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好香[重生]》 第1章 誉承和子郢 “树顶上那串最红了,一定是熟透最甜的。”软糯的声音中透着得意,溢出水来一般的双眸中,充满了戏谑。 誉承瞪着那双眸子,冰冷的眼神愈发寒气逼人。他咬咬牙,将一掌劈下去的想法努力压进心底。骨节分明的细长手指在粗糙的树皮上按了按,脚下一弹,衣衫飘飞的瞬间便攀上了树顶。 发号施令的少年看上去十七八岁的年纪,身量清瘦硕长。暗红色刺绣着银色如意花纹的锦缎长袍,跟他天生的尊贵气质十分般配,也将他白皙的皮肤衬托的羊脂一般通透。 少年半张着红润的唇,惊讶地看着树顶上的誉承。虽然知道誉承的身手,实实在在的见了,还是忍不住想在心里叫好。 誉承已经飞身落下,清风一样掠过,竟没带下来一片树叶。 “瑞贤王世子誉载凛,不愧威名远扬,果然身手不凡。”少年赞叹着,细白纤长的手在阳光下拍了两拍。 奶白肌肤的光泽迷了誉承的眼,他冷冷地别开些眼神,将手上通红的一串海棠果递过去。 男人的皮肤如此白皙,难怪前世看着他就不顺眼。 誉承冷着脸,看少年身边名唤静心的侍从伸手将海棠果接过去,用桌上瓷钵里的山泉水仔细洗净两遍,便想摘一颗送进嘴里试毒。 这谨慎有充分的理由,誉承和眼前这个名为“子郢公子”的人,原本就是宿敌。 半月前,誉承在撕心裂肺的痛苦中重生。从前世的死亡中回过神来,第一时间便称病回老家休养。 一封奏折到了皇上那儿,誉承已经离开百里。他走得匆忙,除了不想跟父亲解释,最重要的,是不想再看见那个人。 那个曾在心尖上供养着的人,登上龙位,立刻便收了旧时的柔情蜜意。不但灭了瑞贤王满门,还钦赐了“尽忠”,看着誉承服毒自尽。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誉承体会到的还不止这些,那如同五雷轰顶的绝情,比侵蚀肺腑的毒药更让他痛苦不堪。 懊悔、绝望、愧疚誉承带着这些死不瞑目。陡然重生,一颗心早就冷似寒冰,誉承再也不想为任何人的犬马。 只是,他没想到,回到端里郡的瑞贤山庄不到两日,隔壁便住进了子郢。 子郢这个时候敢四处乱跑已经是奇怪,竟然还公然登堂入室,每日里都来瑞贤山庄,各种方法挑衅誉承的耐心。 誉承前世为了太子商储函,做了许多身不由己的事情。其中亲自参与逼死子郢的事,让他一直深深的愧疚不已。 一切都是因为深宫流传已久的阴谋手段狸猫换太子。 子郢正是那个被狸猫换下来的太子,而偏偏在前世,誉承爱上了那只“狸猫”。 对于前世的事情,誉承不想再重蹈覆辙,但对于这个曾经死在自己手里的真皇子,一直有着满心愧疚。因此,虽然今生的子郢越来越蹬鼻子上脸,誉承的愧疚心也只能由他作妖。 誉承陷入沉思的时候,子郢正伸手从静心手里抢过那串海棠果“刚从树上摘下来的,你以为世子会魔术眨眼间便淬了毒。就这么几颗,你吃了我便少了,难不成还让世子再给我摘一回么” 后面这句话是看着誉承说的,水漾的眼眸里,暗暗含着戏谑的笑。誉承冰冷的直直盯过去,子郢立刻收敛道“肯定不能再劳烦世子。” 静心不放心地看着子郢将海棠塞进嘴里,又转头看着誉承,满眼的警惕。 誉承冷声道“既然怕我下毒,便将你家公子领回去,莫要再来。” “不就摘了几颗果子,世子也太小气。”子郢吃着海棠果,汁液将双唇染得更柔润“你以前可是领兵打仗的,现在这么闲,我是怕你闲出病来。” 誉承轻蹙眉头,一把抓住子郢的肩膀扳过来,低头盯着那乌黑溜圆的瞳仁。 瞳仁里映出誉承清晰的影子,他看见自己唇边的冷笑。 “世子,你想干什么”一边的静心紧张万分,他不理解子郢为何迷上日日捋虎须的危险,时刻提心吊胆。 誉承自然没理会他,只看着子郢的眼睛,冷声道“你还想做什么,一股脑说出来,我都为你做了,然后离开这里。” 誉承比子郢高了一头,肩宽腰挺,武将的身材。立在子郢近前,便将夕阳影影绰绰的光都挡掉了。 子郢眯起眼睛,似乎非常惬意仰起头也不会被阳光晃眼。浓黑翘长睫毛下的光芒仿佛活了一般,流光溢彩的转转“我想做的很多呢,哪儿能让世子如此劳累一天做完,自然要慢慢来。” 誉承眸色更加阴沉,子郢的笑容僵了僵“要不你告诉我称病回来的原因,我便考虑不再来找你捣乱。” “称病,便是病了,有何原因。”誉承放开手,冷冰冰的垂眸“倒是公子,为何会来” “为了”子郢目光瞟向密密麻麻的海棠林“为了一睹瑞贤山庄著名的百里海棠林。” 说罢话中有话地道“因为这海棠林,对于世子似乎有不凡的意义,所以我好奇的很,总想来一睹芳容。只是除了果子好吃以外,我还没看出来这海棠林的诱人之处呢。” 誉承不语,心中却暗自惊讶。海棠林的寓意,是他跟商储函的秘密,子郢是如何知道的 子郢见誉承没有理会自己,便挑挑眉毛“那算了,我会自己慢慢琢磨的,反正有的是时间。世子也是准备在这里过完整个冬天的吧,咱们慢慢来。” 誉承居高临下地看着子郢挑衅的目光,冷冷地笑笑“公子长大了,居然也懂得在京城布眼线,打听我的消息。” 子郢自傲地抬抬下巴“彼此彼此,世子的密卫暗桩不也到处都是。”眼神虽然坚定,但是配上他白嫩的样貌,还是有些孩子气。 誉承有些吃惊子郢的变化,前世的他自己其实只见过一次,便是那次在朝堂众大臣面前的绝杀。 彼时的子郢,已经被折磨的形容枯槁。就在誉承重生之后,依然有国舅楚之桁派人给子郢下毒成功的记忆。 只是眼前的子郢,虽然有些清瘦柔弱,却并不似记忆中那样木讷无奈,满眼委屈,毫无反抗之力。 几天的接触,誉承有时候不确定,眼前的子郢,是否是记忆中的同一个人。 誉承还没适应重生,暗中想着,难不成是自己重生的事情,打乱了一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清冷香气 誉承正自沉思,却见子郢的脸色一阵苍白,他急忙用衣袖遮住嘴巴。静心见状上前扶住道“公子,天色晚了,咱们回去吧。” 子郢点点头,隐忍着平复了下呼吸,对誉承道“今日玩够了,世子明日见” 誉承看着子郢有些踉跄的背影消失在花园入口,脑海中他方才过分苍白的面孔让誉承笃定跟前世一样,子郢确实中了极乐散的毒。并且现在看来,还并未解毒。 极乐散是一种慢性毒药,一旦进入体内,没有解药就不会排出或者化解,毒性反反复复随着血液经脉侵入人体全身。发作的时候,中毒的人会感觉身体从内到外,烈焰烧灼一样痛不欲生。 经年累月,这疼痛会让人失去意志,失去思考和辨别的能力。 当年,“狸猫换太子”的流言甚嚣尘上。子郢不能杀,成了烫手山芋。 誉承建议以退为进,先将养在宫外的子郢毁掉,等太子商储函羽翼丰满,便适时的让子郢和商储函同时出现在皇上面前。 彼时,子郢势单力薄,计划顺利。当皇上见到子郢的时候,他眼神呆滞,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 “只是长得像而已,竟然就让这个流言传了这么久” 皇上失望、恼怒的甩下一句话,定了这场阴谋的输赢。 誉承为了商储函,违心地策划了整件事虽然心知肚明子郢才是真太子。 事后,誉承安排了将子郢送走,让他安度余生,用以赎罪。却没料到即使神智受损,子郢仍宁死不甘受辱,竟当场触柱而亡。 死前的子郢,死死盯着誉承“助纣为虐无愧” 那话说的细若游丝,只有扶着子郢的誉承听见了。但那句断断续续的话,却如刀砍斧刻一样,深深印在誉承的心中,时不时就会冒出来刺痛他。 只因为毫不犹豫地相信着商储函的那份深情,誉承碾碎自己的良心,无视内心的愧疚和懊悔,做了所有自己不齿的事情。 誉承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伸手揉揉额头。半个多月了,前世的经历还仿佛噩梦初醒一般,钳制着誉承的思绪。 手指过处,一股清冷的香气钻进鼻孔,誉承竟觉得有些放松。他疑问地将手放在鼻下,那只手刚才扳了子郢的肩膀,沾上了这奇怪的香味。 这香味不似脂粉,也不似衣物熏香,很陌生,誉承以前都不曾闻到过。只有子郢在的时候,忽隐忽现地飘在他周围。 誉承是个习武之人,从来没有熏香的习惯。却没想到,竟会对这股清冷的香气,意外有些喜欢。 近侍安远走过来,拿了一领披风“小王爷,起风了,要回去么” “再站一会儿。”誉承看着夕阳渐渐在海棠林的树梢上消失,阴阳两重交会时刻,这林子有着别样的风情。 安远顿了顿,道“小王爷,有句话,小的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是想问我,为何不将子郢的行踪报给东宫”誉承缓缓的道。 安远跟誉承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习武。对于誉承,安远有的只是百分百的忠心不二。誉承知道他并非在质疑,只是等着自己对这件事的准确命令。 “子郢公子的事情,务必不能传到京城。这里偏僻,除了隔壁子郢的府上,便只有瑞贤王府的人,你知道要怎么做。” 安远点点头,看看誉承,欲言又止。 誉承示意道“说。” “小王爷是真的要跟太子殿下彻底了断么” 誉承心中一阵刺痛,眼神更冷“子孪他他有更想要的东西,我不会阻止他,但也不会再帮他。” 安远点头道“小的知道了。” 天色更暗,在黑夜和白天最后一丝衔接中,一切都变得黯淡模糊。 风愈来愈大,吹过海棠林,成熟的果子啪啪哒哒地随着风落下来。誉承转眸扫了一眼,却惊了一背的冷汗。 那许多掉落的果子,在地面摔成烂泥,果汁洒了一地,在昏暗的光线下,红的怵目惊心。 脑海中又浮现出前世弥留之际,那个冰冷绝情的声音“载凛誉承,朕是皇上,怎么能违背祖训与男子同欢,一切不过是你的妄想。” 苦涩难耐的味道充斥在记忆里,滚落在一旁的酒杯还有那个已经登上皇位的人,那双渐行渐远的金色龙靴 誉承头痛欲裂,山呼海啸的声音笼罩了双耳,整个海棠林在夜风中影影绰绰的张牙舞爪 誉承难受地抓住胸前的衣服,前世那杯毒酒,深入骨血,渗进灵魂。即使是重生,余毒也未能消尽。 火辣辣的刺痛从身体深处闪电一样传来,灼烧到喉咙,一口鲜血喷在海棠树粗糙的枝干上,誉承的身躯晃了晃,失去知觉。 千里之外的京城,东宫之中,一个身着四品官服的人走进书房行礼道“见过太子。” 坐在书案后面的年轻男子抬起头来,面容五官跟子郢很象,只是皮肤颜色深了些,而且表情面容有些说不上来的别扭和僵硬。 太子商储函。 “舅舅。”商储函从桌案后面站起,恭敬地指了指旁边的椅子道“舅舅坐。” 国舅爷楚之桁抬着下巴,略略示意,便径直坐下,丝毫没有尊卑的意思。 “誉承怎么回事,先是躲到边疆五年,刚回来屁股还没坐热就一走了之。子郢踪迹全无,京城风声鹤唳,他一点都不放在心上”楚之桁不满地道。 商储函面露尴尬地道“事出突然,他走的时候轻车简从,连瑞贤王都是事后才知道的,完全没有时间去阻拦。” 楚之桁狐疑地看着商储函“你们不是相处甚欢么怎么他走,都没有告知你” 商储函也神色疑惑地道“他凯旋归来的时候没有任何异样,宴席上跟我说受了箭伤,总不好。我传了太医来,他就突然面色苍白,几近晕厥,我便让他的亲侍送他回了王府。” “可是第二日约好的见面他没来,遣人去问,说他竟然扔下一封告病折子,离开了京城。” 楚之桁紧皱眉头,担忧地道“难不成誉承听到什么风声,比如”楚之桁盯着商储函的目光阴沉“他知道了,其实你并无龙阳之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看着你更衣 商储函眼眸中的神色阴沉了几分,却立刻转瞬掩饰道“他应该不会怀疑。” 楚之桁没留意,只不满意地沉声道“誉承的动向务必要弄清楚,他身边铁桶一般,我们的人不好查。我看,不如你亲自去一趟端里郡,探探他的口风。” 端里郡,瑞贤山庄。 誉承从噩梦中醒来,眼皮沉重,浑身脱力一般的虚弱。睁眼的时候,冷汗湿透了衣襟,冰凉的很不舒服。 誉承伸手支撑着坐起来,脱掉中衣,隔着纱账道“安远,给我拿一件干净的衣服。” 纱账被掀开,一件雪白丝绸的中衣递过来,誉承伸手去接。清冷的香气随着衣物一起飘进,誉承心中一动,冷眸回望。 便见子郢着一袭烟青色锦袍,似笑非笑,立在纱账处。逆光看过去,衬着纱账,竟有些仙意朦胧。 誉承刚刚苏醒的懵懂,视物幻觉,一时间恍然不知身在何处。 “你总算醒了。”子郢软糯的声音飘飘忽忽的传来,誉承才想起来,自己先前是晕了过去。 他整理下思绪,暗哑的冷声道“公子怎么在这儿。” “来找你玩,可惜你睡着不醒,我只能等在这里。”子郢微微笑着,扇子一样的睫毛往下垂一垂,毫不避讳地欣赏着誉承块块肌肉隆起的结实躯体。雪白面孔,通透如玉。 誉承别过头,子郢的模样伴随着那特殊的香气,让他心底涌出些异样。这感觉,经历过前世的誉承心生畏惧,不敢深思。 “世子感觉如何可好些”子郢话语中的关心,似乎并不假。 誉承不想领情,冷冷回应“公子可否屈尊移驾,我要更衣了。” “更咯,世子行伍出身,还这么拘小节若在军营,更衣也要回避么”子郢水眸充满了挑衅,微微抬着下巴,象极了一个在游戏里占了上风的孩子。 誉承挑起目光,直视着子郢,嘴角忽地浮起一丝冷笑“公子好奇军营在军营中,都这么更衣。” 说罢翻身下床,随手一拽,被汗水浸透的衣服格外脆弱,应声落下,誉承便天体浑然地立在子郢面前。 噩梦的冷汗附着在誉承略显深色的皮肤上,光影交叠,恰恰将高高低低的肌肉线条毫不吝啬地勾勒出来。 屋内没有掌灯,窗纸上透出来的光线略显昏暗暧昧,军旅生涯在那些肌肉块上留下几处疤痕,也被勾勒的的弥足诱惑。 一股浓重的男子气概,透过誉承浑身的冰寒气魄,猝不及防地扑向子郢。 子郢原本就立在床边,此时跟誉承距离不过咫尺。瞪圆了双目看着眼前的誉承,一瞬不瞬。目光滑过那躯体,只盯得喉咙干涩,心跳混乱。 誉承冰冷眼神中溢出得意,将身体压得更低,更近。子郢僵着,视线高度平在誉承的唇上,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那张勾出冷笑的嘴唇离自己越来越近。 誉承抬起一条手臂,越过子郢的肩上颈边,拂起他的一丝垂发。水雾涌上子郢的眸子,他忍不住吞了下口水,心已经蹦到嗓子眼。 就在子郢感觉自己马上要窒息的时候,誉承的手臂却收了回来,手里拿着一条干净雪白的中裤。 “公子,你挡到衣柜了。”誉承冰冷的气声吹在子郢耳边,子郢仿佛如梦初醒,面色一下子红到耳根。 他紧紧咬了几下嘴唇,愤愤地道“我出去等”一转身,逃也似地冲出了卧室。 誉承看他慌慌张张的背影,心中忍不住好笑。子郢带起的风,那清冷的香气再次飘飘洒洒的过来,誉承禁不住深吸了口气。 安远端着水盆进来,显然已经知道了誉承苏醒的消息“小王爷刚醒,怎么能下地。” 说着走过来看看湿透的衣服和床单道“小的给您换干净床单,小王爷继续躺着吧。” “不用,更衣洗漱吧。躺太久了,要起来活动一下。” 安远服侍着更衣的时候,誉承展动筋骨,皱眉道“你们请了哪里的大夫,醒来后,竟感觉好了很多。” “是子郢公子府上的,名叫张景。”安远答道“小王爷昏迷后,端里郡最好的大夫都没能有用。还好子郢公子将张大夫带来,您才有了起色。” 誉承皱皱眉头“子郢的大夫” “是,子郢公子似乎也是身有顽疾,便随身跟着大夫。”安远将誉承腰带的最后一个铜扣扣上,仔细地整理着下袍的皱褶“张大夫已经跟了公子五年,据说医术比太医都不差。” 誉承心中一动子郢居然随身带着一个大夫难道是这个大夫,控制住了极乐散的毒可是,子郢如何知道自己中了毒,不但逃走,还给自己找了个神医。 这个子郢,真的跟前世太不一样。 誉承带着满腹疑问,走到客厅。却见子郢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目光流转,似乎也在凝神想着什么。 誉承走过去,冷冷地道“怎么又在想什么让我难堪的花样” 子郢怔了一下,转头看一眼穿戴整齐的誉承,脑海中似乎想到什么,眼神晃动着,红了脸。 誉承看在眼里,唇边的戏谑毫不掩饰,刻意挨着子郢坐下,伸手扯了扯衣领。 子郢恨恨地白了誉承一眼,咬着贝齿道“你猜对了,我在想,未初山山顶上的雪水泡茶,一定好喝。” 誉承冷冷地嗤之以鼻“这里泡茶的水分为五等未初泉、不融雪、十八溪、无根水、碧突谭。公子所说的山顶不融雪,不过位居二等而已。” 子郢瞪着眼睛看看誉承“未初泉不是在山顶冰窟里,而且四周都是峭壁” “所以,公子应该让我去找未初泉才是。” 子郢愣了一下,旋即往前伸伸脑袋,柔润的唇完成月牙,挑衅地看着誉承“那不若今日就去,何如” 誉承冰冷如常,淡淡地微启双唇“不去” 子郢没料到会得到这么决绝的答案,面色悻悻地撇撇嘴“还说会答应我所有要求呢。” “若这是你所有要求”誉承垂下眼眸,语气冰冷“我也不去。” 子郢愣了一下“若是你做了这件事,我便立刻离开呢” 誉承笑的冰冷无情“留在此处,危险的是公子,走与不走,跟我又有什么关系。”说罢站起来拂拂衣袖“前些日子由着公子闹,是我有兴致。现在我累了,不想再陪公子玩,公子自便吧。” 子郢挑挑眉毛“世子此话当真让我自便” “公子尽管胡闹,我不会管,也不会理会。”誉承说着头也不回地走向内室“此处只咱们两家,您随意来去,我也不拦着。” 子郢看着誉承背影,面上的笑容绽开“静心,既然世子这么大方,咱们就别客气了。” 誉承走出客厅,径直穿过了内室。从旁边一个不起眼的回廊,绕到后面一间隐蔽的房间。 房间里已经等着一个人,见誉承进来,立刻行礼道“见过小王爷。”此人一身普通百姓打扮,长相平平。只有精干的身材和炯炯的双眸,透出他的不同寻常。 誉承麾下这样的人约有两千余,各有本领,均是隐蔽、刺探的高手。这便是令东宫垂涎,令朝野侧目的誉承“密卫”。 誉承沉声问道“查出来了” “还没彻查清楚,不过已经有了些新的情报。”密卫道“子郢公子在五年前失踪的时候,曾经有过一次假死。” “假死” “对,毫无呼吸心跳,跟死人一般无二。”密卫道“但苏醒之后,并没异样。国舅的眼线以为是极乐散毒性太过,便没上报。这事情之后,子郢公子才突然失踪。” 誉承缓缓道“嗯,一宅子的人食宿如常,第二日早上叫起的时候,才发现人不见了。” “是的。”密卫道“子郢公子原来胆小谨慎,听话的很,又中了毒,那些人便懈怠,等发现的时候,为时已晚。” 誉承眯起眼睛,一道寒光掠过双眸“子郢为何会突然醒悟逃走,他可曾见过什么人” “没有,国舅和东宫的人盯得紧,子郢公子连如厕都有人守着,并没见外人。” 誉承沉默了片刻,道“后来呢” “之后一年的踪迹无处查询,但在一年后的常州府,曾经有人看到很像子郢公子的人,正隐藏在商旅队伍中,去往萧山。” “常州府萧山”誉承仔细地思索了一会儿,突然眼眸一亮“是了,常州府所有人都没想到的那个地方,呵呵,聪明” 这时候立在旁边的安远也似想起了什么,有些惊讶地道“难不成是常州萧山的淮安王” “若说能站在子郢这边,有能力和实力相助,还能做到不引人瞩目,便非淮安王莫属了。”誉承冰冷双眸中露出惊讶和赞赏“子郢居然会想到他。” 花园中,誉承慢慢地散着步,心中却一直在琢磨子郢的事情。虽然今生誉承没打算再介入到朝堂争斗,但对子郢这个人却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密卫的调查精致细腻,却依然难以查到子郢更多的情报。誉承皱皱眉头没有一个人能在不自觉的情况下,逃避对自己的刻意跟踪和调查。 能够逃脱猎人的猎物,除非提前知道猎人的方法、技巧、路线,才能恰到好处的避开每一个陷阱。 誉承眉头紧锁,一个念头忽地出现在脑海里,誉承对自己这念头震惊无比。因为这个念头若是真的,那么许多事情,便细思极恐了。 一向不识害怕为何物的誉承,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正自惊心,突然一阵细碎说话的声音,从海棠林后面传来。誉承抬头,向声音处看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就不想惯着他 誉承立的地方是海棠园西南面,隐隐传来的说话声音是在北面。 身后的安远走上一步,看着那个方向,纳闷地道“小王爷,那边不是誉家的祠堂么” 誉承顿了顿,面色立刻阴沉下来。 誉家祠堂里,静心正提心吊胆地看着四周,压低声音道“公子,咱们偷偷来这里,是不是不妥。若被世子知道,您拿他家祠堂当花厅” 就见祠堂回廊下,摆好了一张小卓,上面铺着织锦的桌布,排开整套的茶具和各色茶点。 “他不是说让我自便,绝不会管我。”子郢公子端起面前的茶杯惬意地喝了口茶,一股白色雾气从嘴巴里飘出来“这个地方我早就看好了,是欣赏海棠林绝佳的一处。你看看,整片林子尽收眼底,这一片红彤彤的果子,象不象满树珊瑚珠。” 静心揣着不安,敷衍地看看道“是呀,好看。” 树林后的誉承一脸阴沉,挂冰含霜的就要现身,却听见子郢公子轻叹了一声道“能最后看一眼这盛景,也算是不枉来此一遭。就可惜没有眼福欣赏明年春季满园海棠花开的景色,一定美不胜收呢。” 静心低声道“您在此处的时间够久了,必得走才好。” 子郢公子笑的有些无奈“狡兔三窟静心,这种日子,我真是有些腻烦了。” 静心面色复杂,看看子郢,却明白自己此时说什么都没用,便只低头默立。 两下沉默起来,立在树后的誉承也不禁皱起眉头。子郢的话在经历过前世的他听来,更是有胜于常人的感触。 腻烦誉承何尝不是呢。 这时候,子郢的声音又传来“只是没弄明白誉承身上的尽忠余毒,是从哪儿来的。” 誉承心中咯噔一声,忍不住看了看身边的安远,安远也正满目惊讶地看着自己。 誉承从昏迷中醒来,就想到那个名叫张景的神医有可能已经知道自己身中“尽忠”的事情,现在算是验证了。不过此情此景,誉承也没法跟安远解释。 静心蹙眉答道“这毒中的确实不明不白,先前也没听说世子被皇上治罪。” 子郢若有所思地道“不但治罪,还得是忤逆祸国之类的重罪。而且誉承虽有荣武将军封号,但官职只得从四品,也并未袭爵。本朝惯例,一品大员和封爵的才有资格服用这种毒药。” 顿了顿,又喃喃地仿佛自语“或者另有隐情。”一边思索着,一边将手中的茶杯慢慢送进嘴里。 “将你葬在此处,以便你能永睹海棠林四季盛景,可算得上一件隐情”随着冰冷的声音,誉承鬼魅一样自林子后面走出来,凛凛然的眸子直直盯着子郢。 子郢一口茶没咽下去,全喷了出来。站在面前的静心当仁不让,都用自己的脸接住。 茶水带着茶叶沫子挂满脸,静心却仿佛什么也没感觉到一样,兀自保持着原本的姿势,就像被北风冻住了,立成一尊塑像。 誉承笑了,配合着深秋黄昏的天空,寒冷而惊悚。 子郢努力调整着表情,最终露出一个僵硬的假笑,木偶似的举举手上挂着茶叶沫子的空杯“世子,你看,我正自便呢。要不要一起坐下来,喝杯热茶。” 誉承垂眸斜睨着大喇喇摆在自家祠堂的精巧茶桌,带着冰碴的声音从微启的嘴唇挤出来“我是个连毒药都没有资格服用的人,哪儿有资格用公子的茶。” 子郢听了面色急忙一整,万分真诚地道“怎么会,世子是满朝文武中最有资格服用尽忠的人。想怎么用怎么用,一天三顿,顿顿都用也没人敢有意见。” 誉承提起眼角,子郢眉心紧的仿佛被两道冷箭贯穿,耳边誉承的声音清晰无比“你的意思是,满朝文武,就我该死而且还是一天三次,次次都死” “啊额”子郢咬咬后槽牙,大冷天的脖颈上一层汗珠莫名地慢慢渗出来,粘的十分不舒服,又不敢伸手去摸。 静心带着一脸茶叶沫子,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主子,一句“公子,咱能别找死么”生生噎在喉咙里。 誉承挂着寒气迈步走上回廊,看一眼屋檐下的匾额“公子识字” 子郢脑子正空白着,随口懵懂地道“自然。” “那这匾上的字,劳烦公子读一下。” 子郢抬头看着那黑底金字的匾额,嘴角跳了跳道“是世子说我可以自便的,你说不会管我” “誉、氏、宗、祠”誉承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蹦出来这四个字。 子郢咬咬嘴巴,神色一沉,拼死一搏地嘴硬道“只是个摆设而已,誉家家庙一直在京城,这里面什么都没有。再说我又没有进去,只是在廊上,并不算叨扰。” 誉承顿时有些语塞,誉家的宗祠确实并非这里,只是在扩建山庄的时候留了这么一处所在。 原本是瑞贤王自己想着致仕了,万一回来,有个祭祖的地方。但誉家在京城风生水起的,哪里会有回来的机会。 这就是一处空房子,里面已经好久没有人进去过,想来除了灰尘,什么都没有。 誉承神色悄悄放松下来,子郢作怪,虽有愧疚,但最近不知怎么了,就不想惯着他,就喜欢看他手足无措的慌乱模样。 誉承抬抬下巴,冷冰冰地道“即便如此,这也是誉家祠堂。不过看在公子带了大夫来为我治病,便只一次,下不为例” 说着一撩袍服,径自坐在了子郢对面。冷声道“倒茶。” 静心还没反过味来,安远走过去,拿了滚水烫茶杯,静心才仿佛活过来。急忙捧起茶壶,恭恭敬敬地奉上一杯热茶。 誉承敷衍地品了品,淡淡地道“一般。” 子郢咬咬牙,也没敢说什么。 “子郢公子的大夫,医术高明,只是有些武断。我体内的毒,并非什么尽忠,不过是在最后一场战役之中受的箭伤。”誉承这话说得语气淡然,似乎笃定了便是事实。 接着瞟了一眼安远“你不是也知道,我凯旋那日,在东宫欢迎宴上,曾经身体不适。” 安远恍然道“那箭头上,可是淬了毒” “正是,而且尽忠乃集毒药之大成,许是箭头淬毒恰好跟它的某种成分一样罢了。” 子郢听着誉承的话,神色平静,没说什么。 誉承也没再继续,而是看看子郢,转移话题道“公子要走了么” 子郢笑笑,眼神调皮地闪闪“怎么,舍不得我” 誉承没有理会子郢的调戏,冷声道“萧山也并非安全之地,公子若还想保全自己,便要做好将来谋划。” 子郢怔了半晌,突然笑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誉载凛。只是有些不解,世子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何没有上报东宫” 誉承脸色变了变,放下杯子道“誉某效力的是朝廷,不是东宫。”说罢站起身来“公子也闹够了,早日离开对谁都好。”然后脚步重重地离开了宗祠。 静心确定誉承的背影真的消失了,才不安地低声道“公子,看来誉承已经让密卫在查您了。” “不必惊慌。”子郢端起茶杯,淡淡地道“若是要出卖我,早就出卖了,誉承用不着在我面前卖好。” 说罢品了一口茶,嘟嘟嘴“明明是上好的茶,居然说一般。哼矫情” 京中皇城,一个太监匆匆走进东宫书房。商储函坐在窗边,正端详着桌上的一面铜镜。 他手指滑过下颌和耳后,那里有几道细细的疤痕,虽然藏在不容易看见的地方,但因为是深色皮肤,着力看一下,还是很清晰的。 看见贾思科进来,商储函掩饰地将头冠上的绑带整理了一下,问道“怎么样,端里郡有消息了么。” 贾思科低声道“端里郡那边的消息说,誉小王爷身体的确有恙,前几日还因为咯血昏迷,他的管家请了好几个大夫进山庄诊治。” 商储函皱皱眉头“难道还真是患了重病” 贾思科接着道“不过,还有一件事很奇怪。在瑞贤山庄旁边的院落,住进了一个神秘的人物,几乎每日都去誉小王爷那里。” 商储函吃了一惊“每日都去”不知道为何,他心中某一处,敏感地有些不详“查清是什么人了吗” “那人都是在封闭严密的马车里来往瑞贤山庄。”贾思科顿了顿,看着商储函的脸色“公子也知道,咱们的人没本事进誉小王爷的地方。” “邻居家,总能进吧。”商储函冷声道“难不成那边也住了个誉载凛” “那边”贾思科犹豫了下“也是戒备森严,不好进去。” 商储函面色一变,伸手“啪”地按倒了铜镜“舅舅不是吹牛说,他的人堪比载凛的密卫么连一个百姓家都进不去” 贾思科急忙劝道“公子息怒,仔细隔墙有耳。” 商储函咬咬牙关,沉声道“尽快安排本王的行程,本王必须亲自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瑞贤山庄中,安远端了新沏的茶水来给誉承,誉承品了一口,清香立刻充满唇齿,回味甘甜。 “这是新茶” 安远回道“是子郢公子派人送来的,一起来的,还有一罐用冰块镇着的未初泉泉水。小的已经试过,无毒。小王爷尝尝,可还顺口。” 誉承想起前几日在海棠园中,自己说子郢的茶不好。想来是为了那一桩,子郢才送了这些过来。 看看茶杯中颜色甚好的茶汤,誉承心中不禁觉得好笑这子郢,大事也缜密果断,怎么一到这种小事上,便如孩童一般。 誉承放下茶杯,假装不经意地道“子郢那边,何时启程” “早上听说,子郢公子顽疾复发,恐怕行程要耽搁。” 誉承听了,心里咯噔一声,说不上是什么情绪滋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回去躺着 誉承看着茶杯沉默了半晌,沉声道“安远,子郢公子总算是瑞贤山庄的客人,又派自己的大夫来给我诊治,我也不能没有表示。你去准备些补品礼物,我去探病。” 安远有些惊讶,却也没有多问,只点点头退了出去。 誉承放下茶杯,走到自己床榻边的一个上了锁的红色柜子前,掏出一串钥匙打开锁。 柜子里面整齐地放着一些誉承的私人物品,其中一个黑色的小盒子并不起眼,放在柜子角落里,却也被紧紧锁住。 誉承将那盒子拿出来,从钥匙串里找了一把十分小巧的钥匙,打开盒子。 盒子里厚厚的暗红色丝绸上,躺着一个巴掌大的白色小瓷瓶。 誉承神色复杂地端详着洁白如玉的瓶身,喃喃道“这不算搅进争斗漩涡,只是看不得不公平。” 离开京城的时候,誉承只做了一件事情从商储函那里将这瓶解药偷出来。 虽然并没打算去找子郢,却似乎是冥冥中的安排一般,誉承鬼使神差地偷了这瓶药,回到端里郡。然后,莫名其妙地被子郢缠上。 誉承又想到子郢送上门来的危险举动,只是心中那个猜测,又不好直接问,却要如何证实呢 誉承正想得出神,安远扣了扣门道“小王爷,礼物准备好了,什么时候过去” 誉承收回思绪,将瓷瓶放进袖笼里道“现在。” 隔壁的宅子,誉承是第一次进来。 这宅子原本是一个当地富商的别墅,自从旁边扩建了瑞贤山庄,他便不再来居住,却不知道何时换了主人。 比起瑞贤王府,这宅子外观十分低调。没有铭牌,没有匾额。但是进入其中,会发现院子里每一处门口都有家丁站岗。而且那些人健壮的身形,绝不是一般家丁可比。 若不是亲见,誉承是断不会相信这里住着子郢。跟前世那不堪一击的模样比起来,今生的子郢强太多了。 “世子,真没想到你能来看我。”子郢兴高采烈地从卧室跑到客厅,过来便拉着誉承的衣袖道“景之都不让我下床,不病死也会闷死。” 誉承注意到子郢的面色十分潮红,乌黑长发简单地绑在脑后,长长的下了腰际。柔软的长袍披在肩膀上,显得身形更加消瘦。那只拉住誉承衣袖的手,也十分冰凉。 誉承皱皱眉,伸手摸摸子郢的额头,面色沉下来道“回床上去,张大夫没错,你发着高烧,怎能到处乱跑。” 子郢目光中滑过一丝惊讶,旋即神色黯淡下来,嘟着嘴道“真没趣,你也这样。”但在誉承冰冷的目光下,不敢造次,只得乖乖地回卧室。 誉承让安远将礼物交给静心,自己跟着子郢走进卧室。那股子郢特有的清香,忽地浓重起来。 誉承头一次闻到这个香气如此浓烈,不禁顿了顿脚步。 子郢注意到,急忙说“卧室总是很重的药味,要不世子” “没关系。”誉承冷冷地指指床榻“你去躺着。” 子郢犹豫了一下,誉承带着嘲讽的语气道“你不是说过,两个男人有什么好在意的,怎么自己反而矜持起来。” 子郢羞涩地笑笑,拘谨地坐在床边,喃喃道“可是在客人面前躺下,毕竟有失礼数” 誉承眸色一沉,几步迈过去,迅雷不及掩耳的将子郢抱起来,轻手轻脚地放在床上,又伸手拽过被子给他盖上。 动作迅速,却极为轻柔,似乎面对的不是子郢,而是个一碰就破的生鸡蛋。 “呃世子这怎么使得。”子郢脸红的更甚,好半天才嗫嚅着说了句马后炮。 誉承撩一下袍服坐在床榻边的一张软凳上,仿佛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一般。 “极乐散毒性并不猛烈,不会一下子要了性命。可是一旦服用,没有解药就不能排出体外。”誉承的声音冷冷地响起“毒性会随着血脉在体内不断循环,堆积经脉汇集处。每过一段时间,便会发作。发作的时候,仿若肌肤上仿若烈焰趟过,剧痛难忍。” 子郢吃惊地抬起头,看见誉承那双惯常冰冷的眸子中,竟透着些懊恼和关心。 子郢心中一暖,笑笑道“没有那么严重,九香丸本能够控制毒性,只是我自幼体质不好” 话没说完,裸露的脖颈上被一根手指轻轻碰触了一下,灼烧的刺痛立刻传导开来。子郢本能地缩了下脖子,不受控制地“嘶”一声倒吸了口冷气。 “极乐散的疼痛发作,由内而外。疼痛剧烈时候,甚至不能洗漱、更衣。”誉承目光掠过子郢散落的头发和宽松的衣服“你不必在我面前忍着,给你这药的人,跟我极为熟识。” 子郢吃惊誉承的坦诚,虽然相处多日,但两人之间这宿敌的关系都没有摊开来讲过,毕竟还是尴尬。 誉承现在突然这么一提,子郢有点捉摸不透他到底要干什么,不禁心生警惕。 “你找上我,是不是认为我这里有极乐散的解药”誉承继续问道,声音冰冷的听不出什么情感。 子郢思忖片刻,抬头看着誉承的眼睛道“不,只是好奇世子离开京城的原因。” 誉承直视着子郢,双眸一眨不眨“公子既然在京城有眼线,必听过我和子孪的传闻,却又为何敢冒性命之忧,来端里郡不会真是闲得慌,来找誉某解闷吧。” 子郢双眸深邃起来,水漾的光芒变作深潭一般“这么说,世子跟东宫,像传言一般情深义重” 誉承唇边浮出冷笑“公子冒着性命危险,就是来打听这些无聊的桃花轶事么” 子郢眼中闪过一丝不安,盯着誉承的眸子越发深沉如墨,顿了顿道“看来,此一趟,我真是豁出了性命。世子跟东宫的关系不言而喻,我还”子郢自嘲地笑笑“世子一定觉得我是个愚人吧。” 誉承冷笑依然“公子当然是已经觉察到誉某跟子孪的传闻不实,才敢铤而走险这一趟。又何必说得那么可怜。” 子郢眸色一松,被戳穿的尴尬浮在面上,咧嘴笑笑,却又不甘心地道“东宫太子,尊贵之位,世子却以表字相称,这还不说明问题。” 誉承顿了顿,仿佛才醒悟到什么,沉默片刻,冷声道“我自幼在宫中伴读,与太子殿下同窗十年,叫表字习惯了。不过公子提醒的对,我以后会注意。” 子郢眨眨眼睛,似乎对誉承的答案有些意外,又有些明了,到嘴边的话,便咽了下去。 两厢安静,房间只剩下九香丸浓重的香气,在空中流转。 “这味道”誉承微蹙下眉头“平时里淡一些,嗅了总叫人有种心神安定的感觉,现在如此浓烈,竟有些闻不惯。” 子郢尴尬地笑笑“是九香丸,用了五年,味道已经无法驱散掉,要不世子外面坐吧。” 誉承目光在子郢清瘦的面孔滑过,伸手从袖笼里拿出来一个白瓷的小瓶子,在手掌心转了转“其实我很喜欢九香丸平时若隐若现的香味,你若服用了这个,就不会再服用九香丸了可惜” 子郢懵懂地看看那白瓷瓶,没明白誉承的意思。 誉承也没让他懵太久,举起那白色的小瓷瓶到子郢面前道“这是极乐散的解药,商储函那里也只得这一瓶,我废了力气拿到的,你要仔细用。” 子郢仿佛被人打了一棍般瞬间僵在那里“你你要给我极乐散的解药” 誉承轻轻地拿起子郢的手,小心地不弄疼他,然后将那个小瓶子放进子郢的手心“服用了解药,去做你应该做的大事。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世子” “放心,以后再也不会这么痛了。” 誉承的声音冷冷的,又有些弥远,仿佛从窗缝中吹进来的风一般,不能忽略,却又无论如何,也抓不住。 子郢目瞪口呆地看誉承冰寒的背影消失在卧房门口。 静心端着碗羹汤走进来道“汤一早就好了,方才安远说世子有要事跟您密谈,奴才没敢进来。” 子郢神色奇怪地看着静心,慢慢地举起右手,露出那个白色的瓷瓶“他给我送来这个。” “这是什么” “极乐散的解药。” 静心搅着羹汤的手一哆嗦,银勺子叮咚一声掉在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瑞贤山庄,誉承刚迈进房门,吕先便迎上来,端着个托盘道“小王爷,东宫传话,太子殿下十日后到达端里郡,特来探病。这是太子写给您的亲笔信。” 誉承目光落在托盘上,那里静静地躺着一封有着描金纹饰的信封。 誉承眸色愈发深冷,目光盯着信封右下角的描金纹饰,一瞬不瞬。那是一朵海棠花,曾经是他和商储函心意相通的定情之物。 京中瑞贤王府,也种满了海棠树。少年的誉承和商储函,便是在那树下表明了相互的心迹。 彼时,商储函痴缠地紧紧依靠着誉承,眸子溢满羞涩“承,今生只得你一人,我便知足了。” 那曾经是誉承一生魂牵梦萦的一幕,可如今想起来,竟只剩下恶心。 相处的时候有多柔情蜜意,翻脸的时候就有多冷血无情。 誉承绷着脸,伸手将信封翻过来,压住那描金的纹饰冷声道“拿去烧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旧情 吕先吃了一惊,慌乱地看向安远。安远急忙劝道“小王爷,说不准是要紧事,小王爷看了之后,想烧还是想撕再做定夺也不迟。” “拿走”誉承的声音冰冷低沉,入了耳朵便让人一阵寒战。 誉承本来便是这么冷酷的性格。十三岁那年,凭借着这股冷酷,誉承自己到皇上面前,请求跟随父亲誉怀文驰骋疆场。 十五岁,誉承就领了先锋,浴血厮杀、取敌首级连眼皮都不会眨一下。少年誉承,凌厉冰冷的让每一个交手的悍敌都震惊又惧怕。几年战事,便已经声震边陲,威名远扬。 因为战功卓著,誉承十八岁被授予“荣武将军”头衔,麾下五万精锐无人能敌。 两代将军,铁帽子王。誉承父子都并非一介草莽武夫,文武谋略皆通,使得瑞贤王府在朝中势力达到顶峰。 商储函近水楼台地适时地抓住了誉承的心。誉承少年戎马,只得商储函温柔似水,死命痴缠,便当做是能共度一生的真情。 “哼愚钝” 誉承心中冷哼自嘲着,表情带到面上更为瘆人。安远旁边看着,不敢再说话,只跟吕先两个低着头立在旁边。 “以后再有东宫的东西,都直接烧了,不用回我。”誉承口气冰冷而不容置疑。 吕先咽下口水,探询着道“太子不日便到,瑞贤山庄照例还是要迎接” “一个来求我的人,我有何需要照例迎接。”誉承说罢,拂袖走进卧房,甩上了门。 三日后,瑞贤王府隔壁,子郢在后院一座阁楼上坐着。细长手指捏着鸽食撒向空中,看着四周环绕的鸽子蜂拥去抢。 张景手中捧着一个木盒,踏着楼梯走上来“公子身子刚好,这里风大,小心着凉。” 子郢放下鸽食,裹了裹身上的锦缎貂皮披风,浅浅一笑“身体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所以便想放肆一下。” 说着深深地吸了口冰寒的冷气,满脸的欣慰道“这空气真清冷,五年了,几乎忘记,使劲呼吸只会觉得冷,而不会觉得痛。” 张景蹙眉道“虽然世子送来的解药是真,但公子还不能放松警惕。他毕竟是东宫太子一党,而且那两人之间的轶事京城皆知,突然之间就划清了界限,实在太过可疑。” 子郢若有所思地道“可是看他的所作所为,跟东宫之间芥蒂不象装出来。而且誉承的为人,应该不会撒谎。” “知人知面不知心。”张景道“公子来这里的事情,我一直反对。若誉承有诈,您根本是送羊入虎口。” “我知道你的担心,景之。”子郢语焉不详地道“不过有些事情你不明白,我也不好详述。我既然敢冒这个险,便是有自己的打算。” “那您要试探世子到什么时候”张景问道“难不成您是想将世子拉拢到这边来” 子郢笑笑“有何不可,誉承文武双全,有治国之能力,卫国之武功。若能拉拢到我身边,岂不是喜事一桩。” “可誉承此次动向疑点甚多,还有他身上莫名其妙的尽忠余毒。在边疆五年,是谁给他下毒,他又是怎样脱险的,这都让人细思极恐。” 子郢话中有话地道“也许誉承做的所有事情,只是因为一个很简单的理由,并没你想得那么复杂。” 张景愣了一下,追问道“怎么公子是得到什么情报吗” 子郢不置可否地笑笑,目光转向张景拿来的盒子,岔开话题道“那是什么” “哦,这个是公子前日要的熏香。”张景说着上前将盒子打开“公子不是说让调配跟九香丸味道相似的熏香,我把里面几种产生香味的成分提炼出来,做成这种香料。” 子郢面上显出惊喜的神色“这么快” “比起制药,香料不过是玩乐一般,简单多了。”张景摘了发簪,舀了一点递给子郢。 子郢在鼻子旁边挥动了几下,一股淡淡的,若有似无的清香便弥散开来。 “就是这个味道。”子郢欣喜地将香料倒进手心,轻轻地捻着。 张景不解地道“公子怎么想到用这个做熏香呢还以为这些年的痛苦,您早就不想再闻到这个味道。” “这些年闻惯了,熏别的香反而不适应。”子郢的面色有些绯红地掩饰道“你不觉得这味道淡的时候,真的沁人心脾么” 张景皱皱眉头,刚要再说什么,却见突然从外面飞进来一只灰色的鸽子,稳稳落在阁楼东面一根木架上。 立在一边的静心急忙过去将鸽子拿起来,取下它脚上竹筒里的纸条,递给子郢。 子郢接过,展开看着,慢慢皱起了眉头,目光在张景和静心身上扫了一圈“商储函要来这里” 静心吃了一惊“他怎么会来,难道知道您在” 张景面色立刻变了“恐怕是誉承告了密若是这样,公子必须马上离开。” 子郢静静地坐在那里,纸条在手上轻轻地捻了几下道“誉载凛是个君子,绝不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行事。” “可就算这样,商储函来了,看到您也会很麻烦。”静心焦急地道。 子郢思忖了一会儿,突然调皮地笑笑“是呀,怎么让商储函就算面对面,都认不出我呢”说着紧了紧披风的衣领“起风了,这么冷,必有一场大雪要下呢。” 几日后清晨,端里郡驿馆,氛围紧张,里里外外都是把守的御林军和县衙士兵。 端里郡县丞小跑着走进上房,恭敬行礼道“太子殿下,昨夜大雪,往未初山的山路恐难行车马。不若殿下在此稍候,容下官带人将道路积雪清理干净,下午再去。” “不用了。”商储函说着站起身来,总管太监贾思科急忙拿过雪狐皮的大氅给商储函披上。 “本王担心世子,即刻启程吧。”商储函语气冰冷,满脸的不悦。县丞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跟着一路跑出去。 商储函的马车在众侍卫的簇拥下,踏着厚厚的积雪,浩浩荡荡往未初山瑞贤山庄的方向走去。 天空已经在凌晨晴开,此时仿佛被洗过一样碧蓝碧蓝的,阳光灿烂地照在皑皑白雪上,格外刺眼。 商储函眯着眼睛,目光阴沉地看着外面越来越近的未初山。一股风卷着雪后潮湿寒冷的气息,从马车敞开的窗户吹进来。 贾思科急忙伸手关好了窗户,将那刺眼的光芒和冷风都挡在外面。 商储函的目光却没有收回,依然死死地盯着那个方向。贾思科叹了口气,掀开脚下的炭盆,换了些新的银碳。又夹了一块碳放进商储函的手炉,缓缓地开口道 “殿下,那消息来得突然,也不能全信。誉小王爷是怎样的人,您不是最清楚。” “本是最清楚的,但他突然跟本王离了心,招呼也不打就跑来这里。一月有余,连本王的信都没有回过一封,一定是有特殊的理由。”商储函的手在手炉上摩挲着,双手却依然冰冷。 贾思科安慰道“可是您想想,这么些年来,殿下跟誉小王爷除了他打仗的时候,几乎是寸步不离的。怎么会来了这端里郡穷乡僻壤的,就突然有了个什么未婚妻。” 商储函狠狠地瞪了贾思科一眼“还不是你们没用,本王就觉得奇怪,瑞贤山庄戒备森严你们进不去就算了,为何连邻居家都进不去。但倘若是载凛故意安排,便一切都明了。” 贾思科皱皱眉头“可是奴才总觉得这其中有问题。就算誉小王爷想娶亲了,大大方方在京城娶了就是。原本跟您也是不能明媒正娶的,如此一来,反而解决了那些流言蜚语,又何用得着大老远跑来这里搞得这么让人生疑。” 商储函郁闷的往后靠靠,沉声道“让他们快点,本王一刻也不想猜了,必要听载凛当面对本王说清楚” 瑞贤山庄,商储函迈进客厅。誉承冷冰冰地立在那里,丝毫没有行礼的意思。 商储函面色有些尴尬,但还是趋前几步,拉起誉承的手道“载凛,听闻你身体一直没有恢复好,我十分挂念,现在可好些” 誉承抽回手,冷声道“多谢殿下挂念,微臣没事。”这句话说的冷冰冰,客气十足,毫无亲近之意,商储函面上的尴尬更甚。 “既然如此,便坐下好好聊聊,咱们多久没聊天了。”商储函忍着心中的不悦和疑惑,尽力温柔地说。 贾思科察言观色地急忙捧上来一个雕刻着精美云纹的红木盒子,对满面冰霜的誉承道“世子,这是太子殿下特意给您准备的礼物。”光凭盒子,便能看出来这礼物价值不菲。 但誉承却没有任何反应,这回倒并非故意给商储函脸色。只是突然想起子郢不知何时会冒冒失失的闯进来,便一时间心猿意马,目光只盯在安远身上。 安远自然明白誉承的眼神,悄悄不动声色地转身走出屋子。 这时候,在旁边等了半天的贾思科不满地提高声音说了句“小王爷,这是殿下给您准备的礼物。” 誉承的思维被拉回来,目光扫到那盒子上,心中赫然涌起一阵波澜他知道那盒子里面是什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大补汤 前世,在宫中秋收节上,酒过三巡,商储函偷偷拉了微醺的誉承去御花园的海棠树下。 五年征战,皇上厚赏,官升一级,荣耀无限。誉承志得意满时,商储函抓住机会给了他这个礼物。 海棠树下,月光似水,商储函柔声谄媚“只盼能早日跟你策马未初山,欣赏漫山遍野的海棠红承,若非身不由己,我真愿意与你私奔” 酒意和柔情迷了誉承的心智,为了这虚无缥缈的誓言,誉承开始热切参与到争夺储位的战争中。便是那时候,对子郢和先皇后一党的杀伐让他越陷越深。 誉承看着那盒子,心中的冷笑刺得肺腑皆痛。 商储函十分敏锐地捕捉到誉承神情的波动,却误以为他是被自己感动,忙换上温柔笑容道“专门为你准备的,看看喜欢么” 誉承从盒子上移开目光“微臣受之有愧,殿下拿回去吧。” 声音冰冷无情,仿佛一只无形的手,将商储函推的远远的。 商储函的面颊抽动一下,僵硬的笑容也挂不住了,终于拉下脸来“我不是说了么,是专门给你的,怎么能拿回去。” 举着盒子的贾思科目光在二人面上转了转,最终停在誉承那里“小王爷,殿下为了这个,特意挑遍了宫中的库房,寻到了上好的宝石。又命宫廷匠师细细打磨几个月,方雕刻而成。小王爷若拒绝,岂不辜负了太子殿下一片心意。” 誉承没有理会贾思科,仿佛没听见他说话一样,眼睛只看着门外。 商储函有些不耐起来,紧皱眉头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要告诉我,我才好知道要如何处理。” 誉承眼眸深处冰寒的光芒流转着,突然唇角微翘,露出一个迷醉人心的浅笑,寒眸看向商储函“殿下真有心,与臣私奔如何” 商储函吃了一惊,显然没料到誉承会突然这么说。一时间仓皇起来,眼睛车轱辘似的对着四周转了转,压低声音道“载凛,这种事情,咱们私下慢慢说不好么” 誉承笑容渐渐消失,眸子漆黑如墨。 他誉承再怎么权倾朝野,再怎么倾心可鉴。在商储函眼中,也是拿不上台面的。 誉承双眸的冰冷化作漠然,哀莫大于心死 “臣只是玩笑。”誉承冷冷地看向门口,语气变得平淡“殿下不用如此紧张。” 他有些奇怪,对商储函的绝望,竟也没有占满头脑。反而是对子郢的担心,时不时就冒出来。 商储函不知道誉承的想法,只看他神情淡漠,以为还是在跟自己怄气,赶紧往前凑凑,拿出平时哄誉承的柔和声音道“我的心思你又不是不知,你我若想携手正大光明的立在世人面前,我不登上高位,又如何实现。” 誉承垂下眼眸,侧脸冷漠淡然。这谎话,在意料之中,听到耳里,心中竟然也完全没了波澜。 商储函见誉承不说话,以为自己的话见了效果,又要开口的时候,门外却传来一阵骚动。 就听见安远不自然的声音道“大胆,这是小王爷的人,你们敢随便拦阻。” 商储函听了这声音,面色猛地沉下来,看着誉承的目光中露出质疑和不悦。 誉承却心中一阵纳闷,自己人全在这儿了,安远口中的这个“自己人”到底是谁。 正琢磨着,门被推开。门口的吕先侧过身子,一脸奇怪表情看看誉承,有些犹豫地通报道“小王爷,颖姑娘来了。” 誉承一懵,颖姑娘这方圆几十里,连个丫环都没有,怎么突然跑出来一个颖姑娘还没来得开口问,就见一个窈窕的身影,已经迈步进了门。 弱柳扶风的女子,皮肤白的雪一样,乌云般的头发精致地盘在头顶。一朵装饰着掐丝串珠的绒花,和一支白玉镶嵌金丝蝴蝶的步摇,别在发髻,显得清新脱俗。 雪白貂皮披风罩在淡粉色锦缎绣花长袍外,整个人贵气而娇媚。 女子环视了一下房间里众多侍卫,露出受了惊吓的眼神,伸手用丝帕挡住面孔。一双眸子水汪汪,娇嗔地望向誉承。 跟在女子身边的安远对誉承使着眼色道“小王爷,颖姑娘不知道太子殿下今日莅临,所以” 誉承皱皱眉头,还没开口,就听见旁边的商储函冷声道“便是这位姑娘么本王早有耳闻,既然来了,本王便正好见见。” 誉承纳闷地看看商储函,心想我都不知道她是谁,你为何就知道了 却见那位“颖姑娘”款款轻移莲步,十分得体的行礼道“妾身颖氏见过太子殿下,不知今日小王爷府上有贵客莅临,斗胆冒犯,还请殿下恕罪。” 那声音虽不似平常少女银铃般悦耳,却有种奇特的温润软糯,让听者不由自主觉得心中莫名地酥起来。誉承听见声音,愣了一下,突然便想起一人,看着颖姑娘的双眸,露出惊讶的神色。 商储函见颖姑娘行礼,面色更加阴沉,死死盯着她。若目光能杀人,这位颖姑娘恐怕已经被乱箭穿心了。 商储函嘴唇动了动,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你便是誉承藏在这里的未婚妻” 誉承喉咙一紧,差点被这句话噎死。他看向安远,安远却也只能使着眼色,面色掩饰不住的尴尬和紧张。誉承心中无奈地冷笑一声,总算明白了面前形势的荒唐。 此时,颖姑娘已经拿下遮脸的丝帕,稍稍侧过头来,目光流转,柔情蜜意地看着誉承“妾身的身份么要问小王爷了。” 誉承咬咬牙,瞟一眼商储函,表情瞬间又恢复成冰冷淡漠的模样。 这口称“颖姑娘”的女子,正是天天来捣乱的子郢。 只是不知道这没影儿的事情,商储函如何知道。而且看样子,还是当做重要情报打探到的。 誉承突然觉得竟有些趣味,一时间嘴角绷不住的上翘了一下。子郢立刻看出来誉承的变化,抬抬眉毛,又挑过来两道秋波。誉承眼神一冷,冰凉凉地回瞪过去。 子郢却仿佛吃了雄心豹子胆一样,毫不畏惧地柔媚着眼光,生生把这来来往往的对视,化作打情骂俏的眉来眼去。 商储函这回是真真儿的全部看进了眼里,一张古铜的面孔变得铁青,咬牙道“本王今日在此,颖姑娘还是回避吧。” 子郢笑笑,不急不缓地柔声道“妾身只是来送汤给小王爷,放下就走。” 说罢从安远手中拿过他一直帮忙提着的食篮,掀开盖子,取出来一个汤盅,两个玉碗“小王爷每日都要喝妾身熬的汤,今日既然殿下在,斗胆请殿下也用一碗。” 说着拿过一个玉碗,从汤盅里盛出一碗热气腾腾的汤来,恭敬地双手捧给商储函“殿下请。” 商储函面色已经沉的黑铁一样,冷哼一声“不用了,本王不喝外人的东西。” 子郢也不恼,只是有些惋惜地道“啊是么。这可是海龙虫草鸽子汤,最补阳气的,小王爷每日都必要服用。” 商储函的脸刷一下绿了,转眸看着誉承“海龙虫草载凛不是身体有疾吗喝这么猛的汤,不会加重病情还每日都喝,是每日都有劳累的事情要做” 这话说出来,满屋的人都脖颈子冒汗了,连贾思科都尴尬地斜了一眼安远,想看出点什么,但安远将头埋得低低的,看不清楚表情。 誉承暗中将后槽牙咬了咬,一双眼睛冒着寒光死死盯着子郢。子郢顾盼生辉,巧笑嫣然,只把个气氛到了冰点的客厅,笑的扬起一层春意。 “既然太子殿下忌讳,就小王爷自己用吧。”子郢娇俏地端着汤碗靠近誉承,一股浓郁的味道立刻扑鼻而来。 誉承的呼吸猛地一滞,心中瞬间冒出来在疆场杀敌才会骂出的脏话。但是,商储函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什么都不能表现出来。 誉承突然伸出手,抓住子郢的手腕一扯,子郢没有提防,一把被扯进誉承怀里。 满屋子的人都被这情景惊呆了包括子郢自己。他本能地觉得誉承恐怕要掐死自己,待要挣扎,却觉得耳边一痒。 誉承冷冷的声音仿若滑进耳朵一般“这事过后,你最好赶紧滚。否则,必会后悔” 子郢的笑容僵住了,一动都不敢动。却见誉承将脸挪开,冲着众人,嘴角仿佛被谁扯着似的,露出一个僵硬诡谲的“温柔笑容”“你做的汤,一定好味。” 说着一手搂着子郢的细腰,一手拿过汤碗,一饮而尽。 整个客厅安静的仿佛只剩了誉承一人,他喝汤的声音在每个人的耳边环绕,环绕出多种不同的表情依附在不同人的脸上。 当然,表情最难看的,还是商储函。 他的脸色已经看不出颜色,只能看出两只眼睛,冒出的火比炭盆里的火苗还明亮。 终于,商储函缓缓站起来,嘶哑着嗓子道“载凛,不管你对我有什么误会,我对你始终如一。未初山待烦了,随时回京城来。我等你”说罢站起身来脚步沉重地走出了客厅。 誉承慢慢放下手中的碗,神色冰冷,看不出悲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过来! 商储函和手下呼啦啦地离开了,吕先看一眼面色冰冷的誉承,硬着头皮跟在后面忙着送出去,客厅顿时安静下来。 子郢小心地看着誉承的表情,咧咧嘴赔了个笑脸道“世子” “下去”誉承一声冷喝,子郢急忙从誉承怀里跳下来,梗着脖子道“只是好玩,你看他都没认出我来,是不是很有趣” 旁边的安远听着子郢的胡说八道,浑身僵硬的仿佛一座雕像。 本来他是去告诉子郢今日不要过来,没想到一出门就看见这位公子打扮成一个倾国倾城的美女,说什么都要闯进来。 拦不住,也不敢拦,帮助提着食篮一步步走进来的时候,安远就觉得象踩在刀尖上。 尤其是不知道子郢跟商储函见了面会不会被认出来,如果认出来,要怎样收场 想了很多,也没想到,会这样收场。 安远的脖子几乎要低的挨住胸口了,冷汗早就湿透了后背的衣襟。他不敢正视誉承,只等着誉承不留情面的发落。 椅子移动的声音,誉承站起来。安远支着耳朵,腰弯的更低,准备接受训斥。却听见“哇”的一声,稀里哗啦的,仿佛是谁吐了。 安远脑子一懵,以为自己太慌张听错,正愣怔的时候,子郢的惊叫清晰地传来“世子,你怎么了” 安远抬头一看,就见誉承弯着腰,吐得抬不起头。 “小王爷”安远惊惶地上前扶住誉承,咬牙道“难不成您又被下了毒这帮小人,手脚这么快竟然瞒过” 誉承伸手制止了安远的义愤填膺,虚弱地道“拿痰盂请大夫哇” 冬日昼短夜长,山里更是如此,刚过未时,未初山的黄昏便来了。 瑞贤山庄中,灯烛已经通明。 卧室里,安远举着一盏灯,帮忙照着,张景轻轻地拔下来插在誉承身上的银针。 “世子三日内只可进食米汤,切忌荤腥。”张景嘱咐道。 安远点头记下,轻声道“张大夫,跟我来这边开药方吧。” 两人转身,目光扫到窗户边上。子郢坐在窗边的榻上,一脸郁闷。张景打量下一身女子装扮的子郢,叹口气,跟着安远出去了。 卧房里只剩下了子郢和誉承。子郢探头看看床边,想过去,却又不敢。借着灯烛,见誉承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咬咬嘴唇,提起裙摆,蹑手蹑脚地准备出去。 “站住”冷冷地声音从背后传来,不大,却足以让子郢后背的鸡皮疙瘩起了两遍。 子郢僵硬地转过身,看着床上面色苍白,双目微睁的誉承,咧咧嘴“对不住世子,我不是故意的。” 誉承缓缓目光冰寒,看着子郢。子郢低头立着,缩着肩膀。 “你知道你做的东西,能吃死人吗”誉承的话仿佛一颗颗冰凌,子郢的尴尬和不安立刻又被裹了层寒气,肩膀再次缩了缩。 “我第一次下厨,想着做饭不就是把东西放在一起煮么,谁知道那么难吃。”子郢水样的眸子满是歉意,偷偷看着誉承,又不敢看深了,躲躲闪闪的。 誉承心中的不悦,被那眼神看的弱下来。心中一股无名火,恨不得自己现在就在疆场上,真刀真枪的干一仗,都比对着眼前这个人来的痛快。 真是不能抻又不能拽,象野狼遇上刺猬,竟无从下嘴。 誉承咬咬牙,双手撑着坐起来。 子郢急忙道“你要什么我帮你拿。” 誉承看看四周也没别人,指指桌上的水杯道“口渴,拿茶来。” “好。”子郢急忙过去倒了杯茶,也没有试一下凉热,便急匆匆地端过来。不想身上的女子长裙裙摆没有挪开,一脚踩在上面,站立不稳。 身子趔趄着,还好子郢灵活,一只手快速地撑着桌角稳住,没有摔倒。但另一只手里的茶杯却由于晃的太厉害,茶水全洒了出来。 “啊”子郢惊叫着扔了茶杯,茶杯摔碎,地板上一滩茶水腾腾冒着热气。 “烫到了”誉承眉头紧皱,厉声道“你怎么这么笨。” 子郢慌忙蹲下去捡杯子,抱歉地道“对不住,世子,我再帮你倒一杯。” “不用”誉承的声音冰冷又严厉,子郢僵在那里,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好。 还好听到动静的安远跑进来。 “公子烫了手,你去拿药来。”誉承的声音清晰冷淡,跟平时一样没有什么感情。 安远急忙到房间角落的柜子里翻出来药箱,从里面拿出一个红色的瓶子,对子郢道“公子,小的帮你上药吧。” 誉承冷声道“你收拾地上的碎片,我来上药。” 子郢吃惊地看着面若冰霜的誉承“怎么能让世子” “过来”誉承的声音冷酷不容拒绝。子郢没敢再吭声,乖乖地走过去坐在床边。 誉承接过安远递来的药瓶,倒了些药膏在纱布上,先将子郢烫伤的地方轻轻擦了一遍。 那茶水是刚刚开的,这一下烫的不轻。子郢的皮肤本来就白皙,烫伤的红色印记更显得严重。 誉承微微皱着眉头,又将药膏厚厚地抹了一层,才用纱布薄薄包上。 “这纱布是防止药被蹭掉,也防止蹭到伤口,但不能太厚、太紧。一会儿你拿这个瓶子回去,伤处一个时辰换一次药。如果起了水泡,便让张大夫将死皮剪掉,药敷厚一些。” 子郢点头道“嗯,记住了。” 誉承很满意子郢这乖巧的模样,继续嘱咐道“此药是我在潼关打仗的时候,当地一个巫医的配方,很管用。仔细按照方法使用,应该不会留疤。” 子郢笑笑“没关系,我不怕留疤。” 誉承抬起眼皮盯了子郢一眼,子郢立刻收了笑容,闭上嘴巴。 数里之外,端里郡官道上,某处官家驿站。 戒备森严的内院中,贾思科偷偷瞟一眼商储函。从未初山出来的一路,商储函几乎都没有说过什么话。 “殿下,这说不定,是小王爷对您的试探呢。”贾思科试着出言安慰道。 商储函眼神动了动,没有说话。 贾思科又道“小王爷是骄傲惯了的人,最近又是军功加身,权势职位越来越高,想来是不能忍受偷偷摸摸跟您在一起。也许,是想让您给个承诺。” 商储函皱皱眉头,沉声道“本王何尝不知道他的心思,可是他也该为本王想想。若是父皇知道我贪恋男色,本王的太子之路,岂不更加艰辛。” 贾思科笑了笑“国舅爷不知道,奴才却知。殿下是真的喜欢誉小王爷,有了这一条,其实也好办。” 商储函白了贾思科一眼“你个老狐狸,什么都瞒不过你。既然说的这么头头是道,你给本王个主意。” “俗语说得好,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贾思科道“您当然不能明目张胆地跟小王爷怎么样,但是却可以效仿金屋藏娇呀。” 商储函皱皱眉头“你是说” 贾思科又道“国舅爷在京郊不是有处宅子,将军府正好也距离不远。不若等小王爷回到京城,将那里讨来当成金屋。只要您多多跟小王爷相处,让小王爷感受到殿下的真心,那么多年的感情在,何愁不回心转意。” 商储函没有吭声,思忖一会儿道“若载凛真的再也不回来呢” “殿下不必担心这个。”贾思科道“小王爷还是皇上的臣子,称病而已,又不是归隐,瑞贤王也不会让他这么没规矩,皇命还是要听的。” 商储函面色阴沉,咬咬牙道“可是那个女人,还要好好给本王查查。就算是誉承,也不可能跟凭空冒出来的女人在一起,更勿论成亲。” “是,殿下。奴才回京就立刻将此事禀报国舅,请他调派精英密探,仔细调查一番。” 商储函眯起眼睛,盯着灯烛看了一会儿道“是京城哪个王公贵胄家的女子,竟不知羞耻的跟着男人跑到这荒郊野外看起来很面熟” 瑞贤山庄,誉承卧室灯烛昏暗,他面上挂满冷汗,陷在噩梦里。 “这是皇上赐给王爷的尽忠,若不是皇上有情有义,怎会给王爷一个全尸,王爷还不谢恩。”老太监沙哑逼仄的嗓音,在潮湿阴暗的地牢里发出闷闷的回响。 誉承缓缓抬起眼皮,看着立在监牢外面阴影处的商储函,心中一阵冷笑。他居然要看着自己死,竟是这么不留一丝余地,也好 铁链沉重冰凉,几乎跟誉承血肉模糊的手腕粘在一起。他艰难地抬起手,去接眼前那泛着冷光的酒杯。 “小王爷不要”一个消瘦的人影扑过来,半年牢狱的折磨,已经让他形销骨立,完全看不出是那个在瑞贤王府,精干壮实的安远了。 安远没有能够扑掉酒杯,白色的刀影飞花般迷了誉承的眼睛,骨肉鲜血飞溅到四处。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冒牌货没我家王爷你连狗都不如” 安远嘶哑的怒吼伴着劈碎骨肉的声音,充斥了狭小的地牢。 誉承冷冷地将面前的酒杯拿过,一饮而尽。红色酒液顺着嘴角流出一丝,比黄连还苦的味道。 真苦 “什么苦世子难道梦见我做的汤了”清朗软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将誉承从似醒非醒的噩梦中拉回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你喜欢的 誉承睁开眼睛,不耐地瞟一眼床边的子郢,坐起来,冷声道“安远” 安远匆匆进来“小王爷,有何吩咐。” “你是将我的卧室当成集市了么为何总是放人进来。” 安远抬眼看看子郢,子郢急忙道“你不要责骂安远,我要进来,他也不好拦着。是你自己说的,此处就咱们两家,我可以来去自如。” 誉承冷冷地盯着子郢“那日太子来的时候,我说的话你是忘了” 子郢眼神闪了闪,一丝戏谑的笑容勾在嘴角“世子是说你将我搂在怀里的时候,说的话” 誉承面色变了变,看了一眼立在旁边的安远。安远低着头,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就是说让我快滚嘛,我知道,所以来跟你告别。”子郢歪歪头“我马上要走了,世子不会挂念我么” “不会。”誉承说的冰冷而斩钉截铁。 “我走了,这方圆十几里可就只剩下世子一家,冬夜漫长,世子寂寞一人” 誉承目光凌冽地盯过来,子郢急忙笑笑“自然是吃好喝好睡好,惬意的很。” 誉承自顾自地起身更衣,没有再理会他。子郢低着头咬咬嘴唇,再抬起头来,依然微笑着道“我有礼物给你。” 说着伸手将旁边桌上放着的一个小包裹拿过来,递给誉承道“不管怎么说,咱们也相处了这些时日,这个送给你,算是个念想。” 誉承看了看那用一方丝帕包裹起来的小盒子,皱皱眉头“这是什么” “好东西,你喜欢的。”子郢笑笑,也不管誉承冷眼冷面,将盒子塞进他的手里“不过要等我走了再看。” 说罢双眸深深地望了誉承一眼道“世子,世间事情变幻莫测。世子身居高位,即使有心远离,权势羁绊仍然不能摆脱。你我以后注定还会见面,莫要在意结局,只要无愧于心。” 说罢转身离开,衣袂飘飘,带起一股轻风,那清冷的香气,隐隐约约地飘在誉承四周。 安远给誉承披好外袍,试探着道“小王爷,要不要去送送” 誉承没有吭声,目光停在那个小包裹上。他解开包裹的丝帕,目光却猛地一缩。 那是商储函当做礼物拿来的那盒子,当日发生了很多事,誉承早忘了这东西的存在。 他眼色沉下来,摩挲着那盒子,疑惑充满脑海。 子郢应该不知道这盒子和那些往事,却又如何将它重新送回来给自己。 誉承咬咬牙,脑子里斗争了一会儿,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 他打开盒子,却吃了一惊。原本应该躺着两颗精雕细琢的红宝石海棠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满绣云纹的香囊而且还是个旧的。 安远见状,好奇地凑上前去,看了一眼,惊讶道“这个香囊不是子郢公子平日里佩戴的么他为何给小王爷一个旧香囊” 誉承将盒子扔给安远,冷声道“不是让你们烧了么怎么还在” 安远仔细看看那盒子,恍然道“这是太子殿下带来的那日小王爷身体不适,小的只顾着小王爷,没注意这东西。” 誉承皱皱眉头“是子郢拿走了么可是他怎么知道”誉承看看手中那旧香囊。 那股他喜欢的清冷香气从香囊中袅袅升起,誉承舒展开眉毛。子郢的话回荡在脑海里“世子不会挂念我么” “安远,子郢公子什么时候出发” “方才说半个时辰之后,现在时间剩下两刻左右了。”安远看着誉承的神色,再次试探道“小王爷若要去送,小的给您拿斗篷” 誉承一动不动地看着手上的香囊,喃喃道“算了。” 说着站起身来,走到窗前。 外面天空阴沉沉的,安远看着打开的窗户,提醒道“北风紧了,小王爷小心着凉。” “似乎又要下一场大雪。”誉承看着天色。 “嗯,入了冬,再下雪便难以融化。”安远道“子郢公子若是现在不走,便走不了啦。” 誉承没有说话,只是握着香囊的右手紧了紧。 京城,太子东宫。 楚之桁惊讶地看着商储函道“未婚妻是誉承亲口承认的” 商储函面色晦暗,点点头“我也亲见了。”顿顿又咬牙道“一个妲己般的狐狸精,誉承不是一向不喜欢妖娆的女子,怎么会跟这样的人在一起。” 楚之桁眼神变得狐疑起来“太子,你这话说的,怎么好像有种醋意。” 商储函愣了一下,掩饰着道“舅舅说笑了,只是不甘心誉承竟然对我欺骗。” 楚之桁思索着道“说的也是,若誉承竟然娶妻生子了,那么之前他跟殿下的事情,便是将咱们当成了傻瓜一般。难道这个誉承厉害如此,竟能识破咱们的计谋” 商储函皱眉道“可是,之前誉承对我的感情并不象假。五年边疆征战,书信来往,都没看出来异样。为何刚凯旋回来,就突然变了个人。” 楚之桁叹口气道“难道象贾公公说的那样,他是逼着你给他一个交代” 商储函抿珉嘴唇,犹豫着道“也许是对我即将迎娶太子妃,感到不满” “这事他不是知道”楚之桁道“迎娶吏部尚书的女儿做太子妃,是拉拢朝中势力的绝佳机会,誉承当时也是赞同的。” “他是为了大局着想,但私下里对我说过他不喜欢。” “可是太子成年还未婚配,又成何体统。”楚之桁冷声道“现在狸猫换太子的传言甚嚣尘上,皇上都起了疑心。你再拖延婚事,岂不是将你跟誉承的那些流言也都坐实了,誉承应该明白这不过是权宜之计。” 商储函抬眼看着楚之桁,话中有话地道“舅舅,你我都知道,这并非权宜之计。我怕是誉承的那些密卫,打听到什么。” 楚之桁神情一凛,本能地往四周看看。 商储函笑笑道“放心,舅舅,东宫就这么大,全是太监,怎么会有誉承的密卫。” 楚之桁的表情却并没放松“不,你提醒的不无道理。誉承这个人,比之其父瑞贤王更狡猾,而且为人冷酷,做事果断。若是他真的对你起了疑心,难保东宫就不被渗透。” “还有那个女子。”楚之桁若有所思地道“若是能跟誉承攀上亲,必定不会是普通人家的姑娘,更不会是庶出女儿。京城王公贵族,跟瑞贤王府门当户对,又有嫡出女儿的并不很多,只要查,肯定能查到。” 商储函急忙道“那就从这个女人身上入手吧。” 楚之桁瞪了商储函一样“我怎么觉得,你对这个女人的事情这么上心。倒是子郢那边,到底查的怎么样了我看你光顾着誉承,把正事都忘了吧。” 商储函面色一红,尴尬地道“舅舅说哪儿的话,怎么会忘了。前些日子已经有了些消息,我让羽林卫的肖指挥使,派了绣衣候去查。这回,消息可靠,定不能再扑空。” “肖连成么”楚之桁点头道“那甚好,也只有他手下的绣衣候能跟誉承的密卫搏一搏。” 瑞贤山庄,誉承被门外的嘈杂吵醒。刚要问,却见安远掌了灯匆匆进来“小王爷,静心在外面,说子郢公子走失了。” 誉承吃了一惊,几乎以为自己听错“走失怎么会他身边跟了那么多高手护卫。”顿了顿,披衣服下床道“叫静心进来。” 静心几乎是扑爬着进来的,衣服凌乱,头发上沾着冰霜,显见得已经在外面待了很长一段时间。 他面孔上鼻涕眼泪几乎都结了冰,冻得嘴巴不听使唤,哆哆嗦嗦地道“世子,奴才实在没办法了,才来叨扰您” 誉承眉头紧锁“简要地说,子郢怎么走失的” “今日出发的时候,子郢公子不知为何将时间生生拖到下午,赶上了大雪。原本队伍疾行,天色暗下来之前就要走出未初山,可前面探子报说疑似绣衣候在出山路口徘徊。便有人提议还有一条路可以直接穿过山,到达另一边的芙蕖县,不用走去往端里郡的路冒险。” “世子知道我家公子是不能出岔子的,所以为了保险,便分出一队人马护送公子走那条路,奴才假意带着马车和其余人马继续前行迷惑绣衣候。谁知道,雪越下越大。等两个时辰后,我们躲过了绣衣候,却无论如何也联系不上公子了。” “你们用何种方法联系子郢”誉承问道。 “特制的焰火。” 誉承思索了片刻道“许是风大雪大,他们没注意到也未可知。” 这时候安远开口道“小王爷,静心说的另一条路小的知道。但是那条路在秋季大雨的时候曾经有过一次坍塌,因为平时很少有人走,端里郡还没派人去修过。” 静心抹着泪道“奴才也是打听到这消息才着急了,本派了人去往那条路上探究,可是去的人两个时辰了,也没见消息,奴才真的是心急如焚。” 誉承看看安远“雪还在下么” “刚刚停了。”安远道“不过天空阴沉,没有光亮,大雪初停,山路也一定很难走。” 誉承站起来,冷声道“挑些个惯能走山路的好手,跟我去一趟。” 安远吃了一惊“小王爷要亲自去可是再有一个时辰天就能亮,小王爷要不再等等。” “子郢已经不见了整夜,我怕他不能再多等一个时辰。”誉承说着站起身来。安远没再说话,立刻过来给誉承更衣。 静心捣蒜一样叩首道“多谢世子仗义相助,若能找到公子,静心下半辈子都给世子当牛做马” 誉承双眸深澈,冷冷地道“莫谢,我也不能保证找到一个活着的子郢。只是邻居一场,尽些心力罢了。” 安远皱皱眉头,瞟一眼誉承不自觉紧握的拳头,默默帮誉承将护臂扣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我去找子郢 大雪过后的山路,行马困难。不过誉承的队伍都是惯于在西北边疆打仗的,对于这样的路况,并不畏惧。 沿着静心说的方向勉强走到岔路口路面崩塌的地方,天已经亮了。誉承看着马儿实在不能再前行,便带人步行翻过路障,往前寻去。 誉承的队伍中两个人在前方搜索痕迹,虽然大雪将前人的行踪掩盖的几乎不剩什么,但这些人都是个中好手。在北疆打仗的时候,比这还艰难的条件下,追踪敌军、探路寻人都不在话下。 “启禀小王爷,雪下痕迹有些奇怪,似乎子郢公子队伍分散开来,一路没有偏离路线,另外几人往岔道山上行去。” 誉承皱眉道“昨夜山上风雪猛烈,许是队伍人等走散了。” 正说着,突然前方山路转弯后,响起一阵人声马嘶。誉承随身侍卫提着轻功讯速地过去探看一眼,立刻直起身体向后喊道“小王爷,是子郢公子的人。” 气喘吁吁跟着的静心象打了鸡血一样,连滚带爬地奔过去。却只见山路转弯处,十来个子郢的家丁,满身泥水,浑身冰凌地聚在那里。 “公子呢”静心目光在每个人脸上搜索着答案,刚才的振奋完全被失望冲没了。 没有子郢。 誉承冰冷的目光扫了一眼面前的家丁“是走散了么” 家丁们齐刷刷地跪在雪地上,满脸沮丧“走到这附近,突然起了一阵贼风,卷着大雪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等风过去,子郢公子和两个兄弟都不见了。我们苦苦寻找了一夜,完全没有找到踪迹。” 静心绝望地吼道“继续找呀,你们你们怎么能把公子丢了” “你不是说有两个人上山寻找么人在这里面吗”誉承问静心道。 静心垂头丧气地摇摇头道“没,这里面没有,搞不好也” 誉承目光沉了沉“安远,你带几个人跟他们去寻找两个失踪的家丁,应该离此处不远,看看山路下的悬崖,有没有掉下去。”说着伸手指指方才自雪地上寻找痕迹的一人道“秦四,你跟我沿着往山上去的痕迹,寻找子郢。” 安远吃了一惊“小王爷,上山根本没路,十分难行,要不要多带几个人” “不用,山陡坡滑,人多了更麻烦。”说着对跪着的几个家丁道“你们的信焰火给我,找到子郢给你们信号。” 一个侍卫拿出几根烟火棒递过来“世子,我们跟您一起。” “不用了,你们多是南方人,不熟悉山中雪路,否则昨晚也不至于出此纰漏。你们跟着,反而徒增累赘。”誉承让秦四收好那焰火,对安远说了句“失踪的两个人也快点寻找,这山上一夜,恐会出事。” 说着便转身跟秦四两个往山上行去。 誉承和秦四都是有功夫在身,虽然雪地陡坡松软难走,但有轻功辅助,比之一般人快了很多。 不过越往前走,誉承的心中越觉得不安。秦四带的路渐渐趋于逼仄,落脚的地方也越来越少,到处可见崩塌下来的雪块。 而且在浓密的森林阴影下,野兽的脚印四处隐现,雪后的山林,危机密布。越晚寻到子郢,他活着的可能越小。 “小王爷,前面有东西。”走在前面的秦四突然转头低声道“小王爷在此候着,我去看看。像是什么动物,别是野狼群,伤到小王爷。” 誉承眉头紧皱起来,他也听到雪坡后面悉悉索索的声音。 未初山山势险峻,地形复杂。山上多茂密森林,尽管端里郡年年都要在围猎凶猛野物上花费人力物力,但一直收效甚微。 未初山深处,野狼群、野猪群甚至土豹、鬣猫经常出没,为害一方。 若是昨夜那般大风雪,再碰上出来觅食的猛兽,子郢几个人几乎可说是凶多吉少。 秦四将腰间匕首抽出来,猫下腰,提着气往前摸过去。 誉承看着秦四悄悄靠过去的背影,右手滑过腰际挂着的那个旧香囊,顿了顿,抽出腰间短刀。 那是边疆征战的战利品,用寒铁生生一锤子一锤子敲出来,刀身很有分量,刀刃又锋利无比,却长不过一尺,很适合在密林山坳这种逼仄的地方近战。 誉承掂了掂刀柄,握刀的手紧了紧。他有些奇怪自己的反应,大战来临时,都未曾如此紧张。而此刻,在冰天雪地的山林里,握着刀的右手却已经冷汗溢满了掌心。 前方的秦四探了探头,看清了对面情形,立刻缩回来,轻手轻脚地折返,脸上的神情有异。 誉承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小王爷,是两头野狼在啃食马匹。” “马匹”誉承努力压抑着想奔过去的冲动“有人没” “没看见。”秦四道“不过,看样子不像是野狼围猎的,应该是昨晚就死了或者受伤留滞在此处,被觅食的野狼发现。” 誉承抿珉嘴唇“看清了,只有两头野狼” “看清了。” 誉承点点头,做了个让秦四原地待命的手势,自己从地上捡了一颗小石头,慢慢往雪坡上摸过去。 果然是两头黑棕色的野狼,浑身的皮毛肥厚地盖在身上是两头刚成年的狼。 誉承屏住呼吸,左手捏紧石头,对准其中一头狼绷了指力一弹。只听一声哀嚎,正专心啃食马匹的狼鼻子冒着血跳了起来,风一样地逃跑着滚下山坡。 另一头正自吃惊时候,却见一个黑影突然从雪坡后跳起来,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是身首异处了。 誉承稳稳落下,右手短刀带着风停住,野狼的血珠顺着刀刃滴落进雪地,一丝也没沾在刀身上。 秦四跑过来,四下看着“是两匹马,都受了伤,一匹被咬死不久,另一匹都僵硬了,应该是昨晚死的它身上有刀伤。” 说着又俯下身子看着四周的印记“三个人,有血迹,许是有人受了伤,也或许是马匹的血蹭到身上。” 誉承目光四下逡巡,突然凝神在一棵树上。那树干的侧枝挂了一条青色锦缎的布条,誉承眉头紧皱,靠过去将布条取下来,放在鼻子下嗅了嗅。 一股清冷的香气钻入鼻腔,誉承转头看向身边密密麻麻树林掩映下的悬崖。 “世子”秦四看到誉承面色不对,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旁边的悬崖。 “那是有人掉下去了吗”秦四口中嘟哝着,提着气,小心地跃至悬崖边的一棵灌木旁边。灌木密密匝匝的树枝明显被压倒了一片,灌木四周的雪也比其他地方薄了很多。 秦四一手抓住旁边的树干,一手伸长了到灌木下面,拿出来一捆褐色的东西。 “小王爷,是焰火。”秦四将手上的东西递给誉承,誉承看着,眉头皱的更紧了。 “绳索”誉承冷声道。秦四犹豫一下“小王爷,让属下来。” 誉承面色阴沉没有说话,秦四只得将腰间的绳索拿下来,给誉承捆在腰间,另一头找了个结实的树干捆好。 誉承走到悬崖边看了看,脚下一点,“唰”地跃了下去。悬崖上也都是树木,誉承一手拉着腰间的绳索,双替点在树身上,几下子便腾到半山腰。 一匹马的尸体骤然出现在一丛树木中间,马缰挂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使得马匹没有掉下去。誉承凝神四下看看,没有见到任何人影。心中不由松了口气。 正要往上回去,目光扫到马匹的尸体,心中不由地一惊。 誉承跃上悬崖,面色更加阴冷。秦四小心地看着誉承脸色,问道“小王爷,找到什么了吗” 誉承将手上一个东西递给秦四,秦四接过来看了一眼,惊讶地道“这不是绣衣候的锦途匕首” 那匕首只有一指长,半寸余宽,但是制作精良。刀鞘镶着螺钿和宝石,刀身上阴刻着两个篆字锦途。 这是绣衣候的荣耀之一,只有立过大功的才会被赏赐。对绣衣候来讲,是无上的荣耀,不管到什么时候都是绝不离身。 秦四看看四周的状况道“小王爷,子郢公子身边若是有绣衣候,那这些马匹就并非因路况和风雪受伤。” 誉承眸色深沉,盯着匕首咬咬牙“风雪如此大,山路难行,想来他们跑不远,继续找” 有绣衣候在子郢身边,这是令誉承十分震惊的事情。这暗桩潜伏了多久并不知道,那么自己将子郢隐瞒不报的事情,也有可能被商储函和楚之桁知晓。 树欲静而风不止,看来正如子郢所说,自己身在高位,想置身事外根本不可能。朝堂之上,争斗之中,安有全身而退的道理。 誉承正心思烦乱地思索着,突然前面的秦四停下来脚步,回身对誉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誉承心中一凛,北风呼啸过耳边,掺杂着一丝人声话语。 秦四缩着身体,紧紧靠着旁边的乱石往前蹭过去。顺着他行进的方向,誉承也注意到,有些人影,在几棵高大的树木后面。 阳光一点点地透过树杈映照下来,誉承的心猛地一顿,捏了捏手上那条青色锦缎的布条。 丛林里其中一个影子,披风呈现出来的,正是这种颜色。 “子郢公子。”秦四嘴唇微微动着,这种距离,一点声音都不能发出。誉承读着秦四的唇语,做了个手势。 秦四点点头,提着气,伸手抓住一棵树干,松鼠一样悄无声息地窜上去。 誉承深吸口气,将短刀重新提在手上,蹑手蹑脚地往人影的方向摸过去。 果然是子郢,他面色苍白地靠在一棵树干上,头发蓬乱,双目充满血丝,死死盯着眼前身着家丁服侍的人。 誉承皱皱眉头,只见子郢手上拿着一柄发簪指着自己的喉咙,手上还扶着一个受伤的人。 “若将他扔下,我便马上自尽”子郢怒道。 对面持剑的家丁面色愠怒,跟子郢对视片刻,突然冷笑道“公子,其实我得到的命令是将您带回去,不论死活。您觉得,您的死能威胁到谁” 子郢顿了顿,却说不出话来。 那人又道“小的是秉承着良心办事,才想带一个活的公子回去交差。公子自己掂量着,您死在这荒郊野外,也许是个更好的选择,大家都省了事。” 子郢咬咬牙“皇上已经知晓我的存在,商储函必要将我带到皇上面前自证清白,所以他才会让你带一个活的我回去。我若不明不白的死了,商储函也会陷进无限的麻烦。” “那是上峰的事情,你们争斗好歹我并不管。完成任务,拿了银子才是我的目的。”那家丁说着,将长剑往前逼近了些,指着子郢怀里受伤的人“放开他,跟我走。还是我现在杀了他,带您走。公子选择吧” 子郢双目闪闪,既绝望又无助,他扶着的那个受伤家丁勉强地抬抬头道“公子别管我活着要紧” 子郢咬咬牙,发簪慢慢地往喉咙处压下去,一丝殷红的鲜血渗出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不想离开 “没听见他说么,活着最要紧”一个冷冷的声音从树后突然传来,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劫持子郢的家丁猛地转过身,眼前一花,一个高大黑影已经飞扑到眼前。 家丁慌忙仗剑迎敌,一时间叮叮当当的刀剑碰撞,阴暗的密林中溅起了几颗火星。 那扮成家丁的绣衣候身手也是十分了得,再加上密林中狭窄,誉承施展不开,竟让他来回了几个回合。 “不愧是拥有锦途匕首的绣衣候,果然有两下子。”誉承唇边浮起冷笑,对方的勇猛反而激起他的斗志。手中短刀挥的呼呼有声,刀身转成黑色迷雾一般,几乎让人看不清出刀的方向。 那绣衣候吃了一惊,只听过誉承指挥军队作战厉害,却没想到个人功夫也如此了得。几招勉强接下来,手腕都被誉承内力震得发麻,禁不住连连败退。 这时,秦四突然从他身后窜出,手中的绳索猛地一挥。 长绳蟒蛇一样带着呼啸声,刷地奔向绣衣候的脚踝。那绣衣候猝不及防,一下子被缠住,失去平衡,扑通一下跌进雪窝里。 誉承一个起落,挥刀打掉了他手中的长剑,右脚落下狠踏在他的背心。骨节咔咔作响,绣衣候哀声惨叫起来。秦四见机迅速将绳索在绣衣候身体上缠绕数圈,把他捆了个结结实实。 这一切的发生不过在一刻钟的功夫,旁边的子郢只看的目瞪口呆。 誉承见绣衣候已经被秦四绑住,转身走向子郢。子郢挣扎着站直身体,震惊又有些喜出望外地望着誉承“世子” “为何耽搁行程若不是赶上这场大雪,现在你早就走出了端里郡。”誉承冰冷地劈头盖脸问道。 子郢面色僵了僵,艰难地绽开一个笑容“为了捉弄你,让你来救我我是不是很呱噪、烦人”话没说完,身体就软软地顺着树干滑进雪地。 誉承一步跨过去,伸手接住子郢下滑的身体。只见子郢面色铁青,已经晕了过去。 誉承伸手摸摸子郢面颊,冷的仿佛冰块。 “秦四,打信号烟火,告知他们咱们找到了人。”誉承厉声说着,一边伸手解下披风,将子郢紧紧裹住,抱起来快速地沿着原路往回飞奔。 瑞贤山庄客房,安静无比。誉承一脸冰霜,坐在客厅,目光直直盯着卧房房门。 一个亲卫疾步走进来,躬身低声道“小王爷,那绣衣候咬紧了牙什么也不说。” 誉承嘴唇轻启,声音轻而冰冷“京城能拥有锦途匕首的绣衣候,总共不超过百人。着人打听一下他在京城的情况。父母、家眷、子女、营生、债务,一应都细细打听清楚。人,总有弱点。” “是,小王爷。” 亲卫领命下去,安远从门外走进来道“小王爷,子郢公子两个失踪的家丁找到了,也是遇上昨夜那一阵狂风暴雪,迷失了方向。” 誉承皱皱眉头“子郢身边都是些南方的兵丁,却为何在此逗留那么久,他到底想干什么” 安远踟蹰了一下道“小的感觉,子郢公子这次来端里郡,恐怕就是专门冲着小王爷来的。而且不知道公子如何得到情报,笃定了您跟东宫之间嫌隙甚重,不会暴露他的行踪。” 誉承眉头皱的更紧,他对商储函态度的转变,只有他自己知道。连安远等人也是到了瑞贤山庄才慢慢明白的。这件事情并不是什么暗探、密卫之类的能够打听出来,为何子郢如此肯定地来冒这个险。 安远看着誉承的脸色,又道“小王爷有什么想法么” 誉承神色顿了顿,他根据前世的经验,知道子郢并不会对自己造成任何威胁。但现在安远这么一说,联系子郢的表现,誉承突然又没了那么笃定。 只是子郢到底是怎么知道自己跟东宫的嫌隙,又为何肯冒这个险,过来找自己 正思忖着,卧房门打开,张景一脸疲惫地走出来。 “公子受到惊吓,又着了寒凉。这几年身体在极乐散的折腾下,本就不好,此时高热起来,一时半会儿恐怕难以退烧。”张景恭敬地给誉承施了一礼“若不是世子相救,再拖半个时辰,公子就危险了。” 誉承看着张景,狐疑地问道“子郢昨天为何耽搁了那么长时间才走” 张景神色纳闷地摇摇头道“在下也奇怪,原本说好了马上启程,但公子从世子这里回去之后,便只是让我们一等再等,并没说原因。” 誉承心中一动,右手在腰间香囊上摸了摸,没有说话。 张景瞅着誉承,大着胆子问道“在下斗胆问一句,是否世子给了我家公子什么承诺” 誉承一愣,掩饰地将手收回来,沉声道“没有。” 张景脸上一片“那就怪了”的表情,却也没敢再问什么。 入夜,誉承房间里,他靠在窗边的榻上,盯着窗纸上灯笼的影子发呆。 安远走进来,低声道“小王爷,客房那边来了消息,说子郢公子醒来一刻,喝了点粥。但是高热没有退却的迹象,人都烧的有些迷糊了,还说了几句胡话。” “怎么会这样”誉承蹙眉问道“张景不是神医么,这点小毛病都束手无策” “子郢公子身体底子太差,又在山上风雪中受寒一整夜,加上极乐散的余毒也并未清除干净。”安远瞟了誉承一眼“世子若是担心,要不要再去看看” 誉承双眸闪了闪,不自然地看着安远,犹豫道“你觉得我该去看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你没有来 安远一脸正色道“上次您晕倒的时候,子郢公子一直陪在旁边。这次公子高热不退,而且还住在咱们府上,您过去探望是应该的。”安远诚恳的语气,将这件事情说成板上钉钉。 誉承脸色虽依然绷着,但眼中的冰冷神情却立刻融化开来。 “既然如此,我不去反而是失了礼数,那就必得过去看看才好。”说罢,快速地整整衣冠,疾步往客房走去。 安远紧跑了几步到客房门口,通传道“小王爷来了” 静心快速地迎出来,躬身行礼道“奴才见过世子。” “听闻子郢一直没有退热,我来看看。”誉承抬着下巴,生硬地做着没必要的解释。 静心却满面感动地道“世子如此为我家公子操劳,奴才真是感激涕零。”已经肿的跟桃子一样的眼睛又溢出来泪水。 誉承是个冷心冷面的人,最怕这煽情的架势。急忙挥挥手道“你家公子住在这里,我总要尽心,你不必如此在意。” 又看一眼静心疲惫的几乎认不出来的面容“你忠心守护主子,也太操劳过度,让安远带你下去用些膳食,休息休息。” 静心抹抹眼泪道“奴才不累,公子高热一直未退,奴才” “小王爷是好心,你已经两夜一天没有合眼,是该歇歇。”安远上前拉着静心道“再说了,你若也病倒,谁来照顾公子。这里有瑞贤王府的下人,你放心吧。” 静心懵懵懂懂地被安远拉出去,誉承看着卧房的门,犹豫了下,独自迈步走进去。 子郢仰面躺在卧房的床上,面色苍白憔悴,发热的潮红在面颊上,虚弱的让人担心。 原本就清瘦的身体,被厚厚的锦被遮住,仿佛纸片人一样,一点分量都没有。 誉承垂眸看着子郢双目紧闭,头发散乱在锦枕上,脑子里一恍惚,前世他触柱身亡时候的模样,骤然蹦了出来。 誉承心中落过一丝异样的感觉,忍不住伸出手,慢慢将几缕头发从子郢额前拨开。恍惚中,似乎又看见鲜血汩汩从他额上淌出,流了满脸。 “助纣为虐真的于心无愧么” 于心无愧 誉承心中一阵冷笑无愧怎么会。只不过仗着幻想中的虚情假意蒙蔽着良知。 自己就像一个赌徒,将一生的幸福都压在那片真心上,却败的一塌糊涂。 指尖触到子郢滚烫的皮肤,细腻、柔滑的感觉仿佛针一样扎在誉承的指尖上。 “我要树顶上的,最红的,一定最甜”子郢任性温润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冒着生命危险,着女装立在商储函面前,眼角眉梢都透着诱惑“我的身份么,要问世子了” 誉承的心禁不住地跳的快了起来,抚在子郢面上的手控制不住地慢慢摩挲着 突然,血肉飞溅的画面闪电一样出现在脑中,誉承整个人颤抖了一下,猛地缩回手。 感情,不能再碰 重生之后的誓言仿佛重锤一样砸在脑子里,将誉承砸的清醒起来。他只觉得心中一阵颤栗,咬咬牙关,转身往卧房外走去。 “渴喝水” 背后子郢嘶哑的声音,似有若无地传来。誉承顿住脚步,犹豫一下,转过身来。 子郢双眉微皱,干涸的双唇微张“静心水” 誉承迟疑着,还是回身走到桌前倒了杯水。仔细地试试冷热,走到床边,伸手将子郢扶起来,把水杯递到他嘴边。 子郢烧的焦渴,嘴巴刚沾到杯子,就仿佛抓到救命稻草,迫不及待地一口气喝完了水。 喝的急,猛地呛咳起来。誉承急忙放下杯子,伸手拍着他的脊背,帮他舒缓呼吸。 子郢消瘦的背上骨骼分明,誉承的手心着力处,高低起伏明显,他禁不住改轻拍为抚背,心中的愧疚再次涌上来。 子郢止住了咳嗽,无力地靠在誉承怀里,喘着粗气道“静心可快到常州府了” 誉承面色变了变,沉着脸刚要说话,却听见子郢又轻叹了口气道“果然是我想多了他没有来” 誉承皱皱眉头“谁没有来” 子郢听见声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眼神迷茫地看向誉承,怔了半晌“你” 誉承吃了一惊,还想问,子郢却闭了眼睛,又昏睡过去,脑袋软软地歪进誉承的怀里。 誉承低头看着子郢长长的睫毛在白净的面孔上洒下了一道阴影,烛光昏黄地罩在他面颊上,将那张俊脸的曲线勾勒的更加柔和。 子郢的下颌耳后,光滑如绸缎,没有丝毫的疤痕。医术再鬼斧神工,出神入化,没有动过针刀的脸也是看上去舒服的多。 而且看得久了,誉承越发觉得子郢和商储函长的并不象,越看越不象。 子郢均匀地呼吸着,脑袋扎在誉承怀里,似乎十分舒适惬意,竟将一条胳膊搭上来,搂住了誉承的腰。 誉承正要将子郢放回枕头,这么一来,有点不好弄了。动的过度,誉承怕吵醒子郢。 他思考了一会儿,好不容易勉强换了种姿势,拿开了腰间子郢的手臂,轻轻转过身子,再次准备将子郢放下。 转眸之间,却发现臂弯里的子郢,额头在烛光下闪着水光。仔细一看,是一层均匀的汗珠。 整整一天都没有出汗,没有退烧的子郢,却偏偏这个时候有了起色。 誉承冷着脸愣怔半响,突然唇边弹出一个冷笑“你又是故意的么” 子郢面色恬静,睡得香甜,自然不会回答。誉承目光在子郢脸上盯了片刻,叹口气,将子郢重新搂进怀里,靠在床头不动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宿在身边 卧房门外,静心和安远在门缝处直起身子,悄悄地退了出去,重新将大门关好。 立在廊下,安远悄声道;“我说没事,你非要来看看,这回放心了” 静心长长舒了口气道“你家世子冷血无情的名声在外,我家公子又是个不讲究的,真是怕惹急了世子,把公子撵出去。” 安远笑笑,安慰道“小王爷就是那个样子,天生冰冷的让人害怕,其实心里面可热和了。你看看我,从小就跟着小王爷,做错的事不计其数,虽然也少不了责罚,却从未挨过打。” “满京城的王公贵胄,有些头面的家奴我基本都认识,哪一个不是打骂着过来的。说起我没有挨过打,一个个惊讶的眼珠子都几乎瞪出来。” 静心点头道“也是,这些天相处下来,我家公子那么闹腾,世子都忍了,可见外面的传言也不是很准。” 安远皱皱眉头道“你家公子这事,其实挺奇怪。小王爷的脾性是护着自己人,但是对外人却从来丁是丁卯是卯。以前对太子还好些,现在你也看到了,说翻脸就翻脸。对你家公子却能忍这么久,也是奇了。” 说罢又问道“你家公子原来就是这么喜欢惹事么” 静心挠挠头,满脸纳闷地道“公子做事一向谨慎小心,你也知道我家公子身份不一般,从来不做任何引人注目的事情。只是这次,从来端里郡的时候就很奇怪,我们都劝也不听,执拗的很。” “就像昨日,说好了要走,可却一直拖延时间。”静心叹口气“公子心,这些年我开始揣测不透了。从五年前突然要从陈官镇逃走开始,他就像变了个人。服侍公子时间越长,就发觉他越不象原本我跟着的那个公子。” 安远拍拍静心的肩膀“你家公子身份不同,思维缜密些也是应该的。他对自己处境弥足了解,必有他自己的想法,咱们做下人的,服侍好主子便是。” “我也知道这些,所以都只听从公子吩咐便是。”静心说着忍耐不住地打了个哈切。 “呵呵,你还是去睡一会儿,等你家公子醒来,有的你忙呢。” 千里之外的京城,东宫太子书房。 一个小太监进来通报道“殿下,羽林卫指挥使肖连成求见。” “传。”商储函放下纸笔,抬起头来。 只见一个身材敦实魁梧的人迈步走进来,对商储函行礼道“肖连成见过太子殿下。” 商储函一见他,急忙问道“怎么,有了子郢的消息” “有些线索,但是”肖连成顿了顿,道“准备了很久,线索突然断了。” 商储函吃了一惊“为何是被对方发觉了” “还不清楚具体情况。”肖连成道“之前绣衣候根据线报,利用易容术,秘密派遣了一个暗桩潜入子郢公子身边。但是子郢身边亲卫盯得太紧,那人一直没有能够放出消息。” “直到五天前,突然来了密信,说有机会抓到子郢,让派人去往端里郡接应。哪里想到,接应的人足足等了三天,都没再得到他的消息。” 肖连成说到这里,看了看商储函的面色道“但探子探得,失却那暗桩踪迹的时候,瑞贤王世子曾经派人去往未初山。去的方向,便是暗桩最后发出消息的范围之内。” 商储函有些震惊地紧皱着眉头道“你是说,子郢的踪迹在端里郡,未初山一带” “正是。”肖连成看着商储函的脸色试探道“听说殿下前几日曾经去过瑞贤山庄,可曾发现什么不妥之处” 这时候,立在旁边的贾思科蹙着眉头开口道“殿下,若是子郢藏在未初山,为何誉小王爷连提都没提此事真是有些蹊跷。” 商储函眸色沉如冰霜,面色复杂起来。 “难不成他对本王如此冷淡,是因为想倒戈”商储函说出这话,自己也打了个寒战。 贾思科谨慎地斟酌着商储函的情绪,低声道“殿下,若誉小王爷真的是联合子郢公子骗您,那可就细思极恐了。” 商储函紧紧抿着嘴唇,眼神阴沉地思忖了一会儿,问肖连成道“瑞贤山庄邻居你可知道是什么人” “微臣也曾调查,据说原先是当地一个富商的别墅,但已经很久没人居住了。”肖连成答道。 “那里现在住了一名女子,你可知道是什么身份” 肖连成有些吃惊地道“女子”认真思考了一下,神色疑虑地道“原本绣衣候有情报说那里可能住了子郢,但是因为戒备森严,没能入内。如果是女子” “你说什么”商储函大吃一惊“你说瑞贤山庄隔壁住的是子郢” “只是推测,因为那个暗桩是在端里郡去往未初山路上失去了联系。”肖连成道“那条路只通往瑞贤山庄,所以微臣推测,只有瑞贤山庄隔壁的别墅有问题。而且那里的住户若是普通人家,戒备也过于森严了。” 商储函面色变得铁青,只觉得浑身仿佛被浇了盆凉水,透心寒凉。 肖连成看着商储函的表情,试探着问道“敢是太子得知了什么消息” 商储函目光扫向贾思科,面色阴沉地抿珉嘴唇“没有。” 说罢站起身来,走到肖连成面前,咬牙道“既然你怀疑瑞贤山庄,那便多派人手盯着。即使真的是铁桶一块,也定会有沙眼纰漏。” 肖连成下去后,商储函怔怔地立在那里,半天没说话。贾思科抬眼偷偷看商储函一眼,想说什么,却又将话咽了下去。 半晌后,商储函终于开口道“贾公公,去调查誉承未婚妻情报的来源。本王要知道,这情报是怎么传到东宫来的。” 未初山坳,晨光初现,金色的光芒渐渐将整个瑞贤山庄笼罩在其中。 客房的窗户,树影移动。被窗纸过滤之后的金色光芒,柔和地洒在卧房里蓝色重纱的帷帐之上。 光影交替,将誉承自噩梦中惊醒。那些背叛和血肉横飞,仿佛永远也甩不脱的诅咒一般,夜夜入梦,常常让他惊恐伤痛到撕心裂肺。 “做噩梦了”枕边软糯的声音,将誉承从噩梦余韵中拉出来。一只手拿了丝绢,擦拭着誉承额头的冷汗“你这汗,出的比我还多。” 誉承吃了一惊,蓦然转头。朦胧晨光中,近在咫尺地对上一双深澈清澄的眸子,水汪汪地看着自己。 九制香的清冷香气在帷帐中翻涌着,子郢精致却显苍白的脸被晨光和香气掩映的柔和婉约。誉承怔怔地看着,一时间迷醉,不知道是梦还是现实。 “旧香囊,还怕你不喜欢。”子郢举起手,手上拿着那个他送给誉承的旧香囊,憔悴的双眸闪出光芒,期待地看着誉承“却没想到,你还戴在了身上。” 誉承愣怔的目光一凛,头脑瞬间清醒起来。他猛然起身,笼罩四周的蓝色锦绣帷帐,透出幽幽晨光这里不是自己熟悉的卧房。 客房昨晚自己竟然宿在了客房誉承脑子里“嗡”的一声空白一片,他慌乱地看看身边的子郢。 那慌乱极其陌生,不论是前世面对血雨腥风的夺位和撕心裂肺的背叛,还是今生疆场厮杀、血流成河的战场,誉承都从未有过这种慌乱。 这慌乱来自于他不但宿在了客房,还宿在了子郢身边。这种事情,前世都未曾发生在誉承和商储函之间,却猝不及防地发生在了今天。 发生在这个自己从未想过要发生什么的人身上。 誉承看着子郢细白的面孔,缩在锦被中消瘦的身形以及自己半掩在同一条被子里的身体。脑海里仿佛放了几颗火雷一般,炸的嗡嗡作响,没了半点思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非分之想 “世子”子郢用手臂支起身体,两天一夜的高热,让他浑身轻飘飘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他咽口唾沫,润润干涸的喉咙,轻声道“昨晚醒来,便见你在身边。看你睡得实在,没有舍吵醒。早知道你在做噩梦,应该叫醒你。” 刚刚退烧,子郢的面色苍白憔悴的让人心慌。誉承目光在子郢单薄衣衫遮盖的肩膀上扫了几眼,昨夜帮他抚背的时候,那些骨节蹭在手上的感觉骤然而来。 誉承心跳如鼓,慌慌地跳下床。将有些凌乱的衣襟拽好,掩饰着自己的尴尬和慌乱,冷声道“你刚退热,仔细别着凉。听你声音嘶哑,想是渴了,这桌上的茶是昨晚的,已经放凉,我去叫静心来给你弄些热的喝。” 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誉承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也管不了许多,紧着转身走到门口,脚步匆匆。 “世子”身后的声音孱弱,誉承却加快了脚步,慌慌地冲出卧房门。 一个人影躲闪不及,撞了个满怀,竟是静心端着水盆。 “世子,你没事吧。奴才太冒失了,您这一身水”静心慌张地跪下,拢了袖子要来擦。 誉承迅疾的躲开,说了句“子郢要喝水,你去服侍吧。”连脚步也没停,带着满身水珠飞快地走出了客房的院子。 冬日天短,虽是寅时过半,依然是清晨的模样。金色泛红的阳光从雪白的未初山后映出来,将一切变得的辉煌璀璨。 誉承飞一样的脚步,穿过清晨的寒风,一口气走到后花园。满园的干枯枝杈,只有些冬青、松柏之类的还残存着几片绿色。那些曾经令誉承浮想联翩的海棠树,也都沉眠了。 誉承停在一颗海棠树下,怔了半晌,突然伸手一拳砸在树干上。 树干幅度很小的震了震,却在树身里发出一阵崩裂的声音,就见整棵树从誉承拳头的地方,裂开无数口子,咔咔叭叭地延伸向树冠。 誉承却像没看见似的,脑海中子郢的脸,近在咫尺的面孔,还有那双眸子眸中的光芒,在誉承的脑海里不停地转,不停地转。即使拆了整个海棠林,估计也不会停下来。 誉承闭上眼睛,抬起下巴,深深呼吸着冰冷的空气,让那种冷彻心扉的感觉,平息着心中喷涌而出的热烈情愫。 “重蹈覆辙灭门之灾誉承你万万不能”烦乱的思绪挡住了寒风,誉承甚至感觉不到身上那些水珠,已经结了冰。 “小王爷,您怎么在这儿”安远从远处跑来,手上拿着披风“静心说您撞翻了水盆哎呀,都结冰了。” 安远过来,急急慌慌地给誉承披上披风“小王爷也是身体刚好,怎么能带着一身水站在这里吹冷风。” 誉承垂眸盯着安远,目色凌冽“昨晚,你为何不叫醒我” 安远顿了顿,给誉承扎披风带子的手停了一刻,又继续打着结“我看小王爷睡了,便没打扰。” 誉承一把从安远手里夺过带子,神情冰冷地沉声道“这棵树,让人砍了”说罢大步走回自己的房间。 安远侧脸看看那树皮裂开的海棠树,咬咬牙,转身追上去。也不管誉承黑着脸,抢先一步进了门,去衣柜里拿换的衣服。 “出去”誉承厉声喝道。 安远没有停下,只自顾自地道“小王爷要尽快更衣,湿衣服穿久了会” “出去”誉承一把将披风扯下来扔向安远。 安远立住没动,咬咬牙道“小王爷要发脾气,等小的给您更衣完毕,随意发。” “你”誉承嘴唇动了几下,愤愤地一甩手,转向窗户,站着不动了。 安远拿了衣服过来,帮誉承更衣,口中轻声道“小王爷从太子那里受了什么委屈,小的不知道。只看见小王爷这几个月愁眉不展,寝食难安。” “可是,子郢公子在的时候,小王爷就会忘了那些。虽然冷眼冷面,但谁都看得出来,您高兴的多。您纵着子郢公子为所欲为,也是纵着自己放开胸怀,小的为您高兴。” 誉承冰冷的面孔若有所思,眼眸动了动,没有说话。 安远继续道“昨日,您顶风冒雪地救了子郢公子回来,牵挂都在眼中。好几个月了,小的头一次见小王爷活过来,不再像木头一样,呆呆的,仿佛心都死了。” 誉承看着安远给自己抹平衣襟,扣好束带。虽然自己刚才那样发脾气,他神色依然平静。 安远的失态,只在前世地牢里,那最后血肉横飞的时候。其他日子里,便是这么静静的关切,默默地跟着自己。不问原由,不问目的,无限信任,无限从命。 誉承心中涌起一阵愧疚。 重生以来,他只顾着自己前世跟商储函的那些恩怨,却忽视了这些身边真正向着自己的人。这么自私的心,跟商储函又有什么区别。 誉承抿珉嘴唇,声音缓下来“安远,我知道你的担心。但是,我不能说我遇到什么事情。你只需了解,我的心是真的死了。一颗死了的心,断不能有什么非分之想。” 安远皱皱眉头“但是子郢公子” “他是做大事的人,更不能有任何差错的羁绊。”誉承面色平静下来“留他在这里养病,康复了,便送他离开。日后若相遇,我不会拦阻,但也不会帮他。我发誓要如此,就不想有什么再次搅乱我的心。” 安远眼中流露着担心,却努力压下去,沉默了片刻,点头道“小的明白了。” 须臾,又道“京城有些消息,小王爷还想听么” 誉承思忖了片刻,道“关于什么的” “淮安王。” 誉承抬了下眼眸“淮安王他不是一直不问世事,隐居在萧山炼丹。” 安远端上一杯热茶,道“淮安王给皇上递了折子,说是炼丹有成,又挂念皇上,想在明年春天三月,回京面见皇上请安,顺便献上自己炼制的仙丹。” 誉承眼神收缩了一下,在他的记忆里,前世的淮安王从来没有回过京城。只在子郢去世的时候,曾经让某位跟自己关系不错的大臣,带来一封手写的书信,要求将子郢尸骨领走安葬。 誉承当时瞒着商储函,偷偷将子郢尸骨交给了淮安王,也并未与他谋面。 可是现在,这个深居简出,刻意远离皇室纷争,几乎被人遗忘的淮安王居然主动要求回到京城。 “是因为子郢吧。”誉承暗道,却不明了,淮安王向来为人谨慎,怎么会对子郢如此不同。 虽然有过传言,说淮安王跟子郢亲母先皇后有交情,但到底是真是假,也一直没有定论。淮安王这个人,隐藏得很深。前世,几乎从来不被注意。 “查查淮安王。”誉承道“看他跟先皇后之间,有什么过往。” 几日后,瑞贤山庄中,子郢在静心的搀扶下,走出了客房。 “快到年节,天气似乎有些转暖了。”子郢看着万里晴空,数日前寒夜大雪的恐怖记忆,似乎就是一场梦。 静心道“已经快六九,今年立春在年节前。而且这里毕竟偏向南地,山中虽也有风雪,却不似北方数九天那样冷的久。” 子郢若有所思地道“真想看看,北方京城,传说中的极寒之冬,到底什么景象。” “我听郭成爷爷说过,京城的冬日,屋里若是没有炭火,所有东西都会冻成冰,连窗纸都会结了冰霜。”静心一边说,手上比划着“下雪只能融化一小部分,却立刻会在房檐下结成一尺长的冰锥。郭成爷爷每日里都得带小太监去敲掉,否则掉下来砸了人脑袋就惨了。” 子郢面色变了变,眼神暗下来“郭爷爷我真想他。”静心似乎才意识到什么,赶紧低声道“奴才唐突了。” 子郢摆摆手,迈步往院子里走去。却见几辆马车装得满满的,从侧门进来,沿着小路往后去,马车夫都是生面孔。 正想问静心这是做什么的,却见誉承从不远处的廊檐转角处走来,管家吕先跟在旁边,说着什么。 子郢顿住了脚步,不知道该不该上前打招呼。毕竟,从那日“共枕”之后,誉承便再没来过客房,似乎在刻意躲着子郢一般。 正在子郢踟蹰之时,誉承目光突然看过来,子郢跟那目光对了个正着,一颗心在那冰冷的目光下,竟没来由的灼热起来,狂跳不止。 但是誉承的目光在子郢身上停留片刻便移开了,继续听吕先的汇报,似乎并没怎么在意子郢。 子郢已经做好了准备想上前打招呼,这一瞬间顿觉得无趣,垂了眼睑,转身往后花园走去。 静心跟在后面,有些着急地道“公子身体刚好,也没带着手炉,稍转转就回去吧。花园风大,仔细再吹着。” “只看一眼。”子郢心事重重地道“只是想看看那些海棠树,也许以后都见不到了。” 静心在身后跟着,眼神中露出显而易见的紧张,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 两人都没注意,远远的廊柱那里,吕先已经转身离开,只剩下誉承抬头看着子郢的背影,眼神冰冷复杂。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能食肉饮酒吗 花园里打扫得很干净,尽管树木大多已经枯萎,却不见多少落叶。这个时间,原本应该没什么人。但却意外地有几个仆役围了棵树,闹哄哄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子郢有些好奇地走过去,领头的仆役一眼看见,急忙行礼道“子郢公子,这里正在处理树木,仔细伤到您,您还是绕着走吧。” 子郢好奇地看那棵碗口粗的海棠树,被齐根锯断。几个仆役正用小斧和手锯处理枝条。 这花园中的海棠树都至少有十年以上的树龄,因为誉承的爱惜,平日里连修剪都得万般注意,可今日却有这么粗的一颗海棠树被砍伐,子郢不禁十分惊讶。 “这树是生病了”子郢问道。 那仆役口中啧了一声,也是满脸纳闷的道“雪后清扫的时候,这树还好好的。前日安远说小王爷发话,让我们来砍了。可山庄之中没有工具,这不今日让端里郡的送货商户,一并拿来大锯,方才能动工。” “为何要砍了呢” “您看,这树已经从内部全都爆裂了,迟早会倒,很危险的。”仆役指着树身上的裂纹,给子郢看。 子郢难以置信地皱皱眉头,头一次听说树还能从里面爆裂的。这大冬天,又不可能是雷劈。 那仆从见子郢的神情,忙又解释道“其实看这模样,也有可能是我家小王爷自己用内力震裂的。以前小王爷在京城王府的时候,曾有过一次跟王爷争执,出了门一拳打在门前十几年的大杨树上,那树干也跟这个差不多,从内部撑开树皮皴裂了。” 子郢双目立时瞪得圆圆的,虽然见识过誉承的勇猛,可是这么雄厚的内力,还是让他瞠目结舌,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还好静心适时地开口道“公子,这里木尘飞扬,咱们还是别处转转,让哥儿们赶紧清理了要紧。” 子郢点点头,迈步走向海棠林深处。 想到方才的事情,子郢忍不住伸手摸着身边海棠树粗糙的树皮,喃喃道“誉承真乃良将”脑海中誉承轻巧地纵身飞上树顶的模样走马灯一样浮现着。 抬起头来,一片枝干直戳戳地在湛蓝天空下随风摇曳着,却不见了那些果实。 “世子确是良将,公子此行,是为了将他吸入麾下么”静心问道。 子郢唇边浮起一丝略带嘲讽的微笑“可惜我没那个能力,誉载凛不是谁都能驾驭的,他恐怕现在只想展翅高飞,离开这些是非。” “可是依奴才之见,世子对公子,还是很上心的。”静心道“能冒着风雪上山,将公子从绣衣候手里救下,也不是随便谁都能做到。” 子郢没有接话,沉默着收回摩挲树皮的手,转移话题道“王叔已经上了请安折子吧” “是,张景昨日来,说收到消息,淮安王的请安折子已经递到皇上手中。”静心有些担心地低声道“可是公子,真打算一同回京么” 子郢面色变得严肃,沉声道“我必要更快一步站在皇上面前,即使皇上怀疑,也要让他知道,有我这样一个人。倘若让东宫先一步找到我,那便跟前” 子郢顿了顿“那便不好说了。” 静心皱眉道“可您是先皇后亲生这一点,东宫要如何隐瞒,若您能站在皇上面前,一切便当尘埃落定了。” “你太小看楚之桁了,事情若有那么简单,我便不用一直藏在萧山等待机会。”子郢冷声道“楚之桁从一开始,就已经策划好了一切。宫中脉案、太医都一一收买。这许多年,原来经事的人,包括内侍都换了一茬,根本无从查起,又如何证明我才是真。” 静心轻叹口气“还好这些年朝中持续放着消息,这狸猫换太子的事情,皇上也不是完全没有怀疑。” “楚之桁虽然为人精明阴险,却太过自负。”子郢道“母后薨没,他亲妹晋封为皇后,自然越来越有恃无恐。虽然朝中势力也拉拢不少,但还是有些老臣不甘心被他玩弄于股掌,才不住地抛出我来扰乱皇上视听。” “真正站在我这边的,其实凤毛麟角,大家都各有所想而已。”子郢清澈的眼眸中显出一丝冰冷阴沉“我反正进也是死路,退也是死路,不如拼力一搏,总好过坐以待毙。” 又道“我这几日觉得身体已经康复了很多,再有两日,便可以启程。” 静心忙道“可张景不是说,公子还需调养一段时间才行,建议您年后再走。” 子郢轻笑一下“这里毕竟是瑞贤山庄,你以为我真的脸皮那么厚,还要叨扰世子到年后么”说这话的时候,他脑海里满是誉承冷漠的眼光,心中一阵失落。 静心听了,也只得点头道“若公子决定了,奴才便知会张景,让他准备好启程事宜。” 不远处,茂密的几棵银杏树后面,誉承一个人立在那里。树影婆娑,将他的双眸陷进阴影里,看不清神色。片刻,他转身走出了花园。 子郢和静心慢慢踱回客房,子郢心事重重,走的很没精神。静心只担心他又着凉,恨不能上前把他背起来狂奔,却也只是想想,并不敢放肆。 两人各想着心事刚走回到客房门口,一个近侍便迎上来,有些紧张地道“世子在房里等候公子。” 子郢吃了一惊,想想誉承冷漠又疏远神情,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来访。不过精神倒是立刻振作起来,一改方才的慵懒,快步走进了客厅。 客房的厅堂不大,立着子郢的内侍,安远和吕先也都在,人满当当的。 但是誉承带着一身寒气坐在那里,除了火盆里的炭火偶尔蹦一个火花,整个客厅安静的仿佛没有人在。 子郢已经熟悉了这种“誉承氛围”,也没惊讶,只眨眨眼睛,看着誉承道“世子找我有事” 誉承抬眸,冷光肆意“身子好了数九寒天,也能四处走动。” 子郢微微一笑“多谢世子挂念,已经好了很多。正打算” “既然好了,便是可以食肉饮酒了么”誉承打断子郢道。 子郢有些吃惊,不知道誉承为何问这个,只得思忖着回答“景之嘱咐,还需调养,不可过度荤腥,也不可多饮酒。” “还需调养多久” 誉承的冰冷声音触动着子郢的心扉,仿佛有什么刺进胸膛,隐隐作痛。子郢顿了顿,道“方才正想着跟世子告辞,最晚三日后,我们便可动身” “不是还需要调养么”誉承眉峰往下压了压“动身要去哪里” 子郢有些懵懂抬头看着誉承“离开这里,去往” “公子若要如此糟蹋自己的身体,那日便不该让我救你回来。”誉承眸光冷凛地逼视过来。 子郢愣在那里,一时间不知道到底该如何回答。 誉承也没等他继续想,直截了当地道“养到年后,我返京的时候,公子再离开便可。” 子郢吃了一惊“世世子,这怎么使得。” 誉承没有理会子郢,只对立在门口的吕先抬了抬下巴。吕先急忙上前来,捧上一份单子道“这是我家小王爷让准备的过年吃食,请公子过目一下,有没有公子忌讳的,小的好赶紧去改。” 子郢一头雾水,仿佛被钉在了椅子上,一时间瞪大了眼睛只看着誉承,有些不知所措。 “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吃食么”誉承说着站起身来“有什么饮食忌讳、起居习惯让静心告知吕先即可,距离过年还有十天,张景的药方缺什么找吕先要。年夜若不食肉饮酒,实在太过无趣。” 说罢,誉承冰寒料峭地带着安远和吕先走出了房门。 子郢呆呆地看着桌上那份各色吃食的明细,又抬头看看静心,似乎还没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静心凑上来,在桌脚前的炭盆烤了烤手道“公子有没有感觉到,现在屋里似乎才暖了些。” 又看看桌上那份单子,试探着问“那公子,咱们还走么” 子郢如梦初醒地回过神,似乎在回答他,似乎又在自言自语“我明白了,早上看见的马车,是运送年货来山庄的。” 静心愣了一下,欲言又止,躬身道“我差人叫张景来商量一下,若是在此过年,还要做些准备才好。”说罢转身走出门去。 子郢低头看向桌上的单子,嘟哝着“誉载凛如此偏爱肉食么全都是各色肉类呀” 瑞贤山庄后院,一个仆从迎上走进来的吕先道“吕管家,货物都卸好了,商户在耳房等着。” 吕先走进耳房,几个商户打扮的人急忙起来行礼。吕先摆手让大家免礼“货物已经卸下,你们便先回去,若有调换增项,再差人唤你们来。这些银两核对好了,先拿着,年后多退少补。” 几个商户点头,口中说着“小王爷年节安康,吕管家年节安康。”纷纷上来领了银票离开后院。 几辆马车调了头从侧门鱼贯而出,谁也没有注意,一条很细的线绳,在一处隐蔽的墙角搭上了墙头,搭到了外面。 线绳的一头,紧紧粘在墙壁隐秘处,那里有一棵茂密的栎树,虬髯枝丫,伸向天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讲个故事给你 瑞贤山庄客房里,张景听静心讲述了事情的缘由和誉承的作为,蹙眉道“瑞贤王世子行事甚是乖张,真是让人捉摸不透。此时将公子留下,不会是有别的打算吧。毕竟他跟东宫那边的关系,还不能确定。” 子郢转了下眸子,若有所思地笑笑“若是有别的想法,他还救我作甚。” 张景摇头叹气“就是这点让人怀疑。誉承一向支持东宫,就算闹了矛盾,也不会瞬间转变为支持公子呀。若是如此,那誉承也过于善变,更不可信了。” 子郢抿珉嘴唇,神态自若地道“若我说我信他,景之会不会觉得奇怪。” 张景盯了一眼子郢,闷闷地道“怎会奇怪,公子不是一直在肆无忌惮地接近誉承。我奇怪的是,公子若是得了什么消息,有能证实誉承立场的,为何不跟我们说清楚呢” “这个”子郢叹气道“因为我自己也没弄清楚。有些事情,若我从誉承那里还没有得到证实,也更不好跟你们讲。事情的缘由太过离奇,连我自己也是好久才接受。” 子郢垂眸看着桌角上一块红色的雕花,那雕花阴刻在桌上,精致的有些繁复,很像唯一一次见到过的,宫殿中的雕花龙柱。 子郢细长的手指拂过雕花,那触感牵动了脑海深处篆刻般的记忆。殷红的血,顺着柱子上的雕花曲线流下来,流过自己的眼睛,一片红色。 “你为何如此,我能保你活命”誉承的面孔近在咫尺,脖枕处的手臂结实有力。那双似乎永远都溢满冰寒的眸子中,被震惊和懊恼填满。 那是子郢第一次看清那双眸子,厚厚的冰霜之下,它们居然深澈干净,跟传说中冷酷无情,善恶不分的形象一点都不一样。 誉承不该做这些,助东宫假太子夺位让他痛苦不堪。子郢透过那双冰冷的眸子,看见他深深隐藏的矛盾和懊恼。 子郢动动嘴唇,用尽最后的力气,微弱地道“助纣为虐,你真的不悔么” 子郢没能听到誉承的回答,但那场衰败生命的最后时刻,看着那张脸,在那个结实的臂弯里死去,是子郢前世最为不悔的一瞬间 “公子”张景的声音唤回了子郢的思绪“公子的决定是什么” 子郢轻咳一声,掩饰着自己的走神道“我来这里的事情其实并没办完,既然世子诚意邀请,咱们便待到年后。景之你用飞鸽传书知会王叔,我跟他年后在去京城的路上汇合。省却回常州府的周折,也省的夜长梦多。” “是,我立刻去办。”张景站起身来,却又不放心地道“但公子自己要警醒些,若是发现誉承那里有不对劲的地方,便尽早抽身。” “嗯,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 时间接近年下,瑞贤山庄的上上下下每日里都忙碌着。原本肃穆的院子里渐渐开始张灯结彩,一派过年的氛围。 吕先带人走进客房,送来一个精致的糖盒。静心打开见是糖果,便道“我家公子还未全好,张大夫嘱咐要少吃甜食。” “呵呵,这是为了应景。”吕先道“今日是腊月二十三,小年节。是灶王爷上天述职的日子,吃麻糖粘住他老人家的嘴巴,省的上天乱说。” 子郢听了过来拿起一小块麻糖,仔细看看,只见那糖块上面布满小气孔,虽然初始是硬的,但不一会儿就会在手指的温度下变软。 尝了一口,有股奇特的香味。子郢有些惊讶地道“这便是麻糖了,记得当年郭爷爷总是提起,可惜南方天热,做不成这东西。” “京城在冬天是常吃的,街边小贩卖的还有各种形状。”吕先道。 子郢想起什么,问道“是世子让给我送来的么” “是的,我家小王爷说公子自幼生长的南方,或许没见过这些北方的东西,便特意让送些来给您。” 子郢点点头,若有所思地道“今日居然就是小年了,那我该去谢谢世子呢。” 送走吕先,子郢跟静心便出来往誉承处走去,一路上看到山庄张灯结彩的模样,子郢不禁笑道“我还以为以世子的脾气,操办些吃食便算过年了。” “安远也说,这是世子第一次在外面过年。以前在瑞贤王府,有王爷和王妃操持,连安远也从来不知道世子还有这样的心思。” 子郢轻笑一下道“世子这个人,越接触竟然越有趣,每一日都能发现让人惊喜的地方。” 静心看看子郢的神色,试探着问道“奴才一直有个疑问,就是咱们那日离开的时候,公子一直拖延时间,是否在等世子过去留您” 子郢的脸刷地红了,瞪了静心一样道“胡说什么,等他作甚,我只是只是”子郢羞涩地掩饰着“一件重要的事情没有结果,有些不甘心。” “什么事情的结果” “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子郢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抬起看着眼前誉承的住所,明显的十分紧张。 誉承听见子郢来,从书案上抬头起来,神情有些讶异,但眼神中的冰寒却并没有以前那么令人畏惧。 “张景的药还管些用。”打量着子郢的面色,誉承假装不经意地道。 “还得感谢世子,解了我极乐散的余毒,身体康复起来快了很多。”子郢答得诚恳,眼神感激。 冬日暖阳从子郢的身后照过来,衬得那笑容剔透灿烂。誉承只觉得胸口按捺不住地悸动起来,他对自己这心思百味杂陈,意欲克制,却又不能平静。 心里矛盾走神,誉承掩饰地垂眸,不看子郢,装模作样拾掇着书案上的纸笔。 安远见状,过来伸手帮忙,却被誉承直接忽视。他放进笔筒的笔,又被誉承拿出来,摆放整齐,然后又拿起来放回去。 安远 还好子郢也只想着自己的心事,没注意誉承。 就见他暗暗吸了口气,鼓起勇气走近到誉承身边,从怀里拿出来那个旧香囊试探着问道“那天我病重的时候,世子将这个落在客房,世子还要吗” 誉承看一眼那香囊,脑海中立刻想起共枕那晚,手上的动作慌乱地僵住了。一支笔“当啷”掉在地上,在原本安静的书房里激起很大的回响,气氛于是更加尴尬。 誉承本能的去捡,却跟正想帮忙捡拾的子郢差点撞上。 两张脸近在咫尺,四目相对,子郢的脸红的像秋天树梢的海棠,剔透的皮肤泛着隐隐的光芒。誉承心里想着不看不看,眼睛却仿佛黏住了,只呆呆地看的入了迷。 安远眼光在两个弯腰愣住的公子脸上扫了扫,兀自过去捡起那支笔。两人才如梦初醒,僵硬地直起身子。 气氛尴尬到了顶点,誉承和子郢直戳戳地对立着,旁边的滴漏“哒哒”的自顾自运作,提示着屋子里的人,沉默已经好一会儿了。 誉承暗自咬咬后牙,沉闷地冷声道“送人的东西还有要回去的看来近年淮安王也没有厚待公子,竟变得如此小气。” 子郢立时反应过来誉承的意思,神色顿时放松了些,赶忙将香囊放在桌上,细白的手指按在香囊上,推到誉承面前“里面的九制香我换了新的,能保持好几个月的香味。若是世子怕将来不够,我走的时候,让景之把配方给你。” “不用。”誉承垂眸,目光扫着香囊,神情中的冰冷却似乎浓了些“我身边都是粗人,恐怕也没人能折腾香料,配方估计用不上。” 子郢听了,一时语塞,拧着手指立在桌旁,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在安远很有眼力见的上前拿起香囊,给誉承仔细地系在腰间,还不忘叹一句“这香囊质地上乘、颜色清雅,竟跟小王爷的每一样服侍都这么般配。” 誉承拿着架势低头看看,手指拂过香囊,轻弹一下。一股清冷香气立刻透过香囊的锦缎弥漫出来,隐隐约约地痴缠在四周。 誉承冰冷的双目,随着那香味滑过一丝温柔“公子今日来,是特地为了还回这个香囊么” “是来还回香囊,还有另一件事。”子郢看着誉承有些缓和的面色,下定决心似的道“有个故事想讲给世子听,这故事里有些迷思。早就听闻誉载凛的智慧京城皆知,所以想请教一二。” “请教”誉承不以为然地随口道“公子也冰雪聪明,还有什么要向我请教的” “世子且先听听看。”子郢开口道“京城某位皇子,在小年夜狩猎之时,原本想抢个头功,独自走进京城皇家猎场深处。张弓搭箭之后,却发现射中的竟然是皇上御用的野鹿。那野鹿膘肥体壮,双耳扣着银质梅花耳钉,是专门留给皇上的,任何其他人敢射死射伤,都是欺君。” 说着,子郢抬眸望着誉承,若有所指地道“若世子是此位皇子的谋士,将会如何处理这等棘手的事呢” 誉承起初还在听,但是随着子郢讲述,神色先是震惊。随后,双眸神色渐渐冷下来。等子郢说完最后一个字,誉承整个人都仿佛被冰凌笼罩了一般,寒气逼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将自己献出来 一旁立着的安远和静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敏锐地觉察到誉承神色不对。 静心正惴惴不安着,却听见誉承冰冷的声音传来“你们都下去。” 静心一惊,抬头看看子郢。子郢的神色显而易见的十分紧张,但还是向自己点点头,示意自己听从指令。 静心正犹豫着,被安远伸手拽了就往外走。静心虽然不乐意,但毕竟忌惮誉承,怕惹怒了他,对子郢不好。再加上安远力气很大,自己也的确挣脱不开,只得不情不愿地被拽出了房门。 “世子是怎么了不会对我家公子发火吧。”静心一出去就焦急又担心地抓着安远的衣袖问道。 “放心,两人一准是有话要说,我家小王爷从来不会偷着摸着杀人,要杀也不会避着人,绝对当着咱们的面就直接下手了。”安远拍拍静心的手,神情镇定地安慰着他。 静心嘴角抽搐一下,明显的脸色并没很好。 房门关上,书房安静下来。 “每年腊月二十三,宫中都会照例开猎,小年夜狩猎献祭,以求来年五谷丰登,畜禽肥壮。”誉承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书房里已经足够清晰。 “东宫太子商储函确实急功近利,孤身策马闯进皇家猎场禁区,射杀了皇上御用的野鹿。可是今晚才是小年夜,公子是未卜先知么” 子郢抬抬下巴,尽力让自己正视誉承冰冷逼人的目光“世子说的有理,今晚才是小年夜,一切还没有发生。可世子不也一样,未卜先知如此多细节。” 誉承没有再说话,神色愈发的冰冷。眼中黑色浓郁,仿佛变作了一口深潭,隐秘不可窥探。 子郢猜不透誉承的心思,几个月来,即使一直在誉承左右,子郢也从未看透这个冷冰冰的瑞贤王世子。 但有些事情,硬着头皮也要说清楚“世子几月前为何突然离京四年征战,方一回到京城,恐怕东宫想做想说的还没能开始,又如何将世子得罪如此,宁愿跟一个相识没几日的宿敌假装订婚,也不愿理会商储函千里之遥,赶来相见。” 子郢一口气说了太多的话,禁不住有些气短,停下来轻轻喘了一下,又道“五年前,我经历了一场上古神话般的奇遇。世子,敢是跟我也一样” 誉承眼神轻动,看不出来是否为了子郢这话有所触动。半晌,冷冷地回了句“一样如何,不一样又如何” “若真的跟我一样,那世子也必定有前世的记忆,今生是重来一次的机会,不是吗”子郢口吻有些激动,他猜了几个月的问题,终于要有答案。 “我重生的缘由想必是前世冤死的不甘,但世子前世荣耀无比,权倾朝野,为何会跟我一样”子郢舔舔因为激动干涸的嘴唇“直到那日看见世子对待商储函之间的态度,便知你前世定也是没能如愿,一定死的不甘心。所以” “所以你就来说服我,让我今生站在你这一边,击败商储函,助你登上帝位么” 誉承这话说得阴鸷,脸色黑沉沉的,令人惧怕。子郢的激动仿佛被泼了一瓢冷水,袖中的手本能地握的紧了些。揣测不出来誉承的意思,也不敢再开口。 誉承盯着子郢的眼睛愈加的深澈冰冷,须臾,唇角勾动,一丝让人心紧的冷笑浮在面上“果然,还是为了这个。” “公子知晓我前世豁出命来帮助商储函,是因为跟他的断袖之情。所以,公子今生便不惜为了夺得天下,将自己献出来”誉承说着,脚下慢慢趋前几步,逼近了子郢。 子郢被誉承的冰冷寒气逼的连连后退,他没料到誉承会如此生气。原本想说的话,被噎在喉咙里,打着转,却始终张不开嘴。 誉承的名声不是虚传,他每靠近一步,子郢就觉得自己身上的热气又少了几分。这冰寒料峭的煞气,着实让人浑身战栗。 再一步,子郢的后背触到硬邦邦的壁板,那是立在书桌旁的雕花屏风。他退无可退了。 子郢定定心神,努力稳住想打颤的声音“世子,不是你想的”话没说完,一阵冷风从耳边掠过,誉承的右手“啪”地拍在子郢头边的屏风上。 子郢靠着屏风的身体就觉的那坚硬如铁的木料如蜂鸣般震了震,接着咔咔叭叭连续着脆响,在脑后弥散开来。 子郢立刻想到后花园的那棵海棠树,浑身每一块肌肉都僵硬起来,一动不敢动。 誉承仿若一堵墙一样压下来,伸手扯下腰间的香囊,举在子郢眼前“九制香旧香囊你还真是费心了” 九制香的清冷香气弥散在两人中间,子郢紧紧贴在屏风上,看着誉承眸子里闪出仿佛着魔似的光,紧张地道“世子,不是你想的,你听我解释” 誉承冷笑翩然,靠的更近,气息呼在子郢耳边,让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想要我的辅佐,便展示一下你的诚心。一个香囊,不足够” 说着,誉承拿着香囊的手,滑过子郢的面孔、脖颈,滑进衣襟,触到肌肤 九制香的香气浓郁起来,子郢瑟缩着,只觉得头脑越来越混乱,越来越迷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谁心思荡漾了 就在子郢觉得几乎要撑不住身体的时候,誉承突然抽出了手,香囊就那样留在了子郢的衣襟内。誉承“霍”地直起身子,面色如冰,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滚” 子郢目光猛地从迷离变得清醒,面色涨得通红,却又瞬间转白。他伸手从怀里拿出那个香囊,惊慌地看着它“世子这” “滚”誉承怒目盯着子郢,双眸泛着隐隐的红色。 子郢咬咬牙,转身冲出门外。 誉承愤愤地一掌扫过书桌,桌上的笔墨纸砚仿佛弹出硬弩的飞弹一般弹射各处,摔得粉碎。 安远跑进来,看着一地狼藉,不安地道“小王爷” 就见誉承身子晃了晃,竟站立不稳地靠上身边的书桌。安远急忙上前扶住,只见誉承双颊飞起一片红色,大颗的汗珠从他的额上滚落。 “小王爷,出什么事了” 誉承面色阴沉,咬牙道“没事,给我打些冰水来,我想洗把脸。” “是。”安远狐疑着答应了,刚要去打水,誉承又叫住他道“把窗户都打开,这屋里太闷。” 另一边,子郢在静心的搀扶下,跌跌撞撞的回到客房。静心焦急地道“公子,到底发生了什么,您好好地,怎么突然成了这样” 子郢腿软地跌坐在榻上,扶着软枕喘息了一刻,方才抬起头,满眼的愤怒“马上叫张景过来。” “是,这就去。”静心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 张景来的很快,毕竟就在隔壁。看见子郢的模样,张景吃了一惊,急忙上前问道“公子怎么了是旧疾又犯了吗静心说您从世子房间出来就变成这幅模样,难不成是” 话没说完,突然顿住了。 就见子郢愤愤地望着张景,举起左手。那手上紧紧捏着的,便是子郢送给誉承的旧香囊。 张景一看见香囊,面色骤然变了,眼神飘向一旁,不再说话。猛然间,又如梦初醒似的对静心喊道;“静心,将窗户都打开,快”说罢伸手去抢子郢那香囊。 “景之”子郢厉声喝止着,张景的神色迟疑了一下,但动作却依然紧张不安“这这里面的东西一旦发挥了效用,是不会停下来的,咱们不能总是闻这味道,会出事” “九制香而已,我吃了五年,你告诉我,会出什么事”子郢盯着张景的双眸一眨未眨,声音低沉冰冷。 一旁的静心觉察出不对,立刻警惕地看着张景,厉声道“张景到底怎么回事这香料不是你配置的” 张景眼见得子郢怒目而视,不肯放手,无奈地“唉”了一声,慌慌地跑到窗户边一扇扇打开窗户“我也是为公子,既然公子已经打算趁虚而入,何不干脆加快这个进程。商储函和誉承可是十几年的感情,万一死灰复燃了,公子你就是再柔情万种,心思荡漾,也没用了不是。” “你胡说什么”子郢脸红脖子粗地怒道“谁心思荡漾了” “我说的是实话。”张景过来,打量着子郢的左手,还是想将香囊夺下来“公子五年前顿悟之后,潜心蛰伏,卧薪尝胆,一心复仇。几月前执意要来未初山,难道不是算计好了誉承跟商储函关系破裂,您正好能借机拿下誉承么” 这时候,旁边的静心一脸恍然,仿佛参透了什么禅机一般地看着子郢道“公子,原来是如此打算。早告诉奴才,奴才一定” “闭嘴”子郢呵斥着静心,一把将手中香囊扔扔向张景“所以,你就在香囊里面掺了迷情香” 香囊直接砸到张景脸上,张景一脸惊慌地拿住了香囊,一手掩着鼻子,一手拎着香囊将里面的香料一股脑倒进旁边的水盆,然后用一张托盘盖住了盆口。 静心满脸惊讶地看着张景“你你竟然往里面掺了迷情香那”静心说着,不安地转头打量子郢“公子你是否已经” “没有”子郢怒道“那么短的时间,怎么可能” 张景解决了掺着迷情香的香料,满脸轻松地拿过一块手巾擦擦手道“是呀,誉承怎么说也是个少年英雄,怎么会时间那么短,要是真的做” “闭嘴”子郢怒吼一声,吼得急了,激烈地咳嗽起来。张景急忙上前扶着子郢道“看公子着急的,这次没能得手没关系,下次我再多” 子郢一把抓住张景的衣襟,那神情恨不得把张景生吞活剥,他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嘶哑的话“解药” 正午的阳光透过打开的窗户照进室内,冬日的风毕竟寒凉,吹了一个时辰,虽然点着炭盆,屋里也冷的让人打哆嗦。 张景已经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借机动动腿。站了一个时辰,自己没冻成冰块,两条腿却已经站成木头了。他转脸看看裹着狐皮大氅,抱着手炉,一脸冰霜静静坐着的子郢,又看看立在旁边,同样穿着棉大衣的静心。 静心接收到张景求情的目光,轻轻咳嗽了一声,对子郢道“公子,屋里的气息已经很清新了,把窗户关上吧。” 子郢没有说话,静心看着脸色,赶紧过去关上了窗户。然后服侍着子郢将狐皮大氅褪下一半,裹在腰间,又轻声道“张大夫也知道错了,您看已经到了午饭时间,是不是让他” 话没说完,突然门外转来吕先的声音“公子,用午饭了。”说罢带着几个仆役拿了食盒走进来。 静心急忙过去,一一帮忙摆在桌上。 吕先一眼看见张景,赶忙招呼道“张大夫也在,一起用饭吧,我让他们再多拿一副碗筷。” 张景还没说话,子郢已经冷声道“不用了,他马上回去。” 张景尴尬地笑笑,对吕先拱手道“那边府上还有几十个家丁呢,我得回去照应。”说罢赶紧披了披风,带着一双酸痛无比的腿,一蹦一窜地跑了。 吕先没看出来气氛不对,对子郢道“公子用餐吧,还是遵照小王爷的指示,都是您爱吃的菜。” 子郢目光扫到桌上,看着那些吃食,冰冷的双目被一股热流填满,心中的愧疚拧的胸口痛。 “你家世子,可也用饭了”子郢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轻声问道。 “哦,方才送过去了,不过安远说小王爷没胃口,又让拿回厨房热着。” 吕先说着,有些纳闷地抬头看了看四周“咦是不是这次送来的碳不好,怎么炭盆满满的烧了一上午,小王爷房里和这房里还都这么冷。” 静心将吕先送出房门,回头来拿了筷子递给子郢道“公子用饭吧,世子那边,等他火气消了,奴才带张景去解释。那迷情香是张景擅自放进去的,跟您无关。” 子郢垂眸黯然,偏转身子,低声道“我没胃口,你自己吃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担心 夕阳西下,山下的村庄渐渐传来一阵阵隐隐的鞭炮声。年节的庆祝从今天的小年夜开始,将会一直持续到十五。 子郢望着外面渐渐变成绯红色的天空,喃喃地“好不容易,有个真心想好好过的节日” 静心带着一阵寒气从外面进来,躬身道“公子,今夜换班的近卫来了。” 自从住进瑞贤山庄,子郢的近卫便不好全部带在身边。再说瑞贤山庄的护卫已经很是森严,便每日里只留四个随身伺候。 子郢听静心报来,并没有动,眼睛依然看着窗外“让他们回去吧,今日是小年夜,没得非要在这里守着。跟隔壁的队伍在一起,肯定要更轻松自在些。” 静心吃了一惊,忙道“可是,公子” 子郢转过脸来,淡淡地道“瑞贤山庄,还能有什么危险。带着他们,便是我对世子的不信任。我这条命本来就是世子救下的,他要拿走,不是应当应份。” 说罢眼光流转,心事重重“这些人跟着我兢兢业业,我不能好好过节,他们没必要也跟着我受罪。” 静心见子郢这么坚决,也只得躬身道“那奴才就让他们回去,明日一早再来。” 子郢重新别转过头,继续看着外面渐渐转红的天空,长长地叹了口气。 瑞贤山庄某个角落的一处院落,单独被木篱隔开,十分隐蔽。誉承带着安远穿过寒风走进去,屋内身着侍卫队长服饰的青年男子迎上来,躬身道“小王爷。” 誉承点点头,目光冰冷地扫一眼房子角落的一个木笼。木笼约莫一人高,十分结实,里面关着那个绑架子郢的绣衣候。他稍一动作,就传来当当朗朗的铁链声音。 看到誉承,绣衣候的脸探到木笼空隙中,一双眼睛直直盯着,嘶哑的声音仿佛从甕底传来“誉小王爷” 誉承走到木笼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坐下,冷冷地看着那张脸“徐福,我来了,有什么话说” 徐福一双眼珠在脏兮兮的脸上转动着,裂开嘴笑笑“小的名讳小王爷都已经知道,想必小的身家小王爷也都查的一清二楚。” 誉承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嘴唇微启“若是这等废话,本王便不用听了。今天是小年夜,因为你,这里的弟兄们都不能好好过节,不如就让他们在你身上多找些乐子吧。” 说罢,誉承冷声对侍卫队长道“佟易,辛苦了,今晚每个在这里的兄弟都多发一串大钱补补力气。” 佟易躬身道“谢小王爷,小王爷年节安康。” 誉承拍拍佟易的肩膀,转身欲离开。 徐福慌张地在身后拍着笼子,喊道“小王爷,小的只求小王爷能说话算数顾念京城病妻,小的什么都说,不求苟活,只求小王爷最后给个痛快。” 誉承转身,看着笼中的人。那日在树林里初见时的跋扈和威武已经荡然无存。誉承身边那些侍卫,惯常在军中维纪。两军交战,铁纪不留情面,行刑也毫无手软。 徐福被抓之后,初时也咬牙挺着,挺不住的时候想自尽,却听佟易说已经知晓自己在京城的住所。 “你家病妻每月吃药便要花掉半吊钱,老母七十岁还在街上摆摊。”佟易彼时垂着眼眸,看着被按在地上的徐福。他一脸血迹,下巴因为想咬舌自尽被打歪到一边。 “当过兵的人,都讲义气,我最能理解,但那官僚可跟咱们不一样。你尽忠了主子,我敬你是条汉子,至于羽林卫眼里,你恐怕连蝼蚁都不算。” “绣衣候的规矩,死了最多给三吊钱抚恤。但因为你是暗桩,不能大张旗鼓。这三吊钱想来还没到妻儿老小的手里,就被截留的不剩什么。” 佟易说的轻描淡写,徐福听得却胆战心惊。 当年千门关的战役,徐福也是凭借好勇斗狠挣得功劳。在坊间一直是出了名的混浪子,没人敢惹,但却也没有人缘。 自己真的死了,佟易说的这些,恐怕还是轻的。徐福是个莽勇之人,并不怕死,却也有自己的软肋。 这都是誉承的授意,他能有今天的成就,除了英勇善战,便是擅于揣测人心。听佟易说徐福挺着酷刑,便让佟易去查了徐福的底细,果然一击而中。 但徐福有些小狡猾,定要亲自说与誉承听才行。那些恩赏,要从誉承嘴里说出来,才能信。 誉承见徐福真的要招,便又重新坐下道;“说吧,肖连成既然派你来此,都知道了什么” “肖指挥使,此前已经猜测到子郢公子可能住在瑞贤山庄隔壁。”徐福嘶哑着声音道“而且,羽林卫有一支绣衣候在端里郡已经驻扎了好几个月,我这次出事,想必他们已经确定那些推测十之八九是对的,恐怕已经按照计划来此处擒获子郢公子了。” “计划是什么” “我不知道,几个月前我就潜伏在子郢公子身边,当时他们还不知道子郢公子确切会在哪里落脚。” “你知道的,就这些” “就这些。”徐福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老母年事已高,病妻身体不好,莫要对她们说我已经死了,就说出了远门,一年半载不能回来。” 誉承抬眼看看徐福,冷声道“你在京城的家人我会安排,至于你” 徐福面色变了变,躬身道“谢小王爷,徐福愿为小王爷尽忠。”说罢顿了顿,突然往前一扑,一头狠狠地撞在了木笼上。 佟易急忙上前探一下鼻息“小王爷,人没了。” “是条汉子。”誉承站起身来“葬了吧。” 天色愈发地暗了下来,山下村庄的鞭炮声已经连成一片。 子郢立在院子里,抬头看着天空中越积越多的孔明灯。 “这是端里郡一带的风俗,小年夜放天灯,上面写上祈福的话,随着灶王爷一起飞上天庭,让天帝知道下届的心愿,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一个瑞贤王府的仆役在旁边解释道。 子郢看着那五颜六色的天灯,在天空中形成瑰丽的奇景,配合着不绝于耳的炮竹声声,还有瑞贤山庄的各色装饰彩灯,顿觉的节日气氛愈加浓厚。白天的郁闷,稍稍减轻了些。 “静心,你说咱们要不要也做个灯来放一下。”子郢颇有兴趣地道。 子郢已经是郁闷了一天,此时突然有了兴致,静心自然高兴。忙道“这有何不可,天灯做起来也不难,待奴才去找些做灯的材料来便可。” 那瑞贤山庄的仆役听了忙道“我知道哪儿有,我去拿来。”说着转身就要去找,却猛地停下了脚步,声音变得严肃“小王爷” 子郢吓了一跳,急忙转身,却见誉承正立在门口,一脸寒霜地看着自己。 经历了白天的事情,子郢以为誉承再也不想见到自己,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找来,一时间慌乱,伸手摸摸头冠衣襟,有些后悔没有好好穿着一番,让誉承看见自己这颓废的模样。 不过还没等子郢摆好合适的表情打招呼,誉承已经径直走过来,劈头盖脸地冷声道“为何将你的近卫都撤走” “啊近卫”子郢的欢喜瞬间消失,心中一阵失望涌上来,禁不住神色一暗道“我在世子府上,自觉安全,便让他们今夜回去过小年了。” 誉承眉头压在眼眸上,声音更冷“你是不知道自己什么身份么” 子郢没明了誉承这话什么意思,眼神茫然着,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誉承见他一脸的不知所措,咬咬牙,伸手抓住他的胳膊道“对你来讲,哪里都不安全。回屋里去,我今晚在这里看着你” 说着不由分说,拉着子郢走进了屋子。 静心木头一样钉在原地,张大嘴巴目瞪口呆。这一变故也太突然了,自己担心了一天,就这么结束了 安远上来拍拍静心道“愣着干嘛,不进去服侍么” 静心看看安远,苦笑道“我能不进去么屋里一定比外面还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我脸上有灯吗 客房里静悄悄的,并不是没有人,只是因为誉承在。 誉承端正地坐在正中,手里拿着一本兵书。面前的桌子上,十本书整齐摞在一起那是他打算通宵阅读的。 子郢坐在他的对面,手足无措地看一眼旁边立着的静心和安远。 静心跟子郢一样满脸不安,安远则跟他的主子似的,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 子郢暗暗吐出一口气息,调整下坐姿,偷偷地瞟一眼外面。这个角度,只能看见窗户他其实很想去看灯。 瑞贤山庄地势高,那些灯从山下飘上来,在满天星斗的夜空掩映下,着实好看。这景象子郢以前从来没见过。 但是子郢转眸看看誉承那冰冷的面色,仿佛一尊坐地神似的,没半点热乎气。 子郢抿珉嘴唇,垂下长长的睫毛,将眼睛藏在阴影里,努力把这个想法压下去。 “想说什么”誉承冷冷的声音突然传来,把正在自己心里腹诽誉承的子郢吓了一跳。 他稳稳心神,用一种很勇敢地气势抬起头,直直地对上誉承寒光四射的眸子。然后,怯怯地咽了口唾沫道“我想出去看灯,就看一会儿。” 子郢声音小的自己都不敢相信,他心中暗暗骂自己为何这么怕誉承,梗着脖子努力地想让自己不那么怂。 但身体是诚实的,说完这句话,子郢的目光就控制不住地飘向旁边那摞书,完全自觉地躲开誉承那让人战栗的目光。 誉承太可怕了 子郢心中开始后悔自己一定是重生的时候弄坏了脑子,才斗胆跑这里来试探誉承。 誉承之前因为愧疚对子郢的迁就,让他一时得意忘形地忘记了誉承一直就是个可怕的人。 子郢脑子里想了第几百遍后悔的时候,也差不多第一百次动了动坐着的位置。在誉承冰寒目光注视下,无论怎么坐,都如坐针毡。 “走吧。”誉承的声音依然冰冷,并且不大,但在子郢听来仿佛如雷贯耳。 “呃去去哪儿”子郢抬头看着站起来的誉承,大大的眸子里满是惊讶。 誉承垂眸,看着那双眼睛为了看书,书桌旁点了许多的灯烛。现在,这些灯烛全部映在那双眸子之中仿佛洒满了天灯的夜空。 “好看。”两个字脱口而出,誉承暗暗吃了一惊。还好子郢以为他说的是天灯,慌慌地站起来,却又不忘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兴奋,小心地怕被誉承看出来自己太高兴,再突然反悔。 其实誉承心中一天的不悦已经一滴都不剩了准确的说,迷情香的药劲儿过去之后,誉承就已经不生气。 他不是个糊涂人,那东西,必不会是子郢放进去的。子郢重生后或许变得聪明了,但一定不会变得歹毒。 歹毒的人,无论怎么装,也不会有这样澄澈清透的眸子。 只是誉承自己还走不出前世的阴影,一遇上这样的阴谋尤其是涉及到感情的阴谋,就会仿佛被触到痛处的狮子,立刻炸毛。 一边的子郢什么都没想,只沉浸在要看灯的喜悦中。他欢快地穿上狐皮披风,毛茸茸的领子衬得小脸光芒四射。 誉承看着子郢仿佛马上要被带出去遛弯的小狗一样,双眼炯炯有神,浑身透着兴奋。内心深处猛地一酸,竟有种莫名的感动。 誉承重生之后,基本没有觉得快乐过。前世的悲惨遭遇仿佛一座大山一样压在心上,夜夜入梦的鲜血和背叛,让他午夜梦回的时候,总还以为依然活在前世逼仄的地牢里。 但看到子郢之后,誉承却发现,尽管子郢前世比自己还要凄惨,今生却活的积极而欢愉。 那些阴谋和追杀、不堪和死亡竟然都没能磨灭子郢对生活的热忱。就像今晚,若是誉承刚刚经历了生死,他不能笃定自己还有闲心去看什么灯,还能慈悲地将护卫都放走过节。 誉承心中隐隐的悟道,或许自己被子郢吸引,是因为他通透的仿佛黑暗中耀眼的光,透过那些无时无刻不缠绕在自己周边的阴谋、算计、杀戮,缓缓照进自己曾被狠狠背叛,直到今生都被委屈、懊悔堵塞的心。 “一会儿不见,已经满天都是了。”子郢兴奋地看着密密麻麻飞在头顶的灯“衬着银河,真是美不胜收” 誉承也抬头望去,他是个冷清的人,一向对这些并不在意,即使是前世,无数次来瑞贤山庄过年,也未曾注意到这景色。 誉承心中涌起自嘲今生居然是在宿敌的引导下,才发现了这璀璨的奇景。缘分,真是不可捉摸。 子郢转过脸来,蓦地看见誉承嘴角暗暗勾起来的微笑。面对着漫天星光辉映的天灯,誉承难得一见的放松下来,那张面孔上的冰霜融化之后,竟迷的人挪不开目光。 “我脸上有灯么”誉承冷冷地声音劈开寒风传过来“若只看我,便回屋里去,更安全。” 子郢的脸骤然仿佛被开水浇了一般,热的几乎燃烧起来。他急忙收回目光,喃喃地道“没我在看灯。” 瑞贤山庄前几天有马车出入的后门处,两个守夜的侍卫也被天上密密麻麻的天灯所吸引。 一个侍卫有些纳闷地道“这次小年夜的灯,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另一个面色震了震,握紧手上的道“是有点奇怪。今天刚审了那暗桩,佟队让兄弟们都警醒点。” 正说着,突然几个在后门上空附近飘飞的灯蓦地燃烧起来。孔明灯的材料轻薄易燃,一旦燃烧瞬间便会成为一个火球,掉落向地面。 两个侍卫心中觉得不妙,一个立刻拉开架势,注视着那几个落下来的火球。另一个赶紧地跑到旁边的水缸,拿起桶砸开水缸表面一层薄冰,舀了满满一桶水拎过来。 突然,拿着的那个侍卫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那声音不大,“滋滋”作响,却十分熟悉。 侍卫暗暗觉得不妙,急忙向四周环视着。经历过战场的他们,对那声音确实不陌生。那是 侍卫的眼睛停在门边一棵大树的后面,那里一处隐蔽的墙角,一颗滋滋响的火星正沿着墙角的一根火捻烧进来,转眼间已经烧到尽头。 借着微弱的火光,侍卫看见火捻的尽头,竟是一团拳头大的。已经被压成博饼,跟四周的墙壁几乎一个颜色。 “快去禀报,有人闯进来”拿着的侍卫伸手退了一把拎着水桶的人,话音没落,便听得很闷的一声响。不大,却足以将那墙壁炸出来一个缺口。 接着,两道银光一闪,拿着的侍卫应声倒下,喉咙别着一支闪着寒光的飞镖。另一个侍卫一个翻身躲开,却被扎在腿上,一时跑不起来,情急之中大喊道“后门有人” 话没说完,一支短箭射在背心,侍卫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燃烧的天灯掉在后门处,点着了大门,一群黑影推开炸坏的墙壁,鱼贯而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吓死我了 “咦好像有天灯着火了。”子郢惊讶地转头刚想询问誉承,腰上一紧,耳边呼呼地风声,已经被拉到了回廊下。 “世子”子郢慌张地抬头,嘴唇却被一根手指堵住。 “嘘”誉承剑眉压在冰寒的双眸上,目光看着客房墙外。子郢这才注意到,一片银光仿佛雨点似的飞进院内。 安远拉着静心左躲右闪,伸手抄起院中的一张凳子,挥舞遮挡着,飞快地退到了客房门口,将静心推了进去。 子郢立刻明白了眼前的情景,瞪大眼睛看着誉承“是来抓我的” 誉承没有回答,趁着弩箭停歇,伸手将子郢也推进房门,低声道“跟静心进屋,躲在桌下,除了我,谁叫门也不要开。” “那不行,你怎么办,太危险了”子郢抓着誉承的衣袖不肯放开。 “别忘了,我可是荣武将军。”誉承从衣袖上拿下子郢的手,安慰地握了握道“而且侍卫马上会到,听话” 屋门“咣”地紧紧关上,子郢呆呆地立在屋门后面,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方才誉承那紧紧一握,可否是自己的幻觉 “公子小心”静心上前拉住子郢弯下腰来,焦急地道“世子说让咱们躲在桌下,那些会从窗户打进来。” 话没说完,几支弩箭带着呼哨穿透了窗纸“刷刷”地飞进来,“当当”几声,结实地钉在子郢旁边的桌子上。距离不过几寸。 静心慌慌地将子郢往桌下推“公子,快,赶紧躲一下” 但是,弩箭穿透窗户的位置,正是方才子郢和誉承站着的地方。子郢惊慌地瞪大眼睛,他挣脱了静心,想站起身来。静心却一个反扑,死死压住子郢。 “放开,让我看看世子有事没。”子郢挣扎着道。 “公子,这般时候,别给世子添乱,便是对他最好的。”静心拉着子郢道。 子郢一愣,神色若有所思“你说得对,不给世子添乱,才是对他最好的。” 两轮弩箭过后,几个黑衣人鬼魅一样飞跃上院墙,落在客房院子里。几个人的身形都顿了顿,看样子似乎很惊讶。因为除了密密麻麻的弩箭,院子里竟然没有出现他们想象中的近卫尸体。 一个黑衣人问领头的道“楚队,难道勘探的情报有误这客房里没有住着子郢” “不可能,誉小王爷又不是什么好客之人,大过年的,还能招待多少客人。”楚队闷闷地咬牙道“快点搜,一刻钟内不走,便走不了了。” “你们已经走不了了。”冷冰冰的声音在客房院落响起,黑衣人们都大吃一惊,抬头望去,却见屋角飞檐上竟站着一个人,衣袂飘飘英气逼人。 那人周身的寒气比冬夜还令人窒息,在身后一片天灯的映衬之下,仿佛地狱使者降临人间。 “誉誉小王爷”领头的楚队见已经暴露,转转眼珠,索性拉下面罩道“我们是羽林卫义从队的,奉肖指挥使前来办案,还请小王爷行个方便。” 誉承面色冰冷,轻启双唇,声音划破寒风“羽林卫办案,便可弩箭乱飞拿出公文来我看。” 楚队怔了怔“有有口令。” 誉承唇边浮起冷笑,楚队没来由的一阵战栗,咬咬牙给身后的随从做了个手势。立刻,黑衣人一干人等呼啦啦地聚拢了一些,摆出迎敌的队形。 “小王爷,子郢是东宫的心腹大患,小王爷应该比属下更清楚。”楚队疾声道,他不想跟誉承正面交锋,还想挣扎一下“若是太子殿下知晓您将子郢藏在这里,对您和太子的关系修复,没有半点好处。” 誉承的冷笑更甚,虽是笑,却愈发的阴沉“谁告诉你,我想跟太子修复关系呢” 楚队的心沉到谷底,硬着头皮道“小王爷的意思,是一定要阻止在下了” “不。”誉承笑容渐收“是一定要杀了你”说罢一个闪身,影子一样纵身跃下房檐。 楚队和黑衣人立刻都浑身紧绷起来,个个拉满架势,长刀横在胸前。 三个弓弩手慌慌地端起来,但是还没等放箭,其中两个已经应声倒地。立在中间的那个,低头看见两个伙伴前额都结结实实的别了两支木棍。竟是从角落里冲出来的安远,打出了临时用树枝做的暗器。 剩下的弓弩手大惊失色,慌张地转身用对准安远。眼前一花,黑色的寒光掠过,弓弩手只觉得脖子一凉,直挺挺地倒向后面。 那一腔子热血“忽”地喷了旁边楚队一脸,楚队没料到誉承的动作能这么快。刚看见他跃下房檐,身边的弓弩手竟然已经被斩了脖子。 楚队连脸上的血都来不及抹去,本能地往后一倒身体,手中长刀奋力一挥。就听见“当”一声,堪堪接住誉承杀到面前的一招。 誉承跟楚队杠上,双臂发力,只顺着气势猛力往前冲击。楚队拼命顶着誉承的短刀,脚下仿佛踩上冰面,滑动着不断后退。 誉承力气大的惊人,转瞬间黑色短刀已经将楚队的长刀压在喉咙上。楚队见誉承竟真的对自己毫不留情,一咬牙,刀身往左一偏,黑色短刀一下子砍在楚队的右肩上。 楚队吃着痛,趁机抽身跃到旁边,暂时躲过这致命的一击。刚要喘息,院门却一下子被撞开,誉承的侍卫蜂拥着冲进来。 黑衣人搏命地厮杀,却真的只是搏了命,不一刻便被杀的只剩下了楚队一人。 楚队看着满地的尸体,自知已经难逃,拖着残臂“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咬牙道“誉小王爷,我家指挥使怀疑的果然没错,你真的是想倒戈” 誉承立在楚队面前,冰冷的垂眸“知道的太多,只能死得更快。” 楚队惊恐地张张嘴,只来得及说了句“求你”短刀黑影闪过,便没了声音。 院子里安静下来,佟易粗略地检查了一遍尸身,过来道“小王爷,其中一个人长得很像前几天来山庄送货的某个商户伙计。” 誉承点头,淡淡地道“也只有他们了,真是”说着抬眼看看安远“他们这是逼着本将军圈地屯田,自给自足呢。” 安远笑笑,用衣袖擦擦手上的血迹“小王爷,咱们也不能因噎废食不是,屯田没关系,可是您总不能让佟队他们连织布绣花都学会吧。”四周士兵们听了,响起一阵笑声。 佟易又问誉承道“属下去端里郡查查” “不用,敢闯瑞贤山庄,他们必定做了周密计划。这一环节失败,其他接应的人早就撤了,不会待在端里郡等死的。” 誉承说着环视下院子里的狼藉“佟易,这几个人带进后山埋了,将院子清理干净。安远,咱们回去换换衣服,血腥味太大。” 安远听了道“这院子里的杂乱一时半会儿是弄不好的,血迹也不好清理,不如将子郢公子一并请到咱们院子暂避一时,等彻底收拾好了,再回来。” 誉承看向安远,安远一脸正色又是一个应当应份的表情。 誉承挪开目光,有些不自然地道“这样也好,咱们还是先回去换了衣服,找个仆从稍后带着子郢” 话没说完,突然听见一个声音喊道“公子,别着急,仔细绊到” 誉承往喊声的方向看过去,就见子郢蓦地分开人群,冲到誉承面前,上下打量着他,疾声道“世子这么多血,这是谁的是你的吗你受伤了吗” 誉承看着子郢充满慌乱不安的双眸,冰冷的面色仿佛融化开一样,变得暖起来“我没事,这些血不是我的。”说罢伸手抓住子郢的肩膀,往后推了推“别靠太近,血腥味很浓,而且会弄脏” 话没说完,子郢却猛地扑过来,双手紧紧搂住誉承的腰身,颤声道“没事就好,吓死我了。你身上这么多血,我还以为” 在场的侍卫和安远都很有眼色地轰然散开,没活的也找了活干,让自己的眼睛尽量避免扫到院子中间那两个紧紧拥着的人身上。 偏偏静心方才追着子郢,立在近旁。此时走也不是,站也不是,尴尬地踟蹰了半晌,终于偷偷地往后挪了挪脚步,假装离的远了些。 誉承偷偷地享受了一会儿被拥着的感觉,才拍拍子郢“本来只需我自己换衣服,现在咱们都得沐浴更衣了。” 子郢如梦初醒地急忙放开誉承,红着脸低头立在那里,手足无措地看着自己衣服上也被蹭上的血迹。 誉承努力压抑着自己想摸摸子郢头顶的欲望,轻声道“去换衣服吧,今天是小年夜,好不容易张景治好了你,咱们必得干干净净吃酒食肉才好,不能让蚍蜉们搅和了。” 子郢抬头看着誉承,那双冰冷眸子里难得一见的温柔,让他更觉得歉疚“都怪我,连累了山庄。” “没有你,也会有这一天。”誉承轻笑一下“你不是说过,我身在高位,想置身事外是不可能的。皇权纷争,朝堂之上,安能有完卵。” 子郢目光闪了闪,转过眸子,将自己心事重重的模样,悄悄掩盖过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做朋友吗 子郢走进花厅,出乎意料的誉承已经焕然一新,坐在那里。面色依然冰冷,淡然地对着一桌精致的吃食。 安远立在旁边,像以往一样安静。 子郢一步步走过去,目光有些贪婪地盯着誉承的侧影。靛蓝色锦缎长袍真的很衬誉承冰冷衿贵之气,他线条分明的侧脸在四面烛光的辉映下,英挺的仿佛雕刻一般。 “你来了,入席。”誉承猝不及防地转过头来,冰冷的眸子仿佛穿透了子郢的内心,子郢心脏猛地一缩,脸色控制不住地绯红起来。 誉承是习武之人,早就听到背后子郢的到来,只是心下耐不住地想逗逗他。看子郢像个偷东西被抓住的孩子一样,收起对自己注目的眼神,誉承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满足。 “你更衣真快。”子郢堆出笑容,掩饰着自己的慌乱,顾左右而言他。 “军旅之人,须臾便可能没了性命,什么都要利落。”誉承的声音依然冷冷的,但却不是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子郢听惯了,有时候竟会觉得那冰冷语气进了耳朵,就神奇地化作暖流,一点点溢开在心间。 子郢坐下,安远便告退。有些懵的静心,被安远拉着手懵懂地跟了出去。 不过气氛还是那个气氛,从静悄悄变作更加静悄悄,倒还是不难适应。 誉承靠在椅子上,好整以暇地看子郢站起身来,伸手拿过酒壶。为了应景,子郢换了玫瑰红的满绣万字纹半臂,里面衬着月白色窄袖夹棉袄。 那玫瑰红色在烛光下几乎是熠熠生辉,将子郢大病初愈还有些苍白的脸,衬托的非常有生气。 “你能饮酒么”誉承有些担心地看着子郢给他自己也斟满了一杯。 子郢浅笑着,细白的手指拈着玉杯“世子不是嘱咐了好好治疗,年节必要饮酒么我自然要遵命。” “不用太过勉强。” “不勉强。”子郢将杯子举起,满目真诚“是诚心要谢谢世子几次三番的救了我的命。子郢无以为报,便先干为敬。” 誉承目光动了动,待要阻止,子郢已经仰头饮尽杯中酒,竟有些不同以往的豪迈。 誉承眼神中露出赞赏,也一饮而尽。 子郢见誉承神色不似往日冰冷,便有些放开,推杯换盏之间,竟已是几杯下肚。 两人相处数月,却并没有同桌共食过。誉承对子郢的酒量饮食并不清楚,此时见他饮的豪放,心道子郢是那种暗藏的酒量,也没阻止。 这样不过一会儿,子郢的面色已经是白里透红,加之头顶上的白玉小冠和身上的红色袍服,整个人就仿佛年画中的仙童一般,透着一种娇憨的模样出来。 誉承见他的表情似乎微醺,刚想劝他少喝一点,子郢却伸手过来,抓住誉承的手腕,憨乎乎的道“话说白天,你没回答我的问题,正好趁着现在,你说说。商储函今晚做的蠢事,你当年是怎么平的” 誉承原本心里对商储函有关的事情是有抗拒的,但目光落在那抓住自己手腕的细白手指上,前世的心结仿佛也没那么紧要了。 子郢双目闪着恳切的光芒,认真地看着誉承,誉承淡淡地道“你真的想听” “嗯你一直都如此聪明,我此时也算近水楼台,必要学习一二才是。”子郢回答着,舌头多少有点打结。 誉承微蹙下眉头,正视着子郢“既是近水楼台,何不将我直接拉进你的阵营来对付商储函现在可是你最好的机会。” 子郢神色愣怔了片刻,摆摆手道“若说之前没想过拉拢你是假的,但现在不想。现在我只想跟你做朋友,做很纯粹的朋友。”子郢说着,将一张小脸忽地凑到誉承跟前“怎样你愿不愿意跟我做朋友” 誉承有些吃惊地往后挺了挺,但饭桌就那么大,不真的站起来走开,还能离多远。 子郢的面孔就那么近在咫尺的凑近眼前,闪亮亮的双眸透着清澈的光,誉承甚至从那里面看到自己的倒影。 喜欢的清冷香气再次传来,誉承的眉头渐渐松开“既是朋友,我便指教你一二。” “太好了,为了朋友这两个字,咱们得再满饮上一杯才好。”子郢说着又伸手去拿酒壶。 誉承抓住子郢手腕,从他手里拿下酒杯,换了一杯茶道“听故事,茶最好。” “哦。”子郢有些惊奇地看着手中的酒杯突然就变做茶杯,一口气饮完了一杯茶“我干了,你说吧。” 誉承看着子郢的目光柔和下来,将他喜欢吃的菜推到他的面前,声音有些冰冷地娓娓道“就是这个时辰了吧,商储函应该已经猎到那头野鹿。” 京城,皇家猎场的森林中,商储函和两个亲卫呆呆地立在那里,低头看着树下草丛中一动不动的野鹿。即使在幽暗的森林里,野鹿双耳扣着的银色耳钉,也发出熠熠的冰冷白光。 “太子这是皇上御用的野鹿”一个亲卫惊声道。 商储函目光惊恐,一脸不知所措。他不过是想拔个头筹,在皇亲国戚中展示更多的实力,表现太子的威严。 突然,旁边树林响起马蹄声,商储函立刻抬起头,满怀希冀地向声音的来处看去 瑞贤山庄,主院之中。 誉承道“我晚一步到了现场,发现商储函酿成祸端。皇家猎场面积广大,又是晚上,没人注意到商储函的举动。于是我立刻让当时跟着我的佟易,带领几个侍卫,加上商储函的亲卫,将那附近都包围起来,不允许他人靠近。” “然后,取下野鹿双耳的标识,在旁边杂乱的灌木下将那野鹿掩埋。” 京城皇家猎场,森林之中。 楚之桁纵马来到商储函面前,看着地上的死鹿,惊慌地吼道“怎么回事”说罢伸出马鞭指着旁边的亲卫道“你们跟着太子,怎么还能出这种事眼睛都这么没用,干脆挖出来了事。” 亲卫们齐刷刷躬身低头,没有敢吱声的。 商储函慌乱地道“舅舅,这该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你现在来问我狩猎开始的时候就告诉你不要急功近利,你就是不听”楚之桁气呼呼地责骂着商储函,却没料声音太大,吸引了两个人来到现场。 看到地上的鹿尸,两人齐声惊叫起来“这怎么回事” 楚之桁看见两人,面色变得更加难看。这两人竟是看狩猎场的皇家守军,死鹿已经被两人看见,再想隐瞒几乎不可能了。 瑞贤山庄中,酒桌佳肴渐冷,子郢一手托着腮,迷离着双目,不解地道“可就算冬日雪大,埋了野鹿看不出来,那狩猎的头功,太子也没有了。” 誉承淡然地道“不过是打猎,比之打仗,不足一提。再那之前,我早就猎的野猪一头,当时便给了商储函,让他去领功。” 子郢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道“竟是这么简单” “就是这么简单,事情解决的越简单,后续的麻烦才会越少。”誉承有些得意地拿起酒杯,饮掉了剩下的酒,皱皱眉头道“酒冷了,要不要让他们再热一下” 却许久没得到回应,转头看去,见子郢竟已经靠在自己的一只胳膊上睡着了。小脸被胳膊挤得变了型,更加憨实可爱的模样。 誉承面上的冰冷突地融化开来,绽开一个无奈的笑容“原来不是酒量很好,而是弥足大胆。” 千里之外,京城皇家猎场中,商储函看着地上两人一鹿的尸首,面色更加惶惑。 “舅舅这” 楚之桁竟杀了猎场守军,商储函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们看到这场面,就该死”楚之桁阴冷的给身边随从使个眼色“你们和东宫亲卫一起,将这头鹿,连同这两个守军,拖到那边悬崖扔下去” 说罢又瞪一眼商储函“赶紧回到中帐,你的未婚妻等在那里。我方才已经让人偷偷运了一只野猪进来,一会儿插上你的金翎箭,就当是你今晚的猎物。” 商储函听了忙道“多谢舅舅。” “不用谢我,好好对待你的未婚妻。吏部尚书李叔忠原本就善于揣测圣意,去年又投皇上所好,编撰修订了以史为鉴的百官名录,令龙颜大悦。据说皇上有意将升任他为中书侍郎,你日后还要多多依靠这位丈人呢。” 商储函行礼退下,神色却并未放松。策马走向中帐之时,抬头望向冬日的星空,不禁长叹一声。 身后贾思科低声道“殿下,中帐将至,您不可在李小姐面前显出心事呀。” 商储函不耐地回了声“知道了”,抬眼看向面前出现的高高低低的帐篷。 瑞贤山庄,誉承伸手推推子郢,子郢动也未动。誉承犹豫了片刻,伸手将子郢从桌边抱起来,走进卧房。 子郢醉的深沉,倒在榻上依然没有任何清醒的迹象。誉承低头看着子郢的面孔,红润细腻。看他的嘴唇,红润细腻。 “像个瓷娃娃似的,经得住那些风雨么”誉承禁不住伸手过去,用手背贴贴子郢瓷器般润滑的面颊 誉承院子的下人房中,安远和静心相对而坐在炕桌上。静心有些担心地抬眼看看正房,问道“你说,今晚真的不用咱们服侍么” “你不用纠结,若是用得着咱们,小王爷会叫人”话没说完,门“砰”地被推开了,誉承带着一身寒气立在门口。 两人急忙下来行礼,却只听誉承冷声道“静心,你家公子喝醉了,你去服侍”静心吓得连坑也没吭一声,忙不迭地夺门而出。 安远看着誉承神情不明的面色,小心地道“小王爷,那您今晚睡哪儿” “这里”誉承带着冰碴吼出一句,也不管安远,几步跨到床上,面朝里和衣倒下。 安远立在当地,看着誉承的背影,心道这是又在子郢公子那里受什么委屈了吗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居然不记得 子郢沉沉地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他翻了个身,觉得身下的床弥足舒服,竟又想睡去。 “公子公子醒了么” 静心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子郢嘟哝着“没有,让我再多睡会儿。” “公子,别睡了,您看看您是在什么地方。”静心焦急的声音让子郢多少清醒了些。他抬手揉揉眼睛,看看四周。 帷帐、床单都很眼熟,但却不是在自己的房间。 子郢胳膊撑着身体坐起来,脑海里走马灯似的搜索着昨夜发生的事情。头有些闷闷的不舒服,胃里也有些不适。子郢伸手扶着额头“我昨晚好像喝醉了。” “是喝醉了,要不也不能把世子赶出去,您自己睡在这儿。”静心慌慌张张地拿了半臂过来,准备给子郢披上。 子郢懵懂地看着静心“你说什么我把世子赶了出去” 静心忙忙地给子郢穿好外衣,又赶紧弯腰去穿靴子“可不是,小王爷凌晨黑着脸去下人房间睡的。” 子郢大吃一惊,算是彻底醒了。但是怎么想,也想不出来自己昨晚到底什么时候把誉承赶出去的。 只记得听誉承说商储函小年夜猎杀御用野鹿的事情,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再后来 子郢看着给自己穿鞋的静心道“这靴子、衣服是你帮我除去的” “不是,奴才来的时候,您就已经脱了外衣靴子,被子盖得好好的,睡的香甜。”静心叹气道“公子,不是我说,就算世子最近对您有个好脸,您也不能得寸进尺。世子是什么人,他真的发了脾气,咱们连这瑞贤山庄也别想走出去。” 子郢愣了半响,问道“世子还在下人房里么” “已经一早起来去了书房,据说是京城有什么消息来。”静心给子郢整理着衣服头发,道“咱们收拾好了赶紧回客房去吧,我看刚才世子的脸色不太好,恐怕京城的消息也不是什么好消息呢。” 书房后面的密室里,誉承满面冰霜地听面前的密卫汇报,一双剑眉压住了眼眸。 “永王为何突然回京”誉承冷声道“他一个废太子,自请守护祖陵,已经不问世事多年” 安远提醒道“难不成也听闻了小王爷跟太子闹翻的事情” 密卫报道“永王回京在一月前已经有了征兆,他借着陈皇后周年忌日给皇上上书一封奏折,折子里还附上了一篇祭文。据说,皇上看了,沉默不语,泪湿双目。” 誉承神情冷漠“永王那个蠢材,祖陵待了几年,居然都学会写文章了。这种越俎代庖的事情,皇上竟然也信。” 安远接话道“永王亲母陈皇后,可是左相陈权的表亲,这些事情,一定跟陈权脱不了干系。” 誉承抬抬下巴,若有所思“自五年前子郢隐匿了行踪之后,朝中关于太子有假的说法便甚嚣尘上。有些东宫的对立派甚至都暗中开始寻找子郢,以核实身份,动摇太子之位。淮安王年后回京,肯定跟这些人也早已经有了暗地的联系。皇室不稳,朝廷动荡,如此乱局,左相陈权那个老贼自然也想分一杯羹。” 誉承唇边泛起一丝冷笑“山中无老虎,魑魅魍魉就一个个都冒了出来。” 安远看着誉承的面色道“小王爷有什么打算” 誉承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敲了敲,道“修一封书信给右相林泽钊,前些时候他想揽下兵部玉城关军粮的事宜,皇上顾忌兵部尚书,没有给他,告诉他我回京后会在皇上那里帮他说话。” “这右相很贪恋权势呢,在什么地方都想分一杯羹。”安远道。 誉承冷声道“这种人才好,只要给他想要的,他就能为你效力。虽不是良臣,却也堪可用。而且,能从户部一个小官一步步升到右相,是有些真本事。” 走出书房,誉承伸手揉揉额头,安远道“小王爷昨晚没有睡好,面色有些憔悴,要不要回去补一觉” 誉承眼神动动“子郢走了么” “方才仆从说公子已经起床,现在应该走了。”安远道。 誉承走进卧房,只见里面果然已经没了人。一应物事都收拾得妥妥贴贴,就仿佛根本没有外人住过一样。 安远道“小王爷休息一个时辰吧,我吩咐厨房,午饭晚些开。” “不用,我略躺躺便可,你下去吧。” 安远躬身走出去,关了房门。 誉承走到床边,盯着子郢枕过的枕头半晌,突然伸手将那枕头扔到一边,拽了另一个,闷闷地躺下了。 客房中,张景匆匆进来,子郢见张景神色有异,急忙问道“怎么王叔那边有事” “淮安王刚来了消息,说永王也要回京,就在年后正月十四,皇上允许他回京过元宵节。” “永王”子郢紧蹙着眉头“他当年因为亲母陈皇后去世,失却皇恩,又酒后大闹宗祠,被皇上以失德的罪名废黜,发去看守祖陵,已经好多年没了消息。怎会突然又冒出来” 张景四下看看,压低声音道“听说是因为朝中盛传世子跟东宫分裂,可能永王看到了可乘之机。” “可是,永王莽撞愚蠢。据说被贬到祖陵也并未悔改,反倒觉得自由自在,每日里吃喝玩乐,根本无心上进,现在为何突然冒出回京之意”子郢说着双目中神情复杂起来。 张景神色也有些疑问“永王庸钝根本不堪用,满朝皆知。皇上估计也是年纪渐长,近几年又连着薨没了两位皇子,有些忧思。见永王有悔改之意,便顺水做了人情也未可知。” 送走了张景,子郢始终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呆坐了半晌,突然站起身来,对静心道“我去找一趟世子。” 正在布置饭桌的静心愣了一下“可是,午饭” “你吃吧,不用等我,也不用跟着,我跟世子有些私密的话要说。”子郢说着,便转身走出客房。 静心愣在原地,一脸不解私密的话昨晚不是刚得罪了世子么公子何时这么大胆了,一再在老虎嘴上拔毛 静心忧虑至极,又不敢跟去,看着一桌菜肴,长叹一声“何以解忧,唯有吃饱。”说罢对旁边两个小近侍招招手“来来,一起来吃,人家瑞贤王府的好意,剩了菜显得咱们不识抬举。” 誉承睁眼,发觉自己居然睡着了。而且这一觉香甜,竟没有任何梦境扰乱。正自纳闷的时候,房门被轻轻推开,身后传来安远的声音“小王爷醒了” “嗯。”誉承闷闷地答了一声,坐起来看见安远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忍不住蹙眉道“为何鬼鬼祟祟的” 安远看着誉承的脸色,小心地道“子郢公子在外面,听说小王爷睡了,不让打扰,已经坐着等了两刻钟。” 誉承面色变了变,正欲说什么,却觉得手上似乎抱着个东西,低头一看,竟是方才被扔开的枕头。 那枕头昨夜子郢枕过的,散发着淡淡的清冷香味。 誉承脸色一沉,冷声道“这是谁塞进我手里的” 安远吃了一惊,看看那枕头,纳闷地道“小王爷睡下,小的就没进来,一直外面守着,没让任何人打扰小王爷休息。” 誉承似乎有些吃惊,线条分明的脸上浮起一丝尴尬,却又瞬间压下去,装作没事似的将枕头放下,站起身来道“子郢来做什么” “公子没说,只说有要事找小王爷。”安远过来帮誉承整理着衣服道“公子应该也没吃午饭,小王爷要不要” 誉承没有回答,径直走进客厅。 子郢已经换了一件淡青色的长袍,静静地坐在窗边的几案旁。冬日的阳光从他身侧照过来,在他的身形轮廓上,镀了一层银色的边。将那张玉白的脸,衬得都透明一般。 誉承目光停在子郢面上片刻,眼神中略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找我何事” 子郢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急忙起身道“你醒了睡得可好” 誉承面色缓了缓,道“还好。” “今早醒来,才知道世子竟在下人房间凑合一晚,实在惭愧。”子郢看上去万分抱歉。 誉承垂着眼眸,沉默不语。子郢尴尬地笑笑“以前身体不好,也从未饮酒,昨晚是头一次,才知道自己真的不适合饮酒,更不适合醉酒。” 誉承的心思被触动了一下,抬眸望向子郢,面上依然冷冷地道“你确实不适合喝酒,更不适合喝醉。” 子郢担心地看看誉承“我其实一直想问,昨晚我可否做了什么不合适的事情,让世子不悦了” 誉承明显地愣住了,冰冷的双目惊讶地看向子郢,瞬间又变得更冰冷“你不记得了” 子郢一脸懵地摇摇头“只记得听世子讲故事,然后”子郢偏偏头“后面的事么” 誉承看着子郢的眼神愈加的阴沉“你竟然完全不记得了” 子郢心中咯噔一声,急忙辩解道“世世子,不管昨晚我做了什么,肯定都不是真心的。只是酒醉神迷,胡乱” 誉承唇边勾出一丝微笑,冷得渗人“酒醉神迷都不是真心的” 子郢只觉得心沉到谷底,脑子里仿佛不断地刮着龙卷风,昨夜记忆被吹飞了一般,连影子也琢磨不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心窄器小 子郢咬咬嘴唇“世子,其实我来找你,是想问问,你是否知道永王的事情。” 誉承神色未变,垂着眼眸道“不愧是重生的子郢,情报消息也十分快呢,我真是刮目相看。” 子郢听出来誉承话语中的嘲讽,自己也有些生气了,明明昨晚说好的做朋友,一觉醒来竟又惹誉承不悦。 子郢既生气自己这么笨,又生气誉承那么小气,忍不住道“我昨晚不过是醉酒胡闹而已,难道世子长这么大没有耍过酒疯却竟如此小气的抓住我一个失误不放。” 说着索性站起身来“本以为誉载凛英雄盖世,智慧超群,一直以能够结交为幸。哪里知道却是个心窄器小的,酒后的话也当了真,真是看错了你就此告辞” 气呼呼地就转身往外走。 誉承没料到子郢会如此反应,当下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子郢走向门口的背影。 “心窄器小”誉承竟被气笑了,一拍桌子站起身来道“站住” 子郢的肩膀一哆嗦,脚下却更快了。他背对着誉承,庆幸誉承看不见自己现在仿如惊弓之鸟的表情。咬紧牙关,只想赶紧从眼前的门槛跨过去,刚才那番话,说出去就后悔了,却又收不回来。 不过世上事往往是不能如愿的,子郢耳边听见风声的时候心还没来得及沉下去,人已经被一堵墙一样的誉承堵住了。 “你方才说的话,再说一遍”誉承伸手钳住子郢的下巴,逼视着子郢那小鹿惊魂般的眼眸,每一句话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昨晚趁我为你更衣,出言轻薄,还上下其手。现在居然说我心窄器小怎么你见过更大器的” 子郢头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句出“言轻薄、上下其手”不停地转来转去。 出言轻薄,上下其手那个人是我我我 子郢的心情已经不能用惊慌来形容了,那是一种掺杂了尴尬、慌乱、恐惧甚至还有那么一点娇羞的难以置信。 誉承盯着那张依然懵懂到人畜无害的面孔,心中的恼火烧的后脖颈都疼。 誉承捏住子郢下巴的手用力地往回一收,子郢的鼻尖都几乎碰到誉承。 子郢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动也不能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誉承冰冷眼眸中燃起一股烈焰,咬牙道“不给你点教训,你真是越来越过分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