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七零小公举》 第1章 生了个大胖闺女 “左右就这一回了，咬咬牙，说挺过去就挺过去了。” …… “趁着这会儿疼劲儿过去了，来喝口红糖水攒攒力气。” …… “已经看到孩子头了，再使把劲儿，使劲儿使劲儿。” …… 屋外的王莲清扒着堂屋门勾头往里看了看，里间的门头上挂着个布帘子，她啥也看不到，只能听到她妈孙桂枝一边嘶喊一边捶打着床板，王莲清听的是心惊肉跳，她打了个哆嗦，转身就朝着外面跑去。 王莲清跑开后没多大功夫，堂屋里间就传来一声婴儿稚嫩的哭声。 “出来了出来了。” 三月天，气温还有点低，杨玉凤不敢耽搁，检查过孩子没啥毛病，就赶紧把孩子包起来放到了孙桂枝身边。 “是个大胖闺女，生的可真俊。” 孙桂枝本已精疲力尽，可一听是个大胖闺女，一下子就来了精神，一把把孩子搂到了怀里，“我的心肝哟，妈可把你盼来了。” “大胖闺女”王可可觉得自己从一个温暖湿滑的甬道里滑了出来，冷风一激，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不由叫出了声，可是那声音出了口，却变成了婴儿哇哇的哭声，她一下子懵了，等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被裹进了一个柔软的小包被里。 身上是不冷了，可整个人还是混沌的，她睁开眼睛，想看下周遭的环境，可是她的眼前一片模糊，竟是啥也看不见。 与她视力一样模糊的，还有她的记忆，她只记得她下了班，开着车出了公司的门，准备回家，然后记忆就断篇了。 这中间到底发生了啥事呢？ 绞尽脑汁的想了一会儿，啥也想不起来不说，还想的头昏脑涨，毕竟她现在只是个刚生下不久的小娃娃，脑瓜子太小，还支撑不了她想东想西。 她向来心大，既然想不明白，那就不想了，既来之则安之吧，反正她也没有本事跟老天爷叫板。 再说王莲清，出了家门，径直向南地跑去：她奶就在南地干活，她得叫她奶回家看着她妈。 南地的麦田里，全是辛勤劳作的社员，锄草的，浇地的，施肥的……个个干得热火朝天。 毕竟这一年的吃食中，粗粮中能不能掺点细粮，过年的时候能不能让孩子吃上个大白馒头，可全看这一季的收成了。 有踏实干活的，就有混水摸鱼的，比如老王头，手里虽然也拿着锄头，可出工不出力，半天也不见往前挪一步。 王满银扛着锄头路过，看到老王头又在那儿磨洋工，拧眉道，“你在这儿都刨了半天了，刨出块金子没？” 老王头把锄头往地上一杵，“理直气壮”道，“今儿个腰疼，干不动。” “我说你身上咋就没好过，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痒……” 一句话没说完，便听到远处传来一个女娃娃的叫喊声，“奶！奶！” 王满银也顾不上教训老王头了，循声看过去，看到一个小丫头就跟一阵风似的朝着这边刮了过来，正是老王头的小孙女王莲清。 小丫头虽然生的单薄，可跑的飞快，转眼之间就跑了过来。 王奶奶已迈着小脚迎了上来，急急地问道，“咋了？” 王莲清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妈，我妈她，一直肚子疼。” 大勇奶直起了腰，“怕是要生了吧？” 王奶奶听了，拉起王莲清就要走，可是刚迈出腿，就被老王头给叫住了，“不许去！” 王奶奶还真不敢动了，却又不甘心地跟老王头打着商量，“桂枝怕是要生了，她身边也没个人……” “生孩子有啥难的，跟拉泡屎似的，一使劲就出来了，再说她多能的人儿啊，生孩子还要别人搭手？不用管她，干你的活去。” 大勇奶一下子火了，“缺德带冒烟的老东西，这是人话吗？你积点阴德吧……” 老王头不干了，“咦你个咸吃萝卜淡操心的老娘们儿，咋哪儿都有你？！” “我还冤枉你了？桂枝不是咱王家的人？她生的不是你孙子？你这么对她，你亏不亏心？回头到了地下，你见了永庆，我看你有啥脸应永庆一声爹！” “我就没他这个儿子，你也别拿他说事！” “他还不想认你这个爹呢，丢人！” …… 眼见着一场骂战要起，王满银把肩上的锄头往地上狠狠一杵，厉声道，“不看看是啥时节，还有闲心在这儿吵架，都赶紧干活去！” 大队长发了话，没人敢不听，旁边一个妇女把大勇奶拉走了，老王头也装模作样的低头干活。 王满银这才跟王奶奶说道，“婶，赶紧过去看看，要有帮忙的地方，你叫莲清过来跟我说一声，不行的话，咱把人送到公社医院。” 王奶奶“嗳”了一声，看老王头没有再拦她的意思，赶紧拉着王莲清走了。 目睹了全过程的赵菊花直起腰，嗤的一声笑，阴阳怪气道，“哟，这都生第四胎了，还金贵成这样，大队长还护着，合着整个王庄大队，也找不出第二个，这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旁边一妇女听不惯她这阴阳怪气的口气，白了她一眼，“那咋着，要不你跟桂枝换换？” 赵菊花听了脸色就不大好看，“你咋不跟她换？” “我又不眼气她。” 另一个妇女插话道，“谁要是眼气桂枝，那才叫没脸没皮。” “就是，好歹也是一家子人，不说帮衬点，还天天说风凉话。” “眼气呗，可惜啊，心强命不强，落个气的慌。” …… 边上十来个人呢，竟没一个给她帮腔的，赵菊花怕引起众怒，不敢再接腔了，冲着几人翻了个白眼，然后低头继续干活，心里却哼了一声道，“一个寡妇，谁会眼气她？” 王奶奶和王莲清一道儿急匆匆的往村里走，一边走王奶奶一边问孙桂枝的情况，听王莲清说杨玉凤已经过去了，心里稍稍有点安心。 杨玉凤是个接生婆。 乡下女人生孩子，也就是头胎才会找个接生婆，再往后，都是自个儿生，顶多是让婆婆或是妯娌搭把手，毕竟接生婆也不是白接生的，是要给钱的。 即使不给钱，最起码也得给几个鸡蛋或是几斤白面啥的，大伙儿都舍不得，能省就省了。 也亏得这年月女人比较皮实，孩子是说生就生，好些还是前脚还干着活呢，后脚孩子就出来了。 也就是孙桂枝金贵肚子里的这个孩子，虽然前头已经生过三胎了，这回还是找了杨玉凤来接生。 虽说孙桂枝不是头胎，身边又有杨玉凤守着，可杨玉凤毕竟不是自家人，王奶奶还是想快点过去照应下大儿媳妇。 可王奶奶是小脚，心里再心急火燎，她也走不快，等她扭巴到地儿的时候，杨玉凤已经把屋子里都收拾干净了。 看到王奶奶回来了，杨玉凤笑着跟王奶奶道喜，“老姐姐，您又当奶了，快来瞧瞧，这丫头长的多俊。” 嘴上道着喜，可心里也知道对方肯定不大高兴：乡下人都喜欢小子，谁会稀罕小丫头片子？虽说这家人已经有好几个小子了，可谁家会嫌小子多啊。 可是出乎杨玉凤的预料，王奶奶一听是个小丫头，枯瘦的脸一下子笑成了一朵干菊花，连连道，“丫头好，丫头好。” 一边说，一边凑过去看孩子，刚看了一眼，眼圈就红了：这孩子白净净的，眉眼间有几分她爸的影子，要是她爸看见了，该有多高兴…… 这会儿不是伤心的时候，王奶奶背过身抹了下眼睛，张罗着去灶房烧了水，又煮了俩鸡蛋，然后端着一碗红糖鸡蛋水送到了孙桂枝床前。 伺候着孙桂枝把红糖鸡蛋水吃了，杨玉凤也要走了。 孙桂枝从枕头底下摸出3毛钱来递给杨玉凤，“杨婶子，别嫌少。” 杨玉凤就是一愣：这年头，大伙儿日子都过的紧巴，她接生一个孩子，能给个2毛钱，就已经算高的了。 而且今儿个她接生的还是个小丫头，小丫头不金贵，给的接生费更少，半年前她去隔壁接生，那家生的也是个小丫头，那家的老太婆气得塞给她俩鸡蛋就把她给打发了。 今儿个她也做好了只得俩鸡蛋的思想准备，哪知人家竟是这么大方，一出手就是3毛钱！ 一个鸡蛋3分钱，3毛钱就是10个鸡蛋。 看来这家人还真是稀罕这个小丫头，这个小丫头可真是个有福的，会托生。 杨玉凤笑眯眯的接了钱，又说了几句吉祥话，然后便高高兴兴地走了。 杨玉凤得了高报酬，心里乐呵，逢人便夸孙桂枝刚生的小闺女生的俊俏，大眼睛双眼皮，又白又胖，就跟那年画上的胖娃娃似的。 因着杨玉凤的宣传，也就半天功夫，王庄大队的人都知道孙桂枝生了个小闺女，小闺女长的就跟年画娃娃一样招人喜欢。 这话传到了赵菊花的耳朵里，她撇撇嘴道，“再俊俏有啥用，不还是个没爸的赔钱货？” 她的三儿子王胜利啃了一口玉米饼子，“妈，啥叫赔钱货？” “就大丫那样的，小丫头片子，养大了嫁出去就是人家的人了，就是赔钱货。” “那咱家没赔钱货。”啃了一口饼子，想了想，又自作聪明地补了一句，“妈，那你以前在我姥姥家也是个赔钱货吧？” 赵菊花被噎得一时说不出话，老半天才朝着王胜利后背呼了一巴掌，“你个缺心眼的，有这么说自个儿妈的吗？！” 王胜利跐溜一下跑开了，赵菊花追出来喊了一嗓子，“一会儿去你爷那儿吃，家里就不做你的饭了！” 王胜利早跑远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起名 王奶奶给孙桂枝掖了掖被角，“趁孩子这会儿睡着了，你也跟着歇会儿。” 孙桂枝刚喝了一碗红糖水，又吃了俩鸡蛋，这会儿缓过劲儿来了，“娘，我没事，这孩子还没名儿呢，你给起个吧。” 家里小子的名字，老王头不让别人起，都是他起，可丫头的名字，老王头就不屑起了，用他的话说，“就是个记号，叫啥都行，反正早晚是人家的人。” 不起就不起，谁稀罕，孙桂枝只愿意让王奶奶起。 王奶奶以前可是大家闺秀，家里专门请过教书先生呢，满肚子学问，哪象老王头，大字不识一个的大老粗。 大闺女王莲清就是王奶奶给起的，起的名儿多好，既别致又好听。 王奶奶欣然答应，正琢磨着给孩子起个啥名呢，襁褓里的孩子却是睁开了眼，一双细长的眼睛，通透清亮，王奶奶一下子就想起了《诗经》里的一句：猗嗟名兮，美目清兮。 “这孩子眼睛生的好，就叫美清吧，美丽的美，清水的清，小名随她姐，叫二丫，贱名好养活。” 王可可压根儿就没睡觉，她现在又不会说话，眼睛又看不清，被襁褓包的严严实实的动也动不了，能干啥？只能闭目养神。 不过这会儿一听要给她起名字，她赶紧睁开了眼，万一老太太给她起个什么翠花枣花啥的，她可要想办法抗议了。 幸好老太太给她起名叫“王美清”，不光好听，还有寓意，王可可心里顿时美滋滋的，对这个奶奶的好感度是噌噌噌的往上升。 孙桂枝不懂“美清”这个名儿跟眼睛生的好有啥关系，不过老太太是个有学问的，她起的名，肯定是好的。 新鲜出炉的王美清睁开眼也不哭闹，瞪着一双细长的眼睛，粉嫩嫩的小嘴一动一动的，孙桂桂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嘴角，小家伙本能的就去吮吸。 孩子这是饿了呢，孙桂枝赶紧把她搂到怀里撩开衣裳喂，小家伙一碰到，马上贪婪地吮吸起来，小脑袋还一拱一拱的，人不大，劲儿倒不小。 看着眉清目秀的小闺女，孙桂枝的心一下被暖化了。 自打知道她又怀了孩子，那个死鬼就一直盼她能生个小闺女，两儿两女，正好凑成了俩“好”字，没想到还真的如了他的愿。 只是，那个狠心的，还没见到心心念念的小闺女呢，就撒手走了。 走就走吧，没那死鬼，她照样能把闺女养大，而且还要养的比别人家的娃娃都好！ 王美清一边吃奶，一边留神听孙桂枝和王奶奶之间的对话，从听到的对话里，她判断她现在所处的年代，应该是七十年代。 七十年代好，虽说现在的日子还有点苦，可要不了几年，这个社会就会发生剧变，而她知晓历史发展方向，到时候说不定能做些什么事出来，也能弥补一下上辈子的遗憾。 更让她满意的是，听起来这一家子不是那种重男轻女的人家。 以前她也看过不少穿越小说，小说里基本都有一个极品奶奶，拿孙子当宝，含在嘴里怕化了，看孙女是草，百般不待见，碰上个心狠的，还虐待孙女。 幸好她运气好，摊上了一个好奶奶，说话轻言细语的，光听声音就知道是个好脾气的。 而且，这个奶奶还是个有学问的，婆媳之间处的也好。 就是一直没听到有男人的声音，她爸是不在家吗？还有，她有爷爷吗？要有的话，她爷爷会是个啥样的人？ 奶奶这么好，想来爷爷也差不到哪儿去吧？ 趁着孙桂枝给孩子喂奶，王奶奶去了灶屋，准备给孙桂枝做点吃的，可她刚一出堂屋的门，便看到王胜利踢踏踢踏地跑了过来，看到王奶奶，先使劲吸溜了一下鼻涕，然后冲王奶奶喊道，“奶，我爷叫你赶紧回家做饭！” 喊完了转身就跑，差点跟急匆匆往家里跑的王爱军撞个满怀。 王胜利一看是王爱军，兴灾乐祸地喊，“你家又多了个赔钱货！” 王爱军瞪了王胜利一眼，没搭理他，问王奶奶道，“我妈呢？” “在堂屋歇着呢。” 王爱军听了就往堂屋跑，王奶奶一把拉住了他，“慢点跑，仔细过了凉气给你妹妹。” 又想着孙桂枝正在给孩子喂奶，王爱军这个半大小子贸然进去不合适，便又叮嘱王爱军道，“到了门口先问你妈一声，你妈叫你进去你再进去。” 王爱军向来听话，进门前先问了声，孙桂枝应声后他才进了屋。 刚生下来的孩子吃的不多，王美清吃了几口就饱了，吃饱后她也没睡，忽闪着一对细长的眼睛，想着要是多用用眼，说不定就能早点看清东西。 王爱军蹲在床边，伸手轻轻戳了戳软软糯糯的小妹妹，欢喜得一个劲儿嘿嘿笑，半天才想起来问他妈，“妈，妹妹叫啥？” “小名二丫，大名王美清，美丽的美，清水的清，你奶刚给起的，说是你妹眼睛生的好。” “好听。” 王爱军长的人高马大的，干活有把子力气，可就是脑子笨，以前上学的时候，虽然学习很用功，可就是学不会，回回考试都是十几分，勉强念到小学三年级，说啥也不往上念了，回家务了农。 王永庆没了，按理儿来说，该是王爱军这个长子去接班，可王爱军觉着自己没多少文化，所以说啥也不去，只好让老二王建军去顶了王永庆的班。 因为肚子里没多少墨水，王爱军也不懂“美清”这俩字跟眼睛有啥关系，跟他妈一样，就是单纯的信任王奶奶，觉着只要是王奶奶起的，肯定就是好的。 “二丫最小，你们当哥哥姐姐的，以后可都要护着她。” 王爱军连连点头，“妈你就放心吧，有我和建军在，往后谁也别想欺负到她头上。” 原来这人是她的哥哥啊，听起来还挺疼妹妹的。 王美清睁大了眼睛，想看清自己哥哥长啥样，可是她再努力，还是啥也看不清，只好冲着王爱军的方向咧了咧小嘴。 王爱军惊喜道，“妈，二丫冲我笑呢。” 孙桂枝噗哧一声笑了，“她才刚生下来，哪会笑。” “妈，二丫她刚才真的冲我笑了，二丫，你给妈也笑一个，叫妈看看。” 王美清从善如流的也冲着孙桂枝的方向咧了咧小嘴，孙桂枝的心一下子被融化了，“哟，还真会笑啊。” 刚生下来的小娃娃，不光会笑，还能听懂人话，这怕不是个神童吧？ “神童”王美清却是有点困了，没办法，她太小了，身体容易疲惫，张着粉嫩嫩的小嘴打了个哈欠，几乎是眨眼之间就睡着了。 看王美清睡着了，孙桂枝才压低了声音跟王爱军说道，“一会儿建军下班了，叫他去给你姥姥还有舅舅们报个喜，还有，去问你三爷借点红染料，把家里的鸡蛋染了，回头给亲戚朋友还有街坊四邻送过去。” 送红鸡蛋有报喜的意思，不过，一般都是生了男娃娃才会送红鸡蛋，生了女娃娃，还是第二个女娃娃还送红鸡蛋的，这十里八村，他们家可是头一份。 孙桂枝才不管这些，她稀罕这个小闺女，她乐意破这个费。 小丫头咋了，小丫头一样是爹娘的心头宝。 孙桂枝本身就喜欢孩子，她也不重男轻女，在她心里，孩子都是宝，只是二丫是个老闺女，再加上这孩子还在肚子里呢就没了爸，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被爸疼爱是啥滋味，所以对这个老闺女，她格外偏疼些。 孙桂枝又嘱咐了王爱军几句别的，想了想，觉得没啥事了，便对王爱军说道，“去吧，叫妈歇会儿。” 王爱军跑出去照着孙桂枝的吩咐忙活去了。 王奶奶还在灶屋叮嘱王莲清咋照顾孙桂枝娘儿俩。 虽说莲清这孩子是个能干的，可她到底只有8岁，咋照顾产妇，她一窍不通，王奶奶只能把自己能想到的都嘱咐了她一番。 她不得不嘱咐的仔细点，因为往后她能不能再过来还两说呢。 王莲清认认真真地听着，末了，懂事地跟王奶奶说道，“奶，刚你说的，我都记下了，我会照顾好我妈和妹妹的，你赶紧回去吧，要不然，一会儿爷该生气了。” 王奶奶心里就是一沉，她也知道自己得赶紧回去了，要不然，家里那个要发脾气了。 “大丫，那我走了，有啥事你记着跟我说。” 王奶奶说完便匆匆的走了，等她迈着小脚进了家门，老王头脱下脚上的鞋朝着她就砸了过来。 “你个死婆子，你还知道回来？你成心想饿死我是不是？” 王奶奶早就被他打怕了，被砸个正着也没敢吭声，把掉到地上的鞋子捡起来拿给老王头，然后便低眉顺目的去灶屋做饭去了。 老王头蹲在墙根下一边晒着太阳一边抽着旱烟，“外头都说永庆家的给了杨玉凤3毛钱的接生费，有没有这回事？” 王奶奶不敢隐瞒，便嗯了一声。 老王头的声音一下子高了八度，“她又不是头一回生孩子，叫啥接生婆？还一出手就是3毛钱，她是生了个金疙瘩？！我看她就是拿着永庆的血汗钱瞎嚯嚯，这个败家的，宁愿把钱败到外人手里，她也不舍得给我花，要是永庆还活着，我非叫永庆把她撵出王家不可！” 老王头骂了一阵子，觉得不解气，又把矛头对准了王奶奶，“你也是个没用的，她给钱的时候你就不能拦一下？” 王奶奶小声回了一句，“要换了你，你敢拦？” 老王头被噎了一下：他还真不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初见面 别看老王头在王奶奶跟前吆五喝六的，可在孙桂枝跟前，他一句硬话可都不敢说，因为他有点怕他这个大儿媳妇。 确切点说，他不是怕他这个大儿媳妇，他怕的是大儿媳妇的亲妈罗老太。 罗老太可是个风云人物，十里八乡，无人不知。 老王头跟罗老太结亲家，原本是想沾点罗老太的光，结果呢，两人竟是一直不对盘，可以说相看两生厌，亲家当了十几年，俩人就死嗑了十几年。 死嗑的这十几年里，老王头就没占过上风。 别的不说，就这大半年的功夫，俩人都干了两架了。 头一回是王永庆刚没的时候，老王头想叫老二王永群接王永庆的班。 老王头的意思是，王永庆的两个双胞胎小子爱军和建军才15岁，毛都没长齐呢，接的哪门子班？ 当然了，那只是他明面上的话，实际上是王永群许了他，要是让他接班，每个月至少给他一半工资。 一半工资就是15块钱，他能不动心？所以老王头当时就跟孙桂枝说了，这个班，必须得叫王永群接，孙桂枝要是不答应，王家往后就不认她这个儿媳妇！ 这事被罗老太知道了，堵着他的门骂了整整一天，还把他以前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都给掀了个底朝天，让大队的人笑话了他好几天。 第二回是王永庆的抚恤金下来了，一共是200块钱，孙桂枝给了老王头50块，老王头嫌少，想要100，孙桂枝不给，他就数落了孙桂枝几句，结果罗老太上门把他的脸抓了几道血道子，害得他好几天都没脸出门见人。 所以，老王头也就敢在自己的老太婆跟前哔哔，真叫他去跟孙桂枝当面鼓对面锣的叫板，他还真没这个胆儿。 心里对孙桂枝发憷，却死鸭子嘴硬不承认，还气哼哼道，“我是不敢管她吗？我那是不愿意搭理她，哪有当公公的去管儿媳妇的？那都是你这个婆婆的事！也就你这个窝囊废，连个儿媳妇都管不住，你说要你有啥用？” 不管老王头咋数落，王奶奶都是一声不吭。 老王头叨叨了半天，没得到王奶奶一声回应，他也没了兴致，“一脚踢不出个屁来，我跟你一个窝囊废说这些有啥用！” 说完，站起来就往外走。 王奶奶在后头喊了一声，“饭快做好了。” “气都气饱了，还吃个屁！” 话是这么说，可还是又回来了，往饭桌前一坐，翘着二郎腿等着王奶奶给他端饭。 王奶奶把饭菜端上了桌，老王头拿起筷子正要去夹菜，想起一件事，又用筷子指着王奶奶道，“那一家子都是喂不熟的白眼狼，你以后少往那边跑，孙桂枝不是有本事吗？叫她自个儿过去。” 王奶奶小声道，“桂枝刚生过孩子，要是咱一眼都不看的话，大伙儿该说闲话了。” “谁爱说谁说去，反正你是不能去！” 见王奶奶还想说什么，老王头把眼一瞪，“咋了，我的话你都敢不听了？！” 王奶奶只好不吭声了。 见王奶奶对他服服帖帖的，老王头这才满意地吃起饭来。 老王头能管住王奶奶不去看孙桂枝，可管不住别人，头一个去看孙桂枝的，就是王满银，而且王满银还是代表王庄大队去的。 王永庆因公牺牲，作为公社树立的“保护国家财产”的典型，还给报到了县里，县里还给发了一块“烈属光荣”的牌子，当时还是王满银把牌子钉到孙桂枝家门头上的呢。 现在孙桂枝生了孩子，大队肯定要有所表示。 后来陆陆续续的也有其他人来探望，不管是谁来，都会凑过去看看王美清，这孩子毕竟是被杨玉凤大力夸过的。 这年月，大伙儿的日子都过的清苦，即使是孕妇，吃的也好不到哪儿去，饿肚子也是常有的事，所以生出来的孩子，都是皱巴巴的，一个个跟那小老头小老太似的，头一回听说刚生下来的孩子竟然是白白胖胖的，大伙儿都觉得稀罕。 王美清也确实争气，长的白净俊俏不说，还不哭闹，饿了就吃，吃了就睡，尿布湿了，也顶多是哼唧上两声提个醒，要多省心就有多省心。 这样的孩子，谁不喜欢？ 孙桂枝就是越瞅越喜欢，从生下来就不错眼地盯着，生怕这孩子突然有个什么闪失。 喂好奶，孙桂枝抱起王美清，轻轻拍着后背，等到王美清打了个奶嗝，才又把她放到了床上。 刚放好，便听到院子里有人在问话，“你妈睡了吗？” 孙桂枝冲着外面招呼了一声，“没睡，快进来。” 话音刚落，门帘便被轻轻掀开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妇女，抱着一个孩子走了进来，身边还跟着一个小男娃娃，正是程爱淑和她的两个孩子：抱在怀里的那个是个女娃娃，叫石兰，刚满周岁，身边跟着的那个叫石南，已经两岁多了。 程爱淑左手抱着孩子，右手提着个小布兜。 三月的天气乍暖还寒，石兰的身上还裹着棉衣，程爱淑一只手抱着有些吃力，进了屋就忙不迭的把手上的小布兜放到了床头柜上，布兜一下子散开了，露出里面的6个鸡蛋。 程爱淑她爸程德忠，就是孙桂枝让王爱军去借染料的那个三爷，是个赤脚医生，就程爱淑这么一个独生闺女。 程爱淑嫁的男人石国强，是个知青，眼下在公社小学当老师。 家里有两个挣钱的，所以程爱淑家的家境，在整个王庄大队，跟孙桂枝家一样，是数得着的好。 只是这年月，鸡蛋是金贵东西，就算程家家境再好，孙桂枝也不想要她的鸡蛋，毕竟人家身边还有两个小孩子呢。 “我这儿不缺鸡蛋，你一会儿拿走给俩孩子吃。” “给你就拿着，家里还有呢，不缺他俩吃的。” 程爱淑说完，又笑着跟孙桂枝说道，“大伙儿都在说你生了个俊俏的闺女，我可得好好瞅瞅到底有多俊。” 一边说一边就凑过去看小奶娃娃，只看了一眼便夸赞道，“怪不得大伙儿都夸呢，这丫头生的确实是好，瞅瞅这皮肤，这脸蛋，这睫毛，真真是个美人胚子。” 当妈的最高兴的就是听别人夸自己的孩子了，孙桂枝登时眉开眼笑，“今儿个我仔细瞅了瞅，觉着长相随她奶，你好好瞅瞅象不象？” 程爱淑又仔细看了看，别说，这丫头眉眼之间，还真有点象王奶奶。 “我瞅着也象，王奶奶年轻的时候，可是出了名的标致，这孩子长大了，也妥妥是个大美人。” 孙桂枝心里美滋滋的，嘴上却“埋怨”道，“哎哟长的好有啥用，难伺候着呢，平时倒是不哭也不闹，可要是屙了或是尿了，就哼唧个没完，一点儿罪都不愿意受呢。” 这话表面上听是抱怨这孩子难伺候，可任谁都能听出来这是在显摆娃娃聪明呢。 程爱淑抿嘴笑道，“这孩子看面相就是个聪明的，以后肯定有出息。” “那敢情好，借你吉言了。” 孙桂枝说完，猛然想起一件事，爬起来打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油纸包。 油纸包里包着几块鸡蛋糕，孙桂枝拿出两块给石南和石兰吃。 “这是前儿个建军捎回来的，说是他们供销社新进的，挺喧乎的。” 这年头，鸡蛋糕可是稀罕东西，程爱淑哪好意思叫两个孩子从孙桂枝这个产妇嘴里夺食，赶紧拦住了她，“别给他俩拿，你刚生过孩子，身子还亏着，你自个儿留着补身子。” 孙桂枝不由分说的把两块鸡蛋糕塞到了两个孩子的手里，“这不还有嘛。” 石兰正是贪嘴的年纪，看到有吃的，咿咿呀呀地抓过蛋糕，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就往嘴里塞。 “哎哟这丫头，也不知道随谁，打小就跟吃的亲。” 程爱淑怕石兰吃的猛了再噎着，忙不迭的把蛋糕从石兰手里抢了过来。 美味的蛋糕突然不见了，石兰眼见着咧嘴就要哭，程爱淑怕她哭起来再吵着王美清，只好又把鸡蛋糕给了她。 石南自打进了屋，就一直趴在床边看王美清，看得那叫一个专注，手里被塞了块蛋糕都顾不上吃。 程爱淑打趣他，“南南，喜不喜欢小妹妹？” “喜欢。” “那把兰兰跟小妹妹换换好不好？” 石南看了看头上翘着几根小黄毛，脸上糊了一脸蛋糕屑，还哼唧哼唧吃得跟小猪似的石兰，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白白净净，眉目如画，又安静乖巧的王美清，然后果断把亲妹妹给卖了，“好。” 两岁的小娃娃都喜欢她这小闺女，孙桂枝心里一下乐开了花，亲热地跟石南说道，“不用换二丫也是你妹妹，南南，快吃蛋糕，吃完了大伯娘这儿还有。” 石南看了看手里的蛋糕，自己没吃，却往王美清嘴里塞，“妹妹吃。” 唬得程爱淑赶紧拦住了他，“妹妹还小呢，还不会吃，南南吃。” 石南却把手里的蛋糕递给了孙桂枝，“给妹妹。” 这意思是让孙桂枝给放着，什么时候王美清能吃了再给她吃？ 孙桂枝感动得不行，“这孩子，咋就这么招人疼呢。” 说完，又哄石南道，“南南自己吃，这东西不经放，放时间长了会坏的，等二丫会吃了，伯娘再给她买。” 孙桂枝这么一说，石南才拿着蛋糕吃了起来。 王美清却是急了：别呀，好歹也给我尝点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包打听”惹出的事 王美清循着蛋糕的香味，无比渴望地看向石南，小嘴也下意识地嘬动着。 吃了一天的奶，她是真想换换口味啊。 “大伯娘，妹妹想吃蛋糕。” 程爱淑稀罕道，“这孩子，象是真能听懂话似的。” 到了嘴边的蛋糕，石南又放下了，忽闪着大眼睛看着程爱淑。 程爱淑摸了摸他的头，“妹妹还小，除了吃奶，别的还啥都不能吃呢。”说完，又笑着跟孙桂枝说道，“也是奇了，南南对兰兰都没这么上心过。” “这就是合了眼缘，往后啊，我家二丫可是多了个三哥喽。” 程爱淑跟孙桂枝一向要好，听了孙桂枝的话，程爱淑抿着嘴笑，“那感情好，我又多了个闺女。” 本是一句玩笑话，孙桂枝却是动了心思：她觉得把二丫认到程爱淑跟前也不错，这样一来二丫能多个人照应，再一个程爱淑这个姓好啊，“程”通“成”，寓意着孩子能平平安安的长大成人。 只是认干亲这事，她不好当面提，要不然，万一人家程爱淑不愿意，往后见了面，俩人都不自在。 所以这事儿得找个可靠的中间人去探探程爱淑的口风，要是程爱淑愿意，那再好不过，要是程有淑不愿意，那也没啥，再寻摸别的合适的人就是了。 孙桂枝刚生过孩子，程爱淑不好多打扰，见王美清睡了，又说了几句闲话便准备离开，哪知她刚刚抱着石兰站起来，石南便抱住了她的腿，“换妹妹。” 程爱淑噗哧一声笑了，“哟，还记着这茬呢，你真想兰兰跟二丫换啊？” 石南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程爱淑笑着哄他，“妹妹还小呢，要吃奶，妈可没奶给她吃，你要真喜欢这个妹妹，往后就多来看看她。” 石南有些不乐意，不过他向来听话，点了点头，然后一步三回头的跟着程爱淑走了。 刚从屋里出来，便看到王建军领着几个领导模样的人来了，领导手里还提着个大网兜，网兜里装了不少东西。 程爱淑估摸着应该是公社的领导来看孙桂枝了。 程爱淑猜的不错，来的正是公社的领导，网兜里装的都是好东西，有鸡蛋，红糖，小米，挂面，程爱淑还看到了两罐麦乳精。 这年月，麦乳精可是高级营养品，稀罕着呢，一般的人别说喝了，见都没见过，程爱淑还是生石南的时候，石国强他爸妈寄来了一罐给她补身子，不过她一口也没舍得喝，最后都贴补给石南了。 稀罕归稀罕，程爱淑也没眼红，这些东西可都是王永庆拿命换来的，但凡有点良心的人，都不会眼红孙桂枝得的这些东西。 程爱淑不是个多嘴多舌的人，所以这事儿她也没往外说。 不过她不说，不代表别的人不说，公社来的人前脚刚走，后脚“公社的领导带了不少好东西来看桂枝”的事儿就在整个大队传开了。 这话是孙桂枝西边邻居李老太传出去的。 李老太在大队有个外号，叫“包打听”，光听这外号，就能猜出来她是个啥样的人了。 李老太倒也不是个坏心眼的，她就是好打听个闲事，完了还喜欢到处说。 其实她也没啥恶意，纯粹就是好显摆，大概是觉得这样显得她有能耐，啥事都瞒不过她。 公社的领导来看孙桂枝的时候，李老太正好端着一碗饭准备去串门子，看到孙桂枝家来人了，也不去串门子了，端着个碗就跟着过来了。 来了她也不进屋，就站在门口，一边吸溜饭一边支棱着耳朵听屋里的动静，听着公社的领导要走了，她才端着个碗走了，然后就把这事儿跟人说了，就这么一传十十传百的，也就一顿晌午饭的功夫，这事儿就在整个大队传开了。 当然也传到了老王头的耳朵里，老王头就有点坐不住：鸡蛋挂面啥的，虽然也是稀罕东西，好歹他也吃过，可麦乳精，他可是头一回听说，听说这玩意儿又香又甜还顶饿，喝一口一天都不用再吃饭。 老王头是越想越馋，可他也知道，指望着孙桂枝主动拿出来孝顺他，门儿也没有，而他也没胆子去直接问孙桂枝要，所以他把主意又打到了王奶奶身上。 “老大媳妇那个败家的，好东西放她手里，指不定哪天就被谁哄了去，你赶紧过去，就说我说了，叫她把一罐那个啥乳精放你这儿，啥时候她手里那罐吃完了，你再把这罐给她，省得她都糟蹋了。” 王奶奶哪能不知道老王头那点小心思，大着胆子劝道，“永庆没了，咱不去照应那一家子已经说不过去了，要是再想那一家子的东西。。。。。” 老王头被王奶奶说得有些恼羞成怒，抬腿就去踢王奶奶，幸好王奶奶躲的快，好歹没踢到身上。 “你个老婆子，老了老了还长反骨了，敢跟我顶嘴了！叫你去你就去，咋哪么多废话，快去！” 王奶奶张了张嘴，终究啥话也没再说，默默地走了出去。 王奶奶到孙桂枝家的时候，听到堂屋孙桂枝在跟人说话，想着肯定是有人来看孙桂枝，觉得这会儿过去不方便，便去了灶屋。 王莲清和王爱军正在灶屋做饭，一个烧火，一个炒菜，姊妹俩配合的还挺默契。 尤其是王莲清，脚底下踩着个小方凳，手里拿着锅铲，象模象样的翻着锅里的菜。 王奶奶一阵心疼，进屋就从王莲清手里接过了锅铲，“大丫快下来，奶来炒。” 王莲清也没拒绝，从凳子上跳下来，却没去一边儿歇着，而是手脚麻利的开始盛饭。 王奶奶一边炒菜一边问道，“谁在堂屋？” “南南。” 王奶奶听了一愣，“你三爷家那个南南？” “就是他，他是来看二丫的，他可喜欢二丫了，一天能跑过来好几趟。” 说完，又咯咯地笑了起来，“奶，南南刚才来的时候，手里还抓了一把茅芽儿，叫我妈给二丫放起来，说是以后给二丫吃，他也不想想，等到二丫会吃茅芽儿的时候，他那些茅芽儿早干了。” 茅芽儿是茅茅根的小嫩芽，白生生的，嚼起来有股清香和淡淡的甜味，是农村孩子用来解馋的零嘴儿。 王奶奶听了也笑了，“这孩子，倒是个有心的。” 笑过以后，王奶奶心里一阵难受：一个两三岁的小娃娃都知道疼二丫，可二丫的亲爷爷却。。。。。 王奶奶只觉心里越发堵的难受。 王莲清先给孙桂枝盛了一碗饭，又往饭里放了红糖和两个剥了壳的鸡蛋，然后王爱军端着碗要给孙桂枝送过去，却被王奶奶拦下了，“菜已经炒好了，奶去给你妈送去，你俩赶紧吃饭吧。” 说完，从王爱军手上接过碗，端着去了堂屋。 刚走到堂屋门口，堂屋的门帘掀开了，一个小小的人儿从里面走了出来，正是石南。 石南看到王奶奶手里端着碗，很懂事地帮王奶奶掀着门帘，等王奶奶进了屋才走了。 “南南这孩子可真懂事。” “是爱淑他们教的好，娘你啥时候来的？” “刚来，饭好了，赶紧趁热吃吧。” 趁着孙桂枝吃饭，王奶奶凑过去看她的小孙女。 和老王头不一样，王奶奶一点儿都不重男轻女，特别是孙子辈，在她心里，不管是孙子还是孙女，都是一个样，都是她的后人。 而且因为她这一辈子，就生了仨儿子，她心里头其实还更喜欢闺女一点儿，更何况这个小丫头长的又格外讨喜，所以对这个小孙女，她是真心喜欢。 小小的奶娃娃睡的正香，肥白的小手握成了两个小拳头，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垂着，在白净的脸颊上投下两道小小的阴影。 “啥时候睡的？” “刚睡，刚才南南在这儿的时候，醒了好一阵子呢。” 孙桂枝说完，笑了，“南南那孩子，也不知道咋就这么喜欢二丫，但凡得点好东西，就跑过来叫我给二丫放着，爱淑说，他对兰兰都没这么上心过呢。” 王奶奶也笑，“这就是缘份，说明咱二丫是个有福的，又多了个哥疼她。” “我也是这么想呢，娘，我想把二丫认到爱淑跟前，你说托谁去说好？” 王奶奶想了想，“托大勇奶吧，她说话活道，人缘也好。” “娘那你回头见了大勇奶跟她说一声，叫她得空了去探探爱淑的口风。” “行。” 孙桂枝见王奶奶说话有点心不在焉，一看就是心里装着事，便问道，“娘，你是有啥事吧？” 王奶奶正给二丫掖着被角，听了孙桂枝的话，手上就是一顿，然后张了张口。 可是话到了嘴边，她又给咽了回去，她实在是没脸说。 可是再没脸，该说还得说，要不然，老王头那儿没法交差。 她自个儿挨顿打倒没啥，她怕的是老王头再在外头卖孙桂枝的坏。 爱军和建军都15岁了，眼看着就要说媳妇了，要是孙桂枝的名声被老王头给败坏了，往后谁还敢给这俩孩子说媳妇？ 这么一想，王奶奶硬着头皮开了口，“我听说公社的领导来看你了。。。。。” 一句话未说完，便听到院子里传来一个妇人的大嗓门，“大丫！” 王莲清从灶屋探出头来，欢快地叫道，“姥姥！你吃饭了吗？” “吃了，你妈这会儿干啥呢，睡了没？” “没睡，跟我奶在堂屋说话呢。” “哟，亲家母也在啊。” 随着说话声，一个上身穿着一件蓝布斜襟大褂，剪着齐耳短发，打扮得清清爽爽的老太太掀开门帘走了进来，正是孙桂枝的亲妈罗老太。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罗老太 亲家母来了，要麦乳精的话就不好再说了，王奶奶站起来跟罗老太打了个招呼，“亲家来了。” 在自个儿亲娘跟前，孙桂枝说话可没那么多无顾忌，她嗔怪道，“你说话那么大声干啥，也不怕吓着二丫？” 被闺女指责，罗老太也不生气，压低了声音笑着道，“我瞅瞅吓着我的小乖乖了没有？” 事实证明，小美清能吃又能睡，罗老太那么高的嗓门，她愣是没有受一点儿影响，依然睡得跟小猪似的。 “哟，这丫头面相真好，天庭饱满，地格方圆，耳有垂珠，你们瞅瞅，这右眉中间还有一颗小黑痣，这叫眉里藏珠，是大吉大利的富贵相，亲家，你就等着享这小孙女的福吧。” 罗老太可不是在信口说吉祥话，她是真的懂。 罗老太的爹罗有志是当地有名的江湖郎中，士绅显贵三教九流都有牵扯的那种。 罗有志兴趣广泛，《奇门遁甲》，《麻衣神相》啥的，他都有所涉猎，要不然，他一个江湖郎中，也不可能结交那么多士绅显贵。 毕竟士绅显贵，比普通老百姓，更信这些命理术数。 罗老太作为罗有志的独生女，耳濡目染之下，也略通一二，虽说没有她爹精通，但给人相相面，她还是会的。 王奶奶慈祥地看着她的小孙女，“我也不指望享她的福，只要她能平平安安的长大，一辈子都顺顺心心的不愁吃喝，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话音刚落，便听到门口有人喊，“妈。” “建军下班了，进来吧。” 王建军进了屋，跟王奶奶和罗老太打了个招呼便直奔床边，蹲在那儿瞅了会儿二丫，然后从兜里拿出个小泼浪鼓来。 罗老太稀罕道，“供销社还有这个？” “我托人从县里捎来的。” 王建军趴床边看了好一会儿才心满意足的出去了。 罗老太笑道，“这孩子，还怪待见这个妹妹的。” “姊妹三个，得了空就往二丫跟前凑，昨儿个还在争二丫先开口叫谁呢。” “这么多人疼，要不说这小丫头一脸福相呢。” …… 要麦乳精的事，眼见着是没法再提了，王奶奶也不敢在这儿多待，又跟罗老太说了两句闲话便走了。 罗老太隔着窗户看到王奶奶出了院子，才问孙桂枝道，“你婆婆干啥来了？” 作为一个跟老王头死磕了几十年的死对头，罗老太可是太了解老王头了：要是没啥事，那个糟老头子，才不会让王奶奶到这院儿来呢，更别说让王奶奶来照顾孙桂枝娘儿俩了。 孙桂枝想了想，“八成是被我公公逼着过来要东西的。” 对老王头的品行，孙桂枝也是明儿清，要不然，也不会一猜一个准儿。 “要啥东西？” “上午公社的领导来了，拿了不少东西，有鸡蛋，红糖，小米，还有两罐麦乳精，我估摸着是传到了我公公的耳朵里，他犯了馋，逼着我婆婆过来问我要。” 罗老太的嗓门儿一下子拔高了，“这个老东西，他咋这么不要脸。。。” “娘，你小点声儿。” 罗老太惊觉自己不知不觉的又拔高了嗓门，唬得赶紧去看王美清，见孩子还在呼呼的睡，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压低了声音跟孙桂枝说道，“你歇着，我去找你那公公说道说道，跟自己的小孙女儿抢吃的，他要点脸皮吧。” “娘，麦乳精有两罐呢，我寻思着就给他一罐，就当代永庆尽孝了，也省得我婆婆又受他的气。” 受气不说，说不定还会挨打。 王奶奶虽然怂了点，可实打实的是个好婆婆，孙桂枝也是打心眼儿里敬重她，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叫王奶奶受气。 罗老太却是把眼一瞪，“不能给，你那个公公，就是个山里猴，戳不开头，他吃了这次他还想下次，他就没个完，你一个人拉扯四个孩子，容易吗？你有多少东西给他？不能开这个头！” 说完又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担心你婆婆，你这个婆婆呀，是个好人，可不值得可怜，谁叫她跟面人儿似的，就说你公公吧，那就是个纸老虎，一捅就破，也就你婆婆，怕他怕成那样，她自个儿挺不直腰杆，也怨不得你公公拿捏她。” 罗老太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看事比别人看的通透，心肠也比一般人硬，她顶看不上王奶奶这种面人儿似的老好人。 罗老太信奉的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你要是不把我当人看，那我也不拿你当个人。 “你公公这人，就是欠，我要是不找他说道说道，下回他还会逼着你婆婆来，好东西是让你吃了产奶喂我这小乖乖的，可不能便宜了那个老东西。” 一想到要跟老王头交锋，罗老太立马斗志昂扬，撸胳膊卷袖子的，雄纠纠气昂昂的出了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交锋 孙桂枝了解自己娘那护短的性子，知道也拦不住她，便随她去了，心想去镇镇老王头也好，省得他三天两头的作妖。 孙桂枝刚想躺会儿，门帘一响，王莲清手里拎着个大包袱走了进来。 “谁拿来的？” “姥姥拿的，刚放到灶屋了。” 孙桂枝明白了：她娘深谙老王头的品性，知道他是啥也不会给二丫置办，可她一个当姥姥的却送来了这么多东西，要是当着王奶奶的面拿出来，王奶奶脸上怕是会挂不住，所以就把包袱放到灶屋了。 她这个嘴硬心软的娘哟。 孙桂枝叫王莲清把包袱打开，看到里面有四个小包被，七八个尿垫子，一块碎花布，三十来个鸡蛋，还有6包红糖。 别的倒也罢了，那块花布，孙桂枝是真稀罕。 花布是粉底黄色小碎花，娇娇嫩嫩的颜色，肯定是让给二丫做衣裳的。 现在市面上的布，不是蓝就是灰，象这种颜色娇艳的花布，可不大能见到，也不知道她娘是托了谁才买到的。 孙桂枝抖开花布看了看，看着得有两米。 一人一年才二尺八的布票，这也不知道是找了多少人才凑出这么多的布。 前面仨孩子，她娘虽然也送了不少东西，可都没有这次这么大手笔，这怕是念着二丫是个没爹的孩子，怕委屈了孩子。 孙桂枝放下花布，用手指轻轻点了点王美清的额头，“这么多人疼你，咋会受委屈？” 再说罗老太，到老王头家的时候，刚好看到王奶奶挑着一担水进了门。 虽说王奶奶挑的是小桶，可王奶奶是小脚，个头又小，一担水挑的是颤颤巍巍，象是随时都会连桶带人来个倒栽葱，罗老太看着都替她捏把汗。 挑水是重体力活，家里但凡有男人的，谁会叫女人去挑水？ 老王头他就能做的出来。 王奶奶去挑水，他就蹲在墙根底下抽旱烟，一边抽一边还不住嘴的数落王奶奶。 你说一个糙老爷们儿，嘴巴咋比个娘们儿还碎呢。 罗老太看到老王头这副德性就手痒脚也痒，她咋就这么想活动活动手脚呢？ 王奶奶看到罗老太来了，赶紧放下挑水担子，进屋给罗老太搬了个凳子过来。 罗老太也不推让，在凳子上坐下了，斜了一眼老王头，“咋是亲家母去挑水，亲家公这是手脚又不中用了？” 王奶奶知道这俩人是只要一见面就开呛，赶紧打圆场道，“平时都是他爷或是永群建军他们挑水，这不是今儿个他爷干活的时候扭着了脚，我想着就做一顿饭，也用不了多少水，就没去叫永群他们，自己挑一点儿先用着，回头再叫永群他们去挑。” “哟，头回听说亲家公干活这么拼，脚都扭了，真稀罕。” 说实话，老王头每回看到罗老太，心里都有点发怵，可面儿上他该端还得端着。 把手里的烟袋锅在鞋底上磕了磕，老王头摆出一张臭脸道，“有事说事，没事就该干啥干啥去，干了一上午的活儿，没闲功夫听你在这儿叨叨疯话。” 这话听着可着实呛人，王奶奶怕罗老太生气，赶紧喊了一声老王头，“他爷……” 罗老太却并没有生气，仍然一幅气定神闲的样子，“这不桂枝生了孩子，我这个当娘的总得过来看看，又想着好长时间没跟亲家见面了，所以过来跟亲家说说话。” 老王头重重哼了一声，表示他一点儿都不想跟罗老太这个亲家说话。 罗老太没搭理他。 “亲家母，我跟你说，我刚来的时候，在路上碰到你们大队秀她娘，拉着我说了会儿话，说是今儿个公社的领导来看桂枝了，还拿了个稀罕东西，说是麦乳精，秀她娘问我桂枝有没有拿出来给我尝尝。” 王奶奶这下知道罗老太是干啥来了，脸上一热，张了张嘴，却是啥话也没说出来。 “我跟秀她娘说，那些东西可都是永庆用命换来的，我有手有脚的，又不是躺床上不能动了，我不帮衬那一家子也就算了，要是再跟一个刚生下来的娃娃抢东西吃，那我可真是没皮没臊了，你说我说的对吧亲家？” 王奶奶顿时臊得面红耳赤，老王头呢，是想发作又没法发作。 罗老太又没指明道姓的说他，他要是跳出来，那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不能怼回去就只能干听着，老王头的一张脸登时给憋成了便秘样。 罗老太对老王头的便秘脸表示非常满意，“亲家，你也知道，我6个儿子，就桂枝这么一个闺女，人家都说我是个偏心眼，我还就偏心这个闺女，我现在是岁数大了，没脾气了，要搁年轻的时候，谁要是敢欺负我闺女，我都敢跟他动刀子。” 老王头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觉得以前被罗老太抓伤的地方还有点隐隐作疼。 “亲家，你说这人活一辈子，不就是为了小辈嘛，也只有那猪油蒙了心的，才不去管小辈的死活，这种人呢，可别撞到我手里，不然我整治得他没脸见人。哎哟你看我，每回见了亲家就有说不完的话，我这是耽误你做饭了吧？不说了不说了，回头得了闲咱老姐俩再扯呱闲话，亲家快别送了，赶紧回去做饭吧，下午还得出工呢。” 罗老太风风火火的来，又风风火火的走了。 罗老太前脚走，后脚老王头便对王奶奶吹胡子瞪眼，“你不是说没跟老大媳妇说麦乳精的事吗，那刚才那个疯婆子是咋回事？” “我确实还没来得及说，亲家就来了。” “那她是咋知道这事儿的？” “她可能就那么顺嘴一说。。。。” “那叫顺嘴说吗，她就差直接戳我脸上了，八成就是你这婆子碎嘴说出来的。我说你咋就那么窝囊，她在那儿瞎扯淡，你就不能怼她两句？你怕她干啥，她是能吃了你还是能活剥了你？” 没吃到麦乳精，还被罗老太指鸡骂狗的说了一顿，老王头是一肚子的气没地儿撒，就都撒到了王奶奶身上，足足数落了十来分钟，完了冲王奶奶吼道，“这都啥时候了，你还不去做饭，咋了，说你两句还想给我撂脸子？” 王奶奶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把刚挑来的水倒进了水缸里，然后便去做饭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好奇 罗老太让老王头吃了顿瘪，心里那叫一个美，乐呵呵的回了孙桂枝家。 王建军吃过饭就去上班了，王爱军在喂鸡，王莲清则趴在床边叠尿片。 孙桂枝正在给王美清喂奶，看罗老太那个高兴劲儿，就知道在跟老王头的战斗中，自个儿娘这是又占了上风，嗔怪道，“娘，你多少也照顾点我婆婆的面子。” “要不是顾及着你婆婆脸皮薄，我早大耳瓜子呼他脸上了。” 罗老太凑过去看王美清大口喝着奶，笑道，“看着是个能吃能喝的，起名了吧？” “起了，她奶起的。” 孙桂枝把二丫的大名给罗老太解释了一番。 罗老太叹了一口气，“你婆婆啊，这一辈子可惜了。” 孙桂枝好奇心顿起，“娘，我婆婆一个大小姐，咋就嫁给我公公了？” 孙桂枝可不信这两人跟戏文里唱的那样，千金大小姐看上了一文不名的穷书生。 老王头可是大字不识，而且年轻的时候人品就不咋样，即使王奶奶当初真一时糊涂看上了他，这门不当户不对的，王奶奶的爹娘也肯定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刚嫁过来的时候，她就问过王永庆，不过王永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时间一长，她就把这事儿给忘了，今儿个听她娘这么一说，又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你婆婆是大户人家出身不错，可她爹却是个不成器的，五毒俱全，把祖上留下的家产给败光了，没钱了就把主意打到了你婆婆的身上，你公公当时也不知咋得了一笔钱，就把她给领回来了。” “那我婆婆娘家还有人吗？” 自打孙桂枝嫁过来，就没听王奶奶提过娘家人，王永庆也说他从没去过姥姥家。 “听说早没人了，就因为没娘家人撑腰，你公公才不把你婆婆当人看。” 没娘家人撑腰，自个儿又不是个能立住事的，可不就是个被拿捏的命？ 王美清吃饱了奶，又呼呼地睡了。 罗老太摸了摸她白嫩的小脸蛋，“能吃能睡不闹腾就是你的福气，哪象你，刚生下来的时候是没日没夜的哭闹，你爹在村口贴了‘天黄黄地黄黄’都不管用，把我闹腾的哟，要不是看你是个姑娘，稀罕，我都想扔给你二歪婶让她养。” 二歪婶是罗老太的隔壁邻居，一辈子没开过怀，做梦都想养个孩子。 趴在床边的王莲清咧着嘴笑。 在闺女跟前被自个儿老娘揭了黑历史，还是当奶娃子时的黑历史，孙桂枝面子上有点挂不住，瞪了罗老太一眼，“娘，我都快四十的人了，在孩子跟前你还说这个。” 罗老太摸了摸王莲清的头，“你就是长到八十岁，在我跟前，那也是娃儿，大丫，你说姥说的对不对？” 王莲清笑得更欢实了。 这话是没法再说下去了，孙桂枝毫不客气的给亲娘下了逐客令，“我这儿没啥事，你赶紧回吧，一会儿该出工了。” 被亲闺女往外赶，罗老太也不生气，“我还真该回去了，你照顾好你自个儿，吃好喝好，好好养着我这小乖乖，有啥事记着一定叫人给我传个话。” “知道了。” 罗老太都走了，王莲清还咧着嘴在那儿傻笑。 孙桂枝朝着她后背来了一巴掌，“笑啥笑，那都是你姥姥胡说的。” “姥姥才不会胡说，妈小时候肯定没有二丫乖，晓菲也没有二丫乖，晓菲天天哭，刚她奶还说不要她了，要扔了她，妈，晓菲她奶会不会真把晓菲给扔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针尖对麦芒 王莲清口中的晓菲，叫王晓菲，比王美清大了半岁，是孙桂枝西边邻居孙老太的孙女。 孙老太老早就没了男人，一个人拉扯大了独生儿子王留柱。 王留柱憨厚老实，对孙老太很孝顺，基本上啥都听孙老太的，只有一件事，违了孙老太的意。 早些年，王庄大队来了不少知识青年，王留柱看上了一个叫孙曼娜的，想要跟孙曼娜结婚，孙曼娜自个儿也愿意，可是到了孙老太这儿，却卡住了。 孙老太嫌孙曼娜长的单薄，不是个好生养的相，再加上孙曼娜是个城里姑娘，娇滴滴的干不了重活，所以说啥也不同意，可是经不住王留柱死缠烂磨，最后只好同意了这门亲事，不过对孙曼娜是着实没啥好感。 孙曼娜去年10月份生了娃，孙老太心心念念的想要抱大胖孙子，结果却是个孙女，孙老太对这个孙女就喜欢不起来。 给孩子起名的时候，孙老太给起了个王引弟，孙曼娜说啥都不让叫，给改成了王晓菲，婆媳两个因为一个名字，不知道打了多少嘴仗。 王留柱虽说是个孝子，可他更偏疼媳妇些，在他的坚持下，孩子还是叫了王晓菲这个名儿，但孙老太对这个孙女，是越发不待见。 偏偏的，王晓菲又是个爱哭闹的，孙桂枝经常听到那孩子扯着嗓门儿没日没夜的哭，孙老太被闹腾得烦了，成天叨叨说要把王晓菲给扔了。 别看孙曼娜长的弱不禁风的，却不是个怂主儿，孙老太成天嚷嚷着要扔她的闺女，还一口一个“小丫头片子”“赔钱货”，她哪里受得了这个气，婆媳两个是一言不和就开吵。 所以，别看孙老太家没几口人，却热闹的很，不是孩子哭，就是大人吵，可怜了王留柱这个老实头，夹在中间受夹板气，明明不到三十岁的人，看着能有四十，都是给愁的呗。 不过，孙桂枝对这婆媳两个，都没啥好感。 孙老太掐尖要强，还爱贪个小便宜，街坊邻居没几人愿意跟她打交道。 孙曼娜呢，忒娇气，吃不得一点儿苦，也不知道心疼自个儿男人，而且别看她嫁给了庄稼人，其实她打心眼里瞧不起庄稼人。 当初孙曼娜同意嫁给王留柱，就有闲话说她是看中了王留柱有幅好身板，能扛活，挣的工分高，这样她即使少干点活，也能有口饭吃。 要不然，她一个城里来的模样俊俏又识文断字的文化人，能看上王留柱这个大字不识还长得五大三粗的泥腿子？ 不过，这都是别人家的事，有人说起来了，孙桂枝就当闲话听听，她自己是从不多嘴多舌的。 这会听了王莲清的话，孙桂枝就逗她道，“要是晓菲她奶把晓菲扔了，咱们捡回来给二丫做伴好不好？” 王莲清的头一下子摇成了拨浪鼓，“不要晓菲，她总是哭，吵着了二丫咋办？” 孙桂枝扑哧一声笑了，摸了摸王莲清的头，“知道护着妹妹，有点当姐的样子了。” 刚说完，便听到王爱军在外头喊，“妈，刚在鸡窝里拾了俩鸡蛋，我放西屋瓦罐里了，我去上工了。” 孙桂枝应了一声，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对王莲清说道，“快去叫住你大哥，妈要跟他说件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造孽哟 王莲清站起来撒丫子就跑了出去，不大功夫，王爱军挑起帘子走了进来，“妈，啥事？” “一会儿见了你满银叔，叫他记着去跟公社小学打个招呼，就说下个月大丫要去上学。” 王爱军答应着走了，王莲清却噘起了嘴，“妈，我不去上学。” “干啥不去上学？咱们不是说好了，等二丫出了满月，你就去学校念书。” “我要在家干活，挣工分，养妹妹，我要把二丫养的白白胖胖的。” 她爸没了，她二哥在公社供销社上班，她妈要带妹妹，眼下家里只有大哥一个人干活挣工分，所以她要在家给大哥搭把手。 孙桂枝笑了，“你这么大点的人，能挣几个工分？听妈的话，好好去学校念书，等你念出息了，到时候一个人挣的工分能抵得上十个人。” 王莲清睁大了眼，“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看咱队里刘会计，人家不用干重活，就坐在那儿写写算算，拿的工分都比一般人多，人家还有工资拿，而且妈还想你学会了以后教二丫呢，你要不去念书，往后谁教二丫？你二哥可顾不上。” 王美清睡醒了，正想寻摸口奶吃，结果竟然听王莲清说不想去上学，她就有些着急：这么小的年纪，咋能不读书呢？ 可她这会儿小，还不会说话，只能努力从襁褓中挣出小手，朝着王莲清挥舞着，小嘴也一张一合的，象是在劝王莲清。 孙桂枝乐了，“你瞅瞅，二丫也劝你去上学呢。” 王莲清一下子来了兴致，“二丫叫我去我就去。” “这就对了，往后你二哥在家的时候，多叫你二哥教教你，省得到时候跟不上。” 王莲清点了点头，然后趴在那儿看着二丫嘿嘿笑，“我要给二丫当老师。” “那你可得好好学，要不然，以后教错了二丫可咋办？你二哥那儿不是有书本嘛，趁着这会儿没事，去看会儿书，妈也歇会儿。” 王莲清高高兴兴地跑了出去。 看王莲清松了口同意去上学，王美清才放心地拱到了孙桂枝怀里。 孙桂枝笑着轻轻摸了摸王美清的小脸蛋，“等你大了，也去学校念书，念完小学念初中，念完初中上高中，等高中毕业了，凭你姥姥的本事，肯定能给你弄到推荐上大学的指标，到时候，你就是个工农兵大学生喽。” 都说闺女迟早是人家的人，不值当在她们身上花钱，所以村里很少有人家送女娃娃去念书。 孙桂枝可不这么觉着：就因为闺女迟早是人家的人，才更应该多花点钱让她们长本事，这样日后去了婆家，婆家的人也能高看一眼，没人敢拿捏。 孙桂枝正想搂着王美清睡会儿觉，突然听到隔壁又传来孩子的哭声和孙老太的叫骂声，骂来骂去也就是那几个词：丫头片子，赔钱货，磨人精。。。。 回回都骂得这么难听，就好象她自个儿不是从女娃娃过来的一样。 她这么看不上女娃娃，不等于看不上她自个儿吗？ 孙桂枝摇了摇头：真是造孽哟，幸亏她的心肝没摊上这么一个奶奶。 隔壁确实又是一场婆媳大战，说起来，起因还是孙桂枝叫王爱军送过去的两个红鸡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心里很不是滋味 孙桂枝跟孙老太处的一般，不过两家总归是隔壁的邻居，又没起过大的冲突，所以送红蛋的时候，孙桂枝让王爱军也给孙老太家送去了两个。 王爱军送红蛋的时候，孙曼娜也在家，看到那两个红蛋，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忍不住在王留柱跟前抱怨了几句。 “人家孙桂枝前面都有一个闺女了，还把这小闺女当宝，还给街坊邻居送红蛋报喜，晓菲是你家的头一个孩子，在你妈眼里却跟棵草一样，别说给街坊邻居送红蛋报喜了，就是月子里，我也没吃上几个鸡蛋，人家孙桂枝没了男人，却活得比我这个有男人的还滋润。。。” 孙曼娜是在自已屋里说这番话的，哪知道她说这番话的时候，孙老太刚好要去厕所，去厕所又刚好从孙曼娜和王留柱房间的窗户底下过，结果一下子听个正着。 这下孙老太连厕所也顾不得上了，跑到屋子里冲着孙曼娜就跳脚。 “人家桂枝前面是有个闺女不假，可人家前头还有俩儿子呢，你有本事，你也先给我生俩大孙子，我也天天鸡蛋红糖水的伺候着，是你自己的肚皮没本事，生出个赔钱货，你倒还有理儿了，还在这儿咒我儿子，你要是看不上我儿子，你趁早滚出我们王家，我儿子多的是大姑娘要嫁！” 孙曼娜可不是个吃亏的主儿，反唇相讥道，“老话说种豆得豆，种瓜得瓜，你儿子种的是颗豆，你还指望能结出个瓜？要怨，你怨你儿子去，冲我发的哪门子邪火！” 孙老太听了，登时火冒三丈，“真是反了天了，婆婆说一句话，你能顶十句，自己生不出儿子，还怪男人，孩子是从你男人肚子里钻出来的？这十里八乡的，就没见过你这种没皮没臊的媳妇，还念过书呢，都念到狗肚子里了？！” “书里教导我的是男女平等，妇女能顶半边天，可没教导我做个唯唯诺诺的受气小媳妇，你以为这还是解放前啊，你醒醒吧，早就不是婆婆不把媳妇当人看，想打就打，想骂就骂的年代了。” “再过一百年，当媳妇的也得听婆婆的话，婆婆说啥就是啥，这是祖宗定下的规矩，你不想听，你去找祖宗说理去！” 。。。。。 孙老太是暴跳如雷，孙曼娜是寸步不让，几乎是转眼之间，婆媳两个就吵了个脸红脖子粗，却苦了王留柱和王晓菲这爷儿俩，一个是夹在中间劝这个不是劝那个也不是愁得想给媳妇和亲娘下跪，一个是被吓得哭了个声嘶力竭。 多亏后来家里来了人，婆媳两个才熄了战火，要不然，天知道俩人会吵到啥时候，而且看那架式，动手都有可能。 不过，这件事，还没有算完。 许是白天被吓着了，也可能是季节交替气温忽高忽低的着了凉，反正夜里的时候，王晓菲就发起了高烧，孙曼娜吓得赶紧推醒了王留柱。 跟孙老太不一样，王留柱还是挺疼爱这个闺女的，毕竟这是他头一个孩子，所以他赶紧穿好衣裳，抱着孩子去了王德忠家。 王德忠给打了一针退烧针，又给王晓菲灌了些药，然后叮嘱王留柱和孙曼娜睡觉的时候警醒点，便让两人抱着孩子回去了。 打了针，又吃了药，王晓菲的烧退下去了，两口子松了一口气，哪知道天亮的时候，高烧又起来了，赶紧又抱到了王德忠那儿，王德忠又给打了针灌了药，烧又被压下去了，可是中午的时候，又烧了起来。 王德忠治个普通的头疼脑热还行，要是碰上个复杂点的病，他也没辙，让王留柱赶紧把孩子送到公社医院去。 孙曼娜吓坏了，从王德忠那儿回来，就让王留柱问孙老太要钱送王晓菲去公社医院看病。 孙老太却不给钱，“就是着凉了，哪值当去医院，灌碗姜汤发发汗就好了。” “是不是晓菲病死了你才高兴？！她可是你亲孙女！” “你别往我头上扣屎盆子，合大队你去问问，谁家的孩子有个头疼脑热的，不是灌碗姜汤就好了，就你的孩子金贵？我看是你自个儿想花钱，还拿孩子当借口，你个败家的媳妇！” …… 不管孙曼娜咋闹，孙老太就是不给钱，嘴里还“赔钱货，磨人精，祸害”骂个不停。 眼见着王晓菲烧得都开始抽搐了，孙老太却把着钱一分都不给，孙曼娜急得差点要跟孙老太打起来。 王留柱知道他娘的脾气，她说不给钱，就是磨破了嘴皮子，她也不会给，只好先把孙曼娜哄到屋子里，然后他到孙桂枝这儿借钱来了。 孙桂枝听说是要去公社给王晓菲看病，也没去想王留柱借的这钱能不能还得上，赶紧让王莲清拿了2块钱给了王留柱，还给王留柱说，要是不够的话一定要跟她说。 王留柱道了谢，然后在孙老太的骂声中和孙曼娜一块儿抱着王晓菲去了公社医院，一检查，说是急性扁桃体发炎，得输液，还得连着输三天。 因为孩子太小，医生说最好是住院，不然路上来回折腾，孩子怕是受不了，病情反复了更麻烦。 家里就王留柱一个壮劳力挣工分，他哪敢一直在医院陪着，便让孙曼娜在医院守着，自己回了家。 毕竟是亲孙女，就算是再嫌弃，孙老太也不可能真想让王晓菲死，所以得知王晓菲住了院，她也就嘀咕了几句，“丫头片子就是事儿多，这是随她妈，身子骨不壮实，当初我就说这种媳妇不能找，这下应验了吧。” 嘀咕归嘀咕，倒是没强着让王留柱把孩子抱回来，只是看病的钱，她一个字儿都没提。 在跟她要好的人跟前，她是这么说的，“她有本事借钱就有本事还钱，真还不上了，不还有她城里的娘吗，问她娘要钱去，反正我是没这个闲钱给她糟踏，我的钱，以后还要留给我大孙子花呢。” 王晓菲在公社医院住了三天院，一共花了1块2毛钱。 看病花的钱，孙老太是一分都不往外拿，可这钱是借的，又不能不还，孙曼娜实在没了法子，只好把自己下乡时带的一条纱巾，还有两个头箍，让王留柱偷偷的拿到黑市上卖了，一共卖了两块钱，还了借孙桂枝的钱后，剩下的钱没敢让孙老太知道，偷偷藏了起来，以备急用。 借的钱是还上了，可孙曼娜跟孙老太之间的过结是越发大了，王留柱夹在中间，不知道又受了多少的夹板气。 这都是后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