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腰》 第1章 001 承平九年，春，金楚两国交界的小山村在倾盆瓢泼的大雨中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有被吞噬的可能。 颜舒手里握着一把很大的油布竹骨伞，攥得紧紧的。 她望着跪在河边的身影，相当的火大。以至于圆圆的脸绷得像一块花岗岩，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风雨太大，天色晦暗，她几乎看不清他的身影了。 与她一起站在门边的，还有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那男子虽着布衣，但浑身自有气度，犹如避世高士。他的表情跟颜舒的大不相同，一脸的不在乎，细看之下甚至有几分戏谑。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一会儿，颜舒终于忍无可忍，双手用力一挥，几乎把手中的伞打在中年男人的身上，“我告诉你白宗贤，阿蕴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跟你没完！” 说完，她就撑起伞，大步走进了雨中，中年男人也不阻止她，就这么看着她走出去了，哼了一句“死丫头没大没小”就没别的动作了。 因为风雨太大的缘故，颜舒被手中的伞扯得东倒西歪的，略略倾斜的路上积水很深，如同小溪一般。 颜舒趟着水，一步步的朝着河边的身影而去。 但是还没出前院篱笆，身上的粗布衣裳就湿了大半了。 大雨滂沱，河水似乎跟着急速上涨，两岸竹林稻田在风雨中溃不成军。楚蕴跪在河边的小径上，低着头，雨水顺着脸颊一路流得顺畅欢快。 即使被冻得瑟瑟发抖，楚蕴的背脊也挺得笔直。 “阿蕴！” 哗啦啦的雨声中，传来一个人的关切的惊呼声，他抬起头来，看见了扶伞而来的小小身影，苍白的脸上很自然的绽开一个笑容。 他知道她会来的。 从九年前，在太傅府起，他就知道她不会丢下他。 “阿颜，你来啦。”楚蕴想朝着她挪些距离，但是双膝实在是疼，浑身发冷无力的他最终也只是扶着自己的腿，等着颜舒过来。 颜舒撑伞替楚蕴挡着雨，蹲在他跟前，伸手擦他脸上的雨水。见他冻得嘴唇都发紫了，她把伞全递了过去，泼天大雨立刻打在她身上。 风雨扑面，她有那么一瞬间是窒息的，半晌儿才勉强缓过来，“阿蕴……”感觉一开口，雨水就灌进了口鼻之中。颜舒呼吸一滞，又继续道：“回去吧，冷。” 楚蕴前凑了些，两个人躲在伞下，他缓缓摇头，“不要。” “阿蕴？”见他固执，颜舒不由着急。 “阿颜，”楚蕴很坚定的打断他，“我不要你走，不要和你分开。” 颜舒心一揪，“阿蕴……” “不要。”楚蕴还是摇头，只握着她的手，“我不要和你分开。”那么多年了，他只有她，他不要和她分开。 “我也不想，”颜舒无奈的笑笑，“可是阿蕴，如果我们还想为两家翻案，就必须听他的。何况，你即使跪到死，他也不会听的。听话，我们回去吧，病了不值得。” “可是，我还是不想跟你分开。” 楚蕴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答的，颜舒知道，他心里的念头已经在动摇了，何况此事还涉及舒家。 她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是继续说道：“来日方长，我们总有相聚的那一天。” “那你要去哪里？” 颜舒也不知道，她摇摇头，说道：“跟你一样，他也没告诉我，不过，我相信，我们会有相见的那一天的，他不是说了吗？京城礼部贡院，我们在那边便可相聚。” 雨中淋得像落汤鸡一般瑟瑟发抖的楚蕴一言不发，下颚绷得紧紧的。颜舒伸手抱住他，温言道：“阿蕴，你要记得，舒家三族，我朱家，都盼着你呢。” 颜舒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玩笑道：“还有呢，你知道我的，我向来爱慕虚荣，你要是没权没势，我可就不理你了啊。” 这个姑娘岂止是爱慕虚荣啊，还顽强得厉害，顽强到不仅撑起了自己，也撑起了他，选择了一条天底下的女子即便是走投无路也不会选择的路。 楚蕴伸手抱住了她，把湿淋淋的下巴埋进了她的颈窝里，瘦弱的双手抱得很紧很紧，几乎让颜舒喘不上气，但是她没有说，更没有丝毫的反抗。 自从九年前，楚蕴被颜舒和白宗贤撬开木板从一个地洞里拉出来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总是夜半惊悸而起，身体比颜舒一个女孩子还要瘦弱，在暴风雨里跪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几乎晕了过去。 他靠在颜舒的肩膀上，只觉得浑身发冷，“那阿颜，你可一定要守信啊，我、我在京城等你。” “好。” 风雨之中，颜舒的声音不大，却很坚定，舒蕴伴着咳嗽，一阵轻笑，“你放心，在进京之前，我会设法找到你的。” 即便知道不可能找得到，颜舒也不疑有他，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嗯，我信你。” 这个时候，白宗贤也撑着一把伞，来到了他们身后。从来只要是颜舒上马，楚蕴就没有不听的。 “想好了？”他斜睨地上的二人，明知故问。 “什么想好没想好，没看到人都冻成这样了吗？”颜舒恼怒的回了一句，头也没回，而是跪下去，用力地抱住几乎晕过去的楚蕴。 颜舒向来如此，白宗贤早就习惯了——这个颜舒，她母亲的那一身武艺她是半点学不来，倒是把她那直来直去的臭脾气学了个十成十！ 颜舒自己也浑身湿透了，遍体生寒。她知道自己一个人是没有办法将楚蕴带回去的，她手一松，那柄在风雨中左右摇摆撕扯的伞立时沿着河边翻滚远去，最后落入河中，随水浩荡而去。 风雨扑面，颜舒觉得自己快要呼吸不上来了。她仰起头，看着一脸闲适的白宗贤，怒火中烧，“还看什么看，还不赶快把他带回去！” 白宗贤斜睨了她一眼，“啧啧，好大的脾气。” 白宗贤一面说着一面走过去，将冻晕过去的楚蕴抱了起来，他看着已经站起来正在抹脸的颜舒，犹自不服气，“再说了这能怪我吗？我又没逼着他来这里跪，这雨也不是我让下的。” 颜舒看也不看他，不假思索的就顶了回去，“你倒是想呢，偏没这个本事。” “死丫头，你怎么说话呢！”白宗贤半真半假的发怒，脚步一顿，威胁道：“你信不信我把他丢这儿了？” “你敢！”大雨之中，颜舒一双明眸带着狰狞之色，望向人高马大的白宗贤。 可白宗贤是谁啊？是将他们二人救出来并且抚养至今的人，他才不怕她呢，“我为什么不敢？你要不试试？” 风雨太大，颜舒无心跟他废话，直接使出了杀手锏，“你要是敢丢，我现在就敢去我母亲灵前告你一状，我看你被天打雷劈死之后有什么面目去见她！” 果然，白宗贤一听，立刻就认了怂，“算你狠！”每次都是这一招，偏偏他就怕这个。 他白宗贤一生，从不向任何人低头，潇洒来去，唯独对不起一个人，那就是颜舒的母亲，他的小师妹。 白宗贤早就让人准备好了热水和换洗的衣服，他叫人侍候楚蕴，颜舒则自己拾掇，一通忙乱之后，雨停了。 颜舒一把推开窗子，雨后清新的泥土气息扑鼻而来，她趴在窗台上，只觉得神清气爽，就连第二天就要离开白石村的愁绪也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她望着白石村周围的山山水水，才发现，这么多年来，这个地方似乎一点变化也没有。 白石村处在群山之中，位于山谷，一条清澈的河流奔腾而过，将一个村子划分成南北两岸，中间有一座青石拱桥连接着。两岸河堤都有筼筜，也就是一种大竹子，盛夏时节，都有美味的笋子可以食用。 河中鱼虾蟹都不少，这几年在读书之余，她和舒蕴就常常沿着河边去捕鱼捞虾捉蟹，算得上是难得的美好时光了。 她举目望去，雨停了之后，水位有所上涨，河面上漂浮着些许枯枝落叶，三四个男人带着一群小孩子沿着撒起了网。 水位上涨，水流不似往常，正是捕鱼的好时候。 可惜，楚蕴晕过去了，加上她明天就要离开了，白宗贤肯定不让她出去野了。 为了不让自己因羡慕而产生嫉妒恨的情绪，颜舒把目光从河边移开，转向了郁郁葱葱的山岭。 山中无岁月，寒尽不知年。 这山岭树木，一如当年。 “呀”的一声，白宗贤推门而入，“楚蕴那个不成器的小子烧起来了。”白宗贤垂着眼睛，说话有气无力，似乎已经准备好了迎接颜舒的无理取闹了。 但是颜舒只是一愣，接着推开他跑了出去。 九年前舒家和朱家被灭门，因为外出而逃过一劫的颜舒在白宗贤的陪同下，从舒家后院的一个地洞里将他挖出来后，惊吓过度的楚蕴身体一直都比较弱，这一场雨，让他大病了一场。 颜舒在他床边守了一夜，直到第二天她被白宗贤送走，楚蕴都没有清醒过来。 【担心有小天使隐藏了作话，特地在这里再来个小小的说明：女主原名朱颜，是朱家的女儿，楚蕴是舒家幼子，两个都因为某种原因不得不隐姓埋名，所以整篇小说大部分用的名字都是“颜舒”和“楚蕴”，直到找回身份，仙子们不要看晕了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002 颜舒是在双腿的酸麻中醒过来的，她蜷着身体，趴在楚蕴床边，一抬头，就被刺眼的阳光照得几乎睁不开眼。 白宗贤推门走进去，面色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该走了。” 颜舒没理他，伸手摸了摸楚蕴的额头，不烫了，才一伸腿，对着白宗贤就踢了过去。 白宗贤一下跳开，骂道：“兔崽子你要干嘛？” “你吵什么？”颜舒回头瞪了他一眼，才扶着床沿站起来，“白宗贤，要我走可以，你必须保证会照顾好他。” 这么多年来，颜舒向来没大没小，直呼名字更是常见，白宗贤要是跟她计较，早就被气死了，闻言他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是动了动眉头，反问道：“我要是不呢？” 颜舒个子矮小，闻言眼皮一抬，一点玩笑的意思都没有，“那我就不去广陵了！”她昨晚才知道白宗贤对她的安排。 “切，就知道威胁你师伯！”白宗贤一摆手，走了出去，“快点，磨蹭什么？” 虽然白宗贤没有直接回答，但是颜舒知道他是答应了，她转身端详着病中的楚蕴，从小，楚蕴就长得很好，粉雕玉琢的。身为太傅府的嫡幼子，他备受宠爱，可却在这山野里受了那么多年的苦。 “阿颜，快点，干什么呢？”才等一会儿，外面的白宗贤就不耐烦了，嚷了起来。 颜舒一垂头，转身走了出去。 外面，春光正好。 颜舒回望了晨光中的屋子一眼，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阿蕴，一年后见。 鸟语花香的河堤大路上，白宗贤提着一个包裹，正在和车夫交谈着，颜舒走过去，只听得一句，“这孩子，就劳烦老哥了。” 离别在即，颜舒难得的没有跟他抬杠，而是很乖巧的站在他身边，唤了一声，“舅舅。”对外，颜舒叫他舅舅。 白宗贤抬手揉揉她的头发，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从这里到广陵，需要十几日，你自己当心些，如今这世道乱，舅舅处理完这边的事情，会过去找你的。” 颜舒身份特殊，若是跟白宗贤一起出现在广陵，就太惹眼了，何况，楚蕴这边还没有安排好，所以颜舒只能自己先上路了。 她点点头，接过包袱，手脚并用的爬上了马车。 看到这一幕，原本有几分感伤和担心的白宗贤忍不住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这笨手笨脚的样子，但愿没人知道这是他教出来的。 坐在马车上，颜舒掀起帘子，最后一次望着她生活了九年的地方，或许，此生她都不会再回来了。 白石村，这个她厌恶又眷恋的地方，从此不见了。 “小公子去广陵做什么啊？”离开了白石村，走了好一会儿，车夫许是嫌闷了，主动和颜舒攀谈。 “回家。”颜舒单手撑在窗子上，看着路边的草木，不假思索的回答。自从九年前的那天夜里，她决定陪着楚蕴走完接下来的路开始，她就被白宗贤当作男孩子来养着，别人都叫她，颜公子。 富商颜家的公子，颜舒，便是她对外的身份。她昨天才知道，颜家在广陵。 “回家？”车夫似乎很惊讶，“公子家在广陵，怎么跑这里来了？” “因为小时候顽皮，惹了祸，便被扔给了舅舅教导，舅舅喜欢这个地方，便把我也带来了。”多年的说辞，说着说着，颜舒都相信是真的了。 车夫失笑，“公子的爹娘可是够狠心的啊，竟舍得你一个孩子跑那么远。” “咳，还不是自己太闹腾，爹娘忙着做生意，照顾不过来嘛。”颜舒哈哈一笑，满不在乎的回答，“而且你也别小看了我这个舅舅，他一肚子学问呢，我跟在他身边，就当作是游学了。” “那这么说，小公子这是学成回家了？恭喜恭喜，说一千道一万的，还真就读书最好，不用吃这许多的苦，将来还可以为官做宰，光宗耀祖呢。” “那可不，”颜舒也不否认，嘻嘻笑着回应，“家里面正催着回去应考呢。” “那就先恭喜小公子金榜题名了啊，”车夫爽朗一笑，“公子放心，有我在，不会误了你的时间的。” “这个是自然，若不是大叔您可靠，我舅舅也不会选中你了，我没什么可担心的。”毕竟要朝夕相处十几天，颜舒毫不吝惜自己的赞美。 贩夫走卒，常常受尽主顾冷眼，看尽世态，没想到却在一个玉雪可爱的公子这里得到了赞扬，车夫一下子开心的大笑起来。 天下初定，到处都乱哄哄的，颜舒不想节外生枝，几乎都没怎么露面，有时路遇行乞之人，她也是能不理就不理，因为她知道，一旦开始心软，就会没完没了的，何况，谁知道那些人中，有没有某个山头的草寇混进去，万一要是被人盯上了，那可就不只是破财的问题，而是丢命了。 车夫常年行走在外，自然知道这里面的道道，但是一个小小的公子能有这个见识，倒是令他大为惊讶。 可是有时候再小心，该倒的霉还是会倒。 午饭时分，已经在车子里待了十天的颜舒受不了了，趁着吃饭的空隙，她就跑出来，坐在车辕上透气。 车夫蹲在路边，吃了干粮又喝了点水，就没了踪影。 颜舒知道，他是去方便去了。她安静地坐着，打量着四周。 还有两三日就到广陵城了，这里应该是他们走的最后一片荒山了吧？ 风轻轻地吹着，颜舒吹得惬意，却不曾想，草丛中忽然传来了车夫的喊叫声，“有山贼啊，快跑！” 颜舒一惊，立刻坐直起来，引颈望去，却见车夫慌里慌张的跑过来，一个不慎，摔了一跤，磕在了地上，瞬间头破血流。 “马大叔！”颜舒惊叫一声，立刻跳下车辕，奔过去将他扶起来，“怎么样，伤得怎么样？能坚持吗？” 能不能坚持都要跑啊，不然就没命了。 惊慌之间，两个人回望了一眼，只见二三十个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的人顺着山脚过来，速度却并不快，颜舒想，他们应该是出来寻肥羊的，还没有发现他们，只是刚才车夫大喊大叫的，不知道惊动他们没有。 她刚才已经将四周都看了一圈，此处为山谷，地形狭长逼仄，只有一条绵长的山路，不适合逃跑，她略略思考，拉着车夫就往山上跑，“走，上山避一避。” 车夫不愿意，“我的车马！” 颜舒一急，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背上，“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不要命了，快走！”说着便要将他拽上山。 “不行啊！”那是全家吃饭的来源，车夫哪里肯放弃，他不仅不听颜舒的话往山上跑，甚至还要朝着马车跑过去，“那是我们一家子的命啊！” 眼看着山贼越来越近，颜舒急得直跳脚，“哎呀大不了回到广陵以后，我赔给你就好了嘛，快走！”反正颜家是经商的，有的是钱。 听到又有车马又能保命，车夫一跺脚，终于愿意跟着颜舒上山了。两个人才堪堪隐蔽起来，山贼就风驰电掣到了跟前，看到空空的马车，查验了一下之后，除了一个装着几件衣服的包裹，什么也没有。 出门在外，颜舒早就把银两文牒什么都随身带着的，车夫也是如此，所以除了一副车驾，山贼什么也没得到。 “一定是跑了，都给我搜！”车马看着还不错，为首的络腮胡子觉得应该是一只肥羊，他们日子也不好过，自然不能轻易放弃。 搜山？ 不是吧？ 两边的高山都被盯上，此刻不宜有动静，颜舒即便是被吓着了，也没有轻举妄动，而是死死地拽住车夫的手臂，拉着他躲起来。 两个人就猫在一个土坑之中，接着疯长的草丛灌木掩护，提着一颗心，屏声静气。 好在山贼出来的人数少，搜查并不细致，被他们躲过去了，只是这马车，就没了。 两个人皆是一身汗，也不知是吓的多些还是累的多些，劫后余生，两个人都有些恍惚茫然。 车夫虽是走南闯北惯了，但是这样的情况也很少碰上，差点小命不保，自然心有余悸。而颜舒，虽然有白宗贤教导，但毕竟年纪小，又是第一次碰上，也是吓得心砰砰跳的。 此刻日头正毒，颜舒靠着葱茂的大树，看着蜿蜒向远方仿佛没有尽头的山路，整张脸都不好看了。 这么远，要仅靠两条腿，得走到什么时候啊？ 车夫失了相伴多年的伙伴，正如丧考妣，连伤口也顾不上。颜舒走过去，撕下衣角给他简单包扎了一下，才问道：“马大叔，离这里最近的市集有多远啊？” 车夫转头看着她，想了想，有气无力道：“十几里吧，不过要往回绕。” 十几里的山路，按她的脚程，怕是要走一个半时辰左右，她有点绝望，“那要是一直往前走的？要多久？” 往前，看起来像是群山万壑啊。 “大概要一天吧，走路的话。”一天才能走到下一个市集。 算了算了，还是往回走吧。 干粮水囊都在马车上，跟着丢了，可是偏偏，午时燥热，颜舒没有胃口，吃得很少，现在又要徒步山林，刚走了一会儿，她的肚子就开始叫唤了。 颜舒自小便是饿不得的，一饿就浑身无力手脚发抖的，她又勉力走了一会儿，觉得撑不住了，“哎呀”一声，一屁股坐到地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003 天气毒热，穿越山林本就折腾，车夫已经觉得胸闷头晕的了，现在颜舒走不动了，他又不能丢下她，只能暂时停下来，四处找吃的。 此处人迹罕至，山珍野味不少，不多时，车夫就抱着一堆的蘑菇牛肝菌一类的东西回来了，但是两个人都不敢生火，怕又把那些人给招回来了。 没办法，颜舒只能休息一会儿，就又继续赶路。 一两个时辰，时间并不短，为了不让自己泄气，颜舒让自己尽量不去想这些，而是埋头赶路，等到她无意间的一抬头时，她忽然发现，天好像快黑了！ “什么情况啊？”颜舒几乎惊叫起来，“不是就一个多时辰吗？怎么还没到？” 车夫汗如雨下，卷起袖子不住地擦拭着，不敢看颜舒，“这、这个地方，我、我也不常来，所以……” “我们迷路了！”颜舒直接大叫起来，车夫一哆嗦，话也没说完。颜舒不可置信的盯着他，好一会儿才敢相信他们的确迷路了的这个事实，又气又怒，“你！你不认得路还带着我满山乱走？走了那么久？” 颜舒素来自认还有些涵养，但是这个时候她却恨不得一掌拍死眼前的这个人，只是一来，她没力气了，二来，深山老林里，就这么一个活人了，她还得与他互相依靠，她必须得忍着。 大不了，到了广陵，不赔他的车马了，哼！ 天快黑了，颜舒担心再往前走会碰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那可就大大地不妙了，她往树下一坐，靠在树上道：“趁着天还没完全黑，我们找点吃的，明天再说吧。” 车夫自知有错，不敢多说什么，唯唯诺诺的应了一声，转身就打算去找吃的。 颜舒见状，立刻坐起来，“等一下，你该不会又要去采蘑菇吧？”中午被蘑菇支配的恐惧还在呢。 车夫回头看她，有点莫名其妙，“吃蘑菇不好吗？”满山都是，又好找又好吃的。 当然不好了！ 颜舒有点绝望又有点想笑，“这山里，又不是只有蘑菇可以吃的？”山鸡飞鸟，什么不比蘑菇好吃啊？ 可是那个最方便啊！ 车夫不敢跟颜舒吵，只楞楞地盯着她，看着她勉强爬起来，从怀里拿出了这十几天他都没见过的弹弓，看得他眼睛都直了。 一个读书人，居然随身揣着弹弓？ 颜舒似是很喜欢那个弹弓，将它在手中飞快的转了几下，脸上的倦容一扫而空，笑容满满。 有了它，她就不用吃蘑菇了。 “别发呆了，走，小爷带你去吃好吃的。”得意忘形，颜舒露出了在白石村时无法无天的真面目。 吃好吃的？ 车夫将信将疑，无言的跟在她身后。 手起弹飞，野雉可即。加上天黑了，她也不担心炊烟会引来不相干的人。 半个时辰后，车夫闻着香气扑鼻的烤鸡，佩服之余，更加觉得眼前的这个颜公子不对劲儿了。 小小年纪便游学在外，弹弓玩得出神入化，杀鸡的手法更是比他还纯熟得多，他大字不识几个，但常听人说，君子远庖厨。可是颜公子呢？不仅不“远庖厨”，还是行家里手！ 太奇怪了！ 颜舒装作不知道车夫在打量自己，她细细烤着火上的山鸡——没有盐，终究是美中不足，未免油腻难以下口，她只能尽量烤得焦一些。 火苗在夜风中东西窜，干柴哔哔啵啵的烧着，颜舒烤了许久，终于烤好了。 忙活了大半天，早就饿得几乎头昏眼花的颜舒吞了吞差点流出来的口水，她顾不上烫嘴，正在美美咬上一口，突然，一支利箭飞来，将她的烤鸡射了出去。 看着被长箭穿过插在地上的烤鸡，颜舒有那么一瞬间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而已经吃了大半只鸡的车夫早就跳到一边，躲在树后去了。 颜舒怒不可遏，也不管来者是什么人，霍然起身，大喊道：“是谁干的？给我出来？” 远处脚步声凌乱，渐渐逼近，想起白天的遭遇，车夫担心是那伙山贼寻来了，喊了颜舒一句后，也不管颜舒是不是已经躲起来了，自己就立刻躲得远远的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白天的时候就是因为他们，害得她丢了车马，辛苦了大半天，现在好不容易有口吃的了，但是到手的美食就又这么没了，简直岂有此理啊！ 听到那暗夜的脚步声，她不仅没有听车夫的躲起来，反而迎了上去。 “怎么？敢把别人的东西弄掉不敢出来见人啊？”颜舒走了几步，看到前路黑黢黢的，便不再往前了，而是双手叉腰，骂骂咧咧起来，“鬼鬼祟祟躲在暗处，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你出来，看小爷我……” 风声猎猎，颜舒还没骂完，便听得一阵风声过耳，一个身影从高高的树冠上飞跃而下。 趁着微弱的火光，颜舒只依稀辨认出那是个比她高不了多少的身影，应该跟楚蕴差不多，看来也是个少年。 他抱着弓，一步一步走过来。颜舒渐渐看清了他的模样，红衣锦袍，扎着高高的马尾，隐约风流的眉目间有几分高高在上的意味。 绝对不是白天遇见的那伙山贼，这就好办多了。 看到他怀里的弓和身后背着的几支箭，颜舒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大步走过去，边走边骂，气势汹汹，“好啊，是你干的吧，你赔我烤鸡！” 红衣少年眼光越过她，看了看已经沾满了泥土的烤鸡，脸上没有丝毫的歉意，反而问道：“你是何人？” “你！”颜舒一口气堵在胸口上，好半天才顺过来，“你、你好意思问我，你、我不管，你赔我烤鸡，不然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若不是我心有疑虑，此刻中箭的就不是那只烤鸡而是你了，”红衣少年自觉没有错，不就是一只鸡吗，至于吗？“再给你一次机会，不说，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我靠，天理何在啊！ 颜舒气得在原地转了几圈，才忍着没有对他出手，“我好端端的在这里找吃的，你突然冒出来，把我的烤鸡弄到地上不说，还敢对我不客气！我、你信不信我打你？” 红衣少年根本不把颜舒放在眼里，闻言将眉尾一吊，笑了起来，“你？打我？” “你、你不信是吧？”颜舒气得牙痒痒的，到处找称手的家伙，最后在干柴堆里抽出了一截两根指头粗约有一臂之长的树枝，她指着红衣少年的鼻子，威胁道：“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赔不赔？” 眼前的人个头比他还小，满脸黑灰，拿着跟树枝就想跟他拼命，红衣少年笑得更欢快了，“不赔。” “你！”颜舒怒极，一棍子就给他打了过去。 但是红衣少年却是浑不在意的样子，动也不动，只将手中的弯弓轻轻一抬，颜舒手中的树枝就断了。 颜舒呆了呆，气疯了，冲上去就想拽住他的手臂狠狠地咬一口。 “喂，你、你干嘛？”红衣少年没有想到会有人因为一只烤鸡而咬人的，急忙之中连忙后退，却不曾想慌忙之中被后面的树根绊住，向后倒去！ 颜舒见状，直接跳过去，骑在他身上，对着他拳打脚踢的，一边打还一边骂：“叫你弄掉了我的鸡，叫你不赔我的鸡，打死你打死你！” 红衣少年双手护着脸，被打得惨叫连连。 “放肆！” 颜舒打得正起劲儿，却被人大力推开，她滚到一边儿去，爬起来时才发现周围不知何时站满了人，身上，全都是红袄黑甲！ 大楚的军队！ 反应过来的颜舒瞪着眼睛，红衣少年已经被人扶了起来，一群彪形大汉，在他面前诚惶诚恐的。 刚才打他的时候，颜舒就发现他的衣服质地非常好，想来应该是富贵人家的孩子，但是现在看来，这个少年的来头，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004 此夜无月，唯有寥落的星辰在浩瀚的星空中暗淡。 红衣少年被打了一顿，倒也不是很生气，但是后面赶过来的大头兵却不是，见他没事，就着手收拾颜舒了，“拿下！” 颜舒人矮腿短，被干净利落的反剪了双手，疼得她嗷嗷叫，“啊啊啊，疼！你们是什么人？想干嘛？” “这句话，该我们问你才是吧，说，你是何人？深夜出现在此有何图谋？”扣着她双臂的人问话时轻轻使力，颜舒立刻疼得五官几乎变形。 红衣少年本来是要作壁上观的，但是见状，下意识地阻止，“住手住手，细胳膊细腿的，小心真断了！” 只是阻拦之后，他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不就是一个毛头小子吗，他干嘛要救他？ 颜舒真的是饿惨了，刚刚打他的那几下，其实根本没有伤到他半分。只是从来没有人敢对他动手，把他吓着了。 颜舒暂时免了皮肉之苦，又气又怕，“我好端端的在这里吃东西，你们、不对，是这小子，莫名其妙的出现，还把我唯一的口粮给弄没了，现在又要打人，怎么，仗势欺人啊？” “这个，”红衣少年摸摸鼻子，似乎有点尴尬，“这个，本王听说这附近有山贼出没，所以……” 所以以为她就是？ 岂有此理啊！ “你长没长眼睛啊？你见过长这样的山贼吗？”她虽然不是姑娘的打扮，可怎么说也是个地地道道的眉清目秀的姑娘啊，正值豆蔻年华，姗姗惹人爱的，他什么眼睛啊！ “放肆，”见颜舒有破口大骂，红衣少年身边的大头兵看不下去了，“竟敢对秦王殿下无礼？” 秦王殿下？ 颜舒一呆，不自觉的脖子缩了回去，“秦王？”当今圣上唯一的弟弟，十岁封王的秦王殿下萧言？ “怎么样？怕了吧？”萧言抱着手，得意洋洋的抬了抬下巴，“再来打我呀？” 民不与官斗，何况是皇室，加上现在形势明显地对她不利。 颜舒自然是怕的，但是仍是不服气，她低下头，呐呐道：“可我又不是山贼。” “那你是谁？”萧言问着，朝她走了一步。 颜舒饿得前胸贴后背，又莫名其妙的挨了整治，心里头委屈，当下把脸一转，不搭理萧言。 而这个时候，躲在暗处的车夫见情势缓和，终于跑了出来，一通解释后，双方总算是相安无事。 萧言听完车夫的话，一回头，却见已经熄了一般的火堆旁，一个小小的身影已经将地上的烤鸡捡起来，正在那里捣腾，看样子真的是饿惨了。 他从随行将领陈安将军的身上取下水囊和干粮，走了过去，递给她，“喏，给你的，吃这个吧。” 颜舒脾气上来了，看也不看他，“不稀罕。” “你！”萧言生来尊贵，何曾碰过这样的钉子，当下一愣，接着扭头走开了，“爱吃不吃！” “哎哟喂我的大少爷啊，”车夫见颜舒竟然给秦王甩脸子，吓得魂儿都快没了，“那可是秦王殿下啊，咱就不要闹了好不好哇？” 颜舒没理他，只是随手摘了几片树叶，仔细地刮去烤鸡表面的泥土，接着又将或烧起来，重新烤了一会儿，默默地吃着。 秦王？ 颜舒边吃边想，但愿他已经不记得当年的事情了，不然要是给他认出来了，她就彻底地完蛋了。 吃完后，颜舒倒头就睡，尽管地面冷硬，硌得她很不舒服，但是这一天不是担惊受怕就是翻山越岭的，她还是睡着了，加上知道周围有一群士兵守着，她睡得异常安稳。 第二天，一缕阳光照在她眼睛上，将她晃醒了。 大家都还睡得好好的，她坐起来，有些茫然——他们迷路了，今天该往哪里走才好呢？ 不对啊！ 颜舒眉心一拧，将目光转向了被护在最中间的萧言，他们肯定没迷路啊，跟着他们出去就好了嘛，再说了，有他们在，还怕什么山贼啊！ 至于昨天的不愉快……比起小命来，那算什么呀！ 主意打定，颜舒就安心地等着萧言醒来。 一刻钟后，萧言的随行士兵陆陆续续醒来，萧言也睡眼惺忪的爬了起来，颜舒立刻狗腿的凑了过去。 她做好了被这个从小就趾高气扬的秦王冷眼相待的准备，却不曾想，萧言却绕过她，一晃一晃的走开了。 “秦王殿下？”颜舒又狗腿的追过去，一边追一边斟字酌句的讨好他，“昨天呢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 颜舒的话戛然而止，表情呆滞。 这小子，居然是来方便的，敢情是还没睡醒啊，怪不得不搭理她呢！ 好在她多年来混迹在男孩堆中，对这种情况不至于像普通女孩儿一样大呼小叫，她只闭着嘴，悄悄地离开了。 她就猫在路口，等了一会儿，萧言就回来了。 “秦王殿下早安，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颜舒，小字乐安，请多关照。” 颜舒突然蹿出来，将萧言吓了一跳，看清是她，他警惕道：“你想干什么？”又想把他压在地上打？ 颜舒嘿嘿一笑，谄媚之色显而易见，“殿下是要往何处去啊？” “广……你打听这个干什么？”连日行军，萧言比颜舒还要累几分，一个不留神，就差点暴露了自己的行踪，“我告诉你，别以为你看着比我小，我就不会打你！” 广？当然是广陵了，这下颜舒更开心了。 “此去路远，还请殿下多多关照。” 颜舒说得诚恳，加上昨夜听说了她的遭遇，当时若不是她还算机灵，后果不堪设想，萧言为难了起来。 行军途中，不宜带上他们呀。 “殿下，”见萧言被绊住，陈安特地跑了过来，“该启程了。” “我们真的是迷路了，附近又那么多山贼……”颜舒怕他拒绝，急忙道。 “嗤，”萧言有些想笑，“昨天也不知道是谁，那么有能耐，不过才一夜，怎么就认怂了？你求我呀，求我我就带上你们。” 颜舒从善如流，“求你了。” 萧言愣了愣，“嘁”了一声，没搭理她。 颜舒：我保持微笑，跟上。 “还有，”萧言突然回头，很嫌弃的看着她，“你能不能洗洗脸？大花猫似的，脏死了。” “非常时期，就不要拘泥于这些小节了。”这里又没水，怎么洗啊？ 跟着萧言出去后，颜舒才蓦然惊觉，昨日她和车夫绕来绕去的，居然绕到山贼所在山头的背面去了，萧言疑心她是山贼还真不是没有道理的。 山头另一面的山贼，因为大军过境，早就不知道躲哪里去了，而萧言糊里糊涂误打误撞的，找到了迷路的颜舒。 萧言是奉旨随军南下，身上挂着副帅的职衔，前去与在南方平乱的大将军楼缓汇合。 “楼缓？”听到这个名字，颜舒惊了惊。 “哟呵，你这个泥猴，也听说过他？”萧言奇道。 谁是泥猴了？你才是泥猴呢，你全家都是！ 不过这个时候颜舒不跟他计较，傻笑了一下，“略有耳闻，略有耳闻。” 这个人当年可是守卫平京的大统领啊，连父亲和舒太傅都对他青睐有加，太子夺位成功，居然没把他打成旧党一并处理了，反而手握兵权领兵出征了，真是个奇人。 “喂，”休息的时候，颜舒举着陈安给她的烙饼，像只螃蟹一样挪到萧言身边，笑嘻嘻的问：“今上怎么把你派出来了？是朝中无人了还是你犯了什么大错？”不然他一个孩子，又是陛下唯一的弟弟，怎么可能会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吃苦啊？ 萧言被噎住了，他猛灌了几口水，才缓过来，脸色涨红，“你、你会不会说话啊？不会说就闭嘴，没人当你是哑巴。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抽你！” 看他的样子，颜舒还有什么猜不出来的，偷笑着走开了。 不过她还是没想明白，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能犯什么大错，居然给“发配充军”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005 一路吵一路闹，颜舒总算到了广陵。 “这里便是广陵了，多谢殿下和陈将军相助之恩，若有机会，颜舒一定好好报答诸位。”看到城门口有颜家的人候着，颜舒就跟萧言陈安告别，一番话说得诚恳，但是却有人不领情。 “还是别了，好不容易才把你这个大包袱甩了，祝永远不能相见吧，遇见你准没好事。”萧言坐在高头大马上，把头抬得高高的，毫不领情。 这几天，被他气的，比他这一辈子生的气都多，萧言再也不想见他了！ 颜舒也不跟他计较，朝着陈安一躬身，便和车夫快步走开了。 广陵富商颜卯是朱家的一个庄头，当年朱家遇难，他自己跑了，拿着朱家的资产在广陵一带做米商，这些年来家底十分殷实，还娶了一妻一妾，日子过得和美滋润。 这本来也没什么的，但是颜舒要陪着楚蕴入仕，需要一个身份，白宗贤就把他给翻了出来，让他对外宣称他早年有一子，只是时局混乱，走丢了。 如今，颜舒回来了，颜家又多了一个“儿子”。 颜家的人颜舒基本不认识，只认识颜卯和他的原配两个，他只能亲自来接。 颜舒大大方方的走过去，对着颜卯就深深一躬，“父亲，儿子回来了。许久不见，父亲母亲可都还好？” 有外人在，颜卯自然不能表露出什么，他连忙将颜舒扶起来，热泪盈眶，“都好，都好，只是苦了你了。” 当年，颜卯出逃，对旧主本就有几分愧疚，这一哭倒也不算没有真心。 二人在城门口演了好一阵子的父子情深的戏码，然后颜卯重重打赏了车夫，让他离开后，二人才上车进了城。 到了颜府，颜舒便率先跳下去，然后回身去扶颜卯，门口，站满了人，颜舒只认识颜卯的正妻李氏，那是她母亲许的亲事。 另外一个更加年轻貌美的，应该是颜卯后来纳的妾室文氏。还有三个孩子，两女一男，颜舒按照白宗贤提供的信息一个个去对应，那个比较大的姑娘应该是颜卯的嫡长女颜婉，男孩应该是文氏所出的庶子颜裕，剩下的，便是嫡幼女颜妙了。 阖府知道颜舒真正身份的就只有颜卯夫妻二人，为了不露馅，李氏立刻趋上前，拉着颜舒一阵嘘寒问暖。 又演了一场母子情深的戏码，饶是早就有心理准备，颜舒也累了，她示意颜卯了一下，后者立刻上前解围，“好了好了，孩子都回来了，以后有的是机会说话，先进去吧，孩子也累了。” 李氏忙点头，挽着颜舒进了门。 颜家在广陵虽然不是什么首富，但也是数得上名号的富商，颜府占地很广，陈设也都很华贵奢侈，就是有几分暴发户的意味，颜舒默默看着，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 颜舒远道而来，风尘仆仆，李氏早就让人备好的热水，她沐浴更衣出来，饭菜也都摆好了。 她刚坐上去，颜卯就举杯道：“来来来，为了庆祝一家团聚，为父干一杯！”说罢一饮而尽。 颜舒站起来，“谢父亲。” “坐坐坐，坐好了。”颜卯连忙将他按下，“舒儿能回来，是颜家祖上保佑，改明儿，为父要叫上族老，开宗祠，感谢列祖列宗。” 李氏眉睫一跳，“老爷着什么急呀，舒儿才回来，且让她休息休息吧。”开玩笑，颜舒可是朱家的嫡女，让她跪颜家的祖宗，这合适吗？ 颜卯却是浑不在意，“过几天，舒儿就要去东湖书院了，哪有那么多时间呐？再说了，只请族老，不会太累着她的。” “东湖书院？”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颜裕忽然开头，和文氏如出一辙的漂亮眼睛先是看了颜卯，然后又看向颜舒，“大哥要去东湖书院？” 颜舒看了他一眼，“是啊，怎么了吗？” “我也要去，那是广陵最好的学府了，超级漂亮的！”颜裕说着，期待的望向颜卯。 颜卯将酒杯放下，不耐烦道：“去什么去，你以为东湖书院是什么地方？由得你想去便去？” “大哥可以去，我为什么不能？”在他的认知里，颜舒流落在外那么多年，自然是没读过什么书的，而他如今虽然才十一岁，但是早就开蒙了，怎么就去不得了。 “就你肚子里的那点子墨水，你能去哪里？”因为自己出身不好，颜裕又是唯一的儿子，颜卯本来是对他寄予厚望的，但是这些年下来，他却一直没什么长进，反观颜舒，虽然只是个姑娘，但是家学渊源，加上一直跟在白宗贤身边学习，各种典籍早就读了一遍，虽然不至于说倒背如流，但也不是颜裕可以比拟的，“知道你大哥这些年来在外面都学了什么？多年苦读，早就一肚子学问了，而你呢？你都干了什么？” “裕儿，不要多说。”文氏忽然开口，“不许惹爹爹生气。” 原本，颜裕再是资质平平，也是颜家唯一的儿子，这家业，够他吃一辈子的了，但是颜舒突然冒出来，又是嫡长子的身份，这就够让文氏恶心的了，结果，现在又听说她在外居然学了一身的学问回来，马上就要去东湖书院，她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 东湖书院，那可是整个广陵郡最好的书院了，在整个大楚也是叫得响名号的！ “姨娘！”颜裕不服气。 “闭嘴！”文氏喝道。 颜舒捧着汤碗，冷眼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二弟不必着急，你还小，过两年再去也不迟啊。” “就是！”颜卯附和道，“吃饭！” 颜舒在颜家的第一顿饭，后半段就在沉默中过去了。 因为是嫡长子，李氏专门给颜舒收拾出一个独立的院子，没有名字，说是让颜舒自己取，但是颜舒却懒得，道：“既在东面，就叫东院吧。”反正这只是她偶尔落脚的地方，折腾这些干什么？ 她在院子里乱逛，顺便消消食，却看见门边躲着的两个身影，她有些好笑，道：“来都来了，就进来坐会儿吧。” 是颜妙和颜婉。 “你们怎么过来了？”颜舒问。 “许久不见哥哥，所以想来跟你说说话。”颜婉回答道。 颜舒请她们进去，闻言笑道：“是父亲母亲叫你们来的吧？” 她能感觉得到，颜卯夫妇俩对她的到来并不是完全欢迎的，一方面，他们对朱家有歉疚，她的存在无疑是提醒他们那并不光彩的过往。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个，他们想好好对她，却又不知道怎么做。最重要的是，他们能隐隐猜出她入仕的目的，担心有朝一日会被牵连，但是却迫于白宗贤的威势，不得不屈从。 姐妹俩一愣，好半天才道：“也是我们自己想来的。” 颜舒不置可否，“哦哦。” 两个涉世未深的姑娘，哪里懂得场面上的东西，颜舒不说话，她们就找不到话可说了，三个人大眼瞪小眼的，过了好一会儿，颜舒才失笑道：“不是专程过来的吗？就没什么话要说？” 姐妹二人皆是一囧。 “好啦，不逗你们了，”颜婉虽然只比她小两岁，但毕竟没有经历过那么多事，自然不像她，“这几年？你们过得好吗？” “嗯，还好。”颜婉低下头，轻声回答。 “还好？”颜舒故作疑惑，“爹爹可是有名的米商，作为他的千金，生活应该很好啊，还好就是不怎么好咯？”颜卯手底下各类商铺都有，但是规模最大的，就是米铺。 “嗯……”颜妙摇摇头，“文姨娘过得比较好，她有二弟。” 果然不出她所料。 颜舒心下了然，温言道：“没关系，哥哥回来了，不会让她欺负你们的。” “嗯。”颜妙重重点头，“大哥比二哥厉害！”颜妙已经八岁了，刚刚饭桌的话，她都能懂。 颜舒闻言大笑了起来，她根本没把颜裕放在眼里好吗？要是只跟他较劲儿，她还有什么出息啊？ 送走姐妹二人后，颜舒躺在床上，忽然想起了现在不知道在哪里的楚蕴。 按照白宗贤的安排，他们并分别送往了不同的地方，换了不同的身份，也不知道他的病好些没有。 楚蕴的身体一直都不好，一病就常常缠绵月余，他去别人家里，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好好待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006 到颜家第三天，颜舒就去跪宗祠了。 不过毕竟不是簪缨世家，宗祠里的规矩也没那么多，就是那些族人，每个人都拉着她说话，听说她要去东湖书院了，又把她夸了一遍，什么聪明生得好看之类的，全给说了一遍，一天下来，听得她耳朵都长毛了。 接着，颜卯夫妇俩又开始给她置办衣裳和文房四宝什么的，那种精挑细选，让颜舒看了头都大了。 一支毛笔，他们都能把整个广陵城都逛遍了都没买下来！ 本来为了表示孝顺，她在拦不住他们的时候应该全程陪同的，但是在第一天逛了一天却只买了一把折扇后，颜舒彻底地投降了。 看着她有气无力的样子，颜妙和颜婉很不厚道的笑了，但是文氏和颜裕的脸色，却是一天比一天难看。 果然是嫡长子啊，一回来就是这样好的待遇！若是有朝一日，他功名加身，那他们母子二人还有什么活路！ 不论是颜卯夫妇还是文氏母子，颜舒一概不管他们在干什么，想干什么，她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成天看她自己买回来的书。 东湖书院，她必须一举考进，方能不误明年的考试。 半个月后，清明祭祖结束后，颜舒在颜卯的陪同下，驱车前往东湖书院。 东湖书院位处广陵城东面的山谷之中，三面是山，一面是水，进出只能靠南面的河流。 颜舒、颜卯下了马车，和几个随从坐着乌篷船，穿过两岸的峭壁后，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围成大圆形的建筑群，高低错落，鳞次栉比，各色草木，杂错其间。 他们都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不由得看呆了。 小船在圆形的湖面上径直穿行，直奔着对岸而去，一行人下了船，登上栈桥，最先看到的便是一个大大的牌坊，上面写着“东湖书院”四个大字，看上去有几分饱经风雨的沧桑感。 颜卯不让她做任何事情，况且还有下人跟着，颜舒也就开开心心当了个甩手掌柜，抬脚就走，结果，刚上岸的她头上就挨了一个小石子，正在恼火茫然时，又听到了一道她很不想听到的声音。 “哟，真是你啊，看来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她捂着头怔了怔，循声望去，却见栈桥护栏上坐着一个人，手肘支在望柱上，皮笑肉不笑的，一副欠打的模样。一身白底蓝衫，和先前鲜衣怒马的样子相比起来，多了些须文雅的意味。 颜舒朝他走过去，嘲讽道：“你一个奉命征讨的副帅，不去前线，怎么跑这儿来了？” 萧言上下打量她，然后“啧啧”称奇，“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换了衣裳，还真是人模狗样了。”初见时，她满脸泥灰，乱七八糟的。 颜舒逼近他，语带威胁，“奉劝你一句，你好好说话！” 萧言才不怕她呢，但是也没有继续气她，换了个话题，“你来这儿干嘛？” “你又是来干嘛的？”颜舒鄙视的上下看着他，“来书院扫地吗？” “你！”颜舒说话果然难听，萧言气得跳下来，想打她！ “舒儿，走了。”颜卯叫她。 “哦，来了！”颜舒回头乖巧的应了一声，又转过来朝萧言扮了个鬼脸，才蹬蹬的跑开了，只留下萧言一个人咬牙切齿。 天下初定，百废待兴，很多人都读不起书，加上这个时候又不是招生时节，所以今天来的学生就颜舒一个，莫山长的起居室里，颜卯正在跟他交谈，颜舒站在外面，百无聊赖。 可是慢慢地，她就不无聊了，因为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着装都是内白外蓝，看来都是书院里的学生。他们或趴在栏杆上，或是靠着廊柱，对着她的方向指指点点的，也不知道在讨论什么。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颜舒莫名其妙的想。 等了好一会儿，颜卯才和莫山长一起出来。 莫山长打量了一下颜舒，才道：“跟我来吧。” “是。”颜舒低着头，恭敬地跟在他身后。 如颜舒所料，莫山长虽然被颜卯说动，但还是要对她进行一番测试。她被带到最近的一间教室里，笔墨纸砚都是现成的，待她坐下，留着山羊胡子的莫山长才道：“题目很简单，论智。” 论智？ 颜舒一面研磨一面想着该怎么写，莫山长已经将香点燃了。 一炷香的时间（相当于现在的三十分钟），时间很紧迫，但是颜舒也没有慌忙下笔，而是继续研磨，接着又慢条斯理地铺开纸张，才开始提笔蘸墨。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过去，颜舒也写好了。她两手将答卷半卷着，递到莫山长的手里。 莫山长接过去，直接大声读了起来。 “智者，人之力也。人善智而不善力，故以智御物。然智之为用，方是智之智。小人无智，不成大患；或有智而能为君子所驭，亦可成济世之材。君子无智，终是庸才。昔有……外面的，都给我进来！” 窗子外全是人，颜舒早就看见了，但是既然山长不管，她也就装作看不见了。 莫山长一吼，外面的人立刻鸟作兽散，有几个没来得及跑的，被外面值守的先生抓了进来，个个像霜打的茄子。 莫山长将颜舒的答卷收起来，冷着脸在他们身上扫了一圈，“刚才都听到了吧？”他就是故意念给他们听的。 几个人面面相觑，最后一起回答，“是。” “人家一个孩子写的东西，比起你们的来如何？” 一群人被莫山长问得面红耳赤，颜舒赶紧把视线移开，这个莫山长，要教训学生，何苦把她扯上。 “成天不务正业，”莫山长板着脸孔继续教训，“既然都这么闲，那就都留下来，把学过的关于智的典故都给我默下来，默不完，就别想离开了。” “山长，这！”几个学子大惊失色，他们就是好奇，前几日来了个武艺不错的萧言，今天来的会是什么样的而已，不至于吧？ 但是莫山长却哼了一声，拂袖离开了，颜舒赶紧追了出去。 出去了，莫山长才和颜悦色道：“你可以留下来了，老夫这就着人带你去安顿。” “是。” 东湖书院南面是出口，北面是宿舍区，东面是弘文阁，西面是崇武堂，从莫山长的春山斋出来，走了半刻钟左右就到了。 “如今四境未平，正是朝廷用人之际，山长特别希望能培养出文武兼备的人才，所以宿舍的安排啊，是每间宿舍安排弘文阁和崇武堂的各一人。” 管事一边推开门一边解释，“按照山长的设想啊，即便不能互相提升，至少也能互相理解，造就未来的将相和的佳话也说不定呢。” “谢谢管事。”对这种奇怪的设定，颜舒不置可否，和颜卯提着东西进去，忙着归置。 屋子从中间一分为二，左边已经有人了，她便打开右边的柜子，把衣服塞了进去，弄好之后又开始整理自己带来的书籍和笔墨纸砚，另一边，颜卯带着仆人把两个大箱子往里塞。 “箱子里有些吃食，你记得吃啊。”忙完之后，颜卯叮嘱了一句就回去了。 送走颜卯后，颜舒转身，将门从里面闩上了，就闷头大睡。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007 颜舒这厢才刚刚睡着，就有人给她送来了一堆书籍，她迷迷瞪瞪爬起来又昏头昏脑的睡了过去，但是才睡了没多久，外面又吵了起来。 这次的敲门声比上次的大了很多，颜舒蹭的爬起来，满腔怒火，“谁啊？房子被点着了啊？能不能轻点！” “嘭”的一声，门闩刚刚挪开，门就被外面的人一脚踹开了，颜舒躲闪不及，脑门被撞了个正着。 无端被吵醒，颜舒就已经够火大了，现在又被伤着了，又气又疼的她也不看是什么人，劈头就骂：“谁啊？赶着去投胎啊？” “你又是……颜舒？”萧言一回来就发现自己的门被人从里面锁着了，只得一顿猛敲，好容易门开了，他自然是要赶紧冲进来看看是什么人这么胆大包天了，结果一看，居然是颜舒！ “你怎么在我房里啊？”萧言懵了好一会儿，才问道。 颜舒捂着额头，抬首一瞧，瞬间满脸的生无可恋，“怎么又是你啊？真是冤家路窄，遇见你我就没好事……我在这里，自然是因为该在此！” 颜舒现在总算是明白了，她和萧言先后来这里，所以就被安排在一起了。只是，这将相和，怕是难了点。 书院的规矩，萧言自然是清楚的，只是，这也太巧了点吧。 宿舍里并没有镜子，颜舒索性不理会额头上的伤了，她坐在床上，看着幽暗烛火中的萧言，郁闷非常，“你一个堂堂的皇子，征南副帅，来这里干什么？难不成，还要跟我们这里白衣书生一样参加科举入仕吗？” 萧言摸摸鼻子，“这个，谁规定了念书就一定是为了考试的？” “哟，看不出来啊，我们的秦王殿下还是个书痴呢，真是难得，难得难得啊！” 萧言最经不得撩拨，闻言，不由得挥起拳头威胁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把你打得连鬼也不认识？” “啧啧啧，”也许是自小就认识的原因，颜舒一点儿也不怕萧言，“君子动口不动手哟，书院之内，殿下还是斯文点的好。” 萧言犹自气愤，“跟你我用得着斯文吗？” 颜舒见好就收，放下卷帘，然后将靴子一蹬，就直接倒头睡了。 萧言怒气未消，对着她的床榻哼哼道：“你记着，我现在叫顾言，不是什么秦王。你要是敢泄露了机密，杀无赦！” 当初在荒野，谁也没有想到二人会如此冤家路窄，不仅同处一个屋檐下，还要共处一室。然而颜舒根本没理他，睡了过去。 “喂，你听到没有啊？” “喂！”喊了一声没反应，萧言随手抓起一本书，扔了过去，正砸中颜舒。 背对着他躺下的颜舒二话不说，抄起书本就又扔了回去，也不管会不会砸到人。她仍然是背对着他躺着，“打扰到我睡觉，一样杀无赦！” “哎哟呵，”萧言几乎跳了起来，“个头不大，口气倒是不小啊，就凭你？” 区区商户之子，居然敢说什么“杀无赦”，疯了吧他！ 颜舒冷笑了一声，坐了起来，对着他说道：“张口闭口杀无赦，殿下这是唯恐无人知道您的身份吧？” “什么？” “就您这样，用不着别人泄露，但凡是有几分智力的人，都能猜得到您的身份。”颜舒挑衅似的扬眉，“不信您试试？” 萧言将头撇开，“这个用不着你操心。” 鬼才操心他呢！ 颜舒一挥手，拉上被子又躺了回去，“只是善意的提醒，免得到时候有人不自知，错怪了好人。” 萧言“切”了一声，正打算脱衣就寝，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不对啊，别人不知道我的身份也就罢了，怎么你也一点也不怕我啊？” 第一次见面就把他打了一顿不说，就连现在也是冷嘲热讽的。 他的身份，别说是在这小小的广陵了，就是放在权贵遍地的京城，也没几个人敢这样对他啊。 背对着他的颜舒惊得眼睛蓦地睁开了——大意了！ “喂，说话啊，哑巴了！”对着她的后背，萧言早就不耐烦了。 颜舒清了清嗓子，含糊道：“殿下若是宽厚之人，颜舒自然不用怕，若是无德之人，怕也没用。” 萧言嘴角一抽，“那你觉得我是宽厚还是无德？” 打了哈欠，颜舒漫不经心地反问：“你想知道？” “废话，快说。” 在颜舒眼中，萧言绝对跟宽厚搭不上边，但是此刻若说他无德，那她今夜就别想睡了，她想了想，笑道：“那殿下就拿自己的一个秘密来换吧。” “什么？” “比如，你为什么会离开平京出现在这里。” 又是这个问题！ 萧言快速脱下外衣，随手往架上一扔，倒在床上，有些气不顺道：“睡觉！” 这样就对了嘛。 颜舒暗自得意，不过看他这样的反应，她反倒是越发好奇他因何离京了。 第二天，一觉醒来，颜舒有一瞬间的发蒙——她居然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睡得这么沉？撞鬼了？ 不管这么多了，先起来吧。 昨天莫山长说了，她今天可以休息一天，顺便四处看看，了解一下东湖书院的环境，方便接下来的生活。 她踢开被子，一边穿上外衣一边朝着大门走去，却猝不及防地，被绊了一下，“哎呀”一声，摔倒在地上。 门在此刻被推门，一双黑色的皮靴出现在她头顶。 “哎哟，这大早上的，行这么大的礼？给谁啊？” 就知道是他干的！ 颜舒捏紧拳头，趴着没动，“你想死啊？” 萧言哈哈笑着，蹲下来扯下她本来就快要掉了的发带，“腿上被绑了绳子都没发现，你是不是傻啊？” 颜舒一巴掌给他呼过去，但是落了空，“你有病吧？” 萧言跌坐在门边，闻言扬了扬手中的黑色发带，道：“第一次见面你就把我摁住一顿打，怎么，就不允许我报仇吗？” 心眼真小！ 颜舒继续趴着，“那你现在报完仇了，我的烤鸡又怎么说？” “你干嘛一直趴着啊？”站起来了的萧言觉得莫名其妙，“不就是一只鸡吗？小爷赔给你就是了。” “好啊，立刻马上就现在，我数一二三，到时候你要是拿不出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一……” “喂、喂喂喂！”萧言大惊，两只手拼命扑棱，他现在哪儿拿得出来啊！ “二三！”颜舒不顾萧言的抗议，利落的吐出两个字，然后朝他伸出了手，“劳烦惠呈烤鸡一只，谢谢。” 对上她得意洋洋的表情，萧言先是愕然，然后是愤怒，“你故意的！” 颜舒轻哼了一声，盘腿坐在地上，“那只鸡死得冤枉，如今我给它讨个公道想必阁下是能理解的，对吧？” “又不是我杀它的！” “我没说是你杀它的，”绑在右腿上的一根黑色的细绳，难怪她没发现，“我杀它是为了吃，填饱我的肚子那它就是死得其所，可是你偏偏横插一杠，害它白白死去，我不找你算账找谁算？再说了，要不是你把它射到地上去，我能打你？” “为了一只鸡你至于吗？”把他按在地上打？ “至于啊，当然至于了！”颜舒一激动，原本还解不开的绳子一下子就解开了，将其扔到一边，仍是坐在地上，披头散发的，“那只鸡，关系着我的命啊！喂，你打算玩到什么时候？把发带还给我。”生命受到了威胁，能不拼命吗？ 萧言将发带丢给她，纳闷自己为什么手痒去扯她的发带，“一只鸡而已，跟你的命有什么关系？” 颜舒翻了白眼，“少爷，饿，是会死人的！”果然是生在皇宫里的人，不知道民间疾苦。 “那又怎样？”萧言拒绝好好说话，“你竟然为了一只鸡动手打我，你可知道，我可是堂堂的……” 他说着环顾了一下周围，确定没人了才愤愤道：“我可是秦王，当今圣上唯一的弟弟！” 颜舒两手一摊，“那个时候我又不知道，不知者不罪啊，秦王殿下您消消气。” 萧言几乎被她气笑了，“你属狗脸的吗？”变得真快！ 颜舒笑着不反驳。 “嘁！”伸手不打笑脸人，萧言一挥手，不跟他计较了。 但是颜舒却不。 萧言才从她身边过去，双腿就一下子被抱住，惯性之下，他直直朝前摔了下去。 “啊啊啊，颜舒你干什么？哎呀！”摔了个狗啃泥，萧言气坏了，嗷嗷叫着要跟颜舒同归于尽，“有种你别跑，你、你给我站住！” 尽管萧言身手敏捷，但就是抓不住泥鳅一样在屋子里上跳下窜的颜舒，几乎被气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008 屋子里但凡能砸人的，都被二人丢了个遍。颜舒一通收拾后，准备出去逛逛，出去的时候随意瞥了一眼，发现那个该死的萧言已经睡着了。 拉开门，一堵墙堵了上来。 颜舒很淡定的抬起头，仰视门槛外的人墙，“贵干？” “顾言呢？”来人身材魁梧，用鼻孔对着颜舒。从身材及举止上来判断，应该是崇武堂的，跟萧言一个院的。 颜舒后退了一步，朝后指了指，“那儿，借过。”说完，她就丢下萧言，从门缝挤了出去。 出去之后，她发现，天才刚刚大亮，那萧言是几时出的门？ 管他的！ 出去之后，她先去找了饭斋，吃了点东西后，就到处乱走乱逛，权当是熟悉环境了。 快午时的时候，她已经把书院逛了个大概，也找到了自己的学堂，就去找莫山长要了作息表。 看到她来了，莫山长的眼神有些怪怪的，看得她心里发毛。 “山长若是有叮嘱之言，请直说，学生洗耳恭听。”她主动开口。 莫山长又打量了她一眼，从抽屉里抽出了两张纸，递给她，“这是崇武堂的安排细则。” 崇武堂的？ 她拿眼神去问莫山长，她是弘文阁的学生呀，把崇武堂的这个给她干什么？总不能是要她也去崇武堂学习吧？ “顾言那小子，是个不服管教的，每天不是迟到就是早退，反正不出点幺蛾子就不正常。” “所以呢？”颜舒有种不好的预感，直愣愣的问。 莫山长身前的桌子上铺着一张大纸，他蘸了蘸墨，不知道在写什么，“你们既是同室好友，互相帮助互相督促也是应当的。” 言下之意，就是要她去督促萧言了。 我去你大爷的！ 颜舒差点将那两张纸拍回去，“可是，学生跟他不熟啊。”其实比不熟还糟糕！ 这个时候，她特别想拍死刚才多嘴饶舌的自己，问什么问啊问！ “来日方长，总会熟起来的。”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颜舒总觉得他在笑。 可是莫山长侧对着她，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她朝一边挪了一步，歪着身体去看，却见他一脸严肃，试探道:“这个问题，还可以再商量吗？” 莫山长没回答她。 她拿着那两张纸看了又看，瞪大了眼睛，“崇武堂卯初就要出早课？太早了吧？” 莫山长还是不出声。 颜舒觉得自己应该再争取一番，否则的话，这就意味着她以后每天寅时末就要起来叫萧言起床，那她以后也就不用过日子了。 “如果，学生是说如果啊，”颜舒一脸为难，“如果他就是不起来，那怎么办？” “想办法。” “想不到呢？” “接着想。” “那他要是打我怎么办呢？” “立刻躲开。” 既然莫山长不怕麻烦，颜舒索性就跟他磨到底了，“躲不开呢？” “……”莫山长叹了口气，终于停下笔，扭头朝向她，“颜舒啊，你来书院是为了什么？” 虽然知道莫山长明知故问，但颜舒还是回答，“明年八月的科考。” 莫山长噎了一下，耐着性子继续问：“中试之后呢？” “自然是来年的春闱了。”颜舒回答得一派天真，莫山长却是将山羊胡子一吹，瞪了她一眼。 “跟老夫装傻充愣呢是吧？”莫山长将手中的湖笔搁置在格架上，端起了茶盏，吹了一口，语重心长道：“仕宦之途，虽可达九重霄，可也少不了魑魅，你总不能事事都要来问老夫吧？” 说完，莫山长听不到回应，不由侧头，却看见颜舒正歪着头，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 这小子，还在装傻！ 算了，由得他吧。 “山长的意思是，让学生把顾言当作是拦路小鬼给收拾了？”半晌，颜舒才不确定的问。 莫山长一口水喷了出来，但他顾不上狼藉的书案，重重放下茶盏，他低吼了起来，“颜乐安！” “学生明白了，学生告退。”颜舒连忙“诚惶诚恐”的告罪，一溜烟跑了。 别人或许不知道萧言的真正身份，但是莫山长不可能不知道。既然知道，怎么可能任由她胡来。 她也不打算胡来，但是莫山长竟然让她去做这种耗时耗力耗心情但是又不讨好又没意义的事情，她自然是要气气他心里才能平衡了。 在饭斋里，颜舒看见了孤身一人的萧言。 正是吃午饭的时候，放眼望去，整个大堂里，除了他那里，都是三五成群的。 她暗暗摇头，这小子，就是这么不讨人喜。 从窗口拿了食物，颜舒径直走过去，大喇喇地坐在他对面，“大少爷，醒了？真是不容易。” “怎么哪儿哪都有你！”萧言简直不想看到她，他说着，一筷子将红烧狮子头戳了起来，那眼神，就像是在戳什么恨之入骨的东西一样。 “你以为我愿意啊？”颜舒当没看到，拿着筷子胡乱搅着食盒。 萧言看了她的食盒一眼，“干什么呢？来的时候没看到饭斋两边贴着的那幅字吗？” 饭斋门口的字？ 颜舒愣了一下，转而不屑。 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 她早上来的时候就发现，但是这个跟萧言有什么关系？这小子，就想逮个机会教训她呢吧？ 真是幼稚！ “真是难得，天下第一少爷居然有这个觉悟，”颜舒开始吃东西了，吃了几口，她才说一句“对了”，就又把筷子放下，在袖子里掏了半天，才掏出才一会儿就变得皱巴巴的两张纸，扔到萧言手边去。 “什么东西？”萧言只看了一眼，并不打算去碰。 颜舒埋头吃饭，“看看不就知道了？” “故作神秘！”萧言鄙夷道，放下筷子，拿起了纸团。 打开纸团的时候，萧言只用了拇指和食指的指尖，就好像颜舒给他的纸团沾着屎一样令他万分嫌弃。 “崇武堂的安排细则？”看清楚是什么后，萧言反倒是懵了，“你怎么会有这个？” 颜舒没好气，“你猜？” “嘁，”萧言把两张纸都给她丢了过去，重新拿起筷子，摇摇头，“没兴趣。” “给你个提示，这是山长给我的。” 萧言斜了她一眼，“难不成，是山长觉得你更适合崇武堂，将你转过来了？” 颜舒不说话。 “不对啊，”萧言想了想，觉得不太可能，“就你这身板，去崇武堂也照样没有立足之地啊。你真惨，不仅没法待在弘文阁，连崇武堂也去不了。”她比他矮了半个头呢。 千万不要生气！ 长长的深呼吸后，颜舒这样告诉自己。 “啊我知道了，”萧言吃饱喝足，精神异常的好，他像是悟出了什么大道理一般，趴在桌子上，凑近颜舒，道：“一定是山长发现你很欠揍，所以才让你去崇武堂挨打，对不对？” “对你个大头鬼！”颜舒暴怒，一拳打了出去。 萧言凑近她，原本是为了不错过她受刺激的表情的，却忘记了要自我保护，好在他反应很快，在颜舒骤然出拳时立刻向后仰去，堪堪避过，否则，此时他定是口鼻流血，眼冒金星。 而在仰倒的那一瞬间，萧言觉得自己差点忘记了呼吸，此刻看着还停留在鼻尖之上的拳头，他眨眨眼，松了一口气，继而一巴掌给她拍开了。 颜舒一屁股坐回去，在低头吃饭前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萧言觉得自己很冤枉，“是你自己不说非要我猜的耶，没猜对你就说不对嘛，干嘛动那么大的火？” “你是猪头吗？”颜舒愤愤不平，“就小爷这才华，去你们崇武堂？疯了吗我？” 不要脸！ 萧言翻了白眼，“那到底是为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颜舒还是没打算告诉他，但是想想自己未来的日子，她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哀婉的怒吼，“啊，我这心里，苦啊！” 神经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009 东湖书院的学生宿舍总共有六栋，两两相对，合围成院，院门两侧皆有，进出很方便。院中有假山池水，遍植花草树木，曲径通幽。每栋宿舍楼皆以斋命名。每斋有两层，每层十间，每间两个人。 按照书院现在的安排，全住满的话可容纳学生二百四十名，但现在书院没那么多人，颜舒粗略估计了一下，即便是一人一间，也完全是够的。 但是莫山长脑子有坑，非要搞什么将相和，折腾出这许多的问题来。 萧言和颜舒住在霁月斋的107号房间里，从食堂回去后，颜舒便左手一个木盆右手一个木盆，像赶驴一样撵着萧言，去水池边打了两盆水，抬了回去。 屁股上挨了好几脚的萧言一肚子火，回到房间后，他“嘭”的一声把木盆放下，嚷了起来，“我真是不明白，你到底要折腾什么，吃饱了撑的吗？” 颜舒正在翻箱倒柜，“当然是打扫房间啊。” 明天开始她就要开始念书了，今天她要拾掇拾掇，给自己营造出一个宜居的环境。 “打扫？”萧言瞠目结舌，“你有没有搞错啊，这是我该干的事情吗？” “你该干什么事啊？”说话间，颜舒已经选好目标了。是一件颜卯给她买的但是她觉得自己不太可能会穿的衣服，她将它撕成了好几块大小不一的布。 “我……你在干什么呀又？” “做抹布啊。”房间里都铺设得有地板，木质的，用抹布最好了。 “抹布？” “对，”颜舒把其他的衣服收好，“这两块大的，是擦地板用的，这些小的，是擦书架案几用的，地板比较脏，不要弄混了。” 说着，颜舒已经将两块抹布丢给他了。 萧言有些茫然——擦书架？擦地板？ 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抓着抹布站了好一会儿，还是不太能明白发生了什么，好半天才说话，问了一个极其愚蠢的问题，“为什么要打扫啊？” “为什么要打扫？”颜舒失笑，甚至愣了片刻，“这也能问为什么？大少爷，摸摸自己的脖子，您的脑袋还在吗？还能用吗？” 萧言默然，他当然知道为什么要打扫了，可是这些事，他从来都没干过啊！ “这个地方，我可是要住一年多的，可不能让它变成猪圈狗窝了。”颜舒动手收拾书架，淡淡道。 “一年多？”萧言有点好奇，他都不知道自己要在这里待多久呢，她怎么这么肯定？“为什么？” 颜舒觉得自己碰上了白痴，“少爷，您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明年八月份有科考啊。”不然她也不用那么快就离开白石村。 萧言坐在地上，两手按着太阳穴，“这个我当然知道啊，但是，你明年就能参加考试了？再说了，你怎么确定自己一定能中试？说不定，八月份后，你还是得回来，再待三年！” “你咒我啊？”颜舒开始收拾书案了。 萧言突然来了兴致，“会灵验吗？” “不会！”颜舒恨了他一眼，回答得那叫一个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他有些失望，“哦，要是能的话我就祝你一辈子都待在这里。”吃饱了之后，人特别容易困。尤其是此刻，已经到了午睡的时候了。 萧言打了个哈欠，靠在后面的矮几上，昏昏欲睡。 “你干嘛？”颜舒朝他砸了一本书，“起来，打扫房间了。”反正她是不会帮他的。 萧言睁开眼，“能不能不打扫啊？”这真的不是他干的活儿啊。 “能啊。”颜舒声音清脆的回答。 “嗯？”萧言意外之余，忽然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故而追问，“什么条件？” 颜舒抬眸一笑，“每次一百两，我替你打扫。” 一百两？ 萧言差点跳了起来，“你怎么不去抢啊？”一次一百两，疯了吧她？ 颜舒当然知道这个数目他给不了，才故意这么说的。 以大楚如今的物价，一两银子就够三口之家一个月的开销了，一次一百两，即便他贵为王爷，如今孤身在外，也是无法支付的。 她低头偷笑，但是在语音之中并没有显露出来，“大少爷，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没错，但是您要明白，要想让鬼给你推磨，那你就得有很多钱。想让颜舒替您打扫房间，那你得有很多很多钱。” 黑心，黑心鬼！ 萧言呼吸不顺畅，“不过，你干嘛总叫我什么少爷大少爷的？”听着不像是什么好话。 “难不成，要我叫你‘秦王’或者是‘殿下’？”“秦王殿下”四个字，颜舒只做了口型，没有出声。 “咳咳，那倒不必了。” 擦完书架书案，颜舒换了抹布，准备开始擦地板了，“你磨蹭什么？还不赶紧的，下午的课你不想去啦？” 萧言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颜舒的话充耳不闻，“那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叫顾言？而不是别的姓氏？” 颜舒怔了怔，片刻才回答，“我没想那么多。不过不用问我也知道。” “你知道？”萧言有点惊奇。 “当然了，”颜舒背对着他，清楚角落里的灰尘，“因为你的母亲姓顾。”贤妃顾氏，在十几年前可是荣宠一时啊。 “知道的还不少啊。”萧言不情愿地夸赞她，但也没怀疑什么。 因为提到了旧时的话题，颜舒不敢说太多，怕露馅。 她专心擦地板，而她背后的萧言，则专心睡觉。等埋头苦干的颜舒完成任务瘫坐在地上了时候，萧言已经靠着矮几沉沉睡去了。 至于打扫……真是呵呵了个哒了。 盆里的水已经浑浊了，颜舒刚想去倒水，却发现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便丢下抹布，去扯萧言的脚，“起来了，该去上课了。” 地板光滑，加上萧言已经睡着，毫无抵抗能力，一下子就被颜舒扯了下去，脑袋在地上磕了一下，但还是没能把他疼醒。 她爬过去，拍拍他的脸，“喂，起来了，不然就迟到了。” 萧言睡得正沉，他睁开眼，但是神智尚未清醒，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干嘛？” “干嘛？再不起来就迟到了，快点。” 上课？多大点事儿啊。 这样想着，萧言又睡了过去，地板坚硬，他觉得不舒服，连翻了几次身。 “呼！”颜舒长出一口气，耷拉着肩膀，一脸的生无可恋，再次爬过去。这次，她直接趴在他的肩头，对着他的耳朵，大吼一声，“醒醒！” “啊啊啊啊啊，你给我闭嘴啊！”萧言像是被开水烫着了一般，忙不迭地爬开，突然被刺激了的大脑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颜舒站起来，端了水出门，“还不滚起来去上课！” 萧言总算是明白发生什么了，“你有病吧！”他对着空荡荡的大门喊了一嗓子。 他摸了摸，脸上，全是脏水的味道…… 啊，颜舒，我跟你没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010 霁月斋107号房间，在颜舒入住进来的第二天，出现了两极分化。 右边，属于颜舒的部分焕然一新，洁净无尘。左边，不仅没有干净半分，反倒是更脏了。 萧言从饭斋吃完饭回来，推门进去的那一刻，脸上还带着笑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颜舒没他走得快，他在房中站了半天，她才叼着个馒头施施然地进来。 见他像个木头一样杵在正中间，她也没做理会，而是避开他，径直走向自己的书桌，倒了茶吃馒头。 “就这么一段路，我居然饿了，带个馒头果然是对的。”她吃得津津有味。 可萧言很震惊也很恼怒，他捏着拳头，咬牙切齿，“这是怎么回事？” “你在跟谁说话？”颜舒云淡风轻的搭腔，仿佛打心底里认为事不关己。 “你说呢？”萧言气得差点就要吃人了。 “跟我吗？”颜舒存心气他，“说什么？什么怎么回事？” “颜乐安！”他瞪着颜舒的眼睛似乎都在喷火。 “在这儿呢，”颜舒抬抬手，丝毫不受他情绪的影响，依旧是懒洋洋的，“别那么大声也别激动，好好把话说清楚了。” “为什么我那边脏成这样了？”他走的时候明明没那么脏的，肯定是她干的！ 颜舒慢条斯理的将馒头撕成条状，一点一点的放进嘴里，“不打扫自然会脏，有什么可奇怪的。” “它原本没那么脏的，是不是你干的？”萧言冲过去，想震慑一下颜舒，却不防她那边的卷帘卷得低，脑门儿挨了一击。 但他顾不上脑门儿，大踏步过去，一脚踩在她的矮几上，俯身看她，气势逼人，“说，你是不是故意这么做的，想逼我打扫？” 颜舒仰头看着他，“我才刚好吃饱呢，没撑着。” “什……你！”原以为她拿驴头来对马嘴的萧言差点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了，他更生气了，“你竟敢狡辩！你竟然狡辩！” “谁狡辩了？”颜舒神色不屑，“只是两相对比，你那儿显得更脏了而已，大少爷，您从住进来到现在，都没打扫过吧？” “你！”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暂时又找不到可以反驳的话，萧言只能默然。 “拿开！”颜舒随手抄起一本书，像赶苍蝇一样万分嫌弃的拍他的膝盖。 他不甘心地收回脚，想转身离她远点儿，但是看到自己的地方，又觉得不想过去，心下怅然，郁闷。 颜舒在后头提醒他，“现在离晚课还有好些时候呢，你要是晚上不想睡在那样的地方，最好现在就打扫。” 这还用得着她说！ 萧言虽然懒，可自小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之前虽然觉得不舒服，但还能忍受，现在……他是怎么看怎么不舒服了。 打了水回来，颜舒躺在床上指挥他。 “先擦书架，免得落一地的灰后你又得重来。” 准备擦地板的萧言默默站起来，换了抹布。 “哎呀，擦的时候你要把上面的东西挪开啊，不然缝隙里的灰尘怎么擦得干净。” 萧言手顿了顿，倒回去挪东西。 “哎哟喂大少爷，书皮上的灰尘你好歹拍一拍啊，留着那些灰干嘛？留着过年吗？” 萧言双唇紧紧抿着，拿起书来尽量轻柔的拍，但仍然“啪啪啪”的响。 心情不好，轻不了！ “还有那些摆件，你就不能顺手擦一擦吗？”颜舒像是没有觉察到他的怒火，继续叨叨。 萧言深呼吸，又倒回去把那些摆件给擦了，速度很慢，看着似乎很有耐心，只是手上的力度，却是恨不得把上面的纹路都给磨平了。 “直角的地儿，也别放过了。” “你就不能闭嘴吗？”萧言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我自己能搞定！” 不帮忙就算了，还在旁边看热闹，太过分了！ “成，我闭嘴。”颜舒乖巧的用手按住嘴唇。 然而，三秒之后。 “奇怪了，你懒成这样，你这两天的衣服都是谁给你洗的？”好奇虽然能害死猫，但是拦不住求知欲极强的颜舒，“不会是干脆不洗吧？咦，这得多脏啊！” 拧得半干的抹布硬生生的愣是被萧言捏出一滩水来，“我雇人给我洗的，你有意见吗？”学院里并不都是官宦子弟或是富贾家庭，也有上进心极强的贫寒之人。 替人洗衣服或是抄抄书，能贴补一些吃穿用度，他们是肯干的。 颜舒“哦”了一声，仿佛没有觉察到萧言压抑着的怒火，但更像是故意撩拨，“那也可以，不过，打扫房间这种事情，你以后不能再找人来帮忙了。” “为什么？”萧言恶声恶气地反问。 “房间里有一半是属于我的，到时候东西丢了你负责？” 听她这么说，萧言忽然很怀疑如果到时候他真的请人打扫，她会不会又无事掀起三层浪，红口白牙的非说自己的东西丢了。 为了避免这个麻烦，萧言决定暂且忍忍。 “能容小人，方成君子。量小非君子。君子量不极，胸吞百川流。能容小人，方成君子。君子量不极，胸吞百川流，量小非君子。能容……” 萧言搜肠刮肚绞尽脑汁，用自己所知道的圣人训来告诫自己要做个君子，不要生气。 颜舒隔得远，不太听得清，“你在念叨什么呢？”她问。 萧言没出声。 “案几除了平面上，边角也不要忽略了。”看到萧言已经擦完了书架，颜舒又开始指挥他。 “你闭嘴行不行？”萧言恼怒的吼道。 明明每句话都听，可就是不许别人说，也不知道什么毛病。 颜舒噘着嘴，不跟他一般见识。 “地板要由角落里向外开始擦嘛，不然待会儿你又把中间的全踩脏了。”看到他毫无常识，居然从中间开始擦地板，颜舒嘴角不由得抽了又抽，忍不住又提醒他。 萧言将抹布往地上一摔，“要不你来！”看把她能的！ 颜舒将鼻子抬得老高，哼了一声道:“想得美！” 地板的工程量最大，萧言在地上爬来爬去，爬去爬来的，整个过程颜舒都在关注着，因为她今天闲得发霉。 好容易完成了，萧言累得直不起腰来。 可是他刚停下来，颜舒那懒懒的充满戏谑的声音又响起了，“恭喜你，按时完成任务，恰好能赶得上晚课，去吧。” 萧言已经累成一条死鱼了，他趴在地上，没搭理她。 “你们早课和晚课的时间都是什么安排啊？打拳或者舞剑吗？是自己练自己的还是有对手喂招啊？好玩吗？话说先生的身手好不好？你几招落败？能走过三招……吗？” 颜舒如溪流一般嘚啵嘚啵的话忽然停顿了一下，因为一块满是尘土气息的抹布飞到了她脸上。 她愣了愣，然后淡然地将抹布拿下来，望着它突然笑了起来。 她发现，逗他还挺好玩的。 他自小被娇养着，除了身体，什么都没长，心思简单得可爱！ 不过颜舒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她眼中娇生惯养的小王爷，在后来竟然成了个手握重兵、轻咳一声都能让朝野抖三抖的大王爷。 当然，他现在还只是个任人逗弄的小王爷，趴在地上不想动弹，像霜打的茄子。他很绝望，因为他的室友，是个神经病。 下了晚课回来，颜舒已经睡着了。 萧言想整蛊她，可是一来，他实在是没精力，二来，他也暂时找不到整她的主意，因为以她的个性，不可能再中一样的招。 他直挺挺地倒在床上，想着该怎么报仇，却直接睡了过去。 他真的太累了。 他卯时初就起来了，早课早退回来，本来是要回来睡一会儿的，结果不仅没能睡，还为了一只鸡跟颜舒打了一架。 在颜舒收拾屋子的吵闹中，他好不容易睡着了，结果，崇武堂掌管纪律的学长就追过来了，罚他在校场上擦了一上午的器械。 中午的时候，又是在颜舒掀起的灰尘中度过的。 下午上课回来，又一直在生气的状态下打扫房间，接着又是晚课。 皇帝也没他那么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011 寅时末，颜舒打着哈欠爬了起来。 为了叫他起来，她特意早睡了，可还是困得紧，她忽然有些同情崇武堂的学生了。 可是同情归同情，该做什么还是得做什么。 她把萧言的被子拉了下来，打着哈欠伸手去摇他，“起来了，不……然，就迟到了。” 床上的人像头死猪一样，毫无反应。 “喂！”她提高声音，同时用力扯了一下他的胳膊，“起来了。” 床上的人哼唧一声，然后归于沉睡。 “我去，这也太能睡了吧？”颜舒瞠目结舌，表示活久见，“我还就不信了，我还能叫不醒你！” 她对着他的脸连拍了四五下，换来的却是萧言翻身背对着她，还顺势把被子拉了回去蒙住了头。 “你、你给我起来！”大早上的，颜舒再一次确认莫山长给她的的的确确是一份苦差事。 她一边骂他一边和萧言抢被子，“你、你给我……撒手！” 萧言骤然松手，让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拉被子的颜舒向后踉跄了几步，撞到后面的矮几，连惊叫都来不及，就直接倒翻跟斗摔了出去。 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中，萧言爬了起来，看到倒在地上正在努力从被子里出来的颜舒，忽然觉得心情不错——意外的收获。 把被子彻底掀开后，颜舒已经是头发散乱，俨然一疯子了。 刚才那一放，她再傻也知道他醒了，看到在安然的坐着，她气不打一处来，“哎哟，大少爷总算是舍得醒过来了？” 萧言不理会她的怒火，“你大早上的发什么疯？跟我较上劲儿了是不是？” “我疯？”颜舒将被子一摔，站了起来，“我疯？要不是山长说有些人生活不能自理，上个课不是迟到就是早退，我用得着受这份罪吗我？” “是山长的吩咐？”难怪她手上有崇武堂的安排细则呢。萧言悟了。 颜舒扒拉着自己的头发，粗声粗气，“废话！” “哦。”他就说她没事干嘛大早上的不睡觉爬起来跟他较劲儿呢。 “哦什么哦，还不起来？”颜舒说着几大步迈上前，作势就要过来打他。 萧言也不知怎的，两手一撑床板，立刻就从床上下来了。 这个气势，太熟悉了，好像在哪儿见过。 萧言一边收拾一边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索性就不管了。 “嗳，”快出门的时候，萧言忽然叫她。 她靠着枕头，已经快睡过去了，弘文阁的是卯正开课，比他们晚了足足半个时辰呢。 “干嘛？”她努力撑着眼皮，视线中的他一片模糊。 “如果我迟到了，山长会不会罚你？” 听他这话就有些不怀好意，颜舒打起精神来，道:“罚不罚我先不用管，反正你首先就逃不掉。” 好小子，居然打这个主意！ 萧言不置可否的撇撇嘴，出门了。门关上的那一瞬间，颜舒就倒在了床上，继续睡。 莫山长，是想要她的命啊！ 弘文阁的人数比崇武堂的要多不少，总共有六十多个学生，分在两个学堂。颜舒因为年纪小，又是刚来的，所以被分在第二学堂，也就是所谓的乙班。 甲班的学生，多是饱学之士。 位置上都挂着刻着名字的木牌，颜舒找了一圈后，在靠里的窗边坐下。 卯正到辰时初是学生自主研读经典的时间，真正上课的时间是辰时一刻。 此刻窗外是远处青山含笑，近处鸟语花香，颜舒用手肘压着书本，撑着下巴看向窗外，却总是觉得后颈处被几道没有善意的光线照射着，让人很不爽。 她回头，却见三四个看打扮应该是同窗但是年龄比她大好几岁的人在对着她虎视眈眈。 她自问，并不认识他们，心下疑惑，不过既然打照面了，她不介意先打招呼的。 当下，她长跪在坐席上，拱手一礼，“在下颜舒，见过三位学长。” “哼！” 居中的人将鼻孔一抬，根本不理会颜舒，反倒是他左边那个看起来面黄肌瘦的猴子一般的人装出一股气势，道:“你就是颜舒？那个新来的小子？” “是。”她刚才不是已经自报家门了吗？这些人是不是傻？ “听说你很厉害？”猴子继续问道。 “没有的事。”颜舒立刻否认，一副谦虚的样子。 “没有？”最右边的那个人，圆脸圆眼圆下巴，连肩膀都是圆的，整个一活生生的汤圆，接过话说，“就前天，害哥几个被山长罚抄了一整天的书，还敢说没有？” 那也能怪她？ 颜舒一愣，都不知道怎么回话了。 但是她这一沉默，猴子和汤圆却来劲儿了，“看来你还是不懂这里的规矩！” “什么规矩？”颜舒直愣愣的反问，怎么看都有几分挑衅的意思。 “这位，”汤圆指着中间的人，“是广陵长史大人的长子。” 广陵长史？曹正？ “哦，”颜舒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反应十分迟钝，“见过曹公子。” 见颜舒如此反正，曹卓才傲慢地嗤了一声，十分不屑的问:“听说你很厉害？” 也不知道听谁说的。 颜舒低下头，“在曹公子面前，谁敢说厉害啊。” 听颜舒服软了，围观着的人似乎大失所望，摇摇头转开视线了。曹卓却很受用，在这书院里，他已经憋屈很久了。 “识时务，倒是比很多自命清高的人厉害，”曹卓大声说着，显然是有意叫人听到，“往后，你便是本公子的人了，若是有人为难你，就告诉我，本公子定会为你出头的。” 还真不需要！ 颜舒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却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连连拱手，“多谢曹公子，多谢。” 一早上，颜舒的收获就是认识了三个自以为了不起实则什么都不懂的草包，别的什么也没有。 先生讲的知识都是她早就学过的，听起来就昏昏欲睡。学堂里三十来个人，看到她和曹卓走到一起后也都不搭理她。 “饭斋的东西简直不是给人吃的，”中午，在去食堂的路上，曹卓气愤地抱怨，“要不是这里什么都没有，老子才不会吃那些东西呢！” “是啊，”汤圆，也就是冯轩，广陵首富之子，附和着说道:“简直就是猪食。” 颜舒默默笑着不说话。 猴子，也就是何家铭，父亲是刺史府中的一个小官，听了之后回味了一下，总觉得哪里不对，“猪食……那我们岂不是……” “嗯？你什么意思啊？”曹卓也觉得不对，一巴掌拍在冯轩头上，“你的意思是说我是猪了？” “没有没有，不是不是，”冯轩连忙否认，暗暗悔恨自己不该为了附和一时嘴快，“我的意思是，这东湖学院名声在外，没想到吃食居然这么差……” “这还差不多。” 学堂离食堂并不远，几个人一路胡说八道，很快就到了食堂。 曹卓找了个地方坐着，等他们三个去拿吃的，在窗口，颜舒碰见了萧言。 萧言看了她一眼，鄙夷地嗤了一声，“不错啊，这都交上朋友了。” 他语带讽刺，颜舒自然听得出来，她夹了两个馒头，“比不上顾大少爷这生人勿近的本事，来这么多天了，还是一个人。” 萧言瞪着她，“自甘堕落！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就先凑上去？” 冯轩和何家铭正忙着端食物，根本没注意到她，“什么人？” “我虽然是崇武堂的，也听说了他们的一些丰功伟绩，我不信你不知道。” 颜舒耸耸肩，“那又如何，我今天才第一天去学堂，能知道什么？再说了，就跟他们一起说说话聊聊天而已，怎么就自甘堕落了？” “你，我懒得理你！”萧言跟她说不通，一气就转身离开了。 “你室友？”曹卓指了指远处的萧言，问颜舒。 “嗯。” “这个莫山长，不知道发的什么疯，”曹卓也很不满意什么将相和的安排，“非要把我们跟崇武堂那帮粗人安排在一起，一个二个，就只知道动拳头，偏偏我还打不过。” 要不然，他早就把他的室友扫地出门了。 “是打不过，不搭理就好了。”颜舒云淡风轻的回答。 中午，颜舒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了许久的书，萧言才一摇一晃的走进来。 她放下手中的干果，依然捧着书，“你今天早上没有早退吧？” 萧言站在中间，斜视她，“早退的事情也归你管？” 颜舒没有正面回答他，“我将来肯定是要大放异彩的，不希望自己的室友是个只会逃课的人，这样跌我的份。” 萧言闭着眼，努力的吸气，“你是真以为我不会打人吗？管好你自己再说吧，交友不慎误入歧途，看你将来怎么后悔！” “不过，他们不就是几个纨绔吗？是干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让大家都怎么看不上啊？”这个问题，颜舒真的没看出来。 “一言难尽，”打算上床躺着的萧言突然朝着她走过去，看着她满桌的零食，“你这到底是带了多少吃的来啊？” 她放下书，抬头看他，“你想吃吗？” 蜜饯，干果，他都觉得一般般，现在刚吃饱没什么胃口，“不要。” “还有别的呢。”颜舒说着就撑着书桌爬起来，打开后面的柜子，拖出了一个大箱子。 见她抱得艰难，萧言过去搭了一把手，两个人将箱子抬了出来。 箱子没上锁，颜舒直接就打开了。 鲜果，肉干，糖粘，糕点，茶叶，应有尽有，萧言惊呆了。 “你、你父亲送你过来不是让你来念书，而是开铺子来了吧？” 颜舒笑了一声，点头道:“好主意，没想到你读书不行，做生意倒可以嘛。” “起开！”萧言没好气，蹲下打量着百宝箱一样的红木箱子，“还有什么东西是你没有的？” “那得看你需要什么了。”颜舒傲娇的扬起下巴，颜卯在这方面对她是真好，恨不得把整个广陵城都给搬过来了。 她转身，又拉出一个箱子，“驱蚊虫的线香，小香炉，宁神的丸子，皂角，澡豆……” 萧言盘腿坐在地上，一盒肉干就放在腿上。肉干挺好吃的，但是他一面听着颜舒数东西，忽然觉得有些吃不下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012 “红花药酒，金疮药，烫伤膏……”颜舒越说声音越小，眼睛越瞪越直。 这些都是些什么鬼！颜卯给她准备这些干什么！ 这些东西都是颜卯和李氏给她准备的，他二人热情高涨，但是她却嫌麻烦，根本没注意他们装了什么东西。 来东湖书院的时候，她看到行李居然那么多，大吃一惊，可是她要是不带着，怎么都是一顿折腾，搞不好到最后她也照样一样东西都甩不掉，索性|爱谁谁，反正也不是自己抬，就默许了。 在书院安顿的时候，东西也都是颜卯和家仆归置的，她都没怎么留意，到了今天才打开。 这一看不要紧，她差点被吓死！ 萧言咬着苹果走到她身边，东西含在嘴里，都忘记嚼了，他看了又看忍了又忍，最终“噗”地把嘴里的东西吐到了地上。 他不讲卫生，颜舒也没心情理他了。 “哈哈哈……”萧言捂着肚子，狂笑起来，“你爹以为你来书院上刀山下火海了吧哈哈哈……” “笑个屁啊你！”颜舒“哐”地一声将箱子盖上，一拳向后甩去，但是萧言轻轻一跳就躲开了。 这个颜卯，好歹也走南闯北那么多年，算得上是见多识广了吧，怎么这会子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颜舒要郁闷死了，但是萧言还在笑个不停，“你再笑？再笑？信不信你马上就用得上这些药？” “不是，”萧言连忙否认，可还是笑得直不起腰来，“真的，你爹哈哈你爹到底是怎么想的，给你带了这么多东西？” “我怎么知道！”颜舒没好气，索性连糕点箱子也收了起来。 “哎哎，别啊，那个肉干留给我嘛，”萧言连忙拦住她，“我不笑了不笑了。”那个肉干真的挺好吃的。 颜舒黑着脸，但还是松了手，“这件事，不许告诉别人！” “好好好，不说，不说。”萧言吃人嘴短，满口应承。 “来，搭把手，把这两个箱子塞回去。”看着太碍眼了！ “你不吃了？” “一天能吃得了多少啊，”颜舒心情烦躁，踹了箱子一脚，“留在这里我看着烦，快点帮忙。” 把箱子放回去之后，颜舒又坐在书案前，拿起刚才的书继续看。 对于书，萧言没有什么兴趣，所以他连她看的什么也懒得关心，而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专心对付那一包肉干。 下午的时候，颜舒又催萧言去上课。 萧言哼哼唧唧地从床上爬起来，“真是搞不懂，凭什么你们弘文阁的就这么轻松，我们崇武堂的就得每天这样准时准点的报到？” 颜舒一把把他推出去，转身锁门，闻言嗤笑了一声，“轻松？那你有本事倒是来啊？” 萧言不屑，“酸儒的那一套我可忍不了！” “酸儒？”颜舒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你还莽夫呢，肤浅！”看问题就靠刻板印象？ “谁莽夫？谁肤浅？”萧言不高兴，顿住脚步回身看她，肩膀一动，将她的手甩下来。 “就快迟到了你还跟我在这里磨蹭！”颜舒恨不得踹他一脚，但是念及他的亲王身份，生生忍了下来，大吼了一声。 萧言被吼得一激灵，不知怎么的就拔足飞奔了起来。 颜舒望着他的背影，相当满意，然后自己也狂奔了起来。 都怪萧言，没事在房里磨蹭了大半天，得亏是她提前了点时间，否则现在二人都还在屋子里吵架呢。 弘文阁今日下午是书法课，颜舒赶到学堂的时候，远远地看见授课先生抱着书施施然走过去，她足下发力，一阵猛冲，终于抢在先生之前进了学堂。 “颜兄，后面有狗撵你啊？”见她上气不接下气的，曹卓好奇地凑过去问。 颜舒弯着腰，两手撑在膝盖上喘大气，闻言抬手挥了挥，没说话就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了。 书院哪有狗啊！ 课到一半，曹卓和他的跟班准备中途开溜，只是人还在学堂里，就已经鬼鬼祟祟了。 颜舒笔一顿，狐疑道：“曹兄，你们这是要干嘛呀？” “嘘！”曹卓吵她作了个禁声的手势，颜舒飘向在后面指导学生的先生，见他丝毫没有看过来的样子，才松了口气，对颜舒道：“我们要出去，一起吗？” “去哪里？”颜舒歪着上身，轻声问。 “书院里就数学堂最无聊了，只要出去了，哪里不是去啊。”反正，只要不呆在学堂里就行。 这就是曹卓的追求。 而他每说完一句，跟着他的冯轩及何家铭就点一次头，颜舒看着都替他们头晕。 “一下子少了四个人，太明显了吧？”颜舒没打算跟他们一起逃课，“我就不去了，你们小心。” 曹卓似乎也没有期待颜舒会加入他们的逃课行列，听到她拒绝，就摆摆手，三个人猫着身子绕到前面，从前门跑了出去。 一刻钟不到的时间，曹卓三人就出现在了学堂门口，垂头丧气的。 学堂里响起了幸灾乐祸的嘲笑声，正低头写字的颜舒不明所以的抬头，瞬间咋舌——这就，被抓了？ 这速度也太快了吧？ 这几个人应该不是第一次干这事儿了吧，怎么这么容易就被抓了？ 两名衣着一丝不苟的学子从他们两侧走出，一步踏进学堂，“严先生。”其中一人唤了一声，待严先生转过身去，二人俱是深深一礼。 “怎……曹卓，又是你们？”严先生本来还好奇甲班的学生怎么过来了，可是一看到他们身后的三个人，顿时反应过来，一张脸沉了下去。 “无意间发现他们在书院里游走，便自作主张送了回来，先生勿怪。” “不敢不敢，”严先生自己的课堂上走丢了人还没发现，面上有些惭愧，“只是……” 只是他们怎么敢招惹曹卓这个混世魔王呢？ 从严先生的眼神中，两个学子立刻明白是什么意思，一人当即回答道：“秦师兄去替先生拿东西，正好碰上了。” “如此，多谢了。”原来是秦淮啊。 “秦师兄，是谁啊？”颜舒莫名其妙，俯身去问前面的人，但是不知道前面的人是没听到还是故意不理她的，反正没回应。 “不打扰先生了，学生告辞。” 甲班的两名学子走后，严先生立刻板着一张脸，从讲桌上拿了戒尺，吼道：“都给我滚进来。” 曹卓一直低着头，听到严先生的声音，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才不情不愿地走了进来。 他一动，跟着他的二人组自然也进来了。 这个时候，学堂里的其他人都没什么心思练字了，个个抬起头，就想看曹卓挨训。 作为一个总是跟白宗贤作对的人，颜舒觉得这种事情没什么新鲜的，当下又低下头，专心练字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013 又快到卯时了。 颜舒打着哈欠，走向萧言的床榻。 她发誓，绝对不给萧言摔她的机会。于是，她绕到他的床头，然后抬脚爬了上去。 “起来！”她一脚，将萧言连带被子，一起踹了下去。 “咕咚”一声，萧言摔到地上，裹着被子一直滚到书桌地下。 朦朦胧胧中，他只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哈欠连天的从他床上跳下来——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快点！”来人似乎很不耐烦，又隔着被子踹了他一脚。 “颜乐安！”萧言瞬间醒了，吼一声立刻坐起来表示抗议，却一头撞在了书桌边沿上，疼得他龇牙咧嘴，“你又发什么疯？” 被欺负成这样，泥人也该有三分气了。 萧言被气醒了！ 他裹着被子坐在地上，看起来有些滑稽又有些可爱，颜舒乐了，“早知道这方法这么省心，我昨天干嘛还费那劲啊。” 踹一脚就能解决的问题，多简单！ 听她的意思是以后就要这么叫他起床，萧言立刻就上火了，“你下次再踢试试？” 颜舒摆摆手，潇洒离去，“遵命，明天一定踢。” 萧言愣了愣，摔了被子爬起来，“哎我说颜舒，好话赖话你听不明白是不是？” 颜舒懒洋洋转身，一双迷离的眼睛一直盯着他，盯得他发毛，“你、想干嘛？” “哼哼，”她笑了笑，接着脸色一变，大吼道：“还不快去收拾，都什么时候了你想迟到是不是！” “没！”萧言又一次莫名的怂了。他迅速往后一退，仿佛慢一点就被颜舒一口吞了一样。 又是这种莫名的威慑感。 颜舒一连在乙班听了数日的课，终于忍无可忍，跑去找莫山长，回来之后，就死盯着一个日子不放，看得萧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哎，你跟它有仇啊？”萧言拍拍她的肩膀，觉得莫名其妙。 颜舒肩膀一扭，将他的手抖落，“没。”她是跟乙班有仇。 “那你盯着它干嘛？”还眼神喷火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盯着不共戴天的仇人呢。 颜舒瞪他，“你管我？” 一口咬住梨子，萧言举手表示冤枉，“谁敢管你啊！” 颜舒脸色稍稍好些，“你应该知道，再有五日就是两阁小试了吧？” “什么小试？”萧言鼓动着的腮帮顿了顿。 “我去，”颜舒朝他翻了个白眼，“说真的，对你我是真不得不说一句‘服气’，你来书院是为了混日子的吗？” 看她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萧言想了片刻，站起来扑向自己的书桌，噼里啪啦一通翻之后，终于把崇武堂的安排细则找出来了。 颜舒一手搭在书桌上，远远地鄙视他，“若无特殊因由，学院每月逢十小测，月末大试。那张纸捏在手里那么久了，你都没看到吗？” 萧言没心情跟她抬杠，“小测是什么？大试又是什么？” “大少爷，你居然什么都没问？”颜舒直接嘲笑他，不带任何的掩饰，“什么都不知道还能这么心安理得，这份定力，真是非常人所能及啊，佩服佩服！” 萧言抬眼瞪了她一眼，“嘲讽完了是不是能解释一下了？” “成啊，”颜舒爽快的答应了，“记得你又欠了我一个人情就行。” “人情？”萧言愣了愣，“就两句话的事情你也要当成是人情？颜舒，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小气啊？还有，什么叫‘又’啊，我什么时候欠你人情了？” “我为了叫你起床天天早起半个时辰，很累的好吗？”颜舒自动将两个问题合并成一个，“每天都睡得跟猪一样，费了我多少气力！” “我……不对啊，”萧言几乎给她绕进去，“这每天被踹的是我又不是你，凭什么是我欠你人情，我不跟你算账已经算很好了好吗？” “那你有本事自己起来啊。” “我是可以自己起来啊，但是山长都把任务交给你了，让你无事可做，这多不好啊。”萧言得意一笑，“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啊。” “滚！”颜舒恼怒，“那你还要不要听了？” “听啊。” “那你记着，这是必须归还的人情。” “……”萧言一口气上到胸口，卡住了，“可以不吗？” 颜舒冷哼一声，把脸转开了，“那你自己出去问去，别妨碍我。” 所谓小测和大试，并不是重要程度不同，而是形式的不同。东湖书院有崇武堂和弘文阁，小测是分开的，各自测试自己的主攻科目即可。而所谓大试，是整个学院统一进行的考试。 也就说，大试的时候，弘文阁的学生要考武科项目，崇武堂的学生也要考文科项目，当然，难易程度有侧重。 “为什么？”萧言怪叫起来，一副大祸临头的样子。 “你干什么一惊一乍的？”颜舒吼他，又突然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道：“你堂堂的……那个啥，还怕考试？放心，就算是每科都垫底，也没人会拿你怎么样的。” “一边儿去！”萧言懊恼的抓着头发，“你懂什么呀！” 小测那天，天空飘着濛濛的细雨。 萧言被颜舒赶出房门的时候一抬头，才发现下雨了。 “真是……天公不作美啊！”他抹抹脸，一脸悲愤。 半个时辰后，颜舒出门时，雨下得更大了。她回去打开箱子一通搜索，终于翻出了颜卯给她准备的那把竹青色油布伞，然后赶去弘文阁。 从食堂去学堂的路上，颜舒能明显地感觉到和平时不一样的紧张气氛。 比如说，超级大学渣曹卓，不再是踩着点抢在先生进学堂了，而是早早地起来，攥着一本书一边啃馒头一边看，冯轩和何家铭则没了踪影。 颜舒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用余光一瞥。 《诗》。 还在看《诗经》，难怪这么紧张了，基础有问题啊。 不过看他平常的样子，基础没问题才是真的有问题啊。 “快点啊曹兄。”颜舒拍拍他的肩膀，然后自己跑到了前面。 “哎颜兄，”曹卓见到她，馒头也不吃了，径直追在后面，“你等等我呀，有话跟你说。” 颜舒大概能猜得出他想说什么，所以虽然回头看他，但是脚下却没停，只让他快点，然后一转身，就进了学堂。 她放下手里的伞，转向曹卓，“曹兄有何指教？” “我这……”学堂的人几乎都到齐了，曹卓犹豫了一下，不甘心道：“哦，没什么，我就是……” “没事就好。”颜舒笑着接话，自己坐下了。 想让她帮忙，门儿都没有。 连日相处下来，她总算是明白为什么当时萧言看到她和曹卓走到一起时，他会说她交友不慎了。 这个曹卓，明面上没什么，背地里却喜欢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她当然没有发现，是他自己在她面前炫耀的。 比如，课上有人让他丢了面子，他转手就把人家的书弄污了，字迹不清以致无法阅读。某个出身不好的学子竟然不搭理他，他就在其必经之路上设下陷阱，让他摔个口鼻流血，但是却拿他没办法。 颜舒知道他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不然整个乙班的人也不会因他而孤立她，但是也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人。 不过事已至此，颜舒也只能暂时如此，因此她默默听着，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一来，她若是当众揭发曹卓，换来的未必是她想要的结果，反倒是揭开了别人的伤疤，又“降而复叛”，得罪所有人。二来，她不屑于偷偷告发，她也不信，山长对他的所作所为毫不知情。既然知情而袖手不管，她即便是告发了也没用。 再等几天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014 雨一直不大不小的下着，颜舒提前离场，提着伞蹲在角落里。 不出她所料，第二个离场的就是陆文彦。 “陆兄？这儿，这儿！”因为怕被人发现，颜舒不敢太大声，陆文彦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一圈看下来，却发现颜舒趴在廊柱后面，对着他招手。 这时候周围没人，陆文彦很不想搭理她，但还是朝她走过去了，不过脸色不是那么友好就是了。 陆文彦停在两步之外，说话的时候没有看向颜舒，“何事？” 知道人家看不上自己，颜舒摸摸鼻子，清了清嗓子道：“陆兄出来得可真早。” 陆文彦斜睨她一眼，什么意思？是在讽刺他答题没她快？ “那个，”颜舒立刻把话题转开，“陆兄现在有空吗？我有些话想跟陆兄说。” 刚刚考完试，说没空怎么都说不过去，但陆文彦实在是不想跟颜舒走到一起，当下便冷漠道：“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吧。” 真是，怎么这么死心眼啊！ “这儿不方便！”颜舒一跺脚，拽着陆文彦的衣袖就跑开了。 “哎！”陆文彦虽然比颜舒年长，身形也高大不少，但冷不防被拽住，就这么被拉走了。 两个人一直往前，穿过一个院子，陆文彦才将颜舒甩开，一脸不悦，可颜舒笑嘻嘻的对着他，倒让他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颜舒撸了撸袖子，开门见山道：“我想收拾曹卓，不知陆兄能否帮个忙？” 怒气冲冲的陆文彦一下子愣住了，“什、什么？” 颜舒坐到一旁的长椅上，翘着二郎腿，“你没听错，也不必怀疑我是不是故意来试探你的，行不行就一句话。” 陆文彦：“……” 颜舒要收拾曹卓？为什么？怎么收拾？他能帮什么忙？收拾了又能如何……什么乱七八糟的！ 陆文彦一脑门的疑问，他想不通，但又不知道怎么问，索性盯着颜舒，看她到底想干什么。 “你盯着我作甚？”颜舒抱着手，靠在椅背上，“到底要不要一起啊？” “为什么？”陆文彦的声音轻飘飘的，距离这么近，也几乎被这沙沙的雨声给掩盖了。 他不信颜舒。 “不为什么，”颜舒丝毫不回避陆文彦的目光，“我就是想打他一顿，出出气而已。” “你还能有气？”陆文彦冷笑一声，退一步靠在廊柱上，“谁人不知，颜舒虽是初来乍到，但却跟他走得极近啊。” “可不是，”颜舒没有否认，但听她清冷的语气，也不像是承认了，“初来乍到，我自然谁也不想得罪，但这并意味着我没有是非。” 总不能要求她一来就跟曹卓争锋相对吧？ 什么都不清楚就上阵，有什么好处？ 陆文彦没理她。 “再说了，诸位在这里那么久了，不也没拿他怎么样吗？”这么多人都忍气吞声，凭什么要求她一个新来的与曹卓为敌，替所有人出头？ “你！”陆文彦哑口无言。 “当然啦，”颜舒又是一笑，天真无邪，“这种事情一个人办成，陆兄也是孤立无援无可奈何，这不，我也是啊，这才来找陆兄帮忙啊。” 刚还一副气愤的样子，现在又笑眯眯的，这个颜舒，属狗脸的吧。 陆文彦站着思忖了片刻，终于还是点了点头，“你想怎么做？” 颜舒耸着肩，嘿嘿一笑。 回到霁月斋，天都已经快黑了，但是萧言却没有回来。 颜舒抖抖身上的湿衣服，转身把门关上。 才换好衣服，门就被敲得“乓乓”响。她以为是萧言回来了，忙去开门，嘴上还骂骂咧咧的，结果。 “顾言在林先生那里，你去接他一下。”来人是个大个子，站在门边，面无表情地说道。 颜舒眉头一皱，“他受伤了？” 书院只有一个姓林的先生，负责给学院里的人看病的，毕竟这里与世隔绝的。 大个子眼神一闪，“……嗯。” “你打的？”颜舒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几分，她上前一步，几乎踩到了大个子。 大个子被逼得后退了一步，“我……是他身手太差了我……” “身手差？”颜舒又将他往外面逼退了一步，然后自己出门，带上门，“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多大个人了，还欺负一个小孩子！” 她甩下一句话，就跑去医馆了。 雨已经停了，只是路面湿滑了些，加上天黑了，视物不清，颜舒赶到医馆了，鞋子已经湿了大半，衣摆上也全是污渍。 又白瞎了一双鞋子和一套衣服！ 她在门口跺跺脚，抬腿走了进去。 “来得挺快的。”林先生刚刚收拾完，听到动静，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 “先生好。”颜舒对着他的背影施了一礼，他挥挥手，她才掀开帘子走进里间，萧言就坐在那儿，一条腿被裹得像蛹一样，嘴角和脸颊上各青了一块。 她走进去，一屁股坐在一旁，“怎么成这副德性了？不就是一个小测吗？至于吗？”一连三个问题，也不知道冲着谁了。 萧言睁开眼，见到她竟不由得愣了愣，“来得还挺快。”张力明明才去了不久。 颜舒冷哼，“怕你死了，来见最后一面。” “嘁！”萧言现在只觉得全身哪哪儿都疼，没有精神跟颜舒吵架。 “接的人来了就别在我这儿杵着了，”林先生掀帘进来，仿佛很累的样子，“崇武堂的孩子真是不让人省心，就一天的工夫，都多少人伤着了？” 原来不只是他一个人受伤了。 颜舒惊了惊，“你们今天比的什么呀？”怎么伤了那么多人？ 萧言龇着牙，吐出两个字，“搏杀。” 哈？ “搏杀？”颜舒眼皮一跳，“这么猛？” “你别废话了，我饿。”萧言苦着一张脸，肚子也“咕咕”地叫了起来。 他现在，又疼又饿。 他从来就没吃过这样的苦。 颜舒当然也知道，当下立刻站起来，拉过他的手，将他架了起来。 按说，颜舒的个头比萧言还要矮半个头，身形也消瘦，但是她时常在外面野，看起来也有几分力气，林先生也不管那么多，就叮嘱了一句“路上当心”就不管了。 出了医馆，有一段鹅卵石小路，萧言右腿不能着力，二人走得东倒西歪。 萧言靠在颜舒的左手边，右手搭在她肩膀上做支撑，因此颜舒右手拽着他的右手腕，左手抱着他的腰，费力地支撑着他。 “你、你不是饿了吗？怎么这么……沉啊！”才走了一小段路就已经累得喘气的颜舒忍不住吐槽他。 踩着湿滑的鹅卵石，二人的头时常碰到一起，听她又说风凉话，萧言脑袋一晃，就想咬她一口。 “少给我冷嘲热讽的，当心点脚下！” 她现在简直是他的一切，没了她，他就没人管了。 暗夜的路，湿哒哒的，走完鹅卵石小路，剩下的几乎都是大理石板铺就的平坦大道了。可东湖书院毕竟立校已久，积年累月的雨水冲刷和人为磨损已经让这条路变得不那么平坦了。 小小的洼坑，放在平时无伤大雅，但是现在却成了二人的麻烦。 萧言单腿一跳，立时水花四溅，二人齐齐中招。 “你是不是傻？”颜舒停下脚步质问他，“没看到那儿有个水坑吗？” “喂，这是你带我走的欸。”萧言觉得自己冤枉极了。 颜舒自觉理亏但拒不认错，“我、我带你走你就走，我让你去死你去吗？” “你！”萧言气得脸红脖子粗，“你简直不可理喻莫名其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015 “我不可理喻莫名其妙？”颜舒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然后松开了抱着他的手，就差把他推开了，“你有种再说一遍？” “我……”萧言望着前路，想了片刻，“我错了，乐安兄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跟我计较，先把我弄回去吧。” 男子汉大丈夫，要能屈能伸啊。 他毕竟是秦王，颜舒自然不能就这么把他丢下了，当下便就坡下驴，伸手又抱住他。 萧言虽然自小锦衣玉食，但却一点也不胖，甚至有些清瘦。 四处无人，等再次圈住他的腰身，颜舒不知怎的，莫名觉得生气，用力地掐了他一把。 她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萧言就叫唤了起来，一巴掌拍在她的手背上，“你干什么？有病啊！” 脸皮向来堪比边塞城墙的颜舒脸一下子烧了起来，这个时候，她十分庆幸是晚上，虽然看不清路，可同时也看不清别的。 “哈哈哈哈，没想到大少爷还挺瘦的，”颜舒尬笑了一阵，开始胡说八道，“小弟架着你这么沉，还以为你多少有些胖只是我看不出来呢，误会了误会了。” 神经病！ 萧言暗骂了一声，却也没了火气。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一个人一蹦一跳，另一个更小的身形努力将他架稳，不让他跌倒。 “你怎么又踩到水坑了？那么大水坑在那儿没看见，你眼瞎吗？” “这大晚上的谁看得清楚！” “我就看得清楚，一个水坑也没踩到！” “……你故意不告诉我的？！” “我有病啊？” “对啊，你才知道啊？” “你再说一句试试？你再说，再说？看我不把你扔在半路上！” “好好，我又错了，你不是故意的，不是。” “这还差不多！” “……” “哎呀我说大少爷，这人情，您可是越欠越多了啊。哦，忘了告诉你了，欠我一个人情，可是要用十个来偿还的，这下，你可是欠了不知道多少个了。” 萧言无语望天。 他这是倒了什么血霉啊，被丢到这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也就是算了，怎么还碰上了这么一个人？碰到这么一个人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跟她同处一个屋檐下？同处一个屋檐下就算了，为什么他倒霉的时候又让她碰上了趁火打劫？ 推开门，二人几乎是摔进去的。 颜舒惨叫了一声——她一只胳膊垫在下面，疼！ 萧言连忙翻身离开，坐在地上关切的看着她，“没事吧？”这是他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 忙了一天又累了一路的颜舒索性趴在地上不动，“你有十只胳膊吗？” “什么？”萧言跟不上她的思维。 颜舒勉强爬起来，捏着自己的胳膊苦笑道：“它要是废了，你得陪我十只。” “什么呀！”萧言捂着脸，忍不住笑了起来。都什么时候，她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 十只胳膊，她准备往哪儿装啊？ 二人现在都是半身泥水头发凌乱，颜舒上下打量了一下子，一抹脸，一鼓作气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为了你，小爷我真是拼了。” “喂你干嘛去？”以为她是来扶自己起来的，结果她径直与他错身而过，萧言扭身大喊，“你就把我扔这儿不管了？” “你不是肚子饿了吗？”颜舒去点了盏灯，然后将自己的百宝箱打开，拿空盒子随手抓了一堆吃的，“咚”地一下子放在他跟前，像是—— 喂狗！ “这会子饭斋早就没饭了，你先对付着吃吧。”说着又去给他倒水。 都是些干果，肉干早就被他吃完了，没办法，只能吃这个了。 忙完之后，颜舒盘腿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吃东西。 “得亏是颜老爷准备了这些，不然你今晚就得饿肚子了。”她感慨道，“看来‘有备无患’这句话是一点儿都没错啊。” 当初他还嘲笑她来着。 萧言于是专注吃东西，不搭话。 “对了，你怎么被打成这样了啊？”他的身手，不至于被打成这样吧？她看了，那个大个子根本没受伤啊。 单方面碾压打？ 这算什么比试嘛？ 萧言闻言猛烈的咳了起来，吓得颜舒立刻给他递水，拍后背，等到他平复下来，她“嗤”地笑了起来。 “看来真的是挨揍了。”不然怎么会是这个反应啊。 萧言尴尬的咳了一声，一面剥壳一面驳斥颜舒的话，“我、我这是不小心……” “那下次小心点，”颜舒挑眉笑笑，“不过，这是你第一次挨揍吧哈哈！” “不是……也算是吧。”往事一下子被挑起，萧言的心情略显复杂，当下哼哼道：“在平京，谁敢跟我动手？活得不耐烦了吗？” 他可是堂堂的秦王殿下啊！ “是吗？”颜舒的神思一下子恍惚了起来。 屋子里只有一盏灯是在亮着，萧言看不清也没注意她脸上的表情，听到她的话，还以为她在怀疑自己在平京的地位，不禁有些着急。 “当然了，我在平京，那都是横着走的，谁也不敢说什么！” 颜舒想把自己飘散的思绪从往事中拉回来，但还是难以做到，只能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句，“真的？” “当然！”萧言回答得很肯定。 颜舒像是松了一口气，可松懈下来之后，又觉得莫名的惆怅，看来他是真的忘了。忘了也好，那她也不必提心吊胆了。 可若是连他都忘记了，那整个平京，应该都没有人记得她了吧？ 当年的朱家小女儿啊。 饿了一整天，又斗了一路的嘴，现在吃的又全是干的东西，萧言还想再喝点水，但是水壶在颜舒那儿，他够了两次，都够不到。 “喂，”他伸手去扯她的衣袖，“别发愣了，把那水壶给我。” 颜舒把水壶扔给他，起身去关门，又把其他的灯烛点上，然后灭了自己那边的，放下帘子，倒在床上。 累！ 萧言坐在地上，后知后觉的，像个弃儿。半晌儿，他才喊了一句，“喂，你不管我了？” “都到家了，自己爬过去吧。”颜舒靠在床上闷闷的回了一句，才爬起来把外衣和鞋子脱了。 萧言目瞪口呆，“不仗义！” 吃完东西后，萧言也顾不上收拾，努力爬起来手脚并用，像只三足兽一样爬到床上去，脱了外衣和鞋子，躺了下去。 小测之后是休息日，萧言终于没有被颜舒踹下床了。 他一直睡到了卯时末，才舒舒服服的醒过来，一侧头，却见她人已经不在床上了。 人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016 大清早的，颜舒就和曹卓他们一起去爬山了。 憋了那么久，四个人打算自己去弄点吃的。 这个提议是曹卓提出来的，于是四个人就早早起来，背着弓箭冒着细雨出发了。 “这鬼天气！”爬了许久，却连半根毛也没看见，曹卓累得够呛，忍不住开骂。他抖着半湿的衣袍，又看看满是泥土的靴子，更气了。 “什么破地方，怎么什么也没有！” 他一跺脚，颜舒就躲开了，免得自己被飞溅的泥水沾上。 颜舒不说话，冯轩和何家铭更是有苦难言——这是他的提议啊，当时他们很委婉的劝阻了，但是他不听啊。 冯轩身材肥胖，比曹卓更累，他蹲在地上，忽然大叫了起来。 “鸟窝！”他指着一个地方，又喊了一声，“你们看，那儿有个鸟窝，好大啊！” “哪儿？” “哪儿呢？” “那里。” 一群人闻言立刻复活了过来，争相看去，果然，一棵巨大的麻栎树杈间，一个巨大的鸟窝赫然在望。 颜舒抬头摸摸鼻子，掩下嘴角淡淡的笑意，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四个人在树下茫然抬头——这树，高了点吧？ “我看还是不要上去了，太高了。”颜舒怂怂地说道。 曹卓不同意，围着树转来转去的，“来都来了，怎么能空着手回去呢！” “可是这也上不去啊。”颜舒善意的提醒。 “你且瞧着吧，我今儿非把上面那东西给弄到手不可！” 曹卓雄心万丈，然而事实证明他对自己没有正确的认知，树干太粗，又滑，他们三个人连番上阵，均铩羽而归。轮到颜舒，她直接在一开始就上不去，在底下扑腾了几下，就被曹卓不耐烦地推开了。 “叠罗汉！”曹卓大手一挥，又想出了一条妙计。 于是，最胖的冯轩垫底，接着是何家铭。 冯轩虽胖，却是虚胖，没什么力气，撑起一个何家铭已经是颤颤巍巍，曹卓刚开始往上爬，三个人就摔成了一团。 任他们滚了几圈，颜舒才一副受惊的样子过去将曹卓拉起来，“怎么样？没事吧，这树太高了，我看还是算了吧，嗯……也不知道上面有多少个蛋，伤了划不来，也许有小鸟也不说定呢。” 曹卓本来就已经很没面子了，听颜舒这么一说，他更想上去了。 可上不去就是上不去啊，曹卓抓耳挠腮。 “你们两个过来，托我上去。”曹卓打算跟这棵树杠上了，却苦了冯轩和何家铭，听到他的命令，二人对视了一眼，犹豫了起来。 “曹曹兄……要不，算了吧？”冯轩小声道。 曹卓将脸拉下来，怒道：“过来！” 二人忙不迭的赶过去。 上面有一枝树杈，只要够到了，就有了一半的机会。 二人哼哧哼哧地将曹卓托举起来，虽然摇摇晃晃的，但总归是离树杈越来越近了。 “哎呀！”冯轩忽然吃痛叫唤，接着身子一歪，曹卓猝不及防，直接从上面摔了下来，顺着山体滚了下去。 “曹兄！” 何家铭最先反应过来，大惊失色地追过去。颜舒拉起冯轩，追在后面。 曹卓滚了几丈的距离，被卡在两株灌木之中。 三个人把他拉出来，送到了林先生的医馆里，一路上，他都在不停地哼，说这儿痛那儿痛的，他们也搞不清楚他伤哪儿了。 进门的时候，陆文彦正好从里面出来，看了颜舒一眼。 “陆兄，你怎么在这儿啊？”颜舒站着打招呼，冯轩和何家铭就先把曹卓扶进去了。 陆文彦端着药罐，视线往里面飘了飘，曹卓的惨叫声不绝于耳，不禁嘴角含笑，“风寒。”他怕说多了就让人发现他心情不错。 颜舒眨眨眼，“哦，那我先进去了。” 颜舒进去的时候，林先生正抱着手，盯着冯轩和何家铭，助手在检查曹卓的伤势。 “说吧？这次又是为什么？” 曹卓常常惹是生非，刚刚来的时候搞不清楚状况就随意招惹人，是他这里的常客，但是已经有相当一段时间没来了。 二人正不知道怎么回答，颜舒刚好走进去，遂齐齐望向她。 颜舒虽然没有料到他们会把锅甩过来，但反应还算快，“回先生，今日难得没课，学生们就相约登高，熟料途中一个不慎，让曹兄摔了。您快给看看，伤势要紧吗？” “对对对！” “就是这样。” 冯轩二人点头如捣蒜。 林先生不知道信没信，但是没有问下去，指挥助手给曹卓清洗伤口，准备上药。 都是皮肉伤，没性命危险。 “对了，顾言的药煎好了，你给他送过去吧。”林先生没有去给曹卓上药，而是在药柜旁清点药材。 “是。”颜舒正好想离开，当下便应下了，“曹兄，那我先走了，药凉了麻烦，你好好休息吧。” 鹅卵石路旁，一株石榴开得正好。 感染了风寒的陆文彦从石榴后走了出来，“怎么样？” “差劲！”颜舒一点也不吃惊，只摇头，一脸鄙视，“还以为他能上得了树，带他去下一个地方呢，结果……没意思。” 陆文彦讶然，“才第一个？”上树掏鸟蛋是第一个项目。 颜舒点头。 “这……不过也在意料之中，我都说了那棵树太大太高，你非不听，白准备那么多了。”没让曹卓收下所有的礼物，陆文彦觉得很可惜。 “以后还会有机会的。”颜舒撇着嘴，满不在乎。 “嗯？”陆文彦偏头看她，“什么意思？” 颜舒嘿嘿一笑，“哎呀，再晚这药就凉了，陆兄我先不跟你说了，先走了，回见。” 一脚踹开门，萧言正一蹦一跳到门边，准备出去。 “就你这样儿还想出去呢，练腿吗？”颜舒端着药和绕道拿的饭走进去，对他冷嘲热讽，“当心到时候一粗一细的，有你哭的。” 萧言上下打量着她，一脸的惊讶和陌生。 “你、你这是……去犁地，然后被野猪袭击，然后你又和它打了一架？之后又善心大发，帮它盖了房子？” 颜舒脱鞋的手瞬间僵住，脑子忽然转不动了，嗯？ “你在说什么东西？”山野传说？志怪故事？ 萧言又跳回去，“不然你怎么解释身上的这些泥土和头上的叶子？”大早上的不见人影，一回来就这个样子，也太惊悚了吧。 颜舒头一垂，肩膀也垮了下去，对他的想象力说不上佩服，却一时之间找不话怼回去。 她将鞋子脱下来，朝他的方向扔了过去，“吃你的药去！” 颜舒扔过来的时候萧言就知道不会砸到自己，躲也不躲，“你大早上的干什么去了？” “我梦游了不行吗？”颜舒冷哼着，换了外衣，又把前两天的脏衣服抱了出来，打算一道洗了，却见萧言杵着不吃药，立刻就怒了，“叫你吃药听见没？一路端过来，你当我是闲得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017 萧言算是看明白了，颜舒就是个疯子，时而笑嘻嘻，时而怒气冲天，时而绵软无力，时而精神百倍，几种极端状态的转换，完全没有任何的预兆，更不需要时间。 他受到惊吓，像只青蛙一样连蹦了好几次不带停，扑到案几旁。 颜舒表示还算满意，“好好说话偏不听，非要吼的。” 萧言欲哭无泪，“你怎么那么凶啊？” 颜舒没理他，出去洗了把脸，又回来把脏衣服收了去洗，接着又把地板擦洗了一遍，才瘫在床上不动。 萧言是伤号，吃了东西就把药罐碗筷放着不管了，颜舒躺了一会儿又爬起来收拾。 望着在床上躺着的萧言，她不禁哀叹，真是上辈子欠他的！ 春山斋。 消暑除湿的沉香在香炉里袅袅生烟，莫山长刚刚泡好一壶茶，眼睛一瞥，果然见到了预想中的访客。 “学生问山长安。”颜舒一脚踏进去，躬身一礼。 莫山长敷衍一笑，“刚放榜就来了，如此迫不及待？”问安？不存在的。 “是，”颜舒也不兜圈子，“试前山长曾答应学生，若此次小测能列乙班首名，便准许学生转入甲班，学生是来问是否明日便可去的。” 马上就是月末了，莫山长自有打算。他抬抬手，道：“这个不着急。” 又要变卦？ 颜舒拿眼睛看他，表示疑问和抗议。 “你是真想进甲班，对吧？”莫山长再次确认。 在乙班待了三天，颜舒就去找他反映，说乙班教授的东西太简单，过于基础，不利于她来年参加科考，可是乙班的学生除了陆文彦，其余的都基础堪忧，改变教学内容是不可能的，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她转班。 故而，莫山长答应了她，若能名列乙班首名，便准许她转过去。 可是现在，莫山长显然是另有打算了。 “山长您这是什么意思？”颜舒直接问。 莫山长轻咳了一下，坐正了道：“甲班任务重难度大，老夫担心你年少，心力无以为继，这样吧，你再去做好一件事，老夫便再考虑你转班一事。” 嗯？考虑？他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这是要出尔反尔？ 堂堂一院之长，竟然说话不算话！ 胸腔怒火咆哮，但颜舒表面上却没什么，道：“山长请说。” “嗯……”莫山长摸着胡子，眼神有些飘忽，“那个顾言，不是受伤了吗？你把他照顾好了，老夫便认可了你的耐性，要知道，照顾一个人可不容易。” “照顾他？”颜舒压着声音才没有叫起来，“为什么？”凭什么！ 莫山长摇头晃脑，“君子立世，当志存高远，然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颜舒瞠目结舌。 “就这样，你先回去吧！” 你大爷的！ 出了春山斋，颜舒越想越气，越气越想，一脚踹在路边的一棵树上，摇落了满树的水珠，溅了她一身！ 大爷的！ 她怒气冲冲，再次踹开房门，又见萧言再一次蹦到了门口，二人乍然对视，皆是愕然。 “你又想干嘛？”颜舒恶声恶气。 “你怎么又是这副鬼样子？”萧言满脸惊讶，怎么出个门的工夫，对于她来说就像是历劫一般？ 还不都是因为你！ 颜舒把账全算在萧言头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受了伤就不知道老实点？平时也没见你那么勤快，这会子瞎折腾什么？” “又赖我啊？”萧言自觉冤枉。 “不过，那个大个子是谁啊？”颜舒才想起问这个，“怎么把你打成这样了？” “咳咳！”萧言刚坐回去，就又咳了起来，“什么叫把我打成这样啊？对了，你怎么知道是他动的手？你都跟他说什么了？” “猜的，”颜舒懒得多说，“当时没有先生在场吗？”怎么任他被人打啊。 “自然有的，”萧言不太愿意聊这个话题，毕竟告诉别人自己挨揍的过程并不是一件快乐的事情，“不过搏杀嘛，毫发之间便可取人性命，谁都不能保证什么。” “是吗？”颜舒将信将疑，“那你这几天倒是清闲了。” “嗯，我正要去告假呢。”结果人还没出门，就被堵了回来。 “不用了，”正在翻书的颜舒不由得泄气，“我刚刚已经去过崇武堂了，先生说养伤要紧。”真是，欠他的！ 还有莫山长！ 萧言在他的地界上受伤，跟他脱不了关系，他挂心她能理解，可是为什么要拉上她呀？ 真是的！ “真的啊？”萧言眼睛一亮，对颜舒的看法不由得发生了变化，“没想到你虽然凶神恶煞的就好像谁欠了你几万两银子一样，没想到还是蛮细心的嘛。” “嗤，”颜舒不屑冷嗤，“这几天你就老老实实的待着，哪儿也别去，把伤养好就行了。” “那我吃什么？” 颜舒咆哮，“我，给你带！”真的是，好气啊！ 一连数天，颜舒都像养了个孩子似的，下了学就开始往饭斋跑，拿了东西就往回走，因为担心屋子里的秦王殿下饿死了，好容易伺候他吃了饭，又要去医馆给他端药，忙得像个陀螺。 脸上挂彩还折了一只手臂的曹卓都挂着一只手嘲笑她，说她像个老妈子。 扶萧言去医馆换药的路上，受了刺激的颜舒忍不住在他腰上狠狠掐了一把。 “啊！”萧言吃痛，惨叫着蹦开了半步，差点摔倒。 颜舒连忙拉住他，绷着一张脸不说话。 “我这两天没招惹你啊，你又受什么刺激了？”自从自己的生活起居全都要仰赖颜舒后，萧言再也没有招惹过她，都是她怎么说他就怎么做的，绝对乖巧。 他自问，这辈子都没这么乖过。 “在想别的事，恍神了。”颜舒随便扯了个借口搪塞他。 萧言知道这是假话，可也不敢拆穿，继续让她扶着，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林先生这两天特别闲，可是他说了，适当的活动对伤势恢复有好处，所以拒绝上门换药。 颜舒算是看透了，东湖书院里的人就都不是什么正常人，山长不像山长，先生不像先生，也不知道那名气是不是拿钱换来的！ 医馆门口，颜舒将萧言扔下，让他自己进去，自己则站在一边，仰头看树叶。 真是……人命微贱呐。可怜他一个堂堂的亲王，天子之弟，竟然落到了这般境地！ 萧言悲愤地叹了口气，自己单腿跳了进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018 小测之后，被莫山长摆了一道的颜舒憋着火，等着月末的大试。大试前两天，萧言终于痊愈了。 一道惊雷，自远山而来，不多时，大雨瓢泼而下，三面环山一面临水的东湖书院像是被黑沉沉的瘴气笼罩了一样，天地昏暗，犹如末世。 学堂门窗紧闭，先生也停止了授课，就等着雨停了下学。 约摸一刻钟后，雨势小了许多，饥肠辘辘的学子们三三两两的离开了。有人打着伞，有人冒着雨。 肚子还不饿，颜舒将窗子推开透气，打算过一会儿再去，反正饭斋早中晚各一个时辰都是开着的，随时去都有的吃。 至于萧言……伤都好得差不多了，要是还不会自己去找吃的，饿死了活该！ 这样想着，她就心安理得的坐着，打开课上偷偷看了几页的书，低头认真看起来。 外面的雨，仍然在下，伴随着“笃笃”的叩击声，像是敲门声。 嗯？敲门声？ 反应过来的颜舒抬头看去，却见门口一人执伞而立，头微微歪着，一只手靠在门上，似乎是打算继续敲下去。 “你怎么来了？”这大白天的，她见鬼了？ 萧言靠在门框上，用一种“你是不是有病”的眼神看着她，“肚子饿了，吃饭去。” “不饿，不去。”颜舒决定按照自己的计划走，这几天为了照顾他，她都没什么机会静静地看书了。 萧言一怔，像是没有料到，呐呐道：“可是我饿啊！” 颜舒简直拿他没办法，“那你自己去饭斋啊，来这里干嘛？”难不成养了几天伤后就不认识去饭斋的路了？还是非要她给他端到面前不可？ “我……君子食有时，知不知道啊你！”萧言有些急了。 颜舒没理他，低头看书。 萧言来的时候，雨还比较大，鞋子衣摆都有些湿，故而不能直接进去将她拖出来，此刻她不动，一时之间他还真只能干着急。 “你、你到底去不去？”来都来了，就这么回去，那他也太没面子了吧！ 颜舒翻了一页纸，淡淡回答：“不去。” …… 半个时辰后。 在门口蹲着看雨的萧言猛地站起来，只觉得头晕眼花，几乎晕了过去，颜舒也终于卷着一本书，施施然的走了出来。 见萧言扶着柱子几乎站不稳，她无奈叹气，“就这么跟我犟着，也不知道图的什么。” “尊严。”萧言赌着一口气。 颜舒强忍着不翻白眼，拿起被萧言扔在角落里的伞，“那走吧全书院最有尊严的大少爷，吃饭去？” “这是我的伞，给我！”萧言一把将伞抢过来。 颜舒没跟他抢。 “你的伞呢？”萧言这样说着，脑海里清晰地浮现起霁月斋里立在墙角的青竹伞。 颜舒摊摊手，“没带。” “下雨你不带伞？” “我来的时候没下！”颜舒觉得他是故意的，拿着伞不去饭斋特意绕过来，又饿着肚子在这里蹲了半个时辰，就为了跟她炫耀他有伞？ 这人到底是有多闲啊？ “嗯……”萧言撑起伞，站得直直的，“那走吧。” 他眼光看向远方，余光却瞥向颜舒，似在等着什么，但是这些小动作，颜舒都没看到，因为她已经抢先一步，走进了淅淅沥沥的雨中。 萧言神情一滞，片刻才反应过来，撑着伞跟着她并排走在路上，距离不远也不近，看着像是两个恰好同路的陌生人。 雨丝自天空飘下，打在颜舒的头上、发上、肩上，她抱着手，蓝色留下丝丝的湿痕，不多时，就连接成片，浸润开来。 还在生气的萧言想装作看不见，奈何无能为力，最后，他斜跨两步，走到她身边将伞移了过去。 “一起走吧。” 颜舒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不需要。”说完，她举步便想走开。 萧言连忙拽住她的胳膊，“哎，当心生病。” “哼！”颜舒看起来似乎很恼怒，而且是真恼怒，用力地想挣脱他的手。 “你生什么气啊？”萧言简直摸不着头脑，一手举着伞，一手拉着她，“我饿着肚子等了你那么久，结果你一出来就自己走了，我还没生气呢，你气什么！” 她生气？他还想生气呢！ 颜舒停止挣扎，瞪他。 她误会他了？ 不管怎么样，他刚刚就是故意气她的！ 心中有了定论，颜舒趁他手上没有用力，用力一拽，想把自己的胳膊挣脱出来，却不想萧言虽然没有用力抓她，却还不打算松开，她骤然用力，萧言猝不及防，向前踉跄一步，脸直接撞在她肩膀上。 他下意识地抱着她，而她也担心他真摔了，不得不伸手搂住他。 嗯……气氛，不知怎么就尴尬了起来。 萧言首先反应过来，松开了她后退半步。 “你……没事吧？”不知为什么，她竟然不敢去看他，故而头虽然抬起来看向他的方向，视线却从他的耳边飘过，看向了伞外水汽弥蒙的世界。 “哎哟，”萧言重重地叹了口气，单手整理衣衫，“也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跟你犯冲，聚在一起，准能闹起来。” 他声音坦荡，反而将颜舒心底的那点不自在扫空了。 “谁让你存心气我的！” “我气你？”萧言大跌眼镜，连呼冤枉，“我的老天爷啊，天地良心，我、我没有，我哪有！” “那你去学堂是为了什么？”颜舒气呼呼的双手叉腰，“我说你啊，啊，这几天我是怎么照顾你，你就这么对待你的恩人，有你这么干的吗？” “我、你、我……” 没想到同一件事在二人看来居然有这么大的区别，萧言一时之间竟然无言以对，他挥着手，嘴巴开开合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可他必须说点什么，不然他能憋死。 “我、我……” 看着他的样子，颜舒还以为他抽搐了呢，“我什么我，你好好说话。” “我……”萧言一口气憋在胸口，喷薄而出，“我是去接你的！” 一朵木兰因承受不住雨水的重要，“啪嗒”自高枝上断落，砸在萧言的伞上，伞面微微一晃。 空气很安静，就连沙沙落在伞上的雨声似乎也被隔离开来，变得邈远了。 颜舒瞪着他，一脸的不敢置信。她指着自己，手指和声音都有些颤抖，“接、我？” 萧言也有些尴尬，摸摸鼻子把视线转开，“不不不然呢。”他冒着雨去弘文阁，又在那里等了半个时辰是为了什么？ 真是不识好人心！ 颜舒真是受宠若惊了，她眨眨眼，问：“为什么？” 当然是担心她被雨淋了，可是萧言觉得这些话十分难以启齿，他生来尊贵，身边环绕的都是捧着他的人，他从来没有也不需要对任何人表示善意，颜舒是第一个。 因为在这个与世隔绝的书院里，革除皇室身份的光环后，只有“他”是在他需要的时候一直在的人。 甚至，在知道他受伤后，会下意识地将伤他的人骂一顿，回护他。 所以，他想有所回应，结果……唉。 悲愤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019 春山斋。 颜舒听莫山长的传唤而来，却在门口遇见了陆文彦。 二人点头致意，而后一起进了堂中。 莫山长正在书架前逡巡，不知道在找什么，二人齐齐施礼，“学生见过山长。” 莫山长回头看了她二人一眼，又转回去弯着腰在书架底下找，“听说前些日子曹卓受伤了。” 颜舒眼皮一跳，答非所问，“顾言也是。” 莫山长闻言忍不住笑了出来，“放心，答应你的事，老夫不会食言的，这不，一回来就叫你过来了。” 屁嘞！ 颜舒暗暗腹诽，不会食言，那之前的话都是被狗吃了？糟老头子，坏透了。 “从明日起，你，陆文彦，你们两个人就一起转入甲班吧。” 颜舒躬身拱手，“是。” 陆文彦：“……嗯？” 莫山长没给一脸懵逼的陆文彦解惑，而是看向颜舒，言有所指，“知道自己反击是好的，但也要有轻重。” 还以为书院不管呢，原来还是管的啊。 颜舒耸耸肩，表示自己明白。 颜舒和陆文彦走了，乙班的成绩根本就不够看，曹卓急了——没人帮忙了，他还怎么应付他老爹啊！但是颜舒和陆文彦可不管那么多，二人在乙班学生羡慕的眼光中，抱了自己的东西，转了几个回廊，进了甲班。 月末，倏忽而至。 颜舒穿好外衣，套上鞋子，朝着萧言的床榻走去。然而后者似有所感，在她靠近的时候忽然睁开了眼，自己坐了起来。 颜舒一愣，“嗯？居然自己醒了！” 萧言打了个哈欠，把被子拥好，“感觉有危险逼近。”下意识地。 颜舒眼睑垂下，伸腿踢他的床榻，“赶紧的，下来了。” 二人收拾完，又一起去饭斋吃早点，再一起赶去学堂——月末大试，所有学子同步进行。 “真不明白，不就是一点点伤吗，怎么还能免了你武科考试呢？”颜舒一面剥鸡蛋，表示自己很不服气。 萧言盯着她手里的鸡蛋，“什么叫小小的伤啊，你忘了那几天自己是怎么照顾我的了？” 颜舒一噎。真是，吃喝拉撒，全都是她在照顾，亏大发了她！ “可你现在好了啊？总不能一辈子都躲着吧，”颜舒说着突然凑近他，将声音压低，“阵前副帅？” 萧言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即将剥好的鸡蛋，“你就羡慕吧，有本事，你把自己脑子伤了，就可以免了文试了。” “哼……萧、你大爷的！”颜舒正准备反唇相讥，却不料自己刚剥好的鸡蛋就突然被抢走了，还被迅速咬掉了一半。 萧言得意的朝他摆鬼脸。 “你、”刚刚差点错口失言，让颜舒冷静了不少，“你给我吐出来！” “吐出来你还要？”萧言有恃无恐，笑得狡黠，作势就要吐出来，把颜舒给恶心到了。 让他重新剥一个是不可能的，颜舒垂眼一看，眼疾手快的将他面前的烙饼给抢了过来，在他吃惊之际，抓起蛋壳，砸到他脸上。 萧言正待发怒，颜舒却已经抓起自己的东西，逃得远远的了。 第一天文试，第二天武试。 文试分两场，第一场是默经，也就是根据提示默写出相应的经文，这个对于颜舒和相当一部分弘文阁的学生来说，简直小菜一碟，但是对于崇武堂的学生或者是曹卓那样的学生来说，简直是折磨，因为这个不能胡说八道。 第二场是策论。 这两年，南方的征讨之战，局势一直胶着，朝堂为此不断征调粮饷，长此以往，难免伤民。试题就要求考生以此为本，说出自己的见解或者是对策。 “这件事，皇兄和六部官员都不知道吵了多少次了，也没个定论，一帮学生，能有什么良策。” 晚上，没有晚课的萧言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趁着没其他人，给颜舒吐槽书院乱出题。 可惜，颜舒并不认同他的看法，“朝廷设置科考是为了遴选人才为国出力，六部官员也多是来源于各个书院，让学生考虑这种问题不是正好吗，总不能等到入仕之后遇到问题了再考虑对策吧？” 到时候就晚了。 “其中牵涉到的方方面面那么复杂，困守书院的学生就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也达不到学的目的啊。” “现在想不到，不代表以后想不到啊，”颜舒叼着笔，不以为然，“学习哪有一蹴而就的，不都得慢慢来。” “嘿嘿，那你是怎么学的？”萧言忽然把话题转开，颜舒始料未及。 “什么？” “你看啊，你本就是这个书院里最小的，能进来就已经很不错了，现在居然去了甲班，想必有些实力吧？”萧言坐起来，两手肘支在膝盖上，看向颜舒的方向。 颜舒把笔放下，“所以呢？” “你不过是一个富商之子，哪里学来的这些？”他之前没认真想过，可仔细一想，就觉得颜舒浑身上下都透着不对劲。 “你这话说的就狭隘了啊，”颜舒哂笑，“谁规定了富贾之家就不能读书了？冯轩不就是个例子吗，他能进来，我怎么就来不得了？” “可我听说，他考了好些年呢。”而颜舒一来就能进了，不仅如此，还一出手就让莫山长点头认可了。 “曹卓也轻易地就进来了。” “他爹是广陵长史。” “……”颜舒有些心累，把话题岔开，“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是天才？” 啊呸！ 萧言十分鄙视她，“能要点脸吗？” “哼，我的脸还在呢，不需要再去从别人那里要了，”颜舒将下巴一抬，很是骄傲，“倒是你，堂堂的那个啥，要是连这个都考不过，脸可就丢大发了。” “嘁~”萧言气势不由得弱了下去，显然有些心虚。 忽然，他想起了一件事，兴奋回击，“你明天武科考试，小心别残了，我可不会照顾你。”不能每次都输，绝对不能！ “放心，我若是死了，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这都是，什么仇什么怨呐！ 萧言背脊微寒，“有没有人说过，你特别会惹人厌？” “没有，”颜舒很肯定的摇头，“因为觉得我惹人厌的人，一定也不可爱。” 哎哟我的天啊，脸皮没人家厚，斗不过斗不过。 萧言选择闭嘴了，有这大把的时间，不拿来睡觉拿来跟颜舒耗，他是不是有毛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020 第二天，是个艳阳天。 萧言抱着手站在门口，望着热情如火的朝阳，笑得浑身颤抖，“哈哈哈，天公作美天公作美啊，颜舒，你待会儿可以好好地晒个太阳了。” 颜舒正在屋子里翻扇子，闻言恨不得踹他一脚。 她记得，颜卯给她买了好几把，说是天就快热了，多带几把，免得丢了脏了找不到用的。 打开一个檀木盒子，里面果然躺着好几把。她随手抓了一个素绢折扇，匆匆出门。在门口，她抬腿给了萧言一脚，但是被他跳着躲开了。 他今天没有考试，却起得比平时都早，一会儿的工夫，都催了她好几次了。 颜舒关了门，拿扇子指着他，“有没有人说过，你特别欠抽？” “没有，”萧言有样学样，拿她的话回敬她，“因为觉得我欠抽的人，一定也欠揍。” 颜舒气得追着他打，但是萧言怎么说也是有武功底子的，师承名师，她根本追不上。 二人你追我赶，满院子跑，喘气的间隙里，颜舒瞅见了旁边斜靠在墙上的木棍，“你有种别跑！” 见颜舒抄了棍子，萧言立刻躲到葡萄藤架旁，来了个温馨提示，“今天还有的是使劲的地方，你要不还是省点力气吧。” 葡萄已经结果了，一粒粒如珍珠一般莹润，联结成串，怎么看怎么不忍心破坏，投鼠忌器，颜舒只得暂时放过萧言这只“大老鼠”了。 她将棍子扔下，将扇子打开，摇着扇子像个风度翩翩的书生一样走开了。 武试第一场是骑马。 马厩在书院外围，跑道便是后山，颜舒曾去勘测过，路上崎岖不平，林木枝节横逸，要全场跑下来对于他们弘文阁的学生来说，虽然说不上有多难，可也不简单。 何况，她最讨厌骑马了，颠得屁股疼。 为了这件事，她不知道被白宗贤教训多少次了。 可文试科举又不考这个，她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去受这个罪。 大概是因为昨日被文试羞辱了，故而今日的武科考试，崇武堂的学生来得格外早，颜舒到的时候，离考试还有足足一炷香的时间，弘文阁的学生也在陆陆续续到来，但崇武堂的学生已经到齐了。 先生没来，马厩的马也暂时不能动，故而满场都是闲谈的杂音。 “是你啊？” 颜舒正在树下摇着扇子跟萧言斗嘴，却不防身边背对着她的大个子忽然转身，见到她，一副很惊讶的样子。 她眯着眼看过去，“师兄好。”她知道自己见过人家，但并不知道其高姓大名，故而只简单地打了个招呼。 反正她是最后一个来这里的，也是最小的，这么叫绝对没问题。 大个子又向她身后的萧言打招呼，“顾公子，伤怎么样了？” “无碍了。”萧言颔首回应。 “那就好，”大个子嘿嘿一笑，“不然，所有人都以为我是故意下狠手呢。” 难道不是吗？ 颜舒斜视他，根据她所知，两个人是刚一开始，大个子就挥着拳头照着萧言的脸打去，接着 又是一个腿风横扫而去，萧言年幼力气小又猝不及防，根本无力避过，这才在瞬间被伤成这样。 哪有人这样比试的，这还不算故意？ 比起颜舒的冷眼，萧言的反应倒是淡然许多，“师兄多虑了，是我技不如人。” 等到大个子离去，一直意态悠闲的颜舒才将扇子一收，问道：“他谁啊？什么来头？” “张力，听说他的兄长便在楼大将军麾下，在南方征伐。” “他在你们崇武堂也是这般嚣张的？”不会被打吗？ “额……”萧言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主要是，崇武堂，多数都是这样的。” 嗯…… 颜舒拿扇子戳自己的眉骨，心情略略复杂，她想了想，然后抬手拍拍他的肩膀，语带欣慰道：“好孩子，你受苦了。” 萧言的表情几乎瞬间僵化，他五官扭曲，将她的爪子拍开，“滚。” 又一次成功的把萧言惹毛，颜舒嘎嘎嘎的大笑起来。 二人闹了一会儿，颜舒忽然在人群中看见了一个人，立刻挥手招呼他，“陆兄，这里，这里这里。” 萧言一巴掌拍在她的后脑勺上，嫌弃的提醒道：“你太矮了，人家看不见。” 颜舒反手就用扇子捅他。 不过萧言说的的确没错，跟书院里的人比起来，她真的矮，不过她又蹦又跳又大喊大叫的，但凡不是个瞎子或聋子，都会注意到她的。 陆文彦出身不好，在书院里并没有什么朋友，尤其是进入甲班后，大家都是客客气气的，没什么交流，能说得上话的，就颜舒一个。 他听到她的声音，排开众人走了过去，拱手一礼，“乐安兄。” 颜舒笑吟吟的，眉眼弯弯，“陆兄，怎么样，准备好了吗？我都准备好了哈哈哈。” “是啊，他已经准备好半身不遂了。”一旁的萧言淡淡接话。 颜舒闻言大怒，转身拿着扇子抽他，“会不会说话啊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就给我闭嘴！” “这位是？”看他们相熟的样子，陆文彦不用想也知道他应该是颜舒的室友了，但是名字，却从未听颜舒提起过。 听到陆文彦说话，颜舒才暂时放过了萧言，转过身来给他们介绍，“陆兄，陆文彦，顾言，顾白痴。” “你！” 见他二人又要打起来，陆文彦连忙拦住了。 卯正，考试正式开始。 崇武堂的人先考。 按照要求，崇武堂是考骑射，他们每个人都拿着带着个人标记的羽箭，射向沿途的靶子，最终射中环数最多，最先到达终点的人便是第一名。 候考的时候，颜舒和陆文彦站在一块大石头上，看着崇武堂的学生骑马射箭，烟尘四起中，自有一种紧张的氛围。 颜舒拿着扇子扇风，倒还算淡定，可是陆文彦的呼吸却有些急促，额头上冒出一层薄汗，脸色也有些发白，双手捏得紧紧的。 颜舒正想着该怎样让他镇定下来，曹卓却带着他的两个跟班大摇大摆的走过来了。 见状，坐在树下乘凉的萧言也站了起来，看向颜舒。只见她拿扇子挡着手，指了指陆文彦，又指了指正在观察考试的先生。 他会意点头。 颜舒将扇子一手，跳下石头朝着曹卓奔过去，“哈，曹兄，好久不见了你们还好吗？”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陆文彦才注意到曹卓竟然来了，脸色更不好了，正在无措间，他被另一个人拽下去了。 萧言推着他，二人去到先生身边站着。 曹卓本来是要去找陆文彦晦气的，但是一来，他被颜舒拦住了，二来，陆文彦竟然跑到了先生身边，他自然不能找他麻烦了，只能跟颜舒一起胡扯了一大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021 崇武堂耀武扬威的完成了第一场考试，接着就该到弘文阁的学生了。 颜舒拽着陆文彦的衣袖，走进跑道，“别怕，待会儿抓紧缰绳，不要让自己摔下来就行了。” 陆文彦看着她，脸色苍白，但也还算冷静，“我，没骑过马。”他家境不好，考了三年才考进来，之前根本没学过，来到书院后，射御课都还没正式上过呢。但是跟他差不多时候来，甚至是最后来的颜舒，也都是会骑的，所以大家对根本就不把射御课当回事，可对于他来说，简直要命了。 “没事的，”颜舒继续安慰他，“这种场合，书院不敢用烈马，都是些性情温顺的，不会故意把人摔下来。待会儿我就在你身边，你听我的就好。” 陆文彦让自己镇静下来，一咬牙，点头，“嗯。” “你跟着我学啊。”颜舒说着，左脚蹬在脚蹬上，两手攀住马鞍，接着右脚发力，配合臂力，翻身上马。 陆文彦个子高，有样学样，安全上马。 颜舒看着笑了起来，“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天赋的嘛。” 知道颜舒在鼓励自己，陆文彦对她笑笑。 令旗挥下，弘文阁第一批考生在崇武堂挑衅的口哨声中出发。 马刚刚跑动，陆文彦已经吓得立刻趴在了马背上。 颜舒有些没辙了，看来不论是如何做心理准备，该怕的还是会怕，毕竟场面那么吓人。 “哈哈哈哈，”他们身后传来一阵夸张的笑声，不用看，颜舒也知道是曹卓他们，“你们看，他连马都不敢骑，哈哈哈……” 颜舒是真想一鞭子抽过去，但是这样做太明显了，众目睽睽的，不太好。 “曹兄，你就别管他了，再不抓紧，第一可就要被别人抢走了！”颜舒说着，一挥鞭子，策马从陆文彦旁边奔驰而过。 “那倒是，哼，下次再来找他吧。”曹卓文的不行武的也不行，但是在弘文阁中，将官家庭出身的他骑术还是能看的。好容易有个扬眉吐气的机会，他自然不能放过了，“驾。” “驾！” 杂乱的马蹄声，夹杂着呼喝声，就这么风一般的从陆文彦身边呼啸而过，他勉强抬头看了一眼，颜舒已经和曹卓等人跑到前面去了。 为了引开曹卓，颜舒只能跟着往前跑，可是才跑了一会儿，曹卓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了——第一是他的，那冯轩和何家铭跟着跑干什么？ “你，”他拿马鞭指着冯轩，“去堵他。” “啊？”肥胖的冯轩已经是汗流浃背了，“为什么啊？” “什么为什么？”骑在马背上说话有些费劲，曹卓不愿意多说，“就你这样的，千里马也拿不到首名，快去，得让他知道，即便是去了甲班，也还在老子的手掌之中！” 曹卓这人是有病吧？ 在前面听到的颜舒不由动火，她微微提起缰绳，令马减速，“冯兄，我跟你一起去吧。” 还是颜舒识时务，这个时候了都还知道讨好他最重要。 曹卓心里乐滋滋的，一挥手，同意了。 颜舒勒马靠边，让大队人马先过。此处林密正是乘凉的好去处，冯轩不愿意再回去折腾了，就在这儿等着了。 冯家和颜家都是广陵富商，生意上免不了有些往来，只是冯家更富有一些。 “冯兄，”颜舒一脸懵懂，虚心讨教，“为什么曹兄看陆文彦这么不顺眼啊？他是之前得罪他了吗？” 三人行中，曹家和何家是上下级关系，同属官宦之家，而冯轩却是商贾出身，所以总有一种融不进去的感觉，只是得罪不起，便只能一直跟着。 但是颜舒就不一样了，她知进退，脾性很好，故而冯轩还比较愿意跟她说话。 “弘文阁的人，除了他，哪一个不是有些靠山的？”而崇武堂的人，即便是没什么背景，曹卓轻易也是不敢招惹的，他没那么扛揍。 欺软怕硬啊！ 颜舒心里暗自冷笑，面上却一副庆幸的样子，“原来如此啊，还好我当时有眼色，多谢冯兄指教。” 冯轩抬起衣袖擦汗，“客气了，你的确是个伶俐的。” “多谢冯兄夸奖，”颜舒得意傻笑，然后话语一转，道：“不过，那天我无意间听山长说，他好像知道了曹兄的事情，正打算给长史大人写信呢，我担心万一……那你我就不好办了。” 要是曹卓被曹正收拾了，那他们这些跟着他一起得罪别人的人，该如何自处？ “有这事？”冯轩大惊。 “可不呢嘛，”颜舒肯定的点头，“你们就不觉得，山长突然把他转到甲班去是别有深意吗？”甲班，他们还不敢招惹，这不就是将他保护起来了吗？ 冯轩一拍脑袋，直呼“完了”。 颜舒趁热打铁，“说真的，我是挺为难的。你看啊，这一面是曹兄，一面是山长，咱们谁也惹不起啊。况且，俗语有云，‘莫欺少年穷’，那陆文彦看着也有几分聪明，再得到山长的赏识，谁知道将来会有怎样的造化，你我不过是商贾之家，怎么就敢树下这么一个大敌呢？” “不错……”冯轩低下头，呐呐自语。 这个时候，陆文彦趴在马背上，“哒哒”的过来了。 颜舒和冯轩大眼瞪小眼的，谁也不敢怎么样，就这么由着他过去了。 “怎么办？”冯轩和颜舒并驾跟在陆文彦后面，颇为烦恼的样子。 颜舒挠挠头，忽然想起了一个主意。她作出一副为难的样子，道：“我倒是有一个主意，既可以跟曹兄交差，又能不开罪陆文彦……可就是怕委屈了冯兄。” “你说，我不怕的。”冯轩大义凛然。 颜舒驱马靠近他，“真的？” 丝毫没有觉察到危险的冯轩拍拍胸脯，豪气干云，“当然！” “那冯兄对不起了你的大恩大德小弟我没齿难忘！”颜舒语速极快不带喘的说完了一串的话，然后一抬脚，将冯轩踹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 一连串的惨叫后，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音，趴在马背上的陆文彦睁开眼睛，倒着看过去，却见冯轩摔了下马。颜舒跟着下了马，着急的想要扶他起来，奈何他太重了，扶不起来，又连着摔了几次。 冯轩痛得嗷嗷直叫。颜舒一直在宽慰他，跟他道歉。 陆文彦笑了笑，撑着坐了起来，策马离开，颜舒的声音还远远传来。 “冯轩你太重了我抬不起来，你先忍一忍，待会儿时间到了我们没到，先生会带人过来寻我们的，你别怕啊。” “不不不，我不会走的，你放心，我就在这里陪着你，等先生过来救我们。” “冯兄，你真是太勇敢太帅气了，大恩大德永世不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022 终点即起点，勉强挤进前十的曹卓神气十足的下马，在一旁翘首以待。 见不到颜舒回来，萧言的心没来由的提了起来，担心是不是陆文彦那边出了什么问题把她连累了。 所有人左等右等，最后等来了趴在马背上几乎晕死过去的陆文彦，也没看到颜舒和冯轩。 时间已经过去太久，射御课的辛先生带着崇武堂的几个学生沿途去寻，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他们没回到起点，而是直接抄近路去了医馆，听说是有人受伤了。 陆文彦本来还想等颜舒回来的，结果没等到，屁股和大腿内侧都是擦伤，被萧言和室友许衡拖去了医馆。 他们到医馆的时候，里面吵吵闹闹的，林先生正黑着一张脸，端了一堆的瓶瓶罐罐准备掀帘进去，见到萧言三人到来，脸色又沉了几分。 这里是书院，这一天天地，搞得像是沙场一样，不知道为的是什么！ “你不知道，当时冯兄有多勇敢，”还没进去，萧言就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陆文彦大概是看到所有人都走了，心里着急，竟然策马狂奔，可冯兄还是策马去拦着了，只是那陆文彦的马疯了，直接冲了过来。” 曹卓：“……” 何家铭：“……” 是吗？ 颜舒继续手舞足蹈，“看来‘狗急跳墙’这话说得不错，人被逼急了，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所以怕疼的冯轩敢去拦着陆文彦，不会骑马的陆文彦敢骑马横冲直撞，没毛病。 “是……吧？”曹卓犹疑着，一转头，却见陆文彦正盯着他，脸色苍白，眼神阴狠，瞬间一个激灵。 看到陆文彦被扶着进来了，颜舒立刻煞有其事的闭上嘴，对着曹卓和何家铭挤眉弄眼，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这么多人挤在这里干什么？”看着屋子里床上椅子上全是人，林先生嫌他们妨碍自己治伤了，开始撵人，“都给我回去，待会儿不是还有考试吗？” 颜舒吐吐舌头，溜了出去。 萧言跟在后面，“听说有人受伤，我还以为是你呢。” 颜舒背着手走在前面，闻言挥挥扇子，表示绝对不可能。望着她酷酷的背影，萧言觉得自己是瞎担心了。 但是刚走了一段路，她就停了下来，蹲下来捏捏脚踝。 “怎么了？”萧言走上前，低头看她。 颜舒抬头看他，表情有点郁闷，“扭到了。”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说？”还一副“老子最帅”的样子，不治伤，光顾着逞能了。 “嘘！”颜舒急急制止他，警惕地往后瞄，见到没人才站起来，一手搭在萧言的肩膀上，轻声道：“我这踹得急，所以才扭到了。” 萧言一愣，“踹？”踹谁？ “对啊，”颜舒觉得自己也很无辜，“不然你以为冯轩怎么受的伤？” “你！”大惊之后，萧言简直无语了，“你把他踹下去了？” 颜舒用力点头，“是的！” “你怎么敢……”萧言忽然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大，急忙压下去，“招惹他们？” 有道是小鬼难缠，得罪这种人最是麻烦，所以为了避免麻烦，那么多人才睁一眼闭一只眼，不然他们也不会一直嚣张到现在了。 “嘿嘿，”颜舒得意地笑了两声，“没事，我拉了山长当大旗了，没事的。就是现在，饿了。” “……”萧言伸手扶着她，“这会儿饭斋估计早就关门了，你饿死算了。” 颜舒直接倒在他背上，双手勒着他的脖子，“那麻烦老兄把我埋了吧。” “你给我起来。” “已经饿死了。” 萧言伸手去掰她的手，却发现她的手劲还挺大的，“起来，不然不给你吃了！” 颜舒立刻起来，“真的？哪儿呢？” 中午的时候，颜舒和冯轩一直没回来，萧言便自己去饭斋打了饭放回了宿舍，他本来是不打算管她的，但是想到她好歹也照顾了自己好几天，这才给她带了饭。 听到有吃的，颜舒扭伤的脚似乎不疼了，一路奔跑着，冲进了房间，果然，中间的桌子上，放着两个饭盒。 “啊啊啊！”她扑到桌子边，坐下来将盒子打开，“顾大哥，你真是太好了，简直……”余下的话，都被饭菜堵了回去。 第一句就已经让人起鸡皮疙瘩了，不说也罢。 萧言坐在她对面，打开自己的饭盒，发现饭菜有点冷了，可是对面的颜舒吃得开心，他肚子也饿了，只能勉强吃了。 “哇，有鸡腿啊！”颜舒夹起鸡腿，两眼放光，狠狠的咬了一口。 萧言瞪着眼，想说什么挤兑的话，最终却是叹了口气，“你慢点吃啊，别回头没饿死却噎死了。” “咕噜呜呜嗯嗯唔唔……” 颜舒口齿不清，萧言压根儿没听清她在说什么，“你嗯嗯啊啊什么呀，吃完了再说！”真是，一点读书人的样子都没有！ 见颜舒咽下那一大口鸡肉，又扒了饭，抬起头来又想说什么，萧言立刻拿筷子指着她，“你闭嘴！” “……”颜舒心有不甘的叹气，然后埋头老老实实的吃饭。 一半的饭菜下肚，颜舒总算是舍得放缓吞咽的速度了，“我说，这一顿饭，就当是赔了我那只死不瞑目的鸡了。” “咳咳！”萧言差点没给饭菜呛着，他咳红了脸，不可置信，“你、你怎么还惦记着那只鸡啊？” “哈哈，从今天起，不惦记了。” 合着她之前还天天惦记着？ 试想一下，有个人，和你同吃同住的，可是他一见到你，就想起烤鸡……怎么那么瘆人呢？ 萧言无比心累，“那我真是谢谢你啊！”命太苦，怨不得谁了。 “不客气！” 萧言再一次心梗了。 吃了饭后，颜舒正打算赶去参加下一场武试，却收到通知，说是莫山长决定，取消了下午场的蹴鞠考试，并且说明了原因。 自从昨日文试起，莫山长的火气就没下来过，今天在看到武试，他直接就爆发了，差点把春山斋给踩塌了，原因很简单。 昨日文试，除了甲班的成绩让他欣慰之外，其余的简直一塌糊涂，尤其是崇武堂的成绩。今日武试，崇武堂的差强人意，但是弘文阁的，除了几个学生还可以外，简直惨不忍睹！ 他决定，取消本次武试，接下来两个月的考试也全部取消，两个月后大考，再统一测评。 下一次的大考，将以宿舍为单位，进行综合考评，具体的方案会在考前一日公布。 公示栏前，所有学生都围在那里，炸开了锅——弘文阁的人担心崇武堂的胸无点墨连累自己，崇武堂的人嫌弃弘文阁的手无缚鸡之力拖自己后腿。 反正，怎么看怎么觉得是莫山长在故意难为他们。 颜舒和萧言从里头挤出来，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023 萧言好歹是皇子，自幼身边最不缺的就是名师硕士，学问再差也不会比弘文阁的某些学生差，这个颜舒倒是不担心，但是莫山长此举究竟是为了什么，她有点想不通。 莫山长掌管书院那么多年，对于学生的成绩应该早就见怪不怪了，即便是再差，也不至于气成这个样子吧？ “喂？”嫌外面吵闹，萧言关了门，喊了她一声，“你……应该有点武力的吧？”虽然看着像是个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的，但是第一次见面就敢把他打了，相信应该不像外表那么弱吧？ 有点武力？ “当然，”颜舒保证似的点头，眉宇之间颇有些得意之色，“文武双全，说的就是我这种人了。” 萧言扬起下巴斜视她，“真的？那我就放心了。”还好他不是陆文彦那类的，不然他得头疼死了。 “倒是你，这两个月给我好好念书，不要丢我的脸。” “先管好自己吧你！” 二人在房间里吵闹了一会儿，就有传话的人过来，说是山长有请。二人对视了一眼，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遂一起往春山斋而去。 不过莫山长似乎急着出门，正在收拾东西，见到他二人进去了，指了指书案上的两摞书，“拿回去，念熟了。” 啊？ 颜舒和萧言对视一眼，这是什么意思？开小灶？惩罚？ 二人站着没动。 “发什么愣啊？”莫山长不耐烦道，“快拿上书。”他忙着呢。 “不是，”颜舒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山长，学生冒昧问一句，这是什么意思啊？” 莫山长闻言停下手中的事情，叹了口气走向他们，“我看了你们的文试答卷，看得出，你们都是有前途的孩子，但还欠些火候，这些书都是老夫的藏本，念熟了对你们大有益处。” 颜舒提起嘴角，有些难以相信，“这是……开小灶？” “也不算，”莫山长两手交握于身前，“你们年纪小，很多东西都没学过，需要比别人更加努力。” “就这样？”不知道是不是叫萧言起床的事在心里留下了阴影，颜舒还是不相信他。 莫山长有些无语，“那不然呢？” “那如果念不熟呢？结果会怎么样？” 莫山长眯起眼，看着他二人，并不说话。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敢不熟一个试试！ “能不看吗？”看着小山一样的书，就像是一个火坑，萧言觉得自己坚决不能跳，故而站得稳固，纹丝不动。 “不能，”莫山长眼睑一垂，没有任何商量的意思，“既然出门求学，就不能让家里人失望。” 家人？那可是堂堂的皇帝陛下啊，谁敢让他失望？ 颜舒赶紧去将书抱过来，见他还愣着，便推了他一把。萧言猝不及防，踉跄一步后回头瞪她。 莫山长眉眼一吊，“拿了书就赶紧走，我这儿忙着呢。” 不知者无畏，正好磨磨秦王的性子。 颜舒扭了脚，理直气壮地把自己三分之一的书分给了萧言，让他抬着回去。萧言下意识地就想扔回去，但是颜舒却将扭伤的脚抬起来给他看，下巴扬着，厚颜无耻。 萧言深吸一口气，没跟她吵。 霁月斋。 关了门，室内有阳光渗漏进来，满室的金光。颜舒正在一本一本的归置书本，耳边是某人一路上絮叨了半天都没念叨完的怨言。 “山长到底在想什么？我要是真想看书，什么书没有？用得着他给我找吗？” 颜舒掠《生民十术》一眼，把它放好，“就是知道你不想看才这样啊，再说了，你还真别小看莫山长，他执掌书院那么多年，有些他有的书，你还真未必能找得到。” 萧言一脚蹬在书桌上，根本不愿意去动那摞让他搬得一头汗的书，“那就应当是世所少见的珍本才对啊，他为什么要给我们看啊？” “看了一眼，的确不是轻易寻得的，”颜舒将下巴搁在书上，望向萧言的方向，“至于他为什么给我们，我想应当是他发现了我是个不世出的天才，打算好好培养我，至于你，只是顺带的。” “想得还挺美，”听她这么一说，萧言就已经反应过来了，“顺带的那个人明明就是你！” 他的皇室身份，莫山长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他不知道颜舒也是知道的，所以即便是顾忌皇室，他也只能暗中关照，不敢太明显。 颜舒假笑，“是是是，颜舒再次谢过那个啥了。” “你干嘛总说什么‘那个啥’啊，听着怪怪的！” “那不然呢？”颜舒的下巴依然搁在书堆上，但为了表示无奈，她还是耸了耸肩，“这不是为了保护你嘛，其实我也不是很愿意的。” 萧言：“……” “说真的，你到底是为什么被发配到这里来了？”她到现在都没想到是什么？ “不会说话你就给我闭嘴！”萧言恼怒，“懂不懂什么叫发配啊？发配能有我这待遇？”且不说他一路上都有人护送，就凭他身上的征南副帅的名号，哪个被发配的人是这样的？ 好吧，又一次失败了。 不过，她总会知道的，不着急。 天气越来越热，因为萧言的原因，总是起得很早的颜舒跟往常一样早早地就赶到了学堂，几缕晨光由宽大的窗子照进来，洒了她半身。 读了片刻书，同窗陆续到来，总有人在跟她打招呼，为了应对，她放下书来，却发现陆文彦居然还没来。 勉强跟得上进度的他可是每天都来得很早的，有时比她都早，今天到现在了居然都没来。 搞什么鬼？生病了？ 反正离正式上课还早，颜舒便带着疑问，跑了出去。 宿舍里没有人。 气喘吁吁地颜舒一咬牙，噔噔地朝着崇武堂奔去。 现在是崇武堂的早课时间，崇武堂空旷的校场上，一个先生正站在高台上督促，三十多名学生在晨曦中喊声震天。 颜舒趴在门边，偷偷看了好一会儿，才瞄见角落里的许衡。 她蹑手蹑脚地摸进去，还时不时地偷偷望向高台之上，唯恐被发现了，却不妨有人伸出手来，提住了她的后衣领。 她吓了一大跳，正待挣扎，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颜舒？你来这里干嘛？” 萧言？ 颜舒松了一口气，双手抓住自己的衣襟，用力一扯，挣脱了萧言的提拉。望向高台，才发现这里背靠廊柱，先生根本不可能发现。 “你怎么……你不会是逃课吧？”颜舒忽然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差点大叫起来。 “我……” “你不要否认！”听着场上的喊声，颜舒跳了起来，指着萧言，“我都看见了！你竟然逃课！” “你！”担心她瞎蹦跶引人发现，萧言急忙拽住她，“你且消停些，不然我们两个都别想逃得过！”她刚才那副做贼心虚的样子，显然也是不想被人发现的。 二人安静了一会儿。 萧言：“你来这里干什么？” “找许衡。” “找他干嘛？” “你问那么多干什么？” 正在跟木桩较劲的许衡看到一左一右靠在廊柱上鬼鬼祟祟的两个脑袋，手中的剑差点脱手而去。 “傻看什么呢？”颜舒着急跺脚，“过来啊！” “找我的？怎么了？”许衡还以为她是来找萧言玩的。 “陆文彦呢？”颜舒看了一眼，没人发现他们，才继续说道：“他今天没去学堂，宿舍里也没有人。” “他没跟你说吗？”许衡奇怪的看着她，“他回家了，马上就是田假了，他提前请假回去了。” 颜舒没注意第一句话，听到他是回家了，便不再多问，转身准备溜出去。 走之前，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对着萧言严肃道：“好好学习，再偷懒我就举报你！” 许衡“噗嗤”地就笑了出来，萧言的脸色瞬间就涨红了，抬脚虚踹，颜舒逃之夭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024 东湖书院进出都靠船，为了方便管理，书院有一个专门管理船只的地方，管船的是一对老夫妇，大家平时都叫他们张大爷张大娘。船只不收费，但是进出都要登记。 放田假的时候，整个学院都弥漫着欢庆的氛围，但是颜舒却觉得有点茫然了。 她又不想回去，学院虽然不赶人，可是她不回去又不太好，容易露出破绽，她借口出去的人太多船只不够用，学习紧张等理由，在书院又多待了几天，才开始慢吞吞的收拾东西。 萧言家在平京，路途遥远，在广陵又举目无亲，自然还没有回去。 正在收东西的颜舒将手里的衣服懒懒一抛，仰身坐在床上撺掇萧言，“哎，你要不去一趟浦南吧？” 萧言哈欠连天，“啊……不去。” “为什么？” “楼大将军不许我去。”所以才让陈安把他安顿在这里的。 “这么听话，这不像你啊。” 萧言翻了个身，并不想跟她吵，“别说我了，倒是你，拖拖拉拉的，看起来并不想回去啊。” 颜舒打了个哈哈，“家里人多，闹腾。” 萧言笑了一声，似乎不太相信她说的话，“天底下还有比你能闹的？真是稀罕！” 真是太不友好了。看破不说破，还能做朋友啊大哥！ “那你跟我一起回去吧！”颜舒的念头刚刚冒出来，就单方面一锤定音了，萧言还在茫然之中，就被她拽了起来，风风火火的收拾东西。 比起跟颜家的人相处，她宁愿跟萧言吵架。 “正好，我带你逛逛广陵城，再过几日就是端午了，听说还有龙舟比赛，我们可以一起去看啊，多热闹。” 不想寄人篱下的萧言刚想反对，却听说了有热闹可看，便同意了。 渡口，阳光灿烂，新荷初放，微风轻柔，波光粼粼。几条小船随着涟漪轻轻晃动着。 颜舒和萧言各提着两个包袱，快步走在栈桥上。 “你真的会划船吗？你别骗我，这事开不得玩笑啊！”萧言跟在后面，一脸紧张。 说真的，他一开始的打算就是让张大爷送一送的，谁知道被颜舒嘴快的拒绝了，说她自己来就可以。 反正对面也有可以泊船的地方，张大爷乐得轻松，给了钥匙，就不管了。 颜舒摇着扇子，端的是从容淡定，“放心放心，绝不会让殿下喂了鱼便是。”四下无人，颜舒便无所顾忌了。 听着，好像更不放心了。 萧言哭着一张脸。 颜舒把包袱扔在栈桥上，自己蹲下，跳到打在水里的石墩，沿着石壁走过去，开锁，上船。 萧言死死地看着她，若是情势不对，他死都不会上船的。 只见颜舒手脚利索，跳上船之后顺手推了推旁边的几条船，借着反向推力将船推离了浅水区，之后开始划动船桨，船平稳地驶过栽满荷花的水域，朝着栈桥而来。 看着倒是还可以。 萧言松了口气，精神不再那么紧张，波光里的颜舒连同莲叶荷花都虚晃了起来，她似乎很熟悉水也很喜欢水，每个动作都娴熟且游刃有余，一张笑脸，简直比波光还灿烂，比荷花还明艳。 芙蓉向脸两边开…… 正在恍神的时候，脸上忽然一凉，萧言伸手摸了摸，是水。 “喂！”颜舒捧起水，正想再泼过去，“想什么，上船！” 萧言捡起她的包袱扔过去，又把自己的扔了过去，心下一横，后退一步，猛地起跳。 “啊啊啊啊你干什么！”颜舒惊叫起来，却没能拦得住萧言“决心赴死”的气势，“嘭”地一声，萧言刚跳到船上，船便疯狂地左右摇晃起来。 完了完了完了，要死了要死了！ 萧言吓得魂飞魄散，两只手在空气中乱扑腾。尽管他扑得排山倒海，求生欲爆棚，可并没有什么用，船晃得更厉害了。 颜舒正在努力维持船身的平衡，却见有人在没命的捣乱，心中大怒，正想抄起木瓢给他拍脑门上，却见他一头就朝着水面栽了过去。 “萧言！”颜舒被吓了一跳，扔了木瓢急忙上前一把拽着他后背的衣服，硬生生将他拉了回去。 “颜舒颜舒，救我啊！”话音刚落，萧言才发现自己被人拽住了，没掉下去，他心有余悸，求生的本能驱使他丢下脸面和尊严，回身抱住了后面的人的腰身。 突然被人抱住，颜舒只想给他一榔头。她猛地挥起了手，落下的时候却是异常轻柔，“冷静，冷静一点。” 萧言不折腾了，船也慢慢地稳了下来。 后背一下一下地落下轻柔的手掌，和着安抚的话语，虽然语调听着懒洋洋的，一副想死的感觉，但萧言就这么冷静了下来。 船终于彻底地稳住了。 蓝天依旧，微风不燥，场面异常的寂静，静到偶有鲤鱼跳出水面的声音也清晰可闻。 腰依旧被人勒得紧紧的，颜舒望着随风微摆的莲叶荷花，认命地叹了口气，幽幽道：“你打算抱到什么时候？” 萧言闻言一惊，松了手就要往后退去，但是颜舒实在是怕他了，担心他又乱扑腾，一掌按住他的肩膀，咬牙切齿，“你给我坐好了！” 等萧言乖巧的坐下后，颜舒又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怎么这么怕水啊？她是不是太凶了？ 这样想着，颜舒在他对面坐下，两手摇动船桨，船平稳地离开栈桥，驶向远处。 桨声轻细，恍惚之中，萧言闻到了清晰的花香，回过神来，眼前赫然是一朵才开了一半的荷花。 “好看吧？”颜舒没有在划船，而是一手将花递给他，一手揉着鼻子，“解船的时候摘下的。”本来想给他一个惊喜的，结果，却是惊天动地，差点就给忘了。 萧言默默接过。 颜舒开始划船。 此刻他们已经离栈桥很远了，但是离山口还很远，到渡口就更远了，萧言望着颜舒额头上的薄汗，咬咬牙，站了起来。 “你干什么？坐下！”颜舒见到他站起来，大惊失色。 他要是在这里落水了，她可救不了他了。 萧言把她往旁边赶了赶，然后坐在她身边，摇起了一根船桨，“你紧张什么，我又没疯。”难不成要找死？ 行吧。 颜舒摸摸鼻子，是她紧张过度了。 两个人沉默的划桨，四周除了轻轻地风声和划桨声外，便什么声音也没有了，颜舒闷得难受，开始嘚啵嘚啵的说话。 “我对广陵城也不是很熟，不过知道有一家做得臭豆腐特别好吃，我们待会儿先去吃一点吧？对了，你喜欢吃臭豆腐吗？” 臭豆腐？ 萧言绷着的嘴角不由得抽了抽，竟然有人爱吃这个？ 见萧言不说话，颜舒猜他可能不爱吃，就又道：“那换一个吧，有一家的汤饼也是不错的，可以去吃一点。” “为什么不先回家？” “不过我更爱吃另一家的花饼，可是花饼又不能当作正经吃食，吃了还是会饿，或者，我们去吃醋溜鱼？你爱吃鱼吗？酸的能吃吗？” 算了，他开心就好。 萧言无奈的想，“到了再说吧，不是才吃了早点吗。”放假了，饭斋依旧供应吃食，只是品类就少得多了。 “可是我觉得我已经饿了。”早点就只有白粥和鸡蛋，她又不爱吃鸡蛋，真的开始饿了。 萧言被她闹得心情大好，便打趣道：“你是猪吗？” 颜舒一怔，才阴森着脸威胁道：“殿下，我劝你善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025 泊岸的时候，正是午时，日头高照，饥肠辘辘的颜舒只觉得手软脚软，每挪动一步都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晕过去。 萧言还拿着她送给他的那朵花，站在树下用手给自己扇风。 路边没有吃的，二人休息了一会儿只能继续往前走。 萧言一只手拿着花一只手抓着她的胳膊，都没空给自己扇风了，“我怀疑你是故意带我出来的，不然死在路上了都没人知道。” “你是不是傻？”颜舒没力气打他，“我要是早有预料的话带点吃的不是更方便？” “……”萧言有些讪讪，转移话题，“说真的，你这是什么毛病啊？一饿就全身发软，还有点发抖。” 女人常见的气血不足！ 颜舒暗暗咬牙，“民以食为天，我就是不能饿着了，你有意见吗？” 萧言被堵得莫名其妙，“……你还真是金贵啊，那要怎么做你才能好？” “当然是吃东西了，”一提到吃的颜舒就更饿了，像是几辈子没吃过饭一样，脑海里闪过各种吃的，“当然，若是不行，吃点糖也是可以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颜舒将重力挪到他身上了，反正萧言觉得颜舒越来越沉了。但是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烈日当头，他又不能把她丢这儿了。 再一次感叹自己命苦后，萧言将她架到自己肩膀上，还不忘念叨：“这是什么怪病，居然要靠吃糖来治？不会是你小时候贪吃胡说的吧？” 吃着吃着，吃出了毛病！ 颜舒索性靠在他身上，拖着脚往前走。 其实她只是浑身乏力，有些难受而已，不至于说就走不动了，但是既然有人主动分担，她也就不客气了。 她有气无力地挂在他身上，“你闭嘴吧，越说我越饿。” 颜舒只是饿，萧言却觉得自己委屈，怎么说他也是堂堂的秦王殿下，当今圣上唯一的弟弟，真正地天潢贵胄，怎么就沦落到了这个地步呢？ 自从遇上颜舒后，他就像是被人掐住了咽喉一样，事事妥协让步，这样的日子真的是……太苦了！ 嗯……真的好饿啊！ 颜舒望了一眼，这个时候他们才转出山路，走进官道。林子之外是连片的麦田，阵阵麦香随着风飘进她的鼻子，农人正顶着烈日收割。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 拐进官道后，二人朝着广陵城一直走，眼前尽是农忙的景象。 广陵在地理位置上偏南，冬小麦已经成熟，农人门要趁着晴好的天气抢收，不然稍有迟缓就会有减收的风险。同时，这个季节又是管理果园，莳弄瓜豆的关键时候，加上要趁着雨水整田插秧，农人简直忙得直不起腰来，有的人家甚至要披星戴月，忙到连饭都没时间吃。 是以，学院有一个月的田假。 但是此类假期，对于陆文彦之类的学生有意义，对于他们……那就真是呵呵哒了，全白瞎，君不见，曹卓之流在放假前就已经按捺不住蠢蠢欲动了吗？ 颜舒头冒虚汗，足底发软，在强光的刺激下只觉得头晕眼花胸闷气短，她扯了扯萧言，指着傍边的一株麻栎树，“大哥，休息一会儿吧，走不动了。” 萧言正有此意，便架着她走过去，二人几乎是以摔的姿态坐下去的。 “真是要命了，”颜舒拿手给自己扇风，左右开弓，“早知道就该托人给颜家带口信，叫人过来接的。” 颜家？ 说得挺生疏的，但是累傻了的萧言没留意，他还拿着那朵花，坐在地上发呆。 颜舒不经意一瞥，大叫了起来，“你怎么还拿着它啊？”她一直没留意，还以为他早就丢在水里了呢！ 萧言一呆，没反应过来颜舒说的是什么。 “哎哟喂大哥我真的服了你了，拖一个人不够还带上这么个累赘！”颜舒说着手脚并用，爬过去一把将那朵已经开始蔫了的荷花抢过来，丢到了路中间去。 萧言这才反应过来，他看着颜舒，不解的问：“你干嘛把它扔掉？” 干嘛扔掉？ 颜舒瞪大了眼睛，“你打算一直带着？” 萧言只睁大眼睛看她，意思很明显，这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颜舒忍着才没对他三跪九叩，“然后呢？你打算一辈子带着啊还是要怎样？挖个坑立个碑风光大葬？” “不、不是啊。”当然不是，他又没疯。 “那早扔晚扔都是扔啊，我们现在已经是自顾不暇了，就不要去怜花惜草了好吗？我的大少爷……” “那你为什么要把它摘下来送给我啊？”萧言直愣愣的反问。既然明知道接下来的路程不容易，那干嘛还要去做多余的事情？ 礼轻情意重，送人东西不应该是很慎重的吗？既然如此，他怎么能随便丢呢？ 颜舒突然发现自己想的跟萧言想的似乎不在一条线上，她眨眨眼，不知道该怎么把思路捋清楚，然后她又眨眨眼，发现还是捋不清楚，索性一挥手，道：“算了，我们不纠结这个问题了，总之已经丢了，我们还是想想该怎么进城吧，这里离城里还有十几里呢。” 说罢，颜舒就开始思索着该怎么坚持才能撑到广陵城去。 结果—— 就听到萧言的声音，还是那种若有所思的恍惚感。 “如果今天船翻了，该怎么办？” 颜舒转头去看他，发现他还在看着那朵被丢在路中间快要蔫掉的花，只是没有过去捡回来。 怎么又想到这地方去了？ 颜舒简直要抓狂了！ 她捏着拳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那地方水浅，而且离岸边近，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听到她的话，萧言莫名其妙的扬了扬嘴角，“所以说，你会救我？” “废话！”颜舒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纠结这个问题，正想发飙，却见萧言已经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她看不明白，“你、你要干嘛？” 萧言低头看她，“你不是饿吗？赶紧走吧，不然你得饿到什么时候，饿死了怎么办？” 颜舒愣了愣，这是……转性了？ 在她发呆的时候，萧言已经朝她伸出手了，颜舒把手递给他，借着他的力量站起来，“你就不能盼我点好的？” 走了一阵儿，颜舒就不得不由衷的感叹，有功夫底子气血又足的人真是好啊，瞧瞧这位锦衣玉食的秦王殿下，拖着个人，背着两个包袱，顶着大太阳，不也步履平稳气息平和吗？ 早知道，她跟着白宗贤好好学多好。 想是这么想，但是颜舒对于自己不愿意习武这件事却是从来没有后悔过，反正她以后又不需要亲自上阵杀敌。她殷勤地替萧言擦汗，一路上脸色好得不得了，好到萧言看着都觉得毛骨悚然，怀疑自己走的是不是通向阴曹地府的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 026 颜府大门口。 颜舒伸出手在萧言身上一通拍打。 “这儿，还有这儿，怎么沾了那么多啊！” “废话，垫在底下的人是我！”想起自己艰难的进城之路，萧言就愤愤不平，他先是扶着颜舒走，走了一大段路，累得半死，就在她考虑要不要把颜舒扔在路边的灌木丛里的时候，他们碰上了一辆赶往广陵城的牛车。 赶车的大叔心地好，把他们两个捎上了。只是牛车上满是麦秆，他还在犹豫要不要上，怎么上，就被颜舒一把推了上去。 他倒在车上，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颜舒就手脚并用地爬上来，仰面躺下，头及后背都压在了他的身上。 “行行行，我错了还不行吗？”颜舒认错的速度太快，萧言的火气还没来得及上来，“您消消气。” 萧言：“……” 看你表现了！ 颜舒伸手去拿他头上的麦秆，“对了，提前跟你说一声，待会儿进去后，不管别人说什么，你随意应付几句即可，不要多说，若是问及我，你就只管把问题扔过来，我来应付，记住了？” 朝夕相对的身影忽然离自己那么近，还晃来晃去的，萧言有点不习惯的绷紧了身体，没有回答。 颜舒就当他记住了，整理完毕后就去敲门。 门房出来得很快，一见到颜舒，立刻将头一低，请她进去。 里面的颜卯很快得到消息，带着李氏迎了出来，他们夫妇还奇怪，为什么颜舒不回来呢，但是又不好去打扰，天天乱猜。 “舒儿回来了……这位是？”见到萧言，夫妇二人都愣了一下。 颜舒提着包袱，给他们彼此介绍了一下，才道：“父亲母亲我好饿啊，有没有吃的？” “有有有，当然有，马上啊。”李氏忙不迭地回应，看着有些紧张局促。 颜舒叹了口气，拽起萧言，“那我们先去收拾一下，叫下人把饭菜直接送去东院吧。”赶了半天路，累死了都。 “好好好，马上就好啊。”李氏说着就带着丫头去了厨房，看样子是要亲自盯着了。 颜卯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跟在颜舒身边，两只手互相搓着，似乎在努力找话题。 “爹，”颜舒不得不撵人，也算是给他一个离开的借口，“我们俩走了半天的路，现在有点累了，想休息一会儿，您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吧，不用管我们了，都到家了。” “哎好好，舒儿你也真是的，下次要回来，提前说一声，爹叫人去接你，别自己走，那么远。” “知道了爹，我先回去了。”颜舒说着，还不忘给他施了一礼，才和萧言离开，消失在月门。 穿过游廊的时候，萧言道：“你跟你父母……怎么感觉他们有点怕你啊？”他虽然没有体验过寻常的父母亲情，但也见过世家子弟与父母的相处模式，像颜舒这样的，真的很奇怪。 “是吗？”颜舒揣着明白装糊涂，但也没有全部否认，不然就是欲盖弥彰，“可能是他们觉得对我有所亏欠吧。” “亏欠什么？”父母还亏欠孩子？那得亏欠到什么程度才至于在孩子面前抬不起头来啊？ 颜舒不答反问：“你还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到广陵的吗？” 萧言翻了个白眼，“不到两个月。” 颜舒“嗯”了一声，“不瞒你说，我也是那个时候才来的，在此之前，我从未来过。” 啊？ 萧言步伐一顿，回头瞪着颜舒，眨了眨眼，“……你、你家不是在广陵吗？”颜家乃是富户，一看就知道在广陵有些根基的，不可能是才搬迁过来的。 颜舒既然是颜家的长子，怎么会从来没来过？ 他没跟父母在一起？ “是啊，”颜舒看起来颇为不在意，“我家是在广陵，可我不是在广陵长大的，这十几年，抚养我的人也不是他们，而是我一个没什么亲缘关系的舅舅。我出生的时候，因为时局动乱，跟他们走散了。” 难怪看着那么生疏。 看到萧言缓缓点头，颜舒落寞又无奈地低下头，她其实不想骗他的，所以从来不主动提起自己的事情，但是既然问到了，她就必须这么说。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东院被收拾得很好，甚至是好得有点过了，二人走进去的时候，都呆了呆。 离开之前只有几丛竹和一池水的院子，现在已经种满了各种花草树木，甚至不大不小的水池也被扩大了，正波光粼粼地横卧在院中，水上还有一座一米宽的曲面石桥，水里有荷花和锦鲤。 水池连接着院墙的那一头，甚至还有假山。沿着院墙，种满了金丝青竹，竹子前，还有一圈的花架，上面摆满了各种花盆，有的开得正好，有点绿叶葱茏，花架上还爬满了蔷薇忍冬之类的藤蔓，蜜蜂穿梭，蝴蝶流连。 二人闭住呼吸，一步步往前，走上石桥的时候，颜舒终于长长吁了一口气——真是，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啊！ 萧言忍不住“噗嗤”一声，才揶揄道：“要不是跟着你回来了，我都不知道，原来富商之子住的地方都是这样的花团锦簇啊，今天我算是开眼了。” 美景宜人，赏心悦目，可是颜舒却是一阵烦躁，“你闭嘴！” 见颜舒拎着包袱气冲冲地走开了，萧言急忙追上去，心底还是忍不住乐，“哎说真的，若是在二三月份，你的这个院子怕是能在整个广陵郡一枝独秀了，这个院子叫什么？百花园？听着可不像个男孩子住的院子啊……哎呀痛！” 萧言忙着说笑，却不妨颜舒突然转身来了个扫腿，他躲闪不及，被踢了个正着。 萧言弯腰揉自己的腿，龇牙咧嘴，“我绝对相信你是个男孩子，啊啊啊痛死我了！”哪个女孩子会这么粗鲁啊！ “哼！”颜舒将包袱往背后一甩，抬起下巴，“还知道痛啊，我反正是不介意提醒你的，你尽管继续说。” 被说成是女孩子，换成那个男子都会觉得是奇耻大辱，萧言也不疑有他，只是不服气的撇开视线，“我现在是寄人篱下，不然我早就动手了！” “哼！”颜舒傲娇转身，“走吧，我要饿死了。” 她一直说饿死了，可也没见饿死了，反倒是打人的时候身手比平时更敏捷了几分，萧言现在严重怀疑，她刚才是不是故意的，目的就是为了骗他出苦力！ 想到自己刚才哼哧哼哧地拉着这么一个恶霸，还不离不弃的，萧言就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让他几乎咬碎了自己的银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章 027 被颜舒拖着在广陵城转了几天，萧言在双腿酸胀的同时，又发现她逛的地方都奇奇怪怪的。 比如说，第一天，他们逛的几乎都是米粮店铺，全城的每个店铺，他们几乎跑了个遍，问她为什么她又不说，要不是每到饭点她都好吃好喝的供着，萧言觉得自己肯定撂挑子不干了。 第二天他们逛的是铁匠铺，每到一个铺子，她几乎都要进去看一圈，还时不时地拿起铁器在手里掂量。萧言已经懒得管她想干嘛了，抱着一篮子的樱桃杨梅，跟在后面吃吃吃的。 到了快中午的时候，颜舒才审视了一眼，用一种颇为语重心长的语调对他说道：“孩子，小心你的牙齿和肚子。” 萧言不以为意。 可是到了晚上，他不仅吃什么都觉得牙齿要倒了，还总是拉肚子，没办法，颜卯立刻叫人请来了郎中。 病症也不用切脉就知道了，贪吃导致的牙酸和腹泻。 于是，第三天，萧言怎么也不愿意跟她出门了。 鬼知道她又要去乱逛什么，他今天不能吃好吃的了，为什么要跟她出门受罪啊，不去不去！ 一身蓝袍腰束锦带的颜舒站在门口，风流倜傥的摇着折扇，笑眯眯地又问了一次，“你真不跟我出门？” 萧言捂着脸颊，有些口齿不清又十分坚决道：“不去！”就不去！他牙疼，他体虚，他是病人！ 颜舒挡住自己的脸，笑了一会儿。 “你再笑！！”萧言怒了，嚷了起来，“你不许笑！” 颜舒笑得更厉害了，肩膀都抖了起来，可偏偏又装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来，气得萧言手心发痒！ 他把桌子锤得哐哐响，抓狂地喊了起来，“你就是在笑，不准再笑了！” “哈哈好好好，”颜舒努力憋笑，先安抚他，“不笑了不笑了，我昨天就提醒过你了，是你自己不听的。”这赖不着她啊。 “你还说，还笑！”萧言怒指她，“那些东西都是你买的，你就是故意的！” 她是说了不要吃那么多，可是每次他要买的时候，她都掏钱了的！ 颜舒笑得趴在门框上，但是没有发出笑声，看起来憋得很辛苦，她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脸，做出严肃的表情，“我……我当时在想别的事情，谁能想得到……想到你真的会吃那么多啊噗哈哈！” 说到后面，颜舒真的忍不住了，直接喷笑出来，不过为了萧言的面子，她很快就又憋了回去。 萧言委屈地趴在桌子上，他哪里知道这些嘛。之前的饮食起居，都有专人照顾，若是不能多吃，根本不会有人将东西摆到他面前来，他若是真想吃，会有别的替代物，所以他根本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心底又暗笑了好一会儿，颜舒才勉强恢复正常，接着问刚才的问题：“你真不跟我出去？” “不去！”萧言转开脸，郁闷非常。 “行~吧，”颜舒扬起音调，还拖得长长的，萧言心里的警铃又响了起来，他回望过去——他又想干嘛？ 颜舒倒是一脸单纯，但是说出的话却跟她那张脸完全不相符，“你远来是客，我颜家虽不是什么名门世家，但也知道不能冷落了客人，我这就出去，叫父亲过来陪你，实在不行，叫颜裕也行。” 她说着，转身就要出去，萧言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奔过去，拦住她，“等一下！” “顾公子尽可放心，我颜家四方行商，是好客之家，想必他们是非常愿意作陪的，一点都不麻烦了。” 眼前人明明笑容得体，可不知道为什么，萧言就是很想抽她。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我跟你出去。”萧言急忙认输。 在颜家几天了，他深有感触，虽然颜舒很欠抽，却是让他觉得相处起来最舒服自在的一个人，至于其他的。 颜卯圆滑客气过了头，颜裕傲气不懂事，主持中馈的李氏总用一种提防又窥探的眼神看他，至于另外的几个女眷，他倒是没怎么接触过，可是直觉告诉他，最好不要接触！ 现在颜舒居然要叫他们过来作陪，那他还不如死在外面呢！ 计谋得逞，颜舒先是朝他挑挑眉，宣示自己的胜利。然后一变脸，一副体贴的样子，“顾公子可千万不要勉强呀。” 萧言呼吸一滞，差点没顺过气来，咬牙切齿道：“不勉强。” 颜舒嘴角含笑，“真的？” “真、的！”萧言咬着牙，蹦出两个字。 “如此，颜舒这就带公子四处逛逛？”颜舒又开始指鹿为马颠倒黑白，“这广陵城啊，虽然不及平京城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却也值得一看，尤其是西市，汇聚南方各类物品，常见的珍稀的，都有，顾公子若是看得上，可以挑选一些作为纪念……” “闭嘴！”再听下去，萧言就要气炸了！ 明明是她要出去的，怎么现在就成了她陪他出去了，他怎么不知道自己要去买什么纪念品啊？纪念个头啊纪念！ “嗯，好的！”偏偏，颜舒还一副主随客便万事好商量的样子，让他莫名其妙的就背了个黑锅！ 真的是，好气啊！ 在路边随意喝了点粥后，颜舒就拉着萧言直奔西市。 西市依旧是人头攒动的样子，只是刚走进去，就明显的觉得有些不对劲，萧言不知道颜舒要干嘛，只是想起了在颜府时她说的话，就开始奚落她。 “汇聚南方各类物品，常见的珍稀的都有？”他复述完她的话，然后将两手一摊，反问道：“请问颜大公子，你的脸疼吗？” 颜舒摸着下巴，心不在焉的回道：“嗯，还好。” 萧言：“……” 西市逛了一半，萧言肚子就饿了，毫无兴致的吐槽道：“真不知道你要干嘛，这里有什么可看的，都是些老弱妇孺叫卖着并不新鲜的山货物件，逛了半天，也没见你买什么！” 是啊，都是些老弱妇孺…… 颜舒思忖片刻，然后道：“走，带你去吃东西。” 正晃着两条胳膊往前走的萧言闻言一怔，“什么？”带他去吃东西？不逛了？ 然而颜舒却不是跟他开玩笑，背着手，转身就朝着出口走去。他忙不迭追过去，拍拍她的肩膀，“你今天吃错药了？”前两天可以随时随地补充口粮的她可是能走到黄昏的。 颜舒斜他一眼，“要吃就跟着我走。” 刚刚才喝了点粥，不顶饿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章 028 然而事实证明，颜舒永远不会憋着好屁。 萧言在酒楼眉开眼笑的吃了顿好的，肚子还撑得难受，就又被她拽出了酒楼，往颜家跑去，看她那急急忙忙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像是要回去休息的样子。 果然，到了颜府后，她就直接进了马厩。 萧言停步在几步之外，叉腰站着，郁闷又好奇，“你又想干什么啊？哎，你这几天到底想干什么啊？每天都跑来跑去的，图什么啊？” 刚过午时，天气又热，大太阳晒着，家里的仆人刚吃了午饭，不知道在哪里消食躲懒，颜舒亲自去牵马套马鞍。 她拽着两匹马过来，“走，跟我出城一趟。” 什、什么？！ 萧言手臂下意识一抬，“你说什么？出、你出城干什么？” “别废话，走。”颜舒没跟他解释，只催着他上马，“快点！我现在只是猜测，等确定了再告诉你！” “什么猜测？”刚吃跑就剧烈运动，萧言只觉得腹部胃疼，实在不想再颠簸自己了。 “别婆婆妈妈的，快点！”颜舒坐在马背上用马鞭驱赶他，看着似乎很着急。 萧言瞪了她好一会儿，长出一口气，抬腿踩在马镫上，翻身上了马。 只是他们还没来得及出去，就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跳出来的颜裕拦住了，“大哥你们要去哪儿？我也要去！” 颜舒拉住马辔，一脸牙疼地撇开脸。 马厩里已经没有马了，何况，颜裕也还小，文姨娘担心他会摔着，怎么也不同意他学骑马，颜舒是疯了才想带他去。 见颜舒不搭理自己，颜裕又急又恼，直跺脚，“大哥！我也要去！” 颜舒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没马了，你也不会骑，别跟着瞎闹了。” “我不！”颜裕成天被文姨娘拘着，好不容易抓住机会了，如何肯罢休，“我要跟你们一起出去。”他都没有骑过马呢，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体验！ 这次，他非去不可！ 颜舒为难的抓抓头发，“那好，你先去问姨娘，如果她同意了，我就带你出去。” “我不，”文姨娘本来就不同意他出去，何况是跟着颜舒出去，颜裕想也不用想就知道不可能，“大哥，我求你了，你就带我一起嘛。” “不行，”颜舒的语气跟平常相比没有多少变化，但是萧言还是听出了她的不耐烦，“你就这样跑出去了，姨娘会担心的。” “大哥……” “走了。”不耐烦应付小孩子的萧言打马出去，没去搭理还想跟颜舒纠缠的颜裕，而是自顾自的催促颜舒，仿佛没看到颜裕一般，“快点颜舒。” “来了！”颜舒一扯缰绳，绕过颜裕就出去了。 没想到他们居然就这么丢下他了，颜裕呆了片刻，立刻就追了出去，“大哥，你们等等我啊！” 出了颜家，街上来往行人较多，颜舒和萧言的即便是骑着马，速度也不快，颜裕提着衣摆奋力狂追，很快就追上了他们。 “大哥，”颜裕挡在马前，逼得颜舒不得不勒马，“大哥你就带我一起嘛，好不好啊大哥？” “你怎么出来了？”颜舒简直头大，不甘心地回头看，恨不得颜家的下人立刻出现，把他拉回去，可惜没有，“快回去！”别耽误她办事！ “我要跟你们一起出去玩！” 颜裕不依不饶，惹得想来好脾气的颜舒的也恼了，“谁玩了？！你赶紧给我回去！”她平生最恨纠缠不休的人！ “才不要！”在颜家，谁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从小到大都是这种认知的颜裕根本不听，说着就趁着颜舒停下来，就要爬上她的马背，奈何他个子太矮又没技巧，只能反复拉着脚蹬，根本上不去。 一脚踢开他容易，可是这样一来，他一定会哭着在后面追，现在人太多，他们铁定是甩不开他的，但是就这么任由他在后面追，被人看见了还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儿呢。 颜舒想了想，不厚道地指向一旁，“你去跟他吧，我骑术不好，带不了你，他要是愿意带你，我就同意。” 袖手旁观的萧言：“？？” 这关他什么事啊？ 他看了看一脸期待的颜裕，又看了看欠抽的颜舒，忽然一笑，“行，上来吧，我带你。”萧言说着，真的就俯身伸出手，将颜裕拉上了自己的马背，让他坐在自己身后。 颜舒：“？？” 堂堂的一个王爷，居然愿意与人共乘一骑，照顾别人！ 这大晴的天，是要下红雨了吗？ 城外，一片农忙的景象。颜舒跳下马背，随意将马拴在路边的树上，就朝着麦田走去，也不管跟着她来的两个人。 萧言是个不会照顾人的人，何况他带上颜裕，纯粹是为了报复颜舒，故而只顾得上跳下马背，叮嘱一句后匆匆跟在颜舒后面，“记得拴马。” “哎喂……”被遗忘在马背上的颜裕望着好像仿佛还有几丈远的地面，一时怂了起来，可是颜舒和萧言已经走远了，他连叫人都来不及。 颜舒将折扇插在后腰处，沿着田埂一直往里走。 这一片麦田已经全部收割好了，也蓄了些水，土也已经翻过了，准备种晚稻，故而田埂有些滑，萧言几次差点滑倒，好在身手灵敏，才没有倒霉。然而颜舒却是一副走惯了的样子，“嗒嗒”地就往前冲。 “哎，你等我一下啊！”看着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远，萧言忍不住喊了一声。 可是颜舒却好像没听到一般，脚下一拐，走向了另一条道。 大爷的！ 又差点滑倒的萧言暗骂一声，放慢了速度——反正也追不上了，安全要紧！ 好不容易，一路安全的走进了正在收割的麦地里，萧言终于不用担心滑倒的问题了，却生生被眼前的景象给震到了，等着眼睛呆在原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稻草人呢。 一身儒雅蓝袍的颜舒，居然……在割麦子！ 而且看她挥动镰刀的样子，居然是意外的娴熟！搞什么？！ 萧言仿佛被天打雷劈了一样，怔在原地一动不动，颜舒也似乎没有发现他，只顾着跟一个老农攀谈。 “看着这样子，今年收成不错啊，等到晚稻收成后，应该能过个好年了吧。” 老农佝偻着身体，望着颗粒饱满的麦田，满是皱褶的黝黑的脸上绽开了一个笑容，“过个好年是指望不上了，希望一家人都能吃饱吧。” 说话的工夫，颜舒已经割下了一抱的麦子，她转身放好了，才疑惑道：“这话怎么说？” 老农却是摇摇头，不再多说什么。 颜舒也不逼他，又陪他忙活了一阵，才又道：“对了，怎么没看见令郎，是在别的地方整田吗？” 老农动作一顿，接着长长一叹，继续割麦子。 颜舒自言自语，“这一路走来，好像没发现青壮男丁，如果只靠你们的话，晚稻怕是来不及了吧？”毕竟从晒种到催芽再到插种，流程繁杂，需要相当的精力去做，他们现在忙着收割麦子，分|身乏术啊。 虽然不愿意多说，可是听到颜舒的话，老农还是叹了一句，“谁说不是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9章 029 萧言就是再傻再迟钝，这个时候也开始隐隐约约明白颜舒的确是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至少对于她来说很重要。 他回过神后，也不上前去打扰，而是自己四处转四处看，这是他第一次这样近距离接触农事。 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 可是为什么，年轻人都不在呢？ 年轻人哪儿去了？ 颜舒和萧言都沉默着，一个人拿着镰刀一边帮忙一边沉思，一个人拨弄着麦穗，亦在深思，四周只有风声和断断续续的割麦子的声音，突然—— “大哥救我啊啊啊啊啊啊！” 大路边忽然传来颜裕的惨叫声，三人闻声起身惊望，却见颜裕骑着马冲进了积水的田地，接着被摔了下来，在泥泞的田里砸出了一个坑，水花四溅。 “颜裕！” 萧言反应最快，冲了过去，颜舒亦是叫了一声，立刻扔下镰刀，奔了过去。 萧言身手灵敏，几个腾跃，先过去拉住了即将踏入麦地的马，颜舒见状先落了一半的心，直奔颜裕，后者已经坐了起来，在泥地里哇哇大哭。 颜舒顾不得许多，直接蹚水走过去。 “伤哪儿了？”颜裕从头到脚全是泥水，颜舒也不敢轻易碰他，只屈膝俯身边问边看，“伤哪儿了颜裕，严重吗？哪里痛？啊？” 颜裕只是哭，哭得特别大声。 这个时候，老农也追上来了，接过颜舒的话就说道：“应该没什么事，就是吓着了。”不然怎么会哭得那么响亮。 这么一想，颜舒觉得也是，于是一把将他拽起来，想骂人却又生生忍下了，她转头去看萧言，却见他已经控制好了马，正准备跳下马背，急忙喊道：“你下来干什么？还想再多洗一套衣服？” 刚刚跳下马背的萧言立刻停住了脚步，站在干处，神色有些茫然。 “先把马骑过去！”颜舒指了指大路，她不明白，她只是有那么一小段时间没注意而已，颜裕就能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萧言也真是，明知道他不会骑马，怎么也不注意一下！ “别哭了！”被哭声吵得头疼的颜舒吼了一句，“你还想在这里待多久？” 颜裕被吼得一愣——他都受伤了，为什么还要挨骂？ 确定他死不了的颜舒粗暴的将他架在肩上，拽离这里，二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路边时，萧言已经将马拴在路边，转回来接他们了。 一身泥水，如果这个样子回去，她就是不被颜卯唠叨死，也会被文姨娘的眼神杀了，好在老农的家就在不远处，颜舒自己扶着颜裕，去了老农家。 农忙时节，可以称得上是分秒必争，找到地方后，颜舒就很客气地让老农先回去忙，并保证他们就在院子里打水清洗一下，绝对不会到处乱逛乱翻。 家里也没什么值钱的，挂心地头麦子的老农也没客气什么，转身就走了。 看着夕阳下的老农走远了，颜舒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真是，颜裕毕竟是男孩子，虽然才十一岁，可也很重啊！ 走了这么一段路，颜裕要哭也早就哭完了，此刻他楞楞地坐在磨盘边，不知是茫然还是只是单纯的发呆而已。 萧言拴好马后，犹豫了一下，才磨蹭着走到颜舒身边，蹲在一旁，欲言又止。 斜阳从屋顶斜射而下，被晒着的颜舒觉得太热，就往旁边挪了挪，却不想去路被萧言堵着了，被她撞了一下才让开。 “想什么呢？”颜舒斜视他。 “我只是好奇……” “颜裕……”没等萧言说完话，颜舒就忽然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满身泥土地朝着颜裕而去，“你怎么……吓坏了吧？没事的，我们先洗洗，回城了之后再找郎中来看看，没事的啊。” 看到颜裕的脸色不太好，原本还生无可恋万分暴躁的颜舒立刻温柔起来，唯恐把他吓出个好歹来，“你等着，大哥这就去给你打水来。” 自腰以下，包括手臂衣摆，全都是泥水，颜舒走到哪里，就在哪里留下一片污渍。 她四处找了找，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水桶，提着到井边，放下，然后开始打水，她握着辘轳头转了几圈，忽然就停住了，脸也跟着胀红了。 就在萧言以为她只是休息一下准备继续将水斗摇上来的时候，“嗒”地一声，颜舒的手一松，水斗立刻掉下去，在水井里发出了激越的响声。 整个过程，萧言只是瞪着眼睛看着，打水失败的颜舒甩甩手，看了看院中废物一样的两个人，怒了，“萧……小子，你过来帮忙一下会死吗？” 又是他的错…… 萧言撇撇嘴，极不情愿地走过去，和她一起转动辘轳，然后合力将水斗的水倒进水桶里。 “颜裕，过来。”她是真的不想再提水了，没力气。 没有手帕，颜舒想也不想，就把衣角撕了下来，放进水桶里，拧干净了就给颜裕擦脸擦手，萧言后退一步，双手环胸，看着她不说话。 颜裕估计在家被人伺候惯了，由得颜舒忙，也没什么反应，等到颜舒替他收拾完，差点直不起腰来。 趁着颜舒活动腰身，萧言上前一步将脏了的水提起倒掉了。 “还得再打一次水。”颜舒求助似的望向他。 萧言：“……” 他有一种被坑了的感觉。 好容易将水打上来了，萧言坐在井台上，仰着身子懒懒道：“就这么收拾，宵禁了我们都没回……我去颜舒你干什么？”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颜舒提起只装了三分之一水的木桶，兜头淋了下去。 “你疯啦！”萧言先是下意识跳开了，但是水还没全倒完，他就又折回去冲到颜舒身边，将木桶抢了下来，“井水这么凉，你想死啊？” 颜舒被冷水浇得有些发蒙，没跟他抢水桶，她呆了呆，接着用力摇摇头，将水珠甩了出去，咬着牙关道：“现在就可以走了。” “你……” “快走吧，不然今天就得露宿城外了。”颜舒抱着自己的胳膊，大步朝着院外走去。 “快跟上！”萧言只顾得上叮嘱颜裕一句，就追了过去。 这个颜舒，总是做一些让他看不明白的事情。 初遇时，她为了一只鸡就能跟出现得诡异的他拼命，像是个饿极了的难民，可他却偏偏是富商之子，不愁吃不愁穿的。 在书院，为了叫他起床，他无所不用其极，比对自己还上心。他对谁都好，交友毫无原则，看起来像是个只会见风使舵的小人。可是为了保住陆文彦，他又敢一脚将冯轩踹下马。 也许是从小不在颜家长大的原因，他与颜家人并不亲近，尤其是颜裕，他总是避开他，但是见到颜裕落难，他又心甘情愿地伺候他，连自己都顾不上…… 还有，他最近忙得风风火火的，究竟又是在干什么？ 日暮降临，宽敞的官道上晚风徐徐，萧言和颜裕觉得很惬意，可是颜舒就没那么舒服了，她紧紧攥着缰绳，冷得牙关打颤。 “颜舒。”不自觉地，萧言忽然喊了她一声。 颜舒绷着全身，侧头看他，用眼神问：“干嘛？” 萧言嘴巴一张，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摇摇头，“没什么，回去再说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0章 030 颜舒带着萧言回来的那天，李氏和颜卯如临大敌，正准备差人去打扫客房的时候，颜舒来了一句“他跟我一起住”，几乎将他们夫妇二人吓死了。 别人不知颜舒的真实身份，可他们知道啊。 一个女儿家，跟一个男人一起住，传出去了她的清誉还要不要了？好吧且不说远的，就说眼前的，两个人朝夕相处的，万一身份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看着他二人脸色发白额头冒汗的样子，颜舒不得不把他们拉到一旁去说话。 “我们在书院就住一屋，现在你突然将人家安排出去，这说不过去啊？再说了，欲盖弥彰，此地无银，别平白招人疑心了。” “可是……”李氏双手互相捏着，急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要可是了，”颜舒丝毫不把这些当回事，“就这么定了，放心，我会小心的。” 毫无办法的李氏气得一跺脚，“你就不该把他带回来的！” “没事儿，”颜舒扭头瞥了萧言一眼，笑得轻松，“那小子反应迟钝着呢，没事的，您就放心吧。” “他是什么身份什么来历？”家里住进个人，还住在颜舒的屋子里，李氏表示很不放心。 不能说实话，颜舒也懒得给他编，就没跟李氏说什么，“您打听这些干什么啊？我好累啊，想休息了，您先回去吧。爹，您也辛苦了，快去歇着吧，儿子不送了！” 说完，颜舒就跳开了，根本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 听说颜舒和那个顾言午饭后就骑马出去了，还带着颜裕，到现在还没回来，颜卯和李氏坐立难安，而文氏，则坐在一边默默垂泪，惹得李氏更加心烦了。 颜舒没回来的时候，文氏就认定或者是暗自希望颜舒已经死在外面了，将来整个颜家家产都是她们母子的，故而格外高调。 如今颜舒回来了，又进了东湖书院，让她倍感压力。她一面打探颜舒一面防着别人去害颜裕，一双眼睛里全是不信任。好在颜舒也从来不去招惹颜裕，大家也算得上是相安无事，可是今天，颜舒居然把颜裕带出去了，到现在了也没回来。 文氏刚才就吵吵嚷嚷的，话里话外都在说带颜裕出去的人不安好心，想要他们母子的性命，最后是把颜卯烦得不行了，一顿吼才老实了。 现在阖府寂静，颜妙和颜婉坐在内堂里，听着虫鸣，不知道该做什么。 “阿姐？”颜妙忽然开口，声音很轻。 颜婉抬抬眼睑，“怎么了？” “你说，大哥会不会是真的……” “你别胡说！”两个人一起长大，从来没有分离过，颜婉非常了解自己的妹妹，知道她要说什么，急忙打断，“大哥不是那种人。” 颜妙又把自己的话憋了回去。 大哥是什么样的人，她也不知道，只是文姨娘的话一遍遍的在她脑海里响起，让她觉得很烦。 家里为什么要有文姨娘呢？ “怎么还不回来啊？”这句话李氏都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门口也不知道转了多少次了，可是长街上，就是没有那三个人的影子，急得她团团转。 颜卯只能安慰她，同时也安慰自己，“别着急，也别担心，舒儿跟着白先生在外多年，知道怎么保护自己，出不了什么大事的。” 文姨娘一听这话，立刻来劲儿了。 她扭着手巾，故作压抑地吼了起来，“我可怜的裕儿，是娘没用，没能护好你啊……” 颜卯气得太阳穴一突一突的，吼道：“闭嘴！” 都什么时候了，还嫌不够乱吗！ 文姨娘被吼得一震，又老实了，她这边一安静，外面的动静就明显了。一个家仆飞奔进来，喊道：“老爷，少爷回来了。” 所有人喜出望外，忙不迭地迎出去。 门口，萧言跳下马背，将颜裕抱了下来，然后又去接正在下马的颜舒。 “裕儿！”文姨娘哭喊着扑过去，将颜裕一把抱在怀里，母子二人就在门口哭了起来。另一边，颜舒却是腿一软，直接栽进萧言怀里。 “快！”萧言将她抱下马，转头吩咐颜家下人，“颜舒受了寒，赶紧去备热水喝汤药。” “啊……快快快，快去！”颜卯呆了一下，才挥舞着双手指派下人去准备，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颜舒还在萧言怀里，急忙去抢人，“我来吧我来吧，公子也累了一天儿了，快去休息吧，饭菜也早就备好了，稍候片刻便好。” 颜舒只是有点头晕，但人还是清醒的，闻言补了一句，“我也饿了。” 围在她身边的萧言、颜卯及李氏听了，都哭笑不得，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吃的！ 她直愣愣的看着萧言，后者顿了顿反应过来，啼笑皆非道：“放心，你的饭跑不了，我等你一起吃。” 得到保证的颜舒放心的点头，在颜卯和李氏的搀扶下进了屋，泡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又喝了一大碗的驱寒汤，再出来时，整个人的精神就好了不少。 她随意拢了拢披散着的头发，开始撵人，“今天颜裕非跟着我们出去，甚至自己追到了街上，没办法，我们就带着他一起出去了，结果，他自己摔进了泥塘里，就成了刚刚那副德行。父亲母亲，儿子觉得，今天晚上还有得闹呢，您二老先去那边看看吧。” 颜舒有没有争夺颜家家产的心，颜卯和李氏非常清楚。 朱家如今虽然已经不存在了，颜舒现在也是什么都没有，但是他们还是很清楚，就颜家的这点儿家底，颜舒还看不上！ 只是文氏那边，就没那么容易说清楚了。 颜卯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你就安安心心的把饭吃了，然后好好休息，别受寒了，那边的事，交给我了。” 说完，颜卯便带着李氏匆匆离去了。 颜舒坐在萧言对面，望着他的背影，忽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萧言刚才按着晚辈的礼数，对着颜卯的方向作了个揖，一抬头，却见颜舒在笑，不明所以。 颜舒拿根发带将头发随意绑住，没有回答他，只是兴奋了喊了一句：“吃饭！” 饭后，两个皆身穿居家宽袍的人为了消食，在院子里闲逛。 颜府其实并不大，东院更是没有多大，但是就那么一个院子，愣是被颜卯叫人弄出了别有洞天的韵味。 月上东山，蝉鸣荷香，水光粼粼，晚风阵阵。颜舒和萧言并排坐在石桥上，双腿一晃一晃的，几乎踩到了水里的荷花，因为不想就这么回去躺着，二人开始了天南海北的鬼扯。聊到激烈处，两个人就争了起来，争得过颜舒就扮鬼脸吐舌头，耀武扬威，争不过颜舒就想他推下水池。 一时之间，东院里热闹非常。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1章 031 颜婉在丫头的陪同下，提着小灯笼来到了颜舒的院子外头，正在踌躇不前时，里面隐隐的笑声忽然变大了，清晰可闻。 “你敢推我？信不信我弄死你？”那是颜舒佯怒的声音，音调细而高。 接着是另一道中正的男音，比起颜舒的声音，他的音调略带低沉，听得颜婉心底猛地一跳，“喂，你讲不讲理啊？明明是你先推我的！” “那又怎样？你咬我啊！” 在笑闹声中，颜婉绕过月门，月下桥上水畔的场景率先映入眼帘。 “你给我下去，下去！”颜舒抓着萧言的左手手臂，将他往桥下摁。 “你撒手！”萧言右手抱着石墩，牢牢钉在原处，面红耳赤，“听到没有？给我撒手！” 颜舒哈哈大笑，“我就不，就不……” “你可别后悔！”萧言说着，直起身子来，别反扭着左手也跟着掰了过去，往后用力一撞，猝不及防的颜舒就直接往后倒去。 “大哥！”莫名其妙觉得画面甜蜜不忍打扰的颜婉见状，吓了一大跳，提起裙摆赶回去，然而距离较远，根本来不及，颜舒已经拽着萧言倒在了地上。 因为是颜舒先倒下去的，故而是她成了肉垫，萧言就摔在她身上。 月色清明，冷光氤氲，颜舒仰躺在石桥上，忽然有点眩晕，她没有第一时间去推开萧言，反而是抬起手臂，挡住了眼睛。 好晕，如梦似幻的晕。 “颜舒，颜舒你没事吧？”似近还远的声音缥缈而来，有人将她的上半身托了起来，接着脸被拍了几下，“颜舒，你怎么了？摔哪儿了？” 颜舒闭眼，用力地晃了晃脑袋，一张背着光的脸悬浮在她上方，她下意识地呢喃，“萧言……” “是，是我，你怎么样了？”这个时候，萧言也顾不上掩饰身份了，立刻起身，将她抱了起来，“你怎么样了？”萧言反复问。 “大哥！”颜婉堪堪赶到，跪在一旁想凑过去，却被萧言用手臂挡开了，“别过来。”免得颜舒这里不透气。 坐了起来，胸闷眩晕的感觉逐渐散去，颜舒重重吐出一口气，彻底清醒过来，她摇摇脑袋，笑了笑，“没事，可能是吃多了，撑的。” 萧言简直无言以对，试问这天底下，有谁是被撑晕过去了，撑死的倒是有！ 他无力地垂下头，将她扶了起来，“回屋再说吧。” “好。”借着萧言的手臂，颜舒很轻松地站了起来，才发现身边还有另一个人，她眯着眼睛，疑惑道：“颜婉？你怎么过来了？” 颜婉如今已经十三岁了，此刻她亭亭立在石桥之上，微风八面吹来，衣袂飘飘，若不是一张小脸紧绷着，如此良辰夜色，让人觉得恍若神妃仙子降世。 她捏着衣摆，道：“娘让我过来的，说是二弟那边没事了，叫大哥和……放心。” 颜舒抬手挂在萧言的肩膀上，失笑起来，“这个我有什么可不放心的？行了，夜深了，早点回去吧。路上叫人打好灯，被摔着了。” 跟着颜婉来的小丫头就提着灯在石桥边上，颜舒说完，就跟着萧言进屋了。 进屋后，颜舒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后就端着水杯走到窗口，支起窗子，果不其然，颜婉还站在石桥上。 “快回去吧，夜里凉。”她喊了一声，石桥上的人就像是只受惊的鸟儿，立刻撒开脚丫子跑开了。 “真是的。”她斜靠在窗棂上，笑得意味不明。 “你跟你家的人似乎挺生分的？”萧言坐在位置上，一手撑着下巴，打着哈欠漫不经心道。 颜舒转身，背靠窗棂，挑眉反问：“嗯，怎么说？” 萧言认真思考起来，“嗯……就比如说，你父母在你面前感觉总是很紧张的样子，生怕哪里不合你心意，还有就是你素日也不主动去找他们，对着自己的弟弟妹妹，也总是连名带姓的叫，他们也不太敢亲近你……大概就这些吧，目前。” “是吗？”颜舒波澜不惊，似乎早就料到一般，她摸摸下巴，想了想才道：“可能是从小一个人在外面的缘故吧。” 因为从小一个人在外面，父母觉得有所亏欠，所以诚惶诚恐。因为从小一个人在外面，所以跟弟弟妹妹不亲近，没毛病！ 颜舒的回答换个人来听，会觉得合情合理，但是对她也算有几分了解的萧言却不买账，他支着下巴，认真反问：“那你呢？” “我？”颜舒一愣，指着自己，“我什么？” 萧言头一歪，提示道：“他们对你有愧疚有生疏之感，这我能理解，可你不一样啊。” “哪儿不一样啊？”颜舒觉得莫名其妙。 萧言“啧”了一声，坐直了道：“你是个人来疯，跟谁都能打成一片，怎么不见你主动去找他们啊？” “人……你说谁人来疯？”颜舒一口气卡在胸口，差点找不到话说，“不会说话你就闭嘴，我为什么不去找他们你看不出来吗？你是傻子吗？” “喂，我警告你啊，好好说话！”动不动就人身攻击，这样真的好吗？ “……好，我好好说话，”觉察自己似乎反应过激的颜舒立刻从善如流，“我好好说话，我回来的这几天，天天都在外面忙，哪有工夫跟他们叙亲情啊，你不是看到的吗？”都看到了还问！ 好像也是。 萧言暗暗点头，又问：“那你这几天都在忙什么啊？为什么田间都没有青年壮丁？你是发现了什么吗？” 既然说到这个，颜舒也不跟他打口水战了，她放下窗子，坐在他对面，脸色也恢复了认真，“嗯，的确是有些不对劲。” 见她是这副脸色，萧言也不开玩笑了，“怎么了？” “具体的我也没查出来，但是的确很不对劲儿。”颜舒说着就开始抓自己那一头几乎散开了的头发，“你还记得，这两天我带你走了哪些地方吗？” 废话，这个谁还记不得，“米粮铺，铁匠铺，西市……还有今天去了城郊。” 颜舒点点头，继续问：“那你有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萧言一脸懵：“你发现了什么问题？” “啧，”颜舒一拍桌子，以为萧言故意跟她捣乱，“问你话呢，能不能配合点？开动开动脑子？” 萧言也一拍桌子，“我不知道啊，知道了还问你？快说，别卖关子了。” 颜舒没想到他这么实诚也这么无耻，一句“不知道”就把脑子搁置起来不用了，她不自觉地抬起手，抬起来后却不知道该拍哪里，想了想，就照着自己脑门来了一下。 “成，”颜舒努力深呼吸，“我来说。” “嗯，快点。”萧言向前凑了凑，一副很认真的样子。 “其实我之前也只是随便逛逛，只是在四处闲看的时候，觉得米粮铺有点不对劲。”颜舒眯着眼认真分析，视线没有聚焦在任何地方，“最近麦子新收，按道理来说，米粮铺里多少也该有新的麦子才对，可是我看遍全程，除了几家专供权贵的铺子外，各家店铺居然鲜有。同时，全城也没有交易新麦的影子。” 萧言不太明白，追问：“所以呢？” 颜舒撇撇嘴，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她用中指抠了抠眉尾，道：“不知道为什么，我就联想到了别的事。” 萧言想了想，发现自己并没有联想到什么，故而问道：“什么事？” “你想想，大楚如今什么事情最重要？离广陵最近的地方是哪里？” “嗯……啊，”萧言终于反应过来了，兴奋的吐出两个字，“浦南。”浦南距离广陵最近，那边的战事也是大楚这几年最重要的大事。 “没错，”颜舒猛一点头，“所以啊，我就想，会不会跟这件事有关，就去看了铁匠铺。” 铁匠铺？ 有了思考的方向，萧言忽然发现一切都变得简单了，“有些铁匠铺是直接关了门的，而开了门的，也只有几个年迈的师傅在，铁器似乎也很少……对吧？” 说到后面，他忽然有些不自信，看向颜舒。后者点点头，继续道：“按理来说，现在正是农忙时节，店里的铁器多少有剩余的农具才对啊。” “还有西市，那里的年轻人也很少，”萧言说得有些激动，一掌拍在桌子上后开始手舞足蹈的，“城郊的也是，他们、他们难道，不会是都去从军了吧？” 颜舒只是在沉思，没有立刻回答。 “不对啊，好像广陵也没有征兵令啊，”萧言也没注意颜舒在干什么，自言自语起来，“而且如果是应征入伍，老农为什么支支吾吾的不愿意说，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呢？ “人口失踪？”想法刚冒出来，就又被萧言自己否定了，“谁吃饱了撑的去拐卖彪形大汉啊，再说了，如果真是，早就有人报案了，可是最近广陵城也没听说这回事啊。” 颜舒默默倒了杯水，慢慢喝了一口，才若有所思的补充道：“何况，不违农时这个道理，刺史大人不可能不明白，即便是徭役，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兴起，除非……” 萧言看了她一眼，接下去说道：“除非，已经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或者是有人从中作梗。 颜舒点点头，两个人对视一眼，都觉得很不对劲。 浦南并未传出什么坏消息，那这中间肯定有不为人知的隐情，但至于是什么，他们现在就不得而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2章 032 兜头淋了小半桶的冷水，又吹了好久的风，回来后尽管做了预防措施，但是架不住颜舒能闹腾，又是在院子了吹风打架，又是大半夜不睡，所以，她光荣地着凉了。 是萧言发现的。 当天夜里，两个人聊得晚，萧言第二天也起得晚，等到他去推开颜舒的房门时，发现她躺在床上，脸色发红，才觉得不对劲，急忙叫人请郎中。 只是有点烧，郎中开了个药方，叮嘱了一句“不要再受凉注意休息”后，就走了。 知道没有大问题，一家人总算是松了口气。颜卯有事要忙，把事情交给李氏后就出门了，李氏叫人将药煎好了送到东院来。 在等药的时间里，颜舒的屋子陷入了死一般的尴尬中。 萧言坐在她床头，万分希望她赶紧醒过来——真的太不舒服了，因为她的屋子里，不仅有李氏，还有颜婉和颜妙以及好几个奴仆。 当然，如果只是有人，他当然不觉得怎么样，反正他早就习惯了前呼后拥的日子，但是！ 李氏总在有意无意地打量他，让他觉得很不舒服，但是这是颜舒的母亲，他又不能怎么样。既不舒服又不能发作，让他觉得很恼火！ 为了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同时也是为了避开与李氏等人的交流，萧言一直扭着头盯着颜舒，片刻不离。 平时他也没有留意到，颜舒的脸圆圆的，皮肤较白，此刻因为发烧，红红的，看着竟有几分可爱。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想去捏捏她的脸，结果被她脸上的热气烫了一下，立刻惊醒收手。 “怎么了？”李氏觉察到了他的动作，立刻起身走过去，“顾公子？” 萧言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才会伸手去摸颜舒的脸，正尴尬得不行，好在急能生智，他应对的话脱口而出，“哦，他的脸比刚才似乎又烫了些……药呢，药怎么还没好？” “我去看看。”听到颜舒的病情又加重了，李氏也急了，立刻出门，亲自去催。 李氏一走，屋子里的气氛立刻就舒服了很多，萧言才放松下来，伸手去探颜舒额头的温度。 其实也还好，不是特别烫啊，那他刚才为什么觉得特别烫？ “他、他怎么样了？”李氏走了，萧言自在了，却换颜婉紧张了。她攥紧手巾，嗓子干涩的问。 “没事。”萧言背对着屋里所有的人，给颜舒掖被角，语气清清冷冷的。 “哦。”不擅长与人交往又十分紧张的颜婉一下子找不到话说了，倒是颜妙 ，人还小，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顾大哥跟我大哥的感情真好！”“感情”这个词，她是从母亲与姐姐的对话中听到的，算是活学活用了。 萧言微微一愣，也懒得反驳了，“嗯。” 好不容易，药来了，颜婉和颜妙瞬间得到了解救。 “药给我吧。”颜舒没有置小厮，身边连个贴身服侍的人都没有，萧言这个时候也不想去理会李氏等人，所以一把接过药碗，打算自己喂她，“诸位辛苦了，都回去吧，这里有我就好，有什么事我会及时通知的。” 李氏母女三人皆愣住了——这里到底谁才是外人啊喂？ 萧言说完话，也不管她们是什么反应，就自己忙活了起来，他先是找了个靠枕，将颜舒的头垫高些，再把又乱了些的被子掖好，才端起药碗，准备给颜舒喂。 李氏目瞪口呆地站了好一会儿，才道：“如此，便有劳顾公子了。”说完话，她才带着两个女儿出了东院。 出了院子，又走了一段距离，李氏才搂着颜婉回望东院，笑了起来，颜婉红了脸，颜妙却是一脸懵懂。 屋子里，完全没有照顾过人的萧言想尽办法，却还是不能把药一滴不洒的喂进颜舒嘴里，不知道怎么，他总觉得手怎么都不好施展。 他又放下药碗，在床前转来转去的想办法，然后又走向前，把颜舒的头抱在腿上——还是不行！ 他又把她抱在胸口处，靠在右肩上——咦，这样好像好多了！ 就这样，萧言总算是把一碗明明没有多少却怎么也喂不完的药全都给颜舒灌了进去，一切弄好之后，他才揉揉自己的肩膀，感叹照顾人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因为颜舒病了，没有主人陪同，萧言便只能把自己也关在东院里。 一上午，李氏那边差人来问了几次，得知颜舒虽然没醒但一切都好的消息，她也就没有过来，只叫颜婉送了点吃的过来，颜婉也是到了就走，萧言乐得轻松。 午时，快到午饭时间时，颜舒总算是醒了。 萧言趴在她床边，无聊的要昏过去了，不经意一瞥，却见床上的人正睁着眼望向上方，不知道在看什么。 “颜舒？你醒了？”萧言惊喜道，凑近看，的确，她真的醒了，伸手去探额头，他又笑了，“烧也退了，你可是不知道，为了照顾你，我都累死了，总算是醒了。” 知道自己是生病了，颜舒只是安静地躺着，听他念叨完，才软绵绵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午时。”萧言百无聊赖，数着时间过的，故而十分清楚。 那就难怪了。 颜舒动了动身体，道：“我好饿。” 萧言笑容逐渐凝固：“啊？”合着她是被饿醒的？ 颜舒委屈侧头，看着萧言的眼神就像是被饿了几百年一样，“都午时了，我饿了，有没有吃的？” 萧言简直拿她没办法，认命起身，“你躺好别乱动，我去看看。你这个人也真是的，随时随地，不管什么情况，都是饿饿饿，真是搞不明白！” 念念叨叨的，萧言走到门口，还没来得及开门，门就被人敲响了，他顺势拉开门，“谁啊？” “顾公子，”门外，是颜婉和一个丫头，“婉儿给你送午饭来了。”她说着，就从丫头手里接过食盒，递给萧言。 萧言接过来，顺口道：“颜舒醒了，说饿了，劳烦叫人再拿点吃的来吧。”那个食盒很小，一提在手里就知道不够两个人吃。 “醒了？”颜婉眼睛一亮，立刻从一旁挤进去，冲到颜舒窗前，却见颜舒正在努力坐起来，“大哥……” “不是叫你躺好别乱动吗？”跟在后面的萧言见状将食盒放下，从颜婉后头快步绕过去，想将颜舒摁回去，但是拗不过她，只得将她扶起来，让她靠着靠垫半躺着，“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这场病好得太快了，还想再来一次？” 颜舒只是烧了一下，此刻退烧了，虽然脸色依旧有些不好，但精神还算不错。 闻言，她笑了笑，道：“我正有此意，毕竟能得你顾大公子的亲自看护，这可不是时时能有的机遇，我得珍惜啊。” “滚蛋！”要不是看在她是病人的份上，萧言绝对抽她。 两个人闹了几句，才发觉屋子里还有人在，颜舒将笑容收了收，道：“下次不要自己亲自跑了，大热的天，小心暑气，去吧，替我向父亲母亲问安，午饭我就不过去吃了。” 站在屋子里局促不安的颜婉闻言，如蒙大赦般逃了出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3章 033 望着她飞逃的背影，颜舒一边踢开被子，一边若有所思——李氏的心思，不会动道萧言的头上了吧？ 萧言审视了颜舒一眼。 “干嘛？”颜舒感觉到他的目光，回瞪他。 “啧啧，”萧言摇摇头，不知道是佩服还是嫌弃，“你这拒绝人的本事，真是出神入化。” 颜舒抬了抬下巴，轻哼一声，道：“我使唤人的本事也是挺不错的，去，叫人去厨房再拿点吃的，就那点儿怎么够。” 萧言捏起拳头，在她眼前晃了晃，“你给我等着！” 因为是刚刚病好，萧言只让她喝粥，吃点炖得发白的鸡肉，至于什么红烧肉麻婆豆腐之类的，一样都不许她碰。 颜舒不认命，想直接抢，但是他功夫比她好反应比她快，每次都能把她的筷子从碟子拨开，气得她差点把碗摔了。 “你这是报复！”颜舒拿手指指着他，“顾言，你个小人！” 萧言低头扒饭，面上不露，心底却异常地畅快，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啊，“郎中说了，清淡饮食，利于身体恢复。” “你，你假公济私公报私仇卑鄙无耻！” 自己已经是胜利的一方了，这个时候，萧言并不吝惜自己作为胜者的风度，由得颜舒抓狂辱骂。 “快点吃吧，待会儿还有吃药呢。” 大计回回功败垂成，颜舒的火气从脚底窜到了头顶，闻言将碗筷重重放下，“不吃了！”药也不喝。 “不吃就不吃吧，”萧言无所谓道，“病中胃口不好也是正常的，留点肚子待会儿吃药吧。” “小子！”颜舒怒气冲天，拍案而起，“你不要太过分了！”居然欺负她病中体力不好，太过分了！ “行了行了，别气了，”萧言见好就收，招惹得差不多了就开始顺毛，“呐，给你吃点，但是不能多吃啊，不然我没法交代。” 颜舒垂眼，看了一眼红烧肉，暗暗吞口水。 “快啊，吃点嘛。”萧言捡起她的筷子，递给她。 颜舒的倔强在美食面前不值一提，她再次坐下，夺过筷子，连续夹了三块红烧肉塞进嘴里，塞得腮帮鼓鼓的，看得萧言叹为观止。 “你饿死鬼投胎吗你？”才吐槽了一句，见颜舒又要去夹肉，他赶紧拦住，“你慢点吃，当心噎着了！”又没人跟她抢。 “那你、待会儿、不准拦我，不让……” 她腮帮里都是东西，说话不仅费劲还有点口齿不清，萧言简直头疼，只得立刻投降，“成，不拦着，让你吃。” 半盘红烧肉，就这么被颜舒就着白粥清扫干净了。 萧言双手撑着下巴，双目发直，满脸的不可置信和活久见——不是说病中胃口会不好吗？为什么颜舒的这么好？好到令人发指，他就是个怪胎！ 对的，怪胎！ 出去一趟就病了一场，所以之后的两天，“怪胎”就格外老实，在东院里闭门不出，只是这样一来，就苦了萧言小王爷了。 闭门不出，唯一的选择就是念书。 萧言感叹，报应来得如此之快，快到他都没有来得及做任何的心理准备！还有，颜舒就是个白眼狼，他明明是为了她好，但是她病一好，第一件事不是感谢他，而是折磨他，简直没有人性！ 而在颜舒眼中，萧言怕不是个假的皇子！ 以皇室对皇子的重视程度，他怎么可能都十五岁了才读那么点书呢？故而，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的颜舒下了狠心，抓着萧言就开始念书练字。背不出来解释不对笔力不好，颜舒随时都能抄起书来打他。 那几天，东院的小书房里，常常传出惨绝人寰的“嗷嗷”叫声。 除此之外，颜舒还每天大清早的就把他从床上拽起来练拳，累得他连抗议都微弱得只剩下吃饭时的几句埋怨。 “颜舒你就是个恶魔！” “颜舒你这个骗子，说好的龙舟会呢？” “颜舒你干脆弄死我吧，杀人不过头点地！” 等等诸如此类的，但是颜舒却置若罔闻，该念的书该练的拳该挨的打一样没少，该没的懒觉该没的龙舟会，通通都没了。 十几天之后，萧言水深火热的日子才熬到了头。 那天，大概是被颜舒折腾出毛病来了，天刚刚亮，萧言就自动醒了过来，但是他在床上躺了半天，左等右等也不见颜舒来叫他。 莫不是，她自己睡过头了？ 这样想着，萧言又安心地躺了好一会儿，但是他时刻担心颜舒会突然闯进来，根本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滚了许久，就自己爬起来了。 早死晚死都死，就这么被“凌迟”着实在不是个事儿！ 他推门而入，却看见颜舒刚从床上爬起来，正在穿衣服，听到动静，她打了个哈欠，才道：“哟，自己起了？我看看啊，今儿的太阳是打哪边出来的。” 颜舒说着，真的去推窗子，萧言黑着脸看她，“嗯，还是从东边起来的，莫非，是要从北边落吗？” 真是够够的了！ 萧言咬牙，“今天起晚了的人明明是你，你讥讽个什么劲儿啊？” 颜舒拿起腰带束好腰，正在整理衣服，一本正经一脸无辜的问：“谁跟你说的今天要早起了？” 嗯？ 萧言瞪大了眼睛，忽然反应过来，“颜舒，你是故意的！” 颜舒正想继续耍赖，门外却传来了小厮的声音，“大少爷，热水来了。” “哦，进来吧。” 是送洗脸水的。 萧言阴沉着一张脸，直到下人都走了，他才怒道：“还说你不是故意的？就连下人都知道该什么时候送水来！颜舒，我是真没想到，你肚子里装了那么多的坏水啊！” 记得叮嘱下人，怎么就忘了提醒他了！ “我……不是，我真的没有，”颜舒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笑了，“快点过来，洗把脸，待会儿我们出去一趟。” “狡辩！” “喂，”颜舒头一歪，一副委屈沮丧的样子，“我是真的没有，我只是想，平时叫你起床都那么费劲儿，那我就寻思，只要我不去吵你，你便不会提早起来，谁成想，你自己醒了，这怎么能赖我呢？” “你、我这！”萧言想要反驳，却找不到能说的，嘴巴开开合合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他总不能说，他只是不想起，想看颜舒为了叫他起床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气急败坏的样子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4章 034 “快点，过来洗漱！”下人送来的一直都是两盆水两杯漱口的，颜舒着急收拾完后，就拿着发带一边整理头发一边催萧言。 萧言洗漱完毕的时候，颜舒已经全部收拾完了，她打着折扇倚靠在门边，看着外面的骄阳，皱着眉头。 这可不是出去闲逛的好日子啊！ “你快点，待会儿就更热了！”颜舒又催了他一次，结果一回头，却见萧言把头发绑得乱七八糟的。 她呆了呆，认命似的叹了口气，走过去抢过发带，给他绑头发，“也就是这种时候，我才确信你的确是个出身不凡的公子！”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所以连最基本的自理能力都没有。 “你闭嘴！”萧言恼怒，绑头发是个技术活，能不能绑好，对于他来说全看运气和心情，而他今天的心情，并不是太美好。 “你再吵，信不信我能给你拔秃噜了！”手掌里抓满了他漆黑光亮的头发，就像是抓了他一箩筐的把柄一样，颜舒毫不示弱。 萧言：“……” “不过说真的，到底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啊，锦衣玉食的，你这头发，真是好，又多又黑又亮的，不知道羡煞了多少闺中女儿了。”颜舒握着他的发丝，啧啧称奇。 萧言哼了一声，满是骄傲，嘴上却不认，“这句话你说过多次了，我知道。”有次他起晚了，头发怎么也弄不好，是颜舒从床上爬起来给他弄的，同样的话，她在那个时候就说过了。 颜舒手指灵巧，勾着发带绕了几圈后又绑了两次，才潇洒地拍拍他的肩膀，道：“好了，走吧。” 颜舒绑头发的速度一向快，绑得也好，萧言摸了摸头上的高马尾，满意起身，勾着颜舒的肩膀一起出去，“你这手艺是怎么练出来的？比宫里的嬷嬷还好？” 颜舒骄傲起来，“小爷我聪慧无双，学什么都是一点即通，这个你是羡慕不来的，别太嫉妒就好。” “夸你两句这尾巴就要上天了，能的你！”萧言笑着用胳膊勾住她的脖子，微微用力，作势要勒死她。 颜舒不得不仰着身体，拿扇子敲他手臂，“撒手，你想勒死我啊！” “对啊，替天行道，收了你这个妖孽。” “啊呸！我咬死你啊你这个忘恩负义的！”颜舒一听，张嘴就要去咬萧言的手臂，她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萧言吓了一跳，立刻松开，跑了。 二人你追我赶的，一路从东院跑了出去，路上遇见了李氏母女，双方只来得及点头致意，两个人又嘻嘻哈哈的跑出去了。 望着他们消失的门口，李氏在廊下伫立良久，才忽然感叹了一句，“她真是一点都没变。” “什么？”颜婉没听明白。 李氏一惊，信口胡诌，“哦，你大哥啊，她小的时候，也是这般活泼爱动，跟谁都能玩到一起。” “是吗？”颜婉打心里羡慕颜舒这样性子的人，不像她，见个人都紧张得不行。 李氏的思绪还在旧日时光里，没有再回答颜婉，她还记得，当年将军府的那个女儿，他们才在平京安顿下来，没多久，她就和太傅府的公子，甚至是宫中的皇子打成了一片。虽然小小年纪，但她就像个男孩子一样能折腾，打架闯祸无所不能，深得各家小公子的青睐。 如今，朱家覆灭，她倒还是一如往昔。 “你饿了吗？想吃什么？”大街上，因为二人起晚了，此刻已经是熙熙攘攘了。 一路走来都在看，但是萧言却看不到自己想吃的，反问道：“不知道啊，你有推荐的吗？” “有啊，”颜舒嘻嘻一笑，有些不怀好意，“龙脂猪血，要吃吗？” 啊？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名字，萧言就觉得肯定不好吃，他扭扭肩膀，满脸抗拒，“这个……光听名字就没胃口了，不要。” “哎呀也没什么，就是猪血而已，这会儿还早，肯定还有，我们去试试吧？” 猪血？ 这个词刚出颜舒的嘴里念出来，萧言的眼前就仿佛晃过那一大盆黏糊糊的东西，顿时差点就吐了，他极力忍着，斩钉截铁道：“不去！” “可是……” “别可是了，我觉得那家的烤饼就不错，我们就吃那个吧，”为了证明自己的确是有了更好的选择，打消颜舒的念头，他立刻走到路边的一个烤饼摊前，“就这个了。” 颜舒搓搓鼻子，勉为其难，“那行吧。” 萧言大大地松了口气，终于不用吃那个恶心的东西了。 都不知道颜舒的口味怎么会这么奇怪，看起来明明是个清秀文隽的书生，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我们要干什么？”捧着肉饼，萧言才忽然想起这个问题。 “买东西。”颜舒说着去摸了摸钱袋，确定带的够多了，才继续道：“过两天我们就该回去了，买点东西，带回去。” 萧言兴致缺缺，“东西？什么东西啊？书院又不缺什么。” 真是笨的可以！ 颜舒斜了他一眼，“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他们最先逛的，是成衣店。 书院有统一的服饰要求，但这并不代表连里衣都提供，这毕竟是贴身的衣物，得自己准备。 颜舒叫人量了二人的尺寸，一口气给自己和萧言各订了五套，还有足衣，叫人第二天送到颜府。 萧言颠颠跟在她后面出了成衣店，“你……不是，你买那么多干嘛啊？” “穿啊！”颜舒一副“你是不是白痴”的样子，“有备无患嘛，多备几套总是好的。” “你可真是细心啊，”萧言都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心情了，“连这些都能想到。”当初陈安给他准备东西的时候，都没想到买这么多呢。 颜舒一抬下巴，摇着扇子朝前大步走去，“哼，那是当然的了。小爷我啊，聪慧细致，岂是你这等庸俗之人可比的。” 就不该夸他，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萧言捏着拳头跟在他后面，二人走了一段，一拐弯，进了一家……额，香料铺。 闻、香、阁！ 看到这个名字，萧言的脑子有一瞬间是懵的——颜舒是吃错药了吧？来这儿干嘛？又不是女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5章 035 闻香阁看着小，进去了之后才发现里面别有天地，萧言若不是跟得紧，估计都跟颜舒走散了。 “请问公子，您需要点什么？”颜舒刚刚走进去，一个约三十岁的女人便迎了上来，看着虽有些浓妆艳抹，但举止之间还算得体。 颜舒回了一礼，道：“请问这里可有香囊，驱蚊虫的。” “有的，公子请这边看。”女人低眉一笑，将颜舒往另一个柜台引，并朝里面喊了一声，“三儿，来招呼一下。” “来了。”里面应声走出一位不过二十的年轻男子，看打扮，应该是在这里做活的，“客官请这边看。” 颜舒抬脚就跟着三儿往前走，却被萧言从后面按住她了肩膀，“你要香囊干什么啊？” “你废话真多，一路上都在问。”颜舒摇摇头，转身跟在三儿后面，掀开帘子进了另一间房。 各式各样的香囊，看得让人几乎花了眼。 “顾言，”颜舒头也没回，只是向后招了招手，“快过来，挑几个。” 看到那么多的东西，萧言只觉得眼晕，抗拒道：“有什么可挑的啊，又不挂在身上，随便买几个就行了……哎不对啊，驱蚊你买香不是更好啊？线香你有的啊。”萧言说着想起了她那一大箱子的东西。 天呐！ 颜舒站在原地重重一叹，等到萧言走到身边来，才一歪头，道：“要不怎么说你傻呢？蚊虫只在宿舍里有吗？你想扛着香炉四处走，我可不想。” 萧言一噎，“那行吧，就、就这几个吧。”他很不耐烦，随手抓了几个，就想找个地方坐下。 “你回来！”颜舒拽住他，不让他走，“看你选的什么东西？” 红的绿的，上面绣的还是什么鸳鸯并蒂莲之类的，颜舒吐槽：“你是要拿去送给谁吗？看看这配色，你是存心恶心人的吧？” “那你帮我挑吧。” “想得美！”颜舒一口回绝，松开萧言的手自己去认真挑了起来，萧言耷拉着肩膀跟在后面，毫无兴致地拿着眼睛在那一屋子的香囊中来回扫，也没看到什么特别好的。或者说，他没看出这些香囊之间有什么不一样的。 “都一样的嘛，有什么好挑的？”他忍不住念叨，然后倚在柜台上，用手随意的拨弄悬挂在跟前的香囊，没打算挑。 “这个怎么样啊？”突如其来的声音，把萧言吓了一跳，定下神来，却是一个墨绿色的香囊在眼前摇晃。 香囊是墨绿色的，缀着深褐色的穗，看着也一般。 颜舒却是兴致勃勃，“你看，这上面的图案，是不是很别致。”她一面说一面将香囊凑近他跟前，逼得他不得不自己拿过来看。 上面直接以布面为底，再以黑色丝线勾勒出一只小麻雀，之后再用金线入画，绣成带壳的稻米，就成了一副鸟儿啄食的画面，俏皮可爱。 萧言不自觉地笑了出来，“嗯，是挺好看的。” 三儿一直在旁边默默看着，此刻才插嘴，“这位公子眼光真是独到，这款香囊最是别致了。” 客人的眼光当然永远是最好的，颜舒闻言对他善意的笑了笑，才又问萧言，“怎么样？要不要？” “当然要了，我们再看看吧。”萧言这会儿才知道原来香囊也并不都是一个样子的，开始认真挑选起来。 “嗯，这个也不错，你看看！”颜舒又给他递了一个，满脸笑意。 萧言接过来，看了一眼后又递了过去，背着她翻白眼，“嗯，这个适合你。” “是吗？”颜舒接过来，应了一句，虽然是反问，但是语气里却颇为不认同，“可我觉得比较适合你耶，都笨笨的，都是猪头。” 没错，上面的图案是一头粉色的小猪。 萧言嘴角抽了抽，回了一句，“你才是猪呢。”他埋头选香囊，没回头看她，他的话刚落音，忽听得后面的她跟三儿搭起了话。 “请问一下，这里有没有例如蠢牛的那种图案？” 三儿显然也没想到她会有此一问，楞了一下，“啊？” “给他用的，你不觉得很适合他吗？”颜舒一本正经的，指着萧言。正巧这个时候，萧言回头了。 不等萧言反驳，熟悉业务的三儿已经接话道：“蠢的倒是没有，但是有野牛，正在打架的那种，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颜舒一拍手掌，哈哈大笑，“太可以了！” 三儿对这里很熟悉，萧言都还没来得及跟颜舒吵架，他就已经找出了四五个香囊来了，朱红色的绸布，绣着两头棕色的牛角相对的斗牛，甚至连尾巴都夹了起来，栩栩如生。 颜舒拿着香囊，笑得前俯后仰，“哈哈哈，妙，妙啊，来来来顾大公子，这个，最合适你了，不要客气，我都买了，送你，拿着吧。” 萧言活动着下巴，斜眼看她，故意惹他生气是吧？他偏不气！ 他随手抓了一个，拿在手里一看，上面绣着一朵娇艳的牡丹，“这个，我觉得也挺适合你的。”说罢，便不由分说的直接扯住颜舒的腰带，硬给她套了上去。 “顾言你姥姥的！”不用看也知道不是好东西，颜舒骂了一声就直接一巴掌拍过去，若不是萧言躲得快，手背肯定通红一片。 躲过了一劫的萧言心情大好，“何必如此暴躁呢是不是，好不容易碰上个合适的，不要客气，这个本公子送给你了。” 这是报复！明目张胆的报复！ 颜舒憋着火，转身大手一挥，把那些奇奇怪怪的香囊往账台上一放，“掌柜的，这几个我都要了！” 萧言有样学样，“这些，包括他腰间的那个，我也都要了。” 三儿从没见过这么买东西的，专挑不喜欢的买，但是只要顾客愿意，他也拦不住，便忍着笑，道：“结账这边请。” 刚走到门口，颜舒就迫不及待地把自己手里的一大把香囊塞进萧言怀里，“呐，送你的，不要客气。” 萧言毫不相让，也把自己买的塞进颜舒怀里，“这是给你的，也不用客气。” 二人 “交换”了“礼物”，昂首挺胸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拐进了人来人往的主街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6章 036 从闻香阁出来的时候，萧言心里铆着一股劲儿，决心不主动问颜舒接下来的行程，颜舒也不说，两个人就这么满大街溜达，大有广陵城一日游的架势。 他还就不信了，他一个习武之人，还能走不赢一个书生！ 萧言脚底抹油似的走路带风，企图先把身边的人甩下，等他叫自己慢点的时候再顺理成章的问接下来的行程，可是不论他怎么走，身边的人却总能跟上，还摇着扇子，面带笑容，看起来非常轻松。 走了约摸半炷香的工夫，腰间挂满了香囊招摇过市的颜舒除了开始出些汗之外，并没有什么异常。 见此状况，萧言突然有些泄气。 算了，大丈夫能屈能伸，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哎，”他不敢去看颜舒，只是伸手碰了碰她，用余光去瞥她，“我们，到底是要去哪里啊？还要走多久？” 颜舒摇扇子的手一顿，迷惑地看他，“嗯？顾大公子没有想去的地方吗？不好意思啊，你走那么快，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必须去的地方，正打算作陪到底呢。” 萧言欲哭无泪，垮下双肩道：“不挤兑我两句你不舒服是不是？太阳这么大，要闹咱们能不能回去闹啊？” “这个嘛，倒也不是，嘿嘿……”小心思被人直接戳破，颜舒忽然有些心虚，收起扇子在腰间戳了戳，“我不也跟着受罪呢嘛哈哈。” 为了斗气在大太阳底下莫名其妙的走了那么久，两个人也真是够了！ “所以呢？”萧言都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了，“我们接下来到底要去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两个人一天天的，都在干什么！ 看天色，也到了午饭的时间了。 颜舒四处看了一下，斜对面正好有家酒楼，便道：“先吃饭吧，顺便休息一会儿，过了这暑气最重的时候再说。” 萧言举双手同意，“走吧。” 早这样多好，你好我也好的，干嘛互相折磨呢！ 二人选了个僻静阴凉处，相对而坐，喧闹的人声似乎被隔离开来。点了几个菜，二人就在楼上休息，谁也不想动了。 颜舒灌了两杯茶，便仰头躺在椅子上，一副要死了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道：“你刚才走那么快，故意的吧？”亏得她还能跟上，不然岂不是要输给他了？ 萧言把手里的香囊放在桌子一角，也不否认，“你不都跟上了吗？” 虽然花不了几个钱，但是望着那一堆怪异的香囊，他的心情还是有些复杂的。哪来的那么大火气，非要争个高下呢？ 颜舒闻言摇头喟叹，“也不知道我们两个是不是天生就不对付，从见第一面开始就掐，共处一个屋檐下这么久了，也没见好。” “大概吧，”回想起两个人相识以来，几乎天天不是打就是吵，萧言也忍不住扬了扬嘴角，“当初你为了一只鸡，对我拳脚相向，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还不是你先不分青红皂白射我一箭的！” “喂，不带你这么当面造谣的啊！”萧言瞪大眼睛，差点拍案而起，“我那一箭要射的是你，你还能在这儿吃东西？” 颜舒气势弱了下去，“说了那是我的命嘛！” 萧言坚决不背锅，“那是一只死透了的烤鸡！你又强词夺理！”怎么就跟她的命等同起来了！ “可是……” “而且后来我不都赔给你了吗？” “……是是是，我们不是说那件事情过去了吗，不说了不说了。”忽然认识到错误的颜舒连忙认错，举手服软。 萧言自然也不想纠缠这个问题，看到颜舒服软了，也就作罢了。二人吃了饭，结账离开，往前几步就是一个蜜饯铺，正好腻得慌的两个人忽然默契地相视一眼，齐齐朝着铺子走去。 广陵位处要冲，乃是大楚南边最繁华之所在，几条主要的街市永远是都是熙熙攘攘的，热闹非凡。 “站住！” “还跑！” “站住听到没有？” “嘿，还跑，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 “小叫花子！” 刚从蜜饯铺里出来，颜舒和萧言正在抢纸袋里的蜜饯吃，忽然听到一阵吵闹声，也不知道是哪里传来的，是怎么回事。 正待举目探寻，一道小小的身影忽然就从人群里蹿了出来，直扑颜舒的所在，她躲闪不及，直接被撞倒在地，刚从萧言手里抢来的蜜饯被抛上半空，又洒下来，掉得满地都是。 周围乱糟糟的，颜舒也顾不上去看，急忙抬手遮住眼睛。 耳畔还有蜜饯落地的声音，但是却没有砸到她身上的了，她还没来得及睁开眼，就听到了萧言的声音。 “颜舒，你怎么样了？没事吧？” 睁开眼，正好看见几颗蜜饯砸在他肩上，他替她挡住了，颜舒呆了呆。 “颜舒？”萧言抽出垫在她后脑勺下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了？摔哪儿了？” 颜舒眼神一闪，回过神来，“没事。” “先起来吧。”刚才事情来得突然，萧言都没反应过来，身边的颜舒就被撞到了，他扔了手里的香囊，只来得及去扶她，也顾不上别的了。 等到二人站起来了，才注意到有个衣着破烂的小孩子畏瑟的坐在地上，周围是四五个家仆打扮的壮汉，连同颜舒和萧言，都被围在里面了。 脑袋第一时间被萧言护住了，倒一点问题也没有，就是后背摔的有些疼，颜舒呲着牙，让他给她拍尘土。 把人撞到了，也没个人来说句对不起，反而是其中的一个大汉上前，一把揪住小乞丐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凶神恶煞的。 “你再跑啊？怎么不跑了？” 小乞丐咬着牙，绷着倔强的表情，一句话也不说，更没有哭，大汉被他激怒了，又把他推倒在地，“小叫花子，手脚不干净，还敢瞪我？我叫你瞪我！”说罢，抬脚就踢了过去，小乞丐随即痛得闷哼了起来。 萧言看不过去，在大汉的第二脚落下去之前，冲过去伸腿一踢，将大汉的脚踢开，同时将小乞丐抱开。 “喂！”颜舒来不及拉住他，目瞪口呆——什么都还没搞明白，他瞎掺合什么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7章 037 一脚落空，正满是怒火的大汉呆了呆，上下打量着突然出现的少年郎，见他衣着普通，不像是什么大富大贵人家的公子，眼神一下子就轻蔑了起来，“小子，你找死呢？知道我们是谁吗？就敢多管闲事？识相的，赶紧滚开！” 萧言把小乞丐放下，用手挡在他前面。 “嘿哟！”见他摆明了要护着小乞丐，大汉怒了，一振臂，围观的几个大汉迅速围拢，“不知死活，给我打！” “等、等一下！”说真的，这个时候的颜舒特别想把眼睛一蒙，当作什么都没看见。反正包围圈缩小后，她就被忽略出圈了。 这几个大汉，一看就是仗着主家横行惯了的人，怎么可能会把萧言放在眼里，打孩子嘛，多一个也不多，一起打了好了。 而萧言，也是横行惯了的主儿，在平京，他是今上唯一的弟弟，堂堂的秦王殿下，是个人都知道不能惹他，可是现在…… 现在是在广陵城，他只是顾言啊他知不知道啊喂！ 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被一道轻柔的、略怂的声音打破了，众人一转眼，才看到一身青蓝长袍的书生走过来，头上的红绫发带从鬓边擦过，落在身前。 “这恐怕是个误会，”颜舒从一个缝隙里挤进去，空间原本就小，她一进去，就更挤了，她站在萧言身边，带着尴尬的笑意，“我这位朋友，不是故意跟各位过不去的。” 大汉又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并不把她放在眼里，“你又是谁？” “啊？你、你说我啊？”颜舒仿佛没有反应过来一般，磕磕巴巴的，看得萧言想翻白眼，平时那么牙尖嘴利的一个人，一到关键时候就怂了。 “喂，顾言，他问我谁耶？”颜舒不去回答，反而是将头一偏，额头几乎磕在萧言的脸上，一张圆圆的脸不知什么时候就换上了嚣张的笑容，“你说，我们是谁啊？” 萧言冷着脸，道：“是这个！” 说完，他一拳就挥了出去，砸在大汉的鼻子上。 大汉猝不及防，挨了一拳，口鼻流血，疼得嚎了起来，“都给我上，往死里打！” 大汉二三四五号一拥而上，颜舒搂着小乞丐，弯腰趁乱跑了出去，留下萧言一个人对付他们。 萧言虽然不学无术，但好歹也是师从名师，加上个人爱好，他的拳脚功夫还是相当不错的，借着身手灵活的优势，他游走其中，腾挪躲闪，出拳伸腿，游刃有余。 躲在外圈的颜舒牢牢拽着小乞丐，等到萧言已经掌控局面后，立刻跑过去拦住他，不让他再打了。 五个大汉，惨兮兮的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颜舒蹲在大汉一号前面，一手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还拽着用力挣扎的小乞丐，“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啊？” 大汉一号捂着脸，既畏惧又凶狠，“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连长史府的事情也敢管！” 长史？曹正？ 我的天哪！ 颜舒抬手扶着额头，惹到谁不好，偏偏是曹家。 大楚实行的府兵制，各地均设有军府，有朝廷委任的长史参军等主管戍士和军户，权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在广陵的地界，自然是以刺史大人为尊，可是军中之人大多莽撞好斗，是以广陵城中，很多人不怕秦家，反而是怕曹家。 这个小乞丐，招惹谁不好啊，偏招惹了曹家的人。 见颜舒沉默了，大汉一号以为她是怕了，便想爬起来在逞威风，结果被一吼，又吓得跌回去了。 “躺好了，干嘛呢？让你起来了吗？”颜舒吼了一句，惹得周围围观的人纷纷笑了起来，但是她没做理会，而是转身去看小乞丐，“说吧，怎么回事？” 小乞丐看了颜舒一眼，冷着声音道：“他们诬赖我偷钱，我不认，他们便追着我打！” “你、你胡说八道！”大汉一号顾不上脸疼，急忙反驳，周围的几个亦是如此，“就是你偷的我们少爷的钱包，还敢否认！” “就是！”大汉二号举着手里的钱袋，神情激动，“这就是证据！” 真是麻烦！ 颜舒把小乞丐交给萧言拉着，然后上演大变脸，自己把五个大汉一个个的扶了起来，一边扶还一边说好话，“哎呀，原来是长史府的兄弟啊，误会误会，先起来，这样吧，我这里有些钱银，权当是给各位喝喝茶的，消消气。” 又是钱又是赔罪的，几个大汉还是不依不饶，气得萧言捏起拳头就想打，才把他们吓了一跳，加上周围有人声援，几个大汉才作罢。 人群散去，颜舒看着撒了一地的蜜饯，叹了口气，道：“拉上他，赶紧走。” 这次，颜舒选了个人少的巷子走了进去，直到远离闹市，才停了下来。 她抱着手，斜视比她矮了半个头的小乞丐，“干嘛去偷曹卓的东西？不想活了？” 听到她一开口就直接定了自己的罪，小乞丐猛地将头抬起来，眼里是惊恐，脱口而出便是不打自招，“你怎么知道？” “怎么知道？”颜舒冷笑一声，弯腰捉住他的手，用力掰开，掌心里是一块碎银，“这不就是证据吗？” 小乞丐哑口无言，萧言也是目瞪口呆——他刚刚，救了一个小偷？ “你怎么看出来的？”萧言愣了好一会儿，才呐呐出声。 “你问他咯，”颜舒淡淡笑着，“告诉这个哥哥，你刚才撞到我的时候，干了什么？” 小乞丐将头一低，心虚得脸都红了，“我……” “他做了什么？”萧言急于知道答案，直接问颜舒。 颜舒拍拍腰间的钱袋，“他用力拉了一下这个，可惜没成功，因为我结的是死扣。” “好你个小贼啊！”被骗了的萧言怒火中烧，将小乞丐往墙上一推，一掌抵在他胸口，“竟敢骗我！” “人家哪有骗你啊？”颜舒闲闲的背靠着灰砖墙，看戏一般，并不插手，“是你自己没搞清楚状况就出手的。” “我！”当时情况紧急，他哪里想得了那么多啊！ “人都有走投无路的时候，可是小子，偷东西是不应该的。”颜舒忽然惆怅起来，“小小年纪，就做这些事，难不成，你要偷一辈子吗？” 有些事，一开始就收不了手。就算是收了手，也是一辈子的污点，一辈子抬不了头。 “他又不是好人！”小乞丐不服气，回了一句。 这句话萧言同意，摁着他的手不由松了些。 “是啊，他不是好人，”颜舒笑笑，“所以你现在就更不该去招惹他了，你要知道，要是不是我们在，你今天怎么办？”被抓住，一顿毒打是免不了的，要是没命了怎么办？ “能力不足，自保尚且不能，遑论其他。”颜舒摇着头，神情轻柔，一点兴师问罪的意思都没有，“因为他不是好人，所以我今天才没把你交给他们，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认可你做的事情。这个毛病，你还是趁早改了吧。不然，难保下次了。” 小乞丐被摁在墙上，听了颜舒的话并没有多大的反应，看得萧言刚下去的火气又上来了，他手上一用力，压着嗓子道：“听到没有？” 小乞丐：“……” 颜舒不以为忤，笑着摆摆手，“没听到也没关系，反正你又不归我管……小子，你得亏不是我什么人，不然我就是拿着刀剁了你的手，也不会让你做这些事的。” 说完，她拍拍萧言的肩膀，“我们走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8章 038 颜舒没有再绕回去买蜜饯，而是一路奔着颜府而去，萧言跟在她身侧，几次欲言又止。 她背着手，侧头看他，“你想说什么呀？” 萧言看起来有点无精打采，他把手臂一抬，搭在颜舒的肩膀上，郁闷道：“就是忽然觉得有点看不明白你了。” 颜舒惊奇挑眉，“怎么说？” “比如说，你明知那小子是真偷了人家东西，为什么还由着我动手？你明明知道对方不是好人，却又要赔礼道歉，我们明明可以全身而退的，干嘛要委屈自己？”他甩着香囊，神情萎靡。 “这个嘛，”颜舒抱着手，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让萧言觉得很扎眼，“自然是因为恶人自有恶人磨呀，那几个大汉，一看就是干惯了打人这种事的，你要不给他们点厉害，只是赔礼道歉的话，只怕是三跪九叩都没用。至于为什么又要赔笑脸嘛，就当是给他们个台阶下了，宁得罪君子，勿开罪小人。颜家需要在广陵安稳的活着。” 所以，为了颜家，她必须这样做。 萧言：“……” 需要想这么多吗？ “换了我，直接打到他怕为止！”他轻哼，看起来还没打过瘾。 颜舒笑，“那是，顾大公子是谁啊？还能怕别人？” 听出她话里的揶揄之意，萧言手肘一转，勾住了她的脖子，威胁道：“你刚才说，谁是恶人？” “嗯？我有说过什么话吗？”求生欲让颜舒瞬间失忆，去掰他的手臂，“哎呀你先松手，这大庭广众的，你顾大公子不要面子啦？” “你想抵赖？” “对了，你还有没有什么想买的？我给你买啊。” “不知道，应该没有了……说，谁是恶人？”差点被她岔开话题了。 挣扎了几次，换来的却只是被他抱得更紧了，颜舒只能继续努力，“那我带你去吃姜记羊肉好不好？他家的烫做得可好了，味道鲜美，绝对不能错过啊！” “大热的天儿喝什么汤啊，不去，你少给我打岔，说，谁是恶人？”好不容易抓住一个把柄，萧言可不想就这么算了。 被勒得无法挣脱，颜舒有些哭笑不得，转眸之间看到路旁的一株槐树，槐花开得正好，一树雪白的，还伴着阵阵的香味。 “那我带去你吃槐叶冷淘好不好？那东西，最是消暑爽心了，怎么样？” “不要，”萧言嘴上得理不饶人，但是手上的力道却是减了一半，不知道为什么，看他这么费尽心思的样子，他有些心软，“冷淘我吃的多了，你再想点别的！” 一开始听到“不要”两个字，颜舒以为自己还要继续被折磨，却不想，萧言忽然改了口，手上的力道也没起初那么大了，只是勾着她的背，不再勒着她了，不由得愣了一下。 “啊？” “啊什么啊？”萧言抬手蹭蹭自己的鼻子，莫名心虚，“刚刚打了一架，饿了！” “哦，哦哦，饿了……”没了威胁，气氛也变得怪怪的，颜舒的脑子忽然一下子就转不动了，竟然不知道该吃什么了。 “那到底吃什么嘛？”萧言催他。 他发现，自己的手还搂着她，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是又不能突然把手拿下来，只得不停说话，转移注意力。 “嗯嗯，马上马上……要不我们去吃浆水面吧？那东西虽不是本地的，但我知道有一家做得不错，去不去？” “去，去！”必须得找点事情来转移注意力才行了。 颜舒大大的松了口气，真是的，亏得她平时爱留意吃的，不然真没办法应付这个小祖宗！ 浆水面是北方的食物，在南方并不多见，但是广陵位处要塞，往来人口多，加上此前北方大乱，南方相对安宁，故而有人在此开了间铺子。 当年为了避难，颜舒跟着白宗贤走过不少的地方，口味杂，什么都能吃，而萧言则在平京长大，是地道的北方人。 徐记面铺在南城巷的一个角落里，人口往来不多，小小的店铺，干净整洁，清静幽凉，萧言表示很满意。 “你在城里滞留的时间比我也多不了几天，却这么熟，佩服！” 颜舒闻言假笑，“呵，要听到顾大公子的一句夸奖可真是不容易。”一个不小心，就是被勒死的命！ 酸辣清香的浆水面一入口，萧言就觉得通体舒服，便不跟颜舒一般计较了，“我其实很好说话的，只要你别嘴欠就行了。” 颜舒不屑撇嘴。 “不过，”萧言忽然抬起头来，因为他发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一个小孩就能把你撞了个四仰八叉，这就是你所谓的文武双全？” 正在喝汤的颜舒差点被呛死，半口烫重新吐进碗里，连着咳了好几声才缓过来，面红耳赤，“我这……” “你根本就不会武，”在武学方面，萧言绝对比她有发言权，何况，她的样子一看就是要说谎了，他直接打断她，下了论断，“不然，在打架的时候只会咬人呢？” “咳咳！”又被呛住了的颜舒选择放下筷子，她觉得，这面是没法吃了，“那个什么……我只是不擅长武艺而已，不至于说是……”好吧这谎扯不下去了，她是真不会！ 关于习武这件事，她跟白宗贤斗了很多年了，一直都是相持不下，他不放弃教，她死也不学，所以搞到现在，她也只是反应比一般人敏捷而已，至于武力，还真谈不上。 萧言都要郁闷死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人呢，自己明明不会，还敢压着别人去学，教训的话说得那么义正言辞慷慨激昂的，就好像学不会就是人间废物一样，结果自己还不如人家！ “颜舒，你每天那样教训我，你的良心不痛吗？”萧言趴在桌子上，盯着她微微低下的脸。 颜舒轻轻地吸鼻子，用来掩饰自己的笑意，接着胡说八道，“其实我每天都特别自责，所以日日反省，不曾有一日作废。” 信她就有鬼了！ “反省出什么了吗？”萧言冷着眼问，她当他傻吗？ 颜舒难得谦虚，一脸真诚道：“颜舒资质愚钝，故而即便是日夜自省，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实在是愧对天地君亲师，也愧对顾兄了。” 萧言简直都被她气笑了，连一巴掌拍死她的心也懒得有了，他仰身一笑，望着上方摇头道：“就你这脸皮，若要有愧意，只怕得是做了什么人神共愤天打雷劈的事情才行了吧？” 事已至此，颜舒只能梗着脖子硬撑到底了，闻言，她朝萧言拱手一礼，一句“顾兄谬赞了”，差点当场把萧言气死过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9章 039 为了吃面，二人又把广陵城绕了一半，所以回去的时候，又路过了几家香铺，便顺道买了些熏香和香囊回去。 回去的当天，颜舒就跟颜卯说她要回书院了。 那自然是好的，颜舒在的这段时间，全家气氛都怪怪的，就连他也觉得抬不起头来，喘口气都不敢大声，真是，憋疯了。 于是，颜卯立刻欢欢喜喜的让李氏招呼厨房，弄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就当是给颜舒和萧言饯行了。 一顿饭，算得上是宾主尽欢，除了萧言莫名其妙的把自己凳子拉靠近她外，她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晚饭后，颜舒和萧言正在屋里一边斗嘴一边收拾东西，李氏就抱着一堆东西来了。 主要是里衣，足衣和两双鞋子。 东西送到，她简单的叮嘱了两句就走了，留下颜舒对着那一堆东西发呆——她其实，真的不想跟颜家的人走太近了。所以需要的东西她自己买，花的也都是白宗贤给的钱。再说了，她也从来没有期望颜卯和李氏会拿她当亲生孩子一样对待。 萧言也是一脸无奈，“早知道他们给你准备了，那还买什么买啊。” 颜舒不想解释太多，苦笑着应了一句，“可不是。” 好在只有四套，一个人两套，也不算太多。可是颜舒随手翻了一下，却看见了夹在其中的，荷包。 上面刺着一幅月宫折桂图，让她愣了愣。 这显然不是李氏的手笔啊，母亲给儿子的祝福，需要遮遮掩掩吗？何况，这针法一看就比较稚嫩。 李氏当年是母亲身边管针线的，怎么可能绣成这个样子！ 不是李氏的……那就只能是颜婉的了。妹妹给哥哥的，也不至于这样做贼心虚吧？ 想到这里，颜舒转头看了看正在捣腾行礼的萧言，对于他来说，自己收拾东西这件事实在是太难了，故而弄到现在，也还是乱七八糟的。 颜婉看上萧言了？ 东西是李氏送来的，所以她也默认了？ 开什么玩笑，萧言岂是她们能妄想的人物！ 这样想着，颜舒心里就窜起了一股无名的怒火，她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嘭”的一声，把萧言都吓了一跳。他跳起来，嚷道：“干什么啊你？你想吓死谁啊？” 他这么一嚷，倒把颜舒叫醒了。 她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拿起荷包在手里甩了甩，脸色不是特别好看，道：“看到这个没？有人夹带，想偷偷给你，要吗？” “什么啊？”萧言走过去看了一眼，面色如常，“不就是一个荷包吗，蟾宫折桂，应该是你家里给你的吧，怎么就成给我的了？” 颜舒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我……我懒得给你解释，你就说你要不要吧？” “不要。”萧言倒是很干脆，“无缘无故的，我要她们的东西干什么？”说这话的时候，萧言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不要颜家的东西，颜舒给他买的东西，他却照单全收了。 “那就行了，”见萧言完全没有那方面的心思，颜舒也就放心了，她把荷包收了起来，把李氏带来的东西都装进一个包袱里，“明天我们拿到买的那些东西后就回去，这么多东西啊我的天哪！对了，你没定亲吧？” “啊？”萧言瞪大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定亲？ 天地良心，颜舒问这个问题的时候真的半点私心也没有，可是没来由的，听到了萧言的声音后，她的脸就莫名的热了起来，心虚得厉害。 她轻咳一声，梗着脖子继续道：“到底有没有嘛？哎呀不管了，明天我会暗示她们，就说你已经和平京城的一个大户人家的女儿定了亲，就等着取得功名来个大登科后小登科呢，我跟你讲，你到时候别多嘴漏了馅，听到没有？” 萧言有点懵，“不不、不是，什么我就定亲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个问题，解释起来有点麻烦。反正，以颜婉的身份，是完全高攀不上萧言的，即便是萧言真的看上了她，将来的结局也只能是各在天一涯，成就一段风流韵事，留待好事之人咏叹吟诵而已，她可不想被夹在其中搅和进去。 颜舒微微晃着脑袋，一脸绝望，有气无力，“反正我已经说了，你要是不听，到时候有麻烦可别找我，更赖不着我。” 颜舒一直背对着他，萧言看不到她的表情更不明白她到底在想什么，只能摇摇头，继续收拾东西。 一件衣服，翻来覆去的叠了四五遍，还是不成样子，萧言被折腾得几乎崩溃，他直接倒在颜舒的床上，两眼放空的躺了好一会儿，才道：“随你吧，说定亲了也好。”不然，他也觉得哪里不对——吃饭的时候，颜婉的位置离他特别近，几乎是挤着了。 颜舒走过去替他收拾衣服，闻言，她的手顿了顿，复而开玩笑道：“所以，你真的定亲了？哪个重臣家的？” “啊呸，我才多大啊，定个鬼的亲！”萧言一下子坐起来，简直想一口水喷死她，“我说你这脑袋里，一天天的都在想什么？不好好读书，尽想些有的没的！” 颜舒朝他翻白眼吐舌头，“你还好意思说我呢！”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颜舒拿出荷包，笑得一脸天真地向李氏表示感谢，说她会努力考个功名回来的。 再然后，她又拍拍萧言的肩膀，说他们会一起中试，然后他就可以去平京见岳父和未来的媳妇了。 这顿饭，除了颜舒眉开眼笑萧言面色如常外，其他人都一脸尴尬，随意吃了些后纷纷找借口离席了。 颜舒无知无觉，吃饱喝足后，东西也送来了，她叫人一起带上马车，跟萧言一起回书院了。 只是他们走后，颜家的后院传出了哭声。 颜婉没有接触过家人以外的男子，萧言虽然不太懂得如何与人相处，但是仪表堂堂，举止之间也有礼教，还有一身的武艺，她就有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刚好，李氏也默认，甚至暗中撮合，可是千算万算，没算到他居然已经定亲了！ 恨，不能相逢于更早之时。 哭着哭着，她忽然有点羡慕颜舒了，虽是男儿身，却能和他同食同宿，共进共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