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乐小甜文两篇》 第1章 001 一阵风吹过,把昏迷的豆蔻呛醒了。 她睁眼一瞅,看到自己落在了花间,满目的艳粉娇红,异彩灼灼。百花都长野了,一重一重层叠着,在前面连成一张巨大斑斓的锦屏。后方有座布满褶子的假山,半封闭地环着此处。 四下悄然,没有人声。只有树间零碎的鸟鸣。 真安静。这就是人间了。与仙界相比,风情也不失可爱。 豆蔻探头张望一眼,没敢贸然出去。摘了朵牡丹,坐在花间心不在焉地吃着。 仙帝说,她的恩公今日会在此现身。 一个王爷为何来这冷宫的废园子豆蔻不明白。天意诡谲莫测,她等着就是了。 此时正当四月,天又暖又酥。阳光从万里之外泼洒下来,在花梢和石棱上跳动,处处清滢闪亮。她感觉像浸在温水里,浑身舒坦得很。等来等去恩公不来,干脆往地上一倒,眯了一觉。 直到某一时 花丛外来了说话声。豆蔻一激灵,睡意被惊散了。骨碌往起一坐,透过枝柯的细缝往外看。 天色已昏蒙了。她竟然睡了一下午 太阳垂在西天,又小又圆,很淡的一轮。乍看竟像个月亮。如真似幻的夕照里,立着个浓妆的女子,脸上脂粉好像有二两重,还是没能掩住她的憔悴。 旁边还有个男人,背对此处而立。一身石青色八团花长袍。宽肩细腰,站姿轩昂。 豆蔻心中一动。 女子声音飘渺地说“若本宫重获昔日地位,对王爷也是极大助力。还望助我周旋一二。” “我若说不呢”男人说。 “王爷既不买帐何必来赴约冒险潜入宫中就为告诉本宫不想合作”女人胜券在握地一笑。 “本王过来是为了亲手处置你。” “灭我的口本宫把证物放在别人手里。假如我出事他立刻会公布于众。到时整个昊国都会知道,越王的母妃曾与皇叔私通您说,陛下会不会质疑您的血脉呢” 豆蔻两眼“锃”的一亮。 没错,这就是她的恩公了他原是仙帝的幺子烈煜仙君,因触犯天条被打入轮回,转世后成了昊国的越王。姓霍名宇,字东宸 越王轻声一笑,慢悠悠说“贤妃娘娘若有证物,当初害我母妃时就拿出来了,还忍到现在” 贤妃脸色剧变,惊骇地望住他。像是在问你怎么知道的 他没再说话,一把掐住了女人的脖子。 突变就这样发生了。 豆蔻惊得忘记眨眼 未多时,女人浓艳的头颅一耷,断了气。珠花乱颤不已,好像残余的生命在不甘地痉挛着。越王拎布偶似的提着她,走向一旁的枯井,掷了进去。 地底一声闷响。死亡的事实就这样落定了。 豆蔻怔怔瞧着,寒气攻心。 仙帝陛下太坑了,居然让她落在行凶现场。现在出去相认不会被灭口么 她法力低微,只会让植物开个花、蝴蝶跳个舞小小的一介植仙如何打得过凡人 霍东宸并没马上走,站在井边凝固着。 过了一会他以唯美的慢速回身,转过了一张绝俗的脸。冷冽的眼睛向花丛淡淡一扫。似乎确定了没人,从容地往墙外去了。步子迈得很果断。 豆蔻屏住了气。小人物的直觉告诉她可能是在使诈 等她放松警惕出去,他会从墙后突袭,一击将她毙命这样不会造成不必要的声响。 她安静地趴着,稳稳的,一动不动。大约半盏茶功夫石青色的身影从墙后踱了出来。 他望着花丛轻声一笑,“哼,你倒是机灵。”豆蔻的鸡皮疙瘩都被他吓出来了。 霍东宸步步趋近花丛。走得平稳,缓慢,夕阳的光线披了他一身。 那德性,真是天风振袖、气寒千里 到了花丛外,黑色描金云纹的靴子踩倒花枝,以冷血的慢速踏了进来。 豆蔻紧急摆出个闲散的坐姿,嘴巴一咧,一脸幸会地对他笑了。 两人的目光狭路相逢,停在了这个惊心动魄的瞬间。 他看清了这个少女。 一袭青翠罗裙,脸出奇的干净,清丽。好像不知什么是怕,一对圆挑眼定定的,瞳仁儿墨墨黑。仅这一眼,竟叫他觉得灵秀夺目,直击人心。 豆蔻也近距离领教了恩公的艳光。 这是仙魔一体的长相。极冷也极艳,融高洁和华丽于一身。眉眼清得像画上去的。表情淡雅得很,没有行凶后的紧绷。凶手到了这地步就有了魔的派头,叫她不敢不服帖了。 他们对视了很长的一眼,超过了猎人和猎物对峙所需要的时间。 长得有了缠绵的错觉。 豆蔻假装轻松,干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初次见面,有点羞涩。以后请多关照啊。” 霍东宸微微一笑,蹲下来,直奔主题掐向了她的脖子。 豆蔻骨碌一滚,手脚并用往花丛里爬。比猴子还快。 他的内力一个吞吐,将人吸了过来。左手罩住她口鼻,右手托住后脑,准备拧断颈椎。这姿势对她来说,不啻于要连根拔起了 豆蔻慌不择路,舌头在他手心一通乱舔。 舔了一嘴的老茧 霍东宸的手猛地打滑,脸上闪过了霎时的痉挛。 有道是“世上无难事,全凭不要脸”,这歪招成功恶心到了他,为她争取了一点求饶时间。 豆蔻呼哧带喘地说“王爷,可以把小人放生吗” 他望着她,抱歉似的一笑,“你听了不该听的东西,活不成了。” “我不会说的。你是为母报仇,天经地义啊” “谢谢。” “说、说了你可能不信,我是刚下凡的仙人,来报你恩的。咱们是自己人。”她的瞳仁儿像打着寒噤的星星,两手紧紧掩在脖子前面。 “是么”他把被舔过的手在她头上摸来摸去,“本王对你施过什么恩” “很久以前,我是个无能的小妖。您是个伟大的仙,您剁了块膀子肉给我吃,叫我褪了妖气,得了仙体。”虽然是块中毒坏死的腐肉,但确实叫她便宜地成了仙现在仙帝要她来涌泉相报了。 “怎么早不来晚不来,这么巧现在来报恩了谁派你躲这儿偷看的” “玉皇大帝。” 越王温柔地一笑,“好,既如此,本王现在就让你把恩报了上路回家,如何” “我刚从路上下来。不不” 他的手伸过来,她连忙一把捂住,老奶奶般七老八十地抚摸起来 浑身浮在一层细碎的颤抖中。 他手心里好多老茧,比她脚跟还粗呢。指头是粗圆的,骨拐儿特别大。这是武夫的手,他吃过的苦都在上面。 霍东宸问“难看么” 豆蔻对孙子说话似的一叹“难看哦。但男人十全十美的不就残废了你有这手啊才算真正当家做主的男人哩” 霍东宸“” “我今年仙寿十六,王爷一定痴长我几岁吧说亲了没想找个啥样的” 霍东宸想,这荒诞的玩意儿不像真的,像个怪梦。死到临头花样还这么多。 豆蔻一脸冷汗地说,“实不相瞒,我对恩公一见钟情,芳心暗许,您要是不嫌弃,干脆抓我回府里做个压府夫人。如何” “你不配给本王压府。” “那就拿银子封我的口吧”她的脸那么一绽,眉弯眼细,笑得要多软有多软。 霍东宸困惑地想,我在做什么跟一具“准尸体”手拉手诉衷肠他杀人时还从没这样讲究过呢。如此一想,不容抗拒地把手腕一翻,擒住了她两只爪子。另一只手快得像风,袭上了她的脖管。 豆蔻将蓄了一嘴的口水“噗”了出去。 他忍无可忍往后一仰。豆蔻豁出全力朝他的臂弯一压 然而,这条裹在锦缎下的膀子像铁打的,纹丝没动。她倒险些震碎了肘骨,疼得脸都歪了仙帝这缺德的大坑货啊 一口唾沫星子让攻守双方陷入了僵止。 越王缓缓吸了口气,掏出一块雪白的锦帕,很珍惜似的擦拭着脸。再抬眼时,他的目光好像死了,静得令人窒息。豆蔻感觉他发生了质的飞跃。刚才是凶残级的,现在升到变态级了。 好像她喷的不是口水,是粪水。 少顷,他以凌迟般的慢速开了腔,“也好,既然你坚持不肯上路,本王也就不勉强了。就按你的意思带回府里养着。不过,丑话可说前头。” “你的话再丑小的也爱听。”她两眼雪亮,一脸虔诚。 “哼,进府后要是不想活了,再求本王赐死可不会依你。”他很美地一笑。 “千万别心软依了我呀。让我低三下四活着就是对我最大的惩罚。” 他垂下黑茸茸的长睫,“哼,看来你并不是胆大,只是不可思议的愚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002 豆蔻被越王砸晕了过去,睡得人事不省。 这期间,仙帝给她托了个梦,问她感觉如何。豆蔻说,“有一种永无出头之日的感觉。” 陛下发笑,把自己笑成了个慈祥老阿爹,“不怕他。朕在天上罩着你呢,你想死也死不了。” 豆蔻“”不早说早说她就躺着让他掐了。看他能掐得死 她不知霍东宸如何带她出宫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等她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个雀窝大小的房间里。 床就比棺材稍大些,挂着一顶绉纱帐。边上是雕花木几、靠椅和高脚衣箱,全都小巴巴的,尺寸迷你得可疑。壁上有两扇镂花小窗,一个低矮的门洞,越看越像个精致的墓冢。 天已亮了,满世界明柔的晨光。透过小窗,能看到外面是个典雅的小院。 西侧有条回廊,连向南面雕梁画栋的大屋。北面是半亩莲塘,水色淡绿如玉。景致虽不如天界的仙灵,却也别有意韵。 这是恩公那厮的王府吗豆蔻想。 廊下来了个少女,走得很快。粉绿衫子,眉眼如画。整个人圆咚咚、憨嘟嘟,像一只糯米团子。 豆蔻哈着腰,钻出门洞迎接。 丫鬟见她出来,拿一双溜圆的猫眼盯她看。过了一会,假装不害羞地一笑“姐姐醒了,王爷命你去后头演武场呢。” 豆蔻回头望望身后的朱漆小木屋,“妹妹,此乃何处” “是阿虎以前的小屋。” “阿虎” “是王爷的狗狗。已经去世了。” 豆蔻原来是狗屋啊这狗屋太有人味儿了,愣是没瞧出来。 恩公拿这么精致的狗屋侮辱她,也太高估她的自尊心了这里多好啊,独门独户的小港湾。有花有草,有山有水,给人以说不出的安全感。比她在仙界的石洞宜居多了。 豆蔻厚着脸一笑,“真不错,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丫鬟摇铃铛似的脆笑出来,不知哪里逗着她了,鼻子也甜皱了。“我叫香枝,是二门上当差的,今年十六。姐姐你呢” “我叫豆蔻,你叫我豆豆。”她成仙十六年,两人算同龄。三言两语下来竟如久别重逢,互相羞答答笑个没完。 她们是两种不同的风格。一个是憨,一个是灵。憨的憨透了,灵的也灵透了。两人相映成趣,占尽了世间女子的可爱。暗中监视的护卫们垂了眼,不敢多瞧。 一路攀谈着往北而去。 过了西北角的月洞门,是一片翠绿的观音竹,叶子密蓬蓬的。拐弯就是演武场了。 两三亩见方,视野很开。东西两侧是苍松老柏,长得稀疏写意。树下一排兵器架子,陈列着各色刀斧弓箭、铁戟长矛,尽是上等冷兵。朝阳的光打在上面,一派森严气势。 豆蔻一眼瞧见了那毒恩公他骑着一匹高大的黑马,一身玄衣劲装,罩件银灰色蟒纹马甲。俊得不需要更俊了手里挽弓搭箭,练习射靶。策马奔腾间,气势如龙似虎。 另有十几个亲兵骑着马,在场上陪练。 豆蔻站在树影子里,尽量不招他的眼。 没过多久,他来了。握着缰绳,身姿笔挺。如诗如画的嘴脸上挂着皇族特有的清冷,优雅得六亲不认。她站在地上,乖宝宝地仰望他。两人的目光汹汹交汇,暗流涌动。 他惜字如金地说,“过来服侍。” 豆蔻一颠一颠小跑过去,递只手去搀他。他纹丝不动,提起嘴角对她笑。 豆蔻不知他要怎样。迟钝了一会,慢慢把手臂张开,作出个抱他的姿势。 场边的家仆们受不了刺激,脸瞬间都歪了。 王爷笑得更凉了,慢悠悠说,“再敢蠢头蠢脑的,本王可不饶你了。” 豆蔻眼皮一跳,作弊地瞟了瞟周围。见香枝冲地面使劲儿一瞪,才恍然顿悟原来是要她跪地上当人凳 豆蔻瞧这破恩公一眼,把心一横,仪式感十足地趴了下去。王爷瞥着地上纤秀的背,单脚落了上去。一踩就把人踩到了底。 “诶哟,我滴个乖乖”她被踩爆了,把一句好久没用的口头禅呕了出来。 伏地不起,以示惨烈 霍东宸脸一抽,缓缓回过身。“叫谁乖乖呢” 他的语气里憋足了可怕的力量,特别的静。 场边十几个勇士脸都红了,笑意让他们个个目如秋水。 “叫这匹马。当然是叫马”豆蔻站起来,摸住马儿的脸,“真是个乖宝宝,而且长得好英俊。比驴子漂亮多了。大家觉得呢” 家仆们“” 霍东宸盯了她一会,宠溺地笑了,“既如此,本王准你上马骑骑。刘元” 刘元是王府管家。二十来岁模样,生得如芝兰玉树,细皮嫩肉,一脸伪君子的微笑。上前行礼说“王爷。” “去找个果子来。”王爷说。 豆蔻顿感不妙。 霍东宸懒懒地抚拭手里的弓,温柔地说,“猜猜本王想做什么” “好像要虐我。” 他一笑,“猜对了就不虐你。” 豆蔻“是让我举着果子让您练箭吧” “是让你举着果子骑在马上跑让本王练箭。若是射偏了,你只有顺水推舟地上路了。” “明明说我求死你也不依的,这么快又要送我上路”豆蔻讽刺地瞟着他。 他笑了,是真心的笑,所以很淡,迅速就隐去了。“那你就祈祷本王别射偏。” 不一会儿,管家刘元回来了,手里拎着根大萝卜。 王爷的表情瞬间又阴了,“刘元,这是什么果子” 刘元敛着声气讨饶,“爷,屋里只有一盆李子。小人觉得太小不合适,就找了根萝卜来。” “哼,你倒会自作聪明。怎么不抱个冬瓜来” 刘元咧嘴谄笑,“冬瓜就夸张了。” 霍东宸冷哼一声,“萝卜给她。” 豆蔻接过萝卜。 她知道这人今天不把她玩疯不会罢休的。待会儿肯定是乱箭齐飞,根根要她魂飞魄散拿不拿萝卜都一样。如果不把这场戏飙足了,往后她在王府没法立脚。 豆蔻想,反正仙帝不会叫我死怕他个乖乖 “怎么,害怕了”王爷抚着弓,慢悠悠地问。 豆蔻一笑,也学他起了个慢腔,“萝卜这么大怎么能拿来练箭还是拿李子吧。” 场边的亲兵们呆若木鸡。 霍东宸豹子似的眯了眯眼,微笑道,“确定” 怂了一辈子的小仙彪起来了,媚眼如丝地瞧他。刹那间有了水妖的烈度与风情。 “当然确定。不过,我觉得李子还有点大,要不就用樱桃吧湖边不是有几株樱桃树么樱桃,我看行”她说。 人们被她求死的魄力震惊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霍东宸蠕动唇角,表情一下子深邃到了抽象的地步。“怎么,以为本王下不了手” 豆蔻悠然抚摸着马儿的鬃毛,“王爷练个箭嘛,有啥下不了手的。” 两人笑微微望着彼此,眼里刀光剑影。 过了一会,王爷说“刘元,你摘粒樱桃来。” “是。”管家火速去了,很快带回一碗红玛瑙似的樱桃。并且,唯恐天下不乱地说,“我怕姑娘嫌樱桃太大,还顺便找了黄豆。” 大家侧目,“” 豆蔻难以苟同了,“刘管家,黄豆有点夸张了吧。还没箭头粗呢。” 刘元笑眯眯的,和声细气地说,“干脆就夸张到底嘛。真要能射中了,传出去就不止是佳话了,是绝世的神话” 豆蔻睨着他,这是个大大滴奸臣。 她顺着他的话说,“既然你要夸张到底,黄豆还不够小。要拿芝麻,而且拿巾子蒙着眼射才好。” 大家都被她的疯狂震麻木了 好个狗胆包天、瞎说八道的女子枉她长了一张神仙脸蛋子 事情到这地步,已完全违背了王爷的初心。 他需要多么出神入化的箭术,才能射中别人捏在手里奔跑的一粒芝麻还得蒙眼 真是怄饱了。 他的脸沉得跟生铁似的,许久,才缓缓绽开一丝优雅的狞笑,“先射樱桃。若你侥幸不死,本王就射芝麻。” 豆蔻欣然道,“好啊。” 她捏起一粒红樱桃,赏宝似的举到阳光里,假迷醉地端详了片刻。心里疯狂祷告着陛下,陛下,一定要天灵灵地灵灵啊你不灵我死定了。 她踩着镫子上了马,如牧女般吆喝道,“跑起来啰,我滴小乖乖” 众人的脸集体痉挛了一下。 马儿撒开了蹄子。黑长直的尾巴在屁股后飞甩着。没多会儿加快速度,在场中飙起了圈子。豆蔻骑得挺自信。英姿飒爽,意气风发,明艳得有点跋扈了 越王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这玩意儿是个人物嘛,之前倒看走了眼。 “王爷,你快射啊”少女如雨燕般清亮的声音传了过来。 亲兵们的面孔都有点变了形,低头笑得不无羞涩。 越王磨了磨牙,选了根镞头尖细的眉针箭架到弓上。箭尖森森指住百步外驰骋的少女。 真是好极了他根本瞧不清该死的樱桃在哪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003 气氛开始动真格了,大家胆寒地想这事儿恐怕没法善了。最好的结果也得废只胳膊。除非王爷开个天眼,不然肯定会扎得她血溅苍天。 时间好像停了。人人心头拉紧了一张弓,脊背上凉凉的。 蓦的,箭如流星一飞而出。 所有人张大了嘴,眼珠定在了少女的身上。有一种灵魂要出窍的感觉。心跳声在耳边无限放大。 视野中的景象是箭支经过了她,落在了地上。 人们的脑子迟钝着,不明白这一幕的含义。 几息之后,传来少女狂喜的喊声“樱桃中箭了” 樱桃中箭了 这奇怪的措辞一下将大家抛入了高潮。现场“嗡”了一声,几个亲兵撒腿飞跑过去。 霍东宸一脸的懵。中了 他瞄准的明明是她耳边一撮头发想吓她一个魂不附体的,怎么偏樱桃上去了偏了足有一尺多。这箭术该有多烂王爷如遭雷劈。 亲兵们到场中一看,尖镞从樱桃脐部戳了进去,把核儿顶出了一半。真是神乎其神,不合常理。旷古绝今,闻所未闻大家五体投地瞧傻了。 “天啊,王爷的箭术已登峰造极,无人能出其右了。” “也无人能出其左” “了不得的旷世神技啊。”刘元暴瞪两只眼,“这比百步穿杨可难多了。” “太不可思议了。原以为王爷武功独步天下,如今看来箭术也世间无双。” 霍东宸在一波汹涌的谄媚中步入神话的现场。 依然是一副如仙的嘴脸,表情全无波动。接过护卫献上的箭,盯着看了一会儿,似乎也被自己征服得不轻,半天没说话。但是,他并未表现得很愉悦,意兴阑珊地把箭放下了。 别人根本瞧不出他到底满不满意。 王爷又在假谦虚了,大家想。 豆蔻咧着嘴笑,眼里映着两团太阳。头脸上湿漉漉全是汗。 她痛快至极,浑身毛孔都通透了陛下果然是天灵灵地灵灵啊,啦啦啦 大家都在拍马屁,她心情明媚,也摇头晃脑拍了一个“自今日起,咱王爷该有个别号,就叫樱桃射手。传出去必叫江湖上闻风丧胆。” 众人闻言,都难为情地沉默了。 这号既粗鄙又娘气,细细一品还很猥琐像采花大盗。 霍东宸受这酸号暴击,有点冒青烟。他眉眼一挑,懒懒朝她看去。这才发现她整个人沤在了汗里。原来不是不怕,是硬生生挺住了阵仗。 这倒不是一般人能挺住的阵仗。非亡命的悍匪、或铁血的勇士而不能为。 这倒让他开了点眼界。分明是个嗲人儿,骨头却这么硬,这么有种。 从昨晚到方才,她在他心里一直是个“准尸体”的定位。 但现在,他对这具“准尸体”有了点探究的兴趣。因为一个有种的女人是不该死而无名的。 他瞧了她半晌,施舍地垂问道,“叫什么名儿” “豆蔻。” 王爷一听,这名字嘎嘣儿脆的,有一股撒娇的劲儿,不禁十分嫌弃,“姓什么” “就是姓豆,豆子的豆。” 大家一听,静静地崩溃了。人奇葩就算了,姓也奇葩得叫人抽筋。 王爷费了半天劲,别扭地挤出个称呼来“豆氏”一张口觉得吃不消,后面的话都卡住了。 豆蔻听他喊“豆氏”,也醉了。豆氏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叫豆豉呢。 霍东宸轻抖马鞭,温和地辱了她一句,“豆氏,如今看来你勉强有资格当本王的狗,安排你住那间小屋是对了。” 豆蔻小胜一场,有点膨胀了,“住小屋没问题。但我不想当狗,我想当王爷的亲兵” 霍东宸的眉毛一扬。场上的亲兵们憋着笑,眼神飞来飞去。 一个精壮如铁塔的黑脸男人说,“嘿嘿,你当了亲兵大家怎么称呼你豆爷” 这笑话并不高明,可大家都给面子地笑了。一张张嘴集体崩漏,涌出了肆意的、歹歹的笑声。 一个女人要当王爷的亲兵,当大老爷们儿是死的他们的笑是这意思。 豆蔻不服输地扫视着他们。 自有灵性以来她就明白一个道理在群体中若被欺负了,一味忍让是不行的。只会越混越糟。 被欺负了就要狠狠回击,把对方整服气为止反正有老天爷罩着,她需要怕谁 她凛凛地瞪着那高黑壮,挑衅道“这位爷好像有点狂啊。我向您挑战骑射敢不敢应” 现场微微一静,被她忽然泄漏的霸气镇住了。 高黑壮把唇一掀,“跟你一介女流比骑射,岂不坏了我呼雷的名头” “你是怕输给一介女流,传出去不好听吧”豆蔻说。 霍东宸凝定地瞧着马上的女子。 豆蔻察觉他的视线,神态立刻一软,挤了挤眼睛,表示“我是冲他不是冲你”。 王爷轻轻地笑了,慢悠悠下令道,“既如此,那就比吧。” 呼雷的面孔立刻凶起来,他特别会做表情,一时好像啸天犬上了身,狰狞得令人无法直视,“嗯你想怎么比” “很简单,骑马射靶子。比三箭。”她成竹在胸地说。 其实,她压根儿没射过箭。但是有陛下帮忙作弊,她还担心什么肯定把全场帅趴下 今天形势所逼,就虚荣这一把了,草根仙女在心里说。 场上人见她派头沉稳,眼神凛凛,是个绝世刀马旦的派头,不禁觉得这人可能有点真本事。刚才捏樱桃就不是一般人干的勾当。呼雷素来嚣张,可别在她手里损了威名。 呼雷飞身上马,厉喝一声,“驾” 此人是个悍将,跑起来如猛虎出山,杀气腾腾。铁骑嘶入靶场,有万夫莫当之势。若在战场上必是叫人胆破的。只见他快如流星奔驰着,挽起大弓连射三箭。刷刷刷三箭都上了靶。 刘元跑至草靶边一看,扬声喊道,“两箭红,一箭黄。” 草靶上有四色环区。正中是红,接着是黄、绿,然后是草色。他这一箭黄算不上骄人的成绩。 呼雷很不满意,脸色铁青地回来了。 豆蔻慢条斯理怄他一句,“唔,骑术不错,不过箭术嘛还得再练练。” 呼雷狞笑,“好啊,该你了。” 她冷哼一声,喝道,“驾” 一骑绝尘,风烟飞举。一人帅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起码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场中人都屏住了呼吸,面色凝重起来。 豆蔻清亮地喊道“看你姑奶奶的”手中挽弓搭箭,绷紧了肌肉一拉。 膀子差点扯脱了,居然没拉动 豆蔻有如受了一记焦雷。天杀的,弓原来这么紧 所有人张大嘴傻着。看她横空出世,策马如风,以为大有名堂,不曾想,她咬牙切齿跟弓较了半天劲,箭硬是没飞出去。 大家缓缓合上嘴巴,互相瞧瞧,替这“姑奶奶”尴尬死了。有人憋不住噗嗤一笑,接着一个传染一个,连成了一片快活的起哄声“姑奶奶你倒是快射啊” 王爷的嘴抽得停不下来。 豆蔻坐在马上直发虚,脸红得像初打鸣的小公鸡。 她忽然浑身一垮,仰头向天干嚎“啊 老天爷爷你又坑我了,有没有搞错” 众人听她嚎得如此悲怆,越发爆笑。所有的脸红亮红亮的。那笑声打在她脸上疼死了。 人果然不能瞎得瑟,瞎得瑟老天就要搞你。 豆蔻灰头土脸地骑了回来,臊得浑身都是热汗。可她转念一想,我不能臊啊,不然他们就更得意了。她迅速战胜了自己,也跟着他们一块儿傻乐,笑得喉咙里打了鸣儿。 霍东宸扬起马鞭一甩,将这丢人现眼的活宝裹了下来。“哼,依本王看,你还是当小狗比较合适。念你逗闷子有功,赏两套婆子们的旧衣。刘元张罗一下。” “旧衣有损爱宠的形象,会丢王爷的脸。”豆蔻说。 “阿猫阿狗有布料披着就不错了。”王爷瞥她一眼,如是说。 这天的早饭,豆蔻是蹲地上吃的。因为“阿猫阿狗”不能上桌。 霍东宸吩咐拿个瓦盆,一股脑儿将粥、包子、咸菜、鱼干之类倒在里头,往墙角一放。这侮辱实在够份量了。换作别的仙人,早鱼死网破把盆摔他脸上去了。 豆蔻不一样。她是个无名的草根,是讲实惠的。东西不赖就行了。她往角落里一蹲,样子比猫乖巧,比狗温顺,吃得挺欢实。人间烟火香死了,比仙界的好吃。 呼雷从她身边经过,唤狗似的“啧”了几声,“豆豆,汪几声给老叔听听” 豆蔻抬起脸,嘴角用力绷了一下。 呼雷佯装一惊,惺惺作态地问,“哟,王爷,您的狗有凶相啊,不会咬人吧” 霍东宸瞧着爱宠,优雅地笑了,“不叫的狗会咬人。你少招惹她。” 这一刻,豆蔻默默发了个誓迟早要让呼雷这厮跪下来学狗叫恩公这厮也别想幸免 可别让她逮住一丝机会,否则她会死死抱住机会不放的。 霍东宸欣赏着她有气撒不出的样子,舒心极了。起身从斗柜的抽屉里取出一条金色狗链,施施然走了过来,亲自套在了爱宠的脖子上。 他伸手摸了摸她脑袋上的毛,温柔地说,“来,豆豆,去院子里遛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004 天暖酥酥的,阳光特别奢侈。 霍东宸牵着爱宠在园子里蹓跶,绕牡丹花丛走一圈,拐进穿堂,在后院兜一兜,又到莲塘边赏赏小鱼浮生悠闲,有滋有味。 豆蔻假装温顺地跟着,走得挺自在。她想,原来仙人和狗的区别就在于一根绳子。 将来她也要拿绳子遛一遛恩公才行 她扑闪着眼睛,默默地打量这厮。一身紫色的宽袖长袍,玉树临风往牡丹跟前一站。姹紫嫣红里,这张仙颜宛似被镀上了一层灼灼的浓艳,美得快废了。 在昊国,越王霍东宸以两件事闻名。一是美貌。二是克妻。 他克妻比讨债鬼还狠。命太硬了。“七杀”、“破军”、“贪狼”三星在命宫会照,是“杀破狼”的绝命命格。皇帝三次给他赐婚,未婚妻都没过门就死了。侧妃也在新婚当日被毒死在轿中。 他还活活克死过两个小妾,一个是咳血,一个是崩漏。 就是凶到如此夸张的地步。 女人跟他一沾上命就薄了,谁沾谁倒霉。 有传言称,他不光是“杀破狼”的命格,还是凶神转世。许多人都信了。以前满城贵女都想着这位皇家的五郎,现在没人敢相思他了。 到了如今,二十四岁尚无妻室 皇帝和皇后也怵他,生怕触了凶神的霉头。上朝不要他参与,平日也免他请安。每逢佳节庆典都故意忘掉他。只有要打仗了,他才会被人记起来。 这凶神驰骋天下,战无不胜。十八岁就把昊国的仗都打完了。 现在没仗可打,皇帝就把兵权收了回去,让他在太学里当个编修。那差事比孵蛋还闲。没事可干时,他就在府里的东园种种地,打打渔。少年成名,威震四海,如今混成了太平闲王,令多少人扼腕叹息因为没有子嗣,皇位也铁定是没他份儿了。 豆蔻正想得入神,霍东宸回过头来,目光朝她淡淡一掠。似乎有了逗宠兴致,对刘元说,“取面镜子来。”豆蔻心里一咯噔,又要开虐了 刘元迅速取来一面菱花镜。王爷接到手里,对她笑笑。迎着太阳晃了晃,门前花砖上立刻有了个明亮的光斑。他取下她的狗绳,宠溺地说,“豆豆,快去扑。” 豆蔻一脸抗拒,“这是猫干的事。狗不爱扑腾。” “你既当猫又当狗。” “听过既当爹又当娘的,没听过既当猫又当狗的。” “去扑,不要辜负本王对你的宠爱。”他的笑凉凉地缀在嘴角,“不扑的话就剁爪子。” 豆蔻静了片刻,自戕似的把心一横,倾情扑了过去。扑得五体投地,表情比猫还好奇。 霍东宸的嘴角直抽,手里移动镜子,光斑跟着动了。她激灵灵地追来纵去。一院子人都笑起来。光斑瞬移着,她晕头转向地追。不一会儿已满头大汗,累得气都来不及喘了。肠子拧成了乱麻。 豆蔻苦苦地瞧着阶下的男人。霍东宸抬手一甩,袖中飞出银光。她魂飞魄散地卷身一避,只听一声裂帛轻响,柳叶飞刀插在了门框上。 好家伙,这破恩公真是有剧毒毒到家了 豆蔻望了望他,来了犟脾气。恶意娇嗔道“王爷你吓死宝宝了。宝宝肯定都花容失色了吧” 家仆们本来挺同情她的,听了这话,忽然觉得主子可以更凶残点。 霍东宸淡淡一笑,“再敢耍嘴皮子,下一刀飞你脸上。扑。” 豆蔻精神抖擞地扑出去。 大家都在等她哭出来,跪地求饶。不料这家伙明明累得要化了,却忽然人来疯,两眼雪亮地说,“王爷,这究竟是什么东东,宝宝好想捉住它,捶扁它” 这丧心病狂的嗲劲儿叫所有人都生受不住。而且,她喊的是“东东”,分明是在恶意调戏王爷。呼雷等人都有点羞涩,低了头假装恬静。 霍东宸似笑非笑立在院中,生生停了好一会儿。东东,好嘛 一层红晕从脖子漫了上来。 他望着她湿透的脸,心想这家伙为何如此经“宠”一定是他“宠”得还不够。看来,得不遗余力才行。他的嘴角泛起优雅的冷笑,“好,宝宝继续加油,把它逮住了为止。” 他把镜子递给小厮,“你来,天不黑不准停。呼雷给本王盯着。她若敢停你就抽鞭子。” “是,王爷。”呼雷当场拧起五官,往地上抽了一鞭子,“孽畜,还不快扑” 豆蔻脸一黑,无语地瞪着他,“” 霍东宸满意地笑了笑,施施然走了。 豆蔻抗议道“王爷还称我一声宝宝呢,到你这儿就成孽畜了你有没有把王爷放眼里” “少啰嗦。不听话就是孽畜。”呼雷又往她身边砸一鞭子,比地狱的鬼差还狰狞。豆蔻抿抿嘴,心里又给这厮狠狠记了一笔。 成仙后她就不是植物了。有五脏六腑,有筋骨血肉。识感和高级生命一样。可这身体并未蜕尽植物的属性。比如,她不需排便。再比如,她的筋骨也比一般人更柔韧,更经摔打。 这样扑腾是不至于脱力而死的。 她还会念甘露咒,每一百零八遍能凝一滴甘露,也能稍微补给一下身体。 唯一堪忧的是,她是吃了有毒的神仙肉才成的仙,先天就得了一股奇怪的“邪力”。它很有侵略性,与妖力、仙力都不同。豆蔻不明究竟,一直没敢与它融合,只用意念压在丹田底部,将其凝成一粒珠子。十六年来,倒也相安无事。 只是,每次意志一弱,这股邪力就会蠢蠢欲动,想要占领全身,主导大局。 眼下,它又看到了可趁之机,变得水灵灵、明晃晃的,在丹田中缓缓蠕动,好像一只伺机扑猎的水母,只要意念的闸门一开,它就会闪亮登场,君临天下。 豆蔻很怵它。将心神系在咒子上,不敢给它钻了空子。 呼雷在旁边虎视眈眈瞧着,心里暗自震惊。 有几次看她累得瞳仁儿都散光了,好像马上就要厥过去。可是稍喘几口气,她又回光返照,继续生龙活虎地扑腾。这人形宠物的活力抵得上十七八只猫实在不可思议 霍东宸下午回府,见她整个人缩了水,好像娇小了许多。不禁挑了挑眉,“一直没停” 呼雷低声道“倒真没有。属下一直盯着豆爷是条汉子,了不起。” 霍东宸瞧了一会,慢悠悠往书房去了。 呼雷跟过去,“王爷,属下派人去查过了,宫人名册中并无豆姓之人,也没有宫女失踪。” “她为何会在那里”霍东宸沉吟着。 “就怕是有心人安排的探子,跟着王爷过去的。但属下观她行径无头无脑的,又不太像。谁会把任务交给这么个探子,不是瞎搞么”呼雷歪起脸嘶了口气,感到万分不解。 霍东宸嘴角痉挛了一下,没言语。这女子实在叫人看不透。 说她乖吧,一身反骨。说她狂吧,二话不说就当狗。说她怂吧,彪起来能上天。她的性情好像有十八个层次。 “命人将她收拾干净,带去膳厅。”王爷说。 “是。” 豆蔻被香枝带进了澡房。 整个人像在猪圈里打了滚,龌龊邋遢,满脸泥垢。 香枝为她拧开铜阀,壁上石螭的口中立刻“哗哗”出了水是从隔壁的大炉子里引来的。 此处是丫鬟们的沐池。 就在狗屋的西北方,前头隔着个小跨院儿就是厨房了。 香枝说“这里平日就我和虎妞用,干净着呢。你先在这边冲冲,再泡一泡。你下次要跟王爷讨饶啊。做奴才的不能太硬,该跪的时候就跪,不然就讨主子的嫌了。”她絮絮叨叨的,眼睛凄哀得很。好像已把世道看透了。粉团样的脸上嵌着一对秋水波光的愁眼。“呼雷那牲口真是千刀万剐的可恨自己那么个无耻孽畜,倒人模人样管别人,我看着就好气” 豆蔻对她咧开一个感激的笑。香枝真是直肠子实心眼,相识才不久,交情也不算深,就这么热心地为她说话。满院的丫鬟小厮谁敢这么仗义 她说“香枝,你咋对我这么好你不怕王爷连你也恼上” 香枝顿了顿,飞她一个明亮的眼风,神秘地一笑“不怕。王爷就算恼我,我也要对你好啊。” 豆蔻坐直身体,“咦,为啥”她歪头瞧香枝,向她的表情深处找答案。 香枝用手试试水温,微妙地顿在那里,过了一会,又深深瞧她一眼。这一眼显示她肚子里裹着个惊人的秘密。豆蔻被她勾得肠子痒,松弛着腮帮子,无比期待地看着她。小狗等肉骨头一样。 香枝缓缓地凑近,低沉地说,“豆豆,有句话说了你不信。” “信啊。你快说,不说焐在肚子里要馊了。” “其实,我是来报你恩哒” “哈”豆蔻下巴一掉。 香枝给她一个确定的眼神。娓娓地说“我本是绝仙谷里的妖精,仙帝忽然找上我,说我欠你一笔大恩,硬生生把我妖魂打进这个夭折的女体里。我妖术都没了,成了个没用场的人类。都来五年啦,才把你等下来。”她乖柔体贴地一笑,“当然这也不怪你。天上一日,人间十年嘛。” 豆蔻迷迷瞪瞪地问,“你欠我啥恩” 香枝小心翼翼觑着她,笑得越发软了“你以前还是一株红豆蔻的时候,我是一只兔子,经常跑去吃你。叶子一出来就吃,一出来就吃,活活吃了你三百年,嘿嘿嘿” 豆蔻的眼睛一睁,眼珠子差点射到她的身上,“好啊,原来是你这只肥兔子我认得你了” 香枝赔着一脸的软笑,低人一等地说,“好豆豆,别急呀,我这不是来还债了吗快说,你想我怎么报答你” “立刻为我自戕三百次”她阴沉地说。 香枝撒娇地嘟起嘴,“你好毒啊厨房的虎妞也欠我恩呢,我只要她每顿给我弄好吃的就行了。” 豆蔻又遭一次雷劈,“虎妞不会也是仙帝弄来的吧” “她没详细说,只说欠我一身肉,准备一辈子给我做好吃的。我就欣然同意了。” 豆蔻傻眼半天,讷讷地说,“你要是说这府里还有人欠虎妞的恩,我就服气了。” “你还别说,我发现刘元待她特别好,对谁都狠得要死,唯独对虎妞像亲闺女,疼她疼碎了。成天妞妞、妞妞的,我们听着都肉麻” 豆蔻呆若木鸡,眼冒金星。 陛下不会弄了一整条食物链下来吧一个拴一个,紧紧箍在他儿子身边。如果是这样,这父爱该多么令人发指啊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香枝撅着屁股趴在浴桶前,悄声问“你不会也是来报恩的吧恩公是谁,是王爷么” 豆蔻瞥她一眼,这家伙不傻。 香枝来了精神,越发鬼祟地问“陛下是不是要你以身相许他讨不上媳妇儿,全天下都在笑话他。好可怜。” 豆蔻嫌弃地瞅她半天,才勉强说,“确实这么说的但我一下来就许过了,人家不要。说我不配给他压府。那正好所以,我现在的目标是当他的亲兵。”她两首一摊,露出一丝狡猾的笑意,“他不要总不能怪我是吧我诚意都摆出来了。” 香枝心领神会地笑,小声支招说“你今晚再隆重地许一许,按我的认知,他肯定还是不会要。到时陛下就没话说了。对吧不是我精明,以身相许你太不合算,你是一具仙体他可是凡胎” “就是这话。” 外头有丫鬟清脆地说“香枝,你叫豆姑娘稍快些,王爷在膳厅等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005 豆蔻迅速洗完澡,施个小法术将头发弄干,简单绾了起来。然后,换上香枝拿来的衫子,去前面的膳厅用餐。在这里她的手脚是自由的,却受到严密的监视假山的石檐下、树旁亭子里各有个护卫在盯着。显然,恩公那厮防着她逃走呢。 膳厅内外,点了八盏宫灯。清辉如水,笼罩着一屋的华贵。 刘元领着两名小厮、两名丫鬟,敛气屏息伺候着王爷用餐。他像幅画儿似的坐在桌后,跟前摆满了色泽缤纷的菜肴。 两人门里门外对望了一眼。 豆蔻四平八稳走进去,一本正经行了个礼,“王爷,您的宝宝来蹭饭了。” 霍东宸眼皮一跳。 真行,一句话就让他头皮发了麻,浑身鸡皮疙瘩暴起。只有她了。 他在肉麻的感觉中坐了好一会儿,才对刘元点了个头。 侍女拿起一边的瓦盆,装了米饭、鸭片,鱼块,白玉丸子,豆腐羹约莫十来样,乱七八糟杂烩到一处,捧去了墙角。豆蔻也不用人唤,拿着勺子自动跟了过去,盘腿一坐,端起了瓦盆。 盆中杂烩油汪水亮,潮湿温暖的香味以强大的侵略性渗入她的嗅觉。 她的口水决堤地分泌了出来。 人在饿极时会明白上天的恩赐有多重。味蕾、五脏和灵魂都张到极致,贪婪地迎接着这口食物。脂膏般浓郁的幸福流遍四肢百骸,实实在在地侵占了感官。 她本就是个不挑嘴的,这会儿享受都上了脸。每吃一口都发出火热的叹息。好像幸福得要抽搐了。这就是人间烟火的真味啊。 她把家仆们都吃馋了,全中了她的毒似的,悄悄咽起了口水。这乱七八糟的杂烩咋这么香呢就好像不是王爷桌上拿过去的一样。 霍东宸停着筷子,用眼角对她看着。这旁若无人、自得其乐的德性还真是天下少有。 豆蔻吃到快活处,比较中肯地想恩公这厮虐人的功夫还未至臻境。 这时应该在饭盆里装只活蹦乱跳的耗子,命她生吃下去这才有震慑效果。他居然在虐她一天之后喂这么多好饭好菜,显然算不上合格的人渣。 她心里一乐,百忙中抬头看了看。 他又换衣裳了。一身淡青素锦的长衫,头上一管碧绿的玉束。吃相是那么的雅。一举一动都好像食欲不振,比她有仙气多了。 他停下筷子,淡淡地问,“两眼冒贼光笑什么” 她笑道,“王爷此言差了。我既不想偷物,也不想偷人,何来的贼光” 霍东宸寒嗖嗖一笑,“敢对本王轻浮,你确实有副狗胆。过来。” 豆蔻一看他要发作了,赶忙扒完盆里的饭,把空盆往墙角一放,走去了他身边。 这是个死亡距离,只要他情绪失控,抬手那么一拍,她的脑瓢就碎了。她确实是个人物,亭亭往他跟前一站,面不改色,气定神闲。眼睛水灵灵的。 “你们先退下。”王爷望着她说。刘元等人立刻出去。 一种令人窒息的安静降临了 豆蔻意识到这是打算盘问她了,可能还会狰狞地逼供一下。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望片刻。 他面无表情拉起她的手,翻过来瞧着。没避男女之嫌。好像没拿她当个女人。 他温热的掌心糙糙地刮着她手背。 豆蔻心里来了一股调皮捣蛋的劲儿,耍宝地说“这手委实娇嫩啊。伤痕是新弄上的,没有旧茧。这说明不经常拿兵器。但此女胆识过人,不像寻常的闺中女子。言谈不经,举止粗俗,身上没半点宫规,倒像个不羁的江湖客。这小妖精究竟是何来头” 霍东宸的脸颊一抽,一截一截举起了目光。 “没错,告诉本王小妖精是何来头”他说。 “不都讲过了么。我是天上下凡的仙女,来报你的恩啊” 他凉凉的眼睛表示一点不信,“哼,吃了本王一块肉” “对。您中了魔界的毒,膀子坏死了。把腐肉割了喂给我。我那时吃东西不讲究,就把这笔人情债给欠下了。”她嘴角一翘,鼻子一皱。这表情立刻使她的真话成了假的。 他鼻孔里哼笑了一声,“本王再问你一遍,为何躲在花间” “不是躲。是刚下凡,降落在那里。”她苦口婆心地告诉他,“不然你想啊,我没有武功,又不是宫女,如何进皇宫呢” 霍东宸抿着一丝冷笑,表情越来越不善了。他那玩世不恭的温柔都褪尽了,显山露水地现出一双杀戮者的眼睛。冰冷,漆黑,幽深得跟窟窿似的。 他的手扣在她腕间,拇指像触摸缎子一般摩挲着,看似狎昵,却杀气入骨。她不需要用心体会,皮肤就把他的意思捕捉到了不说“真话”,他随时会发难撅断这根腕子。 沉默使杀气的威慑力放大了无数倍。 豆蔻明知仙帝不会叫她死,还是生受不住了。有道是“好汉不吃眼前亏”。恩公非要听假话,她何必讲真话呢她无力回天似的一叹,“哎,行吧。想让我说实情也行,我有个条件。” 霍东宸慢极地说,“哦,还有条件”他的眼睛在说,你是不是嫌死得太慢 豆蔻点了点头,表情摆得特别正。好像事情终于拨云见月,来到了关键点上。两人对峙着,过了一会,王爷让了步,“哼,你倒是说说看。” 她抿嘴一笑,“我的条件是,王爷您得给我做相好的,我就告诉你实话。” 霍东宸“” 素净了半辈子的王爷被这乡土风的荤话劈焦了,一个不防,热血激涌,闹了个大红脸。 王威差点没把持住。 他七窍冒烟地瞧她半晌,“你就这么想进本王的后院” 豆蔻一笑,说得好像他有后院似的。 “不,我不想进后院。我想当你的王妃,帮你统治后院。但终极目标是挤走竞争对手,解散后院,霸占王爷一生一世。”她异样隆重地说。眼睛认真得扎到他心里去。 霍东宸深深地服气了,不得不服。人生二十四载,今天大开了一场眼界。 这么有趣的“宝宝”,真不舍得让她变成尸体了。 他遗憾地笑笑,“你有这份心是好的。可惜,皇室选妇不但要女子贤良庄重,礼数周全,还得考虑家世。你行径古怪、来历不明,别说当王妃,当侍妾也伤了本王脸面。” 这话算刻薄到位了,有自尊的女子都该掩面痛哭,夺路而去。可她却丝毫不受伤。一抹与生俱来的快乐劲儿由内而外浮出来,把她的脸照得清美无暇,可爱极了。 她在他面前半蹲下来,满眼娇痴地对他望。深深的,像得了情痨似的。 她把他望得心跳不稳,忽然带梦地来了一句“为什么好哥哥,难道我不美么” 王爷犹如受了一次击穿。 好哥哥 这贴骨贴肉的措辞,对经验空白的王爷来说是何等新鲜又火辣的触及。一个生受不住,热血把他的头脸淹没了。他的青涩全曝了光。 好半晌,他的目光停留在这张脸上,竟不知该如何招架。 这时的豆蔻美得不像真的。以前做妖精时学的艳话给她加持出一种勾魂气质。 晶莹瑰丽的大眼珠子,天然微嘟的嘴唇,英挺精致的琼鼻。有如初雪般纯洁清透,又不乏一种火热的烈度,确实是个韵味十足的美人。关键是灵得叫人心醉,一颦一笑都闪光似的。 过了会儿,王爷才冷笑一声,用平静的口吻说,“你这皮囊确实是仙品,灵魂却是不可挽救的劣品。本王不会只图姿色不问涵养。所以你没希望了。不要想。” 没希望多好啊豆蔻假遗憾拍了拍腿,兴叹道,“哎,那我注定吃不上天鹅肉了么” 霍东宸心想,这不知羞耻的奇女子死掉了简直浪费人才。说话跟下流坯子似的。 本王这身天鹅肉就是捂烂了也不给你吃。 他斩钉截铁地说,“没希望。” 豆蔻叹了口气,喃喃说,“那我就收回这颗芳心,趁早断了念想。还是冲着亲兵这目标努力,总不能白吃王府的饭啊。是不是您觉得当亲兵这志向能成么我啥也不图,就想保护王爷。” 霍东宸红着脸,虚张声势地冷笑,“有何不可本王给你一个月。这期间你若能挺过呼雷的训练,在他手底过二十招,本王就许你亲兵一职。若不能” 他的假笑沉下去,一种冷艳的狰狞浮出来,“这荒唐戏可就唱到此为止了。” 豆蔻答应得飞快,“好啊,咱一言为定。不准反悔啊” 他逼视她一会,冷淡地说,“退下。” 豆蔻连忙站起来,毕恭毕敬地往外退。见桌上饺子和一盘鸡没动过,面不改色地给顺走了。 霍东宸“”他的杀气都白释放了吗 等人没了影子,他才猛地发现想逼供的事一句没掏出来,全被她不要脸的话糊弄过去了,最后还莫名其妙答应了帮她圆白日梦。 他竟然中了美人计 王爷顿时气得肠子打了结,磨了磨牙冲外喊道,“呼雷你进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006 次日,天还未亮,豆蔻就被使命感唤醒了。浑头浑脑爬起来,准备去训练。刚把头发收拾好,莲塘边炸开一声咆哮“豆爷,去演武场迅速” 是呼雷 这厮可真行,在王府里嗓门大开。就不怕王爷把他踹飞 豆蔻钻出门洞,意气风发往后头跑。 天上的星子闪着碎光,一轮弯月金镰似的挂在树梢。她穿过幽影婆娑的竹林,到了演武场上,看到呼雷已抱臂立在兵器架前,黑魆魆的,一身煞气等在那里。 见了她,劈头盖脸一顿臭骂“老子等你半天了,就你这娘们儿兮兮的速度还想当兵” 豆蔻一看这架势,晓得是恩公知会过了,要他拿十二分的残暴关照她。 她说“呼爷,我要是能当得上王妃还当兵干嘛这不是王爷瞧不中我嘛。” 呼雷戾气一个落空,胸腔里滚出两声闷雷般的笑来。威风刹时都漏了。 他迅速板住胡子脸,用森冷的眼睛威慑住她。半晌,凶神恶煞地吼道,“去穿上那件二十斤的铁甲绕场跑四十里。完不成早饭就免了。” 豆蔻胆子一寒,扭头看向那件黑甲。还没上身,皮就疼了。 “怎么,怂了”他凶犬似的咆哮,“怂了就滚回去,别浪费老子时间” 豆蔻啧个嘴,漫声道,“呼爷,说话使这么大劲儿干什么呢放炮似的。我就是想问有没有一百斤的铁甲。我这人好强,二十斤瞧不上。” 呼雷屏住一口气,眼神很厉害地瞪着她,少顷,直接爆了粗口,“放屁给老子利索点儿再敢油嘴滑舌拿鞋板子抽你嘴。别以为是娘们儿老子就不敢打你” 豆蔻缩着肩,一颠一颠小跑过去,把那半截子的铁甲套上了身。二十斤真挺沉的她娇嫩的小身板哦,又要往死里虐啰。 “跑”呼雷的口令炮仗似的炸出来。比一头愤怒的公牛还凶暴。他凶暴得都有点自我陶醉了,一声赶一声地骂。豆蔻在汹涌的语言暴力中起跑,四平八稳迈开了步伐。 没跑二里路,就来了生不如死的感觉。好像背了一座山。到了四里,已经直堕死亡线上了。五脏六腑里灌满了铅,无法透气的窒息。心脏有种要脱落的感觉。 甘露咒要一百零八遍才滋生一滴甘露,根本解不了她的困境。 而丹田里的邪力又在蠢蠢欲动,几乎要起舞了。 霍东宸过来时,一眼看到这具美丽的行尸走肉。脸色红里透青,青中透黑。一身的惨烈。步子一寸一寸往前挪,与其说在跑,不如说是在蠕动。 刘元歪着嘴,低声说,“王爷,会不会太过了好歹人家是个美人儿,您得怜香惜玉啊。” 霍东宸瞪他一眼,待豆蔻经过,刻毒地揶揄道,“她这脸怎么回事长尸斑了” 呼雷立刻大声附和,“可不是嘛,停灵起码三天了。” 亲兵们“嘿嘿”地围观着,笑得特别损。 豆蔻听不见他们在嚼什么,只看到牙齿煞白煞白的,嘴一张一合。 她哼哧哼哧蠕动在死亡线上。生与死在皮囊中拉锯,最后好像达成了共存,不分彼此了。这期间,她四次越过极限,身体变得风一样轻。只是,过不了一会又堕回僵尸模式。 一辈子的苦头都集中到这一刻了。 她想,就这样往前跑,反正不要停就是了。 总有到终点的时刻。 她从树边蠕动过去,看到恩公那厮操着一把巨大的长刀,舞得摧枯拉朽。手里横斩竖劈,罡风疾涌,摧了一地的树叶子。刀光绕着他忽闪、明灭,宛如披了一身的流星。 他身姿飘逸,有飞燕游龙之态;可劲道却刚猛雄浑,一刀下去能劈山断海。练武的他比平时帅一百倍。好像并没有被贬谪下凡,依然是仙界那位最嚣张的小王子。 豆蔻看得呆了。他注意到了她,从刀光里飞来一瞥。那真是不可说、不可说的一眼,明明淡远、冷清,却又好似装了万里长天,深得叫人心悸。 她被他瞧得步子一跄,差点跪下去 霍东宸嘴角微动,一个飞旋转身,刀风向后横扫出去。无形的劲浪在半空绷起了闷雷声。 刘元默默地想,王爷今日把他的混元功练得好骚啊。往常平实内敛,瞧不出多厉害。今日一个劲儿霸气崩漏。男人呐 豆蔻一直半死不活蠕动着,天光大亮时,终于征服了四十里路。 浑身湿透了,起码流失掉十斤的水。 然而一歇下来,她感到有一种天旋地转的舒坦降临了。 她看到晨光在天地间流溢,草青花红,黄鹂百啭,世界美得有如初见。 恩公那厮凛凛立在松下,眼睛很深地冲她看,好像又认识了她一回 豆蔻心里美死了。他一定没想到她能行吧她瘫在石头边喘息着,一腔的自豪。 呼雷甩着膀子过来,摆足教头架势开骂“丢人现眼的窝囊东西,四十里路就成死狗了,爬起来。给老子掇石头去” 豆蔻不敢置信。喉咙里拉风箱似的喘着,在地上抽搐、蠕动半天,硬是没能爬起来。 人都成一坨稀泥了,还掇石头呢呼雷一口一声骂她“窝囊废”,残暴得上蹿下跳,没法安身。 香枝跑来送水,才把她从呼雷的魔爪下解救出来。 她足足歇了一炷香的功夫,用甘露咒补给了体力,魂儿才算归了位。 香枝为她解开铁甲,用帕子给她擦净了一脸汗垢,“豆豆,好些没” 豆蔻皱巴巴地说,“好些啦。死不了。” 香枝向呼雷的背影丢个圆滚滚的大白眼,蹲旁边悄声说,“昨夜王爷吩咐,说你以后跟丫鬟们一起用餐。我就跟厨房说王爷让每餐给你吃好的,起码六样好菜怎样,我机灵吧” “这都是你应该做的。还敢邀功呢。”豆蔻摆出债主面孔,“不过暴露了怎么办王爷会罚你的。” “不会,他们不会问王爷的。我是出了名的老实人。”香枝小声地说,“再说虎妞也会帮我的。豆豆,你真要跟呼雷比武呀” “是啊。” “他可厉害了,天生神力,一人打十七八个。” 豆蔻两眼一瞪,“你亲眼见他打十七八个” 香枝摇头,“我才不稀罕瞧他。你别看他长得像个英雄,其实是禽兽。他经常趴后窗偷看我洗澡。窗户纸被他捅破几次了。” 豆蔻一口水喷出来,“哈” “是真的,不骗你。” “畜生” 香枝用密谋的语气说,“你帮我教训呼大牲口,我保证每顿给你张罗好吃的。” “好。我爱吃豆腐,鸡腿。虾饺也是我中意的。这些东西贵不贵” “不贵。咱王爷一年俸禄万两白银,六千石粮食。每天吃十顿好的也吃不穷” 两人缩着脑袋,贼兮兮笑成一团。 香枝忽然惊恐地喊,“诶哟,你看呼雷哦,我的娘” 豆蔻举起目光 那厮掇着一块巨大的石头目测有三百斤,平举在胸前不断下蹲起身、下蹲起身。好像被十头恶犬附体了,动作狂暴得歇斯底里。 他抽风地做了几百个才堪堪饶了那石头。 豆蔻瞧傻了。老天爷爷,她要跟这种角色比武 只见那厮从地上耸起,有如崛起一座小山,壮得令人惊心。他用手指刮了刮汗;叉腰踱了几步,然后把脸朝向她们,露出一个森森的狞笑。恐怖至极。 香枝不淡定了,“瞧见没呼大牲口比野猪还可怕,你真能教训他吗” 豆蔻底气不足地说“能吧。”毕竟天上有人罩嘛。 但天上那人会不会又坑她呢可就难说了。人家只说保她不死,没说让她打架必赢啊。 这时,豆蔻忽然发现王爷瞄了半天靶了,箭还没射出去。 这静止的时间好像有点长了。不会能听见她和香枝的话吧 可是隔着老远呢 她心中一动,假装随意地说,“香枝,我刚才瞧见了恐怖的事。” “啥” “我瞧见一只鸟飞过,掉了一坨又稀又白的东西在王爷头上。” 香枝惊恐地说,“啊,鸟的那个” “一大坨,稀的,像泡开的牙粉。” 香枝一脸懵,忍不住往起一站,张头探脑摸去场边。 霍东宸的箭刹那间飞了出去,“噗呲”中在了靶心。 豆蔻目不转睛地瞧着,见他没撸头发,而是动作散淡地拿起了另一支箭。 看样子是没听见啊。 想想也不可能。几十丈远呢。耳力覆盖这么远,还能叫凡人 她放了心,把目光移开了。一眼瞅见黑马在马号前吃草,浑身的毛抹了油似,帅得发光了。 她嘴巴犯贱地疼了它一句“我的乖乖,你往那一站可真俊啊。屁股珠圆玉润的,瞧你这绝世的好屁股。” 霍东宸的箭支猛地脱了手,射在了草靶后的树干上 正准备谄媚的刘元傻愣着,一声“好箭”生生卡在喉咙里,堵得气血震荡。 武功独步天下、箭术宇内无双的王爷竟射出了雏级水准的一箭,该怎么恭维才合适 众人呆呆的。霍东宸耳根子通红,僵了好一会,才重新拿了根箭搭在了弓上。 珠圆玉润的屁股这个好色的混账东西 香枝哈着腰,鬼祟地跑了回来,“豆豆你瞎说的吧根本没有鸟屎” “还等你去看早被头发吸收了。天然头油啊。” 香枝一脸的无语。 豆蔻灌下一口水,“香儿我问你,咱王爷有几个妾” 香枝四下里瞄一眼,压低声儿说,“就只剩四个了。都是宫里早前赐下的,住在西院。跟咱隔着一个大花园子呢。” “王爷不去西院么” “不去。王爷不近女色。女色也不近他。互相远着。”香枝通透地说,“她们都怕被克死呗。这年头谁不晓得惜命啊,再俊的男人也没自己的命要紧。对不” 豆蔻乐不可支一笑,“没看出来你胆子挺大,敢背后议论主子的是非” 香枝的脸如花一绽,捣蛋鬼面目露了出来“不背后议论主子的丫鬟绝不是好丫鬟。” “原来你也是敢作死的人。失敬” 香枝凑近她,一脸可爱地叮嘱道“不要叫别人知道啊,我在人前一直是个谦虚的老实头。” “好。”两人肩碰肩,眉弯眼细地笑。喜欢死对方了。 霍东宸磨了磨牙根子,手里的箭呼啸着飞了出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007 这一箭射得好凶。径直刺穿草靶,扎进了松干。好端端一株松树被他扎裂了。马屁精们见状不妙,都闭嘴不敢作声了。 霍东宸将弓递给亲兵,转身朝那两个作死的走去。 豆蔻一瞧,头皮发了紧,“香儿,咱们好像要倒血霉了。” 香枝半张着嘴,脸发了白。 霍东宸微微一笑,“哼,你倒是聪明,知道要倒血霉了。” 话音方落,人已到了她们跟前。香枝倒抽一口凉气。在强大求生欲的支配下,迅速形成一个卑微的跪姿,缩成了一只肉兔子模样。 豆蔻知道跪了也没用,干脆就不跪。举着一双溜溜的大眼,任人宰割地冲他瞧着。瞳仁里装满了他的身影。一瞬间就乖得要化了。 “现在装可怜已经迟了。”霍东宸绷紧了嘴唇,把狠话从齿间爆破出来。一对星眸黑亮逼人,寒意森森的。豆蔻心想,完啦,看样子是听到啦 只见他纡尊降贵地半蹲下来,手里一闪,多了一把金色龙纹的短刀。 这是要抽筋剥皮的架势。 亲兵和家仆们都围了过来,表情沉重地看热闹。 霍东宸把气氛酝酿得足够阴森了,才宣布道“刘元,从今日起,她除了训练之外,还要负责挑水、劈柴、擦地的粗活,不拘什么脏的、累的,做不完不准吃饭每餐不得超过两个菜。” 刘元缓缓拉开嘴角,露出鳄鱼般冷酷的微笑。“是,王爷。” 豆蔻傻眼了一会儿,转过头叮嘱这奸臣,“王爷说是所有脏活累活,千万别遗漏了。挑水、劈柴、搬杂物、洗衣裳,扫地,漏一样唯你是问。明白” 刘元的脸一抽,这人是不是脑子有病 霍东宸心想,本王当真斗不垮这东西了么 他斜乜着香枝,寒意瘆人地一笑,“此外,谁敢私自给她吃的就剁了谁的手。香枝这奴才欺上瞒下,背后议论主子是非,就从她开始。” 香枝一颤,迅速将手藏到肚子下,全身缩得圆滚滚的。只有脑门子贴在地上。 呼雷斜眼歪嘴地瞧着,一个没忍住,“噗嗤”失笑出来其他人也跟着笑。 霍东宸凌厉的眼风一扫,笑声立刻被扼杀了。 空气重新绷紧。所有人都摆出凝重的表情,痛心疾首望着香枝和豆蔻。 霍东宸环视这帮家臣,忽然感到心很累一群歪瓜裂枣。身边怎么网罗了这么一帮人要才华没多少,拍马屁、看热闹、暗中裹乱的本事一个赛一个。 连个老实头丫鬟都敢议论主子是非 “本王的话没人听呼雷,把香枝的手剁了。”王爷说。 呼雷虎躯一震,“是,王爷。”甩开膀子就上去行凶,胸腔里发出猛兽般的呜咽。这声音表示,你现在危险至极。 香枝抬头一瞧,见他眼珠子鼓得像铜铃,胡须根根如刺,正是一张杀戮成性的屠夫脸。她魂飞魄散地一缩,把自己团得紧紧的。 豆蔻嘴皮子忙得直飞,举着双手打圆场,“王爷您大人大量,何必跟她计较呢。一件小事弄得血淋淋的,传出去别人还以为王爷酷待下人。” 霍东宸的眼里全是冷笑。哼,总算有你这家伙害怕的东西了。 他盯着她,语声缓慢地说,“还不动手” “好咧”呼雷悠扬地喊了个号子。动手就去抓人,发现无从下手,就在香枝的腰上胳肢了一把。 香枝的防线立刻崩溃,痉挛着滚在了地上。呼雷趁机一把捉了她的手,把人拎了起来,嘴巴歪得都要豁了,“嗖”的拔出靴子一侧的刀。“来,把你这肥肥的爪子剁了给老子下酒” “救命啊”香枝仰头尖叫。声音平地暴起,气贯长虹。 豆蔻满脑门子的冷汗,大声喊道“剁我剁我,来剁我的手,谁不剁我是王八蛋” 刘元大声呵斥,“放肆胆敢在王爷面前讲粗言秽语” “马屁精”豆蔻怒极的脸冲着他。 刘元从齿缝里“咝”了口气。他好歹也是江湖出身,平时也算心狠手辣,竟然横不过这丫头片子。 霍东宸冷眼旁观,见她终于失了淡定,十分舒心地笑了。 他用更柔和的声音说,“还等什么,呼雷” 呼雷的蒲扇大手握住香枝两条糯米做的腕子,在刀上“哈”了口气,暴睛瞪眼地准备切。 香枝这会儿老实不住了“王爷,姓呼的偷看女人洗澡你怎么不挖他眼珠子要杀鸡儆猴就连他一块。不然香枝不服” 呼雷大嘴一咧,对众人“献丑”地一笑偷看女人洗澡他还挺骄傲。 王爷悠悠地说,“不服又怎样” 豆蔻迅速接话道,“不服就是有冤呐。王爷堂堂的天潢贵胄,做事总得以理服人。这么着吧,我看还是剁我我是服的,我一百个服呼爷劳驾移步,来剁我” 王爷的胸腔里蹿出来一声轻笑,是真笑。他越来越欢喜这玩意儿了,多好玩。 “剁你也未尝不可。不过如果是你的话,还得再加只眼珠子。” 豆蔻身体一耸,“我又没偷看人洗澡” 霍东宸的目中闪过一道异光,直直逼视住她。眼睛深处在说你偷看了什么自己不明白么 豆蔻稍微一想,明白了他以为她偷看了他屁股。珠圆玉润的屁股。她想说,你自作多情了,我说的是那匹黑马。 但这话说了也扳不回大局,恐怕他还会恼羞成怒,再割她一条三寸不烂之舌。 豆蔻认栽地说,“可以。王爷要我身上哪一块都成小的不含糊。听说,眼珠子拿酱爆一爆可好吃了,汆汤也还行。除了眼珠子还要啥,肚杂要不要来点儿溜肥肠吃过没,没吃过的话我立马切腹,给您割上一碗。” 她神态虔诚,委实是天下第一乖宝宝。 众人的表情都狠狠地扭曲了,“” 霍东宸用力地蠕动嘴角,“好啊,本王倒要尝尝酱爆眼珠子是何滋味。” 她劝道,“肠子呢,来不来” “也来。” “好。”她热情地张罗道,“这就割。刘元,你快去通知厨房准备,食材一到马上趁新鲜处理好。肠子不太洁,要用滚热的碱水烫透了才能下锅哦。” 这是瞎说。她从不排便,肠子洁得很。这配件对她来说基本没用,割掉一点不心疼。眼珠子倒是不舍得。那是她全身最珍贵的宝,谁也不能给的。 “废话可真多,你倒是快点割啊”刘元说。 霍东宸似笑非笑,目光如刀地抵着她。好像在说你今天难逃一劫了。 豆蔻静止了一会,感觉无路可走了。反正不能剁香枝。 她一把抽出王爷的短刀,朝肚子拉了下去。这是认真的速度。没留一丝余地。 场上激起一片惊抽声。香枝的尖叫如哨子般划破长空,“不要啊啊啊” 电光火石的瞬间,霍东宸两指一伸,将刀子夹住了 时间定在了这一刻。 好家伙,竟有少许血滴滋出了衣衫,差一丁点,一个血窟窿就捅成了。 四周一张张松弛的脸。每双瞪大的眼里都浮着惊炸的灵魂。 天杀的,她真的刺了。这女人是疯子吧这还是个女人看她娇柔如一株兰草,弱质纤纤的,怎么悍起来比土匪还可怕她对香枝就这么仗义 霍东宸的目光在她玉雪秀美的脸上停了好一会儿,缓缓把刀子拿了回去。验货似的盯着刀尖上殷红的血珠,淡极地说,“算了,你的下水还是留在你肚子里吧。本王没这胃口。” 豆蔻遗憾地说,“那也行。王爷啥时嘴里没味儿了,再支会一声。我绝对眼睛不眨,连板油都给您刮下来。板油煎蛋的滋味也是一绝哦。” 霍东宸听了这话,心里一阵虚弱。 他垂着眼,七老八十地咳了一声。拿出帕子擦拭她摸过的地方,好像刀被邪气污染了似的,擦了又擦。然后一眼也不瞧她,起身离去了。 他想,我为何不让她切呢切了多解气啊。你又想折腾她,又不忍心动真格的,是不是犯贱 没走几步,他后悔了。不甘心地停步回身,望住香枝皮笑肉不笑地说,“呼雷,这丫鬟赐你了。” 众人“” 这下好了,一块肥肉扔给了狼呼雷这牲口成天肖想香枝,这回可捞进嘴了。 呼雷呆了一呆,惊喜若狂朝下一跪,震耳欲聋谢了个恩,“属下谢王爷赏赐。”贼眼朝香枝一瞄,大嘴一直咧到了耳根子。香枝被雷劈了般愣在当场,整个人好似焦了。 豆蔻冲着霍东宸的背影“诶”了一声,张嘴就要反对,香枝连忙扑上去捂她。 “怎么,又不服了”霍东宸侧过半身,冷冷地问。 “服了,小人服了。豆豆也服。王爷圣明啊圣明”香枝死死捂着豆蔻的嘴,忙不迭地说。 霍东宸鼻孔里笑了一声,走了。香枝直冒虚汗,脱力地往下一蹲,望着豆蔻不说话了。 水汪汪的大眼里千言万语,酸楚死了。 豆蔻拿眼角瞟着呼大牲口,安慰道,“别急,香枝,我不会让你嫁给他的。” 香枝哀哀地问,“豆豆,你刚才真要为我割肠子啊” “那当然。你不知道我有多仗义。”别人爱她一分,她要爱回一百分的。她暖起来能叫人化掉。 香枝扑簌簌地直掉眼泪,把脑袋深情地搁在了她的肩上,呢喃道“看来我必须要跟你结拜了。不结拜是没法自处了。” 豆蔻笑起来,“那倒不用。你可以给我做牛做马。” 香枝抬起头,“那也太隆重了吧” 呼雷腆着脸来了,“香儿,她顶多还活一个月,你跟她结拜不是找晦气么。来,跟哥回家。” 香枝一见他,连忙用手挡脸,恨声说“挪开你的血盆大口” 呼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008 刘元款步而来,一脸伪君子的笑,“呼爷,待会儿遣个婆子去找你,跟你交接香枝。身契、八字都给你。往后她就不住后罩楼了,你准备准备,这两日把人接走。” 香枝生无可恋地杵着。 呼雷的嘴咧得合不拢,“行。有劳刘哥了。” 刘元抱拳客套,带点淡淡的猥琐道,“恭喜呼爷得主子赏赐美人。” “哪里哪里,一个矮墩墩的丑八怪。不过既是主子赏的,我老呼就挺高兴。改日略备薄酒谢恩,弟兄们也请赏个脸。” “那是自然。这一顿你可省不了。虽是个妾,毕竟也是洞房花烛嘛哈哈哈。”刘元说。 豆蔻吓了一跳,声音甩得老高“诶什么叫虽是个妾呼爷,你有妻室了” “没有啊。咋了”呼雷一脸懵懂。 “没妻室你让香儿做妾你的脸是不是比磨盘还大”豆蔻严肃起来了。 她严肃时目光炯炯,像一只准备扑猎的猫。人没多大,凶光凛凛。刘元和呼雷被她一慑,竟有一种面对主子的错觉。两人同时想,这家伙到底吃了啥长出来这副狗胆 香枝扁了扁嘴,“豆豆,我是奴籍,他是良籍。奴籍不能嫁良籍为妻的。要是哪天他娶了妻,我就会被转手的。我混得太惨了,连一头牲口也不如。” 还跟以前做兔子一样窝囊,一不当心就掉天敌嘴里了。她抽着鼻子,一发不可收拾地可怜起了自己。泪珠一颗赶一颗碎在了地上。 呼雷饶有兴致欣赏她掉眼泪,一点不心疼。 豆蔻傻了一会,换了一种“人在屋檐下”的语气,友好商量道,“呼爷,她身契到了你手里,你就是她主子了。你让她放良,官府难道不肯么” 呼雷掩不住的得意“肯啊。官府又不是不讲理。可是,我为啥要让她放良” 豆蔻一口气堵住,险些噎出血来。 呼雷把脸转向刘元,“刘爷您是不知道,就偷看了两回她洗澡,这孽障往我汤里下毒。要不是行迹败露老子就横尸当场了。你说这玩意儿能给她好脸么” 刘元惊悚地咋呼起来“哟,没看出来哦,大家当她老实头呢。呼爷你可要严厉管束。必要的时候就毒打几顿。打服气了就不敢裹乱了。实在不行干脆卖奴市上去。” 豆蔻困惑不已,“” 这都是些什么畜生投的胎 香枝耷着脑袋,不停抽鼻子。粉拳在身侧握成了小榔头可把这俩男人给恨毒了。 呼雷斜眼瞅她,龇着嘴皮子说,“香枝,你如今落老子手里,就没出头之日了。想让老子放你良籍做妻室这是做梦你乖乖伺候着,自然会赏你几口饭吃。敢不老实,让你知道厉害” 香枝抬起倔强的泪脸,“豆豆,你能帮我打死他吗我做寡妇” 呼雷跟刘元挤眼,露出男人间那种有点脏的笑容,“听见没,还没进老子的门就想当寡妇了这玩意儿不收拾服帖了老子迟早折她手里。” “是呢,呼爷得拿出看家本领了。”两个男人一唱一和,可恨到了极点。 豆蔻来了一肚子火,一字一句地说,“香儿,你放心。我一定帮你弄neng死他。” 刘元发笑,用赶牲口的腔调说,“行了,你也不要张嘴就耍横。能活几天不晓得呢。走,先去厨房挑水,挑完水劈柴。” 呼雷赶着他的话说,“劈完柴来训练。不准偷懒。” “你们别太过分。人在做天在看呢。”香枝豁出去了,凶巴巴冲新主子嚷嚷。 呼雷狞笑地指指她,眼里全是内容给老子等着,回去就办你 豆蔻把手一抬,做了个休止的动作。气势强得好像整个天地都被她静了音。 她缓缓地耸立起来。 这是个崛起的姿势。非同寻常的崛起,自我感觉是巍然峨然的,像只睡醒了的母豹子。 她平静地说,“呼爷,敢跟我打个赌么” 呼雷似笑非笑,把浓眉一挑,“怎滴又要比骑射了” 刘元肩膀直颤,奸笑不已。 豆蔻徐徐吸气,又徐徐呼出。“给我一个月,若我在二十招内打败你,你把香枝给我。这个月你让她呆这儿。要不要赌” “我为啥跟你赌掉价。” “怎么,不敢吧”她又用激将法。 “是的,不敢。”呼雷不上这无聊的当了,赶紧回家享受实惠才是要紧,他一把揽住香枝,“走,香儿,回家伺候主人洗脚。几天没洗脚了,隔着靴子都闻得见咸鱼臭了。” 豆蔻狠狠嘟起了脸,“” 这牲口从灵到肉都龌龊得可怕。 这时的香枝反倒淡定了。泪洗过的脸像刚出水的豆腐,平平整整的。她认了命地跟呼雷走。一边走一边扭头说,“豆豆你别担心我,管你自己练功。我会教他知道不是谁都有福分当主子的。别担心。改天我来找你。” 豆蔻咬咬牙,掷地有声地发誓,“行,香枝。你忍两天,我肯定把你捞出来。” 就是这一刻,她腹中压制的邪力突围了。冲破了意念的阻隔,如同泄洪往四肢百骸里喷涌而去。豆蔻浑身一震心惊肉跳,又如释重负 也罢,迟早有这一天 她站在这个改天换地的历史性时刻咬牙发誓她要把这两只牲口踩在脚下碾成渣渣,让他们叽里呱啦求饶。学狗叫一百遍,再自抽一千个耳掴子,把自己打成猪头三。 恩公那厮也别想幸免 这宏伟蓝图给了豆蔻强烈的刺激,让她生出了奋起的意志。 就算吃苦、历经剧变她也愿意。这口恶气不伸张是不行了。气死个乖乖了 “邪力”在筋络中疯狂游走起来,东奔西突,浑身动荡。她的皮肤涨得生疼,仙体好似快破了。一会儿心脏猛缩,一会儿肠子扭绞,好像里头钻了活物似的。很难受,她需要剧烈的活动。 她“咚咚”自己跑去厨房,拿起水桶,在水井和厨房间来回跑了十趟,装满了三个大水缸。 又帮花匠从河里提水浇花,往返数十趟,直累得面无人色,摇摇欲坠。两个太阳穴的筋暴得像树根一样。之后扎着马步在柴棚里劈柴。“咔嚓、咔嚓”一直不停。 那股力量在筋络里一阵阵甩小鞭子,噼里啪啦的。她的心怦怦直跳,紧张程度直逼女人分娩时的心情。是好是歹都没法回头了,她绷紧手臂,挥起一斧子劈下去 体内的震荡渐渐趋于惨烈。一斧子猛力使出去,她的嘴角开始飙血。 接着,眼睛、鼻孔、耳朵都开始挂血面条。转眼间,成了个厉鬼模样。 一位厨娘发现她在七窍流血,尖叫一声,厥了过去。 院子里大呼小叫,惊作一团,引发了大规模的骚乱。 刘元过来一看,见她像来索命的,他一辈子的惊吓都在这一刻了。她倒好,还是雷打不动绷着马步。一边血流成河一边挥斧子。四周围满了人。大伙儿都劝她别干了。 豆蔻伸手一抹,抹得血头血脸,“大家莫慌。我是使力太过了,血管裂了。” “那你就歇吧。这模样也忒吓人。赶紧歇”刘元几乎要哀求她,“王爷那儿我兜着。” 豆蔻丢给他一个血光四射的笑,假惺惺道,“那哪儿行。活还没干完呢。王爷的吩咐我可不能含糊。就算累得脑袋滚地上了,手脚还得继续干活啊。” 呼雷闻风奔过来,把刘元扯去一边儿,低声说,“咋半天没见,人被你整这样了” “不是我整的哦,呼爷。她自己整自己,劈个柴还非要扎马步。到现在一口没吃呢。”刘元六神无主地问,“人要死我手里,王爷不会动气吧” 呼雷恨铁不成钢地啧一声,“你一向不是挺有眼力么,这回咋拎不清王爷的心思” 刘元一激灵,用气声问,“王爷啥心思” “你说,王爷为啥拦着她不让切腹他有令出不行的时候么亏你还是个马屁精。” 刘元的眼珠子定在眼眶里不动,细思恐极,“确实啊我说呢,明明这么个神仙脸蛋子,王爷咋没一点想法” “可不是。王爷也是男人。能没一点儿心思”呼雷压着声音,头头是道地说,“不然你喷他一脸口水试试,他还高兴费心思整治你么早抽刀子把你剁成碎碎了。” “有理,有理。那现在如何是好,赶快请大夫” “先别声张。这事儿对王爷名声不好。你说,谁家干活干到七窍流血的传出去又要说有女子被他克死了。”呼雷用作战的语气说,“迅速让两个婆子把人哄下来,先躺会儿,看能不能止血。止住了赶紧喂参汤。” “行,听呼爷的。”刘元拿他当主心骨,连忙派两个厨娘上去苦劝。 好说歹说,劈柴的总算停了。把血红的头脸冲着大家,假斯文地说,“这怎么好呢活没干完呢。王爷会责罚的。” “三天的活都被你干完啦。”大家心惊肉跳。 豆蔻这才勉为其难洗了脸。流了一通血,她感觉舒服多了,气顺了不少。 婆子们找来衣裳,七手八脚帮她换了血衣。好歹把人收拾齐整了,喂汤的喂汤,递饭的递饭。饭盒里只有两个菜,但量特别多,喂一头猪也够了。 “吃慢点儿,小口小口的,刚刚伤得厉害。”一婆子说。 “待会儿还得训练呢。”她假乖巧地说。 呼雷不动声色地想,完了,这馊山芋又要转老子手里了。想丢还丢不开。 不行,得找个不会七窍流血的勾当打发她。 他虽然五大三粗,脑子却是顶活络。一寻思就有了主意让她打一下午的坐吧。 吃完饭,豆蔻不肯打坐。她跟他杠上了,“让我打坐,行,把香枝还给我。” “做梦。香枝又不是你家的。”呼雷笑了,“你爱咋咋滴,老子乐得不管你。” 到了下午,豆蔻又难受了。好像有千万条虫子在筋骨中作祟,皮肤虚肿得发亮。她跑去演武场穿上那件铁甲,把一块上百斤的石头背上了身。 整个人快俯到地了,颤得要散架,一寸一寸地往前蠕动。 没一会儿,她又七窍流血了。血滴子飙得到处都是,形状之惨烈令人惊心动魄。乍一看仿佛地狱里背石背了几万年的罪魂爬上来了,可怖至极。 王府上下都受了她的惊吓,大白天堕进了一场噩梦。 呼雷赶来时,不敢开口说话。生怕一张口她被压成肉泥。护卫们惊恐的抽气声就没停过。 “不谈其他,人家对自己狠到这份儿咱就比不上。呼爷掇一个时辰石头还到处寻人撒娇呢。” “打那会儿她捏着樱桃让王爷射,我就知不是凡人。” “你们说,她一介女流当啥子兵咱穷得吃不起饭才沦落此道,她头破血流要冲进来。图啥子” “不理解。”某亲兵摇了摇头,啧啧奇道,“照我看,世上分三种人。一种是男人;一种是女人;还有一种人叫豆爷豆爷想什么你懂不了。” 霍东宸从太学里回来了。呼雷和刘元像见了自己的天,火急火燎地围了过去。嘴巴还没张开,眼里的惊涛骇浪已三丈高了。 王爷淡淡地问,“怎么,天塌了” 刘元压着声气说,“王爷,豆氏早上干活,七窍流血。” 霍东宸狠狠一蹙眉,“死了” “还没死,这家伙结实着呢。” 呼雷又补充,“下午非要扛石头,一直呕血。方才属下吩咐两个婆子拉去收拾了。” “现在呢,死了没”他拿过热毛巾,垂着眼皮,慢条斯理地擦手。 “没。属下让人喂了点参汤。又活蹦乱跳了,浑身都是气血。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瞧瞧” 霍东宸淡漠地别开头,随手把毛巾往刘元身上一丢,“既然死不了请什么大夫。哼,死了就拖出去埋,不必回本王了。刘元你安排一下,晚上喊几个西院的来吃饭。” 刘元的嘴张成一个洞。 他纳闷地想,难道是呼爷想多了王爷并不像动了心思啊。他从不拿西院的妾侍当人,怎么忽然要找来吃饭,哪根筋搭错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009 傍晚,刘元安排了西院的四妾来吃饭柳氏,颜氏,王氏,吴氏。 她们都是王爷立府时宫里赐下的。此时,一听王爷要抬举,脸都白了。 在大伙儿心目中,王爷住的主院儿就像死亡的摇篮,谁进去谁就死。 前年有个两个妾不信邪,端了糕点去邀宠,连主子面儿都没见着呢,回来当晚就病了,一个崩漏,一个肺痨,三天就咽了气。 虽然后来查出是另一个妾下的毒,假借王爷克妻之名行害人之事,但这阴霾却是散不掉了。 打那以后,西院的妾侍们都不敢上进,一心一意只想守好活寡。王爷也从不踏足西院,大家都乐得太平。可是没想到,今日会祸从天降 刘元一瞧她们的窝囊样子,不禁来了一头的火。 他原是江湖草莽出身,毒起来没人性,这会儿顾不上大管家的斯文嘴脸了,阴森森发话道“白吃了王府的饭这么久,用得着你们的时候全拿乔了都给我好生装扮,待会儿见了王爷谁敢死阳怪气,回来立刻拿白绫子勒死” 众妾一听,好日子是到头了,各自怀着殉葬的心情开始装扮。 黄昏时,四个神仙妃子出了洞。后头都缀个眼睛哭红的丫鬟。这饭还没吃呢,就有了丧事气氛。 四人低眉顺眼地进了膳厅,一起行礼问安。“婢妾问王爷金安。” 王爷端坐着,陌生地打量着她们。像是头一回发现自己府里活着这样一帮人。 四妾的脸红白不定,半是恐惧半是羞怯,快被他的目光压散架了。 王氏的胆子稍大些,抬眸一瞧,被蜇了似的一颤,又低了头去。按说这模样是极美的,妾侍就得这么娇怯才够味儿。可不知怎的,刘元觉得倒胃口极了。 这大概就叫庸脂俗粉吧,他想。难怪王爷一副死人脸。 想想人家豆爷那是什么能耐大大方方、稳稳当当地摇进来,开口就说,“王爷,您的宝宝来蹭饭了。”脸上不带一丝臊的。 天下哪个男人吃得消这种话那么轻浮又那么率真,热辣辣烘到人心里去。 男人再冷心冷肺,听了这话能不疼她可见那家伙生来是个会邀宠的。 刘元暗自感慨着,听主子说,“赐座。”声音寡淡得很。 妾们谢了恩,把半个屁股搁椅子上,另半个都悬空着,规规矩矩地坐了下来。 在令人窒息的静谧中,晚膳开始了。 丫鬟上前侍菜,王爷没胃口地拎起筷子。女人们敛气屏息,把嘴启开细缝,菜缓缓地送进去,再用牙齿细细磨碎,咽入腹中。都是学过规矩的,吃东西时脸都不动。 所以,这桌上一共是五张死人脸。 人就是不经比啊。一比之下分别就出来了。 刘元想着豆爷蹲墙角里当狗,能把一屋人吃得流口水。而且样子绝不粗俗,可爱得让人想使劲儿摸一摸那是多大的能耐 这么一比,他的心就偏了,越加觉得豆爷闪闪发光。有她在的地方,就是阳光普照。哪怕她不言语,空气也活泼泼,金灿灿的。再看眼前几个,哎 这顿饭毫无意外吃成了死水。吃完,王爷并没散的意思。即便是死水,也要在里头浸淫着。 于是,刘元张罗几个妾献艺。幸亏大家都是有备而来的。 柳氏弹了琵琶曲。技艺不错,弹得婉转动听,如泣如诉。临了还抛了个欲语还羞的媚眼。 接着是吴氏抚琴。颜氏亲手烹了安神茶,献到王爷的手边。霍东宸给面子地接了。 刘元暗窥主子神态。莫非在外受了兄弟们刺激,想要子嗣了 今晚会留人侍寝么他心里杂草丛生,种种猜测都冒出来。 半时辰过去了,四个妾的胆子都大了一些,眉眼也活泛了不少。各自软语漫笑,小心翼翼陪着王爷逗趣儿。王氏和柳氏甚至色胆渐长,无所谓死不死了。暗自忖道为这样的男人死难道不值若今晚能侍寝,就算明天崩漏了也愿意啊。 霍东宸浅笑微微的,似乎不反感这样的氛围。 接着,王氏献了一曲“风莲舞”,舞跳得很有味道。杨柳腰、水蛇颈,浑身曲线如高山流水。一摇一曳一起一落,极尽女子的娇态。她跳着跳着,胆子放开了,袖子甩起一股香风拂在王爷身上。 刘元心说诶,这就对了,有点意思了。王氏今晚说不定有戏呢。 此时,豆蔻已经吃了晚饭,洗漱完了。穿着虎妞给的旧衣,慢慢走回狗屋。 自打上午与“邪力”融合后,她一直处在山崩地裂的动荡中。这会儿体内像着了一把火,开始发起高烧了。脚步飘得厉害,自我感觉成了个晃悠悠的影子。 南屋传来飘渺的丝竹声。豆蔻听了有点好奇,行尸走肉般挪过去,趴到后窗往里看。 哟,王爷居然在声色犬马哩。都是他的小妾吗 豆蔻心里一动,想起仙帝特别叮嘱过若有一名林氏小妾想勾引王爷,务必要阻止。绝对不准她狐媚他。必要时,扑上去咬死她也可以。 这里头不知有没有林氏 刘元发现她趴在后窗,凑到主子耳边说,“王爷,豆氏在偷窥。” 霍东宸没听见似的,对四妾越发和颜悦色起来。他舒坦地靠在椅背上,带点醉意微微笑着,表情美丽而玩世不恭,好像享艳福享到了妙不可言之境。 豆蔻站在窗边招招手,把刘元招了过去。 她问,“刘爷,她们是什么氏” 刘元歪起眉眼,吃了酸东西似的问,“说啥呢” 豆蔻字正腔圆地说,“我问你她们是什么氏” 刘元还是没懂。王爷懂了,心里直抽抽。人话都说不齐整,还想当他的王妃他给刘元传个音“她问你她们姓什么。” 刘元眉心狠狠一抖,回道“王氏,柳氏,吴氏,颜氏。” 豆蔻一听没有林氏,立刻放了心,老三老四地说“让她们好生服侍王爷,不要相信克不克的鬼话。”她放下踮起的脚跟,回狗屋睡觉去了。 刘元望着她蹒跚的背影,转身就加油添醋,自我发挥了一通,“王爷,豆氏好像很难过,魂儿都丢了。眼泪汪汪的。” 霍东宸握着茶杯没动,没什么表情。过了一会,忽然扫了兴似的把杯子一搁,淡淡地说“都回去吧。”犹如兜头泼了盆冷水,把好容易热乎起来的气氛给泼凉了。 四妾迅速敛了神态,规规矩矩行礼告退。既如释重负,又怅然若失。 王爷迈出门槛儿,往西边屋里去了。不理任何人。 刘元跟进去伺候,壮着胆儿进谏一句,“王爷,要不要去瞧瞧豆氏” 霍东宸顿步,冲他一瞥,“不要自作聪明。” “是。小的知罪了。” “都下去。”他斥退管家和提灯的小厮,独自进了屋 此时,豆蔻躺在棺材小床上,奄奄一息闹起了病。全身被一把烈火煎着。水分都烘干了。恍恍惚惚间起了一大堆幻觉。她感觉自己被人种在了沙漠里,快干死了,疯了一样渴望下雨。哪怕下几滴,稍微滋润滋润她也行。可是雨怎么也落不下来。她凝的甘露也扑不了火,难受极了。 忽然她又到了天宫,站在仙帝面前哭鼻子,“要是不给我喝水,这劳什子恩我就不报了。我回绝仙谷做妖精。” 仙帝一脸的笑,“撑住啊,豆豆,你马上要有大神通了。” “神通” “就是那股邪力哦。”仙帝慈爱地说,“你当初吃的我儿那块肉,中了魔界的噬灵,是一种能改变仙体的邪毒。正常的仙人中毒后会异化成魔,而你却能与其相克,蜕出了一具变异的仙体。你这先天的大神通不修炼也能降魔。朕以后要指望你哦。” “我会有什么神通” “天机不可泄漏,哈哈哈。” 豆蔻露出头疼的表情。她只记得那块肉像冻过的火腿一样,咬起来暄暄的,很有嚼劲儿。 这能给她神通 仙帝朗笑几声,站起来要走。 豆蔻急忙拦住他,“别走,给我一碗水喝,渴得要老命啦。” “莫急。你把头伸到南窗外,张嘴等着。朕命龙王去降雨,给你灌溉灌溉。” “陛下让龙王快来。”豆蔻神智不清地想,我对仙帝如此放肆,居然没被打嘴巴子 不一会儿,她听到半空滚雷,狂风大作。大雨如天洪般瓢泼下来。 豆蔻来了一股殊死的力气。扑通滚下床,爬到南窗边,把脑袋探了出去。凉凉的雨点落在了她面孔上。她成了一条缺水的鱼,嘴巴一张一合,贪婪地咂着天水。 起火的内脏被清凉的雨水一淬,舒服得冒了烟。她闭着眼,像小猪一样哼哼。直到把自己喝畅了,才卸了力气挂在窗户上。头脸都湿透了。回廊的宫灯照过来,使她像个要出洞的水鬼。 天地间一片幽暗。松柏、花树、假山都融在了潮湿的浑沌里。 不知何时,她朦胧间觉得自己被人拖了出去。接着是一阵极不舒适的颠簸,几乎颠掉了她的脑袋。然后,她进了个干燥的地方。 雨声好像变远了。一只手伸过来,在她的脸上粗鲁又凶残地擦拭着。 擦个脸跟剥皮似的。 她烧得太重了,烧得满脑子浓烟。睡不沉又醒不来。意识都成了残碎的,迷迷糊糊,十分煎熬。 不一会儿,有人凑她耳边问,“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声音游丝一般直往她脑子里钻。豆蔻好久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恩公那厮么趁她发烧来套话了,真是阴险狡诈。。 她蓄了半天力,喉咙里呻吟了一句“我是” 那声音温柔地诱哄道,“是谁” 她断断续续地说,“是你姑奶奶。”说完,虚弱地咳了声笑,死猪不怕开水烫地睡了过去。 霍东宸的脸一黑,差点把她甩雨里去。他的杀气都顶上了膛,可最终硬是没能发作出来。 他想,这家伙是吃醋了,在跟他犟。他不过喊了几个妾来吃饭,她就往死里作践自己。“一见钟情、芳心暗许”,就能这样急吼吼地争宠丢人的东西发了烧还挂窗上淋雨,演苦肉计呢。 以为这样本王就会被你打动 想得美。 他蓦然想起那声“好哥哥”,心里又来了千般万种的滋味。她在灯下昏睡,一身弱骨,纤秀单薄,好像没个二两重,让他想起幽兰、淡烟、初雪这类极易逝去的东西。 他心里有点烦起来,把头转向了窗外。 昏蒙的檐灯下,夜雨粉细粉细的。已没了刚才的滂沱之势。 他独自坐在这寂寥的湿夜里,默默出起了神。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010 次日醒来,豆蔻发现自己横陈在小屋的窗根下。明显是被人潦草塞进来的,躺得十分将就。烧已退了,熄了火的身体一片清凉。脑子里却是空空的,似乎被一把火烧净了。好一会儿,才找回昨晚的记忆。 她想起了仙帝的话,连忙闭眼内视。 只见全身四通八达、如同根须的经络中,覆了一层异样的力场它轻盈透明,形态宛如薄膜,介于有无之间。它吞噬了原本微薄的仙力,主导了这具身体。 豆蔻的心跳得像打夯似的。真的有神通了么 她爬出门洞,前后望望。小院里似比平日静了三分。她哈腰潜到膳厅的窗下,发现王爷不在。 豆蔻慢慢踱回来。一大早哪去了他又不用上朝。 她没细想,缓缓走到假山边,朝蔷薇使个催花的小法术手中捏个暗决,默诵花令真言。 以前能开五朵,现在不知什么水平了。结果一试骇然,仙术失效了 豆蔻连忙催动力场。它像水母一般朝蔷薇一扑,罩在了花株上。她再次催动仙术,依然无效。 蔷薇好似被力场糊住了,半天没反应,连生机也流得慢了。 这神通的噱头到底在哪里难道对植物无效么 以前的仙力就这样被它勾销了 她随手拿根小树枝,在潮湿的地上心不在焉地戳着。也许该找个活物试一试小鸟,鱼 正琢磨着,一对倒霉喜鹊送上了门。黑翅膀白肚皮,栖到狗屋上,发笑似的对她“碴碴”几声。 豆蔻心中一动,力场如无形的大网罩过去。喜鹊似觉危险,双双振翅欲逃。 她的意念立刻追上别动 意外的事发生了。刹那间,喜鹊硬梆梆坠在了地上。 豆蔻愕了一瞬,连忙几步纵去两只喜鹊都僵了。翅膀停在飞的姿势上。如同逼真的假鸟,眼珠子暗淡地凝固着。死了吗不,心脏还在跳。 但身体的活动功能似乎被她剥夺了。只是念头一动,这件事就发生了。无需真言,也无需掐诀。 豆蔻愣着,嘴巴撮成了圆。原来是这样的神通么,禁锢 一块有毒的神仙肉为何能赐予她这样的本事豆蔻不明白。 她只觉自己钻进了一个美梦,嘴巴有点合不拢了。 若能把王爷定成喜鹊这样,她可就飙上人生巅峰了。还有呼雷和刘元两只牲口 她把喜鹊搁在地上,力场再次罩住,用意念为它们解了禁。 喜鹊立刻蹬一蹬树杈小爪,挣扎着爬了起来。振翅一飞,七倒八歪地走了。显然吓破了胆子。 豆蔻一手撑在假山上,陶然对它们远眺着。心里一片美好风光,窃喜得没法自处了。 一名护卫从假山后探出脑袋,困惑地瞧过来。 他什么都看见了,但是摸不着头绪。现在满眼的戒备和寻味。 此人二十出头模样。个子不高,有点阴柔的女相。但并非清秀的少女之相,而是发了福的大娘面孔。满额的褶子,一抬眉就起浪。嘴唇天然有点拱,好像在跟女婿怄气似的。 豆蔻隐约记得呼大牲口喊他廖十三,也有人喊他十三娘。 她和廖十三遥遥对视,彼此心怀鬼胎,眼睛忽闪。他看不透她的猫腻,又缓缓蛰回阴影中去了。 豆蔻蹑手蹑脚地过去,把脑袋伸到石檐下。眼睛骨碌碌向阴暗潮湿的石洞里找人。 过了一会,廖十三轻咳一声,蹭着步子尴里尴尬地走了出来。心想,豆氏咋这样乱来哩,叫老子还咋当差 豆蔻站直身体,不认生地跟他打招呼,“十三,今天你当值啊。” 廖十三的脸红了,挠挠腮帮子没搭腔。秃睫毛的眼睛避着她。头矜持地转向一旁,作深思状。 豆蔻“呼爷没来找我练功啊” 十三支吾一句“没。他今儿护王爷进宫。”他的声音在喉咙里转悠,口齿十分含混。 豆蔻几乎可怜他怎么娇羞成这样子 她又没臊他,也没跟他打情骂俏,脸红得要熟了。 亭子里还有个护卫,警惕地冲这边瞧了一会,缓缓走了过来。步子迈得很慢。是一种蓄足了势、随时能飙成极速的慢。以前在“绝仙谷”,狼妖们扑猎就这架势。 他的脸很不俗,像世家的书生公子,透着冷冷的清秀。名字倒俗透了,叫李瓜。 到了这边,李瓜立刻主持大局,平淡地问,“十三,怎么了” 廖十三挫败地应了一声,“瓜哥。”目光对豆蔻一睃。好像在说还不是她在作怪 瓜哥把一张寡欲的脸转向豆蔻,“呼爷有事,姑娘今日请自便。” 豆蔻浅笑微微,“王爷就让你们两个看着我,不怕出乱子么” 李瓜声音低下去。“能出什么乱子”这样的低声显得六亲不认,表示他是绝对的硬茬儿。 “我的意思是,万一我逃跑的话你俩能应付么” 李瓜静静地说,“姑娘多虑了。” 豆蔻松了口气似的一笑,“那就好。我怕自己一个冲动想搞事,你们应付不了。” 两人抿紧嘴不吭声。眼睛却都吭声了你搞一个试试。 豆蔻大有玄机地一笑,拽着步子离开了。东张西望,比遛鸟的阔少还悠闲。她不去厨房吃早饭,却在园子里寻一些小生灵开刀。谁撞见她就让谁倒霉,大家一视同仁。 她蹲在书带草边虐了蚂蚁;又在桥上折腾了一群锦鲤。鱼儿一会游一会不游,来回十多次,集体被她玩得紊乱了,直往水面上逃窜。 她经过树下,燕雀纷纷坠落,仿佛天降鸟雨,“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她还跑去演武场后面的马号,对王爷的千里马下了毒手。那匹黑乖乖一会跑一会不能跑,最后嘶鸣出了哭腔 她没躲着廖十三和李瓜,也没躲任何可能存在的其他暗卫。 有啥好躲的她拿他们当自己人呐。等她对小生灵们试完手,就轮到自己人了。 廖十三和李瓜在几丈外跟着,瞧得心惊肉跳。表情越来越重了。 十三小声问“是不是邪术” 李瓜眯着眼,“不是邪术是什么难道隔空点了鸟的穴” 廖十三噗嗤一声,没出息地笑了,笑成一个福嘟嘟的丈母娘。 李瓜剜他一眼,小声说,“王爷快从宫里回来了。我吩咐人去路上候着。你离她远些别靠近。” “嗯。” 李瓜悄悄抽身后退,准备去报信。 豆蔻一直留意着他们。见他要走,力场瞬间卷起个浪头,将人黏在了原地。 她能覆盖五丈范围,廖十三也在她魔爪可及之处。两人同时成了肉铸的雕像,自眼睛以下都僵了。一前一后杵在那里,惊怒万分。 力场是意念左右的,控制十分精准。她想让他们僵到哪里就僵到哪里。毫厘不会差。神奇得自己也不敢信。 豆蔻笑眯眯走上去,自责道,“我就知道我会克制不住冲动,看,果然搞事情了吧。是我的错。你们别急,我不逃就是。” 两个护卫不能开口,目光像暴风一样呼啸着。 这时的李瓜很狰狞。廖十三的窝囊脸也成了悍妇的脸。两人死死盯着她。不甘和焦急在眼里熊熊地燃烧。 豆蔻观察着他们。 她觉得禁锢人类和小生灵应该会有所区别。因为人类有强烈的求生意志,或许能对她的意念形成冲击,能自行挣脱也未可知。 毕竟世上没有无懈可击的能力,即便是先天大神通也该有漏洞才对。豆蔻是这么认为的。 她干脆就等着,看他们能不能挣脱。 这些亲兵都是强者,内力一流,意志强大。拿他们试个水也好心中有数。 她钻进狗屋,掇了张小巧的靠椅出来,在门口晒起了太阳。肚子饿了,就从塘边的樱桃树上摘把樱桃吃。如此悠闲等待着,半个时辰过去了,他们并未自我解禁。 神通就是神通。它是超乎常理、凌驾于平凡之上的东西。 豆蔻吃了个大大的定心丸。 她的情绪膨胀了。手指敲着椅子扶柄,满心火热地想王爷怎么还不回来,半日不见想死他了 就在这时,穿堂下出现了几道人影。豆蔻扭头一瞧,心里滚烫。 可不正是她家恩公么朱红的朝服衬着他绝色的尊容。看模样是被宫里招去议事了。 高黑壮的呼大牲口也来了,还有芝兰玉树的马屁精刘元。她要的人都齐全了。 她几乎能听到内心的铙钹在催场,急切想要唱一出过瘾的大戏。 过了这把瘾就死也是美的。 豆蔻笑得甜蜜极了,起身过去迎接,“王爷,宝宝可把你盼回来啦。” 王爷对李瓜和廖十三一瞄,表情深了下去。再看回她时,他换了一副全新的目光,温柔得有点恐怖了,“哼,一早上没见,宝宝大长出息了。” 廖十三和李瓜急得满眼红丝,额角青筋不住地挣扎着。好像有蚯蚓里头扭动。 呼雷也觉到一种不可说的危险,一条胳膊横到王爷跟前,眼神如临大敌。 豆蔻对他们嫣然一笑,挤了挤眼睛。王爷等人脸色变了。 一切是在悄无声息中发生的。 转眼间,小院里又多了三尊肉铸的雕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011 豆蔻喜滋滋地欣赏自己的杰作。 这神通实在不可思议。它凌驾于武者真力之上,再深的功夫也抗衡不了。 王爷这么厉害的角色也被活活禁锢了。自脖子以下都被无形的力量铸在了地上,丝毫动弹不得。 他俊脸铁青,眼睛亮得跟刺刀似的,用凌迟般的语气问,“豆氏,你可知这是死罪” 豆蔻不痛不痒一笑,抬手撕他的腮帮子“不准叫豆氏。叫豆豆,豆蔻,姐姐,或者姑奶奶” 她的声音娇俏死了。 霍东宸的脸被撕歪了。绝世的美颜被她糟蹋得没了形。他纵横天下,让多少人闻风丧胆,这是平生头一次有人敢动他的脸。如此荒唐的事不像真的,像一场噩梦。 他用千刀万剐的目光盯着她,心想这东西造的孽就是死一千遍也别想勾销了。 刘元和呼雷一阵灭顶的惊骇之后,都炸毛怒斥“大胆” “放肆” 两人吼出了上百人的声势。 前屋门口、墙边巡逻的各路亲兵以史诗般的气势飞掠而至。如猛兽出洞,快得摧枯拉朽。 院里平时空荡荡的,好像没啥防范,霎眼就来了二十多人。“刷刷”一阵兵器出鞘声,瞬间围起一个森严杀阵。 豆蔻岿然不动,把力场一卷,横扫五丈 众高手连气劲都没感到,就被一网打尽了。随后而来的也相继跌进无形的沼泽。刹那的功夫,现场肉雕林立没有任何交手过程,大半的人马就覆没了。 场面之诡异令人寒气透体 呼雷瞠目欲裂,吼道,“不要靠近,留在外围” 剩下十余亲兵“嗖嗖”跃上墙头,迅速拉弓布箭。箭镞森森指住了女匪的脑门子。 局面进入你死我活的僵持。 豆蔻含笑扫视他们,慢悠悠说,“不要乱来啊。我要是死了,王爷会腐烂的。懂吗” 这声“懂吗”说得又甜又嗲,十足人生赢家的口吻。 事情太邪门了,她这派头又叫人拿不准,一时竟完全慑住了局面。没人敢冒险一试。她反正死不足惜,王爷烂了怎么办 现场气氛死沉,绷得令人窒息。 这些亲兵无一不是跟着王爷出生入死、身经百战的豪杰,什么场面没见过眼下竟被这么个玩意儿拿住七寸,对她束手无策。 霍东宸笑了,伏尸百万的笑。“豆豆,本王真是小瞧你了。说,你想怎样” “不想怎样。你怎么欺负我的,我就怎么欺负你”她上前一步抱他的腰,把人往上提。结果发现这男的比野猪还沉。 她又换到后面,把人倾斜下去架住他胳肢窝,以九牛二虎之力往狗屋里拽去 她说“我先把你带进狗屋,侮辱侮辱你。” 王爷“” 刘元暴喝“豆氏你狗胆包天,可知这是死罪,死罪” 豆蔻呼哧带喘地敬他一句,“别吵,马屁精,这就叫狗胆包天了我让你见识什么是胆子。” 霍东宸的脚后跟在地上拖着,一只靴子被蹭掉了。洁白的袜子曝光出来。形象狼狈不堪,人上人的威仪被她糟蹋尽了。 “豆氏,你敢将本王拖进去可就活不成了。”他的五官绷得铁硬。 豆蔻百忙中停下来,揪住他的耳朵一通乱扯,“不许叫豆氏否则叫你没法开口说话。听见没” “放肆” “尔敢” “放开王爷” 院子里又是轰轰烈烈一阵暴吼。 豆蔻经过一名被定住的亲兵,夺了他的刀往王爷颈边一架,世界顿时清静了。 石头般冷酷的静。 霍东宸被怄得嘴里有了腥气。他想下令说“所有人放箭射她个万箭穿心。” 他根本不信自己会烂掉。 但是,话到嘴边竟成了“都不要动,本王倒想看看她能混账到什么地步” 这话一出口,他心里恨自己恨得出血你又在犯贱,她都爬你头上造孽了,还舍不得射死她一旦进了狗屋看你怎么当这王爷 可是,直到全身都被拖进去,他都没能下这个令。窝囊得快废了。 大伙儿心想,这下好了,所有人都活不成了。 王爷都进狗屋了,就算最后救下来,在场的人还不被灭口 这一刻,连呼雷的脸都黑透了豆氏这害人精,哧溜就闯个大祸。要老命了 豆蔻将直挺挺的王爷丢在地上,坐一旁拉风箱似的狂喘。“诶呀你看着瘦,比一头猪还沉呢。” 霍东宸厉鬼似的望着她,两眼又深又黑。 呼雷在外喊话,语气低人一等,有商有量“豆爷你有想法尽管提,别冲动啊。你是个乖孩子,不能干傻事。” 豆蔻道“呸肉麻死我了,少废话你和刘元两只孽畜立刻学狗叫,叫一百遍。然后一人弄个牌子挂上你牌子上写我是无耻大牲口,他牌子写我是大奸臣,挂三天听见了” 众人好似吃了一记焦雷。这什么破想法,你冒死绑架亲王就为听人学狗叫 这杀千刀的混蛋豆氏 呼雷脸上的横肉直抖,随后,满口答应道,“没问题。叫完了你把王爷放开。咱有话好好说。” 刘元也说,“都答应你。你不要伤害王爷。” “叫吧,”豆蔻望向窗外,“要叫得又嫩又脆,快点儿” 又嫩又脆是啥样儿 呼雷和刘元对视了一眼,几息之后,各自把心一横,豁出老脸吠起来。“喔喔喔” 两人都挺含蓄的,吠得没一点狗样。豆蔻不高兴地说,“一点都不嫩也不脆,敷衍我是吧我拿刀子给王爷扎个洞信不信”她把刀子敲得铛铛响。 吠声静了一瞬,顿时激烈起来。 呼雷嗓子粗,是大獒的叫声。有着草原般的粗莽浑厚。与刘元相对圆融的叫声唱和呼应,热闹出了一片狗咬狗的声势。场面之怪诞、荒唐令人无法直视。 众亲兵严肃地望着他们。只觉脏腑里一阵阵奇痒。每个人脸上不时闪过细微的痉挛。 这两只货也是该他们有这一劫。平时仗着王爷宠信,没少埋汰人。今日是老天要搞他们。 大敌当前,不少人心里竟然都暗戳戳地高兴,感到异样的解气。 豆蔻可美死了。趴在窗上笑得满面红光。做小人物做惯了,一下骑到别人头上,快活得把持不住自己。她的脑子进入了狂热状态,出了一身的热汗。 这会儿的她是个不雅的撅屁股姿势。腰臀的曲线绷得珠圆玉润,从后面看像只丰满的蜜蜂。 霍东宸气恨地想这女人粗鄙到极点了。我怎么捡回来这么个东西 可是,他的眼睛却没挪开。 他心里对自己诧异至极,置身如此怪诞的情境,不去想怎么弄死她,竟忙着看“珠圆玉润”。他是不是废了,怎么一点血性和霸气都没了 还是说在女色上亏空太久,现在已到了饥不择食的地步光是看看,也觉得心里烧得慌 外头,呼雷和刘元活泼泼地吠了一百遍,狗模狗样都做足了,朝她低声下气地问,“豆爷,牌子立刻遣人去做。先把咱主子放了行不行” 豆蔻把目光从窗外拉回来,一脸明亮地望着霍东宸,“东东,你也要学狗叫。” 众人“” 王爷不敢相信这话,七窍生烟地对她看。好半晌噬血地说,“豆豆你这么玩可没法收场了。” “那就不要收场了,你叫不叫” 霍东宸怒目而视,恨不得张嘴咬死她。 两名侍卫如惊鸿般飞扑而至,想搞偷袭。拳头还没轰上狗屋的南墙,就被凝成棍子摔在了墙根下。呼雷气得肝肠寸断这么多高手拿她没法子杀千刀的豆氏 豆蔻把脑袋探出窗外,对剩下的亲兵做个凶恶的鬼脸,然后又缩回来对王爷下毒手,“你快叫,不然我不客气了” “怎么个不客气法” 她也学他之前那种六亲不认的优雅语气,慢条斯理地说,“不叫的话,就割你的肠子。” 她晃了晃手里的刀,微微一笑。刀光辉映着她的杏眸,给这张清灵、稚纯的脸镀了一层欺霜赛雪的冷光。忽然,她的笑里多了一层歹意,改口说,“不,不剁肠子,我会剁掉你的” 她拖着腔调,眼睛又狠又媚地冲他腿间一睃。 霍东宸彻底石化。 狗屋外的男人们全都听懂了。惊骇之下,一片死寂。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012 霍东宸的眼睛被怒火燎得黑森森的。“你要知道本王从不吃任何威胁。不管什么人什么事。” “偶尔吃个威胁你不亏。”她说。 他咬合着牙关,鱼死网破地盯着她。两人抵死僵持着。她读懂了他的意思这是要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了。 豆蔻才不信。为了脸面连命根子都不要,还是不是男人 她豁地举起刀,以雷霆之势朝他的小腹铡下去。刀风毅然决然,就像那天切自己一样。 她满意地看到,他额角青筋暴起,眼珠子暴突,嘴角溢出一抹殷红是咬破的。 这凄丽的尊容瞬间就把她的恶气给伸张了。 豆蔻停着刀对他嬉笑逼她割肠子的仇算报了,拿箭射她的仇也算报了。 她把刀往旁边一丢,清清嗓子说“算了,割了也没用。怪恶心的。嘿嘿” 一阵欢眉笑眼,纯当儿戏。 他出了一脸水痘似的汗,撕开嘴角说,“豆豆,你别让本王翻身,否则你会后悔认识我。” “放心。你翻不了身啦。以后可要乖乖的。别想着报复。”她一脸胜利者微笑,伸手戳他腮帮子。 霍东宸气得三尸神要炸。在怒气驱使下,他做了一件极端不合身份的事猛地张嘴咬住了她的爪子,牙关歇斯底里往下一切 豆蔻疼得要碎了,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号叫,“啊” 声音薄如刀刃,又尖又亮,险些没把狗屋的屋顶刺穿。 外头的亲兵们都吓得不轻。见情况有变,立刻有二人横掠而来,手里聚起罡劲朝小屋罩下。 只可惜,他们的速度再快也快不过念头,人刚到屋边,又凝成了梆梆硬的棍子。 呼雷大吼“都他娘的别动快全军覆没了” 豆蔻被咬的是左手,吃痛之下,用右手对着王爷劈头盖脸一顿暴打。越打他咬得越凶,一身仙气的越王犹如化身恶犬,咬定了她的大鱼际不放。 直到豆蔻想起自己的神通,意念一动僵住他的嘴,这才从那白森森的獠牙下夺回爪子。油皮给刮掉一层,大鱼际上两排猩红牙坑,糊满了血液和口水。 豆蔻疼得手直抖。浑身在这股疼痛里绷成了棍子。 她佝着腰腹,握着颤抖的手腕,眼泪鼓起了两大包泪。将他嘴巴解禁,恶狠狠侮辱道“让你学狗叫不肯,倒会学狗咬人你不就是只狗子” 外头的亲兵都石化了,惊骇莫名。王爷张嘴咬人了苍天啊 霍东宸脸上青红不定,一辈子的脸都在这一刻丢尽了。他低沉地下令道“把本王放了” 豆蔻吼他“不然怎样呢,你能咬死我” 她疼得受不住,稀里哗啦哭了。这人就是玩不起,明明是自己闹事,见血见肉了竟然哭鼻子。 王爷一阵懵 他没想到,这玩意儿竟是传说中的泪美人。 哭起来比笑还好看一百倍。一把一把泪珠子扑簌簌往下掉,如同断了线的玛瑙,一滴滴坠落在他的胸前。他成了一尾芭蕉,她的泪是秋雨,这情境怎一个凄楚了得 方才还剑拔弩张,忽然事态转了个急弯,变得一片凄风苦雨。 王爷怔怔的,被她这一泡泪把戾气浇灭了。心里百般没法自处。他躺在地上,悻悻地说,“你把本王放了,让你咬回来便是。” 众亲兵心想,好了,这破事儿已彻底脱轨失控。没法子定性了。 豆蔻的视线里烟雨朦胧。她盯着他看,忽然恶向胆边生,脸上升起一丝带泪的狞笑来。心念一动将他的腰侧解了禁,伸手开始脱他外袍。 霍东宸吓一跳,脸上红得要着火。 他低声喝止道,“不要面孔的东西,你做什么” “你马上就知道了。”豆蔻凶恶地狞笑。五指并拢,在嘴边轻轻“哈”了口气,然后,以邪恶的慢速朝他腰间伸过去,轻如羽毛地搔起了痒痒。 她可算玩对路了。 驰骋天下的越王虽克敌无数,战无不胜,却有一身搔不得的痒痒肉。这一爪子下去,他三魂七魄都抽搐起来。痒意如数万小虫在他识感上蠕动,比疼痛还叫人受罪。 霍东宸销魂到了要疯的地步。 他憋得眼里都潮湿了,满头泌出一层大汗。喘息变得细碎又剧烈,有生以来的苦头加起来抵不上这一刻。他的两眼水灵灵的,活脱脱成了被恶霸欺凌的小媳妇。低声求饶道,“豆豆,别闹了。叫外头知道了不好看。” 豆蔻哪肯饶他。一边挠着,一边说“哈,胳肢胳肢,哈,胳肢胳肢。” 王爷被她挠得尿意冲脑,一滴清泪无可挽回地溢出了眼角,是活活给痒出来的。他闭着眼直喘,求道“豆豆,别这样。” 这靡靡之音叫外头人脸都红了。 豆蔻却非要这样,边挠边说,“你说你错了。对不起我。”8232 他牙缝里嘶了一口气,呻吟着说,“我错了。对不起你。” “说好姐姐,我错了。”她得寸进尺地说。 “好豆豆,我错了。” “别耍小聪明,说姐姐,我错了。” 呼雷无法相信地问,“她在搞什么” 一名趴在墙上的亲兵带着梦魇般的表情轻声说“她在胳肢王爷” 呼雷如遭雷劈。 不一会儿 大家听到王爷用痒得发酥的嗓音喊了声“姐姐”,每个人脏腑里都欲仙欲死地拧了。 豆蔻把那王爷挠得要崩溃,却在这时,外头忽然传来一声叫唤“豆豆” 她扭头一瞧,竟是香枝一护卫拿着刀把她挟持过来了。 香枝脖子后仰,挺着身子。眼珠在眼眶里直抖。 呼雷冲狗屋的方向大吼,“立刻把王爷放了,不然就剁掉香枝。” “牲口你让人去绑她的”豆蔻把头探出窗户,生气地问,“你是不是男人” “少废话,放了王爷。”呼雷咆哮道。 “我放了王爷你们把香枝给我。”豆蔻手撑在地上,女鬼似的爬出窗洞,大摇大摆走向香枝。 护卫们举着箭,硬是没敢射死她。三名护卫飞身扑向小屋。扒开南墙,拖出一具僵挺的、被汗浸透了的王爷。眼里湿漉漉的,脸色潮红,被虐得快碎了似的。 亲兵们都别开眼,不敢瞧主子这靡态。 霍东宸被人扶着直立起来,衣衫不整地望着姓豆的混账。 这一刻,他决定这辈子不过了,就跟她死磕 绑架香枝的侍卫挺机灵,见豆蔻过去,立刻劫持人质后退“解掉所有人的妖术,否则抹香枝的脖子。”豆蔻举手安抚他“你别冲动,别冲动。” 呼雷冷酷地说,“立刻解了妖术,不然剁碎香枝” 香枝把眼瞪得雪亮,异样刚烈地说“豆豆别听他。你闯的是大祸,放了他们你就死定了。要干就干到底,你收拾了呼大牲口我死也值了你为我割肠子,我今日为你抹脖子。我香枝绝不拖累自己的姐妹” 她一把拖住刀往自己的脖子拉下去,颈侧瞬间吐艳,开了一朵大红花。 呼雷瞠目欲裂,暴喝一声“香儿不要”这一嗓子把喉咙喊破了。 牛气轰轰的大老爷们儿竟喊出了哭腔。急火攻心之下,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香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013 豆蔻没想到香枝烈到这地步。 好好一桩喜事被她弄得见血,吓死人了。 幸亏护卫一把拖住了刀。 这一打岔,豆蔻就奔到了五丈范围内,封住了那护卫,把香枝夺到了手里。她用神通禁住伤口,急诵甘露咒,凝了几滴甘露在上面,这才撕下袖子包扎起来。 “我控制得了这么大局面还救不了一个你你脑子里是浆糊吧”豆蔻火冒地说。 “我不疼”香枝一脸的壮烈,眼神是陶醉的,显然被自己感动得不轻。“豆豆你咋这么厉害,一闯就闯这么大的祸” 众人她还挺崇拜真是夜壶找盖子,配一块儿去了 呼雷用千里秋水的目光望着她,“香儿,香儿你快过来,给哥瞧一眼伤口。” 他心里疼得要抽过去了这彪婆娘一不防着,她就能往你心里扎一刀。 香枝才不理他,当他是干狗屎。 “怕不怕”豆蔻问。 “不怕。我跟你有难同当,有福同享。我陪你干到底”香枝说。 她想起自己还有跟班,连忙扭头向树下瞧,见虎妞木头似的杵那儿,便问,“虎妞你来不来” 虎妞梳两个丫髻,眉清目秀的,十四五岁。长得硬扎壮实,一身蛮劲。就是有点呆宝宝样,两眼无神。这会子听了香枝的话,立马就上贼船,满口应道,“好,我反正都听你的。” 刘元吓得眼冒金星,急忙道“妞妞,不能听她撺掇这是杀头大祸。你快回厨房去” 虎妞充耳不闻,跟香枝站到了一起。霎时,女匪就有了造反的三人帮。 男人们想这府里平日阳盛阴衰,好容易有几个女子,全是嫌命长的。 豆蔻得了同伙,脑子更热了,昂扬地说,“香枝,呼大牲口有没欺负你” 香枝杏眼一竖,小豹子似的瞪着呼雷,“他逼我给他洗臭脚,还说不听话就灌我喝洗脚水他还逼我拿梳子给他梳腿毛,要把每一根都梳服贴了才准我吃饭。” 众人“” 霍东宸瞥了一眼呼雷,龌龊的东西亏他想得出。早知道,本王该向他讨教才是 呼雷瞅着香枝,眼里全是失而复得的疼爱。掩都掩不住了,一个深情火热的灵魂浮在眼里。 “香儿,哥那是逗你呢。咱家私房事儿咋能往外乱说过来给哥看看,你疼不疼” 香枝呸他,“谁跟你私房事儿。滚蛋滚你的五香茶叶蛋” 众男人一听,都在心里猥琐起来骂得不错原来呼爷的蛋是五香茶叶味儿的。 连一向以君子自居的王爷也眼皮一跳,有了一点微妙的联想。 豆蔻冷笑,“哼,香儿。他让你喝洗脚水,你也让他喝。” 香枝一听来了劲,兴奋得把小脚一跺,“好,我这就去弄点洗脚水来。” 虎妞也连忙跑过去帮忙,“我给你找洗脚盆” 众人的脸都扭曲了。今天可真是好戏连台,一次次探底啊。 呼雷想,这下要完。学狗叫就罢了,好歹是为王爷,传出去不算丢人。 要是喝了女人洗脚水,一世英名何在干脆不要做人了。 他急得满头是汗,“香儿,过来,哥给你瞧样东西。” 他喊得越凶,香枝跑得越快。不一会儿,端了一大盆又脏又浑的水来里头加了泥巴。 豆蔻一瞧,笑得打跌。香枝也笑得跺脚,泼辣辣的。还没开喝,两人已快活得飞起来了。就虎妞还算镇定,一口一口啃着桃子。表情呆呆的,波澜不兴。 香枝端着“洗脚水”逼近呼雷,不足五尺的个头,一身日天日地的气势。 “女人就该低人一等么就该被人送来送去么你们这些臭男人就缺点教训我香枝今日就以身试法,替天下女子主持一回公道” 男人们想这叫个什么事儿 王爷武功独步天下,万夫莫当。呼爷天生神力,拔山举鼎。 一个差点被骟了,一个马上要喝洗脚水这件事是如此荒唐,让人既想爆笑,又想爆哭。 呼雷满脸是汗地求道,“好香儿,你先别急。你把手伸哥衣裳里,有好东西给你看。” “无耻的猪头,你少拖时间”香枝端起盆凑他嘴边,“喝,不喝就剁你爪子了虎妞,帮我捏住他的鼻子。” 虎妞立刻把小手伸过去。这只白嫩的玉手捏住那大鼻子时,比老虎钳子还硬。 呼雷瓮声大叫“就看一眼,香儿,哥求你了。哥又没真的让你喝洗脚水吧给次机会行不” 香枝横了他一眼,望了望豆蔻。 豆首领高深莫测地点个头,她才把洗脚盆放下,手探进他衣里,摸出一张红得扎眼的纸头来。 诶,竟是婚书 香枝虽不识几个字,却认得上面写的是“妻姚氏香枝”。 她愣住了,呆若木鸡地盯着看。惊讶凝在了脸上。 呼雷猛一甩头,摆脱了虎妞的钳子,柔声地说“看见没,你已脱了奴籍哥对你是一片真心,是拿你当妻的。不是妾。我此生也不会娶妾。不会打你,更不会把你送人哥是真心疼你的。” 众男人忙碌地交换眼神这窝囊废把软话说到这程度,简直丢男人脸。 丢人程度直逼刚才王爷那声“姐姐”了 香枝半张着小嘴,不敢置信这是真的。 豆蔻和虎妞也凑过去。三个女人攒着脑袋,低声唧咕起来。 “是不是真的啊,豆豆”香枝犹疑地问,“这牲口可狡猾呢,满肚子花花肠子。” “这纸头不像假的。他也没时间造假呀。”豆蔻捏着那凭书翻来覆去地端详。 香枝瞟了呼大牲口一眼,把头扭向一旁,笑了。 这笑在呼雷的眼里是那么娇羞。他悔得心里一阵痛,真该在家时就把婚书亮出来的。他把一生中最心醉的时刻给糟蹋了。这要是在家里多好偏偏他总是忙着欺负她 呼雷深深地叹了口气,诱哄道“好香儿,让你家豆姐姐把妖术解了,咱赶紧向王爷请罪” 豆蔻纠正他,“这不是妖术。是神通” 香枝把脖子一昂,“哼,豆豆你别睬他。妻又怎样我就该感激他么我现在是良籍了,嫁谁还得看我乐不乐意呢” 呼雷从齿缝里嘶口凉气,胡子给她气得竖了起来。 豆蔻快活极了,“没错儿。就是这道理。嫁谁还得看你愿意” 香枝得意洋洋地回瞪呼雷,丢了他一个骄傲的大白眼。 再看豆蔻时,她忽然一愣,不无紧张地问,“豆豆,你是不是很困” 豆蔻“不困啊” “你看上去快睡着啦。”香枝小声说。 豆蔻摇头,“我不困。”她像酒醉的人说自己没醉一样,事实上已困得不行了。 她可算知道这神通的漏洞了。它对精神有严重的耗竭。这么大范围内使用,意识早已在一阵一阵坍塌了。但她一直被紧张感吊着,硬撑着没睡过去。 香枝“你眼睛都四眼皮了,眼珠子直打飘呢。你千万别睡着啊。” “不会。”豆蔻小狗抖毛似的猛烈甩头。 香枝一把抓住她,“我们快逃吧,豆豆,咱们三个浪迹天涯,做劫富济贫的侠女去” 呼雷把眼一瞪“放屁” 这声放屁动了真情,骂得字正腔圆,石破天惊。 刘元急红了眼,柔声说“妞妞,你快回厨房。不能跟着胡闹啊。”虎妞没听见似的,眼里压根儿没有他。 豆蔻的脸苦了一下,矛盾地说,“不行啊,我还有个劳什子恩要报呢。” 香枝把眼一瞪,惊叫出来,“你都这样了,还想着报恩” 霍东宸目光微闪。难不成这小混账以前说的竟是真话他望着她被困意糊住的脸,若有所思眯起了眼。这恩报得真是太好了差点把恩公阉了。 此刻的王爷也不要脸了,以一种不亚于呼雷的无耻诱哄道“好豆豆,你气也出了,还不快把这神通给本王解开” 万一睡着了还解不开怎么办他是这顾虑。 豆蔻往石头上一坐,对他笑,“可以啊,你答应我不准报复,还要封我做个亲兵统领。” 她以为自己笑得很邪魅,一定是狐眉狐眼,歹歹的狡猾。但在别人眼里,她已是一副做梦的样子,满眼云雾,眼珠子直往上浮。困得不成形了。 王爷兵不厌诈地说,“好,本王就准你做亲兵,你不用跟呼雷比武了。” “你报不报复”豆蔻说,“敢报复我再造你一次反。” “当然不报复。”他温柔地一笑,“从此往后,本王器重你、疼爱你还来不及呢。” 豆蔻脑子都浑了,哪经得住他的花言巧语在她心里,王爷是为了脸面连命根子都不要的硬汉,他会屑于骗人于是,她意念一动把所有人解了禁。 然后头往下一耷,撒手人寰地睡着了。整个人在石边缩成了软塌塌的一坨。 大家的手脚瞬间恢复了自由,谁也没吭声。心有余悸看看彼此,生怕惊醒了妖孽。 王爷脸上的温柔消失了。慢条斯理整好狼狈的仪容,猛然一巴掌拍上狗屋,将它碎成了齑粉。 众侍卫通通下跪“属下无能,恳请王爷恕罪。” 香枝见状不妙,想上前抱住豆蔻逃跑,被呼雷一把拎过去,“给老子过来混帐东西你死定了” 豆蔻半点知觉都没有。 假如睡眠可以丈量的话,她已睡到万尺深的海沟里去了。 不,应该说,是比十八层地狱还深的地方纯粹是死亡式的睡眠。 霍东宸缓步走过去,掐着这东西的脖子将她拎了起来。“刘元,架口大锅,本王要把这混账煮了。” 香枝拼命挣扎,大声说“说好不报复的呢王爷说话还不如放屁呢,屁还臭一阵儿呢” 呼雷脸都白了,一个手刀砍晕了她。 霍东宸倒是没在意,微微一笑。他将那睡得喷香的少女搂到怀里,怜惜似的摸着她软乎乎的脸。 脑子里已生出十九种法子,可以让她哭着喊哥哥。他已经一刻都等不及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014 香枝醒来时,已在王府外巷的一个三进小院里。这是王爷赏给呼雷的小家。 她睁开眼,看到的是呼大牲口毛茸茸的脸,和一双倦了似的眼睛。 “香儿你醒了,疼不疼可把哥吓疯了。”他的嗓子很沙哑,好像被折磨老了似的,“来,喝点鸡汤。哥亲手炖的,忙得鸡毛也没弄干净,香儿莫嫌弃。” 香枝一听,还敢笑纳他的汤她把脸别开,表示没胃口,只无力地问道“豆豆呢” 呼雷叹口气,“在王爷手里呢。你莫要想了,我待会儿立刻去府里求情,拼死也要保下她。她既是你的姐妹,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香枝眼里亮汪汪的,鼓起了两包泪。再瞧向他时,她的目光前所未有的柔和。 “呼爷,只要你救下豆豆,我姚香枝就是你的人。”她承诺道。 呼雷心里乐得冒泡,心想,豆豆还用得着我救把你给憨的 他嘴上却施恩不求报,“香儿何出此言。以前是哥对不住你,总爱欺负你逗乐子,如今是要痛改前非了。因为我知道,婚嫁一事逼迫了反而不美。救你姐妹是我应该的,嫁不嫁得看你情愿。哥哥不逼你。”他一脸沧桑,两眼柔情,全身都是醒悟。 香枝怔怔地想,这牲口正经起来倒也不算坏呢。 她凝定地瞧着他,好像认识到了他更深的一面,一脸的不置信。 “呼雷哥,你此话可当真么”她的脸别样认真,语气从未这样和气过。 呼雷见她神态软软的,心里更得意了,愈发要冒充个正人君子,“自然。我虽是个粗人,却也知此事需讲究个两厢情愿。你若实在不乐意,我堂堂大丈夫岂能为难你” 他料想这话一说,自己在她心中的形象必定拔高,从此刮目相看,巴不得以身相许哩。 这会儿见她两眼盈盈的,秋水波光,自知好事不远了。马上就能把娇妻搂怀里,好好实惠实惠。 可他没想到的是,这香枝是个憨人。一听可以不用嫁他了,哪肯放过机会 立刻就顺杆爬不愿嫁了。 她羞涩地一笑,也跟他交了个心“不瞒大哥,我确实不情愿嫁人。六道轮回太苦了,我好容易才得了人身,只想勤修功德,追求长生之法。情爱最是催人老的,我不愿沾惹。你帮我脱了奴籍,等同再造之恩,不嫌弃的话我认你做个大哥,往后给大哥洗衣做饭,缝缝补补。咱们相互照顾。只是不要学世俗之人往情爱中寻快活,平白污了这一身的清净。你意下如何呢,好吗” 她这志向以前是从未对人说过的。此刻把自己的真心掏给他了。 呼雷却如同兜头一盆冰水,呆住了。 他半张着嘴,愕然瞧着香枝,这秀美的脸蛋上由内而外散发着冰清之气,令他如此的陌生。 他原以为,她对自己多少是有想头的。堂堂的王府亲兵统领,长得英武强壮,不吃喝嫖赌,又能给她妻子的身份,对女人来说还能更滋润么 可他绝没想到,这小不点儿心里竟有这等志向。一时,他只觉天旋地转,不知拿她如何是好了。一股强烈的酸疼从心里漫出,毒液似的流向了四肢百骸。 他沉默了半晌,轻咳一声,脸疼地挤出一句话来,“其实,我刚刚是说着玩的,香儿。我不要做你大哥,我只做你男人。” 香枝下巴一掉,“哈”了一声,“不是说不逼我的么” 呼雷脸一僵,低声下气地说,“是不逼你。我是求你。好不” “不好。我美梦都做上了,你又不给我做了。”就像好容易爬到高处,被人拽下来似的。 呼雷悔得肠子都疼了,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耳光。隔了一会,低声下气地说,“哥哪里不好总比李瓜、十三之流的强吧” 香枝不吭声。哪里都不好。胡子邋里邋遢的,一看就饱了。人品还低劣得没话说。 呼雷越发地慌了,支吾道“我弄个夫君的名头挂着也是好的。咱可以不圆房嘛。” 香枝低声咕哝道“不好。靠你的人品是忍不住的。” 以前没名头还偷瞧人洗澡呢。有了名头,还不得随他拿捏 他窥她神态,心想完了。这回真是弄巧成拙,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是个狠人,干脆扑通往下一跪,“好香儿,我真心疼你。除了你不想娶任何人。你给哥一次机会好不咱婚书都下了,不成亲岂不叫人笑话” 香枝把嘴噘得老高,默默转身,给了他一个坚拒的背影。你脸皮厚,我也厚。才不高兴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015 这场造反历时不过小半刻,对豆蔻来说,却造成了彻底的耗竭。 她的精神油尽灯枯,没法再主宰身体了。在漫长的睡眠中,屡次感到动荡,意识却无法回到表层。期间她只朦胧地睁眼四次,都是被人强制弄醒的。 头一次,她发现自己在一个大铁瓮里,只露出一个脑袋。王爷坐在十丈开外拿箭指着她。 豆蔻懵乎乎和他对望。浓稠的睡意糊得她神智不清,脑子是浑的,连恐惧也生不出来。 但是,她知道这是要报复了。她把眼一闭,不买账地继续睡。 箭“呜呜”破空而来,擦着她身边飞得起劲,却根根扎不到她。 豆蔻在箭雨中安然沉睡,颤都不颤一下。鼻子里轻声煲着小呼噜。下巴搁在瓮口,尽情享受着她的睡福。哪怕死亡下一瞬就降临,多睡这一瞬也是好的。就是困到如此稀烂的程度。 箭凶神恶煞飞了一会。大概独角戏唱得没趣,灰溜溜地偃旗息鼓了。 第二次醒,她在一口大锅里,半身都浸着水。 婆子们在她耳边喊“醒醒啰,王爷要把你煮了哦。”她的眼皮被人抻开了。又是推又是搡,眼里终于浮上来一点灵光。她雾里看花,瞧见了霍东宸。 他立在锅边,眼睛如寒冬月亮,又凉又淡。嘴角使着一股劲儿紧紧抿着,是一张灭绝的脸子。 豆蔻心里涌起一股剧烈的快乐。欺负得他喊“姐姐”的光辉事迹够她乐一辈子了。多么辉煌的战绩啊。值了。 她乖宝宝地望着他,用睡皱的声音喊一声,“王爷。” 霍东宸凝视着她,迫不及待把狠话撂了出来,“豆豆,你现在求饶已经迟了” 豆蔻扶着锅台说“我不求饶。我吃你一块神仙肉,如今还你一锅,也算是涌泉相报了。我和你两清啦。”她交代完遗言,泰然躺回了锅里,吩咐说,“来,帮本姑娘把锅盖盖上,点火吧。” 王爷被她打击得一脸死灰,自觉离口吐白沫已不远了。 豆蔻的头顶被盖住了。锅里密不透风,漆黑一片。 渐渐的,水热了。皮肤上有了感觉。她躺在里头,一点都不慌。就不信他弄得死她 果然,没等她达到一成熟,“砰”一声巨响,锅盖被砸了出去 她被他一把抱了出去。 “就不信整不死你。”他满脸是虚张声势的冷酷。 家仆们的脸都是麻木的。 真想整死还不容易拿刀直接剁啊。费这呆劲干啥又是架锅,又是担柴,领着大伙瞎折腾半天,一根柴没烧净呢,就把人拎出来重新撂狠话,当奴才们是傻子 王爷可能被豆氏玩残掉了。 豆蔻再次苏醒,是在一张金色的软榻上。她被人捂实了口鼻。 恩公这厮疯魔了。一口恶气平不了,想想就要来折腾她。 豆蔻决定干脆遂他一回愿,死上一死。她主动闭住口鼻和心脉,张开全身的毛孔呼吸瞬间进入了植物人状态。这也是她没有褪尽的属性之一。心跳停止,口鼻不出气,能像植物一样活着。 但是,对人类来说,这就等于死了。 身旁的空气静止了。冷意直沁到她睡梦里来。隔了一会,她朦胧地听到生硬而恐慌的喊声,“豆豆,豆豆”一双大手往她心脉中疯狂注入真力。暖洋洋的。 睡着的豆蔻把他看穿了,一直看到了他心底下,那里藏着个秘密他其实舍不得她死。 她听他喊得很不舍,嗓子抖得没了一点气概,她的心里涌起一阵无耻的快活。 她随他折腾,就是不呼吸。他的手发了抖,六神无主摸了摸她的脖颈,又摸脸。一声声“豆豆”变成了恐惧的呢喃,喘息也在抽搐了。 豆蔻隔着衣物,也能感到一股隆重过头的悲伤。 她又治了他一回,舒心极了。徐徐抽了口气,掀开眼皮,冲他鬼灵精怪地一笑。 那一刻,霍东宸傻在那里,浑身都在往下泄。他失了魂地盯着她的笑脸。耳里灌满了心跳声。过了一会,气急败坏地揪她的脸肉,揪得各种鬼脸都出来了,“老实点,说你错了。” “我错了。” “说好哥哥,我错了。”他摁着她,恶狠狠地说。满脸臊得通红。心想,我在干什么我跟这玩意儿混成一路人了。 豆蔻偏不叫。他就拿根鹅毛在她脖子上挠痒痒。她一身舒坦躺着让他挠。好像这一顿挠下来,可以解脱升天了。满脸都是享受。 不一会儿,又舒舒服服地睡了过去。 他一脸崩溃地坐着,举着根鹅毛半天不能动。十九种法子没一样搞得定她。这是什么战绩 豆蔻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到了帐子里。 一睁眼,视野里堵着王爷的脸,就停在她上方咫尺,近得能毫不费力抽他一个耳掴子。 他一身雪白的寝衣,拄着头侧卧着。一只手要搞大动作似的停在她颈边。她身上也是雪白的寝衣。情况很暧昧。豆蔻睁着三眼皮的睡眼,云里雾里地对他望。 他忽然一笑。这是早就酝酿好的笑,候她多时了。不知哪学来的,冷酷又玩世不恭,还有点淡淡的放浪。好像他在这方面是个老手,玩厌了多少女人似的。 他徐徐地说“知道么,男人对女人最大的惩罚是在床上。” 这时的他是另一个霍东宸。仙气全消失了,露出了纯粹的雄性面目。 豆蔻望了他一会,也露出一个玩世不恭的笑来,好像玩厌了多少男人似的。 “我不亏。王爷若肯委身于小人,我巴不得呢。来”她两手一张,作势要搂他。 霍东宸连忙一把摁住了她的手,又是一阵崩溃该死的刘元出的什么馊主意人家既不要脸又不要命。怎么跟她斗 她明明想吃天鹅肉想疯了。 他含笑地僵了会儿,认命似的叹了口气。这一叹好像把怨气都叹空了,心里的风暴都归于静止。 他摁着她的手,不上不下地僵持着,撑不住地害羞了 他有一对长眉,剑锋般横展入鬓。下方嵌着又长又清的眼睛。 眼线先抑后扬,弯起一个奇特的弧度,使他笑时如桃花十里,不笑时又冷若冰霜,而羞涩时,这是一张美得令人窒息的羞颜。 两人对峙着。各自噙着笑,脸上两片红晕。 豆蔻问他,“你到底是要我当亲兵呢,还是当王妃” “哼,当王妃还不把你美死” 大约就是从这一刻开始的,他对她说话有了一种“嫌弃在外,疼爱在内”的口吻。 他的嗓音也是全新的,低沉又甘醇。这声音若有颜色,定是海洋般的深蓝。你找不出世上比这更干净、更迷人的嗓子。 豆蔻对他笑望着,好像恋慕得不得了。“王爷,你就让小人当一晚王妃吧,明日再给你当兵。” 她知他是爱拿乔的性子。这话说出来,必定换来一个拒绝。 果然,他要笑不笑地瞥着她,淡淡说“哼,想得倒美。本王说过你没希望了。” 他这样说时,眼睛好甜。假如她也动了心,必能发现这是一种幸福的目光。 可她并没发现。她忙着在心里窃喜没希望,那我就放心啦 她捂嘴打个哈欠,眼里又起了一片云雾。她带着梦一笑,整个人往旁边软倒了。腿还是盘着的。 霍东宸静静的,把那种比坐月子妇人还要柔软的目光从眼底伸出来,落在了她的身上。 他想起这是头一回有女人睡自己的床,心里乱了乱。 这么多天了,她的气味还清新得很。一丝浊气都没有。脸越睡越干净。皮肤下犹如灌满了鲜美的琼浆,丰润又细腻。光是瞧瞧,也叫眼睛滋补得很。 她身上出了薄汗,蒸出一股淡淡的奶糕子气味。像婴儿深睡才会散发的甜香。 他坐在这股气息里,身心静静地发胀发烧。入神地看呆了。 他在心里替她说了一堆好话,自己把自己的戾气给哄没了算了,不计较了。这家伙就是一场儿戏,一个浑顽未开的孩子。她能干得出什么正经事我跟她计较,不是活倒退了么 他瞧了一会,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起身将人轻轻抱起,送进了西厢房去。 当亲兵陪在身边也好。毕竟,当他的王妃太危险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016 豆蔻睡了八天八夜。醒来时,是在王爷的西厢房里。 这里是簇新的,从未有人住过。临北隔条檐廊,就是王爷的正五间大屋,含括了他平日用膳的小厅,暖阁,花厅和卧房。 能住进王爷西厢的女人,跑不了是未来的王妃了假如不被人害死的话。 这一点,下人们都有数。 但是,豆蔻不太有数。她对世故还不够练达,想不到太深的地方去。 一个丫鬟羞答答进来,放了几套衣裳。轻声细气地说,“这是姑娘的亲兵袍服。上头的兰草是王爷亲手画的花样,命府里绣娘绣上的。” 豆蔻一瞧,真漂亮。是月白色的,和呼雷他们的玄黑色不一样。想必因为她是统领 袖口的兰草特别考究,雅致。 她虽号称仙人,却没穿过这么细气的衣裳呢。盯着镜子照来照去,好一阵臭美。然后,把额前、鬓边的发丝拢至脑后,让脸一览无余地露出来,弄得英姿飒爽,不男不女。 八天饿下来,现在已是前胸贴后背了。梳洗完,她立刻去厨房找虎妞觅食。穿过跨院儿,往西一拐,迎面来了五个冤家正是王爷,呼雷,刘元,李瓜和廖十三。 他们一见她,都看呆了。 白衣的豆蔻太耀眼了。冰雪之姿,英姿飒飒,活脱脱来了个美神仙。 豆蔻亭亭立在他们的目光里,笑得特别亲热。这是想和好的笑容。 她迈着大而阔的直步过去,单腿往下一跪,“卑职参见王爷。” 霍东宸的眼皮直跳。卑职他给她什么职了这无头无脑的家伙可怎么办,成天唱大戏似的。 他移开目光,径直走了。其余四人也目不斜视地离去。 豆蔻碰了一鼻子灰,回头望望,也没去追。赶紧去厨房觅食才是正经。 没走几步,刘元却追了上来“没头苍蝇似的往哪去还不跟去伺候王爷要摆饭了。” 豆蔻浑身一震,连忙掉头随他去。 霍东宸背着手,仪态雍容地踱进膳厅。 李瓜和廖十三在门口侍立。刘元站屏风边上,呼雷站门边。大家各就各位。随后,进来两个司膳丫鬟,一个厨娘,有条不紊占领了桌边。 每人都有个位置。豆蔻左右瞧瞧,发现自己是多余的,不知该往哪儿站。站哪儿都显碍事。 她晃悠了几步,走到刘元旁边,陪他一起镇守那块屏风。 王爷的脸挺冷淡,不认识她似的。那天夜里明明不是这样的。 这也不怪他,下不来台嘛。能做到这一步不容易了豆蔻很懂事,在心里维护他。 室内静悄悄的,催人泪下的香气弥散开。 狮子头、虾仁、螺蛳肉、各种艳丽的菜蔬。她饿得眼冒金星,手开始哆嗦了。舔了舔嘴问道,“大管家,王爷的菜试过毒了吗” 刘元的眼珠子缓缓睃过来,又缓缓地睃了回去。没理她。 豆蔻皱眉,不懈地说“居然没让人尝个毒” “咱府里没这规矩。在王爷地盘上,谁敢动这龌龊手脚”刘元小声说。 “话不是这么说。还是小心为上,要不我给王爷尝个毒吧” 刘元瞥一眼她的手,知道这是睡得太久,饿疯了。 他冷笑,“不必了。要试也是我这管家上,轮不到豆姑娘你。” 豆蔻谦虚地笑笑,老三老四地说“叫我豆统领。” 呼雷侧目,给她一声冷笑“少做梦了。你是哪门子统领你是个末等兵。” 豆蔻眼睛一瞪,声音扬了上去“末等兵” 她吃惊地朝王爷看。打败了所有人还当不了头领这什么逻辑 她这本事搁妖界都能封王了。 霍东宸泰然端坐,不冷不热开了腔,“不满意了是不是又要对本王下毒手了” 他的话说得好严重。 豆蔻低了头,假惭愧真自豪地一笑。 她通透地想看来得服个软,帮他做一做脸面。不然,报恩这勾当没法继续了。 于是,识相地走过去,扑通往地上一跪。“王爷赦了属下死罪。属下铭感五内,日后必定忠心不二,肝脑涂地。王爷在上,小的给您磕头了。” 她重重地把头磕下去。脑瓢儿像砸球似的叩在青石板上,回声空空的。 王爷心疼得要出血,来了一肚子火。 “够了,不必演苦肉计了。磕出血来还得出银子给你治。本王饶你一条小命留在身边,图的是你那神通偶尔能派点歪用。你好生学规矩,休得无头无脑的,丢了本王的脸面。” “哎,王爷训的是。”她爬起来。 一块嫩红印在凝脂脸蛋上,说不出的戳眼。 霍东宸还没吃饭就被她怄饱了。 豆蔻瞟着满桌好菜,只觉饿魔伸着爪子在她肚子里刨挖,难受极了。 她腆着脸一笑,再次自荐要为王爷尝毒。 霍东宸看着她冒绿光的眼睛,冷哼道,“也好。你尝吧。” 她连个“谢”字也来不及说,迅速从柜中拿了碗,叉了个油汪汪的狮子头,张嘴“尝”了下去。 一屋人瞅着她统共两个狮子头,活活被她尝掉一半。 “怎样,有毒么”王爷问。 “此菜无毒。不过太烫了,过会儿您再吃。”她又舀了小半碗虾仁。 刘元按捺不住了,“你悠着点儿,被你一尝王爷的份儿都没了。” 豆蔻狼吞虎咽,百忙中回呛一句“少夸张,十四盘菜呢哪能尝得完” 她又舀了小半碗螺蛳肉,一入口,鲜得眉毛都飞起来了,“哎呀,人间极品啊” 霍东宸冷哼一声,“行了,都坐下吃。你们几个也过来。” 豆蔻一喜,连忙坐下,“多谢王爷赏饭。哥几个快过来,就当给我压惊了。” “你还要压惊”大伙儿的怨气都压抑不住了。 豆蔻嘿嘿一笑,拿起一双干净筷子,把剩下的狮子头搛到王爷碟子里,“您尝尝。滋味真美啊,油汪汪、香喷喷的,一口美到骨子里。吃不掉的话可以给我吃。” 霍东宸心想,这么一说我还好意思吃掉 他夹了一筷子放嘴里,往常没觉多好吃,今日被她一渲染,滋味好像确实提升了。 他连吃了三小口,感觉头皮有点凉,偏过脸一瞧,旁边的人正灼灼地盯着他。王爷停了筷子,默默把剩下的半个让了出去。 她眉飞色舞接过去,一筷子塞进嘴里。可算煞到馋了,浑身都垮了下去。 刘元心想有了她,王府的规矩算废了。 大伙儿无语地入了座。因为有姓豆的垫底,倒也不用担心仪态粗鄙,冒犯王爷了。 连呼雷也自觉比她的吃相有档次。 豆蔻稍微垫了饥,端起茶杯应酬“呼爷,刘爷,瓜哥,十三,往后就一起共事了。我以茶代酒敬大家一杯,就当是为之前的事情赔罪。各位大人有大量,宽恕我则个。” 话说得好漂亮,还是当妖精时看戏文学来的。 只是四人不领情,各个低头吃饭。 她等了一会,有点下不了台,把脸转向霍东宸,“王爷,他们不喝你喝。来,咱俩碰个杯。” 霍东宸从未被人如此草莽地敬过酒,不知该如何笑纳她这份热情。这也算个仙人一张口仙气全没了。可他嫌弃归嫌弃,手里却鬼使神差端起酒杯,跟她碰了碰,还来了个深度的眼神交流。 豆蔻牛头不对马嘴地说“我意思意思,您随意。” 霍东宸嘴角猛抽。哎,这儿戏给她唱得跟真的似的。 大伙都想呸她一脸。 刘元说,“豆护卫,你喝的是茶,还意思意思王爷跟你碰了杯,你起码灌自己一个水饱” 呼雷噗嗤一笑“刘爷跟她较什么真儿,你能指望她能干得出什么正经勾当” 豆蔻斜剌剌对他一瞟,“说得好像你能干出正经勾当似的。” 霍东宸缓缓把酒杯递到嘴边,“随意”地饮了一口辣酒。 搁下酒杯后,他淡淡地问“刘元,宫里赐的人安排妥当了” 刘元坐直了回话,“妥当了,王爷。林氏昨日下午入了府,安置在西院的留芳居。” 豆蔻正吃得满口油香,听了这话猛地顿住了。两眼亮炯炯的。 林氏来了她想起仙帝歇斯底里的交代绝对不准叫林氏狐媚王爷,尤其不能叫她碰触王爷。 这是她下凡来的重大使命之一。 “豆护卫,你两眼亮得跟灯似的,想啥呢”呼雷似笑非笑地说。 霍东宸的目光缓缓地朝她投来。 豆蔻不藏不掖地说,“我想林氏呢。她是谁呀” 大伙儿脸上同时浮现暧昧的微笑。哎,这可怜虫,吃醋都不知道稍微掩饰一下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017 西院,留芳居。 新来的夫人林粹儿已用了午膳,由丫鬟服侍净了面,坐在了妆台前。她素手轻挑,将香脂淡淡地匀到脸上。室内一片动人的宁静。 丫鬟端详着她,小声道“夫人生得真好。这府里论容貌、论家世,谁盖得过夫人去” 林粹儿恬然微笑,没有说话。她脉脉凝望镜中如牡丹一般盛极的颜色,确实国色天香,万里挑一。虽是庶女出身,却是出自宰相府的庶女,也算不折不扣的娇美贵。 作为穿越女,上天待她是不薄的。 可惜,上辈子这手好牌被她打烂了。 那时,她不小心冒犯了皇后娘娘,被赐给了越王为妾,心里百般的不愿。 因为前头那些女人死得太惨了,纵是穿越女的她也不敢不信邪。所以抱了一份守活寡的心思,不敢去攻略他。 只是空闺太冷,寂寞蚀骨。 到了五月半,她回娘家为父祝寿时,邂逅了前去做客的太子霍清嘉。在嫡母的推波助澜下,与他做了不光彩的事。 一时行差踏错,后面便步步错。 不久之后,她无意中知道了越王克妻的真相是太子命手下的一名妖道做的。 使的是邪术,别人想查也查不出。 一切只因越王的战功太显赫了,令太子非常忌惮。他用这阴损招数让越王绝后。招数虽低级,却极为管用。越王被做实了凶名,女子无不惧他如虎。连皇帝也听信谗言,故意疏远了这儿子。他自己又孤傲不群,渐渐的,就被整个皇室孤立了。 她知道内幕后,觉得太子简直是人渣。可自己已成了他的人,只能硬着头皮替他谋划了。 她将自己早前从姑母贤妃那儿偷来的一封信交给了太子。那是越王的母妃待字闺中时,皇叔写给她的私信。太子如获至宝,运作一番后,使皇帝对越王的血统产生了疑心。 没过多久,他就被贬为庶民,流放去了西部的大荒漠。 可笑的是,她做了太子的功臣,却没得到该有的幸福。 狼心狗肺的渣男玩腻之后,竟将她送给了下三滥的妖道。那又老又丑的东西拿她试验各种魔毒,逼她行下贱之事,几年下来,把她糟蹋透了。 她是含恨而终的。 临死前听说越王在西部崛起,征服了西蛮和北齐两大国,马上要打回来了。他在昊国军中的根基很深,许多将领不战而降,领着旧部投靠了过去。 朝廷乱成了一团。 她听到这话时,真是死不瞑目。自己枉活两世,竟瞎了狗眼对渣男付了真心,错过了绝世的英雄幸亏上天给了重来的机会。 这一次,她不会再犯蠢了,抱紧大佬的大腿才是上策。 上辈子她被那妖道饲以魔毒,身体发生异化,得到一种奇怪的能力凡与她肌肤接触的男人,都会对她产生不可抗拒的渴求。瞬间染瘾,欲罢不能。 重生之后,这能力竟然跟了过来 所以,想得到越王一点不难,只要碰到他就可以了。不管有多孤傲,多禁欲,他将不可遏止地沦为她的裙下之臣。林粹儿微微弯了唇角,眼里划过了一道流光。 分割线把女配隔离开 中饭吃完,豆蔻的肚子总算填饱了。 奇怪的是,精神上仍有强烈的饥饿感挥之不去。好像迫切想来点零嘴儿,却又不知是什么零嘴儿。旺盛的口水把嘴里稀释得特别淡,没滋没味的。 不知是怎么了。 饥饿感越来越强烈。巨大的空虚啃食着她的理智。到了晚上,已磨得人无法安身了。疯狂的渴望像黑沉沉的淤泥在她识海中滚动,搅得她神智昏昏,抓心挠肺。 要命的是,她根本弄不清自己到底想吃什么。 到了子夜,实在受不住了,她披了衣裳去厨房觅食。 为了不惊动北屋的王爷,她从窗户爬了出去。踮脚穿过跨院,如皮影般迅速溜过回廊,进了西北角的厨房。 里头没有剩菜。翻来找去,只有柳篮里的一把菌子。 她不想吃这个。她要的是深夜恶魔般邪恶又重口的东西,可是,哪里有这样的东西呢 她的目光锁定了灶台旁的醋罐子。似乎不够邪恶,并不是她想要的。 但她还是一把提起来,套着罐口吹上了。 尖溜溜的酸味刺得她直抖,造孽得很。但是,好歹敷衍住了她的恶馋。 旁边还有麻油她一口麻油一口醋,肥厚和尖酸的滋味交替在舌面上打滚,她稍微能喘口气了。 这时,黑暗中骤然响起一个声音“你做什么” 豆蔻转身一瞧,王爷披着件丝袍站在门口。凝着内力的眼睛如一双美丽的寒星。 黑暗中的王爷像个远古的神话似的。 “我饿啦,睡不着。” “饿了你拿罐子做什么”他穿过黑暗,向灶边走来。 “没剩菜了,搞点儿醋喝喝。” 霍东宸一听这话,腮下立刻翻起了一股酸水。 他想,本王的人生又涌现新风景了。半夜里听她爬窗,以为要干坏事,没想到躲厨房里喝醋。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他沉默片刻,别有意味地问,“你为何要喝醋” “想喝啊。”豆蔻呷一口烈醋,龇牙咧嘴地说,“喝了能好受点儿。我不晓得自己是怎么了。” 王爷听懂了这是为林氏的事儿吃味儿了,拿醋演一场酸戏给他瞧呢。 这家伙已爱入膏肓了。可怎么是好你就演吧,本王会管你好受不好受酸死你好了 可他听见自己犯贱地开了口,温柔地说“豆豆,你要知道那些女人只是权谋的把戏,不代表什么”这话的暗示已不能更明显了。 他的脸在黑暗里发了烫。 豆蔻心说,他莫名其妙在讲啥呢这无头无脑的王爷 不过既提起了女人,她少不得要趁机进谗言了。啜口香油,借着话风说“大家都是混口饭吃嘛,这年头做女人不容易。不过林氏可不一样,您千万不能对她上心。” “你见过她” “没。我就是感觉她应该挺会狐媚的。不信你等着瞧。肯定会来勾搭你。我是您的护卫,绝对不能允许此事发生。” 霍东宸嘴角抽搐,一阵无语。 这护卫的心眼子怕是没针眼大呢。就为一个林氏,闹出这喝醋的荒诞戏来。一逮住机会就给人泼脏水。若真让她当王妃,西院那些人还有活路 他嘴角微动,纵容地说,“若真那样,到时就麻烦你挺身保护本王了。” 豆蔻见他听进去了,心里顿时一喜,举起香油罐子敬他“王爷要不要吹一个滋味还行。” 霍东宸眼皮直跳,婉拒道,“不用,本王已经醉了。” 陈醋并未填补豆蔻的空虚,但是,强烈的刺激多少麻痹了她的感觉。 之后的半夜,总算得以安然入睡。 次日香枝来瞧她,听说她喝了一罐子醋,惊得两眼圆溜溜的。 “该不会是有了吧”她说。 “有啥” “娃娃。你好像在害喜啊。害喜的人才想吃奇怪的东西呢,你晓得吧”香枝的脸红了。 豆蔻嗤之以鼻,“我平白无端自己就能有娃” “呼大牲口说,咳,你,那天晚上,王爷你自己没数么” “那晚什么也没发生,我睡得挺香。” “睡着也能发生啊这事儿女人又不用出力。”香枝的声音越说越小。难为情死了。 “就算是这样,才三天功夫就能有娃”豆蔻吃不消她这思路。 可是说完,她自己忽然愣了。心头一阵狂跳。 不对,她可不是普通的女人啊她是从植物中蜕出的仙体呀植仙能跟人一样 万一他真对她下了手,悄悄给她授了个“粉” 豆蔻心中像被人砸了个锣,乒里哐当地乱了。她的脸还在反对香枝,心里却在她的思路上狂飙了出去这种疯狂想吃酸喝辣的德性,不是害喜是啥 之后的一整天,她好似堕入了噩梦,神思不舍,忐忑难安。 每次馋劲儿一上来就心口一突,感觉自己怀上了。 但孩子并不在子宫里,因为她看不到。怀在啥地方她不晓得。可能在哪个旮旯里。 她一会儿热汗,一会儿冷汗,心里很不清净了。 再次入夜时,失眠比昨晚更严重,在床上翻来滚去,煎熬得不能忍受 她想,这样可不行。得找孩子他爹问个清楚披上衣服,拉开西厢的门,到北屋廊下轻敲他的窗,“王爷,王爷睡着没” 她怕惊动后面穿堂里值夜的小厮,刻意把声音放得很轻。像喊人私奔似的。 霍东宸没回应。他想,她要是爬进来,本王就服她了。 少顷,窗棂一声轻响,女登徒子果真爬了进来。 王爷“” 豆蔻张望一眼,蹑手蹑脚朝床走去,小声说,“王爷,小人心里好乱,有话想问你。” 帐子里传出淡极的声音来“不想当你的兵了深夜潜主子房间来成何体统” “就问你一件事儿。”豆蔻蹲到床的踏板上,“你给我个准信儿,问完我心里才能定。” 帐子里的王爷脸阵阵发烫。心想,这家伙不把他搞定是不能安身了。 他嘴角微弯,径直给了她答案“不必问,本王对你没兴趣。上回说了,你做王妃希望不大。” “嗨,这我知道。我的芳心收回来了。我是想问那天晚上你对我做啥没” 王爷的脸更烫了,“你希望我对你做什么” “不是我希望。”豆蔻的声音有点抖,“实不相瞒,我好像有了。” 初为人母的心情很复杂。可怕的是,她不知道自己能生出个什么玩意儿出来。 王爷偏过头,望着绉纱帐外的身影,不敢相信地问,“有什么了” “孩子” 霍东宸如遭雷劈,倏地坐了起来,“豆护卫,讹人不是这么个讹法。” “啧,没讹你。有了孩子我也不要你认。就是问个准信儿,你到底有没有对我咋样” “没有。”他后怕地想,幸亏没有,不然还能逃出她的魔掌 “真没有” “没有。本王真的对你没兴趣。” “那我怎么害喜了”豆蔻咂了咂嘴。深更半夜,“害喜”害得她整个人都浑了。满脑子雾气。 王爷静了一会,忽然拂开了帐子,面无表情抓起她的手腕。皱眉听了一会脉,把手砸还给了她,“何来的喜脉你壮得像头牛似的。” 豆蔻张着嘴,困惑地说,“孩子不在子宫里,能搭出喜脉吗” 王爷默默抓了一会狂,“宝宝,孩子不在子宫能在哪里” 她没精神地说,“不晓得。我快馋死了,又不晓得自己想吃什么。” “要不要给你个耳光吃吃”他故作阴森地问。 豆蔻嘴巴一咧,一阵傻笑,然后叹口浊气瘫在了踏板上,张大嘴咬住了床框。 霍东宸注视着眼前这个场景,简直是一场怪梦。 她松开床框,自言自语呢喃道“忽然觉得想吃点苍蝇什么的,可能滋味会意外的不错呢。” 王爷满脸黑线,沉默半晌说“走,先去厨房吃点作料。熬过了这夜,明日带你去街上瞧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018 这夜,豆蔻馋得抓了狂。 “想吃点什么”的欲望越来越尖锐,像把刺刀横在识海里。 酱油、醋、麻油、花椒、生姜、大蒜,这些“人间极品”们已无法安抚她疯狂发酵的食欲。 到底想吃什么呀她问自己。这样下去恐怕真得尝一尝耳光了。 熬到天亮,抓心挠肝的劲儿缓和了些。精疲力尽的她领教了欲望是个多沉重的东西,能把人活活压垮。她道行低微,仙体不净,这回可吃尽了苦头。 这日,天气晴好。寅时方过,太阳已光芒万丈。王爷一早起来就吩咐,打算出去吃。 值班的亲兵要跟着,被他一个深邃的冷眼拦下了。他说,“豆护卫跟着。” 大家面面相觑,豆护卫跟着才可怕呢。心血来潮发个疯,要王爷当街学狗叫。 她什么掉脑袋的事干不出来这样的人也活生生当上护卫了,难道不叫人怕 但是,王爷素来令出必行,没人敢拗他。刘元无奈,只好派了人去外巷通知呼雷。 两人是走着去的。从演武场后的角门出去,就是王府的北外巷。巷子清静深幽,青墙绿树掩映着整齐的屋舍,处处景象俨然。住这里的,都是王府的家臣和门客。 巷口有岗哨,守卫十分森严。出了外巷,才算正式离了王府范围。 两人沿着杨柳河岸往东去。 豆护卫不懂规矩,大摇大摆走在王爷的左边,好像身份比他还大。昂首挺胸,一脸肃穆,步姿模仿的是李瓜,像一头孤独的豹子。 霍东宸瞥了瞥她,不无好笑地问,“还在害喜么” 豆蔻对他看看,眼神挺沧桑,一夜之间被折磨老了似的,“没夜里那么钻心了。” 他指了指前方,一本正经地说,“前头是平民街市,里头三教九流,鱼龙混杂。有不少藏污纳垢之处,或许能抓到苍蝇给你吃。运气好的话,兴许能找到耗子。” 豆蔻没皮没脸地把嘴一咧,对他傻笑。霍东宸乜她一眼,不太冷地冷笑了一声。 约莫二里路模样,到了“拐子街”。临近端午佳节,集市上一早便很闹忙了。 入口有辆板车在叫卖“臭豆腐”,炸的,蒸的,臭香四溢。王爷说“这味道挺配你,要么” 豆蔻小声问,“我还没领到月钱,王爷你请我么” 霍东宸大方地说“嗯,记好帐,到时从你的月钱里扣。” 他从怀襟的内兜里拿出钱袋,去给她买臭豆腐。心想,我又在犯贱了,堂堂亲王给人给臭豆腐。 豆蔻站在街口石碑前等吃。 迎面来了位破衣烂褂的老者,身形佝偻,咳嗽得上气不接下气。他的脸青中透黑,一条瘸腿拖在身后,一副病入膏肓之态,随时可能当街扑倒。 豆蔻的眼睛直了,有如发现了宝贝此人身上有股浓黑的气,胸前、腿上,墨汁一样浮了一层。诶,这是什么看上去好诱人。 她脑子里一轰没假思索,力场就舔卷过去,将老人的病气撷取一空。 这一瞬间,横在脑中的尖锐馋欲疯狂瓦解,她幸福得两眼昏黑。 天啊 原来她作天作地想要的是这个 黑气被吞噬净化,吸收得了无痕迹。而她的力场依然晶莹透明,宛如优雅的水母。一种饱足感从识海中滋生,直入骨髓。豆蔻心头狂跳不已。 犹如一缕强光照进黑暗的森林,她开窍了原来她要的是病气、邪气、魔气、妖气,这些宇宙中最黑暗的能量力场每次耗竭后,吃饭睡觉是不顶事的,必须吸食这些东西。 豆蔻天旋地转地领悟了。 她究竟得了怎样一个怪味仙体啊。难怪仙帝说要指望她呢 她就是一头专克妖魔鬼怪的瑞兽 豆蔻想起仙界有一种兽叫“吸臭”,最爱闻脚臭、屁臭,一闻就精神抖擞,战力倍增,所以时常跑到人间最龌龊的角落里蹲守,汲取营养。 她现在是不是跟那种兽有了异曲同工的恶心,殊途同归的龌龊 这样一想,豆蔻气血冲脑,眼眶子一热。 想到“吸臭”在仙界受的歧视,她无论如何也要死守住这秘密,不能告诉任何人。 霍东宸一直留意着她。这家伙如痴如醉盯着个流浪的老汉发呆,忽然表情如天塌地陷,红白不定,转眼竟泪汪汪的,王爷心想,这家伙整个儿就是一只幺蛾子精。 他托着一碗原汁原味的蒸臭豆腐走过来,看着她泫然欲泣的脸,“馋哭了” 豆蔻伸手扣住他的膀子,矫情地抽噎了起来。 霍东宸托着臭豆腐,“” 目光软软定在了她的脸上。 这幺蛾子精哭得太好看了。比她笑时还好看一百倍。他不是第一次见她哭了,心里还是塌方得厉害。这些泪珠又大又圆,嫩嫩的,宝珠似的一把一把滚下来。不流鼻涕也不皱脸,就是微微地嘟嘴吊眉,任由泪珠滂沱,凄丽得叫人心颤。 王爷沉默了。哭这么好看,她造什么孽他不能原谅都可以原谅的。 街口的馄饨铺子、糖人儿车、豆浆馓子油条店全都静静地朝这边看。看这对如诗如画的年轻人面对面站着,仿佛刚从天上私奔下来,闹了小小的别扭。美人儿哭得太阳也暗了,叫每个人心里都飘起一点凄风苦雨,哀哀的,柔柔的。 王爷好声气地劝道,“莫哭了,有何伤心事回去再说。趁热吃吧。” 豆蔻点点头。她与其说是伤心,不如说是慌乱。哭一会儿就平静了。想到这神通的种种厉害,心里又有一点欢喜,心想,有啥好哭的以后哪个妖魔鬼怪敢欺负我 她迅速收了泪,吸吸鼻子道,“咦,这臭豆腐闻起来有一股茅厕的味道” 一听这话,所有人都不稀罕她了。尤其她那样说完后,居然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实在叫人没眼看。“嗯,闻着臭吃着香。要不要来点儿”她用一双潮湿的眼睛怂恿地望着他。 霍东宸不认识她似的,面无表情朝别处看。 这个早上,豆蔻可算煞了馋,过了瘾。她吃了一条街,各类民间早餐都尝到了。同时,又掠夺了几个流浪汉的病气,直到没了胃口,再也不想要为止。 说来也怪,这街上不缺生病的人。 许多人的脸都有点灰。有那么五六个,病气浓得像墨。大多是流浪的老者和小童。 仙界是没这种场面的。都说人间是五浊恶世,果然没错。 霍东宸朝她看一眼,“你不馋了” “不馋啦。”她解脱了似的叹口气,“吃得贼好贼好。谢谢王爷。” “哼,共花费一两银子,下个月记得还。” 她抬起脸对他笑,“王爷,你斤斤计较的小气样子又把我的芳心弄乱了。” “打住。”他的脸比石头还冷漠,吃不消地走了。转身时,眼睛甜甜地一弯。 这时,迎面来了两个熟人。霍东宸刹住脚步,眼里瞬间冷了下去。 豆蔻顺着他视线一瞧,看到一个华服公子,和一个蓝色道袍的胖男人。 胖男人有个多肉的大脸,蓄着把稀疏的胡须。皮肤上一层油光,在蓝袍的映衬下显得有点脏。 他身上有股黑里氤红的邪气,一瞧便知是个练邪功的。 豆蔻暗自扼腕,可惜啊可惜,刚才五六人的病气已叫她饱足了,白瞎了眼前这个。 紫衣的公子生得美艳,是一张贵妃娘娘式的阴柔面孔。丹凤眼下两片淡淡的青斑,明显阳气不足。他眼睛发直,入了迷地冲她瞧。 霍东宸的脸黑透了。 紫衣男人回过神来,风流倜傥地一笑,“五弟,没想到在此碰到你。二哥当是谁呢。” 霍东宸行个礼,冷淡地说“臣弟见过太子。” 太子笑笑,热力四射地与他寒暄。亲厚得有点过火。“前日是四儿的洗三日,为兄派人送了帖子请你来喝洗三酒,怎的不见你人影子不是为兄说你,越活越小气了。” 霍东宸一脸尖溜的讽刺。 豆蔻听懂了。太子是在炫耀子嗣呢。她就不理解了,有啥了不起的。又不是你亲自生的 太子讲话时,眼珠不断向豆蔻打滑,终于忍不住问,“小兄弟有点面生,不知是” 霍东宸生怕他耳聋似的,慢吞吞又字正腔圆地说“她是本王贴身伺候的人。” 太子意味深长“哦”了一声。朝旁边的多肉男子对了个眼神。 此刻,豆蔻穿的是白色武士袍服,却并没刻意掩饰女子特征,胸前曲线玲珑,喉头没有突起,明眼人一瞧就知是女子。太子却假意瞧不出,“不知本王是否有幸得知小兄弟的名号” 豆蔻学着虎妞的呆讷表情,两眼无神,不说话。 霍东宸说,“她叫铁蛋。臣弟府里还有事,先失陪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019 转眼到了四月末,天烘一下热了。雨水也多了起来。 这日午后,天空阴沉如墨。乌云像活的一样游走驰逐着。不多时,雨珠子飞坠下来,院子里很快有了一片湿漉漉的景致。 豆蔻立在书房门边为王爷站哨,望着雨景静静地出神。 原本站得挺刮刮的,不知何时姿势变了,没骨头地倚在了门框上。脑袋折了似的耷在肩上,成了一株歪脖子树。她瞧着潮湿的乾坤,心里的惆怅和温柔快酿成诗了。 这样的天气,让她莫名地想家想她在天上住了十六年的石洞。 王爷坐在屋里,见这小家伙的魂儿半天都回不来,搁下书说,“豆豆,园子里逛逛去。” “哦,好啊。”她回过头,巴巴地一笑。他撇嘴,丢了她一个无奈的眼神,出了门去。 两人沿着游廊,走走停停地看雨。 豆蔻拖着散漫的步子缀在他身边,一会儿怅叹一会儿唠叨“雨下完就要热啰。” “初夏的雨就是好,是甘露水。” 过了会儿,又老气横秋地说“看样子晚上也不会停啊” 王爷不搭她的腔,由着她瞎嘀咕。 两人走到“藕香亭”,在里头站了会儿。一起看雨中的樱桃,如贯珠宝络般红艳艳,水淋淋的。雨珠在莲塘里翻腾,水上一层淡青的雨烟 王爷头一回感到自己的府邸是个好地方。他的心里也快涌出诗了。看了一会,稠厚的诗意化作一声百转千回的呢喃,飞出了他的口“豆豆啊” “啥,王爷” 他转眸瞧她,把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她清澈又懵懂的眼里。然后微微一笑,拔步离开了。 豆蔻怔怔地想王爷有时无头无脑的,你别想搞懂他在琢磨什么。整个儿一只幺蛾子精 王爷在想原来“两情相悦”是这样的感觉难怪自古以来,英雄难过情关。 自游廊返回时,他意犹未尽,又领着她去西花园绕一圈。小园香径,半空疏雨,景致怎一个醉人了得好像一直这样默默走下去,也不会无聊。 却在这时,甬道上来了个令人败兴的身影 墨绿的绸伞,水红的裙衫。伞下掩映着牡丹花般富丽的面孔。头上不伦不类梳了个大圆髻,戴了一大圈石榴花。整个人浓得像年画。在淡墨天色的衬托下,犹如天降了一代艳后。 豆蔻惊诧地想“这是王爷的某个夫人西院中竟有如此尤物” 那女子半是错愕、半是娇羞地站着,回过神时,连忙上前福道“臣妾拜见王爷。” 她有一双会惹事的眼睛,又野又亮,里头全是勾子。 她的姿色一半就在这眼睛上,另一半在极致贲张的曲线上。浑身圆熟饱满,像充满汁液的果子,一不当心就会炸浆似的。这膘头若在妖界,肯定能坐上妖后的位置了。 豆蔻瞧得很惊艳。 霍东宸却没来由一阵恶心。他想,西院中竟有如此荤腥的女子。 想必就是新来的林氏了。他瞟一眼旁边的豆护卫,她还在稀里糊涂做大梦呢。 王爷淡淡地问“是新来的林氏” “正是臣妾。”林粹儿给他一个千娇百媚的微笑。 这个笑下了十成功力,却没发挥一成的作用。因为豆蔻被一声“林氏”惊醒了,从阴影中往出一蹿,横插一杠挡在了王爷的前面。 这还了得居然就是林氏啊 林粹儿被这突兀的亮相一搅。千娇百媚都残在了脸上。收也不是,放也不是。她的眼睛一触及豆蔻,溃退千里地散了光。这会儿的林氏是一副好难看的脸子。 王爷几乎能听到她自信轰塌的声音。 是的,林粹儿没想到,自己要攻略的男人身边竟有个不亚于自己的美人,倾国绝代的好颜色 她心惊肉跳地想这女人是谁,上辈子没听说有这号人物 豆蔻伸出一条手臂,如张开羽翼似的将王爷护在身后,如临大敌地说“我们走,不理她。” 霍东宸“” 这争宠的手段真是太粗暴了,比恶狗护食还凶呢。 林粹儿心里一阵窝火这女的什么东西,好没规矩 她难得见王爷一次,岂能放过下手的机会上前一步,温声软语地说“王爷,此处离留芳居不远,妾斗胆请王爷移驾,侍奉一盏清茶。不知王爷可否赏面” 豆蔻一嘴回绝道,“不必了。王爷不去” 林粹儿气滞地冲她望了望,忽然极其美艳地一笑,“不知这位姐姐是” “豆护卫。” “原来是王爷的护卫。”林粹儿绵里藏针,羞赧地说“姐姐有所不知,我是皇后娘娘赐来的,服侍王爷原该是为妾的责任。” 豆蔻扭头向后说,“王爷,我们走。她居心叵测,十分危险。” 这可不是瞎说她能感觉到林粹儿身上有一种奇怪的力场。搞不好也有神通。不然,仙帝为何叮嘱不能让她碰触到王爷碰触了肯定会有恶果呗。 林粹儿望着她,心里疑窦丛生莫非她知道了什么怎么可能呢 她声音低下去,委屈地问“姐姐何出此言我不过是个卑微的苦命女子,何来的危险况且,姐姐是王爷的护卫,管到我们妾侍头上来,是不是名不正言不顺啊”她娇憨地嘟嘟嘴,向王爷飞了个依赖、求助的眼神。 豆蔻理直气壮地说“王爷的一切都与我有关。本护卫管你管得名正言顺。” 林粹儿心想这女的特妈的牛逼了,敢把话说得这么大,肯定是仗着王爷的宠吧原以为说“名不正言不顺”会叫她恼羞成怒,没想到人家气场节节往上飙。 一时间,林粹儿心念百转,绕了十八道弯莫非是个穿越的这作风有点像古早小说里的穿越女,靠出格的行径哗众取宠,博人眼球。 哼,作死的东西 她瞥了王爷一眼,用谨小慎微的口吻说“皇后娘娘把我赐给王爷,是为了给爷开枝散叶,生儿育女。豆护卫何必针对我一个小女子呢。” 言下之意,你想违抗皇后娘娘的旨意不成她是宅斗的好手,三言两语就挖了个坑。 豆蔻岂会买她的账你后台是皇后娘娘,我后台是玉皇大帝呢玉皇大帝都说要指望我呢 谁才是老大 她义正词严地说“生儿育女你不要想了。不管你是谁赐的,不得本护卫同意休想越雷池半步。乖乖回西院养老,休要出来蹦跶。蹦跶不出花儿来的” 霍东宸听得眼皮直跳。他这护卫的霸占欲哟谁能从她嘴里夺了肉 他轻声叹息道,“走吧,豆豆。不闹了。”看都没看林氏一眼,踱着闲淡的步子走了。 林粹儿的脸红得发青,眼里一片阴鸷。看着他们双双离去的背影,她心里来了一股嗜血的劲儿。 老娘活了三世,玩不过你一个丫头片子得宠又怎样,笑到最后才是赢家 一个冷笑凉凉地掠过林粹儿的脸庞。 论容貌,姓豆的确实出类拔萃,是个脂粉中的翘楚。 可是,越王这样男人需要这么幼稚可笑的伴侣么此女分明是个没脑子的东西,仗着男人的宠就霸气侧漏,挤得别人要窒息,做人浅得很。时间久了,男人能容你这副一点规矩不懂的死样子 这种货色到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林粹儿缓缓吸入一口气,调整一下纷乱的心情。攫取的目光投向远处的廊下。 这男人我要定了。姓豆的,跟老娘抢男人你还太嫩。 林粹儿转身离去。伞压得很低,步子慢吞吞的。脸比天空还阴三分。 豆蔻簇拥在王爷身边,趁热打铁地上了顿眼药“王爷,我说什么来着,她果然来狐媚您了” “是啊,今日幸亏有你在。”他欷歔地说,“待会找刘元领一块糖,就说本王赏你的。” 豆蔻被他小气得受不住,望着他直笑。 他的目光含笑一瞥,淡淡地问,“怎么,别告诉我你又芳心乱动了。” “这什么话。”她眉弯眼细地说,“小人早就放弃啦。人贵有自知之明嘛。小人自知配不上王爷,不敢再痴心妄想。” 王爷听了这话,心里又蓦然一疼,被扎了一针似的。 他对着她的笑脸望了一会,半是嫌弃半是疼爱地说“论狐媚的功夫,谁比得过你这小东西。” 这奇怪的语气把豆蔻激出一身的鸡皮疙瘩来,浑身都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020 将近端午时节,残春都退尽了。昊国大地上,热浪肆虐。 豆蔻并不怕热,热了她才有精神。植仙体质使然,她在夏天时颜色最盛,最鲜艳。皮肤被太阳一蒸烤,生机都焕发了出来。越照越润,越照越粉,再凝上一层薄汗,就像三月桃花染了清露。 王爷瞧书时,她总爱在门外站岗,以体现一名末等兵的微末价值。一枝独秀地杵在烈日下,叫王爷瞧着心里闹得很。 这日午后,他没去太学。穿了一件白色的绡衫,在书房里做编修词典的活儿。 这是个细水长流的慢活儿,得耐着性子来。他的人静在那里,心里却闹成了繁花似锦,半天也没捋出一个词条来。 他抬头对门口看看,终于忍不住说,“豆豆,你搬个椅子坐里头站岗。” 豆蔻扭过一张粉津津的脸,困惑地问他,“坐着怎么站” 这无头无脑的王爷,一个人能同时坐着又站着 王爷被自己的蠢话尴尬住,忽然“噗嗤”一声失了笑。 这是他头一回对她露出这么大幅度的真笑。这一刻,豆蔻无师自通,明白了什么叫“千金难买一笑”。她神情一软,对他露出一个慈蔼的笑来。瞧把你给俊的她眼里说。 王爷缓缓地把笑容憋回去七成,浑身都自重起来,不跟她眉来眼去的。这家伙已是个情痨症了,再勾得她七荤八素,要死要活,怕是不妥。 既然不娶她,就不能有狎昵之态。王爷是这么想的。虽然他心里经常发胀发烧,幻想和她一起狎昵会是怎样的美,但作为一个体面、矜贵的男人,他只允许自己在心里无耻无耻。 是打何时起的他对豆豆有了许多无耻的心思。 每个夜晚,都抱着这些心思入梦。现在手捧圣贤书,也满脑子的“心思”在翻滚。他想我是不是在女色上亏空太久了,怎么成了这副样子 院外忽然响起了香枝鬼祟的声音“豆豆,豆豆啊” 豆蔻说,“王爷,我去把香枝这家伙打发了。整天跑来作祟” “你走吧。杵这儿碍事得很。”他垂着眼说。 “是,属下告退。”豆护卫正中下怀,脱缰地飙了出去。 香枝挎着篮子等在墙外。两人一聚头,调皮捣蛋地窃笑了会儿。 “豆豆,你忙不忙我们去采些凤仙来染指甲” “我是护卫,染指甲像什么话” 香枝笑说“你还真拿自己当个正经的兵呢。你不染就给我染。” 两人踏着笑声远去了。 王爷被遗弃在书房里,心里终于不再繁花似锦了。可是却好像缺了什么,空落落的。他深深地吸口气,把心思凝成一缕,放在了书卷上。 不一会儿,墨字好像都融开了,变成了一张如花似玉的笑脸。他的眼睛盯着自己的幻觉,满心胀满了叹息。 过了半个时辰,他终于坐不住了,起身往外走去。想瞧瞧那家伙在瞎玩什么。 穿过莲塘,拐过竹林,他听到有人在说话。 是呼雷那家伙,在和刘元抱怨香枝呢,说香枝如何作践他。日子没过头了。 粗嘎的破锣嗓子说,“她把脖子割伤了,老子心疼坏了。堂堂一个王府统领每天赔小心地伺候着不怕刘爷笑话,我亲自给她下的厨” 刘元惊呼了一声,一句“你是不是男人”的质问含在了这声惊呼里。 呼雷气鼓鼓地说“她不念我的好就罢了,还挑三拣四,没一样称心的。每次做饭前我问她吃啥,她说随意。等老子把菜弄熟了,她就不随意了。稍微咸一点,她就惨叫一声,说嗓子被齁倒了。老子给她炖次鸭汤吧,她尝一口就说,怎么有股痔疮的味儿” 刘元笑得像打鸣儿,“她吃过痔疮不成” 呼雷也气笑了,“她吃猪肉能吃出猪毛味,吃羊能吃出尿味儿。吃鱼吃出脚臭味儿。你说说看这什么刁婆娘。” 刘元说“诶呦,这女子被你宠得不像人了。这样下去还了得” “可不难伺候着呢。她跟我说所有荤菜要做得比豆腐清新,老子给她单做一盘豆腐吧,她又一口不尝。说这是啥菜呀,半点肉味儿都没有。个熊婆娘”呼雷气得笑出来。 “这是跟你作呢。作到你把她休了她就高兴了。”刘元一针见血地说。 “她想得美,这辈子生是老子的人,死是老子的鬼”呼雷狠狠地说。 王爷听得满腔感慨,敛着足音悄悄离开了。 他想,假如是豆豆就不会这样折腾人。她的心量比男人还宽。事情过就过了,不会总揪着不放。再大的事儿搁她身上都能一笑了之。 王爷叹了口气,带着一丝缱绻微微笑了。走到厨房后的小跨院时,又听到里头有说话声。 是香枝在指挥豆豆染指甲,两人一言一语地唧咕着什么。 他正要拐进去,忽然听得香枝说“豆豆,你对咱王爷到底啥感觉呀” 就这一句,把他的脚步定在了原地。 “啥感觉”豆蔻问。 香枝说,“牲口说,你昨天拦着林夫人不准她靠近王爷。” “他消息倒是灵通。对啊。” “你见到林夫人,是不是心里委屈”香枝说。 豆蔻一头雾水,“没有。我委屈啥” “真没有” “骗你有意思么” “那你为何待她那么横” “那不是仙帝歇斯底里交代的任务嘛,绝不能叫林氏接近王爷。这可是死任务。” 王爷听到这里,脸上幸福的微笑逐渐消失了。 犹如潮水退尽后的沙滩,一片冷冷的苍白。 香枝又说“你对咱王爷一点男女的心思没有” 豆蔻笑起来,“你说呢” “总不至于没有。他克妻的名声扬出去前,满城的贵女都相思他呢。”香枝刨根问底,非要得一个准话来,“这样的郎君你一点不上心” 豆蔻问“怎样叫上心” 香枝沉吟片刻,“嗯以前听谷里的妖精说,大概就是见了他会心很乱,见不着心更乱。一想到他会情不自禁地偷笑,觉得他比世上的男人都好。晚上睡觉前,你会偷偷地想象自己被他抱在怀里。到了白天,想要碰他却又不敢。假如你有任何一种迹象,就说明你动心了。” 霍东宸紧紧攥着栏杆,听得痴了。 这些症候他全有。一点都没错。想碰触却不敢,想把人拥进怀里却不舍。见到了心里闹,见不到心里更闹。如是千般万种,爱怨交织原来,这就是动了心。 却在这时,里面的人嘎嘣脆儿地说“没有。” “真没有” “一样都没有。香枝,你说得好像染了病似的。” 香枝叹口气,“情爱不就是一场病么染了病就完了。以前绝仙谷里那些痴情妖精,最后谁有好下场还记得以前那位妖后么,妖王被人打死了,她伤心得魂飞魄散。我一想就觉得好恐怖。” “可不是。” “那要是有一天,王爷说要娶你怎么办” “不会的。他对我没这意思。” “假如有呢牲口说,你是未来的王妃跑不了。” 豆蔻说“那就娶呗。我反正欠他一笔。” “嗯。娶归娶,你可不能把心迷了。”香枝老气横秋地说,“了完因果,咱干干净净地离开。” 豆蔻笑起来,“你说话像个老奶奶。哪学来的” 霍东宸体无完肤地站在廊下。浑身冰冷,俊脸惨白。直到这时他才知道,他这心里抽丝一样的疼她怜她,全是在自作多情。 听了这场悄悄话,他的心好像死了一回。 豆蔻回到主院时已是傍晚了。她立刻察觉到气氛发生了某种质变。 丫鬟小厮们都缩头耷脑的,像打了霜。刘元垂手立在花厅前。 她用目光勾他瞧过来,他只当没瞧见。 豆蔻向东厢的书房探一眼。 王爷立在窗前,一个冷淡的背影冲着她。墨发在白衣上静静倾泻着,一瀑直至腰间。乍一看,人间烟火气都褪尽了,成了一尊冰冷的仙人。 难道是她离开太久了,恼她了 豆蔻乖觉地站到门边,摆出正宗的三孙子脸。没等他问罪,她浑身都已在认罪。 霍东宸转过身,一言不发往外走。脸是冷的,目光也是干枯的。眼睛看不见她。 豆蔻心道,果然是恼我了。 她陪小心地喊一声,“王爷,我回来晚啦。” 他停了步,微微转过脸,“别跟着。” 这语气里的冷漠叫豆蔻一懵。只见他眼里空空的,瞧多了脏东西似的,没了往日的神采。 “王爷怎么啦”豆蔻走到刘元身边,轻声地问。 刘元摇了摇头,方才回到院子里,主子连日来的鲜活气都没了。肯定跟这姓豆的有关。不知她又干了啥好事儿 之后的几日,王爷不再要豆蔻站哨了。吃饭时也不叫她一起了。 他恨不得把她从眼里摘掉。每次她一出现他就挪地方,好像不能呼吸同一片空气似的。 豆蔻也识相地远了他,等他自己消气。 香枝这两日没来,她就跑去厨房和虎妞混,帮忙打打下手。到了天黑,在沐池里洗了澡再回西厢睡觉。她这亲兵当得变了味,不知成了个什么。 像只临时栖居的候鸟,与主人家过两种日子。 不过,豆蔻不喜欢愁眉苦脸。她该吃就吃,该玩就玩,不辜负每寸光阴。 她和虎妞一起裹粽子,射粉团子,编艾草人,虎妞还教她绣五毒袋,编五彩丝。她们把过节该做的傻事做了个遍。快活极了。 王爷再次瞧见她时,她正和虎妞在湖边树下追打,闹得满脑袋的汗。那笑容里一点没有愁,没有挂碍。远了她几天,人家完全不知痛痒,根本不觉得缺了什么。 王爷一脸的寒心。他想,我在这里水深火热,你倒逍遥自在。 凭什么明明是你先勾我的 刘元在一旁轻声说“王爷,明儿是端午,要不要叫西院的来吃饭” 霍东宸冷着一张脸子,遥遥瞪着树下快活得飞起来的家伙,一句话也不说。 刘元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肯定是叫豆某人伤着了。这苦头他在虎妞那儿吃了不知多少回,早麻木了。他交心地说“您别太置气,她还太小,没开窍呢。人心都是肉长的,焐一焐会热的。” 霍东宸冰冷地回他一句,“听不懂你在瞎三话四什么。本王置什么气了” 刘元不说话了。到了这地步还死要面子,活该你害相思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021 “豆豆,王爷在上头呢。”虎妞忽然停下来说。 豆蔻甩头一瞧,可不是么。亭子里有一尊王爷不知在那儿多久了,好像成了一座千年的望夫石,披了一身的风霜。不知他到底钻进了什么牛角尖里,好几天了,还在要死要活。 相比之下,她过得这样快乐,竟好像有点对不住他似的。 她让虎妞先回去,自己慢着步子走到亭下,讨好地冲他望着。她小心翼翼不说话,站姿中蕴含了一个随时准备逃跑的预备势,只要他一句硬话丢下来,马上麻溜地滚蛋。 霍东宸不说话,用一种老去的目光注视她的脸。 那模样沧桑极了,豆蔻仿佛一下看到了二十年后的霍东宸。她对他露出一个很软的笑,生怕笑重了这人会散架。 刘元识相地走开了。 许久,王爷淡淡地开腔道“哼,你倒是活得无忧无虑。” 豆蔻听懂了他潜藏的词你这么无忧无虑、这么快活,想过我的感受么我好不开心呢 她缓缓低下了忏悔的头颅,咕哝道,“其实,小人也只是在强颜欢笑啊。” 他冷哼道,“这是什么话,难不成本王还见不得你快活” “我并不快活。王爷不理我,我心里苦着呢。”她低着头说,“昨夜做梦也梦到跟你和好了。” 霍东宸陷入了沉默。明知这是大假话,心里还是如饮甘露,受用得一阵阵酸软。干枯的目光也瞬间滋润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以为本王会信你这鬼话” 豆蔻抬头对他笑,正要进一步花言巧语,忽然听到石径上来了足音。扭头一瞧,竟是林氏 她瞬间绷直了身体。 林氏穿了一袭镂透的绿纱裙,乍一看,像把窗纱裹在了身上。领口开得很低,一面迎着太阳,亮得晃人眼睛。 豆蔻连忙伸手,低声说“王爷,你快下来。” 王爷面无表情,故意犟在那里。仿佛宁可死在林氏的手里,也不与她为伍。 豆蔻急了。她忘了自己有神通,一个念头就能把林氏定住,却两手并用,攀着石头往亭子里爬。林氏步步生莲地上了亭子,端静地福了一礼“粹儿见过王爷。愿王爷端午安康。” 这声音里灌了蜜,又黏又软。寻常男子听了,骨头也能叫她融化了。 霍东宸却一阵猛烈的恶心。他想,这林氏为何如此招本王讨厌 他以前虽不近女色,却从未对女子有过如此凶猛的厌恶。如今见了她,像瞧见了绿莹莹的大苍蝇。果然人的喜恶毫无道理可言。他欢喜豆豆、讨厌林氏,都是这样情不由己。 林氏抬起头,目光绵绵地投过来。“粹儿缝了辟邪的五毒袋,还望王爷收下这份小小的心意。” 王爷对豆蔻一瞥,缓缓抬起了手。这一刹那,他看到林氏眼里一闪,划过了奇异的锋芒。她的手好像迫不及待要迎合上来,浑身都在蠢蠢欲动。 这林氏果然有问题被她碰了会怎样呢王爷眯眼想道。 豆蔻以为他真要跟林氏“授受”了,吓得冷汗直冒。“王爷你是不是找死” 这又凶又辣的话给了王爷贯穿的一击。他收回手,灼灼逼人地瞪她。这家伙真的是无法无天了。 豆蔻爬上来,潦草喘了几口气,虎起脸对他一通臭骂“我跟你说什么来着不能碰不能碰你主动伸手不是找死么你爱死死去,别白费了我操的这份心” 王爷被她骂得两眼懵,话都讲不出来了。 林氏也惊得三魂离了七魄。心想,这姓豆的肯定是知道我的秘密无疑了。今日不得手的话,往后不能再有机会。现在第一要紧就是摸了王爷,等他迷上自己,处置她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一层惊人的丑恶漫过了林氏的面孔。 她目光一厉,忽然两步上前,朝王爷的手抓去。王爷早防着她呢,身随意动往旁边一让。林氏扑了个空,身形一个不稳,丑态百出地趔趄了出去,撞在了亭柱上。 失败了 她又羞又疼地僵在那里,半天没法抬头。 霍东宸目光如刺地盯着林氏。 豆蔻瞪圆双眼说,“哇,幸亏王爷眼疾身快林氏你别再来了,不管你想对王爷做什么,没法得逞的。再敢作祟就把你送回宫中,让皇后娘娘找人教你做妾的规矩。” 她算是拿住了林氏的七寸。若被退回去,她还有活路 林氏猛地爬起来,拔腿就跑。头上的蔷薇花环落下来,香屑碎了一地。 这背影狼狈透了。 豆蔻久久地看着。一直等到她消失,才转身朝向王爷,咧开一个居功邀赏的笑来。 王爷面无表情,无力地想“我跟她怄气不是找罪受么气得肝肠寸断,她玩得那么快活。” 两人相顾无言。 一个小心地陪笑,一个半推半就地抻着。 过了会儿,他认命似的一叹,掏出了一方锦帕为她擦汗。豆蔻诧异地让了让。他摁住她的肩不许动。她就乖乖地不动了,眼珠子在眼眶里慢慢地滚来滚去,转轱辘似的。 他几乎能听到她心里在说王爷在搞啥幺蛾子呢 这一刻,王爷望着她无邪的眼睛,悟到了一个道理原来这世上最难驯服的人,是最温柔的人。 豆豆就是这样。 她什么都能给你,什么都能舍弃。现在只要说一句我想娶你,她肯定会来一句,行,好吧。就像佛陀的布施一样大方,无畏。 可是,她心底有一块地方是永恒清净的,如冰雪一样。真正的那一部分她,永远不属于任何人。 霍东宸悟到这一点时,对她的喜爱犹如藤蔓一般疯狂生长,瞬间达到了窒息的程度。他稀罕她稀罕得心要碎了。就那样把手停在她温软的脸侧,一动也不动,眼神凄恻又柔情。 豆蔻冲他眨眼,黑眼仁儿骨碌碌的。过了一会,她轻声地问“王爷,你气消没” 他生硬地说,“我没有气。你这些天到处撒野,活得很滋润呐。” 豆蔻对他笑,喟叹道“你不气我就放心啦。”说得好像她多担心似的。 霍东宸不跟她一般见识地撇了撇嘴,隔了会儿,对远处招了招手。刘元立刻趋步而来,“王爷。” “你让人注意林氏,不要错过任何可疑。”王爷说。 “是。” “吩咐府中所有亲兵和小厮,任何情况下别被她碰触到。” “是。”刘元顿了顿,领命而去 夏日越来越盛。 转眼间,已到了五月半。 连日来,林氏并无动静,在“留芳居”中深深地蛰伏着。 直到五月十四这天,刘元来报“王爷,宰相大人今晚暖寿,林氏说想回娘家给父亲拜寿。” 按道理,这林氏是越王后院的内眷,宰相府好歹该送个请帖给王爷才对。 可是,连根鸡毛都没有。明显是怕触了“凶神”的霉头呢。 刘元心里窝着一团火,直言道“王爷,咱府里没收到请帖,没道理让她回去。况且她还请求在宰相府里过一夜,这成何体统” 霍东宸眯眼想了想,“林大人请了哪些人” “明面儿上没有邀请诸王。但据消息,太子有意过去贺寿。” 王爷沉吟着,脑中浮现出林氏那双充满算计的眼睛,半晌,低声道“你安排府里的马车送林氏回去。本王倒想看看她究竟藏了惊天的秘密。” “是。要不要叫李瓜暗中跟着” 王爷瞥他一眼,“不必。” 云浪四合,暮蔼浮沉。未久,一轮盈月爬出了东方,满天的星子摇曳起来。 豆蔻沐浴完,晃着懒懒的步子回西厢,“忙碌”了一天,她准备要睡觉了。刚进檐廊,却看到王爷穿着一身黑衣迈出门槛,俊得叫人没法直视。 两人一照面,她出声问,“王爷你去哪” “睡觉吧,豆豆。我马上回来。”他避她不及似的掠了出去,比老鹰还快。 豆蔻引长了颈子,瞎问道,“王爷,你不在的话有人害我咋办” 四下静悄悄的,天地间一片滚滚的幽暗。 她刚要回西厢,忽然一团黑影掠了回来,无声无息落在了她的面前。豆蔻望着他一脸无奈的样子,有如夏花似的笑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022 越王府位于京城的东南,与西边的宰相府相距十来里路。按王爷的脚力,不必半盏茶功夫就能抵达。但是,现在拖了个累赘就不一样了。 她除了那奇怪的神通之外,半点功夫都没有。 王爷牵着她奔了几步,奔不起来。只好无奈地停下,抱怨道“你说你非要跟来添乱做什么” 豆蔻无辜地望着他“小人并不想来的。本来都打算睡觉了。王爷要带我来的。” 他噎了噎,“你不说那话,我会带你来” 她忍俊不禁,把鼻子都甜皱了,“我跟王爷开个玩笑,谁叫你当真啊。” 两人站在河岸的荫下斗嘴。最后,王爷将这累赘拎起来放到了自己背上。“你抱抱紧,摔下去我就弃你而去了。” “谢谢王爷,小人没用,委屈你这一回了。”她箍紧他的脖子,两腿缠住他的腰腹。一点不知害臊。王爷只觉一股温软沁到骨髓里去了。他头晕目眩地站了会儿,才发足奔了出去。 因为被她浪费不少时间,到达时,宰相府的暖寿宴已近尾声了。 正门和角门前,陆续有客人在离开。林家几位儿孙、媳妇们鲜衣靓色地立在门边送客。 霍东宸几个登云步,窜上了一株老槐。虽然身上趴了一只,动作依然比猿猴还利索。 豆蔻悄声问“王爷,咱们是不是来晚了” “或许正是时候呢。”他把她放到身旁,凝神审视了一眼地形,少顷,单臂搂住她在树间飞渡,凌波踏浪般跃上了东墙,轻松潜了进去。 园中守卫森严,处处有府兵巡逻、把守,却扛不过他快如鬼魅,一路上没惊动任何人,很快便到了寿堂后方。正堂里悬灯结彩,欢声还未散尽。一大晚上热闹下来,有了醉生梦死后的狼藉气氛。戏台上,檀板敲击,丝竹不绝。伶人们舞动长袖,咿咿呀呀的,仿佛魇在了这场繁华的大梦里出不来了。 两人瞧了一会,看到前方石桥上来了一行人。 几名锦袍男子众星拱月,扶着一名男子。那人身形踉跄,脚步发软,口中说“无妨,孤只是酒力上头,躺会儿就好。” 豆蔻立刻认出了这个“孤”,不就是上回在“拐子街”遇到的太子爷么 一名红袍男子说,“快把归晚阁收拾一下,扶太子爷去休息。”一帮人前簇后拥地去了。 豆蔻扭头对身后瞧瞧。“王爷,没看到林氏。” 他伸手捂她的嘴,压着声说,“嘘听” 豆蔻竖起耳朵,好一会儿,听到了旁边的内墙里传来隐约的啜泣声。 一个娇软声音泣道“儿自幼没了亲娘,凡事由母亲做主,没一样敢忤逆不听的。母亲待儿视如己出,百般疼爱。可惜孩儿命苦,成了个克妻鬼的妾侍。孩儿虽不愿,可既已担了这名份,又如何还能再去服侍太子母亲如此为难孩儿,岂不是要置我于死地么” 豆蔻听得忘了眨眼,好像是林氏 接着,另一个略显老气的声音也哭道“我儿,为娘岂不知你的苦你若今日不来,也断不会招了他的眼。只可怜你一心只念孝道,回来给你狠心的爹爹拜寿,却不知他要把你送入虎口为娘找他拼了这条老命,也不能你毁了名节。” 林氏断肠地说“母亲不要。咱家素来是太子一系,那人如今在朝堂一手遮天,手下又有高人相帮,惹怒了他,父亲岂还能活儿别无所求” 两人哭了一通,双方把体面话都说尽了,最终达成了一致林氏马上梳洗,去服侍太子爷。 豆蔻听得心惊肉跳,这还了得这是要给王爷戴绿帽子了 她扭过头,同情地看看他,“王爷,咱想法子搅和了这桩事” 王爷冷哼一声“莫急。林氏怕是另有目的。我倒要看看太子碰到她会发生什么。” 他一把揽了她的腰,追上太子一行人,往“归晚阁”中去了。蜻蜓点水,神出鬼没,最后还比太子等人先到几步。他避开前后的守卫,将西窗附近的两个撂倒,藏入树丛间。然后翻窗进了室内。 刚一进去,发现里头是个卧房。还没来得及探查地形,外头门口来了响动。貌似往这屋里来了。两人慌不择路,拉开壁柜躲进去。里头摞了半柜子棉被,两人连忙爬上去坐好,掩上柜门。 几乎同一时间,太子就进来了。室内好一阵窸窣的响动 然后,下人们鱼贯退了出去。 没等多久,门外传来一道娇怯的声音“粹儿给太子爷送茶来。” 太子懒洋洋地说“进。” 豆蔻将柜门稀开一条缝,看到林氏走了进来,跪在地上侍茶。 太子的脸上升起了淡淡的荒淫,伸手去接她的茶。然后,把手覆在了她的手上。 就是这时,事情发生了 太子浑身一震,神色变了。好像来了瘾头似的,迷醉地盯住了林氏。 他的目光疯狂升温,变得一片白热化。茶杯掉了也浑然不觉。不知是太激动了还是怎的,口角挂下两行浓浓的白沫。少顷,发出一声牝猫般的尖叫,朝林氏扑了过去。 王爷绝没想到,碰了林氏的太子会是如此反应。一时,恶心得无以复加。 他迅速掩了门缝,伸手点豆豆的睡穴竟然没点准。 豆蔻愣了一下,假装被他点晕了,往棉胎上一歪,“睡”了过去。 王爷是怕她瞧了不好的画面么豆蔻想。其实,这场面她在绝仙谷里见多了。 兽妖们一言不合就放浪。她对此完全没有感觉。既不恶心,也不亢奋。印象中,这种事和拉粑粑是一码事。请她看她也不稀罕呢。 外头忽然下起了大雨。风像猛兽一样凄号着。刺刀样的闪电在天地间一明一灭。雷声冷硬地砸落下来。她听到室内传来各种奇怪声音,扭曲而歇斯底里。 一个巨大的雷贯穿下来,夯在了附近。 豆蔻吓得浑身一颤。她知道装睡的事暴露了,忍不住咧嘴一笑。过了一会,王爷的手伸了过来,将她捞进了臂弯里。他揪了两坨棉花往她耳朵里一塞。 豆蔻睁开眼对他看。 一团漆黑中,他凝着内力的眼睛如两团小月亮,淡泊又温柔地照着她。似乎并没受到外头多大的影响,目光干干净净的。 两人的眼睛在黑暗里对望。相依为命似的你瞅我我瞅你。好像沦落在绝境了,只有彼此是最后的依靠。隔了一会,她抬手在他心口安慰地捋了一捋。意思是你别难过,没事的。 绿帽子而已 他把她的手握住了,缓缓地包在了手心里。在幽闭的柜子里,这份无声的亲密令人感觉很奇妙。好像这一刻,彼此达到了至死不渝了似的。 豆蔻对他笑这笑依然清澈,没心没肺。 王爷心里不无滑稽地想这家伙果然是个极品,这种情况都不知害羞。 他伸手刮她鼻子,臊了臊她。她把手在嘴边“哈”口气,作势要挠他的痒痒。 他忙不迭捉了她的手,笑了。然后低下头,用鼻尖拱拱她的脸,牙齿咬住块脸肉往外拉,边拉边笑,肩膀不住地发颤 他没想到自己竟会这般嬉闹。打小就是一副老成派头的他,好像突然间有了许多童真。她纯粹无邪,他也跟着纯粹无邪起来。好像是和她两小无猜一起长大的似的,一点嫌隙都没了。 不知是怎样发生的,他把嘴唇贴上了她的脸。 很轻很柔,像蝴蝶落在花蕊上一样。静静栖息了一会,又静静离开了。 他的目光如温水般倾注下来。此刻的她横躺着,脑袋枕着他的手臂,自在地翘着个二郎腿眼睛骨碌碌地冲他看。王爷愣了一会,把脸埋进了她的发间,脉脉笑了。 有几个瞬间,他甚至忘了外头恶心的人。 就像被驱了邪似的。 直到他们停下来说话,才不得不把注意力分散出去。 那太子对着林氏山盟海誓要让她做太子妃,成为皇后。他会把现在的太子妃休了,扶她坐上最尊贵的位置,给她一切她想要的。 此刻的林氏像个女王,对他爱理不理。好一会儿,才冷艳地说“你先帮我弄死一个人。” “谁你只管说。”太子恨不得把心挖给她,“孤想要谁死,阎王不敢叫他活。” “哼,越王身边有个姓豆的女人。我希望她消失。”她冷笑着对太子一瞥,“你弄死他那么多女人,这一次可别叫我失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023 太子柔声地问“宝贝儿,你如何知道的” 林氏目空一切地望着窗外的大雨,“哼,你手下有名妖道,名叫补善。那人擅使邪功。只需得到别人一件随身之物,就可令其横死。这些年来帮你把坏事做尽了。没冤枉你吧” 太子说“宝贝说得没错。补善法术盖世,为人又低调。我那五弟查了多年也找不出蛛丝马迹。倒不如你这妙人儿来得机灵聪明。” 他好像被她征服得没法安身,以卑微、扭曲的姿态跪在地上,吸食仙气一般膜拜她的脚。表情迷醉而糜烂。这模样已丧失人的尊严了,更谈何太子的威仪 王爷把豆蔻拉开不许她看。豆蔻冲他望望。王爷的表情静得可怕,两眼如冰窟似的泛着幽光。他绷直了身子,缓缓从袖中取出两把柳叶刀来。 豆蔻握住他的手,“王爷,你做什么” 他的嘴角一狞,轻声讲了一句脏话“弄死这对狗男女。” 豆蔻说“太子死有余辜,杀他是替天行道。林氏怕是不行。” 他淬了冰的眸子转过来,“她要害你。” “她害不死我。你先动手杀她,可能会欠下命债。下辈子要还的。你乐意让她做你债主么” 王爷的眉心拧起一个大疙瘩。 豆蔻做个阴谋的表情,献计道“让他们学狗叫不成么,再相互殴打掴一百个耳光” 王爷崩溃地瞧着她。搞来搞去就是一招“学狗叫”。狗怎么得罪她了 他拨开她的手,“你别管了,不弄死这对下作男女难消我这口恶气。” 柜子门“砰”一声巨响,被人掀翻了。太子的暴喝砸落下来“谁” 烛光照入柜中,映出棉胎上端坐的二人。宛如一对下凡下错地方的金童玉女,面无表情冲他们看着。 林氏看到柜中二人时,五雷轰顶似的呆住了。想到方才的事和方才的话,满脸涨成了紫红。 太子也像见了鬼,慌忙倒退几步,尖声喊道“来人啊” 这倒嗓的声音使他听着像个发疯的老奶奶。一个胖男人和一队护卫兵荒马乱地冲了进来。 豆蔻认得那一身邪气的胖男人,正是上回在拐子街见过的。想必,就是那位妖道了。 她淡定地说“王爷不要怕,我镇得住。” 王爷叹气道“你看到了吧。一念之仁不忍下手,给自己招来麻烦了。” 豆蔻语重心长地说“我不是不忍,是不敢。惹上因果咋办这种事必须要如履薄冰,慎之又慎。我宁可吃点小亏,也不想欠人命债。”吃块肉都要以身相许呢,欠了命债还不知怎样。 林氏这时已镇定了下来,气焰冲天地发出一阵大笑。 她襟怀半敞,一代妖姬似的侧卧在那里,娇声道“好一朵盛世大白莲你不敢弄死我,我却不会饶了你。做人不能杀伐果断、快意恩仇,不如滚去做狗太子你是废物么,这么多人在这干瞪眼” 她自知拿住了太子,行事大可恣肆一点。可是,别人却不知她把太子降服成狗了。 她那林家的嫡兄见她如此轻狂,敢骂太子废物,早已吓得面色死白,一个箭步蹿到床前,甩了林氏一个脆嫩的耳掴子“放肆的东西还不给太子爷跪下认罪” 事态是这一瞬间开始失控的。 这嫡兄碰了她的脸,忽然犹如疯病发作,口水涟涟向林氏扑了过去。 一屋子的人都傻了。 太子如疯虎般横冲过去,与林氏嫡兄撕打起来。那兄长正用整个生命在发疯,比红眼的公牛还凶猛,抡起一条大胳膊就呼上了太子的脑袋。 霎时,把个严重肾虚的太子抡死了颈骨咔嚓一声响,栽倒在地。 房间里乱成了一锅粥。尖叫声、脚步声,拔刀声,混着暴雨惊雷声,怎一个动荡了得柜子里的一对傻乎乎地坐着,置身局外看好戏。 豆蔻说“王爷,太子自取灭亡啦” 霍东宸对她看看。是啊,死得也太轻贱了。现在想来,这样的死法才配他。刚才若亲手要他的命,倒脏了自己。 太子虽死,事态却还在恶化。 众护卫七手八脚上去缉拿凶手,又有人碰了林氏,与那嫡兄噼里啪啦争抢起来。场面如群兽撕杀,惨烈得令人不忍目睹。林氏遭多人争夺,屡被误伤,浑身血斑累累。哪里还有一丝妖姬风采她魂不附体地尖叫“救命啊,救命不能碰我,都别碰我” 豆蔻意念一动,将那些发疯的男人都定住了。一场人间惨剧热腾腾地中止在那里 林粹儿的脸上被挠了数条血杠子,眼神乱得像暴风。惊魂不定地僵了会儿,伏在床上号啕大哭起来。她现在才明白,这能力非但不是护身法宝,反而是上天对她的惩罚。 一不当心会将她拖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霍东宸走到妖道补善的跟前,毫不拖泥带水地替天行道一刀将他结果了。十分简单地了结了此事。这地方多待一刻他都嫌脏,牵住豆蔻说,“走吧。” 豆蔻说“林氏你离开京城吧,找个姑子庙安分待着。别心存侥幸,也别再轻狂了。老天爷看着你呢。”像是呼应她这话,外头连连几道巨雷轰下来。声音比石头还冷酷。 林氏泪如雨下,胆子都吓破了。哪里敢出去 可是不走的话,等这些人能动了岂有她的活路不是血崩而死,就是被当作妖孽烧死。 她活了三世,全是一手好牌起家,到头来一世不如一世,究竟为什么会这样 是她太争强好胜了么 她支着身子爬起来,失魂落魄向雨中走去。 冷雨把她浇透了,平生意气也熄灭了。只觉大梦初醒,万事皆空。 她水淋淋站在雨里,转身看向檐下那对璧人,凄凉笑道“从今往后再没有林粹儿了。我将改叫林若空。” 王爷又是一身的鸡皮疙瘩,一把拉起他的护卫走了 两人离开林府,找了个地方避雨。 老天似乎不忍淋到他们,雨势很快就小了。夜晚又恢复了宁静的面目。好像方才的暴雨不过是一场助兴而已。没过一会,乌云散尽了,星月重新挂了出来,光芒溶溶曳曳的。 豆蔻问他“王爷你现在什么感觉啊还在气那个太子么人死如灯灭,你让他去吧。” “不气了。”他的语气在淡淡地抒情,挺亲密的,“现在感觉是如释重负。” 豆蔻表示理解,唏嘘叹道“陈年旧事终于真相大白啦” 他朝她投来如梦似水的一瞥,自怜地说“是啊,我也终于可以安心娶个媳妇了。” 豆蔻一听,不接茬了。她默默仰望星空,自建了一个话题说“北斗今天好亮啊。” 王爷摸了摸她的发丝,微笑道“你出了不少汗,回家得再洗个澡了。就用我的温泉池吧。” “不用,这成何体统。”她忽然正派起来了。 “左右马上是我的王妃了,我还嫌弃你不成”他说这话时,脸皮一阵微痛。 “王爷不是说小人这辈子没希望的吗这话才过去几天” “那都是玩笑话。你再重问一遍,本王会正式地允你。”他老大不小了,眼里的神采却仿佛是情窦初开的少年。 “我不问。我以前说的也是玩笑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024 豆蔻说“我不问。我以前说的也是玩笑话。” 王爷动了动嘴角,不吭声地随她往前走。似乎在酝酿重大的言语,微妙地缄默着。 豆蔻觑眼向他瞧瞧。一身夜行衣的王爷融在夜色里,浑身的轮廓极浅。只有脸是清晰的。星月为他打了一层湿润的柔光,线条美得不真实。他向她看过来,眼里涨了潮似的满是情愫。 豆蔻自有灵性以来,对情爱这种事见多了。她也是懂的。只是一心不沾而已。 因为它看着甜,实则是苦的。把一颗清净的心交与爱火中煎熬,多么傻再美的情爱也有苦相思、怨恨痴、求而不得、辗转反侧,千般万种熬透了,才酿出那一丁点儿甜。 甜的时候,还得担心失去了怎么办。情爱就是这样充满怖畏的东西。 她不是不懂,是太懂了。可是,做个绝情冷漠的人,似乎又更没意思。 有何必要吊着他呢本来就是来以身相许的啊 王爷用一种很深很柔的语气说“咳,我知道你心里没我。但是刘元说,焐一焐就热了。我就想,干脆把人娶回家焐着。” 他说这话时,手心攥得发冷。一颗心好像裸了出来,只要她丢一句重话,就能给他致命的伤。 豆蔻笑道“那你确定能焐热吗” 他的声音更轻下去“嗯。我晓得豆豆是怎样的人。” “我怎样的人” “你是那种别人疼你一分,你会疼回去一百分的人。你很懂事。” 他也知道她若疼他,未必就是两情相悦,魂梦相依了。可是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以前他顶瞧不起为了情爱要死要活的人。现在,自己也一头热地要死要活了。他苦笑了一下。 一切还没开始呢,他已是一副吃了苦的过来人模样了。豆蔻忽然有点怜惜他。他在天上地下都是矫矫不群的翘楚,怎么就忽然迷上她了呢 就因为她把他摁在狗屋里挠了回痒痒,虐了一回豆蔻心里一乐。 她挺干脆地爬到他背上,高高兴兴地说“好吧,王爷,那我给你做媳妇儿。” 他一僵,站在原地笑了,满脸幸福的潮红 过了一会,将一条胳膊反背过去,圈在她的腰上,以正常的步速回家去了。 豆蔻娇痴含笑伏在他肩上,哼着小曲儿。 似乎这声“媳妇儿”从嘴里释放出来,她的青涩就褪了许多。眉眼间自然而然有了女人的妩媚。 太子没了。皇帝大恸。 可是这当口,越王爷竟然要成亲。还是趁皇帝上朝时求见,当着文武百官请的旨。他那父皇勃然大怒,当场拿一叠奏折砸在了他的身上。没有准。 但是,三个月后,王爷硬是把婚事给办成了。 整整三个月,满京城都在传,他会在这一日成亲。 八月十五中秋当日,从黎明开始就天将瑞兆不断。漫天五彩云霞流动,天空深处似有隐隐的乐声,悠悠扬扬的。似有还无,若实还虚,叫人感到莫名的欢喜。 更了不得的是,京城中像烧了一把花火,一朵一朵奇花盛开,自宫廷到民间,自大街到深院,一夜之间铺了彩毡似的,处处红紫芳菲,繁花如梦。 一大早,钦天监急冲冲跑去见皇帝,面容惨白下跪道“臣昨夜得仙人托梦,今日越王大喜,天将瑞兆。任何人不得阻挠,否则有暴卒之危。陛下须降旨普天同乐。” 皇帝本来铁了心要派兵去镇压逆子的,一听这话三魂离了七魄,胆子也快吓破了。 这天,大街小巷都在流传一个谣言,不知从何而起的说越王其实并非皇帝亲生骨肉。 他的真正父亲是天上的帝王。那位陛下不忍儿子投作凡胎,化作皇叔的模样与禧妃好,使她暗结仙胎,生下了越王这话无数人都信了。 那么神功盖世、倾国绝代的人物,岂会是当今昏君的种这漫天的瑞兆就是佐证啊 到了傍晚,来了一群群仙鹤和彩鸟,啼鸣婉转,万分动听。衔着红花的白鹿迈着优雅的碎步招摇过市。越王府附近的杨柳河一夜之间清澈如镜,里头锦鲤成群,摇头摆尾。更有无数彩蝶翩飞,在大街小巷的花间起舞。 这一天,连太阳也是柔情无限的。 瑞兆层出不穷,铺天盖地堆砌下来,都叫人有点恐惧了。 凡人们被征服得双膝发软,跪在了家门口。连皇帝也战兢兢领着宫妃们,在太庙前不停地祭天。 越王到底不同凡响,把婚事办得特别不俗。他既不抬花轿,也不敲锣打鼓。只和新娘一起骑在白马上,得答得答在全城走了一遭。身后跟着十八骑亲兵,莫不是鲜衣白马,银鞍银辔,阵仗宛如天上的神兵然而,这场没有锣鼓的婚事,在人们的心里喧闹了一辈子。 等到了洞房里,一切终于清静了。 红烛跟人逗趣似的发出“呸呸”的轻响。豆蔻穿着起码绣了十斤丝线的喜服,端庄地坐在床边。玉雪丰润的脸蛋镶嵌在浓烈的色彩间,冰清玉洁,不可方物。 这日喜宴没请外人,就府里亲兵摆了几桌。饶是如此,新郎走进洞房时好像还是醉了。 他走来时,一双眼睛水灵灵的。借着酒劲把她一搂,舒坦到极致地喊一声“我的豆豆啊,把这交杯酒喝了。你就正式成我媳妇了。” 豆蔻甜得鼻子起了细纹,她很乖地喝了。她晓得他没醉,只是紧张害羞。她倒不紧张。 喝完交杯酒,他的目光在她眼里温柔地逗留了一会。然后笑了笑,意犹未尽似的,拿起酒壶给自己继续斟酒。尘埃落定地叹了一声“时候不早了,豆豆。你先睡吧。睡里头的被窝。” 豆蔻跪坐在床上,“咱们不圆房么” 越王僵硬了一下,一层更艳的绯红漫过了他的脸。“我立志长生,与你天荒地老。不差这一时。” 他知道,成婚这事儿是他卑鄙了。是挟恩以报。但是,他也就只要一个名份就行了。天上地下谈起来,会说他就是豆豆小仙女的男人,这名份叫他想一想也是美的。 豆蔻问“真的吗” “真的。” 她对他甜甜笑起来。一对瑰宝大眼秋水波光地瞧着他。她知晓他怎么想的怕她委屈呗。 她可不是个矫情人。有些事她以前不愿沾,可是既然沾了就会全心全意待他好,让他做世上第一幸福的人。不然这日子有啥过头 人家的相公洞房里有的,她相公也要有才对啊。 王爷被她笑得不自在,“睡吧。天色不早了。” 豆蔻一层一层脱掉喜服,将自己从繁荣的壳子里剥了出来,只留一套樱红的寝衣。新郎眼神一乱,把头别开了。 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爬进自己的被窝“本来都盼了一天了,巴着晚上洞房花烛呢。你竟然不肯,哎” 他缓缓地把头扭了回来。 她躺在那儿,怨怨地对着手指“人家洞房都有鱼水之欢,夫妻恩爱。我要一个人睡冷被窝。这就是你的焐焐热哦上了你的当了”她唉声叹气的。 王爷的道心只有肥皂泡那么厚,如何经得住她这样戳 他被她甜得鼻子酸热,眼底都湿了。喉结一升一降上下滑动。呆坐了一会,把酒壶往地上一搁,挥落了帐子 孤单半辈子的王爷有了一份最美的花好月圆。 小小的瞎搞甜文,谢谢阅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025 帐子静静垂落了,圈起一个春宵的结界。 新郎向新娘靠了过去,一张脸红得要熟了。就像用酒腌过,再放到炉火上烤过的章鱼的色泽。他憋着一抹笑,捏住她的被角缓缓往外掀。 豆蔻摁住了不放,瞟着他问,“你做什么,王爷” 她眼里盈满明亮的笑意。脸庞映着红烛的暖光,那样的娇艳不可方物。 王爷这一刻发现,原来他的豆豆也有如此美艳的一面。美艳,妩媚,甚至是艳情的。这模样叫他知道她准备好要给他一顿艳福了,全身心都在为他准备着。 王爷的声音浓稠起来了“不是嫌被窝冷么,咳,为夫帮你焐焐。” “我的被窝已经热啦。”豆蔻甩一甩头,笑道“王爷睡自己的被窝。时候不早了,赶快睡,养足精神好修仙呢。” 他噗嗤一声失了笑,脸上酡红似火。“为夫逗你呢,怎么能当真” “不害臊。”她娇嗔了他一眼,算是给了一个台阶下。 新郎徐徐俯下脸,像亲近一个梦想似的珍惜地贴住了她的脸侧。就那样栖息着。没有过分心急的动作。静静地、蠢蠢欲动地肌肤厮磨。 男人向女人撒娇乞怜的小手段,他一上手就会了。这招立刻把气氛引到了很真格的层面上。 他怜惜地问“豆豆你真的不在意么你可是仙体。” 亲密无间的语气。 豆蔻含笑对他望。其实,她并没有多在意。 天人也有五衰的。仙寿到了、福德尽了也会死亡。哪里就有真正的长生就算能活十万年,尽头仍是遥指青山、一个土馒头。 仙体真比凡躯高级么不见得。 她内心深处一直有个特立独行的想法,认为天界也没啥了不起。因为那里也存在等级的差别。 有帝王、有仙官,也有她这样的草根。有统治与被统治的地方能算是真正的净土吗她觉得不算。既如此,她又何必撺掇他修炼飞升 真正的道究竟在哪里她也不晓得。 她只知她要行自己的道待人、处事尽量问心无愧,这就够了。 既然做了他的妻子,就要做一个知冷知热的好妻子。她是这么想的。 她眼梢一挑说,“我当然在意的呀。”这表情暗示她并不在意。 王爷很识逗,故意有点痞地说“在意也没用。嫁了我还由得了你” 他的嘴唇像证明这话似的,滚烫地烙在了新娘的唇上。 豆蔻心想好了,现在天鹅要吃蛤蟆肉了。 嘴唇对接了片刻。 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缓缓把头抬起来,深情地问“豆豆,你愿不愿给我” 豆蔻心里猛一阵抽搐,差点喷笑出来。不知哪个混蛋教他的。麻死人不偿命。 她咬着嘴唇忍住笑,然后,来了个以毒攻毒,比他更风月地说“好冤家,我不给你又给谁” 新郎的情绪本来已涨满了,却瞬间被她的话戳破,猛地笑了场。 他把头埋在她颈边,低声笑得肩膀直颤。过了一会,才轻咳一声,抬起涨红的脸,知错就改地说“媳妇,来,给为夫亲一个。” 她欢眉笑眼掀开被窝,把他迎了进去,“来” 关于亲嘴这勾当,香枝是分享过经验的。 她说头回要做好准备,慢慢的,不然会恶心。毕竟那是别人的嘴,别人的唾液。能美味么 话本里头说的全是骗人的 但是,豆蔻发现香枝说得不怎么对。 她并不感到恶心,甚至非常有感觉。她家的王爷到底比呼大牲口秀色可餐啊,豆蔻自豪地想。 亲一个倾国绝代的大美人,跟亲一个胡子拉碴的粗汉能一码事儿么 肯定不同的 红烛吐出火舌,一下又一下舔向温暖的空气。 满室如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 026 伏天来得很快。插秧后不久,就热得不能安生了。 一早起来,日头光芒万丈,像要把村子融化了。哪里都没风。满村绿树静止着。人们拿着蒲扇使劲摇啊,摇的风跟吐火似的。 河上采莲的、坡下蹬水车的、秧田里薅草的,各个是猪肝色的脸。夏天像一盆热糨糊糊在了身上。人们张大着嘴,如狗一样喘气。“死人天,要老命啦。” “家去歇气吧。再做会死人的。” “不做吃啥” 天再热,蹬水车的活总躲不掉的。 秧田里要水,得没日没夜往上车。有时蹬到腿抽筋,就上来两寸深的水,长鱼在田埂上钻个洞就漏光了。底层人日子太艰辛了,一辈子受不完的罪。 日头越来越凶。将近中午,人们都家去歇晌了。 莲宝倒精神十足,野得不肯归家。坐个澡盆飘在河心,把长柄渔兜子伸到水里,捕捞鱼虾和螺蛳。为了一口吃的,人油都晒出来了。脸上的汗淌得像挂浆。 村里人望见她,各个都挺服气的。 跟别人相比,她好像有点太活蹦乱跳了。 可是莲宝觉得,放着满河的美食不管,窝在家里吃冷粥咸菜也说不过去吧 说起来,她是另一个时空来的。 那里动植物都毒化了,全世界闹饥荒,十几年都没吃过饱饭了。 现在到了这里,就像进了天然的自助大餐厅,放眼一扫全是吃的河虾,乌鱼,螺蛳,河蚌,茭白,水芹,红菱,这叫她怎么把持得住 村民们望望河面生龙活虎的身影,免不了叽里咕噜讲碎话。 “大伏天的恁好胃口,家里一烧火就像蒸笼了,哪吃得消啊” “哥哥断手断脚瘫在家里,她倒有心思来逮鱼。厉害” “以前不晓得小莲子的嘴恁馋哩。以后绍俊要娶个馋婆娘啰。” “娶啥名声臭到十里八乡了。哪个不晓得她没过门就偷人了。”妇人嘴很毒地揭发。 “人家绍俊现在中举了,马上要当官老爷了。她这名声咋当夫人你们不晓得,陈家现在鼻孔朝天哦” “嗯,说她清白没了,打算退亲” 莲宝耳力好,听得一字不漏。退亲退呗。 哪个稀罕嫁那个举子 原身跟陈绍俊是八岁订的亲,本该十六出嫁的。陈家却说等有了功名再娶。如今他乡试中举了,还在县学谋了个“学正”的差事,倒不提娶亲这一码事了。 几天前,原身又被村中恶霸刘二帽扣了个脏名儿。 那人逢人就造谣,说莲宝跟他在林子里相好了,极尽香艳的渲染。 哥哥冲上门找刘二帽正名,被他把手脚也打断了。一家人的日子赔了进去。原身一个想不开,用裤带把自己吊死在了床顶上。这才有了现在的王莲宝。 现在的王莲宝不欢喜陈绍俊,所以身心自在,好话坏话都不往心上去。 她忙活了半时辰,网到两条鲫鱼,十几条小鳑鲏和一大捧螺蛳。两顿口福有指望了,就驾着木盆儿回家了。不一会儿,来到了自家河滩下。 岸上柳丝飘柔。几只芦花鸡在树底觅食。 两排茅草房、一圈疏离围成的农家小院就是她的家了。 莲宝对这里有强烈的归属感,才来三天就有半辈子感情了。好像根就在这里似的。 家里有五口人。 除她之外,有个五十四岁的娘,叫吴根娣。还有哥哥梧生,嫂子赛珍和六岁小侄子阿金。自从哥哥瘫掉,这个家就败了。五口人全淹在了苦水里。 用娘的话说“苦得滴答滴,睡觉淌的口水都是黄连味。” 莲宝抱着木盆,迈进愁云惨雾中去。 赛珍蹲在墙根下煎药,身子蜷得小小的。瓦锅下的火苗往上窜,把她的脸烘得要熟了。锅盖在“噗噗”冒水汽,散开苦冽洌的药香。 根娣挥着木棍捶菜籽。脸拉得比黄瓜长,每条皱纹里都淌着油汗和怨气。 一见莲宝的面就喷火“浑东西野哪去了一堆活计放着不弄日子还要不要过了”根娣脾气很暴,是村上有名的蛮寡妇。 莲宝受她一番劈头盖脸的洗礼,讨好地说,“娘,你看我弄了多少好吃的” 吴根娣看看她邀功的脸,想请这二百五吃个大耳光。 “吃你个头哥哥躺床上不能动,你成天脑袋发尖想吃的馋得嘴要烂了安生点做人吧。不要到处瞎晃招人贼眼了,害了阿哥还不够啊还要作啥孽” 赛珍痴怔地望着药锅,魂不在身似的。 莲宝被骂出了点羞耻心,垮肩站着不敢造次。 是啊,哥瘫在床上生不如死呢,自己却心情明媚好像确实禽兽不如啊。就算嘴巴再馋,也该喊着“为哥哥补身体”的口号才对吧 要是上一世的异能在就好了,她半天功夫就能让哥哥全须全尾地好起来。 可是,穿越后异核始终闭合着,费了几天都没能激活,她也许只能劝自己节哀了。 等娘一轮轰炸结束,她识相地蹲到赛珍旁边,“阿嫂,我来煎药吧。” 赛珍抬起汗淋淋的脸,温声温气地说,“天热咧,你进屋给阿哥摇扇子。”她是个好嫂子。哥哥为莲宝的事断了腿,她哭掉两升泪,也不怨小姑子一句。 莲宝“哦”了一声,听话地站了起来。 刚准备进屋,看到河浜上来了个人。 是个彪形的妇人。 体态粗圆,富态得要溢出来。一身水绿绸衫,石榴红裙。大红大绿地映着金太阳,颜色相当烧眼。脸是一张硕大的马脸。 她人未到门口,声音先到了“根娣嫂子忙啊” 莲宝认得她是刘媒婆。专门给人做媒、接生的。卖儿卖女的生意也经手。有时还跳大神,请狐狸大仙上身,帮人算命。 这是个能耐人,啥歪门邪道都会。谁家要搞事找她就对了。 莲宝预感她恐怕是来帮陈家退婚的。 娘可能也有同感。见到刘婆,表情就是一空。随后杵着两根芦柴棒细腿站起来,脸上堆起了不自然的假笑。“哟,哪阵风把你吹来了” 跟刘婆比,娘好瘦哦。一点膘水都没有。腮帮子塌了两个坑,好像快老成人干了。她心里乱,手也乱,把颈上的汗巾胡乱一扯,干笑着献给刘婆擦汗。 刘婆摇手婉拒,“承你情,不用了。根娣嫂子坐吧,我跟你讲个事。” 这语气显示绝不是喜事儿。 莲宝看到了娘眼底一闪而过的恐慌。 可怜的娘啊 以她现在的情况来说,被退婚就是致命的。等于坐实了“没出门就偷人”的丑名。她十八岁了,又是寡妇娘养大的,一旦被退了婚,哪个体面人家肯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章 027 娘和媒婆在堂屋里交锋时,莲宝自觉地去西房看哥哥。 里头闷得像铁桶。汗馊气混着霉湿味,闻一口就有中毒的感觉。 梧生穿件单衣躺在席上。席子中央洇着个大汗斑。他一动不动,木偶般直愣愣盯着屋梁。 “哥。”莲宝唤他。好一会儿,梧生呆滞地望过来,回了声“嗯”。 他向来把妹子当宝,自己到这地步了也不冷落她。 莲宝坐床头给他掌扇。一下一下把风送他脸上。梧生解脱地吸了口气,从窒息感中缓过来了。他闭了闭眼,轻声问,“阿嫂呢” “门口煎药呢。哥你难受吧,要翻个身么”她把他扳过去。那背上被汗腌透了,防痱子的矾粉化得像脓水,染透了衫子。 莲宝使劲儿给他摇扇。哥哥轻声客气,“嗯,差不多了。你自己扇吧。” 梧生是个标准的水乡男子。二十来岁,细长的眼,方正的嘴,生得眉清目秀。 他有箍桶的手艺,活计做得细致漂亮,邻近几个村做桶都找王梧生。他水性也好,不但是地道的渔把式,还能下江采珍珠。 赛珍跟他这些年,除了被婆婆折磨,就不曾吃过大苦。两口子好得像做了几百世夫妻,贴骨贴肉地恩爱。现在不一样了。他腿瘫了,手也断了,成了个废人。好日子全面泡汤了。 莲宝的鼻头一酸。 忽然,堂屋里平地炸雷,响起一声痛骂“放你的臭狗屁” 中气十足,气势胜过狂犬。娘爆发了啊 莲宝窜到门口一听呵,果不其然是陈家退婚了。 刘婆一五一十传达了陈家的意思绍俊将来要考进士的。他前途无量,应该有个体面的妻子。这年头,讲究的人家都要找小脚姑娘。 “小脚”就等同于“妇道”。 庄户人家宁可少份劳力也要给姑娘缠脚。这是大趋势。 莲宝的脚却没缠起来。 从八岁起,婆婆许水花就一直提醒亲家啊,娃儿的脚不能放啊。可是根娣太纵惯闺女了,一喊疼就给她解开,莲宝便长出了一双六寸大脚。走路带风,能跑能跳。 六寸是多大呢莲宝觉得一点不大。按后世标准,也就三十六七码,挺好用的一双脚。可是水花认为,这种姑娘娶回家是要坏掉门风的。 她让媒婆递了句狠话假使没这双大脚,你家姑娘能跑那么快,跟刘二帽钻林子里去 根娣听了还有命 跑到门口一蹦三尺高,撕开喉咙就朝陈家连珠炮地开火“畜生不如的东西你们读书穷得连裤头都穿不起了,梧生二话不讲拿钱支援。他采的珠卖了钱不舍得给婆娘买根簪子全买了书救济你家绍俊。一窝子烂心烂肺的混账,以前不嫌我们脚大现在她十八岁了你来嫌了。把钱还回来” 刘媒婆甩着膘跑到门口,苦口婆心劝根娣。“嫂子算了吧。咱们命苦就认了吧。事情弄大了对莲子名声更不好。她都十八了啊。” 瘦得像猢狲的娘不知哪来的魄力,反手给了刘婆一记大耳光,“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老狐狸要不是你做媒,我家姑娘摊上这种烂心肠人家害人精” 刘婆脸上迅速肿起四条红杠,气得横肉直抖。 她捂脸就走,恨恨地说,“死蛮货,你闺女嫁不掉别来托我我再发善心帮你这种毒寡妇就叫我瞎眼” 陈家与莲宝的家就隔着四户。听到吴根娣的咒骂,对方一点不认怂。 绍俊的娘许水花、妹子陈巧玲,还有嫂子、奶奶都跳出来应战了。完全不像举人老爷的亲眷,骂词泼辣粗俗,拿寡妇、偷人这种话做文章,无中生有,句句诛心。 你一言我一句的,把莲宝家的祖宗十八代拉出来糟践,不给人还嘴的机会。 敌方如此强悍,己方能派用场的就根娣一个。 赛珍笨嘴拙舌的,没开骂自己先抖上了。别人嚷十句她才回怼一句,杀伤力相当微弱。不像陈家人,出口皆是绝世的脏话,骂得行云流水。 莲宝也不大会相骂。她会打架斗殴,拿脏话打嘴仗就逊了。泼喊泼闹不是她的长项。 梧生听着家人遭受欺辱,气得浑身哆嗦。眼泪断了线地往下掉。 莲宝使劲给他摇扇子,急急安慰道,“哥别气,别气。我才不要绍俊那破东西呢,我马上出门找个好女婿。你不哭啦,咱家会好的。你也会好起来的” 她越安慰,哥的泪越掉得凶。闭着眼不出声,那模样比嚎啕大哭更惨,更叫人揪心。 这天中午,一家人沉浸在骂战中,饭也没吃上。 梧生也没胃口,灌下苦药就昏昏睡了。 事情全村都知晓了。两家轰轰烈烈撕破了脸。吴根娣沙着大嗓门发誓“我姑娘当尼姑也不进你家门。你当个学正就烂心肠了,什么东西我等着看你家报应” 村民们竖着耳朵听战,心想,寡妇到底眼浅啊。这么个骂法,人家上任了还能饶你准治你的罪。闹大了有啥意思,哪个好人家还肯娶你闺女哦。 然而,根娣脾气刚烈,把话就那样撂下了。 午后,她去死故丈夫的坟前哭了一下午,昏在了坟头草上。莲宝拼命把她扛回家,淋了三大桶井水才抢回一条老命。 这日子真是浸到黄连汁里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章 028 两天后,莲宝去河上采菱,见到了那个陈绍俊。 他站在梧桐荫下,手握一卷书。遗世独立,人模狗样的。 虽是寒门出身,却生得很文雅。举止万千潇洒,天然一身书香。原身待他好痴心,做梦也盼着嫁给他。 绍俊哥长、绍俊哥短,家里但凡有好吃的,都匀几口送他。 绍俊却待她很淡,难得有个热乎的时候。 因为他平生最爱美人。莲宝呢,是个啥模样按他的话说,“皮黑得像包公,一双要命的六寸脚。大字不识,村里村气,叫人倒胃口。” “个子还小得像田鸡” 两年前他闹过退亲,把这些话嚷出来过。 许水花贪图莲宝是便宜货,外头捡不到,所以死活拦着不肯退。如今他中举了,哪肯再委屈自己儿子 刘二帽闹出这等龌龊事,陈家正中下怀拿来做筏子。退了这门亲,就像摘除一大毒瘤,全家都清爽了。 如今的陈家日子过得贼好。自打乡试中举,远近乡绅送了不少财礼。加上朝廷的恩赏,净入账有二百两。全家都置了新衣,开始享福。 田里的活儿也都雇人做了。 绍俊每天都在脱胎换骨。此刻,一袭簇新的绿衫子衬得他肤如凝脂,乡土气全没了。 他妹子巧玲也是一身新,喜滋滋站在旁边给哥哥掌扇。 巧玲看到莲宝飘在河上,立马竖起面孔,骂野狗似的说“看什么看。晓不晓得害臊” 绍俊回头一看,千般万种的厌恶都上了脸。本想吟首夏日小诗的,有丑八怪来作怪,兴致全泡汤了。 莲宝望着他们高人一等的死样子,心里不禁滋出了漆黑的情绪。假意认怂低头,却把木盆划到岸边,抠了一大把河泥猛地砸上去。 “啪哒”糊了绍俊一身,泥花儿四溅。 “啊”巧玲爆发出鞭子般凌厉的尖叫。 陈绍俊涨红了脸,指住她冰冷地说“无知蠢婢待怎样,可知羞辱朝廷举人的下场” 巧玲跳出来帮腔,嘎嘣儿脆地恐吓莲宝“野东西,当心送你去吃牢饭。” 莲宝索性野到底,又一把烂泥砸了上去。不偏不倚糊了巧玲一脸。岸上气急败坏叫骂开了。 绍俊的眼睛仿若要喷火。太可恶了,这个不上台面的贱东西果然弃掉她太正确了。 陈家的女人们火急火燎往这里赶。 敌方最凶残的火力要来了。 莲宝见状不妙,划起木盆儿就逃。绍俊娘赶来时,见儿子一身污泥,气得跳脚大骂。各种脏话决了堤。 绍俊平生憾事就是出身太低。母亲如此鄙俗,他的脸红得快熟了。比糊了一身污泥还羞耻。他恨透了这个王莲宝。 暑热势头不减。“江塘里”俨然成了个大蒸笼。 村西死了三个老人,来不及发丧就臭了。刘婆家的猪也得了热瘟死掉了。肉没舍得扔,宰了下锅,满村散开一股腥热的“灯油”味,闻了能叫人昏过去。 夜晚,许多村民泡在河里生存。连黄花闺女们也冒着失贞的危险入水,寻找一丝活命的清凉。河面就成了长脚大花蚊子、鸭虱子和登徒子们的殿堂。 偶有谁家婆娘被人揩油吃了亏,便是一阵破口大骂,俨然一场末日的狂欢。 老一辈人都说,几十年没这么热过了。 天公作践人,梧生的情况也越发恶化了。身上长满痱子和褥疮,不断滋出黄脓水。白天黑夜没有安稳觉。碎掉的膝盖肿得像发霉的馒头。 赛珍为了照顾他,瘦成了螳螂模样。泪和汗都流尽了,茶饭也吃不进了。 根娣满嘴丧气话对莲宝说你哥嫂恐怕都没几天了。家要亡了。 哥嫂不顶事了,车水的活就落到了根娣和莲宝的头上。两人豁出命地车水,肠子快累断了。饭没功夫吃,觉也没得睡,扒着水车踩上大半夜,才给三亩田上满水。 可是一早起来发现,田埂竟被人偷偷挖开了。 水被放了个精当光。 娘气得脸色铁青,在田埂上暴跳痛哭,咆哮如雷。 陈家人站门口瞧好戏。各个笑得阴坏。 巧玲幸灾乐祸地做鬼脸“活该,王莲宝你横啊报应来了吧” 根娣忍无可忍冲到她家门口,死死揪住巧玲薅了一把毛下来。巧玲的脑袋血淋淋秃噜一块,全村都听到了惨叫。陈家六个悍妇围着根娣痛打。 莲宝奔过去把娘护在了身下。老婆娘们太凶残了,也薅了她一把毛,整个人被打得血头血脸的。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缝了。 最终,还是绍俊出来镇压,阻止了事态恶化。 他到底是学问人,对这满地打滚的斗殴厌恶透了。做梦都想离了这种丑恶的地方、这帮丑恶的村人。 他望着血污中的莲宝,不悲不喜地说,“你不守妇德在先,才有我退婚在后。如今百般撒泼打滚闹上门来,真当朝廷举人可以任你辱没” 莲宝“呸”他一口血沫子,“被我抓住是你们放掉水的我弄死你们。” 她狠得像狼崽子。陈家各个庆幸没娶这泼妇进门。 绍俊面无表情,心中却冷笑没错,就是我放的。这是对贱人的惩罚。 水花面目狰狞地说,“你狠哦,我看你这小蛮货嫁得出去哪个人家肯要你” 莲宝背着娘家去。娘一病不起,躺床上心绞痛。赛珍也半死不活的,望着奄奄一息的丈夫发呆。一家子哭也哭不动了。 娘丧气地说,“莲子啊,箱里还有二两银子,你准备两口棺材,把娘和哥哥抬田里活埋吧。省得死在家里发臭。” 莲宝难以苟同了,“娘,钱都给你们买棺材了,我和阿嫂吃啥好赖你就撑着往下活吧,要是被气死了陈家不就赢了” “粮食都没了,还活个屁哦。”娘的嗓子严重磨损,听着支离破碎的。好可怜。 “活个屁也比死了强。娘你要挺住,等我找个好女婿让你扬眉吐气” 她这会儿想要女婿想疯了。 娘的眼泪滚下来了,叹气说,“上哪找哦。远近像样的后生都有人家了。你又十八了,杀千刀姓陈的害人不浅啊。杀千刀的误了你一世。” “别哭了,娘。咬牙挺挺就过去啦。你好好活着看他们的报应。我抓药去啊,你屏住一口气别死啊” 根娣望着脸肿得像猪头三、还活蹦乱跳想往下过的小闺女,忍不住张嘴“呜呜呜”一顿嚎。心里惨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9章 029 莲宝翻出家里仅剩的二两棺材本儿,风风火火地去镇上抓药。 “江塘里”村位于山坳中,离镇有几十里路。山道深远,靠腿一天走不回来。莲宝走的是水路。摇桨往东,途中要经过百亩荷塘、十里湖道。 这时节,湖上芦苇长疯了,铺天盖地的青幕望不到头。 水岔子一道连一道,多得像迷宫。平日村里人进城,都不敢单独走的。迷了路几天出不来,就有可能死在苇荡子里。 谁家有急事要去镇上,都喊几条船打伙结伴。其中必有老把式领路才行。 莲宝没人打伙,心里毛毛的。 孤舟一条就闯进来了,她是不是太有勇无谋了 此刻,湖水被芦苇映得碧绿,像在绿浆上划船。四下野寂,让人心惊。偶尔一只水鸟窜出苇丛,啼得像笑似的,魂都能被它骇出来。 河风一吹,苇叶乱舞,绿色光影一摇一闪。到处都有点阴森 她的毛孔都张开了。危险像细小的电流拂在她皮肤上。 莲宝假装不害怕,悠然自得地唱小曲。珠圆玉润的嗓子往上扬,声音却飞不远。一张口就被浩浩湖水吞掉了。她越唱越怕,寒毛直竖。 水道越来越迷,连着几个相同的小汀把她都绕昏了。 密森森的芦苇丛中响起了一阵窸窣声。 蓦的,一声贼笑传来,“嘿嘿划得蛮快,差点追不上你呢。” 莲宝抽了口冷气。甩头一看,汀上站着个矮金刚。五短身材,膀子跟铁桶似的。脸歪得像狗耙子,嘴里七仰八叉挤满了牙齿,好像一人长了两个人的牙。 莲宝见到这张脸,心里晓得不好了。是刘二帽,那个十恶不赦的恶棍。 听他方才的话音,好像专门追住她来的。 他能有啥好事 莲宝狠啐一口,使劲儿划桨,屁滚尿流往前逃。 刘二帽贼笑两声,一个大猛子扎进水,像凶残的海狮子潜游了过来。 转眼就到舟下,两手向上一托,就把莲宝这盘菜端了。随后,将小舟托到了汀上。 莲宝小母狼似的嚎一声,操起桨就砸。对方像铁打的,一桨下去叫她虎口发麻,疼得握不住。他嘴都笑歪了,用轻佻的语气说“哎,你放松。哥哥就是劫个色。” “劫你祖宗十八代” “嘿嘿,让你当个明白人吧,小妹子。有人出一百两请哥对你下手,要你做不得清白人。你也别怨二帽哥哥,我正常不这么坏。这回是拿人钱财,替人行事。” “谁买的你,陈绍俊”莲宝理所当然想到了这个人。 二帽“呸”一声吐了嘴里衔的茅草,狂野地夺了她的桨,就要行凶。 莲宝大叫“等一下。我出二百两。二百两买我自己” 二帽动作微滞。“二百两你有屁的二百两哦。” 他说话时,满嘴刺鼻的酒气。显然是喝了酒来的。 这一刻,莲宝心里真的恨得要出血了。 假如异能在就好了 因为她的异能是跟酒相关的。 上辈子末世来临的那一刻,发生了地磁紊乱。 当时,她正在自家的酒窖里,周围有上千瓶红酒和药酒,就被激发出了一种奇怪的“发酵”异能。万物但凡沾点酒,她就能迅速将其发酵。 更奇的是,她心里若想着治病,酿的酒还有治愈力。 假如现在有异能,她能把这恶棍发酵成酒渣子。 “先赊着行不。”她手忙脚乱掏银子给他,“先给二两订金,回头按月给。” 二帽嗤笑出声,“小滑头二两顶个屁,不够哥哥灌几口黄汤的。” 他重新摆出那种油腻嘴脸,垂涎三尺凑了上来。 莲宝飞起一脚踹他的裆。 刘二帽疼得打滚,额角青筋挣得像蚯蚓似的。她拔腿就逃,二帽爬起来一声怪叫,拽住了她的脚踝。 莲宝太轻了,经不住他那条铁桶胳膊一扯。整个人在茅草上甩了一圈。本就青肿的头脸被茅草拉出了许多血口子。火辣辣的。疼煞她了。 两人扭打起来。 她求生欲强,反抗得刁钻、狠毒。二帽没见过这等凶野的女子。两根指头被他撅断了,还在歇斯底里地斗。眼神血腥得不像人。 他一个不提防,眼珠子险些被她抠出来。太特娘刺激了。 二帽真来火了,扯住她胳膊一拉一扯,生生卸了她两条膀子。 莲宝撕心裂肺惨叫一声。“啊” 天杀的,疼尿啦灵和肉都被疼痛击穿了啊。 就是这关头,穿越以来始终闭合的异核忽然有如通电,剧烈震颤起来。 丹田滚烫如烙铁。 诶哟,纳尼好像被激活了 莲宝心口狂跳,脸都扭曲了。飓风般的狂喜压过疼痛,席卷全身。她的眼睛亮得像要吃人。 真是绝地逢生的加持啊,老天爷不舍得她完蛋。 她完蛋不了,他就得完了。莲宝勾魂使者般歪起嘴一笑。 刘二帽被她突然的怪样瘆了一下,心里莫名一抖。毛发都立起来了。他掴她一巴掌,制裁她这个莫名其妙的怪笑。 瞬息间,忽然觉得浑身好像起了浪。血管里突来突去的,好像钻了活物。难受死了。他歪头“咦”了一声,头晕得不行,眼前一片昏黑。 一股不能闻的溲气从他躯体中飘出来。他的瞳仁散光了。口角溢出豆腐渣似的白沫。整个人胀了一大圈,小山似的倒在了地上。 汀上像打翻了酒窖,漫开强烈刺鼻的气味。 莲宝狂喘不已,浑身被汗湿透了。 要是在末世,想这么搞可不容易。 真正的高手都很敏锐,血液一失控就会自救,逼出酒液。刘二帽都被人动手脚了,还在那傻兮兮“咦”来“咦”去,活该他完蛋 她歇了一会,撑着身体站了起来。 缓缓的,充满了仪式感。 “王者”归来,“大能”崛起。天地气象似乎都变了。她觉得,这会儿该有雄壮、磅礴的背景音效,才衬得起这场伟大的回归。 喜悦比烟花还绚烂,一波又一波盈满胸怀。连日受的狗气都散了。她快活得想到湖面上跳“四小天鹅”。 有了异能还抓啥劳什子药哦不需要了。回家酿碗酒就能让大哥活蹦乱跳。她努力克制自己,才没有像反派那样仰天狂笑出来。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把刘二帽善后呢 她手使不上力,没法挖坑埋掉;扔湖里又污染水源。细想想还是算了。这儿地处隐秘、环境阴森,等闲不会有人来。就算被发现了,也没人想到凶手是她吧 让他躺这儿曝尸好了。这是恶棍完美的下场。莲宝决定。 她站起来,准备离了这是非之地。就是这时,继穿越之后的另一重大命运转折发生了 她一回身,竟看到右首水岔子上飘着一艘船船上站着个戴竹笠的青袍人 莲宝吓得魂儿往上一窜,险些叫出来。什么鬼啊,啥时来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0章 030 此人戴着一顶竹笠。脸颊僵得像老腊肉。年龄看着不小了。 眼睛却很年轻。黑森森、冰湛湛的,是一双又美又可怕的凤眼,瞧着特别厉害。 她魂飞魄散地盯着他瞧。第一感觉是刘二帽的同党。过了一会记忆才辨认出来 不是的。这人姓余,是几天前住进村的怪人。 莲宝死死凝固着。脑中小陀螺“呼呼”旋了千百转这事要传出去,日子就不好过了吧刘二帽有弟兄的,都是吃喝嫖赌无恶不作的痞棍子。 被那伙人晓得了他怎么死的,还不上门撕碎她 不行,得把这位大叔灭口了。 可是怎么灭哦异能都招待二帽了,见底了。就算满槽的,也得人家喝了酒才行啊。 莲宝丢了魂地傻站着。 余大叔驱船来了。是靠真气驱来的。船无声无息,在湖面拉起了光整的水线。凭这一手,就不大像会被人灭口的角色。 他泊在汀旁,飞身上岸,走向了刘二帽的尸体。 左腿一瘸一拐的,像一根桨在身旁划动。 对尸体瞧了片刻,他抬眼冲她望。 四目相对。 这双眼深得叫人恐惧。里头有个静到极致的无限。她的心神被吸到无限里了。脑子里升起巨大的空白。比和猛鬼对视还可怕。 无量、无量的威压 末世混了十几年,莲宝用鼻子也嗅得出此人是个危险的王炸。 这是小动物对天敌的感应,像兔子遇到了老虎,不必人家张嘴也晓得怕。 余大叔望她片刻,出声问道“此人怎么死的” 他的声音也太上脑了。正宗的死亡重低音 频率好像跟地磁共鸣,一直震到她神经末梢。是恐怖的王炸没错了,莲宝暗自确认。 然而,她肯定不会犯怂透底的。 她不想叫人晓得异能的事。上辈子因为独一无二的治愈能力,经常被变态追捕。有科学狂人说,她的异核汲取了天地生机才有治愈力。用她的血可净化毒物,吃了她还可以长生不老。 她逃命逃得好苦哦。像夹着尾巴的野狗到处乱窜,最后也没能逃脱“救世”的命运,被众生活活地宰了。所以,做人想要活得久一点,就得学会藏拙。 这辈子她要机灵点,不能犯蠢了。 但现在,死者一堆烂渣地躺在那,这瘟神应是瞧见他膨胀的过程了。酒气又这么浓,河风也散不开。怎么扯得圆这个谎 老天爷爷这是要她的命啊。 莲宝含混嘟囔说,“大叔,此人是个恶棍,打瘫了我哥。小女子” 余大叔平静地打断她,“我只问你他怎么死的。” 莲宝噎了会,脑筋急转扯了个比较合理的谎,“毒死的。” “什么毒” “闻起来像酒的剧毒。触到皮肤就能叫人发酵。死后酒味很重。你闻闻是不是” 余大叔盯着她看,半晌说,“说谎。”不晓得是否诈她,语气很笃定。 莲宝喊冤“我骗你做啥哦昨夜有人给的。让我今日在湖上等刘二帽,只要让他碰到毒就成功了。我被姓刘的害得没活路了,当场就应了” “给你毒的是怎样的人”他紧追不舍地问。 莲宝眯起眼,陷入并不存在的回忆,“当时是半夜,瞧不清脸。嗓子尖得像山羊似的。口音是本地人。他说让刘二帽喝了酒再来。我想肯定是二帽的朋友了。搞不好是坏人狗咬狗” “既然这毒如此厉害,他自己下手不行为何大费周章地找你” “不晓得呀。”她嘟起了嘴,眼里露出无世故者的天真神气。 论装可爱,莲宝论天下第二,没人敢第一。 浑然天成,没有造作。这是她与生俱来的本事,靠卖萌救过好几次命呢。 但现在顶的是猪头三的脸,头上还秃了一块,这样嘟嘴撒娇就很辣眼了。 余大叔静默着,没说话。 少顷,毫无预兆开启了一个新话题“你手臂脱臼了。过来,我帮你托上去。” 好像全盘接受了她的瞎话。 莲宝不敢相信这运气。眼珠子骨碌碌转着圈,慢吞吞走了上去。 余大叔面无表情,单手托起了那条细膀子。 肌肤触及的一瞬,一缕冰凉的力量探入了她的身体,丝线般游走起来。 原来是用真力探她的底细。 探呗她根本没真力。有本事探到异核算他牛。 可惜他探不到。异核是一种特殊介体,跟着灵魂走的。平时只受她的意念控制。只要她想隐藏,谁也找不到。就算他把手伸到她丹田里打捞也一样。 莲宝无辜地仰望着他。 他搭着她的脉搏。眼里锋芒闪烁,变幻莫测。 四目相对。气氛渐渐有点诡异。 她是典型的江南小女子,娇小玲珑。他身形傲岸,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相。尽管是个瘸子,却有他别样的雄伟。 莲宝心猿意马地想幸亏我没长腋毛,不然画面就不美了。 这一念头冒出来,她顿时十分鄙视自己巴嘎,现在不是顾虑腋毛的时候吧 有腋毛也好,没有也罢,要紧吗 难道她很在乎他对自己的观感就因为人家是个强者这心态有点危险啊。 末世的女人都极端慕强,这是肯定的。在那个时空,女人择偶就像兽类一样,颜值、年龄、财富都是浮云,只有武力强悍的才算真男神。 她也不能免俗。 可是都穿越了,好歹该建设一下正常择偶观吧他虽然强大,年纪看着不小了。挑这么个又老又瘸的女婿村里岂不耻笑陈家更要笑得跳脚了。 怎么打脸 莲宝不允许自己有任何邪念。 然而下个瞬间,她听到自己用谦虚的口吻请教“按俗世标准,大叔摸了我的光膀子,与我算有肌肤之亲了吧” 余大叔眉心往上一窜,半晌道“你可以跳河自尽,以全贞节。” “这如何使得”她意味深长地顿了一下,“余大叔,你有妻室吗” 余大叔意外地瞥她一眼。这话音里透露的居心叫他有点警惕。 他没有回答,抓着她的胳膊一拉一托。 肩胛处一阵剧痛。莲宝仰天惨叫,“啊” 还没“啊”完,疼痛就消失了。两条膀子顺利复位。她呆了呆,缓缓移动一下关节。真是被这干脆利落的手段帅了一脸。 再开口时,她的声音里更多了一丝热情“大叔,你今年贵庚啊” 他淡淡地说,“老朽七十有五。” 莲宝吃了一惊,“不能吧你的脸看着顶多三十有五。” “问老朽年纪做甚” 刚才还自称“我”的,这会儿一口一声“老朽”。莲宝刚燃起的邪念被他泼灭了。 她的思路迅速变轨,笑道“不做甚。我就是觉得大叔好亲切啊。一见到你,我心里就好像duang了一声,感觉在哪里见过的。这肯定是前生有缘了。” “哼。”他鼻孔里冷笑一声,了然地说“如此套近乎是怕老朽把你杀人的事漏出去” 她满脸堆起笑来,“大叔是绝世的高人,才不屑八卦这种事呢。刘二帽作恶多端为害乡里,我灭他是替天行道对吧” “那可未必。”他的目光阴了,露出了冷酷的面目。“你很不老实。一句真话都没有。可见是个心机奸猾之徒。我不会替你保守秘密。” 莲宝不服气,“没有,我明明是老实巴交的弱女子毒我那儿还有呢。在家里。” 说了这话,她想掌自己的嘴,掌五百下蠢货,每次撒谎都强求逼真,最后搞出一堆烂摊子。这下看你如何收拾 果然,余大叔不依不饶地说“回去拿给我瞧瞧。” 她苦着脸哀求道“回去还有一堆活呢,我娘不会放我出来。明儿一早不用您催,我自己摇着尾巴登门去。大家都一个村的,何必剑拔弩张呢照我看,干脆我认大叔当义父吧以后承欢膝下,撒娇卖萌,天天哄义父开心。好不” 余大叔冰冷地瞧着她,不掩嫌弃地说,“不要捣糨糊,明儿一早把毒拿来。如有假话你晓得后果。”他不多废话,径直飞身上了船去。 一起一落,翩若惊鸿,矫若苍鹰。 轻功高得简直不配为人了。应该去做鸟 莲宝用那张狼藉的脸微笑着,挥挥小手说“好吧,义父,那就明天见啊” 余大叔面无表情地想,应该飞回去把她的膀子重新卸下来,不然,她以为他很慈祥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1章 031 余大叔的船驶向了芦苇丛外。 莲宝站在原地,孝顺地目送他离去。好容易搞定悍匪,又撞上了瘟神。倒霉 她想起刘二帽说的话,一股阴气袭上心头。居然有人买凶对她干这阴毒事,简直不可原谅。哪个大毒比这么毒啊 细细想来,不大像是绍俊。他虽然毒,却没这么阔佬。 百两银子够在县里买套三进小院了。他舍得葬送在她身上 可是除了他,还会有谁巴着她倒霉呀想不通。 莲宝捡起撕破的袖子,将就套在身上,揪个结固定住。勉强还能遮住玉臂。 她拿起小桨,跳上船去 一晃个把时辰过去了。翠绿的村子从晌歇中醒来了。 水田里有了薅草的人。湖边割水芹的、采莲的,坡上收菜籽的,都各就各位入了画。 莲宝划进家旁小河,把船拴在了水圈子里。上岸时,看到阿嫂又在门口煎药了。 娘没骨头地歪坐在门槛上,一副油尽灯枯的样子。见了她,有气没力地问,“恁快回来了。药拿到了” “没有,娘。我没高兴去拿。在莲塘里困了个午觉。” 根娣被这二百五气得直哼哼,当场又想死了。 莲宝进屋换了衣,进厨房喝了口水。灌了自己一肚子水后,站在灶边陷入天人交战。 有异能了,终于可以救哥哥了。 可这事儿一旦做了,自己的治愈力就有了曝光的危险。到时,搞不好又要沦落成唐僧肉啊。 明明想好要韬光养晦的,现在却又想当圣母,难道还想被活剐一次 被剐上瘾了吧 可是,梧生是为妹妹遭殃的啊。眼睁睁看着他腐烂气绝,也太丧心病狂了吧。 还是人么 莲宝挣扎了一番,把心一横,走到屋外场上。“娘,家里有酒没” 根娣白她一眼,半晌才丧气地说,“要酒做啥,准备给你娘上坟啊” 莲宝凑上去,低声鬼祟地说,“娘,你嘴有毒啊,尽说瞎话。我要给哥治腿。” “治腿”娘斜眼瞅她。赛珍也停住了,转过一张温厚、木讷的脸来。 莲宝的眸子在两人间溜来溜去,把气氛营造得很神秘。“对,给哥治腿。” “你能治啥腿”娘的语气透着严重怀疑。 莲宝压住声音,炮制了一个谎“我不能治。刚午觉时梦见了一个仙人。仙人传我法子,说用酒能把我哥治好。” 娘和阿嫂互相瞧了一眼,双双凑近了些。恨不得贴到她面孔上来了。 娘揪着莲宝的胳膊,“囡啊,你把话讲清楚,做的是啥梦” 该不是前日去求观音娘娘,在她身上显灵了娘心里一把希望之火腾了起来。 苦命人一年挣扎到头没别的寄托,就指望神仙显灵、降点奇迹。一有风吹草动的苗头,就想迫不及待地相信。 莲宝捅她一下,“娘你别多问。仙人说不能把方子告诉别人听。说破就不灵了。” 大嫂着急地扯了娘一下。 娘猛一抽搐,忙不迭说,“好好,不问不问。也不讲” 那对昏黄的眼球惊疑地转来转去,拿不定主意地和大嫂对着眼神。 三人蹲在一起密谋着。 赛珍悄悄说,“仙方真能治好你哥啊,莲宝” “仙人是这么说的。准能治好。”她说得确凿,庄严,充满无以伦比的说服力。 娘被她煽动得要着火,眼睛亮得像回光返照,“家里没酒。去打一斤吧。够不够” “半斤就可以了。你能走路吗不行我去。” “我去。”娘摸着细腿往起一站,一颠一颠去打酒了。甩着膀子,浑身充满了干劲。 剩下赛珍和莲宝相对,仿佛不知该说什么,互相呆头呆脑地凝视着。 莲宝拿起了墙根下的小锹,“阿嫂,我去薅草啊。” “天太热,歇会吧。” 赛珍的脸红彤彤的。眼睛还意犹未尽,想从她这儿得到更多线索。 莲宝偏不说。作为神棍,话可不能多。 “没事儿阿嫂,我不用歇。”她毫不拖泥带水地走了。赛珍的目光一直追她到水田里。 莲宝绕田埂走了一圈,巡看自家的禾苗。 早晨没吸饱水,这会都晒得半死不活了。好可怜。不晓得哪个毒货干的,要断了她家活路。再想想先前二帽的事,觉得这如画的江南小村也不太平。杀机重重的。 莲宝蹲下来薅杂草。 不多时,娘回来了,看她浑身湿透,心疼地说:“囡啊,来歇口气吧,剩下的留给你嫂子。她现在学会钻空子了,装模作样煎个药成天躲懒,要害一家人喝西北风哩。” “娘,你这张刻薄嘴,有本事也削削自己我才服你呢。”莲宝呛她。 娘一脸倚老卖老的得意。 明明早上打算活埋自己的,现在又笑得龇牙咧嘴了。 莲宝四处看看“打酒了没” 娘肃了神情,点个头。一切就绪地瞧着她,眼神深深的。莲宝嘴角抽抽,漫不经心地把眼一垂,“先回去吧。明早我来弄。” “现在就弄呗你哥难受哇。” 现在异能空槽了咋弄 莲宝把娘驱逐走了,继续狠命地干活。 汗浆一滴滴洒在了禾根下,作为农女该吃的苦头被她吃尽了。 回头想想,一切挺不可思议的。 末世开始前,她是个富家千金。家有百亿资产,从小接受精英教育,过着高品质的精致生活。眼睛一眨的功夫,整个世界变异了。她混成了油锅里汆不烂的女瘪三。 现在,又成了一个霉运罩顶的村姑。 人生大起大落,大开大合,像过山车似的。要是哪天又飙上顶层,她就对老天的安排彻底服气了。 莲宝脸朝地背朝天干了一下午,把田里的草薅得一干二净。累得腰快断了。直到天黑,把苦头吃尽的她才提着小锹回去。 蚊子渴血的“嗡嗡”声连成了一片。水田里蛙鸣如煮。无数萤火虫在低空明灭着,像流浪的小星星。娘在门口扯嗓子喊“莲子啊,家来吃饭。” 那上天入地的大嗓门儿叫全村人都能听见。 人家想,这个根娣好经死,打成那样又活蹦乱跳了。 路上晚归的人打趣莲宝,“今天猛力啊,这样下去全村活计要被莲宝做光了。” 她笑笑,没力气说话。这通自虐下来,身上哪里都疼。整个人就像拧干了水的抹布,骨子里都是褶子了。 晚餐是稀粥配咸蛋。没有菜。她吸溜了两大碗,洗个澡,往竹床上一趴睡着了。 当她沉睡时,异核在丹田中自转起来。汲取天地最精纯的生机,转化为自身能量。 这身体因为长期劳损、营养缺乏留下的病灶,在睡眠中被深深治愈了。 浊汗不断排出,肌理悄然更新。 在这场神奇的新陈代谢中,细胞生长速度越过了人类极限,比雨季霉菌还快许多倍。一觉睡到天亮,她那张被揍成恶鬼的脸竟好全了。 洗个澡出来,浑身干净透亮,像从旧壳里剥出来的新人,白嫩得没一点杂质。脸上毛孔都平了,斑也消失了。皮质又细又滑,宛如一尊抛光的粉瓷。眼睛水灵灵的,婴儿那么新。 莲宝被镜中的美人惊得六神无主。 沃特惹法克,什么鬼 昨天还鼻青脸肿的,黑得像条泥鳅。今天一蹴而就变了张脸。跟画皮似的,不要太恐怖啊。上辈子的异能根本没这么强悍的。 她捂着脸跑到堂屋的龛前,抓了把香灰死劲儿抹。抹出了一副锅膛里打过滚的鬼样子,才感觉顺眼多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2章 032 娘提着裤子从茅厕出来,吃惊地问“莲子,你做啥把脸抹得像锅底” 莲宝淡定地说,“你不懂,别问。” 娘浑身一震,立刻不问了。估计是法事必须的。 莲宝庄严地走进厨房,往碗里加了酒。如气功大师一样开始发功了。 她用手捂住坛口,静心冥想着要治好大哥的腿。异能扩散出去。 坛子里迅速滋生酵素,以宇宙爆炸的速度复制。一场神奇的极限发酵开始了。 和寻常的酒不同,含治愈力的酒出得很少,只得了小半碗。透澈,香醇,如同上品美玉融化的浆液,泛着潋滟的翠色。 她知道,这酒液是天地生机凝成的精华。 这样的神酒灵药她半个月才能酿一次。或许是上天对这能力的制衡,半月之内再度使用治愈力的话,抽取的就是她自身的生机。损耗将非同小可,一不当心死掉也可能。 即便异核能汲取天地生机,也没法立竿见影弥补这样的缺口。 莲宝深嗅一口。 娘来了,贼头贼脑在门外一闪,又唬一跳似的缩了回去。 莲宝端着碗出去,“娘,把这给大哥喝。一滴都别洒了啊。” 娘一脸敬畏盯着碗里看,密议道“多久能站起来” “最多两天。”莲宝胸有成竹地说。 娘看了看她龌龊的脸,如获至宝端着药酒走了。 莲宝又回厨房酿了一坛。这次是不含治愈力的,准备拿去跟余大叔捣糨糊。 半刻后,她抱着坛子往外走,“娘,我出去一趟。前天水田里捉的黄鳝呢等一下做鳝丝面给我补补吧。” “你倒不拣嘴,一大早要吃鳝丝面呢。诶,你去哪儿”根娣的声音追着她。 “多放点葱花和麻油啊。” “问你去哪” “不要问。” “这也不能问”娘凶巴巴瞪着她装神弄鬼的背影。 莲宝转过一张糊了香灰的脸,冲娘淘气地一笑,扬长而去了。 说好了的,今早会摇着尾巴登门,把“毒”带给余大叔看。她不敢爽约。高人明显气量狭小,脾性古怪,惹毛了会有麻烦的。 余大叔住在村子最东北。离群索居,没有近邻。 那处三面环河,像个孤岛。只有一条小坞子往东绵延,通往村外。 原先住的是个石匠。数日前石匠搬走了,来了这个孤僻的怪人。性子冷漠阴戾,喜欢在四处瞎晃悠。遇上了人也不怎么搭理。 村里人都说,他可能是个金盆洗手的江洋大盗。 莲宝划着梭舟往他家去了。满心琢磨着捣糨糊的策略。 说实在的,相当没自信 她并非工于心计的人。搞阴谋时总缺乏缜密。主意来得倒是快,眉头一皱就计上心来,但每次都会以纰漏收场。说到底,她就是一个长着聪明面孔的二百五。 要是失败了,下场会怎样呢细思极恐。 到河滩时,余大叔像个关老爷坐在树下。头顶是蓬蓬的松盖。 他依然穿着青袍。这种大伏天,村上男人都打赤膊了,他却好像做月子的妇女,浑身捂得严严实实的。里外穿三层,居然没有出汗迹象。 一脸腊肉干巴巴的,像假皮似的。眼睛仿佛两汪冰潭,深不见底。 莲宝心里又发毛了。表情却做得很亲热。 “一夜不见义父,莲宝思念得很。吃早饭了没”她热情四溢地笑。齐整的贝齿在灰黑面孔上闪光,效果十分惊人。 余大叔瞅了她好一会,忍住了没叫她滚去洗脸,直奔主题说“东西带来了” “带来了。不过你不要尝也不要碰这东西真有剧毒。我是为义父好。”她拴好小舟,提着裙子,雀跃地上了石阶。 明显雀跃得过了头,比青蛙还活蹦乱跳。 余大叔冷眼瞧着,心想,肯定是要作怪了。 作怪的话,就说明压根儿没有“毒”。那她究竟怎么弄死那人的,就非常有意思了。 这念头刚掠过,她果不其然绊了一脚,人在台阶上摔了个狗啃泥。摔得几乎可以乱真。 坛子“哐当”砸在石阶上,碎成五六块。“毒液”全打翻了。 莲宝惨叫一声,伏在阶上疼得直抽搐。 阶上阶下陷入死寂 树上的雀子发笑似的“碴碴”了几声。 许久,她艰难抬起一张欲哭无泪的脏脸,“我不是故意的。这下怎么办唯一的证据没了,义父肯定要不信我了” 余大叔噙着冷笑瞧着她。眼神像要剥皮。 莲宝蠕动了几下,嘴里“嘶嘶”抽着气爬了起来。香灰被汗糊开了,一张脸不人不鬼。 她肢体打颤,老太太般佝着腰朝他走。折了翼似的,一身惨烈。 他冷笑出声。 她被他笑毛了,硬着头皮娇嗔,“义父这样笑搞得我像装的一样。我真摔啦,膝盖都摔肿了。”为了表示不是装的,她又是猛一阵龇牙咧嘴,眉心剧颤。 余大叔说“再叫义父,别怪老夫请你吃顿家法。” 莲宝和稀泥地笑,“好,那我就放在心里叫吧,不喊出口了。” “东西没了就回去吧。滚上来做什么” 她小心翼翼觑着他,“现在毒没了,我不能向你证明了。可千万别恼我,庄户人家活命不易啊。这事儿你别往外说啊,好不” 他冷眼睥睨着她,绝不松口。 莲宝又觑他一眼,伸手扶住石桌缓缓往下坐。腰直挺挺的,一点一点往下沉。身子似比怀胎的妇人还沉重。 终于坐定了,她的目光悠远地飘向河面,掏心掏肺倒起身世苦水来,“我打小没个爹,娘身子不好。日子过得艰辛啊。跟您掏心窝子说句血泪话,我是成天盼着能快些嫁人的,没想到被刘二帽害得亲事都黄了。我对付他难道不情有可原” “成天盼着嫁人”他缓慢地重复道。 这像闺中的大姑娘说的话么 莲宝脸不红心不跳,继续说,“就算为大叔着想,这事儿漏不得。当时你我都在场,一个被揪出来,另一个也得现形。您说,在别人眼里你我谁更像凶手呢” 逼急了,反咬一口的事我可干得出来。她的眼睛微微一横,把这潜台词送了出去。 他的眉毛一扬,“哦,敢威胁老夫了” 莲宝连忙把身子撅直,满脸堆起小人物的笑,“怎么可能借我一副狗胆也不敢。我就是想说咱现在应该团结,互相保护你想哪去了” 她把手一挥,全盘勾销先前的话,“嗨,我这些话真是多讲的。您这样的人会跑去跟恶棍嚼舌根子打死我也不信。我瞎担心什么。哈哈” 他并不接话。目光在她肮脏的头脸上流连着,忽然说,“你为何把脸抹得鬼里鬼气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3章 033 莲宝心里一咯噔,眨眨眼说,“诶我昨天受伤了,娘给我抹了点香灰,说是好得快。” “去井边洗了。” “我不。” “你不”他眯起了眼,“老夫数三声。你不洗,马上全村都知道你杀了刘二帽。” 莲宝犟了一会,诈尸地往起一站,“蹬蹬蹬”走向了井边。“乒里哐当”打了一桶水上来,鸭子洗澡似的搅得水花四溅,洗下来一缸污浊。 一张白里透粉的鹅蛋脸现世了。眉眼清清的,比蝴蝶还动人。鼻子、嘴巴,乃至汗毛无一不绝色。 他凝固地瞧着她,半天没动。 整个世界陷入静谧。 她蹲在地上,面无表情提醒道“大叔已是七十五的老朽了,保住晚节别起坏心思啊。” 余大叔还她一声刺耳的冷笑,眯眼问道“你多虑了。老夫且问你,你这脸上的伤呢” 莲宝心里苦死了。法克,又在他眼皮底下搞了一次灵异,这怎么扯得圆吃灵丹妙药也不可能好这么快啊。昨天还是猪头三的,一夜之间成大美人了 她说,“大叔何必老是刨根问底呢我就不能藏点女儿家的小秘密” 这叫女儿家的小秘密 “不能。”他平淡又强硬地说。 “如此纠缠不休,难道想逼我以色相诱好,可以。”她流光溢彩媚了他一眼。 余大叔“”突如其来的妖气攻心。 他噎了半晌,满脸麻木地说,“老朽都快入土了,姑娘请自重。你不害臊老夫还要脸呢。” “我就不自重。”她腾的站起来往他腿上一坐。双手箍住了他的脖子。 姓余的老朽浑身僵成铁板,像被一条软绵绵、热烘烘的蛇妖盘住了。他狰狞地翘起唇角,“再不滚下去,你要后果自负了。” “我就不滚。”她作死地吹他一口气,“除非你发毒誓啥也不问,啥也不说,把那事儿彻底忘了。咱俩井水不犯河水。” 他叹为观止地瞧着腿上盘踞的女子,她现在好得意的一副嘴脸。原本被逼到死胡同了,突然一招制胜,反占上风。瞬间从小可怜成了妖孽。 她就吃准了他是个坐怀不乱的君子还是说,真对他这么个瘸子有邪念 “哼。真当老夫治不了你”他把这玩意儿拎开,挥手就点了个穴。 莲宝浑身打个挺,顿时觉得经脉里有无数蚂蚁在爬。消魂的痒意席卷了全身。 她满面涨红,前胸后背地抓挠起来。“大叔饶命啊。我投降啊,我要坦白。” 痒得上蹿下跳,就差满地打滚。 “以后晓得规矩了” “晓得啦”莲宝龇牙咧嘴痒得受不了,一爪子挠在了脸上。那粉瓷脸蛋上立刻多了一条红痕,要裂了似的,令人触目惊心。 他挥出一道真气击在了她穴位上。 痒意迅速退潮了。莲宝撑着膝盖、佝着腰直吭气。眼瞪得溜圆,像一头被激怒的小豹子。 被收拾了这一顿,她的凶性都上来了。 余大叔以胜利者姿态瞥着她,云淡风轻地说,“舒坦了,可以坦白了” 她款步走到他跟前,坐在了石凳上,“可以呀。大叔想知道我的秘密,也学刘二帽喝点酒吧。喝了酒,我全都告诉你。” 她递了个风流的眼波。一半是挑逗,一半是挑衅。这嘴脸是上辈子跟电视里学的。模仿的是金香玉,她也是第一次拿出来实战。 不下辣手是不行了,老东西欺人太甚 余大叔用那双完全不老的眼睛瞧着她。 人家说丑人多作怪,没想到美人更会作怪。瞧这家伙一套又一套的。 “好。厨房里有酒,你去拿。”他说。 “好,我去拿。余叔你等我哦。”莲宝瞟他一眼,起身往屋里去了。 屋内好大,清爽又明亮,比寻常农家考究。青石铺地,竹制家具,到处是一派格调高贵的朴素。似乎洒扫得很勤,地上没什么尘灰。 她略扫一眼,直奔厨房找了一小罐酒。抱怀里掂了一掂,嘴角泛起了阴笑。 少顷,美人步步生莲出了屋。眼若琉璃,笑靥如花,甜得有杀气。 余大叔岿然不动,泥塑似的坐着。丝毫不觉死神逼近了。 莲宝来到他跟前,妖娆婉转地说“余叔喝了这罐酒,就掌握终极真相了。” 她的眼睛勾魂摄魄地引着他。 他一脸麻木地说,“妖里妖气的。不好好说话就让你再痒一回。” 莲宝忙把酒坛子往他手里一塞,“我把妖气收住还不行大叔你喝,喝一半就行,别喝太多。毕竟是七十五的老朽了” 他嘴角一抖,淡淡瞥了她一会。提起坛子仰头就倒。 酒液拉起一条白线注入他的口中 莲宝看着他的喉结上下滑动。酒珠子沿着他嘴角淌到脖颈,渗入衣领。 她的心肝剧烈震颤,胆子一点一点奓开了。 像个贴心闺女般假意拦他的酒“够了,少喝点。年纪不小啦。”手却扶着酒罐,帮着他灌肠。把整坛酒灌了进去。 渐渐的,大脑已白热化了。末世养出的凶性在身体深处翻涌,把她啮咬得很痛。 他把酒坛子往石桌上一放,万事俱备地瞧着她,“可以说了” 莲宝很有仪式感地问,“不急,我还不知大叔的尊姓大名呢。”意思说,死到临头了,好歹了解一下。 他冷笑,配合地说,“姓余,名天胤。” “印章的印” 他用手指蘸点酒水写给她看。 莲宝心想,好大的名字哦。古代人有胆取这么狂的名儿厉害了。 他冷冷地说“磨蹭什么,可以开始你的把戏了。” 莲宝不说话,缓缓拉起嘴角一笑。黑亮的瞳仁静在眼里。这是个歹歹的、美艳绝伦的微笑。比刚才的妖气重一百倍,特别的明亮灼眼。 余天胤忽然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异样。 身体里像烘了一下,吹过一阵滚烫辛辣的飓风。不过一息功夫,经脉、脏器里翻起了泡沫,如海啸般开始涨潮。他的身体似乎溺到了一片漫天盖地的酒海中去了。 刘二帽就是这样变成酒渣的她甚至没碰触到他,一切就发生了。 余天胤双眸灼灼。 幸亏他没有轻敌,真力早针锋相对地等在那里。一发现凶险,丹田就以十成力量一泵,真力如苍龙游走全身。致命的酒液被导引着,从胳膊和后背疯狂排出。 青石板上转眼泛滥成一条酒溪。 莲宝全神贯注,使劲儿发力。面目狰狞,扭曲成了一个艳鬼。眼被杀气淬得雪亮。 异能一鼓作气地输出、喷涌 他却连酒嗝儿也不打一个。岿然而坐,大马金刀,显得她像个笑话似的。 莲宝预感很不妙。恐怕要以败北收场了。 渐渐的,她耗损过度了,被抽空的身体没了骨头地瘫在了石椅上。 张大着嘴,呼哧狂喘。搞不定果然是丧心病狂的王炸人物,强大得让人想死。 自己这样的弱质二百五也妄想覆灭强者,这是不对的。太不脚踏实地了好想叽里哇啦地痛哭一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4章 034 余天胤望了望满地的酒水,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深深的、千钧重的目光。 她像条受了伤的小水蛇盘在那里。通红的脸冒着热气。嘴巴一扁一扁的,好像被他欺负得无路可走了。 不知怎的,他莫名有点想笑 “所以,这就是刘二帽的死法”他淡淡地说。 莲宝吞咽口中并不存在的水分,神经都绷紧了。 他凤眼微眯,试探道“是一种法术” “大叔你没猜错,我确实是天上下凡的仙女。”她脸厚地来了一句。 余天胤“”什么玩意儿他可没这么猜。这油头滑脑的村姑都能当仙女,天上岂不乱套了 “既是法术,为何没见你掐诀诵咒” “仙家有八万四千法门嘛。也不一定要掐诀诵咒的吧” 他全然不信她的厥词,只按自己的思路摸索,“你没碰到老夫,老夫也没感受到任何真力。难道靠意念就能发功” 莲宝如遭雷劈。 余大叔见状,眼神深了下去,“传说世间有异人,天生有神通。莫非是生来就如此” 莲宝几乎要瘫痪在酒泊中了。 心里拔凉拔凉的,好颓废。明明决定了不让任何人知道秘密的,这下好了,被他越挖越深,都快彻底曝光了。苍天,你要亡我吧 究竟要剐我多少回 他沉思片刻,好奇道“既有奇异神通,身体可有异于常人之处你的伤莫非是自愈的” 莲宝心惊肉跳。酒气和恐惧相互作用下,几乎要陷入幻觉了。她无脑叫嚣道“喂喂,好奇也该适可而止了吧。别问啦,你就算把我剖了也发现不了秘密”法克,居然说这种话,智商喂狗了吗 “剖了你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他语气很慢地说。 莲宝傻傻的,眼神瞬间涣散了。上辈子被迫救世的记忆涌入脑海,浑身都麻了。 她的妖气、灵气、可爱气悉尽褪了,剩下一张恐惧到极致的脸。死白死白的,一点人色都没了。瞅他半晌,拔腿就向河滩下狂奔。跑得比蟑螂还利索。 身后传来一声冷笑。接着,她被一股大力吸住,向后飞了过去。 莲宝爆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啊”声音像一把长锥刺进了他的耳膜。这哪是人的叫声野鬼也没她叫得这么凄厉。 很少受惊的余天胤被她活活吓了一跳。那声惨叫气贯长虹,完全收不住了。 “别鬼叫了,谁有闲工夫剖你”他勃然怒斥,“老夫说着玩的” 莲宝听了这话,一股疯劲儿被泄掉了。比注了镇定剂还灵,缓缓从死亡梦魇中解脱了。 盯着他懵呆片刻,张嘴就嚎“大叔你发个毒誓,以后伤害我就天打雷劈,当场暴毙。你刚才把我吓死了,差点尿裤子” 他满头黑线,脑门子发胀地说“行了,你滚回家去吧。” 她嚎得更凶了,破罐子破摔地喊“我压力好大,心里全是阴影,再也没法幸福了” 余天胤头都大了,用无比冷酷的声音恶狠狠地说“行了。老夫不会剖了你。真是说着玩的。”实在太恐怖了,这个女人。再嚎下去头都要裂了。 莲宝抽了抽鼻子,渐渐风消雨歇了。她从泪雾中觑了他一眼。眼神软了。脊梁骨也软了。 浑身疲惫地坐了一会,把嘴角一拉,含着泪花冲他笑起来。“那我就放心了。” 他叹为观止地瞄着她。这太厉害了,脸说变就变。 “还不快滚回去赖着等吃饭” “诶”她脆声答应,乖乖往起一站,“余大叔,那我走啦” 打了这番交道,她心里判定此人虽不算君子,应该也不是变态。他害怕女人哭,还是有那么一点人性的。 她暂时没有被吃的危险,好极啦。下河滩时,浑身都轻快了。 临上船时,回身给他一个孝顺至极的笑。泪还没干呢,又甜得浑身起腻了。 “余大叔,那我走啦。明天再来瞧你,酿酒给你喝” “不要来了”他表示严重抗拒,“不稀罕。” “要来今儿起您就是我的祖宗我每天要来巴结你,讨好你。谁叫你是这么好这么好的一个人呢,嘻嘻”她好一番撒娇卖痴才上得船去。划起小桨,飘悠悠地走了。 男人俯视着河面,眯着眼沉思良久。 世上竟有这样的奇人。果然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 话说回来,这玩意儿可不是善类。前一刻坐你腿上撒娇,下一刻就能不动声色地下杀手。 可见“最毒妇人心”这话乃是至理。 与其说他拿捏了她,不如说他被这妖精折腾得够呛。累死了。向来厌食、失眠的他竟有了想好好吃顿饭、睡场觉的渴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5章 035 莲宝感觉这场糨糊算捣成功了。 虽然几乎被挖到了老底,目前好像也没丢小命的危险。她把事情捋了一遍,仔细分析下来,觉得暂时不用逃。娘和哥嫂都在这儿,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亡命天涯。 心情松快地到了家。 “娘,面好了没我饿得眼睛冒星星了。”她喊着饿进门。 赛珍和根娣正坐在堂屋吃面,见她进来,同时瞧傻了。娘惊魂地说,“乖囡啊,你脸咋回事又鲜又嫩的,像剥掉了壳子。” 赛珍捧着碗,喃喃道“诶呦,姑娘,你咋这样好看” 莲宝故弄玄虚地挤挤眼,啥也不说。根娣和赛珍立刻心领神会了,怕不是仙人对她做了什么。所以比从前好看了十倍不止。 两人拿眼睛一个劲儿瞧她,被这份美色震得脑子空白,饭也忘了张口吃了。 莲宝沐浴着二人见了鬼似的目光,捧起鳝丝面如狼似虎地狠吃。 凶残的食欲像天壑似的,怎么也没法填满。她吸溜吸溜吃出了一身大汗。 娘猛一回神,神秘兮兮凑近了说,“囡,那酒你哥喝了,感觉挺得劲,骨头上辣丝丝的。” “嗯。娘,你和阿嫂不要在外头瞎吹哦。就说吃药见好的。” 娘表示比她懂,“我还用你教” 莲宝端起海碗,一口一口喝汤。每喝一口就满足地哈气。享受到了极致。 人生最真的幸福莫过于此了。 根娣瞧着自家心思很浅的小闺女,叹口浊气,“早上听说陈家那只白眼狼又要订亲了。” “绍俊啊” “除他还有哪个。” “这么快”退婚才几天就有人接手了,岂有此理。“跟谁啊” “哼,说了怕你不信。”根娣露出心碎的苦笑。 赛珍偏过头,生怕别人听见似的说“还记得吧村子北边那个漂亮园子。” 莲宝“” 根娣一脸嫉恨地说“常知府家六小姐,送乡下来养病的。哼,人家眼瞎看中绍俊了。你没看见哦,一早上许水花像只下蛋的老母鸡,满世界打嘎嘎。高兴死了。” 莲宝惊奇道“绍俊举子这么招人稀罕堂堂的知府小姐自降身份许给穷酸” “是小老婆养的。大夫人看着眼烦,赶到庄子上来的。” “家里已经过明路。她兄弟在吴县当捕头,一大早就叫刘媒婆上门说亲了。” 赛珍道,“许水花跩得鼻孔朝天,高兴得嘴要豁掉了。” 莲宝脑子里有常玉娇这个人。 她虽是知府家的小姐,却不像一般的千金死守深闺。因为父母离得远,身边就一个乳娘管着,她经常带着奴仆出来赏景。整个江塘里都见过那个仙女。 莲宝印象里,她有一对精致的三寸莲足,猪蹄那么大。走路时,要拿丫鬟当拐杖才迈得动。三步一喘,弱柳扶风。要是能娶到这样的官家小姐,许水花肯定要高兴得昏过去吧。 根娣恨声说,“人家现在多风光哦。忘恩负义的东西,我等着看他们报应。要不是你哥还瘫在家里,我打上门讨他们的债。” 莲宝擦了擦嘴,“娘别气。绍俊那种弱鸡我瞧不上。我要找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一人能打十个的,不,一百个以后谁敢欺负我,他就把谁打得屁滚尿流” 娘肚子疼似的哼了一声,“二百五哦,这年头大丈夫早绝种了。不要做梦啦。娘明日请别的媒婆张个眼,看其他村有没有比绍俊人品好的弱鸡。你都十八了,能有弱鸡要你也不错了。囡囡啊,你跟娘一样命苦哦” 莲宝脸一黑,“我不要弱鸡。娘,先不着急操心这事儿。” 开玩笑,嫁个弱鸡她能落啥好处还不如当老姑娘呢 过了一会,莲宝进厨房里打扫,忽听娘在院里怪叫了一声。“啊呀” 那一嗓子嘎得像鸭子叫。 她冲出去一瞧,好家伙,竟是梧生下床了 莲宝吃了一惊,异能果然比上辈子强悍好多哦。治愈效果好快。 难道是上辈子救世有了功德,这辈子鸟枪换炮 梧生虽然清瘦,气色却玉润有光。赛珍扶着他,小心翼翼挪着步子。两人战兢兢的,生怕把奇迹踩碎了,走得像装了假肢一样。 见她在瞧,大哥回她一笑,点了点头。他的表情太温柔了,眼里有光。赛珍扶着丈夫,笑里缀着泪花。两口子相偕而立,望着莲宝,脉脉的没怎么响。 一切言语都太重了,无法诠释此刻的生命之轻。 娘张圆了嘴在旁瞧着。脸上凝着个半笑半哭的表情。忽然猛提一口气蹲到墙根,“呜呜”哭了出来。 哭得落花流水,像个受了大委屈的老孩子。哭完,她肉麻得飞了起来,一口一个“好囡囡,乖乖肉”,爱闺女爱到了五体投地。 邻居听到动静,还以为梧生断气了。跑来一瞧,稀奇坏了“诶,好啦” 昨天还浑身烂臭,一脚进到阴间了,今天这么快就下地了 气色好得像吃了仙丹啊 娘彻底亢奋起来了。“善有善报,我们梧生命不该绝不骗你,我昨晚做梦去阎王殿了,阎王老爷说你儿子要长命百岁的,带他家去吧。这种好孩子要给他加寿的。” 邻居听得着了魔,一个劲儿问“真的啊诶呦,是不是真的” 莲宝无语地望着仿佛嗑了药的娘。 果然有其女必有其母,撒谎扯淡毫无压力。可是,自己撒谎是为了韬光养晦。娘这又是图啥纯粹是为了增加戏剧性 她本来计划让哥哥多养一段时间,再慢慢在村里亮相的。 现在好了,被娘这放声一嚎,事情全跑偏了。年纪大的人就是靠不住,哎。 不到半时辰,许多人都晓得梧生站起来了。连身上的脓疮也彻底消失。 不少人冒着酷暑上门,比看猴戏还稀奇。再加上根娣舌灿如莲的渲染,全村都被她拖进了鬼故事里。 许水花奇怪地张望两眼,“他家发生啥事啦,王梧生断气了” 路过的人眉飞色舞,说得像亲眼所见“你说奇不奇梧生昨天身上还流脓的,根娣都准备帮他穿寿衣了。夜里梦见阎王爷,告了个状求了个情。现在全好了。一点毛病都没有” 水花心惊肉跳,“真的啊告啥人状啊” 路人神秘地笑笑,“不晓得。你自己去问。” 水花阴森地沉默半晌,往地上吐了口痰,用鞋底打磨了几下。“不去。我不往那种人家去。人家多凶哦,打得我两天不能下床。” 她转过身,脸阴得要出水。 不知为啥,梧生的事让她心里发堵,老大不快活。好像那家人有了喜事,自家的祥瑞之气就少了似的。 巧玲前两日被薅了毛,一直头疼发胀。她摸了摸头上翠帕,恶毒地说,“好起来了老天不长眼,这家人咋没死绝啊” 一整天,莲宝家没法清净。村里人络绎不绝来望梧生。 娘把那套鬼话重复了几十遍,最后连自己也深信不疑了。摇头晃脑陶醉在自我制造的幻象中,心里美死了。 苦了一辈子的寡妇突然被老天眷顾,整个人都抻开了。她不厌其烦地接待全村人,天花乱坠地讲述自家的奇事。讲得腻了,就即兴瞎编一段。 一整天都处在沸腾状态中。身心滚烫,没法降温。 赛珍听得下巴都要掉了,悄悄跟梧生说,“我的天,娘十句话里九句是假的。” 梧生摇头感慨“别瞎说,十句里十一句是假的。” 人们望完了梧生,也顺便望望莲宝。她气色也好得扎眼。眉眼像画的,干净没一点杂质。睫毛又长又卷,嘴巴红润得像桃花一样。 娘说,是阎王老爷做的法,让她一夜之间出落成了西施 人们惊悚得没法安生。 看来,他家真要交好运了。大伙儿心里涨满了羡慕和嫉妒。有人酸不溜丢地说,“你怎么没请阎王老爷给你家莲子介绍个好女婿哦。” 娘一听,很不高兴,又来了满嘴的狂言妄语“怎么没请阎王老爷叫我别担心。好女婿给我家莲子准备好了。月老已经扣好红线了,他跑不掉的。” 娘已经没治了。 莲宝放弃拯救,随她去了。说实在的,家里的幸福气氛让她也很着迷。 末世那些年像野狗一样活着,这会儿总算体会到圆满的滋味,她的内心比娘还要陶醉,像钻进了一个美梦。 她忙着享受火热的人生,迅速把刘二帽的死抛却脑后了。 作为凶手该有的忐忑、午夜梦回的恐惧,一概没有产生。心理素质不亚于亡命之徒。吃得香,睡得也香。 之后的两天,她忙着各种活计,陀螺似的停不下来。 踩水车、做田埂,打扫院落,挑肥,薅草,做饭没闲的时候。她以前做千金时有许多爱好,爱美食、爱做家务,爱诗词,爱读书,爱音乐。 只要给她一点土壤,她就能把日子过出诗来。 作为一个家务控,她在家尽挑重活儿干。 赛珍都不忍心了,跟她抢着做。家里前所未有的亲热。 明明说要每天去巴结、讨好余大叔的,竟鬼使神差地忘了。 她在兴头上时,嘴巴像抹了几层蜜,能把人往死里甜;事情一过,就浑头浑脑不记得说了什么。这是一张末世炼出来的混混嘴,讨巧卖乖一流的本事,谁也不能拿她当真。 偏偏有人当了一百个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6章 036 那日水被人放掉后,禾苗晒死了一半。莲宝忙着重新补秧,早晚车水,精心呵护。根娣在田埂搭个草棚,夜里领着狗子守在那里。不给黑心人下手的机会。 早晨,莲宝照常跟赛珍一起去车水。 蹬动车拐,驱着水链,把河水引到秧根下。家家户户都这么干。田横头上,一片此起彼伏的号子声。 她的脸红得像刚出锅,整个人泡在了汗里。“阿嫂,人家都喊号子呢,咱也喊吧。” 赛珍“我不喊,费劲。把力气省脚上不好” “我看你是不好意思” “你好意思你喊大姑娘也不怕人笑。”阿嫂用嗔爱的语气教训她。 莲宝不怕人笑。 她心里憋着一股劲儿不能发散。眼前翠玉似的水田,画屏似的青山,一汪汪亮油般的河水,都让她很感动。虽然热得冒烟了,却一点不觉得苦。 她听到采菱的媳妇们在唱小调,曲子悠扬旖旎,美得消魂。她心里很痒,一肚子歌在蠢蠢欲动了。她也张嘴唱。 嗓子一敞开,方圆半里如洒甘泉,把一切喊号子的、唱小调的都压过了。 牵牛的老人停她家田埂边不走了。大叔大婶们听得如痴如醉,歪头歪脑的。 唱完一支,大家齐声喝彩求她再唱。 有人捧场,莲宝更把持不住自己了。歌声汩汩地往外冒,在绿波起伏的禾田上撒野。小调中掺着马嘶狼嚎,听着狂野又甜美。 人们都被她唱得羞了。心想,这唱的个啥怪臊人的,又怪好听的,让人觉得很不一样。 许水花倚门框上听,满脸的不屑要滴下来,“她能去当戏子了。讲真话,这种姑娘体面人家哪个敢要一点不晓得要脸。你看看那个轻狂样子,真家伙哦” 巧玲问,“哥,她唱的啥怪腔怪调我咋一句听不懂” 绍俊困惑地眯起眼。他也没听过。只觉得这些小调太美太狂,不该是那二百五口中唱出来的。绍俊心情有点复杂。 听说,她变白变好看了。前几日他不屑去看,现在竟忽然有点好奇。 但他随即打消了这可笑的念头。能有多好看一个长着六寸大脚的姑娘,什么玩意儿。他想到玉娇小姐,心头一暖。他何德何能,竟得到官家小姐的青睐 跟玉娇比起来,莲宝简直就是个粪坨坨。 赛珍怕人说小姑子闲话,小声告诫道,“陈家站门口望呢,要笑你没规矩了。” 莲宝擦擦汗,“他们越笑我越唱。” 赛珍忽然脸色一变,表情紧张地看着旁边。 莲宝顺她目光一瞧,哟,居然是余大叔他站在槐树荫下盯着她呢。眼睛漆黑冰冷。 莲宝给他一个汗淋淋的笑,招呼道,“余叔,你去哪里”红润的脸上一片如火如荼的娇媚。在她印象里,两人算不打不相识,已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小伙伴了。 他好像不这么认为的。死不吭声,阴森莫测地盯着她。 赛珍见他眼神像要行凶,汗毛都竖起来了,涨红了脸啐道,“不知羞的死瘸子,盯人家大姑娘看,你有脸没脸” 这是赶野狗的唾骂声,因为恐惧而无比凶狠。 莲宝被突然爆发的赛珍唬一跳,连忙扭头,“阿嫂,你瞎嚷个啥” 余天胤听了这话,表情瞬间黑暗了。唇角一阵剧烈痉挛,怒意在上面沸腾着。死死瞪了莲宝片刻,扭头就走。跛腿在身旁划得又急又快,使他看着比任何时候都更瘸。 那背影透出的冷酷让人心惊。 莲宝吓懵了,心里直喊糟糕。 她的声音追着他道歉,“大叔,我嫂子不是故意的。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她要停下水车去追。 赛珍着急扯住她,压着嗓子劝道“疯丫头,你招惹个老怪物做啥” 莲宝急声道,“阿嫂,你说话留点口德嘛。咋跟娘学了一个调调。” 赛珍瞄着瘸子高大的背影,带点恐惧说,“你没看见啊,老东西多吓人跟他对上一眼好像跟毒蛇对了一眼,叫你浑身冰凉。” “那你还敢作死骂他”莲宝欲哭无泪地看看那个远去的青袍背影。 赛珍四下瞅瞅,警告道“他们都说他兴许是个大盗。你要当心,别跟他太近乎。” 莲宝苦着脸,心里涌起了强烈的不安。感觉这声“死瘸子”恐怕是神来一笔,会把她的命运拖进致命的沼泽。 她越想越不妥,不追上去赎罪是不行的。 这时,侄子阿金像头小马驹从荷塘方向奔了过来,“出事了,娘,小孃孃,出事了” 赛珍探出一张惊弓之鸟的脸,“出啥事儿了” 阿金奔到跟前,大口大口地喘,“苇塘里死了个人。他们说是刘,刘二帽娘,打我的爹坏人死了。” 赛珍惊愕地张大了嘴。 莲宝心里突了一下。 她装模作样地问“慢点说话,小心把肺喘出来那混蛋死了怎么死的” “死在苇塘里,烂臭烂臭的” “是吗”莲宝假装吃惊,和赛珍交换个眼神,“谁发现的” 阿金吸吸鼻子,摇头说,“不知道。官差抬出来的。” 莲宝皱眉想了想,吊住车杠一甩,稳稳落到了地上,“走,瞧瞧去。” 赛珍直嗓子喊,“瞧啥,惹一身晦气阿金把你孃孃拉回来” 阿金头也不回,跟着莲宝脱缰似的绝尘而去。 莲宝到了荷塘,果然看到一队官差。 三个公服捕快正指挥人把尸体抬上岸,准备停放村口的义庄。 河上河下一片臭烘烘。大家恶心不已地捂着鼻子。恶心归恶心,却没人走。 村民问领头的捕快,“大人,确定是刘二帽不烂成这样得许多天了吧” “肯定是江湖仇杀。晦气,死咱地界上了还好没泡湖水里。” 大家在一片臭气中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为首的官差二三十模样。精干的国字脸,五官线条很硬。 眼里一半官气一半匪气,一看便是个狠角色。嘴是天然歪的,气质有点邪性。莲宝记忆里反弹出他的信息来,常衮。常玉娇的堂兄,吴县县衙的捕头。 不知为何,莲宝有了一种不吉祥的预感。 常衮眯缝着犀利的三角眼向围观者一扫,“诸位乡亲,经仵作现场验认,此人就是刘二帽。哪位若知晓异常情况请不吝相告。” 莲宝捂着鼻子,眼睛不停瞄着几尺外的余大叔。 他像一株枯萎的树桩子,任她眼风刮得欢就是不肯摇曳一下子。 常衮的目光从每人脸上掠过去,“据称四日前大约正午时分,有人听到荷塘上有女子呼救,不知哪位乡民对此知情,还请知无不言,上报官府。” 莲宝心里一耸。这苗头不太对呀。 死了个恶棍还要立案 村保陈猛应和着开腔道,“没错。是有这回事儿。我出来张了张眼,没见人。就觉声音特别生,又泼又野的。” 有人纷纷附和,“是,没错。叫得像杀猪。” “啥呀,像狼” 常衮缓缓颔首,“不管怎样,如有人瞧见了还请即刻告诉。” 不知是否错觉,他的眼睛在莲宝的脸上做了个微妙的逗留。留下了某种阴险的余韵。 啊,莲宝暗自咬牙,狗官 村保忽然嘶口气,斜睨着莲宝说,“你别说,刚才听了莲宝唱歌,那声音跟她还挺像的。” 大家的目光齐刷刷集中在了她身上。 莲宝“”靠,有没有搞错 刚才还引吭高歌呢,这里立马呼应上了。恣肆快活的人生果然是错觉,呜呜 内心一万匹草泥马奔过。 她摆出无辜小绵羊的神气说,“谁我没有啊。这几天我都在家照顾我哥呢。” 就在这时,余天胤慢吞吞地说,“大人,余某倒略知一点情况,不知能否帮到大人” 莲宝倏然扭头,两眼雪亮。 常衮眯了眯眼,上前说“哦还请先生知无不言。” 余大叔略微偏头,黑森森的眼睛终于跟莲宝对上了。 这眼睛给她一个很强的决裂信号,像要把人推下悬崖的那种眼神。莲宝的心速疯狂上扬,死死盯着他。两人相隔五尺站着。目光在一帮局外人的头顶交汇,进行一场殊死较量。 最后,他绝情地把眼睛移开了,徐徐开腔道“大人,那日余某亲眼所见” 莲宝猛一个箭步冲过去,亲热地抱住了他的手臂。 她仰着汗津津的小脸,一派天真地问,“大叔啊,你是要跟大人说那件事吗” 她的心脏在他胳膊上狂跳。 村民傻眼地看着这一幕。瘸子啥时候成莲宝的叔了,还这么热乎的一个叔 常衮讳莫如深瞄着二人。 余天胤磨着牙根子,把手臂缓缓地往外抽。 莲宝抓救命浮木似的紧紧抱住,攥得他袖子都快断了,满头是汗地说“大人,我也知道些。此地非叙话之处,大人若方便不妨等吃过中饭移步寒舍再聊。小女子有线索举报” 村民们呆若木鸡瞧着这个王莲宝。 美艳得不像话,也古怪得不像话。她怎么跟一个老瘸子拉拉扯扯的抱着人家手臂实在太看来她是真不想嫁人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7章 037 “哦既然非续话之处,可借步到这边说。”常衮说。 莲宝冷汗热汗一起滴,背心都湿透了。她故作玄虚地笑道,“可是之前我跟大叔有些私密的话要讲。别人不能听的。” 村民目瞪口呆。好家伙,这个姑娘彻底不要脸了。 常衮叫人看不透地一笑,“既如此,刘某就午后登门拜访余先生。” 他很好说话地同意了。 莲宝没想到他竟然同意差点都虚脱了。她竭力维持着嫣然自在的笑,抱金砖似的搂着那根胳膊不放。 好像这样就能把他的嘴堵住了。 在官差的带领下,村民们心思各异地散去了。 莲宝“泰然自若”打发了小侄子先回家,拖着余大叔一起往东北走。 未几步,他的胳膊上涌起一道力量,震开了她抠得死紧的爪子。满眼冰冷的嫌恶。 “你这女子知不知羞耻”他重重掸了掸袖子。 莲宝陪小心迁就着他,“余叔,我替阿嫂向你道歉,不要气了,好不” “道什么歉,我本来就是个死瘸子。”他的眼睛像染了血,黑里透红。 这入魔的眼睛告诉她他把“死瘸子”当成了耻辱柱。自己把自己钉在了上面,血淋淋的。他撇下她,独自在前头走着。每走一步,瘸腿就划一次桨。 似乎要瘸给全世界看,划的幅度特别大。步调坚定又冷酷,近乎是嗜血的。 莲宝亦步亦趋跟在后头,低声下气地哄着,“余叔,别人说的蠢话你又何必买账” 他回过头,猛鬼似的盯她一眼。 莲宝吓得噤声,站着不敢动。 毫无疑问这是真怒了。再敢跟上去,脑瓜子可能会被揪下来。 可是不跟着咋办等着官府和刘二帽的家人揪她的脑瓜子冒死也要跟的。 眼巴巴看他走到几丈外,她才迈开步子,小心翼翼缀在后面。 一边走,一边自我揭发,“余叔,其实像我缺陷也可多了。我这么个小矮子,现在算勉强能看了,小时候简直像个猢狲,屁股染红了能去耍猴把戏呢。我从小到大都窝囊极了。八岁还尿床,把棉裤尿湿了,自己拿去火上烘,烤出两个焦巴巴的大洞,被娘揍得鼻青脸肿。” 余大叔冷冷地前进着,并不理睬她这没脸没皮的唠叨。 他满心阴暗地想晓得怕了吧怕去吧。花言巧语的妖精。 莲宝喋喋不休地侮辱着自己。 发现脚上的鞋湿了,干脆脱下来提手里,光着脚走,“余叔,我不但窝囊,还很卑鄙呢。爱撒谎扯淡,能用谎话解决的事绝不讲真话。我花言巧语,坑蒙拐骗,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而且做人不慎独,馋起来连小孩的东西都抢。我是污点一箩筐,最不堪回首的要算那次跑野狗埋骨头的地方,把它藏的骨头刨出来带回去熬汤,被狗狂追了十里路呢” 余天胤转了身,充满鄙屑地瞪她一眼。 莲宝连忙如爱犬一般撒欢地跑过去,堆起一脸如花的谄媚,“你肯理我了” “死皮赖脸跟着个残废,你就不觉得羞耻” 莲宝连忙自惭形秽地附议,“像我这样一个渣滓败类居然披着人皮苟活于世,这才叫人羞耻呢。余叔啊” 她这声“余叔”喊得九转回肠。 余天胤忍无可忍“哼”出了一声冷笑。 此时的莲宝衫子湿透了,浑身一股酸乎乎的汗味。像块馊掉的糕子。一双雪白的脚不知羞耻地袒露在地上。脚趾还在偷偷地一张一合着。 他恶毒地说,“你确实是个小矮子,而且还邋遢得要命。巧言令色,不要脸皮。再跟着我没你好果子吃。” 莲宝哈巴着脸一笑,甜腻腻地说,“余叔,咱俩这么要好你咋忍心啊” “我跟你好”他语气阴冷,“凭你毫无真心喊几声叔,我就得窝藏罪行让你逍遥法外” 莲宝长吸一口气,“噫别这么道貌岸然,刘二帽才是罪人好不好” 他的眼神顽固地冻结着,表示没商量拽起瘸腿就往前走。 莲宝发愁地苦着脸,提鞋跟上去。 鲜有人迹的孤道上安静得过分,气氛无可救药地僵着。 莲宝像垂头丧气的小狗走在旁边,过了一会,忽然把头一抬,毛遂自荐道,“要不我给你唱曲子吧我哄着你消气,好不好” 他瞪她一眼,“滚。” 莲宝听这声“滚”好像不够决绝,连忙跑前头去,一边倒退着走一边朗声报幕,“下面有请莲宝为余大叔特别献唱“黄鹤楼。请鼓掌” 还鼓掌哩倒会给自己贴金 他冷着脸表示嫌弃时,这家伙已厚脸皮地开唱了。抬起下巴,目光往天际延伸,像注视着一个多情的美梦,两眼陶然一空。傻得叫人起鸡皮疙瘩 他忍无可忍把眼睛移开,置换了一下视野里的风景,才又不甘不愿地瞧回来。 话说回来,这女子虽傻透了,歌声却无从挑剔。嗓子五分野、五分甜,唱得很有韵味。你如何能相信,这歌声属于一个跟野狗抢食的人间奇葩。 更奇的是,这奇葩的村姑竟能唱“黄鹤楼”。当真是仙女下凡不成 余天胤用空冷的眼神注视她。 莲宝唱到动情处,拉回目光,与唯一的“粉丝”来了个眼神交流。 瑰丽的眼珠子巧妙一转,对他“啪”的甩了个眼风。这眼风集温柔和冷艳于一体,浑然天真又火候十足,刹那间凝滞在他身上时,耀眼得叫人过电。 京城那些花旦、名妓和闺秀们,谁能飞出这样的眼风 没领教过这一刹那的男人能明白啥叫勾魂摄魄 余天胤盔甲似的冷笑被她弄得七零八碎。难得冒出了一点恍惚。 心里怪怪的 莲宝唱完,意犹未尽吁口气,腆着脸问,“咋样啊大叔,戾气有没被天籁之音荡涤掉” 两相对视。气氛无所适从地安静着。隔了一会儿,他凶恶地说,“一身臭汗,离我远点。看看你的鬼样子”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你何时成了江湖儿女”他吊起一边的眉毛。 “我喊你叔呀。你武功盖世,一代宗师,凭这关系我还不算江湖儿女嘻嘻。” “你怎知我一代宗师,武功盖世” “用鼻子都能闻出来。要不然我死皮赖脸巴结你做啥你以为我随便逮个人就谄媚实话对你说,假如不是惊才绝艳、绝世无双的人物,我这势利眼不稀罕瞧呢” 他发现自己口拙得很,根本挡不住这没脸没皮的来势,只得干巴巴斥道,“一派胡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8章 038 一路撒娇卖痴,耍宝逗趣。两人终于到了“孤岛”上。 她倒真拿自己当个侄女儿,一点不见外往井边一坐,转着轱辘打上来一桶水,用手掬水洗了把脸,又冲了脚丫子,激得自己一阵透心的凉,狗抖毛似的直哆嗦。 他发现自己竟然再次向她的花言巧语屈服了,心情顿时糟糕透顶。想到她阿嫂的那句话,满腔愤怒不能排遣。 照他正常的脾气,那妇人的脑袋已落地了。 他不知为何自己竟饶她死罪,现在想来,恶气又飙到了头顶。 屋子西檐下踱出个人影来。 莲宝定睛一看,是个灰衫老人。一张白净和善的脸,手里端着碗,背微微佝着,显得无比恭谨。“主子,药准备好了。老奴”话说半句,他才察觉树下有人,猛地抬头朝她看。 莲宝呆滞着。主子,老奴 好讲究啊。 上回来根本没瞧见这里有仆人呢。失敬了。 她露出打招呼的微笑。 余天胤暴躁地甩了一袖子。 老仆端着的药碗脱手而飞,砸在了井边石壁上。汤药狼藉地溅落一地。他还不解气,一巴掌把石桌也拍翻了。 槐树干被横飞的桌面切断,一树的鸟受惊地飞上天。 老人惊慌至极,立刻伏地称罪,不敢抬头。气氛立刻变得比阎罗殿上还要阴森。 莲宝可算见识了啥叫“耍脾气”。要是她有本事,绝对把这喜怒无常的家伙摁住殴打一顿,教他做人要平和、要快乐。 但她没本事,都快吓死了。恨不得钻地下避风头,以免成为下一个出气筒。 余天胤雷霆万钧撒了一通气,拖着瘸腿进屋去了。没瞧别人一眼。 大门“砰砰”砸上,在他和世界之间竖起了一道冰冷屏障。 空气中残留着可怕的余韵。莲宝和老人难友似的大眼瞪小眼。四只眼里皆布满余惊。少顷,老人略微欠身,温声询问“不知姑娘是” “我叫王莲宝,是这个村的。您咧”她低声说。 “老朽是先生的仆人,姓沈,名安。”他眼睛深处打量着她。 “上次来没见到沈老伯啊。” “老朽住在后舍。”他的语气十分斯文。声音像不紧不慢的春风,叫人听着很悦耳。 “哦。原来这样。”莲宝瞧着紧闭的大门,“你家先生气得爆肝了,得给他顺顺毛。” 乡野女子说话着实辣耳朵。爆肝,顺毛,糙得对不住她这如花似玉的脸蛋子。 沈伯微微一顿,问道“姑娘可知先生何故动怒” 莲宝迟疑一下,压声道“我阿嫂,不懂事,骂了他一声死瘸子。” 沈老伯瞬间黑化。身上的春风消失了。光滑的白脸上结了寒冰,绷成了一张刽子手的脸。只见他横肉直抖,眼泛凶光,叫莲宝的心也抖了。 好恐怖。果然有其主必有其仆啊。 “敢问令嫂还活着吗”他的唇齿绷起了狠劲。 “老伯你要做啥” “抱歉了,姑娘。辱我先生者当处极刑,罪无可恕。”老伯满脸阴沉地说。他也要爆肝了。 “极刑太隆重了吧”莲宝吓一跳,紧急安抚道“老伯别气。回去我就让娘制裁阿嫂,抽她十个嘴巴子,晚上跪祖宗牌位前忏悔,再饿她三天。可以吧” “没人敢如此羞辱我家先生。”他的表情黑暗得有点魔性, 好像他家先生是至高无上的天尊,掉根毛也要牵涉天下因果。 当然,阿嫂那声“死瘸子”确实过分了。哎,上回跟绍俊一家骂战咋没这水平呢 莲宝低声下气劝道“其实,偶尔被羞辱一下也无妨嘛。脸皮太薄在这世上没法混啊。被羞辱多了,自尊心长老茧了,以后不管什么绝世脏话都不怕了。 不瞒老伯,我从小是吃着羞辱长大的。到现在还有好多恶心的绰号呢。有人喊我寡妇养的野种,多难听啊是不是可我跟我娘都不往心里去。别人嘴巴里吐的脏话,我要是往心里去了岂不是叫自己心也脏了” 沈老伯“” 屋内的人没好气地传出了音“你要聒噪到何时还不快滚。” “哦,我马上滚。”她扯嗓子冲屋里喊,转而又对老伯说,“有没有觉得你家先生说话贼好听声音像珍藏千年的美酒,说不出的甘醇。我听了一耳朵就荡气回肠,心都醉了。” 余天胤“” 这无耻肉麻的吹捧真是丧心病狂 沈老伯被她一番巧舌如簧弄得不上不下。杀气快漏了。 果然高手在民间啊。这马屁功夫已至臻境,他做了半辈子奴才也自叹弗如。 莲宝见这老奴有点消停了,心里略微一松。做了个稍安勿躁的眼色,轻步过去推了一下门。 里头没有闩。 她做贼似的把门稀开缝,热汗淋漓的脑袋探了进去。 余天胤坐在桌边,犹如一尊面相可怖的泥塑。 莲宝冲他笑。这是个下足功夫的笑。极致的温柔平和,绝不卖弄风情。像个未经尘世玷染的孩子。她只有在遇到不可战胜的恶兽时,才露出这种限量珍藏的杀手锏表情。 据说,这样可以安抚恶兽的情绪,起到驯化之奇效。 余天胤百毒不侵地望着她。根本不吃这一套。 至少表面是如此。 莲宝用眼神安抚他片刻,确定了凶犬不会发作才进了屋,“大叔,家里还没做饭吧我马上给你做饭。你想吃啥” 她孝顺得有点无耻了,待自己娘也没这么客气。 他阴阳怪气地说“哼,口蜜腹剑之人做的饭不敢消受。” “偶尔消受一下也别有风味。” 他嫌恶地说,“你这女子很会卖弄口舌,张口就是花言巧语” “大叔若爱听,我以后每天给你讲。”她献宝似的说。 沈老伯不敢相信他看到的。 自己的主子素来不跟女子废话。斗嘴耍贫就更不可能了。因为在他眼里,女子就像她们脚上裹的臭布条一样,是一种奇怪不可理喻的东西。 由于这天生的怪脾气,他到现在连个子嗣都没有。 现在到了这湿热的乡野村落,他这脾气突变了,竟与一个美貌村姑掐得火热。还充当道貌岸然的正义方教训人呢。 岂不神奇哉 沈安望着姑娘玲珑的身影,心里升起了一种滚烫的感觉。 他走到槛外,谦恭欠身道“先生,老奴正好准备了不少食材,既然王姑娘要下厨” “不吃。” “诶,要吃的。”她哄宝宝似的说,“还没成仙呢,不吃饭咋行” 他眼里凶光粼粼的,冷酷地说,“你以为做饭就能叫我嘴软想简单了。我这种死瘸子心肠恶毒,平生最爱折磨人。看到你们这些齐全人担惊受怕,我心里就十分快活。你赶快死心吧,我绝不会帮你撒谎的。” 沈安听到这声“死瘸子”,吓得低了头,大气儿不敢出。 莲宝没辙了。望着他冰冷、狂乱的样子,知道那声“死瘸子”是喂到心里去了,恐怕够他反刍一辈子。明明唱了曲子后有所软化的,转眼又反弹得更凶恶。 花言巧语地捣糨糊是彻底没用了。 就算跪下来喊爷爷,恐怕也没法打动他。 她叹口气,“哎,那没法子了。我只好把自己一条玉腿弄断,陪着你瘸了,好不” 余天胤被气笑了。意味莫测盯她片刻,抬手挥退了沈安。这动作似乎表示,他不想跟她胡搅蛮缠了,准备跟她来真的了。 莲宝有种预感他即将说的话肯定有毒,从而为她开启不可逆的命运之旅。 他盯她半晌,声音很低很低地说“何必多此一举。你治好我的腿,就不必弄瘸自己了。” 莲宝“” 谢特果然有毒。她脑子里一阵敲锣打鼓、兵荒马乱。 看来治好哥哥的事还是被他咂出玄机了。 这老东西可真狡猾。这下她不完犊子是没天理了。 莲宝忽然一笑,嗲声嗲气地问,“哎呦,什么事都瞒不过大叔哦。这么说,刘二帽的尸体是你去举报的呀” 他目光凉凉的,“我为何如此做” “为了拿捏我这个口蜜腹剑的无耻之徒呗。”她还挺骄傲的。 他破功地嗤了一声,笑道“我捏你比捏小狗还容易。需要大费周章” 莲宝吊起眉头,嘟哝道“别不承认。他躺的地方要不是刻意去找,根本不会有人发现。” 他微微一笑,徐徐说“就不能是幕后凶手” 莲宝银牙一咬,麻的,也是她愤恨地说“江塘里有人要我的命。我招谁惹谁了,不就好看了点么”想到常大人阴险的嘴脸,真是寒气透体。 好吧,事情到了这地步,唯有孤注一掷把宝押他身上了。这是拆东墙补西墙的救火之计。会不会把自己抛进更险恶的迷沼呢很可能。真是造孽啊。 整件事就像上天为她设计的完美落网,一环扣一环到了这里,根本没有逃避的可能。 她笑得更讨好了,凑近他说,“那好呀,我帮大叔治腿。可是你得发誓,以后要保护我,任何人想加害于我你都不准。” “不发。”他板着那张腊肉脸,毫无表情地说,“反正,我这病你也未必治得好。” “瞎说,我能治八万四千种病。”她在那条瘸腿上一捏,近距离把眼对他一挑。 他眉心一窜,又感觉妖气攻心了。 “大叔听说了吧,我哥本来前一天还流脓,瘫床上不能动的。转眼第二天就成齐全人了。” “他吃了什么灵丹妙药” 她作怪地冲他一笑,悄声说“喝了一碗药酒而已。施了法力,能治八万四千种病的酒。” 彼此相对,目光交织。 再开口时,他的语气静得没有起伏,“施了法力的酒” 、“是哦。你晓得的嘛,我是仙女下凡哦。” 余天胤看向屋外如火的盛夏,欲迎还拒地说“既是仙女下凡,中了奇毒也能治” “当然。”她的口吻比卖狗皮膏药的还自信。 若非他见识过她的神奇,断然是不敢取信这种人的。 半晌,他徐徐说,“天下有种奇毒叫腐毒,乃是巫医以命祭天,利用邪术所制。一旦中此毒,必受腐骨化肉之苦,直到吐尽浑身的血,成为干尸而死。” 他凌厉地瞥她一眼,“此毒真力逼不出,药石也不可解。像霉斑一样附于骨骼中。每月发作一次,骨骼会渐渐朽化。平日浑身发寒,三伏天也像置身冰窟。” 莲宝大悟了,怪不得他穿得像月子里的产妇。 “你的酒可能解此毒”他说这话时,眼睛像幽暗的洞穴。最深处跳跃着希望的火光。 “能啊。保你立竿见影解毒,腿半时辰就能好。但是” “但是”他语气很慢地重复。 莲宝压着声音说“我隔半个月才能发功。大叔要给我半个月。” 他脸一黑,“你逗我” “没逗你。你都七十五了,又不是七岁,我逗你没意思。”莲宝扁了嘴,作出一张可爱的苦脸,“是真的呀。我要是强行发功,很可能会暴毙的。” 他看了她好半天,松口说“姑且信你。老夫虽然七十五了,可是没活够呢。你现在给了我活命的希望,到时要是搞砸了,你猜我这恶毒的死瘸子会不会让你好过” “搞砸了,你拉我陪葬好了。”她捏捏火腿,“现在你发个誓。” 他拍开了她作乱的爪子,狰狞用力地说“不发。” 莲宝抓起他的手击掌,“我当你发了,交易成立。现在起你要保护好本神医,别让我落官府手里。我做饭去。”她一阵风跑厨房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9章 039 沈安走进堂屋,垂着脑袋恭敬地说“既有王姑娘做饭,老奴让人重新煎药。” “不必再煎。我这死瘸子早点死了清净。”他的恶气还没消尽,要作到尽兴为止。 沈安连忙表示诚惶诚恐,沉痛地说“主子,那药虽然效果勉强,不吃总不行。” 余天胤阴阳怪气地说,“吃又怎样不过就是饮鸩止渴。该发作时照样发作。哪次不是锥心刺骨。我再活半个月就死了。半个月后你准时来收尸。” 凡是把死挂嘴上的人大多是不想死的。 他内心盼的是半个月后柳暗花明、获得新生。事情进展到这一步,他把生命最后的希望都压那家伙身上了。 “主子啊。”沈伯再劝。 余天胤阴恻恻瞥着仆人,嫌烦地说“别装得很痛苦。知道你们没人是真心的。各个是口蜜腹剑的奸佞。” 沈伯“”他明明是忠臣好么方才的姑娘才是奸佞的派头。 厨房里,莲宝忙得热火朝天。 余家的灶头是青石砌的。干净,板硬,比她家的泥巴灶更能满足家务控的需求。她的水平都发挥出来了,麻溜地做了几个夏日家常小菜葱拌豆腐,青椒塞肉,红烧茭白,丝瓜蛋汤。 作为一个把食物看得极重的人,烹饪时是倾注了灵魂的。做出的品相特别美。 她到井边把头脸收拾清爽,仪式感十足地献上了饭菜。 红黄白绿、活色鲜香的小菜铺陈开,宛如一幅圆满的田园画作。沈伯心想,这村姑手艺倒是不俗。摆盘考究,像见过世面的。 莲宝说,“余叔,你尝一尝我手艺。” 余天胤依然抻着,不肯轻易就范。两眼空寂,仿佛六根清净的老僧。 莲宝心想,这是啥破态度好歹她是将来的救命恩人,起码给个好脸子撒她晓得他应是想吃的,不然早掀桌了。人家是大姑娘上轿,得多请几次才肯动身。 沈老伯也在旁使劲儿。“老奴来为先生夹菜。” 莲宝抢着干,拿小碗夹了个青椒塞肉,“来,尝尝这个。青椒的冷峻配上肉丸的肥美,就像英雄配美人一样,神仙眷侣哦。咬上一口,香味就直冲天灵盖去。” “你不吃我可吃了哦。”她哄宝宝似的说。 稍微等了一下,果断往自己嘴里一送。不吃拉倒,她吃 余天胤“” 沈老伯目瞪口呆,看她眯眼发出一声享受的“哞”,美滋滋地嚼了起来。 “嗯,味道好棒啊。”她又夹了一个,再假模假样地劝他,“吃不吃不吃可都便宜我了哦啊”她迅雷不及掩耳吞了进去。 等她无耻地吃到第三个时,余天胤眼疾手快把那盘“青椒塞肉”夺到了跟前。 “你的脸厚也该有个限度。”他阴森地说。 莲宝得意地笑,“大叔,你不吃就别浪费了。” 他冷哼一声,夹起了那只卖相粗野的“青椒塞肉”。面无表情地咀嚼,一脸麻木地吞咽。两眼空空的。 莲宝问“咋样” “不咋样。哼,英雄配美人,果然油腻难吃。”他犟嘴道。油腻归油腻,又连吃了两个。 明明说不想进食的,后来却渐入佳境,不用人哄也主动夹菜了。 他平日厌食得厉害,不饿得快死绝不动筷子。今日活命有了希望,龙心大悦,吃了足有平时十倍的量,沈伯都看得傻了。 莲宝志得意满地笑。眼里意思非常明白这下满意了吧毛撸顺没 余天胤哼了一声。这冷笑里没啥戾气。莲宝晓得危机彻底过去了。她瞪鼻子上脸,笑眯眯往桌边一坐,也拿起了碗筷开吃。 自己做的饭总不好让别人独享吧 沈老伯又是一惊。余天胤微妙地顿了一下,没说什么。人家毕竟号称仙子下凡嘛,同桌吃饭也没什么。随她 莲宝转头瞧瞧,假客气道,“沈伯,你不吃吗” “姑娘,老奴吃过了。”沈伯毕恭毕敬地说。 他不吃更好,就少一人抢食了。 莲宝只管自己吃。乡下姑娘就是泼,吃相虎头虎脑的,一点不知忸怩。简直“英气”逼人。 余天胤嫌弃地说“慢些,有谁跟你抢不成”吃起来跟头小狼似的。 饭后,她又锦上添花泡了壶凉茶。他耷着眼皮品茶时,她就在一旁摇扇。主要是给自己扇,顺便带他一点风。 室内一片和谐的沉默。树间蝉声躁乱不宁,越发衬得家中静好。 莲宝假装随意地问,“不晓得常大人还来不来了” 余天胤瞄着她。没出息。吓死你这滑头了吧活该 河滩下传来桨橹拍水的声音。少顷,有足音拾阶而上。 常衮大人携带村保和两名捕快现身了。 莲宝定睛一看,烈日下的四人好似快熟了。脸晒成了狼狈的颜色。前胸各自有个巨大的汗斑。为了一个十恶不赦的恶棍,实在是鞠躬尽瘁,难为他们了。 常衮到了门口,径直迈了进来。笑面虎模样地说“余先生有礼。常某打扰了。” “草民不敢,大人请坐。”余天胤淡淡客气一句。 嘴上自称是“草民”,摆的却是贵人架子。既不起身迎接,脸也臭得无可救药。这态度让四人觉得受了点辱,互相瞅瞅,表情不太好看。 莲宝转了转眼珠子,有点服气了。 她现在有理由怀疑,余大叔在沦落乡间之前是个混世大佬。所以,家里蓄养着凶残的老奴,还敢对官府甩臭脸子。 对她这种弱者摆臭脸不算本事,对大人物都敢臭脸才算真好汉呢。 如此一想,她把扇子摇得更温柔、更有节奏了。他向她淡淡瞥来一眼。 沈老伯给客人们上了凉茶,又献上蒲扇给他们自个儿摇。 双方先是唏嘘一番天气。哪个村热死几个人,瘟了几口猪,你来我往铺设一下气氛,才启动了刘二帽的话题。 常衮啜口凉茶,以请教的口吻说“午前,余先生说目击了案件经过” “没错。”余天胤又看她一眼。决定性的时刻来了。莲宝回以萌猫般的目光,好像他是她的全世界。哼,论起装可爱天下无人能出其右了,他心里说。 常衮出声问“不知先生可否详尽告知” “当然。”余天胤徐徐道来“那日,草民泛舟湖上,恰好看到刘二帽与几名男子争斗。似是分赃不均,引发了争执。几人内讧厮杀。其中一人以淬毒的短刀伤了刘二帽。草民为免遭受池鱼之殃,即刻远离了那处苇荡子。后来的事就不知了” 莲宝一口气喘上来了。悬在喉咙的心沉回了肚子。她无声地咧了咧嘴,望着他时,满眼融融的笑意,温柔得要化了。 余天胤鄙视地乜她一眼。嘴角翘了一下。 “原来如此。”常衮若有所思,问道,“难道这就是姑娘不便当着村民说的话” 莲宝忙说“我只是担心此事当众说出,会有贼人上门报复余大叔。” “姑娘也瞧见斗殴了”常衮犀利地注视着她的眼睛。 “没有啊。我听大叔讲的。” 村保忽然插话,“莲宝啊,你跟这位余先生啥关系” “我和大叔是忘年交,知心好友。”她笑微微的,对同党丢了个合谋的眼神。 “哦”刘大人意味深长。 村保绽开龌龊的笑颜,龇着一口残黑的老蛀牙说,“他十天前才买了石匠这房子住进咱村,莲宝就跟他忘年交了” “对啊。一见如故不行” 余先生面无表情地坍她的台,“这牛吹大了。她只是余某新收的粗使婢女。” 莲宝“”简直瞎说八道。 客人们眉来眼去,活泼泼地假笑出声。 常衮官样文章地咳了一下。好像要给事情来个转折,刻意停顿了一会。 莲宝心里一耸。 果然,再次开口时,他的话锋便犀利起来了“常某方才倒是听村民在说,那日远远看见刘二帽将莲宝姑娘挟持进了芦苇塘子。” 莲宝挨了一棍似的盯着他。 寒流刷遍了全身。什么鬼 苇荡子离村子很远,站在村里根本不可能瞧见。现在传出这话来就只一个可能。他是站在幕后凶手一边的。那个花百两银买凶的人在搞事情啊。 莲宝假装怒不可遏,“啪”一记拍在了桌上。爪子疼得直哆嗦。“哪个黑心烂肚肠的瞎说,苇荡子离村有三四里路,谁用千里眼看到的” 村保“说不定当时有人在苇荡子附近呢” “你倒说清是谁啊”莲宝要跟他拼命似的说。 “诶呦,有理声不在高。你一姑娘家大吼大叫的,叫人觉得心虚。”陈猛带点调戏口吻说,“就算真的又咋了,我们又没说你杀死了刘二帽。” “反正不是真的。”莲宝寸步不让地说,“谁瞧见了你让他来对质” 常衮笑而不语,仿佛在说我就爱看你们狗咬狗。 余天胤冷冷瞟他一眼,主持局面道,“大人明鉴,这是居心叵测之人蓄意造谣。试问,她这么个不足四两重的弱女子如何斗得过悍匪” 莲宝受了大委屈地冲他看,可怜巴巴的。 “先生所言极是。刘二帽危害乡里,就算莲宝姑娘真的杀了他,也是为民除害。官府嘉奖还来不及呢。”常衮笑盈盈地说。 莲宝磨牙,“” 这人绝不是好东西。人话、鬼话都被他说了。既然死个恶棍无关紧要,这大中午的跑人家来查案是为啥这里又没空调给你蹭 过了一会,常衮的话题又转到了余大叔身上。客客气气地说“听先生口音,不像是江南地方的人。不知打何处来” “老夫四海为家,之前一直在北方落脚。” “怪不得先生一口纯正的京腔。敢问何处高就” 余大叔面无表情,“老夫一介粗人,承蒙京都府尹姚大人赏识,在他家做过护院教头。” 常衮浑身一震,连忙浮夸地表示敬畏“失敬失敬。” 沈伯用春风般的语气说,“刘捕头不会也像村民一样,疑心我家先生是江洋大盗吧” “哪里,岂敢岂敢。”常衮摇头憨笑,像只狐狸。 他在余家坐了半炷夫,喝了两杯茶,吃了半个瓜,率领爪牙们告辞了。 余天胤扭头对沈安说,“此人是何来头” “回主子,此子是苏州知府常仲行的侄儿,在吴县一带乃地头蛇。”沈安低沉地说。 余天胤道“你派人留意。” “是。老奴先告退了。”沈安对兀自出神的莲宝瞧了一眼,安静地走了出去。 室内一清场,只剩孤男寡女。莲宝连忙一咧嘴,牡丹花开似的冲他笑了。“余叔一定是个大人物。”还派人呢 “不敢。”他爱理不理地说,“老夫一个不顶用的瘸子,谈什么大人物躲到乡间等死罢了。吃不消你这么捧。” “那咋行我都已经捧上瘾啦。” 余天胤嘴角一抽,斜睨着她说“油嘴滑舌,两眼冒贼光想说什么” “大叔,你再派个人把我保护起来吧。对了,还有我娘和哥嫂。” “你还真当老夫是大人物了。我哪有这么多人可派。河里有几只鸭子派给你要不要” 莲宝傻笑一气,软绵绵来了一句,“你要是不保护,万一幕后凶手还有其他阴招呢到时谁给大叔治病” 他微微冷笑,“哼,你倒挺卑劣的,把老朽利用得渣都不剩。” 她腆着脸冲他笑,这样一来,大叔这张烂牌对她好歹有了利用价值。 变废为宝自己真是好机灵哦。 他瞅着她尾巴要翘上天的样子。 这家伙确实挺好看。满京城挑不出这等绝色来。精致的鹅蛋脸像刚出锅的玫瑰糕子。红润新鲜,粉津津的。眉眼清亮出尘,透着天然无邪的可爱气。 上天把最精纯的生机都凝她身上了,美得简直发横。 再想想自己,身中奇毒,苟且求生,骨架子差不多都烂了。因为吃了以毒攻毒的药,皮肤长满了黑斑。英雄一世竟落得如此下场,天道待他何其苛酷 再开口,他也卑劣起来了。阴恻恻说“你既要寻求庇佑,就乖乖做老夫的奴仆吧。贴身伺候,寸步不离。晓得了” 她似笑非笑,“啧啧,那我以后还要不要嫁人了大叔你就承认对我有心思吧。明人不说暗话,你真有七十五了” 他立刻老僧般垂了眼,清心寡欲地说,“回去收拾东西。以后再敢瞎轻佻是要挨打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0章 040 江塘里是吴地西南的大村落。 有八十户人家,沿三条农庄线排开。四周山峦秀丽,湖泊浩渺,如同一幅横展的画卷。 在这幅画卷的北端,盘踞着一座不亚于城中大户的园子。里面庭院俨然,花树葱茏,深锁着一园的锦绣。 此处便是常家的乡居雅院了。 玉娇小姐坐在“藕香亭”中吃着葡萄赏景。旁边四个丫鬟汗流浃背地摇着团扇,给她送去习习的凉风。排场丝毫不亚于京城官家的正宗千金。 常衮含笑瞄着她,奴里奴气地道“玉娇妹妹的风度越来越好了。” “哥哥又打趣我。”她娇懒地说,“我都难受死了。一到夏天手心脚心都发烫。” “别不是肾阴虚,不如为兄请个大夫来” “那倒也不用。爹娘早就请过名医。说是胎里带来的热毒,夏日要多吃新鲜果蔬,静心怡养罢了。别的也没法子。” 她把葡萄让了让他,从丫鬟手里接过扇子,挥手让她们先退下。然后低声问,“哥哥,事情探得如何了” “王莲宝果然与瘸子勾搭上了。我稍微探他两句,只说在京中做过护院教习。家中有一名老仆,说话有京韵,和声细气的。”常衮献个毒计道,“妹妹,不如以害死刘二帽的罪名将二人送进大狱” 玉娇含着葡萄,摇了摇头。“不必多此一举。” 上辈子,瘸子也是这时日出现的。成天瘸着腿在村中到处瞎晃,阴森森的。没过几日,竟七窍流血横死家中。 如今,王莲宝没名没份跟了这么个短命残废,也是她活该。再好没有了 自甘堕落,以后谁还会拿她当人瘸子一死,恐怕只能当暗门子了。 她要这个女人看着她和绍俊成双成对,永远活在嫉妒和痛苦中。如此,才是最妙的。 玉娇缓缓绽开一个带梦的笑,“不必了,让她去吧。” 莲宝顶着酷日回家时,半路恰好遇到娘。梗着脖子、颠着小脚往前冲。脸绷得很紧,像要去跟人拼命。 “娘,你哪去”莲宝问。 根娣一拍屁股,劈头盖脸地问“浑东西你上哪去了阿金说你跟瘸子回家了。” “啊,是这么回事儿。”她一脸坦然。 根娣气得手没处伸,一把撕住她嘴巴子说“乖乖啊,你不想嫁人了是吧人家许水花现在阴话连篇,说你本事真好,刘二帽没了又勾上个瘸子哦。你这不争气的东西,娘的脸被你丢得精光哦。” 莲宝被她揪得脖子伸出老长,叽里哇啦直求饶。“娘,松手啦。有话好好讲。” 根娣从地上捡根柴棒,狠狠抽她。“先打一顿再讲。不打你不像人了,随随便便跟男人回家。那些人笑死喽,笑得肠子要断了”她下了狠心,龇牙咧嘴地抽女儿。 莲宝夺路往家狂奔。 村民们摇着扇子,坐在树荫、门堂里看笑话。各个替王莲宝丢人。 年纪大的婆子们嘀咕说,“这不裹脚的姑娘跑得就是快。没出门就跟野男人回家了。这东西以后嫁掉也是一门祸。” “还嫁给啥人哦哪家敢要这东西。”刘婆不屑地笑笑。 莲宝奔到门口,喊哥哥救命。梧生和赛珍冲出来,好说歹说把娘劝住了。根娣凶得眼珠子要暴出来,指着门堂说,“跪祖宗牌子跟前去,对你死故爹爹说还想不想做人了” 别看娘小得像只猢狲,凶起来堪比鬣狗。横眉竖眼的,气场悍得有三丈八。 莲宝手忙脚乱地过去,求生欲很强地往祖宗跟前一跪。 娘拿烧火钳指住她,沙着嗓子咆哮“跟你死鬼爹讲,你究竟想弄啥,要不要做人了” 莲宝憋出个大哭腔“爹,不是莲宝不懂事。是仙人的指示,说余大叔是天上下凡的神将,我奉命去服侍他的。” 这世道,不扯谎能通关亏她脑子灵,眉头一皱,弥天大谎就有了。 根娣“哈”了一声,傻眼地望望儿子和儿媳。 她现在啥也不信,唯独对“仙人”深信不疑。听到这两个字,刹那间神清气爽,一肚子火气都瘪掉了。 “真的啊,囡囡”她弓着腰,凑到女儿跟前问。 莲宝倔强地顶了个嘴“什么玩意儿,别肉麻了我几岁了,叫囡囡”她眼泪涟涟的,内心对自己的演技佩服死了。 赛珍把她搀起来,好声好气地劝,“莲子,娘也是着急啊,村上人都在讲你闲话呢。” 根娣腆着脸安慰她,肉麻话不值钱地倒,“心肝不要哭了啊。娘揍你是疼你,你是懂事孩子,难不成还记娘的仇快说说,仙人啥个指示” 梧生黑着脸埋怨道,“娘啊,你这脾气一辈子改不好了。莲子打小就乖,她能干啥出格事儿你话不问清楚就上手打,哪有这种娘”转而软了语气,柔声安慰妹妹说,“莲子也莫怪娘,她就这暴脾气。哥打小吃她棍子多少回了,对不” 别看梧生平时不响,他人话、鬼话都讲得不错呢。 娘像个犯罪被捉了现行的瘪三,佝着腰在一旁陪笑。 莲宝被一家人围着哄,内心受用极了。嘤嘤哭了一会,才看破红尘似的开腔道“那些人爱笑就笑吧。我反正命不好,注定叫世俗不容的。” 娘点头,急不可耐地问“仙人是咋指示的你跟娘说一说。” “仙人讲话能跟你一五一十地掰就这么吩咐了一句呗。说我余大叔是天上神将下凡,渡劫来的。但笨手笨脚的过不惯凡间日子,让我去服侍一段时间。娘要是不同意,我就不去呗。仙人顶多让我哥重新瘫痪。” 根娣如同挨了一棍,“啥” 门堂的光线忽然暗了。 莲宝下意识朝外一看,沃特惹发克只见槛外多了个高大身影,静静的,巍峨如山,仿佛真的天神来了。 莲宝“惊喜”得脸变了形“余叔,你咋跟来了” 余天胤面无表情瞅着她。 因为看见她被撵着打,才发个善心来相助。没想刚到门口,就听她满口胡言在扯谎。更可怖的是,她家人竟然全信了。此时看着他的目光敬畏得令人肉麻。 这是愚昧到了何等程度 莲宝踩着小碎步迎上去,热情张罗道“余叔进来坐吧。哥,快给大叔倒茶。” 根娣六神无主,一脸僵笑,手脚都不是放处了。赛珍想起自己那声“死瘸子”,更是寒生毛发,慌得心里直哆嗦。 梧生倒还算镇定,冲来人斯文地笑笑,沏茶去了。 余天胤被迎进堂屋,一瘸一拐走到桌边,板着脸坐在了条凳上。 他有种不怒而威的派头。即便又瘸又老,脸僵枯得不像活人,风度也高人一等。 根娣脑子一热,径直拉着儿媳拜了下去。口中喃喃道“大慈大悲” 莲宝眼皮直跳,忙上前扶人,悄声吩咐“娘,余大叔现在还没归位呢,不想在凡间太高调。你们别拜了啊,叫人瞧见奇怪。” 见他眼睛阴森森的,她调皮地一笑。满脸精怪气几乎滴下来。 根娣和赛珍卑顺地起了身,老实巴交地在旁陪着笑。局促得不像在自己家里。梧生端着凉茶过来,上供似的奉到他跟前,“大叔,天热啊,你喝杯茶。” 一家子敛气屏息的。 余天胤端起茶意思一口。轻轻搁下了。淡扫他们一眼,从袖中取了张纸来。 “此乃宝泰银号的银票,一千两。” 三人呆滞着。有如泥塑,一动不动。 好像坠进了一个荒唐美梦里,张着嘴,不敢作任何反应。 半晌,娘的脚挪了一下,似乎下意识想去夺取下来,又猛地缩回去,没主意地看着莲宝。 莲宝知道,他这是为避免口舌麻烦,拿来向她家人买断她的。某种意义上,也算治病的酬金。做人算很地道了。一千两,乡下人几辈子也攒不到这份资产啊 她欢眉笑眼地说,“余叔,这是招我当佣工的补贴,是吧” 余天胤瞥她一眼,没言语。随她怎么掰吧,他无所谓了。 “我不签身契的哦。”她精明地说。 “嗯。” 莲宝将银票捞了过来,合不拢嘴地塞给根娣,“娘,和哥哥一起去县里的宝泰银号,让他们给兑成小的。你买房买地去,当地主婆。” 余天胤嘴角抽了抽。没出息的东西。 根娣瞪着眼睛仔细瞅,攥着银票的手哆嗦得厉害。“这如何使得使不得啊。” 给神仙办事还收钱,不会被天打雷劈梧生和赛珍也满脸惶恐地附和。“是啊,使不得。娘,咱不能要。” 嘴上说不要,眼睛却都恶馋地瞟着那银票。 贫寒人家半辈子就攒几两碎银,大银锭啥样都没瞅过,忽然天降横财砸下千两,脚都有点扎不稳了。眼前已浮现出了百亩良田、华宅广厦的美景。 莲宝主持大局“我要是干活勤快大叔还有赏赐呢。他不在乎这点钱。” “这如何使得。他不在乎,咱也不能昧心贪财啊。”根娣坚守着气节。眼睛却离不开那银票。当年孙子生下来她都没有如此深情的眼神。 “不要就给我吧。”莲宝把手一伸。 根娣灵活地避开,把银票揣进了兜里。接着叹口浊气说,“她大叔,钱倒是小事。你就算不给钱,我们也不会拦着她。既然你们都是仙门的,给你干活就是她份内的事,老婆子还是晓理的。我主要是担心她都十八了,还没个人家。不瞒你讲,我天天夜里愁得困不着觉。” “她的婚事自有余某作主。”余天胤说,“诸位就不必操心了。” 他的语气很淡,却不容拒绝。 全家人听得一呆,懵懂地盯着他看。 莲宝笑道“娘,余大叔可是大人物。他路子广,到时会给我做媒的。找个比绍俊好一百倍的后生。村里那些人爱笑就笑,有他们脸疼的时候呢。是不是啊,大叔” 他瞥她一眼,“嗯。” 根娣一听这话,抹着眼泪笑了,“她她大叔,要真是这样,莲子就拜托你了。你大慈大悲,老婆子天天给你烧香啊。”她又跪拜下去。 余天胤像尊泥塑般,麻木不仁地受了这一拜。 没过多会,他一瘸一拐地把那个撒谎精领走了。 莲宝拎着包袱往东时,村上许多人站门口看。眼神跟送葬一样。如花似玉的闺女跟了个老瘸子,犯贱哦做娘的到底是没管住她 多少人感到可惜,又瞧不起。七嘴八舌地碎嘴子,说她破罐子破摔了。 他们想不通的是,根娣和赛珍竟站在门口笑,两人的嘴都咧到耳根子了。闺女没名没份跟了个瘸子,娘高兴成这样 恐怕收了瘸子不少好处呢。真是不像人。 莲宝边走边啃桃子,嘴巴稀里呼噜吸溜着,忙得不亦乐乎。 余天胤用眼角瞅着她。太荒唐了。现在不但她是仙女下凡,他也成天神下凡了。有朝一日天庭恐怕要赏她一个五雷轰顶。 “撒谎精,还有脸吃。”他说。 她假装惭愧,“哎,我简直没救了。大叔你以后好好管教我哦。” 他压着声音,凶恶地说,“无须管教。要是半个月后解不了毒,你就彻底老实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1章 041 船儿行到了河滩下。 莲宝抬头瞻仰“孤岛”上的青砖大房。明明来过两次了,直到这一回,此处风景才在她眼前浓烈起来。原来这里有好多树,松柏槐桑都长疯了,油绿油绿的。 树冠团团簇簇,凝成大片的翠云堆在半空。房子则淹在了“云”里。 相比村上其他人家,此处具足了一份原汁原味的狂野和秀美。能养眼养心,把一切俗念都滤尽。虽然同住一个村,别人家尚在红尘里,此处却仿佛已在世外了。 她也是才刚发现,门檐的青石上还刻了两个苍劲的字“吾庐”。好有隐者意趣。 莲宝展颜一笑。虽是被他逼着住过来的,她的心情却明亮得很。实在难过不起来。 娘和哥哥得了那么多钱,比她自己暴富了还要爽。老余这人虽然凶神恶煞的,这事儿干得贼漂亮。 她搁下竹篙,收了桨橹,邀宠地问“余叔啊,我办事儿机灵不”轻松扯个谎,就把娘稳住了。 “是小人的机灵。”他不肯照顾她的虚荣心。懒懒站起来。正要腾身上岸,莲宝眼疾手快扯住他胳膊,冲他笑了。 这笑容鬼鬼的,像要作怪。他一瞧就知道准没好事。 果然,她说“我想搭你的轻功上去。” “你有脚,自己爬。”他酷酷地说。真力弹开她的爪子,一个大鹏展翅拔高两丈,凭空御虚飞了上去。落了地回头一瞧她仰着头,心驰神往都写在了脸上。垂涎死了。 他的虚荣心一下滋生了出来。没见过世面的村姑,这就崇拜傻了 要是领教了他从前的战力,岂非要震得昏过去那时他纵横疆场千里,百万军中如入无人之境,霸气得连自己也发抖呢。 余天胤叹息一声,默默移开眼,转身走了。 莲宝拎着包袱拾阶而上。 跨进门槛时,他已把“主人”架子端足了。在窗前竹榻上静坐,不施舍她一点眼神。好像只是领了条小狗回来。想逗趣时就逗一下,没兴致时就让她自生自灭。 她凑上前问“余叔,你打算把我安置哪儿” “你就鸡崽一般大,还需要安置”他眼不抬地说。 “当然,好歹是你领回来的小生命啊。” 他嘴角微不可见地一抽。论撒娇卖乖,世上没人能赢她了。还小生命呢 她难道就没一点被人挟制的自觉 半晌,他可有可无地打发道“去后面找地方安置你自己。离我远点就行。” 他的卧房在前堂东侧。 莲宝便拎着包袱往后去。穿过中庭,后头有个过渡的小室,挑起两侧的房间。家里非常大,布置也很清净。青石板,竹家具,不食人间烟火的风格颇有禅画的韵味。 可能有仆人每日精心洒扫,到处没有尘埃。干净得令人发指。 莲宝挑了临东的一间,将换洗衣裳放到了柜中。 在床上试着躺了躺,又在八仙桌前坐坐,感觉非常适应。好像一下子就有归属感了。作为一棵生命力爆表的杂草,她是到了哪里都能迅速扎根的。 她站起来,把头伸到北窗外瞧了瞧。后头十丈开外还有一排屋舍,似乎是新盖的。 沈伯在檐下煎药。旁边还有个面相很规矩的中年妇人,正在择茄子。发觉她在瞧,起身福了一福。竹林里,有两个灰衣的年轻人。向她看来时,面孔都像岩石般的冷峻。 好家伙,这么多仆人 村里人一点不晓得他们的存在。这就奇了。不管余大叔以前做啥的,既要归隐山林,为何还要养这么多仆人 钱多得没处使 莲宝沿着小径走到后舍,跟几人打招呼。他们口风紧得很。除了沈安滴水不漏寒暄几句之外,其余的人都含笑默默的,刻意保持着距离。 沈安抱歉似的说,“先生吩咐了,我等只需准备好食材便可,每顿由莲宝姑娘下厨。” “好。食材多准备些啊”她摩拳擦掌地说。 沈安笑了笑,“先生不喜食肉,基本以素菜为主。” 莲宝瞧了一眼,就准备了煮毛豆,烧茄子,竟没有其他食材。可怜,那么多钱竟没良好的胃口。她转了一圈,又晃到了前面的堂屋。 余大叔在瞧一本棋谱。架子端得足足的。蹙着眉,神情凛然,浑身都在拒绝讲话。 她不识相地凑上去,“余叔,晚上你想吃鱼不” 他难以置信,“才刚吃过多久,你又惦记吃了” “都半天啦,你不想吃” “不想。” “我要吃。我们乡下姑娘食肠大。” 他认识到她的真面目了似的,目不转睛地盯她看。 莲宝把下巴颌儿扭起一个骄傲的弧度,“你想用这眼神让我难为情就失算了。我反正要吃的。”她兀自进厨房寻个小桶,一晃一晃出门去了。绣花鞋脱在门口。裙子挽起,系在腰间。裤子卷到腿弯,露出两根雪柱子似的细腿。 又泼又野,无法无天。她哪里像个姑娘 等她甩着膀子晃到河边,他的声音追上来问,“你去做什么” 她头也不回,“搞点荤腥呗。饭做好了你不准动筷子啊。” 余天胤怔忡出神,从小到大,他就没遇到过这号人。说她无知吧,人家满肚子诗词歌赋,能言善道。说她有才华吧,整天除了操心吃的没其他追求。 此人太不可形容了。 房子三面环河。河浜上生着不少芦笋,茭白,水芹,马齿苋。 莲宝上回来时就发现了。作为一个曾被饿魔摧折的人类,岂能视而不见 她提住一口气,把脚踩到毛糙的竹枝和毛草上,采了一把芦笋,三根茭白,还找到一把野葱。又涉进浅滩,捞了一会儿螺蛳。 这地方少有人来,沈伯几个也不晓得吃。水产丰美到了奢侈的地步。螺蛳一把紧一把地撸,她兴奋得直咧嘴,“啊哈哈,好感动。” 蹚出去十几丈,竟又邂逅一条大乌鱼。木炭似的浑身泛着乌光。 她的眼睛绿了。把桶里蔬菜轻轻倒在河滩上。凝神静气,猛如电光地一扑 “噼里啪啦”一阵狂响,乌鱼被兜进了桶里。歇斯底里跳挺挣扎着,激起了水花无数。 莲宝用手去摁,谁能想到,这大乌鱼竟咬人。鱼唇一张啃住了她的手爪子。 “啊哇”她惨叫一声,也在河里跳挺挣扎起来。虽然疼得厉害,却不肯放它入水。一把提起鱼,死死咬在它肚皮上。她凶残得像野狗似的。 余天胤闻声赶来,被这兽性的一幕惊得不轻。 这要是仙女下凡就活见鬼了。谁家仙女野到这地步 莲宝把手指从鱼嘴里夺下时,那条五斤重的大乌鱼也被她咬去了半条命。鱼身漏电似的直抽搐。她喉咙里拉小风箱一般狂喘着,骂道“畜生,今晚就拿你下油锅。” 一抬眼,看见余大叔戳在岸上,眼神复杂地冲她看。 莲宝冲他嘿嘿笑了,颇有点自豪地说“大叔,你是不是被我的真面目吓到了” 余天胤摇头叹气,实在无话可说。 她抱着桶奔上岸,满脸得意把茭白、野葱、乌鱼展览他眼皮底下。眉毛抖得飞起来,好像挖到了一桶宝。 余天胤更无话可说了。以前他大胜百万敌军,好像也没这么显摆。 白昼消退,夜幕降临了。厨房里上了两盏油灯。 莲宝在灶前生龙活虎地忙着炖了半锅鱼汤,蒸了螺蛳,还煮了白米饭。也不怕热。为了一口吃的,忙得浑身挂了浆。 厨房里浓香交织,热烘烘的,香气无孔不入漫在屋子里,馋人得很。 即便最厌食的人闻了这气味,食欲也要苏醒了。 他倚在堂屋门框上,出神地望着厨房里的身影。 她干活时很利索。动作不多余,举手投足都是流畅的,知道该干什么。忙而不乱,悠然自得。口中还哼着小曲儿,“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头” 简直让人无话可说。 或许灯影太朦胧了,他越看越觉得这一幕仿佛是不可触及的幻觉。让他恍惚,甚至入迷。 好像历尽千帆,终于尝到了生活最真的滋味。 柴米油盐,粗茶淡饭,烟气袅腾。平凡得叫人安心。 月光里浮现出一个人影。脚步轻轻的。不必看也知道,是沈安来了。 “主子。”谦卑的声音响起。 余天胤说“回去吧。有人在做了。” 沈伯无声地笑了笑,“那老奴把药留下,您要记着喝。” 他把药罐放在桌上,又默默隐退到黑暗中去了。余天胤的心情急转直下,瞬间糟到了极点。一见那药物,整个人就从幻觉跌回了丑恶的现实。 他想起了自己残缺得有多严重。如果褪掉这身袍子,现出来的就是一个浑身长满黑疮的恶心东西。每天早上戴假皮时,他都被自己恶心得不想看。 他居然日复一日苟活到了现在。究竟是勇敢还是怕死自己都说不清。或许这就是上苍的旨意,要让他步步走到最后的绝境,再遇到一个稀世的奇葩。 这朵美艳的奇葩是他唯一的希望了。 假如她没法治好他,那他就麻溜点儿找个干净地方仙逝吧。还有什么活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2章 042 自从家里多了个她,余天胤几乎每顿饭都不落下。 食欲好像会传染。每次她虎头虎脑地埋头大吃,他就忍不住想抢食。好像兽性未泯,抢的东西吃在嘴里比寻常的饭都香。 明明不过手艺粗糙的农家小菜罢了。他能吃得出十八种层次的鲜美。 几顿下来,厌食的毛病不治而愈。 那天,她忙着擦洗家里石板时,他竟然随口问出一句“又瞎忙了。想好没,中午吃啥” 莲宝笑得腰直不起来, 他也憋不住地笑了。岂有此理。 虽然他姿态高傲,始终坚持嫌弃她,可两人的相处实际上很太平。 甚至是快乐的、无邪的。 归根究底,她这人就是个可爱绝伦的二百五。不管什么事儿都能逗趣,在她那里世上没有大事,也没有正经事。嬉笑逗骂,生死通透。 她不像被逼着住过来的。自打一进门就开始当家作主,把一切安排得明明白白。自打她来了,几个仆人都没了用武之地。 沈安等人几乎不到前屋来。两个灰衣年轻人更是神出鬼没,正脸都没露过。 就好像不存在一样。正常情况下,家里就他们两人。 莲宝从来就不肯闲着。 做饭,劈柴,洗衣裳;开垦菜地,捕鱼、摸虾、挑野菜。实在没事干了,就拿块抹布蹲地上擦石板。没几天功夫,石板竟被她磨出了玉光。穿个木屐走在上头没一点杂音。 他不以为然地说,“你勤劳也该有个限度。这叫瞎勤劳,演苦肉计给我看。那地砖你折腾几遍了你能折腾出花来” 她见缝插针地阿谀他一下,“余叔,我是为了你呀。这下你明白什么叫巴心巴肝对你好了我要让你住得比宫殿还舒服,在这青山绿水里头当个国王” 她把手一挥,好像这片山水都成了她打造的王土。 他被她齁得不能动。 说不窝心是假的,瞧她多懂事啊。一手马屁功夫炉火纯青,有时想凶她都不忍心。 他十分畏寒。每天正午日头最毒时,都要出去采集阳气。给太阳晒晒,骨头会稍微舒服些。她总是寸步不离跟着,生怕落了单。 这人惜命得不得了。赶都赶不走,哪需要他挟制 这天中午,她又陪病号去晒太阳。戴着斗笠在船头摇橹。汗如雨下。他坐在船尾沐浴天光,穿着三层袍衫,好像活在数九寒天里,浑身都是阴气。 那张又僵又木的脸始终表情匮乏,竟让她觉得挺惨萌惨萌的。 两人日常斗着嘴,悠悠划到了大坝的林边。 莲宝一眼瞧见树荫下飘着一叶舟有人在船上纳凉呢。 定睛一看,呵,冤家路窄竟是绍俊那厮穿着毛毛虫绿的夏衫。那股潇洒劲儿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笑得满脸骚气。 船上另有两个女子,玉娇和她的丫鬟。丫鬟顶着荷叶,憨态可掬地吃着莲蓬。小姐撑着绸伞,一袭淡黄的绸衣。臂弯里抱着几支大莲朵儿,正不胜娇羞地笑着。 这种大户人家的小姐竟离开闺房,跑这儿和男子泛舟,好像也不算体面吧 两家只说了八字,还没正式定亲呢。莲宝一阵腹诽。 狭路相逢。 两条船上都没了声音。 绍俊整个人是凝滞的,惊魂地看着对面船上的女子。 那表情,犹如受到了一次致命的击穿。 若说玉娇是清秀佳丽,那女子称得上仙姿玉貌了。绿衣衬着乌发,面孔美艳绝伦。那皮色比荷花还多一层粉腻。嫣然一笑,美目流盼。风流之处宛若神仙妃子 他不敢相信人间竟有如此绝色。一时,竟灵魂出窍地瞧呆了。 余天胤凉凉地看着他。 莲宝丢个滚圆的大白眼,“呸”了他一声。这一声没把绍俊“呸”醒,反而更酥了。 玉娇妒火中烧,又惊怒万分。 她不晓得哪里出了差错,王莲宝不该如此美貌的。上辈子的她又黑又小,与绍俊成婚后姿色才长开了些,可也不曾美到这种放光的地步。 眼见他快滴口水了,玉娇羞怒提醒道,“俊哥,她是王莲宝。” 绍俊甩过头,惊恐地望着她。少顷,像从梦里惊醒了一般,重新看向莲宝。这一刻,他心里像泼了一锅滚油,无法形容的纷乱和激烈。 竟然是王莲宝 怎么可能 绍俊差点惊叫出来。片刻,恼羞成怒转开了眼。好看了又如何没了清白名声,又是大脚丫子,谁稀罕哼,她也就只能自甘下贱地跟个瘸子了。 话虽如此,如此绝色也太便宜这不人不鬼的老东西了。 绍俊内心一片漆黑的恨意。 当瘸子瞥着他时,那眼里明显透着敌意,好像在说你看什么这美人是我的了。 绍俊心里莫名地难受至极。好像自己不小心丢弃的东西被人捡走,到头来却发现是块至宝。 莲宝给他一声梆梆硬的冷笑,“看什么,好意思”她比辣椒还呛人。 余天胤心里莫名舒坦了,假装喝止她,“莲宝,不得无礼。我们不在这里,走吧。” 这声“莲宝”,这声“我们”,像抽了绍俊两记大耳掴子。他既感到了羞辱,又感到了火辣辣地疼。面孔都扭曲了。冷笑说,“好个不知羞耻的女子” 莲宝更加不知羞耻起来。笑盈盈地说“余大叔,今天是好日子,我给你唱曲儿吧。” 余天胤难得一回捧场,“嗯,唱吧。”他破天荒鼓起了掌。 莲宝把船荡开了。摇头晃脑地说,“这首曲子名儿叫 不稀罕” 话音落,一首活泼辛辣的小调飞出了口 “太可笑,儿女姻缘东家娶妇西嫁女,几人好合百年不稀罕薄情寡义值几钱终究是青山独往,万事云烟。莫叫金樽负流年。我学五柳稼轩,采菊东篱,醉卧松边。满眼风光何处是人间踏遍,留取冰心好成仙” 余天胤含笑望着她。 听得出她是临时编的。想哪唱哪,主要是针对陈绍俊的。然而,编得真可爱,意蕴好极了。 他越来越觉得,这家伙搞不好真是个仙女呢。 反正,肯定不是村姑。可能是在天上长歪了,招了玉帝嫌弃,才贬谪下来祸害人间的。这样一想,也不无可能。 他嘴角的笑意更甚了。 他的笑比无数溢美之词更溢美。莲宝大受鼓舞,唱得更生动了。眼风也飞得更俏了。他没有避开眼睛,全接住了。一时,竟有心心相印、对看成欢的感觉。 绍俊听得如痴如呆,不晓得是何感觉。 大字不识的王莲宝竟能唱出这样的曲子不可能 一曲罢了,她又意犹未尽地说,“余叔,你会唱小调不咱俩不知羞耻地对一对歌吧” 余天胤“” 亏她想得出。我堂堂的正经人陪你小孩瞎闹可是,他余光扫到不远处绍俊那张好似吃了醋泡饭的脸子时,觉得有必要“不知羞耻”一把。 但愿他嫉妒死,后悔死 他略作沉吟,扣着舷缓缓起了一曲渔调“天苍苍,水茫茫,船上是谁家美娇娘” 莲宝一愣,这嗓子粗犷,雄浑,充满灵魂的低音让她从头酥到了尾巴。“啊啊,好听死了啊”她兴奋得跺脚。 他眼皮直抽,假装没好气地说,“少打岔,这么简单你也对不出” “谁对不出了”她抛个多情的媚眼儿,随口便唱道“云落落,山莽莽,对面是谁家有情郎” 余天胤的脖子红了。这样的歌,不抛弃羞耻怎么往下对幸亏他脸上有假皮遮着,不用怕丑 他开始唱答了,用的也是她先前的韵,张嘴就自吹自擂 “老子平生,塞北江南,铁马飞渡三万山。” 她嘻嘻一笑,也不要脸地唱道“美人绝世,天上凡间,诗酒参得百味禅。” “百味消得骏骨残” “铁马敢教香魂断” “断云依水,看千丈翠奁开,” “残浪逐舟,携如花美眷来,” “三千浮华尽等闲” “老死江南不怨天” “闲来闲去,万世虚名不入眼。” “天上天下,三两燕儿是清欢。” “” 两人相视大笑,就像默契十足的小伙伴,沉浸在小游戏中,喜爱死对方了。时而互怼,时而相和。你来我往唱得好不尽兴。 蹲在林中偷窥的沈伯听傻了。 主人太了不起啦竟像个渔家汉子在河上对歌。完全放得开,一点没有不适应。实在是伟大的胸襟啊。 小船儿悠悠荡在歌声里。眼前山河本无情的,被歌声染成了风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3章 043 玉娇觑一眼绍俊阴沉难看的脸子,不禁黯然垂眸,看着怀里的莲花。 究竟哪里出错了上辈子王莲宝没这么妖气的。一现身,就把绍俊的魂儿都勾走了。简直该死 可是那又怎样,这辈子她再想嫁他是不可能了。正房太太的位置是她常玉娇的 就让她狂几天吧。 这老瘸子马上就要死了,她的好日子还有几天 上辈子,她没有被刘二帽诋毁,顺利嫁给了绍俊。婚后,姿色又全长开了,变得又白又美,很快迷了夫君的心。三年后,绍俊又高中进士,从此平步青云,位极人臣。 王莲宝跟着享了一世荣华。 自己明明出身高于她,却被父亲送给绍俊做妾。婚后,百般讨好也不得欢心。婆婆跟前受尽磋磨,正房跟前低声下气。怀了两胎都被她害小了产。 自己想报复她的孩子,却因计策败露被赶出家门。独自回苏州途中,又被人拐子卖上了花船,从此沦落风尘,不到三十就得恶病死了。 那份苦难太深重,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的。 亏得上天怜悯,死后的她竟悠悠回到了十六岁这年。 这时的绍俊还未得势,不过是个才华满腹、道德败坏的穷举子。她略施手段,利用一个刘二帽便赢得全局,顺利谋到了正房位置。 这辈子,沦落尘埃的人就成了王莲宝。 她污名加身,又没名没份跟了瘸子,能有好下场么 唯一让她不安的是,此时的莲宝不该貌美如斯的。比上辈子婚后的她更艳百倍,姿色简直盛极。性子也狂了许多 两人出去浪了一个时辰,双双笑着回家了。 这一次他心情极好,大方地表示可以让她“搭乘”轻功上岸。莲宝连忙栓好绳子,双手攀住他胳膊。 余天胤斜睨一眼,嫌弃地拍开那对爪子。一把揽了她的肩,提气一个借力,腾空飞升而起。 就好像被发射出去的,一直飙上树梢。又使个巧力,嗖嗖旋了几圈。 眼前浮光掠影,枝如龙蛇,缭乱极了。莲宝好像拥有了鸟的视野,又像掉进了光影迷离的万花筒。她兴奋得又叫又笑,“啊哈哈,不得了,不得了” 他也笑。两人翩然落地。平生从没这么快乐过。眼里盛满无邪的笑意,童真都泛滥了。 她舌灿如莲吹捧道“余叔啊,你帅到这地步,谁能顶得住啊” “自重,不要飘。”他忍着笑说。 “你教我轻功吧” “不教。凭你的资质能学得会” “教教吧,等我学会了也带你飞。”她死皮赖脸地求。 他对她的天资鄙视半天,最终拗不过地同意了。 “干脆我拜你为师吧。” “拜师就免了。反正你又学不会。” 左右闲着无事,他就教她入门口诀,基本步法。规定每天要站桩三炷夫,身心都要静。两手虚抱,两腿扎着。 天实在太热了,几息功夫,她就挂起了瀑布汗。 相比干家务,“站桩”对身心是更严酷的拷打。莲宝对这“苦”很识货,横着一条雄心把它吃了下来。让站多久就站多久,绝不张口喊累。 她的汗水变成盐巴,在皮肤上结层白霜。热浪在四周翻滚着。睫毛不停地挂汗,两眼成了一对水帘洞,什么也瞧不清。 脑子里空着,无思无想。偶尔的意识碎片飘过,又迷失在一片白茫茫中了 他穿着三层衣服,坐在树下看她淌汗。 准备好她一撒娇就铁面无私训诂两句练武之人要夏练三伏冬练数九。不吃苦你练什么武亏得没收你做徒弟,不然坏我名头 然而左等右等,这个“娇”迟迟不撒过来。 她就站在那里融化,头顶冒白烟,脚下淌成河。脸在肉眼可见地缩水。 他想完了,这人真要走上邪道了。他偏不叫她得逞,每次都提前解放她,“时间到了。不准再练了。” “你这不瞎指挥么,到时间了”她意犹未尽,主动要求加练。 “不行,练功最忌急功近利。你不听我话是吧,那不教了。” 她只好乖乖地停。所谓“三炷香时间”就一会会儿,跟儿戏似的。 相比练功,他更情愿听她唱曲子。吃饱了、困乏了,或者乘凉时,都忍不住请角儿献唱一首。她通常会拿乔,“你求我唱啊。” “不唱拉倒。不教你练功了。”他面无表情地说。 “那你别想治病了。” “我现在就出去揭发刘二帽的事。” “啊,行,你厉害。”她气急败坏地让步,只好张嘴唱上了。看似是被逼的,其实心里巴不得唱呢。有时人家根本没要求她,她反而会主动凑上去说 “我给你演唱一首吧,要不要洗耳恭听” 她一肚子的诗词,能从春秋唱到唐宋,句句是天籁。一张嘴就够他醉生梦死一回。 转眼又三天过去了。 两人处成了感情极好的小伙伴。好像有无数乐子可以耍,家里每天都回响着笑声。几个仆人常喜欢躲在墙角偷听,心里高兴又担忧主子可别对这种日子上瘾,以后赖着不肯回去就完蛋了哦。他家传代是痴情种,这种混账事干得出来的。 天依然很热,日夜像在熔炉里。 莲宝白天练功干活忙个不停,晚上却睡不香。翻来覆去都是一身汗。刚洗完澡人又馊了,没个保鲜的时候。睡觉就像受刑一样。 每次迷糊醒来,都听到蝉声撕心裂肺。蛙声“噗噗噗”沸个不止。 这夜,她哀声叹气地走出卧室。 满脑子昏沉沉的。 木屐敲在地砖上,发出空空的回响,像闲逛了几百年的幽魂现身了。 余天胤坐在竹榻上独自失眠。他倒不热,可是浑身骨头酸胀作疼,只能靠打坐吊命。见她披头散发出来游荡,便问“怎么起来了” “睡不着。要热出人命了。”她语气虚得像在交代遗言,“余叔,你咋也醒着。河里青蛙聒噪死了。我梦里都是呱呱呱的声音。” 他嫌她不争气似的说“就你麻烦,过来,帮你扇扇。” 她拖着梦游的步伐过去,在竹榻轰然卧倒。垂死哼唧一句,“快救救宝宝吧” 他终于逮住机会揶揄她,“哼,你这种人也能学武” 风像仙气一样吹下来。她舒坦得要哭了,漂亮话不停往外抛“余大叔,你是世上最好的人。要被你感动死了。” 他用绝情的口吻说,“不要瞎感动。我是怕你热死了,没人给我治病了。” “这思路是对的。思路完全正确。你多给我扇扇啊。”她把脸迎向风,尽情呼吸着松动的空气,享受到了极致。 不一会儿,竟像猫似的煲起了呼噜。 他不敢相信美人也打呼噜。真是原形毕露,替她丢人。 可他又不得不承认,这二百五连打呼也自成一派,可爱得要命。呜噜噜、呜噜噜的。身上还有一股热烘烘的汗气。 他像有病,觉得这馊味儿还蛮好闻的。闻得他食欲都来了。 昊天华月,清夜如水。 她摊手摊脚睡在榻上,姿势十分可怖。他坐在边上扇风,瞧得有点魔怔了,伸手挠她的脸。 这家伙以为是蚊子,不知轻重打了她自己一耳光。烦躁地伸了伸腿,又睡着了。 他忍俊不禁,没敢再捣乱。心说,臭东西你就知福吧。看在你能治病的份上就宠你一回。 他一下一下地扇着,彻夜都没有停。好像宠着宠着,有点上了瘾。 莲宝熟睡一夜。早晨醒来时,感动得心都要化了。小狗似的绕着他前后蹦跶。 “余叔,你真是铁汉柔情哦,待我怎么能这么宠溺呢” 他吃不消,“你就只剩一张嘴了。丑话说前头,到时治不好病,老夫饶不了你。” 她腆着笑脸说,“要是真治不好,我想把自己过继给你,继承你没花完的财产。”这话说完,立刻被揪住了腮帮子一顿狂虐。 后舍的人听到前面杀猪似的笑闹声,都怀疑自己耳朵故障了。一大早就开始狂欢,这还是他们的主子么跟这丫头混了几天,简直也快成二百五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4章 044 自那日河上见了莲宝,绍俊回家就害了一场病。 茶饭不思,恹恹无力。好像丢了魂儿,眼里空空的,整个人只剩了壳子。别人跟他说话,声音很难进到他耳里。讲好几遍,他才吃惊地回神,“你说啥” 一家人吓坏了,疑心他被水鬼魇了。又是抓药,又是招魂。 绍俊心里有个声音嘀咕着。扰得他不能安宁。 “怎么可能呢,那人为何是王莲宝呢” 不但有声音,还有一张巧笑倩兮的脸。桃花粉面,秋水流波。像他梦里的仙子。 可她居然是王莲宝那个被他弃如敝屣、甚至暗中坑害的前未婚妻。 想到自己不识货,把她便宜了一个瘸子,绍俊心里就空了个大洞。以前总嫌她肤黑,一见就心生厌恶,竟没想过好好了解这个女子。 原来她歌如天籁,满腹诗词。蜕了黑皮的鹅蛋脸,岂一个“美”字了得 玉娇跟她一比,寡淡得无有是处。 许多旧事开始浮上记忆。他想起了她总是偷偷从窗后、门边冒出来,欢喜地喊一声“绍俊哥,我给你拿了好吃的。” “绍俊哥,我给你做了双鞋。” 那双杏眼多温柔,多明亮。 八岁订亲,待闺十年,她的痴心始终如一日。有时,恨不得上天给他摘星星。 他却把她抛弃了,一脚践踏到了污泥里。 绍俊想到这里,心如刀割,疼得没法吸气了。 水花小心地把药碗端到床前,哄孩子似的说,“俊儿,你把这药喝了。喝了就好了。” 绍俊猛地搡了老娘一把,打翻了劳什子药碗。爬起来就翻箱倒柜,整个人疯形疯状的。水花又气又怕,带着哭腔说“祖宗哦,你找啥” “鞋。” “啥鞋子” “莲宝以前做的那双。”他扭头咆哮,好像丢了要命的宝贝。 水花吃了一记闷雷似的愣住了。 清晨,长空万里无云。 莲宝做好早饭,下河去看自己张的渔网。 日头还没上来,河上鼓着小风,难得的沁凉怡人。老槐、梧桐在水面投下凉荫,满眼翠意横流。长满绿树的世界气味好香呐。 她划着梭舟到水口,拉了拉网。里面有条小鳑鲏,才小拇指长。 如今日子滋润了,她做人膨胀了,竟瞧不上这一小口荤腥了。大发慈悲放了生。 “你太小太小,成年了再来吧。” 鳑鲏不慌不忙,向碧波深处游走了。 莲宝又把网张了回去。捞起桨往回划时,却见岸边树底有个人。 一身绿衫,孑然独立。像在临渊作诗,又像打算自尽。见她看去,他深深回望过来,满腔幽怨无处诉的样子。活见鬼,竟是绍俊举子。 他来这儿做什么 莲宝厌恶地撇嘴,给了他一声重重的冷笑,划桨走了。 绍俊唤一声“莲宝。” “滚远点。”她粗野至极地说。可这野话是用美人的嘴讲的,他非但不恶心,反而觉得娇俏可爱。恨不得她多骂几句。在美人跟前当贱骨头,不算贱,算风流。 这样一想,他心里自在多了。大声说“我有话对你讲。哼,那日的歌你有韵用错了。” “我高兴用错”莲宝径自往家划去了。 他沿岸追着,语气发狠地说“我劝你好好做人,离开那个瘸子。” “你自己滚回去好好做人吧。我轮不到你劝。”她拴了船回家了。 绍俊站在对岸迟迟不走,失魂落魄的。 脸一阵青,一阵白。 莲宝轻步进了家门。余大叔还躺在竹榻上。 为了不让她“热出人命”,他一宿没合眼。这会儿在补觉呢。醉罗汉似的斜卧着,姿势挺雅气的,跟她肆无忌惮摊成烂泥的样子不同,瞧着非常自律。 甚至自律过头了,像个假人。 不说鬼话,他一点鼻息声儿都没有,胸膛也不见起伏。 莲宝多瞧了他一眼,忽然有一种奇怪的错觉他的脸好像跟蜡像差不多。不,乍一看就像博物馆里展览的古尸。怪瘆人的。 她越瞧越担心,不会毒发死掉了吧直着眼瞧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地上前探他鼻息。 沃特惹法克,没热气了手也凉得吓人。 她连忙推他,急急唤道“喂喂喂,大叔啊,老余” 余天胤撩开眼皮,咬牙切齿地说,“刚睡着就被你喊醒了,你有没有良心做什么” 莲宝狂汗,肃然起敬地说“没事哦。我就是看你睡着没。” 他凶恶得像要吃人,“你以为我死了吧你这二百五赶快抓点药吃吃。” “嘿嘿,大叔你睡吧,继续睡。”她伸手在他胳膊上拍着。 “去做饭” 莲宝连忙麻溜地滚蛋了。到了厨房,才调皮捣蛋地笑了出来。 午餐是煮蚕豆、白灼虾;还有沈伯拿来的青椒,她拿来塞肉,蒸在了饭锅里。 厨房里鼓荡着催人泪下的好味道。 作为一个把“吃”看得极重的人,厨房就像她的圣殿。只有在这里,她才能填补末世饥荒蚀出的空洞,深深地得到治愈。烟火气一袅起来,就像受了洗一样,完成一次精神的重生。 忙活了半刻钟,她把饭菜布到了餐桌上。摇着蒲扇发呆,等他一起吃。 屋外鸟鸣蝉嘶,家里太平安稳。静悄悄的。 莲宝的心里便起了点贪念假如能一直这样过下去就好了。 末世时,她心里的好东西都被损得差不多了。只剩一套坑蒙拐骗、口蜜腹剑的混混本事。一切情意都成了假的,活得还不如兽。 现在,日子有过头了。她就渴望一点真的情意。不要太华丽,暖乎就好。 她想一点一点重建自己,把好的东西全都修补回来。 毫无疑问,这需要“爱”和“被爱”。 这个时间,这个点,上天给她这么个人,足够了。 他有点老,有点瘸。不说话时冷得掉冰渣子。可他有珍贵的好地方。 武功高得恐怖,却不仗武欺人。被阿嫂那样辱骂,也没冲她横一下子。他不眠不休帮她掌扇,比亲娘还好。更可爱的是,他懂得欣赏她。 她的歌声、笑容以及六寸的脚丫在他那里都是被珍惜的,莲宝心里晓得。 静室清幽 少顷,余天胤轻抽一口气坐了起来。 寻找什么似的猛然扭头,目光失控地向她凝聚过来。定了好一会,这绷到极致的眼神才松弛下来。 莲宝一阵恍惚。没有说话。 他垂眼定了会儿神,不太稳地站了起来。她连忙上前当拐杖。他倒也没拒绝这份孝心,挺干脆地把大半重量压了上来。 莲宝咬牙把人往桌边扶,“诶呦,越来越会装娇弱了。我哪吃得消你这吨位” “我说,你究竟还要几天才能高抬贵手治病” “五天。”她安慰地陪笑。 他臭着脸说,“想办法提提前不行我浑身骨头像泡在醋里。生不如死。” 这几天都没喝药。喝了药浑身长黑斑,每次洗澡都恶心得想吐。可是停药之后,毒性的反噬如排山倒海,每时每刻都是活剐的感受。 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哦。 莲宝为难说“你拿刀逼我也没办法哦。给你治了我会死的。大叔啊,你舍得我死不” “哼,你虽死不足惜,可我不想造这个孽。”他嘴硬地说。明明是舍不得。 她哄道“大叔是铁汉子,咬牙忍一忍吧。忍过几天,我保你活蹦乱跳长生不老。” 他整个人浮在冰冷的暴躁中,半天没搭理她。也不肯动筷子吃饭。 与其说在生气,不如说更像撒娇。一把年纪了还耍小孩脾气,真是越活越倒退。她挺配合地哄劝,“大叔好歹吃点吧,都是我的孝心呀。” 他阴阳怪气地冷笑。 “吃吧,粮食进了肚,疼痛应该会减轻些。”她说,“你再不吃就全归我吧。” “这就是你的孝心果然孝得很,巴不得我饿死呢。”他凶巴巴地把蚕豆夺了过去,一粒一粒吃下了肚。表情如同嚼蜡。 莲宝往嘴里丢个虾,舌头一顶,褪下近乎完整的虾壳儿来。嚼巴嚼巴,再来一个。吃得行云流水,一口绝活儿。 余天胤冷眼瞄着她,半晌才用一贯酷酷的语调说“方才陈绍俊来了” “瞧你耳朵多尖他以前都不稀罕我,现在听我歌唱得好,想吃回头草了。哼,对不起,我已经扎根到别人窝边了。” 余天胤眼里飘过一丝笑意。 她对了一半。想吃回头草没错,不过并非冲歌来的,是冲这张如花似玉的脸蛋子。 他阴森地说“那家伙再敢上门喊我瘸子,我会断他一条腿,大家一起做瘸子好了。” “好啊”她助纣为虐,“到时你的腿好了,我哥哥腿也好了,让他一个人瘸到天荒地老” 他破功地笑出了声。受伤的心被深深治愈了。 她也跟着笑,挤眉弄眼地装可爱。 再开口时,他的语气就没那么凶了。 “哼,老夫都七十五了,你成天抛这媚眼儿也不嫌寒碜。” “哪有成天抛啊” 他望她一会,忽然说“你莫急。等你帮老夫治好了病,就把你嫁给天底下最好的后生。” 莲宝立刻不爽了。心想,我这么好,他居然真舍得 “天下最好的后生有多好呢”她问。 “当然是英俊无双,权倾天下,武功也高得超凡入圣。” “是你什么人呐,人家凭啥听你的话” “是老夫的徒弟。” “可你徒弟再好也不会帮我扇一夜扇子啊”她低了头,充满暗示地说。这笑容泄漏了她天生固有的温柔,看得他好久没能移开眼。 心跳也失控了。 半天才轻咳一声,佯怒道“敢情老夫发了回善心,反倒被你讹上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5章 045 饭后,两人照例去晒太阳,采集阳气。 这两日玩得太欢了。或许是乐极生悲,他身上阴寒之气更重了,随时像在冰窟里。恨不能穿件皮袄度日。行船时,稍微走荫里一点就冷。 她只好一直在太阳下烤晒着。幸亏她晒不黑。就像莲花一样,日头越烈,颜色越好。 船顺水飘行,到了莲花荡子。 无边青盖里,七八个姑娘、婆姨正在摘莲蓬。穿着青莲衫子,头戴斗笠,隔着大朵大朵的荷花有说有笑。见了他们的船,那笑声就小了,变得不自然了。 姑娘、婆姨们互相瞧瞧。眼神乱飞一气。 水生嫂子招呼道“哟,这不是莲宝么好久没见你,长得好水灵咧。” 莲宝站起来,向荷叶间探出脸,“好久不来,莲蓬都快被你们采光了。余叔,咱停一会吧,我摘两个莲蓬吃” “嗯。” 人们静悄悄的。 终于,有人发出一声怪笑,“我不晓得你有这么个叔呢。是王家哪个门头上的呀” 莲宝张望一眼,却见是巧玲,穿着一身鲜绿的夏衫俏立在船头。斜着眼看人的样子,活脱脱一个年轻了三十岁的许水花。 漂亮也是漂亮的,却不像善类。 莲宝心想,冤家路窄。怎么老遇上不喜欢的人 她采个大荷叶往凉帽上一盖,寸步不让地说“关你什么事啊别人闲事少管、闲话也少讲,你秃头上的毛还没长齐呢,小心我又给你薅下一把来。” 不提这话还好,提了这话,巧玲气得俏脸铁青,把莲蓬往篮子里一丢,“怎么的,不能说啊你立什么牌坊哦有脸做就不要怕别人说。哼,亏得没进我陈家的门,不然祖宗的脸要被某些人丢净了。” 莲花荡里安静得诡异。 大家默默低头采莲,不参与这场嘴仗。有人小声劝巧玲,“莫说了。”但是,心里又巴不得她继续。 巧玲更来劲了,“我偏要说。” 莲宝采下两朵大莲蓬,口气平常地说“哈,拉倒吧。没上你家贼船我是三生有幸呢。一窝狼心狗肺的东西。我余叔是长得不咋样,却是顶天立地的好汉。有情有义,能文能武。比你家的那个举子强一百倍、一千倍呢。” 她说“举子”像在说“狗子”似的,充满了鄙视。 巧玲十分光火,脖子都红了。“好啊,这么说你承认了” “承认啥” “你没名没份跟了个老瘸子。怪不得呢,你娘穿得像个妖精就是卖女儿的钱吧” 余天胤的凶性全上了脸。眼睛森黑犹如厉鬼。 他阴冷地重复道,“没名没份跟了个老瘸子” 巧玲瞧他一眼,顿时浑身一凉。满嘴厥词卡在了嗓眼儿里。河面上气氛绷得死紧。婆姨们都低头干活,谁也不敢出声。这死瘸子太瘆人了。 莲宝嗤笑一声,“我没名没份跟个老瘸子,也比嫁个畜生强。我高兴” 巧玲气得两眼圆睁,要呕血了。 绍俊恰好在湖心亭上,陪着县里来的朋友赏莲。 听了这话,来了一肚子火。整个人不能安生了。他满心恶毒地想,岂有此理这瘸子不死,我何以立足于世 旁边的同僚魂不守舍望着湖上,痴痴呢喃道“没想到,山野人家竟有如此绝色美人。” 绍俊一听,更是恨得要着魔了夺妻之仇,岂能容忍 他要王莲宝后悔,痛哭流涕向他下跪,承认她做错了 莲宝采完莲蓬,便坐回船头,“好了,余叔我们走吧。” “嗯。”他们离开了莲花荡,不跟这帮人凑堆。在众人意味深长的目光下,往东面青湖上泛舟而去了。 不多久,竟忽然起风了。 天阴了下去。转眼间,乌云排山倒海地压了过来,犹如活物一般在半空翻滚。 “诶呦,怎么回事刚才还大太阳呢”莲宝仰头望天,“快回吧,衣服还晒着。” 余天胤面无表情瞧着她,“假如我死了,那帮人不知怎么欺负你呢。” “谁也欺负不到我。”莲宝说“只要我有钱,还怕她们闲言碎语。你留足钱给我就好了。” 此女简直有毒。 余天胤没好气地说“你钻钱眼儿里了过来,满头的毛都乱了,给你梳梳。” 莲宝吃不消,“别瞎浪漫啦。这么大的风,船都要翻了,你还忙着梳头呢。快回吧。” 他抬掌一吸,把她从船的那头拖到了身边。莲宝哀叹一声,随他去了。 这位大叔从小肯定缺少伴儿,陪了他几天,各种幼稚宠溺桥段都出来了。她这种疯狂缺爱的人怎么顶得住会上瘾的哦。 风把浪拍上了船舷。四周芦苇被摔得东倒西歪。 眨眼功夫,天空一片黑压压的。阴气沁人肌骨。 他梳了八条小辫子,把她搞得像只八爪鱼。终于满意了,望着她嘴角一抽一抽的。莲宝这会儿不想跟他一般见识,拿起桨说“快回去,快回去,你不怕我怕。” 这种风雨飘摇的狂野场面实在不想领教。太有末世的感觉了。 “怕什么,我还活着呢。” 黑水掀起三尺浪,拍进了船里。莲宝差点被裹下去,土拨鼠似的尖叫了一声。他满脸不屑地把人丢进船肚子,舞着竹篙在浪上一拍。脚底贯注真力,驱舟向北驶去。 快得像海鲨一样。 到了水岔子,丝毫不打格楞,甩起一个漂移的弧度,“哧溜”就拐过去了。 莲宝“啊啊”叫着,瞧得五体投地。虽有耍帅的嫌疑,可是确实帅呀。 看他岿然立在船头,衣袍当风,御波逐浪,傲岸得像个神仙。哪里像个要死的老朽 两人来到开阔的水域,风浪更凶了。 湖水掀起陡峰,俨然有了点怒海之势。莲宝看到远处渔船像小叶子在浪里飘零。雨云在头顶驰逐着,哗啦啦的,将水天连成了一片。 一个浪头如凶兽扑了过来。 余叔把身体一矮,生生旋起一个雄鹰式的滑翔,从浪舌下方横穿了出去。船被他驶成了冲浪板。莲宝死死扣着船舷,看呆了。 他似有所感,略微偏头用眼角余光与她一碰。似乎只是等闲,风轻云淡。 她大声地喊“我被你帅傻啦” 他动了动嘴角。心说,没见过世面爷帅的时候你没瞧见呢。 要是瞧见了,不知迷成个什么呢。 他真想快点好起来,让她看见自己真正的样子。让她扬眉吐气,风光大嫁。不再叫人笑话跟了个“老瘸子”。他还要铺开千里红妆,轰轰烈烈把这调皮鬼从江南娶进京城。 从南到北,整个烈国的江山都要见证她的婚礼。 想到这种前景,他心里就滚烫的,一点都等不及了。 可是,假如到头来却治不好呢 他现在很怕死。死了就得分开了。这样的诗酒人生、如花美眷就没他份儿了。 无论如何也不想死。 一路颠簸、沉浮,终于到了自家河滩。莲宝把船栓在圈子里,奔上去收衣服。 狂暴的雨点扫射了下来。时机卡得准极了。 河面成了个沸腾的汤锅,“噗噗噗”地狂响不止。树在风雨里飘摇,哗啦啦的。乌云如倒挂的江湖笼罩着人间,急雨狂欢着倾倒下来。 水乡的村庄蛰伏在雨雾里。 远处一片烟波茫茫。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6章 046 回来后,余天胤状况不太好。 似乎风浪里一场帅耍出祸了,浑身僵得不能动。晚饭一口没吃。这场大雨浇下来,把连日积在地表的暑气淬散了,入了夜十分清凉。 对她来说,舒服得想打滚。他就不行了。感觉阴气入体,好像到了阴间。 入睡前,莲宝看他裹着一条八斤重的大棉被坐在榻上。 “余叔,你不要紧吧”她关心他一句。 他有气无力地说,“你去后面睡觉。明日早点起来替我收尸。” “不会的。”她没心没肺地说,“别死啊,连棺材也没有咋收尸。熬几天就好啦。”打着哈欠走了。刚踱了几步,天上劈了一道狰狞的闪电。 惊雷滚落下来。雨刚小了一会儿又强势回归,满世界只听到水流哗哗声。 几个仆人生怕主子受惊,都聚到前堂来了。一时,搞得像临终告别的样子。 余天胤没好气地说,“回去吧。都围着做甚,急着给我送终”一句话把仆人们都吓跪了,沈安为难地瞧了莲宝一眼。“放心吧。我守这儿,有情况我就大声喊。”她说。大伙儿这才有了主心骨似的,默默地离开了。 雷和雨都疯狂起来。 莲宝惊恐地坐他旁边。闪电一来就忙着捂耳朵,吓得直抽搐。根本没空安慰病人。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看了很久。 忽然,一头栽下了竹榻,把椅子也带翻了。他倒在地上,仿佛一条搁浅的大鲨鱼。浑身在打挺痉挛。 “诶哟诶呦,怎么了”她去扶他,触手的感觉像摸到了冰雕。冷极了。 她把人往榻上拖。他像铁铸的,重得让人绝望,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搬不动。莲宝大声喊人,声音却被雷声绞碎了。 她想冲出去喊,余天胤瑟缩着一咳,咳出个黑漆漆的大血块子。像把胃呕了出来。 口中气息像烧焦的塑料,十分难闻。 莲宝吓得浑身过电。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强作镇定地说,“别怕别怕,是淤血。咳出来气脉就通了。” “不懂装懂。”他的嗓音是破碎的,无比虚弱而狼狈,“是毒发了,好冷。” 她连忙把人抱怀里焐着,瞎指挥道,“别怕,听我的。你深呼吸,用力运转真气。” “滚。”他气若游丝地“咆哮”。又不是生孩子。毒发快死了,她还在瞎捣乱。 不知是不是阴气加重了毒性,这次比平时提前了,来势也更凶了。 他最近老在怕死,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一刻忽然有了大限已至的预感。 莲宝木木地坐在地上,不晓得该咋办。 难道真要眼睁睁见证他死去假如是几天前,她会暗戳戳地高兴。现在心境却变了,十分的舍不得。 他头一次唤了她名字“王莲宝,你可喜欢我” “喜欢。” “那你可愿陪我死,为我殉情”他额角青筋挣得像树根一样。 莲宝差点把这货扔了。怎么的人家小龙女临死前要把杨过弄死,他也要来这一套 “余叔我想替你好好活下去。”她结巴地说。 “你不肯” “逢年过节总得有人给你烧纸呀。”她把人箍得紧紧的,生怕他回光返照暴起行凶,“假如你愿意,我给你当寡妇吧。我替你守寡好不” 余天胤靠着她,咳出几声笑来。是真的笑,发自内心被逗乐了。“替我守寡,然后你就可以名正言顺继承我的钱了” 莲宝心里好难过。实在笑不出来。她忽然把心一横,决定抽取自己的生机救他。 这念头一诞生,她对自己失望透了。活了两世,到头还是个二百五。就为人家彻夜给你扇风,你就舍得把命豁出去了 他浑身打着摆子,断断续续交代起了遗言“好吧,既然你贪生怕死,我准你好好替我活着。袖兜里有块玉佩,好生收着,以后你就是烈国近千家宝泰银号的主人。银子随你支。不用为我守寡了”他闭上了眼睛,又不甘地说,“还,还是替我守吧。告诉沈安,以后你死了就跟我葬一块儿。” 莲宝伸手进他袖兜里一掏,果然有只玉佩。 这谁能顶得住 缺爱缺疯了的莲宝哭了。泪珠断了线地往下掉。她使劲儿摇他,“行了,你死不了。你死了谁给我摇扇子其实,我可以匀半条命给你。” 余天胤本来准备咽气了,听了这话,把眼皮撕开了一条小缝。 莲宝说“但你要先发毒誓要护我一辈子,任何人想伤害我你都不准。包括你自己。” “我发誓。”他倒是一点不客气。别人的半条命说要就要了,该有多贪生怕死啊。 莲宝又想气又想笑,催促道“那你快发。” 他死死瞪着她。真想暴跳而起,狠狠抽这臭东西。人都快翘辫子了,她还在这儿搞仪式。 幽暗的灯光下,他的面目狰狞可怖,活脱脱像要吃了她。嘴一张又咳出个大血块子。 莲宝见他实在没法开口,勉强地说,“以后别忘了补上啊。我去酿酒,你千万撑住啊。” 她把人丢在地上,跑到柜子旁取出一壶酒。 精神力输出,异核转动起来。体内的生机立刻被裹走了,就像泄坝一样,势不可挡地流失着。不到几秒钟,就严重贫血了似的头晕起来。 这是老天爷限定的规则。 想要违规救人,就得拿自己的小命作代价。 油灯下,碗中酒液逐渐浓稠起来,像浮了层亮油,明晃晃的,碧莹莹的。 满室漫开奇异的甘香。好像仙花盛开,沁人心脾。 余天胤只觉闻了一口,体内腐气也为之一清。他心里腾起了巨大的希望,恨不得立刻一口灌到肠子里。 莲宝站着直哼哼,腿都挪不动了。 酿出这碗酒,比完成了一场分娩还虚弱,大半条命都没了。根基大伤。灯光里的她面如金纸。嘴唇没有一点颜色。 余天胤见她颤巍巍的,几乎拿不住那碗,不得不用力朝她爬过去。一边爬一边吐红,真的是拼了。 “酒给我。”他伸着手朝她刨着。 莲宝忍着剧烈的头晕,扶着椅子一寸一寸往下蹲。 要命的关头,虚掩的大门忽然被人重力踹开了。“嘭”,伴随一记惊雷砸下来,声波荡到屋内每个角落。莲宝吓得一捂耳朵,救命的碗砸在地上。 莲宝惨叫一声,“”完蛋大半条命去了。 这一刻,她明白了捶胸顿足想死的滋味 余天胤的心都碎了。不管来的人是谁,先拼命爬过去,趴地上疯狂吸咂残液。然而,这似乎是有灵的东西,比人参果消失得还快。 霎眼功夫,地上就干了。 他就吸到了几滴。 饶是如此,也感到了惊人的异样。好像金色阳光照进了黑暗发霉的森林,邪气一下子都被震慑了。腐毒是邪恶巫术的杰作。她的酒恰恰是其克星。 那一线明亮的希望之光让他险些暴吼出声。才几滴就把他拉回鬼门关了,若是整碗都喝下去余天胤气得满眼血红地看向门口。 幽光里站着三个粗壮的身影,提着雪亮的短刀。 现场漫起了杀戮的氛围。 老天仿佛要应这个景,一道道狰狞的闪电劈下来,青光映出其中一人的脸,只见他须髯如戟,一对牛眼。相貌十分吓人。 那人踹翻条凳,龇牙笑道,“听说,我二帽兄弟是你们害死的” “没有”莲宝虚得三寸不烂不舌都不灵光了。 滚雷在屋顶炸响。雨哗啦啦地下着。她张嘴喊救命,声音全被老天吞没了。 他们带着油腻的笑容将她拖起来,丢到了榻上。 莲宝说,“有话好好说。” 余天胤目眦欲裂爬了起来。虬髯歹人气定神闲地扎了他一刀。 莲宝怪叫一声,心想,还剩半条小命,干脆就拼了吧。 她提起油灯,狠狠砸进了旁边歹人的裆。“啊啊”那人嚎出了真情,声音差点掀翻屋上的瓦。 室内陷入了一场混战。 余大叔被几滴残酒吊了命,暂时又恢复了零星的战力。透过闪电的乱光,她看到他捂着肚子在冲杀。虎落平阳被犬欺,身上被扎了好多刀。很难想象,明明都濒临咽气的一个人了,竟又从残躯中榨出了生命力跟人搏斗。 早知这结果,前几天就豁出命给他治就好了。非要小气巴嘎的,熬到现在白丢两条命。 莲宝心里这个后悔啊,不能形容。 她陷入了最后的疯狂,让三人领教了刘二帽死前领教到的顽强,像头母狼一样。怎么都不肯顺从。五大三粗的汉子们竟制不住这小女子和老瘸子,简直尊严扫地。 其中还有两人的裆被踹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虬髯男恨声道“这玩意儿咋蛮成这样快把瘸子解决了,老子不信治不了她。” 青电凌乱地撕扯着室内的黑暗。人影重叠,冲撞,东倒西歪。 噗呲刀子扎进了余天胤的身体。 他们像杀着玩,捅稻草人似的刺进来、拔出去,连连捅了许多下。 莲宝感觉心碎成好多块。她扑上去挡刀。肚子也麻辣辣地一疼,多了个大窟窿。诶呦,疼疯了。但她连尖叫的力气也没有了。 这下子可以殉情了。莲宝膝盖一软,充满悲剧色彩地倒在了他的怀里。 三匪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 完了,人家说只杀瘸子就好啊。怎么把女的也弄死了虬髯的匪人转转眼珠子,“就说只杀了瘸子,女的没死。” “明天看到了尸体咋说” “就说咱不知道,她伤心自尽的。” 三人略作合计,慌张离开屋子,找陈举子领酬金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7章 047 这晚的雷太凶了。 老天像在对他咆哮,随时会一记焦雷劈得他粉身碎骨。绍俊把拳握得紧紧的,攥了一手冷汗。他是读过圣贤书的,知道自己做的事不善。 然而,有道是“无毒不丈夫”,做大事者岂能纯白无染,不经世故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得不择手段 ,排除一切阻碍弄到手。这是他从小信奉的至理。 等瘸子死了,王莲宝就更不值钱了。 到时自己稍示垂怜,暗中把她收在县城做个外室,她肯定感激涕零。想到她跟过瘸子一场,终究心里膈应。然而,那样绝色的容貌 绍俊闭上了眼睛。足足熬了半个时辰,雷声才渐渐弱了。 风停雨止后,只剩一片狼籍的安静。忽然,窗户边响起一声怪异的猫叫。他猛地站起来,推开了窗户。黑暗中的人压着声音说,“瘸子死了。” “确定死了” “我们兄弟办事你放心。十几刀扎在要害,不可能活了。” 绍俊松了口气,“那女子怎样” 黑影嫌他没见过世面似的,理所当然地说“吓得大哭大叫呗,还能怎样” 绍俊勾起嘴角微笑了,这消息让他短暂享受了片刻。内心难以形容的畅快。 他把碎银包递了出去。黑影迅速消失了,与黑暗融为了一体。 一场雷暴雨过后,世界静得出奇。 残山剩水中,只有零碎的蛙鸣、水流和风声。万物似乎蛰伏了,不敢大喘气儿。 余天胤不晓得自己死了没有。 中了十三刀,刀刀致命。身体上全是窟窿了。后面那几个奴才恐怕在呼呼大睡呢。他想,干脆就安心领死吧。死前也算过了几天神仙日子,老天待他不薄了。 他把怀里的人抱紧,心里扭曲的高兴。 黄泉路上有这活宝,肯定就不寂寞了。一起吟诗唱曲,插科打诨,比活着还潇洒呢。 她还在微弱地喘着气儿,像个猫崽子。 肚上的窟窿在泄洪似的流血,温温的,都淌在了他的伤口上。他张着嘴,一个劲儿安慰她“没事的,宝,一会就好了。一会就好了。”声音小得只有自己心里能听见。 起初,他感到灭顶的疼。那股疼粉碎了其他感觉,绝对统治了这具躯骸。可能疼出幻觉了,疼出了醉意,渐渐的,竟感到舒服起来。 真是从未曾有过的舒服。全身像被裹进了透明、温暖的水膜。暖融融,软绵绵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身心飘飘然。满口流香,生机漾动。 他忽然觉得有点奇怪。 死亡要是舒服到这地步,世间每具尸骸都该含笑啦。人人讴歌死亡,争相求死。因为这感觉比活着舒服一百倍,一万倍。 简直到了玄妙不可说的境界。 三年来长在他体内的顽藓被温流卷走了。寒冰消融,生机回流。 经脉中,真力如海潮暴涨。左腿也有感觉了。枯骨在发出“咯吱”怪响。 余天胤无法置信难道他没死,反而神话般的复活了 灵光一闪,他猛然想到了她的血。 难道 怎么可能就算仙丹、法术也不可能如此神奇吧 短短一会功夫,非但伤口愈合了,瘸腿也能动了。真力比全盛期强出了几倍。整副身体以摧枯拉朽的速度被置换着。 翻天覆地,全然焕新。 他倏然睁开了眼睛。 莲宝虚得不能睁眼。软软趴着,感觉三年的月经份额都流光了。 但是,她居然没有一下子死透。异核旋转着,汲取天地生机为她补缺。可能之前酿酒伤到根本了,它转得很慢。随时会停止似的。 没死就有希望。她安慰自己。这辈子异能确实强悍了许多,折腾成这样还能活着。 莲宝闭着眼哼了一声。 她被翻了过来,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在唤,“莲宝,莲宝宝”喊魂似的。 看在他难得肉麻一回的份上,她气若游丝应了一句“余叔,我感觉像生掉了三个孩子。”她用生命在幽默,他却不领情,一声笑都不肯给。 “别说话,你感觉如何”他声音挺平静的,话却是错乱的。既不让她开口,又问她感觉如何。 “跟你说了,感觉,像,生掉三个孩子。还是,难产的。”她艰难哼唧了一声,“看样子,我要殉情了。” “不准胡说。”他语气很激烈,“我活着呢,你殉谁” 他把人挪到了旁边榻上。一阵手忙脚乱后,好歹把伤口包扎上了。 她的血能起死回生,却不能自救。命全给他了。他越想越难过,世间事难两全,会不会到头来还是一场悲剧 那样他会疯的 莲宝听他喘得厉害。完全不是大佬该有的喘息。太挫了,平时冷傲无情的架子都白端了吧。她拼着老命说,“老余,我死后火化,你每天拿一勺骨灰泡茶。熬汤也加点。能活八百岁。” 余天胤被她瘆得不行。伤心恐惧一下子就淡了。心跳奇迹般也平稳了。既能调皮捣蛋,应该不会死吧他伸手搭脉,勉强定了神说“你撑着,我叫人取药来。” 她“嗯”一声,把眼合上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8章 048 他呆怔地守候一会,打开窗,朝后方打了个呼哨。 雨一停,乌云散尽,月亮挂出来了。窗外是一片乌纱似的朦胧。几道黑影从中庭掠过,飞速进了屋子。闻到血腥味时,各个惊得扑通跪地,自请死罪。 “取上好的创药来。再采买一些人参、灵芝。”余天胤说。 “是。” “行刺的歹人乃是刘二帽的兄弟,去拿了问话。” “是。” 如是吩咐一通,他缓缓地站了起来。 腿不瘸了,像换了一条新的。完全没有过渡和磨合,强壮得像根铁柱子。浑身经脉宽畅,真气浩瀚,江河般取之不竭。 当他走出门槛时,感觉自己像真的天神下凡了。可以飞天遁地,气盖山河。强得连自己也恐惧。 仆人们正要离开办事,见此一幕,纷纷顿住了。张嘴失声道“主子” 余天胤抬头望月,用恍如隔世的语气说 “师父果然神人也。江南果然有个我的福星,一份天赐的机缘。” 沈伯的表情徘徊在笑和哭之间。两片嘴唇哆嗦个不停。令满朝太医愁白了头的剧毒,就这样神乎其神地好了 他不敢细问。扑通往下一跪,老泪纵横地哭了。因为怕吵着重伤的莲宝姑娘,忍着不敢哭出声。浑身都在颤抖,好像灵魂快要崩出来了。 大家低声道喜,高兴得直掉眼泪。 余天胤挥手,让仆人们各办各事去了。 他还没法彻底高兴起来。要等她好了才算真正的大喜。 他走到竹榻边,一动不动地守着。心里不停胡思乱想。好的、坏的都想到了。心里一会儿春暖花开,一会儿又冰封三尺。 莲宝醒来时,天光已放亮了。睁眼就看到余叔那张腊肉脸,以及脸上冰潭一般又美又深的眼睛。她虚弱得喘不动气。肚子疼死了。异核悬在丹田中,吃力地旋转着。 余天胤目不转睛地观察她。 平常的鲜活气都没了,脸白得像雪。眼睛还是无神的,是垂死的眼睛。他心疼如绞,故作镇定地说,“没事了,来,喝点参汤。” 她半死不活眨了几下眼皮,又昏昏睡着了。参汤递到嘴边也没喝。他放下勺子,再次焦灼地把脉。上次她被刘二帽所伤,过了一夜伤口就全消失了。 这次却不行。难道真把半条命给了他 他把那只软得像猫爪子的小手包在了掌心里。眼底浮起薄薄一层泪,有如光环一样。 沈安默默站在门边,心里阵阵害怕。 当时雷声、雨声都太大了,他啥也没听见。其他人也跟聋子一样。幸亏上天护佑,主子有惊无险,终于平安渡劫。 如今只盼莲宝姑娘能够挺下来。 然而,身上那么大一个窟窿,女儿家到底娇弱,不是沙场打滚的汉子。能不能挺过来真难说。虽然用了最好的创药,这也保不准啊 沈安不敢往下想了。 侍卫回来了,站在檐下低声禀告“三人都擒了。招得很快。” “何人指使” “陈绍俊。”侍卫请示道“如何处置” 沈安嘴角使着一股阴狠的力,奸宦的表情全出来了 ,“弄死他太便宜了。” 天一亮,绍俊心情很美地等待事态爆发。 他期待着一个蓬头垢面、哭着回家的王莲宝,还有鸡飞狗跳的王家人。全村人都会看到她这个下场。他把心都盼热了,脖子也望酸了,好戏迟迟不登场。 哪里出错了几个杂碎不会骗他吧。 东头坞子上静悄悄的,一点不像发生了命案。 绿树如云,青砖大瓦。厨房上空还腾着一根炊烟。远处望去,安宁得像一幅画儿。 绍俊越看心越乱,到了中午实在坐不住了。装着闲逛沿河往东走。然而,隔着五丈宽的河水和一片繁茂过头的绿树,根本看不到屋里动向。 他不甘心,着了魔似的非要看到王莲宝的下场不可。干脆回去找了条船,直接登门造访。半刻钟后,他登上了石阶,站在了余家的门口。 “请问屋里有人吗” 没人应声。 门像一张大嘴敞开着。他张头探脑朝里看看,敛着步子走进去。屋里整洁雅致得让人吃惊,一看就是上等人的居处。绍俊置身其中,感觉十分迷惘。 想象中惨绝人寰、大快人心的一幕完全不存在啊,哪里出错了 隔壁房的门帘轻轻被撩开了。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步入他的视线。心虚的绍俊趔趄往后一退,出了一身冷汗。 瘸子 他根本没有死。活生生站在他跟前,身高八尺,肩背像岩石雕刻的。身上没一点伤。更可怖的是,走了几步,腿也不瘸了。 他朝他睥睨过来,那一眼有如君临天下,威严不可形容。 绍俊一脸空白。背心被汗湿透了。脑袋里一瓢糨糊,竟连一句寒暄都想不出来。 “何人不请自来”余天胤淡淡地问。 绍俊自认绝非上不得台面之人,可是这一日,恐惧与尴尬交加之下,竟没法想个托词替自己圆场。他把手一拱,草草行礼说,“打扰了。”低头拔腿就走。 简直是落荒而逃,狼狈如狗。 余天胤漠然望着他的背影。 然后,对沈安使了个冷冷的眼色。 这天傍晚,村里又发生了一件大事最近风光无两的绍俊被人打了。 断了一条腿,命根子也被踩烂了。 他不知哪根筋搭错了,跑去隔壁村头找刘二帽的酒肉兄弟窜门。不料,门里窜出个醉酒的贼人,不问青红皂白将他痛打一顿,飞奔而去。 他满地打滚,叫得像被屠宰的牲口。 被人抬回家时,娘许水花当场昏厥,一家人哭声震了天。陈家八代才冒出这么个出息人,眼看着要飞黄腾达了,大伙儿也要跟着鸡犬升天了,节骨眼上他被人打坏了。 这不等于要了一家人的命么。 玉娇听到消息时,眼前一黑。茶杯没拿稳,滚烫的茶水全浇在了身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9章 049 莲宝醒来时,入目是根娣的脸。 半哀半喜的,有点愁云。但那份愁并非贫苦人的怨愁,是有福人的清愁。眼睛深处的喜气浓得可疑。 她感伤地说,“不要乱动。娘真命苦,儿子好了闺女又接着磨,要把娘的老命磨没了。” 这份感伤里怨气很少,嗲气却蛮多的。 莲宝不晓得余叔对她咋说的,干脆就不吭声了。 她被挪到自己卧室了。身上换了雪白的寝衣。肚子上的伤口凉丝丝的,已经不怎么疼了。异核的转动明显趋于顺畅。 应该脱离危险了吧 看样子,一条小命捡回来了。劫后余生的莲宝舒了一口气。 “二百五啊,你睡整整六天了哦。”根娣叹着气告诉她。 过了一会莲宝才知道,余叔承认了他是来渡劫的,自己替他挡了一劫,是他升仙路上的大功臣。于是,又赠了娘和哥哥五张银票。都是千两一张的。 难怪娘这一脸化不开的喜气。原来又狠狠暴发了一回。 娘扶她解了手,又擦身、洗脸、漱口。然后,喂她喝水、喝鸡汤。莲宝睡了几天,早已饿成空桶了。鸡汤一入口,几乎瘫痪在这幸福的感觉里。 “能吃就好,能吃就好。”根娣不停地嘀咕。 莲宝把大半碗汤喝得渣子不剩,娘高兴得满脸褶子都漾起来了。 她克制不住自己,抛出个爆炸性大八卦来。 “晓得吧绍俊的腿被人打断啦”根娣一脸慈祥地说,“命根子也废了。” 消息太劲爆了。莲宝差点喷娘一脸水,“哈,谁打的” “贼人的脸没瞧清。他吃饱了没事干,跑刘二帽的兄弟家走动,你说,他不出事谁出事打人的是个脸生的醉汉,二话不讲就下死手。现在陈家上下哭得死去活来哦。水花上门来问我求药方子。哼,被我拿苕帚打出去了。” 莲宝出神地琢磨着。吃饱了没事干,绍俊去刘二帽兄弟家走动 她明白了。天杀的,派那几人来的是他她立刻联想到,打人的醉汉肯定是老余派去的吧。 如果是这样,他简直算仁义了。当时被扎那么多刀,就意思意思要他一条腿 对了,命根子也被废了。 “居然有这种事啊”莲宝怔忡着说。 “常家派了最好的大夫来。玉娇也亲自来望过了,哭得眼泡红肿。你别看她现在积极,要是绍俊真残废了,她还愿意把他当人哼,这门亲肯定黄掉。反正就交换八字,还没过礼呢。”根娣幸灾乐祸地笑笑。 莲宝板着脸,假装是个高尚的圣母劝根娣善良,然后,又十分舒心地睡了一觉。 心情明媚得不像话。 过了不知多久,她被窗户的哭声吵醒了。 那声音又焦又枯,嗓子严重磨损,听着特别剐耳朵“莲子啊,看在从小情分上,你把方子拿出来救救你绍俊哥吧陈家一万个对不起你也不是他的错。你菩萨心肠,行行好吧” 呵,是许水花。 莲宝默默地翻个白眼儿。她不准自己同情心泛滥。自己才刚捡回一条命呢,行好救他救了他,对得起死掉的那个莲宝么 旁边还有陈家人在帮腔,“莲宝,你家阿金说了,你手上有方子把你哥治好了,把你瘸子叔也治好了,干脆就积个德吧。以前的事一笔勾消。大家毕竟一个村,以后还要走动呢。” 干脆莲宝干不了这个脆。 她摸了摸伤口,轻轻下了床,蹑手蹑脚走到窗下偷看。 天,外头好多人。全村都出洞了吧,河对岸都站满了。这边门口也站了十七八个,都是来给许水花壮声威的陈家族人。 每张脸都气势汹汹的,充满了侵略性。他们都准备跟着绍俊鸡犬升天的,现在出了这档子事,全族利益被伤害了,岂能不急 沈安牙关使着一股力,凶巴巴地说“速速离开。此处不是尔等撒泼的地方。” 许水花是赶不走的。这疯婆子呼天喊地,在门口青石砖上打滚“你不给方子我就死这儿吧。”一大把鼻涕甩向井边。 两个侍卫脸黑透了,二话不说架起人来,往河里一丢。扑通 “杀人啦,杀人啦”陈家刁民被彻底激活了,拉响了战斗号角似的拼命尖叫。绍俊的二叔、三叔和舅舅们急眉赤目奔上来,要把两个侍卫往死里打。 莲宝看得头皮发麻了,乡下蛮族好可怕哦。根本不讲理。 沈安拿起井绳一甩 好家伙,此人绝对是个高手。只见长绳如有意志,“刷刷刷”龙游蛇走,瞬间缠住了闹事者的脖子往河里一甩。河面便像下了饺子,扑扑通通一阵响。 沈安“呼呼”耍着绳子,周身裹满了万千绳影,凌厉诡谲,呜呜生风。 他中气十足地喝道“哪个不要命的还敢来,来啊” 陈家人吓得面无人色,纷纷屁股尿流跑上了船去。 许水花被人打捞起来,蓬头散发水淋淋的,宛如一只狰狞水鬼。哭声也惨得不像人“诶啊,我活不成啦,活不成啦你们王家人良心坏得畜生不如啊” 莲宝撇撇嘴,又回到了床上睡觉。 前后睡了六天,吃的也是大好补品,现在总算缓过劲儿来了。见了底的生机终于开始回流。相信不必多久,她就能把自己修补好了。 迷迷糊糊间,听到老余在门口和娘说话,问的是她的情况。 莲宝微微笑了,听着他的声音入了睡。 这一夜,她朦胧间又醒了一回。身旁有一大团人影,坐在床边替她扇风。 风柔缓轻送,像妈妈在细心照顾宝宝。既怕她热,又怕她冷,无限怜爱在其中。虽然她看不清,却能感觉自己被无限的柔情包裹了。 所谓“致命的温柔”就是这样吧,要溺死人了。 她心头一暖,鼻头酸了。对一个天生嗲精来说,这怎么受得住忍不住把嘴一扁,抽噎着哭了。“怎么了,伤口疼”黑暗中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声音不比平日严肃,却多了一抹温情,听上一耳朵就能叫人醉。 她乖宝宝地说“老余,我不疼了。” 他拎起她的腕子搭脉,脉搏确实稳健了不少。离康复应该快了。 “不疼又为何哭” “感动。你一定特别喜欢我,比我娘还掏心掏肺。” “别瞎感动。刚好一些又花言巧语。”他在黑暗里弯起了嘴角,拿方帕擦拭她的眼泪。 天知道,他想念她的“花言巧语”快想疯了。成天盼她赶紧好起来,像以前那样活蹦乱跳,叽叽喳喳的。 “我以后好了也给你摇扇子,也掏心掏肺待你好。” “行了,知道你嘴甜。”他不拿她的甜言蜜语当真,当真就是大傻子了。可是不知怎的,又偏偏爱听。感觉听上一句就好窝心,能增寿似的。 没多一会,她又被轻柔的小风催眠了。迷迷糊糊陷入了甜睡。 仅从气息也能判断,她已经大大地好转了。又甜又憨、肆无忌惮地呼吸着,睡得幸福而天真。这样的莲宝,他很想捧在掌心里,温柔地守护一辈子。 第二天醒来,莲宝感觉小命终于全捡回来了。 五脏六腑全面焕新,她又成了活力四射的女子。在床上拗了几个仰卧起坐,身体柔韧得像弹簧一样。棒棒的。 她穿上外衣,趿着拖鞋往外走。 门帘掀开了,余天胤进来一看,诧异地顿住了。 那目光里瞬间遗漏的无限悲欣让她知道他多在乎她,简直用尽了一百颗心。 “好了” “好啦。”她显摆似的拍拍伤口,原地单脚空转两周。细气的下巴颏子一甩,像只漂亮的小天鹅。他噙着笑意对她看,然后又不放心地走来,把了把脉。 莲宝发现,拥有正常双腿的余叔显得异样英武。 乔岳泰山,顶天立地,果然是超级王炸的气场。她往他跟前一站自动就娇柔了。好想承包这样的老余 他把完脉,又要掀她衣裳看伤口。莲宝连忙按住,仰着脸傻笑道“已经好了,别瞎看。” 他本来无邪念的,见她如此,也立刻被带得不自在了。耳根子红得发了黑。假咳一声收回手,拿梳子把她的乱毛梳了梳。 仆妇取来了洗漱的水。她梳洗完了,就坐进餐厅吃燕窝粥。身体好起来了,又能作怪了。眼睛老是含笑冲他一瞄一瞄的,作起怪来精灵可爱,光彩夺人。 眼睛的美并不在形状本身,而在其中慧黠可爱的光芒。他爱极了。 她说“没想到,我的血原来比酒厉害呢。余叔的毒也全没了吧” “哼。因为你藏着掖着,我死门关遨游一回。当时多险,身上被扎了十三个窟窿。” 她献媚地说“我以后多吃点猪肝,把自己养得肥壮一点,努力造血。这样可以方便你进补。”他哼出一声笑来,没好气地说,“不必试探。老夫根本不贪你那几两唐僧肉。” 她放心了,极尽讨好道“那等我好起来,每半月给你酿次补酒。多喝几次效果也一样的。但你要发毒誓,往后把我当命根子。谁伤我一根毫毛你会把他的毛薅光。包括你自己。” “我不发这么蠢的誓。”他一脸骄傲地说。 是命根子绝对没错了,但放嘴上说也太恐怖了。没出息的男人才干这种事。 他冲她明亮的笑脸望了一会,煞风景地说“你以后好自为之,老夫要走了。” 莲宝的笑渐渐凝固了“诶,你走去哪儿” “回都城。你应该想到的,你余大叔是个不可或缺的大人物。” “你不在这里住了” “我到此居住,是因寒毒缠身,药石无治。想寻个僻静天然的地方安静等死。如今毒解了,腿也不瘸了,自然回到属于我的天地去,做我该做的事。” 莲宝如遭雷劈,有点接受不了这现实。 心情瞬间晴转阴。 他见她失魂落魄的,安慰道“你且放心,老夫不会泄漏你的秘密。也不会叫任何人知道。你以后再也不会与老夫有交集。终此一生,不会再相见了。” 莲宝不晓得此刻是什么感觉。愣着说不出话来。她感觉被狠狠抛弃了,委屈得想毒打他一顿。这是啥心态难道自己没了他不能活好歹也算历尽千帆的老江湖,怎么活倒退了,成了个悲催的恋爱脑 她迅速平复了乱糟糟的心情,假装快乐地说“也好哦。那再好没有了。那以后我就当大叔已经死啦。” 余天胤“” 有必要如此恶毒么混账东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0章 050 莲宝问“余大叔,那我的玉佩呢” “什么玉佩” “你赠我的呀。可以到任何一家宝泰银号支取银子的那个玉佩。” 他微微一哂,“哼,我还活着呢,哪轮得到你别想了。” 她的脸不好看了,“哼什么哼,老对我冷笑。你快成冷笑家了敢情我折腾了几天,最后啥也没捞着,就落个人财两空是吧” “你还想得到人野心不小。”他用秋后算账的语气问,“让你殉情怎么不肯” “还好没殉。殉了就是大白痴了。”她面无表情耷着眼皮,市侩地跟他谈判“这可是救命之恩,好歹给我点甜头吧。我要求不高,房子归我。” “按之前说的,老夫会给你介绍个后生,你嫁给他。此处就拾掇一下做你二人的新房。俗礼就免了,你二人即日成亲。” 莲宝更气了。肺都要炸的感觉。 她一定是得了犯贱的病。居然稀罕这个糟老头子。喝了绝世的“灵药”,老家伙的脸也一点没变年轻,简直是腊肉本腊。她图个啥 图他自说自话,爱摆臭脸她为自己扭曲的择偶观感到羞耻。 更羞耻的是,人家跟她眉来眼去半天,说抛弃就抛弃了。 “你徒弟是天底下最俊最有势力的后生,瞧得上我这乡下姑娘我名声又不好,人家就算勉强遵从师命,最后也后悔。别多花头了,我就吃点亏,只要这房子好啦。婚嫁就免了。” 她语气酸溜溜的,有点玩世不恭。像受了一场致命情伤,把红尘彻底看破了。 话里话外全透着“没意思”。 他想发笑,又有点心疼。 半晌才语气坚决地说“不行。我已写信叫徒弟来。应该马上到了。明日会和沈安一道上你家提亲。见了人你就知道他有多好了。你会开心得合不拢嘴。” 莲宝瞪了他一会,对这无情的老东西寒透心了。 她蓦然一笑,甜得有了妖气“那也行吧。让徒弟多带点礼哦。起码装满两辆驴车,从村道上慢慢经过。排场摆足一点儿。我们乡下人别的不争,就争面子。” 余天胤“嗯”了一声。“关于老夫的徒弟,你有啥要问的” “不用问,大叔的徒弟肯定好嘛。无所谓啦,反正我很容易爱上别人的。你就算介绍一只黄鼠狼我也能爱得死去活来。是公的就行。我天生水性扬花,见一个爱一个。” 她气得有点失控了,满嘴胡说八道。 余天胤脸一黑,半晌才说,“你就不问他家门户如何,有无妻妾该关心的你一样没问。” “那有无妻妾呢”她吊儿郎当地一笑。 “没有。此子洁身自爱,品性忠贞。乃是世间难寻的君子。你跟了他就是三生修来的福气,捡到宝了。要好好惜福,待他好一点,明白” 她略微撅着嘴,心不在焉地赏玩着自己的玉手。半晌才说,“哦。行啊。人家待我好,我也待他好呗。” “你就不担心处不来” 她悠然飞他一个媚眼儿,“余大叔,你担心得也太多了。你不是要走吗快走吧。”她冲门外努嘴,轰他动身,“这房子是我的了,你不准再来。” 余天胤噎着一口老血瞪她半晌,缓慢地站了起来。莲宝眼前模糊了,嘴巴抿得紧紧的。 他跨出了门槛。好像有话要说,意味深长地停在那里。 难道想给她一张银票,莲宝心想。 但是并没有。他凭吊什么似的站了一会,头也不回地走了。大步流星,十分决绝。 他们从相逢到相识的每一刻都是强烈的、欢腾的。嬉笑逗骂,欢歌妙语。临到分别了,却淡漠得像陌生人。 混账老东西,咋这么混账呢 莲宝一只手遮住眼睛,扁着嘴哭了。哭时忍着声音,肩膀一耸一耸的,心脏有如梗塞了似的堵得慌,吸气也来不及了。 她把自己都哭感动了,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原来你这么欢喜他呀。可惜他没那么欢喜你。 太凄美,太伤心了。 这是她来这世界后收获的第一份情伤,简直让人有点陶醉。 不可否认的是,除哀伤之外,她心里还有一份暗戳戳的高兴。 其实也没啥损失哦,好歹捞到一套漂亮房子呢。 多好啊,这地方里头将近500平米大。前方有干净的石坪,茂密的绿树;后面是翠绿的竹林,新垦的菜圃。所有这些好东西以后全是她的了。 这么一想,哪还哭得出来 简直想转个圈,跳一跳“四小天鹅”了。不过,经验告诉她不能得意忘形,万一人家杀个回马枪,看见她这么高兴,会不会立刻把好处收回去 说不定的。 这念头刚转完,就见房门口多了个青袍的身影。无声无息,鬼魅一样。 莲宝心口扑扑直跳。靠,说啥来着好险,幸亏她慎独了。 要是跳舞就尬了。 她略微嘟起嘴,满脸是泪地望着他。 余天胤没想到她伤心至此,实在有点意外。心里很软地瞧她半晌,淡淡说道“老夫忘了把这房子的地契给你。” 莲宝一脸懵。 巴嘎,地契都没到手,刚才瞎高兴啥她挂着眼泪,不太情愿似的接过了那张纸。低着头不说话。若说她内心有一分的伤情,流露出的却有十分。 他叹息了一声,生怕碰碎似的虚虚地拥住了她。“莲宝珍重,要好好听他的话。” 莲宝凄然偎着他。 果然渣男本渣,说的话一点不像人。什么叫“好好听他的话”心偏到胃里去了吧 她抬起头,哀哀地说,“老余,要是你徒弟知道咱俩有肌肤之亲了,会不会膈应呢” 他轻咳一声,连忙把她推开了,“别瞎说。咱俩何时有肌肤之亲了” “现在不算” “当然不算。顶多算衣裳之亲。” “可我会如实告诉他,咱俩在一张榻上躺过。你还成天跟我眉眼传情。” 余天胤噎了一会,“那他也不会在乎的。自己师父嘛,怕啥难不成还跟师父计较女人” 莲宝被雷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天杀的,大人物的节操都低到这地步了” 他嘴角一抽,把脸别了开去,“闲话不多说了。老夫去了。对了,那些仆人就留给你。” 说罢,看都不看她一眼出了门去,简直渣到了脱俗的境界。 莲宝两眼空空的,心里也空空的。这究竟是什么新型渣男啊,明明前一秒宠溺得人要化了,下一秒又绝情翻脸。 算了,她决定用三天把此渣忘干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1章 051 莲宝走到后窗张望一眼,仆人们果然没走。 不知闹啥幺蛾子,各个脸上都有点诡异的喜气。难道被他丢弃了,发自内心感到欢喜她也该学学他们的自由精神才对。 过了半盏茶功夫,沈安来了,轻声轻气地说,“莲姑娘,老奴把鱼汤端进来。” “哦,好。”她用明朗的声音说,好像也快活得不行。 谁也不提那个老东西。 刚准备吃中饭,门外来了个不速之客。 是个蓝衫的大帅哥。 一点不夸张,像仙侠小说里出来的宗师,英俊无匹,气场强大。他的俊是纯爷们儿的俊,脸颊硬朗得像岩石雕刻的,线条斧凿刀削。身形高大匀称,肩腰腿都是超模规格。 仆人们齐齐往下一跪,气氛莫名无比肃穆。 莲宝麻木地坐着,心想,难道这位就是余叔的徒弟 有没搞错,坐火箭来的吗够快的哈 他的眼睛简直跟余叔一模一样。 像两汪寒沁沁的冰潭。瞧人时分外冷艳。莲宝把眼都看直了,稀里糊涂喊了一声,“哈你是余叔吧” 男人一僵,不太自在地说,“王姑娘有礼了,在下余昊。奉师之命前来” 莲宝怔住了。这声音和余叔不一样。温厚有余,雄浑不足。 她肯定是魔怔了,竟一眼感觉是他。可是,眼睛也太像了叭。好像3d复印的。 “你也姓余,跟余大叔是血亲么”她呆呆地问。 “他是在下的叔父。”余昊说着话,自己迈进了门槛。一点不拿自己当外人。 莲宝愣了一会,“哦,你师父已经走了。” “无妨。姑娘在就行。”这话仿佛在说,师父走了无妨,姑娘在就能办事儿。他简直像来嫖的。现在想想,余大叔的行径也很可疑。 明明是做媒的,人却跑掉了,留着他们二人自行勾搭。 这不是在拉皮条么岂是正经人干的勾当。 哇,仆人们也都识相地退出去了。好刻意啊。 莲宝心想,要真是这样,我果然遇到了超级渣男。 这男的恐怕也不是好东西。 她直剌剌地问,“你来相亲的”眼睛炯炯发亮,像要吃人。 余昊淡笑着把眼一垂。一份恰到好处的羞涩浮在了他的帅脸上。这笑简直是倾城的。 “师父信中说莲宝姑娘蕙质兰心,聪颖可爱,乃是世间难寻的良配。在下虽未见姑娘的面,却已倾心恋慕,收到信后迫不及待就来了。冒昧唐突之处,还望姑娘见谅。” 莲宝嫌臭似的皱起了鼻子一封信就勾动他的芳心了,大老远地赶来相亲。这作派怎么像聊斋里的风流书生 看来也是个大渣男。青出于蓝胜于蓝,比他师父还渣一等。 莲宝叹气说,“明人不讲暗话,公子你可能白来了。” “不知姑娘何意,还请明示。” 莲宝眉毛一挑,风流寡妇上身了似的,“实不相瞒,我跟令师有过那么一段。” “有过一段什么”他问。 莲宝缓缓吸了口气,“有过一段风月呗。你真不懂假不懂我跟他算是露水夫妻。” 余昊呛了一声,握拳掩在唇边咳嗽。脸涨得通红。 “姑娘和家师的过往我并不在乎。” 轮到莲宝消化不良了,“我跟你长辈有过一段,你不在乎” “嗯。自家师父嘛” 靠,她见到了新物种似的盯着他,“你要是说这是你的荣幸,我就服你。” “何尝不是呢。”他垂眸微笑。 晕,这男的三观瘸了。比她一个末世来的还不知羞耻呢。 莲宝又说,“余大叔说,你是个权势滔天的大人物”肯定是骗人的,她现在觉得。 “家中多人在朝,我随师父经商,是宝泰银号的少东家。” “武功也很厉害么” “比师父厉害十倍。” 莲宝敬了他一声冷笑。真是越看越不顺眼了,吹牛比她还浮夸呢。 “既然你优秀到了天下无双的地步,为啥到现在还没娶媳妇呀。”她失礼地说。 “姑娘倾国之色,不也窝在穷乡僻壤没嫁出去么”他也笑眯眯地伤害她一句。 “我是大脚,没人要。”她一脸自豪把脚往前一伸,挑衅地瞅着他。 “原来如此。”他瞄一眼她的脚,像是用眼丈量到底多大,然后才说,“在下二十有五,比姑娘长七岁。按说早该成亲的。可是家父、家母过世得早,亲事都是叔父作主的。他老人家说女人贵精不贵多,娶妻要娶心头好,自己稀罕到骨子里的女人才过得下去。否则,倒不如孤独终老更自在。所以,至今未曾定亲。”他侃侃而谈,满嘴的人生鸡汤。 “你刚见我面,就稀罕到骨子里了” “是的。”他这么说。嘴角往上一翘。 不知为何,莲宝觉得这笑容也有老余的神韵。她真是中毒太深了,“那你以后打算回京城么”余昊目光微闪,“自然是听从姑娘的意思。如果姑娘希望闲居乡间,在下便陪你做一对逍遥散人。若姑娘愿意荣享富贵,在下就和你去京城做一对快活神仙。” “你这嘴也比人贩子还能说呢。” “哪里,姑娘过奖了。” 莲宝望着他。滴水不漏,油头滑脑的。看来不是立马就能打发的货色。 然而,她肚子都饿出回声了,实在不想接待他。再说他礼物都没带,凭啥她要招待 好歹是有钱人,就不晓得村口买两条鱼、提一挂肉上门做客压根儿就是来嫖的,倒装得痴心纯情,不要脸。 衡量一二,她带刺地说“公子远道而来,又是卡着饭点儿上门的,按说我该款待好酒好菜。可是咱们初次相识,了解也不多。勉强坐一起吃饭会尴尬。不如你先走吧,啊” 余公子偏要与民同乐,“无妨。虽然饭菜粗鄙了些,我倒也不嫌弃。平日在家山珍海味,偶尔吃上农家口味也很新鲜。” 说着,比上门讨债的还放得开,拿起了她的汤勺。 莲宝更讨厌他了,想打他。要不是理智拦着,真想拿扫帚驱逐出去。 假如十天前出现这么个男人,她肯定拼命表现,积极争取。不图别的,只图狠狠打脸绍俊一家,给娘扬眉吐气。 现在却提不起兴致了。这人实在太欠。 她气乎乎坐到椅子里,把鱼汤拉到了自己跟前。 余昊举着勺,无辜地朝她看。 “我自己都不够吃。”莲宝虎着脸说,“你走吧。我不想跟你相亲。” “为何,你不是挺恨嫁么” “那也轮不到你来拯救。快走,别等我拿扫帚轰你。” 余昊似笑非笑地瞧着她,徐徐说,“地契上还是我的名字呢,莲宝以什么身份轰我” 他的声音变了。 变成了特别上脑的、仿佛和地磁有共振的、能一直震到脑神经的那种死亡男低音。爷们儿气质瞬间浓得要滴下来。 莲宝傻住了,目不转睛盯着他的脸。这声音她岂有听不出的 可是,她不敢置信,“你,你真是老余” 余天胤爆发出一阵开怀大笑。声音朗朗的,豪气冲天。她呆若木鸡,心情可谓阴转晴,晴转阴,风起云涌,瞬息万变。 他笑得神采飞扬,她的委屈都泛上来了。眼里泪花一闪一闪的。忽然“腾”往起一站,把怀里那张地契掏出来,揉成一团砸在了他脸上。“蹬蹬”便往外走。 他吓一跳,伤刚好可别“蹬”坏了。连忙掌风一裹,把她卷了回去。“小气鬼,跟你开个玩笑。” 她恼羞成怒把脚一跺,哇哇地哭了。自己也不知瞎哭什么,简直肝肠寸断。 “好了,我道歉。你也不想想咱俩都有过一段了,成天眉眼传情,我岂会当真弃你而去”他说这话时假装老到,脸却是烫的。嘴角直往上翘。 莲宝听了这话,更加羞恼交加,哭得更凶了。一边哭还一边跺脚撒泼。 “姓余的,你究竟多大了”她咆哮。 “不是告诉你了,二十五岁。” “那你有脸整天自称老夫,还让我喊你大叔。你占了我多少便宜呜呜” 又是一阵暴哭。气得都想笑了。 他忍笑忍得肚子疼,“好啦。快不哭了,我把玉佩给你。”扒开了她的手,十分干脆往上一放。世界顿时安静了。比作了法还灵。 风消雨歇,说收就收。 她“诶”了一声,讪讪抹掉了眼泪,抽抽嗒嗒地看那玉佩。只见它绿莹莹的,是块上等的好玉。正面刻着青松,背面是“宝泰”二字。 她消停了,假矜持了片刻,不情愿似的把玉佩往脖子上一挂,嗫嚅说“我才不稀罕呢。我可以先替你收着,以后咱俩一起吃香喝辣的。” 他嘴一抽。瞧瞧这人市侩得,简直没眼看。“以后请莲姑娘多关照了。” 她破涕为笑,和软地说,“那当然。吃饭吧,天胤。” 适应力太好了,改口改得飞快。他一副百炼钢的心肠都化了,一反平常的冷峻,笑微微的。她端详他,点评道“你的新脸算顶级神气了,跟我好配。” 余天胤“” 沈安一脸慈祥把饭菜端了进来。 余天胤假装自然拿起汤勺,喂她喝鱼汤。她天生固有的甜蜜劲儿又回来了。撒娇卖痴,插科打诨。一点没吃饭的规矩。 她一甜,男人家主的派头也复苏了。端着架子,不怒而威。一切迅速恢复成了以前的模式。甜而不腻,清新可爱。一强一弱,一静一动。 一个是可爱的美娇娘,一个是骄傲的有情郎 “你原来是戴的假皮么” “嗯。” 哎,她真够迟钝的。早该想到的,那么僵的一张老脸。 “为啥急吼吼的揭掉了,就不能等我伤完全好了自己发现” “等你发现,皮都要焐烂了。”自打身体一好,就觉得天太热了,这层假皮根本戴不住。她一好起来,他就迫不及待自动揭开了真面目。 莲宝发笑。他也微笑。一切和从前似乎没啥不同。只是目光交织时,那种缠绵的感觉还是让人脸红心跳。好像随时会燃起来似的。 他啜了一口酒,故作平淡地说,“那三个歹人审问过了。是陈绍俊买的。之前刘二帽则是受常家小姐指使。” “常玉娇” “嗯。” “我去,是为了破坏我的亲事她稀罕陈绍俊啥” “稀罕什么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 莲宝不理解。撒这么一大滩狗血,为了那个举叽弱不禁风的千金小姐竟是心思狠毒的大毒比。可怖啊。 她阴狠地磨磨牙,“欺我太甚了。差点害死我全家。我祝福她和绍俊坏人成双,白头偕老”他高深莫测望着她的脸,动动手指示意她附耳过去。 莲宝“啧,自己家你讲啥耳语,要防着谁” “听不听不听算了。” “听,快讲吧。”她自投罗网凑了过去。脑袋上立刻被重重叭唧了一口。这家伙占了便宜,还擦嘴表示嫌弃,“诶呦,汗乎乎的,你这人就没个清爽的时候。” 他嘴上这么说,眼里满是笑。 莲宝狞笑着拉下他的脑袋,回敬了一个叭唧。然后报复地干呕了几声。翕翕鼻子说“哎,满屋子都是爱情的臭味” 两人笑闹着,脸上都飞满了红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2章 052 他清了清嗓子,假装随意地说,“我想这两日就把婚事办了。” 莲宝一愣,有点跟不上他的进度。“诶,为啥急吼吼的我才刚好呢。” “回京时坐船,你可以继续养着嘛。”他理直气壮地把她给安排了。 这话一出来,她眨眼眨得像要抽风,震惊地说“哈我要跟你回京城,不是说要留在江南的吗你这话才多久就不算数了” “我家业都在京城,留在江南可没饭吃。”他跟孩子讲道理似的无奈一笑,好像她不跟去京城就是不懂事。 莲宝不吭声了。脑子里迅速重估他的魅力指数。 要跟他回京城可是江南多好啊,山明水秀,满眼风光,她是下定决心老死江南的。 忽然觉得,这家伙没那么吸引她了。虽然长得神气、武功也非常高,可是江南是她的主场啊,难道要连根拔起,去几千里外安家太恋爱脑了吧。 她心里一半想和他长厢厮守,另一半却很抗拒抛弃根基、嫁给爱情。 虽然她在江南并没有毛的根基可言。 “要不再说吧。我想先休息会儿,好好想一想。”她使了个缓兵之计。 他要把人看穿似的盯着她,“舍不得这里江南有的京城也有,若担心你娘和阿兄,也可以把他们一并带去京城安置。” 她嘶了一口气,为难地沉吟片刻,“不急,我再想一想。其实吧,我个人认为,两个人就算相互喜欢,也不一定非要成亲嘛。有时候,距离反而产生美。” 这话的苗头不对了。他感觉像被浇了一盆凉水,忽然明白了这家伙对他有多拿得起、放得下。还以为她有多痴情呢,稍微有点障碍就想遗弃他了。 满嘴甜言蜜语的人果然混账不靠谱。 想到这里,他的神色可怕起来,“王莲宝,假如我非要娶你呢” 撂了脸的他像魔王附体了,谁惹谁死的样子。被瘸大叔支配的恐惧瞬间又回来了。 莲宝立刻怂得没了自我,“好,那就大胆地娶吧想怎么娶就怎么娶。” 也是活见鬼,她一点见不得他动怒。真是遇上命中克星了。 当晚,莲宝就回了娘家。 娘和哥嫂见她好了,兴高采烈地围着,“闺女,你咋回来了” 她就把商量好的瞎话抛了出去“余大叔飞升归位了,我就回来了。他说,明天有个天底下最俊最好的后生来提亲,让咱在家候着。” 一家人狂喜不已。根娣连喊几声佛号,带领全家上香磕头,满嘴祷告,兴奋得团团打转。夜里接二连三做美梦,在帐子里笑醒了。 次日是立秋。 虽然还没出伏,要命的暑热却松动了。 早晨起来,天空澄碧,宛如一块蓝色琉璃笼罩着人间。极目望去,绿水绕着青山,十里烟树,溪上几行人家。江塘里的风光真是美极了。 莲宝坐门口场上,边赏景边吃早饭。 四邻都张头缩脑朝她家看。心想,咋回来了又被抛弃了可是,她跟没事人儿一样。这个小莲子哦,被抛弃多少回她还是她。 赛珍、根娣进进出出的,忙着除尘、洒扫。像在准备过节。 隔壁大娘端着碗过来问“你家有啥好事啊” 根娣神秘地笑笑,“整夜听到喜鹊叫,恐怕有贵客来。” 许水花苦大仇深地出来倒药渣子。老远听了这话,来了一肚子恶气。拿苕帚对自家黄狗一顿痛打,指桑骂槐道“老狗吃饱了没事做,成天作怪。指望哪个把你当人不成” 巧玲尖着嗓子附和“娘你这说的啥话本来就不是人,你把它当什么人” 母女俩一搭一档地挑衅,一早起来就满嘴放毒气。 绍俊的身体不见好,原本订在立秋这日去县学上任的,现在只好搁置了。打人的罪犯没逮到。常玉娇也不提订婚了。陈家人活得十分窒息,正好拿根娣出气。 根娣今天不想搭睬这两个东西。把喜气吵没了,女婿上门提亲不吉利。她忙着指挥梧生和赛珍准备茶果点心,就当不曾听见。得了空就站门口,伸着脖子张望。 看到南面村道有人影,心里就一跳。 梧生吃不消地说,“娘,你稳一点。” 但他和赛珍也这样,得空就朝南望望,见到有人,心里也是一跳。 终于,到了巳时,村口来了一支壮观的队伍。 太惹眼了,一出现就调动了全村人的注意。家家户户走到门口看。只见来了二十个人,穿得都是簇新的丝绸,有男有女,一派锦绣富贵。前头四匹枣红马开道,后面跟着五辆马车。每辆都是两匹马拉的,慢悠悠地走着,马脖上都系了红绸大花。 村民们没见过这么阔气的戏班子,眼珠子都黏在他们身上了。 “你们唱啥戏的”村民问。 马车旁的妇人和气地说,“不是唱戏的。敢问王莲宝家怎么走” 人们遥指王家,“去王莲宝家做啥” “我们少爷来向王家提亲的。”女人一点不拿乔,问什么答什么。没人问她也主动说“瞧见没,后面马车里装的是少爷给王家的礼。” 大伙儿炸锅了。来向王家提亲 哪有人家提亲就拉聘礼的还一拉就是五马车开天辟地也没见过这排场啊。小孩们撒丫子朝王家飞奔,隔着一里路就喊“有大老爷来提亲了。” 阿金也像个小喇叭全村通告“有大老爷向我小嬢嬢提亲了。”连他都知道扬眉吐气。 根娣听到动静,一步窜到了门口。梧生、赛珍也跑出去,伸长了脖子张望。 三人就像呆滞的狐獴一样,遥遥看着马队走来。激动得腿软了。 过了一会,根娣才猛地回神,惊恐地指挥道“快,莲宝进去换衣裳。赛珍泡茶,多泡几杯,来的人不少呢。梧生你快去端果子。” 莲宝说,“我早上刚换的干净衣裳。不用换了。” 根娣二话不说掐她一把,逼着换了条桃红的新裙。又紧急把头发梳了梳。耳边戴两朵怒放的大月季。瞬间,整个人浓艳欲滴。 莲宝一脸麻木由娘摆布。 马队从村道上踢踏而过,悠悠缓缓的。比状元游街还好看。经过陈家时,水花、巧玲的脸拉得老长。倚在门口有仇似的看着队伍。 村里几十年没人摆过这等排场。所有村民都惊动了,簇拥着队伍往前走。 他们都想看来提亲的到底是怎样阔气的少爷。 到了莲宝家门口,队伍停了。 天地好像有了一瞬的凝滞,万物都敛气屏息地静了。接着,蓝金色车帘被一只修长干净的手撩开了。挺拔的月白身影步出了马车。 四周仿佛无声地“哗”了一下。 是个神气得叫人不敢逼视的男子。 修眉峻眼,相貌堂堂。从头到脚透着无以伦比的贵气,连头发也华丽得像缎子。脸盘那个俊啊,一万个里头挑不出一个来。 人们惊魂地看着绍俊跟他一比,真是和粪坨坨一样啦。 只见他一下车,眼睛便找到了门边的莲宝。 那眼睛好有神采。既凌厉又温柔,凛凛的。被他看上一眼,心头会直跳。 现场多少姑娘、婆姨脸都红了。心里漫起了难言的感觉原来,世上竟有这等天神一样的人物啊。根娣激动得手直哆嗦。这样的人来求娶我闺女么不是在大梦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3章 053 主客双方正式晤面,当着村民展开了寒暄。 起初,气氛有点生硬。没见过大阵仗的王家人被对方的贵气震慑,连话也讲不出,光是僵着脸傻笑。 幸亏沈安以媒人身份居中润滑,娓娓说道“老夫人有礼了。我们主家姓余,祖籍京城,家中经营银庄。老掌柜的已仙去,只留少爷一人操持着偌大家业。此前来吴地访友,得前辈高人指点,获知王家有女倾城,品性端方,特来求娶为掌家夫人。” 村民们一阵哗然。 京城的少爷,家里开银庄的那得多少银子 还是娶作夫人,不是做小妾哦公婆都死了,一进门就做掌家夫人。不得了,怎么会有这等好事根娣嘴都要笑歪了,“贵客先进门说话,请进,请进” 余天胤上前来,毕恭毕敬抱拳行礼。“承老夫人的情,晚辈打扰了。”他对自己谦虚的措辞有点得意,抬眼看了看莲宝。 她抿着笑,把眼珠转开了。那双大眼如蝴蝶般柔软动人。 余天胤回身做个手势,仆人和马夫们便开始卸礼物。 一盒接一盒,一箱接一箱,浩浩荡荡抬进家门。全用簇新绸布扎着,大红绣金,贵气冲天。转眼便把王家堆砌得满屋华彩。 简直要闪瞎别人的眼了。 村民们张着嘴,个个震惊得不能言语。 仆人每抬一个箱子,就大声报账“上等锦缎十匹。” “百年人参十支,天山雪莲两盒。燕窝灵芝各六盒。” “玉琮、玉瑚,玉圭,玉璋、玉璜各一对。” “翡翠宝屏,喜鹊登枝粉瓷各一对。” “黄金如意、秤盘一对” “” 村民们听得眼冒金星。天杀的,这是把龙宫搬来了吧 王家祖坟冒青烟了吗龙王娶妃也不过如此了吧 仆人还没唱完,继续大声说“另赠侍婢八名,护院两名。黄金百两,银票两千两,吴县、苏州府四进的大宅两套” “桃花山下良田八十亩,老夫人请收地契。” 人们听得快昏过去了。根娣寡妇要上天当王母娘娘了吧,怎么得了 起初,水花和巧玲并不相信马队是来提亲的。 那么个大脚疯丫头,哪个人家不识货相中她二人偷偷跑了过来,站在树后偷听。越听脸越黑,简直嫉妒剐心,七窍生烟了。 巧玲望着堂屋里那个男人,那么英俊神武她从没见过如此耀眼的人。说句没良心的话,跟此人比起来,哥哥就是一块没法入眼的烂泥巴 这样的男子竟看上了王莲宝,难道就没打听一下她的名声 难道没看到她那双六寸大脚 如此尊贵的人,却用看稀世珍宝的眼神看着下贱的王莲宝,究竟喝了多少猪油才把心迷成这样再看王莲宝,婉然微笑,装模作样,好像一个正经的闺阁小姐。 巧玲难受得两眼赤红。她从小就压着莲宝一头,现在人家攀上了这样的高枝,简直可以跑她头上屙一泡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巧玲大步窜到王家门前,“公子,你恐怕还不知王莲宝的人品吧” 现场为之一僵。 人们的情绪瞬间昂扬,亢奋到了极致。 陈巧玲太干得出了,竟然当场坏王家的好事心咋恁毒呢,不像人哦。 根娣咬牙切齿地瞪着眼,额头青筋都暴起来了。恨不得冲出去撕了陈巧玲。可是当着贵客的面又不好暴露真面目,只能隐忍地说“她的话不能听。脑子有病,是个疯子。” 莲宝也故意僵着脸说,“公子,我与这疯子素来不合,千万别听她的话。” 巧玲见她害怕,狂劲儿更加高涨了,“哈,我是疯子你的好事全村人都晓得呢你干脆说全村都疯了吧。” 赛珍接到婆婆的眼色,连忙出去拽住巧玲拖走。 水花出来阻拦,笑里藏刀地说“有话好好讲,身正不怕影子歪,行得正就不怕讲。” 刘媒婆也帮腔,“不错。这话不错。这位公子是京城的贵人,不晓得你家内幕呢。” 沈安踱步出来,“哦,不晓得是何内幕” 村民想,完了。 有好心人劝水花“好啦,一个村的,做啥把事情做绝王家也没啥对不起你家的。”说起来,自始至终都对陈家有恩,大家都晓得的。 水花最听不得这话。王家没啥对不起她家的 那会儿绍俊要读书,家里穷得吃不上饭。向根娣借粮食,这老狗说啥“顶多借两斤。全都给你家吃了,我们也要饿死的。” 拿了她家梧生几吊钱去买书,成天放嘴上显摆。好像多大的恩情一样。 水花冷笑地看着根娣和莲宝。心里畅快疯了,把手一挥嚷嚷道“哼,王莲宝没出门就偷人了。最当初偷的是恶棍刘二帽,跟人家钻林子里做好事后来又跟一个老瘸子。人家耍她几天,又退回来了。这种大脚姑娘从小就不安分。开口就唱,伸腿就跑,还大字不识一个,哪能做你们的掌家夫人哦” 巧玲大声嚷嚷“公子,她的清白早没了。你当心捡个破烂” 赛珍赤红着眼,给了她一个大巴掌。霎时,喜洋洋的盛事成了村野闹剧。几个仆人面面相觑。村民们围着路边看大戏,挤得水泄不通。 根娣急得眼泪要下来了。“余少爷,她们的话不能信哦。我们莲宝是好姑娘。” 莲宝“娘,你别哭啦。” 余天胤这才站出来,最后判决似的说“老夫人不必忧心。余某既是受高人指点,自然知道莲宝姑娘为人冰清玉洁,岂会相信村言途说” 村民们张大着嘴,静止地冲他看。巧玲和水花也停了动作。 沈安含笑向村民抱抱拳,用春风般的嗓音说 “诸位相亲,其实,那位高人庇佑我余家几世,所言不会有假。他事先也与我家公子说分明了,莲宝姑娘先前曾许过亲。但姻缘被另外的女子破坏了。那女子买通恶霸刘二帽作坏莲宝姑娘的名声,让她被退婚,自己抢夺了这门姻缘。” 众人目瞪口呆,“”那不就是玉娇么 沈安道“至于之后瘸腿的老先生,乃是仙人历劫下凡,更不可能有龌龊之事。” 余天胤补充说“我余家世代得高人指点,蒙受荫泽,才能富甲一方。他说的话余某笃信不疑。莲宝姑娘乃是百年难得的旺夫女子。从文者娶之可位极人臣。从商者娶之可富甲四方。从武者娶之可拥兵天下。” 莲宝眼皮直跳。怪不得这人和自己玩得来呢。原来也是个撒谎精。 这样不要脸的谎也敢扯。 水花、巧玲听了这些话,如遭雷劈。 绍俊拄着拐杖站在树下,魂飞魄散。人们感觉他快口吐白沫了。从文者娶之,可位极人臣。 位极人臣 余天胤转身向根娣说“晚辈五日后归京,还请老夫人恕我礼数不周,准我即日迎娶姑娘。到时好携妻同归。” 他说完,抬起那双漆黑的凤眼看着莲宝。仿佛在说,你敢不同意试试 莲宝眨巴着眼,含笑不语。 没办法,她好像有点惧内。 根娣笑逐颜开,一张布满褶子的脸笑得跟秋菊似的。半推半就地说“如何使得嫁妆嫁衣都没备呢。三日太急了。” “嫁衣正在赶制。至于嫁妆,”余天胤一笑,“姑娘本是无价宝,何需金银俗物来衬嫁妆就请不必准备了。婚宴也请由敝家仆一应操持。” “这怎么使得啊。”根娣假意推辞,“我们虽说是贫穷小户人家,也该有嫁女的样子啊。” 一干仆人上来劝,说事情有特殊,就不要讲究俗礼了。余公子赶着回京呢。根娣为难一阵,认命地松了口“哎,既然这样,就辛苦女婿了。” 这声女婿一出口,满堂炸开了烈火烹油般的欢喜。 众仆人纷纷下跪道贺。村民也忍着嫉羡,七嘴八舌地恭喜王家。 莲宝隔着人群看新出炉的未婚夫。 别的就罢了,关键是很强大。想到这一点,她就感到十分窝心。看到娘和兄嫂这么开心,她忽然就想通了。去京城就去京城吧。 恰在这时,门口大道上来了一行人。煞气腾腾的,把大好的气氛都凝固了。 一个霸道的声音嚷嚷,“都让开,官府办案。” 莲宝心里一咯噔,官府办案 接着,来了三四十个公服捕快。乌刀长靴,铁面肃杀。为首的正是常衮,嘴角比上次歪得更厉害了,反派气场已经爆棚,“王莲宝涉嫌杀害刘二帽,跟我们去衙门一趟。” 人群中“嗡”了一声。村民们傻眼了,各个瞠目结舌。官家咋来得这么巧,王家刚要升天,又要被打入深渊了 好家伙,抓捕一个王莲宝居然耗这么多兵力,看样子是有备而来的哦。 常衮在这地界上一手遮天,余公子再有钱能阻止官府办案 事情怕是要黄了。 莲宝心里也是一慌。 自古商不敌官,老余家业再大,未必斗得过当官的地头蛇吧。 破世道真的太黑了,没有绝世武功就是挨欺负的命。下意识朝余天胤瞅了一眼,他端坐桌边,稳得跟坐禅似的,脸上不悲也不喜。 根娣几乎疯了,急得脸色发了青,“你们别瞎讲,我家姑娘没杀人”到底是苦惯了,人还没带走,她已经有了窦娥的脸。眼神仓皇得像挨了一棍的小狗。 “有没有关到了衙门再说。”常衮微微一笑。 那笑容告诉所有人,到衙门就没活路了。女子惹了官司进去,几辈子的清白都别想保住。何况王莲宝这么个大美人 梧生愤怒地说,“你们无凭无据,不能随便抓人” 常衮脸一沉,冲他龇了龇牙。指挥千军万马般气势磅礴地把手一挥,“把人带走。” 莲宝脱兔般逃窜到未婚夫身后。“喂,别端着,该你这大人物出场了。” 余天胤差点笑出来,嫌她没出息地说,“怕什么,我难道会让人把你带走”他悠然站起身,把她护在了身后。巍巍气度,果然了得。 再给他一把扇子,可以演微服私访的皇帝了。莲宝觉得。 常衮见状,阴险地笑了 ,“怎么,这位公子还想阻挠官府办案” 他迈着很侉的步子进屋,轻佻地看看满堂聘礼。忽然神经病发作,抬脚踹翻凳子。又把桌上的茶壶瓷杯砸落了。一气呵成炮制出满室狼藉,十分的潇洒狂暴。 然后,拿起盒子里一朵灵芝,啃脆饼似的大口大口吃起来。“你阻止办案就一并抓了。” 余天胤的脸沉下去,“这等土匪模样也配称官府沈安,打出去。” “是。”沈安好一个绝世傀儡,得了指令,魅影一飘便到常衮身后。揪住后颈一拽一搡,轻松得好像玩木偶,把五大三粗的捕头丢了出去。 惨叫声中,常衮的身体落地,摔了个正宗狗啃泥。官威都稀碎了。 “大胆”几十个捕快发出暴吼,持刀列阵围攻上来。 一时,喜堂成了大型斗殴现场。 余家仆人中有武力的就沈安和两个侍卫,虽然武功挺高,可想一下炮灰这么多人也不轻松。 屋内的金银俗物全被打落了。看得村民眼睛发绿。 有小孩趁乱冲进去,抢了一匹布就走。顿时打开邪恶的闸门,大家纷纷爬进去哄抢起来。王家屋里屋外挤满了人。 斗殴又演变成了打劫,怎一个“乱”字了得。 根娣怎么护也护不住,急得哇哇大叫。捶胸顿足。 玉娇由丫鬟搀扶着,静静站在场外看戏。她个头不高,弱质纤纤的,风一吹就能倒。 眼睛深处却很狰狞,凶光隐隐的。 哼,王莲宝,你这辈子永远别想翻身了,还想飞上高枝是做梦 水花看着王家转眼就毁了,高兴得龇牙咧嘴。心想,什么狗屁旺夫命,寡妇养大的野丫头能旺谁,扫把星还差不多 她脑袋一歪,看见玉娇站在柳树下,连忙低声下气上前合计“玉娇小姐,王莲宝手上有仙人给的方子,梧生吃了一晚上就好了。他家阿金小子说出来的。” 玉娇从容地勾起嘴角,以俯视众生的眼神望着乱成一锅粥的王家,轻声细气地说“我知道,巧玲都与我说了。等王莲宝进了衙门,她会把方子交出来的。” 水花一拍大腿,激动地说“是这话,没错。是这话。” 堂屋内。 莲宝痛心地看着满屋狼藉,揪着她家天胤的袖子说,“老大,你一出场就把事态升级了。” 他用余光瞥着这没出息的东西,“怕什么,我还没出手呢。” “别瞎搞,你已经摊上大事了。跟我走吧,快”她喊一声娘和哥,准备趁乱逃亡。事情到这地步,善了是不可能了。 就算真能用武力把这几十人打发了,只要在苏州地界上,也难逃常家魔掌。 不逃就是个死啊。 他一把拽住这怂货,不准她走。表情非常从容。 莲宝狐疑地瞧瞧他,“我说,你要是还有底牌,现在可以狠狠打出去了。别为了追求戏剧效果,非等我被押走了才出牌”她现在期望未婚夫是个官二代就好了。 他环视着乱得不可收拾的现场问,“现在你还对江南有执念么” 莲宝嘴一抽,变节道,“没了,我想立刻长翅膀飞到京城去。” 他终于满意了,趁热打铁地教育她,“你现在明白了只有在我身边你才是最安全的。” 她这会儿压根儿没心情谈情说爱。“行,我铁了心跟定你了,非君不嫁。走吧,快快快” 形势已乱到极点,正是夹尾逃跑的最佳时机。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莲宝一把拽起根娣,“娘,起来哥” 玉娇在场外指挥,厉声说“全都拿下,别让凶手跑了。” 这时,屋后树林、西侧河滩上传来奇怪的动静。 忽然涌出许多武士模样的人,像从地底钻出来的,身手快如幽灵。各个手执短刀、利剑,身着黑衣,脚蹬长靴,胸前绣着一头金色麒麟。眨眼功夫,便风卷残云,把场上的乱象镇压了。凶神恶煞的捕快们全趴下了,武力根本不是一级别的。 趁火打劫的村民们呆若木鸡。 玉娇面孔雪白,惊魂地喊了一声,“麒麟卫”怎么回事,皇宫的麒麟卫怎么会到了这里 一名冷若冰霜的武士走近门槛,向余天胤一跪,“臣护驾来迟,望吾皇恕罪” 所有黑衣卫士整齐划一地下了跪,“吾皇万岁,万万岁”几十人齐声高呼,乾坤宇内为之一清。大地似乎陷入了静止。 人们魂飞魄散地呆了。肃杀的天家威严如无形的水流极速漫延,罩住了全场。接着,有人晕了,有人瘫了。有人跪地发抖,牙齿打颤。 玉娇也吓得不轻,拉了一裤子。 莲宝目瞪口呆,不认识地瞪了他几秒。连忙也随大流跪了下去。 这底牌也太王炸了。她心里乱成一团麻。皇上比穿越还玄幻啊。 怪不得当初听他的名字这么怪呢。“胤”乃子孙之意,“天胤”就是“天子”。“余天胤”三字可不就是“我是天子”吗 滚犊子的 未婚夫一下成皇帝了,她怎么办 宫里美女多得肯定来不及扔,难道要从种田模式切换成宫斗 一双大手将她扶了起来。莲宝本想赌气跪着的,终究没敢造次,顺从地起来了。 抿着嘴,抬头迎上他的眼睛 皇帝深深瞧她半晌,充满仪式感地说“朕要娶你为后。以后见朕你可免跪礼。苍天为证,终此一生,朕将钟情你一人,爱卿如性命。从今往后不容任何人伤害你,包括朕自己。终生护你,敬你,生死与共,白头偕老。若有违此誓,人神共弃。” 天地间静悄悄的,仿佛为皇帝这番话而窒息了。 说罢,他附耳补充了一句大白话,“谁害你掉根寒毛,我会薅秃他全家。” 人生巅峰来得太快,莲宝脚都站不稳了。 他很少对她讲软话的,没想到,甜起来真要人命。以前让他发誓不发,非要逮住这节骨眼儿上来一次致命的抒情,谁能顶得住啊她又羞又甜地笑了,点了个头。 皇帝龙心大悦,忍笑牵了她的手,当众给玉娇和绍俊赐了个婚,命令他们爬着成亲,终生不准和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4章 054 皇宫,飞香殿。 帝后大婚已有一个月了。 举国同欢的热闹劲儿尚未过去,秋天已悄然而至了。风一起,殿里灌满了桂花的香气,时有时无的,说不出的甜美缠人。 承武皇帝下朝就回了寝宫,平常爱在庭院候着他的莲宝却不在。书房桌上留着诗词,字五分秀丽,五分狂野,自成一派规格“只为天姿冷淡,被西风酝酿,彻骨香浓。” 他微微一笑,原还担心深宫寂寥,真是瞎担心了。她迅速在这里扎根,活得有滋有味,大小场面都镇得住。国礼大典时,礼仪好得无可挑剔。 就像天生是母仪天下的人。 私底下,又依然能做回他认识的那个小可爱。没完没了地作怪,夜里就寝都能闹一堆幺蛾子。他这辈子见过最有趣的人就属她了。 她也是他见过最博学的人。满腹诗词,博古通今,好像没有她不感兴趣的学问。她甚至能说好几国蛮夷的语言呢。 这是上天赐他的奇缘。 事情要从两年前说起。那时他初登基,刚平定了内乱,西夷列国又联合来犯,百万大军兵分六路掠食中原。他昭告天下,率军亲征。 因自小拜入高人门下习文修武,一入沙场如狂龙入海,仅用两月就荡平西夷六国。 当时威震天下,四海之内无有不服。 然而班师凯旋时,途中遇上了逃亡的西夷巫医,对方以命祭天,给他下了邪恶的腐毒。之后两年内,每月都毒发吐血,苦不堪言。 到了今年入春,更是连腿也瘸了。君家威仪尽失。 天下神医束手无策。太医署的医官们除了磕头谢罪外,也派不上一点用场。幸亏师父是个精通天文、地理、术数的奇才,堪称当朝的李淳风。 他老人家闭关一年后,求来了一个天机 在江南的乡野、红莲开遍之处,藏着一个紫微星的福星。此缘扑朔迷离,千载难逢,可遇不可求。帝王需亲身南下寻访,若能邂逅此缘则生,否则必是一死。 他自幼就拜了这师父,文武都是他教的。岂有不信之理 秘密安排了朝中事宜后,便私访江南乡野,寻找机缘。上天垂怜,让他等到了云开月明。 想到如今她快乐地活在自己身边,承武帝心头一暖,严峻的面容不自禁地柔和了几分。转头向宫人问“娘娘呢” 宫仆“回皇上,娘娘去湖上泛舟了。奴才这就去禀告娘娘,您回来了。” “不必。”他拿了件披风,亲自去寻她了。 走到湖边,那家伙果然飘在水中央。天光湖水一叶舟,好不惬意。 船上还摆了一碗红菱,一壶酒。她拿着根生竹,全神贯注地削着什么玩意儿。好像在做竹笛。从湖岸瞧去,修长的脖颈弯成美妙绝伦的弧度。实在是令人眷恋的身影。 他重重咳了一声,她立即转过一张明亮的脸,开心地把手挥挥,“皇上,快飞过来” 他便踏波飞渡过去,照例大男人地训斥一句,“你倒会寻开心,无法无天跑水上来了。” 她小聪明地说,“那你就罚我今晚睡地上呗。” “哼,想得美” 两人有说有笑,往湖波深处去了。正所谓万般皆云烟,何事最相宜 簪花相看两成欢,轻舸一双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