女人手里。 送信的男人穿着差官服色,双手被人齐肘砍去,耳鼻都只余血洞,牙关紧闭,眼神呆滞,竟已是半疯了。人头包在粗布包裹里,挂在他的脖子上晃荡,湿渌渌的血渍沾染得到处都是。 侍卫撬开那人的牙关,才发现他的舌头也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团成一团塞进嘴里的皮革,展开来,新鲜柔软,仿佛刚刚剥下一般。侍卫不经意间看了一眼那人胸口,随即转身奔出去吐了。那个倒霉鬼衣服下面的胸膛红糊糊一片,看得见筋肉,正是新鲜被人剥去了皮。 人皮是正面向内团起塞进嘴的,虽然肮脏,上边用血刻画出的字迹,还是看得清楚。 苍天已死,吾辈自立,奉女为尊,不服者,杀 文采固然值得诟病,字里行间的杀气已不容质疑,再也没人能将什岛的这场动乱,当做笑话。 “这是她授意吗” “若是,兄哥你怨她吗” 还用问隔着老远符应女就能感觉到她兄哥身上实质般的怒气。 “难道她不知这样做会有怎样的后果她究竟怎么想的吾本以为吾了解她” “兄哥,你还是了解她的,”符应女叹着气,“这不是她的手笔。” “嗯” “我们这些人,也该散了,以后你大可少操些心。” “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树倒猢狲散。” “她倒了么吾倒不知她教出了一批乌合之众。” “也不至于是乌合之众,只是各人的想法总是不同的。她训练我们的手法,跟训练普通士兵的手法本就不太一样。” “所以训练出了一群叛军吗吾早该知道,她脑后天生长着反骨” “你错怪她了,算了,随你怎么想吧。”符应女收拾着行李,打出一个小小的包袱,“我要走了,兄哥你保重。” “你要去投奔你的同伴符应,与她们的相处,让你也变得偏激了吗” “我确实是去投靠同伴,不过不是那一群,她们找到了自己的目标,不需要我跟了。” “符应” “兄哥,我放不下。”淡雅的御医难得现出了偏执,“那人就这么消失了,我放不下” 棘岛玄觉似是呆了一呆,叹道“你想清楚了” “心意已决。” “你该知道,无论如何,吾只希望你平安。” “兄哥你也只希望王平安吗” “符应” “我知道,那不一样,上司和妹妹怎么可能一样”符应女低着头笑了,“可是啊,那人跟我们说,人啊,都是一样的。” “她说,人跟人,生来都是一样的。” “不一样,她能做到的事,旁人始终无法替代。” “一样的,我会的事,她也一样做不来不是” “你和她不同。” “我知道。”符应女抬起头,笑得一如既往的淡雅温柔,“哥,我去了,你多保重。” “看来,吾再说什么都是多余了。” “不打算祝福我吗” “至少告诉我要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具体地点,要怎样告诉兄哥你先猜吧。” “连地点都不知便要启程” “你不是说早该把我嫁给王嘛,就当我是嫁鸡随鸡。” “哈,好个嫁鸡随鸡,就不知你以后还回娘家不回” “要是苦境太远,大概就不回了。” “符应” “看开一点嘛,或许只是短途旅游。” “你确定吗”一句问出,棘岛玄觉自己也低了头,“算了,牵扯到她,哪有什么确定。” “兄哥你很清楚嘛。” 无言以对。 “唉一路保重。” “嗯。兄哥你也是,多保重。” 苦境。炎流村,因附近的一座火山而得名。虽说靠着火山,周围却无温泉,也没什么特产,村人男耕女织,平淡过日,倒也安和祥宁,与世无争。 但是,有人就是不喜欢安宁。 “平静而无聊的村落,死气沉沉。” “你来了,此地自然死气沉沉。” 一红一白两道身影,踏入村内,红者妖邪俊逸,白者清纯圣洁,格格不入,却又莫名相得益彰,融成一道怪异又靓丽的风景。 “这位先生请问你是哪位为何来到炎流村” 红衣俊俏的邪魅公子展颜一笑“吾该给他们一点刺激。” 鲜血,永远是最好的刺激。 “杀杀人了救命救命啊杀人啦” 恶魔满足得叹气“你看,现在不是精神多了” “你知道吗有时连我也想揍你。” “你会吗那,请,谢谢,不客气。” “哼” “红狐,深流君,魃鬼,”魔王子好心情地吩咐,“将所有村民带至吾的面前,至于想逃走的,就让他们逃走吧。” “是。” 一排排绳捆索绑,待罪羔羊。 “你你想做什么为什么要抓我们我们我们又没有招惹你” “吾之恩典,赏赐你们听闻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名字。吾,魔王子,吾代表从天而降的灾殃。” “让我思考,该从哪里开始才好”小恶魔偏着头摸下巴,看起来十分可爱,“是了,听闻炎流村是一个善于雕塑铸造的村庄。” “哪有这回事哇啊” “打断别人说话,真没礼貌。” 对着瞬间就被烧焦的尸体,没有人能再觉得,这个俊美青年歪着头抱怨的样子,有哪一点俏皮可爱。 “为何人总是要别人遵守礼节,却又自己无礼啊,方才我们讲到哪里了对你们铸造雕塑的手艺,谁还有问题” “” “吾很善良,从不勉强他人,那现在,不想帮助吾的人,可以离开了。” 人们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娘,我想回去家里,这条绳索绑得我很痛。”小女孩细声喊痛,惹得她的母亲赶紧用身子挡住她,“乖,你别出声别出声” “她想走,”魔王挥开绳索,温柔得宛如天使,“那你就带她离开。吾一向宽容,去吧,别质疑吾的用心。” 母亲将信将疑,如逢大赦。有一就有二,看见有人成功离开,剩下的村人自然蠢蠢欲动。 “你们明明想走,为何却不走人啊,总是节制自己当下的想法,总是期盼着下一秒,下一天,下一年,甚至下辈子,所以才会错过机会。” “我也要走我也要走”“放我走,我不要留下” “呵呵,晚了。” 于是,又多了两具焦尸。 “吾再教你们一件事情,这世上的抉择,没正确或错误,只有运气而已。你们要谨记。” “” 这次,是彻底的鸦雀无声。 “现在,深流君,你率领村民,替吾建造代表真理的伟大图腾。不够的人力,魃鬼,这附近应该还有很多村庄。” 深流君躬身问道“王想建造什么” 恶魔皱起好看的眉“你认为什么东西最能代表吾” “吾判断,建造西瓜不需要这么多人力。” “赤睛” “怎么” “你终于有幽默感了。” “陈述事实而已。” “呵,这样吗那就这样吧。”魔王子笑道,“你们三个留下做事,赤睛,咱们该去看看吾的好徒儿咯。” “你确定还是好徒儿,不是死徒儿” “相信吾,吾有预感,他没那么容易就死。” “祝你如愿以偿。” 密室中,鸦魂化蛹修炼,巨茧周身散发一股炽热邪能。不断攀升的高温,煎熬火蛹中的修验者,恍如置身炼狱,痛苦难当。 魔王子仔细观察邪蛹上的火候,语带惊讶“你的进展比吾所想更快嘛” 回应他的,是鸦魂凄厉的痛呼。 “痛苦吗”魔王子的神情仿佛带着深切的怀念,“痛苦是修炼蛾空邪火必经的过程。没经过浴火重生,便不能成为灿烂的邪蛾,这一招的美丽,就是用自身的痛苦,换取对方更大的痛苦。” “这是世上最公平的武功,自己付出代价,也让对手付出更大的代价” 惨叫声中,邪火越燃越炽,巨茧仿若炼铁般通红,焰气越烈,几乎让人以为只要再烧一刻,这邪蛹就将爆裂。 鸦魂的哀鸣已弱了下去,似乎已没了力气。 魔王子摇头叹息“如果你觉得难以忍受,那就想想为师。想想吾,还未将这招打在吾身上就死,你甘愿吗你甘心吗” 茧中的困兽,发出了痛苦的低吼。 “赤睛,你知道他的小弟是怎样死的吗” “被血参巫身上的碎心爆,炸得粉身碎骨。” “你确定” “确定。” “死得苦状万分啊。在佛狱身亡的人,尸体会怎样” “被兽植吞噬,化作养分,血肉无存。” “粉身碎骨,血肉无存。吾亲爱的徒儿啊,你听到了吗这就是你的小弟的死状。你听到了吗” 受到不断刺激,火蛹一阵剧烈震动,就在围观者们以为将要接受修炼失败茧毁人亡的惨局时,火蛹猛然沉静。 赤睛眨眨眼“居然静下来了” 魔王子点头赞许“谁说仇恨是负面力量你看,效果这么好” “这是你的经验之谈吗你又何苦刺激他。”赤睛摇着头,“可怜的人,可怜又可悲。” “事实证明,吾总是正确。是吧,吾的好徒儿” “魔,王,子。呃,”鸦魂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忍痛的切齿闷哼,“吾绝对,绝对会将这一招还你” “哈,你要尽力,”被人记恨的恶魔笑得无比开怀,“因为,吾只会给你一次的机会。记住,只有一次的机会。” 赤睛转过了头,不忍再看。 “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火宅佛狱,术法光幻,少女盯着幻影中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说得郑重。 “姐姐。” 以术法幻视传讯,在枫岫主人的帮助下,这一对双胞姐妹终于在碎岛变故后第一次说上了话,可是时局,注定了她们不能好好的倾诉离情别苦。 “姐姐,南风死了。” “啊”惊讶的不止戢武王。 “先生,枫岫先生,我”禳命女软了一软,似是要哭出来,却又忍住,咬着牙继续道,“我定要除了那人” 枫岫主人以扇掩口,轻声哀叹“唉,界主” 戢武王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万事小心知道吗” “姐姐,不用担心我。” “你活着,对他潜在威胁更大,所以答应我,绝对不可以勉强,遇到险境一定要自保为先” “姐姐罢了,我知道了。” “嗯。” 后边凯旋侯不耐烦的画下一行字“说重点。” “我们在说的就是重点。” 在黑樱花炸毛之前,枫岫主人及时开口安抚了他。 “湘灵姑娘,对不住,吾等需要动一动天源。” “嗯先生所谓动一动,与四境有害吗” 枫岫主人沉默,答话的是戢武王“天源将枯,我有心大改四境格局,让它能撑得久一点。” “好。” “要防弭界主扰乱,不如等他先动,在他有所行动时,将他先行陷住。” “好。困他同时,吾会开启天源封禁,方便你们进入。” 枫岫主人听得插不上话,不由感叹到底是血缘相通的姐妹,祭司职责所在,说方便就方便,连一点儿犹豫都没。 碎岛的家庭教育,当真是四魌界里最成功的。 “嗯。你还好么” “还好。姐姐你” “安心。” “嗯。枫岫先生,麻烦照顾姐姐。” “好说。” “你才是,龙皇若欺负你,忙完了这摊我就去扒他的龙皮。” 湘灵笑着正要答话,幻影闪了一闪,骤然蒸发。 术法对谈,本来就有时限。 诗意天城清冷的闺房里,禳命女抚镜叹息,身后,寒烟翠走上前来扶住了她的肩。 “不用担心,一切都会好的。” “嗯。” 慈光之塔,弭界主放下药碗,在满桌的密报里皱起了眉头。 “一个月,不过才一个月么嗯” 一个月里,碎岛风云骤变。什岛叛军突起,这群女人仗着城高池坚,顶住了数次王庭的讨伐,把周边岛屿都清扫了一遍。她们明显有组织有纪律有原则,还是相当铁血的原则,一个月下来,什岛周边,已经连公兔子都不剩一只。 男人不为奴则死。那个被尊为“萤帅”的女首领,行事颇有碎岛前王的风格,狠厉犹有过之。 她们身后,有人指点吗 不像。什岛广诛领兵叫阵,一场厮杀,据说势均力敌,两败俱伤。碎岛战事胶着,代王久久未定,各岛皆已不稳。背后若是有人,此时还不出雷霆手段夺权,又要等何时 戢武王,她在吗不在吗 碎岛乱局已现,吾该此刻动手吗或者,放过这一次的机会 虚灵镜里的透影,苦境的无衣师尹还在与素还真相谈甚欢,剑之初彻底倒戈,这两人,不能再回到四魌界。能动的,唯有 天源。 弭界主抚着胸腹间的旧创,南风不竞临终一击所造成的伤口,时至今日仍未痊愈。 上天界,禳命女偶染微恙,搬出天阙,入龙皇宫中疗养。微恙,疗养,龙皇果真是怜香惜玉之人,不是吗 机不可失。 “机会,只有一次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5章 103 一个月的时间,苦境足以风云变幻。 失路英雄险些失陷魔城,千钧一发之际被任云踪插手救下。他化阐提是否会感叹弟弟这种生物真是生来就不让人省心,这个问题暂时留给寂灭邪罗去烦恼,宣天总教却是注定因此倒了霉,啸日猋,失路英雄,天情悟剑声三人联手,白莲布局,把杀害叶小钗的凶手捉到了推松岩。 不得不说,素还真的处事手段确实比早些年缓和许多,竟然没有动手杀人,仅以封神指锁住功体,把人送去了云鼓雷峰囚禁。一念之仁,徒留变数,宿贤卿一句话,再次勾起暗藏的血雨腥风。 “魔佛妖僧怪和尚,声声句句” 涤罪犀角,佛刑禅那,功与罪,刑与罚,截然不同的两段人生。都说善恶常有天理,公道自在人心,可天理到底为何人心,难道就不会偏妄吗 是非,正邪,到底是以一个怎样的标准来判定的呢 “什么是佛什么又是魔邪恶是什么正义又是什么” 这种深奥的哲学问题,一向是凝渊的好消遣。 “吾的徒儿,你怎么看” “魔王子” 浴火重生的鸦魂颊边多了几缕诡异邪纹,满目恨火,宛如恶鬼临世。 “这眼神中的恨火。徒儿,难道你想弑师吗吾这样殷切地栽培你,难道你竟毫无一丝良知” “杀你,我不会有任何良心不安。” “唉,”魔王子惋惜似的叹气,“如果吾的徒儿真要弑师,那也是为师教导无方,这是吾之过失。可是徒儿啊,为师曾对你谆谆教诲,你只有一次机会,你一定要把握,因为机会,从来稍纵即逝。” 无心的王子盯着玩具的眼睛,仿佛有一丝跃跃欲试。 “嗯”鸦魂迟疑一瞬,报以一声冷哼,“哼你所教的武功也未必有你口中的威力,你这个人不值得信任。” 鸦魂转身的瞬间,凝渊漆黑暗沉的眸中依稀闪过一分类似失望的情绪,却是转瞬即逝,着魔的王子展颜而笑,笑得孩童般纯真无邪。 “何必试探为师的真诚吾传你的武功是神魔不容的禁忌,你要验证它的威力,为师当然会为你准备这个机会。经验过蛾空邪火的美丽,你就会相信为师所讲的话,它绝对能在你进行逆伦杀师的邪恶计划时,发挥出完美的效果,非常,非常,完美的效果。” 炎流村,无辜的人们蒙受劫难。 红狐九尾笑得娇俏可爱“活人太少,我也很难交差,麻烦你们配合一下好吗乖乖跟我们走,总还有微薄的几率存活。” “你你要带我们去哪里” “诶,问这个问题,又不能改变你们的命运。” 天外一道刀气袭来,红狐骤然接下,迫退数尺。刀芒掠影,啸日猋昂然肃立,威凛若神兵天降。 “你们,趁现在快走。” “嗯你又是谁” “问这个问题,又不能改变你的命运。” 红狐被反将一军,冷哼一声,提掌就要攻上,身后却传来了闲适的调侃。 “那,吾的出现,能改变你的命运吗” “魔王子” 红狐低下头退至一旁,啸日猋神情凝重,默默握刀在手。 “杀了你,剑之初会是怎样的表情啊,吾期待了。” 魔王子身后,鸦魂冷冷接口“你说要给我验证的机会。” “乖徒儿,莫心急,先证明他有验证吾之武学的价值。”魔王子挥手轻唤,“魃鬼。” 利风无影,旋即杀至。啸日猋挥刀急挡,竟已慢了一步,仓促间匆匆闪避,鬓边一缕发丝落地。 魃鬼快过疾风,饶是习得兵甲武经的刀龙今非夕比,仍是捕风捉影。啸日猋唯有紧守门户,谨慎应对,险象环生。 一边观战的红狐看得媚笑连连“嗯不差嘛。” 赤睛看她一眼“你多话了。” 果然,魔王子随即唤道“红狐。” 赤火色的少女五爪一张,加入战团,合力之下,啸日猋立时支拙。 鸦魂皱眉“你试够了么” “徒儿,做任何事情,都该有足够的耐心,实验的态度要严谨,知道吗” “你不过想玩而已。需要吾提醒你还有一个战约吗” “赤睛,你变得多话了。” “哈。” 赤睛一笑闭了嘴,场中形势又变,一道熟悉的清冷声音,突兀传入。 “踏乾步震入中宫,横斩狂龙退坎位,猛虎回首。” 啸日猋想也不想,依言而行,刀势巧妙插入了魃鬼与红狐配合的间隙,一举破开合围,困局立解。 “转坤入兑,上四下七,雄狮博兔,退敌。” “嗯”魔王子眉眼一展,似是终于兴起了趣味,“魃鬼,进震回巽,穷狼抬头,你就” 魃鬼听命而动,孰料竟是将自己的颈项送到了啸日猋刀下,顿时一刀断首。 风世魃鬼的头颅落地,魔王子的下半句话才慢慢吐出“你就死了。哎,怎不肯听人把话讲完” 同侪身死,红狐九尾大惊而退,一时竟簌簌发抖,连衣裳溅上了血渍都无心顾及。 赤睛轻叹“好玩吗” 魔王子无可无不可“还可以。嗯,红狐,你继续进啊。” “我我” “连自己的属下也陷害,你这个人果然完全不值得信任。” “徒儿,别怀疑为师对你的真诚啊。你不是想证明自己武功进展到何种程度吗呐,机会送上门了。” 一身磊落的剑客,面含沉肃,落足在这片血腥的土地上,巍然若山岳。 “魔王子。” “剑之初。” 剑客身后,粉衣的天女婉转娇柔。 “小啸。” “欢欢你怎会来” “我不放心你。” “欢欢” “一起。” “嗯。” 魔王子轻咳数声“咳咳,那边的那对小情人,等一下再谈情说爱好吗你们旁若无人的态度,让吾觉得吾的存在感受到了挑战啊。” “你不用担心会受冷落,有吾做你的对手。” “剑之初,你来赴我们之间的战约,吾很欢喜。吾长久的等待总算有了价值。哦,对了,忘记恭喜你,终于恢复了健康。看起来,这段时间,你也有不少奇遇。” “吾与你之间,没有叙旧的必要。” “冷淡啊。话说,深流君,你之前听到了什么消息来着” 深流君恭敬行礼“王指的是四魌界杀戮碎岛动乱之事” “就是那个,吾曾经深爱的女人的故乡啊。” “戢武王死后,杀戮碎岛境内发生叛变,叛军尊女为主,杀戮男子,短时间内占据了四大主岛之一的什岛,势力扩张甚快” “啰嗦”魔王子毫不客气地斥责,“谁要听这些废话汇报要简短精练,突出重点,不要让吾为这些无聊的噪音浪费精力,这才是你的工作,懂吗” 深流君一僵,低头应是。 “重讲一次。” “杀戮碎岛发生内乱。” “错精练是为了突出重点,不是省略重点。这种小事算什么重点不要用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污染吾的听觉。” 深流君额上流下一滴冷汗。 “你微薄的智商啊,真是使人困扰。”魔王子扶着脑袋,看上去真的挺困扰,“算了。剑之初,刚刚你也都听见了,自己删减一下吧。” 剑之初垂下眼睑,淡然却坚定地道“他会平安无事。” 凝渊研究似的看了他半晌,开心地笑了“真是好自信。” 这两人的对话,竟叫人一头雾水。啸日猋望着前辈神情担忧。深流君抬头似乎想问到底什么才是重点,却在看到魔王子笑容那一瞬,深深地弯下腰,恨不得把自己埋到地下去。 “吾欣赏你的自信,有坚固的堡垒,才有摧毁的快感。既然你已经放下了那个吾曾经爱上的女人,我们也可以把目光投向现在。鸦魂,吾的好徒儿。”魔王子转身对上他满身杀气的徒弟,“虽然一个月的期限还差一点,但是既然你已经提前达到了目标,所以,择日不如撞日,今天便来履行那个传人之间的约战吧。” “难得你竟然会信守承诺。” “承诺是什么连下一秒都无法确定生死的人,却想预定未来算了吧,吾会做,是因为吾有兴趣。” “那要加注么” “哦加什么” “啸日猋胜,你必须放过这些村民。” “无关紧要的人,反正也没人在意他们的生死。” “嗯,那你同意了。” “吾的耐心有限,快些开始吧。” 鸦魂向前一步,正色道“我不是你赌注的工具,但我会为你做这一次,当做你传我此招的回礼。” “哈哈,徒儿,有你这句话,为师满足了。” “啸日猋,你此战的目的不是胜,而是生存。” “是,前辈。啸日猋明白。” 年轻的刀者和年轻的刺客,素未谋面,初次相见,便要生死一决。 “鸦魂。” “啸日猋,领教。” “啸日猋你是笑剑钝的兄弟” “你认识碧眼银戎” “也不重要了。” 袖里剑对上吠日刀,擦出万点金星。 “为何要为虎作伥” “别留手,否则,吾无法明白现在自己的能为。” 数招交接,鸦魂忽而暴出一声哀嚎,邪火雄起,火红的蛾翼自刺客背后伸展而出,势如燎原。 “蛾空邪火” 剑之初面色丕变。啸日猋凝神应对,拄刀入地,神思歇止。 “六武归一,天道之轮。” 强招互击,地裂石崩,冲突过后,默然无言。 鸦魂飘然而退。 “吾败了。” “徒儿,你尽力了,但你的力量实在太微薄。” “吾虽败了,但是吾对这一招的威力非常满意。” “那你还等什么”魔王子轻笑,“徒儿,为师讲过,吾只给你一次机会。” 鸦魂身影一闪,袖剑已直指魔王子眉间,啸日猋随即掩上,片刻前犹然敌对的刀剑,此时同仇敌忾。 剑之初眉头紧皱,呼道“不可,快住手” “帮我,否则就看我死。” 鸦魂执剑凝神,再运邪火之招。 “不能再用蛾空邪火” 剑客的急呼还是慢了一步,邪火反噬,鸦魂顷刻成了一团火球,眼见便要燃烧殆尽。 仓促间,极心禅剑剑气磅礴而出,直灌鸦魂天灵,剑之初竟是以自身功体强行遏制邪火之威,不惜耗损,只为救人。 “唉,徒儿啊,你就是不肯听为师的教诲。”魔王子哀叹着,“嘿嘿嘿呵呵哈哈哈哈哈” “魔王子,”运功之际,剑之初尚有余力开口,“你是故意的。你明知他功体无法承受再一次的蛾空邪火,却没告知他。” “吾讲过很多次,吾只给他一次机会,他却无视吾真心的劝诫,背弃吾传功之情,硬要犯下这弑师逆伦的大罪。呜嗯呵呵呵呵”凝渊好一会儿才止住了笑声,“啊,吾可怜的徒儿啊,他,哎,赤睛,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重要吗” “不重要,确实不重要。重要的是,剑之初,现在只要你的手指离开他的天灵,他就要为正义英勇捐躯了。” “弑师算是正义吗” “对象是吾,算是大义灭亲。” “你还真有自知之明。” 凝渊和赤睛一搭一档,永远能把活人气死,死人气活。 “你你太过分了”一旁的啸日猋早已义愤填膺。 “哈,你能奈吾何呢现在动手将吾杀死吗省省吧,你做不到。而剑之初,你要放弃救人而选择杀人吗值得考虑一下,反正你也完全不认识他。” “魔王子,此回你败了,不想取回你的尊严吗” “尊严那是自卑者的渴望。为何要别人的眼光才能肯定自我吾不需要尊严,那太虚伪。剑之初,你与吾的游戏,是由吾决定何时开始,由你决定何时终止。怎样,你要现在终止吗吾,十分期待啊。” “终有一日,吾将终结你的祸世之途,但不是今日,不是此刻。你,不值得他人的生命牺牲。” “所以你选择救人咯。吾有允许吗” 深流君和红狐九尾虽是从头至尾,看得心寒如冰,到底还是尽忠地围上了两边侧翼。 啸日猋提刀在手“欢欢,你保护这些村民,跟在我身后。” 剑之初两指轻弹,两道剑气分袭深流君与红狐,速度之快,力道之急,竟让两人应接不下,骤然后退。 “啸日猋,玉姑娘,你们俩人带村民们先走。” “前辈。” “吾断后。吾倒要看看,你和你这帮乌合之众,能不能留下吾。” 杀意弥漫的沉肃中,鸦魂身上的邪火竟已渐渐被压制了下去。差点被烧成人干的刺客,在体内炙火的烘烤下早已神志不清,无意识地张口吐出一声低吟。 啸日猋闻声动容“还活着。” “啸日猋。” “是。前辈小心。” 不甘的刀者不敢强留,掩护着天女和村民们迅速撤离。 魔王子的面上看不出太多失望“都走了。接下来,就剩你了。” “来阻吾,如果你敢。” 剑之初出手如电,连封鸦魂周身大穴,傲然待战。 “吾爱好和平啊。” “哈” 炎流村,曲终人散,终于恢复了一些平静。 “你玩得还尽兴吗” “勉强吧。牵绊太多的人,总是差一丝趣味。” “没有牵绊的人,是指像你这样吗” “这世上,唯有无是最完美的,因为一切存在,必将残缺消逝。” “你又开始了。” “时间最是公平,将一切都带往虚无的未来,包括你的生命,吾的生命,没有什么可以例外。” 赤睛的沉默中,俊美的王子夸张的咏叹调,宛如歌颂末日。 “吾父啊,是佛狱传颂的王;剑之初啊,是慈光之塔不朽的惊叹;还有戢武王,吾难以理解的心灵挚友,杀戮碎岛永恒的救赎。什么才是永恒千万年后,这个世界会灭亡,四魌界也会灭亡,看得到的一切会腐朽,看不到的精神名声,会被遗忘,连存在过的痕迹也无法留下。” “生,只是短暂的消逝着的过程,唯有死,才是永恒。” “你感觉荒谬”赤睛突然开口,竟带着刺人的讥诮,“生无意义,活无意义,任何存在的本身就是荒谬,所以你质疑的,是活着这件事情本身。你渴求改变,渴求刺激,渴求一切超脱常轨的事物,甚至,渴求着死亡” 副体难得一见的尖刻,并没能引动凝渊的情绪,思考真理的王子,仍旧沉浸在自我堕落一般的思维里。 “人总是爱问人想要什么。了解虚无才是本质,就知道得到什么并无意义。快乐,悲伤,愤怒,虚伪的情感,只会留驻短短的一瞬,甚至,连一瞬也没。人活着这件事,本身就是荒谬,基于其上所衍生出的一切,就更加荒谬。啊,这样一想,其实吾的所思所想,也是荒谬。” “但是你活着,实实在在的活着。活在现在,活在此刻。” “现在此刻相对什么而言呢上一秒是过去,下一秒是未来,以时间的视角来看,人就是由时刻中的片段组成的长条虫子,哪一块才是你口中的现在又有哪一部分,算得上完整的人呢在我们谈论的这段时间,我们所谈论的此刻,已经成了过去,我们所谈的未来,只在不曾到来的时候存在。活在现在短短一瞬的活,还没有意识到,就过去了。” “短短一瞬,也是存在。” “终将虚无的存在罢了。” “你认为这样无意义。你会在乎活着的意义” “不会。因为吾知道,这世上的一切,从来就不可能有什么意义。” 凝渊凝渊,如同深渊的内心,空无一物,不但吞噬别人,也吞噬自己。 赤睛默然沉寂,片刻后淡淡说道“吾会看着你。” 在你将自己吞噬,迎来毁灭的那一刻前,我都会看着你。 “赤睛,吾又感觉无聊了。” “想来剑之初不会让你无聊太久。” “等待,又是漫长的等待。无妨,吾已经等了这么久,也不在乎多等一点时间,反正,吾总能找到游戏的乐趣。” 凝渊贯彻着自己的话,立刻找了新的乐趣。 “深流君,吾要的雕塑,建造得如何了” “尚未半月之内必将完成,现在请王期待。” “吾从不期待。吾只有十天的耐性。” “十天只怕有困难。” “那就七天吧。” “啊” “不够那五天吧。” “够了,五天够了。” “既然五天足够,那三天内完成也是无虞了。” 深流君身形一晃,一旁的红狐九尾悄悄后退。 “你若无法如期完成,吾就,处罚红狐。” “为什么是我” “你在对吾问为什么” “啊不没” “还有疑问吗” “” “既然没疑问,就去做事。” “是。”“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6章 104 后人谈论中称为四魌末日的那一天,开始在一个与往常没有丝毫不同的清晨里,鸟语花香,云霞逶迤,太阳沿着千万年的轨迹缓缓升起,撒出明朗的晨光,照得云海鲜艳耀眼。 耀眼的云海中,雄伟的王船为首,舰队星罗棋布,碎岛玄舸乘风破浪,静静驶离了王城港湾。这样的阵仗想瞒天过海不欲人知,未免异想天开,但不知是碎岛各岛皆已自立,见天互掐打得太过混乱,还是启航的时辰挑得太不引人注意,竟然顺风顺水,完全没有遇到什么阻拦。 这或许可以从某种程度上说明,碎岛已经乱到了何等地步。 与什岛叛军一战,伐命太丞即使输于叛军首领,但也没让对方讨到多少便宜,本不至于惨亏的。男权千年,叛军的兵力与太丞手中的碎岛军备,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然而最终,广诛败了,败得极惨。 他并不是败在敌人手里的。 平叛受阻,尚未成为代王的碎岛第一武将,几乎立刻受到了来自各方的质疑。什岛广诛本就不是八面玲珑的类型,何况牵涉到代王之位,他并没有多少真正的支持者。输在女人手里,武丞也不怎么样嘛,这样的认知一旦形成,人的欲念,也就没了顾忌。 其中是否有某些有心人推波助澜,时至今日已无从得知。碎岛碎岛,杀戮碎岛的地形就决定了,这里的人生来就不会有多么团结。不能服众,代王只是一句空口白牙的笑话罢了。尚武,自然好战。好战,岂无野心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 碎岛曾经引以为傲的大军,从内部,分崩离隙。 为此,冰冷煞气的叛军女首领,将什岛广诛拍进海里的时候,对他叹了一声,可惜。 确实可惜,武丞大人伤得太重,又因为兵败之际援救不及泡久了海水,自此以后,再没能离开病榻。 缠绵病榻的无用之人,当然不会有人在意。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一个女人都敢拉个队伍扯个旗子说自立,各岛的贵族们有人有地,凭啥仰人鼻息一时碎岛百家争鸣,群雄毕现,大有来一场春秋战国的架势。 王城在此时,仿佛被遗忘了。 其实这个时候,正该是王树殿最有发言权的时机。可惜新上任的长老们胆气有亏,屁股都还没在位子上坐热乎,就给纷乱的兵马吓得卷起了铺盖。等到什岛的叛军逼近王城,王树殿里早就连看大门的都跑光了。 其实长老们白跑了,女人们正忙着巩固战果,稳扎稳打,压根儿没有跟他们这群跑龙套的较真儿的心思。 各岛主食髓知味,别说是摄论太宫出面,就算戢武王复生,他们恐怕也未必肯乖乖听命了。尊人为主,怎好过自己做主当然,要是雅狄王复活的话,他们大概还是得考虑一下的。 杀戮碎岛,人心涣散,乱局已成。 兄哥你要怎样做效法公孙衍,大展一番三寸不烂之舌吗 符应女靠着船舷,眺望漫漫云海,心头五味杂陈。 人心涣散连我们,也都要离开了 怀念不舍失望还是解脱 大概,都有一点 耳边当生和发议正在议论。 “这驼绒的披风够白,却太素了。” “配那些金珠之物太俗气,嗯,配或天戟的话,还是白色好些。” “不如镶些水晶上去倾雪剑上也有不少水晶装饰,配起来倒也搭调。” “嗯嗯有理。” 真有精神。什么时候我也能像这两个一样,啥都不想,大概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烦恼了。 谁说过的呢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上帝是个啥玩意儿,符应不想了解,只是人啊,还真是一种不能控制胡思乱想的生物呢。 只身被囚,负罪受刑,戢武王身边当然不可能带上兵器,或天戟和倾雪剑,一直放在王宫的演武殿里,靠在一起蒙尘吃灰,直到双胞胎将它们带上玄舸。和玄舸王船一样,没有人动用这些东西,即使戢武王已经消失,而碎岛,满地遍布了土皇帝。 贵族们想方设法扩大自己的势力,夸耀自己的正统,然而,即使是为了装装样子,也没有人去碰这些曾经戢武王用过的东西。 没有人愿,或许,也没有人敢。 “碎岛人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啊” 敬畏着,却轻蔑杀死了她;轻蔑杀死了她,却又忍不住敬畏。 矛盾又扭曲。 “罢了,反正也要离开了。” 云海蒸腾,茫茫前路。 云海蒸腾,碎岛玄舸成群结队,驶向茫茫异域。从窥视幻镜里看到这一幕,弭界主嘿嘿笑出了声。 时机,已经到了。 这一队女军,应该就是戢武王一直隐藏的最后底牌。不论戢武王此刻在不在玄舸之上,她们一走,受伤在先诈死在后,已然伤损的戢武王,都不会再有立刻反击威胁慈光之塔的力量。 只要不能立刻反击,天源断毁,在他的操作之下足以造成碎岛陆沉,她能不能活下来都是问题。就算她打着国难的旗号,想要统一那群大大小小的“王”,也得有那个时间不是 届时,慈光之源尽在吾手,碎岛沉入宇海,天城龙皇经历苦境,至今功体不能复原,四魌界中 “天地独一人,高处不胜寒啊” 重重幔帐在阵法掀起的罡风中飞舞,金光缕缕如水,巨鱼血魍魉悠游其中,将起阵的操控者,带往四魌界的深处。 巨大的奇树顶天立地,满目荧光。冰冷又温暖,包容善恶,延续生死,仿佛从恒古的久远就存在,也将永恒地存在到世界末日。 光的源流,生命的源流所汇聚成的树。 四魌天树。 “真美。如斯美丽,合该属吾。” “那不属于你。”金发的少女现身流光之中,几与流淌的天源同色,“生命的美好,任何人皆无权独占。” 有谁说过的什么都想要,正是人最大的罪恶。 “哈,义正辞严,掩盖得了你的软弱无能吗” “纵然无能,亦不容你为所欲为,是否软弱,界主何妨亲身一试” “可怜的戢武王,自己保不住,碎岛保不住,如今连最后剩下的妹妹,也要自寻死路,哈哈哈” “多言无益。” 多言无益,白绸飞舞,金芒流转,掌握祭司术法的两名术者,以四魌天树为战场,开启生死之斗。 丝丝烟气浮过,凝雾成絮,飘飘然,不知不觉的渗入两人身边。 落去君休惜,飞来我自知。轻轻醉粉落无香,处处东风扑晚阳。 “嗯”弭界主掌气挥洒,荡开漫天白絮,笑道,“原来找了帮手,多一个佛狱王女,又能为你增加几成胜算呢” 绵绵飞絮中,老者长啸,意态悠然。掌指交接,碎裂的白绸和扑人的柳絮一道迸散,恍若天花撒落,遍布十方。 禳命女眸色转深,双手结印,恨恨低语“死来。” 光流渐变,骤然奔涌,几似沸腾,逼人压力之中,隐隐流窜着丝丝黑气,层层叠叠,包围弭界主。 黑气升起之时,一直在阵法半空盘旋的血魉,突兀哀鸣。 天源的流向,在两大术者对战之际,悄然改变。 火宅佛狱,狱火出口。熔岩湖上,吸饱了炎气的贪邪扶木,通红异化,纠结成网,笼罩蒸腾的岩浆。 这一片由扶木枝条结成的立身之地,就是天源逆阵开启的舞台。 “天源自天城起始,经慈光、碎岛,最后流入佛狱,所剩微末积秽之物,千万年累积而成狱火。如今要反其道而行之,以狱火滋养天源,首先要做的,就是逆转天源。” 逆转天源,说来容易。天源连接四境地气,牵一发而动全身,断流则一境生机全毁,逆流,谁知会出现什么状况 戢武王,当真胆大妄为。 楔子,凯旋侯,戢武王,三足鼎立于扶木藤蔓拼成的阵法之上。戢武王为主,慈光佛狱两大术者为辅弼,随着气流中一股不太明显的波动爆发,三人神色一凝,祭咒开阵。 邪天御武精元浮于中央,咒法一起,火邪之力源源不断汇入地气,扶木枝条伸展更盛,鲜红枝干外,又罩了一层薄薄金芒。扶木下束缚的岩浆霎时沸腾,冲出根根火刺,直指天空。 阵风摧折四周草木,佛狱万年不变的黑暗仿佛化作丝丝黑气,吸入阵中,混合着炙热的火的源流,以无可阻挡之势,冲向天空。 逆流。 奔涌的洪流中,三名术者就像三根钉子,牢牢钉住,掌控着这股疯狂炎气的流向。 四魌天树,天源逆流。金芒黑气层层激荡,阵法异术俱受冲击,禳命女与弭界主同时立足不稳,一阵摇晃。 黑气蚕食阵法,逐渐凝形,竟成一个个异形怨灵,披发裸身,面目狰狞,尖齿利牙不住吞噬着一切她们能够得着的东西,又从胸腹间开膛剖肚的伤口漏出淅淅沥沥的黑渣。 怨灵飘摇流窜,越聚越多,禳命女一时支拙,顿见伤痕。弭界主见势,挥开缠身黑影,抬手就是一道暗掌击出。危急之刻,只见红伞翩飞,无名邪焰挡下掌气,更逼开迫近的怨灵。 “湘灵” “翠姐姐,吾无事。” 红伞白绸配合无间,禳命女压力骤减,反观弭界主却再无轻松之色。黑影短短片刻已是铺天盖地,无处不在,连天空中的血魍魉也被缠住,撕咬翻滚,哀鸣不绝。相比两名女子的组合,这些怨灵似乎对男性更有恨意,弭界主几被团团包围,竟难再觅空隙。 阵法将破,乱流更剧,三人足下渗出焦油般黑沉粘稠的液体,声声鬼哭入耳,尖嚣令人做噁。 一声巨响,是血魉支撑不住,自半空坠落,摔在焦黑的液体之中,竟如落入强酸,嗤嗤连响,冒出阵阵腐蚀的青烟。怨灵逮到机会,一扑而上纷纷啃食,巨鱼垂死哀嚎,转眼只剩残破的骨架。 寒烟翠脸色泛白,伞舞更急。禳命女面青欲呕,却不敢停下手中抵挡的术法。弭界主已被怨灵围成了一个大黑球,两名女子背抵着背互相援护,退向高处,躲避那越来越近的黑流。 光流紊乱,激荡不休。 流光紊乱,激荡不休。火宅佛狱狱火出口,阵中的三人各自凝神运息,抵抗阵风与逆流天源巨大的反摄之力。 阵法将成,火邪流向渐趋稳固,邪天御武的精元已融入了奔腾的狱火之中,此刻正是最考验术者根基的时刻。三名施术阵眼,两名功体半毁,尤以凯旋侯最弱,一时压力自然全数集中到了戢武王身上。 金发的女子面沉如水,闷哼一声,周身劲力提聚,凝出片片冰晶。 便在此时,一侧紫黑的黥面术者似是不支,身躯微晃,仿佛就要摔下,主阵的女子皱眉,及时分出一丝劲力相助,撑住阵势不至颓散。得此助力,身为辅弼的术士竟不进反退,生生脱出了阵势范围。阵元偏斜,霎时阵眼受汹涌的天源反噬,功体急速流失。 “凯旋侯” 戢武王咬牙怒喝,倒是尚可支持,目盲的枫岫主人却是力尽难支,一句“好友”带出点点腥红。 凯旋侯闷声出掌,聚起余力又将枫岫击出阵外。 阵法压力,顿时集聚,压得戢武王再次闷哼。 “好友你你怎可” 枫岫主人再受内伤,血丝跟着质问一齐喷出。凯旋侯亦已力竭,委顿在地兀自喘息,不见半分辩解之意。 “哈哈哈”阵中女子忽而大笑,“不愧是凯旋侯,阵中抽手,既借吾补了天源,又替佛狱报仇雪恨,果然算计精准,战无不胜,佩服,佩服。只不过这招可是我玩剩下的。” 女子周身笼罩在天源的金芒中,宛如镀了一层金光,观之几似佛陀天降,圣洁无比。 “再见了。” 金芒闪烁,忽成乱流,耀眼的女子竟似融化入了逆流的天源一般,瞬间消失。 阵眼不在,阵法顿失支撑,岩浆沸涌,地火流窜,扶木再压不住地气,反受地火灼烧,极速生长的枝干都着了火,好似一条火龙直冲天际。地脉蠢蠢欲动,大地震荡不休,地热乱流不住自地底冲出,木石崩摧,巨大的石块都给狂风吸上了天空。 地毁天崩。 枫岫主人刚刚爬起,便又给震得跌倒在地,只放开了喉咙不住高呼“好友拂樱” 一只手抓住了他狠狠向后一拉,脸侧一阵热风掠过,枫岫好像闻到了发丝烧焦的苦味。 “阵法失控了”前祭司学徒感受着地气动向,“狱火已泄,佛狱佛狱在上升” 拉住他的手上染着潮湿的腥粘,只是松松握着,既不写字,也不放开。 又是一阵地动,剧烈摇晃中,枫岫终是握紧了那只手,将那别扭的人儿拉入怀中,护在胸前。 “好友,你这臭脾气啊又是何苦” 天崩地裂的末世浩劫,渺小的人们,互相依靠,同生,共死。 佛狱边境,五界路通口,衡岛元别进退不定,犹豫难决。 过了此地,便是苦境。 “阵法若成,吾等必然受制,坐困佛狱了此残生;若败,佛狱不存,吾等万无生理。”即使谈论自己的死亡,楔子仍旧是淡然的,不由得令元别想起另一个同样宠辱不惊的人,“你留此无益,趁现在离开吧。” “苦境,是个好地方。” 地大物博,幅员辽阔,确实是好地方。 但是,去的话,还能再回来吗还会再回来吗 碎岛,染满杀戮鲜血的故乡。我,还能回去吗 天际阴云密布,阴沉得就像衡岛元别此刻的心情。闷雷滚滚,冷风乍起,青年怕冷似的,一阵瑟缩。 不想离开。我不想离开我还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做,我还有太多的心愿不曾完成,太宫我还没有还没有 还没有陪着你,一起看这碎岛,万世昌盛 大地不安的躁动,身后来处,火龙冲天而起,风声狂如嘶嚎,厚重的阴云卷起漩涡,天仿佛即将塌陷,中心的裂口露出的一角青蓝,映在终年黑暗的佛狱,反而更显恐怖。 阵法有变 我什么都不能做吗 我如此无能如此无能 衡岛元别毅然转身,往火龙升起的方向狂奔。 在世界毁灭的那一瞬,渺小的人们啊,不惜舍命去争取的,又是什么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7章 105 在世界毁灭的那一刻,该做什么呢 令岛赫赫奔进来时,棘岛玄觉刚从新一轮的头痛中缓过一口气,脸色白得跟宣纸没什么两样。玄觉,有些时候真是个折磨人的玩意儿。 “太宫”文部尚论扶住上司,“太宫您还好吗” “无妨。”文臣揉着额角问,“王树如何了” 令岛赫赫勉强维持着镇定,声音却忍不住有些发颤“王树树叶已落尽,大半的枝条都发黑了,有些脱落下来,落地就碎成了粉,下官拾了一些太宫我们我们” 连王树都枯萎了我们会死吗碎岛会灭亡吗 “令岛赫赫。”摄论太宫平静的声音,总是能唤回人的理智。 “啊下官在。” “救援的情况呢” “是。”上司处变不惊,多少为令岛赫赫了一点主心骨,“前往棘岛的救援队伍已经出发,但是王岛周边亦有大片塌方的现象,还有几处并发海啸,海水倒灌,死伤目前难以估计。各方面皆人手不足,其他岛屿的救援只得暂缓。方才又接到了几份急报,这次地动的范围实在实在” 广泛吗那是自然啊,因为整个碎岛都在震荡。不,或许整个四魌界,都在震荡。 这就是你报复的方式碎岛背弃了你,你就以毁天灭地作为报答明明忍了那么久,那么多年都过来了,为什么现在反而不能继续戢武,戢武,雅狄王经年栽培,那些教导,那些期望,都是笑话吗竟只是个笑话吗 我看错了你我终究看错了你 “令岛赫赫,清点舟船,尽量让人们登上玄舸避难。” “啊” “这次天灾恐怕难了,必要时”摄论太宫略顿了顿,“放弃碎岛,另寻安身之土” 令岛赫赫闻言不由得屏息。 “传说吾族远古时渡海而来,扎根于此,方有今日碎岛。只要人还存活,就有希望” 半晌,文部尚论才吐出一口长气,黯然道“下官这就去准备。只是玄舸数目有限,恐怕难以容纳许多” “有一个算一个,尽力而为。其他,听天命吧。” 天命将亡,人可奈何 戢武曾听人唱过,“人生五十年,如梦又如幻,一度得生者,莫不有死。”万物有生,自然终有死去的时刻,无论是人,亦或是天源。 温暖的源流里,黑沉掩地,怨魂蔽天。 怨灵们欢快地流窜着。她们外表还保留着女人的形态,动作却更接近某种野物,四肢着地,肚腹敞开,空空的腔子里不住的渗出黑色黏液,龇着尖牙利齿,不知道是在疯笑还是在狂嚎。狱火喷涌上来,烘出一层热气,把一切都变得朦朦胧胧。怨鬼们闹哄哄的向上涌去,头顶四魌天树泛着莹白的光芒,温柔得仿佛母亲的呼唤。 女人随着它们一起往上游。 游过树根,游过树干,游过万千流光组成的枝桠,巨大的,流动的,生命的树,她的母亲,四魌界的母亲。 现在,就快要死了。 她曾经生气勃勃的枝干,染满了火邪和可怕的污秽,四魌天树,四魌界的本源,正在死去。 冤魂们在嚎叫,在欢呼。 巨鱼的骨骸漂浮在怨鬼们中间,骷髅的眼窝,空洞洞,黑沉沉,正对上戢武的眼睛。 是我杀的。 这棵树,这生命的源泉,这耗费了无数牺牲维持的,四魌界的灵魂。 四境所有生灵的母亲。 是我杀死了她。 四魌天树的光芒渐渐黯淡,原本莹白的枝干,现在看上去仿佛是快要熄灭的冥火。 微光映着湘灵姣美的侧脸,隐隐泛着暗青的煞气。金发女祭司身后,寒烟翠伞不离手,绵绵白絮翩翩落下,好似鹅毛大雪。 丝丝金光交织成网,网住不断落下的白絮,罩在不断上涨的黑流表面,织起了一道厚厚屏障。怨灵们在脚下翻滚,不多时,白絮便沾染了黑色的腐蚀,禳命女不停的织着灵力屏障补救,却总也赶不上金网消逝的速度。 “这样不行” 灵力有尽,怨气的冲击却仿佛无穷,不赶快摆脱被动的局面,搞不好会被生生耗死。 “湘灵,我们得赶快脱身。” 禳命女只是不答,顾自紧紧盯着黑沉的怨流,不肯放松。 黑流之中一点异色闪烁,湘灵眼中一喜,起手结印,术法立时丕变,白绢聚拢幻化出一柄剑影,悬停半空,似待择人而噬。 封禁那黑流怨气的金网屏障如受挤压,缓缓凸起一处,空中悬停的剑影顺势沉降,一时光华大盛,巨剑劈海,黑流骤分两半,浓稠的黑水飞溅开来,即刻汽化,变做一只只冤魂咒鬼,尖啸四散。 黑色的液体化作怨灵戾气散开,现出原本埋藏水下的清俊老者身影。弭界主单掌擎天,堪堪握住了咒法剑芒,术法相撞,极招相对,四野震荡,罡风吹起周遭黑流怨气与茫茫白絮,卷出暴烈的龙卷漩涡。 狂风激流,地动天摇,曾经安宁而温暖的天源之树,再也没有一丝平静之感。 术法激斗不止,自下涌来的怨灵黑流亦是源源不绝,奋勇而上,溶入风中。怨气遮掩,四魌天树的光芒更趋黯淡,天源上下竟如幽夜深深,鬼影憧憧。 狂风之中,湘灵与寒烟翠互相扶持,抵挡攻势,奈何弭界主根基远胜两女,金芒剑影逐渐不支。老者双手合拢,剑影随其双掌运化压聚,竟成一点,只听弭界主吐气开声,这一团汇集了两大术者灵能与绝世高手之力的金芒,以无匹之势,击向四魌天树。 “啊”湘灵惊呼一声,白绸急舞,仓促间却哪里阻拦得住情急之下,祭司聚起了全身灵力,拼死扑去,竟是要拿自己的身体做了肉盾。 随着寒烟翠凄厉的尖叫“不要”金芒爆开,霎时狂岚席卷,威慑八方。 轰然的巨响里夹杂着老者得意的笑声,还有女子的叱咤,天源摇晃着,震荡着,莹白的枝干好像脆弱冰晶,破碎,崩解,裂成千片,万片 “天源断流,碎岛不存,唯我慈光,四魌永耀哈哈哈哈哈” “你竟敢” 一片混沌破碎,连怨灵都已无声,地狱火炙热的火邪喷涌上来,热浪直欲吞天灭地。 “啊这里要毁了先走” “竟敢竟敢” “湘灵快走” “可恶可恶” 汹涌的火焰,吞没了一切。 炎流汹涌,灼地焚天。大地裂开无数沟壑,火宅佛狱这一刻实至名归,直如烈火炼狱。 烟火熏燎,衡岛元别拖着两个人艰难逃生,早已无从辨认方向,待得终于暂脱险境,甫抬眼,只见两尊巍峨雕像矗立眼前。 “摩柯堑竟已到了摩柯堑这就是我衡岛的祖先吗” 衡岛的先贤们守卫在桥头,平静地俯视着他们的子孙,满身焦痕火灰的青年仰目,久久无语。 比起一身狼狈的衡岛大公子,凯旋侯的模样还显得更加凄惨,倒是枫岫主人虽然视物不便,却没受什么伤损,看起来要好上许多。他那把羽毛扇子早不知落在哪个角落里化成了灰,这会儿也只能将就着掸掸身上的土,勉强咳那么一两声,稍微装一装高人。 “你若想去,便回去吧。” 衡岛元别猛然回神“先生” “佛狱大劫,碎岛应也灾害无穷,那终究是你的故土,你既然放心不下,不如回去一尽心力。” “故土我已无故土。” “若真已无故土,为什么你还在这里不要说是为了我们两个老不死的,我自问还没这么大的脸面。早在阵法发动之前,不,甚至更早以前,你就该通过五界路到苦境才是。” 天崩地裂的背景中,文士低叹着“我知道的,你不甘心。” 岂止是不甘心 “戢武王被迫退位,碎岛政局早乱,大灾之下,没人会追究当日她定给你的通敌罪名,回去吧。” 衡岛元别低下头“先生与侯都受了伤,我不能选择此时离开。” 枫岫淡笑“你无需顾虑我们,我们就算不曾受伤,一样也是走不了的。” 枫岫身后,凯旋侯瘫软着,默默闭目调息。 纵然过程不似预料,狱火祭阵却实实在在已经启动,他们两个是实际上的人牲,生死已经和佛狱绑在了一起。佛狱存,他们活着画地为牢,佛狱毁,他们只有跟着消亡一途。 “我们的故事已该结束,而你的人生,才正要开始。” “先生” “去吧,碎岛需要你。” “碎岛” “你在担心的人,也需要你。” 碎岛我在担心的人 太宫你平安吗 “先生,侯,两位前辈教导之恩,晚辈无以为报。”青年忽地一揖到地,再起身时眼中已无迟疑,“晚辈就此别过,望两位善自珍重,元别衷心祈求,还有再会之期。” “保重。” 青年远去的背影,伴着婆罗堑阵阵地鸣,般咒桥头的石像,轰然颤动。 凯旋侯睁开眼,把他目力不便的同伴揽到怀里。 “啧,好友啊,这下我们真正是有麻烦了。” “” “噗嘻嘻是,吾不会死,你也不会死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们两个祸害,和该活个千年万年” 无数碎石滚落,震动中,巨大的石像,缓缓崩塌。 诗意天城,十重天阙,阵法乍然崩溃,两名妙龄女子跌做一团。顾不得爬起来,寒烟翠第一时间查看湘灵的伤势。 “湘灵湘灵” “可恶只差一点可恶”金发的女祭司咒骂着,擦掉唇边的血迹便要再次结印。 “不可以你受了伤” “他该死他该死” “不要湘灵,不要” “放开我我要杀了他他毁了天源他毁了天源我要杀了他” “不要那你要我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办” 灼热的水滴落在手上,湘灵愕然抬眼,才发现一向妩媚又刚强的女子,不知何时竟已泪流满面。 “翠姐姐” “你又要丢下我吗又要丢下我吗要是万一没有你,我怎么办我可该怎么办” “翠姐姐” “你受了伤啊,受了伤啊弭界主没死,只要没死以后有的是机会杀他,天源毁了就毁了,四魌界毁了就毁了,总会有什么东西替代,大不了我们一起去苦境。我只有你了只有你我不能没有你” “翠姐姐,对不起对不起”湘灵一叠声的道歉,拥抱着相依为命的姐妹,亦是泪落如雨,“我又做错事了天源毁了我什么都没做好我真没用真没用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天阙之内,一双姐妹,相拥痛哭失声。天阙之外,四魌异变波及天城,大地,摇晃中发出阵阵嗡鸣。 慈光之塔,大地嗡鸣。永耀的慈光之源,突然黯淡。 “嗯” 碧眼银戎稳住身形还刀入鞘,提步跨过守卫的死尸。前方,阵法结界蕴着金芒火曜,灼人眼球。 光芒流转,阵中景物难辨,天刀不敢躁进,屏息凝神,静待时机。 他并没有等待太久。 炽火燎原,金芒迸散,结界自内而外崩毁,消失的屏障后,出现的人影,不止弭界主。 金发的女子凤目含戾,一手抵挡弭界主扼颈之举,一手五指如刀,齐腕没入慈光界主的胸膛。弭界主唇溢血丝,一手扣住胸口杀招,一手紧似铁钳,扼住女子咽喉要害。 平分秋色,谁也奈何不了谁;舍命相搏,皆是不死不休。 惊愕,只有一瞬,机会,也只有一瞬。 刀光,快过流星。 血雨飞溅,断落的头颅,眼里凝固了惊怒与不甘,咕噜噜地滚出好一段路,僵直的躯体维持站立的姿势,飒出艳丽的赤色喷泉。 “戢武王。” “龙皇。” 弭界主的尸身缓缓倒下,“噗”的一声,在地上涴延出一道血洼。 “想不到竟在此巧遇。” “是啊,真巧。老实说,吾很惊讶。” “哦吾的出现,让龙皇吃惊了么” “是。想不到,戢武王竟是如此美丽脱俗的女子。” “哈,雅少赞谬,愧不敢当” 男人刀上血渍未干,女子颈中犹带指痕,地上残尸尚温,空气中还弥漫着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可这两人的神情,竟偏偏好像身处于脂粉飘香的十丈软红里一般,扮着才子佳人,语笑嫣然。 天光幽暗,地动阵阵,远处不时飘来几声凌乱的惊呼,惶恐又无助。慈光之塔的居民安逸得太久太久了,早已没有了面对天灾人祸的勇气。 “戢武王来此所为何事” “不知龙皇又是因何而来” “吾有些事需要询问弭界主。” “真巧,吾也有些事要问他。” “看起来,你吾都不用问了。” “是啊,不用问了。” 地上的尸体已经不再流血,人死了,血总是会流干。 “寒暄得足够了,不妨直言,你究竟做了什么” “你说呢” “破坏天源,毁灭四魌,这不像吾所认识的你。” “认定是吾破坏天源,方才为何不趁隙杀吾” “你对吾有相助之情,趁人之危非是银戎所为;且与弭界主相比,你一向之行事,更有益四魌界之和平。吾相信吾之眼光,你不是好战之人。” “嗯。” “戢武王,吾在等你的解释。” “吾若说,这场灾劫实非吾所愿,你信吗” “吾信。所以呢” 女子低下头笑了“碧眼银戎果然还是碧眼银戎。” “但碧眼银戎,今时今日已是龙皇。” “我并不想让你为难。若不是这家伙的私心作祟,我至少还能有一千年的时间,不至于罢了,我不需要解释。” 女子忽地转身一掌,摇摇欲坠的慈光之源,应掌粉碎。 这一掌,仿佛打开了破灭的开关,慈光之塔的天空骤然一片漆黑。大地裂开缺口,安放慈光之源的高塌沉落,被窜出的火焰烧灼成灰,地狱火沿着天源的通路逆袭,奔涌成冲天的火柱,登仙道的地脉难耐冲击,嗡鸣震颤,地上的裂痕不断扩散,纵深的底部竟露出了碎岛的云层。 慈光之塔,几将崩毁。 碧眼银戎却顾不上脚下这片末日景象,御龙刀皇盯着那冲天的火柱,失声怒吼“上天界戢武王,你都做了些什么” 女子的声音混在地动轰鸣里,听起来竟是分外平静“龙皇不用担心,狱火冲至天城时应已力竭,上天界不会受到太大冲击。” “戢武王你” “龙皇既信任吾,就请信任到底。吾也信任龙皇,禳命女,便拜托了。” “你不怕吾将上天界受的损害报复在她身上吗” “你会吗” “不会。” 碧眼银戎始终是碧眼银戎,就算做了龙皇,也不会变成弭界主,更不会成为咒世主。 “吾信你。再会了。” 再会的意思,通常是不用再会。 “戢武王” 地上只剩弭界主断头的尸体,随着慈光之塔的破碎,沉入地底。 “你都不愿意解释吗我不想将你当做”碧眼银戎欲言又止,最终出口的只有一声叹息,“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8章 106 碧眼银戎回归之时,诗意天城正是大乱初定,地脉动荡尚未平息,人们却已在祭司的指导下,有条不紊地开展起了救灾工作。刀龙们人数不多,又普遍功夫不错,是以并无太多的人员伤亡,只是建筑物毁损甚重,不过大灾之下,些许损失在所难免,比之楼下全境崩毁的惨状,已好出太多。 龙皇对着明显有些憔悴的金发女子温言抚慰“祭司辛苦了。” 禳命女躬身“龙皇客气。龙皇回来了便好。” 应对恭谨,女子的眼睛却只低垂着,不看他。 “银戎幸不辱命,弭界主业已伏诛。” “贺喜龙皇,旗开得胜。” 龙皇的笑容泛上一丝苦味“敢问祭司,天源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 禳命女一叹“不敢瞒龙皇,四魌天树已毁。” 饶是已然大致猜到,碧眼银戎仍旧不免一惊。 “天树一毁,四魌界支撑断绝,地脉变乱,四境正向一起聚拢,佛狱上升,天城沉降,而慈光之塔难以承此重压,已然崩溃,碎岛海域一直在扩张,还有更加摊开的趋势,若放任发展,整个四魌界最终恐怕会如慈光之塔那样,裂解于宇宙之中。” 碧眼银戎神色凝重,肃然道“祭司将这些告诉吾,应当不是要劝吾带领族人赶紧逃命,不知可有何良策” “唯今之计,禳命只有死中求活之法,”女子的面容严肃又平静,莫名透出一股安定人心的气质,“在四境聚拢之中心点施法,重塑天源脉络。地脉连接,四境便可在新的位置上固定,四魌界格局虽不免大改,却可重生。” “中心点是哪里” “碎岛。” “” “碎岛有王树灵脉做为基础,吾乃树生之女,以血缘为媒介,施展祭司术法,重塑地脉,事半功倍。” “湘灵姑娘,”龙皇叹息,“碎岛并不安全。” “吾是祭司,责无旁贷。” “你不明白,你之兄长戢武王她是女人你此时回去,必受迁怒” “吾知。” “呃” “翠姐姐已将一切告知了吾。” “是吗啊唉”碧眼银戎低下了头,轻声说道,“令姐之事,实在遗憾” 禳命女却笑了“吾并不遗憾。” “” “姐姐求仁得仁,吾欣慰之余,更相信她定能保全自己,碎岛之王的位置始终束缚了她太多”湘灵笑着摇了摇头,“吾并不遗憾。” 并不遗憾,那为何你的笑容,看起来这么寂寞 “让吾随你一同前往,也好有个照应。” “龙皇尚需坐镇天城,维持地脉。禳命根基不济,护持天阙至此已颇吃力,若无龙皇功力修为,难保上天界。” “湘灵姑娘吾” “龙皇爱护,禳命女衷怀感激。” 又来了,又是这样,温顺如水一般的态度,柔软驯服的姿态,却仿佛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拒绝”两个字。 “感激,却不接受是吗”碧眼银戎的声线染上了些许类似挫败的恼怒,“你难道当真不知吾心意吾对你对你” 金发的女子偏过头去,像是羞惭又像是温婉,幽幽道“抱歉。” 一时默然。 碧眼银戎到底是龙皇,一默之后,迅速收拾了心情“罢了,吾之私心暂且不论,碎岛如今对你而言确实十分危险,于公于私,吾绝不能让你单独前往。吾会派遣龙族亲卫,随行保护。” 龙族亲卫,乃是诗意天城的禁军。 “龙皇” “莫忘了,你是天源祭司,你的安全对吾,对天城来说,皆为重要。” “唉,好,禳命接受。” “还有一点吾不能放心。天城不问四魌界事务已久,天源祭司之名义,恐难令碎岛势力信服,亲卫人数有限,一旦陷入重围难保周全,且禁军调动,师出无名,吾”一向温润的雅少似乎难以启齿,犹豫着说道,“吾希望,你能你能先与吾缔下婚约。” “” “结下婚约,禳命女便不再是碎岛王女,而是诗意天城尊贵的未来皇后,吾龙皇的未婚妻子,任何人想要对你动手,都必须先考虑承受上天界全境极力报复之后果。吾知此举让你为难,但事急从权,多一重保障,吾也能放心一些湘灵姑娘” 这一来,叹息的变成了禳命女。 “龙皇,”女子态度委婉,言辞肯切,“禳命曾经执着追寻一份不属于自己的情感,个中滋味,深有感触,实不愿眼见他人重蹈覆辙。” “吾知晓。” “龙皇好意,禳命愧不敢受。” “湘灵姑娘,”碧眼银戎扶住作势欲拜的金发女子,直直盯住那双闪躲的眼睛“吾向你保证,在你真正应允之前,婚约永远只是婚约,一旦你安全无虞,随时可以作废。” “龙皇” “湘灵,吾只想保护你,戢武王亦曾将你托付于吾,让吾保护你,好吗” “唉” 情嗔情痴,长叹未已。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事不关风与月。 “湘灵,”寒烟翠抚着妹子细软金黄的头发叹气,“就算吾劝你,你也不会听的吧。你老实告诉吾,重塑地脉,你有多少把握” “翠姐姐,抱歉,”柔弱的碎岛前王女,一如既往的柔弱着,“抱歉,我知道你会担心,但我是王女,是祭司,我有责任” “不,不止是责任,我想要变强我受够了,受够了软弱无能的自己,我想要变强” “所以,你其实是在逞强咯” “吾,吾已有觉悟对不起” “不用道歉,湘灵,你永远不用对我道歉。”翠姐姐抚着怀里人的额发,“有些话,你用不着说出来的。” 有些话,用不着说出来的。反正,我和你一起。 生死都一起,还需要怕什么呢 杀戮碎岛。 天火坠海,浊浪吞天。 慈光之塔的碎片燃烧着呼啸的火焰,流星雨一般落入海中,蒸腾出浓厚的乌云,遮蔽天空。云海水汽翻涌,海水不断汽化,又被天地无形之中陡然加剧的压力所迫,半空中生生凝成了液态,变做暴雨倾盆而下。飓风肆虐,巨浪猛烈地扑上岸边,摧毁房屋,摧折树木,卷走土沙石块财帛家什,和无数没来得及逃到安全地方的人。 可是哪里又有安全的地方呢雨,风,浪,冰冷的水,零乱的呼号。天灾地难,风雨飘摇,仿如世界末日的毁灭景象。这一刻,玄舸,就是人们眼中唯一生存的希望。 侥幸留住性命的人们拥挤在泊船码头,只为挣一个活命的机会,一个登船的机会。 并不宽敞的空地一丝缝隙都没剩下,还有更多的人不断涌来,士兵们早已维持不了秩序,体格弱小一点的人被挤倒,一旦倒下就别想再爬起来了,人们从四方踩踏上来,能活活把人踹出肠子。 传令的军官还在无助地呼号“排队都给我排队” 没有人理他。体力强的男人们冲在最前,挥着拳头把体力弱小的妇孺都堵到了后边,不甘就死人们发了狠,不知是谁先掏出了刀子,几声惨叫,人群就松动了些。有样学样,人们很快拿起了手边的东西做武器,实在没有的就用指甲和牙齿,争抢变成了互欧,尖叫此起彼伏。弱小的人们甚至结成了队伍,士兵们被人潮冲散,难民已经不是登船,而是在抢船。 几乎被推到海里去的小队长率先拔刀砍了人,冲突升级,倒下的人越来越多,终于演变为一场混战。逃生之路变做战场,前一刻还是绵羊般的平民,突然就成了嗜杀恶鬼。 天灾地劫再残酷,也比不过人。 “王树王树起火了” 不知是谁先叫出声,惹得混战中的人们抬头望,玄舸之上视野开阔,只见满天阴云风雨中,祭天台宛如巨大的火柱,反常的烈焰熊熊燃烧,在天海映出一片火红。 人群一时没了动静,片刻后有兵器落地,竟是几个士兵手足发软跪倒在地。 “完了完了” 绝望的低喃犹如丧钟,敲在每个人的心上,有人干脆伏地大哭,更有人趴在地上不停叩拜。一个先前软倒的士兵突然发了狂,提起刀胡乱挥砍,边叫着“大家都要死了都去死” 玄舸下的人们犹在争着登船,玄舸上的人们茫然地哭嚎跪拜,互相杀戮。没有救赎,屠刺刑台上顺口而出的一句诅咒,以超乎诅咒者本人预料的方式,应验了。 沉沦战火屠戮,谁来戢武谁来弭兵 一道冰龙呼啸而过,扫开了茫乱的人群。 “都住手” 出声高喝的青年满面风尘,一身狼狈,却自有一股英气迫人。在场兵士多出自太宫手下,当即便有人小声惊呼“伴食尚论” 衡岛元别甫归碎岛,便见着这般景象。 “都愣着做什么船兵都去各就各位,准备开船剩下的人去安排百姓顺序登船。已经上船的人都给我找地方安分坐好,谁闹事就丢谁下海” “王树完了完了大家都要死” 衡岛元别“啪”的一个巴掌打过去“少在这祸乱军心,王树没了,自然会再生出一棵王树,谁准你在这嚎丧” 那兵士被打得转了半个圈栽倒在地,一时半会儿爬不起来,倒真的不敢再说些什么。 “下去维持秩序。登船的顺序,少年,青壮,女人,孩童,老人病人残废者排在最后。” 人群又一阵骚动。 冰龙再次扫荡过人们头顶“有谁不服” 人群安静了。 满天的阴云浊浪中,升起了一个渺小的黑点,渐渐的,更多黑点升起来,直到天空排布得密密麻麻,那是杀戮碎岛的特产,让碎岛人引以为傲的玄舸。 湘灵一行人闯过崩解中的慈光之塔,便见到了漫天的玄舸。 摩柯堑的界桥已濒临倒塌,若非龙族天生会飞,湘灵当真是寸步难行。此时面对这么多玄舸,纵是龙族亲卫也不免心下暗自紧张。玄舸打的旗号他们没有见过,大旗上唯有一个“萤”字。 “萤卫” “禳命女。”女将英姿飒爽,威风赫赫,“吾来接你。刀龙们,请回吧。” 面面相觑间,湘灵温言问道“萤卫有心,多谢你前来接应吾。吾欲往衡岛,不知护卫上可有不便” “哦,玉珠树吗”女将嘴角略弯,“上船。” “嗯。”湘灵转身向刀龙们盈盈一拜,“禳命承蒙各位一路相护,至此不敢有劳,请各位返回天城,并替吾向龙皇致上谢意。多谢各位。” “祭司” “翠姐姐,走吧。” “嗯。” 玄舸之上全是女兵,人数众多,贸然对上,刀龙们只怕也得吃亏。 “头儿,怎么办” “啧,先回报龙皇。” 玄舸之上,不甚热烈的久别重逢。 “你怎会来接吾” “受人之托。” “哦。” “吾会护你重塑地脉。” “也是受人之托” “是。” “吾可以问是谁吗” “不如不知。” “呵” 祭天台。女子抖落一身枯白的灰烬,茫然看着四周。 曾经碎岛最重要的祭祀之所,变得几乎认不出来。狱火冲上来烧过之后,王树只剩下灰白的形状,风一吹就散成了粉末。四周的护栏也已烧毁,地面深深凹陷下去,泛着焦黑的泥土,坑底,有细碎的荧光缓缓上升。 怨灵褪去了怨恨的污黑,现出莹白本色,冉冉飘散,仿佛已死的王树,又一次飘起了晶莹的落叶,满天华光,在女子的身边萦绕徘徊,许久,才往空中渐渐消逝。 “好美” 当年,玉珠树断去之时,也是这般景象吗 阴霾的天空,风浪呼号,浓云之中,上天界的轮廓依稀可见。玄舸在空中飘摇,地上一派荒芜,翻滚着污黑的波浪,佛狱带着地火的腥红颜色,慢慢升出海面。 放眼望去,碎岛的地图似乎大改,又似乎没怎么变。仍是那么破碎零散的岛屿,方位大小却与印象中不尽相同。云海已经充满了水,颜色也再不是曾经的清澈见底,而是黑漆漆一片,偶尔还有几处冒着烟,仔细看才发现是海底岩浆蒸腾出的水蒸气。女子仔细研究了半晌,终于得出了结论,这大片突然多出来的海底,正是被她烧毁的佛狱的大半部分,而剩下的小半部分,则构成了突出海面的那座还没有完全熄火的岛。 遥闻几声龙吼,那是诗意天城的刀龙们,在来去奔波。 “王树死了,囚禁于树的怨灵们便得自由,那碎岛死了,生长于此的人能得自由吗哈,”女子轻笑,宛如自嘲,“反正该做的都已做了,一手建的,一手毁了,也算是有始有终。” 我始终,是个自私的人。 “再见了,吾的国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9章 107 "一叩扇长生,扶吾玉冠顶,二叩扇长生,遗吾金缕身,三叩扇长生,九泉开道铺黄金" 轻雪一身,路渐消磨,烟渺处,一座石亭傍路而筑,石亭中,衣着华贵的少年,对著一口扇,躬身长拜。 微雪满身的剑客诧异于这奇特的祭礼,驻足长观,一时痴迷。 "为何吊奠这口扇" "吾非是吊奠这口扇,而是为几日后的吾作准备。" 剑客不由奇道"你已得知了自己的死期" 少年笑而不答,却反问道"兄台可有兴趣听一听这口扇的故事" 细雪初霁,四野俱寂,一座亭,一口扇,一名将死之人,向一位寥落的旅者,叙述一个别有用心的故事。 "此扇名唤长生扇" "此扇之初,不过是一口由朽木制成的劣扇,乃是一名八岁小童,为其病母,向天佛祈寿所用,因其家贫,只能拾其朽木,打造木扇供佛。因幼童之孝心感动,致使天佛流泪,眼泪滴在木扇之上,竟让此扇受人觊觎。引起人性贪婪的,不是扇上镶嵌的金银异宝,而是人最初的崇善之心。" "从此,木扇开始了易主之路。初次易主,为村中富农仗其势力,强硬夺扇,小童之母,丧生在夺扇风波中,小童悲愤下,起了诅咒,夺扇者,必死於非命。此后不知所踪" 远天阴云渐聚,风起雷鸣,隐约间,似有一股血气蔓延。 "富农得扇之后,恶其扇腐朽,便为此扇镶金点银,望以金银不坏之身,保存易朽之木,却在扇成那日,被盗匪灭家。经历三个月后,闻其扇已落入东方城之城主手中及后,此扇每历一代主,其主便会为此扇缀以珍宝,以彰显自身地位,十二代主后,长身扇而成今日风貌。" "因善始而此扇生,却因恶而盖其扇,长生长生,已成讽刺。" "长生扇之诅咒,无法吓阻人心之贪婪,甚至,不祥之咒已演变成,得扇之人须有相当命格之讹论。夺扇者,将诅咒视之为挑战,认为自身命格之贵,必能镇住扇煞,然而越是自恃者,越是死於非命。" "朽木扇因天佛之泪,而为人所向得,代表人有崇善之心,为扇饰以金银财宝,表示对天佛之敬重。为何这份崇善向往,竟会成了恶之源,执扇竟会变成了诅咒长生扇,是因扇致恶,还是恶念钳制了人之善根" "你想说什麼" "如今,此扇已落入吾手。" 雷鸣阵阵,浓云蔽日,眼见又将是一场大雪。 "这口扇所造成的伤亡,从一人亡,到一家亡,到一国亡,这场因果,应该结束了,吾希望你能动剑,了吾一身罪业。" 剑客凝眉"你身无杀戮之气。" "吾虽无杀戮之气,但一身皆是怨灵相缠,吾,便是这口扇灵所化" "" "动剑吧,将剑一举插进吾之胸口,让吾从杀中重生,而你以杀救生。" "呵哈哈哈"剑客忽而放声大笑,"吾耳只听人之眼睛所说出的话你的辛苦,只是在等待一场收割,可惜,吾土不长。" 扇灵执起长生扇,递入剑客手中"若不相信吾所讲之话,那便一握此扇吧,扇上自有一段沉重,敲击你之灵魂" 受扇刹那,扇上血红腥光,急速吞噬剑客之手,无尽怨念,勾动墨剑哀吟。 那一年,竹花飞舞。那之后许多年,残雪飞舞。那一声声未及出口便被封止的哀鸣,那无数被雪掩埋的累累尸骨。 那一年春日,四魌界第一武者在围杀中鲜血漫洒。那一年春日,竹林里黑衣刺客遍地破碎的血肉零落。那一年春日,渎生暗地的骷髅里散布焦黄蜷曲的纸灰,烟火气味中,雌雄莫辨的少女,唇齿间呼出甘冽的香味。 那时的眼神,还那样清澈。 一如很久很久之前,娇美的白蝶闯入他的生活,那样干净,那样纯粹。那时跟在她身后的兄长是什么样子的是带着温暖的笑吗是和后来说着"慈光之塔从来无雪"的师尹一样的一样的眼神吗 那一滴眼泪,是真的吗还是,只是霎那转眼的错觉 因善始而扇生,因恶而盖其善 是因善致恶,还是恶念钳制了人之善根 剑客竟似被这扇上的血腥所摄,眸色恍惚染上了一丝悲凉。 "为何找上吾" "你之墨剑,有特殊丧绝之气,能绝天下生念。人之七情六欲一旦产生,即便到死亦难断绝,但你之墨剑,却能斩断一切"少年再次恳求,"望你能为吾脱出这杀戮的泥沼,动剑吧" 能绝天下生念那为何握剑至今,吾依旧还存有这许多的杂念纠缠呢 剑客缓缓按住了腰间漆黑的剑柄。 "你之名字" "清秋何禀豫长生。" 墨剑流迹,爱怨尽消。 "吾,允你长生" 扇灵捂着胸间的伤口倒下,点缀金银珠玉的扇子化尘消失。石亭冻雾,满目空白,一场大雪终于落下。 梦魇,无声袭身。 "百年敲一瓦,梦中筑魇城。" 幻境突起,白衣纱袖,嘴角含笑的陌生人凭空现身,配合着幼稚梦幻一般诡异的场景,竟抱着一个满身血纹的布娃娃。 "欢迎来到梦魇的尽头。"空洞的笑意让陌生人的表情看来宛如人偶,"吾名闍魇那迦,特来与你谈一桩交易。" "嗯" "请勿动杀念,我只是一名交易者,论武绝非对手,望阁下能静心听吾几言,若觉得合算,交易再谈。" "风格淫巧浮夸之人,必是刻意绚目,以掩心中真实。"剑客淡然讽笑,"将你准备好的说辞说来吧。" "阁下之心,长困於一人,至今不得解脱,我有良法能解你困束。" 剑客默然静立,情绪不明。 "这口墨剑,为缠情而造,却在剑成那日,刹见困心的人,已灰散於天地,墨剑为此入魔,虽勉力从沉沦中挣出,却日日受魔考幻境煎熬,真实与幻境,再分不清楚。" 自称闍魇那迦的陌生人始终保持着微笑的神情,嘴角的弧度几乎都没有改变。 "只要你将剑交我,我能助你脱出这段梦魇。" "你要墨剑"剑客语声冷冷,"你可知要吾墨剑之目的何在" "嗯" "你之眼相带笑,却是笑形中有一股空洞,看似无忧无虑,实际上,你正迷惘於自身之行为,"剑客环视幻境,"这幻景看似泼脱,其实不过是更为凸显你之悲哀。" "今日交谈重点在墨剑,非在吾。" "你根本不知自己为何而在,为何而行。幻境之设,非你能为,要吾墨剑,你亦不知所为何来。" "目的在於交易,只要交易有成,吾之存在便有意义。" "存在你连自己是什么都不清楚。你因何而生,因何而动,你自己知晓吗" 闍魇那迦的笑容不改,眼神却多出了一丝迷茫。 "既知吾受幻境实象交织困扰已久,便该知吾已能在一切景象中淡处。你的交易,吾无需,你的幻境,亦困不了吾。" 剑出终末,幻境顿消,闍魇那迦一声惊呼,散去行迹。雪地空雾,石亭冷寂,苍白的剑客执着漆黑的剑,对着一座为长生而立起的孤坟。 剑锋再利,斩不断倾念剑声,凝神再静,止不了乱绪残影。嘲笑他人不知为何而行,那么吾呢吾便知自己是因何而行,因何而活了吗 长生何豫,何豫长生 "一息百年,"剑客声音平静,风中听来几如哀悼,"永岁飘零。" 无衣师尹替素还真送来了从炽蝶鳞上取下的邪天御武心血,同时,也送来了杀害逸宗门人燕无书的仇恨。 "唉素还真,吾一直真欣赏你之处世态度,更希望能与你并肩,一旦得知你需要什么帮助,吾便殚力而为,如今,吾之热心却反倒要造成你之困扰了。" "此血是用一条人命所换来,吾怎能被杀之人尸体何在将这滴心血让他服下,此仇亦算了结。叶小钗之事,吾再设法便是,以命换命,吾想就算是叶小钗,他也无法答应。" "素还真,你在责怪吾吗" "师尹,杀人非你所愿,吾亦不想此事,成为你之污点。吾对叶小钗之不舍,将心必心,又怎可将这种残忍建筑在他人身上" "事发突然,吾一掌之间失了分寸,燕无书受吾掌气,当下爆体而亡,此心血对他无效矣。" "啊" "是吾处理失妥,才让情势失控,憾事已铸成,追悔无用。杀人罪业吾会自行担下,来日逸踪要报仇,吾也只能坦然以对,绝不牵连你素还真。此血快让叶小钗服下吧再耽搁下去,只怕落得两头空。" "唉事已至此,吾只能尽力周旋逸踪对师尹之仇了" 邪天御武这滴残留的心血,对叶小钗复生的效果不如预期,但确实达到了无衣师尹需要的效果。 "师尹切莫自责。叶小钗断气已久,这滴心血,却能使他之复苏,你为叶小钗带来如此的契机,已是奇迹。"清香白莲沉吟思索,"叶小钗所欠缺的,乃是对尘世诸相之感应,只要能复元六根,他之灵识便能恢复如初。吾在九龙菩提经中,曾看过六复元根之法,其法记载,只要能刺激出人在生前记忆最深之六识,透过对应之物辅助,便能刺激六根复原。" "记载中,只要找到天泪之虹,至相之香,希音之响,元生之玉,触机之服,得心之刃便能唤回人之六识。" "此六物该如何寻得" "这书中只述其形态,吾还须详虑一番。" "见你如此为叶小钗奔波,吾既是欣羡亦是感慨。羡者,如此过命交情,人世几希矣,慨者,吾孑然一身,飘浪于异地,奔波做事,又能得何人如此相扶呢" "师尹多番倾助于素某,现在更是豁命为叶小钗取来解药,如此恩情,素某难报于万一。" "或许是你我一见投缘,见你有难,吾有余力,便想为之出力。吾总想,若有一名如你这般之兄弟,无衣师尹此生无憾矣,若你不嫌弃,咱们或可结为异姓金兰。" "蒙师尹看得起,依辈份,吾唤你一声大哥,亦不为过。" "耶,在苦境,吾之历练尚比不上你,敬你为大,才是该然啊。大哥在上,请受劣弟无衣一拜" "师尹" "朗日当上,黄土在下,吾无衣师尹虽不能与汝素还真同日生,但愿于汝同日死,今后,咱们两兄弟齐心弭平一切风波,兄弟之路。愚弟绝不相弃" "朗日当上,黄土在下,吾素还真与无衣师尹愿日日岁岁长扶持,生死不弃,兄弟之路,为兄决行到底。" "贤兄" "贤弟" "复活之事,若还有吾能帮助之处,尽管开口无妨。" "多谢" "说谢便是见外了。吾十分高兴有如你这般的大哥啊" 无衣师尹离开推松岩,留他的新鲜义兄继续为叶小钗劳心劳力。 "素还真啊,这个无衣师尹总给人感觉做事手段阴毒啊,你跟他结拜可会有问题" "制道之行,非是大肆鼓吹忠信仁义,而是潜移默化,此时指责师尹之非,只是让他更向背离的方向远去。是非之理,师尹非是不知,只是长久所养成的处世风格,已让他有所偏向,只要善加引导,师尹之才,堪当正道栋梁啊。屈世途好友,师尹之事吾自有分寸,你不用担心。" "是这样就好。" 毕竟是外星人,算无遗策的无衣师尹还是忽略了,曾经跟素还真结义的人不少,比如千层雪,比如青阳子,比如龙眼佛,比如舞造论其实素还真才是苦境真boss吧 天际红光乍现,那是碎岛玄舸进入了苦境。 "哈,戢武王已至苦境,今后吾在苦境的生活,便得疲于逃命了。" 竹中隐士笑着对跟随他的刀客抱怨,换来撒手慈悲但笑不语。 "云疏风柔濯山青,片竹倚水生,濯风山隅,偏安一师尹。" 而推松岩当然不会冷清,除了师尹之外,素闲人的访客还有很多。 "吾名闍魇那迦,特来与你谈一桩交易,将你的梦魇卖给吾,吾赐你一个愿望偿现。" "嗯" 六复元根之法,元生之玉,触机之服,至相之香,希音之响 "希音之响则须往找寻天工八月泉,其泉干涸已久,要如何发出声响,需你自行参透。天工八月泉其难度远超越其他,你要注意。" 食魇魔使交换梦魇,真的只是为了梦魇吗象罔之眼后的魔主无声低笑。人总以为自己的决定是自由的意志,但实际上呢有多少人做了他人的提线木偶而不自知 苦境,纷乱之地,总有不停的斗争漩涡,永无休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0章 四魌补完 四魌界的这场异象,持续了有十数日之久。其时天象失序,晨昏不辨,慌乱逃命之中,人们亦无心计时,是以具体的时间,并没有谁能说得清楚。禳命女选了玉珠树作为新的树脉核心,网罗住了流散的地气,终于在诗意天城彻底落入海中之前固定住了地脉,又以自身精血融合血魉残骨,造出了新的守护兽神,其中辛苦艰难自不必言说。幸而皇天不负苦心人,一场近乎覆灭全境的灾祸,总算渐趋消停。 初生的守护兽神顶着符文构筑的角,翻腾在树脉之间时,湘灵鼻端闻到了桃花的味道,湿润而甜膩的香气,薰得她忍不住落泪。新生的血魉通体金色,看上去就像上天界五爪金龙的迷你翻版,憨态可掬地舔舐着祭司脸上的泪痕,水润润的大眼睛分外惹人怜爱。湘灵摸着这只地脉精魂化生出的乖顺宠物,又哭又笑,寒烟翠搂着她好生哄了半晌,才让她平静下来。 终究,一切都会过去。风浪平息,太阳照常升起,不管怎样,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 几经周折,衡岛元别终于在王城里找到了心心念念的熟悉身影。不知是不是历代碎岛先王英灵相佑,王城的主建筑群竟然并未损毁多少。室内不免灰土遍积桌椅翻倒,而向来冠必正衣必洁的摄论太宫,正半趴在地面上细细摸索,不知在找些什么。 "太宫"衡岛元别的声音有一丝哽咽。 "元别吗"太宫微侧了侧身,"你回来了,回来也好。" 简单一句,已让元别感慨万千。 "太宫嗯是丢了什么东西吗" "嗯,你可见到一柄乌鞘短剑" 剑剑怎么会放在书房里 "罢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嗯,太宫无恙真是得天之幸。" 灰尘里似是手指刻画出的痕迹,深深地印入地面,却只有一横而已。 你想留下什么话你想说些什么 再见还是抱歉只写下一笔,为什么又不肯继续写下去 这样的临别赠言,有何意义 还有何意义 罢了,已经不重要了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闹得这么大阵仗当然不可能太阳一出就万事大吉,灾民安置,伤亡抚恤,饮食医药,种种都是麻烦。何况碎岛地貌大改,好些个岛屿整个沉底,又凭空多出了许多新生的陆地,千头万绪官多法乱,纷争更难休止。玄舸群刚刚降落,眼见着又得起飞,才逃过天灾的碎岛人,转身又一头撞进了战争人祸。 不过这一场大战最终没真正打起来。龙皇一声吼,便知有没有,碎岛人内斗归内斗,真有了外部威胁,还是得掂量掂量的。现在诗意天城虽然个头小了许多,位置可近,就正正悬在他们头顶上呢可以说,碧眼银戎饭后出门溜个弯儿,就能在天城和碎岛之间窜俩个来回。 必须打的理由,不能打的原因,得,还有人记得四魌武评会是怎么诞生的不别管啥名头,来,大家来开会。 身为祭司以及王树殿唯一的幸存者,禳命女当仁不让,主持此会。 "蛇无头不行,龙无首则乱,今日议题,集思广益,论定碎岛共主。" "自古代王皆由祭司判定,相信禳命女你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此言差矣,禳命女不熟政务,如何能知今日座中何人有其资格能力,带领碎岛既云集思广益,当然是众人公推,选出一名德高望重之人。" "德高望重之人,哈,你莫不是要说咦怎么不见摄论太宫" "太宫身体抱恙,不克与会,有事由吾转达也是一样。" "衡岛元别,叛逆之人,你竟还敢出现" "吾所反者,乃是先代戢武王,以此而论,在座诸位谁人不是叛逆吾为衡岛之主,玉珠树所出的后代,此际碎岛存亡之时,本就比各位更有资格担当重任。" "担当重任黄口孺子,大言不惭也不问问我等允不允许" "嗯咳,"慷慨激昂的发言忽然被人打断,"你们开会讨论,怎也不问问我允不允许" 旌旗招展,寒光凛冽,一队武士簇拥一人威风而来,一身苍黑甲胄,包覆苗条身段,腰间挂着两柄直刃短刀。 "这这个女人怎么会来" 黑甲女子环视四周"吾为何不来你们这些散碎的玩意儿都来争王,呵,你们争得出来争做笑话王吗"蔑视轻狂,不可一世,唯独对湘灵倒还算客气,点点头唤了一声,"王女。" 禳命女亦颔首招呼"萤将军。" 争论继续,且进入了新一轮白热化的阶段。 没有人想让女人掌权,但同样没有人能够阻止这个占据了什岛,揍趴了广诛的女人说话。最大的地盘,最多的兵力,不曾吞败的战绩,让其他人与她相比,凭空矮上一截。 一个独裁的高压统治消失之后,人们并不会一下子文明到产生出无数个政党来民主选举,当欺软怕硬成了人群的习惯,那么能够产生并留存下来的,只有军阀。 碎岛现在留存下来的,就都是军阀。 军阀么,说话的声音,总是和他们的拳头差不多大。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男人同盟很快成型,片刻前还掐得你死我活的势力主们瞬间同仇敌忾,一番唇枪舌剑的口水仗,竟然让衡岛元别意外脱颖而出,隐隐有了昔年太宫统摄群论的架势。不过就算这样,男人们也没能占到便宜,若不是曾被不着调的戢武圣王十足磨练过好些年,衡岛元别恐怕也得和队伍最后面的那位一样,气到吐血给抬下去。 整个会场只有湘灵始终娴静,不动声色地甘当壁花。 "禳命女,你是祭司,此时此刻,怎可沉默不语今日这般,你有何高见" "诸位所言皆有理据,禳命愚钝,不通政事,实无甚主意" "既为祭司,纵然愚钝也有你该当之责,莫非就任由这贱女在此撒野吗" "哈,禳命女又不是男人,你之言辞,是打算让一名你口中的贱女,赶走另一个贱女吗真这样想,你们今天一个都不必来此与会,怎能让一个你们心心念念忌惮的贱女,决定碎岛的王权归属" "你" "这唉,禳命才疏学浅,实不该厚颜主持此会,然前王唉王树殿亦无长老幸存,此碎岛存亡之秋,禳命忝居祭司之位,不敢不勉力承担,还望各位以大局为重,多加提点关照,禳命在此感激不尽。" "便是以大局为重牝鸡司晨,焉能兴国" "你倒是公鸡,司晨就用不着你,兴国,也得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终结争吵的,是天城龙皇一声温文尔雅的"打扰。" "与湘灵姑娘分别偌久,银戎甚是思念,今日特来迎接,叨扰之处,还请各位见谅。" 群雄皆默,龙皇独武。倒是湘灵皱眉回礼"龙皇客气了。之前天灾,龙皇不吝援手,本该由吾等登门拜谢,只是龙皇也见了,此际碎岛境况,实非待客之时,不如改日,待禳命理出头绪,再备礼拜会,谢过龙皇高义。" "你我之间,何必言谢湘灵姑娘不用如此见外。"龙皇环视群雄,"此间事务可告一段落十重天阙久无人主持,实在不妥,何况经此灾难,四魌界也很需要一桩喜事,来振奋人心。" 湘灵不语,却是衡岛元别问出一句"喜事什么喜事" "是吾之婚事。"碧眼银戎脸上竟挤出了一抹羞色,"先前诸事繁杂,才拖到如今,与湘灵姑娘的亲事已经说定,该早些筹办才是。银戎与姑娘俱已无高堂在世,故此厚颜亲来,还望姑娘不要见怪。" 湘灵不见怪,湘灵无言以对。 禳命女与龙皇的婚事,这时爆出,碎岛众人的心态可谓十分微妙。一方面,湘灵是女子,女流之辈,婚不婚的也无甚要紧;可另一方面,禳命女是大祭司,又是实际掌握碎岛地脉的人物,嫁去诗意天城做皇后,岂不是把控制碎岛地脉的权利拱手让人 龙皇这番话出口,大家的眼神立马就都变了。 衡岛元别率先发难"敢问龙皇,这桩亲事是何时,与何人说定可有书礼凭据据吾所知,吾境雅狄王早崩,在世之时从未听闻有为王女联姻之事。若是语出戢武王,哼哼,那欺世盗名之辈,身死犹不能偿其罪业,又有何言作准碎岛自古从无与外境通婚之举,龙皇请勿妄言" 自来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雅狄王早丧,戢武王失势之前只说娶老婆,也没听说要嫁妹妹,这突然冒出的婚约,不过借题发挥。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的,可不正是这碎岛山水 "唉戢武王之事,吾亦有耳闻,此婚约确是前王定下,虽是时过境迁,然长姐如母,挂心妹妹归宿,理所应当。贵境曾与佛狱联姻,再与天城结两姓之好,堪为美谈,银戎既已允婚,断不愿违约于友人。" 这当儿他倒认起友人来了 余下的众人自认等级不够底气不足,龙皇这边开不得口,火头一转就炮轰起了湘灵。 "无媒无聘,成和体统禳命女,你身为王树殿大祭司,当身心清净,侍奉神明,竟出如此丑闻" 说的是湘灵,辩驳的却是龙皇"男婚女嫁,联姻通好,怎是丑闻" "不知检点,私相授受,还不是丑闻" "吾与湘灵姑娘两情相悦,止乎于礼,湘灵姑娘端庄娴淑,冰清玉洁,岂容污蔑" 事已至此,碎岛诸人宁可杀了禳命女,让她以死全贞,也绝不能叫龙皇得逞。然而诗意天城在四魌界一向地位超然,龙皇岂肯退让于人碧眼银戎威压外放,会场一阵气流翻涌,杀机已现。 图穷匕现,混战将开,谁人可挡龙皇之威 "哈哈" 清亮的笑声,破开沉郁,亦止住了翻涌的气流,天阔云低,寒霜乍降,空中突兀飘下了细碎的冰晶。 "嗯" 凝眸对视,竟是平分秋色,龙皇心下微沉,想不到除去戢武王外,碎岛仍有堪可与他一战之人。 "这位是" "萤,碎岛未来的王者。" "哈,姑娘好胆识,幸会。" "好说。吾对龙皇向往已久,缘悭一面,今日一见,颇有见面不如闻名之感。" "哦碧眼银戎令姑娘失望了" "人言龙皇温柔潇洒,风流倜傥,谈吐知礼而不俗,雅少之称,翩翩佳公子也。谁知今日,龙皇不告而来在前,莽撞求婚在后,尽出荒唐之言,喧宾夺主,扰乱吾境议政,真乃恶客临门,令人不齿。" "听姑娘之言,倒是银戎有错" "你当然有错。"黑甲女将嗤笑一声,"既云求娶,竟不询问当事人意见,开口便是接人,禳命女非嫁你不可吗退一步说,就算色令智昏,禳命女并非一般女子,掌祭司之责,碎岛多少事情,容得她说走就走你开口闭口婚约,却一无文定二无媒人,平白污人名声,不知慎重已不足以形容龙皇的孟浪。也就是王女性子绵软,若换做是我,这样的登徒子莫说结亲,不结仇就算客气" "姑娘口舌锋利,碧眼银戎领教了。吾今日只为接人,本是交好而来,不愿多生事端,只是若有人想要拦阻于吾,或是对湘灵姑娘不敬,诗意天城向来先礼而后兵。" "礼者,方才那一番话已尽,兵者,龙皇有自信全身而退吗" 黑甲女将身后,衡岛元别竟配合着做出了应敌的准备。龙皇之前,碎岛男女势力的两个首领人物,竟暂时达成了统一阵线。 便是龙皇,独对整个碎岛,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吾纵不能全身而退,姑娘你有自信当吾之对手吗" "龙皇,"禳命女低首为礼,意态诚恳,"碎岛乱局未定,禳命实不能在此关头擅离,龙皇好意,吾铭记于心,不敢或忘,只是多事之秋,龙皇还请先回转天城吧。" "湘灵姑娘" "龙皇,湘灵十分抱歉,请。" 明明,只要你愿意 "啊" 言语已尽,再无可说。 萤倒是还有话说,黑甲女将手腕一翻,掏出一个圆球样的东西,对着龙皇就丢了过去。 "这是送给龙皇的礼物。"女将笑言,"受人之托,借花献佛,就算做是见面礼了。" 龙皇抬掌相击,圆球高高飞起,在空中滴溜溜转了半晌,才落入掌心。 那是大半个透明的球形,底座触手木质,内中充满了无色的液体,圆球中央以质拙的刀法雕刻出了一座高楼,楼底铺满了金色的沙砾。因着方才振荡,液体动摇,球形罩中金沙飘舞,五只龙形彩箔在金沙中上下翻飞,若隐若现。 黄赤碧白紫,双日泪星,五龙齐鸣。 碧眼银戎一时间竟有一丝恍惚。 "萤姑娘,这份礼物,是受何人所托" "你之友人。" "哈" 友人么 球形底座上有卡口,想来这东西,必有一对。 那,另一只在何处 "龙皇若无他事,恕吾等尚有会议,便不远送了。" "此言差矣。诗意天城与杀戮碎岛唇齿相依,事关碎岛权位更替,吾既来,不妨留下观礼,也不违两境永世交好之意。" "龙皇定要看一个结果" "诗意天城向与碎岛关系良好,日后更应亲密,怎么,连吾在此旁听也要拒绝吗" 会议多了一个龙皇,气氛就又不同了,起码,男男女女不再掐架。互打是一回事,互打的时候让人坐着等捡便宜,可就是另一回事。人人都想撵龙皇走,偏偏龙皇摆明了车马你们不在我面前争出个所以然来,我就不走。 僵局。 萤打破僵局的做法,出人意料的简单。 "吾提议,由禳命女暂行王之职责。" 语出惊人,非议纷纷。一阵交头接耳之后,衡岛元别的发言更惊人。 "吾,附议。" 竟然达成了统一。 "禳命女,你怎么说" "禳命惶恐,既然大家意见一致,吾唯有勉力承担,还劳各位多加费心辅佐,不吝提点,共度难关。再次多谢各位。" "客气。""好说。" 龙皇一声长叹。 "此间既已事了,吾亦告辞了。" "恭送龙皇。" "湘灵姑娘,若有任何需要,还请告知吾,银戎必鼎力相助。" "谢过龙皇好意,请。" "请。" 棘岛,太宫府邸。 清幽雅舍,飘绕丝丝药香,恬淡文士,纵使方巾覆目,仍可怡然自得。 女眷娉婷,告罪而入。 禳命女低眉垂首"太宫。" "事情果不出太宫所料,吾已接下王责,请太宫助吾。" 回应,始于一声叹息。 "吾既挂冠求去,避居在此,便是不愿再问世事,如今吾已非杀戮碎岛之摄论太宫。" "吾知晓,然禳命孤立无援,实难做为,请太宫看在碎岛社稷份上,助吾一臂。" "吾说过,吾已非太宫,而你,当真无援吗" 湘灵身后,寒烟翠闻言皱眉,插口道"便是看在前王份上,先生也该有所做为。再者,先生双目旧患,起自佛狱毒伤,所需药物,唯我最为熟悉" "翠姐姐,棘岛玄觉岂是肯受要挟之人。" "不是要挟,是利益交换。" 一搭一档,严丝合缝。 "哈,看来几番变故,王女成长了不少。" "不敢,却不知可堪入先生法眼。" "吾仍是那句,吾不会出仕。而王女,你当真无援吗" "嗯" "看清局势,不止是要看清自己立足之处,亦要洞悉他人的立场计算。吾再问一次,你当真无援吗" 醍醐灌顶,惊醒梦中人,湘灵乍然惊觉,细思种种,竟有豁然开朗之感。 各方皆为阻力,换一个角度,岂非各方俱可为助力 "谢先生提点。"湘灵再次躬身,"请先生教吾。" "至今为止,吾教过两个学生,际遇都不怎么好" "禳命愿做第三个。" "不必,吾已无收徒的自信了。幽居无事,王女若来拜访,山野闲人欢迎就是。" "是。谢过先生。" "去吧,你应还有事要忙。" "禳命告退。" 碎岛王宫近郊。 "回禀龙皇,原在此处与苦境相通的跨境通道,已被人关闭了。" "果然如此。" 送我礼物,是为勾起我对兄弟的思念之情,同时提醒我,刀龙之中,还有一人留在了苦境。 邪影白帝 "是否这便回转天城" "不,还要再去一个地方。" 佛狱岛。 四魌巨变,佛狱并入碎岛,大部没入海底,只余一岛幸存。因着狱火爆发之故,岛上便有了一座火山,终日热力弥漫,黑岩处处,尚不及生长草木,看上去一片荒凉景色。 龙皇之足,踏临荒土。 "请先生为银戎解惑。" 黑岩之后,隐士莫测高深。 "这确是慈光之塔出产之星辰砂。" "先生肯定" "肯定。因为此物,乃是吾助她制成。" "先生竟然承认了。"龙皇微哂,"此物,可有一对" "龙皇这样问,谅必已知其用处了" "她将另一只带入苦境,必会辗转交到啸日猋手上,让吾能与兄弟通其音讯。哈,她这般市恩,吾却无法感激" 能让碧眼银戎与流落苦境的兄弟联系,自然也有方法与身在四魌界的妹妹互通消息。五界路一关,四魌界对苦境再难伸手,送这么个东西给他,不过是要提醒他你怎么欺负我妹妹,我就怎么折腾你兄弟。 她是想借遗落苦境的刀龙,要挟今日的龙皇 "龙皇不用将她想得太过可怕,吾相信她此举不过是为妹妹安危考虑,人有兄弟姐妹,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先生竟为她说话,慈光之塔已毁,先生不恨吗" 岩后隐士一声叹息。 "若说不恨,连吾自己也不能相信,但吾确实无法单纯憎恨于她。不能否认,吾是因她才苟活至今,恩与怨,已交错难分。" "她相助先生,也不过是自私算计。" "纵是自私算计,客观上,吾还活着。" "活着便够么先生此生,曾是何等风采,日后又能如何有一种活着,叫生不如死。" "好死不如赖活。人生起落无常,风采又能如何但求心安无悔,过往种种,何须计较太多" "哈,先生倒是看得开。"碧眼银戎抚额苦笑,"吾曾设想过,若她重掌权柄,四魌界会是何等光景,但如今吾只愿她此去,就此扎根苦境,以后,再也不要回来了。" 天高云远,刀龙们呼啸而归。 "苦境啊" 黑岩之后,徒留感慨余韵,再无声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1章 108 苦境,无比神奇的土地。这里幅员辽阔资源丰富,随时随地都有天材地宝横空出世,更有取之不尽占之不竭的福地洞天。平均每段时间,苦境里总有那么一两个势力组织浮上台面,或是土生土长,或是境外移民;其boos通常立志争霸天下或是报复社会;以毁灭苦境为目标,以刷素还真为手段;最后无一例外,迎来全灭,或者幸运一点,仅留一两个失踪人口聊供后人追忆缅怀的结局。 不管你是哪里来的高手高手高高手,一入苦境,总有你小树林里急急而奔的一天。 来自新世界的boss们,你们准备好了吗 苦境欢迎您 以上,是某人委身小树林内的发散感想,至于不得不屈就小树林的原因,咳 “一文钱憋倒英雄汉啊” 谁叫你忙着毁天灭地杀人跑路安排后事唏嘘感慨兼看戏,啥都想到算到,唯独就是忘记了顺手带上钱包呢╮╰╭ “南无各路神仙保佑,外快外快快上门。” 说人人到,外快这就上门了。 “快走,快走啊”“追来了救命啊”“救命啊麦抓我们” “围起来。” 苦境特产,一群百姓搭配一小撮持械的散兵游勇,少数围困多数,多数非但不敢反抗,连逃都不敢散开来逃。 深流君摇着扇子,对今日的人口收获表示不太满意。要知道,魔王子催的工期可不是一般的紧,炎流村附近早就没了人烟,他只好扩大搜索范围,到处抓人充劳力,仍是不够消耗。 “统统带走。” 百姓们惶恐着,人群一团乱,人丛里一个女人趁乱拉住旁边的人问“哎,这是在干啥” “炎流村来了个大魔头,到处抓人做苦工好多人给活活折磨死了,可惨哩” “哈啊” “我有个亲戚住那边附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听讲那个魔头一身红,都是血染的头上长了八只角,九条尾巴,还会喷火最喜欢把人活活做烧烤吶” “噗” “真的骗你我是小狗” 女人捂着嘴笑了个尽兴,笑完了,她在旁边人惊恐的目光中,叫住了领头抓人的深流君。 “喂,前边那个摇扇子的,没错,说的就是你。” 女人风尘仆仆,散着一头金发,身无长物其貌不扬,看上去跟周围逃难的百姓没什么区别。深流君讶然于这些苦境平民中竟然有人敢于出头,不由问道“姑娘又是哪位” “那个不重要,”女人答得干脆,“我只想知道,你身上有钱吗” “姑娘问这个做什么” “哦,那话咋说来着对了,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呃虽然不是的,不过没关系啦,意思到就好,买路钱拿出来吧。” 竟是拦路打劫。 深流君沉默一瞬,仰天大笑,可才笑出一声,就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鸡似的,突然哑了火儿。 每个人都看见,女人手里多出了一柄漆黑的短剑,却没人看见她是什么时候,从哪里把这把短剑拔出来的。 深流君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凝固的像个壳儿。 女人咳嗽了一声,发现没反应,就又跺了跺脚,深流君的头颅就这么顺着仰头的姿势滚了下去,尸身晃了一晃,才栽到地上。没有血流出来,伤口上凝结的,是细细的红色冰晶。 只是一瞬间,人就这么死了,无声无息。 女人似乎很满意,接着转向周围的小兵们,认真地说“打劫。” 短暂的呆滞过后,小兵们比刚才的百姓还要混乱。 “快去回报”“回报魔王子你疯了我还不想死”“才一个人,围起来杀啦”“深流君被杀了被杀了”“杀啊杀啊” “真吵。” 女人的身影消失在原地,一阵微风拂过四周,再定睛去看时,女人已收起了剑,嘟着嘴抱怨“魔王子那货还没死” 幸存的人们被这一句话吓得噤若寒蝉,女人身后,持械的士兵一个接一个的倒下来,真看不出哪个还没死。 “喂,我说,”女人转向人群,满脸笑容,“你们身上有钱吗” 收获一堆材料各异分量不等的钱包之后,女人似乎心情不错,哼着调子整理着战利品,顺便指使人群中的青壮出来打扫战场掩埋尸体。 逃难的百姓们瞧着这姑娘看上去年纪轻轻,生得白白净净,实在不像是凶神恶煞的款儿,且收了钱之后一直笑眯眯地,胆子也就稍稍大了些许,互相你戳我我戳你一阵,戳出个舌头活络的年青人出来搭话。 “呃这个姑娘啊不,女侠,这个女侠啊” “猫儿叼了你的舌头有话就讲” “呃,是啦,是这样啊,女侠,你看我们拖家带口的,出来逃难啊不容易这您看,您老是不是高抬贵手,多少给我们留点儿盘缠啊” “你什么时候见过打劫还倒找钱啊去去。” “不不不,不是不是啦,您看,咱们这也是有困难嘛,这有老有小的,出门在外,总得弄口吃的不是女侠你武艺高强,大仁大义,总不能这么狠心啦” “免想抓你们的人都死完了,你还逃个哪门子的难哦该哪儿去哪儿去,回家吃老本啦。吾蹲点这么久才来一笔生意,三年不开张,开张要吃三年” “是说这点钱也够吃三年哦” “是不够啊,你们还有没有再添点” “没啦没啦,我们所有的钱都在这儿啦,咱们都是平头百姓哪有多少钱啊” “真没了” “真的真的没了啦” “哦算了,看你老实,信你吧。” 搭话的汉子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吁了口气转移话题“是讲姑娘啊不,女侠啊,你要那么多钱是要做啥啊” “别讲了,真是讲起来就有气”女人气呼呼地吐起了苦水,“想我当年在家也是要啥有啥,四里八乡不算首富也要算个次富,只可怜我那短命的父亲哟,去得实在太早,留下我和妹妹无依无靠受人欺负” “啊女侠你这么厉害也被人欺负哦” “可不是么我辛辛苦苦打理家业,好不容易整得像个样子,那帮人竟然跳出来讲我没有继承资格我入他先人板板咧我没资格,他们这帮八杆子打不着的混账有资格也不想想是靠了谁才有安生日子过我竟喂出一群白眼狼来了” “哎这么欺负人啊唉,亲戚一多就是容易出这样的事,七大姑八大姨的,平时不见影,一到这种时候就都跳出来啦,眼睛盯着家产,一人一口唾沫,讲话都没有下巴呢摊上这样糟心的亲戚,女侠你也真不容易” “就是啊一群没骨的东西,要是我爹还在,他们哪个敢吱一声就晓得欺负孤儿寡女居然把我赶出来呢真真气死个人” “对了女侠你功夫这么厉害,不是可以把他们都拍飞吗就像那些传说的先天人一样啦。” “你当打苍蝇哦拍飞一个还有一群,是要拍到哪一年哼,不留我,我还懒得跟他们纠缠呢我不在他们也别想占到便宜只是可怜我那妹妹,少不更事的,虽说我给她说了个婆家,也不知会不会好好照顾她,别受了委屈没人撑腰,唉” “女侠你别难过啦,老天疼好人,你妹妹一定没事啦” “我又不是好人,唉,不过我妹妹倒真是个好人来着,也只能这样想了。” “女侠你干掉了那些追我们的坏人,怎么不是好人啊你救了我们哩你不但是好人,还是行侠仗义的大侠啊” “哦大侠,哈哈” “嘿嘿”汉子不好意思地笑,压低了声音,“那个,大侠啊,盘缠的事情” 女人也笑,一样压低了声音回他“没门儿。” “” 苦境,踞虎岭。枭皇论战再开新章,与会者,一方之雄,不世之枭。 魔王子看到与帝如来同来之人,调侃道“无衣师尹,听闻碎岛玄舸已入苦境,你还敢出现,当真英勇。” 无衣师尹不肯接话,倒是帝如来开口相护“此人受素还真之托而来,吾自不会坐视他陷入危境。” “你找了素还真做靠山啊,”魔王子显得兴致缺缺,“利用的情谊,无趣的选择,无聊的聚会,真是一次比一次还要无聊。” 赤睛插口“觉得无聊,你大可以先行离开。” “离开错过吾久违的心灵挚友吗吾早就想知道,当她那双眼燃烧起复仇的火焰,将会是何等的美丽” “看来你要失望了。” 一道俊逸身影沉稳步入。 “在下剑之初,代戢武王而来。” 无衣师尹不由惊诧“初儿” “嗯”剑之初略微点头应道,“师尹。” 魔王子的感叹意味深长“竟然是你啊” 赤睛“这下有兴趣了” 踞虎岭上,四王齐聚,暗潮汹涌。 突来霸气笑声撼动风云,笑声中,一具奇形铜棺,从天而降。 “天地有尽,神吾无穷” 天棺踏地,气劲横扫八方,冲击到处,踞虎岭竟尔地形丕变,形成五峰并立之景。 “今日,神话终止,世上只存吾,灭神,号天穷。” 灭神降世,一举立威。 “嗯,”无衣师尹率先开口,“想来阁下便是此次论战的主邀者,末世圣传教主了。” “错,吾是超脱各方的绝对存在。无衣师尹,代素还真而来,只是让你在此占有一席,想发言,看的是你自己的实力。” 强悍一击,撞在一起的却是三道劲气,除了无衣师尹自保抵挡,竟是剑之初出手相助。 “末世圣传之主今日邀集此会,只为炫耀武力吗” “嗯哼,”天棺之内传出一声冷笑,“剑之初,你今日出席,倒是令吾意外。” “惊讶吗好奇吗觉得不可思议吗”魔王子唯恐天下不乱,“你想让素还真成为众矢之的,却被看破了,为了不让你成功孤立苦境代表,他让无衣师尹顶替了位置。聪明。你差一点就失败了。但是你的运气很好,有人主动出来做你的目标。” “相对来讲,我的运气就比较坏了。啊,剑之初,你为什么要来呢或者,我该问,我的心灵挚友,那个曾经让我深深着迷的女人,她,现在,在哪里” “魔王子,不用急,你吾之间的恩怨,很快就会有机会清算。” “恩怨啊,恩怨,你提醒我了,恩,我对你有成全之恩啊,我是那么的慷慨怨嗯,怨是什么赤睛,你知道吗” 赤睛“你屠杀了他好友全家算吗” “咦不是夺妻之恨吗” 赤睛“吾不记得你有过妻,他的妻你也没夺到手过。” “嗯,所以,是夺妻之恨。剑之初,你抢走了我心爱的女人啊”夸张的咏叹调之后,偏偏还要小声补充,“曾经心爱过的女人。” “住口” 气劲交击,震荡暴鸣,眼见战局将开,但闻天棺内一声沉喝“灭神之前,岂容放肆” 三股劲力互相抵触,踞虎岭又掠过了一阵罡风。 无衣师尹出声圆场“此会用意应非论武,而是论天下局势,还请号先生直入正题吧。不知号先生邀集此会,所谋为何” 战意暂息,天棺之内,灭神狂傲“我重临世间,是要赐你们立足之地,消弭一切纷争。” “哈,消弭纷争,天下大同这份工作,素还真很久以前就著手进行,但苦无成效,其原因在於人性之贪婪与自私,人性之恶根不改,问题只会不断轮回。” “贪婪自私,是因人类欠缺一个绝对的信仰与尊崇,真神降临,贪婪与自私便无从而生。” “神啊,人因为无知与无能所创造出来的假象,用来愚弄无智之辈再适合不过了。剑之初,你信神吗” “吾相信善恶有报,天道轮回。” “报应,轮回,无能的人无知的期望,虚伪的自我安慰,既虚伪,又愚蠢。信仰,就是这样虚伪又愚蠢。” 灭神再度冷笑“神之能为,吾允你们两人亲身一试” “嗯” “我不是神,我爱好和平啊。” “请问神这个称谓是自封,还是举世公认号天穷,我无衣师尹来自四魌界,不知阁下是何方神圣,但今天我受素还真委托而来,就必须明白表达出素还真的心衷,想假借神之威名来统治苦境,难矣。” “无知之辈,你以为依靠素还真就能安然吗” “师尹处世依仁非依人也,若阁下处事能得认同,我又怎敢撄其天下归心,相信佛首帝如来亦作此念。” 自天棺出现便沉默不语的云鼓雷峰佛首,终不能再保持沉默。 “阿弥陀佛,”帝如来合掌口宣一声佛号,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难道魔绝天棺之禁锢,尚不足使你号天穷反省前愆吗若你仍同样秉持祸世之念,如来也只好做狮子吼。” “哈,好个如来狮子吼,但你真是如来吗”灭神语气带着讥诮,“帝如来,念在旧识一场,只要你为我查出涤罪犀角的下落,还有交出无惑渡迷的人头,我就允你云鼓雷峰偏安一隅。” “号天穷,放下你的痴愚妄想吧。” “可悲的执著,将带你坠落身败名裂的深渊。剑之初,你可是要慎重思考,云鼓雷峰就是前车之鉴。” “古来强权霸主,多不得善终。若真是惠人之神,吾尊你又何妨若是害人之恶,剑之初必不能容,亦从来无惧” 此言一出,魔王子立刻笑出了声。 灭神闻声转移了目标“现在只剩下你了,魔王子,你的选择想必不至如他们一般愚蠢。” “首先,吾必须说,这次的论战因为参与者的关系,比上次要来得有趣。吾本来是想问同样的问题,有人想先打死那个棺材吗” 赤睛“你不用问了。” “是啊,不用问了。五方聚会,竟有三方都想做掉主人家,灭神号天穷,这请客的本事实堪称神,当之无愧。” “你要做第四方很好很好,那就由你魔王子率先出手吧” 剑拔弩张中,魔王子依旧调笑“我爱好和平啊” 就在此时,天际突然再起变化。 “刀令妖云催九黯,后仪天下立千秋。” 柔音侬语,一乘乌云软轿,夹带奇力,翩然飘落,眨眼间,五峰尽摧,四野陵夷,踞虎岭竟成一片平地。 “如此盛会,怎能不让本座占有一席” 众人各显神通从空中落地,心思各异。 “吾乃无衣师尹,代素还真与会而来,请问阁下是” “本座邪尊道之主,妖后。”乌云轿中回音婉转,“吾之来历,素还真知之甚详,你何不向他一探,顺便为吾带上问候之意。” “妖后来此,必是有心天下大势,不知论战立场为何” “江山多娇,令天下英雄尽折腰,既为一方之领,若有契机,谁能忍住不放手一搏” 师尹一哂“妖后此语,倒是与号天穷所言有异曲同工之妙,他说他不但要一统天下,还要涤罪犀角与无惑大师的人头,是吗” “哈,师尹,你倒反客为主了,涤罪犀角与无惑渡迷是吾给云鼓雷峰的恩典,至於其他,只有拜服在吾之座前才能生存。” “想受人崇拜,就要有让人动心的诱因,号天穷,隐形棺中的你,有吗” “就凭生存这个诱因,足够了。反倒是你,我看不出你要如何让人动心崇拜” “哈哈哈”乌云轿中娇声媚笑,惑人入骨,“现在立身此地者,皆称有通天彻地之能,就不知是否真的言实相符,能完成令丧气回阳的神迹” “哦不知妖后所指丧者何人” “想进一步详谈,就来阴司鬼池,无论是谁,只要能展现让本座满意的能为,邪尊道的实力,也会令他满意。” “诸位,告辞了。” 乌云轿再升天际,乘风飘远,留下阵阵涟漪。 意外插曲,众人一时也没了继续开会的兴致。 “虽有惊喜,终归平庸,这次的论战,看来也不过如此,吾不奉陪了。” 魔王子率先离开。剑之初环视四周“既已事毕,后会有期。” “初儿,吾现在濯风山隅安身,若有闲暇,不妨” “师尹,”剑之初并不回头,“事到如今,剑之初实不知该以如何态度,面对师尹。” 剑客兀自离去,留无衣师尹原地哑口无言。 这一边,灭神与佛首尤未停口。 “号天穷,继续执迷不悟,将万劫不复矣。” “虚幻的帝如来,我倒要看你的袈裟,能穿到几时。” “无衣师尹,既为智者,就该明白谁才是真正值得依靠的对象。转告素还真,拜服我,是这个武林唯一活路。” 枭皇论终,踞虎岭,只余平地秋风。 小树林里,女人很快和难民们打成了一片。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何况世界上还有那么一种人,他们,天生就自来熟。 “女侠你以后尽管来找我,我酿酒陈,别的本事没有,酿酒的手艺那是顶呱呱你一定要尝尝我酿的酒我的店就开在前边,村口第一家,很好认的,大字酒旗子的就是。” “别听他的,什么酿酒陈,明明是癞痢头陈阿三啦。好意思说店,几把破凳,就那酒旗子能见人,听他到处诳人饮他的酒,酒坛子摆没摆上还不知道哩” “诶你长癞痢看不出来啊” “呃那那都是小时候的事啦现在早就治好啦喂你们这些人哦别胡说八道啊咒你们一辈子娶不到婆娘哦” “我娃儿都打酱油咯,个陈阿三,哪个都像你啊想婆娘想得半夜睡不着觉” “去去去,不跟你们一般见识呃女侠啊,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啊” “哦,打算嘛,嗯”女人托着下巴认真想了想,“我得先去找我男人。” “女侠你你已经成亲了啊” 搭话的年青汉子肩膀都垮下来了,失望得这么明显,女人却完全没发现,低着头自顾自的苦恼不已。 “是啊,成家立业唉始乱终弃太不好了” “是啊是啊,负心的男人最无耻了是男人就该要负起责任,照顾老婆养活孩子,不养老婆的,那都是人渣啦” 女人瞬间觉得中箭无数,牙疼无比。 “嗯是啊还要养家小” 柴米油盐,人生百味,放之天下皆准呐。 “我们这就回村头去了,女侠你多保重啊有机会一定到我们村里来耍啊” “你们也多保重下次再逃难的时候,记得要散开来跑啊” 短暂的休息结束,收拾心情,再踏征途。握拳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女人握拳“好了下一站,千竹坞” 我们的征途是去看大夫。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2章 109 千竹坞。风过竹坞,雪落江湖。 天不孤收回搭脉的手,接着淡定地做起了针线。 "大夫" "多休息,少费神,调养。" "然后" "出门左转,南行十里,钱家集有位君姓稳婆。" "稳婆" "嗯,稳婆。技术很好,远近有名。" "大夫啊,吾无家可归,大夫不能收留吾吗" "吾乃医邪。" "所以" 天不孤嘴角噙笑,眼神锃亮"若你想在此将胎儿剖出,天不孤当仁不让,定令你如愿。" 女子很认真地看了看医邪手里倍儿粗的针线,咽了口唾沫"我我还是先试试顺产吧" 剖腹产大夫技术不可靠,胆子却忒大肿么破 刚刚还精神亢奋的医邪听了女子颇弱气的拒绝,瞬间再度颓废慵懒。 "如此便罢了,数十架玄舸尚悬于九天之顶静候碎岛之王,尊驾还是莫要耽搁路途的好。" "九天之顶为什么是九天之顶" "大概是因为,薄情馆荒废后,剑之初一直居住在九天之顶。" "呵呵"这种满肚子槽吐不出来的感觉 "据闻日前踞虎岭枭雄之会" "等等,踞虎岭又是啥米碗糕" "末世圣传天君号天穹邀请各方势力之主,于踞虎岭共论天下大势。" 江湖水多领导会多,boss都喜欢开会就对了。 "等等,大夫提起,难道说碎岛一方也有人出席" "听闻碎岛一方,由剑之初与会。" 女子呆楞半天,最终只挤出俩字"哇靠" 几个意思信息量略大啊 "哦,对了,尚未恭喜姑娘,嗯或者吾该改口称呼,剑夫人" 剑夫人什么的怎么听怎么丧失好吧 "还没办酒,夫人免了,大夫有心,少不得请大夫一杯喜酒。" "哈好意心领,敬谢不敏。" "客气客气。" "不客气。不用。"天不孤扬袖开门,"再见。" 女子摸摸鼻子"大夫啊,我近乡情怯" "好走,不送。" 天魇魔城。登道岸的纯阳道士正忙着重塑天道明火,顾不上劝阻擅闯魔城查探的正道中人。剑之初一路长驱直入,直到被魔城管家弥思陀彬彬有礼地拦下来。 "慕容情伤势即将复原,此时强行带他离开,有害无益。剑之初,你既是他之好友,当为他着想。" "魔城对薄情馆主,真是一心帮助吗" "城主救了慕容情,这是事实。吾不否认,魔城有魔城的利益考量,只不过人在江湖,纠葛难免,慕容情的人生,当由他自己决定。" "哈,好一句人在江湖,纠葛难免。慕容情的人生由他自己决定,吾可以不干涉。只是,如果魔城心有不轨,剑之初既入江湖,便不惧纠葛。" "剑之初,吾主并无恶意,这般表现敌意,未免不智。" "剑之初有自己的处世之道。" "哈。" "吾要见慕容情。" "他尚在冥池之内疗伤。" "不亲眼一见,吾无法放心。" "嗯"弥思陀侧耳倾听,片刻后道,"既如此,请随我来吧。" 九天之顶上,鸦魂总算从反噬的蛾空邪火中保住了性命。 "嗯鸦魂壮士,你已可以下床了么咦你伤势未复,这是准备要去哪里" "吾已无事,多谢符应姑娘连日来的照顾。" "壮士客气了,符应所做不过医者当为,倒是壮士你当真无碍了吗功体反噬,加之邪火之破坏特性,对人体经脉损伤极大,吾虽竭尽所能,可惜终究" "尚有命在,行动自如,已是全赖姑娘妙手施救,鸦魂衷心感激。" "壮士最该感激的,应是剑之初。若非他强行压下反噬之力,又不惜元功替你导引邪火出体,吾再有妙手,也不及施救。" "唉" "吾观壮士愁容难解,可愿说来一听符应虽一届女流,亦算见过不少人事,或可排解一二。纵不能解忧,也好过闷在心里,自己煎熬。" "哈,些许心事,不过吾自己无能所致,何足多言" 符应女闻言竟似也勾起了心事,一时不再多问。 "大恩不言谢,若来日有用我之处"话未说完,反应过来自己已是武功尽废,鸦魂不由自嘲苦笑,后半句就没了声息。 邪火霸道,丹田经脉经之烧灼几近废去,尚未瘫痪残废已属侥幸,想恢复原来的武功,不啻痴人说梦。何况原来的武功,哈,他原来又有多强的武功可够魔王子一招之敌可护住了他的血亲兄弟 报仇无望,报恩无力,自己现在这般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自己这一生兜兜转转,可曾做成了什么事情矢志复国,辅佐雄王,到头来军督篡权,复国成功的同时,残宗烟消云散;离开集境,本以为能在苦境另闯一番天地,他的兄弟求影十锋惨死佛狱,他竟然最后一个才知道;世事多变无常,迷茫偌久,终遇末世圣传救民于水火,却意外发现神圣的面目下,隐藏的仍是野心本质。 一事无成。他的人生,只剩下愚蠢的坚持,不甘的残念,根本就是一个笑话 "有缘再聚,后会有期。" "壮士何不等身体好些再走调理不当极易留下病根,吾身为医者,实不能容许这样的事情。" "吾已留得太久了。告辞。" "唉" 鸦魂走路尚嫌不稳,竟是去意已决,符应女挽留不住,只得无奈一叹。终究吾也是无能的,若不然,王怎会怎会 "符应女。" 祭天双姬中的妹妹发议一溜烟冲上来,虽极力掩饰,仍是带着一丝慌乱。 还能有什么事让这两姐妹慌乱 发议凑到近前,压低了声音"血暗沉渊,五界路的通道,突然关闭了" "姐姐还在那里蹲守,遣吾报讯,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 "让当生回来吧。王若已入苦境,却未与我们联络,她纵然蹲守也守她不到。若王尚未入苦境她就更守不到了。回来吧。" 我们回不去了,早就回不去了,但是现在,王不在。 王不在,我们竟没了主心骨 我们该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 十字路口,一身江湖装扮的前碎岛圣王抬头望天,仰起四十五度角的面庞明媚又忧伤。 往九天之顶左转,向炎流村右转,去琉璃仙境直走。 哦对了,听说某人不住琉璃仙境了,改住推松岩,是说,推松岩怎么走来着 "苍天哪,吾迷失在人生的十字路上了,请你为吾指引方向,天下之大,何去何从" 扔出的树枝在半空中打了两个转儿,直直地戳进了路旁的草丛。 ""老天你耍我 身边行人匆匆路过,小声的议论飘进耳朵。 "你听讲了没有,听说这次踞虎岭枭雄会,末世圣传的天君号天穷特地请了云鼓雷峰的佛首帝如来啊" "听讲了啊,据说号天穷跟帝如来是有仇呢,杀亲还是灭族的来着" "帝如来不是佛首吗怎么也会开杀啊" "这你们就不知了,裁云成鼓,鸣冤而擂,截雷劈峰,醒法而掣,云鼓雷峰本就是佛门中制裁戒律之组织,佛首帝如来依极武修德,以重杀了业为宗旨创立此处,其至宝佛刑禅那便是执戒之刀。" "原来是这样啊。那这样说来,佛首帝如来是执行戒律,斩恶扬善,才会跟号天穷结仇那就是末世圣传不对嘛。" "这也不好这样说,毕竟那该是云鼓雷峰创立之前的事情,时间久远而知情之人所剩无几,究竟是非如何,不好论定。" "有什么不好论定啊,末世圣传开这个枭皇会,就是为了把苦境说得上名头的势力一网打尽嘛,天君号天穷野心一统天下,怎么会是好人" "有野心也不一定是坏人嘛,再说末世圣传一开始也做了不少好事。" "那都是做样子骗人的啦" "云鼓雷峰之前也囚禁了一页书哩,也出兵对付了集境啊,帝如来这个人到底怎么样,不到最后不好说啦。" "我相信云鼓雷峰,要是连佛门最严厉的组织都不干净,那还有什么人是白的哦" "嗯" 云鼓雷峰,帝如来。 帝者,人之皇;如来,佛之首。人,六根不净,八苦侵扰;佛,无心无明,无量自在。人和佛,本不同。 什么时候,如来也能称帝,帝也能化身如来 云鼓雷峰,裁云成鼓,截雷劈峰。 谈兴正浓的江湖客冷不防被人一拍后背。 "这位,借问一下,往云鼓雷峰怎么走" 云鼓雷峰,扫禅山门,没有了扫地的招提僧,却多了两个看门的大和尚。 继魔王子寻衅辩禅之后,一身青衫磊落的女子叩响山门。 "请问,此地可是云鼓雷峰" "正是。不知女施主有何贵事" "吾慕宝刹盛名,特来游览。" "山门重地,不进女客,还请女施主见谅。" "吾做客来,不进山门便是要吾翻墙咯贵寺的招待还真是特别。" "女施主请勿强词夺理。僧人住地,女客多有不便,施主有向佛心,佛遍存大千,无处不可礼佛,何必非入山门" "说吾强词夺理,和尚才是自相矛盾。既云佛遍存大千,泥石金身何须心在佛在,寺庙无用,香火无用,僧侣亦无用也。此云鼓雷峰实乃无用之极,越是辉煌,越显浪费,不如拆去,舍予那无家可归之人充一充安身之所,方是功德无量,阿弥陀佛。" "女施主此言差矣,寺庙所建,乃为吾等修佛僧人托庇,以避俗世侵扰,动心忍性,精进修行;亦是将无形之佛性化为有形之佛寺,使世人崇善之心,有其寄托,得以教化善念,弘扬佛法。" "嗯,"女子一捋鬓发笑了,"和尚辩才不差。" "施主过奖。" "但是我今天一定要进去耍。" "还请施主不要为难吾等,若一意执迷不悟,贫僧护寺有责,只好得罪。" "你们两个还不是吾的对手。" "贫僧不是施主对手,云鼓雷峰上下僧众,总有强过施主之人。" "哈,这便是打算车轮战了出家人这么大火气好吗" "施主上门滋事,出家人亦当效仿如来降魔,做狮子吼。" "如来曾做降魔狮子吼,亦曾割肉饲鹰舍己为人,和尚空学一身佛理,竟不知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你言女客进寺不便,已是着了表象。佛云众生平等,诸相心生,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你见吾为色,乃是你心有色相,杂念不净,未能放下之故,当起警惕精进心,自我砥砺,而非人云亦云将女客拒于门外,妄起退缩差别心。" "这" "怎么,吾说得不对" "施主所言甚是,吾等受教。" "既受教,引路吧。" 看门的两个和尚对视一眼,引路也不是不引路也不是,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办好。 好在一番耽搁,山门里总算来了人救场。长老模样的僧侣声如洪钟"何方妖邪胆敢妄言佛理,扰乱雷峰净地" 女子眨眨眼"哟,又来一个大和尚。" 到底是长老,见眼前女子形貌,犹存三分客气"姑娘前来云鼓雷峰,所为何来" "嗬"女子却没有让步的好性儿,"一开口就是妖邪,可知和尚本心不正,有妖邪心,才会入眼皆为妖邪。佛心见佛,众生皆有佛性,心中有佛之人,入眼皆佛,人世,即是佛国。" "邪魔外道,诡言擅辩,卖弄唇舌敢来云鼓雷峰撒野,当真不知天高地厚" "天高地厚吾知晓,却不知大和尚你知也不知这天,究竟几万丈高远,地,究竟几万丈厚实" "你" "慢来慢来,一念杀心起,佛陀俱远矣。初祖说过,掌掴左颊,转右颊同受,要爱你们的仇敌,为你们的仇敌念经" "达摩祖师哪有讲过这样的话" "咦不是初祖那吾记错了以善制恶,渡恶向善,不是佛家至理" 耶稣基督哭晕在厕所 "佛门普渡,不渡无缘之人。一念魔起,一念成佛,端看是否有心。你,有心吗" "吾无心于佛。" "既然无心,还不退下" "哈,竟轮到你来跟我讲退下"女子皱皱鼻子吐舌头,看起来格外俏皮,"大和尚好凶,活该娶不到老婆。" "胡言乱语"长老这下真的是火冒三丈,"妖言惑众,毁僧谤佛,你必入无间受苦" "传说话出人口,便成言灵,大和尚红口白牙无端诅咒,口德不修,小心入拔舌地狱。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你好一张利口" "过奖。吾本游览而来,却诸多阻碍,大师有心,辩佛亦无不可。" "妖邪奸宄,妄言辩佛好,倒要看看你有何谬论。" "哈,尚未成辩,已心有定见。大师,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大师之有心,是佛心还是魔考大师分得清吗" "一心向佛,即是佛心。" "经有云,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吾无心反而成罪,大师一心向佛,这佛心,又是其中哪一种" "哼过去心已灭,未来心未至,现在心不住,诸法之内性不可得,诸法之外相不可得,诸法中间都不可得,心法本无,不染尘秽。" "大师经书背得好。却不知心法本无,大师又如何能使之不沾尘秽若云勤拂拭,何者为尘秽何者为本性若云无一物,哈佛,出离尘世,无处不在亦无形无相,大师尚在人间,想来是尚未空无一物。" "这修行未够,当勤拂拭,不使灵台染尘。" "既勤拂拭,便是要去除杂念,直观本心。诸相心生,佛心见佛,魔心见魔,妖邪之心见妖邪,不平之心见不平。是故观之诸相,当警惕心性,切不可差别待之,一时失察,本真已失,口中言佛,心已背离,入魔不远矣。大师已入差别着相,还不速速正心" "你牙尖嘴利,徒逞口舌之快,你究竟来此做甚" "做甚游览啊。吾说过,吾乃慕名而来,游览佛寺,请见佛首。" "佛首正准备闭关,不见外客,请回。" "哦何必拒人千里佛门讲求缘法,吾今日至此,乃是有缘,缘乃因果母,因果自存自在,如是成因,如是得果,如是观之。吾至此辩禅,是因亦是果,大师在此阻吾,是果亦是因。既如是观,佛首定当不悭一面。" "你阿弥陀佛。口舌无用,贫僧降魔有责,欲见佛首,先过吾这关吧" "说不过,就要打,本事没有,佛法不精,只有脾气倒是不小,哈,糊弄人的臭秃驴,当吾怕你不成" 眼见着就是一场全武行,煞气激得空气都冷了三分,看门的两个和尚退去长老身后,鼻尖一凉,抬头竟见着几片雪花。 "哇,可是真有这么冷哦" 苍凉古刹中一声悠扬佛号,终止了这场未及展开的冰凉对决。 "贵客远来,不亦悦乎,帝如来扫塌相迎,请贵客入内一叙。" 山门一时静谧。 "嗯,看来佛首的水平比你高很多啊。"女子大步踏入山门,"小女子槐生淇奥,拜会云鼓雷峰佛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3章 110 过了扫禅山门,便是勾陈山径。悠长山路,幻象纷沓,过往种种,历历在目。 叩山之人冷眼窥之,如观众生。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众生即我,我即众生。 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阿弥陀佛。” 山径尽头,佛陀静候。佛号清越,女子踏过最后一级石阶,恍然大梦初醒。 佛首帝如来合掌赞曰“施主心性之坚,非常人可及。” “哈,”女子轻启朱唇,笑声却是冷厉,“幻象种种,难为和尚竟对吾调查得如此详细。” “施主误会了,勾陈幻象乃为修者炼心所设,其中种种,皆是施主内心投影,吾虽可通过施主的反应揣测,却不能窥视。” “这么说,吾之所见,大师不知咯” “不知,”帝如来低眉颔首,“且施主心性坚韧,始终不动声色,亦令贫僧无从揣测。若非施主最后那一步落足迟疑,贫僧犹不能肯定,施主已见到了幻境。” “嗯呵,吾姑且信之。大师想不想知道吾看到了什么” “施主看见的,当是平生最为挂心之事。” “若真是这样,那吾挂心之事也未免太多了。” “施主这样认为吗若非心中无法放下,幻象何存” “放下爱与恨,恩与仇,生与死,嘻笑怒骂,欢乐悲泣,林林总总,漫长岁月中之,时光如刀,一刀一刀雕削,方成就今日之我。大师,你告诉吾,这过往,要如何放下”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大师身在空门,断尘了业,四大皆空,是故,吾有一问。” “施主请问。” “大师的过去种种,已昨日死了吗” 帝如来合掌不语。 “昨日种种昨日死,今日种种今日生,可是人还未死,心还未死,爱怨情仇犹还未死,今日生,不过是昨日延续,如同明日生,亦自今日延续。因果轮回,岂非如此岂出如此” “施主有慧根。”帝如来答言,“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女子轻笑,眉宇间不经意中自有一股狂气“人世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无涯苦海。然而吾早已习惯苦海沉沦,独生独死,独往独来。” 帝如来微叹“人在世间,爱欲之中,独生独死,独去独来,当行至趣,苦乐之地,身自当之,无有代者。” “善恶变化,追逐所生,道路不同,会见无期。”女子微微摇头,“吾只是偶尔读一读经罢了。” “今日一会,足见施主与佛有缘,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 女子笑而不语,忽又问道“不知大师是否也曾走过这山径” “走过。” “吾好奇了,大师所见幻象为何” “无。” “无” “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不动,心不变,万物不变。” “大师一路行来,心,一直未变” “施主想问什么” “日前,踞虎岭一日之间夷为平地,据闻,末世圣传之主与此地佛首,有血海深仇” “阿弥陀佛,施主为此而来吗” “不是。吾随口一问,大师不用在意。吾初到苦境,尚未好好领略美景,有劳大师为我引路。” “哈。施主,请。” “大师,请。” “请教大师法号” “帝如来。” “原来是佛首亲迎,失敬失敬。” “不敢。不知施主” “小女子槐生淇奥。” “嗯” “初入苦境,无名小卒,佛首想必不曾听闻。” “敢问施主仙乡何处” “浪迹天涯之人,此心安处,便是吾乡。” “哈,施主洒脱。” “佛首谬赞。” 雪漪谷。曙光映射着晶雪,遍谷白花,飘摇绽落,流袖之间,漫天飞舞,绮景,如梦似幻。 “此景确实适居於吾。” 殢无伤轻拢飘舞白花,低低自语。 登道岸重塑天道明火,借用浮廊巘,那人便安排此处相代,妥帖小心又自说自话,一如他向来的风格,恰到好处得令人无法拒绝。 绒花随风飘荡,冷不防被握进掌中,狠狠攥出了汁液。红色的汁液,和着那一点点花汁一起,还有指甲刺破掌心流出的血。 此景确实适居于吾,但吾讨厌这里吾决定要讨厌这里 倏然 毂毂轮声,带出两条身影,三方一照眼,一者冷眉凝杀,一者沉雄待发,一者泰然不动。 轮椅上端坐着模样温厚的文士,客气告罪“在下忘世麒麟忌霞殇,敢问是否搅扰了阁下赏花雅兴” “吾非为赏花而来,其雅亦非一时之兴,你们搅扰到的,是此地之宁静” “抱歉,在下无此意。孤竹,咱们先离开吧,改日再来。” 出口咄咄,意态不善,难得来者竟无半分火气。他口中称作孤竹的,应是那名推着轮椅的男子,身后背着一根奇特竹杖,看来该是他的兵器。 来人越是好脾气,殢无伤的心情就越坏。 “此地是吾择居之处,不容外人打扰” 执剑拦人,竹杖武者顿生戒备,轮椅上的文士倒仍谈笑自若“尚未请问兄台名号” “永岁飘零殢无伤。” “喔永岁飘零孤孑一身,时竟永岁,难怪阁下一身,尽露孤高不群之意。” “来此何事” “在下到此,原意找寻此地雪茸花元株之根,刨它一截,医吾一身残疾。” “吾不许。” “敢问何由” “吾认定之地,不容他人破坏,你们想挑战吾之规矩吗” “好霸道的规矩”背竹武者伸手握住竹杖一端,“挑战了又如何” “慢慢”忌霞殇止住同伴,“如此相争,只怕两败俱伤,何不寻得一折中之法,能不伤咱们和气” 殢无伤走近,剑霜飘降,目光灼灼。 “你之目光,坚而不锐,柔中有韧,虽言辞客气,但其心已抱定此行目的必成。在你眼中,吾只是你此行须克服之难关,其个人意义尚未成形,是吗” “意义的呈现,在于着眼角度,眼前的你只让吾看见一堵无形高墙。” “哈,巧言之人。”眸光偏扫,“嗯你竟也佩剑此剑何名” “不过凡铁,君子之传。” “凡铁” 清光隐隐,岂称凡铁。 “殢无伤有论剑之兴,可否赏光” 竹杖武者怒道“你这人真是蛮不讲理” “诶,孤竹,”轮椅中的文人始终淡笑宽颜,“相遇即是有缘,蒙阁下看得起,那忌霞殇便叨扰了。” 云鼓雷峰,宝刹庄严,开宗明卷,渡法释经。 梵钟声声,蓦然远客。 “这是” “开宗明卷。” “嗯哈,该不是佛首的道场” “正是。” “陷吾于此,佛首何意” “此地,只有你吾二人,施主想问什么,都不必顾忌。” “大师想做什么,亦不必顾忌是吗” “阿弥陀佛,帝如来此刻还是云鼓雷峰佛首,有责保上下僧众安危。” “此刻那以后呢” “缘来则聚,缘去则散,缘起则生,缘落则灭。” “哈,”女子摇头笑道,“吾对云鼓雷峰上下僧众并无兴趣,对苦境苍生亦然。吾曾闻人生在世如处荆棘,不动不伤,吾不愿伤身痛骨,本欲身心淡泊,奈何人不染风尘,风尘自染人。”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所以,吾只是偶尔读一读经。”女子语调淡然,出口之言却杀气满溢,“吾非无物,谁让吾痛,吾必百倍报之” “施主,杀气太重,有伤天和。” “吾心有迷惑,故临时起意,来此请问大师,”女子正色问道,“大师眼中,因果何由” “要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要知后世果,今生做者是。” “大师眼中,罪业何由” “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 “然人有善恶,行善有功德,行恶有罪业,佛者眼中,善恶为何” “人无善恶,善恶存乎尔心。” “那以行善护世之心,行杀戮恶业之实,为何” “阿弥陀佛,”佛者合十叹曰,“此为施主写照吗” 女子坦然承认“是。” 如来似有踌躇“曾有佛者言,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 “嗯大师所说的,可是三教顶峰之佛剑分说” “是。” “杀生斩业,为护苍生,渡罪天下,地狱唯吾,小女子钦佩。然吾无此胸怀。”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佛剑分说之做法,吾并不能完全认同。” “而吾也不似其志。大师,吾是人,凡人,食肉饮酒,五毒俱全。吾,不修佛。” “一念善则佛陀起,施主不修佛,却又在烦恼什么” “诚如大师所言,人无善恶,善恶存心所分。吾所杀者,是罪者亦是无辜;吾所护者,是罪者亦是无辜;吾是罪者,亦是无辜。那么,吾有罪,还是无辜” “施主心中,不是已有论断”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吾当局者迷。佛首修为高深,故小女子冒昧一问,佛首当年之事,现今想来,自觉有罪还是无辜” 一语问出,帝如来沉吟偌久,最终只低宣佛号“阿弥陀佛。” 女子叹道“大师除了念佛之外,还有别的指引吗” “五浊恶世,既造业,自得果,善为业,恶为业,杀生是业,渡罪亦业。因果,轮回。” “因果轮回”女子突兀大笑,“哈哈,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大师是要吾等着看是恶报还是福报么,哈哈” 笑声中,如来低首合十“既为轮回,因果前定,终须面对。” “确实终须面对。”女子擦了擦笑出的眼泪,释然道,“小女子多谢大师,大师让吾明白了一件事。” “施主明白了什么” “佛渡不了苍生,苍生须得自渡。” “众生自有佛性,修佛,亦是自渡。” “大师你,渡不了吾。”女子复又调笑道,“大师自己也未得渡不是吗修行这么久,大师的因果一样找上门来。” 帝如来瞌目轻念“吾观南阎浮提众生,举止动念,无不是业,无不是罪,是大菩萨,于百千劫,头头救拔如是众生,早令解脱。” “然诸众生,获脱罪报,未久之间,又堕恶道。” “是以,”再睁眼,如来心意已坚,“吾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看来大师亦有所得。”女子竟也双手合十,顶礼而拜,“小女子拜别大师,愿大师早证佛果。” “阿弥陀佛。” 雪漪谷,浮廊围井。 “说说你所佩之剑吧,吾看得出那里面有故事。” “不瞒兄台,这是一对佩剑,名曰并锋双器。” “剑如其名,确实顶峰之作。” “这口白玉之剑,名君子之传,是吾随身自许之剑,另一口丹珀所成,取名九五之封,是吾由心自戒之剑。” “此剑号名,似别有深意” “君子如风,风行草偃,万民伏诸,能降人而不杀人。帝王如火,火起物摧,苍生忌惮,能杀人而不能降人。” “所以你由衷自许,能如风而不用火,降人而不杀人” “是。” “但你还是动用了九五之封。” “是,所以君子路上,吾仍有不足。” “君子不杀人吗” “杀。”忌霞殇沉声答道,“在君子不得不为之际,在祸害不得不除之秋,杀之与泪,除之以心,痛心悲悯所极。” “痛心悲悯所极” “兄台” “无事,”殢无伤片刻走神,随即复问道,“世人只怕火之无情,何畏风之无形” “所以君子更显珍贵,因为风徐然如拥,安人而不觉,又可风至绝处,暴然如飙,动物而惊心。” “哈,好个安人而不觉,动物而惊心。” 曾有人形容过那人,如风。远交,犹清风拂身,近了,就是风暴。 “吾对你的剑法好奇了。”殢无伤不觉勾唇,“但吾更好奇的,是让你动用九五之封,不值悲悯之人。” “不足为外人道。” “但你左胸之前的异物,该是与他有关,也是你到此寻药之原。吾虽非医,但吾看得出此物如爪,紧揪你左胸诸骨,不但锁住你元功数成,更让你不良以行。” “兄台好眼力,忌霞殇不敢相瞒。” 殢无伤难得多话“吾不许你刨花根疗伤,乃因雪茸花花性疏冷,生必孤株,眼前花瀚,实乃出自一株,受百年光阴滋养而成,一旦元株被截,整个花谷亦将陪葬。” “这”忌霞殇一瞬面露为难之色,随即复又释然,“如此听来,惜花之情,人皆有之,忌霞殇实不能为一己之便,造美景之大孽。” 背竹武者闻言忧虑“可是恩公” “吾已负伤残疾多年,不差这段岁月,如上苍偏为吾设此难关,吾甘愿如此选择。孤竹,咱们离开吧。” 殢无伤奇道“你当真不强求” “如果要伤害他人,才能成就自己,忌霞殇宁可维持原状。” 这样的人 殢无伤盯着文士的眼睛看了半晌,叹道“难得,你竟是认真的” 人如其剑,剑如其人。 “叨扰阁下,甚为抱歉,就此告辞。”忌霞殇吩咐同伴,“咱们走吧。” “慢着。” 几次三番,孤竹已是火冒三丈“你又要做什么” 剑客不理挑衅,语调悠然“如果吾能以剑御医,为你断患,你可愿一试” “这怎可以若是你一时失手甚或有心恩公万万不可” “孤竹。”忌霞殇凝视剑客,片刻后温言笑道,“吾相信兄台,吾愿一试。” 云鼓雷峰外,女子密林缓行,忽而周遭景物剧变,幻境突生。 “百年敲一瓦,梦中筑魇城。” 奇特的幻象之子,一身叛逆黑衣,噙着一抹讽笑,倏然现身。 “将你的梦魇卖给吾,吾能实现你一个愿望,”闍魇那迦一语道破女子真身,“戢,武,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5章 112 炎流村,热火朝天,哀鸿遍地。 “好久不见啦,火宅佛狱的二货。” “好久不见啦,吾曾经爱过的女人。” 这一对活宝的寒暄,无论何时听来都这么让人不忍直视。 “该称呼你玉辞心,亦或戢武王” “赤睛,不要纠缠那些无关紧要的细节。”魔王子抚胸恭维道,“吾亲爱的心灵挚友,你换了一身装扮,看起来格外迷人。” “你再次被吾迷住了吗虽然不想从你口中听到,但还是谢谢你的夸奖。” 女人一袭素色衣裙,随意散着金发,面不敷而粉,唇不染而朱,更衬得一双眸子清如泉水,亮若星辰。魔王子脑子有问题,或许眼光也有问题,但至少他这次恭维恐怕是真心实意。 红狐九尾迅速起身退到魔王子身后,娇笑道“戢武王,你来此何为” “多嘴,吾准你开口了吗” 魔王子一句,红狐顿时噤声。 于是,魔王子雀跃地问道“吾的心灵挚友,你来此何为” 红狐憋屈,赤睛沉默。 地上鸦魂本已闭目待死,此时不甘心地挣扎着爬了起来,红狐九尾正愁一肚子火气无处发作,顺手一扯绳索,就想将他拽过来踹上几脚出气。 疾风掠过,红狐一脚踹空,手上只剩半截断去的绳索。 那边鸦魂脚步踉跄,恰恰摔到女装柔媚的戢武王手边,女子手一伸,扶了个正着。 鸦魂“多谢。” 戢武王“幸会。” 红狐九尾愣愣地盯着绳索断面,忽而怒叱“这剑痕是你杀了深流君” “都说了不要纠缠那些细节。”魔王子颇不耐烦地抱怨,随即彬彬有礼地开始介绍,“这位是吾的徒儿,资质愚钝,脑筋迟缓,唯一的优点嘛,大概就是有韧性,叫做哎呀他叫做什么来着” 女人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你收徒弟活的没死也没疯” 赤睛“看,果然了解你。” “我叫鸦魂。”鸦魂挣掉身上的绳索,“初次见面,这位想必就是玉辞心姑娘,幸会。” “好说,吾名槐生淇奥。” “抱歉槐姑娘,呃你与剑之初前辈” “是槐生算了,你认得剑之初” “前辈对吾有救命之恩。” “听起来像是他的风格。” “姑娘,前辈他一直” “打住,”被忽视许久的魔王子终于忍不住出声,“不准在吾面前卿卿我我徒儿,不许勾搭有夫之妇那边那个有妇之夫,你已经娶了吾之小妹,怎能再引诱吾的徒儿” 赤睛“难得,你居然也会说实话。” 鸦魂张口结舌,戢武王恼羞成怒,酒坛子一扬就砸了过去“啰嗦酒都堵不上你的嘴” 魔王子伸手一抄接过酒坛“嗯这是什么意思” “谢媒酒。” 还没从“有夫之妇”“有妇之夫”中绕出来的鸦魂又一次当机“谢媒” “啊,你提起吾的伤心往事了。虽然吾现在不爱你了,但被你伤害的痛,还牢牢刻印在吾之心上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背叛吾,投入别人的怀抱” 唱念做俱佳,因此赤睛中肯评价“八十五分。” “哎呀竟然不是满分” “语调还可以再起伏一些,多投入一些感情。” 对于王子殿下难得的倾情演出,女人直接啐了回去“呸你有什么好伤心不是你下手,也不会干柴烈火,你要为难剑之初,偏生却来害我,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吾的心灵挚友啊,你真是爱计较。”魔王子拍开酒坛泥封,贴着鼻子嗅了嗅,笑问,“喂,你在酒里面加了什么” 戢武王正色坦言“穿肠剧毒。” “好无情你就是这么答谢媒人的吗” “新人迎进房,媒人丢过墙,有酒给你饮就该偷笑了。” “哈,不客气,你自己享用吧。” 魔王子竟又将酒坛丢了回来,挟一股劲风直冲向鸦魂面门。 鸦魂只见眼前一团黑影袭来,罡风扑面,呼吸为之一窒,忽听得耳边一声清啸,面前气流旋涌,那酒坛子突兀停在他眼前数寸,滴溜溜转个不住,酒液溅出打湿了衣襟,酒香四溢。 武功已失的集境刺客赶紧退后。 戢武王伸手将旋转不休的酒坛抓稳,撇一眼退后的刺客,漾出一抹笑纹儿,竟举坛就口,咕噜噜一气猛灌。 对面,凝渊盯着女子吞咽的喉咙,眼神莫测。 一通灌完,女人豪放一抹嘴。 魔王子笑问“什么酒” 戢武王“不知道。” “不知道” “苦境的酒,味道总是偏淡。” 鸦魂抹一抹脸上溅到的酒液,尝了一下,开口说“汾酒,至少五年陈,掺了水。” 一阵沉默之后,四魌界两大怪胎同时笑出声。 戢武王“不愧是你徒弟。” 魔王子“徒儿啊,你终于开窍了。” 鸦魂“我不是他的徒弟” 红狐九尾“”什么情况 赤睛“”什么情况也不关我事 戢武王随意寻了块干净地儿坐下“来,二货,咱们来谈谈人生。” 魔王子竟也盘膝坐下,赞同道“好提议” 四魌界两大奇葩,就这么开始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座谈。 “你想要谈什么”凝渊方自发问,随即又改口否决,“不,你想谈什么都不重要。吾有几个问题,很久以前就想问你。” “什么问题” “生存的意义在哪里” “你会在意这种问题”戢武王略愣了愣神,随即一笑把酒坛子扔过去,“喝一口,我再回答你。” 赤睛皱眉,凝渊却不在意,学着女子方才的样子,提起酒坛就灌,灌完以袖掩唇,神态平添几分妩媚。 戢武王看他灌完,才不紧不慢地开口“生存就是生存,没意义。” “生存没有意义,那人为什么活着嗯,你一向不关心旁人事。那,我这样问,你为什么活着” “哈,你怎么这么在意这个问题我为什么活着,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因为吾不明白。”凝渊就像最认真的学生一样,严肃地提出问题,“这个问题让吾十分困扰,好友,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种人” “吾曾问过剑之初,他回答吾的,是标准而又虚伪的答案,毕竟他是个被道德束缚,标准而又虚伪的人。” “我不觉得他虚伪。要说被道德束缚,每个人都不同程度的受到道德制约。我倒是好奇他给了你什么样的标准答案” “标准而无聊的答案罢了。吾,便是不受道德束缚的存在,好友,信奉吾,让吾解放你的灵魂。” “你都没有灵魂,谈何解放这么讨厌道德的话,你也是被道德束缚的人。你的名字,魔王子,就是你被道德束缚的证据。” “嗯” “将自我定位在道德的对立面,称之为魔。没有道德,何来对立既对立,也就是受了束缚。” 凝渊竟被这句话讲得愣了神,半晌才再度开口“你说得对,吾确实也受到了道德的束缚。不为魔,就需遵守道德,为魔,立意崩毁道德,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 “啊,这不自由的人世世人的眼光,打造了最严苛的枷锁,不断地迫害着每一个身在其中的人好友啊,你,也同吾一样,深受道德的迫害。身为女子,应该是你的骄傲,可是为何为何,竟会成为你的原罪” 魔王子唱诗一般的咏叹调,并没有引起女子的共鸣“你错了。” “吾错了” “错了。” “嗯吾哪里错了难道你要告诉吾,你与剑之初一样,并不认为自己受到了迫害” “吾确实受到了迫害,但迫害吾的并不是道德。” “哦” “迫害吾的,是杀戮碎岛蒙昧的子民。” “伤害人的,只会是人,所谓道德,不过是用来将人的罪行正当化的借口。” 女人说这句话的时候面无表情,竟让人生出冰塑玉雕不沾人间烟火之感。 魔之王子无声微笑,不遗余力地抓住每一个机会刺探人心“那,被子民迫害的王和被道德迫害的女人,哪一个更加可悲” “被你评价,最为可悲。” 尚未开论,这一场前哨的道德之辩已让鸦魂叹为观止,却听赤睛无奈道“就知道会是这样,又开始了。” 这边两个奇葩果真是又开始了。 “不愧是吾的心灵挚友,你有着最坚固的精神堡垒。回到最初的问题,你为什么活着” “活着本就是人最初的本能。不仅是人,其他生灵亦然,所以才会有'蝼蚁尚且贪生'这句话。只有愚蠢又自做聪明的人类,才会吃力不讨好地惘然思考生存的意义。你何曾见过天上飞鸟水中游鱼思考为什么活着因为出生了,因为不想死,这个理由足够。” “但人不是动物,”这次开口反驳的却是鸦魂,“人与未开灵智的野兽毕竟不同。人生在世,当有所图,大丈夫或建功立业,或泽被苍生,尤其我辈习武之人,侠字为先,怎能浑浑噩噩,碌碌无为” “嗯竟还有个这么正常的你真是这个高功能反社会的徒弟” “我不是他的徒弟” 某高功能反社会“徒儿啊,你太浅了。” “别这样讲,你的徒弟能这么正直已经不容易了,至少证明他的精神很坚韧,到现在都没有被你摧毁。” “好友,为吾的徒儿解惑吧。” “你不自己来吗我的想法应该跟你不同。” “有交流才有进步,吾不介意,请。” “哈,那我不客气了。” 戢武王闭目思索,片刻后睁眼,问向鸦魂。 “你提到侠字为先,那么你说,侠是什么” “锄强扶弱,济困救危。” “很正确的观点。不过,锄强扶弱,你能除掉多强的敌人济困扶危,济得一时,济得一世吗” “强词夺理。” 看似强词夺理的女人指了指炎流村被迫劳动的村民们“就像他们,你救得了他们吗你打不赢那边那个反社会。就算你打赢了,今天没有魔王子,明天还会有什么魔将魔王魔太岁,你都救得你救不得,请别人救,有点本事的都来济困救危,那么这些人以后呢他们习惯被人拯救,若是哪一天没有人拯救他们,岂不是只会怨天尤人还是说,你,和无数自命侠义的蠢人,愿意终其一生,为了这些不能自立的人们徒劳无功的浪费生命” “挑战魔王子是我不自量力,但你不能因我无能,就如此曲解世间正义” “正义,更好的问题。什么是正义” “人心自有公道,心中没有是非的人,如何能理解正义” “哈,人心,世间最善变的东西。那么,你心中有是非,你真的了解何为正义吗” 魔王子中途插言“正义,人用来排除异己的手段。同样的人,用种种合理不合理的条件区分,与己有别的就加以迫害,为了自身的利益,争斗不止,还要冠以冠冕堂皇的理由,这,就是正义的真相。” “偏激的想法,”女人评价道,“但也不是完全不对。” “我不能认同。” “人总是会人为区分立场,然后互相争斗。争斗的本质是利益争夺,但是理由却是正义、自由、信仰等等,最有代表性的例子,比如说,国家,或者你们比较熟悉的,门派。” “国家之争,胜利者夺得更多的土地、人口、税收,其最终目的是争夺利益与资源。门派之争,胜利者占据更大的地盘、更旺盛的声名、更多的门徒附庸,其最终目的,仍是争夺利益与资源。” 鸦魂还在消化这番异论,魔王子已再度抓住机会“国家争夺,你我都深有体会。啊我的祖国火宅佛狱,是如此的贫瘠以至于我那苦命的父亲不得不侵略你的国家,但是我不同,我爱好和平,安贫乐道,所以好友,我们可以像现在这样和平共处。” “你说和平共处就和平共处吧,反正佛狱已灭,狱火都拿去补天源了,你一死就算彻底绝后对呢你不死也算绝后,其实有你没你都没差嘛” 红狐九尾再次惊跳而起“什么怎有可能狱火狱火乃是佛狱之本戢武王,你做了什么” 赤睛面无表情的沉默着,戢武王不屑回答,一时竟没人理会她。 “王子” “红狐,”魔王子微笑不变,俊美的面容温和得竟似冷酷,“最后提醒你一次,不要纠缠那些无关紧要的细节。” 红狐九尾倒退一步,再也说不出话。 又见识了一回,鸦魂对红狐冷笑“这样的魔鬼,你还要跟随么” “看来你已经发现领导者性格对群体发展的重要性了,”戢武王笑叹,“来,我们进入下一步讨论。” “等一下,我并未认同你。”不同于对待魔王子的谬论,鸦魂明显认真思考了女子的言论,并且认真提出反驳,“你说魔王子想法偏激,你的观点也不差多少,世间固然多是伪善奸诈、假公济私之辈,但还有许多真正的有识之士,为捍卫天下公理而战,你不能视而不见。” “哈,比如你嘛” “比如姑娘你也认识的,剑之初。” “嗯,”戢武王再度沉默思索,“你提到剑之初,我们就来谈谈剑之初。” “迂腐又无味的人,他的人生乏善可陈。” “哦凝渊你有意见他的生平,是不是真的那么乏善可陈” “你不知道吗你应该是最了解他的人,你们的关系,不止男女,还是兄妹,对吧赤睛” “不要问我。” “魔王子,你胡言乱语,我一个字都不会相信。” “你最好相信,因为他讲的都是真的。” “什么”鸦魂再次张口结舌,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怎有可能” “剑之初是雅狄王之子,与吾同父异母。他的母亲即鹿吾也相熟,她待吾如女,是个很值得敬佩的女人。” 鸦魂“我不相信前辈他前辈他知道吗” 魔王子嗤笑“他不知道,是面前这个女人无耻地勾引他,这样讲是不是能让你舒服一点虚伪徒儿啊,你还是太浅,太浅了” “真想要感觉舒服点就该这样讲,我是无辜的,剑之初是无辜的,都是因为你卑鄙下流,用下三滥的乱性之药。” “是啊,推卸责任就该推卸得彻底一些,就让这世间所有的恶,都尽归吾一人吧这样,你们就可以假装清白,永远保留天真,哈,虚伪的天真” “无耻” “是啊,无耻的女人,无耻的剑之初,无耻的兄妹,更加无耻的我,不屑于遵守你们的道德,自由自在地无耻。吾爱过吾之小妹,吾想娶吾之小妹,吾从不掩饰。” “前辈与你怎可相提并论姑娘我这” 鸦魂想反驳又不知如何反驳,急出了一头汗,看得戢武王笑个不住。 “你这个徒弟,我真是越看越喜欢。” “想要吗求我啊” “凝渊你真欠揍。”调侃完了魔王子,女人回头安慰已经几乎混乱的集境刺客,“如何,人生观受到冲击了” 鸦魂“” “你所在意的,是心中的英雄人物不符合世俗的眼光,还是尊敬的对象做了不道德的事情” 鸦魂疲惫的一声低叹“若在以前,我只怕会觉得前辈是沽名钓誉的伪君子,略受撩拨恐怕就要对他不利,但是现在” “几番生死之间轮转,多少有些感触,这世上的事情,有时候并没有这般简单。” “你抓到重点了。” “是吗我现在只想知道,前辈对此事如何看待” “平常心待之。” “平常心” “喜欢,便做了。做了,便认了。” “那以后呢” “想要,就相守,不想要,不相守也不是不可以。” “这就是平常心” “是。”女人笑如佛陀拈花,“但问自心,不假外求。” 鸦魂一时沉默。 魔王子趁机邀请“世人的看法与吾何关只要自己开心就好,好友,你果然是吾的信奉者,来吧,我们一起毁灭这无聊的人世。” “这人世并不无聊,无聊的只有你而已。因为你自己没有人生目标,自己没有生存意义,才会觉得世间一切都是虚无,都没有意义。” “世界的本源是虚无,终也将回归虚无,只有虚无,才是永恒的唯一。” “世界的本源是虚无,终也将回归虚无,在这虚无之中生出的,并不永恒的存在过程,才是真正的美丽。” 针锋相对,救赎和异数本就是相同而又完全不同的人。 “昙花一现短暂的存在,好友,你的追求,比我还要无聊。” “追求本身就是无聊的事情,因为一切终将消逝,但是凝渊,没有追求的你,快乐吗你习惯自娱自乐,但你真正体会到活着的乐趣了吗” “快乐,短暂的情绪。” “人就是这样的生物,生有所求,永不满足。可以说人性本善,也可以说人性本恶,因为每一个人都善恶参杂。善是对群体有益,恶是对自身有益,生物用最原始的本能追求让自身更好存续的方式,并且寻找理由,将一切自己的行为正当化,让自己,让自身所属的群体,活得更轻松。” “这就是你说的,生存本身就是生存的意义” “这个世界何其复杂真理与真理违背,箴言与箴言冲突,信念崩毁,信仰沦丧,在这光怪陆离的世界里,最难的,不过保持自我,保持自己的本心。” “保持自我,保持自己的本心”鸦魂喃喃重复,似有所得,又似已完全迷惘。 “一时的迷失并不可怕,人总要经历许多事,才能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可怕的是被左右,被人言、被世俗、被外力强加的观念左右,人云亦云,那不是人,只是傀儡。” “这世上,已经有了太多的傀儡。” “好友,”魔王子开口问道,“你保持了自己的本心了吗立意守护国家如你,立意毁灭国家如吾,哪一个才是你真正想要的自我” “我保持了本心,不曾违背自己的本性,恩有偿,怨有报,亲人有其守护,国家得其未来,我,问心无愧。” “即使四魌界近乎全毁,四境生灵涂炭,血海尸山” “即使四魌界近乎全毁,四境生灵涂炭,血海尸山。” “哈哈哈哈哈”魔王子仰天狂笑,神态说不出的欣喜,“吾终于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了,你吾一般疯狂,不,你比我还要疯狂” “吾偶尔,很偶尔,还知道自己所做所为有多么不容于世,而你,你更加霸道,你甚至不允许这世界容不下你” “你问心无愧,因为你原谅自己的一切,爱是正当,恨是正当,杀戮也是正当,毁灭一样正当,死和生,都必须由你一手赐予,死和生,你都一手赐予,疯狂的高傲,疯狂的霸道哈哈哈” “真期待剑之初了解真正的你之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戢武王面无表情,任由凝渊笑得前仰后合。 凝渊笑够了,停了下来“难得你愿意与吾谈天,这样也拖延了不少时间,可惜,你等不到想要的结果。” “我在等什么结果。” “等吾中毒。”魔王子也板起了脸,面无表情,“你没法如愿了,倒是你,中毒了吗” “哦你又下毒了吗” “好友,你真是不老实。”魔王子眼波流转,端的魅惑无双,“刚刚酒里的毒,不是你下的吗” 话音未落,双掌已相接。救赎与异数,竟毫无预兆战在一处。鸦魂一愣,红狐九尾略有犹疑,唤了一声“赤睛” “他们两个的事,与我无关。” 红狐咬牙,沉吟一瞬,步步逼近鸦魂。 炎流村,又是一场混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6章 113 炎流村,混战。 天上四魌界双雄相斗,金光翻滚;地上前集境刺客单方受虐,尘土翻滚。红狐九尾步步进逼,鸦魂躲得狼狈万分,偏偏红狐只困不杀,猫逗耗子一般耍着他玩儿。 “不敢跟魔王子联手,只敢对付我,你倒是赶紧杀了我,加入那两人的战斗啊” “王子出手,何须多事,你想早死早超生,吾偏不让你如愿。哎哟” 一块石头飞来,正中红狐后脑勺。 飞石力度不小,红狐九尾一阵眩晕,鸦魂见机不可失,手腕一翻,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柄匕首,闪电般扎进了红狐肚腹。一击得手,刺客就地一滚,只求迅速脱身,却仍是迟了一步。 红狐九尾负痛一击,直把鸦魂打得飞了出去。 “混蛋我明明搜过” 鸦魂呸出一口血,刺客怎么可能只藏一把武器可惜力度不够,不然一下就该要她的命 这边鸦魂拼死反扑扳回一成,那边戢武王却因分心旁骛落于下风,一时竟无还手之力。 “吾的心灵挚友,你真中毒了吗还是说,你的功力退步了这样虚弱的你,真是让吾怜爱非常啊” 戢武王招架之余忙着扔飞石砸人,竟还有心思还口“吾若中毒了,那你呢” “你带来的酒,吾其实一口也没饮。”魔王子十分诚恳地道歉,“对不起,吾做了假动作,骗了你。” 戢武王虚心接受,客气回复“没关系,反正我也没真喝。” 两人嘴上一团和气,手上杀招迭起,眨眼间又是数番生死轮替。 赤睛一直冷眼旁观,窥见戢武王再次换位闪避,突兀化身为龙,一口龙火就直喷过去。正此时魔王子运劲出招,龙火汇合蛾空邪火,势若吞天灭地。 戢武王连变两种身法,竟是闪躲不开只听一声惊呼 “哇呀” 火消烟散,红狐九尾惨立当中,满头冷汗。红狐身后,戢武王松开手掌,飞起一脚,把刚刚被迫帮她挡下一招的倒霉鬼踢得向前一栽,自己则顺势退开,和后边趴在地上的鸦魂站做一队。 娇媚的九尾狐狸哀哀惨呼,分外可怜。 “精彩”魔王子赞道,“瞬间制住红狐替自己承受攻击,在攻击近身的一刹那放松钳制,生死交关下,她就算明知做了替死鬼,也不得不发挥最大潜力保命。更妙的是,你同时将自己的内力灌注进她的经脉,随她一起攻出伤敌。赤睛掐准时机与吾联手,你孤立无援,竟还能借他人的力,好友,你有进步。” “客气。” 戢武王淡然颔首,不置可否。双方对峙,中间的红狐九尾哀鸣不绝。 “王子王子救吾吾不想死救” 腹部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红狐紧捂的指缝里,渗出的是丝丝黑烟。 蛾空邪火。 魔王子似乎惊讶了一瞬间“哎呀,好友,你的冰霜之气原来也能压制吾的蛾空邪火” “你现在才知道么” “吾有些舍不得杀你了,少了你这么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这世界还有什么趣味” “给你一个忠告,凝渊,”面对魔王子的挑衅,戢武王冷淡得近乎漠然,“若你真觉得活着无聊,就饮下那坛酒,那会让你发现人生的乐趣。” “哦人生的乐趣自我折磨吗”凝渊斜眼睨视半翻倒在一旁的酒坛,“这可是你的经验之谈” “信不信由你。而你,赤睛,吾也给你一个忠告,”戢武王转向赤红魔龙,“要么赶紧把这货办了,要么赶紧把他踹了,这么不上不下的耗着,简直不能好了” 魔龙一脚把酒坛踩成了碎渣。 红狐这会儿已经不冒烟了,不只腹部的伤口,她七窍五官里都开始渗出青红的火苗。深知邪火厉害,绝望的红狐九尾用指甲划开了自己的喉咙,硕果仅存的最后一名四邪谛,尚未来得及断气,就化作了一根燃烧的火柱。 蛾空邪火,名不虚传。 红狐一死,仿佛信号一般,对峙双方同时极招上手。魔龙狂吼,霜雪与炎流交迸,冰火极端,望之骇然。 一招交汇,冰融火散,场中已不见了戢武王与鸦魂身影。 “哎呀,跑了,要追吗” 魔龙一晃恢复人形,赤睛半侧过身子兴趣缺缺“随你。” “赤睛,她说的办了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 “那踹了呢” 赤睛闭嘴,友情了魔王子一枚后脑勺。 “啧,无趣。” 远处,因着方才打斗躲起来的村民,有几人探出了脑袋。 “你们还在”魔王子转移了兴趣,“为什么不趁着刚才的混乱逃走呢” “为什么不逃呢因为不敢还是觉得那个人能拯救你们,杀掉吾这个魔头愚蠢把自己的生命寄托他人的蠢物” 村民们战战兢兢,这时才想起来要四散奔逃。 “晚了。” 邪火沿地烧了过去。 “习惯了被他人拯救,放弃了自己努力,到头来又只会怨怼天道不仁的东西污秽又无用的垃圾,不需要留在这个世间。” 炎流村,炎流蔓延。 清河流水,土路人家,寻常田野突然多出了两个人。 鸦魂晃晃晕乎乎的脑袋,问“你还好吗” 金发女子张口吐出一口黑血。 “你受伤了是否严重” “不碍事,淤血而已。”女子抹去嘴角血迹,“你怎么样” 鸦魂揉着额头答道“吾无事。” “没觉得头昏无力浑身发烫心猿意马” “什么意思” “刚刚那酒你尝了一口。” 鸦魂一惊“当真有毒” “没有。” 鸦魂松口气。 “只不过加了两包合欢散一包蒙汗药。” 鸦魂“” 蒙蒙汗药就算了,合欢散是几个意思 “蒙汗药不是问题,合欢散这个没有解药,不过也不难解。”戢武王抬头打量一下四周,“这荒郊野外的,你看你是去河里泡一下,还是到前边猪圈里解决问题” 猪圈 鸦魂毫不犹豫地跳了河,落水同时,“禽兽”两字骂得铿锵有力。 “哎呀忘记了,我还加了一包软筋散” 手脚酸软的前集境刺客已经吐起了泡泡开始往下沉。 “不好啦有人落水啦快救人哦” 路过的少年看见有人溺水,赶紧嚎了几嗓子,脱了衣服就跳下去救人,其英勇程度实在让始作俑者汗颜。 “唉,麦看我啦,我又不会游泳” 可怜那少年不过十来岁,哪里托得动一个成年男人,维持在水面上不沉底已经不易,一大一小两个人眼见着随波逐流,直往下游漂。 刚刚少年那一声喊,惊动了附近的乡民,这会儿已有了几人围观,不过水宽河深,议论纷纷,一时倒是没人下水。 “小弟小弟啊” 一名青裙妇人闻讯赶来,看见河里的少年哭喊着便要往水里跳,被身边的人拉住了劝“青娘麦冲动啊,你不会水,身子又不好,下水救不了人不说,反而添乱啊” “小弟小弟怎么办啊救人啊求求你们,救救小弟” 呼声凄凄,某罪魁祸首那颗所剩无几的良心,大概被这喊声动摇了那么一眯眯。 “哎,有绳子没有” 岸边正七嘴八舌,这一声问有若蚊鸣,当然无人理会。 于是乎,清风吹过 “咦”“欸”“哎呀”“干我裤带呢” 惊呼四起中,倩影追上水流,长绳如龙,缠住落水之人,一发力,鸦魂便如起钩出水的鱼儿一般,沿着一条抛物弧线摔在了岸边。 湿淋淋地“啪叽”一声,听着都觉得牙酸。 难得鸦魂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愣是抓住了那少年没撒手,竟还记得把他护在胸前。这么狠狠一摔,少年咳嗽几声吐几口水出来,转眼活蹦乱跳,可怜前集境刺客倒是当真筋酸骨软,爬不起来了。 周围提着裤子的乡民们,陆续发现了自己的裤带。 “靠说一声去田里拿绳子会死哦干啥扯人裤带还扯这么多条” 感情那拉人上岸的绳子,就是用他们的裤带子接的。 “不就几条裤带大男人这么小气不扯你们的,难道扯小媳妇的不成” “这娘们说话真呛嘞”“怪道把汉子气得投河。”“投什么河娘们欠教训还不打,翻天啊”“你没看她拉人那手,明显是会功夫的,一定是打不过”“娶个悍婆娘,作孽哦” 只是闭着眼睛其实根本没昏的鸦魂“” “居然当着我面嚼舌根,”女人把绳子一扔,卷袖子就要揍人,“你们当我死的啊” 提着裤子的人们立马做鸟兽散。开玩笑,跟娘们打多失面子啊,就算要定孤枝,也得先把裤子系上 先前的青裙妇人倒是带着少年来道谢“多谢姑娘救了小弟” 脸皮再厚也该有个限度吧 “好说好说,吾不会水,你更该感谢地上这位。” 某人的脸皮显然厚得没有限度 “这位先生浑身湿透,寒舍离此不远,若不嫌弃,不如去舍下略做休息,烘烤衣衫,也好让我备些热汤略表谢意。” “如此就打扰了。” “客气,呃,这位先生” “不劳费心,吾略躺一会儿就好。” “我我去请人帮忙” 湿淋淋的不好扛,两个指头拎起来倒是正好。 “没事没事,我提着就好,麻烦带路。” 被提着衣领拎起来的鸦魂“” “呃好吧请随我来” 炎流村。尸横遍野。 一身鲜红的王子,立在尚未完成的雕像顶端,俯瞰遍地朝拜般的尸骸。 支离破碎的死者,支离破碎的雕像,一如置他们于死地的,支离破碎的神明。 “真安静,赤睛,这破灭后的世界,”空虚的神明独自低语,“多么美啊” “恶魔” 回应他的不是赤睛,是从天而降的两个人。 “你们让吾久等了,仇恨的代言人,你是哪个村的村长来着” 赤睛叹气提醒“万年春。” “万年村长,太不民主了。” “你能逞口舌之快的时间,也只剩下现在了。” 比起难抑兴奋的凝渊,剑客更显得安静。 “魔王子。” “啊,剑之初,你看,多么美丽的景象啊这瑰丽的场景,全都是为你准备,只有这浸染遍鲜血的大地,才配得上你吾对决啊。如何美吗觉得感动觉得兴奋吗复仇者们,这就是报复的快感啊” “我来杀你,只为阻止天下被你所害。” “收起你的自欺欺人吧,这天下,什么时候少了祸害吾知晓你是这种人,看到别人死就心生哀怜、感同身受,你根本不认识他们,你的哀痛不过是为了良好的自我感觉,其实,没有你除害也不会怎样” “自欺欺人也好,自我感觉也罢,只要能除去你,避免更多的牺牲。” “你们以为能夺走吾什么生命呵这世上哪有永恒,哪有不灭的事物呢” “我不想夺走你什么,但我不想再让你夺走什么。” “吾又夺走了你什么呢吾一心一意,为你打开新世界的大门,让你认清自己,认清这世界的本质。可是,你是怎样回报吾的” “” “啊,这样的你,竟会得到她的青睐。她那样的人,竟会看上这样的你。这,就是所谓的孽缘吗咯咯呵呵哈哈哈” 魔神放声大笑。 “吾与她之间的事情,与你无关。”剑客默凝剑气,“你,准备好一战了吗” “来吧,来战为这荒谬的世间,兴起吾一秒钟的欢愉” “你的死亡,才会带给你永远的欢愉” 凤凰扬翼,剑指清光,魔龙冲天而起,炙火燎原。这惊天动地的一战,这善恶宿命的对决。 天空为之赤红,大地为之开裂,早已沉眠的火山,为之爆发,汹涌的岩浆,黑红的火焰,足以吞没一切。 万物,尽灭。 登道岸,天道明火重塑。 新火换旧火,新人,亦见旧人。 “无幻” 不同于魔城使者拙劣的虚影,玉笛仙风净无幻,即使仅余一缕魂魄,仍是那般恬和。 如明玉,如珠光,如同许久许久之前那惊鸿一瞥的初见。 “断灭” “原来原来你一直在我身边” 生死契阔,爱情,不过这般。 天魇魔城,象罔之眼下,魔主他化阐提兀自感叹“百年一瞬,一瞬百年,可知为兄有多思念你吗,吾亲爱的小弟。” “断灭阐提。” 圣魔交战,圣魔赌局。善与恶,不会有任何一方真正获得胜利。圣魔永远不能共存,同样,也永远无法完全消灭对方。这注定是一场没有结果的战争。 “小弟,人类的生活,终究不适合魔,玩够了,就该回来,魔有魔的道路与宿命,兄长始终,都希望你回来啊” 象罔之眼中是简陋的乡间民居,屋外挂着几件湿透的衣裳,屋内,青娘正从锅里舀出两碗滚热的姜汤。 “姐姐啊,你觉得那个大哥哥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趁热赶紧喝了,发发汗,别受寒。” “哦。”少年吹吹姜汤,“姐啊,我看他不错诶你看他明明自己都没力气了,还记得要把我一起带上岸。” “你小子,又琢磨什么歪心思了” “哎,不是歪心思啊姐姐你难道真打算守望门寡守一辈子那个姐夫我面都没见过,碰到好的,好歹考虑一下嘛” “找打” 口没遮拦的少年,不负所望的挨了个爆栗子。 青娘的面容羞涩中带着一丝恼意,既不似明玉也不似珠光,恬和平淡,仿佛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但是那张脸,本身就是特殊的。 那是登道岸掌教,玉笛仙风净无幻的面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7章 114 乡间民居,篱笆小院,竹竿上晾着几件衣裳,女人坐在门槛上,和院子里的鸡只一起发呆。 蓦然幻境,突兀而来。 “百年敲一瓦,梦中筑魇城。” “嗯上次没打服你,这次又来” “且慢动手,”闍魇那迦急急分辩,“在下今日只为引路,要见你的另有其人。” 闍魇那迦身后之人,似曾相识。 “久见了,玉辞心姑娘。” 昔日独语斜阳的愁大夫,如今已是魔城鬼医。 “你是” “吾见过姑娘,姑娘或许未见过吾。在下愁未央,姑娘身中蛾空邪火时,剑之初曾带姑娘至吾处就医。” “原来是剑之初的友人,找我何事” “有一桩消息特来告知,讨一个人情,另有一事希望姑娘帮忙。” “哦说来一听。” “邪尊道妖诞三少目前正前往九天之顶,欲取杀戮碎岛祭天双姬其中一人之性命。” “妖诞三少” “红流邪少,银羽风少,紫燄魔少,此三人乃是邪尊道妖后座下第一梯队的战力。” “妖后又怎会针对杀戮碎岛” “是无衣师尹告知妖后,杀戮碎岛祭天双姬身怀碎岛王树之树脉灵气,可助妖后之子黑衣剑少复生。” “又是无衣师尹” “事关姑娘旧部,故此特来告知姑娘。” “不知愁大夫今日此行,是你的意思,还是你主人的意思” “对姑娘而言,有区别吗” “没。”女人一笑问道,“你想找我帮什么忙” 闍魇那迦适时插言“姑娘不妨先往九天之顶,证实吾等所言非虚,再谈后续。” “嗯” 愁未央无意卖弄玄虚,直接言道“慕容情与天阎魔城交易,取得力量对付魔王子,吾希望姑娘能在他报仇之后,将他带回魔城。” “需要拜托吾,表示他未必愿意回去魔城咯” 愁未央一时默然,于是闍魇那迦补充说明“慕容情功体不足以驾驭玄雷的力量,事成之后玄雷离体,必会遭受重创,需在一个时辰之内回到魔城,请魔主出手救治,不然性命堪忧。” “回到魔城,自然就归属魔城了是吗” “魔主对慕容情礼遇有加,些许回报也是应有之义。” “难怪慕容馆主会不愿意。”女子随口感叹,复又问道,“愁大夫,你这样自作主张,难道不怕他活下来之后,一世憎恨于你” 愁未央低下眉目“无所谓。” 女人问得淡然,大夫答得更淡然,便是这淡然的一问一答,竟隐隐透出一丝沉重。 甚少求人的愁未央低头躬身“拜托姑娘。” “好,我答应你。”女人叹气,“我会尽力。” 九天之顶,山脚下,暗处埋伏的三人目送慕容情与剑之初一起离开。 “总算出门了。” “速战速决,不可纠缠。” 玄舸王船,今日生变。 “什么人胆敢在此撒野” “取你们性命的人。” 呼喝声中,紫焰魔火应声而现,两道身影疾如飞梭,饮血邪刃炎斩魔刀同时杀出。 左右神姬遭遇强敌,岂甘束手,立时双刀并流,绝式上手。 “圆鳞流影。” “血涛邪极。” 红流邪少与紫燄魔少分斗祭天双姬,占尽上风,玄舸之上局势一边倒。玄舸之外,银羽风少牵制啸日猋,碧落天弓接战兵甲武经。啸日猋刀沉力猛,招式敏捷善变,十分难缠,幸而碧落天弓可远攻亦可近战,银羽又长于速度,轻灵敏捷犹胜过啸日猋一筹,尚不至吃亏。 缠斗间天地变色罡风阵阵,忽然一道黑影破空。 “剑,魔流。” 刚猛剑气,竟生生从对战的两人中间撕开一道缺口,呼啸掠过。 “不是吧,这小子竟然” “玄舸调虎离山” 啸日猋转身便追,银羽及时一箭射出,迫得啸日猋退回原地。 “别急着走,咱们两个还没完。” 碧落天弓一拆,双刃上手,两人又斗在一处。 玄舸殿上,极招过后,双姬负伤。 “挑哪一个” “随便。” 当生挟伤带怒“狂妄” 紫燄魔少焱斩魔刀一横“这个不错。” “我不需要” 没来由一条黑影直冲上殿,身法迅捷,竟一击便制住了发议的要害。 黑衣剑少提起右神姬,邪笑道“我自己的东西,我自己拿” “嘿”紫燄魔少笑道,“这小子有意思” 红流邪少冷哼一声,挺枪拦住当生。 便在黑衣剑少手中发力,右神姬命在旦夕之时,破空一道剑气后发先至,瞬间袭至黑衣后颈。黑衣剑少亦算应变奇快,低头侧身,脚下一滑便避了开去,反身一转,鬼煞剑由下及上划过一条弧线,直击来人。 金铁交鸣,呛然龙吟不绝于耳,来人剑势不停,眨眼间十数剑攻出,招式连绵毫无喘息,一番快剑压制鬼煞,迫得黑衣松开右神姬连连后退。 战局生变,红流紫燄意图支援,当生勉力阻拦,险象环生。发义甫脱险关,立刻加入战圈。双生姐妹配合之上稍有优势,红紫双少武功根底略胜一筹,消长下将将可斗。 玄舸上变成了三对三。 说是三对三,更似一场混战。对战黑衣剑少之人金发布衣,一柄黑色短剑变化无常,时而轻乎灵动,尽卸黑衣鬼煞剑凶猛攻势,时而沉重无匹,压的红流与紫燄无法发挥,竟是一人独挡三人。祭天双姬间中配合,居然默契自成,三人联手一扫方才颓势。红流邪少见情势不利一时难取,虚晃一招,高声喊退。 黑衣剑少却不是个肯听话的,当即蓄气作势,鬼煞剑带起风鸣。 “剑,泣血” 魔流剑刚猛霸道,眼见及身,金发女子兵刃被红流与紫燄合力缠住,不及脱出,当下举掌,一声沉喝,玄舸上竟结寒冰。 “玄黄废世。” 寒气过处,当者披靡,黑衣剑少倒退数步以剑拄地,眼见口角飘红,红流邪少与紫燄魔少亦被罡风震开。金发女子乘胜追击,黑色短剑将饮血邪刃与焱斩魔刀压住,尚有心思吩咐祭天双姬。 “擒下。” 听这口气,还要抓活的。 双姬乖乖配合,左右一围就把黑衣剑少圈在了中间。黑衣剑少提起鬼煞剑,大骂一声“休想”三人即刻战作一团。红流紫燄待要救援,左冲右突皆被金发女子挡下,竟占不到半分便宜。紫燄气得破口大骂,红流亦知事不可为,奈何两人决计不能弃黑衣不顾,只得奋力一搏,同时盼望黑衣手上不弱,能可杀出一条路来。 黑衣剑少不负众望,拼着内伤加重撕开了一条缺口,当生发议迫于剑气而退,却此时,黑衣剑少竟是身形一顿,仰天栽倒。 “坏了,这小子只能醒半天” 屋漏偏逢连夜雨,说得就是这种情况。黑衣剑少复生不全气机不足,一日之中只有半日清醒,偏偏赶在这个当口发作,当生提着头发拎起俘虏,弯刀就架在了脖子上。 “还不束手就擒” 糟糕了。紫燄退后一步,问红流“喂,这怎么办” 怎么办妖后可只有这一个亲孩儿 “住手”红流率先停手,急急道,“黑衣剑少若有任何伤损,邪尊道必倾全力报复” “哦,”金发女子竟也停手,“原来这便是妖后之子。” 紫焰魔少“知道就好,放人” “哈,你们来踢场子,不留下点东西就想走” 红流邪少“你待如何” “看在妖后面上,吾不为难你们,回去告诉妖后,想要回她的儿子,拿无衣师尹的人头来换。” “你威胁我们” “顺便一说,碎岛人口众多,比不得妖后,若是碎岛诸人有些伤损,少不得只好拿黑衣剑少找补。” “你敢” “紫燄”红流邪少厉声喝止紫焰魔少,放软了态度,“吾会将尊驾问候带给妖后,敢问如何称呼” “戢武王。” “请。” “喂,红流” “回去再说” 押下俘虏,换件衣服,戢武王升帐,训人。 “王” “别叫我王”戢武没好气,“你们以后别说是我带的人,退步得不像话了知道不有人偷袭,你们的防御呢布阵呢弓箭机手呢” “教你们的都还了吗你们两个几斤几两,没事跟人捉什么对子明明最擅长带人群殴,以己之短攻人之长,长脸是不” 双姬低头听训。不是她们不想群殴,实在是带来苦境的人员良莠不齐,有不少女人其实根本不是兵,又一直军心不稳,骤然受袭,让她们布阵弓箭手伺候,只怕败得更快,碰上几个胆小的,搞不好还会炸营。 唉,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 摆脱了银羽风少赶上来驰援的啸日猋,适逢其会,恰好赶上戢武王长篇大论,一时好不尴尬。 戢武一点也不尴尬。 “啸日猋,这段时间碎岛的姑娘们多有叨扰,真是不好意思。” “哪里哪里,戢武王客气了” “不客气,以后玄舸停这儿,还得继续麻烦你。” “好说好说。” “来来来,这是见面礼。” “” 玻璃球西洋景,哄小孩子的玩意儿。就算里边的彩箔剪成了五条龙,那也还是哄小孩的玩意儿 “很好看吧喜不喜欢这里面加了星辰沙,可以越境通话呢我一共就做了两个,另一个给碧眼银戎拿去了。” 星辰沙,越境通话,四魌界。 兄长。 “戢武王,”啸日猋诚心道谢,“多谢你” “你喜欢就好。吾与银戎平辈论交,便托大唤你一声兄弟,大家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气。” “一别许久,不知我那兄长现在如何” “吾离开时四魌界也是多事之秋,碧眼银戎已继任龙皇之位,奔波辛苦,精神倒是挺好,就是常常思念兄弟,还曾托吾派人找寻你。唉,只是如今我自己也回不去了。” “三哥”啸日猋一时有感,忽又醒觉不妥,“抱歉我一时感怀“ “无事。天各一方总是无法之事,只要各自平安,落地生根闯出一番天地,也未尝不好。” “嗯,说得是。” 嗯,啸日猋果然好乖好乖。 “对了,符应呢” “符应女外出采药兼打探消息,尚未回来。” “竟然沦落到要符应女打探消息” “” 啧,不整改不行 “吾尚有事待办,你们告诉符应女,让她和你们一起整顿人口。苦境不比四魌界,刀口舔血并不好混,而苦境地大,谋生不难。你们统计一下人数,,愿意留下江湖打拼的留下,不愿意的发给路费,让她们自己去谋生。” “统计完了,你们两个把留下的人手整理编队,尽快恢复正常训练,吾要能顶用的人,别再似今日这般乱成一团,知道了吗” “是。” “这两天盯着点,黑衣剑少被擒邪尊道定会派人来救,不用顾忌,有人来捣乱就先拿黑衣开刀,若有伤亡,只管零割碎剐,把拆下来的零件送给妖后就是。” “是。” “你们要充分发挥玄舸的机动特性,不要光给我傻打,扛不住就给我跑多用火弩少硬撑,必须群殴,绝对不准落单。” “是。” “把玄舸收拾一下,哨塔弩机都架上,多弄点机关,有人来闯就给我射成筛子,什么一对一胜之不武啥的,那都跟你们没关系,行军打仗不择手段。” “是” 不行了,越说越不像话。 还是啸日猋听不下去“戢武王但请放心,任何人想上玄舸,都得先过吾这关。”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如此有劳。” 目的达成,戢武王走得十分干脆,慕容馆主还在等着她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8章 115 炎流村,混战将终。 蛾龙乍现,天地翻腾,剑气如雨,凤凰高歌,这宛如末日的焚天火焰,近乎烧尽了所有的痴狂恨怨,剑凰突破僵持,穿透邪龙,为这一场疯狂的游戏,划下句点。 “赤睛,我们输了,呵哈哈哈哈哈哈” 魔王子嘻笑着沉入了火焰。视死如归通常形容人大义凛然,但用在他身上就真的只是字面意思,没有人能夺去凝渊什么,因为他什么都不要,也什么都不想要。他追逐虚无,追逐毁灭,追逐着所有不该去追逐的东西。 包括死亡。 一瞬间,剑之初会想,拥抱着凝渊一起沉下去的赤睛,心里面想的又是什么呢 但那也只是一瞬间。 下一瞬间,他和慕容情互相搀扶,感到了一种终于了结的空虚。 天亮了。 这一战竟拖得这样久么 “他终于死了。” “是啊,终于” “时间不多了” “嗯你说什么” 慕容情嘴角还有血迹,笑容却是说不出的轻松“上回你失约,害得什刹月孤芳无赏,今日,就陪吾走这趟吧” “不先疗伤吗” “今日正是花期,”慕容情笑着说,“错过了,就再无了。” 什刹月,花有信。 满树繁花,香风熏人,欲醉。 “吾真的好久不曾来此了” “可惜此间无酒。” “下一次来时,记得带上些醉太平。” “哈,下一次,下一次” 慕容情扶住花树。 “孔雀受我私心所害,若将来遇上她,请代吾照顾她,吾欠霓羽族的,太多太多了” “我们可以一起去找她。” “还有未央,他与你都是吾最好的朋友,请你告知他,慕容情亏欠他一生,难以偿还,请他原谅” “为何你不自己向他说明” “先前吾还担心你与戢武王之事,如今看来,她倒不至于如何若是” “慕容情,你今日怎么了” “怎么,吾与平日有何不同吗” “你平日里并不会说这些。” 平日里不说,是说不出口,今日不说,恐怕再无机会。剑之初,那个女人不是简单的人物;剑之初,那个女人并不像你对她的那样对你;剑之初,那个女人会把你卷入漩涡;剑之初,那个女人,不值得 竟还是说不出口 “剑之初,”慕容情能出口的只有,“早日离开这个江湖” 下一刻,玄雷脱体而出。 “慕容情” 随着气浪一道破体而出的,是无法止住的鲜血,慕容情七窍五官皆已见红,随着鲜血流出,身躯亦渐渐软倒,剑之初去探他的脉搏,竟是经脉俱毁,将亡之兆。 “这这是怎会怎会” “这是吾与天阎魔城的交易没有必死的决心怎能”慕容情边咳边笑,被喉腔的血块堵得断断续续,“我不想不想再做负担” “我我即刻带你前往魔城” “不要不要这是我的选择,我甘愿我的命,只属于我自己” “慕容情慕容情撑住” 撑住之后呢剑之初手忙脚乱地去擦那些血迹,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只弄得衣襟袖口满是脏污。 不要离开,不要这样离开,我欠你那么多,我要怎样怎样才能还清 “我很开心有你在陪我看这最后的花期” 花期将尽。 “剑之初以后对自己好一点你一定要一定要” 幸福。 没有说完的话语,随着突如其来的一指封穴,消失在风中。剑之初抬起头,繁花锦簇中辉映着雪白的铠甲,银色的王冠压住金色的发,比那晶莹的水晶还要晶莹的,是那湛蓝的眼眸。 恍如隔世。 “辞心” 相顾,无言。 乡间民居,篱笆小院。 鸦魂的武功不行,体力还是可以的,而且因为长期做的都是需要潜伏的职业,一向多才多艺。 “多亏了大哥哥你,不然我家这屋顶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修好,这下不用担心漏水啦” 鸦魂“嗯,我再去通通水渠。” 过日子,果然还是需要个能干活的男人。 “姐,考虑一下吧,”少年戳着姐姐咬耳朵,“真的不错诶” 姐姐面色不变,手指一拧。 “哎呦我的耳朵掉了掉了” “知道疼就好,再胡说八道,干脆拧掉了过年。” “又不是猪耳朵” “嗯” “我知道错了啦” 收拾完弟弟,青娘仍是温婉女子。 “这位壮士” “叫吾鸦魂便可。” “鸦魂壮士,”青娘略有些腼腆,“与你一同的那位姑娘说有急事待办,已先离开了,临行前托我转告,你若有事寻她,可往九天之顶。” “九天之顶好,吾知道了,多谢姑娘。” “不客气,另外” 青娘面色犯难地掏出个花哨钱袋,不由分说塞给了鸦魂。 “这是那姑娘丢下的壮士莫推,乡下人家待客原是本分,不过一碗热汤一餐粥饭,怎可收钱何况壮士帮忙不少,青娘心中已是过意不去,这钱是万万不能收的。那姑娘高来高去,我这乡下女子追之不及,还请壮士收下日后交还。” “这不瞒姑娘,在下身无长物,与那人亦不过萍水相逢,若她不留下盘缠,吾反倒不知该如何答谢招待之情,这些钱那人既然给了姑娘,绝不会收回,还请姑娘收下吧。” “壮士可是将青娘看轻了吗” “吾绝无此意” “我虽女子,亦有手脚,庄户人家纵然清苦,有客到来粗茶淡饭也还能招待一二,壮士与那位姑娘皆是远客,哪有让远客掏钱的道理青娘不是这种人,这钱青娘绝不能收。” “这姑娘” “壮士不用再说。” “好吧,如此我便收下,”鸦魂没奈何收起了那个花哨的钱包,“吾也该告辞了。” “不多留一阵子吗” “吾已留得够久,先前杂念困扰,这一段平静的时光,倒让我想通了许多。” 鸦魂的心情,与刚刚离开九天之顶的时候已有不同。 “天下之大,我想到处走走看看,总有些我还能做的事情” “这样,那祝壮士一路顺风,什么时候路过此地,还请记得来村头坐坐。” “一定。” 少年惋惜的挠着脑袋“姐,就这么让他走啦” 姐姐摇头叹气“小弟,你想什么,姐姐怎会不知不要想了。壮士是有志之人,不能勉强他留下来过家长里短的琐碎日子,他们这些人,都是刀枪箭雨经惯了,要做大事的。” “大事,成家生仔也是大事啊,算了。”少年的注意力总是容易转移,很快就有了新目标,“听说隔壁村来了个道士,既会算命又懂得看风水,最擅长捉鬼驱邪,还会治病,姐姐你最近晚上咳嗽得厉害,找他来治病好嘛最重要听说他还年纪不大,长得一表人才” “小文” “哎,姐啊啊哎呦哎呦耳朵掉了掉了掉了” 什刹月,风吹花乱。 良久,戢武王率先偏过了头去“你心绪烦乱,才会感觉迟钝,吾到了身边尚未发觉。” “嗯。”剑之初低头,“你” “有人告诉我慕容情一定会来这里,我是受人之托” 这两人,说话都不会好好看着对方的眼睛。 “慕容情慕容情他” “啊哦对,要快些把他送去魔城” 不是发呆的时候,再不快点,慕容情就死啦。 戢武王麻溜地把碎岛炮制祭品的法子用在了慕容情身上,先吊住一口气再说。 “送往魔城他”剑之初耳边仿佛响起慕容情那句“我的命只属于我自己。” “托吾的人是愁未央。” “啊愁未央” “是啊,你也认识的,他也在魔城,把慕容情送去,总比眼睁睁看着他死强些,”戢武王从剑之初手里把人抱起,“你要一起来吗” “我” 又是犹豫。 “你不来也好。虽说是由愁未央出面,魔城始终在背后运作,若他们有所企图,提出条件,你与慕容馆主情谊深厚天下皆知,我出面远比你有周旋的空间。” “愁未央,慕容情,还有你,魔城竟也找上了你” “嗯,苦境确实不似四魌界,势力各种神秘,诡异多端。说起来,我倒是真想看看这魔城之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去。”剑之初说,“这一番幕后安排,针对得应该是我。” “算了,你待着吧,我应付即可。” “辞心” “九天之顶被妖后的人攻击,我不放心留在那里的女人们,你回去帮我看着点。” “你又要支开我吗”剑之初突然问道,“像上次一样,随口编一个谎言支开我吗” 戢武王离开的步伐,有一瞬间的停顿。 “你是在怪我吗”戢武王反问,“剑之初,我从没想过要骗你,从来没有。” 剑之初,我信你,你信我吗 辞心,为什么,你总是自己背负 花信风,风不失期,花不失期,可是看花的人呢 初心初心,君已失心。 天阎魔城,今日接到一份特殊的礼物。 “开门收快递” 一掌轰门,戢武王来得霸道。 “戢武王,收起你的戾气,将慕容情交吾吧,”魔城管家靡思陀不温不火,“吾主请你入城一叙。” “哦,是吗”戢武王扔麻袋似得把失去知觉的慕容馆主扔在地上,“魔城主事之人,他不来找吾,吾也是要找他的。” 魔城大殿上,魔中之主一会人中之王。 “戢武王,闻名异界的一方枭皇,久仰了。” “你是谁” 开场第一句,魔主身后侍立的寂灭邪罗便冷哼出声。 “哼什么觉得你的主人跌了身份,还不赶紧替他报上名来” “戢武王这里不是四魌界,莫以为你可以在魔主之前这般放肆” “哦,魔主,”戢武王轻浅一笑,顾盼间竟是媚眼如丝,“遣人试探,又借愁未央之口卖好,恩威并施,机关算尽,只为了在吾面前摆起架子来充大佬” “哈哈”高座之上满缠绷带,浑身都掩藏在暗影里的魔主放声而笑,“戢武王快人快语。吾名他化阐提,是这座封印之城的主人。” “封印之城” “许久之前,圣魔之间有一场大战,这是一个漫长的故事。” “麻烦长话短说。” “” 圣魔胜负的赌局,人心善恶的向背,戢武王其实一点也不关心。 “所以,你在收集人对魔的信仰吗这又与吾何关” “人的心中永远有阴暗的一面,不断呼唤着魔。戢武王,你的心中也有魔念,不然,四魌界因何而毁你又为何将慕容情送来” “吾将慕容情送来此处,难道不正合你之心意没有你的默许,愁未央未必找得到吾。” “愁未央的请托固然是一个方面,但慕容情终究违背了当初与魔城的约定,违约之人,吾又为何要花费心力救治他” “那是你的问题,何必问吾” “好,那吾换一个问法,为什么今日不是剑之初送他来此” “你想问什么”戢武王嘿嘿冷笑,“莫在吾面前玩弄话术,论起用言语撩拨人心的本事,魔王子居首,无衣师尹居次,你最多排到第三。人心之中确实有魔,但人并无必要听从内心魔念。吾不让剑之初来此,是因为他一定无法让你救治慕容情,而他则会因慕容情的死责怪自己,终生抱憾,吾怎可容许这种情况发生” “哦,这么说,你有自信能救得了慕容情” “吾说过,那是你的问题。” “若吾提出要剑之初效力魔城,你能替他答应吗” 戢武王面色一凝,忽然夸张的叹了一口气“唉,你们魔是听不懂人话吗” “戢武王,魔主一直对你客气礼遇,你不要得寸进尺” “跟班的,你太吵了。” 寂灭邪罗待要再言,却被魔主挥手制止。 “不知戢武王言下何意” “要不要救慕容情,怎样救,能换到什么,这些都是你的问题,你根本不应该来问吾,”戢武王悉心地解释,“吾也不需要答应你任何条件,吾已如约将慕容情送至魔城,他死也好,活也罢,都与吾无关。” “嗯” “慕容情死了,剑之初的确会伤心,但不是他出面拒绝你提出的条件,他心中就不会有多余的愧疚,吾自然会好好安慰他。” “而天阎魔城玩弄阴谋在先,见死不救在后,少不得令人仇视,大不了他日后若要报仇,吾帮他就是。” “哈,戢武王好算计,”魔主笑言道,“如此说来,若吾不救慕容情,便要平白树敌” “与吾无关,吾不在意。换言之,慕容情若活下来,你就算不把他留在魔城,吾也会找个地方扔下他,霓羽族也好,愁未央也好,总之不会再让他与剑之初有所接触,最好这两人终生能天各一方,永远再无交集。” “你似乎并不想慕容情获救” “吾确实不想。” “为什么” 戢武王沉默了一瞬间。 什刹月,花信风,鹅黄衣衫的俊秀公子,布衣磊落的朗朗剑客。 “他们一起的画面,太美,吾不敢看。” 大殿之上一时冷场。 良久,魔主他化阐提也叹了一口气“戢武王,你的魔念,竟比吾预想得还重。” 想太多了吧 戢武王反问道“你有老婆吗” “没。” “有姐妹吗” “戢武王,”寂灭邪罗不乐意了,“吾主的家族与你何干” “吾在照顾你们的理解能力,”戢武王的语气充满疲惫,“如果你也娶了个从小暗恋你妹妹的老婆,你就一定不会觉得吾想得太多” 贵贵岛真乱 “吾没有姐妹,但有个兄弟” 不知为何,魔主的语气竟也染上了一丝疲惫。 “唉,总也不会听你的话” “还一直让人放心不下” 相顾一眼,心有灵犀。 “你也不容易啊” 异口同声等等这是哪门子的弟控妹控见面会 寂灭邪罗轻咳几声,唤道“魔主” “闲言少叙,话归正题。”魔主他化阐提迅速端正了态度,“戢武王既然亲身来此,想必也并非对魔城全然无意,吾可以满足你的愿望,让慕容情不再成为你的困扰” “慕容情本就构不成吾之困扰,不过你说对了一点,吾确实并非对魔城全然无意。” “哈,戢武王是想掌握谈话的节奏吗那吾便不迂回了,吾可以让你在苦境大展雄图,开创第二个碎岛盛世。” “只不过王树殿的长老要换你来当吗” “嗯呵呵”“呵呵哈哈哈” 一人一魔,不约而同的放声大笑。 “吾初到苦境,确实势单力薄,急需外援,但吾亦不屑掩饰,吾一生任性,要吾戢武王全然听人差遣,绝无可能。” “看来今日之会,注定无果了。” “吾来,不已是魔主悉心安排之果么今日纵然无果,未必不能种下他日之因。” “不知戢武王欲种何因” “合作贵在双方,交易互通有无,魔主想要什么果,不妨试一试因缘。” “因缘吗魔城亦有很多选择,戢武王,给吾一个非你不可的理由。” “没有。这世上没什么非谁不可的事情,少了谁世界都是一样运转,吾如此,魔城亦是如此。” “戢武王这般观点,倒是与众不同。”魔主突然话锋一转,“听闻你与无衣师尹宿怨难解,是吗” “是啊。” “若吾说吾亦有意招揽师尹,你又要如何看待” “哈,魔主这是在向吾问计吗”戢武王笑道,“无衣师尹这个人,你只怕招揽不了。” “哦何以见得” “他这个人自视甚高,最擅用人之术,不是能安分为人臣属之人,四魌界只有一个弭界主敢利用他,还用得小心翼翼。魔主你制他不住,小心反咬一口。不过以他心性,对权位眷恋,对名声更眷恋,他不会选择魔城。” “戢武王很了解师尹。” “他也一样很了解吾。” “那若吾以杀死无衣师尹的机会交换,戢武王愿意交换什么” “看情况。” “戢武王果然小心翼翼,不肯留一丝把柄,看来今日到此已是极致,无法再深谈了。” “足够了。” “确实,足够了。” “请。” “请。” 魔城大殿,象罔之眼下,魔主静坐,仿若沉思。 寂灭邪罗上殿躬身“魔主,已将戢武王送出城外。” “剑之初那里,要继续下手吗” “不必操之过急,今日一谈,戢武王之个性昭然,既表露需求合作之意,又不肯受人掣肘,不愧是异境之中与无衣师尹相斗多年之人,只可惜,她遇到了剑之初” “一个心无善恶,只认利损;一个坚信正道,正己正人哈,假以时日,这一对必成怨侣。” “不急,不急,且观察吧。” 吾等得起,等这一对四魌界佳偶天成的传奇,因爱入魔。 爱,便是这样的情感,小弟你说是吗你为了净无幻离开魔城,而如今,若要让她不至魂飞魄散,你还不是得回到魔城来,找寻让她复生的方法 求之得之,求之舍之,天真的情感,终究,什么也改变不了。 何必执着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9章 116 推松岩,山风清露。 戢武王一身白甲,手提或天戟,全副武装军容齐整地出现在了万能管家屈世途的面前。 武王陛下十分礼貌地开口“请问一下,素还真在吗” 屈世途后退一步“在,在,里边请。”话没落地就转身窜了出去,然后被眼疾手快的某只一把抓住了后领。 “这位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屈世途屈先生了,久仰先生高才,今日得见,幸何如之,正要与先生好生一叙,先生千万莫要推辞才是啊。” “不敢不敢,戢武王远道而来必有要事,素还真就在里边,我这样的闲杂人等当然应该早早回避,呵呵,回避” “屈先生过谦,久闻先生谋略过人,机关之术更是当世无双,区区不才,于此道颇有兴趣,苦于难得高人指点,今日遇到先生真乃天意,万万不可错过。素还真不也是先生好友来来来,咱们三人联话亦是美事一桩。” “呵呵,美事,美事,那我先去泡茶” “不忙,不忙。” 戢武王一路拽着人登堂入室,里边素贤人早已等候多时。 明人不说暗话,对聪明人,戢武王自认没有聪明的脑袋,所以从来不迂回。 “素还真。” “戢武王。” “我是来攀交情的。” “戢武王果然直接。” “好说,吾早慕素贤人大名,之前又受素贤人琴音相助,岂料因无衣师尹从中做梗,一直缘悭一面,不及言谢,今日总算得见真身。” “嗯琴音相助” “吾形貌有变,素贤人竟不记得了么”戢武王一笑,“亦难怪素贤人不识,素贤人可还记得即鹿” 即鹿,好久远的名字,嗯,剑之初的母亲,雅狄王的情人,无衣师尹的妹妹等等,琴音 慈光之塔的竹林,竹林里哀伤而混乱的魂魄,一曲琴声,少女崩溃似的挣扎。 只剩灵体,连面目都不自知的少女最后说“吾名即鹿。” 那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也是第一次看到淡雅自如的无衣师尹几乎失态。 仔细看来,倒真有几分相似。 “原来,竟是姑娘么” “吾受人暗算,九死一生,狼狈之际得闻素贤人琴音,真如天籁。” “过奖了。吾之后还忧心姑娘魂体是否归位,现在看来是不用担心了。” “哈,虽已无事,吾当真伤了好些时日,让咒世主白捡去不少便宜,不过倒也亏得如此,才让吾有机会与素贤人合作,还上人情。” “合作”素还真略一思索,客气躬身,“素某先谢过戢武王未与佛狱合兵。” “哦,只是如此吗那封雅狄王遗书烧得正当时啊,黑伢君。” “得戢武王称赞,幸何如之。” “哈哈” 副本眼神儿队顺利会师,相视而笑,一团和气。 于是屈世途终于找到了机会溜出去“泡茶”。 默契了不知多少年的两人用眼神传递着“好友啊,你这就走了吗”和“若有什么事,你一定要先知会我一声啊知会我先溜” 损友无误。 “素还真,吾是洪水猛兽么”戢武王把这些小互动看在眼里,“吾就算再好武,也不会随意动手相杀,这般戒备,素贤人难道心虚” “唉,不瞒戢武王,劣者确实心有疑虑。”素还真叹息开口,“日前,劣者与无衣师尹结拜为异姓兄弟,想必戢武王业已知悉,四魌界的恩怨过往,劣者虽不便置喙,但若能消弥仇恨” “既知不便置喙,素贤人还是不要再提此事。” “啊” “吾与无衣师尹之间的仇恨,已是不死不休。这般小人,阴谋暗害吾父,挑动碎岛内乱,为一己名利不惜毒杀亲妹,吾决计不能放过。” “唉,冤冤相报,何时了局师尹昨日之非,难道非用性命报偿,如今正值多事之秋,留师尹有用之身,为天下正道,岂不更有价值,死者已矣,生者” “谁会为了价值去复仇确实死者已矣,啊哈,就算即鹿在天有灵,只怕也不会让吾对她的兄长加以报复,那可是她最亲的兄长啊但就是明白这一点,吾才格外无法忍受。” “素还真,吾决意要杀师尹,甚至不是为了死者。吾要杀他,因吾不能容忍,我无法忍受他活在这个世上” 不共戴天。 仇恨无法带来什么,复仇对生者死者皆无益处,这个道理人人都懂,但是有一种伤口,刻印在人的心上,只要造成它的原因还继续存在着,就永远都无法愈合。 戢武王的心上就有这样一个伤口,只要无衣师尹不消失,那伤口就会不停的裂开,溃烂,发酵,始终无法愈合。 不知道剑之初能不能稍稍治愈她一些呢素贤人这样想着,不再劝了。 劝什么都已无用。 似是觉得气氛过于沉重,戢武王试着笑了笑。 “纵然吾此刻说放过他,他也是不敢信的。素还真,你劝我放下仇恨,又安知你那义弟不是无时无刻谋划着怎样置吾于死地哈哈,以他一贯的表现,就算他现在向吾跪地求饶,吾也一样不敢相信,定以为他布置好了陷阱,诱吾上套。” “已成定局之事,思之无益。朋友各交各的,吾不至为师尹之事迁怒素贤人。素还真,吾是真心仰慕于你,你为苦境所做的一切,吾虽不能完全认同你的理念,却着实佩服,吾由衷不愿与你为敌。” “戢武王过誉,劣者愧不敢当。戢武王为碎岛所做何尝不是如此不愿为敌这点,劣者亦是同样。” “吾不似你,没有你这般容忍谦恭,碎岛臣民叛吾,吾离乡去国固然狼狈,离开之前却也了断恩仇,四魌界只怕已经天翻地覆哈,也已经与吾无关了。” “了断唉不知戢武王今后如何打算” “吾带领一干女流落入苦境,说好听是开疆拓土,说难听便是流离失所。四魌界是回不去了,自然得在苦境找地方栖身,安身立命才是。” “嗯,苦境地脉广大,不乏灵秀之地,想来安顿不难,若有需要帮助之处,劣者愿尽绵帛。” “那就太好了,不怕素贤人笑话,吾正有事请你帮忙。” “戢武王请讲。” “吾境玄舸殊异,然苦境之云海不似四魌界那般浮力,无法停泊玄舸,久之难免耗损,玄舸有无法使用之虑,素贤人熟悉苦境地貌,不知可有什么建议” “嗯,苦境云层确实不比碎岛云海,空中停泊实有困难,不知玄舸可适合停泊水中戢武王不妨向海面处想。” “玄舸所造并非适应海中航行,恐怕难以适应海水腐蚀。” “嗯啊,有了,北越天海常年冰封,冰面坚实,水质亦清,料不至腐蚀船体,戢武王或可往一试。” “北越天海好,吾记下了,多谢素贤人。哦,对了,另有一事”戢武王面露难色,“却是得请屈先生帮忙的。” 屈世途去“泡茶”去了,还没回来呢。估计等戢武王走远了,才能看到他“上茶”。 “戢武王有何难处不妨明言,若非关紧要,劣者代劳亦可。” “怎好劳动素贤人,是吾手下那一群女人,别人不知,只当吾带出一群战士,其实” “明人不说暗话,吾离开时四魌界已近半毁,遍地战火,真正骁勇善战之兵早已各为其主厮杀殆尽,无数人枉死战乱之中。这一群先吾出逃的女人,不过是些鼓起勇气拿起兵刃勉力保护自己的渔女村妇,莫说战斗,勉强能维持着不曾崩溃,已属难能可贵。她们冒险进入苦境,背井离乡,只想求一份安定的日子,但是素还真,你吾都清楚,苦境,并不安定。” “多事之秋,江湖纷乱,劣者亦感心痛,苦境虽历经祸乱,然总有和平之地,戢武王亦非好战之辈,定能令他们安心生活。” “话虽如此,岂不闻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吾不犯人,却偏生有人犯吾,日前邪尊道大肆杀上九天之顶,险些害吾那些姑娘们死于非命。吾护得一时,难护一世,她们无能自保,吾终归不能放心,是以厚颜相求,素闻屈先生精擅机关之术,不知可否为玄舸添设一些可做自保之用的机关” “这” “吾亦知此求为难,素贤人若不便开口,尽让吾直求屈先生便好,应与不应,但凭屈先生自己做主,吾总不好强求。”戢武王说着说着便叹口气,“说来吾境玄舸,也算工艺特殊,倒是颇堪与先生研究一番,可惜吾早年忙于国政争战,无暇钻研此道,这会儿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哈哈” 素还真沉吟片刻,转眼笑道“诶,想来此等研究机会,屈世途好友定然不肯错过,既是戢武王所请,吾替好友应下便是。” “哎呀,如此吾替吾那群柔弱女子们先行谢过了。” “戢武王客气。嗯,其实,劣者亦有事相求” “素贤人开口,自然一切好讲” 一个哈哈两个笑,交易不过你情我愿,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亦假,假的又为何不能当真人情往来,有往来,才有人情。 在这次愉快的会面结束的时候,戢武王愉快地拎回去一只不那么愉快的屈先生。 屈世途“素还真,你又” 素还真“好友,保重啊。” 戢武王默默评价嗯,不愧是素还真,这卖队友顺手的,蜜糖团子芝麻馅,跟无衣师尹真不是一个等级啊,实乃吾辈楷模 九天之顶,剑之初回来的时候,正碰上不速之客。 “刀令妖云催九黯,后仪天下立千秋。” 乌云轿气势汹汹,率众而来。 “妖后” 剑之初疑问间,已是劲风扑面。 “交还黑衣剑少,否则今日血洗玄舸” “嗯”剑之初接下暗劲,“妖后是否有所误会,妖后之子不在阴司鬼池,怎会在此” “哼戢武王做的好事,你竟不知么” “嗯” 面对剑之初,强硬而来的妖后似乎尚存三分客气“虽是吾方小子们少年气盛在先,然以大欺小,碎岛之王未免略逊格调。吾子黑衣吾必讨回,剑之初,若不想与邪尊道从此成仇,如何行事,该知慎重” “嗯”剑之初片刻沉吟,倒也猜出大概,“妖后不必语出恫嚇,既然黑衣剑少不曾命陨当场,可知并无性命之忧。剑之初一生不好争战,亦不畏争战,慎重与否,不劳妖后费心。” “剑之初”妖后似欲发作,却突然软下声调,“吾只有这一个孩儿” 其情可悯,剑之初一叹,正要开口。 “衣青衫,持玉杖,一身不贩古时丹。” 清越诗号,竹杖青衫,玉人明明人淡如菊,却出现得气势凛然。 “兆天云,现符应,当世医国敢自矜。” “符应姑娘。” 符应女向剑之初颔首一礼,复对妖后说道“妖后请回。” “嗯”妖后冷笑一声问道,“这九天之顶,到底何人做主” 符应女不慌不忙“若言做主,剑之初与吾王皆属客居,此地主人当是小飞天玉倾欢姑娘,不过吾等做客失德,惹下麻烦,倒不该厚颜连累主人。” “哈,既有此自知之明,还敢插言,戢武王帐下真多能人。” “不敢当妖后赞谬,”符应女客气一揖,“贵方潜入玄舸,吾等不敌,自是学艺不精,该遭横死。吾主戢武王虽恨吾等无能,然念在姐妹们侍奉尚勤,略做回护,让妖后误解,实在是吾等姐妹的罪过,符应女在此向妖后致歉,还请妖后大人大量,莫要计较才是。” 乍听此言,邪尊道之主近乎气结,但妖后到底是妖后,纵使气结,亦有稳重。 “伸手不打笑面人,你既替戢武王认下不是,吾亦不便咄咄逼人,将黑衣交吾,过往恩怨,自然一笔勾销。” “嗯,”符应女抬头笑道,“妖后此言,差矣。” “吾道歉,是吾姐妹学艺不精,侮没吾王英名,妖后竟恬颜受之,妄言吾王怕事,面皮之厚,当真不同凡响。” “你” “妖后不用忧心,吾王素来爱才,交手之际见黑衣剑少青年俊杰,剑术颇可圈点,留之做客玄舸,以贵宾之礼相待。待邪尊道与碎岛一脉日渐亲密,有往有来,自然有送还之日。” “呵哈哈哈”妖后纵声而笑,“妖后此生之中,尚无人敢以吾子暗踪威胁于吾” 语声饱含怨毒,令人不寒而栗。 “妖后过奖了,”符应女竟还能从容答腔,“符应不过小卒,取吾性命易如反掌,怎敢威胁妖后” “大胆之人,何必过谦剑之初,你有何说法” 剑之初尚未开口,符应女竟又接言。 “妖后若强要人,难免伤损,吾王日后有暇,少不得拜候阴司鬼池,妖后何苦心急” “吾今日方知,世间阴盛阳衰之事,所在多有。哈,剑之初,吾以前只听得别人笑吾这丧夫之人牝鸡司晨,哈哈” “妖后,世俗之言,不足挂怀。” “不愧为一代剑术宗师,你这份修心涵养,实令人钦佩,只可惜” 可惜什么,妖后却不再言。 妖后不再言,剑之初竟也不问。 碰个锯嘴葫芦,妖后亦感难为。 “罢了,吾今日便卖你剑之初颜面,暂且作罢。至于戢武王所提,无衣师尹于吾邪尊道有恩,于情于理,吾不能取他首级交换黑衣。好生照顾吾儿,吾在阴司鬼池,恭候戢武王大驾。” 来时烟尘滚滚,去时滚滚烟尘。 直到烟尘散尽,符应女才长出一口大气,竹杖早给她握得滑溜溜,都是手心出的冷汗。 “还以为会死,真是吓死我” “符应姑娘,这样的事情吾应付便好。” 面对软言宽慰的剑之初,符应女只能干笑。 你应付是好啊,你老人家金口一开,恻隐之心泛滥,真把黑衣剑少就这么还回去,王不得气死啊想她纵横四魌界,几时软下脾气认过吃亏那就是个石头也要榨出三两油来,白放人质,做梦啊 阴盛阳衰,牝鸡司晨,妖后其实没有骂错。不过碎岛的女人们进入苦境,跟随的本就是戢武王,本就不是剑之初。 不吃亏的王上和老好人的剑之初,可以想象,这未来,还有得磨。 符应女叹口气,深深觉得,任重,道远。 “符应姑娘,”剑之初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得开口道,“辞心她” “不算了” 妖后说“无衣师尹于吾邪尊道有恩,于情于理,吾不能取他首级交换黑衣。” 妖后本意不过挑拨而已。 无衣师尹的首级 辞心 终究,剑之初还是什么也没问。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0章 117 碎岛玄舸,戢武王带回一只屈世途,叮嘱当生发议好生招待。 “比不得屈先生见多识广,吾也就带出这点东西,勉强见得了人。屈先生赏脸参详点评一番,也好让吾知晓这玄舸尚有哪些不足” 屈世途何等乖觉,当然不会指望戢武王陪同游览。素还真一向卖队友卖成了习惯,既然已经跟无衣师尹结拜,四魌界的旧怨又难以解开,碎岛这边就只能若即若离。戢武王有意交好,素还真不会明着结交,也不会完全拒绝,屈世途留在玄舸上,既是桥梁,也是人质。 游览玄舸,设计机关,种种理由,统统都是附带。由祭天双姬待以宾客之礼,已经足够表明碎岛一方的态度。 安顿好客人处理了外交事宜,内部事宜依旧急需整顿。 以玄舸的载重人数而言,双姬带到苦境的女兵并未满员,邪尊道的入侵也暴露出了防御力量上的不足,双姬提议招募女兵补充人员,以数量弥补质量的缺陷。 戢武王想也不想即刻否决。苦境势力多地方乱,她在这里毫无根基,招募人员,首先忠诚度就是个大问题,而且戢武王从来不认为数量可以弥补质量,不是在绝对压倒性的优势情况下,数量的好处并不明显,没练过的新兵蛋子,更是不好用。 “苦境江湖多有女性武者,多半已有其底,稍加训练即可堪用。” “苦境武者,嗯此事不急,你们地形勘察得如何了” 符应女说道“苦境云海缺少浮力,四周或有水脉,然并无足够空间,尤其玄舸目标明显,湖泊河面毫无遮挡,不宜停泊。” “素还真有提过北越天海,人迹罕至,又是冰面,不过尚需实地查看。嗯,既云冰海,想必苦寒,人迹罕至也未必适于安居。” “若是只考虑隐蔽,不考虑停泊养护玄晶的问题,据此向西百里,有一处烟霞谷,其地巨木参天,树林深广,倒是一处适合扎营所在。” “烟霞谷嗯,这个听起来不错,吾也顺便勘察一番好了。” “王又要出去” “嗯,地盘总是要看,吾去去就回。” 符应女拼死拉住了戢武王的衣服。 “王出去之前,有几件事情先解决一下,”职司几乎顶替了全能管家的符应姑娘掰着手指开始计算,“第一,黑衣剑少的问题,妖后带人找上九天之顶,王打算如何处理” 那个意外收获的烫手山芋啊 “妖后在找丧气回阳之法,找上碎岛势力全是无衣师尹嚼的舌根,黑衣先关着,让妖后在自己儿子和师尹之间摇摆几天,以后找机会给剑之初送过去做人情。” “竟然是留给他做人情那第二,王你延误那么久,究竟是消失到哪里去了,五界路通道关闭又是什么情况” 戢武王认真地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想要摆出一副诚心忏悔的样子,只是明显不太成功。 “弭界主一直私盗天源,造成四魌界天源枯竭,吾借佛狱地火重启天源,解除危机,不过,四魌界格局也有所改变。” “格局改变是怎样的改变” 戢武王想了想,伸出两根指头比划了一下“大概就是这样的。” 拇指食指一张一捏是什么意思压橡皮泥吗 “王,说详细。” 详细啊,佛狱淹了慈光爆了,天城变飘浮岛了碎岛摊成饼了 还是不要在意那些细节吧 “说详细又有何用通路是吾亲手毁去,这一趟进入苦境,本就是有来无回” 饶是众人早有心理准备,骤然说破,仍是满室俱静。 “前事已矣,未来我们将在苦境生活,我们会开拓自己的土地,建立自己的城池,拥有自己的家园,我们完全可以亲手,将这里变成我们的第二个故乡” “王,”符应女问,“碎岛毁了吗” “没有,只不过不再属于我而已。” 故乡还在,永远都在,只不过,回不去了而已。 没关系,新的生活还在继续,总能释怀的。 “王你能看开就好,第三” “还有第三哦” 符应女点头“还有第三,王打算如何安排剑之初” 安排什么那是剑之初又不是阿猫阿狗,难道还能流落街头 “婚仪,吉服,新房,育儿准备” “呃” “还有王腹中的双子,成胎之后王一直奔波,受伤虚耗,全凭根基压下,难免伤损,还是要好好静养才是,这是你与剑之初的第一胎,我稍微向苦境人请教了一些女子产事,第一胎总是比较辛苦,要早做准备。” 戢武王张口结舌,神飞天外。 “对了,王之前可见到了剑之初可有告知他双子之事” “忘忘记了” “这怎么行,若非碎岛突生变故,王早该告知他才对,这会儿才说已是晚了,王你竟还忘记” “” “好吧,我知道王你当了那么多年男人,某些地方难免迟钝,不过现在开始,王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才是,听说男人对子嗣的感情,是在第一眼见到时产生,需要好生培养,所以碎岛才都是男人去剖树胎,王你” “我知道了绝对不会再忘记,拜托符应你别念了,简直跟紧箍咒一样” “岂敢岂敢,只要王你记得我这劳碌操心的辛苦,别再这般事不经心就好。” “哎哟” “怎么” 戢武王面色忽变,伸手从怀中掏出一颗碎裂的玉珠。玉珠已碎,珠中的血沁却似燃烧,闪烁着不详的红光。 下一瞬,戢武王连人带珠,原地消失。 “这么赶” 血玉碎裂,定是佩戴之人性命有危,只不知这符玉王是给了谁 而且,又单飞,也不知道点兵带人,唉,这习惯啊 符应女只想叹气。 炎山。铁族。自千叶传奇借铁族炎山熔炉打造天藐剑后,熔炉毁损,地剑师殉剑身死,重黎试剑而亡,炎山一带就此荒芜。 今日却再度有人造访。 “太初混沌启杀戮,或天长戟废玄黄,”戢武王长戟向地,蓄满风雷,“苍穹俱废” 天起飓风,层云如卷,雷鸣阵阵,或天戟宛如挟雷冰锥,自天而降,深深刺入大地。土石崩摧,山裂成谷,炎山地下千百年来为铁族熔炉所用的岩浆翻涌而出,被或天戟旋转的力道挤压,在寒气中瞬间凝结,又被暴烈的气流震碎开去。 一时间,炎山炸开了一朵又一朵巨大的熔岩之花,或天戟,便是那灿银的花蕊。 造成这幅奇异壮观景象的戢武王,却是汗出如浆。 “喝啊” 随着一声猛喝,万千雷霆如雨落下,砸在熔岩花瓣上,地脉震动,炎火爆冲,或天戟直如火中冰种,裹着一团坚冰倒窜而回。戢武王双臂运力,虚空之中全凭掌力接下,落地之时竟立足不稳,险些栽倒。 压下喉中腥甜,戢武王查看费尽力气弄出来的东西,不由苦笑。 那是一头龙的残骸。 魔龙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上半身,双翼指爪皆已不见,断口焦黑,不似刀斧切割,倒似是一点点烧焦脱落的,唯有一颗头颅还算完整,双眸圆睁,赤红的瞳孔上,已经覆盖了一层淡淡的白膜。 “赤睛。” 戢武王认出了这个不算熟人的熟人。不需要多么高深的医术也能判断出来,他就要死了。 “能撑到现在,是因为那家伙把鳞片剥下来给了你”戢武王试探性的摸了一下魔龙还冒着烟的表皮,“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只是我送给湘灵的血玉,又是怎么到了你的手里” 赤睛开了口,却不是回答她的问题。 “救他” 龙口中吐出一颗鲜艳的人头,那本该是一具完整的身躯,但是剩下的部分,显然是随着魔龙的食道一起被烧毁了。戢武王望着那散落的半焦残块,甚至能想象到剥下带着鳞片的皮肤后,躯体在高温中隔着火龙的皮肉,一点点闷闷的烧熟,烧焦。 这辈子再也不想吃炖肉了。 赤睛当然听不到她的吐槽,事实上火龙开口吐出的那两个字,也就是他的最后一口气。 若不是为了保护口中那颗头,也许,早就没有了这口气。 头颅上标志一样的鲜红羊角还在,被血污了的面容,似乎还保持着那一贯的嘲讽般的,似笑非笑的表情。 “所以说,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戢武王叹息着,合上了魔龙的眼睛。 炎山,昔日铁族的矿炉立起了一座坟墓,魔王子凝渊和他的副体赤睛,葬在一起。 “这也算是死而同穴了吧,哈,你死了,我竟不知是高兴还是遗憾,毕竟像你这样清醒的人实在不多,哈哈,像你这么该死的家伙也不多就是了这样的悼词,我也真是醉了” “罢了,至少你以后再也不会觉得无聊了。” 炎山,依旧荒芜。 九天之顶。清风入夜,微凉。 “前辈有心事” “是啸日飚,”剑之初苦笑,“有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前辈挂念的人就在头顶的玄舸上,前辈却在这里发呆,还不够明显”啸日飚笑道,“连欢欢都觉得看不下去,提醒我过来关心一下。” “哈” “前辈到底在烦恼什么” 烦恼什么吗 “说起来,惜夫人现在对你也能释怀了呢。” “伤痛还是难免,我做下错事,如今只能尽力补救,我并不敢求她原谅,只希望我所做的事,多少能让她好过一些。” “好过一些吗” 剑之初眺望夜空。 “我又何尝不希望她能好过一些可是她啊,也许是习惯了,总是紧抓着不肯放手或许在她看来一旦放手就会一无所有吧,可她从来不是一无所有,从来都不是” “我该如何做”剑之初罕见的迷茫地问着,“我该如何做,才能让她好过一些” 话题是怎么从惜夫人跳到她的呃,讨好丈母娘 啸日飚突然觉得自己责任重大。 “呃虽然我不知具体是何情况,不过只要真心相处,对方总是会感觉到,尤其男女之间” “真心” 还不够真么可是 啸日飚汗都下来了,是说前辈,你该不会该不会是在向我请教如何把妹吧 这样真的没关系吗啊喂真的不会被苍穹俱废吗 “呃嗯这个” 剑之初的情绪越发低落。 不管了 “前辈,其实最主要还是主动”啸日飚硬着头皮豁出去,“其实我也不知道欢欢跟了我,是不是能比原来一心修道更幸福,但是总不能因为这就放弃啊我求婚的时候就想,我一定能让她更幸福,和我在一起,我一定能让她过得比以前还好啊,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现在有没有做到,有时候还是会惹她生气啦,可是直到现在想起来我都庆幸呢,幸好那个时候鼓起勇气求婚了” 等等,你那时求婚的对象不是咪吱吗 “前辈心里对她如何,该说出来做出来,让她知道才是其实我一直觉得前辈似乎不够主动啊,不是说前辈不对啦。” “直言无妨,我确实有所欠缺。” “也不是欠缺,怎么说呢前辈比较隐忍,这样为人处世固然很好,但是有时候还是需要直接呃送些礼物,甜言蜜语啥的前辈你要让她知道她在被追求啊” 等等,这些普通的招数对戢武王会有用吗貌似他是四魌界唯一一个自少年起就后宫满员,对待女性格外有一套,坐在家里都有佛狱公主倒贴的 前辈,该说你真有眼光还是格外不幸呢,这目标,难度略高啊 “前辈,你有试过求婚吗” “”还没开口就被拒绝了算不算 “既然前辈情有独钟,还犹豫什么前辈要对自己多些信心才对这种事情怎好等的戢武王在四魌界可是以霸道干脆著称,前辈再瞻前顾后就被比下去了啊我到底在说什么” 啸日飚基本已进入了语无伦次的状况,不知所云一头热汗,剑之初却听得认真非常,就差没拿个小本子做笔记。 “是啊,你说得很对”剑之初郑重的说,“啸日飚,谢谢你” 看着直奔玄舸的剑之初,啸日飚一头热汗几乎吓干了,不勒个是吧这就去了 我都说了啥 “三哥啊三哥,你可害苦了我了”啸日飚一张脸纠结的都快哭了,“你说你好好的关心人家戢武王嫁没嫁干嘛呢她过得好不好回不回四魌界干你什么事儿啊这下惨了,要是前辈真去弄得那位恼羞成怒欢欢救命啊” 玄舸之上,符应女这会儿也想喊救命。 “弓箭手准备” 一轮齐射,闯关的蒙面人又给堵了回去,双姬弯刀配合,接个正着,再度厮杀成团。 来人头戴鬼面,一柄唐刀,招式约略间竟有几分熟悉,以一敌二力战双姬竟游刃有余,看方向是冲着黑衣剑少来的。若不是尚有弓箭机关轮番牵制,双姬只怕早已落败。说到机关,倒要庆幸王拉来了屈世途。 这些可恶的闯空门的,净挑王不在的时候 “嗯” “咦” 剑之初来得正好 “喝” 双剑相交,双方俱是一震,剑之初未料来人藏头露尾,剑上功力却不可小觑,初招接实,竟是各退一步,平分秋色。 “这样的力道,绝非庸者,你是谁” “嗯,剑之初。” 来人并不接腔,凝剑以待,专心找寻突破之处。 沉着冷静,百战之人。 “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1章 118 九天之顶上刀光剑影,九天之顶下的小镇却是平静祥和。华灯初上,晚市散场,乡人节俭多半早睡,路上就剩一个算命书生举着“铁口直断”的大幡布,招摇过市。 不怪他大晚上出摊儿兜生意,合着这算命的生得一脸麻痣,脸上的痘疤横平竖直,都连成线儿了这要是白天瞧着那简直眼晕,晚上出门还能借着夜色楞充脸黑,就不知这乡民都吹灯拔蜡关门熄火,他这是打算给哪个孤魂野鬼卜吉凶算前程。 “一轮朗月伴星斗,富贵荣华命定九,纵有哎哎” 白甲高人从天上掠过,任凭书生晃着大幡布奋起直追,连个眼角都没飘过来一下。 “哎呦我的祖宗诶几天都没开利市,这可怎么好” 算命书生捶胸顿足,不过人生嘛,东边不亮西边亮,这边丢了人,那边就有人来找了。 火红衣衫,腰佩长鞭的妖艳女子,停在了书生面前。 “算命的,”女子扶着鞭子柄笑道,“这么晚出摊,等谁呢” “当然是等姑娘你,姑娘算命还是测字问前程还是问姻缘” “哈,真会揽生意,那就算一算你今天的运道如何” 书生眨了眨眼“不用算,遇到姑娘,开张大吉,自然运道不坏。” “不坏是不坏,开门见红,好兆头呢。” 女子笑着一鞭子就抽了过去,书生脚下一晃,灵巧躲开。 “姑娘,怎可出手伤人” “怪道如此大胆,原来还有些功夫。” 嘴上说着夸奖,女子的鞭子却毫不留情,一鞭一鞭将书生的退路尽数封死。算命书生左冲右突脱不得身,不能坐以待毙,倒也提掌反击。 一时打得热闹。 猛然女子耳边响起一声低喝“好狗不挡路” 女子一惊,立时回鞭,一泓秋水寒光闪过,剑锋倾雪,万物无声。 鞭断,人亡。 算命的看看地上的尸体,又看看眼前持剑的白衣女人,咽了一口唾沫。 “姑娘算命还是测字” 真问得出来 “算命多少钱测字多少钱” 还真问了 “姑娘尽管问,小生铁口直断,不准不收钱,若是准了,姑娘心情好,看着打赏就是。姑娘要问什么前程还是姻缘” 女人笑得冷诮“姻缘。” 这一笑,书生汗都下来了“红鸾星动近期好事即成,花开并蒂” “够了。再说前程。” 女人剑还拿在手里,剑尖儿还滴着血,算命的都快哭了“姑娘要不测个字” “嗯,”女人哼一声说道,“船,舟船的船。” “舟行劳顿,载几人几口,姑娘当是旅居异乡,水能载舟,主利人和,姑娘不妨多交些朋友,和气生财。” “呵” “呃,要不姑娘再测一字” “再测一字,海,三点水,海水海。” “海,三水围母,上有小人” “犯小人犯水难出入小心是吗”女人突兀问道,“据传北越有海,万里冰封。” “北越有海,广如北冥,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鹏千古,沧浪靖平。” “嗯你这是测字一通胡言乱语。” “是是是,姑娘说得是。” “再测最后一字。” 女人用剑尖在地上画了个“隐”字。 “这个字” 女人剑尖一旋,沙土掩盖,地上的字迹只剩下一个坑。 “测不出就不用测了,”女人从尸体上割下一块衣襟擦剑,“你这算命的,还有什么别的本事没有” 算命书生抓出一把签“若求前途顺遂,我这里还有几支签,姑娘不如抽一支看看运气” “替我抽一支。” 算命的乖乖抽了,乖乖看了签文,乖乖翻出解签纸,双手递上。 女人瞟一眼,收剑入鞘,两根指头夹了那签纸,随手解下腰间锦囊丢过去。 “打赏你。” 走的干脆。 这边算命的收了锦囊,还得帮管杀不管埋的霸王收拾命案现场。 “不知道哪个派你来的,就近监视,等待机会,作为探子你合格了,只可惜,选错了目标。” 九天之顶,玄舸之上,蒙面人选定了突围目标,一声嘶喝,唐刀与剑指短兵相接。略过较弱的双姬和女人们,选择剑之初当做对手,可知来者武格不俗,绝非鬼祟小人。 绝非鬼祟小人,却藏头露尾,行小人行径,实令人费解。 剑锋交击,人影错落。 “说出你的来意。” 落刀无语,只闻剑声破空。蒙面人膂力过人,一柄轻薄唐刀挥出万钧之势,剑之初无心死搏,剑指化力卸去劲道,只求困敌,谁知蒙面人刀锋一转,踏步抢过空隙,竟是身法极速,瞬间冲出包围。 “嗯” 剑之初回身一指,点在唐刀之上,呛然作响,刀鸣余音,蒙面人已在数丈开外。 “一剑无咎。” 破空气劲拦下蒙面人脚步,劲力碰撞,唐刀“噹”一声立现缺口,蒙面人倒退数步,眼前,银甲耀目。 戢武王以或天戟运使无咎剑法,挡下来人。 前后夹击,蒙面人倒也无惧,一声沉喝挥刀迎上,银戟唐刀战作一团。双方皆是力沉之人,兵刃撞击不绝,斗速角力,难分轩轾。 鏖战正酣,戢武王突兀虚晃一招,收戟而退,蒙面人一招得手,立时冲出。 擦身而过间,戢武王嘴角带笑,轻声唤道“黑衣剑少。” 蒙面人闻声瞬时停顿,片刻犹豫之下脚步一错,腰一拧刀一转,竟是反身杀回。 刀锋近身,戢武王竟无动于衷。 唐刀停在颈间,剑指落在眉睫。剑之初一招抢上,形成僵持之势。 双锋较力,唯戢武王言笑晏晏。 “同归于尽,鱼死网破,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踏上玄舸,战至此时,蒙面人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你想要什么” “这是吾该问的问题才对,”戢武王笑着问,“你想要什么” “将你扣押的人质交吾。” “你用什么交换吾有很多很多的问题,很多很多的疑问” 戢武王的笑意看在剑之初眼中,竟勾起了一股莫名的熟悉感,那是一种令人分外深恶痛绝的熟悉感,以至于剑之初停了一刻才发觉,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 那是凝渊脸上常常挂着的,带着恶意兴奋和算计兴味,病态一般的笑容。 “辞心” “怎么” 戢武王对此,竟毫无所觉。 “没,没什么。” 蒙面人收刀后退,离开了剑之初指力的笼罩范围。 “吾无义务解答你的疑问,说出条件吧。” 戢武王说的却不是条件“为什么会有两个黑衣剑少若你是真正的黑衣剑少,那吾关着的那个又是什么如果黑衣剑少未死,那为何妖后现今会执着于复活不曾死去的儿子现在的这个黑衣剑少,又是谁,为了什么原因而造就其目的又是什么妖后是故作不知,还是完全被蒙在鼓里” “你的疑问未免太多。”蒙面人不答反问,“你又怎知吾一定是真正的黑衣剑少或许一切只是你的妄想,吾从未承认过。” “听说黑衣剑少的剑法,师承魔流剑风之痕,若你是风之痕,那根基未免太差,若你是白衣剑少,魔流剑的造诣又未免太高。” “剑法人人可学。” “魔流剑是人人可以学到你这般程度” “哼。” “你可以不用承认,吾也并不需要回答。” “随便你如何猜测,将人交吾,事情与你再无关系。” “邪尊道的事情本就与吾毫无关系,妖后的儿子,真也好假也罢,死也好活也罢,皆与吾四魌界众人无涉,但挑起这桩事端的本就是妖后,是她妄信人言,杀上玄舸,要取吾碎岛人的性命,去复活她那个不曾死去的黑衣剑少。” “所以呢,你待要如何” “所以吾不能把人交你。黑衣剑少会回到邪尊道,但不能是此时,不能这种方式。” “什么意思” “你有多在意妖后” “不要试探吾。” “吾只陈述事实。与你交手之后便能发觉,魔流剑远不止沉猛狂野这般简单,妖后所极力复活的黑衣剑少,不过只是傀儡,得其形状,未得神髓。” 蒙面人沉默。 “能造就这具傀儡,并令妖后深信这就是真正的黑衣剑少,邪尊道一定有擅长复生之术的异能之人,而且,立场存疑。” “嗯” “这名造就傀儡的异能之人不死,将这具傀儡还回邪尊道又能改变什么妖后一样得为这个虚假的人偶寻找补充气机之物,完成复生过程。” 蒙面人沉吟间,戢武王转身说道“如今情势,只有吾可助你,偷梁换柱,不落痕迹。” 蒙面人宛如凝固,戢武王亦不急躁,任其思考。良久,蒙面人再度开口。 “邪尊道之中,有一人名唤虚灵魔官,擅长死者复活之术,将其单独诱出,让吾杀之,而后,吾要你让妖后相信你已将黑衣剑少复生完全。” “可以。吾会让人与妖后交涉,以研究转移树脉灵能复生黑衣剑少为名,妖后必不至生疑。” “你想要何报偿”蒙面人看了一眼剑之初,“需要吾替你追杀你的仇敌吗” “不用。仇要自己亲手报复,方得快意。需要你做的事情,吾此刻尚未想到,这份人情,你不妨暂且欠下。” “好,吾便给你一句承诺,来日若你有难,吾可助你一次。” “好,吾记下了。” “请。” “请。” 蒙面人旋身而走,戢武王立身原地半晌未动,剑之初上前唤道“辞心” 白甲武士应声而倒。 “辞心” “王” 等玄舸之上恢复平静,已经是快要下半夜的事情了。 符应女一边数落,一边熟练地给躺在床上的病患敷冷毛巾“叫你好好休息你当耳旁风,跑,跑,再跑啊真打算自己铁打的是不是早说你虚耗过度需要静养,还敢给我硬是靠根基压下内伤好耍是不你倒是爬起来耍耍看” 戢武王顶着冷毛巾烧得脸颊红彤彤,倒是还挺清醒,还能回嘴“这不是最近比较忙嘛” “还敢顶嘴” “是,好符应,我错了,你别生气,最重要别再往药里加黄连了” “你” “符应姑娘,这里交我就好,”剑之初适时拯救了水深火热中的病号,“时候不早,符应姑娘还要准备明日的药物,不如抓紧时间先休息才是,后面还要麻烦姑娘呢。” 真是贴心小棉袄。 “那就交给你了。” 符应女乐得交接干脆。开玩笑,她才不当大蜡烛,挡人恋爱被马踢。 没人挡就顺利得了才怪 “剑之初” “嗯,我在。” 剑之初摸摸床上人烧得滚烫的脸颊,又掖了掖被子。 “什么都不要想,先好好休息,我在这里,陪着你。” 不是说事的时候,还是以后 “吾睡不着,”戢武王睁着烧得迷糊的眼睛咬被角,“脑子里面一团乱,好多人,好多事” “嗯,不用想太多。”剑之初柔声劝道,“许多事过去了,便是过去了,你还在,这便已是很好的结果” “剑之初,低头。” “嗯” 剑客乖乖低头,乖乖给床上的病号偷了个香吻。 好像乖的有点呆 算了,不用在意那些细节。 “你在生病” “所以考验你意志力的时间到了。怕我传染你啊,好像晚了,要传染也已经传染了” “别闹,我还要帮你换毛巾” 片刻纠缠,造就一只衣衫不整的剑之初,和一只热气蒸腾的病号包,还是刚出笼的。 “哎呀,好像更热了” 自作孽,不可活。 剑之初把毛巾放进冷水盆里搓了搓,再盖回戢武王的额头。 “剑之初,”女人偏过头,突然以一种绝对认真地态度说,“我们结婚吧。” 剑客愣住了。 “呃,可能还要等一段时间,玄舸要先找地方停靠,姑娘们也要安顿下来,我得造个堡垒,让碎岛势力在苦境有个依托可能会等很久,不过我想先和你说,我想我想安定下来,人的一生真的很短,转眼间转眼间” 转眼间,云烟罢去,转眼间,白云苍狗,转眼间,生死轮回。 半点不由人。 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呢时间就像流逝的沙,抓都抓不住,英明神武,霸业王图,枭雄恶鬼,总有一天都会消失,手中的一切都会消失 我能抓住什么我想抓住什么 “辞心,”剑客叹道,“这句话,该由我来说。” “咦” “今天若不是出了这许多事,原本,吾便是打算问你愿不愿意嫁给吾。” 哎呀好像烧得更厉害了怎么办 “我知道,我孑然一身,许多地方我亦不及你,但我想与你一同,你背负的重荷,请分担给我,请让我替你周全,不要一个人,不要再一个人硬撑,可好” “不管未来如何,我们一起面对,可好” 沉默,很久很久。 两颗头靠在一起,呼吸相闻,额头中间还可笑的夹着一条湿毛巾。 “嗯。” 这一夜,同榻而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2章 119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戢武王尚在病中,邪尊道的事情剑之初跑了一趟。合该那虚灵魔官倒霉,为了与那登道岸的任云踪详述元神借尸还魂之法,正巧外出落单,被蒙面人缀在身后一刀了结。此后蒙面人掀了衣服面具,果然是如假包换的黑衣剑少。 玄舸上的那个毁尸灭迹,李代桃僵,暗度陈仓,严丝合缝。 儿子复活完全,妖后放下心中大石,婉转叹息“如此恩情,实该报偿,但吾与无衣师尹有约在先,不便出尔反尔,只好两不相帮。四魌界的恩怨纠葛,邪尊道自此袖手,还请带言戢武王,请她见谅。” 如果是戢武王,肯定得回她“你打得好算盘两头讨好就这么白占我便宜怎么可能分分钟翻脸你信不信”,不过既然来的是剑之初,也就叹一口气罢了。 “有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结,剑之初你既与戢武王关系甚密,若有心化解仇怨,邪尊道尚有几分薄面,承君情谊,愿为中人。” “妖后好意,剑之初心领,只是宿怨难解,尚需从长计议,如有需要,必请妖后相助。” “这是自然。” 对于这样的结果,戢武王当然是不甚满意的,不过她正被一大碗酱油一样可怕颜色噩梦一般可怕味道的汤药,酸苦得眼睛眉毛都纠成了团,也就没什么心情吹毛求疵了。 “我已经不烧了,为什么还要喝药” “谁告诉你这药是退烧的这是调理安胎的必须喝一天三顿,不喝不行” “等等一等”凑巧在场劝药因而被动围观的剑之初,消化一下不小心听到的事实,颤巍巍地开口,“安胎” 细微的声音被忽略了,戢武王为了口腹之欲继续努力争取。 “三顿不是只吃早晚两次” 符应大魔王伸出三根手指“必须三顿” 争取失败,御医面前,某王可耻的怂了。 “那那个”抓紧空隙,剑之初清清嗓子,“是什么时候的事” “什么什么时候” 剑之初脸红“那个安胎” 符应女一脸震惊“还没说” “呃” “王,你又赶紧的,自己坦白” 戢武王嗯嗯唔唔憋了半天,一捂脸“呜呜呜我说不出口嘤嘤嘤嘤” 这会儿还装什么纯情还嘤嘤嘤嘤你那耍遍全碎岛比王树殿城墙还厚的脸皮呢跟玄铁水晶冠一起扔进宇海啦 “我是哪根筋搭错,竟然指望你”符应女恨铁不成钢,干脆自己上,“剑之初,听好了,王怀了你的崽儿,还是两个咦喂喂剑之初你吸气啊” 这么不靠谱的一对爹妈,真是让人为孩子的未来担忧。 “我是不是该提前准备些提高智商促进脑子的药” 好歹是王储,先天缺陷也太可怜了 尽管有着种种的不靠谱,戢武王基本上对于碎岛姑娘们来说尚属于定海神针一类的存在,有她坐镇,玄舸上一切工作都有条不紊,搬家事宜也就此提上议事日程。 其实搬家戢武王一直都有在考虑,毕竟九天之顶还住着啸日飚夫妇,人家小夫妻俩卿卿我我的时候头顶玄舸不时放闪,确实不像个事儿。本来看中的北越天海,可是鲲尘千古靖沧浪横空出世,原来天海地下一直是倾波族的地盘,有道是君子不夺人所好,又有说君子得成人之美,准备跟君子剑之初一块儿过日子的戢武王,偶尔会感觉挺头疼。 在逃避偏头痛的日子里,末世圣传天君伊迦斯登门造访。 “天地有尽,神吾无穷。” 号天穷破开了魔绝天棺,手握着涤罪犀角,正是意气风发踌躇满志,一心统霸天下的时候。 缺席枭皇论战的戢武王基本不在状态,全靠剑之初做介绍,讲究实际的戢武王一句废话没有,直接问“来此何事” “吾立足,便是末世,拜服吾,永得传承。” 找事儿来了这是。 “呵,好大口气”戢武王咧嘴,“关门放狗” 正准备上前抵挡的剑之初脚下一滑,差点摔跤。 易子娘拔枪顺便嘴炮“不讲人话,真不知道你阿娘是怎样教你的。” “这声音,”易子娘身后,赶上来的啸日飚拔刀怒吼,“是你是你把我卖去春晖院” “不光是邪教组织还兼职贩卖人口”戢武王掩目作不忍视状,“苦境,污秽了。” 弃天帝阿嚏 骂战齐飞,心火炽盛,新仇旧恨一起算。啸日飚直奔易子娘,剑之初拦下号天穷,剩一个宿贤卿正准备拉戢武王下水,转头看见易子娘敌不过出手武经的疯刀,赶紧过去帮忙。 一打二,灭幻神功亦非等闲,这下轮到啸日飚觉得吃力了。 “当生发议。” 戢武王一声唤,双胞姐妹即刻加入战团,两把弯刀一起招呼宣天总教,顿时让宿贤卿抽不出手来。 啸日飚窥定时机,六武联招,易子娘血溅五步。 “易娘” 本为试探而来,竟而损兵折将,宿贤卿悲鸣出口,灭神闻之,涤罪犀角一怒上手,亡魂恶怨之血气魔氛,慑山河失色,黯日月无光。 “吾,灭真。” 沛然气劲相撞,竟是灭神铩羽。号天穷退后数步,眼前,剑之初巍然不动,剑之初身后,戢武王不动巍然。 两强联手,涤罪犀角败得不冤。 “戢武王,你真要韦逆神之意旨”号天穷说道,“向天挑战,下场,只有后悔莫及” “向天挑战我也不是第一次了,”戢武王冷笑,“再说,你是神神不好好待在泥塑木雕里给人拜,出来现什么眼” “狂妄之人。灭神之前,没人可以例外。” “来战便是,只要你不怕鹬蚌相争,便宜了渔翁。” 号天穷收起了涤罪犀角“今日之惠,末世盛传谨记。戢武王,凡人,只有屈膝,方能领受神之恩赐,你若执迷不悟,吾将赐你再次挑战神的机会,让你亲身领受,何为绝望。” “哈,你要来送人头,我当然不会拒收。” “哼” 浩浩荡荡来,灰灰溜溜去。 戢武王“你说这货叫什么来着” 剑之初“灭神,号天穷。” “诶,苦境这边的势力主都挺有特点嘛。” 你是想说他跟你一样是个二货吗 总之,碎岛势力继邪尊道之后,又招惹了末世盛传。为了减轻九天之顶的负担,为了加强防御避免麻烦,搬家势在必行。 没得挑,看在那满谷浓雾迷阵一样的地形份上,就是烟霞谷吧。 在建设新家的过程中,有一个人贡献巨大,这就是本来一直以打酱油为己任的最佳管家,优秀的发明家,出色的制造者,人称素还真贤内助的,一线生屈世途前辈。 好吧,其实真正发挥作用的是他新收的小徒弟 这事儿说来离奇,烟霞谷终年大雾弥漫,玄舸开到了地方好悬没撞树,费了好一把力气迫降成功,戢武王给颠的晕船,跳出来透口气,正碰上鸦魂跟她大眼瞪小眼。 原来鸦魂告别了青娘姐弟,四处闲逛,也没什么目标,竟晃到了这附近。烟霞谷林密雾浓没人烟,谷外却有几个村落,稍远些,还有个不大不小的市集。鸦魂正是从市集上过,听闻一伙盗匪选了烟霞谷做老窝,受人拜托来想想办法的。 他也知道自己的功夫只剩三脚猫,因此不曾莽撞,凭着做杀手的隐匿功夫先探了探虚实,发现这里的盗匪虽然人多点,功夫比他还三脚猫。他费了点心思漏夜做了几个陷阱,分儿歼之,居然也让他抓了个包圆儿。 戢武王听得稀奇“这也能成,你还真有本事那人呢” 鸦魂欲言又止,伸手指了指玄舸。 “我刚把他们困在了陷坑里” “坑哪里有坑” 鸦魂掩面不忍直视“玄舸底下” 玄舸迫降,在地上拉出深深一道沟痕,翻出的泥土把周边都埋了半截儿,更别提被撞翻压断的树木,早在四周堆出了个坡。 “事故这是事故意外事故”戢武王仰天干笑两声,“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嘛,就当入土为安算了啊哈哈” 才见过两面,集境前刺客就已经对前碎岛之王的行为模式有了深刻的认知,也因此对忠贞不渝地跟随她来到苦境的姑娘们产生了深深的敬佩与同情。 相比之下,他当年跟随的雄王虽然最后沦为傀儡死得窝囊,倒还明显靠谱多了不是 说是这样说,后来鸦魂还是因为这么个不靠谱的家伙留下来了。恩情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么 戢武王扒拉出屈世途来,关门谈了大半天,然后又拽过鸦魂,关门再谈大半天。 对屈世途“屈先生啊,您也知道鸦魂吧要说这都是魔王子那个挫货造的孽,可您看,鸦魂这小伙子人品真不错,这么年纪轻轻的,这就废了,也太可惜了不是这样啊,学武是不太可能了,不过我最近瞧着,他的动手能力似乎不错,脑子也还算灵活,当然他是比不上屈先生您,我就想啊,这屈先生您这身手艺,一直埋没在素还真光环之下,也是明珠暗投啊,不要误会,我不是离间您和素贤人,我只是想说,您这身手艺也该找个传人发扬光大啊我是有心,可您也知道我最近不方便嘛,再说人有专长,不用您说我也知道您对我的资质并不满意,您看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有屈先生客气您看这鸦魂,要不您收了他当个小徒弟也不指望怎样,教他有个一技之长,以后也好安身立命不是这也是功德一件” 对鸦魂“鸦魂哪,我说句不中听的,你这武功大概是不用指望了,你又不想着退隐,确实你这么年轻就退隐也着实可惜,只你这没个傍身之技可怎么办那小聪明的陷坑对付几个盗匪也就罢了,真遇到什么不说我,便是末世盛传那几个贩卖人口的唉你别嫌我说得晦气,该考虑的还是得考虑我这儿正有个好机会,大名鼎鼎的机关师屈世途正在玄舸做客,不如你下点功夫,拜他为师学会些机关消息之术,以后行走江湖,也好自保有我开口分说,总有几分薄面不客气,说来你今天这样也是魔王子造孽,都是四魌界的债好说好说,我初来乍到正是缺人的时候,你肯帮忙再好不过” 再然后,戢武王吩咐摆了壶茶,鸦魂就拜了屈世途做师父。 凭心说,鸦魂这个徒弟其实跟屈世途不是一个画风。做杀手的文化程度怎么也不能跟一线生比,鸦魂的智谋要是跟得上,也不会给魔王子耍的死去活来了,不过这人有个好处,肯学肯想肯吃苦,动手能力还强,学习机关制造竟然意外的还挺对口。 得了这么个务实的徒弟,屈世途偶尔也会感叹两句,这下至少他盖房子的手艺是不至失传了。 没错,鸦魂先学的就是盖房子,试手之作就是烟霞谷,以玄舸为中心,中规中矩的城寨要塞。 一箭三雕,何乐而不为,戢武王一向不吃亏。 于是烟霞谷叮叮咚咚大搞土木工程。盖房子光指望女人们可不成,戢武王乐意鸦魂还不同意呢,周边村落市集的劳动力一时都找到了扛活儿的去处。碎岛富裕,戢武王工钱给得大方,要求也高,干得好给钱管饭,有菜有肉,干不好拿鞭子抽,抽死算完。 土豪的钱难赚,几家欢喜几家愁。 苦境人一向务实,就算你是外星来的杀人不眨眼大魔头,只要你不吃窝边草,有钱给照样赚你的。碎岛玄舸一下子成了周边的经济中心点,在极短的时间内跟周围群众打成了一片,连集市上的酒楼饭馆布庄米行啥的都混了个脸熟,生意来往还能打折优惠,充分诠释了什么叫做有钱好办事。 这样土豪的碎岛姑娘们,让探听消息的撒手慈悲哭笑不得。一方面,烟霞谷人来人往,混人进去容易了,另一方面,戢武王开放了烟霞谷不假,可防御半点没少,外松内紧,想混到核心发挥些探子的作用,几乎不可能办到。更让他吐血的是,他打探消息时似乎给村人当成了心怀不轨的登徒子,村人对着财神爷一样的姑娘们爱护有加,严防死守,把他当成泼皮无赖一般撵了出去。 真是忍无可忍这些愚蠢的苦境人你们哪只眼看出这群碎岛的母夜叉冰清玉洁柔弱娇憨需要保护啦 当然他还是探到了一点消息回去报告的,一是,炎炽凤羽死了,他找到了尸首;二是,戢武王要大婚了,新郎是剑之初。 “啐,剑之初” 此时无辜被骂的剑之初正在上演每日必备的喂药大战,追着戢武王在烟霞谷的树林子里上蹿下跳锻炼身手。 “辞心,别跑了,药凉了” “乖,不苦,加了很多甘草” “来,快些喝掉,我准备了腌梅子” 屈世途和鸦魂一边教学相长一边围观。 鸦魂“好轻功,剑之初敏捷,没想到戢武王竟更灵活。” 屈世途“嗯,是很灵活,尤其转向腾挪,足见功底。” 干活被打扰的围观群众“看树上两只大马猴” 真是,问君能有几多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3章 120 在戢武王大搞基建的时候,邪尊道也在大办婚事。 自叶小钗复活所使用的触机之服现世,不渡银河越织女进入了江湖众人的视线。圣魔之战喧嚣尘上,凡刹地图突现尘寰,与止战之印相关的一切都热门起来。妖后向来不落人后,越织女曾送过黑衣三丝之服,近水楼台先得月,要掌控女人,自古以来最有效的方式,就是婚姻。 红流求亲,妖后摆酒,越织女嫁给了黑衣剑少。 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作为被舍得的孩子,黑衣剑少心情略感复杂。 “对不起,我心中所爱的人不是你。” 新婚之夜一见面儿新娘就这么说,简直是对男性尊严的一种挑战。 “那你为何答应母后的求亲” “因为,我想更靠近自己所爱的人。” 为了靠近爱人就嫁给不爱的男人,然后在洞房花烛夜的当晚,对娶了自己的倒霉蛋儿表白心迹。 “恕我无法接受你,注定只能与你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越织女把藏好的剪子顶在咽喉,“我对不住你,但你若要用强,我也唯有一死,请勿逼我。” 多诚实 黑衣剑少面无表情地摔门而去。 爬上房顶对着月亮灌下去大半瓶酒,刚结婚就分居的新郎官,总算能把憋着的那口气吐上一吐。 “好险幸好不用真的洞房”黑衣一边抚胸庆幸,一边感叹,“唉,女人的脑子真复杂,完全搞不懂她们在想些什么” 皇兄,我想你了。 酒酣眼花,黑衣眼角瞄到了一条白影子,定睛一看,院落一角,红流邪少一瓶一瓶一瓶又一瓶,喝得遍地酒坛。 借酒浇愁。 黑衣占着地利,看着紫焰魔少银羽风少轮换着远远遥望,一脸想劝不知道怎么劝,不管又不放心的纠结样,来来回回还不敢出声,活脱脱跟偷窥似得。 一群蠢蛋 等等那女的是说要离心上人近一点才结婚的吧抛开这神奇的逻辑不谈,那个心上人,肯定在邪尊道吧话说,邪尊道里跟那女的接触最多的不就是 嘿嘿 红流邪少刚刚拎起酒瓶准备灌,忽然手上一空,眼前黑衣剑少长鲸吸水,一口气喝干了瓶里的酒,抹嘴赞一句“痛快” 这要是紫焰,早翻脸开打了。 “黑衣,”红流弯腰去拿另一瓶酒,“新婚之夜,你在这里做什么” “什么做什么”黑衣接着抢酒,“那女人实在无趣得很,我把她休了” 新婚之夜就休妻 “怎可” “啰啰嗦嗦哭哭啼啼,我最恨女人这样麻烦了,她偏生一哭起来就没个完,哪个耐烦哄她不休了她休谁哼” “” “还拿把剪刀说要抹脖子,要死要活的,看着就有气,烦,她寻死也不关我” 原地红流已经没影儿了。 “这才对嘛” 黑衣坐下来,心安理得地霸占了剩下的酒。 这种时候要是皇兄在就好了,一个人喝酒还是有一点点寂寞。黑衣一边喝酒一边想,嗯皇兄喝酒的姿势其实挺好看 “你小子” 袭肩拍头,紫焰魔少银羽风少双人夹击,把黑衣挤在中间当夹心饼。 “休妻啊”“休得好”“敢休妻的男人才是真汉子”“不错不错,有前途”“上道够意思” 总结一句话“你这个兄弟,我们交定了” 我呸演双口相声哦 “酒还来不许摸我头哪个是小弟你们俩年纪啥我不信反正我才不是老幺说了不准摸我头” 皇兄我交到新朋友了,可是新朋友都是蠢蛋怎么办唉,皇兄我好想你 “我想王妹了” 戢武王对着腌梅子长吁短叹,符应拈起一颗尝了尝“嗯,是没腌入味。” “是吧是吧,果然是酸吧,要说这些手艺还是王妹在行” “都说酸儿辣女,”剑之初也捡了一颗,酸得一皱眉,“若实在想念,等孩子出世满月,不妨一起回去看看。” “她一回去,指不定就成四魌公敌了,”符应女直戳伤疤,“你也不问问她做了什么事情” 剑之初一脸莫名,戢武王不堪回首。 于是符应女欢快地继续揭短“反正现在你也请不来王女,将就一下,伴娘就在咱们姐妹三个里边挑吧,大不了都穿得宽松点,不显你胖就是。” “尽管嘲讽我吧符应,总有轮到你头上的时候” “是,是,符应女恭候王你嘲讽回来,”笑够了,符应女转向剑之初,“女方就这样,男方呢剑之初,你有打算请什么人没” “慕容情身陷魔城不知怎样,愁未央唉” “这也是难题,王” “给魔城发帖子就是,人不来,礼到也行,他化阐提这点面子都不给,以后也不用在我面前充什么礼贤下士的脸了。” “这也行哦那这样,伴郎就只有啸日飚,略显冷清了。” 剑之初“不妨事。” “鸦魂也可以帮忙吧再给素还真送个请柬。剑之初啊,那边你比较熟,就交给你。” “要请素还真” “当然,屈世途在这里做客,帮助良多,我也该跟苦境正道打点一下关系。哦,还有,顺便再带一份帖子过去,他素还真的朋友我肯定找不到地址,让他自己带消息吧。” “嗯,好。” 看着剑之初二话不说去送帖子,符应女心里直打鼓。 “王啊,那份多出来的请柬” “嗯,是给无衣师尹。” 你还真不忌讳啊 “王你是突然顿悟,准备放下仇怨化身成圣,还是” “没错,就是那个还是,记得加强防卫埋伏好弓箭手,机关也要多排一点。” “你当真啊” 请了素还真又给魔城下帖,还要把无衣师尹叫到你和剑之初的喜堂上来,送死。 “冰炭同一炉,滚油浇沸水,王你是打算把这婚事办得天翻地覆哪” “无衣师尹必定会带上殢无伤护身,这个剑客你们应付不了,交给剑之初动手。” “还交给剑之初动手你有跟他说过你的打算没你这是结婚还是打仗啊” “符应,”戢武王严肃认真且理直气壮,“结婚本来就是一场战争啊。” 还真打仗啊 “不能错开时日吗” “我等得够久了,早些解决。” 早些解决,安心过日子 决心可嘉,不过符应实在不敢苟同。 “你也不怕他当场翻脸给你看” “不会啦” “是啊,纵然不愿,他也总要顾及你和腹中孩儿,当时肯定是站在你这一边,只是他期待万分的婚礼给你搞成战场,这事后” “蜜月补偿就是,大不了床头打床尾和” “王你确定你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符应” “是,是,我去准备,黑锅我背” 剑之初,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被所有人惦记的素还真,刚刚忽悠完号天穷用灭幻神功把集境送回去,又要投入圣魔之战的资料收集,给天阎魔城耍完了不算,还得送上门去让鬼觉神知涮。 这样的焦头烂额中,偶尔能有点喜事真是再好不过。 “恭喜恭喜”素贤人由衷地为剑之初高兴,“劣者定当登门讨一杯喜酒” 至于另一封请柬,素贤人收下了,没当着剑之初的面打开。 “无衣师尹敬启,”素还真几乎苦笑,“戢武王还真是简单直接。师尹啊,为兄该如何为你周延呢” 云疏风柔濯山青,片竹倚水生,濯风山隅,偏安一师尹。 “无衣师尹。”迷蒙雾起,神秘之人突兀浮现,“吾乃天阎魔城使者,奉命前来邀师尹一会。” “嗯” 离奇术法,诡异幻境,浮世诸般狱相一一掠过眼帘,一人华服蔼蔼,气定神闲,静待来客。 “吾乃天阎魔城之司命寂灭邪罗,久闻无衣师尹其名,今日得见,确实英姿超凡也。” “司命客气。不知今日相邀之意为何” “师尹学识涵养无不过人,今日相邀,特请师尹一同赏画。” 浮空之中忽现阶梯,螺旋而下,巨画由远及近,悬停阶前,宛如挂在了一面墙上。 “此乃天阎魔城之全景。” 画中城池雄伟,壁垒森严,甚是壮观。 寂灭邪罗似是随口而道“观师尹之气度,在你心中,必亦有一幅定世蓝图,只不知这蓝图之内,素还真何在” “司命此话问得玄机了,就如此天阎魔城全景,亦不见司命何在,难道司命不在魔城之中吗” “所以,师尹是坦诚了胸有定世之念了” “定世之志何须遮掩,或者,司命认为吾之志向不可告人” “师尹之志自然远大,师尹之才,更让人心生向往。日前师尹周旋于邪尊道与末世盛传等势力之间,居中斡旋如鱼得水,素还真能说服号天穷将集境送回,妖后能与苦境正道化解敌对,其间皆有你无衣师尹的身影。天道明火复燃所需之玄天炎天之地,亦是师尹一力取得。更有传闻,妖后之子黑衣复生,也是你无衣师尹指点方向,甚至其中药物配方,本就出自师尹之手。” 嗯 “司命赞美吾先行收下,只是江湖传闻,多半不实。” “师尹谦虚。对魔城而言,世上从无秘密,师尹的一切言行,你对将你驱逐的贵境之主的怨怼,你对苦境的野心,在天阎魔城面前皆一览无余,所以,不用娇饰,尽情将本性展露吧。” “哈,既然司命如此开诚布公,吾便亦直言不讳,还请司命告知,贵城想自吾身上,得到何种好处” “师尹与素还真相交甚厚,”寂灭邪罗突兀换了话题,“日前素还真与魔城交易,吾方发现素还真深层恐惧的梦魇中,有你一名无衣师尹。素还真不愿与你为敌,甚至可说,惧怕与你为敌。” “天下第一智的素还真,竟对吾有所恐惧,”无衣师尹笑道,“此消息不管是真是假,听起来都颇有陶然之感,素还真对吾甚是看重啊。” “素还真是天下第一,师尹之智不在其下,却饱受第二之屈。” “大其心,容天下之物,虚其心,受天下之善,平其心,论天下之事,潜其心,观天下之理,定其心,应天下之变,能谋一善之地而不倒者,方为致智。” “如此说来,师尹当为致智咯” “魔城自认无所不知,又怎会看不透素还真惧吾同时,吾亦惧与他作对,否则,吾又何必首选素还真作为合作对象司命今日眼光之出发点,是来自于素还真,吾无衣师尹只因素还真看重,所以让你们侧目了,不是吗” 无衣师尹手中香斗忽而火星明灭,鼻端袅袅,石阶动荡,幻境竟有不稳之状。 致智苦境,只有素还真,方堪称致智。 “待司命你能真正定睛在吾身上时,再来找吾一谈吧。请。” 幻境忽而崩解,濯风山隅云疏风轻。 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魔城司命那意味深长的笑声。 “哈,竟然被戢武王说中” 戢武王,魔城之人,为何提及戢武王 回神沉思间,撒手慈悲来报“师尹啊,素还真来了。” “贤弟” “贤兄” 手足肱骨,执手无间。 “愚兄心中有一件十分为难之事” “既云为难,该当说出来愚弟一同参详,莫非贤兄此时还信不过愚弟不成” “贤弟何出此言唉,实在是事关贤弟安危,愚兄既怕贤弟此行有险,又不忍贤弟坐失难得消弭恩仇之机会,愚兄心中,十分矛盾啊” 戢武王的请柬。 “戢武王此举,鸿门宴之意昭然啊。” “虽是如此,但这也是贤弟难得的机会啊戢武王既邀吾同去,亦有剑之初在,大喜之日妄动刀兵终为不吉,未必当真下得了杀手。贤弟与碎岛旧怨,原属国仇,如今戢武王与贤弟皆在苦境新生,放弃旧恨恭祝新禧,这便是契机。” “只怕愚弟纵有负荆之心,戢武王却无雅谅之意。”无衣师尹话锋一转,“日前愚弟因缘际会,接触到了魔城之人。” “哦魔城诡异,贤弟可有吃亏” “魔城尚存试探招揽之意,愚弟亦顺势探听深浅,”无衣师尹略有迟疑,“自魔城之人口中,吾得知戢武王似已与其有所接触” “这唉” “贤兄为吾之事,多方奔走,愚弟感怀在心,愚弟亦知,化解仇怨定需有一方先迈出一步,低首求全,吾不在意,无衣师尹性命一条又算得什么但戢武王早已被仇恨蒙蔽双眼,昔日碎岛救赎,如今行事越趋极端,甚至不惜与虎谋皮” 无衣师尹面露不忍“魔城暗中阴谋动作,已是奇诡非常,再添碎岛这般战力,苦境,又是一场浩劫” “贤弟所虑甚是,唉,戢武王本性并非万恶之徒,愚兄原想,有贤弟从中引导,定可让她走上正道,造福万民,可是,唉”素还真亦是心有余戚之貌,“仇恨一物,正是令人疯狂,人,一定要恨得至死方休吗” “这份请柬,愚兄实不知该如何是好,戢武王甚至在信中直言,若贤弟心有恐惧,尽可携殢无伤同往” 殢无伤竟在素还真面前提及殢无伤 “不过念及一点旧日情分的相熟之人,竟连累也被一同记恨”无衣师尹颓然慨叹,“他之性情向来疏冷,便是与吾亦不亲密,不然倒可介绍与贤兄相识。” “既是相熟之人,贤弟心中料也有数,贤弟唉愚兄难下决断,实也不便多言,只望贤弟念在冤家宜解不宜结,多少考虑吧” 考虑当然一定考虑 “贤弟亦不必太过忧虑,戢武王大婚,愚兄当往一贺,纵然贤弟不去,愚兄也可代为美言,想来这份仇恨终有一日,有望化解。” “唉,多赖贤兄费心。” “你吾兄弟,何须客气”素贤人状似不经意般提起,“对了,贤弟可曾听说过龠胜明峦” 象罔之眼下,魔主支颌闲坐,语不经心。 “龠胜明峦开始动作了” 寂灭邪罗躬身应到“天榜开启,甄选六圣护。” “太荒神决,不远了。” 无衣师尹不受延揽,戢武王滑不溜手,虚灵魔官无故身亡,本入掌中的邪尊道再起变数,而号天穷,也正变得越来越不听话。 “涤罪犀角,时间,差不多了。” 帝如来辞去云谷雷锋佛首,闭关自囚,困顿于罪与罚之间,入魔不过早晚而已。 “魔主,戢武王那里如何处理虚灵魔官之死恐有蹊跷,杀戮碎岛明处追仇,暗中又与无衣师尹勾结,以其秘方配药复生黑衣剑少,首鼠两端,足堪惩戒。” “哈,你是这样认为的吗”他化阐提唇边含笑,“陷身仇恨的人,早把自己放在了最为危险的位置,戢武王,已不足为虑。” “通知血杏高林吧,也该让愁未央他们,去祝福一下他们即将新婚的朋友。” “越是心智坚定的人,在信任崩毁后,越易陷入疯狂,剑之初啊,你的执妄,又是哪一种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4章 121 龠胜明峦,圣录开天。六圣护中,明恋副峦主榜上有名,鲲尘千古靖沧浪亦在其列,还有一人颇有争议,便是登道岸,剑真玄影任云踪。 “天命自有定数。” 和回答“素还真为何榜上无名”这类问题一样,明恋主事蕴果谛魂的答案总是以不变应万变。不论天命是否真有定数,魔城少君将经年修炼的一身道体拿去复活了心上人,回到兄长他化阐提身边,圣录也很合时宜地自动更改,把任云踪的名字换成了天恒真人。 怎么算都是登道岸一家子的,没差。 “若天命选定之人发生意外,天命会自动选择下一个人选。” 全自动,高智能,圣录,您值得拥有。 比起纠结从天而降的天命,鲲尘千古靖沧浪只怕更想关心一下失踪许久传闻已死又死而复活的友人,尤其侠邪御神风还跟灭神号天穷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纠葛。具体就是某侠邪救了鬼如来屠灭千罪里最后一个该死却没死成的幸存者,又死命拦着不让人家报灭门之仇,还跟天佛原乡的和尚串通一气,硬把入魔杀生的和尚点化成了云谷雷峰的佛首。 哟,这复杂的。 自从脱去魔绝天棺拿到涤罪犀角,号天穷就成了苦境最能蹦哒的祸头子,今天找素还真耀武扬威,明天拍死云谷雷峰几个和尚,跟魔城分手跟妖后掰腕子,真是哪里都要踩一脚。末世盛传好好一个邪教组织,愣是到处开辟战场拉仇恨,也亏得涤罪犀角加成灭幻神功威力惊人,居然没人治得了他。 想想人一家三代同堂连孙女都能跟叶家的娃儿拍拖了,对比苦境一群几千岁的老光棍,真挺拉仇恨的。 云谷雷峰元气大伤,原本佛首帝如来引咎辞职闭关静修,已经是群龙无首,这下就差给灭神一锅端了,正指望着天佛原乡当援兵。一页书探寻天佛原乡入口,探到现在也没什么消息,竟是完全不知死活。 不急,该出现时总会出现,那可是一页书,死不了的。 现在江湖上都在追寻圣魔之战的相关讯息,有一名叫做鬼觉神知的半虫怪人,号称圣魔之仆,住在名为一念之间的怪诞所在,据闻掌握着圣魔战争中最全面的讯息,正是各方问询的对象。 半虫人什么种的蛞蝓好恶心 为了掌握止战之印的钥匙,妖后让黑衣剑少娶了越织女。无衣师尹因为素还真的关系,跟龠胜明峦有所接触,天阎魔城似乎也有意拉拢于他。目前尚不知他更倾向于哪一方。 以他好名好面子爱立牌坊的习性,投靠圣方的可能性更大。 与他纠缠甚多的殢无伤近日招惹了一名女剑者,名叫妖应封光,自称万剑之王,身怀上古太易之气所化之剑,疑似与殢无伤交手后胜出,呼其为剑下奴,形影不离。 剑下奴呜噗不容易啊冰山终于要开花了 “这是江湖消息不是话本演义,王你只看个热闹” “到底是离家里各处一乡风,苦境的武林真的是很热闹。” 所以你看戏就对了。 脸上纹蝴蝶的老鸨儿无言以对,出门的时候跟符应女擦肩而过,各自错身。 老板娘满面春风笑容可掬,风韵犹存八面玲珑。 “哟这不是风月幽楼的老板娘嘛生意好啊,也上这儿发财来了” “发财发财大家发财” 戢武王办个婚事,其消费水准带动了周边方圆百里的经济腾飞,可不是大家发财嘛。 不能怪鸦魂没见过世面,任谁瞧见这么败家花销的主儿,都得感受到幻觉中荷包的一阵抽痛。 “做喜服,裁缝必须;打箱笼,木匠也可以理解;装饰新房请了花匠我就不去说它了,可为什么连风月场所的经营者都请” “因为这样最省。” “省哪里省” “请她一个人,就包办了梳头开脸上妆补妆,哦,还有喜婆。” 人家本职是老鸨儿 “认真的吗” 当然认真,符应女认真极了。 “另附送婚前指导,虽说通常该由长辈做,但是反正我们都不懂我觉得以王来说大概也不需要。” 你特么的在逗我 此后相当长一段时间里,鸦魂的表情一直维持在这种只能意会无法言传的震惊状态。 为着招待这些远来近处的大商小贩长工短工,碎岛甚至在烟霞谷外开了几天的流水席。有人请喜酒大家一般都愿意沾沾喜气,何况免钱,饭菜酒水虽说比不上风月幽楼的花酒,档次却也并不太低。因此这一阵子,附近的人不管是不是凑热闹混吃喝,基本上都过得油光满面。 真是亏得碎岛家大业大,败得起。 “恩公,”鸦魂认真地对剑之初说,“得赶紧找个赚钱的法子。” 照这么个花法,金山也不够啊。 戢武王“你觉得开快递怎么样就叫玄舸速递,童叟无欺,你看广告词我都想好了” 剑之初“嗯,你开心就好。” 如果赤睛还在,大概会很有共同语言。 妖应封光扬手撒出一把黄纸,呼啦啦盖了殢无伤满头满脸,剑客难得因伤躺平,这下子连大妆都不用,直接拖去埋都够。 吹掉脸上的黄纸,殢无伤睁开眼睛,翻身坐起,其视觉效果堪比诈尸。 “剑下奴。” 姑娘笑颜如花,剑客冷若冰霜,剑客越是冷若冰霜,姑娘越发笑颜如花。 “你输给我,非是剑术不及,乃是墨剑有欠,侬这把瑶映剑是万剑之王,你,只差侬一丝儿,不用觉得难为情。” 软玉温香斜依来,坐怀不乱避转开,哪里是难为情,分明不解风情。 不过风情这东西,其实妖应封光也不懂,她的动作不过全凭本能,并没参杂什么意思,解不解的,她也感觉不出来。 就像是无知的孩童,明明不能理解,却仿照着大人的样子,做出来的举动。 “你喜欢这些黄纸吗侬特地从人家的坟头拿来的,上次看你目不转睛盯着人家出殡,怎样,侬撒得好不好看” 不管回答“好看”或“不好看”,好像都不合适。 当然殢无伤不会回答,剑客从不健谈,他只会出神,随便盯着什么,比如顺风飘的雪,比如随风飞的花,比如这会儿地上任风吹的黄纸。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许有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任谁碰到这样的闷葫芦都会觉得没趣儿,可妖应封光不觉得,就算殢无伤一天跟她说不到十个字,她一个人也能说得很乐呵。 “你喜欢发丧,侬不喜欢。侬喜欢欢喜的场面,侬喜欢热闹。侬要看结婚,陪侬去看人结婚。” 换个姿势靠上剑客的背,如花美眷,女貌郎才。 “烟霞谷那边在办喜酒,侬要看新娘子,不知道新娘子有没有侬好看。” “呵,新郎是没有你好看啦,侬远远看了,瞧着呆呆的哩,什么剪纸粗,剪纸都粗,那就很笨嘛,哪个不长眼的要嫁他啊。” “侬一定比新娘子好看,侬的剑才最好看,什么鸡舞王,鸭舞王,侬一舞剑,统统靠边站,侬才是万剑之王喂,剑下奴,你那什么眼神” 殢无伤不出神了,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些人,会让碰到他们的人,时时产生一种“真想剖开看看脑子里边到底填了什么东西”的想法。这样的人一生遇到一个已属难得,殢无伤能遇上两个,上辈子大概没怎么积德。 剑客起身便走,正靠着她的姑娘没防备向后一倒,险些扑到地上。 “剑下奴” “不是要去观礼走吧。” “喂,不是那个方向” 雪绒花漫山遍野,一身黑白的剑客与迎面而来的紫衣文士,擦身而过。 目不斜视,恍若未见。 “殢” 剑客没有回头。 妖应封光倒是回了头“咦,你们认识” “” “哎,剑下奴,等侬一下啦” 风吹过,朵朵绒花飞起,迷离了视线。 “花谢花飞飞漫天” “打住”符应及时制止某只不分场合感叹的囧货,“今天大喜的日子,别乱说话以你的前科,没我允许,不准开口” “可是符应啊,这花会不会太多我好像有点过敏,啊嚔” “喜房用花装饰不用红绸是你的主意,现在后悔也晚了鼻涕擦一擦,上妆” 自从开始办喜事,符应女就一直处于躁狂状态,眼看将成不治。 “剑之初,来的正好你怎么还没换衣服” “符应姑娘,还请放轻松些,都是自家人,一切从简就好。辞心,有人到了。” “什么这个时候就有客人到了” “符应啊镇定,镇定,深呼吸,来,跟着我念,我的准备很完美,一切都会好起来” “我的准备很完美个鬼只有酒菜准备好了你们两个到底是要不要上妆” “我觉得这样就好” “滚” 于是新人就这样滚去招待客人。 说是招待客人,剑之初跟殢无伤这俩货,也就习惯性的大眼瞪小眼而已。 “” “” “恭喜。” “谢谢。” 这就没话了 倒是另一对聊得挺欢。 “你就是新娘子嗯,这身白色的嫁衣很特别,好看。”“谢谢,这身是盔甲,其实蛮重的。”“侬叫妖应封光。你是叫鸡还是鸭来着”“什么鸡鸭,今天主菜是烤乳猪。”“侬是问你的名字。罢了不重要,你有剑吗”“有啊。”“有侬的好看吗” 瑶映剑出,满室风光。 “哇这是你的剑就这么插胸口上的” 一说到剑,妖应姑娘立刻变得无比自傲“侬的剑是万剑之王,你的剑,比得上侬吗” “真漂亮”戢武王以十二分的真诚由衷赞美,“好看比我那把好看多了” 这可是真话。摄论太宫送的那把玄铁剑至今还插在戢武王靴筒里,黑不溜秋的,给这把瑶映剑一比,都不好意思拿出来见人。至于倾雪,某人的认知里,那玩意儿其实算是剑之初的。 妖应封光满意了。 “你这个人有眼光,侬噶意。恭喜你结婚哦,对了,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哈哈多谢承你吉言其实我比较喜欢女儿” 两个剑客活生生见证了两个女人从儿女心经谈到天文地理,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从星星月亮说到家长里短,在短短一炷香的时间里一见钟情相见恨晚。当戢武王摘下一朵装饰用的红花给妖应簪到头上的时候,殢无伤觉得,妖应封光几乎就要对她以身相许不离不弃了。 不愧是四魌界老婆最多的把妹高手。 不知为什么,看着这相亲相爱的和平画面,剑之初总觉得有点儿不自在。 “清香白莲素还真到。” 知客拉长了声音,通报苦境最有分量的客人到来。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劣者恭祝前辈喜结连理,从此伉俪同心,比翼齐飞,鸾凤和鸣” 瞧瞧,人素贤人就是会说话 “同喜同喜素贤人到访,玄舸蓬荜生辉里边请” “戢武王请。嗯” 殢无伤和妖应封光都是扎眼的人物,素大贤人想忽视都不行。 “这两位是” “吾来介绍。这位是殢无伤,四魌旧识,无衣师尹的死党。这位妖应封光,吾好友,也是殢无伤的家属。” 妖应封光不乐意了“家属” “他不是你剑下奴主人也是家属的一种嘛。” “嗯也对。” 于是素还真微笑“劣者有礼了。” “知道你有礼了。” 妖应封光不着调,殢无伤眼观鼻鼻观心,整个一冰雕,素还真长袖善舞已久,当然不会在意些许小事,只是听到与师尹有关,不免多留心。 素贤人的留心,面上自然是看不出的。 便是这时候,又来了客人。 “百年敲一瓦,梦中筑魇城。” 闍魇那迦不仅送来了贺礼,还有他化魔主十分亲切的慰问。 “碎岛一脉与魔城同气连枝,实当共进同退,今日戢武王大婚,魔主特命小人送上贺仪,恭祝新婚之喜。” “魔主好意心领,来者是客,请入厅间用酒。” “哦,想不到,素贤人也在啊” “食魇魔使” 天阎魔城的使者和素还真同聚一堂。如果这还不算冤家路窄,后面来的一定算了。 “刀令妖云催九黯,后仪天下立千秋。” 阴司鬼池妖后到访,随身带来的,可不是贺礼。 “妖后忒客气,来便来吧,还带这么可心的礼物,”戢武王狞笑着亮出或天戟,“无衣师尹,正好拿你的头来祭高堂,父王他们一定很开心” 得,好好一场喜事,怨憎会,说不得变成丧事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5章 122 冤家路窄,仇人相见。妖后带来无衣师尹,玄舸上空气一时充满了味。 难得妖后还能不温不火,游刃有余。 “多赖戢武王与无衣师尹鼎力相助,吾儿黑衣方得顺利复生,尚未及表达感谢之意。今日吾在外间偶遇师尹,得知师尹有心贺喜,却顾虑与碎岛旧怨不得而入,故吾偕之而来,还望戢武王看在吾一份薄面,错过今日,再问恩仇,届时,吾愿为两位周延,化干戈为玉帛。” “妖后之意,是要做中人好意心领,却是不必了。妖后不知师尹为人,思虑欠妥。师尹此等小人,吾绝无可能与之共处,黑衣之事,不过事有凑巧,不足言和。常言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吾与其国仇家恨,仇深似海,枉费妖后美意了。” “四魌界旧事,苦境亦有传闻,吾不便多言,然戢武王既已与剑之初结发,亲缘血脉总是一家,剑之初别无亲眷,无衣师尹孑然一身,血亲之间,守望相护才是正理。” 剑之初眉目低垂,神色莫名。 “说到血亲,吾与师尹倒也沾亲带故,”戢武王冷笑道,“不知吾那薄命的后母,坟上的草可有一人高了没有这世上有些亲人,有还不如没有若不是多了你这个糟心亲戚,父王不提,剑之初又何至于别无亲眷无衣师尹,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话到这份上,无衣师尹再不开口未免说不过去。 “旧事重提,于世何益吾实计陷碎岛,如今亦不必辩驳。剑之初幼时坎坷,吾负之良多,愧认其亲,他有所怨怼,是吾无衣该受。杀戮碎岛与慈光之塔世代为敌,雅狄王却私通吾妹,更令其蒙羞受辱,郁愤成疾而亡,无衣师尹无能讨仇,便只能任由戢武王讨仇了吾受逐慈光,戢武王远离碎岛,俱是离乡背井,两境的争斗纠葛已使吾失去太多剑之初,初儿,你得偿所愿,吾原觉欣慰” “收起你的假慈悲,哪个用你来欣慰”剑之初尚未开口,戢武王已出声喝骂,“懦弱的师尹,卑劣的师尹,你究竟要编造多少谎言,来掩盖你的罪行即鹿是你亲妹,仅她的死因,在你口中,就至少有三种不同的版本。对殢无伤,你说她所爱非人,忧郁致死;对剑之初,你说她积劳成疾,操劳而亡;对吾,她则是失贞受辱,羞愤而终;这三个完全不同的答案,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让听到的人误解真相,让你能站在道义制高点,展开你那完美的口舌,说服操控。” “真相哈,吾妹已不在人世,她留下唯一的骨血,此刻就站在你的身边,戢武王,你想要什么样的真相” “你真正把她利用到了极致,不论是死后,还是生前” 悠悠轻语,偏偏愣是让人听着,凭空生出了一分寒意。 “辞心,”剑之初叹了一口气,“别说了。” “初儿,”对剑之初,无衣师尹到底多出几分踌躇,“你还怪舅父吗” “舅父这是多久以前的称呼了”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再也没有舅父,只有无衣师尹 “往事已矣。” 剑之初这样说。 “师尹心意已达,玄舸不便留客,请师尹恕剑之初招呼不周。” 这便是准备送客 “他不能走。” “辞心” “吾要说的话尚未说完,岂能撵客就算是恶客临门,主人家也有招待之义” “辞心” 剑之初皱紧了眉峰。 静默中,倒只有妖应封光尚且闲适。 “剑下奴,这人像是之前跟着你的那个” “无关紧要。” “哦。” 咬耳朵的悄悄话,偏偏在座俱是人中龙凤,每一句都听得清清楚楚。 无衣师尹的脸色有些白。 戢武王嘴角扬了个讽笑。 “无衣师尹,你我亦算多年对手,吾幼时便已听闻师尹大名。昔年枫岫主人与你同窗,弭界主慧眼识珠看中了你,枫岫后来便离开慈光,远走天城拜入悦神圣主门下,算来师尹初展锋芒之时,正是父王初遇令妹的那一年吧” “恶意猜测,戢武王,你想说什么,将雅狄王的过失强加于吾么罢了,吾无衣今朝落魄,人为刀俎也是常情。” “哈,这哪里算得上恶意猜测纵然恶意,猜测的也不过弭界主而已,与师尹何干若说有关,剑之初出生的那一年正逢吾境王树莫名枯萎,衡岛一门灭门血案源之于此吾知道他们无辜,师尹也不用急着辩驳,吾并不打算追究这些,至少不是对师尹你追究,反正” 戢武王笑着说。 “弭界主已经死了。” 轻飘一语,苦境诸人尚不觉如何,听在慈光之塔所出之人耳中,不啻霹雳。 “什么” “界主已死辞心,这是怎么一回事” 只有殢无伤无动于衷,格外淡定。 “弭界主擅动四魌天源,引发天源崩溃,四境地脉丕变,几近全毁,诗意天城新任之主,御龙刀皇碧眼银戎,为保四境安宁,将其格杀。” 听闻故人消息,素还真插言问道“原来天刀笑剑钝做了诗意天城的龙皇” “是,他过得挺好,素贤人大可放心。天城虽然受灾,但因他之故,很快就恢复了正轨。吾离开的时候,碎岛也已经建立了正常的秩序,开始灾后重建。” 却不提慈光和佛狱。 火宅佛狱人都快死完了,自然没有人问,慈光之塔可还剩着几个活人,至少,剑之初不能不问。 “辞心,那,慈光之塔情形如何” “慈光之塔啊,”戢武王只盯着无衣师尹,轻巧地说了俩字,“没了。” 没了。 没了是什么意思 剑之初愣了片刻,悚然而惊。 “没了” “嗯,没了,”戢武王甚至不屑伪装出一点难过悲悯的表情,“佛狱陆沉海底,到底还剩下一座岛,慈光之塔全境崩碎,没了。” 崩碎 自小居住的小院,初遇碎岛王子的竹林,练剑的海峰,第一次清楚知道身世的井廊 故乡 毁了。 无衣师尹半天没有说话。 “幸存者” “不知道。”戢武王事不关己,“天源逆冲,地脉崩溃,登仙道骤然粉碎散入宇海,无法寻觅。” 慈光之塔能练出神源替命的不多,能以武入道练到剑之初这般的,也不多。 登仙道的顶尖,差不多都在这儿了。 剑之初也半天不能言语。 旁观的闍魇那迦轻声笑赞“好手段。” 无人应和,也不知他说给谁听。 场面一时静谧,在场苦境诸人各怀心思。 细思之下,今日这场婚事其实颇多尴尬。剑之初身世因兵甲武经一事当初沸沸扬扬,不说人尽皆知,却也早不再是四魌界不传之秘。碎岛旧怨论出,戢武王口口声声口称父王,亦将即鹿之事搬上台面,殊无避讳。魔王子同样曾行逼妹为妻之举,在不忌凶行的佛狱之中尤人人唾弃,可知此举有多惊世骇俗,就算两情相悦,也一样惊世骇俗。 从另一方面来说,能把这该被人人唾弃的行为,做得这么高调这么光明磊落这么高朋满座,也算是一种本事。 今日在座之人既然来了,固然皆是圆融通达之辈,但来吃喜酒,本身便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细算起来,真正用意在喜酒的,怕是只有那一群围观的乡民,还有单纯看个热闹的妖应封光。 听了半天故事,妖应姑娘早就烦了。 “讲这么久还没讲到重点,不是办喜事,扯那么多有的没的做什么对了,剑下奴你不是喜欢看丧事,侬给你杀了他,咱们先看丧事。” 唯恐天下不乱啊 这下所有人都目光都被吸引了。 却是殢无伤一把按住了瑶映剑。 “吾会为他报仇。” “咦” “你杀了他,吾就要为他报仇。” “哦,”妖应姑娘明白了,“你上次受得伤还没好,现在跟侬打,稳输啦。” “” “好吧好吧,侬不杀他,丧事到处有,不差这一次。” 不管围观的诸人是不是默默腹诽这一对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这几句适时插科打诨,到底打破了僵局。 “戢武王,还请听劣者一言。” “素贤人,请讲。” 素还真终于肯挺身而出,为自己这个结义贤弟说句话。 “四魌界恩怨绵延日久,牵连甚至蔓延苦境,其中国仇家恨,冤冤相报,至今已难尽数,是非对错,实非三言两语便可论清。大喜之日,终究见血不详,师尹抱诚而来,两位日后想必将有很长一段时间同居苦境,来日方长,实不急于一时。劣者拙见,还请戢武王三思。” “哈,”闍魇那迦笑道,“这和事佬儿做得顺风顺水,改日还是今日有何不同或者,改日师尹就比较有机会素还真,你打算帮哪一方” “素某不偏不倚,说理而已,却不知食魇魔使打算帮哪一方或者天阎魔城打算做些什么” “吾奉命前来,只为带上吾主的问候之意,并无其他,吾主一片拳拳之心,素贤人不用多做猜疑。” “哈。” 各种势力均衡的好处就是,主人家不用出头,该掐的时候,总有人会替你掐起来。素贤人一腔肺腑,给魔城使者出口一掐,生生掐成了过耳云烟。 戢武王只当大风刮过,完全没听见。 “贤兄高义为愚弟周全,无衣铭感五内,可惜今日戢武王决意仗势欺人,不计后果,良言逆耳不闻,徒然奈何” 倒是无衣师尹,许是得道多助有人帮腔,多了几分底气,颇有原地满血复活之感。 “仗势欺人,哈,吾倒是仗谁的势,罢了,无衣师尹,吾可以饶过你的性命。” 这话,是个人都不信。 “作为交换,吾只想请你解答多年来一直困扰吾的疑惑” “还有什么能困扰得了你戢武王” 戢武王眯起了眼睛,似是在思索如何开口。 “吾花了很长时间,动用了所有能在你慈光之塔刺探情报的力量,查证了那一年里你师尹府邸和流光晚榭所有的物资进出,始终找不到” “想不到戢武王竟对区区师尹如此看重,吾实受宠若惊也。” “无衣师尹,回答我,你究竟是用什么样的手段,毒死了即鹿” 那一瞬间,只有一瞬间,无衣师尹仿佛闪了神。 “吾竟不知,戢武王对吾那早夭的幼妹关怀若此,吾身为兄长,理当感谢,但吾妹生而命苦,半生悲辛皆由你碎岛一脉而起,多愁多病终至殒身,你戢武王今日尚能这般无理加罪,吾实说不出谢字” 戢武王呵呵一笑,尚未回言,却听耳边剑之初幽幽问道“是真的么” “辞心,母亲你说母亲那都是真的么” 戢武王的笑容消失了。 “吾若说是,你就会完全相信么” 一瞬间,只有一瞬间,剑之初目光下意识地略有闪躲。 回神时,戢武王已不再去看他的眼睛。 “你曾问过吾之剑术是何人所授,之后遭遇殢无伤,你亦曾怀疑过吾与他是否有所关联,吾今日便告知你,吾与殢无伤的剑法确实师出同源,皆来自慈光之塔。殢无伤自师尹处得到无咎剑谱,自行领悟,独辟蹊径,吾却是由即鹿口耳相述,亲手教授。你的母亲,即鹿。” “她的剑术,甚至不下于当年横扫慈光好断刃废武的你,惊叹,剑之初。” “你从来都不知道。” 一场四魌恩怨,若说其中谁最是无辜,唯有剑之初。 若说其中谁最为无知,也唯有剑之初。 自始至终,只有你,从来都不知道。 “此话当真如此战力,又是至亲,竟不曾为师尹所用,实令人难以置信啊。” 魔城使者诚实得实在不合时宜。 剑之初深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 “喂,”妖应姑娘用所有人都听得见的声音跟殢无伤咬耳朵,“武功好跟被人毒死有什么关系” 殢无伤不说话。 “因为武功好,打不死,要杀,就只好暗中毒死了。” 闍魇那迦继续不合时宜地诚实着。 没人接他的腔,连妖应都介意于殢无伤略有些奇怪的反应,压根儿没在听他说什么。 殢无伤好像凝固了一般,既不说话,也没表情,连一直隐约存在的冷冽气息好像都有一些僵硬,给人的感觉如果硬要形容,便似是冻过了头的雪花,没了灵动晶莹,成了比石头还硬又比石头还木的东西。 “罢了,”妖应姑娘莫名觉得兴味索然,“没意思,剑下奴,侬要回去了。” 殢无伤没有动。 “那个不练武姐妹,侬先走了,以后再来看你和你家那个谁,说好了,生了小宝宝,要给侬抱哦” “是停止刀兵不是不练武” 妖应姑娘跺脚“你那名字太难啦” 就算情绪不好,戢武王还是给逗乐了。 “算了,欢迎你再来玩” “嗯一定剑下奴,走了。” 殢无伤没有动。 “剑下奴” 殢无伤动了。 剑客上前一步,手握剑柄,一字一字说道“我要带他走。” 无衣师尹一呆之下,堪堪发觉剑客口中的“他”是指自己。 “殢” “住口” 剑客背对着他,说,住口。 殢无伤背对着无衣师尹,说,住口。 你的话,是真是假都没有关系,你的眼相,是诚恳是算计都没有关系。 不想再看,不想再听。 无衣师尹没了声音。 “殢无伤,你还是一直这么讨人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6章 123 “殢无伤,你还是这么讨人嫌” 银瓶乍碎,剑气相撞。 “剑下奴”妖应又跺脚,“侬要生气了” 剑气迸发,一触即分,剑之初慢了一步,此时方挡上戢武王身前。 下一刻,寒光出自剑之初身后,直取无衣师尹。 刀兵掠发而过,剑之初唤道“辞心” 银芒停驻,却是妖后弯刀出鞘,拦下戢武王杀招。 “戢武王,吾邪尊道些许薄面,不足令你动容是吗” “妖后,与吾相较,无衣师尹更令妖后满意是吗” 刀戟加力,人影凝固,暗潮汹涌。 殢无伤离得最近,正是趁隙发难的最佳时机,却不进反退。 妖后“嗯”了一声。 殢无伤伸手搭上了无衣师尹的肩。 这几下兔起鹘落,只在瞬息。 素还真拂尘挥动,道“各位稍安勿躁”尚未及劝解,只听妖应封光怒骂一句“侬生气了”拔出瑶映剑就刺向了无衣师尹。 竟不知无衣师尹哪里得罪了她。 殢无伤顺势将人往后一推,墨剑迎上瑶映剑芒。 短短一息,已是两轮快剑。 剑之初四魌武魁,殢无伤与之不相上下,而今妖应封光一名女子,名不见经传,竟可与殢无伤斗剑不败,甚而隐隐胜之,不禁令苦境众人侧目。 妖后分神一瞬,已被戢武王逼退两步,当下不敢分心,凝神应战。 素还真欲劝无门,猛抬头正见着闍魇那迦,对着他呵呵直笑。 “呵真是好生热闹” “嗯” 各自捉对儿,满场只剩下剑之初和无衣师尹无所事事,面面相觑。 “初儿,连你也怀疑吾吗” “吾不愿测度师尹。” 不愿测度 “人死,不能复生。” 八面玲珑的无衣师尹,第一次竟觉得无言以对。 “哈,你已是吾仅存这世上唯一的血脉亲人,若你要向吾复仇,吾吾” 吾,该受。 剑之初没有接话,极心禅剑指点江山,直逼妖后,迫得邪尊刀不得不退,却又在追击一刻稍阻去势,坏了或天戟乘胜之机。 戢武王冷哼一声,倒也暂且停了手。 “妖后。”剑之初不卑不亢略做欠身,“妖后今日来此,应属好意,若因好意生怨,反为不美,亦背离妖后本意。” 邪尊道之主沉吟片刻,收起了刀。 “殢无伤” 墨剑仍与瑶映剑纠缠,剑锋过处,白发红颜的剑客开口唤道“妖应。” 自从妖应姑娘寻上门来打败囚心的剑客,自说自话以主人自居,到现在,这还是殢无伤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唤她的名字。 妖应姑娘没有被安抚。 妖应姑娘几乎气炸了。 “气死侬了” 妖应封光收起了剑,转身就飞了出去。 “还不追” 戢武王笑问。难为她还笑得出来。 殢无伤追出两步,又停了下来。 “又是这样,”戢武王嘲讽道,“跟以前一样混蛋” 剑之初皱了眉。 “劣者” “需要吾帮忙吗”魔城使者打断素贤人未竟之言,“关于无衣师尹的去留,似乎你们都有不同的意见,既然大家意见不一,不如” “师尹由吾带走。” 食魇魔使笑着问道“这样也算消弭争端,你们觉得如何” 没人觉得如何。 殢无伤拎着墨剑,站得像一根标枪。素还真挥拂尘,妖后整理衣袖,戢武王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或天戟锃亮的银芒衬着水晶,晃得人眼花。 剑之初低垂了眼睑,半晌没有说话。 于是无衣师尹说话了。 无衣师尹开口唤道:“戢武王。” “戢武王,杀戮碎岛与慈光之塔之间的恩怨纠缠,累及数代人,你言吾害死雅狄王,业已灭去慈光之塔全境报复吾无衣何德何能,竟累得慈光万千生灵涂炭” 戢武王“哈,好大的脸” “吾无衣师尹行至今日,生死早在度外,残躯何足顾惜然是非自有公论,你戢武王一意孤行,天下豪杰悠悠众口,岂容” 无衣师尹没能说完。 殢无伤骤然发难,干净利落的一个手刀敲上了无衣师尹后颈,随即终末剑出,满目黑白。 墨剑剑痕血沁,四散而开,绽放如精雅的墨菊。 他,竟是一击出了数剑,在场人人有份,无一落空,每人摊上一道剑气,连素大贤人和魔城使者也不例外。 一口气,全都惹了。 剑意尚未散开,殢无伤已扛起无衣师尹消失在原地。 地砖轰出了一个坑儿,若不是剑之初拦着,绝不止有这一个坑儿。 一身黑白的剑客带着紫皮狐狸去远,一身杀气的王瞪着王夫对峙。 “莫追了” “剑之初” “辞心,不要追” 终末之境的剑意散开,满座宾客各怀心思,这场景,怎一个尴尬了得。 当然还能更尴尬。 啸日猋和玉倾欢踩着点儿过来拼喜酒,还带来了一个大红包和一对儿鸳鸯枕头做礼物。 小飞天亲手绣的,针脚细致花色鲜艳,绣了好久。 “恭喜誒” 这疑似还没洞房就开始家暴的架势是什么情况 “啸日猋,玉倾欢。” “前辈,这是” “一点旧事,见笑了。” 见笑我可笑不出来 “谢谢你们的礼物,”戢武王压着性子,“你们的心意我领了,抱歉,我有些私事要先处理。” “啊呃好我我们” 玉倾欢拉了语无伦次眼看给刺激得差点再分成三个的啸日猋一把,客气道“前辈不用顾虑我们,我和小啸也正要回去看看惜夫人,便先告辞了,晚一点再过来。” “啊哦哦,是啊是啊,我们晚一点再过来” 啸日猋梦游一样的被玉倾欢拉了出去。 这样没问题哦 在场的俱是人中之精,一个比一个乖觉的人物。 “既然无衣师尹已被人带走,吾邪尊道也不必在此枉做恶人,戢武王心意坚定,外物难移,妖后今日领教了,苦境来日方长,后会有期。请。” 戢武王笑一声,道“请。” “热闹看完,闍魇那迦亦当回魔城向吾主复命。剑之初,吾来之前,有人嘱吾带信与你,血杏高林中的故人,望你有空之时莫忘去见上一见。” 剑之初“嗯”一声,未置可否。 倒是闍魇那迦反又去招惹素贤人“素还真,你还要留下来继续游说吾倒不知,你与那无衣师尹这般兄弟情深,吾还记得你之梦魇,那可是吾所收集过的,最为精彩的梦魇啊” “嗯” 素贤人默默地朝上首位置看去。 戢武王收了或天戟,冷着脸坐回王座。 “今天的情形,你都看到了。回去告诉他化阐提,无衣师尹和吾,他只能选择其一,摇摆不定终会两头落空,若他真有诚意与吾,吾希望能看到更加实际的礼物,比如,吾仇敌的尸体。” “辞心” 刚刚稍微放松一些的剑之初,仿佛猛然被人戳了一刀,还是深深地狠狠地戳在最柔软最没有防备的软肉上。 戢武王转了目光,不去看他。 “素还真,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唉” 素大贤人只有叹气。 “劣者之好友屈世途逗留玄舸已久,劣者甚是思念,还请戢武王允准好友与劣者同归。” “素贤人客气,屈先生助吾良多,碎岛上下受益匪浅,既是贵宾,自然去留随意,吾纵有心好客又岂敢强留素贤人有心,来人,有请屈先生。” 屈世途见到素还真,自然一番欢喜重逢。 “好友,许久不见,你果然还记挂着我老屈啊” “好友,许久不见,好友气色越见丰润啊” “是吗,吾最近除了思念好友便是徒弟,倒是忙得精神,许是这边水土比推松岩适合养生。” “自从好友不在,推松岩便只有白水能可入喉,吾实在想念好友的茶艺啊” 合着你思念的就只有茶艺哦 “多谢戢武王宽宏大量,劣者告辞。” “素贤人客气,慢走不送。” 闍魇那迦紧跟其后“戢武王之言吾定当转告吾主,告退。” 宾客走完,冷战未了。 “天阎魔城非属正道。” “你想说什么”戢武王终于看向剑之初,“你想要我怎样做不可能的事情就麻烦你免开尊口” “不可能吗为了过去的事情,毁掉现在,毁掉将来,辞心,你可还记得当初的你,可还记得为护碎岛黎民万千生灵肩担社稷的戢武王” “剑之初,我从未变过,若你觉得我与以往不同,也只是你有所误会。”戢武王咬牙隐忍半晌,终是忍不住压抑的怒声,“你究竟想我怎样你不愿,我体谅,你不想目睹,我避开,我选择其它的方式达到目的,你要阻止,你要阻止什么” “其它的方式,就是与虎谋皮” “征伐权谋,本就是火中取栗与虎谋皮,四魌界如此,世上哪里不是如此” “但征伐权谋并不是全部你既早厌恶,为何又要投身其中” “厌恶吗 “我不是你,剑之初,”戢武王说得很慢,仿佛一边说一边思考,“退让隐忍从来不是我的习惯,或许现在我才看清自己,这世上有一种人,做惯了高山,永远做不了浮云流水。” “高山负重之量,难道一定要将原本顶天立地之物,压到卑劣不堪吗” “你认为我现在做的事情卑劣不堪吗” “” “但吾一直是如此,四魌界是,苦境是,将来也是,剑之初,我从未变过。” 不,你早已变过,只是你自己感觉不出。 “我无法说服你,是吗” “我也无法说服你,是吗” 剑之初转身离去。 戢武王没有问他要去哪里。 等着被问的剑之初也没有等到。 他已经准备好了回答,我要去杀了那个魔城的使者,我要破坏你和魔城的结盟,我绝不会让你就这样坠入魔道。 但是戢武王没有问。 没有问,也就没有说的机会。行而不言,有时候真是个坏习惯。 “欢欢,你说前辈他们不会有事吧” “前辈感情深厚,不至如何,不过小有口角,我们在场难免尴尬。” “小有口角哦” “小啸,你我今日一起,不也是经历了诸多波折” 是啊,诸多波折,我伤你至深,你刺我的那一剑,彼此救赎,彼此羁绊。 幸而我们仍能一同。 “嗯,前辈他们一定没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7章 124 闍魇那迦旷野疾行。 风乍起,剑光后发先至,平地一声惊雷,堪堪刹住食魇魔使脚步。 闍魇那迦迅速后退,第二道剑光如影随形。 “剑之初” 开口不过三字,已多两处新创。 “慕容情和愁未央” 第三道新创,若不是闍魇那迦躲得及时,多出一个洞的就不是肩膀,而是心口。 剑客一言不发,招招致命。 有趣的是,这般逼命,梦魇使者纵然狼狈,居然并不十分惊惶。 “呵” 叱声起,幻阵开,梦魇临。 极心禅剑极擅破幻,剑之初岂会受梦魇所阻离奇梦幻的场景不过片刻即告瓦解,然而剑之初却无法再进一分。 幻境破碎,林木森森,剑指之前,是熟悉的面容。 “剑之初,许久不见。” 愁未央。 “是你” 烟霞谷外,鸦魂拜别屈世途。 “我不能在此时离开。师尊,抱歉。” “鸦魂啊,不用道歉,我知道你为人重义,你想留下来我不意外,只是你现在不比从前啊,戢武王武功盖世,足可自保,你留下来又能做什么” “师尊关怀鸦魂心知,可我戢武王与我有恩,于情于理我不能在此时弃之而去,那样我以后大概都无法心安。师尊,素还真,戢武王并不是是非不分的暴虐之人,或许你听无衣师尹口述在先,先入为主而有所误解” “鸦魂壮士,劣者知晓壮士受剑之初救命之恩,心怀报偿之意,戢武王为人,劣者亦有所接触,然苦境局势多方派系林立,行事更多非关所愿,只在立场,劣者为无衣师尹周延,一方面结义情深,一方面则是为苦境正道保存有生力量,戢武王一方雄主,考量却唉” 只虑私仇,气量偏狭。 “素还真” “鸦魂壮士愿意留下,故素某所愿,还望壮士旁敲侧击,开导戢武王,有壮士在旁劝谏,料想碎岛一方不致与苦境正道成仇,劣者在此先行多谢” “素还真,我不能答应你。” “鸦魂壮士” “很抱歉,但是我不能答应你,因为我不认为戢武王所为有错,我不愿违心。” 鸦魂似乎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 “我不善言辞,或许无法解说清楚,但在我看来,戢武王的行事与苦境其它的势力并不相同。嗯至少就我的感觉,碎岛一方与末世圣传的存在方式是完全不一样的,末世圣传会广施恩惠,宣扬信仰,招募人群,会很在意扩大影响嗯控制力,很在意对教众的控制力并不是说碎岛就不在意,戢武王对众女兵也是令行禁止,但是,不同。” 鸦魂果然不善言辞。 “鸦魂壮士是想说,末世圣传依靠信仰洗脑,而戢武王则更有个人魅力吗” 鸦魂摇头“不是这样的。” “我是想说,他们行事方针不同。这样说吧,戢武王决定在苦境发展,第一件事是造房子,雇佣周边的居民,买卖周边的商品,给四邻送礼,修路,屯兵,建寨,与居民相处她甚至计划做生意,或者买几块地开垦” “安居,乐业,”屈世途说,“她是认真的打算在苦境生活,不是争霸,而是生活。” 鸦魂点了点头。 “我对无衣师尹并无了解,无从评价他的为人,但将他与戢武王相比,我更相信戢武王所言,两者相较,我只觉得无衣师尹比戢武王更有野心,更在意权势令名。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若真是为一己权势毒杀亲妹之人,更是世所不齿,戢武王所求无错,纵使手段激烈亦属人之常情。素还真,我能体谅你为苦境周旋平衡的苦心,但是有时候,我不能理解你的做法。” “若那么容易理解,也就不是素还真了。” “抱歉,师尊。” “不用客气,就算他是我好友,该讲他的不对时候就是要狠狠地骂,绝对麦给他留情面” “好友啊” “不好好骂,你是要到那一年才清醒得过来。” “大概,一世人吧。” “哈。” 苦境不需要素还真,江湖争斗势力仇杀毁天灭地,总会有英雄,总会有统治,总会有存活的几率;是素还真需要苦境,是素还真看不得民生多苦,看不得江湖波恶,看不得生灵涂炭。 看不透,才是人。 “师徒一场,我也不能手把手再教你,这是我这几年的心得笔记,你拿去看,若有看不懂的,我常驻琉璃仙境,来信也好来住也好,我都欢迎。玄门八卦和奇门术数你有空多补一补,你的基础就差在这里,所以机关总是欠火候,不要心急慢慢来。” “嗯,弟子知晓,师尊” “自己多保重” “师尊也是,多保重” 愁大夫不良于行,常年轮椅代步,如今却有了一双亭亭玉立的长腿,对上剑之初戳到眉间的两根手指,高度正合适。 大夫的眼神,古井无波。 “剑之初,好久不见。” “”剑之初默然半晌,收了劲力,“好久不见。” “你还好么慕容情可好” 愁大夫试着笑了笑“还好。” 人各有志,不能强求。 “你的双腿天阎魔城果有特异之处,是因为这吗” “不是,是因为我找到了雪儿。” “雪儿” “是小女。” “哦,恭喜你们父女重逢。” “恭喜哈倒是要恭喜你,当日不归路一战,吾还万分担心你的安危,谁知今日你竟已与戢武王鸳侣成双,世事当真难料” “其间发生许多故事,”剑之初叹息,“确实是世事难料。” “吾拜托闍魇那迦以幻境将你传来,因吾不能离开此地。” “愁大夫” “不要误会,魔主并未限制吾的行动,吾不能离开,只因有不能放下之事。” 愁未央扯扯嘴角,竟还当真扯出了一个恬淡的笑。 “其中一件,便是慕容情。” 慕容情。 “慕容情怎样了” 提起挚友,剑之初显然更多关切。 “不用惊慌,”愁大夫语调淡然,“慕容情经脉受损,送来时命悬一线,经过救治,性命已然无碍,魔城确有一些手法世间罕有,颇具奇效” 性命无碍 “这样这样就好” “眼下慕容情外伤已愈,人却还无法清醒。” “为什么嗯,愁大夫需要剑之初做什么,不妨直言,为慕容情恢复,剑之初义不容辞。” 答应得倒是爽快。 “也不是甚为难之事。当日戢武王送慕容情来魔城之时,为保他性命免得他路上支撑不住而亡,曾在慕容情身上下了禁制。” “四魌界术法,与苦境迥异,自有神奇之处,戢武王所用之术法本意应非为保命,当时用之亦有奇效,只是如今慕容情外伤痊愈,这道禁制反而成为妨碍,让他无法清醒,也难以疗愈经脉之创。” “嗯吾带信让她替慕容情解除禁制。” “此事难在慕容情无法移动,须请戢武王来此,解除禁制。” 剑之初略显迟疑。 “慕容情现在虽未清醒,伤势却已趋稳定,此事不急。”愁大夫善解人意,“魔主有心对你拉拢,吾不多言,你善自斟酌,并不用顾虑吾与慕容情。” “愁未央” “剑之初,你不用担负我们的生活。”愁未央正色劝道,“吾与慕容情的选择皆是出于自愿,各自有各自所求因由,你不用背负在身,也不能背负。” “剑之初,你还有你的人生。” 愁大夫的话,总是有些直白。 “既已心有所属,你更该背负的,就不是我们。” 那我就能对你们置之不理吗 “愁未央唉” 愁大夫的话,直白,却没有错,他不能让戢武王上魔城来,尤其是这个时候,而魔主,当然也不会一无所求慷慨大方。 利益的交涉,从来不是剑之初所长。 愁未央依旧平静“尚未祝福你,百年好合,夫妻圆满,早生贵子。” “哈,多谢。”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剑之初,你这样的情绪,可不似新郎官。” “发生了很多事,吾不便明言,只是天阎魔城罢了,若非己身有隙,魔也无机可乘,我略有些乱无妨的。” “你自有处理方式,吾就不多虑了,既选什么,便受什么,世间事多是如此。” “哈,我会自己保重,你愁大夫,请照顾好自己,也请好好照顾慕容情。” “嗯。” “你去吧。” 迷雾渐起,将行之时,愁未央忽又出声。 “剑之初。” “不论你选了什么,不要后悔。” 林雾转浓,人影已杳,剑之初大概听不到的。 轮声毂毂,林中忽然现出了一栋屋檐,木屋结实,屋前还种着一株高大树木。 槐树,养阴木。 木鬼为槐,又称鬼树,一般人家都不会种。 树下,穿粉色衫子的女童披着一头乱草似的还插了朵花头发,扶着一架轮椅,前前后后推着玩,轮椅上,慕容情面无表情,眼神呆滞,一动不动,虽睁着眼,却愣是看不出是活人还是死人。 愁未央过去敲了敲女童的脑袋,宠溺地轻叱道“又顽皮” “雪儿才没有顽皮阿爹,叔叔都不陪雪儿玩” “叔叔在生病,雪儿不要欺负他,让他好好地休息,等他病好了就会陪雪儿玩。” “嗯,雪儿知道了。雪儿好无聊,阿爹陪雪儿嘛” “好。雪儿乖。” 愁未央把轮椅推到屋前,雾气略散,这血杏高林之中竟也有了些微薄的阳光,愁未央就安置着无知无觉的慕容情,晒着那稀微却温暖的光线。 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跟着,在腿边绕来绕去。 “阿爹” “雪儿乖,你还小不能晒太阳,到树下去玩吧。” “阿爹一起玩” “好。” 愁大夫坐到树下,拿些布偶草娃娃的玩意儿哄着孩子,女孩玩得开心,仰起脸,能看到那深深凹陷的眼窝,两个洞眼的鼻孔,和已经缺了几颗牙的牙床。 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嘴唇,女孩根本没有脸。 那只是一具骷髅。 “阿爹” 只剩骨头的女孩甜甜地唤。 “刚刚阿爹不在,雪儿好闷,阿爹以后不要丢下雪儿好不好” “阿爹以后都不会丢下雪儿。” “阿爹有阿爹陪,雪儿好开心” “有雪儿在,阿爹也很开心” 烟霞谷,碎岛玄舸,人走茶凉,大殿空荡荡的安静。 戢武王一个人坐在花红柳绿花团锦簇花叶狼藉的喜堂上,不知是在思考还是在发呆。 鸦魂前后张望了一圈,竟是没看到其他的人,想了想,默默地走过去,站在了一边。 多了一个人一起发呆,至少不那么寂寞。 “你没跟屈世途一起走。” “你希望我离开吗” “你刚开始学艺,跟着师傅比较好,而且素还真本人虽然属于招灾体质,屈世途身边却是一向安全,你为什么留下来” 鸦魂想了一想说“其实,我也不知道。” 戢武王回头看了他一眼。 “我只是觉得不该在此时离开,所以我就留下来了,有问题吗” 戢武王默默看他。 “我已经跟师尊解释过,师尊没意见。” “哦” 戢武王笑了。 屈世途当然没意见,素还真也不会有意见,有个联络人对大家都有好处,这些狐狸们做事都这样,走一步留三步,彼此心照不宣。 “鸦魂,你不欠我的情,”戢武王转回头,继续在大椅子上团成一个圆,“救你命的是剑之初,医治你的是符应女,我不过适逢其会,耍一耍魔王子,并没帮过你,你根本没必要留下来,我不接受你的报恩。” “不对,”鸦魂反驳,“你的确对我有恩。” “若未遇到你,我大概已经被佛狱的人杀了。我知道你只是顺手为之,也没真正在意过我的性命,但你接下来的那番话,确实开导了我。” “哈,我跟魔王子胡吹海侃居然还能开导人” “原来你们只是在胡吹海侃” “你居然全当真的信了” 鸦魂苦笑。 “不是信,而是不信,我只是突然发现,我过去太过于信了。” “我信过雄王,信过烨世兵权,信过天机院主事实证明天机院主确实是个好人,烨世兵权却只是个好征伐的野心家。我甚至信过魔王子,我真的信了他传我的蛾空邪火,能够帮我杀伤他,给吾弟十锋报仇。” “我学艺不精,所以魔王子能轻易摧毁我的功体,我太过轻信,太过盲目,所以魔王子能轻易摧毁我的精神。” 戢武王听得咋舌“你想得真多啊。” 鸦魂点头“我反复想了很久。” “所以你得出了什么结论” “结论嗯不能说是结论” “我当初得知武功已毁,万念俱灰,擅闯炎流村,想拼去几名佛狱恶徒死得其所,可是阴差阳错,你救走了我,又哈差点把我淹死” “人有失手,莫计较。” “后来你离开之后,青娘姐弟对我十分照顾,我我过了一段非常平静的日子,我突然觉得我可以看得开了” “世上有这么多普普通通的人,过着日复一日的普普通通的生活,他们一辈子也未必知道武功是什么,却一样可以活得很好,活成他们想要的样子。” “你说过,人要有自我。谢谢你点醒了我。” 戢武王默默地一脸懵逼。我说过为什么我自己不知道 “我知道我本领低微,甚至算不上战力,但我一直想为你做点什么聊表心意,再遇到你实属意外,结果还不等我还你人情,你又介绍了师尊。” “嗯,因为我想拉拢屈世途。” “却授我以渔,让我得以拜师学艺。”鸦魂接口说道,“你对我可说恩同再造,戢武王,你敢担碎岛,敢担骂名,不敢担我一句多谢吗” “” “多谢你” “呃不客气” “哈。” 一起笑过,气氛便轻松了许多。 “所以我留下来,就算帮不上忙,我也不会在此时背弃你,更是因为,我相信你的为人,我相信你所做的没有错。”鸦魂对戢武王说,“我会帮你,会一直站在你这边。” 戢武王默然。 “这样,你有觉得好一点吗” “嗯,受到一点安慰了。” 戢武王似乎真的有了那么一丝放松。 “我讲些旧事给你,你愿意听吗” “你说,我听。” “四魌界其实不大,几家的娃儿彼此都是熟悉的,刨去诗意天城的刀龙跟我们年龄差太多玩不到一起,我,魔王子,剑之初,其实都是一起长大的。” “你们一起长出的差距也太大了” “剑之初小时候就老实,魔王子长大了越长越歪,小时候倒真是个天真捣蛋的小可爱” “我不认同。” “哈,我小时候也很调皮,我最喜欢抓了魔王子一起欺负剑之初,魔王子负责欺负,我负责欣赏很调皮是吧” “剑之初真可怜。” “哈哈是啊” 四魌,旧事。 “你说人是不是一上了年纪,就会开始怀念过去” “谢谢你愿意听我絮叨,你知道,我不能跟符应她们说这些,她们本就想家,但是回不去” “回不去了,已经回不去了” 其实我也很想 后来,鸦魂抱来了一床被子。 戢武王唠唠叨叨说了许多鸡零狗碎,说了许久许久,说到烛油将尽,说到月升月沉。 启明星将亮的时候,戢武王终于睡去。 鸦魂轻轻地拢好被子,轻轻地离开。 殿外,碰到了符应女。 符应女深深弯下了腰,鸦魂连忙回礼,彼此对视,默契地没发出一点儿声音。 夜,静。天将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8章 125 殢无伤把无衣师尹扔下地时,无衣师尹已经醒了。 那一下手刀其实砍得不重,他们跑得其实也没有多远。 “殢无伤” 剑客挥手,阻止无衣师尹开口说话。 “吾一直不清楚,你究竟将吾视为何种存在。” “你对吾施恩,倾心结交,但吾却明知,你与吾绝不是同一种人。” 哑口无言。 “你可以视吾为剑,视吾为盾,视吾如同听你调遣的那些门生,吾受你恩惠是真,无论你是善是恶,是神是鬼,你要吾为你而战,要吾为你杀人,要吾为你做任何事还你恩情,吾都不会拒绝。” “而你欺骗吾,一如你欺骗他人。” 无衣师尹出口反驳“我从未欺骗过你。” “却对真实避而不谈。”殢无伤说,“你隐去的部分太多,吾擅查眼相,你的眼神从不作伪,你只有眼神从不作伪。” “我我对你,一直坦诚。” “那你告诉吾,戢武王所言是真的吗” 问句出口,殢无伤却根本没有等待无衣师尹的回答。 “你不用回答吾。” “吾自出渎生暗地,相交最深之人,除去即鹿,便是你,吾与你相处,甚至比与即鹿相处更久。” “吾愿视你为友。”殢无伤看着无衣师尹问道,“而你能真心视吾为友吗” 无衣师尹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回答。 眼相,只要一个眼神,便已无所遁形。 “罢了。” “殢无伤”剑客转身之际,无衣师尹少见的脱口而呼,“你我经年相识相知,竟抵不过她几句话吗” “你我,曾经相知吗” 殢无伤离开了。 “哈” 笑声,如哭。 然而无衣师尹毕竟是无衣师尹,又怎会沉寂太久 “无衣师尹。” “嗯妖后。” “幸而巧遇,吾有事与师尹相商,可否烦请往邪尊道一行” 说得客气,怎能拒绝 “妖后相邀,敢不从命,请。” “请。” 绒花飞舞如雪,花中,带着一身冰雪之气的剑客随性倚坐,手中无意识地把玩着一块融雪般的石头。 目似瞑,人似寐,不知是在等待,还是只是无聊的在发呆。 永岁飘零殢无伤,真是只有叫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 如火的女子踏入花海,转眼火气又胜三分。 “哼” 妖应风光重重落脚,恨不得几步就把花海踩出一个坑。 “你回来了。” 妖应一抬手,一大片飞花就砸到了殢无伤脸上。 “抱歉。” 道歉的居然是殢无伤。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这家伙居然会道歉 妖应风光哼一声,暂时没继续用花埋人。 “吾出身四魌界。” “吾出身的那一族,为众人所忌,整族被囚于渎生暗地中自生自灭,吾是最后一个” “当时照拂吾,授吾武功铸术的,便是无衣师尹。” “吾非为他铸剑,但若无他,便无墨剑。” “吾欠他。” 妖应风光难得的静静的听。 “他心术不正,吾知。他对吾心存利用,吾亦知。” “但吾定会护他,吾须护他。” 剑客难得低了头。 “对不起。” 妖应风光走过来,扯起了他的头发。 殢无伤一动不动由着她扯。 “你方才去了哪里” “寻你。” “寻得到” “未。” “所以回来等” “嗯。” “要是侬不回来呢” “” “你的房子侬拆了。” “嗯” “反正你又不爱住。你爱室外。” “” 四魌界第一闷葫芦,当之无愧。 “混蛋。” 妖应风光骂着,还是坐在了剑客身边。 “侬回了趟家。看什么侬也是有家的。” “侬跟你讲过没侬有个姐姐” “侬本来挺讨厌姐姐的” “可她是侬的姐姐她为了救我,为了救我” “侬用了她的身体,侬活着,她的身体就还活着” 我替她活着。 可我不是她。 “侬不是封光,侬也不再是瑶映,侬是妖应风光。” “喂说点什么” “嗯。” “嗯是什么意思” “你是你。” “哼” 情商低,没药医。 碎云天河,剑之初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来来回回,兜兜转转,天河的流水仍旧是那般滔滔不绝,绵绵入海。 “唉” 啸日猋探头探脑,犹豫着该不该靠过来。 “不用躲了。” 啸日猋摸着鼻子期期艾艾。 剑之初倒是笑“让你们担心了。” “前辈啊那个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过来看看啊那个欢欢在玄舸那边有什么事也有照应嗯呃那个啊前辈您别多心我我我” 语无伦次。 “多谢你” 消音。 “吾旧事牵扯,吾暂时不便在她身边,她” 怕是气得狠吧。 “她一向偏激,劳烦你与玉倾欢姑娘了。” “前辈说哪里话来,前辈对我恩重如山,戢武王与我兄长累世交好,些许小事何足挂齿只是,前辈啊诶这个” 委实不好开口劝啊。 啸日猋没有出口,不代表剑之初就不懂他的意思。 “我明白。” 剑者转头,凝望天河涛涛流水。 那无论何时,一任东逝的涛涛流水。 “有时,太过接近的距离,反而让人看得模糊,我我有时会想,我和她,是不是靠得太紧,却迷失了彼此” “前辈啊” “啸日猋,不用担心,我并没打算放弃。” “诶” “而她也同样,我能体会,即使她终究不同,但我能体会” “她的感受,她的感受我其实能体会” 那些仇恨,那些过往,那些指剑为誓憋着一股不平之气砥砺的日日夜夜。恨火的滋味,剑之初早已尝够,即使那时的慈光惊叹,还对这些阴私天真到一无所知。 她又背负了多少 背负到连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竟将肩负一切变成了习惯,将复仇当做了自己的一部分。 啸日猋突然一下子不敢说话了。 刚刚是错觉吗前辈的眼角有什么在反光 是水一定是瀑布溅上去的水 “抱歉,”剑客就那么背着身子,对着瀑布说,“让吾静一静吧,我我和她,都需要一些空间” 那云波诡异的阴谋吞没了一代代,宛如这天河的流水一般,奔流不息。 世上的恩怨纠缠,不外如是。 我该如何做 “诶前辈放心,这段日子我和欢欢都会呆在烟霞谷附近,前辈唉我我告退。” 天阎魔城,闍魇那迦向魔主躬身复命。 “剑之初此人,实顽固异常。” “人有固执,方有成就,不过夹缝之中两难之人,可拨弄处太多,不足虑。”魔主笑一笑,竟叹道,“可惜了慕容情,霓羽族的血脉到底是毁了,昔年阿多霓天魔一舞,曾令金仙折坠,竟成绝响。” 寂灭邪罗宽慰道“阿多霓一脉男子潜力本不如女子,待慕容情恢复一些,可寻些女子与其产下后代,说不定还会有继承了天魔阿多霓的血脉诞生。” “既然以阿多霓血脉重现天魔的计划受阻,魔城尚还需要更多的补充战力。” “嗯” 魔殿之中,炎火之气扑面而至。 “禁岳焚霄命恶从,驱龙造燹祸为宗。” “端木燹龙” 作为曾经的老属下,旧日的交易对象,彼此都尚算熟悉。 “久见了。”魔主他化阐提笑着招呼,“靖沧浪已接下六圣护之一,你们一定有对上的机会。” “好。”端木燹龙说,“太好了。” 男人间的仇怨,手上见真章。 “算算时日,应该快了。” “是快了,只是他会来吗” 寂灭邪罗方自犹疑,却已见一道矫健身影踏入魔殿。 古铜肤色,鲜艳魔纹,这代表着隐秘高贵的图腾,有多少年不曾再现 “我回来了。” 或许是太久未见这具魔身本相,寂灭邪罗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当即躬身道“恭迎少君。” “小弟,”他化阐提站起身,“欢迎回来。” 魔城少君,断灭阐提,回归。 魔主的弟控属性魔城几乎人人皆知,都是老属下,自有默契,当然留出空间给这对经年分别的兄弟好好叙话。 “这样你满意了。” “断灭” “不用担心,我既然回来,就已考虑清楚,我会好好履行我的职责,为魔城征战。” “职责,断灭,你还记得在魔城少君之前,你还是我的兄弟吗”他化阐提叹道,“如果可以,我何尝愿意让你去征战。” 断灭阐提默默转开了视线。 “你在怨我,我帮你做出了选择,你却在怨我。” “我已经做出了选择,”断灭阐提竟也叹道,“我原本原本已治好了那名女子” “然后看着你心爱的人魂消魄散,让我看着你痛不欲生,小弟,你何时变得这般软弱” “那只是个无名女子罢了,你下不了手,吾帮你动手,难道不好” “罢了,如今我既归来,也不必再追究这些。太荒神决将近,听闻龠胜明峦已开天榜谮选圣护,你,准备得如何了” “哈,说到有关她的事情,你总是转移话题。” 这一对兄弟一旦开始谈话,总是会陷入这样观念分歧鸡同鸭讲,怎么听怎么像情侣吵架的尴尬。 “小弟” 魔主似是先行服软,想要上前一步拉住这越大越不听话的弟弟,谁知竟真的脚下一软,一个踉跄险些摔回座椅。 只是险些,因为断灭阐提第一时间把他扶在了怀里。 “呵” 该说只有身体倒是很诚实吗 察觉笑意的少君恼羞成怒“无聊” 他化阐提慢慢的,慢慢的坐了回去。 “小弟,你告诉为兄,若那女人不死,你还会回来吗” “会。” 我毕竟是魔,你毕竟是我的兄长。 圣魔之战,我不可能站在其他的地方。 即使,要与无幻为敌。 “我信你。”他化阐提说,“去看看你的麾下吧,魔城沉眠了多久,他们就沉眠了多久,是时候醒来了。” “嗯。” 断灭阐提离开大殿,魔主竟也像抽了魂儿,强撑的精气神全都没了。 支撑一座封进地底的城,支撑这城里的生命,让他们沉眠千年,而今还能醒来,还能战斗消耗的会是什么呢 “阿多霓天魔祭舞,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慕容情,真是可惜了。 神决将开,这样破败的魔身可不行,天魔阿多霓复生的打算落空,那就只能找其他方式补充损耗的魔气。 “看来,有必要去一趟魔皇陵。” 戢武王的喜宴不欢而散,余波尚未平息之时,末世圣传迎来了一位客人。 “无衣师尹,”宣天总教面上还存有失去妻子的哀戚,“未知师尹来此,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无衣受人之托,带信而来,请见灭神。” “嗯” 有人的地方,恩怨情仇,永远不会平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9章 126 碎云天河,瀑布流水蒸腾出迷离的雾气,朦胧了阳光,幻出一道彩虹,美得如同梦境。 不,这就是梦境。 即使最阳光灿烂的时候,碎云天河也从没出现过这么清晰的彩虹。这么清晰的彩虹,却偏偏模糊了光线,模糊得连瀑布边剑客的身影都看不清。 我在做梦。 “原来我竟然会做这样的梦。” 没有指望回答,但这迷离的梦境之中,确实有人回答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分不出男女说不清老少,奇异而诡秘的声音说道,“梦境,总会显示出人潜意识中最为放松的一面。” “但你却凝不出那个让我最为放松的人。” 衣袂带起一阵微风,那原本只是有些模糊的身影,就像一阵烟一样,随风破碎,散开,淡去。 “自以为操弄人心,也不过如此而已,说吧,煞费苦心潜入我的意识,要做什么” “哈哈” 迷离梦境,烟雾更浓,诡异的声音轻笑着“世间但凡稍有能力之人,总是以为他人对自己有所需求乞望,不过是盲目自傲,井底之蛙。” 水流潺潺,迷雾约略稀薄了一些,露出远方巨大的山峦黑影。 “吾并不需要你什么,而你,正需求助于吾,求助于吾一念之间,左右你之存亡。” “准备好你的臣服了吗戢武王” 那是巨大的,令人望而生畏的山峦黑影。 白甲晶冠,女子依着山石,瀑布溅出的水珠打湿了她的金发。 “为何每个人都想要人臣服,这是你们苦境人的通病吗” 雾气散了。 或天戟反射着眩目的日光,彩虹断去消失无踪,远处的山峦也露出了全貌。 那不是山,那是一只巨大的,巨大如山的奇异甲虫。 甲壳如山石一般覆盖全身,半身直立,伸出两支前肢,探出触角的脑袋上,长着一张皱纹满布的人脸 那人脸发出的声音奇异又诡秘,像一个不知道多老的老头子,被人卡住了脖子硬是压细了嗓子,又非得憋粗了声儿,硬撑出一副世界主宰的排场。 真真是听着就替他难受。 “意识之境乃是最真实之处,虚言恫吓掩盖不了你的孱弱无力,戢武王,你如今正是最弱之时。” 偏偏还不肯住口。 “认清你的渺小,你根本无法反抗吾” 如山一般的巨虫,只挥动了一下前肢,山峦塌陷,瀑布断流,满目皆是落石。白甲淹没在落石乱流之中,灰蒙一片。 地动山摇,丘峦崩摧。 “你不知道我讨厌虫吗” 碎云天河完全塌陷,水流得遍地都是,阳光亦不知何时消失,天空布满厚厚的黑云,其下深渊一片,漆黑无底。 不,不是无底。 漆黑的只是碳化表层,那漆黑片片爆开,露出下面沸腾的岩浆。整个地面都在片片爆裂,溅出沸腾的熔岩烈火,燃烧一切,汹涌指向天空。 地火吞天。 熔岩激发的水汽蒸腾入空,加厚了云层,漆黑的云层压低,似乎一场风暴正在降临。风助火势,然而风中落下的却不是雨,而是燃烧着的陨石,所落之处必定熔岩飞溅,火红金黄,绽开炙热的,死亡的美丽。 天崩地毁。 身处其中的巨虫几乎一瞬间便燃烧了起来,无数触手都带着火焰,那一张人脸倒还镇定,只是不可抑制地有些扭曲。 “戢武王,你无法驱逐吾,你还没有发现吗,吾存在于你之心中,吾就是你的心魔具现,无论你如何扭曲自己的意识之境,这些虚假的火焰除了让你痛苦,完全无法伤害到吾。” 陨火似乎已经落尽,黑云压低,液态的雨滴终于落下。剧烈对流的空气形成风暴,卷着大滴的水珠,打在身上却不是凉的。 那是沸腾的雨水,带着腐蚀的热辣痛感,落在巨虫的甲壳上,一直烧着都没烧坏的甲壳也多了几个凹坑。 沸腾的海,燃烧的天,黑红的世界,只有一抹异色,缓缓从炎海中升起。 那是一点冰白。 洁白的冰霜一般的树,生长在洁白的冰霜一样的高台上,随着地火的汹涌,耸动着,缓缓升起。 沸腾的岩浆无法烧毁它,腐蚀的雨滴无法灼伤它,它就像末日中矗立的灯塔,晶莹的枝叶,泛着生命的光泽。 洁白的枝桠间,坐着洁白的人,冰蓝的眸子居高临下,审视着已显得渺小的巨虫。 “梦境是人潜意识中最为放松的所在,不是吗只不过你似乎对我放松的方式缺乏了解。” 人放松的依靠在树枝形成的天然弧度上,自在惬意,悠然地看着虫陷在水深火热中挣扎。 真是丑态。 “我讨厌虫,也讨厌臣服,尤其讨厌别人要我臣服。” 甲壳融化了,巨虫已不再巨大,那就是水火交逼中的一个污点,还是渐渐消失的污点。 “有好处,拿来换,没好处,就滚吧。” 污点终于完全清除了,残骸化作扭曲的黑烟,飘向天空。 “戢武王,你会后悔” 一道闪电劈下,黑烟如磷火般炸起烧成一团,噗的一下就没了。 似是什么信号,接二连三的雷霆轰隆隆落下,天底下已是汪洋,掀起层层巨浪。 闪电照亮了天空,也照亮了天空中的黑点,那是船。 那是在空中飞着的船。 起先只有一只,渐渐地便多了起来,飞在雷霆暴雨海浪和地火腾起的黑烟中,渺小的如同蝼蚁。 时不时地,总有几只倒霉的,被雷劈中,或是被陨火砸到,落到海里,沉没前总会爬出许多更小,更像蝼蚁的小黑点,然后一个浪打来,就都不见了。 即使这样,还是有更多的,更多的黑点飞向天空。 还有更小的,更细细长长的影子,远远看去简直像毛虫,来回穿梭在天空中,躲避着落雷,一刻不停。 “哦,是龙。” 晶莹的树叶摇动着,树冠遮蔽了风雨。 一切好的不好的,都会过去。 生命背负自己的重量,自己为自己争取生存。 很沉重。 “很美。” 奇怪的,很安心。 戢武王从梦中醒来,还迷蒙了片刻。这段时日,她很少睡得这么踏实,竟有些不惯。 “王。” 符应女欲言又止。 “有什么消息,说吧。” “无衣师尹” 无衣师尹死了。 江湖传闻,无衣师尹拒绝魔城招揽,得罪魔主,被魔族势力追逼,重伤困入战云梦泽,据说死在了里边。 没尸骨。 所以,更正,无衣师尹或许死了。 “战云梦泽地形如何” 战云梦泽其实离烟霞谷并不远,算是同一条山脉的延续,因曾为古时战场而得名,想来千百年前或是平原,如今却是陷沼。与烟霞谷一般,战云梦泽终年大雾弥漫,因是沼泽湿地,雾气更不易散,早晚还有瘴气参杂雾中,贸入迷失的冤鬼不计其数,算是个周边少有的凶地。 “迷雾,陷沼,瘴气,呵” 路只有两条,一进一出,再没别的通道,无衣师尹自困其中,他的追随者另布阵法,更是进入困难。 “追随者” “慈光之塔的刀客,撒手慈悲。” 熟人。 “哈,他已经把战场选好了。” “王,无衣师尹诡计多端,不可轻信,吾数番遣人入陷沼查探,皆不能深入” “吾不信,无衣师尹也知道吾不会信,他摆好了战场让吾选择,你说,是烟霞谷,还是战云梦泽” “” “吾知道他在诱敌,他知道吾之个性,吾去,实力相拼,吾不去,他一定会让共谋者们相信,吾有不能拿出实力硬拼的理由,功体受损也好身受重伤也罢,正是机不可失,该赶紧集结兵力打上烟霞谷。” 这是双方都心知肚明的一场诱敌之计,摆明了车马,来或不来,都是大战。 战云梦泽是目标明显的战场,烟霞谷又何尝不是 “重点只在,他联络到了哪些吾的敌人” “跟踪无衣师尹始终不易,不过他近日行踪并不隐秘,前几日之后,妖后曾与之相谈,离开阴司鬼池,他去的方向似是末世圣传。” “似是跟丢了” “是。” “所以,是妖后和号天穷。” 都不是好对付的角色。 “吾建议,选择烟霞谷,按兵不动,至少以逸待劳,可占地利。” “符应,烟霞谷周遭有多少普通百姓来得及疏散吗” “顾不得那么多,苦境战端多发,末世圣传与邪尊道若受师尹蛊惑,应是目标明确,通知下去任百姓们自行逃生,也不会有太多伤亡。” 对于妖后这样的战力,机关,其实起不到什么阻挡作用。 “只要召回剑之初,烟霞谷可守。” “嗯。” 戢武王未置可否。 鸦魂似是犹豫许久,开口说道“我可以帮忙疏散周遭平民。”想了想又补充道,“我觉得烟霞谷的守卫机关,大概应付不了武功太强的对手” 真是诚实。 “符应,吾要战云梦泽和四周详尽的地图,鸦魂,去通知剑之初,就说无衣师尹死了,让他去战云梦泽收尸。” 这风格还真是戢武王式。 “是。”“知道了。” 某处隐秘之所,无衣师尹正点起一盏灯。 人,只要想躲,总能找到那么一两处别人发现不了的地方藏身。 “师尹。” 撒手慈悲送来了日用之物,也带来了外界的消息。 “消息已散播,末世圣传和邪尊道的人马皆已开始布置,只等戢武王上钩。” “师尹,她会上钩吗” 无衣师尹从包袱里捡出几片晶片,在一个花纹繁复的圆筒上组装起来。 “她一向自负,又将对吾的仇恨看得太重,不亲眼看见吾的尸体,绝不会相信吾已身亡。” “但是,她会来。” “明知是计,还要来” “她落入苦境,新来乍到,若不展现一定的实力,难免被人看轻而分食之,吾诱敌,诱得固然是她,也是诱给了全江湖在看,她若无反应,死期便至。” 师尹试着手中的千里眼。 “以戢武王一贯的行事而言,她会应对,而且是正面应对,妖后与号天穷既肯联手,必不允碎岛一方避战不出,这一仗,一定会打起来。” “那问题就是打起来的结果了。” “结果吾亦不知。” “师尹竟还有不知之事” “撒儿,吾又不是神,怎能全知” “神岂比师尹全知全能,天君不也乖乖受了师尹调遣” “撒儿,你是想要说笑一番,还是恭维讨好于吾若是讨好,未免太不经心,若是说笑,实在太过刻意。” “师尹,我只是见师尹终日愁眉不展,偶尔觉得有那么一丝看不习惯罢了。” “哈。” “初入苦境时,师尹何其踌躇满志,戢武王大军压境,师尹一样运筹帷幄,如今万事俱备,师尹为何迟疑” “撒儿,我们是在进行一场豪赌啊,赌注是吾的性命,赌得是戢武王发现不了这里。” “所以师尹因赌迟疑,心生忧惧而现于面师尹,我可不是一羽赐命。” “却学了一羽赐命的刨根问底。” “师尹”撒手慈悲欲言又止,“那日戢武王所言” 那日戢武王所言,那日戢武王言了什么竟连你也要问 无衣师尹手中的千里眼放在了桌上,“咚”地一响。 “慈光之塔难道真的已毁界主他当真已经身亡了吗” “界主哈”无衣师尹的神情似乎放松了些许,“或许吧。” “或许看来师尹并不相信咯。” “仅以武力论,救赎惊叹异数三者,皆称霸四魌界一方,难寻敌手。” “师尹” “吾少年时,弭界主统领慈光,四魌武评之时,常输于雅狄王之手,”紫衣文士顿了顿,笑着补充道,“却从未重伤难治过。” “嗯这样看来,界主有过人之能,且惯于藏拙,戢武王之言可信程度大大降低了,诶,倒是有些可惜。” “可惜” “师尹受到驱逐,未尝没有界主的手段在内,若界主当真身亡,临危受命统领慈光对抗碎岛的人选,舍师尹其谁” “哈,五界路已关,那也要你吾回得去四魌界。” “事在人为,以师尹手段总会有办法。” “撒儿,吾也是凡人啊。” “师尹过谦了。” “还是先顾好眼前吧。” 调试着手中的工具,无衣师尹的话既是分析,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戢武王之言不尽不实,她想必是当真对上过界主,动用天源,她的根基经验与界主相较并不占优,若说能一举杀死界主再毁灭慈光之塔,绝无可能嗯弭界主久病老迈,或有衰退界主生死不论,戢武王经历此战,岂能无伤,她入苦境虽多方挑衅,却有意避免硬拼之战,几番冲突,也有剑之初保驾护航,为什么因为她伤及根本,尚未恢复,无法全力应战” “独往独来,霸道肆意的戢武王,连王树殿长老都忍不得,必要杀之后快,棘岛玄觉受雅狄王遗命辅政,她亦不曾对他客气半分,这样张狂之人,对剑之初诸多忍让,真是因为情之所至怕也是不得不依靠他之战力的缘故。” “所以,这一战胜负的关键,还在剑之初” “是,这一战是否能竞全功,关键,还在剑之初。” “师尹却不曾去找他,难道确定他不会帮助戢武王征战” “怎有可能,他这会儿身在碎云天河,怕是魂已经飞去了玄舸之上了。无妨,以妖后与号天穷的实力,牵制他易如反掌,他入苦境后改了性子,失了锋芒,对敌温吞许多,大概是难再有当年战绩了。” “当年战绩,哈,慈光惊叹当年那辉煌的战绩啊” 下半句撒手慈悲没有说出口,那辉煌的战绩其中,又有几个比得上号天穷呢 “而且,盯上这一战的,也不止邪尊道和末世盛传。” “还有其他势力想要插手” 无衣师尹笑而不语。 苦境天下,群雄逐鹿,鹬蚌相争,谁不想趁乱得一些利,戢武王婚礼,天阎魔城又为什么要派出使者,特地道贺呢 矿洞暗无天日,然而多走几步,裂开的山石缝隙中,倒是可以看得到外面。纵是天明之时,那也只是望出去模糊不清透着一束光的小孔罢了。 搭起千里眼,就不同了。 瞄一眼镜片里的风景,无衣师尹平静道“要变天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0章 127 碎云天河,阴云密布,正是一场骤雨将至。 鸦魂踏入此地,入眼便见到了似已等候多时的剑之初。 “恩公。” “唤吾前辈即可。” “不可,”鸦魂道,“欠恩未还,不能忘记。” “随你之意吧。”剑之初无意强求,只问道,“她让你带了什么话” 鸦魂略愣了愣。 “是她叫你来的。她是不会服软的人,说吧,是哪里有了战事” “恩公,你既然知道她不会服软,如今她的情况,纵让她一让又如何” 剑之初叹气。 “抱歉。”鸦魂也自觉失言,“是在下多言了。” “无妨,你与啸日猋一样” 一样什么,却不继续,剑之初反倒是看着水边泉石,怔怔出神。 “当时她就站在这个位置,那该是她第一次来苦境,”剑之初喃喃道,“她问我,问我肯不肯为她杀人” “恩公” “我没有回答她,我当时答不上来” 当初的天河水畔,女人杏面红腮,粉妆晶莹,眸中却难掩杀气。 她问道“吾要你做什么,你都会做吗若是吾要你杀人呢” 抱歉,我做不到做不到为你 杀人。 鸦魂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身负任务的好处就是,当你不知该说些什么的时候,总还有正事可做。 “无衣师尹勾结了末世盛传与邪尊道,有了布置,她让你去战云梦泽助她一臂之力。” “战云梦泽嗯。” 战云梦泽,晨间,雾气弥漫。 雾气多少有毒,然而雾中布置等待伏击之人皆有功底,些微毒性自然不惧。邪尊道除红流邪少留守,精锐尽出。末世圣传天尊领阵,旗下净是网罗的各路江湖浪客,人数上甚而占优。 两相对比,妖后冷眼观之,自有一番思量。 “母后。” 黑衣剑少复原之后首次出战,说妖后不担心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不过黑衣剑少是黑衣剑少,又不能当成闺阁给养废了,担心也是无法。 “黑衣,”妖后示意,“一会自己小心。” “银羽守在外围,确保退路。” 与末世圣传合作,防人之心不可无。 “嗯。很好。” 儿子总算有点开窍,妖后略感欣慰。 日渐升,雾气转淡。 雾中一灯如豆,焚香身影,紫衣宛然。 银盔白甲,倒提长戟,踏落叶而来。 “来了。” 或天长戟深陷落叶之中,划过地面,隐隐金铁之声。 焚香之人恍若毫无所觉。 白甲铿锵,竟不急躁,反像是猎物已入掌中的凶兽一般,缓缓绕着紫衣身影,踏步间,威势尽显。 没有言语,仇与仇,杀与杀,已不需言语。 圈子,总有绕完的时候。 白甲与紫衣相距已不过一臂。 紫衣身影骤然消失。 “动手。” 兵戎乍现,魔道现行风头最劲的两大势力联手,白甲将顿时深陷重围。 “戢武王,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白甲将一声不出,抢先冲入敌群,一击之下便破开了末世圣传的阵势。固然末世圣传教众多是散兵游勇,然其凶悍亦可见一斑。 号天穷挺刀接上,涤罪犀角威势无匹,白甲将见强冲不出,立时回头,长戟一晃掠过了妖后的弯刀,挡过了黑衣剑少的重剑,还顺势将邪尊道一名金发小将击飞。 “犽月” 对手实力强劲,妖后凝眉应对,不敢大意。黑衣剑少替下负伤之人,护持侧翼,母子配合倒也默契。 几番刀戟交换,白甲将在邪尊道这边也没讨到便宜,已是让两方合围,困在原地。 “戢武王,你,准备好承受灭神之怒了吗” 灭神在前,生机断绝,涤罪犀角挟魔气之威,舞动风云变色。 “神能掀涛。” “妖刀烍。” 既为盟友,共同进退,妖后一般极式上手,夹击制敌。黑衣剑少却不上前,反略退一步,持剑压阵,防患未然。 江湖行老,黑衣与妖后俱是久战宿将,根基或与号天穷有所差距,沙场经验比之末世圣传却不知胜出多少。 白甲将腹背受敌,一时进退维谷,长戟轮转卸力,三把兵刃架在一处,火星交迸间,终是以一敌二力有不支。 一步退却,便落下风,顿时险象环生。涤罪犀角势大力沉,妖后刀法伶俐迅捷,白甲将一把长戟左支右拙,疲于招架,几难反击。 缠斗之中,包围渐成,无论末世盛传还是邪尊道兵马,皆向中央靠拢,堵死四面八方通路,定要让目标插翅难飞。 眼看包围渐紧,白甲将竟几无闪躲余地。 此时薄雾已散,却不见阳光,天际阴云密布,闷闷压顶,四野喊杀,刀声箭影,战云梦泽仿佛时光回溯,重回千年之前古战场。 合围已成,白甲将无处可逃。 邪尊刀缠字诀封死长戟,涤罪犀角正面强攻,避无可避,白甲将以拳接刀,半身护甲登时碎裂,刀风过处,银盔护面中分两半,露出 露出漆黑的虚空。 这与灭神号天穷和邪尊道妖后缠斗许久的白甲将,竟然不是戢武王本人。 “嗯” 号天穷直面空荡荡的头盔内里,一时怔愣。妖后位置稍偏,一时不曾看清,待到转过方向,一惊之下,直觉不妙,脱口而呼“不好快退” 然而已经迟了。 白甲猛然爆裂,所及之处烧成一片火海。沼泽地本多水,可这火遇水不熄,着泥即燃,愣是把半水的沼泽地煮开了汤。更不用说末世盛传与邪尊道的兵士,为了合围,他们本就向中间聚拢,离得极近,最近的中间一圈,第一时间就已化作焦炭。 倒是号天穷赖犀角威能,硬扛下第一波冲击,全身而退。妖后虽见机得快,但要护住黑衣,根基亦是略逊,以火属妖刀抵挡焱能冲击,燎焦了发梢,躲得甚是狼狈。 “可恶” 火海蔓延,妖后带领邪尊道众人谨慎后退。戢武王看来早有准备,一个人偶诱出埋伏,如今敌暗我明,优势已然交换。 埋伏别人变成被人埋伏,妖后不由萌生退意,可惜战事已开骑虎难下,一旁还有末世盛传虎视眈眈。方才合围,联军兵力混杂前进,这会儿片刻之间要分开都是困难。 另一边号天穷怒不可遏,挥舞涤罪犀角,浓重血气破开焱流。 “戢武王,你这藏头露尾之辈” 回应他的,是第二波爆开的焱流。 地面火焰攒动,燃烧成环,由外向内一环环灼烧。白甲将出现时绕的那些圈子,竟不是白绕。 火圈分割了兵力,联军被切成了两块,圈外是原本战力不足是故落后压阵的普通兵士,圈内是为了围杀目标短兵相接排布的精英力量,火海相隔,不能兼顾。 末世盛传战力不齐,人数众多的普通教众,大多落后一步被拦在火圈之外,圈内竟多是邪尊道手下。尤其黑衣剑少,几乎寸步不离紧跟妖后。 “神能天风” “祅政之火” 焱流散开片刻,旋即回复,妖火组成的火圈却丝毫未受影响。 “是阵法。” “哼,破去便是。” “如此简单直接的阵法,也是平生仅见。” 阵眼显而易见,就在火圈的最中心,白甲爆开的地方。一头异兽,半人半龙,踏着滚滚焱流,上半截人身曼声讥笑,下半截龙口吐出致命的邪炎。 那依稀身影,居然几分眼熟。 “那难道是魔王子哈,昔日枭皇论战,此子何其桀骜不驯,想不到竟沦落成了这付模样。” “嗯” 魔王子以蛾空邪火成名,戢武王能将之炼成傀儡,自然是不打算让他们简单破阵了。 “活着尚不足一哂,何况死后” 涤罪犀角血气涌动,冤魂隐隐嘶吼,浓云掩蔽,一时白昼几如暗夜。遍地火光,焦烟阵阵,鬼哭龙吼,战云梦泽恍若炼狱。 无人得见,云层之上,此时,正有玄舸起飞。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