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与子期》 第1章 初见 易蝉溪是百草堂易天大夫的女儿,她的额头至眉角有一条细细长长的疤痕。她的母亲何氏很是忧心,易蝉溪却不以为意,只用额发遮了——以免别人指指点点,甚是烦人。 她配好一大包药,从药堂里间走出。 “蝉溪,我陪你一起去吧!”李乔松放下手中的医书,笑容满面,又急急道,“你没去过宋府,我怕你不识路。” “不用了,乔松哥哥,要是来了病人,你还得看诊。宋府那么大,我找得到。”易蝉溪语气平淡却十分坚定,说完她便离开,“再见,乔松哥哥。” 走出百草药堂,隔壁的点心铺前停下一顶轿子。轿帘被轻轻掀起,一位颇为美艳的女人轿中走出。易蝉溪朝那女人招手,道:“碧苔姐姐!” 岑碧苔听见有人叫自己,回头一看:“是蝉溪啊,这是要去送药?” 易蝉溪点点头:“碧苔姐姐回来看岑伯伯他们吗?岑伯伯今天一早就出去了。” 岑碧苔听此言,眼睫低垂,暗含怒意。 易蝉溪将这些尽收眼底,轻声问道:“碧苔姐姐,你怎么了?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碧苔摇摇头,易蝉溪又道:“可是姐姐在陆府受了委屈?” 碧苔扯出一丝笑意,道:“没有,你快去送药吧。要是耽搁了说不定会给责骂。” 易蝉溪不再多问,乖巧应道:“碧苔姐姐再见!” 宋府是却梧路上最大的府邸,易蝉溪轻易找到。 宋家是雁城里出名的豪商,金门绣户,诗礼之家,据说有贵族血统。宋家的老爷长辈早已仙逝,如今府中唯有一位公子和一位小姐,二者是潜光匿曜,圭角不露。 易蝉溪走进去,家仆将她带至一处长廊,道:“后院是公子小姐的寝居,我们这些外奴不可擅入。姑娘进去,顺着这长廊走,遇到丫环,她自会领你前去小姐的容羡阁!” “多谢!” 易蝉溪走过长廊,不见一人。又穿过假山,走过荷花小径,一眼望去,荷花池边的一座凉亭中有一个人正在临池而奏。琴声哀婉,如孤舟之上嫠妇哭泣,如深海蛟龙之低吟,易蝉溪抱着一包包草药站在树下,心中思忖:想不到这大户人家的公子心中竟藏有这般悲伤的心事,这个琴声为何如此熟悉? “你是何人?”琴声戛然而止,亭中公子声音淡淡。 易蝉溪回过神:“小女易蝉溪,是百草药堂易天大夫的女儿,我是来给宋小姐送药的,走错了路,无意中打扰公子,还请公子恕罪。” “这里可没有宋小姐。”公子离开凉亭,摇着一把绘着山水图案的折扇朝易蝉溪走来。 “此处不是宋府吗?怎么没有宋小姐?莫非,我走错了地方?” “姑娘没有走错。你口中的宋小姐,应该是我的表妹卓冰照。” 公子走到易蝉溪面前,易蝉溪仰头注视:“哦,那我来给卓小姐送药。” 公子不语,微微讶异,收了折扇,细长的手指欲抚上易蝉溪的面颊。易蝉溪即刻后退一步,眼中的戒备一览无遗:“公子这是做什么?” 公子轻笑:“是子期失礼。”说罢,他递上一块手绢:“姑娘为何流泪?” 易蝉溪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她已泪下:“公子所奏之曲过于哀伤,听者难免泪下。” 宋子期心中一动,这才细细打量眼前的姑娘。她双手抱着药,无法接过那帕子。宋子期道:“姑娘别动。” 丝制的帕子染上了易蝉溪的泪,易蝉溪心中暗叹难得。 “公子思念何人?若故人已去,公子该放眼将来。” 宋子期收好手帕,右手执扇,在左手敲打:“易姑娘好音律?” “医者之女,粗通音律。” 宋子期不大相信。此曲是他所作,意在哀悼与思念亡母。其间悲伤众所周知,思念之意确实唯有眼前这个易姑娘道明。 “常曦?月神常曦的常曦?” “小小平民,哪里敢用月神之名。蝉是夏日鸣蝉,溪是山间清溪。” “蝉溪,溪边之蝉,这个名字倒是有几分意境!在下宋子期。” “子期公子。” 宋子期忽然一怔,这个称呼不是宋公子,而是子期公子。这个声音和她是如此相像,宋子期凝视着易蝉溪的眼睛,清澈无瑕,一如她离去时的回眸。 “蝉溪姑娘,可去过澜城?” “我想,我应该从来没有去过。”易蝉溪有点头疼。每当回忆过去,她总会如此,喝了药也没有用。 “我想?应该?” “两个月前我生了病,醒来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宋子期眼神惊疑,然后眼中的疑惑慢慢散去:“蝉溪姑娘可放眼未来。蝉溪姑娘,不同于药堂中其他人的低头敛眉,你每每与我交谈时,总是抬头直视,不卑不亢。” 易蝉溪愣了一会儿,她才注意到,无论与谁说话,她总是如此。 “蝉溪并非子期公子的奴仆。” 易蝉溪亮亮的眼睛直视宋子期,宋子期目不转睛看着易蝉溪。二人的目光在杨柳树下交汇碰撞,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凝滞。 下一刻,风起,易蝉溪的额发被风打乱,宋子期眼明,一眼便瞧见易蝉溪额上的疤。 他云淡风轻,似乎什么也没看见,拿过易蝉溪手中的药:“药我替你带到,你回去吧。” “如此多谢子期公子。”易蝉溪朝宋子期微微一笑,毫不忸怩,天气炎热,可以早点回到药堂她却之不恭。 宋子期不急不慢地踏入容羡阁,在屋中伺候的侍女正想说话,宋子期向他们做了一个手势,自己悄悄走近。卓冰照此刻正躺在美人靠上闭目养神,一只脚则被放在几个垫着的枕头上。旁边一个侍女轻轻地摇着扇子。 “这枯燥的日子何时到头?”卓冰照懒洋洋睁开眼睛,“啊!表哥!你什么时候来了?” 宋子期坐在美人靠边的椅子上:“怎么,还想去骑烈火?” 卓冰照拉着宋子期的手撒娇道:“好哥哥,我错了。你让我出去外面玩玩吧,让夏声带我去,好吗好吗?” “夏声啊,当然…不行!百草堂的人将药给你送来了,正好换药。等你好了,再让夏声带你出去玩。”宋子期摸摸卓冰照的头,“乖。” 宋子期说一不二,卓冰照毫无办法。侍女将宋子期拿来的药拿下去,卓冰照道:“易大夫既然送来药,怎么不来给我看看,我觉得我的脚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不是易天,是他女儿。” “表哥见过她?看来表哥对她的印象不错。”卓冰照眼底溜过狡黠的笑意,“她比之表哥在澜城所遇的知音,如何?” 宋子期一如既往地微笑:“好好养伤。” 易蝉溪回到百草药堂的时候,正见碧苔的轿子从百草堂后面的巷子里走出来,她叫住碧苔。碧苔掀起轿帘,一双眼睛泛红。 “碧苔姐姐,你...” 碧苔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声音沙哑:“蝉溪,姐姐要走了,下次再来看你吧。”说完,便放下轿帘离去。 易蝉溪见此,沉默不语。回到百草堂,她问李乔松:“乔松哥哥,碧苔姐姐这是怎么了?” 李乔松叹了一口气,道:“还能怎么了,和岑大婶吵架了。岑叔今天早上又去赌钱了,他欠的债已经还不清了还敢去赌!” “啊,又是如此。还好有碧苔姐姐,不然他们会被那些要债的打死!”易蝉溪想起两个月前刚来时见到的债主上门讨债的场景,心有余悸。 李乔松不屑地哼了一声:“碧苔所做的有限。她被家人拖累,好好的一个姑娘,硬是被卖去做舞姬。如果不是生在这样一个家庭,依碧苔的样貌,也能找到一个好人家。” “岑伯的儿子太过不务正业,整日寻花问柳!手脚健全,偏不肯赚钱养家。大丈夫当顶天立地,如此无用,何不如一死了之。” “呵呵,蝉溪妹妹这话说的好!碧苔的哥哥确是一个废物。这一家人竟然要靠把女儿,把妹妹卖去当舞姬做家妓才可以还清赌债,才可以活下去!家中男儿皆无用!”李乔松放下手中的医书,连连摇头。 “被自己的父母兄长卖去做豪门贵族的舞姬。纵是锦衣玉食,出行乘轿,那又如何?不过是贵族公子的玩物,等到年老色衰,就一切都没有了。陆公子再也不会对她这么好。” 李乔松赞同地感叹道:“那些豪门贵族的公子们,哪里会懂得什么喜欢不喜欢?” 易蝉溪突然想到了宋子期,宋子期看起来没有豪门公子的高高在上,反而很是平易近人,而且听他的琴声,他是一个真性情的人。 “也许不一定呢?” “哪有什么不一定,男人嘛,谁不喜欢年轻漂亮的女人?” “乔松哥哥是这样吗?若嫂嫂人老珠黄,乔松哥哥是不是也嫌弃她,然后找年轻漂亮的女人,或者不等到那一天,你便腻了?” 李乔松被易蝉溪这么一说竟不知反驳,他看着易蝉溪认真的眼神,急急说道:“我不会。我和他们不一样,我一定会全心全意对待我喜欢的姑娘,哪怕付出生命!” 易蝉溪不知道李乔松的心意,仍旧坚持道:“你现在是这么说,也许以后就不一定了,你自己说的,男人嘛,谁不喜欢年轻漂亮的女人。” “反正我不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章 纵马 宋子期回到书房,拿起画笔,寥寥几笔便完成,画上仅有一只银色的面具。 “夏声。” “在。” “把这个面具做出来,越快越好!” “是!”夏声接过面具草图,迅速消失在书房之中。 宋子期将书桌上摆着的一卷画轴展开,挂在架子上。画上是一位女子,她穿着淡蓝色的衣裳,肤如凝脂,素指纤长,戴银色面具,执玉白长笛,嘴角是灵动的笑意,典雅高贵,有风华绝代之感。这位女子正是卓冰照提起的宋子期偶然一遇的知音。 “是你吗?” 晚上,易蝉溪坐在朴素无华的梳妆镜面前,撩开些许额发,露出额上那条丑陋的疤痕,她的手指顺着疤痕划过,自语道:“如果没有这道疤,那很多事情都会便好吧。” 没有这道疤,她便不会遭受别人似有若无的嘲讽和议论,她的父亲便不会在研读医书为她制作祛疤药膏直至深夜,她的母亲便不会心疼叹息。 在宋子期面前,她也不会有一点点自惭形秽。 何氏端着一碗银耳桂圆汤走进来,恰好听见易蝉溪所说的话,便将银耳汤放下,走到易蝉溪身边。 “娘。” 何氏拿起梳子,小心地将易蝉溪的额发梳好,细长的疤痕再次被遮掩在青丝之下,她安慰道:“这样的话,这条疤不就没了吗?” “嗯。娘,其实我一点也不在乎这一条疤。”易蝉溪对何氏道,“爹爹说过,人与人的交往,不在皮相,而在真心。” 何氏摸着易蝉溪的头发,道:“我的蝉溪,要先看皮相,才会深入了解一个人的心啊。你放心,你爹爹一定会为你祛除疤痕。” 易蝉溪摇摇头:“白天看诊,晚上研读医书制药,爹爹太辛苦了!” 何氏将易蝉溪拥入怀中,温柔地说道:“为了我们的蝉溪,这些都值得。蝉溪,是娘的宝贝。” 易蝉溪不知道何氏为什么忽然说这样的话,她有些奇怪,但还是乖巧靠在何氏怀中,点点头。 她眷念这样温暖的感觉。 “娘今天看见碧苔了,这个可怜的姑娘!这个世道,卑微小民被贵族随意玩弄。但是你别担心,娘一定会保护好你的。不求大富大贵,只要你平平安安、欢欢喜喜,就比什么都强!” “我会的。” 何氏看完易蝉溪回到屋中,易大夫正在看着医书:“银耳桂圆汤给蝉溪送去了?唉,我就说,这大晚上的,都要睡觉了,还喝什么汤啊!” 何氏给了易大夫一个白眼,道:“你懂什么!老天好不容易把女儿还给我,我可一定要照顾好她!” 易大夫放下医书,道:“可不是老天又把女儿还给我们了吗?” 他看向何氏,眼底是说不尽的悲悯。 这几日,街头巷尾都在议论一件事情——霜城新城主继位。医馆人来人往,易蝉溪没少听说这位新城主的光辉事迹。李乔松亦乐得为易蝉溪讲故事。 十几年前,那时的霜城城主名叫沈涯,膝下有二子,长子沈久祺,生母是出自曲潞州的萧氏一族的萧璇,为沈涯正妻;次子沈久映,妾室所生,家中庶子。沈久祺迎娶了大族顾家的女儿顾冬荣,沈久映娶了霜城当地柳家的女儿。 十二年前被灭的庆城顾家。沈久映嫉妒兄长,欲登城主之位。趁此机会毒杀了已经病重的老城主,嫁祸给沈久祺。于是沈久祺就被处斩,他的妻子顾冬荣,他的儿子沈朔宁和沈沉宁都被驱逐出沈氏一族。后来顾冬荣病重,半年之后就过世了。而沈少爷和沈小姐皆遭到了匪寇的杀害。没想到,月神护佑,沈小姐大难不死。 沈小姐长大之后就回到霜城,找到了叔父谋杀沈涯老城主的证据,上报秋官府,国君就下令大司寇钟景明前往霜城调查。 在景明公子的帮助下,沈久映的恶性得以昭彰。沈小姐回归家族,并继承了城主之位。 “钟景明......”易蝉溪觉得这个名字十分耳熟,甚至是亲切,停下配药,道,“他和厉害吗?” “当然。钟家人是得了月神眷顾的。扶桑州便是祭司由祭司直接管理。” 说起钟景明和祭司,李乔松的眼中多了几分崇拜。 “可是现在没有祭司。” “总会有的。”李乔松说道,“等到新祭司继任,北部的旱灾就会结束了。” 易蝉溪不相信:“你见过祭司吗,祭司是怎样的?” “祭司善良仁慈,拥有月神赋予的灵力。他们的右手腕会有一个紫色的月牙的印记,作为身份的标记。可惜,祭司皆活不过二十四岁。” “右手的紫月...”易蝉溪轻轻说道,她的目光微微扫过自己的左手。 霜城城主府,沈沉宁和韩晋凌坐在正厅,婢女为二人沏好上好的茶。韩晋凌一泯,悠悠说道:“我要走了。” “着急成婚吗?”沈沉宁眼中带笑,“你和端娴公主一个是豪门贵胄,一个是金枝玉叶,一个玉树临风,一个柳亸花娇,可谓天作之合!是吧,晋凌?” “我根本不想见这个端娴公主。”韩晋凌想到这事就烦恼,不禁打开扇子扇着风,“沉宁,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沈沉宁收起笑容,道:“晋凌,你根本不了解她。” “是,我也觉得不可思议。我甚至没有见过她的脸,她告诉我的名字也许只是化名,我更不清楚她家住何方,家境如何。”韩晋凌无奈说道,“可我总是想起她。” “唉。”沈沉宁叹道,“她只是我师叔收的一个弟子,你的家族不会容许你们在一起。” 韩晋凌的目光飘至远方洁白的云朵,他仿佛见到,那个月光般的女子。 “你说,她去了哪里?” “她没有告诉我。你既不死心,那我便告诉你,她从星都而来。” 星都是月国的国都,韩晋凌本就奉家族之命,将往星都:“好!总比一无所知好。若是此去星都遇不上她,那我,就真的死心。” 月国北部旱灾,百姓颗粒无收,再难以生存。今年春末,许多百姓往南而行。最近,众多灾民来到扶桑州。然,扶桑州的州宰陆遇令雁城以及扶桑州各城的官员严格控制灾民入城。在雁城,灾民不能入城。 宋子期富甲一方,年少有仁名。他在城外设棚施粥,并令宋家名下医馆派大夫为灾民诊治,以免爆发疾病。 今日易天出诊,何氏准备了些许吃食,因受了暑气不能亲自前往,易蝉溪便拿着食盒往城外去。 雁城的街道上,一匹骏马奔驰而过,马上的男子春风得意,笑声阵阵,其人乃是尹家公子尹继文。街道上的行人纷纷躲开,侧目而视。尹家是月国七大贵族之一,庆城为其封地。尹氏女长亭为当今国君宋霄之妃,生有国君独子宋瑀。尹家可谓荣宠无限,权势滔天。 尹继文至雁城玩耍,雁城百姓畏其权势,有怒而不敢言。 前方路口,易蝉溪提着一个大食盒,浑然不知黑色的马朝她急速跑来。尹继文挥舞马鞭,享受速度带来的激情和欢悦,对突然出现的人,他不甚在意。 那么近,那匹马离易蝉溪越来越近,周围的人们惊讶地看过来,有些妇女甚至是捂住了双眼,仿佛下一刻,便有鲜血溅了一地。 易蝉溪听见了马蹄声,听见了周围人的大声提醒。她偏头一看,没有如一般女子呆滞在原地,下意识灵敏一躲,黑色的马匹从她身旁掠过。 “吁......”马被突然出现的行人惊吓,尹继文不得费力驾驭它。 “喂!你怎么回事!眼瞎了吗,没看见本公子在此骑马!”尹继文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骂道。 易蝉溪惊讶于自己的灵敏反映,又气愤自己差点命丧马蹄。这肇事之人竟还在此责怪她,真是岂有此理! 她转过身,怒道:“第一,我没看见。第二,街道人来人往,本就不是纵马寻欢之地。第三,方才你的马差点使我葬身于此,你未向我道歉,反是在训诫我?” “哈哈哈!想我尹继文在庆城,纵马寻欢,有何人拦我?你算是什么东西?你的性命又算什么?本公子难道要向你这贱民道歉?笑话。识相的话,趁早给我滚!” “呵。”易蝉溪平素性情温和,这种时候再温和不起来,“原来你就是尹继文?庆城来的浪荡公子?一个仗着家族势力自以为是、怙恶不悛的败类。” “放肆!竟敢如此侮辱本公子!”尹继文从马上翻跃而下,用力地将马鞭打下。 马鞭还未落在易蝉溪的身上,便停在半空。 宋子期。 “尹公子。”宋子期目光冷淡,脸上却依旧挂着笑容道,“月国早有律令,任何人不得在街道上纵马寻欢,尹公子这是要置月国的律令于不顾?” 尹继文恼火:“你是谁?” “宋子期。” “呵,城外施粥的商人宋子期?是要来一出英雄救美?那你可错过最好时机了,在我的马朝她飞奔而来的时候你就该来了。” “现在也不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章 面具 “一个商贾,也敢这么和本公子说话?不知天高地厚!”尹继文想将鞭子抽回,却迟迟抽不回,便更加恼火,一脚朝宋子期踢去。不料宋子期此刻突然松手,且将鞭子的一端回甩在尹继文身上。鞭子落下的声音,好不清脆! “尹公子说笑,人生短暂,珍惜生命尚且来不及,子期怎么会找死?倒是尹公子,街道纵马寻欢,可不要一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就丢了性命。”宋子期转头对易蝉溪道,“蝉溪姑娘,可还好。” “多谢子期公子。”易蝉溪的怒气渐消,她冷冷瞥一眼尹继文,“既然出身贵族,受百姓供养,何必如此自甘堕落!” 尹继文已经从地上起来,将鞭子指向二人,道:“你们!好,好!宋子期,别以为你有几个钱就了不起!还有你,我会知道你是谁!在我尹氏一族面前,尔等不过蝼蚁!都给我等着!” “呵,恭候大驾!”宋子期浑然不惧。 尹继文没带随从,心知打不过宋子期,便骑上马,灰溜溜地走了。围观百姓纷纷喝彩。 “子期公子,你今日这样帮我,以后怕是少不了麻烦!这......”易蝉溪方才一时痛快,现下冷静,也知麻烦将不少。 “尹氏一族不过是十几年前才崛起的家族。贵族又如何?谁得罪谁,还说不定。”宋子期安慰道,“蝉溪姑娘不必担心。你这是要去城外?恰好我们一路。” “真巧啊。” “天气炎热,蝉溪姑娘不若与我一同乘坐马车。” 易蝉溪拒绝:“怎么可以再麻烦子期公子!” 宋子期直接拿过易蝉溪的食盒,一手拉着易蝉溪的手腕:“走吧。你也不想让易大夫久等吧。” 易天兢兢业业、汗流浃背,俯首写药方,一抬头便见易蝉溪提着食盒走来。她身边的那个男子,是他的上司宋子期无疑。 易天搁笔起身,迎面走去:“公子。” “易大夫不必多礼。”宋子期一边走入大棚,一边问道,“灾民情况如何?” “都是些由饥饿、吃错东西或天气炎热引起的疾病。” “还说要劳烦易大夫多多尽心,莫让他们生出些可传染的疾病,也莫让他们因些小病丧命。” “公子所言甚是。” 宋子期环视一圈:“本公子四处看看,易大夫请随意。” 宋子期离开,易天才有了时间和易蝉溪说话。 “蝉溪,你为何与公子一道来?” 易蝉溪将食盒打开,将饭菜一一取出:“路上遇见。爹爹,这些都是娘准备的,您辛苦了大半日,快快尝尝吧!” 易天的注意力被转移,他坐下,一边拿起筷子,一边抱怨:“她这都病了,还忙什么呢!我这过不了多久就回去啦!” 易蝉溪笑道:“您快吃吧!爹爹,我可以到处看看吗?” “有什么好看的,都是些灾民。”易天担心女儿,“外头热着。” “我好奇。” “去吧去吧,早点回来。” 易蝉溪兜兜转转,见灾民各个面黄肌瘦,心中不忍。她又欣慰,幸好还有宋子期这样的人。她远远看见宋子期,他站在一位大叔面前,和他交谈。不知他说了什么,那大叔面露感激之色。 只要知道他是宋子期,灾民们都会感激吧。易蝉溪如是想。 宋子期看见易蝉溪,结束和大叔的对话,到易蝉溪身前:“蝉溪姑娘为何在这里看着?” “偶然路过,见子期公子与大叔相谈甚欢,不便打扰。”不知是有意无意,宋子期高大的身躯为易蝉溪遮挡了太阳,燥热一下子减了不少,“子期公子,你做了一件好事,你是一个好人。” 宋子期忍俊不禁:“蝉溪姑娘今日才觉得我是一个好人吗?” “不。”易蝉溪摇摇头,注视着宋子期的眼睛,认真道,“从我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你是一个好人。” “蝉溪眼中的好人,是什么样的?” “好人就是好人啊!”易蝉溪只觉得宋子期这个问题问的奇怪,丝毫没有注意到宋子期对她称呼的改变,“就是做心地善良的人。尹继文那样的,就是坏人。” 宋子期笑意更深:“我知道了。那这个世界上有没有既是好人,也是坏人的人,或者不是好人,也不是坏人的人?” 易蝉溪皱眉:“怎么会?好人就是好人,坏人就是坏人!” “方才在街上,尹继文当街打你,围观百姓中不乏身强体壮者,却无一人出来帮你,哪怕只是为你说一句话。你觉得,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他们只是为了自保。” “所以他们不是纯粹的好人,也不是真正的坏人。” “好吧,你说的对。”易蝉溪思考了一会儿,“我不管他们,我知道你是好人。而我,也不会成为他们那样。” 二人回到大棚,和易天告别。易蝉溪坐着宋子期的马车回百草堂。在马车上,二人相谈甚欢。快到的时候,宋子期忽然取出一个木盒:“送给你的,打开看看。” 易蝉溪疑惑地看了看宋子期,又看看木盒。这个木盒的外表非常的普通,仅仅雕刻着一株兰草,但是木盒却是用名贵的花梨木做成的。打开盒子,里面装着的不是华丽的珠宝,而只是一只普通的银色面具。 “子期公子,这....” 易蝉溪的额头的疤痕,平时她会用额发将其遮住。但是每当起风的时,额发飘起,那一条丑陋的疤痕便显露于外。 易蝉溪小心翼翼地拿着这个朴素而又精致的银色面具,戴上它,可以遮住一半的面容。 “子期觉得银色的半面面具十分适合你。” 易蝉溪将面具放回盒中,还给宋子期,道:“谢谢。只是,无功不受禄。公子为什么要送我这个?仅仅因为我的额头上有一道疤吗?” “送礼还需要理由?” “送礼不需要理由?” “送礼当然不需要理由。”宋子期一笑,将面具从盒中取出,“你何不戴上看一看?”易蝉溪也笑了,她点点头。既然宋子期要送,那她何不欣然接受呢? 她正想拿过面具,宋子期阻止道:“我来帮你戴上吧。” “这...” 宋子期的手指触碰着易蝉溪滑如凝脂的面颊,易蝉溪微微一退,尴尬一笑。宋子期亦是一笑:“好了。” 马车快到药堂的时候停了下来,宋珣将木盒放在易蝉溪手中。随后跳下马车,扶易蝉溪下来。易蝉溪拿着木盒,朝宋珣温柔一笑:“今天,不知道第几次谢谢公子了。” “那便不要再道谢。” “那么,蝉溪告辞。” 易蝉溪往药堂方向走去,走至半路,忽然回头一看。宋子期仍站在原地,微笑着看她离去的背影。她再一次朝宋子期一笑,随后便往前走去。 对宋子期来说,眼前的女子,她的眼睛如天上的星星明亮,如山间的泉水清澈;她嘴角携带的笑意明媚而又轻盈,又如万年的寒冰中盛开的花朵,夏日的余辉斜射在易蝉溪银色的面具上,流转着金色的光。 此刻,宋子期的心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喜悦慢慢生长,蔓延四散。 到了药堂,李乔松见易蝉溪戴着面具,明显一愣:“蝉溪,这面具你哪里来的?” “啊,这是子期公子送我的。”易蝉溪的语气里是掩饰不了的喜悦。 “今日宋公子便来药堂寻你,我告诉他你去了城外。” “他来找我?”易蝉溪惊讶道,原来这不是偶遇。 “蝉溪,你和宋公子别走太近,他和我们不是一条路上的。” 李乔松有自己的想法,易蝉溪也有自己的判断:“乔松哥哥,我明白你的意思。” 易蝉溪在屋中照着镜子,左看右看,暗道这面具真是适合自己。她取下面具,小心的将它放在木盒中收好。 李乔松说的话,不无道理。 尹继文回到府中,细细回想今日在街上发生的事情。越想越是气愤,可气愤之中,他又想起今日宋子期对那女子的称呼——“蝉溪”。 “又是一个叫蝉溪的!”尹继文低声咒骂,嘱咐他的小厮丘兴趣调查清楚这个叫蝉溪的人。丘兴一溜烟调查去了,尹继文兜兜转转来到了碧苔练舞的地方。 尹继文的堂姐尹南茵是陆荇正妻,尹南茵素来厌恶碧苔,让不会跳舞的碧苔练一支极难的舞蹈,在她的生辰宴上表演。 尹继文来的时候,碧苔姬正一个人一心一意地跳着舞。 当然,尹继文关心的不是这曲舞。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4章 公主 碧苔姬在舞台上旋转,忽见台下的那位公子,便立刻停下,赤着脚走下台。 “奴婢见过尹公子。”碧苔柔声说道。 尹继文仔细打量这碧苔,碧苔穿着大红色的舞裙,涂着大红色的口脂,尖尖的柳叶梅,额间一朵大红色的梅花,纤细的腰肢似是不盈一握,柔软的青丝披散在身后。 “难怪,难怪!”尹继文捏住碧苔的下巴,将她的头抬起来,望着她似秋水一般的眼眸,道,“娉婷万种,艳绝人寰。果真是一个一等一的美人!我每每见你,都觉得相见恨晚!” 碧苔沉默不语,清冷的眼眸淡淡注视着脚下冰冷的地砖。 “从小没练过舞的你,很辛苦吧。” “多谢尹公子关心。这些都是碧苔的本分。” 尹继文蹲下身子,仔细打量着碧苔精致妖艳的脸庞,看着看着,他只觉得心神荡漾。这样妖艳美丽的女人,纵是阅女无数的尹继文也忍不住那占为己有,一亲芳泽的冲动。 “你真是漂亮!不如你跟了我,你这样一个美人,本公子一定天天疼爱着你!” 碧苔注视着尹继文,妩媚又冷艳地一笑:“多谢尹公子抬举。可惜碧苔没有那样的命,注定是要在陆府变成一堆枯骨了。” 她连冷冷地笑着都是那么摄人心魂,尹继文几乎移不开眼睛。 “呵,是吗?我的话,你可要好好想一想,碧苔美人!”说罢,他便走出屋子。 碧苔嫌恶地使劲擦着被他碰过的地方,真是无比恶心。 丘兴很快查清楚,把调查的结果告诉尹继文。尹继文倒是被吓了一跳:“易蝉溪......易蝉溪已经死了,哪里来的易蝉溪?” 丘兴是雁城人,不知道尹继文曾经做过的事情,不了解尹继文此刻的惊讶。 易蝉溪,这个令尹继文无法忘记的名字。易蝉溪天真的笑容,还有易蝉溪死后被水泡过的尸体,在尹继文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三个月前,他玩弄了一个叫做易蝉溪的女子,后来这个女子跳入叶川死了,尸体被冲击上岸,不少的渔民船夫都看见了,易天夫妇痛失爱女,几乎要疯了。整件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庆城的百姓皆是在指责他这个尹家三公子。如此,纵然他的父亲是庆城的尹家二老爷,也难堵住悠悠众口。 他的父亲为了这件事情将他关了一个月的禁闭,又迫使易天夫妇离开了庆城。禁闭结束之后,他心情不悦,又在庆城惹了些事儿。他的母亲便让他到雁城来躲一躲他父亲的怒火。 吃惊过后的尹继文反倒兴奋:没想到,来雁城真是大有收获!不仅有一个碧苔这样的美人,还出现了一个假的易蝉溪! 星都,王宫,含萝殿。 “公主,公主?” 日上三杆,含萝殿的主人尚未起身。宫女在公主的寝帐外轻声呼唤,层层叠叠的幔帐内隐约可见一个小巧的身躯卧于柔软舒适的床上。 宫女多次呼唤,帐中之人也不见有回应。宫女轻轻掀开浅金色的幔帐,温柔地说道:“公主,该起了。” 锦被之下一个小小的身躯用被子紧紧蒙着自己的头,宫女察觉不对劲,便用力将被子掀开一看。 “你!你怎么在这里!公主呢?”宫女指着床上的小宫女喝到。小宫女立刻惊吓地从床上爬下,跪在这个宫女的面前,颤声道:“秋姑姑,公主...公主出宫了...是公主让我在这里的...姑姑饶命啊!” 秋姑姑被小宫女的这番话吓得一时说不出话。公主可是月国唯一的公主!擅自出宫,若是发生了什么意外,这含萝殿的一众人恐怕是没一个能够活下来! “糊涂!你怎么不拦着公主!若是公主出了什么事,你以为我们还能活下来吗?” 小宫女被秋姑姑的一番教训早已是涕泗连连:“姑姑,那如何是好啊?” 秋姑姑毕竟是上了年纪,经历了一些事的,她马上镇定下来,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先禀明宜妃娘娘了。” 嘉粹宫中,秋姑姑和小宫女二人齐跪在宜妃韩素宜面前,将一杯茶狠狠摔在秋姑姑和小宫女之前,温热的上好香茗在秋姑姑面前泛着白色水汽。小宫女早已被吓地不知所言,秋姑姑伏地道:“奴婢死罪!娘娘息怒!” 韩素宜又气又急,道:“此时还有谁知道?” “奴婢想兹事体大,所以并未伸张,唯有奴婢二人知道。” 韩素宜的面色稍稍放缓,冷冷说道:“连公主都照顾不了,养着何用,来人,将这个未能尽忠为主的小婢女给我拖下去,处死!” 小宫女大哭,求着韩素宜饶她一命,韩素宜置若罔闻。嘉粹宫的太监立刻便将小宫女拉出去。待到小宫女的哭声再也听不见了,秋姑姑才发现自己的额头上,手掌心,早是汗水淋漓。 “秋姑姑,你也是照顾公主的老人了。待到公主平安归来,你自己去领三十大板,若是公主有了差池,你也难逃一死!此刻你且回到含萝殿,对外就说公主今日心情不悦,谁也不想见。若是走漏了半点风声,你可明白?” “奴婢明白!多谢娘娘不杀之恩!”秋姑姑重重地叩头说道。 “退下吧。” 秋姑姑又磕了头,才小心翼翼地退下。走出宫殿,她不由地舒了一口气。宜妃娘娘是宫中最大方得体,温婉贤德的妃子,但后宫中人,谁是真的善良呢。 打碎的茶杯早已被宫女们收拾干净,韩素宜对自己的贴身侍女阿迎道:“阿迎,你去找我三哥,告诉他公主出宫了,请他务必在今日悄悄找回公主!” 繁华热闹的长安大街,一身男装的宋珃站在大街上惊喜地张望。她今年十六岁,是第一次出宫。在那个金碧辉煌的宫城内,她既享受着尊荣,又感到年复一年的烦闷。 昨日,母妃忽然告诉她,要把她嫁给淮城的小少城主韩晋凌,还说了一番夸赞韩晋凌的话。 “什么风度翩翩,面如冠玉,我才不要嫁给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男人!谁知道他是玉树临风还是衣冠禽兽...”宋珃嘟嚷道,她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套公子装扮,随意地玩弄着腰间系着的玉佩。 “这里好热闹啊!” 从来没有出过宫的宋珃,对宫外的世界充满了好奇,什么都觉得新鲜。各色摊贩的朗声吆喝,新奇有趣的玩意儿和食物,有些在宫里见过,有些则是宫里没有的。她东瞧瞧,西看看,一个扛着一大束糖葫芦的长着灰白胡须的老人家拿下一串糖葫芦,对宋珃说道:“小公子,要不要尝一尝我家的糖葫芦,酸酸甜甜,回味无穷,保证你吃了还想吃!” 宋珃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位老人家,看他生的一副老实人的面孔,心想也不会骗她。 “来一串吧小公子,只要三文钱。” “那好吧。”宋珃从腰间的紫色荷包中取出最小的一块碎金子,对老人说,“这些够了吧!不用找了。” 老人将糖葫芦换一个肩膀扛着,伸手接过,眼里闪烁着精光,小心翼翼地将金子收好,笑得合不拢嘴,道:“够了够了,谢谢公子,谢谢公子!公子一看就是有福之人!” 宋珃平日里也没少被这样奉承,她摆摆手,道:“不用谢了。”说完,便拿着糖葫芦走了。 糖葫芦红的诱人,宋珃将它举起,在阳光下慢慢旋转,糖葫芦微微闪着光芒:“外面的糖葫芦有比宫里的好吃吗?好像挺漂亮的!” 宋珃怀着期待的心情,咬下了第一口,还没下咽,宋珃便颇为嫌弃地将它吐出来:“什么啊!这是坏的!” 红彤彤的冰糖葫芦内里实际上是一个已经烂了的果子。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骗子!骗子!”宋珃气愤地将糖葫芦摔在了地上,转过身去,人群之中,早已没有了那个商贩的身影。她气愤地在原地跺脚周围的行人向她看来,“看什么看!” “呵,脾气还挺大,看一眼都不行。”路过的一个行人说道。 宋珃瞪了行人一眼,又将脚下的糖葫芦踢走。 宫外的世界虽然丰富多彩,但是坏人骗子也很多。宋珃又在街上四处溜达,之前不愉快的心情很快就被其他的东西所吸引。不出多久,她的肚子便饿了。 她走到一间酒楼面前,酒楼门口人来人往,生意似乎格外不错。殷勤的店小二早就在门口招呼着客人:“小公子,请进请进,我们清风楼是星都第一说书酒楼啊!您是第一次来吧?” 小二滔滔不绝地讲着,顺便将宋珃拉近了清风楼。 “什么第一说书酒楼,之前也有人和我说是什么星都第一...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宋珃甩开小二的手,说道。 小二不慌不忙,奉上招牌笑容,道:“公子,我们清风楼可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说书酒楼,在全月国,那都是有分店的!我们这里的说书先生讲得那是一个精彩绝伦,江湖侠义、风花雪月、恩怨缠绵。无论是老是少,是男是女,在我们清风楼,都可以找到适合您的。您可以一边享受美味的佳肴,一边津津有味地听书,吃饭听书两不误,星都唯此一家!” “呵呵。”宋珃挑眉,对小二说道,“我明白了。看来我不来还是不行了?你们清风楼连个伙计都这么会说,看来,我还真的来看一看。” “嘿嘿,公子过奖,公子楼上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5章 假冒 伙计将宋珃带至二楼,楼上果然说书人在讲着故事,二楼分为四区,每一区都有一个说书人,并用屏风虚虚实实地遮掩着。 宋珃环视四周,目光停留在一个靠窗的座位上,道:“我要坐那里!”酒楼二层其余地方都是杂杂地坐着一些人,唯独宋珃所指的那处无一人,且看起来比别处更加雅致。 伙计露出尴尬的笑容,道:“公子,那个位置已经被订了,您换个地方吧。去那儿吧,您看那里坐的都是您这样的年轻人,那说书先生说的故事您也一定爱听。” “不行。我就要坐在这里!”宋珃说什么也要坐在那里,她不理伙计的劝说,直接坐在位置上。透过窗子,可以看见更远的地方,有些是她去过的,有些是她没有去过的。没有去过的地方,她也要全部去过!宋珃美滋滋地想着。 “公子,您真的不能坐在这里,这...这早有客官预订了的啊!” “我就要坐在这里!你去和你们老板说,今天无论多少钱,我都要坐在这里!”宋珃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东西,今天这个伙计这样不让她坐在这里,她还偏偏要坐在这里了! 小伙计看出这个公子也不是一个什么好惹的,但订了这个位置的人也不好惹啊!他正犯难,这个位置的正主恰好来了! 来人正是上次在霜城与沈沉宁告别的韩晋凌,韩晋凌摇着一把折扇,居高临下地注视宋珃,宋珃眨着眼睛,目光投向窗外,丝毫不理会韩晋凌。 “韩公子...”小伙计既为难又抱歉的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您稍等,小的立刻处理好!” 韩晋凌方才大概知道了情况,他朝伙计摆摆手,客气地对宋珃说道:“这位公子,这个位置是我先预定的。你这样占着我的位置,怕是非君子所为吧。” 宋珃这才将目光收回,撑着下巴,微微仰着头,道:“你是一个人吗?” “是。”韩晋凌回答道,“但是这与我订了这个位置有何干系?” “当然有!你是一个人,我也是一个人,那么我们一人一半吧。”宋珃本想站起身来,但是她没有韩晋凌高,站起来会输了气势,“这位公子,我知道我占着你的位置不对,但是你看这儿的视野多好啊,你一个人坐,不是很浪费吗?不如我们一起吧,又或者我赔偿你的损失也可以啊。” 韩晋凌好笑又好气,他难道在乎那么一点钱吗?韩晋凌坐下,对伙计道:“老样子。” “好嘞!那这位小公子,您要点什么?” “把你们这里最好吃的东西都拿上来!本公...本公子要好好品尝品尝!” “二位稍等。” 宋珃对清风楼内的说书一点儿兴趣也没有,韩晋凌也是一点兴趣也没有。他坐在宋珃的对面,和宋珃一样望着窗外。宋珃是第一次和陌生人面对面吃饭,而且还是一个长得不错的陌生男人。 “你在看什么?”宋珃问道。 “你在看什么我就在看什么。”韩晋凌漫不经心地答道。 韩晋凌喜欢坐在靠窗的位置。曾经,有一个姑娘,她坐在靠窗的位置,戴着银色的半面面具,身着深蓝色的上衫,外配白色广袖外衣裙,素手纤纤,执一杯碧色香茗,淡然卓雅,嘈杂的酒楼中,她是最淡雅的存在;纷繁的浊世里,她是最出尘的女子。她笑起来的时候,像是一朵荷花花苞,在波光粼粼的水面,在碧绿的荷叶中,在皎皎的月光下,瞬间绽放,仿佛万千光彩齐放,纵是漫天烟火由不及。 自此,韩晋凌每次总喜欢坐在酒楼靠窗的位置。他总是希望,有一天,他心里的那个姑娘会手指玉笛,带着一如既往的清雅出尘,冷若冰霜,从那一级又一级的木质楼梯上朝他走来;抑或是希望透过这一扇一扇的窗户,于茫茫人海中,看见阳光下折射着光芒的银色面具,看见那个姑娘在人群中的粲然一笑。 “你是不是在等人?”宋珃问韩晋凌,她叫了韩晋凌好几声,韩晋凌都没有应她。 韩晋凌看向对面的那个粉雕玉琢如瓷娃娃般的小公子,点点头。 “你在等谁?” “一个你不认识的人。” 宋珃明白了,韩晋凌根本不想搭理她。但她才不在意,没有人能够不搭理她,他不想说话,她偏偏要拉着他说,让他不想理也要理。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在等一个姑娘。”宋珃懒懒散散地说道,手指无聊地在桌上画起圈圈。 “你说对了。” 宋珃见韩晋凌说话了,一下子就来了兴趣。 “我就说嘛,像你这样的年轻人,一定是在等一个姑娘。你一定还没有成亲吧。是不是你很喜欢她,但是她不喜欢你,于是你苦苦相思,每日来到清风楼在这里等她,她也许会从这里经过,然后你就等着看她一眼。” 韩晋凌摇摇头,他不知道自己喜欢的姑娘喜不喜欢他,他也不知道会不会在这里遇见喜欢的姑娘。 宋珃有些失望,但很快她又得出了新结论:“哦!那我知道了,一定是这样的。你很喜欢那个姑娘,那个姑娘也很喜欢你,但是你们之间的身份相隔甚远,看公子这样应该是大户人家,如此那位姑娘就是出生贫苦咯!你们在三月桃花灼灼时相遇,桃花下,她笑颜如花,你一见倾心,你们二人心心相印,但由于家族身份的阻碍,你们不能在一起,你的家人不能接受你娶一个这样的女子为正妻,她可能是一个奴隶,连成为妾的资格都没有,于是你们...” “停!”韩晋凌啪地一声收回折扇,无奈叫道,“小公子,你是说书听多了吧!” 宋珃摇摇头:“其实我很少听说书,我母..我母亲不让我听。是我的婢女悄悄告诉我的。” 清风楼的伙计将二人点的菜一一呈上,韩晋凌面前只是寥寥几道,而宋珃面前确是..... 当然,这对宋珃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她看韩晋凌面前的几道菜,不由在心里叹息道:“他可能是在为了那个姑娘省钱,为了有一天她们能够双宿双飞,好可怜啊!” 宋珃将自己点的菜都摆在韩晋凌的面前,他们所坐的那张饭桌非常地大,是正常的两倍。 “我们一起吧!我请客,不要客气!你要吃饱了吃好了,才有力气去找那个姑娘啊!” 韩晋凌狐疑地看着对面那个热情的小公子,小公子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他何时说了要去找那个姑娘,他连她在哪里都不知道...他不会以为自己是在省钱吧? 这个小公子,有点烦人,但也有点傻傻的。 “那就多谢了。”韩晋凌欣然说道。 吃饭的时候,小公子倒是安静了下来,食不语,看来倒是很有分寸。 一餐下来,伙计上来结账,韩晋凌的帐早已结了。宋珃饱餐之后,心情也很不错,虽然食物比不上宫中的美味,但这是她第一次在外面吃饭,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啊! “公子,结账了。” 伙计对宋珃说道,宋珃点点头,道:“好,等着!”她习惯性地拿腰间别着的荷包,摸了半晌,什么也没有。 “我的荷包呢?我的荷包不见了!” 伙计见宋珃找不到荷包,提醒道:“公子,勿急。您可以留下地址和府邸名字,打下欠条,明日再来结账也可。请问公子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是哪家的公子?” “我住在...”宋珃差一点便说出她住在王宫之中,她怎么能说出自己住在王宫里呢,她就算说了,可能也没有人信吧。宋珃灵机一动,道:“我是淮城小少城主韩晋凌,现居小司寇韩沛大人府邸。” 伙计嗤笑一声:“你是淮城的小少城主,你......” “帐我替她结了。”韩晋凌制止伙计,面带笑意,道,“我替淮城的小少城主韩晋凌结了。” 宋珃心知自己说谎不好,尴尬一笑:“呵呵,出门在外,太不小心了。今日窘境,简直丢人,简直丢人。” 韩晋凌笑而不语,走出清风楼。 “谢谢你啊!”宋珃急忙韩晋凌的脚步,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还你钱的!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你住在哪里?等我回家了,一定让我母亲派人将钱还给你!” 韩晋凌似笑非笑:“你真的想知道我叫什么?” 宋珃用力点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不知道你是谁,怎么报答你啊?” 韩晋凌俯身,在宋珃的耳边道:“巧了,我也来自淮城,我也叫韩晋凌,我也是淮城的小少城主。” 宋珃惊讶的捂着嘴,眼睛瞪得大大的。 韩晋凌道:“今日看你可怜,便饶你假冒之罪!” 韩晋凌翩然离去,许久,宋珃方回过神:“韩晋凌...他就是韩晋凌!” 随后,她一回头,只见四个男人挡住她的去路,其中一个拿出一块令牌,恭敬地说道:“公主,请和卑职回去吧。” 宋珃抬头望天,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6章 绑架 今日是易蝉溪生辰,何氏要好好地为易蝉溪过一个生辰。 “娘,只不过一个生辰,不用这样吧?”易蝉溪笑着对何氏说道。 何氏道:“我的女儿每一个生辰都很重要。” “可是后院不是有个小菜园吗,那里种了好些菜都可以吃了。” “我们要买一些小菜园没有的,而且怎么能只吃素?” “娘做的菜无论荤素都很好吃。” 听见易蝉溪这样说,何氏露出了幸福的笑容:“你这丫头!” 每次和何氏一起出来买东西,易蝉溪都能够深刻感受到何氏高深的杀价功力。 这不,何氏打算买一只鲈鱼回家炖汤,正和那鱼贩打交道。何氏曾说,生活不易,赚钱不易,买东西杀价尤为重要,要易蝉溪好好向她学学。易蝉溪好好学了,但是她就是学不会。何氏叹了一句:“看来这方面,你是随了你爹。做事情都喜欢快点解决。” 易蝉溪都杀价并没有什么兴趣,她百无聊赖地东瞧西望。前面的小巷子口,有一个老婆婆在卖豆腐。老婆婆的摊子很小,摆在一个小角落里。 易蝉溪想,买些豆腐回去,正好可以和鱼一起炖汤。 “娘,前面有个买豆腐的地方,我去买些豆腐。” 何氏正杀价进行地水深火热,没甚在意,道:“好,去吧去吧。” 易蝉溪来到老婆婆的豆腐摊面前,发现这个老婆婆竟是一个失明的人。不知道她是因为年老看不见,还是早年便看不见。孤苦伶仃地卖点豆腐赚钱生活,真可怜。 “婆婆,给我包一些豆腐。” “好,好。”老婆婆熟悉地将豆腐包好,递给易蝉溪,“姑娘,给,这些够不够?” “够了婆婆,多少钱?”易蝉溪将豆腐放在菜篮子里,拿出荷包问道。 “不多不多,就......” “啊!” 老婆婆的话未说完,易蝉溪突然叫了起来,老婆婆慌忙问道:“怎么了?姑娘,怎么了?” 一个黑影撞倒易蝉溪,快速地抢走了她的荷包,跑入小巷之中。易蝉溪的菜篮子落在地上,新买的豆腐碎了一地。她迅速站起来,道:“婆婆,我的荷包被抢了,我现在没有钱,您等着,我这就去把荷包追回来!” 婆婆喊道:“姑娘别去了,快回来!你一个女孩子,危险哪!” 易蝉溪听不到老婆婆的忠告,她追着那一抹黑影的巷子中左拐右绕,到了一个死角,那个黑衣男子背着易蝉溪,站在死角尽头。 “不跑了吧!把荷包还给我!”易蝉溪跑了这么久,一点不累。 男子转过身,摔着手上的荷包,笑嘻嘻地对易蝉溪说道:“你跑地挺快,我还怕你不追来,或者你追不上我。” 男子笑的诡异,易蝉溪觉得奇怪:“你说......” 身上传来强烈痛感,脑袋一阵眩晕,天旋地转,易蝉溪晕倒在地。她的身后,站着另一个黑衣男子:“那么多废话,早点抓了回去交差!” 何氏成功地以理想的价格买下了那一尾肥美的鲈鱼,想起易蝉溪说要去前面买个豆腐,怎么这么久还未买回来? 她往前走去,前面卖豆腐的仅有那小巷口的老婆婆。老婆婆的豆腐摊前散落了一地的菜,还有一个菜篮子在那里。 呀!那不是蝉溪提着的那个篮子吗? 何氏急急走过去,顾不得那篮子,问道:“婆婆,你可见到我的女儿了?就是方才来买豆腐的姑娘!” 老婆婆眼瞎,哪里看得见:“老太婆看不见啊!不过我知道你说的那个姑娘。她刚才来我这里买豆腐,钱被抢了,她就追了上去,说是追到了荷包就把钱给我。” “被抢了!”何氏惊讶地说道,“那她往哪里跑了?” “往巷子里跑了。” 何氏一听,立刻往巷子里走去,没走两步,又回来,递了些钱给老婆婆,道:“这些是方才的豆腐钱,婆婆不用找了。” 她把落在地上的东西收拾好,便追上去。她在巷子里寻找了个遍,也未见易蝉溪身影。 “不会出事了吧?” 何氏一介妇人,想到这里,便慌了,赶忙回家去,把这一切告诉易天。 正在看诊的易天,听到这个消息,再没有了治病救人的心思,自己的女儿都不见,哪里还顾得上别人? “你说她一个姑娘,怎么就去追了小偷?”何氏想着想着愈加觉得可怕,伤心着急下,落下眼泪,“都怪我,要是我不计较那一尾鲈鱼的钱。和她一起去买了豆腐,也不至于出事!” 易天眉头紧锁,安慰何氏,道:“此事怎能怪你?夫人不要把事情想得太糟,兴许蝉溪只是迷路,雁城这么大,她又不是哪里都去过。” “迷路?万一遇上坏人可如何是好?她一个小姑娘......” “唉......你别担心,我这就四处找一找,说不定就找到了。你在家等我,兴许蝉溪待会儿就回来了。” 易天也不知如何是好,光天化日之下,难道真的有人谋财害命?不至于吧,蝉溪身上能有多少钱。 但若是遇上了走投无路之徒,那可是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李乔松听闻了事情,心急如焚:“易叔叔,我和您一起去,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好!事不宜迟,现在就走!” 易天和李乔松在城中寻遍,归来时已是黄昏日暮,二人仍旧为寻到易蝉溪。何氏见无望而归的二人,忍不住大声哭了出来。 什么长辈的形象,她全然不顾了。此时的她,只是一个失去了女儿的母亲。 “蝉溪一定是遇害了!今天是她的生辰啊!我买的鲈鱼,还未能为她炖上一锅汤。”何氏泣涕涟涟,“我的蝉溪,她现在在哪里,她有没有东西吃?天就要黑了,她一定很害怕!” 李乔松不相信易蝉溪就这么消失不见了,报官,他应该去报官!不,这太慢了。 有一个人,他能够找到易蝉溪,他一定能! “叔叔婶婶,我想,宋公子也许能找到蝉溪!” 李乔松不愿蝉溪和宋子期有什么牵扯,但为了蝉溪的安全,他别无他法。 “宋公子?”易天道,“对!对啊!” 易天活到这把年纪,不会看不出宋子期对易蝉溪的不一样,宋子期家财万贯,为人仁善,一定会帮助他们找到易蝉溪的! “夫人,我现在就去找宋公子,你放心,蝉溪一定会回来的!” 易天说完,即刻向宋府跑去,李乔松连忙跟去。 天色暗了下来,宋府书房。 一个男子披着一件黑色斗篷,在书房之中和宋子期密切交谈。 那男子说道:“公子,上次截下的米粮,已经充入粮库,以宋家的名义赈济灾民。” “好!”宋子期说道,“我宋家产业遍布全国,拿点粮食赈济灾民不足为奇,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这一次,辛苦你了,顾叔。” 这男子今年四十多岁了,名叫顾信。 顾信道:“不辛苦,这些都不算什么!公子机智,将陆氏偷运去贩卖的赈灾粮劫了,以宋家的名义做着好事!既免得赈灾粮被那些贵族贪污,又使灾民得到救济。而公子也从中博得好名声!一箭三雕!” “名声倒是其次,灾民得不到救济,饿殍遍野,则国将动荡!”宋子期淡淡说道。 顾信跪下,道:“公子仁德高智,顾氏冤屈他日定可洗雪!老爷和二小姐九泉之下也可瞑目!” 宋子期定定看向顾信,将他扶起,道:“放心吧。此番你既来了,便去看看冰照,她甚是想你。” 顾信笑道:“是!” 顾信离开后,夏声走进来,道:“公子,易天大夫和李乔松求见。” 宋子期走出书房,看着暗淡的天色,问道:“哦?这么晚了,他们有什么事情?” “蝉溪姑娘不见了。” “什么!” 宋府大厅,易天向宋子期说完了事情的经过,道:“思来想去,能够寻找到小女的唯有公子,求公子相助,寻找小女!小人愿为公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乔松也说道:“求公子救救蝉溪!” 宋子期明白了事情,道:“易大夫严重了,百草堂虽小,确是我宋家产业。易大夫是百草堂的医者,自然也算是我宋家的人。易大夫的女儿出了事情,我必是会帮助易大夫寻回女儿。何况我与蝉溪也是朋友。” 易天感激道:“多谢公子!” “蝉溪可有与人结怨?” “不曾,蝉溪性情温和,从不曾与人发生矛盾。”易天说道。 宋子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我即刻便会派人前去寻找,易大夫,李小大夫,时间不早,你们二位先回去吧!一有消息我便派人通知你们。” 易天和李乔松对视一眼,道:“好!多谢公子。我们二人便先告退。” 二人走后,宋子期对夏声说道:“夏声,暗查雁城所有的青楼,调查尹继文。” “公子怀疑尹继文?” “那日我们与他在街上起了冲突,以他的性格必然会报此仇。蝉溪面貌有损,钱财甚少。绑架勒索不可能,谋财害命不可能,被尹继文抓去了最有可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章 梦境 城西某间民宅的地下室里,门紧锁。干草凌乱地铺在肮脏的地上,狭窄封闭的空间里,蟑螂横行。 易蝉溪被扔在了角落里,至今昏迷不醒。周围一片黑暗,见不到半点的光。阴冷的地下室,易蝉溪下意识地蜷缩身体,眉头深锁。 是谁在说话? “星辰围绕太阳,月亮围绕我们,我们也是围绕太阳。” 易蝉溪做着一个梦,梦里有一个小女孩,在一座高高的楼上,观看漫天的繁星。 一个人,拉着小女孩的手,指着天上的星星,对她说着些什么。 “三叔告诉你的,你相信吗?” 梦境的画面不断切换,上一刻还是星辰闪烁,下一刻小女孩便孤身一人置身于一个黑暗的空间。 一个身影,不知道在哪里,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你看,他们都不要你了!” 小小的她蹲在一个角落里,环抱着自己的身体,眼泪不停地落下来,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大声说道:“你胡说!” “哈哈哈!我胡说了吗?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你母亲和你姐姐抛下你而离开?为什么你被抓到这里两天两夜他们都没有来救你!你再想一想,为什么你的母亲对你那么冷淡?原因只有一个,你,是被他们遗弃的人!” “可怜的孩子!没有人会来救你了!在这个潮湿而不见天日的地方,你孤孤单单,你流尽眼泪,也不会有人救你!” 声音从四面八方包围着她,她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是,母亲从来不曾给她一个笑脸,姐姐也甚少和她一起玩耍,原来,自己早已是被他们遗弃的人! 面前忽然出现了一把刀,哭泣了太久,已经无力了。 “想要离开这里,就杀了那个人!” 是哪个人?是那个在牢前看守她的人。 “他在睡觉,好孩子,你拿着这把刀,用尽全力捅进他的身体,你就可以离开这里!” “既然没有人来救你,那你便自己救自己!”那个声音又说道。 沉陷于梦境中的易蝉溪,呓语道:“杀了他,杀了他,离开......” 梦境之中,画面再一次变换,小女孩躺在血泊之中,手里拿着一把短刀,刀伤是深红色的血液,她的身边是一个又一个面孔,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是你把他杀了吗?你只有四岁,你真的把他杀了吗?” 她看着身边那具尸体,惊恐地喊道。:不是我,不是我!” 那个声音再次充斥她的大脑:“是你!你杀了他!” “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他!”易蝉溪猛地睁开眼睛,大声说道! 梦境里,那个只有四岁的小女孩,真的杀了人了吗?她颤抖着,这里是哪里?这里和梦境里的那个地方一样地黑暗,一样地阴冷。 那个梦境里的小女孩,是她吗?那是否是她的过去?她真的一如梦境中所说的,被家人遗弃了?如果是,那么易天夫妇是谁? “我是谁?我是谁?” 第一次,她想明白自己究竟是谁。黑暗的地下室里,左手紫月泛着淡淡光芒。 她想起身,才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拷上了铁链。这里的一切,和梦境中太过于相似,易蝉溪急促地呼吸着,不安地望着四周,眼睛里忽明忽灭的幽蓝色光芒闪现,墙角的干草瞬间点燃了起来。 “啊。”易蝉溪被突然燃起的火焰吓到,低呼道。 如果火焰继续燃烧,这个房间很快便会陷入火海之中。 “不要在烧了!” 火焰瞬间熄灭,留下一堆灰烬。 这里又恢复了黑暗和寂静。易蝉溪的脑海中,又出现梦境中的景象,耳边又想起梦中的声音。 她还有母亲和姐姐,还有叔叔吗?她的家人真的都遗弃了她吗?黑暗将她包围,前所未有的孤独感袭击而来。 “是你!你杀了他!”那个声音,怎么也甩不开。 “我没有,我没有!”易蝉溪痛苦地抱着头,梦境中的红色血泊挥之不去,那个人死去时睁大的双眼让人难以忽视,“不是我!不是我!” 门被打开,前方烛光微弱,一个男人拿着烛台,站在门口,看向易蝉溪:“喂!你在叫什么!” “想要离开这里,就杀了那个人!”这个声音围绕着易蝉溪,“好孩子,你拿着这把刀,用尽全力捅进他的身体,你就可以离开这里!” 男子好奇,走到易蝉溪的面前。拿着烛火,照清她的脸。烛火下人忽然抬起头,早已没了方才的慌张,取而代之的是诡异的笑容:“我在叫你过来啊。” 男子感到一阵恐惧,正欲往后退。熟料易蝉溪忽然抓住他的手,让他动弹不得。他慌了:“你干什么!” 他奋力挣扎,手中的烛台掉在地上。易蝉溪凉凉扫视一眼,烛火立刻熄灭。她将男子拉到身前,在他的耳畔轻笑一声,凉凉说道:“我才不会杀了你呢!” 男子背后一阵寒凉,心中惧意更甚。 “啊!” 静谧的暗室,清脆的骨折声许久才停下。 易蝉溪靠在墙上,看着被她仍在门口的眼前半死不活的男子,眼中竟露出得意的神色。她玩弄束缚她的铁链,左手紫月时而散发幽幽光芒。 这一夜,宋府三拨人手,一拨暗查青楼,一拨前去在那巷子口附近卖东西的商贩家中调查小偷样貌,最后一拨调查尹继文。 两个时辰后,宋府大厅,宋子期听着夏声的汇报。 “公子,雁城青楼无易姑娘踪迹,尹继文身边的小厮今日早晨见了混混。” 宋子期思索着,道,“看来,我需要和尹继文,好好聊一聊了!” 夏声看着宋子期冷峻的神色,道:“属下明白。” 陆府之中,尹继文和陆家其他几位公子喝了些酒,摇摇晃晃地回到自己的房间。灯火未灭,一个丫环上前,对尹继文说道:“尹公子,让奴婢服侍您更衣就寝吧!” 尹继文醉酒,脸红扑扑,神志不清,目光迷离,喃喃道:“呦,你这丫环长得倒是不错,不过,你们都没有她好看!” 丫环问道:“公子说的她是谁?” “碧苔,碧苔。你们都没有她好看,三堂姐也没有她好看。”尹继文醉着躺在了床上,“碧苔,美人......” 丫环背对尹继文,轻轻洗着一块帕子,在帕子上倒上了数滴药水,随后拿着帕子为尹继文擦脸:“公子,让奴婢为您擦擦脸吧!” 尹继文躺在床上,色眯眯地看着那丫环,忽然抓住她的手,道:“碧苔姬......” 丫环不惊讶也不着急,慢慢地抽出自己的手,道:“公子睡吧,您今晚是见不到碧苔了,您要见的人,可比碧苔姑娘重要多了。” 暗室之中,易蝉溪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很久之后,她勾起唇角:“有人来了。”随后,她闭上了眼睛。 夏声拿着火把走在宋子期的前面。宋子期走进那间暗室,首先看见的便是在门边的男人,其次是被铁链锁着的昏迷不醒的易蝉溪。 “蝉溪!蝉溪!”宋子期急忙上前去抱起易蝉溪。 易蝉溪朦朦胧睁开眼睛,灯火微黄下,宋子期关切的神情在她眼前。 “子期.....公子,是你。” “对不起,我来晚了。”宋子期柔声说道。 夏声早已从那男子身上搜出钥匙,解开易蝉溪身上的锁链。只是,他有一点很奇怪:“公子,属下发现那个男人全身骨折了。” “难道还有人来过这里?”宋子期看着怀中昏迷的易蝉溪,道,“先走。” 待到三人离开暗室,那骨折的男子摊在地上,无力地撑开眼睛,气息奄奄:“妖...怪。” 第二日,尹继文醒来的时候,丘兴告诉他,易蝉溪不见了,那个看守易蝉溪的人浑身骨折,口中直嚷易蝉溪是妖怪。 尹继文大怒,令丘兴再去探查。结果是,易蝉溪安然无恙地在百草堂。 由于岑父生病,碧苔向管家告了假。听说易蝉溪的事,便来看看她。 碧苔和易蝉溪感情向来不错。易蝉溪初搬来这里时,差点被狗咬,是碧苔帮她赶走的。 碧苔这样漂亮,还很能干,给人生地不熟的易蝉溪很多的帮助,易蝉溪很喜欢这位漂亮姐姐。 “蝉溪,你身体可好?我见你气色不错,应该是没有问题吧!”碧苔问道。 易蝉溪笑着点点头,道:“我没事儿!岑伯伯的身体如何?” 易蝉溪昨日出了事情,并不知道岑父已经回来的事情。 “好多了。”碧苔叹了一口气,“可是他,不说也罢。” “是他又欠了赌债?”易蝉溪说道,“岑伯伯以前是欠了些债,但这回看起来很严重啊。” “一千两啊。”碧苔看着易蝉溪,说道:“是啊,爹以前从不曾一次性欠下这么多钱......” “我想,经过这件事情,岑伯伯定然长了记性,这赌博的坏毛病说不定就此改了,若真是这样,也是好事呀!” “但愿如此。若是我哥哥也能结束他的不务正业便更好了。我此生若能见到他上进,死也无憾了。” “来日方长,碧苔姐姐放宽心。”易蝉溪见碧苔说起此事颇为伤感,便安慰道,“也许某一天,岑大哥突然警醒了呢!我听说,岑婶要为岑大哥寻一门亲事,要为小蝶找一个娘。都说成家立业,岑大哥成了家,也就离立业不远了!我娘说,其实男人的心里都是有干大事的想法的,我爹就想做一个济世名医,我想岑大哥心里肯定也是想干一番事业的。” 碧苔笑道:“蝉溪,借你吉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章 紫月 自宋子期救了易蝉溪,易蝉溪心中视宋子期便与他人不同。可是易蝉溪心中有她难以言明的担忧,她记得暗室中的自己,是怎样一下一下,把那个男人的手指折断。 那是她不曾了解的自己。 她,可能不是易天夫妇的亲生女儿 这日,宋子期亲自到百草堂来看望易蝉溪。 其实易蝉溪已经休养数日,手上的伤痕也已消去,正欲到宋府感谢宋子期,不想宋子期先到了百草堂。 “你身体可已经康复?我令人送来的药你都吃了吗?”宋子期问道。前几日他虽没有来看易蝉溪,却派人送来了许多珍贵的药材和补品。 “嗯。谢谢你!”易蝉溪轻快地说道,脸上洋溢的笑容一点都不像刚刚被别人绑架后的神情,“不过,我一直很好奇,你是我在哪里?”易蝉溪问道,“还有,是谁要害我?” “是尹继文,此事不难,一查便知。”宋子期随意地说道。 易蝉溪心中暗道:“果然是他!” “你为了我得罪了尹氏一族,他们必然不会善罢干休。”易蝉溪凝视宋子期的眼睛,问道,“这不值得。” “没有什么不值得。”宋子期站起来,对易蝉溪说道,“你怎么不觉得是尹氏一族得罪了我?” “什么?”易蝉溪也不禁笑了,“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玩笑。” “你不要为我担心,我不会有事。”宋子期坚定地说道。 “真的吗?我也不想为别人担心,这样让我觉得有了负担。但此事因我而起,若是你出了事,我良心不安。” “你永远不用因我而良心不安。” “为什么?” 易蝉溪眼里的疑惑单纯地像一个孩子。她不明白,她深受感动。在那个梦境里,在那个模糊的记忆里,有人抛弃她,有人囚禁她,有人质疑她。她接受的目光都是带着浓浓的质疑。 谁曾真诚地看向她,谁会义无反顾地相信她,谁能于危难之时解救她? 谁会对她说,不要因为我而良心不安。 “因为我做的事情,都是心甘情愿。” 眼里似乎聚集了大片水泽,立刻便要漫出。但是脸上,却没有一滴的泪水。原来流泪的不是眼睛,而是心灵。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为什么一个和自己相识不过月余的人会对自己这么好?世界上会有不计代价的好吗? “是因为我能懂你的琴音里的悲伤和思念,所以你对我与众不同?仅仅是知音,你便能对我这么好吗?这世间比我懂音律的女子有那么多,如果有一天,你遇见了比我更能听懂你的琴声的人,你是不是会对她们更好,而忘记了我?” “你很聪明,怎么问这样的问题?”宋子期轻轻地摸着易蝉溪的头发,易蝉溪没有反抗,“我对你好,是因为你是你。” “我是谁?” “你是站在我面前的人。” 对的,我只是站在你面前的这个人。易蝉溪在心中想到,笑了。笑容像花朵一样,开在了宋子期的心间。 易蝉溪又不免担忧,宋子期真的知道,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怎样的人吗? 宋子期或许不清楚。 易蝉溪也不清楚站在她面前的宋子期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一个巨商大贾,一个得罪得起月国七大贵族之一的年轻男人? 还是,谁? 无所谓了,对于他们来说,对方是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 宋子期回到宋府,卓冰照在蕖乐亭中看那一池开了一个夏季,马上便要枯萎的荷花。 荷花池中,数十只红色的鲤鱼在碧色荷叶下自由自在地游玩。卓冰照往池中洒下饵料,鲤鱼们蜂拥而至,争夺食物。 “很快就要换季了。”卓冰照说道,“听说每年秋季,霜城浮玉山上的浮玉枫林便是枫叶满地,如火热烈,可惜一直无缘得见。” “若要赏枫林,去霜城又有何不可?”宋子期走上亭子,对卓冰照说道。 “表哥?”卓冰照兴奋地转身,迫不及待地问道,“表哥此话何意?你是说我们要去霜城吗?” “不是我们,是你。” “难道,你要回去那里了吗?什么时候?”卓冰照的兴奋被紧张取代,她的询问带点小心翼翼。 “他早就知道我在这里。过段时间,我会回去。”宋子期坐在卓冰照的身边,“你去霜城,那里很安全。顾叔会陪你。” “好。”卓冰照拉着宋珣的手,“哥,我在霜城等你。” 夜色深沉,易蝉溪屋内的窗子半开着,夜风吹拂,浅色的帐幔轻轻起伏。睡梦中的易蝉溪眉头深锁,神色不安,似是被梦魇紧紧缠绕。 火,漫天的大火照亮黑暗的世界,尖叫、呼喊,一切混乱而无序。 她从梦中惊醒,立刻从床上坐起。急促地呼吸,紧握的双手,透过浅色的帐幔拂起的空隙,她的目光扫过被淡淡月光照射着的屋内或明或暗的陈设。 “砰!”碎裂的声响突然发出。屋内冰凉的地上,是破碎的铜镜碎片。 莫名而来的声音让易蝉溪顿时成为了惊弓之鸟,她目光惊惧地看向外面,然而外面又恢复了平静,似乎那声响从未发生。 她拂起帐幔,赤着脚走下床去,她的梳妆镜碎了一地,屋内除了她再没有别人。 借着夜空那轮圆月皎洁的白月光,易蝉溪想将屋内的灯盏点燃,然而,当她目光注视着灯盏的那一刻,灯盏上的蜡烛顷刻点燃。 没有人在那里,蜡烛就这么自然地点燃! 易蝉溪更加惊惧,这是怎么回事?她惶恐地后退一步,脚踩上了碎裂的镜片。她低头一看,借着白月光和橙红的烛光,镜片之上,她的眼眸瞬间变成了幽幽的淡蓝色,又瞬间恢复至黑。而灯盏上的烛火随着易蝉溪渐渐加深的恐惧越燃越旺...... “啊!” 易蝉溪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怎么会这样,为什么镜子会莫名其妙地破碎,为什么蜡烛会自己点燃,为什么她的眼眸会变为幽蓝色? 为什么她左手腕上的紫月不会消失! 易天和何氏听见易蝉溪的房中传来尖叫声,急忙起身。在易蝉溪的房中,橘黄色的烛光朦胧微微照亮屋子,易蝉溪坐在地上,双手环抱着自己,地上是破碎了的镜片。易蝉溪正呆呆地看着那些碎片。 “蝉溪?怎么了?”何氏连忙走到易蝉溪的身边,问道。易天则见地上碎了一地的镜片,心中有着不祥的预感,仔细检查屋子,屋内只有他们三人。 易蝉溪指着地上的碎片和蜡烛说道:“镜子,碎了;蜡烛......” 说着说着,眼泪悄然滑落。恐惧又一次包围了她,是什么不知名的力量环绕在她的周围? “啊,蝉溪,快快到床上去,你这样赤着脚是会生病的!”何氏将易蝉溪扶到床上坐下。易天见易蝉溪的脸色苍白,便为她把脉,却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思虑片刻,他说道:“蝉溪,可是做了什么噩梦?” 易蝉溪抬起头,怔怔地点点头:“我梦见了火,好大好大的火!” “不必担心,你只是做了噩梦,受了惊吓。也许这镜子是被老鼠碰倒才碎了。好孩子,安心睡吧,这里没有坏人,你只是做了噩梦。” 易蝉溪确实做了噩梦,但她可以肯定,镜子不是老鼠碰倒才碎了,蜡烛也一定是不是她点燃的。 她该怎么说呢,说在自己想去点燃蜡烛的时候,它就自己点燃了?谁会相信她? 右手腕上出现紫月印记的人是祭司,没有一位祭司的紫月印记是出现在左手的,那么左手腕上出现紫月印记的人是什么呢?是妖怪吗?是不容于这个世界的存在,是和这些普通的平凡的人们相异的存在! 易天的抚慰对易蝉溪没有任何作用。此时此刻,她难过、恐惧,以至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耳边流过爹娘二人的谈话,她什么也听不进去,满心满意想着自己的怪异行为,自己是一个异种!如果有一天,别人知道了自己身上的怪异,那么他们会如何作为? 不知什么时候,易天已经离开了,何氏轻声安慰着易蝉溪,温柔地擦拭着她眼角晶莹的泪珠。何氏指尖划过之处,带给易蝉溪异样的感觉,是心安,是温暖。 “蝉溪,今晚娘陪着你一起睡。”何氏轻轻地抚摸这易蝉溪的头发,温柔而又慈爱。易蝉溪再也忍受不住,她哇地一声扑进何氏的怀着大哭起来:“娘亲,我害怕!” 随着易蝉溪情绪的起伏,蜡烛或渐明、或渐暗。水盈盈的眼眸悄无声息地在黑色和幽蓝色之间变换,就连滴落的泪水也仿佛泛着浅蓝色的光泽。 何氏哪里知道易蝉溪心中的恐惧,她依旧是轻轻地抚慰着易蝉溪。看见她的女儿被梦魇缠绕,如此惊惧,她心中便是百般地酸楚不忍。 “别怕,别怕,我的女儿,我的蝉溪!娘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何氏平淡无奇的语言灌注了何氏对易蝉溪满满的爱意,她简单的几个动作令易蝉溪渐渐心安,恐惧的乌云虽然依旧盘踞在心灵的上空,但只要有何氏在身边,易蝉溪便觉得一切都没有那么糟糕,温暖袭遍全身,睡意也渐浓。 她累了,这一夜,再没有做噩梦。 易蝉溪没有让任何人知道她手上的紫月印记,并且她发现紫月印记唯有在夜晚的时候才会出现,这位隐瞒这件事情提供了很好的条件。 紫月印记,从以前的只在月圆之时出现,到现在夜晚便出现。那么以后,它是不是会一直出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章 萤火 清晨,鸟语花香,空气清新。易蝉溪从睡梦中醒来。坐在新的镜子前,惊讶地发现,自己额上的那道疤,竟然奇迹般地缩短了! “要是别人知道了,一定会起疑!”易蝉溪由喜转为愁,“怎样才能够不让别人发现?面具!” 桌上摆着那精致的银色面具,这个面具,原本是宋子期送给她掩盖疤痕的!现在,她要用来掩盖渐渐消失的疤痕。 易天今日又要到城外义诊,百草堂中,李乔松问易蝉溪:“蝉溪,你今日为何戴了面具?” “面具可以遮住我的疤。” “蝉溪,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治好你额头上伤疤的办法!” 易蝉溪心知自己的伤疤很快便会消失,但见李乔松的一片心意,还是非常感谢:“嗯。谢谢你,乔松哥哥。” 易蝉溪忽然想到宋子期的琴音,若以笛声相和,岂不是正合适?下次若有机会,定要试一试。 笛子!对了,她好久没有拿出她的笛子了。易蝉溪从一个长长的木盒中取出里面放置的一把玉笛。笛子所用之玉润泽明亮、晶莹剔透,握在手上有润滑之感。笛子的音色也是甚好,既可清亮,又可低沉。 这么好的笛子,易天夫妇怎么可能可以提供给她? 易蝉溪心事重重:我真的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我是谁呢? 夜晚,易蝉溪撑着下巴,坐在窗户前,望着天上繁星点点、月光淡淡。左手手腕,紫月印记似乎也在闪烁着淡淡的光芒。 她走到梳妆镜前,眼眸闪过蓝色幽光,桌上烛光倏忽亮了。铜镜中,额上的疤痕变淡,烛光照射下,镜中人眉目如画。 易蝉溪拿起那只玉笛,悄悄走出屋子。烛光熄灭,只余下半窗星辉斑斓。 凉凉石阶,笛音清亮悠远。 和宋子期相识的时间短短一月不到,却有种无从说起的似乎是相交已久的故人之感。 这难道是所谓知己,知音之情?虽相识日短,然胜却光阴数载。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屋宇之上,似有白衣袭袭,那人不是宋子期吗?易蝉溪眨眨眼睛,确实是宋子期啊! 宋子期从屋顶上跳下走来:“良辰美景,佳人一曲乐。” 易蝉溪又惊又喜:“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宋子期笑了笑,又轻快地说道,“想见你。” 易蝉溪下意识地退后了两步:“什...什么?” 她没有听错,宋子期再次说了一次,不同于方才的轻快类似于玩笑,这一次,他沉稳温润地说道:“蝉溪,夜色如水,晚风清凉,蕖乐亭中只有琴声而无笛音,故而,想见你。” 一字一句穿入耳朵,落在心间。从哪里出现的温暖和感动,以及那悄然来临的喜悦一点一点,漫及全身。 宋子期,我也在想着你。 留在心里的话,未曾说出口。 “你知道我会吹笛?那我方才的笛音,是否与你的琴声相和?你可想象你在弹琴我在吹笛。” “可我更愿你就在我的身边。蝉溪,你是第一个也将是唯一一个,听出我的悲伤并和我一起难过的姑娘。” “为什么是唯一一个,也许将来也会有别的姑娘和你一起难过。” “人生在世,知己难求。得一知己,我此生不再他人面前弹奏那首曲子。与他人奏乐,对牛弹琴罢了。” 宋子期的语气和神情带着若有若无的哀伤,易蝉溪不由询问道:“子期公子,怎么了?” “你做为易蝉溪,快乐吗?” “快乐。作为易蝉溪,我很快乐。我的父母对我很好,周围的人对我也很好。我得到的温暖和关爱,让我十分快乐,十分珍惜。我一直有一种感觉,过去的我好像从没有得到过这些。不知道为什么......” “因此,你不愿意想起过去?” 易蝉溪惊讶地看着宋子期,随即坦然承认:“是。尽管这个理由十分地难以理解。” “不,我理解。”这话说完,宋子期突然拉着易蝉溪的手,继续说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 “拉紧我的手,到了你就知道了。” 宋子期带着易蝉溪腾空而起,翻过院墙。院墙外面,一匹马安然等候在那里。宋子期带着易蝉溪骑着马在雁城的大街上奔跑,往城门的方向而去。 “我们去哪里?那里是城门的方向,现在这个时候,城门已经关了!”今夜的她没有带着面具,风将她的头发吹得飞扬,将她的声音传送。 风吹过来的味道,她的味道。 “没关系!相信我!” 易蝉溪不再说话,她相信宋子期。 马停在了城墙边上,二人从马上跃下。易蝉溪望了眼高高的城墙,道:“城墙这么高,我们这是要钻洞出去吗?” “当然不是。”宋子期将易蝉溪拉入怀着,道,“抱紧我!” 易蝉溪明白了,宋子期是要翻墙出去。她默默地抱紧了宋子期。 跳跃、腾空而上,好高好高。双脚离地,双脚又落在城墙上。顷刻之间,再次跳跃,旋转,月光下,易蝉溪抬头,宋子期的侧脸,如玉雕琢,又暗含锋芒。 “我们要去哪里?”易蝉溪站定,问道。 雁城外是一条环着城的护城河,护城河的另一头是一片茂密的森林。森林的外围,聚集着北方来的灾民。 城墙上火光闪耀,仅有十个左右的士兵在来回巡逻站岗。雁城乃是扶桑州府,向来是盗贼不兴,出入有序。 宋子期拉着易蝉溪的手避开城墙上士兵的巡查,道:“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又是这句话...... 二人过了护城河,到了森林的一角,避开那些灾民。宋子期忽然一吹口哨,立刻便有一匹马不知从哪里奔驰而来,停在二人的面前。 易蝉溪惊讶地摸了摸这匹马,道:“你这是第几次夜间出城?” 宋子期煞有介事地思考了一番,答道:“第几次......不记得了。走,上马!” 二人骑马离去,森林耳边呼啸而过的风,骏马踏过泥土,树叶沙沙作响,星月为光盏照亮前路。 易蝉溪的身后,是宋子期宽广舒适的胸怀,他的手越过她拿着缰绳。夜里独行,畅意抒怀。 “这样的感觉是不是很好?”宋子期在马上问道。 易蝉溪大声说道:“是!马儿跑得这么快,我觉得自己好像要飞起来!” 像是在空中,自己生出了翅膀,风吹来,自由地飞翔。 渴盼已久的,酣畅淋漓。 “那么就飞吧!飞呀!”宋子期笑道,随后又加快了速度。 天上的那弯弯月牙随着二人的移动而移动,穿过森林,照射在翠绿的草地上,摇晃在河边的芦苇上。 这里是雁城外的一片宽阔的草地,溪水潺潺,芦苇细细,绿草茵茵,蝉声点点。 易蝉溪从未来过这里,这里的风,这里的月,这里的星辰,这里的溪流,这里的蝉鸣,都令她激动不已。 她站在溪边,溪水叮咚。张开双手,闭上眼睛,迎风而立,轻柔的夜风从她的耳边溜走,扬起的衣袖下,裙角边,一只只泛着光的萤火虫翩翩起舞。 宋子期走来,带着舒畅的笑意,道:“蝉溪,你喜欢这里吗?” 易蝉溪睁开双眼,点点头,道:“嗯!我喜欢这里。原来雁城外,有这样的地方。” 宋子期和易蝉溪一起站在溪水边,望着远方,道:“我知道,你一定会喜欢这里。你知道吗?这世间还有无数或是瑰丽壮阔或是清新雅静的美景,在鲜为人知的地方,在容易遗忘的地方。” “我没有见过,但是,”易蝉溪注视着宋子期,道,“我相信。” “蝉溪当是子期知己。” 知己,易蝉溪悄悄在心中念出这两个字,道:“子期公子,何为知己?” “知己即是知音,子期所奏,子期所想,蝉溪知之。不知声不与言音,不知音不可言乐。多年来,略通音律者皆知我琴声悲,而闻声而流泪者,独蝉溪一人。蝉溪可知我心伤悲,与我同哀,子期知己。” 易蝉溪罢,不由叹道:“能为公子知己,蝉溪之幸。” “子期,叫我子期。”宋子期突然如此说道。 易蝉溪被这突如其来的话怔在原地:“什么?” “不要叫我子期公子,叫我子期。” “子期。” 蝉溪是子期知己,那么子期可是蝉溪知己? 夜空之上,星辰浩瀚,月华皎洁,苍穹之下,流萤漫漫。易蝉溪吹奏着那只玉笛,笛音清亮悠扬,似乎要穿透这个长夜,到达日出后的明朝。 溪水、流萤、星辰、月光,还有笛声。宋子期坐在草地上,偏着头,凝视认真吹笛的易蝉溪。 芦苇之中的萤火虫,伴随着笛声,在芦苇中穿梭,在易蝉溪的身边上上下下地飞舞,微光点点,也照亮这个小小一方天地。 宋子期随意地摘下一片草叶,放在唇边,应和着易蝉溪的笛音。 易蝉溪听见声音,微微转头看向宋子期,而宋子期也正在看着她。二人目光交汇,笑意盈盈。 如果时间停止在此刻,那此间一切都将成为永恒。易蝉溪想,如果是这样,那么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她相信宋子期,在雁城中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将要去哪里,她还是相信他。宋子期,是一个值得她信赖的人。心里的一种感觉,这样告诉她。 “这里的繁星如沙,数之不尽,闪烁高空。我从不知道,雁城之外还有这样一处地方。”易蝉溪叹道。 宋子期自豪地勾起嘴角,道:“你自是不知道。世事变化,唯有我们所仰望的星空不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章 知己 易蝉溪的眼前,易蝉溪的头顶,尽是星光闪烁,萤火光点漂浮。身边散发着清新滋味的绿草,在夜风吹拂下柔柔摇摆,夜色温柔至此。 “星空永恒,时间永恒。但其实万事万物皆在变化之中。你看苍穹星辰不移,然而日月且会升落更替,星辰又岂会不动?星空浩瀚,星辰的移动并不显著。故而,凡胎肉眼,难以察测。正是日月星辰形成了时间,时间向前,日月星辰无时无刻不在以它们的轨迹线路运行。” “你这个说法新奇,有意思。那么日月星辰是如何运行的?它们都是在围绕着我们运动吗?” “不。”易蝉溪摇摇头,“星辰围绕太阳,月亮围绕我们,我们也是围绕太阳。” “所以说,月亮既围绕我们,又围绕着太阳?这样的话,可有什么证据?” “证据?”易蝉溪茫然说道,她不知道什么证据,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知道这些,是怎么说出这一番话的,“我,不知道。自然而然,我就是知道,我就这么说了。” 脑海深处,似乎隐藏着一段遥远的记忆,有一个告诉了她这些。那个声音,在脑中响起:“别人都不相信我说的,也只有你能够相信,能够理解了。” 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可能是曾经,谁告诉了你,只是如今你不记得了。”宋子期说道。 易蝉溪也曾想寻找过记忆,但如今她的生活这样美好。 “忘记了过去,不再想未知,未知就不存在了。因为去想了才有的未知,不去想,就没有了。”易蝉溪轻声说道。 她的过去究竟是怎样的,是怎样的过去,让她内心深处如此抗拒寻找记忆? 二人在此吹曲,临风,望月,观星,享受夜之宁静,躺在草地上,仰望星空,四周蝉鸣声声。 天际,一抹流星划过。 “对着流星许愿,愿望便会成真。”易蝉溪明亮清澈的眼睛看着一闪而过的流星,对宋子期说道,“过去,似乎有人这么告诉我。” “是有这么一个说法。方才你可有许愿?” 眼前飞过一只萤火虫,易蝉溪动作迅速,将其拢在手心,萤火虫在她的手中扑腾,发光,显示着生命的力量:“没有。我现在很幸福,我觉得我没有什么想要得到的东西。如果一定要有一个愿望,我希望...我能永远这样生活下去!我希望,所有的人都能幸福地活着。” 易蝉溪放开手中的萤火虫,那点微光在她眼前忽上忽下,最后离去。她喃喃道:“飞吧飞吧,一定要幸福地活着。” “它听得懂吗?” “听得懂。万物都有自己的语言。” 宋子期笑道:“那萤火虫说了什么?” “它在说,放了我吧放了我吧!于是我就放了它。” 易蝉溪原本只是随便说说,宋子期却认真地说道:“我相信你说的。” 他说相信,她也曾说相信。 “子期,你会一直这样相信我吗?” 宋子期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会。” 坚定的语气,让易蝉溪心中一暖。 “我说什么你都信吗?” 宋子期从草地上起:“你会骗我吗?” 易蝉溪也起来,目光直视宋子期,道:“你既以我为知己,那么我从此以后不会欺骗你。” 二人相视而笑。 碧苔的哥哥彻夜未归,这本是正常的事情,但早上他也未曾归来,直到下午才遍体鳞伤地回来。身上衣裳尽破,血迹斑斑,鼻青脸肿。 原来是岑顺在怡翠楼里眠花宿柳,不小心惹怒了在那儿玩耍的一位大爷,故而被人抓起来打了半夜,并着一早上,下午人家才将他放出来。 那大爷还放话道,若是再在怡翠楼里见着他,便是见一次打一次了。岑顺虽好女色,却也窝囊,自是打算换一家青楼逛逛,他只是可惜了自己在怡翠楼里的相好。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岑母正拿着家中仅有的一些药往岑顺的脸上涂抹,便有两大身强体壮的大汉前来催要岑父欠下的债。 岑家现在已是风雨飘摇,一切只能依靠碧苔。碧苔身心俱疲,如陷泥沼,不得脱身。 这个夜晚,碧苔推开了尹继文的房门。 没有人发现易蝉溪曾经出城。 何氏一早起来为易蝉溪做了一份鸡蛋面。 “娘,您怎么忽然做起了鸡蛋面?” 何氏将鸡蛋面和筷子放在易蝉溪的面前,笑着说道:“你生辰那日出了事,今日我们好好地补过一个生辰。” 易天也说道:“是啊,蝉溪今年十七了!今日既过生辰,你有什么想要的告诉爹,爹给你买!” 易蝉溪看着面前的鸡蛋面,难以想象眼前笑意盈盈满眼关切和疼爱的长辈不是她的亲生父母。为什么,对她那么好呢? “我并没有什么想要的。” “诶?怎么会没有想要的?姑娘家不都是喜欢什么胭脂水粉和好看的衣裳吗?蝉溪,只要你说,爹就给你买。” 易蝉溪不禁笑道:“爹,我真的没有想要的东西。” 何氏催促道:“哎呀,没有就算了,女儿有想要的自然会告诉你了!蝉溪,快尝尝娘做的鸡蛋面,是不是比以前的更好吃了?” 每年易蝉溪的生辰,何氏都会煮上一份鸡蛋面给易蝉溪。现在的易蝉溪并非过去的易蝉溪,她不知道从前的味道是什么。 易蝉溪拿起筷子,吃起了鸡蛋面,吃了两口,便忍不住说道:“娘,这是我吃的最好吃的鸡蛋面了!” 何氏显然很高兴:“是吗?这么说我的厨艺进步了!” 早晨的阳光安静地洒落在窗户外的花朵上,阳光明媚,屋内其乐融融。此时,易蝉溪只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易蝉溪吃着鸡蛋面,何氏在一旁看着她:“蝉溪十七了,十七岁的年纪,该找个如意郎君了!” 易天忍不住说道:“行了行了,你当年也是十八了才嫁给我的,现在蝉溪不过十七,你难道愿意让她早早离开吗?” “十七已经到了嫁人的年纪了,我能不为我女儿操心吗?”何氏不满地反驳道,又转而对易蝉溪说,“蝉溪啊,娘真的觉得乔松这孩子不错!” “乔松哥哥什么时候娶一个嫂子呢?”易蝉溪抬头问何氏。 何氏一愣:“你......谁知道呢?” 星都,王宫。 自上次与韩晋凌一别,宋珃回到王宫之中便再也没有见过他。今日早晨,趁着阳光明媚,太阳尚未变得火辣,宋珃在花园中与一众宫女太监们踢着毽子。 “不玩了,不玩了。”宋珃将毽子扔在一旁,踢来踢去,宋珃只觉得无聊。 她的贴身宫女穗心连忙将毽子捡起:“公主,您踢得很好,不再多玩一会儿吗?” “无趣,无趣。” 穗心低着头,一时无语。这些日子,公主玩什么都觉得无趣。也不知道要用什么法子,才可逗公主开心。 公主起步回宫,穗心和一众宫人跟在后面,穗心一边为公主轻摇罗扇,一边说道:“公主,去往霜城的使者回来了呢。” “那又如何?” “穗心听说,新的霜城城主是个姑娘,今年还不过十八。” “本公主知道。” “穗心听说,国君不日便要为公主赐婚。” 宋珃停下了脚步,一改之前的漠不关心:“你听谁说的?” 穗心道:“回公主,昨日穗心听服侍国君的小赵公公说的,国君昨日见了那到霜城的使臣之后,便说了句,公主也到了成婚的年龄。想来是国君要为公主择婿了。” 宋珃的嘴角不经意地上扬,默默在心里想道:择婿,赐婚,那么我要嫁给韩晋凌了?事情来得也太突然了吧? 穗心看宋珃一脸傻笑,在一旁问道:“公主?您怎么了?” “公主?” “哈?”宋珃回过神,“什么?没什么,走吧,回宫。” 说完,宋珃脚步轻盈地走了,穗心一脸迷茫。 易蝉溪自上次被尹继文抓走回来之后,便常常做着奇怪的梦。她梦见那黑色的牢笼;梦见浩瀚的星空;梦见手里沾满了鲜血;梦见一条长长的街道,一个浩大的府院。 黑夜里,她行走在热闹的街道上,街道两侧挂满了五颜六色的灯笼,行人络绎不绝。她看见一个身着锦衣的小女孩在猜着灯谜,那个小女孩聪慧非常,灯笼上的谜语竟被她一一猜中,她得到了许多的礼物。 小女孩选了其中几件,抱着礼物转身四处张望着,似是在寻找着什么人。她一脸落寞,那四周,她寻找的人已经不见了。她失望地看着手中的礼物,站在原地,倔强地不哭。 易蝉溪想上前安慰那个小女孩,没走几步,四周光影变换,街道依旧挂着各色的灯笼,但已经不是方才的街道。 街边有一条河,河面水波荡漾,花影摇摇,绿柳垂堤。河岸边,或男或女,或大人或小孩,他们或是在放着花灯,或是在赏花灯。 喧闹的夜市,易蝉溪清晰无比地听见了一男一女的对话。 “放河灯却不许愿,你可真奇怪!”是一个男人在说话。 接下来回答的是一个女人,她的语气是那样不以为意和孤傲。 “为什么放河灯一定要许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章 孤舟 易蝉溪沿着声音的方向寻找着,河岸柳树下,一对年轻男女站在那里望着一只悠悠漂流的莲花灯交谈着。 就是他们! 那个男子,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裳,束着一条红色的发带,手中拿着一柄折扇,从他的侧脸中可见他温润的轮廓,从他的举止中可见他儒雅的气度。 “景姑娘难道不祈求家人身体健康,长命百岁,自己无忧无虑吗?” 景姑娘,站在那个男子身侧,穿着一身淡蓝色衣裳的女子,那个男子唤她景姑娘。 男子挡住了姑娘的容貌,易蝉溪拨开人群,往前走去。 “命数早已注定,祈求又有何用?况且若命数尚未注定,而祈求有用,那么人们努力的价值在哪里?” 那个男子有些吃惊地说道:“景小姐真是和别的小姐不一样啊,看那些姑娘们,哪个没有在祈求呢?” “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我为什么要和别人一样。” 易蝉溪走进,那个女子的声音让她觉得越来越耳熟,灯火阑珊,那个女子的目光似乎朝她这个方向投来。 “何况,世人多愚昧。” 那个女子,那个穿着淡蓝色衣裳的女子,她拿着一把玉笛,她带着银色的面具,遮住了一半的容颜,她说:“何况,世人多愚昧。” 下一刻,周围的一切消失殆尽,她的脚下是滔滔江水。 没有了小女孩,也没有了束着红发带的男子,此时此刻,天地苍茫,江水不息。 易蝉溪站在一叶小小孤舟之上,江水从舟上的一个漏洞处涌进。很快,她的脚下是水,小舟慢慢沉入河中。 远方,一抹紫色的身影、一只漂泊的小船正在远去。 她坠入了江水之中,冰冷、沉重、难以呼吸,无力挣扎。 醒来时,天方才蒙蒙亮,太阳未升,晨雾里的风,清凉而冰冷,有如梦境中的江水。 易蝉溪坐在窗前,看白雾一点一点漫入,又一点一点消散。 “我是谁?” 一次一次的梦境,连通她一无所知的过往。 易天研制出了新的药膏。他不知道,易蝉溪额上的伤疤已经越来越淡了。他甚至想将一身医术传授易蝉溪,让她更好的保护自己、帮助他人。 易蝉溪曾想告诉易天,她已经知道自己不是真的易蝉溪。然而面对易天和何氏无微不至的关爱,在这种其乐融融的氛围之下,她舍不得开口。 她想自己是要疯了。沉溺在不属于她的温暖之中,明知自己也许是个替身,也不愿意寻找真正属于她的过往。 那一夜,那个男人骨折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从未散去。 那样的她,陌生、残忍,却又孤独、痛苦。 “不!”她在心中奋力的呼喊,“我不是那样的,我是易蝉溪,我是易蝉溪!” 这一刻,她已经决定,永远成为易蝉溪。 她要好好地向易天学习医术。 宋子期要在星都开设百草堂,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易天心情激荡。易天是个热爱医术的人,但他在此方面却无天赋,这一直是他的心病。他一直想和更多医术高超之人交流学习,若是去星都,岂不更有机会。要知道,星都可是国都! 易蝉溪想,若是去了星都,是不是就见不到宋子期了? 傍晚,易蝉溪沿河散步,天色渐暗,她本要回去,却遇上了宋子期。 “蝉溪,好巧。” “好巧。” 最后一抹光辉从远山消失。沿岸灯火闪烁,摆着小摊的商贩们扯着嗓子叫卖,行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有身着华服温婉端庄的夫人,有儒雅英俊的丈夫,有年轻貌美的小姐,也有顽皮的邻家小孩。 这些人,脸上都洋溢着快乐的笑意,每个人似乎都是那么幸福。可这世间人千千万万,哪会人人都会这么开心呢? 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必然有人失声痛哭,在灿如繁花的笑容背后,必定也有难以言明的辛酸苦涩。 “你看,在这条街上,有人辛苦地做生意,有人肆意地买东西,有人行色匆匆,有人逍遥自在,有人欢笑,也有人哀愁。明明都是一样的人,明明都是生活在同样的天空下,每个人却都是不一样的。不一样的喜怒哀乐,不一样的悲欢离合。” 易蝉溪想到自己失去记忆,飘零至此,不由有些感伤。之前的她是怎样的?茫茫人海,浩浩人生,她是喜是哀,是怒是愁? 可有人因她而悲,因她而愁? 宋子期道:“如果都一样,这世间岂不是十分无趣。” 晚风轻轻地缓缓地迎面而来,悄悄拂起了易蝉溪的丝丝柔发。在喧闹的街市之上,她带着面具,清清冷冷,似乎是脱离凡尘的仙子,目光停留在寻找不到的远方。 前方岸边,竟有一个卖天灯的摊子。那卖天灯的是位六十岁左右的白发老人,见易蝉溪走过去,便问道:“姑娘,要一盏天灯吗?” 易蝉溪随手拿起一盏天灯,天灯由细细的竹条制成骨架,外面糊上一层宣纸,宣纸上绘有一些图案,或是鸳鸯戏水,或是牡丹花开。 “老人家,这天灯上的图案是你画的?”宋子期见天灯上图案画得尚可,便问道。 那白发老人听见此话却是笑了,道:“这是我孙子画的!公子,这画可漂亮了,好多人都夸这画漂亮!我这儿还有扇子,扇面也是我孙子画的!公子您瞧。” 说罢,那老人便拿出了几柄扇子,打开给宋子期一看。 宋子期随意拿起一把,易蝉溪也在旁边看着。扇面上所绘是一座山,高山苍翠,有殿宇高楼伫立其间。 “这座山是?”易蝉溪看这画上的山,还有那高耸的楼阁和殿宇,觉得十分眼熟。 “画中所绘乃是婴山神殿。” 老人呵呵笑道:“公子好眼力,这正是婴山。老朽的孙子有幸在婴山开放之时登上婴山,得见神殿,回来之后久久难忘,故而作此画。” “婴山,星都的婴山?”易蝉溪说道。 宋子期将扇子归还老人,这画作确实精巧,却少了气势,少了灵魂。 “月国第一任祭司钟旻曾言婴山集天地灵气,神殿建在婴山,月国将会得到月神的护佑。” “我看着很眼熟。” “关于婴山的画作不少,但真实度一般。真正去过婴山,见过神殿的人少之又少。”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老人将那些扇子放好之后,又问道:“公子,姑娘,你们还要不要天灯了?” 宋子期看向易蝉溪:“你想要吗?” 易蝉溪摇摇头,道:“放天灯并没有什么意义。” 老人听了易蝉溪这话,反驳道:“姑娘,怎么会没有意义?将愿望写在天灯上,天灯飞向天空,月神看见你的愿望,便会帮助你实现。” “老人家,天灯飞向天空,在天灯上的烛火燃尽之时便会坠落,届时看见愿望的不是月神,而是某个不知名的捡到天灯的路人。即便天灯飞向天空,月神见到了,天灯上的愿望也不一定可以实现。如果写在天灯上的愿望都可以实现,那么人们只需要在每一个有月亮的夜晚燃放天灯,而无需夜以继日地努力了。” 老人被易蝉溪这一长串的话噎地怔怔的:“姑娘伶牙俐齿,燃一盏天灯,也许月神就看见了,愿望就实现了,也未可知。” “月神太过繁忙,等到她看见我的愿望不知是何年何月,我还是更愿靠自己实现愿望。” 易蝉溪投入地和老人家谈论,不知道此刻,宋子期注视她的目光,熠熠生辉。 而宋子期和易蝉溪都不知道,在远处,尹继文正目光阴冷地注视着二人。 二人沿着河流行走,河岸上架起了一只又一只的灯笼,在枝繁叶茂的绿树底下,散发金黄色的暖光。 河上有画舫来往,船夫撑着画舫靠上岸。船夫将画舫停靠稳妥,便到宋子期面前,施礼道:“公子。” 宋子期微微颔首,对易蝉溪道:“不如到画舫上?” “好。” 那画舫精致小巧,其上雕刻各种花纹,摆着一张雕漆方桌,桌边有着两张椅子。从画舫中向外望去,围绕着画舫顶部的一排黄色流苏随着船身轻轻摇摆,画舫四角挂着四个大红色的灯笼,远处绿树暖光,人影来往,嬉笑玩耍,甚是有趣。 易蝉溪凝着抹笑意,光影在她洁白如玉的面颊上移动,或明或暗。 “果然良辰美景。” 宋子期明眸如星,凝望着易蝉溪,道:“确是良辰美景。” 画舫在河上悠悠前行,易蝉溪与宋子期又说了些闲话,不觉间画舫已过了数座石桥,河岸上的灯笼竟一直沿岸架着,水波上流光溢彩,易蝉溪看得认真。 然此时画舫却剧烈摇晃起来,桌上的茶杯也坠落在地上。 “怎么回事?”宋子期大声质问船夫。 船夫忙着控制画舫,道:“回公子,方才过了一只船,不知它是怎么回事,竟撞向画舫!” 画舫还在摇荡,宋子期见前方又有小船只驶来,那驾船的船夫低着头,向画舫靠近。 宋子期对易蝉溪道:“我出去看看。” 易蝉溪道:“我也去。” 二人几步摇晃着至船头,那小船的船夫倒是故意向前来,木浆撑着船、荡着水,摇着摇着便用那木浆击向画舫。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章 遇袭 “这是什么人!”易蝉溪问宋子期道,她的身子有些不稳。 宋子期沉声道:“你站稳了,我去问问!” 说罢,他翻身一跃到了那船夫的面前,船夫一惊,抬起木浆便朝宋子期打去。 “谁派你来的!”宋子期一脚踢开木浆,迅速将那船夫制服,怒道。 船夫还未回答,又有约五六人从河岸飞身前来,手持匕首砍向宋子期。宋子期身手了得,这五六人身手一般,于他而言自是不在话下。 易蝉溪看着宋子期矫健的身影,耳边忽然响起了一段话。 “用剑,须快、准、狠。” “太慢,再快!” 尚未回神,画舫那边,却又两个黑衣人前来,欲抓了易蝉溪去。宋子期还未前来,只见那两黑衣人竟生生地滑倒了跌入了河中,扑腾着上了岸跑了。 宋子期只见易蝉溪背影,不知这是怎么了。飞身从那小船上回到画舫,拉着易蝉溪的手腕,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易蝉溪指着河中扑腾的那些人,道,“他们?” 宋子期冷冷扫视河中的众人,喝道:“滚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今日的事情,我记住了!” 河中的那些人扑腾着,喝了好几口的水,落荒而逃。 岸边人群里,尹继文看得真切,方才易蝉溪眼眸一闪而过的幽蓝光芒到底落入他眼。 “果然是妖怪!”尹继文的语气竟是有些兴奋。 出了这样一意外,易蝉溪也没了玩赏的心思。宋子期便让船夫就近靠了岸,上了岸,送易蝉溪回家。 “方才那群人是尹继文派来的吧?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易蝉溪在雁城唯一得罪的人便是尹继文。如果对方的人再多一些,宋子期的武功再厉害,也是寡不敌众。 宋子期笑道:“你又来了。此事不关你的事,我和尹继文本来就不和。对了,那两个攻击你的黑衣人怎么落入了河中?” 黑衣人自然不会是自己掉入河中,但易蝉溪一脸迷茫的样子,道:“我也不知。兴许,是给自己笨的吧!” “哈哈哈!” “你既然知道幕后之人是谁,为何还要放他们回去?你放过了他们,日后他们还是会与你为敌。” 宋子期满不在意,云淡风轻地道:“不过是一群狗,我还不放在眼里,得让他们回去通知主人,这才有意思。” 易蝉溪见宋子期如此自信,倒是好奇起来,宋子期究竟什么人? “蝉溪,我要去星都了。” “是有生意吗?你要去多久?” “大概,以后都会留在那里了。” 易蝉溪惊讶地看着宋子期:“为什么?” 宋子期目光柔和:“我会在星都再设一间百草堂,你愿意去星都吗?” 易天本存了带何氏与易蝉溪一同入星都的想法,易蝉溪也已经默认她将去星都。 易蝉溪笑了,眼中仿佛有星辰闪烁,她的声音带着平时不易有的激动:“我愿意的,爹爹说,要带我去星都!” “等我在星都把一切都安排好,你就来星都。”宋子期认真地看着易蝉溪,说道:“蝉溪,我在星都等你。” “嗯!我们说好了。”此刻是易蝉溪今日最开心的一刻,她已经开始憧憬星都的生活。那将是全新的、美好的生活。 那群人偷袭失利,回去向尹继文复命,被尹继文狠狠地怒骂了一番。但尹继文有了意外的收获,倒也没有多为难他们。 尹继文回到府内,丘兴不解,便问道:“公子,这群蠢货办事不力,怎么您......” 尹继文哼了一声,道:“你难道没看见?” 丘兴眼珠子一转,恍然大悟:“公子,那易蝉溪果真不是常人,竟有如此妖邪之力!依小人之见,就该将她抓了处死,否则留这等妖怪在世上,岂不为祸人间!” 丘兴此话正中尹继文的下怀,但尹继文又想道:“凭空边说她乃妖邪,又无现成的证据,恐怕不好抓了她。” 丘兴思量半晌,有了主意,到尹继文跟前道:“公子,小人倒是有一法子。” 尹继文正愁办法,丘兴来了这么一计,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公子怎的不记得碧苔?当初,您不就是令人整治了碧苔的爹和兄长,让她兄长挨了一身打,又让赌馆的人设局使她爹欠了一千多两银子,不得不来找了您。如今,您要是也整治整治易蝉溪的父母,还怕她不漏破绽?” 丘兴说得兴奋,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了。门外,碧苔站在闭着的门前,将他的话听了个清楚,脸色苍白,眼神生恨。 原来这一切都是尹继文所为! 碧苔愤恨地抓紧了双手,转身离去。 丘兴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尹继文又让她继续说下去。 “易天是百草堂的大夫,若是大夫开错了药,治坏了人,岂不是要被抓到牢里?何况,百草堂是宋子期的产业,百草堂出了问题,宋子期也脱不开身。” “丘兴,这事儿你就着手去办吧!” “小人遵命!” 碧苔原是得了尹继文的召唤前去,不想听见了他和丘兴的谈话,方知自己父兄所受皆是尹继文从中捣鬼。 碧苔生性高傲,因着父亲的事情委身尹继文已经是她心头痛事,再得知此事,心中更是愤恨。一路脚步匆匆回到自己的房间,一头倒在了床上,手里暗暗攥着枕头下的那匕首,身子颤抖着。 和她同屋的舞姬向来嫉妒她得了尹继文的宠爱,见她这样倒是高兴地讥笑了两句:“呦,碧苔,你这是怎么了?公子看不上你了?” 碧苔听见了那舞姬的话,没心思搭理她。舞姬说了一句,见了碧苔不说话,她自己说着也没趣,便出了屋子,去寻别屋的舞姬说说话了。 碧苔恨不得立刻便前去杀了尹继文,想自己千百般避免贵族公子的玩弄,最终还是逃不出尹继文的手掌心。 她不能杀了尹继文,她还有父兄,还有母亲和小蝶,杀了尹继文,她死了倒是没什么,但她不能连累了这一大家的人。 泪水顺着碧苔的脸颊沾湿了枕头,碧苔硬生生止住了哭泣,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便起来整理了衣裳,出了门。 自上次岑父欠了银两,被人折磨了一顿之后,便长觉身体不适,日日咳嗽,也没了那精力出去赌钱了。倒是岑顺精力旺盛,依旧隔三差五地往青楼里跑,也不想着干些正事,拿着碧苔拿回家的那些钱玩乐。 岑母也说了他几句,他倒是忽正经地道自己寻了门生意,让岑母不必再忧愁。 然而岑顺那生意还没做几日,便被人抓去了大牢,原来,岑顺所谓的做生意就是跟着在怡翠楼里认识的一个男人卖私盐。 国家禁止卖私盐,岑顺此番被抓也是活该。可笑和他一起的那个男人跑了,岑顺自己被抓了。 岑家如今又是急的团团转,岑父听见这个消息,气急攻心昏了过去。 “卖私盐!娘,你难道不知,这是明令禁止的!犯了这条罪,轻则流放,重则死罪!” 岑母被碧苔一说,眼里的泪更是止不住,她拿着袖子擦拭着眼泪,道:“我知道,可,可能怎么办?他是我儿子,是你哥哥,怎么能看他就这样死了?碧苔,你就和他们说说,你哥哥是冤枉的,他什么也不知道的。” “他们?”碧苔质问道,“他们是谁?” “就是陆少爷啊!你上次不就是找了陆少爷,你爹才没事的吗?我们家现在只能靠你了!” 碧苔一声讥笑:“陆少爷?娘,陆少爷不在雁城,你要我去找谁?陆少夫人吗?” “这!找谁都行,只要能让你哥活命就成!” “好啊!我去,就让哥哥被流放吧,流放也是活命。这样也行了。” “不能......不能流放!”岑父在床上幽幽转醒,听见的第一句话便是流放。他心焦,岑顺是他唯一的儿子,怎么能就此流放? 听见岑父的声音,碧苔走到床边将他扶起靠着:“爹,您好点了吗?” 岑父虚弱地说道:“不好!你哥哥出不来,我就好不了,咳咳咳......” 他又咳了起来,岑母端了碗水喂他喝下:“来,别急,顺顺气儿。” 碧苔擦拭着岑父嘴角的水,岑父用力地将碧苔的手拂开,怒道:“不孝女!竟然想让你哥哥被流放,断了我们老岑家的根!” 碧苔望着自己被打落的手,又望着气的胡子发颤的岑父,硬是平复了心情,柔声道:“爹,女儿没有那个意思!” “你还没有!你难道不知道流放是多么艰辛?我看你就是成心想让你哥哥死在路上!” 岑母见岑父如此厉言,便在中间相劝,道:“哎呦,别说啦!碧苔怎么会希望自己的哥哥死了?你也是病糊涂了!碧苔呀,听娘的话,你就去和陆家的那些贵人说一说嘛。” 碧苔很累,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一个头。她看了眼爹,看了眼娘,一个的眼里是愤恨,一个的眼里是哀求。 小院里,杂草长满了破旧的墙角,小蝶在院中自娱自乐。 她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岑母在后面呼唤道:“碧苔,碧苔......” 岑父在床上气说:“要是顺儿真被流放了,我就打死这个不孝女!” 她听见了,她没有听见。 走出门的时候,小蝶拉着她的裙角,问道:“姑姑,你怎么哭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章 家变 碧苔去了大牢,拿了钱贿赂狱卒,见到了岑顺。 岑顺见到她的第一句话是:“碧苔,救我!” 岑顺的身上尽是伤痕,和他在一间牢房的人不是什么等闲之辈。见到碧苔的美貌,那群人色心早起,垂涎地调戏,说着一些污言秽语。 碧苔不理那群人,她见到岑顺,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唯一一句话就是:“哥哥,你什么时候能够放过我?” 碧苔陷入了一个无底洞,她从这个无底洞中出生,一辈子也挣不脱这个无底洞了。 贩卖私盐这样的事情,在尹继文眼里根本不是什么事情,于碧苔一家而言,是了不得的大事。 为了让岑顺长点记性,碧苔隔了四天才去找了尹继文,尹继文仍旧迷恋碧苔的容颜,他说几句话,岑顺就从牢狱里出来了。 但是,出来的时候,岑顺半昏半醒。 易天给岑顺看了病,开了药方,但岑顺没有好。次日的下午,岑顺死了。 “是你!你咒死了你哥哥!不孝女!”岑顺的棺木前,岑父指着碧苔怒骂,一个脆生生的巴掌落在了碧苔苍白的脸上,映出一个鲜红的手印。 岑父体弱,使出的力气却那么大,把碧苔打在了地上。 岑家一时场面混乱,小蝶的哭声、岑母的哀嚎、岑父的指责,这些喧闹充斥着碧苔的耳朵。 岑母瘫坐在地上,也没有去扶碧苔,她一边抹着眼泪鼻涕,一边心痛说道:“你若是能够早点将你哥哥弄出来,他也不会死!” 岑母挪动身体到碧苔身边,干枯的双手摇着碧苔:“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早点啊!” 是谁的过错?岑顺出了牢,死了。 这是谁的过错?是碧苔救太晚,是牢狱中的人太凶残,还是岑顺自作孽? “对不起。” 碧苔闭上了眼睛,疲倦而痛苦。 “你为什么不替他死了!”岑母一下一下拍在碧苔的身上,撕心裂肺地哀嚎,“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你哥哥!” 碧苔猛地睁眼:“什么?你说,要我替哥哥死了?” 岑父早已气的坐在了地上,虚弱的他如今形容枯槁,只有眼神中流露出强烈的哀痛和愤恨:“不孝女!不孝女!我岑家就此绝后了!” 绝后......他们在乎的从来都只有岑顺,这么多年,自己究竟算什么? “我算什么?”碧苔喃喃问道。 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 宋子期将卓冰照送去了霜城,自己前往了星都。一切静悄悄,易蝉溪没有送他。 自从岑顺去世,失去了唯一的儿子的岑母,心情郁结,不能消散,卧病在床,有气无力。 “嫂子你好好休息,莫过于伤心。”易天诊完脉,对岑母说道。 岑母叹了口气,想着想着便又要掉下泪:“易大夫,我怎么能不伤心?” 易天也不知如何劝慰,他说道:“嫂子节哀。药待会儿蝉溪会送过来。” “易大夫,你真是好人。”岑母泪眼望着易天说道。 “都是邻居,本该互相帮助,我们刚来的时候,碧苔姑娘不也是诸多照顾蝉溪吗?”易天收拾好东西,道,“那嫂子,我先走了。” “易大夫慢走,小蝶呀,快送送易大夫。” “嗯!” 易天回到百草堂,坐下开方子。李江不免抱怨道:“你那么关照岑家人做什么?他们那一家人 ,就是一个麻烦!” “没事,蝉溪初来雁城时,不爱说话,也不适应,多亏了他家的碧苔。现在我多帮助帮助他们也是应该的。”易天笑着说道。 “你过几日也要离开了,你也帮不了他们几日。” “能一日算一日。”易天写好了方子,唤道,“蝉溪,蝉溪!” 蝉溪听见易天的呼唤,走来问道:“爹,什么事?” “你拿着方子抓药,抓好了给岑家婶婶送去。” 蝉溪拿着易天的药方,细细一看:“嗯,好!” 很快,她便抓好了药,从后门往岑家的小院走去。没想到此刻岑家竟有客人来访,还带了些礼物,这人其实只是一小厮。 岑母整理了衣裳头发,端端正正地出来了,倒着茶水给那小厮,道:“小兄弟,辛苦了,喝口茶水。” 那小厮推着,还是把茶水接过:“哟,大娘客气了。我只不过是一个跑腿的。这些呀,都是公子的意思。公子心疼碧苔姑娘,所以送了这些东西来。” 岑母笑道:“小兄弟替我转声谢,难为公子对碧苔和我们家那么关照。” 岑母见蝉溪站在门口,手里提着几包药,走过去接过那药,道:“蝉溪来了,快里面坐吧!” 蝉溪见那小厮坐在里边,她看着那小厮,那小厮也看着蝉溪。蝉溪转移目光,对岑母说道:“不了,婶婶,这药您要早点煎了吃。” “好嘞。这儿多少钱,我这儿给你。” “不用了,婶婶好生休养,不瞒婶婶,过几日我们便要到星都去了,也不能再给您看诊了。” 岑母听了问道:“呀,怎么就到星都去了?” “百草堂要在星都开。” “这可不得了,我这辈子都没去过星都,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岑母羡慕地说道。 蝉溪见那小厮仍在等待,不欲久留,道:“婶婶,那我先走了。” “慢走啊。” 那小厮见易蝉溪走了,便拿起包药,道:“大娘,我帮您去煎个药吧,您休息着。” “哎呦,这哪成?你坐着,我自个儿去煎药。”岑母和那小厮争着那包药,但小厮年轻力大,岑母怎么抢得过他。 “大娘,公子让我来,就是关照您,您就歇着吧。” “哎呀,那就辛苦小兄弟你了。” “没事儿。” 蝉溪自岑家离开,心想自己不日便要离开,还未曾与碧苔好好地告别。可惜碧苔身在陆府,要见到她并不容易。陆府之中还有尹继文,若是自己和尹继文碰上了,又不知会发生什么。 蝉溪想想,估计着碧苔这几日应该会回来,岑顺去世,岑父岑母如今身子皆不好,她会回来看看的。那便等她回来了,再去找她吧。 别离总是哀伤。曾有人说,别离是为了再一次相遇。易蝉溪望向宋府方向,暗想:很快,我们就会再见了。 她想起了那一夜雁城郊外的萤火,她想起了柔波荡漾中的画舫,还有街道上闪烁的灯火。 黄昏夕阳下,蝉溪拿起了那只玉笛,吹起了一首曲子。 今夜无月,星影点点。 蝉溪见到了碧苔,可是,岑母死了。听说死的时候七窍流血,是中毒而死。官兵很快来到了岑家,往日不与岑家亲密的邻人也到了岑家,将岑家那个破落小院围绕地水泄不通。 “走开走开,别看了。”官兵驱赶着围观的百姓,又问跟随来的医师,“医师,可知这是怎么回事?” 医师花白胡子,拿着药罐中的残渣又看又嗅,却嗅不出什么味道,他又拿出一根细长的银针插入残渣之中,银针迅速变成了暗黑色。 “若我所料不错,她是中了□□之毒。”医师又将剩下几包药打开,发现里面的药材中混杂着一点点的白色粉末,那白色粉末虽然少,但还是能够看见。 岑父听见医师如此说,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向那官兵哭诉:“大人,这些药都是易天开的!小人一家与他无冤无仇,不知道他为何要这么陷害我们!大人,您要为小人做主啊!” 易天自看见银针变黑,便惊得不行:“大人,小人没有!我开的药明明是补身体的啊!” 医师道:“这些药确是补身体的,但药中含有□□也是事实!” 易天不可置信,他行医半生,从没有开错药方,用错药材! “大人,我和岑家嫂子无冤无仇,没有要害她的理由啊!”易天着急地说道,“大人明察!” 蝉溪就站在易天的身旁,她亲眼看见了岑母是七窍流血而死,也亲眼看见了药里的□□,但这怎么可能是易天做的呢? 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一定是有人在陷害易天!易蝉溪慌了。 “大人,我爹的药里真的没有□□!”士兵上来欲抓起易天,蝉溪将士兵推开,大声说道,“这个药是我抓的!这里面真的没有□□!我爹冤枉啊!” “你说,这个药是你抓的?”那领头的官兵问道。 “是,我爹开的药方之中并无□□。请大人试想,我爹若是真心杀害岑家婶婶,何至于用如此明显的手段?□□一下,婶婶一死,众人岂不是都会知道这是我爹的药有问题?我爹何至于如此?” 官兵冷笑,道:“你说的有几分道理,但怎不知就是你爹利用了这点!以为因为事实太过明显,便让人觉得此事不可能是他所为?” “我们一家来到雁城数月,向来与人和睦相处,从无争执,我爹的为人邻里皆知,他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周围的百姓还未散去,接头交耳地说道:“是啊,易大夫不是坏人啊!” 易天此刻也说道:“大人明察,此事真的与小人无关!” 官兵见百姓议论纷纷,感觉脸上无光,心中愤怒无比:“药方是你开的,药材是你抓的!来人,把他们父女给我抓起来!” 有士兵上前抓住易蝉溪的手,易蝉溪挣扎着:“放开,凭什么抓我们,药方是我们的便是我们杀她了吗?” 领头官兵不耐烦:“少啰嗦,把他们抓起来!” 易蝉溪还在挣扎着,易天道:“你们抓我,不要抓我女儿!” 易蝉溪道:“爹,又不是你杀了岑家婶婶,为什么要抓你!你们放开我!” 士兵用力地抓着易蝉溪的手,想把她带走,易蝉溪一怒用力地甩开了那士兵的手,顿时眼眸幽蓝的光芒闪烁,士兵被易蝉溪甩到了几米开外。 “我说了不是我们!拿开你的脏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章 幽光 四周陷入了静谧,众人的目光齐聚在易蝉溪的身上。 许久之后,百姓中才有人说道:“蓝色的...眼睛...” 这一声打破了静谧,百姓们恐惧地看着易蝉溪,易天、碧苔、岑父皆是震惊。 “妖怪!” “怪物!” “抓了她,快抓了她!” 易蝉溪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着那个被甩开的士兵,站在原地:“什么......我不是......我......” 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一句,百姓由恐惧变成了恐惧加愤怒:“抓了这个妖怪!” 那领头士兵被吓得后退了几步,此刻他犹豫着上前,道:“来人,抓、抓了她!” 士兵不敢懂,那领头人再喊了一遍:“愣着干嘛!上啊!” 渐有士兵上前,易蝉溪没有反抗,被士兵们团团围绕,锋利的剑指着她。 “放开我女儿!”易天大声说道,“蝉溪,你快走!” 易蝉溪看着易天,她不能走。 “我不用你们抓,我自己走。”蝉溪淡淡地说了一句话,她看向碧苔,对她说,“碧苔姐姐,真的不是我爹!也不是我。” 碧苔对她清浅一笑,含着几分凄凉,道:“我相信你。” 易蝉溪被带到了牢里,她也不知道,那一瞬间,自己怎么就有了那么大的力量。 那一瞬,她担心易天被抓。她很愤怒,她讨厌那个士兵抓着她手腕的脏手,她用力一甩,事情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就像那一夜在那个暗室。她忽然地就变成了另一个样子。 监牢之中,她被独自关在了一处,她坐在牢狱中的角落里,靠在墙上,环抱着身子抽泣。 丘兴匆匆地跑着,到尹继文的面前,兴冲冲地说道:“公子,公子,好事!”、 尹继文在乐坊里听着歌姬唱着小曲,百无聊赖地道:“什么好事儿,急成这样!” “公子,易天和易蝉溪都被抓了!那易蝉溪还当众显示出了她的妖邪之处,当时好多人都看见了!” 尹继文将扇子一合,道:“好!果然是好事!丘兴,你去将这件事情好好宣传宣传!” “是!” 易蝉溪和易天以毒杀岑母的罪名被捕入狱,何氏一个妇道人家,一听见这个消息便晕倒在地。 李江和李乔松亦急的团团转。何氏醒来,泪眼涟涟,哀叹不已:“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我的女儿更不是妖怪!” 李江叹道:“弟妹,我也相信,师弟万不会做此等伤天害理之事。蝉溪更是个好孩子,怎么会是别人口中的妖怪!这定是有人在陷害他们!” “会是谁?我们从不与人结仇,是谁要害我们一家?” 李乔松和李江也是想不明白,易天夫妇向来是仁厚和蔼,亲善真诚,在雁城没有仇家,如何就成了别人陷害的目标? 这件事情来的突然,来的一头雾水。 李江安慰着何氏:“弟妹放宽心,宋公子已经得知此事,他说一定会帮助我们,为师弟和蝉溪洗清冤屈!” “我的蝉溪,她总是这样多灾多难!师兄,可否带我去看看他们!”何氏抹着眼泪,哀求李江。 “这......” 雁城监牢,李江拿了钱打点狱卒,何氏提着一盒食物焦急地跟着狱卒走在阴暗的监牢里。 “就是这里,别待太久!”狱卒将何氏领到一处监牢前,对何氏说道。 这里关着的是易蝉溪,何氏问道:“这位大人,那我丈夫在何处?” 狱卒面无表情地说道:“在另一头!” 说完,狱卒便离开了。 易蝉溪坐在阴暗的角落里,监牢外面亮着的一盏微弱的蜡烛照不见她的容颜。狱卒走后,易蝉溪从角落里出来,她的脸上依旧戴着那银色的面具。 易蝉溪走到何氏的面前,道:“娘。” 何氏的眼睛瞬间就变红了,她拉着易蝉溪冰凉的手,道:“蝉溪,你的手好冷!” 易蝉溪不在乎地笑了笑:“没关系,监牢本来就是阴冷的!” “你饿不饿,难不难受,他们有没有打你?”说着说着,何氏流下了眼泪。 易蝉溪冰凉的手指划过何氏的眼角:“我不饿,我不难受,他们没有打我,娘,您别难过。” 何氏极力忍耐,她拿起地上的食盒,递给易蝉溪,道:“娘给你做了鱼。” 易蝉溪接过食盒,拿起筷子,坐在地上,一口一口慢慢地吃着。何氏也坐下,就在她的对面,怜爱地看着她。 “你放心,娘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受这不白之冤。牢里的饭难吃,但你也要吃点,千万别饿着自己,好不好?” 易蝉溪轻轻点点头,哽咽着道:“娘,我不是妖怪。” “娘知道。” 不一会儿,狱卒来催促:“行了行了,话也说了饭也吃了,快走吧!” 何氏收拾着食盒,道:“娘明天再来看你!” “好。” 尹继文春风得意,兴致满满地到雁城监狱,准备前去好好奚落易蝉溪一番。不料在监狱的门口和何氏撞个满面。 狱卒不认识尹继文,却认识丘兴。通过丘兴,他也知道了尹继文的身份。小狱卒的目光撇过桌上的酒菜鱼肉,这些都是李江送来的,不由冷汗一冒跪在地上。 “公子恕罪!” 李江也跪在地上,而何氏则是直直地看着尹继文,如受刺激一般念叨着:“尹继文,尹继文!” 尹继文冷笑,不屑地说道:“大胆刁民,见了本公子,还不下跪!” 何氏的目光中仿佛有怒火燃烧,她忽然抬起手中的食盒,用力地朝尹继文砸去。尹继文下意识地拿手抵挡,手被砸地生疼! “你还我女儿!还我女儿!” 何氏像是疯了,朝尹继文厮打,被丘兴一把推在地上。 “公子,公子您没事儿吧?”丘兴忙问道。 “能没事吗!疯子!还不把这个疯子给我抓起来!这个疯女人谋害本公子!还不把她给我关到牢里!”尹继文怒吼道。 “是是是!”狱卒连忙起来将何氏制服。 李江跪在地上,一脸惊恐,慌乱地磕着头,道:“公子恕罪!公子恕罪!她是一时迷了心,才会伤害公子,公子恕罪!” 尹继文痛的怒火中烧,一脚踢在了李江的身上:“你个老东西!滚!再啰嗦我连你一起处置!” 狱卒将何氏拉去和易天关在一起,而李江也被人拉了出去! 丘兴问尹继文:“公子,您还去看易蝉溪吗?” “去!怎么不去?本公子正不爽得很!”尹继文瞪了一眼丘兴,对那几个狱卒说道,“你们几个,给我把易蝉溪带出来!” “是是是!” 狱卒将易蝉溪带出来,绑在了那木架子上。狱卒绑的很紧,易蝉溪的手腕脚腕被勒的生疼。 “是你。”易蝉溪冷冷说道,“原来是你。” 易家向来与人无仇,能有仇,就只能是和尹继文的仇。恰好,也是尹继文来狱中找她的麻烦。 尹继文拿着鞭子,在手上拍着,露出一抹邪笑,道:“好久不见。” “你也真是无耻!” 尹继文倒是不怒,一鞭子打在了易蝉溪身上:“那又怎样!易蝉溪,你这样假货!” “你胡说什么!”易蝉溪握紧了手,深吸一口气,“我就是易蝉溪!” “真的易蝉溪早就死了。”尹继文轻笑,“你这个假货,做的很开心啊?刚刚那个老太婆一见到我,就想起了她的亲生女儿,把你忘了。谁愿意要假货!” 尹继文又是一鞭打在易蝉溪的身上。易蝉溪浑然不觉疼痛,尹继文的话语在她脑中飞速地掠过。 原来,真的易蝉溪被尹继文害死了。 假货,她才不是!她,就是她! 易蝉溪的衣裳破了,划出一道长长的痕,她深吸一口气,冷冷注视着尹继文,诡异一笑。脑海中浮现一个画面,画面里,尹继文躺在棺材里,周围都是白色的蜡烛。 易蝉溪冷笑、嘲弄的目光让尹继文不解而生气。 “你笑什么?” “你要死了!” 尹继文又一鞭子打在易蝉溪的身上,易蝉溪微微蹙眉:“你要是再敢打我一下!我就让你尝尝这个痛苦!” “嘿!你这小贱人!”尹继文被易蝉溪的轻蔑的语气激怒,又一鞭子打在易蝉溪的身上。 易蝉溪的眼眸蓝光一闪,只听见尹继文打叫一声:“啊!”随后丢掉鞭子,看见自己的手上多了一道伤痕。 “我说过,你要是再打我一下,我就让你尝尝那痛苦的滋味!” 丘兴躲在尹继文的身后,颤巍巍地说道:“公子,她,她的眼睛......” 尹继文何尝没有看见:“废话!你当我瞎!” 尹继文又对易蝉溪说道:“你这个妖女!你别以为我没有办法了!我打不了你,我还打不了易天那老不死的?” “你既然说我是妖女,你不如去试一试,这些伤最后到底是落在谁的身上!” “你!你!你给我等着!” “我等着,我就是怕你等不了啊!”易蝉溪朝尹继文诡异一笑。 尹继文在牢里愤怒地转着圈,一脚踢翻了桌子,道:“谁也不准对他们用刑!” 说罢,尹继文甩袖离去。 狱卒们惊恐地将易蝉溪的绳子解开,将她送回牢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章 妖术 第二天,尹继文又来到了牢里。这一回,他得意洋洋地对易蝉溪说道:“你以为你骗的了我?” 易蝉溪坐在角落里,冷冷看着尹继文,听他继续说下去。 “我打不了你,但易天夫妇,我还是打得起的!你可真是个妖怪灾星,枉易天夫妇收留你,如今却被你连累!” 易蝉溪一惊,站起身,走到尹继文的面前,道:“我娘什么也没做错,你为什么抓她!你有什么冲我来,你害死了真正的一易蝉溪,还要害死他们!你不怕遭报应吗?” 尹继文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哈哈大笑:“凭我尹家权势,想抓谁,谁救得进牢里!报应是什么?你说我要死了,我不是还活着?你就在这里怪怪等死吧!” 易蝉溪蹲下,将地上铺着的干草拿起,扔在尹继文脸上! “你才是等死!” “我迟早弄死你!”尹继文拿走头发上的带异味的稻草。 “你要是再敢动他们,我不会放过你!”易蝉溪冷冷瞥了尹继文一眼,又转身回到角落里坐下,闭目养神。 李乔松想再次去找宋子期帮忙,却被告知宋子期已经离开雁城。一家人手足无措,想去请岑父作证,岑父只用污言秽语将他们轰出去。 岑父死了儿子、亡了妻子,整日浑浑噩噩,喝酒赌钱。小蝶年纪小,他也不管她,只让她自己在家。饿的时候连饭都没有。碧苔签了卖身契给陆府,求了陆荇,才得以日日回来。 回到家,等待她的是哭闹不休的小蝶,是乱发脾气的岑父。 “完了,完了!我岑家断子绝孙了!”岑父喝完酒,就嚷嚷着这些。 “你说!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他将酒瓶子摔在碧苔的脚下,碧苔蹲下身来收拾,碎片划破了手指,冒出一滴殷虹的鲜血。 “让你救你哥哥,你偏让他死了!现如今你娘又因为你死了!人人都说我岑家有福,得了个天仙一般的女儿,我看,这是红颜祸水!祸水害了我岑家!” “我也希望死的是我!”碧苔蹲在地上,喃喃道。 她真的累了! “你滚!老子不想看见你!你没有你这样自私的不孝女!” 自私、不孝...... 哥哥死了,是她因为她没有及时救出,不是因为哥哥贩卖私盐触犯律法;娘死了,是因为她红颜祸水殃及母亲...... 她为了这个家,多少年来任劳任怨,她有着美丽的容颜但也有长了老茧的手,这是她自私;她为了哥哥娶妻,放弃了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的机会,这是她自私;她为了这个家,签了卖身契到了贵族中成了歌姬舞姬甚至家妓,这是她不孝;她为了收拾爹和哥哥的烂摊子,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给了自己最讨厌的人,这是她不孝...... 她活该受苦,因为她只是岑家的女儿不是儿子,担不起传宗接代的任务;小蝶活该挨饿,因为她是岑家的孙女不是孙子,担不起传宗接代的任务...... 小蝶坐在地上喝着她煮的粥,没有哭泣,也没有笑。 碧苔坐在地上看着手指上的血,听着耳边的怒骂,她没有哭,但她倒是笑了,笑的那样凄凉。 碧苔来到百草堂,百草堂现在已经不看诊了。李乔松见到碧苔,着急不已:“碧苔姑娘,易大夫和蝉溪真的没有害你娘!求求你,去和官差们说,你救救他们吧!” 碧苔柔声道:“我相信。我知道易大夫是好人,蝉溪妹妹也是个好姑娘。李大夫放心,他们会没事的。” 李乔松虽不全信,但心中顿时有了安慰:“碧苔姑娘,碧苔姑娘,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碧苔点点头:“嗯,一切都会变好的!李大夫,我家里,老鼠多了,可以给我点耗子药吗?” “好啊,好啊。我这里有!” 夜晚,外面传来喧闹的声音,沸反盈天!李乔松急忙起身到庭院中一看,天啊,碧苔的家里起火了!好大好大的火,整个小院落被烧了起来,大火染红了黑夜的天空! 李江、李乔松赶紧到水井边抽水灭火。左邻右舍、雁城的卫队,都来了。这里乱成了一片! 所幸,百草堂和岑家隔着一条路,而今夜的风向也在此处,百草堂安然无恙。 忙活了半夜,总算是把火灭了。 白日里,碧苔还温柔地与李乔松说话,现在她连尸骨都找不到了。 而这,还不是结束。 早上的时候,陆府里亦是乱糟糟。 尹继文死了,七窍流血。 陆府毕竟是陆府,很快又平静了下来,尹南茵亲自写了一封书信令人快马送到庆城,预计明早便能到达。 丘兴跪在尹继文的尸体面前嚎啕大哭,陆遇面色阴沉,再也坐不住。 “昨天晚上,尹公子最后见了谁?” 丘兴答道:“回陆大人,我家公子昨日最后见的是碧苔姑娘!” “混账!那碧苔昨夜一把火烧了自己的家,现在都已经尸骨无存了!”陆遇怒道。 尹南茵一脸气愤,一巴掌甩在了丘兴脸上:“你个狗奴才,居然连你家公子都照看不好!看二叔来了不要了你的狗命!” 尹南茵说的没有错,尹家二老爷尹存仁生了三个孩子,两个是女儿,只有这一个小的是儿子。这可是尹家二房的独苗,尹二老爷这回是心都要疼死了! 丘兴跪在地上磕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小人知错,小人有罪!少夫人,小人知道,还有易蝉溪!易蝉溪会妖术,小人亲眼见到公子打在她身上的鞭子都被她施了妖法打在了公子身上,小人还亲耳听到易蝉溪说不会放过公子,说公子就要死了!一定是她和碧苔联手害的公子!” 尹南茵看向陆遇,陆遇沉声问道:“你说的属实?” 丘兴低着头,忙说道:“小人所说句句属实!” “来人!”陆遇大声叫道,“易蝉溪勾结碧苔施以妖术、谋害贵族,易家夫妻纵容袒护妖女,都给我抓起来,关入大牢!” “已经在大牢了!” 易蝉溪在监牢里得知尹继文已死、碧苔已死的消息,一时说不出话。她仍记得初到雁城时,碧苔作为一个邻家姐姐给她的关怀。 碧苔美丽、善良,可是最终她...... 易蝉溪不由自问:“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原本一切都是好好的。宋子期要在星都开设百草堂,他们相约星都再见。现在,都不可能了吗? 易蝉溪被换了一个牢房,理由是她是一个妖女,应该严加看管。 她被关在了一个独立的牢房中。那里比她上次待的地方更加地阴冷,更加地肮脏,也更加地坚固。 这一次,绑着她的不在是粗粗的绳索,而是沉重的铁链。她被陆荇绑在了十字架上,动弹不得。 她可以听见老鼠爬过的声音,感受到蟑螂在墙上的移动。 监牢外,看守她的士兵足足十个,是陆荇调过来的精锐。 陆荇面色不佳,易蝉溪不知道这是因为尹继文死了,还是因为碧苔死了。 大概是尹继文吧。 “你们就是这样治理雁城的吗?无凭无据、妄加揣测,然后随意捉人?”易蝉溪怒道。 “是,我们就是这样治理雁城,治理扶桑。我们是贵族,你和你的父母则是低贱的平民。你说无凭无据,那我就告诉你,贵族的命令就是证据!更何况,你是个妖女,有人亲眼见到你施展妖术,并且诅咒尹继文!” 面对易蝉溪的怒气,陆荇冷冷地答道,带着那么几分贵族的傲气。 “是你们!就是因为你们轻贱平民,放纵私欲,尹继文才会死!”易蝉溪用力挣扎,歇斯底里,“尹继文会死,你们这些助纣为虐、肮脏不堪的人也都会死!天道循环,你们会有报应的!” “虽你怎么说。”陆荇丢下这句话,离开监牢。 一个士兵打开了监牢的门,他的手里端着一碗药水。 “这是什么?”易蝉溪问道。 那个士兵面无表情地答道:“少夫人有令,恐妖女使用妖术多生事端,特意令人熬制了这碗药。你喝了,醒来的时候就会见到该见的人!” “谁?” 士兵不回答,他用力地捏着易蝉溪的下巴,将药水灌进去。易蝉溪拒绝喝下,药水洒了许多在她的衣服上,白色的衣裳瞬间加深了颜色。 易蝉溪喝下,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然后全身无力,最后昏了过去。 易蝉溪醒来,已是三天后,她醒来时,第一眼见到的人,便是尹存仁,尹继文的父亲,尹南茵的二叔。 鞭子用力地抽在了易蝉溪的身上,疼痛让她醒来。待到遍体鳞伤,便有人将浓浓的盐水泼在她的身上,比刀割还要难受。 “你是谁?”尹存仁问道,他的身边站着一个贵妇人,眼睛通红,满满的愤怒。 “易蝉溪。” 又是一鞭子打下来。易蝉溪的力气逐渐恢复,她微微动着自己僵硬的双手。 尹存仁哼地一声,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谁?” 蝉溪扫视过去,在这阴暗的牢里,有尹氏一族的尹存仁夫妻,还有陆氏一族的陆荇夫妻。 真是难得,小小监牢,卑微的她,竟然能让这些贵族亲自审问。 不过,她究竟犯了什么罪? 说她和碧苔谋害尹继文,她根本不知道碧苔要去杀尹继文。 说她是妖女,使用邪力祸害人间,她也不知道那力量从何而来,她从来没有用那力量害过任何人! 尹存仁让她说什么?她也想知道自己是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章 忆起 “我是谁,这很重要吗?我没有害尹继文,但是尹继文死有余辜!” 尹夫人奔波劳累,尹南茵站在她的身侧搀扶着她。尹夫人浑身颤抖,指着易蝉溪,道:“我知道!你是鬼魂!回来找我儿报仇!当初你既贪恋荣华、□□我儿,又为何想不开跳河自尽!你跳河自尽,这与我儿何干!你到死也不肯放过他!” 易蝉溪疑惑地看着尹夫人,尹夫人是悲伤过度了吗?竟然说她是鬼魂?在他们眼里,真正的易蝉溪就是这样一个贪慕虚荣的人? 她不相信。 尹夫人向前走去,一巴掌打在易蝉溪的脸上,易蝉溪偏着头,看见了她的面具被丢掷在地上。 “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妖女!你害死我儿!我就让你血债血偿!” 尹夫人说话激动,那一巴掌又打得用力,身体有些虚弱,站得略不稳,尹南茵几步上前搀扶着她。 尹南茵说道:“二婶保重身体,像她这样的妖女,便该受火刑!烧得她魂飞魄散!” 尹夫人稳住了身子,转身对尹存仁道:“老爷!我们继文死得冤枉!死得凄惨哪!” 尹存仁眉头紧皱,目光阴鸷,对陆荇说道:“陆荇,她人在你们雁城大牢,你说,这事要怎么处理!” 陆荇道:“二叔,她害死继文,百死不足惜,家父说,一切按照二叔的意思!雁城将全力支持二叔。” 尹存仁微微点头,道:“好!我要这个妖女烈火焚身,形神不留,以慰我儿在天之灵!” “是,小侄这便安排!” “明日。”尹存仁说道,“不,今晚。今晚,我便要让这妖女死无全尸!” “是!” 易蝉溪麻木地听着他们的对话,烈火焚身,形神不留。她明明什么也没有做过! 这一切,仓促地不真实。 “我没有害尹继文,你们无凭无据,怎么可以这样草菅人命!”易蝉溪的声音虚弱,却掷地有声。 “你那个所谓的娘在庆城的时候便要杀死我们继文,满城皆知!”尹夫人沙哑着声音控诉道,“她已经亲口承认,要用□□毒死继文!就是你们害死了继文!你们这群下贱的刁民!” “你把他们怎么样了!”易蝉溪的声音微微颤抖,冥冥之中,她似乎感觉到什么事情,已经发生。 她不敢想,不想相信,但是她亲耳听见了! “自然是杀了他们。”尹南茵淡淡地说道,“谋害贵族,这个罪名,难道不致死!可笑的是,他们竟然说,此事与你无干。死到临头还不忘为你脱罪,你可真是好本事!” 死了...... 易蝉溪的脑海里一片空白,怔怔地什么也想不了。忽然,不知道哪里传来了一阵哀乐的声音,她看见了好多好多的白幡,人来人往,皆是穿着白色的丧服,哭声阵阵。 “哥哥,为什么大家都哭得这样伤心?”一个稚嫩的女孩的声音响起。 “因为三叔死了。”另一个男孩回答道。 “死了?” “你知道什么是死了吗?” 女孩想了一会儿点点头,道:“我知道,死了就是那个人永远都不在了。” “你真的知道什么是死了吗?” “死了就是世界上再有没有这个人。可这有什么关系,人总是会死的。” 脑海中,那个女孩说的话不带一点感情。 易蝉溪回过神来,死了,就是那个人永远不在了。 “永远不在了。”易蝉溪说道,心里难受地让她难以呼吸。 她抬起头来,面前的人早已离开。 “永远不在了。” 鼻尖酸涩,眼里温热,泪水凝聚,一滴一滴,滴在地上。 记忆里的声音再次传来。 那个男孩问道:“你一点儿也不难过吗?你向来和三叔亲厚,你一点儿都不想哭吗?” 女孩摇摇头,道:“我不难过,我更不想哭。” 声音渐渐远去,她哭着,无声地哭着,心里的悲伤像洪水一样奔涌而至,难以抵御,泛滥成灾。 “是我害死了他们!是我!”易蝉溪想起易天夫妇对她的关心和照顾,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们,心里像是缺了一个角。 他们对她视如己出,她却给他们带来了杀身之祸。 因为她在街头得罪了尹继文,所以才有了尹继文的报复,才有了今天的一切! 难道她真的是妖女,带给人灾祸? 莫名地失忆来到雁城,而她的家人却没有寻找过她,是不是因为也觉得她是一个不祥的妖女,所以都抛弃她! 对啊,记忆力的那个小女孩,记忆里的那个她,说了那样的话,也不会难过不会想哭。因为不像一般的孩子,太过无情无义,她的家人才会觉得自己真的是个不祥的妖物吧? 也许,三叔也是她害死的呢? 为什么?这一切来得太过匆忙,太过让人措手不及!为什么事情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啊!”易蝉溪悲痛地嘶喊,泪如雨下。 结束吧,让一切都结束。 她活着,只会给人带来灾祸,她害死了身边的人。 天道循环,现在该轮到她自己了。 雁城外的官道上,一辆马车和一队卫兵浩浩荡荡地走过。霜城城主入国都觐见国君,这是沈沉宁的队伍。 沈沉宁掀开轿帘,望着渐渐晦暗的天色,唤道:“阿检。” 阿检闻声,摆了手势示意卫队停下:“城主有何吩咐?” “雁城还有多远?” “回城主,再有一个时辰,便到雁城。” “天色渐晚,加快速度。” “是。” 雁城,火刑柱已经立起,台下堆满了干柴,士兵燃着火把肃立在周围,尹存仁、陆遇、陆荇,三人坐在不远处。四周围观的百姓,对被绑在火刑柱上的易蝉溪指指点点。 “她就是那个妖女?看着不像啊!” “你懂什么,有人亲眼看见她施展妖术!” “真的?太吓人了!” “这姑娘好像是百草堂里那个大夫的女儿,唉,怎么就会是妖女?” “是啊是啊,那个大夫人还不错。”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百姓们的话,如风过耳。易蝉溪抬头望了一眼天空。死前,她想再看看这漫天的繁星。 可是,今夜的天空,乌云聚集,见不到半点星星的影子。 她想起了那一夜,宋子期带着她骑马穿过雁城的街道,翻出城墙,在郊外的草地上,天上星辰,地上萤火,交相辉映,她的周围都是光芒...... 这样的事情,再也不会有了。 她该庆幸,宋子期不会见到这么狼狈的她,不会听到众人对她这个妖女的指责。 就让他对自己的印象,一直停留在过去,那个蕖乐亭边的易蝉溪,那个星空下的易蝉溪,那个他的知音,易蝉溪。 现在要被火烧死的不是易蝉溪,而是她——一个叫不出名字的人。 陆荇走上前去,朗声说道:“妖女易蝉溪,施展妖术、谋害贵族,特在今晚,处以火刑,以定民心!点火!” 士兵拿着火把,走上前去,要将柴堆点燃。 天空之上,一道白色的闪电划破天际,紧接着是一道又一道一齐到来,像是要把天空撕裂。 大火还未燃烧,闪电已将天空照亮。 轰隆隆的雷声响彻天地。 士兵们不明所以,心中戚戚然,相互对望,后退,看天,又看陆荇。 尹存仁不悦,道:“还在等什么!” 陆荇迟疑道:“二叔,今夜怕是会下雨。” “哼,雁城数月唯有雨。打了几声雷就要下雨了?” 陆荇无法,只得对士兵下命令:“点火!” 火苗很快在柴堆间燃起,从四面八方涌上。 易蝉溪看着闪烁的电光,听着轰鸣的雷声,耳边有风吹过。此刻,她的心中反倒是一片安宁。 火渐渐漫上,一股强烈的热意袭来。她的脸上,滑下一滴水,这是她的泪水,还是天上的雨水? 这不是泪,这是雨。 雷电闪动,雨水天降。 一声一声的雷,一道一道的闪电,易蝉溪茫然而疑惑地看着。是哪里来的亮光,劈开了记忆的迷雾? “我不难过,我更不想哭。” 声音渐渐远去,小男孩沉默,而小女孩在心里想的是:“因为三叔说过,不要为他的死而难过,不要为他的死而落泪。三叔,我不难过,我不落泪。但是我想三叔......” 澜河之上,水波荡漾,花灯摇摇,月华之下,光影迷离。船只张灯结彩,丝竹之声顺风而来, “为什么放河灯一定要许愿?” “景姑娘难道不祈求家人身体健康,长命百岁,自己无忧无虑吗?” “命数早已注定,祈求又有何用?况且若命数尚未注定,而祈求有用,那么人们努力的价值在哪里?” 那个男子诧异的表情,她清清楚楚地看见了。 男子的表情渐渐地发生了变化,身后的场景也跟着变化,他脸上诧异的表情转变为一抹融入双眼的笑意。 “又见面,景姑娘。” 不变的是她清清冷冷的声音:“韩晋凌?是你。” 那个男子,叫做韩晋凌,淮城的小少城主。 旁边传来一阵笑声,一个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姑娘道:“原来你们认识。” “沉宁,你也认识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章 流景 尚未听到回答,场景突然变化,记忆里传来一个女人愤怒地嘶吼:“她不是我的女儿!我根本不认识她!她是谁?” 她站在门口,听着那个衣着华贵的女人对一个男人怒言。那个男人不耐而无奈地皱着眉头:“若言,你要我说多少次?她就是我们的女儿,她一出生就从你的房间里抱出来,女医和侍女都说了是她,你为什么总是不相信!” “我见过她的!”那个叫做若言的女人拉着男人的衣袖,道,“我在昏迷前见过她的!我醒来之后,她就变了样子,手链没有了,胎记也没有了!是你,你为什么总是不相信我!” 男人拉着女人的手,道:“你当时太累了!是你看错了,没有那个胎记,那条手链是下人不小心弄丢了。已经三年了,你清醒一点!她却是我们的女儿!” 女人甩开男人的手,流着泪,质问着那个男人:“我们的女儿如今生死未卜,下落不明,你要我承认那个来路不明的孩子是我的女儿,这怎么可能!她是谁?她是谁!” 易蝉溪的头变得好疼,似乎要裂开了一般,天上淅淅沥沥下着雨,将燃烧的烈火逐渐扑灭。 她是谁? 我是谁? “你看,他们都不要你了!” 是那个男人,不知道是谁的那人,那个躲藏在黑暗中的男人。 他们真的遗弃了她,那个叫若言的女人说,她不是她的孩子。 她是谁? 熟悉的声音传来,男人和女人争执过后,女人哀伤地说:“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她是你和那个女人......” 一个巴掌落下,女人捂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男人。男人脸上露出愧意,叹息一声道:“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也不要再胡说了。” 光影重叠而又交替,雨落在她的身上,周边吵吵闹闹,百姓间流言四起。 “下雨了,好几个月没有下月,今晚居然下雨了!” “这雨下的奇怪,为什么偏偏在点火的时候下?” “难道是妖女施了法?” “也许是老天不想她死。” 各种各样的揣测,雁城的街道,一辆马车,一队士兵,冒雨行走。 易蝉溪的头脑一片混乱,若言是谁?那个女人是谁? 她无力地抬起头,雨打在她的脸上,天上明明乌云聚集,阴暗不明,她却仿佛见到繁星闪烁。 “星辰围绕太阳,月亮围绕我们,我们也是围绕太阳。” “三叔告诉你的,你相信吗?” “我相信。” “也许以后,你也会像三叔一样在观星楼观星。” “你也会去婴山,婴山上有着飘浮的云,闪烁的星,还有我们的神殿。” “为什么三叔现在不带我去呢?” “婴山太高,现在夜深,你该去睡觉了。等到你长大,如果成为了祭司,随时可以去婴山。” “像三叔一样右手上有个月亮,就是祭司了吗?” “如果你的左手上有个月亮,那你就是比三叔更厉害,比以前所有右手有月亮的祭司都要厉害的祭司。” “那要什么时候?” “不知道,也许在你十七岁,也许永远都没有。” “啊......三叔,成为祭司我能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吗?” 三叔大笑,道:“不行哦。” “那我不要成为祭司。” “告诉三叔,你为什么想要摘星星?” “因为三叔要观星,所以我把星星摘给三叔。” 三叔一阵沉默,随后轻轻摸着她的头发,叹道:“流景,不枉三叔最疼你!” 流景,流景! 记忆的迷雾消散,脚下的烈火早已熄灭,天空落下的雨也已停歇,百姓散了一些,还有一些。 景姑娘?她不是姓景,她姓钟,月国第一贵族的姓氏。 她是谁? 她不是易蝉溪,她是钟流景! 月国钟氏一族的贵族小姐,星都钟家二小姐! 她的父亲是钟毅柏,母亲是风城张家嫡出小姐的张若言,三叔曾是月国祭司。 她的哥哥钟景明权势滔天,现任大司寇;姐姐钟舜华端庄高贵,被誉为月国第一美人,堂兄钟景原医术高超,素有“小圣手”之称。 “如果你的左手上有个月亮,那你就是比三叔更厉害,比以前所有右手有月亮的祭司都要厉害的祭司。” 三叔的话在耳边响起,她是钟流景啊,她怎么能忘记了呢?她是祭司,是拥有左手紫月的祭司,她怎么能不知道了呢? 天上的乌云渐渐散去,月亮皎洁的光微微地透出。 人群的远方,一驾马车、和一队的士兵前来,百姓转身望去,陆遇、尹存仁、陆荇三人望去,钟流景的目光亦投向那里。 领头的那个人骑在马上,虽然全身湿透,却威风不减,身姿挺拔。钟流景远远望去,天色暗淡深沉,她看不清楚那个人的脸。 钟流景的依旧被绑在木柱上,她凝神聚气,用力一挣,绳子断了,她坐在了凌乱的柴堆上,下面的柴已经被烧地乌黑,整个柴堆也比之前矮了不少。 没有人关心她此刻的情况,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那辆马车。 有一个士兵急匆匆跑到陆遇面前,诉说了什么。陆遇和尹存仁对视一眼,即起步前到那马车前。 阿检从马上下来,到轿子前,掀开轿帘,一身月白衣裳的沈沉宁从轿中走下,她的士兵点燃了火把,让周围顿时明亮了许多。 沈沉宁目光扫视周围,看见柴堆上的那个人,不由一惊,心中暗道:“流景?” 来不及多想,陆遇三人已上前来。 “沈城主。”三人对沈沉宁行礼道。 沈沉宁是霜城城主,位比王侯州侯,整个霜城都是她的封地,也是沈氏一族的领地。身为扶桑州宰的陆遇、并非庆城城主的尹存仁、还有陆遇的儿子陆荇,都必须向沈沉宁行礼。 “沈城主远道而来,下官未能远迎,多有怠慢,请沈城主恕罪。” “陆大人客气了,本城主只是途径雁城。”沈沉宁说道,她又将目光移至一旁的尹存仁,“这位是?” 尹存仁道:“下官庆城尹存仁。” “哦。”沈沉宁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原来是庆城尹氏一族的二老爷。想起来,尹大人的兄长尹存信真是功勋不小,当年正是他领兵剿灭顾氏叛军。想必其中尹大人也功不可没吧!” 尹存仁在那场战争中也发挥着重要的作用,他也由此得到晋升。 “哪里哪里,都是陈年旧事了。”尹存仁的语气中掩饰不了得意之色,“为国效力,乃是臣子本分。” “尹大人高义,沉宁佩服。”沈沉宁微微笑着,她看向刑台,道,“不知今晚雁城有何大事发生?” 陆遇道:“回沈城主,那女子乃是妖女,施咒害死了人,被处以火刑,可惜这天降大雨,不过此刻雨停,稍后可继续。” “原来如此。不知那女子如何施咒、害死何人?” 尹存仁愤愤道:“那女子施咒害死了我的儿子继文。” “尹公子?”沈沉宁露出惊讶的表情,语气却是淡淡,“不知她是如何害死尹公子的?” “她对我继文施以诅咒,最终继文被耗子药毒死!”尹存仁咬牙切齿,心中悲痛。 “她毒死了尹公子?” “不。”尹存仁说道,“一个叫做碧苔的女子毒死了继文!” “这个女子为何要毒死尹公子?” “大抵一介妖女,蛇蝎心肠,继文与她有些冲突,便要将他置之死地!” 沈沉宁向前走去,边走便说道:“我还从未见过妖女,不知尹公子与她有何冲突。” “并无什么大冲突。”尹存仁说道。 “是吗?” 钟流景注视着迎面走来的沈沉宁,还有尹存仁,这个杀死易天夫妇的凶手。 许久未见,物是人非。 沈沉宁不止是她的沉宁师姐,更是霜城的城主。为什么她现在会在这里? 沈沉宁打量着钟流景,她的身上有许多的伤痕,她留下了额发,额间隐约有一道小小的伤疤,她在注视这她,目光中是惊讶是疑惑,也是悲伤。 钟流景,沈沉宁想,她究竟经历了什么?自钟流景离开霜城,她再也没有了她的消息,今日却在这里见到她。 这样的时机,这样的情景。 “敢问尹大人,她是如何施展妖术,诅咒令公子?” “施展妖术,百姓所见。诅咒继文,更是我府下人亲耳所听!” “尹大人,您这理由,太过牵强。施展妖术?”沈沉宁说着,转身问围观的百姓,“诸位可有见过?” 百姓摇摇头,都说这个姑娘是妖女会施展妖术,但谁也没有见过。 “没有。” “没见过。” “我见过!”人群中有人大声说道。 沈沉宁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中年男子从人群中走来。那男子对沈沉宁行礼,道:“沈城主,小人亲眼所见,这个女的,她将一个士兵甩出数米之远,一个弱女子,若无妖力在身如何办得到?” 沈沉宁走到那个男子跟前,绕着他走了一圈,道:“弱女子?是像本城主这样的弱女子吗?” 沈沉宁瘦瘦高高,一身月白衣,再加上重伤初愈,风一吹,显得几分柔弱。 那男子低着头,回话道:“是。” 沈沉宁轻笑一声,忽然迅速地将这男子用力一击,这男子倒落在地,滑出数米远,不断□□。 “怎么,本城主也施展了妖力?本城主也是妖女?” 四周一片寂静,钟流景冷眼旁观,嘴角竟是悄悄勾起,随后而又消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章 失魂 “至于诅咒,更是无稽之谈!”沈沉宁突然提高了声音,凌厉的目光扫过百姓,也扫过陆遇等人。 尹存仁黑着脸,沉声道:“沈城主!你究竟想要做什么!这里不是你的霜城!” “本城主自然知道!本城主初来之时便说道,只是途径此地!” “既然如此,”陆遇说道,“那便请沈城主不要多管闲事,年轻气盛并非什么好事。” “年轻气盛也并非什么坏事!”沈沉宁反驳道,“陆大人,尹大人,尹公子之死与这位姑娘并无关系,你们这样滥杀无辜,真的好吗?” 陆遇已是十分不悦:“沈城主,她还用□□毒死了一个无辜妇人。” “可有证据?” 陆荇道:“药是她的父亲开的,她亲手抓的!” 沈沉宁的目光落在陆荇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难道毒只能在抓药的时候放吗?那么天下的大夫都该因为那些被毒死的人进牢狱?若是尹继文被刀剑杀死,那诸位是否还要去寻铸那刀剑之人,将其一并杀了?” 尹存仁看出沈沉宁语出不善,他也不再客气,自己堂堂庆城尹氏贵族,哪能让这样一个年轻的姑娘质问,就算她是城主,那也不可! “沈城主今日是下定决心要救她?”尹存仁冷声道,“沈城主,你这是在与尹某为敌,亦是在与尹氏为敌!” 尹存仁失了独子,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放人,况且,如今大庭广众,若是听了沈沉宁的话,他的面子往哪里搁? 陆遇见两边剑拔弩张,一边是尹氏一族,一边是沈氏一族,虽说他与尹氏有姻亲关系,但沈氏毕竟是数百年的大族,根深蒂固,势力庞大......得罪了哪一边都不合算,不如缄默不言,静观其变! 陆遇可以沉默,尹存仁不会沉默,沈沉宁自然也不会接受尹存仁的威胁。 “尹大人,你可不止是在与我为敌,与沈氏为敌!我的话,你可要好好思量。听说你已杀了那个大夫夫妻,这已是滥杀无辜,你乃贵族,或许此事不会让受太大的惩罚。但是,你要放火烧死这个姑娘,偏偏天降大雨,听说雁城几月不下雨,这第一场雨竟是要浇灭这燃烧的火焰。” 尹存仁双拳紧握,不错,刚刚要烧死她的时候下了雨,不烧了雨又停了。这其中,说不定真的有些什么。 沈沉宁继续说道:“庆城、牧然州,皆是多时无雨、旱情严重、百姓生活艰难。国君为此忧心不已,如果他知道你杀了一个能带来雨水的姑娘,不知道会怎么想?本城主正往星都觐见国君,倒是可将此事说说,届时尹大人便知如何。” “什么降雨,不过是巧合!”尹存仁不屑地说道,言语中少了几分自信。 “巧合,真是太巧了。”沈沉宁淡淡地说道。 一旁的百姓听见沈沉宁的话,也纷纷猜测。 “一点火就有了雨,火停了雨就停了!” “是啊,这姑娘不能杀!” “她能给我们带来雨水,不能杀!” “她曾经到城外救济过灾民,这样心地善良的姑娘怎么会是害人的妖女!” “不能杀!不能杀!” 百姓的声音越来越高,沈沉宁静静地看着尹存仁,道:“尹大人说的对,这不是我的霜城,这是雁城,所以陆大人,此事还是要你来处理。” 陆遇打着沉默的算盘,不料沈沉宁将这事丢给了他。 “这......” 尹存仁和沈沉宁都在看着他,就连那些百姓都在看着他。还有一道目光,来自柴堆上的钟流景,她的目光很冷,让他心里生出寒意。 “放了吧!”陆遇对陆荇说道。 “陆兄!”尹存仁重重说道。 陆遇道:“继文终究是被□□毒死。既然碧苔一家都已经死了,继文也可安息。” “好!”尹存仁气的发抖,道,“这件事情,还没有结束!” 陆荇令人将钟流景放下,还不待他的人上,沈沉宁已经让人将钟流景搀扶下来,但是钟流景拒绝了,她自己从上面跳了下来。 素色的衣裳和黑色的长发被风吹得凌乱,红色的血迹在夜里赫然醒目,她的手里,拿着那个银色的面具,准备要和她一起被烧毁的银色面具。 她重新将面具戴好,沈沉宁走到她的身边,问道:“你还好吗?” 还好吗? 钟流景摇摇头,道:“谢谢你。我们走吧。” 沈沉宁点点头,对陆遇和尹存仁道:“陆大人、尹大人,告辞。” “沈城主若不嫌弃,便到府上歇息,让下官为沈城主接风洗尘。”陆遇说道。 沈沉宁看了眼尹存仁,道:“多谢陆大人的美意,但是,不必了。” 钟流景走过,在尹存仁的面前停下,面无表情地说道:“这件事情,还没有结束!” 尹存仁身体一颤,莫名地恐惧。 钟流景淡淡走过,瞥了一眼陆遇,随后便上了沈沉宁的马车。 钟流景累极,靠在马车上,一言不发。沈沉宁看着她身上的伤,心疼地问道:“流景,这一定很疼吧?这半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 “我掉入叶川,醒来时失忆了,被一位大夫收养,然后阴差阳错,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不要告诉任何人我的身份。” 钟流景简洁地说道,她现在不想说这些,她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这件事情还没有结束。 她闭上眼睛,也不问沈沉宁她们要去哪里。她知道,沈沉宁不会害她,她信任沈沉宁。 沈沉宁见钟流景睡去,不由地叹了口气。 天亮后,易蝉溪回到了百草堂。百草堂里,易天夫妇的遗体被送回,李乔松和李江以及百草堂的其他几位大夫在后院里挂起了白幡。 钟流景回来的时候,李乔松第一时间冲了上去:“蝉溪,你回来了,你还好吗?” 钟流景看着李乔松,淡淡地点点头,道:“我没事。” 李江上前来,叹息一声,道:“蝉溪,如今你没事再好不过。事到如今,节哀顺变吧!” 节哀,她没有办法节哀。 李江继续说道:“昨晚,唉,乔松要去救你,是我把他关了起来。” “没有关系。”钟流景说道,李乔松去了也救不了她。 钟流景换上了孝衣,在灵堂边披麻戴孝,焚烧纸钱。一整个上午,她一滴眼泪也没有留,一句话也没有讲,只是跪在那里...... 沈沉宁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沈沉宁在她的身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节哀。” 钟流景微微点了点头,依旧不说话。 难过和哭泣,易蝉溪已经做了。钟流景不会因为生死而难过,更不会因为生死而掉眼泪。 她只是觉得呼吸困难,只是觉得喉咙难受说不出话,只是觉得心里好像缺了什么...... “什么时候入殓?”沈沉宁问道。 “后天。”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星都?” “星都。”钟流景呢喃着这两个字,她的家在星都啊,“你先走吧,我还有些事情。” 沈沉宁觐见国君,不可以耽搁:“那好。现在没有人会为难你了。我在星都等你,你多保重。” 沈沉宁次日即离开雁城,而钟流景也在沈沉宁离开的后一日将易天夫妇安葬。 易天夫妇的墓前,钟流景跪下,郑重地磕了三个头。她十七年的岁月里,下跪磕头的次数少之又少。 墓的两侧,种下两株松柏。钟流景想,几年之后,这里一片苍翠,树荫投下,他们再也不会感到炎热。 钟流景在易天夫妇的墓前郑重说道:“你们放心。” 自从钟流景回来,李乔松的神色总是慌慌张张,焦急而又一直在忍耐。钟流景以为他是因为没有能去救自己而感到愧疚不安,无颜面对自己。但是后来,却发现原来不是。 碧苔还活着。 在百草堂的柴房里。 原来,碧苔并没有被大火烧死。她一直躲在百草堂柴房中的角落里。前几日因为易天夫妇和钟流景的事情,大家都没有注意到。直到前日李乔松在柴房中取柴,听见声响,以为是老鼠,往里面一看,才发现,没有什么老鼠,有的是碧苔。 她身体虚弱,昏迷在那里,时而清醒,时而昏睡。也这是这样的情况,才让她能在这里安安静静地待那么久。 钟流景轻轻地抚摸着碧苔的头发,像一个姐姐对待自己的妹妹:“碧苔姐姐。” 碧苔睁开眼,双目无神,忽然说道:“我乖。” 钟流景一震,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碧苔看见李乔松,不由地瑟缩了身子,李乔松苦笑道:“她神志不清,时有疯状。我初发现她时,她竟然咬了我!” 李乔松挽起袖子,手臂上果然有一个牙印。 钟流景再看碧苔,碧苔的眼泪含着泪水,她不断地说着:“我乖,不要卖我。” 钟流景握着碧苔的手,轻声说道:“好,没有人会卖了你。走,跟我出去。” 碧苔很听钟流景的话,钟流景拉着她的手,到了外面去。钟流景为她洗漱。换衣、梳妆、喂她吃饭喝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章 归府 碧苔又变成了以前那个难掩姿色的碧苔,虽然她如今神志不清。 李乔松见钟流景如此照顾碧苔,忍不住问道:“蝉溪,你不恨她吗?是她杀了尹继文,才让你和师叔他们......” 是啊,碧苔下毒杀死了尹继文,才惹来这样的祸事。如果尹继文不死,那么易天夫妇也不会死。 现在易天夫妇死了,真正的罪魁祸首碧苔却还好好地活着。 然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尹继文,是他作恶多端,是他咎由自取。碧苔,何尝不是一个受害者。 害死易天夫妇的不是碧苔,而是尹存仁,而是那些所谓的高高在上的视人命如草芥的贵族! “这不是她的错。”钟流景说道,“碧苔姐姐太可怜了。” 碧苔是一个被家人抛弃的人,她的家人从来都在利用她,她有父母有兄长,而她的父母兄长却没把她当作一个女儿一个妹妹去疼爱。她这一生,清醒的时候是痛苦的,痴傻的时候是恐惧的。 碧苔和她一样,都不被父母所喜,都是被抛弃了的人。 同是天涯沦落人,她不能抛弃碧苔! 一场大火,固然报了仇,但这些不够! 她钟流景,要以堂堂正正的方式为易天夫妇报仇雪恨,为碧苔姐姐讨回公道!她是钟流景,她是祭司! 碧苔坐在椅子上像个孩子一般在玩钟流景的笛子,钟流景走过去,拿走了笛子,吹起了曲子。 “碧苔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恢复正常。” 她要带碧苔离开这里,碧苔待在这里不仅自身安全难以保证,还会连累了百草堂的人。 秋日的天空辽阔寂远,白云悠悠,几行大雁从空中飞过,投下一道转瞬即逝的影子。大雁南飞,只有来年的春日才可再见它们的身影。 夜里,钟流景纵身一跃,飞身上房顶。寒气渐生,她全不在意。她俯瞰雁城,灯火稀疏亮着,大多数的百姓此刻已经安眠,少数的灯火朦胧,是哪家的少年郎在苦读,亦或是哪家的闺妇在等待?皎皎孤月,淡淡月华,落星笛泛起晶莹的光芒。 雁城的夜静悄悄,但那怡翠楼附近一带的妓院灯火通明,笑语笙歌不绝。远远地,仿佛那歌声也入了钟流景的耳。 钟流景坐在屋顶上,她想起了在霜城见到宋子期的情景。那一夜霜城的深巷里,琴音低低,清奇幽雅,而悲壮悠长,至高潮处,似是有兵刃交接,银瓶乍破,激烈发扬,而后又是哀沉低靡,似春江潮水缓缓暗涌而来。 她一曲笛音相和,才知弹琴之人乃是先前街上打抱不平的蓝衣公子。他一身蓝衣,俊朗飘逸,不曾想在暗夜无人时琴声竟是如此哀伤。 “琴声固然哀恸,但又不止哀恸。在悲哀里,还夹杂着愤恨和决绝。那种决绝,就像是......毅然地离开一个伤心的地方,再也不想回去!而离开的,也该不止是一个地方,还有,人。” 这是钟流景那夜对宋子期琴声的评述,今夜她再次想起,不禁感到,琴声中不仅有决绝悲哀,更有挣扎和纠缠。 拼命想离开一个地方,兜兜转转,又将回到那个地方。 宋子期要回到哪里去? “无论回到哪里,都与我没有太大的关系了。”夜色苍茫,秋风瑟瑟,钟流景凉凉地说道,“我是你知己,你亦是我知己。然而你我,仅为知己。” 东方泛起鱼肚白,随后太阳升起,万丈霞光普照大地。钟流景为碧苔梳洗完毕,便对她说道:“碧苔姐姐,你待在这里不要乱走。” 碧苔乖巧地点点头,道:“我乖。” 钟流景悄悄雇了一辆马车,在这清晨,给李乔松留下一封书信,带着碧苔离开雁城。 离开雁城,钟流景掀开轿帘,路上黄叶纷纷,树木茂密,官道两侧,风景独好。 这一日,钟流景离开了雁城;这一日,国君为赐婚端娴公主与淮城韩家韩晋凌的消息传到淮城,韩晋凌谢恩;这一日,国君寻回流落民间的嫡子。 星都,月国国都,坐落于月国的中央。高大巍峨的城墙显示了它的威严,络绎不绝的行人展示了它的繁荣。 马车进入星都,钟流景自轿中看去,只见街上商铺林立,人烟阜盛,繁荣程度雁城难比。钟流景收回视线,碧苔在马车上睡着了,她常常这样,夜里难眠,白昼昏睡。 婴山街,以月国神山婴山命名,这里有着星都最大的府邸,有着月国最显赫的贵族。 钟流景从轿中看去,婴山路的行人甚少,由远及近,浩大威严的钟府渐渐清晰,门前那两樽石狮雄武而静默,写有“钟府”的灯笼随风飘摇。 钟流景叫住车夫,道:“停轿。” 车夫不解,停下轿来,见眼前乃是钟府正门,他不禁多看几眼,道:“姑娘有何吩咐?” 钟流景并不直接答话,她从马车上走下,车夫疑惑地看着她,钟流景只是看着钟府。那方御笔亲书的“钟府”匾额,匾额下方还刻着繁复的花纹,从匾额往两侧望去,屋檐飞扬,有奇兽攀附;朱红色的大门紧闭,门前有两个府兵驻守,西侧角门开着,另有家奴在那看守。 “这里大概就是那个钟府了!真是气派!”车夫顺着钟流景的目光望去,那匾额上的‘钟府’二字宣示着不可冒犯的尊贵,“姑娘,这里可不能久留啊!为何不走?” “钟氏一族,望门贵族、钟鸣鼎食之家。”钟流景转了视线,对车夫说道,“无妨,就是这里了。这一路,多谢您。” 钟流景将银两结算给车夫,微微一笑,云淡风轻。碧苔已被搀扶下轿,她懵懵懂懂,不知所处,拉着钟流景的衣袖,怯怯地说道:“回家。” 钟流景点点头“是,我们会回家。” 钟流景与碧苔走向钟氏府门前,正欲进去,不料守门的府兵竟将她拦截在外。 “站住!来着何人?” 府兵毕竟是府兵,说话没有那么地温柔和顺。 钟流景也不恼,只是道:“你不认得我?” 府兵见钟流景气度不凡,语气也放了温和,道:“姑娘恕罪,此处乃是钟府,不知姑娘来找何人?” “难道我要找人才可进去?”钟流景想,自己离家许久,不曾想自己竟连家门都进不去。 角门那侧,有一老仆上前来询问,道:“姑娘?不知姑娘有何贵干?” 钟流景看向那老仆,道:“有何贵干?此处乃是我家,你说我有何贵干?” 老仆与府兵皆是疑惑,府兵问那老仆,道:“老周叔,你可认得她?” 周老仆摇摇头,上上下下盯着钟流景和碧苔,道:“哼,哪里来的野丫头,我钟府哪有你们二人?我老周在钟府六年,也不曾见过钟府有这二人!姑娘怕是走错了地方吧?” 钟流景冷冷一笑,只觉得不可思议,又忽的想起自己尚戴着面具,便又平复了心情,将面具摘下,道:“如此,你还是不认得我吗?” 钟流景面具摘下,额角尚有小小一疤痕。 周老仆又见了钟流景面具之下的真容,只觉得钟流景面容姣好,可惜那疤痕,这钟府之中,可未曾有小姐脸上有疤痕:“不认得!” 府兵也道:“姑娘,你还是快走吧!” 钟流景正欲开口,角门里忽走出了两个丫头,角门里的家仆皆在问候道:“茯苓姑娘,白芍姑娘,这是要出去呀!” 茯苓点着头,含笑道:“是呀,二公子让我们到张府恪公子取那株君子兰来,君子兰娇贵,怕小厮们粗手粗脚坏了那君子兰,故而让我和白芍前去取了。” 其中一小厮道:“姑娘原比我们这些小厮精细!” 茯苓只是笑着不再语,白芍却见大门那里,老周和府兵皆在那里与两位姑娘交流,而其中一位姑娘瞧着好生眼熟。 白芍问茯苓道:“茯苓,你看那位姑娘好生眼熟!” 茯苓望去,恰好钟流景转头看来。茯苓一见,也觉得好生眼熟,那老周见茯苓和白芍在那,便道:“茯苓姑娘,白芍姑娘,又出去呀!” 白芍道:“是呀,老周叔,这是怎么了?” 老周道:“没什么,不过是一个野丫头罢了!” 白芍、茯苓,这原是两味药名,钟流景想着,这应该是钟景原的丫头。 白芍和茯苓走上前来,近了,茯苓看清了钟流景的容貌,不禁一惊,立马行礼,道:“茯苓见过二小姐!” “白芍见过二小姐!” 老周和府兵惊得合不拢嘴,再不敢抬头看钟流景,慌忙扑通地跪下,道:“参见二小姐!” 周老仆、府兵跪着,钟流景看也未曾看一眼,只对茯苓说道:“茯苓?难得你能认得我,这个在钟府做了六年事的周老仆竟也不认得我!” 茯苓敛声屏气,答道:“二小姐归来,不曾告知,故而这些粗使的奴才们不知是二小姐。” “哦?这倒是我的错了?”钟流景淡淡说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章 子翡 茯苓只觉二小姐性格冷漠寒凉,忙道:“二小姐恕罪!是奴婢嘴拙说错了话!” 老周跪在地上,道:“二小姐恕罪,是老奴有眼不识,不认得二小姐!” 钟流景这才低头瞧了眼老周,道:“有眼不识?是啊,人老了眼神也就不好,既年老,也不便在钟府了,回去好好度你的日子吧!” 老周颤颤巍巍,磕头道:“二小姐恕罪!二小姐恕罪啊!” 钟流景不为所动,白芍便对钟流景说道:“二小姐请随奴婢进去吧!” 白芍便上前去,她早听闻钟流景不喜与人接触,便去搀扶着碧苔。茯苓则在前面,对钟流景道:“二小姐请!” 钟流景看着茯苓请她往那角门走去,钟家的大门不常开,故而茯苓引着她往角门走去。 钟流景并不走,只是说:“若在此的是哥哥,你也让他往角门走去?” 茯苓机敏,忙答道:“二小姐恕罪!你们两个,还不速把大门打开?” “是!” 两个府兵马上起来,上前去,很快,便有人从里面将门打开,府兵站在两侧。朱红色的大门敞开,钟流景往大门走进去。 钟流景进了门去,两个府兵暗暗松了一口气,其中一个说道:“没想到,她竟是二小姐!” 另一个道:“好在此番二小姐没有降罪于我们!” 两个府兵视线投向老周,他依旧跪在那里,府兵上前去,道:“老周叔,快起来吧!二小姐已经走了!” 老周只是跪在地上,不起来,长叹一声,道:“唉......她竟是二小姐!完了,完了!” “老周叔,你在钟府六年,怎么不认得二小姐?”府兵将老周搀扶起来,问道。 老周道:“二小姐素来神秘,莫说我,府中内院伺候的人,也有许多未见过她的!先前听说二小姐去了徽城,不想她这么回来了。我哪里会知道,这哪个小姐不是跟着好几个丫头的?” “是啊,谁想得到她是二小姐?” 茯苓搀扶着碧苔,不知这位姑娘是谁,她也不敢多问,只悄悄对白芍说道:“白芍,这里交给我,你去给二公子回个话。” 白芍便离了去,到霜天苑中。钟景原正在霜天苑旁的那药圃里照看他那些草药,见白芍来了,便问道:“你怎么独自回来了?” 白芍道:“二公子,奴婢与茯苓尚未到张府去。” “尚未前去?”钟景原拍拍手里的土,道,“茯苓在何处?” “二公子,您可知二小姐回来了?” “流景?” 钟流景走在钟府之内,偶有婢女经过便对钟流景行礼。钟流景问茯苓道:“茯苓,为何不见画云?” 画云是钟流景的贴身婢女。 “二小姐,画云现在在大公子的那里服侍,二小姐归来突然,想必画云还不知二小姐已经归来。” 钟流景停下了脚步,此处正是一处回廊,架在水面上,水流清澈,可见游鱼嬉戏。 “画云是我的丫头,为何要到哥哥那里?”钟流景奇怪道。 茯苓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 钟流景又道:“哥哥可在府中?” 茯苓道:“大公子一早便上朝去,还未归来。二小姐可要先去见了夫人?” “不用,先回了浣溪苑。” 说罢,钟流景便往浣溪苑走去。茯苓跟在其后,犹犹豫豫,道:“二小姐,二小姐......” “茯苓,你何事瞒我?” “二小姐,您不如先到紫萝苑去?紫萝苑离这里近,二小姐可现在紫萝苑中歇息。” 钟流景原住在浣溪苑,位于钟府内院的中侧,而紫萝苑在钟府内院的西南角。钟流景此刻初入了内院,离紫萝苑确是较近。 然钟流景不解,道:“我为何要去紫萝苑,紫萝苑素来无人居住?为何我不可回了浣溪苑?” “这......这......”茯苓犹豫着,不知要如何开口。 “小姐!”回廊中传来一声呼唤,一个丫头匆匆地跑来。 钟流景一看,这丫头便是她的贴身婢女画云:“画云?” 画云见了钟流景,欢喜不已,道:“画云参见小姐,小姐,七月不见,小姐您可还好?您的额头上......” “那不碍事。画云,你为何去了哥哥的临江苑?” 画云自幼服侍钟流景,对钟流景最是忠心。画云本该在浣溪苑,临江苑是钟流景的兄长钟景明的住所。 画云见钟流景提及此事,面露哀色:“小姐,您出门数月,不知这其中的事情。您原先居住的浣溪苑,现如今是依翡小姐住着!您不在,大公子便让画云去了临江苑。” 钟流景一头雾水:“子翡小姐?她是谁?如今她住着我的浣溪苑,那我住何处?” 画云答道:“子翡小姐姓容,一次夫人偶遇了子翡小姐,便将她带了回来,视如亲女,令全府上下都要尊称她小姐。夫人还说,二小姐若是回来,便住在紫萝苑中。” 钟流景心中不悦,道:“钟府住所何其多,为何让她住在浣溪苑中?” 画云又道,语气中也多有不甘:“子翡小姐独爱浣溪苑中绿竹环绕,凤尾森森,故而夫人做主,让她住在浣溪苑中。画云也曾斗胆对夫人说道,小姐也喜欢这苑里的翠竹。夫人却是偏宠着子翡小姐,让她住在浣溪苑,您去住紫萝苑!” 钟流景不想自己离家数月,竟发生了这些事情,母亲收了一个义女,还让她住在浣溪苑里。这个子翡究竟是谁,为何明知浣溪苑的主人是她仍然要行此鸠占鹊巢之举! “画云,你随我去看看!” “是!” 钟府内院假山伫立,藤蔓攀沿其上,异草盘于台阶,流水蜿蜒,回廊曲折,亭台错落。钟流景穿了回廊,走过假山,又过了鸢飞桥,下了桥走过了花草石径,穿了镜溪上的和榕榭,便到了浣溪苑。 浣溪苑位于镜溪之上,独立于其它院落,需得通过和榕榭方可到达。浣溪苑外是一带白色墙垣,从外可见墙边翠竹连连,走进去,是一条鹅软石铺就的石径,又往前几步,是一曲折小石桥,过了桥可见路旁有竹影掩映着一平整的大石;走过小径,可见一小小假山,有水流从假山上倾出,绕屋而行,而另一侧靠着墙垣那里,不仅有着翠竹,还有着一个蔷薇花架;钟流景走上羊肠石子路,路边有着木制围栏,围栏下碧水涟涟,夏日的残荷仍旧留了一些在那里,再往前去,石子路的另一侧则种了些许碧芭蕉。 钟流景径直走着,听得屋内传来了嬉笑的声音,一个婢女从屋内走出来,正巧在遇见了钟流景一行人。 婢女不认得钟流景,见她额上那细细的疤痕,也未想到她是钟流景。婢女却是认得画云和茯苓,她说道:“茯苓姐姐,画云姐姐,你们怎么来了这里?不知这两位是?” 婢女指的是钟流景和碧苔。 碧苔痴痴呆呆,一路上也不曾言语,只是跟着钟流景走。 画云素来为钟流景感到不值,故而故意不回那婢女的话。茯苓在旁,尴尬地说道:“秀儿,这是二小姐!” 那叫秀儿的婢女听得这话惊讶地双手一颤,手里的盘子和盘中的果子落在了地上。 “秀儿参见二小姐!” 钟流景道:“罢了。” 屋内的人听见了动静,便有人出来察看:“秀儿,这是怎么了?” 出来的这个人叫做飞絮,是容子翡的随身的婢女。 秀儿收拾着地上的碎盘子和果子,见了飞絮,道:“飞絮姐姐,二小姐回来了!” “二小姐?”飞絮道,不疾不徐走到钟流景面前,“飞絮见过二小姐。二小姐可是不知,夫人已将浣溪苑给了子翡小姐,让二小姐搬到紫萝苑中去呢!” “我知道。” “那二小姐......”飞絮没有再说下去。 “我不同意!”钟流景说道。 “飞絮,这是怎么了?”又有一个声音传来,从屋内走出一个女子,身着紫色衣裙,裙上袖口皆绣着暗金色的辛夷花,柳眉细细,凤眼飞扬,樱桃般唇色鲜艳欲滴,齐整的额发,看起来便是一个乖巧的姑娘。 画云在一旁对钟流景说道:“小姐,这便是子翡小姐。” 钟流景心中已猜到她的身份,子翡看着一副乖巧温柔的模样,钟流景内心却觉得异常别扭,看着子翡,她的脑海中闪现出一个身影,紫色的影子,一个姑娘,蒙着面纱,在船上看她沉入叶川。 容子翡看向钟流景,嘴角挂着温柔的笑意,道:“这位是?” “子翡小姐,她是二小姐!”飞絮在一旁说道。 “原来是流景妹妹来了,快进来坐吧!我来钟府的这些时日,从未见过妹妹,今日正巧可与妹妹好好聊聊天。”子翡走近,拉起钟流景的手,亲切地说道。 钟流景下意识地甩开子翡的手,道:“我不喜与人亲近。” 容子翡只是大气地笑着,道:“是姐姐疏忽了。” 钟流景也笑了,道:“子翡姑娘,我也不喜别人与我攀亲戚,你可唤我二小姐,或是唤我流景小姐、钟小姐,但切勿再一口一个妹妹。” “流景妹妹对子翡有误会?”容子翡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流景妹妹请往里边去。” 钟流景见容子翡没有听进她的话,也懒得再说,便对茯苓说道:“茯苓,你将这位姑娘领到西侧的那屋子里。” “是,二小姐。”茯苓答应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章 驱逐 飞絮却有了意见:“二小姐,浣溪苑是我们子翡小姐的住所,夫人有令,二小姐要到紫萝苑中住!” 钟流景不理会飞絮,直接进入了屋内,画云紧随其后。钟流景一入屋内,见屋中的陈设有所变更,心下更是不喜。她径直坐在了主座之中,随后而来的子翡坐在她身侧的位置。 飞絮气气地看着钟流景,站在容子翡的身后。 “我在这里住了十七年。”钟流景开口说道,“你从这里搬出去。” 容子翡微微一笑,道:“可是妹妹,母亲已将此处赐予我居住。妹妹可去见过母亲了?若是没有,可随我一同前去向母亲请安。” 钟流景玩弄着手上的银面具,道:“我的事情尚且轮不到你来管,子翡姑娘,你为什么非要赖在我这里不走?” 容子翡道:“流景妹妹,你若是不喜欢紫萝苑,那便与我一同住在浣溪苑中吧,我可去回了母亲。” “我不喜欢别人与我住在一起,你去回了母亲,往紫萝苑去吧!”钟流景说道,“画云,将子翡姑娘的东西收拾出去!” “是!” 画云就要前去收拾,飞絮急道:“二小姐,您别太过分了!这浣溪苑是夫人赐给我们小姐的!” 钟流景抬头看了眼飞絮,道:“我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从今往后,你再不许踏进浣溪苑半步,我不喜欢你!” 飞絮不敢再说话,容子翡倒也不生气,道:“既然妹妹执意如此,那我便将这里让与你吧!飞絮,你让人去将东西收拾收拾,我去回了母亲,我们到紫萝苑里去吧!” 飞絮听见容子翡要去回了张若言,心中窃以为张若言定会为容子翡做主,便语带几分得意地说道:“是,小姐。飞絮这便让人收拾了东西,回夫人去!” 容子翡和飞絮等人离开后,画云忧心地说道:“小姐,夫人会不会怪罪您?” “无妨。” 容子翡走到浣溪苑的门口,迎面遇见了张若言和钟舜华。 “母亲,姐姐。” 张若言见容子翡身后的丫头收拾着行李,问道:“子翡,你这是怎么了?” 容子翡说道:“母亲,子翡想到紫萝苑去住。” 张若言又道:“这里住的不好?” 飞絮插嘴,道:“夫人,二小姐将我们小姐赶了出来!让我们小姐住到紫萝苑中去!” 钟舜华道:“流景回来了?” 张若言当即不悦,道:“她果真将你赶了出来?这是我赐给你!谁也不能将你赶出来了!” 说罢,张若言便进到院中,她还未走到屋内,钟流景已经走出:“母亲,姐姐。” 钟流景的声音冷淡,钟舜华不以为意,温柔地说道:“流景,你还好吗?” “尚好。”钟流景简单答道。 “你不告而别,又悄然归来,眼里真有我这个母亲?”张若言冷冷道,“这些事情我日后再说,当下有件事情,这浣溪苑我给了子翡,你到紫萝苑去!” 钟流景不肯,道:“母亲,此事我无法答应。浣溪苑是我的,父亲在世时,便已经说过,浣溪苑是流景的院子。母亲不可将我的院子赠与他人。” “这是什么话!这里是钟府,还有我不能做主的事情!” 钟流景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张若言发怒。钟舜华在一旁劝道:“母亲,流景在这里住了十七年,对这里已经有了感情。不如便让子翡住到紫萝苑中去吧。” “舜华,你怎么也帮她说话?” 钟舜华继续说道:“母亲,紫萝苑离母亲的遐方苑距离近,母亲看望子翡岂不方便?子翡若是喜欢翠竹,令人在紫萝苑种上便是。子翡定然不会计较这些,子翡,我说的是吗?” 容子翡微微笑着:“姐姐说的是,母亲,就让流景姐姐住在浣溪苑,我去紫萝苑便可!” “子翡,你不是说喜欢浣溪苑了吗?”张若言问道。 “子翡更喜欢离母亲近一点。” 张若言笑了,道:“那好!你想要什么,就告诉母亲。” “是!” 张若言拉着容子翡的手,道:“走,我们到紫萝苑去!” “流景,我们先走了。”钟舜华对钟流景说道。钟流景微微点头,道:“母亲、姐姐,慢走。” 张若言一行人走后,钟流景便回到了屋内,见屋内陈设与以往截然不同,对画云说道:“画云,你令人将浣溪苑收拾回从前的样子!” 容子翡走后,她的婢女们也跟着离去,如今浣溪苑里仅有画云和正在照顾碧苔的茯苓。钟流景从小便不喜欢与人亲近,浣溪苑内曾一度只有画云一个丫头,其余打扫,都是每日有人前来,打扫完后又立刻离开。 钟流景要将浣溪苑恢复从前的模样,画云便要找到钟府的管家,令派人来布置。 画云道:“小姐,画云这就去回了程管家。” 钟流景又想起茯苓是钟景原的婢女,被自己借来了这么长的时间,茯苓好像还有事情要做,钟流景便对画云说道:“你再去找一个婢女前来照顾碧苔姑娘,就是我带回来的那个姑娘,让茯苓回去吧!” “是。” 钟流景撑着头,闭眼假寐:回来半日,比意料之中经历了更多的事情。这个突然出现的容子翡是何人,为何母亲会对她视如亲女?她的身影总是让我感到熟悉。不知道此刻哥哥回来了吗?待见了哥哥再详问此事吧。 钟流景又去看了碧苔,她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茯苓也已经离去。碧苔脸色苍白,柔顺的头发枕在身下,精致的瓜子脸依旧美丽。 这样的姑娘,如果身在钟家这样的贵族之家,便不会有这样的命运。 又过了一刻钟的时间,画云便带了一众婢女前来重新布置浣溪苑,并令一婢女单独照顾碧苔。 画云指点着婢女们如何摆放原来的物品,有些东西之前被钟景明收在了临江苑,画云也去将其取了回来。 婢女们忙内忙外,钟流景想着,自己从前在这钟府不喜多语,是而府中多有人不识她,她归来时不但看门的奴才府兵不识她,竟连院子也被人抢了去,这样的事情,决不可再次发生,此后钟府,也该有所变化了! 钟流景静坐堂中,画云呈上芙蓉清露给钟流景,道:“小姐,这是以今年新摘的芙蓉做的清露。” 芙蓉清露,以芙蓉花蒸馏,取其香液,可取少许如茶,也可入汤入酒。 钟流景接过,画云又道:“小姐,这几个月,您去了哪里?为何您的额角多了一道疤痕?发生了什么事?” 钟流景放下芙蓉清露,回想起这几个月的经历。 当初,她因不愿在钟府继续这样生活下去,便决定外出浪迹,只留下一封书信。她去了澜城,去了霜城,但没想到竟遭人暗算毁了容貌,失了记忆,流落雁城。之后又发生了这些事情。 “我只不过是出去走一走,置于这疤,它很快就会消散,你不必担心。”钟流景说道,“画云,你在府中,可有人欺负你?” 画云摇摇头,道:“多谢小姐牵挂,画云一切安好。是画云无能,未能照顾好小姐。小姐,您今日又和夫人起了争执......” “无妨。” “可是,夫人毕竟是您的母亲。”画云忧心道。 每当钟流景与张若言起了争执,画云必会如此劝钟流景,钟流景已然无感。母亲?一个冷漠地对待自己女儿十七年的母亲。 钟流景一出生时便是在浣溪苑里由奶娘抚养,张若言全然不关心她。钟流景也曾疑惑,为何母亲从不愿意抱她,甚至不愿意与她多说一句话。她也曾努力地讨母亲欢心,学了诗第一个背诵给母亲听,母亲却嫌她吵闹;学了琴,便想为母亲奏乐,母亲却说她弹得令人心烦。 一次一次满怀希望,一次一次失望而归,在她四岁那年母亲弃她于街上,使得她被贼人掳去后,她便再也不会做出那些无意义的事情,从那以后,她的世界里,没有母亲。 浣溪苑终于恢复了以往的样子,钟流景想着碧苔也许醒了,便和画云前去看望。 走至门口,还未进去,便听见婢女的抱怨声:“怎么我这么倒霉,大家都去了紫萝苑,我就被指派来了浣溪苑!还来照顾你这个又疯又傻的女人!亏你长得一张好面孔,竟是个疯子。还将我的这身衣裳弄湿了!” 画云看了一眼钟流景,钟流景的神色淡漠。画云要进去制止,钟流景拦住了她:“听她说完。” “好不容易进了屋内服侍,没想到是服侍你这个来路不明的疯女人。二小姐可真是奇怪!喂,你喝不喝?” 只有婢女的声音而没有碧苔的声音,因为碧苔并不说话,她只是偶尔会和钟流景说上一两句话。 钟流景进去,见碧苔惊恐地靠在床角,那婢女正拿着一杯水给碧苔喝。 婢女见钟流景进来,便放下水行礼,道:“二小姐。” 钟流景看了一眼那杯子里白色的水,婢女忙回道:“方才姑娘醒了说渴,奴婢便拿了水。” 碧苔见到钟流景便少了惊恐的神色,但仍旧靠在墙角。钟流景对碧苔说道:“碧苔姐姐,你别怕!你不是渴了吗,过来喝水好吗?” 婢女将杯子递给钟流景,画云道:“小姐,让画云来吧!” 钟流景接过杯子,道:“我自己来。” 碧苔仍在角落里,她偶咳了一声,在路上时,碧苔便有些身体不适。钟流景想着,到了星都再寻个好大夫为她诊治。现已是秋天,星都的秋天比雁城凉许多。 钟流景没有再对碧苔说话,她的目光转向了那个杯子,她执着杯子轻轻旋转,杯中的水一滴也不曾滴落。 杯子里的水是冷的,而碧苔现在有些感染了风寒。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章 景明 钟流景从床边站起,坐到了椅子上,将水杯放在桌子上,画云站在她的身后,那婢女不明所以,也跟随到钟流景的跟前。 钟流景微微一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婢女答道:“回二小姐,奴婢名唤晴朱。” “晴朱,这个名字不错。你原来是在哪里当差?”钟流景问道。 晴朱见钟流景夸了她,又如此问,便以为钟流景要提拔了她,便甜甜地答道:“奴婢原先在止楼做打扫婢女。” “哦,打扫婢女......这水是你倒给碧苔姑娘的?” “是,碧苔姑娘说渴,奴婢以为水比茶解渴,所以便倒了水给碧苔姑娘。” “嗯,你想得倒是周全。”钟流景说道。 晴朱沾沾自喜,道:“这都是奴婢的本分。” 钟流景又将目光投向那杯水,轻轻地转动水杯,道:“你难道没有听见碧苔姑娘在咳嗽?你明知碧苔姑娘已感风寒,为何要倒一杯冷水给她?” 钟流景忽然发怒,晴朱立马跪下,伏在地上,道:“奴婢知错,二小姐恕罪!奴婢想,碧苔姑娘喝上一杯冷水并无妨碍,所以......” “我明白了。你是懒吧,你不甘来到浣溪苑照顾碧苔这样一个疯女人,何况她还将你的衣裳弄湿了,所以你便随意地应付,连为她倒上一杯温水,也不愿意,是吗?” 晴朱伏在地上,惊恐地答道:“奴婢......奴婢知错,二小姐息怒!” 钟流景的手张开,停留在那杯子之上,蓝色的光芒萦绕着水杯,杯子里的水很快便冒着热气:“既然你不愿意,你便告诉我。一杯热水,于我而言,不过举手之劳!” 钟流景将那冒着热气的白色杯子掷在晴朱的面前,杯子脆裂,发出清脆的响声,杯中的滚烫的水溅到了晴朱的手上,立马烫红了一片。 “啊!”晴朱尖叫道。 室内尚有两个擦拭的婢女,见此情况,亦是惊地跪在了地上,一句话也不敢说。 画云亲眼见到钟流景手上幽蓝色的光芒,亲眼见到一杯冷水变成滚烫的热水,将晴朱的双手烫至通红。 画云不可置信地道:“小姐,您......” 钟流景指着那跪着的两个婢女,道:“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 两个婢女低声答道:“回二小姐,奴婢烟兰。” “奴婢秋痕。” “烟兰、秋痕,从今日起,你二人好好服侍碧苔姑娘。”钟流景吩咐道。 烟兰、秋痕道:“是。” “晴朱,你可以滚了!”钟流景冷冷说道。 晴朱颤抖着,带着哭音,道:“是。” 说罢,晴朱便将地上的碎片收拾了离开,烟兰、秋痕则去照顾碧苔。钟流景和画云也离开了。 画云忍不住问道:“小姐,您方才......” 钟流景停下脚步,掀开左手的衣袖,露出手腕上的紫月,道:“对,你猜的没有错!” 钟景明直到黄昏才回到钟府,一到钟府,便听见有婢女在窃窃私语。 “真的吗?” “再真不过,我亲眼看见晴朱的手被烫伤了!没想到二小姐少言寡语的,竟这么厉害!” “你说晴朱的手被烫伤,但晴朱呈上的不是杯冷水,为何二小姐泼下的是杯滚烫的水?” “是啊,这也奇怪了!我听说,杯子在二小姐手上一转,冷水便成了热水。” “也怪晴朱不好,怎可以如此敷衍主子!” 钟景明在假山后听着,走出来一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两个婢女见是钟景明,行礼道:“见过大公子!” “二小姐回来了?” “是。” “把你们刚刚说的事情详细说与我听。” “是。” 浣溪苑内,钟流景对画云说道:“画云,你去寻一个好大夫,为碧苔姑娘看病。” “小姐,为何不请御医?或是二公子?” 钟流景无奈一笑:“御医......不行,二哥嘛,我与二哥关系疏远,二哥恐不愿意帮我。” “小姐,您如今已是祭司,拥有灵力,为何不运用您的灵力医治好碧苔姑娘?” 钟流景道:“我尚不能灵活运用灵力,因此只能先寻大夫为碧苔姐姐看病。况且,祭司不是万能的。” 画云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又忍不住开心地说道:“小姐,您如今是祭司,以后再也没有人能够欺负您了!” 钟流景一笑,道:“纵然我不是祭司,也不会有人可以欺负我钟流景!” “是!” “你快去找大夫吧!”钟流景催促道。 “是,画云这就去。”画云高兴地点点头,退了出去。出门没几步,画云便遇见了钟景明:“大公子!” “画云,你这是要去何处?” “小姐让画云去寻个大夫,小姐带了一个生病的姑娘回来。” 钟景明没再说什么,只是道:“那你去吧。” 钟景明从屋外走来,卸了一身朝服,着一身白色常服,带着笑意,朗声说道:“流景!” 钟流景正在看书,闻声立刻放下了书,朝钟景明走去:“哥哥!” “流景。”钟景明脸上的笑意凝固,望着钟流景额上那道小小疤痕说道,“你的额上,为何多了一道疤痕?” “我在外时曾遇人袭击,这道疤痕便是剑所留下。” “告诉哥哥,是谁?” “我也不知道,此事,说来话长。”钟流景说道。 钟景明的手指轻轻地划过钟流景的额上疤,沉声道:“放心,哥哥一定会查清此事,为你报仇!” 钟流景微微一笑,道:“哥哥,我此番出去甚久,哥哥难道不想听听我都经历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你总说钟府无趣,外面的世界比起钟府如何?”钟景明坐下,道,“你见到了不一样的人,不一样的事情,可有什么新的感悟?” “自然。” 钟流景与钟景明诉说着外出的所经历的事情,从秘密离府,到澜城之游,山上遇匪,结识沈沉宁,再到霜城遇袭。 钟景明听后久久才说道:“我没想到,你和沈沉宁竟然是同门的师姐妹。” “师父素来自在逍遥,三年之前便已不知所踪。师父只告诉过我,他的师兄,我的师伯收有一弟子,传之七星镖。我当初也是凭借七星镖才得知沈沉宁是师伯弟子,我的师姐。” 钟景明摩挲着左手的食指与拇指,道:“当初帮她,还真是巧。钟、沈二族的关系,想必更加密切。但是,霜城如何,在于霜城。我钟氏一族,从不插手他族之事。流景,此乃族训!” 钟景明如此明显地提醒,钟流景怎会不知:“哥哥,我明白了。” “他日你位及祭司,更不可插手他族内事!” 钟流景面露讶色:“哥哥,你怎么知道?” “我一回来,便听说你驱逐了一个婢女。” “原来是那件事情。”钟流景恍然说道,“我确实将一杯冷水变为滚烫的热水,那确实是我用灵力所致。” 钟流景将左手的紫月给钟景明一看,道:“我如今尚不能灵活自如地使用灵力。” 钟景明看着钟流景左手的紫月,不由地惊讶,左手紫月,钟家先祖钟旻便是左手紫月。 钟旻曾言,钟氏后人,左手紫月者,其灵力远在其余祭司之上。 紫色的弯月如此显眼,钟景明只觉得心中甚是悲凉,庭外秋风吹绿竹,一阵一阵的萧瑟,有一婢女上前掌灯,屋内顿时明亮许多。 “流景,再有三月左右,便是你的生辰。去年春,舜华的生辰,母亲可是好好地为她庆祝了一番。往年,你都不愿过生辰,但今年,断不可再如从前。” “随便吧。” 钟景明将门外的婢女召来,道:“今晚本公子将在此用膳。” 婢女答道:“是。” 婢女退出,钟流景忽想到一事,道:“哥哥,浣溪苑中婢女太少。” “哦?从前你不愿有太多的人到此,浣溪苑中仅有画云一婢女,如今你怎么换了想法?” “时间不同,想法不同。今日管家给我的婢女我不满意。” “那好,我会让管家选些好的送来。”钟景明说道,“你见过了子翡?” “是,哥哥,我觉得子翡不简单。” “母亲很喜欢子翡。” “子翡她.....”钟流景说道,画云进了来,并且带来了大夫:“小姐,大夫带来了。大公子。” 画云身后站着一位中年大夫,那大夫低着头,跪下道:“拜见公子,二小姐。” “请起。”钟景明淡淡说道。 钟流景对画云道:“画云,你将大夫领去为碧苔姑娘诊治。” “是。” 钟流景继续对钟景明说道:“哥哥,我觉得子翡有疑,为何母亲突然将子翡这样一个从未听说过的人带回钟家,子翡一来便要住在我的浣溪苑中,难道哥哥不觉得这很奇怪?钟府难道只有我的浣溪苑吗?” 钟景明不置可否,道:“流景,你刚回来,见子翡占了你的浣溪苑心中不喜自然是常情,但子翡究竟如何,尚不可如此武断下定论。” 钟流景没有想到一向站在她这边的钟景明会对她说这番话,她沉默片刻,思考片刻,才幽幽说道:“哥哥,子翡才是母亲的亲生女儿吧?” 钟景明不语,钟流景继续说道:“我早就知道了,我可能不是她的亲生女儿。没想到,这是真的。” “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钟景明说道,屋内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章 景原 在钟流景的记忆中,年幼的她曾经亲耳听见一个她唤作母亲的女人对她的父亲说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她是你和那个女人......” 这一句话,她不敢相信,又忍不住怀疑。 “母亲......是怎么认出她的?” “你可看见她的手链了?就是那别致的手链,还有她耳后的红痣,母亲才认出她。” “原来是这样啊。”钟流景说道,她的目光凝聚在钟景明的身上,“哥哥,你有了亲妹妹......” 你有了亲妹妹,那我呢?钟流景不敢问出口。 画云上前禀报,道:“小姐,大夫已为碧苔姑娘诊治,画云已将大夫送出。” “甚好。” “大公子,小姐,晚膳已经备好。” 钟流景道:“我知道了。” 晚饭时,婢女将菜一道一道呈上,画云在旁引导。一张圆桌,瞬时摆满了菜品。钟流景和钟景明就座,钟流景对画云道:“画云,去将碧苔姑娘带来一同用膳。” “是。” 画云便退出去。 “哥哥,碧苔便是我从雁城带回来的那位姑娘。” “你想要照顾她,那便让她留下。若你想要医好她,可让景原来看看。”钟景明说道,“景原的医术,在星都乃是数一数二的。” “人若患了痴傻的疯证,二哥也可治好吗?” “尽可让他试一试。他若不行,你或许可以。” “我吗?”钟流景说道,“哥哥可是胡说了,我又不通医术。” 钟景明淡淡笑着,道:“你不通医术,可你身怀灵力。钟家有位先祖,也是祭司,极其擅长用灵力治病。” “我想起了,是有这么一位。哥哥的办法不错,可我不知如何让使用。我现在只会用灵力做些简单的事情。” “钟氏族史记载,祭司年满十七灵力显露,不教而明。你再等上两月,便自然知晓。” 钟流景低头沉思,想着也只能如此。 画云回来了,道:“启禀小姐,大公子,碧苔姑娘吃了药已经睡下了。” “那便让烟兰与秋痕好好照顾碧苔姑娘。” “是。” 钟景明亲自盛起一碗银鱼羹递给钟流景,道:“秋夜寒凉,这银鱼羹可暖身驱寒,你在外受了苦,我会吩咐厨房每日为你做些补身体的食物。” “哥哥不必担心,我很好。我若想要什么,自会吩咐。哥哥难道还担心那些下人不听我的?” “这倒不是。你在雁城之事,虽只是匆匆带过,但我一届秋官长,怎会不知牢狱里的手段,你定然受了不少的苦。流景,哥哥会为你讨回个公道!”钟景明说道。 “哥哥,我岂能什么都依靠你,这个公道,我要自己讨。”钟流景说罢,便吃起了那银鱼羹。 “你什么都依靠我,又有何妨?” 按照常理,钟流景外出归来,应当正式地去拜见母亲张若言,然钟流景素来少言寡语,不与他人来往亲近,与张若言更是如此。故而钟流景只在浣溪苑匆匆见了张若言一面,也未去请安。 这日早晨,钟流景依旧未去向张若言请安,张若言也不在乎了。钟流景倒是去了钟景原的霜天苑。 钟景原得了张恪的那株君子兰,心中欢喜,正将那君子兰好生地置在书房里,往后每每读书写字皆可看见,心悦神和。 再有一月多,冬季时,便可开了花。 钟景原小心地浇着水,侍弄着兰花。茯苓从外走进来,对钟景原说道:“公子,二小姐来了。” “流景来了?”钟景原惊讶地说道,放下了手中的事情,走到了霜天苑的正堂中去。 钟流景已经坐下了,白芍为她沏上了茶。 “流景,稀客稀客!”钟景原笑着走进来,坐下,道,“怎么一早便到了我这里来?” 钟流景携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道:“二哥哥,流景有事请二哥哥帮忙,当然要早点来了!” 钟景原虽不与钟流景亲近,却喜欢钟流景这有话直说的性格。钟景原不比钟景明成熟稳重,本身也是个肆意而为的贵族子弟,他只愿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至今也不愿入朝为官。 “难得难得,我如今十九,你如今十七,十七年来,你可从未有事情需要我的帮忙。这可稀奇了,说说,你想让我帮你什么?”钟景原调笑说道。 “我想请哥哥为我带回来的一位姑娘看看病。” “我帮你这个忙,可有什么好处?” “好处?”钟流景呆了片刻,便忽的笑了,道,“你我乃是兄妹,帮个忙而已,二哥哥也要向妹妹要好处吗?” “若是你生病了,你我兄妹,我自然倾力相助,不要好处。现在,生病的是那位姑娘,你来找我,说明不是什么简单的病症,哥哥我劳心劳力,难道不可以要点好处?” “好吧。只是流景素来清贫,可没有什么珍奇之物给你。” “我昨日从张恪那里拿来了一株君子兰,张恪也养着一株一样的君子兰。张恪说,他那株兰花必定开得比我这株早,我不服,便与他打赌。我的兰花若是开得比他早,他便要到我的药圃中做药农直到开春。你想想,张恪在我的药圃里做药农,这不是很有趣?” 张恪是张若言堂兄的张显常的第二子,与钟景原同龄,张恪长居星都,与钟景原从小一起玩耍到大,二人时常打赌争斗,钟流景对此亦是有所耳闻。 “嗯。有趣。但现在问题是,我也不知道怎么让君子兰早点开花。” 钟景原拿起桌上的那杯茶,在面前停顿了片刻,然后看向钟流景,笑道:“你一定有办法!这件事情对你来说,其实小菜一碟。” 钟流景看着那杯茶,顿时明白:“原来如此。好,那我便试一试。” “茯苓,去把我的君子兰拿来!” “是。” 很快,茯苓将那株君子兰拿了来,嫩绿色的兰叶还带着些许的水滴。 钟景原示意茯苓将君子兰呈到钟流景的面前。钟流景先是细细地赏看了一番,道:“这君子兰不错!” 钟景原道:“开了花更好看!” “是吗?” 钟流景站起身来,钟景原也站到钟流景的身边,画云、茯苓、白芍皆在主子的身后跟着瞧着。正堂里的其余下人,也都忍不住地往这里看来。 钟流景将手放在君子兰的上空,凝神聚气,幽蓝色的光芒从钟流景的手掌散出,围绕在君子兰周围,在蓝色的光芒之中,君子兰很快便开出了花苞,花苞渐渐绽开,深桔色的花瓣舒展开来,露出黄白色的内芯。 幽蓝光芒消失,一众下人惊得说不出话,目瞪口呆。 钟景原一脸得意,道:“有劳妹妹了!深桔色的君子兰,可是少见!我这就把它带去给张恪看看!哈哈哈,从今天到开春,张恪都要在我的药圃里做药农!看他张恪,以后还对我服不服!” 说罢,钟景原抱着君子兰便往外走,走了几步,想起了答应钟流景的事情,道:“流景,等我回来便去浣溪苑为那姑娘诊治!” “二哥慢走!” 钟景原兴奋地出了钟府,乘着轿子,直往张府走去。张府的下人皆认识钟景原,见钟景原兴高采烈地来了,也带着笑对他说道:“钟二公子,我家公子不在花房,在澄小姐那里。” “无妨,我去找他!” 钟景原抱着君子兰走去,下人们想接过他都不肯。 澄小姐,便是张澄。是张恪的妹妹,张家的小姐。不过,不是张恪的亲妹妹。算起来,张澄与钟景原还比钟景原与张恪在血缘上更加亲近些。 说起来,这是一个家族的族谱了。 张家是月国的七大贵族之一,世居风城。钟景原的伯母、钟景明的母亲张若言便是风城张氏一族的嫡小姐。张若言的父亲是风城的城主张豫立,母亲是晋昌大长公主。张若言是晋昌大长公主的幼女,她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大哥张启恒,其妻萧媛,有子张盛,有女张纯,还有一庶子张祎;二哥张启睿,其妻顾晗,二人皆英年早逝,留有一女名唤张澄,便是现在这位澄小姐;姐姐张溪初,嫁与澜城城主姜伯坤,生有一女姜舒乐,又有一双生儿女姜由阙、姜昭尔,前几年的时候,张溪初病逝。 而这张恪又是谁? 张恪的爷爷张延邦是张豫立的弟弟,现任大司徒,掌土地、户籍。张延邦之子张显常亦在朝中。张显常有二子,张衍、张恪。 那么张澄又是如何留在了张显常家中呢? 当年,张澄之父母张启睿与顾晗过世之后,张显常的妻子因为和顾晗交好,又喜欢张澄,便将张澄接到了府中,并且禀明了张澄的奶奶晋昌大长公主。晋昌大长公主想着张澄在星都不仅可以得到张显常一家的疼爱,更有姑姑张若言的照顾,这比起陪在她一个老人身边,张澄能得到张显常夫妻父母般的照顾,自然更好,故而同意了。 是故,张澄便在星都张家中长大,每年回到风城两次,探望祖父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章 宋珣 张恪正在和张澄讨论兰花的养殖方法,追溯时光,张恪对种花有所得便是因为张澄喜欢赏花,在张澄失去父母的时候,张恪便找来各种花逗得张澄的开心。 “君子兰要多施肥呀!还要多浇水!”张澄说道。 张恪点点头,道:“对啊,一定要排水好。我们得把它照顾好,一定要比景原的先开花,我可不能输给那小子!” “哈哈哈!”钟景原笑着走进来,“阿恪,你已经输了!看看我手上的是什么?” 张澄和张恪看去,二人对视一眼,道:“君子兰!” 张恪不敢相信,道:“假的!这不是我给你的那株!景原,你这是作弊!” 张澄也道:“景原哥,你这君子兰怎么会开得这么快!你不会是......” 钟景原道:“哼,本公子才不屑做那等龌龊之事!我这确实是阿恪送的君子兰!” “景原,你怎么做到的?” “怎么做到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从今天起,你每日都需要到我药圃中为我打理药草两个时辰!阿恪,现在就走吧?”钟景原嬉笑着。 张恪哼了一声,道:“看你那个得意的样子!” 张澄认真地看着那株君子兰,是难得的深桔色:“景原哥,你究竟是如何做到的?教教我吧!” “山人自有妙计!” “什么妙计啊,景原哥哥你就告诉我吧!” “阿澄,等到阿恪为我做完了药农,我便告诉你!” 当日,张恪便去了钟府,当真做了钟景原两个时辰的药农。而钟景原一回府中,便到了浣溪苑中为碧苔诊治。 钟景原把了把碧苔的脉,又看了看碧苔的眼睛。钟流景问道:“二哥哥,如何了?” 钟景原令人取了纸笔,开了方子,道:“这个病还是可以治的。她是受了巨大的刺激,经受不住才变成了如今的模样。治疗呢,两个方法,一是让她再受个刺激,可能受了刺激之后就好了,可能更严重了,而是吃我开的药。我开药方,她吃了以后,精神变好,心平气和,慢慢地不再有疯状!日久天长,也就好了!” “日久天长?” “是啊。大概就是个三年五载的吧!” “这么久啊!二哥哥不是神医吗?” 钟景原写罢,道:“她这个病不好治的,我能让她便正常已经不错了!再说了,治病救人是个大学问!我的身份先是钟家公子,其次才是一个略懂医术的才俊!我不是神医,可是,你是祭司啊!你为什么不自己治好她?” “我现在还不知道如何治好她。” “那就是说,以后可以咯!”钟景原说道,“流景,痛者往往醒,疯者往往乐。” 钟流景坐在床边,轻轻拍着碧苔的背。碧苔看见了陌生人显然很不适应,她抓着被子瑟瑟缩缩。 “活着,就要醒着。” 傍晚的时候忽然滴滴答答地下起了雨,钟流景令人在厅前摆上了一只檀木椅子,边上置着矮架子,架子上摆着一盆曲折的松枝。钟流景靠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卷书,厅门敞开,秋风吹进来,书页翻卷。门外雨滴滴落在那一方小池子前,厅门正对着的是一圆形拱门,拱门外侧,一株大树摇曳,落了一池金色的叶子,叶子顺着池水流出,汇到镜溪中。 画云在钟流景的身边点上一盏灯,对钟流景说道:“小姐,这里风大,您到里面去吧。” “不,我想在这里吹吹风,听听雨,看看满池金色的落叶。” 画云不再说什么,她到钟流景的闺房内取出一件纯白色的羽裘。 “小姐,让画云为您披上这件羽裘,秋风冷,秋雨凉,您这样会生病的!” “画云,这样吹着风,我心里会好受一点。”钟流景声音显露悲色,“你知道吗?在雁城,死了人......” 钟流景的声音微微哽咽,画云不忍,道:“小姐......” “他们对我很好,我不是他们的女儿,他们却将我视如亲女。最后,他们还因我而死......” “小姐,如今,再也不会有人可以欺负您,没有人敢欺负钟家的小姐,更没有人敢对祭司大人无礼!” “是啊,我是钟家小姐,我是祭司,所以他人会对我恭敬。但当我只是一个身份不明的孤女时,对我伸出援助之手的是那些卑微的人。他们对我,不是因为我是钟流景,而是因为,我是我。可是他们死了,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那样对我了,为我付出生命。” 秋叶顺着风,带着雨,落在了钟流景白色的衣裳上,落在了翻开的《山海奇谈》上。 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人为了钟流景而付出生命吗? 不是因为她是钟家二小姐,而是因为她是钟流景,她说她。 “画云,秋天了,没有萤火虫了。” “小姐,萤火虫早就没有了。” 月国王宫的朝议大殿中,一众官员分别立于殿内两侧,等候国君的到来。太监刺耳的声音响彻大殿:“君上驾到!” 众官跪拜行礼:“微臣参见君上,君上万年!” 年老的国君宋霄从侧面的台阶走上,坐于王座之上:“诸卿,都平身吧!” 众官起身,见国君的身边站着一位红衣公子。公子面如冠玉,喜怒不形于色,目光扫过殿下臣子,似有一番睥睨天下的气度隐含其中而未发,此人正是前几日与钟流景同入星都的宋子期。 诸臣诧异,心中几度揣测殿上何人。国君脸上流露出喜悦之色,对朝堂之上的臣子们道:“诸卿,今日寡人要向你们介绍一个人。” “珣儿,上前来!” 宋子期走上前几步,而朝堂之上的臣子,几乎皆被这声珣儿惊得几惊,纷纷抬头向殿上望去。唯沈沉宁与钟景明淡然如初。珣儿,宋珣,已故王后顾淑慎之子,传说中死在了朝瑛宫中的珣殿下,他还活着。 “诸卿,这是宋珣!”国君浑厚有力的声音在殿上响起,进入每一个人的耳中,“月神护佑,让寡人得以找回珣儿!” 殿上的宋瑀,国君长子,尹妃之子,他的脸色暗沉,目光直直盯着宋珣,又使了一个眼色给尹继荣,尹继荣终于上前道:“君上,当年朝瑛宫大火,纵然珣殿下逃离火海,大难不死,又有和证据证明这位便是珣殿下。此事关系王室血统,万万不可马虎啊!” 国君讥笑一声,似是早有预感:“寡人的儿子难道寡人认不出来?尹卿,你又如何证明你父亲与你是父子?” “臣生在尹家,长在尹家。可是珣殿下......” 国君打断尹继荣,道:“诸卿,纵事隔经年,珣儿身上的胎记、疤痕,这些是不会变的。他肖似其母这一点,也没有变。今日朝堂上的这位,是寡人的第二个儿子宋珣无疑,诸位不必再怀疑。” 国君的强势再一次展现,诸臣再没有别的异议,高声祝贺国君和宋珣。 “恭贺君上,恭贺珣殿下。” 一声声的恭贺之后,诸臣各自盘算。张延邦和张显常对视一眼,谁也没说什么。宋珣,顾淑慎的儿子,身体里流淌着已被灭门的顾氏一族的血液。当年顾氏一族叛国案,顾王后受到牵连,被软禁于朝瑛宫。在顾氏一族满门被灭之时,朝瑛宫一场大火,顾王后和当时在朝瑛宫的珣殿下,皆尸骨不存。 谁能想到他还活着,而如今又回到了朝堂之中。 长公子宋瑀,嫡公子宋珣,星都之中,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国君投递一个眼神给那太监,太监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大司徒张延邦走出,道:“启禀君上,臣有本启奏!” “张卿,讲!” “君上,今年北方干旱,尤其牧然州最为严重!粮仓空虚,灾民饥饿,而严冬即将到来,请君上下旨征收其余州城的粮食,赈济牧然州!” 国君凝眉,道:“张卿说得有理,灾荒一事亦是困扰寡人多时。传寡人王诏,令其余十二州征收粮食,赈济北方灾民。” 张延邦道:“君上圣明!” “君上,”张延邦方退回去,小宰姜仲维又站出来,道,“如此赈济终非长久之计!北方旱灾至今已有两年!两年来,北方大多颗粒无收,各州与朝廷运往的粮食数不胜数。况且,除了牧然州,别的州收成也不如人意。臣以为,唯有早日结束这旱灾,方是治本之策!” 当朝冢宰昌华君、国君的王叔宋覃从座位上站起,道:“君上,此次旱灾波及甚广,若持续下去,必会危及我月国社稷,况且,北部的部族时常骚扰边境,国库之中不可无存粮!” 国君叹道:“王叔所言甚是,只是旱灾乃是天灾!” 钟景明低头思索,上前道:“君上!” 国君循着声音看向钟景明:“钟卿,你有何对策?” “君上,臣有事启奏!旱灾虽是天灾,但可举行祈雨仪式,如此,天若降雨,天灾可解!” 宋瑀道:“钟大人所言,我等皆知,只是如今未有祭司,如何祈雨?” 钟景明微微一笑:“长公子莫急,若是无人祈雨,微臣如何会出此对策?” 钟景明话语一出,满朝沸腾,国君激动地说道:“钟卿!是谁?” “回君上,是微臣之妹钟流景。如今,她正在殿外。” 宋珣目光微颤,耳边传来国君的声音:“快宣!” “宣钟流景进殿!” 宋珣望向殿外,蓝色的天空和白色的云朵,台阶下的士兵,朱红色的木门,门侧的内侍。 钟流景白衣如雪,裙摆白兰绽放,步摇轻动,一步一步走上殿来,满朝文武,目光皆聚于她的身上。 宋珣的手一颤,黑色的眼眸中波澜起伏,又旋即恢复正常。 钟流景跪于殿上,伏首磕头:“钟流景拜见君上!” 国君从王座上起身,走下台阶,走到钟流景的面前,亲手将她扶起:“平身,平身!” 宋珣站在国君的身后,钟流景一眼便看见了他。那一瞬,眼底闪过一丝的惊异,心中暗想:宋子期为什么在这里? 宋、难道...... 竟然是这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章 祭司 “钟小姐,让寡人看看你的紫月。” “是,君上。”钟流景淡淡说道,伸出自己的左手,弯弯的紫月映入国君及诸臣的眼底。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怎么是左手?” 国君看着紫月印记,又欣喜地看着面色平淡的钟流景,道:“好!好啊!没想到,寡人有生之年,可以得到一位拥有左手紫月的祭司!” 朝中有臣不解,低声疑惑道:“自古祭司乃是右手紫月,为何她是左手紫月?” 沈沉宁朝那臣子看去,他是小司徒萧裕,站在了沈沉宁的后面。沈沉宁看着一身白衣、佩戴弯月额饰的钟流景,见她一身雪白,面色平静,素衣雪月,沈沉宁没想到,在星都和钟流景的第一次见面,是在朝堂之上。 “祭司者,左手紫月为尊。”沈沉宁说道,“萧司徒,钟氏先祖钟旻便是左手紫月,月国已有百余年不曾出现过左手紫月的祭司,萧司徒不明白,亦是情理之中。” 萧裕微微尴尬,萧家确实不如沈氏一族源远流长,故而这些细小的遥远事迹,萧裕并不知道。在这个朝堂之上,不知道的人还有很多。 “原来是这样,沈城主,萧某领教了!” 国君又回到了王座之上,昌华君道:“君上,既然祭司已现,那便可择吉日举行继任大典,随后再由祭司祈雨,如此,定可解决旱灾!” 国君点头,对钟流景道:“祭司,你以为如何?” 钟流景不紧不慢地答道:“君上,继任大典之后,臣便可举行祈雨仪式。请君上待臣占卜出继任的吉日。” 钟流景双手合十,闭眼凝神,随后睁开眼睛,双手于面前分离,幽蓝的光芒闪烁,凝聚成几个文字。 诸臣轻叹。 “九月二十九。”钟流景施法将这个几个字送到国君的面前,道,“君上,九月二十九可举行继任大典。” “好!那便在九月二十九举行祭司的继任大典!” 钟流景望向宋珣,宋珣的目光亦向她投来。空气中,目光相撞,时光静谧,耳边的纷纷扰扰都消失不见,这一瞬,二人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是对望,只是对望着。 国君诏谕,晓彻举国,半日间,星都的百姓皆知九月二十九将举行祭司的继任大典。 韩晋凌接妹妹韩伶熹的马车才进入星都,韩伶熹掀开轿帘见街上百姓各个兴高采烈,说着九月二十九,又说着什么祭司,一片欢腾的景象。 “哥哥,百姓们为什么都这么高兴,他们为什么一直在说着九月二十九?” 韩晋凌道:“我也不知。我让马辛前去问一问。” “马辛!” “公子,有何吩咐?” “你去打探打探,为何星都百姓如此欢欣,九月二十九是什么日子。” “是。” 马车停了片刻,马辛很快找了个路人打探情况,又回去向韩晋凌回报:“回公子,九月二十九是祭司的继任大典。” “祭司!”韩伶熹的声音不由地高了,“祭司是谁?” 马辛道:“回小姐,钟家二小姐钟流景。” “我平日只知钟舜华,没想到钟家还有一个钟流景。”马车又继续前行,韩伶熹对韩晋凌说道,“哥哥,你知道这个钟流景吗?” “我只知道,她是钟景明和钟舜华的妹妹。” 韩伶熹有些失望,很快又恢复了雀跃:“这次来星都真是来对了!没想到正逢祭司继任大典!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祭司,更没参加过祭司继任大典!哥哥,祭司和我们有什么不一样吗?” 韩晋凌想了想,微笑着道:“没什么不同吧。你要是想见,择日我们便到钟府去拜访拜访。” “哥哥你真是太好了!” 钟流景一回到浣溪苑便发现钟舜华在那里等着她。钟舜华身着一身淡粉色的裙子,站在浣溪苑的蔷薇花架下,蔷薇花早已枯萎不再,花架下的秋千孤孤单单不再摇晃,钟舜华站在秋千的边上,手轻轻地放在秋千上。一阵风吹过,蔷薇叶飘零,缓缓落在了钟舜华的身上。 钟流景停在那石径上,看着蔷薇花架下的秋千和钟舜华,久远的记忆逐渐苏醒。当她还只有四岁的时候,蔷薇花开满了整个花架,黄昏的时候,夕阳斜光轻轻地落在她和钟舜华的身上。年幼的她坐在秋千上,笑如花开。 “姐姐,再高一点!再高一点!” “不行呀流景,再高一点你会摔倒的!” 那时,虽然张若言不喜欢钟舜华与钟流景来往,钟舜华还是会常常到这浣溪苑里与钟流景玩耍。这个蔷薇花架,是两人请求父亲让人做的,还有那个秋千。曾经,蔷薇花架下,也是有着许多美好的曾经。 是什么时候蔷薇花架下的秋千再也没有了两人的欢声笑语呢?是在钟流景被贼人掳去之后。 那些美好如同泡沫一般,在钟流景被贼人掳去之后,破碎消散了。 钟舜华回过头来,眼波柔柔,对钟流景一笑,道:“流景,你回来了。” 钟流景走过去,道:“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你回来了数日,我都没有过来好好地和你说说话。所以今日我来了。” 钟流景看着钟舜华的眼睛,里面是满满的温柔。肌如雪、肤如脂、小山眉、眼波柔、绛红唇、青丝软。琴棋书画、礼乐诗文、烹茶煮酒、花草刺绣,无一不会,无一不精。温柔端庄、优雅高贵,是名副其实的星都第一美女,月国名姝。她是张若言的掌上明珠,是钟氏一族的瑰宝。 钟流景轻轻地拿掉钟舜华肩上的一片残叶,道:“姐姐,叶落了。有什么话,就进去说吧。” 正堂之中,画云为钟流景沏上茶,钟流景将茶放在一边,不喝,道:“姐姐,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钟舜华轻轻地泯了一口茶,道:“我没有什么事情,只是向来看看你。流景,你额上的伤,好了?” “是,好了。” “好了便好,那日我看见了,便让二哥调制了去疤的药膏,二哥今日才制好,你便好了。这样也好。” “姐姐有心了。” “你当初一声不吭地离了家,母亲很是生气,不过还好母亲现在没有怪罪于你。你在外面究竟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受了伤?” “姐姐,你就算知道我经历了什么,也不能改变什么。” 钟舜华一时怔了,一会儿才道:“我只是想知道......对了,子翡的事情......” 钟流景打断,淡淡道:“姐姐,子翡不住在浣溪苑,那么她的事情便与我无关,我不想知道她的事情。我累了,姐姐请回吧。” 钟舜华眼眸低垂,起身离开,道:“那你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 走出浣溪苑,钟舜华的婢女紫兰忍不住抱怨道:“小姐,您每次来二小姐都是这样,二小姐天生性子冷,您又何必再来呢?” 钟舜华如何感受不到钟流景对她的冷漠,十三年了,钟流景这样冷漠地对待她、对待别人十三年了。 “紫兰,这是我第一次听见你说二小姐,也是我最后一次听见。” 紫兰知其中之意,道:“奴婢知错。” 钟舜华轻声说道:“是我对不起流景。” 下朝之后,宋瑀又在自己的书房见了尹继荣。宋珣面色阴沉,双拳紧握,一怒之下将桌上的书册扔在地下:“他还是回来了!” 尹继荣不敢抬头,道:“殿下,臣以为殿下不必担心。就算宋珣回来,他乃是罪臣之后,若君上要立他为太子,朝堂之上,会有多少臣子上言。殿下乃是长公子,多年来在君上身侧分忧解难,朝臣皆知,这些都是宋珣比不了的!” “哼!”宋瑀冷冷道,“若父王执意立他为太子,你们又能如何?废物!” 宋瑀一怒,将书桌上的东西一扫落地! 碧苔自从喝了钟景原的药,确实变好了许多。不再那么惊恐,也不会忽然地发疯起来。 烟兰将熬好的药呈给钟流景:“小姐,药已经熬好了!” 钟流景接过,小心地搅动着,用勺子喂着碧苔:“碧苔姐姐,吃了药你就会好起来了。” 碧苔很听钟流景的话,她一口一口地喝了下去,药很苦,她却什么都感觉不到似的,连眉头也不皱一下。 不一会儿,外面有婢女来传:“二小姐,君上有王诏来了!” “知道了。” 国君王诏,钟流景自然要去听诏。钟流景将那碗药递给秋痕:“好好服侍碧苔姑娘喝了这碗药。” “是。” 钟府的前院正厅中,张若言、钟景明、钟舜华、钟景原,倒是没有见到容子翡的身影。钟流景姗姗来迟,张若言不悦地皱眉。钟流景只当作没看见。 那太监见了钟流景倒是微笑着。 “国君诏命,特赐钟流景深海红珊瑚一株、玉如意一柄、金羽裘一件、鲛珠两颗、云锦二十。” 钟家诸人叩谢道:“谢君上!君上万年!” 太监一脸笑意,说道:“祭司大人快快起来吧!” 这一声祭司大人,震惊了张若言和钟舜华,也正经了在这厅中的奴才婢女。张若言不可置信地看着钟流景,一时间退后一步,钟舜华搀扶住了她! 钟流景是祭司。那她果真是钟家的血脉,她果真是......钟栎和钟毅柏的女儿! 在张若言看来,只有钟栎,才会让钟毅柏做出打破族规的事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章 神殿 张若言想着,眼中酸涩。她宁愿自己是错的,钟流景不是钟家的孩子,钟流景只是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她也不要钟流景是钟栎的孩子! 钟流景接了王诏起身,道:“公公辛苦了,在此喝杯茶再走吧!” 太监尖着嗓子道:“多谢祭司大人,只是老奴还得快快回宫复命。” 钟景明对自己的下属道:“泊舟,送公公。” 泊舟对那公公说道:“公公,您请。” 那公公对钟流景道:“祭司大人,老奴告退!” “公公慢走。” 太监走后,张若言的眼里流下泪来,钟流景见了,问道:“母亲?” 张若言声音微颤,道:“我才知,你是祭司!原来你真的是......” 钟流景此刻才知,原来张若言和钟舜华都不知道她是祭司的事情。她在钟景原的霜天苑施展过灵力,而他们竟然都不知道?是下人们太过于谨慎,还是张若言真的一点都不关心她钟流景? 钟流景心中苦笑:母亲不是从来都不关心我吗,还在期待什么?现在,子翡来了,她更是不会过问我的事情!原来我真的是.....真的是什么,是祭司,还是钟栎的女儿? “母亲,您好好休息。”钟流景淡淡说道,随后又回去浣溪苑。 路上,钟流景遇见了子翡。钟流景不欲与子翡交谈,子翡却笑意盈盈地走来:“流景妹妹,好久不见。” 钟流景停下脚步,看了半晌的子翡,发觉子翡和张若言果然有想象之处,勾起嘴角淡笑道:“子翡姑娘,数日前,我们才见过。” “我听闻妹妹是祭司,恭喜妹妹了!” 钟流景暗想,这时候消息倒是传的快了。 “你的恭喜我倒是不敢接受。” 子翡依旧眼中戴着笑意地说道:“妹妹是因为祭司寿命短暂,只可活到二十四岁而悲伤?这确实是一件值得悲伤的事情,可是妹妹身怀灵力,灵力与寿命,不可兼得。” “呵!”钟流景轻笑一声,沉默半晌,直直看着容子翡,眼中亦是带着笑意,那笑意中更含着不屑,直到容子翡的眼中丧失笑意露出疑惑之色,她才缓缓道,“人生之长短,我又岂会执着?这世人,多愚昧。我既是祭司,又岂会和凡夫俗子一般?” 容子翡目光暗下,钟流景脸带笑意,道:“子翡姑娘,别一口一个妹妹,否则......画云,我们走!” 画云跟上,容子翡依旧留在原地,目光冷淡。 “小姐,您刚才真厉害!” 钟流景这一路走来,嘴角皆携着笑意,和容子翡一争斗,她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是吗?画云,我不喜欢容子翡,但是我倒是很喜欢看她那说不出话的样子!以后,她要是再来招惹我,我就要和她好好玩玩!” “小姐,若是她再叫您妹妹,您打算怎么办?” “下次你就知道了!” 祭司,钟流景想着自己的新身份。祭司究竟能做什么?她也和三叔一样成为了祭司,她会到观星楼观星,会到婴山的神殿,会祈雨,会施法,通万物之语,梦境可预测未来。 祭司,真的太强大了。 那么,她能运用这些能力做什么? 她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为易天夫妇报仇雪恨!要让陆氏一族、尹氏一族,受到应有的惩罚! 钟流景想着想着,她仿佛看见了那一天的到来,是的,那一天很快就会到来,她是祭司,她拥有着崇高的地位,强大的灵力。 易蝉溪做不到的事情,钟流景可以做到! 自从朝堂昭示钟流景为祭司之后,钟府的门槛几乎被来往送礼拜见的大小官员贵族踏破。日日门庭若市,礼不停歇。钟流景嘲笑道:“这些礼物,比我往年所收之礼都要多!” 起初有人来访,钟流景还会接见,到了后面便懒得一个一个地再见。只见了旧友沈沉宁。沈沉宁来了星都已有多日,钟流景问道:“你打算在星都待多久?” 沈沉宁道:“怎么也要等到祭司继任大典之后吧,君上也说让我再星都多待两月。” “君上此举......” “无论君上此举何意,霜城也翻不了天。没这个自信,我也不会在星都待那么久。” “既然你来了星都,我也该尽地主之谊。” 星都是月国之都,繁华程度在月国乃是数一数二的,万街千巷,繁华热闹。无论白昼黑夜,街市上皆是人来人往。商铺林立,酒楼众多,珍玩古董,齐聚八方之趣物美食。 “我倒是对一处地方好奇已久,一直未能前去,实在遗憾。” “是哪里?” “婴山神殿。” 婴山神殿是月国的圣殿,通往神殿的台阶一共有数万级,一般人如果想要达到神殿就必须走过这数万级的台阶,而到达了神殿,也只能看见神殿的大门。在没有的祭司的时候,神殿的大门关闭,在有祭司的时候。神殿的大门会在每月的前三日打开,天下万民若想觐见祭司便要走过数万级台阶,在神殿的大门口等待。 “那里有什么好的?” “婴山神殿,谁不想一观?”沈沉宁说道,“况且,和祭司一起上神殿,可以不用走那数万级的台阶吧?” “......”钟流景默默着看了沈沉宁半晌,随后道,“其实,我已经很久没去过神殿了,不如这次我也去走一走那数万级的台阶?” 月国祭司的继任大典在婴山的神殿。祭司既可以居住于钟家,亦可以居住于婴山的神殿之中。 钟流景仅在幼年去过神殿几次,记忆早已经模糊。在继任大典来临之前,她必须先到神殿之中熟悉熟悉。此番和沈沉宁前去,可谓一举两得。 深秋之际,婴山落叶纷纷,台阶两侧金色落叶飘落满满的台阶。沈沉宁没想到,钟流景真的带她来走了台阶。白色的石阶一层一层,蜿蜒向上,树木掩映之处,隐约可见亭影。每上一段的距离,便会有一个小亭子供人休息或是就地赏景。 钟流景和沈沉宁此来婴山,并未带着任何侍从,轻装简便而来。走了过半的路程,二人在亭中休息。 从亭中往下看去,是金色的树木和数不尽的石阶。沈沉宁叹道:“要上婴山,果真不易。” 钟流景说道:“这些石阶是为求见祭司的百姓。神殿分布在婴山的各处,举行继任大典在婴山中部的神殿,那也是神殿的主殿部分。而百姓觐见祭司则要登至更上面的殿宇,唯有能走过这数万台阶、心中具有强烈渴盼的人,才可以的到祭司的召见。” “真不容易!若有百姓在钟府门前求见你,你可会见?” 钟流景毫不犹豫地脱口道:“不会。” 婴山求见,是数百年来流传下来的不二规则,任何人不可打破。 “如果是生死一线的事情呢?” “也不会。祭司虽有灵力,但不可能谁有危难就能去救谁,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天意。” “天意是什么?” “天意。”钟流景抬头望天,天高云远,“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我也不明白,究竟......” 究竟是命数天定,还是命由自己掌握? 钟流景和沈沉宁终究还是走台阶上去,因为更便捷的通道并未开放,有士兵把手。二人不想张扬,也觉得可以体验一番走台阶,故而没有走便捷的通道。 神殿依山而建,要到主殿,首先要通过一座桥。这座桥鉴于婴山奔腾的河水之上,桥的不远处,有瀑布飞流之下,声势浩大,阳光照入,形成一道绚丽的彩虹,这座桥,因而被称作虹桥。过了虹桥,可见数座楼阁屋宇分散坐落于瀑布之侧,可见瀑布之壮丽,又不会被飞来之水溅到。 再往上走一些,就到达了神殿的主殿,也就是继任大典举行的地方。主殿的大门前是一大块的空地,大门上方,悬挂着一番匾额,书“神殿”二字。入了这门才算是真正地入了神殿。 神殿的大门紧闭,钟流景和沈沉宁二人还未进入,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疑问:“你们是何人?” 回头一看,一位公子与一位姑娘朝钟流景与沈沉宁二人走来。 一路上,钟流景并未见到有什么人也在走台阶:“你们二人又是何人?是如何到这里来的?” 那男子轻笑一声,道:“我们自然是乘坐马车从林荫御道里上来的,难不成要傻傻地去走那数万级的台阶?” 沈沉宁眉心微皱,心中暗道:这人怎么如此狂妄? 沈沉宁道:“林荫御道此时并未开放,从那里上来怕是多有不妥?” 那男子道:“林荫御道原本就是为王室贵族上婴山而特意设置,我们千里迢迢来到星都,想要上婴山难道还不可以利用一下御道?何必如此固执不懂变通?” 男子旁边的姑娘轻笑出声,道:“二位小姐休听他胡说,祭司尚未继任,林荫御道未开,我们又岂能擅自使用御,我们也是走石阶上来的。” 这个姑娘一身淡黄色的衣裳,头上插着一只白色茉莉花的金色发钗,和衣裳上的图案相互衬托,甚是可爱,言笑晏晏,举止大方。 那姑娘又说道:“我是澜城城主姜伯坤之女姜昭尔,这位是我的哥哥姜由阙。不知二位姑娘是?” 言笑晏晏的姜昭尔、风流倜傥的姜由阙,这二人便是姜家的双生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章 遇姜 “哦...”沈沉宁道,“原来是姜少城主与姜小姐。我是沈沉宁,这位姑娘是钟家二小姐钟流景。” 姜由阙与姜昭尔微微惊讶,目光凝聚于钟流景之上,二人行礼道:“参见祭司大人。” “少城主,姜小姐,怎么有兴致到婴山?”钟流景问道。 姜昭尔说道:“祭司大人,我们初到星都,便想到这婴山赏秋,只可惜,神殿大门紧闭,不可进入,只能等到继任大典之时再来一看。” 钟流景看向那紧闭的大门,道:“二位可以和我一起进去。” 姜由阙道:“如此多谢祭司大人。” 钟流景上前敲了门,很快便有人打开大门。开门的是两个士兵,士兵道:“婴山神殿,闲人不得擅入!” 钟流景道:“我是钟流景。” 士兵一听,跪下道:“参见祭司大人。” 进入神殿,可见一个大大的广场,广场上有一个高高的祭坛,正对着祭坛有的殿宇是神殿的主殿,主殿里面供奉着一尊月神的雕像。神殿乃是侍奉月神的圣殿,故而在此地,并未有王族国君的牌位供奉。 神殿内,有婢女引着四人在神殿内行走。钟流景想起,在主殿之后另有一座殿,殿里供奉着历代祭司。 钟流景对三人道:“主殿之后有一座殿宇,名‘先贤祭殿’供奉历代祭司,沉宁,姜少城主,姜小姐,让婢女带你们继续观景,我去那里看看。” 姜由阙点点头,道:“理应如此,祭司大人,您请。” “嗯。”钟流景令一婢女带她前往。 钟流景走后,沈沉宁和姜家兄妹便去了主殿的月神像前。月神是月国子民共同的信仰,这片土地上的百姓,皆信奉月神。 数百年前,天下大乱,各地霸主相争,月神弟子钟氏祖先钟旻奉天意而辅佐宋氏先祖,奇谋频出、灵力相助,宋氏先祖一统天下,封钟旻为祭司。包括钟旻在内的七个辅佐重臣,被分封于七座城,享有独立的控制权,七个重臣,七个家族,它们分别是:徽城钟氏一族,澜城姜氏一族,风城张氏一族,霜城沈氏一族,淮城韩氏一族,庆城顾氏一族,离城林氏一族。两百年前,林氏一族因谋反被诛杀灭族,薛氏一族在离城崛起;十二年前,顾氏一族因叛国之罪而被灭族,取代顾氏一族的是尹氏一族。 七大贵族,真正从建国走到现在的只有钟、姜、张、沈四个家族。数百年,浮沉变更,这四个家族能够走到现在已是十分地不易。 沈沉宁指着正对主殿的祭坛道:“继任大典就在那里举行,是吗?” 姜由阙道:“正是。沈小姐想必要等到继任大典之后才会回到霜城吧?沈小姐年纪轻轻就任城主,城主之责不仅一个家族的荣辱兴衰,更关乎一城百姓的安居乐业。沈小姐如花美眷、年华正好,可惜要担着这样沉重的责任,可惜可惜呀!” 沈沉宁最看不惯姜由阙这一副浪荡公子的模样,淡淡说道:“姜少城主的关心,我心领了。少城主说得对,我是霜城城主,所以姜少城主往后要记得称我‘沈城主’。” 姜由阙并不在意,道:“沉宁小姐,你我同辈,似乎也是同龄,叫沈城主太生疏客套了。本公子最是不拘小节,沉宁小姐,姜少城主这个称呼太麻烦了,往后要记得,称我‘由阙’即可。” 沈沉宁瞪了一眼姜由阙,不说话。姜昭尔走上前去,对沈沉宁道:“沉宁小姐,姜、沈两家也是结为姻亲的。我的姑姑姜暮雪便是嫁给了你的叔叔沈久季。” “是啊,三婶婶温柔大方,和三叔伉俪情深。” “沉宁小姐,我们既有两姓姻亲之缘,便不必这么客套,沉宁小姐比我更大些,那以后,昭尔便叫你沉宁姐姐,你便叫我‘昭尔’,可好?”姜昭尔拉着沈沉宁的手,亲切的说道,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沈沉宁道:“昭尔,这样当然好了!由阙弟弟,你说呢?” 沈沉宁笑着看向姜由阙,姜由阙气道:“昭尔!你干什么啊!” 主殿之后的殿宇,钟流景推开那扇木门,殿内灯火明亮,这里日日有婢女前来燃香点烛。月国成立的数百年,有近百位的祭司牌位安放在此。最前面的是钟毅杉的灵位。 “你下去吧。”钟流景吩咐随行的婢女。 “是。” 钟流景燃上香,向钟家的祭司们叩头:“钟流景叩拜钟氏先祖。”说罢,钟流景将香插上,望着面前钟毅衫的灵位,道:“三叔,我来看您了。” “三叔,您好吗?我很好。您知道吗?我和您一样,都是祭司。” 钟流景一施法,将殿门关上,道:“三叔,您看见了吗?” 殿门一关,室内愈加安静,烛火静静地点燃,钟毅杉的灵位前,素衣单影,满身寂然。一扇门隔开了内外,一扇门分出了一个世界。空灵的声音响起,带着秋日晨雾的清寒:“三叔,我现在明白了您所说的‘岂止俗世中,忧乐总相生’是何意。但是俗世,终究是污浊。” 沈沉宁和姜家兄妹在一处亭子中休息,亭下是一池碧水,水中红色的鲤鱼旁若无人地嬉戏玩耍。姜昭尔从婢女那里取来了一些饵料,洒在池中,那些鲤鱼争相抢食,游在一处。 “这里的红鲤颇有灵性。”姜昭尔说道,“感觉起来就是和家中养的不同。哥哥,你说是不是?” 姜由阙懒懒地瞥了一眼池中红鲤,说道:“不都一样,都是鱼。” “流景。” 钟流景从不远处徐徐走来,身后跟随着一个婢女。她挥挥手,示意婢女退下。 “日将薄暮,三位可要离开?”钟流景问道,“姜少城主、姜小姐,二位要回星都府邸?” 姜家虽封地霜城,但在星都亦有府邸。不止姜家,其余各城亦是如此。 姜由阙见钟流景淡然的神色,无波的眼眸,心下生疑:钟流景难道不知道? “我与昭尔数年未至星都,姨母今日将在钟府设下夜宴,祭司大人......不知道?” 钟流景目无波澜,淡淡地说道:“哦?如此也好。” 她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她向来不屑知道这些事情。 四人离开神殿,神殿的婢女言,既是祭司大人,那么尽可使用林荫御道。守卫御道的兵士定然会为四人开路。 钟流景与沈沉宁、姜由阙皆是有武功在身,这些路程不在话下。只是姜昭尔并未习武,上山已是劳累,下山定然更加劳累,是而钟流景便和三人一同于林荫御道下乘坐马车下了山。沿路之景,又是别有意味。 马车将众人皆送回了府。 钟流景回来时,正见一个婢女拿着一瓶花走来,婢女难得一见钟流景,惊讶道:“二小姐,您、您不是出门了吗?怎么忽然在这里?” 钟流景打量着她手里的百合,道:“这花送给谁?” 婢女低声道:“这是夫人吩咐送给子翡小姐的。” 子翡...... “原来是她,送去吧!” “是。” 晚间时,画云上前禀报,说是姜家兄妹来了,张若言让钟流景晚上一起过去和表哥表姐吃个饭。钟流景懒得过去,对画云道:“你去告诉她,我今天很累,不想过去。” 画云迟疑了片刻,站在原地迟迟不动。 “怎么了?”钟流景问道。 “小姐,姜公子和姜小姐都是您的表兄与表姐,您真的不去见一见吗?” “不去。” 画云轻叹一声,随后退下,去向张若言禀报。张若言倒是不在意,钟流景孤高清绝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画云只是想着,钟流景从未见过姜家兄妹,那姜由阙他日是澜城城主,钟流景若是见一见,也是有好处的。 她不知道,钟流景早已经见过了姜家的兄妹,对那二人并无什么兴趣。 没有兴趣的人,没有兴趣的事,钟流景从来不会做。 钟流景去看了碧苔,烟兰和秋痕将碧苔照顾地很好。她们找来了一些小孩子的玩意儿,碧苔竟然玩得很开心。有时候,她像个孩子;有时候,她又突然变成那个大火中疯了的碧苔。 又痴又傻。 钟流景看着碧苔玩着拨浪鼓时的笑颜,想着,如果她能一直这样傻傻地活着不也很好?碧苔玩得开心,烟兰将桌上的药拿起来,道:“碧苔姑娘,这药不烫了,快来喝了,好不好?” 碧苔点点头,边玩着拨浪鼓,边喝药。拨浪鼓发出‘咚’、‘咚’的声音,碧苔忽然地将拨浪鼓扔了,又将药打翻,神色惊恐,喃喃道:“咚、咚、咚,敲门了,坏人来敲门了!尹继文......啊!” 碧苔抱着头,大声叫起来:“痛,我的头好痛!” “碧苔姑娘,姑娘怎么了?”秋痕上前询问道,碧苔将她推开。 烟兰见钟流景走来,望着打翻的药和疯疯癫癫的碧苔,她跪在地上,慌张地说道:“奴婢照顾不力,小姐恕罪!” 钟流景说道:“不,这不是你的错。烟兰,秋痕,你们已经做的很好了。出去吧!” “是。” 钟流景拉着碧苔的手,道:“碧苔姐姐,是尹继文那个混蛋害了你,他已经死了,你不要害怕!” 碧苔听不见钟流景说的话,她依旧在自言自语:“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碧苔用力地挣脱钟流景的手。钟流景一掌击落,让碧苔昏了过去。她将碧苔放在床上,看着地上的拨浪鼓,手掌中凝聚蓝色的光芒,蓝色的光芒注入到碧苔的身体之中,碧苔的脸色好了很多。 “碧苔姐姐。”钟流景迟疑了一会儿,继续说道,“让你时而痛苦地沉溺在浑浊的梦境,时而痴傻无知,这样的生活,你讨厌吧?你会不会怪我没有......我怎么能看着你去死?” 满室的寂然,钟流景轻叹一声,转身离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章 晋凌 宋珣从王宫中走出,国君已在宫外为他准备好了一府邸。祭司继任大典在即,星都来了很多的人。冰照也曾说过想来星都。星都风云之地,她不能来。 澜城姜家的姜由阙、姜昭尔,淮城韩家的韩晋凌、韩伶熹,听说,离城薛家的公子已经在路上了。 方才国君言语之中隐晦透露的,是要为他选择一个妻子。 澜城姜家的姜昭尔,还是淮城韩家的韩伶熹? 韩伶熹,大概是她吧。 反正,是哪家的小姐都不能是钟家的小姐。 是天下任何的贵族小姐都不会是祭司。 钟、张、沈、姜,四大源远流长的贵族从来不会参与立储之争,这也是他们保全自己的一个方法。钟氏一族,更是与王室早有约定,钟氏与宋氏,生生世世不联姻。月国祭司,男不娶,女不嫁,一生辅佐国君,匡扶社稷。 宋珣将思绪拉回,他这时候还想这些做什么。想要成就大事,就必须舍弃这些,毫不留恋。他现在要做的,是洗刷顾氏的冤屈,为自己的母后报仇,让顾氏一族重新回到庆城。 他是冰照的希望,是残存的顾氏一族族人的希望。当年的那场大火,还在他的记忆里熊熊燃烧,死里逃生后的流浪,他也不能忘记。 含萝殿中,宋珃令宫女将衣裳都拿出来,一件一件地放在她的面前。她这件瞧一瞧,那件瞧一瞧。 “不好,不好,都不好!”宋珃坐下,气恼地说道。 她想选一件漂亮的裙子。明日,宜妃要召见韩晋凌和韩伶熹,一则宜妃久居深宫,思念家乡;二则韩家嫡小姐韩伶熹从淮城而来,带来了惠文大长公主亲手酿制的酒。 宋珃对明天充满了期待,她多么希望自己可以漂漂亮亮地站在韩晋凌的面前,问他还认不认得她,那个清风楼的小公子。 穗心看看那些衣裳,都是用极好的布料,让上等的宫廷女匠制成,颜色秀丽,刺绣精美,寻常人家怕是一辈子都难得一件。 “公主,这些衣裳怎么不好了呢?”穗心拿起一件淡紫色的裙子,道,“这件公主以前不是非常喜欢吗?” 宋珃摇摇头:“不好不好,这件紫色的裙子绣地图案太过繁杂。” 穗心轻轻地放下淡紫色的裙子,又往前走了几步,拿起一件粉色的衣裙,嘴角露出温柔的笑意,道:“公主,这件可好?这件的图案简单而不失精致,您看这上面的桃花绣的多么漂亮!” 宋珃微微一动,道:“拿来我看看。” 穗心将裙子拿过去,宋珃淡淡地看了一眼,又看了几眼,渐渐觉得这件粉色的裙子确实简单而不失华丽,那如桃花一样的粉色更是让她心情一悦。 “这件尚可!” 穗心将这件粉色的裙子单独收好,对宋珃说道:“公主,时辰不早了,您该就寝了。” 宋珃点点头,穗心服侍着宋珃就寝,华衣钗环皆褪去,宋珃猛然地讶道:“穗心,明日我要佩戴什么首饰才好?” 内侍领着韩晋凌、韩伶熹两兄妹走入嘉粹宫中。宫中规矩严整,内侍宫女脚步轻盈无声。韩家兄妹亦是小心翼翼,不敢造次。 韩素宜端坐于上,她对待韩家兄妹温和亲切,与他们闲话家常。她收到了惠文长公主亲手酿制的酒喜悦之情溢于表,她自入宫后,便只见过自己的母亲一次。 宜妃向二人询问了一些淮城的事情,一些韩家子孙的事情,韩晋凌皆一一作答,彬彬有礼,温润斯文。韩素宜暗暗欣喜,自己果然没有选错人。 而韩伶熹活泼可爱,正是芳华之时,与宜妃谈淮城的趣事,逗得宜妃笑意连连。谈话之余,宜妃不由问她的宫女:“阿迎,公主为何还未前来?” 阿迎道:“娘娘,已经派人去催了。” 这时,有宫女从殿外走来,是穗心。穗心独自前来,向宜妃行了礼,又向两位公子小姐行了礼,才说道:“启禀娘娘,公主今日晨起略感身体不适,不能来见韩公子与韩小姐,特遣奴婢前来回禀娘娘。” 宜妃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转瞬即逝:“哦?让太医前去瞧一瞧。本宫稍后再去看看她。” “是。” 穗心回到含萝殿,宋珃拉着她问道:“穗心,怎么样了?” 宋珃面色红润,哪有一点生病的迹象。 “公主,娘娘说稍后再来看您。公主为何不去见见韩公子,奴婢方才悄悄地瞧了他一眼,韩公子温润如玉,一表人才,与公主佳偶天成。” 宋珃转身,在殿中踱步,有些欣喜,有些惆怅:“我......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见他。” 穗心一笑,道:“公主这是害羞了呢,毕竟韩公子是驸马,公主的夫婿,是要与公主相伴一生的人呢。” “相伴一生!”宋珃的眼里,点点的光芒闪烁。 是啊,相伴一生。他们还有一辈子那么长的时间,日日相见,恩爱......不移。 豆蔻年华的宋珃心里涌起的甜蜜如潮浪一般淹没了她的心神。少女的心事如此简单,如此纯真,如此美好。 宋珃的心中心心念念着韩晋凌,忘却了初见之时,韩晋凌的心中亦是在念着一个人。 韩晋凌再一次来到了清风楼,清风楼的伙计还记得他,引着他到那常坐的位置上。韩晋凌依旧透过窗子看向街外。他不再希望能在人群中寻到觅得那抹身影,这样的投望已成了他的一种习惯。 画云跟着钟流景走在嘈杂的街道上,她的嘴里忍不住抱怨道:“小姐,您为何要来这些地方?” 在画云的心里,她家的小姐,清雅高贵,怎么会出行于这样嘈杂的街道之中,便是要行至街道,也该有宝马香车乘坐。钟家的小姐,月国的祭司,就这样戴着一个银质面具走在了星都的大街上吗? 钟流景平静地说道:“画云,你也很少出府吧?” 画云一愣,道:“是,可是......” 画云本是孤儿,在一个大雪天里被钟流景和钟景明捡回家中,做了钟流景的贴身婢女。钟流景幽居浣溪苑十余年,她亦跟随钟流景在钟府中鲜少出门。 “你觉得街上好玩吗?” 比起浣溪苑的清寂,星都的街道热闹而繁华。画云点点头,道:“好玩。但是小姐不是素来最讨厌这些人声鼎沸、喧闹无比的地方吗?” 钟流景忽然站着,将目光投向了眼前的一座酒楼,清风楼。 这是宋家的产业。 “偶尔出来看看人间烟火,也不错吧。”钟流景说道,随后走进了清风楼。 画云心中却担心,人间烟火染在了钟流景清雅的气质之上。 钟流景沿着清风楼一级一级的楼梯往上走去,酒楼客人众多,尽管有着交流的声音,但并没有那么的嘈杂。 “小二,这楼上还有雅间吗?”画云问道。 小二连声答道:“有的有的,小姐请随小人来。” 韩晋凌正欲起身离开,转头一望,目光透过木质屏风镂空之处,他看见一个戴着银色半面面具身着淡蓝色衣裙的姑娘从楼梯中一步一步走上,转过楼梯,店小二笑引着她往三楼走去,阳光在银质面具上折射出光芒。 那一瞬,韩晋凌的呼吸凝滞,目光再不从那姑娘的身影中移开。记忆里,初见时,她也是这样冷若冰霜、气质出尘,仿佛一位不识人间烟火的仙子。 韩晋凌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因为激动而急速地跳动着,他抓紧了手中的那柄折扇,忍不住笑了。 “是她,景姑娘。” 钟流景坐在三楼一个靠窗的雅间,令小二沏壶桂花清茶,桂花味必然要淡。小二记于心中。钟流景看了一眼画云,又吩咐小二将清风楼有名的点心通通呈上。小二自是欢乐地应了。 小二走出雅间,便看见了韩晋凌,不由奇怪地问道:“韩公子,您这是?” 韩晋凌问道:“我来寻方才那位姑娘。” “姑娘在里面,韩公子与她认识?小人前去通报一声。” 韩晋凌微微点头。小二又返回,画云惊讶,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小二笑道:“小姐,有位韩公子要见您。” 画云以为是行踪泄露,哪家的子弟要来拜见祭司,不由微微怒道:“韩公子?我们小姐岂会见这些什么公子!” 小二面色尴尬,钟流景倒是询问:“是哪位韩公子?” 小二这时略微自豪地道:“他是淮城的小少城主韩晋凌,韩公子。” “哦。”钟流景说道,“请他进来。” “是。” 韩晋凌从雅间外走进,钟流景清澈的目光平静地投向他:“韩公子,好久不见。” 韩晋凌一笑,道:“景姑娘,好久不见!” “景姑娘?”画云眉心一皱,不解地说道。这个韩晋凌,为什么要叫她家小姐景姑娘,“这位公子,你为何叫我家小姐景姑娘?” 韩晋凌一愣,心想道,景姑娘乃是大家小姐,自然是要叫景小姐,叫景姑娘不是轻慢了吗?他欣然一笑,道:“景小姐。” 画云仍是不解,景小姐怎可随意呼叫?她正要开口,钟流景制止道:“画云,不可无礼!” 画云委屈道:“小姐,不是我无礼,是韩公子无礼,小姐金尊玉贵之躯,名讳岂可这些男子随意呼唤,还如此,如此亲昵!” 韩晋凌觉得有些不大对劲,疑惑却也只一闪而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9章 偶遇 钟流景并不回答画云,她将目光投向韩晋凌,道:“韩公子,这是我的侍女画云,她并不知道我在霜城的事情,你别怪她的无礼。” 韩晋凌哪里会在意这些,他的注意力都在钟流景的身上:“景小姐多虑,画云姑娘心直口快,性格直爽,甚好。今日能在星都重遇景小姐,实乃晋凌之幸。” 钟流景淡淡一笑,她也没有想到能在此遇见韩晋凌。韩晋凌和沈沉宁都是她外出时结识的朋友,她听说了韩晋凌来到星都,正想找机会与沈沉宁、韩晋凌一聚,没想到,在此相遇。这下省事了。 “韩公子,当日离去匆匆,未来得及好好告别,抱歉。” “既已再见,那些事情也就无所谓了。方才画云姑娘提及景小姐的名讳,晋凌与景小姐相识日久,竟尚未知景小姐之名讳,是以想要寻找小姐难上加难。” 钟流景一怔,茫然道:“你......寻找我吗?为什么?” “当日景小姐不告而别,晋凌此前为小姐备一礼物,恨不知赠与何处。” 钟流景轻叹一声,道:“公子有心。你不知道我的名讳,并非我忘记相告,而是我不欲多说。” 韩晋凌知道,贵族小姐独自在外游玩,这本就是一件不简单的事情,对名字进行隐瞒无可厚非。 “那现在呢?” “公子若有礼赠我,可送至婴山大街钟府。” 婴山大街钟府,那里是什么地方,全星都的人都知道。韩晋凌目光静止,思绪也静止,只是一直重复地想着‘钟府’。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道:“景小姐现今寄住于钟府?” 钟流景微微一笑,眼神坦然:“韩公子,我本姓钟,名流景。隐瞒身份,其中的必要和无奈,想必小少城主也知晓。” 韩晋凌的心从云端跌落,渐渐寒冷。钟流景,现在的星都,现在的月国,谁不知道这个名字? 月国祭司,钟流景。 韩晋凌苦笑,道:“原来你是钟流景。” 难怪,她周身清冷的气质,高贵典雅的言行,不可冒犯的仪态,这是出身高门、幼承庭训的习惯,是融入骨髓不可更改的风华。她从不向任何人行礼,从不在乎任何的物质,她的眼里世界是俗世,世人是俗人。她不在乎生死,她也不在乎年华,因为这些于她,太过渺小。 她是出身月国贵族中的贵族钟氏一族的小姐,她是和公主一样高贵不可侵犯的钟家小姐,她是神秘莫测的钟流景。 景,是她名讳的尾字。 从来不曾存在什么景姑娘,一直都是钟流景,钟小姐。 店小二敲了敲雅间的门,在外面唤道:“小姐,您的桂花清茶与糕点。” 画云去开了门,小二拿着桂花清茶,还有一些姑娘拿着一叠一叠的点心进来。他们将东西放好,有秩序地退出。 雅间内安静地可怕,如果不是桌上多了壶清茶,多了些点心,不会有人觉得曾经有人进来过。 钟流景打破了这沉默:“韩公子,秋季丹桂飘香,钟府的桂花清茶甚好,不知清风楼的如何,你尝尝。” 画云为二人沏了茶,韩晋凌茫然地喝着茶,道:“不错。” 韩晋凌的心自此在也平静不下来,直到回到府中,韩伶熹告诉她,她明日要入宫与公主一同玩耍,他也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哦”。 韩伶熹不知道韩晋凌为什么突然地就这样了,韩晋凌也不想告诉韩伶熹。这一夜,秋风生寒,韩晋凌坐在亭中树下,怅望夜空。 他知道,他此生的最美好的梦境已然破碎。他无法、永远永远都无法实现那一个梦境。 怎么,忽然就变成这样了? 他宁愿自己还在寻找,宁愿心中有一份希望。 夜已深,人已眠,落叶叹无声。韩晋凌自此再未去过清风楼,他将自己闭门在家数日,不曾见客,不曾多语。 次日,钟府果真收到了韩晋凌送来的礼物,那是一只雕工精致的白玉簪子,钟流景不缺簪子,也不缺名贵的簪子,但是那只簪子她却珍藏于盒中。 画云不明白钟流景为何如此做,只是一只白玉簪子,钟府有比这个更漂亮的簪子。钟流景为何叹息一声,而将它收入盒中不佩戴?这个问题,直到很久之后,她才明白。 情深而难还,唯能记之尔。 韩晋凌自此再未去过清风楼,他将自己闭门在家数日,不曾见客,不曾多语。 秋意深深,钟流景站在庭院之中,那几尾翠竹摇曳沙沙作响。翠竹边上的蔷薇花架下,秋千慢慢地摇荡。 钟流景坐在秋千上,摇啊摇,摇啊摇。刚用完晚膳,她并没什么胃口,只是随意地吃了一点。画云从屋内拿出一件裘,对钟流景说道:“小姐,外面风大,小心着了凉。” 钟流景依旧荡着秋千,道:“我觉得秋风甚是凉爽,我很喜欢。” “可是......” “画云啊,祭司体质异于常人,这点风算什么?我是不会生病的。” 画云明白,她只是习惯了将裘拿出,只是习惯这样关心钟流景。 浣溪苑内灯火明亮,夜夜都如此地明亮。钟流景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这里什么都没有改变。她这十七年来所做的事情,总是大同小异。 人人都希望活得长久一点,她却希望自己可以早点结束这无趣的人生,尽管她本就不可享常人之寿。 她现在要为易天夫妇讨一个公道,那么在公道之后呢?她又要做什么? 被祭司的身份束缚七年,然后死去。这样的人生真是苍白啊。 钟流景忽然地停下了荡着的秋千,对画云说道:“我要出去走一走。” 画云道:“我和您一起。” “不,我自己去。” 钟流景走在大街上,无论春夏秋冬,星都的夜晚永远热闹和繁华。灯火闪耀,人影欢笑,商铺不闭,酒肆人满。 钟流景戴着面具,面无表情地走过街道,踏上新晖桥。夜空之中,忽有烟火绽放,似有万千星火、万千花瓣齐落。百姓门纷纷仰望,赞叹着烟火的绚丽,贪念着瞬间的华丽。 烟火易逝,世人皆知。而世人还是忍不住希望能够有永不散去的烟火,可见对美好之物的追求,但美好之物本就该转瞬即逝。 钟流景不再观望,继续行走。忽然,她停下了脚步,向岸边看去,不禁愕然。那里,桂花树下,一双如墨如玉的眼眸,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淡然而又执着地看着钟流景。 目光交汇的一瞬,钟流景不知是欢喜,还是忧愁。 今夜,已经没有了萤火虫。 钟流景走下新晖桥,来到那人的身前。两人沉默注视,周围尽是喧闹嘈杂之声,唯二人身侧一片安静。 “公子在此,可是等人?”钟流景平静地问道。 “是。”宋子期回答道。 “公子怎知,那人会来?” “我不知道,我只是想是否可以偶遇。” “那公子你遇见她了吗?” 宋子期沉默片刻,定定地看着钟流景,然后问道:“是的,我很幸运。在下宋珣,敢问姑娘芳名。” 风停止了,声音也停止了,钟流景的周围,那一刻仿佛都静止了。桂花树上的桂花只余星星点点,秋已深,桂花已残。哪里的一盏灯,映得他的面容如玉,熠熠生辉。 远处的烟火又升上了天空,嘭,又是一次流光溢彩。 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飞过来的光,像是从很远很远的时光中绽开的花。呀,那天上散落的星光,落在了谁的眼眸,夏天的萤火虫,飞去了何处? 钟流景朱唇轻启,声音空灵清澈:“钟流景。” 这是钟流景和宋珣第一次正式的见面。 “钟小姐,我常年不在星都,不知可否请你为我引路一游星都?” “当然。” 钟流景虽在星都出生、成长,但是她一直幽居浣溪苑,甚少出府,对于星都并不熟悉。两个人在街道上盲目随意地走着。 两人所行之街名叫小横街,是星都夜中较为繁华热闹的街道。当街有各色的吃食,水饭、肉脯、杏糕、冰雪汤等,食物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之中。 “这里的东西物廉价美,不少贵族也会在这里买些东西,比如那家店。”钟流景指向一家“越雕梅”的店铺,“那家店铺里卖得最好的就是越梅和蜜饯雕花。蜜饯雕花,将未成熟的果子用柳叶刀雕出龙、凤、花、鸟、虫、鱼等图案,放在水中漂洗,加上蜂蜜,晒干即可。” 宋珣去过诸多地方,对蜜饯雕花亦是知晓:“蜜饯雕花起源津岐州的左广城,我曾左广,左广有名师雕花,做出来的蜜饯雕花不仅美味,而且模样巧夺天工。” 钟流景道:“越雕梅的师傅便是来自左广,他雕刻出来的蜜饯雕花形式别致,美玉如琢。你可有兴趣,我们去尝尝?” “你喜欢吃甜食?” “我不喜欢,如果你喜欢我们就去。”钟流景又道,“我听说,吃甜食会让人更开心。” “那可惜了,我也不喜欢。”宋珣认真地答道,二人忽然相视一笑。钟流景道:“那我们去别的地方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0章 逛街 走了几步,钟流景忽停下脚步:“等一等,我的侍女画云喜欢这些,我去买些带回去给她。” 宋珣微微惊讶,道:“侍女?钟小姐对侍女都这么好?能够成为你的侍女,是她几世修来的福分。” “与其说是福分,不如说是缘分。”钟流景道,“她自小伴我,我们亲如姐妹,我自然对她好。” 钟流景前去“越雕梅”中买了许多的越梅和现成的蜜饯雕花。又看见边上有一家卖酥糖的店,又到那里买了酥糖和银丝糕。一时间,钟流景的两只手都提满了东西。 宋珣将钟流景手中的东西都接过来,道:“钟小姐亲自买东西,为何不叫下人来买?” 钟流景道:“看见了就顺便买,何必计较那么多?况且,我觉得买些东西也很有意思。” 宋珣笑道:“姑娘们总是喜欢买东西,这似乎是一个天性?既然来了,何不多买一些,稍后可着人送回去。” “你这前半句话我不同意。买东西只是个人的爱好,何以是一个天性?比如我便没有这个爱好。”钟流景说道,“不过你后面说的对,我可以多买一些回去。” 钟流景又逛了几家店铺,买了一些糕点干果,不多时,她的手上和宋珣手上皆提满了东西。钟流景拿着东西,道:“似乎买太多了。买东西太累了!你说的对,下次还是遣人来买。” “你出身高门、长居府中,对买东西一事觉得新鲜,所以想体验。等你体验了,又觉得无趣而累人,便不再想做。” “这足以说明我并非真正对买东西有兴趣,既然我没有真正的兴趣,那我又何必继续做?无趣而做之,岂不痛苦?”钟流景和宋珣走着走着,走到了小横街的尽头,二人转弯走去了近梁街。 “但人生诸多无奈,并不能随心所欲。每个人都想只做喜欢的事情,可每个人还是要做许多不想做的事情。所以说,每个人一出生,就在一个樊笼之中。” 钟流景停下脚步,道:“那你呢?你在一个怎样的樊笼?” “走不出的樊笼。” “真的走不出吗?”钟流景有些较劲地问道,她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语气渐渐变得激动,“我不愿意被困在樊笼里,我这一生所做之事,必要随我心意!无拘无束,再没有任何一物可困住我!” 宋珣平静地听着,平静地说道:“流景,你真的没有被困住吗?” 钟流景静默不语,她知道有一个樊笼在等待着她,要束缚她的手脚、困住她的天地。但是她不愿意,哪怕最后遍体鳞伤,她也要挣脱牢笼,一生只做想做的事情! “这个世上绝大多数人被困于樊笼,困住他们的或许是金钱、是权利、是家庭。他们之所以被困,不是他们走不出,是他们不想走出。我不会,我不是绝大多数人,我是能够走出樊笼的人!” 宋珣轻叹一声:“那么祭司的身份是你樊笼吗?” 这个身份成就一个不一样的钟流景,给予她能力,让她可以完成夙愿。但完成之后,亦是有代价。 “是。” “那你要怎样挣开这个和你融为一体的束缚?” “总会有办法。” “其实,我们都被困住了。” 钟流景拿着东西有些累了,她走到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宋珣亦是跟过去。钟流景将东西放在地上,对宋珣说道:“把东西放下吧!” 宋珣依言放下,疑惑地看着钟流景。钟流景环顾四周,并没有人注意这里。幽蓝色的光芒环绕在那些东西的周围,形成一道光圈,随后瞬间消失。 这一次,钟流景的眼眸再没有蓝光闪烁。 宋珣叹道:“祭司之灵力果然名不虚传。” “我把它们放在了一个你看不见的储物小空间里。”钟流景边说边走到街上“上天恩惠,虽有灵力,却不可享常人之寿。” 宋珣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般,尖锐的疼痛。 “寿命多少,依你之洒脱,必然不在意。”宋珣说道,“世人在你眼中,又是如何?” 世人,近梁街、星都、月国、世界,这里的人都是世人。钟流景和宋珣亦不过是这茫茫世界中的渺渺一人。 “世人太多,人多则愚。” “众生的悲哀就是众生的愚昧。” 宋珣一语入心,钟流景心中叹道:果真知己。 钟流景走在人群之中,她和宋珣并肩而行,常引路人相看。都是人,都什么好看的?钟流景不喜欢别人盯着她,这让她觉得难受,而正是如此,她才要带上面具。 众生的愚昧究竟体现在哪里呢?众生之所以愚昧,就在于它是众生,集合了世上每一个人的平庸。众生中的个人啊,却可以是出类拔萃,与日月争辉的英才! “生老病死、悲欢离合,看不透、受不了、放不下。”钟流景说道,多少年来的生活让她对世人发出如此之叹。 宋珣道:“死去的人不会悲伤,悲伤的是活着的人。” “一天又一天,生活总是要继续。” “人人都是这样。” 不知不觉,钟流景和宋珣已经离开了人群,喧闹嘈杂渐渐远去。秋风萧索,钟流景觉得畅快无比。 她喜欢这样的风,凉索,甚至是凛冽。这样的风吹过她的衣袖,吹过她的发丝,才能让她感受到这个世界是有那么一点意思的。流动的风,仿佛可以将她所有的烦恼都吹去,让她只作为世上一个与草木平等的生灵而活着。 越是平凡的东西,越人给人启发。 她多么想像风一样自由自在,她这一生的愿望就是自由自在。 “我不想这样,我不愿意和别人一样!”钟流景说道,“为什么生活要继续?既然有生,那么便有死,为什么人们恐惧死亡?如果活着痛苦,为什么不选择死亡?” 钟流景的逃离、钟流景的挣扎,钟流景的回归,让她觉得自己生活在幽暗的湖底。情绪波动,她不安,她偏激,她有一个心魔。时而平静,时而躁动。 “因为还有所期待,有所留恋。”宋珣说道,“你没有什么留恋的人,或者事吗?” 宋珣问的平平淡淡,心却颤抖着,小心翼翼地等待。这世间,她在乎什么? 从来没有人这样问过钟流景,连钟景明也不曾。 钟流景记得自己幼年之时被困于那暗无天日之地时,那个“声音”告诉她,她是被人抛弃的孩子,那个时候,她想见父亲、母亲、哥哥、姐姐,问一问他们,这是不是真的。 多年时光已过,钟流景被救出后也从未问过。 那个黑暗的地方,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了几只萤火虫,永远留在她记忆里,那一闪一闪的萤火虫。 萤火虫啊...... “我想回去了。”钟流景说道。 街道两旁亮着灯盏,钟流景的影子和宋珣的影子并立着,两个人走啊走啊,影子也走啊走。 如果这条路没有尽头,那该有多好。宋珣这样想着。 钟流景回去的时候,画云正和秋痕、烟兰在院中闲聊。秋痕和烟兰亲眼见到钟流景惩罚晴朱,心知她不是一个容易糊弄欺负分主子,故而每次做事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生怕出了什么事情。 二人本不敢在院中闲聊,但这是画云提议闲聊消遣,才在这聊天。钟流景回来,二人一颗心始终提着。 但钟流景没有说什么,将三人叫到屋里。 钟流景的掌心蓝色的光芒溢出,桌上立刻出现了一堆的吃食。 “画云,这是里有越雕梅的蜜饯雕花和越梅,还有...我记不清了。都是你的。”钟流景又看向烟兰和秋痕,“还有你们,烟兰、秋痕。你们三个一起分吧。” “多谢二小姐!”烟兰和秋痕欣喜道。 画云道:“画云惭愧,让小姐费心了。” “并不费心,画云,我累了。” “画云已让人备好热水,让小姐一回来就可沐浴。” 钟流景微微点头。这么多年,画云办的事情,她没有不放心不满意的。画云服侍钟流景沐浴,烟兰和秋痕依旧留在原地——钟流景从不让画云之外的人近身服侍。 烟兰艳羡:“二小姐对画云真好!” 秋痕道:“画云自小服侍二小姐,多少年的情分。二小姐待她好,再正常不过。” 烟兰眼波流转,望着那些东西,道:“紫兰跟随大小姐多年,也不曾见大小姐这样对她。都说二小姐冷漠,我却觉得二小姐是个性情中人!” “你这话有道理。烟兰,你可注意到?画云在二小姐面前从不自称奴婢。我们都是奴婢,画云她又与我们不同。” “在大公子面前,画云亦不用自称奴婢,二小姐待她好得让我羡慕。为何不是我从小服侍着二小姐?” 秋痕心中亦是惋惜,转眼她又笑道:“现在也不晚,我们都是浣溪苑的人了。二小姐对我们虽不如画云那般,却也不差。你瞧今晚这些东西,这么多的东西,二小姐买的时候一定也是想着我们,画云哪里吃的完这些?” 烟兰道:“是啊,这些都是不容易保存的。二小姐看重碧苔姑娘,我们只要照顾好碧苔姑娘便可!” “说来,碧苔姑娘也可怜,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变成了这样?二小姐又是怎么认识她的?”秋痕好奇地问道。 “我和你一起照顾碧苔姑娘,你都不知道,我又怎么知道?”烟兰反问,她比秋痕更加沉稳一些,放低了声音,“秋痕,二小姐不喜欢听见别人议论碧苔姑娘,我们还是别说了。” 秋痕警醒,道:“烟兰,多亏你提醒了我!要是被二小姐听到,可就不好了!不过,我们二小姐是祭司,祭司具有天生的灵力,二小姐为什么不用灵力治好碧苔姑娘,而让她一日又一日地喝着二公子的药?” 烟兰无奈,道:“这个啊,你去问二小姐不就知道了吗?” “我不敢......” 烟兰望着屋内,道:“祭司也是人,她无所不能的神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