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了个没心肝的》 第1章 001 昨儿是大殷朝丰庆二十三年的元宵灯节,长安城一如往昔地繁盛热闹,多数人都过了一个喜庆祥和的元宵节。 长安城满街的灯笼还没摘下,城里街上还漫着年节的喜庆劲儿。 按说这喜庆劲儿怎么着也得再延续个天,没成想今儿一早便被一则消息炸没了影昨儿个赏灯,元家大姑娘一不留神从茶楼二楼栽了下去,正巧砸在了路过的谢府三郎谢砚身上,砸坏了谢三郎的腰 消息一经传开,满城哗然,一时间长安城便如那炸开的锅。 要说也是元家大姑娘倒霉,砸谁身上不好,偏偏砸在了谢砚身上,毫不夸张地说,她就是砸在了某个皇子身上,砸坏了皇子的腰,都不会在长安城里引起如此轩然大波。 谁叫谢砚是长安城里备受瞩目,最受女子推崇的郎君呢。 谢砚,内阁大学士谢茂嫡三子,少年成名,学富五车,三岁作诗,七岁作赋,十二岁中秀才,丰庆二十年便被当今圣上钦点为金科状元。 当年谢砚才十七岁。 是大殷朝开国以来最年轻的状元。 单有这么好的学识便叫众多儿郎自愧不如了,偏谢砚还生有一副俊美至极的相貌。 十足地遭人羡慕嫉妒。 但那满腔学识,又叫众儿郎敬佩不已,对他是心服口服。 在儿郎间地位已是如此,在众女子间更是了不得。 凭这学识与相貌,谢砚愣是成为了长安城里叫众多贵女闺秀魂牵梦萦的人物。 试问长安城里哪位适龄贵女不想嫁谢砚为妻 便是坊间三四岁的女娃娃,问起来都说长大了要嫁给谢家三郎。 而这被儿郎钦佩,被众女惦记牵挂的郎君,一夕之间竟被砸坏了腰 今儿一早谢府撵出去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大丫鬟,据说那丫鬟还是谢砚的房里人 这可了不得 众人不由纷纷猜测,莫不是谢三郎被砸坏了腰,自此不能人道了不成 这消息传出来,长安城可不就如那炸开的锅,到处都是沸沸扬扬的议论声。 据说连高居庙堂之上的丰庆帝都被惊动了,当天夜里便派了太医去谢府给谢砚治伤。 如此情况之下,元侍郎府邸被迫紧紧关了大门,避不见客。主子奴才的一律不敢出门,生怕出了门再被人丢了臭鸡蛋和烂叶子。 鹂和院里,房屋廊下,元妤听着两大丫鬟给她探听来的消息后,一脸呆滞。 她下意识掐了掐自己的细腰,还瞅了瞅自己姣好的身段,想不明白。 虽说她昨晚穿多了些,导致人瞧着有点肿,但也不至于从二楼栽下去便把人砸伤残吧 况且她栽下去的时候,也没砸他腰,而是砸进他怀里的,虽说迫使他抱着自己地上滚了两滚,但也不至于就叫他伤了腰。 那谢家三郎瞧着也不像病弱的人啊。 明芷和明若面面相觑,也不晓得怎就把人砸得那么严重了,明明昨儿分开时,谢家三郎瞧着也没有哪儿不妥。 明若忧愁地道“现在外面各府的夫人女郎都恨不得吃了姑娘一般,可怎么办呐” 明芷也没想到不小心砸个人能掀起这么大风波,现在外面的形式对她们姑娘来说太不利了些。 元妤却不似两个丫鬟那般愁,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把谢三郎砸得伤那么重,也就不想了,重新拿起被自己扔在一边的书看起来,嘴上道“既然谢三郎是被我砸伤的腰,那我改日登门道歉致谢就是。”风姿俊朗的谢三郎趴在床上不能动也不知是怎样一番光景,去瞧瞧倒也十足有趣。 见自己姑娘轻描谈写的话,明若急得不行,道“姑娘诶,哪儿是这么简单的,传言可是说谢三郎被你砸、砸”后面那几个字她一个黄花姑娘一时说不出口,只跺脚道“哪是一次道歉能解决的事儿。” 不能人道啊,任何一个男人怕都接受不了这般的打击,更遑论谢三郎那般出色的人物。 闻言,元妤忍不住嗤笑出声。她放低手中的书本,笑看明若,道“你也知道那是传言,传言不尽可信的道理懂不懂” 明若懵住,没反应过来。 明芷脑子转得快,惊讶问“姑娘是说,谢三郎伤得并不似传言说的那般重” 元妤见她反应过来,笑看着她二人道“真要被我砸得不能人道,谢府的人早就找上门来了。”哪儿还轮得到外面那些人来找元府麻烦。 细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 任谢大学士再高风亮节,也不可能在儿子不能人道的事儿上无动于衷。退一步讲,就算谢大学士明事理不迁怒元妤,压下谢府的人不来找元府麻烦,那谢三郎的外家可是一门武将,做事直来直往,且是出了名的护短。 谢三郎的外公黄老将军可是圣上亲封的骠骑大将军,谢三郎是他最得意的外孙。若是谢三郎真被人砸得不能人道了,黄老将军还不得带着他那几个儿子孙子打上元府。 这么一想,谢三郎应该当真未伤得那般重。 明芷明若两个丫鬟神色顿时放松下来转为欣喜。 元妤轻笑一记,接着看书去了。 明芷赶忙为元妤换茶,明若则为元妤捏起肩来。 元妤觉得自己这两个丫鬟,笨是笨了点,胜在知情识趣儿,还是不错的。 这边刚喝上茶,院外就传来了响动,元府二姑娘元馨像只炸了毛的猫,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后头守院的丫鬟都要哭了,紧跟慢撵地拦着她,“二姑娘,您容奴婢禀一声” “走开”元馨骄纵惯了,一把推开小丫鬟怒气冲冲地直奔元妤。 元妤手握着书本,也没起身,就那样微偏过头瞧她一眼。看她满脸怒容,又红着眼,见怪不怪地睨笑着道“这是怎么的是我院儿里的哪个丫鬟惹着你了,还是哪儿块石头又碍你脚了” 元妤会这么问,自是因为这种事儿没少发生。自打她进了元府,这位二姑娘就没少借着鹂和院的丫鬟婆子又或是花花草草来找她麻烦,明明每次都没捞着好儿,却还是记吃不记打地上门找茬儿,总想借着什么事打压她一番。 这次又不知是为什么事儿。 元馨见元妤穿着身绣梅花纹的银色小袄,套百褶如意月裙,闲适悠哉地窝在塌上看着书,质问的话尚未说出一句,眼眶先更红了一分,人气得唇都哆嗦了。 见状,元妤罕见地挑了挑眉梢。元馨这么生气还是头一回。 因为生气,元馨说话都抖着音儿,“你、你倒是心宽三郎三郎都被你砸坏了腰,你却还能事不关己地躲在屋里喝茶看书”每说一句,眼眶就更红一分,说到最后瞧着委屈得好似下一瞬就能掉泪珠儿。 元妤“”搞半天,这次竟是为谢三郎来的。 让她再一次清楚地认知到,之前明若说的外面的夫人女郎都恨不得吃了她不是作假,瞧瞧,外面的人没能闯进元府,元家二姑娘就代她们来为谢三郎讨说法了。 看样子这事儿还真不像她想得那样简单,如此放任下去也不知会发酵成什么样儿。 而谢家也不知在搞什么幺蛾子,流言传成这般,也不见有人出来澄清。 愣是叫她陷进这般进退不得的境地里,如此看,那谢家三郎,内里也不见得就似外面传言那般光风霁月。 元妤心里盘算着,面上不露分毫,无辜地望着委屈又气愤的元馨,道“如今外面这种情形,我不在屋里躲着看书,还能出去挨打不成”说着,她又笑一声,道“倒是你,谢家三郎是坏了腰还是坏了哪儿,碍着你什么事儿了,值得你哭着叫着闯自家姐姐院子,找我麻烦” 元馨被她意有所指的话说得脸上一红,气恼之上又加羞恼,口不择言道“你是谁姐姐我才没有姐姐” 听了这话,元妤面色不变,依旧笑盈盈地瞅她。 身为元妤大丫鬟的明芷却不能忍,上前一步道“二姑娘,您且慎言。” 被一个丫鬟喝止,元馨如何肯,还想再辩驳,但瞧着元妤神色淡淡地睨着她,瞧不出喜怒,她身侧两大丫鬟气势又如她一辙,竟叫她抖着唇说不出二话来。 哆嗦一会儿,元馨跺着脚,忍着哭腔气恼道“谢三郎要真被你砸坏了,你就等着出门被人撕了吧”然后哭着跑了出去。 明芷无奈地重新给元妤递了杯热茶,道“二姑娘这性子真是” 元妤喝了口茶,没多大反应地道“随她去,任谁莫名其妙半路多个嫡姐,抢了她嫡女的身份,还叫她母亲正经的嫡妻变成了继室,都不会心平气和。” 没错,她元妤就是抢了元馨嫡女身份,还叫她母亲葛氏从明媒正娶的嫡妻变成继室的人。 长安城里人都知道,元府大姑娘元妤十二岁才被接回府里。原是礼部侍郎元江入长安赶考前曾在乡下娶了一门亲,在长安城里蹉跎两年终于取得功名入朝为官后,回乡欲接糟糠妻入长安时,却被告知妻女早年便离乡去长安寻他了。 元江傻眼,遍寻妻女无果后,才另娶了一门小门小户的妻,便是葛氏葛蓉春了。 结果三年前,无意之中又找到了长女元妤,但元妤的生母却去了。知道嫡妻亡故,元江心痛之下把元妤接回了元府,给了她嫡女身份。 葛氏也是那会儿才知道,元江年轻时曾娶过一门亲。有些傻眼,但能怎么办婚已成了好些年,女儿都那么大了,她再计较也没什么意义。况葛家不过小门小户,没那么大底气跟元江拗什么。因而元江要给元妤嫡女身份,她再不乐意也得应着。好在她也不是妾,她的女儿仍是嫡女。 只不过继室生的女儿,到底不如嫡妻之女尊贵。 这叫葛氏与元馨怎能不委屈 葛氏便罢,小门小户出来的,性子懦弱些,再恨再委屈也只能自己往肚子里咽。 元馨不一样。 她是被爹娘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本就有点骄纵性子,如何吃得下这个亏,因而三不五时便来寻元妤的麻烦。 可惜每次都没占到便宜。 每次看到她哭着跑走,鹂和院上下都有些同情这位二姑娘了。 元妤并不在意元馨来找的这点麻烦,她现在在想外头的局可怎么破。 瞧着元馨刚才的模样,怕是长安城里想撕了她的贵女闺秀不在少数,这局面必须得破,她可不想一出门便被唾沫星子淹死。 思来想去,要破这局面,还得从谢砚身上着手。 “诶,看样子无论如何也要去谢府看望一下谢三郎了。” 诚心诚意地道谢怕都不够平息众怒,该怎么办好呢。 “你们说这谢礼送什么好” 明芷明若对视一眼,默默端茶倒水送糕点,以行动表明,她们只适合干体力活,动脑的事儿还得劳动她自个儿。 元妤敲着食指想了想,而后笑了。 “既然他是被我砸坏的腰,那我怎么着都得负起责任。” “要不,我去给他做妾吧” “哗啦”一声,明芷砸了手里的茶盏,茶水混着茶叶洒了满地,明若也一脸震惊地瞧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002 明芷明若不晓得她哪里来的突发奇想,怎么就要给谢砚做妾了 就算要以身相许,那也该做妻不是 “姑、姑娘”明若都被她吓哆嗦了,扯出一个要哭不哭的笑来,犹疑地问“您、您跟奴婢们逗趣儿的吧” 她们姑娘怎么能给人做妾呢。 作贱旁人也就算了,哪有人这么作贱自己的。 元妤她们两个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笑得脸上浮起红晕。半卧在榻上,明艳得如春日桃花。她半真半假地道“想给谢三郎做妾的人,能从谢府门口排到长安城外,我不趁着这个机会努力一把,可能连妾都做不上。” 这话儿虽有夸张的成分在,但也不算作假。以谢砚的出身声名及才貌,便是皇室的公主都娶得,若不是这次的机缘,她和谢砚还真称得上是八竿子都挨不着的两个人。 明芷明若满脸的不认同。在她们看来,她们姑娘配得上世间任一男儿,怎样都没给人做妾的道理。 元妤却认真思索了一番,脸上笑意越来越耐人寻味。 “准备笔墨纸砚,”元妤站了起来,行止端庄得体,说出的话却颇有两分惊世骇俗,她道“我要给谢三郎写封情笺。” 明芷明若“” 长安城里沸沸扬扬的议论声,总算在谢府放出谢砚并无大碍的风声后平息了些许,元府大门外也总算没人围着盯着了,到了这会儿,元府的主子奴才才敢开了大门重新出去走动。 身为继母的葛氏比较惨,方可以出府门,便要带着便宜嫡女去谢府拜访致谢,送以慰问及表达歉意。 一想到要去谢府给人赔小心,葛氏是一万个不乐意。 凭什么啊,又不是她亲闺女砸坏的旁人腰,凭什么要她去给人赔礼道歉看脸色,她这个继母当得一点好处没得不算,净遇上些糟心事。 但这事儿是丈夫元江吩咐下来的,葛氏又是个以夫为天、深受女诫影响的女子,就算不乐意,也得带着谢礼和糟心嫡女登门去。 这事儿元妤一早就知道,她是盼着去谢府的。 准备送给谢砚的情笺早已写好,但一直没机会送出去,今日去谢府倒是个好机会,不晓得能否见谢砚一面。 只没想到,竟会在府门口看到装扮妥妥帖帖的元馨。 元馨虽才十二岁,但养得好,已有了少女的身段。这会儿梳着双平髻,穿着粉嫩绣樱花夹袄,配樱桃红烟云蝴蝶裙,加上那吹弹可破的小脸蛋,单这样俏生生立在一旁,倒是水灵灵的。 元妤打量着她,没说什么话,却还是把元馨看恼了。 她觉得元妤看她的目光没带好意,就是在笑话她要跟她们去谢府,气恼地羞红了脸,先发制人地恼道“你看什么看我陪着母亲去谢府不行吗” 元妤浅笑着,轻声开口“我可什么都没说。”潜在意便是指我什么都没说,你恼什么 “你”元馨觉得她就是在欺负她,偏又揪不出她的错,恼得直跺脚,跑到葛氏身边找同盟,“娘,你看她”眼里带着委屈巴巴的水光。 葛氏就看了元妤一眼,见她笑意盈盈地站在那儿,不恼不怒地瞧着她们,心底说不出什么滋味,甚至不敢多看她,低头拍了拍元馨抱着她胳膊的手,哄着“好了好了,不是要去谢府,咱们这就走了。”又飞快瞧了元妤一眼,见她没半分不高兴的神色,便尴尬地哄着元馨“你长姐也没说你什么,别恼了啊,恼了就不美了。” “她才不是我长姐”元馨下意识反驳一句,愤懑地去瞪满脸笑意的元妤,又低声委屈巴巴地道“她就是在欺负我。” 葛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略微局促不安地冲元妤笑笑,带着丝说和的意思。 可她不敢明着说和。 她也不知是怎么的,就是不敢对这个嫡女硬气,她瞧得出来,自己丈夫元江对这个嫡女不见得多宠,却事事由着她,她们母女在她面前根本争不过什么。 不过好在,这个嫡女似乎也没想跟她们争什么,整日里都是井水不犯河水般地同她们相处,也就是她这个女儿,被抢了嫡女身份气不顺,总爱跟她呛。 葛氏心里有点犯愁,要说她心里不委屈是不可能的,但她可以忍,可自己的女儿她却舍不下心劝她忍着让着,毕竟元妤作为元江嫡长女半路冒出来,受伤害最大的还是自己女儿,她心疼都来不及,哪里舍得规劝她。 可元馨每次跟元妤呛声,又都半点便宜没占上,净吃亏来着,她看着更加痛心,却又做不得什么,更怕元妤哪天较起真来,真把自己女儿收拾一顿。 她天天暗自愁着委屈着,私下里眼泪都不知道流了多少。 只盼着元妤能一直这样下去,不认真跟元馨计较。 元妤自没有跟元馨计较的心思。她在元家吃喝不缺,行动自由,元馨爱找她麻烦为的也不过是心底那一口气。小姑娘家家的,委屈憋闷不服气爱找事儿是常态。她没有争的心思,元馨所有的行为在她眼里都不过是不懂事儿的小女孩在耍脾气,没多少计较的意义。 何况元馨若作得大发了,不用她发作什么,元江便罚了。 元馨有自己爹娘管教,她又何必动气去和她较真。对她来说舒舒服服过日子才是正经。 平日里不会痛她计较,这会儿便更不会同她计较。 元妤拖着摇曳的裙摆,仪态大方地上前,对葛氏道“母亲,我们这就走” 葛氏见她没计较的意思,忙应了“这就走,马车都备好了,府门口候着呢。” 元妤笑着点了点头。 旁边元馨虽还恼着,但她也想去谢府,这会儿便把所有委屈都咽下了,又瞪了元妤一眼,跟着葛氏出了府门。 两辆马车,葛氏同元馨坐一辆,元妤带着明芷明若坐后面那一辆。 马车里,明芷给元妤奉茶,明若则塞了个暖炉给她。 正月里的天,长安城已不算多冷,但明芷明若服侍她向来仔细,认为暖着总比冷着好。 元妤很享受,夸道“以后不管走去哪儿,你们两个我是一定要带着的,模样好看又贴心,放在身边养眼又养身。”她这副好身体,可不就是这俩丫鬟尽心养出来的吗 明芷明若抿着唇笑。 明芷道“是,只要姑娘不嫌弃我们二人,奴婢们自是一直跟着姑娘的。” 元妤哈哈笑,似被哄得很开心。 笑过后她从身上拿出一纸信奉,给明芷递过去,道“就属你乖办事又利落,哝,一会儿到了谢府,找机会把这封信送到谢砚手上。” 她今日大概是见不到谢砚的。 大殷朝虽民风开放,女子可如男子般入书院读书,甚至大庭广众之下男女结伴而行嬉闹打笑也很常见,但男女私会却还是很遭人非议的。 据闻谢砚腰伤还未好利落,今日怕是不会露面见她们,那接待她们的怕只有谢砚之母谢夫人了。 她此次既是登门致谢道歉,一会儿到了谢府怕只有留在待客厅堂与谢母说话的份,没机会见到谢砚,只能想办法把这纸信笺送到谢砚手里。 投石问路。 被指派任务的明芷看着那纸信笺,眼皮直跳。 “姑娘,您不是”不是真要给谢三郎送情笺,打算给他做妾吧 稳重如明芷都要吓哭了。 元妤哈哈笑,嘱咐道“你可得帮我把事办成了,能不能搭上谢砚,可就在你这一举了。” 明芷明若对视一眼,脸上均是苦大仇深的表情。 她们的主子哟,做事太不按常理。 谢府大门口,得了消息的管家一早候在这里迎她们。 谢府当家做主的老爷是内阁大学士谢茂,学识渊博,为人清正,在他的影响下,谢府一门的风气都很正。 谢砚受伤之事,虽外界对元妤怨怼颇多,但谢府中人却并未太怪元妤。 毕竟当日元妤从茶楼二楼栽下去是个意外,谁也不想出这种事。 管家行了礼,引着他们往厅堂的方向去,道“夫人已在前厅候着元夫人与两位姑娘了,请这边走。” 谢茂是正二品的内阁大学士,除了品级比元江高外,官职的分量也比元江一个小小的礼部侍郎要重许多,加之她们此次登门是为致谢道歉,谢夫人未亲迎并不算失礼。 这倒合了元妤的心意,她满口歉意与关切,同谢府管家说话,“当日失足,幸得三郎所救,我感念不已,后听闻三郎因我伤了腰,实是挂心,不知管家可知三郎目前可还好此时在何处” 葛氏与元馨本是安静同管家走着,没想到她会突然开口问起谢三郎,不由觉得奇怪。 要道歉也该等一会儿进前厅同谢夫人说,她同一管家表达对谢三郎的歉意与关心是何缘由 但葛氏没去多想,她正紧张着,怕一会儿见到谢夫人受到责难。 元馨则是自己也想知道谢砚如何了,听元妤开口相问,不由也把目光投向引路的管家。 管家只诧异了一下,见元妤面上尽是不安与关心,心里哂然。 他们三郎有多受长安城内贵女爱慕,他自是晓得的,这会儿听她如此问,又见到她眼里的关心与歉意,自顾自想着元妤怕也是爱慕他们郎君,此前三郎因她伤了腰,她心里怕是极不安的。 如此他便回道“大姑娘不必挂心,三郎已无大碍,只还不能随意走动,此时还在扶风院里休养。” “哦,”元妤沉吟应着,冲管家含蓄一笑,“如此我就放心了。” 管家没再说什么,只伸手引着她们前行。 倒是元馨听出管家话中意思,今日她们是见不到谢三郎的,不由怨怼地瞪向元妤。 都怪她把谢三郎砸得太重了。 元妤没理她,给了身后明芷一个眼神示意,明芷立刻理会到含义,微微点了点头。 然后趁着没人注意她,悄悄落在了后头,再闪了身影,找扶风院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003 谢府厅堂里,葛氏带着元妤元馨给谢母黄秋云见礼,被谢母伸手拦了。 “妹子可不用这样,你我平辈,我身上又没什么诰命,可担不得你的礼。”谢母出乎意外的亲和,笑眯眯地把葛氏扶起来,还握着她的手带她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妹子不必拘礼,既来了府上,便坐下陪我喝杯茶。” 葛氏一路都在脑补见了谢母会被怎样责难,双手藏在袖子里打结,却没想是这样的展开,整个人有点未反应过来的滞愣,被谢母带着坐下时还有点彷徨不安,只讷讷地道谢“多多谢夫人。”她挤出了个笑,人坐在椅子里,仍旧有些惴惴不安,好似椅子上长了毛刺。 谢母倒似没看出她的不安般,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手,便笑眯眯地放开了,回到主位上坐好。 元妤元馨给她见礼,她又笑眯眯地叫二人起来。 她打量着元妤和元馨,笑着同一旁坐立不安的葛氏道“妹子有福气,有如此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倒叫我好生羡慕。” 她生了仨,却都是小子,没一个贴心的。 葛氏扯出一个笑,觉得谢母怕不是在膈应她她口中那个大的,可不是她生的。因着元妤,她嫡妻都变继室了,她哪还有什么福气。 “这个是大姑娘吧”谢母瞅着元妤,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心道元江那模样,竟能生出这般颜色出众的姑娘,怕传闻中那位早逝的嫡妻,也是个美人。 元妤站出来,仪态端庄地给谢母福了个礼,笑容恰到好处地道“元妤见过谢夫人。” “好孩子,不必多礼。”谢母笑眯眯地道。 元妤也在最初打量过这位谢夫人,倒真是位美妇人,已生了三个儿子,最小的谢三郎都已年至弱冠,这位谢夫人除了体态丰盈些,哪儿哪儿都瞧不出是个年逾四十的妇人,皮肤白皙,巧笑嫣然,瞧着倒比才三十冒尖的葛氏还年轻。 她现在倒是能理解谢砚的好样貌是怎么来的了。 有这么个貌美的娘,想长歪了都难。 而后又想到,谢母黄氏是骠骑大将军黄忠继的嫡女,乃将门之女,难怪性子不似一般官家夫人,倒是随意亲和得紧。 她心里想着,面上已是一片感激又愧疚的模样,道“日前元妤在茶楼赏灯,不慎从茶楼上栽了下去,幸被三郎所救才免于一难,却累得三郎因此受伤,我实是既感念又愧疚,都是我害得三郎重伤,在这里向夫人赔罪了,还望夫人不怪。”她说着,又深深福了一礼。 按理这赔罪的话应由葛氏先开口,她再站出来赔罪。 但瞧着葛氏的模样,怕是指望不上,她只能自己来了。 不出她所料,谢母半点都未怪罪,扶了她起来不说,还握着她的手不放,道“哪里来的怪罪,他救人本是应当,伤了腰只能怪他自己体弱没本事,咱们不管他,你也别愧疚,不关你事的。” 谢母笑眯眯地拍了拍她的手,那亲和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元妤才是她亲闺女。 听了这话,不说元妤是怎么想的,一旁的元馨已是目瞪口呆。 怎么能、怎么能这样 元妤可是砸伤了谢三郎啊,谢母当娘的,不怪罪便也罢了,哪有把自己儿子数落成那样的。 三郎才不是体弱没本事,三郎好着呢。 元馨暗自噘嘴,替谢砚委屈抱不平,但却很有几分知礼地没当场说出来。 元妤望着笑眯眯的谢母,只端庄大方地抿出了个笑。 算是受了谢母的好意。 看这事儿似乎就这么定论了,一旁葛氏有点莫名。 不怪罪没有责难吗 伤了腰的可是长安城里最有前途,最受瞩目的谢三郎啊。 谢母不该心疼自己儿子,斥责元妤甚至她才对吗 怎么非但不追究,还说得好似都是谢三郎的错般 葛氏不明所以地乱想着,搞不通缘由。 但不管怎么说,倒是叫她松了口气,提着的心也总算落了下来。 元妤被谢母放开,站在了葛氏身后,葛氏则懵懵圈圈地被谢母拉着喝茶谈天。 厅堂门口,明芷身影晃了晃,元妤瞧了一眼,了然,知道事情办成了,情笺已送了出去。 她笑了笑。 心下思量着不知谢三郎看了她的情笺会有什么反应。 会不会叫人来请她 没过多久,扶风院来了人,谢母瞧是谢砚身边的长随石青,便叫了进来。 她这个儿子她是知道的,没什么事不会在她会客的时候派人过来,更别说派的人还是自己的长随石青。 石青进来,先请了安,而后笑着禀道“夫人,三郎请元大姑娘至扶风院一叙。” 这可真够坦然直白的,青天白日,请一位过府致谢赔礼的姑娘单独到他院中一叙,什么理由没有,口吻就差直接命令了。 瞧这行事作风,哪里称得上是位谪仙般的人物也不知这声名是如何传出来的。 这个谢三郎,分明是个霸道的。 上首坐着的谢母真不知道自己怎么生的这么个糟心玩意儿,在葛氏等人面前又不能开口质问,只能暗自瞪了下头的石青一眼。 石青躬身苦笑,他只是听命办事啊夫人。 葛氏有点慌乱,不知道谢三郎为何要单独见元妤,莫不是要私下里算账 她拿捏不好尺度,不知道该不该应。 大殷民风开放,男女大防不是那么重,但再怎么说她们也是在谢府做客,哪有继母在厅堂坐着,叫继女单独去主人家郎君院子里的。 传出去名声可不好听。 再说万一那谢三郎是找元妤私底下算账的,元妤再出个好歹,元江不得休了她 不行不行,怎么都不能让她去。 可来请的又是声名在外的谢三郎 她坐立不安,忐忑不已地看看元妤,又看看谢母,不知道怎么张口拒绝好。 谢母倒没那么多顾虑,只是她也不好越过人母亲,张口叫元妤去吧。 场面一时有点僵。 元妤心下好笑,面上却是一副大方懂礼,不忍心嫡母和谢母为难的模样,站出来道“既如此,我便跟着这位小哥去见一见三郎,也好当面向三郎致谢。” “这” 葛氏欲开口,却被谢母打断了,“好好好,你去,你母亲便在这儿陪我说说话,不会有事的。” 葛氏不安,抬着身子便想起来,却被谢母按住了,知她所想般地道“没事没事,在府里头,又没有外人,不会传出的,且也是过了你我的首肯,不算私会,妹子且放心。” 谢母三言两语便哄住了葛氏。 元馨却不大甘心,不明白谢三郎因何请元妤去叙话。 她也想见谢三郎。 便站了出来,端着天真可爱识又大体的模样说“既如此,我陪长姐去吧。” 元妤挑着眉梢瞧她。 哟,有生之年竟听得到她称呼自己一声长姐,真是不容易。 葛氏听着,连连点头,如此这样便算不得私会,再好不过了。 只还未出声应,便被石青出声打断。 石青躬身道“三郎说,只请元大姑娘一人。” 石青低着头,把谢三郎的交代又说了一遍。 这就尴尬了,元馨腿都迈了出来。 石青把头埋得死死的,心底当真是敢恨不敢言。 自己的主子郎君哟,惯会拎了他挡箭。 他都要被谢母和元二姑娘的眼刀子射穿了。 看着元馨脸上青红交替的颜色变化,元妤忍着笑对葛氏道“那女儿便先去了。” 得了葛氏首肯,又同谢母致意后,元妤便带着明若,步履轻盈地随石青去了。 走到院子里,一直在外头候着的明芷也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身后元馨绞着帕子,委屈得差点红了眼眶。 石青引着元妤往扶风院去,一路私下打量着元妤,心中思忖。 这元大姑娘真是好定力,也会做戏。 分明是她命身边丫鬟给三郎送的信,引得三郎请她一叙,她表现得倒真似之前不知情般,端得大方知礼。 石青心里嘀咕着,却也不敢表现出来,引着元妤进了扶风院。 元妤自是察觉到他的打量,却也没在意。 她瞅着“扶风院”三个字,念着李白的那句诗。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这个谢三郎,不但霸道,还很狂妄。 同他外在的谦和温润可不尽相合。 扶风院很大,院子里还栽着竹子,翠绿的一片,院中有一方石桌,桌上摆着一副棋盘,棋子方落了一半。 可见她来之前,这院子里的主人正在院里伴着竹林悠哉下棋。 什么伤了腰不能动弹,可见全是唬人的谎话。 还拿她做了筏子。 这个谢三郎当真奸诈。 元妤暗中腹诽了几句,面上却依旧笑容明艳,好似全然无所察。 石青引着她行到一间敞开着门的屋子门口,作势请她进去,言“三郎就在房中,元大姑娘请。” 瞧这间屋子的位置,便知不是书房,那就是谢三郎的寝房了。 这是试探还是挑衅看她敢不敢进 可她本就是为勾搭他而来,还怕进郎君寝房不曾 她不但进了,还很乖觉地撇下了明芷明若。 “你们二人便在外头候着。” 明芷明若面面相觑,躬身应了一声,“是。” 石青脸色诡异,一脸一言难尽地瞅了瞅元妤,却也不说话,站在一旁装木头。 这位元大姑娘,怕是不似外面传言那般端庄大方 哪有这般“端庄”的女郎啊。 他暗自嘀咕间,元妤已提了裙摆,往屋里去了。 她脸上带着笑,眼里藏着奸。 谢三郎啊谢三郎,你今儿让我进了这屋子,往后可就容不得你和我划清界限了。 谁输谁赢,谁得了便宜吃了亏,就不是一家之言能说得清的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004 元妤提着裙摆进了屋。 石青在她身后将门掩上,转回身就对上了明芷明若两双暗怒又生着戒备的眸子。 好似他是哪个助纣为虐十恶不赦的奸人。 石青“” 他默不作声别过头,不与二女计较。 笑话,他若不是什么好人,她们替自己姑娘送信遮掩也不见得是什么正经女婢。 大家半斤八两,五十步笑百步,谁也别针对谁。 谢砚寝室宽敞,屋里一水儿的紫檀木家具,清雅贵气,似飘着香。 元妤一脚踏进来却未瞧见人,目光寻了两遍,才瞧见窗边榻前立着的屏风上隐约映着的人影。 邀她进了他寝房,却又隔屏不见,是欲擒故纵还是故弄玄虚 哪个都好,她自是奉陪到底。 他这会儿既不相见,她便也站住脚不动了,笑意盈盈地瞅着屏风后的人影,道“三郎因何这般小气,唤了妾来却不予相见” 什么叫倒打一耙。 屏风后传来男子低沉清越的笑声,似玉石相击,又似清洗过石。听得元妤有一瞬间的晃神。 她自是见过他的,元宵节当晚还被他所救,同他亲密接触。 但这么近地听他笑倒是头一次。 这厮不但外貌俊美如仙,连声音都如同神赐,也难怪长安城里的大小贵女均为他所迷。 这么撩人的郎君,又有几家女郎管得住心神。 “元大姑娘确定是我唤了你来在下怎么记着是你差人递了信给我” 隔着屏风,他的声音悠悠传来,比丝竹之声悦耳,比金钟之声沉稳,倒显得气定神闲。 他是在指责,若不是她递了信,他哪里会请她过来。 元妤面不改色,盯着那人影浅笑着回“瞧三郎这话说的,莫不成只有妾给你递过信还是三郎为人风流,任哪一个女郎给你送了信,都有请来一见” 她猜,他收到过的情笺香囊若都留着,怕已能堆满整间屋子。 谢砚难得被噎了一噎。 绕来绕去,就是他请的她便对了。 这元大姑娘,倒是个伶牙俐齿吃不得一丝半点亏的。 他笑了一笑,请她“既如此,确实不能不见,但请元大姑娘近前。” 元妤眉眼一动,当真挪了步子朝屏风后绕过去。 屏风是水墨画,画着云雾山水。 元妤扶着屏风边缘一角,提着裙摆小心绕过,再抬头,眼前景象便如柳暗花明。 屏风之后,阳光普照。 红木竹榻之上,少年郎君眉目清隽,眼中含情,唇边噙笑,多情又专情般地看着她。 他身后敞开的窗户,是一片翠绿的竹,衬得郎君风姿如仙,气宇不凡。 饶是做了十足准备的元妤,仍是被他过人的容色震了一震,清明润泽的眸里也有片刻迷离失神。 她垂下眸,微咬唇。 有点懊恼羞窘。 谢砚笑着瞧她,“怎么,元大姑娘方才不是还很能说” 口齿伶俐地叫他都噎住了。 元妤小小哼了一声,掀着眼皮瞧他一眼,不平地嘀咕,“以容色压人,三郎得意甚”语气倒是罕见地带上了一两分女儿家独有的娇俏之意。 呃 谢砚又被噎住了。 什么叫以“容色”压人什么又是有什么好得意的 什么时候,他谢砚的相貌成了污点 这女子颠倒黑白的能力也是一流。 谢砚思忖着,同时目光上下打量了她几眼。 元妤笑盈盈地站在那儿,好似没瞧见他的目光,若有所指地问“瞧三郎的气色,腰伤已大好了” 谢砚捏着她之前叫人递给他的那张信笺,抬眼笑盈盈瞧她,“元大姑娘既已猜到我并未受伤,又何必多此一问。” 元妤微讶,问道“此话怎讲三郎并未受伤” 谢砚审视她片刻,见她神色不似作假,笑意微敛,道“元大姑娘不知” 元妤颇为无辜,望着谢砚道“三郎说笑,外面均传三郎被妾所伤,卧榻不起,甚至连、连” 看她为难的模样,谢砚轻笑一声,替她说下去,“连人道也不能是否” 元妤脸上适时浮起一抹红,敛目低首,既羞又担心地道“妾寝食难安得紧,愧疚都来不及,哪里会去思量其他。更加想不到,三郎受伤竟只是传言不成“说到最后,她目光灼灼望他,似迫切得他一句回应。 谢砚垂下眸,避开她的目光,并未给她回应。 手里捏着之前她派人送来的信笺摩擦着,思索着。 元妤也不曾扰他。 静待片刻,他轻笑出声,将那纸信笺放在桌几上,手指敲了敲,问道“元大姑娘既说不知,那这信笺又作何解释” 轻薄的一张纸,上面还泛着梅花香。 那信笺上只有一句话 枯木本无枝,隔岸又生花。 枯木无枝却生花,不就是在暗讽他无中生有 她怕是知道那日他接她那一下,并未伤到腰。 至于是不是猜到了其他的,他拿捏不准,这才请了她过来一叙。 未曾想,她竟连看穿他假装受伤的事都不认了。 谢砚敛着笑意看她,等她的解释。 谁知,元妤目光在那纸信笺上轻轻扫过后,脸上竟浮起朵朵红霞,微羞赧地道“三郎误会了,那只是妾用来表情的情笺。” 谢砚眼皮子不可控制地跳了一跳。 听她道“枯木本无枝,隔岸又生花的意思,便如同湖水深又静,投石起涟漪,是表明妾对三郎拳拳心意之句。” “” 谢砚一时之间,真如吃了苍蝇一般,怎一个一言难尽了得。 他冷笑道“如此说来,倒是我误会了你” 元妤含羞带怯地点了点头。 看得谢砚那叫一个糟心。 试问,明明知道眼前女郎在说谎,还得看着她在他面前表现出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 如何不糟心 若说之前他尚有几分信她并未猜到他没受伤之事,这会儿却半点不信了。 天底下的事,哪有这么巧合的。 表情达意之句多得很,她偏用这一句。 “元大姑娘表情的诗句真是特别。” 这话分明含着嘲弄的意味。但不知是他人长得太过俊美,还是声音太过动听的缘故,从他口中说出来,那份嘲弄之意淡去不少。 元妤不知是没听出来,还是听出了却装不知,顺着杆子爬上去,问道“妾答谢救命之恩的方式并不特别,三郎可能猜到” 谢砚眼皮子又是一跳,瞧着她,不说话。 元妤羞答答地绞手帕,“妾打算以身相许。” “”谢砚噎了一瞬,而后似再也忍耐不住了般直接嗤笑出声,周身气质也无之前半分谪仙样儿,满眼鄙夷地冷哼“你想得倒美” 元妤“” 惊愕瞪目 给元妤几个脑袋,她都预想不出传闻中温润如玉、如匪君子的谢三郎会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番表情。 试问,真正的风流君子,会在女郎真切表情时扔一句“你想得到美”吗 这、这这也太骇人听闻了。 她瞪大眼珠,不敢置信地望着他,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谢砚看她的模样,再度嗤笑出声,似要打破她仅存的一点幻想,重复道“你想得倒美。” 元妤“”竟没听错。 那他之前在人前表现出来的模样,都是假的不曾 元妤心中一凛,身上汗毛都因心中升起的那股警惕而竖起来。 谢三郎,竟是这样的人不成 这一瞬间,她所有的算盘都不想再打了,只想离开这里,结束和他的交谈。 但理智又告诉她,不能就这么走。 她想不明白谢砚为何会选择在她面前露出这一面,但这会儿她若就这样走了,以后再想搭上谢砚怕更难。 一时间,千万思绪从她脑中掠过,她抓住了最重要的那一缕,勉强稳住了心神。 她抖着唇,硬生生挤出一个扭曲的笑,颇有两分委屈地道“又没说要给你做妻,送上门给你做妾还不行” 她竟选择掩住惊愕,继续之前的对话还说要给他做妾 出乎谢砚意料之外,却又印证了他的某些猜想。 谢砚敛下神色瞧她,目光中含着几分思量。 似在捉摸她目的何在。 元妤有几分经不住他的目光,尤其在他表露了那一面之后。 她干脆胡搅蛮缠起来,道“我还不是听说你伤了腰,往后不能人道,这才甘愿给你做妾,你不感动便罢,作何这般看我” 谢砚目光沉沉看她,道“我并非不能人道。” 元妤无辜道“并非我说的,外界传言,你把房里伺候的大丫鬟撵了出去。”言下之意,若非不是伤了根本不能人道,又作何撵丫鬟。” “那非我房里人,是我祖母院里的丫鬟”且不是被撵出去的,是那丫鬟到了年纪,家里给她订了亲,他祖母听说后便赏了恩典,还她身契让她家去的。 也不知怎就被外面人传成这般。 元妤恍然地看他。 谢砚却回过神来,不明白自己同她说这些作何。 他缓了下神,睨着她道“所以,我不需要你给我做妾。若无他事,你可以走了。” 元妤却没动,笑盈盈地望着他,“如果是这样,那三郎是不是欠妾一个解释” 欠她一个解释 她这一会儿“妾”一会儿“我”的自称,转换得倒是自然。 砚瞧着她,不说话,目中有一分警醒。 看她歪着脑袋,听她道“三郎未曾受伤,外界却传得三郎被妾砸得不能人道,三郎可知妾这几日都不曾敢出门” 谢砚神情一木,并未说话。 他自是知道的。 她委委屈屈地瞅着他,一脸的泫然欲泣,道“不只是妾,连妾府上的丫鬟奴才都不敢出门,元府大门被迫紧闭。便是这样,每日里守院的小厮都要在门口外收拾一筐烂菜叶子。” 谢砚扶额,深觉今日见她就是个错误。 他瞧着元妤装模作样,一面哭着一面偷瞅他的样子,冷哼一声,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冷硬地反问“是我说的被你砸坏的腰吗我只是说伤了腰,也没说是被你砸坏的,外面谁传的你找谁,休要讹我” 元妤瞪大了眼珠子瞧他,完全没想过,他竟然能不要脸到如此程度。 然后他又加了句,“休想以此为要挟为我之妾。” 元妤“”臭不要脸。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005 与谢砚交锋的第一回合,元妤完败。 败在识人不清,未曾想过谢砚竟有那番脸孔。 虽如此,元妤心情还算不错。 不管怎么说,也算在谢砚面前露了脸,排了号。 以后等他想证明自己还能人道,想纳个妾什么的,总能想到自己不是 明芷明若两大丫鬟听到自己姑娘这般说,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们想不明白,自己姑娘怎么就打定主意要给谢砚做妾了 好歹也是侍郎嫡女,除了皇室贵人,嫁谁家去不得是正妻 “当妻哪有当妾自在。不用管家,不必贤良大度,只需使尽手段勾住男人,讨得宠爱,便能在后院呼风唤雨,多美的事儿。”元妤倚靠在窗边榻上,揪着正院送来的紫葡萄,一粒一粒吃着。裹着罗袜的金足搭在榻边,一翘一翘的,瞧得自在极了。 她捏了颗葡萄含进嘴里,补充道“况在咱们大殷,妾不是奴才,有自主权,哪日在后宅里呆腻了,还可自请离去。”也就是说,她给谢砚做妾,哪日若是烦了谢砚,她大可一脚踢了他跑路,还不犯法。 在大殷,为人妾者确实有一定的自主权,男人想纳妾可以,但必须女人也愿意给他做妾,是一种另类的“两情相悦”。但若当了妾,进了后宅,妾者必须以妻为尊,守好妾侍本分,除了可保留自请离去的权利外,其他礼法上,还得遵从妾的本分。 而妾若要自请离去,必须净身出户,占不了男主子半分家财;若生有子女,子女需留下。 净身出户,孩子不属于自己。只这两点约束着,在大殷自请离去的妾,少之又少。 但元妤不怕,她自己有银有铺子,足以养活自己。 只要不给谢砚生孩子,她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 明芷明若对视一眼,眼里皆是愁绪。 明若给元妤送上茶,说道“就算如此,妾终归是妾,还得守妾的本分,谢三郎若娶了妻,姑娘难不成还得受正妻的磋磨” 元妤哼了一声,睥睨地道“我既然敢给谢砚做妾,自有法子勾得他护着我,就算他娶了正妻,我也得叫那正妻规规矩矩不惹我。” 明芷明若面面相觑,她们是无论如何都理解不了。 况就算有朝一日能跑路,但女子没了贞洁,改嫁又何尝是容易的事 但她们身为奴婢,自是做不得主子的主,纵有一万个不赞成,也没法子。 当下只得喏喏地道一句,“姑娘心里有数就好。” 元妤不晓得两个婢女的心思,一边吃着葡萄,一边笑眯着眼,也不知在算计什么。 想一想,她也该回书院上课了。 鹿鸣书院自正月十五元宵节过了之后便开学了。 元妤因正月十五那日砸坏了谢砚的腰,引得一起风波,不敢出门,因而向学院里告了假,一直待在府中。 如今风波渐平,她也该回书院了,毕竟怕是还有不少人盼着她呢。 她笑起来,吩咐明芷明若,“替我收拾好书袋,明日我要回书院上课。” 鹿鸣书院是开国皇帝之妻,懿德皇后所设。 开设书院之初,懿德皇后便有懿旨,准允女子入书院读书,若有才能出众者,亦可破格选入朝中为官。 但女子读书终有太多羁绊,到了年龄,奉父母之命嫁人生子的比比皆是,成婚后又要侍候公婆操持家务,因而大殷开国至今,真正取得功名,得以入朝为官的女子不超过十人。 而女子在朝为官也是举步维艰,半路退出朝堂的也不是没有。 因而到了丰庆年间,女子虽也会入书院读书,但真去考取功名的,却寥寥无几。 但在大殷,懿德皇后一直是众女子推崇至极的人。 大殷朝民风开放,女子地位逐渐上涨,说起来总归是托了这位懿德皇后的福。 鹿鸣书院共分四学院,三学年。 无论女子男子,十至十二岁可通过参加笔试,入书院读书。通过成绩排名,分入理学院、文学院、武学园、艺学院四大学院。 在书院潜心学习三年,三年后通过测试便可毕业,可随心意决定参不参加科考。未通过者,可选择依旧在书院读书,亦可归家,另谋出路。 元妤十二岁被接回元家,当年便参加了入学笔试,堪堪入选,被分入艺学院。 艺学院,顾名思义以礼乐为主;武学院则以骑射、五御、拳脚为主,学生多为男子;文学院以书画为主;理学院以算数、棋艺、兵法为主。 虽每个学院都有主学科,但书院中每个学生亦要学习其他三个学院的课程,书院定期会举办笔试,测试学生学业。 理学院是书院中学生最优的学院。 元妤所在的艺学院,女郎居多,可想每日里勾心斗角的事会发生多少。 而在女郎中,谢三郎的名字又是频频被提及的。 不同的是,这几日凡提起谢三郎,必会跟着提起元妤。 她几日未来,这些女郎们心底已压了好些问题要问她,因而今日元妤方走进书院教舍,刚刚坐下,身边便围上来一堆女郎。 先是刑部尚书之女罗凝慧,掐着腰质问她,“元妤你还敢来学院” 元妤微笑,“不太敢来,躲了好几天。” “你”罗凝慧一下被她噎住了,万万没想到她会这么答话, 元妤书院里可以说是她唯一好朋友的武安伯之女李嫣,挤开包围圈,护到元妤身前,道“罗凝慧你咋呼什么这里是书院,你还想打人不曾” 李嫣虽然只是一个武安伯的女儿,但好歹姓李,国姓,沾着皇亲,罗凝慧还真不敢在她面前太咋呼,噎了半晌方才恼怒道“她砸伤了谢三郎” 后半句没说,但那表情口吻,好似她砸伤了谢三郎,就十恶不赦了般。 李嫣便看她,挤兑道“你也知道她砸伤的是谢三郎又没砸坏你未婚夫,你在这儿咋呼什么” 一句话,噎得罗凝慧面色涨红。 没错,她都是定了亲的人了,还在这里为别的男人鸣不平,实是有违礼法。 李嫣见她闭嘴了,也懒得和她计较,忙换了副表情,眼睛锃亮地瞅元妤,道“阿妤,我听说你昨儿去谢府看望三郎了可见到人了三郎可还好” 她话音一出,元妤明显感觉到围在她周围的女郎们,都竖起了耳朵,屏息凝神地等着听她回话。 元妤就懂了,比起找她麻烦,这些女郎显然更想知道谢砚是不是真坏了腰不能人道。 虽然谢府之前放出风声说谢砚并无大碍,但撵出去了一个大丫鬟是真,这些人心里自是七上八下地没全信。 元妤想了想,便点了头。 众女吃轻吸口气。 她竟然真见到了谢三郎。 李嫣也有点紧张,追问“三郎怎么样是不是真的不能”她话说一半,仔细地看着元妤的眼,表示你明白我的意思。 元妤犹豫着,一副不大好说的样子,“三郎不准我在外乱说。” 确实不准她瞎说,他没受伤的事说出去他便欺君了,威胁着堵住了她的嘴。 这在众女看来,里面明显有情况啊。 其中一个女郎忍不住惊呼了句,“莫非三郎真伤了腰,不能”人道了 元妤忙解释,道“三郎好着呢,我去的时候,他还在院子里下棋,坐得腰板笔直,半点坏的样子都没有。” 众女狐疑地看她。 深觉她是怕被众人责怪,才不敢说实话。 毕竟谢砚伤了腰是事实,太医都去看了,为此谢砚还告了半个月的假,朝都未去上。 这才过去几天,就算伤得没那么重,也不可能坐得腰板笔直在院子里下棋吧 连李嫣都不信,上下看她,“真的吗” “真的”元妤直点头,看着她们道“三郎还跟我说,那个被撵出府的丫鬟根本不是他身边的,是谢老夫人院子里的,那天只是凑巧” 有女郎狐疑,小声嘀咕“怎么就这么凑巧” 众女心中认同,天底下哪里就有这么凑巧的事 早不撵丫头,晚不撵丫头,偏是那天。 一时间,众女脸上哀色纷呈,心中已认定这话不过是谢府拿出来堵众人之口的。 她们三郎,是真的被砸坏了腰,不能人道了 苍天啊,怎么能如此对待她们的三郎。 简直是,天妒英才 嘤嘤嘤。 不过一个时辰,这些话就传遍了书院,女郎们都没心思上课了,一大半的人都拿着帕子,躲在一角伤心地嘤嘤嘤。 半日后,长安城里有关谢三郎不能人道的传言再度崛起,且来势凶猛,席卷了长安城的大街小巷。 家中书房里正在作画的谢砚在听到这个传言后,俊脸幽幽地黑了。 不必详查,他都知道这股风是怎么刮起来的。 石青紧紧并着双腿,死死埋头不作声。 心里也是感叹这位元府大姑娘,胆子真大,什么幺蛾子都敢作。 谢砚最后怒极反笑。 坐进椅子里,阴阴笑着“真是好样儿的,石青你再去元府,把元大姑娘给我请来” “是。”石青领命,躬身退下,半句这不合乎情理的话都不敢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006 元妤傻了才会在这档口送上门去。 谢砚身上背着个“腰伤未愈”的名头,他这几日就算再气,也只能在府里憋着,不会亲自来逮她。 她是多傻多怂才会任他一句传唤便乖乖送上门让他修理 因而她非但没去,还忙叨叨的让传言愈演愈烈,连皇城中的帝王都听说了,派了五皇子去谢府探探情况。 五皇子李昀是谢茂的学生,李昀五岁跟着谢茂启蒙的时候,小他一岁的谢砚就坐在他身边摇头晃脑,两人既有同窗之谊,又有兄弟之情,谢砚腰伤一事,他是少数知道内情的人中的一个。 只是没想到,一个子虚乌有的腰伤,会衍生出这样的传言,连他这个知道内情的人,都忍不住怀疑谢砚莫不是真不能人道了 谢砚寝室里,李昀哈哈而笑,调侃道“想不到啊想不到,你谢三郎也有被女郎戏耍的时候。” 拿人做筏子却不料筏子起晃而湿了鞋,这个亏谢砚是吃定了。 面对李昀的调侃,谢砚唯有苦笑。 笑归笑,李昀更在意另一件事,“元府大姑娘知道你腰伤一事是假的了” “无妨,她不会乱说的。”这点自信谢砚是有的,那是个聪明的女郎,怕是猜到了些什么,但他不怕她会乱说,他看得出来,元妤虽有几分胡搅蛮缠,对他却没有恶意。 更何况,就算她真说出去,也没人会信。 李昀就笑了,“别说,这些传言闹得沸沸扬扬还真不是没有好处,起码暗中盯着你的那两家,近来视线都转移了。” “淮河水患的事如何了”谢砚不太关心其他,对朝中局势比较在意。 “四哥正和窦庸一党咬着。”他口中“四哥”正是丰庆帝第四子李暄。 丰庆帝已过知天命的年纪,储君之位却空悬,膝下数位成年皇子明争暗斗,夺嫡之争越演越烈,窦庸却是众位皇子都想推倒的一堵墙。 实是其在朝中的势力太过庞大,如今的丰庆帝也只不过堪堪能压住他。 众皇子均怕,若有朝一日丰庆帝驾崩,他们中任一位登上大位,是否压制得住窦庸。 只怕窦庸不除,他们就算夺得大宝,也不过是做个傀儡皇帝。 因而一有机会,总有人想咬窦庸一口。 谢砚似早已料到,口吻平平,“也好,便让他们狗咬狗去。” 作壁上观,收渔翁之利,才是他谢砚的为官之道。 淮河水患,大坝决堤,造成沿岸百姓死伤无数,朝野震怒。 震怒原因并非表面。 此次水患之势来势并非凶猛不可控制,按之前观测的情况,淮河大坝理应挡得住如此水势,却未料竟会决堤。 有官员上报,淮河大坝修建之初,有官员贪墨修坝银两,大坝偷工减料,以致如今抵挡不住水患之势,造成沿岸百姓流离失所。 丰庆帝震怒,命人彻查此事。 朝中人都知,谢砚近几年十分得丰庆帝器重,有传此次彻查,丰庆帝便欲派他南下。 只是此案牵扯甚广,谢砚不欲牵扯其中,便借着元宵节被元妤砸伤一事告假不出。 未曾想没在朝堂里沾一身屎,倒在市井中惹了一身骚。 想到这里,原本尚算温和的眼底显出一丝阴沉,乌压压的,像暴雨前天上的黑云。 李昀见状,摸了摸鼻子,自行撤了。 走之前不怕事大地火上浇油,问了一句“你这都不能人道了,还能如期上朝吗”他告的病假可要到头了。 谢砚黑着脸,想他若不是皇子,他早就一盏茶杯送他出门了。 元妤这几日过得很逍遥,每日去书院上上课,顺便跟每一个来同她打听谢砚腰伤的女郎“诚恳解释”下谢三郎真的不是不能人道的事。 逍遥得她都快忘了谢砚总有好的一天,总会出门。 因而这日走出书院大门,被石青堵住言他主子请她一叙的时候,她并不是那么想去。 石青很有礼貌地提醒,“元大姑娘,小的时常跟三郎出门,认识小的的人不少,您再不跟小的走,只怕会有麻烦。” 元妤哆嗦一下,果然看到周边已有女郎目光若有若无瞟过来,她脖子一缩,立马道“那还等什么前头带路。” 她确实想勾搭谢砚,但也没想在没勾搭到人前便成为众矢之的。 石青忍着笑,恭敬回一句,“是。” 他主子郎君说得没错,元大姑娘果然是个识时务的女郎。 石青带着她沿着墙根往书院后头绕。 元妤估摸着,谢砚也是不想惹人耳目,故意避开了人多的正门。 这么一想她又放松了不少。 谢砚有所顾忌便好,那谅他也不会对她怎么样。 若看形式不好,她大不了高喊一声,谢三郎在此 想必定会有多位女郎前来解救她。 就是不知道谢三郎的腰,受不受得住这么多女郎的热情。 元妤坏坏地想,心中偷笑。 她跟石青搭话,“三郎这几日心情可好” 石青抽了抽嘴角,埋头回了句,“三郎没想起姑娘时,心情尚可。” 这回换元妤嘴角抽动了,她瞧了谢三郎这个看似老实的长随一眼,不怕脸疼地道“那我便放心了,想来三郎这般光风霁月的人,也不会多花心思想我。” 石青“” 论睁着眼睛说瞎话,这位元大姑娘绝对是把好手。 他一个做属下的,同她贫什么还是由三郎做主吧。 把人带到后门,贴墙根处靠了辆马车,石青道“元大姑娘,三郎就在车上,您请。” 元妤没想到书院后门这么凄凉,除长了棵歪脖子树,半个人影也无。 她有点怂了。 拖延着不想上车,找借口跟石青道“那什么,石长随,我突然想起身边的两个丫鬟没带来,她们应还在书院门口等我,等不着我怕会着急,我先去跟她们说一声。”说着转身就想走。 安静停靠在一边的马车车帘子突然被撩开,露出谢三郎那张俊美至极的脸,只是郎君眼神不大温和,似笑非笑间透着几分叫人毛骨悚然的危险,“跟两个丫鬟说一声的事儿,哪里就需要元大姑娘亲自走一趟”说到这儿他冷哼一声吩咐,“石青,去把大姑娘的丫鬟带来” 石青苦逼地应了一声,转身又往书院正门去。 谢三郎瞧着元妤,好整以暇地道“元大姑娘还不上车”说罢,警告性地睨了她一眼后,他又一把甩下了帘子,自己坐了进去。 元妤咽了咽口水,心想,怕什么她本来就没坏他名声,一直努力帮他“解释”来着那些女郎自己误会的,干她何事 自我壮胆一番,便去爬马车。 爬了两次,太高,没爬上去。 坐在里头的谢砚等得脸已经黑了,心道她还真有胆子不上车 “唰”一下掀起车帘时,就看见元妤撩着裙摆,一条腿搁在车辕上,吃力往车上爬却没爬上来的狼狈样儿。 谢砚“”眼角抽了抽。 元妤“”不敢置信,他竟然掀了帘子。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一番。谢砚就瞅着元妤漂亮的脸蛋上慢慢浮起红晕,然后一直晕到脖子以下,那双瞪着他的眼睛里,羞得都快滴出水来。 “哈哈哈”回过神来的谢砚笑得不能自抑,弯腰直捶车辕。 元妤涨红着脸,快速收回了尥在车辕边的一条腿,恼怒地瞪着谢砚,道“笑什么笑还不是你催我赶紧上车”上车就上车,还没个脚踏 谢砚都要笑抽了,根本没理她。 他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竟会看到有女郎这样爬车辕的。 元妤元妤,真是个奇才 奇才现在恼羞成怒,决定不再和他对话,提着裙摆转身就走。 谢砚见好就收,把人唤住,“回来,扶你上马车。”眼角泪都要笑出来了。 元妤站住脚,转头审视地瞪他,见他虽脸上眼里都还是笑,总算是收敛了,便不甘不愿地往回挪。 走到车辕边,谢砚半蹲在车辕上,居高临下忍俊不禁地看她,“你倒是个倔的,没脚踏不会叫一声” 元妤心里嘀咕,叫你指不定怎么甩脸色呢。 谢砚朝她伸手,“搭上来。” 元妤便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搭上他的手心,脚蹬着车辕边,借着他的力往上爬。 谢砚笑着看她,再她使力的同时,用力将她往上一拉,把人带了上来。 元妤踏上来时脚步没那么稳,他还伸手在她腰间搭了一把,令她站稳才松开。 一脸施恩地看着她道“不用谢。” 元妤“”她也没打算谢 两人先后钻进车厢里。 经方才那么一出,谢砚都拉不下脸质问她祸害他名声的事了,还掀开车厢里的暗格,露出里头放着的茶壶,问了她一句,“喝茶吗” 元妤古里古怪瞧他一眼,点头“喝。”谅他也不会毒死自己。 谁料谢砚前一瞬还晴空万里的俊脸,下一刻就乌云压城了,冷哼道“美得你,渴着” 元妤讶异地看他,目光就像在瞅戏台上变脸得角儿。 有意思的是,他不给她喝也就算了,还啪一下盖上了暗格,自己也不喝了。 这是陪她渴着 不,谢砚本只是想借这事儿转换一下气氛,奈何入戏太深,失手扣上了暗格。 但你若叫他这会儿再去掀暗格倒茶,那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的。 因而只能也渴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007 马车里,谢砚盯着元妤问“元大姑娘这几日挺忙” 元妤“还好还好。” 谢砚睨着她,轻声冷笑。 “挺开心” 元妤嘿嘿笑“一般一般。”他若今日没来,她确实还能开心一阵子。 “砰”地一下,谢砚拍了车内摆着糕点盘的小桌,震得糕点盘都颠了颠,可见力道之大。 吓得元妤一哆嗦。 不知是真怕还是假怕,反正是哆嗦了。 她一哆嗦,谢砚眼皮子紧跟着跳了下,手不自觉地松了力道欲离开桌面,心道还真给她吓着了 却见元妤拍着小胸脯,眼角瞅他,手却去挪被他拍的小桌,小声嘀咕道,“别拍别拍,紫檀木做的,贵着呢。”她算发现了,这矜贵郎君真是娇养长大的,随身木质用具基本全是紫檀木打造,这要去告谢家一个贪污腐败,指不定就一告一个准儿。 紫檀木千金难求啊 败家子。 谢砚眼角一抽,想不明白这女郎看着挺聪慧的,怎么总爱在他面前犯蠢忍不住厉声发作她,“别给我插科打诨市井的传言你掀起来的” 元妤被他吼得脑袋直往后缩,最后紧贴在马车车壁上,眨巴眨巴眼睛,不怕死地问“什么传言” 还装傻 谢砚又想拍桌子,奈何小桌子被她挪得远远的,够不着。 憋屈。 元妤别过头偷笑。 他冷哼了一声,睨着她,“笑,接着笑,猜猜我有没有招儿治你”口吻平和,声音却似夹杂着冬雪的寒风,刮得人心肝乱颤, 元妤立马端正坐姿,端着一副我是正经女郎大家闺秀的做派,笑不露齿,目不斜视,看起来乖巧极了。 谢砚却被她的识时务气笑了,“你这么识时务,为何非要跟我过不去”非要招惹他。 元妤眨巴眨巴眼,问“三郎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不知她又要耍什么宝,谢砚哼一声,“我不介意你两种都说来听听。” 元妤继续眨巴眼,“假话就是,我喜欢你,想给你做妾。” 谢砚眼皮子一跳,脸色不那么好看地盯着她。 她却也不畏惧,笑嘻嘻地道“真话就是,我不喜欢你,但我想给你做妾。” 车内一静。 微暗狭小的车厢里,谢砚目光渗人地盯着她,眸子幽深地如望不见底的漆黑深渊,又似凝着千百疑团的迷雾之森。 他静静瞧着她,仿佛想从她嬉皮笑脸的面具下看出她的真心。 “想给我做妾”他微眯着眼问她,唇角微勾,俊美的脸染上一抹蛊惑意味,话却问得意味不明。 元妤下意识瑟缩了下,她不认为谢砚是多好说话的人,她方才的言语实为大胆,他没撕了她都是教养好。 但她还是很诚实地点了点头。 她确实想。 谢砚唇角继续上扬,倾身靠近她。俊美的五官在她眼前放大,她下意识往后缩。身后却是车壁,叫她躲不了。她被迫视线对上那双狭长的眸,此刻眼尾微微上挑,噙着叫人不寒而栗的笑意,眸子里却映着她的身影。 “做妾美死你”他说完这句,便猛地坐直身子,怒斥一句,“下车” 糟糕,玩脱了。 这厮当真生气了。 “三郎”她可怜巴巴,语带讨好地唤他,伸手去勾他衣袖,被人毫不怜惜地扯开了。 “下车” 谢砚都要气炸了。 不喜欢他,却想给他做妾 当他谢砚是什么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秦楼小倌吗 元妤,你当真好样儿的 元妤瑟瑟发抖地爬下了马车。 不敢不下来,车厢里冷得快结冰,她怕自己再不乖觉点爬下马车,一会儿不被丢下来也得被冻成冰柱子。 马车外,明芷明若和石青已经候着了,她们站得远,并未听见马车里他们在说什么,但谢砚盛怒中那一句“下车”,几人却是都听见了。 见她下了车,明芷明若忙上前伺候,石青也跟了过来。 “姑娘。”明芷明若看她脸色不好,有心想问一两句,却碍于在外面,且又是主子的私事,不是很敢问。 一旁石青也很奇怪,三郎是来找人算账的,怎么越算自己还越气了 “无事。”元妤淡淡说了声,眼神却可怜巴巴地瞅马车,似是期待着里面的人能掀开车帘再望她一眼。 然而并没有,砸向她们的是一声怒喝,“石青哪儿去了赶车走”没点眼力见儿的 “是是这就走。”石青没敢耽搁,快速跳向马车,挥着鞭子驱赶马车动弹。 头上冷汗淋漓。 祖宗啊,这是又怎么了 马车起步前他瞟了眼站在一旁眼中含着委屈之色的元妤,心道以后三郎再和元大姑娘想见,他必是要比平常再机灵点。 他简直一顶缸的,这叫什么事儿啊。 石青驱车载着谢三郎走了。 马车没了影子,元妤才撇撇嘴。 事实证明,谢三郎也不过一个凡夫俗子,气度宽宏如谪如仙什么的全是屁话。 “我们也走。” 为了避免引人注意,元府的马车尚还停在书院正门处,她们还得步行回去。 “是。”明芷明若跟在她身后,两人对视一眼,由明若小心问了一句,“姑娘,三郎是气你把传言弄大的事” 元妤勾了唇角,“并非。”传言什么的,谢三郎根本就没追着问,全靠她机智地转换着话题。 虽然结果并没有好到哪里去,甚至更糟了。 但是管他的,下次见的时候,接着换话题就好。 最多下次换个好点的话题,把人哄开心了。 明芷明若没问出什么,见她面色也不似之前那般委屈及愁云不展,两人便也不问了。 主子的事她们并非一定要知道,只要主子顺心就好。 石青在书院大门口堵她的事果然被一些人看见了,第二天元妤便被几个女郎追问是不是谢三郎派人找她的。 元妤自不会认,满脸无辜地说“怎么会我都把谢三郎砸得砸成那样了,谢三郎怎么可能还想见到我。” 几个女郎表示狐疑,谢三郎又不是度量狭小的人。但转念一寻思,不能人道是所有男人都无法面对的沉痛打击,古往今来也就一个司马迁是个例外,三郎那样一个如谪似仙的儿郎,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以致性情大变也是有可能的。 想到此处,几位女郎不由再度嘤嘤而泣。 她们皎皎如月温润如玉般美好的三郎啊。 然后,不知怎的,长安城里又传出往昔谦和温润的谢三郎因不能人道而性情大变的传言。 元妤傻眼,几乎要掩面而泣。 完蛋鸟儿,谢砚定是会把这一出也算到她的头上。 嘤嘤嘤,上次把人气走便没得到机会再把人哄开心,这又多了一笔。 天要亡她啊。 元妤蔫蔫地趴在书案上,不想再同这个人世对话。 正是课余时间,坐在她前面的李嫣转头来,兴致勃勃地问她“阿妤,三月初一休沐,书院一些女郎想在城郊杏花林举办诗会,你去不去” 元妤一贯不想参与此类空有其表的诗会,故而拒绝,“不想去。”没心情。 李嫣就知道她会这么说。 她就是什么诗会酒会都不爱参加,才被人传出一个高冷不合群的名声,她自己知不知道啊。 作为她唯一的密友,李嫣觉得不能让她这样继续下去,不依地摇她,“你就去呗,三月初正是杏花开得正艳的时候,城郊杏花林又有百年历史了,每一棵都又粗又壮,开得十分茂盛艳丽,好看着呢,你就去吧。” 元妤还是兴致缺缺。 有看杏花的时间,她不如再写封情笺给谢砚送去,也好再勾搭勾搭人。 李嫣却似想到什么般,嬉笑着小声同她分享,道“小道消息,我可听说了,会举办这次诗会,是因为长安城里一些才貌双全的郎君三月初一也会在杏花林里赏花。”她小心凑在元妤耳边,小声道“我听说和谢三郎同年中举的榜眼孟潮生也会在,他可是中举后被外放了三年,年初刚回来,许多女郎都想找机会见见他呢。” 元妤闻言,目光一愣,进而神思有点恍惚。 李嫣还在她耳边嘀咕,“说起来哪年的一榜三进士都没有丰庆二十年来的受人瞩目。” 不仅是因为当年出了一个年仅十七岁的状元郎谢砚,还因为同科的榜眼和探花郎皆是才貌双绝清新俊逸的郎君。 只是探花郎杨彦鸿跨马游街后不久,便被当朝太傅安和颐招为女婿,成为安和颐嫡女安宜柔的夫婿,碎了大把女郎的心。 紧接着榜眼孟潮生又被外放出长安城,当年多少女郎为此哭红了眼。 孟潮生被外放,因而此三年里很少被提及。 但这不代表长安城里的女郎忘记了当年一榜三进士风姿卓越跨马游街的盛景。 此次杏花林诗会,说是为能有机会重逢孟郎君而设的也半点不夸张。 “你就去吧。”李嫣再次劝她。 元妤笑了笑,应承道“好好好,去。” 说起来她也想见见这位孟榜眼如今的风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008 三月初一这日是个好天气,阳光明媚灿烂,十分适合春游。 元妤换了身粉白色的春衫,梳了个凌虚髻,带着明芷明若出门。 马车早已备好,候在元府门前。 只是她们人还未出府门,后头便传来了元馨的唤声,“等等,等等我。” 元妤等人站住脚,回头就见穿着一身粉蓝披纱襦裙的元馨,正小跑着奔过来,小嘴嚷着“等等我”后头跟着跑的是她的贴身丫鬟翠荷,两人都有点小喘,看模样是从自己院里追过来的。 元妤看她打扮得比杏花还娇美鲜嫩,不由失笑,问道“你不是要跟我去参加诗会吧”元馨满十二了,去岁秋天考入的鹿鸣书院,但在一学年的院儿里。 元馨被她说破,白嫩的小脸一红,更添娇色,外强中干地道“我是要去参加诗会,但不是跟你去,只是和你同路罢了。” 元妤似笑非笑地问“我怎么不知道这个诗会还邀请了一学年的女学生” 元馨恼羞成怒,瞪她一眼,道“你没听说不代表没邀请” 元妤笑笑,没和她计较。她确实不知这次诗会是否有邀请一二学年的女学生,但按惯例是不会邀请的,一个小型诗会,真要请了鹿鸣学院所有女学生,那杏花林得闹成什么样,才女们还如何不动声色地在郎君们面前展现自己的美好。 但元馨说被邀请了也不像在说假话,只不过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法子罢了。 “你要和我同去” 元馨噘着嘴,依旧在瞪她,道“你当我愿意和你同乘府里腾不出马车罢了。” 这事儿元妤知道,今儿是府中采买的日子,府里车夫和马车都被安排上了,就为她空出这么一辆来。 元妤便笑着瞧她,道“你既然不愿意,何必为难自己正巧我的马车也坐不下这么多人,你便别去了。”一辆马车坐四个人正好,元妤带着俩个丫鬟尚算宽敞,若再加元馨和翠荷便挤了些。 元馨见她转头要走,顿时急了。她深知今日元妤若不愿意带她,那她真有可能去不上,她父亲一定是站在元妤那边的。 元馨心里是又恼又委屈,却不得不低头,忙忙叫住她,服软道“我没有不愿意,你带上我吧,我想去”明明是既憋屈又不甘的,语调却跟将要被遗弃的小狗似的,连眼睛都是湿萌萌的。 可惜元妤没看见,头也没回地上了马车。 元馨急了,双手交握在身前,小幅度地跺着脚,眼眶开始发红。 她想去看孟家郎君。当年孟家郎君跨马游街时她年龄尚小,未能被允许上街观看。近来都说孟家郎君风姿不输谢三郎,她十分想去瞧瞧传言是否是真的。她费了好多工夫才攀上关系可以去参加杏林诗会,哪里甘愿被丢在自家府门口。 可叫她再去求元妤,她又拉不下脸来,只觉得委屈。 眼看连元妤的两个丫鬟都上了车,元馨当真觉得是没希望了,眼里已酝酿出泪来,焦急不甘地跺着脚。 停在府门前的马车脸子突然被掀开,露出元妤那张明艳的脸庞。 元馨瞪着她,死死抿住唇,不让眼里眼泪掉下来。 倒是有骨气。 元妤笑看她,道“你若是听话,我就带你去。” 元馨觉得委屈,她什么时候不听话了。却不敢出口反驳,怕眼泪掉下来,只能憋屈地连连点头。 元妤放下帘子,轻声扔下一句,“上来吧。” 等她放下帘子,元馨忙扯着帕子抹掉眼角泪水,叫身后的翠荷道“走。”给翠荷心疼得不得了,也惊讶于她们姑娘竟然就这样服软了。 元馨踩着脚凳上了马车,掀开帘子坐进去才发觉,空间是真的有些拥挤,不由就嘟囔了一句,道“你就不能少带一个丫鬟”她就只带了翠荷一个。 明芷明若服侍在元妤身旁,低眉顺眼没有说话。 元妤端着茶,掀起眼皮瞧了她一眼,用鼻子哼出一声,“嗯” 想起自己上来前应的话,元馨立马消停,委委屈屈坐在一边。 翠荷赶忙道“奴婢坐外面车辕就好。” 想退出去,却被元馨一把抓住手,被瞪道“你出去了谁服侍我” 翠荷略带慌急无措地抬眼看了看元妤,见她眼皮都没抬,明显没把这点官司放在心上,不自觉就安静下来,跪坐在一旁尽可能地服侍着元馨。 身为丫鬟,她有时也很奇怪,明明府中当家做主的是老爷,主持中馈的是夫人,但说话最不能驳的却偏偏是这位半路进府的大姑娘。 明明也未见她有多厉害,府中却谁都不敢得罪这位。 也就二姑娘不服她,敢和她争、呛,却也从未占到便宜。 翠荷想不明白,更加老实地跪坐在自己姑娘身边。 说起来还不如坐外面。 说是服侍自己姑娘,但马车都是为大姑娘准备的,茶水糕点也都是大姑娘身边服侍丫鬟备下的,她根本连伸手去取茶水和糕点都不敢。 于是,一路上,就见元妤被服侍得舒舒服服,元馨愣是这样干坐了一路。 这给元馨委屈的。 马车行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抵达城郊杏林外。 长安城郊外的这片杏花林绵绵延延足有三里,已有百年历史,林中杏花树棵棵粗壮高大,长在铺满翠绿草坪的山坡上。这时日,杏花开得正艳,一眼望去,当真好风景。 有说今日郎君们的诗酒会摆在杏花林北面,因而女郎们的诗会便摆在南侧,马车也都直接行使至园林南门处,女郎们从南门入。 元馨跟在元妤身边进杏林里去,沿路有不知谁家的侍女引路,诗会地点倒是不难找。 元妤属到得晚的那个,她到时林中已聚了二三十位女郎。一眼扫过,都是些比较眼熟的,竟还都是五品以上大臣府中的闺秀,有些并非是鹿鸣书院的学生。 元妤哂然。 果然不是都有邀请的。 正好奇元馨是谁邀来的,就看她眼睛一亮,迫不及待从她身边走了开,径直往一个同她半大的女郎身边跑去。 元妤瞧了眼,原来是户部侍郎家的女儿宋欣妍,皇后嫡亲侄女韩琳凌的表妹。 说起来,这场杏林诗会似乎便是韩琳凌发起的。 听说,韩琳凌极爱慕谢三郎。 元妤眉眼微动,不知想到什么般笑起来,有点狡黠又有点看好戏的意味。 她没管元馨,任她欢天喜地的从她身边跑开。 正巧李嫣也看到她,跑来拉她过去,道“你可真慢,我还以为你反悔不来了。” 元妤笑得慵懒,道“我答应的事,可没反悔的。” 李嫣一寻思,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那你怎么就给人感觉这么不可靠呢”李嫣奇怪地看她。 元妤不由哂然一笑。 李嫣看着她的笑,突然就有点明白过来。是她对世事的态度,总给人一种什么都不太在意的感觉。 李嫣咕哝咕哝嘴巴,不明白这人怎么养成的性子,年纪轻轻便无欲无求了。 但她没心思细揪,高高兴兴拉着她往小姐妹堆里扎。 杏林无石凳桌椅,更无亭台楼阁,众人均在草地上铺上锦垫,席地而坐。 据说这般更有风流名士豁达于世的风姿。 元妤没想到的是,这些女郎当真胆大,所选的位置,离郎君们诗酒会地点不足百米,透过错落的杏花树,便可隐约看见郎君们的身影。 自然,对面若是有心,也能看见她们。 女郎们不仅将自己打扮得大方得体又显娇艳,还自备了琴、棋、笔墨等文雅之物。 相比之下,元妤觉得自己今日当真是随意低俗至极。 除了吃用之物,她什么都未带。 李嫣也发现了,偷偷跟她咬耳朵,道“你不是什么都没准备就来了吧” 元妤觉她小动作有趣,也小声跟她道“你只跟我说是借诗会名头赏花看孟家郎君,未曾说还需准备才艺啊。” 李嫣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瞪着眼睛看她,道“这还用我特意说”这种诗会的目的性还不够明确吗谁不是抱着能在郎君们面前展现一下自己的才学,给心仪郎君留下个好印象的心思来的 还真以为只为见见孟家郎君不成 元妤见她眼里冒火,立刻乖觉地捧茶低头去品。 李嫣“”好气哦。 暗地里掐她一把,李嫣恨恨地道“你给我长点心” 在场这么多贵女,有多少人盯着她那张脸。 女郎间比的不过是相貌、才学、家世。她初入长安,进入鹿鸣书院之时,那张清艳的脸便引起许多人的注意,也引起很多人的不适与嫉妒。 只不过当年都算年幼,世俗心思尚浅,彼此之间争执、矛盾都不过是小打小闹。 如今多数人都已近及笄或出嫁之龄,身上绑着自己的前途,家族的前途,哪个还单纯 她那张脸越长越艳丽清美,若不是她家世不显,才学名声不响,这长安城中诸多贵女都要被她碾在脚下。 偏她一点被人盯上的自觉都没有,真是恨死她了。 被掐了一把的元妤轻轻一笑,十分淡定地咽下口中茶水放下茶盏。 目光流转间,扫过场中诸人,觉得李嫣所言十分有理。 她确实该动点心思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009 不过这会儿,旁人的心思并未用在她身上,都在关注韩琳凌与郑婕。 韩家是正经的皇亲国戚,韩家家主韩晋乃当朝国丈。韩琳凌是其嫡亲小孙女儿,即是当今皇后的嫡亲侄女儿,论身份,在座的没几位有她尊贵。而韩晋又任内阁左次辅,身居高位,其长孙女韩璐芸又嫁给了皇后亲子二皇子李曦,丰庆帝唯一嫡子。可以说,若非帝后不和,韩家在大殷朝的地位将无谁可比拟。 郑婕则是当朝皇贵妃的嫡亲侄女儿。 皇贵妃郑氏,在丰庆帝尚在潜府时便服侍在其身边,深受丰庆帝所喜,大皇子李昭、八皇子李曜皆为其所出。传闻皇贵妃郑氏雍容大度,善解君意,深受丰庆帝宠爱,便是如今六宫嫔妃争宠的不在少数,但最受丰庆帝爱重的还是皇贵妃郑氏。 其父郑舟蕴现任内阁首辅之职,论品级尚高韩晋半级,如此一来,后宫之中皇贵妃与皇后真真是呈平分秋色、势均力敌之势。 若说皇贵妃郑氏此半生之中有何不顺遂之事,当属其所生大皇子李昭身有残疾,双腿无法站立了。若非如此,凭其受宠程度及郑家如今的地位,皇后是否能与她比肩还要两说。 因李昭身残,八皇子李曜便被推到了人前,备受瞩目。 郑婕身为皇贵妃嫡亲侄女儿,郑氏不一定便没有让其成为自己儿媳的打算。 因而,此刻在这里,韩琳凌与郑婕才最受众人关注。 二人间的明争暗斗也从未停止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偏这二人表面还要维持一团和气的样子来。 不过元妤算瞧出来了,韩琳凌虽傲气十足,但论起来,还真不是郑婕的对手。 两人这会儿正就着哪种茶是茶中之王不动声色地展开了辩论。 这里十几种名茶,均是各府女郎带来的。 用在场贵女的话来说,赏花、品茗、赋诗、起乐在一起方不负此春光。 韩琳凌带来的是武夷岩茶,命奉茶侍女冲泡,献与众女,举杯说道“此乃武夷岩茶,为皇后姑母所赐,仅半两有余,今日杏林春光大好,特地带来,与各位一同品尝。冲泡之水选取的是中泠泉水,各位尝尝如何。” 武夷岩茶乃皇家贡茶,一年出茶不过半斤,便是六宫之中,能分到此茶的后妃也寥寥无几,更遑论普通权贵之家。 而中泠泉素有天下第一泉之称,从长安取水便需千里之行。 此水配此茶,真真叫人咋舌。 众女小小饮上一口,无论尝未尝出滋味,均出口赞扬。 韩琳凌听了,心中无不得意。视线扫过一旁低头喝茶,并不言语的郑婕,心中更是开怀。 她打听过的,这茶可只有帝后宫中才有那么几两,其他嫔妃处均未分得,便是皇贵妃郑氏宫中,也没有此茶。 能压郑婕一头,不枉她在皇后姑母处求了半日。 韩琳凌听着众人的追捧,心中受用,目光扫过郑婕道“若说茶中之王,我觉得此茶可任之,郑姑娘觉得呢” 茶中之王,“王”之一字,究竟是在说茶还是说人,各有见解。 韩琳凌明显要以武夷岩茶压她一头,郑婕如何肯认 今日在外若被她压上一头,隔日长安城里各府之内,便要传出皇后贵重胜于皇贵妃的话来。 郑婕不紧不慢地品茶又放下茶盏,举止之中颇有大家风范,贵气大度,笑言“茶自然是好茶,只各人口味不同,茶中之王的美誉会落到谁身上,还需看品茶之人的喜好,于我来说,这洞庭碧螺春便是茶中之王。” 地位高有何用非贵人所喜,不过尔尔罢了。 这是暗喻皇后不受帝王所宠了。 此言落下,韩琳凌脸色果然微变。郑婕却若无他事般,换了杯茶,独饮起来。 元妤噙着笑意低头品茗。 后宫之中,皇后是不是皇贵妃的对手她不知道,但韩琳凌不是郑婕的对手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气氛有几分滞涩,父兄官职低些的女郎均缩着脖子不敢轻易搭话。 见此,温大学士之女温芊芊出声调和。 她长得柔美,气质娴静,温大学士又是纯臣,并不站队,其他女郎同她相处并无压力,因而温芊芊人缘算是极好的。 这会儿便听她笑道“不是说诗会吗怎能只品茶而无人赋诗” 闻言,忙有人站出来,道“既如此,不如便由我来抛砖引玉吧。” 滞涩的气氛难得松动,众人不由纷纷捧场。 韩琳凌脸色也回转了些许。 站起来的那位姑娘元妤不熟,听说是五品大夫家的女儿,即兴做了首吟杏花的诗,不太出色却也过得去,无功无过。 随后陆陆续续又有几位女郎赋诗,气氛渐渐暖起来。 李嫣在旁边凑趣儿,元妤却跟没事儿人似的自顾自的坐在一边噙着笑喝茶吃瓜子,有人诗做得好了,她也不吝啬地拍拍掌。 活像这群人在娱乐她一般。 李嫣也曾暗戳戳地让她赋首诗,偏元妤油盐不进,自顾坐在那儿,巍然不动。 气得李嫣暗里掐了她一把,也不管她了。 一直作诗也无聊。 恰在林大学士之女林莘雪赋诗一首赢得赞誉之后,北侧杏花林里传来一阵朗笑之声。 笑声清清朗朗,如珠玉击石,叫众女郎这边顿时静了音。 许是对面哪个郎君说了什么有趣儿的话,才引得众郎君齐声而笑。 众女有按捺不住偷偷觑往北侧的,也有粉红着俏脸守着端庄仪态跪坐在原处低头侧耳倾听的。 李嫣是按捺不住往北侧觑的,但杏树错落,花枝缭乱,从这边看,也就隐约能看见郎君们颜色不一的衣衫和大体的轮廓,分不清谁是谁。 李嫣一边偷觑,一边用手肘轻轻碰元妤,小声问她,“阿妤,你可能认出哪个是孟家郎君” 元妤瞟了眼杏林北侧,目光在一个修长的墨色身影上晃过,又漫不经心地收回,微垂着眸。手指握着茶杯,指尖轻轻抚着杯壁,品了口杯中茶后,才哂笑道“我本就未见过孟家郎君,哪里认得出” 李嫣心思都飘到杏林北侧了,也没细听她的话,听她说完,只小声嘀咕,“是啊,这也太远了些,哪里认得清人。” 元妤失笑。已是不足百米的距离了,再近还要如何 北侧笑声已停,隐约传来说话声。 一人道“与孟兄神交已久,竟不知孟兄也有此促狭一面。” 然后便听一道略微低沉的声音,隐含着笑意,字正腔圆地道“博诸君一笑之言,且莫当真。” 语气不疾不徐,声音温润清和,不见其人,但闻其声,便足以叫人勾勒出一个温润如玉的君子形象。 众女单听着这道声音,脸上的粉红已变成酡红了。 场面安静。 在此之前赋诗一首,尚未来得及坐下的林莘雪带着脸上的朵朵红霞,端着高傲的姿态,趁机出声道“单是赋诗也有几分负此春光,不若我来给诸位弹首曲子吧。” 虽是询问的语气,却也不待众女回应,便已自顾吩咐身边婢女,“将我的琴取来。” 李嫣在一旁撇嘴,与元妤咬耳朵,道“我就看不上她的做派,都是一样的女郎,偏她清高得不行。”李嫣嘟囔一句,又小声跟她道“我听说了,孟家郎君外放出长安之前,林家曾有意与之结亲,林莘雪这一出,约莫就是冲孟家郎君去的。”偏偏又故作清高,实在惹人厌烦。 元妤眼珠微动。 这倒是她不曾听说的。 林家竟曾想招孟潮生为婿 她低声问回去,“林莘雪一贯和韩琳凌交好吧” 李嫣奇怪地瞅她,道“那有什么关系韩琳凌爱慕的是谢三郎,又不是孟家郎君。” 元妤一笑,坐直身子,不再和她咬耳朵。 当然有关系,韩家背后是皇后,孟潮生投的是窦庸,而窦家背后却是淑妃。 可惜,淑妃无子傍身。 林家欲嫁女给孟潮生,谁知暗地里有没有别的打算。 比如,拉拢窦家与韩家联手 林莘雪已净了手坐于琴前,身边婢女为其捧香。 其今日穿了一件素白淡雅的广袖裙衫,抬手间,广袖轻拂,颇有几分仙仙之姿。 指尖轻拨间,一曲春思应景而出。 指法熟练,曲意与林中景色相辅相成,委实有几分美妙。 元妤听到,北侧郎君们的声音在琴曲响起之后,分明消弭了几道,应是被琴声吸引。 元妤也细细听着。 一曲毕,北侧隐约传来拍掌之声,有人感叹道“好曲,好景”随之是一声朗笑,道“今日我等在此相聚,未备声乐,委实辜负这大好春光矣。” 众女听着,先是振奋,隐有跃跃欲试者。但稍等几息时间后,发觉北侧除那郎君最初之言引得几人浅笑后,并未再有哪位郎君出言称许,那道低沉温润的声音更是未响起过,众女不由心下失望,更有几分忐忑之感。 这会儿更是连郎君们的谈话声都更低了几分,这边已隐约听不到了。 莫非是曲子有何问题还是她们在此弹曲碍了郎君们相聚 一时惴惴,竟无人敢在林莘雪弹曲之后,再自荐的。 相比众女神色不安,林莘雪脸色可谓难看至极了。 先前脸上的红晕尽数退去,变得发白,唯有挺直的背脊,支撑着她的骄傲。 这首曲子她已练过千百遍,断无弹错的可能。 曲意与此间林中景色相得益彰,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她自己都想不明白。 元妤轻笑摇首,自顾饮了口杯中茶。 岂料这清浅的一笑,竟被林莘雪看进了眼里,以为是在嘲笑她,当下便生出几分恼怒来。 林莘雪推了琴,坐回原位,敛了先前的情绪,坐的笔直地冷笑道“元大姑娘方才一直未参与,想必枯坐着也无趣,不若来弹首曲子” 她不知因何落得如此尴尬境地,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能掩饰平静。 元妤既撞上来,她自乐意拉她下场陪她。 元妤未曾想拉她下场的会是林莘雪,不由又是勾唇一笑。 出口婉拒道“弹琴作赋非我所长,林姑娘好意元妤谢过,便不献丑了。” 可林莘雪自觉方才丢了人,此时更听不得“献丑”一类的字眼,听着全觉是在影射她,当下脸色更黑,更加不依不饶起来,忍着怒意道“元大姑娘何必自谦,不过弹首曲子而已,退一万步说,就算弹得不好,在此的都是相熟的女郎,自不会笑你。” 她把“笑”之一字咬得格外狠,冷冷地瞪着元妤。 元妤自知她突然发难的原因,可天知道,她之前当真不是嘲笑于她。 她笑,只是觉得众女受北侧郎君的影响太重了,对方压低声音,未曾对女郎的琴曲高谈阔论,大底只是出于君子之道,不便过多谈论女郎这处的事儿,她们根本不必那般介怀。 只是这话她不好说,说了也不定有人信,徒增尴尬。 却没想,那记浅笑,倒得罪了她。 而林莘雪那话说得也太有失偏颇,什么叫此处都是相熟的女郎,就算弹得不好也无人笑她 和着这就忘了北侧杏林里的诸位郎君了 按的什么心,也太容易叫人看明白了。 李嫣气不过,张口欲回怼她,却被元妤按住了。 在场这么多人,何必把场面弄得那般难看 更重要的是,她也确实需要这样一个机会。 没这个机会,她还不知该如何引孟潮生一见呢。 既然有人愿意为她扶梯子,她自也乐得蹬上一脚。 她放下茶盏,一手按住不明所以的李嫣,巧笑嫣然地对林莘雪道“既得林姑娘盛邀,我便献丑了。”说着,已是站了起来。轻轻拂了拂裙摆处的褶皱,浅笑道“我未带琴,便借林姑娘的琴一用。” 林莘雪脸色依旧不怎么好看,却也无法拒绝,冷着脸看着,并未说话。 众女郎这会儿目光均落到元妤身上。 不为别的,实是她样貌过于出众。 浅笑端方,巧笑灵动,实为一美人。而那双眼,眼尾微微勾着,含着一分妩媚,可想若是盛装该是何等美色。 便是一直坐在一旁,从未出一言片语,给人感觉真正孤高冷傲的女郎王蘅,都将目光投向了她。 元妤未将目光投向谁,自顾在琴前坐下,手掌轻按在弦上时,一种陌生感顿上心头,叫她有片刻晃神。 那边,宋欣妍拽了拽在发愣的元馨衣袖,问道“你长姐弹琴可好” 元馨回神,目光却扔盯着场中的元妤,微瘪嘴,不确定地道“应不会弹吧我从未听过她弹琴” 什么 宋欣妍未曾想会听到这般的回答,有些愣。不由又瞧了瞧场中的元妤,觉得应该不会吧,哪有人不会弹琴却盲目应约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010 元妤手指在琴弦上抚过,有怀念之意,但这份怀念很快便被她压下。 在旁人揣测注目之下,指尖轻轻一勾。琴弦先是发出“嗡”一声轻响,随后随着弦上十指的撩拨,一曲荡气回肠的平沙落雁流泻而出。 瞧得出,弹琴之人应是已许久未曾碰过琴,弹琴之初指法尚有些生疏。 这点生疏却在曲意越来越浩荡之时,逐渐消弭,曲意愈浓。 众女先是惊讶、赞叹,后又生出困惑与不解。 不明面对如此春光,元妤怎选了这样一首曲子 曲子本身没有问题,弹奏得也很动听。但这是一首借鸿鹄之志,直抒胸臆的曲子,情景在秋,与现在春意正浓的景色相悖。 因而元妤纵弹奏得动听,技艺纯熟,也给人以莫名奇怪之感。 元妤未在意其他人如何作想,自顾弹完这一曲平沙落雁。 最后一个音符在空中消散后,元妤抬起头,笑而向众女致意。 “献丑了。” 众女或甘或不甘的,均抬手拍掌以示称赞之意。纵是林莘雪,也脸色难看地拍了拍手,倒也未曾再刁难她。 只场中面露困惑的更在多数,有女郎忍不住问出声,道“元大姑娘因何选了这样一首曲子” 曲意宏远非是寻常宅中女郎喜欢的,也不是诵春意之曲。 实在不适合在今日这个场合下弹奏。 元妤闻言,突然扬唇一笑,冲那名女郎眨眨眼,道“因我只这一首曲子弹得尚拿得出手啊。” 那女郎先是一愣,似没想到她会如此回答,后又被她眨眼的动作惹得小脸一红,略羞地低下了头去。 其他女郎也是一怔,被她这小话儿说得想发笑。 觉得元妤倒是个有趣儿的女郎。 只尚未来得及笑出声,便听到一声嗤笑。 讥讽,嘲弄,毫不客气。 是林莘雪。 气氛陡然又尴尬起来。 这回李嫣没人按着,再忍不住,拍案而起,怒道“林莘雪你阴阳怪气儿地做什么呢” 林莘雪也不是什么善茬儿,脸儿一黑,稳坐在原处,只看着李嫣道“我作何了她说得出,还不兴我笑了” “你”李嫣怒目瞪她,却又被噎住。似想不明白,怎有人将无礼之举说得这般理直气壮。 见这两人针锋相对上,韩琳凌再不好坐视不理,出声打了个圆场,道“好了好了,都坐下喝杯茶,没多大的事儿,哪里值得争吵。”她其实是怕争吵得声音大了,被北侧的郎君们听到,坏了林莘雪的名声。 说这么一句,韩琳凌又转向元妤,抿唇笑道“元大姑娘,莘雪只是性子直,没别的意思,你不要介意。” 性子直,还没别的意思 那就还是嘲弄她的意思了。 元妤笑了,从琴前站起来,看着韩琳凌道“韩姑娘既替林姑娘致歉,我再说介意岂不小家子气无妨的,韩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这话儿一落,韩琳凌面色一僵,林莘雪脸色直接黑个透。 李嫣却是高兴起来,觉得元妤太上道了。 韩琳凌既然想当和事老,和稀泥,元妤就满足她,但一点毫毛不留下可不行。 她既带着歉意开了口,那元妤便当她是替林莘雪道歉了,总之不会叫众女觉得她太好欺负就是。 说完那句,元妤也不给韩琳凌和林莘雪再开口的机会,笑着道“坐得有些久,我去另一处逛逛,采些杏花儿,诸位继续。”说罢,连李嫣都未管,抬步便朝杏林深处去了。 明芷明若快速跟上。 众人只当她是被破坏了心情,不愿再与她们一道,一时讪讪倒也未有想跟上的,只觉得有几分尴尬罢了。 李嫣有心想跟上去,但又觉自己去了,这些人指不定背后说她们什么坏话呢。想着刚刚元妤那一句话,也算帮她出了气,她便心情颇好地坐下了,还招呼其他人,“来来来,继续啊。” 元妤这一首平沙落雁,在女郎们这处并未引起太大反响,郎君们那处,却有人因这一首曲子,心生波澜。 孟潮生心下震动,神情有几分恍惚,连身旁之人说了什么都未曾听进耳里。 脑里浮现三年之前,木芙蓉盛开之初,粉衣俏脸的小姑娘坐在木芙蓉树前,为他弹奏平沙落雁之景。 “潮生哥哥心怀壮志,何愁无展翅之日潮生哥哥是我爹爹的学生,又那般苦学,阿姝相信这次科举,潮生哥哥定能中状元” “孟兄孟兄” 孟潮生恍然回神,脸色有几分白。 有人问“孟兄可是身体不适” “哦”孟潮生敛了敛神色,勉强牵起一分笑,道“我无碍,只是风有几分凉。” 那人感受了一下,未曾察觉到有起风,心下正奇怪,却见孟潮生脸色微变,豁然起身便要朝杏林深处那头去。 却被身边人眼疾手快拉住,“孟兄” 孟潮生眼神追着消失在杏林深处的身影,勉强稳住心神,把衣袖从那人手中抽出,拱手急忙忙扔下一句,“诸位,在下想起一件急事,需马上去办,今日怠慢各位之处,孟潮生改日再以酒赔罪。” 说罢,尚不及等众人反应,便匆匆掉头而去。 众人只觉他行色匆匆,脸色略显苍白,却无人晓得他墨色的衣袍下,是微微颤抖的身躯。 孟潮生目光射入杏林深处,四下搜寻刚刚在眼前一晃而过的身影。 那是 阿姝 他有些不敢相信,但又坚信自己没有看错,一定是阿姝。 阿姝她没有 孟潮生嘴唇有点颤抖。 他抿死了唇,才不叫自己喊出声来,步履蹒跚地朝杏林深处追去。 杏花林绵延三里,孟潮生循着痕迹,足足追出一里余地,痕迹消失无踪。 孟潮生原地徘徊许久,四下搜寻,均不见那片粉白衣角。 他脸色更加苍白。 莫非真是他看错了不成 心中顿生无限悲凉。 风起,吹落大片杏花,粉红艳丽的花瓣在碧草与青空间飞舞再飘落,像足了昔日豆蔻年华,尚未来得及盛放便已逝去的少女。 孟潮生木木站着,袖中荷包掉入掌心,被他死死握住。 风停,身后却传来异响。 孟潮生蓦然转身,抬首,如深渊般幽深的眸子直直锁住端坐在树杈上的女郎。 粉白衣裙,青丝如墨,眼尾微挑,红唇含笑,如林中杏花仙。 孟潮生身躯猛然一震,目光定住再移不开。 元妤笑盈盈坐在树上,低头望着树下的郎君,道“郎君何故尾随我而来” 孟潮生根本未听进她的话,只觉喉间干涩,胸腔中一团难言的意气欲喷薄而出。 他忍了又忍,目光盯着树上言笑晏晏的女郎,干涩艰难地吐出两个字,“阿姝” 元妤依旧笑着,微微歪了歪头,似思考又似困惑,脸上却无多少不解的神色,道“阿姝是谁郎君怕不是认错了人我乃元氏阿妤。” 孟潮生似被那陌生的名字砸得清醒了几分,幽深的眸子里呈现两分清明,人却仍有些神思不属,呢喃着“元氏阿妤” 元妤浅笑着,高高在上地俯视他。 孟潮生心脏遽然一痛,一时间竟无法直视她浅笑的脸,不由自主地敛下眼睑,喉结轻滚。 他情绪收敛地极快,再抬头时,脸上痛苦、复杂的神色已尽数敛去,唯有眸中残存几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冲她拱手一礼,咽着干涩的喉咙,克制着道“在下冒昧了,姑娘说得没错,是在下认错了人,失礼之处,还请姑娘海涵。” 元妤神色平静,注视着他,依旧笑着,声音清脆地道“能叫郎君如此失态,怕那位故人在郎君心中尚有几分分量” 孟潮生望着她,双眸因为她的话又显出几分复杂情绪,痛苦、难捱、眷念、缱绻不一而足。 他缓缓张口,声音有几分哽,一字一字地道“故人之重,胜于世间繁华三千。” 元妤闻言,眸中笑意总算淡了几许,凭空生出一分淡漠。 孟潮生离开后,元妤仍坐在树干上,面上并无多余的表情,目光似在看对面的杏花树,又似已透过树看往虚无缥缈的远方。 良久,树下突然传来一声冷哼,隐怒的,嘲讽的,还有几分熟悉感。 元妤倏尔转头,意外见到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主仆二人。 她有一瞬的怔愣,而后轻轻勾起嘴唇笑了,笑得灿烂又不正经,道“三郎可是来找妾的” 嘴上这么问的,心里却在思量他是什么时候到的,又看到听到了多少 她之前并未听说他也会来赏花,方才诗会上,也未曾从北侧听到他的声音。 莫非他不是跟着众郎君们一道来的 不怪她这么猜测,以谢砚的身份与才情,若是在北侧那处,那一众郎君围着的就不会只是孟潮生了。 她心下思量着,脸上却是盈盈笑意,甚是多情。 谢砚闻言又是一声冷笑,根本不屑回答她。 元妤顿时讪讪。 几日不见,这人似乎怒气未消反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011 元妤迟疑地、试探地问出一句,“三郎几时在的” 又是一声冷哼砸过来,谢砚睨着她,纵是她在树上,他在树下,气势也十分摄人。 他很不给面子地吐出两个字,“你猜” 元妤一噎,顿时无话。 这人当真无半分君子风度,几次接触,他哪里表现出一丁点的谪仙样儿来 也就那副好看的皮囊能唬唬人。 但瞧他的态度,八成是在此许久了,只是不知是否有听到什么。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不说话了。 谢砚保持着仰头看她的姿势时间一久,便觉脖子泛酸,脸黑眼冷地问元妤,“元大姑娘不打算下来” 元妤手扶着树,望望地面再望望他,乐了,道“妾觉得此处风景甚美。” 谢砚再度冷哼,“是吗” 这冷冷的一声反问,元妤瞬间怂了,缩着脖子瞅瞅谢砚,又瞅瞅地面。再抬眼望向他时,已是一脸地我见犹怜。 元妤可怜巴巴地道“太高了,妾下不去” 谢砚脸一黑,质问道“那你怎么上去的” 元妤眨巴眨巴眼,眼神游移地道“妾爬上来的。” 谢砚冷笑,“那你便再爬下来。” 元妤也不生气,睁着眼舔着笑脸胡诌,“妾怎能在三郎面前露出那番丑态,怪羞煞人的。” 谢砚嗤笑出声,“又不是没看过,爬车辕也是爬,爬树也是爬,想必也没多大差别,你尽可以爬下来。” 元妤再次被噎到说不出话来,瞪着眼睛直瞅谢砚。 谢砚半点不让,与她互瞪。 谢砚身后是一贯与他如影随形的石青,见此状早把头埋下,在一旁装石头了。 他是不晓得,怎自家郎君遇上了元大姑娘,行为举止便像上了那三岁稚童。 忒也幼稚。 元妤终是没瞪过谢砚,没几息的时间便软了脖子,睁着水润的眸子眼巴巴瞅他,软着嗓子唤他,“三郎” 矫揉造作的声音叫谢砚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脸色更冷了,以命令的口吻道“下来” 元妤见他不为所动,不由瘪瘪嘴。低头瞅瞅此间高度,腿有点软。 但碍于心中某些顾虑,元妤咬咬牙,决定顺他的意。 爬下去。 虽然知道叫他闭个眼或转个身是不可能的,但元妤还是可怜巴巴地道了一句,“那三郎暂且不要看妾。” 回应她的是谢砚的又一声冷哼。 元妤心里恨死了他装模作样冷心冷肝的样儿,面上却一派逆来顺受的可怜模样。 抖着腿自树干上站起来,哆哆嗦嗦地抱上杏树的主干,开始往下蹭。 谢砚盯着挂在树上哆哆嗦嗦向下爬的人,往前走近了几步。 他一动,身后石青也跟着往前去。 谢砚这才想起他身边还有旁人,顿时脸色一黑。 转头,瞪向石青。 石青立刻低下头,立在一旁装鹌鹑。 心下悔得要命。 他操什么心呢,元大姑娘就算摔下来,也轮不到他去接着 好在元妤也算争气,虽哆哆嗦嗦丑态百出,好歹平安爬下来了。 落地后,身上那身华贵衣衫已经破烂,掌心也磨得蹭破了皮,隐见了血迹。 元妤瘪了瘪嘴,摊着手心给已走近的谢砚看,娇着声线,楚楚可怜地唤道“三郎” 谢砚瞥了眼她摊给他看的手心,白嫩的掌心此刻磨得泛红,隐隐有几处刮出了血丝,瞧着是怪叫人想疼惜的。 但想着此女郎狡诈又做作,行事不按章法,肚子里不定装着什么水儿,故心底那点怜惜之意还未等生出,便被他冷笑镇压了。 对她的狼狈和殷勤均视而不见,冷睨着元妤道“怎么元大姑娘是又看中了孟榜眼,想给孟榜眼做妾了不成” 这话问得是忒难听,讥讽意味十足,就差没直接指着她鼻子骂她水性杨花朝三暮四了。 而且这人十分的小心眼,既不称孟潮生如今的官职名讳,也不叫孟郎君,偏偏唤人一句“孟榜眼”。榜眼一说,都可以追溯到三年前了,这人按的什么心,元妤能不知道 还不是孟潮生那届的同科状元是他谢砚 这人心眼太坏了,踩着别人标榜自己。 元妤见不得他冷嘲热讽的模样,故作不懂地小声嘀咕,“孟郎君如今是正五品的大夫了。”孟潮生家境比不得谢砚,中举之后某了个七品外放的差,如今三年任满,调回长安便升任正五品的官职,年纪轻轻如此作为,已是十分难得了。 谢砚见她非但没澄清他说的要给孟潮生做妾的事儿,反而小声替孟潮生打抱不平,当下脸色更难看。 况且只不过是一个正五品的散官,值得她替孟潮生鸣不平 元妤也是说完才想起来,眼前这人与孟潮生同科,但如今已是正四品的黄门侍郎,乃皇帝近臣,比之孟潮生胜了不知多少,不由脸色讪讪。 谢砚见她有认怂的迹象,冷着脸追问道“因孟榜眼如今是正五品的大夫,前途正好,所以元大姑娘便又看中了孟大夫了” 元妤识趣儿的紧,忙送上笑脸,捧着他道“三郎说得哪里话,试问这世间,除了三郎,有哪个郎君能叫阿妤甘愿委身做妾的。别说是妾,孟郎君就是以妻之礼聘妾,妾也不答应的。”说着含情脉脉瞅着谢砚,略羞地表情道“阿妤只钟情三郎一人。” 谢砚信她才有鬼。 他尚未忘记上次见面时,她口中的真话和假话之别。 谢砚走近她,目光凝在她莹润泛红的面庞之上,看她故作羞怯地微垂下眼睑,突然伸手抬起了她下颚,迫她抬起脸,对上他的视线,修长的手指如把玩一尊上好瓷器般,轻抚着她脸侧肌肤,低声问道“元氏阿妤,你近我至此,所求为何” 元妤对上他凝视着自己的漆黑眼眸,感受着他吞吐在自己面上的微煦的气息,心下竟是一片心如止水。 他不允她敛下目光,她便顺他的意直视他,含着娇媚之意,羞怯大胆地回应,“自是心悦郎君。” “心悦”二字方出口,谢砚便已眼色微冷手中略用力地松开了她下颚。 不屑一顾。 谢砚负手而立,嘲讽道“长安城中,言心系谢某者百十人,元氏阿妤当属其中最不诚者。” 言毕,谢砚甩袖离开,与元妤错身而过时,道“已起风,元大姑娘还是唤回侍女,打道回府吧。” 元妤立在原处,也未回身,自顾行了个屈膝礼,道“谢三郎提点,三郎慢走。” 石青跟上谢砚,在路过元妤身处时,匆匆对她行了个抱拳礼,目光复杂,点头离去。 元妤并未在意。 行在前面的谢砚,听着元妤轻描淡写的一句谢,胸腔中猛然升腾起一股憋闷的怒意。 大步行出十来丈远,确认元妤看之不见后,一脚抬起愤然踢向身前一棵杏树,心下恼怒道谁提点她了是嘲讽还是提点心下没点数么 原本是想踢下树干出气,哪里想盛怒之下未控制好力道,一脚踢出那棵杏树只是树梢轻微晃动了两下,半点无损,倒是他足上袭来剧痛,一时倒吸了一口气。 “嘶” 身为风流倜傥的郎君,即便周围无人,他也做不出抱足乱跳的不堪之举,一时僵在原地,只觉痛意从脚趾骨开始绵延而上,连着周身骨头都痛起来。 石青原因他这会儿心情不佳,很识趣儿的未跟太紧,却不料自家一向很稳得住的郎君,今次竟被元家大姑娘气到失去理智,做出那般失智之举,想要阻止时已来不及,眼睁睁看着自家郎君自伤。 石青眼睛一闭,心道坏矣。 再睁眼时,自家郎君已僵在那处,身体绷得直直的。 顾不得其他,石青忙上前,伸手要扶,又迟疑地顿住,实是三郎并不喜旁人胡乱碰他。 只得关切地问道“郎君” 谢砚闭了闭眼,吸着气咬牙道“回府” 石青忙扶了他,避开人上了自家马车,驱车回谢府。 谢砚坐在马车上气恨不已,一面恨元妤狡诈,口中半句真话也无,一面气自己竟被一女郎气到失去理智,实是不争气。 马车外驾车的石青也有些郁郁。 心下想着,今后若自家郎君再同元家大姑娘私下见面,他必须得打起精神,看顾好了自家郎君。 那元家大姑娘,实在过于邪门儿,每次都能气得自家郎君变脸。 除此之外,也甚是不解。他跟在自家郎君身侧也有十余年,见过的爱慕自家郎君的女郎不知凡几,还没有如元大姑娘这般态度奇怪的。 之前的那些女郎,哪个在自家郎君面前不是粉面俏脸,软语相应的,唯有元大姑娘是个例外,每次都能把自家郎君气失智。 石青心下嘀咕着,手上半分未耽搁,快速驾车回府,寻来医师给谢砚看伤。 谢家主仆离开不过须臾,藏在暗处的明芷明若便走了出来。 明芷捧着自家女郎的手,看着手上的伤满脸心疼,不赞同地道“姑娘也太乱来了些。” 明若为元妤整理着发丝和衣衫,附和着明芷的话,“就是,这要是摔下来可怎么办谢三郎也太过分了,枉外界还传他君子风度,称他是谪仙般的人物呢。” 元妤不知在想什么,对她二人的话并未往心里去,听她二人抱怨完方道“我无碍的,你二人在暗处,可知道三郎几时到的” 明芷回道“许久前便到了,只他们主仆离得远,应未听到姑娘和孟家郎君的对话。” 元妤点点头,而后淡然笑道“听未听到也没差了。” 反正是把他惹毛了。 惹毛了没得哄,怎么办呢 元妤想了想,忽而笑了。 没法子就赖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012 杏林诗会第二日,长安城里掀起一波传言,言杏林诗会当日,元府大姑娘元妤曾与谢三郎在林中私会。 话儿说得有鼻子有眼儿,不过半日便沸沸扬扬传开。 长安城里多数贵女闺秀都不愿相信。 谢砚是谁在长安城众女郎心中,那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人物,挂在浮云之上,遥盼不可及。 虽众多女郎都爱慕着也期盼能与之结合,但心底深处也晓得那是基本不能实现的奢望。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心底爱慕谢三郎的女郎,在到了年龄后,还是遵从父母安排,嫁给他人的 平日里偶然遇到谢三郎,能得他顾盼一眼,便足够叫女郎捧心悸动不已,若再得他清浅朗润的一笑,便能叫女郎为他痴狂。 但谢砚成名几载以来,从未近过谁家女郎。 这般清朗如玉的人,怎么可能同元妤在杏林里私会 简直是无稽之谈,可笑至极。 但纵是心中这么认为的,却仍禁不住传言的影响,私底下难免议论猜测两句。加之有人说当日确实在杏林见过谢砚和其随从身影,这传言便更止不住了。 莫不成三郎真动了凡心,看上了那元氏阿妤 这个念头一经升起,众女郎更加躁动,越是不愿相信越是急于求证,致使传言更甚。 谢府。 下朝回府的谢大学士谢茂进正院时,满脸不豫之色,看得黄秋云诧异不已。 “这是怎么了” 黄秋云一面问,一面起身迎上去为谢茂宽衣换下朝服。 谢茂性子沉稳,惯常的喜怒不形于色,这般面露不豫的情况甚少有过,黄秋云以为是朝堂上出了什么事,哪里想到谢茂一开口却是问谢砚。 “叔玘呢” 叔玘是谢砚的字。 谢茂问起谢砚时,语气虽说不上动怒,却也是充满不快,叫黄秋云十足讶异了一番。 “在他自己院里,怎么了这是”黄秋云很少见他脸色臭臭的样子,这会儿瞧着便笑了,打趣道“阿砚惹着你了” 他们父子同朝为官,但个性不一样,处事原则不同,难免有政见不合的地方,但二人很少呛,最多也只是辩,更不会把这些事搬到她面前,多数都是父子俩在书房解决,今儿倒是新奇。 可她转念又想起来,谢砚今日并没有上朝,怎么会惹到他爹。 谢茂意外地看她,问道“你没听说” 黄秋云有点愣,“听说什么”她这两日并未出门,还真没听说过什么特别的事。 谢茂脸色更难看了,沉着脸不作答,只道“让人把叔玘叫来” 他没说什么事儿,黄秋云哪里能让人去叫,万一到时两人起什么冲突,她连劝都不知道从哪儿劝。 她搥了谢茂一下,催促道“你先说说什么事儿我再叫人,你这脾气,再冤枉了阿砚怎么办”这倒不是她闲操心,谢茂性子古板,很看不惯如今年轻儿郎的一些行为作风,她怕他为了些旁的小事冲谢砚乱发脾气。 她这护犊子的话,叫谢茂听得直瞪眼,恼怒道“你就这么护着他吧,我看他那孤傲的性子一多半都是被你偏宠出来的” 哪知黄秋云非但不生气,反而有几分得意地道“那当然,没我这么好的娘,哪能生养出这么杰出的儿子任你性子教,那教出来的是儿子得是木头。” “你”谢茂被她噎得脸都红了,最后气得也不跟她争论了,甩了衣袖道“对,你教的不是木头,出息得都跟别家女郎私会到杏林里了” “”,黄秋云瞪圆了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话,谁和别家女郎私会来着 “你说阿砚” 谢茂沉着脸,冷哼道“外面都传遍了,要不是下朝时温大学士同我提了一嘴,我都不知道他这么能耐了”他就说因何今日同僚看他的目光都奇奇怪怪,感情是这小兔崽子在外头惹得债。 谢茂说完,见黄秋云呆呆怔怔,缓不过来神儿的样子,心里总算舒坦了些许。想着也算是叫她晓得小儿子是什么德性了,连私会女郎的事儿都做得出来,枉读了那么多年圣贤书。 可他这口气儿尚未舒出去,黄秋云就拍手乐了起来,喜笑颜开地道“大好事啊,阿砚这是开窍了不成” 唤得谢茂满脸愕然。 黄秋云兴奋地追问道“你刚才说是谁家女郎来着真是阿砚私会的人家咱们谢府是不是要办喜事儿了” 谢茂气得一噎,训道“胡说八道什么哪里来的喜事儿你儿子那是私会私会伤风败俗的” 黄秋云眼儿一瞪,“说谁伤风败俗呢我告诉你老冤家,咱们总算有个儿子开了窍,近女郎身了,你要是给我搅和黄了,我跟你没完。” 她养了三个儿子,老大爱武成痴,跟着舅舅们上了战场就不回来了,年过二十六也未成亲。老二酷爱经商,天南地北地闯荡,更没成亲的心思。临到谢砚,总算着家了,却也二十年没见他对谁家女郎上过心。她眼看都要死心了,没想却能收到这么大惊喜,她哪能不乐 撂下这句狠话,黄秋云又白了谢茂一眼,转瞬脸儿一笑,拍手道“我得亲自去扶风院问问去,真要是阿砚有意,明儿我便替他提亲去。” 谢茂愕然地看着妻子兴兴奋奋地去了,噎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最后手扶着额头,泄气地坐倒在椅子里。 真是一家子要债的。 谢砚消息比谢大学士灵通,一早便听石青汇报了这事儿,虽知里头有猫腻儿,但因在处理之前五皇子递过来的消息中的事儿,便一直没时间理会,却没想外面传言竟引得他亲娘前来垂询。 谢砚捂着额头,头大地应付他亲娘不依不饶的问话,“真没和谁家女郎私会,传言您怎么能当真呢” “儿子,别糊弄娘,无风不起浪,之前怎么就没见外头传你和谁家女郎私会之类的话儿”黄秋云笑得很温柔,气势却很足,笑眯眯地瞧着他,一副他不老实交代就不走的模样。 石青站在自家郎君身后,低着头很努力地隐藏自己的气息,生怕这位当家主母想起他来,再从他身上找突破口。 他心里也纳闷儿,他们郎君和元大姑娘在杏林里碰面的消息,怎么就传了出去,还闹得如此沸沸扬扬。 弄不好,他们家郎君还真得娶了元府大姑娘。 毕竟女子名声是大事。 莫名的,石青有点郁闷。 总觉得,自家郎君若当真娶了元府大姑娘,挺亏的。 谢砚额前青筋一簇一簇地跳动,觉得传言这事儿发展得比他想象中严重,单一个亲娘就叫他头大了。 还不待把亲娘哄走,外面院里又一阵响动,随后就见一身浅蓝色长袍,手执折扇的年轻郎君推门进来,进门之初,脸上挂着戏谑又不正经的笑,看到自己亲娘在,方才收敛了一分,行了个礼道“娘也在呢” 黄秋云嗔怪地瞥他一眼,道“今儿怎么回府了” 来人正是谢府二郎君,谢砜。 看着风流倜傥,文质彬彬,实则是一位经商的好手,擅长商业诡道。 谢砜脸上又露出不正经的笑来,戏谑地瞥一眼谢砚,坦诚地道“儿子在外听说了些关于三郎的小话儿,这不瞅着今日里空闲,回来求证一下。” 黄秋云原还有点生他总不归家的气,听这话儿又把注意力转回谢砚身上,道“听见了外面都传遍了,你还跟娘嘴硬。” 谢砜瞅着谢砚眼角的青筋,笑眯眯地补刀,“听说对方是元府大姑娘虽门第不高,但也娶得,只不知样貌性情如何。” 提起元妤,谢砚脸儿就是一黑。 心里头不自觉就嗤笑起来,想她那性情,恶劣得不能再恶劣了。 黄秋云意外道“元府大姑娘元侍郎的嫡长女” 谢砜斜眼瞅着谢砚,笑着点头,“正是她,把三郎砸坏腰的女郎,说起来娘应该见过。”元妤登门致歉道谢的事儿,他听说过。 黄秋云眼儿一弯,意味深长地看谢砚一眼,道“倒真是见过,说是元大姑娘,娘就更信那传言了,阿砚可不止一次私底下见人家了。” “哦”谢砜起了兴趣,觑一眼谢砚,笑道“那倒是难得。” 恶趣味地两人,一人一句,在谢砚面前聊得欢快,直把谢砚心里的火气又撩得蹿高了一节。 “石青,”谢砚咬牙,隐忍地命令道“请夫人和二郎君出去。” 石青“”二郎君也就算了,夫人哪是他敢请出去的 黄秋云笑眯眯地坐在屋里,还很有闲情地捧了杯茶来饮。 谢砜也好整以暇地撩了撩衣袍,在一旁坐下了。 谢砚瞧着他得志的模样,冷笑一声,道“娘,您都不好奇二哥近日未出长安城,都在外头做什么吗儿子可听说二哥同一女” 谢砜霍然站起来,道“啊,儿子突然想起外头商行还有点事儿,就不呆了,娘保重身子,回头儿子再来跟娘请安。”说罢,一只脚已迈出了门槛。 他知道自家三郎消息灵通,却没想连自家人的消息也收集,真是 奸诈 黄秋云已被谢砚的话吊起了兴趣,哪里能让谢砜就这么跑了,唬一句,“站着”顺便就跟着追出了屋。 谢砚冷着脸,手一挥,石青很有眼色地迅速上前关了屋门。 谢砚瞪他,“你也出去,给郎君查元氏阿妤近日的动向。” 哼,真是胆子大啊,连他都敢算计。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013 三月初八,早朝之上,大理寺卿章启彦就淮河水患官员贪污腐败案上奏,奏明涉案官员名单及其贪污罪证,涉案官员多达十数人,贪污银两达数百万。 一经揭露,朝野震惊。 丰庆帝怒而下旨,凡涉案官员均削其官位,抄家问斩三代以内亲族流放千里。 葛氏虽有些许小心眼,爱计较个人得失,为人却胆子小,心善。 听闻淮河两岸百姓因着贪官贪污腐败导致数千百姓遭逢大难,心下十分不好受,张罗着要去大慈恩寺上香,为受灾的百姓祈福。 正逢书院休沐,元妤左右无事,便和元馨一道,陪她一起去了大慈恩寺。 虽然葛氏和元馨似乎都不太情愿带她,但元妤笑眯眯地全作没看出来。 烧香拜佛她没什么兴趣,只是这么多日子,总得给某些个人找上来的机会。 在大雄宝殿上过香之后,葛氏去听方丈讲经,元妤听不得老和尚念经,便辞了葛氏,言去四处逛逛。 元馨虽也是坐不住的性子,但她近日烦元妤烦得要命,更不乐意和她待在一处,葛氏又不准她一人乱跑,便拘着她在自己身边。 元妤乐得清静。 大慈恩寺南苑生有一株菩提树,树干粗壮三尺有余,四季常绿,枝繁叶茂,郁郁葱葱,有欣欣向荣之势,被视为佛光普照之下佛祖显灵之象。 故而许多香客会在此许愿,挂以红绸带,认为会更容易得佛祖庇佑。 今日此处却无一人,只有数条寄托着主人心愿的红绸带挂在树上随清风飘动。 “姑娘可要许愿”明芷见元妤停在树下仰头看着这株菩提,开口问道。 “灵吗” 明芷见她感兴趣,便道“应是灵的,长安城里许多贵女都愿意来这里许愿。” 元妤颇有兴致地道“那我希望下次得见三郎时,郎君笑容可掬。” 明芷明若尚未理解她怎想了这样一个心愿,身后一道冷哼已然响起。 两人警惕回身,就见一身宝蓝色衣袍的谢砚冷着脸,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身后跟着石青。 婢女二人瞬间明白自家姑娘因何说那话了。 纯粹是在向谢三郎卖乖。 背对着谢砚的元妤略微心虚地吐了吐舌,回身转头时,脸已笑得跟朵花儿般,欣喜中带着几分讨好地唤道“三郎”尾音婉转,甜腻得要命。身影化作蝴蝶,欲奔向郎君,却又似因羞涩顿住脚,清丽的脸庞染上绯红,羞赧地瞅着郎君,欢喜道“未曾想能在此处得遇三郎,妾甚是欣喜呢。” 谢三郎被她故作娇柔的音调激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冷淡地道“舌头撸直了,好好说话。” 元妤不为所动,依旧绯红着脸庞,楚楚动人地望着他。 明芷明若见状,早已退到她身后,敛目垂眸。 谢三郎有种想扶额的冲动,觉得此女脸皮非一般的厚,总能激起他心底的躁意与怒意。 他平复了下心底的烦躁感,平淡地看向她,在她似有期待的目光注视下,抬步朝她身畔走近了些许。 石青见状,躬身向远处退去。明芷明若犹豫片刻,对视一眼,亦退远了些。 谢三郎直走至距她两步远时方停步,微俯视她,开口时声音亦比之前平静低沉许多,道“知道我要来” 元妤羞答答地垂眸,腼腆笑着,“妾只是盼着能见着三郎。”这是在说,她方才说的话,并非故意说与他听的,只是情之所起。 谢三郎心底冷笑,道“你觉得我会信” 元妤抬眸觑他一眼,道“三郎因何不信” 又跟他绕圈子 谢三郎额前青筋一跳,几欲怒起。 元妤忙收敛了刻意做出来的羞赧之态,伸手搭上他衣袖,讨好笑道“三郎莫气,妾老实点还不成么” 她羞赧之态收敛后,表情带上几分纯真,倒叫谢砚一怔,脸色微缓和下来,语气也好上些许,看着她道“你也知道自己不老实”语气之中竟莫名带上了点娇惯之意。 元妤眼瞳微闪了下,微勾起唇角。 抬眼看着他,略有几分心虚地道“妾就是跟三郎开个玩笑” “私会的传言也是玩笑”谢砚瞪着她。 元妤讪讪地笑,手松开他衣袖,眼神躲闪,道“这个妾也不知是怎么传出去的。”说着还委屈巴巴地瞅他,诉苦“妾因这流言,挨了爹爹好一顿罚呢,还挨了十下手板。”边说边摊开手心,道“可疼来着。” 谢砚睨一眼她白白嫩嫩的掌心,眼角微微抽动。 他现在有点弄不明白,她是就爱装模作样的性子,还是只喜欢在他面前做戏 元侍郎三年前寻得爱女,传得长安城满城皆知,城中谁人不知元侍郎十分宠爱嫡长女。 说挨了打,他是半点不信。 “我做事向来妥帖,那日见你之前,已命人清理了四周,传言不是你放出去的,还是风刮出来的不成” 元妤讪笑,道“或许就是风刮出来的” 谢砚冷笑。 元妤缩了缩肩膀,又老实下来。 谢砚见她认怂,便缓了脸色,刚欲开口,眼角余光却瞥见一人正在靠近这里,待看清来人是谁之时,面色已是冷然。 目光刀子一般斜瞥向石青所在的位置。 石青额前冷汗都出来了,身子僵直,心底直骂娘。 这人怎么进来的 外面暗处的都是死人吗 元妤正低着头装怂,对周遭感知力却加强,察觉不对掀起眼皮觑谢砚时,便见他一脸彻骨冷意,目光凝在她身后。 她心下起疑,便转头看去,一见来人,也是微微怔然。 孟潮生。 她想过流言传出去,谢砚必会找她算账,却未曾想孟潮生也会找上她。 “哼,”头上一声冷哼,谢砚微冷又带着嘲弄的话儿传过来,“孟榜眼对你倒是真上心。”都追来这里了 闻言,元妤神情思绪有一瞬的放空,转瞬即逝。 她笑着转回头觑他,道“三郎对妾也十分上心呢。” 若平常谢砚听到她这话,必不屑一顾。这会儿听着,虽也哼了声,心底却竟觉得有几分受用。看了她一眼,大有放她一马的意思,目光重新投向渐走渐近,神色有两分紧张肃穆的孟潮生。 孟潮生走近,先看了笑盈盈立在一旁的元妤一眼,方温和地朝谢砚拱了拱手,“谢兄。” 谢砚亦转换了态度,如和煦清风般笑着回应了一句,“孟大夫。” 一个称呼“谢兄”,一个却以官职相称,疏离态度可见一斑。 孟潮生看了谢砚一眼,察觉到他含笑眼底藏着的冷意,心底不由咯噔了下,心脏突突跳起来,一股不安感由脚底升腾而上。 这份不安浇熄了他本欲与谢砚周旋的念头,径直开口道“三郎是为日前城内传言来寻的元大姑娘吗” 谢砚微眯了眯眼,道“孟大夫何意” 孟潮生向他拱手,目光满含深情与复杂之意地看了元妤一眼,后微低头,诚恳道“叫三郎受累,当日杏林与阿妤私会之人实是在下,在下会出面澄清,并娶阿妤为妻,还三郎清誉。” 谢砚目光随着他的话,一瞬瞬变冷,听到他要娶元妤为妻时,冷意已是藏不住。 娶她为妻 他孟潮生凭着什么,敢说出要娶元氏阿妤为妻的话且口吻仿佛笃定元妤不会拒绝一般 他与元氏阿妤究竟有什么关系 谢砚负在身后的手已紧紧攥成了拳头,滔天的怒意从心底喷薄而出。 这份怒意,一半来自孟潮生,一半来自元妤。 孟潮生对元妤的态度,以及那日他二人在杏林中碰面的景象,无一不让他觉得自己受到了玩弄。 她元氏阿妤究竟把他当做了什么接近他,逗弄他,一面说心悦他,一面又与他人牵扯不清 如今那个人还出现在了他面前,一脸深情地看着她,甚至要娶她 更重要的是,他清楚地知道,元氏阿妤与孟潮生之间必定有何牵扯孟潮生所作所为定非他一厢情愿 这份认知,激得他几欲暴怒。 他攥着拳头,用尽全身力气遏制,方叫自己不至于当场嗤笑出声,在孟潮生面前失态。 但他深知,自己当前的脸色定是难看至极。 正当他怒不可遏之时,察觉元妤软乎乎地向他凑近,为倾着身子,在他肩侧耳畔小声地道“看,你不愿意认与我私会的名头,有的是人愿意认。”语调颇为得意。 谢砚紧攥的拳头,竟就这样因她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松了松,微眯了眼侧头看她。 元妤已缩了回去,端方有度地立在那儿,笑意盈盈地看着孟潮生,声音清脆道“孟郎君误会了,当日我要私会之人确是三郎,与郎君”她似想了一下,偏头勾唇,道“最多算巧遇。” 闻言,孟潮生神情明显变凄楚了几分,目光复杂凝着她,温柔呢喃一声“阿妤” 元妤脸色不变,依旧笑盈盈道“孟郎君请慎言,我可当不起旁的传言了。” 孟潮生心中一痛,微垂了垂眼睑,片刻后又抬起头,看着元妤,凄楚又难过地道“阿妤,你别任性,相信我,我是真的想娶你为妻。” 谢砚拳头又攥了起来。 元妤微敛下笑,道“孟郎君,请你慎言,我记得,当日杏林你唤的名字并非阿妤,郎君是认错了人也就罢了,且莫也付错了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014 闻言,孟潮生心中痛感更甚,知她是打定了主意要与他陌路。 他看着元妤,满目凄楚,若有所指地道“阿妤,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未做过半分对不起你的事。” 元妤立在那处含着笑意看他,并不为所动。 孟潮生黯然离去。 看着孟潮生远去的背影,元妤微敛了眼睑,只一瞬,又笑着转向谢砚。 眸光潋滟,眼有流光,好似眼中心中只有他一人,只为他欢喜的样子,似撒娇似求饶地问“三郎还要与妾算账么”态度自然得仿若孟潮生这个人未曾出现过。 谢砚脸色冷黑。 纵然她表现得再自然,如若无事,他也不信她与孟潮生当真不识得。 他与孟潮生乃同科进士,虽无过多往来,但多少有些许了解。又因孟潮生投了窦庸,他对孟潮生更是关注。 其人做事一向沉稳冷静,进退有度。虽属窦庸一党,但在朝中声名颇佳。 若当真是认错了人,以他的心性,当不会失态至此。 想到此处,谢砚负在身后的拳头又无意识捏紧。 “元氏阿妤,你当真不识得孟潮生”他盯着元妤,冷声问道。 “识得啊。”元妤笑着,道“三郎不是知道上次在杏林中,我无意间遇到了孟家郎君” 谢砚依旧盯着她,道“在那之前就当真素不相识” 元妤微笑立在他身前,斩钉截铁地回道“不相识。”话落,广袖中修长手指上的指甲亦已寸寸折进掌心。 她面上笑颜依旧,心中却满是苍凉。 这世间,哪里还有她以前相识的人。 早都死了啊。 “三郎。”她唤他,面色柔软,口吻透着依赖,道“不论你信不信,我与孟家郎君当真无半分瓜葛。”她边说着,边提步慢慢走近他,慢慢仰望他,道“我想有所牵扯,所想倚靠的人,唯有三郎而已。”说完,她倾身将头轻轻靠在他肩头,目光空洞望着不知名的地方,似呢喃般低语,“只有三郎啊。” 远处看到这一幕的石青惊讶瞠目,因为谢三郎竟未推开元妤,而是负手立在原地,任她贴近倚靠。 他目光落在元妤后背三千青丝上,心思不知在作何想。 石青快速收回目光,敛目垂首。 脑海中挥散不去的依然是立在青白石院中,一粉一蓝两道相倚靠的身影,竟恍然有种两人十分相配的错觉。 怕是疯了。 回程路上,石青一路欲言又止,满脸纠结。 谢砚瞥他一眼,神色沉静,道“想说什么” 石青犹豫一下,支吾道“郎君对元大姑娘”将说这么半句,又觉身为随从探听郎君之事不妥,又生生咽回,垂下脑袋低声道“郎君还是防着元大姑娘一些,属下总觉得不大妥当。”就差直接说元妤接近谢砚目的不纯了。 谢砚呵笑一声,不知是自嘲还是嘲笑元妤。 连他的随从都看得出元氏阿妤待他不诚啊。 谢砚站在大慈恩寺高阶之上遥望远处,面色平静,心底却思绪翻涌,负在身后的拳头紧紧握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谢砚冷哼一声,松开紧握的拳头,招呼石青,“回城。” 石青沉默着牵来两匹马,二人翻身上马,直奔城中而去。 谢砚骑在马背之上,瞳仁漆黑炯亮。 他谢砚长这么大,还未在什么博弈中输过。 孟潮生 谢砚握紧缰绳,双腿用力夹了马腹,大喝一声,“驾” 三月二十,淮河水患贪污案涉案官员押解至长安,当日便被推到午门问斩。 至此牵扯近两月的淮河水患贪污案正式落下帷幕,各方各有得失。 丰庆帝为尽早消除此案在朝野中的影响,将四月中旬的殿试提前至三月二十八。 时隔三年,又一届春试已经开始,礼部试士二月已毕,现淮河水患贪污案亦落下帷幕,殿试成为朝野关注的重点。 不知今年又会出现怎样惊才艳艳的人物。 而在殿试之前,各方势力私下动作不断,均在渗透有前途的学子。 江月楼,临江而建,夜晚明月临空亦落江河上,此时点燃灯火,光景分外美好。 玄字包间,孟潮生做东,宴请试士中部分寒门子弟,一眼扫过约有十几人。 这些人里大多数都是有望在殿试中取得好名次,甚至进入一二甲的人。 大殷朝开国皇帝并非出身寒门,却对寒门子弟分外看重,开国之初便有革新之举,颁下士族子弟需与寒门子弟一同考科举再入朝为官的旨意,打破前朝世家大族垄断朝堂的局面。 但因前朝世家大族根基太深,此令实施过程中困难重重,寒门子弟入朝为官比之女子入朝为官未轻松到哪里去,甚至还比不得女子入朝的,毕竟出身决定教育资源本身,庶民百姓供一个儿子入学已是不易,又有几人愿意供女儿入学的如今学院读书的女子多是贵女,能考入朝堂为官的女子出身、学识均是不差的。 有上位者推动,此令实施至今才初见成果。如今朝中已不是世家大族的天下,寒门出身的官员占了小一半。因而争权夺势已不能忽视寒门子弟的地位,必须拉拢他们。 孟潮生附庸于窦庸,此次便是应窦庸之命与这些寒门子弟交好。 他便是寒门出身之人,且是在上一届科举中得到一甲榜眼之位是寒门子弟,在庶民百姓心中颇得追捧,寒门学子亦多以他为榜样为荣,由他来拉拢寒门子弟再合适不过。 孟潮生举杯道“在下与诸君均是寒门出身,此次设宴不为其他,只为这同根之谊,孟某期待诸君可在殿试之上大放异彩,扬我寒门子弟声望。” 孟潮生姿态放得很低,并不为自己身上的五品官职而做出高高在上的姿态,反是将身份压得与在座之人在同等位置上,轻而易举拉近彼此关系。 而近些年寒门子弟哪有人未受过士族中人白眼为科举而寒窗苦读,不止是为权势地位,更为挣得一口气。 孟潮生的话很好地扣在了他们的心弦之上,众人不由出声相喝。 满饮一杯之后,孟潮生将目光落在身侧之人身上,目光温和,言语之中颇有看好之意,道“听闻孙郎君才学颇高,此次殿试当在一甲之列,提前祝贺孙郎君了。” 被孟潮生称为孙郎君的男子年不及弱冠,身穿灰色布衣,斯斯文文,眼中却露出几分恃才傲物的神色,颇为高傲。 孙韬拱了拱手,脸上并未露笑意,只道“殿试我必会尽我所能,谢过孟大人。” 孟潮生笑笑,并不在意他的冷淡,道一句“在此没有孟大人,只有孟家大郎而已,诸位尽可称我一声孟兄。” “孟兄” “孟兄” 三三两两均借此机会改口,孙韬虽未出声,但脸色亦缓和许多。 他开口问“听闻同孟兄一届的金科状元谢砚谢三郎才学惊艳” 孟潮生似为料他会提起谢三郎,愣了一瞬方才道“谢兄才学确实惊艳,在下是自愧不如的。”这话孟潮生并未说假,在他心中谢砚才学确实在他之上。 孙韬捏着酒杯,突然勾唇笑了,“若有机会,我倒是想见一见这位才高八斗的谢三郎,与之一较。” 孟潮生闻言,眼神微微一动,面上神情未变,心中却哂然一笑。偏头细细看了孙韬一眼,心中对他的看重已少了大半。 恃才傲物、目中无人之辈,走不长远的。 与谢三郎一较,当真是好大的口气啊。 “怎么,孟大人认为我比之不过谢三郎”孙韬脸色又冷下来,称呼亦从孟兄改回孟大人。 孟潮生本不欲与他多言,但他傲慢之势颇盛,便是他也看不过去几分,便欲言之一二。 未料他上没来得及开口,门外已传来一道清朗之音。 “未曾想我声名已如此之大,连孟大人宴请好友都会被提及。”音落,包间之门已被推开,长身玉立的谢砚浅笑着出现在门口,身旁除石青外,是一位气质温和的年轻郎君。 温仲熙。 内阁温大学士温晋嫡二子,亦参加了这一年的春试。 谢砚睨了一眼包间里的人,并未太在意,目光转向孟潮生,含着别人瞧不懂的深意,笑问“孟大人,我等不请自来,可能入席” 问得客气,举止却已是不客气至极了。 不请自来,不问而入,何谈客气尊重。 但他们背后谈人在前,也不好说些什么。 部分寒门子弟面色并不好看,孙韬尤甚,已是冷寒。 相较之下,孟潮生倒是未曾在意,轻声一笑,放下酒杯起身相迎,伸手道“三郎请,温兄请。” 谢砚带着人倒无半分不自在,如入自家般大步怡然走入。 他们周身穿着绫罗绸缎制成的锦衣,束着玉冠,配着锦带香囊,气质卓然,走进包间,给人以屋子都亮了的感觉。 尚未走近,便有人被其气质所逼退,主动腾出了位子,让与他们坐。 谢砚未曾有片刻犹豫,也并未推拒,只道一声“多谢。”便迆迤然就坐。 温仲熙噙着浅笑,亦在谢砚身旁坐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015 屋内一改之前其乐融融的气氛,多数寒门子弟因谢砚和温仲熙的到来而略感拘谨与不自在。 在未与这些名扬长安的世家子弟接触时,他们对世家子弟的态度多为嗤之以鼻,对世人对他们的赞誉不以为然,认为这些世家子弟较之他们只不过是出身好些,有足够的钱财、华丽的服饰和美貌的婢女装点他们的门面,不过是一些徒有其表的草包罢了。 但在谢砚与温仲熙走近他们的时候,他们周身的气度与满身的华光让他们直不起背脊,不敢再言之凿凿说这些世家子弟是草包。 其他世家子弟是不是他们不知,但眼前的谢三郎和温仲熙绝对不是。 满身的华光或许可以说是锦衣华服堆砌出来的,但举手投足间的气度却不是锦衣玉服能衬出的。 那是世家大族千百年沉淀下来的底蕴,他们纵使不甘也不能否认自己比之不过。 这种认知叫他们多多少少有些许自惭形秽,心理素质不强的自然而然便选择退居一角,避其锋芒。 而孙韬等人之所以还能坐在原处,只是在于他们对自身才学的自信。 有这点依仗才使得他们不至于在谢砚面前狼狈低头。 但纵使自负如孙韬,在面对谢砚时也不像他之前所想那般可以傲然仰首,安之若素。 放在桌下腿上的手已暗暗攥成了拳,手心里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无人知道他挺直的背脊上承受了多少来自谢砚给予的压力。 而谢砚尚还什么都未做,只是轻飘飘地走近坐下来而已。 如此之时,再看孟潮生。 态度一如之前,脸上的笑都未曾变一分,明明身上穿的是比他们华贵不了多少的布衣,却真正做到了安之若素。 他们这才知自己与孟潮生早已不在同等位置上。 虽同是寒门出身,但孟潮生的气度早远超他们。 “未曾想过三郎会来江月楼,想这江月楼的东家隔日就该以三郎为噱头宣扬酒楼招揽生意了。”孟潮生先开口,话中意似褒非褒,似贬非贬,听不出情绪来。 江月楼虽景色上可,装潢却只算中上,多受普通文人骚客所喜,名门世家子弟鲜少有上江月楼来消遣的。 怕谢砚也是头回到这里来。 只不知是为了何人 孟潮生微微合了眼睑,遮住眼底的思绪。 在他心底,多少不信谢砚会因元妤找上他。非是元妤不够好,只是谢三郎这个名号太响,他在长安城众多人心中都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如谪如仙谢三郎,又怎会轻易为一女郎动心。 “要招揽生意东家也会算孟大人一份,孟大人不必妄自菲薄。” 妄自菲薄 对于谢砚的回敬,孟潮生并未在意,只付以哂然一笑。 他转向孙韬,向谢砚引荐,道“这位是孙韬郎君,此次试士第一名。孙郎君年少便有神童之名,如今年尚未到弱冠,已显状元之才,久闻三郎才学名声,欲与三郎较之一二,不知三郎作何想” 三言两语将之前背地谈论谢砚的事揭过,捧到明面上,倒不再叫人觉得冒犯。 谢砚瞥向孙韬,后者下意识攥紧拳头,强撑着不叫自己挪开目光。 正转动思绪想谢砚会作何回应,自己又该以何姿态应对之时,却见谢砚仅仅只是瞥了他一眼便将目光收回,并未给予丝毫关注。 “我不与无名之辈论长短,若是孟大人欲与我一较,倒是乐意奉陪。” 口吻平静淡然,是当真没将孙韬看进眼里。 孙韬瞬时有种被狠狠打脸的感觉,愤怒、羞愧说不上哪种情绪更多,一道涌上来,叫他几欲目赤欲裂。 但他竟连拍案而起怒斥谢砚的勇气都没有。 孙韬羞愤得简直想夺门而逃,仅存的傲气和理智将他死死钉在原处。 他不能夺门而逃,今日若被谢砚逼得夺门而逃,来日他连翻盘的机会都没有。 谢砚 孙韬死死地捏紧了拳头。 孟潮生未曾想谢砚会傲然至此。 往日他虽也给人矜贵才气逼人之感,却未曾锋芒毕露不给人留余地,今日却一改往日行事作风,毫不掩饰对孙韬的不屑一顾。 孟潮生苦笑,怕孙韬也是受了他的连累。 谢砚从进门到现在便气势逼人,大有盛气凌人之势,纵是此处有诸多前途明朗的寒门子弟也未曾收敛,且三番两次将矛头指向他,怕真是为他而来啊。 阿妤 他竟不知阿妤对谢砚影响已如此之大。 孟潮生握了就被的指尖微微用力,坦然望向谢砚,道“三郎如此看重在下,在下自不会叫三郎失望,有机会定当与三郎较之一二,今日却是不便。” 事关元妤,孟潮生不会退让。 在他看来,谢砚绝不是合适元妤的归宿。 谢砚望进他毫不退让的眼底,一股怒气又从心底升腾而出。 只是到现在谢砚也弄不清这股怒气因何而来。 见此,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温仲熙出言打断二人互不退让的凝视,道“今日孟大人在此宴请友人,确实不便,既有此约,不妨来日再履行,谢兄以为如何” 一直候在一旁的石青亦抬起头望向谢砚,眸中不无担忧。 自大慈恩寺回来后,谢砚便将自己关在房中习书练字,这多是他心不静时的表现。以前遇到叫他心神不宁的事时,谢砚往往将自己关在房中练字一二个时辰便可冷静下来,找到解决事情的法子。 今次却将自己关在房中三日也未能平心和气,每每静下心不过片刻,便又会想起什么般怒上眉心,最后干脆扔了笔。 今日听下面人禀告,言孟潮生在江月楼宴请此次试士中名次颇佳的寒门子弟,谢砚便撩了衣袍来了江月楼,言要会一会孟潮生。 连恰逢温仲熙来找他都未能阻止他,甚至带了温仲熙一道。 种种反常迹象叫石青难掩担忧,生怕谢砚在江月楼和孟潮生对上。 若真如此,明日长安城里又该多上许多不好的言论。 他甚至隐隐后悔同谢砚说那些要小心元大姑娘的话。 虽然他知道纵使他没说过那些话,谢砚的反常也不会少上多少。 谢砚盯着孟潮生看了一会儿,收了逼人的气势,道“也好,今日便不打扰孟大人了。”言毕便站了起来,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今日来这江月楼一趟究竟意欲何为,只是进来打个招呼吗 孟潮生、温仲熙等人亦都站起了身。 孟潮生朝谢砚拱手,含笑道“三郎好走。”气度儒雅,文质彬彬,由始至终都谦和待人。 他这姿态却逼得已与他错身而过的谢砚再次站住脚,心中滋味复杂,不由自主地便会想那元氏阿妤是不是曾为他这份谦和儒雅而心生好感。 似忍了又忍,谢砚侧头冷言道“好提醒孟大人,不是你的东西莫要伸手。” 他不管元氏阿妤对他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但既然招惹了他,便别想左右逢源,更别想抽身而退 纵然他现在还未弄清对元氏阿妤的心情,但他绝不容许自己成为被愚弄的那一个。 关注朝堂动向的人都知谢砚向来看不上窦庸一党办事,不说明面上针锋相对,私底下互断其臂的事当真没少干。 不明事情来龙去脉的人,会误以为谢砚在警告孟潮生即便是为窦庸办事,也不要将手伸太长。 唯有孟潮生和石青知道,他暗指的是什么。 孟潮生收回谦和的拱手礼,转身直面他,目光不畏不惧,不退不让地道“无主无归属之物,我既然看中,即便是三郎,我亦不会放手退让。” 言明元妤一日不是他谢砚的人,他孟潮生便一日不会放手。 闻言,谢砚冷笑一声,大步离去。 直至步出江月楼,谢砚方闭了闭眼,叫自己冷静下来。 他深知此次是自己乱了分寸。 大庭广众言逼孟潮生,抛下世家大族的涵养与贵气,步步紧逼,不留余地。 虽旁人不明事情原委,看不出多少不妥之处,但还是不能不承认,这是他二十年来做得最为荒唐的一件事。 身后跟上来的面有不解的温仲熙似要说话,被谢砚抬手阻止了。 “我知仲熙想问什么,此次是我行事不妥,以后不会了。” 说这话时谢砚还不知道未来自己为元妤做出的荒唐事还多着呢,程度不仅如此而已。 江月楼内,孟潮生送走谢砚后心神再凝不下来,潦草与在座其他人寒暄后便提出散场,待殿试后再聚。 众人也没有了饮酒的兴致,三三两两告辞离开。 孙韬依旧坐在原位,面色难看至极,紧攥的拳头到现在尚未松开。 孟潮生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开始并未注意他,回神发现他尚在,且面色愤然难看,心中对他已没有了太多期待。 起身直言道“孙郎君,回去吧,用心准备殿试,此次殿试之后朝堂中必有你一席之地,但谢三郎” 孙韬看向他。 孟潮生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对他道“纵你神童之名不输谢砚,也比之不过谢三郎,放弃与之相较吧。” 孙韬怒瞪他,问“孟兄看我不起” 孟潮生低头一笑,扔下一句,“随你。”便翩然而去。 有些人终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016 当天夜里,孟潮生书房的灯点了一夜,他也在书房里呆坐了一夜,直至晨曦照亮东边的云,他才好似从过去的梦中清醒过来一般。 眼睑眨了眨,扫去眸中几许迷茫,漆黑的眸底显出几分清明,随后又多出几分坚定的如信念的东西。 他站起身,大步走向门口,打开门走了出去,径直走向东厢房舍前,在蒙蒙亮的拂晓之时,在清晨冷霜尚未散去院落中,轻轻撩了灰色的衣摆,坚定又窒涩地跪在了灰砖铺就的地面上。 跪得笔直笃定,不曾动摇。 天光亮了,房舍中传来起床梳洗的响动,不久之后,朴素的格子门被人从里打开,一位穿着粗布旧衣,满脸褶皱,黑白相间的发丝梳得整整齐齐的老妇人出现在门口,一脸诧异又带着审视地看着跪在门前院落中的儿子。 已经跪了一个多时辰的孟潮生唇冻得有些发白,身体却依然跪得笔直,对上孟母的目光,孟潮生坚定却又带着几分祈求之意开口道“娘儿子想娶元氏阿妤为妻” 闻言,孟母放下扶在门边的手,改为交叠在身前,带有几分睿智光芒的眸子对上孟潮生隐含祈求、痛苦、坚定的目光,沉默了良久。 三月底,长安城内发生两件叫百姓津津乐道之事。 其一是丰庆二十三年殿试结束,一甲前三人中,取得状元与榜眼之位的两人均是寒门子弟出身,这可是多少年来的头一回。备受众人看好的温晋大学士之子温仲熙仅取了个第三名,成为丰庆二十三年的探花郎。 状元位上的人是前期呼声便很高的孙韬,十九岁便成为状元郎,众人都估摸着他的才学比十七岁成为状元的谢砚差不了多少。 榜眼位上的是一个名叫胡僖的寒门子弟。 这个胡僖最是神奇,据说此人在进长安前经历的考试中名次都很平平,很少得人注意的一名学子,却在礼部试士中取得了一个非常不错的名次,要不是礼部试士非常严格,都要以为这人是作了弊。 更叫人没想到的是,这人似得了长安风水神仙的庇佑,竟在殿试中发挥出色,被丰庆帝点为了榜眼。 三人跨马游街时,引来了众多长安城百姓的关注。 众人都觉得虽然今年状元榜眼的相貌气度差之三年前较多,但两人身上的传奇色彩都不比丰庆二十年的状元与榜眼差。 另一件叫百姓乐此不疲口耳相传的事,则是丰庆二十年的榜眼老爷孟潮生,向元府大姑娘元妤提亲了 这事儿远比今年的状元榜眼和探花郎还叫百姓关注。 因为元氏阿妤前阵子才被传和玉骨仙姿的谢三郎在城郊杏花林中私会过,这才多久,又叫差不离要和谢三郎起名的才子孟潮生向她提亲了 乖乖,元府大姑娘以前是这么高调的一个人吗 百姓们费尽了力气去想,也没想出元大姑娘有何过人之处。 家世比不得韩家姑娘韩琳凌,才学比不得郑家女郎郑婕,样貌比得过王家女儿王衡吗 似乎从各处传出来的风声里,除了有元侍郎极宠嫡长女元妤的话外,最多的也只是说元家大姑娘不似乡间找回来的,行事端方沉稳,容貌清丽明艳,是个美人。 没听说有别的过人之处,怎的就勾了长安两大玉人般的郎君都为她下了凡呢 真是奇了怪了。 一时间,长安城各处都有嚷嚷着要找机会见一见元家大姑娘的百姓。 元府里,听闻孟潮生前来求娶元妤,元馨又震惊又酸涩。 她也不懂,为何元妤这个虚伪又做作的人运道这么好。 先得谢三郎另眼相看,过府赔罪都能被请去私下谈话。 后又引来孟家郎君求娶 元馨酸溜溜地哭倒在葛氏怀里,道“娘因何他们都只看得见元妤馨儿才是元府正经的女郎”那元妤分明是半路进府的私生女不仅爹爹看重她,现在连三郎和孟郎君也都看中了她。 “她到底哪里好呜呜”元馨一直不信她爹爹之前有在乡下娶亲,认定元妤就是私生女,爹爹偏心才叫元妤抢了她名正言顺嫡长女的名号。 葛氏心疼地搂住元馨,安慰道“不哭不哭,我们馨儿当然是最好的” 葛氏虽然也弄不懂前途光明又有一大堆家世较好的女郎等他娶的孟潮生怎么会选了元妤,但她倒没元馨那么伤心,或许也有点嫉妒,但更多的却是松口气的感觉。 元妤赶紧嫁出去才好,只要不在她跟前转悠着提醒她从元妻变继室的糟心事儿,嫁给皇帝她都欢喜地给她备嫁。 同时她也觉得,只要元妤嫁出去了,元江的心思一定就会向之前那样全心全意地放在她们母女身上了。 所以孟潮生派媒人前来提亲,葛氏除了最初的惊讶外,没生出半分要给她搅和黄了的心思。 不仅如此,她连耽搁都没敢耽搁,马上派人禀了元江。 毕竟元妤很受丈夫元江的重视,不管是谁派了媒人提亲,她都不敢轻易答应或拒绝,全看丈夫的意思。 虽然元江没一口应下媒人的说和,但她估摸着,丈夫肯定不会拒绝孟潮生的提亲。 毕竟孟潮生虽然不是世家大族的子弟,但前途光明啊,且他们元府也不是什么名门,礼部侍郎虽然是个三品的官,但也未涉及朝廷权势中央,引不起旁人多注意或上赶着攀附。 元妤能得这样一门亲,那是极好的了。 此时,元府主人书房里,留着一小撮胡子、腰身健硕不似软弱文官的元江坐在书案前,看着坐在不远处的元妤,平和问道“孟潮生向你提亲,你怎么想的”问完,未等元妤回答,又补充一句“孟潮生如今倒也算得上是一个能托付终身的人。” 元妤坐在黄花梨木制的椅子上,唇边笑意浅浅,听着元江的话表情也没有变化一点,语速虽慢却坚定地回道“爹爹多想了,其实不必来问我,当时便可回绝媒人的。” 她和孟潮生早在三年前便没什么关系了,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关系。 她既然已经选择了谢三郎,就更要跟他划清关系了。 谢三郎可不会让她左右逢源、三心二意。 孟潮生的这一出闹出来,就算回头拒绝了他的提亲,谢砚那边怕也是需要她一阵好哄。 想到这个,元妤就有些心塞。 旁的女郎何曾有向她这样头疼哄郎君的,要么也是被郎君捧在手心哄的吧。 她偏遇上了这么一个。 阴险、狡诈、道貌岸然还小肚鸡肠。 正月十五那次本欲是跳进他怀里,借救命之恩与其相熟一把的,谁知到最后却被他反利用了一回,借以从淮河水患之案抽身,陷她于被众贵女闺秀仇视怨恨的境地。 惊原来正月十五灯节那次,元妤从茶楼栽下去跌进谢砚怀里竟是她故意设计的 这若被明芷明若知道,又该说她胡来了。 元江见她面色平静,似对孟潮生求亲一事毫不在意,更毫不考虑,不由轻叹了口气 。 心下也不知是放心多一些还是惋惜多一些。 “那为父改日便回绝媒人,只孟潮生怕是不会心甘” 元妤唇角一直挂着浅笑,对上元江看过来的视线也没变一下,只道“爹爹不必挂心,他若上门来,便由我出面拒绝吧。” 同一时间,林府。 听到消息的林莘雪直接将房中桌上一套名贵茶具扫落在了地上,面上气恼万分 “元氏阿妤又是元氏阿妤孟潮生脑子进水了吗竟去求娶元氏阿妤” 身边服侍的丫鬟又惊又怕,想上前,看着满地的瓷器碎片又不敢,只好焦急地低声劝道“姑娘切莫生气,孟郎君一定是一时迷了心窍他、他看不上元氏阿妤的“ 迷了心窍 林莘雪神色一动,恍然想起那日杏林诗会时,元妤弹的那首平沙落雁。 她就在想元妤什么时候同孟潮生接触过,一定是那次杏林里,元妤知道孟潮生会去,事先探听到了他的喜好,才故意弹的那首曲子吸引了孟郎君的注意 林莘雪咬牙,怒道“元氏阿妤”竟然抢她一早看中的郎君 他们林府早已向孟家透露了想结亲的打算啊。 这简直是踩着她的脸往上爬 从今日起,她跟元氏阿妤势不两立 同样气恼万分的就是被元妤惦记着要怎么哄的谢砚。 江月楼那晚之后,他刻意收敛自己在元氏阿妤和孟潮生关系上的关注,静心处理朝堂中的事。 却没想到,不过半月未到,孟潮生竟然向元府提亲了 且听闻元府尚未拒绝 元氏阿妤,是忘了大慈恩寺那日对他说的话了吗 还是此次被孟潮生以妻位聘之的举动打动了 谢砚恼怒地坐在书房里,朗声唤门外的石青。 “去给我查,看元氏阿妤与孟潮生过去究竟有什么瓜葛” 石青低头领命,快速退出书房,未敢多说半句。 心中却在想,郎君终是没忍住,要自己动手查二人关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017 在满长安城将孟潮生求娶元妤的事传得沸沸扬扬之时,一纸信笺被悄无声息地送进了谢府谢三郎的书案上。 谢砚盯着上头“三郎亲启”四个泛着杏花香的娟秀字迹,冷哼了一声。 看向立在书案前的石青,问道“你说这信笺是自己出现在你住的地方的” 石青笔直地站在原地,头埋得很低,浑身肌肉都绷得紧紧的,听到谢砚又问了一遍这话,只好硬着头皮道“是,属下回去就看见它被放在圆桌上。”安安静静的,周围一点痕迹都没有。 看到上头字迹时,石青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他见过元妤的字,怎么可能认不出这是元妤写给谢砚的,叫他不敢置信的是,元府大姑娘竟然有这样一手,信可以不经过门房下人,直接送到他手上。 石青陡然觉得元府大姑娘当真不似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 石青都明白的道理,谢砚不可能没有想法。 他看着尚未被开启的信笺,眼底晦暗不明。 看来还是他小瞧了她。 谢砚伸手拿过信笺,亲自拆了,入眼便是一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郎可还安好” 谢砚单看了信的内容风格,便确定这是出于元妤之手无疑了。 除了她,也没人敢用这样明目张胆的调\\情字句给他写信了。 谢砚又哼了一声,继续看下去。 “多日不得再见郎君,妾思君甚甚。” 谢砚每看一句,眼里神色便又冷上一分,紧跟着的便是再一声冷哼。 一张纸上不过十句话,九句在夸大其词地表达对他的思念之情,最后半句方表明来意。 “妾思君如狂,盼明日与郎君于鸦儿胡同一见。” 鸦儿胡同是长安东市贫民都不住的胡同,因胡同里乌鸦遍处而得名。 谢砚黑着脸,不知道元妤单纯是为了避人耳目才选了这么个地方,还是故意给他添堵。 谢砚冷笑一声,怒道“她将郎君我当成了什么真与她在鸦儿胡同见面,按她的习性,明儿长安城还不得传出谢家三郎与元家大姑娘私会到鸦儿胡同的丑闻” 石青低头不语。 以元大姑娘的胆子,说不定真会。 谢砚把那纸信笺丢到桌案上,在石青以为会要他私下回绝元妤时,谢砚脸色很不好看地吩咐了一句,“你去,让人把我在西城的那座宅子打点安排一下,再给元氏去个消息,让她明日去那里等我。” 石青傻眼,吃惊地看谢砚。 不、不是回绝,而是另安排了一处妥帖的地方 刚刚那么生气,不是应该恼怒不见元府大姑娘吗 这、这是怎么想的 石青深觉自己已经搞不懂主子郎君在想什么了。 谢砚本就在生气,见一向腿脚麻利的随从呆愣在原地吃惊地看他,更来气了,红着脖子斥道“还愣着干什么没听明白” 石青慌忙回神,忙点头退出去,“是,属下就去安排。”身影一闪便退出了书房,顺带还关了门。 谢砚坐在椅子里,沉着脸言语着“一个一个的,都翻上天了。”声音较低,莫名给人一种委屈之意。 第二日,谢砚下朝后拒绝了亲爹要与他同乘回府的想法,命石青驱车往西城去。 石青为掩人耳目,挑了条人少偏僻的道路走,路不平,一阵颠簸,颠得谢砚脸色漆黑无比。 谢砚在此处的宅子名叫景和院,实际上是谢家二郎谢砜置办的院子,后划到了他的名下。因位置远离闹市,环境较为静谧,院中有池有山,景色不错,谢砚便收下了。 偶尔为了躲清静会到这里呆上一阵儿。 这地儿除了谢砜倒也没其他人知道,隐秘得很。 石青驾车载着谢砚,直接入了院门。 景和院只有一位管家和几个奴仆看着院子,都是谢砚信得过的手下,谢砚下车时管家常伯已经候在那儿了。 谢砚踩着脚踏下来,偏头问躬身行礼的常伯,“她人呢” “在扶风小院。” 谢砚蹙眉,看了常伯一眼,没说什么,抬步往扶风小院去了。 常伯被那一眼看得有点愣,待谢砚走了忙拉住要跟上去的石青,小声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扶风小院是谢砚在景和院里的住处,昨儿个常伯收到石青送来的消息,言郎君要在此处见一个女郎,让他好生安排。 也没说女郎是何身份,常伯思来想去认为能叫郎君带来此处的女郎定是对郎君极重要的人,兴许便是未来后院的主子也不一定,便做主叫人重新收拾了下扶风院,等人来了便迎了进去。 莫非做错了 石青看他一眼,又望了眼大步走远了的谢砚,犹豫一下,道“郎君没说什么,许就是没什么不妥。”然后便朝常伯一点头,逃似的跟上了谢砚。 现在问他,他也弄不懂郎君到底作何想的。 没说话,便姑且算是对的吧。 常伯看他那不确定的反应,有点傻眼。 到底是妥还是不妥 下次女郎再来,是还安排在扶风小院还是另换一处的好 做事一向妥帖的常伯头一回没了主意。 石青跟着谢砚到扶风小院外头,看到元妤身边两大丫鬟明芷和明若守在屋外,自己也就识趣儿地没有再往里跟,在院外候着,免得再有不长眼睛的再闯进去。 谢砚走到门口时,停了一步细细审视了一遍元妤身边这两个婢女。据他了解,元妤身边最得用的便是这二人,想起头一次元妤给他送信,便是婢女之一的明芷送到扶风院的。 想起昨日那封被悄无声息送进谢府的信笺,谢砚目光在两人双足上扫了扫,眼神犀利地看了她们一眼。 怀疑这两个婢女会武。 明芷明若垂下头,避开了谢砚审视的目光,心下却一阵发紧。 她们就说姑娘让她们把信直接送进谢府会被谢三郎发现端倪,偏姑娘说什么就是故意露给谢三郎看的,算作她的诚意。 明芷明若搞不懂,只能听命,现在也只好装聋作哑。 谢砚犯不上和两个婢女计较,冷着脸色径直推开了房门。 身后的门关上了。 谢砚没管,走进去四下看了眼,却没看到人,方蹙眉,身后一阵清香袭来,腰已经被一双软若无骨的纤细手臂抱住。 “三郎,你叫妾好一阵等。”声音柔媚,尾音拉得很长,一副依恋思慕的语态。 谢砚在被她抱住腰的瞬间,后背绷了绷,转瞬便平静下来。 低头看了眼交叠在他腰间,衣袖往上撸了几分露出一截雪白莹透肌肤的手臂,谢砚沉了眼底的情绪,伸手握住,拉开。 但却没在第一时间放开,而是握着那手臂转了个身,直面直勾勾盯着他看的元妤。 元妤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泛着秋水一般滴溜溜地瞅着他,含着七分情三分媚,欣喜又欢愉。 谢砚目光深了深,握着她白皙细腻的手腕,问道“真把自己当成我的妾室了”竟然直接贴了上来,还媚眼如丝地勾他。 元妤眨着眼,反问“郎君不要妾么” 谢砚看着她多情娇媚的眉眼,低低笑了声,眸底的冷色退下几分,换上些许温情,问道“应是我问你,不要孟潮生给的妻位吗”他瞅着她媚色撩人的模样,声音更温柔了几分,“不是还未回绝” 元妤眼神斜飘,被谢砚掰着下巴又拧了回来。 他凑近一步,温热的气息扑到她的芙蓉面上,“怎么不回答” 元妤瞅着他近在眼前俊美至极的五官,突然踮起脚,在他唇上轻啄了一口。 馨香自唇边侵入,谢砚猝不及防,一下怔在原地。 元妤嘻嘻地笑,不正经地道“三郎唇是软的呢。”奈何说话总是硬邦邦,就算故意放软语气,也是一片阴寒之意。 总吓她。 谢砚抿了下唇,看她笑嘻嘻不正经的模样,蓦然又生起气来,再做不得温柔样子,握着她手腕的手多用了一分里,恼怒道“休要转移话题,问你话呢不是还未拒绝孟潮生的提亲” 其实今日一早元江已经派人回绝了孟家,只是看来消息还未传进他耳里。 元妤眼珠子一转,又起了气他的心思,故意吐气如兰地对他道“这不是来问问三郎,要不要阿妤作妾,不要的话阿妤好回头答应孟郎君呀。” 谢砚握着她手腕的手再度收紧,这次没控制力道。 “疼疼疼”元妤吸着气叫起来,眼儿却还楚楚可怜地瞅他,“三郎,你弄痛妾了。” 弄疼她 谢砚这会儿恨不得掐死她。 什么所想牵扯想依靠的人唯有他而已,全是哄人的屁话 这不还给自己留着后路吗 元妤虽被捏得疼,脸上却笑得又坏又狡黠,道“三郎何故生气你若不要妾,妾嫁与谁人不是嫁,应了孟潮生提亲又如何” 谢砚瞪着她,又气又恼,偏又无话可说。 她说得没错,他不应她,她确实嫁谁都和他没有关系。 她这是在给他下套 元妤笑意盈盈地看他,踮起脚尖又凑近他,吐气如兰地道“三郎,阿妤虽然甘愿与郎君做妾,可也不是没人要,三郎拿乔也不要拿太久,妾会跑的。” 谢砚垂眸瞧着她,看她微得意的小模样,突然放开了她的手,冷哼了一声,道 “那你便去嫁吧。” 说完这一句,看都不再看她一眼,甩袖开门离开了。 元妤傻眼,又玩脱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018 待元妤反应过来要去追谢砚时,谢砚早已大步走出扶风小院了。 元妤再没脸没皮也做不出在院子里拉扯他的事儿,看着他大步远去的背影,勾唇笑了笑。 也罢,反正出去后他也该收到元府拒绝孟潮生提亲的消息,他再恼约莫也不会就此不理她。 回头找机会再哄。 元妤想了想,发现自己每次都说要哄谢砚,但每次都是把他气走的。 不知怎的,想到这个元妤非但没觉得糟糕,反而笑出了声。 那边石青瞅见谢砚又是一脸气恼地走了出来,已是见怪不怪,匆忙低下头跟上去。 心底到底是忍不住嘀咕,不知元大姑娘是怎么想的,自己送信给郎君求和,后又把郎君气走。 石青觉得自从自家郎君认识元大姑娘后,自己的日子越过越苦,现在连在郎君跟前大声喘口气都不敢。 走到前院,常伯又迎匆忙了上来。 他本在后厨看着厨房准备饭食,接到下面人回禀说三郎要走了才匆忙迎出来。 他没想到谢砚来了这么一小阵儿就要离开,再怎么不得用过午饭况后院还有位女郎。 本是打算上来问一问,但看着谢砚冷黑的脸色,又生生把话咽回了肚子。 只不确定地问道“三郎这就要走” 谢砚在气头上,没回应,石青代他向常伯点了点头。 常伯不知内情,没看见元妤跟上来,下意识问了一句,“那位女郎可是要安排在此住下” 他以为元妤是谢砚打算收为外室的女郎。 这种事儿在大门大户不算什么稀奇事儿,很多郎君在未娶妻之前若看中了什么女郎,又不适合带回府中,便会置办一处宅子养在外院。 常伯会这么想也是因为谢砚早到了岁数,身边一直没个贴身侍奉的人,这次带来一个,模样身段都是好的,还是避人耳目偷偷送来的,可不就往歪处了想。 石青闻言,下意识又把头埋深了点。 不用看也知道,郎君脸色定又黑了一层。 谢砚脸色果然又冷黑了几分,连气场都更冷了,叫一旁埋着头的石青忍不住瑟缩了下肩膀。 谢砚斜瞪了常伯一眼,一个字没回,踩着脚踏上了马车,直接弯腰钻进了车厢里,帘子一挡再不看他们。 常伯被瞪得筋都绷紧了一分,也没敢再问,下意识看向石青。 石青也不敢出声,怕被谢砚听见再招惹他生气。只冲常伯微不可见地摇摇头,示意不是那么回事儿,也不要安排元妤的去留。 常伯不明就里,彻底搞不懂那位女郎和谢三郎的关系了,却也不敢再问,一头雾水地应下石青的意思,躬身退到了一旁,送他们离开。 马车刚驶出景和院,石青便顶着压力将刚刚收到的消息回禀谢砚。 “郎君,刚刚收到消息,元府今日一早派人拒绝了孟潮生的提亲。” 因谢砚下了朝后便来了这里,送消息的人不知道,把消息先送进了谢府,耽搁了些许时间才送到这里。 谢砚听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下意识又蹙起眉头。 消息是之前送来的,那就是在元妤来这里之前,元府便派人去回绝了。 并非元妤事后讨好他。 谢砚眉心一沉,心底又生出一股薄怒。 这个元氏又逗弄于他 谢砚恼怒牵连道“今日一早的消息,方才送到,都干什么吃的” 石青瑟缩着低下脑袋,不敢辩解半句。 他就说自打郎君与元大姑娘有了牵扯,自己的日子便越来越难过了。 马车里的谢砚也在独自生闷气,他也觉得自打遇上了元氏阿妤,他的修养与脾气也一天不如一天了。 这个元氏阿妤 谢砚打定主意近些日子不会再理元妤,看她还能作出什么花来。 谢砚当真一阵子没理元妤,送信不回,邀约也不赴。 小脾气耍的愣是叫元妤凑不上去。 元妤这边因为拒绝了孟潮生的求亲,惹得长安城里对她的议论又上了一层楼。 之前孟潮生来求亲,她没拒绝的时候,元馨看见她一次就酸溜溜怼她一次。 现在她回绝了,元馨对她的不满好似比之前还大,开始为孟潮生打抱不平。 “真不知你一天到晚在想什么,孟家郎君的求亲也会回绝,给孟家郎君没脸,也不知孟家郎君看上你什么。”最后一句小声嘟囔着说的,明显不服气。 元妤并不在意,笑盈盈的,道“你去问孟家郎君啊。” “你”元馨跺脚,气恼元妤又怼她。 她分明知道自己连凑近孟家郎君的机会都没有。 元馨突然想到上次去谢府的事,猛然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地问“你不会惦记着三郎才拒绝了孟郎君吧”除了这个,她实在想不出别的能叫元妤拒绝孟潮生的理由。 在长安,除了皇室男子,比孟潮生还受贵女青睐的人也就谢家三郎一人了。 元妤笑笑,甩她两个字,“你猜” 元馨觉得,元妤八成是疯了。 竟然真在肖想谢三郎。 谢三郎是世家大族的子弟,就算不尚公主,也得娶世家大族的女郎。 她们的身份地位虽听着也是朝中正三品大员的女儿,不差哪里,但根本不能同世家大族千百年的底蕴根基相比。 元妤竟然为谢砚拒绝孟潮生,真真是疯了。 元妤根本不在意元馨怎么想,也不怕她会到外面说什么。 元馨虽看她不顺眼,偶尔也会在外面不给她面子,但找茬儿的事儿基本都是在府里做的,至今还没败坏她什么名声。 但看元馨的反应就知道,外面认为她不识好歹的人怕是多了去了。 人就是这样,她若答应了孟潮生的求亲,约莫那些人便会嘲讽她走了狗屎运,替孟潮生不值,一边再损她没个自知之明,言她配不上孟潮生之类。 而当她拒绝了孟潮生,这群人又会吃惊,认为她不识好歹。 反正怎么着都是她的错,这名声是不会好了的。 好在她也不在意。 反正早早晚晚,她的名声都不会太好。 只是孟潮生 元妤眯了眯眼,突然有点不知该拿孟潮生怎么办了。 虽然当初接近试探他便料想到会有麻烦,但孟潮生是她计划中无法避开的人,早一点试探能更好的做出防备,那一步无论如何都要走的。 只是不曾想过他竟然会求娶她。 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元妤想着想着便沉浸到自己的思绪里,忘了元馨。 元馨见她拿自己当空气,又是一阵气恼,跺着脚跑开了。 她果然还是讨厌元妤。 因为拒绝了孟潮生求亲这事儿,元妤估摸着自己又该有好一阵儿不能去书院上课。 不如趁这段时间筹划一下怎么哄谢砚。 先送个礼吧。 写信不回,送个礼物表明一下心意他总不能再退回来吧。 “明芷,你去,找人帮我买个物件,挑上品的买。” 于是,两日后,一件用方方长长的紫檀木盒子装好的礼物被送进了谢府。 还是常伯亲自送的。 谢砚看着被呈到他桌案上的紫檀木盒,哼了声,道“她倒是个精乖的。” 这是指元妤将东西先送到景和院,再由常伯送进谢府的事儿。 给他送东西不好经过谢府门房下人,毕竟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又不敢一而再叫人直接把东西送进谢府,惹他猜忌不满。知常伯是他信任的人,便干脆将东西送到常伯手上,再由常伯送进来。 景和院那一见,倒是给她开了方便之门。 盒子打开,里面红绸之上放的是一支斑竹狼毫毛笔。 笔柄被打磨的十分光滑,一看便知是上品。 谢砚从小到大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比这支还好上几等的笔也收到不少,但多是送来讨好他。 像元妤这般拿来向他卖乖的倒是头一个。 相传斑竹是因舜之二妃为舜崩而哭泣,泪水洒至竹子上而形成的。 元妤今儿送来斑竹狼毫笔,估摸是用来表忏悔的,暗喻自己悔得眼泪都快哭干了。 谢砚冷哼了一声,论投机取巧,少有人比得上她。 “收起来吧。”谢砚沉着声音,微有不耐地吩咐石青。 “是。”石青上前,合上紫檀木盒子,双手捧着便欲退出去。 哪知他刚退一步,还没等转身便被谢砚瞪了一眼。 “哪儿去” 石青愣,一脸无辜,道“送库房啊。”以往府外送进来的礼,不都放库房落灰吗 谢砚那张俊脸幽幽地黑了,咬着牙极其不甘地吐出一句,“谁让你送库房的放书房架子上” 谢砚觉得这个属下是越来越没个眼力见儿了 书房架子上,那不就是他身后放重要物件的书架吗 石青脸上五官一阵扭曲。 之前又是冷哼又是不耐的,感情都是假象 强忍下想要腹诽的欲\\望,石青赶忙上前将盒子放到了书架上。 还寻了个不轻易落灰的地儿。 放完看着那盒子,石青脸上眉毛都耷拉下去了,一脸愁苦。 深觉再这样下去,他第一心腹的位子怕是要保不住了。 也不知这元府大姑娘给他家主子灌了什么迷魂汤。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019 鹂和院里,元妤坐在屋中同明芷下棋,明若端了果盘进来。 元妤随口问了句,“谢府那边还没有消息过来” 明若点头,将果盘放到桌上,有点愁地回道“没有。” 她是替姑娘愁。 信也写了,礼物也送了,谢三郎那边就是一点回应都没有。 也不知道这次姑娘是怎么惹恼他的,到现在都没理姑娘。 另外明芷明若也想不通,姑娘干嘛非要上赶着去给谢砚做妾,不说以后怎样,单看现在姑娘想方设法的哄谢三郎,她们就替姑娘委屈。 在她们眼里心里,元妤配得上天下最优秀的儿郎。 元妤看着明芷新下的一步棋,将手中棋子丢进棋盒里,道“不下了,棋太臭。” 明芷讪讪地收了手,她本来就不会下棋。 元妤思绪回到闹情绪的谢砚身上,觉得这人实是可恨。 让他不要拿乔,他偏拿乔给她看。 是打定了主意认为她非他不可了,还是真没把她看进眼里 想到后一种可能,元妤摇了摇头。 说没把她看进眼里元妤也是不信的,试想长安城里这么多贵女闺秀,能牵动谢砚情绪的怕也只有她元妤了。 想到这儿,元妤咯咯笑了笑,心情好了不少。 也罢,就凭这一点,让她再费点心思哄谢砚那就哄吧。 元妤眼珠子一转,笑了。 只要他事后不觉得下不来台。 元妤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点子,把自己逗得笑不可抑。 明芷明若看她笑那模样,一头雾水。 元妤笑够了,抬手招两个婢女近前,道“你们过来,听我吩咐,找人把” 明芷明若听完,两个人都傻了。 还能这样吗她们姑娘确定这是在哄谢三郎而不是招惹得他又恼火 元妤捂着唇笑,挥手道“去安排,找咱们自己人做,切勿被人查到元府头上。” 明芷明若嘴角抽抽地领了命,觉得她们姑娘也真是能折腾,弄那么大一场面,还想不被人查到,真有点难度。 她们已经能想到,若姑娘这一手露出去,长安城里该是如何沸反盈天的状况。 先同情一把谢三郎。 这日,谢砚下朝看见神情淡漠的孟潮生想起元妤来,偏头问石青,道“元氏阿妤这几日没再有东西送进府” 石青低头回道“没有。” 谢砚蹙眉,又看了眼逐渐远去的孟潮生,不知元妤又在搞什么鬼。 什么动静都没有,可不像她的作风。 “找人盯着元氏阿妤。” “是。”石青领了命,抿唇,觉得自家郎君真的太不实诚了。 明明就在意元府大姑娘,偏拿出一副不愿意理人的模样。 人家不来招惹他了,他还得派人去盯着,好似生怕人跑了似的。 石青没注意,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学会腹诽主子了。 走出宫外,谢砚上了马车,石青驾着车从常走的那条街路回谢府。 马车行得平稳,虽微有晃感倒也不妨事。谢砚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思量朝堂上的事儿。 没多久马车便行驶进闹区,周围都是日常摆摊开店来来往往买东西的百姓,声音虽嘈杂喧闹,但却是世间百姓最寻常的日常,并不惹人厌烦或过多注目。 有一刹,忽闻街上百姓诧异的惊呼声。 “喔” 马车也随之猛然停下。 谢砚身子随着晃了一晃方稳住。 思绪被打断,他微微凝眉,问车外石青,道“生了何事” 石青张着嘴看着前面街道酒楼的景象,吃惊地回不过神,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复谢砚。 他合上嘴巴,咽了咽喉咙,结巴道“郎、郎君” 谢砚没听到他回话,倒是听到了外头百姓不可思议的赞叹声。 “这谁做的” “这么大胆” “冲着谢家三郎去的,不知是谁家女郎” 谢砚模模糊糊听了几句,再加上石青的反应,心底猛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且第一时间想到了这几日格外安分的元妤。 下一瞬,谢砚猛地掀开了车帘。 只见眼前街道中的酒楼茶肆、衣铺果子店之上,不知何时垂下一条条红绸制成的竖幅,二楼的店外还挂上了红红的灯笼。在街道两旁,连成红彤彤的一片。 夸张的是街道上还铺了满地的桃花花瓣,还有零星的花瓣未曾落地,在空中飘舞。 可想这些东西在同时垂落下来时是何等景象。 而每一盏灯笼、每一条红绸之上都用毛笔书写着大字。 谢砚看见邻近的竖幅上。 右边书着海上月是天上月。 左边书着眼前人是心上人。 再往后的有 愿得一人心, 白首不相离。 只愿君心似我心, 定不负相思意。 每一条红绸上都书写着不同的表情意的话,连绵望不到头。 红灯笼上则写着妾心悦者,谢家三郎也。 笔迹铿锵有力,仿若掷地有声。 同一句话,两排灯笼,整齐划一连成了片。 街上、茶肆店铺的人全都被引了出来,仰头念着红绸上的情话,赞叹不止,议论纷纷。 “包下一整条街表情谢三郎,好大的手笔” “是好大的勇气不知出自哪家女郎之手,我若是谢三郎,单凭这一出,也要接了女郎入府” “古往今来第一人也” “最风流者,果然非谢家三郎莫属” 一句句,一声声,由远及近传入谢砚耳中。 谢砚耳朵已是红了,绯色正逐渐漫延至俊美的脸上。 看见这些的女郎则一个个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她们也想知道究竟是谁痴情三郎至此地步,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声势浩大地表情谢三郎。 不知谁先发现了谢砚,喊道“三郎在此呢” 瞬间,听到这声喊的人们都往此处拥来,嘴中唤道“三郎,是谢家三郎” 儿郎们问 “三郎可知此处所为出自哪位女郎之手” “三郎羡煞我等啊” 女郎们则声有哀泣之音 “三郎可是有了心悦的女郎” “三郎可是会接新人入府” “三郎” 谢砚再做不得停留,放下车帘,狼狈又羞恼地吩咐石青,道“走走走,快快回府。” 石青直到此时才算清醒过来,心中却仍震惊于元大姑娘的胆子,手去拉缰绳,一时竟抖得没拉住。 知三郎再不能在此停留,欲驱车离开,却又被一些看惯热闹的儿郎和痴缠谢砚的女郎们围住前路,寸步难行。 石青急得满头大汗,头一次被逼得进退不得,无计可施。 谢砚长这么大,也是头一次陷入如此境地。 说风光不是风光的事儿,却被一群儿郎羡慕。 说丢人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却会成为长安城里百姓许久的笑谈。 谢砚不用想都知道,今日之后他所到之处,怕都少不了有人拿此事问候他了。 谢砚咬牙切齿,这个元氏阿妤 但同时他俊美的脸上也染着一层薄红,一向沉静的眸底也多了层水光,似染了城郊外无尽的春意,竟是难得的撩人一面。 元氏阿妤这一出,实叫他恨不得,爱不得。 马车在街上一寸寸挪了半天才行出不过十丈,人非但没少,旁的街道的人听到消息也都跑了来围观。 最后还是谢府二郎谢砜得到消息,派人来清出了一条路才使谢砚得以脱身。 平安回到谢府的谢砚虽身上衣衫还是那般干净华丽,却莫名给人一种灰头土脸之感。 等在扶风院里的谢砜远远看见他便已乐不可支,握着扇子迎出了屋,拍手道“咱们三郎好艳福,得女郎如此倾心表白。” 谢砚脸黑臭黑臭的,没理他调侃的话,臭着脸从他身边过去。要不是看在他方助自己一把的份上,估摸当场就该叫石青把他请出去。 谢砜丝毫没有被甩脸子的感觉般,乐着又跟着谢砚进了屋,问道“你知道是哪位女郎吧那个元氏” 谢砚侧目警告性地瞪他一眼,道“不要乱猜” 谢砜摸摸鼻子,笑道“怕什么,二哥还能给你说出去”心下却念着,怕还真是那个元氏。 这女郎不仅胆子大,本事也够大的。 弄了这么大阵仗的一出,三郎黑着脸却还不忘替她遮掩,生怕他知道后传出去般。 谢砚黑着脸不说话。 谢砜知他这会儿怕是心里正恼着,也不敢过火招惹他,颇为好心地劝慰了一句,道“何必黑着脸,现在怕是满长安城的儿郎都在羡慕你能得一女郎深情以待,啧啧,包下了一条街啊。”大笔钱财另说,这气魄便足够叫人敬服。 谢砜此话说得不假,放眼天下,也没有哪个女郎能为一郎君做下如此惊天动地的举动了。 别看面上儿都似在笑闹谢砚,哪个心里又不羡慕 古楚霸王项羽乌江自刎有虞姬赴死相陪。 今元氏这一举,虽比不得虞姬大义,但钟情至此,也足够叫众儿郎心中羡慕。 谢砜不说还好,说完这一句,谢砚脸色更黑了。 什么深情以待、钟情至此 元氏待他之心若有世人猜测的十之二三,他也不会如此恼火。 “石青,送二郎出去” “别别别,我自己走,自己走”谢砜说着,已朗笑着出了扶风院。 谢砚又命石青送信,道“去,想办法送到元氏手上,就说郎君感念她一片痴心,邀她景和院一聚,以解相思”最后几个字,硬是要谢砚说出咬牙切齿的意味。 “是。”石青低着头,一个字都不敢多说,接了信便退了出去。 出门才敢抬手擦了擦额前的汗。 心想,元府大姑娘可真能折腾。 也真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020 但石青还是小看了元妤的的折腾劲儿。 他本以为自己只需要送个信,再安排好两人见面的事就好,之后要面对郎君怒意的人就不是他了。 底下人递上来的消息却犹如给了他当头一棒,整个人懵懵瞪瞪的,脑子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醒,叫他深刻明白其实元大姑娘并不比他主子郎君好伺候。 元妤竟然拒绝了三郎的邀约 借口找得十分到位,话儿说得也很漂亮。 “得君怜惜,妾不胜欢喜,只妾不慎偶感风寒,恐带累三郎,只得辜负郎君美意,待妾大好后,定赴此约。” 石青整个人都不好了,接到消息时背脊上的皮都不自觉绷紧了,全身上下每一处都在拒绝着进去回禀谢砚。 他都可以想象到郎君听到这话儿后冷寒漆黑的表情。 石青硬着头皮,顶着巨大的压力进去回禀了这事儿。 果不其然,谢砚听到消息后脸黑得跟黑煞神似的,放在椅子上的手都因怒气而捏紧了。 元氏阿妤当真好样儿的 一出又一出,招惹了他再躲起来。 “哼”谢砚冷哼了声,道“便由着她”他不信她还能躲一辈子 站在前面的石青顿时感觉头顶的压力又大了。 元妤高调表情谢三郎的盛举还在被长安城中百姓传唱。 他们虽不知是哪位女郎做下的,但并不妨碍他们猜测或谈论。 之前那条街道虽不是长安城中最繁盛的街道,却也数得上一二。 长安物价本来就贵,包下这样一条街大肆筹备了那样一场表情盛举,定不是普通人家女郎能做得到的。 有人猜测是长安数一数二巨贾之女做的,毕竟要论钱财,龙椅上皇帝陛下的私库都不得长安城里的巨贾。 也有人猜测是钟情于谢三郎的贵女做的,没权没势哪里能养出这么大的胆子 长安城里说得上名儿的贵女和商女都被百姓猜了个遍,愣是没人猜到元妤头上的。 被猜到头上的贵女脸色都有些黑。 毕竟以她们的身份和教养是不允许她们做出这种出格儿举动的,有污声名。 更何况根本没做过却被人明里暗里打量试探议论 这一刻,不仅谢砚想找元妤算账,很多贵女私底下也在派人查究竟是谁做下的。 简直把长安城里大小贵女都带累了。 没想到会是这种发展的元妤安然坐在鹂和院里,被逗得咯咯咯笑个不停。 明芷明若无奈极了,觉得她们姑娘胆子真是越来越大。 明若忧愁道“姑娘可别笑了,您到底是想哄谢三郎还是想气他三郎派人来请您怕是恼了,可该怎么收场” 元妤笑盈盈的,道“只要不叫旁人查到咱们头上,其他都好说,让咱们的人都警惕着些,别被人钻了空子。” 明芷明若应了。 “至于三郎那处”元妤歪歪脑袋,笑道“我得好好想想。” 明芷明若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里的无奈。 明若性子直一点,没忍住小声道“姑娘您可别再想什么奇怪的主意,惹三郎恼了。” 元妤并不生气,只笑眯着眼道“你不懂。” 谢三郎这样的天之骄子,她只有不断招惹了,才能叫他放不下啊。 似寻常女郎那般殷殷切切小心翼翼地讨好他,怕得不到他一眼的顾盼。 元妤想着,脸上的笑却慢慢淡了。 五月初,总算另有一件事转移了长安百姓对之前某女郎对谢砚高调表白之事的议论。 长安城里最大的歌舞坊莺歌坊的东家,造了一艘巨大的花船,将莺歌坊搬到了江上。 花船长达十丈,最高的地方有两层楼那般高,构造大气奢华,装饰华美异常,一经亮相便惊艳了长安城众多百姓。 “喔哟这座花船造得真是精美” “莺歌坊的东家真有钱呐” “真想上去看看” 只可惜这样的花船,普通百姓根本上不去,是专门招待长安城里有钱有权有势的人的。 花船第一次开张选在了晚上,开业礼办得十分热闹隆重。 夜色江上,明月当空,影映江面。江水波光粼粼,花船灯火通明,老远便能听到船内坊上传来的莺莺燕燕清脆甜腻的笑声及丝竹乐器的演奏声。 江岸边茶楼酒楼上挤满了人,纵是知道没机会上船的普通百姓也兴致冲冲地来围观。 花船从远处缓缓驶来,挂满灯笼布满灯火的花船成为清冷江面上最独特耀眼的存在。 莺歌坊掌柜周添才站在船头,躬身拱手朝岸上百姓和许多坐在楼上的达官贵人笑道“小坊今日乔迁开张,蒙诸位错爱前来关照,小人不胜欢喜。今东家有言,小坊开张初夜,凡上船贵人今夜酒水茶钱减半,以谢厚爱,望诸君尽兴,不负良辰美景。” 别小看这酒水茶钱减半的一句话。 众所周知,莺歌坊里不仅舞姬歌姬美丽曼妙,其坊中的茶酒更是一绝。 小小一坛子酒,便宜的要百两银子,贵的千两不止。 不然也不会说只招待有钱有权有势的人,因为普通百姓根本消费不起。 这位掌柜周添才,虽名字不显,身份不显,但年龄模样却十分招人眼。 旁人家的掌柜,多是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为人圆滑市侩。 莺歌坊的这位掌柜,却是一位年不过二十七八健朗青年。 穿着一身青白锦衣,笔直地立在船头。观之身高能有八尺有余,五官周正,眉目清润,身材不比长安城里的金吾卫差,听声音也是中气十足,瞧着倒像个练家子。 莺歌坊的东家是谁一直是个迷,但能让这样一个人做坊里掌柜,必不是个简单人,之前便有人猜测莺歌坊背后兴许是皇家也不定。 毕竟如今宗室子弟,有不少会在私底下经营些产业,毕竟达官贵族之间的来往需要大把的银子,就是府上开销也是一大把银子,单靠那点俸禄哪里能满足富足的生活需求。 只要不闹出什么事来,置办些产业倒是没谁会去管。 因莺歌坊的东家藏得太好,没人探出其身份地位的深浅,导致各种猜测都有,忌惮的人便多,也就没什么人敢在莺歌坊里闹事儿,倒是叫莺歌坊这几年越经营越好了。 周添才的话音方落,他身后不远处便传来一阵“砰砰砰”的声音,随之他前方岸上传来一阵惊呼声与赞叹声。 只见花船后面的天上,无数烟花自江面平地而起,于半空中轰然绽放,点亮这一片江面。 烟火中,周添才朗声道“放跳板迎贵客上船” “哈哈哈” “走走走,李兄咱们船上一叙” “江上享乐,一定要尝试一番” 陆陆续续,一大批有钱有闲的贵族子弟相伴上船,船上训练有素的侍者分批次将人引到相应的包房或船厅中去。 歌舞声乐再起。 东兴楼上,谢砚与温仲熙陪着五皇子李昀迎风立在二楼窗口,望着楼下喧闹繁华的盛景。 李昀赞道“江上莺歌坊,长安第一家啊,这莺歌坊的东家脑子是个好使的,只不知是我哪个兄弟想出的。” 他私底下也叫人查过,但莺歌坊里外似铜墙铸的般,一点消息都查不到。 这收服人心的手段,李昀不敬佩忌惮都不行。 立在他左侧的谢砚却道“殿下也认为此坊是哪位皇子的产业” 李昀颇为意外地瞧向他,凝眉问道“难道三郎不这么认为” 谢砚负手立在原地,目光落在被灯火照得通明的花船上,笑道“说句大不敬的话,我不认为殿下的哪位兄弟有这等头脑。”当今陛下的几位皇子,除去废了的不说,脑子好使的也就三两位,而这三两位精力都放在夺嫡上,又有哪个会废这等心思经营一个歌舞坊。 但这莺歌坊若真是哪位皇子手下能人经营的,其心可就太值得琢磨了 歌舞坊这样的地方,探听各处消息再方便不过。 李昀皱了皱眉,思忖了片刻,最后道“再派人查一下吧。” 谢砚点头,无声应下。 李昀又笑道“既然赶上了这莺歌坊开张,我们不妨也登船见识一番,就当是庆祝仲熙高中探花郎之喜。” 温仲熙摇头苦笑,道“殿下莫取笑在下了。” 要说高中探花郎确实是值得庆贺的事,但奈何今年的状元郎和榜眼都出自寒门子弟,他身为世家儿郎却被两个寒门子弟压了一头,这个探花郎便显得没那么光彩了。 虽然他自己并不太在意。 “取笑谁也不会取笑仲熙啊,哈哈走咱们凑一回热闹去” 谢砚并不是个喜好热闹的人,但五皇子有这个兴致,他也不会败兴,随之登上了花船。 方上船,便有一位侍者上前为他们引路,温仲熙在前,道“准备一个包间,上等的。” 侍者笑容殷勤地道“几位郎君这边请。” 温仲熙和李昀便随着拐入了船舱。 谢砚落在后面,正要跟上去,另一边又蹿上来一位侍者,石青下意识上前挡住。 “何人” 侍者退后一步,低头恭谨道“小人唐突。”然后双手送上一纸信笺,道“有客请小人将此信笺送与三郎。” 石青一看这熟悉的信笺,额头青筋就是一跳。 身后谢砚声音已是沉了下去,“呈上来。” “是。”石青应声,从侍者手中接过信笺,挥手让他下去。 谢砚方拿过信笺还未拆,便是一声轻哼,“本事不小”竟追踪到了他的行踪。 待打开,看到信笺上的内容后,脸色已是黑了。 信笺上娟秀几行小字 猫儿偷腥儿,儿郎薄幸。 三郎夜登花船,可有念妾乎 红绸盖街,情诗百句。 松烟香墨未干,郎君情已逝。 三郎,妾心甚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021 谢砚一把捏皱了信笺,恼怒道“她倒会倒打一耙,指责郎君薄幸,我何时又对她衷情不悔过了” 石青低头,暗自嘀咕照这样看,没有也快了。 谢砚吩咐道“刚才那个侍者呢让他回来带路。” 石青懵,下意识道“五皇子他们进了船舱,应是上了二楼。” 谢砚怒,“谁说要带路找五皇子,找他回来带路找元氏” 石青傻眼,元大姑娘也在船上 但他看着谢砚薄怒的脸,没敢怀疑,赶忙去找那个侍者。 他们郎君现在真是一沾元大姑娘就暴躁。 惹不起,惹不起。 看着石青去了,谢砚又招来一个侍者,让他上楼告知五皇子和温仲熙自己有事先行离开了。 接到这个消息的李昀和温仲熙稍愣,李昀笑道“这个三郎,该不是原本就不想上船,临时变卦跑了” 温仲熙失笑,“许是真有什么事吧。” 李昀想起什么,表情添上几分揶揄,问温仲熙,“之前包下一条街表情三郎的女郎,他就没跟你提过是谁”这事儿不怪他好奇,连他父皇都听说了,还趁着空闲时特意问过他来龙去脉,他也就只能把听说过的再给他父皇说一遍,他父皇问他可知是谁家贵女时,他当真猜不出来。 温仲熙摇头,笑道“殿下又不是不知道,都没人敢在三郎面前提这事儿,哪里还能问出是谁来。” 李昀笑着喝了杯酒,道“可惜了。” 于此同时,孟潮生与另外两个人在江月楼中遥望江上灯火通明的花船,也有谈论到谢砚被女郎高调表白一事。 一个二十出头的郎君道“最近长安城里热闹事颇多啊,前几日有女郎包下一条街表情谢三,今日有莺歌坊迁居江上闹出这么大动静儿,两件事儿还都查不出是谁的手笔。”细想起来,还都挺有神秘色彩的。 说话的郎君是当朝太尉兼有太师荣衔的窦庸之孙窦湛。 其年不过二十四,却颇有手段,深受窦庸重用。 不出意外,窦庸百年之后接手窦家的人便是窦湛。 同他们在一处的还有个女郎,是窦湛的堂妹窦皎。 十七八的年岁,人如其名,皎皎如月,沉静清冷的模样,容貌却是上等。 着一身天蚕丝梭织布料制成的白色锦衣,上头绣着大朵的粉红芍药,华贵而不艳丽,美丽至极。 她端方地坐在椅子里,天蚕丝锦衣衬得她像个玉人般。 听到窦湛的话,窦皎捧着茶盏要饮的动作顿了下来,起唇声如黄鹂地道“当真查不到是谁为谢三郎摆的那一出”长安城中数得上号的贵女都被猜了个遍,就连她这个与谢三郎从无瓜葛的人都被带了一笔。 窦湛摇头,道“查不到,查到一半便断了。” 窦皎觉得颇为神奇,连她都想不出长安城里哪位贵女有这等本事。 孟潮生一直坐在旁边,垂着眼睑未曾说过话。 心里的苦闷唯有自己知道。 他直觉那倾世之举是元妤做下的。 她拒绝自己的求亲,却为谢砚做下那等大胆的事。 窦湛见他兴致不高,以为还在受求亲被拒的影响,笑道“子川还在惦念那元氏阿妤”子川是孟潮生的字。 孟潮生抬眼,苦笑一记,并未回答。 窦湛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孟潮生的肩,豪放道“大丈夫何患无妻,莫叫儿女情长误了前程啊。” 孟潮生放下酒杯,拱手作揖,道“窦兄说得是。” 只心中总有一个声音在说,那是阿姝啊。 谢砚没费多少力便找到了元妤所在之处。 或者也可以说是元妤本就在引他过来。 元妤在的房间十分偏僻,明明是同一条花船,谢砚走近这边的时候,隐隐已听不清前边的丝竹舞乐声,连灯光都暗了许多,变得昏昏暗暗,有些许静谧的氛围。 走在谢砚身侧的石青暗自警惕。 一方面花船东家是谁他们根本不知,此处是否有危险谁也不敢保。 另一方面,也是最大的问题。 他不知道元大姑娘这次又想整什么幺蛾子,很怕遇上什么事自己反应不过来,再遭主子嫌弃。 自从谢砚结识元妤后,石青内心超累,还甚是委屈。 谢砚沿着眼前的路走到尽头的房间前,细听了一下,屋内没有一点声音传出,光线也很昏暗,而屋外也没看见常伴在元妤身边的两个丫鬟。 谢砚侧目,问石青“确定就是这里” 石青低头应道“是,属下已确认过了。” 他声音方落,谢砚身前的房门突然从内打开,明芷明若一人开着一扇门走出来,只看了谢砚一眼,便恭敬地低下头,还屈膝给了一礼。 明芷开口道“三郎安好,姑娘在里面等郎君,郎君请入。” 二人一人贴着门扇一侧,做出请的姿势。 谢安瞥她们一人一眼,吩咐石青道“外头候着。”话音落下时,人已进了房中。 明若上前,又将房门合上。 石青应下谢砚的吩咐,抬眼看着在眼前渐渐合上的房门,眸中不无担忧。 房中,谢砚入目便是一片大红。 红绸,红烛,红帐还有 跪坐在红帐中,一身红色纱衣,玉骨肌肤,眼睛黑亮水润带着春意望着他的美人。 纵然恼怒如谢砚,看到此情此景也是一怔。 除了大红喜字,眼前之景同旁人的洞房花烛不无差别了。 帐中的美人,一袭红绸裤,一身轻薄红纱披肩,身前只着一件翠绿镶耦荷的肚兜,露出精致的锁骨,修长白皙的脖颈,还有隐隐可见的圆润肩头和纤细娇软的白玉手臂。 谢砚喉结无意识滚动了一下,抬步缓缓走近用情意媚意勾着他过去的美人。 元妤黑亮如水的眸一直锁着他的眼,没有任何言语,只无限欢喜般地勾着他走近。 谢砚一步步走至锦罗红帐前,距床榻不过两步之遥处站定,黑眸沉沉盯着床帐中的元妤。 “元氏阿妤” 他低哑着嗓音唤了一声,后好似没想好要说什么般又哑了音。 元妤眼神晶亮地微仰着头望他,好似丝毫觉察不到自己此时做的事有多大胆、多叫人不敢想一般。 美人如花瓣般的朱唇轻起,含着醉人的浅笑动情地道“郎君,妾候三郎久已。” 那痴缠的眸,纤柔的身姿,好似真的痴等了他许久许久般。 谢砚负在身后的手蓦然收紧,凸起的喉结再次滚动了一记。 良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依旧带了丝暗哑,道“这是真打算将自己变成我的妾室” 元妤望着他,真诚地说“妾之心意,一如最初,只是郎君未曾当真罢了。” 谢砚的手紧紧攥着,隐忍地道“为何是妾” 长安城的贵女,对他有意者也是奔着他的妻位去的,只有她,最初开口便是想当他的妾。 他不信世间有女子是心甘情愿与人为妾的,除了身份确实低微又想攀附富贵的女子。 但她元氏阿妤不是。 虽身份比不得皇家贵女或世家大族之女,却也是朝中大官之女。 他谢砚若真想娶,并非不能以妻位聘之。 可她最初便没想过他的妻位,也从未争取过。 不是他不曾拿她的话当真,只是此话本身便存疑。 放在任何郎君处,都要问上一问的。 元妤先是垂下眼睑,转瞬又瞧向他,笑道“因为阿妤自知身份配不上三郎的妻位啊。” 谢砚又走近一步,伸手勾住她光洁的下颚,叫她抬高视线看着自己,温热的气息扑到她芙蓉面上,道“你没问过,怎知郎君我给不起” 他谢砚的妻位,又怎会单以身份论配与不配。 他的眸太黑,眼底的情绪太深,配上他意味不明的话,直叫元妤心头一颤,不由定定地望着他。 元妤靠膝行往前挪了些许距离,勾着谢砚宽大的衣袖叫他再近前一步。 谢砚随她所愿,再次近前。 元妤将自己的脸贴上他宽厚温热的胸膛,只是轻轻贴靠上,连伸手拥抱都不曾,只要他想,连推开她的动作都不需要,微微后退一步,便可远离她。 元妤侧脸贴着他,眼里晶亮的光敛起,一分脆弱九分空洞的情绪铺满眼底,她目光望着铺着红锦镶金丝云纹桌布的圆桌上的红烛,盯着那摇曳闪动的烛光,轻声道“妾不求妻位,只要在三郎身边就好,三郎若是为难,妾位阿妤也可不要,只要三郎心中给妾留下一席之地,妾愿终身不嫁,只守着三郎。” 谢砚猛地伸手搂着她仅着寸缕的细腰,将纤柔娇弱的人儿扣进怀中。 他抱着她,嗅着她满身馨香的味道,感受她肢体的纤柔温软。 低头,薄唇忍不住在她发顶轻触,轻得元妤都感觉不到。 是欲\\望还是别的情愫,他自己都分不清。 他信她所言不假,她怕确实甘愿无名无分跟着他。 但因何 “因何是我孟潮生可是愿以妻位聘你。” 因何宁愿无名无分跟着他,也不愿去做前程似锦的孟潮生的妻 纵然他不愿承认,但相比他,孟潮生怕是对她真情更深。 “元氏阿妤,不要言你对我深情已种,你知道我不会信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022 元妤在他怀里沉默许久,久到谢砚微烫的心又逐渐冷了下来。 元氏阿妤你对我之心不过如此 纵然愿意为他之妾,将声名清白全部交付于他,对他之心却也不过尔尔 连句真话都不愿对他吐露。 他连她对自己并不是真心爱慕的事都认了啊 失望、不甘、难堪、恼怒种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卷上心头。 谢砚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不叫自己去掐住元妤那修长白皙的颈子。 环在她腰间的手攥紧又松开,手臂缓缓松了力道,就要推开她。 元妤似若有所察,在他推开她之前伸手揽住他的腰,将自己更紧密地送进他怀里。 谢砚动作因此顿了下来。 元妤贴靠在他怀里,以额蹭了蹭他胸口,好似要蹭掉心里的犹豫与顾忌,蹭了两蹭之后方老实下来,非常乖地贴在他怀里,轻声道“我曾做了个梦。” 谢砚眉心微凝,低头看她,却只能看到她黑色发顶,看不清她眉眼情绪,一时竟不知她说的曾做了个梦是真的,还是又一个拿来搪塞他的借口。 元妤好似也不求他会相信,口吻平淡地概括那个梦境,道“梦中我常年待在一个小院里,无亲无故亦无友,身边陪着我的只有明芷和明若。我不能出门,无心嫁人,身子凌弱,长年与汤药为伍,梦中我不过活到了十八岁。” 元妤说话的口吻越来越淡,最后淡的好似她人已不在这里,回到了那个梦中。 谢砚下意识揽紧她,一方面觉得她说得梦很荒谬,她怎么会无亲无故地待在一个小院里,长安城中谁人不知元侍郎极其宠爱嫡长女,连其夫人在府中的话语权都没有嫡长女元妤重。 可一方面又被她的话牵动心神,特别是她说自己梦中不过活到了十八岁,那平淡到好似随时会从世上消失的语气,叫他心头抑制不住地生出些许怜惜。 元妤接着道“梦中那几年,我在小院里听到的最多的外面事,便是关于三郎的。” “我的”谢砚惊奇,低声反问。 元妤点头,又依赖地蹭了他胸口一下,双手扣紧他腰后的衣襟,紧紧攥着,道“梦中三郎十分了得呢。”语气竟带上了些许真心的敬服和喜悦。 谢砚低低笑出声,手很自然地顺着她柔滑的长发摸了摸她的头,道“如何了得”两人间竟是难得地多了一分缱绻的气氛。 元妤也笑了,抱着他的腰,道“十分了得,了得到三郎是阿妤在这世上唯一能倚靠的人了。” 谢砚沉默了下来。 他不知元妤的话有几分真假,也不知那个梦她是不是真的梦到了。就算是真的,他也感觉得到她并没有将那个梦里全部的事都告诉他,充其量只说了个表面。 不然,又怎会有人因为那样虚无缥缈的一个梦而搭上自己的终生。 但他也深知,今日元妤能跟他说这么多,已是极限。 他再问怕也问不出什么。 他无声叹息了一记,一手揽着她,一手撩了衣袍坐到了床榻上,带着她靠到床头,叫她依偎在自己怀里。 谢砚抱着她,道“便这样吧。”便当她是因一场梦而痴缠上他,真真假假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元妤贴在他胸口,感受他揽在自己腰间掌心微烫的温度,和他身上温和的气息,知道这个男人已为她妥协,甚至心动。 她伸手抱紧他,放任自己在他怀里闭上眼,倚靠他。 这一刻,她不愿做出什么打破这难有的静谧心安的氛围。 红烛火光摇摇曳曳燃了一宿,屋内的人一夜未出。 守在门外的明芷明若对视一眼,眼中情绪复杂难言。 再远一点廊下守着的石青,心中一片震惊与纳罕。 有些什么事,怕自今夜起要不一样了。 花船上的舞乐与莺歌燕舞声直至拂晓才彻底消停下来,花船上的诸多贵客不是早已下船,便是在某些屋中沉沉熟睡。 谢砚是被在他脸上搞怪的手吵醒的。 昨夜思绪难凝睡得晚,到现在不过才睡上一两个时辰,谢砚有些乏累,眼儿未睁,只凝着眉伸手将她作怪的手握住压在胸口,另一只手很自然地压着她头靠在自己肩颈处,低哄地道“别闹。” 元妤被这一声温柔的低语弄得有稍许怔愣,贴在他肩头一时没有动作。 谢砚似也被自己这声低哄一般的话惊着,音落不过一息的时间便睁开了眼。 垂眸看一眼乖巧趴在自己怀里的元妤,后知后觉有种荒唐感。 他竟然就这样揽着她在花船上睡了一夜。 元妤身上还是那件轻薄的红纱衣,衣裳宽松,人稍稍动作便有无限春光露出。 谢砚看着,没有太多冲动,反而有股头疼的感觉席上心头。 他伸手捏了捏有些发涩发紧的眼角,微微直起上身靠到床头,看元妤一直穿着单薄的纱衣窝在他怀里,顺手捞过旁边的锦被将她盖住,连人带被揽着,嘱咐道“回去后请个医师瞧瞧,别着了凉。” 方醒的缘故,纵然人的理智已回笼,但声音还有丝暗哑,这话听着便格外多分温柔在里面。 好似自昨夜之后,有些东西当真不一样了。 元妤醒的早,精神比他好些。 闻言,眼珠儿一转,自他怀里翻了个身,匍匐地趴在他身上。 原本盖到她肩头的锦被因她的动作下滑了几分,还带着她里面的纱衣往下落了落。 瞬间,白皙的脖颈、圆润的香肩又露了出来。 谢砚面无情绪地低头看她,不知她又要作什么怪。 元妤那被红纱衬得格外柔软白嫩的手自他腹部向上,轻柔地敲到胸口,然后明显感觉到身下人的肌肉隐隐绷了起来。 她觉得谢砚只是身体微微绷紧,却不知谢砚已被她撩拨得身上泛起一阵阵颤栗感。 忍不住谢砚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隐忍地道“做什么” 元妤笑起来,微得意地道“还以为三郎当真是柳下惠呢。” 谢砚捏着她的手,盯着她没说话。 元妤大着胆子和他对视,眼角带上几分媚意地勾他,道“搂着妾一晚,三郎当真无动于衷” 谢砚看着她泛着春意的眸子,还有眼前翠绿镶耦合的小衣中隐约露出的白软,喉结压抑地滚了又滚,心中被她撩得起火,但又直觉她话没说完。 果然就见她视线下瞟,瞟向他腰部与小腹处,小狐狸般地道“还是三郎上次并不是作假,当真伤了腰,有心无力了” 谢砚冷哼。 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她每次不气上他两回,大概是不能好了。 谢砚直接将她从身上掀了开,半点怜香惜玉的心都没了。 站起身拂了拂被压皱的衣袍,看着被他掀翻在床榻上的元妤,冷笑道“郎君是有心无力还是龙精虎猛,早晚叫你知道。在此之前,先好好养养你的身子吧,找个方子多炖点乳鸽汤喝。” 元妤先因他那句龙精虎猛的话弄得脸微红,后又被他那句让她好好养养身子,多喝乳鸽汤的话弄得稍愣。 等反应过来后,俏脸已经黑了。 乳鸽汤有什么功效她自是知道,但没想谢砚竟也懂,还拿这话挤兑她。 她看看自己玲珑有致白皙细腻的身子,哪里就到需要多喝乳鸽汤的地步了 元妤气得鼓鼓脸。 谢砚好似没看见,理了理自己的衣衫,望了望时辰,准备趁现在人少的时候离开。 又看到这满屋红彤彤的装扮,想到元妤,便又走了回去,正色问道“你何时上的船如何布置的这间屋子” 他上船是莺歌坊放跳板迎客入坊不久,且方上船便被她引来。 那她应该是一早便在船上,且早早就备下了这间屋子。 元妤见他又返回,且如此问她。也不着急回答,亦不生气了,用脚蹬了锦被到身后,自己撑着手臂在枕头上,摆了个窈窕魅惑的姿势,任纱衣敞开,露出翠绿的肚兜,一身红衣衬得她肌肤如雪。 她笑盈盈地望着他,道“三郎那般厉害,何不猜猜看。”这个“那般”似意有所指。 谢砚瞅她一眼,不知她是在说他才能学识厉害,还是暗指他那句“龙精虎猛”的戏言,又或是旁的。 干脆不理她意有所指的话,问道“你认识莺歌坊的东家” 已经认定她在莺歌坊迎客之前便在船上了,只是能在莺歌坊上提前布置这样一件屋子,不是谁都能做下的,唯一的解释也只有她同莺歌坊背后东家有交情了。 元妤笑眯眯地道“三郎,你这样可不好,连个妾位都没给妾呢,怎么能就想从妾嘴上套莺歌坊东家是谁的话呢” 谢砚没什么情绪地看她一眼,哼了一声,转身又往外走,道“既如此,想必你也有法子能安全回去,我就不操心了。” 元妤一怔,未曾想他是怕自己这样回去被人看见坏了名声。 她一笑,坐起来,冲已经走至门口的人喊道“三郎,妾会养好身子,下次定不叫三郎失望。” 谢砚背景明显绷了一下,而后才打开门出去。 门口守了一夜的明芷明若被开门声惊得回神,就见谢三郎黑着脸出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甚是有些不满。 这人占了便宜怎还给姑娘甩脸子。 而远处石青瞧见黑着脸的郎君,下意识低头并腿,老老实实装啥也没看见。 心中有个声音道原来如此过了一夜,有些事还是没变的。 郎君还是一碰上元大姑娘就黑脸。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