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庶女策锦绣》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一章:惨死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暗不见天日的柴房里充斥着刺鼻的霉味。 两个瘦弱的女人互相倚靠着,蜷缩在干草垛旁,冻得瑟瑟发抖。 “夫人,这已经是第十天了!”其中一个年纪稍小的女子咬唇道:“奴婢的身子不碍事,您却已有孕三个月了,怎能关在这儿呢!” “夫人?”另一位女子轻轻呢喃,旋即苦笑。 她就是曾经的武安侯夫人,傅家的嫡长女,闺名傅华仪。只是,这个显赫的身份早已成为过去。 现在的她,不过是个阶下囚。那一天的变故,简直是从天堂到地狱——她刚被郎中诊出了有孕,欣喜之下命人将消息告诉了夫君,让夫君早些回来。然而等夫君领着同僚和宾客们一同回来,她却不知何时悄然睡了过去。再醒来,自己竟赤着身子和那以寻花问柳闻名京城的承恩伯世子滚在床上,还被满门的宾客撞个正着! 突然爆出的身孕,反而成了众人攻歼的佐证,成了那所谓的承恩伯世子的野种! “小蓉,以后不要这样叫了……”女子虚弱地干咳两声:“我出了丑事,侯爷失了颜面,怕是不会再想见我这个所谓的嫡妻了。” 一提“侯爷”二字,名唤小蓉的丫鬟面上霎时涌出愤懑。 “您和侯爷恩爱三年,他不该这样狠心啊!”小蓉恨道:“夫人遭人陷害毁了清白,太夫人一贯不喜欢您,不分青红皂白将咱们关进了柴房。可如果侯爷能给您说句话,劝劝太夫人,您也不会受这样的罪了!偏偏侯爷无动于衷,袖手旁观!” 小蓉性子直,这话说出来却戳了傅华仪的心口。她冻得青紫的身子猛地一缩,面上一时泛白。 或许,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夫君武安侯是个狠心的人。 “不,不会的。”傅华仪咬牙道:“婆母不喜欢我,恨不能将我休弃。可侯爷不一样!他一定会还我一个清白的!” 正说话间,却听“吭”地一声,门口的铜锁被人卸了下来。 傅华仪伸出枯瘦的手指,挡住了骤然射进来的刺眼的日光。她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材挺拔的男人站在门外。 “夫君!”她忍不住唤道:“你终于来了!” 傅华仪满眼希冀地看着门外的男人。萧云天今年不过二十五岁,却已经承袭爵位做了武安侯,并任京中三品兵部侍郎,手里握着兵权。这是她的天,她的倚靠。 只是,渐渐走近的男人眼中,充斥着冰冷的寒霜。他看着傅华仪瘦削白皙的面庞,冷哼一声:“夫君?你还有脸说出这两个字?!” 傅华仪一时呆滞了。她讷讷道:“夫君,我,我冤枉……” 说着,脸上已挨了一掌。 “你这个贱妇!”男人大怒道:“你和外男苟且,毁了本侯的脸面,也砸了武安侯府的体面!”他怒吼着,面上青筋暴起:“我自然要来!我要来结果了你!” 傅华仪惊得怔住了。她瞪着男人,唇角哆嗦:“夫君,你,你在说什么?你不是要查清真相么,你……” 说到一半,她却似咬了舌头一般失声了。 她看见了另外一个人。 那是一个容貌姣好、身量芊芊的女子。她站在门外,缓步走近时腰肢袅娜、婉约动人。终于,她的面貌清晰地展露在傅华仪眼前。 傅华仪直愣愣地看着她。 “三……三姑娘!”还是小蓉率先问出声:“你怎么来了?” 三姑娘。 这前来的女子不是旁人,乃是傅家自先头夫人死后,娶进来的继室的嫡女,名唤傅妙仪。被关在柴房的傅华仪是傅家原配所出的嫡长女,说起来,这傅妙仪可是傅华仪的亲妹妹。 “三姑娘?”傅妙仪身后跟着的仆妇上前一步,怒斥道:“什么三姑娘?这是新的侯夫人!” 傅华仪一怔,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傅妙仪。 “妙仪,你来这儿做什么啊!”萧云天一手揽住傅妙仪的腰肢,怜惜道:“你身子娇弱,这样阴暗晦气的地方怎么是你来得!” 傅妙仪粉唇含笑,瞥了一眼那瘦骨如柴的傅华仪,笑道:“好歹是我的亲姐姐,她出了事,我怎能不顾着呢。”说着朝身边男子温婉一笑:“夫君,我还想着给姐姐求求情,求您从轻发落她呢!” 瘫坐在地的傅华仪连呼吸都艰难起来。 她定定瞧着萧云天落在傅妙仪腰上的手,瞧着两人四目相对的缱绻,瞧着傅妙仪面上的春风得意,一时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她指着傅妙仪,喘息道:“三妹妹,你,你和侯爷……” “我和侯爷两厢恩爱,不日就要嫁娶了。”傅妙仪笑得甜腻:“我的好姐姐,你可要感谢我,你那丑事闹得沸沸扬扬,险些气坏了侯爷的身子呢!若不是侯爷钟情与我,有我宽慰,这会儿还被你气得心绪郁结呢!哦对了,你也不该叫我三妹妹了。你是个失贞待罪的淫女,我则即将嫁入侯府,你应当向我行礼,唤我——‘侯夫人’。” 说着,她面目中透出骄矜的傲色——呵!她还是赢了!傅华仪,你是嫡长女又如何!从小到大,你压着我的身份,让我只能屈居在你之下做一个嫡次女!我的娘亲只是继室,还要在你娘的牌位前执妾礼! 可那又如何?傅家早已是我娘的囊中之物,你风光出嫁成为武安侯夫人,如今还不是落得个失贞休弃的下场!你那被供奉为嫡长子的弟弟,早就从假山上摔下来伤了脑子,成了废人一个,傅家诺大家业再也与他无关! 如今,我才是武安侯夫人,我的亲弟弟也成了傅家名正言顺的嫡长子…… 傅妙仪用一种看死人的目光看着傅华仪。 “妙仪,我知道你心地纯善,只是这贱妇可不配你为她求情啊!”萧云天望着傅妙仪的面庞,温柔如水:“她是你姐姐,却也是背叛侯府的罪人!若不杀她,侯府的威仪何在?” “这……”傅妙仪一时忧愁了,叹息道:“唉,如此看来,为了夫君的体面,姐姐是必死无疑了。只是就算要赐死,妙仪却还望您给姐姐一个全尸。” “也罢,这点请求,为夫依你的。”萧云天点点头:“只是这毒酒是没备着的,我让下人取来。” 傅妙仪却摇摇头,笑道:“何须毒酒?我听说,有那奸污女眷的男人,多被判处宫刑。这女人偷情嘛,而且还是怀上了野种的……不如就用与宫刑类似的‘幽闭’之刑代替。” 萧云天了:“何为‘幽闭’?” 傅妙仪只笑而不语,双手轻拍两下,便有十来个膀阔腰圆的婆子呼啦啦涌了进来,两个婆子钳住傅华仪的肩膀把她拖起来。 “傅妙仪,你要做什么!”傅华仪惊恐地挣扎起来,扭头望向自己曾经的夫君:“萧云天,你不能杀我!我是清白的!我腹中的孩子可是你的骨血啊,不管你相不相信,你就算要杀我,也不能杀你的亲骨肉啊!”丫鬟小蓉也疯了一般地扑上去,与两个婆子厮打在一处,只是很快被后头的婆子冲上来一同按住了。 “不就是那个承恩伯世子的野种吗?大姐姐,你真是不知廉耻啊!”傅妙仪冷笑着,一壁吩咐道:“给大姐姐捆上!” 很快,一只长凳被抬了进来。几个婆子扭着傅华仪的胳膊,将她仰面摁在了长凳上。而这个时候,另有一个外院的护卫扛着一只柄长五尺、头顶金瓜的重锤,缓步走近。那金瓜乃是青铜制成,重达百斤。 被摁在长凳上的傅华仪却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四肢被捆,而后,那沉重的金瓜高高举起。 “怀了野种的妇人,用这‘幽闭’之刑,最合适不过了。”傅妙仪灿烂地笑着,声色婉转:“这刑罚嘛,就是要用重锤击腹,砸死野种的同时使得子宫脱落。若砸得重了,便能将母亲的命一块儿收了!既能好生惩治大姐姐,又能给她留个全尸,侯爷,你说这刑罚妙不妙啊!” 萧云天这才看明白,脸上跟着笑了:“很好,妙仪思虑周全啊!哼,那野种自然该生生砸死!”说着挥手道:“给我上刑!” 傅华仪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她看着萧云天面上残忍的冷漠,看着傅妙仪笑得弯弯的眼睛,看着行刑婆子们狰狞的口齿,最后,她看到的便是一只沉重的、迅速从头顶劈下来砸在自己腹部的铜锤。 “啊——!”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从她口中发出。撕裂的剧痛如潮水汹涌而来,傅华仪却无暇顾及这般惨痛,她只是意识到了,她的孩子…… “我的孩子,孩子……”傅华仪面庞扭曲着,大张着嘴。一锤下去,她瞪着眼睛凄厉地惨叫着,然而很快,她连惨叫声都微弱下去。 持锤的护院静静站着。 傅华仪的下身以极快的速度淌出猩红的血。那血水中混合着不知名的、肉块一般的粘稠组织,如溪流一般流淌到萧云天脚下。那还未显怀的小腹,此时呈现出恐怖的塌陷。 面前的一切都在放缓。视觉变得朦胧,听觉更是早已失去,就连那地狱般的惨痛也感觉不到了,只有漫无边际的寒冷将她包围。幽闭之刑啊……和宫刑不同,重锤在轰击子宫的同时很容易伤到内脏,造成死亡。 傅华仪的手指死死扣在长凳上,保养地圆润细腻的指甲一根根地拗断,鲜血四溅。她挣扎着,一双凤目死死地瞪着萧云天。她不甘心,她恨……她被陷害毁了清白,被自己曾经恩爱的夫君锤击致死!连着她腹中的孩子一块儿…… 不行,不行啊!不能死…… 指甲断了,她的手骨还在抠着捆住四肢的绳子,想要挣脱束缚。只是,再刻骨的恨,也无法抵挡死神。 塌陷的腹部下头涌出越来越多的鲜血。 在生命的最后,她虚浮的目光缓慢定在萧云天和傅妙仪两人脸上,被血水染得猩红的牙齿间一字一顿地、恶狠狠地挤出一句话:“你们这一对禽兽,私通曲款,锤杀嫡妻,连未出世的孩子也不放过。你们,一定会下地狱……” 话未说完,傅华仪那磨得露出白骨的手指倏地一松,彻底断了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二章:归来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一月之后。 日光在傅家正房的琉璃瓦上映出刺目的金黄,喧闹的锣鼓声由远及近,夹杂着踏踏的马蹄声。 今日的傅家,可谓人声鼎沸。 “八姑娘,该喝药了。”一个小丫鬟拎着裙子,手里提着一青瓷小盅,探头探脑地从帘子外头迈进来。瞧着屋里屏风后头那张挂满了层层叠叠帐缦的床榻,小丫鬟不耐烦地皱了皱鼻子。 这大房庶出的八姑娘,自幼体弱多病,如今更是活死人一样!这屋子里都透着一股子霉味,真难闻…… 瞧着帐子后头一动不动,小丫鬟干脆将药碗放在了外间的小几子上,忙又提着裙子跑出去了。而这个时候,那被包裹地密不透风的床榻,方才动了一下子。 一个只白皙瘦弱地几乎透明的手,从帐子里伸了出来。 “这具身子竟这般孱弱。”那手的主人几不可闻地叹一口气,继而用力撩开了帐子。 细碎的日光从百叶窗里漏进来时已经很是柔和了,但她仍然用手挡住了眼睛。她眯眸望着窗外,静静瞧着那身着粉红、嫩黄、青葱等喜庆颜色的仆妇们忙前忙后,捧着各类物件从她的院墙外头跑过去。 “真是热闹呢……我的三妹妹,今日是你出嫁的日子呀,可惜,姐姐我不能前去观礼了。”床上的少女唇角挂着耐人寻味的笑意,轻声低语。 这少女不是旁人——正是一月前在武安侯府的柴房中被锤击而死的傅华仪! 只是,她早已不是傅华仪。 十九岁的傅华仪,一缕冤魂神飞天外。再醒来时,面前等待她的不是黄泉路、孟婆汤,而是傅家内宅最偏僻的角落、大房庶女傅锦仪的屋子! 傅锦仪也是傅华仪的亲妹妹。不同的是,傅锦仪的生母不过是个爬床的丫头,出身卑微。生母死后,小小年纪的傅锦仪被丢在冷僻的北院无人问津,野草一般地长大。 傅锦仪常年抱病,终于没能扛过十二岁的一场风寒,高烧而死。再睁眼,傅锦仪再也不复存在,同样惨死的傅华仪却借助她的身子,延续了第二世的人生。 傅华仪,哦不,现在是傅锦仪了。 她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傅锦仪的身子实在太孱弱了,刚醒过来那几日,她头脑浑浑噩噩,尚不能接受重生的事实;后来,傅锦仪的记忆断断续续涌入脑海,她承受不住,又昏睡了好几日。 也就是这两天,她的脑子才清醒了一点,能撑着从床上爬起来了。 不同于傅华仪的端庄娴雅、不同于傅妙仪的柔婉妩媚,傅家大房八姑娘傅锦仪,面容美艳至极,堪称绝色。 用袖子擦净了一方铜镜、静静瞧着镜中人的傅锦仪,轻缓地叹了一口气。 傅锦仪…… 也是一个可怜的女孩子啊。自幼被主母苛待、被奴才欺辱,活活病死也无人知。纵然有这般容貌,却也落了个孤独惨死的下场。 正对镜发呆,方才那个端药的丫鬟去而复返。她一进来,瞧见傅锦仪竟从床上爬起来了,微微吃惊道:“八姑娘怎么起来了?” 她上前两步,瞧着傅锦仪手持铜镜,那铜镜上头的灰尘都落在了案上。她不由眉头一皱,指责道:“八姑娘,您自个儿不中用,就别给人添麻烦了!您又把桌子弄脏了,还要我来拾掇!” 傅锦仪看着怒气冲冲的丫鬟,有些哭笑不得。 她一点也没生气。 这傅家还是老样子啊……前头的嫡长女都能被继母谢氏和三姑娘傅妙仪陷害致死,傅锦仪一个小小庶女,在谢氏手底下过着惨不忍睹的日子也是常理了。 再则,说起奴大欺主…… 傅锦仪又看了一眼眼前的丫鬟,想起来从前伺候自己的那几个仆妇和大管事们。 傅华仪“丑事”败露时,下头的仆妇们都受到牵连,被打死、被发卖的,不计其数。只是这些人里,却有一个姓吴的管事娘子并几个大丫头被新夫人傅妙仪赏识,能够继续做后宅管事。 傅华仪遭人陷害,被迷晕了和承恩伯世子光天化日滚在床上,还被前来应酬的宾客们撞个正着……先前傅华仪还不明白,有什么人能手眼通天,这样算计她?直到傅妙仪前来柴房锤杀她,吴妈妈等人竟是跟在了傅妙仪身后,她才明白。 想陷害她,总要有个里应外合的人。 如今想想,吴妈妈这几人跟随她十多年,面上处处为她着想,实则却早已和谢氏母女搭上了关系。吴妈妈将她的行动举止报给谢氏,劝她恭敬谢氏这个嫡母、时时刻刻听谢氏的话,说什么“虽然是继室,却也是姑娘的母亲”云云…… 现在想来,吴妈妈根本是早有谋算! 甚至,吴妈妈或许不是中途被谢氏收买,而是从一开始,就是谢氏的人。 傅锦仪目光冷凝。再看面前耀武扬威的小丫鬟,她的唇角渗出一丝浅笑。 她还……蛮喜欢这个小丫鬟呢! 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毫无城府……比起吴妈妈那样口腹蜜剑之人,这样急躁的小丫鬟,简直有点可爱呢。 傅锦仪没和这小丫鬟计较。她只是歪了歪小脑袋,笑道:“翠云姐姐别生气了。这桌子脏了,就由我来拾掇吧。外头几个姐姐叫你打牌呢,你快玩去吧。” 傅锦仪软言软语,翠云脸上才好看了,点点头道:“那你可好生收拾啊!”转身就要出门。刚跨出去一步,却又回来了,跺脚道: “瞧我,差点忘了正事。八姑娘,今日是三姑娘出嫁的大日子,各房的姑娘、少爷们都去观礼。老夫人体恤八姑娘抱病,就不让八姑娘去了。”说着,眼珠子转了转,道:“只是前头大姑爷……哦不,现在是三姑爷!三姑爷府里迎亲的人撒了满地的钱,又送了好几个箱子的随礼分给咱们府里的人。八姑娘您的那一份随礼,是太太身边的张妈妈托人送来的,就放在前头院子里。” 如武安侯府这样阔绰的人家,嫁娶的时候规矩多、礼数重。迎亲当日洒随礼也是顺手的事。 “武安侯府的随礼,是么?”傅锦仪轻轻说了一句,手中早已捏紧了衣袖。 武安侯府! 那是刻骨的恨!那个男人,诬陷了她的清白,将她活活锤击而死,转身迎娶了她的妹妹! 外头敲锣打鼓的声音越发地喧闹了。傅锦仪几乎恨得五脏六腑都被灼烧。孩子,那三个月的、还未成型的孩子,和她这失败的母亲一块儿死在了金瓜之下。 傅锦仪没有说话。她低下头,看着从自己攥成拳的手掌中滴出来的鲜血。 “八姑娘,八姑娘?”丫鬟翠云又不耐烦了,她忍不住催促一句。 “唔,我想去看看武安侯府的随礼。”傅锦仪轻轻吸一口气,再抬头时,她已经面目平和、神色娴静,丝毫不见被仇恨蒙蔽的狰狞。 不错,她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可是,恶鬼,多半是披着人皮的呢。 她活过来了,那些欠她的人,可要百倍偿还! 傅锦仪轻笑着,穿上绣鞋,披了一件外衫站起来。 这个动作可吓坏了翠云。 她慌张道:“八姑娘!现在是早春二月份,外头冷!您身子弱,还是别出去的好!那些礼物就让奴婢收着吧,您的东西不都是奴婢管着的吗?” 傅锦仪好笑地看着她。 是啊,东西都是你管着的,我这个主子手里的财物,怕是早都进了你的囊中。而那些刚送过来的随礼,定是也早就被你顺手牵羊。 傅锦仪倒还不会和一个小丫鬟计较。而那些随礼,她自然不是真的要看。 武安侯府这个名字,她听着都恶心!再看了他们的东西,她岂不是要吐出来了。 在翠云紧张的神色中,傅锦仪重新坐了下来。 “那你就继续帮我收好吧。”她淡淡笑着,看着翠云:“收完了,也不必进来了。” 翠云松一口气,笑着跑出去了。傅锦仪再次看着铜镜里的人影,扯了扯嘴唇。 这八姑娘的确病弱不堪。瘦削的脸颊,苍白的面色,细嫩的手指……府里的长辈或是嫌她久病晦气,或是怜悯她久病,便允许她可以不用去请安。 自然嫁娶这样的大日子也不用去了。 只是,此时的傅锦仪倒不这样想。 整日窝在房里养病是不会有什么出路的。她必须走出去! 她紧了紧外衫,将一头秀发散了下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三章:祖母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翠云再次推开房门的时候,是前头厨房送饭过来了。她领着另一个年纪更小的小丫头,两人端着食盒进来。只是刚开了门,翠云又被屋子里的景象吓了一跳。 常年窝在床上不下地的八姑娘,此时……新梳了整洁的发髻,换了一身花色陈旧却也洗得干干净净的衣裳,正坐在铜镜面前,拿着眉黛细细地描眉。 “八……八姑娘!”翠云讷讷地喊了一声。 她被傅锦仪愣住了。 不是因为傅锦仪突然要换衣裳出门,而是……重新绾了头发、换了衣裳的傅锦仪,那张原本就粉面含春的脸孔,这会儿简直如荧光般璀璨。 诺大的傅家,她还真没见过比傅锦仪更好看的人…… 傅锦仪回眸看着她,淡淡道:“翠云姐姐,正好你过来了。快,跟着我一同去上房吧!府里的姐妹兄弟们都在上房吃喜酒呢,出嫁的是我三姐姐,我总该露个面。” 翠云动了动喉咙,半晌道:“八姑娘,您……您不是从来都不出屋子的么……” 什么时候想起来去赴宴了?连从前老夫人的寿辰都从未参加过呢! 傅锦仪道:“从前我年纪小,不懂事。如今我知晓了礼仪,就知道不能怠慢长辈、怠慢府里的喜事。我虽然病着,却也不是爬不起来。” 傅锦仪抱病,只是因为常年体弱,又缺乏锻炼而已,倒不曾有什么凶险的恶疾。 翠云疑惑地点了点头。再瞧,傅锦仪已画好了眉,转身几步跨出了门。 “八姑娘,等等我!”翠云连忙跟上。 傅锦仪一路从最偏僻的北院往上房的方向走。 上房是一名唤锦绣苑的大园子,里头修建了好几个院落,其中荷风院是大太太谢氏的居所。 傅家,当家大爷傅守仁是当朝三品吏部侍郎。在遍地王侯公爵的京城,一个三品文职真不算什么厉害角色,只是吏部这个地方有些与众不同。 九州各郡官吏的考核、升迁、选拔……都是吏部掌管。 如此,傅家的地位可不是寻常的官宦人家了。也正因为这一点,傅家才能和当今萧妃的亲侄子、手握兵权的武安侯萧云天攀亲。 傅家执掌中馈的大太太谢氏,出身并不高,却与傅大爷多年恩爱,还生下了府里唯一能继承家业的嫡子,地位稳固。 傅锦仪的步子走得缓慢而庄重。她很快,就要再次见到谢氏了。 她的好母亲啊…… *** 不多时,傅锦仪跨进了荷风院的拱门。里头丫鬟婆子早忙得脚不沾地,无数宾客凑在殿内饮酒作乐。众人忙着接引宾客,骤然瞧见陌生的傅锦仪,哪里有心思来管她。 乱也有乱的好处。这多少年不出屋子、久不见人的傅锦仪,一路晃悠悠地进了外门、又绕过影壁,走过一抄手游廊,才被一个外院的管事嬷嬷拦下了。 “你是哪里的,怎地随意乱闯?”嬷嬷惊疑地扯住她:“里头可是老夫人宴客的地方……” 傅锦仪一介不得宠的庶女,上头主母苛待、下头刁奴欺瞒,她可真没什么像样的衣裳首饰。 今日过来,还是她从箱子里翻出来两件还算整洁、颜色也喜庆的茜桃色春衫。傅家家大业大,主子姑娘们哪个不是穿金戴玉,她这副穿戴被当成个随意乱闯的小丫头,都是正常的。 傅锦仪只一笑,从那嬷嬷手里把胳膊抽出来了。她微笑道:“我祖母在里头吗?” 一声祖母,这嬷嬷吓得变了脸色。 “在的。各房的太太、姑娘们都在。你是……” “唔,看来我没找错地方。”傅锦仪点点头,一转身推开了门:“我是八姑娘,你进去通传吧。” 很显然,这是宴请女眷的厅堂。 傅妙仪出嫁,清晨辰时是嫁娶的好时候,这个时候,傅妙仪早就被武安侯府的迎亲的队伍接走了,武安侯府那边估计还在拜堂。只是这娘家的喜宴才刚刚开始,傅家旁支的宗亲们很多都被邀请过来,一同恭祝傅家的喜事。 傅锦仪说是让婆子通禀,脚下却并不停留。她一进去,轻巧地跨过外厅进了内室。 一股子酒气扑鼻而入。映入眼帘的,是傅家大房、二房、三房的女眷们,为了三姑娘出嫁特意赶过来的傅家宗族的亲眷,还有坐在上席、众星拱月的傅老夫人。 因着今日喝喜酒,喜宴上人多声杂,进进出出的人不知凡几。贸然进来的傅锦仪倒也没令大家纷纷侧目。 她平静地笑着,一步一步朝里头走去。而直到这时候,那守门的婆子才把话传到了上头谢氏的耳朵里。 而与此同时,傅锦仪已经跪在了老夫人脚下一丈远的地方。 “锦仪给老祖宗请安!”傅锦仪清脆道,抬眼笑看着上首的老夫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四章:蠢死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傅老夫人还在和旁边的亲眷闲话,堪堪转过头来瞧见了傅锦仪。她少说也有三年没瞧见傅锦仪了,乍一打眼,她愣了一瞬,方才认出了人。 傅锦仪多年不曾给老夫人请安,其实并不是病得太重、下不来床。 在原身傅锦仪的记忆里,多年之前,傅老夫人待她还算是不错的——那时候,傅家大爷的原配夫人、傅华仪的生母陶氏还在世。 陶氏出身太原陶家,是名门望族之后,眼界也高。虽然对丈夫贪慕女色、不断往后宅塞小星的举动不满,却也从没为难过庶女们。 庶出的女孩子,又不是要分家产、争爵位的少爷!给口饭吃,好生待着,将来一副嫁妆嫁出去就打发了。落个好名声,也能得到庶女们的真心孝顺。 傅锦仪的生母是个通房丫鬟,姓江,生傅锦仪的时候就难产死了。陶氏做主,将傅锦仪抱到了老夫人的景和院里养着。 傅锦仪四岁之前,都是老夫人一手养大的。若没有意外,她老夫人亲自教养出来的庶女,将来和嫡女也差不多了。只可惜…… 后来陶氏病逝了。 傅守仁从外头领回了恩爱多年的外室谢氏,抬做正妻。 谢氏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只是父母早亡、家道中落。她一个孤女没有依靠,本要靠着伯父随意指一门亲事,却无意间攀上了傅家大爷。 按理说,谢氏不过是个外室,连妾都不如,又凭得什么能被抬做正妻呢?这还要从谢氏和傅守仁两个不同寻常的传爱情说起。 那是十八年前,傅守仁在蜀州做官,得了朝廷的命令升迁到齐州去做通判。他走马上任,路途遥远,坐了马车又要坐船,就很不幸地在水路上头出了事。他当时乘坐的客船底板漏水,行至河中翻船。他是北方人士,并不会水,差点就死在水里。这时候,就是江南女子谢氏将他从水中救起的。 因着这个救命之恩,而那谢氏又恰巧生得美貌,家境败落没有依靠,两人你情我愿地好上了。谢氏被傅守仁收用后,也是个有手段的,变着法儿笼络他的心。傅守仁一直记着谢氏救命的恩情,对待她自然比旁的女人要好得多。 傅守仁好美色,屋子里的小妾成群。可到了谢氏这儿,也算是一物降一物。他被谢氏迷得神魂颠倒,在原配死后不顾长辈宗亲的反对,拒绝了傅老夫人为他重新求娶高门贵女的打算,让谢氏一介外室登堂入室成了继配。 随着谢氏一块儿进来的,还有跟傅守仁在外头生的三个孩子——八岁的长女傅妙仪,七岁的次女傅嘉仪,和两岁的幼子傅德明。 扶正外室是要遭人诟病的。因为这件事,傅守仁在朝堂上受了不少弹劾。这样一桩婚事,傅老夫人能满意才怪。 机关算尽、终于风光地嫁进来的谢氏,想得到公婆的欢心简直难如登天。前头那两年,谢氏着实吃了不少苦头。 她拼了命地讨好丈夫和婆婆,无奈婆婆重规矩、讲礼法,最厌恶她这样不正当上位的女人。她低伏做小没用、投其所好也没用。想来想去,她想出一个好主意。 她决定将傅妙仪抱在老夫人膝下教养。 她暗中设计,将年幼的庶女傅锦仪在大冬天推进了荷花池里,冻出一场大病。随后,谢氏名正言顺地以不能过了病气给老夫人为由,将傅锦仪赶出了景和院,迁居偏僻的北院。 说起来,傅锦仪这病弱的身子,倒还不是空穴来风的。 傅锦仪被赶了出来,傅妙仪住了进去。 傅妙仪在谢氏的教导下,百般孝敬老夫人。冬日暖脚、夏日打扇、春日捶肩、秋日捏腿,简直比贴身的丫头都细致。 看在傅妙仪是傅家血骨的份上,她又如此卖力,日子久了,老夫人一颗心也给焐热了。 老夫人对谢氏态度缓和了,那在外头生的儿子傅德明长得虎头虎脑,也很得老夫人看重。 慢慢地,谢氏在傅家站稳了脚跟。 与此相对的,是原配陶氏的嫡子傅德曦不甚摔落假山,摔坏脑子成了废人;后院赵姨娘的庶子得了天花,被送到庄子里,最终病死;安姨娘所出的庶子更离谱,小小年纪跟着京城纨绔们鬼混,得了治不好的花柳病。 而那不起眼的庶女傅锦仪,在偏远的北院一住就是八年。 陶氏出身高、重礼法,容得下小妾庶女;谢氏瞧着满屋子的小妾、庶女、庶子们,心里可没陶氏那么宽厚。 关键傅锦仪还挡了她的路。 傅锦仪本无大病,一开始因为那场持续两个月的高烧,整日不出屋子;后来病好了,下头丫鬟婆子们却守着她,说她体弱,最好别出门。 傅锦仪年纪小不懂事,旁人说什么就做什么。一来二去,身子更差了,也越来越不愿意出门。 最后一次瞧见傅老夫人的时候,是在三年前老夫人的寿宴上。 所有的姑娘少爷都被带到长辈面前请安。大家进退有礼、举止优雅,唯有傅锦仪,在底下丫鬟婆子们的教导下,穿了一件绣着牵头花儿的衣裳。 牵牛花儿,黄昏盛开,次日清晨凋谢。又称“夕颜”。 这样一夜败亡的花儿很不吉利,老夫人当场动了怒。 傅锦仪吓坏了,自此之后再也不敢到老夫人面前,甚至在下头人的怂恿下,认为老夫人是个很苛刻的人。 将幼时得到老夫人抚养的恩情忘得一干二净…… 傅华仪刚重生那几日,从傅锦仪的脑子里翻出这一段记忆,简直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比起自己来,这傅锦仪还真没好上多少——都是蠢死的啊! 只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傅锦仪……不是原来的傅锦仪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五章:晦气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此时的傅锦仪跪在堂下,面目恭顺有礼。她微笑看着老夫人道:“老祖宗,锦仪抱病多年,一直怕给长辈惹了晦气。直到今日,听说三姐姐出嫁,锦仪也欣喜地很,便出来想给老祖宗请个安。老祖宗不会怪罪锦仪吧?” 傅老夫人的面目,曾身为嫡长女的傅锦仪再熟悉不过。再次瞧见自己的祖母,傅锦仪满心酸涩。 当年她生母病逝,父亲一心拴在谢氏身上,若不是祖母的庇护,她怎能平安长大、风光出嫁?府里父亲对她不管不问、谢氏视她为眼中钉,唯有她的亲祖母,最疼她这个嫡长女,事无巨细都要给她最好的,决不允许嫡次女傅妙仪越过她去。 可最后,她这个被祖母精心教养的嫡长女,又给祖母带来了什么? 她愚昧无知、心思浅薄,被傅妙仪和萧云天吃得连骨头都不剩,断送了自己的人生,还给祖母蒙羞! 上一世失败的人生,不仅有血海深仇等着她去报,也还有很多没来得及报答的亲人,等着她来弥补啊…… 端坐高台的傅老夫人用清浅的目光看着她。 话说,当初是因为什么缘故,疏远了这个八孙女,傅老夫人还真不记得了。 毕竟都三年了…… 印象里,只记得八孙女足不出户、抱病多年。虽惹人怜悯,却是个不怎么懂事的孩子,叫她喜欢不起来。 庶女,出身不佳,不懂事,没出息……傅家的孩子那么多,傅锦仪多年不在跟前露面,傅老夫人只当是没这个人物了。 只是现在怎地突然来请安了? “原来是锦仪呀,快起来!”傅老夫人还是挺高兴的。她抬手命令婆子再搬一把椅子,让傅锦仪坐在二房所出的七姑娘身边,又道:“你病了这些年,能来给我请安就是好孩子。怎么会有晦气呢!” 说着,目光平静地在大房当家主母谢氏身上扫过。 谢氏心里跟着就是一咯噔。 晦……晦气? 她咬牙看着傅锦仪,这个早已被自己打压下去的庶女。她怎么知道出来请安了? 不单冲到了老夫人跟前请安,竟然……竟然给自己上眼药?? 是因为“怕给长辈惹了晦气”,才多年不肯出门。明眼人一寻思,就会觉出不对来。一个十二岁的庶女,脑子又没坏,怎么可能自认为体弱就是晦气、且因此多年不肯出门? 这只能是身边人教的。身边人又为什么要这样教她呢? 不是谢氏这个当家主母的指使,还能是谁。 谢氏精明,一眼看透其中关窍。她正怒从胸中起,盯着傅锦仪的面孔想要反唇相讥时,脑子里却突然一怔。 这个时候,她面前的傅锦仪低眉顺眼地磕了一个头,面上满是惊喜和感激地站起来,在婆子搬来的椅子上小心地坐下来了,颇有些手足无措。 谢氏看着这样的傅锦仪,心里的火气不知怎地就消了。 是自己想太多了吧! 一个被孤立了八年的庶女,没人教导,诗礼义都没学,怕是连字都不会写。从未见过世面,性格冷僻,甚至连基本的礼数都不懂。 这样的庶女,能有那个城府,在长辈面前说几句话就能把自己坑了? 谢氏瞧着傅锦仪手脚慌张、恭恭敬敬的样子,心里有些好笑了。 肯定是自己想错了!那什么晦气,不可能是傅锦仪有心在老夫人跟前上的眼药!唯一的原因,就是傅锦仪身边那几个丫鬟果真整日这样子教导她,她只是实话实说。 伺候傅锦仪的几个丫头,都是自己派过去的。自己也吩咐了她们,要想办法将傅锦仪一辈子困在北院,当做杂草一般教导她,让她成为一个废物。 几个丫鬟们,八成是真拿着“晦气”来说事,让傅锦仪不要出门的…… 谢氏抿了抿唇角。她不愧是傅家的当家主母,脑子一转反应过来。 她站起来,笑吟吟吩咐道:“八丫头一贯病弱,许久不出来了。快,将那蒸鹿尾儿、蹄花笋汤、金丝官燕端过来,摆在八丫头跟前,给她补补身子。” 前面两道膳食虽然名贵,倒也不是太稀罕的东西。后头那金丝官燕,却不是凡物了。 金丝官燕,不是寻常的燕窝,是价值连城的宫中贡品血燕,在云州进贡的小南瓜里烹制的。傅家官宦之家,并非皇亲贵胄,本也是吃不上血燕的。只是这傅守仁官居要职,身边奉承的人多,总有路子拿到这样东西。 一碗由金黄色南瓜盛着的血燕被端到了傅锦仪跟前。上首傅老夫人瞧着,脸色稍霁。 傅锦仪面上浮出一丝清丽的浅笑。 母亲,你还是这个样子……贤良淑德,对不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继女、庶女们,脸面功夫从未落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六章:血燕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这是血燕?母亲给我的?”傅锦仪连忙站起来,满面喜不自胜:“我就知道母亲最疼我了……”说着连忙跪地朝着谢氏磕了一个头。 谢氏对此有些愣神。 不是说这八丫头久居北院,身边没个人照顾,是什么礼数都不懂的吗?三年前那场老夫人的寿宴她还记得,八丫头的性子十分野蛮,穿了不合时宜的衣裳,还当堂顶撞老夫人。 这八丫头何时懂事了? 谢氏还未说话,倒是一旁二房的太太顾氏连忙笑道:“哎哟,好孩子!你母亲疼惜你是应该的,你这就见外了!”一边将傅锦仪拉起来:“可怜见的,听说你这孩子病了好些年,身子骨都这般瘦弱,也该好生补补了。快起来用饭吧,这血燕可是好东西。” 傅老夫人膝下有三个长大成人的儿子。大爷傅守仁现任吏部侍郎,自是家里的顶梁柱;二爷却是庶出的,如今在礼部领着一份六品闲职,他的正妻顾氏也是小户出身。顾氏自知身份,从不敢和大嫂谢氏争锋不说,还是府里的老好人,人人都道二太太最温婉随和。 至于三爷,虽是嫡出,却是个斗鸡走狗、提笼架鸟的纨绔,最让老夫人头疼。 傅锦仪感激地笑看了一眼顾氏,由着对方将她拉起来,这才小心翼翼地拿起勺子,舀了一勺血燕送进口中。 瞧着傅锦仪颤抖的手指,谢氏不屑地撇嘴。 果然还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八丫头,我是你母亲,瞧着你身子病弱,做母亲的哪有不心疼的。”谢氏慈爱地看着她:“你年纪小,平日里那汤药苦得很,你也吃不下多少。好在这血燕既是滋补之物,又清甜可口。今儿吃完这一盅,我房里还剩了一些,等回头都给你送过去。” 谢氏面目慈和,傅锦仪瞧在心里,暗自冷笑。 真不愧是使了手段爬上父亲正室的位子、又步步为营将整个傅家收入囊中的谢氏啊!寥寥数语,既尽心尽力地关怀了傅锦仪这个庶女,又指出傅锦仪年幼不懂事,因为喝不下苦药汁子,才导致病情反复、久不痊愈的。 话说,这傅锦仪虽然是府里最不起眼的庶女,但好歹也是傅大爷的骨血。她病了这么多年,谢氏不闻不问,这本身就是她身为嫡母的失职。 谢氏自然知道该如何化解这个小麻烦。 把自己摘清了不说,还小小地陷害了傅锦仪一把……让这个终于勇敢跨出房门给老夫人请安的庶女,再次在老夫人眼里落下了不懂事的印象。 一个消失了八年的庶女,本就可有可无,就算出来了,还是个不懂事的!她也不可能再次得到老夫人的宠爱吧? 果然,四周女眷们瞧着傅锦仪的目光里就带了点轻视和薄责了。 “好了好了,大嫂,您也快用饭吧。”这个时候,竟是那二太太顾氏再次开口了。她似乎是有意为傅锦仪开脱,笑着朝众人道:“今日是三姑娘大喜的日子,咱们喝酒,喝酒!” 说着亲自给傅老夫人手边上的酒樽倒满了桂花酒。 宾客们一时都端起酒杯来,几位年轻的妇人笑着互相敬酒,气氛又热闹起来。 这回轮到傅锦仪愣住了。 她忍不住看着二太太一张温和微笑的圆脸——从前她还没发现,这二婶娘还是个有意思的人呢! 从前她是嫡长女,有老夫人的宠爱,府里上下谁不奉承?这个二婶娘也向来对她慈爱。只是如今换了个身份,二婶娘还能卖她一个人情…… 傅锦仪今天才发现,这个二太太顾氏怕不是个简单人物。对一个无足轻重的庶女都能善待,这人要么是天性善良,要么就是……城府太深,滴水不漏,不肯错过任何的机会,也不肯得罪任何人! 在心里将顾氏记了一笔之后,傅锦仪面色如常,只是抬眼轻轻扫过正忙着应酬宾客的谢氏。 然后,她低下头,舀了一大勺血燕送进口中。 清甜软糯的血燕,几乎入口即化,带着一丝甜腻的鲜美钻入她的喉咙。傅锦仪静静地浅笑,再次舀了一口。 不多时,一小盅金瓜官燕见了底。正在她用银勺子将最后一丁点也舀进口中时,她猛地咳嗽起来。 喜宴的饭厅里虽然热闹,但傅家乃是三品大员的官家,规矩礼法是不会丢的,诺大厅堂里哪有当众摔倒、咳嗽或打翻饭菜的不合时宜的举动? 故而,傅锦仪响亮的咳嗽声,再次成为大家的焦点。 这一回,想替她遮掩的顾二太太都没办法了。 “八丫头,吃饭的时候要专心,别动不动就呛着了!”谢氏转首看着傅锦仪,眉头微蹙。 果然是个不懂礼数的庶女! 谢氏觉着自己先前有些过于紧张了。这傅锦仪就是一个野丫头,上不得台面!也不值得她针对。 因为被嫡母责怪,傅锦仪似乎更紧张了。她慌忙端起手边上的茶盏喝了两口,却压不下心口那股子劲,竟咳得更厉害了。 响亮的咳嗽声回荡在厅堂里的每一个角落。 这使得方才对此感到得意的谢氏脸上挂不住了。 这庶女吧,蠢笨、没规矩是应该的。可没规矩到一定程度,就不太好了——这可是身负教养职责的嫡母的不是。 傅锦仪咳嗽一声也就罢了,偏偏还停不下来了……闹出这么大动静,她这个嫡母脸上都挂不住了! 谢氏开始用一种嫌恶和不耐的眼神盯着傅锦仪。她身边的两个嬷嬷也连忙上前,想要抓着傅锦仪让她别再咳嗽了。 傅锦仪咳了不知多久。她咳得五脏六腑都烧起来了一般,满脸通红,鼻尖渗出冷汗。就在所有宾客都面色不善的时候,还是那眼尖的二太太发觉了不对劲。 她迈步至傅锦仪面前,俯下身来查看她的脸色,惊讶道:“哎呀,这八丫头是不是病了?瞧这可怜见的,脸色这么差!” 四周众人都愣了一下子。 “老夫人您瞧瞧,这八姑娘不对啊!”说话的是碎步小跑过来的、跟在傅老夫人身边的白嬷嬷。她扶住傅锦仪的肩膀,担忧道:“这小脸涨得通红,还透着惨白,嘴唇都发紫了……老夫人,一直听说八姑娘病着,这回怕不是又犯了旧疾!” 傅老夫人先前并没把傅锦仪当回事。 傅锦仪当众闹出动静,她也有些不满。只是现在瞧着,似乎真不是呛着了,而是犯病了。 好歹是个孙女,傅老夫人当即命道:“来人,将八丫头抬到后院去,再请许郎中进来瞧瞧!” 立即有四五个婆子小跑着进来了,大家合力将傅锦仪抬起,背在一个婆子背上急急地下去了。另有两个小丫鬟拿了白嬷嬷的腰牌,忙着出去请郎中。 傅锦仪被带了下去,厅堂里的众人不过多看了两眼,很快就收回视线。是啊,不过是个庶女,偶尔过来给老夫人请个安、赴个宴,不幸旧疾复发。没有人会在这样一个无价值的小角色身上浪费精力。 相反,刚刚被武安侯府迎走的三姑娘傅妙仪,如今正式成为侯夫人了……大家对此都艳羡不已,这傅家也是命好,大姑娘出了丑事,三姑娘倒出息了。 众人继续饮酒作乐,被抬下去的傅锦仪却有些不好受了。 她这会儿终于不咳嗽了,一张小脸却越发惨白。好在傅老夫人亲自下令请郎中,这许郎中来的也快。白嬷嬷领着几个婆子将她抬进内室,拢了帘子,外头一个四五十岁上下、身量瘦削的郎中就被人领进来了。 许郎中算是傅家供养的郎中,虽然在巷口开了一家药房,平日里的主要营生却是每日进傅府给老夫人诊脉开药。他也见过世面,乍然看见这个陌生的八姑娘,面上动也不动,客气地请了安就查看起来。 他打量着傅锦仪青白的脸色,眉头微皱,开始询问傅锦仪的病史。傅锦仪实话实说,什么幼时生了一场大病高烧不退,身体一直很虚弱,八年来大半躺在床上之类。 许郎中点点头,看向了旁边主事的白嬷嬷,却是拈须叹了一口气,道:“贵府姑娘的病,本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唉!” 白嬷嬷不由惊疑,道:“这可怎么说?我家姑娘究竟得了什么病啊?” 许郎中就摆手道:“都说了不是大病,你们不必忧虑。”说着从药箱里拿出纸笔,一壁思索着写下几味药,一壁解释道:“不过是常年不出门,导致气血两亏、脾胃不良而已。只是姑娘还未成人,小小年纪不好生保养,难免有肺热的毛病。这病若不及时治疗,再等两年,可就成了哮喘了!” 白嬷嬷这才放下了心,有些怜悯了看了一眼傅锦仪。 真可怜啊,年幼的女孩子,没有人照料,在偏远的北院病了那么久…… “那这病可好治?”白嬷嬷尽职尽责地询问许郎中。 许郎中却又叹了一口气,道:“这毛病调养起来是容易,只是……贵府平日里也该当心些。我且问一句,方才这位姑娘是吃了什么?” 白嬷嬷只是奉老夫人的命令照顾傅锦仪,却没想到这许郎中的态度倒有些意思了。她老实回答道:“不过吃了一碗血燕,想着八姑娘身子弱,吃点大补的东西也不妨事……” “问题就出在这上头!”许郎中有些不满地看着白嬷嬷:“也不瞒你,这姑娘周围服侍的人也太粗心了些,姑娘肺热的毛病也有两三年了,你们都应该知道忌讳才是,怎么还能用血燕呢?肺热,该用清热解毒的药,寻常的人参之类滋补的药材也可以用,能补气养血。可血燕这东西,药性躁,拿来治疗寒症倒是不错,肺热的病人可万万吃不得啊!” 说着,吩咐后头跟随来的药僮道:“快,拿着这张方子去熬药。今日幸好病症来得并不凶猛,调养着也就好了。若这血燕的用量再多些,可就麻烦大了。” 一席话说得白嬷嬷惊惧交加。 在许郎中有些责怪的眼神中,白嬷嬷一句也不敢分辨,只是温声安抚着傅锦仪。等药端上来了,她看着傅锦仪尽数喝光了,才恭敬地将许郎中送出了门。 傅锦仪乖巧地躺在榻上,面色堪堪透出几分红润。去而复返的白嬷嬷瞧着她安静的模样,忍不住叹一口气。 “八姑娘,您有肺热的毛病,我们从前怎么不知道呢?”白嬷嬷忍不住问她。 傅锦仪满脸懵懂,仰头道:“我……我也不知道呀!我只知道,我生了病,体弱……” 白嬷嬷无奈地摇了摇头,对这傅锦仪更加怜悯了。连自己生了什么病都不知道?下头的人也不知道?那她的嫡母谢氏…… 到底是因为多年不闻不问,一次都没有请郎中问诊过,所以连八姑娘得了肺热都不知道?还是明明知道,却还是端了血燕给八姑娘…… 细究下去,白嬷嬷的心都沉了。 她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抚了抚傅锦仪的脊背,柔声道:“八姑娘,你放心吧,日后有老夫人照顾你,再时常请许郎中回来复诊,你的身子很快就会好转的。” 傅锦仪仍是一副不大明白的样子,文文静静地点一点头,又不说话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七章:肺热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不说傅锦仪这边请郎中问诊,前头的喜宴一时半会是完不了的。 白嬷嬷让傅锦仪躺在后院里歇着,安顿好了,才回去复命。她在傅老夫人耳边将方才许郎中的诊治捡要紧的低声说了,傅老夫人只一怔,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而下头紧盯着傅老夫人脸色的谢氏,瞧了半晌没瞧出端倪。方才傅锦仪突发旧疾,谢氏心里还是有些不安的——她自然不希望郎中进来给傅锦仪看病! 傅锦仪病了这么多年。她根本就没让人给她看过,也压根不愿意让傅锦仪好起来。如今老夫人却给她请了郎中……这事儿不闹还好,一闹出来,不明摆着她这个嫡母苛待庶女么! 不过,谢氏对此也没太担心。 庶出的孩子,她能给口饭吃,吃穿用度上过得去,也就差不多了。难道还指望着她当成亲生的嫡女疼爱? 她最会做脸,面子上,她待傅锦仪是挑不出大错的。傅锦仪生病后,她都会每月送些无关痛痒的药材过去,份例上是克扣了一些,但却没到虐待的程度。最后郎中一查,傅老夫人顶多指责她粗心,没好生给庶女求医问药。 说起来,哪个大户人家的庶女不是这么过的!没把傅锦仪冻死饿死,她都算不错了! 谢氏的情绪稍稍安稳了,继续和身侧的亲戚谈笑,眯眸享受着大家对傅妙仪成为侯夫人的恭维奉承。 一直等到黄昏时分,筵席才堪堪散场,宾客们陆续告辞离去。谢氏喝的有点多了,由大房的几个儿女扶着上来,和傅老夫人笑道:“各家亲眷们送来的添妆还摆在外头……等明日媳妇再去清点吧。今日大家都累了,还是早些回去歇息,等两日之后还有新妇回门,又要大办一场呢。” 傅老夫人面上的神色却有点冷。她静静瞧着谢氏,道:“守仁媳妇,你先别急着走。”一壁说着一壁往后院去,淡淡道:“八丫头还在后头暖阁里歇着,你是她母亲,正好跟着我一同瞧瞧她。” 一提傅锦仪,谢氏酒醒了一大半。 她忍不住皱起眉头——这傅锦仪怎么还在后院躺着? 不是应该早就被老夫人遣人送回去了么? 她心下疑惑,那边傅老夫人已经领着人跨出厅堂。谢氏连忙跟上。 傅家大房的儿女们、二房的顾氏和七姑娘等瞧着傅老夫人这架势,也都不敢先告辞,忙一股脑儿跟在后头。 在后院暖阁安心歇着的傅锦仪,乍然之中瞧见的就是傅家上下的众多长辈和姐妹们。 那就是浩浩荡荡的一行人…… 傅家大爷傅守仁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如今后宅已塞了六位姨娘,膝下的儿女也不少。只是谢氏是个会持家的,一群庶女不足为惧,几个庶子早已死的死、废的废。 姑娘里头,除了蒙羞而死的长女傅华仪和已经成为武安侯夫人的次女傅妙仪,另有庶出的二姑娘傅柔仪、五姑娘傅萱仪、六姑娘傅欣仪、八姑娘傅锦仪,还有嫡出的四姑娘傅嘉仪。比起大房,二房、三房倒是人丁不旺。二爷和顾氏感情极好,不曾纳妾,如今膝下只有一儿一女;另三房育有一子。 对跟着老夫人一起去探望傅锦仪,大家并不热衷,甚至心生不悦。 傅锦仪……那是傅家最没有价值的人! 随着傅妙仪的出嫁,傅老夫人身边就没有孙辈服侍了。傅家这么多孩子,谁不想接替傅妙仪的位置? 可今天,傅老夫人竟然对一个多年不出门的八姑娘给予了关注……这令所有人心头警铃大震! 傅家孩子多,争这个位子的人还不够多么!怎么这傅锦仪又横插一脚!虽然,大家都知道老夫人只是来探病,是怜悯傅锦仪年幼病弱,应该不会真的将一个八年没有交集、没有感情积累的孙女接到身边。可…… 还是让人不舒服! 大家各怀心事,床上的傅锦仪看见这么多人,却一时慌了。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仓皇地踩在鞋子上,就要朝着傅老夫人跪下去,一壁道:“老祖宗……” “起来做什么,快躺着!”傅老夫人拦着道:“你病着,你母亲姐妹都是特意来探望你的,你可不能折腾自己!” 白嬷嬷已经冲上来扶住了她。 傅锦仪这才在床沿上坐下了,讷讷道:“母亲、姐妹都来探望我,我,我……” 眼前的八姑娘,恭敬、温顺、守礼,过分地小心翼翼;却也胆小、怯弱、没有贵女应有的大方得体。傅老夫人看在眼里,心里暗暗叹气。 “好了,别说话。”傅老夫人摆摆手,朝白嬷嬷道:“白梅,咱们都一同来探望八丫头,也想知道八丫头这身子怎么样了。你就把许郎中诊治的结果告诉他们吧。” 白嬷嬷应了声是,心里不免有些感慨。 老夫人终究是要当众给大太太没脸了啊…… 这么些年了,大太太的确做得好。主持中馈、孝顺公婆、侍奉丈夫,没有不周全的地方。可是,再怎样…… 老夫人从始至终,都没有喜欢过这个出身不佳、使了手段登堂入室的媳妇。 而且,老夫人固执地认为,这样的女人绝不会是什么贤良的好女。她面上做的再好,老夫人都不会真正信任她。 “回禀老夫人,八姑娘的病其实也不算严重。”白嬷嬷絮絮地开口,当众说出了傅锦仪患有肺热的实情。说到最后,却话锋一转,缓慢道:“八姑娘这病,最忌讳辛腥的补药。方才八姑娘在喜宴上犯病,就是吃了一碗血燕所致!这血燕虽好,却害苦了八姑娘,许郎中说了,好在这一回病情不甚凶猛,若血燕的用量再多一些,怕是就要出事儿了!” 这话一出,仍有些醉意、还沉浸在傅妙仪嫁入侯府的喜悦中的谢氏如受了当头棒喝,她的酒彻底醒了。 她瞪圆了眼睛,盯着床上坐着的孱弱的傅锦仪,又盯着面色沉闷的傅老夫人。 “老夫人,我……我……”谢氏张口结舌,她嗫嚅着:“我不知道……若我知道八姑娘患有肺热,我怎么会……” 话说到一半,她却仿佛咬了舌头一般,声色戛然而止。 不知道?! 她,她可是八姑娘的嫡母啊!八姑娘病了这么多年,她连八姑娘得了什么病都不知道? 方才白嬷嬷已经说了,傅锦仪的肺热不是一天两天,至少也有两三年了。难道说,她这个掌家的主母,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从来都没有给傅锦仪请过郎中?从来都没有过问过傅锦仪的病情? 这份忽视和慢待,就有点严重了啊。 而且问题来了,既然从没看过郎中,对病情完全没有判断,那么八姑娘这些年喝的什么药?她谢大太太每个月送过去的药材又是什么?都对症么? 联想起前头所谓的“八姑娘不懂事,嫌苦不肯喝药”,大家看谢氏的目光就带了点冷嘲热讽了。 谢氏心里咚咚地跳。 她真不知道庶女的病?把庶女丢在偏僻的北院自生自灭,这事儿传出去,她一个苛刻心狠的名声是跑不了了! 可……若说她知道? 那就是故意端了血燕给八姑娘咯? 一想到这个结果,谢氏的手心里渐渐渗出了冷汗。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她无非是要在两个糟糕的局面里选一个跳进去…… 咬了咬牙,谢氏终于抬头道:“我是真不知道八丫头的病……唉,也怪我粗心,平日里没有照顾好八丫头。” 傅老太太脸上的神色更冷了。 她没有立即斥责谢氏,只是看着满屋子的人,慢慢地道:“守仁媳妇,你这几年执掌中馈,事事都处理地谨慎。我也是信任你,才把诺大傅家交给你打理。只是,这八丫头虽然死了生母,也是咱们傅家的骨血。” 谢氏的手指颤抖起来。 她是个精明能干的女人,为了讨好傅老太太,她什么手段都用了。这些年的日子也越过越好,她都很久不曾被傅老太太责骂了。可今天…… 又当着全家人的面,指着鼻子骂她! 这种久违的屈辱让谢氏心头震颤。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艰难道:“是……是媳妇的错,是媳妇不仔细、不周到。娘放心,媳妇日后定当好好照料八丫头……” 四周一道道看热闹的视线,让谢氏恨不能钻进地缝里。 好在傅老夫人也没打算深究。她闭目点头道:“罢了。日后让许郎中时常给八丫头看诊,再好生用药调理着吧。”说着吩咐白嬷嬷道:“你是府里的老人了,平日也帮我看顾着八丫头吧。守仁媳妇管着傅家上下,难免有疏忽的时候。” 这话听着是宽恕了谢氏,实则让白嬷嬷插手照看傅锦仪,根本就是给了谢氏一记响亮的耳光! 谢氏脸上都红了。她忍着想要咬牙切齿地怒视傅老太太的举动。 这会儿,她最恨的自然不是傅锦仪,而是这个压在她头上多年的婆婆! 白嬷嬷躬身称是。谢氏胸口起伏着,却是硬生生忍着火气,朝傅锦仪挤出一个笑:“八丫头,母亲膝下儿女多,从前难免疏漏了你。你可不要和母亲生了嫌隙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八章:欢心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谢氏不愧是掌家多年的主母,静心养气的功夫是不俗的。她一席软话,傅锦仪哪里敢托大,连忙道:“母亲说什么话!母亲常日里也是照应着我的,每月遣人送过来的药材都是滋补之物。只是我自个儿年纪小,总以为自己只是体弱而已,今日的事情是怪不得母亲的……” 傅锦仪有些语无伦次:“母亲还时常遣上房的嬷嬷来瞧我。我,我身边的翠云都知道的……”说着一手把翠云拉过来。 谢氏有些无语地看着她。 这八丫头真是…… 说她故意和自己作对?不可能,八丫头连话都不会说! 瞧着她还十分恐惧的样子,拼命地替自己解释! “回老夫人,的确如此!”被拉过来的翠云可比傅锦仪“聪明”多了。她是谢氏的人,这会儿连忙帮着分辨道:“大太太平日里不得闲,只好每月遣身边的几位嬷嬷过来照应,倒不曾苛待过八姑娘……” 主仆两人一唱一和,让上头傅老夫人都想要扶额了。 八丫头啊,我说你什么好!你母亲把你扔到北院自生自灭,差点要了你的命,你还替她说话!算了算了,傅家子孙多,不差你这一个没出息的窝囊废! 而那边翠云还在解释。 “……今日八姑娘犯病怕也不是全因为血燕。八姑娘近来忙着看、写字,有时候还点灯熬夜呢!”翠云转着眼珠子道:“刚才,许郎中也说了,肺热这个毛病是不能劳累的!八姑娘这两天也是累着了……” 傅锦仪换了芯子后,早不是原来那个只会躺着熬日子的傅锦仪了。 她清醒的这些天,倒是干了一件事——那就是写字。这件事情她不避讳外人,几乎每回翠云推门进来都能看见她在写。为此翠云还找过她的麻烦——大太太谢氏不愿意看到她这个被养废的庶女突然学会了写字。 不想今日,这事儿倒是被翠云拿来利用了。的确,她这毛病不能累着…… 翠云提起这茬不要紧,方才那丢尽了颜面的谢氏倒眼睛一亮。 她连忙装模作样地快步上前,将傅锦仪搂在了怀里,道:“我的孩子,你病着,还练什么字啊!我和你祖母连你每日的晨昏定省都免了,就是怕累着了你!唉,这也怪我,想着你卧床养病不能进学,就特意送了你几本,不想你这孩子也是的……念写字是好事,累着了就得不偿失了!” 四周二房、三房的人听着,都疑惑地看向谢氏。 大太太特意送给八姑娘? 若真是这样,这大太太倒还有些良心啊。先前说她不管庶女死活,连郎中也不给请,可现在怎地还给庶女送,教庶女认字? 谢氏挽回了名声,心里松一口气,却仍不知足。她盯着傅锦仪的面孔,心里一冷,道:“你这孩子也忒刻苦,知道自己不能进学,便在屋子里用功。我听先前去探望你的高管事说,你这一月以来很是用功,每日从早学到晚……方才翠云说什么?你夜里头都点着灯的?可怜的孩子,你这就不对了,你应该先把病养好,等你身子痊愈了,不就能进学了吗!” 谢氏这几句话,面上是褒奖傅锦仪用功读,可深究起来…… 在场的人有那心思深的,一寻思,心里便生出一层寒气了。 这八姑娘竟这么用功?可从前大家都知道,八姑娘整天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做,为何突然开始练字了?练就练吧,她还挑灯夜战? 又不是去考状元,拼得什么劲啊? 再联想到八姑娘多年不出门,今日突然出来赴宴…… 哎,怎么这么巧呀!八姑娘干了两件很突然的事情,因为在喜宴上吃了大太太给的血燕就犯了旧疾。这旧疾说是因为血燕,实际上……郎中此前说了,肺热的毛病不能累着,很可能她这毛病是累出来的,只是碰巧又吃了血燕,才加重病情! 八姑娘该不会是…… 早就知道自己患有肺热,故意在赴宴前累坏了自己的身子,喜宴上又故意多吃了血燕,然后闹了这么一出? 大家看着傅锦仪一脸怯弱懵懂,隐隐猜测这个可能,却也不敢肯定。 只是,即便是猜测,也足够毁掉八姑娘在长辈心里的名声了。谢氏再不对那也是她的嫡母,她一个小辈怎么能算计嫡母! 谢氏瞧着周围人脸上意味深长的神色,心里得意起来。 傅锦仪……哼! 不管你是有心还是无意,胆敢在我头上动土,就不会有好下场! 坐在床上的傅锦仪似乎根本没有认识到此时的局势。 她睁着一双小鹿一般的大眼睛,抿一抿嘴唇道:“都是,都是我不好!我,我想着三姐姐要出嫁了,这样大喜日子,我也该出来给祖母请安。可是,我一个久病的人,怕给祖母惹了晦气。我听说,抄写佛经能够修身养性、驱邪向善。我想着多抄几遍,也就能祛了晦气,还能给祖母祈福。” 她说完,小心翼翼地低着头,不敢看谢氏和傅老夫人。 这几句话却是令众人再次变了脸色。 谢氏惊得说不出话,还是二太太顾氏站出来道:“原来是这样啊!想不到,八丫头一片赤诚孝心,还特意给老太太抄经呢!” 三太太甄氏也跟着笑道:“倒是个好孩子。” “我本想抄完九十九遍《金刚经》,只是我抄的慢,到了昨晚上还差一点儿。不过我很快就抄完了!明天就能过来送给祖母了……”傅锦仪嗫嚅道。 傅老夫人真没想到她是抄经来着。 傅老夫人年老、心软,对傅锦仪这个瘦弱久病的孩子本就存着一份怜悯。此时瞧着她竟是为了来给自己请安,才不分昼夜地抄经,一时心里十分动容。 傅锦仪这样的孩子,如今真是不多见了。她胆小、窝囊,却懂得孝顺长辈,而且是真心实意地窝在屋子里抄经,不像那些做脸的。这样一瞧,傅锦仪的窝囊和愚昧,反倒更衬托出她一片赤子之心。 这可比那些精明过头、就算孝顺也要拐着心思的人强多了。 “孩子,你病着,等养好了身子再抄也不迟!”傅老夫人连忙道:“你这孝心,祖母知道了!日后可万不能再这样了,有什么急事,也要顾着身子啊。” 傅锦仪那么卖命地抄,就是想赶在傅妙仪出嫁的喜宴上来给她请个安!也难怪她要挑灯夜战了。 这个孙女,虽然蠢笨了点,但一颗心是纯的。傅老太太有些惆怅,她该早些把傅锦仪接到身边教养……也不会把好好的孩子,养成这么个懦弱性子了。 不过,现在也不是太晚。傅锦仪才十二岁,还能教。 “八丫头的病拖不得,住在北院实在是不妥。”傅老夫人定了心思,淡淡命令道:“明日起,就让八丫头搬到景和院里住吧!” 一石惊起千层浪,四周无论是几个太太还是孙辈们都目瞪口呆地看向傅锦仪。 大家的目光里都能喷出火来…… 这这这……好不容易送走了一个傅妙仪,竟又塞进来一个傅锦仪?这算什么事儿啊! 二太太、三太太也罢了,她们知道自家在傅府就是个蹭吃蹭喝的,没有傅守仁这棵树,他们什么都不是,故而也不可能争得过大房。只是,谢氏的脸色就有些精彩了。 她原本打算好了,送走傅妙仪,随后就要把现年十五岁的傅嘉仪送到老夫人跟前,或者把年幼的嫡子傅德明送过去。其余几个庶出的,无论身份地位还是自身才德都比不过她嫡出的孩子。这事儿,本该十拿九稳。 可现在…… 傅老夫人一锤定音,把犄角旮旯里扒拉出来的活死人傅锦仪拉进来了! 谢氏差点没气得晕过去。她知道,傅老夫人看她不顺眼,可没想到……竟抓着这个时机,狠狠地发作了她! 傅锦仪这死丫头,就算抄经得了老夫人的欢心,却总归是个八年没露面的人。任何事情不能一蹴而就,她再怎样,都比不过孝顺了老夫人多年的傅嘉仪和傅德明。谢氏很清楚,傅老夫人这样做,真正目的是打压她这个媳妇! 傅老夫人就是喜欢和她对着干!她主持中馈井井有条,老夫人抓不住把柄,偏偏今日傅锦仪递过来一个台阶!傅老夫人自然顺着台阶下…… 看着神色静谧、心思深沉的老夫人,再看看满脸天真的傅锦仪,谢氏一口气提不上来,脸色越发青白。 前头傅老夫人可没心思理会谢氏。 她嘱咐傅锦仪回去收拾东西准备搬屋子,随后就声称要回房礼佛,转身走了。老夫人一走,二太太、三太太也不愿多留了,各自温和地和傅锦仪说了两句话,也纷纷告辞。那谢氏杵在屋里,瞧着周围人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一跺脚,朝傅锦仪挤出一句话: “八丫头,从前可看不出来你有这份能耐,竟能得了老夫人的青眼!” 谢氏气急败坏,傅锦仪差点笑出声来。 好在,这死过一回的人,乃是恶鬼披了人皮,最是会藏匿心思。傅锦仪心里冷笑,面上却更加怯弱了,吞吞吐吐道:“母亲,我……我只是怕自己给祖母添了晦气。我知道,我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人,我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抄几卷经……” 谢氏气得肝长气短。 一个上不得台面的死丫头竟能碍了她的路…… 她冷哼一声,甩袖离去。傅锦仪仍是一知半解,疑惑地看着动怒的谢氏。 “八姑娘,您别怕。”白嬷嬷温和笑着将她扶起来,轻声道:“姑娘的好日子就要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九章:搬屋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真……真要搬到景和院里?” 北院的丫鬟婆子们,吃惊而不可置信地看着傅锦仪,和傅锦仪身后跟着的神色晦暗的翠云。 “这是老夫人的意思……”翠云细声说了一句,显然心情一点儿也不好——一想起大太太阴沉的脸色,她一颗心都开始打哆嗦了! 谢氏安排她过来伺候八姑娘也有两年了。这两年下来,她兢兢业业做事,按着大太太的吩咐用心“教导”八姑娘,眼瞧着八姑娘成了一个一无是处、身体孱弱的废物。可是今天,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八姑娘竟然得到了老夫人的疼爱,很快就要搬到景和院里去了! 翠云想着自己那还在上房大太太手底下伺候的亲妹妹,想着这两年下来毫不手软地拿着大太太的赏赐……她控制不住地开始害怕。 大太太真的会扒了她的皮的! 相比翠云的惶恐,院子里其余几个丫鬟婆子倒是面露喜色——她们之所以过来伺候八姑娘,并不是如翠云一般,得了谢氏的吩咐和赏赐要“用心”关照傅锦仪的。 她们或是在府里没有靠山、地位卑下,拿不出钱来贿赂管事,这才被分到了北院这个鬼地方;或是性子蠢笨、好吃懒做、犯了过错等,别的主子不要了,被挤兑到这里来;更离谱的是,还有一个十七岁的大丫头,刚进府做工半年就因病坏了脑子。府里仁义没给赶出去,就把人分到北院里吃白饭。 自然,这些人平日里可不是什么勤快的忠仆,她们惯会偷懒,更是在翠云的挑唆下随意怠慢傅锦仪。 只是想不到,这都快病死了的傅锦仪有一天还真能爬起来! 主子风光了,下头人也跟着得势,几个下人自然对傅锦仪能出头感到高兴。便有一个矮胖的婆子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笑嘻嘻凑上来道:“八姑娘,您真是交了好运了!您屋子里那些东西,我去帮您搬,我力气大!” 又有一个十二三岁的丫鬟端着热茶上来,殷勤道:“听说八姑娘在上房犯了旧疾,先喝口茶吧!我还听厨房的婆子说今晚要多送两个菜过来呢!” 傅锦仪笑看着她们。 世态炎凉的滋味她比谁都清楚……如今身边这些下人前倨后恭令人惊叹,当初她从高高在上的侯夫人跌落成毁了清白的淫妇时,见过的世面可不是这些能比的。吴妈妈反戈一击“揭发”了她的罪状,两个一等大丫鬟,一个忙着给傅妙仪传话,一个竟处心积虑地要爬萧云天的床!其余好几个陪房,都或多或少受了谢氏的好处,有的急忙托关系调到别的主子跟前,有的对她落井下石帮腔说她和承恩伯世子早有往来,甚至还有人趁乱盗窃她的财物! “先不忙着拾掇东西。”傅锦仪摆手轻笑道:“我累了,你们去厨房里要几桶热水吧,我要沐浴。” 那矮胖的婆子机灵,忙应了声,提了捅就去打水去了。傅锦仪则气定神闲地在主卧的软榻上坐了下来。 “八……八姑娘!”翠云觑着傅锦仪的脸色,尽力挤出一个笑脸,试探道:“八姑娘,您,不收拾东西吗?” 要从北院搬到景和院去!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这样的机会可不是轻易得到的,也就是这八姑娘走了狗屎运……不过,八姑娘怎么一点儿也不着急? 就好像……对搬屋子这件大喜事并不热衷一样。明天就要搬了,今天不赶紧着拾掇东西,还有闲心思沐浴! 傅锦仪笑着看向翠云。 “翠云姐姐!”她依旧叫得热络:“我觉着吧,这景和院是老祖宗的院子。老祖宗让我搬过去是疼爱我,可是,我这样的人……” 说着,抿一抿嘴低下了头:“我的生母是当初伺候老祖宗的丫头,比起其余从外头抬进来的姨娘,出身是最低贱的。我自个儿又不争气,在北院病了许多年,莫说琴棋画,就连女红烹饪都一窍不通。我怕……” 翠云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原……原来,是因为自伤身份,不敢搬到景和院里去? 这八姑娘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翠云无语了。她好笑道:“八姑娘,您觉着您不配住进景和院呐?” “唉,是啊!而且我瞧着,母亲似乎不大高兴的样子。”傅锦仪怯怯地道:“这北院没什么不好,若是母亲不喜欢,我不搬就是了。” 翠云撇了撇嘴。 好哇,这八姑娘自个儿不想搬!如果真能不搬,那倒正好,她也能给大太太交差!只是……这老夫人都决定了的事情,明儿一早肯定有景和院的人过来接。这可不是谁说不搬就能不搬的。 翠云想着,又觉得烦闷地很,借口要去传晚膳推开房门出去了。 不多时,三大桶热水打回来了。矮胖婆子麻利地给傅锦仪准备浴桶,伺候傅锦仪宽衣沐浴。 傅锦仪缓慢地在一大桶热气腾腾的水里坐了下去。透过氤氲的水气,她定定瞧着两个服侍沐浴的小丫头殷勤的笑脸,一时怔忡。 上一世怀着三个月的身孕,被锤击致死的痛楚仿若刚刚经历。傅妙仪,萧云天,婆母苗氏,继母谢氏……这些令她恨之入骨的面孔仿若也就在眼前。对今天发生的一切,傅锦仪甚至有些恍惚——她以傅锦仪的身份,再次站在了谢氏面前,只是不同的是,这一回,谢氏第一次在她手里吃瘪…… 她还是傅华仪的时候,谢氏入府那年她才十一岁,虽然知道继母不可能和亲娘一般,但总归年纪小、心思浅,被父亲威胁着、被身边人唆使着,她从没跟谢氏冲突过。也是谢氏“贤良大度”,对她体贴周到,一应份例都超过了自己亲生的三个孩子,以此来彰显她嫡长女的身份。那几年,她甚至以为谢氏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可事实却是,谢氏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苦心经营,收买了她的下人们、串通了武安侯萧云天、暗地里为傅妙仪铺路。最后,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给了她雷霆一击。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滚到那张床上去的,也不知道萧云天为何会那么巧,带着人将她堵个正着。直到她衣不蔽体地被婆子们拖出来,谢氏她们的面目才狰狞起来。谢氏大骂她辱没家门,要求萧云天将她沉塘处死;傅妙仪站出来亲口证实她先前就和那承恩伯世子有过来往,偷情之事铁证如山;四妹傅嘉仪哭着说傅家出了这样的丧门星,自己这些没出阁的姑娘也名声受损;婆婆苗氏铁青着脸,在没有确凿争取的情况下大声敲定了她的死罪,向一同前来的宾客们宣告她傅华仪是个淫妇! 直到那个时候,她才如梦初醒——原来这面目慈和的继母谢氏和恭敬有礼的妹妹傅妙仪,一直是她身边的豺狼。她也隐隐约约想起来,多年前亲弟弟傅德曦曾对她说的话——新进门的继母面慈心狠,绝不是什么贤良的女人…… 可笑,那时候还是她看不穿…… 而最后的结果就是,胆敢和谢氏作对的傅德曦从假山上摔了下来,她这个还算听话的长女倒是多过了几年好日子。 她的曦儿…… 就在这一瞬,傅锦仪的手指猛地攥紧了。 她同母的弟弟傅德曦,在多年前就摔伤了脑子,后来一直养在景和院后头的一间宅子里。好在他身边服侍的人都是傅老夫人亲自指派的,就算他傻了,老夫人也舍不得他,生怕谢氏苛待他,平日里也时常过问。 傅德曦倒是没有被虐待,好吃好喝地供着,然而他一辈子都要在那狭小的房间里度过了。 不过现在……曦儿,我傅华仪回来了! 你等着我,我一定会还你一个像样的人生。我会治好你,夺回你我应得的一切,让那躲在暗处的恶人下地狱!还有孩子,那三个月的、被其父活活砸死的孩子,你等着娘,娘要给你报仇,让那些人都下去为你陪葬! 如果不是傅德曦还活着,傅锦仪怕也不会有如此隐忍的心智,而是很可能在重生回来的第一天就提着尖刀将谢氏和傅妙仪两个刺死完事。只是……若想把曦儿从人不人鬼不鬼的处境里拖出来,想真正过上好日子,她还需要小心筹谋。 至少不能心急! 所以,明天搬屋子的事情…… 傅锦仪还真不想搬。 曾经的傅华仪在傅家过了十六年,对府中上下了如指掌。她知道,作为庶出八姑娘的傅锦仪,从北院搬进景和院堪称一步登天,只是旁的兄妹们怕是会恨上她了。 这一搬,傅锦仪只会收获众多的敌人,颇有些得不偿失。而且,那不甘心的谢氏怕是还有后手等着她! 如今她是庶女傅锦仪,可不是嫡长女傅华仪!她没有与生俱来的尊贵,没有老夫人额外的宠爱!失去了这些优势,想用一个庶女的身份和谢氏硬碰硬,实是不智之举。 她沉下了心思闭目养神,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十章:萱仪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第二日,景和院果然派了人过来。 她们来的很早——因为想到了傅锦仪身边的奴才们怕是做事不仔细,特意过来帮着傅锦仪收拾屋子的。彼时傅锦仪也起得早,堪堪吃完了早饭、也喝过了许郎中开的药。 傅锦仪客客气气地将来人请进了屋子,却笑着道:“时辰正好,我想先去给老祖宗请个安。” 来人听了一愣,为首的管事婆子笑道:“八姑娘有孝心,不过等咱们拾掇东西搬过去,也能顺道给老夫人请安了……” 她对傅锦仪的决定感到很怪。 按理说,这八姑娘不应该跳着脚急着要搬屋子么,怎么还要先去请安? “晨昏定省是府上的老规矩,前头我母亲怜悯我病弱,都给免了。只是如今我也不是爬不起来,合该一早给祖母请安。”傅锦仪轻声道。 说着,她喝了一口润喉的茶,站起来拢了拢外衫。 傅锦仪当真去景和院请安了。 时辰还真是太早了,傅家的小辈们一般在辰时去景和院磕头,现在距离辰时还差两刻钟。只是,傅锦仪到的还不是最早的。 景和院前头见客的厅堂里,二房的嫡女七姑娘和大房的庶女五姑娘赫然在座,傅老夫人还在后头里间用早膳。 “八妹妹,你怎么来了!”率先站起来的是七姑娘傅婉仪。 二房只有她一个嫡女,和大房混乱的局面不同,她是父母的掌上明珠。 傅锦仪真的很羡慕她…… “八妹妹来得真早,你身子好点了吗?”傅婉仪生着一张圆脸,眼睛笑得弯弯的,上来扶住了傅锦仪的胳膊:“咱们姐妹也好些日子没亲近了!” 面对这个笑脸迎人的七姑娘,傅锦仪给她回了一个同样眼睛弯弯的笑容。 傅婉仪这个人,在府里头真是好人缘。从前傅华仪活着的时候,对待她都比自己大房的几个亲姐妹更亲近。其实,也是相比起傅婉仪,大房的女孩子们个个都不好相与…… 就比如此时一同坐着的五姑娘傅萱仪——她的脸色简直沉得发黑。 傅萱仪和傅婉仪两人并不是第一回提早来请安的,她们提前两刻钟过来,偶尔还能伺候老夫人用饭,这已经成了习惯。 傅老夫人和府里主持中馈的大儿媳妇谢氏多年不合,即使现在谢氏凭着自己的本事站稳脚跟,在婆婆跟前也得不到信任和赏识。傅老太太当然不会将诺大傅家完全放权给谢氏。 这导致,傅家现在真正做主的人,其实还是傅老太太。 而刚刚成为武安侯夫人的傅妙仪,显然是府里姑娘们艳羡的对象。傅妙仪能嫁得这么好,其实也是因她是老夫人教养的嫡女…… 谁都想得到傅老夫人的欢心! 二爷不是傅老夫人的亲子,傅婉仪其实再怎么努力也不会被接到景和院里住的,只是她受母亲教导,做事最妥帖仔细,即便没什么利益可图她也愿意殷勤侍奉老夫人。而大房的傅萱仪…… 上头压着嫡出的傅嘉仪,她本不该有多少指望。但傅萱仪可不是寻常的庶女。 她的生母赵姨娘,是傅老夫人娘家的侄女。 赵姨娘父亲早逝,没有别的依靠,不到十岁就被傅老夫人接到了傅家养活。到了要出嫁的时候,赵姨娘无父无母,大户人家看不上。她又和傅守仁日久生情,索性给傅守仁做妾。 当初原配陶氏病亡,傅老夫人还曾想过将赵姨娘扶正呢。只是思虑着以妾为妻不符合儒家礼法,怕傅守仁因此会遭到弹劾,这才罢了。傅老夫人是个重规矩的人,本想给傅守仁迎娶高门贵女,没成想,傅守仁转脸把外头养的谢氏领回了家,死命闹着要扶正。 把妾扶正都会受指责,把个外室扶正更离谱,傅守仁果然被朝臣弹劾。 傅老夫人气得半死,心想当初还不如扶赵姨娘呢!赵姨娘好歹是自己的侄女,她谢氏是个什么东西啊! 老夫人拗不过儿子,眼睁睁看着谢氏登堂入室。为了打压谢氏,傅老夫人自然扶持起了赵姨娘。 这赵姨娘也争气。她和傅守仁有青梅竹马的情分,又模样漂亮、性子温软,背后靠着傅老太太,她还真和那谢氏打起了擂台。 只是这争斗的结果嘛……谢氏到底棋高一筹,慢慢地夺了掌家的权柄;赵姨娘的儿子却得了天花病死。但正因如此,傅守仁和傅老夫人反倒更怜惜赵姨娘。 赵姨娘唯一的女儿傅萱仪知道这里头的厉害。她抱紧了傅老太太这棵树,并且从中看到了能够越过嫡姐的希望。 为了顶替傅妙仪在傅老太太跟前的地位,傅萱仪做足了功课,结果半路杀出来一个傅锦仪…… “八妹妹昨日不是还犯了旧疾么,今日倒是勤快。”傅萱仪没有站起来。她端茶一盅花茶,透过水汽定定瞧着傅锦仪,神色意味莫名。 傅锦仪无声地一笑。 昨日犯病今日反倒早起……深究起来倒真有点装病的嫌疑了。 对于这个傅萱仪,从前的傅华仪还真不陌生。 傅萱仪是大房庶女里头唯一敢跟谢氏叫板的人。上辈子,傅华仪和傅萱仪的关系不算好——因为这傅萱仪的性子太凌厉。 “瞧着八妹妹脸色红润,想是一夜之间,身子就大好了吧。”傅萱仪挑了挑眉,又加了一句。 瞧着她步步紧逼的模样,傅锦仪似乎真正找回了活着的感觉。当她还是傅华仪的时候,五妹傅萱仪就是这样…… 只是如今的傅锦仪可没办法拿着身份来压傅萱仪了。 “五姐姐,这多亏了许郎中的药。”傅锦仪笑着朝傅萱仪行了一礼。 哦?许郎中的药? 是因为吃了药才有所好转,那岂不是说先前大太太送过去的药材都是糊弄人的? 这个据说愚蠢无知的傅锦仪,不仅学会了怎么给自己开脱,竟还不忘了给大太太使绊子…… 傅萱仪对此皱起眉头。 她不说话了,而是低头思索着。 傅锦仪缓步走了过去。她看了看傅萱仪一张略显刻薄的瓜子脸,目光最后定在对方搁在茶几子上的一只缠枝楠木方盒上。 果然……一个月前她惨死时将要发生的事情,一个月之后并没发生大的改变。 “这是五姐姐的东西吗?外头的盒子都是上乘的楠木,里头装的又是什么呀?”傅锦仪好道。 傅萱仪的目光猛地一缩。 “你问这个做什么!”她拧眉道,目光更加嫌恶了。 “哦,我是听说五姐姐给老祖宗缝了一双护腿来着……”傅锦仪状似无意地提起。 那傅萱仪却是俏脸一沉,冷哼道:“你知道的还真不少。我也听说了,八妹妹能耐,今日就要把九十九遍佛经献给老祖宗呢。” 而且,她很快就要搬屋子了! 傅萱仪真想吃了她! 傅锦仪按在小几子上的手指动了动,笑道:“我是什么都不会,除了抄东西,也没有旁的来孝敬祖母。倒是五姐姐擅女红,这才能给祖母缝护腿。”说着,她眯了眯眸子:“只是这护腿里头,若是能垫上那捣碎的紫辛片,可是能治腿寒的。不知五姐姐这里……” 傅萱仪猛地涨红了脸。 竟然……竟然敢嘲笑她?不错,她是给老祖宗缝了一双护腿,里头垫的不过是棉絮。因为,垫细辛的话她要一丝一丝地将那些粉末缝进去,没有一两个月她是缝不出来的! 这是一份工程浩大又十分辛苦的差事!不分昼夜地绣一两个月只为了一双护腿,她身为世家贵女还真吃不了这个苦。 “八妹妹,你也别太得意了!”傅萱仪咬牙切齿。 旁边坐着的七姑娘傅婉仪很尴尬。她劝道:“你们别吵了……” “五姐姐,你误会我了!”傅锦仪眨了眨眼睛,她又看了一眼傅婉仪,在两个姐姐的注目之下,她从自个儿的袖子里拿出了一只方形锦盒。 她将锦盒推到了傅萱仪跟前,伸手打开了,那里头躺着一副绣工精巧的护腿。 傅萱仪一愣。 “妹妹的绣工是不如姐姐的,姐姐不会嫌弃吧?”傅锦仪缓慢地将那副护腿捧了起来,放到了傅萱仪手上。 一股子细辛的味从傅锦仪手上渗出来,闻着有些腻歪。 这双护腿,并不是傅锦仪重活回来后绣出来的。那是从前的傅华仪在侯府中绣的,一针一线,垫着细细的紫细辛,想着等祖母的寿辰到了,送给她老人家做贺礼。 东西还没送出去,她就被萧云天处死了。她死后,侯府按照休妻后要把女方财物退回娘家的律法,拉了马车把她原来的东西送回来,送到了谢氏手中。谢氏自然留了些好的,剩的不好的,嫌晦气,命人都扔到了府里堆放杂物的柴房里。 倒是巧了,傅家的柴房就在北院后头。傅锦仪偶然得知后,忙趁人不备去翻了一回,还真找着些有用的东西。那护腿的缎面上脏了一大块,想是下人挑拣的时候觉着是个烂的,就给扔了。傅锦仪把面拆了,重新缝了个花样,想着是个好东西丢了可惜。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用处。 面前的傅萱仪有点蒙了。 “你……你什么意思!”她张口结舌道:“这是,给我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十一章:护腿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却说这时候,内室里头帘子一动,几个嬷嬷服侍着傅老夫人出来了。 对傅萱仪和傅婉仪,傅老夫人并不觉得怪,倒是傅锦仪的出现让她微微惊讶。 “唔,你们三个都过来了?”傅老夫人坐下来,笑看着三个孙女:“八丫头也跟着来了。” 傅锦仪连忙站起来:“老祖宗!” 傅萱仪两人也起身行礼。两个丫鬟捧了热茶上来奉给老夫人,傅婉仪伶俐地上来给老夫人揉着肩膀。 “在里头就听见你们谈笑。”傅老夫人心情不错:“你们在说什么呀?” 傅萱仪眼角一抽——肯定不能说自己正在和傅锦仪斗嘴吧? “我是瞧见了五姐姐给老祖宗缝的一副护腿很精致。”傅锦仪开口笑道,倒把那傅萱仪吓了一跳。 说着,她将那只方才拿出来的锦盒捧起来了,道:“我是个蠢笨的,只会抄。五姐姐缝的护腿既厚实暖和,里头还垫了细辛呢。” 便有婆子上来接过了东西,呈给傅老夫人。 屋子里的一群人神色各异。 傅萱仪满面惊愕,傅婉仪面露疑惑,傅锦仪倒是满眼单纯。傅老夫人扫了一眼拿上来的护腿,不禁微微挑眉:“哟,这还是缝了细辛的?这是五丫头的手笔?”说着伸手拿起来打量:“五丫头可累着了吧,这要缝多少时候啊!” “是呀,我也觉着惊呢,把这么细的粉末一点一点缝在里头,真不容易啊!”傅锦仪上来笑着,又去拉了傅萱仪的手臂:“五姐姐,你日后也教教我好不好!” 她的手指轻轻捏了一下傅萱仪的手腕,而方才一直坐在屋子里的七姑娘傅婉仪这会儿果断低下了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傅锦仪猜得没错,二房是依仗着大房的庶出,他们全家人都是圆滑的性子,装聋作哑的本事可是谁都比不上。 “八……八妹妹!”傅萱仪抿了抿嘴,这会儿她不得不相信了——傅锦仪这丫头竟真要帮她! 虽然于情于理说不通,但,事实就是这个样子了…… “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日后你常来我屋里,我们两个一处绣东西。”傅萱仪掩饰着内心的震惊,敷衍笑道。 上头的傅老夫人倒没察觉两个孙女的动作,只是翻来覆去地打量这双护腿。 不得不说…… 她还真没有这么一双垫了细辛的护腿呢。底下人做给她的,都是垫棉絮的。 这个五丫头…… 昨日她发了话,要让八丫头搬进景和院里,其余的孩子们肯定都着了急,五丫头急火火地捧上来这么一双护腿,她这心思…… 傅老夫人不禁皱眉。 哎,不对! 若说是为了和八丫头打擂台才有了今日一出,可手上这双护腿却不是一晚上能赶工出来的啊!这么繁琐的东西,没有个把月,五丫头做不出来! 那只能是,五丫头先前就做好了,今天才拿出来。 这样想着,傅老夫人看向傅萱仪的目光就越发温和了。 “五丫头有心了。”老夫人将护腿放了回去:“只是你们这一个两个的……八丫头抄险些累坏了自个儿。五丫头才多大,就缝这样的东西!” “祖母,我们两个平日里也没有要事,服侍您不是天经地义的么。”傅锦仪笑吟吟地道:“而且,说起抄……我自个儿在北院住着,身边没个人教导,什么都不懂。还是那一次五姐姐过来探望我,偶然说起了其余的几个姐妹曾给老祖宗抄佛经的事情。我听着也想抄经,却只认得几个字,哪里懂得经文的妙义。若不是五姐姐指点了我,我还不知道要抄哪一本、抄多少遍、抄的时候忌讳些什么呢!” 傅锦仪笑得温软,一壁婉转地看向身边的傅萱仪。 “原来是这样。”傅老夫人点了点头。 她先前还有些怪,这八丫头身边没人教导,她能认字就很难,又怎么知道该如何抄佛经的呢。倒是五丫头,从前瞧着是个面上机灵、但有些得理不饶人的孩子,如今却知道去帮衬病弱的八丫头了,这才是世家贵女的风范呢…… 正说着,外头却有嘈杂声传来。 原是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领着一众儿女们,一同过来请安了。 *** “哟,老夫人跟前真热闹呀!”谢氏率先跨进来,满面含笑,和昨日那副羞恼的模样判若两人。 对第一次出现在景和院里的傅锦仪,谢氏的目光闪了一下子,这才上来笑着挽住了傅锦仪的手臂:“八丫头今日气色红润,瞧着是比昨日好多了。我下午再送两盒子雪参过去,你按着许郎中的方子吃,不多日就能大好了。” 谢氏目光里流露出来的温软,让傅锦仪几乎怔住。 当初的谢氏也总是在这样看着傅华仪的……她都记得。 傅锦仪的眼角动了一下子,掩饰住内心的冷嘲。 “母亲,雪参也太贵重了吧。”她恭敬回话:“母亲昨日就遣人送了那么些药材,我瞧着已经足够了……” 外人看来,这就是一副母慈子孝的情景。 上头傅老太太瞧着,面上平静无波。 “大嫂,您不用担心八丫头了,日后八丫头有老太太亲自照应着,不说能治好旧疾,怕是能教养出来一位不输给三姑娘的贵女呢!”说话的是三太太。和二太太的贤良恭谨不同,这三太太出身高,又年轻,平日里还真敢和这外室爬上来的谢氏对着干。 有老太太亲自照应,还不输给三姑娘……这话足以把谢氏那颗心结结实实地扎一针。 谢氏和三太太两个处了好几年了,也掐了好几年,倒习惯了三太太的锋芒。她只淡淡一笑,抚了抚傅锦仪的头发道:“八丫头出息了,我自然高兴,毕竟是我膝下的孩子。”说着又朝傅老夫人笑道:“老夫人能帮我照顾着八丫头,我这做媳妇的,只有感激的份了。” 谢氏昨日还气得跳脚,今日却能放下身段说起了软话。傅老夫人瞧她这样,倒不好和她计较了。 “八丫头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合该好生养着。”傅老夫人点点头,又问谢氏:“听说你昨儿去给八丫头送了些药材,还顺带着给三丫头、五丫头几个也都熬了补汤?” 谢氏昨日大伤颜面,回荷风院之后,她也不是什么事都没干。 她一介孤女,费尽心机爬成了三品侍郎夫人,心性并非常人能及。纵然被傅老太太狠狠打压了一顿,她也不会因此悲春伤秋,而是很快理清了脑子! 她刚回去,就吩咐下头的管事们去她的库房,取了一些品相上乘、又能够治疗肺热的药材送去了北院。不仅如此,她还命人熬了一锅甲鱼汤,给二姑娘、五姑娘、六姑娘、三少爷都送了一罐子。 事实证明,这个动作真是既英明又及时……给傅锦仪送药材,自然是要将功补过。给其余的孩子们送补药,却也是必不可少。 谢氏和傅老太太这一对婆媳相处多年,在不断的纷争中,对彼此都很是了解。谢氏知道,傅老太太瞧着温和慈爱,实则一点都不好糊弄! 傅老太太看她不顺眼,还正愁抓不住她的把柄!她在傅锦仪身上栽了个大跟头,被泼上了虐待庶女的脏水,那傅老太太肯定会揪住不放,甚至怀疑她对待二姑娘、五姑娘等其余庶出的孩子也存在苛待行为! 二姑娘那样软面团的性子也就罢了。那锋芒毕露的五姑娘傅萱仪,还有不学无术的纨绔三少爷傅德敏两个,可都是刺头啊! 这两人平日里就没少给她找麻烦!如今抓住了机会,还不赶紧着在老夫人跟前对她落井下石啊! 没办法,谢氏连忙紧着做脸,给几个姑娘、少爷都送了东西。就算五姑娘和三少爷两个对她发难,她也有所准备不是? “昨日恰巧得了一只百年的甲鱼,说是大补的东西,就炖了一锅汤给她们分了。”谢氏轻笑着:“大房孩子多,这也是媳妇的分内之事。” 傅老太太的脸色好看了,她缓慢地点了点头。 “昨日那剥下来的龟甲我都留着,听说烧制了能给老夫人的头风症入药呢。”谢氏凑近了些,看着傅老夫人笑道:“这甲鱼身上处处都是宝,不过还数着那甲壳上头最中间的一块龟甲,是最贵重不过的……” 谢氏絮絮地说起了要如何用龟甲给老夫人入药的事情。 傅老太太闭目听着,间或点一点头。 婆媳两个说着话,从入药的事儿又扯到府里的杂物。四周人没有插话的份,都安安静静地听着。 半晌,谢氏才又轻轻扫了一眼身侧的傅锦仪,拍手道:“八丫头今儿就要住到景和院了,我想着,日后许郎中进府给老夫人诊脉,也顺带着给八丫头瞧着,倒是合宜……哦对了,今早许郎中的药僮送了一张方子到我这里,说是要给八丫头抓药的,正好拿上来瞧瞧。” 谢氏朝身边的婆子伸手。 四周二太太、三太太面上神色都动了动——这谢大太太刚被敲了一顿,面子做得可真够卖力啊!还亲自过问八姑娘的药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十二章:落定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荷风院的管事捧了一泛黄的方子给谢氏。谢氏拿来细细地看,和傅老夫人笑道:“甘草、灵芝、陈皮……都是府里有的药材,我今儿就送一些过来。”说着往下看去,却在看到一半的时候猛地皱起眉头。 “熏薄荷叶?!”谢氏轻叫了一声:“这许郎中……熏薄荷叶好似的确能治疗咳疾的。只是,我记得老夫人的头风是闻不得薄荷的吧?” 她面露忧愁地看向傅老夫人。 旁边坐着的傅锦仪轻扯了唇角:果然,这谢氏可有后招等着自己呢。 傅老夫人听了也是一怔,道:“薄荷叶么?”一壁看向白嬷嬷道。 “回老夫人,许郎中从前交代过,您这病最好别闻薄荷。”白嬷嬷连忙道:“唉,若是八姑娘要每日熏薄荷叶,这……” 这有点麻烦了啊! 谢氏看着白嬷嬷脸上的纠结,唇角几不可见地浅浅一勾。 “老祖宗,”她好整以暇地开口了,目光带着得胜者的怜悯从傅锦仪脸上瞥过:“我看,这搬屋子的事情……” “搬屋子的事儿,还是先缓缓吧!”谢氏话未说完,竟有人抢先插话。 是傅锦仪。 她站起来,面上依旧是恭敬的笑,让人看不出心绪。她朝谢氏笑着,道:“原来我这病是要熏薄荷叶的呀!既然老夫人闻不得薄荷,那我可万万不能搬到景和院里了!景和院虽好,但我想着,昨日老夫人还教诲我要以自己的身子为重。我要先治好了病,才能孝敬老夫人。” 她扬起一张纯真懵懂的小脸看着傅老夫人。 谢氏眼角一抽。 这是真傻还是假傻啊……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她原本还预备好了一大套的说辞等着傅锦仪,没想到这死丫头…… 难道她真不明白搬到景和院里意味着什么吗?! 不光谢氏惊愕,上头傅老夫人也愣了一瞬。她定定瞧着傅锦仪,道:“你这孩子……” 搬屋子这事儿有多重要?那是从泥潭里一脚跨到天上去啊。如果傅锦仪的脑子没坏,面对谢氏抛出的难题,她就应该立即提议换一种法子治病。宁可不用薄荷叶,宁可耽搁了治病,也要先把屋子搬了呀…… 可傅锦仪却直接一脚跨进了谢氏挖好的坑里! 傅老夫人再一次为傅锦仪的愚蠢感到担忧。但同时,她也觉得欣慰—— 这么多孙辈里头,可都没出一个像傅锦仪一样心思赤诚的孩子啊。傅锦仪孝顺她,根本不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而是实实在在的孝顺啊。 “老夫人,八丫头这么说的话……”谢氏的笑容有些僵硬,这和预料当中的情景完全不同,她都有点不知该怎么反应。 “八妹妹治病要紧,我看这事儿还是算了吧!”谢氏和傅老夫人都还没决定,在座的姑娘们里头却有一个坐不住了。 她就是傅嘉仪! 傅嘉仪是谢氏的第二个女儿,傅妙仪的亲妹妹。 和小小年纪就送去了老夫人跟前的傅妙仪不同,这傅嘉仪真是在蜜罐子里泡大的。幼时,傅妙仪小心翼翼地伺候傅老夫人,为了自己娘亲姊妹几个能在府里站稳脚跟,她拼了命地讨好傅老夫人、很早就学会了看人脸色,不敢多走一步、多说一句。她的确得到了傅老夫人的欢心,但这其中的辛苦不是常人能想象的。 那傅嘉仪,就是在母亲的庇护下,在姐姐辛苦经营的笼罩下,稀里糊涂地长大了。她享受着嫡女的尊荣,从来没吃过什么苦…… 自然,傅嘉仪可没有傅妙仪那样的城府与手腕。相反,她的性子颇有些急躁。 面对唾手可得的利益,瞧着上头母亲犹犹豫豫地,她忍不住插话了。 “祖母,我们也盼着八妹妹能早日好起来,只是不巧,她用的药和您相冲呢。”傅嘉仪匆忙道:“八妹妹说得对,身子最重要!” 傅老夫人淡淡瞧了她一眼,很快移开目光。 她心里暗自摇头:唉,这谢氏教养出来的孩子啊……八丫头好歹也是她的亲妹妹,她就见不得八丫头好?也是,八丫头不能搬来景和院,那这个好机会不就成了她自个儿的了么。 为了利益姐妹内斗,这傅嘉仪也实在太自私了。 而那傅嘉仪丝毫没感觉到傅老夫人的不满,也没瞧见自己亲娘拼命给她使的眼色。 “……八妹妹自个儿都这么说,那也不要费事了……”傅嘉仪絮絮地说着,却又很突然地从身边丫鬟手里接过一只长盒,笑道:“老夫人,八妹妹给您抄了九十九遍《金刚经》,孙女这儿没什么好东西孝敬祖母,倒是做了一副护腿。” 说着也不必嬷嬷上来接,殷勤地自个儿跑上去,将盒子里的护腿取出来了给傅老太太:“祖母,这是比着您的尺寸做的!您看合不合适!” 傅嘉仪拿上来的东西,和傅萱仪的又不一样了。 这护腿上是用宫里供奉的雪锻做衬,里头垫的棉絮也是淮南那边进的,可不是寻常官宦人家拿得出来的…… 傅嘉仪急着将东西捧出来的时候,眼角尚带着一抹冷嘲。她并没有看向傅锦仪,而是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神色扫了傅萱仪一眼。 而这个时候的傅萱仪,才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原来……傅嘉仪早就知道了她的算盘! 她知道自己要送什么东西给老夫人,这才故意来了这么一出!不论是用料还是里头的棉絮,都不是自己能比的! 傅萱仪可以想象,若是没有傅锦仪帮她,若是还拿着原先那副护腿送上去,那这会儿她的脸就被傅嘉仪踩到了脚底下!不论傅嘉仪能不能借此搬进景和院,她傅萱仪可是与景和院无缘了,而且还会成为大家的笑柄! 只是现在嘛…… 傅萱仪有些好笑地看着傅嘉仪。 傅嘉仪拿出来的护腿,缎面华丽,乃是宫中贡品。然而外表再精彩,内里却还是棉絮呢。 上头傅老太太拿起护腿瞧了瞧,只是点头道:“也算不错了,四丫头的绣工有长进。” 傅嘉仪脸上一喜,忙贴着傅老太太坐下了,灿笑道:“老祖宗,您有腿寒的毛病,如今春寒料峭,孙女想着每日过来给老祖宗捏捏腿。” 要每天过来伺候老祖宗? 傅嘉仪的心思昭然若揭。只是傅老太太倒不为所动。 她看着傅嘉仪的护腿,有一种想要叹气的冲动。唉,这些孩子们啊,一个个地都养成了这般性子…… 就因着她想把锦仪接到身边,她们就都坐不住了。都是聪明伶俐的孩子,可这份聪明劲用错的地方,就让人难受了。五丫头也就罢了,不管她有什么心思,至少那一针一线地将细辛缝在里头的功夫是不差的。这傅嘉仪呢? 不过是仗着嫡出的身份,能弄到雪锻一类的好东西,就想着把五丫头比下去…… 一想到自个儿这个祖母在她们眼里不过是往上爬的阶梯,傅老太太心里能舒服才怪。 “守仁媳妇,你平日里教导几个孩子们,也算尽心尽力。”傅老太太微微阖眼,手里转起了佛珠,朝谢氏道:“只是,嘉仪今年十五岁了吧?年岁不小了,就别拘着她整日里练什么女红,跟在你身边学着掌家才是要紧事。” 谢氏听着愣了。 傅老太太这话是好话,傅嘉仪年岁不小了,她刚把傅妙仪嫁出去,如今正忙着给傅嘉仪说亲。到了这个年纪,就该学着怎样做一个当家主母、怎样主持中馈了…… 可是,谢氏总觉着有些不对。傅老太太要嘉仪多跟在她身边? 果然,下一瞬,傅老太太已经笑着看向了傅萱仪,开口道:“五丫头才十三岁,也不急着学管家的。我瞧着,八丫头既然不能搬过来,不如就让五丫头搬进景和院吧。四丫头说是想给我捏腿,我瞧五丫头就很好。” 这话一出,谢氏的身子一抖。 什……什么?要把傅萱仪接到景和院里?! “老祖宗!” 巨大的震惊,让谢氏再也顾不上其他,失声叫了出来。 “您,您要让五丫头过来服侍您?”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不可置信地道:“嘉仪她……” 谢氏费尽心思要把孩子塞在老夫人膝下,是考虑良多的。 二爷、三爷都没什么本事,挣不来官位爵位,自家的儿女身份上就不尊贵,就指望着老夫人能体恤他们,来抬高儿女的身份;而谢氏想把傅嘉仪、傅德明两个塞进来,也是出于同样的目的。 谢氏既是继配,又出身不高,还有着曾经做过外室的不光彩的名声。在京城的贵族圈子里,真正的贵妇就没有瞧得起她的!自然,她生养的三个孩子,也被人从身份上贬斥! 人家婆家找媳妇,一打听,你傅嘉仪虽然是嫡女,你母亲却是外室出身!这跟庶出的有什么区别!再则,一个外室蛊惑丈夫给抬了正妻,这样的女人德行是好不到哪里去的,她教养的孩子怕也是有问题的。 只有将孩子送到老太太膝下教养,才能得一个自幼承教、知礼懂事的好名声。 若是出身太原望族的原配陶氏,她就不用这样做。 傅老太太似笑非笑地看着谢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十三章:浮翠园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傅嘉仪?呵。 谢氏的算盘她能看不出来?谢氏越是急切,傅老夫人越觉着不舒服。 尤其相比起心地纯良的傅锦仪,和肯真心实意为自己费心的傅萱仪两人…… 谢氏费尽心思想把傅嘉仪塞进来,傅老太太就偏偏不让她如愿。这些年谢氏主持中馈的确无可挑剔,傅老太太甚至想过和谢氏两个各退一步。只是,谢氏对待八丫头傅锦仪的手段,再次让傅老夫人心生厌恶。 她脑子里闪过很多考量。 她知道,不把一个孩子接到景和院里,这谢氏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既然她中意的傅锦仪来不了,那傅萱仪也不错!赵姨娘前日还说,又梦见了死了的二少爷呢。 想着赵姨娘平日里的乖巧懂事,再看着眼前谢氏的急切,傅老夫人定了定神。 “今日赶巧,安嬷嬷几个这会儿还在帮着八丫头收拾东西,不如就直接去五丫头屋子里吧。”傅老太太淡声命令:“昨日为着八丫头,景和院后头暖阁都拾掇出来了,正巧给五丫头住进去。这事儿不拖了,今日就搬!再等两日,三丫头还要回门,府中事务又多起来了!” 今天就搬? 谢氏的身子晃了晃。她不明白为何傅老夫人会突然看重了五姑娘傅萱仪,她只是很难接受—— 这些庶女们竟一个个地都想爬到她头上来! 八丫头傅锦仪,五丫头傅萱仪,不过是小妇肚子里爬出来的,算个什么东西!竟然,竟然能压过了她亲生的嘉仪! 傅老夫人这个老虔婆,她根本就是故意和自己作对! 三姑娘后天就要和姑爷一同回门了……她还知道傅妙仪要回来! 自己的长女傅妙仪,如今已是堂堂武安侯府的当家夫人!自己的女儿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婆婆竟还变本加厉地为难自己! 谢氏胸口起伏着。 或许是因为傅妙仪要以侯夫人的身份回门,她突然升腾起了一股子从未有过的勇气。是啊,她谢氏,不是从前的谢氏了。她的女儿,是武安侯夫人! “老祖宗,”她上前一步,双手颤抖着,直视着傅老夫人道:“让五丫头搬进景和院,儿媳觉着不妥。毕竟,嫡庶有别……” 没有哪个大户人家会让庶出的压在嫡出头上!这是礼法! 傅萱仪不过是个小妇养的,顶了嘉仪的位置算个什么理?今日这件事,她绝不会让步! 傅老夫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嫡庶有别?”老夫人轻飘飘地打断了她的话,旋即目光锐利如锋,一字一顿道:“你还知道嫡庶有别。” “五丫头和八丫头都是姨娘生的,四丫头才是嫡出!”谢氏义正言辞,不管不顾地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老祖宗,您要教养孙女,好歹也要先紧着嫡出的!” 谢氏突然间爆发出来的胆子让二太太、三太太都看傻了眼。 想想也是,人家的女儿出息了,腰杆也硬了……二太太忍不住抬头看屋顶,这傅家将来真要落到大嫂手里去? 傅老夫人的眼角渗出一抹冷笑。 “守仁媳妇,她们是姨娘生的,你也别忘了你自个儿要在佩云跟前执妾礼的。”傅老夫人缓慢而清晰地说着:“佩云死得早,若她还在,大房嫡出的孩子也就是曦儿和华仪了。” 佩云是陶氏的闺名。 谢氏的一张脸霎时变得青白。 她嘴唇颤抖着,不是畏惧老夫人的威势,而是羞恼难耐。她想不到,这老虔婆竟还敢拿着傅华仪和傅德曦两个说事! 她咬着牙,道:“老祖宗,傅华仪失贞被休,丢尽了咱们傅家的脸!” 一个失贞的淫妇,也配做傅家的嫡长女?!傅华仪死后,尸首都扔到了武安侯府后山的乱葬岗山,傅家自知理亏,连拉回来埋葬都不敢!嫡出大姑娘?哼!不过是个既入不了夫家祖坟、更不能入娘家祖坟的孤魂野鬼! 傅老夫人定定看着她,沉默许久。 半晌,傅老夫人却站了起来。她朝着谢氏挑一挑眉,淡淡道:“搬屋子的事已经定了,多说无益。至于华仪……守仁媳妇,华仪那件事出得蹊跷,我劝你最好别揪着不放。” 轻巧的一句话,却让谢氏如遭雷击。 事出蹊跷?! 她愣愣地站在原地,连傅老夫人何时扶了丫鬟转身进去都不知道。她面目呆滞,眼睛里还带着恐惧。 一月前,傅华仪被侯府施以“幽闭之刑”活活锤死的惨像又开始在眼前晃了。为了扶持傅妙仪、将傅华仪拖下深渊,她已经等了十年。傅华仪死的那天,她几乎要跳起来拍手称快。但现在…… 她开始害怕了! 她想不到,自己精心策划的算盘,是哪里出了漏洞呢?傅老夫人这个老虔婆,又是从哪儿看出了蹊跷? 越害怕,她越觉得傅华仪被锤得凹下去的肚子,和大腿下头淌满了血的样子渗人地很…… 半晌,还是二太太赔着笑脸上来,要拉了她一块儿走。谢氏一怔回过神来,脑子里却也清明了。 不用怕!那个老虔婆,就算察觉了什么,也只是觉得蹊跷,却不可能知道真相! 她做得天衣无缝,连萧云天都帮着她…… 谢氏的心神渐渐安稳了。她最后冷脸瞧了一眼傅萱仪和傅锦仪两人,冷哼一声,随着二太太一同离去。呵,五丫头、八丫头?不过是小妇养的,能翻什么浪!前头的嫡长女傅华仪都被自己算计成了这个下场,你们两个又能得意到几时! 谢氏甩袖离去,跟在最后的傅锦仪臻首低埋,不敢抬头。 她早已泪流满面。 原来……原来就算失去一切,失去名节和生命,给家族蒙羞,她的祖母仍然没有舍弃她。 祖母一直相信她,觉得她事出蹊跷。傅家上上下下,也只有祖母相信她…… *** 傅锦仪回到北院的时候,几乎是失魂落魄。 一早上过来帮忙的几个景和院的婆子也都去了五姑娘的院子里。倒是那管事的留下来了,看着傅锦仪回来,迎上来笑道:“老夫人让我在这儿等姑娘回来。” 傅锦仪轻叹一口气。 “是要我搬到前头的浮翠园里去住吧?”她轻声问道。 管事倒愣了,笑道:“您一猜一个准。老夫人遣了人过来传话,说是八姑娘不能搬去景和院里,继续住在北院却也不像话。园子里头住着二姑娘、五姑娘和六姑娘,八姑娘过去了也有人说话。” 浮翠园是府里最大的园子,是原先傅家买下京城这座宅子时,前头的主人留下来的。 说是园子,不过是好大一汪池塘,四周修了数个阁楼,和一个大宅院。比起后头傅家精心修建的锦绣苑,这浮翠园就不大讲究了。 给庶出的姑娘们住着正合适。 傅锦仪早就料到——谢氏会千方百计地阻挠她住进景和院。最后的结果,也只能是傅老夫人怜惜她,让她搬去浮翠园里了。 只是…… 半路杀出来的五姑娘傅萱仪,怕是够谢氏喝一壶的了。 傅锦仪勾了勾唇角。 因着傅妙仪要回门了,傅锦仪、傅萱仪两人搬屋子的事儿办得很利索。 当天下午,傅锦仪先住进了浮翠园东边的小院,对面是五姑娘从前的屋子,隔壁是三姑娘在住。五姑娘傅萱仪还没收拾完。 她身边的丫鬟婆子们正吃力地扛着一件一件的红木摆设,从院门进进出出。傅萱仪站在外头和景和院的管事说话。 远远地,她瞧着傅锦仪过来了——住在北院的傅锦仪,没有赵姨娘一样得力的生母,她还真没多少东西好带。傅锦仪身后跟着的两个丫鬟各自背了包袱,后头四个婆子抬着一件半新不旧的带柜子的妆镜台。 前头的傅锦仪新换了一身花色鲜亮、但瞧着似乎有些不合身的衣裳。 这是傅华仪年幼时的旧衣……傅老太太一时来不及给傅锦仪做衣裳,白嬷嬷先从库房里捡了两件给她。 傅萱仪看着她缓慢地走近。 “五姐姐!”还是傅锦仪率先招呼她:“姐姐有这么多东西要搬呀!” “八妹妹好。”傅萱仪笑了一下子。或许是因为面相刻薄,她这一笑并不好看。 傅锦仪倒是笑嘻嘻地跑着上来了,她抓住了傅萱仪的手:“五姐姐!从前我住在北院,也不能出来和姐妹们说话。现在好了,我们都在一处了!你到了景和院,大概也要经常回来吧?” 浮翠园里大宅院里头住着庶出的姑娘们,一侧的阁楼里住的就是三个还算得宠的姨娘。 赵姨娘也住在园子里。 傅萱仪点头道:“咱们是亲姐妹,总归要在一处的。”说着,却凑近了傅锦仪的肩膀,低低道:“为什么要帮我?” 傅萱仪面上是个刻薄刁蛮、经常仗着自己得宠的姨娘在谢氏跟前放肆的庶女,实则并不是个蠢的。 大家都说傅锦仪是个单纯得有点傻的姑娘,但她可不这么想。 没人会傻到要费心费力帮助别人,去顶了自己在景和院里的位置吧…… 若是傅锦仪不傻,那……她一定有自己的目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十四章:回门(1)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即将搬进景和院的傅萱仪,心里一点也不轻松,反而感到了压力。 傅锦仪会开口向她索要什么?她又能不能付得起? “为什么?”傅锦仪睁着一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看着她:“这……因为五姐姐是我的姐姐呀!” 她笑得灿若桃花。 傅萱仪听得眼角一抽。 这是个什么答案?姐姐是么?傅家的大宅门里这么多姐妹,可正是这些血浓于水的姐妹们,内里却如仇人一般。只要不是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没有人会天真地以为,所谓的姐妹是真正的姐妹…… 傅萱仪觉着,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八妹妹了。 “好吧,我是你姐姐。”她叹一口气道:“我知道,你刚从北院出来,母亲她又……日后我会帮着你的。” 傅萱仪给出了一个简单的承诺。 傅锦仪对此一笑置之——是啊,她需要帮手。不过,她给傅萱仪送了这么一份大礼,可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能回报的。 她需要傅萱仪付出更多…… 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 “那就谢过五姐姐了。”傅锦仪微笑道:“我要先回去给老祖宗抄佛经了。” 她别过了傅萱仪,领着丫鬟们去了自己的新居。 是一座朝南的小院,正房里虽没什么东西,却擦洗地干干净净。这是从前大姨娘住过的地方,大姨娘后来出家修行,住在后山的家庙里。 翠云领着丫鬟们进来给她铺床。因着从北院搬出来,傅锦仪身边这几个丫鬟婆子脸上都喜气盈盈地——虽然没住进景和院,但比起从前已经是天上地下了。 北院那个鬼地方,既偏僻,又阴冷潮湿,都是给久病治不好的人住的。 如今傅锦仪搬过来了,傅老夫人怜惜她病弱,不仅让郎中给她开药调养,一应吃穿用度也赏了她不少。请了裁缝进府给她做衣裳,吩咐厨房的管事多给她添菜,还随手赏给她二百两银子的私房钱,让她喜欢什么买什么——这既是对孙女的关照,也是用这种方式来对外宣称谢氏没照顾好傅锦仪,是打谢氏的脸。 这样的日子让傅锦仪感觉自己真正活过来了,下人们们也都有一种熬出头的感觉。只是她们怠慢傅锦仪早已成了习惯,骨子里的懒惰是改不了的;另有两个婆子做事勤快力气又大,本以为可以培养起来,后来却被发现喜欢偷东西。傅锦仪不放心让她们贴身伺候,只能派两人在院子里做粗活。 几个丫鬟将内室收拾了,便偷着出去吃翠云拿回来的点心。两个婆子也在院子里杵着扫把晒太阳。傅锦仪好脾气,懒得和她们计较。 倒是那个脑子不好使的丫鬟柳儿,什么都不懂,但胜在年纪大、力气更大。因着傅锦仪赏了她一包高粱糖吩咐她帮忙收拾,她便卖力地将所有的摆设一件一件重新摆放到傅锦仪指的地方,用抹布将该擦的地方全擦了,又傅锦仪带来的两个包袱都打开,把里头的衣裳一件一件地挂起来。只是她到底不是个正常人,分不清冬天和夏天的衣裳,在柜子里挂的次序都是错的。 傅锦仪哭笑不得,最后挥手让她退下了。 看着这些不中用的下人们,傅锦仪从没生过气。她只是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 她现在的力量太微弱,想要重新面对谢氏,她需要很多很多的帮手,包括得力的左膀右臂。跟着她从北院过来的这些下人们,要么懒、要么馋、要么傻、要么有恶习,一个都上不得台面。唯一机灵聪敏的翠云还是个潜伏的麻烦。 不知小蓉怎么样了……是被萧云天一块儿处死了?还是逃出了侯府? 当初惨死,她并不曾料到自己还能重回人间。她希望小蓉活着,跑得越远越好,远离这是非之地。 如果小蓉还活着,那就一定要找到她。 如此想着,她又闭目沉思起来。 *** 不说两个姑娘搬屋子的热闹,荷风院里的谢氏却是生了一肚子气。若不是两日后傅妙仪要风风光光回娘家,她怕是能气得几日吃不下饭。 不论怎样,傅妙仪都要回来了。 为了迎接从前的大姑爷、现在的三姑爷,傅家上下又忙碌开了。武安侯这个女婿,算是傅家最大的靠山了。 武安侯的亲姑姑是圣上最宠爱的萧妃。萧云天自个儿也出息,年纪轻轻承袭了父亲手里的兵马,和傅华仪成婚的三年里大多在西北镇守,甚少回来。半年前,他才调回京城,做了三品兵部侍郎。 傅妙仪回门无疑是府里最要紧的事儿。连和谢氏怄气的傅老夫人也不得不给了谢氏脸面,与她一同安置府中事务。三日回门的清晨,谢氏就领着妯娌们在荷风院厅堂准备筵席,传唤管事婆子进来核对要送到侯府去的礼单,安排府中几个前来拜访的本家亲眷等,忙得脚不沾地。 而那因为被傅萱仪抢了风头的傅嘉仪,在谢氏房里哭了两日没个结果,被谢氏千叮万嘱了领着弟弟傅德明一早等候在府门,迎接武安侯夫妇。至于傅锦仪几个庶出的,按着礼数也不得不到前头等候。 傅锦仪和傅萱仪一道坐在二门抱厦里头等着。 回门的时辰有讲究。巳时过一刻的点儿,是太阳东升、完全出了山头的时候,正是光辉万丈却又不会十分耀眼。傅锦仪一群兄弟姐妹坐在屋里,眼瞧着钟漏过了巳时一刻。 “三姐姐还没回来啊?” 等得最不耐烦的是年仅十岁的傅德明。他按着母亲的嘱托,已经在这四面透风的小屋子里枯坐了一个时辰。 在傅德曦摔伤后,傅德明就成了大房唯一的嫡子。 傅德明进府的时候才两岁,并不记事。比起那时候七岁的傅嘉仪,他的脑子里没有半点当初住在京郊的宅子里、父亲十天半月才会来看他一次、未来缥缈无依的苦日子的印象。 他的人生就是在富丽堂皇的傅府里开始的……他是嫡出的男嗣,父亲几乎把全部的爱重都给了他。 虽然整日啃那些四五经的确不好受,但他在府里的地位可是最尊贵的,就连极不喜欢谢氏的傅老夫人,也很看重他。 傅嘉仪是既娇又傲,那这傅德明就是天生的小霸王了…… 还没有人胆敢让他等这么长时候。到了约定的时辰还不露面。若不是因着这人是他亲姐姐,他可不奉陪! “就快到了,快到了……”傅嘉仪开始安抚他。只是傅嘉仪这两日心情实在差到了几点。 她自个儿都有点不耐烦…… 从前她娘承诺过她,等她亲姐姐成了侯夫人,她就能跟着发达了,傅家上下就再没人敢和她过不去。可结果呢……傅妙仪她一个人变凤凰了,她傅嘉仪反倒还被那该死的傅萱仪猛踩了一顿! 傅妙仪成了侯夫人,自己的亲事还没有着落。 傅嘉仪皱一皱眉头,再次端正了身子。 傅妙仪没有按着时辰回来,大家原本以为是路上耽搁了之类,想着再等两刻钟。可没想到,这一等竟从巳时一刻等到了三刻,从三刻等到了午时。 傅妙仪还没回来! 不说等在小抱厦里的几个孙辈们闹开了,就连后头谢氏和傅老夫人都坐不住了。 *** “派人去侯府里瞧瞧!”谢氏担忧道:“妙仪这孩子,有什么事儿也不知会一声!这到底是怎么了,三朝回门的时辰她都能误!” “哎,别去侯府!”三太太连忙插嘴:“大嫂啊,你知道的,侯府的规矩多大啊?哪是咱们这样的人家能比的!兴许是府里有什么要紧事儿耽搁了,咱们贸贸然派人上门去问,落在侯府眼里岂不是……上门要人的意思么!这可不妥!”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上门要人?”谢氏瞪着她:“那不是别人,是咱们傅家的姑娘!再则,有什么要紧事非要赶在今日!” 侯府规矩大她是知道的,尤其武安侯府的太夫人、萧云天的母亲,并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可是,就算再有要紧事,也不该耽搁三朝回门的时辰啊。这不是给娘家没脸么! 谢氏越想越烦躁,而这时候前头小厮又来禀报,说五少爷傅德明嚷嚷着要出去。 “出去做什么?给我老实呆着!”谢氏冷脸道。她犹豫了半晌,又吩咐身边一位心腹道:“张大勇家的,你带着两个丫头并外院的护卫,拿着我的帖子,去侯府走一趟吧。” 张大勇家的是荷风院的大管事。 谢氏一声令下,她当仁不让,连忙领命走了。谢氏定定坐在厅堂里,心里却越发不安。 唉,这就算耽误了什么,也该派个人送信回来呀!这倒好…… 算了算了,还是等着吧!谁叫他们家是高攀了侯府呢! 而忠心耿耿为谢氏办差的管事嬷嬷张嫂子,在两刻钟之后就领着傅家的丫鬟护卫们赶到了侯府。 侯府大门紧闭。在掏出了谢氏的帖子、被侯府下人引到了后头主子们居住的宅院时,张嫂子看见了一个永生难忘的场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十五章:回门(2)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啪”地一声响,几乎震疼了人的耳朵。这不是寻常后宅里头摔茶杯子的声音,而是巴掌结结实实地掴在肉上! 柔弱的新妇傅妙仪就在这么一巴掌的力度下,干脆地一头栽倒在地上。厅堂外头,就站着惊恐地长大了嘴巴的张大勇家的,和她带过来的傅家的下人们!而那亲自动手打人的,不是旁人,正是武安侯府太夫人苗氏! “妙仪,妙仪!”萧云天慌忙扑上来,将摔在地上的傅妙仪抱了起来。那傅妙仪虽然只挨了一巴掌,但光听声音就知道这一下子的可怕!此时她的左半边脸上映着鲜红的巴掌印,渐渐肿起不说,嘴角也破裂流血! “哎呀,妙仪!”萧云天的模样万分心疼,又回头看着萧老夫人:“娘,您下手也忒重了些!今日要回傅家啊!” 萧云天的母亲苗氏,和寻常名门望族的老夫人可不一样。 老侯爷当年草莽出身,参军后从士卒做起,靠着军功才封侯拜相的。而这个老夫人苗氏,不是寻常贵族圈子里出身名门的贵妇,而是一个淮北佃农的女儿,身份很是卑微。 她十五岁嫁给老侯爷的时候,老侯爷也只是个泥腿子,两人以种田为生。然而机缘巧合,那些年战火连天。先帝是个糊涂的,打了几仗,城池越丢越多,兵马粮草都不足。无奈之下,竟学起了太祖打天下时抓壮丁的路子,逼着北边几个州郡拿人出来。 就在这种情况下,身为贫农的老侯爷被抓了壮丁,一去不复返。苗氏以为,这下子完了,上战场当炮灰的人还有活着回来的么?她拉扯着三个儿子过着清贫寡妇的日子,却想不到,十年之后老侯爷回来了,是以从四品车骑将的身份回来的。 老侯爷虽出身贫寒,大字不识一个,却是个勇猛又机敏的。他从小小士卒做起,屡立功,在不论出身只论生死的战场上他从贱民生生爬成了将军。 而这还不算完。康雍三十一年的夏天,老皇帝病重,宫里头几个皇子蜂拥而乱。匈奴瞅准了大秦内斗的机会,派大军再次攻破北疆防线。原本驻守主将在第一轮攻城战里就被射杀了,其余的部将们连忙八百里加急向京城求援,然而京城里都乱成了一锅粥,无暇也无力派兵。 危难之时,年轻胆大的老侯爷站了出来。 老侯爷连横了几个平日里支持他的部将,压下另外几个和他作对的部将,收拢兵马,出乎意料地打了好几个胜仗。这之后,萧家就发达了。 老侯爷拼了命,匈奴被打退了,太子登基了,新帝以军功为老侯爷封侯,官拜从一品柱国。老侯爷也不辜负圣托,将妻儿老小一同带到北疆,一守就是十五年。可这封疆大吏并不好当,这十五年下来,老侯爷两个年长的儿子一个一个地战死沙场,连着老侯爷终于也死在了发动的攻城中。 苗氏的小儿子萧云天继承了老侯爷的爵位和手底下的兵马,又在北疆守了几年。 承乾十六年的时候北疆大定。苗氏领着萧家唯一的骨血萧云天回京城。皇帝给了萧家无上的礼遇,并将老侯爷的妹妹加封为妃,宠遇优渥。 萧妃生得很美。京城达官贵人从没经历过北疆的风沙,不知道萧家把北疆守下来到底付出了什么。大家都说,萧家是外戚,如今能在京城里横着走都是因着那得宠的贵妃。 这不过是酸话了,真正的明眼人都知道,萧家能爬到这个位置,可是踩着死人骨头上来的。 苗氏从一个贫农的女儿骤然飞上枝头,成了赫赫威名的武安侯的太夫人,可以说是交了八百辈子的好运。然而,像她这样从山野村妇骤然成为豪门贵妇的典型,总是和人家真正世家望族里出来的千金不一样。 她不识字,没有礼数涵养,为人生性自私。而又因为曾吃苦受穷,后来一夜之间发达了,她对奢靡富贵有着无止境的渴求,对地位权势更是贪婪。 就好像是一个从没吃过美食的人,骤然吃到了,就拼命地吃、怎样吃都不够一样。 武安侯府里,唯有她的院子修建地富丽堂皇,花费岂止万金。她平日里吃穿用度比起宫中后妃都是能比的,她不懂得欣赏古玩玉器,却只喜欢那些价值连城的东西。越是处在锦绣堆里,她越是忘不了从前在田里挥汗如雨的辛苦和当寡妇拉扯孩子时吃糠咽菜的拮据,那些渗入骨髓的痛苦让她牢记着:她前半生吃的苦太多了,后半生有了好命一定要拼命地享福,以弥补她前半生的苦难凄凉! 而若只是贪图富贵也就罢了,好吃好喝地供着,堂堂武安侯府,还供不起她一个老太太?真正折磨人的,是苗老夫人对下头伺候她的人的苛刻。 她当年身处人间的最底层,从来都是给别人下跪行礼,遇见村里的里正都吓得两股战战;后来做了寡妇,生计艰难,她还时常去村东头的富户亲戚家里做短工,跪在地上讨主人家给一口饭吃。卑贱的前半生,让她受尽了屈辱,而突然之间她竟然做了人上人,被人伺候着端坐高堂,丈夫的下属官吏们和身边的丫鬟婆子们都跪在她眼前,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脸色。 这种感觉简直了…… 苗氏变得越发刻薄、苛刻、脾气火爆。她喜欢看那些地位不如她的人被她捏在手心里痛苦挣扎,喜欢将茶盏砸在下属头上看着对方满头是血却还要跪地求饶的可怜相,喜欢看丫鬟婆子们因为她的一个细微的动作,就吓得胆战心惊、拼命磕头。 旁人也就罢了,老侯爷的下属官僚们为了求一份前途,奉承她是心甘情愿的;丫鬟婆子们为了求得她手中丰厚的赏钱,打骂罚跪也都能忍。倒是萧云天娶进门的正妻、她的儿媳妇,成了她最喜欢磋磨的对象。 儿媳是晚辈,侍奉她天经地义。可苗氏这个婆母,实在是怎么侍奉都不高兴的。 立规矩是不必说的,端茶倒水、捏肩揉头、洗脚捶腿这些活都少不了。然而苗氏并不是你做好了就高兴,而是要刻意折腾你,看着你受尽苦楚跪下来哀哀求饶的狼狈,她才会高兴。 当年傅华仪在侯府的那三年就是这么过来的,她比苗氏身边的大丫鬟都尽心,亲手烹饪食物、日日站在苗氏跟前跪着侍奉、为苗氏纳鞋底绣衣裳,三年下来她的两条膀子都生出了炎症,一到下雨天就疼得厉害。 就算这样,苗氏仍然厌恶她…… 茶不是凉了就是热了,傅华仪已经不记得自己被茶水泼过多少次。额角上被头发遮住的疤是瓷器碎片划的,牵连地左边眼睛都不大看得清楚。时常因为苗氏动怒而被罚跪在阴冷的廊下,跪得长了,两只膝盖骨患了风湿,郎中都说她晚年还有得受。她为了讨好婆母时常费心煮汤端过去,那一回却被苗氏将汤全扣在了头上,她用手挡着脸怕烫伤,脖子后头一大块皮却被烫掉了…… 更遑论苗氏平日里来了兴致,随手赏她一耳光。苗氏是种田的人,不是香门第弱柳扶风的千金小姐,她那只蒲扇大手,打在脸颊上直疼得人两眼发黑,那肿起来的伤好几日都消不下去…… 从前的傅华仪在苗氏手底下受尽了苦楚,如今的继室傅妙仪,显然也没好过多少。 新进门三天就被苗氏赏了狠狠的一巴掌,也不是什么怪的事情了。 趴在萧云天怀里起不来的傅妙仪,这会儿是满眼冒金星。她喘着粗气,手指忍不住去触碰那挨了打的半边脸,却不敢抬头去看萧老夫人。 “云天,我……”傅妙仪呜呜咽咽地开口了,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流。说实话,她傅妙仪自认为是个挺能吃苦的人——自幼跟着娘住在外头的小院里,盼星星盼月亮等待父亲过来看她们母女,对随时都可能被抛弃的命运感到胆战心惊;后来进了傅府,大宅门里规矩大,她在傅老夫人跟前看人脸色、低伏做小,拼了命地讨好那个固执又严苛的老太太。她能走到今天,都是凭着自己的艰辛努力! 可直到现在,她才知道当初那个难伺候的傅老夫人,比起眼前的婆婆来,实在是不值一提啊…… “妙仪,让我看看,哎哟——”萧云天心疼地看着她:“我说你怎么就敢跟娘顶嘴呢?快,还不认个错!你赶紧认个错,娘就饶了你!”又朝萧老夫人道:“妙仪刚嫁过来不懂规矩,您就宽恕她吧!” 萧云天满面温柔疼惜地捧着傅妙仪的脸。若是不知情的外人瞧见,还当这萧云天是个多么爱重妻子的暖男。可唯有被萧云天捧在怀里的傅妙仪,她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夫君刚刚说什么?要……要她给婆婆认错? 被掌掴了一巴掌的人分明是她,是她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十六章:回门(3)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婆婆是长辈,她在傅老夫人手底下过了那么多年,当然知道该怎样孝顺、恭敬长辈。她也自以为做得不错,端茶递水、捏腿揉肩,新媳妇该立的规矩她一样不少。然而…… 不过是为了讨好丈夫,连着两天早上歪缠着,就起来得晚了,萧太夫人竟指着她的鼻子骂她狐狸精、不要脸…… 话说,这京城的贵妇哪有这么粗俗鄙陋的人啊!就算对媳妇有什么不满,要罚要骂也不能这样吧! 萧太夫人的火爆脾气让傅妙仪受不了,她娇滴滴地长大,看过脸色受过委屈,可真没挨过这样辱骂。她嘟囔着嘴回了一句“不过是起晚了。” 然后萧太夫人就赏了她一耳光。 傅妙仪这辈子可真没挨过打! 傅妙仪眼睁睁地看着巴掌落下来,那一瞬间她真不敢看萧太夫人,她眼泪汪汪地看着萧云天。结果—— 萧云天干巴巴地站着。一个大男人,在母亲的巴掌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啊! 等着她结结实实挨了这巴掌,扑通一声倒在地上,萧云天才敢过来扶她。把她扶起来了,还命令她跟萧太夫人道歉! 被打成这样,她……她还要低头认错? “快点认错!”萧云天急了,连忙怂着她的胳膊催促她。 傅妙仪捏紧了拳头。半晌,她咬着牙道:“娘,我错了……” “给我磕头认错!”萧太夫人一声吼,吐沫星子都喷到了她头上。 磕……磕头? 傅妙仪正发傻,结果萧云天就推她:“快磕个头!” 在萧家母子两人一软一硬的淫威下,傅妙仪泪流满面,最后还是给萧太夫人磕了头。萧太夫人冷哼一声,这才放下了那一只长满老茧、还留着一道深深的刀疤的手,斜眼睨着傅妙仪:“傅氏,我告诉你。我最看不惯你这样痴缠男人的狐狸精!云天每日是要上朝的,前两日险些误了时辰,若再有下次,看我不砍了你的胳膊腿!” “好了好了,妙仪,今日要回傅家,快回去梳洗!”萧云天连忙将傅妙仪拉起来,朝萧太夫人道:“儿子先回去吧?” “快滚!”萧太夫人赶苍蝇一样挥手:“你这死小子,前头那个大傅氏还好些,至少是个端庄的。如今这个小傅氏妖娆娆、娇滴滴的,我看你这一步是走错了!” 萧太夫人这一个评语不可谓不狠,萧云天却一声不敢吭,领着傅妙仪行礼告退。 *** “妙仪,别哭了,你不回娘家了吗?”萧云天皱着眉头看着傅妙仪。 傅妙仪低头呜呜咽咽地。萧云天有点不耐烦了,看着前来打探消息的张大勇家的道:“你是傅家的下人,你快劝劝你的主子!” 张大勇家的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她劝? 她劝什么?自家娇养了这么多年的三姑娘,在婆家被打得脸都肿了!她难道要劝姑娘忍下这口气? 萧云天只好接着劝:“妙仪,你看咱们今日在娘跟前已经耽搁了两个时辰,再不快点,难道要等到傍晚再去?” 眼看傅妙仪哭得越来越伤心,萧云天眉头皱了起来。 他站起身,声色微冷:“也罢,误了时辰,索性就不回门了。我让郎中进府给你看看伤,你早点歇着吧。” 傅妙仪一怔,肿得发紫的脸就猛地抬起来了。 不,不回去了? 这怎么行!三天回门是大规矩,出嫁的姑娘不回来,往轻里说,那是婆家故意踩娘家的脸面,她傅妙仪是要丢尽傅家的脸!往重里说,那就是她傅妙仪违背孝道,嫁出去了就不认生养自己的爹娘了,按照大秦朝律令足够她被官府流放! “云……云天!”傅妙仪捂着脸,方才还伤心欲绝的目光中终于透出了软意。她声色中透着哀求,道:“这回门可不能作罢,我马上梳洗了,咱们一块儿回去吧。” 说着连忙吩咐身后两个伺候的小丫鬟去打热水。 萧云天的脸色缓和了,重新坐下来柔声安抚了她两句。 等武安侯府的马车到了傅家宅门时,已是临近黄昏。二门边上抱厦里的姊妹兄弟们早等得不耐,傅德明瞅了空子溜出了大门,傅嘉仪困得躲在里头藤椅上睡蒙了头,其余五姑娘、六姑娘几个和傅妙仪都不是一母同胞,哪会等她?早各自抓了风筝、花签、投壶之类的玩意在二门后头的草甸子上耍着玩。 谢氏那边焦头烂额,竟也顾不上约束几个孩子,索性亲自领着仆妇在二门外头等。 她苦苦等着,先就瞧见了武安侯府挂着玄色幔子、坠着金铃的马车从巷口打头进来了。这马车可不是寻常大户里的车轿,乃是宫里头御制的,郡王、国公、侯爷、伯爷几个爵位,车辇都有规制,常人不能制的。这一辆车轿里便是坐着武安侯夫妇了,后头倒还跟着十几辆满载的马车,两边跟车的扈从也有上百了。 瞧着这般阵仗,原本等得心都凉了的谢氏脸色也好看了。她连忙吩咐仆妇们去将两个妯娌都传过来,再去把那几个不懂事的子女们揪过来,自个儿笑意盈盈地站在外头,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马车落轿。 谢氏眉里眼里都是笑,就算对误了时辰感到不满,可在武安侯面前,她却是绝不敢托大的。再瞧着自家女儿成了堂堂的侯夫人,风风光光地回娘家来,更是心头大喜。 只是,瞧着谢氏满脸喜色,轿子里坐着的傅妙仪却发了愁。 她脸上抹了厚厚一层珍珠粉,硬是将那青一块紫一块的伤势遮住了,却无奈遮了颜色消不了肿。一打眼看去,她半张脸就似馒头一般鼓着,是人都能瞧出不对。 她抬手轻轻地捂着脸,一转眼夫君萧云天已经率先下了马车,两个婆子恭敬地立在轿子外头请她下去。 傅妙仪缩在袖子里的手攥紧了。 过了许久,她终于下了马车。 四周数十个丫鬟婆子簇拥着她,她跟在萧云天身后,朝着谢氏盈盈下拜。谢氏脸上正得意,抬眼一瞧,竟看见自家女儿脸肿得如猪头一般,脖子似乎也歪了。 谢氏傻了眼。 “妙仪,你,你这是……”她讷讷地拉住了傅妙仪的手,当着萧云天的面却也不敢直言,只惊疑地低声道:“你怎么了?” 傅妙仪死命低着头,右手遮遮掩掩地罩在脸颊上,竭力遮掩那令她丢脸的伤势。只是更糟糕的是,后头脚程快的二太太和傅嘉仪几人,这会儿已经由谢氏身边的婆子们领着过来了。 围拢上来迎接武安侯夫妇的众人,几乎在同时瞧见了傅华仪的脸,随后都齐齐地倒抽一口冷气。而跟在傅华仪身后一块儿回来的张家嫂子,这会儿满脸尴尬,一句话也不敢说。 傅妙仪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 如果可以,傅妙仪今天就不想回娘家! 顶着一张肿了的脸,大家都不是傻子,谁都能猜到发生了什么!想她傅华仪在傅家就是老太太膝下的孙女,除了那压着她的嫡长姐,傅府上下就没人不捧着她!后来更是处心积虑构陷长姐,风光出嫁,成为了武安侯夫人! 武安侯说是个侯爷,实则比起那些空有爵位没有实权的国公是天上地下。她做了武安侯府的当家主母,整个京城的贵妇里除了皇室宗妇,就少有能越过她的了。她本以为自己苦尽甘来,荣华富贵已经到手,却没想到…… 一转眼就被婆家毒打,伤痕累累地回来!这简直丢尽了她十七年的脸! “回太太,侯夫人这是吃坏了东西,发了敏症。”傅妙仪身后的管事婆子吴妈妈连忙上前,讪讪笑着朝谢氏解释:“郎中也瞧过了,说是过两天就消下去了,没有大碍。” 敏症? 这个理由是傅妙仪出侯府前揪着头发想出来的。 虽然这个说辞漏洞百出,但她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 后头傅嘉仪几个听着就眼角一抽。恩,的确,有些花粉过敏会导致脸肿,但……谁家过敏只肿一边脸啊! 大家都不傻,谢氏更精明,一听就知道自家女儿是真受了大委屈了,这是没法子故意遮掩呢。谢氏瞧着傅华仪那馒头一样的脸,再瞧瞧身边无所事事占着的萧云天,出于为母的本能,她一股子火气就顶在了胸口。 天底下就没有这样欺负人的!刚出嫁三天的闺女就让婆家打成这样,谁都忍不了! 可谢氏她还必须忍着。 萧云天是谁?那是曾经统领西北三十五万守军、如今也和西北将领们交往极其密切的威武大将军!他还是萧妃的亲侄子、六皇子的表哥、正经的皇亲国戚! 若不是前头傅华仪攀上了这么一门好亲事,傅守仁那吏部侍郎的位子也不能坐得稳。如今更是因为有这样显赫的姑爷,从前那些嘲讽自己外室身份的贵妇们才再不敢挑衅她…… 将来傅德明的仕途,还要指望着侯爷呢! 和两个时辰前在婆婆跟前挨了一耳光、随即又低眉顺眼地磕头的傅妙仪一样,谢氏什么也做不了,只是捏紧了袖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十七章:回门(4)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侯爷辛苦了,快进屋坐吧!”她笑着朝萧云天道:“也是我家妙仪身子弱,这刚嫁过去,就得了敏症,真是……哎,里头老太太也等着呢,先进去吧!” 谢氏客客气气地将萧云天请进府门,里头筵席已经摆上了。 众人一路进了二门,从海棠影壁那儿穿过浮翠园,再往南边过一梅园便是傅老太太所居的景和院。出嫁的女儿回门,还是以武安侯夫人的身份回来的,这对傅家上下来说自是天大的喜事。只是…… 这回门的大好日子里,总是透着一股子诡异的尴尬。武安侯萧云天从前可是傅家的大姑爷,如今成了三姑爷了;本应风头无二的三姑娘傅妙仪,此时举着团扇遮遮掩掩地挡着右侧脸颊,连头都不敢抬。 这…… 端坐在正厅里,神色慈和的傅老太太瞧着傅妙仪的脸,眉头都几不可见地皱起来了。 门外傅萱仪和傅锦仪两人陪着大房的宝贝公子傅德明一同进来了,后头远远地又看见了七姑娘傅婉仪和六姑娘傅欣仪的身影。这几个不知晃到哪儿去偷闲的孙辈们都被谢氏手底下的仆妇们找着,直接叫了过来。 大家看向傅妙仪的脸的时候,都有一瞬间的凝滞。 还是方才说的丫鬟,站出来将“敏症”的幼稚理由再次抛出,“成功”地蒙骗了众人。只是这种蒙骗,显然是建立在大家心照不宣的基础上。 目光锐利的傅萱仪和故作懵懂的傅锦仪,看着傅妙仪的眼神都有些微妙了。 在武安侯的威名之下,自然没人敢戳破什么去触霉头。大家都殷勤笑着向她们那威名赫赫的侯爷姐夫萧云天见礼,萧云天也面色儒雅,携傅氏一同朝傅老太太跪安。若忽略那被众人围拢起来的傅妙仪遮遮掩掩的尴尬模样,这花厅里头可算是合家团聚的喜景了。 傅老太太瞧着傅妙仪脸上的伤,心里对武安侯府这门亲事是越发不满了。大孙女华仪死得急,她都没能查出什么,这三姑娘刚嫁过去,又一脸狼狈地回来了。唉,多少年前她就劝过守仁,侯府水深如海,不是咱们这样的人家能高攀的。偏偏守仁急功近利,不听她的话。 两个孙女都送进去了,华仪死了,这妙仪…… 唉。 傅老太太心里烦闷,脸上就越发寡淡了。眼瞧着前头谢氏忙着张罗众人坐下用膳、丫鬟婆子们陆续捧了茶上来开宴,她闷闷坐着,兴致缺缺。 厅堂里的气氛是一种虚浮的、故作表象的热闹。 傅老太太面色不佳,谢氏和傅妙仪两人自然看得出来。傅妙仪肿着脸,里头松动的牙齿还没及时治疗,连端到跟前的美味佳肴都吃不下。她感受着四周那带着试探、嘲讽、疑惑等等情绪的目光直直定在自己的右脸颊上,颇有些如坐针毡。半晌,她终于忍不住了,起身至傅老太太跟前道: “祖母瞧着是劳累了,不若孙女服侍您回去歇着吧?” 傅妙仪是正愁不能脱身,想拖了傅老太太下去。傅老太太想着死了的华仪心绪不宁,倒也不愿多留。她点点头站了起来。 萧云天也连忙起身恭送。 “我陪着祖母回屋里,等会儿就回来。”傅妙仪行至萧云天身侧,温婉笑道:“待会子父亲也回府了,父亲说是吏部的几位同僚也要跟着回来,想见一见侯爷。” 萧云天自知傅妙仪羞于脸上有伤,这一去怕是不会回来了。他从善如流地笑道:“夫人陪着老祖宗多说说话,也不必急着回来。” 傅妙仪捂着脸勉强一笑,搀着傅老太太出了屋子。不过片刻,前头又有小厮来禀道大爷回府了。萧云天好容易来一次傅家,可不是为了和谢氏一群女眷喝酒的,忙拱手朝众人辞别,前去迎接岳父了。 武安侯夫妇都一一告辞,厅堂里一群孙辈们可就没了约束。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很快都露出了或好或一知半解的神色。 甚至那胆子大的傅萱仪已经扯着七姑娘的袖子,低低问道:“哎,你看清楚了没?三姐姐的脸肿得好吓人啊!” “是啊是啊!”大房那寻花问柳的三少爷傅德敏也跟着道:“说什么敏症,肯定是挨了打的!侯府的家法真厉害啊,这是拿着板子才能打成这样吧?上回老夫人传家法揍了我一顿,扇得我头都晕了,还没三姐姐肿得高呢……” 这俩人闲话起来,屋子里唯一主事的谢氏本已被女婿萧云天气了个倒仰,这回又差点被气得晕过去。她站起来,冷冷地盯着傅萱仪。 傅萱仪可不怕她,旁若无人地自个儿倒了一杯白梅茶。 谢氏气得嘴角抽搐。 傅德敏却没心没肺地笑起来。 还是嫡女傅嘉仪站起来呵斥傅德敏举止轻浮、庶出的六姑娘傅欣仪上来给谢氏揉着胸口,花厅里短暂的混乱才被压了下去。 “母亲,今日是三姐姐的喜日子,三哥口无遮拦,您别理他!”傅欣仪殷勤笑着,上前亲自为谢氏斟了一杯桂花酒。 六姑娘傅欣仪和三少爷傅敏德是一母同胞。 他们的生母安姨娘在七八年前就病死了。两人无依无靠地长大,傅敏德自幼惫懒,如今更是沉迷女色,甚至染上了花柳病,傅家的长辈们都嫌恶他。倒是他的妹妹傅欣仪稍好些,小小年纪就知道奉承谢氏、伺候傅嘉仪和傅妙仪两个姐姐。她在谢氏身前存了些体面,总归比傅柔仪、傅锦仪这样的庶女过得好。 若不是这样,她怕也早挪到北院去了。 “母亲,三哥是什么样子您早就知道,您可别和他计较!”傅欣仪小心翼翼地看着谢氏的脸色。对于傅德敏这个亲哥哥,傅欣仪实在觉得头痛。荒废学业、出入青楼不说,明明是个庶子还一天到晚和嫡母对着干!只是她就这么一个一母同胞的亲哥哥,还能丢下他不管么?为了傅德敏,她没少在母亲跟前求情! 好在谢氏从不在意这个纨绔的庶子,接过了她的酒,脸色稍霁。 花厅里头的姊妹们都不说话了。傅萱仪敢甩脸色,因为她身后不仅站着赵姨娘还站着傅老夫人!其余的人,谁又有这份能耐? 傅锦仪和傅柔仪两人更是连头都不敢抬。 大家闷头用膳,原本的热闹果然如虚幻一般荡然无存。而那面上说着要回来的傅妙仪也一去不返。 如此一顿筵席吃得很是随意。谢氏担忧女儿,略坐了坐就甩袖离去,倒是那傅德敏拿着剩下的酒,拉着二房的四少爷划拳赌酒。傅萱仪笑看着他们,半晌突然端着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桂花酒,坐在了傅锦仪旁边,和她碰了一下杯子道:“八妹妹,咱们几个也不不小了,尝尝酒吧?” 傅锦仪杵着下巴不说话。傅萱仪却自顾自道:“这桂花酒太清甜了,我喜欢喝高粱酒。你知道吗,我二哥哥死的那年我就喝上了。” 傅锦仪看了她一眼。 “我告诉你,”傅萱仪凑近她耳边,低声道:“我二哥哥死的模样和大姐姐一样,浑身是血,很吓人。我姨娘想看他最后一眼,是我拦着……” 傅锦仪听得眉头皱起。 她不喜欢别人随意提起前世的自己。 是,傅妙仪今日的样子让她有一种解恨的感觉。那个折磨了她整整三年、最后又亲口下令将她关进柴房、推波助澜地催促萧云天结果了她的老虔婆苗氏,如今又用更加狠戾的手段来折磨新进门的傅妙仪了。但……越是想起从前的事儿,越会让傅锦仪失去理智。 在看到傅妙仪一张猪头一般的脸的时候,傅锦仪浑身颤抖地想起了苗氏。傅妙仪该死,萧云天该死,苗氏也该死……你们都要下地狱!她心里疯狂地呐喊着,血脉都快喷薄而出。 可是,她不能冲动。她要等待时机,要将所有的痛苦都压抑住,才能完成复仇的心愿…… 她倏地站起来,衣袖带翻了傅萱仪手里的杯子,酒撒了一地。而圆桌的另一侧,傅德敏划拳的声音越来越大。 “五姐姐,咱们家里的女孩儿可不兴酗酒。”傅锦仪冷眼盯着傅萱仪,旋即低了声色,清浅道:“还有,喝酒非但不能解决事,还会误事。” 傅萱仪这回不说话了。 她低下头,目光里的阴霾一闪而过。是啊,她不是没想过去解决事,只是她和姨娘两个都在谢氏手底下喘不过气,一点反抗的力量都没有。 想起二哥哥挠破了浑身的天花疮口,脓血涂满了全身的死相,她就头痛欲裂。 赵姨娘也是如此。刚开始是赵姨娘喜欢喝高粱酒,她小小年纪,在旁边看着也跟着学。 可就算能沉溺在醉意里头,仍然无法掩饰她们母女两人被谢氏碾碎了唯一的希望、踩在脚底下不得翻身的事实。 而这个时候,傅锦仪裙摆一扫,转身朝门外走去。 “你去哪儿?”傅萱仪在她身后叫道。 傅锦仪轻声笑了:“去做一件,比喝酒更痛快的事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十八章:鬼影(1)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再次见到萧云天的傅锦仪,没有发疯,没有冲动,她面目平静地度过了一场家宴,最后在散席时一个人走了出去。 没有人瞧出什么异常。 她不由有些自嘲。在傅妙仪回门之前,她还一直有些担忧——她害怕再次见到那对狗男女,怕自己克制不住,提着剪子冲上去刺杀二人。但事实上,什么都没发生。 因为她……早就不是人了。她是恶鬼转世,没有心,没有情愫,她不会冲动。 她抚上自己平坦光滑的小腹,那里头什么都没有。孩子没了,不知那可怜的冤魂是否和她一样,能够转世。或许,这孩子正在天上看着她呢,看着她步步为营,最后将那些伤天害理的人统统打入地狱。 她出了花厅,却没有回浮翠园。 她提着裙子一路朝锦绣苑的方向去,过了抄手游廊,她往西边拐进了一处看上去精致考究、外头大门上却挂着一只厚重铜锁的宅院。院门之上悬一牌匾,上“迎蓉院”。 傅锦仪的嘴唇微微颤抖。这是傅华仪住了十七年的屋子,身为府里的嫡长女,一应吃穿用度都是最尊贵的,宅院也修建地奢侈体面。只是终究…… 傅锦仪扯唇惨笑。 因着是废弃的宅院,外头除了一把铜锁,倒是没有婆子守门。傅锦仪轻巧地绕道后墙,在墙根底下扒开了一丛长势茂密的蔷薇,露出一年久失修的角门。 一推,门扇的铁锈簌簌抖落,门跟着就开了。她转身进院,将蔷薇藤蔓再次遮掩上。 一切都是从前的样子。只是,院子里她最喜欢的百合花儿无人打理,花圃中已杂草遍生;主屋的门扇上被飞虫戳穿了几个洞,无人修补;屋子里贵重的楠木座椅上铺着一层灰尘,摆在青玉案上的一套玛瑙笔砚也灰蒙蒙地,那原本鲜亮的颜色瞧着淡了许多。傅锦仪面目平静,伸着袖子轻轻拂去了砚台上的尘埃。 晶莹的玛瑙重新映照出火焰一般的光芒。傅锦仪瞧着,感觉自己的眼睛里也燃烧起了火焰。 好,很好。三妹妹,咱们……要再次见面了呢。 *** 此时的傅妙仪可不在景和院。 扶了祖母回屋,敷衍着说了几句话,就连忙去锦绣苑里等着谢氏。不过片刻谢氏也回来了,傅妙仪望着亲娘,一双眼睛转瞬间就泪汪汪地。 谢氏哪有不心疼的,扑上来去摸她的脸颊道:“我的儿!” 傅妙仪泪如雨下,钻在谢氏怀里说不出话。谢氏咬一咬牙,摁住她的手腕道:“没出息的东西!说,是侯爷还是侯府太夫人?除了他们二人,又有谁能对你动手!” 傅妙仪一愣,却是哭得更厉害了,抽抽噎噎道:“娘说得对,就是,就是我那好婆婆做的!她简直是个老虔婆……” 话未说完就让谢氏一手捂住了。谢氏瞪着她,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什么话都敢说了?她是侯府的太夫人,是你的母亲!我早就告诉过你,女人出嫁从夫,在夫家哪有不受委屈的!何况那还是侯府,规矩大!你也不用和我解释到底出了什么事会挨打,我只叮嘱你一句——你是人家的媳妇,你想保住你侯夫人的位子,就得把委屈往肚子里咽!” 谢氏半句不问原委,先就把傅妙仪劈头盖脸地说教一顿。傅妙仪在闺中时,受的教导多了,本没什么。只是这人生中第一次挨打,她还是有些难以承受。 她抹着眼泪道:“是,是,娘教训得是。可是我……我在家里是绝没有挨过打的,这一回实在是……娘,您也知道啊,我那婆婆可是个蛮不讲理的村妇,又脾气暴躁。我,我现在一见她就害怕……” 谢氏冷冷地勾了勾唇。 “她是婆婆,你是媳妇,天底下哪个媳妇见了婆婆不怕?”谢氏冷声道:“你这还算好的。挨打?你以为我当初没有挨过打?你好歹是侯爷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你娘亲我当年就是从外头抬进来的,是个不光彩的外室。你是不知道……” 说着叹息一声:“当初啊,你祖母对待我的手段,可不是你能承受的。进门那天就传家法,连着你父亲一块儿打。后来圆房了,又请了两个宫里的嬷嬷折磨我,说是让我学规矩,整日拿着戒尺打得我浑身没有一块好的。后来在景和院立规矩,更是冬日跪冰夏日跪瓦,多了去了。” 当年那些丢脸的事儿,谢氏是没打算说给别人听的。只是今日瞧着傅妙仪也要承受自己当年受过的屈辱,一时忍不住就开始倒苦水。谢氏叹息半晌,拉过傅妙仪的手道:“孩子,咱们女人就是这样儿。多年的媳妇熬成婆,你现在要忍着,等个几十年不就熬死了她么!只是有一点,我一定要嘱咐你。” 说着顿一顿,道:“三从里头,既有出嫁从夫,还有老时从子。萧太夫人我知道,是个村妇,身体硬朗,可那又怎样?她老了,只有侯爷一个儿子,她是拗不过侯爷的。你只要紧紧抓住了侯爷的心,有侯爷的疼爱,那就算在婆婆跟前受再多委屈也是无碍的。” 一壁郑重说着,一壁又笑了:“今日侯爷陪你回来,我瞧着侯爷真是个体贴的男人。在花厅里用膳都给你夹菜,还记着你爱吃铁狮子头。当初侯爷还是你姐夫……当初那个时候,侯爷就喜欢上了你,如今抱得美人归,他疼你还来不及。要我说啊,女人这辈子能得一个男人疼爱,那就是最值当的。旁的什么婆婆,都不是要紧的!” 说起萧云天,谢氏倒是心情好。既威武挺拔、身份显赫,又体贴入微、钟爱妻子的男人,上哪儿找去啊!如此想着,谢氏倒也想起那被自己迷得神魂颠倒的傅守仁了,一时很是得意。 当年在傅老夫人手底下受再多的罪,都有傅守仁为她撑腰啊!就算挨打,傅守仁都要上来护着她!若不是这样,她又怎么能熬得过这一关…… 谢氏兀自得意,却没瞧见怀里的傅妙仪脸色不愉。 傅妙仪微微咬牙,心里只打着鼓——侯爷对她喜欢是有的,只是……似乎不像父亲对待母亲那样痴迷啊。 若真喜欢到了骨子里,那一巴掌下来的时候,他就算不敢忤逆母亲,也该挡在自己跟前啊。一个大男人,就那么眼睁睁看着妻子挨打…… 罢了罢了,娘亲说得对,萧云天是个体贴的男人,这已经足够了。唉,只可惜婆婆太厉害,萧云天在母亲面前也吓着了吧,这才不敢来救自己的。 恩,一定是这样。 傅妙仪定了心思,倒是好受了。 “好了好了,快别哭了!”谢氏给她擦眼泪:“侯爷在前头见客,你在我这儿梳洗一回,就先去二门等着吧!别让侯爷出来了找不着你。” 傅妙仪忙点头,站起来将眼泪抹干净了。 两个丫鬟端着热水进来。两刻钟之后,傅妙仪重新在伤处敷了一层药,抹了更厚的珍珠粉和玫瑰膏,这才扶了心腹的手辞别谢氏。她低头走出谢氏的卧房,外头天已经沉得昏暗。 身边跟着的婆子捧着一件薄衫给她披上御寒。她慢慢地往外走,出了正房绕过锦绣苑东边假山的时候,一打眼就瞧见假山旁边的花圃里,有一个穿着赤色衣裳的女孩子站在花丛里,笑着对她招手。 傅妙仪看得有些异,心道:自家府里哪有这么不懂规矩的丫鬟?再一打眼,这个丫鬟已经走出了花丛,远远地站着看着她。 丫鬟的刘海极细密,几乎连眼睛都看不见,可傅妙仪瞧上去却不似个丫鬟。她身上穿着的红色浮光锦缎子,可不是府里丫鬟的衣裳。 傅妙仪就愣愣地看着对方缓慢走近。她终于看清楚了,这个女孩子的腰上系着一块双锦鲤的翡翠玉佩,脖子上挂着赤金镶嵌祖母绿的佛手坠子,发髻上绾着一支镂空蝴蝶攒梅花坠珍珠的簪子。女孩子轻巧地走近,就在距离不过十丈的时候,傅妙仪突地惊住了,脸色煞白。 “你,你是谁?”她指着女孩子喝道。 女孩子却没有停下脚步。她的半张脸都被刘海遮住,唯有一张红唇弯弯地笑着,朝傅妙仪轻声道:“三妹妹,你怎么不认得我了?” 女孩子脚步缓慢、声色清浅,随着她走动的每一步,那价值连城的浮光锦的裙摆都会翻飞出红色的花影,如火焰一般绚烂。 傅妙仪终于承受不住。她骤然尖叫起来,抓了身边丫鬟的手没命地往后退:“你别过来,别过来啊!你不是大姐姐,你不是,啊——,来人啊,有鬼啊……” 傅妙仪跌坐在地,手足无措地挣扎着。四周仆妇们哪里顾得上对面的女孩子,忙手忙脚乱地去扶她。傅妙仪吓得心神俱裂,双手捂住眼睛不敢去看。等四周丫鬟们将她拉起来了,她再一抬眼,却见前头什么都没有。 她怔怔地瞧着,半晌发出一声短促而高亢的尖叫,拔腿就往谢氏院子里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十九章:鬼影(2)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傅妙仪在娘家病倒了。 她被穿着一身红色衣裳的“傅华仪”吓着了,好在到底没失去神智,只是心慌地难受。她坐下来喝了许多的水,刚想躺一会儿,却发现自个儿浑身发烫、四肢无力。谢氏见她不好,连忙请了郎中进府,便诊治出傅妙仪在外头吹了冷风,患上伤寒。 这一请郎中,在外头和吏部官吏们喝酒的萧云天也回来瞧,看着傅妙仪烧得满脸通红,便吩咐侯府的仆妇们抬着藤椅过来抬傅妙仪回侯府。结果傅妙仪紧紧扯着谢氏的衣裳不放手,一边楚楚可怜地哀求道:“我病得起不来,侯爷就让我在娘家歇两日吧。” 这话一出,莫说萧云天不乐意,谢氏都狠狠瞪了她一眼,斥道:“不过是伤风了,你回侯府去养着才是正理!哪有刚出嫁的媳妇赖在娘家的!” 傅妙仪咬着牙,只在棉被里捏了捏谢氏的手,求道:“我实在身上疼痛难忍,还请侯爷先回去吧。我就在傅家歇一日,后日就回去。”如此推三阻四地,萧云天虽然不高兴,但看她病得沉,也就允了。 如此傅妙仪就在谢氏的卧房里歇下。等萧云天领着人回府了,她才敢爬起来,和谢氏说了此前在锦绣苑里撞见鬼影的事儿。 “娘,您别不信,我瞧得真真的!她头上戴着的珍珠簪子就是大姐姐的东西,身上穿的也是大姐姐最喜欢的浮光锦的料子!娘,我该怎么办啊!我害怕,我害怕啊!我不敢回侯府,你知道的,大姐姐是死在侯府的啊!” 傅妙仪这一哭,脸上肿得更厉害了。 谢氏原本还不信,只说是她被婆婆打了脸,牵连得头脑不清醒了。只是再传了傅妙仪身边丫鬟一问,几个丫鬟竟也说看见了。谢氏这才信了,一时脸色比傅妙仪还难堪。 “娘,她该不会真要来索命吧!”傅妙仪胆战心惊:“西乘伯世子那事儿,可是我们两个……” “住嘴!”谢氏喝了一声:“这件事情是不能提的!”说着声色却也低下去了,咬牙切齿道:“妙仪,你别怕。就算真的是她,那又如何?她活着的时候斗不过咱们,死了就能了?哼!” 谢氏嘴上硬,心里却也打鼓。傅华仪是怎么死的,她最清楚不过。 是她派人迷晕了傅华仪,将她送到了那个早有色的心西乘伯世子床上;傅妙仪则撺掇着侯爷,领着当日拜访的宾客们去捉奸。 “娘,您知道的,大姐姐她死相极惨!”傅妙仪抓着自己的袖子:“都说这含冤而死的人是不能投胎的,她是真要和我索命了啊!而且,大姐姐是怀着身孕被砸死的,这恶鬼里头,最凶残的不就是子母鬼么!” 傅华仪越说越怕,谢氏听得脸都青了。她抿着唇,半晌道:“你先好生养病。这事儿邪乎,我明日就请清心观的老道进来,把你大姐姐生前的院子里贴上黄纸镇着!我告诉你,你自个儿要争气,不能怕这些魑魅魍魉!你阳气盛了,她也就不敢来。” 母女两个又说了许久,傅妙仪才忐忑不安地睡下了。 不说傅妙仪在娘家住了一日,后头还是不情不愿地被抬回了侯府,那谢氏却是真从庙里请了和尚,要给死了的傅华仪做法事。 谢氏本是个聪明人,若是她稍微动动脑子,也就能猜到是有人装神弄鬼。可问题是她对傅华仪的事情太过心虚,一时吓得头脑都不清醒了。 *** 迎蓉院里很快就贴上了符纸。 “我瞧着,大嫂对死了的大姑娘还是有几分上心的。”景和院里头,几房小辈们都来给傅老太太请安,二太太一边给傅老夫人捶着肩膀,一边笑盈盈道:“大姑娘是那样儿没的,大嫂还请僧人给大姑娘生前的院子里做了法事,说是要给大姑娘超度的。大嫂到底是个心善的。” 下头坐着的傅锦仪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要给她做法事超度?呵,哪里是超度,分明是要镇鬼呢! 也不知是谁心里有鬼! 傅妙仪自那一日回门一趟,发了高烧,回侯府后几日都病得下不来床。再瞧着谢氏吓得心神不安、手忙脚乱,傅锦仪心里也小小地松一口气。 二太太本想在傅老夫人跟前给谢氏说两句好听的,只是那厢的三太太倒不乐意了。她扯唇一笑,散漫道:“大嫂这样做,我也觉得惊呢。我还记得,大姑娘出事儿的时候,可是大嫂做主要将大姑娘赶出宗祠,任由侯府发落的……” 说着对上了傅老夫人一双浑浊的眼睛,继续道:“当初我还觉得大嫂心狠,现在又心善了。哎,咱们不说这些了!毕竟是家里的丑事。” 傅老夫人阖着眼睑不说话。 谢氏正心绪不佳,无暇和三太太斗嘴,只闷闷地坐着。 任谁都能觉出来屋子里的气氛诡异。 傅锦仪柔柔笑着,缓步凑在了谢氏跟前。她亲手给谢氏的茶盏里添了些热水,看了一眼三太太笑着道:“三婶娘,我母亲自然是心善的,平日里时常陪着老祖宗学佛,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 说着将茶盏端到谢氏手边上:“我瞧着母亲神色不大好。想是近来操办三姐姐的亲事,累着了吧。” 傅锦仪奉承谢氏,傅欣仪怎能落了人后,连忙也上来给谢氏捶腿。谢氏被两个庶女伺候着,心里才舒坦些。她站起来道:“到了月底,媳妇那里还有些账本要对,这就先回去了。”恭敬地给傅老夫人行了一礼才退下。 身后傅锦仪瞧着谢氏虚浮的步子,抿唇一笑。 *** 谢氏回了锦绣苑,便觉疲累,点了安神香在炕上小憩。从景和院请安回来的傅欣仪心里记挂着她,忙不迭过来要给她捶腿捏肩。谢氏想着有人伺候能睡得安稳些,就让傅欣仪跪在炕边的脚踏上为她捏脚。 这么捏了一会儿,谢氏杵着额头闭着眼,半睡过去。傅欣仪伺候了半晌,手上腿上都酸了,便也蹲在旁边眯了过去。迷迷糊糊中,谢氏却听见外头的窗棂“笃笃笃”地响,吵得她不安宁。 她闭着眼睛不愿起身,脚上却去踢傅欣仪,要让下头的傅欣仪给她把窗户关上。只是傅欣仪可不似她心神不宁,她这会儿已经靠在墙上睡着了。 谢氏踢了两下没反应,便不得不自个儿起来。她瞪了一眼那睡着的傅欣仪,披着衣裳去关窗户。手指刚碰上窗棂,却瞧见窗户底下躺着一块做工精巧、黄梨花木雕刻成的小狮子。 谢氏好,忍不住拿起来瞧了两眼。这一瞧,她的眉头就皱起来了。 怎么觉着这木雕十分地熟悉……好似从前也见过类似的玩意。 寻思了片刻不得头绪,刚要丢开,脑子里却突地一怔——她想起来了。从前傅华仪活着的时候,不是就喜欢送她一些自个儿亲手雕刻的、木质的摆件么!小狮子的样式,又是傅华仪最擅长的…… 这个念头一起,可把谢氏吓得浑身是汗。她忙不迭喊了人进来,慌乱道:“快!快去把库房里那个盛放小玩意儿的箱子搬过来,我要瞧瞧!” 被叫进来的几个丫鬟都面露疑虑,不知为何大太太要看这些没什么用、从前又不喜欢的物件。她们自不敢问,忙手脚麻利地去开库房,将东西搬过来了。 谢氏焦灼地从炕上爬下来,两手并用地在箱子里头扒拉开了。她将所有的东西一件一件地往外扔,翻找了半晌,终于找着了五六样木雕的小摆件。身边大丫鬟淡菊忙上前道:“大太太,这还是从前大姑娘在家里的时候,逢年过节便要送一样亲手刻的木雕来给您。您说了,雕刻是百工的下贱玩意,大户人家的姑娘哪有干这个的,故而不喜欢这些东西。” 说着又忙从谢氏手中接过木雕,道:“大姑娘是个晦气的人,她的东西您就别看了。” 刚要重新收起来,那边谢氏却扑过来再次将东西抓在了手里。她抖着手指,从那些摆件里头挑出来一只小狮子。 从前的傅华仪,的确喜欢雕刻。 这人与人是不一样的,有人手巧是巧在对的地方了,擅长女红;有的人就巧得不大合适,擅长玩木雕。那傅华仪就喜欢钻研这东西,光是小狮子就能刻出来一百种不同的形态,图个喜庆。 谢氏浑身都在哆嗦。她左手捏着自己从窗户上找着的小狮子,右手拿着箱子里翻出来的小狮子。她惊恐地发现,这两个小狮子无论神态眉眼,甚至连爪子上的纹路,都一模一样。 她惨叫一身,晕了过去。 *** 谢氏这一晕,竟也染上了伤风,病倒了。 她醒来后精神也十分恍惚,总觉着傅华仪阴魂不散要来索命。她倒也不傻,想了两日想明白怕是有人捣鬼,便命令心腹张大勇家的领着几个丫鬟去查。 张大勇家的拿着两个狮子领命去查,心里很是打鼓。不为别的,只因这傅家大院里头,除了死了的大姑娘,就没听说哪个主子、哪个下人会刻东西的,这可怎么查呢!她暗地里打听,也没打听出来。她寻思应该是那个想害大太太的人找了外头的木匠做的,就又去外头寻找。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二十章:鬼影(3)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这一寻,她寻了街边巷口上的一个手艺人,请这手艺人看看两个狮子是不是他手里出去的。手艺人瞧了,先说不是;随后又提点说,这两个狮子雕刻地太像了。他能够肯定,两个东西出自同一人的手,因为雕刻的手艺不比别的,但凡是两个人,刻出来的东西必定会有差别。 张大勇家的听到这儿,已然吓得两股战战,几次忍不住想把手上的两个狮子甩进护城河里。她到底强忍着回府复命,一五一十地说给了谢氏听。 谢氏听了,静坐不语。 半晌,她冷哼一声道:“我就不信这个邪了!张大勇家的,你领着人去迎蓉院里找!哼,肯定是谁偷偷进了迎蓉院,拿了傅华仪生前的东西来吓唬我!另外,让人给我把迎蓉院看牢了!肯定有人偷偷摸摸地进出迎蓉院,只消抓了他绑到我跟前来!” 谢氏处置地冷静,可之后发生的事情,总是会超出她的预料。 自那个小狮子出现之后,每一日的清晨,她都能在窗棂下头发现新的木雕。有孔雀开屏的,有羔羊跪乳的,有牡丹锦绣的,都刻得惟妙惟肖、巧夺天工。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问题是这些玩意儿都是谢氏曾收到过的傅华仪的礼物,都刻得一模一样! 而这五六天下来,谢氏派到迎蓉院里看守的人竟也什么都没发现。 谢氏再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这玩意除了鬼神,还有什么别的解释了。她吓得整日恍惚,伤风也越发沉重了。 她这一病,身体上的痛楚倒还能承受,最让她难以接受的,却是身为大房媳妇主持中馈的权利,不得不暂且交给三太太了。 为此谢氏又急又气,锤床大怒,却也无可奈何。 而此时坐在傅萱仪屋子里闲话的傅锦仪,面上平静如水。 傅萱仪一针一线地绣着一朵含苞待放的海棠花儿,细白的手指上下翻飞。傅锦仪盯着瞧了半晌,笑道:“姐姐的手真巧,绣出来的花儿似真的一般,我是不成的。” 傅萱仪没抬头,眼睛仍盯着针线。 她绣的乃是傅老夫人春天换季后要穿的新鞋。她一边忙碌着,一边应付傅锦仪道:“我这可不算巧的。你是没看见咱们大姐姐那双手,刻出来的东西,才叫活灵活现。”说着抬眼一笑:“八妹妹知道吗?母亲这回病了,是因为大姐姐的魂儿过来吓唬她。” 谢氏瞧见的那些牛鬼蛇神,都是傅锦仪一手所为,自然最清楚。只是在傅萱仪跟前,她还一脸茫然道:“不是说伤风了吗?” 傅萱仪笑道:“她那是吓得。可见人不能做太多亏心事。”又轻笑道:“她病得下不来床,老祖宗竟然吩咐了三婶娘来掌家,这可是拿刀子割她的肉呢。你是不知道,如今锦绣苑里头整天传出砸东西的声音,咱们六妹妹在跟前小心翼翼地伺候她,昨日还被泼了一头的茶水,好不狼狈。” 说起谢氏的近况,傅萱仪可来了兴致。 傅锦仪只眯着眼睛听着,也不做声。 半晌,她摩挲着手里的小狮子,轻声道:“母亲身子不好,六姐姐在跟前尽孝是一件好事。只是我听说,四姐姐却不懂得体谅母亲,前日竟还不顾母亲病着,又闹了一场呢。” 傅萱仪听着眉头一挑。 “四姐姐的事儿,才是大事呢。”傅萱仪的唇角渗出一抹冷意,看着傅锦仪道:“你也听到风声了吧?四姐姐的亲事有眉目了,对方还想上门来相看,只是母亲病了,就拖着了。而且要紧的是……听说男方家里挑剔母亲的外室身份。四姐姐为此十分恼怒,痛恨我抢了她在老夫人跟前伺候的机会。” 傅锦仪忍不住一笑。 她就知道会是这样! 谢氏对能够在老夫人膝下教养一事如此看重,就是预料到了将来很可能发生的麻烦。当初傅妙仪说亲的时候也是这样——前来提亲的几个婆家,原本都是介意谢氏的身份,后来听说了傅妙仪自幼跟着老夫人,这才满意。后来傅妙仪攀上武安侯府,侯府太夫人苗氏也曾拿着谢氏的出身来挑剔。 如今到了傅嘉仪这儿,就出岔子了。 若是没有傅萱仪横插一脚,傅嘉仪好歹混个“在老夫人身前伺候”的名声,也能糊弄过去。 “嫁娶终身大事,她自然着急,也就恨上了五姐姐您。”傅锦仪半阖着眼睑:“只是她已经十五岁了,亲事上耽误不得,她这会儿抓瞎也晚了吧。” “可不是。”傅萱仪轻笑:“她原本一心想着把我从景和院赶出来,自个儿挤进去,无奈老祖宗厌烦她,死活不松口。她又去求母亲,母亲正好也病了。要我说啊,这身份是改不了的,只是她自个儿看不穿,以为自己是正正经经的嫡女。” 傅萱仪并不掩饰面上的冷嘲。 傅锦仪倒不似傅萱仪一样高兴。 她垂眸看着自己圆润光滑的指甲,怔了一瞬,道:“听五姐姐所言,四姐姐应该是找着了一门十分中意的亲事了吧。” 若是寻常的人家,傅嘉仪可不会这么着急。 傅萱仪一愣,才蹙眉道:“听着是一名门望族,比咱们家的门楣要高的。只是我们都是闺中女儿,哪里能没脸没皮地去打听这些事儿,别的我也不知道了。” 傅锦仪再次沉默下来。她透过景和院的窗扇望向无边的远方,心事一层一层地浮动起来。 *** 谢氏的确给傅嘉仪挑了一门好亲事。 这件事情,傅华仪活着的时候是知道一二的。傅嘉仪比不得傅妙仪自幼传出贤名、又手段玲珑,好在谢氏费心,挑三拣四地给她寻着了工部尚刘家府中嫡子。 刘家不说官位在傅守仁之上,还是根基鼎盛的大族,自前朝起就有底蕴了。这样人家的嫡出长子谢氏是不敢想的,挑的是那最小的嫡子。对于傅家的嫡次女,刘家本也看不上,只是看在傅家是武安侯府的姻亲,才应允了上门相看。 结果还没等上门,傅家就出了一堆乌七八糟的事情。傅家大姑娘、武安侯夫人和外男偷情,被侯府按着家规处死;转脸傅家的三姑娘嫁过去成了新的侯夫人。傅家大姑娘的丑事传得沸沸扬扬,傅家其余的女孩们自然受了牵连。 家里出了一个偷情的姑娘,其余的姑娘怕是也德行有亏吧。寻常百姓也就罢了,大户人家最讲究这些,一颗老鼠屎会搅坏全家人的名声。 刘家对此很不满意,和谢氏又拉扯了不少日子。傅嘉仪知道后,只气得哭了好几日——她那个时候就开始讨厌傅妙仪了。傅妙仪出嫁前答应地好好地,说等她做了侯夫人,她们母子几人就都跟着荣光了,她这个嫡幼女也会过上好日子。 结果呢?她傅妙仪一个人发达了,自己不过是她的垫脚石,还被大姐姐的事情连累! 谢氏好说歹说,刘家终于再次松了口。谢氏那时候正打算将傅嘉仪塞进景和院,还事先和刘家夸口,说自家这个四闺女也是老夫人跟前带着的。 这个计划却被傅锦仪搅黄了。 刘家一打听,知道了傅嘉仪不是祖母养着的。这下可好,又要打退堂鼓。 傅嘉仪气得头晕。一回两回地,眼瞅着刘家都厌弃她了。她就不明白,为何三姐姐有那样的好命,能做了侯夫人;自己和她一母同胞,却什么也捞不着! 偏偏事不凑巧,这节骨眼山谢氏竟病了。刘家的亲事本来就不稳当,这一拖,怕是更悬了。 谢氏和傅嘉仪母女两个为此焦头烂额。 却说傅锦仪这边,在连着给谢氏送了七个木雕之后,她停止了这种泄愤一般的胡闹。 一是因为谢氏不好糊弄。她不单在迎蓉院里派人守着,还让心腹们盯着她的屋子,势必要查出是谁将那些小玩意放在她窗户上。二则是…… 凭着这点小把戏,是没办法要了谢氏和傅妙仪两人的命的。 不过谢氏可真被折腾地不轻。十多日病在床上不说,等傅锦仪不闹了,她又拖了十天养好了身子,掌家的权柄还在三太太手里掐着。 中馈这东西,让别人捏住了就不好拿回来。虽说照着规矩是要长房长媳来掌家,谢氏病愈,也该操持起来了。三太太却不是个省油的灯,她面上说是要交回来,那些各类名目的账本和册子却以要对账为由,不肯及时归还。谢氏遣人去要,半日抠出来一本就不错了。 左右三太太就是拖着。 谢氏恨得牙痒痒,和三太太掐架火热不说,傅嘉仪的亲事才让她更心焦。 在几次托了对面的淮阳伯夫人与刘家夫人商议之后,刘家那边传来的阻力令谢氏越发心凉。再瞧着她那出身名门的婆婆傅老太太也不肯帮她说和,左拖右拖,谢氏意识到她必须另想主意了。 总要想个办法将傅嘉仪塞进刘家才是……这么好的亲事,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正寻思着,倒是有个机会撞到了谢氏手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二十一章:晋国公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半月之后的三月二十五日,是晋国公夫人的寿辰,晋国公做主大肆操办寿宴。 京城里和晋国公交好的各家府邸都收到了请帖,傅家因着有一位大姑奶奶是晋国公府旁支的媳妇,平日里虽没有来往,好歹算是远亲,遂也在应邀之列。为了这事,傅家上下都急匆匆地预备起来。 这都是因为,晋国公徐家是勋贵里头最显赫的氏族。 徐家是传承千年的望族,如今的晋国公是当朝皇后的嫡亲弟弟、当今圣上的国舅大人。名门望族是讲究底蕴的。晋国公府这样的人家,根基深厚,前朝的时候就发家了,祖训是一代一代地传下来的。晋国公府也几经起落,前朝末年皇族交替的时候,民不聊生、四处都有人揭竿而起,徐家不幸遭人血洗、衰败了几十年,好在如今又起来了。 晋国公如今是当朝正一品上柱国,是武将中的最高品秩。晋国公唯一的嫡子,年纪轻轻做了淮南都督,今年元月份接调令回京,另封了正二品指挥使,统领数十万城防营兵马护卫京城。 同是武将氏族,和晋国公府比起来,武安侯府就不值一提了。老侯爷虽然立下赫赫战功,但在京城的贵族圈子里,萧家就是个暴发户。甚至——萧妃在宫里虽然得宠,也生了皇子,实际上徐皇后连看都不会看她一眼。 真正能让徐皇后视作威胁的人,是人家左丞相邱大人的女儿邱皇贵妃,和这位皇贵妃生的两个颇得圣上宠信的皇子。 傅家几房太太、姊妹们都忙着筹备送到晋国公府的寿礼。谢氏这边花了心思,想着绣一件锦绣仙鹤的大屏风送过去。正好大房里姑娘多,谢氏一声令下,大家都凑在了谢氏屋子里绣屏风。 “四姐姐,这晋国公府是要给国公夫人操办寿辰,又不是给辈分最高的老夫人过生辰,怎么就动了这么大的手笔?可真让人吃惊。”六姑娘傅欣仪并不擅长绣活,她枯燥无聊中,瞧着那边傅嘉仪也有些不耐,就上来搭话。 她一边陪着笑脸,一边艳羡道:“四姐姐,我觉着晋国公夫妇一定很是恩爱吧。” 傅嘉仪的心情可不算好。 她满脑子都是刘家亲事上的阻力,和对自己未来命运的担忧。她娘说了,这回去晋国公府过寿就是个天赐良机,只要那事儿办成,刘家一定会满意这门亲事。可她心里还是没底…… “你就省省心吧,什么都不懂,只晓得胡说。”傅欣仪这些年服侍嫡姐也是尽心尽力,只是傅嘉仪始终觉着她上不得台面。她睨了傅欣仪一眼,不屑道:“你可知道晋国公府的内情?什么恩恩爱爱,那都是……” 说着声色低下去,道:“我告诉你,那晋国公夫人可不是家里享福的主母,她早多少年就带发修行,在京郊的破庙里吃斋念佛呢!说得难听些,就是那晋国公宠妾灭妻,正室夫人又软弱,被赶出府去了。只是后头那个嫡子出息了,府里又出了些别的事情,这才想起来给他那正室做脸。” 傅嘉仪虽是没出阁的闺女,但身为谢氏的亲骨肉,平日里谢氏该教的都给她教了,京城里大户人家后宅里的事儿也说给她听,指望她能多学着。晋国公府的事情,算是京城里既隐秘又十分引人入胜的八卦之一了。 原来晋国公和他的嫡妻并不和睦。晋国公最喜欢的是一小妾,姓薛。 他宠妾灭妻都懒得遮掩了,也不顾及名声和朝臣的弹劾。他一贯扬言要休了嫡妻扶正小妾,只是碍于晋国公夫人的娘家是徐家在朝堂上的助力,徐家不敢得罪,这才休不成。徐家家宅不宁,外人看笑话,圣上也很失望。闹了那些年,身为上柱国大将军的晋国公不知被弹劾了多少次,官职都不大稳当。他满不在乎,将手里的兵权分给了几个弟弟一人握着一点,自己就担个虚名。 后来,在丈夫的冷眼和妾室的挤兑下,晋国公夫人终于撑不住了,主动到京郊家庙里带发修行,再也没回来。 这嫡妻一走,留下来的那个幼子就可怜了。晋国公扶不成小妾要扶庶子,竟向朝廷请命封那个薛姨娘的庶子为世子。嫡妻留的那个幼子才十岁,原该是不懂事的年纪,竟是个倔强的,求着母亲娘舅家里上弹劾晋国公。事情闹大了,请封世子也没成,那边嫡子收拾了细软离家出走了。 这嫡子徐策去了淮南的兵营,摸爬滚打十几年。他从士卒做起,传言他武艺高强、性子又极为狠戾,为了军功不择手段,对待那些流寇和乱党余孽的残忍更是骇人听闻。他比旁人更狠、比旁人更烈,再凭着其母亲娘舅家的提携和他的亲姑姑、宫里皇后娘娘的怜悯,竟也做了大将军。如今更是受皇上看重,回京城领兵戍守。 他回了晋国公府,才能将在尼姑庵里青灯古佛孤苦多年的母亲接回府中,并为母亲操办寿辰。 为了把国公夫人从庙里接回来一事,薛姨娘没少闹腾。只是如今的徐策手握权势,还受圣上赏识,可不是当初那个被逼得孤身离府的小毛孩。也不知他和其父商议了什么,左右这国公夫人的寿辰操办得声势浩大。 傅嘉仪轻描淡写地将徐家底细提了两句,四周几个姐妹们可是惊了。傅欣仪被吊起了胃口,腆着脸求傅嘉仪道:“好姐姐,国公夫人是怎么被赶出府的?您知道得多,说给我听听吧。” 傅嘉仪嗤笑道:“这事儿怎么好说?咱们闺阁女儿,也不该深究这些。只是你是个庶出的,没什么教养,我是怕你跟着去了国公府上不知道谨慎,行差踏错给家中丢脸,这才不得不提点你!你记着国公府的水深,不多说话、多走路就是了!” 傅嘉仪这话不可谓不毒,将周边一圈儿庶出姐妹都骂进去了。傅柔仪、傅欣仪几个,碍着傅嘉仪是谢氏的骨肉,都忍着不敢出声。 唯有那傅萱仪,凭着自己有老夫人依仗,冷笑道:“四姐姐教诲地是。咱们四姐姐的礼数规矩是最出众的,唯有我这样的,不大懂事,老夫人才费心地要接到膝下教着;四姐姐自是不用老夫人来教导。” 傅萱仪搬去景和院的事,可是傅嘉仪的心头大恨。这会儿听对方当众讥讽,哪里能忍?登时将手中绣架扔在地上,跑出去了。 傅萱仪冷笑不语,将她摔了的绣架拾起来了,低头接着绣活。 大房姐妹间虽不和睦,锦绣苑里的屏风倒也一点一点地绣出来了。 谢氏拿了屏风,一寸一寸地细细地瞧,挑剔那仙鹤后头的松柏样子俗了,不够生动。便又叫了姊妹中最擅女红的傅萱仪过去改。又改了半日,瞧着成了,谢氏请外头的工匠打了一副鸡翅木的架子,将九尺宽的屏风卷起来好生收着,等着送到晋国公府。 等到了三月二十五日,谢氏一大早起来拾掇,并遣了张大勇家的领着几个得力的婆子去各个姑娘、少爷的院子里,怕有谁起晚了。 能去国公府里赴宴对大家来说是极珍稀的机会,倒是没有人敢耽搁。傅嘉仪也就罢了,每回都跟着谢氏出门应酬。其余傅柔仪几个庶出的,连二门都很少出过。 这回也是怪了。谢氏一贯自恃身份,不愿意领着庶出的孩子在贵妇圈子里露脸,这次要去晋国公府,倒是把房里的孩子们都带上了。傅柔仪和傅欣仪几人为此感恩戴德,一路上坐在马车里也满面兴奋。 傅锦仪和七姑娘傅婉仪、六姑娘傅欣仪坐在一辆车里。 傅欣仪忍不住去撩马车的帘子。外头是熙熙攘攘的街市,走街小贩的叫卖声让她觉得很新鲜。 “七妹妹、八妹妹,你们快瞧瞧。”傅欣仪叫道:“那边有卖糖葫芦的!” 傅锦仪敷衍地扯了扯唇角。 傅婉仪去拉傅欣仪的袖子,劝道:“快把帘子放下来!咱们大户人家的姑娘,不好在外头露脸的!” 好说歹说,傅欣仪把帘子放下来了,脸上意犹未尽。她又去扯傅锦仪:“八妹妹,我都大半年没出来了,你更是常年在北院养病。你这可是第一回去公侯的府邸中赴宴吧?” 傅欣仪的声色中透着毫不掩饰的骄矜。 同样是庶女,傅欣仪好歹是在谢氏跟前得脸的。不说日子过得怎么样,她自个儿觉着是比其余的姊妹好得多。 看看二姐傅柔仪,十九岁的老姑娘,亲事连个影儿都没有!再看看八妹傅锦仪,在北院一住七八年,差点病死。 傅锦仪阖着眼睛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一拳打在棉花上的傅欣仪抽了抽眼角。 “算了,不和你说了。”她扭过头去。 傅锦仪低头闷坐着。所谓的晋国公府对她来说真没有什么吸引力,而且对于谢氏的反常行为,她心里有些不安。 谢氏面慈心狠,怎么可能真心实意地为庶女们着想呢?竟还领着一大群庶女出来应酬,让她们在外头贵妇们跟前露脸? 出来应酬,那可不是简单的出风头。养在深闺的女孩子们若不能融入到贵族交际圈里,就不会有好名声传出去,说亲的时候谁又认得你。往长远看,能出来露脸是事关自己前途的。 傅锦仪想着心事,手里的帕子又紧了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二十二章:应酬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晋国公府和傅家的宅院才隔着两条街,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也就到了。虽然傅家人动身地够早,此时国公府门前已经排了十几辆马车了。 谢氏扶着傅老夫人从轿子里出来。 “怎么这么多人!”第二辆马车里下来的傅嘉仪惊讶道:“往常去别家府邸……”说到一半不敢说下去。 后头的傅锦仪一众小辈都下来了。小少爷傅德明被好几个婆子团团围着伺候,生怕他行差踏错。傅欣仪则有些怕了,紧紧抓着七姑娘的手。 国公府前头人来客往,瞧着傅家的马车到了,很快从宅门里出来两个华冠丽服的婆子。打头的上来给傅老夫人作揖,笑道:“赵夫人带了这么多小姐、少爷过来!我们家夫人吩咐我过来迎您。” 傅老夫人便由这两个婆子扶着进去了,恰有一同来的淮阳伯府和隔壁的户部侍郎府,其主母也上来给傅老夫人问安,没有人去理会身为傅家主母的谢氏。谢氏在后头站着陪笑几句,脸上有些尴尬。 傅锦仪静静看着,唇角轻扯。 就算女儿做了侯夫人,也改变不了谢氏曾经是外室身份的事实。在贵妇圈子里头,没有多少人真正瞧得起谢氏…… 以妾为妻、甚至以外室为妻,是儒学礼教里头极端贬斥的行为。大家都觉得和这样出身不佳、进门手段不光彩的女人在一块说话,会拉低自己的身份。 前头主母们不过寒暄几句,都簇拥着进去了。傅家姊妹们走在一处,大家都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敢多行一步、多说一句。国公府里头规矩大,纵然操办筵席热热闹闹地,那些各处伺候的丫鬟婆子们也都举止得体、衣冠整洁,垂首竖立的丫鬟们低眉站着,连一声咳嗽都不闻。 傅锦仪是做过侯夫人的,倒不怕这等场面;身边傅欣仪几个就如履薄冰,紧紧抓着姊妹的胳膊。傅家不过是个三品侍郎的门户,也是这几十年发家的,底蕴不深。就算是常出来的傅嘉仪,也是从没来过晋国公府这样煊赫的人家里赴宴。 国公府修缮地富丽堂皇,仆妇们引着众人从游廊里穿过的园子乃是先皇御赐修建的“舒潭映月”,当年为着迎徐皇后省亲所用的。 那个时候徐皇后很得皇上喜欢,一回来省亲,都是浩浩荡荡的阵势。只可惜这些年邱皇贵妃爬上来了,皇后娘娘在宫里的日子并不顺畅,也不会时常回娘家了。 众人一路行至后头徐老夫人的正房,宴客的筵席就设在这儿。这时候,里头徐老夫人和几个交好的夫人都在西边抱厦里头叙话,领路的婆子将众人引进了西北侧的一间偏院里头。一挑帘子,只见两个年长的妇人正领着三四个小姑娘在一处喝茶。 里头坐着的妇人看见来人,其中一个样貌俊俏、身段窈窕的妇人立即站起来,笑着将淮阳伯夫人迎进来道:“好些日子没看见您了,快进来坐吧。”又去扶傅老夫人道:“伯母里面请。” 大家都进来坐,另一位妇人也站起来行礼,她是徐家宗族里旁支的媳妇。 傅家的女孩子们都笑盈盈地和对方见礼,只是淮阳伯夫人和傅老夫人对那位接应的徐家妇人并不热情,敷衍着客套两句。 这使得屋子里的气氛有些诡异。 屋子里原先坐着的几个女孩子也笑着招呼。其中一个十五岁上下的姑娘被那个接应的妇人推出来,介绍道:“这是我娘家的侄女,是国公府的表小姐。” 这话一出,傅老夫人和淮阳伯夫人脸上都有尴尬之色。 却说那傅欣仪是个爱出风头的,好不容易出来赴宴,生怕别人记不住自家。她上来就笑道:“原是国公府的表小姐,我是傅家的六姑娘。” 傅老夫人的脸一下子拉下来了。 大家都不说话,只是脸上神色各异。原来这个接应的妇人不是旁人,就是镇国公府的宠妾薛姨娘。 名门望族里没有让妾室待客的规矩,可晋国公府就是这么一户不把礼教放在眼里的人家。国公府里没有主母,薛姨娘充了十来年的主母,大家摄于晋国公的威势也不敢说什么。只是这什么表小姐…… 薛姨娘娘家的侄女也能叫表小姐了?大秦律令里写得很清楚,妾是奴才,妾得娘家亲戚不被主家承认。这简直贻笑大方吧…… 旁人都不会捅破窗户纸得罪薛氏,只是傅欣仪的样子就让人尴尬了…… 傅欣仪是真的倒霉。她怎么也想不到,薛姨娘一个妾室竟能站在这里迎接贵客。妾是奴才,妾通买卖,今日是国公夫人的寿辰,难道不应该是国公夫人作为国公府的当家主母来出头吗?别的府邸上,可绝没有妾室充当主人的规矩啊! 而眼前这个风韵犹存的妇人,说起话来十分地托大,面上又笑得有几分傲气,她还以为这就是国公夫人呢!尤其对方还亲口说身边的姑娘是国公府表小姐,她还真以为是国公夫人那显赫的娘家出来的千金大小姐啊! 这能怪她吗?她不知情啊!薛姨娘充当主母也充得太理所当然了点! 谢氏脸上更难看,她一把扯着傅欣仪的胳膊,在上头狠狠地拧了一下子,直痛得傅欣仪眼泪都出来了。 她被谢氏揪着往后推,身前的“表小姐”和薛姨娘自然看出来了。只是那薛姨娘不以为忤,还笑盈盈和谢氏道:“姐姐也有日子不来和我叙话了。” 谢氏脸上一抽。 薛姨娘这个人……怎么说呢,能让晋国公宠妾灭妻的女人,肯定不是个简单人物。 除了会拴住男人,她还有个长处就是脸皮厚,明明不是国公夫人,却能在京城贵妇鄙夷的目光中应酬地如鱼得水。而她对三品礼部侍郎夫人谢氏尤其抱有好感—— 自然因为谢氏和她身份相仿! 她很羡慕谢氏命好,能做了堂堂正正的主母。她蹦跶了一辈子,也没捞着这个名分。 那边谢氏可对她避之不及。谢氏好不容易从外室的泥沼里扒拉出来了,正竭力营造自己身为正室的形象,怎么能和一个姨娘混在一块儿呢!这不是在提醒她悲惨的过去么。她一边尴尬地笑着,一边拼命地想把自己的胳膊从薛氏手里抽出来。 屋子里的气氛越来越不对劲了。 还是那位徐家旁支的媳妇解围道:“正厅那边都预备上了,国公府里特意准备了九十九盆海棠花儿做摆设,咱们不如去瞧瞧。” 四周人忙顺着台阶下。 于是结伴去了正厅。里头人影攒动,只是国公府的太夫人还没过来,大家互相拣了相熟的姐妹围在一块儿赏花。 前头傅欣仪闹了个没脸,此时傅家的一群姐妹更不敢说话了。 傅嘉仪是嫡出,倒有几个认识的姐妹,忙和她们走在一处了。后头傅柔仪等都缩在谢氏身后站着。国公府的海棠是请了宫里头花房的女官栽培,到底和别处不同。各色花儿都开得姹紫嫣红,除了西府海棠、垂髫海棠、四季海棠一类常见的,还有不少样式怪的,叫不上名儿。 傅家姐妹拘谨地站着。很快,外头一阵窸窣的脚步声,五六个衣着体面的婆子进来道:“太夫人、国公爷、国公夫人和指挥使将军过来了!” 大家连忙屏息凝神。婆子们都肃立在门边上,薛姨娘领着仆妇们相迎。外头国公府的主人家就浩浩荡荡地进来了,只见一个体格壮硕的中年男人扶着一位花甲的老太太,便是国公爷和太夫人了;落后一步是一个身量瘦削、面貌苍白的妇人,想是那位念佛多年的国公夫人;后头跟着的,是三个形貌各异的年轻人。 今日是国公夫人的寿宴,身为寿星,她的衣饰穿戴上却没有一点鲜亮的颜色,外头罩着的比甲还是陈年的样式、胡桃色的暗沉颜色。她身量又瘦弱,虽然个子高些,却更衬得她一阵风就能吹倒一般,那张不施脂粉的素面上也泛着些许蜡黄。若不是她眼睛生得大、鼻子生得挺,是个美人的底子,这副模样可真没法看了。 国公夫人被赶出国公府许多年,一直在京郊家庙里头住着,这是京城里公开的秘密了。 再看着那前来迎候的妾室薛氏,披金戴银、光鲜艳丽,眼角眉梢都透着红润的风情。众人一时都唏嘘不已。 好在今日寿宴几乎请了满京城的名门望族,当着众人的面,又有那封了二品骠骑将军的嫡子徐策在场,晋国公和太夫人几位主家面上也和乐融融地。几人进来和宾客们见礼,晋国公和嫡妻两人比肩,薛姨娘被挤在后头站着,也没有被允许越过国公夫人。 贵妇们殷勤簇拥着太夫人、国公夫人两位至首席上座,其余男客们都和国公爷行礼。大家着意打量国公夫人,看了半晌只觉得可怜,也就不看了,接着往后头去和三位少爷见礼。左边那个少爷,体格偏胖,身材高大;中间的少爷年纪尚小,满面笑盈盈地,身量稍显不足;倒是最右边的一个,面目黝黑、眉眼锐利,手上还有一道一尺长的、红色蚂蟥一般弯曲的疤痕,气质让人望之生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二十三章:做妾(1)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看着三位国公府的少爷,谢氏推了自家的小儿子傅德明道:“快,跟着旁人一道,去右边那位少爷跟前行个礼。” 傅德明瞅着对方手上的疤和目光里的厉色,忍不住往后缩。谢氏斥责道:“那是新调回京城的徐大将军,前途无量!快去!” 原来右边那个就是徐策,其余两个都是薛姨娘所出的庶子。 “娘,我不敢去!”傅德明一股脑儿扯着谢氏的衣裳:“看着就吓人……”他一边缩,一边瞥着那位指挥使将军冷峻的面庞。 这也不怪傅德明,这徐策身为武将,做事狠辣、脾气暴烈的恶名已经在京城传遍。这样的人,从长相上看就不会是个善茬。 “什么吓不吓人的?”谢氏倒瞪着傅德明道:“再怎样,人家也是朝中重臣,正二品的大将军!这世道上,手里有权的才是硬的,你不上去,旁人早都争着巴结去了!” 好说歹说,傅德明只好上去了,好在徐大将军身边早围了一圈儿公子爷,他也说不上话。只是谢氏那话才让后头的女孩子们吃惊,傅嘉仪都忍不住道:“原来那就是徐大将军?倒是……” “倒是模样让人生畏。”三太太接口了一句,却又笑道:“四姑娘别怕,不是所有的大将军都似你姐夫那样白净俊逸的,不少武将还都是徐大将军这样的。只是,武将嘛,脾气烈一些、行事狠一些倒不是坏事,越是这样的将军,越是本事强的呢。谁嫁了他,怕是将来挣个王妃都有的。那才叫光宗耀祖呀!” 傅嘉仪一听,脸上就笑了:“是呀是呀。徐大将军今年才二十二岁,就做了数年的淮南都督,如今又升任了京城指挥使。京城的公子里头,也就数着他最能耐,又是没娶妻的……” 傅嘉仪正絮絮地说着,冷不丁胳膊上剧痛,痛得她差点惨叫出声。原是谢氏在后头毫不留情地狠狠拧了她一把。 她捂着胳膊不敢言语,刚要哭,却瞧见旁边淮阳伯家里的两个嫡女正轻蔑地看着自己。 这一瞧,傅嘉仪登时清醒了——哪有世家贵女当众对一个陌生的男子夸口称赞的!还“有没有娶妻”?!就差明着表示自己想嫁给人家徐将军了! 这还要不要脸! 三太太方才那么说,可不是故意给她设了个套!她倒好,干脆地跳进去了。 她脸色惨白,那边三太太得意地冷嗤一声,扭过脸去。 谢氏恼怒万分,却也发作不得。只是这会儿人都聚在正厅里,还是有不少夫人、少爷都听见了傅嘉仪的话,有好几道嘲讽不屑的目光都一块儿射过来了。谢氏一时头痛万分。 再喧闹,不一会儿也开宴了。国公府的厅堂宽敞,里头是按着宫里的排场设席位的。刘太夫人坐首席主位,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分坐首席两侧,下头左右分列,各设二十四方桌的席位,男客坐左侧,女眷坐右侧。席间先是捧茶、奏乐,后头才端上菜肴来。 傅家女孩子们哪里见过这等阵仗,都瑟缩地不敢动筷子。而更令他们紧张的还在后头——正待开席,前头忽然有一体面的媳妇进来禀道:“宫中来人了。” 徐家众人连忙起身。众位宾客们有的是明白的,跟着起来了,有的不明白,看别人都站起来,自家也连忙跟着。徐太夫人领着众人离席,站在门槛前。很快,大家便看见外头有数位仆妇引着几位穿紫红色尨服的宫中宦官,缓步前来。 “太夫人,国舅大人,国舅夫人,奴才给您道喜。”那宦官是个上了年纪的,声音不似寻常宦官那么尖利,听着还有些顺耳。太夫人笑道:“魏公公好。” 身后的众多宾客都一动不敢动地站着。 魏公公躬身行了一礼,其后一众小宦官便扛着两抬大箱子上来,魏公公笑道:“这是圣上和皇后娘娘御赐的寿礼。”徐太夫人便领众人跪地叩谢皇恩。 收了礼,那魏公公也不多留,很快告退离去。今日前来的宾客中,不少都是王公贵族,对这宫中的赏赐并不陌生;可对傅家这样三品的官家来说,这架势还是头一回。傅家众人都有些战战兢兢地,坐下来之后脸上也越发敬畏了。 徐家对这赏赐倒是习惯了的,不觉着什么。太夫人不过命人将东西抬回库房,便坐下来饮茶。国公爷先是按着大典的规矩给夫人祝祷寿词,众人都齐声作揖敬酒。随后,是各位前来祝寿的宾客们上来作揖敬酒,并将预备的寿礼呈上来。 席间热闹是不缺的,只是国公府里规矩大,便是祝寿也是谨言慎行、没有人敢随意说话的。 众人按着次序献礼。前头几家公侯贵族的礼物无非是玛瑙玉观音、鎏金七彩宝瓶、长寿万年青一类既应景儿又价值贵重的摆件,也有像傅家一般,让自家的女孩们亲手作画或绣活送上,以示敬重。薛姨娘笑盈盈地站在首席下头一一收着众人的礼物,再恭敬地捧给太夫人看。太夫人笑着与各位宾客们道谢,不时地和薛姨娘两人对送上来的礼物称赞几句。 国公爷则和男客们互相敬酒,和交好的同僚们相谈甚欢。 众人各尽宾主之宜,唯有那位真正的寿星国公夫人,不过是埋头缓慢地喝着一碗素淡的汤膳,间或虚弱地咳嗽两声,几乎成了个透明的。 国公夫人礼佛多年,那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让大家觉得可怜,但也并不怪。只是瞧着上头薛姨娘侍奉在太夫人身边笑靥嫣然的情景,那心思深的人就瞧出端倪来了。 看上去,这国公府的太夫人,似乎也并不喜欢国公爷的正室夫人,竟是对那薛姨娘有些看重。这就让人疑惑了,国公爷喜欢薛姨娘是看中了美色,男人都是这幅德行,也说得过去。可那太夫人身为长辈,不喜欢儿媳妇就罢了,越过儿媳妇去看重一个妾室奴才,又是什么道理? 从前国公夫人住在庙里,见不着人,薛姨娘侍奉在太夫人跟前也没人说什么。但今日国公夫人都回来了…… 国公府太夫人的态度显然不合常理。 不少人都暗暗留了心。 不多时轮到傅家献礼,谢氏和二太太两人扯着屏风上来了,祝祷道:“愿国公夫人长乐无极。” 薛姨娘笑盈盈地领着人收了礼物,打开给国公爷和太夫人瞧。傅家说是大户人家,在这些王公贵族跟前就不入流了,太夫人自然不愿深交。她不过扫了两眼,客套道:“绣工很精致,多谢你们的心意。” 谢氏却没有立即退下,而是笑道:“承蒙太夫人不嫌弃,这都是我家五姑娘的手艺。” 傅家众人都惊愕地望着谢氏。 谢氏竟然在国公府太夫人跟前夸口五姑娘?若是她夸的是四姑娘,大家都会觉得合理,可五姑娘…… 莫说谢氏对庶出的孩子没有慈爱之心,就说五姑娘……那可是谢氏最厌恶的庶女! 傅嘉仪和傅柔仪等震惊地张大了嘴,傅婉仪面露疑惑,傅锦仪则眯着眸子盯着谢氏一张慈和的面孔。 “原来你们家里还有这样心灵手巧的姑娘。”太夫人点头笑道。这些来赴宴的世家大族里,常有要挖空心思想让自家儿女露脸的,太夫人出于客套,不介意卖个人情。她夸道:“真是个好孩子。” 谢氏微笑行礼,转身命令傅萱仪站起来。 傅萱仪没有犹豫。她面上看不出神色,起身向太夫人道谢:“承蒙太夫人夸赞。” 在外人看来,这就是傅家的大太太要让自己的女儿露脸而已,唯有知道内情的人才觉得怪。 傅萱仪坐下来了。她没有去看谢氏,低头吃茶的时候,目光里却透出一抹桀骜。 傅家女孩子们都安静地坐着,没人敢在这样的场合询问。一刻钟之后,谢氏倒酒的时候不甚将酒洒在衣裙上,张大勇家的便领两个婆子要服侍她出去换衣。谢氏起身,指着傅萱仪道:“五丫头陪着我出去。” 张大勇家的笑着至傅萱仪跟前,看着不为所动的傅萱仪,伸手钳住了她的胳膊、 傅萱仪没有过多的挣扎,很快被带出去了。谢氏一路行至后院给宾客们更衣的屋子,刚进去一间抱厦,两个婆子将门栓上了,抓着傅萱仪的胳膊跪在谢氏跟前道:“五姑娘,奴婢劝您还是老实点。” 傅萱仪咬牙挣了两下子,抬眼瞪着谢氏:“母亲,您真要这么做?呵,今日清晨命我在徐大将军跟前露脸,又说要给我指一门好亲事,进献屏风时还要在太夫人跟前出风头!您要将我嫁进徐家?” 谢氏看着这个庶女眼睛里的锋利,脸色并不好。 她抬一抬下巴,淡声道:“五丫头,你要明白。徐家是什么人家?那是皇亲国戚,又是实权的武将氏族!咱们傅家能攀上这样的人家,是祖上的福分,也是你的荣耀!你不知好歹,这可真让我这做母亲的心寒呐。” 谢氏摇头叹息,下头的傅萱仪却扬起了脖子,恨道:“攀上徐家?好一个攀!如您所说,既然徐家如此显赫,岂是我们傅家能高攀的?那徐大将军又怎会娶我一个三品官家的庶女做正室?您要我嫁进徐家,不过是将我当个玩意儿送给徐大将军做妾!”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二十四章:做妾(2)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说着冷笑道:“咱们傅家虽不是王侯将相,好歹是诗礼义的大族。如今竟要卖女求荣,让家里堂堂正正的姑娘去给人做妾,传出去岂不是毁了我傅家的贤名!也只有母亲您能做得出来这事儿,因为您是外室的出身,对这些姨娘小妾外室最热衷不过!” 傅萱仪骂得酣畅淋漓,谢氏终于坐不住了。她额上青筋暴起,刚想劈头赏她一巴掌,又顾及待会儿要送到徐大将军跟前的,便抬脚往傅萱仪心口上狠踹一脚。 傅萱仪跌坐在地,转瞬扣着地板爬起来了,大骂道:“你今日卖了我,你也别想好过!老祖宗知道了,还不扒了你的皮!好,好,你是嫡母,你为刀俎我为鱼肉。你想卖我,怕是也图了不少好处吧?呵呵,我傅萱仪是个什么性子你应该知道,你要来硬的,便拿着我的尸身去献给徐将军吧!” 只见寒光一闪,傅萱仪竟从袖中抽出一五寸长的鎏金银簪,用锋利的尾部指着自己的脖子。 “你,你……你放肆!”谢氏这回才惊了,忙喝令道:“张大勇家的,快,快给我夺下来!” 几个婆子忙扑上去抢簪子,傅萱仪心狠,立即将簪子往里头捅,血迹顺着她白皙的脖子往下流。婆子们吓怕了,都不敢动。 傅萱仪握着簪子,逼视谢氏。谢氏气得额角乱跳,指着道:“以为我拿你没办法!” 在这一瞬间,谢氏真拿傅萱仪没办法。 能送一个妾进国公府,对傅家来说的确是个助力。而对谢氏来说,则是有大用处的。 徐将军是什么人?徐家的嫡子,皇上的表亲,年纪轻轻的正二品大将军,手里握着京城的命脉。这样的人物,京城里哪家王公贵族不得敬着、捧着。 而工部尚刘家……很不巧,刘家那个不好学文好学武的嫡出幼子,正是在京城城防营里当差的。官家子弟入仕都会打通关窍,若有城防营总指挥使徐大人的照应…… 徐家只要收了谢氏的好处,举手之劳总该帮,那么傅嘉仪嫁进刘家的事儿就能成。 在傅嘉仪的亲事上头,谢氏其实是有点埋怨自己的长女傅妙仪——身为武安侯府的主母,她给侯爷吹吹枕边风,不也能帮上点忙么。侯爷虽不是京城的统帅,好歹都是武将,总有人脉。 她去求过傅妙仪,傅妙仪被那傅华仪的冤魂吓着了,精神头还不大好;后来又传话回来,说官场上的事儿,夫君不喜欢她插手。 谢氏对此还生了气,心道:好不容易盼着你成了侯夫人,想让你提携娘家妹妹,这点事你都办不成!后来想想又罢了,觉着傅妙仪刚进门,许是根基不稳吧。 好在侯爷的路子不通,徐家倒是个机会。 谢氏听说,徐大将军年纪不小了,因着种种原因未能娶妻,又因政务繁杂,连个房里人都没有。京城里还有不少人家也看中了这一点,往徐家送妾的,可不止傅家一家。 若能和徐家结亲……能换取嘉仪的婚事是一方面,日后这可是个极大的助力,或许对老爷的官位都能帮上忙呢! 谢氏冰冷的目光定在傅萱仪身上。呵,一个待价而沽的庶女,她最大的价值就是为家族换取利益! 若没有住进景和院这一出,谢氏怕还能放她一马,因为傅萱仪的容貌不出色。可这段日子,傅萱仪实在让她忍无可忍。 两人在狭小的抱厦里僵持着。 *** “八妹妹,母亲和五妹妹这么久都没回来,咱们出去找找吧?” 说话的是傅嘉仪。 她端着一杯金盏菊花茶,笑盈盈地站在傅锦仪身侧。 这个时候,各家的夫人、太太们正依次献上为国公夫人祈福的香囊,晋国公府太夫人身边围着两个相熟的老夫人在一处叙话。 傅锦仪睁着一双懵懂的大眼睛看着傅嘉仪。 “八妹妹,国公府这样的地方,我一个人不敢出去,你陪着我吧。”傅嘉仪难得地客套起来:“二姐姐胆子小,六妹妹上不得台面,七妹妹又是二房的。只有你能和我一同了。” 傅锦仪看着她,面上浮着一层稀薄的笑意。 她的右手缩在袖子里,那里头捏着一张蜡纸——那是傅萱仪出去的时候塞给她的东西。 果然啊,谢氏带她们几个庶女来国公府赴宴,可不是白给的恩惠。要让她们家的女儿给徐家做妾? 这事儿,也就谢氏做得出来。高门大户的女孩子是不兴做妾的,传出去要被人笑话的。 谢氏一贯不择手段,只是此事在傅锦仪看来,怕是没那么简单。 傅萱仪被谢氏硬拖着出去了,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傅嘉仪又要陪着笑脸请自己出去? 傅锦仪浅笑不语,将手里的纸团塞进了袖带,低头把玩自己前襟上的翡翠坠子。瞧着她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傅嘉仪就恼了。 刚要发火,傅锦仪却很突然地站了起来。 “四姐姐,我陪你出去!”她灿烂地笑道:“母亲平日最疼爱我,我哪有不去的道理。” 傅嘉仪愣了一瞬,才欢喜起来,挽着她的手一同出去了。 外头的庭院里是春意融融的美景。 因着寿宴的流程枯燥,人又多,借故出来的女眷还不少。几个相熟的王侯家的嫡女凑在一处,赏玩被摆放在前院的大盆的海棠花。 傅锦仪乖巧地跟在傅嘉仪身侧。两人出了前院,绕过一影壁,傅嘉仪问院门口站着的两个小丫鬟,说有没有瞧见傅家的大太太。国公府宾客众多,丫鬟们哪里记得,自然都摇头。傅嘉仪失望道:“咱们先去后头换衣裳的地方找找吧!” 傅锦仪也不做声,只静静跟着,温顺的眼角处渗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嘲。 她这回还要好生感谢傅萱仪呢。若不是那张纸条,她这会儿也猜不到傅嘉仪母女想要做什么。 谢氏已经拿住了一个傅萱仪,然而……傅萱仪那个性子,谢氏不得不忌惮。 而且,不说傅萱仪会不会把她的好事搞砸,就算傅萱仪是个温顺的,徐大将军能否对她动心也很难说。徐大将军那样的身份,给他送女人的人家多了去,怕是把傅萱仪迷晕了、剥了衣裳送到人家床上,人家都不带看一眼。 拿不准的事儿,总要多做点准备。傅锦仪好笑地将一缕头发别在耳后——这另一手准备,可不就是自己么。 傅家的女孩们容貌还算出色,自个儿这个庶出幼女没有别的好处,倒是模样艳丽地过分了。 傅嘉仪扯着傅锦仪的胳膊,越走越远。 她们根本就没往后院的方向走。随意地穿过前厅影壁,又穿过两块牡丹花圃,最后过了一石桥,呈现在眼前的已经是一处茂密的、颜色绚烂的紫竹林。傅锦仪仰着头,看着比她高一头的傅嘉仪道:“四姐姐,这是哪儿?母亲和五姐姐往这边走了么?” 傅嘉仪敷衍道:“此前听一个国公府的下人说的。”却又停下脚步,一手扯下傅锦仪腰上的香囊,道:“八妹妹,你这香囊方才被牡丹花枝子勾坏了!我给你换一个吧!” 傅锦仪还未动作,身上香囊已被扯走了,傅嘉仪旋即从袖口拿了另一只香囊系在她腰上,笑道:“这个给你!你瞧,这可是宫里进贡的天蚕丝的料子,你可是没用过的!” 傅锦仪静静站着。她拿起香囊,轻轻一嗅。 那香气极为浅淡,闻着却有一丝甜味,不知是装了什么。 傅锦仪微笑如初。 “多谢四姐姐好意。”她温婉道:“这样贵重的料子我见都没见过,姐姐居然给了我!四姐姐,您真好!” 傅嘉仪唇角一瞥。 果然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庶女……稍微拿点金贵的东西就能糊弄过去。 刚要抬脚再往前走,傅锦仪却一手扯住了她的袖子。 “四姐,我肚子疼,我要去茅房!”傅锦仪叫道:“你看,紫竹林西边有好几个屋子,那儿肯定有茅房!” 说着拉着傅嘉仪往西边去。 傅嘉仪登时急了,去扯她的手:“八妹妹,现在要紧的是母亲和五妹妹!你,你就不能忍忍……” “哎呀,人有三急!”傅锦仪这回可不听她的了,干脆地甩开手道:“我自个儿去!四姐你放心,我一会儿就回来!” “哎,哎,你别跑!”傅嘉仪追上去,心里恼恨:这傅锦仪好死不死地,这时候上什么茅房! 傅嘉仪自然不愿陪着傅锦仪去上茅房,但想起母亲今日早上的千叮咛万嘱咐,她还是一跺脚跟了上去——母亲说了,她一刻也不能离开傅锦仪!若是离了片刻,怕是就办不成事了! 傅嘉仪往前追,前头傅锦仪却捂着肚子跑得更快,显然很着急。她一溜烟进了一间瓦房,傅嘉仪忙跟着进,进去的时候还能瞧见傅锦仪的人影,再往里头进,傅锦仪远远地喊道:“我找着恭桶了,四姐你等我一会儿!” 傅嘉仪便站在门边上等着。 这一等就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傅嘉仪实在不耐烦了,捂着鼻子跨进去一瞧——里头这间小屋的确是给女眷们出恭用的,只是哪里有傅锦仪的影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二十五章:做妾(3)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傅嘉仪顿时懵了,四周转着寻找傅锦仪。她在屋子里头转遍了,又从后院的小门钻出来,入眼的只有陌生的瓦房,傅锦仪又在哪儿? “八妹妹,你,你跑哪儿了啊!”傅嘉仪急了,心里直打鼓:刚才还在这儿的,怎么就不见了!难道,难道这傅锦仪是故意要逃跑? 不可能!这个傻兮兮的八妹妹哪里会知道母亲的计划! 该不会,这傻东西上完茅房出来后,走错了路? 傅嘉仪心乱如麻,连忙一间一间屋子地寻找。找了半晌一无所获,正焦虑间,突然又瞧见对面屋子的院墙里头漏出一抹紫色的衣角,可不是和傅锦仪衣裳的颜色一模一样。 傅嘉仪一喜,提着裙子奔过去,想也不想就推开了门。 这一开门,傅嘉仪傻了。 屋子里头坐着一个风韵犹存的妇人,领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在撞开门的瞬间,妇人的低语声还犹在耳侧:“我就你这么一个侄女,给徐策配个二房还配不上么!你放心,徐策他这会儿刚吃了酒,就在隔壁房歇着,等会儿你就……” 话未说完,傅嘉仪一头撞了进去。 屋子里的两个人都惊愕地站起来。等看清来人,那年长的妇人指着道:“你,你是傅家的姑娘?” 傅嘉仪这会儿也是惊了。她不成想会在这儿遇上薛姨娘! 这两个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国公府薛姨娘领着她那娘家的侄女、自称国公府表小姐的。 “薛,薛夫人!”傅嘉仪张口解释,一时间对于自己擅闯了主人家的屋子感到羞愧:“我,我不知道您在这儿……” 薛姨娘的脸色却不大好。 她有些恼火地看着傅嘉仪——任谁在说隐秘的事情时被人偷听,都会很恼怒吧! “你在这儿做什么!”薛姨娘还没开口,身后那位表小姐就羞恼地站了起来:“傅家的千金,竟然在主人家听壁角!真是没教养!”又跺脚看向薛姨娘:“姑姑,咱们刚才说的话,没被她听见吧?” 薛姨娘唯一的侄女,名唤薛巧慧。 薛家本也是官宦人家,后来获罪没落了,薛姨娘才不得不给人做妾。这些年仗着国公府的势力,薛家慢慢地又显赫起来,如今薛姨娘的父亲已经做了从四品的金陵通判。薛巧慧也从一个罪臣之女,摇身一变成了正经的千金小姐,她完全能够嫁给门当户对的官宦人家做正妻。 可问题是…… 身为徐家后宅实际掌控者的薛姨娘,对和自己娘家一样的小户官家实在看不上。她又是个妾,自觉进高门做妾是一条康庄大道——她自己不就过得很好么! 而把自家侄女塞给和自己争夺国公府继承权的徐策做妾,薛姨娘还有更深的考虑。 薛巧慧是个黄花闺女,方才自个儿躲在这里和姑姑商量那见不得人事,莫名被个外人撞见了,自然羞恼。她跺着脚指责傅嘉仪,傅嘉仪则涨红着脸,尴尬道:“对不住,我真不是故意的,我这就走……” 而这个时候,那边薛姨娘一伸手,拦下了跳脚的侄女。 “巧慧,你退下。”薛姨娘的脸色冰冷起来,抬着下巴对傅嘉仪道:“傅家姑娘,你也别急着走。” 她一壁说着,一壁凑近了傅嘉仪。 “巧慧,我平日里的教诲,你还是没有记牢啊。”薛姨娘步步走近,却是朝着身后的薛巧慧训斥道:“我告诉你多少次了,后宅就是女人的战场,一着不慎,你怕是连命都能赔进去。傅家的姑娘闯进了这间屋子里,你就没觉着怪么。” 薛巧慧一时愣住。 “愚蠢!”薛姨娘冷哼道:“徐策今日在席间与同僚们多喝了几口酒,方才已经被我遣人送到了这里的房歇息!而这个傅家的姑娘,若没有什么缘由,她为何要擅闯这个地方?若我猜得没错,哼哼。” 薛姨娘嗤笑两声:“人家可是打着和我们一样的算盘呢!” 薛巧慧这会儿才惊了,转头盯着傅嘉仪大怒:“说得是!你一个外人,也敢在国公府里乱闯!还好巧不巧闯到了这儿!若说没有心思,鬼才信呢!说,你个不要脸的东西,是不是想着勾引表哥!” 傅嘉仪早懵了,张口结舌道:“什么?勾引你表哥?你,你,你说什么!” 这都哪儿跟哪儿,勾引徐将军的分明是傅锦仪!她是得了谢氏吩咐,要将傅锦仪送到外头的紫竹苑里,那是徐策从前在府中居住的院子,如今他回来了,应该还住在旧处。可现在…… “傅家姑娘,你还想嘴硬?”薛姨娘上前一把扯下了她的香囊,放在鼻尖上嗅了一下子。 “迷迭香,这是外头勾栏里的药吧?”薛姨娘眼角里带着冷嘲:“好哇,还准备地这般周全!这药也就是咱们女人闻着无碍,男人闻了,那可要如狼似虎,非要不可的。我真没想到,你们堂堂傅家香门第,倒也用起了这样的手段!” 薛姨娘狠狠将香囊扔在地上,随着一声轻响,傅嘉仪浑身一悚:这,这不是自己方才费心送给傅锦仪的香囊吗? 怎么,又回到了自己身上? 一想起这药的效用,傅嘉仪脸色就惨白了。这迷迭香可实在是下作的污物,大户人家里是绝不准用的,只是母亲说了,用它来对付男人可是一百个管用的。 “不是,不是这样的,你们听我解释!”傅嘉仪已经慌了:“这不是我的东西呀,我……” 话未说完,薛姨娘一巴掌落在了她脸上。 随后,第二个耳光也上来了。薛姨娘打了两巴掌,又顺手拎起八宝柜上的一只绣花鞋,劈头盖脸朝傅嘉仪打去。 “巧慧,你给我学着点,对付抢男人的贱妇,可不能手软!”薛姨娘下手极重,抄着鞋底子狠狠拍在傅嘉仪头上、脸上。 薛巧慧开始看得吃惊,随后也拿起了另一只绣鞋,愤怒地朝傅嘉仪打去。 “我打死你这个小娼妇,我打死你!”薛姨娘出身贫寒,当着国公爷的面温柔可人,转脸就骂出了脏话。她肆意殴打傅嘉仪,打了半晌,却又想起什么,指着薛巧慧道:“你也别在这儿耽搁了!快去隔壁房瞧瞧你表哥!这傅家的丫头撞在了咱们手上,可不知还有没有别人打你表哥的主意!” 薛巧慧一惊,忙点头道:“我这就去!”徐策此时在房醒酒,可保不准有多少女人打着小算盘!毕竟今日操办国公夫人的寿辰,来往的宾客众多,人多事就多啊! 她拔腿跑了,那边傅嘉仪痛哭着滚在地上,迎接她的是一下又一下的鞋底子。 *** 待客厅后院的谢氏,此时颇有些焦头烂额。 她坐在更衣的抱厦里,脸色铁青,发髻散乱,捂着的手臂上渗出一层鲜红的血水。而在她的脚边上,傅萱仪同样衣衫不整、头脸狼狈,已经晕了过去。 “这个死丫头!”谢氏恶狠狠地啐道:“就知道她不是个老实的!”一边叱骂身前的两个仆妇:“你们就是两个饭桶,连个小丫头都制不住!” 谢氏没想到傅萱仪真的要和她拼命!为了不做妾,傅萱仪连死都不怕! 傅萱仪拿簪子戳伤了自己的脖子,母女二人僵持了两刻钟,直到傅萱仪的胳膊酸得开始发抖。两个仆妇瞅准机会,扑上去抢簪子。 傅萱仪可不好拿住,她拼死反抗,握着簪子划伤了两个婆子,竟还冲上去厮打谢氏。抱厦里乱成一团,傅萱仪揪着谢氏的头发,握着簪子往她身上戳,口中喊着:“你要毁了我一辈子,我就拖着你一块儿死!” 好在谢氏人多,两个婆子到底把傅萱仪压住了。谢氏气急败坏,将预备好的迷药都给她灌了进去,又被她咬伤了手指。 最后傅萱仪不甘心地晕了过去,谢氏弄得一身狼狈。 “张大勇家的呢?让她去前头房探消息,这会儿还没回来!”谢氏怒道。 留下来的两个仆妇拖着半死不活的傅萱仪,其中一个怕了,建议道:“太太,不如先把人抬过去吧!咱们出来地久了,再不回去,老夫人怕是就要派人出来找!” 谢氏冷道:“走出了这一步,还管那个老虔婆做什么!”看了看傅萱仪,道:“再等等!也不知徐将军那边是个什么境况,咱们贸然抬人过去不妥。” 说话间,外头门“砰”地一撞,张大勇家的闯了进来。 她跑得气喘吁吁,满脸通红:“大太太!房那边出事了!” 谢氏眉头一挑。 “紫竹林里的院落是徐大将军的住处。我打听了,您猜得没错,徐大将军今日给母亲祝寿,额外高兴些,便与同僚们多喝了几杯酒。一时醉了,下人将他扶了过去。”张大勇家的喘了口气:“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徐将军虽然在,那紫竹林里却闹起来了。”张大勇家的急促道:“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儿,国公府的两个管事嬷嬷领了十几个人冲进去了,里头还听见有人叫骂!奴婢想进去打探,让两个婆子拦住了,只好回来禀太太。” 谢氏的眉头轻轻皱起:“你说,那边闹起来了?”旋即却是一喜:“还有人叫骂,骂的什么?” 紫竹林那边怎么会无缘无故闹起来? 难道是——嘉仪成功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二十六章:被抓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谢氏想来想去,就只有这个解释了!嘉仪将傅锦仪骗了过去,给她戴上那个特制的香囊。只要徐大将军从那里经过,便极有可能…… 徐大将军要了那傅锦仪,两人办了事,却不小心惊动了旁人。或许,是傅锦仪那丫头受辱后悲愤难忍,大喊大叫惊动了人。 “里头骂的,好似是什么小娼妇……”张大勇家的回道:“总之是难听的。” 小娼妇? 谢氏顿时兴奋起来。这事儿真的成了!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不成想,傅萱仪这死丫头难驯化,那边嘉仪倒是成了。 “太太,咱们还送五姑娘过去么?”张大勇家的问道:“正厅里的徐太夫人已经知道了这件事,遣了身边婆子过去探看了。而且那边还有不少护卫过去把手着,说主人家出了事,外人一概不得入内。我看……” “咱们不去了!”谢氏笑着站起来:“走,回正厅那边!” *** 谢氏虽然高兴,又急火火地想回去看傅锦仪的好戏,却架不住身上脸上的伤。她费了些功夫整饬衣衫,重新梳了头,又不得不把傅萱仪的衣裳头脸也捯饬干净了,这才回去。 其中一个仆妇背着傅萱仪,一同回了正厅,里头宾客却不多了。原是众人用膳毕,男客们便离席去前头了,女眷们也正要移步去前头的一阁楼里陪着徐太夫人听戏。太夫人还坐在前头,国公夫人的位子空了,据说是礼佛之人不敢陪着太夫人一同听戏享乐,已经先行告退了。 只是,此时厅堂里剩下的人脸上神色都有些不自在。 徐太夫人身边围着四五个婆子和两个相熟的夫人,正蹙眉询问什么,竟也没空理会宾客。 “老夫人,出了什么事啊!”谢氏面露担忧地奔到了傅太夫人跟前。 傅老夫人脸色也不大好,她一瞧谢氏,脸上更是拉下来了,道:“你去哪儿了!” “老夫人,我不过是去换了个衣裳。”谢氏笑道:“五丫头陪着我去的,只是不巧了,五丫头今日起得太早,陪我坐了一会儿竟睡过去了。我看她睡得满头是汗,怕她出来会着凉伤风,便等了些时候。” 又招呼身后两个仆妇:“快,扶着五姑娘坐下。你们小心着点,别吵醒了她。” 傅萱仪闭着眼睛,如个木偶一般被放在椅子上。恰巧傅欣仪坐在她身边,掩唇笑道:“五姐姐竟睡过去了?我还以为她真出去服侍母亲更衣了呢,不成想自个儿先睡着了,真是一点礼数都没有!” 傅老夫人瞥了一眼昏睡的傅萱仪,倒看不出什么来。只是对着谢氏,她的脸色一点也没好。 “这是国公府邸,不是自己家里,出去这么久也不支会一声!”她训斥道,一壁瞥了一眼上头的徐太夫人:“尤其今日宾客多,人多嘴杂地,你和五丫头两人半日不回来,出了乱子可怎么好!方才就有下人来禀,说是出事儿了,也不知是什么事。” 傅老夫人说着,扫视自家子孙一眼,却又一惊:“四丫头和八丫头呢!竟也不见了!” 傅家来的人多,方才二太太、三太太都陪着傅老夫人用膳,她一时不察,并不知道两个孙女什么时候出去的。这会儿谢氏姗姗来迟,她再一瞧人,才发现还少两个。 谢氏心道:你那八孙女这时候在徐大将军床上呢! 她脸上只是不显,装模作样地担忧道:“两个孩子跑出去了?这我倒是不知道了。张大勇家的,你可瞧见了?” 却说正在这时,外头门边上翩然飘进一个柔弱聘婷的身影,迈着匆匆的碎步至傅老夫人跟前道:“祖母,母亲!我回来了!” *** “傅锦仪?!” 谢氏指着来人,脸色骤然惨白了:“你,你怎么回来了!” “我为何不能回来,母亲这话好生怪。”傅锦仪撅着粉嫩的红唇,笑盈盈地看着谢氏。 母亲,我的好母亲,你以为我还是从前那被你蒙蔽、对你百般孝顺、任凭你揉捏的嫡长女吗?哈!我傅华仪回来了,我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从前的傅华仪心软耳朵更软,什么都信你听你,如今的傅锦仪,就是一柄要捅进你心脏的刀子! 你谢氏阴狠狡诈,我只会比你更狠毒!这人呐都是被逼出来的,傅华仪心底纯善被你摆布,那是不知道什么叫狠。现在我知道了,我会做得比任何人都无耻、阴险、狠辣! 你为了换取利益,竟想要将我和五姐姐二人送进徐家做妾,还安排了傅嘉仪骗我去紫竹林!呵,呵呵!你敢做就要敢当啊,你可眼睁睁地瞧好了,瞧着你那眼珠子一般的傅嘉仪会有什么下场吧! 傅锦仪从容笑着,又转头和傅老夫人解释道:“孙女方才是和四姐姐一同去寻母亲去了,半路上内急出恭,这才耽搁了。还好还好,母亲和五姐姐都回来了!” 谢氏的脑子里嗡嗡作响。 “什么,内急?你,你到底……”她已经有点乱了:“你到底去了哪里……”话说到一半忙住了口,因为她瞧见了傅老夫人一双疑惑而严厉的眼睛。 她咬着嘴唇不敢说话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傅锦仪不是应该…… 紫竹林里不是闹起来了么?难道不是因为傅锦仪勾引了徐大将军,被人发现,这才闹开的? 傅锦仪为什么会好端端地回来!回来还不说,身上脸上都是干净的!那紫竹林那边的乱子又是怎么回事…… 谢氏正迷惑间,脑中一根弦却猛地一响——傅嘉仪呢? 她脸色瞬时变了,双手钳住傅锦仪的胳膊喝道:“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你四姐姐呢!” 傅锦仪睁着小鹿一般地眼睛看着谢氏。 “母亲,你弄疼我了。”她有些委屈,又去看傅老夫人:“祖母,我的确是和四姐姐一同出去的。只是我半路内急,出来的时候四姐姐已经走了,想是不愿意等我。我还以为,四姐姐比我先回来呢!” “什么?”谢氏高叫一声:“嘉仪不见了?!” 这一声尖叫立即引起了堂内宾客们的注目。 傅老夫人的脸色更沉了。 “守仁媳妇!你放开八丫头!”她喝道:“再闭上你的嘴!果然是外室出身的女人,上不得台面!在国公府中也敢当众喧哗,不懂规矩,你是要丢我们傅家的脸么!四丫头没回来,还不赶紧派人去找!” 谢氏如截了舌头一般不出声了。 而正在这时,上头徐太夫人站了起来。 徐太夫人身边的一个婆子朝众人道:“请各位夫人、姑娘们先移步落月台,太夫人府中有些家事要处理,稍后会过去。” 众人面面相觑。 真出事儿了! 没有人胆敢追问什么,都笑着起身,互相结伴朝观戏的落月台去。傅家众人跟随旁人同去,却在门边上被国公府的管事拦住了。管事道:“紫竹林那边的事情,和贵府有些干系,还劳烦老夫人、太太们去里间,我们府中的太夫人要见您。” 傅家众人脸色跟着就变了,大家都有些忐忑。 什么叫跟自家有干系?! 而傅老夫人念着那没回来的傅嘉仪,心里就不安了。 大家不敢违拗,忙跟着过去了。管事领着傅家人一路往后头去,前头徐太夫人则也起身前往。一路上曲曲折折,徐太夫人并不说话,傅老夫人更不敢说话了。 管事领着众人一路进了穿堂后头的一间二进宅院。徐太夫人先进堂上坐下了,四周的婆子们给傅老夫人和傅家三个太太搬来了椅子。几人惴惴地入座,傅老夫人问道:“可是我家哪个不肖的子孙,在您府中闯了祸?” 徐太夫人叹一口气,道:“傅家夫人,这件事我本想压下来的。只是……”说着朝左右道:“让薛氏她们进来吧。” 只听外头几声杂乱的脚步,打头的薛姨娘便领着其娘家侄女薛巧慧进来了。她们后头跟着的,是数十个膀阔腰圆的婆子,其中两个婆子还架着一浑身衣冠不整、发髻杂乱的少女。 那少女的脸都被垂下来的碎发挡着,看不清面目;可等到了跟前,婆子们掐着女子的脸逼她抬头,傅家众人才齐齐倒抽一口冷气。 那张布满泪痕和青紫伤口的脸庞,不是傅嘉仪是谁! “太,太夫人!”谢氏哪里受得住,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不知小女做错了什么?” 徐太夫人摇头道:“此事倒是可大可小。薛氏,你来说吧。” 薛姨娘鄙夷地看着谢氏,冷哼一声道:“这傅家的四姑娘,偷了我晋国府的东西,是个贼!”一壁剜了傅嘉仪一眼:“她擅闯紫竹林,偷窃了指挥使将军房中价值连城的砚台。那砚台乃是宫中御赐,并非凡品!还好发现地早,否则东西没了,我们徐家可是要担一个丢失圣上赏赐的大罪啊!” “是啊是啊,她是个贼!”薛巧慧笑道:“想不到,傅家也能出贼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二十七章:毒打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若是偷了别的东西,晋国公府是京城的望族,您傅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两家还有姻亲,说和了就罢了。”薛姨娘继续道:“唉,我们也想着得过且过的,只是她不偷别的,倒偷了宫里的御赐,这就难办了啊。我说谢姐姐,您瞧该怎么办?丢失御赐之物都免不了责罚的,偷盗御赐之物,按律当斩呐!” 谢氏的身子一哆嗦,再也跪不住了。她瘫软在地,口中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嘉仪不会的,她怎么会偷……” “唉,谢姐姐,我们私底下也是手帕交,我是很想给您卖个人情的。”薛姨娘冷笑着:“只是……您家的女儿做出来的事儿实在让我们家难堪啊!我薛氏出身贫寒,如今也不过是个偏房,谢姐姐您可是堂堂正正的正室夫人,我是想不到,您的亲生女儿竟也是个偷鸡摸狗之辈啊!她趁着我们家指挥使将军醉酒不省人事,竟进去摸走了财宝,这要是传出去,简直是……” 薛姨娘是个逼退主母掌控了整个国公府的女人,手段岂止了得,心智也非常人能及——尤其是,她比常人更狠、更恶。 她又不似别家的正室夫人,做什么都要顾虑名声;她就是个妾,多难听的话,都能从她嘴里说出来。 如此直白的讥讽,谢氏哪能承受。她趴在地上,突然猛地撑起身子,指着薛姨娘反驳道:“你休要胡说!嘉仪是我傅家嫡女,大家闺秀,她不是贼!”说着竟也有了几分底气,瞪着眼睛道:“晋国公府高门望族,我傅家不过是小户人家,不敢放肆。可这世上也没有仗势欺人的道理!薛姨娘,你说我家嫡女偷盗,你有证据吗?欲加之罪,何患……” 话未说完,那边傅老夫人哆哆嗦嗦地走了过来,举起自个儿的拐杖重重地打在她脊背上。 只听“吭”地一声,谢氏被打倒在地,痛得脸颊扭曲。傅老夫人指着她,骂道:“够了,丢脸的东西!” 下一瞬,傅老夫人朝着上头坐着的徐太夫人俯下了身子,行礼长叹道:“我傅家教女不严,还请太夫人发落。” 倒在地上的谢氏懵了。 “娘!您说什么?”她忍痛爬起:“嘉仪不是贼,她不是啊!她是咱们傅家的嫡女,一言一行落落大方,她怎么会……” “你住口。”傅老夫人冷冷地瞥着她,吩咐道:“老二媳妇,老三媳妇,你们上来按着你们大嫂,不要让她再放肆。” “娘,你不能……”谢氏手足无措,不知是慌乱还是悲愤:“我要还嘉仪一个公道……” 二太太和三太太都浑身颤抖着过来了。 “公道?”傅老夫人冷笑。她低下头去,凑近了谢氏:“公道就是,你生的好女儿闯了大祸了……徐家以偷窃的罪名发落她,就是不想让事情闹大传出去,损毁了我们傅家的名声,甚至是守仁的官声!这可是给了我们一个天大的人情啊!你要知道,她原本的罪过,可比这更严重!” “什么?”谢氏听不懂了。 “傅嘉仪偷的是徐大将军房的砚台!那个时候,徐大将军醉酒正在房歇晌……徐大将军的房设在竹林隐秘之处,一个清白的姑娘家,为什么要擅闯男子的房,还偏趁着人家醉酒的时候进去?!”傅老夫人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道。 而趴着的谢氏已经怔了。 她呆滞地看着前方,如遭雷击。 是啊,傅嘉仪真正的罪名不是偷盗,而是…… 傅嘉仪她,她勾引徐大将军!这是不要脸,是不洁,是……是失贞啊! “失贞”两个字如同一座山,压垮了谢氏最后的尊严。 她说不出话了。 “事情已经这样了,报官我们是不会的。”薛姨娘坐了下来,散漫道:“我看,不如就给傅家姑娘一个小小的教训吧。太夫人,您看呢?” 徐太夫人点点头:“也罢。薛氏,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前头宾客们还在等候,老身先过去了。” 说着起身,由婆子们服侍着出了房门。 傅家一屋子人,都低着头面对一个偏房薛氏。薛氏眉眼弯弯地笑着,上前勾起谢氏的脸道:“谢姐姐,你瞧你。从前我与你亲近,你总是不大理会我,想是嫌恶我的身份。如今看来,这世上的事儿,可不是身份能决定的。您瞧,我的两个儿子受国公爷器重,您的女儿却是……” 谢氏心知薛姨娘是故意羞辱她,以报复她这些年故意的疏离。但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甚至不得不低声求道:“薛姐姐,是我们家给您闯祸了,您怎么处置都行。只求您别把这件事情外传……” 薛姨娘站起来了,笑道:“那……要教训一个小贼,不若就打几板子吧。来人,去抬凳子,打傅四姑娘三十大板!” *** “啪!啪!” 惊心的板子声,伴随着傅嘉仪凄惨的哭号在小院里回荡。 傅家上下所有的人,都直愣愣地立在院中,看着被摁在凳子上的傅嘉仪痛苦挣扎。她双手在凳子上划拉着,一板子下来,“哇”一声惨叫着将上身挺起,又无力地瘫软下去。 自幼娇生惯养,她挨过最重的责打就是谢氏手里的戒尺了。可如今……那是宫里庭杖一般的、五尺长的大板子啊! 自家从前也有下人犯错,赏十个板子就能打得下不来床,二十个板子能打得皮开肉绽。三十大板……反正三十以上的,就能死人了。 傅嘉仪受着地狱一般的惨痛。而四周旁观的傅家人,即便是和谢氏不对付的三太太,此时都顾不上看戏,吓得捂着自家女儿的眼睛死命扭着头。大房几个女孩子们更是腿脚哆嗦,傅德明都蹲在谢氏身后。 那谢氏是为人母的,打傅嘉仪,还不如打她。她跪在地上一同痛哭着,甚至低头去求薛姨娘。 打到十下,傅嘉仪的身子挺不起来了,身后的衣裳开始渗出鲜红的血点,她扣在凳子上的手指甲都因为挣扎而折断了。她满面泪痕地看向谢氏,喑哑地呜咽着:“娘,救我,救我……” 谢氏哪里能救得了,薛姨娘身边的两个嬷嬷早按住了她的胳膊。打到二十下,大片的血迹泅透了她的衣裳,每一板子抬起时都有血点飞溅至傅家众人身前,鲜血淋漓也不过如此。傅嘉仪的呼喊声没有了,似乎晕厥过去。 最后几板子已经没有人敢看,那血顺着凳子在下头聚成一个小水洼。傅嘉仪一动不动地趴着,不知死活。 终于打完了。“嘉仪,我的嘉仪……”谢氏无力地往前爬去,勾住了傅嘉仪的手。 “好了,打都打了,这事儿就过去了。”薛姨娘笑着看向傅老夫人:“您让下人将贵府的姑娘抬回去吧!” 傅老夫人面上倒是沉稳。她看都没看那惨不忍睹的傅嘉仪,只吩咐了几个婆子,命她们拿藤椅抬傅嘉仪回府。 出了丑事,傅家众人自然没办法在国公府呆下去,便随意寻了个借口,灰溜溜地离开国公府上了马车。 *** 傅锦仪没有料到,这件事情会以这种方式结束。 偷盗么……呵。 她在紫竹林的房间里趁机溜走,就是想让傅嘉仪四处乱闯,闯进不该进的地方。而她此前不着痕迹地挂在傅嘉仪腰间的香囊,要么能够让她被徐策强要,要么让她的罪名板上钉钉。 显然,结果是后者。傅嘉仪没撞上徐策,却撞上了同样想给徐策塞小妾的薛姨娘! 若不是薛姨娘为自家侄女打算,傅嘉仪的出现是挡了她的路,那今日的傅嘉仪就走运了。只可惜……薛姨娘可是个狠的。 她自然不会带着人去捉奸——傅嘉仪当众失贞的话,岂不是不得不进徐家做妾了!所以,她“懂事”地禀报了太夫人,并主动提出为了傅家的脸面,给傅嘉仪换个罪名。既严惩了傅嘉仪,又博得了徐太夫人的赏识,还卖了傅家一个人情! 傅锦仪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她原本的打算是,彻底解决掉傅嘉仪,将她送进徐家做妾的。可惜…… 不过薛姨娘的处置也令她解了气。三十板子啊,如果不出意外……傅嘉仪怕是要残废了。 马车的轱辘嘎嘎作响,走得比来的时候快很多——自然是因为要急着将重伤的傅嘉仪拉回去医治。傅锦仪低下头,用手指捏了捏还在昏睡中的傅萱仪的手。 傅萱仪被衣襟遮住的颈部,有一个不浅的血点;她两条胳膊上,也遍布着被仆妇们掐出来的紫色伤痕。因为被灌了迷药,她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傅锦仪不禁笑了。五姐姐,你这点伤可不算什么,等你醒过来去探望四姐姐,可有你高兴的时候了。 正想着心事,马车却突地一顿,傅锦仪的身子往前一冲。 “怎么回事?”她忙问道。 车夫扯着马绳子,一会儿前院的护卫跑过来了,传话道:“五姑娘、八姑娘,前头是指挥使将军领兵过来了,我们要让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二十八章:将军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指挥使将军?徐策? 不仅傅锦仪感到吃惊,傅家马车里所有的人都有些难堪——方才是逃难一般从徐家逃出来的,这会儿竟又遇上徐将军了。 众人将马车停在路边。不过一会儿功夫,马蹄声隆隆作响,车轿里都滚进了烟尘,那骑马的武士们带起来的风几乎要将帘子吹起来。女眷们都用手压着帘子以防被那些粗鲁的将士瞧见容貌,傅锦仪也压着,只是不甚被尘埃滚进了眼睛里,她拿手去揉,那帘子竟扬了起来。 傅锦仪想伸手去扯帘子,却在那一瞬间,一道锐利的目光猛地射了进来。 那目光,根本不是常人能有的。如剑一般锋利,如寒潭一般幽深,如鬼一般阴戾……这哪儿是看人,这是要杀人吧? “啊呀!”傅锦仪吓得跌坐下去,不过一晃眼,对方已经骑马飞驰而去。傅锦仪心里怦怦跳——是哪个不懂规矩的武士,竟盯着人家女眷的帘子看!这不分明是偷窥自己的容貌么! 而且,那眼睛还生得那般锐利…… 等等!那双眼睛! 傅锦仪想起来了。那是她在花厅赴宴时见到过的那位年轻的黑脸将军,徐策。 傅锦仪的眼角抽了一下子。 这徐大将军,怎地还有偷窥女眷马车的癖好啊!还堂堂国公府的嫡子、正二品的兵马指挥使! 都说徐大将军忙于军务无暇顾及女色,年过二十不曾娶妻,连妾室也没有一个。只是今日瞧着……呵,该不会是真的有癖好吧。 罢了罢了,不就是看了一眼,不与他计较了……傅锦仪摇摇头,手里的帘子压得更紧了。 而此时骑马飞驰的徐策,目光里的锋芒已经褪去,瞳孔黑沉如海。 “你说,她叫傅锦仪?”徐策直视前方,淡淡开口询问左右。 身边的亲兵答道:“正是,她是傅家的八姑娘,就是那个在紫竹林里头出现的女子。” 徐策点了点头。 那个出现在他房外头的女孩子,设计陷害了她的亲姐姐,并全身而退……呵,当时瞧着是个柔柔弱弱的,身子骨又瘦,不成想是个狠的。 也是,这世上不少心狠手辣之辈,都是面目软弱让人瞧不出端倪的。 “傅锦仪。”徐策轻声念了一句,旋即扯唇冷笑,命道:“邵荣,遣人去查她的底细。” 那名唤邵荣的亲兵有些愣了,犹豫着追问道:“大人,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年纪又小。您为什么……” 这邵荣是徐策的心腹,两人年纪相仿,几乎是一块儿长大的。换了旁的亲兵哪有胆子跟徐将军多话,也就他敢了。 他瞧着徐策,心里生出一种怪的揣测——这徐策从小争强好胜,一心扑在兵营里,什么时候对女人动过心思!他还说过,这色性误事,至少现在不是娶妻的时候。等他真正得到了登峰造极的权势,要什么女人没有。 跟了徐策十多年的邵荣,第一次看到主子追问一个女孩子的底细。这…… 该不会是动了心思? 徐策瞥了他一眼。 “此女胆子很大,敢在紫竹林里动土。”他冷声道:“我不喜欢有人在我头上耍花招!” 邵荣一口口水差点喷出来。 好嘛,感情是得罪了您呐。 “是是,属下明日就去查!”他连忙领命。 *** 这个时候的傅锦仪,绝没想到自己被一号可怕的大人物惦记上了。 她是真不敢得罪徐策。当时她引着傅嘉仪进屋子的时候,她躲在外院的百合花从里,分明瞧见对面房里那个黑脸将军趴在桌上睡得死猪一般,显然是醉死了。 后来她脚底抹油溜掉,最后闹出事儿被处置的是傅嘉仪,又不是她。若说不甚得罪了徐大将军,那也是傅嘉仪的锅! 她只是没想到,自个儿以为的滴水不漏,实则早被人尽收眼底。 不约片刻,马车到了傅府。早有外院护卫骑马先行一步回来了,传话吩咐请郎中进府,又让锦绣苑里伺候的人预备着。马车一停,府中立即出来四个婆子,接过了傅嘉仪的藤椅将她抬进去。 谢氏也是被人抬着下来的。 她哭得气儿都快出不来了,二太太抓着她的手宽慰。众人七手八脚将谢氏母女抬进锦绣苑,傅老夫人则神色灰败,一言不发扶着婆子往景和院去。 *** 因着傅嘉仪在国公府丢丑,傅家上下都有些颓丧。 傅守仁在得了消息之后匆匆从官署赶回,刚要急着进锦绣苑探望妻女,就被早已等候着的白嬷嬷亲自请去了景和院。 此时的景和院里,二房、三房夫妇都被传了过来,谁都低头不敢言语。对着怒意未消的老母,傅守仁跪在地上求道:“娘,事情我都知道了,嘉仪她年纪小,不懂事……” 傅老夫人冷笑一声,扬起拐杖,就像今日打谢氏一般揍在了他背上。傅守仁受痛也不敢叫,忙道:“娘,您别生气啊!唉,嘉仪不肖,只是她也已经受过教训了!您,您就饶了她吧!” 对于谢氏和她生的三个孩子,傅守仁是真心疼爱的。 或许是因为当年的救命之恩,让谢氏在他心中占据了无可取代的位置;也或许是谢氏服侍男人的功夫精细,又生得好看——总之,那生性沉迷女色的傅守仁遇上谢氏,可算是“浪子回头”了。大房院子里有再多的女人,也从没人能夺了谢氏的风头;而傅守仁身边所有有名分的姨娘还都是陶氏在的时候纳的,等谢氏扶正之后,傅守仁再也没有抬过姨娘。 傅老夫人冷哼一声:“这些年,你太宠着她们母子了!你宠得谢氏目无章法,更宠得四丫头不遵礼教,再看看你那幼子德曦,学堂里的先生是怎么说的你应该知道!” 她握着拐杖的手骨节都突出来了,恨道:“守仁啊,你可是咱们傅家的嫡枝,你三弟年幼,支撑门户的重任是落在你们大房身上的!可你看看现在!” 傅守仁在女色上头糊涂,在母亲面前可不敢放肆。他吓得趴在地上哭,一边求道:“娘,我知错了!您放心,等我回去,我定重重责罚那个不懂事的婆娘!” “那是你的心头肉,对你有救命之恩的女人,你可下不去手。”傅老夫人冷嘲:“傅嘉仪都做出了这样的丑事,你竟还为她求情呢!守仁,你是不是忘了,当初华仪做出了同样的事情,你又是怎么对待华仪的呢?” 傅守仁一愣。 他没想到母亲会在这关头提起傅华仪。 是啊,傅华仪做出了同样的事。都是偷情,都是失贞…… “傅华仪她……她丢尽了萧家和傅家两府的脸面。”傅守仁咬牙道:“傅嘉仪好歹,没传出去……” “没传出去,是人家国公府赏的恩典。”傅老夫人缓缓地道:“华仪失贞,你作为她的父亲,亲自发话允许侯府随意处置。华仪是被锤杀的,嘉仪倒是命好,不过挨了一顿打罢了。”说着摇头叹息:“到底是人的命数不一样。谢氏和她的三个孩子都是你的宝,陶氏出身高门大户,也不得你欢心啊。” 傅守仁并不喜欢母亲提起他早逝的原配。 “母亲,那是陶氏没有福分,傅华仪也没有福气。”他皱着眉头道:“左右她们人都死了。” 傅老夫人点点头。 “是啊,都死了,都过去了。”她平静道:“咱们傅家,要让活着的人来继承啊。你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处置谢氏和四丫头?” 傅守仁眉头皱得更紧了。 “娘,嘉仪伤得很重,您就……您就宽恕一二吧。”他俯身给母亲磕了一个头:“不如就让谢氏闭门思过一月,嘉仪那边,还是免了吧。她毕竟挨了板子……” 傅老夫人扯唇冷笑。 她这个长子,什么都出色。傅家家底不厚实,发迹地晚,傅守仁是凭着科举考上探花才入仕的。她早逝的丈夫,不过是个五品的员外郎,又能帮上多少忙? 傅守仁早年在蜀州、齐州两地做县官,也是凭着政绩一点一点提起来的。后来调任京官,进了吏部,傅家才算真正发达了。 傅守仁是三品大员,又是要紧的位置,傅家这才能在京城里混出个头脸。后来攀上了武安侯府,就更荣光了。只是这傅守仁勤勉有为是真,在女色上头就糊涂地不分南北了。 傅守仁最怕的就是温柔乡,不仅贪图色欲,还十分心软。妾室们只消撒娇撒痴,他就什么都依。陶氏是她费尽力气求娶回来的,傅守仁不喜欢,在后宅塞了七八房姨娘。这还不算,外头竟还偷了个谢氏。若不是他如此糊涂,如今后宅哪会这样乌烟瘴气……几个孩子们非但没有出息,反倒一个个地捅了大篓子。 “四丫头败坏家风,等她伤好后就送去京郊庄子上,请两个嬷嬷调教着!什么时候学会了规矩,就什么时候接回来!”傅老夫人缓慢而严厉地下了命令,不容傅守仁置喙。 “娘!”傅守仁叫了出来:“您,您不能这样啊!四丫头伤得那么重,她吃够了苦头,就,就别将她赶出府吧!” 傅老夫人却丝毫不理会他。她站起来,揉着额角道:“我乏了,先回去歇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二十九章:兄弟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傅老夫人转身往里走,傅守仁追上两步就让几个婆子拦住了。他急得团团转,跪在门口,求道:“娘,您开恩呐!娘……”一边还转身求助自己的两个弟弟:“你们倒是帮着大哥求求情啊!” 堂屋里正乱做一团,外头突然闯进来一个满头大汗的丫鬟,扑通一声扑在廊下哭喊道:“大爷,大爷!您快去锦绣苑瞧瞧啊,四姑娘她……郎中说,四姑娘的腿保不住了啊!” 傅守仁心中惊痛,爬起来就往外跑。 *** 傅嘉仪残废了。 她的左腿大腿骨被板子生生打断了,抬回来后,郎中费心为她接骨,无奈伤势严重,里头的骨头都是碎的,不好接。最后接上了,却和傅家众人道:“姑娘若恢复地好,日后或许能够站得起来,只是这条腿是要瘸着了。” 谢氏哭天抢地,刚在景和院里被母亲痛斥的傅守仁也悲痛难忍,夫妇二人抱着傅嘉仪哭了一整晚。 然而再难过,傅老夫人那边却没有丝毫手软。第二日清晨,傅老夫人专程遣了二太太和三太太两人一道,乘轿至京城南坊工部尚刘府,以傅嘉仪摔伤腿残为由回绝了和刘家的亲事。 刘家退亲的消息一传回来,谢氏就晕了过去。等她醒过来,又哭了一场,心道:自家女儿成了残废,莫说刘家这样的高门大户不可能娶她,稍体面些的官宦人家也是瞧不上的,甚至……就连寻常百姓家,怕也不会娶一个瘸子吧! 嘉仪这一辈子,可不是毁了么! 越想越凄楚,谢氏几乎以泪洗面,傅守仁看得难过,忍不住又去求老夫人收回将傅嘉仪送去庄子的命令。傅老夫人只气得脸色发白,最后拍案道傅守仁再求情,也不必踏进景和院了。 锦绣苑里一时凄风苦雨。 正当谢氏母女受难之时,傅锦仪挑了个日子,在自己屋子里换了一身丫鬟的衣裳,悄无声地抄小路去了景和院后头一名唤“逸云斋”的院落。 逸云斋,那是傅德曦住的地方。 傅老夫人心疼孙子,即便傻了也亲自派人好生照料,谢氏却是恨不能傅德曦早些死了的。谢氏是个处事周全的人,对傻了的傅德曦也从不放松,暗地里派了心腹混在了逸云斋里做粗使监视着。从前的傅华仪知道这一点,因此重生后的傅锦仪从来不敢到逸云斋探望弟弟。 好在……如今谢氏受了重创,内有傅嘉仪断腿、外有老夫人惩处和三太太夺权,其余的事儿她定是半分都顾及不得了。瞅着这么个机会,傅锦仪才敢换装偷偷前往。 她梳着细密的刘海遮住眉眼,在黄昏时分出门,从后山绕行,一路上没被人发现。等到了逸云斋里,她用手叩了叩角门:“奴婢找涵香姐姐。” 涵香,是逸云斋的管事大丫鬟,来伺候傅德曦是受了傅老夫人重托的。她也是府中为数不多的对傅德曦好的人。 门很快开了,院子里探出一个小丫鬟的头,看了看她,很快回头叫涵香。不过一会儿功夫,涵香也出来了,打量着傅锦仪:“你瞧着面生啊!你也是给我娘送信的?” 逸云斋是个冷僻的地方,但经常有人过来找涵香。 那都是涵香的娘托了人送信来的。因为涵香到了要嫁人的年纪,她娘只有她一个女儿,操碎了心,三天两头给她说亲事。一有中意的,忙将男方的情况写信说给她,催她赶紧回家成婚。 涵香对此都有点烦了。 “是是,我是八姑娘身边扫地的丫头,有人托我给你送东西。”傅锦仪点头,编造了一个很合理的身份。那边涵香拉开门将她请进来了,皱眉道:“这回又是哪个人家?” 傅锦仪笑笑,从袖子里掏出两只小银元宝放在涵香手里:“不是送信,是你娘给你送了钱。你娘说了,冬日里在冰上捞鱼卖了很多钱,给你一些。只是你日后回信给家里时千万不要提及,你爹若是知道了,是不依的。” 涵香脸上一怔。 “二十两!这么多啊!我一个月的月钱还不到一两!”她惊道:“我娘也真能干,捞鱼都捞出这么些钱。唉,我在府里干活拿钱,哪里用得到她的钱!只是你都给我送来了,总不能麻烦你再托人送出去。你放心,我知道我爹那德行,我不会和他说的!” 她皱着眉头收下了。 傅锦仪松一口气。 上一世,她亏欠傅德曦。她不相信傅德曦的话,认为谢氏是个慈母,为此没少争吵;后来傅德曦摔伤了,父亲和谢氏都嫌弃地很,不喜欢她去探望。渐渐地,她去得少了。 她是长姊,却从来,从来都没有庇护过弟弟。连涵香一个丫鬟都能尽心尽力地服侍他七年,自己这个当姐姐的,却什么都没做! 傅锦仪的眼睛有点酸涩。如今她回来了,地回来救他了。 可她暂时也做不了什么…… 这二十两银子,不过是给涵香的见面礼。 不过说了几句话,里头两个小丫鬟就来催道:“涵香姐姐,大少爷又把饭菜吐了,您快进去。” 傅德曦几乎一刻都离不了涵香。傅锦仪伸着脖子往里看看,拉住急着走的涵香道:“我能去给大少爷请个安么?” “大少爷听不懂话,你别见怪。”涵香头也不回地往里跑,推开了最里头的房门。 只见一个消瘦矮小的少年坐在内室门槛上,手里拿着两颗圆溜溜的石头球,转个没完。 少年很安静,因为瘦小,看上去有一种乖巧的感觉。然而身边的四五个丫鬟却都急得手忙脚乱。一个丫鬟端着一勺粥要喂给他,另一个丫鬟叫道:“大少爷,求您张嘴吃一口啊,您今日本就吃的少,方才又全吐了……” 少年一动不动。他不哭也不闹,甚至不反抗那个将勺子戳到他嘴上的丫鬟,只是紧紧抿着嘴,对手里的两个球看得专注。 涵香见此,皱着眉头上前道:“少爷,您怎么又不吃东西了?”一壁接过丫鬟手里的勺子,哄他道:“少爷,您别闹了,您把饭吃了咱们就去打鸟玩,好不好?” 傅德曦道:“打鸟玩好不好?” 涵香叹一口气,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子,道:“别重复。奴婢和您说话呢,我们吃了饭,就去看小鸟。” 这回,傅德曦终于抬起头了。他看了一眼涵香,涵香适时地将一勺子粥灌进他嘴里。 他没拒绝,吞进去了。涵香忙又灌第二口。 外头站着的傅锦仪怔怔地看着,想要跨进去的脚步都挪不动了。 她未嫁时还来看过傅德曦,后来进了武安侯府,娘家都很少回来,逸云斋就更没来过了。此时的傅德曦,和三年前的个头竟是一样的,而身材却更瘦弱了。 傅德曦今年十五岁,看起来就像十一二岁。 曾经有郎中说过,因为伤了脑子才不长个的。 可,长不高也就算了……为什么,现在的傅德曦似乎连话都不会说了呢?他盯着手里的玩意,对旁边的动静充耳不闻,好像只有涵香过来才能引起他的注意。 就好像,不食人间烟火一般…… 傅华仪最后一次见到傅德曦的时候,他还不是这样的啊!虽然傻了,只有三岁奶娃娃的心智,但他至少能够简单地沟通,也不可能对身边说话的人视而不见。 “涵香姐姐,大少爷一直是这样的吗?”傅锦仪震惊地问道。 涵香扒着一碗粥给傅德曦喂饭,头也不回地道:“大少爷原先还活泛些,后来人越来越安静了,我们几个和他说话他也渐渐地不理睬了。这也不怪大少爷,他被关在这儿出不去,我们每天伺候他吃喝拉撒罢了,又能和谁说话?” 傅锦仪的呼吸一紧。 “不过,你刚才说,要带大少爷出去打鸟,这是什么意思?” 不是说出不去吗? “哦,少爷喜欢玩弹弓。”涵香絮絮地说道:“少爷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坐在屋顶,拿着弹弓打外头的鸟。外头种着一大片槐树林子,林子上有不少麻雀筑巢。大少爷没有别的玩物,就喜欢打鸟玩。” 傅锦仪皱起眉头。 她看向傅德曦手里的两颗圆溜溜的球。 吃饭,睡觉,打鸟……这就是傅德曦全部的生活? 她早就知道傅德曦是出不去的。他本是家中的嫡长子,却摔坏脑子成了痴儿,这对傅家来说是一件难堪的事情。故而傅守仁和傅老夫人都同意将他关在这儿,不让他到处乱跑丢人现眼,甚至撞见宾客之类。 傅锦仪原本想着,弟弟虽然傻了,但有老夫人照料着也不会受什么苦。现在看来——被关在狭小的院落里,怕是会对他产生比摔伤更严重的伤害。 他是一个暗不见天日的囚徒,和外界没有桥梁,一个人闷闷地长大。时间久了,他越发失去了和人打交道的能力,更对外面的世界十分陌生,直到他完全被这个世界抛弃! 不行,这样下去不行啊! 傅锦仪攥紧了手指,她在这一刻才猛然发觉,自己必须快点救回傅德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三十章:天麻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她耽搁不起了,在这种地方每关一天,傅德曦的病情就重过一天,最后怕是能成为一个人形的猫狗! 可……如今傅德曦疯癫的样子,傅守仁和老夫人都是绝不会准许他出来的。想要跨出第一步,就必须先减缓他的病情。 只是自己又不懂医术,从前傅老夫人不是没请过郎中,寻常的郎中都说了治不好。 傅锦仪发愁起来。到底能不能治,能治的话又能恢复到什么程度,这都说不准。 半个时辰之后,傅锦仪心事重重地回了浮翠园。 她悄声将衣裳换回来了,坐在炕上,低头看着自己纤细的胳膊不言不语。她知道,自己的力量太薄弱了。 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帮不上忙,稍有动作还要胆战心惊地提防着谢氏!不错,她重活的这些日子里,的确做了很多事——设计了谢氏,将谢氏的死对头傅萱仪顶替傅嘉仪塞进景和院;将计就计陷害了傅嘉仪,打断了她的腿,给了她一个不小的教训。可是,她再狠辣、再阴险,不过是偷偷摸摸地坑害敌人而已,始终没有得到真正的力量。 傅锦仪忍不住抿紧了嘴角。 会有机会的,她想。她会等候时机,一点一点地积蓄力量,最后有足够的实力保护想要保护的人,讨会本属于她的东西。 曦儿,你一定要等着我! *** 在傅嘉仪从国公府抬会来之后的第三日,武安侯夫人傅妙仪回来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傅妙仪身为谢氏三个孩子里最出息的一个,自然要回来帮忙。 只是,她纵然挂心妹妹,却还是先去了景和院给老夫人请安。彼时傅老夫人正在后堂佛龛前头诵经,三太太、傅萱仪、傅锦仪三人一同陪伴着。那三太太和谢氏两人掐了七八年了,如今谢氏落难,她可乐了起来,对老夫人尤其殷勤地奉承,逮着机会就要来伺候;傅萱仪和傅锦仪两个不受谢氏待见,在府里是靠着老夫人的,平日里也时常过来尽孝。 听说傅妙仪回来了,傅老夫人命人将她请到佛堂中,脸上却并无多少欢喜之色。等傅妙仪跨进门槛给老夫人行礼问安,老夫人眼睛也不抬,淡淡道:“你爹在我这儿求了三天,我是半点没松口。若你也是来给你那四妹妹求情的,我劝你死了这个心。” 他爹求了三天都没松口? 跪着的傅妙仪心里一咯噔,暗道:之前听了消息,说妹妹是在国公府惹了祸,老夫人也生了气。只是父亲一贯是她们兄妹的庇护伞,从前出了事都有父亲撑着,老夫人最后也拗不过父亲!可今日见了老夫人,瞧这架势竟是半点不留情面了…… 傅妙仪有点生气了。 嘉仪不过是年纪小不懂事,就被国公府打成了残废,一辈子都毁了。嘉仪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老夫人竟还舍得生她的气,简直没天理! 她还听说,老夫人为了惩罚嘉仪,要将嘉仪送到庄子上去调教!嘉仪断了腿,已经够可怜了,为什么还要被罚啊! 傅妙仪只觉得老夫人不可理喻。这种感觉并不罕见,她伺候了祖母七八年,这祖母的脾气她早就领教过无数次了。祖母不喜欢母亲,连着不喜欢她们三姐弟! 罢了罢了,自己不能和祖母计较。傅妙仪垂头凝神片刻,再抬头时已是满面的恭顺,她轻声道:“祖母,嘉仪惹祖母生气了,孙儿自是不敢给嘉仪求情的。孙儿只是担心您气坏了身子。” 傅老夫人听了,脸色才好些。她点头道:“也罢,你去瞧瞧她吧。如今你是侯府的主母,朝廷的二品诰命,你要多教导你妹妹,让她学会贞静端庄!” 傅妙仪忙应下了,转身从身后管事婆子手里接过一只楠木匣子,至傅老夫人跟前道:“这是宫中进贡的吐蕃红仁天麻,治您的头风有效的,宫里头都没有多少。这还是萧妃娘娘托人给娘家带的,侯爷特意给了我一盒子。” 红仁天麻? 傅老夫人挑一挑眉:“这么贵重的东西,你自个儿也就这么一盒子,都给了我做什么。” 傅妙仪忙道:“我是您的孙儿,不孝敬您孝敬谁。再贵重的东西,哪里贵得过您当年抚养我的恩情呢。祖母快收着吧。” 说着殷勤地将匣子塞进了老夫人身边的白嬷嬷手里,嘱咐道:“一日用三钱,混着祖母平日吃的药膳一同熬。” 傅妙仪说话熨帖,白嬷嬷顺着将东西收下了。傅妙仪这才行礼道:“孙儿这就去锦绣苑了。”一壁和三太太众人道:“给二婶娘、三婶娘和几位姊妹的礼物还放在我外头的马车上。一会儿有侯府的下人搬进来分送各院。” 傅妙仪做了侯夫人后何等高傲,除了孝敬老夫人,寻常都懒得搭理两个婶娘和姊妹。这回竟主动带了礼物,三太太和傅萱仪、傅锦仪三人都有些惊讶。 还是三太太先笑道:“那就多谢三侄女了。”傅萱仪两人也忙跟着道谢。 等傅妙仪退了下去,三太太和两个女孩子脸上的笑意渐渐地淡了。显然,大家都对傅妙仪的行为感到怪。 无事献殷勤可不是什么好征兆!而且,给她们这群人的礼物还在其次,送给老夫人的那一匣子天麻才是价值连城!三太太和傅萱仪不懂得,曾经做过侯府主母的傅锦仪可是知道——吐蕃每年进贡天麻给大秦皇室,多是以青天麻为主。红仁天麻长在天山雪线之上,极为稀有还生得细弱矮小、生长周期长,治疗头风的效用却比那青天麻显著地多。 宫里头也就萧妃这样地位高的能得到赏赐,其余的妃子们看都看不见,更遑论傅家一个三品官家! 傅妙仪颇有心计,她对傅老太太的确孝顺,但她做的一切事情都是有目的的。 这么贵重的药材……怎么可能随意拿出手?若说是为傅嘉仪求情的话倒有几分合理,但方才的傅妙仪很干脆地拒绝了为傅嘉仪求情! 大家心里疑惑,傅锦仪也沉思起来。 三人陪着老夫人念完一百遍心经,又伺候老夫人用过午膳,才一一告退。傅锦仪回了浮翠园,因着前头在景和院里殷勤伺候老夫人,自家倒是没吃饱。她遂叫了两个婆子打下手,自个儿生火烧水要煮一锅鱼汤来吃。 等鱼汤盛上来,她美美地喝了两小碗,正准备歇下,锦绣苑那边就闹出事儿了。 “你说什么,四姐姐和三姐姐吵起来了?”傅锦仪吃惊地看着来传话的翠云。 翠云满头大汗道:“是啊是啊,都闹得不可开交了!大老爷还没有回来,大太太这段日子身子又不好,制不住两位姑娘!大太太实在没办法了,这才急着传话给几位姑娘,让大家一起去帮着劝劝!” 傅锦仪愣住了。 傅妙仪为了傅嘉仪的事情,特意从侯府赶回来;而傅嘉仪伤得那么重,听郎中说两个月都别想下床,前日还听说她又因为疼痛而晕了一次。一个是好心好意探望妹妹的亲姐姐,一个是被打得奄奄一息的重伤员妹妹,这二人还能吵起来? “是为了什么事儿争吵?”她忍不住追问翠云。 翠云却急道:“哎呀,您就别问了!两位千金姑娘相争能是什么好事儿么!八姑娘,您快点换衣裳,随奴婢去锦绣苑里!大太太心力交瘁,只等着几位姑娘去劝架呢!” 傅锦仪眼睛里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 翠云的话,怎么听都透着蹊跷。谢氏因为两个女儿吵架,制不住了,所以请其余的庶女们前去劝架? 这不应该是谢氏能做出来的事儿。她精明、好脸面,两个嫡女不顾规矩大闹锦绣苑的事情传出去,既丢了两个女儿贞静的贤名,也丢了她这做母亲的脸!她藏着掖着都来不及,还大张旗鼓地请庶女们过去? 再瞧瞧翠云的焦虑,傅锦仪更加笃定——叫她过去怕是没什么好事。 只是再疑惑,她仍是麻利地换了一件外衫,跟着翠云一同出门。走到门槛时,她叫住了正在卖力扫地的傻丫头柳儿,笑道:“柳儿呀,我有件事情要你去办!灶台上有一锅鱼汤,橱柜里有一只描着春桃的瓷罐子,你把汤装在罐子里给五姑娘送过去。送完回来,你把我桌子上的那盘子果脯拿去吃,算我赏你的!” 傅锦仪说出这个吩咐的时候,心里是有点紧张的。她想——送东西的差事实在太简单了,柳儿应该能胜任,她之前也送过东西。 “什么,送鱼汤?” 柳儿和翠云同时叫起来。 “八姑娘,太太等着您呢,您还有心思给五姑娘送汤!”翠云跺脚道。 傅锦仪瞥了一眼翠云,淡淡道:“我是让柳儿去送,又不是我自个儿去送,能耽搁什么?我现在不是正要去锦绣苑嘛!”又解释道:“上午的时候在景和院里和五姐姐一块儿学佛,五姐姐随口说了一句想吃鱼汤。” 翠云“哦”了一声,还要追问,那边傅锦仪提着裙子小跑了出去,一壁道:“翠云姐姐你倒是快点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三十一章:内乱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不多时到了锦绣苑。 走到影壁外头的时候就听见了茶碗摔打的尖锐声音,傅锦仪都愣了——这是真闹得不可开交了啊,竟都开始砸东西了! 再往里走,谢氏的呵斥声就传了过来:“……你们给我住口!妙仪,你妹妹都这样了,你就不能让着点她吗!”紧接着听见了傅妙仪的哭泣声。 只是…… 她一路走进来,并没有看到傅柔仪几个姊妹的身影。 唇角扯出一抹稀薄的冷笑,傅锦仪觉着,自己似乎知道了谢氏的心思。 “八姑娘来了,八姑娘来了!”早有丫鬟等在房门外头,瞧见傅锦仪,竟如同看见救星一般殷勤地打起帘子,扶着她进去。傅锦仪一贯不受谢氏待见,在锦绣苑里何曾受下人奉承过?她心里冷笑,面上则满是温顺。 进了屋,只见谢氏一人坐在外头的椅子上抹眼泪,里屋寝室的门帘禁闭,从里头传来傅妙仪大声的痛哭。不过几天不见,谢氏的模样竟叫傅锦仪差点认不出了——脸色蜡黄,身材消瘦,眼睛因为连日的哭泣都肿得如桃子一般了。她见了傅锦仪,哪里有从前高高在上的模样,扑上来道:“八丫头,你可来了!你快帮着我劝劝你两个姐姐吧!” 谢氏通身狼狈,傅锦仪可没有半点怜悯。她装模作样地担忧道:“母亲,这是怎么了呀!” “唉,嘉仪腿残了之后,性情大变,发起疯来我都制不住!”谢氏伤心地道:“妙仪来看她,一言不合,就吵起来了。”说着拉住傅锦仪的手往里走:“我实在没有办法了……” 里头是一地的碎瓷片。 傅锦仪吃惊地看着里头的两个人——傅妙仪缩在墙角里嚎啕大哭,头皮上赫然有一道不小的血口子,鲜血正顺着她的脸颊流淌,瞧着好不渗人;那床上的傅嘉仪,病得形销骨立、一张脸都成了锥子,连身子都撑不起来,手里却死死攥着一只碎了的茶杯子要砸傅妙仪。 四个丫鬟跪在床前瑟瑟发抖,她们都是锦绣苑里体面的大丫鬟,可她们每个人头上都带着血,显然是傅嘉仪砸的。那个跪在墙根底下的丫头脸上赫然有一道两寸长的、皮翻肉卷的伤口,蹲在地上哭得凄惨万分。这女孩子一破了相,一辈子也就毁了,因此其余的三个丫鬟也不敢再上前拉架,生怕自个儿也被划在脸上。 “嘉仪,嘉仪你别这样啊!”傅妙仪哭道:“你把杯子放下!” 傅嘉仪虚弱极了,却冷笑道:“我的好姐姐啊!我被人打成这样,心心念念地盼着你回来救我,可你呢?你根本不想帮我,你是回来求祖母出面帮你去侯府撑腰的,你一点都没想过我!为了解决你婆家的糟心事,你送了一匣子贵重的天麻给祖母,你就不能帮我说一句好话吗?你不肯,你不愿意!” “嘉仪,我也是有苦衷的啊,你不能这样逼迫我!”傅妙仪辩解着:“你不知道,我在侯府里过得是什么日子?我也是没办法了才回娘家求援的。可偏偏老夫人生你的气,不肯原谅你,我哪里敢给你求情啊!嘉仪,你别恨我,等下一次我回来的时候,我一定给你求情!你现在还在养伤,等送到庄子上好歹也要三两个月,也不急于一时……” “什么不急于一时?这话你竟说得出口!”傅嘉仪惨笑着,捂着胸口艰难地咳嗽起来,指着傅妙仪道:“我残废了,还要被赶出傅家,你知道一旦去了庄子上,再想回来谈何容易?我都这样了,你竟然连替我说句话都不肯啊,你是我亲姐姐啊……你自己的事情,有那么重要么?呵!你是侯夫人了,你发达了就不管我的死活了啊!我告诉你傅妙仪,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样勾引侯爷的!什么侯夫人、二品诰命,你就是个婊子、贱妇、荡妇,你逼急了我,我就把大姐姐的事儿……” “嘉仪,闭嘴!”谢氏扑上去捂住了傅嘉仪的嘴,红着眼睛怒喝:“那件事情说出去了,我们娘儿仨都讨不了好!” 傅嘉仪疯癫了一般,指着傅妙仪恨不能杀了她,一时竟什么都往外说。被谢氏这一训,才如梦初醒,忙不说话了。只是傅妙仪那边是真伤了心,她瘫软地上嚎哭,讷讷道:“婊子,贱妇,荡妇?我拼尽性命挣来的地位,在你眼里却是这样的……” “够了,够了!一人少说一句!”谢氏拼死按着傅嘉仪的手,把她手里的瓷片夺下来:“嘉仪啊,你饶了你姐姐吧,你都打破了她的头,差点就划伤了她的脸!对了,你看,你八妹妹来了!让你八妹妹劝劝你!” 说着朝傅锦仪招手。 吵得鸡飞狗跳的傅嘉仪姐妹两个,直到此时才看见了站在门边上的傅锦仪。 傅妙仪仍在嚎啕痛哭,傅嘉仪却猛地扭过头,一双深深凹陷的眼窝里射出刀子一般狠戾的目光盯着傅锦仪,一字一顿道:“傅锦仪?我今日这般惨景,都是被你所害!你竟敢到我面前?” 傅锦仪眉头一挑。 她看着不顾身份坐在地上大哭的傅妙仪,看着瘫痪在床却面目狰狞地可怕的傅嘉仪,在看着床沿上伤心垂泪、状似软弱的谢氏,她心里渐渐清明了。 谢氏叫她过来原来是为了这个目的啊…… 上午在景和院里时,傅妙仪进来送的那一匣子贵重的药材,根本不是给她妹妹求情用的!是傅妙仪自个儿在侯府中遇到了什么麻烦事,想求老夫人给她撑腰! 傅嘉仪被打成残废,又要送进庄子,连傅守仁求情都不管用,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就是她那身份显赫的侯夫人姐姐。可傅妙仪自私自利,只顾着自己,竟然不想帮她! 两姐妹几乎疯了一般地大吵大闹起来,傅嘉仪还划破了傅妙仪的头。谢氏最后没办法了,招来傅锦仪救场。 她的确是找傅锦仪帮忙的…… 因为傅锦仪来了,失控的傅嘉仪就找到了真正的仇家,就能把所有的怒火从傅妙仪身上转移到傅锦仪身上去! 更要紧的是,谢氏母女在国公府受了重创、惹怒老夫人,本就是风雨飘摇之际,傅嘉仪两人竟还吵得要掀了屋顶。这一场疯癫的吵闹传出去,老夫人又会怎么想? 这场大闹无疑是对谢氏母女的雪上加霜,会带来难以承受的后果! 而傅锦仪,无疑是个绝佳的替罪羊。所谓请几个姐妹来劝架,实际上只请了傅锦仪一个人! “傅锦仪,我要杀了你!”傅嘉仪手里的杯子本让谢氏夺了,这会儿竟又抄起了自己的鎏金瓷枕头,拼尽力气砸向傅锦仪。 傅妙仪能任凭奄奄一息的傅嘉仪胡闹,还不小心被打伤,说到底是她心存愧疚;几个丫鬟能被划了脸,也是因为身为奴婢不敢反抗,甚至挨打都不太敢躲。傅锦仪和她们可不一样! 她早有准备,兔子一般地蹿到边上躲过了枕头,无辜道:“四姐姐,你错怪我了啊,你分明是因为偷了东西被国公府打成这样的,怎么是我害了你呢!” “你……你,你蛮不讲理!”傅嘉仪咬牙切齿,几乎要撕了傅锦仪,可惜她身后可是皮开肉绽的伤口,一动都疼得满脸汗。她不顾剧痛难忍,咬牙道:“那天在紫竹林里,你一个人跑了,让我去找你,我就,我就进错了屋子……你还把那个荷包挂在我身上,你是什么时候动的手脚!” 傅嘉仪声声血泪地控诉,傅锦仪的脸色却越发平静。 她看了一眼仍坐着垂泪的谢氏。 谢氏和傅嘉仪她们……已经知道了那天是自己动了手脚! 但,那又怎么样?! 撕破脸又如何?反正之前因为折腾进景和院的事情,谢氏已经恨上了自己。 “四姐姐,什么荷包啊?我不知道啊!”傅锦仪哪里会承认:“那天我去了茅房,出来就找不着你了,只好一个人回正厅那边。唉,四姐姐啊,我看你是病糊涂了!” “你,你什么都知道,是你害了我啊!”傅嘉仪可不敢将那荷包的真相堂而皇之的喊出来,只是,她和谢氏都清楚傅锦仪耍的花招! 傅嘉仪刚被抬回来的那天就告诉谢氏,那荷包她明明挂在了傅锦仪身上,最后又不知不觉回到了自己身上,肯定是傅锦仪的手笔。可那时候谢氏还不相信——在谢氏的脑子里,傅锦仪始终是个单纯蠢笨的小丫头,上一回她讨了老夫人欢心差点进景和院也都是歪打正着,最后还不是让傅萱仪抢了机会么!难道这什么都不懂的傅锦仪,竟能看穿她的圈套,甚至转首陷害了傅嘉仪? 谢氏甚至以为是傅嘉仪受责后神经错乱,怕是记忆出了差错——很可能是傅嘉仪当时疏漏,没把荷包送给傅锦仪! 可傅嘉仪亲身经历,又被害得凄惨无比,她是深信不疑的。她哭着向谢氏诉苦,一遍又一遍地诉说,而且说得很清楚,不像是犯糊涂的样子。 谢氏慢慢地信了,却是震惊地不能自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三十二章:黑锅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如果真是这样,那傅锦仪可留不得了啊……此时的谢氏并不说话,一双幽黑的眸子静静定在傅锦仪脸上,任凭傅嘉仪发泄她的愤懑。 傅嘉仪抓了更多的东西去砸傅锦仪。有帐缦上扯下来的金钩,有她自己的簪子和镯子,还有床头上的玉石摆件。她虽然狠戾,却无奈身子虚弱至极,哪里能砸得到滑不留手的傅锦仪? 傅锦仪上蹿下跳地躲着,甚至干脆躲在红木桌后头,一根头发丝都没伤到,可把傅嘉仪气得要呕血。她攥成拳头的手不住捶打着床板。 却说正在这时,外头两个丫鬟焦灼地跑进来道:“大太太,不好了!老夫人带着人过来了!” 谢氏的眼睛里明显闪过一丝慌张以及……厌恶。只是下一瞬,她目光一闪,看向了傅锦仪。 她的唇角轻扯,渗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八丫头啊,你四姐姐都这么可怜了,你就别和她计较了!”谢氏突然高声喊道:“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吗!” 谢氏的喊叫声中还带着哭声,外人听起来好不凄惨。而这简单的一句话,很快让这个满地碎瓷片的屋子里的气氛扭转了。 从傅嘉仪和傅妙仪两姐妹的争执,变成了傅嘉仪和傅锦仪之间的吵闹! 一脚跨进门槛的傅老夫人显然也听见了。 缩在红木桌子后头的傅锦仪一动不动。 瘫坐在墙角的傅妙仪却愣了,旋即反应过来——方才她还担心这么一场大闹会被老夫人抓住把柄,不想母亲早就考虑周全,找了傅锦仪这个死丫头过来顶罪了! 傅老夫人过来了,傻子都知道不能再吵了,傅妙仪这会儿很想上前安抚傅嘉仪、做出姐妹情深的模样,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可是……她刚站起来,傅嘉仪一双血红疯癫的眼睛就狠狠瞪了她一眼。 傅嘉仪可不想原谅她。 傅妙仪身子一缩,重新坐了下去。 “八丫头,你四姐姐受了刺激乱砸东西,你躲着就是了,怎么能一气之下也抄了东西砸?”谢氏继续指着傅锦仪,大声训斥道:“嘉仪伤成这样,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她砸几样瓷器又伤不到你!你倒好,若不是妙仪拦着,方才你手里的那盆金盏菊可不是要砸死了你四姐姐!” 谢氏站在一片狼藉之中,指责的声音充满了悲愤。而刚跨进里屋的傅老夫人,瞧着满地的碎瓷片也愣了一愣。 “老夫人!”“祖母!” 谢氏和傅妙仪同时叫道。谢氏抹着眼泪,呜咽道:“老夫人,都是媳妇无能,连自己家的女儿都管束不好。嘉仪残废后性情大变,脾气也不大好,偏偏今日锦仪过来说是要探望她,我就让锦仪进去了……没想到,这两个孩子竟打了起来,嘉仪脾气暴躁抓了茶杯要砸锦仪,锦仪一冲动,竟也捧着花盆去砸嘉仪。妙仪本在外头和我说话,听见动静进来瞧,不慎就被砸伤了头!” 谢氏虽流着泪,这几句话却是清晰无比的。通过她的描述,“事实”很明显:傅锦仪和傅嘉仪争吵,两人都抄起瓷器打砸,傅妙仪进来劝架,不慎被砸伤。 若在平常,两个千金姑娘不顾身份地争吵打架,最后两人肯定都讨不了好;但现在的问题是,傅嘉仪重伤卧床,傅锦仪活蹦乱跳! 正如谢氏所说的——傅嘉仪都这样了,傅锦仪就不能让着她么! 再看这一地的狼藉,正常人都会觉着这大半都是傅锦仪干的,而不会是那个有气无力的傅嘉仪干的!那傅妙仪头上的伤,也应该是傅锦仪所为,毕竟傅嘉仪是她亲妹妹。 “老夫人,您都看到了,嘉仪我会约束,您可快点劝劝八丫头吧!”谢氏扑在老夫人跟前,跪下求道。 傅老夫人却并没有理会她。 老夫人扫视一眼满地的花盆和瓷器,看了看床上的傅嘉仪和墙角的傅妙仪,再看了看红木桌子后头站着的傅锦仪,最后才看向谢氏。她挑一挑眉,淡淡道:“大房媳妇,依你所说,是八丫头不懂事,和病着的四丫头争执起来,还打伤了三丫头?” 这话几乎是把谢氏的控诉重复了一遍,而且戳破了窗户纸指责傅锦仪不懂事。然而,谢氏听在耳朵里可一点没觉得高兴。 老夫人那冷冽而淡漠的声音让她很不舒服。 “老夫人,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也是嘉仪的不对。她受病痛折磨,昨日都痛得晕过去了,可再难过也不该冲着她妹妹发脾气。”谢氏咬牙道:“锦仪本是好心来探望嘉仪,只是不知说了什么惹得嘉仪不高兴,两个人就动了手……” 谢氏这话听着公允,把两姐妹一块儿训了,但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听出来——分明是傅锦仪的错,本是来探病的,为何会说出让傅嘉仪不高兴的话?傅嘉仪伤势严重疼痛难忍,一时发发脾气也没什么。 甚至往深里想,怕是有傅锦仪心怀鬼胎、故意上门欺负受伤的傅嘉仪的可能。 “唔,原来是这样。”老夫人平静地点了点头。她用一双不喜不怒的眼睛看向傅锦仪道:“八丫头,你母亲说的可是实话?” 实话? 谢氏的眼角一抽。 她就知道这老虔婆不会让她好过!什么实话,难道还能是假话?她堂堂的大房主母,连说句话都不被相信? 老夫人特意询问傅锦仪,这又是什么意思?难道自己不值得相信,那傅锦仪说的就是实话了? 谢氏脸色青白地盯着傅锦仪。本就消瘦憔悴的一张脸,此时看着更加渗人。 只是,被老夫人问询的傅锦仪却一言不发。 对于傅老夫人抛出来的机会,她似乎并不能看清局势,而是吓坏了一般。她扑通一声跪下,磕了两个头才道:“祖母,我,我错了!都是我不好……” 什么? 不光傅妙仪等人目瞪口呆,连谢氏都愣了——傅锦仪这死丫头说什么,她错了? 这么快就认错? 谢氏的脸颊都开始抽搐。她颠倒是非,拉傅锦仪来做替罪羊,为此她绞尽脑汁地预备了大通的说辞。可现在,傅锦仪干脆地大包大揽,自个儿把罪责扣到了头上? 这傅锦仪的脑子不会烧了吧! “祖母,是我不对,是我不知礼数,冒犯了四姐姐……”傅锦仪低着头,抽抽噎噎道:“是我,是我惹了四姐姐不高兴的,这才闹成了这般田地。我和四姐姐两人也就罢了,三姐姐是侯府的主母,若今日的事情传出去,怕是会损了三姐姐的贤名,那可不是小事了。祖母,都是我的不对,您罚我吧!” 什么?还主动要求老夫人罚她? 这回不单是谢氏母女,连傅老夫人都面露惊讶。傅老夫人盯着她,蹙眉道:“八丫头,你生性软弱,又是个贞静的,从来不和人争执,我也最喜欢你这个秉性。我倒是没想到,你竟还跑到锦绣苑里,和四丫头闹起来了!闹起来不说,还伤了三丫头!” 傅老夫人这一席话,是给傅锦仪的额外开恩。 她的确喜欢这个单纯地有点可爱的八孙女。八孙女和所有的孙女都不一样,她一点心眼子都没有,却品行端正、孝德兼备。她是有心要好生教导她,让她成为一个既懂事端庄、又会保护自己的孩子。 八丫头至纯至孝,软弱安静,傅老夫人可是眼睁睁地看见过谢氏对她的苛待欺辱,也看见过这孩子是如何蠢笨,一丁点自保的手段都没有。其实傅老夫人在谢氏说第一句话开始,就是不信的。 她不信八丫头能做出大闹锦绣苑、和傅嘉仪掐架、野蛮打伤傅妙仪的事情!笑话,傅锦仪这个小绵羊,能有能耐殴打两个一肚子鬼心眼的嫡出姐姐吗?两个姐姐打她还差不多。 跪着的傅锦仪开始掉眼泪,然而她一句话都不说。 “八丫头,你应该知道,你殴打嫡姐、大闹锦绣苑,按着咱们傅家的规矩是要动家法的!”傅老夫人的脸色开始冷了:“在自个儿家里不是在外人手中,倒不会打断你的腿,可你小小年纪胡闹至此,传出去了,你的名声就别想要了!” 傅老夫人这时候是有点不耐烦了。 甚至她开始怀疑,该不会那谢氏说的是真的吧? 也罢,也罢。不论真假,就算八孙女冤枉了也怪不得旁人,谁让她不敢说实话呢!就当给她个教训,告诉她,一个不会自保的人在高门大户里是活不下去的!日后等她出嫁到了婆家,若还是这副样子,早晚会让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祖母,您,您别问了。”傅锦仪咬着嘴唇:“都是我的错,还请祖母责罚。” 傅老夫人最后扫了她一眼,旋即转身吩咐了两个婆子道:“把这胡闹的丫头给我带回景和院!” 立即有两个妇人上来,架住了傅锦仪的胳膊。却说正在这时候,外头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喊道:“老夫人,大太太,五姑娘过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三十三章:揭发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傅萱仪是小跑着过来的。她穿着一件胭脂红的素软缎百褶裙,外头罩着薄薄的玫瑰紫绣海棠春衫,头发上一只镂空缕金的蝴蝶随着她的跑动不住地颤动翅膀。相比于傅嘉仪卧房里的一团凌乱和傅妙仪等人的鬼哭狼嚎,贸然前来的傅萱仪倒是满脸笑盈盈地。 她笑着进来,看见傅老夫人的身影便叫道:“祖母,原来您在这儿呀!”只是刚跨进内室,看见一屋子瓷片和跪着的傅锦仪、抹眼泪的傅妙仪等人,她再蠢也知道事情不对头了。 她满脸的笑就僵住了。 “这,这是怎么啦?”傅萱仪讷讷道,神色尴尬:“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哎哟,五姑娘,您来做什么,这锦绣苑里还不够乱么!”跟着傅老夫人的白嬷嬷连忙扯了傅萱仪的袖子,道:“您不知道,八姑娘在锦绣苑里闯了祸……老夫人要罚八姑娘!五姑娘您此前不是在帮着老夫人捡佛豆吗,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白嬷嬷是跟了傅老夫人几十年的老仆,在府中地位超然,对孙辈的主子们也能训上一两句的。只是她对眼前事态一语带过,并没有提谢氏和傅嘉仪几个。 姐妹争吵,还动起了手,这事儿传出去很丢脸,含含糊糊地带过说八姑娘闯祸了就完事了。 傅萱仪听着脸上更尴尬了,忙道:“那真是我莽撞了……”一壁为自己解释道:“我方才是在捡佛豆来着,只是八妹妹屋里的丫头送了一罐子山参鲟鱼汤,说是八妹妹亲手熬了要给老夫人的。我到前院去寻老夫人,丫头们说老夫人去锦绣苑了,我便跟了过来……” 傅萱仪身后跟着的管事婆子连忙上前,手里捧着一只双耳白瓷汤罐。 “这鱼汤是不能冷了喝的,鲟鱼又是金贵东西,老夫人不趁热吃了倒是可惜。我想着八妹妹一片好心,不论老夫人喜不喜欢,我先送了过来才是。”傅萱仪红着脸辩解道:“只是我真不知道锦绣苑里出了事,擅闯过来了。老祖宗,您可别怪我,我不是偷懒出来玩的!” 傅老夫人看着她,神色微动。 再看了看那管事婆子手里的汤罐,傅老夫人点了点头,道:“你也是好心,不怪你。只是你方才说,这是八丫头遣人送去景和院的?” “是啊,八妹妹也不知道您来这儿了,就把东西送到了景和院,那时候您前脚刚走。”傅萱仪道:“唉,只是不巧了,您这边还有事儿,这汤……” 她说着,看了一眼还跪着的傅锦仪,抿了抿嘴唇道:“我是不知道八妹妹犯了什么错,只是,看在她给您送汤的份上,您就从轻发落她如何?” 傅锦仪低头啜泣,不敢说话。 傅老夫人却也不说话了。她凝神片刻,一双眼睛不经意地扫过谢氏的脸庞。 这轻飘飘的一眼,竟看得谢氏浑身一悚。 “这汤果真是八丫头遣人送去的?而且还是八丫头亲手熬制的?”傅老夫人重复了她方才已经问过一次的问题,定在傅萱仪身上的目光也更加严厉了些。 “当时是一个叫柳儿的丫头拿来的,她外头用个大食盒装着,里头塞了厚厚的棉絮。”傅萱仪点头道:“柳儿说了,这是八妹妹亲手熬制的,自然身边有丫鬟打下手。老夫人您也知道,柳儿是个傻丫鬟,她绝对不可能撒谎,就算八妹妹教她说谎,她也会露馅的!她说是八妹妹亲手熬制,那就一定是真的!柳儿拿东西过来的时候,景和院里的几位姐姐都看见了。” 傅老夫人低眸瞥了一眼傅锦仪,目光意味莫名。 突然,她开口道:“八丫头是个纯孝的孩子,只是年纪小,淘气了点。白梅,家法就不用请了,就让八丫头在自个儿屋子里闭门思过三天吧。” 闭门思过三天?这几乎是没罚啊! 而且,傅锦仪大闹锦绣苑,最后怎么成了年纪小淘气?这话传出去的结果可是大不相同的,本是不敬嫡姐、不尊礼法、随意胡闹、没有教养的野丫头,倒被一句“淘气”轻轻揭过了! 这样的变化,令谢氏和两个嫡女都感到震惊。 “一罐子鱼汤而已,祖母,您可不能饶了傅锦仪!”寂静之时,床上趴着的傅嘉仪率先喑哑地喊了出来:“今日就是傅锦仪她故意羞辱我,还拿花盆砸我!什么从轻发落,不可能!她还打伤了我三姐姐,三姐姐可是侯夫人,是二品的诰命!” 傅嘉仪病重,又和傅妙仪哭闹许久,嗓子沙哑地如生锈的刀片一般。傅老夫人听着就眉头一皱。 “祖母,我在国公府犯了错,就被打成残废,可没有谁轻饶过我。难道傅锦仪给您送了一碗汤,就能轻饶了?”傅嘉仪喊着:“我不服,我不服!” 眼瞧着傅嘉仪又要闹起来,屋子里的人一时又慌了。“傅嘉仪!”谢氏突然站了起来,伸手要去捂傅嘉仪的嘴:“老夫人跟前不是你能放肆的!这一回吃的教训还不够吗,你给我住嘴!” 傅嘉仪的确吃了个大教训。但……这个教训是把她的后半辈子都毁了的,现在的她,非但没有吸取教训改过的心思,反而有点破罐子破摔。 傅嘉仪用枯瘦的手指去掰谢氏的手,一壁嚎啕大哭起来。 傅妙仪都看不下去了,忍不住上来劝道:“嘉仪,别说了……” 正当屋子里又要大乱之时,傅老夫人的拐杖重重地敲在了地上。 傅嘉仪的哭声戛然而止。这个家里,她有母亲庇护、父亲宠爱,唯独惧怕老夫人。 “四丫头,你是觉着我这个做长辈的不公允啊?”傅老夫人缓慢道,旋即却看向傅妙仪,问道:“三丫头,你也这么觉着吗?” 和傅嘉仪的大哭大闹不同,傅妙仪吓得浑身一缩,跟着跪下了:“孙儿不敢!” “不敢?”傅老夫人的脸色越来越冷了:“你如今是堂堂的侯夫人了,我看你什么都敢。你和四丫头两人大闹锦绣苑,甚至在争吵中动手,有失贵女风范。八丫头没有你们那一肚子鬼心眼,被你们抓来背黑锅,却为着你这侯夫人的名声,心甘情愿替你遮掩!八丫头单纯良善,你们两个失了贤德不说,连良心都快没了!” 傅老夫人铁青着脸色,几句话说完就咳嗽起来,身后傅萱仪连忙亲手捧了茶。傅老夫人饮了一口,面上的火气仍下不去,里头谢氏和傅妙仪几个却都傻了。 屋子里一时死寂。 傅嘉仪一双眼睛大睁着,里头盛满了不甘。只是,谢氏捂着她的手却越发用力,让她一丁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老夫人!”还是傅妙仪受不住了,她朝着傅老夫人跪了下来。 傅妙仪这一跪,几乎等同于承认了方才傅老夫人的话。傅嘉仪看在眼里,目光中几乎冒出了火焰。 她呜呜咽咽地挣扎起来,拼尽了全身的力气。谢氏一时按不住她,刚要命后头跪着的几个丫鬟帮忙,傅嘉仪却猛地扯开了她的手,喊道:“不,不是这样……唔……” “嘉仪!”谢氏重新按住了她,可是,面前的傅老夫人的脸色已经再次沉了一分。 “大太太、几位姑娘,今日姊妹争吵一事已经惹了老夫人不快,还请几位姑娘知道分寸。” 白嬷嬷上前一步,冷眼扫过傅妙仪姐妹:“老奴僭越,说几句不该说的话。老夫人可不是因着八姑娘送了汤,就能轻饶了八姑娘。只是因为,这事儿根本就与八姑娘无关,是那聪明过头的人拉了八姑娘背黑锅而已。” 说着,白嬷嬷带着冷意看向了傅嘉仪:“四姑娘不服不要紧,听老奴说完,您就心服口服了。这一罐子鲟鱼汤,是老夫人离开景和院之后,八姑娘身边的丫鬟送过去的。老奴记得,那个时候是末时三刻[1]。八姑娘住的地方离景和院不算远,送汤的丫鬟多半是在两刻钟之前,也就是末时一刻离开浮翠园。而为了防止汤一路上会凉,送汤丫鬟一定会在汤刚熬好的时候,就立即出门送往景和院” “方才五姑娘说了,这是八姑娘亲手熬制的。所以,在末时一刻的时候,八姑娘应该还在熬汤!就算期间有所耽搁,那至少在末时正,八姑娘是不会出门的。后来,八姑娘就来了锦绣苑,据大太太所说,八姑娘一过来就和四姑娘吵起来了。” 白嬷嬷絮絮地说着,目光终于定在了低着头的谢氏身上,淡淡道:“大太太,锦绣苑里争吵的声音可真不小啊,四周几个院子的人都听见了不说,府里也传开了。老奴听到的禀报是,四姑娘的屋子里,从午初三刻就开始吵闹了。老奴想请问大太太,末正时分八姑娘还没出门,在此之前隔了大半个时辰的午初三刻,却已经和四姑娘吵上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谢氏惨白的额头上霎时渗出一层冷汗。 备注[1]:古代时辰,一个时辰=两个小时,其中一个时辰里分为两部分,初时和正时,每一个部分有四刻钟,每个时辰八刻钟。比如午时是11点到13点,11点整叫做午时初,12点整叫午时正。午初三刻,就是11:45,午时三刻(也叫午正三刻),就是12:45。末时正,就是14:00。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三十四章:恳求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她是没想到,白嬷嬷抛出的问题,会把她最后一层体面都撕了。 而更令谢氏颜面无存的还在后头。那傅萱仪似乎唯恐天下不乱,听完了白嬷嬷一席话,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 “哎哟,真是天下闻,我倒不知八妹妹有分身术,能一边给老太太煲汤,一边分个影儿来锦绣苑胡闹?”说着竟也去瞧大太太,讥讽道:“还是母亲、三姐姐、四姐姐的脑子都糊涂了,忘记了方才是谁在锦绣苑里吵闹?” 整个屋子里,除了傅萱仪的嗤笑声,再也没有别的声音了。 谢氏定定站着,低头不语。傅妙仪跪地求饶,床上的傅嘉仪原本那因为不甘心而扭曲的面孔,此时却写满了惊恐。 傅锦仪仍然低着头。只是,她那低垂的刘海下头,唇角几不可见地朝上勾了一下子。 而不远处站着的傅萱仪,几乎笑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才终于笑够了。她瞥一眼跪着的傅锦仪,眉头微挑。 傅萱仪觉得,她这辈子第一次开始对一个人心服口服了。 她是个自负的人。从前在府里,这些姊妹里没有一个是能入她的眼睛的——大姐姐高高在上却耳根子软,空有尊贵的身份却被谢氏摆布;三姐姐、四姐姐仗着嫡出,恃宠而骄,纵然得到了地位荣华,却也不是自己的本事;二姐姐懦弱无能,被谢氏明着欺辱都不敢说一句;六妹妹则成了谢氏的狗,只能趴在地上摇着尾巴来讨一口饭吃。 虽然,她自个儿也没好到哪里去。她性子凌厉,锋芒毕露,帮着自己的姨娘和谢氏打擂台。可争到最后又是什么下场?二哥哥死了,她们母女失去了希望。赵姨娘不再年轻,父亲也来得少了。她因为脾气不好,被谢氏推波助澜给她造了不少恶名,最后怕也捞不着什么好亲事。 和谢氏硬碰硬没有好下场。 但如果不碰,下场似乎更糟。看看大姐姐,再看看二姐姐……因此,傅萱仪咬牙想着——她就算撞得伤痕累累,也要给谢氏添堵,至少能让自己痛快! 她紧紧抓着这个信念。 直到……傅锦仪的出现,击碎了她的信念。 傅锦仪,她的八妹妹,在多年前就被赶出局面的八妹妹。 傅锦仪教给她的,是另一种活着的方式。傅锦仪和她一样,又和她不一样。 一样的是,傅锦仪也在拼命地反抗谢氏!不一样的却是,结果天差地别。 傅锦仪做的事儿,那不叫添堵,那叫打七寸,打得谢氏和傅嘉仪几个痛不欲生。 傅锦仪做完事儿之后,不仅能够全身而退,还能趁机捞好处。 而更可怕的是,整个傅家上下,姊妹兄弟也好,老夫人、父亲也好,甚至被教训得满头是血的谢氏母女,竟然都看不透傅锦仪的真面目!谢氏那么精明的人,竟还能以为自己吃的那些亏是机缘巧合、歪打正着,和看起来傻兮兮的傅锦仪没关系! 恩,现在谢氏终于看透了,不过也太晚了。 就像今日这一回……傅锦仪屋里那个傻丫头柳儿,给她送来了一罐鱼汤,装汤的瓷罐很漂亮,上头描着桃子。 她傅萱仪不是个傻的,她立即明白了傅锦仪的意思。 投桃报李,这是想求她帮忙了。 锦绣苑里的动静真不小,傅萱仪也很快知道了。她再遣了心腹去打听,就打听到傅锦仪不久之前去了锦绣苑。 不久之前,那就是送鱼汤的时候。她去锦绣苑做什么? 一条条的线串起来,傅萱仪就算打听不出锦绣苑里发生了什么,也能大致猜到谢氏的心思。这还多亏她在谢氏手底下受了八年的折磨,对自己的敌人,她很了解。 对傅锦仪的算盘,傅萱仪也能明白个八九不离十。一个描着桃子的罐子,里头装着热腾腾的汤,送汤的人是傻丫鬟柳儿。 其实关键还不在这锅汤上,而在柳儿这个人上头。柳儿跑这一趟,就足够证明傅锦仪出门的时间。 而且,柳儿是个傻子呀。傻子,不可能耍什么手段,大家不会怀疑一个傻子。 于是,傅萱仪捧着这锅汤,急急地赶往锦绣苑。 今日傅锦仪能唱这么一出戏,都依仗着傅萱仪冒险出手帮忙。但傅萱仪觉着,这个八妹妹,值得她去冒险。 就像赌博一样……她愿意在八妹妹身上押赌注,并相信会赢。 果然,她们又赢了。她眼睁睁地看着谢氏颠倒黑白,目瞪口呆地看着傅锦仪哭着不敢说实话,又哭笑不得地看着傅嘉仪那蠢货喊着“我不服”。 “老太太,是,是媳妇的错,您,您处置媳妇就好。”谢氏终于闭了闭眼睛,咬牙道:“嘉仪都伤成这样了,您就当她发了疯,别理会她就是。妙仪还是侯府的主母,是连皇宫大内都要进去参拜的人,没有谁比她的名声更要紧……” “是啊,三丫头的名声是最要紧的啊。”傅老夫人冷笑:“八丫头小小年纪,一心为着府里着想,她也是因为要顾着三丫头的名声,才愿意给你背这个黑锅的!只是可怜她一片赤诚之心,让你们给糟蹋了。也罢,也罢。” 傅老夫人一开始就对谢氏的说辞存疑。 后来傅萱仪闯了进来,当众说了汤的事情。傅老夫人年纪虽老,却是出身蜀州赵家望族、又在傅家掌权几十年的人物,不过一瞬就明白了其中关窍。 只是在那个时候,傅老夫人却不打算揭出真相。她的心思,正是此前傅锦仪曾说过的话——为了保住傅妙仪的名声! 可是,傅嘉仪却不依不饶。 她甚至不愿意从轻发落傅锦仪! 傅嘉仪的桀骜让傅老夫人再次寒了心。她索性什么都不顾了,击碎了谢氏的谎言,也击碎了傅妙仪的尊严。这是她们母女三人应该承受的! “你们非要将事情闹成这样,八丫头干脆也别思过了。大房媳妇,你若是有心,就领着你的两个嫡女一块儿思过才是正经。”傅老夫人声色冷冽,旋即转身道:“白梅,回景和院。” 老夫人头也不回地迈步离去。 屋子里的母女几人从一开始的惊愕呆滞,渐渐地脸上都显出恐惧来。 谢氏和傅嘉仪都意识到了——傅嘉仪因为在国公府中的祸事而即将遭受的惩处,将再也不会有宽宥的可能!她一定会被送到庄子上去,无论谁求情、怎么求情,都不会打动老夫人的! 而傅妙仪,她的脸色更加悲切惶恐。 这一次,她真的被傅嘉仪害惨了!她是侯夫人啊!她可不是一般人家里的主母啊!回娘家一趟,竟和妹妹动手打架,这泼妇的名声传出去了…… 或许还会传到宫里去…… 她不敢想! 而且,她最开始的目的,她想要在合适的时机对傅老夫人提起的请求,怕是…… 那才是一件大事,是她这次回来必须要办成的事,却就这么泡汤了!那件事情,只有老夫人能帮她,谢氏这个母亲是帮不了的。她必须去求老夫人啊! “老夫人,老夫人!”傅妙仪不顾头上伤痛,踉跄站起来呼喊着:“老夫人,您别生气,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傅妙仪狼狈地奔至老夫人跟前,磕头道:“老夫人,您留步啊!” 此时傅老夫人刚走了两步,还没跨过门槛。傅萱仪服侍在侧,傅锦仪也被白嬷嬷拉起来了。 傅妙仪跪在众人跟前,伸手去够傅老夫人的衣裙,求道:“老夫人,孙女,孙女知道您生气了,孙女也没脸面在您跟前说话。只是,孙女实在有一件要紧事相求。” 一壁说着,一壁砰砰地磕头。 傅老夫人回头看着她。 傅妙仪一下一下地磕头,很快头上的伤口又裂开了。傅老夫人神色冷淡,蹙眉道:“将三丫头拉起来!武安侯府的主母,这幅样子成何体统!” 两个丫鬟连忙上来扶住了傅妙仪。傅妙仪仍旧跪着,看着傅老夫人道:“祖母,孙儿想求您……去侯府登门拜访一趟。” 傅妙仪刚闹出一场丑事,转眼竟敢在傅老夫人跟前提要求了。但傅老夫人并没有为此动怒。 因为傅妙仪的婆家武安侯府,真的是傅家最大的依仗。傅妙仪有什么请求,她不能不帮。 她面目平静,示意傅妙仪说下去。 傅妙仪松一口气,同时面上浮出羞愤之色,低头道:“此事说来难以启齿。侯爷在半月之前纳了一妾室,很是宠爱。为了此女,侯爷冷落了我不说,还……还断了她的避子汤。我劝不动侯爷,太夫人又不喜欢我,我只好来求您……” 四周几个女孩们听着,都露出惊愕之色。 府里最风光的侯夫人傅妙仪,不是听说和侯爷恩爱非常么,竟这么快就被妾室压在头顶上了?而且,还断了那妾室的避子汤? 避子汤是贵族圈子里铁打的规矩。好名声的人家,绝不会允许妾室先于正室生出孩子来,因为嫡长子的名头是不能冒犯的!一个大家族,将来的继承人都是嫡长子,如果有了庶出的长子,嫡出的是次子,这个庶长子因为占了个“长”字,就有可能和嫡子争夺家产,那岂不是乱了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三十五章:摔倒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当然,真乱了套的,也有。譬如晋国公府——徐大将军倒是真真的嫡长子,两个庶出的都比他年幼,但就这样,晋国公还堂而皇之地上请求立庶子为世子! 武安侯萧云天允许妾室生庶长子,那是给了正室傅妙仪一个响亮的巴掌,是极大的羞辱,也是可怕的潜在危险。傅妙仪也是没法子了,这才回娘家求援。 大家没想到,面上尊荣显赫的傅妙仪,在婆家是过着这种日子的。 傅萱仪和傅锦仪都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她,这让她更加感到羞辱。 “老夫人,这件事情只有您能帮我。侯爷将那个女人当做掌中宝,丝毫听不进去我的话。只是,此女唯有一点致命,便是她出身不洁,原是醉春楼的花魁。”傅妙仪说着,深深吸一口气:“还请老夫人上门说和,我母亲萧太夫人不能拂了您的面子。” 这话一出,大家又倒抽一口冷气。 花魁?一个不洁的女人? 那相貌堂堂的武安侯倒还真干得出来啊!喜欢美色的话,多纳几个妾倒是没什么,只是这花魁……千人骑万人踩的,竟也敢娶回家! 更让人惊叹的是,傅妙仪一个千金大姑娘,三品礼部侍郎的嫡女,竟被一个卑贱的官妓压在头上! 这事儿,傅老夫人出面也的确最好办。侯爷宠妾,傅妙仪压不过;婆婆不喜欢她,也不会帮她说话。她唯有抬出礼教宗法,抬出自家的长辈过去,才能拿礼法压他们,按着礼法把那不该进门的贱妾赶出去。 傅妙仪说完了,她用祈求的目光看着老夫人。 傅老夫人眉头微皱。只是半晌之后,她摇了摇头。 “三丫头,不是祖母不帮你。而是你这样做,并非上策。”傅老夫人看着她道:“你自幼在我膝下教养,我也知道你的性子。你聪明、能干、能吃苦,却也过分争强好胜。我一再教导你,在婆家不比在娘家,娘家不会要了你的命,婆家却会。一步走错怕是能满盘皆输,你真的要用这种强硬的方式,来对付你在侯府遇到的第一个简单的敌人吗?” 傅妙仪愣住了。 她有些回不过神——祖母说什么?祖母不愿意帮她? “三丫头,娘家的势力的确是你的支持,但你不能事事依靠别人。”傅老夫人叹一口气:“尤其是这件事。不过是个姬妾,侯爷喜欢她多一点,其实不是什么麻烦,不值得你拿着傅家的势力去压。你压了,强逼着侯爷将妾室赶出家门,侯爷心里能痛快么?太夫人心里又会怎么想?这些你考虑过么?” 傅妙仪的嘴唇开始哆嗦了。 “我,我都考虑过,我是真的没办法……”她吞吐道:“您不知道侯爷多么喜欢她,就像入了迷一般。她进门前一日,侯爷还命人为我重金操办生辰宴;她进门后,侯爷竟连我的生辰宴都忘了,日日宿在她的屋子里。男人变脸,真的比翻还快,这样下去,我的地位都会岌岌可危啊。万一她生了孩子……” 傅老夫人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并非是什么大事,却抬着娘家势力逼迫婆家,你这么做不仅对你自己没有好处,对傅家也不利。”傅老夫人转过身:“你先回去罢。我劝你多在正道上花心思,别整日想着走歪路和捷径,那终究会害了你。若你有心,学学你八妹妹的纯善,也是好的。” 随着傅老夫人转身离去,傅妙仪一颗心沉入了谷底。 她不敢相信,身为自己唯一依仗的娘家长辈,竟然,竟然不肯帮她! 这件事情,只有傅老夫人能帮她啊!后宅妻妾之间的龃龉,男人插手不像话,也只有母亲和祖母能上门说和。可是,母亲又是那么个出身…… 一个外室抬成的正妻,去亲家府中为女儿解决小妾的问题?简直是个笑话吧! 母亲爱莫能助,唯一能帮她的祖母,竟然回绝了她!祖母不肯帮她! 她服侍了祖母八年啊…… 傅妙仪心里悲愤,怨恨,甚至心寒。这个时候的她,当真是半点没听进去方才傅老夫人对她的教诲。 “祖母!”她高声叫道。不行,她不能就这么回去……解决不了麻烦不说,若她这一次在祖母跟前服软了,那日后祖母也都当她好糊弄,怕是再不会帮她了! 傅妙仪焦灼地伸手,再次去抓傅老夫人的裙摆。她只想再求祖母一次,只是,就在她站起来往前扑的时候,心里一着急,竟不小心将头撞在了身边的红木桌子上。 傅妙仪也是倒霉。她方才被傅嘉仪打破了头,伤口还流着血。这一撞,正碰在伤处,直把她痛了个死去活来。她“哇”地惨叫起来,噗通一声歪倒下去,胳膊一扫将红木桌上的一只紫竹笔筒扫了出去。 那只笔筒斜着飞出去,竟直直往老夫人身上砸去。 傅老夫人在傅妙仪方才惨叫之时就回头看过来了。她看见傅妙仪倒霉地撞到伤口,那血都溅出来了,她也是吃了一惊,马上就要喊人请郎中。 可下一瞬,她就看见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直戳戳朝自己砸过来。 出于本能,傅老夫人一声惊呼就要躲。 傅老夫人这一躲,便坏了事。她是个年过六十的老妪,走路都要杵着拐杖,一急之下哪里有不出事的。她下意识地往左边躲去,那冲着前胸招呼而来的笔筒顺势砸在了她的右胳膊上。 那看似危险的笔筒实则是竹子的,没什么分量,不躲也不会伤着;然而傅老夫人这一跨步,左腿便绊在了右腿上,身子一歪往下倒去。 这一下子,四周众人都吓得尖叫起来。老夫人身边两个伺候的丫鬟倒是尽心,扑上去就要去拉老夫人的手。只是那丫鬟还是慢了一拍,抓了老夫人的一块袖子,“兹拉”一声撕下来一块布。眼瞧着老夫人的袖子撕了,手却没拉住,那丫鬟和腿脚同样不灵便的白嬷嬷脸都白了。 “我的小姐!”白嬷嬷惨叫一声,她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老夫人摔了下去。 在那个瞬间,傅老夫人的脑子也空了,她觉着这回怕真要摔出个好歹了。若是冬日,地上都铺着长毛毯子,倒好些;可如今到了春天,毯子前几日才都撤了,那地上可是结结实实的大理石啊! 傅老夫人最后真的倒了下去。然而,预料之中的剧痛却没发生,她感觉到自己摔在了一团柔软上头。 “老夫人!”“老祖宗!”四周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所有的人都涌了过来,七手八脚地去扶傅老夫人。傅老夫人只觉得头有点晕,身上倒是没什么疼的,腰似乎也没扭。她晕乎乎地任由白嬷嬷来拉她,而这时却有人惊道:“啊呀,八姑娘也一块儿摔了!” “快快,先把老夫人扶起来!”“八姑娘在老夫人下头,把八姑娘抱起来!”许多人混乱地叫着。 好在大家手脚也快,小心地先将傅老夫人拉起来了,那边立即有丫鬟搬了椅子过来给老夫人坐。一个景和院的管事媳妇则抱起了傅锦仪。 “老夫人,您没事吧?方才是八姑娘垫在您身底下的!八姑娘,您有没有伤着啊?”那个媳妇嘴快,噼里啪啦地问了两个人。傅老夫人方才摔蒙了,这会儿一回过神,就看见了刚被人从地上抱起的傅锦仪。 “八丫头,方才是你?”傅老夫人惊道:“你这孩子,我竟是摔在你身上的?哎哟,你可伤着了?” 傅锦仪躺在那管事媳妇怀里,一张小脸显然是发白的。她看着老夫人,抿嘴道:“不知祖母摔伤了没?” 傅老夫人方才没摔在地上,就知道是有人垫在自己身下的。 她现在不过有些头晕,想是惊吓所致,腰上腿上是什么事儿都没有的。她自个儿是安稳了,可傅锦仪呢? 她没料到会是傅锦仪来救她——这屋子里这么多主子、丫鬟,十二岁的傅锦仪可是年纪最小、身子骨也最瘦弱的啊! 哪个来垫她不好,偏偏是这个八丫头!她虽然老迈,却身材臃肿、分量不轻,实打实地摔在一个小女孩身上,那小女孩又是实打实地磕在地上的,没伤着都不大可能! “祖母托你的福,没伤着,倒是你,脸上都是白的!”傅老夫人瞧着傅锦仪的脸色就止不住地疼惜,连忙道:“快,你们先给八丫头瞧瞧,看她是不是磕到哪儿了!她年纪小,怕是还不如我这个老的经摔打!” 白嬷嬷顾着老夫人,便是那两个丫鬟上来给傅锦仪瞧。只是还没瞧呢,那个抱着傅锦仪的媳妇不过要将她放在刚搬来的藤椅上,傅锦仪就惨呼一声,眼眶里盈满了泪水。 “八姑娘!”大家大惊失色,抱着她的媳妇都不敢动弹了,站着问道:“八姑娘哪里疼?” 傅锦仪这会儿是真疼,疼得她脸孔都扭曲了。她觉着,方才狠狠地摔的那一下子的确很疼,但更多的感觉是麻;这会儿,这个抱着她的人稍微一动,牵动了她的伤,竟是撕心裂肺地疼起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三十六章:骨折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胳膊,左胳膊!”傅锦仪含着泪道。 傅老夫人顿时吓着了,迭声道:“请郎中!快去!”吩咐那个媳妇道:“孙显荣家的,你就受累抱着八丫头,别乱动!” 孙显荣家的忙应下了,那边有腿脚麻利的丫头匆匆跑出去请郎中。好在那孙显荣家的是个高壮的年轻媳妇,力气大,倒是稳稳地抱着傅锦仪。 傅老夫人躺在藤椅上,傅锦仪躺在下人怀里,一屋子的人都神色焦灼。谢氏和身边的丫鬟们是早就吓傻了的,这会儿方才回神,扑在老夫人跟前却不敢开口说话。那撞得不轻的傅妙仪脑子清醒之后,终于想起来了发生了什么,竟吓得呆了,跪在地上不知所措。 是她,是她把一个圆乎乎的东西甩了出去,惊了老夫人,这才导致老夫人和傅锦仪一同摔倒! 傅妙仪脑子已经懵了。她不知该怎么做,甚至不敢在这个时候出声惊扰老夫人,谁知会不会勾起老夫人的怒火!最终,她和她的母亲谢氏一样,沉默地跪着不说话。 好在郎中很快过来了。 郎中自然来得快。还多亏了傅嘉仪断腿残废,那擅长接骨的孙郎中被请到府上后就由谢氏安排了住在外院,方便随时给傅嘉仪诊治。这会儿孙郎中一路小跑过来了,进门作揖。老夫人道:“先给我这孙女看看,这孩子摔伤了,似乎伤在左臂。” 傅锦仪这会儿已经疼得满脸是汗了,嘴唇上都被她咬得发紫。她艰难地动了动喉咙,道:“长幼尊卑有序,怎能先给我看。老夫人年迈,不知有没有扭到腰……” “锦仪听话,你都这样了,还推辞什么?”傅老夫人神色焦灼,又哄她道:“祖母哪里都不疼,你可是胳膊疼,先给你瞧了再给祖母瞧。” 傅锦仪这才点了头,那边孙郎中只看了一眼她的左臂,就敏锐地看出来那裤子里几不可见地肿出来一块。他伸手轻巧地按了两下子,笃定道:“姑娘骨折了,要马上接骨。” 傅老夫人一惊:“什么?骨头断了?可是能接好?” 因着前头傅嘉仪断腿后成了残废,一听傅锦仪骨折了,老夫人吓出一声冷汗。孙郎中连忙道:“老夫人放心,这位姑娘不过是摔了一下子,断面是齐整的,和贵府四姑娘可不一样。这手臂摔断的人不在少数,不过是伤筋动骨一百天,长上了就好了。” 众人这才松一口气。白嬷嬷忙指使丫鬟们把傅嘉仪卧房后头的一间待客的暖阁草草拾掇,抱了傅锦仪过去接骨。 *** 接骨可不是什么轻松的事儿。 傅锦仪的左臂肿得老高,碰一下都疼,何况要捏着骨头正位。好在那孙郎中常年给高门大户的贵人治疗外伤,本事是不差的。身边白嬷嬷和两个大丫鬟按着她,孙郎中两手咔嚓一使劲,接好了。 就那么一下子,傅锦仪疼昏过去了。四周白嬷嬷几个吓傻了,孙郎中见怪不怪,说这姑娘还是伤得轻,一错手就接上了。没看那样严重的人,费半天力气才能复位,那才叫惨。 孙郎中给她上了夹板,留下一张药方子,在告辞离去前嘱咐白嬷嬷等人要小心别牵动伤处。彼时傅老夫人因着也一同摔了,身边婆子们早将她劝回景和院,请了常来府中看诊的另一位许郎中来看。 好在傅老夫人只是受了惊,没有大碍。傅锦仪在锦绣苑里晕过去了,消息禀到景和院,傅老夫人一时落了泪,又折腾着赶过去瞧傅锦仪。 傅锦仪还没醒过来,傅老夫人看了两眼,心疼地开始抹泪。她寻思了一会儿,吩咐道:“八丫头这伤禁不起挪动,这几日就先住在锦绣苑吧。大房媳妇忙着照顾四丫头,分身乏术,就让白梅领着景和院的人过来伺候八丫头。” 此时谢氏和请罪的傅妙仪等人都在跟前,傅老夫人这几句话,又是大大地落了谢氏的面子。谢氏讪讪地腆着脸道:“老夫人,八丫头是为了救您才伤着了的,我这做母亲的哪有不心疼的。您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八丫头。” 傅老夫人懒得理她,冷哼道:“你有这个心,不如多教导四丫头,让她别再丢人现眼!这八丫头既懂事又乖巧,你身为继室出身不佳,平日里也是德行有亏,八丫头这么好的孩子你就别沾手了!” 傅老夫人从前虽和谢氏不对付,这么劈头盖脸直戳戳地骂倒是许久不曾了。谢氏叫她骂得眼睛都直了,软着身子跪下不敢言语。那边傅妙仪听着都受不住,想回一句嘴,却怕老夫人当众将母亲今日污蔑傅锦仪的幼稚手段捅出来,一时也跪地不言。 傅老夫人甩袖离开了锦绣苑,并命令傅妙仪立刻回侯府去,不必为了今日的事情请罪了。白嬷嬷领着两个仆妇留下来服侍傅锦仪,谢氏想过去送两个人伺候,都让赶了回来。 傅妙仪还想去景和院里跪地请罪,傅老夫人理也不理,任凭她跪着。傅妙仪跪到了晚膳时分,都没等来老夫人一句话。本想继续跪下去求得老夫人的原谅,无奈心腹过来回禀,说侯府中苗老夫人又腿疼,要她回去伺候。 傅妙仪最后还是爬起来走了,谢氏送走了傅妙仪,一个人心力交瘁地回了自己的卧房。她回想起自国公府回来后老夫人对她的刁难和羞辱,想起瘫痪在床的傅嘉仪,再想想现如今被老夫人当成掌中宝的傅锦仪,心里五脏六腑都被灼烧地痛起来了。 “傅锦仪,傅萱仪,你们这群小妇养的贱人!”她将门窗关死,抓着自己的头发崩溃大喊。 她承认,是她看轻了傅锦仪,还以为那牙尖嘴利的傅萱仪才是她最需要对付的,一时不察竟让傅锦仪钻了空子。可是……这样的错误,她从今往后再也不会犯了! 她死死地咬着牙,没关系的,傅锦仪是什么玩意儿?一个没娘的庶女,早该死在北院的丫头!她不用慌,不用急,当初从一个外室成为傅守仁的嫡妻,那么艰难的日子她都过来了,如今不过是对付一个小丫头,她怕什么? 嘉仪,你等着,娘会给你讨回公道的!你残了身子,娘要让那个小贱人百倍偿还,让她千刀万剐地死去! *** 谢氏心里再恨,面上却要殷勤地照看住在锦绣苑里的傅锦仪。 傅锦仪那摔断的手臂实则不甚严重,按着孙郎中的说法,断面齐整,裂口不大,养三个月就能好。对于死过一次、而且还是活生生被金锤砸死的傅锦仪来说,这点伤势真不算什么。只是傅老夫人疼惜她,连日里吩咐了厨房送去流水的药膳为她补身子,又取了自己当年陪嫁里的两瓶治疗骨伤的紫玉雪参膏药给她。 傅老夫人的娘家赵家是蜀州大族,门楣高于傅家。她拿出来的那两个小瓷瓶子还是当初从皇宫里拿的。傅锦仪用上之后,果然见效快。这本是小事,只是傅锦仪住的那个暖阁就在傅嘉仪的卧房后头,相比于傅锦仪受老夫人疼宠,那傅嘉仪的日子简直是苦水里熬着的。 “你不知道,四姐姐听说了那紫玉雪参膏药的事儿,哭了一整晚呢!”傅萱仪也是闲来无事,拿着一筐子李子来探望傅锦仪,笑着道:“四姐姐伤成那样,孙郎中说她要残废了的时候,母亲还曾到老夫人跟前求过,想着老夫人手里或许有些好药,能给四姐姐试一试。可老夫人厌恶四姐姐,更厌恶母亲,什么都没拿出来。” 彼时距离傅锦仪摔伤已有两天,伤口不怎么疼了。她坐在床上,左手吊在脖子上,身后靠着两个迎风枕,一边看一本外头买的画册子一边捡果脯吃。瞧着傅萱仪脸上满是戏谑,她忍不住道:“五姐姐少说两句,这是锦绣苑,不是咱们的浮翠园里。” 傅萱仪嗤笑道:“我早和她们撕破了脸,管那么多。” 又抓着傅锦仪的手,拉她道:“哎,我跟你说话呢!这两日可真是痛快,母亲每日受老夫人训斥不说,四姐姐的日子才叫凄惨。她那伤势可比你严重百倍,偏偏老夫人厌恶她,甚至告诉母亲这样败坏家风的孙女没有也罢!如今你伤着了,老夫人一声令下将府里的雪参都送到你这儿来了,四姐姐要入药都求不着!我看啊,自国公府那事儿之后,老夫人眼里就没有四姐姐这个人了。偏偏四姐姐蠢笨,还敢帮着母亲污蔑你,岂不是更受老夫人厌弃。” 傅锦仪低头看了看自己缠满了绷带的手臂,摇头笑答道:“老夫人这是太宠着我了。按说我这伤养着就能好,也不需要什么雪参入药的。” 傅萱仪笑着撇嘴:“是啊,太宠着你了。你这样的孙女,懂事、乖巧、孝顺、纯善,换了谁都是要宠着的。只是我也佩服你,当时老夫人摔下去的时候身边那么多人去救,唯有你跑到老夫人身底下垫着。我站得近,还想去拉老夫人的胳膊,可惜没抓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三十七章:算计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傅萱仪现在是有点后悔的。 她怎么就没想到呢?若她想到了,她可是比傅锦仪离得近的,那这个功劳不就成了她的么! 唉,这只能怪自己啊! 傅锦仪抬头笑看了她一眼。 “你们都想着去拉老夫人的胳膊,我是站得远了点,够不着,只好跑过去垫着。”傅锦仪轻巧地解释了一句。 傅萱仪有些自愧不如。是啊,人家还离得远些呢,说到底是自个儿的脑子不机灵。 这个时候的傅萱仪并不知道,傅锦仪还有一句话没说—— 她这条手臂,原本是不应该断的。 当时老夫人摔下去时,四周丫鬟婆子们都慌了。她离老夫人两三步,扑上前就垫在了老夫人身底下。 她双膝拖跪在地上准备承受老夫人的重量。然而,在老夫人的身子还没压下来的那个瞬间,她看见了自己脚边上的门槛。 老夫人摔下来的位置并不好,正在门槛边上。其实若不是傅锦仪舍命相救,老夫人或许会把自个儿的腰磕在门槛上,那就麻烦大了。 傅锦仪看着那条门槛,没犹豫就做出了决定。她把自己的左胳膊伸到了门槛上,然后,老夫人压下来了。 她才十二岁,老夫人是个身材偏胖的成人。果然,这一压,下头有门槛咯着,她的胳膊被生生压断了。 手臂开始剧烈地疼起来的时候,她心里甚至是无比欢喜的。 是,老夫人是她的祖母,是曾经对她傅华仪有养育之恩的祖母。但这并不妨碍傅锦仪为了自己的生存,小小地利用一下老夫人。 而对于她自个儿来说,一条手臂,实在不算什么。她心里装着仇恨,毫不留情地对待谢氏这些仇人们;可对她自己,她也不会手软。 她相信,断了一条手臂,才会让她得到更多。 “八妹妹,吃李子。”傅萱仪将丫鬟刚洗好的一盘子李子推到了傅锦仪跟前:“这是淮南那边的,比咱们当地种出来的好吃。” 傅锦仪拿起一个吃了,笑道:“多谢五姐姐。” 谢谢你,肯和我站在一起。 投桃报李,傅萱仪送的这一筐李子,就是她结盟的承诺。傅锦仪多了一个帮手,自然觉得心安。 毕竟……就算得到了老夫人的宠爱,她也不会自负地以为能够对抗身为主母的谢氏,和身为侯夫人的傅妙仪了。 母亲,三姐姐,四姐姐……我知道你们很难过,我知道母亲在老夫人跟前受尽了委屈,四姐姐成了瘸子怕是嫁不出去了,三姐姐在侯府也如履薄冰。只是…… 你们别担心,这,只是个开始呢! 傅锦仪手臂上的伤口还隐隐作痛,心里却是愉悦的。她觉得老天都在帮她,谢氏和傅嘉仪的狼狈的确是她费尽心思算计的,但那远在侯府、身份高贵的傅妙仪,竟也能把日子过成那样。 傅妙仪进门不过几个月,丈夫萧云天竟又抬会来一房妾室。她还以为萧云天有多么爱重傅妙仪,结果也不过如此。 傅妙仪身在此山中,还对萧云天百般依赖,觉得那是她一辈子最爱的男人。傅锦仪是亲手被萧云天锤杀的人,过往的恩爱全部化成怨恨,而身为局外人的她,如今都有点怀疑萧云天他是否真的喜欢傅妙仪。 真的喜欢,还能让傅妙仪三日回门时被打得像猪头?还能喜新厌旧转眼抬了妾室进府? 萧云天当初为了傅妙仪,可是半点不听她的解释,不顾她腹中的孩子将她锤杀。如今却又为了讨一个妾室的欢心,随意羞辱傅妙仪。 傅锦仪开始觉得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她说不上来,但她可以肯定的是,萧云天和傅妙仪之间,绝不是她上一世临死前以为的那般恩爱。 *** 有老夫人费心送来的御用的膏药,又有各类珍贵的补品养着,傅锦仪的手臂好得很快。 白嬷嬷奉老夫人的吩咐,领着两个媳妇寸步不离地服侍她,至于其余如翠云等原先的丫鬟都打发去了外院。另有傅萱仪和傅柔仪几个姊妹时常过来,陪着她说话解闷。 这样的日子自然滋润。唯一能让她挑出不满的,就是相隔不远的前院里,不分昼夜都要惨叫的傅嘉仪了。 和能坐起来看画册子、能下床走动出门透气、间或和姊妹们一同抽花签玩的傅锦仪不同,傅嘉仪到现在都只能趴着,而且连撑起上半身都不能。 她的伤口十分可怕,从腰上往下到大腿根上,最轻的地方都皮开肉绽。而为了尽可能地恢复她的左腿,她腿上被绑了巨大的夹板,还有女医过来每日帮她牵引正骨。这种外伤加骨伤的可怕疼痛可不是常人能想象的。 换药时要痛哭惨叫,正骨时更要鬼哭狼嚎,甚至是不小心动了一下身子,就能疼得她眼前发黑。夜里她一宿一宿地疼得睡不着,经常高一声低一声地呻吟。这惨叫声传遍了锦绣苑,也经常会吵到傅锦仪。 刚开始那几天,傅锦仪每每在夜里被她吵醒,非但没觉得烦,心里还有一种痛快的感觉。只是日子久了,这就不是个事儿了。 在连着好几天都没睡好的时候,傅锦仪委婉地和白嬷嬷提出,想回浮翠园。 “八姑娘想回浮翠园?”白嬷嬷笑着道:“锦绣苑可比浮翠园精致多了。您不如在这里多住些日子。而且您这伤虽然渐渐痊愈,到底不方便挪动,若到时候再磕了碰了,可就麻烦了。” 傅锦仪拉着白嬷嬷的胳膊,道:“我都没什么大碍了,嬷嬷不必担心。而且,我现在住的这个暖阁是母亲的正房,前院还住着四姐姐。我住在这儿,母亲既要照顾四姐姐,每日还分身过来看顾我,反倒劳累了母亲。烦请嬷嬷和老夫人说一声,让我早些回去吧!”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白嬷嬷不知内情,只猜测她是不想每日见到谢氏她们,也不喜欢住在谢氏的屋子里。她遂将这事儿禀给老夫人了。 这本是一件小事,傅锦仪是想着早点回去,但若傅老夫人不放心、硬要让她在这里住到痊愈,她也没意见。傅嘉仪的惨叫声是很吵,实在不成就点上安神香吧。 只是没想到,在她提出这个小小的请求之后的第二日,白嬷嬷领了十几个景和院的媳妇丫鬟过来,要给她搬屋子。 不过是要回浮翠园里,那为什么需要这么多人呢?这是因为——按着傅老夫人的吩咐,傅锦仪需要搬过去的地方不是浮翠园,而是锦绣苑里名唤“芝兰堂”的院子。 “什么?要搬去芝兰堂?那,那可是陶姐姐住的地方啊!” 傅老夫人跟前跪着的谢氏满脸惊愕,控制不住地叫了出来。 芝兰堂就是当初原配陶氏的居所,也是锦绣苑里真正的正房。芝兰堂西边紧邻着就是傅华仪住过的迎蓉院。 陶氏死后,谢氏嫁进门,却没能住进芝兰堂。傅老夫人厌恶她,不准她住陶氏的地方,说她配不上。傅守仁则哄她,说过世的人的地方难免晦气。 谢氏虽不痛快,还是在芝兰堂后头的一间阔院里住下了,这便是荷风院。芝兰堂就空了八年。 傅老夫人静静坐着,半晌不言语。过了一会儿,她才抬眼从一同前来请安的二太太、三太太等人身上扫过,淡淡道:“搬去芝兰堂是我的意思。八丫头是个好孩子,让她住从前守仁媳妇的地方,想必地下的守仁媳妇也是愿意的。而且,我让她搬到那儿去,还是有另一重打算的。” 她说着,转了转手中佛珠道:“我决定将八丫头记做嫡出。” 若说前头搬屋子的决定令谢氏难以接受,那如今这句话才是击溃了谢氏的心理防线。她大睁着眼睛,讷讷道:“老夫人,您,您说什么?八丫头,要记做嫡出?” “哎哟,大嫂,八丫头为了救老夫人连自己的命都不顾了,这样的孩子抬个嫡出,又怎地了!”谢氏还不曾从惊恐中反应过来,那边三太太就嗤笑一声,争着道:“大嫂,我看您就是心眼儿小。八丫头也是您的女儿,我若有这样懂事、孝顺、有出息的女儿,我每日做梦都要笑醒了。您倒好,百般看她不顺眼,老夫人疼她您都看不过去!” 自从傅嘉仪出了事、牵连谢氏在府里抬不起头,她的死对头三太太腰杆就硬起来了,时常肆无忌惮地羞辱谢氏。 谢氏瞧着三太太得意的嘴脸,心里怒火滔天,却知道如今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她咬牙辩解道:“三弟妹这话我可不敢认,我是八丫头的母亲,怎么会见不得她好?” 说着,她抬头望着傅老夫人,诚恳道:“老祖宗,我知道八丫头这回是救了您的,还摔断了胳膊,瞧着可怜。只是,您要考虑八丫头的出身,她生母是咱们府中的下人,是个贱妾。八丫头的身份,比起二丫头、六丫头几个都是大大不如的。让她记在我的名下,和嘉仪、妙仪一视同仁,怕是有些不妥当。您实在疼惜八丫头,想给八丫头体面,不如让我们大房多拿一些祖产给她做嫁妆,也是个法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三十八章:嫡出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傅老夫人掀了掀眼皮子,看都没看一眼谢氏。 她轻轻扭过头,瞧了瞧左边里屋上头的牌匾,神色静谧地抬了抬手打断谢氏。这才道:“谢氏,你怕是会错了意。我并不想把锦仪记在你的名下。” 谢氏一怔。 “我是要将她记在原配陶氏名下!”傅老夫人一字一顿道,说罢才看向谢氏:“你曾做守仁外室,名头有损;后入我傅家府邸,言行处事多有差池,并无相夫教子的才干。八丫头是我最喜欢的孙女,记在你名下,我怕日后会耽误了她。原配陶氏,出身太原望族,恭顺守礼、端庄贤淑、处事周到,可惜英年早逝。我相信,如果陶氏还活着,她也一定想要这样做,想要多一个懂事的女儿。” 傅老夫人一席话,简直如日上春雷,差点炸了谢氏的耳朵。 不说谢氏震惊,那三太太和其余几个孙辈也都目瞪口呆。这嫡出和嫡出也是有差别的呢,就跟那原配和继室的差别一样。继室的孩子说是嫡出,还是要矮了原配嫡出半个头的! 八姑娘傅锦仪,原不过是个贱妾的女儿,如今竟一步登天成了陶氏的女儿!那是什么概念?想想当初大姑娘在家里时的待遇吧。三姑娘说是伺候了老太太七八年,在府里也是横着走的,可在大姑娘跟前那是连眼睛都不敢抬! “老夫人,您,您真要这么做?!”谢氏终于受不住了,她叫道:“将她记在陶姐姐名下?那岂不是连妙仪和嘉仪都……” “不错,三丫头和四丫头,日后的出身都不如八丫头了!”傅老夫人笃定道:“妙仪如今是侯府主母,自然不会计较。至于傅嘉仪……她闯下大祸,也不必提什么身份了。” 谢氏听着,胸口开始剧烈地起伏。 老夫人的羞辱她并不陌生了。呵,名头有损、言行多有差池、德行有亏……行,行,她都受着!从前又不是没受过!可是,身为人母,她还是忍不了老夫人打压她的亲生女儿。 嘉仪已经残废了啊!老夫人好狠的心,竟然丝毫不怜悯她,还要将她赶出府去、处处贬斥她!老夫人不喜欢她,不喜欢她的两个女儿,如今连个贱妾的庶女都要压在她们头上了! 呵,什么陶氏端庄贤淑……笑话!看看陶氏生出来的女儿,成了满京城的笑柄!嘉仪闯祸又怎么了?至少嘉仪没真的滚到了男人床上! “母亲,您不能这样!”谢氏如今也什么都顾不上了,反抗道:“陶姐姐她,华仪的名声也不好……” 话未说完,傅老夫人眼睛里就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 这道锋芒,旁人哪里看得见,唯独谢氏瞧得真切。也不知哪里来的理智,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不能说,不能再说下去了! 傅华仪的事情,不能再提起了……那是老夫人在一月之前就敲打过她的! 那是老夫人的底线,不能碰! 谢氏闭上了嘴。她是真的害怕,她怕傅老夫人不顾侯府的势力,真的派人去查傅华仪出事的真相! “这件事情已经定了,我希望你们日后都不要乱嚼舌根,不要再提起什么贱妾所生!”傅老夫人轻轻叩了叩桌子,下头的众人连忙低头称是。 “既然要记名,这开祠堂祭祖的仪式就少不得了。”老夫人睨着眼睛看向谢氏,命令道:“等八丫头养好了伤,你要按着祖宗规矩主持祭祖。” 谢氏浑身发颤,半晌才低低应了一声。傅老夫人挥手道:“都散了吧。日后锦仪住在锦绣苑里,平日里也不劳你这嫡母看顾,我会遣些得力的人伺候她。” 说着起身离去。 底下谢氏摇摇欲坠地跪着,两个丫鬟费了半天的劲才把她搀起来。谢氏脸色发白,手指都因为剧烈的愤怒而发抖起来——她隐隐意识到,傅锦仪这可恶的丫头,怕是越来越难对付了! *** 景和院里老夫人的一个决定使得满府上下大惊失色,而这边傅锦仪在半个时辰之后才得到消息。 白嬷嬷手底下的婆子们已经将芝兰堂拾掇地干干净净,并派人去浮翠园里将她原来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抬了进去。看着白嬷嬷一张苍老的笑脸,傅锦仪的神色比谢氏更震惊。 “记,记在之前的母亲名下?”她吞吐地问道:“所以要搬到芝兰堂里住?” 白嬷嬷点头笑道:“这是老夫人早就想好的,今日才告诉了几位太太和少爷、姑娘们。八姑娘,您日后要记着,您的生母是八年前过世的原配大夫人,姓陶。您的外祖是太原陶家,外祖父是九门提督陶大人。至于您原来的生母江姨娘,她出身卑微,您就不能再提及了。” 傅锦仪有点喘不过气了。 陶氏,陶佩云,她的生母。 她突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当她把手臂放在门槛上的时候,她期盼着用这样的小手段来谋取更多的利益,但她并没猜到会是这个结果——她以为,老夫人至多会更加疼惜她而已。 她没料到,老夫人竟把她记在了陶佩云名下。 “八姑娘,老夫人还曾说过一句话,老奴想说给您听。”白嬷嬷笑着道:“老夫人昨日说,您的脾性,其实是有点像死了的大姑娘的。您纯善、孝顺、贞静、守礼,从前的大姑娘也是这样的。” 说着叹了一口气。 傅锦仪微微沉默,半晌苦笑了一下子。是啊,从前的傅华仪也是这样的。 只是,现在的她,仅仅是面上如此,内里早就一塌糊涂了。 也罢,也罢。她回来了,她再次做了娘亲的女儿,只是,她不再是傅华仪了。 她不是那个纯善、孝顺、贞静、守礼的傅华仪,她是傅锦仪,是心狠、歹毒、狡诈、果决的傅锦仪。 *** 芝兰堂作为傅家后宅真正的正房,可不是谢氏的屋子能比的。 芝兰堂共两进三院,进了朱红院门是一影壁,上头画一对仙鹤、衬着祥云的底;过了影壁,两边是九曲游廊,正中是穿堂,穿堂后设两间厅房迎客用,其后便是正房大院。正面五间上房,皆是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雀鸟。 如今的傅家,没有人比傅锦仪更熟悉这间院子了。她年幼时,陶氏疼惜儿女,将她养在这个院子里带了七年。后来大了,才按着京城望族的规矩单独辟了迎蓉院与她住。 “我母亲,就是在这里住了十二年?”傅锦仪摸着正房里硕大的楠木架子大理石屏风,朝身边孙显荣家的轻声道:“这个地方瞧着真雅致,想来,我母亲也是个最娴雅不过的人。” 这个时候白嬷嬷已经回景和院去了,伺候傅锦仪过来的是四个婆子,由景和院的管事媳妇孙显荣家的领着。 孙显荣家的笑道:“八姑娘猜得不错,当初的大太太出身香门第,端方文雅,高贵雍容。您年幼的时候也见过大太太,您还记得吗?” 傅锦仪的原身是见过陶氏的,那时候她才三四岁。 “哦,记得一些。”她点点头:“母亲生得很美。” 真幸运啊,她还能再回到这里。 纵然已是面目全非,但是娘,您应该能认得出我吧。 “八姑娘,老夫人还特意给您选了几个下人过来,您要不要先瞧瞧?”孙显荣家的跟着笑道:“若您累了,就先歇着,等起来了再瞧也不迟。” 这孙显荣家的在上午的时候,就由白嬷嬷至傅锦仪跟前传了老夫人的吩咐,道自此之后拨过来伺候八姑娘,是八姑娘身边的大管事了。 她娘家姓杨,是府里的家生子,丈夫孙显荣是在外头给主家掌管铺子的。对这个管事媳妇,傅锦仪不能更满意了。自幼在府里伺候,虽然年轻,资历却厚,家里爹娘和丈夫都是有头脸的人物。 能把这个人物分过来管事,可见老夫人是真心疼她的。这还不算,老夫人还考虑到她之前从北院带的那些丫鬟都不上台面,又特意拨了些人过来。 不得不说,傅老夫人对她,都快赶上从前对傅华仪了。 “老夫人待我如此周到,我都不知该怎样报答。”傅锦仪轻声道:“孙嫂子,你将人都带过来吧,我不累。” 孙显荣家的“哎”了一声,下去带人。不过片刻功夫,陆续进来二三十个丫鬟、婆子,都垂首站在堂下。两个小丫鬟服侍着傅锦仪躺在软椅上,奉了热茶上来。 这么些人里头,站在左边的六个丫鬟、四个婆子都是老夫人赏的,右边的那一群才是从北院过来的。按着府里的规制,嫡出的姑娘要配一个大管事、四个大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并两个管外院的婆子、六个三等丫鬟并四个粗使婆子。眼前这么些人,显然多了。 这意思就很明显了,老夫人赏的人是肯定要留下的,原先从北院跟过来的人,就要剔除几个了。 这群下人们也知道这一点,右边站着的人此时都脸色发白、手脚发颤。她们倒也有些自知之明,知道先前在北院伺候八姑娘那些年是怎么过来的。那偷过东西的担心自己曾被发现,整天偷懒的更担心八姑娘计较,更遑论那些曾经仗着八姑娘好欺负,踩到八姑娘头上冒犯的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三十九章:下人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她们是真没想到,这才几个月,八姑娘摇身一变,从一个半死不活被人忽视的孤女,成了身份比四姑娘还高一头的嫡女!若知道会有今天,她们打死也不敢怠慢八姑娘的啊! “八姑娘,人都到齐了。”孙嫂子禀道:“还请八姑娘训示。” 傅锦仪抬眼轻轻地扫了众人一眼,不曾说话,却是低头慢慢地吃了一口茶。 她受伤的左手上裹着厚厚的夹板,吊在她的脖子上,模样瞧着和正襟危坐不沾边。但这样虚弱的姿态,丝毫不妨碍她在下人眼中的威仪。 按说,这八姑娘就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本也没什么威仪的。只是此时的她倒真让人有些畏惧。 下人们用余光瞧见八姑娘掀了茶碗喝茶,面容淡淡地,也不打量她们。大家都紧张起来,等着八姑娘的话,可八姑娘这口茶喝了半晌,都还没有动静。 沉默显然是最有力的压迫。在这种沉默中,大家越发忐忑不安,却也越发不敢放松。 “你们,都是景和院里过来的?”傅锦仪总算开口了。她问的是左边的人。 左边最前头的丫鬟连忙上前一步,答了一声“是”,不敢有多的话。傅锦仪微微点头,景和院的人,不说多么出色,至少规规矩矩不会给她添乱。 “那就都按着你们原先的差事分派,我暂不改动。”傅锦仪下了命令,看向孙显荣家的:“就劳烦孙嫂子安排她们了。” 孙显荣家的低头称是。傅锦仪又吩咐这些新来的人一一报名儿。 这里头只有两个大丫鬟,一人名七夕、一人名谷雨,都是节气名儿。其中谷雨有十八岁了,是凭着勤恳能干才当上大丫鬟的;七夕只有十三岁,能当大丫鬟还是因为她是孙显荣家的侄女,一路有孙显荣家的提携。如今孙显荣家的进了芝兰堂,自然请求老夫人将侄女一块带过来。 傅锦仪对这两人都很满意。谷雨沉稳能干,是个能撑事的;七夕有孙显荣家的教着,也比旁人更机敏些。 两人报了自己的名字和差事,傅锦仪点点头,心里道:如此这大丫鬟还有两个空缺,是要让自己选了。 其余的二等、三等丫鬟一一报名,傅锦仪只是听着,没有做改动。也就是说,这些人从前在景和院是什么身份,来了这里还是一样的。既然没变,大家也就没什么在意的了。 左边的说完了,傅锦仪看向右边。 比起左边的人衣着整洁、神色恭顺,右边这些就参差不齐了。 傅锦仪看了两眼,顿一顿才朝最前头的那个道:“翠云,你先前是北院的二等丫鬟,跟了我也有两三年了吧?” 相比起嫡女,庶出的孩子在吃穿用度上都是有差别的。伺候的下人不仅少了许多,且最高的就是二等丫鬟,一等丫鬟是没有的。 而寻常嫡出的孩子,如傅嘉仪和傅妙仪两个和二房的七姑娘,她们身边有大丫鬟伺候,却不会有管事媳妇——那是太太们身边才有的。 傅老夫人将孙显荣家的遣过来给傅锦仪管事,这就是额外的恩惠了。 翠云的脸色可一点儿也不好。她扑通一声跪下,慌道:“是是……” 傅锦仪看着她,有些好笑。 翠云这段日子可不好过。这种难过不是来自她的主子傅锦仪,而是来自谢氏。 去国公府的时候,翠云没跟着,倒是免了一场劫难。后头两姐妹大闹锦绣苑,翠云奉谢氏的命令请傅锦仪过去,这一回却是在劫难逃。 她是尽心尽力给谢氏办事的,按着谢氏的吩咐将傅锦仪连蒙带哄拖去了锦绣苑。可最后这件事的结果令谢氏捶胸顿足、怒火滔天。 谢氏就算不聪明,也能看出那捧着一罐鱼汤前往锦绣苑寻老夫人的傅萱仪是被傅锦仪收买了的。两个庶女竟然狼狈为奸地勾结起来对付她,这令她既震惊又恼怒万分。而等到她失魂落魄地离开景和院回到锦绣苑时,她冷静了下来,就想到了一个问题—— 根据傅萱仪所说,她手中的鱼汤是傅锦仪身边的丫鬟柳儿送过去的!而且就在傅锦仪刚刚出门的时候!也就是说,傅锦仪是在翠云的眼皮子底下,遣了柳儿去景和院请傅萱仪帮这个忙的! 谢氏被傅锦仪和傅萱仪两人戏弄地一败涂地,她拿两个庶女没办法,就只好拿翠云出气!她事后就命人将翠云拖了过去讯问。翠云在谢氏跟前被两个大丫鬟拿着马鞭抽得满地打滚,却哭着喊着说自己绝没有背叛大太太,当时八姑娘只是让丫鬟柳儿去送汤给五姑娘,根本就没提什么帮忙啊,什么谋划啊之类。 谢氏问来问去都是那么几句话,到底没有再打下去,心里道:怕是翠云这个蠢东西看不出来傅锦仪用了什么手段,让傅锦仪在她眼皮子底下和傅萱仪暗通曲款了。又想着,这翠云的老子娘都在自己手里握着,她又怎么敢背叛自己? 遂憋着气将翠云放了回去,却也命令翠云这段日子要低伏做小,不能让傅锦仪看出端倪。 此时的翠云战战兢兢地跪在傅锦仪跟前,几日前被谢氏抽打的鞭伤还疼得厉害。 傅锦仪神色平静地看着她,旋即却笑了,道:“在北院的那些年,我无依无靠,都是你在我身边照料,我已经拿你当做姐妹一般了。这同甘共苦的情分,我是不会忘的。” 说着朝身侧孙显荣家的吩咐道:“将翠云提做一等大丫鬟。” 翠云面上一惊。 八姑娘没把她赶出去,反而还提了她的差事? 她是真不可置信,伺候八姑娘的这两年她是怎么做的,她心知肚明。以为八姑娘年幼不懂事,她不将八姑娘放在眼里,平日说话都不顾忌,更是一直私吞八姑娘的份例。她从前以为八姑娘傻,现在瞧着八姑娘成了嫡出了,她可不会再以为人家是个傻的了! 八姑娘还真将她当做姐妹? 翠云脑子里晕乎乎地,还是身后人拉了她一下子,才晓得磕头谢恩。 而翠云的差事定下之后,她后头站着的一群丫鬟婆子脸上就露出期盼的喜色了。 她们也没想到,平日里对八姑娘不大尽心的翠云竟还能捞到这等好处,心里都想着:这八姑娘真是心软啊,还念着从前的情分!那这样说来,她们这群偷奸耍滑的人怕也能混个差事了! 只是对这群人,傅锦仪可就懒得搭理了。 她眼皮子也不抬一下,命令道:“把前头三个年纪大的丫鬟,和后头两个力气大的婆子留下来,都安排到外院去做粗活!丫鬟柳儿,伺候我还算尽心,就提做二等丫鬟在里屋当差!其余的人,人数超了规制,就全部赶出去,重新安排差事也好,出府也好,随你们。” 孙显荣家的对傅锦仪的命令没有任何犹豫,立即指使左边的丫鬟们将傅锦仪不要的人带出去。 那要被赶出去的人登时傻了,愣了一瞬才跪地求饶。这赶出去之后,再分差事,能有什么好前途?肯定又是要被分到北院那样的鬼地方!若是出府,就更倒霉。主家不要的丫鬟卖掉大多是因为犯了错或者太蠢不会干活之类,再转手卖出去,下一户人家肯定就不如傅家了。 大家跟着傅锦仪一路从北院住进芝兰堂,若能留下来那可是祖上冒青烟了,在芝兰堂里伺候是多大的脸面,主子可是正经的嫡女呢,这是府里许多下人一辈子都攀不上的福分!她们做着美梦,却最终还是要失去唾手可得的富贵,自然都急了。 傅锦仪一句话也没说。她没怪这些人从前怠慢她,也没因为什么“旧情”而心软,只是看着这些人被拖了出去。另有几个丫鬟去了她们的屋子,将她们的衣物细软往外扔。 “好了,都散了吧,各自管好各自的差事,平日里一切事物都由孙嫂子掌管。”傅锦仪挥了挥手,命道:“我乏了,要歇一歇。翠云,柳儿,你们两个留下来伺候就成。” 孙显荣家的不多嘴追问,安静地领着丫鬟们低头退下。屋子里只剩了翠云和柳儿两个。 傅锦仪将身后软枕挪了挪,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柳儿笑嘻嘻地上来倒茶,笑道:“谢谢八姑娘,八姑娘对我真好!我从前一直是三等丫鬟,还从来没有做过二等丫鬟!” 傅锦仪抿唇微笑,轻声道:“那是因为柳儿是个尽心尽力的人啊。不过,日后柳儿还是要学会更多,你看,你倒茶的时候应该将水添到七分满,你的水都快溢出来了。” 柳儿低头去瞧,哎呀一声道:“还真是的!恩,我以后知道了!不过姑娘,什么是七分满啊?” 傅锦仪欲哭无泪。 好吧,傻就傻吧……虽然傻,却对她忠心耿耿,能做到的事儿是一定会给你办好的。而且这丫头还有个好处,就是力气大,傅锦仪曾经看到过柳儿和别人比掰手腕,那些高壮的婆子两个加一块都掰不过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四十章:翠云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若没有这个柳儿,那日她又能指望谁去傅萱仪跟前送汤呢! “这些事情,日后孙嫂子会慢慢教你的,你先下去玩吧!”傅锦仪把柳儿遣了出去,这才看向翠云,笑道:“翠云姐姐啊,如今我身边大半下人都是老夫人送过来的,和我并不相熟。你是跟着我的老人了,以后很多事儿,我就指望着你了。” 翠云这时候还是懵的。 “姑娘,我,我……”她吞吐道:“承蒙姑娘这样看重我……” 她真是忐忑不安。 “你比旁人更知道我的脾性,日后,你就贴身跟着我。”傅锦仪命令道,说着闭上眼睛:“我睡一会儿,你给我揉揉腿。” 傅锦仪真闭着眼睛睡过去了,翠云不敢偷懒,跪着给她捏腿。 *** 心怀忐忑的翠云在一日之后偷溜去了谢氏跟前。 “她提了你做大丫鬟?”谢氏皱起眉头:“这么说,她是真没瞧出你的底细?” “回大太太,似乎是这样……”翠云这会儿是真想告诉谢氏,她这两年在八姑娘跟前伺候地并不尽心,还时常奚落、训斥八姑娘。八姑娘怎么可能觉得她是个好的?八姑娘这个举动很反常,怕是目的不简单啊! 只是这话可不敢说出来。谢氏让她留在八姑娘身边,可是叮嘱了她不论心里怎么想,面上一定要对八姑娘好,不能怠慢,这才能更多地获得八姑娘信任。 她真后悔没听谢氏的话! “也罢,你没被她赶出来,就是好事。”谢氏却懒得纠缠,挥手道:“你回去吧,日后你少来我这儿,别让她发现了。” 谢氏身边的丫鬟过来请她下去。 翠云被带下去了,心里却更不安了。八姑娘的举动令她惊愕,大太太的态度更加模棱两可。她心事重重地回了芝兰堂,见四周的丫鬟们忙忙碌碌,而两个新从景和院分来的二等丫鬟一见她回来,都迎上去奉承道:“翠云姐姐回来了!”“翠云姐姐,您的晚饭我给您送到屋里去了!” 主子有嫡庶之分,丫鬟和丫鬟也不一样,二等丫鬟伺候一等丫鬟是天经地义的。翠云看着两个丫鬟脸上的笑,心里一时松了。 是呀!她担心什么?或许八姑娘是真的不计较呢!八姑娘不知道她是大太太的人,平日里她怠慢八姑娘,八姑娘却认为大家都住在冷僻的北院是同甘共苦的情分!八姑娘呀,就是心软! 想到这儿,翠云脸上露出了笑,还有些窃喜——自己真是交了好运,日后就要过着大丫鬟的好日子了! 翠云这边兀自欢喜,却不知她背后的主子谢氏,这会儿刚做出了一个血淋淋的决定。 “我在八丫头这条阴沟里翻了船,倒是学会了一点,那就是永远都不要轻敌。”谢氏冷笑一声,抬手吩咐身边的心腹道:“淡菊,你将我那紫檀木柜子中第三层里的那包松子糖找出来,送给你翠云妹妹,就说是我赏她的。记住,你要看着她吃下去!” 淡菊听得一惊,道:“大太太!您,您这是要……” “翠云不中用了。”谢氏冷道:“只是她也给我办了那么多事儿,我放心不下。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 如果说先前谢氏还不敢肯定翠云是否暴露,现在她却能够确定了。 傅锦仪提了翠云做一等丫鬟,呵……若她猜得不错,傅锦仪这样做,就是要做出一副不知道翠云底细的模样,引着自己和翠云两人继续动手脚,然后在有准备的情况下将自己派翠云监视她的真相揭发! 这是想将翠云这把刀子握在自己手中,刀尖对准她谢婉琴! 哼,倒是个沉得住气的八丫头啊!只是,这点手段蒙蔽翠云可以,想蒙蔽我,你还差得远!反间计而已,这还是你母亲我年轻时候玩剩下的呢! *** “你说什么?母亲身边的大丫鬟淡菊过来给翠云送东西?” 端坐在内室里用晚膳的傅锦仪神色讶异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大丫鬟谷雨。 谷雨连忙点头,道:“是的姑娘,就在刚刚!是奴婢是亲眼看见的。翠云是一个时辰之前回来的,大太太身边的淡菊在一刻钟之前特意跑过来了,给翠云送了一包东西。翠云在外头拆开了,是一个很精致的黄梨木匣子,里头装着的松子糖是宫中进贡的点心,我们这些做下人的都是吃不到的。翠云看上去还很高兴,拉着淡菊在自己的屋子里说话。如今淡菊还在咱们芝兰堂!” 谷雨一壁说着,一壁端起傅锦仪赏的茶咕咚咕咚喝了两口,又喘了口气道:“您让奴婢这两日盯着翠云,奴婢可是一刻都不敢松懈!奴婢亲眼看见了翠云进了大太太的院子,只是进去之后做了什么,奴婢就没办法知道了。片刻之后翠云就出来了,奴婢一直跟着,这才看见了之后的事情。” 这两日,谷雨可是没闲着。 自从昨日傅锦仪提了翠云做大丫鬟,她就立即招来新的丫鬟谷雨,命她盯紧翠云。果然,谷雨发现了翠云和谢氏那边的人有牵扯,还进了谢氏的院子。 这些也就罢了,傅锦仪早就知道,不用看也能猜到。只是……谢氏身边的大丫鬟突然给翠云送东西,这个动作她就不得不留意。 “松子糖?”傅锦仪轻轻勾起唇角,低声自语道:“是像从前一样的赏赐,还是另有目的呢?” 那边谷雨喘匀了气,问道:“姑娘,您说什么?” 傅锦仪摆摆手并不作答。她又沉思了半晌,才抬眼道:“谷雨,你说现在淡菊还在翠云的屋子里?” 谷雨点点头:“正是因为她还没走,奴婢才急着跑过来回禀您。” 傅锦仪眉头一挑,心里忍不住冒出一个念头。 “谷雨……”她叫道。 谷雨连忙上前。 傅锦仪看着凑上来的谷雨,却又踟蹰了。她的手停在半空,最终落下道:“算了,没什么事儿了,你先下去吧。你这两日辛苦了,去孙嫂子那儿领十两银子。另外,你去将咱们院里的傻丫鬟柳儿叫过来吧。” 傅锦仪的确动了心思,只是思虑之后,她还是没有将接下来要做的事交代给谷雨。谷雨到底是个新来的,也不知她能忠心到什么地步,派她去盯着翠云,就算办不好也没什么大祸;可更重要的事儿,就不能派谷雨了。 谷雨见主子要赶人,连忙磕头谢恩,退下去叫柳儿了。 傅锦仪仍旧坐着,面上神色似有冷笑。 好嘛,母亲的动作挺快啊。派淡菊来送东西给翠云?送什么不好,偏偏送吃的。呵,若我猜得没错,母亲您怕是要…… 这翠云嘛,死不足惜。只是她为您做了这么多年的差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就代她跟您收一点小小的报酬,不过分吧? 傅锦仪心里思量着,那边傻丫鬟柳儿很快被叫了过来。 *** 此时的翠云,还在自己的屋子里和淡菊两人闲话。 翠云和淡菊是同一年进府的丫鬟,曾经一同留在了谢氏身边伺候。那个时候,两个人都是年纪小的三等丫鬟,在一块儿当差、一块儿长大,倒是有些情分。 后来渐渐地大了,生出往上爬的心思。有一年谢氏对嫡长女傅华仪和几个庶女不放心,想要安插人手,就在底下的丫鬟里挑选。翠云脑子活泛,心想:大太太身边伺候的丫鬟那么多,想熬出头可不容易。自己干的好,人家干的更好,猴年马月才能提二等丫鬟!若抓住这个机会给谢氏当眼线,就算不能提起来,抢下这一份功劳也是好的。 傅华仪身边是去不成的,倒是北院八姑娘身边没人抢。翠云不计较北院冷僻,自愿请求过去伺候。谢氏便派了她去,这一去果然走对了,因着八姑娘身边的人都太不上台面,她一过去就得到八姑娘的倚重,两日成了二等丫鬟。那边谢氏还整日给她大把的赏赐,把她美得上了天。 她的好姐妹淡菊还在谢氏身边熬着。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过了三年,翠云仍然是二等丫鬟,倒是淡菊竟从上百个丫鬟婆子里脱颖而出,一步步爬成了谢氏身边的一等丫鬟。 一等丫鬟就是在奴才堆里横着走的,这还罢了,那淡菊可是谢氏身边伺候的,身份更高一筹。翠云瞧着,如何不眼红。 如今在淡菊跟前,翠云心里就极不是滋味了。只是人家身份高,自己还要仰仗她…… “淡菊姐姐,你看我刚提了一等,日后我还要向你请教。”翠云赔笑道:“我还不懂得怎么管束下头的丫头呢。” 淡菊一边喝着茶,摆手笑道:“无妨。你我是同乡,进府的时候就在一处了,我还能忘了妹妹你不成?”说着阖了阖眼皮:“只是近来你也知道,大太太和八姑娘势同水火,咱们两个也不能如从前那么亲近了。” 翠云忍不住撇嘴冷笑,是啊,不亲近了,人家早不拿自己当姐妹了。她脸上的神色淡了下来,散漫道:“说得也是。我现在虽然提了,到底不如淡菊姐姐您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四十一章:毒杀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淡菊懒得接话,心里却不屑道:什么姐妹,亏你还知道咱们俩身份不同了!当初你事事争先,什么都和我比,如今我发达了你又想来分一杯羹?呵! 若不是为了给太太办差,你以为我有那闲工夫陪着你闲扯?! 想起太太的差事,淡菊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她转着眼珠子,突地一笑,将桌子上摆着的雕海棠花的精致匣子推到了翠云跟前道:“翠云妹妹说的什么话!咱们这些年的交情,我还能和你生分了?来来,也别说这些了,你这糖都还没动呢。这可是宫里的点心,别说咱们了,府里寻常的小姐都吃不着。” 说着又装模作样叹一口气,道:“你放心,这诺大的傅家里,我也就你一个要好的姐妹,我怎么能不照顾着你呢!就说这一匣子糖,还是我在太太跟前给你说了两句好话,太太才赏你的!别人也有你一样的,在庶出小姐跟前伺候,实则是给太太办差。你看太太什么时候赏过她们贡品?还不是因为有我,太太才更看重你。” “果真?”翠云挑眉问道:“别人都没有这样的赏赐?” “瞧你说的,这是宫里赏给咱们老爷的,分给太太的都不多。你家八小姐如今是嫡女呢,听说也才得了一小盒!不信你去瞧瞧。”淡菊又喝了一口茶,掀着嘴皮子道:“这东西不是钱能买来的,这是太太给你的体面!” 翠云听着,在看看眼前一匣子包装地十分精致的松子糖,到底动了心。她朝淡菊笑笑,忍不住伸手拿了两块放进嘴里。 淡菊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怎么样,好吃吧?”淡菊笑问道。 翠云一壁嚼着糖,一壁连连点头,咕哝道:“恩恩,果然是好东西!宫里人吃的,就是不一样……” “那你就多吃点!”淡菊道:“你看,太太对你多好呀!太太今日还透了口风出来,说等有了机会就要把你调回太太身边,还做一等丫鬟。” 翠云脸上立即一喜。吃着甜丝丝的糖,听着淡菊的好话,哪里有不高兴的。她兴奋道:“真的呀!” 这越兴奋,就会越忍不住要吃。她往嘴里塞了更多的糖。 正吃着,翠云突地一阵腹痛。 “哎哟,我,我怎么肚子疼啊!”她捂着肚子站起来,皱眉道:“唉,我要去茅房……” 说着往门边走。只是还没推门,她眼前突地一黑,倒了下去。 疼痛如蚀骨的毒虫一般,一层比一层猛烈。她趴在地上起不来,一张口,一口黑血喷了出来。 到了这时候,翠云再傻也知道怎么回事了。她指着淡菊,惊恐道:“难道是,是你……啊,来人,救命……” 翠云拼尽全力惨叫起来,奢望着能有附近的丫鬟来救她。 淡菊哪里会让她得逞,连忙扑上去骑在她身上,双手捂住她的嘴。翠云求救不成,转身用无比怨毒的目光看着淡菊,手指沾着自己的血想要在地上写下淡菊的名字。 淡菊忙一手捂嘴,一手去掐她的手腕,冷笑道:“还想告发我?呵!” 淡菊是谢氏身边的人,翠云留她在屋子里说话可是遮掩着的,就是怕人知道她和淡菊两人的交情。为此,翠云还特意把两个四周浇花的丫头支开了。谢氏嘱咐过她,既不能让人发现她经常去谢氏跟前回话,也不能和谢氏身边伺候的人过从甚密,以免被八姑娘拿住。 淡菊就是抓住了这一点,确认了四周无人,房门紧锁,才敢给翠云吃糖。翠云吃了,她还不敢立即离开,她要把尾巴收好。 身底下的翠云渐渐停止了挣扎。淡菊松一口气,站起来整一整衣裳,将桌子上装松子糖的匣子重新包了起来,装进袖口。 然而,正在这时候,外头的门突然被人撞了一下子。 淡菊吓得一声惊呼,几乎跳了起来。她紧张地看着门。 而令她无比恐惧的是,门一下接一下地被撞了起来。很快,门栓松动了,门框上扑簌簌地落下灰来,终于“砰”地一声,门开了。 “啊——!”淡菊吓得蹲在了地上,她怔怔地看着来人:“你,你是谁?” 不管来的是谁,问题是她眼前可是有个死人啊!这怎么办?她留在这里盯着翠云吃糖,又周全地将剩下的糖连着匣子一块儿收了,就是怕事后查到她身上!可是现在…… 竟然被人闯进门来,抓个正着! 眼前撞门进来的丫鬟身形高挑,手和脚都很大,眼神却有些傻里傻气。她歪了歪头,笑了一下子,却是侧身让开了,对身后人道:“八姑娘,我把门撞开了。” 从丫鬟身后走出来的人,正是傅锦仪。 “恩,柳儿做得很好。”她笑着,将一颗银元宝放在了柳儿手里。 “八姑娘?!”淡菊这回真的吓疯了,她噗通跪在地上,瑟瑟道:“不是我,不是我!翠云她自个儿暴病身亡,不是我杀的!” 傅锦仪理都没理她。 她看着地上面庞扭曲、口流黑血的翠云,唇角嘲讽地一勾。 唉,翠云啊。你尽心尽力为母亲做事,最后竟落得这般下场了。不知你临死之前可曾后悔啊? 瞧你这样子,应该是追悔莫及的,眼睛瞪得这么大…… 傅锦仪看了两眼,嫌恶地瞥过头去。 翠云嘛……这种卖了她三年的狗奴才,死有余辜! 在她将翠云提做一等丫鬟的时候,她预料到谢氏会猜到什么——谢氏心思缜密,必定不会天真地以为她真没看出来翠云的底细,并真的将翠云当做同甘共苦、有情分的老人! 谢氏可能会采取两种动作。第一,是半信半疑,怀疑傅锦仪猜到一二,却也舍不得翠云这颗棋子。毕竟想再安插一个人进来,而且要安插到傅锦仪身边而不是在外院扫地,还是有点难度的。如此,谢氏会命令翠云蛰伏一段日子,近期不准再去自己跟前,同时更加密切地监视傅锦仪。 这第二呢……就是为绝后患,将翠云斩草除根,以防翠云在傅锦仪跟前透露出关于她的消息! 如今看来,谢氏选择的是第二条路了。 这谢氏啊,被老夫人狠狠敲打一顿之后,倒还学乖了!她竟果断地杀了翠云,让傅锦仪摸不到把柄! 这个结果令傅锦仪有点惊讶,却也在预料之中。虽然遗憾不能通过翠云来挖出谢氏那边的把柄了,却也帮着自己除掉了翠云,倒是省事了。 而且,因为谢氏毒杀翠云的这个动作,傅锦仪还得到了更多的、比翠云这条命还值钱的收获——那就是送上门来的淡菊! 淡菊的哀嚎很是凄惨,听在傅锦仪耳朵里,不过是猎物入的号角,令人心神愉悦。 傅锦仪在狭小的屋子里扫了两眼,看着空空的桌子,眉头微皱——松子糖在哪儿? 她最后才看向吓傻的淡菊,果然,她看见了淡菊的袖子里被什么东西坠着。她轻笑一声,吩咐柳儿道:“把眼前这个丫头按住,把她左边袖子里的东西掏出来。” 柳儿照做,而淡菊吓得想要尖叫又不敢。她挣扎着,却发现柳儿的力气简直大得不像人,她被按在地上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直到东西被掏出来了,淡菊脑子里轰地一声,心道:今日这道坎真是过不去了。她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语无伦次道:“八姑娘,您,您饶了我……求求您了啊,求您别把这件事情捅出去,您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求您……” 傅锦仪站着不说话,也懒得看淡菊一张哭花的脸。她看了看四周,看见了淡菊之前喝过的茶还搁在柜子上。 她走过去端起茶,又抓了一大把松子糖丢进茶里,对柳儿道:“把这个杯子里的东西全给她灌下去!” 方才还痛哭求饶的淡菊,她的声音在这个时候戛然而止。 什么?八姑娘说什么? 八姑娘并不是想把事情捅出去,按照家规处置自己?而是,而是…… 下一瞬,她的下颌被捏住了。一身蛮力的柳儿抓着茶杯子往她嘴里灌,灌了一半又被她吐出不少。柳儿把吐出来的松子糖捡起来,重新都给她塞进去。 柳儿是傻子,但她的好处就是会彻底执行傅锦仪的命令,只要她听得懂这些简单的命令。 不约片刻,柳儿不辱使命,将杯子里所有的东西灌了个干净。她拍拍手站起来,用脚踩着淡菊的后背。 之后的事情就让傅锦仪有点恶心了。她看着淡菊不断吐出黑血,手指在地上留下一道道划痕,最后大睁着眼睛断了气。傅锦仪挑一挑眉,给了柳儿第二颗、第三颗银元宝。 “好了,事儿成了。”傅锦仪笑着拍拍手,领着柳儿离开了下人房。剩下的那些松子糖,被她连着盒子一块儿带走了。 自始至终,她没和淡菊说一句话,也没有半分犹豫。 她承认,淡菊临死前的求饶很令人动心。只要能活命,什么都愿意做,那就意味着淡菊这个人日后可以为自己所用了。但最终,傅锦仪没接受这个条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四十二章:挑衅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淡菊这样的人,她可不敢用!谢氏收拢下人的手段她是知道的,平日里忠心耿耿?伺候了多年?曾经立过大功?下人们这些所谓的优秀品质,在谢氏眼里可不是能够被信任的条件! 谢氏不相信忠心,不相信情分,只相信利益。她身边的人但凡被重用的,无不是一家老小都被谢氏掐在手里。 淡菊也不例外,她的妹妹是谢氏的三等丫鬟,母亲是谢氏院子里管花圃的婆子。如此,就算淡菊面对生命的威胁,她也不可能背叛谢氏! 今日傅锦仪动了心将淡菊放走了,那她可就什么都捞不着了。明日谢氏就会派人来处理这边的一切,这么一拖给了谢氏时间,还不知这事儿会变成什么样。 傅锦仪才不会相信淡菊的条件,她干脆地要了淡菊的命。 谢氏与她有血海深仇,而谢氏身边的狗,自不会是什么无辜的人物。淡菊啊,从前傅华仪活着的时候,你也没少帮着谢氏谋算吧?甚至傅华仪的死,你怕是也有一份呢。 淡菊可是谢氏的一等丫鬟,是她的心腹。傅锦仪想着就要笑起来,断其一臂,也够谢氏喝一壶的了。 傅锦仪很快领着柳儿回了自己的正房,让婆子们预备热水沐浴,并未声张什么。 *** 第二日黎明时分,翠云和淡菊这两具尸体被人发现了。 “大清早地就出这样的事情,真是晦气!”傅锦仪一壁细细地描着眉,一壁道:“这翠云啊,我本想着念旧情给她个好差事,没成想,她担不起这份福气,自个儿先去了。哦对了,她是怎么死的啊?” 傅锦仪冰冷的声色,令身侧服侍的丫鬟们浑身发凉。 这,这就是八姑娘?前日,八姑娘可是刚刚将翠云提做了一等丫鬟,还当众宣告翠云是她身边老人,她是个念旧情的人,不会亏待翠云。这才过了一日,翠云暴死,八姑娘竟然是这般嫌恶的态度了? “回,回八姑娘!”回话的孙显荣家的侄女、大丫鬟七夕:“已经请了外院的小厮去看了。翠云和淡菊两人都是吃坏了东西,暴病而死。看那死相,估摸着是吃了什么过敏的东西了。” 两人死的模样还真有点吓人。口吐黑血,面皮青白,整个脸还肿大了一圈,眼睛都是大睁着的。 “这翠云呀,一贯是个贪吃的,这回也不知是吃了什么了。”傅锦仪淡淡道:“听你们说,她死相不好。我看也别给她打棺材了,让那粗使的婆子们用草席裹着送回她老子娘那儿吧!倒是淡菊,她是我母亲的丫鬟,不是我的。你们把淡菊的尸身也用草席卷了,送回我母亲那儿!” “八姑娘,您,您就这么把尸体处理了?”七夕犹豫着开口道:“淡菊和翠云她们两个都死得突然,而且是两个一块儿……这不是一件小事!不如,您禀报老夫人吧?” 傅锦仪撇一撇嘴。 禀报老夫人,让老夫人来查吗?毒杀翠云是谢氏亲手安排的,不说她准备周全,就说她把下手的地点选在芝兰堂,而不是让翠云死在她的院子里——傅锦仪就知道,这事儿麻烦着呢! 真查了,翠云可是暴死在芝兰堂的。这是谢氏事先特意埋下的筏子,一旦闹大,谢氏一定会抓着这个筏子,借机将脏水泼到自己身上! 在这件事情上,她和谢氏两人算是彼此彼此,谁都不敢去查。傅锦仪不敢查,是因为两人死在芝兰堂,谢氏不敢查,是因为那盒松子糖被傅锦仪抓在了手里! “不用了,你去报给母亲就是。”傅锦仪冷冷地吩咐道:“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你们不嫌麻烦,我还嫌晦气呢!” 七夕吓得一悚,连忙应声退下了,不敢再多问。 而这个时候的谢氏,早就收到了消息。 淡菊昨日出去了,一夜未归。起先大家还没放在心上,第二日起来一看没人,才惊了,过来报给谢氏。谢氏一听淡菊不见了,想着昨日吩咐了淡菊那样的差事,心里就是一咯噔。 还没等着去查呢,芝兰堂那边来人了。好几个婆子一同过来,将死不瞑目的淡菊用草席子卷着,就像丢垃圾一样丢在了谢氏眼前。 那一瞬间,谢氏胸口的火都烧到了头顶。是,淡菊是她的左膀右臂,人没了,她就少了个心腹,可算是一大损失了。但此时的谢氏计较的已经不是淡菊的命了,而是自己这口气! 傅锦仪那个小贱人,她杀了淡菊! 被送回来的尸体,就是她的示威和挑衅,是她打在自己脸上的狠狠的一巴掌!谢氏的脸色变得比淡菊那张青白的死人脸还难看。 “淡菊,淡菊!”淡菊的娘,外院花圃的管事婆子冲了上来,扑在尸体边上痛哭着。其余的丫鬟也都惊恐地凑过来。谢氏身边的大管事张大勇家的抖着嘴唇,进言道:“太太,淡菊出去一趟就死了,还是死在芝兰堂的!奴婢看这事儿不简单啊,您要不要,派人去查查……” “闭嘴!”谢氏厉喝一声:“不用查!这淡菊就是和翠云一起,吃错了东西暴病而死的!杨婶子,你是淡菊的母亲,你把她领回去!” 和傅锦仪一样,谢氏不敢查下去——既然傅锦仪能杀了淡菊,就肯定拿住了把柄。那包松子糖呢?在哪儿? 被点到名的杨婶子还趴在淡菊身边痛哭。她抬头怔怔地看着谢氏,突然凄厉地哀嚎道:“大太太,大太太!求您还淡菊一个公道啊!她这哪儿是病死的,这血都是黑的,根本就是……” “够了,她就是病死的!”谢氏恶狠狠道:“你再说一句,我割了你的舌头!现在,你把你女儿领回去,我会给你一百两银子发丧!你不是还有一个女儿吗,让她不用在外头拔草了!从今以后,她就从三等丫鬟提做一等丫鬟,来我身边伺候!” 杨嫂子呆了。半晌,她眨了眨眼睛,将一肚子的怨愤悲戚硬生生压了下去,俯身将淡菊的尸身抱在怀里。 不追究,就不追究吧……主子都发话了,她一个下人,能做什么?谢氏开出的条件不是不丰厚,一百两银子啊,那是她三年的俸禄。还有她的小女儿,能够顶了大女儿的缺了。 杨嫂子很快在四周婆子的帮衬下,领了尸体回家。筋疲力竭的谢氏扶着额头,一阵头晕。 呵,她杀伐果断,不留情面地毒杀了翠云。可结果呢?傅妙仪那个死丫头不知怎地发现了她的动作,而后也干脆利落地杀了淡菊! 谢氏怒火冲天,甩袖回屋就砸了一只青花瓷碗,连送过来的早膳都没有吃。 *** 翠云死后,芝兰堂里的下人们似乎更畏惧傅锦仪了, 面上看着,翠云的死和傅锦仪没有半点关系,但很多人想着那日傅锦仪提拔翠云时候的亲切,再想着翠云的死相,就隐隐觉着这八姑娘不是个简单的。 好在傅锦仪平日无事的时候,那真是好脾气,对待下人们比旁的主子都宽容很多,赏赐起来也大方。大家都觉着这八姑娘还算是个好主子。 一转眼到了五月份。傅锦仪的伤好得很快,已经能随意出门而不会被牵动伤处。 恰好,在端午节过后不久的五月十九日,便是傅老太太六十二岁的寿辰。 因着不是整生,傅老太太没打算大操大办,不过宴请了本家的亲戚们和京城交好的人家并傅守仁的几位同僚家眷。因着老太太喜欢听京戏,彼时照例在景和院前院搭了戏台子,台下摆筵席,众人听曲作乐。 傅锦仪是由十几个丫鬟伺候着过来的。虽然吊着胳膊的样子很不方便见客,但傅老夫人还是再三嘱咐了要她早早前来。 傅老夫人的意思是,她如今可不是个默默无闻的庶女,而是整个傅家身份最高、将来要为支撑家族出一份力的大房嫡女了。她此前几乎没参与到京城贵族的交际圈里去,谁都不认识,将来又如何说亲事呢?身为傅家嫡女,这亲事可不能随意糊弄。她也十二岁了,长辈需要给她打算了。 傅锦仪听着老夫人这般打算,只觉得眼眶发酸,心道:老夫人对自己的疼爱,和从前对待傅华仪何其相似。或许真应了老夫人所说,她总觉着自己和傅华仪是有些像的。傅华仪蒙羞而死,老夫人面上不能显出悲伤,心里怕是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吧,这才想寄情在自己身上。 傅锦仪过去时,景和院里已经渐渐热闹起来。家中谢氏和二太太、三太太几个媳妇忙着张罗琐事,而因着操办寿辰,那因为女儿断了腿焦头烂额、还被老夫人敲打地抬不起头的谢氏,倒跟着沾了几分便宜。她此前在锦绣苑灰头土脸地,如今为了装点门面,傅老夫人也不得不让她穿戴妥帖了以长房媳妇的身份接引宾客。 丫鬟们将傅锦仪引进里屋碧纱橱,里头有好几个身份不俗的夫人正围着傅老太太叙话。傅锦仪被扶着进来,没法子行礼,只能勉强屈身问安。便有夫人笑道:“这就是世家伯母府上那位病了好些年的嫡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四十三章:寿宴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傅老夫人含笑点头:“这孩子是我前头那原配儿媳妇最小的女儿。自幼病弱,养在深闺里不敢叫她出门。如今大好了,这才带她出来见客。” “原来就是那个为救你祖母把胳膊压断的孩子。”那说话的夫人疼惜道:“可怜你小小年纪,身子骨都没长成,竟敢去救你祖母。听说那日屋子里还有不少人的,偏偏你垫在下头了,这骨折可遭了不少罪吧。” 另外两个夫人也都笑着,连连道:“我家里有这样孝顺的子孙就好了。”“谁说不是呀。” 傅锦仪那日为救老夫人压断胳膊的事儿,早传了出去,几位夫人要么早知道了,要么今日以来就听旁人说起。众人都对这孝女赞不绝口,傅锦仪这贤名算是立起来了。 如今傅老夫人又专请了傅锦仪过来同这些贵妇们见面,大家自是只有夸好的。其中倒有几人是此前去过晋国府的,在傅家人群里看见过不起眼的傅锦仪,隐隐知道那时候的她不过是庶女。只是如今傅家对外称的就是嫡女,知道傅锦仪身份的人也不多,大家也就默认了。 而比起嫡庶,傅锦仪为救祖母压断胳膊的孝行传得人尽皆知,长辈们更是看重这一点。那率先说话的夫人乃是正二品礼部尚方大人之妻,膝下两个嫡子都半大不小,要说媳妇了。她瞧着傅锦仪就是个中意的。 “八姑娘,瞧你手腕细白,这串珊瑚应该很衬你。”方夫人随手撸下手腕上戴着的一串颗颗拇指大小的珊瑚串珠,绾了两下子套在傅锦仪那只没伤的手上,笑道:“喜欢吗?” 傅锦仪有些讶异,抬眼去瞧老夫人。 傅老夫人却朝她微笑点头。 傅锦仪只好收着了。那珊瑚是火焰一般赤红的颜色,又硕大圆润,想是价值不凡的。这样贵重的礼物,怕不是一件随意的见面礼。 傅锦仪按了按手腕,低头不语。倒是那方夫人喜热闹爱说话,拉着她的手问她平日爱吃什么,都做什么。 “我不如旁的姊妹聪慧有才情,弹琴作画都学不来,平日也就喜欢熬制些养肠胃的羹汤。”傅锦仪谦逊地笑道:“另有闲暇,听着父母的教诲多读些史籍,时常自个儿闷在屋子里。” 傅锦仪这话是十分自谦的。贵族的女孩儿们,推崇那些琴棋画样样精通的才女,傅锦仪宣称自己喜欢煮饭这样下人们做的事情,又说喜欢一个人看,听上去就是个性子沉闷、生活无趣的呆子。 方夫人,方家…… 或许,这的确是一户好人家。方家是皇室近臣,不光方大人为皇室执掌礼仪,还有旁支的兄弟在州郡做官,是个枝繁叶茂的家族…… 只是,嫁人这种事儿,对她来说还是免了吧。嫁人,嫁得好郎君,嫁得王侯将相又如何。荣华加身,高贵显赫,最后不还是落得那样鲜血淋漓的下场。 “方伯母,我年纪小,我那几位姐姐倒是精通琴画。”傅锦仪低头浅浅笑着。 “唔,我喜欢你这样沉静的孩子。”方夫人温和地看着她:“读好,读明理,便是女孩儿,博学多识也受人尊敬。” 傅锦仪的眼角抽搐起来。 好嘛,读好…… 却说正在这时,外头进来两个传话的丫鬟,跪下禀道:“老夫人,武安侯府的三姑爷领着三姑奶奶过来了,晋国公府中的徐大将军也来了。” 傅老夫人先听着傅妙仪夫妇过来,正准备命人接应,后头又听那晋国公府的徐将军也到了,不由惊讶:“徐大将军和咱们家里交情不深,怎么竟也屈尊降贵过来了?” 傅家和晋国公府的确有姻亲,但那是九曲十八弯的亲戚,平日里也不走动的。 上回傅老夫人领着满府上下的人去国公府里,那是因着国公夫人的寿辰几乎宴请了大半个京城的高门贵族,而且相对于国公府来说,傅家门楣低,过去捧场是应该的。国公府台阶高,徐大将军亲自过来给老夫人过寿就让人惊了。 尤其上回因着傅嘉仪的事情,两家人闹得不大愉快…… “还不快请进来!大爷在外头吗?”傅老夫人忙道。 丫鬟回道:“大老爷在外头迎着,您且放心。” 傅老夫人点了点头,站起来吩咐道:“既然侯爷都过来了,就开宴吧。” 众人遂移步前院。因着傅老夫人爱听戏的缘故,景和院待客厅前头的院子是个极宽敞的大院,四周是各色的牡丹花圃。 牡丹花开得正盛,闻着有一股子甜丝丝的味道, “徐大将军真是稀客啊。”前席的傅守仁满面堆笑,朝着徐策拱手道:“快请坐!正巧府中有两坛子百年的佳酿,请大将军帮下官品一品!” 相较于傅守仁的热情,徐策负手而立,面上神色很是冷淡,更衬得他那张黑脸透出些狠戾来。四周还有不少傅守仁的同僚,此时都围在身侧,却没有人敢上来搭话——这徐将军可是朝中出了名的黑脸霸王,性子喜怒无常,等闲人得罪不起。 而此时,坐在前席左侧、身着月白色锦鲤常服的武安侯萧云天,脸上就有些尴尬了。 萧云天没料到这徐指挥使也会来傅家参加寿宴。 毕竟,徐家和傅家没多大交情。而且……身为西北守军的萧云天,和曾作为淮南都督的徐策并不和睦。 这种不和睦,原本只是出于那“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的互相较量的心思,在萧云天和徐策两人一前一后奉旨调任京城之后,两人的关系越发微妙了。 都是少年得志的人,难免被外人拿来比较。而这种比较,能够直接影响到萧家这个暴发户的前途——比起徐家,萧家没有底蕴,怎么都是不如的;但徐家这个嫡子徐策身上却有着致命的短板,那就是他们徐家内斗的丑事! 徐策和他的父亲晋国公,与其说是父子,不如说是仇家。这样的内斗,自然给了萧云天机会。萧家压不过徐家是真的,但如果萧云天这个年轻人可以压过被父亲拖后腿的徐策,萧云天就能够从徐策手里挖墙角争夺权柄! 可惜的是……如今看来,站在父亲的肩膀上封侯的萧云天,似乎很难压过被家族抛弃的徐策。 萧云天年少接手了父亲手下的西北兵马,但因着近年西北臣服、少有战事,萧云天在西北驻守的三年里几乎称得上是太平盛世,也没有多少立功的机会。这导致他仍是个三品的威武将军。 而那徐策……前些年看着是个没福的,娘出家、爹不爱,最后还和家族决裂,闹得满城风雨一人出走淮南。他在淮南摸爬滚打,从士卒做起,后来抓住了平定淮南流寇和白莲教乱党作祟的两个机会,才一步步提起来了。上头舅家也提携着,厚积薄发十二年,他坐上了从二品淮南大都督的位子。 这一回调任京城,皇帝看重,将京城城防营交到了徐策手中,实际上就是将整个皇城的生死掐在了他手里。他“政绩从优、屡立功”,官升一等成了正二品骠骑将军、京城司马指挥使。 萧云天呢,原本是正三品西北副节度使,如今调任兵部侍郎还是正三品,属于平调。而且兵部侍郎这样的官衔,和傅守仁的吏部侍郎一样有个致命的短处——六部上设尚、侍郎,下设郎中、员外郎等,侍郎是尚的副职,六部的权责再重要,你都不是那个说话算数的,上头是有人压着你的。 如此,萧云天在徐策跟前,是要心服口服地称一声“下官”了。 今日偏偏徐策出乎意料地来了傅家,傅家上下包括大老爷傅守仁都不得不一心奉承他,这使得平日里在傅家众星拱月的萧云天很不习惯。 那边傅老夫人由几个媳妇伺候着在女客的主位上坐了,宾客们陆续站起来向她行礼致意。因着辈分的缘故,萧云天和徐策也起身恭敬地行礼。 傅老夫人面上带着慈和的笑,一一和宾客们点头回礼。 女客们那边人数明显比男席多了不少,毕竟后宅的女眷们常日无聊,对赴宴祝寿一类的席面是十分热衷的;而今日又不是沐休日,各贵族府里的爷们多半要去官署。 众多夫人、小姐们熙熙攘攘地围着傅老夫人坐。流水一般的菜肴陆续端上来,众人席位前头的戏台子上则上来两个分别拿着弓弦和梆子的艺人,其后一个衣着鲜艳的粉头上来给众人作揖。 傅老夫人笑盈盈地看起戏来。 对面女眷们人头攒动之时,徐策神色平缓地看过去,目光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搜寻着什么。方才女客们出来的时候,他隐约瞧见了一个吊着胳膊的女孩子跟着出来,只是这会儿大家一坐下,人又找不着了。 因为救祖母摔断胳膊?成了京城里颇有贤名的孝女?还摇身一变从庶出变成嫡出?徐策有些好笑。 这才几天不见,这丫头竟又折腾出花儿来了。果然是个不省油的灯呢…… 徐策看了两眼收回目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四十四章:射靶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徐大将军能来岳母府上赴宴,真是承蒙抬爱。”这个时候,一只酒杯从对面伸了过来,碰了一下他的被子。徐策抬头一瞧,只见武安侯萧云天正神色恭敬地给他敬酒。 徐策轻声笑了,举杯致意道:“萧兄客气了!你我兄弟二人也许久没一处喝酒了,你岳母大人过寿,我怎能不来?”说着又笑两声:“可惜我回来地晚了些,没能喝上萧兄的喜酒啊!” 提起几月之前傅妙仪的婚事,萧云天的脸上更尴尬了。 前妻红杏出墙被处死,新娶的继室还是自个儿的小姨子……这种事简直是八卦人士的最爱喝京城茶余饭后的谈资。 相比之下,徐策年过二十没娶妻、没订婚,就不是多么有趣的消息了。 “这……贱内平日里也不常出门,上回贵府寿辰应当去拜访的。”萧云天敷衍道。 说起上回国公府的寿辰……萧云天其实是没收到请帖的。 傅家和徐家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萧家和徐家更是……毫无牵连。 这样的两家,互不来往才是正常的,徐策今日亲临傅家赴宴,那是不正常的。 出于礼数,萧云天身侧坐着的傅妙仪不得不起身朝徐策行礼。徐策轻巧地扫过一眼,笑道:“听说傅家的女儿都是好颜色,今日瞧见了,果然生得好,也难怪萧兄深陷其中啊。” 几句话说得萧云天和傅妙仪脸上都讪讪地。 傅家两个女儿都被萧云天娶进门,尤其傅妙仪还是在姐姐死后一个月就成婚的。萧云天急色如此,也是京城的一个笑料。 “徐大将军过奖了。”萧云天脸色红白交加,却碍于徐策官位高于他,不得不低伏做小。他瞧一眼前头的戏子们,忙岔开话题道:“今日傅家请来的戏班子还是淮南有名的‘香玉案’,想必徐将军会喜欢。咱们听戏,听戏!” 徐策淡淡点头,并不言语。 男客这边由傅守仁奉上了陈年美酒,众人饮了几杯开怀,也不再看戏台上演的什么,互相赌起酒来。倒是女眷里头,众位贵妇们争着给傅老夫人献寿礼,很是热闹。 “徐大将军,侯爷,这只听戏倒是有些无趣。下官新得了几张良弓,正准备献给两位将军。不知两位将军有没有兴趣瞧瞧?”傅守仁端了酒杯至徐策两人面前,笑着道。 傅守仁为官多年,在应酬上头很是老练。他今日知道萧云天是定要过来的,遂特意准备了数日前搜罗到的几张金丝拓木弓,要送与萧云天的。只是好巧不巧,那一向不来往的徐大将军竟也过来捧场,还好他手里的弓不止一张。 徐策两人都是武将,看着上头咿咿呀呀唱戏,听着身边几位大学士赌酒划拳作诗,实在无趣地很。遂都笑着站起来,徐策道:“傅侍郎好雅兴啊!都说文臣迂腐,我看傅侍郎倒是个会玩的。” 傅守仁赔笑不语,那边萧云天看一眼徐策一张黑脸,心里冷嘲。 徐家,不过是吃着先人的福气、享着皇室的恩宠,家大业大又如何,哪里像他们萧家的爵位都是用人命换来的。眼前这徐大将军,小小年纪成了皇帝跟前的肱骨重臣,还不是借了舅家的光! 不少京城贵族嘲讽他萧家是个暴发户,推崇徐家这样的所谓望族……哼!富不过三代,徐家这些年行事也越发荒唐了,徐策那个宠妾灭妻的老爹就是个中翘楚。他倒要看看,这徐家还能富贵几代! 萧云天对徐策自然是不甘的。却不想自家岳父倒一时兴起,准备了什么良弓。这可是天赐良机了,待会儿下场比试射靶,堂堂正正地过招,他和徐策两个输赢如何,可说不准呢。 不怪萧云天自负,他和徐策同为武将氏族,他自幼最擅长的不是弯刀利剑、不是排兵布阵,就好射靶。那傅守仁知道他这个嗜好,才特意搜罗良弓献给他,也是正中他下怀。 萧云天跃跃欲试,徐策倒也不推让,随着傅守仁一道去了骑射的靶场。男客席位间以两位将军为尊,看着两人同去,不少人也都兴致勃勃地跟随同往。 男席那边的人都起来了,女眷这边瞧着,便有人笑问道:“他们是找着什么好玩的了?” 一丫鬟便上来将傅守仁的良弓说了。大家正笑着,那谢氏一听,急忙道:“爷们儿是去射靶子去了?哟,这还有两位将军坐场呢,人家那射术不是旁人能比的。明儿,你过来。” 说着将傅德明招到身前,拉着他和傅老太太道:“两位将军与同僚去射靶场,不如让明儿过去。这样的机会不多,明儿近来正学射术,若能得到两位将军的指点那可是福气了。” 傅老夫人虽然厌恶谢氏,对唯一的嫡孙傅德明还是很疼爱的。她听着有理,点头道:“那就去吧!多叫几个人伺候着,刀剑无眼,不准凑到靶子跟前去。” 谢氏笑着应了,吩咐了傅德明身边的下人并几个护院服侍着一同去,又叫人去拿傅德明平日里用的弓过来。正张罗着,那边傅欣仪小心翼翼地凑上来道:“母亲,既然是去看射靶的,不如让三哥哥也同去吧。三哥哥最近也去学了几回射术……” 傅德敏平日这个时候都泡在醉春楼里,今日因老祖宗过寿才不得不过来坐着的。若是从前,谢氏向来最厌恶这个纨绔庶子,对待他们兄妹两人呼来喝去,也不会允许傅德敏到前头去结交贵人。 只是这段日子,谢氏可是被傅老太太敲打地狠了。 她瞧了瞧前头的傅老太太,才忍着气抬眼看向傅欣仪,挥手道:“去吧去吧!仔细着自己的规矩,别冲撞了几位官老爷!” 傅欣仪一喜,连忙催着傅德敏过去。那傅德敏还老大不情愿,往嘴里塞了一颗松花糖才磨磨唧唧地起来,一壁埋怨道:“学骑射、学骑射,学了有何用,天下太平又用不着咱们去打仗!” 絮叨了两句才被身边小厮拉着走了。后头傅欣仪松一口气,却又叹息起来,心道:三哥哥呀,你可是我在府里唯一的亲人,我一心为你好,就指望着你将来能学业有成、考上科举,捞个一官半职,咱们才能过上好日子啊! 我生为女儿身,没本事到外头挣前程,也唯有靠着你了啊! 却说两位公子过去了,二房的九姑娘和三房的六少爷两个小的却不依了。这两人都是嫡出,一个六岁一个七岁正是胡闹的年纪,都跑过来拽着傅老夫人的衣裳道:“我也要去玩!”“我要去骑马!” 傅老夫人笑道:“你们当是去玩的?”一边看了看二太太赔着的笑脸,无奈道:“那就都去吧!你们两个当心点,去看稀就是了,别下场。”说着又顿一顿,朝后头吩咐道:“既然都是爱玩的,你们一群丫头也领着姐妹们一同去瞧稀吧。你们这些小的大多不爱听戏,不如帮我陪着宾客们在府中赏玩。” 今日来祝寿的夫人们都带了自家的姑娘,一群女孩子们凑在一处,的确对戏台子不感兴趣。大家一听,如出笼的鸟儿一般欢呼起来,互相拉扯着告退了。 众人闹着去靶场,那傅锦仪身边就冷清了。一边伺候的丫鬟七夕道:“八小姐身上有伤,还是别过去了。” 小辈们的座次都离前席较远,傅锦仪瞧了瞧老夫人,低头喝了一口茶。 “射术是么?”她轻声道,眉头微微挑起,拉了一旁的孙显荣家的道:“孙嫂子,还要麻烦你帮我个忙。” 孙显荣家的忙道:“姑娘说什么,奴婢是您的下人,伺候您不是应该的么。” 傅锦仪点头笑道:“也不是什么难事。”说着令她俯身附耳,吩咐了几句。 孙显荣家的听了,惊道:“姑娘,这……若是闹出了事情,丢了府里的脸,老夫人怕是会生气的。” 傅锦仪笑看着她,道:“你费心看顾着,我这边也会盯着,不会出事的。我唯独怕孙嫂子顾念曾经在景和院的旧情,不小心将这件事情透露给了老夫人,那才是一定会搞砸了的。” 孙显荣家的浑身一悚,旋即跪下道:“姑娘别说这样的话。我先前虽然是景和院的人,如今却在姑娘身边伺候,我的主子就只有姑娘一个。我也是三十几岁的人了,还能不知道主仆一体的道理么。我家里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还赖着姑娘说情,才能隐瞒了奴才的身份进了街头刘举人开办的私塾里读。姑娘给我这样大的恩典,我还吃里扒外,那我可就不是人了。” 一壁说着,一壁将跟着伺候的侄女七夕拉过来同跪,道:“我这个侄女七夕,年纪虽小,也是最明理的孩子。您日后有什么要紧的差事,尽管使唤她。她虽不如谷雨能干,却对您绝无二心。” 傅锦仪为了帮孙显荣家的将儿子塞进私塾,的确费了一番功夫。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四十五章:热闹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那是个举人老爷在八角街上办的私塾。八角街上住的人家都非富即贵,傅家这样大些的门户是有族学的,倒用不着去私塾;另有不少小门小户的官家或者香不盛的商家,办不成族学,就会把孩子送到私塾里。这样的地方,自然只允许官家或者富商家的公子哥入学,哪里会轮到一个仆妇的儿子? 就算孙显荣家的肯出钱,其余一同念的孩子们可都避之不及,和一个奴才做同窗,这不是自降身份么。 因着这样的道理,寻常的下人家里都是不念的。孙显荣家的是个争强好胜的,不乐意让儿子继续在傅家做下人,千方百计要让儿子念。傅锦仪偶然知道了这件事,便以自己傅家嫡女的身份出面,又央了二太太上门说和,送了些东西。好说歹说,那个刘举人收了钱,就给孙显荣家的儿子套了个身份,混进去念了。 这事办成之后,孙显荣家的对傅锦仪简直感恩戴德,莫说当差,让她赴汤蹈火都愿意。傅锦仪费这么大力气收拢她,其实也是因着上回毒杀淡菊的事情。平日里的琐事交给谷雨去办就行,但遇上要紧事了,她还真不放心。杀人放火的事,她只能让唯一对她忠心耿耿的柳儿帮忙。可那柳儿又是个蛮力气的痴儿,指望她出力气可以,让她办点稍微难办的事她就不行了。 闲暇之时,傅锦仪又忍不住想起从前的小蓉了。可天大地大,她去哪儿找小蓉去。 她定定看着眼前两人,顿一顿才伸手将她们拉起来了,笑道:“孙嫂子明白就好。” 孙显荣家的忙道:“您放心,这事情我一定给您办得周全妥帖,不会有误。”说着福身退下了。 傅锦仪将茶碗放下,站起来踱了两步,才朝七夕招手道:“你过来陪我出去。” 傅锦仪刚指使了孙嫂子办事,自己立即就要出去,七夕觉得怪,上来道:“八姑娘,您要去哪儿?方才老夫人还嘱咐了,要您去方夫人跟前说话呢。” 傅锦仪拢了拢头发,淡淡道:“方夫人跟前还有平阳伯家里的几位姑娘陪着,用不着我。”说着将自己那吊着的手臂微微挪了挪,吩咐道:“你跟着我去靶场那边。” 七夕吓了一跳:“姑娘,别人家过去玩是图个新鲜,您有伤在身不方便。男人们射靶大多起哄,闹得厉害,若您磕了碰了可怎么好。” 傅锦仪笑道:“又不是跑不动,大家都过去了,我一个人怪冷清。”说着起身往外走。七夕劝不动,只好跟在后头。 傅家的靶场倒是不远,设在景和院后头的杨树林子里,平日里给几个少爷骑马射箭用的。只是傅家是文臣,男儿骑射是要学的,却不会像武将家里那样看重。靶场里不过树了三个箭靶,林子里能跑马,隔壁就是马厩,全府的马都养在那里。 傅锦仪和姊妹们不便和外男在一处,都上了林子西边一处高高的阁楼上,俯身往下瞧。傅锦仪赶过去的时候,十来个小丫鬟正匆匆地端着果子茶点朝楼上跑,对面的靶场上站了不少男子。 傅锦仪小心地扶着台阶上楼了。上头有别府的小姐跑下来玩,看见她,其中一人迎着笑道:“你们瞧,吊着胳膊的锦妹妹都来了,可见平日是个爱玩的。”另外两人都笑着点头致意。 这说话的女孩子是后街周大学士府上的嫡女周衡。从前的傅华仪未嫁前,和她倒有几分交情。 “周家姐姐。”傅锦仪笑着回道:“您也过来凑热闹?” 傅锦仪对周衡是再熟悉不过了。 周衡是个十七岁的老姑娘了,亲事早定了一户门当户对的人家,只是因母亲过世不得不守孝三年。 周衡此前和傅华仪也算多年的姐妹,这不仅是因为两家的爷们是交好的同僚、两府的孩子们时常凑在一处,更是因着周衡的境况和傅华仪差不多——都是原配生母早逝,继配的嫡母当家。 和傅华仪不同,周衡面上是个温吞随和的,实则心里有她的计较。和傅华仪在一处时,周衡还私下里提醒过傅华仪,说人心隔肚皮,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是不可能真心实意对你好的。继母脸子做得再光鲜,难保她心里没盘算着要害你。 那时候傅华仪痴长两岁,却头脑单纯,没听进去周衡的话。 后来风光地嫁了武安侯府,周衡也许了人家,交情就淡了。可从前周衡说过的话竟一语成箴,傅华仪风光了没几年,一朝落难一尸两命;反倒是周衡家里,她的继母不知怎地病亡了。 继母生的那个小儿子,本是周家上下捧在手里的宝。自他母亲去了,周衡的两个同母弟弟在父亲跟前服侍着,没过两年都一一地进了翰林院,继母生的弟弟整日地纵着,论语都背不下来,性子也桀骜地很。 周衡的两个弟弟有了出息,转眼说动了父亲,将周衡的继母原先给她说的亲事退掉了,另说了一户好人家。周衡如今舒心了,万事不管,等着一年后孝期到了就出嫁。 “贵府的园子雅致,我年幼时经常过来玩的。”周衡说着,脸上显出一丝惆怅的神色。她伸手拉住了傅锦仪的另一只手道:“方才你在方夫人跟前,都没和我们说上话。快上来吧!” 十七岁的周衡很轻易地就把傅锦仪拉进了二楼。两个隔间里坐满了人,傅萱仪、傅柔仪几人作为主家,都忙着张罗照应,给姐妹们端上糕点茶水。 傅锦仪被周衡拉着坐下了。周衡抓着她的小手,轻笑道:“我从前没看见你。” 周衡对待初次见面的傅锦仪显得热情,并不是像老夫人一样,能看出来她和傅华仪两人气质相似。而是因为,贵族小姐里头是分嫡庶的,嫡出的一个圈子,庶出的一个圈子,等闲的嫡女不会和庶女混在一块。 从前傅家人来客往,自然是由傅妙仪、傅嘉仪两人招待嫡女,如今傅妙仪已成侯夫人,随萧云天一道下了靶场,傅嘉仪又成了瘸子,唯独剩了傅锦仪这个有点滥竽充数的嫡女。 “我是个不争气的,自幼体弱,曾有一位得道高僧给我看病,说我只能养在最静谧的地方,等闲不能到外头见风。直到长到十二岁,我祖母才舍得放我出来。”傅锦仪淡淡答道,这是傅老夫人和白嬷嬷她们教的说辞。 周衡也不深究,笑道:“难怪。” 另外一个马大学士家里的少奶奶端了茶站起来,指着下头靶场道:“你们瞧瞧,徐大将军在试弓。” 四周女孩子们连忙都朝下看,只是碍着男女大防,徐将军又是个没娶妻的,谁也不敢喧闹。大家挤在栏杆上,看着下头的几位武将都拿了弓。 不单是武将们凑热闹,倒是有不少文臣家的少爷也都闹着去拿弓。傅德明年纪小,一时间竟被凑上来的几个年长的少爷挤下去了。平阳伯府家里的公子都是十一、二岁的年纪,半大不小又最能起哄,竟一人抢了一把弓,拿着围在徐策跟前争着道:“徐大将军,让我们先来试手吧!” 另一边萧云天跟前却也围了几个公子,喊着:“让萧大将军和徐大将军先来试吧!我们想先看看。” 因为只有三个箭靶,大家不得不按着次序来。许多人排在后头等着,不知能不能轮到自家射一箭。 台上的傅锦仪瞧着这般热闹,不由皱起眉头。 “怎么有这么多人!”她朝身边挤过来的傅萱仪道:“好些都是文臣家里的公子呢,也来搀和!” 傅萱仪嗤鼻道:“还不是因着徐大将军和侯爷是京城里最炙手可热的权贵!一个是皇后娘娘的侄子、京城望族之首的嫡子、握着京城城防营的指挥使将军,一个是年纪轻轻的侯爷、萧妃娘娘的侄子。大家即便是不爱骑射的,这种时候也要争着在两位将军跟前露脸。” 傅锦仪撇一撇嘴,心道:如今这些公子们都学乖了,小小年纪就热衷于攀附权贵。只是他们闹也就罢了,人这么多,对自家却是不利的…… 待会儿孙嫂子领了傅德曦过来,又如何能找到机会进场?连活蹦乱跳的傅德明都挤不进去呢! 傅锦仪吩咐孙显荣家的办的事,不是旁的,便是要让被关在逸云斋里多年的弟弟傅德曦进靶场,得到一次试射的机会。 傅家人将傅德曦关在后宅里,从不准出门,就是为了遮掩家里出了个痴傻嫡子的丑事。傅锦仪想偷着将他放出来,还要拉着他到徐大将军和众位权贵跟前,不得不说是十分冒险的。 但……傅锦仪这也是无奈之举。 傅德曦继续关在逸云斋,只能越长越傻。想要治好他的脑伤、将他从深不见底的深渊里彻底拖出来,就必须要得到傅老夫人和傅守仁两位长辈的支持,让他们能倾尽全力给傅德曦治病、相信傅德曦能够被治好,而不是仅仅看在所谓亲缘的份上供他吃喝一辈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四十六章:吵嘴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而若是不做点什么,莫说傅守仁生性自私,就连傅老夫人也是不大愿意将精力放在一个痴傻的孙儿身上的。大房已经有了十岁的嫡子傅德明,一心将傅德明培养成家族的继承人就够了,傅德曦废了也就废了! 想让傅德曦一个痴傻儿得到家里长辈的看重,又何谈容易?好在到底有机会撞上了门,傅老夫人的寿宴上,傅守仁为了奉承两位将军,竟然提议到靶场射箭。 傅守仁提出这个建议时,傅锦仪都想要跪下来感谢上苍。 若是别的,什么作诗、作画、赛马、赌酒之类的,对傅锦仪姐弟来说都没有任何突破点。唯独弓箭这玩意…… 傅锦仪没有忘记,傅德曦在狭窄的逸云斋里住了七年,漫长的岁月里他无聊至极,每天唯一的乐趣就是用弹弓打鸟。 弹弓是么……她听涵香说过了,傅德曦的弹弓起初玩得并不好,但经不住他每天什么都不做,只有这一样可以玩。一年一年地磨下来,铁杵都能磨成针了。这两年,逸云斋周遭那么大一片杨树林,麻雀竟越来越少了,涵香为此还想要跟老夫人请求多养一些麻雀。 弹弓能打准的人,换成弓箭估计也能有几分准头,毕竟原理差不多。 不过,就算傅德曦有这样的条件,也不代表一定能成功。傅德曦不是个正常的孩子,他是个痴儿,什么都不懂,连话也不会说。这里头的变数太多了,一着不慎,怕是真能闹成傅家丑事外传的洋相。那样的话…… 傅锦仪都可以预见到,自己和傅德曦姐弟俩都会受老夫人的厌弃。 傅锦仪不是不害怕,她以一个庶女的身份,能得到老夫人的疼爱和看重,是非常不容易的。而傅德曦,他已经痴傻了,在傅老夫人心里的价值并不高,若再闹出丑事来,岂不更是…… 纵然有重重顾虑,最后傅锦仪还是很快做出了决定。 不会有事的。她会守在这儿,她会做好所有的准备……机会只有一次,若错过了,难道下一次就能有更好的机会撞进手里? 按着傅锦仪的吩咐,孙显荣家的去了逸云斋。只是靶场这边…… 傅锦仪看着底下乌泱泱的一群人,脸色沉了下来。 得想个办法才是…… 下头靶场上人多,上头阁楼里的女孩子们也不少。正当傅锦仪发愁之时,女孩子们瞧见了人堆里的徐策和萧云天,顿时都露出兴奋的神色来。后头有一个年纪小的女孩子甩开了丫鬟的手,一边吃着手上的高粱糖一边往前挤。 “那是谁,她怎么能跟着下去?”刚挤过来的小女孩子指着底下站着的那个穿玫瑰紫衣裙的女子,拉着她身边的姐姐道:“姐,我也想下去!你看别人都能下去……” 她姐姐忙去捂住了她的嘴,道:“闺阁女子,别说这样的话!人家是服侍自己的丈夫,你指的那一个,是武安侯的夫人。” “哟,她就是武安侯夫人?”有人艳羡道:“生得真美,难怪能嫁入侯府呢。” 大家一时都去看那傅妙仪去了。 那个年纪小的女孩儿却不罢休,又指着下头的另外一个宝蓝色衣裳的女子:“那她呢?方才筵席上也没有和我们说话,不知道又是哪家的夫人?” “不知道,兴许是别的副将家里的。”她姐姐随口道。此时那位先前说过话的马少奶奶掩嘴吃吃一笑,道:“什么夫人。那是武安侯府家的妾室。” “妾室?”一群女孩子们惊地凑了上来:“哎,这武安侯大人不光领着夫人上门赴宴,连妾室都带来了?”“是呀是呀,不是听说武安侯夫妇恩爱非常,这么快就有了得宠的妾室?” 马少奶奶闲闲一笑,道:“瞧你们,不知道了吧?” “你知道,快说来告诉咱们啊!”女孩子们都起了八卦的心思,争着凑在她面前。 女孩子们对于八卦的热情,自然比对下头男人射靶的兴趣高涨太多了。偏偏武安侯府又是京城中极为显赫的权贵,大家对侯府的秘事更加感到兴奋。 “武安侯大人和这位侯夫人的确是新婚燕尔,更因着娶妻的时候娶得很急,故而传出夫妻十分恩爱的传言来。”马少奶奶神秘地笑笑:“只是,恩爱与否咱们不知,我只知道侯府的几个妾室可都不是省油的灯,如今都爬到侯夫人头上了。我还听说,那侯夫人三日回门的时候,似乎是伤到了脸,不知是侯爷打的还是侯府太夫人教训的。” 说着回头看一眼傅锦仪、傅萱仪几个姐妹:“侯夫人家里的妹妹们都在这儿,你们问问,就知真假了。” 马少奶奶这一席话不可谓不毒。 傅家大房的几个庶女和傅妙仪的关系的确不咋地,但那是关起门来,自家姐妹想怎么吵就怎么吵。如今一个外人,明着欺负她们家…… “张琦,你说什么呢?”率先站起来呛声的是六姑娘傅欣仪。她脾气急,更遑论傅妙仪和谢氏是她的靠山。她脸色涨红,指着马少奶奶道:“你又不是侯夫人,你知道地比侯夫人还多了?我是侯夫人的妹妹,这些事儿我都不知,你在这里造什么谣!” 那闺名唤做张绮的马少奶奶瞧她跳脚的样子,更乐了,笑道:“是,我不是侯夫人,我不过是个寻常官家的媳妇。但有句话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还有一句话叫空穴不来风,要是没个影儿,这些话能传出来吗?好歹是有些可信的。” “哼,不都是些嚼舌根的人说出来的,也能信么?”傅欣仪一时急了,竟指着马少奶奶张牙舞爪起来。 一旁的傅锦仪瞧着,心里突地有一道亮光划过。 侯府的妾室也跟过来了?侯夫人傅妙仪此时和那小妾都在下头靶场? 傅锦仪觉得有些好笑。她正对着下头一群人发愁,不想瞌睡迎上了枕头,这枕头还不是旁人送的,是那傅妙仪送的…… 萧云天把一妻一妾都带过来凑热闹,这么好的时机,不利用岂不可惜啊。 无声地冷笑,傅锦仪上前一步站了出来,朝马少奶奶道:“马家姐姐,您莫要同我家六姐姐争执。我是傅家嫡出的八姑娘,也是侯夫人的亲妹妹。瞧着您对侯府后宅如此感兴趣,您真有什么想问的,问我就是。” 马少奶奶眯眸看她一眼,神色轻慢道:“你就是傅家的嫡小姐?帮着你家庶出的姑娘出头来了?瞧你年纪这样小,也才十一二岁吧?” 大户人家里头,历来有嫡出的孩子出面主事儿的规矩。 嫡庶是一道分明的坎,嫡出地位尊贵、手握家族继承权,同时也要履行支撑门户的义务。就比如现在,傅锦仪是大房最小的女儿,但她现在是这个屋子里唯一的傅家大房嫡女。真遇上事儿了,出面解决的人可不能是傅家年纪最大的二姑娘傅柔仪,只能是年仅十二岁的傅锦仪。 马少奶奶方才对着傅欣仪随意羞辱,看着傅家的嫡女站出来了,却是个十二岁的小女娃,顿时更加不屑。 “马家姐姐说什么侯府妾室爬到了我三姐姐头上?这话我可不敢苟同。”傅锦仪声色轻缓:“母亲经常教导我们,身为女子,贤惠大度是最要紧的,我三姐姐历来都是个贤良的人。侯府高门贵胄,不是咱们这样人家能比的,为了开枝散叶纳妾是理所应当。据我所知,我三姐姐身为主母,对待妾室十分宽厚仁慈,侯爷带着妾室出门也是经过了三姐姐的允许。” 说着,她唇角微微扯起,瞥一眼马少奶奶道:“这本是我三姐姐待妾室宽和、给妾室体面,却不知是谁以讹传讹,看见侯府的妾室过得好,便认为这个妾室在欺负我三姐姐。我瞧着啊,是有些人自个儿被家里的妾室欺压,就认为别人家的后院里也是这样的,说的是别人,实则是说自己呢。” 傅锦仪几句话出来,那边马少奶奶脸都青了。 “哼,倒是个牙尖嘴利的!”马少奶奶冷嗤一声。 傅锦仪却不愿乘胜追击,转首笑着吩咐伺候的丫鬟七夕道:“五月暑热,靶场上日头更大,三姐姐此前吩咐我们要预备消暑的凉茶。你领着外院的婆子们去厨房那儿端茶过来。” 七夕道:“不知三姑奶奶要的是什么样的茶?” 傅锦仪招手让她近前,细细地嘱咐了几句。七夕听明白了,应声退下。 “如此看来,侯夫人真是贤良。”周衡笑着站出来帮傅锦仪说了一句话。那马少奶奶无话可说,憋着气坐下了。其余各府的小姐么见马少奶奶都吃了瘪,一时也觉得无趣,纷纷打住了话头。 不一会儿,七夕领着十来个丫鬟媳妇端茶过来了。 众人用食盒装着几个大茶壶和茶具,傅锦仪下楼去瞧了,见茶香清冽,满意地点点头。七夕正准备送过去,傅锦仪将她唤到身前,嘱咐道:“我要你准备的凉茶统共有两种,一种是芦荟、金银花、苦菊花三样加了灯芯草熬制,另一种是夏枯草、桑叶、薄荷熬的。你下去的时候,将熬了芦荟和金银花的凉茶送到三姐姐坐的地方,其余加了薄荷的凉茶,你要送到侯府妾室潘氏手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四十七章:妻妾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七夕听着就愣了,道:“不是侯夫人吩咐了要预备凉茶么?为何要送与妾室?” 傅锦仪笑道:“抬出侯夫人只是为了堵上头那些人的嘴。你过去了也不必和侯夫人禀报,将东西放在侯夫人和那个妾室坐的棚子里就好。” 傅锦仪几句话下来,七夕脸上就怔了怔。 “不是侯夫人的意思?”她讷讷道,旋即连忙道:“我明白姑娘的意思了,我这就去办。” 傅锦仪前头费心收拢了孙显荣家的,对她的侄女七夕也是放心的,点头笑道:“快点去吧。” 七夕应声去了。靶场上几个争先的少年已经在拉弓试射,四处都是喧闹声,傅妙仪和几个女子服侍着各自的丈夫,无心去管别的。七夕按着傅锦仪所说,直接将凉茶端到了傅妙仪身后的凉棚里,又把另一样凉茶放在了那个妾室坐的地方。 七夕送完茶水,让其余的丫鬟们都回去,自己退到边上不起眼的地方瞧着。一直等到傅妙仪和妾室潘氏两人回来了,看到了桌子上的茶,七夕才敢回来。 站在阁楼上的傅锦仪不动声色地盯着。 此时的靶场上,徐策和萧云天两人都下了场。 四周公子们有自个儿试射的,更多的是围在两位将军身边起哄。萧云天先射,三箭射中靶心。徐策紧随其后,也是三箭中靶。边上不知是谁提了一句道:“两位将军都是好身手,如此打靶也太简单了些,不如请傅侍郎大人拿几个铜钱过来。” 铜钱穿靶是武将圈子里常玩的了,只是这距离远近不一,难度也大不相同。今日萧云天几个都是自负的,特意将靶场放在百米的距离,再加上铜钱,那可真不是一般人能中的。 那提议的人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生怕今日两个将军比不出高下,便想出这个花样来。 那边傅守仁倒是怕两位大将军玩得不尽兴,对这个提议拍手叫好,让小厮拿了铜钱过来。 铜钱送上,其余的公子们先试手,试了几回,竟没有一个人能穿铜钱再中靶的。大家纷纷叫着让傅侍郎将靶子挪近一点,也有人叫着让萧云天来试。 萧云天抱臂站着,并不去拿弓,笑道:“岳父,我瞧着这靶是该挪一挪。但不是往前挪,是往后挪。挪到一百五十米的位置吧!” 四周众人纷纷惊骇,一百五十米是战场上能射中的极限了,可如今的靶场上是要穿铜钱的,哪里能射中。傅守仁知道萧云天的本事,笑着吩咐人将靶子挪远了,亲手捧着弓给萧云天。 萧云天接过来,随意搭了一箭。这一出手,众人竟眼睁睁地看着那箭杆穿过铜钱,直直钉在了靶心上。 四周众人看得过瘾,高声欢呼起来。萧云天散漫一笑,撂了弓,从身边伺候的傅妙仪手里拿过浸水的毛巾擦汗。 傅妙仪一手抱着萧云天脱下来的外衫和刚递过来的沉重的拓木弓,另一手拿着扇子殷勤地给他打扇,伺候地很是周到。 身为侯夫人的傅妙仪,其实并不愿意跟随萧云天来这炎热拥挤的靶场,看着一群大男人们比试女孩子们不感兴趣的射术。 其余的女孩子们都在阁楼里坐着纳凉、谈笑风生,唯独她顶着日头服侍男人,她又不是不怕热!但无奈的是,那妾室潘氏可是殷勤地很,对萧云天寸步不离。傅妙仪不跟着,难道要任凭潘氏在侯爷跟前晃? 这么一会儿下来,养尊处优的傅妙仪就热得香汗淋漓。那萧云天擦了汗,身上舒坦了,便又拿起弓要射第二箭。傅妙仪连忙偷闲至一旁小憩的凉棚底下坐着。 她一坐下,就看见了摆在桌上的一大壶凉茶,边上还放了十几个碗。 “这是谁送的?”傅妙仪指着,问边上坐着的另一位夫人。 此时和傅妙仪坐在一起的是一个副将家的夫人,对方已经盛了一碗喝上了,回头答道:“我也不知道,似乎是傅家的丫鬟们来送的,侯夫人也喝点吧,爽口地很呢。” 傅妙仪也没有多想,心道可能是自己的母亲谢氏考虑周全,知道靶场这边额外炎热,派人来送了茶。她倒了一碗就喝,芦荟和金银花沁人的清冽香气直入咽喉,顿时浑身都舒坦了。 再抬眼去看自己的丈夫,就见萧云天第二箭出手了,箭杆在半空中划过优美的气流,带着铜钱再次钉在了靶心上。 “好!”“武安侯大人身手不凡!”四周众人高声喝彩。萧云天脸上也越发得意,笑着朝大家抬手。 坐着的傅妙仪连忙盛了一大碗凉茶,端着送给萧云天。 只是,当她上前去时,那萧云天却已经捧着另一碗凉茶正在喝。傅妙仪打眼一瞧,可不是潘氏在边上笑着伺候呢。 傅妙仪的心头火猛地窜上来了,却又在下一瞬被她生生压了下去。 今日是她祖母的寿辰,萧云天这个没脸没皮的,竟将潘氏也带着一块儿过来,傅妙仪一路上都气得快冒烟了。只是这气多了倒也习惯了,这些日子她没少受潘氏的磋磨,潘氏有萧云天撑腰,她除了忍着还能如何? 不过是凉茶而已,接着忍吧。她咬牙端着碗凑上去,勉强笑道:“侯爷,您再喝点吧。” 萧云天正将手里的那一碗喝了一半,从嗓子眼里惬意地呼出一口气。他顺手把碗丢给了潘氏,抬眼就瞧见傅妙仪低伏做小地捧着碗站在边上。 萧云天的目光闪了闪。 若是平日在侯府里,他刚喝了一碗,哪有再喝的,自然要让傅妙仪下去。但现在他站的地方是傅家,不是侯府。 今日还是他岳母大人的寿辰,四周宾客又多。若一味宠着潘氏冷落傅妙仪,难保不会惹傅家人不满,又落个宠妾灭妻的坏名声。萧云天犹豫了一瞬,就决定要给傅妙仪一个面子。 他朝傅妙仪笑了一下子,顺从地接过她的碗凑到了嘴上。 然而,他刚喝了一口,喉咙突地一滚,“哇”地一声喷出来了。身边傅妙仪避之不及,登时被萧云天一口凉茶喷了满脸。她还未反应过来,那边萧云天恼怒地将碗往地上一砸,指着她怒道:“傅妙仪,你端的什么玩意儿给本侯喝?” 傅妙仪淋了一头水,正委屈着,不料丈夫转眼就指着她大骂。她哪里受得住,忙跪下道:“侯爷,妾身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这凉茶是傅家下人送过来的,方才我和几位夫人都喝过了,难道我们喝得,侯爷喝不得吗?” 萧云天却没理她,急急地从潘氏手里舀过刚才没喝完的第一碗凉茶,灌了两口进去吐出来,吐完了又用毛巾捂着嘴干呕。只是方才喝的那一大口实在是没防备,多少吞进去了一些,那芦荟的味儿还扎在胃里,让萧云天浑身难受。 折腾半晌,他喘了一口气,盯着下头的傅妙仪道:“你这茶,差点没让本侯把隔夜饭都吐出来!还在这丢人现眼做什么,快滚下去!本侯这儿有潘氏伺候,用不着你!” 下头跪着的傅妙仪怔了。她神色呆滞地看着自己的丈夫,身子半分也挪不动。 是萧云天的厉声呵斥吓傻了她。傅妙仪成婚前,以小姨子的身份和姐夫偷情,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那个时候的萧云天对她是真的很好。后来嫁过去了,一开始时萧云天也是将她捧在手里的,平日温言软语地哄着,事事依从她,她都以为自己这辈子不用愁了。 然而好景不长。先是婆婆苗氏难伺候,稍有不如意就罚跪罚站甚至拿着拐杖抽她,她头上身上都被打过!后有妾室潘氏,一个青楼花魁迷得萧云天颠三倒四。 萧云天这男人也是怪,从前爱她爱得死去活来,如今才几个月就冷了。 妾室争宠也就罢了,从前在府里虽然没少折腾,但萧云天并未对她绝情,多半会顾着她嫡妻的体面。而今天,在大庭广众之前喷了她一头茶水、呵斥着让她滚,将她里子面子全撕了,这可是从未有过的! “侯爷,我,我,我给您的是凉茶又不是毒药,方才我自个儿尝过,虽不是人间美味,可也不会这么难喝吧?”傅妙仪眼泪汪汪地看着萧云天:“侯爷,您不能这样啊!我知道您喜欢潘氏,可就算您想宠着她,不愿让我在您眼前晃,您也不能这么作践我啊!这是傅家,是我的娘家,还有这么多宾客前来赴宴……” 傅妙仪凄楚地控诉着,她只觉得万分伤心。侯爷为什么要为了一碗凉茶,当众呵斥辱骂她?肯定是因为那个潘氏! 凉茶是不会有问题的。她喝了一碗,其余几个夫人都在喝! 潘氏三天两头耍这样的把戏,当她不知道!今日一早过来祝寿,潘氏一介妾室在外头那些贵妇人跟前抛头露面本就不合规矩,她忍不住劝了两句,当时萧云天脸色就不好看了。她不敢惹怒萧云天,只好忍气吞声允许潘氏过来。 潘氏一定是又怀恨在心,不知和萧云天吹了什么枕边风,怂恿着萧云天将她这个正妻斥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四十八章:输赢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侯爷,我是您的正室啊!”傅妙仪哭花了脸,又恶狠狠朝潘氏道:“你个青楼的贱妇,竟敢这样欺辱主母!” 正哭着,那边萧云天满脸铁青,心中有莫名的邪火升腾而起。他竟抬起一脚踹在了傅妙仪身上,骂道:“你胡说什么!这和潘氏又有什么干系!” 傅妙仪应声倒地。在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人生都破碎了。 萧云天今日第一次当众辱骂她,也是第一次动手打她。 她伏在地上痛哭着,爬不起来。而刚动了手的萧云天此时也有些怔了。 他真是一时冲动,竟然把傅妙仪给打了……若是在府里也就罢了,可现在,这么多人看着,还是在傅妙仪的娘家…… 萧云天和傅妙仪两人争吵,四周的宾客们早就都看过来了。此时看见侯夫人竟被侯爷踹倒在地,一时都愣了,大家放下了手里的弓,神色尴尬地看着这一对夫妇。 原本喧闹的靶场上顿时一片死寂。 萧云天的脸色由原本怒气冲冲的紫红,变成了羞恼的涨红。 被这么多人亲眼瞧见他打老婆,这真是……都怪傅妙仪这个惹祸的贱妇,让她滚,就赶紧滚好了,还跪下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这是准备四处宣扬自己的委屈、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武安侯宠妾灭妻么?! 算了,算了……当务之急是别让傅妙仪接着丢脸了。他咬牙看着傅守仁,道:“麻烦岳父遣人将我家夫人带下去吧!” 萧云天又恼又气,那傅守仁也没好过多少。 女婿当着自己的面动手打女儿,而且明眼人一看就是萧云天仗势欺人。妻子小心伺候他,端了凉茶给他喝,就算这茶不和口味,他也不该羞辱作践妻子啊!何况闹到最后还动起手来。 若是萧家和傅家门第相当,这会儿傅守仁一定会扬手给萧云天一个大耳刮子。但问题是……傅家和萧家联姻可是高了不少的高攀啊。 萧家是侯爵,是皇亲国戚,还是握着实权兵马的勋贵!这样的门户全天下有几个?很多勋贵名上是个国公、侯爷,实则是吃祖宗粮,家里连个做官的人都没有。不少闲散王爷都是这样的。再看那些高官们,寒门出身考上状元熬到七老八十做了一品二品的大员,可那又如何?没有爵位、不是勋贵、底蕴浅薄,不被世家望族认可。 傅家就是个寻常三品官家。想封侯、封伯?那要立个多大的功才行。 所以,傅守仁打不得萧云天。不光打不得,他还要陪着笑脸奉承,奢求着这个权贵女婿日后更卖力地提携自己。 傅守仁心里满是被权贵压得抬不起头的屈辱,以及当众看着女儿挨打却只能忍气吞声的羞恼。 “侯爷,真对不住,都是小女不懂事。”傅守仁拱手赔礼,命身后的小厮和婆子道:“还不把她带下去!” 下人们冲上来去扶傅妙仪。边上有那站得远的公子冷眼瞧着,和身边人笑道:“都说傅侍郎擅经营,今日我算开了眼界!为着自个儿的官途让女婿当众下面子都能忍了,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 “谁说不是!”身边人笑答:“你也不看看他如今这个侍郎的位置是怎么来的!他政绩不过尔尔,家里还没有一个能依靠的亲族,还能捞着吏部侍郎的肥差!若说他不是靠着裙带关系,我都不信!” 四周人的议论虽是压低了声音的,到底有那一两句让傅守仁听去了。傅守仁气得胡子都开始抖,却也说不出一句话,更不敢去得罪萧云天。 傅妙仪跪地痛哭,很快被傅家赶来的丫鬟们连拖带哄地领下去了,萧云天喘着粗气站着。好在跟随萧云天过来的下属武将里有个机灵的,上来圆场道:“侯爷,消消气!女人不听话,关起门来调教就好,犯不着这样!来来,咱们打靶去,兄弟们都等着您呢!” “对对,您还有一箭没射呢,您出了手,徐大将军和后头的同僚们才好上来。”旁人也跟着道。 有台阶下,萧云天自然从善如流。他松了松领口道:“好,先射了这一箭!”又拱手朝徐策道:“耽搁了徐将军射靶,是下官的不是。” 徐策那边正自个儿打着扇子,和身侧一位心腹的下属说着什么。他回过头来笑道:“无妨。” 萧云天吐了一口气,从潘氏手里接过弓。然而,当他把箭搭在弓上的时候,心里头又是一阵烦躁。 那股子熟悉的邪火又上来了。 方才他当众对傅妙仪动手,其实刚踢完那一脚他就后悔了。一是他并非对傅妙仪绝情,除非傅妙仪犯了什么大错,否则他也不会动手。二是此时四周众多同僚,当众动手,打了傅妙仪又损了自己的名声! 萧云天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清醒了,心里烦躁,肺里堵得慌。他拿起弓,对准铜钱和靶心一条直线,随后箭杆出手。 只是这一回,他失手了。 箭杆依旧在空中划过漂亮的气流,却从铜钱上头飘然而过,随后钉在了靶子的最上端。小厮们跑过去瞧,萧云天射中的是最后一环。 最后一环…… 小厮跑回来,小心翼翼地将结果说了出来。那边萧云天早已脸色铁青。 他是上过战场的武将,在打靶上头更是有真本事的。那一箭脱手而出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只是没料到,这还差得有点离谱。 “哎呀,胜败兵家常事,侯爷连中两箭,咱们可是一箭都中不了呢!”方才那个圆场的下属连忙又上来了,笑道:“侯爷,您方才是不是手滑了啊?不若再试一箭?” 萧云天脸色极冷,最后一箭的结果让他颜面无存。而这样的羞恼无疑让心里那股子邪火更盛了。 “不必了!”他恼羞成怒,一手将弓扔给了潘氏,差点把潘氏砸得倒下去。萧云天回首看向徐策,道:“三箭就是三箭,多出来一箭又算什么?本侯还输得起!徐大将军,您请吧。” 萧云天看向徐策的神色里满是挑衅。 他算得很清楚——虽然自己最后一箭的结果离谱,但前头两箭连中靶心已经是十分难得了。一百五十米射铜钱,大秦的武将里头能射中的屈指可数。而徐策这人,萧云天和他同为武将,对他也知晓一二。 徐策从军十二年,连番平定淮南流寇和白莲教乱党的势力,立下大功,自身的武艺亦不俗。他最擅长弯刀、长剑两样,对弓、弩、戈戟三样少有涉猎。 术业有专攻,在武将圈子里,大家都知道要先把一样武艺练好了,练精了,才好去学别的。样样通导致的结果是样样松,最后真上了战场,你拿的武器不是最得力的,敌人却是拿着自己最擅长的来和你打,下场可想而知。 徐策精通弯刀长剑,那么可以肯定他的射术平平。 这也是萧云天敢大张旗鼓地拉着一群人过来射靶的底气所在。 徐策一直负手站着,无论是前头萧云天连中两箭博得满堂彩,还是后头骤然失手,他面上都没有过多的神色。 反倒是他身边那个多事的副官不住地凑在跟前禀报什么,他一会儿看看靶子一会儿低头说话,简直心不在焉。 直到萧云天亲手将弓递给他,他才不得不屏退副官上阵。他搭弓射箭,破空的声音极快,随后有人高叫道:“中了中了!穿铜钱,中靶心!” 众人再度喧闹起来,不少人奉承道:“此前没听说过徐将军擅射,今日才算见识了!” 徐策浅浅一笑,迎面对上萧云天一张笑得万分勉强的脸孔。 “徐大将军厉害。”萧云天咬牙道。 “哪里,萧侯爷的身手也不凡。”徐策淡淡道,却回身看向傅守仁:“傅侍郎,这射铜钱是咱们平日里常玩的,无趣了些。烦请侍郎去牵两匹马过来。” 傅守仁一怔,隐隐猜到徐策要做什么。很快有小厮牵了傅家的马上前,徐策翻身上马,一手持弓,催马后退了两步,随后沿着三个箭靶的方向从西向东奔驰起来。 他手指搭在弓上,从第一箭到第三箭不过瞬息的功夫,等他持弓下马的时候,大家都还没回过神。而当众人再去看靶的时候,都齐齐地惊了,那三箭都穿透了各自的铜钱,直中靶心。 这一下子,人群里沸腾起来。骑马打靶大家不是没玩过,可这么远的距离,再加个铜钱,还是三个靶子连着射的,谁能做到? 徐策将弓扔给了下人,淡淡笑道:“徐某雕虫小技,让诸位见笑了。” 雕虫小技? 萧云天的脸颊都开始抖起来了。他死死盯着三个箭靶的靶心,仿佛不可置信一般。 众人的欢呼声却还没有停止。 萧云天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了。他输了,输得很难看,很彻底!徐策信手射出去的三箭,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徐策赢了,还赢得这般风光,自己简直就成了对方扬名立威的垫脚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四十九章:芦荟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很快,全京城的人都会知道今日的事情。他和徐策两人都是煊赫的权贵,又都手握兵权,不免被人拿出来比较。好了,现在结果出来了,他萧侯爷虽然有几分本事,却远远不如徐大将军!他那点本事,也根本成了抬高徐策的台阶! 而最让萧云天恼恨甚至恨得咬牙切齿的,还不是自己最后一箭的失手,而是徐策的射术。萧云天自问,若是他骑着马飞奔射靶,前头还有铜钱,他能射中吗? 不行的,他不行。就算再来一次,他仍然会输。 萧云天已经很久没尝过这般屈辱的失败滋味了。他低着头,手指发抖,胸口的火气越烧越烈。 终于,他无法忍受了。他扔下手里的巾子,负气踏步离去,朝对面的徐策道:“徐大将军包涵,本侯还有公务在身,不奉陪了!” 四周武将、公子们面面相觑。 这萧侯爷……怎么说走就走啊?堂堂的武安侯,宴会上玩乐打靶而已,输了一场,这就赌气离去?见过输不起的,没见过一个大将军还这样输不起! 真正上过战场的武将,有勇、有谋、更要有气度。那些尸骨遍地的前线,胜败乃兵家常事,这一战输了、城池被夺了,身为统帅立即就要安抚士卒、重振士气,养精蓄锐等待合适的时机反扑。若都像萧侯爷这样,稍不如意就扭头不打了,那大秦的江山早就守不住了! 若萧云天是个大户人家的纨绔,从没上过战场杀敌,他这个样子大家都不会怪。但他是个在西北驻扎十多年、从血海里历练出来的将军啊。 等萧云天的背影消失在众人视线中的时候,许多人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那么好了,今日之后,不仅“萧侯爷射术远远不如徐将军”这句话会传遍京城,另一个关于萧侯爷气量何等狭小的言论会传得更凶! “侯爷走了,咱们留着没意思,也都散了吧!”有人站出来说道,他是萧云天随行的下属。 “徐大将军,傅侍郎,真不巧,我们也有公务在身。”另外几个人纷纷拱手辞别。 萧云天一走,平日里追随他的同党们自然都要跟着走。他们是依靠萧云天吃饭的,萧云天赌气走了,他们留在这里不大合适。 而因着今日是傅家老太君的生辰,来赴宴的都是相熟的人家,这些人自然和傅家的侯爷女婿萧云天交好。徐策手底下追随的人也来了几个,到底是少数。如此,随着萧云天一块儿走的人就占了大半。 剩下来的人,要么是和萧云天真的没交情,要么是和徐策交好的,要留下来陪着。 呼啦啦走了一大片的人。 靶场上没剩多少人了,做东的傅守仁脸上尴尬至极。他勉强应酬着剩下的宾客,一壁忙着吩咐下人道:“你们快追上去伺候侯爷,问问侯爷要去哪儿,是回府还是去老夫人那边!” *** 端坐在阁楼上的傅锦仪,将萧云天和徐策比试射术、最后落败负气离开的情景尽收眼底。 她看着萧云天脸上的恼怒,再看着原本拥挤的人群霎时散了大半,忍不住勾起一抹冷笑。 “姑娘,您真厉害!这么快就把这些人都遣散了。”七夕忍不住凑上来笑道:“只是……为了赶人而已,侯爷和三姑奶奶却都极大地伤了颜面,怕是不好过了。” 傅锦仪轻笑起来,低语道:“他们不好过,可是正合我的心意呢。”一壁说着,脸上浮出一层冷冽的冰霜。 是,她只想将密集的人群遣散,给曦儿行方便。但有这个机会,她为何不狠狠地教训萧云天和傅妙仪这一对狗男女呢! 萧云天,呵!我倒要看看,今日之后,你如何在军中立威!一个射术不如人、气度又无比狭小的将军,有什么资格领兵呢?武将的圈子不比那些整日勾心斗角的文臣,武将里头是凭着真本事说话的,上头的人没本事,下头那些桀骜的兵勇就能上折子弹劾你,明目张胆地取代你的位置! 而那傅妙仪嘛……等待她的,怕是比萧云天这事儿更不堪的结果了! “侯爷和三姐姐有没有说要去哪儿?”傅锦仪坐下来,笑问道。 七夕瞧着自家姑娘脸上那冰冷的笑,心里不由有些发凉,赔着小心道:“回姑娘,方才听人说三姑奶奶挨了打,不愿让大太太看见她的样子,套了马车要回府。另外,侯爷似乎也要回去。” 傅锦仪挑眉冷笑。 “好,回府好呀。等回去了,她还有得受。”傅锦仪的一双眸子越发冰冷。 让傅妙仪当众和萧云天争执,最后惹得萧云天大怒,其中玄妙可不正在傅锦仪送去的凉茶里。 她准备了两样茶水,一样是芦荟加了金银花等几样常见的花草烹煮,一样是加了薄荷和夏枯草的。加薄荷的那样给了妾室潘氏,加芦荟的那样给了傅妙仪。 这两样凉茶都是大家平日饮用的,都有清热解毒的功效,并无任何不妥。关键是萧云天这个人,吃不得芦荟。 萧云天不能吃芦荟的根儿,还要从七年前说起。 当初萧云天在西北随父出征,那时候匈奴还占着几座城池,到底不肯退兵;老侯爷的两个儿子刚刚战死,十八岁的萧云天不得不披甲上阵,代替了兄长的位置冲锋在前。他起初打了两场胜仗,没遇上什么危险,但在那一天冬天的一次攻城中,他出事了。 他率领的先锋队被匈奴人切断了后路,一路引进峡谷里,最后全军被俘。反抗者杀,投降者为奴,为了活下去,萧云天在死人堆里扒了一个士卒的衣裳,换下了自己先锋将军的铠甲,向匈奴投降。匈奴人也没认出他来,用铁锁穿透他的肩胛骨一路拖着他送往匈奴的王城,要将他充作奴隶。 那是他一生中最可怖、最灰暗的日子。 他被一路往北拖行,匈奴人的领土上都是成片的荒漠,没有食物,没有水。匈奴人自己带的水粮都紧张,对待奴隶一贯是让自生自灭的。在那一路上,萧云天什么都吃,吃过骆驼的尸体和人的尸体,吃过仙人掌的根,但他吃的最多的东西,就是芦荟。 芦荟是荒漠里为数不多的能够生长的植物。这玩意是真的能吃,叶子能吃,根能吃,浑身上下能吃。不光能吃,还能吃饱,汁水还能解渴。 就是靠着挖芦荟,萧云天活下来了。半途中,他找到了一次看守松懈的机会,他将铁锁一寸一寸地从骨头里拔出来,浑身是血地逃跑了。他在荒漠里跑了一天一夜,身后追兵不断。他忍饥挨饿,忍着浑身疼痛,竟拖着半条命摆脱了追兵。而在那之后,他因为在荒漠中迷路,又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才一步一挪地回到大秦的国土上。 前后数月里,都是芦荟撑着他的命。 但从此以后,他就半点见不得芦荟,别说喝一口,闻一下子他都要吐。 常人眼里清冽解暑的芦荟,在他眼里,就是人生最惨烈岁月的回忆。一闻见那味儿,他都能想起被俘虏的屈辱、忍饥挨饿的痛苦和在荒漠里跋涉的绝望。 而萧云天的这个忌讳,除了苗老夫人和他的原配傅华仪,其余的人还真不知道。 傅华仪起初也不知道,后来是听苗老夫人说起的,那时候她已经嫁入侯府两年多。 这个忌讳,萧云天是不敢宣之于口的。被俘虏一事,不仅是他最阴暗惨痛的回忆和最不光彩的污点,更是朝野社稷和上头的圣上所不容的。要是让别人知道他曾被俘虏,那他这个将军的脸面还要不要?让圣上知道他竟然敢贪生怕死投降敌军,定然会按着律令将他斩首抄家! 傅锦仪敢肯定,傅妙仪不会知道这个秘密。 若萧云天真的很疼爱傅妙仪,或许会告诉她。但事实并非如此,萧云天对傅妙仪的情分不过尔尔。 傅妙仪不知情,将添了芦荟的凉茶奉给萧云天。萧云天毫无防备,方才喝的凉茶又是薄荷的,是他喜欢的口味,就以为傅妙仪这一碗是一样的。 他吞了一大口,差点没恶心死,当场对傅妙仪发起火来。 若事情只是如此的话,倒还不会闹得太难看,和后头萧云天失手并负气离去的行为也没有太大干系。 以萧云天的性子,他将傅妙仪当众叱骂一顿就会让人带她下去,却不可能动手打她。随后他一脚踹在了傅妙仪身上,这可不是他一时冲动,说到底还是因着那碗芦荟茶。 芦荟不能与海鲜同食,会适得其反引得人体内燥热。 今日为了给傅老夫人祝寿,傅守仁特意搜罗了傅老夫人喜欢的新鲜鲍鱼和牡蛎一类生猛的海鲜,给母亲和宾客们奉上。偏偏萧云天也喜食鲍鱼,方才席间他就用了不少。 他刚食用了鲍鱼,在靶场上又灌了芦荟。若是别人,芦荟海鲜同食,在吃的不多的情况下只会显出些急躁,倒不会如萧云天那样失了理智。但活该萧云天他倒霉,他对芦荟的反应比任何人都激烈,可以说他已经患上了芦荟过敏的症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五十章:德曦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这导致他食物相克的反应很强烈,体内燥热难耐,一股子邪火从胸中起,压都压不住。 他踹了傅妙仪,随后的一箭都射歪了,最后输给徐策后竟不受控制地负气出走。这些不该发生的行为,都是他心内燥热所致。 傅锦仪曾经和他夫妻三年,对这些事儿了如指掌,算计起来也是得心应手,将萧云天和傅妙仪夫妇耍得团团转。现在好了,傅妙仪当众被夫君作践失了正室的体面,萧云天赚了“宠妾灭妻”、“武艺不精”、“气量狭小”三个响亮的名声,日后的仕途都会因此受阻! 然而,这还不算完。 萧云天和傅妙仪都赌气回了侯府。萧云天在燥热冲动之下做出了不理智的行为,这种燥热并不会持续很久。等他镇定下来,他就会立即意识到不对劲。 他会感觉到胸中的怒火褪去,并开始后悔先前的事,在这种前后变化的感觉中,凭他的精明一定会想到是自己的身体出了一点问题才导致种种结果。他会立即请来侯府的大夫来问诊,诊治之后就会得知真正的原因——就是那碗芦荟茶和他在席间食用的鲍鱼相克,导致他头脑发热躁动难安。 这个结果一出来,他会怎么想? 若不是那碗芦荟茶,就不会发生那么多糟糕的事儿……一切都是因为傅妙仪端来的芦荟茶! 萧云天会真地大怒起来。 傅锦仪能够想象到傅妙仪回府后将要面临的疾风骤雨了。 她简直想笑出声来。 面上浮着一层凝霜般的轻笑,她迈步往二楼上去。 和靶场下头目瞪口呆的公子们一样,楼上看稀的女孩子们此时也都惊诧不已。 “侯爷走了?”有人啧啧道:“我从前还以为武安侯大人是一位抗击匈奴的大英雄呢,现在看来,倒是有些名不副实,技不如人也就罢了,偏偏还输不起!” 女孩子们脸上都透出鄙夷。瞧见傅锦仪上了楼,此前那位性子刻薄和傅家姐妹争吵的马少奶奶吃吃一笑,朝傅锦仪挑眉道:“锦妹妹,你方才在下头,可瞧见了靶场上的事儿?侯爷输了,恼羞成怒地甩袖走了。侯夫人先前……恩,被侯爷一脚踹倒,似乎伤着了呢。” 马少奶奶面上得意,眼角眉梢都是奚落。 傅锦仪还真没心思搭理她。 她一句话都没说,走到自己原先坐的位子上,拈了一块凉糕慢慢地吃着。瞧她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马少奶奶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马少奶奶嘲讽地笑笑,也坐下了。 不少女孩子们站起来陆续告退。她们都是来看徐策和萧云天两位将军比身手的,萧云天落败而逃,徐策一个人在下头找不着对手,这试射就没了意思。大家自然兴致缺缺。 马少奶奶转身和傅家姐妹辞行,跟着一块儿走了。 倒是还有几位女孩子坐着闲话,甚至有两三个女子趴在栏杆上盯着徐策挪不开眼,面颊上一片绯红。傅锦仪看着她们抽了抽眼角。 这群女孩子们……傅家门楣不高,今日来赴宴的都是些不高不低的人家,以她们的出身,怎么可能有资格给国公府的嫡子、当朝二品指挥使徐大将军做正妻?唉,真是什么时候都不缺痴心妄想的人啊。 “靶场上还有哪些人?”傅锦仪缓声问道。 七夕立在门边上,她朝外瞅了一眼,回头道:“禀姑娘,徐大将军站在场上教授几位公子射术。咱们府上的五少爷和六少爷在跟前。” 傅锦仪点点头。 大房的傅德明和三房的傅德英都在。傅德英是个七岁的小毛头,根本就是去玩的,傅德明却是被谢氏嘱咐了要好生学着。 “让孙嫂子过来吧。”傅锦仪淡淡吩咐。七夕自然明白这话的意思,让孙显荣家的过来,就是让大少爷过来。她郑重地应了,低头退下。 下头徐策被几个公子缠着,一时半会应该不会离开。他一边和众人笑谈,一边试射傅守仁呈上的不同分量的良弓。 傅守仁心里虽担忧辞别的萧云天,却更喜欢奉承官位高一筹的徐策,在旁赔笑伺候着。 傅德明有父亲看顾,倒是不敢偷懒,老老实实拿着他那张轻弓站在徐策身后。靶子已经被各家的公子们挪到了五十米甚至二十米的位置,傅德明在二十米的靶子上射了一箭,一环都没中。 傅守仁瞪着他。 那边徐策正好试完了五种不同的弓,从中挑选了最沉重的一把,将剩下的四把退给傅守仁道:“傅侍郎的良弓不错,这靶子也打得尽兴。咱们这就回去吧。” 傅守仁忙道:“将军,您只挑这一把吗?这些良弓都是下官献给您的。”送弓事小,关键是自家那不争气的嫡子来了一趟,根本就没有长进。徐策只顾着和萧云天比试,后头萧云天走了又只顾着自个儿玩,压根没理会傅德明、 更何况,傅守仁是想借这个机会攀附徐策的。 徐策摆手笑笑,转身欲走。那傅守仁不由有些惋惜,阁楼上看着的傅锦仪更急了。 “这人怎么这样快就要走?”她手指一紧,眉头皱起。那七夕已经跑出去办差了,她身边又没个人。她一急,不得不自个儿捂着胳膊飞奔下楼,朝北边望去。 她隐隐看见了北边假山后头的几个人,那是孙显荣家的和涵香几个丫鬟领着傅德曦过来。因着是偷跑出来的,走的是小路。 “来不及了!”傅锦仪一时恼了,心道:自家费心谋划了这些,偏偏在徐策身上出了意外。他似乎只是来和萧云天打擂台的,萧云天落荒而逃,他竟然也要甩袖子走人!傅守仁送他良弓,他都不给面子! 底下徐策拎着那只拓木弓,踏步走出围场。傅锦仪垂头丧气地坐了下去。 而正在这时,突有一支利箭划过半空,从徐策眼前一闪而过。 出于武将的本能,徐策猛地回头看去。 只见箭羽凌空划过一道细微的弧度,那是远距离射靶的结果。下一瞬,箭杆钉在了右边的靶子上,徐策目力过人,清晰地看到箭杆穿透了先前旁人射的箭,钉在正中央的靶心上。 徐策挑了挑眉。 “好身手!”他笑问道:“是谁?” 四周公子们都面面相觑,他们手里连弓都没拿,怎会是他们?徐策顺着箭矢袭来的方向望去,这一瞧,就瞧见远处大约二十丈的地方站着几个丫鬟婆子,中间围着一个身量瘦小的少年。 徐策眯眸看向少年。 在阁楼中呆坐的傅锦仪眼睁睁地瞧见这一幕,也是惊了。 方才的一箭的确出自傅德曦之手。 他手里的弓是孙显荣家的按着傅锦仪的吩咐送去的。原打算趁人不备混进靶场试射,却不料徐策提前要走,孙显荣家的也算有些急智,忙和涵香一块儿哄他在假山前出手。这个位置距离最近的靶子也快到一百五十米了,这么远,唯有萧云天那样习武多年的人才射的准。 大家原本不抱希望。但若不射,等徐策和傅守仁都走了,黄花菜也都凉了。 只是不料到,傅德曦一箭出手,竟真中了,还射在十环里。 徐策看见了他。孙嫂子等人也看见了徐策,她们心里且喜且慌,涵香连忙拼命扯着傅德曦的袖子道:“少爷,您快行礼,行礼啊!快啊!那是大将军,大将军看着你呢!” 傅德曦平日就以听不进去话和不会看人为显著症状,哪会如涵香所愿。他摆弄着手里的弓,双目无神地嘻嘻笑起来。 涵香扶额叹息。 好在这个时候,傅锦仪从阁楼里跑了出来。她反应快,不顾手上的伤痛飞身至徐策一众面前,咬牙跪地道:“父亲,徐大将军。方才射中靶子的是小女的哥哥,傅家长房的嫡长子,名唤傅德曦。哥哥自幼患有脑伤,冲撞了将军,还请恕罪。” 徐策还未开口,身后傅守仁就惊呼道:“什么?那是德曦?他怎么过来了?” 傅守仁且惊且怒,他不管傅德曦能不能射中靶子,问题是这孩子是个痴儿啊!这么多宾客在眼前,他怎么就过来了? 难道是下人没有看管好?这真是…… “徐大将军,真是抱歉,我家小儿痴傻,也不能给将军行礼。”傅守仁尴尬道:“还望您海涵……” 话未说完,徐策浅笑着抬手道:“傅侍郎这就见外了。这是你的长子?是个痴儿?唉,也是可惜了啊,他空有习武的天分,却患有脑伤。方才他那一箭本官瞧了,射术精湛,该是常年苦练加上有些天赋的结果。” 下头跪着的傅锦仪捏了捏手指。 下一瞬,她大胆开口道:“大将军不必惋惜。我家长兄并非是娘胎里如此,是后来不甚摔了,才伤到脑子。长兄的病,若是细心调理应该是能治好的,只是还未寻到那样的名医。小女私以为,长兄有他的天赋,不该被埋没。”说着,她抬眼看向傅守仁道:“父亲,您也一定是这样想的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五十一章:赏识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傅守仁眉头一皱。 这个八丫头和他相处的日子实在不多。从前八丫头病着,他从未去看过,后来不知怎地得了老太太的欢心,又至纯至孝,如今被老太太做主记做嫡出。按理说,这样一个孝顺的女儿他应该也会喜欢,但近来自己的嫡妻谢氏和残废的女儿嘉仪不断给他吹枕边风,明里暗里地贬损傅锦仪。 傅守仁最宠爱的女人是谢氏,最疼爱的孩子也是谢氏的三个孩子,她们说得多了,傅守仁就信了。故而,傅守仁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八丫头。 而痴傻的嫡子傅德曦……一个给家族丢脸的孩子,更是不得他欢心。 他有傅德明这个健康的孩子,又何必去管那废了的傅德曦! “唉,这样的痴儿,只能给傅家丢脸!”傅守仁叹气道,一壁吩咐下人道:“还不赶紧将大少爷送回去。” 傅锦仪看着自己亲爹脸上的绝情,手指一颤。 她心里的火气腾地就上来了。看来,她还是算错了一点——她高估了傅守仁对傅德曦这个原配嫡子的亲缘! 她以为,傅守仁多少会顾着傅德曦,那是他的第一个儿子啊。可事实证明,傅守仁自私至极,他看见傅德曦跑了出来,就一味担忧在宾客面前丢了脸,担忧家族的污点被泄露出去! 而再看看紧跟在傅守仁手边上的另一个孩子,活蹦乱跳的傅德明,傅锦仪心里的火越烧越旺。 父亲,呵,我的好父亲! 对,谢氏对你有救命之恩,你就要将她当做星星一般捧着,你可真是重情重义啊!可你既然这般看重情意,却能对自己的原配陶佩云绝情,对原配的嫡子绝情! 正当几个小厮上前要拖了傅德曦时,那徐策伸手止住了,笑道:“傅侍郎,你何必如此自惭形秽?贵府的公子虽然是个痴儿,但也不是个废人啊。按着贵府小姐所说,这位公子的脑伤并非先天,而是后来摔伤,那么就有医治的希望。我瞧着,这公子日后治好了脑伤,进城防营里历练怕是会大有前途。” 傅守仁先前羞于儿子痴傻,此时听徐策一番宽慰,脸上神色就怔了。 “大将军说,这痴傻的犬子日后能够进城防营?”傅守仁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赔笑看向徐策。 城防营并不是寻常的兵营。 因为要拱卫京城的安危,虽然只有十万兵马,却都是各地兵营的精兵选拔而来。京城里武将家的贵族子弟们从军,都是从城防营的士卒做起。 而如今城防营的统帅就是眼前的徐策。徐策提议让傅德曦入他手底下的兵营,这句话不啻于向傅家伸出了结交的橄榄枝。 傅守仁纵横官场二十年,哪会不懂其中深意。傅德曦进不进城防营事小,徐策主动开口对他示好却是一桩大事啊! “这孩子的射术少有人及,埋没了可惜,本官也想着擢拔人才。”徐策淡淡道。 傅守仁听着,几乎压抑不住心内的狂喜了。他连忙命令小厮们将那呆呆傻傻的傅德曦拖到了徐策跟前,喝令左右道:“快,按着大少爷,让他拜谢徐大将军。” 傅德曦被人按住了。他有些不舒服地挣扎起来,草草地跪了一场,旋即又跳起来,兀自挥舞着手里的弓。 傅锦仪的呼吸有点急促。 倒是那徐策浑不在意,摆手道:“傅侍郎多请几个名医,早日给公子治好了是正理。”说着甩袖而去。 傅守仁连忙跟在身后,又吩咐小厮道:“快去,找两个得力的人看着大少爷!” 看着徐策一众渐行渐远,跪着的傅锦仪浑身一松,歪坐下来。 她真的很紧张。若是别的事情,她就算走错了、出了岔子,也未必没有挽回的余地。但傅德曦是个极其特殊的孩子,今日这一次,可以说是他今生唯一的机会了。若徐策袖手旁观、傅守仁又不顾亲情,那日后的傅德曦就再也没有出头之日。 傅德曦出现在了这么多宾客面前,傅守仁和傅老夫人都会认为他丢了傅家的脸,日后也会更加严密地看守、不允许他再跑出来。将他带出来的孙嫂子、涵香以及背后操持的傅锦仪,都会一同被罚! 被罚事小,若日后再也找不到机会,才是令傅锦仪难以承受的。遑论家中还有一个嫡母谢氏,她知道傅德曦竟敢逃出逸云斋,一定会对此警觉,另外安排人手看管确保傅德曦再也出不来。甚至……她会认为傅德曦一个傻子对她仍有威胁,干脆冒险下毒手! 好在……老天爷帮了她。她赌赢了,傅德曦能够从狭小的逸云斋里走出来了,不管日后如何,这都是一个珍贵而艰难的开始…… “曦儿,你真厉害!”傅锦仪抓着傅德曦的手腕:“都是因为你,你射中了靶心!你知道吗,方才为你说话的,是京城指挥使将军徐大人。自此以后,父亲和祖母他们都会承认你,会给你治病,你会好起来的!” 傅锦仪的手都因为激动而有些哆嗦。傅德曦被她抓疼了,皱着眉头想要甩开她的手。 傅锦仪讪讪地住了手,这才看向一旁的孙嫂子与涵香道:“今日多谢你们了。” 孙嫂子连连道不敢,涵香盯着傅锦仪的面容,神色就有些惊诧了。 “原来您是八姑娘!”她抿着嘴唇道。 傅锦仪轻笑着,站起来道:“对,就是我。我是八姑娘,上回是我骗了你。” 涵香的眼角抽了抽,才低头道:“八姑娘,您都骗了我第二次了。” 对于傅锦仪的谋划,涵香并不知情,孙显荣家的也不敢透露给她。 为了将傅德曦带出来,傅锦仪命孙显荣家的哄骗涵香,说是老夫人为少爷请了大夫看病,要少爷去前头宴饮的地方。一直等傅德曦弓箭出手、撞上了傅守仁和徐策一群人,涵香才发觉不对劲。 虽然随后发生的事情有惊无险,但身为一个普通的小丫鬟,若早知如此,涵香是绝不敢将傅德曦放出来的。 “涵香,我这样做是无可奈何。”傅锦仪轻声道:“你记住,我是大少爷的嫡亲妹妹,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少爷,我是绝不会害他的。你想让大少爷走出泥潭,这第一步就必须跨出去,永远呆在逸云斋里无非是等死而已。涵香,既然话都说开了,从今往后,你最好听从我的吩咐。能救大少爷的人是我,而不是你。” 涵香的眼角再次抽了一下子。是,她也盼着大少爷好起来,但这八姑娘的话就听着很怪了…… 她在府里伺候了多年,哪里不知八姑娘原本的身份?她是庶出,和大少爷并非一母同胞。这样的关系,她又凭什么帮大少爷呢? 可摆在眼前的事实是,八姑娘骗了自己,哄了大少爷出来,最后得到了徐大将军的慧眼识珠…… 八姑娘有一点还是说对了,她能救大少爷,而自己没这个本事。 “奴婢要多谢八姑娘。”涵香朝着傅锦仪行了一礼。 傅锦仪受了她的礼,从袖子里掏了几颗分量不轻的金锞子赏给她道:“是我要谢你。多亏了有你,大少爷才能安安稳稳地活着。我欠你的,还有很多。” 涵香听着更诧异了。什么叫八姑娘欠自己的…… 但不论如何,她这一礼,算是认了八姑娘了。 “你将大少爷带回去吧。”傅锦仪对她道:“大少爷身子弱,早些回去吧。我猜,过不了两日,老夫人就会请大夫给大少爷治病,或许会给大少爷挪个好些的地方住,逸云斋实在偏远了些。” 傅锦仪说着,一壁去扯傅德曦的胳膊。 然而傅德曦根本不理会她,伸手去拿了第二根箭,朝着靶子搭弓射箭。 一箭出去了,他又射一箭,直到箭筒空空如也。他不肯停下来,朝着涵香伸手大声道:“给我!” 涵香无奈地再次奉上一筒箭。 傅锦仪瞧着他痴迷的模样,一时眼眶竟湿了。她叹气道:“罢了,曦儿喜欢射箭,就让他多玩一会吧,咱们在这儿陪着他。” *** 傅德曦乐此不疲地在靶场上练箭,一次又一次地射中靶心。在疯狂地玩了半个时辰之后,傅老夫人遣人过来,强行带走了他。 靶场上的事情,傅守仁已经报给了傅老夫人。 相比于傅守仁这个亲爹,傅老夫人这个亲祖母倒是对傅德曦有些疼惜。 傅老夫人中意的儿媳是原配陶氏,也曾经将嫡长子傅德曦当做眼珠子一般疼爱。后来傅德曦摔伤,她无可奈何地放弃了傅德曦,却始终存着一份希望,盼着这个真正的嫡长孙能好起来。 她一听傅德曦的射术受到了徐大将军的赏识,很是欣喜,立即吩咐左右在寿宴结束后将傅德曦带到她跟前。 虽然知道了傅德曦是被傅锦仪身边的下人带出来的,傅老夫人却并不生气。她甚至认为,正是因为傅锦仪是个有福气的,她将傅德曦带出来才能遇到贵人,若不是她,傅家上下又怎可能发现傅德曦竟有射术的天赋,并非是个一无是处的废人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五十二章:帮忙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八姑娘,咱们也回去吧。”空无一人的靶场上头,孙嫂子给傅锦仪披了一件衣裳,劝道:“天色晚了,景和院那边也该散席了。黄昏风大,您不要站在这儿。” 傅德曦已经被景和院的人带走了。傅锦仪一个人站在三排箭靶前头,手里握着傅德曦方才用过的弓。 傅锦仪看着这张弓,半晌笑了,将弓递给孙嫂子。 “回去。”她点头道,伸手将外衫拢起来。正转身欲走,身后传来一声沉肃的男声,唤道:“傅锦仪。” 这三个字缓慢而清晰,傅锦仪一惊,猛地转过身来。 “是谁?”她大声道。 方才跟随徐策的宾客们早都散了,哪里又冒出来男子的声音?而且,对方叫的,不是“八小姐”,是她的闺名。 也就是说那绝对不是外院的小厮了…… 傅锦仪回头张望,终于,在靶场后的杨树林子里闪出一个高大的人影。对方定定站着,面容沉肃,目光仍旧锐利如刀。 傅锦仪看清了他,有点喘不过气。 这位徐大将军的恶名她是多少知道一些的。当初他在淮南从军,流寇横行,又有白莲教当道。为了挣军功,听说他把那些俘虏的乱党抽筋扒皮,甚至使用一种头顶灌水银的办法把人皮完整地扒下来、里头装满稻草,矗立在府台外以儆效尤,果然那段日子乱党就收敛了很多,他也受到上峰赏识…… 徐策对待敌人的残忍手段层出不穷,虽然他平定流寇立了不少功,但京城和淮南不一样,京城繁华鼎盛,贵族们大多醉生犬马,听到这样的消息自然对徐策敬而远之。而最让京城贵族们惊骇的,还有另一件徐策的私事。 那件事情传得有些模模糊糊,也不知是真是假。听闻徐策并不是一直光棍到二十多岁的——他在军中时曾有过未婚妻,是其副将的女儿。后来,他揭发了那位副将通敌叛国的罪名,将其满门抄斩,已经定亲的妻子也在其列。这也就罢了,更吓人的是,听说此事还是他引诱其未婚妻说出了家族的秘密,这才抓住把柄顺蔓摸瓜,扯出了对方的大罪。这事儿传到京城后,大家对那通敌叛国没有兴趣,倒是对徐策娶妻的八卦很热衷。 大家都认为徐策是个卑鄙又残忍的小人。 傅锦仪也很害怕。对待敌人不择手段也就罢了,对自己即将成婚的妻子,竟也不留一条活路…… “徐,徐大将军!”她抖着手,讪讪地行礼道:“大将军,您怎么在这儿?” “本官落了一件东西,回来拿。”徐策说着,一壁缓步近前,挑眉散漫地问她道:“方才那个你拼尽力气都要帮的人,是你的亲哥哥?” 徐策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将军,面孔冷冽,脚步的声音都沉得令人畏惧。傅锦仪更加瑟缩地厉害了,回道:“正是,我是他嫡亲的妹妹。” 徐策“唔”了一声。 傅锦仪以为他不过随口一问,心里刚松一口气,却又听对方道:“傅锦仪,真正帮了你哥哥的人,是我。你是不是应该对我道谢呢?” 道谢? 面前的徐大将军,是在跟她讨要一次谢意? 傅锦仪有点傻了,然而看着徐策那张黑脸,她哪敢不从,连忙道:“是,是,多谢大将军为我哥哥说话。” 徐策盯着她的头顶。 十二岁的傅锦仪,身高还不到他的肩膀。徐策看了半晌,笑道:“傅锦仪,一个小丫头片子啊。若我记得不错,你这已经是第二次在本官头上动土了啊?”说着,他那一张黑脸凑得更近了,缓慢道:“可别告诉我你忘了上一回的事!” 傅锦仪这回是真傻了。 她怔怔地看着徐策,不论是身高的优势还是对方脸上的冷冽气质都让她感觉到威压。她抿着嘴唇,讷讷道:“大将军,上一回的事?” 话音刚落,她突然想起来了——是那一次的事儿!在国公府里的时候! “大将军,您是说……”她的手都开始抖了。 “我母亲的寿辰!”徐策缓慢道,盯着她的眼睛:“傅锦仪,你倒是能耐啊。上一回你利用我对付了你的嫡姐,这一回,你又要利用我帮你的哥哥。京城里没有人不知道我徐策杀人如麻的恶名,敢在我头顶上动土,你胆子挺大。” 傅锦仪这会儿若还不明白,她就是真傻了。她的身子开始颤抖起来了,心里暗骂:这徐大将军就是这样的?回来拿东西遇上了她,就要和她理论这些事儿? 先前还说那萧云天气量狭小呢,如今看来,这徐策可是没好到哪儿去啊!傅锦仪是真不明白,自己一个小小女子,在您堂堂的二品指挥使将军跟前耍了两回把戏,不过是为了活下去而已。这天底下不是谁都跟您一样手握重权能决定旁人生死的,更多的是我这样的被人捏着性命艰难求生的。您身居高位,就不能稍微宽宥我一点? 还要和我一个弱女子计较? 也罢,我傅锦仪今儿算倒了霉。上回在马车里不还被您窥探了一回么,难怪啊,就知道您这人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喜欢偷窥女眷的容貌,又喜欢斤斤计较! 傅锦仪又羞又恼,只是面对徐策这尊神,她只有怕的份儿。她膝盖一弯就想跪下请罪。 膝盖还没戳到地上去,对面徐策一只手伸过来揪住了她的衣领,笑道:“哟,这就怕了?” “徐大将军,您,您饶了我吧!”傅锦仪都想哭了,她用一种诚恳的敬畏看着徐策:“我错了,我不该在您眼底下耍花招,只是我也没办法……您大人大量,就放我一马吧?” 徐策扯唇笑着。 “也罢,你虽然得罪了我,我身为朝中武将,却不好和你计较啊。”他轻轻地叹一口气,又差点把傅锦仪气死。 你还知道你不该和我计较啊! “实不相瞒,我和你们傅家交情并不深。”徐策将她放下了,淡淡道:“若不是为着试探那武安侯的底细,我今日是不会来此赴宴的。小丫头,我瞧着你似乎也和那武安侯不对付啊?” 傅锦仪眼角一抽。 那碗凉茶……该不会真被你看出来了吧? “没,没有的!”她当然不敢承认:“徐大人,那是我姐夫,又是我们傅家的依靠,我怎敢得罪武安侯!” 徐策瞧着她一双清亮的眼睛,只笑道:“你这丫头一贯是个不老实的。你说的话,十句里头有一句真的就顶了天了,可骗不住我。” 在徐策看来,这傅锦仪是真不老实。就说方才那个叫傅德曦的少年,是她嫡亲的哥哥?笑话,傅德曦是原配所出,她的生母是个姨娘,怎会是嫡亲。而这样论起来,这个小丫头和傅德曦是同父异母,本该没什么交情,她为何要帮傅德曦,这又是一个猜不透的秘密了。 徐策并没有追问下去,他盯着傅锦仪的眼睛,那张黑脸上盈满了浅浅的笑。傅锦仪可没心思瞧他,有些慌张地道:“大将军说什么,我听不明白。我不敢对将军说假话的。” 傅锦仪不知这个徐策何时能放过自己。 “你明白着呢。”徐策轻声笑:“好吧,不逗你了。你放心,我倒不会为了国公府的事儿为难你,我过来,是想着帮你的。” “帮我?”傅锦仪又愣了。 “你瞧你,自个儿单枪匹马地,能斗得过武安侯?”徐策的声色放缓了,他弯下腰来,平视着傅锦仪的脸孔:“庶出的身份,父母长辈都不看重,为着得到家里长辈的喜欢,竟连断臂这样的招数都要用。我看出来了,你怨恨武安侯萧云天,所以才冒险害他。可我问你,这一回你赢了,你就能永远赢下去吗?只要一回失手,你或许就会付出性命。” 傅锦仪定定地睁着眼睛,一句话都说不出。 “小丫头,别这么逞强。我虽杀过很多人,却不愿看到你吊着胳膊的可怜模样,更不希望看着你死在我眼前。”徐策依旧笑着:“我不知道武安侯哪里得罪了你,也不知道你那嫡母和姐姐为何对你恨之入骨。我只告诉你,我能帮你。恩,就说眼前的事儿吧,我觉着你需要一个医术精湛的名医来给你哥哥诊治。” 傅锦仪原本怔忡地愣着,听到最后才反应过来。她轻轻吸一口气,吞吐道:“您,您真要帮我?您要帮我请人医治我哥哥?” 徐策一双大手揉在了她头上。 “恩,帮你。我已经吩咐人去办了,过不了几日,会有宫里的御医上门诊治,先探探傅德曦的病情。”徐策声色散漫,手上却又揉了两下子,直把傅锦仪梳得平整妥帖的发髻揉得毛毛躁躁。 傅锦仪有点不舒服地偏了偏头,那双大手却似黏住了一般,跟着她的头一块儿动。 好吧……有求于人的时候,就不能太计较了…… 她忍着头上的不适,咬唇道:“徐大人,您能这样做,我不知如何报答。您有什么事儿,尽管吩咐我吧。” 徐策手上的动作停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五十三章:人不可貌相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他抬眼看着傅锦仪,忍不住又笑了:“吩咐?你是说,你要帮我做事?” “那是当然。”傅锦仪这回不怕了,或许面前这个男人真的杀过很多人,但他是真心实意来帮自己的。他已经吩咐了人去请御医,要过来给傅德曦诊治的,并不是随意夸口。 “您不会平白无故地帮我,一定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去做。我知道,天底下没有白得的好处。”傅锦仪眨巴着清亮的眼睛:“您说吧,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会尽力。” 徐策噗嗤一声。 “好好,你个小丫头。”他轻笑:“既然你硬要给我当差,我这正好有事儿。也不是什么难事,那萧云天是你的姐夫,你日后帮我盯着他就成。他有什么举动,你就报给我——你记住了,是要报给我,可不是又想出什么对付萧云天的招数,然后擅自行动!” 傅锦仪愣愣地点头。 “就这些?”她道。 “恩,就这些,这事儿别人还办不成呢,你是武安侯夫人的亲妹妹,平日里也见得多。”徐策说着,按了按她的肩膀:“记住我的嘱咐,下回可别再伤着了。” 傅锦仪抿唇看着他。 “听见了没!”徐策摇晃她,声色有些严厉。 傅锦仪连忙点头,徐策这才笑了,转身道:“快回去吧,你家里的长辈怕是要遣人出来寻你了。” 说着,徐策飞身闪入杨树林子,片刻走得不见影儿。 傅锦仪愣了半晌,还是身边孙显荣家的上来叫,方才回过神。她猛吸了一口气,心里更跳得厉害了——这徐将军,怎么就找上了自己呢? 面对一个黑脸、恶名在外的将军,她自然会怕。只是,徐策帮傅德曦请御医的事情,实在出乎她预料。 就是想要让她做个眼线,帮忙盯着萧云天么?这么简单的事情…… 或许,真的是老天在帮她?威名在外的徐大将军肯对她伸出橄榄枝,却并不要求太多的回报。宫里的御医……眼下最迫切的事情就是治好曦儿的脑伤,若能请御医进府诊治,那可是求之不得的机会啊。 傅锦仪觉得,自己有些看不透这个徐策。不过没关系,人家真的在帮她。 “姑娘,姑娘!”孙显荣家的神色焦虑,道:“咱们快回去吧!方才那徐大将军可把我吓死了,那是正二品的京城指挥使,当初在淮南平寇杀了成千上万的人!姑娘,您可不是被他吓着了吧?” 孙显荣家的是真心害怕。这徐大将军堂堂指挥使,竟一个人从杨树林里冲出来揪着自家姑娘不放。这么个视人命为草芥的大将军,一言不合把八姑娘咔嚓了怕也是有的! 傅锦仪倒是浅浅地笑了。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她轻轻道:“你看,有一句话叫做人不可貌相。徐大将军模样令人敬畏,传言里又说他杀了很多人,脾气也暴躁。但事实上,徐大将军才是帮我的人,反倒是有些看着面善的人,实则却是真正的恶徒。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孙显荣家的讪讪笑道:“是,姑娘的见识是奴婢不如的。您快回去吧,呆久了,那徐大将军又回来看见了咱们,可就不妙了。” 她说着,一壁扯着傅锦仪的胳膊。 傅锦仪笑而不语,顺着回了景和院。 *** 傅家的寿宴在黄昏时分散了席。 傅老夫人回房后就见了傅德曦和傅锦仪两人。她没有责怪傅锦仪违反她的禁令,只是拉着傅德曦的手落了泪,叹道:“可怜你竟还有擅射的本事,让大将军赏识了。你有这份出息,若将来能把病治好,那真是上天给咱们府里的福分了。” 说着哭泣不止。 傅锦仪自然在旁劝慰着,又拉着傅德曦,让傅德曦给他祖母行礼请安,想哄傅老夫人高兴些。只是傅德曦这病不哭不闹,唯独不肯听人说话,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双手紧紧握着从靶场上拿下来的弓,不肯看别处。 傅锦仪也没法子,心道:等着御医进来诊治了,看看病情如何,再做打算吧。 傅家众人都陆续地散了,那边徐策是提前两刻钟走的,此时正坐在马车里,渐行渐远。 “将军,武安侯那边……您真准备相信傅家的八姑娘?”身边坐着的亲兵邵荣忍不住追问:“傅家和咱们没有交情,八姑娘也和您素昧相识,信任一个外人,是否有些不妥啊?” 今日他随徐策来傅家赴宴,的确是冲着武安侯的。 本来,徐家最大的威胁是左丞相邱家。但在徐策看来,那六皇子的生母萧妃和她背后的萧家,虽谈不上威胁,却不能放任不管。 萧家,其实就是夹在徐家和邱家两家之间的一颗棋子。很多时候,这样一颗不起眼的棋子,实际上却能发挥出关键的用处。甚至……最后徐家和邱家的输赢成败,怕是还要看这颗棋子的走向了。 一想起这徐家和邱家的争斗,徐策就深感无奈。邱家的确是千年望族,不是轻易能对付的,但徐家若是能争气些,如今徐皇后和太子殿下未必会这么艰难。还不是自己那个糊涂的爹,这些年在后宅里折腾地鸡犬不宁,闹出宠妾灭妻、扶持庶子的丑事。身为上柱国大将军,实则手里的兵权却握不稳,不单分给了几个叔伯,还被外人趁乱抢去一部分。 而自己这个嫡子也与父亲不合,在朝堂上都能各自拉起大旗争执起来,内耗相当严重。 家宅不宁,才给了外人可乘之机。 徐策闭目养神。半晌,他开口道:“她是萧云天的岳家亲戚,让她来做,也合宜些。“ 邵荣瞧他说得冠冕堂皇,自是不信的,笑嘻嘻道:“如此说来,在侯府里安插个妾室做眼线,岂不更合宜。何必舍近求远去寻个岳家的姑娘。” 徐策脸颊一抽。 “本官决定的事,你懂什么!”他的声色冷了下来:“我是瞧着她这丫头性子冲动,她似乎和萧云天结过怨,她看萧云天的时候,眼睛的怨气都能溢出来。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竟敢算计萧云天,若哪天真把自己算计进去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让她盯着萧云天,有什么动作报给我,也能让她收敛些。” 邵荣听着,忍不住嗤笑一声。 “将军,您这哪儿是盯着武安侯,您是盯上了傅家八姑娘。”他摇头道:“您从来还没这么舍不得一个女人的。” “女人?”徐策瞥过头去:“她还小,才十二岁。小丫头片子一个,我是觉着她可怜,忍不住帮帮她。” 邵荣不说话了,心里却暗道:您这翻脸比翻还快,上回还说八姑娘得罪了您,这回又明里暗里地要帮着八姑娘了。您这不是盯上了八姑娘,又能是怎样? 十二岁,也不小了,都到了说亲的年纪。再说,您不也是二十出头,比人家大十岁而已,还没成婚呢! 好嘛,您要真看上她了,那可是一桩好事,更是咱们这些人的福分了。您呐,早日成家立业,别一天到晚把城防营当成家,您不累,我们还累呢。 邵荣暗自思忖着,一边小心翼翼地给徐策添茶水。 *** 武安侯府。 如傅锦仪所料,萧云天在回府后的当天晚上请了郎中。 彼时他刚刚出了许多的汗,心里那股子燥热褪下去了,对自己先前在傅家里的所作所为感到异常震惊。他虽然年轻,却上过沙场、为官多年,心智早已磨练了出来,又怎会如那些毛头小子一般当众失了风度? 他既惊愕又悔恨,便想到了是自己的身体出了毛病。郎中过来一把脉,果然瞧出些许不对劲,便问他今日之内都吃了什么。 萧云天一点不漏地答了,那郎中恍然大悟,拍手道:“唉,这就对了!侯爷,您午膳时以海鲜为主,事后不久就饮用了芦荟茶!这芦荟本是一味好药,和海鲜同食却是大大不妥,您这还是吃的少,不过是引起邪火上涌。若吃的多了,中毒都是有的!” 萧云天终于明白了缘由,登时勃然大怒。他给了郎中不少的赏金,怒发冲冠地一路疾奔进了傅妙仪的院子。 那傅妙仪是在靶场挨了打回来的,此时正躺在床上暗自垂泪。萧云天踹她的那一脚是带了火气的,并非做做样子,回来撩开衣服一瞧,心窝那儿青了一大片。底下王姑姑小心翼翼地拿药膏给她搽,她只顾着呜呜哭泣,悲切道:“萧云天这个杀千刀的!他打我,他竟然打我!还是当着那么多宾客的面,我里子面子全没了!” 王姑姑是个机敏的,连忙劝道:“夫人,您千万别伤心,侯爷对您的爱重是真真的,否则当初怎么会为了娶您,把那傅华仪……唉,这夫妻两个过日子哪有不闹的,您放心,侯爷那是一时冲动,打了您,他也会后悔。今天晚上侯爷肯定会过来宽慰您的!” 听着这话,傅妙仪心里才略微好受点。也是巧了,正在此时,外头丫鬟急匆匆来报:“夫人,侯爷过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五十四章:失宠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傅妙仪和王姑姑主仆二人都是一喜,王姑姑脸上的笑都堆起来了,道:“夫人,奴婢说得没错吧!”说着忙去开门。 还没奔过去,那门就被撞开了。萧云天铁青着脸,恨恨盯着床上的傅妙仪。 傅妙仪一心以为他是因着动手打了自己,特意过来探望宽慰的,脸上还挂着眼泪和楚楚可怜的委屈。不料进来的男人如头顶阴云,骇人地很。 “侯爷?”傅妙仪面上僵住了,她本能地往后缩了缩。 下一瞬,萧云天上前一手揪住了她的头发,竟将她从床上硬生生扯了下来。傅妙仪疼得头皮都快掉了一般,惨叫着哭道:“侯爷!您做什么,快,快放手啊!” 萧云天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手上一甩将她的头磕在了地上,旋即又一脚踹在她心口。 她白日里就挨了一脚,如今又踹在伤处,如何受得住。她哇地惨叫一声,仰倒在地上爬不起来。萧云天恶狠狠地指着她,大骂道:“你这个贱妇!丧门星!婊子!都是你,都是因为你!你害得我在宾客面前出了丑,损了名声!今日之后,我如何在军中立威啊?莫说旁人会耻笑我不配为官,我手底下的兵将都会对我有微词!这全都是拜你所赐!” 傅妙仪这回可是明白了,自己的丈夫不是来宽慰她的,是来收拾她的啊!胸口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她吓得颤抖起来,哆嗦着哭道:“侯爷,我不明白,我做错了什么啊!” “你不明白?”萧云天荷荷冷笑两声,一脚又一脚地踹在傅妙仪身上。他狠狠地踢打着,恨道:“你明知午膳时以海鲜为主,竟还在凉茶里添了芦荟!芦荟与海鲜相克,会致人郁结性躁,若非如此,我又怎会射歪了最后一箭,还当众出丑!这都是你害得!你说,你是不是有心害我?你这个贱人!” 傅妙仪疼得满地打滚,她用仅存的理智听明白了萧云天的话,惊恐叫道:“侯爷,妾身不敢啊!妾身是您的正妻,又怎可能害您!可是,妾室当时是真的不知道,那芦荟茶是府里派人送来的,并非妾身预备的啊。您饶了我啊,别打了,求您别打了……” 萧云天一想到今日之事会影响自己的仕途,几乎气得要发疯,此时在他眼里,傅妙仪早已不是那个美貌动人的小姨子,而是一个丧门星! 他继续踢打着,直到傅妙仪被毒打地几乎昏迷,牙齿都掉了两颗,嘴里鼻子里都是血。四周丫鬟婆子们早吓得跪地不起,还是那王姑姑是傅妙仪的心腹,冒死上来求道:“侯爷,别打了!夫人就算有什么错,还请您看在夫妻情分上,饶了她吧!再打下去她就死了!” 萧云天冷笑,最后又踢了两脚才住手。 他是习武之人,杀人打人都是他的看家本领,自然不会真的打死傅妙仪。但今日之事,他必须要狠狠地惩治傅妙仪! 是,傅妙仪是他的嫡妻,模样漂亮、身段妖娆,是个有滋味的女人。但无论是谁,胆敢损他的名声、坏他的前途,那是绝不能轻饶的! 傅妙仪趴在地上低声呻吟着。 “哼,本侯这次就放过你。”萧云天咬牙切齿:“若再有下次,本侯一定会休了你!你给我记着!” 说罢袖子重重一甩,转身道:“今晚去潘氏房里!” 萧云天走了,傅妙仪还趴着起不来。她觉得自己的腰几乎被踢断了,腿上、手上都挨了好几脚,踢在脸上的那一脚更是将她的鼻子牙齿一块儿打断。她说不出话,血泪都混在脸上。 王姑姑被她的模样吓着了,迭声道:“快,请郎中,请郎中!” *** “武安侯府里如今是潘氏掌家了?”对丫鬟七夕报上来的消息,傅锦仪听得瞠目结舌。 此时距离傅老夫人的寿宴已经过去的十天。在寿宴结束后,傅妙仪被毒打一事就传回了傅家。傅守仁起先震怒异常,还准备上侯府去讨说法,随后却又听说是傅妙仪伺候不周导致萧云天射靶出丑。傅守仁一听是自家女儿理亏,顿时垂头丧气,火气和屈辱都咽下了肚子。 消息传到傅锦仪耳中,她自然痛快了好些天。而更让她心神愉悦的事还在后头——萧云天毒打傅妙仪后,彻底冷落了傅妙仪,府中几个妾室瞅准了机会,卯足了劲儿争宠。其中那潘氏最为年轻貌美,笼络了萧云天的心。十日下来,萧云天日日宿在潘氏房里,对傅妙仪视而不见,连平日用膳的时候都不愿意见到傅妙仪。 傅妙仪彻底失了宠,而到了今日,竟连掌家权都丢了,府中后宅琐事交由妾室潘氏打理。 “你说的可是真的?”傅锦仪都有点不相信:“再怎么说,三姐姐也是他明媒正娶的正室,那潘氏是个青楼的花魁!武安侯大人怎会把中馈交给一个妾室?” 七夕如实道:“姑娘,这都是三姑奶奶身边下人回府求援的时候说的。您是不知道,三姑奶奶被打得鼻梁骨折、牙齿脱落,腰上伤到了筋骨,说是要卧床休养一月呢。那个叫潘玉儿的花魁不是个省油的灯,她趁机在侯爷跟前吹风,说是侯夫人身子不好、不能操劳,不如暂且把中馈交给她,等三姑奶奶身子好了再还回去。侯爷正宠着她,就应了。” 傅锦仪听着嗤笑。 “先失了宠,后失了权,我这三姐姐的日子可不好过呀。”她轻笑道:“与其说是那潘玉儿迷惑了武安侯,不如说是武安侯生性绝情。唉,我这一个外人瞧着都……我记得当初侯爷是很喜欢三姐姐的,如今半年不到,竟成这样了?” “谁说不是。”外头的孙嫂子正巧进来了,接口道:“侯爷这人也是怪,喜新厌旧可没有这么快的。再则,就算是被潘氏迷住了,对三姑奶奶也不该如此绝情,竟打成了那个样子!唉,姑娘您是没看见三姑奶奶的伤,我一个同乡在她的院子里伺候,听别人说是伤得吓人呢!” 傅锦仪听着,半晌收了笑,一双凤目微微眯起来了。 她越来越能感觉到——萧云天,这个她曾经爱了三年、最后恨了一生的男人,似乎有些古怪。 她自以为天底下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萧云天了。但如今一桩一桩的事实摆在眼前,她终于察觉到,她对这个男人并不熟悉。 事情有些脱离了她的掌控。 “孙嫂子,你说你有个同乡在侯府?”她回头看着孙显荣家的,问道:“她做什么差事?” 孙显荣家的笑道:“我那个同乡是个不争气的。好喝酒、赌钱,干活耍懒,哪里会得到主家的重用,如今在侯府外院里拔草呢。” 傅锦仪听着笑了:“是个做粗活的?如此倒好了。这样,你去我库房里拿二十两银子给她,吩咐她平日里盯着侯府的动向。此后每个月,我都会给她五两银子。” 孙搜子听着一惊,环顾四周见没有外人,才低低道:“姑娘,您这是……真准备给那位徐大将军办事啊?” 孙嫂子到底没忘,前头是徐策交代了自家姑娘盯着武安侯的。 傅锦仪笑道:“我不是为他做事,是为我自己。你放心,不会有什么事的,你那同乡就是个粗使婆子,谁会看她一眼?她又不是主子的贴身,也打听不到什么重要的消息,只要能传回两句面上的消息给我,就足够了。” 孙嫂子犹豫着点了头,退下拿银子去了。傅锦仪杵着下巴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正凝神间,外头一个丫鬟挑帘子进来道:“八姑娘,宫里来了御医大人给大少爷瞧病,已经往景和院里去了。” 傅锦仪登时站起来,喜道:“走,咱们去景和院!” 徐策没有哄她,他为傅家请来的是宫中内医院从四品副院判周大人。周御医出医道世家,年过六十,他并不是宫里资历最高的御医,却以治疗内科得名。傅锦仪进了景和院的花厅,便看见傅老夫人面前坐着一位年过六十的老者,老者身后跟着一个戴面纱的女药僮。 对周御医登门拜访,并指了名要为大少爷傅德曦诊治脑伤,傅老夫人既欣喜又惊诧。 按着大秦朝的规矩,御医是服侍皇室的,宫外臣子们唯有那位高权重的,才能得到圣上的恩典请御医去府中问诊。傅守仁一介三品文官,每日早朝上站的位置都是瞧不见圣上的,又何德何能请来御医呢。 而周御医和傅家从未有过交情,更不可能出于私交的原因上门帮忙。 傅老太太自然疑惑,客气地问道:“周大人是圣上身边的,您平日里操劳忙碌,如何得知我家有一个痴傻的长孙呢?” 这话就是很婉转地问他,无缘无故为何上门帮忙。 周御医拈须笑道:“老太君,下官今日过来,的确是有人求到了下官面前。”正说着,这位老御医抬眼一瞧,就瞧见了傅锦仪被丫鬟领着进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五十五章:医治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这位,就是贵府上的八小姐吧?”周御医浅笑道:“下官正是承八小姐的嘱托过来问诊的。” 傅老妇人惊愕地看着傅锦仪。 傅锦仪一时也愣了,随即想到是徐策要周大人这样说,便讷讷地点头。 傅老夫人脸上的惊色更甚了,她想不通自家这个年幼的孙女是怎么请动了周御医。 “先让下官为少爷诊脉吧,”周御医站了起来,傅锦仪连忙上前引路。 傅德曦此时已经从逸云斋搬了出来,住进了景和院后头的一间小院里。傅老夫人看到傅德曦如今的样子后,和傅锦仪生出了同样的心思。她意识到自己这个痴傻的孙子不能一味关着了,不论病情如何,让他能够出来走动、多和不同的人说话,总比一个人闷着强。 众人一路往后院去。不约片刻到了地方,涵香早已得了消息等在门口,脸上的神色却有几分尴尬。 内室里传来一个少年倔强的叫喊声。 傅老夫人眉头微皱,周御医却不顾忌,率先迈了进去。他一路进了内室,便瞧见傅德曦坐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用手捶着地面嚷道:“要果子,要果子!” 四周丫鬟们都哄不住,五姑娘傅萱仪站在一旁,有些手足无措。 “祖母,八妹妹!”傅萱仪迎了上来,看向周御医道:“您就是……御医大人吧?大人,您快看看我家的长兄吧,他今日也是了,听说平日里都是不声不响的一个人,这会儿倒闹得掌不住。” 傅萱仪同住景和院,这几日没少过来瞧傅德曦,也是傅老夫人嘱咐了她平日要帮着照应傅德曦。 傅萱仪满脸焦急,傅锦仪看着傅德曦闹脾气的模样,也不禁担忧起来。傅老夫人看傅德曦竟没个消停,叹着气问左右道:“大少爷这是怎么了?他要什么果子,你们给他就是了!” “老夫人,这……”涵香一脸为难跪下了,道:“大少爷方才一直把玩一颗海棠果,少爷将海棠果搁在壁橱上头的时候,偏巧景和院里养的猫儿偷着进来,叼着果子就跑了。少爷不依,闹着要他的海棠果,我们几个去寻了新的果子给他,少爷还是不满。” 说着,又解释道:“奴婢伺候少爷多年,少爷要果子的意思是,要他原先玩的那个,后头的那些都不能令他满意。可原先那个早不知被叼哪里去了,我们也找不着。这是少爷的倔脾气又上来了,少爷此前也常有这样的症状,他看中的东西,是万万不能动的。老夫人也不必太担心,少爷每每犯了脾气,让他自个儿呆着,过上一天一夜,等第二日就好了。” 听着这番解释,傅老夫人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哪里有这样的道理,东西没了就没了,他偏偏不依不饶!”傅老夫人既担忧又紧张,有些哀求地看着周御医道:“周大人,幸好您来了。您快帮我们瞧瞧他吧!我家这个长孙摔伤后,症状也古怪地很。我听说,寻常的痴傻孩子要么是整日发疯、甚至伤人,要么是除了哭什么都不会,整日躺着不动的。这个孩子却都不是这样的。” 周御医点了点头。 傅德曦扔在捶地板,用不高不低的声音重复着“要果子。” 他的声音不是很吵,看上去也不是发疯的模样。他只是低着头看地面,似乎在跟老天爷要他的果子,完全不理会身边的丫鬟们和后头进来的周御医等人。 周御医蹲下来瞧他。半晌笑了笑,轻声道:“小少爷,你就是傅德曦?” 周御医没有立即诊脉,这令傅老夫人有些惊。 傅德曦一贯是不理人的,他自然也不会回应周御医的话。他讷讷地道:“要果子”,盯着地面似乎要看出个洞来。 周御医静静打量他。过了一会儿,周御医站起来,顺手拿过小几子上的一只白瓷茶碗,放在傅德曦眼前的地面上。 常人眼前突然多出个东西都会有反应,偏偏傅德曦一动不动。 周御医将手指屈起,在茶碗底上登登地敲起来。他敲的声音一会儿大,一会儿小,那傅德曦不为所动,叫着“要果子”。 傅德曦的样子让四周众人更加担忧了。傅锦仪和傅老夫人都眉头紧锁,不住地叹着气。 “御医大人,我家少爷一直是这样,就好像看不见也听不见一样。”涵香道:“最坏的时候就是现在的模样,什么都不理。好的时候,如果他愿意,就能听进去话。” 周御医倒面色平静。他继续敲茶碗,这一回,他开始用同样的力度有节奏地敲,茶碗发出整齐的脆响。 傅德曦一开始是不动弹的,敲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突然,他伸手抓住了周御医的手。 “要!”他说道,去抢周御医手里的茶碗。 周御医把茶碗给他了,但这样一来就没人敲茶碗了。傅德曦听不见声音,脸上显出急躁的神色,看着周御医道:“给我!” 周御医看着他,慈和地笑了:“好,我给你。”说着将茶碗递给身后的药僮,吩咐道:“照我方才的样子,继续敲。” 药僮笃笃笃地敲起来,傅德曦满意了。他裂开嘴笑,完全忘了之前要果子的事儿。 直到此时,周御医才拉过他的手腕开始按脉。傅德曦因为高兴,对周御医完全没有防备,任由他按了左手又按右手。那边涵香看着都惊了,道:“御医大人,您真是神医,我们大少爷平日里脾气一上来谁都制不住,饭也不吃觉也不睡,更不让别人碰,能把我们愁死了。” 周御医按完了脉,浅笑道:“雕虫小技而已。这样的病人,我从前并非没有见过。”说着看向傅老夫人道:“下官先请您放宽心。贵府公子摔伤脑子导致痴傻,但他的症状,是痴儿里头最有希望治愈的一种!而且完全有可能恢复如常!老太君,您要往好的方面想。” 傅老夫人一听这话,几乎喜极而泣。 身后的傅锦仪更是要落泪了。她此前千方百计地要救傅德曦出来,心底却更存着莫大的惊恐。即便不通医理,她也明白脑子这种地方是最难治的,脑伤的病人能痊愈的概率很低。而前几年的时候,傅家为了傅德曦的病四处求医,不是没请过有本事的郎中,都说治不好。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傅老夫人双手合十要行礼。 周御医伸手扶她道:“老夫人也不要以为一定能治好。脑伤不好治,日后究竟如何,还要看这位公子的造化。下官会先给公子开药,这药每日两次,不能断。只是,公子这病仅仅喝药是不成的。” 傅老夫人忙道:“可还要做什么?” 周御医道:“这件事情,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公子伤在脑部的神经,若要解释,那就是公子的一部分意识沉睡了,导致公子看起来痴傻。若能唤醒他的意识,才是治愈的关键。” “唤醒?”傅锦仪焦急地问道:“御医大人,这,这该如何唤醒他呀?” 周御医叹道:“难就难在这里啊。表面上,是需要给公子一个外界的刺激,让他骤然从沉睡中醒过来。但这个刺激到底是什么,就需要你们来找了。”说着,看傅家人黯淡的脸色,周御医又宽慰道:“若是一直唤不醒,也不会很糟糕。只要公子坚持服药,症状会一点一点减轻,至少能看起来正常一点。但想让他考科举入仕途,就不可能了。” 傅锦仪轻轻咬着嘴唇。 “大人,我明白了。”她点头道,旋即跪地拜倒:“多谢周大人的大恩大德。” 周御医连忙将她扶起来了,笑道:“下官是个医者,能帮还是要帮的。你也不必谢我,若到时候你这长兄真能恢复如初,那都是你自己的福气。我今日先留下一副药,你们给他吃上三个月。三个月之后,再看境况如何。” 傅锦仪郑重地点头。 “哦对了,下官平日里在宫中当差,也不能时常过来。就让下官的药僮留下来,方便随时看顾公子。”周御医说着,指着身后那位蒙面纱的药僮道:“她虽然医术浅薄,到底也跟着下官学了些东西,平日里若是公子发病了,有她在总要好些。她叫蓉儿。” 药僮上前朝傅家众人行礼。 “蓉儿?”傅锦仪的眉心一跳。 药僮并不说话,周御医又道:“她是个哑巴。” 傅家众人了然,傅老夫人再次拜谢周御医。 周御医拱手朝众人辞别,傅老夫人领着傅萱仪亲自恭送至二门。傅锦仪静静站着守在傅德曦身边。傅德曦依旧要听敲碗的声音,药僮蓉儿拿着茶碗敲给他听。 “你,是叫做蓉儿吗?”傅锦仪踟蹰着朝药僮问道:“会写字吗?能否将你的名字写给我看。” 药僮抬头看了看她,点点头,随后将茶碗递给涵香。涵香接过去继续敲着,傅德曦咯咯咯地笑起来。 药僮迈步至一旁的小几子上,用手指蘸着茶碗里的茶水在案上写了一个“容”字。傅锦仪轻轻呼了一口气,原来是容易的容,不是芙蓉的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五十六章:萧家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小蓉……真的不是你吗? “这……真是个好名字。”傅锦仪朝她笑道:“容姑娘,你能暂住在我们府上,是周大人给我们的恩德。但是,我还是有些好,周大人的药僮都是要蒙面吗?仅仅是因为身为女子,在外行医抛头露面不方便吗?” 容儿静静站着。半晌,她再次蘸水写道:“周大人身为医者,好施德行善。小女是雍州人士,因山林大火逃难至此,被周大人所救并收为学徒。小女戴着面纱,是因为小女的容貌被火灾损毁了,面目丑陋,不便示人。小女之所以哑口,也是因为被浓烟熏坏了嗓子,治不好了。” 傅锦仪一怔。 “你损了容貌?”她咬唇看着容儿:“你真是雍州人士?” 容儿点点头,她伸手撩开面纱的一角,只见她的两侧脸颊遍布着红色的疤痕,一看就是烧伤所致。容儿撩了一下子,不敢都掀起来,旋即又放下了。 傅锦仪倒抽一口冷气。 “小女是雍州天水郡人。”容儿继续写道:“小姐可以翻阅籍案卷,天水郡去年发生的一场山火是有记载的,三个村庄的百姓大半葬身火场,小女就是其中逃出来的人。” 傅锦仪怔怔地看着她,半晌终于点了点头。 她……真的不是小蓉。 这个时候,景和院前头伺候的两个嬷嬷进来,朝傅锦仪行了礼,又朝药僮容儿道:“容姑娘,按着老夫人的吩咐,府中给您居住的客房预备好了。您要不要先去安顿着?” 容儿福身致谢,回身朝傅锦仪行礼辞别。 傅锦仪朝她点头致意。 等容儿的身影消失,傅锦仪仍旧皱着眉头。 小几子上的水渍渐渐消散,傅德曦的笑声倒是清亮地很。 *** 自此之后,傅德曦日日喝着周御医开的药,症状果真有所减轻。 不过一月的时间过去,他渐渐能够自己独自睡觉不用别人哄,能够按时、按量吃饭,哭闹的次数减少了很多。服侍他的涵香喜得不能自己,若说这傅德曦傻了之后最难的是什么,那可不就是吃饭。他脾气一上来,两天不吃都是有的,好些的时候每顿饭也要四五个人哄着、喂着才行。 但果然如周御医所说的,这光吃药是不能彻底恢复的。傅德曦“听不见”、“看不见”的毛病是一点都没好。 就算如此,傅锦仪也欣喜异常了。她想不到,那黑脸的徐策竟真能给她请来周御医,为她雪中送炭。 果然人不可貌相,看起来凶悍的人,却是能帮你的。那美貌如傅妙仪、俊逸如萧云天,却不过是披着人皮的禽兽! 就在傅家上下欣喜的同时,武安侯府中却是风起云涌。 萧云天那日射靶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京城。朝廷里的同僚们私下议论纷纷,更有不少人用鄙夷的神色看他。这倒罢了,连他手底下的兵部官吏们也开始对他不敬。 萧云天官场不顺,回了府就更加厌恶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傅妙仪。他整日歇在潘氏房里,对傅妙仪丝毫不搭理。 而那傅妙仪的处境更是凄惨。她被毒打一顿后,一连许多日里,连萧云天的影儿都没见着。苗太夫人知道了靶场上的事情后,一时也震怒了,命人将躺在床上养伤的傅妙仪拖到佛堂里,痛骂她给侯爷闯下大祸,命令两个丫鬟将她按在青石板上用毛竹大板狠狠地打。 傅妙仪此前已被萧云天打得伤痕累累,又被婆婆一顿狠揍,被打得滚在地上求饶。好在苗太夫人倒也不想把她打死,最后命她在佛堂里罚跪了事。 傅妙仪在佛堂罚跪数日,妾室潘玉儿握着家里的中馈,一时风头无二。然而好景不长,失宠的正室傅妙仪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对手。 傅妙仪是傅家上下娇养出来的嫡女,自幼跟在谢氏身边学着,心术手腕都是不缺的。傅妙仪眼看着丈夫厌弃、婆婆动怒,伤心之余终于也认清了一个事实——她的丈夫萧云天,真的没有她想象中那样喜欢她。 都说男人变心比翻还快,如今亲眼瞧了,傅妙仪不认也得认。她收住了自己的泪水,强忍着所有的屈辱和身上的伤痛,对妾室潘氏作威作福也不再理会。她在佛堂里诚心悔过,为萧云天和太夫人母子两人抄写经祈福。 这么抄了许多天,苗太夫人看她如此老实,倒也没太为难她。苗太夫人这个人,只要你肯卑贱到骨子里伺候她、奉承她,她还是愿意放你一马的。傅妙仪抄的那些经都是给她祈福的,又拿些好话来哄她,她便松口道可以让傅妙仪出佛堂。 那傅妙仪城府深、心机重,一听可以不用罚跪了,竟不肯离开佛堂,主动向婆婆请求道:“媳妇给侯爷闯了祸,深感羞愧,无颜面对侯爷。媳妇没有别的本事,官场上也帮不到侯爷,唯有在佛堂里继续吃斋念佛为侯府祈福。” 比起傅妙仪满肚子弯弯绕,苗太夫人是个乡野村妇,倒分不清她的真心假意,一时竟消了气。傅妙仪便继续住在佛堂里,整日礼佛念经,两耳不闻窗外事。 此时的佛堂外头,另一位妾室高氏恰有了身孕。高氏跟了萧云天多年,在傅华仪出嫁那年就已经做了姨娘了。萧云天年岁不小,膝下却一直没有孩子,高氏怀孕后他很是欣喜,和太夫人苗氏两人都遣了得力的下人伺候高氏,等着高氏平安生产。 此时掌权的潘玉儿也得了萧云天的嘱咐,要多多照应高氏。潘玉儿出身青楼、年轻貌美,迷惑男人上自有一套,贤良淑德的品质是一点都没有。她对高氏的身孕嫉恨不已,面上应承了萧云天会照应高氏,暗中却时常诅咒高氏流产。 这潘玉儿吧,小女人一个,不是个能成大事的。她自幼被卖到青楼,十多年的底层生活中她每日想的就是吃饱饭活下去,哪里懂得后宅的斗争和作为掌家人应有的城府手腕。她甚至没有胆量对高氏动手,不过是私底下给高氏扎小人。 潘玉儿上不得台面,佛堂里的傅妙仪可是瞅准了机会。傅妙仪身为侯府主母,留在外头的心腹不少。她先是遣了个得力的丫鬟在高氏的饮食中下了红花,高氏果然不慎流产,随后又让王姑姑在萧云天面前揭出潘玉儿扎纸人诅咒高氏的恶行。 萧云天一看潘玉儿手里的纸人,便真的相信高氏是因为受到了诅咒才流产,震怒非常。他当场剥了潘玉儿的妾室名分,重重打了二十大板赶出侯府。 潘玉儿被打得奄奄一息,扔在了侯府后门的一条街上。她沿街乞讨了两日,伤口又发了炎,眼看就要活不成了。 就在她绝望之时,一辆路过的青面马车在她眼前停了下来,马车上下来两个婆子将她抬走。她濒死之时也并不挣扎,一路被送进了京郊一处别院里。 这别院、马车和送人的婆子,都是傅锦仪安排的。那院落是她租的,地处偏僻也没花多少银子,就是为着平日里见一些不方便在府里见的人准备的。 “你就是潘氏?”傅锦仪望着躺在草席上半死不活的女人。 潘氏忍痛点了点头。 傅锦仪皱起眉头看着她。武安侯府里发生的事情她已经从孙嫂子的同乡口中得知了,对于傅妙仪能忍辱负重地翻身她并不怪,但对潘玉儿这个曾经得宠、短短一月里又落魄至极的妾室就深感疑惑了。 眼前的潘玉儿,的确拥有过人的美貌和妖娆的身段。但很显然,美貌并不能让一个女人在深宅大院里站稳脚跟。 潘玉儿当初得宠的时候,那是花团锦簇,被萧云天捧在手里含在嘴里,连中馈都给了她。傅锦仪还一度认为这潘玉儿是个颇有心机的女人,可这还一月不到,潘玉儿就被傅妙仪算计地身败名裂,命都快丢了。 “我可以让你活下来,只要你能将我想知道的事无巨细地说出来。”傅锦仪淡淡道,命人给她灌了一碗参汤。 潘玉儿大口地喝着参汤,看着傅锦仪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你救了我,你就是我的恩人,只要让我活着,我做什么都行。” 傅锦仪点点头,对她道:“我先问你,你是如何认识侯爷的?” “醉春楼中,侯爷陪着同僚一块儿来的,点我弹琴唱曲。”潘玉儿轻声道:“侯爷看中了我的容貌,将我娶回去做妾。” 傅锦仪“恩”了一声,接着问:“那么侯爷待你如何?” “侯爷待我很好,男人嘛,都是喜新厌旧的。侯爷纵容我在侯府里随心所欲,我欺辱正室他也不管。那时候我以为我抓住了他的心。”潘玉儿的声音里,充满了对曾经荣华的回忆。 “只是后来……”她说着,话头一转,声色低哑起来:“高氏的事情不是我做的,真的不是我。侯爷从前宠着我,那一瞬间却绝情至极。他正在气头上,不听我的解释,将我毒打后扔出了侯府,丝毫不顾及从前的恩爱。” 潘玉儿说着落了泪。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五十七章:真相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傅锦仪挑了挑眉:“如此说来,武安侯大人是个喜新厌旧、脾气阴晴不定的人了?他喜欢你的时候,可以将你捧在手中,厌恶你的时候,就恨不得你去死,根本不念旧情。” 潘玉儿呜呜地点头:“是,就是这样。他就是个残忍冷酷的男人!” 残忍冷酷是吗? 这个形容倒真没冤枉了萧云天。想起当初自己被金锤活活砸死、一尸两命的惨像,傅锦仪的手指捏紧了。 “先是我,再是傅妙仪,最后是潘氏……”傅锦仪站了起来,踱步至窗外喃喃自语:“我们的命运并不相同,但萧云天对待我们的方式,似乎都是一样的。他爱过我们所有人,却也会在下一个瞬间对我们绝情。” 傅锦仪开始搜肠刮肚地回忆当年在侯府中经历的一切。 萧云天在边疆镇守,一年能回来三个月,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萧云天不在的时候,傅华仪受尽了婆婆的磋磨,过着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侯夫人的日子;萧云天回来,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萧云天是从不敢武逆苗氏的。 侯府中,除她这个正室外另有三个妾室,其中只有一个姓马的妾室得宠。 妾室马氏为什么得宠,傅华仪也说不上来。她不漂亮,琴棋画一窍不通,性子还很单纯老实。她跟随侯爷在北疆住着,近身伺候,回京后就在自己这个主母跟前伺候,唯唯诺诺地。傅华仪从没为难过几个妾室,只是后来马氏最后一次跟着萧云天去北疆,在路上服侍不周惹怒了萧云天。萧云天将她休弃,就地扔在荒郊野外,任其自生自灭。 其余两个妾室高氏和李氏都是从小伺候萧云天的通房,不大得宠。 “算上马氏的话,那就是四个了。”傅锦仪又自语了一句。 不得不说,萧云天对待女人的态度让人捉摸不透。 “把她带下去,就让她在这里住着,找个信得过丫鬟给她治伤。”傅锦仪吩咐道。 潘玉儿一听竟能住在这里,还有人伺候,这意味着她能活下去了。她挣扎着起身,扯着傅锦仪的袖子磕头谢恩。 傅锦仪摆手让她起来,就在这个瞬间,傅锦仪低头看到了她抓在自己袖子上的手。 那双手很美,尤其是大拇指关节下头有一颗朱红色的朱砂痣,衬得一双玉手更加白皙。傅锦仪淡淡一笑,将她的手拉开了,心道:再美又如何,还不是…… 很突然地,一道亮光从脑中划过,打断了她的思路。 等等,朱砂痣? 傅锦仪闪电一般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可惜,那上面什么都没有。 哦,对了,她现在是傅锦仪,不是傅华仪了,傅锦仪的手上并没有长这样的痣。 但是……傅华仪手上是有的啊! 不仅是傅华仪,傅妙仪手上也有!还有眼前的潘氏,甚至……从前的马氏…… 在这一瞬间,傅锦仪整个人都怔住了。所有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想起来了…… 傅妙仪和马氏手上的痣她都见过!只是她从未引起注意。傅妙仪和她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手上长痣似乎是随了祖母吧。但潘氏和马氏,她们两个都有同样的痣…… 当初傅华仪嫁进侯府的时候,她还记得萧云天最喜欢自己那双手。面对马氏的时候,萧云天也时常磋磨她的手。傅华仪没觉得怪,男人追求美色有不同的方式,还有喜欢脚的呢。 她们这些妻妾都拥有一双纤细洁白的手,手上都长着痣,而且……还长在同样的位置。 一个男人,为什么他的四个妻妾都拥有同样的特征呢?这绝不可能是巧合。 傅锦仪的嘴唇渐渐抿紧了。她骤然转身,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她急促地喘息着,抬头看向一望无际的晴空。 原来……这就是真相吗? 萧云天他…… 如果自己猜的没错,萧云天不断迎娶拥有右手朱砂痣的女人,其实可以被称作一种“收集”。埋藏在侯府血腥之后的真相就是,萧云天有一个真正喜欢的女人,因为种种原因无法迎娶她。萧云天为了排解对她的思念,为了制造一种自我安慰的假象,他开始寻找和那个女人相似的影子作为替代! 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傅锦仪豁然开朗,却转瞬间被巨大的愤懑和悲伤所掩埋。是啊,她们都是替代品,正因为这样,萧云天才会对她们绝情!爱的时候可以给你一切,腻歪的时候连你的命都要拿走。傅华仪,什么正室原配,什么侯夫人,你不过是一个可悲的、下贱的、不上台面的影子! 傅锦仪浑身都颤抖起来。前世所有的悲惨和痛楚都在这一刻找到答案,但她无法接受。她无法想象,自己的一生都是个笑话,是一个男人用来追思另一个女人的玩物! 萧云天……凭什么!你凭什么这样作践我! 傅锦仪此时已经咬牙切齿。是啊,凭什么,她也是个人啊,她是傅家的嫡长女啊!她存在的价值就是为了满足那个卑鄙男人的自我安慰? 她从前以为,是因为傅妙仪的陷害和萧云天翻脸无情,才导致她母子双亡。现在她知道了,萧云天不仅冷酷无情,连在侯府里看似安稳平静的三年恩爱,其实也不过是一场骗局! 呵,萧云天,你好得很啊。 傅锦仪静静站着,浑身发抖。直到门外的孙嫂子闯进来扶住她,焦急地喊道:“八姑娘,您怎么了,您怎么了?” 傅锦仪的呼吸终于平缓下来了。她望着孙嫂子,轻声道:“我没事。” 孙嫂子松一口气,道:“姑娘,咱们出来的时候够久了,还是早些回去吧。外头的马车都套好了。” 傅锦仪怔了半晌,才点了点头:“走吧,回去。” *** 傅家这段日子里都过得平静。 因着傅德曦有了被治愈的希望,老夫人额外高兴,她心情愉悦之下,阖府上下也都跟着轻松起来。而谢氏那边,长女傅妙仪在侯府里挣扎沉浮,次女傅嘉仪每日忍受着断腿的痛苦和即将被送去庄子的惶恐前路,整日不消停地折腾。谢氏顾着两个女儿,竟是无暇分身和那抢了掌家权的三太太斗法,这一月里也不怎么理会外头的事了。 傅锦仪自那日出去了一趟,回来后几日不出门,发了一场不轻不重的风寒。她在病中时常昏睡做梦,心绪难以平静,前世的悲惨挣扎仿佛历历在目。折腾了足有七八日,才堪堪见好。 等她好了出来的时候,便已经到了六月底的三伏天酷暑之际。她手臂上的夹板一块儿拆了,骨头差不多长好了,只是还不能提重物。她每日去一趟景和院探望傅德曦,回来后也躲在屋里纳凉,不愿出来。 而到了七月初,京城下起了连绵的阴雨。 每年的梅雨季节是佛教传说中“神佛结缘”的日子,在这样的日子里布施,一日的功德可以抵上平日的三千六百日。正因此,一到了七月份,若是无雨便罢了;有雨的话,京城各家大户念佛的人都要挤着去庙里头上香叩拜,甚至长住修行。 傅老夫人往年都会在夏日阴雨的日子里去南郊的普济寺里上香。这一回,因着家里连着出了好多事儿,先是傅华仪的死,后有傅德曦病情恢复有望,这些突发的事情让傅老夫人越来越相信鬼神。她命令府里下人收拾了她的细软衣物,说是要去寺庙里住上十天,以显诚心。 三太太便忙着为老夫人预备行头,七月初九的时候亲自将老夫人送去了普济寺安顿好,才回来。 傅老夫人一走,傅家里更加安静了。大家不需要去景和院里请安,外头又是大雨滂沱、又湿又热,便都躲在自个儿的院子里避暑、避雨。 傅锦仪依旧每日风雨无阻地去景和院探望傅德曦。 这一日,傅锦仪又进了傅德曦的院子,环顾半晌,没发现傅德曦的影子。丫鬟上来压着声音道:“八姑娘,大少爷在暖阁里睡觉。” “哦,还睡着呢。”傅锦仪轻轻呼了一口气:“我去看看他。” 傅德曦自搬来景和院后,不拘着他出门,他几乎像一个正常孩子那样终于体味到了玩乐的趣味。没下雨的时候,他不顾酷暑,整日在景和院后山的草甸子上玩他的弓箭,或者和前来探望他的傅萱仪几个姐妹玩投壶。后来下了雨,弓箭是玩不成了,傅萱仪就给他出了个主意,把他前头院子的水槽都堵住,让后抓了好些鸭子白鹅之类的水鸟,把鸟的翅膀缝上放在水里,给他玩。 傅德曦果然喜欢,每日泡在前院里头嬉闹。 他仍然是个痴儿,但傅锦仪能感觉到,他开心多了。再加上每日喝药调理,他如今学会了很多事情,譬如自己穿衣服、自己吃饭、自己拿东西等,所有这些变化都让傅锦仪欢喜异常。 很快,她又看见了傅德曦。傅德曦这段日子长胖了,个头似乎也高了一点点。他躺在床上酣睡,脸上神色静谧,看着是一副很舒坦的样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五十八章:嗜睡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大少爷这两日睡得多。”小丫鬟朝傅锦仪笑道:“或许是前几日在外头玩得多了,累着了。您知道的,大少爷玩弓箭痴迷地很,一根接一根地射,手指磨破了都不肯停下来。这样玩,能不累么。” 傅锦仪坐在傅德曦床前,捏了捏他的手指笑了:“他高兴就好。我在这儿坐一会吧,等他睡醒过来,我想和他说说话。” 傅锦仪其实还从没和傅德曦说上话。 傅德曦谁都不认,只认伺候了他多年的涵香。傅锦仪也不想勉强教他,怕他不高兴。 想来,只有按着周御医所说的,找到一个正确的“刺激”,他才能从沉睡中醒过来…… 傅锦仪一壁寻思着傅德曦的病,一壁坐着等。她等了整整一个时辰,傅德曦根本没有醒来的迹象,等得她的肚子都在咕咕叫。傅锦仪等不下去了,只好先回芝兰堂,想着第二天再过来。 到了第二日,傅锦仪上午的时候习惯坐在屋子里读她喜欢的史籍,吩咐丫鬟预备着下午去看傅德曦。只是还没等到时辰,景和院的傅萱仪领着人过来了。 傅萱仪手里举着大大的油纸伞,袖子和裙子还都淋湿了。她有些狼狈地进了屋,将外衫脱下来抖。 “五姐姐?你怎么过来了?”傅锦仪有些惊。自从傅德曦住进景和院后,她整日去景和院里探望,自然能见到傅萱仪,傅萱仪也就再没来过芝兰堂。 傅萱仪面上淡淡地,不说话。她命丫鬟们等在门外,自己拉过傅锦仪的手进了里间,关上了门。 “五姐姐,出什么事了?”傅锦仪看她如此做派,心里忍不住提了起来。 “八妹妹,是大哥的事儿。”傅萱仪定定看着她:“你拜托我照看大哥哥,我不说日日过去看,却也遣了人随时盯着。” 说着,她顿一顿才道:“你有没有觉着,大哥他最近睡得太多了?他昨日说要睡午觉,从中午睡到了入夜。今日早上起来,吃了饭在外头赶着鸟儿玩,不过玩了半个时辰,又累了,回房倒头就睡。这个时候,他或许还没起来。” 傅锦仪听得愣住了。 她的心脏开始咚咚地跳起来。 “这不是我发现的,是容姑娘发现的。”傅萱仪看着她道:“不过是多睡了一会儿,我们这些人不通医理,也瞧不出什么端倪。甚至我还以为,阴雨天人都容易困,他或许只是因为外头昏暗,才睡得多了。还是容姑娘,她给大哥诊了脉,笃定这种症状是药物所致,说大哥或许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药物所致? 傅锦仪眉心一跳。 “这,这是真的吗?”她的手指开始颤抖:“有人,有人对大哥动手?!” 傅萱仪缓慢地点头:“我也不愿意相信。但是容姑娘是学医的,她的话,我不能不信啊。” 傅锦仪抿着唇不说话了。她神色有几分呆滞,慢慢地坐下来闭上眼睛。半晌,她喃喃地念了一句:“这么快让她给得手了。” “谁?”傅萱仪凑近了她,瞪着眼睛问道:“你是说……南边那位?” 大太太谢氏所居的荷风院在锦绣苑最南边。 傅锦仪捏着手指道:“除了她还有谁。只是……”她说着,一把攥住傅萱仪的手腕,道:“容姑娘是怎么说的?” 傅萱仪脸上露出一丝愁色。 “不瞒八妹妹,若这是一件简单的事儿,我也不会急着跑过来了。”傅萱仪叹道:“容姑娘每日来给大哥把脉。今日清晨,她告诉我大哥的脉象有些许异常,再看大哥这几日嗜睡,就怀疑是让人用了药的。只是,我和容姑娘两个翻查了大哥所有吃的、穿的、用的,都没发现不妥。” 傅锦仪轻轻抽了一口气。 “是吗?”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旋即,她霍地站起来道:“走,我先去景和院看看。” 走在路上,傅锦仪觉得胸口发闷。 有一股压不住的火气,正在蹭蹭蹭地往头上冒。好,很好。刚从被赶出侯府的潘氏身上发现了萧云天更卑劣的一面,没过多久,又正撞上了那无耻的谢氏在曦儿身上动手脚! 好啊,你们一个个地! 萧云天是武安侯,是三品大员,她暂时压不过,只能放一放了。可谢氏这边…… 看起来,傅嘉仪那一条腿的教训,还远不能令谢氏收敛! 依着谢氏从前做过的那些事,傅锦仪早晚要取她性命的。只是,谢氏如今的步步紧逼,让傅锦仪心中的戾气更盛,直想要不惜一切代价催谢氏的命了。 傅锦仪的脸色白里透着青。她觉得自己血脉上涌,只有仅存的理智控制着她,对她说着:不能急,不能乱。现在提着刀冲进去杀了谢氏只能图一时之快,绝不是她该做的…… 终于到了景和院。 后院里静悄悄的。傅锦仪的心提了起来,冲进去就看见了正在收拾饭桌的涵香,忙扯着问道:“大少爷睡醒了吗?” 涵香一见她,忙急急地奔过来了,道:“您可是来了。大少爷刚醒,还坐在床上。”说着引傅锦仪过去瞧,一边把屋子里的两个小丫鬟遣出去。 跟着傅锦仪过来的孙嫂子领着七夕守在门外头,不准旁人进来。 傅锦仪满心焦灼地奔到了西边寝室里。只见傅德曦的确醒了,他坐在床边上,眼神呆滞,一会儿就打了个呵欠。 这简直像是熬了几天夜困得不成的样子…… 傅锦仪看着,手指死死地扣在了窗棂上。 “八姑娘,这可怎么办?我们都想不到大少爷会出这样的事,偏偏老夫人如今在郊外的寺庙里礼佛!”涵香神色焦急,拉着傅锦仪的袖子道。 从前有老夫人坐镇景和院,涵香一个小丫鬟,只以为自家少爷总算找到了依靠。可偏偏不巧,老夫人一走,竟真出来了牛鬼蛇神要害大少爷!她实在不知该怎么办,五姑娘今早过来瞧,折腾半日一无所获;五姑娘又请来了八姑娘,八姑娘应该有办法吧? 对,八姑娘一定有办法!大少爷能从逸云斋那样活死人的地方搬进来,还能得到老夫人的看重和御医大人的诊治,都是八姑娘拼了命争来的。八姑娘曾经说过,只有她,才能救大少爷! 涵香此时是真把傅锦仪当成了主心骨,她抓着傅锦仪,不住地絮絮说着。 “五姑娘吩咐了,如今老夫人不在府里,偏偏出了这样的事,我们定要打起万分的小心。这件事情,除了她和容姑娘两人知道,再加上我一个,其余的人都不准透露。我们三个今日将大少爷的屋子翻遍了,容姑娘一样一样的东西都看了,什么也没发现!” “容姑娘还告诉我们,这下药的人思虑缜密,用量少到难以察觉,却会一点一点地损害大少爷的身子。若是用量大,诊脉就能发现是什么药物了。” “我们是真没法子了。按着五姑娘所说,怕打草惊蛇,又不敢放开手脚挖地三尺地查。我还想着能否送信给老夫人,五姑娘也觉得不妥,万一还查不出来,大少爷岂不是既要遭罪,还要被扣上折腾长辈的罪名……” 傅锦仪扣着手指不说话。 半晌,她咬唇道:“真是好算计。只趁着老夫人离家的时候动手,她是打定了主意要害曦儿!”又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勉强平复了心中的邪火,才看向涵香道:“你们做得很好。老夫人不在,咱们没有依靠,若是走错一步就难以挽回了!没找着根源之前,谁也不能透露!” 傅萱仪清浅地喘息一声,道:“八妹妹说的也有道理。但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找不着根源,大哥他可耽搁不起……” “是啊,最耽搁不起的就是他。”说着额,傅锦仪的眼眶一阵发酸。 她害怕,她担心,她难过啊……曦儿是多么不容易才能从逸云斋搬出来,搬到老夫人跟前住着;又是多么难得,才有周御医大人来府中给他诊治! 眼看着傅德曦的病情有所好转,那躲在暗处的恶人却等不及了,这么快就要对他动手! 现在的傅德曦已经出现了嗜睡的症状,若是再过两日会成什么样子?傅锦仪不敢想。可是,谢氏的手段又太精细,就算她们有所发觉、刻意去查了,还是什么都没查到! 傅德曦耽搁不起,耽搁一天,傅锦仪心里都会滴血。但若是找不着原因,她就只能耽搁下去…… “我的意思是,从今日起,把大哥所有的吃穿用度都换一遍。”身边站着的傅萱仪慢慢地开口了。她缓步走上来,伸手抓住了傅锦仪扣在窗棂上的三根手指,道:“八妹妹,你的指甲在渗血。” 傅锦仪一惊,手猛地缩了回来,这才看见自己的指甲扣进了木头缝里,几乎被她掰断了。 她将手拢进袖子里,瞥过头去:“谢谢五姐姐,我没事。” 傅萱仪打量着她。 “八妹妹……”傅萱仪的眼睛闪了闪,道:“你和大哥哥并非一母同胞,还能这样为他着想,我看了都有些动容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五十九章:引蛇出洞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这话一出,傅锦仪猛地回头看她。 是了,这些日子以来她为傅德曦做的太多了,甚至不惜冒险引着傅德曦在宾客面前展露射术。旁人也就罢了,五姑娘傅萱仪是和她走得最近、又和傅德曦两人住得最近的,她如此聪明,怎么会看不出这里头的不对劲! 并非一母同胞的亲生姐弟能够这样做,根本就是不合理的! “五姐姐,就算同父异母,他也是我大哥。”傅锦仪缓慢地道。 傅萱仪眯了眯眼睛。 傅锦仪咬着牙,继续道:“五姐姐送给我的李子,味道很香甜,我很喜欢。五姐姐是这个家里唯一能帮着我的姐妹了,我也是唯一能帮着五姐姐的人,不是吗?” 李子?傅萱仪的目光一闪。 那是她们相交的承诺。 “五姐姐,我不喜欢别人刨根问底。”傅锦仪开始急促地喘息。她已经心乱如麻了,这个傅萱仪竟还来打探她的底细…… 她倒是不担心傅萱仪会猜到她那个渗人的秘密,但这种让人打探的感觉很不舒服。 傅萱仪叹了一口气,随即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我不是想对你刨根问底。”傅萱仪轻声道:“只是,既然你是我唯一真正的姐妹,我看到你这个样子,不得不替你担心。八妹妹,你真的没事吗?如果你有什么难办的事情,与其埋在心底,不如说出来,让我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傅锦仪倒是愣了。 她眨巴着眼睛看着傅萱仪,半晌,她低下了头,讷讷道:“是我误会五姐姐了。五姐姐,对不起,你帮我照顾大哥,我谢你都来不及,更不该误会你。” 傅萱仪摇头笑了。 “我没事的,你不用担心。”傅锦仪回了她一个笑,旋即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恩,这就好。”傅萱仪点头道:“就算有什么事,也都会过去的,不是吗?” 在傅华仪的记忆里,傅萱仪是个很刻薄的人,与谁都合不来。但……或许正是因为性格孤僻、刻薄,她一旦有了真正的朋友,就真的会坦诚相待。 而重生回来的傅锦仪,这辈子真的是第一次得到别人的宽慰。 这种宽慰并没有让她好过,而是……让她心里压抑的屈辱和怨恨终于找到了出口。 傅锦仪撑不住了,她原本就酸胀的眼眶终于落下了泪。她抹着眼泪,一时竟越哭越厉害。 前世受了那么多苦难,她重活回来,一个人撑着,一个人小心而疯狂地算计着。她要报仇,还要救人,她真的很累,心中的仇恨每一刻都在啃噬她。她早就想哭了,却知道自己不能软弱。 身边没有一个人扶持她,小蓉生死未卜,孙嫂子、七夕几个下人都是后来她费尽力气收拢的,眼前的傅萱仪也是因为利益才与她合作,她一个人扛着仇恨却无处倾诉。倒是傅萱仪,原本以为只是互相利用的同伴而已,却愿意真心地宽慰她。 算了,哭一回吧。 傅锦仪埋头哭着,那边傅萱仪倒是手足无措了。她想,自己真不擅长安慰人。 好在涵香是个会伺候人的,扶着傅锦仪坐在小几子前,一边说道:“八姑娘,您难受就趴着,一会儿就好了。奴婢去命人打一桶热水过来,待会儿给您擦眼睛。” 说着将傅锦仪交给了傅萱仪看着,自己才出去了。傅锦仪哭得痛快,傅萱仪仍不知该说什么好。 好在傅锦仪很快就哭够了。她抽噎着抬起脸,那边涵香早进来了,端着帕子上来给她捂着。傅锦仪喘息着,道:“让你们见笑了。” 她说着,三五下把脸上的泪痕抹干净了,一边用手按在眼睛上敷着,一边道:“大哥的事情,我倒是想出一个主意,你们听听成不成。” 傅萱仪眼角一抽:真这么快就好了?看你哭得那劲儿,我还以为你要哭上一下午了。 算了算了,你没事就好,我不招你了。 傅萱仪不敢说话了,静静听着。 “五姐姐刚才说,想要把大哥所有吃的用的全部换一遍。”傅锦仪的声音有些沙哑:“这个主意对,换是必须要换的,不论我们能不能查出来、什么时候查出来,大哥都耽搁不起。我们要悄无声地换,把屋里原先伺候的几个小丫鬟都支开!换了之后,或许会有效,但我估摸着希望不大。容姑娘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查了一遍,不是还查不出来么。” “也就是说,我们必须另寻出路?”傅萱仪看着她道。 傅锦仪点点头,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站起来看着窗外。 涵香连忙出去瞧,见四周没有人,外头还有傅锦仪身边的媳妇亲自把守着。她回来,又看了一遍门窗是否关严实,这才朝傅锦仪点了点头。 傅锦仪这才开口道:“依着容姑娘所说,大哥这个症状,一定是被人下了药的,对不对?” 傅萱仪和涵香都连连点头。 傅锦仪抿着唇不说话。半晌又挑眉问道:“容姑娘在哪儿?” “方才就没看见她,应该是在自己的屋子里研读医和配药。”涵香道:“容姑娘是周大人的学徒,她每日有大半时间都缩在屋里学医。” “也罢,人家是来我们府上帮忙的,不能指望人家一个外人来救命。”傅锦仪道:“在我们没找到蛛丝马迹之前,就不要去打扰容姑娘。一般给大户人家看病的郎中都不喜欢参与到主家的内宅纷争里,怕惹祸上身,她也是一样。咱们不能给人家找麻烦。” 傅萱仪两人都点了点头。 “下药的人,一定就在大哥身边。”傅锦仪接着道:“我们找不到东西,就找人!” “找人?”傅萱仪挑一挑眉:“怎么找?” 傅锦仪的目光闪了闪,一字一顿地吐出四个字:“引蛇出洞。” *** 傅锦仪的法子也不是什么新的妙招。 就如同史籍上所记载的皇朝权欲斗争,为了引诱对手,先虚张声势制造一种假象,迷惑对手迫使其有所动作。对付潜藏在暗处的对手,不怕他动,只怕他静。他一动,自家这边布下的天罗地就能察觉到。 傅锦仪自然也是制造了一种假象。 此事宜早不宜迟,在当天夜里,景和院里传出了一个颇为震动的消息——大少爷傅德曦的痴病似乎治好了。 用前头周御医的话说,就是傅德曦很幸运地被唤醒了意识。这个消息连夜传遍了傅家上下,阖府惊动,第二日的时候,府中四处上到主子下到丫鬟婆子,就都知道了。 “八妹妹,你这样能行么?”傅萱仪陪坐在傅锦仪身侧,有些不安地看着她。 此处就是景和院里给傅德曦居住的地方,只是如今坐在这里的不是傅德曦,而是傅锦仪。昨日夜里,景和院在放出那个消息之前,就将傅德曦趁着夜色挪到了傅锦仪所居的芝兰堂中。 “我也不知道。”傅锦仪坐在原本傅德曦睡的床榻上,抱住了自己的双膝:“我只怕暗中那人沉得住气、不肯这么快动手。咱们若不能及早将他揪出来,我与大哥调包的事儿却早晚会被母亲发现。再等两日,我怕是也撑不下去。” 说着抬眼问道:“方才我听说,母亲已经来过了?” 傅萱仪点点头,叹气道:“是啊,你放出那样的消息,母亲她怎会不来。她不单来了,还拉了两位婶娘一块儿,说是要探望大哥。我一个人在外头挡着,推说大哥刚清醒过来,情绪不大稳定,还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老夫人走之前又吩咐过,不准旁人惊扰了大哥。好歹敷衍了几句,母亲才肯回去,却说明日再来瞧瞧。” 傅锦仪听着笑道:“倒也不必怕她。她肯来,就说明她在意。越在意,就越着急。我瞧着,她一定会忍耐不住。这样吧,若明日她还过来,五姐姐就告诉她——大哥说了,这些年没在母亲跟前尽孝,想要等两日身上好了,就亲自去锦绣苑给母亲磕头。” 傅萱仪笑道:“真要这么说?” “当然。大哥越是恢复如初,她越是着急!而且,老夫人再过五日就回来了,咱们瞒不了两日,她更等不起!”傅锦仪说着冷嗤一声。 傅锦仪这出戏,自然就是要让谢氏在听了傅德曦痊愈的消息后,沉不住气,急于动手。 傅德曦这几日困倦的症状,容姑娘经过诊脉后确定是一种量少的药物所致。谢氏原本打的主意是悄无声地毒害傅德曦,这个过程虽然稳妥、难以识破,却进展相当缓慢。而傅德曦被投了几天的药,竟还传出了疾病痊愈的消息,那谢氏怕是要抓狂了。 谢氏会怀疑自己那药怕是根本没见效,而那傅德曦还痊愈了,这是她无法接受的。眼瞅着老夫人快回来了,她若是还不能结果了傅德曦,那她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慢性的药不见效,谢氏无奈之下,再加上着急,肯定会冒险动用真正可怕的毒药! 只是,既然要引蛇出洞,那傅德曦无疑会经历更大的危险。傅锦仪无论如何不敢冒这个险,竟将自己和傅德曦两人调包,将傅德曦塞进了芝兰堂里藏着,自个儿住在景和院后院。 她就是要守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那人出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六十章:黑手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对她的这种做法,傅萱仪显然并不赞同。 “若她真动手了,能人赃并获那就是咱们赢了,可若你自个儿反被……”傅萱仪说着面露忧色:“你可要想好了。你真要继续住在这里?” 傅萱仪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若谢氏动手了,那招数一定会很凌厉,一击致命。芝兰堂里的傅德曦是安全了,而真正走在悬崖边上的,却是和傅德曦调包的傅锦仪。 傅锦仪轻轻抿了抿唇。 她不是不怕死,甚至相比旁人,死过一次的她更加惜命。但…… “想玩赌局,总是要下注的。”傅锦仪微微低头:“你放心,我不会死在这儿的,我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没有做。” *** 傅锦仪冒险唱的这一出戏,并不顺利。 景和院里老夫人走了,临走前将得力的心腹白嬷嬷等也都一并带走了,这使得傅锦仪想多找个帮手都不成。但这样也不是没有好处,景和院的主子和管事都不在,其余剩下的大小丫鬟都要听命于傅萱仪。 傅萱仪把持景和院,并抬出了老夫人要她帮忙照顾傅德曦的命令。她按着傅锦仪的交代,对外称傅德曦刚清醒过来,一直喊着头疼,身子不大舒服,以此阻止谢氏和其余姐妹兄弟们进来探视。 傅锦仪就静静地守在傅德曦的院子里。涵香和她住在一块儿,外头两个贴身伺候的丫鬟是傅萱仪安排的心腹,帮着她遮掩调包的事实。这样守了三天三夜,傅锦仪一无所获。 这期间,涵香以傅德曦头疼为由,不准丫鬟们进最里头傅锦仪呆的卧房。要传话、递东西之类,都是让涵香伺候。两人听着外头的丫鬟们进进出出,吃着送上来的三顿饭菜,喝着给傅德曦熬的药——傅锦仪揣测谢氏这次要来一招狠的,因此最怀疑的就是入口的东西,膳食之类的都是让容姑娘检视过的。 可惜,容姑娘什么都没发现,傅锦仪也一点事儿都没有。 等挨到了第四日入夜的时候,傅锦仪尚且没有灰心,里头帮她辛苦遮掩、应付四周丫鬟的涵香先顶不住了,她担忧很快就会被人发现坐在这里的人不是傅德曦。而外头傅萱仪更是顶不住了,说是谢氏每日都遣好几拨人前来打探。 里头查不着,外头还四面楚歌,傅锦仪也有些急了。只是她还是决定先撑过去这一夜。 她仰面躺在床上想着心事,那边涵香顶着个黑眼圈,抬着一盏红烛进来了。涵香看了看她,劝道:“八姑娘,我都怀疑……大太太那边是不是瞧出端倪了?她迟迟不动手,或许正是因为有所察觉!” 傅锦仪没说话。她沉默许久,只问道:“曦儿这几日怎么样?” 涵香答道:“孙嫂子领着七夕和柳儿两个亲自照料着,我刚得了消息,说是比前两日好些了,睡得也少了。不过,大少爷嗜睡的症状本来就不严重,如今好些了,也不知道是真的挪了个地方就好了,还是实际上没好转、只是表面上时好时坏。” 傅锦仪轻轻吸了一口气。 “算了,你先下去歇着吧。这两日,我整日吃喝睡觉,倒是苦了五姐姐和你们这些替我周旋的人。”傅锦仪挥手道:“先顶过这一夜。等明日,若是还没有发现,只能说明我这法子不好使,要另外想个办法。” 涵香叹道:“八姑娘,五姑娘的确是帮着您出力的,至于奴婢……怎能说是帮您周旋呢。奴婢是伺候大少爷的人,主仆一体,您为大少爷做的这些,奴婢要给您磕头才是。” 傅锦仪听了笑道:“你别这样说。你只记着,大少爷对我来说很重要就是了。” 涵香很快福身退下了,傅锦仪一个人躺着,心绪繁杂。 她现在真的很烦躁——以她对谢氏的了解,在当前的情况下,谢氏不可能坐得住。傅德曦年幼摔伤就是个例子,前世她蒙在鼓里看不透,直到自己亲手被谢氏和傅妙仪算计致死后,才开始怀疑当年傅德曦摔伤的真相。而再看看大房其余几个庶子的下场,她就更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谢氏,一直是个满手鲜血的毒妇! 如今大房只有傅德明一个像样的少爷了。谢氏本该稳坐钓鱼台,但不幸的是那痴傻的嫡长子竟莫名其妙地在射靶场上露个脸,并得到了老夫人的怜惜和看重,竟被从逸云斋挪了出来。挪出来不要紧,还请了宫中御医问诊,并且有了治愈的希望! 当初对嫡长女傅华仪,谢氏都不能容忍,陷害傅华仪并夺走她的侯夫人的位子。如今面对一个极有可能翻身的嫡长子,她又怎能容得下!傅德曦若痊愈了,按着大秦律例,按着祖宗家法,这傅家上下的祖产可是要由他来继承的啊! 也因此,傅德曦在挪进景和院不久,就被下药出现了嗜睡的症状。 傅锦仪为查出根源放出傅德曦大病痊愈的消息,这一定会触动谢氏。 她不动手才怪呢…… 唉,若她真沉得住气,也算自己倒霉了。傅锦仪心乱如麻地想着,一会儿就觉得困倦。她爬起来,将头发一点一点地散开。 却说正在此时,她抬起来的手突觉一阵酸软,双手无力地垂了下来。紧接着眼前就是一黑。 糟了! 傅锦仪心头大惊,她的身子不受控制地摔在床上,双眼黑蒙蒙地看不清东西,疯狂的困意几乎如潮水一般袭来。若是心里没有防备、意志又不坚定的人,这会儿定然倒头就睡过去了,偏偏傅锦仪早有准备,又是个连死都不怕的。 那一瞬间她想到的就是当初被金锤击腹、一尸两命的惨痛。 她硬生生撑着用手从头上拔下一支银簪,手握银簪对准自己的手掌扎了下去。剧痛为她争取了一瞬间的清醒。她扑倒在床榻下,嘶喊道:“来人啊……” 在模糊的视线中,她的呼喊声其实并不算大。但这几日为着设这个局,外头两个傅萱仪的心腹和涵香等人都绷紧了弦守着,一听里头傅锦仪隐隐呼喊,立即撞门进去。 最先奔过来的是傅萱仪身边的丫鬟,随后赶来的是涵香。她们将傅锦仪架起来,而直到此时涵香才惊恐地看到,傅锦仪的鼻子里流下了一道发黑的血迹。 “八姑娘!天哪,来人,来人啊!”涵香尖叫起来。好在她也算个沉稳的,并未完全慌乱,大叫着指使两个丫鬟去寻傅萱仪和容姑娘两位前来。傅锦仪躺在她怀里,眼睛渐渐地睁不开了。 她觉得自己浑身都麻木了一般,动也动不了。她最后挣扎着道:“你,你把我……抬到外头去……” 涵香一听,立即反应过来了——自己和八姑娘在这间屋子里守了三天都没出事,唯独这会儿出事了!这说明,那害人的东西极有可能就在她们现在的眼皮子底下,而且也只存在于这间屋子里!涵香双手搀着傅锦仪的两条胳膊,拼尽力气往外拖,一壁道:“八姑娘,你撑着!你不能晕过去,那下药的人就是冲着人命来的,你若睡了,可能真就醒不过来了!你撑一会儿,奴婢把你拖到外头去,到外头就好了!” 傅锦仪可不是在撑着。 她的簪子掉了,就用手指甲攥着自己的手掌心,一直把两只手掌都戳地鲜血淋漓。她用牙齿咬自己的舌头,咬得嘴里都是腥味。 涵香终于将她拖出来了。她一路将傅锦仪拖到了院子里的台阶上,傅锦仪躺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吹着夏夜的凉风,果然觉得好受一些了。而那傅萱仪也来得快,她提着裙子领着众多的丫鬟仆妇冲进来,见了躺在地上的傅锦仪,命令道:“来人,拿冷水来!” 傅萱仪将一壶凉了的茶劈头盖脸地浇在了傅锦仪脸上。这种时候,她真顾不得什么了。 她一边浇水,一边拍傅锦仪的脸颊,口中大声呼喊着。傅锦仪虽比先前好些,到底撑了太久,抵挡不住那层层的困意。她迷迷糊糊地看见容姑娘过来了,开始给她按脉。 有人给她嘴里塞了几粒药丸,味道极苦。 还有人端了更多的冷水过来,兜头就往她头上泼。 大夏天地,她躺在地上冻得瑟瑟发抖。只是这般折腾下来,她竟也有些清醒了,蒙面的容姑娘将她扶着坐起来,又从药箱里翻出一包长针,一根一根地往她身上扎。 一开始的时候因着思绪模糊,还没多少感觉,后头就越来越疼了。 她都疼得快哭了,但疼是好事,这说明她不会死了。最后她疼得惨叫起来,求饶道:“行了,别扎了!疼死我了!” 容姑娘不罢休,让两个丫鬟按着她,继续扎。 傅锦仪当真是欲哭无泪。 终于扎完了,她疼得鼻涕眼泪都流了满脸。这会儿是真清醒了,她继续坐着,容姑娘守在她身边,那边傅萱仪却冲进了里头的屋子,将所有的东西一样一样地往外扔。 “涵香,你先前一直和八姑娘在一块儿,八姑娘是吃了什么夜宵吗?”傅萱仪一边翻东西,一边问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六十一章:蜡烛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涵香跟着一块儿翻东西,闻言摇头道:“八姑娘没有吃夜宵的习惯。” “那么你最后拿进屋子里的东西是什么?”傅萱仪又问。 “东西?这……”涵香沉思着,片刻道:“哦,我最后拿进去的是给八姑娘洗脸用的一盆热水!” 傅萱仪冷冷点头,道:“很好。热水呢?” “还在屋子里。” “拿去给容姑娘看。” 傅萱仪吩咐着,一个得力的丫鬟进去将那盆热水端了出来。 她将热水放在前院里,容姑娘过去瞧了,朝傅萱仪摇头。 没有问题?傅萱仪这会儿都有点傻了。 这怎么可能? 傅锦仪吃的、用的都被容姑娘检视过,而为了万无一失,涵香整日寸步不离地陪着她,也就是睡觉不在一张床上!如今,傅锦仪可是临睡前出了事! 那能够害死人的东西,就是在这片刻的时间拿进去的! “哦,对了,还有一盏蜡烛。”涵香再次道:“五姑娘,奴婢送热水的时候顺便给八姑娘端了蜡烛。只是……” 一个蜡烛而已!又不能吃!那洗脸的热水里下了药毒害人体还说得过去,那蜡烛怎么就能害人了? 傅萱仪却道:“拿出来。” 很快,一盏红烛被丫鬟端了出来。因着方才傅锦仪准备就寝,这盏红烛已经被吹熄了。 傅萱仪将它拿在手里。她寻思了片刻,将红烛用力从中间掰断。 容姑娘顺手接过去瞧。 她用手指在红烛里头拈了一点,刚凑近鼻尖,她就猛地甩开了手,手里的红烛咣当一声摔在了地上。 傅萱仪的脸色霎时变得雪白。她立即命道:“将景和院上下所有服侍的丫鬟,全都给我叫过来,一个都不能漏!另外,北院掌管杂物的人、有可能接触到这根蜡烛的人,统统给我捆了带上来!” *** 傅萱仪的命令传下去后,大大小小的丫鬟们都被陆续叫了过来,景和院里所有的灯火也都点起来了。 傅锦仪仍然有些头疼。她被抬进外间花厅的软榻上躺着,不敢进之前的屋子。丫鬟们忙着给她换衣裳,又有婆子熬好了药服侍她喝。 傅萱仪和容姑娘两人坐在厅堂的主位和客位上。容姑娘提着笔,一点一点地写下那根蜡烛里包着的东西,给傅萱仪和傅锦仪两人看。 “红菱散?”傅萱仪挑眉道:“这就是险些要了八姑娘的命的东西?” 容姑娘的笔尖一动,再次写下一句话。 “这同样是导致大少爷嗜睡的东西?”傅萱仪念了出来,神色却有些疑惑。她看了看傅锦仪,问道:“我八妹妹如何了?” 傅萱仪的意思是,为什么同一种药物,会导致两种不同的结果?红烛拿进傅锦仪的寝房后,从点燃到熄灭,不过小半个时辰,傅锦仪就口鼻流血、险些丧命。而傅德曦先前应是每晚都会点燃烛火,他却只是嗜睡而已。 容姑娘继续写道:“红菱散是曾用于宫廷刺杀的香料。能够麻痹神经,致使人浑身酸软、失去对身体的掌控,陷入沉睡只是面上的症状,真正致死的原因是呼吸阻断,窒息而死。虽然此物能够杀人,但它还有另外一种用法,如果用量极少的话,短时间内只会催人昏睡,用上三个月之后,才能使人元气大伤、神经衰竭而死。这也是大少爷嗜睡的原因。” “这根红烛里,红菱散被包裹在烛芯子里头,点燃的时候散发出来的烟火,比用作香料燃烧更加猛烈。因为用量大,八姑娘年纪小,故而承受不住。但此前给大少爷用的时候,用量细微到连诊脉都不能判断根源。” “五小姐不用太担心,这样东西虽然曾用在宫中人的身上,也算是厉害的凶器。但既然它有杀人于无形的长处,便也会有旁的短处,那就是解救的法子简单。只要及时发现,让病人尽快吐出肺部的浊气并施以针灸,就能保住性命。八小姐现在性命无虞,只需要煎服小女开的药,十日之后就能清毒。” 傅萱仪静静地看着容姑娘递上来的笺纸,点了点头。 “倒真是精细的功夫啊。”她冷笑着道:“杀人于无形,量少的话根本无法察觉,三个月之后就会死在睡梦中!咱们那位母亲能耐着呢,连宫中的秘药都能偷了来,难怪咱们查不出来!” 傅锦仪静静坐着,因着中毒,她面色发白,手脚依旧软得抬不起来。她喘息了两口气,勉强开口道:“五姐姐,你准备将整个景和院的下人们都召集过来吗?” 傅萱仪忙回头看她,道:“八妹妹,你身子不好,不要说话。” 傅锦仪摇了摇头。 “我现在清醒多了。”她说道:“只是五姐姐要做的事情,我觉着有些不妥。” 傅萱仪眉头微皱。 “是,我知道。老夫人还要过上两日才能回得来,景和院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想瞒也瞒不住。我们就算找着了红菱散、抓住了投毒的人,可老夫人不在,阖府上下就是握在我们那位好母亲手中,她一定会和我们作对,甚至强行派人来带走人证物证!”傅萱仪的胸口起伏着,神色凌厉:“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我们说到底只是孙辈,她却是我们的长辈,是府中的主母!和她硬碰硬,我们没有好果子吃!” 她说着,又狠狠将手掌拍在小几子上,将那上头的两只茶盏都震得跳了下去,摔得粉碎。她咬牙切齿道:“是啊,只要老夫人不在,母亲一手遮天,就没有咱们的活路了!但是,如果我不这样做,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投毒的真凶溜掉?现在,就是现在,锦绣苑那边一定得到了消息,母亲的耳朵可长着呢!八妹妹,我不这样做的话,明日早上,你就会发现景和院里一个丫鬟或是婆子悬梁自尽,或者摔进井里淹死之类!这个人一死,咱们的线索就断了,还能查出什么?” 傅锦仪看着通身戾气的傅萱仪,一时缩了缩手脚。 不得不说,傅萱仪生气起来的样子真可怕。 是啊,自己的弟弟傅德曦尚且还活着,虽然是那个样子……好歹能看到希望。傅萱仪的哥哥却已经死了,死了很多年了。 赵姨娘年纪不小了,应该是不能生了。她们母女日后又能依仗什么? 傅萱仪对谢氏的恨,根本不会比自己少。 “五姐姐,你别这样。”傅锦仪摇头劝她道:“我并非要让你收手。我以身犯险,都到了这个地步,怎可能半途而废?只是,咱们没有老夫人的庇佑,就不得不找到能够对抗母亲的力量。” 傅萱仪眉头一挑。 傅锦仪平静地看着她,随即看向涵香,吩咐道:“立即遣人,将此事上报给三太太。” “三婶娘?”傅萱仪惊道:“这是咱们大房的事情……” “不,这是整个傅家的事情。”傅锦仪定定看着她:“我们的长兄,是傅家的长房嫡长孙,是傅府祖业的继承人!长兄遭人谋害,事关重大。想必三婶娘也不愿意看到长兄出事吧!” 傅萱仪的眼角微微动了。 “三婶娘……”她轻声道:“这倒是个办法。” 傅萱仪的唇角渐渐渗出稀薄的笑意。 三婶娘是名门出身,又与老夫人沾亲带故,傅家上下也只有她敢忤逆母亲谢氏了。况且,这个三婶娘和母亲不合已久,怕是也缺一个打压母亲的机会吧。 她眉眼一扫,命道:“就按着八妹妹说的做吧。”一壁朝左右高声问道:“景和院的下人们呢?都到齐了吗?” “到齐了,都叫起来了!”身边心腹小心翼翼答道:“五姑娘,您是让她们都进来吗?” 傅萱仪清冷一笑,道:“不必了。八妹妹这里经不得叨扰,就都凑在前院里吧。”说着,回头看向傅锦仪道:“八妹妹,你若累了,就早些歇着,让容姑娘陪着你。你若想看戏,在屋子里头听着就是。你放心,我傅萱仪恨那一位恨之入骨,可惜自身势单力薄,多年被她踩在脚下。我动不得她,她的爪牙我可绝不会轻饶。” 她说话的时候,目光中盛满了火焰。 傅锦仪轻轻叹一口气,道:“你去吧,只记着不要闹得太出格了。” 傅萱仪没有回话,她起身迈步出了门槛。 *** 偌大的前院里,站着五六十个各色衣衫的丫鬟婆子。众人多是被人从床上喊起来的,此时还睡眼朦胧。傅萱仪清凌凌站在众人面前,冷冷开口道:“都给我跪下。” “都跪下!你没听清楚五姑娘的话么?”话说有其主必有其仆,傅萱仪身边两个心腹都是刻薄凌厉的。其中一个叫海棠的,上前大声斥责众人,顺道给了边上站着的那个丫鬟狠狠的一脚,将她踹得跪倒下去。 因着老夫人去了庙里,景和院已是傅萱仪做主,这些人不论私心如何,倒不敢面上不尊。只是这大半夜地叫起来,不少人都神志不清,这会儿她们听清楚了傅萱仪的命令,也就陆续跪下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六十二章:审问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傅萱仪缓缓地踱了几步,倏地站住了,侧目望着满院子的人。她抬了抬下巴,扬声道:“你们来的时候,应该都听说了!大少爷的屋子里出现了毒粉,八姑娘不慎中毒,险些危及性命!方才已经查出,毒物出现在大少爷平日的用度上,也就是说,这投毒之人就在你们之中!海棠,先将那几个掌管烛火的丫鬟带上来!” 海棠领命,击掌三声,便有四五个膀阔腰圆的婆子扭了两个小丫鬟从西侧间出来,按着跪在地上。几个婆子都是傅萱仪身边得力的下人,她们给了两个小丫鬟一人一巴掌,直把二人吓得浑身乱颤。 “回禀五姑娘,这两人,一个是掌管杂物的丫鬟,一个是擦洗杂物的粗使,都是能够直接接触到蜡烛的人!”海棠大声回禀道。 “五姑娘,不是我,不是我啊!”其中一个丫鬟年纪尚小,竟当堂嚎哭起来,求饶道:“五姑娘,我冤枉啊……” “你冤枉?”傅萱仪这时候终于在丫鬟搬来的椅子上坐下了,淡淡看着那嚎哭的丫鬟道:“若说最冤枉的,还是大少爷和八姑娘呢。身为傅家的主子,倒被奴才暗害!而你呢,你既然掌管烛火,就算并未投毒,大少爷房里用的蜡烛却是在你眼皮子底下被下了药!失职之罪,你说,你该不该死?” 那小丫鬟本就害怕,这连番的斥责下来,她吓得浑身一点劲儿也没有,软在地上爬不起来。只是,许是出于求生的本能,这丫鬟趴在地上哭着道:“五姑娘,求您……求您饶过我!我只是个擦洗的粗使,我什么都不知道……对了,是她!” 她说着,伸手指着身边另一个被捆着的丫鬟:“就是她!她是二等丫鬟,她负责掌管那些不值钱的杂物,所有的东西都是她盯着的!我在内室里擦洗,也是受她管制的!” 傅萱仪轻笑。 “恩,有道理。”她说道:“比起一个擦洗的粗使,那掌管的人才是正主儿。要盯着自己负责的东西,短了、少了都不行;能够进出库房拿东西,还能够处理那些损坏了的东西。这样的人,悄无声地投了毒也是有的。来人,抬板子。” 几个婆子们立即抬了两只毛竹大板上来。 “打,重重地打。”傅萱仪指着那掌管杂物的丫鬟命道。 那丫鬟立即被人摁在了地上。她吓得涕泪横流,呼喊道:“不,不是我啊!五姑娘,我没有,是你,是你害我!”她指着那个告发她的丫鬟道:“你这贱蹄子,是你害我!” 然而婆子们并未理睬她,迎接她的,是打在后背的沉重的板子。 丫鬟惨烈的哀嚎起来。 “想要活命,也简单。”伴着惊心的板子声,傅萱仪轻巧道:“只要你将旁人供出来就可以了。这蜡烛,除了你们两个,还有谁碰过啊?” 丫鬟转眼间挨了七八个板子,打得哇哇惨叫。她哭嚎着,挣扎着,突然间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尖叫着道:“五姑娘,我知道,我说!是涵芷,是她!我今日从库房拿东西出来,不慎被她撞倒在地!就是她,我手里的东西都摔在了地上,她就帮着我捡……” 傅萱仪抬了抬手。 板子停了下来,丫鬟也已经爬不起来了。她趴在石板子上,低低哭着道:“还有,还有三等丫鬟涵芸,和二等丫鬟涵岑!我是管物件儿的人,本该站在厅堂里当值,但吃饭的时候需要有人替我……今日替我的人,就是她们两个!还有,每日黄昏时分,按例要检视蜡烛,将里头燃过的芯儿修剪干净才好给主子奉上。这些本是我的活,只是那三等丫鬟涵芹恰好闲着,就帮我修剪……她也有份!” 傅萱仪笑了。 “哦,人越来越多了。”她冷笑着,抬手道:“都给我拖出来!” 这一声令下,婆子们立即冲进人堆里,将方才掌事丫鬟提到的四个人一个一个地揪了出来。几人都吓得浑身筛糠一般,五姑娘心狠手辣的名声大家都听说过,谁敢撞在她手下?几人都哭号喊冤,道绝不是自己投毒云云。 如此,傅萱仪脚边上就捆了六个人了。 傅德曦的大掌事涵香看着有些发愁,道:“五姑娘,揪出了这么多个,那真凶到底是谁?咱们又怎么找出来呢?” 傅萱仪笑了。她的目光缓慢地从几人面上扫过,道:“这并不难。真凶一定在她们六人当中,若是不说出来,那就一块儿罚吧。来人,将她们带到外头门槛前那六棱石子路上跪着。” 几人登时大惊,哭号声响成一片。 “五姑娘,您饶了奴婢吧!那六棱石子路上头凹凸地锋利,如刀子一般,跪久了一双腿就要废了!”那掌管杂物的丫鬟哭求:“不是奴婢,真的不是……” 傅萱仪冷哼一声。 婆子们立即拖了几人出去,傅萱仪命道:“若她们没有话说,就一直跪着。若有人想说了,进来报给我。” 说着进了堂里。 外头的哭号声连成一片,其余站着的丫鬟们都胆战心惊地松一口气,随即被海棠遣散了。 厅堂里头,傅锦仪盖着一床薄薄的锦被缩在玫瑰塌上睡了过去。里头是七夕在伺候。 傅萱仪不敢吵着傅锦仪,低声问七夕道:“容姑娘呢?” “容姑娘说八姑娘没事儿了,就先告辞了。”七夕道:“八姑娘也说了,人家是客,咱们家里的丑事,不好耽搁人家。” 傅萱仪点点头。 “也罢,你好生伺候八姑娘吧。”她转身出门,领着身边人去了西侧间坐着,并让丫鬟煮了浓茶端上来。 外头的人苦苦跪着,她也跟着奉陪,不肯就寝。 这一夜的审问并不顺利。 六个人,一开始谁都不肯说话。若是承认了自己投毒,按着大秦律令,奴才谋害主家,而且还是害命的,便要判处车裂!而寻常的大户人家又不希望自家的丑闻传出去,出了这种事都不会报官,关起门来就解决了。怎么解决呢?投毒的奴才是要乱棍打死的,那奴才若还有亲眷在府里做工,就一同发卖,男的卖到北边做修长城的苦役,女的卖进窑子里。 谁都怕死,就算是真正的凶手也不愿意站出来。 跪了半个时辰的时候,有人撑不住了,疼得软在地上或者挣扎着挪动膝盖。这个时候,后头几个婆子就抡着鞭子开始抽,一直抽到她重新跪好为止。又跪了半个时辰,人人膝盖底下都染红了一大片,头上手上也都是鞭子抽出来的皮开肉绽的伤口。 她们都撑不住了,哭叫着饶命。而很快,有一个机灵的丫鬟站起来,说自己有话禀报五姑娘。 婆子便将她带到傅萱仪跟前。 她当然不是来认罪的。她哭着道:“奴婢是涵岑!午膳的时候,奴婢和涵芸两人一同顶替掌管杂物的涵芳!奴婢觉着,那投毒的人一定是涵芸,因为涵芸和涵芳私下不合,她投毒害大少爷,然后嫁祸给涵芳!” 傅萱仪对这个解释感到无语。 不过,她并没有生气。 “你做得很好。”她点点头:“传我的话下去。涵岑告发了涵芸,就不用跪着了,站着就行。” 涵岑大喜,而外头的丫鬟们听了这个消息后,都震惊而心动。 很快,众人开始不遗余力地揭露身边的人。 一条一条的消息报到了傅萱仪跟前。傅萱仪将她们说的话全部记在纸上,前后核对。自然,她也发现了有人为了逃避惩罚而说谎,她立即将那人打了二十个板子,并命她继续跪着。 这样一来,大家没有敢说假话的了。 傅萱仪面前的生宣上渐渐地写满了。 她将这张纸读了很多遍,很快,她发现了一点端倪。 外头的六个人里,四个人站了起来。其余两个一个是说了谎被继续罚跪的,另一个是站起来之后又晕倒在地,冷水泼了两次没泼醒。而站着的人也没好过多少,她们的膝盖都伤到了筋骨,站了一会儿就重重地摔下去,又满头鲜血地爬起来。 海棠最后一次传话出去的时候,六个人已经人不人鬼不鬼。海棠对她们道:“将涵芸带进去,其余的人……继续站着。” 众人嚎哭求饶,那涵芸更是惶恐。 很快,她被带到了傅萱仪面前。 傅萱仪慢慢地喝着一盅花茶。喝完了,她看着涵芸道:“说吧,是谁指使了你。” 涵芸扑通一声软倒下来,讷讷道:“冤……冤枉……” “我不和你废话。”傅萱仪道:“所有的人里面,只有你最有可能毒害大少爷。” “五姑娘,这,这,您难道听信了涵岑那个贱蹄子的话?”涵芸膝行着抓住傅萱仪的裙子,在木质地板上淌下两道浓烈的血痕。她拼命磕头,道:“奴婢就算和掌事涵芳有嫌隙,也不可能有胆子去谋害主子,那是杀头的死罪啊!” 傅萱仪冷哼。 “是啊,若仅仅是为了一个不和睦,就要毒杀主子来陷害旁人,这也太离谱了。”她轻笑着,旋即用刀子一般的目光迫视着涵芸:“涵岑的话是有些牵强了。只是,还有另一件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六十三章:水落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你告发涵芳今日吃坏了肚子,多次跑茅房离开值守的位子,极有可能是她替换了蜡烛,并借口出去处理被换下来的蜡烛!” “是,是!”涵芸连忙道:“涵芳是一整天都守在外间厅堂的!她最有可能替换蜡烛,但换下来的蜡烛藏在身上恐被发现,所以要借口跑出去处理!而蜡烛这个东西,想要处理地干净,莫过于直接烧了!烧完一根蜡烛需要一定的时间……” 傅萱仪笑了。 “说得很好。”她拍手道:“涵芳作为掌管的人,东西都在她手里,的确比任何人都有更多的机会来投毒!她多次跑茅房的行为,更是可以被认作处理罪证,听起来合情合理!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另外的人想要投毒,她第一步需要做什么?” “她需要避开涵芳的视线啊!涵芳负责掌管杂物,东西坏了、少了她都要受罚,她出于职责,肯定会用心盯着防止你们在擦洗的时候弄坏、或者有那贪财的来偷走!若你想投毒,你就要想办法将涵芳调虎离山!涵芳为什么会吃坏了肚子,真的是她不当心吗?” 说着,傅萱仪看向旁侧的海棠。 海棠立即上前,道:“方才,奴婢领着人将你们六个的屋子都翻过了。红菱散是没发现的,想来那凶手无比谨慎,不可能把这东西藏在自己住的地方。只是,奴婢倒是有别的发现,就在涵芸的床铺下头,找着了一包泻药!” 一个婆子上来,将一包黄色粉包扔到了涵芸的头上。 “这包泻药,我原本也没太过在意,毕竟也有那患便秘的人,吃不起好药,只能吃这个。”傅萱仪淡淡道:“只是,涵芸你告发涵芳的话,却让我不得不谨慎了。涵芸,你们这么多人,唯独你的屋子里有泻药。你还有什么话说?” 涵芸的身子僵住了。 她似乎吓傻了,但下一瞬,她哀嚎一声,道:“不,不!五姑娘,奴婢没有给涵芳下药!奴婢那药是自己吃的,奴婢这两日肚子里都……那是奴婢自己吃的啊!” 傅萱仪瞥过脸去,并不理她。 “海棠,这涵芸不大老实啊。”她吩咐道:“你去一趟厨房,端一盆子炭火过来。” 不多时,有人捧了一盆子烧得通红的煤炭进来。 傅萱仪朝那涵芸努一努嘴。 海棠亲手捏着火钳,从里头夹出来一块。两个婆子按住了涵芸的胳膊。 涵芸隐隐知道傅萱仪要做什么了。她吓得疯了一般地挣扎起来,哭喊着:“不是我,不是我啊!五姑娘,您明察啊,真的不是我,那泻药是我自己……” 话未说完,火钳上的炭火已经按在了她的大腿上。 涵芸被折磨地死去活来,一盆子冷水兜头泼下,他悠悠转醒,而海棠却已经夹起了第四块木炭。 没有人会救她,四周站着的是凶神恶煞的婆子、满面狰狞的海棠和面色平静、端坐高堂的傅萱仪。 她终于承受不住了。她惨叫着,呼喊道:“我说,我什么都说!是我,是我做的……” 满屋子里都是糊味。傅萱仪厌恶地掩着鼻子,道:“那背后的人还真是给了你天大的好处呢。寻常的人,只要把炭盆子端上来就什么都该说了,唯有你,放了四块木炭才肯说!” 涵芸滚在地上,痛得扭着身子哀哀呻吟。她含混不清地道:“是,是六姑娘……” “你说什么?”傅萱仪猛地站起来,凑近了她逼视道:“是谁?!” “六姑娘!”涵芸咬牙道:“她给了奴婢两根蜡烛,命令奴婢替换掉大少爷用的蜡烛!奴婢知道这样偷偷摸摸的事儿怕是要害人的,原本不敢做,但六姑娘给了奴婢很多钱,很多很多,足够奴婢全家花用一辈子。她还将奴婢的母亲从一个水塘里划船的粗使婆子,调到了她身边服侍,面上说是给奴婢家里恩惠,实则是掐着奴婢的母亲……她威逼利诱,奴婢就鬼迷心窍了!只是,奴婢万万想不到这是要害命的啊!若是早知如此,奴婢死也不敢的哇……” 她说着,又开始求饶,求傅萱仪不要杀了她。 傅萱仪的手指攥紧了。她一脚踢开了扒在自己裙摆上的涵芸,站起来急促地喘息着。 是六姑娘傅欣仪? 为什么不是谢氏? 哦,是了。若说这府里对母亲谢氏最恭顺忠心的,只有那个傅欣仪了。她,其实就是母亲豢养的爪牙。 “今日这根蜡烛果真是你动了手脚,那么之前的呢?”傅萱仪看着她:“之前的蜡烛,也是你所做吧。” 涵芸缩了缩脖子,嘴里含着血沫子道:“也,也是我。六姑娘从十日之前就给了我好多根蜡烛,让我每天点上。只是六姑娘说了,那些蜡烛和普通的蜡烛没什么两样,只需要在库房里一次全换了就可以了,被人拿出来查也查不出的,尽可都存在库房。而最后一天,也就是今天,六姑娘给我蜡烛的时候说,这两根是绝不能往库房里放了,要我当堂替换,绝不可让任何人察觉。” 傅萱仪点了点头。 “你手中应该还有剩的蜡烛吧?”她说道。 “有……有的,都被奴婢埋在了花圃里。” “待会儿你一同过去将东西挖出来。另外,把傅欣仪给你的钱帛都交出来。” 涵芸此时只顾着保命,哪里管什么钱帛,忙跟着说了自己藏钱的地方。海棠便领了几个婆子,将她扭住一同去挖东西。 傅萱仪看着眼前一地狼藉,皱了皱眉头。 人是查出来了,东西也找着了,算是人赃并获。但……这件事情远没有她和傅锦仪先前想象地那么简单。 想要真正挖出谢氏这颗幕后的毒瘤,怕是还要费不少功夫。 *** “你说什么,是傅欣仪?” 傅锦仪目瞪口呆地看着前来探望她的傅萱仪。 不是谢氏指使吗?为什么是傅欣仪? 谢氏没有亲自去做这件事?她吩咐了傅欣仪? 傅锦仪想着这些,心里就烦躁起来。谢氏此人,真不愧是在傅家掌权多年、踩着别人的鲜血坐稳自己位子的主母!她为了毒杀傅德曦,竟然绕了一个圈把傅欣仪推了出来,自个儿避在后头!可真是滴水不漏的人啊,就算计划周全、万无一失,她还是担心事情败露,拉了傅欣仪做她最后的盾牌! 和傅萱仪一样,傅锦仪也感觉到了此事难办。是啊,到时候就算把傅欣仪的罪名钉死了,也没法子击溃谢氏了。 此时已经是第二日的正午。 昨日夜里,景和院大动干戈,阖府惊动。第二日清晨,三太太甄氏如约领着数十个丫鬟婆子进景和院,将后一步来的谢氏挡在门外,并亲自捆了丫鬟涵芸回三房,将人关在柴房里严加看管。 傅锦仪和傅德曦两人调包引出真凶、其中还导致傅锦仪中毒险些丧命的事情,也一并传开。三太太做主安排了傅锦仪回芝兰堂,傅德曦却没有接回景和院,说是景和院里的蜡烛怕是还有遗漏的,等都清干净了再接回来。 傅锦仪这边又给请了许郎中来诊治,所幸许郎中说的和容姑娘一致,都是红菱散中毒,养上十天就能好。傅德曦自然也让容姑娘和许郎中一块儿瞧了,说是他中毒量浅,不需要用药,休养三天就能复原。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那谢氏进景和院不成,听闻三太太竟然带走了涵芸,一时气得抓狂。她去三房门前寻三太太理论,被三太太夫妇两个一块儿轰了出来。她又召集了丫鬟婆子们,扯上了二太太和二老爷,当众叫骂三太太长幼不分、不敬长嫂、逾越忤逆掌家人、毫无礼数教养。 三太太年轻泼辣,虽然是个幼子媳妇,这些年和谢氏互掐哪里认过输?她开房门,指着谢氏回呛道:“我甄月茹出身永安甄家,我祖父是翰林院大学士,我父亲是雍州府执笔同知,我伯父是当朝乐府掌院、天下闻名的大词人!我甄家香门第传家,大嫂身为一个外室抬进来的继配,祖上因为受贿被先帝流放,自个儿也沦为外室。大嫂的娘家,父兄贪污受贿获罪,将圣贤读到了狗肚子里!大嫂自个儿,更是违背圣人的教诲,以外室身份成为正妻!这样的大嫂,竟敢在我面前谈什么礼数教养?” 谢氏的出身是她一辈子的心病,被三太太大庭广众地指出来,她简直气得要厥过去。她抖着手指,恨道:“你,你不要太得意!是,你出身名门,我不如你!可再怎样,我都是你的大嫂!这个家,是我在主持中馈!大少爷被人投毒,自然应该交给我来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六十四章:石出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三太太面露嘲讽:“大嫂,这您就不用操心了。大少爷这事儿,怕是交到您手里才是不妥呢。” 谢氏看着三太太似笑非笑的模样,脸色一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三太太笑道:“谁心里有鬼,谁自个儿知道。” 说着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三太太和谢氏两人拉扯着,那边傅萱仪又遣了人快马加鞭报信给老夫人,不过第二日晌午,老夫人回来了。 傅老夫人一路上已经听报信的人禀明事态。她想不到府中竟有人胆敢对傅德曦投毒,还险些害了傅锦仪的性命!傅德曦是她的长房嫡孙,而且是傅府第一个男嗣!当初傅德曦没摔的时候就是她看重的继承人! 后来傅德曦傻了,她对这孙子的感情也淡了。只是如今傅德曦又有了治愈的希望,她自然欣喜地很,再次将傅德曦看做了掌中宝。傅德曦是陶氏原配所出的嫡长子,若他是个好的,那出身不佳的继配谢氏生的傅德明又算个什么? 只是不料到,她不过是去庙里吃几天斋饭,家里就出了事!投毒?呵!傅家名门望族,竟能出这种下三滥的丑事,还是针对嫡长子的! 她震怒之下,刚回府,立即就传了三太太和傅萱仪等人,并将那丫鬟涵芸和剩下的蜡烛都带了上来。 涵芸浑身都是烫伤、鞭伤,不成人形,上来也不敢反口,一一地将此前在傅萱仪跟前说的话都说给了老夫人。后头蜡烛也都拿上来了,早已被老夫人请过来的许郎中上前探看,得出了和容姑娘一致的结论。 傅老夫人拍案大怒,命人将傅欣仪扭送过来。 傅欣仪被带过来的时候,面庞青白憔悴,鬓发和衣裳都是乱的。 “给,给老夫人请安!”她跪下,满脸惶恐道:“老夫人突然回府,孙女不知情,有失远迎……” “不知者不罪,我不会怪你没有及时向我请安。”傅老夫人淡淡道,旋即盯住她的眼睛:“叫你过来,是为着另一件事。这件事,你可是比我们知道的都多!” 傅欣仪的身子猛地一抖。 这两天他在府里,多少知道了景和院大少爷被投毒、还抓住了人的风声,她吓得片刻都睡不着,精神都快崩溃了。好在谢氏私底下安慰她,说那个丫鬟涵芸嘴紧地很,亲眷又都在她们手上,一定不敢供出什么。 傅欣仪还是害怕,她在谢氏面前痛哭流涕,后悔当初听了谢氏的话去做这件事。谢氏反斥责她道:“做都做了,你现在再来害怕,只会死得更快!我只告诉你,就算涵芸咬你出来,那又能如何?你不用怕,你咬死不承认,老夫人和傅萱仪她们能奈你何?你是大房的骨血,难不成她们还能动手打你,逼你承认吗?” 这般连哄带训,傅欣仪咬牙扛着,下定决心死都不承认。只是如今终于到了那一天,老夫人坐在上头,三太太和傅萱仪一群人都虎视眈眈地看着她,她还是有些怕。 “老夫人,这,是什么事儿啊?”她勉强撑着,装出茫然的样子。 傅老夫人一声冷哼,边上的白嬷嬷上前将涵芸替换蜡烛毒害大少爷、被查出来后供出是傅欣仪指使的话当众说了一遍。傅欣仪听得满脸雪白,却还是梗着脖子道:“没有,孙女没有!那个涵芸一定是胡乱攀咬,诬陷孙女!” 说着,她一咬牙,学着此前谢氏教给她的话道:“祖母,您不能信那丫头的鬼话!她说是我指使,有什么证据?她怕是遭到毒打受刑不过,为了逃避惩罚就随意攀咬了我!她瞧着我是个无依无靠、地位卑微的庶出,觉着赖在我身上比赖在旁人身上更安全,所以才出此下策!她分明是欺负我年纪小、生母早逝没个依靠……” 傅欣仪呜呜地哭了起来。 她哭得极为伤心,将这些年作为庶女无依无靠的委屈都哭了出来,竟还真像那么回事。四周站着的几个丫鬟婆子瞧着,竟都信了几分。 “哎哟,说起来你还真是可怜啊!”傅萱仪清凌凌地站了起来,笑着开了口: “老祖宗,您听听!什么无依无靠、地位卑微?难道老祖宗不是你的祖母,母亲也不是你的嫡母了?难道是咱们傅家亏待了你?傅欣仪,咱们家的女孩儿里,四姐姐是嫡出,规制上就比咱们高一筹。可其余的庶出里头,母亲可是最疼爱你的!平日里吃穿用度可比我们几个都要高!” 她俯视着傅欣仪,冷斥道:“你平日里得母亲喜欢,每年的衣裳比我们多做两套,每月的月银比我们多出一两银子,就连每日三顿的吃食,厨房都会多送一盘子菜!母亲这般照顾你,你个狼心狗肺地,竟还在这儿抱屈说母亲亏待你!你这是要败坏母亲的贤名吗?” 傅欣仪显然没料到傅萱仪会噼里啪啦将她一通骂,还骂得有理有据。 她一时怔了,跪坐在地上道:“五姐姐好大的火气,我不过是那么一说……反正,投毒的事儿跟我没关系!我是府中的女孩儿,是大哥的妹妹,我又是为了什么要害大哥啊!” 傅萱仪嗤笑一声,轻飘飘地道:“是啊。你为了什么要害大哥呢?罢了,先不说这个,瞧你面色惨白、眼圈浮肿,该不会是好几日都没睡着觉、或是出了什么不安的事儿,折腾地你心神不宁吧?六妹妹,我也是你姐姐,待会你回去了,可要请了郎中瞧瞧,你这副样子看着倒是真可怜了。” “你……”傅欣仪咬着嘴唇要反击,瞧着老太太还在座,少不得忍了。 傅萱仪重新坐了下去,身边坐着的三太太和傅锦仪几人却都神色微妙。 方才,傅萱仪几句话面上看着是痛骂傅欣仪,可细细想来,便能觉出些味儿了——傅欣仪是大房里过得最好的庶女,她虽然生母早逝,却常年跟随谢氏,吃穿用度上比旁人不知好过多少。 是,傅欣仪那句话说对了,她是家族里的庶女,是傅德曦的妹妹,她杀害傅德曦又有什么好处?若她是个男子,能够与傅德曦争夺官职祖产,也还说得过去。 以傅欣仪本人的身份,她的确没有理由杀害傅德曦。但,她的嫡母谢氏…… 谢氏怕是整个傅府上下,最不希望傅德曦存在的人。她有自己的嫡子,若是傅德曦痊愈了,傅家偌大家业岂不是要拱手让人? 傅欣仪不会杀害傅德曦,但若是谢氏指使她呢? 傅家的儿女里头,除了谢氏亲生的孩子,也就是这个傅欣仪最奉承恭敬谢氏。 带病坐着的傅锦仪,此时都不得不给那牙尖嘴利的傅萱仪叫个好。 而上首的傅老夫人显然也听明白了。 她的脸色越发阴沉。 傅欣仪小心翼翼地看着老夫人,又道:“老夫人,孙女害怕!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赖到我头上呢?求您,求您一定要明察秋毫啊!” 傅老夫人没理她,转首问傅萱仪道:“先前都是你在审问这件事。除了涵芸这个人,你可还抓着别的什么佐证了?” 傅萱仪站起来道:“那几根蜡烛,还有涵芸收受的钱帛都在外头放着。” “蜡烛?钱帛?”傅欣仪攥着自己的手指,张口道:“老夫人,您可要明察啊!这蜡烛长得都一样,又能说明什么?钱帛,若是物件儿也就罢了,能找着主人;若是银子的话,更难以追查下去。也就是说,五姐姐根本就没有证据!” 她挑衅地看着傅萱仪。 傅萱仪挑眉看着她。 “哟,六妹妹这话也有几分道理啊。”她笑道:“蜡烛和银子都不会说话,光凭这两样东西还真难以追查啊。也不知是谁,给了涵芸那么大额的一张银票来收买她!唉,看来这件事情还麻烦了,我只能亲自拿着那张银票去它兑换的钱庄里,顺着银票的票号,大海捞针地去查这个票号出入的明细了!虽然繁琐,倒也是个法子,银票产自哪里、从哪里购入、最后又被谁取走,钱庄里一定会有记录。” 跪着的傅欣仪不由浑身一僵。 什么?她要去查票号?! 傅欣仪觉着自己浑身的毛孔都开始冒汗了。该死,她之前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啊!钱庄的事情她不懂,但按着傅萱仪所说……票号的出入有记录?那么她半个月之前,按着谢氏的吩咐出府去取银票的事情,岂不是暴露无遗? 她鼻尖上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子。虽然紧张至极,好在她还记着谢氏的叮嘱,不论怎样都不能承认!她咬着嘴唇道:“老夫人,五姐姐,我一个闺阁女子,什么都不懂,又怎么可能去钱庄里取银票呢!” 傅萱仪淡淡一笑:“也是,咱们这些未出阁的,没有长辈的允许自然不能出府。再则,六妹妹一个月的月钱也不过五六两……唔,我算算,似乎也是没可能攒出来那么大一笔钱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六十五章:获罪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对对,我哪里来的那么些银子啊!”傅欣仪连忙接口:“我每个月除掉花用,能省下来三四两就顶了天了,要想攒够一千两银子那要猴年马月……” 话未说完,她如遭雷击一般地呆住了。 面前站着的傅萱仪正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神色看着她。 “哎哟,这六姑娘倒是神了!”还是那三太太忍不住嗤笑一声,手执团扇掩口道:“六姑娘既然是冤枉的,又怎么能知道那丫鬟涵芸究竟收了多少钱呢?老夫人,我看也不必辛辛苦苦地追查凶手了,咱们就让这六姑娘算一卦,算算那凶手是谁不就得了!” 三太太最是个看戏不怕台高的人,她笑说着,又一错不错地盯住了傅欣仪,道:“六侄女啊,你就帮着你祖母算算呗!你说,这收买指使涵芸、下毒谋害大侄子的人,到底是谁啊?” 傅欣仪呆滞地张着嘴,下一瞬,她噗通一声软倒在地。 傅萱仪缓步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轻声道:“六妹妹啊,真不巧,丫鬟涵芸交上来的银票面额,不多不少一千两。” 搬出票号来吓唬傅欣仪,这是先前她和傅锦仪两人商议出来的对策。 银票的票号,的确可以用来追查存钱和取钱的人,但这只限于京城里那两家最大的钱庄! 这两家钱庄费了许多精力人力来记录存取的票号和存取款人,这项工作并不简单。而其余的那些小钱庄,人手不足、精力不足,哪里有闲心思记这个。 涵芸交上来的银票傅锦仪亲眼看过了,果然,是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钱庄。她对此也有所预料,谢氏是个千年的狐狸,这样的破绽怎会不考虑周全。 谢氏是个懂的,傅欣仪却不懂。她一慌,便什么都乱了,不知不觉就被傅萱仪套了话去。 傅萱仪转身看向老夫人,跪下道:“祖母,事情变成这样……还请您定夺吧。” 她话音未落,上头傅老夫人手中的茶盏就猛地砸下来了。 茶杯子重重砸在傅欣仪身侧,碎瓷片溅了她一身。她吓得抱头尖叫起来,趴在地上咚咚地磕起头来:“老夫人,我,我……您饶了我,我也不想的。我……我不是有心的……” 傅老夫人哪里还听得进去。 她气得脸色发青,手指颤抖地指着傅欣仪。白嬷嬷连忙上来给她顺气,她急促地喘息着,捶着木椅扶手厉喝道:“来人,来人!给我传家法!白梅,你遣人去她住的院子,挖地三尺地搜!把那害人的什么红菱散给我搜出来!” 三太太和傅萱仪几个都上来劝着,怕老夫人气坏了身子。老夫人怒不可遏,白嬷嬷自然不敢违命,连忙让几个大力的婆子去搬了凳子和板子过来,又遣了一众得力的丫鬟婆子,前往傅欣仪的屋子里搜查。 两个婆子拖着傅欣仪就将她按到了凳子上。傅欣仪吓得心神俱裂,哭叫道:“祖母饶命,祖母饶命啊!” 名门望族的家法大多很是严厉,而先前傅欣仪可是亲眼目睹了四姐姐傅嘉仪被打板子的惨状!她不要,她不要挨板子! “不,不!”她凄厉地挣扎着,然而,平日里慈眉善目的祖母,此时正用一种无比陌生的目光看着她。 “庶出的子女,投毒残害嫡出子,该当何罪?”傅老夫人平静问道。 傅欣仪仍旧哭号着,一直静坐不言的傅锦仪却由丫鬟扶着起身,回答道:“按照大秦律令,庶出谋杀嫡出,未遂的,当充军流放三千里、永世不赦!若被害的是嫡长子,处以斩首!杀害成功的,处以腰斩!” “好,很好。”傅老夫人直视着傅欣仪,轻声道:“傅家不会将你送交官府斩首,这是看在血缘的份上对你最后的恩赐!从今日起,你就不是我的孙女,你也不必再唤祖母二字。动手,重重地打!” 板子狠狠地劈了下来。傅欣仪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 第二下、第三下顺着落下来。傅欣仪痛得挣扎哭号,她大喊着:“不,我不要!祖母……老夫人!您饶了我啊……” 老夫人盛怒之下,婆子们打得一板一眼。傅欣仪惨烈的哀嚎声传遍了整个景和院,而很快,她的嗓子嘶哑下去。 打到十几下的时候,她痛得晕了过去,傅老夫人这才让婆子们停了下来。 “把她拖进柴房里,严加看管。”傅老夫人冷声命道。白嬷嬷听着这样的命令,还有一丝迟疑,吞吐道:“老夫人,柴房是关下人的地方……” “我已经说过了,我没有这个孙女!”傅老夫人一挥手,白嬷嬷不敢再开口。 傅欣仪很快被带了下去,而这个时候,傅老夫人冷漠的双目环顾四周,道:“谢氏在哪里?” 这一问,让在座的几人都微微惊愕。那傅锦仪更是愣了,讷讷地道:“是啊……母亲为何没有来?” 方才只顾着审问傅欣仪了,一时竟忘了她们的母亲谢氏! 傅老夫人是一回来就进了景和院,急急地扭了傅欣仪过来审问的,于公于私谢氏都应该在傅老夫人刚回来的时候过来请安。谢氏是大房的嫡妻,她手底下的儿女出了事,她怎能不来?更遑论傅欣仪都被带来了,一旦败露就有可能将她牵扯上,她竟无动于衷。 却说正在这时,外头匆匆跑进来一个管事媳妇,惊慌失措道:“老夫人,不好了!大太太她……她突然晕了过去,锦绣苑那边都乱了!” “晕了过去?”傅老夫人神色冰冷,扯唇道:“白梅,你领着人去瞧瞧。我乏了,先回去歇着。” 说着起身由两个丫鬟扶着往后头去。 傅欣仪认罪,傅老夫人头一个怀疑的就是谢氏。谢氏不来请安、随后又莫名昏迷的反常举动,在傅老夫人眼中只会更加讨嫌。她是不可能屈尊降贵地去锦绣苑探望谢氏的,甚至也没有要求傅萱仪等儿女们过去瞧,只遣了几个奴才。 白嬷嬷躬身领命,朝那报信的管事媳妇道:“不过是晕了,又不是什么大事!瞧你平日做事也算稳妥,这一点点小事反倒慌了神,没得惊扰了老夫人!”冷冷地贬斥了几句,才领着几个得力的丫鬟往锦绣苑那边去。 留下来的傅萱仪和三太太几个面面相觑。 “母亲病了吗?”傅萱仪挑一挑眉,看向三太太。 三太太摇着团扇,嗤笑道:“谁知道呢!病了,我看是心病吧!”说罢也扶着丫鬟往外走。 傅萱仪用疑惑的神色看向傅锦仪:“八妹妹,母亲玩这一出……是个什么意思?” 傅锦仪静坐不语。半晌,她突地站起来道:“我去一趟锦绣苑。” *** 锦绣苑的确已经乱了。 傅锦仪赶过去的时候,几个丫鬟正端着热水慌张地进进出出,大管事张大勇家的急急喊着:“许郎中呢?怎么还没来!” 一个丫鬟焦灼地接口道:“许郎中这会儿正在芝兰堂那里给大少爷诊脉!是老夫人吩咐的,请不过来呀!另一位孙郎中还在路上呢!” 张大勇家的不禁跺脚:“这可怎么办是好啊!” 正说着,傅锦仪领着一众丫鬟就进了院子。张大勇家的在垂花门后头瞧见了她,忙奔出来几步,打量着问道:“八姑娘怎么来了?” 就在刚刚,景和院的大管事白嬷嬷来了。白嬷嬷说是来探病,架子却很大,也不帮着她们催郎中,就坐在侧间里喝茶。那副模样落在张大勇家的眼中,简直不是来探病,怕是来看笑话的吧! 如今八姑娘也来了?八姑娘可是谢氏最厌恶的人,她又来做什么? 傅锦仪淡淡一笑:“听说母亲晕厥了,我这做女儿的,自然要来瞧瞧。” 说着往厅堂里头闯。 张大勇家的连忙阻拦。 傅锦仪挥开她的手一路往里进,后头跟着的数十个丫鬟婆子毫不客气,上来将拦路的几人拉扯开。张大勇家的又惊又恐,大声道:“八姑娘!您这是要做什么?大太太病了,禁不得叨扰啊!” 傅锦仪带的人多,三两下制住了她,众人一路簇拥着傅锦仪进了里屋。只见屏风后头的床上垂着一只手,一声声混沌的咳嗽不住地传出来,床前跪着的两个丫鬟都呜呜咽咽地哭。 “母亲?” 傅锦仪唤道。 那两个丫鬟都是一等丫鬟,见了傅锦仪,眼睛里只有惊恐,仿若傅锦仪是要过来吃了谢氏的。 傅锦仪没有凑近,只坐下来道:“我是担心母亲的身子,才过来瞧瞧的。”说着上前撩开了帐子。 两个丫鬟拦不住,傅锦仪掀开帐子就看见了面色青白、双目紧闭的谢氏。她忍不住皱起眉头。 谢氏满脸都是渗出来的冷汗,牙齿更是紧紧咬着。难道……她是真病了? 傅锦仪来的时候还以为谢氏在装病,或者又要折腾什么花样来应付傅欣仪投毒一事。临近眼前,却发现似乎不大对劲。 谢氏这模样可是病得不轻了。 “八姑娘,大太太病得吓人,您还是……”两个丫鬟上来磕头道:“大太太突然就晕过去了,和从前晕倒的样子都不一样,掐人中也醒不过来!您在这里也帮不上忙,不若,您去西边的屋子里坐一会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六十六章:小蓉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傅锦仪摇摇头。 事情的发展有点出乎她的掌控了,她讨厌这种看不明白的感觉!可是,谢氏为何会病了呢?还病得这么厉害…… 她细细打量谢氏的面庞,妄图从上头挖出一点端倪,看了半晌什么都没看出来。她满心疑惑,然而就在她站起来的一瞬,她眼角的余光猛地瞧见了一股子极其浅淡的黑烟。 傅锦仪本能地朝那黑烟的方向看去。这一瞧不要紧,竟瞧见一个蒙面的女子手持一只青色竹管,从窗棂下头隐秘地探出来,正朝室内吹气。 那是什么人?! 她大惊失色,连忙追过去瞧。对方一时警觉,抬眼和她对视一眼,竟掉头就跑。傅锦仪连忙领着自己手底下的丫鬟追了出来,环顾四周没有人影。傅锦仪心头大乱,心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里头两个伺候的丫鬟瞧着傅锦仪骤然跑出去,都疑惑道:“八姑娘,您怎么了?” 傅锦仪四处张望找人,心道:若是找不着,就让锦绣苑的丫鬟婆子们也帮着找!这人该不会是潜入府中的刺客吧?她虽然痛恨谢氏,但谁知道此人是仅仅杀谢氏一个,还是要害傅家满门? 而根据她的揣测,反而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不论是寻仇还是某些特定目的的暗杀,潜入府里去杀人的,都不会只杀一个媳妇完事,多是为着灭门来的! 正踟蹰间,她突然瞧见了西北方向的花圃里有一个淡蓝色的衣角一闪而过。 “追!”她抓着孙嫂子的手,低低命令道。 主仆几人疾奔过去,那浅蓝色衣裳的女子显然察觉了,忙从藏身的牡丹花丛里窜出来继续逃跑。孙嫂子拉着傅锦仪,几人从谢氏的厅堂里一直追到墙根底下,那女子从西边角门里钻出去,一晃眼就进了旁侧水塘边的阁楼里。 傅锦仪等人冲上去,女子在阁楼中奔逃到了后门,刚要钻门逃出,却不料七夕领着两个婆子绕过来,恰恰在后门堵着她,大家一拥而上擒住了她。 “抓住了,抓住了!”孙嫂子连忙道,一壁抓着那女子的头发将她扯起来,厉喝道:“说!你是哪里的贼,在我们府中偷了什么!” 女子挣扎着不肯说话。孙嫂子干脆地扯下她的面纱,这一扯,孙嫂子和傅锦仪两人都倒抽一口冷气。 她的两侧脸颊上遍布着红紫色的烧伤,看上去颇为狰狞。 “容姑娘?!”孙嫂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容姑娘,你为什么……你在锦绣苑做什么?你手里的竹管里又装着什么?为什么要朝大太太的屋子里头吹?” 容姑娘死死握着手里的管子,孙嫂子不客气地去掰她的手,冷冷道:“容姑娘,你是周大人的徒弟,也是府上的客,但若是你有什么歹心,府中老夫人可是不饶你的!”偷偷摸摸地藏在屋子底下,还拿着竹管子往屋子里吹药,不是歹人是什么?再联想到大太太的病…… 很快,孙嫂子抢下了她的竹管。那容姑娘喘息着,下一瞬便瘫坐在地,冰冷地吐出一句话:“既然到了这个地步,我也不瞒着了。是,我正是要杀了谢氏!不幸被你们抓着了,要杀要剐,随你们!” 此话一出,孙嫂子等人又是一惊。 “你……你会说话?”七夕瞪着眼睛道:“你不是个哑巴吗?!天哪,我知道了!你来我们府上就是为了杀人的!你故意装成哑巴,就是怕杀了人之后遭到官府追捕时,会有人认出你的声音!” 七夕说着,急急地去晃傅锦仪的胳膊道:“八姑娘,快,我们去禀报老夫人!” 傅锦仪却一动不动地站着。 她神色呆滞,对七夕的话充耳不闻。半晌,她蹲下来,伸手碰在了容姑娘的衣领上,轻声道:“你说,你是来杀谢氏的?你为什么杀她?” “我不需要向你解释!”对方冷笑道:“我与她有血海深仇,她害死了我最重要的人,所以,我要杀了她!我给她吹的药,是一种可以让人死相凄惨的毒粉。前几日我时常一个人闷在屋子里,就是为了配这一味毒药,我费了这么大心力,可是要给那谢氏一份好礼!八姑娘,你尽管去告诉老夫人,再请官府来办吧!我一无所有,只要能杀了谢氏,我赔上自个儿的命也是愿意的,你以为我会怕死?” 傅锦仪开始急促地喘息起来。 她死死地捏着手指,一手攥住了对方的手腕,道:“你的声音……很像,真的很像!不,不,不是很像,你就是她!她就是你!” 傅锦仪几乎疯了一般地大声喊着,旁边孙嫂子都吓傻了,上来扯着她。傅锦仪挥手挣开了,指着孙嫂子道:“快,你们去门边上守着!外头有没有人追过来?我是问,锦绣苑的人有跟着来的么?” 孙嫂子看着面赤耳红的傅锦仪,吓得手足无措,忙出去瞧了一眼,回来道:“没有,没有的!锦绣苑里为着大太太突发疾病,四下都慌慌张张地,没有心思理会咱们。八姑娘,您这又是怎么了?您别吓唬我们啊!” 傅锦仪松一口气,坐在了地上道:“幸好没有人跟过来……”旋即拼命摇头道:“我没事!你们都出去,都守在外头!没有我的命令,你们也不可以进来!” 孙嫂子一听,惊恐道:“八姑娘,您怎么能单独和这杀人的凶犯在一块儿?” 傅锦仪不愿过多解释,声色冷下来道:“都出去。” 孙嫂子踟蹰了片刻,瞧着傅锦仪面色不善,忙领命退下了。傅锦仪上前将门死死地拴上了,回身再次抓住了容姑娘的手,盯着她的眼睛道:“你就是她,对不对?” 容姑娘同样愣愣地望着傅锦仪,半晌咬牙道:“谁?我不明白。” “你曾经是傅府的一等丫鬟小蓉,是年幼时卖身进来的。你的主子,叫做傅华仪,是傅家嫡出的大小姐,后来嫁到武安侯府做了正室。”傅锦仪的声色平缓而清晰,仿佛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傅华仪,因遭人陷害,被侯府处死了。你重回傅家,就是为了杀掉当初陷害傅华仪的主母谢氏。”傅锦仪说着,深深吸了一口气:“小蓉,你就是小蓉。” 小蓉的眼睛里显出惊恐而慌张的神色。 下一瞬,这种神色就消失了。 “也罢,反正我也快要死了。”她随意一笑,道:“告诉你也无妨,我就是小蓉。只是八姑娘,您为什么会知道那些事情呢?哦,也是,您是大小姐的亲妹妹,知道一些隐情也不足为。” 她说着,却又用一种怜悯中带着嘲讽的目光看着傅锦仪,静静道:“我进府这些日子,许多事情也都看在眼里,我知道您也恨着谢氏。谢氏那个贱人,待庶出的姑娘也不会很好吧?只可惜,八姑娘要为自己的前途考虑,不能够像我一样,爽利地杀了谢氏,给自己一个痛快。有时候啊,我也觉着八姑娘您很可怜。从您的眼睛里我能感觉到,您也和谢氏有着血一般的仇恨吧?可惜啊,您不敢动手,不敢用自己的命去换她的命啊!这样活着,岂不是很难受!” 傅锦仪缓缓摇头。 “不,不要。”她抓着小蓉的手,两行清泪从眸子里落下:“小蓉,不要就这么死了。你不能这样做!即便恨她,你也不能赔上自己!活着,才会有希望,不是吗?” 小蓉挥开了她的手。 “您不会明白的。”她说道:“我这条命都是大小姐给的,我是为大小姐活着的啊!可是,我却眼睁睁看着大小姐死在我面前,她死得那么惨!我没有别的本事,除了杀人,我还能做什么呢?当初我被侯府毒打后扔出府门,为了能够再次回到傅家,我谎称难民向周大人求救,并用火钳烫伤自己的脸,以免被傅家这些仇家们认出来!我活着的意义就是复仇,希望?希望是什么?我不需要这种东西!” 傅锦仪浑身颤抖着,目光悲怆地看着她。 “为了复仇,你烧伤了脸,装作哑巴,混进傅家杀人?”傅锦仪的泪水如溪流一般流淌着,哽咽道:“你不为自己活着吗?为什么要为别人活着?你的脸……” 她伸手想要触碰那些丑陋的伤疤,被小蓉一手挥开了。 “您和我不是一样的人。”她苦笑:“您有您的前路,我没有。我连命都不要了,又何须顾及容貌?从前的小蓉在傅家生活了十多年,没有人不熟悉我的容貌。若再顶着这么一张脸,我又如何跨进傅家的门?连声音,我都不敢透露啊。” 傅锦仪呆滞地愣着,不知该如何回话。 半晌,她缓慢呼出一口气,再次问道:“你给谢氏用的什么药?她很快就会死吗?” 提起这一茬,小蓉荷荷冷笑起来,眼睛里似乎很高兴:“是乌头粉。中毒的人啊,精神错乱、浑身抽搐,而且要足足痛上两个时辰才会死呢!我早就盘算好了,许郎中在芝兰堂,老夫人刚查出了大少爷被投毒的案子,盛怒之下不会允许许郎中去给谢氏诊治!另一位孙郎中正巧家中有事,怕也要耽搁很长时间才会来!她只能自个儿受着,最后会活活痛死!只有这样,才能解我心头之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六十七章:承诺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傅锦仪轻轻抽了一口气。 她盯着小蓉的眼睛道:“小蓉,你这样做,你也逃不了啊。傅家是官宦人家,你插翅难逃,最后一查就会查出是你杀了谢氏!在没被发现之前,你尽快收手吧!” 小蓉眼中寒光一闪,倏地盯住傅锦仪道:“八姑娘,你在说什么?你要我收手?你要救那个贱妇?”她有些不可置信:“可是,你不也一样恨她吗?!你为了揭露她对大少爷投毒的恶行,不惜以身做饵!我杀了她,你不高兴吗?” “不,不!”傅锦仪叫着,拼命地摇头:“不行!小蓉,你不能死!这样不值得啊!她是什么东西,一个贱妇而已,我早晚会杀了她!但我不要你用命去换她的命!因为,她不配!” 小蓉的目光呆住了。 “小蓉,算我求你了!”傅锦仪恳切道:“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可以帮你!但是,你不能死!现在,我要你以容姑娘的身份回去,就说是我请你来的!你手里应该有乌头粉的解药,你出手救回谢氏的命,再顺势用别的药物遮掩住,不要让人知道她中毒的真相,事情就不会追查到你身上了!” 她说着,面目越发坚决,一字一顿地道:“我保证,我早晚会拿走谢氏的性命!我会用另一种方式,杀了她,却不会牵连咱们!我会将你的仇,我的仇,一块儿报了。” 小蓉的神色越发僵硬。半晌,她吞吐着道:“你……你真的愿意帮我?” 傅锦仪点头笑了:“小蓉,我帮你,就是帮自己。而且,你说是要拿自己的命去报仇,但仅仅杀了谢氏一个,你怕是仍有不甘吧?谢氏死了,傅妙仪却还活着,武安侯也活着,甚至武安侯府的太夫人都活着,他们几个都活得好好地呢!你难道要放过他们?” 此话一出,小蓉浑身一悚。 “不,我当然不想……”她颤抖着道:“可是,我势单力薄,能够混进傅家杀了谢氏已经是拼尽全力了。侯府高门大户,我实在没有办法混进去……” “小蓉,你已经尽力了。”傅锦仪伸出手,抚在她伤痕累累的脸颊上:“那么我现在对你承诺:你做不到的事情,我能够做到!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去救回谢氏,回头是岸,我就会帮你到底!我要你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畜生们一个接一个地下地狱!” 小蓉微微张着嘴,目光震惊而僵硬。 “你,能够做到?”她突然地呼了一口气,追问道。 傅锦仪重重地点头。 小蓉的呼吸平缓下来了。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随后点点头道:“好,我相信你。” “既然相信我,那你就要听我的。”傅锦仪道:“我们现在就回去,把解药拿给谢氏。” 小蓉踟蹰片刻,最终应允了。傅锦仪立刻将她拉起来,朝外走去:“我们快点回去。你放心,孙显荣家的和七夕她们都是我的人,我不会允许她们将你做过的事情说出去。” 她走了两步,身后的人却扯了她一下子,逼得她停住了脚步。 傅锦仪心里微微沉了下去,回头道:“小蓉,你怎么了?你想反悔吗?” 小蓉摇摇头。 “不,我是有一件事想问八姑娘。”她抿着嘴唇,似乎是下了极大的决心,说道:“八姑娘是大姑娘的亲妹妹,知道大姑娘的死因也不怪,但……您好似知道得太多了。” 傅锦仪看着她,眉头微挑。 “而且,您身为庶女,谢氏或许对您做过十恶不赦的事情,您才这般恨她。而那武安侯府……我猜不出您为什么会痛恨那里的人。” 小蓉说着,目光盯紧了傅锦仪的眼睛。 “八姑娘,您能否告诉我,您到底是谁?” *** 傅锦仪和小蓉两人定定地对视着。 小蓉的目光镇定、坚决,傅锦仪的目光冷漠、阴寒。 “我是谁?”傅锦仪轻轻地重复了一遍,挑眉道:“我,是傅家的八姑娘,生为庶出,如今记在了嫡出名下。小蓉,你的疑惑,我可以回答你——我自幼长在北院里,自生自灭,但我从未放弃求生,也因此刻意地打探府里的消息。关于武安侯府,我恨傅妙仪、恨武安侯、恨太夫人,是因为我的生母江姨娘。江姨娘的死因,与武安侯府有关!至于有什么关系,我也不必告诉你一个外人吧?” 小蓉张了张嘴,半晌微微吸了一口气。 “原来是这样。”她福身道:“是我冒犯了。” “无妨。我知道,你既然要与我合作,想弄清楚我的底细也是情理之中。”傅锦仪淡淡道:“只是,这样的话希望你不要再问了,我不喜欢被人刨根问底!” 小蓉点了点头。 傅锦仪转身,大步迈了出去。 她悄无声息地抬手抚一抚鬓边的发丝,掩饰着抹去了眼角渗出的泪水。小蓉,对不起啊,我……并不希望与你相认。 上一世我们是主仆,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的我,已经重生……我不希望,你继续做我的丫鬟、做我的附庸、一辈子只为我活着。 你是一个完整的人,你值得拥有自己的人生,而不是被我拖累。你为了复仇,烧毁自己的容貌,亲手毒杀曾经的仇人,你所做的,都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上一世我们一同关在柴房里的时候,我曾叮嘱过你:如果我过不了这个坎,你就逃出武安侯府,逃到天涯海角,忘记曾经的一切,在一个新的地方重新开始。可是,你半句都没听进去! 这样的你,我怎能让你再次以仆从的身份回到我身边…… 是,你的命是我给的。那不过是举手之劳,你逃难进京,父母相继饿死,你躺在傅家的角门后头等死,遇上了我的马车。你我一同长大,你永远都护着我、顺着我、哄着我,最后一刻也只有你陪在我身边。十多年了,救命之恩你早就还清了,而如今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我欠你的! 我不能继续欠你、拖累你,我也不愿意看到将来的某一天,你为了我想要再次舍弃自己的生命。我希望看到的,是你能够为自己活着,活得开心一点。 这一世,我们不要再做主仆了,就做姐妹吧。 房门外头,孙嫂子和七夕几人都死死地守着。 傅锦仪乍然推门出来,众人吓了一跳。孙嫂子瞧着后头的小蓉,惊道:“八姑娘,您这是……” “这件事情不得外传!”傅锦仪郑重道:“将你们方才看见的、听见的,都拦在肚子里!” 孙嫂子和七夕面面相觑,道:“她,她毒杀大太太……” “这是一场误会。”傅锦仪冷道:“容姑娘是我专程请过来为大太太瞧病的!” 几人都惊愕万分。还是孙嫂子瞧着傅锦仪面容冷冽,不敢触了她的眉头,连忙低头应下了。七夕也跟着应下。 傅锦仪提步往前走去。 她们从锦绣苑的水塘边上饶了一圈,绕到了另一个方向,才往锦绣苑里去。此时谢氏的正房里比方才更加忙乱,遣出去的丫鬟带回来了“孙郎中家中有事要耽搁一个时辰”的消息,而谢氏已经病得不成人形,她在昏迷中浑身抽搐,滚在地上口吐白沫。 大家都吓坏了,张大勇家的亲自把白嬷嬷拖过来了,跪着求白嬷嬷禀报老夫人,赶紧派个郎中过来救命。白嬷嬷瞧着谢氏样子吓人,也不敢拖了,指了人去禀报老夫人。 而当傅锦仪领着小蓉跨进去的时候,锦绣苑里的一干仆从们看见小蓉,仿若瞧见了救星,忙奔出来招呼。傅锦仪并不多话,安抚张大勇家的道:“我把景和院的容姑娘一同带来了,郎中一时半会过不来,就让她先瞧瞧。” 张大勇家的面上止不住地欢喜,心道可是能救了。然而再一寻思,她又惊讶起来——八姑娘和大太太两人可是死对头,她竟然帮着把容姑娘请来了? 在这一刻,张大勇家的当真怀疑傅锦仪别有用心,甚至觉得她可能是想趁乱谋害大太太也说不准啊!可是,眼下郎中请不回来,若是不用容姑娘,大太太又能指望谁? 罢了,大太太的病可耽搁不起了。 她略一犹豫,忙先跪地拜谢容姑娘,随即恭恭敬敬地请了进去。 小蓉命令仆妇们按住在地上抽搐的谢氏,装模作样地伸手给她诊脉。诊了一会儿,小蓉取过纸笔写道:“你们不必担心,大太太这病,我这儿就能治。” 张大勇家的如释重负,忙又跪下给她磕头,问道:“烦请姑娘告知,我家太太是什么病?又要怎么治?” 小蓉淡淡一笑,复写道:“这病因并不复杂。根据脉象来看,大太太这其实是心病。大太太是因为受到了巨大的刺激,再加上她本就患有贫血,心神受创之后承受不住,损伤了心脉,就成了这幅样子。说白了就是吓得!” “什么?吓得?!”张大勇家的看了她纸上的话,不禁瞠目结舌。 而身后的丫鬟婆子们听见了,也都惊愕地掩住了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六十八章:遮掩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唯有一旁坐着的傅锦仪差点没憋住笑。 这个病因,是方才她和小蓉两人商量出来的。要掩盖小蓉投毒的真相,那么肯定要给这谢氏编造一个新的病因。浑身抽搐、昏迷不醒的症状,很多病都能往上套,但傅锦仪偏偏选了一个“心病”。 原因无他。谢氏这病来的真是时候啊,那边傅欣仪可是刚被揭了老底,她这儿就吓出病了!如此,可就坐实了谢氏指使傅欣仪杀害傅德曦、事情败露后惊吓过度发病的事实了! “这病不算严重,吃了我的养神丸就能好,只是日后要小心着,不能再受惊吓了!”小蓉写完这一句,从袖中翻出一小瓷瓶,倒了约莫十颗米粒大小的黑色小药丸,塞进谢氏口中。 这药丸,自然不是什么养神丸,而是乌头粉的解毒药。 谢氏混着水吞了下去,不一会儿,她就停止了抽搐,似乎没那么难受了。众人连忙将她抬到榻上,小蓉再次上前,取出一包银针为她针灸。 她给谢氏扎了二十多针,若是内行肯定能看出来她这不是治疗惊厥的,但在场的丫鬟婆子里可没人能看懂。 先前来的时候,傅锦仪就专程问过小蓉解毒的效果如何,解毒之后是否能通过诊脉看出中毒的痕迹来。小蓉则让她不必担心,乌头粉容易解,解了之后再用针灸一类的法子就能把谢氏曾中毒的痕迹抹干净。等上一天的功夫后,便是换个郎中过来诊脉,也瞧不出端倪了。 只是,用银针强行催动血脉,让余毒急促地排出体内,这多少会损伤人的身体。傅锦仪哪里会管谢氏身子如何,只要能达到她的目的就成了。 小蓉扎完了,坐在一旁静静等了两刻钟的时间,再上前把针拔出来。也是了,最后一根银针拔出的时候,谢氏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渐渐转醒过来。 屋里人都惊呼起来,上前围拢着谢氏嘘寒问暖。小蓉站了起来,最后写道:“静养三日,便可无虞。” 张大勇家的连忙拜谢,说了很多客套感激的话,又来谢傅锦仪。傅锦仪笑道:“不必谢我。母亲病了,我这做女儿的怎能袖手旁边?如今好了,我也要去向老夫人回禀了。” 说着跨出了门。 身后张大勇家的送她至垂花门,神色仍是感激的。而当傅锦仪走得没影儿了的时候,她却脸色一变,突地想起了什么。 大太太这病……是吓出来的? 张大勇家的心里猛一咯噔,脸色就变得惨白了。 *** 景和院里,傅老太太迎来了两拨传话的人。 第一拨自然是白嬷嬷,她告诉老夫人,谢氏重病,滚在地上脸色青白,瞧着不好。傅老夫人略一犹豫,寻思着:这谢氏虽然百般不讨自己喜欢,但架不住傅守仁喜欢她啊!若真病死了,这个家怕是要大闹一场了。 便传话下去,让白嬷嬷去请许郎中过去看。 白嬷嬷这边正往外头跑呢,没到锦绣苑,迎面就撞上了傅锦仪一行。傅锦仪拦了她,将谢氏的病告知了她,说是不必麻烦许郎中,容姑娘已经治好了。 白嬷嬷和傅锦仪的交情不错,自然相信,便跟着回了景和院。傅锦仪到了老夫人跟前,将容姑娘的话一一说了,小蓉也站在身旁。傅老夫人听完,脸上沉得简直能滴出水来。 “传我的话,谢氏病了,这几日就先养着,也不必来我跟前请安!”她声色冰冷,又吩咐道:“今日天色晚了,等明日,就将柴房里的傅欣仪拖到我跟前来!我还有话要问她!” 傅锦仪低头静静一笑。 老夫人已经对谢氏起了疑心了,只是因没有人证物证,不好立即办了她。只是……等明日再审傅欣仪,只要傅欣仪肯说实话,谢氏这一回可就真是栽了! “你瞧,谢氏虽然没有死,但我总不会让她好过的。”在老夫人回房之后,傅锦仪笑着,低低在小蓉耳侧说了一句。 *** 到了第二日的清晨,傅锦仪能够感觉到,阖府上下都有些风声鹤唳。 傅德曦一早上就被景和院的婆子前来接走了。傅锦仪也早早起来,梳妆妥帖了去景和院里请安。她身子并未痊愈,但红菱散的毒是麻痹神经的不是伤害内脏的,连吃了几日的药后,她只是时常会觉着困,旁的也没有大碍。小蓉给她诊过好几次脉,没什么大问题。 傅家上下都因着傅德曦中毒的事情紧张起来,此时的景和院里更是气氛沉闷。二太太、三太太两人静坐喝茶,一众姑娘少爷们都老老实实地站着,连个说话凑趣的人也没有。 大太太谢氏并没有过来。不是她不想来——她得了老夫人的令要闭门静养,但她坐不住,撑着身子扶了丫鬟往景和院里来。刚走到半路上,白嬷嬷领着人将她截住,强行送回了锦绣苑,并传老夫人的话命令谢氏闭门不得出。 谢氏相当于被禁足了。 傅老夫人静静地坐在上头,一句话也不说。她在等,等傅欣仪被人拖过来。 等了约莫一刻钟的时候,派出去的婆子们回来了,她们手中拖着皮开肉绽、站都站不起来的傅欣仪。两个婆子她将她摔在了老夫人前头的地面上,一股子刺鼻的霉臭味从她身上弥散开来。 请安的众人都忍不住掩了掩口鼻,惊恐地看着一身狼狈的傅欣仪。 在柴房里关了一天一夜之后,她衣衫不整、鬓发散乱,浑身都是脏兮兮的碳灰和杂物霉烂的臭味。这哪里像是府里娇养的小姐,和那丫鬟犯错后被毒打的惨状差不离了。 她一进来就哭泣求饶。傅老夫人不和她多话,指着问道:“你毒害曦儿的事,是有谁指使了你?” 傅欣仪一愣,趴在地上静默不言。边上两个婆子抡起木棍就揍在她背上,厉喝:“老夫人问你话呢!” 四周几个姑娘少爷们都吓得瑟缩着,看着她们的亲姐妹被祖母弃置、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傅欣仪呜咽一声,才哭道:“不是,没有人指使我……” 上头白嬷嬷冷笑一声,亲自下来,从袖子里掏出两根蜡烛扔在她跟前道:“这是从六姑娘的住处花圃里挖出来的!六姑娘,你说,这是谁给你的?难道这是你自个儿去寻了毒药、自个儿包在蜡烛里?你又在哪里寻了红菱散这样的秘药?你打赏丫鬟涵芸的一千两银子又是从哪里来?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怕是做不到这些事儿吧!” 傅欣仪拼命摇头。两个婆子手里的棍子再次落了下来,她凄厉地惨嚎,打了好几下才哭道:“是我做的,是我一个人做的!就是我一个人做的!” 这话一出,不仅傅老夫人惊讶起来,边上坐着傅锦仪才是震惊万分。 她睁着眼睛定定看着傅欣仪——她说什么?是她一个人做的? 昨日傅欣仪被痛打一顿,傅老夫人甚至说出“我没有这个孙女”的话,自己也搬出了大秦律令告诉她谋杀嫡长子该当何罪——她应该明白这件事有多严重! 只要她能供出谢氏来,她就充其量算是帮凶,够不上毒杀嫡长子的罪过了。这样减轻罪行的机会,她竟然不肯抓住,还要拼了命替谢氏遮掩? “六妹妹,你可要想清楚了啊!”耐不住性子的是傅萱仪,她霍地站了起来,连哄带劝道:“六妹妹,只要你说出那个指使你的人,你就不是毒杀大哥的主谋,老夫人也会对你开一面的!” 傅老夫人静坐不言,冷冷直视着傅欣仪。 傅欣仪趴在地上,呜咽着道:“五姐姐,您……您别逼我了,真的是我一个人做的!您让我说出个指使,我,我编不出来啊……” 傅锦仪和傅萱仪几人都更加惊愕了。 还真要抵死不认了?! 傅锦仪用震惊而疑惑的目光看着傅欣仪。 傅欣仪是个什么人她还算清楚!墙头草一个,从前奉承谢氏也不过是为着自己能过得好!如今到了这时候,她难道还想着不顾自己、保全谢氏?谢氏又不是她的亲娘! “六侄女啊,你这是何苦呢!”那围坐看戏的三太太终于站了出来。她一心盼着谢氏被傅欣仪拉下马,怎会这么轻易放过去?她行至傅欣仪面前,劝道:“六侄女啊,你别怕,你只管把那个人说出来,老夫人会护着你的!唉,你看看你,到了这关头,你还想一个人扛着?你和你大哥无冤无仇地,你为何要毒害他?于情于理也说不通啊!” 傅欣仪在众人的逼视下,低头咬牙不语。半晌,她抬起一张满面泪痕的脸,咬牙道:“我,我和大哥的确有仇怨!就是我害了大哥,是因为从前大哥的生母陶大太太待我不好!陶大太太在世的时候,我时常被她欺辱,现在大太太去世了,我就要把这口气出在大哥身上!” 什么?是因为陶氏? 四周众人惊诧万分,傅锦仪的眼角都开始抽搐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六十九章:出族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陶氏待她不好?这可真是笑话了。当初陶氏对几个庶女虽不亲近,但也不会苛待。而如今的谢氏,面上照应着傅欣仪,让她过得比别的庶出更好一些,实际上是将傅欣仪当个丫鬟使唤的。傅欣仪在谢氏手底下,日日跪着捶腿洗脚,稍有不足就被谢氏责骂。嫡出的傅嘉仪更是对她非打即骂。 当初自己还是傅华仪的时候,可是亲眼看着傅欣仪是怎么伺候谢氏的。有一回傅欣仪给谢氏布菜,夹了一碟子豆腐花卷之类。谢氏那日胃口不好,迁怒傅欣仪,将一碟子饭菜摔在了她眼前,并命令她跪在地上,像狗一样用嘴把那些东西啃干净! 傅欣仪竟也不敢反抗,当着丫鬟婆子的面俯身照做。吃完之后,她还要战战兢兢地给谢氏磕头,说一声“谢母亲赏我”。 觉着陶氏苛待她了?不说陶氏是个贤惠慈爱、从不会耍这些谋算的人,退一步讲,就算傅欣仪对陶氏不满意,可后来的谢氏难道就待她好了?谢氏日日打骂侮辱她,她竟还觉着比陶氏更好? 傅锦仪冷笑着,看向傅欣仪的目光鄙夷而愤恨。 她并不是因为傅欣仪冒犯了陶氏而愤怒,而是因为——傅欣仪这是铁了心要维护谢氏了啊! 也不知谢氏许了她什么,竟让她这般卖命! 而正在这时候,外头一个婆子匆匆地跑进来,张皇道:“老夫人!锦绣苑的大太太过来了!大太太非要进来,外头的丫鬟拦不住。” 傅老夫人审问傅欣仪,正在气头上,一听谢氏竟闯了进来,拍案怒道:“我让她闭门思过,她竟还敢闯出来!我竟不知,如今的傅家已经不是我做主了?” 二太太、三太太两个一听,忙都跪下,惶恐道:“媳妇们都听老太太做主,哪里敢违拗呢!” 然而说话间,那谢氏还是硬生生地闯了进来。她的样子和平日有些不同——一身月白色的粗麻布衣裳,一头青丝在脑后松松地绾了个纂儿,通身没有一件首饰,不施脂粉、素面朝天。 她一身素衣迈步跨进来,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堂屋前头,朝老夫人磕头道:“老夫人,媳妇是来请罪的!老夫人怜惜媳妇病着,让媳妇卧床静养,可是,媳妇却自知有罪,不敢不来啊!” 她说着,砰砰砰地磕着头。 而在她的身后,一个身着官服、身量挺拔的中年男子紧跟着就进来了,在谢氏身侧跪下道:“母亲,都是我们夫妇的不对!我陪着婉琴给您请罪来了!” 这跟进来的男子不是傅守仁是谁? 傅老夫人一瞧这两人,脸色是白了又红,红了又白。 “请罪?”她冷笑,看着谢氏通身的素衣和素白的一张脸:“大房媳妇啊,你何罪之有?” “德曦是我的长子,我没有照顾好他,才害得他被人投毒!”谢氏说着,磕头不断:“投毒害他的人,还是我另一个女儿欣仪,是我教女不善,她才会这样做!两个孩子出了事情,我这个嫡母难辞其咎啊!” 说着呜呜地哭起来,朝前膝行两步道:“老夫人,您打我骂我吧!都是媳妇不好,媳妇甘愿受罚。昨日我一听说谋害德曦的竟然是欣仪,一时又惊又恐,又气又羞,想着我膝下的儿女竟能做出这样的事儿,这才晕了过去!您打了欣仪十五个板子,今日便也打我十五个板子吧!这是我该受的!” 傅老夫人静静地看着她。 “母亲,儿子也有错!”傅守仁跟着上前道:“吏部的公务繁忙,儿子时常睡在官署连家也不回来,这几日家里出了事,儿子也是昨日刚知道的。您罚婉琴,便也一同罚了我吧!婉琴身子不好,挨不了十五个板子,您就让我来挨吧!” 他话音刚落,上头一只茶盏就飞下来了,傅老夫人怒喝道:“混账!傅守仁,你这是在做什么?啊?给你媳妇求情?” 傅守仁跪地不起,道:“儿子求母亲开一面。婉琴的确有错,她没管束好几个儿女!” 傅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 几个贴身的丫鬟都吓傻了,忙上来给老夫人顺气。老夫人指着谢氏,冷道:“是,是,你的确有错啊!看看你们大房,先是傅嘉仪出丑,后有傅欣仪投毒,乌烟瘴气地!只是,除开你这管束不力的罪过,我这个当娘的今日还想问你一句——曦儿中毒的事情,真的和你没有关系吗?” 这话一出,谢氏和傅守仁都浑身一僵,四周坐着的二太太几个也都愣了。 老夫人怀疑谢氏是真真的,只是大家都没想到……她会毫不客气地当众说出来! 谢氏脸色青白、身子摇摇欲坠,她讷讷道:“老夫人,您,您说什么?德曦是我的长子啊,虽然不是我生的,却是咱们府里的大少爷。难道,给他投毒的人,会是我吗?” 傅老夫人冰冷地看着她。 那目光使得谢氏浑身发毛。她咬一咬牙,突地站起来奔到了傅欣仪身侧,揪起傅欣仪的头发狠狠赏了一个耳光,骂道:“你这个不肖女!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毒害你的亲哥哥!你小小年纪、心狠手辣,我怎么会有你这样歹毒的女儿啊!” 说着又是两个巴掌下去。傅欣仪被打得哭叫起来,却不敢反抗,趴在谢氏膝下嚎哭道:“母亲,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年幼无知,我不懂事……我错了啊……” “年幼无知?你实在太不像话了!”谢氏劈头盖脸地扇她,一壁哭着骂着:“也怪我啊,怪我平日太纵容你!” 母女两个哭在一处,半晌不能平静。直到上头傅老夫人看着烦了,白嬷嬷才领人将她们拉开。傅欣仪被谢氏打得脸都肿了,谢氏的头发也散了,两人跪在一处,很是狼狈。 “母亲,母亲,儿子可以为婉琴作保!”傅守仁连忙上前道:“婉琴不可能害我的长子,她一定是无辜的!婉琴生性贤良,温顺谦和,她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傅老夫人面上的怒意不再,却是软软地依靠在梨花木椅子里,老迈浑浊的眼睛里尽是疲惫。 四周傅锦仪一众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傅锦仪看着老夫人脸上的疲倦,看着痛哭流涕的谢氏,看着惊恐万状的傅欣仪,再看着护妻心切的傅守仁。 突然地,她胸口中升腾起一股子烈火。 终究……还是让谢氏翻了身么? 傅守仁的出现,超出了她的预料。对这个向来不亲近的爹爹,傅锦仪不是没有埋怨过他的偏心,但整日忙于政务、又满腹野心的傅守仁,对后宅琐事的确是不大管的。吏部是干实事的地方,和那些清水衙门不同,傅守仁坐着这个岗位可谓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官途之外的事情对他来说似乎都不怎么重要。 也因此,无论是当年的傅华仪还是现在的傅锦仪,都认为这个爹爹虽然偏心谢氏母子,却也无关痛痒。一个不管家的男人,只是作为家族的顶梁柱支撑门户,他对女儿的命运影响很小。 但现在,傅锦仪发现,她似乎从未看透自己的父亲。 傅守仁对待谢氏,并不是她从前一直以为的什么沉迷美色!相反,她如今终于看出来了,傅守仁是真的喜欢谢氏! 傅嘉仪断腿后,他身为父亲,跑前跑后地给老夫人求情、给傅嘉仪请名医来治。如今谢氏有难,他也马不停蹄地跟着来景和院,生怕老夫人刁难谢氏。 还真是……十分恩爱呢!把谢氏一家子捧在手里,却对从前的傅华仪不管不问,对痴傻的傅德曦也毫无怜悯之情! 就因为当年的救命之恩吗?呵,这还真是一场传啊,谢氏救了他,他承诺要一生一世对她好,然后他就这么做了……是啊,你们两个是恩恩爱爱了,可旁人呢?原配陶氏难道做错了什么吗?傅华仪和傅德曦又做错了什么? 傅锦仪用一种愤恨而悲凉的目光看着傅守仁。 傅老夫人也用一种无奈而失望的眼神望着自己的儿子。半晌,她抬手道:“守仁,既然连你也这么说……那谋害德曦的人,就是傅欣仪了?” 傅守仁对谢氏和她的三个孩子视若珍宝,对傅欣仪可没什么感情。他一口咬定道:“就是这个混账!您放心,我是她的父亲,这一回,我一定会狠狠地收拾她,给您一个交代!” 傅老夫人冷哼一声,淡漠道:“倒是不必劳烦你来教训她!”说着,朝白嬷嬷道:“傅欣仪投毒伤害曦儿这件事,我会禀报给我傅家的族长,请求族长将傅欣仪逐出宗族!” 此话一出,堂内众人齐齐变了脸色。 二太太、三太太几个都被吓得浑身一缩,继而脸色变得雪白。那三太太本是最恨谢氏,此时听了老太太的处置,竟也傻了,讷讷道:“出了族,可就再不是傅家人了……” “我早就说过了,我没有她这个孙女!”傅老太太的拐杖往地上一戳,一锤定音:“就这么定了!傅欣仪所做的事情,天理难容!我不得不将她出族,以儆效尤!”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七十章:威逼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众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傅老夫人。 她们没想到,傅老夫人口口声声说的“没有这个孙女”,竟然不是随口一说,而是真的要这么做! 跪着的傅欣仪更是呆了。她大睁着眼睛,看着自己的亲祖母。 突然地,她爆发出一声尖锐的哭喊,不顾身后疼痛,爬着上来要抱老夫人的腿,哭道:“老夫人,老夫人!不要,我不要出族,我还小,我年幼不懂事……不,不……” 傅老夫人嫌恶地瞥她一眼,冷道:“年幼不懂事,却还学会了杀人!我傅家哪里有你这样天性狠毒的孙女!来人,将这个贱婢给我拉开!” 贱婢? 傅锦仪心里都是一抖,老夫人这回是要动真格了啊! 很快有两个婆子上来拖着傅欣仪。傅欣仪疯了一般地挣扎着,嚎啕道:“老夫人,饶命,饶命啊!”她看傅老夫人不肯理她,竟又转向谢氏,喊道:“母亲,母亲!您救救我啊……” 看着傅欣仪歇斯底里地扑了上来,谢氏手指一抖,连忙往后缩。那傅欣仪却追着她,滚在她脚下扒着她的裙子不放手。谢氏一时有些慌了,破口大骂道:“你谋杀亲兄,老夫人这样处置你,是你应得的!我救你?你要我怎么救你?我没有你这样狠毒的女儿!” 傅欣仪登时愣住了。 她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绝望看着谢氏。 母亲之前……之前不是答应了她吗,母亲说过,她一定会帮她求情的!只要过了这个坎,她的人生就不一样了,她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投毒谋害傅德曦的事情,的确是谢氏威逼利诱了傅欣仪,许诺了她最想要的东西,她这才冒死去做。 谢氏许诺的不是别的,而是——工部尚刘家嫡子的婚事! 谢氏对她说,刘家原先看中的傅嘉仪断了腿,不得不退亲了。只要傅欣仪肯冒险帮她投毒,她就会将这门好亲事说给傅欣仪,并保证她能够嫁进刘家! 傅欣仪是个十三岁的闺阁少女,生母早亡,没有人真心教导她;她这些年在谢氏跟前为奴为婢,面上她得到了更多的份例,但实际上谢氏也不会费心对她,更不会带她出门应酬。这导致了傅欣仪一直养在深闺,除了女则女训的道理,其余宅门外头的事情是一窍不通! 以她可怜的见识,她根本不能明白,工部尚刘家那样的人家,不是谢氏出面说亲就能嫁过去的…… 在她眼里,谢氏就是她的天,是无所不能的。先前傅嘉仪不就是要嫁到刘家吗?只是不幸发生了那样的事,才没嫁成。傅嘉仪被退亲,谢氏不得不换个人来结亲,最后自己嫁过去不是顺理成章吗?! 只要谢氏肯给她说亲…… 在这样的蛊惑之下,傅欣仪按着谢氏的吩咐一一做了。 可惜,事情的发展很快超出了她的预料,也超出了谢氏的预料。 先是涵芸,再是她自己,真相一层一层地揭开,她所做的一切都暴露了。她吓坏了,她不是没想过将谢氏供出来就能减轻自己的罪责,但就在她被关在柴房的当天夜里,谢氏再次出现了。 谢氏着人给看守的几个婆子灌了酒,等守备松懈了,才悄无声地穿着一身老旧的衣裳打开了柴房的门。谢氏告诉傅欣仪,事情已经这样了,她必须一个人把所有的罪责都扛下来,不能牵扯上自己! 傅欣仪起初不敢应,谢氏便哄她道:反正傅德曦也没死成,你就算认下这个罪,老夫人总不会杀了你吧?你好歹也是傅家的骨血。她已经重重打了你一顿,最后顶多是将你送到庙里或者关到哪个偏远的庄子上。看似凄惨,但你不是还有我这个母亲么? 老夫人年纪大了,再等两年病痛缠身地,也没心思盯着后宅,到时候我身为你的母亲,自然能够将你接回家!等你回来了,刘家那个嫡出的幼子年纪小,估计也不会那么快娶亲,到时候这个好亲事还是留给你的!若是运气不好那刘公子成亲了,母亲就再给你挑另一门好亲事! 傅欣仪仍然犹犹豫豫,谢氏便沉了脸,冷声道:“六姑娘想保着自己,也不能不顾着你那三哥哥吧!我不光是你的母亲,也是你三哥的母亲!话说,三少爷在醉春楼养了好几个小的,身上的花柳病总是反反复复。若再不遵医嘱、或者吃错了什么药,不慎病死了也是有的!” 傅欣仪吓得连声儿都发不出了。她唯有诺诺点头,求谢氏将来一定不要忘了将她接回来。 谢氏满口答应了,这才有了第二日傅欣仪在景和院里的抵死不认。 然而,最后老夫人给她的处置,让她再也无法平静。 不是送到庙里,不是关进偏远的庄子上,而是——出族! 一个宗族意味着什么?大秦国的宗法礼教都是建立在家族的基础上的,天下百姓的户籍制度,也是以宗族为单位来管理的。这样的天地间,一旦脱离了宗族成为一个单独的人,就等同于家乡发洪水全村的人都死光、自个儿孤身一人逃进京城成为难民! 而对于官宦人家来说,宗族的意义就更大了。大秦朝从上至下,分为皇族、官籍、民籍、奴籍四种户籍。傅欣仪是三品吏部侍郎之女,是堂堂正正的官籍小姐,出族后,她便会成为一个庶民! 她才十三岁,被赶出家门后能干什么?她怎么活下去?就算能够挣扎求生,她一个孤苦伶仃的女孩子又该如何保护自己?劫匪和强盗难道不是专挑软的下手么?窑子里的老鸨不也是喜欢拐人的么? 自古出族,就是家法中除了死亡之外最严厉的惩罚了。男子出族,因为失去了父辈名分成了孤儿,除非找到一个养父母,否则他将无法参加科举考试!女子出族,多半因为被赶出家门后势单力薄,难以养活自己或者被歹人盯上,最后也凄凉收场! “母亲,母亲……”她用哽咽的声色朝着谢氏喃喃唤道:“求求你,我,我不要出族,我不想死!大哥的事情其实是……” “住口!”谢氏猛地一巴掌上去,打断了她。 谢氏面目狰狞,满眼怒火,下一瞬,她回身看了一眼站着的三少爷傅德敏,淡淡道:“傅欣仪,你心肠歹毒,老夫人没打死你就是开一面了,休要再纠缠!唉,我真是想不到啊,咱们府上竟能出你这样的女儿!你自个儿丢了体面也就罢了,偏偏三少爷作为你的胞兄,也要被你牵连地坏了名声啊!” 傅欣仪愣愣地看着谢氏,又顺着谢氏的目光看向了傅德敏。 她的眼睛里涌出溪水一般的眼泪。 傅德敏,她的亲哥哥……是啊,她还有这个亲哥哥啊!如果她胆敢违抗谢氏,那傅德敏会有什么下场呢?就算她不会被出族,可傅德敏却是在谢氏手里掐着的啊…… 她无声地痛哭着,半晌,她回身跪正,给堂上的老夫人磕了一个头:“孙女……就此拜别祖母了。” 傅老太太神色冰冷,看都不愿看她。 坐在一旁静静瞧着的傅锦仪,心里不禁有些唏嘘。 傅欣仪凄惨至此,而她的亲哥哥傅德敏仍然无动于衷!傅德敏是个寻花问柳的货色,一日不去醉春楼就浑身难受,还时常因此耽误了向老夫人请安。此时的他,正站在傅柔仪身侧,若无其事地扣着手上的皮。 傅锦仪眯了眯眸子。 这还真是废人一个……非但不学无术,连应有的情感也都没有了,整个与畜生无异了。这样的人,一辈子都是个没救的。 傅欣仪很快被婆子用绳子捆了,拖着下去。跪着的谢氏低低抽泣,不敢起来。 傅老夫人扫视众人,平缓道:“要出族,便要请了族长来开祠堂的。正巧,八丫头的胳膊刚养好了伤,正等着记做嫡出,也是要开祠堂行礼的,不如一块儿办了。”说着寻思了片刻,吩咐道:“就定在下个月初十。” 众人都应下了。傅老夫人又看一眼谢氏,挑眉道:“大房媳妇,这傅欣仪已经处置了,你的错处也该受罚。曦儿的事情,的确是你照顾不周、管束不力啊!” 谢氏连忙道:“媳妇愿意受家法。” 傅老夫人冷笑。 “家法是不用了。”她轻描淡写地道:“我瞧着,你这段日子做事很不周全,府里也出了不少乱子。与其说你不周到,不如说你掌家不力!从今日起,你手里的中馈就交给三房媳妇!” 谢氏猛然一惊。 她惨白着脸抬头去看老夫人,半晌张口道:“老夫人,这,这……” “怎么,你不服?”傅老夫人狠狠地瞪着她:“谢氏,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这是你应得的惩处!”说着,甩袖站起来道:“闹了一早上,都散了吧!” 傅老夫人转身就往内室走,谢氏吓得痛哭流涕,跪着扑上去求饶,却被白嬷嬷领着人拉开了。傅守仁一听谢氏丢了中馈,也连忙帮着求情,里头傅老夫人却充耳不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七十一章:祠堂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谢氏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地。而迎面走过来的,正是三太太甄氏,她面上挂着得体的笑意,蹲下来去扶谢氏。 *** 傅德曦被投毒的事情终于尘埃落定。 那之后的几日,傅锦仪的心情都算不上好。本以为擒住谢氏是十拿九稳的,却不料那傅欣仪竟懦弱至此,宁死也不愿说实话!这种到手的鸭子飞了的感觉,谁都会很难受! 而锦绣苑的另一边,那失了掌家权的谢氏可真是有些崩溃了。中馈这个东西,算是大户人家后宅里最珍贵、最难得的了!按照宗法礼教,执掌中馈的一定是长房长媳,而不能是幼子媳妇,这也是对谢氏地位的认可! 谁执掌中馈,谁就是后宅的实际掌控者,拥有无上的权力!这个权力包括对所有主子们的管理安排、对所有仆从的生杀予夺、以及对府中所有祖产家产的掌控打理!所谓中馈,就是管人、管钱,抓住了人和钱两个东西,那就是抓住了天地。 因为有着这样天大的权柄,按着傅府来说,谢氏每年从铺子里头抠出来的钱约莫有数千两,全部进了她的私囊!她这还是好的,因着婆婆盯得紧,不能做得太离谱了。有那样和傅家家业差不离的人家,主母贪的话,一年剥削个上万两也是有的。 这还只是最面上的好处。再往深里说,府里所有的丫鬟婆子都是从谢氏手里领银子、被谢氏安排差事的,这几百号的人靠着谢氏吃饭,自然就要听谢氏掌控!谢氏轻而易举地在所有的院子都安插了自己的人手,能够起到不同的作用!想陷害一个庶女?想毁掉一个庶子的名声?想探听几个妯娌私下里的谋算?简直信手拈来啊! 若不是有这样的能力,谢氏当初又怎能布下天大的赌局,派遣了那么多心腹,捏造了傅华仪通奸的事实! 谢氏执掌中馈七八年了,过的就是这样呼风唤雨的日子。傅老夫人虽然不喜欢她,倒也没有违背礼数剥夺她应有的权力。只可惜,谢氏犯了错,傅老夫人就能够名正言顺地以掌家不力的罪名夺了她的中馈! 谢氏在景和院门前长跪求饶,又闹着不吃饭不喝水地,但无论怎样老夫人都不肯收回成命。很快,不过几日之后,白嬷嬷领着几个得力的媳妇亲自去了锦绣苑,收走了她全部的账本、名册、钥匙、对牌以及府里所有铺子庄子的地契等,清点无误后交给了三太太。谢氏本还想着拖延几日的,白嬷嬷雷厉风行地来了这一下,她是毫无反抗之力,就眼睁睁地看人她们把所有的东西都拿走了。 那三太太得了这天大的好处,简直高兴地合不拢嘴。接了东西之后,她便瞅了个机会,来了一趟芝兰堂给傅锦仪送了一匣子首饰,感谢她帮了这个忙。 傅锦仪对这种愉快的合作是很乐意的,也跟着送了一箱子贵重的苏绣给三太太作为回礼。两人相视而笑,心照不宣。 而那失了权柄的谢氏,落魄不说,竟还祸不单行——在白嬷嬷过来搬东西之后的第三天,外院的大管事和几个媳妇进了锦绣苑,将尚在养伤的傅嘉仪捆着拖进马车,送去庄子上。 那一日,谢氏简直哭得撕心裂肺,甚至哭求那抓人的管事。外院的大管事客气地劝她,说这是老夫人的命令,不能违抗的。谢氏阻拦不得,回头又跑进了景和院里,跪在院门前求老夫人。 老夫人早就下定决定处置傅嘉仪,是绝不肯收回成命的。而偏偏谢氏三番五次地得罪老夫人,老夫人心里厌恶,甚至等不急傅嘉仪伤口痊愈就要将她赶出府去。谢氏在景和院前头跪得膝盖都破了,老夫人连面都没露;另一边的仆妇们却已经制住了锦绣苑的下人们,冲进了傅嘉仪的卧房,将她捆起来拖走。 锦绣苑的丫鬟慌张来禀报谢氏,谢氏哭天抢地地奔回去,就看见傅嘉仪被塞进了马车里。她惨嚎一声,上前两手扒住马车不让走。外头的护院领了老夫人的命,竟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最后驱赶马车扬长而去。 谢氏在二门前头哭得瘫软,那傅嘉仪可比谢氏更凄惨。她后头旧伤未愈,堪堪能拄着拐站起来,实则腰上臀腿上都是青黑的一片。她被人捆着塞进马车里,惊恐万状不说,身后的疼痛随着马车的颠簸更加难以忍受,一路走边洒了一路的泪珠子。 这些事儿,都是傅锦仪身边的下人去瞧着,回来说给了傅锦仪。对谢氏母女的惨状,傅锦仪冷嗤一声,一笑置之。 其实,对傅嘉仪这个继母妹妹,傅锦仪原本没想赶尽杀绝。傅嘉仪曾在她被扣上通奸罪名的时候落井下石,但那也不过是起哄的话。傅锦仪重生后自个儿的精力有限,她的仇家又多,哪里有空为了一句话去打杀了傅嘉仪?她一开始真没打算把傅嘉仪纳入她的猎杀计划内。 谁料这傅嘉仪自个儿找死,竟然敢伙同谢氏要将她卖进徐家做妾。傅锦仪暂时没法子收拾谢氏,只好收拾她了。 如此也好了,傅家人多事杂,谢氏还有三个孩子做臂膀。先解决了这一个,对谢氏来说也是个重创。 傅嘉仪就这样被送走了,据说是送到了京郊的苹果园子里,那可是傅家在京城里最偏远、最简陋的庄子!谢氏为着此事嚎哭了好些天,眼泪都快流干了,一时连中馈也顾不得争了。三太太初掌权柄,本是打起十二分精神要应付谢氏暗地里捅刀子的,这下倒好,谢氏那边几乎顾不上她,这才让她安安稳稳地度过了开头难的日子。 就在这样不甚平静的时光里,很快到了八月初十开祠堂的日子。 *** 傅家的族长是过世的傅老爷子的堂兄,今年七十高寿。他此前做过六品主簿,换了好几个郡城,并没有太大的野心,过了五十岁就致仕了。因着是家里辈分极高的人,为人又难得公正贤德,已经做了十多年族长了。 而傅家这个宗族里头,傅老太太这一家子算是族里最大的一棵树。族里的穷户都是靠傅府接济,孩子们往官场上爬的也靠着傅守仁照应。因此很多时候,傅府的意思,也就是族长的意思。 老族长住在京郊的祖产宅院里,平日除了给他那两个进军营的孙子四处托人脉照应,等闲不会出门。三太太按着礼数,提前十天将事情信写给老族长,请老族长进傅府;到了初五那日,又亲自坐马车随行去接老族长。 老族长在用过早膳之后被接了过来。彼时傅老太太和几个媳妇、府里的孙辈等都等在二门,众人给老族长行礼。因着这次开祠堂是要办一件不光彩的事,傅老太太脸色并不好,惭愧地上来和老族长道:“劳烦您老人家跑一趟,唉,我府上说是家大业大、儿女众多,可丑事也多呀!” 此前送给老族长的信上已经写明了缘由,老族长心中有数。他倒是不嫌弃,宽慰傅老夫人道:“弟妹这话就见外了!你家里那个八小姐,小小年纪知礼懂事,老夫都羡慕你有这样的孙女,跑来一趟为她记名怎会觉得麻烦呢!” 相比于傅老夫人脸上无光,老族长竟是半句不提那傅欣仪的丑事,只拿着傅锦仪开说客套话了。原来这老族长生性随意,一生自在惯了,不光自己不愿意去劳心劳力,对旁人的事情更懒得管。他过来傅家主持祭祀不过是尽自己的本分,至于傅家的丑事?一个出族的庶女,都不再是宗族里的人了,管她作甚。 傅老太太听着,脸上果然露了笑,恭敬请老族长进来。 傅府的祠堂就建在锦绣苑西边,倒不算很远。傅家现今这个宅子,是十年前傅守仁调任京城后才买的,祠堂的屋子都是原主人留下的,傅老太太做主重新置办了,祭祖后把自家祖宗的牌位等安放了进去。因着原主人家境不宽裕,这祠堂修建地很是简素,屋宇砖瓦都没有多余的装饰。 傅守仁先头还想着要好生修缮一番,傅老太太却瞧着正好,说自家是香门第,祖上不喜欢奢侈,不如就这样吧。 老族长也不是第一回过来了。他领众人进祠堂,将里屋打开,露出祖宗牌位并一些安放重要物件的木柜子。老族长先领着所有傅家的男子进去,行大礼,亲手将贡品摆上、敬香,便出来;随后是傅老太太领着女眷们在门槛前头行大礼,并不能进到里头去。 先头的礼数尽了,众人全部退到厅堂外头,老族长退到门槛前头,展开先前预备好的祭文。因着不是除夕祭祖,只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开祠堂,这祭文也不过寥寥数语,歌颂祖上的功德,上报近一年来儿孙们的出息等。 老族长很快念完了,这才又展开另一卷备好的卷宗,将今日的要事念给祖宗听。先念的,就是将傅锦仪记做嫡出之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七十二章:下场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庶出记嫡出,为的是日后永远改变这个人的出身,在记名的流程上是有些微妙的——不能讲说原是庶出,生母是谁,因为什么事情记做嫡出云云;而是要说此人就是嫡母所生的,如今承认她的嫡出身份,其中不允许提到生母。 老族长念得缓慢,众人都站着不敢动。念完了,装束妥帖的傅锦仪上前来,在老族长身边给祖宗磕头,随后给要认的嫡母陶氏磕头。她行的是三跪九叩的大礼,给陶氏行礼的时候,她看着上头的牌位,眼角无声地流出泪来。 她拜完了,起身退到外头,突然觉着浑身一松。她退出去的时候抬头看了看天,心里想着:娘亲该是会觉得宽慰吧,她的女儿能够以另一个身份活着,还活得好好的! 老族长没有多余的话,他亲自将牌位后头的柜子打开,从中取出族谱,在嫡枝的下头记下傅锦仪的名字。等他庄重地将族谱放回,这记名的礼数就成了。而紧随其后的,就是为傅欣仪出族。 相比于前头记名时众人艳羡的神色,此时的出族却是令人惶恐畏惧的。很快,傅欣仪被拖了过来——她穿着一身青色的粗麻布下人衣裳,手被捆在身后,头脸是今早上才新梳洗的。看着虽然干净,但那张脸是瘦骨如柴、憔悴万分地,四周姐妹们瞧着都吓了一跳。 傅欣仪被人架着,双脚都拖在地上,半分也站不起来。她脸上还露出极力忍耐痛苦的神色,一看就是当初挨板子的伤没好。 这个时候,距离傅欣仪挨家法已经过去了二十多日,她那后头的伤该好了大半的。然而她一直被关在柴房里,看守的丫鬟婆子知道她要出族,哪里会给她一分好脸色。婆子们给她吃的都是冷水冷饭,衣裳棉被也不给,让她钻进草垛子里睡。那治外伤的药是金贵的东西,上头老夫人和谢氏都不管不问,自然不会有人给她送药。 若是一直这么下去,她后头的伤就会发炎化脓,早晚要了她的命。她一度以为自己会死在柴房里,却不料到,在第三日的深夜里,她的二姐姐傅柔仪遣了人送药给她了。和别的姐妹兄弟不同,这个傅柔仪倒是天生的纯善,傅欣仪出族后就什么都不是了,对任何人都没有价值,故而谁不会去管。唯有傅柔仪,是真心念着血缘的情分给她送药。 那个时候的傅欣仪哭得泪流满面,心里想着:还以为来送药的是自己那三哥哥呢,原来是二姐姐。哭了半晌,她又想起来从前自己对傅柔仪并不好——同为庶女,她在谢氏跟前换来了稍微好些的生活,便在其余的庶女面前耀武扬威,对傅柔仪这样没出息不受宠的庶女是最看不上的,平日没少欺凌人家。如今自己落难了,人家反倒不计前嫌。 傅欣仪为着从前的自己哭了一场,也为着她那三哥哭了一场。她用了傅柔仪的药,虽然因为用药晚了伤口已经发炎、痊愈地也很慢,但她至少保住了一条命。她仍然满心期盼着她三哥傅德敏能过来看看她,这一等就是二十天,她等啊等,最后连个影子也没等到。 傅欣仪终是死心了。她顺从地被拖到了祠堂外,被人扔在院子里,静静地趴在地上。她知道,这个时候傅德敏就站在孙辈里头,但她没有抬头去看。 罢了,罢了,她这样的妹妹,傅德敏怕是也不稀罕吧。 众人的目光纷纷看向地上趴着的人,或嫌恶,或畏惧,或怜悯。老族长懒得理会她,展开卷宗将她的过错念了一遍,随即跪下上香要求将此人逐出。香插上了,老族长再次开了那个柜子,从族谱里找着傅欣仪的名字,用朱砂划掉。 轻飘飘的一划,这个人就不属于傅家了。 纵然知道结果,在这一刻,傅欣仪还是心神震颤。她浑身都在颤抖,那拖她过来的两个婆子再次架住了她,堵着她的嘴拖出去,塞进了一辆先前准备的马车。 底下傅柔仪、傅婉仪等姐妹兄弟们都看得心惊胆战。傅婉仪年纪尚小,忍不住低低询问身边的傅萱仪道:“五姐姐,六姐姐就这么被赶出家门了?她的伤还没好,身上连个包袱都没带,我看那马车里也没什么东西……就这么赶出去?” 傅萱仪回了她一个凉寒的笑,淡淡道:“是啊,就这么赶出去!难道还要给她银子傍身?她是犯了大错被逐出的,按着咱们祖上的家法都是要扒光了扔出去的,一样东西也不准带走!不过是咱们府里名声在外,才给她穿了衣裳。” 傅婉仪听得脸都白了。另一边的傅锦仪静静站着,并不做声。 傅欣仪的确很可怜啊……被谢氏威逼利诱,做出了谋害人命的大罪!但傅锦仪可不会因为她可怜,就对她宽容! 傅欣仪能落到这一步,其实还是源于她自个儿的贪婪,和内心的狠毒!如果她不对刘家的亲事动心,不生出要踩着别人的性命去得到利益的卑劣心思,她就不会被谢氏蛊惑,在一开始就会拒绝帮谢氏投毒!是啊,刘家的亲事很诱人啊,但傅德曦也是她的大哥,凭什么要牺牲傅德曦的生命来成全她! 至于谢氏是不是哄骗她,那是另当别论的。决定傅欣仪命运的其实不是谢氏,还是她自个儿的心魔! 而事情败露之后,也该傅欣仪倒霉,摊上了一个不争气的哥哥。最后,她的命运就发展成了这般不可收拾的地步…… 在傅锦仪眼中,这样的下场完全是她咎由自取!甚至,若是老夫人不够心狠没有做出这么严厉的惩处,她傅锦仪也绝不会饶过傅欣仪的!胆敢对她的曦儿动手,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载着傅欣仪的马车越走越远。马车里原先是静悄悄的,后来隐隐听见了嚎啕的哭声。傅老夫人的神色始终冰冷无情,对傅欣仪没有半分宽容怜悯。 傅老夫人并不是一个严苛冷酷的人,但那要看对谁。傅欣仪做出的事情实在逾越她的底线,傅德曦可是嫡长子啊,是她的嫡长孙啊!傅欣仪动谁不好,竟然敢谋害傅德曦。 很快,马车走得无影无踪了。老族长退了出来,关祠堂,同众人一道行礼告退。 *** 整个八月份里,因着对傅欣仪出族的严厉惩戒震慑了众人,傅府上下都安安分分地,无人生事。 八月十五的中秋是三太太办的,倒是中规中矩,没出什么差错。八月十五之后,傅锦仪本以为天会凉下来,结果随后的三日当真是热浪滚滚,还没有下雨,差点没闷死她。这三天过去后,天气却又骤然地冷下来。一冷一热之间,傅锦仪毫无悬念地患了风寒。 这一病可好,浑身哪里都疼,硬是在屋里窝了七八天没出门。她想做点绣活打发时间,谁知一做就头疼。她闷闷地躺了好几日,唯有听着七夕和她说外头的消息能稍微解闷。 七夕带回来的消息,多半是谢氏和三太太两人斗法的趣事。谢氏那边如何悲惨,三太太又如何急急地撤换谢氏安排在各处的人手,两人掐得热火朝天,而每日为爱女傅嘉仪伤心的谢氏显然状态很差,不是三太太的对手。 而在八月底的时候,七夕带回来了另一个不同寻常的消息——是有关傅欣仪的。 “……八姑娘您不知道,老夫人是真的动了大怒了,真没给六姑娘一个铜板!唉,现在也不能叫六姑娘了……傅欣仪她被扔在了京郊一个陌生的村子里,附近也没有咱们府的庄子。其实扔在村子里也是好事,若是扔在车水马龙的地方,她一个十三岁的姑娘,怕是很快就能让歹人掳走了。只是啊,这傅欣仪到底是命不好。” “她被扔下之后,为了活命,便谎称是淮南人,家乡发洪水后逃难来的。她在那村子里乞讨了两日,实在活不下去,就卖身进了村中地主家里做婢女。只是这婢女不好做,她娇养了一辈子哪里会干粗活,很吃了些苦头。谁知更糟糕的事儿还在后头,那家的地主老爷看她有几分姿色,又打听了说是名门望族里逐出家门的,就看上了。” “那个地主老爷半推半就地,把她收用了。然而还没等着抬姨娘,那家里的大妇是个母老虎,泼辣地很。收用没两日,大妇当着地主老爷的面把她拖出来毒打,说是一天打了五顿!挨打就挨打吧,偏偏傅欣仪是个小姐的身子,禁不住打。也不知是不是第二日又挨了打,反正傅欣仪最后是被打死了,尸身裹着埋进了地主家后山的坟地里。” 傅锦仪听完了,轻轻叹一口气。 “出族的人,到底是死路一条。”她摇头道:“这傅欣仪的确命不好啊。” 就是命不好。若她稍微有点福气,在事情败露之后把谢氏供出来,她至少用不着被出族。再退一步,若是她的胞兄傅德敏稍微有点良心,在她出族后偷着接济她,至少能让她过上吃饱穿暖的平民的日子。再等个两年,她找个庄稼汉嫁了,这辈子未必不能过好。 可惜啊,这些她都没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七十三章:祈福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八姑娘,您看傅欣仪死得这样惨……您说,那些丧了良心、害她至此的人,应该也会有报应的吧?”七夕叹着气,轻轻地问道。 傅锦仪眉头一动。 报应?是啊!会有报应的! 傅德敏这个花花公子,一瞧就是将来要受尽苦难的,自然有他的报应。而始作俑者谢氏…… 傅欣仪说到底还是被谢氏逼死的。 想到自己上一世同样被谢氏陷害而死,这一世却化为厉鬼报复来了……说起来,傅欣仪最后凄惨收场还能被裹着埋进地主家的坟地,而上辈子的自己呢?犯下重罪被处死,赤着身子扔到了乱葬岗里啊…… 总之,世上的报应是不能不信的啊。 傅锦仪淡淡笑了,道:“说的没错。古人都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在我看来,倒应该是‘举头三尺有厉鬼’啊。” 七夕听不大懂,笑问:“什么厉鬼?” 傅锦仪只笑而不语。 整个八月,府中平静无波。到了九月份时,天气一日比一日寒凉了,而京城中却传出一件颇为轰动的大事——皇太后将于九月二十五日进明觉寺中上香,为社稷和皇室祈福,并允许臣子携官眷一同来拜。 这个消息迅速传开后,京城中所有的王公贵族、名门大户都动了心,匆忙地安排自家的马车人手,准备到时候一并去明觉寺里叩拜。 原来,这明觉寺是国寺,平日里只有皇亲国戚才能被允许进去礼佛叩拜,臣子们多是进不去的。而因着明觉寺不是寻常寺庙,里头有好几位修行极高的高僧,还供奉着佛祖金身、天竺国舍利子等佛教中的至宝。对于大户人家里看重佛道的长辈来说,能进这样的地方叩拜可是极大的心愿。这回皇太后给了大家这样好的机会,大家自然高兴,都忙忙地预备起来。 傅家上下也开始忙碌了。 “宫里正经的旨意还没下来,儿子只是听相熟的大太监提了两句,说是这次祈福,四品以上的官家才允许进明觉寺。”傅守仁坐在傅老太太跟前,一壁喝着茶,一壁细细地将事情说给母亲听。 傅老太太捻着佛珠子,并不十分搭理他,只是“嗯”了一声。 傅守仁讪讪笑着,他知道,是因着他上回袒护谢氏的事情又惹了母亲生气了。唉,他真是不明白啊,婉琴那么温婉贤惠的女人,母亲为什么死活看不顺眼呢! 婉琴的确出身不高,但那也不是她的错啊。她进府以来,日夜操劳府里事物,小心翼翼服侍母亲,相夫教子、孝顺处事上没有一丝不周到的!可却不知为什么,母亲总认为她是个狐狸精,认为她无才无德!这一回更是过分,婉琴是个最温和良善的人,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又怎么可能谋害他的长子傅德曦呢?母亲竟然怀疑她指使了傅欣仪! 因着这件事,母亲竟然剥夺了婉琴的掌家权!这真是岂有此理…… 傅守仁心里替谢氏抱屈,却也不敢和母亲顶撞。他老老实实地坐着,看母亲脸色不佳,又亲手给母亲斟茶。 傅老夫人接过茶喝了一口,轻轻叹了一口气。她看着赔笑的儿子,心里有些无可奈何。 唉,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罢了,罢了。 “皇室给咱们体面,咱们这些做臣子的,自然要去。”傅老夫人淡淡道:“安排筹备的事情,就让老三媳妇去办。只是,为国祈福是不能马虎的大事,府上这么些人,你们大房儿女更是多,你是准备都带过去吗?” 傅守仁听着,脸上神色肃穆下来,沉思片刻道:“不瞒母亲,这回皇太后为国祈福的动作,怕是不简单。” 傅老夫人点点头。 傅守仁犹豫了一瞬,才道:“是前些日子关于圣上龙体不适的传言……太后娘娘说是为了社稷祈福的,实际上是要为了圣上的身子祈福。” 傅老夫人眉眼一挑:“此事当真?” 傅守仁道:“这是翰林院的张大学士递出来的消息,应该不会有假。”说着低了声色:“圣上自年初起就有不适的症状,如今御医已经确定是中风之症了……” 傅老夫人听得眉头皱起。 “圣上疑似患上中风,前些天还听闻京兆尹在缉捕造谣生事的人,没成想,这谣言是真的了。”她沉声道:“只是,圣上这一病,宫里头怕是又要出乱子。这些年,朝堂上看着风平浪静地,实则是暗流汹涌。宫里头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虽是正统,但皇贵妃娘娘所出的豫王殿下也深得圣上宠信……” 皇后娘娘比圣上还年长三岁,是圣上的结发妻子。当初她嫁给圣上的时候,圣上还只是个不受先帝看重的四皇子。只是圣上的母妃华贵妃、当朝太后赵氏是个能耐的女人,为圣上求娶了徐家的女儿——就是现在的徐皇后、晋国公的姐姐。 正是有了徐家的支持,太后和圣上才能从先帝的几个嫡子手里杀出来。圣上坐上了皇位,随后就是该赏的赏,该杀的杀。徐家作为扶持圣上的功臣,几乎是权倾朝野、呼风唤雨。而就在圣上登基一年之后,圣上迎了左丞相邱大人的嫡女进宫,宠遇优渥,很快生了皇子爬上皇贵妃的位子。 对于邱家的插足,徐家是不敢吭声的——帝王能够用这种平衡之术来给徐家一个体面,而不是因为徐家功高震主生出斩杀的心思,这已经是徐家的福气了。 皇贵妃的母家是世代香门第,比不得武将手里有兵权,但话说乱世武将盛世文臣,如今没有战乱、天下太平,邱大人的门生遍布朝野,隐隐把徐家压了下去。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徐皇后是圣上的原配,太子殿下又是嫡长子,邱皇贵妃和豫王殿下想翻了天去,是不太容易的。偏偏人家邱家蒸蒸日上,徐家却发生了宠妾灭妻、父子成仇的丑事。 徐家人心不齐,晋国公和徐指挥使两个简直是一对冤家,很快给了邱家可乘之机。在晋国公满城风雨地闹着要休妻的那两年,邱家雷厉风行地收拢了徐家麾下的几个同僚和氏族,用挖墙脚和离间计这样最简单的办法消耗太子党。如今朝中反而是支持豫王的朝臣多些,皇后和太子的日子并不好过。 “圣上这病虽不会致死,却也很是不祥。圣上毕竟是年过五十的人,这个年纪得了中风……”傅守仁喝了一口茶,声色沉沉地道:“自此之后,圣上怕是要安心静养,朝政上的事情也无法太过操心了。按着祖制,凡是皇帝年迈患病精力不济时,便会由储君辅佐朝政,以备不测。可是如今圣上偏宠的是豫王殿下……若是圣上同时让豫王插手朝政,这朝堂上怕是要乱起来了。” 傅老夫人叹一口气。 “咱们家里不是多么显赫的门第,本不该担心这些。”她淡淡道:“只是,武安侯府那边……” 若傅家只是个三品侍郎的官家,自然没有资格参与几位皇子们的争斗,既不可能被哪个皇子看重,也不会有赌输了满门抄斩的危险。可武安侯府不一样。 老侯爷的妹妹、萧云天的姑姑,如今是圣上身边的萧妃。萧云天继承了老侯爷的爵位和兵马,他还有两个堂兄弟在西北驻扎,手里都握着权…… 和武安侯府这样的人家做姻亲,离荣华富贵很近,离争斗的旋涡更近。好的时候是花团锦簇,万一有难,那也是大祸临头。傅老夫人当初就不同意高攀侯府,是傅守仁不甘心一辈子在州郡上做个四品文官。先是把傅华仪嫁过去了,傅守仁跟着就调任京城做了吏部侍郎;后头出了事,又把傅妙仪嫁过去,傅守仁的侍郎位子才能坐稳。 几个皇子们明争暗斗,若萧家有福,那恐怕会再往上爬一步,掌控朝纲也不是没可能。可若没福……抄家灭族怕也只是转眼的事。萧家一旦出事,傅家作为同党,能有个好? 傅守仁自然知道这里头的干系。但他这人是个不甘心的,若是不冒着这样的危险,富贵又从哪里来? “娘,这您就不用担心了。”傅守仁解释道:“萧老侯爷因为当初夺了北疆的兵权,和徐家并不和睦;邱家是文臣,仗着文人清高看不起萧家这样的暴发户,两家也处得不好。前日侯爷给我透了话,说是太子党和豫王党这两家,他一个都不会帮!我想着,做个纯臣也好。” 傅老夫人听着冷嗤一声。 “纯臣?就凭萧家?”她冷笑道:“你觉着,萧家人会是那样不争不抢、荣华摆在眼前也不动心的性子?就算萧家真的没有野心,就说宫里的萧妃……她也是有皇子的人。” 傅守仁听着脸色尴尬起来。 “娘,您想到哪儿去了!”傅守仁道:“六皇子今年只有十岁,根基浅薄,又是庶出的幼子,怎能和上头的长兄争呢!萧家是没这个心思的,到时候做个闲散亲王,也是咱们的福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七十四章:国寺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傅老夫人的眸子就闪了闪。 没有那个心思?皇位这东西,那是说没有心思就没有心思的吗? 萧家人骨子里都是不甘心的,这和傅守仁也算不是一类人不进一家门。萧家从一个泥腿子爬成武安侯,保不准将来要冲着封王拜相的路子去。六皇子的确年幼,但萧妃更比其余的老人们年轻。皇后和皇贵妃都年纪大了,圣上敬重她们,却不会再让她们伺候。萧妃年轻貌美,更得圣上留恋…… “朝廷里的事情母亲不懂,你看着办吧。”傅老夫人淡淡地道:“只是你要记着,咱们傅家不求那样泼天的富贵,千金难求的是安稳。” 傅守仁忙道:“儿子一直记着呢。二十五日去明觉寺,咱们家里虽然是侯爷的姻亲,却够不上和皇亲结交,咱们只管陪着就好,别的不用担心。至于府里的人……儿子的意思是,明觉寺祈福之事不像表面上那样简单,怕是到时候还会牵扯进皇室纷争中,咱们府里的人最好不要去那么多。不如就让二弟留在家里,大房和三房只带嫡出的子女去?您看行不行。” 傅老夫人道:“庶出的的确上不得台面,在皇家跟前,没得丢了家里的脸。”说着,目光中寒意一闪:“谢氏处事不周、无才无德,她也一并留在府中吧!” 傅守仁一愣,旋即惊道:“母亲!谢氏是我正室……” “她上不得台面!”傅老夫人冷道:“在家里犯错也就罢了,若是在皇族面前行差踏错,丢了体面事小,被宫里人处置才是整个傅家的祸事!这件事你不必多言,就这么定了!” 说罢扭过脸去,不再理睬傅守仁。 傅守仁为难地站了起来,还想再求,傅老夫人已经扶着丫鬟往里头去。 *** 为着要去明觉寺,三太太领着傅家上下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在得到了老夫人只允许嫡枝去参拜的命令后,府中庶出的子女和二房夫妇都有些失落。只是并没有人胆敢提出异议——因为这不是寻常的去庙里上香,这可是要拜见太后娘娘的! 傅家是什么人家?三品的官家,没有封爵的,整个府里只有傅老夫人曾经作为诰命进宫叩拜过。如今要去和皇亲贵胄们打交道,怎能不谨慎?庶出的人身份不佳,又没见过什么世面,若是到了皇族跟前,走错一步、说错一句,或许都会惹来灭顶之灾。如傅柔仪这样胆小怯弱没能耐的,和傅德敏这样不学无术的败家纨绔,甚至本能地不愿意参与这种需要绷紧了每一根神经的大场合。 只是,唯一对这个命令不满的人,就是那谢氏了。 谢氏被夺权后成了府里有名无实的大房媳妇,府中上下的丫鬟婆子们都被三太太抓在手里,她的地位一落千丈。然而她还是想不到,傅老夫人竟会连参拜皇室这样的大事都不许她露脸,这简直是要把她贬损到泥土里! 就算她犯了错,就算她不讨喜,她也是傅家的大房媳妇啊! 谢氏不甘心,为此特意去景和院里跪着求,说是到时候傅守仁和同僚在一处,别的府中主母都随行在侧,唯有自己缺席,这岂不是很尴尬?落在外人眼里,怕是不知会怎么揣度,影响了傅守仁的官声也是有的。 她求情的理由冠冕堂皇,然而傅老夫人不买账,回了话道:“你近来在府中行止多有偏颇,掌管后宅无能、教养子女不力,你这样的主母到了皇室面前,不小心再说错了话、做错了事可怎么好?再则,你是外室出身,跟在守仁身边只会招同僚嗤笑,从前守仁领着你出门应酬,遭受的白眼还少么!” 傅老夫人一席话让谢氏半句都无从辩驳不说,还再次将她踩在了泥潭里。谢氏失了傅嘉仪、失了掌家权,本就心神郁结,再被老夫人骂得狗血淋头,一时气病了,在床上躺了好些日子。 如此,日子很快到了九月二十五。跟着傅老夫人出门的人并不多,尤其三房夫妇自知身份不高,两个嫡子又年幼淘气,怕到时候真惹了祸,便没有带他们。大房这边,傅德曦和傅嘉仪两个自然不能去,嫡出的孩子只有傅锦仪和傅德明两人。 普济寺建在皇城后的寿山上,离傅家并不近。一家人坐着马车,一路上遇上了不少达官贵人的车轿,有相熟的,便下车来行礼问安结伴同行。一来二去更耽搁时间,等到了普济寺时,日头已经升得很高了。 “咱们来得其实不算晚。”傅府隔壁的邻居、平阳伯府的大夫人笑着道:“咱们这样的人家又不是皇亲贵胄,来早了也进不去。这个点儿,太后娘娘正在里头跪经,身边陪着的都是上头的人物,咱们正好在外头参拜。” 傅老夫人听得一怔:“在外头参拜?” 不是能见到太后娘娘吗?就算见不到太后,好歹也要进去里头拜一拜佛祖金身和舍利子,不枉此行。 平阳伯夫人解释道:“今日来的人太多了,怕叨扰了太后娘娘礼佛。只是太后娘娘既然叫咱们来,便不会给人没脸。晌午的时候普济寺里会安排斋饭,到时候凡是来的人,都能和太后娘娘一同进宝华殿外头那个硕大的厅堂里用饭。” 说着,看傅老夫人仍然面有遗憾的模样,又笑道:“太后娘娘会在下午起驾回宫,等太后娘娘和上头的皇亲们都走了,咱们就能进去拜金佛了。” 傅老夫人这才露出欣喜的神色来,笑道:“原来如此,这是皇家给咱们的恩典呢。” “说的是呢。”平阳伯夫人跟着道。 众人都去了太后跪经的宝华殿外头参拜。如先前所料,来的人实在太多了,整个京城四品以上的官眷和有爵位的大族都来了。傅家众人跟着旁人一道在宝华殿外头专程待客的几个小厅堂里跪着。 这么跪了一会儿,外头进来二十多个尼姑,为首的师太和里头的达官贵人们见了礼,笑着道:“后山供奉金刚菩萨和千手菩萨,今日也都允许施主们进去参拜。”跪着的众人里头,有些人是冲着大雄宝殿的舍利子来的,也不愿意去拜菩萨,便继续跪在这里。另有些人觉着国寺里的菩萨或许也和旁的地方不同,便站起来跟着这个师太走了。 明觉寺地方大,供奉的菩萨多,便由不同的尼姑将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分着引走。引着傅家和平阳伯等几户人家的是一个年轻尼姑。这个尼姑走得很快,也不和众人搭话。众人看她抬着下巴爱答不理的样子,心道果然皇室养出来的人和常人不同,不过是个尼姑就倨傲成这样了。只是这尼姑不理人,大家倒更谨慎小心,更不敢多说话。 却说这尼姑引着几家人去了不远处的另一个极大的宝殿。大家进去,只见里头别有洞天,殿内是一厅堂,厅堂后设数十间高大空旷的庙宇。面上瞧着,各个屋子里都装饰简陋,菩萨的身子看起来并非金身,墙上都有些斑驳了。 四周的臣子、女眷们有那不大懂的,一瞧这些,便沉了脸色,心道:“都说这明觉寺里是天下供养的,佛教珍宝无数,这个尼姑却带我们来这样简陋的地方,肯定是不把我们放在眼中,不肯让我们去菩萨金身前头参拜。”众人心里不高兴,却并不敢表露。 倒是其中有一位常年礼佛的夫人见了那菩萨,惊呼一声道:“敢问小师太,这可是高僧的肉身菩萨?” 年轻尼姑急匆匆地在前头引路,闻言也不回头,只随意道:“明觉寺里供奉的菩萨大都是肉身的。”这话一出,众人也都跟着惊了。 这肉身菩萨,其实就是此前的高僧们圆寂时打坐,死后的肉体便是菩萨了,据说这样的肉身不用药水便能够千年不腐。自然,不是所有的高僧都能化作菩萨,为了死后做肉身菩萨,临死前需要盘腿打坐数年,口中念诵经文不停,再加上这位高僧生前也必须是德高望重之人,才能成菩萨。 “哎呀,竟是真正的肉身菩萨呢,我说瞧着不像金装。”又有人开口赞叹道。其余那些原本觉着简陋的人,此时都听明白了,一时又惊又喜,忙和那懂的人打听这几位菩萨都是哪些得道高僧圆寂后化作的。 那懂的人寻思着说了大概,到底也不完全知道,待想要去问那尼姑,对方已经不耐烦地将众人扔下,转身告退了。大家便跪下来参拜,傅老夫人显然也很高兴,将先前预备的一百两银票扔进了功德箱不说,又摘下自己的镯子扔了进去。 大家跟风扔钱,傅锦仪不得不扔了几块银锭子。众人虔诚跪拜求愿,傅老夫人转过身来告诫家里小辈们道:“你们一个人只能许一个愿望。佛法里头讲究缘法,今天来参拜的人太多了,如果你许了很多愿望怕是一个都实现不了,还要帮着别人实现心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七十五章:侮辱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家里人都应下了,傅锦仪跪在傅守仁身后,双手合十许了一个愿望——让傅德曦的病尽快痊愈。 几人许了愿又进里间敬香,傅老太太和几位大户的夫人都是念佛的,自然流连忘返。众人不过跪了半个时辰,前头又进来一个矮胖尼姑,打了佛号道:“前头斋饭摆上了,还请几位施主移步吧。” 这还不到点呢,这么快就摆饭?大家互相看着,好在有那时常进宫拜见的命妇站出来道:“咱们快过去吧,皇家的斋饭不比别处,太后娘娘几位正主儿来之前,咱们这些做臣子的要先过去整饬。” 众人这才恍然,在皇室跟前用膳可不得好生整饬。一般这种时候都会有不少宫人事先过来,给大家安排席位,检视每一个人的穿戴是否妥帖,并提点一些叩拜的礼数。这自然要花不少时间。 大家连忙都跟上了那个矮胖尼姑,心里则越发小心了,都想道:宫里的规矩果然严厉,先是不让大家进宝华殿叨扰太后,还给赶到了别的庙宇里去拜菩萨;后要用斋饭了,又要提前召集过去预备着,以防觐见的时候出岔子。傅锦仪从前是做过侯夫人的,对宫中礼数并不陌生,只是她的幼弟傅德明和三房夫妇两个就吓得手脚抖起来了。 好在很快就到了宝华殿前堂。只见里头已经站了不少人影了,一些皇亲贵胄们的面孔也瞧见了,想是刚被人从宝华殿请出来的。人虽然多,却不闻一丝杂乱,几个华冠丽服的宫女正给众人一一指派席位。 傅家众人也不敢说话了。很快有一位长了年岁的宫女匆匆上前,指了后头偏侧的两桌席位给傅家人。 今日祈福的人里不乏王公贵族,傅家能坐在堂里已经算不错,还有那些不如傅家的,不得不把席位摆在堂外的院子里顶着日头坐。傅老太太自然没有异议,刚坐下,那年长宫女兜了一圈又回来,脸上带着笑道:“是傅家的老太君么?” 宫里人在臣子面前大多倨傲,这宫女年纪不小,约莫还是个体面的女官。傅家众人见她笑脸迎人,都觉得稀罕。只听那宫女道:“是前头的武安侯府请您过去呢。” 哦,原来是武安侯派人来请的。傅老夫人了然,旁边坐着的另外几户人家则露出艳羡的神色。 唉,看看人家,攀上了高门的女婿,竟还能坐到前头的席位上去……他们只能按着自家的官位爵位缩在这种偏僻的犄角旮旯。 傅守仁心里自然得意,只是外头不显。他扶着母亲随宫人往前头走,果然瞧见了萧云天夫妇坐在前头第三排的席位上。傅家众人快步上前,傅妙仪忙迎上来了,福礼道:“祖母、父亲!快坐下吧。” 傅妙仪穿着一身藏青色的二品诰命朝服,一头青丝绾成元宝髻,上插着宫中御赐的沉重的金簪,面上脂粉极厚。打眼一看,这侯夫人的威势倒真是名不虚传地,也是长了娘家傅家的脸面;但等走近了,众人仔细一瞧,却发觉她身子骨竟比几月之前瘦了许多,原本妩媚圆润的鹅蛋脸都成了锥子脸。 这种变化,让傅老太太和傅守仁几个瞧着,都是一惊。 傅家人已经许久没见着傅妙仪了。 前些日子傅府里出了傅德曦被投毒的大事,后来更是把傅欣仪和谢氏都牵扯进去了,但即便如此,傅妙仪也没能回娘家一趟——在潘玉儿被毒打赶出侯府后,她的日子其实并没有好起来。 她除掉了一个潘玉儿,本以为可以慢慢地哄着萧云天回心转意,再讨好婆婆苗氏拿回中馈来。只是——靶场里发生的那件事,根本就没那么容易平息下去! 原来,萧云天因名声受损,在官场上颇为不顺。就在两个月之前,萧云天在兵部的两个同僚与他不合已久,抓着他名声坏了的把柄,向圣上弹劾他心胸狭隘、排挤异党。话说这两个同僚也是人才,能把萧云天“气量狭小”的恶名上纲上线成了“排挤异党” 圣上最忌讳臣子这样做,看了那两人的奏折后,不论信不信,心里先沉了一下子。此后两日,圣上也没提这一茬,看似是把折子压下了,实际上却开始找些政绩不佳、办事不力等等错处来斥责萧云天。 萧云天也算清醒,立即请他姑姑萧妃帮着吹吹枕头风。萧妃为了这事儿,跑前跑后地哄着圣上,又拿出了那两个同僚此前和萧云天结怨的证据,圣上这才放过了他。只是,虽放过去了,圣上心里却对萧云天记了个号,对萧家这几年的动作也开始警惕起来了。 萧云天吃了这么大一个亏,除了对他那两个同僚恨得咬牙切齿外,回头自然又把火发到了傅妙仪身上。这件事情传到苗氏耳朵里后,苗氏一个乡野村妇自然不懂朝堂大事,她只知道千错万错都是傅妙仪的错!苗氏心里恨呐,傅妙仪这个女人不说给他们萧家做出了什么功劳,竟还给家里惹出这样的祸,耽搁了萧云天的仕途! 苗氏从村妇变成老太君,她是吃了多少苦才有今天的呀!她看似愚蠢无知,却也明白——天大地大,大不过家里男人的官位!她今天享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丈夫和儿子有官爵在身!傅妙仪害了萧云天的仕途,那是她最不能容忍的! 苗氏本就狠毒苛刻、平日没事儿还要找事的人,如今真动了大怒,可不得了。前头潘玉儿受家法被毒打还没过两日,苗氏便又对傅妙仪动了家法。她原本想赏傅妙仪二十个板子,只是前头傅妙仪被萧云天打狠了,腰上的旧伤有些严重,郎中说再打的话怕是会伤及性命。苗氏还不想传出打死儿媳的恶名,便想了另一个法子。 那时候正值盛夏时节,她命傅妙仪跪在她院子的门槛外头,两只膝盖下头垫着房顶上揭下来的瓦片。傅妙仪头顶烈日,膝盖上的瓦片既咯得骨头钻心地疼,又被烈日炙烤地炭火一般。傅妙仪就这么跪了两天两夜,在日头底下晕厥了三次,都用冷水泼醒了接着跪。等跪完了,她的两条腿差点废掉,请的郎中说日后要落下一辈子的病根了。 而潘玉儿交出来的中馈,自然也没落到她手里去,苗氏干脆自己拿来管家。寻常大户里都不会是婆婆管家的,这个差事虽然风光,但并不轻松啊,需要劳心劳力。苗氏倒好,她不识字,外头铺子账本看不懂、里头丫鬟月钱不会算,干脆随心所欲,乱来一气。于是,苗氏打理家事两个月,武安侯府外头的铺子庄子都亏了不少。 傅妙仪在侯府受尽了折磨和屈辱,哪里能回娘家?又哪里有心去管谢氏的烂摊子?甚至……苗氏对她动用这么残酷的家法的事情,她都不敢给娘家报信…… 这两个月里,膝盖的伤痛日夜折磨她,中馈不知何时能回来,萧云天也待她不好,不准她出佛堂。也就今日要来拜见皇室,不得不带她出来撑场子。 傅妙仪消瘦的模样,自然令傅老夫人心惊。只是前头那一次傅老太太险些摔倒,就是傅妙仪无意间闯的祸,傅老夫人因此宠上了小孙女傅锦仪,对傅妙仪已经不如先前喜爱了。而四周人都是小心谨慎的模样,显然此时不方便说话,她便静默地坐了下来,并未多问一句。 傅老太太不问,其余的人更不敢问。大家一一入座,四周都是或熟悉或陌生的高门贵胄,不免让人心生紧张,无暇旁骛。 武安侯萧云天也站起来朝傅老太太行了礼,苗氏对傅老太太只是点头致意。只是下一瞬,苗氏的目光就定在了正立在傅老太太身边的傅妙仪,一双眸子冷冷地挖了她一眼。 傅妙仪吓得浑身一抖,连忙小步至苗氏跟前。苗氏慵懒地坐着,道:“这明觉寺地方真大,我走得脚疼。” 傅妙仪犹豫了一瞬,随后,她在苗氏跟前跪了下来,开始给她揉脚。 傅家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媳妇在家里伺候婆婆是天经地义的,可到了外头,竟也说跪下就跪下了? 而更让她们吃惊的还在后头。 傅妙仪前头双膝受了家法,旧伤未愈,此时跪着给苗氏捏脚简直是又一重酷刑。她疼得满脸惨白,根本就使不上劲,捏了十来下,那苗氏冷道:“早上没吃饭么?”说着一脚踢到了傅妙仪脸上。 傅妙仪一个趔趄,却不敢起来,继续跪着给她用力地捏。 不仅是傅家众人看得惊,四周另外几个高门大户也都兴致勃勃地看了过来。有人低低笑道:“这太夫人真够厉害的,在外头也不忘了教训媳妇!”还有人鄙夷道:“太夫人是她的婆母,婆母不高兴,一定是她这媳妇做得不对!听说啊,这武安侯夫人当初是急匆匆地嫁过去的,三六礼都没走完……估摸是个狐狸精,不讨长辈喜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七十六章:皇室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旁人的嘲讽也就罢了,傅妙仪每回跟着苗氏出来,没有一回是不丢脸的;只是偏偏自己的娘家傅家还在跟前,这就令她难堪了。 她原本是不愿意请娘家人坐到这个席位的,只是……这是萧云天提出来的要给傅家人做脸。 傅老太太和傅守仁几个都看着,脸上渐渐就沉下来了。傅老太太对傅妙仪还是存了些疼爱的,更何况苗氏这样做,不是打傅妙仪的脸,是打他们傅家的脸。当下便朝三太太努一努嘴。 谢氏被傅老太太锁在家里,如今出来后主事儿的女眷也就是三太太了。按理说,三太太作为傅妙仪的娘家人,肯定应该帮她出头。只是,三太太这段日子和谢氏正斗得风生水起。 三太太装模作样地凑上去了,笑着和苗氏行礼。也不知说了什么,转眼就回来了,和傅老夫人道:“太夫人说了,侯夫人如今是萧家的人……” 言外之意是娘家别多管闲事了。 傅老太太的脸色越发难看了。那傅守仁倒是对傅妙仪真心疼爱,气不过想要亲自过去理论,傅老夫人却按住了他,淡淡道:“守仁,别只顾着心疼你这女儿。你该考虑的还是,日后这武安侯府……” 傅老夫人声色低沉,傅守仁却是浑身一怔。 他再次看向了武安侯府的坐席——太夫人苗氏肆意欺辱他的女儿,女儿傅妙仪跪在地上任劳任怨、不敢忤逆,而坐在最前头的武安侯萧云天正被一位同僚纠缠着,并没有理睬身后受尽屈辱的傅妙仪。 傅守仁眯了眯眸子。 武安侯府这棵大树……怕是没有想象中那么好依仗啊!从前傅华仪做侯夫人的时候,日子也不好过,那个时候他还嫌弃傅华仪无能,笼络不住丈夫的心、也不能给娘家争取更多的利益。可现在的傅妙仪,简直比傅华仪更不堪! 他心疼傅妙仪是一回事,埋怨傅妙仪没本事是另一回事……毕竟,他的官途比什么都重要。武安侯府不看重傅妙仪,对傅家也不会给予太多帮助,这是肯定的。 傅守仁心里沉甸甸地。他想着,傅妙仪如今这幅样子,婆婆欺压、丈夫不喜,可别等个三年又走了傅华仪的老路!武安侯府靠不住,那他是不是应该寻找另一颗大树了…… 傅妙仪忍受着膝盖的剧痛和火辣辣的难堪,她不能反抗,只能更加卖力地捏着婆婆的脚。好在这种折磨并未持续多久,很快,前头一列二十人的宫女进来,朝众人启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朝这边过来了。” 众人纷纷站了起来,先是最后瞧了一眼自己的衣裳佩饰是否整齐,随后便肃穆地站着,厅堂里一时寂寂无声。 很快,有三声清脆的击掌声响起来,等皇宫中的总管太监高呼了“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太子殿下驾到”之后,大家一同跪下去,低头静默。再等着前头的脚步声临近了的时候,有人带了个头,众人齐齐道:“叩拜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大家自然都低着头,宫里的规矩是不能直视尊位,傅锦仪动也不敢动。上头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约莫是宫女们搀扶着几位主子落座了。又过了片刻,才听太后慢慢地道:“都起来吧。” 众人便起身,前头几位亲王先落座,后头一群人跟着落座。只见首席上坐着数位宫中的主子,太后左手侧是徐皇后,右手侧是太子与三公主兄妹;再往下两侧便是邱皇贵妃和豫王;再往下,左侧是邱皇贵妃生的四皇子和五公主,右侧是萧妃和六皇子。 其余宫里的主子们,并未得见。傅锦仪瞧着这架势,心里暗暗猜到了一点:这回太后娘娘出宫祈福的动作是不大寻常的。 若是寻常的祈福,第一不会召集这么多王公大臣——这是因为佛法里有众生缘的说法,祈福的人越多,就越灵验;第二太后不会挑了这几位主子带出来。 那皇后、太子殿下、邱皇贵妃母子等人,都是宫里最体面的主子。其余的三皇子、五皇子和几个公主等,或许生母不佳,或许为人惫懒无能,不受皇帝看重。而另一方面,宫中几位有脸面的主子都跟着出来了,没有一个漏的。 这不得不引人深思……这次祈福,怕是为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吧。 傅锦仪从前做过侯夫人,对皇室纠葛还算通晓,她略微能猜到那个原因,但并不肯定。她唯一能肯定的是,今天这个日子比她想象中更庄重,可千万不能出一丁点的差错。 赵太后对着下头的人扫视一眼,面目上平静地很。她笑道:“今日为国祈福,你们都能过来,可见都是些忠君爱国的臣子。” 众人忙又跪下,口称不敢。傅锦仪从前做侯夫人,入宫觐见也是这个样子,并不觉得怪;倒是身边的傅德明是个半大孩子,跪来跪去、又要跪得结结实实,不免有些烦了,这次跪下去的时候腿就是歪的。 结果这样的姿势没逃过傅守仁的法眼,等他站起来,傅守仁严厉地瞪了他一眼,又把他吓得直缩肩膀。 众人再次起来了,坐下来,好在这回没有再跪了。上头太后露出了一丝笑来,徐皇后便命令宫人摆饭。 大家这才一一看清了上头人的面目。这一看,倒是了——原来那今年已经七十高寿的赵太后,和寻常大户家里的老太太可是太不一样了。 首先,赵太后生得好看——当初她做贵妃的时候就迷得先帝神魂颠倒,她这样的人老了之后,自然比其他的老太太更养眼。她的眉眼很灵动,鼻子生得挺拔,额头也很圆润饱满,这是标准的美人。 其次,赵太后是个很瘦小的人。因着赵太后早年扶持圣上曾经插手朝政,行事颇为果决,很多没见过她的人都会认为她严苛、令人畏惧。但正相反,赵太后矮小瘦弱,整个身子缩在宽大的赤红色凤袍里,瞧上去空空荡荡地,显得很柔弱。 今日来的臣子中不少人从前没见过太后。这次见了,他们都暗暗道:原来从前传言说先帝喜欢小巧玲珑的美人是真的了…… 若赵太后只是瘦小、貌美,大家也不会太惊讶。真正让人目瞪口呆的,是赵太后的装束。 长得好看是上天的福分,但当人到了七老八十,都是老妪一个了,也用不着太在乎什么好看。按理说,太后应该穿着暗沉素淡的衣裳、佩戴胡桃一类黯淡颜色的首饰,这不仅和她的年龄相符,也是历代太后为了表明自己忠于先帝、做一个合格寡妇的标准。但到了赵太后这儿…… 恩,怎么说呢。 赵太后穿着的那件凤袍,是鲜艳欲滴的茜素红——要知道这种颜色只有年轻的皇后才撑得起来!一般上了年纪的皇后、太后,最好穿玄墨色或者藏青色,才不显得怪啊! 这还不算,赵太后的前襟上佩戴了三串碧玺串珠,手腕上戴着的是白嫩的羊脂玉镯子,左胸口挂着的是金黄色的琥珀玉坠子配着浅胭脂色的穗子!她头上,那九只凤钗倒是宫中为太后、皇后特制的,样式还算规矩,可那凤位上坠下来的却是一串串拇指大小、金黄色的南海金珍珠!更遑论她还在耳朵上追了两颗荧光流转的红宝石坠子…… 被这么多鲜艳颜色包围的赵太后,脸上也是神采奕奕地,瞧不出她有什么七十岁老太太都会有的病痛。 很多人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子。这赵太后…… 好吧,这也是好事。宫里圣上就没有一副好身子,赵太后比她的儿子硬朗多了。要是赵太后也是个病秧子,那这朝堂岂不是更不稳当了。 不知情的人看看也就罢了,不少人知道宫里圣上抱病,再来看活蹦乱跳的赵太后,不禁唏嘘——这位赵太后估计会成为大秦朝开国以来的第一位太皇太后…… 赵太后脖子上那七色的碧玺映着窗外射进的日光,差点没把大家的眼睛晃瞎,也把她身边那位不足五十岁的徐皇后晃得黯淡无光。恩,和赵太后相比,徐皇后脸上的纹路也不少,她又穿着绛紫色的朝服,乍一眼看上去竟好似她才是太后…… 这种反差令众人相当无语。 “太后娘娘,今日奉上的斋饭是济慈师太主持的。”邱皇贵妃浅浅笑着开口。她说了很简单的一句话,说完后没有别的动作,静静地坐着。 赵太后的眉眼就弯了一下子,笑着点点头。徐皇后亦笑道:“如此甚好,皇贵妃安排的人很妥当。” 邱皇贵妃连忙笑着推道:“都是应皇后娘娘的吩咐。” 众人很快发现,几位主子说话都很简素,但脸上的神色都一团和气。而徐皇后与皇贵妃相处和睦的样子,显然让人眼角抽搐。 再看那传说中势不两立的太子和豫王两位殿下……此时他们两人隔得远,正端起手中的茶隔空向敬。二十九岁的太子作为长兄,笑着先饮了一杯茶,并命身边服侍的宫人端了自己的茶壶去给豫王倒茶。豫王比太子小四岁,他为了表示对长兄的恭敬,连忙又饮了两杯,笑意盈盈地拱手相让。 若不是外头传出了风声,这俩人打眼瞧上去,简直就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七十七章:刺客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赵太后笑盈盈地坐在众人中间,似乎也对这么一大家子小辈其乐融融的样子感到高兴……那不知情的人见了,又怎能猜到她是为了圣上病重才过来祈福的?又怎能想到圣上这一病,那太子党和豫王党怕是要不死不休了。 果然皇家就是这个样子…… 此时一样一样的斋饭陆续端了上来,众人瞧了饭菜的样式,都暗自赞叹。原来这明觉寺里的饭食和旁的寺庙还不大一样,虽然都是素食,但这里头几个尼姑是皇家养出来的,手艺不比御厨差。尤其方才皇贵妃提到的济慈师太,皇室贵族圈子里流行的几道出名的素食都是她的创作。 满屋子的人上到太后,下到臣子,大家面前的席位上都摆着一模一样的饭菜——翡翠荷叶粥,红豆粳米饭,四盘做工精致的素炒蔬菜,一碟子香辣爽口的麻瓜酱菜,一碗色泽鲜艳的豆角酸菜汤。这是因为寺庙里头是不以人的官职爵位分高低的,讲究个众生缘。大家都面露喜色,按理说这样天字头一份的斋饭都是供奉皇家,他们平日是不可能吃到的,不过今日跟随太后一同来,明觉寺为了服侍皇室也不能把旁人撇下,便给他们也上了这样的膳食。 上头太后先动了筷子,下头一群人才小心而欢喜地开始用膳。席间静谧无声,连一声咳嗽也不闻,这样拘谨的气氛让一些不曾进过宫的官家感到心惊胆颤。傅守仁只瞪着那傅德明,生怕他不小心闹出丁点动静;而最让傅锦仪好笑的当属前头的苗氏。 苗氏出身粗俗,虽然是身份高贵的一品诰命,却从不敢进宫叩拜。今天出来是没法子了,她怕夹菜的时候弄出声音来,便只好低头喝着那一碗荷叶粥。即便如此,她喝粥的时候,嘴里头还总是会发出唏哩呼噜的声音,这声音让萧云天和傅妙仪都感到担忧,她自个儿也很是尴尬…… 好在她的席位还不是最靠前的,不至于被上头人听见。正当众人小心翼翼地用膳时,外头一位年迈的老尼领着三十位年轻尼姑,上来跪下启奏道:“贫尼法号济和,明觉寺主持师太吩咐贫尼为太后娘娘和众位施主奉上汤膳。” “济和师太?”赵太后挑眉:“是半年前从齐州修行过来的那一位?之前不曾见过的。” “正是贫尼,贫尼初次拜见太后,愿太后福寿无边。”老尼姑神色动也不动,唇角渗出一抹恭敬却又清浅的恰到好处的笑答。 身侧徐皇后瞧着太后似乎有些兴致,便追问道:“是什么样的汤膳,还需要特意奉上呢?” 老尼姑声色平和地解释道:“是糯银耳茸菇汤。这道汤膳用料寻常,但制汤的工艺繁琐,故而此时才呈上来。”说着站起来,亲手为太后端上一道羹汤。 那汤水里浮着雪白的银耳和金黄色的茸姑,汤色清亮透彻,香气扑鼻。上头众人瞧着都面露满意之色,赵太后点头道:“你有心了。” 下头的年轻尼姑们都一一捧着汤膳分给其余的主子和下头的臣子们。赵太后身侧两位宫女上前,各自端了一白瓷小盅,用银勺子从那汤膳里舀了两勺尝膳。两人尝完了,才将汤膳端在太后跟前。赵太后便低头用银匙子舀了一丁点,只是她刚端起来,手指一顿又要放下。 就在赵太后放下银勺子、再次抬头去看那位老尼姑时,一道清冷的寒光猛然从眼前晃过。 “有刺客!”太子殿下率先高喊一声,他的手在那一瞬间抓住了济和师太刺向太后的刀子。他手指猛地用力要废掉济和的手,然而济和反应快,另一只手竟挥刀前刺逼退太子,自个儿挣脱出来。而她身后站着的三十位年轻尼姑此时都从怀中摸出利刃,杀向前席的主子们。 “保护太后娘娘!”众多武士在瞬息之间冲了进来,与三十位尼姑缠斗在一处。突发的变故令满堂挤挤塞塞的臣子们大惊失色,屋子里顿时乱了套。 女子的尖叫声和男人的呼喊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来,冲进来的武士足有上百,但那些尼姑们竟都是能耐的,一人缠斗五六人也不在话下。眼看局势混乱,臣子中的武将们忙纷纷奔上前护驾。 徐策是第一时间冲上去的。他的位子是离前头最近的,太子殿下全力护着赵太后往角门处走,他则上前去追杀那老尼姑。谁料老尼姑看着身材瘦弱、老态龙钟,武艺竟比其余的年轻尼姑都要高一筹,不慌不忙地接下了徐策的三招。 还有如萧云天这样带着妻女前来、却很不幸家中只有一个男人的。他们有的是咬牙选择了忠君报国,不顾自己的家人,飞奔到前席去保护皇室;有的犹豫着不肯离开家人。至于萧云天——他既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抛弃自己护驾的本职,却也放心不下将自己拉扯大的老娘苗氏。他竟然拖着苗氏冲上前席,一边将萧妃和六皇子护在身后,一边护卫着苗氏。 众人缠斗在一处,原本此处武将不少,都是些上过战场武艺精湛的人,很应该把人数偏少的刺客压制下去。问题是今日在皇室跟前拜见,按律不能携带佩刀,大家都是赤手空拳迎敌,反倒是那群尼姑们从怀里掏出各类形怪状的兵器。有飞刀暗器,有弓弩短矛,有弯刀利剑,甚至那老尼姑手里拿着一曲柄镰刀一类的东西,后头坠着铁索,铁索一扫竟割了两个宫女的头下来。 这两个宫女的死亡成功地使所有的人爆发出恐惧的惊叫,也是厅堂内流血的开始。 尼姑们若只是刺杀皇室也就罢了,问题是殿内人多,他们杀红了眼,竟随意砍杀起来。一时血肉横飞,众人没命地往堂外逃窜。 这种混乱之下,原本组织有力的宫廷侍卫们竟也慌了手脚——若没有这么多人,他们自然会将皇室主子们团团围在中央,十几个盾牌在外头一摆,再一一解决刺客。可现在,所有人都在疯狂地逃窜,哭喊声震天,几位主子们早已被人流冲散。徐皇后被两个侍卫护着躲在墙角里,邱贵妃身边连个侍卫都没有,只凭着她带来的一个有武艺的宫女保护,正和一群公侯的夫人们挤在一起,她的亲生儿子豫王远在另一个墙角,正拼了命地朝她冲过来。 太子原本护卫赵太后,身前站着五六十个侍卫,大家都想先把最老迈经不起折腾的赵太后救出去。然而这可不简单,被侍卫团团围住的赵太后身边有一个臣子官眷装扮的女子,她很突然地伸手一扯头发,那一头青丝被扯下来,赫然也是个尼姑装扮的。她伸着两手长长的指甲朝太后抓来。 太子上前抵挡,却发现这尼姑的指甲简直比钢铁都硬,上头还泛着莹莹绿光,显然是剧毒。太子不敢硬抗,命令侍卫与她缠斗,自个儿拖着赵太后后退。 厅堂里头,约莫又有数十个女眷扯了头发露出尼姑的原型,出其不意地在人堆里大开杀戒。佛堂重地的明觉寺,很快变成了血海的战场。 *** 相比于其余人的狼狈,傅家人倒是有些幸运。 在刺客被发现的当场,傅守仁就立即护着一家老小往后头殿门撤退,而他们正巧撞上了一个前来救驾的御林军小队,这一个小队将混乱中被宫女拼死送出来五公主护在中间,傅家人站在一旁,自然紧紧跟着。 厅堂里的侍卫们是率先保护皇室的,旁的人们若一时逃不出去,便会依附在他们身边求得庇护,但问题是——皇室的主子们所在的地方,正是刺客砍杀的目标。那些跟在御林军身侧的,平白无辜地死了好几个人;而若不跟着御林军,身边没有个武士庇护,更是容易被飞刀暗器一类的东西误伤。 唯有傅家和威北侯府、靖安伯府等几户人家跟对了人——他们跟着的这个侍卫小队,并没有受到刺客的攻击,显然里头被护着五公主不是被刺杀的目标。明眼人一寻思很快就能明白:刺客们敢在这种时候下手,怕是和宫里储位权势的争夺有关。公主不是皇子,没有皇位继承权,更没有参政议政、干涉朝堂的资格!五公主就算长大了也不是个有价值的人,自然不会遭到刺杀! 想明白的人立刻将五公主当成了香饽饽,一路跟着往外逃。 这一路可不平静。逃出厅堂的人并没有彻底摆脱杀机,很多刺客们都追了出来,在人堆里寻找他们的目标。方才主子们都坐在前席,很好辨认,可是现在呢?徐皇后脱下了外头裙踞冗长的凤袍,只穿着一件秋衫,和普通的侯夫人没什么两样;拼力血战的豫王和四皇子二人身上都溅满了鲜血,头上的发冠也早掉了,哪里认得出是皇子?这样一来,刺客们抓瞎了,臣子和官眷们倒霉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七十八章:冤家路窄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傅家这群人虽然不起眼,但众多的刺客里总有那一两个追了过来。很快,有刺客将傅老太太当成了赵太后。 一个尼姑斜刺里冲过来,伸手一抓把傅老太太捞了过去。傅守仁大惊,不要命冲上去。而他虽然长得挺拔,却掩盖不了身为生的事实,被那尼姑一脚踹倒,身后三太太和三爷两个大叫一声冲上来夺人,三爷年轻,抱着尼姑的腿,三太太举着手里的簪子要保护自家婆母。 傅老太太很无语啊,赵太后长得又瘦又小,她整个一个胖太太,这群人怎么会把她当做太后啊!正绝望间,后头飞过来一支利箭,砰地一声将那尼姑插得脑袋开花。原来是护卫五公主的侍卫发现了这边的险情,顺手救个人。 傅老太太得救了,然而傅家人的处境却糟糕起来——原来方才为着救傅老夫人,一家人都追着尼姑跑出去几十米,再回过头,人家五公主早被侍卫护着跑远了,傅家全家被扔在了一个空旷混乱、四处都是刺客和鲜血的鬼地方。这还不算,从地上爬起来的傅守仁惊恐地发现,自己的一儿一女跑丢了! 没错,傅锦仪和傅德明被人流冲散了。 傅守仁将自己的母亲交给三房夫妇护着,自己冲进人堆里找孩子了。他要找的当然不是身为女儿的傅锦仪,而是他最疼爱的小儿子傅德明。 *** 傅锦仪被人流裹挟着,不知道自己要逃到哪里去。 她能远远地看见人堆里的傅老夫人和傅守仁,但她并不打算奔过去——中间隔着那么一大群人,有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和孩子,也有和刺客打斗得血腥四溅的武士们,想活命,可不能盲目乱跑。 望着四周陌生的庙宇,她很快做出了尽快躲进一个不知名的屋子里、等待混战结束的决定。她冲出人群往一百米开外的一间偏僻的厢房里跑去。 这一路跑过去,她很幸运地没遇上砍人的尼姑,一路曲曲折折跑了过去。四周几个厢房里空旷地很,她挑了个看起来最狭窄逼仄、最不起眼的推开了门,只是刚一开门,她就眼角一抽。 这厢房里已经缩了两个避难的女人——正是苗氏和傅妙仪两个。 这两个女人正依靠在一块儿瑟瑟发抖,她们家唯一的男人萧云天并不在身边。 先前在厅堂里头,萧云天一人要护着苗氏和萧妃母子,双拳难敌四手,终于在拼命往外逃跑的时候被刺客的攻击冲散了。只是这苗氏倒也胆大彪悍,眼看萧云天来不及救她,她自个儿爬起来率先往门外冲,倒还真冲出来了。 若说苗氏是有几分胆识的,那傅妙仪简直就是命硬了。刺客暴起时,她恩恩爱爱的丈夫萧云天一手拉着苗氏,另一手护着萧妃和六皇子,她这个嫡妻成了唯一被丈夫抛弃的人。在那一瞬间,傅妙仪孤立无援,简直想要绝望痛哭。然而她硬是咬着牙,双手死死拖着苗氏的衣裳不松开,一路跟着苗氏。 苗氏多次对她拳打脚踢让她松手,不要拖累自己,但傅妙仪挨了好几个拳头硬是不松手。 不论怎样,这婆媳两个都活到了现在,虽然两人的样子实在不敢恭维。苗氏身上的衣裳扯了好几道口子,头发也散了。而她身边的傅妙仪更狼狈:头上脸上抹了淋漓的鲜血,两条腿潺潺发抖,身上还有一股子尿骚味。 傅锦仪忍不住捂着口鼻,想离她远点。 但傅妙仪不干啊,她见了傅锦仪,两只眼睛雪亮地扑了上来,求道:“八妹妹?你也过来了?快,快进来,咱们在一块也有个照应!” 照应? 她看了看傅妙仪,再看了看旁边的苗氏,心道:自己上辈子、这辈子加一块儿,都没见过比这两人更自私阴狠刻薄的女人,这傅妙仪倒好,还要好心照应自己这个妹妹? 这个问题很快被她搞明白了。傅妙仪刚扑过来扯住了傅锦仪的手,身后苗氏竟飞起一脚踹在了傅妙仪的腰上,恨道:“滚!你们俩都给我滚出去!傅妙仪你个小娼妇,两条腿根本就跑不动,你是要拖累死老娘我啊!” 傅锦仪恍然大悟地看着傅妙仪的腿。哦,她还忘了,前些日子孙嫂子那个同乡不还传了消息回来,说傅妙仪被婆婆罚跪,两条腿的落了病根。 此时傅妙仪死乞白赖地抓着苗氏被拖到这里来,也是不容易。她自己跑不动,如果不拖一个人,又怎能活得下去?傅妙仪被踹倒在地,回头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的婆婆。 但她也明白,平日里婆婆都对她阴狠苛刻,现在这种生死关头,哪会给自己一条活路?她也不求婆婆了,转身趴在傅锦仪跟前,哭道:“八妹妹,好妹妹!你扶着姐姐一块儿走好不好?我是你的亲姐姐呀!” 傅锦仪挑眉看着她。 恩,这傅妙仪哭起来梨花带雨的样子还真是楚楚动人啊……只可惜,自己可不是男人! 她微笑着,凑近了傅妙仪。就在傅妙仪眼睛里冒出感激的光芒时,她冷笑一声,抬腿照着傅妙仪的膝盖狠狠踢过去。 然而,她这一脚终究是悬在了半空里,没能踢上去。 因为她身后传来了几声南方口音的呼喊“方才这边好似有人进去了!”“对对,我也看见了,似乎是那老太后!快,咱们进去搜……” 傅锦仪的脸色刷地白了,飞身扑进屋子将门关死。她按着傅妙仪一同缩在苗氏身边的墙角上。 “别出声!外头有人!”她低低道:“你们如果不想死的话!” 方才外头的喊叫声,苗氏也听得真真切切。她吓得双手发抖,并因为过度紧张恐惧而喘不过气,憋得脸色发红。 遍布尘埃的小厢房里寂寂无声。 此时此刻,这三个互相怀有深仇大恨的仇家背靠背地缩在一块儿,早已无暇顾及什么从前的旧怨。她们一动不动地听着外头的动静。 但不幸的是,外头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杂乱。对面的房门被生生踹开了,有人喊着:“一间一间地搜,肯定有人在这里!” 三人的脸色越发惨白了,她们急促地呼吸着,一向强势的苗氏都在无声地流泪。傅妙仪悲切地细声哭道:“我们,我们能活着出去吗?早知道,就不该来……” “哼,我就知道你是个丧门星!”身边苗氏一边哭着,一边还不忘了骂傅妙仪:“你看看你,自从进了我萧家的门,老娘我每天都不顺心!这次还遇上刺客,都是你克的我!” 苗氏声色虽低,言辞却狠毒,一口一个小娼妇、丧门星。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傅妙仪倒顾不上和她计较了,抓起她的手腕道:“太夫人,先别说这些,咱们要想想办法啊!外头的人一间一间地踹门,早晚,早晚能搜到咱们!” 苗氏脸色青白,也不知是气得还是吓得,咬牙切齿地道:“有什么办法!我是倒了八百辈子的霉才有了你这样的媳妇,你说,有什么办法?” 傅妙仪抹了一把满脸的泪痕,却是勾唇一笑,朝身边的傅锦仪看了一眼。 就这一眼,傅锦仪就真真切切地看见了傅妙仪眼睛里的恶毒和阴狠。这个眼神,和上一世临死之前看到过的,一模一样。 傅锦仪的拳头本能地攥紧了,她知道,这傅妙仪一定不会打什么好主意。 然而,接下去傅妙仪说出来的话还是让她怒从胸中起。 “太夫人,这不是有现成的救星吗!”傅妙仪轻声道,一壁伸手指着傅锦仪。 “救星,什么救星?一个黄毛小丫头,会做什么?”苗氏心力交瘁没劲儿骂了,瘫软在地呜咽流泪。傅妙仪伸手扶住她,笑道:“黄毛丫头有黄毛丫头的用处啊!只要让我八妹妹出去引开他们,咱们就有机会逃出去!” 说着去拉傅锦仪道:“八妹妹,你看,现在只有你出去将他们引开啊!我的腿跑不动,我婆母年纪大了,更经不住。只有你……” 傅锦仪一言不发,静静看着她,眼睛里渐渐冒出火来。 傅妙仪微微呼了一口气,道:“八妹妹,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你要知道,我现在是武安侯府的主母,是咱们傅家最大的依仗!我是一定不能死的,这种事情,只能由你来做!”说罢又换了一副慈和的笑,恳切道:“你放心,你一个小女孩,外头的人不会把你怎么样的!等这次的事情过去,我一定禀明祖母让她好生赏赐你!” 傅锦仪仍然不说话。她勾起唇,冷冷一笑。 而旁侧的苗氏瞧着架势不对,也急了,上来抓了傅锦仪纤细的手腕子道:“你去不去?嗯?不去是吧?我让你不去!”她说着一手将傅锦仪拎了起来,扭着她往门边走去。 身后的傅妙仪则轻轻笑了起来。 傅妙仪的算盘打得很好,苗氏再厌恶她,总不希望她真的死了,也不会为了一个外人把她推出去。傅锦仪显然是最佳的牺牲对象。而苗氏那一身乡野悍妇的横肉,正好能把傅锦仪这个柔柔弱弱的小丫头压得翻不起浪,让她不得不出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七十九章:逃命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若没有苗氏在场,傅妙仪还怕制服不了傅锦仪。 此时被苗氏抓在手里的傅锦仪,牙齿紧紧地咬在嘴唇上,一串鲜血顺着嘴角往下淌。 终于,在即将接近房门的时候,傅锦仪喘着粗气开口道:“萧太夫人,你把我放下来吧,我自己走。” 苗氏并不肯松手。 傅锦仪道:“你放心,我会出去引开他们的,我二姐姐在这里,我怎么会不顾二姐姐呢?只是,若你不松手,将我抓着扔出去,你开门的时候万一有人看见你可怎么好?” 苗氏一怔。 “你说得对!”她眉头皱起,冷道:“那我松手了,你可得自个儿走出去!” 傅锦仪猛点头:“我不出去,咱们三个都会死!我出去了,才有一分希望!你放心吧,我二姐姐还在这儿,我不敢耍花招。” 而就在这时候,外头一阵脚步声,这一间房子隔壁贴着的厢房就被撞开了。 三人都齐齐一惊。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傅锦仪,她低低道:“你快放手!他们来了!” 苗氏连忙放了手,而挣开束缚的傅锦仪没有立即跑出去,而是回过头,极快地将手伸到了苗氏跟前。 苗氏还以为这丫头要打她,刚要上手揍,傅锦仪的手伸进了她肥腻的腰间。下一瞬,傅锦仪手上勾了一条浅粉色的、布条样子的东西,掉头就跑。 苗氏脑子还愣着,她惊吓过度,有点反应不过来傅锦仪做了什么。甚至傅锦仪跑出去的那一瞬她还一阵欣喜,觉着她找到了求生的希望。 随后,她觉得腿上一凉,再低头就发现自己的裙子和裤子都掉了。 顾不得多想,她忙去提裤子。这时候,她才发现傅锦仪到底扯了什么——那是她的汗巾子啊! 这死丫头,临到头竟扯我的汗巾子,让我掉裤子?这,这是什么意思?想故意羞辱我? 外头脚步声、呼喊声杂乱交织,她吓得心神俱裂,脑子也乱得很,不知傅锦仪为何这样做。但是很快,她就彻底明白了。 在她提着裤子怔在原地之时,跑出去的傅锦仪高声大叫道:“来人呐,快来人呐!保护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就躲在这个房子里!快来人呐……” 苗氏和傅妙仪两人的脑子都轰地一声。 “这个杀千刀的死丫头,她是想害死老娘啊!”苗氏哭叫一声,想要奔逃之时,门外横冲直撞地闯进来好几个尼姑。 苗氏吓得腿软了。她手脚并用地撑在窗边想要跳窗逃生,然而……她的裤子…… 提着裤子面对追兵,显然是一种愚蠢的自寻死路。 她运气好,虽然裤子不方便,到底在被尼姑抓住之前从窗户里滚出来了。她抓着裤子没命地往前跑,跑得慢不说,一个不小心又被裤子绊倒了。倒是那缩在后头的傅妙仪比她有先见之明,在傅锦仪叫喊之前就反应过来了,这会儿早爬到了窗外。但可惜的是,她腿上有伤,跑得比苗氏更慢。 这婆媳两个,一个提着裤子,一个是伤员,后头追杀的是武艺高强的刺客们。她们跑在巷子里,如同被封在瓶子里的绝望的飞虫。 好在,苗氏这人出身粗俗啊,别人要面子豁不出去的事儿,她能豁出去。她不过跑了两步,一狠心竟将裤子掉在地上,光着两条粗壮的大腿还有那铮亮的后臀在街上裸奔起来。 她又跑了三步,得益于她健壮的体格,立即将前头傅妙仪甩下去了。傅妙仪欲哭无泪,忍着膝盖上的疼痛拼命地跑。 只是,不论是穿着裤子也跑不快的傅妙仪,还是为了生存连尊严和贞操都丢了的苗氏,两人都没逃脱刺客的魔爪。 苗氏前头因为掉了裤子,又不慎摔倒,耽搁了两下子导致她逃出去的距离不够远。傅妙仪直接是越跑越慢。不约瞬息的功夫,后头如狼似虎的刺客先揪住傅妙仪,又上来两个揪住苗氏。别看苗氏做惯粗活、满身腱子肉,面的这些有武艺的人简直就是一只被掐在手里的瘦鸡。她双手反剪,软软地被拖了回去。 “老东西,你就是赵太后?”一个胸口平坦、脸庞凶悍的尼姑上来揪着她问话,显然是个男人装扮的。苗氏说不出话来,而身边另一个刺客道:“她不是赵太后,赵太后哪有这么壮!刚才那个小丫头呢?” 男刺客冷笑道:“我让老六追过去了!她说是太后,怕是还知道些别的!”说着,阴测测的目光定在苗氏和傅妙仪身上:“你们两个,还知道些什么,临死之前都说出来吧!徐皇后在哪儿?赵太后在哪儿?说!” “我们,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苗氏痛哭流涕地哀求道:“好汉饶命,饶命……” 刺客们一手拎起苗氏,阴毒道:“不知道啊……那就宰了吧。” *** 相比起束手就擒的苗氏婆媳俩,最先跑出去的傅锦仪也没好过多少。 她身后只有一个刺客在追,但她在这条小巷子里头越钻越远,直到钻出了巷子也没甩掉后头的人。这期间,她仗着个子小,钻进了宝华殿后头的几座大殿里头想暂且躲避,但等她费心费力从后门绕出去的时候,跑了一会儿竟又被那刺客寻着方向发现了。 直到她一路往南跑钻进了茂密的杨树林子,那刺客反倒追得更近了。她咬咬牙,眼瞧着前头不远处的开阔林地上有一侍卫护着两个女子,便也急忙往那侍卫身边逃去。 谁料脚下慌不择路,不慎被一枯木绊倒,她噗通一声摔了出去。而更令她绝望的是,身后的刺客踏着一棵歪脖老树,飞身跃起扑了过来。 傅锦仪眼睁睁地看着那刺客率先攻击走在前头的侍卫,不过一刀刀光闪过,侍卫的头颅飞起,身边两个女眷吓得高声惨叫。又是一道刀光,其中一个女子被顺手斩杀。那刺客杀了两人,回身伸出鲜红的舌头舔了一下刀口的血,嘿嘿一笑看向不远处的傅锦仪。 “如果,你知道老太后在哪里,我会让你多活一会儿。”他清冷地道。 傅锦仪的牙齿颤抖地咯咯作响。是的,她害怕,她虽然经历过死亡,但她实在不想再次经历了。她浑身瘫软似没了骨头一般,尖叫一声就疯狂地往后退去。 她不想死在这场莫名其妙的刺杀里,她不想被稀里糊涂地牵扯进皇室的斗争中,再作为炮灰赔了命。她还有那么多没有做完的事情,曦儿又该怎么办……她不能死,她要活着回去! 她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朝后奔逃。然而,身后很快传来凛冽的风声。 她几乎能感受到那道刀光的寒气。但她什么都做不了……她要死了。 只是下一瞬,预料之中刀子捅进皮肉的“噗嗤”声和如影随形的疼痛并没有发生。再回首,她发现那个长着妖魔一般的红色舌头的刺客瞪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地僵硬着。随后,他倒了下去。 他的后脑插着一柄精致的小刀。在倒下去的同时,他身后的人露出了一张黝黑的脸,那张脸上溅满了发黑的鲜血,鬓边的头发也在往下滴血,唯有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球还算明亮,正一错不错地望着傅锦仪。 傅锦仪急促地呼吸着。她感觉到起死回生的惊诧,感觉到天翻地覆的震颤,她讷讷地抬起头,看着对面的男人道:“你,你是?” “哟,这么快就不记得了?”男人抹了一般脸上的血,扯起唇角道:“这真让人伤心啊!” 他脸上的血干净了一点,傅锦仪再打眼一瞧,这才恍然道:“你是徐策!哦不,徐大将军啊!”说着连忙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多谢将军救命之恩……” “无妨,举手之劳而已。”徐策摆了摆手,而傅锦仪也同时发现他胳膊上的袖子已经被割破了两个大口子,里头的伤口似乎并不轻。徐策缓慢凑近了她,浓烈的血腥味顿时扑鼻而来。 对徐策这个男人,傅锦仪的印象谈不上好,也谈不上不好——仅仅对于他的为人。但针对他给予自己的帮助,傅锦仪是非常感激的。她忍着血腥味,努力让自己笑得更狗腿一些,讪讪道:“您这是第二次帮我了,小女子感激万分……对了,您怎么会在这儿?” 不是应该护卫在皇室身边吗? “我在找你。”徐策声色很冷,言语中还有一丝不耐烦:“小丫头,你可真能折腾!从宝华殿跑到北五舍,又从北五舍跑到杨树林子里,我一转身的功夫你就没了!”他越说,声音越大,最后不知不觉地就吼起来了:“你知不知找你有多麻烦啊,若不是赵太后被人流冲散不见人影,我想找理由脱逃出来找你都不成了!” 徐策在京城里素有恶名,他杀人如麻,而且脾气暴烈。今日看来这恶名至少有一点是真的——这人脾气的确很差。 徐策是个既严苛又凶悍的人,傅锦仪本就惧怕他,他这一吼,傅锦仪吓得耳朵都缩了下去。她颤颤地抖着腿,道:“我错了,是我不对,不过您找我作甚,我一个寻常人家的臣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八十章:受伤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徐策本想继续吼她两句的,只是瞧着她两只耳朵似受惊的猫一般缩下去,喉咙滚了滚就吼不出来了。他抿了抿唇,蹙眉道:“傅锦仪,你可是应承了要做我的眼线的!若你死了,我再上哪儿去找个人帮我盯着武安侯府?” 傅锦仪仍旧僵硬地笑着,随后忙点头:“对对,您留着我还有用呢……” 刚想继续狗腿两句,那徐策却两步垮了上来,一手拎起她细小的腰肢扛在肩上。身子骤然腾空的感觉令傅锦仪几乎要尖叫出声,她挣扎道:“你干什么!” 徐策扭头看着她道:“我带你走。”一壁说着,他口中的热气喷在了傅锦仪脸上,血腥味更是兜头上来了。傅锦仪挣了两下子挣不开,她是两辈子都没有用在这样的姿势和一个男人在一块儿,更何况又不是什么熟悉的人啊!她脸上万分尴尬,咬牙道:“我,我自己能走,你的胳膊伤着了……” “别废话了,扛你这么个小东西倒是不费事的。”徐策飞身往来时的路狂奔而去:“我带你去后头参拜金刚菩萨的庙宇里,皇后和太子几位殿下都在那儿,许多公侯的家眷也都跑过去了,那里有重兵把守。我把你送过去,再出来寻太后娘娘。” 他一壁说着,树影飞一般地向后掠去。 傅锦仪趴在他的肩头,喘息地越发地重了。她讪讪地问道:“太后娘娘不见了吗?” “原本是太子殿下护卫太后,只是那些尼姑们都是冲着太后杀去的,方才在宝华殿人太多,被人流冲散了。”徐策随意地解释道。他的身子在每一根树枝之间飞跃跳起,傅锦仪被他颠得都快吐了,但她还顾不上自个儿的胃——她正紧张地盯着徐策那只环在自己腰上的手,他手臂上两道深深的刀伤正在涌出越来越多的鲜血。 “徐策,你在流血!你把我放下来啊!”傅锦仪忍不住大声道。 徐策的脚步却更快了。他皱着眉头,很不耐烦地大声斥责道:“你怎么这样多话!放下你,凭着你那两条小细腿能活着出去吗?” 说着,他的另一手上的弯刀又捏得更紧了。 傅锦仪捂着嘴巴半句话都不敢说了。她承认,徐策救了她的命,如果可以她愿意拿出任何报酬,但,但……这大将军吼起人来的样子真的好可怕的,她的小心脏都在抖好吧! 傅锦仪生怕徐策再骂她,一路上安安静静。只是这一路并不太平——他们连着遇上了两拨刺客!徐策一手提着她,单手握刀左突右刺地砍杀了好几个人,其中一柄飞刀就擦着两人的头皮飞过去。傅锦仪吓得眼泪都飞出来了,她一手抓着徐策的肩膀,一手捂着自己的嘴。 两人是从回廊的房顶上飞过去的。路途颠簸不说,四处都是鲜血和尸体,傅锦仪都快吐了。就在她远远地望见了后头一座恢弘的金刚大殿、甚至能够隐隐看见密集的人群时,她欢天喜地地松了一口气,以为总算得救了。然而,第三波刺客从低矮的回廊木板底下钻了出来,迎着徐策劈刀而上。 如果说前两拨刺客,傅锦仪只是觉着惊心动魄,那此时的这一波,她感觉到的唯有绝望。屋檐后头、回廊底下、冬青树后、石像旁侧,所有犄角旮旯的地方同时钻出了二十余刺客。人多势重不说,最后头钻出来的那人,分明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尼姑,手中拿着一只带着铁索的镰刀。 傅锦仪的脸色变得雪白。宝华殿的厅堂里,老尼姑逼退太子、瞬杀两人、人群中冲杀如入无人之地的卓绝身手,还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徐策显然也明白这个棘手的问题。他紧紧抿着嘴唇,抱着傅锦仪的左手勒紧了她的腰,右手弯刀以刁钻的角度同时划过最前头两个刺客的脖子。鲜血洒了一地,但那可怕的铁索镰刀已经从侧面狠狠地甩了上来。 徐策一个转身,弯刀与镰刀砰地碰撞在一起。而祸不单行,另外一位刺客的长矛却已经刺了过来——是刺向傅锦仪的面门! 傅锦仪吓傻了。 这种时候,什么后宅的阴狠招数,什么深沉的城府,通通不管用。傅锦仪脸颊抽搐地颤抖着,等待迟早都会来死亡。 只是,她仍然没死成。 徐策的弯刀猛地戳在立柱上,借力在空中一旋,傅妙仪便被他朝下压在了怀里。而上头徐策的脊背却同时被其余两名刺客的飞刀击中。他面上动也不动,飞身跃起后脚踩石像朝后飞去。 傅锦仪是眼睁睁地看着徐策背着两只飞刀逃窜。她吓得泪水滚滚而下,她不知道徐策能坚持多久,而且若不是因为她,徐策也不会被飞刀射中……她手上沾满了血,都是徐策背上的血。 徐策边退边打,转过一道回廊后身子一扭,扛着傅锦仪拐进了左侧的一个狭小胡同里。他又是几个转身,后头刺客只看见了一个虚影,飞扑过来追杀时,徐策原先站的位置只留下一滩鲜血,两个人都原地蒸发了。 刺客们顿时急了,那老尼姑气急败坏地吼道:“搜,给我搜!他是太子的亲信,是比那几个小的皇子都重要的人,给我杀了他!” *** 徐策和傅锦仪贴在一处逼仄的墙根底下,气喘吁吁。 傅锦仪仍然不住地流泪,只是她已经不慌了,这种时候,慌乱只会坏事。徐策平缓地呼吸着,低低道:“会没事的,你相信我。” 傅锦仪用力点头,却道:“你背上还带着刀子……” “几支?我看不见。” “啊?两,两支!”傅锦仪哆嗦道:“我,我帮你拔下来吧……” “别,你不会拔。”他淡淡道:“两支还好。如果是三支,我就没命了,这东西上头有毒。” 傅锦仪听了差点吓得软在地上。 徐策的手臂却仍然坚硬有力,他提着傅锦仪,露了一个笑道:“你别怕啊,我又没死。”说着竟自个儿将手伸到后头,轻巧一拽,将两只飞刀同时拔出来。血飞溅在雪白的墙壁上,傅锦仪看得手都抖了,道:“我,我得给你包上。”一边去撕自己的袖子。 “用不着,要让毒血流出来。”他轻声解释道:“你不用觉着愧疚。我救你,是我愿意,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傅锦仪说不出话了,就这还举手之劳? “那些人可是冲着我来的,我还连累了你。”他倒是笑了,脾气也收敛起来,用一种安慰的语气道:“傅锦仪,我答应你会保你周全,就一定会做到。咱们现在这里避一会儿,等外头人走了。这地方离金刚殿不远。” 傅锦仪咬着嘴唇吸了吸鼻子。不远,是不远啊!可近在咫尺,远在天涯……这么短短的距离中,埋伏着的可是致命的杀机。 “或者,我们也可以等御林军过来救。”徐策继续道:“金刚殿那边分出来了军士去寻找太后,顺道清剿刺客。我的人也送了消息出去,宫中掌管御林军的中郎将很快就会带兵赶来。你别担心,在这坐一会儿。” 傅锦仪摇摇头,哭道:“我能有什么事!可是,我等得起,你又要怎么办?你中毒了啊!”说着一手拉起他的胳膊道:“不行,咱们不能等。要找个隐蔽的角门逃出去。” 中了三支飞刀就必死无疑,那两支的?肯定也离死不远了啊! 要是耗在这里,鬼知道等两刻钟,这黑脸大汉会不会口吐白沫倒地不起啊!自己不过是个三品文臣的女儿,眼前这人可是太子殿下的嫡亲表弟、晋国公府的嫡长子、当朝二品大将军啊!为着自己这个并不值得的人赔了命,那简直是…… 傅锦仪承认自己是个厉鬼转世,但很多人没良心,她这个厉鬼却还长了良心。 徐策笑道:“你倒还有几分胆量,敢在这个时候冲出去?”说着又摇头:“现在不行,再等一会儿。” 徐策拖着她靠墙坐下。 傅锦仪看着徐策浑身血人一般,越发害怕。 外头的追兵们并没有找到这里,两人运气还不错。但他们一定在就近盘旋,徐策尚且不敢动身。 傅锦仪坐着担惊受怕。坐了片刻,她实在忧愁,突地瞧见这狭小的屋子里还供奉这一具肉身菩萨。 菩萨面涂赤色粉末,头顶五华冠的堆帽,身披缁衣,和旁的肉身菩萨没有两样,不过是身材有点瘦小。只是,这狭窄简陋的屋子瞧着明显就是放杂物的,竟把菩萨也放在这儿,菩萨前头连贡品都没有……可见这明觉寺真是家大业大啊,连肉身菩萨都不稀罕了。 不论怎样,人家好歹是个菩萨啊!这时候的傅锦仪,怀着一颗虔诚的心跪在了菩萨身前,双手合十道:“菩萨啊菩萨,保佑弟子和这位救我的黑脸大哥摆脱追杀,活着回去吧!您功德无量,我现在身上没银子,待我下回过来的时候一定给您供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八十一章:太后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傅锦仪并不信佛,年轻人对于吃斋念佛那一套都没什么兴趣。只是现在走投无路,她不信也得信。说不定就有用呢! 她诚心地祈祷完,又拜两拜,抬头看着菩萨。却说正在此时,她眼睁睁地看着那菩萨的脸庞动了一下子。 傅锦仪浑身一震。 “菩萨?您,您显灵啦?!”她第一个反应不是害怕,而是惊喜。菩萨嘛,大慈大悲哟,菩萨动了,肯定是显灵了啊! 然而下一瞬,她就吓得跳了起来,又险些叫出声来。 因为眼前这个菩萨,额,菩萨她不单脸颊动了,浑身都在动。菩萨的两条腿从盘腿打坐慢慢地伸展开来,随后,她用手扶着自己的腰,从桌子上往下爬。 随着她的动作,她脸上的赤粉也在扑簌簌往下掉。 傅锦仪差点下掉了魂。这特么是菩萨显灵?看着更像诈尸吧! 眼前的菩萨爬了下来,她伸了伸自己的胳膊腿,一把抹了脸上的粉末,跳着脚道:“嘿,你们两个也进来了?哎哟,可累死我了,为了躲那些追兵一动不动地坐了小半个时辰啊,我的腰,我的腰……” 傅锦仪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胸口咚咚直跳。眼看她要两眼一翻晕过去,那菩萨开口了: “小姑娘,我有那么可怕吗?不就装个菩萨嘛!” 傅锦仪咕咚一声咽下一口口水,呆滞的眼神微微转动了一下子。她按着自己的小心脏,讷讷问道:“您,您是人?您竟然装成了菩萨?您是哪家的夫人?” 这特么也太有才了吧!为了躲避刺杀竟然化妆成菩萨?她真想知道眼前这人是哪路神仙有这么大的脑洞啊! 面前的菩萨扭了扭酸痛的脖子,看着她道:“哟,菩萨咋就不能装?瞧瞧你们两个,一个小姑娘吓得哇哇大哭满脸是泪,一个大小伙子让人砍得满身是血,唉,你们的脑子里都是草啊!像我一样早点找个房子装成菩萨往那一坐,妥妥地活到最后!方才这屋子里就来过一群搜查的刺客,愣是没发现我!” 傅锦仪猛地吞了一口口水,讪讪笑道:“是,是,您老真是高明啊……” 却说正在这时,身后徐策迈步上来了。他一手挡在傅锦仪跟前,低低说了一句“不得无礼”,随后砰地一声在那“菩萨”跟前跪下道:“太后殿下恕罪。” 原本已经缓过劲儿来的傅锦仪,再次吓得差点把心脏吐出来。 “太,太后?!”她腿一软,跟着就跪下了,趴在地上软软地道:“太后恕罪啊,臣女有眼无珠啊……” “哎哎,都起来!”赵太后摆手道:“这小姑娘方才都拜了三拜了,不算无礼!”又朝徐策道:“那徐家的大小伙子,你起来坐着。哎呀,瞧你那傻样儿,让人给打成这样了都!” 徐策嘴角一抽,他忍着想要开口反驳的冲动,低头道:“都是卑职平日里学武不精造成的。” “叫你走文臣的路子你不听,偏要舞刀弄枪,这回舒坦喽。”赵太后兀自盘腿坐下了,却又噗嗤一笑,笑得嘴角裂开白牙外漏,毫无贵妇风范。她笑嘻嘻道:“不过也还好走了武将路子啊,否则今日又怎么冲出去把这小姑娘救回来啊。唉,你也算是我侄孙子,你心里想啥我一眼就看出来了。我说这个小姑娘,恩,一辈子也就能遇上这么一个人,你既然看中了,就该豁出命去!我说……” 她话未说完,下头徐策砰地一声重新跪下了,成功地打断了她。 “太后娘娘!”徐策趴在地上开口道:“太后娘娘,您累着了,先歇会儿吧!” 赵太后嘴角一瞥,挥手道:“行行,不说了!你们这些年轻人也真是,你和这个小姑娘瞧着不是第一次认识了,你还遮遮掩掩,人家小姑娘想着给你包着伤口你都不让,你会不会来事儿呀!我猜,你是不是都没敢把心里那句话说出来?你肯定没敢说!否则这小姑娘不会这样!你们这些年轻人啊,畏畏缩缩,比我那个时候差的太远了。你应该……” “太后娘娘!”徐策砰砰砰地磕着头。他真的快哭了。 “好啦,好啦,这次真的不说了。”赵太后又抹了一把脸,却继续开口道:“我说啊,你这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你都二十二岁了,太子在你这个年纪都抱了两个孩子了,你……” 徐策这回没再磕头了。 他知道磕头没用。 他双目紧闭,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嘴里吐出一股子一股子的血。身边傅锦仪差点吓死,扑在他身上哭道:“徐策,徐策!天啊,怎么办……” 赵太后含着舌头不说话了,她也有些慌张地看着地上的徐策,摸摸鼻子道:“哎哟,真不好意思,还忘了你中毒了……” 说着,却从怀里摸出一个墨绿色的细口小瓷瓶,扔给傅锦仪道:“喏,快给他用这个。这是宫里续命的红丹,统共就两瓶子,我和圣上一人一瓶子。本是给濒死的人续命用的,估计也能解毒。” 傅锦仪这时哪里管这药能不能治,死马当活马医吧。她手指哆嗦着从里头捏出一丸含在徐策口中。 说来也是了,徐策刚吞下去,就觉着腹部一阵火烧一般的炽热。这种炽热冲击着他背后的伤口——那个地方原本冷得吓人。 徐策本也不是中毒濒死,吃了太后赏的红丹,身上慢慢地暖过来了,也有了些力气。他知道这红丹是宫中秘药,连徐皇后和太子都没有的,这回竟用在了自己身上。他不敢怠慢,爬起来给太后谢恩。 赵太后瞧他爬起来了,挥手道:“不用谢我,这不,你身边这个小姑娘方才拜了我么!我这菩萨虽是假的,她既然拜我,我偿还她的心愿也是合理。贤孙啊,我看这个小姑娘是个好的,我也是曾经垂帘听政过的,看人一眼就能看透她里头的心肝,几十年了没错过一回,你放心听我的。你和这个小姑娘……” 徐策的脸涨成了青紫色。他动了动喉咙,就想再喷出一口鲜血来。 只是那口血到底没喷出来,下一瞬,徐策脸色一变,双手将太后和傅锦仪护在身后。 外头的门扇轻微地晃动了一下子。虽然是极小的动静,但屋子里的几个人都听见了。 赵太后成功地把下头的话都咽了下去。她虽然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妪,却和旁的老太太不一样。她久经沙场,这辈子什么事儿都遇到了,比刺杀可怕一百倍的事儿也遇上过。她从容屏住呼吸,扯着尚且有些腿软的傅锦仪躲到了她原本坐着的那个红木桌子后头。 徐策手握弯刀闪进立柱后头,目光死死盯着外头。 “回禀太后,根据呼吸声来判断,外头大约有十个人。”徐策轻声道:“若是寻常的刺客也就罢了,只怕……” 只怕那个使用铁索镰刀的老尼姑也在其内。而另一边,徐策现在的状态显然说不上好,虽然有太后的红丸吊着,他脸上的青色明显是中毒的症状。 那门扇在徐策领着傅锦仪进来的时候,就被两人用一只铁棍插在门栓上锁住了。那门轻微地晃了一下之后又没了动静,若非有徐策在,傅锦仪都会以为那只是被风吹动了而已。 而就在屋子里的三个人紧张至极的时候,下一瞬,剧烈的撞门声蓦然响了起来。 傅锦仪惊恐地捂住了口鼻。徐策却是当机立断,飞身将赵太后和傅锦仪两人一手一个地拎起来,脚下一窜竟跳上了房梁。 傅锦仪和赵太后都吓得不轻,好在这俩人都没喊出声来。徐策按着两人,屏住呼吸。 铁棍是撞不断的,但问题是木门很快就能被撞开。撞门的声响很大,一下又一下,终于,一扇门倒着朝里飞了出来,外头呼啦啦闯进一众人。 很遗憾,这是一群光头的尼姑,而不是宫中侍卫——这打碎了傅锦仪最后的一层奢望。 那是七个尼姑,手中还掐着三个鬓发狼狈的人质。傅锦仪几个躲在房梁上,定睛看去便吓了一跳——这三个人质是谁?竟是那苗氏和傅妙仪一对婆媳,以及另一个灰头土脸的男人。 那男人头上被撞破了一个不小的伤口,半边脸上都是凝固的血,一身藏青色的长袍撕扯地不成样子。若不是他那熟悉的脸庞轮廓,以及嘴唇下头的一颗黑痣,傅锦仪差点都认不出他就是萧云天! 真是了,萧家一家三口都被刺客扭了过来…… 萧云天的两只手臂都被打断了,以怪的形状被反扭在身后,显然是在打斗失败后被刺客们扭断了。他左腿也有些瘸了,破碎的官服里头露出不少狰狞的伤口,哪里还有半分威武将军的模样。他垂头丧气地被两个尼姑扭着,他或许仍有武力可以再打一场,但他显然不敢这么做——因为他的老娘苗氏正在那个老尼姑的手里掐着! 话说这个时候的苗氏仍旧是光着的……那铮亮圆滚的后臀和健壮的大腿,都一并暴露在刺客们的眼底,也被房梁上躲着的三个人瞧了个清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八十二章:挟持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傅锦仪捂着嘴,她既要憋着自己恐惧的尖叫,也要憋着笑啊!赵太后更夸张,因为赵太后出身名门、养尊处优、身居高位,她这辈子都没看见过这么……粗俗、鄙陋、恶心的画面!而且,更让赵太后恶心的是,若苗氏是个柔弱的美女也就罢了,被歹人侮辱剥了裙子,也别有一番凄楚可怜的美态。关键是,苗氏是个五十多岁、面貌丑陋、身材走样的老村妇啊! 她的臀腿简直……赵太后自个儿是个艳冠天下的美人,对丑陋的东西有本能的恶心感觉。 赵太后趴在房梁上拼命忍着自己呕吐的冲动。她攥着小拳头恨恨地想:等哀家回了宫,不仅要把这群刺客抽筋扒皮诛九族,也要把这人丑还偏要出来晃的露腿女人敲一顿,最好让她永远不要出现在自己面前! 而不论是那很想笑的傅锦仪还是那很想吐的赵太后,两人憋不住也得憋着。 傅锦仪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下头的刺客们环顾四周,一个男尼姑对那老尼姑道:“没人啊……” 老尼姑冷哼一声。 “我能闻见人味。”她说道,一边将手里的苗氏推给另一个刺客。 而这个时候,她的鼻子开始拼命地吸气。 她在这间杂货房里左闻一下,右闻一下,终于,她的鼻子开始朝上使劲。她闭上了眼睛,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乌黑的眼珠子往上一翻,和上头的徐策四目相对。 “哟,找到了。”老尼姑轻轻笑了起来。 而与此同时,徐策嘴角一抿,同时抱起赵太后和傅锦仪两人朝上窜去。他的额头撞破了最上层的砖瓦,老尼姑手里的铁索镰刀也跟着追了上来,只是铁索长度有限,不过将傅锦仪的一只绣花鞋勾了下来。 徐策躲过这一击,又连忙腾空一翻,双脚踹在房顶砖瓦上,带着傅锦仪和赵太后冲向了后墙。老尼姑冷笑一声,飞身朝他扑过去。 若是徐策只有一个人,他不一定能打得过老尼姑和她的六个帮手,但他自个儿逃出去是没问题的。可他手里还夹着一老一小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徐策咬牙转身,将两人护在身后抵挡。他抄起面前的红木桌子再次击退了老尼姑的镰刀,却不料后头还有三个刺客都拿着弯刀冲上来了。而老尼姑身法快,收回镰刀后转眼飞到了他面前,铁索不再,她手握镰刀柄向几人杀来。 在这一瞬间,徐策已经能够预料到自己的下场。他是武将,戎马半生,对自个儿的武艺和别人的武艺都能做出正确的判断。这种时候,饶是他再狠再硬,他也赢不了。 明知必死,他还是张开双臂,将赵太后和傅锦仪双双护住了,哪怕能够拖延一瞬间。 只是徐策倒没想到,这短暂的一瞬间还真是值了。 徐策双手钳住老尼姑的镰刀,其余两个刺客的弯刀刺向了他的胸膛。而正在此时,那两个刺客的弯刀猛然顿住了,两人摔倒下去,后脑勺各插着一支利箭。 洞开的房门外,站着密密麻麻的、身披银色甲胄的皇家御林军。 徐策心内一喜,当机立断,双手用力缠住老尼姑手腕,猛地抽了她的镰刀又折断了她右手手骨。只是徐策没有想到,老尼姑不顾手骨骨折,左手竟朝他身后探去,一把将那赵太后抓了出来。 老尼姑被徐策废了一只手,另一只手却无比灵活。她抓住赵太后的左肩抵在自己肩膀上,左手中捏着一只雪亮的飞刀附在赵太后脖子上。 一切不过在瞬息之间。 徐策和傅锦仪两人都惊愕地望着被挟持的赵太后,老尼姑冷笑一声道:“所有人都退开,放我离开这里!谁敢擅动,我就杀了此人!” 想挟持人质换一条退路? 赵太后身上穿着僧衣、头上带着堆帽,脸上的赤粉还有大半没有抹干净。她这幅样子寻常人是认不出来的,只是,御林军是皇室心腹,里头几位将军还是太后身边的亲信,他们与赵太后朝夕相处,自然认得出来。 “太……”有人惊恐地高喊了一声。他只喊出了一个字,却突地瞧见那满身血污的徐大将军目光如电一般射过来,吓得他把后头三个字都吞进去了。徐策瞪着外头的御林军,一壁却大声道:“你这狂贼,还不快放下晋国公府的太夫人!” 很显然,这个以刺杀太后为目标的老尼姑此时还没认出自己手下这人的身份。老尼姑此行最大的目的就是赵太后,如果能取了赵太后性命,她当然宁愿用自己的命去换。这个时候,谁都不能暴露太后的身份。 好在外头的御林军们一时惊着了,这片刻间也反应了过来。打头那位御林军统领上前一步,怒喝:“放下太夫人!否则你今日绝出不了这个地方!” 老尼姑咬牙切齿地看着外头林立的武士们。那武士们中间还夹着不少束手就擒的尼姑,有的及时自尽,有的却被打断手脚抠出口中毒丸,半死不活地被人拖着。老尼姑心里一沉,刀子更逼紧了一分道:“你们先退开,让出一条路让我走!” 御林军们顾忌太后,自然不敢不从,只要太后能救下来,让这个刺客头目逃走了也值。只是那御林军统领所幸没蠢到家,他略一思索,高声道:“你死了这条心吧!老实交代了你们受谁指使来此刺杀,本将或许还能给你一条退路!” 他一手攥拳,这个动作使得身后的下属们谁都不敢乱动,也自然没有人会给老尼姑让路。 场面僵持了下来。 徐策和那御林军统领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焦灼。他们现在提心吊胆,生怕老尼姑鱼死破划下一刀拉太后垫背,可他们又不敢依从老尼姑的条件,让出路来放她走——因为一旦他们这样做,那老尼姑一定能猜到自己手下的这个人价值不菲。若是一般公侯家里的太夫人,还不值得皇室将她这个刺客头目放走! 御林军们手中的弓箭都对准了老尼姑。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时,一直躲在红木桌后的傅锦仪突然闪了出来。 她飞身冲出来,但她并不是要冲到御林军身后寻求庇护,而是踉跄着扑倒在了被另一个尼姑扭着手臂的萧云天面前。她跪着抱住了萧云天的腿,大喊道:“太子殿下啊!您没事吧……” 傅锦仪哭喊着。她这完全是冲动之举,但她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 好在,身为二品骠骑大将军的徐策也反应极快。徐策在一瞬间就冲到了萧云天身侧,一手砍向那抓着萧云天的尼姑,一壁恶狠狠地痛骂傅锦仪道:“你这个不懂事的死丫头!” 而那抓着赵太后的老尼姑显然也愣了一愣。 她虽然机敏聪慧,却也很难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做出深入的判断。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说那年轻人是太子,那徐家的大将军也毫不犹豫地冲上去想要保护“太子”,按照他们的所作所为,他们是早就知道太子在此,却因为太子被挟持而不敢轻举妄动,对面冲过来的武士也不敢贸然营救太子。 而那个小女孩却因为年纪小,不知深浅地喊出了太子的身份,这才坏了事。 那被称作“太子”的人,年纪、身材都和前头那位太子殿下相仿,至于容貌……这年轻人脸上全是血,哪里分辨得出来。 老尼姑虽然见过太子,到底只见了一面,印象略有模糊。眼前这个年轻人倒是越看越像太子了。 他们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可若那人真的是太子,这一瞬间就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了……下一个瞬间,那些御林军就会把自己射成蜂窝。 几乎来不及思考,老尼姑随意将赵太后丢在一旁,用仅剩的左手抓住铁索镰刀,拼力向“太子”投掷过去。 徐策做戏做全,他根本就没回头看赵太后,而是拼命地举起弯刀抵挡老尼姑的镰刀,又一脚踹向挟持太子的尼姑。他所有的动作都是在竭力保护“太子”,而那抓着“太子”的尼姑武力不及老尼姑,却也不是蠢的,当即反手一刀扎向“太子”的脖子。 被当成“太子”的萧云天,显然是这场刺杀里最大的倒霉蛋。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徐策和傅锦仪两个一唱一和,又心神俱裂地看着那直冲面门飞过来的镰刀和弯刀。他真想不到,自己堂堂武安侯、三品的兵部侍郎,竟然会稀里糊涂地死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局面里! 他不想死啊!他这么年轻,前途大好,重权在握。他还想封王拜相,他还要给萧家光宗耀祖,他怎么能死在这里啊! 可是,此时的他已经被刺客扭断了手臂,并无还手之力。而且更重要的是……他根本就不敢说出自己并不是太子的真相! 且不说老尼姑会不会相信,就算侥幸活了下来,对面是徐策,后头是上百位御林军,他为了苟且偷生背叛皇室的罪名就板上钉钉了。等待他的,将是满门抄斩的重罪!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飞刀逼近……然后等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八十三章:县主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只是他到底不甘心,一咬牙,抬起那堪堪能用的右腿抵挡身后尼姑的弯刀,虽然他知道希望渺茫。 好在,这萧云天也算有几分运气。 老尼姑的镰刀撞在了徐策的刀子上,但那年轻尼姑的弯刀绞进了萧云天的右腿,几乎切断了他的骨头。他惨叫一声跌到在地,就在年轻尼姑的下一击要绞进他脖子里时,背后的御林军们放箭了。 年轻尼姑应声倒地,老尼姑也中了两箭,重伤趴在地上。徐策转身退去,一手就把赵太后捞了起来,而那御林军统领则连忙上前捏住老尼姑的下颌阻止她自尽。 没人去管血流如注倒在地上的萧云天…… 也是啊,赵太后就不必说了,萧云天能为赵太后舍命,那是他的本分和荣耀。而今日众多刺客混进明觉寺里刺杀皇族、酿成大乱,这绝对是一件震惊朝野的大事,指使刺客的人是颠覆王朝的大敌。也因此,就连这个刺客头目的价值,也比萧云天更高。 萧云天痛得滚在地上,他捂着伤口欲哭无泪,却又一壁用恨之入骨的神色瞪着那害了他的傅锦仪。 都怪这个傅家的八丫头!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害他!还亏她是傅妙仪的亲妹妹呢!他简直想吃了傅锦仪。 萧云天躺在地上无人理会,而几乎所有的人都冲上去将赵太后围拢起来。唯一可惜的是,那个老尼姑并不简单,她下颌被捏住时,左手的毒针也同时刺入体内。不过片刻功夫,在御林军统领气急败坏的怒吼中,她断气了。 “不必担忧,哀家没有大碍。”赵太后从容拍了拍身上的粉尘,站起来缓慢注视着前来援救的御林军们。她仍然涂着赤粉、穿着僧衣,样子有些滑稽,但这并不妨碍她的威仪。 众人都跪下去,御林军们请罪道:“救驾来迟,还望太后恕罪。”徐策也一并跪下。 赵太后自然懒得责怪他们,抬手道:“都起来!太子那边如何了?刺客们抓了几个活口?” “回禀太后,皇后殿下、太子殿下、皇贵妃娘娘、豫王殿下和几位皇子公主都聚在金刚殿,并无大碍!”御林军统领朗声道:“卑职等无能,刺客活口只捉了四个。” 赵太后点点头:“够多了。”说着,这才看向了徐策和傅锦仪几人,淡淡道:“徐指挥使和这个……” 太后尚且不知道傅锦仪的身份。 好在御林军都是贵家子弟选拔来的,其中有人认识傅锦仪,禀道:“回太后,此女是吏部侍郎傅大人家的嫡出幼女,排行第八。” 赵太后点点头,用一双清冷的目光看着傅锦仪。 傅锦仪的手指忍不住抖了一下子。这是上位者给她的威压,而她心里也是相当无语——这赵太后不论治国理政的本事如何,她乔装的本领可是天下一绝啊!前头一刻钟还是个不守规矩、四处蹦跶的老太太,后一刻钟就变成了不苟言笑、通身威仪的太后!您老人家变脸比翻还快啊! 好在赵太后并未过多审视她,不过一瞬转开了脸,吩咐道:“传旨。徐指挥使和傅侍郎之女救驾有功,赏徐指挥使黄金千两,另封傅侍郎之女为荣安县主。” 跪着的傅锦仪一时呆了。 啥?太后说啥?县主? 还是那徐策一手按住了她,两人一同跪地叩首道:“谢太后隆恩。”而四周的御林军们和正陆续赶来的几位高位的文臣武将对此显然也没有异议——方才老尼姑挟持太后,情势何等危机。若不是傅锦仪急中生智想了个不算高明却能救急的法子,今日赵太后能不能有命出去还是两说! 如此看来,这傅家的小姐的功绩倒是不菲,得到一个县主的封号并不为过。此前也时常有皇室封赏立了功的臣子,将他们的女儿封做县主、乡君一类,不足为。而这些封号原本只是给皇族之女准备的,若外姓臣子的女儿得了这样的册封,面上看都是县主,但内里大不相同。皇室的郡主、县主按照祖制会拥有自己的封地、赋税、粮草甚至驻兵,外姓的郡主、县主们不过享有虚名。 但就算只是个名儿,那也是县主,是身为臣子能够得到的几乎最高的荣誉,二品以下的官吏和诰命夫人都需要向她行礼的!傅锦仪好半晌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再抬头,赵太后已经拂袖朝前走去。 “其余护卫皇后、太子、豫王等有功的人,也一同赏赐黄金。”赵太后又下了一个旨意,说着跨过地上的鲜血和尸首,面不改色。等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直到这时候才被几个武士帮着按压伤口的萧云天,淡淡道:“武安侯也算救驾有功。” 众人连忙将萧云天架起。萧云天按着血流如注的大腿,费力地抬头,低低道:“谢,谢太后娘娘……” 他心里并不好受。是啊,他也算救驾有功啊,可皇室只会给他黄金聊做抚慰,那差点害死他的死丫头傅锦仪却一步登天,捞了个县主的名头啊! 然而,对这样无关痛痒充门面的赏赐,他也无法有什么不满。那同样保护太后的徐策也得了一千两黄金,他们俩都一样。 只因为,他们都是手握重权的武将氏族,无论是晋国公府还是武安侯府,这样的权势已经顶了天,在皇家心里怕是还对他们多有忌惮……萧云天恨恨地咬着牙,对自己腿上严重的伤势心有不甘,却不敢说什么。 他不能对皇室心怀不满,却对那害他的傅锦仪恨之入骨。这个死丫头,看着小小年纪,一句话就差点要了自己的命啊!萧云天低着头,眼角的余光却死死盯着傅锦仪。 赵太后赏完了三个人,迈步就往门外走去。而就在此时,那刚得了一千两金子的徐策信步上前,在太后跟前再次跪下了,道:“禀太后,臣有事启奏。” 赵太后停下脚步看着他。 徐策恭敬道:“臣只是有一事不明。武安侯身为武将却被刺客擒住,此事颇有蹊跷呢。” 趴在地上起不来的萧云天浑身一僵。 这个该死的徐策!他就知道,这混蛋绝不会有好事儿!果然,他竟然敢猜忌自己! 萧云天连忙看向赵太后。可那赵太后面上神色平静无波,也瞧不出心绪来。 “哦?”赵太后挑眉道:“有何蹊跷?徐指挥使莫不是想要弹劾武安侯了?” 徐策浅浅扫了一眼萧云天,才拱手和太后道:“容臣问武安侯几句话。” 赵太后似乎也不急着回金刚殿,她此时已经在武士们搬来的椅子上坐下了,另有几个亲信打了水过来服侍她。她任由亲信抹着她脸上的赤粉,点头道:“可以,你问,哀家听着。” 徐策这才看向萧云天,问道:“臣想请问武安侯,你身为威武将军,曾在北疆战功卓著,一身武艺也是京城中的翘楚了。你又是如何被刺客制服的呢?” 萧云天冷冷地抬起头,忍着失血后的剧痛和头晕,咬牙道:“下官……下官是为了救自己的母亲。下官的母亲被刺客拿住了,刺客用母亲的性命逼着下官束手就擒……” 他说着,一手指向身侧的苗氏。众人这才纷纷顺着他的手指,看向了一旁获救的苗氏和傅妙仪婆媳。 苗氏那下头是刚刚才被遮住的。而先前太后被挟持、众武士和刺客对峙的漫长的时光里,她都是光着的…… 救驾的御林军们对这不堪入目的场景也表示很无语。 “哦,原来这就是武安侯府的太夫人啊!”御林军中,有人忍不住低低惊呼一声,很快又住了口。而此时大家看向苗氏和萧云天的目光中就带了鄙夷了。 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女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失了贞操,都是罪大恶极的。而发生在苗氏身上的丑事也实在太……她就这么光着,被刺客们一路从北五舍羁押到这个地方,又被几百个御林军看得清清楚楚…… 虽然这群年轻的御林军们是真不想看她。又老又丑又胖又黑……都特么快吐了啊! 今日刺杀之灾中,不少官眷都受了伤甚至赔了命,也有那女子被假扮成尼姑的男刺客侮辱的。但……像苗氏这样一路光着的人,还真找不出第二个! 相信自今日起,武安侯府的名声就会彻底毁掉!任谁提到武安侯,都会忍不住想起他们家太夫人当众出丑的丑态,而且那还不是一般的丑态,是百年不遇的丑态啊!这种离谱的事情也只有苗氏干得出来,旁的女子受这样的耻大辱,早就自尽了;唯有她,厚着脸皮活着不说,竟能在几百位御林军和臣子们面前继续站着,不堪入目地站着…… “哦,原来是这样啊,萧将军真是一位孝子。”徐策点点头:“我记得,当时萧将军本是护卫萧妃娘娘和六皇子殿下的,为何又会和两位主子走散了呢?” 萧云天恨得不住地捏自己的手指。他忍受不了徐策眼神里面的审视!难道他有可能和刺客有什么勾结吗,值得他这样审问?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八十四章:降爵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下官将萧妃娘娘和六皇子护送至金刚殿,随后才折返回来,寻找走失的太后娘娘,只是偶然发现了险些被刺客杀害的母亲。”萧云天喘着粗气,艰难地磕下头去道:“还请太后娘娘明鉴,下官也是来护驾的,只是半途为了救母才不得不……” 不等赵太后说话,那徐策竟抢先也跟着磕了头,道:“微臣也请太后娘娘明鉴。武安侯方才说,是在寻找失踪的太后时正巧撞见了自己的母亲被杀,这才出手相救的。据微臣所知,武安侯的母亲萧太夫人,是在北五所附近被刺客抓住的,而太后娘娘和太子殿下两位被刺客袭击走失的地方,却是靠近金刚殿附近的这一片供奉各类菩萨的庙宇里。” 徐策说着轻笑一声:“微臣倒是了,这武安侯大人为何舍近求远,要飞奔到距离金刚殿三百丈之外的北五舍里寻找太后娘娘呢?” 这话一出,四周的军士们都才微微愣了。 徐大将军说得对啊!当时在金刚殿,太子是受了伤之后被侍卫们护送回去的,但原本和太子在一块儿的赵太后却已经走失。太子告知众人,赵太后走失的地方距离金刚殿不远,命人去附近搜寻。众武将们纷纷出动,徐策去了金刚殿前头的一片杨树林子里找,豫王和四皇子领着一对护卫去金刚殿后头的万寿山上找,至于萧云天…… 他为何要去北五舍里找?北五舍在金刚殿北边,众人用午膳的厅堂位于北五舍和金刚殿的中央,那地方偏远杂乱,的确适合躲藏。但太后既然在金刚殿附近失散,就不可能跑到北五舍那么远的地方吧? 倒是武安侯的母亲苗氏和妻子傅氏,恰好是在北五舍里走失的……这一点不少人都知道,苗氏在北五舍附近被刺客拿住,她那副不堪入目的样子简直是黑夜里的萤火虫,沿途逃命的臣子家眷们都看得清清楚楚…… 大家多少有些明白了。 徐策前头的两个问题也不是什么大事,而他抛出的第三个问题才终于让萧云天感觉到了危机。萧云天紧紧咬着牙,低头喘息着。 他正低头沉吟间,上头太后却一声轻咳,缓慢道:“武安侯答不出来了吗?” 太后声色轻而平缓,在萧云天听来却犹如催命的炸雷。他吓得浑身一软瘫在地上,忙道:“下官答得出来……下官,下官之所以能活下来,是因为……” 萧云天抿一抿唇,声色越发低了下去道:“下官一心救驾,只是想到母亲和妻子都在厅堂附近走失,心中十分不安……那时候,下官的岳父、吏部侍郎傅大人领着妻女安全逃到了金刚殿,告诉下官母亲和妻子都躲在北五舍。下官这才……” “说来说去,还不是为着救自个儿的家眷,倒顾不上太后娘娘的安危了。”赶来为太后接驾的臣子中恰有和萧云天不睦的,毫不客气地出口讥讽道:“天地君亲师,萧大人这圣贤读得好啊!” 天地君亲师,天地不必说了,君是排在亲的前头的。历朝历代的国法都是这样写的,孝道、亲情、师恩等固然重要,却都不及对君主和社稷的忠心。 若是萧云天是个寻常百姓也就罢了,平民对朝廷没有功绩,朝廷也不会对平民有太严格的要求,你可以先顾着自个儿的家人再来谈忠君爱国;但朝廷命官就不一样了,拿着朝廷的俸禄,生死家身在实际上都属于朝廷……皇室对“忠君”这一条的要求就很严厉了。 萧云天一句话都说不出,简直要把自己缩进了地板里头。他用一双怨毒的眼睛看着徐策,旋即不住地磕头道:“下官有罪!求太后娘娘饶恕,下官也是救母心切……” 赵太后和徐策都面目平静地看着他。 半晌,还是赵太后开口道:“自古忠孝两难全,你这样做,倒也不是太大的罪过。” 萧云天听着,浑身一松瘫软下来。 赵太后能这样想就好……他就怕太后真的要抓住这个把柄为难他! 然而,赵太后的下一句话却令他再次坠入冰窖。只见赵太后神色冷淡地望一眼远处的重重庙宇,清浅地开口道:“身为护卫皇族的武将,又是先帝亲封的侯爵,本该一心忠于皇族。如今皇室有难,你顾及孝道不能及时救驾,到底有失武将风范。哀家本也不想罚你,只是若日后人人有样学样,不肯为朝廷舍生忘死,那可不是一件好事。传旨,将武安侯降为武安伯。” 侯爵降为伯爵,这个处置不可谓不严厉了。 臣子的封爵有公、侯、伯三等,而爵位这个东西,不仅册封的时候难如登天,后代的世袭也不简单——所有的爵位,包括册封给皇子们的亲王郡王等,都会世袭降等,一代不如一代! 得封公爵者,无一不是千年望族,既要有祖上厚重的积累,儿孙也要身居高位。儿孙有出息的,手握重权,那世袭的时候其功绩受到皇帝赏识,便不会降等;得封侯爵者,大多也是祖上有功、儿孙也能干的。萧云天就是个例子,他的父亲征战匈奴立了大功才得到这个爵位,而他自个儿也是小小年纪去了匈奴镇守,在继承爵位之前已经有了自己的军功,因此他也得到皇帝开恩,袭爵不降等。 可是现在…… 武安侯这个爵位可是老侯爷拿着自己的命加上两个儿子的命换来的啊,萧云天袭爵才不到十年,就把父亲留下来的基业败成了伯爵……他就像那祖上有功、后代却无能的氏族,爵位传下来了却守不住,只能眼睁睁地任凭皇室降爵位! 伯爵和侯爵,一字之差,实际上差得可太离谱了。册封伯爵不需要太大的功绩,一个祖上没有功劳的二品及以上文官,如果政绩优秀的话就可能被册封伯爵;另外伯爵这个最低位的爵等也是皇家能够随意给出的赏赐,比如说某僧人、道士、诗人等在宫中得到圣上的赏识,就有可能捞一个伯爵。另外,战争年代朝廷向商贾富户征粮,有那出的多的,也赏个伯爵以示嘉奖…… 许多人都用讥讽的神色看着萧云天。 萧云天不可置信地趴在地上。他哆哆嗦嗦地想要再求饶,那边太后已经站了起来,拂袖而去。 几百位御林军和前来接驾的臣子们都浩浩荡荡地跟了上去,徐策信步从瘫软在地的萧云天身侧走过,唇角勾着一抹冷笑。 *** 此时整个明觉寺已经被御林军四处把守,躲藏的刺客也一一被揪了出来,捆成了粽子扔到金刚殿前院里。其余的御林军们则开始搜寻落难的臣子家眷等,遇上那剩一口气的也都拖回来,看看还能不能救。 赵太后被人服侍着先挪去了金刚殿。金刚殿那边早有御医等候,给赵太后瞧了脉象,除了有些气喘乏力之外并无大碍。而幸运的是,徐皇后等皇室众人也都保住了性命——徐皇后的脚扭了,太子的背上被砍了不深不浅的一刀,豫王手臂骨折,萧妃撞破了头……等等,虽然都带着伤,好歹没有大碍。 相比之下,其余的臣子官眷们就凄惨了许多。刺客暴起之时,皇室的侍卫们都是率先保护皇族,很多臣子们,尤其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被刺客盯上后都是凶多吉少。几个公侯贵胄家里都出了人命,侍从们正四处搜寻尸首,金刚殿里不少人都因为家眷丧命嚎啕大哭。 明觉寺里浓重的血腥味、遍地的尸首和人们伤心欲绝的哭喊声,使得这次祈福之事成了彻头彻尾的灾祸。而更令皇室担忧的是,这祈福本是为着圣上的身子来的,如今是这样一个结果,许多知情的人都暗暗腹诽这是否是上天的指示,昭示着圣上的病情凶多吉少。 赵太后对此大为火光,当场连下三道旨意:命令刑部立即进驻明觉寺彻查刺客来历,派遣御林军镇守明觉寺、协助刑部,另外命令城防营全城搜捕可疑之人。 这三道旨意一下,赵太后也不愿多留,领着徐皇后一众乘轿辇回宫。其余聚在金刚殿里的臣子们陆陆续续地散了。 而此次行刺皇族的大案,并没有随着刺客的剿灭而结束。相反,对刺客来历的追查成了引发皇族内部斗争旋涡的一个引子。 *** “徐,徐大将军,您不急着回府吗?” 明觉寺前院的垂花拱门下,傅锦仪小心翼翼地看着被人用轿子抬着的徐策。 徐策此时的精神还算不错,许是太后那粒红丸管用,方才御医给他诊治后也说并无性命之忧。只是刚刚赶过来的几个徐策的亲兵们还是准备了一副轿子来抬他。 “末将还未恭喜荣安县主。”徐策淡淡笑着,朝傅锦仪拱了拱手:“你这小丫头瞧着年幼,倒也是个不简单的。也算你运气好,太后娘娘很喜欢你。” 傅锦仪静静一笑:“我受太后的隆恩,只有感激的份,不敢揣度太后娘娘的心思。”说着却又看向徐策,道:“先前咱们在那杂货房里头,太后娘娘说了那么多……太后娘娘是什么意思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八十五章:心意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这你就不必理会了。”徐策挥手打断了她:“太后娘娘是个话痨。” “啊?”傅锦仪眼角一抽。 “她就是这样的人。”徐策摊了摊手,随后却又叹一口气道:“你这丫头,让我说你什么好。你的确机灵,但你救太后的法子也真出人意料啊。” 就太后的法子?傅锦仪听着不禁有些好笑。 只是可惜了啊,萧云天居然活下来……说起来,她今日有极大的把握置萧云天于死地的!可她还是让萧云天逃了…… “看起来,你对此还有些得意咯?”徐策挑了挑眉,他盯在傅锦仪身上的目光变得有些锐利,缓慢问道:“荣安县主,本官很想问你一句话:你和武安侯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傅锦仪未料到徐策会问出这样的话,一时浑身僵住,随后就有些恼火了。她抿一抿嘴道:“那是我自个儿的事情,与徐大将军没有关系。” “傅锦仪!”徐策忍不住提高了声色,成功地使傅锦仪缩了一下脖子。他的目光冷了下来,道:“我并非想要阻挠你什么……只是,我先前早已同你说过,你不过是个三品文臣的女儿,和武安侯作对会很危险!就凭着你今日的所作所为,武安侯萧云天是绝不会放过你的!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你想杀他!” 徐策年纪轻轻坐上正二品指挥使,他自然能看透傅锦仪的目的。 傅锦仪做出来的事情,实在令他瞠目结舌。一个文臣的女儿,竟然要拿武安侯的性命……徐策能够感觉到,在那个瞬间,傅锦仪真正的目的怕不是保护赵太后,而是谋杀萧云天! 徐策脸色铁青地看着傅锦仪。一个小姑娘,干什么不好,偏要干不要命的事儿!她这样胡闹下去,鬼知道什么时候就能把自己折腾死。 傅锦仪瞧着徐策脸色难看,起先是心里害怕,随后却也生了气。她梗着脖子与徐策对视道:“徐大将军,你在指责我?我还没怪将军您呢!您和萧云天在朝堂上也并不和睦吧?今日刺杀一事,多好的机会,您竟然放过了萧云天!您都已经向太后娘娘弹劾了萧云天,却半途而废!您本来也可以杀了他,但您不愿意……” 对徐策弹劾萧云天一事,傅锦仪看着都头疼。 徐策给萧云天扣上的罪名是为了救母罔顾皇室,导致救驾不力。但事实上,这并不是萧云天真正的罪名! 萧云天被刺客扭断双手作为人质,押送着闯进了太后藏身的屋子里。这件事情真正蹊跷的地方,不在于萧云天大老远地跑过去救苗氏,而是…… 为什么刺客们能找到太后的藏身地? 为什么别的臣子们一旦被刺客擒住,多半会就地斩杀,而萧云天却幸运地留下了一条命呢? 如果,傅锦仪站在徐策的位子上,她就会弹劾萧云天为了活命勾结刺客,并供出了太后的藏身地,这才导致刺客闯入! 事实的真相或许并不是这样,但只要徐策提出,赵太后和其余的臣子们都不得不有所怀疑。勾结刺客谋害皇族这样的罪名,不论大小,一旦沾上了就是满门抄斩。多好的机会,只差那么一步! 其实,赵太后会给予萧云天降爵的严厉处罚,怕也是猜到了这一点吧……只是,赵太后肯定有更深的考虑,让她不能立即毁灭萧家;而正好徐策也不打算这样做,没有臣子弹劾就对萧家发难的话,赵太后才是不占理的那一个,传出去反倒成了她昏庸!上位者心里摇摆,作为下属的徐策又不给她台阶,于是两人都没有对萧家穷追猛打…… “傅锦仪,事情不是你想象得这样简单!”徐策大声打断了她。 傅锦仪冷哼一声。 “罢了,罢了。”徐策颇有些无奈,松口道:“你放心,我不会妨碍你。只是,我有我的考虑,萧云天这个人我是要留着有用的。” 傅锦仪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没有再追问,因为她也明白——能不能让萧云天满门抄斩那是徐策的事情,不是自己有资格过问的。徐策要干什么,自己哪里管得着? 自己和徐策貌似也没什么太大的交情,不至于让人家帮忙弹劾萧云天吧? 傅锦仪低头不吭声了。是啊,她凭什么指责徐策…… 而下一瞬,徐策说出来的话却更叫她吃惊了。 “我答应你,萧云天早晚会在你面前消失的。”徐策看着她道:“别着急,好吗?” 傅锦仪吃惊地抬头看着他,道:“你,你这是为了帮我?” “不不,不是为了帮你。”徐策连忙否认:“你也用不着拿出什么作为交换……哦对了,你先前曾托人传消息给我,说是你抓住了武安侯的一个把柄?是什么事儿,说来听听,我帮你也是帮自己。” 傅锦仪松一口气,旋即笑了,道:“这事情,还真是要您才能做得成。”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卷丝帛递到了徐策手中:“将军您瞧了就知道。我保证,您看了也会很开心的!” 那不是旁的事,正是萧云天身边四位妻妾都同时生有朱砂痣、并以此猜测萧云天另有心上人的真相。 傅锦仪想让徐策做的,就是找到那个女人。如果那个女人死了,这件事情就只能到此为止——这可以说明,萧云天对她是一种天人永隔的追思,这很正常;而如果那个女人还活着,事情就不简单了。 既然还活着,那萧云天为什么不将她接进侯府里呢?萧云天做武安侯七八年了,手握重权,京城里没有多少人家能与他抗衡。他拥有强大的力量,却又为什么不能迎娶一个喜欢的女人? 这里头一定有连萧云天都无法抵抗的阻碍。这个阻碍又是什么?有一个极大的可能就是,如果萧云天娶了这个女人,就会招来巨大的灾祸。 如果真是灾祸的话……这件事情对徐策来说,也会有着极大的价值! “真的?怕不是什么正经事儿吧?”徐策被她逗笑了,一壁顺手收下了,一壁却也从自己的袖子里夹了一张信笺递给傅锦仪,道:“巧了,我这儿也有一件能让你高兴的事。” 傅锦仪暗笑,心道这徐策竟也喜欢卖关子。她伸手去接了信笺,正欲打开,后头却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有一宫女远远地唤道:“前头可是荣安县主?傅大人家里的马车进来了,正在找您呢。” 傅锦仪忙将东西塞进了自己的袖子,朝徐策福身道:“我先回去了。”说罢又顿一顿,吸了一口气才道:“今日,多谢您。” 徐策面色微沉,挑眉道:“你只想说这个?” 傅锦仪一愣,随后忙赔笑道:“大将军,您救臣女的大恩,臣女没齿难忘。臣女的父亲会在两日之后去府上拜谢的!” 徐策眼角一抽。 “不用谢我了。”他挥手道,心情并不好。那傅锦仪瞧他脸色更黑了,心想正事也谈完了,赶紧走是正道。 于是连忙做了个揖,转身离去。 徐策远远地瞧着傅锦仪越走越远。 等傅锦仪走得看不见影了,徐策才一手按在了额头上,无奈地叹一口气。 身边几个抬着轿子的亲兵连忙上来,道:“将军可有不适?”唯有那个心腹邵荣瞧出了端倪,讪讪笑着凑近道:“将军,我瞧着您身上的外伤是没有大碍了,怕是患了心病吧?” 徐策脸上一僵,转脸怒视着邵荣道:“你再说一遍!” 邵荣腆着脸道:“卑职的意思是说,您既然那么喜欢傅家八小姐,遮遮掩掩地做什么啊!” 徐策听了简直要跳起来打他,无奈身上都缠着一道一道的纱布,实在不方便。他恨恨地瞪着邵荣,道:“你这小子,趁本将军我受了伤,落井下石来了啊?” “我说,不过是个女人而已,您还真陷进去了啊?”邵荣躲出去一步,却还是笑着道:“将军,您从前可不是这样的!” 徐策脸上微微抽搐,低头沉默了下去。半晌,他低声道:“那又如何?本将军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再则,傅氏女可不是个草包,娶妻娶贤,本将军早晚要成亲,不如就她了。” 邵荣听着更止不住笑了。和徐策不同,邵荣虽是个五品的车骑将,却早早成婚,如今孩子都满地跑了。对儿女私事他自认精通地很,看着徐策这个对女人一窍不通的傻大个,他忍不住揶揄道:“将军,您做官打仗是德才兼备,可在这事儿上,我看您不如卑职我。” 徐策冷哼一声,刚要动怒,却又想着这邵荣在妻妾之事上颇有心得,不如自己不耻下问,请教一下他。于是咳了两声,道:“那你小子以为,本将军要如何对待傅家八小姐呢?” 邵荣一拍胸脯道:“您问我可是问对人了!先不说别的,卑职我先问将军一句。您在明觉寺里可是舍身救了傅家八小姐一条命啊,只是现在瞧着,人家似乎不大领情。您看,您特意来这儿和她说话,人家面上都冷冷淡淡地,又匆匆地走了……” “住嘴,你给我住嘴!”徐策气急败坏地吼道。这邵荣倒真是个猴子,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不正是因为傅锦仪对他并无热情,所以才这么苦闷的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八十六章:策略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唉,本想着寻常的女人,心思单纯、什么都不懂,被自己救了命后多半会感恩戴德以身相许。谁知傅锦仪这个没心没肺的死丫头,不过轻飘飘道了一声谢,这就完啦? 就算没有到以身相许的地步,你好歹要生出点那方面的心思吧?英雄救美是古往今来的佳话,唯有你此无动于衷,难道…… 本将军我是长得太丑还是家里很穷,让你死活瞧不上?! “哎哟,我的将军,您别生气啊。”邵荣嬉笑道:“您瞧,女人都不喜欢您这样的脾气,您日后最好改改。这女人心海底针,您救了她一命,她还对您不冷不热,这只能说明,她是刻意躲着您的。” 这句话一抛出来,徐策更想跳脚了。 “哎哎,我没胡说,您不信就算了。”邵荣吓得退后了两步,瞧着距离安全了,才拱手道:“将军,您别急,我现在就给您说几个法子,包您满意。” “你有什么好办法,速速说来!”徐策冷哼:“你最好想出个好主意来,否则到时候事情办不成,本将军可唯你是问!” 邵荣心道:身为一个男人,哄女人这样的雕虫小技谁不会,也就您傻得可爱了。我后院妻妾成群,随意教您两招,都够您学的了。面上却恭敬道:“卑职就先说两个简单的法子,您记好了。” 徐策洗耳恭听。 邵荣笑着道:“这第一个嘛,是上策。您若是想着得到她的心,那就要往这女人的心里下功夫了!女人啊,你给她天大的恩德,她只会感激你、却未必会愿意嫁给你;但若你给她点小恩小惠,多来几次,她心里怕是还真能动容,对你生了爱慕呢!这就是女人和咱们男人的不同,女人喜欢的都是细枝末节的东西!” 徐策听着一怔。 “竟是这样吗?”徐策追问道:“那我该怎么做?你快些教我!” 邵荣嘿嘿地笑了一声,道:“这法子其实很简单。小恩小惠嘛,就是小玩意。什么衣裳首饰啦,情啦,玉器摆件啦……您记住了啊,必须是小玩意,而且要多送几次!” 徐策挑一挑眉:“这样就可以了?” “非也,非也!”邵荣又笑了:“具体要送什么、怎么送,这可是一门学问。首先,那些太寻常的东西,您送了恐怕她不为所动!您最好呀,送一些令她印象深刻的东西,让她忘不了您!” “而这送的方式嘛,您也要留心。您若是往她跟前一戳送她东西,直接告诉她您要娶她,那就没意思了!那样追回来的女人,会以为自己高人一等,成婚后也盛气凌人,对您不体贴。按着卑职的经验,您要偷偷摸摸地送,在每一样东西上头写上和您身份有关的一句诗或者别的什么,让她能猜到是您,却又不能肯定!” “您想想,您这样做,对方一方面钟爱您送的东西,对送东西的人忍不住就会心生向往。偏偏您还不露面,甚至连身份也不确定,女人最喜欢模棱两可的暧昧,她心思多,想来想起就会对您越发思念。等她确定了您的身份,她就已经爱上了您,那个时候您可不用主动求娶她,就等着她对您芳心大动、凑上来非您不嫁了!” 邵荣家里娶了一妻三妾,其中那个发妻是他年少时不懂事,自个儿死皮赖脸地求来的。结果呢?发妻自恃当年丈夫对自己的海誓山盟,总以为自个儿是个人物,对丈夫呼来喝去。后来邵荣学乖了,那三个妾都是主动倒贴上来的,对他温柔体贴,好不自在。 邵荣这一番长篇大论,都是他在情场上摸爬滚打十年得出来的金科玉律,然而对徐策这个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的傻大个,就有些难以消化了。徐策瞪着一双眼睛,眨巴了半晌道:“送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还偷偷摸摸地送,让她主动喜欢上我?” 邵荣猛点头,只是随后又摇头道:“将军,我看你这模样就是没学会。” 徐策冷哼:“你说得我云里雾里,听着就是歪理!快,你不是还有第二个法子么!” 邵荣微微叹息,又咳了咳道:“也罢,以您的情况来说,这法子还真有点难,您就别学了。卑职这第二个法子是个下策,您记好了。您得不到她的心,你可以先得到她的身呀,再慢慢地哄着,最后也就成了!您身为正二品指挥使将军,又是太子殿下的表亲,您想娶个女人还不容易?您也不用上傅家去提亲,就向圣上和皇后娘娘一求。您这点请求,宫里头还会不答应吗?到时候赐婚的圣旨下来了,谁还管那傅家小姐从不从。” 徐策听了这个,脸上的神色却更震惊了。他大喝道:“你说什么?你要本官来硬的?!” “那可不?”邵荣笑道:“女人,就是那么回事。您也别担心她脾气拧,天底下哪有女人能拧得过男人?只要她进了徐家的门,成了您的人,就算不喜欢您,两年下来也是服服帖帖的。这女人,说好对付也好对付,您不用太费神了!” 邵荣提的这个下策,是真正适合徐策的好法子。只是徐策听着总觉着不对劲。 真要来硬的?可万一傅锦仪不愿意…… 万一,万一呢? 如果傅锦仪不高兴……徐策想想就头疼。女人出嫁从夫,这个他知道,也见过了不少女人再怎么不情愿,夫妻两个过了几年也都好了。只是,对傅锦仪…… 徐策有一种直觉,傅锦仪不像寻常女人那么好对付! 根据邵荣的分析,傅锦仪是真的对他没兴趣。救命之恩都提不起兴趣,他还能怎么办? 若她不乐意,自己强娶了进来……怕是还有的麻烦了。 徐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傅锦仪分明只是个年幼柔弱的小女孩,但徐策总觉着,这丫头不好惹,最好别惹她不高兴…… “强扭的瓜不甜,你也说了这是个下策,还是算了吧。”徐策闷闷地扭过头去,不再言语。 那嬉笑的邵荣看徐策脸色不好,半晌也不敢再笑了,轻声道:“既然这样……将军您也别心灰意冷,这事情都不是死的,或许过个一两年,局势有变,傅家八小姐还真对您动了心呢。” 徐策不说话了。他冷着脸,半晌道:“邵荣,你退下吧。这事儿我心里有数,你不用操心。” 不用操心?! 邵荣眼角抽搐,要是真不用操心就好了啊…… 不单是操心,他还有点担心啊。自家将军是个冷酷无情的人,原本以为这样的人会为了自己的野心,娶一个门当户对能对自己仕途有帮助的高门之女,一辈子相敬如宾才对。倒没成想,这徐大将军还真遇上了那命里的劫数! 傅家八小姐,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娃,容貌虽美,出身不高。也不知这徐大将军心里是抽了哪根筋……栽在一个人身上,有时候是很危险的。 邵荣一壁叹着气,一壁和几个亲信抬着徐策往回走。 *** 明觉寺中发生的刺杀案使得京城里足有十五家氏族遭了难,比起他们,傅家显然是幸运的。 走失的傅德明被御林军救回,傅老夫人受了惊吓、左脚在奔逃中扭伤,其余也无大碍。唯有傅守仁在寻找傅德明的过程中被刺客砍伤了胳膊。 而更令傅家一家人震惊的是,府中年仅十二岁的幼女傅锦仪,竟因救驾有功,被太后亲口册封为县主。 “宫里来人了,宫里来人了!”三太太喜上眉梢,跳着脚跑进傅老夫人的内殿叫道:“老夫人,媳妇让几个婆子抬着您到前头去吧?您不知道,宫中内务府按着礼制,遣了女官上门来给荣安县主送朝服、朝冠和内宫的份例来了。” 此时已经是刺杀大案之后的第二日,傅老太太的身子也恢复了大半,只是心里头还是有点悬得慌——这实在是受惊过度了。令她受惊的,不仅仅是明觉寺里头那可怕的刀光剑影和四处飞溅的血肉,更有武安侯被骤然降位伯爵、而下一瞬又传来自家的小孙女被册封为县主的消息。 当时,她是和傅家众人一同被侍卫护送到了金刚殿的。很多公侯臣子的家眷们都在金刚殿里,不少人家有亲人走失,有的胆子大的自个儿出去找,傅家两个男人却都是生。好在没过多久,傅守仁和傅德明都被侍卫送过来了,虽然傅守仁受了伤…… 傅老夫人唯一担心的就是最后也没找到的傅锦仪了。傅守仁伤得不轻,血流如注,她又舍不得让自己这个嫡长子出去赔命,只好求那和傅家交好的武将之家。而那个时候萧云天的母亲和自家的二丫头傅妙仪都没回来,萧云天急得如热锅的蚂蚁,无暇分心帮她找傅锦仪。最后傅家求了两个御前的侍卫,人家是要出去找太后娘娘的,只答应了若是运气好看见了傅家小姐,便给带回来。 傅老夫人就和其余的官眷们挤在一起,惴惴不安地过了大半个时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八十七章:风光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期间陆续有或好或伤的人逃命过来,却找不着傅锦仪的影子。无奈之下,她命令自己那身无武艺的三儿子出去找,找了半晌仍然没有结果。 那个时候傅老夫人都以为凶多吉少了。而就在这不安之中,前头竟传回来一个令所有氏族如释重负、却也令傅老夫人如遭雷击的消息——太后娘娘被宫中赶来的御林军救了出来,护驾有功的几个臣子都得到了赏赐,而武安侯萧云天却因急于救母、未能及时前去搜寻太后娘娘,被太后娘娘将侯爵削为伯爵。 这个消息对萧家来说是巨大的打击,对依附着萧家的傅家来说,何尝不是一场灾难。圣上身子不好,朝政已经是赵太后把持、太子和豫王两人一同打理了。赵太后为人严苛、说一不二,降爵,对她来说不过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对萧家来说却是难以承受的重创! 侯爵这个身份是京城里高不可攀的存在,可伯爵……那就烂大街了。对门的平阳伯府不也是伯爵么,他们家祖上厉害,如今儿孙都是纨绔,整个一空架子,连一个做官的人都没有!就这样还是伯爵呢…… 而萧云天若是官职高、权柄大,也可以有资格不顾及爵位——就像那正二品的指挥使徐策。他和他老子闹翻,已经弱冠却没有得到国公府世子的封号,日后能不能继承国公府也是个大问题。但他不怕啊,他是正二品的武将,手里还握着京城城防营这种朝堂命脉,他没了爵位照样炙手可热! 萧云天呢?一个三品的兵部侍郎,上头有尚压着……萧云天手底下的萧家军还在北疆镇守,但圣上将他调任京城就是为了防他的,如今北疆的节度使大人是一位皇族亲王,统帅变了,底下的人总不好唱反调……过不了多久,萧家军就都要改姓了。 降爵背后的事实,就是萧家不再是京城中最为显赫的氏族了,萧云天也不再是高不可攀的大将军……萧家从京城一等望族里头,跌到了二等! 傅家依靠的这棵大树,已经没有从前那么强壮了……为了攀上萧家,傅家可是赔进去了两个嫡女啊!现在搞成这样,傅家的前途又在何方? 别说傅老夫人坐不住,傅守仁都吓得当场腿软了。他满脑子都是他的仕途,他才三十八岁,原本他打算三年之后往尚的位子上瞧的,若是一切顺利的话,有萧云天的襄助,他就有大半的把握;可现在,萧云天降爵了,不说日后的打算如何,单说眼前…… 吏部侍郎的位子是个香饽饽,谁都抢。傅家底蕴薄,没有萧家撑着,其实他是坐不稳的…… 现在好了,萧家被贬,他那些最会审时度势、跟红顶白的同僚们马上就能反应过来。没了强大的依仗,旁人还不是想怎么整治你就怎么整治?自己日后在吏部绝不会好过,而且这个位子不知能保多久。 就在傅守仁失魂落魄之时,前头竟又来了第二波回话的宫人。宫人们是独独朝着傅家走过来的,上前行了礼,笑盈盈地道:“奴婢等传太后娘娘旨意,贵府上的八小姐因救驾有功被册封为荣安县主了……” 跪地接旨的傅老夫人和傅守仁几个,都目瞪口呆地回不过神。 县主?他们家里的八丫头? 傅守仁听得晕乎乎地,来传话的宫人倒是客气,告诉他是傅锦仪在危难之时救了太后,太后也因此很喜欢她,破例册封她为县主。 等傅家人明白过来的时候,传话宫女已经离去。而这个时候的傅守仁,便有了一种从地狱重回人间的感觉。 荣安县主……太后娘娘的喜欢…… 傅守仁都觉得很不真实。萧云天被贬了,自己最小的女儿傅锦仪却被册封为县主,可以说,日后傅家的依靠怕不再是萧家,而是他的女儿! 寻常的县主,多半是按制册封的宗室女,臣女被册封的极少。一个荣安县主的名头,代表的是无上的尊荣,和皇族的赏识。 只是县主的话也就罢了,那太后的喜欢又意味着什么呢?圣上身子不好,整个大秦国实际上是赵太后把持的,有了赵太后的喜欢,便是有了最大的依仗。这一点点的喜欢,就能够支撑整个傅家,使傅守仁的那些同僚们万万不敢欺到他头上! 而再往深里说,若傅锦仪能够趁热打铁时常进宫服侍太后,那么……他傅守仁的仕途还有什么可愁的! 自家这个小女儿才十二岁,她竟能立下救驾这样的大功?她有武艺吗?真是太神了…… 傅守仁以及傅老太太等一众人都对此震惊且狂喜。 而此时的傅家二门外头,已经迎来了宫中送东西的人。 傅老太太虽然仍有心悸,却是急急地由三太太命人抬着出来了,外头傅守仁和大房的孩子们、二房三房们早就等着了。那宫人们见老太君来了,这才笑道:“我们不过是给县主送东西的,老夫人无须客套。” 说着,身后几位宫女捧着傅锦仪的朝服朝冠上前,又有两个内监抬着一个楠木箱子。那传话宫人恭敬地朝傅锦仪行了礼,道:“这些东西请县主收好了。这箱子里是县主一年的份例,虽不多,到底是皇家贡品。” 傅锦仪跪着受了,一壁磕头谢恩。那朝服是青黛色绣云雁的礼服,虽然只是个县主,这衣裳上的纹路工艺还是十足地繁琐,足见皇室威仪。倒是那朝冠,说是“冠”,实则是三支孔雀衔珠的金步摇。到时候若是有年节的大日子,或是什么典礼之类,她作为县主是要入席的,那时候就必须要穿戴这一身行头。 至于那个箱子,是内务府给县主应有的份例。傅锦仪是臣女,不是宗室女,这里装的真的只是平日的用度份例,而不是什么税收的巨款。按制,县主一年有份例银子三百两,另赏赐玛瑙、翡翠、白玉等玉石,和浮光锦、天蚕丝一类宫中进贡的布匹,数量并不多。 说白了,傅锦仪这个县主就是个虚名,宫里也不会给她什么实惠的好处。 傅锦仪对此自然千恩万谢,身边傅家众人也都与有荣焉、喜不自胜。傅老太太年纪大了,大风大浪见得多,倒还沉稳;可那身为朝中要员的傅守仁竟耐不住了,他亲自恭送了几位宫人出门,私下里给封了百两的大红包,回头就笑得合不拢嘴地道:“真想不到,我傅家的儿子们未能有甚出息,倒是出了一位光宗耀祖的县主啊!” 他一壁说着,一壁用极为慈爱柔软的神色看着傅锦仪,仿若那才是他最珍爱的女儿。他连连赞叹,最后朝傅老夫人道:“是我们傅家有福气,养女如样儿啊!” 傅锦仪的生母江氏是个没福的下人,从未得到过傅守仁的喜欢,她这个女儿也是永远被忽视的;她后来屡屡与谢氏作对,傅守仁将谢氏视作珍宝,哪里容得她欺负了去,便因此对她有些厌恶。而现在…… 变脸比翻还快也不过如此了。傅守仁几乎将她当做了傅家的希望,连自己最爱的儿子傅德明都排到后头去了,什么儿子都没啥出息…… 傅老太太只笑着点头,道:“我早知道八丫头是个好的。”说着却又叹一口气,道:“陶氏在天上看着,也会高兴的。” 傅老夫人最疼爱傅锦仪不说,这回竟还把陶氏也拉上了。傅家众人都笑着附和,唯有那站在最后头的谢氏浑身僵硬、面色沉沉。 在整个傅家都因傅锦仪得封县主一事欢喜异常时,谢氏可是所有人里头唯一不高兴的了。那不单是不高兴啊,她简直是如丧考妣! 而再怎么难过,她也不能拒绝前来。她是傅锦仪的嫡母,宫里人过来送东西,她怎么能不来……好不容易咬牙来了,她眼睁睁看着傅锦仪手上得到的那华美的朝服和簪子,看着自己的夫君和婆母以及一大家子人欢呼雀跃的景象,她真的快被逼疯了。 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女婿萧云天刚刚被贬,一转眼,她的死对头傅锦仪却得封县主!她很清楚,从今往后,傅家的依靠已经不是自己的女儿傅妙仪了,而是这个该死的傅锦仪!就连自己最为恩爱的夫君,都被傅锦仪哄骗了去,日后她再和傅锦仪对上,夫君怕是不会帮她的吧…… 她不甘心,不服气!不应该的,不应该是这样的啊!谢氏胸口发闷,再抬眼瞧着傅守仁看傅锦仪满面慈爱的神色,不禁气血猛地上涌。 那股子气血有些猛了,谢氏一时承受不住,竟捂着胸口晕倒在地。 前头傅守仁还在夸赞傅锦仪,而傅柔仪和傅萱仪、傅婉仪几个姊妹们都争着要去看傅锦仪的朝服,场面很是热闹。就在此时,后头却传来“咚”地一声,继而有丫鬟惊呼着:“大太太晕了……” 晕了? 傅老夫人的脸色猛地拉了下来,而从前一向宠爱谢氏的傅守仁,此时脸上也闪过一丝不满。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八十八章:往事(上)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他知道谢氏不喜欢傅锦仪……这回晕了,怕是活活气的吧?从前他还认为傅锦仪无理取闹顶撞嫡母,现在看来……怕是谢氏也有错吧。 傅守仁到底心疼谢氏,很快命人将她抬回卧房,再请郎中来看。傅老夫人静静瞧着,半晌才道:“守仁,你如今也瞧见了吧?谢氏这样不识大体的女人,不值得你那样宠爱。你们夫妻的事情我也管不了太多了,我只告诉你一条——今后你的仕途,多半是要靠着八丫头了。日后谢氏再与八丫头过不去,你知道该怎么做。” 傅守仁脸色一涨,忙低头道:“儿子明白的。” 的确,谢氏是他最爱的女人……但当儿女私情对上他的仕途,那简直就是以卵击石。 他很快拱手告退了,却一反常态没有立即去探望谢氏,不过吩咐了丫鬟要好生照料而已。 *** 两日之后。 傅锦仪坐在景和院后院的寝房里头,看着傅德曦一遍又一遍地玩一只旋转的小碟子。 在得封县主之后,傅锦仪并没有太大的惊喜,甚至连朝服都束之高阁、没有急忙穿戴起来对镜自照的冲动——荣华富贵或许很诱人,但对她来说,那不是她最需要的东西。 她的心愿,是将仇人送下地狱,以及对眼前傅德曦的守护。至于自个儿的将来、什么锦绣前程……她微微苦笑,上一世的惨烈收场已经让她对婚姻这回事有了恐惧。这辈子,她准备找一个门楣低、性子好、对她真正喜欢的男人,她或许早已失去爱情的本能,但只要平静安稳地活着,她就心满意足了。 县主什么的……一个虚名而已。若说好处,也不是没有,而且这好处倒也很划算:那就是,成为县主后能够带给她属于自己的力量,使得她能够正面和谢氏抗衡,甚至对上被贬后的萧云天也有了些底气。意识到这一点的傅锦仪,很快将县主的名头当做了她复仇的武器,而不是什么通往高层的踏脚石。 傅锦仪想着这些,低头看看正玩得起劲的傅德曦,微微浅笑。 “曦儿还是不愿意醒来啊。”她静静地笑,笑容中有些苦涩。傅德曦最近又迷上了小碟子,她真不明白,那么个碟子有什么好玩的?他就看着碟子转啊转转啊转,能转出花儿来。 “八姑娘,这段日子已经好多了。”涵香倒是知足,笑着道:“大少爷说的话越来越多了,容姑娘又得了御医大人的恩典,日后要长住在我们家里做女医了,大少爷一定会好起来的。” 傅锦仪听着浅浅地笑:“是啊,周御医大人和容姑娘可是帮了我们大忙。”能让周御医松口将小蓉塞进傅家住着,不用说就知道是徐策帮的忙。 对于小蓉,傅锦仪自然是要留下来的,她还想着挑个好时候去求一求周御医。只是她还没开口,徐策竟然先替她想到了。傅锦仪惊讶之余,也觉得很不好意思——她似乎总是在欠徐策的。 “只是,这病不是光吃药问诊就能好的,若是自个儿没有造化,容姑娘也没法让他恢复如初啊。”她想起傅德曦的病,心里又是一阵暗恨——若说傅德曦摔伤不是谢氏所害,她死都不信!府里这么多男嗣,二少爷出天花死了,三少爷是个狼心狗肺不学无术的纨绔,曦儿则是傻子……唯有一个傅德明活蹦乱跳。 绝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而傅萱仪更是早已确认了二少爷的死因! 傅锦仪咬了咬牙,藏在袖子里的手却无声地将一张信笺捏紧了——那是徐策在明觉寺里给她的东西。正如徐策所说,那是一件会让她心神愉悦的事情。 关于谢氏的把柄,她怎么会不高兴呢!徐策也真是能耐,竟能查出了这样隐秘的事情,还找到了人证……傅锦仪暗暗寻思着,唇角勾起了一抹几不可见的冷笑。 谢婉琴,我知道你现在的日子不好过。被三太太夺了掌家权,亲家武安侯又变成了武安伯,害你失去依仗……你可千万不要太担心了啊,因为,你以后的日子会更加凄惨,会惨到连我这个仇人都不忍直视的地步! 谢婉琴,咱们走着瞧吧。 *** 半月之后,傅锦仪按照信笺中所说的,领着孙嫂子和柳儿等几个丫鬟来到了京城最大的酒肆——朝月花满楼。 花满楼是晋国公府的产业。那还是晋国公的一个堂弟,自幼不学无术,文不成武不就,只好帮着家族打理庶务。他打理了几年竟还打理出名堂来了,在九州各郡都开遍了花满楼的分号。 和寻常的酒肆不同,花满楼中所有的消费都很昂贵,小门小户的人家还来不起。虽然贵,这地方倒是人声鼎沸,盖因着那幕后的老板把这地方打造成了一个门面,菜品精致可口不说,外头的装潢和器皿用具无一不是花了大价钱的。那些高官和富商们遇上重要的宴请,便只能到这家来,以彰显自己身份、抬高宾客的礼遇。 傅锦仪过去的时候,正直晌午,酒肆内鱼龙混杂。她缓步入内,在柜子前头拿了三个写着菜名的铭牌,递给那忙得和陀螺一般的掌柜。 掌柜见她一人过来,并未亲自招呼,只是看了她递过来的菜名就猛地一惊,忙站出来笑道:“原来是锦小姐过来了!” 他并不提及姓氏,这令傅锦仪感到安心。他引着傅锦仪朝二楼去,一壁道:“您要等的客人在甲字间里,四周的房间都没有人,您且放心。” 傅锦仪点点头,一路跟着进了甲字间。身后的掌柜却没有跟进来,他将门带上后安安静静地退下,傅锦仪身边的孙嫂子等则都绷紧了心神。 装饰考究的房间里挂着一扇从房梁垂下的屏风。屏风后头,隐隐能够看见一个瘦小男子的轮廓。 孙嫂子紧紧抓住了傅锦仪的手,道:“小姐,这……” 贸然和一个陌生人独处一间,是比较冒险的事情吧。虽然自家小姐带了好几个丫头过来,但若是对方是个有武艺的呢?真的不会有问题吗? “不用担心,这是他亲自交代给我的事情,他不会害我的。”傅锦仪给了孙嫂子一个安心的眼神,徐策帮了她很多次,从来没有害过她……她怎么能不信任徐策。 傅锦仪一步一步地挪到了屏风对面。她稍稍打量了对方的轮廓,轻声道:“你就是贾淮宁?” 对方微微地点了点头,喑哑道:“我容貌丑陋,不敢污了小姐的眼睛,还请小姐包涵。” 这个人的声音很难听,但说出来的话却彬彬有礼,似乎还是个念过的。傅锦仪点头道:“无妨。你只需要将该说的说出来,这既是帮你,也是帮我自己。” 对方轻轻叹一口气,道:“多谢小姐。您是大户人家的千金,我一个落难的人,能遇上您帮忙,也是老天开眼了……”一壁说着,一壁艰难地咳嗽起来,断断续续地说道: “我原本不叫贾淮宁。我姓谢,是齐州人士……我今年二十五岁。”他说得缓慢,声音一直是哑的,似乎是喉咙受过伤的缘故。 “我们家祖上算是齐州的大户,我的爷爷曾经做过五品齐州府丞,后来获罪被斩首、府上抄家流放,我父亲是唯一活下来的人。我们谢家败了,我父亲沦为庶民,只好以撑船为生并娶了当地的村妇,生下了我……我们的日子虽然清贫,但对我父亲来说能活着已经是幸运的,我们并未抱怨过什么。后来有一日,我父亲偶然接到了一户陌生人家的雇佣……” 贾淮宁说着,声色开始颤抖。 “出面找到我父亲的,是一对年轻的夫妇,自称是大户人家的仆人。他们给了我父亲五十两银子,价钱是平日里撑船的十倍不止,但他们却不是要我父亲去撑船的……他们的要求是,要我父亲悄声潜入我们村子对面那条河里头,河岸边有一只官家老爷的船,那位官家老爷今日之内就会过河。我父亲要趁着无人看守的时候,将那艘船下头甲板的钉子挖掉……” “我父亲一听,吓得满脸发白,说这样谋财害命的活他不能干,给再多的钱也不能干。对方就说,绝不是要害人命的。将那甲板的钉子敲掉后,我父亲还要等在岸边。等着船在水中央翻了之后,会有人过来找我父亲,到时候我父亲要跟着来人一起下水,把那位落水的官老爷救上来。” “我父亲听得有些糊涂了,说既害了人又要救人,这是个什么意思。对方也不解释,又给了五十两银子,一共一百两了。这么多的钱,够我们全家人吃喝二十年了,我父亲一时就动了心……现在想想,也是鬼迷心窍了,心想着既然不会出人命,又有钱拿,那就干吧。” “我父亲就真的照着做了,他亲手去把甲板上的钉子敲掉了,我是家里的长子,就站在边上帮他把风。随后我们父子俩就坐在岸边用渔捞鱼,一边盯着那艘船。我们等了半个时辰,那位官老爷就吃完了午饭回来了,他的确是一位大老爷,穿着既威风的官服,身边好几个仆人服侍着。他上船了,我们紧紧地盯着……” “就在船刚刚开动的时候,有一个模样很美的年轻女人找到了我们,她就是接下去要和我们一起救人的人。她只交代了我父亲一件事,就是等救上人之后要谎称我父亲是她的哥哥。我父亲答应了,随后船就翻了。那个女人看着柔弱,却当场跳进了水里,她的水性很好……我父亲跟在后头,他们两人合力将那落水的官吏拖上了岸。”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八十九章:往事(下)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贾淮宁絮絮说了半晌,叹气的声音越来越低沉了,声色中也带了哽咽的哭声道:“那时候我们都没想到……原来越是漂亮的女人,心肠越狠毒;越是看起来柔弱的女人,实际上却是可怕的恶魔。” 他一壁哽咽着,一壁继续讲道: “那个官吏是个不会水的,呛得不轻,拖上来之后躺了半晌才清醒过来。他醒过来,对我父亲和那个女人道谢。那个女人浑身的衣裳都湿漉漉地黏着,身段玲珑有致,我父亲后来和我说,他在旁边眼睁睁地瞧着都差点把持不住了。那被救上来的官老爷更是看呆了眼,追问那漂亮女人的身份名讳。” “那女子自称是我父亲的妹妹,将我家祖上做过府丞、后来败落的事情同对方说了。我父亲为了钱财,也欺骗对方说女子是自己的妹妹。那位官老爷对我父亲两人千恩万谢,又问那女子是否嫁娶,日后有什么打算。” “官老爷一问,那女子竟然哭了起来,说自己本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因为父亲获罪沦落到这个地步。她已经十八岁了,至今还没嫁出去,因为她从千金沦为贱民后能嫁的就只有泥腿子和渔民们了,她不愿意嫁给那样的人。” “随后官老爷就问她,是否愿意跟随自己,那女子答应了……后来发生的事情就顺理成章,官老爷将她纳为妾室,并给了我父亲一千两银子作为聘礼。那个女子走的时候没有带走这笔钱,说她日后就认了我父亲做亲哥哥,这聘礼也留给我们家。我父亲高兴坏了,只不过做了一件简单的事情,就多了一个漂亮的妹妹和一个做大官的亲戚,还有那么一大笔巨款。” 贾淮宁说到这里,掩面痛哭起来。 “我父亲那时候就是被钱财迷了眼睛了,自以为交了好运,却不知……在那化名为‘谢婉琴’的女人离开半月之后,夜里我家中突然遭了贼人。贼人将我父亲母亲和两个妹妹全杀了,我父亲拼死将我托到树上命我逃难,并告诉我那杀人的贼首正是第一次前来寻我父亲的夫妇,也就是那名叫谢婉琴的女人指使的,她杀我全家就是因为我和我父亲参与了她的计划、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事情。我连夜逃走了,一路北上……后头原先有人追我,我运气好,混进了荆州灾民的队伍里,这才甩开了后头的人。” “我一路逃到了淮北,为了活命不敢使用原本的姓氏,只好自称灾民并改名换姓。那时候我才七岁,为了生计我什么都做过,行乞、卖艺、卖身进大户里做工等等,那日子都不是人过的。我的脸就是被乞丐头子用刀子划烂的,又因为年纪尚小去了煤矿做苦工,得了严重的肺病,如今我浑身上下都是病痛……我心里牢牢记着谢婉琴这个名字,想着有朝一日若有机会,定要为一家四口的性命讨会公道。然而我人穷志短,十八年来我吃不饱穿不暖,又哪里有复仇的力气?” “直到三年前,我偶然打听到了‘谢婉琴’这个名字,原来她已经是京城里一位三品大员的正室妻子,是高高在上的贵妇人了。我后来又细心打听了,发现那位三品大员的形貌身材和我当年见到的官老爷很相似。我虽然害怕,到底不甘心,孤身来到了京城伺机复仇。” “但复仇何谈容易。我原本想混进傅家做苦工,找到行刺的机会,但不说我浑身病痛无法被大户人家挑中,那名门望族里守卫森严,我想要杀人也几乎没有可能。我只能暂且在京城里落脚,每日以卖艺为生,直到一个月前,我被晋国公徐家带走,对方承诺我可以帮我复仇,并吩咐我在指定的时候在这个地方等您……” 贾淮宁的故事终于讲完了。他站起来,朝着傅锦仪跪在一旁的地板上,磕头道:“小姐,您真的能够帮我吗?” 傅锦仪看着屏风后的人影,微微叹了一口气。 “我会的,我一定会帮你,因为我和你是同样的人。”她咬着嘴唇,定定地道。 她原本以为,自己的经历已经足够凄惨,却没想到,天底下还有比她更可怜的人……被人利用后杀人灭口,一家四口全部死于非命,只是为了成全那个女人的野心…… “你想杀了她,我想让她生不如死。”傅锦仪咬牙切齿道:“你放心,你的心愿一定会实现的,那也是我的心愿。” 贾淮宁听着这样的承诺,身子都颤抖起来。他大口地喘息着,道:“只要能杀了那个女人,我做什么都行。” 傅锦仪抿了抿唇,半晌道:“想要一次取她性命或许有点难,不过我会尽力的。只是……光凭你一人之言,怕是无法取信,你有没有什么能够戳穿她的物证?” 贾淮宁含泪笑了,道:“这倒是有……”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块玉佩,将它扣在地上从屏风底下恭敬地推给傅锦仪,道:“我苟且偷生十八年,在饿得快死的时候也没把这东西当了,就是为了这一天。没想到,我真的等到了……” 傅锦仪有些讶异地拿起地上的玉佩,反复打量了,道:“这的确是一块上乘的白玉,但京城富贵之地,这样的东西多了去。它有何讲究呢?” 贾淮宁深深吸一口气,这才俯身低语几句。傅锦仪听着,眼睛里竟缓缓绽放出了异的光芒。她想,这一回谢氏怕是在劫难逃了…… *** 如此又过了十多日。 这期间京城里暗流汹涌,彻查刺客来历的事情令很多名门望族惶恐不安,生怕自己被牵连上。好在傅家这样的三品官家还没有资格参与朝堂的党争,反倒是平静地很。 萧家身为萧妃的母族,多少也受到了圣上和太后的猜忌,再加上降爵一事,此时的萧家可谓是愁云惨淡。墙倒众人推,从前那些和萧云天不和睦的同僚们一瞧他失势,自然瞅着机会对他落井下石。而萧云天除了被几个御史弹劾之外,最令他焦头烂额的,竟是关于他母亲苗氏的污名! 官场上的男人们,脑袋瓜子总是比后宅的女人们更阴狠、更狡诈的。和萧云天不合的官吏们想要趁机打压他,却又不敢拿着明觉寺遇刺那么大的事情来构陷他,怕一不小心把自家赔进去。最后,他们竟剑走偏锋,抓了苗氏在明觉寺失贞的把柄大做文章! 他们发动了手下的亲眷、仆从、门客之类,将苗氏在明觉寺里的丑态宣扬地满城风雨,其中一个有才华的还写了一首打油诗,着重描写了苗氏身上的“风景”,同时用讽刺手法突出了苗氏年老色衰的丑态。这首打油诗在京城所有的街头巷尾争相传唱,人们在疯狂嗤笑苗氏的同时,对武安伯萧云天也十分鄙夷,认为这种不堪入目的女人生养出来的儿子会是什么好东西?也难怪他被太后降爵! 再联想起此前萧云天气量狭小的恶名,一来二去,萧云天的名声烂得很彻底。这个年代的人,不管男人女人,名声都比命重要。名声就是品德,德行败坏,再有才华也没用。若是一个做上司的提拔了一个无德的人,那自己的名声就会被牵连;若是皇帝赏识了一个无德的人,皇帝都会被参奏为昏庸!萧云天的名声臭成这样,若无意外,他这辈子再也不可能升迁了! 而最令萧云天感到屈辱的,还不是自身的失败,而是傅家的态度…… 他降爵之后,岳父傅守仁倒还宽慰过他,并表示出了不会因此与萧家生分的态度。然而在苗氏的打油诗被传唱、他的名声烂到骨子里之后,傅家人突然就不上门了。 萧云天知道这是为什么……若只是降爵、贬官之类,傅家还能够与他交好。但名声毁了之后,傅家人却怕牵连到他们自己的名声,这才如瘟疫一般对自己避之不及! 这种感觉令萧云天难以承受。他不忍心责怪自己的亲生母亲,却将对傅家的怒火发泄到了傅妙仪身上,一月之内不知打了她多少次。傅妙仪过得生不如死,身上旧伤好了又添新伤,被打断的肋骨刚长上了又被打断…… 傅妙仪以为自己过得艰难,她不知道的是,自己今后的日子只会更加凄惨。而和她命运相似、同样会迎来更加悲惨人生的人,莫过于她的亲生母亲谢氏。 *** 明觉寺刺杀一案在一个多月的彻查之后,终于在满城风雨的皇室中落下帷幕。 查证的结果令满朝文武都感到惊愕,随后却也觉着在情理之中——原来指使刺客的始作俑者乃是白莲教余孽。 这和先前许多人预想到的太子党和豫王党两派将利用这个机会互相攻歼、最后总要决出生死的揣测并不一样。而事情尘埃落定后,很多人还松了一口气——若是最后查出指使刺客的人是太子党或者是豫王党,那朝野上必将掀起最惨烈血腥的风波,怕是还会演化成逼宫退位一类的可怕局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九十章:状告(上)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而这个锅甩给了白莲教之后,宫中赵太后和圣上也下了旨意,命令太子和豫王两人共同辅佐朝政。相比起什么刺客的案子,这一道旨意才是真正令臣子们感到心惊的。 皇帝年迈时,身为储君的太子辅政是祖制。在礼法上,太子是君,太子的兄弟们是臣。如今倒好,两人一同辅政……从这道旨意上不难看出,宫中两个党派的斗争怕是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而一贯偏袒豫王的圣上,在这样的大事上头竟还要刻意扶持豫王,这是不是表示圣上已经有了废太子的心思? 面上看着,刺杀的血腥正随着时间流逝而日渐消弭;而事实上,真正汹涌的暗流才刚刚开始。 徐家一类的名门望族都绷紧了心神,而傅家这样不上不下的人家反倒轻松些。 渐渐到了十一月份,好几户因刺杀出了命案的氏族都开始送葬了。 傅家对门的平阳伯府里也是遭了难的。 平阳伯家里的嫡长子在明觉寺里被刺客杀害了,平阳伯夫人只有这么一个亲生儿子,差点哭死过去。那位少爷在府中停灵四十九天,终于在十一月中旬下葬。出殡那日,八角街上的大户人家都很是怜悯,纷纷前来观礼。 傅家作为近邻,自然也要前来送葬。除了上回气晕过去而一直在屋里静养的谢氏外,傅家上下几乎是拖家带口地过来了。平阳伯府的祖坟在京城南郊,路途并不近,众人清早前去、黄昏归来,这一日倒也顺利。 只是,在傅家人打道回府的路上,他们遇上了一桩意外。 那是一个衣衫破旧、形貌丑陋的男人,跪在傅家的马车面前,手中举着一张状纸道:“小人贾淮宁拜见吏部侍郎大人!小人要以民告官,求大人开恩呐!” 民告民,那是府台的事情;官告官,那是刑部的事情;民告官,倒是需要吏部插手。 平民拦路申冤的事情并不少见,而寻常的朝廷重臣身边都有大批护卫,未免这些身份卑微的人冲撞了贵人,护卫们不太可能将申冤的人进去——但今日贾淮宁能冲破傅家护卫的阻拦跪在傅守仁的轿子前头,显然是傅锦仪在暗中帮了忙的。 对突然冲出来的草民,傅守仁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他是个三品官,平日里政务已经够繁忙的了,而且寻常百姓的申冤还真不是他这个品级该管的事——那是他下头一群六品七品的员外郎要管的。傅守仁沉下脸,便想要开口命人将这人拉开。 只是这话到底没说出来,因为傅守仁看见了四周同行的众多车轿——今日去平阳伯府发丧的人家并不少,大家也都是一同告退的。 傅守仁将喉咙里的话咽了下去,为了自己的官声,他觉着自己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申冤的百姓逐出去。他轻咳了一声,抬手道:“既然有冤情,那就跟随本官回府吧。” 贾淮宁一时大喜,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头才被护卫们拖着一同走了。一众人回了府,傅守仁本也懒得亲自过问贾淮宁的冤情,正准备遣人将他送到自己的官署,不料那贾淮宁又跪在了傅守仁身前,当着傅家全家主子的面哭喊道:“草民要状告的人不是旁人,正是一位名叫傅守仁的官员!他谋害了我一家四口的性命,草民要申冤!” 这话一出,不仅傅守仁脸色大变,前头刚下了轿子的傅老夫人等也都是一惊。傅守仁大怒道:“大胆!你状告的傅守仁就是本官,本官还不知自己何时谋害了四条人命,你这是诬告!来人,给我把他拖进京兆尹大人的府台,严加审问!” 众护卫正要一拥而上,后头站着的傅锦仪却进言道:“父亲莫要动怒,女儿瞧着此人怕是不简单的。民告官就已经是不要命的行为了,此人到您面前状告您自己,这举动实在惊世骇俗。不若先细细询问一番,再做打算。” 若是从前,傅锦仪作为家里最小的幼女,又因为谢氏的原因被傅守仁厌恶,她说出来的话傅守仁是绝听不进去的。但今时不同往日,她现在已经是朝廷的县主、太后赏识的人,傅守仁宠爱她都来不及,自然会给她几分面子。 傅守仁拧眉肃立道:“还须询问什么?这根本就是诬告!按着大秦律令,民告官不论什么情形,首先就要受杖刑的。若是诬告,便要判处斩首。你父亲我行得正站得直,哪里害过人命?” 傅锦仪笑道:“父亲莫要动怒,女儿自然知道您的清白。只是,女儿这样提议,是为着您的官声考虑啊。若是贸然将他丢进了府台审问,说出什么不利于父亲的话,纵然京兆尹大人是父亲的同窗,也难免会有损父亲的英名。女儿想着,不如在咱们府中把这人解决了,好过他出了这个门给您惹祸。” 傅锦仪一席话入情入理不说,竟还对官场之事分析地头头是道,不禁让傅守仁再次刮目相看。傅守仁显然听着入耳了,便点头道:“这倒是。”说着便命人将贾淮宁拖进了自己的房审问。 傅老夫人和一众小辈们面面相觑,最后都各自回房了,只是傅老夫人到底有些担心,遣了人跟在房里听着动静。傅锦仪是向父亲提议的人,也自告奋勇跟着去了房。 傅守仁坐在堂中,那贾淮宁倒也规矩,在他身前一丈远的地方老实跪下。傅守仁冷冷逼视着他,喝道:“大胆刁民,还不如实招来!本官倒要看看,是谁指使了你污蔑本官!” 贾淮宁却是苦苦一笑,叹气道:“傅大人,草民状告的人是您,但事实上,这谋杀四条人命的人,还真不是您。” 他这话比先前的诬告更怪了,傅守仁简直听不下去,刚要打断,对方却又道:“只是,虽然不是您杀了人,凶手却是您的妻妾。按照大秦律令,女子以夫为天,女子犯的罪过,可以由其夫来承担。草民状告您,其实并没有冤枉了您。” 傅守仁直到此时才听出了些许门道。他双目一凛,冷道:“你说,杀人的是本官的妻妾?本官有两位嫡妻六位妾室,不知你指的是谁?” 这个时候的傅守仁,还没把此事联想到谢氏身上——那可是他最爱的女人,在他心里美好地如一道皎洁的白月光、善良地如一株娇嫩的百合花,又怎么可能杀人呢!他心里想着:或许真的是他的哪个妾室犯了法!这不是没可能的事,他的几个妾室都出身不佳,在攀上他之后骤然富贵,怕是真的会在外头仗着势力胡作非为。 若果真如此,傅守仁是决心要大义灭亲的。不过是妾室而已,没什么价值,触犯国法自然该死!而一个杀了四条人命的女人,也不配再服侍他。 然而,接下来贾淮宁说出的话,却令傅守仁再也坐不住了。 贾淮宁一五一十地将那日在花满楼里说的故事,讲给了傅守仁听。他最后苦笑着道:“傅大人,您这位正室夫人声称自己是谢氏,然而您却不知道,真正的谢家满门早在十八年前被屠灭了。草民就是谢家最后留下来的儿子,草民不姓贾,草民姓谢啊……” 傅守仁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半晌,他暴怒地跳起来,将手边的茶盏砸在贾淮宁头上道:“贱人胡说!本官的嫡妻容不得你污蔑,来人,来人!” 眼瞧着傅守仁又要跳脚,一旁坐着的傅锦仪连连扶额,心道:自己这个父亲其实也算个好官,虽然野心大了点,但他这些年为朝廷做事无不是兢兢业业,在州郡任职的时候也做出了不少政绩。可就是这么一个在官场上无比精明的男人,回了家对上谢氏,那简直是拜倒在石榴裙下的糊涂虫…… “父亲,您别着急。”傅锦仪无奈劝道:“这贾淮宁说出来的话的确太震惊了,只是,越是震惊的事情,越不能马虎呀!父亲,我还是那句话,这事儿牵扯到咱们傅家,您最好在家里把事情问明白了、解决好了,推出去给京兆尹,闯出祸来可怎么好!” 这么一劝,傅守仁才堪堪找回了些理智。他恨恨地道:“你说谢氏杀你一家四口,可有证据?你说谢氏雇佣了你父亲在本官的船上动手脚,可有证据?你说你是谢家后人、谢氏是冒用身份,可有证据?本官告诉你,谢氏对本官的救命之恩是京城贵族圈子里都知道的,若是有心人指使你构陷她,只要顺着当年救命的情景瞎编乱造,什么事先动了手脚之后又去救人之类,这再简单不过了!说,你是受了谁的指使?” 傅守仁是三品朝臣,说话做事自有一番官威,他疾言厉色地指着贾淮宁痛骂,若是寻常的百姓早吓得瘫软了。好在这贾淮宁的祖上到底是大户人家,他年幼时还跟着父亲读写字,很有一番胆识。他无声地在地上磕了一个头,垂首道:“禀大人,草民有证据。”说着将手中玉佩交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九十一章:状告(下)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傅守仁拿到玉佩,自然也看不出什么门道。贾淮宁解释道:“我谢家在一百三十年前发家,至我爷爷这一辈,兴隆有过,衰败也有过。我谢家祖上最高官至二品督察院御史……那还是六十多年前,我的曾祖父、那位督察院御史大人曾得到宫中的赏赐,其中包含这一块玉佩。” “这块玉佩是吐蕃的贡品,原本是一块上等的白玉原石。皇家为了嘉奖我曾祖父做御史刚正不阿,便命工匠在玉佩上雕刻‘高行清粹’四个字。”他说着长叹一声:“我谢家乃是香名门,却不曾想落到今日全族覆灭的结局,最终留在草民手中的不过一块玉佩,草民实在愧对先祖啊。傅大人若是不相信,可以至宫中查阅记档,看是否有过这样一块被赏赐给谢家的玉佩。” 那握着玉佩的傅守仁已然面色呆滞。因为他清楚地看到,那玉佩上雕刻着“高行清粹”四个字。那四个字的雕刻手法并不寻常,曾中过进士的傅守仁知道,那是一种名为“佛体”的字,是大秦国第三代皇帝昭章帝自创出来的。他赏赐臣子题字,都会用这样的手法……而为了尊崇皇帝,除皇室之外的臣民,不允许用佛体写。 这块玉佩旁人看不懂,傅守仁却看懂了。 他的心神在疯狂地震颤。不可能,不可能……贾淮宁持有这块玉佩,便说明他真的是谢家人,但,但……难道就没有他构陷谢婉琴的可能了吗? 不对,不对,婉琴是清白的,她一定是被陷害的…… “贾淮宁,你说的都是真的?”傅守仁额头上青筋暴起。他咬着牙,冰冷道:“你是说,本官的嫡妻当初欺瞒了本官,也害死了你全家?好,好!那么本官问你,当年本官落水一事,是何年何月何日何时何地?本官乘坐的船有多大,本官随从有几人,你谢家收取的聘礼是多少,你的父母姐妹又是什么形貌?你一一说出来!” 贾淮宁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半晌,他流着泪回忆起当年的灭门惨案:“……大人落水时乃是承乾六年八月十六日午初三刻,大人乘坐的是一艘扁龙骨沙船,大人身边有四位随从,大人在纳谢婉琴做妾后送与我家白银一千两……” 他絮絮地说着,最终睁开眼睛,直视傅守仁道:“大人,那是草民全家灭门的惨案,却也是谢婉琴对您有‘救命之恩’的日子。草民听说,您是因为当年的恩情,才与谢婉琴非常恩爱的。您既然这样爱那个毒妇,那么想必您对十八年前的那一天也记忆深刻吧?草民不想说别的了,只想求您想一想——当初您被我的父亲和谢婉琴一起救上岸,草民就站在一旁,也曾和您说过话。您是否记得草民问您,这位老爷,要不要吃个西瓜压压惊?” 傅守仁呆住了。 他如遭雷劈,浑身僵硬地立在当场。是了,是了,他想起来了…… 正如贾淮宁所说,对那一日,他是不会忘记的。他也隐约记得,谢氏的哥哥当时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儿子。那个小孩子站在岸上等他们,他上岸后,那孩子捧着一只西瓜问他要不要吃……因为谢家贫寒,除了自家种的西瓜,拿不出别的东西。 而贾淮宁回答的四个问题,全部都是对的,而且对得很准确! 傅守仁再也控制不住了。他崩溃地抱头蹲在地上,喉咙里发出惨烈的尖叫。这就是事实啊,这就是当年的真相啊!是,傅守仁不愿相信玉佩,甚至不愿相信贾淮宁对那四个问题的答案——因为这些都有可能作假!虽然几率非常非常微小,但排除不了作假的可能…… 比如,有人亲眼目睹过当年的场景,对那场景记得清清楚楚,并且后来通过各种渠道偷窃了谢家的玉佩,然后到自己跟前来陷害谢婉琴…… 但,贾淮宁的最后一句话…… “要不要吃个西瓜……”,一字不错,连声调语气都一模一样。 不需要再怀疑了。 他说的都是真的,谢婉琴……她在十八年前雇佣谢家人对自己的船动手脚,害得自己落水,随后下水救援博得了一个“救命之恩”,并在事后对谢家人杀人灭口! 原来,那场美丽的邂逅根本不是上天的姻缘,谢氏救命的举动也不是无比的美好,而只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算计!谢氏为了得到他,哦不,为了得到权势和地位,竟然不顾他的安危设计让他翻船落水! 那场落水是惊心动魄的,他是北方人,不通水性,他记得自己在水中挣扎的惨状,他差点就被淹死了。而谢氏的图谋其实并不周全,如果自己运气不好多呛几口水,那等不到谢氏游过来,他就溺死了……最后被拖回来的时候,他的四个随从里不就死了一个吗! 谢氏……她是拿自己的命当做垫脚石啊! 而谢氏的阴狠还不止如此。她竟然在事后屠杀了谢家满门! 一家四口的命案,这么重的罪,她一个弱女子是哪里来的胆子?她不怕鬼敲门吗? 想到自己的每一个日夜竟然是和一个杀人嗜血的魔鬼生活在一起,傅守仁浑身就忍不住开始颤抖。他无法承认自己爱了多年的女人居然不配为人! “啊——”地一声,他口中再次发出一声惨嚎。此时的他,不是什么三品的高官,只是个受伤的狼狈男人。 *** 告状的贾淮宁在半个时辰之后,被傅守仁亲自派心腹送去了傅家在京郊的一处庄子上,并遣人过去保护他,不准他受到什么莫名的毒害。而在送走贾淮宁之后,傅守仁脚步踉跄地出了房,直奔锦绣苑。 之后的事情就不必猜测了。那一日,锦绣苑里传来谢氏惊天动地的惨嚎,和一个男人的拳脚声。很快,被打得左腿骨折、肋骨断裂的谢氏如一条死狗一般被拖出锦绣苑,送进了傅府后头的一处荒凉的宅院里关了起来。傅守仁则失魂落魄地去了景和院里,向傅老夫人请罪。 傅守仁跪在景和院前头,自己扇了自己三个耳刮子,痛骂自己认贼做妻、糊涂至极,并向老夫人提出休妻的意图。 只是这一回,倒是傅老夫人阻挠了他。 傅老夫人听完了当年的真相,面上虽然震惊愤怒,情绪倒还好。或许是因着她对谢氏本就厌恶至极,听说了这件事后,反倒觉得这很合理。然而,她并不同意傅守仁休妻。 “谢婉琴是背负着四条命案的重犯。”傅老夫人道:“若是寻常的罪过,什么偷情一类,你休了就休了。但谢婉琴这样的……你把她赶出傅家,你难道就不担心她所犯下的重罪被人揭露出来,最后牵连了你吗?她杀害谢家满门的时候,已经被你纳做外室,在律法上,你是她的男人,就要为她承受罪责!” 傅老夫人说着,叹气道:“你怎样处置她我不想管,只是你若是一时冲动,随意将她赶出去,怕是会有后患。如今又是动荡之时,怕是正有人想抓你的把柄……你明白我的意思。” 傅守仁听着愣了,旋即反应过来——如今是什么时候?圣上病重,刺客横行,朝野动荡,时局不稳…… 这种时候最好别出乱子!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大睁着眼睛看向傅老夫人,道:“母亲,谢氏活着恐有后患,难道,您是想……” 傅老夫人一瞧他这模样,面上便又沉了一分。 “怎么,你又舍不得了?”她冷笑一声:“不过是个欺骗你的女人,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好留恋的?她如此歹毒,杀害四条人命,按照律法是要凌迟的!咱们傅家给她一个全尸、对外宣称她病死了,保全她的名声,这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 傅守仁只是满脸难堪,痛心疾首道:“母亲,谢氏所作所为我是绝不能容的,只是,若要我一定要杀了她,我还是下不去手。她虽犯下大错,却也给我生了三个孩子,服侍了我十八年……您,您就留她一条小命行不行?您放心,我会废掉她正室的名分,将她关在北院,关一辈子!” 傅老夫人听着只是叹气。 她就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到底是心软。自己这个嫡长子样样出色,唯独过不去美人关。好,好得很啊…… “也罢,你实在要留她性命,我是拧不过你的。”傅老夫人叹息着抬手道:“就照你说的办吧,只是在我面前,我只当她死了,永远不要让我再见到、听到她。” 傅守仁连忙磕头谢恩,正欲退下,正巧这时一路扶着丫鬟追过来的傅锦仪跨进了院门。 傅锦仪方才亲耳听到了傅守仁对谢氏的处置,一时拧紧了眉头。 到了这个地步,还要留着谢婉琴的性命吗?傅锦仪银牙一咬,暗道:谢婉琴犯下滔天大罪,傅守仁竟还舍不得杀她。凭什么,自己当年要怀着身孕被金锤活活砸死,而谢氏在事态败露后却还能苟活于世? 这不公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九十二章:填井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傅锦仪自是不甘心的。她一手握紧了身边傅萱仪的手,淡淡道:“五姐姐,我的预料果然没错,父亲他对谢氏的处置不过如此。还好,你同我一块儿来了。” 傅萱仪本在前院女孩子们的房里学琴,在听说了锦绣苑的事情后,便跟着傅锦仪一同过来了。她侧目看向傅锦仪,唇角轻巧一扯,露出了一个寒凉万分的笑容,道:“八妹妹,你放心。我等了这么多年,等的就是这一天!” 说着,傅萱仪疾步冲上前,在傅守仁身侧扑通一声跪下,大声道:“祖母,孙女有事要回禀!” 傅老夫人和傅守仁的心情都很差,并不想理她。只是傅萱仪竟倔强地抱住了傅老夫人的腿,道:“祖母,孙女要状告嫡母!五年前孙女的二哥哥出天花,正是母亲谋害了他!母亲是杀人的凶手,母亲杀了我的二哥哥!” 傅老夫人和傅守仁都是一惊。 若是从前,傅萱仪骤然说出这话,傅守仁肯定会先赏她一巴掌再骂她大逆不道。谢婉琴那么美好、善良,怎么可能杀害庶子呢?可是现在…… 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骗局,为了荣华富贵竟能屠杀人家一家四口,这种毒妇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傅守仁冷冷地盯着傅萱仪道:“说下去。” 傅萱仪仰着头,字字血泪:“……当年我二哥哥出天花,盖是因着穿了一件母亲送来的衣裳,那衣裳上头溅了天花病人出痘的脓水!我二哥哥是被母亲害死的,那衣裳是母亲的心腹张大勇家的送过来的!您若不信,大可拷问张大勇家的,看她能吐出什么来!” 傅守仁和傅老夫人在震惊之余,竟应允了傅萱仪的请求。 傅守仁做主将谢氏的大管事张大勇家的捆进柴房,亲自审问。他用上了刑部大牢查案才会用到的酷刑,命人将一根一根的竹签子钉到张大勇家的手指里,用滚烫的烙铁烧她的前胸和大腿,用带刺的铁鞭子抽打她的全身,甚至用刀片一层一层刮她的皮。终于,在一天一夜的折磨后,这个忠心耿耿的心腹撑不住了,她竹筒倒豆子一般地说了,说的却还不止二少爷出天花的那一件事! 跟着一同招供的,还有谢氏曾经指使她将大少爷傅德曦从假山上推下去,导致大少爷摔伤成为傻子的恶行!也有谢氏曾从勾栏中买回两个花魁送给三少爷傅德敏做丫鬟,勾引地傅德敏小小年纪不学好、迷上了寻花问柳!更有谢氏构陷嫡长女傅华仪失贞,和贪图美色的承恩伯世子狼狈为奸,刻意制造了侯府捉奸的大案! 这一回,傅守仁再次崩溃了。 原来,他的几个儿子们不是因为没福,才死的死、伤的伤。他的长女傅华仪,也不是个偷情的贱妇,而是被陷害至此的。 他无力地趴在案上,无声地流泪。他在想一个问题:他这大半辈子,都干了些什么啊! 他不到二十岁就考取了进士,历任各州郡的府台官员,政绩优秀,一路受上峰和皇家赏识。他的父亲不过是个五品小官,家底也不丰厚,他是凭着自己的努力才走到这一步、让傅家能在权欲滔天的京城里站稳脚跟,这些经历使他养成了高傲自负的脾气。可是今日,他第一次对自己有了怀疑。 他官场再得意,自个儿的府宅里却乌烟瘴气。他引狼入室娶了一个夜叉做正室,纵容他害死了自己所有的儿子和嫡出的长女,还数十年如一日给予她无限的恩宠,让她在府中作威作福,甚至给了她和老夫人顶撞的胆子! 他都做了些什么啊! 傅守仁在房里趴了一晚上,也不知流了多少泪。大清早的时候,下人们战战兢兢地进去瞧,跟着来探看的白嬷嬷都准备请郎中了,好在傅锦仪也赶过来了。 她看着傅守仁那满脸胡子拉碴的憔悴模样,劝慰他道:“母亲的确罪不容恕,只是母亲再有错,毕竟她给您生了三个孩子……五弟弟又是咱们大房唯一健全的男嗣。” 这话不说还好,一提起男嗣,傅守仁简直要发疯。 若不是谢氏,他的几个儿子都不会是这样的啊……傅德曦可是他的嫡长子啊,也曾经是他最大的希望,可却被这个毒妇害成傻子!而傅德敏、傅德荣……他的儿子们死的死,废的废,只有谢氏生的傅德明是个好的! 呵,这个毒妇啊……为了自己的孩子,可以害死所有挡路的人!她是个魔鬼,夜叉,贱妇…… “锦仪,你不必劝了。”傅守仁冷道:“我会对外宣称谢氏病死了。”说着喊了人进来。 *** 傅家是香传家的大户,这样的家族里对付不守规矩的家眷子弟,是有着极严厉的家法的。 傅家北院后头是一大片荒凉的空地,空地上有一口井不是用来吃水的,而是用来处置犯错子孙的。如今,被捆着手脚拖到这个地方的人正是谢婉琴。 她一路疯狂挣扎着,一声一声地哭喊着要见老爷。四周的丫鬟婆子们只笑道:“小贱人,你还当你是大房的夫人呢?下令将你填井的人是老爷,你可别和我们为难。若不老实,待会儿又要多吃皮肉之苦了!” 谢婉琴根本无法接受自己即将被填井的事实,大睁着眼睛看着几个凶悍的婆子们将那井口的盖井石挪开了,露出黑黢黢的井洞。婆子们随后上来将她凌空抬起,她撕心裂肺地惨叫着道:“不,不!我不想死!我要见老爷,我要见老爷!” 婆子们鄙夷地看着她,其中一个婆子扬手就狠狠抽了她好几个耳刮子,一口啐在她脸上道:“下贱的东西,老爷是你能见的?老爷说了,咱们傅家从来就没有你这号人了,你早些下了黄泉也好给府里几位少爷恕罪!” 说着,几人将谢婉琴提着脚、头朝下,七手八脚地往那井口里塞。谢婉琴拼命挣扎,双手扣在井口上,手指的骨头都被她折断了。然而那婆子们也不是吃素的,一根一根地把她的手指掰开,扭着她的胳膊往井里送。 谢婉琴哭都哭不出来了。在最后一根手指被掰开的时候,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就在这时候,身后突地传来一阵人仰马翻的脚步声。 *** “你们做什么,你们做什么!” 一声年轻女子尖利沙哑的嘶喊划破天空,也将那正要把谢婉琴填井的婆子们唬了一跳。众人回头一瞧,竟见后头冲过来一二十个做粗活的仆妇,呼啦啦上来扯住了她们。 傅妙仪紧随其后奔了上来,因为一路疾奔,她衣冠不整、鬓发散乱,却还是不顾身份跪在井口边,一把扯住了上半身还露在井外的谢氏。她和她带过来的仆妇们一道把谢氏从婆子们手中抢下来,哭喊道:“娘,娘!” 谢婉琴没料到自己还能重获新生。她满脸泪水,看着眼前多日不见的傅妙仪,哇地一声哭道:“妙仪,你怎么才来啊!” 傅妙仪将谢氏抱在怀中痛哭道:“娘,对不起,娘……你放心,有我在,谁也不敢杀你!” 傅妙仪在昨日夜里就知道了自己娘家发生的事情。 她一开始听说母亲惹怒了父亲,家中大吵大闹了一场,虽然担心,却也没有太当回事——在她的印象里,母亲是父亲最爱的女人,父亲对待母亲的好,甚至超过了父亲对自己的祖母。而直到今天一早,傅妙仪才又得到了心腹送来的消息,说是母亲得了重病! 傅妙仪从没听说过谢氏的身子有什么问题,这消息一传来,她心里就咯噔一下子,心想无论如何要先回娘家一趟。然而苗氏不待见她,她想要回一趟娘家都不被婆婆允许。她不敢忤逆婆婆,提心吊胆地在府中等,这一等,却又传来母亲身边的心腹孙大勇夫妇被父亲关进柴房,打得浑身是血拖去乱葬岗的消息! 傅妙仪不是傅嘉仪那样没脑子的小丫头,她的手腕城府和谢氏如出一辙,这一连串的事情很快让她感觉到了诡异的气息。她能够揣测到,谢氏怕是真的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了! 她不敢耽搁,连忙悄声领了二十几个心腹的婆子偷出府门,一路奔到娘家。到了傅府,外头管事的婆子一看是她回来了,竟支支吾吾地不让她进门!傅妙仪一下子就知道不妙,挥手命令仆妇们抡着棍子打进去。 傅妙仪就这么硬生生闯进了傅府,一路上有阻拦的护院,她横冲直撞地往里闯,护院们碍于她是府里的姑奶奶,也不敢真上来拖她。而谢氏身边的一群丫鬟婆子里,虽有不少人和孙大勇一样被关进柴房审问了,到底还有几只漏之鱼。她们见傅妙仪回来了,连忙扑上去求救,告诉傅妙仪谢氏即将要被填井的噩耗。 于是就有了傅妙仪闯北院救下谢氏的那一幕。 “是谁给了你们这么大的胆子?我娘是傅府的长房长媳,是府中的主母!”傅妙仪朝那行刑的婆子们怒吼:“你们竟敢杀她?我可是武安伯府的夫人,我看你们谁敢上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九十三章:救命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几个婆子们被傅妙仪带来的仆妇们制住,傅妙仪又满面狠戾,场面一时僵住了。就在此时,傅妙仪的身后传来一声男子威严的怒喝:“是我给他们的胆子,你这个不孝女,还不给我退下!” 傅妙仪浑身一僵,这个声音…… 傅守仁正站在她两丈开外的地方,横眉怒视着她。他的身后,站着赵姨娘、曹姨娘、任姨娘几个妾室,还站着大房的好几个儿女们,连寻常不爱呆在家里的傅德敏也来凑热闹了。 傅妙仪看着自己父亲满面的冷漠与嫌恶,脑子里突然嗡地响了一下子。 曾经的自己,一直是父亲最喜欢的女儿。这不仅是因为谢氏的缘故,也因为她自个儿争气,会讨得长辈欢心。在嫁到了萧家后,她更是被父亲视作傅家的希望…… 可是现在,父亲看她的眼神是那样陌生,仿若自己不是他的女儿。 “父亲!”傅妙仪将瘫软在地的谢氏放在了自己心腹手中,奔上前跪在了傅守仁身前。她跪着抓住傅守仁的袍子,哭道:“父亲,您在做什么啊!是您下令将母亲填井?她,她是我的母亲,是您的嫡妻啊,您怎么可以这样!就算母亲犯了什么错,您也不能杀了她啊!” 傅守仁冷冷一笑。 当着一众妾室和儿女的面,他指着谢氏道:“傅妙仪,你听好了。你的生母无才无德不说,还杀了无数条人命,你的几个弟弟都是被她害的!我今日就是要清理门户,不把这恶毒的贱妇填井,我愧对祖宗。你给我让开!” 傅妙仪的脸上越发雪白了。 来的路上,她隐隐听锦绣苑里的一个知情的大丫鬟说起过,说是当年大太太对老爷救命那件事上被查出了蹊跷,后来又查出大少爷、二少爷、三少爷几位都是被大太太暗害的。傅妙仪浑身颤抖着,母亲残害几个弟弟的事情她并非完全蒙在鼓里,只是想不到,那样隐秘的谋算,最终还是有被揭出来的一天。 “父亲,不是的,您冤枉了母亲啊!”傅妙仪慌张之下,也没有好法子,只好拼命地辩解道:“父亲,母亲不是那样的人,您应该最清楚的呀!您不能这样……” 话未说完,她脸上就挨了一巴掌。傅守仁的神色已然很是狰狞了,他愤恨地指着傅妙仪道:“冤枉?我倒想知道我这十八年为何如此糊涂!”一壁挥手道:“还愣着做什么,把三姑奶奶和她带来的人都给我拉开,再把谢氏扔进井里去!” 谢氏原本哭闹着要见傅守仁,如今见到了,竟是亲耳听见他说出这样的话来。谢氏一时悲从中来,竟不顾着求生了,绝望地躺在地上任凭婆子们将她扔进井里。 捂着脸的傅妙仪,更是用一种悲凉而无助的目光看着自己的父亲。 这就是当年将她捧在手心里,事事都要依着她的父亲啊……这么些年以来,傅守仁对待谢氏母子几人的确很好,对那任性的傅嘉仪都宠爱有加,何况是懂事温婉的傅妙仪。傅府的嫡长女傅华仪在老夫人跟前得脸,可到了父亲跟前,只能事事让着身为次女的傅妙仪、丝毫不敢逾越。 后来傅妙仪嫁入侯府,傅守仁更是将她当做自己的骄傲,事事以她为先。可现在……这才几天的功夫,父亲竟然会用冷酷的目光看着她,毫不留情地打她,并且当着她的面要将她母亲填井! 是了,萧家被贬后,傅家就和萧家少了来往了,自己这个萧家的主母也不中用了吧。如今的自己已经不是傅家的顶梁柱,母亲也被父亲厌弃…… 眼看着傅守仁身后又冲上来好些外院的小厮,众人推推搡搡地拉扯着她的人,一壁去抬谢氏。傅妙仪惨嚎一声,竟扑在谢氏身上道:“你们谁敢动她!谁要杀她,先杀了我!” 众人一时无从下手,那傅妙仪将谢氏抱得死死的,谁也不敢连着傅妙仪一块儿扔下去。 傅守仁气得脸都黑了,大喝着傅妙仪不孝。只是傅妙仪却也不怕,梗着脖子看着傅守仁。 父女两人对视着,谁也不肯让步。而更令这场僵局雪上加霜的是,谢氏最小的儿子傅德明本在前院的族学里上课,也不知何时竟也被乳母领着过来了,这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惊恐地哭闹着,上来和自己的姐姐抱在一团,哭叫道:“谁要杀我娘?谁要杀我娘!” 傅守仁气得简直快晕过去了。 和傅柔仪站在一处的傅锦仪瞧着眼前的闹剧,暗自叹了一口气。 她就知道……想拿了谢氏的命没这么容易! “八妹妹……这可怎么办是好?”身边的傅萱仪也面色焦灼,为难地问道:“三姐姐为何来得这样快!” 傅锦仪神色阴冷,目光沉沉。她咬一咬呀,终是不甘心,上前朝傅守仁道:“父亲,您别气坏了身子。” 傅守仁却是长袖一甩,指着眼前母子三人恨道:“我怎么会娶了你这样一个毒妇,又怎么会生了你们两个不孝的子女!”说着大口大口地喘息,显然是气得狠了。 “父亲,您的身子要紧,您昨儿夜里一夜无眠,今日又动了气,这样可不成啊。”傅锦仪继续劝道:“不若父亲先回去歇着吧,这里就让女儿来料理。” 傅守仁听着倒微微一愣:“你?你小小年纪,能做什么?小心别靠近那个毒妇,免得她伤了你!” 傅锦仪浅浅一笑,道:“父亲放心,女儿虽然年幼,却得蒙太后娘娘赏识册了县主的封号,三姐姐身为伯夫人,不过是个三品的诰命,谅她也翻不了天去。”说着,却又笑着看向傅妙仪,挑眉道:“三姐姐,你似乎忘记了要向我行礼呢。” 县主这个封号,按制是郡王家里的嫡女才能拥有的,二品及以下的诰命都需要向县主行礼。傅妙仪忙着救母,一时竟忽视了身为县主的傅锦仪。 此时她愣愣地抬起头,就看见了傅锦仪那副依旧瘦弱的身板,和仍带着少女青涩的秀美的面孔。她的目光猛地尖锐起来。 “是你,就是你!”傅妙仪一手抓着谢氏,一手竟指着傅锦仪的鼻子,喝道:“我知道,一定是你陷害了母亲!你这死丫头一贯诡计多端,如今又捞了个县主,便觉着自己的翅膀硬了?说,是不是你污蔑母亲哄骗父亲,才导致我母亲要被填井?!” 傅锦仪看着张牙舞爪的傅妙仪,不禁有些嘲讽。 “三姐姐,你好歹也是堂堂武安伯府的主母呢,从前我可听外头传你贤良淑惠、温婉大度,如今瞧着竟和村野泼妇没什么两样了。”傅锦仪掩唇吃吃地笑着:“哦对了,我差点忘了——贵府上太夫人的丑事已经传遍天下,萧家的名声也毁得很彻底。三姐姐摊上这样的婆母,自然是有样学样,怕也不会有什么美好的德行贞操了。” 傅锦仪说罢,面露鄙夷地看着她道:“只是三姐姐再怎样无德,也不能丢了孝道啊。我劝三姐姐赶紧放开母亲,不要再忤逆父亲了。你瞧,父亲都快被你气病了!” 傅妙仪的目光如毒蛇一般盯着傅锦仪,险些要喷出火来。 “好,好得很,我的八妹妹!”她一字一顿道。旋即竟放开了谢氏,再次一头扑在了傅守仁脚底下,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头道:“父亲,女儿不敢违背父亲的意思。只是……若是母亲当真犯了大错,求父亲看在妙仪和明儿的份上,饶母亲一命,行不行?” 傅妙仪满脸泪水,声色凄楚可怜。只是傅守仁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将她们娘儿几个当成宝的糊涂虫了,他恨极了谢氏,连着对傅妙仪这个不中用的伯夫人也厌恶上了。 他冷冷一哼,却是朝傅锦仪道:“真是家门不幸!锦仪,这地方就交给你了,为父实在不愿意见到谢氏的面孔!” 说着拂袖而去。跪着的傅妙仪一瞧他竟是要让傅锦仪来处死母亲,一时大惊失色。 傅妙仪知道,自己的父亲傅守仁是个心软的,但这八妹妹傅锦仪可是一只恶狼啊!自己和母亲几人落到了傅锦仪手里,那可就再无回天之力了! 傅妙仪一咬牙,竟扑上去抱着傅守仁的腿不松开,大哭着求道:“父亲,母亲虽然有错,可她也是我们姐弟三人的生母啊。我和嘉仪也就罢了,明儿才十岁,您难道忍心看着他没了亲娘?”身后傅德明这会儿也跟着跪过来了,他年纪小不懂事,却知道自己的亲娘即将被处死,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嚎道:“娘,我要娘!我不能没有娘!” 傅守仁的步子忍不住一顿。 傅妙仪觉着手上力度一松,心里骤然就有了几分底气,心道:父亲厌恶了母亲,但再怎样都无法改变傅德明是家里唯一健全的孩子这个事实!父亲什么都能不顾,却不能不顾傅德明! 今日特意吩咐人将傅德明带过来真是太对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九十四章:活路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父亲,明儿明年就要去考童子试了。侯爷……哦不,伯爷,他已经为明儿寻到了翰林院的邹大学士为师,等过些日子就送明儿去邹家念……”傅妙仪声色虽喑哑,口齿却清晰:“父亲,您就算不要母亲了,却也要为着明儿的前途考虑啊。没有生母的孩子有多么凄楚可怜啊……” 傅守仁的脚步终于顿住了。 他回过头,目光缓慢地从傅德明和傅妙仪两人身上扫过,随后定在了被婆子按在地上的谢氏身上。 “邹大学士能够收明儿为弟子?”傅守仁终于开口了,却是问了一个和眼前的乱子毫不相关的问题。 “邹大学士已经送了帖子过来,至多一月之后,明儿就能去邹家念了。”傅妙仪连忙道:“邹大学士是三品翰林院掌典学士,为人虽然有些迂腐,以致不受皇室的赏识。但邹大学士的才华可是首屈一指的,每年拜在他门下的弟子成百上千。若没有伯爷去求,也轮不到咱们家的明儿。” 傅守仁的眉头渐渐皱起来了。 而一旁的傅锦仪此时却有些愣了。她用一种冰冷的目光审视着傅妙仪。 邹大学士这个人,大名鼎鼎,天下学子没有不知道他的,自己也是听说过的。 邹大学士也是清贵的望族出身,这人十五岁就考上了状元,才华横溢,是个经天纬地之才。当初他年少得志,出身又好,当时就得到了朝中元老和皇族的赏识,不少人还断言他定会成为下一任首辅。 这邹大学士才德是不缺的,可惜脾气太拧,不懂得变通。他太过刚正,一路走来得罪了权臣得罪了贪官也得罪了皇族,如今年过花甲,不说什么首辅内阁了,他只不过是翰林院里一个没有实权的大学士,平日里掌管着修订古籍。 邹大学士官场失意,好在老天也不愿浪费他那满腹经纶,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大户人家里都喜欢把子孙送到他的门下拜师。他也乐于教,他教出来的学生大多才德兼备、政见独到,不少人已经是朝廷重臣。 但……正因为邹大学士是个有本事的人,想要拜在他门下可不容易。 他为人刚正,对学生的要求也很高,资质不高或德行不足的人都不会收。而朝中不少高门望族手里握着权,许诺了他极大的好处要他教授自家的子孙,他竟也严词拒绝,不肯让步。 傅锦仪看着傅妙仪的目光越发冷冽了。她真是没有料到,傅妙仪竟然有能耐把傅德明塞进邹大学士门下? 邹大学士是个什么人?除非他真心想收你,否则就算你是宫里的皇子,也别想得到他的指点。而傅德明嘛……傅锦仪不认为这个任性、娇惯、不爱读的小男孩会入得了邹大学士的眼。 “是伯爷说动了邹大学士?”不仅傅锦仪感到惊愕,傅守仁同样有些不可置信。 “邹大学士曾经受过老侯爷的恩。”傅妙仪解释道:“当初圣上夺嫡,京城里出了不少乱子,邹大学士的家眷就是萧家庇护下来的。” 说着,她忙又磕了两个头,道:“父亲,就求您看在明儿的份上,留母亲一条活路吧!明儿小小年纪没了亲娘,他该多么孤独无助啊!再则,等他长大后若能继承傅家门楣,您也不愿意他将来会因为母亲的事情,与您生了嫌隙吧?” 这话半是求饶半是威胁,却是让傅守仁定在了当场。 傅妙仪说得有理。谢氏再不对,她都是傅德明的生母,而傅德明是大房唯一健康的孩子。 一个孩子没了娘,自然是无比凄楚可怜的。更重要的是,将来大房八成是要有傅德明来继承的,若他长大后记恨傅守仁…… 那才真是家门不幸呢。 傅守仁冷冷逼视着傅妙仪。 “邹大学士的帖子在哪里?”他问道。 傅妙仪连忙从怀里拿出一封信笺交了上去。这东西,才是她今日过来一趟最重要的底牌。 傅守仁细细地看了,果然是邹大学士亲笔。他叹一口气,道:“明儿这孩子,也还真有几分造化。你要替为父谢过伯爷。” “那是自然。”傅妙仪忙道:“求父亲放过母亲。” 傅守仁又看了一眼谢氏——谢氏仰面躺在冰冷的草地上,浑身的衣裳都撕了,闭着的眼角下不住地淌出眼泪。傅守仁看了两眼,终是起了怜悯之心,想起了这些年谢氏陪在他身边的情景。 谢氏罪该万死,但她还生了三个孩子,伺候自己也很是周全…… “罢了,罢了。”傅守仁无比疲惫地摆了摆手:“明日,我会去官府奏禀将谢氏休弃,日后就关在北院吧。” 傅妙仪大喜,给傅守仁磕了头才去将谢氏扶起。 而一旁的傅锦仪和傅萱仪两人,此时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 傅锦仪是万万没有料到,傅妙仪竟还能拿出邹大学士的帖子来! 她对此是很费解的,萧云天被贬官后又坏了名节,傅家便刻意疏远他,这么发展下去两家很快就会不相往来。而萧云天对傅妙仪本来就没有一分真心,有的不过是色欲和激情,这份激情过去之后,如今留给傅妙仪的也就是一地鸡毛。傅锦仪不敢相信,萧云天竟会为了傅德明,动用了萧家老一辈的情分去求邹大学士? 只是,再不明白,那傅妙仪终究是得到了萧云天的襄助,并利用此事救回了谢氏一条命! 傅锦仪只觉得心口那股子火气又上来了。 “父亲,您真的要将母亲关在北院?”傅锦仪抿着嘴拦住了傅守仁的去路。 傅守仁在她面前顿住了,他此时已经筋疲力竭,并不愿多费口舌了。他只是摆手道:“就这样办吧。都回去,别在这里添乱。” “父亲!”傅锦仪的嘴唇抿得更紧了。她仰头看着傅守仁,道:“女儿觉着,这样处置似乎有些不妥。” “什么不妥?”傅守仁还未说话,那傅妙仪急急抢着道:“八妹妹,哦不,荣安县主!县主,我知道母亲从前和您不和睦,也曾闹出了不少摩擦。只是,您大人有大量,就别和母亲计较了行不行?” 她说着,竟然朝傅锦仪跪地求饶道:“县主,您就留母亲一条活路吧!您放心,她日后一个人住在北院里,吃着简陋的饭食、穿着粗布衣裳,也就是当个活死人养着罢了,再也不会出来碍您的眼睛。您就饶了她吧!” 傅妙仪说得声泪俱下,又是跪地求饶的姿态,让人不得不怜悯。而与之相较的傅锦仪,身为县主却为了从前的恩怨为难一个半死不活的女人,倒还真有些小肚鸡肠了。 傅守仁虽然厌恶谢氏,却也觉着傅妙仪这话有理。他皱起眉头朝傅锦仪道:“锦仪,得饶人处且饶人,从前你母亲的确不喜欢你,但那不过是些小事……你就不要计较了。” 跪着的傅妙仪用一双饱含泪水的眼睛望着傅锦仪。 傅妙仪是真的怕傅锦仪会一怒之下要了谢氏的命,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因为,如今的傅锦仪不单是傅家的女人,也是皇家的县主! 论身份,便是身为三品大员的傅守仁也矮了傅锦仪一头的!傅锦仪若是硬要杀谢氏,只要她拿着县主的名衔威压傅家,那不论事后是否对她的名声有损,谢氏都死定了! 傅妙仪此时跪在傅锦仪面前,当真是胆战心惊的。 傅锦仪静静站着,半晌,她清浅地笑了。 “三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她朝傅妙仪伸出手:“我受太后恩典成为县主,但我也是傅家的女儿啊!你是我的姐姐,你跪我,这不是折我的寿吗!” 说着,却又神色散漫地瞥了那谢氏一眼,道:“父亲和三姐姐也太多疑了,你们怎么会认为我是想要杀了母亲呢!” 什么,她不想杀谢氏? 傅妙仪有些愣了,只听傅锦仪继续道:“女儿是想为母亲求情来着……父亲,母亲也曾是女儿的嫡母,也曾照拂女儿,只是从前女儿性子倔强,这才和母亲生了嫌隙,但那也都是些小事……” 她说着,竟亲自上前从婆子手中扶住了谢氏的胳膊,笑道:“女儿的意思是,北院那地方女儿也住过,阴冷潮湿,房屋年久失修,又是咱们府里最偏远的角落。这地方可不是给人住的,母亲在这里过一辈子,岂不是太可怜了?再则……母亲犯了大错被父亲休弃,这对于五弟的将来也是很不利的。” 傅守仁这回倒是听不懂了。他问道:“锦仪,你这是何意啊?你既不想让谢氏住在北院,又不愿意她被休弃?难道你要劝为父不要追究她那滔天大罪了吗?” 傅锦仪摇头道:“自然不是。女儿有一主意,父亲且听听。女儿觉着,与其休弃母亲,不如将母亲贬为妾室或是通房,这样母亲仍然是父亲的人、是傅府的人,五弟弟将来的出身虽然不是嫡出了,到底比有个被休的母亲强些。至于母亲的住处……就按着寻常妾室和通房的份例对待母亲,让母亲搬出锦绣苑后住进妾室们的院子里,平日里也不会缺衣少食,就不必在北院受苦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九十五章:通房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傅守仁一听,脸上神色倒是好看些了。 对休妻会有损傅德明的出身这件事,他的确有些犯愁。 而傅锦仪所说的这些,无疑是一个更好的办法。既重重惩罚了谢氏,又将其对傅德明的损伤降到最低。这不得不说是个好主意! 至于要不要关在北院……也罢,看在谢氏这些年的夫妻情分上,就让她住个好些的院子吧,北院那儿的确是个受罪的地方。 傅守仁忍不住长叹一口气,拉了傅锦仪的手道:“你这孩子,既有几分聪慧,又是个宅心仁厚的。你说的这些,正好解了为父的难题,也给了你母亲一条路,倒真是个好主意!唉,从前是为父糊涂了啊,对真正的珍宝视而不见,还将你丢到北院自生自灭,反倒将那肮脏的沙子捧在手里……都是为父的不是啊。” 傅锦仪对这个父亲并无好感,也不愿和他交心。她淡淡一笑,默然抽回自己的手。 是啊,这是她的父亲,她的父亲在向她认错啊……但是,谁又向傅华仪认错呢? 傅华仪已经死了,她死的时候父亲冷眼旁观。 活过来的傅锦仪并不准备和这个令她无比失望的父亲再次交好。覆水难收,人死不能复生……很多事情,做错了就是做错了,永生永世都无法弥补,也不配得到原谅。 父亲,你早已不是我的亲人。充其量,我们只是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为了各自的目的必须要合作的伙伴而已吧。 还没从疲惫和伤怀中缓过劲来的傅守仁,也未曾留意到傅锦仪的冷漠。他只是无奈地叹气,吩咐身边人道:“就将谢氏贬为通房,迁出锦绣苑,住在妾室和通房们住的浮翠园里去吧!” 傅锦仪听着冷嘲,到底还是贬做通房了呢。她提出这个办法的时候可是给傅守仁留了妾室这个选项的…… 傅锦仪本想试探傅守仁,试探的结果倒不是她预料中的那么糟糕。傅守仁对谢氏的所作所为的确厌恶到了极点,就算肯留下命来,日后也绝不会再让谢氏翻身的。如此,她也能安心了。 “老爷,不知是要迁到哪个院子里?”傅守仁身边的大管事小心翼翼地问道。 傅守仁正要随意指一个,傅锦仪又提议道:“父亲,女儿觉着,赵姨娘住的采薇院比旁的姨娘都大些,有几间空房子;而且赵姨娘又是祖母娘家的亲戚,比旁的姨娘更加贤德温婉。不如就让母亲……哦不,让谢氏住在赵姨娘的院子里,这样就能让赵姨娘时时调教她,若能改了她的阴狠毒辣那就再好不过了。” 采薇院是浮翠园里最好的住处了,而且这是个有名字的院子,并非其余那些妾室们住的随意的院子。按着寻常大户人家的规矩,妾室和庶出的孩子都不能住这样像样的院子,多的是好几个妾、好几个孩子挤在一个院落里住的。赵姨娘有此殊荣,还是因着她是傅守仁的青梅竹马、是老夫人的侄女。 傅守仁一听,眉头就是一挑,点头道:“你说得对,住在秀薇那儿的确比旁的地方好些。”说着吩咐道:“就按着八姑娘的意思办!” 他说罢,却又看向谢氏母子三人,冷道:“从前你们和八丫头多有不和,如今到了落难的时候,八丫头竟还替你们着想!采薇院可是个好地方,你这毒妇能住进去,都是八丫头给你的恩!你还不快谢过八丫头!” 那谢氏此前受了巨大的惊吓,这会儿刚捡回一条命,还因劫后余生而有些呆滞,一时没反应过来。倒是她身后一个机灵的婆子猛踹了她一脚,骂道:“你还当自个儿是大房夫人呢?你现在是傅家的通房丫头,快,给八姑娘磕头谢恩!” 这婆子说得没错,按祖制,姨娘作为上族谱的妾,对府中真正的主子们,包括小辈都要行礼,只是小辈不能全受;但通房丫头不上族谱,是完全的仆从,对小姐少爷们要行全礼。 谢氏讷讷地扑在地上,半晌爬起来了,却是死死地咬住嘴唇给傅锦仪磕了一个头。傅锦仪可不会推辞,笑着受了。 傅守仁早已疲惫不堪,瞧着处置完了,一手揉着额头便迈步离开了。而留下来的傅妙仪却仍跪在当场,她愣愣地看着父亲的背影,随后却用一种惊恐的神色看向傅锦仪。 要把母亲送到……送到赵姨娘手里? 赵姨娘是什么人?不说她是否温婉贤惠,只说这七八年下来,她和母亲之间不死不休的争斗……再有当年二少爷的死…… 傅妙仪已经不敢想下去。 “三姐姐,快起来吧。”傅锦仪握住了她的手将她拉起来,笑道:“你放心吧,赵姨娘是个善良贤惠的女人,一定会好好待谢氏的。” 而此时的傅萱仪也适时地笑着上来了,她握住了傅妙仪的另一只手道:“三姐姐,我也会好好待谢氏的!我保证,我和我姨娘都会好生调教她,让她早日改过自新!” 傅妙仪被这两人死死地拉着手,面上却越发惊恐了。她尖叫一声,猛地挣脱了两人,回身将谢氏抱紧了。母女两个竟嚎啕大哭起来。 *** 傅守仁在当天下午就遣人去官府报备了贬妻的文,并再次请了老族长至府中更改族谱。 而谢氏,也在一切办妥之后连夜被送进了采薇院。 谢氏是以通房丫头的身份过来的。她穿着一件青棉布的小袄,头发随意绾了一个纂儿,两手空空地被婆子们扭送过来了。她曾经居住的锦绣苑里是有不少珍贵的摆件和上乘的衣裳首饰等,但她一件都没被允许带走。 赵姨娘正端坐高堂等待着她,傅萱仪在景和院里服侍老夫人,并没有过来。 谢氏低着头进来,一句话都没说,脸上神色则是卑贱的恭敬——和所有的丫鬟一个样。她行至赵姨娘跟前,按规矩磕头行礼,赵姨娘道:“下头跪着的可是谢婉琴?” 谢氏低低应承了,她弓着身子毫无尊严地跪着,并准备承受赵姨娘将要摔下来打她的茶碗。 但赵姨娘并未对她疾言厉色。 赵姨娘静静地看着她,看了半晌,笑道:“谢婉琴,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你既然来了我这里,就是我底下的通房了。你这名字嘛……继续叫你谢氏是不妥当的,毕竟你本不是谢家人,你到底姓什么我们也不知道。我看……我就给你赐个名,叫翠鹃吧。” 翠鹃?一种鸟?! 府里的丫鬟们多是用花草节气之类的取名,用鸟的倒是不多……毕竟有被视作禽兽的嫌疑。 对这个新名字,谢氏似乎愣了一瞬,然而很快俯身叩拜道:“谢姨娘赐名。”赵姨娘忍不住挑了挑眉。 唔,这个谢婉琴……哦不,翠鹃,比她想象中地更有意思啊。从长房长媳、正室太太,沦落为通房丫头,竟还能完完全全地忍受下来…… 不愧是压在她头上多年的主母。 不过,今后可就不一样了。 赵姨娘的嘴唇轻轻地抿起来。她缓慢地道:“很好,翠鹃。你既然是老爷的通房,日后就和初桃住在一块儿。这通房丫鬟也是丫鬟,日后少不得要做些粗活的,若有不会的,多和初桃学着。来人,把她带下去!” *** 谢氏,哦不,是翠鹃。她先被扭到到赵姨娘跟前,随后又被赵姨娘交给了另一个丫鬟初桃。 许是先前傅锦仪将翠鹃这颗球踢给了她,她便有样学样,复踢给了丫鬟初桃。她是用这种行为向翠鹃昭告——你日后不仅不如我,你连丫鬟初桃都不如。 只是无论是先前的赐名还是随后的住所安排,都没有令翠鹃动容。她低着头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倒像是刚进府的小丫头。这说明,尊严上的打击对翠鹃已经没有作用了。 纵然翠鹃已经做好了一切能屈能伸的准备,但之后日子的难过仍然超出了她的想象,让她几次想着不如当初被填井算了。 *** 和翠鹃的身份一样,初桃也是个通房丫鬟。 初桃今年不过十八岁,是前两年才收用的,身段苗条,模样俊俏。傅守仁好美色,他身边有名分的妾室,包括死了的江姨娘和安姨娘,就有六人。没有名分的通房则有十几个。姨娘算半个主子,还能享有自个儿的院子、份例和伺候的人,通房丫鬟不过是月钱多一些,有机会生下孩子抬成姨娘,身边并没有服侍的人不说,连屋子都要与别人合住! 因着赵姨娘的提携,初桃算是通房里颇为受宠的。她被分在赵姨娘的院子里,住在赵姨娘正房后头一处朝东的厢房里,那厢房有一间正厅一间卧房一间凉铺一间暖阁,算是通房里头待遇最好的了。 对翠鹃的到来,初桃的心情很复杂。一会儿兴奋地想着,终于可以肆意欺凌当初高高在上、又没少给她委屈受的大太太了;一会儿又嫌翠鹃要分走她一间房子,岂不是很碍眼。一会儿又连忙打起精神来,想着这可是赵姨娘吩咐给自己的差事,不能随便应付!要按着赵姨娘的心意“好生”地招呼翠鹃,定要让赵姨娘满意才行。 于是,她搜肠刮肚地搜罗了一连串的好主意,就等着翠鹃上门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九十六章:折磨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入夜时分翠鹃被送了过来,初桃还没睡。她不大情愿地把那间凉铺指给了谢氏住着——那地方本是夏天暑热的时候睡的,冬天该睡暖阁。如今都十一月份下了雪了,初桃偏让翠鹃睡那凉铺。 随后,初桃让翠鹃伺候她洗脚洗头洗身子,最后将今日换下来的衣裳推给翠鹃洗。按理说两人身份相当,翠鹃是不该给她洗的,只是翠鹃明白如今自己在赵姨娘手底下,哪里有反抗的力气?她早也不要脸了,洗就洗,伺候人就伺候人,又不会掉块肉。 只是,很多事儿可不像她想的那么简单,以为放下了脸面就能过日子了。她尽心尽力地把初桃伺候好了,又洗完了那盆子衣裳,到睡的时候竟已是三更天了。她困得倒头大睡,那凉铺上竟只有两床夏日的薄被子,她裹着身上的棉袄再裹着被子,差点又没冻死她。 而第二日天不亮,她就被初桃拿着棒子敲门敲起来,说是要赶紧拾掇了去赵姨娘跟前伺候。初桃自己坐着吃早饭,翠鹃的那份本是一样的清粥小菜,然而那粥里头竟然裹着三根长头发,不用说就是初桃掉的。翠鹃如今能忍受脸面上的凌辱欺压,却着实无法忍受这裹着头发的粥——她一生中不论落魄还是富贵,都是有下人伺候、锦衣玉食的小姐和贵妇,哪里吃过这样的东西! 于是翠鹃一口都没吃,饿着肚子跟去了正房。这通房丫鬟不是一般的丫鬟,平日里除了站在门边上打个帘子、给上头人端个茶,也不会有什么粗活。赵姨娘如往常一样,把初桃叫道跟前陪着她下棋,却命令翠鹃去擦她房间里的地板。 擦地板这活是最能调理人的。站着不成、跪着不成,只能半蹲着,蹲一会儿就累得头昏眼花。偏偏翠鹃早上没吃东西,又是从没干过这样粗活的,她蹲在地上擦一会儿,累得气喘吁吁地站起来;再擦一会儿,那脸色都泛白了。还没等擦完一间屋子,她累得五脏六腑都快喘出来了,头上疼得厉害,站起来时便一头栽到在地。 赵姨娘见她晕厥了,瞧也不瞧,却是责备初桃道:“她是新来的,很多事情不会做,我让你教她,你是怎么办事的?连个地都不会擦!” 初桃连忙跪下来请罪,一壁道:“姨娘,我也是尽了心的啊。我瞧她不是个笨的,根本就是偷懒!这做丫鬟嘛,不论聪不聪明、能不能干,偷懒是绝不能饶恕的!她这样的,教训几顿也就好了!” 初桃本是赵姨娘提起来的人,自然知道她的心思,这一番话也是说得对了她的胃口。赵姨娘便笑道:“那就依你。”命人取了昨日冻住的砧板过来。 那砧板是筛糠用的,上头有许多细密的缝隙,一到冬天,若里头有水,就能冻成一根根针一样的冰柱子。若是人跪在上头,冰针穿破了膝盖,和那刑讯用的钉板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说,更胜在冰会溶在血肉里,不留痕迹又能落下严重的风湿病。 其实大户人家里,处罚下人都是按着规矩打多少板子,明面上不敢这么折磨人。然而这翠鹃身份特殊,若是打她板子,伤在外头,日后老爷过来一瞧就知道了。跪冰针的话,那么小的针眼子,面上的皮很快就能愈合,里头的伤谁又看得见? 赵姨娘让人拿了砧板过来,泼醒翠鹃,堵了她的嘴让两个丫鬟按着跪上去。翠鹃这辈子哪里受过这样的罪?疼得她拼了命地挣扎,喉咙里发出呜呜咽咽的惨嚎,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抽搐。抽了不过片刻,下头竟解了小解,弄得满屋子都是尿骚味。 最后她自然又晕过去了,被人抬回房里。初桃闻着她身上的味儿,很是恶心,跑回去拿冷水又给她泼醒了,命她把自个儿擦洗干净了再进来。那翠鹃抖着两条腿,提着一桶冷水在柴房里把自个儿洗了一回,又把衣裳换了,才敢进屋。 这还是第一天,翠鹃简直活不下去,不知日后该怎么挨。而那初桃也是个人才,变着法地调理她。今日擦地板,明日洗马桶,后日舂米,也不顾翠鹃腿上伤势严重。一日三顿饭,没有哪一顿是好的,要么是有头发甚至是苍蝇,要么是馊的。然而再怎么恶心,那翠鹃还不得不拼死吃下去。不吃没力气干活,可不是净等着赵姨娘抓了把柄,再受那些残忍至极的刑罚么。 这么折腾到第四天,翠鹃病得爬不起来,高烧不退。赵姨娘生怕她死了,只好自个儿破费了半吊钱给她抓药吃。刚吃得能起来了,初桃又骂她装病,将她一头青丝捆着绳子吊在柴房里头。 这样的吊法乃是衙门里有名的“吊天平”的酷刑,折磨起犯人来既不会留下明显的伤,又效果甚好,和老虎凳、拶指、夹棍一样是令人闻风丧胆的东西。 翠鹃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头发上,吊上去那一瞬就疼得惨嚎。吊了两刻钟,她大汗淋漓、浑身颤抖,吊了半个时辰,便又失禁了。初桃可不会放过她,任凭她尿在地上。最后直从入夜吊到凌晨,翠鹃不知晕过去多少次,那柴房里头屎尿都有,臭得能把人熏死过去。 翠鹃这边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她的女儿傅妙仪的日子倒是有了转机。 *** 萧云天肯拿着自己父亲当年对邹家庇护的恩情,去给傅家的子孙换一个求学的机会,自然是有原因的。 他被太后贬斥后又失了名声,郁郁不得志,多日下来被同僚们挤兑地苦不堪言。虽然艰难,但他萧云天可不是那些一肚子草包的纨绔,他可是读过上过战场做官多年的人,自然能想出应对之策。 他先是拉拢了几个从前对他忠心耿耿的下属,只是人都会审时度势,除了那些极为忠诚的人,其余的大多不愿意再和他结交。他兜兜转转一圈下来,并没有太大的收获,却更惊恐地发现父亲从前积攒下来的势力早已缓慢地流逝了,萧家的没落其实并不是从这次被贬开始,也不是从他被召回京城开始,而是从父亲死的那一日就开始了! 父亲当年镇守边关,带出了一大批才德兼备又忠心耿耿的武将。可父亲和两个哥哥先后战死后,自己一个幼子势单力薄,便压不住京城里新派来的武将们了。皇族一向忌惮武将,这十年以来,陆续有北疆的武将调任京城、再有新的人调往北疆。如此换来换去,换得北疆分崩离析。 而那些忠心的下属们,也开始被朝廷打压。朝臣不得结党营私,这一条是写进律法里的,朝廷对萧家军和其下属这样抱团的行为是光明正大地打压的,很快使得萧家军内部离心。而最后连萧云天自个儿也被召回京城,北疆这块地方,已经不属于萧家。 萧云天早已不是封疆大吏。 朝廷对付武将一贯用这样的法子,只是萧家不过兴盛了十几年的功夫就被打压下去,比起徐家就差得远了。这都是因为萧家底蕴浅薄,稍微一点风浪刮过来就承受不住,收拢过来的下属们也没有太深的交情,自然容易离心;而那些真正的千年望族,树大根深,和其余的众多氏族都有盘根错节的干系,牵一发动全身,动了他便会惹起一大群氏族的反抗;并且,其还拥有百余年积累出来的、以联姻维系的忠心的属官们,不会因为一时的利益而反目。这样的家族才是真正令皇室头疼的。 萧家早就走下坡路,而且滑得越来越厉害,这是萧云天直到现在才看清楚的问题。这种境况令他简直要抓狂。 若一味放任这样的走势,萧家迟早会被皇室削得连伯爵都不是,随后再被同僚鲸吞蚕食。萧云天挖空心思想着怎样才能重振家业,最后并没有什么好办法,却是不得不用上了最笨的法子——那就是权财交易。 钱这个东西,大家都喜欢。 在皇权的统治下,钱财的作用其实并不是很大,只要皇帝一句话,家都抄了,还谈什么积蓄。若你有了权,四周的人都抢着送钱给你,一夜之间也就有了金山。只是……若要解燃眉之急,收拢一些短期利益,钱还是很好用的。 萧家现在就是要解燃眉之急。 萧云天搬出了他父亲留给他的所有的家产,花重金求购了一些价值连城的摆件珍宝一类,投其所好地给能帮上萧家的臣子们送去。有的人不乐意为他做事,有的人倒还真看上了他送的东西,开始为他所用。 这毕竟是个笨法子,付出的代价高,回报倒不算高。萧家又不像徐家、邱家一类,家大业大,家族里总有那么几个旁支是专门做生意的,就是为了在这种时候拿出金山银山来支持嫡枝。萧家才发家几年,哪有什么经商的旁支,几日下来家底都快被掏空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九十七章:拆东墙补西墙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萧云天很是头疼,这不掏钱吧,没人给你办事;不办事吧,兵部的权柄要被人蚕食,朝堂上和他不合的御史们要趁机弹劾他,长此以往……难道要看着萧家继续往下滑么! 正一筹莫展,他的夫人傅妙仪摸透了他的心思,首先将自个儿全部的嫁妆都拿出来了,几个兴隆的铺子也卖了应急,足有八万两白银。 萧云天自然高兴,当日夜里就宿在了傅妙仪屋里。可这八万两银子看着多,但花起来就没多少了。其中五万两被萧云天一把送给了他的上司兵部尚大人,是送的银票,不是物件。不过数日,钱又花光了。 谁料那傅妙仪竟又拿出了几万两的银子塞给萧云天,让他尽管花。萧云天就了,这傅妙仪的嫁妆能有这么多?傅妙仪却笑说她有地方弄到银子,让他别担心。 这之后,傅妙仪陆陆续续塞给了萧云天二三十万两的银子,愣是把萧云天想打点的人都打点完了。直到这时候,萧云天才问她这钱到底从哪里来,傅妙仪支吾了两句,说是她从傅家的产业里挪用的。 原来谢氏,哦不是翠鹃,她在傅家执掌中馈七八年,手里握着傅家所有的产业和财富。在她失了掌家权之后,每个铺子庄子里仍然有她安插的人手,就是为着以防不测的。果然如今用上了。 傅妙仪动用了她留下来的所有的心腹,悄无声地支用了十几万两银钱,账目又做得平,短时间内不会被发现。傅妙仪这样一说,萧云天更加动容了,心道她竟然能为了萧家去自个儿的娘家挪用钱财,还帮了自己这么大的忙。 萧云天一时对傅妙仪很是感激,再也不打她了,还日日宿在她的屋子里,恩爱万分。不仅如此,萧云天还劝说母亲苗氏不要再为难傅妙仪。苗氏仍然不喜欢傅妙仪,但听说她帮了萧家这么大的忙,对她也有了几分好颜色。 傅妙仪趁热打铁,向萧云天提出了一个新的建议——那就是拉拢傅家。 傅家和萧家本就是姻亲,如今疏远了而已。萧云天起先不乐意,他对傅家的背叛是十分不满的。傅妙仪就劝他说,傅家在京城里是个不上不下的氏族,从前萧家显赫瞧不上,可现在萧家有难了,傅家也能帮上忙。尤其自己的父亲是个有些才干的官吏,自己那八妹妹又是太后封的县主。 提起傅锦仪,萧云天简直要气得七窍生烟,在他心里这死丫头可是欠自己一条命的!但再不甘心,萧云天还是不得不承认,傅妙仪说得对。 傅家好歹也是萧家的姻亲,只要自己主动拉拢,傅家不可能坐视不理。多一个帮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而且傅守仁那个官位又是用处极大的,能帮不少忙。 如此想来萧云天便应允了,而傅妙仪那边又有另一个主意等着他——那就是用邹大学士弟子的机会暗中卖傅家一个人情,既能拉拢傅家,又能把傅德明这个傅家下一任的继承人收归己用。 萧云天一听,高兴地将傅妙仪抱了起来,夸她深谋远虑。于是,就有了萧云天拿着父辈的情分给傅德明换来求学的机会、傅妙仪又用它换回了谢氏性命的事情。 傅妙仪在娘家救母的事情,萧云天听说后并未责怪她,苗氏不过说了傅妙仪两句日后不要私自出府,便放下了。 傅妙仪既救了母亲,又为自己的弟弟博了个好前途,还得到了丈夫和婆婆的宠爱,是一箭三雕。而萧家更是靠着傅妙仪拿出来的巨款,缓慢地渡过了这次危机。京城中关于苗氏的流言渐渐消散,而那些趁势为难萧家的人也纷纷偃旗息鼓,萧云天一心扑在公务上,指望着把今年的政绩做得更好些,让皇室重新赏识他。 如此一来,可谓皆大欢喜。唯有傅家的产业出现了巨大的亏空,那三太太执掌中馈的日子短,一时不曾察觉。直到到了这一年的年关,三太太一对账,才吓出一身冷汗。 *** “你说什么,亏了二十五万两?!”傅老夫人的拐杖咚地一声戳在地上,朝着跪着的三太太大怒道。 二十五万两是个什么概念?那几乎是傅家全部的家底了。几乎所有的铺子和田产都出现亏空,甚至有两处价值最高的千倾良田,那是傅家的祖产和老底,竟然不知不觉被人私自出售,卖给了别的大户人家! 二十五万两啊!一个高门大户里所有的产业也就这些了,傅家如今完全成了一个空壳子!甚至连铺子里伙计们的酬劳都发不出来,府中丫鬟婆子们乃至上头夫人小姐的月例银子也发不出来了,另外还有好几家债主上门催债! 三太太也实在是慌了,才不得不兜底给了老夫人。傅老夫人一听几乎气得晕厥过去,她拍着桌子喝令丫鬟们传家法,先把那倒霉的三太太打了十板子。 三太太从没挨过打,但这顿打她可是挨得心服口服,如果挨一顿打能把那巨款弥补上的话她宁愿挨二十个板子啊!二十五万两,把她卖了都还不起啊! 板子打完了,三太太跪在地上哭,傅老夫人脸色发青,一连声地叫着让傅守仁回来。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她都有些慌了。而正在这时候,听说此事的傅锦仪和傅萱仪一同过来了。 傅锦仪上来便给老夫人揉着胸口,道:“有什么过不去坎儿呢,不就是银子么,先借些银子过了眼下的难关,日后再慢慢地还吧。”傅老夫人却长叹一声道:“哪里有这样简单,亏了二十五万两啊,是把咱们整个傅家都掏空了啊!” 傅锦仪惊愕道:“亏了那么多?唉,只是咱们着急也不是个办法,如今只能一手彻查那些铺子庄子的掌柜们,一手想别的办法去挪些银子来,先把外头的债务偿还了才是。” 傅老夫人道:“是这个理。已经着人去办了。只是……东挪西凑,也没还上外债,我如今也不知要从哪里拿钱了。就连我自个儿的体己……那么几万两银子,平日看着多,实则也是不够的。” 傅老夫人是没法子了,连自己的嫁妆都拿出来了。她出身名门,嫁妆也有数十万,只是这些年三个儿子娶媳妇、给长子在官场上铺路之类,七七八八花了大半,倒还剩些老底。可即便如此也是不够的。 难道真要把傅家祖传下来的几件价值连城的古玩字画和珍宝摆件卖掉?那可是傅家祖上的东西,卖了岂不是对不起祖宗啊! 傅锦仪沉思了一会儿,才道:“老夫人将自己的嫁妆都拿出来了,不如将我母亲的嫁妆也一并拿出来吧。我不是母亲亲生的,这件事情去问问曦儿的意思,若他同意,就这样做。” “你母亲的嫁妆?”傅老夫人一愣,才想起她说的是陶氏,并非谢氏。也是,陶氏出身高,嫁过来的时候带了不菲的财物。因为陶氏有儿子,按着惯例,她死后嫁妆的大头要留给傅德曦,小头给傅华仪。 傅老夫人还记得,从前傅华仪出嫁的时候,嫁妆也不过三万两,对嫡长女这个身份来说是个不高不低的数字。这样算来,陶氏应该还剩下七八万的钱,都在傅德曦名下。 傅德曦年幼且是个傻子,傅老夫人做主将他应得的产业都放在他名下,但打理的事情只能交给当初掌家的翠鹃。提起这一茬,傅老夫人看见了希望,忙命人将傅德曦带过来。 傅德曦近来身子渐渐痊愈,已经能听懂很多话、也能进行简单的交流了,只是念写字还是不成。傅锦仪还煞费苦心地教他学习礼数规矩,整日整日地学,如今站出来也像回事儿了。 傅德曦被带过来,神色虽呆滞,也懂得跪下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瞧着很是欣慰,将要挪动嫁妆的事情和他说了,傅德曦听得似懂非懂,傅锦仪在侧解释道:“就是家里需要钱,想借你的钱,你能不能拿呢?” 傅德曦和傅锦仪相处久了,如今也把她当做自己最亲的人,对傅锦仪的要求没有不答应的。他连忙点头道:“妹妹要,就拿去。” 傅锦仪嘴角一抽。上头傅老夫人却动容地叹息,夸他是好孩子。便连忙命令三太太拿着对牌和钥匙去库房搬钱。 三太太将钥匙给了傅老夫人身边的白嬷嬷,由白嬷嬷领人过去。一会儿功夫,一群婆子抬进来了二十几口大箱子,便是傅德曦名下所有的钱。另外还有一个银箱子,里头是陶氏留给儿女的压箱钱,数了数有一万两。 老夫人先把那一箱子现钱给外院管事,命拿去还债。随后打开旁的箱子,这一开,差点又把傅老夫人吓死。 原来那陶氏留下来的嫁妆,竟也是个空壳子了。二十多箱子的嫁妆,原本是塞满了首饰衣裳、翡翠珍珠、玉器古玩之类的东西,如今每个箱子都空空如也,底下几两碎银子。老夫人气得嘴唇都开始抖,指着三太太道:“这,这就是你掌的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九十八章:追债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三太太吓得哭,好歹没糊涂到底。她一边摸着后头的伤,一边咬牙道:“老夫人,傅家的产业亏了是我罪该万死,可先大嫂的嫁妆,我可是没动半分的啊!您当年把这些东西都归到了大侄子名下,这些年都存在库房里不动弹的,我连进都没进过这个库房啊!” 傅老夫人缓过神来,这会儿也明白了。她脸色阴冷道:“这些嫁妆都是存在库房里不准动用的,如今不翼而飞,定是出了内贼!”说着喝令道:“来人,把掌管库房的人都给我捆上来!” 便有七八个管事媳妇和十来个粗使婆子被带过来了。傅老夫人动了大怒,不留情面,全部丢进柴房里由白嬷嬷做主审问。事出紧急,白嬷嬷也不客气,个个打得浑身是血,审了一天后就什么都供出来了。 原来偷盗这些嫁妆的不是别人,正是从前的谢氏。那几个管事媳妇里有两个是谢氏的人,她们用了两三年的时间把陶氏的嫁妆一点一点地搬空了。至于这些嫁妆去了哪里?有的被谢氏偷着塞给三个儿女做私房钱,大半被谢氏拿到外头去或存着、或卖了换成能经营的铺子,悄声地攒了起来。 这边的库房查出眉目,傅老夫人虽气得浑身发抖,却也压着不声张,再把傅家祖产的铺子的掌柜们悄声地查了一遍。因着前头有经验了,这回专查和从前的谢氏来往密切的掌柜,果然很快就查出了真相—— 竟是武安伯府的傅妙仪指使了那些掌柜们,从账面上把钱都套走了。 面对这个结果,傅老夫人和从官署回来的傅守仁都气得不轻。 傅守仁在官场上,对近日萧家四处打点的事情也略有耳闻,他听说萧云天出手阔绰还有些费解,心想这萧家发家才多少年,哪里这么些钱?如今面对自己家里的亏空,这才什么都明白了。 傅守仁拍着桌子跳脚,说是要将傅妙仪和萧云天两个一块儿捆来,当面质问。傅老夫人则脸色铁青地骂傅妙仪简直是傅家的讨债鬼,偷了娘家的钱去贴补婆家,亏她做得出来!她还不是偷个几万两,是把傅家的老底都偷光了,这是想要把傅家折腾垮么?这样的女儿,按着宗法也该出族的! 两人一时大怒,立即命人套了马车,要即刻去武安伯府。傅锦仪却慌忙止住了他们,劝道:“祖母,父亲,为今之计是解决掉这笔亏空,而不是去伯府上兴师问罪啊!三姐姐犯下大错,但现在也不是着急的时候,若是您贸然去了,打草惊蛇之后,怕是更追不回银钱了。” 傅老夫人听着勉强压下了火气,问傅锦仪她有什么主意。 傅锦仪道:“傅家的产业铺子如今都被三姐姐倒卖了,伯爷又花了巨款四处打点,这笔银钱怕是早就花干净了,咱们去了也追不回来。” 说着眼看傅老夫人又要动气,她继续劝道:“只是,我母亲的嫁妆怕是还没花出去呢。翠鹃这个人,不会把所有的东西都交给别人,即便那是她的亲生女儿。她应该不会把所有的银钱都交给傅妙仪掌控,她自个儿肯定在外头留了不少。另外还有五弟弟是男孩子,她在五弟弟名下怕是存了很多。” 傅老夫人和傅守仁一听有理,忙又坐下了,先急急地吩咐人去调查谢氏和她三个儿女手中所有的产业,另外把赵姨娘院子里的翠鹃捆了过来。 翠鹃在采薇院里住了一个多月,已经被折磨地死去活来。只是赵姨娘手段不凡,从不在她身上留下什么伤口,后来又看她憔悴地形销骨立,竟每日夜里给她灌三大碗玉米粥,催得她多长了好几斤肉。她被带过来的时候,身子和脸都是圆的,倒比当初送进去胖了不少。 翠鹃身上的衣裳很干净,又长得胖,傅守仁见了心下感叹赵姨娘宅心仁厚,对翠鹃就更气恨了。他也不客气,命人将翠鹃带到先前审婆子们的柴房里,要手底下的人不必顾忌随意审问。 翠鹃被打得死去活来,浑身都没有一块好肉,尤其傅老夫人痛恨她残害嫡长子傅德曦,特意下令要好生“伺候”她。她两手的指甲都被扒光,手骨被拶指夹得破碎不堪,最后两条腿也被夹棍夹断。她私藏的财产本是她后半辈子的依靠,那酷刑却是她承受不住的,终于是断断续续地把那些产业都吐出来了。 的确如傅锦仪所猜测的,她被贬为通房后,把安插在傅家产业中的心腹们都交给了傅妙仪,指望着傅妙仪能有大用处;而陶氏带来的嫁妆则早在多年之前就都被她顺走了,这笔钱并没有给傅妙仪,而是被她悄声卖掉折成现银,全部在淮北地界买了许多铺子。 这些铺子大半在翠鹃自个儿手里,剩下的在傅德明名下。 正如傅锦仪所说,翠鹃是个过于精明的人,她手里总会留下最后一笔老底,连儿女都防范着。只可惜,她的女儿傅妙仪却比她更精明,在拿到她的产业后立即全部私吞,挪用去了婆家! 傅妙仪贪墨娘家产业贴补婆家,事态败露后必定难逃严惩,翠鹃会受到何等折磨也是可想而知的。然而她还是没顾及翠鹃的性命……如此想来,傅妙仪根本不是什么纯孝之辈,那日硬闯进来救母,也不是真舍不得翠鹃。 她应是为了翠鹃手里留着的最后那些家底吧! 再想到傅妙仪当初对待亲妹妹傅嘉仪的态度……傅锦仪心里冷笑一声。 而可喜的是,翠鹃精明能干,当初她偷了陶氏五六万两银钱,买了铺子后费心经营,如今账面上的产业已经有十几万两,翻了一倍了。 这么一大笔钱,其实就是翠鹃最后的底牌了。她如今在赵姨娘手下生不如死,还谋划着若哪天熬不住了,就让傅妙仪遣人过来帮她逃出傅家,在外头拿着十几万两银子过下半辈子,倒也不错。 白嬷嬷等喜滋滋地拿着翠鹃交出来的账簿递给老夫人,老夫人和傅守仁一瞧,都松一口气。 老夫人连夜派了人出去,将翠鹃名下的产业全部收拢回来。她雷厉风行,把其中三个最值钱的铺子卖了,还清剩余的一点债务,并用剩下的钱将傅家祖产的良田都赎回来了。其余的几个铺子,傅老夫人看翠鹃经营地不错,准备都留着。 而傅德明名下还存了不少钱,傅老夫人拿着翠鹃给的银票,带着傅德明本人,去钱庄足足取了三万两银子。这笔钱除了给外头的长工、掌柜和家里的丫鬟婆子们发了工钱外,剩余的还把傅家的几个值钱的铺子赎回来了。如此一来,虽然傅家失去了将近一半的产业,好歹守住了一些,这个年关也堪堪过得去。 解决了亏空风波后,傅老夫人便开始处置翠鹃和傅妙仪这一对母女。 傅妙仪如今是嫁出去的女儿了,还是武安伯的夫人,想动她真是有点难。傅妙仪被请回娘家后,在傅老夫人院子前头跪了一天一夜,还没挨板子就被急急赶来的萧云天接走。萧云天也跪着和傅守仁赔罪,然而萧家把钱都花光了压根追不回来,傅守仁想和萧家翻脸还要顾忌官场,最后只能叫萧云天写了一张二十五万两的借据,此事不了了之。 傅家拿傅妙仪没办法,拿翠鹃却是能随意揉捏的。傅老夫人气得要再把翠鹃填井,傅守仁却顾忌着傅德明,怕翠鹃被处死会影响将来傅德明的前途。而事已至此,翠鹃手里所有的产业都被挖了出来,再处死她也没什么用。 最后还是傅锦仪出了个主意——傅妙仪和翠鹃两人合谋挪用的产业,将来就由翠鹃唯一的儿子傅德明来偿还。傅德明是男嗣,按例将来不论继承祖产还是分家,他都会得到很多产业。现在他母亲姐姐欠了钱,就先把他将来的那一份财物扣下。 傅老夫人和傅守仁仍气得肝长气短,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先这样了。 事情闹成这样,三太太掌家不力被人钻空子,被老夫人罚跪了一月的佛堂;翠鹃继续留在赵姨娘屋里,傅德明小小年纪没分到什么祖产,反倒先欠了一笔巨款;而对于不肖女傅妙仪,傅老夫人和傅守仁都发了话——日后就当没有这个女儿,再也不准她上门! 除夕夜里,傅家众人过得索然无味,傅老太太和傅守仁都在肉疼那二十五万两银子。 而偷了娘家老底补贴婆家、从而得到了丈夫和婆婆宠爱的傅妙仪,这个年关过得有滋有味,还和萧云天夫妇两人在大年初一的夜里去了京郊南坊过庙会,恩恩爱爱地热闹了一番。傅妙仪在萧家过了整整一年的苦日子,如今终于苦尽甘来,她觉着浑身都轻松起来,将来的前路也明亮了。 然而,好景不长。真正等待她的危机很快就要降临,而她即将面对的,是这一生中最可怕、最艰险、最绝望的劫数。 承乾二十五年的元月,萧家抬进了一顶小轿,一位姓白的妾室被萧云天纳了回来。 这白氏可不是旁人,正是傅锦仪拜托了徐策出去找到的人,那位萧云天真正的爱人,间接害死了当年的傅华仪和几位妾室、并造成傅妙仪和其余所有妻妾们一切悲剧的源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九十九章:白氏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白氏原本并不姓白,这只是她的汉姓;她的出身颇为传,其父亲是匈奴人,母亲是汉人。 她是当年萧云天在北疆征战时救回来的女子。她的父亲是大名鼎鼎的匈奴左贤王,她的母亲只是父亲上百位姬妾中的一位。当时她父亲被老侯爷射杀,她的大哥把她和其余十几个姐妹一起打包卖给了秦军,以换来一条活路。她的姐妹们都进了秦军营做营妓,只有她被萧云天看上了。 然而……被俘虏的敌军之女只能充当军妓,更何况这个女人是匈奴的皇族、左贤王的女儿,真要迎娶回去就是犯了通敌之罪。 萧云天疯狂地爱上了她,纵然不敢娶回去,却也将她带回京城,安置在京郊的庄子上做外室。这些年来,萧云天一直在想办法给白玉莲伪造一个汉人的身份,但京城里的户籍管理制度非常严厉,并不好钻空子;而白玉莲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一看就是匈奴血统,又去哪里给她套一个非常合适的身份来遮掩这一点呢?更何况,她是匈奴皇族,一旦被查出来,萧云天将面临抄家灭族的惨烈后果。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不敢冒险。 只是想不到,竟真有一个天赐的好机会撞在了萧云天手里。就在刚过完年的元月初五,陕北地界上的一个采石场因私自炼铁犯下重罪,那经营采石场的商人家中参与炼铁的男人们全被斩首,商人的妻妾女儿们也因在狱中受了凌辱纷纷自尽,尸首被扔在了府台后山上的乱葬岗里。 这个消息是萧云天的心腹亲兵特意禀告给他的。按理说一个满门惨死的小商人家里并没有什么特别,但唯一值得萧云天关注的是——那商人死去的妻女中有一个十七岁的女儿,这个女儿的生母是个妾室,而这位妾室身上带有匈奴血统。 带有匈奴血统就意味着……生出来的女儿若有着琥珀色的眼睛,也不是什么怪的事情了。 萧云天听了后大喜过望,心道竟有这样合适的人选,简直就是上苍给他准备的。他立即遣人前往陕北,在那乱葬岗里把死去的商人妻女尸首都拖回来,把其中那个十七岁的女儿焚尸灭迹,然后对外宣称此女没有死透,被自己所救。自己又倾心于此女的美貌,纳入后宅做妾。 被抬进萧家的妾室,自然是那位匈奴皇族女子。 那个采石场的商人姓白,这位匈奴郡主自此之后就叫做白氏了。但萧云天还是保留了她的本名——译作汉文是玉莲二字。 白玉莲,这是她的新身份。 站在正房厅堂前头的傅妙仪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被丈夫挽着手臂进来的女人。对傅妙仪来说,她早已看清萧云天将她视作玩物的真相,对所谓的情爱不抱什么希望,对萧云天纳妾的举动也视作平常。但……直到她真正看见了白玉莲这个女人,她才大惊失色。 这并不是因为白玉莲生着一双和常人不同的眼睛,也不是因为她身段柔弱、气质清浅、容貌堪称绝色,而是因为…… 跟在白玉莲身边一同进来的,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儿。 傅妙仪如遭雷击地呆立着。她讷讷道:“伯爷,这,这两个孩子是……” “他们都是我和玉莲的孩子。”萧云天今日心情极好,连傅妙仪脸上无比震惊而愤恨的神色都忽略了。他握着白玉莲的手,指着傅妙仪道:“她是我的正室,你日后面上守着规矩就成,她性子还算温婉,不会为难你。”又将那约莫六岁的小男孩抱起来道:“宝儿,这就是你的家。你看,这里很大是不是?爹爹没有骗你吧?将来这个宅子都是你的,爹这个位置也是你的。” 听着萧云天口中一句一句吐出来的话,傅妙仪的脑子嗡嗡作响。她不敢相信,萧云天竟然无视她正室的尊严,将那妾室捧在手心,指着自己和妾室说话;她更不敢相信,萧云天已经将那个妾室所出的男孩子视作将来萧家的继承人…… 天啊,天啊…… 傅妙仪觉着自己快晕过去了。她无助地看着身材挺拔的萧云天,看着依靠在萧云天身侧的美丽柔弱的女人,看着被萧云天捧在怀里的小男孩…… 她突然看到了自己无比黑暗的将来。这个新进门的妾室……和所有的女人都不一样! 萧云天从前纳过不少妾室,她进门之后不还找了那个花魁潘玉儿,后来还收用了两个丫鬟。只是……那些女人再美、再得宠,都无法威胁她的地位!因为萧云天从来没有爱上她们之中的哪一个,总是宠过就抛在脑后,他心中装着的只有欲望没有情分……在这种状况下,大家都一样,只要自己占着正室名分、自己的心机手腕比她们高,那最后赢的一定是自己! 可是今天…… 白玉莲出现了。萧云天看她的眼神是那么温柔缱绻,那样的目光傅妙仪见过,那就是自己的父亲曾经看着母亲的目光!那是……真正的爱! 而那个被萧云天抱着的小男孩……难怪萧云天年过二十五膝下没有男嗣,却并未十分着急,原来他早已和心爱的女人生了儿子,并被他视作继承人。府里没有孩子,又有什么要紧呢…… 傅妙仪盯着萧云天的面庞,心里咚咚地跳起来了。 *** 相比萧家后宅里的风雨欲来,整个元月份,傅府中倒是过得沉闷。 家里亏了那么大一笔钱,从上到下的主子们都没有什么好心情。尤其傅老夫人平日爱听戏,一到了正月里必定要请京城最有名的戏班子来唱上好几天,热热闹闹地过春节才是。然而那戏班子连唱数日的收费极为高昂,可以算是一年里比较大的开支了,往年傅老夫人都没觉着什么,偏偏今年府上亏了一半的产业,各类用度也必须要缩紧。一算下来,请戏班子要花费的一千两银子就很不划算。 于是,今年傅家没有请戏班子,傅老夫人在无聊的家长里短和走亲戚中过完了春节,心情甚是苦闷。而相比于傅老夫人,刚斗垮了谢氏、本该觉得高兴的傅锦仪,却也没有什么好心情。 使得傅锦仪心烦意乱的,是这段日子里层出不穷的麻烦。 自元月份以来,她就莫名妙地收到各路人马送到她跟前的各色“礼物”。有时候是一串翡翠珠子,有时候是一支金簪之类,这样的东西倒还好了;可大多数时候送来的都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譬如一块渗血的玉佩,一壶腥气熏天的龙胆酒,一本闺阁少女决不允许碰的《金瓶梅》,还有什么香艳的诗词之类。傅锦仪简直要发疯,而偏偏送东西的人还是个练家子,每回都是趁着夜色穿着一身黑衣,闯进她的闺房将东西塞进来后逃之夭夭。 傅锦仪不知对方是谁,又为何要戏弄她,只是所有那些东西上都附着一张布条,上头绣着一个“徐”字。徐?一个姓徐的人? 傅锦仪所认识的姓徐的人倒不多,其中那大将军徐策算是最令她印象深刻的了。然而…… 这种幼稚的恶作剧是京城指挥使、二品骠骑将军徐大人做的?打死她都不信! 徐大人是什么人啊!一张黑脸,通身勇猛,骑着汗血马走在路上四周百姓都吓得不敢看,手里拿着的弯刀寒光闪闪,气质冷冽无比……这么个英明神武又令人敬畏的大将军,怎么可能用这种把戏折腾她这个小小臣女呢! 所以说,这肯定是别人送的。傅锦仪搜肠刮肚,想起来萧云天似乎有一个姓徐的亲戚,是不是被报复了呢…… 傅锦仪心里憋着火,整日筹谋着如何将那黑衣人抓住,好人赃并获。想了几日,她终于想出来一个妙招。 她身边虽没有那武艺高强的江湖高手,但也有不少得力的人,譬如学医的小蓉。 傅锦仪命令小蓉给她配了一贴既无色无味、又能迅速使人晕厥的劲儿大的蒙汗药。她将这蒙汗药分成八份,藏在所有可能的角落里以备随时动用,自个儿头上的簪子里还夹带了一份。又命令孙嫂子几个心腹下人,尤其是一身蛮力的柳儿,让她们平日死守在她的寝室周围,面上只装作无意地扫扫地、擦擦桌子之类。 这么预备着,她终于再次等到了那图谋不轨的黑衣人。时间一如既往是沉沉的黑夜,她这回学乖了,在床上盖了两个枕头,自己则钻到床底下躲着。她就眼睁睁看着那黑衣人从窗里溜进来了,随后此人从怀里掏出一样物什,快速地扑到床边上往她的枕头底下塞。 就在那一瞬间,傅锦仪抿嘴一笑,手里的簪子狠狠扎在对方的脚上。 对方果然猝不及防,被扎了个正着。若只是扎一下也就罢了,一个武艺高的人被簪子捅一下是丝毫不影响战斗力的。然而这簪子上头可是带着蒙汗药的。 那蒙汗药是小蓉从周御医手底下学到的秘方,药效极为霸道。黑衣人中了一招后刚想撤退,身子就猛地一晃,脚底踉跄。傅锦仪阴测测地笑了,从床底下钻出来高喊道:“抓贼啦,抓贼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一百章:贼人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外头早已等候多时的孙嫂子和柳儿等,人人拿着木棍、铁锹、扫帚、鸡毛掸子等武器,勇猛地冲了进来。大家一拥而上将犯迷糊的黑衣人摁倒在地,噼里啪啦地打起来。众人对他拳打脚踢一顿,那柳儿揪着对方的头发逼得他抬头,孙嫂子则去扯他脸上的巾子。 对方大惊失色,拼命挣扎反抗。然而傅锦仪和小蓉在蒙汗药上下了那么大功夫,怎能让他轻易逃脱?那黑衣人浑身酸软,胳膊提不起来不说,眼睛都快闭上了。眼瞅着一群仆妇们又来扯他的蒙面巾子,他大喝一声,手掌一翻伸出了一抹闪着寒光的刀刃。 傅锦仪只看见眼前一刀亮光闪过,吓得倒退一步,以为这贼人要开杀戒。只是对方却没把刀子刺向她,而是一刀扎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那细长的小刀似乎也是什么绝门暗器,黑衣人扎了一刀,顿时清醒了,气沉丹田双手用力,瞬间挣脱了仆妇们的钳制。他慌乱地捂着脸上的巾子,跳出窗口头也不回地逃了。 看着黑衣人远去的身影,仆妇们都气急败坏,孙嫂子还抡着扫帚追出去了。七夕拍着大腿道:“哎,还是让他跑了,这个狡猾的毛贼!县主,您看这可怎么办啊?” 傅锦仪跪坐在地上,盯着那模糊的影子看了半晌。等对方彻底消失在黑夜之中,她冷冷一笑,站起来道:“想逃?没那么容易。” 七夕不解道:“都跑得没影儿了啊……” “哼,他跑得了一时,跑不了一世!”傅锦仪满面鄙夷:“方才他挣脱之际,本县主我已经在他身上撒了一把蜜合香的香粉!蜜合香是宫中的赏赐,香气异容易分辨不说,常人只要沾染上了,无论怎么洗,七天之内都无法洗去它的味道!而且,这样女人用的脂粉胭脂,男人未必懂得。很多男人沾上了还浑然不觉呢!” 为了预备这蜜合香,傅锦仪花的功夫可比蒙汗药更深了。 她花高价从宫中女官手中购得,这样精贵的东西,差点赔了她一半的私房钱。只是如今看来是真值得,她早就料到这黑衣人武艺高超,怕是蒙汗药都奈何不了他,这才不得不做第二手准备。 现在这人身上已经沾染了蜜合香了!只要她在七天之内能遇上这个人,就一定能确认他的身份!呵呵呵,还想逃? “县主,您真是太高明了!”七夕和孙嫂子都听得肃然起敬,忍不住给傅锦仪比划了一个大拇指。傅锦仪双手抱在胸前,得意地笑道:“敢和本县主作对的人,哪个能有好下场?你们就等着瞧吧,等我抓住了他,非要把他打成猪头再扭送刑部大牢,哼哼!” 孙嫂子等人自是又奉承一番,七夕道:“好了好了,闹了一夜,县主快就寝吧!”说着去收拾地上的狼藉。然而刚将傅锦仪掉下来的被子捡起来,就从那被子里头掉出一个黑咕隆咚的东西,吓得七夕缩回了手。 “哎哟,这是什么?”七夕叫道。 四周心腹们都凑上来,其中一人道:“应该是方才那贼人携带进来要吓唬县主的东西。” 傅锦仪冷笑一声,道:“你们把蜡烛点上!我倒要看看,他这一回又带了什么东西!” 大家便点了两根蜡烛,屋子里顿时明亮起来。傅锦仪凑上去瞧那东西,这一瞧差点吓得她魂飞魄散——竟是一只手掌大小、翅膀和腿都很长的黑色大蝈蝈! “天哪,哇——!” “要死啦,来人啊!有虫子啊,好大的虫子啊!!” “快跑啊,快跑啊!” 芝兰堂的闺房里一时大乱。平日里端庄娴雅、还被太后册封为县主的傅锦仪就是那个叫得最惨的。她往后跳出去一丈远,嘶哑着嗓子惨嚎道:“快来人抓虫子啊,吓死人了,啊——!!!” 而这疯狂的一幕,其实还没达到高潮。 若只是个大虫子也就罢了。方才七夕去看的时候,那东西一动不动地趴着,还以为是死的。真正的问题是——它是活的啊! 大蝈蝈本是不想动的。但这么多人一叫起来,就把它惊着了。 它惊慌失措地用那强壮的后腿一蹬,朝着房顶飞了上去。 “哇——!天哪,天哪,它是活的啊!!” “来人啊,出人命啦,我不活了啊!!” “救命啊,救命啊——这鬼玩意儿会飞,它会飞啊!!!” *** “八丫头,你没事吧?” 傅锦仪躺在景和院的卧房里头,双眼红肿,眼角还挂着泪水。 她已经做了一整天噩梦了。梦里头,总有一只手掌大小的蝈蝈,伸着长长的六条腿,扑棱着翅膀,张牙舞爪地朝她扑过来。她在半夜里都哭醒过来,两天下来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那日在芝兰堂,大蝈蝈一飞冲天,屋子里的主仆们乱作一团、疯狂逃命。混乱之中,七夕被傅锦仪推倒在地、随后被柳儿踩了一脚伤到脚踝;孙嫂子被谷雨一胳膊肘撞在胸口,疼得她捂着胸口蹲下去,她那矮胖的身子又把身后的柳儿绊倒了;而最惨的莫过于傅锦仪,大蝈蝈竟好死不死地朝她飞过来。 大蝈蝈险些飞到她身上,她慌不择路之际,疯了一般往门外逃去,竟一头撞在了门框上头。她倒在地上,因为疼痛和巨大的恐惧,竟晕了过去。 再醒过来,她就已经被人抬进了傅老夫人的屋子。疼爱她的祖母和偏宠她的父亲都关切地守在床边上,医女小蓉和外头的两个郎中也都叫来给她问诊。然而吃了再多的好药、有再多的亲人宽慰,她还是吓病了。 她病得白天黑夜地说胡话,挥手喊着:“有虫子,有虫子……” 傅老夫人心疼地抠心挖肺,连忙抱着她给她擦汗。傅守仁也哄她道:“虫子被父亲打死了,是用鞋底子打死的!你别怕,别怕啊!” 傅锦仪哭得掌不住,缩在祖母和父亲的怀里寻求安慰。而根据傅锦仪和几个受伤下人们断断续续的描述,傅老夫人和傅守仁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经过,他们对贼人私闯自家女孩的闺房施展各种恶作剧、竟然还拿着虫子吓唬人的事实感到异常愤慨。 “哼,真是胆大包天,竟敢擅闯我傅家,还将太后亲封的荣安县主吓病!”傅守仁一壁哄着傅锦仪,一壁动怒道:“八丫头,你放心!为父明日就将此事禀告京兆尹,彻查贼人!” 边上坐着的傅老夫人听了,却变了神色,一把扯住傅守仁的袖子道:“守仁,你这可使不得啊!这件事情能报官吗?你想,八丫头一个没出阁的女孩子,被歹人闯进了闺房,这事情若是传出去,八丫头的闺誉还能保住吗?她还嫁得出去吗?” 傅守仁浑身一僵,讷讷道:“这倒是。” 若傅锦仪闺誉受损,那对整个傅家来说都是巨大的打击啊!荣安县主的名头是傅家唯一的依仗了,若失去了傅锦仪,那自己的官途…… 如今的傅守仁,是要一切以傅锦仪为先的,就和当年他百般奉承萧家一样。 “既然如此,那还是想别的办法吧。”傅守仁叹一口气:“只是,这件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一定会为八丫头讨回公道的!” *** 蝈蝈事件在傅家造成了一场轩然大波,傅锦仪足足在床上躺了三日,精神才稍好一些。 而那日夜里落荒而逃的徐策,显然也没好过多少。 徐策中的那蒙汗药是真霸道,他差点就交代在傅家。万般无奈之下,他掏出了那把金柄小刀扎向自己的大腿。 那并不是寻常的刀子,而是徐策征战沙场的时候藏在身上,专为在危难之际救命的。这东西并不是伤人所用,而是伤自个儿! 这刀子上头的血槽里都塞满了一种名为“醒脑散”的药。在被敌军重伤、失血晕厥之际,用它往身上一扎,让药物快速溶于血。无论受了什么样的重伤,就算濒临死亡,只要用了它就能瞬间清醒过来、恢复一定的力量,暂时逃得一命。 只是,这样保命的药自然也是药性霸道的。当场用过之后能够清醒一炷香的时间,随后却会受到反噬——这药本来就是有毒的。 徐策那日匆忙逃走,等支撑着回到晋国公府,便一头栽到在地。随后几日,他发着高烧,腿上被刀子扎的伤口痛无比。 “我说将军啊,您,您竟然三更半夜地去闯傅家八小姐的闺房?!”邵荣服侍在徐策的床边上,用一种哭笑不得的神情看着自家主子。 他是真不知道徐策会这么干!最近一月以来,徐策竟然连着去了傅家八次,这送东西也不是这么个送法啊! 这一回更夸张,竟还差点被傅八小姐擒住,最后半死不活地回来了。徐大将军,京城指挥使将军,二品骠骑将军!您就不能顾及一下自己的身份,不要做这种惊天地泣鬼神的行为可以吗! 连醒脑散都用上了,果然,傅家八小姐很可怕!恩,我邵荣承认,之前是我轻敌了!傅家八小姐惹不得,惹不得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一百零一章:萧妃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这不都是你教的么……”徐策窝在床上,面上鼻青脸肿,声色也很虚弱:“送些不寻常的小玩意,还要偷偷摸摸地送,让她忍不住动心……唉,你都不知道我为了那些东西,花了多大的心血!那几篇香艳的诗词,可是我请了我的舅父、当朝二品翰林院掌院大学士亲手写的,他的文章名扬天下,写出来的东西连圣上都钦佩!那本《金瓶梅》是前朝的真迹,不是手抄本,还是太子殿下赏赐给我的!那壶龙胆酒,也是你主子我多年的珍藏,当初太子和我抢,我都没舍得给!还有那块玉佩,是一千年前一个匈奴汗王在墓地里的陪葬,那上头渗出来的血都是价值连城的鬼血……” 邵荣听着,眼角抽搐地越来越厉害了。 他给徐策出了那个主意后,本以为徐策是个傻的,学不会,只能采取第二种的下策。没想到……这傻小子还真用了第一种法子。 他用就用吧,可……他这都送的什么鬼东西啊! “大将军,您,您送了这些东西给傅家小姐?”邵荣胆战心惊地追问道:“那傅家小姐是个什么反应?” “她?”徐策冷哼一声:“她是个白眼狼啊,对我不理不睬,还把我送的东西都扔了!唉,真是个负心女,我的心都快被她绞碎了!” 邵荣差点喷出一口口水。 这特么不给你扔出去,还留着过年啊? “唉,唉,我最后一次送她的东西,更是价值连城啊!”徐策仰面叹息:“你不知,我将那只赵太后赏赐的‘常胜将军’送给她了!那可是我的心头肉,这常胜将军斗了千百次,从无败记,是京城里首屈一指的蝈蝈!可惜,她还是不领情啊……” 邵荣听着差点跳起来。 “什么,什么?”他惊叫道:“常胜将军?就是那只岐山大蝈蝈?” “是啊,你也知道,岐山蝈蝈身体肥大、战斗力强,寻常的都要上千甚至上万两的银子一只呢。我这只是宫里养的,是赵太后亲封的常胜将军,因屡战屡胜而天下闻名!你知道太子和我开价多少?一百万两银子!” 贺荣“噗”地一声吐出一口老血。 蝈蝈,大蝈蝈,呵呵呵……难怪手底下人和他禀报说傅家的八小姐生了一场重病,而且据说是吓出来的! 先前邵荣还在纠结要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徐策。现在看来,还是算了吧…… *** 傅锦仪在第四天的时候下了床。 她这一回真病得不轻。话说自她重生以来,斗姐妹斗继母,把傅嘉仪傅欣仪和谢氏几个坑得半死不活,连武安侯萧云天都差点弄死。过程虽然艰辛,结果倒还不错,她自个儿也得到父亲祖母的偏宠并获封县主。可以说,她这回吃的这样大的亏,是她这辈子头一次! 那大蝈蝈把她害惨了,她日日做噩梦不说,平日里看见个黑东西就以为是虫子,脑子都快吓抽了。她甚至不敢回到芝兰堂的寝房,总觉得有虫子。傅守仁心疼她,还将那被一鞋底子拍死的大蝈蝈拿到她跟前,让她亲眼确认虫子已经死了。 那虫子被拍得流出黄绿的浓水,身子和腿都断了,显然死得不能再死。傅锦仪确认之后,心里的确好受一些。她勉强搬回芝兰堂里,却死活不愿意住先前的寝房,宁愿在狭窄的暖阁里起居。 傅锦仪病成这样,本该卧床静养。只是再难受,她还是撑着爬起来了——她要抓住那个杀千刀的毛贼,将他千刀万剐来泄愤啊!混蛋,居然把本小姐害成这样,我傅锦仪不弄死你,我特么就跟你姓! 当时她在贼人身上洒了蜜合香,那香料只能维持七天的功效,过了这个时机,再想找人就难了。而她卧床养病的这几日,贼人都未曾来袭,显然对方因为上回险些被抓,也警惕了起来,轻易不肯露面。 如此,傅锦仪更要抓紧时间,尽快抓住这胆大包天的混蛋! 正在傅锦仪思量着抓人的时候,倒是有个机会摆在了她眼前。 *** 三月初五是武安伯太夫人苗氏的寿辰。 武安伯府这段日子在京城里挣扎沉浮,凭着上下打点的巨额的钱财才勉强能站住脚,日子并不好过。而苗氏更是深受污名所累,走到哪里都有人鄙夷,甚至当面唾骂,这种千夫所指的侮辱令脸皮比城墙厚的苗氏都有些受不了了。这寿辰快到了,原本苗氏是想着随意在家里摆两桌子完事,尽量低调,不愿意去受宾客的唾骂。 苗氏和萧云天都这样想,然而宫中的萧妃娘娘倒是心思不同。萧妃特意修一封回府,命令萧家大操大办苗氏的寿辰,而她自己也会在寿宴当日回府省亲,为萧家撑腰。萧妃的意思是,她要借着这次机会,热热闹闹地为萧家造势,让京城的贵族们都瞧瞧萧家的名门气派和自己这个皇妃的气派,以此扭转萧家的颓势。 萧云天和苗氏看了萧妃的信,都忍不住笑了,心道:这法子好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还是娘娘厉害!便按着萧妃的意思,为苗氏的寿宴做了极为隆重的准备,又给京城中所有的名门贵胄都下发了请帖,准备好生热闹一番。 而萧妃省亲的旨意,也很快颁布下来,萧家上下忙忙碌碌,萧云天舍尽了银子采买那些昂贵的摆件和食材,只求给萧家造势。 于是,包括傅家在内的京城名门们都收到了萧家的帖子。其中大半的家族对萧家没有兴趣,又鄙夷苗氏的名声,本不愿来;然而萧妃省亲却是不能怠慢的,那帖子也是以萧妃的名义发出去的,若大家不来,得罪萧妃事小,被人误认为是藐视皇族就糟糕了。遂到了寿宴当日,满京城的贵族们都套了马车,前往萧府赴宴。 傅锦仪坐在马车上,头脑尚有些昏沉。她用一方湿润的帕子按在额角上,朝身侧陪坐的小蓉和孙嫂子两个道:“咱们家有些日子没来萧府了啊。” “瞧您说的,现在萧家算什么?”孙嫂子对萧家也是十分鄙夷的,冷笑道:“那么膈应人的名声,侯爷又成了伯爷,三姑奶奶还回娘家偷钱,做出了那样不孝的事情,唉……现在咱们傅家早就不和萧家来往了,傅家指望的人是荣安县主您,不是三姑爷了。” 早在萧云天被贬斥那日傅家就慢慢地冷了萧家,不大愿意上门了;后来傅妙仪挪用娘家巨款,惹怒了傅家全族,傅老夫人更是放话说不认这门姻亲。如今的傅家,还真不愿意来萧家! 若不是因为萧妃的威势,又有谁会来呢! “我倒是想过来看看。”傅锦仪唇角扯出一抹冷笑,面色忽明忽暗。 萧家为了苗氏的寿宴将满京城的贵族都请过来了,而用蝈蝈偷袭自己的歹人说不定就在其中!傅锦仪很清楚,按照自己的身份,她得罪的人一定是贵族圈子里的,说不定今日就能抓到那个毛贼来报仇了!过了今日,再想找到一个这么多人齐聚的机会,还真不容易。 而另一方面嘛…… 白氏已经进了萧家做妾,傅妙仪这段日子也再没回过娘家,只是听孙嫂子那个远亲所说,傅妙仪的日子似乎很糟糕,就在前两日还生了一场病,现在卧床不起。傅锦仪一想到这些就忍不住冷笑。 她实在是很想亲眼瞧瞧——当初诬陷她的清白、取代她的位置甚至夺走她和她腹中子生命的三妹妹,如今又是个什么样子呢! 几人说着话,武安伯府已经近在眼前。因着是伯府不是侯府了,按着律令,府门的规制和牌匾等等都不一样,低位者不能越矩高位。萧家为此还花了不少功夫修缮府门。 如今府门前那一对麒麟已经被挪走,换成了寻常大户人家的石狮子;府门由三丈阔面改成二丈门面,两个最边上的角门消失了,门上头那红底烫金的“武安侯府”牌匾被换成了蓝底黑字的“武安伯府”,光从面上看着,这威势就差了不是一点半点了。 来往的宾客们自然注意到了这个变化,心里都十分鄙夷,面上倒是不显。 傅锦仪在傅老夫人后头下了轿子,因着她身为县主,品阶可是位比正一品诰命的,萧家接应的媳妇和下人不敢怠慢,连忙凑上来恭敬道:“给荣安县主请安。” 因着在明觉寺中傅锦仪谋杀萧云天,萧家已经彻底恨上了傅锦仪,萧云天更是恨得牙痒痒。然而当着外人的面,这些萧家人并不敢不恭敬。 傅锦仪也不客气,端起了前世进宫的气势,轻轻扬起下巴往前走。萧家仆妇们看她高傲的模样,面上都扯了一抹轻视,窃语道:“这位不过是个庶出的身子,机缘巧合成了县主,就翅膀硬啦!听说可是个诡计多端的恶人,咱们伯爷十分厌恶她!” 萧家仆妇们正悄声言语着,不料前头傅锦仪竟倏地回了头。众人吓得连忙低头,面上冷汗涔涔,生怕被听见了那些大不敬的话。傅锦仪却似乎并未听到,只笑问道:“听说,我三姐姐病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一百零二章:妻不如妾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几人大松一口气。为首的那个是萧云天的堂婶子、萧家的亲戚媳妇,也是借住在萧府上、平日里帮着打理家事伺候苗太夫人的。她连忙上来道:“回县主,伯夫人得了头风之症,如今挪到西院调养了。” 哦?西院? 在萧家住了三年的傅锦仪,自然熟悉这个府上的每一个角落。西院嘛…… 那地方的好几间屋子都是堆放杂物木料的,有一个能住人的院子,向来用来打发那些犯了错的妾室,或者极不得宠的庶女之类。这个院子,和傅家的北院是一个性质的。 想不到,傅妙仪堂堂的正室夫人,竟……住到那地方去了? 傅锦仪唇角轻扯,道:“是这样啊。既然姐姐病着,那待会儿寿宴上,应该也不能出席了吧?” 萧家婶子道:“正是的,今日为老夫人操持寿宴的,是伯爷的几位姨娘呢。” 傅锦仪轻笑着点点头,道:“伯夫人是我的亲姐姐,我们自幼姐妹情深,如今她病着,我怎么能不担心!旁人都去拜会太夫人,我倒是想先去瞧瞧三姐姐,你们给我引路吧。” 萧家婶子忙应下了,在前头引路。 此时傅老夫人和二太太、三太太并几个姐妹兄弟都被一一请了进去。傅锦仪上前,交代了服侍傅老夫人的傅萱仪几句,便和傅老夫人告辞,要先去瞧瞧傅妙仪。傅老夫人听着虽应允了她,却冷哼道:“那个不孝女,你何必去瞧她!你现在是身份金贵的县主,她得了头风病,模样怕是不好,没得污了你的眼睛!” 傅锦仪笑道:“左右是我亲姐姐。老夫人不喜欢三姐姐,血缘却不能阻隔。三姐姐病了,娘家人怎好不去瞧?就让我代老夫人过去吧。” 傅老夫人面上冷冷,挥手不语,却让白嬷嬷拨了两个力气大的丫鬟跟着傅锦仪,嘱咐道:“去瞧瞧就回来。傅妙仪患病,身上不干净,别让她冲撞县主!” 两个丫鬟站到了傅锦仪身侧。傅锦仪瞧着傅老夫人脸上的冷色,心里好笑——看起来,傅老夫人是真的要舍弃傅妙仪了! 傅妙仪当年可是在傅老夫人膝下服侍了八年呢,如今竟成这样了,傅老夫人都不肯认她……傅锦仪寻思着,这的确是因为傅妙仪偷钱惹的祸,但仅仅是因为偷钱吗? 怕是还有别的原因。譬如——傅华仪的死。 在谢氏被真正的谢家人指证揭发后,她身边的忠仆张大勇家的和几个丫鬟可是都受了酷刑审问,吐出了这些年谢氏所有的恶事,其中就包括陷害傅华仪一事。 当初虽然说的是谢氏收买了人手害死傅华仪,然而稍一寻思,明眼人都能看出此事和傅妙仪脱不了关系。 傅老夫人怕是因为这件事,才恨极了傅妙仪。 傅锦仪对此唏嘘不已。她凄惨的上辈子,在这世间,其实也只有祖母一人真心疼她、放心不下她。 “祖母,我先过去了。”傅锦仪忍着心内的悲怆,微笑行礼。 萧家婶子不敢耽搁,引着傅锦仪一路朝西院走去。 因着西院地处偏僻,几人在诺大的萧府中绕来绕去,越往西越没有人了。约莫走了两刻钟,才终于到了地方。呈现在傅锦仪眼前的是一个二进的小院子,院落并不狭小,甚至还有些宽敞。只是此地背光、阴冷潮湿,那年久失修的屋顶上瓦片都落了许多,墙上更是辩驳不堪。 引路的萧家婶子觑着傅锦仪的脸色,有些为难。她讪讪笑着道:“县主,您看一眼也就成了,您身子金贵,这地方……的确不大好。” 萧家婶子是真有点心虚,这荣安县主可是伯夫人的亲妹妹,方才县主也说了什么姐妹情深。让县主看见如今伯夫人凄惨的模样,定会心生不满,甚至和伯爷理论! 唉,这伯夫人也真是好命啊,有个县主妹妹过来撑腰……萧家婶子甚至觉得,今日之后怕是伯夫人就要搬回正院了吧?人家的亲妹妹怕就是特意来解救她的吧? 只是,傅锦仪的心思和她预料的万全不同。 傅锦仪上下打量这个小院,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半晌却道:“我姐姐得的可是头风,发作起来吓人地很,治疗起来又要那价值连城的好药,是个麻烦的病呢!唉,我可是听说,许多大户人家若有妻妾得了这样病,都是舍不得给吃药或是吃不起药的,多半以‘七出’中‘恶疾’这一条给休了!你们萧家费心养着我三姐姐,还特意将她挪到这个安静的院子里养病,真是好心人呀!” 她说着,竟回身在萧家婶子手中放了一块小银元宝,笑道:“多谢你们照料她。” 萧家婶子的眼角一抽。 这,这,这县主是怎地了……非但没生气,还赏她银子? 钱谁都喜欢,她自然笑着收了,心里惊疑不定。而那傅锦仪已经抬脚进了院子里。 西院诺大的院子里,一个丫鬟都没有。院子中还种着两棵老槐树,叶子铺满了地面,显然很久没有打扫了。傅锦仪轻手轻脚地走近最前头的那间大瓦房,正欲敲门,却乍然听见里头“吭”地一声。 随后,就是一个女子尖利的叫骂:“你这个贱妇!” 傅锦仪唬了一跳,险些倒退一步。外头萧家婶子的一张脸则瞬间变得很难看。 真是无巧不成,这白夫人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来西院啊!让荣安县主抓个正着,这可怎么好啊! 原来那叫骂摔打的女子并不是正室傅妙仪,而是那位被萧云天千娇百宠的白姨娘! 白姨娘平日里把伯夫人挤兑地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伯爷宠着她,这伯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白姨娘才是当家的,那伯夫人不过是挂个名。只是……白姨娘平日里欺辱伯夫人也就罢了,人家荣安县主可是伯夫人的亲妹妹啊! 萧家婶子十分尴尬,她觉着,这回傅锦仪一定会生气的。 “县主,咱们,咱们还是走吧?”她上去拉傅锦仪。 傅锦仪却不想走。她自然听出来了方才那个声音不是傅妙仪的。 “是谁在里面啊?”她笑着问道。 萧家婶子冷汗涔涔,吞吐道:“是,是白姨娘……” “哦,原来是那位白氏呀!”傅锦仪一笑,道:“我先前就听说,白姨娘是个柔弱温婉的女人,今日看来果然不错。我三姐姐病着,她还特意前来探望,可见她是个贤德的。” 这回,萧家婶子是真的傻了。 什……什么?县主这是在夸白姨娘?! 不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县主她没病吧?她亲姐姐身为正室被一个姨娘欺负到这个地步,她,她不是伯夫人的亲妹妹吗?! “萧家婶娘,这一锭金子您也收着。”傅锦仪回头,又从袖子里拿出一大块金元宝塞进了萧家婶子手里,那足足有二十两。 萧家婶子几乎不可置信。 “这,这太多了……”她讷讷道。 “您收着吧。日后,还请您多多照料我三姐姐呀!”傅锦仪笑道:“您不知道,我这个三姐姐自幼娇生惯养,性子桀骜,不服管教。如今到了婆家,听说她服侍丈夫不周,也多次得罪了婆婆。我的意思是,武安伯府多多管教她,是很应该的。” 萧家嫂子听得震惊万分,这县主的意思是…… 看着伯夫人被妾室欺辱,反倒觉着好了? 萧家嫂子觉得头晕晕地,傅锦仪却道:“您先在门外候着吧,我在这里站一会儿,稍后就出来。” 萧家嫂子听命出去了,傅锦仪笑着凑近了那陈旧的窗棂,里头的叫骂声和哭泣声听得清清楚楚。 “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敢蒙骗我?你那件玫瑰晶海棠玉鸾步摇只有一支?我记得是有一对的,另一支一定还在你手里!” 屋子里头,白氏由几个下人服侍着,衣着光鲜、容貌绝色,难怪萧云天那样爱她。而在她的身前,傅妙仪竟瘫坐在地上,头脸狼狈、身形憔悴。 白氏身边的一个婆子还死命揪着傅妙仪的头发,疼得她五官都抽搐了。 传闻中,白氏柔弱娇贵,说话也细声细气的,今日看来这倒是不假——白氏尖叫起来的声音更尖利,听着也更刺耳,显然是个细声的女人。 傅锦仪处心积虑拜托徐策送了白氏进萧家,她已经料到了白氏进府后傅妙仪将面临的悲惨处境。只是……被赶到西院居住,还被妾室肆意张狂辱骂,这还真是太夸张了点。 这才几月的功夫啊…… 傅锦仪踮起脚尖,里头的场景一览无遗。只见那身材瘦小娇弱的白氏冷着一张俏脸,在傅妙仪身侧踱了两步,突地竟张口吐出一口痰液啐在傅妙仪脸上道:“夫人,步摇在哪里?你若是拿不出来,可别怪妹妹不客气!” 白氏啐唾沫的样子,简直把傅锦仪都惊了一惊。她是真想不到,人前温柔娇弱的白氏,竟会做出这么粗野的动作…… 哦,是了。白氏是匈奴皇族,骨子里的野蛮是洗不去的。匈奴的女人都是能上战场的,她这样也不足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一百零三章: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被啐了一口吐沫的傅妙仪,满眼含着泪水,喉咙里发出不甘的呜咽声。她一壁屈辱地去擦脸上的污秽,一壁哭道:“白姨娘,我好歹是伯爷的正室,你,你不能这样……” “放屁,你算个什么东西!”白玉莲大喝一声:“正室?呵,正室又如何?你瞧瞧你自己这张脸,你知道伯爷为什么娶你吗?哈,那是因为你的眼睛长得和我相似,手上也有着和我一样的朱砂痣!在我进门的第一天,伯爷就告诉了你这件事,就是希望你明白自己的身份,不要妄自尊大!我如今才是伯爷真正的女人,我让你死,你就活不得,你可记清楚了!” 白玉莲恶毒的叫骂,让站在窗外的傅锦仪的身子都抖了一下子。 她又想起自己的前世了,与其说她是被傅妙仪杀害的,不如说是被白玉莲害死。 只是,这种潜意识的恐惧在下一个瞬间就消散了。傅锦仪面上绽开一抹稀薄的冷笑,白玉莲也好,傅妙仪也好,如今可不比从前了……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 而屋子里的好戏,显然也令傅锦仪心神愉悦。 傅妙仪承受不住白氏的侮辱,软在地上呜呜哭泣。白氏拿鞋底子点一点她的脸,道:“步摇呢,你给我拿出来!本夫人我今日要跟随侯爷露脸的,那步摇最衬本夫人的容貌!” “白姨娘,真的,真的只有一支啊,若有第二支,我怎么敢藏私?”傅妙仪屈辱地哭着,却还是不得不求饶道:“你别为难我了,你就是再打我一顿,我也找不出第二支……那东西是我娘家母亲给我的陪嫁,听说是宫中的赏赐。当时的确有一对,可宫里只赏了一支,另一支给了别人。” 傅妙仪声泪俱下地求饶,窗外傅锦仪的一双眸子却深不见底。 玫瑰晶海棠玉鸾步摇? 她想起来了。那是自己的生母陶氏的爱物,本要留给自己做陪嫁的。只是当年自己出嫁,嫁妆银子也只有两三万,很多该得的东西也不知去向,其中就包括这一支步摇。 果然是被谢氏拿了,最后塞给了傅妙仪的……如今竟被白姨娘要去了?这世上的事儿真妙。 唉,不是自己的东西,最好别拿,否则会招来祸患的。傅锦仪看着痛哭流涕的傅妙仪,心里摇头。 那白氏冷哼着,却又笑道:“我瞧着你不老实,显然此前的一场教训是不够的,是该再打一顿。” 傅妙仪听了,简直吓得汗毛倒竖,竟结结实实地爬起来跪在地上道:“白姨娘,你饶我吧!你上回用板子打得我皮开肉绽,还不给我请郎中,对伯爷谎称我抱病,把我扔到这个鬼地方自生自灭……这些日子我是挖着墙上的‘石花’当做止血的药,才勉强活下来的。你,你别打我好不好,我什么都听你的……” 白氏却并不想放过傅妙仪。她一招手,身后两个大力的婆子上来把有伤在身面色虚弱的傅妙仪摁住了。 傅妙仪吓得嚎啕大哭起来。 “夫人,您放心,我再怎么都是不敢杀了您的,伯爷也交代了说不能让您死了。”白氏阴测测地笑着:“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待会儿我会好生‘服侍’夫人一番,您就瞧好的了。” 只见两个婆子死死按住了傅妙仪的手,在傅妙仪惊恐的目光中,她的十根手指都被迫伸直了。下一瞬,一根竹签子从她的食指指尖捅了进去。 只听“哇”地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傅妙仪痛得滚在地上,疯了一般地打了个几个滚就疼晕过去了。而那白氏则咯咯一笑,道:“给我泼醒了,接着钉!把她的十根手指都钉上竹签子!” 傅妙仪很快被冷水泼醒,随后是第二根手指。屋子里撕心裂肺的惨嚎声几乎冲破云霄。 傅锦仪听着这渗人的惨嚎,面上甚是平静。 而直到钉到了第五根手指,傅妙仪几乎死在地上,冷水也泼不醒了。一个婆子劝白氏道:“白夫人,您看都这样了,还是……算了吧!万一出了人命可怎么好?再说,不就是一个步摇,若她真的有,她是绝不敢藏私的。她先前屋子里的那些东西,还有所有的陪嫁,不都全被咱们拿去了吗,还差这一个步摇么?” 白氏勾唇浅笑,道:“我自然知道她没有藏私,不过是寻个由头,狠狠地给她一顿教训罢了!哼,不过是给我做影儿的人,什么下贱东西,竟还占着伯爷正室的位子!伯爷真正爱的人是我,我却要一辈子屈居她之下,做个偏房妾室!我心里不服!” 那婆子就叹了一口气,道:“夫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伯爷也想休了傅氏将您扶正,可,这不是情势逼人么!您的身份实在是太……若是做了正室,那名册是要上官服户籍的,伯爷身上有爵位,还要报到宫里去!若不小心被人查出了什么,不论是伯爷还是您,可都是死路一条……” “行了行了,别说了!”白氏不耐烦地摆手道:“这么大的事儿我能不谨慎么?你放心,这是我的命,我也认了。一辈子做小就一辈子做小,左右我有伯爷的宠爱,还有一双儿女……”说着又低头瞧一眼傅妙仪,冷哼道:“我只是心里难受,拿她出气罢了。” 说着似乎想要离开这里。 傅锦仪看到这儿,戏也看够了。她回身出了院门,找到了萧家婶子道:“时辰不早了,估摸着一会儿萧妃娘娘也要到了,我还是快些回去给你们家太夫人祝寿吧!” 那萧家婶子这会儿是又惊又恐。方才屋子里的惨叫几乎掀了房顶,而眼前这个荣安县主竟满面静谧、不为所动…… 萧家嫂子只觉着这一对姐妹都渗人地很,也不敢忤逆傅锦仪,忙引着她朝正房走去。 *** 苗氏的卧房里,几个相熟的夫人们正围着叙话,更多的夫人小姐们则坐在外间一个硕大的花厅里,互相说着和苗氏寿宴毫不相关的趣事。 傅锦仪来便看见了这副场景。这也是了,巴巴地赶过来祝寿,不进去和寿星寒暄见礼,倒都挤在外头说笑,仿若是大家一起办了个赏花宴、只是借了萧家的地方而已。 傅锦仪对此倒是不怪。首先,萧家被贬后已经没有资格和京城最上层的显赫贵族们交往了,大家过来都觉得掉价;其次,大家今日都是为了萧妃才来的,谁又会理那个德行败坏的苗氏! 众人凑在一处说笑,傅老夫人也在其中,并不理会萧家人。傅锦仪被人引着进去,她一踏入,倒是有两个夫人注意到了,朝她热络地笑着:“荣安县主也来了,快过来坐!” 傅锦仪笑着行礼,在傅老夫人身边坐下。不料方才那位说话的夫人又站起来了,走到了傅老夫人另一边坐下,笑道:“傅家的八姑娘又长了一岁,出落地越发明艳动人了。” 傅锦仪眼角一抽。 这位追着过来的夫人不是旁人,正是一年前曾隐晦地提出想要将自己迎娶回去做儿媳、还送了自己一串的珊瑚礼部尚方大人的夫人。方夫人家里有两个嫡子,大的十六,小的十三。方夫人给两个孩子搜寻了大半年,如今还没定下亲事。 一年前,她也看上了傅锦仪,想把这个出身稍逊,但才德兼备、贤名远播的姑娘配给自己的幼子。只是那时候傅锦仪明确表示不乐意,傅老夫人也以孩子年幼婉拒了。如今方夫人再次见到傅锦仪,对方却已经不是个区区三品文官的女儿,而是太后敕封的荣安县主! 方夫人深有感叹:自己真是没看走眼,挑中的姑娘果然是个有福气又有本事的!对此,方夫人自然很高兴,想着:原本以为这个姑娘出身不高,只能嫁给次子,是不能做长房长媳的。但如今人家都是正一品的县主了,别说自己家的嫡长子,便是皇室都嫁得! 方夫人早就觊觎着傅锦仪这个好媳妇了,这回前来赴宴,其实就是奔着她来的。方夫人笑得慈爱,竟又从手上撸下一串拇指大小的南海粉珍珠,不由分说套在了傅锦仪手上道:“你正是好年华,要多佩戴这些鲜亮的东西。你瞧,这串珠很衬你的肤色。” 傅锦仪哭笑不得。 只是,这一回傅老夫人倒也站在了方夫人这边。傅老夫人面上挂着浅浅的笑,温和道:“方夫人太客气了。日后我们时常去贵府拜访,两家人也就熟络了。” 傅老夫人的回答险些让傅锦仪晕过去。 而四周的夫人奶奶们也露出了微妙的笑意。方夫人送给傅锦仪的这一串珍珠颗颗浑圆,一看就是价值高昂、并非是随便能送出去的礼物,这么贵重的东西送给傅锦仪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显然是求亲之意;而傅老夫人身为傅锦仪的长辈,她说的话又显然是应允的意思! 两家人就这么达成了默契,四周宾客们也都是一副恭喜的模样。唯有傅锦仪心里砰砰乱跳,脸上的笑意越发尴尬了。 自己这个祖母也真是的……竟就这么默许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一百零四章:宴席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她这辈子还要嫁人?而且还是要嫁给名门望族? 老天爷,你别再折腾我了成不!上辈子的教训还不够惨烈吗?女人为何要贪图荣华,望族里头权欲斗争惨烈,她难道还想做权势的牺牲品?再则自己一心复仇、对世间所有的男子都失去了信心,一提起亲事就能想到自己被丈夫重锤锤死的惨相,再让她去爱上一个男人,何谈容易?真嫁过去了,害得还不是她自己,可是人家男方! 她是真不想嫁给方家,她也没有什么往上爬的野心,可是这方夫人和祖母还真看对眼了…… 通常来说,明媒正娶的流程比较繁琐。在三六礼之前的相看,就需要很长时间。按照贵族圈子里的惯例,方夫人如今走出的是第一步,这只是个试探罢了。而这之后,方夫人需要领着方家的长辈和亲戚们,大张旗鼓地到傅家做客,正式询问傅家长辈的意愿。若同意,第二步才算完。 而第三步,通常是女方的长辈去男方家里做客,顺便看看男方的少爷,如果不合心意就委婉地拒绝。 在这三步里头,任何时间都可以反悔,两家人谁都不会受到损害。真正到了三六礼的时候再反悔,那可是退婚,对双方名誉的影响都很大。 如今的确只是第一步……可傅锦仪瞧着这架势,事情八成要遭。 她现在都十三岁了……是说亲最合适的年纪,再过一年就有点晚了! 而刘家比傅家门楣高一头,可以说是个树大根深的望族;又因是香门第,家教严名声好。原本以傅锦仪的身份是绝不可能嫁给这样人家的嫡长子的,只是赖着那个县主的封号…… 这么一门亲事,傅老夫人自然喜欢。其实刘家在同样显赫的门第里也是最炙手可热的,这望族和望族还不一样,有的望族,譬如萧家这样的暴发户,根基浅薄,稍微一个浪打过来不就什么都没了?再譬如那徐家,家宅不宁、鸡飞狗跳,宠妾灭妻的事情把圣上都闹烦了,这种人家就算有权有势又如何?女孩子嫁过去要面对太多的糟心事,这一辈子怕是过不好的。 “锦仪这孩子,也算有福气了。”傅老夫人轻声说了一句,随后握住了傅锦仪的手腕道:“将方夫人的礼物好生收着。” 正当傅锦仪欲哭无泪之际,好在老天爷还晓得给她解围。此时正巧前头传来了皇室仪仗奏乐的声音,原来是萧妃娘娘驾临了。 *** 萧妃,闺名移光。这移光不是她的本名,三十年前她只是陕北农庄里的一个佃农的女儿,父母给她起名叫萧大丫。 她也算是有福气。她比萧老侯爷年小二十岁,萧老侯爷上战场的时候她尚在襁褓,她只有五岁之前是在乡下度过的,年幼的孩子对贫困没什么概念,并不觉得很痛苦。等她慢慢懂事了,就跟着兄嫂住进了皇室赐给她们的将军府里,过上了贵族的日子;后来老侯爷做了武安侯,正直妙龄的她更是走了凤凰运,嫁给了当今圣上。 她生得美貌,又是要做皇妃的,当然不能叫萧大丫了。老侯爷给她改了个名,叫移光。移光这两个字是有出处的,这出处既巧妙又有些尴尬——并非是什么古籍诗词里的字,而是前秦时期名扬天下的美人西施的闺名! 人家叫施移光,她叫萧移光。这种名字也就萧家这样没读过的人觉得好,人家香门第里的文人听了,都会笑掉了牙。起名还把自己肖想成前秦美人?咱们汉人讲究的是中庸、是谦逊啊,见过骄傲的,没见过你这么自恋的。 更不要说,还有个同样流传于世的“东施效颦”的成语…… 只是不论如何,圣上对此倒是喜欢。萧妃当年以正三品嫔的位分进宫,几年过去,生下了皇子、爬到了从一品妃位,荣耀满门。萧妃是圣上后宫里年纪较小的,她如今也不过三十岁,正值盛年。 从一品妃位的仪仗和凤驾没法比,和皇贵妃、贵妃的仪仗也相去甚远。只是萧妃到底得宠,圣上也很给她做脸,多给了她十个皇家护卫列阵,还遣了御前尚宫随轿。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前来,六人抬的大轿子上端坐着衣冠华丽的萧妃,两个内监在旁侧高唱着:“萧妃娘娘到——!” 此时里屋的苗氏早出来接驾,外头闲坐说话的宾客们也都出殿门站到院里。萧妃步辇进院,众人便跪地叩拜。而这里头也不是所有人都要下跪——按着宫规,皇妃是君却也是妾。二品及以上的诰命们只需福身行礼,超品的王妃、郡主们则完全不需要行礼。 那品阶为正一品的荣安县主傅锦仪,自然就微笑着屈膝福身而已。而她身前还有一位亲王王妃和两位郡主,都趾高气昂地站着,眼角还渗出些许不屑来。 的确,她们这样身份高贵的人,对萧家乃至萧妃都是很鄙夷的。萧妃么……面上看着是从一品妃位,又是如今圣上招幸最多的女人,似乎很风光。但实际上,最上层的名门望族们少有把她放在眼里的。 宫妃的品阶和朝臣们一样繁琐。皇后之下,皇贵妃是超品,贵妃正一品,妃从一品,下头的就更复杂了。后宫里头,皇后是太子生母,邱皇贵妃育有两子一女,这两位就不必说了;下头有一位张贵妃,生了长公主;再下头有静妃、熹妃两人,都生有皇子,资历都在萧妃之上。 萧妃风光,只是仗着年轻罢了。说个不好听的,她连给邱皇贵妃提鞋都不配。 若说皇子,萧妃的六皇子年幼,没有争储的优势。静妃和熹妃两个则是极为聪明的人,她们的皇子自幼平庸,如今长大了都早早请命到偏远的封地上开府,表示不参与储位斗争。而静妃和熹妃的家族都没落了,宫里其余的皇子们不将她们视作威胁,她们的日子倒是过得很好。 萧妃这样年轻得宠的女人,在皇子们的斗争里没有任何优势。她唯一的依仗就是圣上,可圣上老了啊,等圣上驾崩后呢?她会一无所有,还会因为近年的得宠,被皇后、皇贵妃等大人物记恨!等到新帝登基,她就是那最倒霉的一个,准会被塞到最偏远的冷宫里住着,六皇子怕是连亲王都封不了。 不就是个暴发户吗……大家在心里想着。 对眼前众人或冷淡、或鄙夷的神色,萧妃是尽收眼底。她在宫中浸淫十多年,什么没见过,心里只是冷笑。 “都起来吧。”她微笑着下了轿子,只见她身着玫瑰紫玲珑鸳鸯裙,头戴紫金步摇,身段窈窕,面容艳丽,恍若神妃仙子。不得不说,萧妃的确年轻貌美,邱皇贵妃和皇后她们虽然有权有势,却早已不再侍寝。 萧妃下巴微抬站定在众人面前,却是回头将轿帘一扯,又从轿子里扶出来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 一看见这个男孩子,四周人的脸色就变了。 “恭迎六皇子!”这一回,无论是谁都跪了下去,包括方才那满脸骄横的王妃和郡主们。 此时,她们的脸上是既纠结又厌烦的。呵,倒不愧是宫里最得宠的萧妃娘娘,自知自己身份不高,竟还拉了六皇子来助阵了! “嫂子,您快起来。”萧妃这一回亲手扶起了苗氏,当着众人面关怀道:“许久不曾见到嫂子了,长嫂如母,移光心里还记着当年嫂子辛苦将移光拉扯大的情景。” 萧妃说得动容,在场众人都知道这是给苗氏做脸呢,大家也都不敢露出什么不对劲的神色。萧妃又拣了其余几位相熟的太太说了话,随后就命移步用膳的桂花厅。 原来这萧妃身为妃位,按制她省亲只能在家中待三个时辰,几乎是晌午回来,黄昏就要回去了。这和贵妃、皇贵妃的待遇都不同,更不能与皇后比。徐皇后回徐家那根本就不叫省亲,那是回娘家。她完全不必征得太后和皇帝的同意,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徐家那是正儿八经的国丈,如果帝后感情好,皇帝皇后一块儿住在徐家度个假也是有的。 时间紧迫,萧妃可是回来办正事的,没工夫和大家闲扯。萧家对此准备周全,萧妃在桂花厅坐定,菜肴便端了上来,四周宾客们也被一一请进席位。 萧云天没有正室操持家务,几个姨娘在四周忙地脚不沾地,倒是那白姨娘通身珠玉、笑意嫣然,陪着萧云天一同落座。在正室抱病的情况下,妾室代为赴宴虽然说得过去,到底为人不齿。许多人瞧着这一幕,都窃笑道:“果然萧家气数尽了,这武安伯都开始宠妾灭妻了。”“说得是,你看那胆大的小妾,眼睛是琥珀色的!原来身上还流着蛮夷的血统呢,真是低贱!” 众人先为苗氏祝祷敬酒,相熟的人家献上了各自的寿礼,傅家因着是萧家的姻亲,也不得不预备了过得去的礼物。苗氏此前被嘲讽唾骂了几个月,差点被吐沫星子淹死,现在骤然受到大家的礼遇,一时激动地眼泪都快下来了。 唉,还好有个做皇妃的小姑子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一百零五章:半路杀出的六皇子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前头几户人家献上的礼物都是按着其门户高低挑选的,有家中女孩子们亲手刺绣的屏风,有少爷们写的法,有象征祥瑞的宝瓶、佛手、玉观音等等摆件,不一而足。轮到傅家的时候,傅锦仪亲手献上的则是一只金丝楠木雕刻的仙鹤。 这仙鹤是最寻常不过的礼物。傅家拿出来的这一只是花了二百两银子从木雕店铺里购的,虽然是草草应付,但面上还过得去,让人挑不出错。而按着贵族的规矩,献礼的人必须是傅家小辈里地位最高的傅锦仪。 旁人家里都是嫡长子献礼,也有那五六岁的小男孩上去的,唯有傅家出来的是个女孩子。傅锦仪并不愿意走这一趟,但这也没办法,谁让她是个县主呢。 她莲步轻移,手捧木雕放置在苗氏左侧安放礼物的长桌上,微微福身行礼。正当她准备退下时,首席上的萧妃骤然开口笑道:“这就是太后亲封的荣安县主?” 傅锦仪眉头一挑。 呵,这萧移光果然是不想放过自己的。 上辈子她见萧妃的次数多了,彼此都很相熟。她恭敬萧妃,但萧妃并不喜欢她——萧妃嫌弃她出身不高,不能够给萧家带来助力。 相比于萧云天的自负和苗氏的粗野,萧妃才是整个萧家里最具睿智的人。她有政治眼光,考虑问题理性而现实。当初傅华仪被休弃并被处死的时候,萧妃很焦急地劝萧云天赶紧迎娶一个高门贵女。然而萧云天不听她的,转眼又娶了傅家的三小姐,差点把萧妃气死。 萧妃虽然嫌弃傅华仪,好在没有如苗氏一样虐待她。 上辈子傅锦仪对萧妃还算敬重,她很佩服萧妃在暗流汹涌的皇宫内能够挣得一席之地,还能生下皇子。上辈子她的仇人是萧云天和傅妙仪,不包括没有害过她的萧妃,这辈子她也不会去找萧妃的麻烦。但现在看来…… 她不去惹人家,人家还不想放过她呢。 萧妃冷眼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少女。这个女孩子身量瘦弱、年岁尚小,容貌倒是柔美姝丽,是傅家所有女儿里最为美貌的一个了。只是,这么个看似柔弱惹人怜惜的女孩子,却是个险些覆灭萧家的女魔头! 和寻常贵妇不同,萧妃可是在宫里挣扎求生的,对漂亮女人,尤其是柔弱的漂亮女人,有着天生的警觉。越是傅锦仪这样柔弱无害的,实则越是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 就是这个只有十三岁的小女孩,在明觉寺里扯了嫂子苗氏的汗巾子,导致了如今萧家满门失去名节的耻大辱!也是这个女孩子,在太后面前为了救驾,竟用自己唯一的侄子、萧家唯一的希望萧云天作为赌注,险些害死了萧云天! 一个人最重要的东西,是性命;和性命一样重要的,是名誉!傅锦仪啊,你的所作所为,可是害苦了萧家上下,现在的萧家与你有生死之仇! 萧妃在省亲之前就听苗氏说了此前发生的一切,对傅锦仪恨不能抽筋扒皮。她此次回府,傅家也应邀入宴,此时傅锦仪就站在她面前,她怎能放过! “荣安县主很厉害,身为一个三品文官的女儿,竟小小年纪成为县主,羡煞旁人。”萧妃轻巧地笑着道:“荣安县主,不知你可否赏脸在本宫身侧同坐呢?” 傅锦仪一怔,低眉道:“娘娘抬爱了,只是臣女出身粗鄙,哪里配坐在娘娘身侧。” 萧妃就知道她会这样说,好整以暇地道:“本宫说你配得,你就是配得,说起来,你是萧家的姻亲,本宫早就想与你亲近了。” 身后的宫人们已经搬了一只绣墩放在了萧妃坐席的边角处。 傅锦仪知道这个要求无法拒绝,抬眼一笑,道:“那就承蒙娘娘厚爱。”一壁在绣墩上坐下。 台下宾客们大多以为这是萧妃有意抬举亲戚,倒看不出来二人之间的火光。傅锦仪坐在绣墩上,身上虽然恭敬,却压根就不会殷勤地伺候萧妃给她夹菜之类,只自顾自地坐着。 她知道,萧妃让自己上座,可不是坐着这么简单呢。 果然,刚坐下片刻,她右手侧一位离得近的贵族少女便站了起来。她约莫十四五岁上下,眉眼婉转,红唇润泽,起身和萧妃祝酒道:“萧妃娘娘真是慈爱,对一个小门小户的臣女也这般疼惜,珍儿看着都羡慕呢。” 众人的目光都朝这女子望了过去。 只见她身着五彩海棠百褶裙,外头罩着绯色绣祥纹孔雀裘,清凌凌地观之动人。她乍然高声开口,许多贵妇小姐们都皱起眉头、觉着此女有些骄横,然而当看到她的面目时,大家却收起了不满之心。 “原来是安国公冯家的千金冯小姐!”有两个满面堆笑的女孩子忙朝她笑道:“冯小姐今日也来赴宴?” 安国公大人如今是内阁右丞相,仅在左丞相邱大人之下。安国公府中人丁不旺,上一辈就因为没有女孩子,眼红地看着人家徐家、邱家都送女儿进宫,他们家拿不出来。到了这一辈,总算生出一个独苗苗嫡长女和一个据说身体不大好的庶子。 冯珍儿自然在家里备受宠爱。 这样显赫的家世,这样高贵的身份,娇蛮一点实属正常。许多人还对冯珍儿投去热情奉承的目光。 冯珍儿浅浅笑着,不理会众人,却是挑眉睨着傅锦仪道:“萧妃娘娘抬举你,你不要不知分寸。不过是个县主的名衔,我却不知你的封地在哪里,又享有多少赋税,拥有多少兵马?” 说着灿笑出声。 荣安县主嘛……也就是个虚名! 冯珍儿这话赢得了很多奉承她的人的共鸣。对傅锦仪这个原本不起眼的县主,大家此时也露出鄙夷之色来——呵,一个半吊子县主罢了,还受到萧妃娘娘的礼遇?不过是个三品官家女儿,在这桂花厅里,大多数人的身份都比她高! 傅锦仪端坐不动,并不言语。她知道,她不能和冯珍儿这样的人硬碰硬。 冯珍儿笑了片刻,自个儿凑在了萧妃面前道:“伯母,就让珍儿坐在您身边吧。” 她这话一出,下头人还是愣了一瞬,心道:冯千金这骄横地有点过了吧。 然而萧妃却是满面慈爱地看着她,伸手拉起了她的手腕道:“珍儿快坐,你有些日子没进宫了。”一壁说着,一壁却朝台下道:“冯家的姑娘毓秀名门,性情温婉。本宫已经向圣上请了旨,赐婚给六皇子殿下了。” 此话一出,在座皆惊。 “哎哟,原来冯家的千金如今已经准皇子妃了?”立即有一位贵妇站起来笑道:“此前我们还想着,冯小姐这么一个妙人要嫁到什么样的人家,果然是嫁给了皇子殿下,也只有冯小姐这样的身份才与六皇子殿下般配呢。” “是呀是呀,如此也才算不辱没了冯家的门楣了!”另一位女孩子也笑着道。 大家一时都纷纷恭喜冯小姐。六皇子今年十一岁,冯珍儿十四岁,正是女大三,倒也很合适。 只是,前席上坐着的几个望族夫人们的脸上就有些异样了。 徐家来赴宴的是徐太夫人和嫡子徐策。徐太夫人脸色沉沉,目光中有着一丝微妙的闪烁,和身边嬷嬷缓慢道:“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何不早来禀报我知道?” 那嬷嬷连忙道:“咱们先前都没收到消息的!也不知萧妃何时请求了赐婚,唉……” 徐太夫人冷哼一声。 不光是徐家,那边邱家的几位太太也面色各异。邱家大夫人冷冷地扬着脸,扯唇道:“不知道的,都说这冯小姐嫁入皇室是有福气。实则,就凭六皇子这黄口小儿,和萧家那样败落的家族,能娶了冯家的媳妇可是他们的福气!” “谁说不是,六皇子年幼,母族式微,给咱们豫王殿下提鞋都不配!”另一位夫人尖利地道:“这萧妃倒是有些手腕,竟能说动了冯家,皇贵妃娘娘此前也没递消息出来呀?” “宫里的事情哪有那么简单?”邱大夫人又冷嗤一声:“人家谋划着这个,肯定是算计周全的,这消息怕是瞒得死死的,直到圣上允了、赐婚旨意下了才放话出来。” 这几人看着冯珍儿和萧妃的神色都很不善。这都是因为,皇家不比寻常…… 六皇子虽然年幼,可他也是个皇子呀!只要是皇子,就有争储的资格。 宫中太子是嫡长子,二皇子豫王和四皇子襄王一母同胞。三皇子是静妃所出,天生体弱,封地在三千里之外的齐州;五皇子是熹妃所出,无心政务,封地在大西北的楼兰。太子和豫王的分庭抗礼是明面上的,而除他们之外,也就这个六皇子还有点威胁。 六皇子的年纪很尴尬,半大不小。而其母萧妃的年轻得宠,又是皇后和邱皇贵妃两个没有的优势。 此前大家的眼睛都盯在太子和豫王身上,谁都没把六皇子当做局中人。但今天…… 如果六皇子有了冯家的支持,那就有了足以和太子、豫王相争的资本了!保不准,过两年还能整出个三足鼎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一百零六章:冯家女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六皇子和冯家的结亲,是徐家和邱家都不愿意看到的,也是令朝野震惊的。大家都感觉到,这朝中局势怕要重新洗牌了。 大家心思各异,冯珍儿倒是个单纯的,她当仁不让地坐在萧妃左侧的椅子上,将绣墩上的傅锦仪挤到了边角。刚坐定,她殷勤地给未来婆婆萧妃添酒布菜。 萧妃与她笑语嫣然,傅锦仪还松一口气,以为萧妃把自己忘了。自己不过是受了冯珍儿的几句奚落,就这么轻松过关,倒是她的运气了。 然而,该来的躲不过。 冯珍儿给萧妃舀了一碗甜汤后,从身后丫鬟手中拿过一只红木锦盒,里头躺着一对翡翠镯子。她笑道:“这是珍儿为苗太夫人准备的寿礼,还请太夫人笑纳。” 苗氏早在几日前就被萧云天叮咛嘱咐,知道这冯珍儿身份多么高贵、冯家又是多么不容易攀上的一门亲事。她见冯珍儿献礼,忙满面堆笑地站起来道:“哎哟,真是个好孩子,送这么贵重的礼物给我……” 镯子被呈上来,苗氏看着很是得意,当场就套在了手上。她做太夫人也有十几年了,对玉器古玩的鉴赏还是略通的,这一看就是价值连城的冰种翡翠。 “这乃是我父亲在云南大理国得到的老沆翡翠,宫中都少有的水头,祝愿苗太夫人事事如意。”冯珍儿淡淡笑着,却扭头看向傅锦仪道:“方才荣安县主似乎给太夫人送了一尊仙鹤木雕?” 傅锦仪叹一口气,只好道:“那木雕的确是臣女府中献上的。” 冯珍儿唇角一扯,冷道:“这木雕,瞧着是金丝楠木的,只是……我却听说,此物并非傅家请了能工巧匠雕刻,而是直接在城南的铺子里买的!咱们大户人家里送寿礼,都讲究一份心意。傅家买了成品送给太夫人,这实在是太失礼了吧!” 傅家买了木雕送给苗氏这事,是悄声去办的,也不知冯珍儿如何得了消息。 宾客们此前都不知傅家这份礼物的来路,冯珍儿这么一说,大家都面露不悦地看向傅家人。她说的没错,送礼物可以不值钱,但去铺子里买来的也太敷衍了吧? 而由于冯家的地位,在场还有不少人纷纷附和道:“就是呀,傅家真是不懂规矩!”“县主又如何,和冯家比起来,傅家就是小门小户,上不得台面!” 听着众人指责,傅锦仪忍不住皱起眉头。她这个人是最不怕旁人侮辱的,连死都经历过,被骂一句难道能掉肉吗?但问题是,冯珍儿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指责傅家,这件事要是坐实了,败坏的可是傅家的名声! 傅家是萧家的姻亲,却不把萧家放在眼里,不单是失礼,还是无情无义的表现…… 这个名声可不能接! 此时傅家众人都满脸焦灼,傅老夫人也不知该如何化解,神色都尴尬地很。傅锦仪捏着自己的手指,她实在不想和无冤无仇的冯家对上,可是……如今也没办法了。 “冯家小姐说得不错。”傅锦仪站了起来,淡淡道:“我傅家送与萧家的寿礼,的确是铺子里买来的。” 冯珍儿噗嗤一笑。 “哈,你倒是承认地爽快!”她笑道:“各位夫人、姑娘们都听好了,这可是荣安县主自己说的。萧家太夫人可不比旁人,那是萧妃娘娘的嫂子。今日萧妃娘娘又亲临萧府,傅家这样怠慢苗太夫人,便是不把萧妃娘娘放在眼中!” 这帽子扣得一个比一个大了。 傅锦仪面色不动,却又道:“冯小姐,在铺子里买的寿礼又如何?谁说铺子里的就不是好东西?我傅家的这尊木雕,其实是我父亲苦心搜罗了一块上品的原料请那家店铺雕刻而已,论起来,也并不是完全在铺子里买的。” 说着,不给冯珍儿插话的机会,继续道:“其实一开始,我家也不想让铺子里的人经手。只是我父亲为了找到这块原料已经花费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等运回家中是三天之前,实在赶不及请工匠了。城南的陈记作坊里以加工速度快闻名,我们只好请他们雕刻,才堪堪赶上了。” “说起来,若不是这木料太难寻找,我们也不会这样了。这木料瞧着是寻常的金丝楠木,实则是豫州兰若寺里供奉在佛祖跟前供了二十年的,有灵性了!这样一块料子,珍贵难得,我父亲也是求了许多人才得到一块的!” 傅锦仪说罢,众人才纷纷抽气,都盯着那仙鹤木雕。 兰若寺是大秦的名寺,地处偏远,却是天下唯一千年流传不朽、从未毁坏过的寺庙,备受世人推崇。这庙据说修建地很简陋,里头的摆设寒碜,佛祖前头不供金银,倒是供一些紫檀木、楠木、红木之类。 而这个庙里供的木头,后来也成为京城贵族们争相求索的好东西,都说有灵性。 “你,你胡说!”冯珍儿当场跳脚:“不过随便找了一块烂木头,谁知是不是兰若寺里的!木头又不会说话,你们可别被她蒙骗了!” 傅锦仪忍不住嗤笑。 “是呀,木头又不会说话,冯小姐怎么知道它不是从兰若寺出来的呢?”她轻巧地反问。 就是蒙你了又如何?你能怎么样? 冯珍儿被堵得哑口无言,好在身边有人劝道:“冯小姐,荣安县主,你们都是一片好心,别争执了!” 冯珍儿翻着白眼坐下了,傅锦仪却仍然站着。 傅锦仪此时是不想放过冯珍儿了。 冯珍儿受萧妃指使找她的麻烦,而萧妃是为了萧家与她的生死之仇报复来的,绝不可能轻易放过她!若是她猜得没错,今日萧妃对她发难,要么是取她性命,要么是毁了她的一辈子! 既然不死不休,那我也不会客气的。 傅锦仪端正站着,目光看向了冯珍儿方才献上的玉如意,道:“还是冯小姐出手阔绰,这么名贵的玉如意,可不是我们家里能求得起的。” 冯珍儿还以为她服了软,高傲地点一点下巴。 傅锦仪随即却道:“这老沆翡翠是冷玉的一种吧?臣女记得,苗太夫人因早年操劳患有寒症,一到冬天就腿疼地厉害。若是她整日佩戴冯小姐赠送的镯子,寒症必定加重,过不了两年怕是就会病逝也说不准呢。” 这话说得大家都勃然变色。 “哎呀,这是真的吗?”立即有人发出惊呼:“苗太夫人患有寒症吗?” “如果患有寒症,那的确不能佩戴老沆翡翠了。”有人啧啧摇头:“看起来,冯小姐送东西之前没有打听好呀。” “只是一场误会,冯小姐收了镯子,再补送一份新的礼物就可以了。”也有人打圆场。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碍着冯珍儿的身份不敢把话说得很难听,但对高傲的冯珍儿来说已经是难以承受的。她满脸惊慌道:“怎么会这样?太夫人患有寒症?我,我不知道呀……” 傅锦仪微笑看着她,道:“是呀,冯小姐不知道呢,不知者不罪。” 这话似乎是为冯珍儿开脱的,但下一瞬,她再次开了口。 “冯小姐如今是萧妃娘娘的儿媳,也是萧家的亲戚了。苗太夫人过寿,冯小姐却连太夫人身上有什么病症都不知道,真是粗心呀。”傅锦仪笑说着:“哦,或许不是粗心呢。冯小姐何等矜贵,苗太夫人说来只是三品诰命……” 这话说得厉害,其实也是说中了宾客们的心思。 冯家是显赫的望族,干嘛要和半死不活的萧家攀亲呢?又干嘛要冒险扶持一个没什么希望的六皇子呢?冯小姐怕是对萧家也看不上眼吧…… 送苗太夫人礼物,却连太夫人的病症都不知道,闹了笑话不说,传出去岂不是冯家对萧家不上心?再往深里想,就是瞧不起萧家了。 众人都露出看好戏的神色。 冯珍儿被逼得满脸通红,她这个娇娇女可不知该如何对付傅锦仪这样的厉鬼,忙和萧妃求助道:“娘娘,我不是故意的!我也绝没有轻视萧家的心思……” 萧妃还指望着冯家的扶持,哪里敢怪罪冯珍儿,连忙帮她道:“你自然不是有心的,只是你年纪小不懂得有些病症不能佩戴翡翠罢了!”又和苗太夫人道:“嫂子先将镯子退回吧,冯小姐日后会补送您更好的寿礼。” 有了萧妃打圆场,大家自然不敢再议论。 只是冯珍儿丢了脸,整个人都又羞又恼。 上头萧妃忍着气,狠狠地挖了一眼傅锦仪,冷道:“傅家小姐的话真多,还是退下吧,坐在本宫跟前都吵得很。” 傅锦仪笑着站起来,行礼退下至原先的席位上坐着。 傅老夫人担忧地看着她,半晌和傅守仁道:“咱们傅家什么时候得罪了萧妃娘娘吗?” 堂堂的萧妃,公然为难他们傅家送的寿礼,这叫什么事啊! 傅守仁脸色也不大好看,道:“并未得罪。难道是因为此前我们和萧家疏远了,萧妃怀恨在心?” 傅老夫人叹一口气,朝傅锦仪道:“八丫头,你也太冲动了,冯小姐的确刁蛮,你却不该得罪她!咱们傅家和萧家、冯家无冤无仇地,你这样做日后是很麻烦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一百零七章:麻烦找上门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傅老夫人都有些不高兴了。 傅锦仪却很是无奈。是啊,傅家没得罪萧家,但她傅锦仪可是把萧家得罪惨了啊…… “是孙女急躁了。”傅锦仪低头认错,心里不以为然。 日后的麻烦……就算她不这么做,萧妃也不可能放过她的。 这会儿,她不禁想起了之前徐策对她的忠告——别轻易招惹萧家。或许,她真的是太急躁了。 萧云天官场不顺、傅妙仪被弃置北院、苗氏粗野扶不上墙……可萧家再怎么不堪,还有一个脑子好使的萧妃坐镇呢! 也罢,都走到这一步了…… 傅锦仪默然吃着面前的小菜,半晌无言。 酒过三巡,屋子里的几位男客醉倒被人扶了出去,不少女眷也耐不住冗长的筵席和满屋子的酒气,出来透透气。傅锦仪觉得头晕,由傅萱仪陪着出来,道:“咱们就在这桂花厅附近的屋子里歇着,不要去别处。” 此时的傅锦仪很是小心谨慎。 傅萱仪点点头,从自己的袖子里摸出一小包剥好的核桃,分给傅锦仪吃。一壁吃着,傅萱仪道:“你怎地又招惹了萧妃?你现在是县主了,什么都有了,按理说你应该知足才是。” 傅锦仪苦笑了一下子。 知足?她不会知足的。现在谢氏的大仇已报,但萧家人还活蹦乱跳。而且,今日她得知了一个令她很不开心的消息。 萧妃和冯家联姻,除了对那个位置起了心思,再没有第二个解释。夺嫡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同时也有着巨大的收益,万一六皇子成功登位,萧家就是朝堂第一望族!萧云天将成为大秦朝最有权力的男人,呼风唤雨;苗氏将享有不啻于皇后的礼遇,一生荣华;就连被弃置的傅妙仪,也会分一杯羹…… 她决不允许这种情况出现! “五姐姐,人和人不一样,我没有你这样的福气。”她低头道。 傅萱仪浅浅笑了道:“八妹妹,我只劝你一句。人要为自己活着,不能太强求什么。我现在就很知足,翠鹃已成奴婢,大房里是我姨娘主事了。虽然姨娘不能再有孕、不可能生出儿子来,但我们的日子已经够好了。” 谢氏那件事情之后,傅守仁对女色上头收敛了很多,似乎是被谢氏刺激到了。赵姨娘当仁不让成为了大房里代行正室之位的妾室。 赵姨娘也是个聪明人,并不求傅守仁将她扶正。她每日体贴地伺候着傅守仁,地位越发稳固,和正室的待遇也没有差别了。托她的福,她唯一的女儿傅萱仪也得到傅守仁的疼爱,一月前,傅守仁出面为她定了自己的同窗、现任从四品通州府丞何大人的嫡子做亲。 何家是州郡上的,比傅家门楣低;家里人口简单,婆婆温和,只有一个嫡子,也没有庶出兄弟争产。傅萱仪对此很满意。 她不求什么了。 在她看来,傅锦仪比她能耐地多。周旋在皇室贵胄之中,救驾有功成为县主,还被名门望族方家看中,能够嫁进方家做嫡长媳妇!这样的福分都是傅锦仪自个儿争来的,可是…… 既然得到了这么多,就该每日偷着笑了,也不必再去争什么了吧? 但傅锦仪今日又把冯家给惹了…… 傅萱仪扶额叹息。 “我和你不同。你如今正忙着绣嫁妆吧?”傅锦仪微笑道:“你不要为我担心。” 提起亲事,傅萱仪面色好看了很多。她低眉道:“八妹妹,那日何家上门拜访,祖母允我躲在屏风后头看一眼。我看见了我未来的夫君,他是个斯斯文文的生,虽然面目平凡,但气质很温和。嫁人不需要大富大贵,跟着这样的中等人家,丈夫体贴,家中和睦,才是最好的一辈子。” 傅锦仪点头道:“若是可以,我也想这样呢。”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梳着平髻、穿浅绿色宫装的女子走了过来。 两人知道那是宫里来的宫女,连忙站起来。来的宫女约莫十三四岁,上前行礼道:“哪位是荣安县主?萧妃娘娘请荣安县主往府中懿安园里叙话。” 傅锦仪眉头一挑。 萧妃请她过去? 懿安园这个地方,旁人不知,她却清楚地很。这个院子坐落在一片茂密的竹林子里,地处幽静,又是个偏远的地方。堂堂的萧妃娘娘,刻意将自已约到这林子里做什么? 而且……林子,又是林子。 她忍不住回想起当初在徐家经历的事情。 “萧妃娘娘不是在桂花厅里宴饮吗?”傅锦仪朝那宫女问道。 宫女笑答:“萧妃娘娘不胜酒力,被人扶到懿安园里歇着了。县主,您快些过去吧,若是等得久了,怕是娘娘会不高兴。” 傅锦仪扯了扯唇角。 贸然叫自己过去,肯定不会有好事。 只是……来请人的是宫里人,若是不去,一顶忤逆萧妃、藐视皇族的帽子扣下来,当场就是死罪了。 傅锦仪有些自嘲。萧妃娘娘啊……她想要自己的命,易如反掌,而且不需要苦心谋算。在绝对的权势面前,任何城府心机都是徒劳的。 傅锦仪松开了傅萱仪的手,道:“我去去就回来。” *** 宫女引着傅锦仪出了苗氏的正房往北边走去,期间还从两个院子的游廊里绕了一道,绕得人头晕。若是傅锦仪真是个没出阁的女孩子,这会儿早迷路了,只能一心跟着宫女走;好在她前世是这诺大萧家的女主人,对这里的一花一草一木都熟悉无比,任凭对方绕再多的圈子她都知道回来的路。 只是,这种情况令傅锦仪越发警惕。 很快看见竹林子了,两人捡了一处还算宽敞的小径往里走,路却越走越窄,最终没有了路。宫女领着她在漫无边际的林子里穿梭,走了约莫一刻钟左右,傅锦仪蹲下身来道:“姐姐,我肚子疼!我想歇会儿。” 那宫女面上扯了个冷笑。 肚子疼?哄谁呢。在皇宫里头,她这样的把戏可见多了,还当她是宫外大户人家里什么都不懂的丫鬟?任何一个能在宫里平安活下来的人,都绝不简单。 宫女笑看着她道:“没事儿,县主腹痛,奴婢就扶着县主走。县主年岁小,身子轻,奴婢扶得动。” 蹲在地上的傅锦仪并不慌张。她脸上露出痛楚的样子,道:“那……那就有劳姐姐了!” 一句话差点把对方噎死。 宫女猜到了傅锦仪是想装病开溜的,但既然是要溜,就要死命抗到底……怎么还真让自己来扶?! 她忍着气,老大不情愿地蹲下来,将傅锦仪的一只手臂扶在肩膀上。 傅锦仪身量瘦弱,她自己却也是个十三岁小宫女,要一路将傅锦仪扶过去是很吃力的。偏偏那傅锦仪还装得很像回事,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 宫女吃力地驮着她往懿安园里去。身体不适的傅锦仪好不客气地压在她身上,压了半晌,傅锦仪的一只手悄声摸向自己的腰间。 宫女累得满头大汗,哪里能注意到她的动作。傅锦仪微微勾了唇角,方才伸进荷包里的手拿出来了,一壁朝宫女道:“好姐姐,都是我拖累了你,瞧你脸上都冒汗了,我给你擦擦汗吧!” 说罢就一手拿着帕子往宫女脸上抹去。 那宫女只想快点到地方,也不顾其他,任由傅锦仪擦汗。只是擦了两下子,她竟觉一阵头晕目眩。 “哎,我这是怎么了,我,我……”她不过轻轻喊了两声,便晕倒在地。 傅锦仪将帕子收起来了,轻笑一声,拔腿就跑。 虽然用之前配的蒙汗药放倒了这个宫女,但傅锦仪可不认为自己能高枕无忧了。 相反,她的麻烦才刚开始。 宫女虽被放倒,但她身后还有萧妃。若是贸然回去,萧妃一定会抓住她的把柄说她不遵从自己的命令。如今她要做的,就是找个合适的理由能光明正大地忤逆萧妃…… 这个理由也不难找,方才她就想好了。 她一溜烟往林子北边跑,那个地方有茅厕。她见了一处干净的马桶,好整以暇地坐在上头,打起了瞌睡。 茅房不是睡觉的好地方,但对她来说够好了。半路腹痛走不动,在马桶上一坐一个时辰,是个极好的借口。等过了时候,萧妃就要起驾回宫了,也奈何不得她。 而正当她昏昏欲睡之时,外头突地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倏地一惊,慌忙站起来,正欲瞧,外头人却已经闯了进来。 是五六个膀大腰圆的婆子,进来不由分说将她扭住了。她心头惊恐,抬眼一瞧,却见一个弱柳扶风的女子被人扶着进来了。 看到这个女子的相貌,傅锦仪忍不住笑了:“三姐姐,怎么是你?你不是病了么?” 不单病了,先前不是还被白姨娘用竹签子折磨地死去活来吗,更遑论她身上还有几日前的板子伤。 傅妙仪的状态绝算不上好,她脸色惨白,脚步虚浮,要婆子们扶着才能堪堪挪动。只是她虽狼狈,却高临下地看着傅锦仪,目光鄙夷而得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一百零八章:绑架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傅锦仪,死到临头还嘴硬?”她嗤笑着:“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容易被制住,王宫人是被你迷晕过去了吧?你逃到这儿来,就是想装作腹泻是吧?可惜啊,我的八妹妹,你没料到我会带着人在此守株待兔吧?呵,你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傅锦仪眉头微皱,盯着她道:“你为萧妃做事?” “我在萧府受尽白姨娘的折辱虐待,若不给自己找一棵大树,我也活不了多久。”傅妙仪到底浑身是伤,说几句话就冒出冷汗,虚弱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她继续道:“萧妃娘娘知道你不老实,王宫人怎可能制得住你?少不得要用强了。” 傅锦仪的唇角扯起一抹冷笑:“哦,原来三姐姐是奉了萧妃娘娘的命令要将我强拖过去了?” “你不要说得这样难听,萧妃娘娘温婉贤淑,怎地会将一个腹痛不适的臣女强拖过去?”傅妙仪冷眼看她:“若是被有心人传扬出去,恐怕有损萧妃娘娘的名声!带你过去的人不是萧妃娘娘,而是我!” 傅锦仪面露不屑。 “三姐姐,原来你就只有这点用处了啊?”她睨着傅妙仪。 傅妙仪却是露出一个更加鄙夷的神色道:“我再怎样狼狈,也轮不到你来奚落!因为你很快就会生不如死,怕是到时候要跪在我跟前求我给你一条生路呢!萧妃想杀你,萧云天想杀你,正好我也想杀你。你将我母亲害成那样,我要你血债血偿!” 她说着,面目已然狰狞起来。 傅锦仪的唇角渗出抑制不住的嘲讽。她冷笑道:“血债血偿?傅妙仪,你弄错了。那叫做恶有恶报。” “你,你这个贱人!”傅妙仪勃然大怒,本能地想要扬起手给她一巴掌,然而刚一动就疼得脸色煞白。她只好放弃了这个解气的动作,恶狠狠地盯着她道:“你会后悔的!你会知道什么叫代价。” 她说着一抬手,几个婆子用一根粗大的麻绳将傅锦仪浑身捆绑起来,拖着出了屋子。 傅锦仪并未反抗,因为她知道没有用。荷包里的蒙汗药分量足够,但如何要一下子放倒七八个人,同时又保证自己不吸进去,这就很难了。而且傅妙仪已经知道了王宫人被迷晕,特意拿绳子将自己捆了,就是为了防着自己再耍花招的。 怎么办? 她任由对方拖着,心里很是焦急。她忍不住问道:“你要把我带到哪儿去?是懿安园吗?” “你放心,懿安园可是个好去处呢。”傅妙仪微笑道:“快些吧,娘娘还等着呢。” 众人加快脚步。 傅锦仪越发焦虑。 她能够肯定,懿安园里不会有好事。等待她的会是什么?是死亡吗? 却说正在此时,前头突地传来一阵急促的“哒哒哒”的声音。 这声音由远及近,而且浩荡无比,令人很是惊。“似乎是马蹄声?”两个婆子朝傅妙仪道。 傅妙仪也惊住了,朝左右道:“你们快去前头瞧瞧,看是怎么回事!” 然而还没等到众人过去瞧,外头马蹄声竟已至跟前,只听一个嗓门极大的武夫高喊道:“将这里围起来!抓出那欲行不轨的人!” 傅妙仪一众都是大惊,还未反应过来,前头一个院门就闯进四五个身穿铠甲的军士,随后更多的军士涌进来。他们将几人团团围住,傅妙仪几个都是女流之辈,吓得动也不敢动,慌张地问道:“你们要做什么?”“这是怎么了?” 上百位军士满面肃杀地站在身前,叫人心神惊骇。而很快,军士们中间分出了一条路来,一位骑着枣红色汗血马、头戴金冠、身量魁梧的大将军闯了进来。 “徐大将军!”面对正二品指挥使徐策,傅妙仪的诰命品阶可比他差了许多,连忙低头行礼,一壁惊惶道:“不知徐大将军这是什么意思?此地可是我萧府的后宅,您怎能率领数百骑兵武士擅闯!” 傅妙仪虽然怕,好在她也是见过世面的,倒是强自镇定下来。然而那骑在马上的徐策却不客气,吩咐道:“将此人押起来!” 顿时,两个武士一拥而上将浑身虚弱的傅妙仪摁倒在地。傅妙仪又惊又怒道:“你们做什么?我可是堂堂武安伯的夫人!” “武安伯夫人?本官可是听说,你绑架了荣安县主,意欲谋财害命呢!”徐策轻笑道,一壁下了马,一个闪身竟朝后头道:“萧妃娘娘,醇王妃娘娘,祖母,邱大夫人,冯夫人,高大夫人,方夫人!你们都进来吧!荣安县主已经找到了!” 徐策身后,竟立着数个小轿子,萧妃和徐太夫人等贵胄们被人一一扶了下来。大家都面色各异,那萧妃脸色极冷,由几十位宫人小心翼翼服侍着,往前一步盯着徐策道:“徐大将军,你大张旗鼓地将本宫请到这里来,说什么京城刺客现身,这些人就是你所说的刺客?” 徐策瞧着萧妃面上青白的怒意,微笑道:“萧妃娘娘,您也知道,年前明觉寺里出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刺杀案,末将身为京城指挥使,为了保护京城的安全,是绝不能准许此类案件再次发生了!而那件刺杀案之后,仍有几个漏的刺客至今没有被抓捕,白莲教欲孽也并未一打尽。今日萧妃娘娘省亲,末将一路都十分担心您的安危,生怕刺客趁着您出宫的时机对您进行刺杀啊!” 萧妃面色青白,冷哼一声道:“本宫可没有看到刺客的影子,本宫眼前被你押着的,可是本宫的侄媳妇、武安伯的夫人!徐大将军,你谎称有刺客将本宫和几位一品诰命夫人们诓骗至此,却当众羁押欺辱本宫的侄媳妇,你意欲为何呀?” 徐策神色仍旧恭敬如初,唇角却掀起一抹掩饰不住的冷嘲。 “萧妃娘娘,难道您没有看清楚吗?”他用一种很惊讶的声色问道:“半个时辰前,末将接到报案,说荣安县主失踪了!末将此前就在萧府中发现了刺客的痕迹,便十分怀疑县主被刺客所害!现在您也都看到了,县主身上捆着绳子,被两个婆子扭着胳膊,显然是被武安伯夫人加害!末将十分怀疑,这武安伯夫人就是刺客同党!” “放肆!”萧妃勃然大怒,指着徐策道:“徐大将军,武安伯夫人是本宫的侄媳妇!她怎么可能加害荣安县主,她也是这荣安县主的亲姐姐!” “唔?只因为是亲眷,就不会加害行刺了吗?”徐策摇头叹息一声,道:“白莲教是邪教,那里头的人不单六亲不认,甚至把屠杀亲眷并焚烧自己的行为当做能够升天成仙的通途……末将原本也疑惑武安伯夫人为何要伤害自己的妹妹,但若她加入了白莲教,那么一切都解释地通了啊。” 萧妃差点喷出一口血来。 “你,你血口喷人!”她已经有些失去理智了。 “末将这都是为了萧妃娘娘。”徐策颇有些无奈:“荣安县主只是一位无足轻重的县主,但萧妃娘娘可不能有闪失啊。也罢,这武安伯夫人加害县主之事还有待查证,末将只是怀疑她是刺客同党而已,并未坐实。等末将查清之后,再来向娘娘禀报吧。” 萧妃此时已经气得胸口起伏。 她很想当场说出,是她命人将荣安县主带走的。但……此时傅锦仪身上被捆着的绳子,和方才被两个婆子粗鲁扭着胳膊的模样,在场的夫人们都瞧得清清楚楚了。她怎么解释? 难道她要说,这都是她的意思? 那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若是寻常情况,她还能找个理由说对方顶撞自己之类,遂被惩罚。但现在站在她身后的,可是徐家和邱家的主事夫人,她们能放过这个攻歼自己的好机会吗?徐策又是明目张胆地要与她找茬,徐策的态度就是宫中皇后的态度,皇后也会借此大做文章…… 总之她讨不了好! 萧妃此时只是暗恨傅妙仪做事不周全,到底是如何走漏了风声,竟让徐策知道了这件事,还当场抓住了人!她也恨徐策耳目太长,怕是自己身边被徐家安插了人,这才能抓个正着……她更恨徐家和邱家的几个夫人们,和徐策一唱一和地以刺客现身的借口,非要逼着自己专程前来看什么“刺客”! 也罢,好在这傅妙仪也不过是个棋子而已,丢了就丢了,日后再找个更有用的人就…… 却说,正在萧妃心思繁杂之时,外头又响起一阵杂乱的呼喊声和马蹄声。 只见一队十几人的武士们很匆忙地骑马前来。为首的人正是徐策座下最信任的心腹邵荣,他们在萧妃和众位贵妇跟前下马,跪地行礼,大声道:“回禀徐大将军,另一个被刺客绑架的人质已经解救出来了!” 什么? 另一个被绑架的人质?! 萧妃和众位夫人都惊疑起来。 难道真的有刺客出现了? “哦?事情如何,速速报来!”徐策急忙文道:“刺客抓住了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一百零九章:所谓的刺客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回将军,卑职们抓捕了三个疑似的刺客!”邵荣抱拳道:“被解救出来的人质,乃是冯家唯一的大少爷!卑职们赶过去的时候,竟见他被三个匪徒捆绑在萧府懿安园里的床板上,浑身的衣裳都被扒光了,嘴里还塞着布条!卑职们冲进去解救了冯大少爷,把三个疑似刺客也抓住了,还请将军移步!” 这番话一出,四周皆惊。在场的冯大夫人脸色瞬间苍白如纸,而萧妃脸上也浮现出更加青白的颜色。 “你说什么,冯家的大少爷也被绑架了?!”说话的是邱大夫人,她惊骇地看着徐策道:“天哪,竟有这样的事情!荣安县主被绑架也就罢了,她只是傅家的女儿;可冯大少爷他……他家里三代单传,冯家只有他这么一根独苗苗,身份何等贵重啊!刺客绑架他,实在是居心可恶!” “是啊,这太可怕了!”站在她身侧的醇王妃也忍不住接了话道:“刺客们看起来是有备而来啊,专挑了冯大少爷下手!若是真让刺客得逞,冯家为了这位大少爷,可不知要做出什么事情,怕是要任由刺客摆布了!唉,这真是造孽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唯有那当事人冯家的二夫人身子摇摇欲坠,说不出话来。邱家大夫人瞧她这样,心里暗自冷笑,上前装模作样地扶住她道:“冯二夫人,你这是吓坏了吧?你别怕,这刺客不是被徐大将军抓住了吗!快,咱们一起过去瞧瞧吧!” 说着,不由分说拉着冯二夫人往前走。 徐策也上前对萧妃道:“恭请萧妃娘娘移驾懿安园。” 萧妃只觉得浑身发冷,她扭头冷哼一声。 “萧妃娘娘,刺客之事兹事体大呀,圣上可是一直在追查此事,您不去瞧瞧吗?”徐策继续劝道。 “本宫身体不适,先行告辞!”萧妃却一甩袖子上了自己的小轿,将帘子都放下来了。徐策便无法再劝。 只是萧妃的避退,却更加激起了在场的醇王妃、邱夫人、徐太夫人、高夫人、方夫人等人的好心。她们身为京城最显赫的望族的夫人,拥有着数年磨练出来的政治敏感,她们已经从“冯大少爷被绑架”一事中嗅出了不寻常的味道。 被三个匪徒绑架?身上捆着绳子?衣裳还剥了?嘴里塞着布条? 而京城贵族圈子里的人都知道,冯家没有子孙福气,只养活了这么一个独苗苗不说,这冯大少爷还是个天生的傻子……冯家为了给这个少爷娶媳妇留种可谓煞费苦心,然而门楣低的他们看不上,门当户对的千金谁愿意嫁给傻子…… 种种迹象重合起来,这些耳聪目明的夫人们便有了一个模糊的揣测。 “走,我们去瞧瞧!徐将军说的对,若真是刺客,那可是惊天大案呀!”邱夫人一马当先,拉了徐太夫人和冯二夫人等要过去看。另一位醇王妃乃是徐家的远亲、在宫中和皇后娘娘走得极近的,她也兴致勃勃地附和道:“谁说不是,这件事情可马虎不得!” 萧妃告辞众人挽留不住,可那冯二夫人的地位还不如邱夫人和徐太夫人,被邱夫人半推半就地拉了过去。那懿安园距离此地已经很近了,众人走了约莫两刻钟便到了。 这期间,那冯二夫人脸色煞白煞白地,多次挣扎着想要告辞,甚至劝阻各位夫人不要过去瞧。只是她越是这样,那精明的醇王妃、徐太夫人和邱夫人等就越觉得有鬼。邱夫人热心地安抚她,醇王妃也死死拖着她不放。 就这么着,众人来到了懿安园。这萧府的懿安园建在竹林里头,是个很幽静的所在,本是老侯爷在的时候曾经礼佛的场所。而此时,众人刚踏进懿安园,闻见的却不是应有的檀香,而是一股子莫名的、令人有些尴尬的气味。 “哎哟,这里头是什么味儿呀!”醇王妃抱怨道:“闻着怪地很!” 邱夫人着急,只拉着众人往里走。刚推开殿门,大家就瞧见了冯大少爷。 因为被“解救”成功,此时的冯大少爷已经穿了衣裳,解了绳子,被几个武士搀扶着坐着。 冯大少爷一见众位夫人们,尤其是见到了冯二夫人,就委屈至极地“哇哇”大哭起来。他虽然已经二十多岁了,但他是个傻子,也不过两三岁的心智。他嚎啕道:“安儿怕,安儿怕!他们,他们……” 冯大少爷瑟瑟发抖地抱着自己的衣裳,一壁说着“怕”。两个解救他的武士扶着他,他还拼命去推人家的手道:“别脱,别脱!” “哎哟,可怜的孩子,这是怎么了啊!”邱夫人怜悯道:“冯大少爷天性痴傻,已经够可怜的了,是谁竟然绑架了他!那三个胆大包天的刺客呢?在哪里?” 有武士答道:“已经押下去了。”徐策却道:“这一日之内,冯家大少爷和荣安县主都被绑架,这绝不是巧合!一定是同一伙人策划了绑架案!” 若说傅锦仪被傅妙仪捆绑拖行一事或许和刺客无关,但此时再看冯大少爷也被绑架,便不得不叫人怀疑有刺客了。邱夫人等人则想得更深一些,那醇王妃转了转眼珠子,道:“就算不是刺客所为,光天化日之下在萧太夫人的寿宴上绑架了冯大少爷和荣安县主,这也实在令人发指!” “说的是啊,荣安县主虽然出身不高,但她是太后亲封的县主,绑架她就是藐视皇族!更遑论冯大少爷是冯家全族的命根子!”一旁正二品幽州刺史家的高夫人也帮腔道。 众人看着眼前一场绑架案,邱夫人还好心地命身边小厮去安抚那惊吓过度的冯大少爷,却突然间,那坐在床上的冯大少爷做出了一个令众人目瞪口呆的举动。 只见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旁若无人地将自己的裤子脱了下来。随后他扭动着身子,哭着叫着道:“他们,让我这样,是他们让我这样的!我忍不住了,我忍不住了!” 眼前的场景霎时变得不堪入目起来。 几位夫人们疯了一般地看着他。 “啊——!”最先承受不住的是邱夫人,她惨叫一声夺门而去。随后,徐太夫人和醇王妃等都跑了出来,大家崩溃地趴在外头的院墙边上开始呕吐。 懿安园里一时大乱起来。不论是丫鬟婆子还是贵妇人们都赶紧跑出来不敢瞧,几个武士则手忙脚乱地冲进去想要制止冯大少爷。然而冯大少爷却拒绝穿上裤子,旁人一给他提上,他就大喊着“难受!难受!” “真是不堪入目!”徐策冷哼一声,也扭头出来了。而外头所有的人都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醇王妃娘娘,众位世家伯母,末将在这给各位赔罪了。”徐策拱手道:“都是末将思虑不周,不知这冯大少爷竟然,竟然……”他说着,又朝左右亲兵怒道:“这是怎么回事?冯大少爷为何会突然做出这般举动?还有这园子里是点了什么香吗,味道为何这样怪!” 数百位武士和亲兵们低头听训,而更令人尴尬的是,里头那冯大少爷竟还闹得不消停了。无数令人崩溃、引起人无限遐想的呻吟声不断从屋子里传来,而看守他的数位武士们更是惊呼起来,其中一个或许是心理承受力比较低,竟然大叫道:“大少爷,您放过小的啊,小的不是女人啊,小的是个男的啊!” 外头的众人更加崩溃了。 其中邱夫人已经有些后悔。她是来看好戏的,但这戏唱得也太夸张了点吧…… “冯大少爷虽然痴傻,但他也不该平白无故地这样做!”邱夫人又气又恼,朝徐策道:“徐大将军,我倒是有个猜测。这大少爷该不会是被人灌了什么药,才这样的吧?” 她这话倒是令众人纷纷赞同起来。这时候大家就联想起了先前冯大少爷被绑架,捆在床上,剥光了衣裳,嘴里塞着东西…… 种种迹象推断下来,便离邱夫人原本那个猜测越来越近了。 “哼,都是歹人作乱,才导致如此的!”徐策气愤地道,一壁吩咐左右:“来人,把那三个匪徒给本将送去刑部大牢!至于武安伯夫人,她绑架荣安县主的时间太巧合,正好是冯大少爷被绑架之时,本将不得不将她也送进刑部!本将相信,只要严加拷问,必定会将今日之事查个水落石出来!” 送去刑部大牢?! 那被武士们押着一同拖过来的傅妙仪脸色猛地雪白,随后就软在地上。 刑部那是什么地方,那里头审问的都是前朝逆党、敌国俘虏、刺杀皇帝的刺客等十恶不赦又干系重大的犯人,最不济也是个身背几条人命即将被判处凌迟的杀人犯等。寻常的案件,什么偷东西啦、抢民女啦之类,那都是京兆尹和地方上府台管的,刑部懒得管。 她身为武安伯的夫人,竟然要被送去刑部?而且是被徐策打着“刺客”的名头送过去的!刑部大牢里有七十二种刑具,随便挑一种给她尝尝,都足够她半身瘫痪了。她若被送往刑部,不死也要掉层皮!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一百一十章:不堪入目的事实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而且,就算最后证明她和刺客无关,但绑架荣安县主的罪状已经坐实了。因为县主的诰命品阶比她高,她即便身为正三品武安伯夫人,也会被判处公堂杖刑。从此之后她就是一个有前科污点的人了…… 她吓得浑身筛糠一般,跪地磕头道:“徐大将军,徐大将军!我不要去刑部大牢,我不要啊!求求您开恩吧,我是无辜的,我不是什么刺客……我并非要绑架荣安县主,事实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受人之命……” 她这话说到一半,邱夫人身后的冯二夫人竟爆发出一声尖利的惊叫,打断了傅妙仪的话。她随即跟着瘫软下来,一壁死死地盯着傅妙仪,一壁高声道:“徐大将军!事情不是这样的!” “哦?”徐大将军恭敬地看着她,亲自上前扶她道:“冯二夫人,您是冯大少爷的母亲,您也是受害人。您别害怕,末将身为京城指挥使,保护贵族的安危也是末将分内之职,末将一定会将这些歹人严刑拷打,将事情审地水落石出的!” 然而,徐策好心的宽慰反而让冯二夫人越发惶恐了。 她慌乱地抽泣道:“不,不!不要!徐大将军,这,这是个误会啊!那三个匪徒……哦不,他们不是匪徒啊!他们,他们是我冯家的几个亲戚少爷,一直寄住在府中的。今日之事,是,是我让他们做的……” “什么?这件事,是冯夫人您,是您指使的?!”四周的几个贵夫人和徐策等都惊得高喊起来。 此时的冯二夫人简直是又羞又恼。她低着头嗫嚅道:“这只是我们的家务事,惊动了徐大将军,还被误认为是刺客,这完全是一场误会啊……至于我家的这个犬子,是我,是我……总之,这件事情就是我的意思,请徐大将军千万不要将那三人送去刑部啊!” 冯二夫人这话就让众人面面相觑了。 “冯二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邱夫人就是来看戏的,她可是唯恐天下不乱,追问道:“冯大少爷是你唯一的儿子,你怎么可能加害他呢?再则,你指使三个亲戚将他扒光了绑在床上,或许还灌了药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冯二夫人的头低得不能再低了。 她简直想钻到地缝里去,又对这刨根问底的邱夫人恨得咬牙。她吞吞吐吐地道:“这,这……这真是个误会……” “我看啊,也不用谈什么误会了。”醇王妃浅浅一笑,接了她的话茬:“冯二夫人,你给你儿子灌的药,是一种名为‘销魂散’的药吧?这样药材可是不少大户人家喜欢用的,男人用它沐浴,浸泡上两个时辰之后就能入药,随后就会……如狼似虎了。我说的不错吧?” “不,不是,你胡说!”冯二夫人如被踩了尾巴的猫,惊恐地看着醇王妃。 “冯二夫人,您就别遮掩了。若不是这样的药,冯大少爷为何会当众失态啊?到现在,他不还在里头……若您不肯承认,不如现在再打开房门看看冯大少爷在干什么?或者可以请个郎中过来,一瞧便知。”醇王妃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冯二夫人。她满面叹息,唇角却是掩饰不住的嘲讽,继续道: “冯二夫人,想必你这样做一定有苦衷吧?唉,我们都知道,你这个独子因为脑子坏了,都二十五岁了也没能娶亲,有那小门小户的卖女儿的,你又嫌弃人家出身低微。”醇王妃说着摇头道:“只是你再着急,也不能这样强迫他呀!也不知这回你是看中了哪一家的女儿,你是想要将女孩儿也拖过来,然后顺理成章地行房事吧?” 醇王妃直刺刺地将那埋藏在深处的、令人难以启齿的真相说了出来,而这话也显然是先前邱夫人、徐太夫人等人的猜测。大家都是显赫望族里的主母,哪个是傻的?就算醇王妃不说,大家看到这儿,也都明白了。 她们都用一种鄙夷而嗤笑的目光看着冯二夫人。 而若冯大少爷只是当众出丑也就罢了。问题是……这个时候,大家也都没忘了先前那个被绑架的荣安县主。 只要稍微一寻思,事情的真相就无比清楚了,而这真相令众人不寒而栗。 正一品的荣安县主啊,一个十三岁的妙龄少女,生得那么漂亮,还是太后娘娘喜欢的人……本该有大好前途,甚至以她县主的身份嫁给皇族也是可以的,却无端被人算计…… 如果冯家谋划的事情真的成了,那这荣安县主就太可怜了。 众人都是宅门里活了几十年的贵妇,对这种卑鄙下作又毁人一辈子的手段都不陌生,并对此无比痛恨。这冯家倒是打的好算盘,为了求娶一个身份高的媳妇配她家的傻子,竟然做出这么恶心的事情…… “冯二夫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一直未曾开口的徐太夫人终于忍不住道:“你就算再为了你家少爷的前途考虑,也不能……唉!你们冯家也是香门第,你们的圣贤都是怎么读的,连礼义荣辱都不顾了么?你好自为之吧。” 徐太夫人的年纪比旁人都要大,由她这个长辈来训斥冯二夫人倒是很合适。她的话掷地有声,将冯家读人的面子全掀了。冯二夫人简直承受不住,兀自趴在地上起不来。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大家倒是没有再往下深究了,也没有把冯家算计荣安县主的事情揭露出来。但……就算不说,也是谁都明白了的。 呵,还香门第呢!用了这么卑鄙的手段强抢别人家的千金,还是一位县主!这样的人就不配读! 冯二夫人已经颜面尽失,而那站着的徐策方才叹一口气,道:“既然是这样,那这件事情倒果真和刺客无关了,便也不必劳烦刑部审理了。” 他松了口,冯二夫人和傅妙仪倒是松一口气。然而下一瞬,他却又道:“只是,冯少爷当众出丑有伤风化,此事又是冯二夫人一手促成,按照律法还是要由京兆尹处以罚金的。另外,武安伯夫人绑架荣安县主一事……” 他不提傅妙仪还好,一提,那冯二夫人的脑子里就闪过一道亮光。 “徐大将军,荣安县主的事情我是真不知道!”冯二夫人一口咬定道:“绑架荣安县主的人就是武安伯夫人,这件事和冯家无关!而且,武安伯夫人和荣安县主虽然是亲姐妹,但我却听说,这姐妹间似乎有着解不开的仇怨。武安伯夫人是傅家的继配所生,荣安县主是原配的嫡女!傅家的那位继室不久前就犯了错,被傅家大爷剥夺了正室的名分,而也正因为这件事,武安伯夫人和荣安县主姐妹俩成了仇人!” 冯二夫人说罢,焦灼地看向后头的徐太夫人等人道:“这件事情在咱们贵族圈子里都传遍了,几位夫人一定也听说了吧?傅家继室被废,几个异母所生的姐妹间也成了仇敌!” 冯二夫人这话一出,徐太夫人等人的面上倒是若有所思起来。 傅家正室的确在不久前被废,而傅家几个兄弟姐妹之间的仇怨也传了出来。冯二夫人这话说得倒有几分道理。 “所以说,荣安县主被绑架一事,就是武安伯夫人一手所为!”冯二夫人坚定地道,随后盯着傅妙仪的眼睛逼问:“武安伯夫人,事到如今你就认了吧!你和你妹妹早有仇怨,今日你这样做就是为了报复她,是也不是?” 冯二夫人的威逼,使得本就狼狈不堪的傅妙仪满脸惊惶。 不,不是的!不是她要绑架傅锦仪,是她受了冯家和萧妃的指使啊!可是,可是…… 现在冯二夫人要把这件事推到她头上…… 绑架县主的罪名本身就够她喝一壶,而再往深里想…… 若她承认了她一手绑架了荣安县主,那是不是也就变相承认了,是她要促成冯大少爷和荣安县主两人的“亲事”?她身为傅锦仪的亲姐姐,是她出面将傅锦仪“许”给了冯家,冯家大夫人是因为她主动提出了这门亲事,顺着答应了而已? 那这件卑鄙的丑闻,很快就从冯二夫人主使,变成了她主使! 如此一来,就算冯家会遭人诟病,但那损害已经减轻了很多。而傅妙仪,她将成为这个卑鄙计划的策划者! 傅妙仪突然感觉浑身发冷。 不,不能认,不能认!!傅妙仪从心底发出绝望的呐喊,随后惊恐地朝冯二夫人摇头。 然而,那冯二夫人的年纪已有四十多岁了,做了多年的当家主母,她的城府手腕岂是傅妙仪能比的。在这节骨眼上,冯二夫人瞪着傅妙仪,唇角掀起一抹冷笑,随即伸手抚了抚自己鬓角上插着的一只珍珠攒梅花的金簪。 看着冯二夫人头上这只做工精巧的簪子,傅妙仪的脸再次褪了一层血色。这东西,是萧妃娘娘赠与冯二夫人的礼物之一…… 萧妃娘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毛贼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在这一瞬间,傅妙仪几乎能想到,若自己胆敢忤逆冯二夫人的下场。如今可是萧妃娘娘求着冯家将唯一的千金嫁给六皇子,冯家是京城里显赫的望族,六皇子却是个孤立无援、登位希望渺茫、前途坎坷的幼子。萧妃娘娘都不敢得罪冯二夫人…… 那么自己呢?如果自己得罪了冯二夫人,她会有什么下场? 萧妃娘娘,是萧家最大的一棵树!太夫人苗氏和萧云天两个人,都抵不过她的一句话。傅妙仪相信,只要萧妃发话,萧云天和苗氏绝对能够拿走自己的性命! 傅妙仪浑身僵硬地呆住了。 她的左右两侧都是深渊,她只能选一个看起来浅一点的深渊跳下去…… 在无尽的痛苦抉择中,傅妙仪流着泪闭上了眼睛。半晌,当她再次睁眼时,她的嘴唇被咬出了血,喃喃道:“对,是我,是我谋害了荣安县主,和冯家无关……” 冯二夫人舒了一口气。 站着的徐策面上露出无限的嘲讽。他轻轻一笑,道:“如此,事情就清楚了。原来是咱们贵族圈子里的家务事而已,倒不是什么刺客,是末将杞人忧天了啊!冯二夫人,您还是将您的独子带回家去吧。按照律令,您虽然做错了事情,但母亲伤害儿子不坐罪,您只需要将五百两银子的罚金交到府台即可。至于武安伯夫人,你绑架的荣安县主品阶高于你,你还是不得不去府台走一趟了。来人,将这几个坐罪的人押去府台!” 徐策说着,一众亲兵将傅妙仪和她手底下的婆子们五花大绑,毫不客气地拖着押走了。 傅妙仪被人拖着,喉咙里发出无比恐惧的嚎啕声。她拼命地哭叫着,想要让徐策饶了她,徐策却只是以国法搪塞,并不肯容情。 这一场闹剧终于落下帷幕,留下来的夫人们都面色各异。那冯二夫人出了这么大的丑事,羞愧难当,连忙命令身边小厮们去屋里拾掇她儿子,想要赶紧离开此地。而邱夫人和醇王妃等却都面露讽刺,醇王妃嗤笑道:“冯家真是没福气,诺大的家业,就这么三代单传的一个儿子,还是个傻子!” 邱夫人也冷嘲一声,道:“今日还是她运气好,有那武安伯夫人给她顶缸了。” 这邱夫人还是有些不甘心的,她还以为这回冯家栽定了,没成想还有几分转机。 众位夫人们私下窃语几句,都结伴离开了。 *** 身为受害者的傅锦仪是被徐策一块儿带走的。 徐策上马骑行,她被人塞进后头的小轿子里跟着,徐策的马就走在她的轿子边上。傅锦仪一想到今日能够脱险,全凭着徐策率兵前来解救,她万分诚恳地当众拜谢徐策的救命之恩。 徐策侧目看着这死里逃生的傅锦仪,眉头微微皱起。他骑在马上,居高临下道:“荣安县主很能干啊,你瞧瞧,现在连萧妃都想杀你了。” 傅锦仪被训得缩了缩脖子,还是讪讪笑道:“那不是有您么,您身为京城指挥使,英明神武、明察秋毫……” “呵,我再晚来一步,你就等着嫁给那个傻子吧!”徐策拔高了声音冷嘲道:“也罢,我从前不是没提醒过你,你哪回听进去过?傅锦仪,你可别把自己作死了,我还等着你给我办事呢。” 傅锦仪笑得更尴尬了,只好在轿子里恭敬地作揖,又说日后自己的父亲会亲自去徐府道谢云云。只是那徐策脾气不好,朝傅家众人冷哼道:“荣安县主惹的麻烦够多了,末将希望县主日后能知道自己只有一条命,别再生出这些麻烦事了!” 说罢,扯着缰绳迅速朝前奔了过去。 傅锦仪的轿子落在后头,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种松一口气的感觉。她发现她已经越来越怕徐策了,徐策对她也越来越不耐烦了,责骂她的声音更是越来越大了!这种感觉真难受! 她恭敬地目送徐策踏马而去,只是就在那人影越晃越远之时,她的鼻子突然抽动了一下子。 等等,这特么什么味儿?! 蜜合香!是蜜合香! 傅锦仪嗅着空气里的味道,越发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天哪,她闻到了蜜合香的味道!这绝不会有错,她前世做侯夫人喜好这一味香料,对它尤为稔熟;现今在卧房里遭到匪徒袭击后,她更是每日都闻着蜜合香,对这个味道铭记在心!她绝不会认错! 她本能惊恐地四处张望起来。四周都是随行的亲兵护卫,除了他们也没有旁人了!那么这样说来,夜袭她的匪徒一定在这群人中间! 而与此同时,她也想到了先前收到的东西上留下的“徐”字,心里豁然开朗。 是徐家,就是徐家!就算不是徐家的人,那也是徐家的兵!用恶作剧来吓唬她的人,就是徐家军! 傅锦仪睁着一双惊愕而激动的眼睛,忍耐不住大声道:“徐大将军!停一停!” 轿子先停下了,前头跑出去数十米的徐策跟着停了下来。徐策勒马站立,回头看着掀起了轿帘的傅锦仪道:“县主,你还有什么事儿啊?” “徐大将军,你,你再帮我一个忙吧!”傅锦仪显然底气不足,虽然她明知是徐家军理亏。她讷讷道:“将军,我告诉你,你手底下这些亲兵中间有内鬼啊!你不知道,我先前曾经被人袭击过,现在我能肯定那人就在你们中间!” 徐策眉头一挑。 这个时候,徐策其实还没反应过来傅锦仪说的是什么。他调转马头缓步踱了回来,在傅锦仪身前下了马道:“县主,你的麻烦事儿怎么这么多!你方才说什么,你说我手底下这些亲兵中有人袭击你?” “对,就是这样,有人……”傅锦仪猛点头。然而她话未说完,前头那徐策已经怒了。 “傅锦仪,你这死丫头别不识好歹!”徐策恨恨地道:“本官今日带的这些人都是本官的心腹,绝不可能有歹人!你信口雌黄污蔑本官的人,该当何罪!” 徐策本就生得高大,一张黑脸不怒自威,他瞪着眼睛厉声大喝起来,傅锦仪哪里受得住。她吓得脖子都快缩没了,却仍然吞吐道:“大将军,你,你好人做到底,这件事情对我来说也是有些难于启齿……是一个毛贼近来时常溜进我们傅家,欲行不轨。就在五日前我把他抓了,狠狠揍了他一顿之后还是被他给逃了……” 那按捺不住怒火的徐策正欲继续发飙,傅锦仪轻飘飘几句话入耳,他便僵住了。 什么?毛……毛贼?! 溜进傅家欲行不轨的……贼?!!!! 徐策的脸色在一瞬间由勃然大怒变成惊惶万状。他吞了一口口水,看着傅锦仪道:“你说,你以为那个是贼……啊不,是你五日之前抓到了一个贼?!” “不不,我没抓住他,是差点抓住!”傅锦仪道:“我在他身上撒了一种特殊的香料呢,我方才就闻见那味儿了,准没错……” 一壁又开始吸鼻子。 徐策简直要被她的动作吓死。他手脚并用跳开一丈远,一壁准备翻身骑上了马道:“傅锦仪!我看你如今是什么事儿都要求我了,本将军日理万机,有空管你这些烂事么!行了,咱们先回桂花厅去,今日你被你亲姐姐绑架这事儿才叫严重……” 只是,徐策话未说完,那傅锦仪竟直直地盯着他,从轿子里跳了出来。 “徐大将军,你站住!”傅锦仪情急之下,指着徐策就大喝道:“我怎么闻见你身上……我再闻一下!”她冲着徐策就跑了过来。 徐策大惊失色,竟然弃马朝后退去道:“我身上?我身上能有什么?!” 傅锦仪对“徐策=毛贼”这个结论本也是不可置信的,但就在刚刚,徐策站在她身前的时候,她几乎可以确认那蜜合香是从徐策身上散发的!她在极度的惊愕和几日前崩溃的愤懑之中,旁的也不顾了,伸着手朝徐策追去道:“你站住!徐大将军,若不是你身上的味儿,你就老实地站着让我辨认!你跑什么啊!” 徐策眼看傅锦仪张牙舞爪追来,脑子里轰地一声,随后他拔腿就跑。 “徐策,徐策,徐大将军!”傅锦仪高声叫起来,落荒而逃的徐策竟再次一头钻进了竹林子里,朝着最茂密的地方跑去。两人一追一逃,问题是逃的那个是当今二品骠骑将军、神勇威猛的徐指挥使,追的那个是堪堪十三岁、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荣安县主! 这种场面令在场的亲兵们都凌乱了。大家都是徐策手底下的人,哪里能看着主帅被人追逃?于是乎都纷纷钻进林子,一壁喊着“保护大将军”!而最为崩溃的当属那亲兵首领邵荣,他是这里头最明白的人,也是对这个结果感到最凌乱的人。他欲哭无泪地望着逃窜到竹林的自家主子,心里只期盼徐策能跑得快一点,千万别再让荣安县主近身了啊! 而前头傅锦仪口中也发出了愤恨不已的呐喊声。“徐策,你站住,徐策,你这个毛贼!” 种种诡异的声音伴随着诡异的画面出现在萧府的竹林子里,场面一时不可收拾。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一百一十二章:追逃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徐策和傅锦仪这追逃的两人陷在竹林里,一时半会回不来了。 桂花厅那边的宴饮虽然还在继续,但因先前徐策扯着抓刺客的大旗怂恿了众位夫人前去看戏,闹得满城风雨,此时大家也都没了祝寿的心思。 萧妃从竹林中归来后,心里又气又羞,推脱身上不适躲在里头卧房里歇息。等底下人将最新发生的消息报给她,说了傅妙仪最终给冯二夫人开脱之后,萧妃疲惫地摆了摆手,叹道:“也罢,好在有傅妙仪这颗棋子可用。否则……” 若是这回真让冯家丢了大丑,那她日后和冯家合作怕是就很艰难了…… 而此时跟在萧妃身边的冯珍儿听了,急急地就跳起来道:“什么?最后竟然让那么多人目睹了我哥哥他……萧妃娘娘,事情竟成了这个样子了啊!我哥哥非但没有娶到那个荣安县主,反而,反而……可真是丢死人了!” 面对冯珍儿的质问,萧妃越发筋疲力竭。 将荣安县主绑架并送到冯大少爷床上的事情,其实还真不是冯家谋划的。此事的主使,正是眼前的萧妃娘娘。 萧妃为了娶到冯珍儿,简直用尽了手段,其中最有分量的献礼便是傅锦仪这个人。萧妃对冯家承诺,她一定会帮冯家解决冯大少爷的婚事,让冯大少爷娶到一个身份地位都和冯家相配的千金为妻! 这个人选自然就是离她最近的、身为一品县主的、又和她有仇的傅锦仪! 可是…… 计划是美好的,结果是残酷的。京城指挥使徐策竟然横插一脚,当场揭露了她和冯家两者的卑鄙谋算。非但冯大少爷迎娶荣安县主一事打了水漂,连她的金主冯家都大失颜面…… 萧妃都有点不敢想象冯家的怒火。 “珍儿,事情已经这样了,好在有本宫的侄媳妇帮你们冯家承担了恶名,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萧妃有气无力地说道:“你放心,这件事情虽然不成,但本宫当初对冯家的承诺是一定会做到的。没有荣安县主,本宫还会另选一位贵女嫁给你哥哥!” 冯珍儿却开始抽泣起来,一边哭一边道:“这,这……萧妃娘娘,这件事真是太丢人了啊!为什么会这样啊,当初您不是打算地好好的吗!”又将自己埋在枕头里哭道:“就算有那武安伯夫人担了事情,可我们冯家的名声还是毁了,我的名声也会被牵连啊!呜呜呜……” 面对冯珍儿直刺刺的哭闹指责,萧妃简直快晕过去了。 她真有点忍受不了……果然求人是天底下最难的事情,现在她求着冯家,就要忍受冯家各种不合理的要求,还要忍受冯珍儿刁蛮任性的大小姐脾气! 明明她是冯珍儿的婆婆啊,天底下哪有这么受气的婆婆…… 唉,算了算了,她都忍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一刻。 萧妃耐着性子去哄冯珍儿,一壁哄着,眼睛里流露出刻骨的恨。今日之后,她又多了一个死敌了,那就是徐策! 话说,徐策身为太子的亲表弟,和她这个六皇子生母本就是死敌吧!而今天徐策非要大张旗鼓地插手这件事,怕是就是出于宫中皇子争储的根源!徐家是不容许他们得到冯家的支持吧?太子也是不容许自己再多一个六皇子做对手吧? 想通了这一切,萧妃对未来的路越发迷茫了。这才刚开始,就如此坎坷,也不知将来会怎样呢? *** 萧妃哄了冯珍儿许久,回宫的时辰也到了。 她此时都巴不得早点离开萧家,她今天真的是吃了个大亏!而在她的轿辇起驾的时候,后头恭送的一众贵妇和小姐们的脸色比她来的时候更微妙了——懿安园里发生的事,在徐太夫人等贵妇回来后就传开了。而萧妃插手、甚至主使此事的猜测也在所有人心里弥漫。 而随着萧妃起驾回宫,冯大少爷的丑事也霎时如风一般地在人们中间窃语传播开来。冯家的名声,傅妙仪的罪过,萧妃在其中扮演的角色……这个八卦以极其劲爆的形式传得越来越远,并且将在短短几天之内传遍京城、甚至传到周边的郡县上! 冯家羞于见人,早就将那仍无法控制自己的冯大少爷再次捆了个结实,用衣裳毯子包裹地严严实实,提前离开了萧府。倒是另一位受害者——荣安县主傅锦仪,她没受什么伤,名声都还好好的。 和冯家不同,傅锦仪的名声是惊险地保住了。因为她是在被傅妙仪拖行的时候,被徐策带着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截住的,那么多位显赫的贵妇都亲眼瞧见她并没有被冯大少爷侮辱,身上的衣冠也都是齐整的。 此时的傅锦仪自然没有回来——她还和徐策两个在竹林子里纠缠呢!只是回来一个徐策手底下的亲兵,向众人禀告说荣安县主是被徐大将军亲自救下的,只是因受了惊吓,被暂时安顿在就近的屋子里歇息片刻,也就不来恭送萧妃娘娘了。 荣安县主作为受害者被徐将军所救,此时还在歇息并未回来,众人听着倒也觉得有理,没有细想什么。至于傅家的众人,也得到了傅锦仪身边孙嫂子的报信,说荣安县主安然无恙,便也都放了心。 众人在萧家也不过多留了两刻钟,就都纷纷告辞而去。而等宾客们都走了个干净,身为主人的萧云天和苗氏母子才猛地沉下脸来,焦急地遣人去打听被徐策押走的傅妙仪了。萧云天最为火光,怒道:“这个傅氏,给萧妃娘娘做事也敢不周全,如今进了刑部被打死事小,牵连了咱们萧家事大啊!” 苗氏也痛骂道:“我就知道她是个丧门星!什么东西,只会给咱们家里惹祸!原先应承的好好的,说她一定会帮萧妃娘娘把事儿办好!可如今呢?事情没办成,惹了一身腥!” 母子两个一壁骂着,一壁焦头烂额地想办法去了。 *** “你站住了啊,你还跑!” 傅锦仪气喘吁吁地扶着竹子,指着前头的黑脸大汉道:“徐策啊徐策,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还以为你还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啊!你早就想谋害我了是不是?” 徐策站在她跟前,脚下迈不开腿——并非是徐策跑不动或者不敢跑,身为一个武将,又怎么可能跑不过一个小丫头呢?问题是,这傅锦仪对萧府的一草一木都太熟悉了,在她的刻意追赶下,先是进了一处迷宫一般的九曲回廊将徐策的一众亲兵暂时甩开,又逼得徐策慌不择路地撞进了一道死胡同! 如今的徐策,双手扒在身后高耸的墙体上,惊恐地看着步步紧逼的傅锦仪。他拼命摇头道:“谋害?我什么时候谋害你了啊!” “你给我老实交代,那一壶腥臭的酒是不是你的?那鬼血玉佩是不是你的?那《金瓶梅》呢?还有,最后那只大虫子!”傅锦仪已经咬牙切齿:“好哇,徐大将军,你竟然,你竟然要害我!哼!” 徐策惊慌地看着她,他觉得自己的嘴唇发干。半晌,他吞吞吐吐道:“大虫子?那,那是蝈蝈,不是大虫子……” “哎哟呵,竟真的是你,你都亲口承认了啊!”傅锦仪气急败坏:“我可告诉你,你把我害惨了你知道不?你个混账,为什么要这样做!那只大虫子差点把我吓死,还是我父亲用鞋底子给拍死了!徐策啊徐策,若不是因着你从前救过我、今日又救了我,我保准将你告到刑部去!” 对于傅锦仪厉声的威胁,徐策是半点没听进去。他脑子里嗡嗡作响,许久才道:“你,你,你拿着鞋底子把那玩意拍,拍死了?” “是啊,没拍在你脸上算你走运了!”傅锦仪气得脸都涨红了:“我现在真的很想再揍你一顿,你这个混账!” 徐策愣愣地看着她,艰难地吞下一口口水。 拍死了,拍……死了,拍拍拍拍死了…… 太子跟他开价一百万两银子的蝈蝈被,被拍死了…… 徐策有一种想晕过去的冲动,而那傅锦仪再次往前跨了一步,指着他的鼻子道:“徐将军,做贼总是不对的,我可不希望再次收到什么诡异的东西了!真是想不到啊,你竟然还有这样的癖好,面上瞧着仪表堂堂,实则喜欢夜袭女子的闺房!你实在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傅锦仪兀自骂着,眼前的徐策却狼狈地撑起身子,随后拼尽全力双脚一蹬,竟踩着那三丈高的砖墙飞了上去。他的身影越过墙头,拼力翻了过去。 “嘿,你还跑!”傅锦仪喘着粗气。她不甘而愤懑地看着徐策消失的身影,撂下一句话道:“你给我记清楚,下一回我再在傅家看见你,我不打死你我就跟你姓!哼!” *** 在徐策翻墙逃跑之后,不过一炷香的时候,徐家的亲兵们就赶到了。 而一同赶到的,还有听了消息前来寻人的傅家众人和相熟的几户人家。大家看着站在死胡同里完好无损、又似乎被武士们保护起来的傅锦仪,都松一口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一百一十三章:休弃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傅老夫人方才已经听人禀报了所有的事情,简直吓得半死,再瞧见傅锦仪的时候眼泪都出来了。祖孙二人抱在一块儿,二太太、三太太等则连忙对一众武士作揖道谢,还感激涕零道:“不知徐大将军在哪里?我们傅家这回又欠了大将军天大的恩情了,必要郑重道谢才行。” 而以邵荣为首的亲兵们此时都面色无比古怪。他们总不能说,徐大将军为了躲避傅锦仪的追击,翻墙逃走了吧? “啊,这个徐大将军啊,他他他有公务在身,已经先行告辞啦!”邵荣嘿嘿笑着,挠着后脑勺站出来解释道:“徐大将军命令我们一群下属们在此保护荣安县主!” “哦,原来是这样啊!”傅家两个太太说着,脸上露出遗憾的神色。三太太上前道:“那等来日,我们一定亲自到徐府上道谢,到时候也会带县主一同过去!” “啊,这个,这个就不必了,你们太客气了……”邵荣欲哭无泪地应付着,心里却道:也不知自家主子现在如何了?那么高的墙,他没摔死吧!就算没摔死,日后又该怎么办? 这徐大将军追求荣安县主的计划非但没成功,如今还被搅和地整个儿黄了!啊,我的天啊…… 邵荣心烦意乱地想着日后的对策,傅家众人却不愿意久留。他们恭敬而诚恳地给各位亲兵们都道了谢,这才将傅锦仪带上小轿,告辞离去。 *** 回府后一连几日,傅锦仪的脑子都是乱的。 在萧府被萧妃盯上、被傅妙仪绑架、而且凭着自己的力量又绝无翻身的可能,这种她这辈子第一次遇到的最危险的情况让她心神不宁。好在现在也都化险为夷了,可那徐策的怪异举动又让她心烦意乱! 徐策=夜袭她的闺房对她恶作剧的毛贼?这种结果让她简直不能相信……当然更多的是愤恨。 天知道那只大虫子有多可怕啊! 若不是徐策屡次救她的性命,她真想去告官了!而徐策这个人,才是最令她烦躁不安的。 她实在很难接受一个堂堂的大将军变成翻窗贼……只是,事实就是这样了。 傅锦仪仰天长叹——天哪,这特么都是些什么鬼啊! 就在傅锦仪打算要和徐策这个抽风的家伙保持距离、日后也不要再招惹的时候,倒是在一日黄昏时分突然收到了一封飞鸽传。 那信上这回是光明正大地印了徐家的家徽,上头落款是徐策的印章,和先前偷偷摸摸恶作剧的行为简直天壤之别了。信纸上洋洋洒洒写了两三页道歉的话语,这令傅锦仪相当无语。 好嘛,你还知道你做的不对啊!问题是……正常人都不会那么做,你堂堂一个大将军是脑子坏了吗? 算了算了,她搞不懂…… 只是,信的最后一页结尾处写了一句话,倒是引起了她的注意。 “为弥补徐某的过错,徐某不日之后将为荣安县主献上一份厚礼,请县主笑纳……” 他要送礼? 傅锦仪又抽了抽眼角,对这个人的礼物还心有余悸。她很想说本县主原谅你了,你别再来烦我就行,要是你这回再送个什么麻雀虫子之类,我真的会打死你! 傅锦仪浑浑噩噩地想着,却在五天之后真的收到了徐策的礼物。 *** 徐策献上的所谓“厚礼”,并不是一件真实的物品。 换句话说,应该是一件让傅锦仪感到兴奋的事情,而这件事情的当事人,正是深陷恶名旋涡的傅妙仪! 自那日萧妃回宫后,冯家在京城彻底出了丑,原本就难娶妻的冯大少爷更加娶不上媳妇了。而萧家的正室夫人傅妙仪,她身为绑架荣安县主并转手“卖”给冯家的主谋,更是得到了满京城的贵族和百姓们的唾骂。 那傅妙仪以绑架县主的罪名被送到府台后,京兆尹倒是收了萧家的好处,只是以绑架罪判处她,没有把她图谋毁人清白的罪过揭发出来——虽然全京城甚至全天下的百姓都知道了。而冯家为了洗脱自己身上的污名,这几日以来都在疯狂地想尽一切手段,将萧府中的丑事尽可能地推到傅妙仪头上去! 什么冯家本也不愿如此,是傅妙仪上门游说;又什么为了从傅妙仪手里“买”到荣安县主,冯家不得不支付了萧家一大笔钱,甚至那萧家此前上下打点贿赂的金银也是冯家出的;还有什么冯家根本就不知道送上门来的女子是荣安县主,还以为是个自愿嫁过来的姑娘,不料傅妙仪竟强迫着人家过来了云云…… 为了传播这些对冯家有利、对傅妙仪有毁灭性打击的流言,冯家实在花了不少钱。不过对身为文臣的冯家来说,名声就是命根子,花多少钱都值得!而傅妙仪在这些流言的攻歼下,她的整个人生都因此而改变。 首先,萧云天和苗氏对她痛恨无比。他们一心责怪傅妙仪笨手笨脚办砸了事情,自个儿惹来一身腥不说,还拖累了萧家!随后,京兆尹按照律令判处了她二十杖刑,将她打得血肉模糊后抬回了萧家,并在她的户籍案卷上记录了她这一辈子洗不去的罪名。 对一个坐过罪、又被京城百姓们的吐沫星子湮没的女人,萧家简直不想让傅妙仪进门。只是那傅妙仪倒是个精明的,她事先传信出去求助了冯家和萧妃娘娘,自言道愿意认下冯家推过来的一切罪名,只求冯家和萧妃娘娘能帮她说情,让她能继续做萧府的正室。那冯家的恶名还没推脱干净,还指望着她老老实实接着,自然答应了这个对冯家来说是举手之劳的请求。 于是,碍着冯家的情面,萧云天还是将傅妙仪迎回了府,也并未再在她身上撒气泄愤。这个结果令萧府的妾室白玉莲相当不满——白玉莲可是翘首期盼着傅妙仪这回能被一举废掉,为此她可没少和萧云天吹枕边风! 她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扶正,但头上有没有一个正室压着,这是有极大分别的。就算她现在是萧府后宅实际上的掌控者、傅妙仪已经名存实亡,但她每回见到傅妙仪、听到旁人唤她为“夫人”,她心里就如同被蚂蚁啃噬一般难受! 白玉莲虽然心急,倒也深谙驭夫之术,不会逼着萧云天硬要废了傅妙仪。只是,她未曾想到,她的这个心愿竟有另外的人来帮她实现了。 傅妙仪的恶名传得很凶,而传了几天之后,京城里的传言变味了。 那传言既不是萧家愿意看到的,更不是冯家愿意看到的。原来,不知怎么回事,街头巷尾都开始谈论起一个全新的观点——武安伯夫人将自己的妹子“卖”给冯家,实则是宫中的萧妃娘娘指使的! 萧妃娘娘为了给六皇子求娶到冯家的女儿,这才想出了一条卑劣的计划,想要给冯家的傻儿子送一个县主媳妇! 这一条流言,无疑是最接近真相的,然而……此前被推出来当挡箭牌的是傅妙仪,可没扯上萧妃娘娘,萧家和冯家这两个氏族也决不允许萧妃娘娘被牵扯! 原本想着这百姓们都是市井人,茶余饭后谈论八卦,自然会把焦点集中在冯大少爷的丑闻上。朝堂的局势甚至皇子之间的斗争,他们看不懂、而且也不感兴趣。谁知道,这传来传去,竟然真扯到了萧妃和六皇子身上。 如此,可就不是什么恶名的问题了啊!真要闹大了,怕是会招来灭顶之灾! 宫里的萧妃在第一次听到类似流言时就吓坏了。她是和冯家一道,花了大价钱将傅妙仪推出来抵挡恶名的,可谁料到最后把祸水引到了自己身上!她和冯家联姻的事情本就敏感,这么大张旗鼓地宣告与天下,岂不是主动去碍圣上的眼睛、招惹太子党和豫王党的攻歼么。若再有那有心人在圣上跟前进言…… 怕是她萧妃母子就会成为夺嫡斗争的第一波牺牲品! 萧妃绝不会放任此事发生,她凭着在宫中挣扎十余年的手腕心术,迅速冷静下来后,就立即传了命令下去。她先是以妃位的身份下了一道旨意给萧家,痛斥傅妙仪的恶行,拼了命地将所有恶名往傅妙仪身上推;随后,她大义灭亲,命令萧云天将傅妙仪休弃! 萧妃的意思是,整件事情都是傅妙仪所为,是傅妙仪出于姐妹间的怨恨报复荣安县主,和她无关,和冯家无关,更和六皇子无关!而最后休妻的命令才是最关键的动作,若是她一味包庇傅妙仪,外人难免会越发猜测傅妙仪只是帮凶而已,真正的主谋是她! 如此一来,傅妙仪已经得到了惩处,就满足了大家的八卦之心,也证明了她自个儿与此事无关。虽然流言这个东西最难整治,日后怕是还会落下不少漏洞,但能摆平这次危机就已经是幸运了。 而傅妙仪,她真是一颗绝佳的棋子。萧云天从未爱过她,苗氏早就想将她赶出门,她自个儿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价值……这样的人,能成为自己的垫脚石也算物尽其用啊。 如此,萧妃的旨意在三月十一日传到萧府;三月十三日,傅妙仪被以“心肠歹毒、惹是生非、谋害县主、败坏名节”的罪过,被萧府休回娘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一百一十四章:媵妾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看着被萧府下人抬回来的傅妙仪,傅锦仪的手指微微颤动。 原来这就是徐策所说的“厚礼”。冯家丑事传出后,傅锦仪料到了傅妙仪会吃不少苦头,却没想到她竟能被萧家休弃!如今,浑身狼狈、面容虚弱、腰腿上刑伤未愈的傅妙仪就躺在自己面前,她上辈子最痛恨的仇人就这样灰头土脸地送到了她手里…… 她都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这种感觉甚至比谢氏被废为通房的时候还强烈。 “三姑娘回来了,三姑娘回来了!”门前的婆子忙着去向掌家的三太太禀报。对一个被休回娘家的女儿,她已经不是武安伯夫人,娘家人也不能尊称她为“三姑奶奶”,只能叫姑娘。 对于傅家来说,虽然傅妙仪的丑事牵连的是萧家,但娘家出一个被休弃的女子还是很丢人的。尤其——傅妙仪可是早就把傅守仁和傅老夫人两位长辈得罪惨了! 从谢氏出事之后,傅守仁就连带着厌恶了她生的三个孩子,唯有对那唯一的男嗣傅德明好些。而傅妙仪为了婆家,竟偷了娘家那么大一笔钱、差点坏了大事,她这么做的时候可没想到自己有被婆家休弃的一天! 此时傅妙仪被送回来,傅老夫人和傅守仁竟都厌恶地避之不及,推脱了让三太太全权处置。三太太早就遣人在门前等着,得了消息后也懒得露面,坐在屋里吩咐道:“三姑娘被休丢尽了咱们傅家的脸面,日后定也不能以姑娘的礼遇对待她了!也就当是养一个闲人、多一口饭罢了。” 彼时大房的赵姨娘正坐在三太太下首。那赵姨娘是个精明人,她装作无意来三太太这儿送些时令瓜果、闲扯说话,实则是为了等着看傅妙仪的好戏的。她赔笑道:“三太太,您真是心地纯善,还费心安置三姑娘。奴婢倒是记得从前老夫人说过一句说,说是三姑娘不忠不孝偷窃娘家的巨额财物,日后咱们傅家就没有她这个女儿!” 赵姨娘和谢氏是有杀子之仇的,虽然谢氏如今在她手底下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但谢氏的几个孩子她也没想放过。更遑论傅妙仪这么多年来仗着嫡出,对她亲生女儿傅萱仪的欺辱…… 三太太听着眉头微挑,笑道:“老夫人的确这样说过。只是……她都被萧家休了,若再被娘家赶出去,就要露宿街头了。这到底于咱们傅家的名声有损呐。我看还是接回来,不如就送进家庙里,让她带发修行,一辈子青灯古佛!你瞧着怎样?” 三太太出的这个主意已经算是狠的了。她和谢氏掐架许多年,对傅妙仪本就没有好感;那二十五万两巨款被盗的事情又将她害苦,挨了十个板子不说,这掌家权都差点让老夫人撸给了二太太。三太太对傅妙仪的恨,哪里能少了? 只是那赵姨娘听着却并不满意。她抿唇一笑,道:“三姑娘还不到二十岁,送去庙里一辈子,倒真是可怜了。我有个主意,三太太不妨听听?” 三太太知道这赵姨娘心狠手辣,便笑着等她说。 赵姨娘道:“这三姑娘是通房丫鬟翠鹃所生的庶女,身份本就低微;她又被休了,成了娘家的污点。京城的望族里,有被休弃的女儿回娘家后,作为姐妹的陪嫁媵妾打发出去的例子。依奴婢看,不如将三姑娘送到我那五姑娘底下做个媵妾,日后五姑娘出嫁了,也能把她一块儿送出去,不必留在傅家丢人现眼了。” 陪嫁媵妾? 三太太一听就明白了这赵姨娘打得什么主意——这休弃的女子再嫁肯定是找不到好人家的,给姐妹做陪嫁媵妾、最后给姐妹的夫君做姨娘,倒也是一条路。只是……赵姨娘面上说是要用这个办法再次将傅妙仪嫁出去,实则却是想将傅妙仪塞到五姑娘傅萱仪名下! 那么从此之后,傅妙仪就是傅萱仪的陪嫁了。而至于傅萱仪出嫁后,傅妙仪究竟能不能如愿跟着出嫁做姨娘?这个生杀大权可是掌握在傅萱仪手里的! 到时候,只要傅萱仪一句话,傅妙仪从陪嫁媵妾沦为烧火丫鬟,甚至被活活打死,怕是上头老夫人和大老爷都不会插手…… 三太太心里既感慨又有些恐惧,暗道:还是这赵姨娘的鬼点子多啊!她自个儿就想不出这么阴狠狡诈的法子! “好,就这么办!”三太太没有不愿意的,笑着点了头。 如此,傅妙仪的安排下来了。那赵姨娘心里高兴,亲自拉了传话的婆子一道去了外头府门前,吩咐大家将傅妙仪抬进来。那傅妙仪奄奄一息地趴在府门前等了半个时辰,看着大家要抬她进去了,眼睛里一时绽放出无比明亮的光芒道:“傅家,傅家肯收我进门了?” 她原本还以为,祖母和父亲要将她赶出去呢!只要能进这个门,她就已经很感激了,至少这样她就能活下来……只要有命在,总是有一分希望的。 赵姨娘站在门槛里头看着她,忍不住嘲讽一笑。她懒得理会这个半死不活的傅妙仪,只回头恭敬地朝同样等在这里的傅锦仪道:“荣安县主,方才三太太传吩咐下来了……” 一壁轻声将傅妙仪的处置说给了傅锦仪听。 傅锦仪听了差点喷出一口口水。 不得不说,在调理人上头,她还真不如赵姨娘脑子活泛。她惊愕而钦佩地看着赵姨娘道:“这主意,不是三太太想出来的吧?” 赵姨娘赔笑道:“是奴婢的建议。县主,您瞧怎么样?若是您不满意,奴婢再想想别的法子。” 赵姨娘对傅锦仪可是拼了命地巴结奉承的,这回处置傅妙仪,也是她要做给傅锦仪看的。那傅锦仪哪里有不满意的,笑道:“赵姨娘,你做得很好,我可没有你这样的小聪明呢!” “哎,只要县主您高兴了,就是奴婢的福气!”赵姨娘恭恭敬敬道:“五姑娘她也一定会让县主更满意的!奴婢在这儿也想请县主一句话,您是要傅妙仪死,还是要她活呢?” 傅妙仪的死活? 傅锦仪听着来了兴致。的确,她恨不能将傅妙仪千刀万剐来祭奠自己那未出世的孩子,但…… 正是因为太恨了,若就这么杀了傅妙仪,怕是不够的。 “什么死不死的,我们都是姐妹,还是留一线吧。”傅锦仪淡淡道:“她去了五姐姐跟前,就让五姐姐好生地招呼着。不论怎样都行,只要留口气在。” 那赵姨娘听得微惊,心道:只要留口气在?这话的意思可是要往死里磋磨傅妙仪了!她原本想着,这八姑娘和傅妙仪不和,最多是要了傅妙仪的命;但没成想,八姑娘的心思竟然这么歹毒! 她和谢氏有不共戴天的死仇,可傅锦仪呢?她和傅妙仪有这样的生死大仇吗,竟然连死都不给个痛快,还要慢慢地折磨! 赵姨娘心里愕然,还是连忙应下了。傅锦仪便笑道:“如此就劳烦你们了。你放心,你和五姐姐母女帮我做了不少事,五姐姐的婚期是定在明年二月份的吧?到时候五姐姐的陪嫁也一定会让你们满意的。” 赵姨娘等的就是这句话,忙作揖道:“多谢县主,多谢县主!如今咱们大房里谢氏倒了,傅妙仪又被休,唯有您才是主事儿的了。旁的不说,连老爷的官途还都是仰仗您县主的威仪的!县主您若是还有什么吩咐,尽管指使奴婢。” 赵姨娘上道,傅锦仪自然也高兴,客套地闲话几句便分别了。而另一边,正在被送往傅萱仪住处的傅妙仪,她对自己即将面对的悲惨命运还毫不知情。 *** 婆子们将傅妙仪抬进傅萱仪所住的景和院后院,把人放在地上;随后有傅萱仪院里的两个等候的丫鬟上来,抬起担架进了院门。那傅妙仪本以为自己或许会被三太太安置到一个偏僻的小院之类,但没想到她一路被送进了傅萱仪的地方。这个时候她心里已经有点不安了。 丫鬟们抬着她,一路上傅萱仪也没有露面,两人一直将她抬着越过正房,最后进了最北边的一间厢房里。直到此时,傅妙仪才真正觉得不对劲了,她惊恐地尖叫道:“你们怎么把我送到这样的屋子里?这是下人房!” 抬着她的两个小丫鬟早就得了傅萱仪的吩咐,一笑,其中一个抬脚踹傅妙仪背后的伤口上,把她疼得差点晕过去。小丫鬟轻蔑道:“三太太说了,三姑娘被休丢了傅家的脸面,日后您将作为五姑娘的媵妾出嫁,如此才能把您再次嫁出去。所以啊,日后您就要住在这里,服侍五姑娘了!” 傅妙仪听得满面惊恐,崩溃地喊叫道:“你们说什么?媵妾?不,不,这怎么可能!我是傅家的千金小姐啊!你们这群大胆的丫鬟,还敢对我动手?我要见父亲,我要见父亲!” 小丫鬟可不怕她,一手揪住她的头发就是两个响亮的耳刮子,大笑道:“还当自己是千金小姐呢!在那规矩大的翰林人家,被休的女儿可是要出族的!哼,你瞧瞧你,你如今不过是五姑娘的陪嫁,算个什么东西!” 傅妙仪被打得眼冒金星,另一个丫鬟却又趁机扒上来,将她手腕上戴着的一串翡翠珠子和腰上的玉佩等物一件一件地往下撸,一边和同伴道:“你打她做什么,快拿东西啊!等明儿就有别人来抢了,咱们两个是交了好运了!” 厢房里凄惨绝望的哭叫声和两个丫鬟的打骂笑声不绝于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一百一十五章:您的敌对营“谢氏”下线了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傅萱仪接手了傅妙仪这个倒霉蛋之后,不敢怠慢,按着傅锦仪的吩咐好生地折腾了傅妙仪一番。 对付傅妙仪,和对付谢氏的法子倒是差不多的。傅妙仪虽然被父亲祖母厌弃,但她到底是傅家的骨血,若是她折磨地断手断脚,怕是傅萱仪自己也讨不了好。她便费心用了些手段,先是令傅妙仪在青石板子上跪了三天三夜,把她那双本就被苗氏折磨的不轻的膝盖彻底跪坏了;后又将她浑身泡在一只盛满了冰水的大木桶里头泡了一整天,再捞上来之后,她就得了一辈子都治不好的严重的风湿。 这还只是轻的,而有些时候,傅萱仪会命人用数根一尺长的细钢针在傅妙仪身上扎成千上万的针眼,从凌晨扎到傍晚。表皮的针眼很快就能愈合,内脏里被扎烂的内伤却会让她疼得发疯。那一日的惨烈根本无法用语言形容,傅妙仪受刑时一次又一次地晕过去,又被一盆一盆的冷水泼醒。 如此几日下来,傅妙仪受尽了八辈子都没受过的苦楚,简直想只求速死。只是也巧了,在她被送回娘家之后的第十日,她的生母翠鹃在赵姨娘的采薇院里吞金自杀。 翠鹃每日承受着赵姨娘花样百出的折磨,早就几近疯癫了。而在她私藏的那笔巨额财物被老夫人搜出来后,她一下子失去了希望。原本她还指望着唯一的儿子傅德明将来继承傅家,就能将她解救出来,然而那还需要等待至少七八年的时间……终于在一日再次受了“吊天平”酷刑之后,翠鹃再也无法承受这地狱一般的痛苦。她趁人不备偷了丫鬟初桃的一锭金子吃进口中,等被人发现时已是一天之后。 翠鹃死后,因着她身上并没有明显的伤口,而又是吞金自杀的,赵姨娘便禀报傅守仁道翠鹃在贬后常怀幽怨、不得化解,无法接受自己的命运,这才伤感自尽的。那傅守仁听了自然怒道:“留她一条命,她还不懂得感激和珍惜!罢了罢了,这样罪大恶极的毒妇,早该死了!” 傅守仁遣了两个小厮去将她的尸首用草席一卷,在傅家郊外庄子上坟地里挖坑埋了。翠鹃的死讯在傅家没有引起任何波浪,唯有同样落到傅萱仪手中生不如死的傅妙仪听了消息后,半日没回过神。 傅妙仪一是为生母悲怮,二却是从谢氏身上看到了自己绝望的将来,对此感到无比恐惧。如今她也落得和谢氏一样了,那她是不是早晚会被折磨死? 她忍着浑身被毒打的伤痛,坐在冰冷潮湿的马厩里哭了一整天。没错,比起当初对付谢氏,如今对付傅华仪的时候赵姨娘母女两个显然有所长进,她们压根没给傅妙仪住的地方,而是在她的脖子上套了一根锁链扔在了马厩里,还时常拿着马粪塞进傅妙仪的嘴里。 此时的傅妙仪一边哭着,一边抹着脸上的马粪。 只是等她哭够了,她睁着红肿的眼睛扶墙站起来,目光中射出狠戾的寒光。 不行,她不能死!越是身处地狱、越是生不如死,她越要活着!只有活着才会有希望,才能把她自个儿的仇和母亲的仇一块儿报了! 无论多少痛苦,无论多么艰难,她都要忍下去……她一定会等来属于自己的机会,一定会让傅锦仪和傅萱仪她们付出代价!她失去的东西,一定都会重新得到的! 不提傅妙仪在泥潭中挣扎,在萧家大张旗鼓地造势、并宣召天下与冯家联姻的一个月后,宫中倒是又热闹起来了。 四月十六是宫中皇后娘娘的千秋,宴请所有二品以上的诰命夫人携女眷进宫赴宴。 宫中太后、皇帝皇后过寿,大多会传召臣子官眷一同进宫庆贺。只是皇家的筵席,唯有皇亲国戚和高官重臣的亲眷才能入席,从前身为三品官家的傅家可从没接到过皇家的传召。而这一回傅家能够进宫赴宴,还是因着傅锦仪那荣安县主的封号。 县主,按制是郡王嫡女的封号,是按着一品诰命的规制走的。 傅家一众家眷们都沾了傅锦仪的福分,自然上下欢喜。傅老夫人刚接了旨意,忙就吩咐府中上下预备起来。 这一回进宫和上一回去寺庙里是大不相同的。上一回为着圣上的身子祈福,大家都衣着简素,傅家去的人又少,便没什么可准备的。而这回进宫是为着贺皇后的生辰,傅家除了脑子不好使的傅德曦,连二太太和她的女儿都能够被允许进宫;且这回入内宫的规矩极大,傅锦仪和傅老夫人等需要穿朝服朝冠,其余的人也要挑选合乎宫中礼仪的衣裳首饰,遂颇有些费时费力。 傅家上下足足忙碌了数日,才将每个人穿戴行走的东西预备好了。等到了进宫那日,全家老小天不亮就爬起来,外头马车也早就套好了。 众人收拾停当,在黎明时分乘车出府,行至宫门时又遇上了不少同去的人家。众人从宣武门入,绕过护城河至内宫的侧门顺贞门,至此大家都纷纷下了轿子,再往里走就要步行了。大家在宫人的指引下成排地站着陆续进去,一路上透过熹微的晨光能够看到四周恢弘的庙宇和雕梁画栋,只是人人都低头走路,不敢四处张望。 如此又走了小半个时辰,累得众人脚板酸痛,宫人才终于停下,原来此处就是通往后妃居所的螽斯门了。众人站在此处又等了片刻,等着后头更多的人跟上了,宫人才又令大家按着各人的官位排好。 过了螽斯门往里走不过百米的距离,便到了皇后所居的未央宫前殿宫门。此时未央宫四处宫门洞开,前头不少身着朝服朝冠的诰命们已经陆续往里走,傅家这一队人马等着她们先过了,才由宫人引着进去。刚进了前院,从里头出来四个年老的嬷嬷,急匆匆地道:“赶紧排好,排好!和前头的人相接站着,一会儿便要跪拜了。” 众人都匆忙按着自家的官位排好。傅家因着只有傅锦仪一个县主,家里男人傅守仁的官位只有三品,位次便排在末位。只是如今可没有谁会因为排在后头而不高兴了——上一回在明觉寺里,坐在前头的高门大户们可都遭了秧,反倒是坐在后头的人离刺客远、离门口近,大多顺利逃脱了。 说起上一回的刺客……竟是白莲教余孽指使的?这个结果虽然已经昭告天下,但那些真正的名门望族里可都不大相信,总觉着此事和太子党、豫王党两派脱不了干系。圣上身子不好,朝堂霎时就乱了,日后还不知能闹出多少牛鬼蛇神。在这种争储的节骨眼,皇家这个旋涡还是远着点为妙。 傅家人低眉站着,随后另有几户人家被引到了傅家身侧,而令傅家人惊的是,萧府的太夫人苗氏竟也由宫人领着过来了,就站在傅家左侧不过几步远的距离。 相比上回在明觉寺里萧家夫妇坐在前席的体面,此时苗氏的可有些灰头土脸了。 从前傅家对萧家是上赶着巴结,可如今萧家被贬,傅妙仪也被休回娘家,傅老夫人几乎想和萧家这门姻亲断绝关系。此时她再次看见了苗氏,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萧家伯母竟也过来了?”趁着众人排队的功夫,傅家的两个太太笑看向苗氏。其中那三太太尤为牙尖嘴利,道:“我记得,萧家不是被贬为伯爵了么?伯母如今也只是三品诰命了,竟也能进宫来?” 傅三太太这话简直让苗氏恨不能钻进地缝里。而四周几户相熟的人家也冷笑着看过来了——如今的萧家,早已成为京城人的笑料。 原本萧家降爵、苗氏失贞已经够受人鄙夷了,最近还和冯家一块儿闹出丑事,在京城贵族圈子里,这样的氏族离垮也不远了。 苗氏咬牙站着,半晌却冷哼一声道:“你们懂个什么!我可是受了宫中萧妃娘娘的恩典才能进宫赴宴的。” 傅锦仪听着不禁冷嘲——是想要凭着萧妃撑腰么?呵,在寻常氏族眼里,萧妃年轻得宠又生有皇子,的确是个了不得的人;可如今圣上年老了,朝廷已是太子党和豫王党的天下。萧妃这个所谓的宠妃又能得意几时? 以为和冯家联姻就能拥有和豫王党、太子党相争的机会吗?未免也太天真了些…… 傅锦仪懒得理会苗氏,安静地低头肃立。这一站又是小半个时辰,前头是排成排的乌泱泱的人群,连皇后娘娘的影子都看不见。如此苦苦等了许久,等到暖融融的日光照在了每个人的身上,上头才隐约有了动静。 约莫是皇后从殿内出来了。 未央宫的前院就是供命妇女眷跪拜的,地方宽敞广阔,只是这会儿早被人填得挤挤塞塞。皇后受跪拜时是端坐在小花厅里头的,也不知皇后坐下没有,总之傅家这个角落是什么都看不见的。直到那身为未央宫总管的大长秋高呼一声“觐见皇后殿下”,众人才呼啦啦地跟着跪。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千秋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跪一次,众人高呼千岁,为皇后祝寿,统共要跪三次。跪完起来了,大家身上都生了薄薄的一层汗——如今可是春天。而这跪完了礼数还没成,前头大长秋又宣读贺寿的祝词,众人垂首肃立听着,等念完了便又跪一次。 傅家人第一回列席这样的宫宴,跪来跪去折腾一番后,心里才感慨宫中礼数的严苛繁琐。原来那日在明觉寺里虽已经足够多礼了,但因着是宫外,又是一切以佛法为重,臣子与皇室共同用膳的很多礼数都节省了。如今在未央宫中参与皇后娘娘的千秋,才是行了全套的礼仪,傅家人也着实累得不轻。 而据宫人们所说,今日的宫宴还是省了好些排场的,筵席的地点也只是设在皇后的居所未央宫,而不是宫中举办正经国宴的交泰殿。这是因着圣上在病中,皇后庆贺生辰不能太过铺张,才俭省了好些。 饶是如此,大家仍然觉着礼数繁琐、排场浩大。 终于拜完了,傅家人站着等了一刻钟,不知前头在做什么,却只瞧着前头的人们开始动了。傅家人连忙也跟着走,众人慢慢地排成两排穿过小花厅,这才到了未央宫中举办宫宴的麒麟殿。傅家人静静等着前头的人入席,等到所有人都被允许坐下时,竟已经是午初时分了。 从天不亮折腾到午初……还好傅锦仪上辈子进过宫,随身带了不少饼子凉糕一类,不光自己在路上吃了两块,还把那经不得折腾的傅老夫人伺候好了。众人纷纷落座,而直到此时坐在后头的人才能看见前头皇后娘娘和皇族贵人们的身影。 满殿内坐着的都是女眷,没有设男宾的席位。皇后贺寿寻常不会请男子入席的,今日在座的也都是女眷,太子殿下和其余的皇子们会按着礼制在午宴过后前来拜见母亲。 女人们赴宴有个好处是不会一杯一杯地赌酒,但有个坏处就是长舌妇齐聚的地方不免会闹出比男人们更麻烦的乱子来。而此时众人瞧着前席,皇后和其余的贵妇们都笑意盈盈、其乐融融地,看似是和睦的一家人。只是皇室的事情……谁又说得准。 傅锦仪也朝前看去,她能堪堪看清贵人们的轮廓,皇后脸上的神色就看不清了。只见前席皇后坐主位,身侧一位是邱皇贵妃,另一位却是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子——若猜得没错,她就是皇后的儿媳太子妃娘娘了。 太子妃么……傅锦仪记得她不是太子的原配,而是两年前才入宫的继室。若她的记忆没错的话,这位太子妃娘娘今年才十四岁…… 和赵太后一样,太子妃是个瘦弱的女子。而相对于她的年幼,太子殿下今年已满三十岁,膝下有两个原配生的儿子。 傅锦仪上辈子进宫多次,但都是去萧妃宫中拜见,从未单独觐见过皇后,对这位新娶的太子妃更没有太多印象。只是如今再瞧,她就觉出些许端倪了。 原配太子妃是太子的嫡亲表妹、汝阳长公主的女儿、内阁辅政大学士陈广的嫡孙女,出身高贵;这位继室太子妃的出身却差得有点离谱了,她只是原配太子妃的族妹——汝阳长公主只有一个女儿,大学士陈广的宗族里人丁也不兴盛,导致陈家拿不出第二个出身同样高贵的女儿嫁给太子,只能选了一个旁支的女儿。 这位旁支的女儿,其父没有爵位官职,不过是依附着陈家过日子的穷亲戚。她嫁入宫中后,太子党维持了和汝阳长公主的联姻,继续享用着内阁陈家的滔天权势,然而对这位继配太子妃来说,她卑微的出身注定了她在宫中的日子并不容易。 这就是傅锦仪所知的太子妃陈氏的起点。高门贵族里不乏这样的人,出身不高却硬要被塞到高处不胜寒的位置,最后的结果大多也不会好了。在众人眼中,这位继配太子妃不过是太子党和陈家联姻的工具,如果她死了,陈家可以很快拿出另外一个旁支的女儿塞进来。没有自己的力量,却要承担太多的责任,这种所谓的工具都不会活得很长。 尤其……这位太子妃嫁进来的时候才十二岁。年幼的女孩子,什么都不懂,却要面对天底下最惨烈的斗争旋涡…… 当初傅锦仪也和很多一样,认为这位太子妃活不过一年。遑论太子党和豫王党的倾轧,就凭她的出身和年岁,她连东宫里那些争斗艳的姬妾都斗不过,而原配已经育有两个嫡子…… 只是,如今已经两年过去了,太子妃陈氏仍然活着,看那模样似乎还活得不错。 她能够以俯瞰众生的姿态坐在皇后身侧,间或给皇后添茶布菜,似乎还在同皇后笑说着什么……能够在表面上得到婆婆的看重和其余嫔妃贵人们的仰视,这对她来说已经是难比登天了,而下头无声看着的傅锦仪则对她留了心。 这是一个有点手段的人——傅锦仪悄声地给她下了定论。 皇后身侧其余陪坐的贵人们就不陌生了。皇后的嫡女和敬公主,邱皇贵妃和她生的五公主,而萧妃和其余妃妾们都坐到了下头的席位。那些后宫嫔妃们衣着光鲜、千娇百媚,然而她们的面目却很模糊——都在笑,笑得意味不明,让人不愿意去深交。 傅锦仪轻轻叹了一口气。 众人小心翼翼地用膳,不多时,前席的高台上头上来两位内监,朝皇后叩拜道:“梨园的戏班子前来给皇后娘娘和各位贵人献曲。” 梨园是宫里养戏子、歌姬、舞姬、琴师一类人的地方,专供皇室赏玩,凡有大的宴饮聚会都会让梨园献艺。皇后微微点头,那两个内监便传了伶人上来。 宫里养的戏子和宫外的果然有些不同,他们稔熟宫廷礼仪,唱词又偏重雅、颂的风范,唱的都是寓意祥瑞的曲子。虽然这曲儿比宫外少了几分婉转随性,却唱得气势如虹,倒别有一番滋味。下头傅老夫人第一回听宫里的戏,一时兴致勃勃地,笑盈盈地看着台上。 而下头许多爱听戏的夫人们也都静静听着,前席皇后与太子妃并几位后宫嫔妃正说着什么趣话,倒对这戏文不大感兴趣。这第一个曲子是寿宴时候都要演的《麻姑献寿》,众人都不意外;等这个曲子完了,下一个曲子却是战国时传下来的《将相和》。 这《将相和》是老生唱的,那梨园的伶人也算技艺精湛,嗓子浑厚勃发,傅老夫人直听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而等着这一曲献完了,伶人们跪地叩头领赏的时候,上头好几位嫔妃和皇亲们都夸这曲目安排地好,又夸那伶人的嗓子好。下头的夫人小姐们也赞不绝口。 伶人谢恩不迭,却在此时,上头邱皇贵妃边上的五公主站了起来,笑着和皇后道:“母后,这《将相和》赞颂廉颇和蔺相如两位能臣的典故,的确是个好曲子。只是……女儿近来读了史,看到廉颇那位大将军盛年时征战四方、威仪赫赫,然而到了晚年便被那新继位的赵悼襄王排挤贬斥,郁郁不得志。” 说着,她轻叹一声:“唉,这戏文里写得恢弘壮阔,咱们听得兴致勃勃。可惜那廉颇却是个晚景凄凉的人,后头的故事可就不那么好看了。” 五公主清凌凌地站着,这话说罢,四周原本热闹的众人顿时都一片死寂。 而徐皇后的神色虽平静,那张脸显然也沉下去了。 这曲子中的大将军廉颇的确晚景凄凉……只是历朝历代手握重权的人物,下场悲惨的大有人在,《将相和》这个曲子赞颂朝臣和睦共同捍卫国家的气节,一贯是被当做喜庆祥瑞的曲目,又有谁会去追究那廉颇晚年的结局呢? 这个五公主…… 廉颇晚景凄惨,这话往轻里说,是指责这出曲目安排地不周全;往重里说,可不是含沙射影地指出当今圣上年迈且又身子不好,所谓晚景凄凉,和那廉颇不也有相似之处了?! 而更可怕的是,廉颇死后不久赵国就因为再无良将,很快被秦国所灭…… 若这样挖下去的话,这一出《将相和》简直就是丧钟,不是喜乐了。 一想到这儿,上头不光是皇后,其余几个嫔妃们也都吓得脸色发白了。唯有五公主仍旧站着,面上还带着浅浅的笑意,仿若只是在评论戏文。 五公主是邱皇贵妃的小女儿,今年已经十五岁了。因着圣上偏宠邱皇贵妃,连着对这位五公主也宠爱有加,年幼时就册封她为“昭娇公主”。她性子刁蛮,掐尖要强,和皇室对公主“贞静贤淑”的要求是有点背道而驰的,然而圣上却偏喜欢她这样的女儿,倒觉着皇后生的和敬嫡公主太沉闷刻板了,不招人喜欢。 在太子党跟前,豫王因为名分的差距,倒是不敢和太子当面争锋;然而昭娇公主就不一样了,她是女儿身,偶然在皇后面前冲撞不敬,圣上还当她是小女孩的娇蛮,从不会对她翻脸。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一百一十七章:刁蛮任性的公主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相比起来,不得圣上宠爱的皇后与和敬公主倒是没法和昭娇计较。 皇后看着昭娇脸上隐约的得意,一时攥紧了袖口。圣上总觉着昭娇是个惹人怜惜的孩子,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孩子……却时常能逼迫得自己叫苦不迭。 就比如她今日抛出的这个问题……若是不能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那明日皇宫大内就会传出不知多么可怕的谣言!皇后的千秋筵席上,唱了一曲诅咒皇帝的戏曲…… 皇后脸色沉沉,下头诰命女眷们有的听明白了昭娇的发难,一时也都吓得不轻。如此僵持了半晌,那位年轻的太子妃娘娘突然站起来,在皇后跟前跪下道:“母后恕罪,都是儿媳年纪轻不懂事,思虑不周全,才给母后献上了这样的曲子。昭娇公主说得是,这曲子听着喜庆,实则后续的故事却不是什么好的,儿媳扫了母后的兴致,真是罪该万死。” 太子妃一番解释,让许多人松了一口气。 皇后掌管六宫,她自己的千秋也是她手底下的人操持的,太子妃身为她的儿媳也会帮忙操办。而此时太子妃站出来把这个罪过揽到了自己身上……虽然不是什么上策,但至少她只是思虑不周全、年轻不懂事,而绝不是什么对圣上的大不敬了。 皇后的脸色也显然好了两分。她微微蹙眉朝太子妃道:“你日后留心着就是了。这宫里人多,众口难调,你日后定要思虑谨慎了再来安排。” 这话听着是婆婆责备自家的媳妇,底下人里却有不少都掩唇笑了。原来传闻中既贤良大度、又性子沉闷的皇后娘娘,竟也不是个十分迂腐的人。什么“众口难调”?可不是明着贬斥昭娇太任性,不论怎样她都能挑出刺来。 皇后斥责了太子妃,又朝昭娇公主笑着道:“太子妃的年纪比你还小一岁,又出身不佳,我听闻你此前就时常和她在一处,对她多有关照提点。我这个做婆母的也在此谢过你了。” 昭娇听着脸上就是一抽,而底下命妇们的脸色就更微妙了。 什么叫“关照提点”?!谁不知道昭娇公主飞扬跋扈,连和敬公主都不放在眼里,更遑论出身不佳的太子妃了。所谓的关照提点,怕是没少欺辱人家吧…… 在礼法上,太子妃可是太子的正室,是皇后之下最尊贵的女人;昭娇公主不过是个庶出的女儿,身份是云泥之别。然而如今的状况就是,昭娇公主能够随意欺辱太子妃…… 皇后当众说出这件事,自然让宾客们都对那太子妃心怀怜悯,对昭娇公主的性子便多了几分轻视。只是下头傅锦仪瞧着,对那个年幼的太子妃便更多了一分留心了。 虽然出身不佳,在宫中过得如履薄冰,皇后却能够当众指责昭娇公主来维护她……这足够说明太子妃在皇后心中的位置和她在东宫的地位了。 她这样的女孩子能活下去就已经很艰难,能得到婆婆的喜欢,显然是个极有手段的。许多人对她或怜悯或鄙夷,但还是有不少人瞧出了些许微妙。 却说那昭娇公主被皇后明里暗里地贬损两句,脸色沉了片刻后却又笑了起来,道:“昭娇也不懂事,若是说错了什么,母后可不能怪罪昭娇呀!”说着朝下头宾客中一扫,扬声道:“今日是母后的千秋,昭娇恰有一出戏要献给母后,不若母后来掌掌眼,看昭娇请来的伶人们比之太子妃娘娘的安排如何。” 此话一出,底下宾客们有一瞬间的惊愕。而宗亲们中一位贵妇就忍不住道:“哦?昭娇公主竟还另请了戏子来给皇后娘娘献艺?倒是有孝心呢。”其余几个支持豫王党羽的诰命夫人也纷纷附和。 皇后见众人如此,也就点头笑道:“昭娇有心了,那就请上来瞧瞧吧。” 上头原本献艺的梨园戏子们连忙告退,昭娇公主身后则站出来四个嬷嬷,至偏殿角门处引了人进来。几个小生上来了,模样都很是周正,给贵人们行礼叩拜后便唱开了。她们唱的是《喜盈门》,是一出宫里的老戏了。这出戏讲的是一穷生考中状元后做了宰相还封了爵位,却对子女的教养非常严厉,要求几个儿子自行考取科举而不肯给儿子们承袭爵位吃空饷。 这戏里大幅篇幅都在讲述几个儿子各有特点,也都有些不懂事,只是在宰相大人的管教下都一一走上正途。最终这老宰相的几个儿子们都成为栋梁之才,光耀门楣,可谓是喜盈门了。 这戏在宫里也是常见的,众人都不觉得新鲜,只是昭娇公主从外头请来的几个小生唱得音色高亢嘹亮,比起宫里醇厚沉闷的音色来别有一番滋味。众人听着也都笑着赞叹。 上头皇后等人本以为这昭娇公主献一出戏是不会安好心的,没成想她倒规矩,给自己献了个喜盈门。于是大家都安安静静地听戏,似乎方才昭娇公主出言不逊的事情并未发生一样。 众人正听着,此时这戏也快收尾了,台上老宰相的儿子们都衣着光鲜地为老宰相祝寿,一派喜气盈盈的景象。而正在这时,台上突地唱词一转,几个儿子们竟开始争斗起老宰相的爵位了。 那三个儿子里,嫡出的那个官位不高,倒是庶出的两个仕途更顺畅。两个庶出的儿子依仗自己官位高,对嫡出子相逼,最后又劝说老宰相道应该将爵位传给贤能之人,而不是以嫡庶论英雄。老宰相正犹豫着,不料其中一个庶出的儿子拉拢了朝中有名望的同僚前来助阵,最终说服老宰相将爵位传给他。 等戏文唱完了,台下众人满脸目瞪口呆地看着昭娇公主,心道:这公主的胆子也忒大了,唱什么不好,竟也敢直接映射宫中的储位斗争,还借那嫡庶的分别讥讽太子。 台上后妃们脸上也神色各异,有的惶恐,有的尴尬,有的是兴致勃勃地伸长脖子去看皇后要如何处置昭娇公主。 皇后的脸色还算平静,只是一动不动地坐着,这种沉默的威压更令众人敬畏。约莫顿了片刻的功夫,皇后才转首看向昭娇,淡淡道:“这《喜盈门》如此唱法,倒是新。是昭娇公主亲自编纂的吗?” 昭娇脸上却也状若无事,站起来笑道:“回禀母后,昭娇哪里懂得这些,这都是昭娇吩咐了下头的乐师们编纂的。这戏文昭娇也过目了,觉着新地很,想着母后会喜欢才献上来的。” 昭娇这话如此胆大,下头人听着更加惊恐了,心道:原来昭娇公主如此受圣上宠爱,能够三番五次下皇后的面子。果然那宫里的传言是真的,皇后不如邱皇贵妃得宠,圣上心里也更偏爱豫王,而昭娇公主因为是女儿身不参与争储,圣上给了昭娇公主无限度的宠爱,让她能够在宫中肆意横行。 徐皇后脸色沉沉,她微微动了动眉头,勾唇扯出一抹寒凉的笑,道:“昭娇公主很会揣度本宫的心思啊。你这曲子的确很有趣,足见你对本宫的孝心。来人,赏昭娇公主。” 赏? 未央宫里的两个老嬷嬷端着赏赐的银盘子上来了,只见里头是十二枝花色寻常的赤金珠钗。嬷嬷们将东西端到了昭娇面前,昭娇略微扫了一眼,莫名地笑了一下子,从里头捡了一支笑道:“多谢母后。” 不错,你现在是皇后,是正统,你给我东西和给奴才东西一样,都是赏赐。只是你揪着这正统的身份又有什么用呢?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哼,还打赏什么珠钗……我现在在你面前卑躬屈膝,不代表我要一辈子仰视你! 昭娇轻轻握着这只金钗,忍气道:“女儿方才饮了几杯酒,略有不适,想先出去透透气,还请母后见谅。” 皇后自然希望她赶紧滚出去,眼不见心不烦,便挥手命道:“大长秋,快领两个人服侍着昭娇公主吧。” 昭娇心内冷哼一声,裙摆一扫往外走。只是她再刁蛮胡闹,皇后却并不和她计较,只是不断地提醒她无法改变的庶出的身份,还当众打赏她这样的小玩意来折辱她! 那根金钗在她手中被捏得不成样子。 而就在即将跨出殿门的时候,她扯唇冷笑,顺手将那金钗往身侧掷去。 好巧不巧,这金钗竟朝着傅家人砸了过去。傅锦仪眼瞧着傅老夫人首当其冲,忙扑上去挡了下来,惊呼着:“祖母!” 那金钗砸在了傅锦仪的裙子上头,倒没觉得疼。只是和傅老夫人一同倒在地上的傅锦仪看着身边损毁的金钗,再抬头瞧见了那满面跋扈的昭娇公主,心里便惴惴不安地沉了下去。 *** “昭娇公主,你,你竟当众损毁皇后娘娘赏赐给你的金钗?!”站出来说话的,乃是支持太子一派的醇亲王的王妃。她惊愕而愤懑地看着昭娇,道:“皇后娘娘是公主的嫡母,公主这样做,是对皇后娘娘的大不敬!”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一百一十八章:金钗之争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而她一壁说着,跟随在昭娇身后的几个嬷嬷也战战兢兢地将那金钗捡了起来,捧至前席。那金钗上的珠花已经掉了半边,垂下来的两串珍珠坠子也断了。上首皇后瞧了,手指忍不住就捏紧了。 这实在是……太过分了! “昭娇,你还有什么话说?”皇后本不愿意和这个刁蛮的公主计较,今日又是她自己的生辰,更不想寻晦气。然而昭娇咄咄逼人,几次三番将她的脸面往地上踩!若她再轻轻揭过,又如何在满堂宾客面前守住自己的威仪? 只是,那昭娇虽然刁蛮,却不是个蠢的。她既然敢做,便也是有对策的。她站在堂下,不过请泠泠一笑道:“母后,您吓着昭娇了呢。” 皇后气得扯唇冷笑。 “母后,您误会了呀!”昭娇却是轻巧地笑着,上前两步禀道:“昭娇自幼对您恭恭敬敬,又怎么敢当众损毁您的赏赐呢?这金钗呀……” 说着,她转首指着傅家人道:“还不是昭娇不慎被旁人绊倒,手中的钗才摔了出去的,怎么是昭娇自己摔的呢?” 什么?被人绊倒? 上头皇后眼角一抽,而其余眼睁睁瞧着的宾客们也都愣了。方才大家可是亲眼看着昭娇将金钗扔出去的啊,何曾被人绊倒? 而被昭娇指着的傅锦仪此时也白了脸色。她就知道,这个胆大妄为的公主不会想出什么好主意! “还不快来人,将这几个绊倒本宫的人押上来!”昭娇公主指着傅家众人,冷声呵斥道:“方才,本宫就是被她们中的一个绊倒的!至于是谁,本宫倒记不大清楚了。” 昭娇公主言之凿凿,倒让旁人惊愕中也说不出反驳的话。而邱皇贵妃身后立即站出来五六个宫人,走下堂来便要拖傅家人上前。傅家一众夫人小姐们都是头一回进宫的,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当场吓得求饶都不会了,趴在地上簌簌发抖。 说起来这傅家人也是倒霉,那昭娇只是要寻个由头给皇后添堵的,偏偏她在行至傅家人身边的时候把金钗扔了出去,便栽赃他们绊倒了自己。傅家众人在一众皇亲国戚里头身份低微,哪里有能耐反抗?昭娇公主即便把黑的说成了白的,她们怕也要吃这个哑巴亏了! 傅家人都吓傻了,一心想着这个罪名一旦坐实,那可是损毁皇后御赐之物,是大不敬,怕是要经历灭顶之灾了!傅老夫人这会儿也吓坏了,眼睁睁看着几个宫人们上来拖。 就在几个宫女将前头的傅老夫人架起来时,傅锦仪一咬牙,站起来道:“等等!” 几个宫人顿住了,随即却也不理会她,又上来两个宫人将她也按住了。傅锦仪被人钳着胳膊,不禁有些惶急了——她没想到这人到倒霉喝凉水都能塞牙缝,不过是前来给皇后祝寿,竟能被那昭娇公主顺手拎出来当了替罪羊? 这也太冤了!她傅家不过是个三品官家,和朝堂这些大人物的斗争没有半毛钱关系,竟也能被卷进去!而且是成为了昭娇公主任性戏耍皇后的牺牲品! 傅锦仪自然不甘心。 “皇后殿下,公主殿下!”傅锦仪死命挣开了两个宫人,扑身上前跪下道:“皇后殿下,请等一等!” 昭娇听着便咯咯一笑,道:“这似乎是太后娘娘新封的县主吧?哎哟,我想起来了,方才就是她一脚绊倒了我!”说着扭头和傅锦仪冷笑道:“你是想承认自己的过错,来挽回你家人的性命吧?” 傅锦仪咬紧了嘴唇。 她该怎么办?很显然,满堂的宾客们都是有眼睛的,大家都瞧见了她并未绊倒公主。但这一切都没有用,昭娇公主撒泼耍赖无人能敌,她硬说是自己绊倒她,自己一个小小臣女又能如何? 就算是贵为皇后,面对受到圣上偏宠的昭娇公主都无可奈何,不得不忍气吞声,何况是自己! 可是,若是她不承认……那昭娇公主定会将傅家上下统统处置了,等待傅家的怕就是抄家流放了! 正当昭娇步步紧逼之时,前头有人冷笑出声,道:“昭娇公主这颠倒黑白的本事倒是不小啊。” 昭娇听着一愣。 “是谁?”她猛地回身,神色冷凝。谁敢当众折辱她?是,她就是颠倒黑白了,那又怎么样?她可是父皇最宠爱的公主,不论做错了什么,父皇都会偏袒她! 连皇后,都不能在她面前讨到一丁点便宜! “是哪个胆大包天之人,竟敢污蔑本宫?”昭娇转身望着上席道:“本宫分明就是被人绊倒,难道本宫贵为公主,还会蒙骗皇后娘娘不成?” 那说话的却不是旁人,而是皇后母族的侄子徐策。他面有冷笑,倒也不畏惧昭娇身为公主的威势,索性站了起来道:“微臣只是实话实说,公主不必动怒。” 昭娇公主盯着徐策那张黑脸,自个儿的脸也黑了下去。 徐策这个人……手握重权的外戚,对豫王来说一直是个大威胁。 只是那又如何,再有权柄,那也是皇家的臣子。自己的君,他是臣…… “徐大将军,您坐得那么远还能瞧见这边的动静,您的眼睛倒是和旁人不同。”昭娇冷笑着回望他:“本宫劝徐大将军不要多管闲事,这个绊倒本宫的女子并不是什么高贵的门楣,她冒犯了本宫、冒犯了皇室,皇室处死她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而若让这样一只蚂蚁妨碍了本宫和皇后娘娘,怕是不妥呢。” 昭娇公主的意思很清楚了。傅锦仪一家人微不足道,就算用整个傅家的灭门换来今日她和皇后两人的脸面,也是应该的。 徐策垂眸看着昭娇公主,却又笑了。 “公主此言差矣。”他缓慢道:“傅家人的确微不足道,只是公主当众顶撞、欺瞒皇后娘娘,这个罪过才是丢了皇室的颜面啊。” 徐策说着,挑眉看着昭娇道:“还望公主尽快承认损毁金钗的罪过并向皇后娘娘磕头赔罪,皇后娘娘宅心仁厚,会宽恕公主的。” “你——!”昭娇气急败坏,竟指着徐策咬牙切齿起来:“徐策!你是说本宫损毁了金钗并欺瞒了皇后娘娘?你好大胆!” “微臣效忠的是圣上和皇族,公主今日顶撞嫡母、颠倒黑白,若传出去了那才是天大的笑话了。”徐策面上倒平静,他又和皇后拱手道:“皇后娘娘明鉴,昭娇公主此举实在会令皇室蒙羞啊。” 徐策骤然对昭娇发难,在座宾客们都看得胆战心惊,无人敢出一声。 而那昭娇公主显然是气得脸色都涨紫了。她千娇百宠地长大,十几年来的确没人敢这样和她叫板。皇后、太子、和敬公主等人身份虽高于她,却也从不会和她硬碰硬! “徐大将军,你是如何瞧见本宫损毁金钗了?”昭娇只是冷笑,俯身便对皇后跪地道:“母后,您瞧瞧!徐大将军当众欺辱儿臣,您可要为儿臣做主啊!” 昭娇假意抹了抹眼角,那张高高扬起的面庞上却满是高傲的蛮横,直看得皇后气血上涌。皇后压着火气,正欲动怒,那边徐策浅浅一笑离席上前道:“皇后娘娘,请容微臣回禀。这金钗的确是昭娇公主损毁的,而且……金钗并非因为摔落而受损,而是在摔落之前,就被昭娇公主亲手扯坏了。” 昭娇公主面上猛地一怔。 “你,你说什么?”她惊骇道:“是本宫扯坏了这金钗?” 一壁说着,她竟嗤笑起来,狠戾道:“徐将军,本宫姑且认为你目力过人,能够瞧清楚十丈开外的事物。依徐将军所说,你是亲眼瞧见本宫扯坏这个金钗的了?呵!本宫是大秦的金枝玉叶,你一介武将,竟然敢直视本宫?!你才是犯了大不敬之罪啊!” 昭娇一席话不可谓不厉害,四周宾客们也都听到变色,心道:这徐策也真有些不要命了啊! 不论昭娇公主是否亲手扯坏了金钗,徐策身为臣子,怎么能一个劲儿地盯着公主的手呢!昭娇公主虽然刁蛮,这几句话却没有说错,徐策亲眼瞧见了昭娇的动作,这本身就是不敬! 昭娇公主面上已然十分得意,她朝皇后笑道:“母后,您这回可是看清楚了。他们一个个地,都要欺辱儿臣呢!” 对于昭娇这样的无赖,皇后显然既恼恨又憋屈。她扶额叹气,只想尽快结束这场闹剧。 然而,那被昭娇抓住了把柄的徐策却并不肯退下。 他挑眉一笑,道:“昭娇公主误会了。微臣并未亲眼瞧见您扯坏了金钗,自然也没有冒犯您。” 这回轮到昭娇发傻了。 什么?根本就没瞧见?那他…… “徐将军,你,你竟如此不将本宫放在眼里,随意辱没本宫?!”昭娇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你这是污蔑……” “微臣岂敢污蔑公主?”徐策也有些不耐烦了。他看向昭娇的目光里连应有的恭敬都收了起来,声色微冷道:“公主,微臣是从这珠钗的形貌中看出真相的。还请公主仔细瞧瞧,这珠钗上镶嵌的宫花乃是昂贵的长白山黄晶玉雕刻而成。黄晶质地柔软脆弱,却韧性十足,是绝不可能因为摔了一下子就破碎的,这是宫中贵族们都知道的常识!而与之相对的是,黄晶玉能够一定程度地发生弯折,就如同金银织造的丝线一般,扭曲到极致就会被掰断!” 徐策说罢,有些好笑地看着昭娇公主道:“公主年纪虽小,怕也应该清楚黄晶玉的特点吧?这金钗上的黄晶玉断成两截,可见是被公主亲手掰断后再扔出去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一百一十九章:公主和你杠上了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这几句话下来,昭娇才真正变了脸色。 她浑身僵硬地看着徐策,张了张口说不出话。前头那位醇王妃却已经笑了起来,道:“公主年纪小不懂事,一时糊涂了也是有的!昭娇公主,你快向皇后娘娘赔个不是,皇后娘娘是你的母亲,还能刁难了你不成?唉,这小孩子嘛,犯个错也没什么,你扯坏了宫花触犯宫规事小,可欺上瞒下的罪过就大了啊,公主,你可不能再糊涂了!” 醇王妃虽是个闲散王爷的妻子,手里没有权柄,却是昭娇公主的长辈,这一番教训的话是一点都没越矩。昭娇公主又气又恼,直气得浑身发抖,却是倔强地看着皇后,并不看认罪。 “公主莫不是连认错都不愿?”徐策可不想放过她,摇头叹气道:“皇后娘娘明鉴,微臣身为大秦的臣子,劝谏君王也是微臣的职责本分。微臣劝公主殿下不要一错再错。” “徐策!”昭娇公主这会儿真有些控制不住了。她哆嗦着手指着徐策道:“你不要太得意!你不过是一介臣子……” “徐大将军是臣子,劝不得昭娇,想必本宫的话你才能够听得进去吧?”此时却是皇后身侧一直不言不语的和敬公主开了口。她看一眼皇后,缓慢道:“母后,昭娇年纪小不懂事,您也不要怪罪她了。” 和敬公主的骤然出言令昭娇浑身一悚,再也不敢言语了。事实上,相比受尽了圣上疼爱的昭娇公主,和敬公主并不得宠。 和敬出嫁一年后驸马便过世,如今守寡住在宫外的公主府上,日子孤苦难过。她自幼性格固执,丈夫的死又对她打击极大,使得她性情大变,越发刻薄、严苛、难以相处。宫里宫外对这位最尊贵的嫡长公主的风评不算好,京城的贵妇们都畏惧她、不喜欢和她结交,圣上也厌烦她的沉闷。 圣上已经忘了这个命苦的女儿,眼里看见的,全是豆蔻年华、娇俏可爱的昭娇公主。 平日里和敬公主是绝不会和昭娇这个刁蛮妹妹闹出不快的,她不敢招惹昭娇,也会尽力让着对方。只是现在……昭娇可是当众被徐策抓住了把柄,她以嫡姐的身份站出来说话,便是圣上来了也无法怪罪她的。 那昭娇显然也明白这一点,她再得宠,却改变不了自己的出身和礼法祖制,这使得她不得不在外人面前对和敬低头。她咬着嘴唇,脸上已经涨得通红。 “你,徐策……”她咬牙挤出一句话,却是骤然转首指着傅锦仪道:“三姐姐,徐大将军,就算这金钗是我损毁了,她却冲撞了我,险些将我绊倒!昭娇知道错了,昭娇会给皇后娘娘赔罪,只是这个臣女是否也应受罚呢?” 昭娇冷笑着看向徐策。 徐策和傅锦仪都猛地一愣。 昭娇损毁皇后赏赐之物的罪名是甩不脱的,这和傅锦仪有没有绊倒她已经没有关系了,然而她竟仍然揪着傅锦仪不放? 徐策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这个昭娇…… 果然如传闻中所说,昭娇公主虽然蛮横,能得到圣上的宠爱却也是有几分能耐的。她怕是看穿了什么…… 如此可就棘手了。徐策忍着气静静肃立,那昭娇公主则面露得意。 她傲慢的目光在傅锦仪和徐策两人身上扫过,心中冷嘲。徐大将军,你身为太子党羽,你是个什么人我还不了解么?一个野心勃勃的大将军,上一回就在明觉寺里冒死救了这个傅家的女儿,随后又传出此女在萧府被绑架一事,也是你所救。这回又为了替她解围,顶撞身为公主的自己! 是,徐策是太子的表亲,他和自己不对付是应该的。只是,身为臣子和受圣上偏宠的公主硬碰硬,绝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对于身为女子、又在后宫中浸淫了十余年的昭娇公主,她一眼就看穿了徐策的心思! 想要抓我的把柄?呵,我昭娇一定会让你悔恨终生! “儿臣知错了,请母后责罚吧。至于这个臣女,按照大秦律令,冲撞公主应当被处以斩首!”昭娇轻笑着,俯身毫不犹豫地朝皇后跪下了,叩首道:“还请母后秉公处置吧。” 皇后听得眉头一皱。 昭娇公主竟这么轻易就认了错?可既然知错了,又为何要与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臣女过不去? 若自己记得没错,这个傅家的女孩子出身不高,只是恰好在赵太后跟前救了驾,这才被册封为县主的。她是赵太后喜欢的人,只是赵太后不过是将她册封为县主,和她也并没有多么深的交情。这么一个小小的臣女,死了就死了,多半也不会引发什么后续的麻烦…… 如今昭娇的意思倒是很明确了,只要赐死这个臣女,她就愿意接受对嫡母不敬的惩处。用一个臣女的性命换昭娇公主的脸面和尊荣,这笔买卖可太划算了,而且若是利用地好……日后传出昭娇公主心狠手辣逼死臣女的名声,也是一个意外的收获了。皇后的眸子微微一动,便抬手准备传旨。 “皇后娘娘!”却说正在此时,昭娇公主身侧的徐策却骤然跟着跪下了。 皇后抬起来的手僵住了。 “皇后明鉴,昭娇公主所说的这位臣女……”徐策冷声道:“众目睽睽之下,想必很多人都看见了,这位臣女根本不曾绊倒公主。” “徐大将军,你说什么?”昭娇倏地横眉怒视过来,喝道:“本宫是亲眼所见,就是她绊倒了本宫,难道将军还要为她开脱不成?徐将军,你可真是胆大妄为,本宫贵为公主尚且要因犯了错受到惩处,这小小臣女冒犯本宫,竟能够安然无恙么?徐将军怀疑本宫所言不实,可方才被绊的是本宫又不是徐将军,难道将军看得比本宫还清楚了?” 昭娇胡搅蛮缠起来,实在令人头疼。可是,正如她所说——首先她是公主,她断定对方冒犯她,那就是冒犯了;其次就算满座的宾客们都认为傅锦仪无辜,但只要昭娇这个当事人咬住她不放,旁人便也无可奈何。 徐策一时哑口无言,他感觉到事情越发地棘手了。 难道要向皇后求情,求皇后开一面不要处死傅锦仪?可就算皇后看在自己这个外甥的情分上能够保住傅锦仪的命,冒犯公主是大不敬,那活罪也不可能轻了。何况昭娇公主自幼心狠手辣,鬼点子又多,她今日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 昭娇瞧着徐策面色冷凝,不由得意一笑,挑眉看向皇后道:“还请母后下旨吧。”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眼看着傅锦仪将要被皇室处死,那年迈的傅老夫人控制不住地站出来求饶了。她扑在傅锦仪身侧,跪下磕头道:“皇后娘娘,我家这个孙女儿年幼不懂事,还请娘娘留她一条小命吧!臣妇给娘娘磕头了……” 傅老夫人竟真的砰砰地磕起头来,傅锦仪看得心头血猛地往上涌。 她双手指尖死死扣进手掌中,用一道寒凉的目光扫向了昭娇公主。公主又如何?想要拿我的命? “皇后殿下,公主殿下。”傅锦仪俯身叩首,打断了傅老夫人的求饶。她抿了抿嘴唇,轻声道:“若是公主殿下执意要处死臣女,臣女无话可说,还请皇后殿下高抬贵手,不要迁怒臣女年迈的祖母。” “你自个儿认了就好,本宫也不必多费口舌……”昭娇公主傲慢地瞥过脸去,不再看傅锦仪。 那跪着的傅锦仪却是几不可见地一笑。随即缓慢道:“公主殿下或许是听错了。臣女并未绊倒公主,没有做过的事情,臣女是绝不会认的。只是,公主既然不喜欢臣女,想要处死臣女,臣女无话可说。” “你,你说什么?”昭娇目瞪口呆地回过神来。她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今天究竟是怎么了?为何这些平日里卑躬屈膝的臣子们,竟一个两个地都敢顶撞她? 这傅家的臣女说什么?她不认罪? “只要能平息公主的怒火,臣女愿意赴死。”傅锦仪再次磕了一个头,抬起头时,她用冰冷的目光在昭娇脚上穿着的绣鞋上扫过,清浅道:“臣女即将要被处死了,便想对公主回禀最后一句话。臣女劝公主日后少穿赤金底玉钩面的靴子,很容易绊住什么东西导致摔倒。若是穿着乌木底锦缎面的绣鞋便不会如此了。” 什么?靴子? 昭娇公主完全不明白傅锦仪的意思,都要杀头了,还说什么靴子…… 而却在此时,先前说话的那位醇王妃却眯着眼睛看了过来。醇王妃的目光盯在昭娇公主的靴子上,顿了一顿,突地就掩唇笑了,道:“昭娇公主真是很得圣上的疼爱呢,这青玉钩的靴子是吐蕃上供的吧?整个皇室里也没有几双,便分了一双给公主,妾身都好生羡慕呢。” 说着又笑看着皇后道:“皇后殿下,您瞧瞧,这昭娇公主穿着这样的靴子,若是真被这位傅家臣女的腿绊倒了,怕是这臣女的腿会伤得不轻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一百二十章:全身而退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赤金底青玉面的靴子,是皇室贵族们才能穿戴的。这种靴子在冬日里最为保暖,鞋底的赤金虽不难得,但那青玉的鞋面却很是稀罕。那青玉并非中原的寻常硬玉,而是产自吐蕃火山口、容易打磨的软玉,将玉料凿成小块穿成鞋面,扣在锦缎上头,就成了青玉面的鞋子。因着这东西是吐蕃皇室进贡,吐蕃那边的贵族做靴子喜欢在靴子尖上钉一长而弯的玉钩,这乃是吐蕃勇士打猎时在鞋尖带刀的一种习俗,到了贵族身上就成了装饰的玉钩。 皇后起先并未注意这一点,此时也忙跟着醇王妃去瞧那昭娇的鞋子。果然,那鞋子前头是带着青玉钩的,似乎是去年圣上特意赏赐给昭娇的。 皇后的脸色就有些微妙了。她的目光闪烁了两下子,却吩咐左右道:“来人,去瞧瞧那傅氏女子,看她的裙摆和裤角上有无破损。” 立即有数个嬷嬷下去将傅锦仪拉起来,上下查看她的衣裳。而身侧的昭娇公主此时终于有些明白了,她的脸色渐渐白了起来。 “回禀皇后殿下,傅氏臣女的衣裳裤脚都完好无损。”几个嬷嬷上来回话,其中一个年长的嬷嬷还跟着道:“既然公主穿的是玉钩面的靴子,若是被傅氏绊倒,那傅氏的裤脚一定会被玉钩戳穿,甚至腿部也会受伤。但这位傅氏臣女身上并无痕迹。” 皇后的唇角定定地渗出一抹冷笑。很快,她遮掩了下去,换上了一种失望和难堪的目光看着昭娇,就像是慈母对不孝儿女的责备。 而满殿的宾客们此时也都变了脸色。大家都用既好笑又鄙夷的神色朝昭娇看去。 “唉,这傅家的臣女也真是可怜啊,明明是无辜的,却被昭娇公主盯上了!”有那坐的远的命妇们低头窃窃私语。 “谁说不是啊!这个昭娇公主,刁蛮任性不说,原来还是个心狠手辣的!瞧她的样子,可不就是冒犯皇后的罪过被徐将军揭发了,心中不忿,便把火气撒在了无辜的臣女身上!”另一个命妇似乎是太子的党羽,这声色已经不低了,四周的人也都听见了,显然是刻意辱没昭娇的。 还有许多人虽置身事外,却也对昭娇公主的所作所为感到震惊和恐惧,连连感叹道:“稍有不顺心就要草菅人命,身为公主真是丢了皇家的脸面啊!昭娇公主这样可怕,咱们日后可要离她远点!就算没有得罪她,也很可能被她顺手抓过来处死啊!” 众人议论纷纷,那昭娇公主的脸色由白变红,由红变青。正不知所措之时,不料那傅锦仪竟又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头,朗声道:“回禀皇后殿下,臣女虽然冤枉,但臣女碍了公主的眼睛,还请皇后殿下处死臣女吧。公主如此厌恶臣女想要处死臣女,臣女实在不敢苟活。” 这一席话说出来,四周人又倒抽了几口冷气。 “哎哟哟,可怜见地!”那醇王妃又开了口。她虽是个闲散亲王的妻子,性子却无比圆滑伶俐,这两年也在太子党手里分了不少好处了。她怜悯地看着傅锦仪道:“傅家姑娘,你这是吓坏了吧!你既然没有罪,又为何要去死呢?唉,你放心,就算公主脾气不好、想要杀了你,可咱们宫中还有皇后娘娘主事。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怎会滥杀无辜之人?皇后娘娘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的!” 醇王妃这几句话不可谓不厉害。 傅锦仪口口声声说“不敢苟活”,指责昭娇公主专横,又博取了众人的同情心;那醇王妃则是严丝合缝地接上了傅锦仪的话,明晃晃地指出昭娇公主滥杀无辜、狠毒无德,又宣告众人皇后才是宫中的女主人,昭娇公主一介庶女,她越过皇后威胁臣女本就是篡权! 醇王妃和傅锦仪两人一唱一和,简直将昭娇公主描述成了一个嗜杀、蛮横、篡权、失德的泼妇。宾客们是眼睁睁看着昭娇如何顶撞皇后、如何冤枉臣女的,又听了两人的说辞,这会儿对那昭娇公主已经是鄙夷至极。甚至,连豫王党中的几户人家都暗自摇头,心道:这昭娇公主也太蛮横无礼了,豫王殿下有这么个不懂事的妹妹,怕是日后会惹来祸患呢。 上首皇后瞧着傅锦仪,心里倒是乐了,暗道:自家还未对昭娇发难,这个胆大的臣女竟能先动手反击了,倒省了自己的事,还给了自己一个处置昭娇的台阶。皇后心内愉悦,转首冷冷地看着昭娇,道:“昭娇,你冒犯嫡母、污蔑臣女,你今日的行径实在让本宫失望啊!” 此时的昭娇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筹码。她哪里还有半分刁蛮的威风,惨白着脸色伏在地上说不出话。皇后瞧她这副模样,暗道:这昭娇公主也不过是个只会胡闹的半大孩子,真出了事儿,她可就成了个草包了。 昭娇公主浑身颤抖、脸色难堪,那坐在上首的邱皇贵妃终于坐不住了。她掩饰着脸上的恼恨,赔笑与皇后道:“殿下,是臣妾平日里教女不严,您就别生气了。臣妾这一回定会重重地罚她的……” “皇贵妃,你这话就言重了。”皇后淡淡开口,心内却是冷嘲:方才昭娇大闹筵席、冒犯嫡母、污蔑臣女的时候,你这生母眼睁睁地看着。这会儿看昭娇落败了,你才迟迟地站出来说话,是否太晚了啊! “皇后殿下……”邱皇贵妃讪讪地笑着。 “昭娇公主冲撞嫡母、草菅人命,小小年纪学得这样狠毒的性子,实在没有一点点皇室贵女的贞静。”皇后一字一顿地缓慢地说着,几乎将昭娇公主的恶名钉死在了耻辱柱上。她威仪的目光从皇贵妃等人脸上扫过,道:“出现这样的结果,不光是皇贵妃教女不严,更多的是本宫的失职啊,毕竟本宫是她的嫡母。” 皇后几句掷地有声的话,直说得皇贵妃满脸涨红,却再不敢替昭娇说话了。 皇后说得不错,她才是昭娇的嫡母,自己这个生母哪里能越过嫡母?嫡母想管教孩子,那是天经地义…… “昭娇是本宫的女儿,本宫一向怜惜她、疼宠她,如今看来是把她宠坏了。”皇后摇了摇头,最终吩咐道:“到了今日地步,不管教她是不成的了。传旨,令昭娇公主在太庙前罚跪,抄写《女则》百遍,什么时候抄完了就什么时候回来。” 说着朝左右抬手:“现在就伺候着公主前去太庙吧。” 皇后的处置颁下,四周人倒是没有太过惊愕。其实按着宫规法度,皇室的贵人们冒犯皇后是极大的罪过,轻则杖责重责圈禁的;而滥杀无辜这一条罪过,是要按照“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道理,送入刑部审判的。皇后不过是命令昭娇罚跪抄,这处罚实在是太轻纵了。 然而想到昭娇在圣上心里的地位,怕是圣上不会允许皇后重重处罚她,众人心里也都明白这一点。 面上看着,昭娇公主是被轻轻放下了。只是得到宽恕的昭娇和邱皇贵妃脸色并不好看,皇后身边的宫人们上来请昭娇下去,昭娇还不甘心地挣脱了两下子,哭着道:“母后,你饶我,你饶我啊!” 最终她还是被带下去了,一路都在呜咽痛哭。 抄写《女则》一百遍?天知道这是个多么浩大的工程啊!《女训》、《女诫》、《女则》、《女论语》等都是贵妇小姐们自幼修习的功课。其中《女训》和《女诫》是汉代班昭的著作,告诫女子们一生的道理,通篇不过几百个字而已。而那《女则》,是我朝开国太祖的嫡妻长孙皇后撰写的,这本里头汇编了历朝历代贤德女子的典故,编纂了厚厚的一卷,从早到晚不吃不喝地抄一天也未必能抄完一遍啊! 想要把这本抄一百遍?难道她要在太庙前头跪上几个月么! 昭娇公主哭得伤心绝望,那邱皇贵妃更是面色难堪。今日闹这一场,昭娇在这么多宾客面前大失颜面,被皇后狠狠处罚,最要紧的是她的名声怕是要彻底毁了!那傅氏臣女和醇王妃的嘴皮子实在可怕地很,皇后对昭娇的定罪更是厉害,怕是今日之后,满京城、甚至全天下,都会传遍了昭娇公主刁蛮狠毒的恶名! 邱皇贵妃的手指都在发抖。不应该是这样的啊,从前昭娇也没少折腾皇后,每次都能仗着自己得宠,将皇后的脸面踩在地上又能全身而退。可今天……昭娇一败涂地! 邱皇贵妃心乱如麻,却又不敢再向皇后求饶。而那皇后处置了昭娇,心情大好,正招呼着宾客们道:“本宫这个女儿不懂事,让大家见笑了。这台上的戏还没唱完,咱们接着听戏!” 说着,梨园的几个伶人们复上了台,咿咿呀呀唱起来。四周宾客们也识趣地很,就当方才那场闹剧不曾发生过,争着和皇后祝寿起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一百二十一章:官场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邱皇贵妃浑身僵硬地坐着,半晌无言。台下傅锦仪和傅老夫人给皇后行礼谢恩,刚要入座,皇后瞧了傅锦仪一眼,笑着问道:“这傅氏就是此前救驾有功、被太后册封了荣安县主的孩子吧?” 傅锦仪低头称是,皇后抬手道:“荣安县主虽然年幼,却比我那不争气的女儿懂事多了,受了委屈还知道识大体。” 皇后如此夸了两句,又赏了傅锦仪两道宫中的膳食便让她坐下。 傅锦仪再次谢了恩,劫后余生的经历让她浑身渗出一层一层的冷汗。她坐下了,心里头却仍然咚咚地跳着,唯有刚呈上来的香气扑鼻的两道御膳提醒她还在人间。 身侧的傅老夫人显然也没好过多少,手指一直是抖的。 终于……活过来了啊。傅锦仪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着浑身脱力。方才昭娇发难要处死她,她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能够发现昭娇靴子上的漏洞,完全是她急中生智。 “祖母,让您受惊了。”傅锦仪抓着傅老夫人的手,低低道。傅老夫人只是微微叹气。 傅家众人死里逃生,而其余的宾客们就没有过多注目这户人家了。毕竟今日是为皇后祝寿,而对于这群皇亲贵族来说,宫中的倾轧斗争见怪不怪。内里是深重的血腥,表面上却一定要装点地金碧辉煌,也因此,在经历了生死之后,这群人仍然能谈笑风生,就像是先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 宫宴一直持续到黄昏时分,筵席散后,各家命妇女眷们都陆续告辞离去。 若是平时,为太后、皇后祝寿的筵席结束后还会举办花灯晚宴,命妇们给太后、皇后朝拜叩头,一一献上贺词,并接受皇家的赏赐。今日在黄昏时分散席,已经是一切从俭了。 傅家众人战战兢兢地随着命妇们一同出宫,一路上仍心有余悸。傅老夫人一直抓着傅锦仪的手,步履蹒跚。 只是,在傅家人惶恐不安的同时,四周同行的贵妇们却有不少人上前搭讪。傅家大爷官位不高,今日赴宴的命妇们大多品阶在傅老夫人之上,此前这些高高在上的人家对傅家可没什么兴趣,更不会主动搭话。此时也不知是怎地了,一路上遇到的好几位贵妇都特意停下来和傅老夫人问安,甚至那完全没有交情的人家也上来打招呼。 傅老夫人虽然心神不安,倒也是见过世面的,一一同众人见礼。一众命妇们笑着和傅家人闲话几句,出了宫门分别的时候,还应承道:“来日还请傅家的老太君和几位太太小姐们到我们府上做客!” 傅老夫人客套地应了,心里隐隐明白些什么。而等上了马车、一路行驶至八角街的时候,又遇上了两家相熟的府邸。这两家人此前就和傅家有交情,凑上来搭话的时候也并不尴尬。其中那位晋阳侯的夫人为人直爽,上来和傅老夫人笑道:“贵府中养了个好孙女,上回得了太后娘娘的册封,今日又得了皇后娘娘的青眼。老太君真是好福气!” 傅老夫人知道她说的是傅锦仪,微笑道:“我家这个孙女不懂得什么礼数,还险些冲撞了公主殿下。今日多亏了皇后娘娘宽宏大量,看她年纪小,才没有和她计较罢了。” 对方却笑道:“哎,您这话就谦逊了。您家里那位县主可不是个简单人物……皇后娘娘已经喜欢上了县主,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又是不一样的……县主的福分也必定会福泽贵府上下。日后,您就等着喜事上门吧。” 这位夫人浅浅地说了几句,便告辞而去。留下来的傅老夫人却微微怔住,若有所思。 *** 仿若是为了验证什么一般。在皇后千秋节过后的第五日,便有一道旨意颁给了傅家——并非是皇后封赏傅锦仪的旨意,而是擢拔傅家大爷傅守仁的圣旨! 傅守仁是在早朝之后接了圣旨,旨意上将傅守仁从吏部侍郎调任为刑部侍郎,并代行刑部尚的职责——和吏部不一样,刑部的尚大人得了急病过世,刑部尚这个位子已经缺位半年多了,刑部的大局都是由侍郎主持的。 刑部掌管刑狱,和王公贵族牵扯颇多,又肩负着彻查白莲教余孽和反贼势力等重大的职责。这个位置和百官的牵扯并不大,不似吏部那样掌握着官吏考核的命脉,然而它却是直接和皇族牵连的,皇室里所有的龌龊事都会委派刑部来查,皇族里那些有逆反之心的人也是刑部监管的。因此,刑部这个位置因深受皇室看重,和吏部一样成为了香饽饽。 因着刑部尚空缺,代行尚职责的刑部侍郎就更受人眼红了。原先担任刑部侍郎的是圣上的堂兄渤亲王,圣上命他担任这个位置,是因他是个忠君的心腹,让他来掌控皇族的那些龌龊事圣上也放心。然而这渤亲王虽然忠心,却不是凭着考科举的真本事做官,他胸无点墨、有德无才,担当不起刑部的重任,几次都险些误了圣上的大事。 圣上不得不生出了想要撤换刑部侍郎的心思,旁的臣子们也知道这一点,不少人对这个位置虎视眈眈。只是转来转去,倒是让那傅守仁捡了这个大便宜。刑部侍郎的头上可是没有尚压着的,按照本朝官场升迁的惯例,只要刑部侍郎政绩突出,那尚的位子就是给他留的。而且就算不提升迁的事情,六部掌管的都是朝堂命脉,身为刑部侍郎却能担当起尚的职责,相当于把诺大的刑部收入囊中。没有正二品的品阶,却有正二品的权势啊! 傅守仁在皇宫里接了这道旨意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在他的脑海里,傅家根基浅薄,自己能守住吏部侍郎的位子已经是老天开恩,哪里敢去肖想什么正二品的缺?刑部侍郎这个微妙的位置,定是要留给那些树大根深的名门望族,或是皇室里的亲王之类,哪里能轮到自己? 可这事儿就是轮到他了。刑部侍郎的位子仿若一只硕大的馅饼,砸得傅守仁晕头转向。他不明所以地接旨出宫,等回了府,府中妻儿老小也早有宫中女官前来传了话,也都是既欣喜又迷糊的状态。 傅家众人都欢天喜地地,二太太和三太太几个不懂朝堂政事,还以为是傅守仁政绩突出才得到提拔的。只是刚欢喜了两刻钟,前头竟又有小厮来禀报道:“京城指挥使徐大将军前来拜会大老爷。” 傅守仁和女眷们都是一惊,傅守仁心道:自家和徐家最大的交情,就是徐策曾两次救了傅锦仪的命,自己还因为此事登门道谢过。按理说,傅家对徐家只有恭敬仰望的份,两次救命之恩更是麻烦了徐策。他傅守仁身为下官应当去徐家拜访,那徐大将军又为何要屈尊降贵亲临傅家? 傅守仁心下狐疑,还是连忙亲自前去迎接。 徐策一身戎装,亲自骑马而来,身后不过带了几个亲兵。他进府和傅守仁客套一番,傅守仁连忙在前院设了酒席款待。两位官老爷在席位上推杯换盏寒暄了几句,徐策才笑道:“末将是特来恭贺傅大人高升的!” 傅守仁混迹官场多年,圆滑至极了,打着哈哈道:“大将军这话就高看下官了,不过是平调而已,这不还是个侍郎么!” 徐策大笑道:“自从刑部尚病逝后,刑部侍郎这个位子,京城里这些名门望族都盯了大半年了。如今傅大人调任刑部侍郎,多半会在不久之后接任尚,可不是高升了么!”又拱手夸赞道:“说起来,傅大人担任吏部侍郎也有三年多了吧?在三品的位子上坐了三年,考核政绩年年得优,按律法是理应升迁的。” 徐策虽然只有二十出头,放在寻常的世家子弟身上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只是他说起话来却老练地很,仿若和傅守仁一样年岁了。傅守仁素来敬畏徐策年纪轻轻坐上二品大将军又得皇帝赏识,忙恭敬拱手道:“不敢当,不敢当啊!下官才疏学浅,不过凭着圣上的隆恩忝居要职,很是惭愧呢。” 徐策自然又贺了几句,随后却是轻巧一笑,感叹了一声道:“刑部侍郎这个位子多少人眼红,傅大人倒是机缘巧合得了它,朝臣们怕是多有意外吧。” 傅守仁何等精明,一听就听出徐策话里有话。他连忙做出更加恭敬的姿态,低声道:“徐大将军,您是说‘机缘巧合’?下官冒昧,想问问您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这回调任的事情,处处都透着古怪!傅守仁虽然能干,却不是个自负的人,他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也知道凭着傅家的底蕴和自个儿的资历是绝不可能得到这次机会的。但问题是他就是得到了…… 天底下没有白得的好处,他早就觉着这件事不对劲,而傅老夫人从宫中回来后和他说起了给皇后祝寿时遭遇到的有惊无险的一切,更令他心中提起了警觉。 一定是有什么原因……而这个原因,极有可能与皇后有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一百二十二章: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徐策今日过来,可不是来给他祝贺的,而是有另外的目的。徐策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忙笑道:“傅大人这话问得好。”说罢面上神色越发微妙起来,挑眉道:“傅大人能坐上刑部侍郎的位子,不光要叩谢圣上的隆恩,还要拜谢皇后娘娘的大恩呢。” 果然与皇后有关! 傅守仁心中咚咚地跳,想着自家妻儿老小在皇后的寿宴上被昭娇公主刁难,随后自己最小的女儿傅锦仪兵行险招揭露了公主的罪过,也同时得到了皇后的赏识。难道说…… 是傅锦仪的缘故? “哎哟,竟是这样?”傅守仁面上装作惊愕的模样,忙追问徐策道:“大将军这话怎么说,下官不大明白。” “傅大人纵横官场也有二十年了,哪里能不明白?”徐策给了他一个清浅平静的笑,端起酒杯道:“傅大人,这朝堂的局势,想必您也清楚地很。如今圣上身子不好,皇后娘娘和邱家那一位……” 这样的话说到一半,聪明人也都听懂了,剩下的那一半徐策也不敢宣之于口。他轻笑了两声,又道:“先论时局,再来看您这回的调任。您那位好女儿是被太后娘娘册封为县主的,本来和皇后娘娘没什么交情。只是偏巧那日荣安县主和傅家女眷一同进宫贺皇后千秋,邱皇贵妃的女儿昭娇公主大闹筵席,险些给了皇后娘娘没脸。荣安县主无辜受了牵连,情急之中抓住了昭娇公主的把柄,不光保住了你们傅家,也替皇后娘娘出了一口恶气。” 他说着,叹一口气道:“这宫里头啊,皇后娘娘受那位压制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这一回能抓住把柄惩治昭娇公主,还真是难得。荣安县主小小年纪就能有这样的聪慧,皇后娘娘看了很是喜欢……再则,傅大人也是德才兼备的臣子,皇后娘娘自然看重……” 徐策说到这儿,对面傅守仁的脸色变幻莫测,心里更是狂跳不止。 徐策这几句话说得隐晦,若是旁人听了怕还一头雾水,傅守仁却是再明白不过了。事实的真相,竟然真的是先前所猜测的那个惊骇的可能,这令傅守仁久久不能平静。 竟然真的是因为傅锦仪这个半大不小的孩子! 确切地说,不是因为傅锦仪。而是因为傅锦仪得到了皇后的赏识,皇后因此动了心思,出手拉拢了傅家! 是皇后,她赏识了傅锦仪,连带着赏识了自己,从而将自己拉进了皇朝权欲斗争的旋涡里头!皇后重用他,动用了太子党的势力将他推上了刑部侍郎的位置,就是要将他拉入太子党内部! “这,这……”傅守仁都有些语无伦次了。他压着心内的惊涛骇浪,讷讷道:“皇后娘娘竟如此看重下官这个才疏学浅之辈,真是隆恩浩荡啊……” 徐策微微垂眸笑着,半晌道:“如今局势不明,咱们大秦朝的高门望族,多半是不能置身事外的。若末将记得不错,傅大人府上似乎发家也才不到百年吧?” 傅守仁有些惭愧地道:“您说得对,下官虽自诩香门第,实则祖上没有大的功绩。下官的曾祖父是给皇室养马的仆从,凭着一点点皇恩让子孙捐了个官位,下官的祖父又没有考中科举,只有父亲成为进士后以五品府台的官位致仕……” 和那些真正的名门望族比起来,傅家实在是根基浅薄。 徐策点头道:“一个家族的兴盛与否,也是天命所归。虽然傅大人祖上不显赫,只是傅大人您是才华出众之辈,早晚有出人头地的那一日。想要封王拜相、光宗耀祖,自然就避免不了卷入上位者的争斗中去了,这一点想必傅大人是很明白的。” 傅守仁听着,脸上神色既尴尬,又恭谨。 徐策的意思也很分明了。傅家骤然被皇后拉做了太子党,对即将到来的争储的腥风血雨感到恐惧是理所应当的,而所谓富贵险中求,若是连这点风险都不愿意承担,那傅家还谈什么光宗耀祖。 想要避祸?可以啊,那就去个上头人看不见的清水衙门,做个没人稀罕瞧一眼的小官。到时候上头闹起来了,也不会牵连到你。 只是这样的结果,显然不是傅守仁乐意看到的。 正相反,傅守仁还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他将两个女儿都嫁给萧云天,就是为了往上爬!如今皇后娘娘竟主动朝他伸出了橄榄枝,他欣喜若狂还来不及,又怎会拒绝这样的好事呢! 不过是自家的女儿得到了皇后的赏识,他这个做父亲的就得到了刑部侍郎的官位……傅守仁心内不禁感叹,真是富贵迷人眼,若是不冒险加入太子党,他的前途又在何方? “徐大将军的话,下官都明白。”傅守仁起身给徐策敬酒,道:“皇后娘娘和徐大将军都看重下官,下官实在受宠若惊啊。大将军请放心,下官是个读人,不是那等忘恩负义的小人。皇后娘娘擢拔下官、给了下官天大的恩德,下官无以为报,唯有来日为皇后娘娘肝脑涂地了。” 徐策今日特意赶来傅家拜访,正是为着稳住傅守仁这个新拉拢的朝臣。事情的结果让他很满意,傅守仁这样官位不高又野心勃勃的人,最适合做太子党的棋子。 而更重要的是,那个五日之前在未央宫大出风头的荣安县主……徐策忍不住勾了一抹淡笑,傅锦仪,日后咱们相见的日子可就更多了。 “傅大人言重了。”徐策笑道:“傅大人是个重情义的人,本官这就放心了。”说着喝了一口茶,站了起来。 傅守仁瞧着徐策不欲多留的样子,也连忙起身相送。 *** 傅家被拉进太子党的事情很快禀报给了傅老夫人。傅老夫人对这个结果早有察觉,如今应验了,倒也叹息了一番。 傅老夫人年迈,又是个妇人,她和傅守仁的心思还真不一样。在她看来,保住傅家全族的性命比那高不可攀的荣华要紧地多。 然而,她拗不过傅守仁。 早在多年前傅守仁将长女嫁给武安侯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家儿子的秉性了。为了官位不择手段,不甘心一辈子屈居末流。当年为了攀附萧家傅守仁使出了浑身解数,自然也没有考虑到萧贵妃育有一个皇子、将来极有可能卷入皇位斗争招致杀身之祸。如今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主动拉拢,他自然喜不自胜,在接到调令后红光满面,还忙着安排去东宫拜见太子的行程。 而那身为太子嫡亲表弟的徐策,更是傅守仁溜须拍马的重点对象。 傅家被傅妙仪挪了大笔银钱后,过了年也没缓过劲来,全家上下本是要开源节流的。傅守仁倒好,刚上任刑部侍郎,不单从公家账上走了五千两银子打点拉拢刑部的那一群下属们,还四处打听了太子的喜好,并以高价购得前朝一件形似仙人的石送入东宫,可谓下了苦功了。 而宫中皇后和太子党羽看傅守仁如此上道,自然高兴。两日之后东宫家宴,又把傅守仁拉了过去,大醉到天明。一场筵席下来,傅守仁和太子党内的几位重臣都熟识了,也是相谈甚欢。 这么几日下来,傅守仁在太子党里头倒是混得如鱼得水,回府后心情舒畅,和此前的阴郁判若两人——那翠鹃闹出来的凶案,和几十万两祖产被嫁出去的女儿挪用的丢人事,都被他抛在脑后了。 太子党里头重用傅守仁,外头人也有不少贴上来拍马的,如此情景更让傅守仁春风得意。他心情好了,便对在宫中得到皇后赏识、促成这一切的小女儿傅锦仪青眼有加,多次宣称傅锦仪是他所有孩子里最得他心意的,也是能支撑门户的,平日里更是对她疼宠有加。傅锦仪本就是太后亲封的县主、在傅府中地位超然,又被父亲偏宠地没了边,她现在的日子可是和从前天上地下了。 只是,她面上再得意,在傅老夫人跟前倒是受了冷落。 对皇后提携傅守仁之事,傅老夫人非但不赞同,还深感不安。众皇子夺嫡近在眼前,傅家如今是一时荣华了,谁知道这荣华过后,还有没有命在啊。 而傅老夫人显然也是个明白的。她那日是亲身经历了皇后的千秋节,傅锦仪当堂抓住了公主的把柄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傅老夫人如今一回想起来,对傅锦仪就有些成见了。 “祖母,我,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傅锦仪坐在傅老夫人炕底下的绣墩上,吞吐道:“当时我眼看就要被那昭娇公主斩首,咱们傅家也会大难临头,我一时情急,就……祖母,您就别生气了,我哪里敢左右父亲的官途,我那不也是没法子了么……” 因着傅守仁调任刑部侍郎,不少同僚们都送了礼物恭贺,也投其所好地送了上好的食材药材供给傅老夫人。傅老夫人如今手边上摆着的是上好的和田玉花樽,帘子上头挂着的是赤金琉璃小狮子,丫鬟们喂进嘴里喝的是汝南进宫的金丝官燕,这些东西都不是拿钱能买到的,自然是傅守仁那些同僚们争相送过来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一百二十三章:政局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这样的用度哪里是从前她身为三品官眷能用得上的,然而就算如此,傅老夫人也高兴不起来,对傅家被拉进太子党的事情忐忑不安。偏偏傅锦仪这个始作俑者还似往常一样,殷勤地前来服侍她念经,她现在看着傅锦仪,心里都有些厌烦了。 “八丫头,你长大了,有了能耐了,我这个祖母是管不了你的。”傅老夫人声色沉沉地道:“你回去吧,我这个老婆子跟前不需要伺候,倒是听说宫里皇后娘娘又要召见你,你早作准备地好。” 傅锦仪噎得说不出话了。 平心而论,她对傅老夫人是两辈子的感激,上辈子她给傅老夫人丢脸,可傅老夫人还相信她的清白;这辈子她是庶女出身,若不是傅老夫人的偏袒疼爱,她又怎能扳倒傅嘉仪和傅欣仪,最后将谢氏打入地狱?没有傅老夫人,她还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 只是事情发展成这个样子,她也很无奈。 “祖母,我没有,我年纪小不懂事,我……” 她讨饶的话说到一半,那傅老夫人却抬手止住了,道:“你也不必和我废话了。八丫头,我从前只觉着你可怜,认为你心地纯良,只可惜我看走眼了。” 这话就说得有些重了,傅锦仪一时承受不住,讷讷问道:“祖母,您,您说什么?” “八丫头,你别以为我老了。”傅老夫人掀了掀眼皮子,缓慢地道:“其实上回在明觉寺里,我就听说了一些事情,譬如苗氏的裤子是怎么掉的,赵太后又是怎么获救的……你是个能成大事的,你做的那些事情,我并不会觉得不妥,还会替你高兴。只是这一回在未央宫里的事儿,你就别和我装傻了。” 傅锦仪愣愣地看着她。 “你为了自保,揭出昭娇公主的靴子本没什么错。只是……”傅老夫人说着叹一口气:“都已经洗脱了冤屈,你就不需要再对昭娇公主落井下石了吧?醇王妃是徐家的远亲、是皇后的心腹,她趁势打压昭娇公主是应该的,你又去凑什么热闹?也亏得你一个三品文臣的女儿,倒是胆大包天,敢和醇王妃一唱一和地当众讥讽昭娇公主、败坏公主的名声。我当初还真是看错了你,还以为你是个老实的。” 傅老夫人的神色越发沉闷。 傅锦仪轻轻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她低着头,艰难道:“祖母……” “你先回去。”傅老夫人扭过头去不欲理她。 傅锦仪无奈,起身叩头离去。而后头的傅老夫人吃着手里的燕窝粥,半晌觉着味同嚼蜡,挥手对婢女们道:“都下去吧。这燕窝虽好,吃着不安呐。” 傅老夫人是亲眼瞧见了千秋节那日的惊心动魄的。她觉着,自己的揣测是不会错的。 她的娘家和后来的婆家虽都是大户,但并非是徐家那样的名门望族,甚少得到皇族的传召。但她好歹是个年过花甲的老太太,多少年浸淫在贵族圈子里,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她的长子傅守仁,根基不稳,为攀附权贵不择手段,这样的人正适合为太子所用。只是……满朝文武里头,未必没有比傅守仁更合适的人。 皇后能够赏识傅守仁,说到底还是因为傅锦仪…… 傅锦仪对昭娇公主发难,看在皇后眼中无疑是一种投诚。 结党营私这种事儿,是要你情我愿的,尤其对于上位者而言,她要选择一个合适的人手,首先就需要对方忠心。 傅锦仪在脱罪之后,本应装作惶恐害怕的样子低头不说话,或是急忙退下,避开上位者争斗的旋涡。但是她没有,她对落败的昭娇公主乘胜追击,言辞锋利毫不留情。她是踩着昭娇公主的脸面、帮皇后抓着昭娇的把柄的。这份投诚看似只是几句话的事情,在皇后心里的分量却不轻。因为傅锦仪一旦没有得到皇后的拉拢,那等待她的就是豫王党的怒火! 既没有得到太子党的庇护,又被豫王党记恨,傅家将要面临的就是真正的劫难。这才是傅锦仪为了攀附太子党,所承担的最大的风险! 好在,皇后看到了她这份诚心,很快对傅家示好。 掩藏在风光背后的,是血淋淋的真相。傅老夫人想明白这一切之后,对傅锦仪再也喜欢不起来了。 她无法忍受自己最看重的孙女,为了攀附权贵向皇后投诚,把傅家全族拖进了党争的旋涡中。她更无法忍受的是,傅锦仪竟然拿着全族的性命作为赌注,换来了太子党的拉拢!若是出了半分差错,没有得到皇后的看重,傅家又该何去何从?又该如何面对豫王党的打压? 傅锦仪……她今年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孩子。既懂得宫中结党的规则,又有胆量下赌注。这样的傅锦仪让傅老夫人觉着可怕,而傅家上下飘零的命运,更令傅老夫人忐忑。 傅家……日后会是什么样子呢?在自己的儿子和小孙女这两个贪心不足的人手里,会变成什么样子? 只希望,果真会如他们两人所愿,能够享尽荣华吧……只是若到了全家押送刑场的那天,你们也别埋怨。 *** 傅锦仪回了芝兰堂后,不敢耽搁,匆匆梳洗了等到宫中女官的接应。 近来圣上身子不好,皇后也苦闷地很,今日传了旨要请荣安县主进宫。高门大户的臣女们,给公主做伴读、甚至小小年纪被养在宫中等待日后封妃的,都大有人在;平日里被请进宫里陪着太后、皇后两位主子说话的,就更多了。但是,傅锦仪还是第一回得此殊荣。 她那个县主是太后封的,太后因为她救了驾,遂对她生有好感。但太后从没有传召她进宫,她也从不曾主动进宫奉承太后。而相比赵太后,皇后的心思就不同了。 皇后正处于前途未明的晦暗中,为了夺嫡的事情,她心中焦灼难安。对傅锦仪,她可不是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而是看中了这孩子身后家族能给太子党带来多大的助力。 傅锦仪心知这一点,对此额外谨慎,用心梳洗打扮,没有一处不妥帖。前世她贵为侯夫人,倒是经常进宫拜见萧妃娘娘,对宫廷礼仪稔熟;只是如今换了个身份进去,她不得不紧张。 现在她可不是侯夫人了,而是一个待价而沽的臣女、皇后手里的棋子。怕是会有很多艰辛等待着她,昭娇公主和皇贵妃那边也早已对她恨之入骨…… 走到这一步也并非她所愿意看到的。祖母对她的指责她何尝不明白,然而…… 她其实已经别无选择。 傅老夫人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做,她自己却心中无奈。的确,对傅家来说,在这种朝堂党争的危险期是没必要凑上去的,但……傅锦仪可是萧妃娘娘的眼中钉! 萧妃上一回就想把她卖到冯家去,差点把她毁了。傅锦仪明白,萧妃是绝不会放过自己的! 既然已经深陷杀机,若她不给自己找个得力的靠山,那大祸临头只是早晚的事情。朝中太子党和豫王党相争,傅锦仪自然选择了那合乎正统、目前看来赢面大一点的太子党。 的确,她的做法很冒险,但她难道有别的办法吗?只有太子党拥有压制萧妃的力量! 而且,傅锦仪相信,她的这个选择对傅家来说也绝非坏事,自己的祖母早晚会原谅自己的。 因为对于傅家来说,萧家带来的威胁同样不容小觑!傅家毕竟曾经是萧家的姻亲,就算傅妙仪和傅华仪两人都被休弃,萧家和傅家十多年来却是相互扶持、关系极为密切的,早已被上头的人视作同党。这份关系,是永远都抹不去的!萧家,永远都会是傅家的亲戚!而这也就意味着,若是萧家出了什么天大的祸事,傅家也是难逃牵连的。 而如今的萧家……在傅锦仪看来,那就是祸事在眼前了。 本该默默无闻的萧妃为求富贵竟然支持六皇子夺嫡,她的这个决定使得整个萧家变成了一颗定时炸弹!萧家随时会被可怕的夺嫡争端撕成碎片,到那个时候,所有和萧家有关的氏族一个也别想跑! 不论是太子登基还是豫王登基,只要不是六皇子登位,那等待萧家的就是诛九族,等待傅家的就是被牵连流放。 正因为有萧家这样猪队友,傅家为求自保,还不如尽早从太子党和豫王党里选一个。 傅锦仪心绪繁杂地寻思着朝堂局势,不多时宫里头的人就到了。傅家虽然还是三品官家,但如今也得到了名门望族一般的礼遇,时常会和宫里的人牵扯。只是那两个被遣来接引荣安县主的女官并不是独身前来的。 傅家的大宅门前头,赫然还站着上百名骑着高头大马的亲兵,几顶轿子被拱卫在当中,那轿子前的幡布上绣着一个“徐”字。 徐策骑着那匹明显高了一头的枣色汗血马,正立在最前头的轿子边上。他朝被女官们带出来的傅锦仪招了招手,道:“荣安县主,上轿子吧,时候不早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一百二十四章:红人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若说从前的徐策每每令傅锦仪恐惧紧张,这回的徐策就让她有点哭笑不得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救了她三次,却又扮作毛贼夜袭她闺房的不正经的大将军…… 对于蝈蝈事件,徐策已经郑重向她道歉,并将傅妙仪被休一事作为致歉的礼物送与她。这回在皇后寿宴上,徐策更是冒险顶撞公主为她开脱。傅锦仪受人之恩,虽然对那蝈蝈还心有余悸,倒也不好意思记恨他了。 只是觉着,徐策这人面上人模人样、背地动作诡异,这让她面对这个人的时候都很尴尬。 “徐大将军怎地也来了……”她先扯了一个客套的笑,讪讪问道。 徐策倒是极力做出一副和往常一样威仪的模样。他坐着道:“皇后娘娘是末将的姑母,末将本也想今日进宫拜见的,正巧听说了县主奉旨进宫,便特意过来与县主同行。”徐策说着朝那两个女官吩咐:“服侍县主上轿子。” 两个女官看着是宫里人,倒是对徐策言听计从。她们搀着傅锦仪坐上轿子,骑马的徐策伸手挑开了的帘子,道:“县主如今倒成了皇后娘娘跟前的红人了。” 傅锦仪是很不喜欢被外男挑帘子的。只是碍于徐策的权势,她又不敢忤逆,只低眉敛目道:“大将军这话臣女可承受不起。” 徐策轻轻扯了个意味莫名的笑,道:“县主有什么承受不起的。连昭娇公主都敢得罪的人,末将都望尘莫及。” 傅锦仪听着皱了皱眉头。 这徐大将军今日脾气不对啊……话说,徐策进宫之前特意在傅家门前绕一圈把自己接上的举动,本身就很不对劲好吧…… “大将军说什么,臣女听不懂,臣女如何敢得罪公主?公主还险些杀了臣女呢。”傅锦仪低眉辩解着,又恭敬道:“那日惊心动魄,还是将军率先站出来揭出公主手中金簪的妙处,这才给臣女解了围。臣女还未对将军道谢。将军且放心,臣女的父亲知道了这件事,已经定下了要对将军登门拜谢。” 徐策看着她一副冠冕堂皇的模样,颇有些气闷。 “倒不必麻烦你父亲了,说来末将也没有帮到你多少,你能安然无恙还得到皇后的赏识,凭的是你自个儿的本事。我瞧着你就是个不怕死的,日后身首异处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徐策手中的缰绳勒紧了些,倏地将傅锦仪的帘子扔下了,朝前吩咐道:“开路吧。” 轿子里头的傅锦仪不淡定了。 这徐大将军,今日又发的什么邪火啊?!她的确得罪了昭娇公主,但她自认没得罪徐策! 在傅锦仪眼里,徐策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古怪了。这让她浑身难受,被一个脾气怪的人盯上可不是什么好事吧!偏偏徐策就盯着她了,还要亲自过来接她进宫? 两人一路上都不说话,徐策绷着一张黑脸,傅锦仪抿唇皱眉。半晌入了宣武门,自内宫顺贞门进,两人都下轿子步行。 相比于上次皇后过寿的熙熙攘攘,这回内宫苑内到看不见几个人。四月份已经起了初夏的暑热,明晃晃的日头悬在上空,晒得人汗流浃背。傅锦仪一边拎着自己那稍显厚重的县主朝服裙摆,一边缩在引路女官的身后,力求和徐策保持距离。 徐策倒也冷淡,眼角偶尔扫过她的时候神色里还带着些许不耐烦,两人更不说话了。如此又走了小半个时辰,等到了未央宫里,引路宫女先将二人交于未央宫前堂的女官们,带着他们至一处不知名的偏殿坐着。随后又等一刻钟,两人被告知能够进去拜见皇后了。 宫女领着两人绕花穿树,越过了此前宴饮的大殿和后头一处看起来威武雄壮的主殿,一直进了主殿后西侧的一座阔面的庭院。这庭院前厅极大,开凿出一个硕大池塘,里头各色荷花开得五彩缤纷;里头正面是瓦房三间,都雕梁画栋、熏香涂椒,十分精致考究,那牌匾上“饮绿轩”。傅锦仪还未进殿,只跨进院门,便有一阵扑鼻的凉意袭来。 原来是这院前的荷塘吹过来的习习凉风,荷塘边上的另栽着遮阴的垂柳。徐策对此地仿佛很是稔熟,领着傅锦仪从石桥上过,进了前头小花厅。一进小花厅,更是一股子凉爽扑面而来,厅中摆了两个彩绘的冰缸不说,还有一架水风车被两个宫女摇着,夹杂着水汽的冷风兜兜转转吹过来。 傅锦仪瞧着殿内装饰,便知这是皇后夏日里住着避暑的地方了。果然是皇室贵胄,这院内为了避暑,开凿出那样大的池塘不说,房间里的各类摆设不少都是水晶所知。凳子上坐着的垫子是水晶席子,小几上摆的茶碗也是水晶玉石等,这番布置下来不知要花费多少。 傅锦仪随意看了几眼,那个引路的女官进去通禀了,半晌出来请两人至内殿。两人低头敛目地进去了,只见里头皇后依靠在玫瑰晶软榻上头,座下有两个女子陪着说话。三人面前搭了一个不高的戏台子,上头有几个穿着胡服的舞姬在众贵人们面前起舞,角落里坐着一个弹古琴的乐师。内殿里一派歌舞升平,很是闲逸。 皇后身着天青色绣并蒂莲的浮光锦常服,颈上佩戴随侯珠,发髻上不过插了一支翡翠雕凤尾坠东珠的步摇,瞧着甚是清爽。她下头那两个女子,一个就是此前见过的太子妃殿下,另一个是一十八九岁上下的面生媳妇。 傅锦仪和徐策给皇后、太子妃行礼,那面生的媳妇倒很客套,先站起来和傅锦仪笑着招呼道:“傅家的妹妹我还是第一次见,果然和皇后殿下说的那样,模样很是娇俏。” 傅锦仪迟疑地看着她,她又道:“你不必对我行礼,我是诚郡王的女儿高阳县主,也是工部尚刘家的媳妇。” 傅锦仪这才明白,还是笑着福了福身子。诚郡王是宗室里头数得着精明能干的人了,如今在宫中掌管宗人府,他的女儿自然身份高贵;工部尚刘家便是当初谢氏削尖了头要把傅嘉仪塞进去的那一家,只是傅嘉仪要嫁的是他们家的幼子,这位高阳县主估计就是那半年前刚迎娶的刘家的嫡长媳妇了。 高阳县主可是真正的县主,封地在高阳!自己这个半吊子县主见了人家货真价实的,哪里敢托大。 “你们这些孩子平日里也该多走动。”上首的皇后闲闲地道:“荣安进宫的次数少,日后你来得多了,咱们皇室里的人你就认全了。” 傅锦仪微笑着道:“都是皇后娘娘赏的脸面,否则臣女哪里能拜见宗室贵眷。” 皇后笑而不语,倒是高阳县主性子活泛,拉着傅锦仪坐在一处同她问东问西。傅锦仪到底知道自己身份不高,面上恭敬谦卑,不敢放肆。 几人都坐下客套几句,那徐策才站起来给皇后拜过了,告辞到要去太子殿下跟前。原来这徐策进宫是太子的传召,只是顺道来拜见皇后而已。皇后笑道:“你去尚登台那边找他吧,起先他还在圣上跟前,此时估计早出来了。” 徐策低头称是,拜别了皇后迈步离去。傅锦仪看着徐策走了,而四周其余的人都是极为陌生的高位,心里不禁紧张起来。 她还以为徐策不会走呢…… 皇后细细地瞧着那几个舞女,傅锦仪并不喜欢胡旋舞,自然也要做出一副津津有味的模样盯着瞧。倒是那乐师的琴艺高超、声色动人,听着别有一番趣味。 大家一壁瞧着歌舞,高阳县主间或笑着问上一两句,或拉着傅锦仪评头论足,倒是找了不少乐子。不多时一曲跳完了,高阳县主笑道:“皇后娘娘觉着怎样?我看这几人的腰肢还不够软,不如让臣妇回头再调教几日。” 高阳这样说,傅锦仪才微微惊愕,原来这几个舞姬是高阳县主专程调教后献给皇后的。皇后面上似乎很是满意,道:“不必那样麻烦了。我瞅着已经很不错,比梨园那几个精湛地多了。十日后圣上就会宴请六国使臣,若是再耽搁,怕赶不及了。” 高阳县主点头称是。太子妃却道:“这两个舞女也算是绝色了,只是比起萧妃宫里那个擅琵琶的宫女还差了一分灵秀。” 皇后点点头道:“你说的是,只是萧妃手底下的那人是有名的扬州瘦马,这两个胡人女子生性粗野,哪里比得上。”太子妃笑道:“儿臣也就是随口一说,这异国风情是圣上喜欢的,想来不会坏事。” 皇后便笑而不语。 傅锦仪不知皇后原是在挑选要献给圣上的舞女,还以为是平日里听曲享乐的。她惊讶地看着那两个舞姬,的确都是天姿国色,只是眉眼的神色太卑贱了,应该是匈奴俘虏的奴隶。皇后盯着细细看了一会儿,突然扭头朝傅锦仪道:“荣安县主觉得如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一百二十五章:攀龙附凤?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傅锦仪连忙站起来,恭敬答道:“臣女不大懂这些,只是瞧着两个舞姬的技艺精湛,容貌出挑,自然很不错。” 皇后笑道:“也是,忘了你尚未出阁。”说着却又叹一口气道:“此前还听醇王妃说起,说你到了妙龄,按着你的身份也能嫁入皇族了。本宫这个过来人还是劝你一句,别太被富贵迷了眼,这皇室的日子可不好过。本宫贵为皇后又如何,还要费心给圣上挑这些人。” 皇后这几句话几乎让傅锦仪惊出一身冷汗。被富贵迷了眼? 是指责她太过攀龙附凤吗? 或许她那日在千秋宴上的举动的确太扎眼了,难道皇后误认为她想要借此嫁入皇族? 若皇后真这样想,倒是冤枉了她,若没有萧妃对她动手,她又何必出此下策……只是皇后这几句话到底是为着她好的,这让她颇为感激,连忙屈膝对皇后道谢。 皇后笑道:“你不必谢我,你们这些孩子啊,年轻,不经事。我看着你这样鲜亮的年纪,心里就开始羡慕你了。”说着指着那高阳县主道:“这女子嫁人,最要紧的是找个真心待自己的。高阳的夫君虽然并非皇族,门楣也不如高阳,却是承诺了不纳妾的。倒是那些处心积虑攀高枝的人,嫁到宫里以为登了天,实则一辈子才是毁了的。” 皇后这一番话说得更厉害了,傅锦仪额上都冒冷汗了。她已经肯定,皇后娘娘误解她了。 至于是为何要这样看她,怕还不止是因为那日的千秋宴……总之是个麻烦。 只是这种事情,她一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哪里能堂而皇之地辩解,只好装作受教的模样连连称是。一旁的高阳县主道:“殿下可别拿我逗乐了,高阳也才出嫁半年,难道就是经事的了?高阳的脸皮可薄了。” 高阳县住一开口,那皇后倒被逗笑了,指着她道:“若你的脸皮薄,那咱们的脸皮都不用要了。”太子妃也跟着笑道:“从前还听说幸亏高阳是个女孩,若是个男的,胡子都钻不出来了。” 高阳这回是真羞恼了,跳着脚叫起来。傅锦仪感激她给自己解了围,对这高阳县主的好感又进了一分。 几人闲坐笑闹,皇后又命两个舞女唱曲助兴。不过坐了半个时辰,太子妃先站起来道:“太子殿下约莫要回东宫了,儿臣还是先回去了。”傅锦仪也连忙站起来道:“臣女今日叨扰皇后娘娘许久,不敢在宫中久留。” 皇后笑着道:“你们两个都回吧,荣安今日第一回过来,本宫也不好多留你。高阳今日宿在宫里吧,陪我说说话。” 这个时候又是县主和县主之间的不一样了。高阳县主能够留宿,是因为她是皇族血脉,是圣上的亲戚;而傅锦仪虽然也是县主,却是个外人。 傅锦仪和太子妃都恭敬告退了,两人一前一后出饮绿轩。太子妃不乐意上轿子,让轿辇跟在后头,自己倒拉着傅锦仪同行。待两人迈出未央宫正宫门的时候,太子妃回头看着傅锦仪道:“荣安县主,方才在母后面前,母后问你的那几句话,你听明白了吧?” 傅锦仪眉头一跳,忙附身道:“回太子妃殿下,臣女……臣女有些不明白。” 怎么如今太子妃也专程来问了?这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太子妃微微叹息一声,道:“荣安,我看你和我年岁相仿,我也就不绕弯子了。我和母后殿下都听了消息,说你攀附母后,是为了嫁于太子做侧妃的。我只亲口问一问你,此事当真吗?” 傅锦仪如闻惊雷,呆立当场。 “这,这是从哪里听说的?”她睁着一双不可置信的眼睛道:“太子妃殿下,臣女绝不会这样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子妃眯起眸子看着她。 傅锦仪咬牙站着,她想她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宫里头的日子啊,可不是你想的那般。拥有无上的荣耀,就要承担无尽的苦难。”太子妃慢慢地道:“你这样的女子我也见得多了。” 太子妃审视的目光令傅锦仪浑身冒汗。她开始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一如太子妃所说,想攀附太子的女人多了去,那么既然这样,太子妃就一定有千百种办法来解决她。一旦太子妃动了杀心…… 她会成为不小心犯了错后被杖毙送出宫的尸体?还是成为宫中枯井里、荷花池里的冤魂?或是在用膳时毫无征兆地被毒死? 傅锦仪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她越发地意识到,她在宫里侍奉的路,比她想象中更艰难。 “太子妃殿下,这一定是有人蓄意陷害臣女!”傅锦仪争辩道:“您一定要相信臣女!放出这个消息的人其心可诛,她既想要趁机除掉臣女,又想要欺辱太子妃殿下!” 太子妃的唇角勾起一抹寒凉的笑。 “荣安,你急什么。”她淡淡道:“若你光明磊落,自然会清者自清。若你真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最后也早晚会站在本宫面前以另一种身份相见。好了,本宫要先行一步,荣安县主好自为之。” 傅锦仪面目呆滞,浑身僵硬地给太子妃行了礼。她没有再说话。 太子妃的意思就是……看最后的结果了? 这话令傅锦仪心里很不安。她看明白了,太子妃根本就不会相信任何一个人,她只相信眼睛看到的事实,她再怎样分辨都没有用。只要,她能保证事情的结果就可以了…… 傅锦仪咬了咬嘴唇,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她对身边女官道:“快走。” 她往宫门外走的速度比来的时候快了不止一点半点。因为不能坐轿子,烈日当头之下,她浑身上下都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饶是如此她还是焦虑无比,恨不能飞出宫去。 只是,该来的总是会来。 就在她行至内宫高墙外那名唤“太液池”的硕大的湖泊之时,眼看距离内宫门不过几百步的距离,身后却突地传来一声女官的轻喝道:“前头的可是荣安县主?” 傅锦仪一怔,回头便见几个女官服侍着一个不知名的女子缓步近前。那女孩子看起来比昭娇公主更年幼,和自己似乎年岁相当。傅锦仪想着这宫中的人都非富即贵,也不知这一位是什么来头,便屈尊行礼道:“拜见贵人。” 那先开口的女官神色冷凝,带着对外头臣女的毫不掩饰的轻蔑。地扯起唇角道:“什么贵人?我家主子乃是宫中的梅公主。” 傅锦仪连忙又拜道:“拜见梅公主。臣女不识泰山,还请公主恕罪。” 那打头的女官不屑地看着她,冷嘲道:“果然是小门小户,即便册了县主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这样的人竟也能进宫拜见,没得污了咱们公主的眼睛。” 这难听到极点的话令傅锦仪眼角一抽,倒也没有太惊讶——宫里的人,其实比外头大户的奴才们更势力,她不是第一天知道了。 而且……说是个女官,是伺候人的奴婢,但宫里有脸面的女官哪怕是朝中大员都要让三分呢,这么个奴婢,傅锦仪还真惹不起。 好在对面的梅公主脾气并不坏,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道:“荣安县主不必多礼。” 傅锦仪站了起来,对这出言不善的女官,她并没有过多在意;只是这位看似温和的梅公主,却让她心中警铃大震。 她低着头,心内涌起更强烈的不安。首先,她这个荣安县主在皇室的贵人堆里当真是最不起眼的,面前这一位贵为公主,竟然能够一眼叫出她的封号。这只能说明,对方曾经费心查过她。 而更令她不得不注意的是,这位梅公主…… 按着皇室的祖制,公主十岁之后会得到封号,皇子是在成亲后封王。那得宠的昭娇公主是一出生就得到了封号的,可是面前的梅公主,看模样也有十三四岁了。 公主的封号不可能只有一个字,这位公主被称作梅公主,只能说明她没有封号! 一个没有封号的公主…… 傅锦仪的脑子飞快地转起来。前世做侯夫人的时候对宫中贵人也有些许了解,她倒是听说过有一位公主,是一个八品采女所生,自身甚至不被圣上当做女儿,身份卑微之极。如果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这位梅公主,怕就是那个采女的女儿了。 梅公主被人这般称呼,唯一的可能就是,她的生母姓梅。 傅锦仪再次抬眼的时候,平静的目光中就含了些许微妙。梅公主,虽然没有封号,但看她这般架势,显然不是那样在宫里过得凄惨无比、缺衣少食的人。她能活得凑凑合合,这说明,她一定是依附了谁。 是谁呢?梅公主为谁做事? “我看县主也是鲜少进宫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县主,县主不如陪我说说话。”梅公主温和地看着她,朝她招一招手。傅锦仪按下心内的不安,轻轻笑道:“公主赏脸,是臣女的荣幸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一百二十六章:公主又来找茬了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便上前至梅公主身侧,恭敬服侍着。梅公主倒是笑意恬淡,一壁慢慢地沿着太液池的湖畔走,一壁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傅锦仪搭话。 “这太液池,还是前朝的时候留下的。这池子很大,假山那一头你看不见的地方,栽满了最艳丽的芙蓉花。”梅公主笑着朝假山那边望去,手中随意地从头顶垂下来的柳枝上摘下一片叶子。 傅锦仪不知对方的盘算,只能一切小心。她得体地微笑道:“宫中的池子果然和我们在宫外见的不同。” “是啊,如今是四月份,太液池中遍开芙蓉。其实在二月份的时候,许多花儿也能开,都是从寿山上引来了温泉水注入池中,花费不知凡几。”梅公主轻巧地接话,脸上的神色又轻松了些。 面上看起来,这位梅公主似乎就是想找个说话解闷的人…… 傅锦仪不敢放松,一路赔着笑。半晌,那梅公主走得累了,在湖畔一株鲜艳的胭脂色铃兰身旁站定,笑道:“这湖边上的铃兰花儿开得真好。只可惜,在满池子的芙蓉满前,它就太不起眼了。” 她说着,回头看着傅锦仪道:“荣安县主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傅锦仪无声地笑了。 “公主说的是,虽然茜桃铃兰也算是名种了,只是在更加名贵的芙蓉花面前就相形见绌了。”她淡淡地道:“臣女想着,花是如此,人也该明白自己的身份。臣女时刻记着自己的身份,不敢逾矩。” 梅公主轻轻地挑了挑眉。这荣安县主倒是个心大的,那几句话里的讥讽她自然听明白了,只是看起来却并不为所动。 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荣安县主真是个七窍心肠的人,还能这样想,我倒只是赏花而已。”梅公主轻笑着,撇开了这个话题,却是伸手从自己发髻上摘下了一朵水嫩的冰娇芙蓉,递到了傅锦仪手上道:“荣安县主有自知之明,本公主很喜欢。这冰娇是芙蓉里极为昂贵的名种,本公主瞧着,你的面庞很衬它,不如就赏赐与你吧。” 傅锦仪面上一惊。 对梅公主递过来的这朵芙蓉花,傅锦仪不敢接。因为她知道,宫中的花草都有着严格的尊卑分明,譬如唯有中宫皇后能够佩戴牡丹花,正三品以下的偏妃不被允许佩戴玫瑰花……傅锦仪几乎能够肯定,这一朵娇贵的冰娇,不是自己一个臣女可以佩戴起来招摇的…… 只是,面前的梅公主一直朝她伸着手。 “怎么,荣安县主是瞧不上本公主的赏赐了吧?”梅公主静静道。 傅锦仪一惊,连忙跪地称不敢。然而梅公主可不会放过她,那为首的女官上前一步,厉声指着她道:“公主赏你东西,你竟推辞?一个小小的臣女,封了个县主就以为自个儿是什么人物了?你怠慢公主,该当何罪!” 傅锦仪一听这话,心里更是沉了下去。 这是不肯放过自己了啊…… “回公主话,臣女自知身份,不敢佩戴冰娇。”她跪下道,声色卑微。然而这可难不倒梅公主,她浅浅地笑着,一壁弯腰亲手将冰娇插在了傅锦仪的发髻上道:“本公主说你担得起,你就是担得起。” 傅锦仪无路可退,她顶着头上的冰娇,呼吸急促。 梅公主站了起来,拂袖朝前走去道:“荣安县主,这太液池夏日的景致最为迷人,县主快些同我共赏吧。” 傅锦仪则被那为首的女官强行拉了起来。那女官钳制着她,一路追随梅公主。 众人在太液池畔赏玩,梅公主兴致极好,一会儿要去摘垂柳上的嫩芽,一会儿要去观赏湖心不远处的芙蓉花。 傅锦仪自然恭敬地陪着,心里始终是悬着的。每走一步,她的手指都会攥得更紧,脑子也在飞快地转着。她知道,绝不能这样下去…… 头上的这朵花,一定会有什么后招等着她的! 几人各怀心事地走着,不论心中如何,面上倒都是笑盈盈地,一同称赞太液池中盛夏的美景,瞧上去闲逸地很。这样走了半晌,两人便已经从太液池的西岸垂柳处行至南边豢养锦鲤的地方了。 梅公主自然又要兴致勃勃地停下来瞧那些鲜艳的鲤鱼。几人站了半晌,前头却又有贵人的轿辇迎面而来。远远瞧着,对方的架势颇为浩大,那步辇是四人抬的,身前另有八位手持拂尘的内监,后头跟着十几位捧着金盆、胭脂、衣物等杂物的女官服侍。等对方缓慢走近了,傅锦仪瞧清楚了轿子上贵人的面孔,不禁心内冷笑起来。 她似乎明白了梅公主设这个局的目的了……也明白了究竟是谁想要算计自己。 “臣女拜见昭娇公主。”她跪地道,身侧的梅公主也屈膝行礼。 昭娇公主慵懒地坐在步辇上,没有下来的意思。她一双妙目婉转看着傅锦仪道:“这不是荣安县主吗?很巧,我们又见面了。” 对傅锦仪这个臣女,昭娇公主上回为难她,只是因为随手抓了一个,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姓;只是自那日之后,昭娇就死死地记住了她! 她记住了这个竟敢踩着自己当垫脚石、当众折辱自己的臣女!她可是大秦最得宠的公主,胆敢欺辱她的人还从未存在过呢! 昭娇说话一贯骄横,傅锦仪轻巧一笑,跪着道:“公主好记性。臣女也觉得很巧呢,似乎公主上回被皇后娘娘罚了抄的,难道这样快就抄完了?” 随着傅锦仪神色恭敬的反问,昭娇脸上的神色僵住了。 她涨红着脸看着傅锦仪,双手死死攥紧了道:“荣安县主,本宫是受了圣上的恩典,早就解了禁足的。你区区臣女,竟敢揭本宫的短?” 跪着的傅锦仪面色平静,并不会被这几句话吓怕。像昭娇这样的人,你怕她是没有任何用的,她反倒会加倍折磨你。 而自己如今身为太子党,昭娇公主怕是一辈子都不会放过自己的。这样天生的敌人,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公主息怒,臣女岂敢。”她低眉顺眼地回话,眼看着昭娇那张青白交加,心里越发不屑了。 公主又如何?傅锦仪瞧着,这个昭娇比起自家傅府中那不懂事的傅嘉仪是半斤八两。尤其,当自个儿身边还站了一位面庞平静、神色得体的梅公主时,这种不屑就更强烈了。 昭娇啊,你不过是个被宠坏的孩子。你连梅公主都不如!至少,梅公主懂得隐忍,也会完全掌控自己的心绪。发脾气,把所有不满都写在脸上,心里想的也被人一眼看穿……这在宫廷皇族的斗争里真的百害无一利。 “哼,本宫知道你的心思。你上回便冲撞了本宫,凭着巧言令色侥幸逃脱了,但本宫可不会放过你。”昭娇肆意宣泄着自己的愤怒,随即却话锋一转,定睛瞧着傅锦仪头上的冰娇道:“荣安县主头上戴的是什么?这般美艳的花儿,可惜隔得远本宫看不清楚。你近前来,让本宫好生瞧瞧。” 傅锦仪心内冷冷一笑——这么快就来了! 她站起身,双目平视,神色恬静地一步步往前走。行至昭娇公主的轿辇前,她再次恭敬地行礼。 对她的礼数周全,昭娇公主面上的嘲讽更甚。她端坐在步辇中,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傅锦仪。只是下一瞬,她面上骤然升腾起怒色,随后狠狠一掌扇在了傅锦仪的发髻上。 这一巴掌虽然重,却因为高度的缘故没够到傅锦仪的脸,只是将她的发髻打得散乱开来。傅锦仪跟着就跪下了,浑身都颤抖起来,瑟瑟道:“臣女不知做错了什么,还请公主息怒!” “你果真不知么?”昭娇挑眉一问,随即竟掩唇嗤笑起来,笑了半晌道:“荣安县主啊,你已犯了大不敬的罪过,竟然懵懂不知?” 傅锦仪一听,忙砰地一声将头磕在了青石板上,慌乱道:“臣女自进宫来,处处小心翼翼,岂敢违反宫规!还请公主告知臣女究竟所犯何罪啊!” 傅锦仪的模样,和所有犯了错之后吓得浑身乱颤的宫女如出一辙,也令昭娇公主感到无比鄙夷。她冷眼瞥着她,缓慢地道:“那本宫就让你死个明白吧。你发髻上戴的这朵花儿真是娇艳呢,是芙蓉里极为名贵的冰娇吧?本宫告诉你,按着后宫的祖制,这冰娇可是只有昭仪娘娘之上的皇妃们才能佩戴,你一个小小的臣女,竟敢越矩?你该当何罪!” 昭娇公主面色已然狰狞了,傅锦仪依旧跪着,头磕在地上,一副吓坏了的模样。 昭娇公主自然很是得意。她笑着朝左右道:“佩戴越矩的衣饰,按宫规理应杖责二十。荣安县主身为外臣之女,身份卑微,罪加一等!本宫也不是那等苛刻的人,不会为难了荣安县主,就按惯例杖责三十吧。” 三十杖,又是宫中的杖责,傅锦仪敢肯定这是会要了自己的命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一百二十七章:给你个教训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她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而很快就有宫人们上前扭住她的胳膊。只是就在她被揪着头发扭着胳膊拖起来的时候,她竟狠狠一挣,甩开了那个扯她头发的女官,大声道:“还请公主明鉴,臣女是无辜的!臣女并未越矩触犯宫规!” “你说什么?”昭娇公主用一种阴毒的目光看着她:“你瞧瞧你自个儿头上的簪花,还敢狡辩!” 傅锦仪并不为所动,她一手将脑后插着的那朵娇黄色的花儿拿了下来。因着方才被昭娇打了一巴掌,这花儿已经被打得七零八落。傅锦仪拿在手上,仰头看着昭娇道:“回禀公主,臣女并未佩戴冰娇。” 昭娇公主面上已是勃然大怒。她厉声道:“荣安县主,本宫面前你还想要抵赖?你手中拿着的不是冰娇是什么?” 傅锦仪这会儿可是没有半分惶恐之色了。她站着,面目平静:“公主还请看清楚了,这花儿可不是芙蓉花。”说着一笑,回眸看了看梅公主道:“这是姜荷花。这花儿和芙蓉形貌无比相似,只是姜荷花不过是乡间的野花,方才在那垂柳底下长着几株,从无人打理的。臣女瞧着好看,便摘来一朵佩戴了。公主,您再仔细瞧瞧?这哪里是冰娇呢。” 昭娇公主几乎愣住了。她一手抓过傅锦仪手中的花儿,凑近一瞧,果然是路边上随处可见的姜荷花!这花儿比芙蓉略小些,颜色嫩黄,和芙蓉中最为名贵的冰娇倒真有几分相似!只是到底是粗野的东西,那冰娇可是香气沁人、叶片柔嫩的,这花儿叶片边缘锋利,并无香气。 昭娇公主的脸色僵住了。她伸手指着傅锦仪,咬牙道:“你,你这个狡猾的死丫头,本宫分明……”她说着,抬眼用凌厉的目光射向梅公主道:“六妹妹,你来告诉本宫,这是怎么回事!” 梅公主这会儿早吓得跪下了。她受了昭娇公主的吩咐陷害傅锦仪,可谁知道她亲手插上去的冰娇怎么会变成姜荷花的? “不,不,我没有,我……”梅公主吓得声色都颤抖了,显然从前被少被昭娇公主磋磨。她跪在地上给昭娇公主磕头,眼泪潺潺流下来,那卑微可怜的模样瞧着很是凄惨。傅锦仪看她这样子,心里只觉得她可怜可恨。 这梅公主好歹也是圣上的骨血,竟给另一个公主磕头谢罪?这份情景也是让人惊了。而梅公主为了在宫中活下去就要整日伺候昭娇这样刁蛮的公主?这可真不是什么轻松活计啊。 昭娇冷哼一声,大怒道:“荣安县主!你这个卑贱的臣女,你动了手脚是不是?” 眼看昭娇公主又要发飙,傅锦仪只轻轻一笑道:“公主,您这话怎么说?难道臣女就应该违反宫规佩戴越矩的花儿吗?难道是有谁蓄意陷害了臣女吗?臣女听不懂了。” 昭娇被她一句话差点噎死,指着她的鼻子的手指不断颤抖着。她又恨又恼,却又不能直接说出来正是自己要蓄意陷害傅锦仪,一时憋得满脸通红。 “唉,所谓乱花迷人眼,这姜荷花形似荷花,却不是荷花呢,还因其是嫩黄的颜色,竟和荷花里极为名贵的冰娇芙蓉真假难辨。”傅锦仪看着昭娇公主吃瘪,声色散漫轻巧地道:“昭娇公主,这花和花可是不一样的,难怪人和人也有高低贵贱之分。这个道理还是方才梅公主教给臣女的呢,虽然梅公主当时说的是另一种花儿,只是如今用在这姜荷花与芙蓉上头,倒更应景了。” 傅锦仪此话一出,那旁侧跪着的梅公主更是满脸煞白了,而昭娇公主的目光已经如利剑一般钉在她身上,恶狠狠地瞪大眼睛道:“阿梅,你,你做了什么?” “不,五姐姐,不是我啊,我,我没有……”梅公主吓得快晕过去了。她瘫软在地上,浑身都开始颤抖——她怎么都没想到,荣安县主竟能把姜荷花的事情和她先前说过的话牵连起来! 她先前为了嘲讽荣安县主出身不高,故意指着茜桃铃兰暗喻,谁成想荣安县主反手玩了一出以假乱真的姜荷花!如果昭娇公主查出来自己先前说过什么,那,那,她该不会真的怀疑自己吃里扒外,故意将今日的谋算透露给了荣安县主,还暗中告诉了荣安县主该怎样脱困?! 天哪,天哪!梅公主这会儿悔得肠子都青了,她好死不死地图什么口舌之快?自己在宫中的日子不好过,为了讥讽身份比她还不如的荣安县主就以花喻人……天哪!如果昭娇公主怀疑了她,她可要怎么办啊! 梅公主吓得趴在地上起不来了,昭娇公主气得脸都憋青了。唯有傅锦仪仍旧面色如常,复行了一礼道:“公主,臣女瞧着,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她说着,神色很是恭敬:“公主一定不是随意怀疑臣女的,是不是公主得了什么消息,说是有人越矩佩戴冰娇,这才来兴师问罪的呢!还请公主不要动怒了,此事就是一场误会,公主的本意也是维护宫中的礼法啊。” 傅锦仪这话瞧着是给了昭娇公主台阶下的。昭娇听了,强压下心里那股子火气,恨恨道:“不错,本宫也是为了宫闱法度!” 这个时候,昭娇公主还以为面前的傅锦仪怕了自己,主动来服个软好把这事儿揭过去。她虽然气恨难耐却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瞧着傅锦仪再一次从她手里溜掉。 然而,她偃旗息鼓,傅锦仪可不想罢休。 “依臣女看,怕是这消息送到公主面前也不是空穴来风,而是真有人越矩了呢。”她淡淡笑着,突然朝后一退,一脚踩在那梅公主身边的首领女官鞋子上。她这一脚是尽了全力的,那女官痛得低低惊呼一声,身形不稳撞在了身后的柳树上。然而这一撞,竟从那女官腰上的挟带里掉出一团娇黄色的东西。 “哎呀,原来在这儿呢!”傅锦仪指着掉在地上的花儿,嬉笑道:“公主,您看清楚了吧?方才这花儿竟是从这位女官身上掉下来的呢!”一壁说着,一壁朝昭娇公主身侧服侍的女官道:“你们快来瞧瞧,辨认一下是否是冰娇花儿!” 傅锦仪一番话让在场所有人都傻了眼,那昭娇公主更是呆立当场。傅锦仪见无人动作,只好自个儿捡起花儿送到昭娇面前道:“这就是方才从这位女官腰间掉出来的东西,还请公主辨认。” 昭娇公主只扫了一眼,就知道那玩意是货真价实的冰娇!她的脸色在一瞬间黑如锅底。 “公主,这位女官实在是太放肆了,身为宫中的奴才,竟敢佩戴连很多主子都戴不得的冰娇!”傅锦仪昂首跪下,高声道:“公主一心维护宫中的礼法,还请公主重重惩治这位女官,以儆效尤!” 什么?要惩治梅公主的女官? 只听后头扑通一声,原是那个女官吓得摔在了地上,痛哭流涕道:“公主,公主饶命啊!不关奴婢的事,奴婢明明……是荣安县主!一定是她陷害奴婢!” “哦?我陷害你?”傅锦仪轻笑着:“这物证确凿,你竟想要抵赖?我也是不明白了,我虽然身份卑微,好歹也是一品县主。你一个宫中的奴婢,我陷害你有什么好处啊!” 傅锦仪一壁冷笑看着众人,一壁对昭娇步步紧逼道:“还请公主惩治这个女官。您身为公主,眼前又是众目睽睽之下,您应是绝不会徇私的吧?按着宫中法度,嫔妃越矩都要被杖责,奴婢越矩,罪加一等!” 此时的昭娇已经气得脸色发青了。一个女官的性命自然没什么要紧,但要紧的是…… 她以这种狼狈的方式再次输给荣安县主这个卑贱的臣女,实在太丢脸了! “好!来人!”昭娇咬牙切齿地命令道:“将这个大胆的贱逼拖下去,乱棍打死!” 立即有人上前将那女官扭着往下拖。她吓得心神崩溃,凄惨地哀嚎道:“公主,公主饶命啊!公主开恩呐!”很快她就被带到了十丈开外的空地上,板子和凳子也都抬过来了。宫人们将她堵住嘴,随后是一声一声沉闷的板子声。 没有人理会她,傅锦仪听着心中也并无波澜。名门望族里草菅人命已是平常,宫中女官的性命更是蝼蚁一般。只是面前的昭娇公主因为丢了面子,越发气得狠了。 梅公主瑟瑟地跪着,不敢说话。 傅锦仪此时心里自然是痛快的。虽然只是杀了一个女官,然而此前从这女官肆无忌惮的言行中她却能猜出来——她恐怕并非是梅公主的贴身女官! 梅公主在宫里不得宠,日子过得小心翼翼,说话做事也是极为谨慎不敢越矩的。她的下人,难道就敢张狂起来?更何况,这女官可是当着梅公主的面跋扈的,虽然是为了打压傅锦仪,实则也是不把她的主子梅公主放在眼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一百二十八章:突然冒出来的太子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如此推论,这位女官极有可能是梅公主背后的靠山,也就是昭娇公主赏赐与她的!女官平日里的职责,其实并不是服侍梅公主,而是帮着梅公主办好昭娇公主吩咐的事情,顺便掌控梅公主吧! 傅锦仪今日杀了她,就是斩断了昭娇公主的羽翼!而再往深里想的话——此前梅公主就被昭娇公主怀疑吃里扒外,偏偏这位女官又称为斗争的牺牲品被杖杀了!昭娇公主会不会认为,这一起都是梅公主和自己串通,以帮自己这个忙为交换,将昭娇公主安插的人手拔除,从而摆脱昭娇的掌控呢? 若真是这样的话,那这两位公主今后的日子可就精彩了。 傅锦仪脸上的笑意更浓,而梅公主仍然趴在地上,似乎被那惊心的板子声吓坏了。 “公主赏罚分明,臣女很钦佩您。”傅锦仪微笑看着昭娇公主道:“臣女日后也定会更加谨言慎行,绝不会违反宫规的。如今时辰已经不早了,若臣女在宫中留的太晚,也是个不敬的罪名呢。还请公主允许臣女告退。” 昭娇公主满面阴鹜地看着她,冷哼道:“荣安县主这么急着走啊?在你告退之前,不如帮本宫一个小忙吧。举手之劳,想必县主不会推辞的吧?” 傅锦仪眉头一颤。 她不知道,对方又要找什么麻烦了,只是,这种感觉很难受。 绝不会是什么好事的…… “公主的吩咐,臣女不敢不从。”她只能恭敬地道,不敢反驳。 昭娇公主轻轻地笑了,道:“也不是什么难事。这冰娇花儿本是名种,无辜被卑贱的人摘了去,也是可怜。还请荣安县主将这花儿拾起来,送入湖水中,算是让它归根了。” 傅锦仪听着手指一紧。 她似乎有些明白昭娇公主想要做什么了。但是…… 她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 她缓慢地站起身,浑身僵硬。而上头的昭娇公主已经催促道:“县主还不快些!难道县主连这一点点小事都不愿意为本宫做吗?” “臣女不敢。”傅锦仪只好道,随后她将地上的冰娇捡起来了,一步一步朝那水边走去。 她站在距离水边三步的地方,定住了。随后她捧出冰娇,竟准备抛进水中。 昭娇公主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样做。轻轻一笑,朝那梅公主使了个眼色。 梅公主差点被昭娇吓死,这回得了立功的机会,哪里敢怠慢。她立即迈步上前,直直朝傅锦仪走去。 傅锦仪一瞧梅公主朝她走来,心里本能地一沉,暗道:这梅公主竟想要推她如水! 傅锦仪自然不能被她如愿。自己不识水性,一旦掉进去了怕是这条命就交代了!而且,就算她能侥幸活下来,也不知有没有后手等着她…… 因为心神紧绷着,傅锦仪拼命想要朝侧面躲去,几乎踉跄了一步。然而在这个瞬间,她却看到了一个噩梦般的场景。 只见梅公主竟再次跨前一步,整个身子都要朝水面上摔下去。 不好! 傅锦仪大惊失色,这个梅公主竟敢出此下策! 傅锦仪可不想掉进这个不知有多深池子里。可是现在…… 梅公主竟然以身试险! 梅公主在她面前落水,那么,这件事情一定会演变成她一介臣女谋害公主,推公主入水!岸边上的昭娇公主还在眼睁睁地看着,只等梅公主掉下去,她就会将自己治罪!这样的罪名,足够她千刀万剐了! 这简直比她自己掉进去还可怕…… 傅锦仪无暇多虑,匆忙上前扯住了梅公主的衣袖。她不能看着梅公主掉进去,绝对不能! 意料之中地,自己的背后传来一股子猛力,傅锦仪不用回头就知道是梅公主身边的几个女官推了她。她虽然心思透彻,耐不住这具身子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豆蔻少女。她哪里受得住梅公主和几个女官的前后夹击! 那么无论如何,她今日都要被淹一回了……傅锦仪咬着牙,失去平衡的身子直直往湖水里摔去,而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那本该和她一起摔进去的梅公主不知何时抓住了湖畔垂柳的枝叶,踉跄了一下子却是重新站稳了身子。 傅锦仪心头大恨。 这个梅公主,从一开始就是要逼着自己往湖里跳的! 这个时候,傅锦仪已经万分肯定这湖里不会有什么好事等她。是湖水很深会要了她的命?还是她落水后会有别的麻烦? 傅锦仪自然心头不甘。她一头栽进水中,在发腥的湖水湮没口鼻的那一瞬,她死命伸出的手臂死死勾住了站在自己面前的梅公主的脚踝。 随后,借着自己下坠的趋势,猛地一拉。 “啊——!”梅公主是真没料到傅锦仪如此大胆,掉进去了还不忘了要拉上自己垫背!梅公主也是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身板柔弱,被她这么一勾便跟着掉进去了。 两个女孩子同时在湖水里挣扎起来。傅锦仪自身难保,却死命地抓着梅公主,仿若是抓一根救命稻草。而那梅公主就有些凄惨了,她拼命挣脱也甩不开傅锦仪的手。 傅锦仪被呛了好几口水,虽然狼狈,心里却有些痛快。不论梅公主打得什么算盘,现在你的处境可是同我一样了。而因着是两个人一块掉进去的,就算梅公主硬要污蔑她,也不能够定了她推公主入水的罪名! 谁推谁还不一定呢…… 被傅锦仪钳制住的梅公主胡乱地扑腾着,挣扎半晌,梅公主受够了。 她站了起来。 是,她就是从湖水的淤泥里站了起来,那水面不过到她的胸口。她浮在水上,气急败坏地大声道:“别折腾了!这水又淹不死你!” 傅锦仪起初还被吓得不轻,落水后一直在挣扎,此时看了梅公主的模样才浑身一僵,随即也踩着湖底站了起来。她的眼角有些抽搐了。 还以为这水有多深…… 两个女孩子站在水里面面相觑。梅公主脸上的恼恨已经掩饰不住了。 “荣安县主,我记住你了!”她咬牙切齿地看着傅锦仪,而岸边上的几个女官此时也都忙去拉她上来。梅公主一壁往岸上爬,还没爬上去,后头竟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响动。 梅公主的脸色在这一瞬间变得很难看。 而傅锦仪的脸色显然也没好到哪里去。因为她们背后正是一艘硕大的甲班船,停在距离两人五丈远的深水区。这也就罢了,太液池上贵人们乘船游览并不少见,问题是……这艘船上头,可是站着一位华冠丽服、身量挺拔的男子啊! 这位男子不是旁人,正是当朝太子。太子身侧有数位服侍的内监,几人都用惊愕的神色看着眼前两个掉进水里的女孩子。 傅锦仪和梅公主两人此时都脸黑如锅底。如今是四月初夏,两人穿着的宫装都有些单薄,湿淋淋地站起来时,连衣裳里头的肌肤都清晰可见!更不提那女孩子胸口上藏得最深的地方…… 傅锦仪的脑子里轰地一声。她终于知道梅公主的算盘了。 太子殿下的突然出现,此前在太子妃和皇后面前受到的质问,还有梅公主一心要推自己落水的谋划…… 原来如此。 原来先前昭娇公主想以芙蓉花之事残杀自己,这根本只是一个开始!她已经预料到自己会设法逃脱,而如今自己被推进水里,才是昭娇公主的后手! 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太子身为一个男人,大喇喇地站在自己面前,平静的湖水中,自己无处可逃!虽然梅公主也没好过多少,但她是太子的亲生妹妹,这事传出去只是尴尬一些,总归没有被亲兄毁清白一说。而她自己…… 她的清白,可是一瞬间的事情。 傅锦仪怔怔地看着太子殿下,她耳边又响起了太子妃的话。 太子妃虽然年纪不大,但她相信,对方说出的话是一定能做到的。难道她当真要被太子收用?一个没有根基的臣女,等待她的,只能是太子妃盛怒之下的灾祸。 她会有什么下场? 或许她可以像所有宫中的嫔妃一样,在初入宫廷时拼尽所有的手段保住性命,最终以一个妾的身份在君王面前站稳脚跟……然而,她真的要那样过一辈子吗? 不,不行……她重活一世,不是为了重复前世的悲惨的…… 她浑身颤抖,随后手脚并用地往岸边爬去。她知道这样做的希望也很渺茫,方才太子已经看见了她…… 天哪!她为什么又落到了这种崩溃的境地!皇室,真的不是傅家府邸那个她可以为所欲为的天地,在这里,所有人都比她强悍! 傅锦仪欲哭无泪,她不知将来会有什么样的前路等着她。只是就在此时,身后的太子殿下也终于看不下去了。 “五妹妹,六妹妹,这是怎么回事!”太子面上淡漠,却朝着两位公主问了一句。 梅公主虽说是个公主,却是宫里最不得宠的公主,在太子跟前哪里敢怠慢。她这会儿已经爬上了岸,身上披着女官的衣裳勉强遮丑,惊慌失措地朝太子跪下道:“太子殿下,我,我……我们只是不小心摔进了水里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一百二十九章:本宫什么都看不见!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太子不耐地看着她。 “五妹妹,你来说。”他扭头看向昭娇公主。 那昭娇公主是圣上最疼爱的女儿,平日里对上太子也没有怕的时候。只是此时,太子的目光额外冰冷,这让她打了个寒颤。 她咬一咬呀,最终决定从步辇上下来了,给太子福了福身子道:“皇兄,她们是不小心掉进去的,好在水并不深。您放心,她们没有性命之忧。” 太子的脸色此时可是没比傅锦仪好多少。他再次略过昭娇,直视傅锦仪道: “眼前之人可是荣安县主?” 傅锦仪慌乱之下,怎么也爬不上去,那几个女官也不会来帮她。她此时哪里敢再转身面对太子,只好扒在岸边上浑身颤抖着,装作溺水不适的模样。梅公主惶恐道:“正是荣安县主,傅家的女儿。” 太子冷哼一声。 傅家的那个荣安县主吗? 他若是这会儿还猜不出来,那他这个储君也白当了。此前听了消息说有臣女想要攀附他,太子妃也为此又哭了一回……只是他都不曾在意过。这天底下的女人,想要进宫攀附他的实在太多了,太子妃哭起来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太子妃和东宫里的几位侧妃良娣更是时常闹起来…… 他的意思是,女人不过是自己的玩物,若是真要削尖了头进东宫,只消是个好皮囊,他顺势收了就是。至于太子妃那边……谅她也闹不出什么。 只是,为何这所谓的臣女,竟然是傅家的那个孩子呢? 太子觉得头痛了。傅家的女孩子是什么人?那可是他表弟徐策看上的女人,他要是敢抢…… 太子已经开始想象日后和徐策翻脸的场景。他是太子,天潢贵胄,没有什么得不到女人。可是,不论是谁都好,为何偏偏是荣安县主? 他可不敢得罪徐策这个既握着权、又是他驭下重臣之一的心腹啊! 事到如今,太子也看明白了。设这个局的人,其目的怕并不是针对太子妃,也不是针对荣安县主,而是针对他和徐策! 对方是摸透了徐策的心思,才来了这么一出的! 别说这会儿傅锦仪羞愤欲死,太子也正心烦意乱。他贵为太子,却也不是什么女人都敢收用的,面前这个傅锦仪,他就不敢惹! 天哪,到底是谁在玩这一手离间计?女人事小,他与徐策失和事大啊!如今又是父皇抱病的节骨眼上! “来人,将公主和县主带下去,另请御医前来。”太子在一瞬间的思索之后做出了决定。 不论这件事的结局是什么,他都别沾手了。 荣安县主已经失了清白,但就算如此他也不可能将人带回东宫!至于这荣安县主在经历此事之后又该如何自处?是出家当尼姑还是一辈子不嫁?那就不是他要考虑的了。 左右徐策没法对他兴师问罪…… 他这样的决定,无疑令傅锦仪浑身发冷。太子,太子不肯收用她…… 但她的清白已经交代给这湖水了! 其实,不论太子是什么态度,她都不会有好下场的。这是一个死局! 她浑身颤抖着,被赶过来的宫女拉上岸。另有几个内监抬了两顶小轿来,请她和梅公主上轿。 梅公主冻得瑟瑟发抖,赶紧扯了宫女呈上的裘衣,将自己浑身包裹地严严实实进了轿子里。傅锦仪则被宫女拉扯着,脸色苍白。她搜肠刮肚地想着法子,然而她最终无计可施。而身侧站着的昭娇公主显然是得胜者,她用一种鄙夷的目光看着傅锦仪。 折腾来折腾去,不就是个小小的臣女!蝼蚁一般的人,本宫让你死,你活不得! 也是,你不过是个傅家的女儿罢了,你的价值其实还真不是那么大!真正让本宫开心的,还是那该死的徐策! 本宫倒想要看看,你失贞与太子,徐策会有什么反应呢!哈! 就在傅锦仪即将要被拖上轿辇时,湖面上突地又响起了水花的声音。众人寻声望去,却见那不远处的假山后头闪出来一艘不大的画舫。 画舫缓慢驶近,那上头站着一个身量健硕挺拔的黑脸男人,不是徐策是谁。 *** 徐策的突然出现,无疑让在场之人都惊了一惊。 昭娇公主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太子唇角抽搐地看着他,而傅锦仪则羞恼难堪地看着他。 浑身狼狈的傅锦仪这会儿并不想见到徐策,她的清白毁得还不够彻底吗?徐策同样是外男,他的到来,只会让傅锦仪更加难堪。 傅锦仪浑身湿淋淋地,她瘫软在地上,并不想进轿子。现在再遮掩已经没有用了。 此时的徐策并不看她。他淡淡笑着,朝太子恭敬拱手道:“太子殿下,真是巧了,您也在这儿啊!”徐策说着,又道:“下官方才就瞧见了有人落水,这才赶了过来。只是这……” 徐策说着,指着那傅锦仪道:“是太子殿下将荣安县主救起来了吗?” 是太子殿下救了她吗…… 太子听着这话只觉着耳中隆隆作响。他连忙摆手道:“本宫没有救荣安县主,只是宫女将她救起……” “哦,这样啊!”徐策却是轻巧一笑,随即再次看向太子道:“太子殿下,您的眼疾好些了吗?微臣记得,您方才从房中出来,还在抱怨自己因为连日熬夜读,眼睛都熬得疼痛模糊了,还想要赶紧请御医看呢!” 太子听着他这话,嘴角和脸颊都开始抽搐了。 眼疾,眼疾…… 好嘛!徐策啊徐策,亏你想得出来!为着你,本宫堂堂的太子,眼睛都别想要了啊! “是,是啊!”太子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他讪讪笑着道:“本宫这两日熬夜读累坏了眼睛,今日拜见父皇,不料从房出来的时候,日光太过强烈,一时就看不清东西了。本宫还想着要快些请御医瞧瞧,现在本宫面前都是模模糊糊的一片……” 那太子说着,竟伸手在空中摸了几下子,随后抓住了他身边搀扶的宫人们道:“还不快扶着本宫!本宫什么都看不见!” 傅锦仪:…… 昭娇公主:…… “那太子殿下还是赶紧去瞧病吧。”徐策笑道。随即,他从画舫上飞身而已,在湖面上一跃而过,闪身定在了傅锦仪面前。 傅锦仪几乎要被他吓死。她流着泪瘫在地上,双手无助地护在自己胸前,颤抖着道:“徐大将军,我,我都这样了,您还来做什么……” 是嫌隔得远看不清楚才非要凑近了看吗? 她就知道,这徐策就是个大大的混蛋! “我不来,谁给你收拾这烂摊子,啊?”徐策笑着盯着她:“我来了,你才有救。” 说着,他竟脱下了自己外头的长衫,罩在傅锦仪身上。 下一瞬,傅锦仪感觉到自己被这个黑脸大汉整个儿揽进了怀里,那厚实胸膛上散发的温热让她几乎发了疯。 “啊——!”傅锦仪本能地尖叫起来。今日她的清白已经毁了,竟又被徐策当众玷污?天哪,天哪! 在她眼里,徐策不过是个外男。若是她方才被太子殿下看了不该看的,事后再拼命遮掩、并很快嫁到远离京城的门户里,或许还能侥幸逃脱。可现在…… 她,她她她她被徐策毁了! 众目睽睽之下,徐策竟毫无顾忌地拥住她湿淋淋的身子! 傅锦仪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完蛋了。 徐策自然不会放开她。他索性将傅锦仪打横抱起,回首朝太子道:“太子殿下,方才微臣在假山后撑船,已经不慎看见了荣安县主。荣安县主身为一个未出嫁的女孩子,如此被微臣瞧去了,总是不好。微臣在此想要向殿下请旨,就由微臣来带走荣安县主吧。” 太子的脸颊抽搐地越来越厉害了。 他用一种“这样都行”的目光看着徐策,很快,他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拼命地点头道:“如此也好,如此也好,这件事情就由徐将军来解决吧……” 说着连忙命令船夫道:“掉头,本宫要回东宫!” 太子所乘的船舫迅速朝湖对岸行驶过去,而徐策手中还抱着拼命挣扎的傅锦仪。傅锦仪无声地落下两行清泪,哭道:“徐大将军,你,你放过我……” “放过你?”徐策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她,冷笑道:“跟我走!” 他的身子凌空而起,竟又从湖面上跃了过去。傅锦仪被他死死按在怀里,欲哭无泪。 *** 傅锦仪被徐策送回了傅家。 她浑身湿淋淋地进府,将得了消息前来接应的傅守仁吓了个半死。对宫里发生的事情,傅守仁只听了个只言片语,以为这个女儿在宫里毁了清白了。在他心里,荣安县主就是他们傅家全族的护身符,是他能够攀附太子党的纽带。他刚开始听说傅锦仪被太子毁了清白,还心内窃喜,以为这个有出息的女儿能嫁进东宫里去了!然而很快,他又得到消息说,太子不肯收用傅锦仪! 傅守仁几乎吓傻了,被太子看过的女人还能嫁得出去吗?若是这个女儿毁了,怕是他的仕途也要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锦衣香闺燕归来 第一百三十章:意外的婚事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而宫里贵女落水这样明显属于八卦的消息,也不温不火地开始传开了。 徐策将惊魂未定的傅锦仪交到了傅家人手上,一言不发地告辞而去。傅锦仪战战兢兢地等待自己的命运,她在自己的屋子里严严实实地关了两天,听的最多的就是宫外的人已经知道了她被玷污清白的事情! 她茶不思饭不想,不准任何人近身,一个人如木偶一般瘫坐在地上,不言不语。 贵族圈子里常日无聊,都在八卦她的清白。大家有的惋惜,有的好,有的幸灾乐祸,都伸长了脖子去看这荣安县主的下场。这传言也有好几个版本,有的说荣安县主被徐策在内的好几个男人看见了,不知要嫁给谁;有的说荣安县主被太子玷污了,但太子却不愿意娶她,等待她的只能是终身不嫁!更有的说,荣安县主早晚要嫁入东宫,或许还能捞个侧妃,这可是她的福气了。 说什么的都有,反正这样的事情,向来是大家最热衷的话题。 只是,最令众人吃惊的事情还在后头。 两天之后,太子殿下亲自至圣上面前澄清了事实。 据说,太子进殿的时候两只眼睛是包着纱布的,身边两个小宦官小心翼翼地扶着,活脱一个瞎子。他向圣上说明,前几日自己因为从马上摔下来,两只眼睛里不知进了什么灰,肿得厉害,没办法只好包上。也因此,当日傅家的女儿落水的时候他什么都没看见。 太子顺便向圣上告假,说眼睛要养个五六日才能好,这些日子不能上朝了。 与此同时,徐策进宫面圣,在圣上面前说明当日只有他一个男子在场,是他损了傅锦仪的清白,要求圣上将荣安县主赐婚给他做嫡妻。 女孩子家不小心被外男看去了,若此男是个有良心有忠义的,就该娶了走投无路的对方,这在大秦国是很正常的事情。然而……对于徐策的做法,皇室贵胄们无不对此感到吃惊。 徐大将军竟真的求圣上赐婚!实际上,这样不慎毁了清白的事例,按着从前的惯例大多是做妾的!就算做妾也是女孩子的福气了,若男方不肯娶她的话,她只能去庙里当姑子去! 徐策求明媒正娶,倒是让人大跌眼镜。 荣安县主么,也不过是个外姓的县主,其父虽然擢拔了,可如今也才是个三品刑部侍郎!而徐家是什么门第?皇亲国戚,高官厚禄,手握重权,威震朝野!徐策的正妻之位,就这么拱手给了傅家的女儿! 徐策恶名在外,又曾亲手抄斩了曾经未婚妻的全族,这些事情令京城贵女对他的态度都很纠结——一方面垂涎他的权势地位,一方面对找这么个凶恶的相公还是有些怕的。因着这恶名,徐策在京城里算不上多么火热的女婿人选,只是这权势又让人眼红,想和他攀亲的人家也是不少的。 如今……竟便宜了傅家这样的小门小户! 这件事情传开后,整个京城都议论开来。徐策态度坚决,徐家没放出任何消息,倒是皇后娘娘那边立即传了从金銮殿里退下的徐策过去,关起门来劝了许久。听凤坤宫的人说,皇后是不满傅家的门楣,不过最终也没过多阻止,只是劝说徐策再想想。皇后的长女和敬公主则领着几位宗亲进宫拜见,极不赞成这桩婚事,认为傅家对太子不会有多大的帮助,为此在凤坤宫里闹了一场。 但就算和敬公主亲自进宫阻挠,最后也没改变事实。 不论怎样,圣上那边倒是喜欢看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美景,傅家门楣不高,又正合了他的心意。他御笔一挥,准奏,下旨亲赐徐大将军与荣安县主完婚!徐策接旨后,亲自请皇后作保,由皇后派遣了数位宫中女官随着徐家人一道,至傅家提亲! *** 傅锦仪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生辰名帖,傻了眼。 徐策? 那个黑脸将军? 他要把自己娶回去! 天哪…… “傅侍郎,傅老夫人,这是圣上的旨意,您收好了。”随行的女官在宣读完圣旨后,便将圣旨塞给了最前头跪着的傅老夫人。随后上前的徐家人则奉上了第一次上门的随礼,足有三个大箱子,不知装的什么。 因着是圣上赐婚,这合八字自然是相宜的,两家也不必相看了,直接进入到三六礼的流程。徐家来的是徐策的两个堂伯母,他的生母徐夫人吃斋念佛,在府中等闲不得出门;薛氏又是妾室,自然不能来。而徐太夫人也没有过来。 傅锦仪的脑子尚且浑浑噩噩,被丫鬟扶着跪在最后头。倒是傅守仁和傅老夫人脑子还算清醒,两人压抑着巨大的狂喜,抓着圣旨反反复复地瞧,简直不敢相信自家的女儿会被徐家看上! 徐家那是什么人家啊!当年傅家攀附萧家已经很不容易,如今竟得了徐家的青眼……傅家不过是个三品官家,如今做了太子党也是很不起眼,可徐家却是京城中最煊赫的望族! 两日之前,傅守仁还心惊胆战,以为傅锦仪自此毁了;今日竟不料到会得到赐婚的圣旨!而徐策肯求娶傅锦仪为正妻,更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在当时的情况下,傅锦仪走投无路,徐策肯收她做妾就是天大的恩典了! 傅守仁想起自己的官途,再想想傅家的列祖列宗,只觉着自己是祖坟冒青烟了。日后,他可就是徐家的姻亲了,和宫中皇后娘娘也是亲戚了…… 这简直是一块巨大的馅饼…… 傅守仁高兴傻了,好在傅老夫人还算沉稳,接旨后起身依礼收了徐家的随礼。徐家两位提亲的伯母上前对傅老夫人笑着,郑重从袖中拿出庚帖道:“此物还请老夫人收好。” 傅老夫人深吸一口气接过来了,随即伸手,从白嬷嬷手里拿了傅锦仪的庚帖交换过去。对方也恭敬地接了,这一个小小的动作,便是定了这场婚事,再不能反悔的。傅老夫人将徐策的庚帖妥善收好,对徐家人道:“还请贵府商定六礼的日期。” 两位徐家伯母点头笑道:“三日之后,我们会将日子送来贵府上,请贵府看是否妥帖。” 两家人心平气和地完成了初见的礼数,看上去不过是个正经的形式。宫中女官们看事情顺遂,笑道:“我等可回宫中复命了。徐大将军是皇后娘娘嫡亲的外甥,不日之后,皇后娘娘就会赐下添妆,这可是两府的荣耀。” 众人连忙再次拜谢,女官们依礼告辞。 宫里人告辞而去,徐家人也并不多留,客套几句辞别了。等送走了贵客们,傅家众人才从震惊中醒悟过来,三太太几乎跳起来抓着傅老夫人的胳膊道:“这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咱们家的八姑娘要嫁进国公府了?!” “你给我消停点!”傅老夫人一巴掌拍在她手上,道:“咱们一个寻常人家,如今可是被推到风口浪尖上了!如今不知多少眼睛盯着咱们,可不能出乱子!”说罢,她看向那浑身发软、被丫鬟们拖起来的傅锦仪,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你们都回自个儿屋里,管好院中的人,莫要让外人抓了把柄!”傅老夫人转身朝一大家子人命令道。随即她抬手道:“八丫头跟我回景和院。” 三太太和一家子小姐少爷们都压抑住喜悦和好的心思,各自回房。傅锦仪被傅老夫人带回景和院,傅守仁一路随行。刚进了院。傅老夫人面色不善地盯着傅锦仪道:“说吧,究竟出了什么事,你老老实实地告诉我。” 傅锦仪浑身都是软的。她这几日大起大落,再次经历了绝望后又重回人间,此时简直快支撑不住。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祖母,您相信孙女。孙女绝没有做不要脸的事情,这只是意外……” 傅老夫人眯眸看着她。 能被徐策娶回去,傅老夫人也是不可置信的。她知道,这里头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我知道,你在宫里怕是受了委屈了。”她淡淡道:“你翅膀硬了,我们好歹是你的娘家人。你对我们,不必藏着掖着。” “是。”傅锦仪吐出一个字,深深磕了一个头,才道:“不瞒祖母。两日前我进宫……是险些丢了命的。” 她咬着牙,竭力平静地将那日的场景事无巨细地讲了出来。傅老夫人和傅守仁在侧听着,当听到傅锦仪竟被两位公主算计差点因为一朵花被乱棍打死的时候,两人脸上都吓得青白无人色。 而在听到傅锦仪反将一军,顺手杀了梅公主身侧的女官时,傅老夫人又被她刺激地差点晕过去。她哆哆嗦嗦指着傅锦仪道:“你,你的胆子也太大了!” 傅锦仪哭道:“孙女就算百般忍让,她们也不会放过孙女的!您是不知道,那昭娇公主后头做的事情才叫歹毒!”说着,便将昭娇公主设计令她落水并失贞与太子的事情说了出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章:门不当户不对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昭娇公主虽然娇蛮,却也不是个蠢的,她此番谋算实则不是为了我,而是要算计太子和太子妃两位殿下!”傅锦仪一边抹着眼泪道:“她早已放出消息称我有心攀附太子,如今我落水被太子瞧去,岂不是恰到好处!若太子不娶我,那昭娇公主就是把我毁了!可若太子娶我,那我便要和太子妃成为死敌!偏偏我容貌出色,太子妃一早就忌惮我!” 傅老夫人和傅守仁听完了,两人面面相觑。半晌,傅守仁才一拳砸在桌上,吹胡瞪眼道:“昭娇公主心思不浅!她这样做,是要挑起太子党内斗!” 傅守仁是个能臣,他考虑事情更多地从政治因素来思考,对女人家的后宅琐事不感兴趣。他这话说的不全对,但也算是对了一半。 昭娇公主的目的,正是太子和他的表弟徐策之间的内斗! “这么说来,是徐大将军在太子之后出现,硬要娶你了?”傅老夫人又问了下一个关键问题。她喃喃地道:“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这个问题把傅守仁也难住了。在他看来,不论是以徐家的门第还是徐策本人,求娶一个三品官家的女儿都有点天方夜谭。更遑论,傅家对徐家实在没什么价值,徐策正妻这样重要的位置,难道不应该留给对太子、对皇后、对徐家有所襄助的名门望族吗? 就算徐策为了图个贤名、为了什么忠义正直,不得不将傅锦仪迎进门,他也完全可以将傅锦仪纳为妾室……毕竟这才是合乎常理的。而此时拿着徐家的庚帖,傅守仁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不论怎样,这样的事情,对我们傅家都是……”傅守仁的呼吸有些厚重。 是啊,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傅老夫人倒是面目平静,半晌道:“儿孙有儿孙福。八丫头有福气,是她的喜事。”说着却盯住傅锦仪道:“八丫头啊,其实祖母从未想过将你嫁入如此高门大户中,尤其在你大姐姐和三姐姐都出了事之后,祖母也不愿意用你来换取什么利益了。只是木已成舟,你的命数已经定了。徐家那样显赫的人家和咱们可不一样。国公府里深似海,你去了,日后怕是苦难比荣耀更多。你必须要知道这一点。” 傅锦仪流着泪,怔怔地看着傅老夫人。 她顿了许久,才重重地磕了三个头道:“孙女知道。祖母疼爱孙女,孙女永生都不会忘的。” “你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我就放心了。”傅老夫人摆手道:“你折腾了这几日,定是累了,先回去歇着吧。” *** 傅锦仪被送回芝兰堂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 她的确累了,累得骨头都快散架了。她趴在床榻上,头痛欲裂,浑身发软,就这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等第二日醒过来,果不其然又得了伤风,烧得她迷迷糊糊地。 那日在宫中本就落了水受凉的,又经历了生死的惊魂,回府后更是一个接一个的爆炸性消息向她砸来,折腾来折腾去,不病才怪。 只是她这一病倒也正好了,女孩子一旦定了婚事,此后从礼聘到嫁娶这漫长的一年甚至两三年里,都要按着规矩闭门绣嫁妆、学习掌管中馈、学习如何侍奉公婆等,轻易不能抛头露面。她窝在芝兰堂里发烧,外人只当是她开始闭门了。 她自个儿浑浑噩噩地,倒是把为她准备婚事的傅老夫人和傅守仁等都忙坏了。傅锦仪出嫁和前头订婚的傅萱仪可不一样,傅锦仪要嫁的是国公府,是皇后的娘家,还是圣上赐婚、皇后作保的!遑论旁的什么,光是准备的嫁妆就有许许多多严苛的要求!徐家又是皇亲国戚,很多礼品器物都要按着宫中的规制来,更是繁琐至极! 傅家身为一个寻常官家,第一回办这样的大事,不由都有些慌了手脚。而徐家那边,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压根就没露过面,徐太夫人似乎也态度冷淡,这让傅家的备嫁更为艰难。 好在傅守仁到底是个能臣,府中乱了几日后,他就大概理出了个头绪。他寻了些名门望族的人脉,并向礼部的同窗请教了宫廷婚姻的礼法,还花大价钱寻到了宫中放出来的一位老女官,请她至傅家教导礼仪。而在五日之后,宫中皇后娘娘想得周到,又派遣了两个精干的女官进府指点傅家备嫁,什么东西该买什么不能买是有严格的限制的。当然,这才是个开始,后头还有一整年要忙。 而这么忙碌数日后,宫中遣过来的两位女官又给傅家提出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傅锦仪作为傅家大房最小的女儿,此时已经订婚;在她之上却还有几位年长的姐姐都没有嫁出去。越过长姊去给幼妹谈婚事,这不是不可以,大秦朝的贵族里也没有太过严苛的限制;但傅锦仪要嫁的徐家是名门望族、皇亲国戚,这些规矩最好是严格遵照,以彰显显赫氏族的威仪礼法。 傅老夫人听了后,心道的确是这么个理,姐姐要比妹妹先嫁出去,这规矩在寻常的人家里可以不钉死,但徐家实在不是寻常人家。她自然赞同,但一想到傅锦仪还有几个没嫁出去的姐姐,她就有些头疼了。 七姑娘是二房庶子之女,父母不同,不算在列;大房另有二姑娘傅柔仪、四姑娘傅嘉仪和五姑娘傅萱仪还在闺中!傅萱仪还好,早就定了人家;傅妙仪是傅萱仪的媵妾,傅萱仪出去了,她也就跟着出去了;二姑娘傅柔仪向来不得宠、被忽视了这么多年,如今也没什么价值,随意打发走就是了。只是那四姑娘傅嘉仪,一个瘸子想嫁出去…… 若是嫁给太贫寒低微的人家,丢的不是傅家的脸,而是徐家的脸啊!徐家会允许他们有一个卑贱的连襟吗?而若是想嫁得面子上过得去,大户人家里谁又会要一个瘸子啊! 如此,傅老夫人在傅嘉仪身上为难起来。思虑半晌之后,她倒也放得下,心里冷道:实在嫁不出去,不如就出家当尼姑去!大秦国佛法盛行,还能图个好名声呢! 打定了主意,傅老夫人便吩咐三太太为大房的两个姑娘相看。傅柔仪是家里最不起眼的,傅老夫人都快忘了有这么个孙女,自然不上台面;而傅嘉仪又是那个样子……因此,三太太要做的,并不是给两位姑娘找到什么好人家,而是赶紧把她们打发出门,找个表面光鲜不会被徐家诟病的人家,如此才不会耽搁八姑娘和徐家的联姻! 这样的任务,说难不难,说易不易,关键是那瘸腿的傅嘉仪不好嫁。三太太四处奔走,好在很快先把傅柔仪给定下来了;至于傅嘉仪,她想了个主意——五月十九日就是傅老夫人的生辰了,今年傅守仁得到了擢拔、傅锦仪也成为县主,尤其又和徐家攀亲,来贺寿的人定是比往年都要多。届时趁着半个京城的名门氏族都前来赴宴,只要留心着,八成就能找到好人家。 如此,三太太开始费尽心力为傅老夫人操持起寿宴来。 不提傅家阖府上下忙得人仰马翻,那缩在屋子里的傅锦仪又是另一片天地了。起先她病得不轻,傅老夫人和傅守仁也知道她被宫里的事情给吓坏了,便遣了好些妥帖的婆子贴身照料她。这么过了数日,她堪堪养好了身子,只是精神头仍是混沌地很,连两个宫中女官为她教习礼仪时都心不在焉地。 傅锦仪心神不安,自然是对即将面临的婚姻感到难以接受。 她并不反对嫁给徐策——在她看来,自己一个重生的厉鬼、前世葬送在婚姻中的牺牲品,并不配拥有什么真挚美好的爱情。她想嫁给小门小户安度一生,但可惜没这个命,那随便嫁出去她也没意见。 真正让她害怕的,正是徐家太过显赫的事实。她重活一世,为了复仇事事以利益考虑,而事实也证明所有面上纯善的人,内里也都是有着各自龌龊的目的。她本能地认为,徐策想娶她,一定有着另外的目的。 徐策那样身份高贵的人物,他不娶一个门当户对的贵女,要她做什么呢?虽然她县主的身份配徐家的嫡长媳妇也算是过得去,不会被人嘲弄;可问题是她是个半吊子县主,身后没有任何有价值的势力啊!徐策娶了她,对自己的仕途、对太子党的将来,半分帮助都没有! 既然如此,最后徐策还是决定娶她——这只能说明,她身上的确存在另外的价值被徐策所看重! 另外的价值,那是什么?是她的血,她的命,还是别的什么?她拿出来了,自己还能活着吗? 这种被人利用、却又不知自己将要面对什么样的命运的境况,令傅锦仪寝食难安。再联想到徐策的恶名远播,此前有过一位未婚妻被满门抄斩的惨相——天知道徐策这次娶她是为了什么?她又是否会重蹈当年那位未婚妻的覆辙,甚至得到更加凄惨的下场? 天哪,天哪!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二章:可怕的未婚夫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傅锦仪胡思乱想间,日子得过且过,对婚姻大事没有半分期待。她学习礼数规矩也并不认真,时常受到两位女官的斥责。好在两位女官看她年纪小,以为她是个不懂事的小女孩、对学规矩有着本能的排斥,倒没怀疑旁的。 府中发生的大小事务,三太太还是按着从前的惯例及时呈报给她。她从前为了斗垮谢氏,对这些事情都是极上心的,如今却都撂开了。就算听说了傅柔仪相中了人家、傅嘉仪也要在寿宴上露脸相看时,她心里也没有太大的波动。 很快到了傅老夫人的寿宴当日。 因着前来拜见的宾客比往年都要多,而其中又不乏许多门第比傅家高不少的望族,三太太为了办这场筵席筹备了将近一个月。寿宴当日果然来的人熙熙攘攘,无论是安顿马车、招呼客人,还是预备酒席、分发赏钱之类都令傅家上下忙成一团。傅柔仪和傅婉仪几个姑娘都上阵帮忙,连傅德明和二房的两个小少爷都要跟随父亲在前院应酬。 寿宴的气氛这样热闹、来祝福的人这样多,傅老夫人瞧了自然是高兴的;更遑论还有不少夫人奶奶们因傅家即将和徐家联姻、日后地位也必定水涨船高,都紧着巴结奉承傅老夫人,争着哄她开心。而这一日也令几位孙辈们沾了不少光,从前这些姑娘少爷们结交的都是寻常文官的圈子,哪里能和人家公侯府中的贵女公子们结识?如今倒好,即将成为国公府嫡长媳的傅锦仪一人得道,其余姊妹兄弟们都跟着进入了最显赫望族的圈子,至少先混了个脸熟。 那老实巴交的傅柔仪只是守着礼数,也不敢主动说话;而二房、三房的孩子们都在自家精明主母的教导下,牢牢抓住机会同前来赴宴的显赫望族中的贵人攀谈。众人坐在一处,一圈儿谈笑下来,傅家人都收获颇多、喜不自胜。 唯有傅锦仪今日并未露面——按着待嫁的习俗,她的确不大好在人多、尤其是有外男的地方露面,但自家祖母寿宴这样的喜庆日子,她还是可以出来的。只是此时的傅锦仪可没有往外跑的心思,又兼之徐家的人也前来赴宴了。她如今一提起徐家就害怕,哪里还敢出来。 自然,就算不出来,那鼎沸的喧嚣也会渗进她的屋子里。年岁尚小的七夕嘻嘻笑着从院外跳进来,道:“县主,您不知道外头有多少人!三太太预备的席面不够了,正到处去凑!听说连桌子都凑不够,把三太太急得焦头烂额!” “是呀是呀,方才连醇王妃娘娘都来了呢,娘娘还问起了您。”孙嫂子也笑道:“您也该去前头和众位贵客们请安才是。” 的确,如今肯和傅家来往的宾客中贵人众多,而傅锦仪眼看就要成为国公府的嫡长媳……一切都不一样了。 然而,越是光鲜的表面,怕是越会败絮其中。嫁人这事儿,脸面都是给家族挣的,谁知道自个儿的冷暖?将来会有什么样的日子等着她,徐策那样凶神恶煞的人,会对她好么? “我虽是即将嫁入国公府,可出身不高,若是此时就得意地抛头露面怕是还有人说我们家里攀附荣华呢。”傅锦仪随意道,一壁打了个呵欠。 傅锦仪这段日子的态度让底下的人看着心焦。孙嫂子等人尤为不解,暗道:自家主子明明攀附上了泼天的富贵,为何却高兴不起来呢? 今日又是出风头的好日子,作为一个即将嫁入国公府的准儿媳,她难道不应该趁机和那些显赫的上层贵族们结交,以备来日吗? 孙嫂子为难地看着她。半晌,她再次劝道:“县主,二小姐和四小姐都在外头呢。如今是两位小姐要相看了,您以姐妹的身份过去凑个热闹,也不会坏了规矩。” 傅锦仪这会儿已经爬上了床榻。她将头上戴着的两根簪子扯下来,道道:“听说今日请来的戏班子都比往年的更好,你们不用在这伺候我,都出去瞧新鲜吧。” 孙嫂子满脸无奈。 傅锦仪打发着手底下的人,自个儿只想睡个午觉。谁料此时,外头突然响起笃笃笃的敲门声。 孙嫂子掀了帘子出来问道:“是谁在外头?” 外头传来一声女子的笑声道:“我们是醇王妃身边的宫人,特意来请荣安县主前去见客的。还请县主随我们过去。” 是醇王妃的人? 孙嫂子和傅锦仪对视一眼,出来把门打开了,只见外头果然站着两个宫装打扮的女子。两人身上的衣料是青黛色的,傅锦仪知道,在宫里伺候的人,衣裳的颜色越深就说明品秩越高。瞧着这两个女官的衣料,才看她们发髻上的装束,少说也是个八品掌事。 傅锦仪便不敢怠慢,站了起来。两个宫女进来笑盈盈地行了礼,行止端庄大方、通身贵气,显然的确是有头脸的女官。两人笑道:“醇王妃娘娘特意邀了您过去,还有几位郡主也在的。” 傅锦仪点点头,心里有些踟蹰。 醇王妃虽然也是太子党,但她和傅家没什么交情……怎么会特意邀约自己过去! 或许只是外头的夫人奶奶们在起哄吧。这种情况自己先前也预料到了,她躲在屋子里,但外头很多人却不想让她清净。她和徐家的姻亲在京城已经掀起轩然大波,有的人眼红羡慕,也有人嫉恨难耐,总之惦记她的人不会少了。 也罢,既然是醇王妃发了话,来请人的又是两个女官,她总不好推辞,万一弄出来个自命清高的名声岂不更糟。傅锦仪换了一身衣裳,在发髻上插了一支碧玉簪子,便随两人前去。 两个女官服侍着傅锦仪出芝兰堂,一路往南边走去。因着为老夫人祝寿的筵席是设在景和院前厅的,这个方向倒是没有错,傅锦仪一开始也并未留神。但走了两刻钟,她就觉出不对劲了。 两个女官领着她七拐八拐,绕过一座假山,已经过了锦绣苑里池塘上的拱桥。傅锦仪皱眉道:“你们要把我带到哪儿去?这地方再往前走就要走到岔路上了,那是往后山的方向!” 女官们却笑道:“县主如今身份不同,我们是绕道走的,前头贵府的大道上人来人往,还有不少男客,不要冲撞了您才好。”一壁上来扶着傅锦仪的胳膊继续走。两人的说辞合理,这时候傅锦仪倒也没觉得怪,只是等再走了一会儿,竟绕到了东墙边上的几间幽静的院落外。 傅锦仪看见那几个偏僻的小院时就站住了,回头厉声道:“你们想要做什么?本县主不会再往前走了!” 那两个女官对视一眼,随后笑了,上来一人一边钳住了傅锦仪的胳膊道:“县主还是老实一点吧。” 傅锦仪大惊失色,她身边带着的丫鬟柳儿和医女小蓉都惊恐地上前拉扯。两个女官力量大,拖着傅锦仪进了院门,随后一人砰地一声把门关了。而正在这时候,那小院另一侧的东墙外头竟探出一个人的脑袋来。 起初傅锦仪简直要被吓死,她以为自己又被什么人绑架了,而身为国公府准媳妇,那豫王党里可是有不少人想要她的命!正在她以为凶多吉少,翻墙的人跳了进来。傅锦仪一瞧对方的面孔,惊得浑身一悚,而后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徐大将军,您,您要对我做什么啊!”傅锦仪欲哭无泪地看着他。 “本将军翻你家的墙又不是第一次了。”徐策拍拍身上的土,散漫地笑着道:“想见你一面真不容易,傅锦仪。” 傅锦仪吓傻了。 在她看来,徐策比她的敌人萧家更加可怕。徐策的脾气阴晴不定,从前虽多次帮她,但这回求娶她为正室又是什么鬼啊!她都做好了一嫁进去就要付出性命的准备…… “徐大将军,上回您把我从傅妙仪手里解救出来,我感激不尽。这回,您倒是亲自来绑架我了?”傅锦仪脸上的笑比哭更难看:“您,您,您到底要怎样啊!” 徐策看着她笑了。 “哟,我要把你怎样?”他的笑意中透着莫名的意味:“瞧你这话说的,像是我要吃了你一样!我可是你未来的夫君,夫为妻纲,你竟敢这样同我说话?” “不不不!我不敢,我哪里敢得罪您呐!”傅锦仪的头摇得像拨浪鼓:“徐将军,我是觉着吧,我的确出身小门小户配不上您……您,您高抬贵手,别为难我……” 徐策眼角抽了一下子,脸色更微妙了。 “果然我得到的消息没错,你是真的不想嫁给我啊!”他轻哼了一声,竟转首一手捏住了傅锦仪的脖颈,逼视着她道:“你一直在逃避这桩婚事!甚至每日把自己关在屋里不肯出来!傅锦仪,你讨厌我?” 这一瞬间,徐策的脸色阴沉地可怕。 徐策本就是个恶名在外、又面貌凶悍的武将,平日里不生气都要吓得人退避三舍,如今一动怒那还了得。傅锦仪看着那双铜铃一般的眼睛瞪在自己跟前,吓得心脏都砰砰砰地跳起来,双眼就流出了泪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三章:快跑……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看见这女人的眼泪,徐策心里更不耐烦了,他的眉头紧紧皱起。 “徐,徐大将军,我,我没有这个意思。”傅锦仪吓坏了,吞吞吐吐道:“我只是,我只是害怕您……” “为什么怕我?”徐策一字一顿地逼问她。 “因为,您是大将军……啊不,不是。是因为您要娶我……”傅锦仪的眼泪流的更凶了。 她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可是她现在才发现,徐策比鬼更可怕。 徐策瞪一下眼睛她都不敢看,现在徐策恶狠狠地捏着她,似乎随时会掐断她的脖子,她简直快吓晕过去了。 果然,徐大将军杀人如麻、脾性暴烈的恶名不是白传的。 “要娶你,所以你就害怕?”徐策继续逼问:“说来说去,你只是不愿意嫁我?” “不,我只是害怕,我……” “你不愿意嫁我!”徐策猛地怒吼一声,面目狰狞道:“傅锦仪,你能耐啊。本将军帮了你多少次,救了你多少次,你欠本将军多少条命?你自己说!” 徐策猛地将傅锦仪的身子往后一推,摁在了后头一棵歪脖柳树上。傅锦仪的脖子差点被他掐断了血管,后背一撞,又几乎撞得骨头都断了。她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了,她的牙齿颤抖着,道:“我,我知道。徐将军对我有救命之恩,是我,是我不识好歹……只是,我并非忘恩负义之人,而是我身份卑微,配不上徐大将军的门楣。徐将军,我不知道您为何娶我,傅家什么都给不了您,我对您也没有任何价值。所以我害怕……” 徐策脸上的狰狞僵住了。他看着傅锦仪,挑眉道:“你是在自伤身份?” “不,不止是身份,”傅锦仪缓慢地流着泪:“徐将军,如今是什么时候?如今宫中皇子夺嫡,您为什么不娶一个能支持您的女子?我,我只是个三品官家的女儿,我有什么用?我害怕的不是您,而是未知。我不知道您要拿我做什么。” 徐策听着终于怔住了。他缓慢地松开自己的手指,这才发现傅锦仪的脖子上已经肿了一圈青紫的颜色。 傅锦仪年纪小,身量瘦弱,那脖子更是细得风都能吹断一般。她肤色白皙,此时一圈青紫横亘在脖子上,看着都吓人。徐策的眉头皱紧了,心道:女孩子到底是麻烦的,随意一碰竟就这样了。 而傅锦仪刚被他松开,嗓子眼就涌出一股子酸水,她俯身剧烈地咳嗽起来。徐策瞧着心里一咯噔,生怕这丫头被他掐坏了,连忙一手抓住她的肩膀去看她的脖子。 结果傅锦仪又被他吓着了,惊恐万状地跌坐在地道:“你,你别杀我!” 徐策叹一口气,揪起傅锦仪的下颌道:“我瞧瞧你的脖子。”一边伸手去摸她的脖子。傅锦仪吓得哭都哭不出来了,徐策的手却再次掐住她的脖子,左右摇晃起来。 傅锦仪浑身僵硬。 徐策随意摆弄她的脖子,摇了一会儿确定没伤着骨头和血管,这才放心。他看傅锦仪满脸泪痕、神色惊恐,摇头叹了一口气。 “我竟不知,你会被我吓成这样。”他扯着唇角道:“你真觉着我会害你?” 傅锦仪睁着一双泪眼,说不出话。 “傅锦仪,成婚这件事情很简单,是因为男人喜欢女人,才会娶她。”徐策觉得自己已经很有耐心了:“你为什么要想那些有的没的?” 徐策其实是真生气了。这也不怪他,他这辈子第一次想要用心对待一个女人,谁料人家以为他别有用心!这种感觉简直是…… 他是个武将,在军中时和身边的副将兄弟们都是过命的交情,他们讲义气,能把自己的命给兄弟。而对于傅锦仪,他自认为自己做得够多了,明觉寺里那一回,他是真为了傅锦仪把命豁出去了。结果现在…… 他的兄弟们,都是拿着自己的命来待他的。但傅锦仪,她永远把自己当做一个外人。 她的心就那么冷么? “我,这,您是徐大将军,您不是一般人。”傅锦仪抽着鼻子。她这会儿感觉好一点了,脖子上也没那么疼了。她咬了咬牙,努力让自己的脑子清醒起来了,吞吞吐吐地道:“我,我还想吐。我能去一趟茅房吗?” 傅锦仪一边说,一边揉着自己的脖子,心跳如鼓。 她的未婚夫真可怕…… “还在犯恶心?”徐策皱眉看着她,心里不安:不会是掐坏了喉咙吧?! “好好,你快去吧!”徐策对她道,又吩咐那两个拖着傅锦仪进来的女官:“去给县主捧一壶茶来。” 两人得令下去了,傅锦仪也忙往后院茅房里跑。等进了茅房,她一颗心跳得更厉害了,不得不捂住胸口。 徐策这个黑脸大汉发起疯来可真是要人命啊!摸着自己脖子上的伤痕,这要再使点劲自己的气管就要断了!唉,这男人啊,脾气这么差的还真不多。 傅锦仪直觉自己要赶紧逃命。眼前这个状况,显然不能继续和徐策呆在一块儿了,这鬼地方偏远荒凉,谁知道徐策一时冲动又能做出什么事! 男人嘛,都是危险的物种,尤其是徐策这样权势熏天的男人……恩对,很危险! 打定了主意,傅锦仪四下张望一番,随后攀着茅房后头的小窗户挤了出来。 *** 徐策那边自然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傅锦仪回来。 他一开始是没想到傅锦仪会逃跑的,只担心对方是不是真的受了伤。他不安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终于他等不起了,命人去茅房那里探看。 这一瞧不得了,里头哪里还有傅锦仪的影子。而傅锦仪留在院子外头等着的两个丫鬟也不知何时不见了。徐策这才知道自己被耍了,一时气得脸都青了。 “傅锦仪,你这个死丫头!”他咬牙切齿:“还想跑?你躲得了初一,躲得过十五么?哼!我就知道,你是个不老实的!” 徐策气得在原地跳脚,骂了几句,却又颓然地坐在了地上。他在想,自个儿似乎从没这么失败过。 傅锦仪她她她……她简直是个没心没肺的小混蛋! *** 且不说徐策被傅锦仪气了个半死,那傅锦仪从东墙小院一路溜走,跑得气喘吁吁地,生怕被徐策追上。 这地方本就偏远,她还专捡那小路走,好在这么东躲西藏,后头真没人追过来。她松了一口气,蹲下来揉着自己酸痛的小腿。跟着一路跑的是柳儿和孙嫂子两个,这两人一个是天生力大的,一个是做惯了粗活,可没觉着累。那孙嫂子还急急地去拉扯傅锦仪道:“县主,快起来!咱们还是赶紧回去,您先坚持一会儿!若那徐大将军再派人来抓您可怎么办!” 孙嫂子也是被徐策吓着了,她们家的小姐哪有被人掐脖子的?还掐出一大块青肿。这徐大将军,动不动就发脾气,当真是个粗俗的武夫! 傅锦仪喘着道:“跑不动了,让我歇会儿!”说着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又用手去揉胸口——与其说是跑不动了,不如说是吓着了。 唉,这回一逃,那徐策怕是更生气了吧?下一回,他会怎么处置自己? 而自己最终还要嫁给他! 傅锦仪越想越头大,她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徐策会是一个宽宏大量的人——一般有权有势的男人,或许为人残暴,或许城府深沉,或许对你只有利用。但正因为他位高权重、你在他眼中不过是蝼蚁一般,他也不会对你赶尽杀绝。 上位者的骄傲,会让他给低位者留一条活路。 傅锦仪越想越乱。她是徐策的棋子的话,这其实并不是多么要命的事情,只要她乖乖听话……但显然徐策没这么好伺候! 徐策本来就脾气不好,每回对上她,火气就更大了!天啦,徐大将军,您娶我该不会是想找个出气筒吧! 真是这样的话,她会不会被徐策打死…… 傅锦仪心神不安,脑子里都是徐策那张狰狞的面孔,她觉着自己今晚又要做噩梦了。 怕什么来什么,就在她瘫在地上之时,不远处突地传来一阵嘈杂。 “快抓住她……”“在那里,在那里!别让她跑了!” 傅锦仪的脑子轰得一声炸开了,是徐策带人来抓她了! 天啊,快跑啊!她挣扎着爬起来,那柳儿力气大,猛地将她扯起来了,三人拔腿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回头看。只是刚跑出去两步,傅锦仪就瞧着不对劲了。 那是距离三人不足百米的西侧。有五六个婆子正急急地追人,但她们追逐的方向并不是傅锦仪这里——甚至,她们压根就没看见傅锦仪。 而在那些人前头跑着的,却是另一个身量高挑瘦长的女孩子,正没命地逃,还有呜呜咽咽的哭声传来。 傅锦仪停下了脚步,这显然不是追自己的。 不是徐策就好,不是就好……她惊魂未定,如释重负之时却也不敢出声了,连忙拉着柳儿和孙嫂子至就近的假山后头躲起来。这可是傅府,徐策翻墙进来就算了,这又是什么人敢在这儿撒野?这被追的和追人的,都是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四章:所谓姐妹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可以肯定这些人不是善茬,自个儿身边也只有两个人,若是被发现了怕就麻烦了。傅锦仪三人都悄声瞧着,不敢擅动。 起初因着距离远看不清晰,随后近了些,傅锦仪倒看清了几人的面目。令她吃惊的是,那凄惨哭着逃命的人,不是旁人,竟是二姑娘傅柔仪!而追逐的,也不是外人,是那四姑娘傅嘉仪! 傅锦仪看着眼前的一幕,惊得长大了嘴。她的两个姐姐,两个今日要相看亲事的姐姐,竟一个绑了另一个,欲行不轨! “这是怎么回事!”傅锦仪回头问道:“我的二姐姐和四姐姐怎么会在这里!” 后头跟着的孙嫂子更是满面不可置信。她哆哆嗦嗦地道:“奴婢们不知道……天啦,四小姐是要绑二小姐么?!” 傅锦仪瞪着眼睛站着,一动不动。她的脑子里开始回想起这两个姐姐身上发生的一切。 傅嘉仪已经在庄子上住了半年多了,若不是为了嫁人,怕是她会在那一辈子住下去。而如今的傅嘉仪已经失去了谢氏的庇护,来给她挑亲事的是对她并不喜欢、甚至还有些厌恶她的三太太! 至于傅柔仪,也是个空气一般的存在,谁也不会考虑她的喜怒哀乐。 就在一个时辰之前,三太太还遣人专程来和傅锦仪禀报过——给傅柔仪挑的亲事是齐州府台章大人的庶子,给傅嘉仪挑的是给京城承恩伯大人做继室。 这两家都不是什么好去处。 齐州章家虽是三品府台,子孙却不争气。府中没有嫡出子,只有三个庶出的儿子,都是斗鸡走狗的纨绔。傅柔仪要嫁的那个是府上最小的庶子,今年十六岁,听闻自幼离经叛道,文不成武不就,还热衷经商这种被律法摆在社会最底层的差事。 更遑论齐州距离京城足有三千里,一旦嫁过去了就意味着一辈子难回娘家,也不会得到娘家的任何支持和庇护,只能一个人在那人生地不熟的陌生家族里挣扎…… 不过,章家的幼子虽然离谱,面上好歹过得去,又是做原配嫡妻的。若是个性子好的,傅柔仪这辈子虽与荣华富贵无缘,好歹能衣食无忧。据说傅柔仪和其生母曹姨娘都不敢再挑剔了。 而相比之下,傅嘉仪的未婚夫、那位年过五十的承恩伯大人,就更离谱了。 承恩伯父子是京城出了名的好色之徒。 当年傅华仪被捉奸,那男人就是被谢氏私下请过来占便宜的承恩伯世子。当然这种事情倒霉的都是女人,傅华仪死后,这位承恩伯世子还在半年之后娶了一位大家闺秀,如今府中又纳了不少妾室,日子倒是滋润地很。而他的父亲承恩伯大人,那就更是个臭名昭著的登徒子了。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承恩伯大人在美色上可比其子更胜一筹。这不是因着承恩伯的妾室更美貌,而是因为——他不单喜欢女人,他还喜欢男人! 承恩伯府的后院里塞的更多的不是小妾,而是小倌…… 这么个火坑,谁跳进去谁倒霉。承恩伯的原配死了二十多年了,留下三个嫡子,连嫡孙都有了,家业都已经分给了嫡子们。说白了,傅嘉仪嫁过去就是填个房而已,五十多岁的丈夫无法再给她带来子嗣,她身为年轻的继母也不会分得任何的富贵和财权。 而且……若只是填个房的话也就罢了,问题是这承恩伯大人,身上不好。 身为男人,妻妾成群的不在少数。如果他所纳的妾室都是好人家的女儿而不是什么青楼花魁的话,他顶多会因纵欲过度导致身体孱弱,而不会染上别的什么怪的病症。可如果他喜欢和男人搞在一块儿…… 男人不是女人,不能通过落红来分辨是否清白……小倌这个圈子又乱得很,寂寞难耐的小倌之间互相**的多了去……这导致很多小倌并不会一辈子只服侍一个主子。长此以往,承恩伯大人染上了花柳病。 那病也是厉害,据说只有两三年的活头了……花柳病又是会传染的。 真要嫁过去,这可就是死路一条了。只是三太太对此倒很满意,承恩伯为了买这个继室,应允了傅家厚重的聘礼。 傅锦仪知道这些的时候,并未提出异议,只让三太太自个儿看着办。傅嘉仪是死是活她不会管,死了倒还干净。傅柔仪和她无冤无仇,若能帮上忙的话傅锦仪不介意给她个举手之劳。但她自个儿对这门亲事不挑剔,看着也还凑合,那就这么定下吧。 只是……果然如她所料,那明知必死的傅嘉仪不会甘心的。 不知她绑架傅柔仪又是为了什么?难道她害死了傅柔仪,她自己就能换一门好亲事吗? 傅嘉仪是个瘸子,她一瘸一拐地落在最后,但她手底下那几个婆子都跑得飞快。傅柔仪慌张之下,脚下被一枯枝绊倒,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正爬起来,那几个婆子已经冲上来摁住了她。其中一个婆子揪着她的头发,恶狠狠地骂道:“小蹄子,还想跑!” 傅嘉仪踉踉跄跄地挪了过来。她是因着要寻亲事才被三太太从庄子上接回来的,相比起从前受尽宠爱的嫡女身份,一年不见的傅嘉仪显然消瘦地很,模样都有些变了。只是,变化最大的还是她脸上的神色。 她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姑娘,此时用一种阴狠的目光瞪着傅柔仪,道:“二姐姐,你逃不掉的!你还是老实听话,妹妹我会给你寻一个好去处的!” 傅柔仪吓得瑟瑟发抖,哭着道:“我们好歹也是亲生姐妹,血浓于水,四妹妹你为何要……”话未说完,嘴里已经被另一个婆子用东西堵住了。 傅柔仪呜呜咽咽地哭着,拼命挣扎摇头。傅嘉仪却道:“二姐姐啊,我知道你命苦。可我的命却更苦呢!若没有你,我可怎么摆脱自己的苦命?”说着又咯咯地笑起来。她这样一时阴冷一时发笑的模样瞧着很是渗人。 很快,傅柔仪被傅嘉仪手底下的婆子们捆起来,拎着走了。傅锦仪这会儿才从假山后钻出来,孙嫂子大骇道:“县主,咱们快去禀告老爷和老夫人吧!这光天化日之下,四小姐竟然绑了二小姐去,谁知她是要做什么!” 傅锦仪定定站着,半晌却摇头道:“这事儿我看不简单。这样吧,孙嫂子,你回去叫些护院和婆子过来,柳儿同我追上去瞧!” 孙嫂子一听更吓着了,道:“县主,使不得!您是千金贵体,身边没有人护着,若是被四小姐伤着了可怎么好!” “可若是现在不追上去,二姐姐怕是凶多吉少了。等叫人过来,岂不是黄花菜都凉了。”傅锦仪声色沉沉:“二姐姐也就罢了,我那四姐姐做出这样的事,还真叫我吃惊呢。我很想知道,她到底在图谋什么?” 傅嘉仪,是谢氏的女儿,傅妙仪的亲妹妹。在傅锦仪的印象里,她不过是个被娇宠长大的女孩子,任性妄为,心思愚蠢。傅锦仪以为将她送到庄子上就能彻底毁了她,她也永远无法威胁到自己了。但现在…… 这傅嘉仪倒是长本事了,还能绑架了傅柔仪! 傅嘉仪的图谋,傅锦仪不能不当心。而且,那几个绑架傅柔仪的婆子都是生面孔。傅府所有的下人傅锦仪都认得,那根本不是傅家的人! 傅嘉仪还有那么大能耐请了外头的人来? 傅锦仪越发有了一个最合理的猜测——这恐怕不是傅嘉仪自个儿的主意,而是有人指使她! 那么能是谁呢?谢氏已经死了,傅德明才十一岁……一个让傅锦仪万分忌惮的名字呼之欲出。 傅妙仪! 一定是傅妙仪的主意。傅嘉仪一回府就有了动作,傅妙仪在傅萱仪手底下受尽了折磨却并没有求死……人都是想活下去的,显然,傅妙仪也想活下去。 而傅嘉仪,三太太八成不会给她选什么好亲事吧。她想摆脱这种困境,也必须要想个法子…… 傅锦仪眉头紧皱。 不论傅嘉仪姐妹想要做什么,傅锦仪都会有本能的忌惮。 “快走。”她急促道,拉着柳儿的手往前追。孙嫂子在后头急得跳脚也拦不住。 *** 傅锦仪一路追着,并没有遇上外人。这地方本就是府里的偏远之地,傅嘉仪为了做这样的事情,自然也要掩人耳目。傅柔仪被几人拖着,一路挣扎而去,走了半晌傅锦仪听见了前头男人赌酒的声音——原是快到二门了。 傅嘉仪自然不会跨出二门——那前院外头可是人声鼎沸的。她轻巧地往侧边一条小路拐去,走了片刻就到了另一出院落,这个院子里乃是牡丹花圃边上的花房,也是后宅里头女眷们平日过来赏花的地方。想来傅嘉仪事先有所安排,这院子里竟是一个人都没有,连平日里那一群种花的丫鬟此时也都不见踪影。 跟到这儿,傅锦仪是不敢进院子的,她轻手轻脚地绕道后墙,也不敢探头去瞧,只是把耳朵贴在了墙边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五章:梁大总管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里头很快有声音传出来。 起初声音很小,是傅嘉仪在说话,傅锦仪一句也听不清。不过随后就有一个较为尖利的男人的嗓音插了进来。 男人的声音?这地方可是后宅啊!男客们都是不允许过二门的,这个男人又是谁? 这个人说话的声色是有点大的,他的话断断续续地从里头传出来。“……模样倒是周正,只是岁数不小了吧?十三四岁的才好呢……” 随后就听傅嘉仪笑了一下子,道:“梁大总管,她虽然不小了,性子却最温婉可人,包您喜欢!再则这也是高门大户的小姐,和那花魁总归不一样……” 傅嘉仪这一回没压着声音,傅锦仪就听了个八九不离十。她越听,心里就跳得越快了。 很快又是两声干笑。是那个尖嗓子男人的笑声,那笑渗人地很。 “您先收着这一个,我们府里还有更好的。”傅嘉仪又说了一句。 话说到这里,傅锦仪可算是明白了些。对于傅嘉仪做下的事情更是感到一种极为凛冽的惊恐了。傅嘉仪,她把傅柔仪出卖给了一个男人! 而且,这个男人似乎并不是寻常的男人……对方说话的声音,绝对不是女人能发出的,但那也不是一般的男人该有的。 傅锦仪仍旧不敢探头去瞧,生怕自己倒映在窗户纸上的影子被里头的人发现。她把耳朵贴得更紧了,而里头的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 似乎是说到高兴处了,四周又没有人,便不顾忌了。 “不瞒大总管,臣女府中还有好几个未嫁的姐妹,那傅萱仪脾性最烈,桀骜不驯地,您拿回去调教,怕也是一番滋味呢!”就算不曾亲眼目睹,傅锦仪也能想象出傅嘉仪满面堆笑的兴奋模样。她继续高兴地道:“大总管,您若要她,臣女也能给您弄来!” 而随着傅嘉仪卖力的解说,那傅柔仪却开始发出凄惨的呜咽声,那个尖嗓子男人跟着发出了一种“啧啧啧”的声音。扒在墙外的傅锦仪听着,只觉被徐策掐过的喉咙越发疼得厉害,竟俯身干呕起来。 也不怪她恶心,此时的傅柔仪才是正在经受地狱一般的折磨。那个形容无比卑劣的男人正捧起了她的脸蛋,用那张焦黄的嘴唇一口一口地啃她。 “啧啧啧”的声音还在继续,外头傅锦仪听在耳中,都快撑不住了。 “咱家这样的人,倒也不求别的,这女人的脸蛋吃起来是最香的。尤其是这高门望族的女人,皮肉果然和旁人不同。”男人一边啃着,一边笑道:“四小姐,今日这货色倒也不错,皮儿薄,肉里还有点香气。咱家最喜欢的就是皮好的女人。” 傅锦仪这会儿真的快吐了。 屋子里发生的一切,她并不陌生,然而这一回的事情却和从前有所不同——寻常的男人糟蹋女人,多半是拉上床办事而已。而屋里的这个男人,对于送上门来的傅柔仪,他看重的是“皮”。 真是什么人都有,这男人癖好也着实有点恶心……哎,等等! 脑子里突地有一线亮光闪过,在短暂的惊愕之后,傅锦仪似乎有些明白了。 她想,她明白了屋子里那个男人的身份…… 尖细的嗓子,喜欢舔女人的皮肉,傅嘉仪称他为大总管……而且,他姓梁! 对,就是他!傅锦仪的手指开始颤抖,她知道了!这个人,就是圣上身侧位比宰相、权势熏天的人,皇城总管太监梁进忠! 难怪,这男人的言行如此古怪,原来是个没根的人。巨大的惊骇和恐惧同时充斥了傅锦仪的脑海,她感觉自己的气血都在往上涌——她不敢想象,傅柔仪此时正在经历的是什么样的痛苦。 她也是曾被承恩伯世子毁了清白的人,她明白被男人作践有多么可怕……而这也就算了,问题是那屋子里的根本不是个男人! 被一个太监作践…… 这简直不堪入目! 傅锦仪嗓子眼里直冒酸水。只是,真正令她惊恐的还不是傅柔仪的悲惨遭遇,而是屋里那位梁大总管…… 傅嘉仪竟然和梁大总管搭上了关系? 若傅锦仪没有记错,这个梁总管是圣上的心腹,常伴圣上左右,插手朝政、结党营私,朝中重臣们都要让他三分。傅嘉仪为什么会攀上这么一个人? 权宦这种人物,多半存在于年迈无力、或者生性昏庸的皇帝身边,圣上显然属于前者。拖着病痛的身躯勉强支撑这个国家的圣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们互相厮杀,自己这个所谓的父亲早已变成儿子们眼中碍眼的拦路石,恨不能立即将他掀翻后自个儿坐上皇位才好……可怜的圣上,他除了信任自己身边这些跟随了大半辈子的太监之外,他还能信任谁呢? 这样的境况,才会生出梁进忠一类奴才身份、却能凌驾于重臣之上的权宦。只是…… 就算是被圣上视作心腹的梁进忠,此人其实也是暗怀鬼胎的。 在傅锦仪攀附上皇后之前,她只是听说过梁进忠的威名,并未真正了解他。但随着傅家成为太子党羽、她也即将嫁入晋国公府,太子党内的几位重臣向她的父亲傅守仁透露了一些必须知道的消息,其中就包括梁进忠。 梁进忠对圣上并不忠诚。 谁都会为自己考虑,谁都想在夺嫡的血腥中活下来,如果梁进忠在他唯一的主子圣上这棵树上吊死,圣上却活不了几年了,那等待他的就真的是要被吊死了。梁进忠不会坐以待毙,他很快选择了他的新主子。 那就是邱皇贵妃。 梁进忠是皇贵妃的同乡,这么多年下来,他也是受了皇贵妃的扶持才从一个倒夜香的粗使太监,爬到了大内总管的位子。这件事情,很多人都知道,只有圣上不知道。 皇贵妃不会允许这件事透露出去,太子党想要捅出来,却也没有切实的证据。 只是太子党内的重臣们都懂得提防这些权宦们。梁进忠是豫王在圣上跟前安插的眼睛,虽然他不敢做得太过,但这样的人实在太让人忌惮了。 今日是傅老夫人的寿宴,梁进忠出现在傅家的府邸,应该只是以宫中宦官的身份前来祝寿的。而傅嘉仪能够找上他…… 这是不是说明,傅嘉仪和傅妙仪姐妹,早已在暗中勾结豫王党? 这个结论令傅锦仪浑身发凉。她不知道,被严密看守的傅妙仪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她得到了什么机缘,又有谁在帮她? 屋子里傅柔仪的哭声越发凄厉,虽然梁进忠已经停止了啃食。 “四小姐,咱家今日就把这二小姐带回去了。你放心,你和你三姐姐帮咱家做事,咱家还能亏待了你们?你想在豫王殿下跟前伺候?那也不过一句话的事儿。只是你这短了一条腿,做侍妾怕是不成的,只能做个通房了。”梁进忠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满足的快感,对傅嘉仪的要求似乎也答应地很爽利。 傅嘉仪对此是千恩万谢,道:“臣女哪里敢求什么侍妾的名分,做个丫鬟就顶天了。只要能进豫王府,臣女做什么都成!” 梁进忠没回话,似乎是静了一瞬间,只是傅柔仪的哭声却越演越烈了。傅锦仪估摸着,怕是那梁进忠又对傅柔仪做了什么更下作的事情。 很快,梁进忠发出咯咯咯的笑声,道:“二小姐,你放心。咱家府邸里百八十个女人,大多是出身低贱的宫女。你进了府,咱家就抬你做二房,如何?” 回应他的是傅柔仪凄惨的哭声。 不同于前朝对后宫的严厉管制,本朝的官宦和宫女是能够做“对食”的。只是,太监是没根的,备受世人鄙夷。宫女们只要熬到二十五岁出宫就能够嫁人,贪图一时享乐太监对食的毕竟是少数。而宫外的女人们……谁会找个太监啊! 正因此,梁进忠方才说出的话才令傅锦仪浑身颤抖。收用百八十个女人?一个宦官? 就算是个大总管,也不至于要给他做小吧!出现这种情况,只能说明梁进忠手中握着的权势比自己想象中更庞大,导致那些宫女们或是被迫、或是趋之若鹜地成为了一个太监的小妾! 但那只是宫女们。对于身为官家贵女的傅柔仪来说,做一个太监的二房…… 这简直是…… 这个时候,屋子里响起了一声巴掌的脆响,夹杂着傅柔仪的尖叫。是梁进忠身边的下人打了她。 傅柔仪姿色并不出众,对梁进忠来说倒也足够了。他后院的女人多是宫女,鲜少有真正出身高贵的大家闺秀。他尝过很多女人,对世家贵女这样最难得的女人也就最热衷。 屋里的声音渐渐小下去了。傅嘉仪赔着笑脸,低声和梁进忠说着什么,傅锦仪又开始听不清了。 只是随后,那梁进忠的声音倒额外地大。他扯着嗓门道:“四小姐,这一个二小姐,虽然皮嫩,到底没多大用处!咱家可不是那样窝在女人堆里的废物,你下回也不必送什么五小姐过来,你将那荣安县主的举动盯紧了,一一回报给咱家才是正经。还有你父亲在刑部办案的案卷,你每回捎带一两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六章:干脆放把火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听到这里,傅锦仪的心跳再次快了起来。 原来这梁进忠竟是打着这样的主意啊……我说嘛,不过为了傅柔仪一个女人就来后院冒险?显然并不是这样简单! 梁进忠真正想要的,简直就是以傅家上下作为太子党的缺口! 傅锦仪紧张地听着,整个人都攀在墙壁上。只听那傅嘉仪赔笑两声,道:“大总管放心,臣女是荣安县主的亲姐姐,平日里也能进父亲房的,臣女定会把事儿给您办好!”说着却又低低地笑,说了一句含混不清的话。 这句话傅锦仪自然听不见,但随后梁进忠的回应却把她吓了一跳。 “都说你们妇人头发长见识短,你还真是个蠢货!”梁进忠叫骂道:“四小姐,那荣安县主是要嫁给徐大将军的,我让你盯着她,就是想探听徐家的动向!把她送我床上做什么?找个和她一样嫩的女人来,我又不缺她一个!” 梁进忠说得义正言辞,只是顿了一顿,他又发出了一声低沉的窃笑,道:“那荣安县主的容貌的确出色,身子也娇小。等上头主子们的千秋大业得成,咱家也跟着飞黄腾达了,到时再收用也不迟。” 傅嘉仪笑着与他奉承。 在墙外偷听的傅锦仪这回真吐了。 傅嘉仪竟然想把她也送到梁进忠床上? 虽然对于傅锦仪来说,这种卑鄙的谋算几乎不可能得手,但亲耳听到这样的话,她还是恶心地五脏六腑都翻滚开了。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她对傅嘉仪再也容不下了。她已经在心里谋划着,该如何让傅嘉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柳儿,我们走。”傅锦仪不想再待下去了,而她身边只有柳儿一人,她什么都做不了。 想救傅柔仪,她必须另想办法。 她转身,一路朝后院走去,身为女眷她是不能够进男客的席位的,更遑论她是待嫁女。而后院里,才是众位女眷们陪着傅老太太过寿的地方。 傅锦仪一路急急前去,渐渐地,人多了起来。其中有不少从前相识的夫人小姐们同她笑脸相迎,甚至依着品阶向她行礼。傅锦仪脚步急促,敷衍着应和了几人,倒也很快进了景和院。 那景和院里此时已是歌舞升平,老夫人喜欢听戏,今日请的也是京城里最有名的“香玉案”戏班子。几位夫人们侍奉老夫人坐上首,下头还有许多人围坐。 因着人太多,今日三太太没有用往常的红木圆桌,而是在景和院前院里摆了无数方桌席位,从厅堂排到院子里,满满当当。即便这样,还是有不够的。 傅锦仪甫一跨进外间的大院,还未过影壁,便有人惊地跑着进去通禀。丫鬟们纷纷喊着:“荣安县主过来了!”屋子里坐着听戏的众人们都被这声音惊起来了,不少人站起来道:“荣安县主竟过来了,不是说在绣嫁妆么?” 众人热闹间,傅锦仪已被丫鬟们请至厅堂。她此时心里虽不平静,面上倒也做出一副端庄娴雅的模样,躬身给几位王妃郡主们行礼,又对老夫人行礼。她微笑道:“老夫人寿辰,孙女总是坐不住,想过来给老夫人磕个头。” 这番说辞倒也很是合理,大家都以为她是过来露个面以示孝心的,傅老夫人点头命人给她加椅子。傅锦仪却道:“孙女磕个头就是了。” 说着在丫鬟端来的蒲团扇跪着给老夫人磕头。 众人对此没觉着什么,想来国公府是皇亲国戚,规矩大得很,荣安县主能出来已经很不错了。按着宫廷礼仪,待嫁的准媳妇是不能见到任何外男、也不能在人多的场合露面的。大家便看着她磕头,等磕完了,傅锦仪却没有走的意思。 她站起来道:“祖母,外院的牡丹花都开了,孙女瞧着甚是鲜妍。不如让下人们多折一些回来,给祖母瞧个新鲜吧。” 一听这话,傅老夫人的眉头一挑,带了些喜色道:“咱们府里的牡丹这样早就开了?昨日让人去瞧,还是没有的。” 傅老夫人话音刚落,身侧几位有心奉承的夫人们就争着笑道:“还不是因为今日是老太君的寿辰!”“是呀是呀,这牡丹花向来娇贵,花期又短,如今能一夜之间纷纷盛开,只能是托了老夫人的福气!”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在,景和院的气氛更热闹了。也不知是哪个机灵的,提议道:“何必让人去采摘,不如咱们陪着老太君一同去瞧瞧吧。”四周人也纷纷附和。 大家一起哄,傅老夫人也来了兴致,便吩咐三太太安排宾客们至牡丹园赏花。赴宴的人数众多,一窝蜂赶去牡丹园也是个浩大的阵仗,三太太一时有些慌了,连忙命令丫鬟们先跑去园子里预备些瓜果茶点给老夫人和几位高门大户的夫人们享用,其余的人可都顾不上了。 众人自然不会挑剔这些,纷纷拥着老夫人过去。傅锦仪陪着走了几步路便告辞了,却不是回她的芝兰堂,而是扯了孙嫂子和几个得力的丫鬟,快步往二门绕去。 事实上,傅府的牡丹花还没开得这样快——就算开了,也不过是零星几朵,若是老夫人和众位宾客们真去瞧了,怕是要扫兴而归的。只是,牡丹园那个地方,距离二门最近,也恰恰在方才暗行龌龊勾当的梁进忠几人附近! 傅锦仪招呼了一屋子女眷浩浩荡荡而去,便是为着梁进忠这条大鱼,和那性命攸关的傅柔仪! 随着众人越走越远,傅锦仪因为要绕路,也额外辛苦些。看见了这么些人,孙嫂子总算放下了心,至少自家主子不会因此把自个儿赔进去的。只是等众人快到了的时候,孙嫂子还是踟蹰了,问道:“县主,咱们这样贸然过去,二小姐被梁总管糟蹋的丑事岂不是要闹得人尽皆知啊!” 傅锦仪折腾了这么些人过去,自然是要撞破那丑事的!那梁进忠会因此被众人捉奸,身败名裂不说,奸污官家贵女和糟蹋寻常百姓又不一样,那可是重罪!太子党趁着这个机会将他扔进天牢活活打死也是有的。只是…… 这个法子,可是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损招啊!梁进忠身败名裂了,那傅家呢?傅柔仪不必说了,被太监糟蹋,她要么悬梁自尽、要么出家为尼。傅家也会因此蒙受耻大辱,所有的姐妹都会受到牵连,甚至连男人们的官途都会受阻。 若是个一般的男人,作践的家里的小姐,顶多是那可怜的女子倒霉。可现在的问题是,此时在傅家放肆的不是个男人,是个太监…… 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了,傅家丢丑可就丢大了! 傅锦仪想要当众揭出丑事的对策,显然并不高明,甚至很不划算。而对于孙嫂子来说,她的主子是傅锦仪,她最担心的还不是傅家上下,而是傅锦仪! 傅锦仪是傅柔仪的亲妹妹……又是即将出嫁的国公府准儿媳! 傅柔仪丢了大丑,傅锦仪自然会被牵连,而这丑事还不是一般地丑……再则,傅锦仪要嫁的更不是寻常人家,而是皇后的母族、权势熏天的徐家。最后,很可能造成傅锦仪的婚事受阻的可怕结局! 徐家若是嫌弃的话,以此为借口退婚,傅家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的! 孙嫂子对此担忧不止,好在傅锦仪可不是那头尾不顾的人,她心思细密,在做决定之前早已有了万全的对策。 “自然不能让二姐姐的丑事宣扬出去!”她笃定道:“孙嫂子,你放心吧!这件事我自有分寸。” 孙嫂子听着狐疑,倒也不好多问。不过片刻,远远地看见牡丹园了,傅锦仪停下脚步。 “咱们就在这里等着,不必过去了。”她吩咐着,一壁在附近一个视野开阔的凉亭底下悠闲坐下。孙嫂子和谷雨、七夕等跟来的心腹们都满面费解,不知傅锦仪筹谋了什么。 傅锦仪一点也不着急,下人们倒是满脸焦灼。这么等了半晌,很突然地,一声炸裂的巨响从前方袭来,随后是滚滚浓烟冲上云霄。 孙嫂子等人都吓得站了起来。傅锦仪的唇角却渗出一抹笑容。 不过是个牡丹园而已,里头的花儿虽然贵重,好歹都是死物,能救傅柔仪一条命也算是值得了。而若是能趁机把梁云天拉下水,那才是好买卖了…… 祖母肯定不会怪罪她吧?若是放任梁进忠纳傅柔仪为妾,那傅家的脸面可就再也别想要了!而且脸面还是小事,梁进忠的真正目的,是通过自己来探听徐家的动向! 若是不能除掉梁进忠这个人,那自己就会成为豫王党暗害太子党的一只漏洞!最终怕是会祸及傅家满门也说不准…… “走,咱们过去瞧瞧!”傅锦仪淡淡地笑,快步朝前赶去。很快她看见了越发浓重的火苗和焦黑的烟雾,那一声炸裂很快点燃了所有能燃烧的东西,而花圃里的植物显然是最先遭殃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七章:烧死你们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火苗越窜越高,园子里修葺精致的几间小院子都很快受到波及——这种波及的速度根本不是火苗本身能够做到的,有那内行的人一看,就知道是那些院子四周原本就堆了柴火甚至花生油一类的助燃物。火势十分猛烈,而四周所有瞧见的人们也都惊呆了。 那距离牡丹园不过百米脚程的傅老夫人和一众宾客们都停住了脚步,呆滞地望着那窜上云霄的火苗。似乎是过了一瞬,才有人惊恐地高喊起来:“走水了,走水了!快,快去救火呀……” 周遭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所有人都乱了。今日半个京城的贵眷们都来傅家祝寿,场面本就忙乱,这火一烧起来那更是乱成一团麻。那些胆小的官家女眷们远远瞧见了,不少竟吓得扭头就跑。 那掌家的三太太眼睁睁瞧着这场变故,简直快要晕倒在地。好在她也算清醒,手忙脚乱地指挥着所有能用的丫鬟婆子们,让大家纷纷去最近的井里打水。纵然如此,场面还是一度失控。 因为人太多了,又都是女眷,不可避免地有那几位或胆小柔弱、或年迈多病的夫人们被火势惊着了,发了心悸、脑梗等急病,甚至还有人晕倒在地。为着救治几位吓坏了的贵妇人们,傅府的下人们又添了许多忙乱。一时众人奔走尖叫,真正打水救火的人都乱了。 好在这时候傅老夫人在场,她大风大浪都没少见,此时非但没被吓出病,瞧着三太太无力控场,她自个儿还站出来了。她立即命令道:“将几位身子弱的夫人、小姐们都扶回景和院!其余的丫鬟们,也不必伺候人了,都去抬水!另去请老爷们过来帮忙!” 这一声令下,众人倒也清醒些,几个心悸的夫人们很快被人护送着回头,其余丫鬟们也纷纷抬了水桶去提水。那火势不小,几桶水下去后也没见效,而傅老夫人又想起了什么,再次急急地吩咐道:“这园子里不知还有没有人困在里头!快,先去救人!” 众人忙着救火救人,而如同傅老夫人所料,那着火的院子里有两个婆子尖叫着钻了出来,两人头上脸上都被烟熏黑了。看见里头有人,三太太又是吓得不轻,慌忙亲自询问道:“里头只有你们两个吗?还有没有旁人?都有谁在里头?” 这两个婆子却不是傅家的人,而是傅嘉仪手底下的。两人是最先跑出来的,里头梁大总管和傅嘉仪、傅柔仪他们都还困着呢!可她们哪里敢说出实情,支支吾吾道:“还有,还有人的!我们两个也不知是谁,反正是有人……” 三太太看她们似乎被吓傻了,也不计较,连忙传了令下去要先救人。因着听说了有人被困,府里急着救人,场面自然更乱了。 而这个时候的傅锦仪,正站在距离园子百米的一处较高的地势上,兴致勃勃地看好戏。 火势很大,人群很乱,她看着就越发地愉悦了。梁进忠是么?竟敢在傅家的府邸放肆,侮辱了她的二姐姐不说,还打算利用傅嘉仪来监视自己的动向? 哼,一个奴才,逞着权宦的威风,就想在她头上动土了? 且看你能不能从这火海里活着出来吧! *** 牡丹园里的这把火,实则是傅萱仪受了傅锦仪的命做下的。 傅锦仪没有动用自己手底下的人,而是找上了傅萱仪,就是忌惮梁进忠的势力。梁进忠是个权宦,想算计他,还真需要多一分谨慎。 而傅萱仪显然也不负所托。她手底下有好几个厉害能干的媳妇,她自个儿也亲自上阵,领着人在牡丹园四周堆了柴火和油料。其中一只从厨房里搬来的、不曾打开过的盛满了油的铁罐,被她埋在花圃的中央,又埋了引线。这只油桶造成了最开始的炸裂,随后火星子引燃了其余的柴火。 这布放的柴火是极有讲究的——火势看起来凶猛,但事实上傅锦仪和傅萱仪都不想失手把整个府邸都烧了,在行动时也是在心里算了好几遍的。那埋在地里的油桶最危险,但它所处的位置上只有牡丹花,四周没有人,旁边还是一处水塘。其余的柴火,都埋在水塘边上的垂柳底下,和梁进忠所在小院的周围。 如此一来,刚开始会烧得很猛烈,但根本烧不了多久。至于那几间院子…… 傅萱仪屋子外头所有的墙上都泼了油,四周堆了柴火。这些柴火和旁的都不一样——那是浸透了水的柴,一旦烧起来,火苗或许不大,但浓烟能冲上云霄。烧起来之后,整个院子里都冒着熏黑的烟。 她这样做是有缘由的。 她一直潜伏在四周,周遭准备了几十桶的水。眼瞧着烟越冒越盛,她领着人提着大桶的水冲进去救火。她要把无辜的傅柔仪救出来,至于梁进忠和傅嘉仪…… 傅锦仪原本就打算杀了他们! 在浓烟滚滚的小院里,人肯定是被呛死的,而不是被烧死的。傅萱仪一众早有准备,个个在口鼻上蒙着湿巾子,进去一瞧,果然见里头人都躺在地上挣扎。那傅柔仪和傅嘉仪都是柔弱女子,是最先倒下的,此时都已经晕了过去。救火的人立即上前把傅柔仪的绳子解开,又把她那被梁进忠撕扯地不成样子的衣裳裹紧了,背着她逃出火海。 而在逃出来之后,傅萱仪还亲眼确认了那大总管梁进忠、四姑娘傅嘉仪以及其手底下的婆子们都还躺在地上,一个都没爬出来。傅萱仪按着先前傅锦仪的命令,使人合力将已经被烧得摇摇欲坠的房梁猛力推倒。 屋子塌了,里头响起了惨烈的哀嚎声。 做完了这一切,傅萱仪才带着昏迷的傅柔仪往外跑。牡丹园放火的位置她是知道的,退路也早就算好了,几人很快跑了出来,便见外头围着乌泱泱的人群。有傅家救火的众人,也有一众担忧的宾客们,还有手忙脚乱的老夫人和三太太、二太太等。 瞧见傅萱仪出来,大家都吃了一惊,老夫人更是脸色一白——他们事先是没想到还有自家的姑娘困在园子里! 牡丹园里平日也没什么人,里头住的都是种花的下人们,老夫人也以为只是下人困在里头。瞧着傅萱仪满脸的黑灰和身后一个婆子背着的昏过去的傅柔仪,傅老夫人吓得不轻,忙问道:“你们怎么在里头?里头还有谁?” 傅萱仪此时早做出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答道:“祖母,我和二姐姐是听说牡丹花开了,趁着大家听戏的功夫就过来瞧的。谁料到走水了!”说着哭了起来,抽噎道:“我也不知还有谁,我只看见了二姐姐。二姐姐被烟呛着了,晕了过去,好在是没烧着的。” 傅老夫人早迭声命人请郎中,又命三太太来瞧傅柔仪。三太太和二太太都跑过来了,众人将傅柔仪扶在竹凳子上躺着。大家都担忧地上来瞧,三太太捧着傅柔仪的脸摇了两下子,松一口气道:“二姑娘这气儿都是平稳的,想来只是呛着了,待会请郎中再瞧瞧吧。” 傅老夫人松一口气,而其身后一个穿着一水儿素服、姿色老迈的女子猛地奔了上来,竟扑在了傅柔仪身上嚎啕大哭起来。这女子不是旁人,却是傅柔仪的亲生母亲、傅守仁的第一个姨娘,曹氏。 曹姨娘早在家庙里带发修行了十几年了,她这辈子只得了傅柔仪一个女儿,自然看做眼珠子。只是她自个儿没能耐,不得丈夫的宠爱,在从前的谢氏手底下小心翼翼地熬日子。傅柔仪也是个老实巴交的姑娘,在府里只知道一味低伏做小、恭恭敬敬,长到二十岁都没嫁出去! 曹姨娘常年吃斋念佛,等闲不出门的,傅锦仪都快认不得她了。只是她此时趴在女儿身上悲痛地哭号还是令傅锦仪心生怜悯。这就是可怜的女人啊,什么都没有,自己的命运只能仰仗旁人的心情,在出事之后除了哭也没有别的办法…… 想到傅柔仪今日经历的一切,傅锦仪心里更是凄楚了。若不是她心存怜悯将傅柔仪救出来……那等待这一对母女的,又会是什么样地狱一般的命运呢! 傅锦仪瞧了半晌,叹了几口气,到底没有上前。她仍旧站在高地上静静注视的,很快,她的目光从傅柔仪身上挪开了,最终定在了那一间已经倒塌的小院上。 傅嘉仪和梁进忠……他们都在里头! 也不知道死没死?斩草是要除根的,傅锦仪不希望这两人有任何的可能逃出生天。 傅嘉仪一个瘸子她是不用担心的,但梁进忠这个人…… 一个在圣上背后攫取权力、压制文武重臣的宦官,还暗中勾结豫王党羽……这么个人物,傅锦仪不得不当心。 一把火就能烧死他吗?这可未必。 傅锦仪面目沉肃,带着一干下人疾步朝火场走去。 只是正当她跨出不过十丈的距离,耳边突地一阵疾风略过,惊得她浑身一悚。 然而下一瞬,她的身子就被钳住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八章:居然还要挨揍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是真的被钳住了。一双宽阔粗糙的手掌抓住了她的肩头,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整个身子都能被捏碎。而后,她抬头,看见了一张最令她惊恐的面庞。 是徐策! “死丫头,你又想做什么?”徐策这时候可没有半分好脸色。他眉目冷冽地盯着傅锦仪瑟瑟发抖的脸颊,冷笑着眯了眯眸子。 傅锦仪吓得咕咚一声咽下一口吐沫。随即她抖着腿道:“大将军,我,我知道错了……” 混蛋啊!这徐策竟真的追过来了! “你错了?你错在哪儿了?”徐策用一种嘲讽的神色看着她。那种目光她很熟悉——就是胜利者看着趴在地上任人宰割的失败者的目光! 她到底是要落在徐策手里的!她是徐策的未婚妻,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啊! “我,我不该逃跑……”她的眼睛里都开始闪着泪花了。在徐策面前,她别想有丝毫的抵赖,趁早招供服软才是上策啊! 然而徐策并不满意。 他凌厉的剑眉往上一挑,刀子一般的目光直插傅锦仪的脸庞。他咬牙切齿道:“哦?这就是你的错处?”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啊!”傅锦仪拼命地求饶:“你,你放过我吧……” “放过你?”徐策的眼睛鼓起来了,这使得他那张黑脸更加狰狞。他一手揪起傅锦仪的后颈,如拎小鸡一般将她整个儿拎起来了,而后道:“傅锦仪,你这个屡教不改的死丫头!你有错,你的错处多了去!你从我眼皮子底下溜掉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不和你计较了,因为,你还有更大的错处!” 他说罢,将瘦小的傅锦仪狠狠地摁在了地上——就跟之前摁在树上一样。 傅锦仪跪下去的时候磕到了膝盖,疼得她满脸发白,然而这样的疼痛丝毫不能和心内巨大的恐惧相比。她哭着道:“我有错,我罪该万死啊!” 特么的我有什么错啊! 她心里绝望而愤恨,她越发觉着徐策这个人是个不折不扣的霸王。在霸王手底下讨生活可不容易啊! 果然,接下来的徐策给了她更可怕的惩罚。徐策那只手松开了她的后颈,旋即又捉住了她的左手。随后,徐策的另一只手重重地抽在了她被抓住的手掌上。 一声清冽的脆响,伴随着皮肉被油烫了一般的疼痛。傅锦仪尖叫一声,但第二下巴掌接着落下来了。 傅锦仪哇地一声哭出来了。 疼!真的很疼!这种疼痛她是没受过的,毕竟女孩子不像男孩子一样要进学堂,教习礼仪和琴乐的女师傅们也都宽纵地很,没有拿竹板子打手心的。 傅锦仪又痛又怕,哭得很惨烈。徐策在揍了她两下之后暂时停了下来,一字一顿逼问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不要去以身犯险?” 傅锦仪的手掌通红,她能做的只有不断点头,虽然她现在压根听不进去徐策在说啥。 “既然知道,那你方才是在做什么?嗯?”徐策盯着她的眼睛,继续问道:“从前,你想杀萧云天。现在,你想杀梁进忠?傅锦仪,你能耐啊。” 傅锦仪呜呜地哭着,脑子里只有恐惧。 她这种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让徐策很不耐烦。很快,第三下巴掌抽在了她手心上,徐策厉声道:“回答我!” 傅锦仪嚎哭道:“我,我错了!” 好嘛,认错倒是伶俐。 “傅锦仪,你到底想干什么?”徐策头痛道:“我说过很多次,不要去干送命的事儿,你永远都听不进去。梁进忠是什么人?他心狠手辣,狡诈多端,你得罪了他,他有一百种法子来报复你!你死了怎么办,啊?我看你压根就不想活!” 傅锦仪一抽一抽地哭着,她还在纠结手掌上的疼痛。至于徐策说的话……那种吼出来的声音让她的心神都为之震颤,想听进去真的很难。 徐策看她哭得可怜,也有些束手无策了。他叹一口气,终于放缓了神色道:“傅锦仪,我从前就说过。你想得到什么,都可以和我说,我会帮你的。因为很多事情不是你一个人能够做到的,你明白吗?” 或许是因着徐策的火气消了,傅锦仪的恐惧才渐渐平复。她抿着嘴看着徐策,半晌又抽了一下鼻子。 “算了,我是治不了你了。”徐策相当无奈。他放开了傅锦仪,道:“你给我老实呆着。” 傅锦仪喘了几口气,道:“你,你要我做什么?” “老实呆着!”徐策又吼上了,随即他竭力压住了火气,用一种尽可能温和的声音道:“你就坐在这里,哪儿也不许去!我一刻钟之后会回来找你。” 他说着,似乎还觉着不够,想了一瞬便从地上拾起一颗松散的石头,伸手在傅锦仪坐着的地上画了一个圈。 傅锦仪目瞪口呆。 “你,就给我呆着,不准出这个圈!”徐策捏着自己的手指,他现在真的很想挥舞一根竹条来给眼前的小丫头一顿狠的——这个十三岁的小丫头看起来人畜无害,温顺又无辜。然而只有徐策自个儿知道,这么个小东西有多难对付! 看着自己脚下的圈,傅锦仪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什么?她要坐在圈里?! 这就是特么的画地为牢…… “你要是出了这个圈,我保证会把你的手打成馒头!”徐策最后恶狠狠地警告道:“记住了吗?” 傅锦仪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命点头。她的手真的好疼啊!她绝对不想再挨第四下了! 徐策满意了。随后,他起身双脚一点,朝牡丹园飞掠过去。 傅锦仪吃惊地看着他,忍不住喊道:“你要做什么?” “当然是收拾你的烂摊子!”徐策头也不回,气急败坏地喊了一句。 *** 此时牡丹园里的火势已经渐渐熄灭。 种植花卉的花圃中的火早就灭了,周遭就是种植芙蓉花的水塘,大家呼啦啦地泼水下去,熄灭火苗后还抢救出了大半的牡丹花。只是临近的几个小院子里还窜着黑烟。 尤其中间那间院子,房梁都塌了,从里到外都烧得一片焦黑。救人的丫鬟婆子们等着火苗都灭了,才敢进去,这一进去就先从门槛出拖出了两个烧得焦黑的尸体。 这两具尸体一出,跟着进来瞧的三太太就吓得满脸惨白。她不敢去禀报老夫人,只迭声道:“快去辨认一下,看是府里的丫鬟还是什么别的人!” 若是牡丹园里只有那些种花的丫头也就罢了,死一个赔几十两银子而已。可方才傅萱仪背着傅柔仪两个从里头出来……这着实把大家都吓到了。 若是自家的姑娘少爷,或是外头的宾客贵人们,不论是谁,真出了人命那可是天大的事儿了! 三太太神色惊恐,好在几个胆大的管事媳妇上前辨认后道:“面目看不清楚了,只是身上穿的都是咱们府中下人的衣裳,看着是两个十来岁的丫鬟。”三太太一听,这才松一口气道:“那就稍后再查点名册,看有没有失踪的人吧!” 这说话间,里头又陆续背出来好几具尸体,三太太见了心里又跳起来。只是这回她却没有前头的好运气了,那管事媳妇上前一一辨认,起先两个都是穿着下人衣裳的,但等抬到第三具尸体的时候,管事媳妇的脸色骤然惨白下来,讷讷道:“回,回禀三太太,这似乎是,似乎是四小姐……这衣裳里头的玉佩是四小姐的……” 这话一出,三太太险些软倒下去。她浑身颤抖,刚想上前亲自查看,一步跨出去就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四周婆子们顿时更乱了,四五个丫鬟上来呼喊着三太太,另有十来个婆子都扑过去瞧那似乎是傅嘉仪的尸体了。而还有两个负责传话的丫鬟一壁嚎哭着,一壁跑出去找老夫人,尖叫着道:“来人呐,来人呐!四小姐出事了,四小姐出事了……” *** 傅嘉仪被烧死了。 她那面目全非的尸体上,衣饰装束都能够证明她的身份,尤其是那块刻着她闺名的玉佩。傅老夫人得了消息后也是吓了一跳,三番五次请人去查看,又请人去四处寻找傅嘉仪。 阖府上下这么搜了许久,最后彻查的结果并不乐观——傅嘉仪的确失踪了,哪里也找不到;而那具尸体腿上的伤残以及一根手指指甲的缺口,确定了这就是死去的傅嘉仪! 和傅嘉仪一同死的,还有四五个当初绑架傅柔仪的丫鬟婆子。她的尸体和一个婆子的身子烧得黏在一块儿,拿着砍刀才能切开。种种惨状传到上头主子们的耳朵里,大家都不忍直视。 傅嘉仪的死讯,无疑为傅老夫人的寿辰蒙上了阴翳。刚办了生辰的喜宴却又要办白事,傅老夫人这个生辰也真是过得扫兴。好在傅嘉仪是小辈,又是个最不得宠、还身有残疾给家族丢脸的庶女,傅家上下都并未将她的生死看作头等大事,只是死了一个小姐总归有些晦气。 傅嘉仪的尸首被抬到了她生前在府中住过的小院子里,消息很快就传开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九章:暗卫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彼时距离火灾已经过了两个时辰,傅锦仪早已经没坐在圈里了——她回了芝兰堂。 说起来,傅锦仪能够出那个圈,还是折腾了好一番的。她在火势被扑灭不久后就得到了徐策的“特赦”,那是徐策身边一位女官来给她传话让她可以从圈里出来了,并亲自护送她回屋。 傅锦仪还以为徐策放过她了,然而接下去发生的事情才叫她目瞪口呆。这个身形矫健、据说是习武出身的女官,在护送她回房之后并没有告辞。对方告诉她,从今日起,她就是傅锦仪的暗卫了,她绝不会让傅锦仪离开自己的视线。 傅锦仪对此既惊愕又惶恐,她讷讷地问对方为何要这样做,对方只说是徐大将军的命令,不可违背。傅锦仪听了,只觉得头都大了。 她无可奈何地看着这位女官,而更令她吃惊的是,对方已经打点好了一切,自称是刚刚以粗使丫鬟的身份卖身进府了,连呈给上头的名册都登记好了——名册上写的是“花朝”两个字,恰好和傅锦仪驭下的丫鬟名儿是同样的出处,都是节气名,显然是部署周全。 而三太太手底下的管事媳妇已经把她分派给了傅锦仪做粗使。 事已至此,傅锦仪想要抗议也不成,而一想到徐策那张凶狠的面孔、再瞧瞧自己发红的手掌,她无奈地选择了沉默。 很显然,自己在之后漫长的时光里,都要忍受这暗卫无孔不入的监视了。她面如死灰地坐在屋子里,那名唤花朝的女官就站在她房门的帘子后头。 “县主,您不用担心,日后您的命就是奴婢的天,奴婢一定会忠心耿耿护您周全。”花朝站着对她说道,声色里不单没有丝毫的恭敬,反倒是透着习武之人应有的傲气。傅锦仪无声地看着她,心里欲哭无泪——还忠心耿耿呢?你是对徐策忠心耿耿吧! 眼前的花朝,绝不是那样可以随意指使的小丫鬟。傅锦仪从前在徐策的亲兵随从里见过她的面孔,按着自己的猜测,花朝应当是一位有品阶的武官——否则她不会有资格和贺荣几个站在一处,又时时跟着徐策。 傅锦仪不敢得罪徐策,自然也不敢得罪花朝。她讪讪地笑着道:“花朝姐姐,徐大将军的好意我心领了,您一个堂堂的女官过来伺候我,我心里也极不好意思。我看,您日后也不必做什么,和我一同住在这芝兰堂罢了。若是有事,我会叫您的。您就住在我后头的屋子吧,我让两个丫鬟随着您去收拾东西去?” 花朝冷着一张脸,唇角还渗出一丝嘲弄的笑意道:“县主,奴婢方才说过了,您必须站在奴婢的视线内。您放心,奴婢一步都不会离开。” 傅锦仪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这,这个,真是太麻烦您了啊……”她喃喃地道,半晌,却突地站起来道:“现在我要去茅房解手!您在外头等着我吧!” 傅锦仪说着就往茅房冲去。然而令她意想不到的是,那花朝竟然紧随其后,还飞身窜到了茅房的房梁上。随后,她从身底下的篮子里拿了一叠草纸递给傅锦仪道:“奴婢伺候县主解手。县主,要不要奴婢帮您脱裙子?” 傅锦仪差点没晕过去。 *** 当着一个陌生女武官的面解了手,那感觉真是要多难堪有多难堪。傅锦仪从茅房出来后就浑身僵硬地坐着,对面的花朝仍然用一种惯常的审视目光盯着她。 好嘛,如今她是彻底失去了自由。 “县主,徐大将军都是为了您好。”花朝站在她的对面道:“您放火烧杀梁进忠的事情,还是徐大将军为您处置的。您放心,一切都办妥了。” 说起了梁进忠,傅锦仪这才稍稍回神,低头道:“那就劳烦你,帮我对徐大将军道谢吧。” 花朝挑眉看着她,淡淡道:“徐大将军说了,您是将军的未婚妻,将军为您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不必道谢。” 傅锦仪听着,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她开始想着,徐策的确帮了她很多……只是,帮的越多,她欠的不就越多么! 她更加猜不透徐策的意图了……为什么帮她?为什么娶她?换句话说,她有什么用? “徐大将军他……”傅锦仪咬着嘴唇,半晌叹一口气道:“是我不好,我总是惹将军生气。” “那您日后就不要再惹将军生气了。”花朝道:“您只是个弱女子,为什么非要做杀人放火的事情呢?” 傅锦仪听着眉头皱起。 “弱女子?徐将军未免太小看女子了吧?”傅锦仪面色不愉:“梁进忠盯上了我,我只能除掉他。我已经杀了他,他被我烧死了!我的确手无缚鸡之力,但这并不代表我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 对面的花朝听着,原本平静的脸色却僵了一瞬。而正在这时候,三太太跟前传话的媳妇也恰好过来了。 那媳妇进门行礼,面上还带着惊恐的泪痕,跪着道:“八小姐,四小姐的尸身已经抬回去了,三太太特意遣奴婢来通禀一声……牡丹园那边其余的尸首都是些下人的,也已经安葬了。只是三太太被四小姐的尸身吓着了,这会儿还躺在床上起不来,老夫人也累了,先回了景和院……” 这个媳妇只是来传三太太的话,将此事的境况通禀给傅锦仪。然而傅锦仪的心思完全不在三太太身上,她渐渐地变了脸色,最终霍地站起来道:“你说什么?只有,只有四姐姐的尸首被找到了吗?” 那回话的管事媳妇愁眉苦脸道:“八小姐,只有四小姐一个主子被烧死了,三太太已经为了这件事焦头烂额,方才晕过去刚醒过来呢。您是不知道,四小姐死得可惨了,尸首都和另一个下人黏在一起……好在其余死的人都是些下人,倒没有别的主子。” 傅锦仪听着满面呆滞。 没有,真的没有! 没有梁进忠的尸首啊!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真被他给逃了吗?徐策不是说都办妥了吗,可为什么…… 梁进忠跑了! 而他是怎么跑的,这中间都发生了什么?傅萱仪手底下的管事已经偷着来报过了,她说的是,她已经亲眼看到屋子里所有的人都躺在地上,随后也没有人逃出来! 可现在的事实就是,没有发现梁进忠的尸首…… 梁进忠位高权重,若他出事,必定要惊动傅家上下的。 傅锦仪觉得自己的脑子乱了。她惊愕地看着跪着的媳妇,又倏地扭头看向花朝,脸色青白交加。 花朝没有说话,那传话的媳妇看傅锦仪面目僵硬,还以为她被四小姐的喜死讯吓着了,倒没发觉什么。她很快行礼告退,并告诉傅锦仪道三太太已经命人去给傅嘉仪哭灵了,若是八小姐有心,便也去哭一哭吧。 傅锦仪敷衍着应了几句,自然推说身上不适,遣了身边的下人去代她哭灵了。等媳妇退下了,傅锦仪再也忍不住,睁大了眼睛看着花朝道:“这,这是怎么回事?梁进忠他,他……” “梁公公哪里会死呢。”面对傅锦仪的震惊与不安,花朝只是轻描淡写地回了她一句话:“梁公公早就逃了,您以为一把火能烧死他?您未免把他想得太简单了。” 傅锦仪没回过神来。她讷讷地看着花朝:“这,这……他没死?徐大将军不是说……” “大将军说过了,事情都办妥了。”花朝平静道:“只是事情办妥了,并不意味着梁进忠一定会死在傅家。不瞒县主,梁进忠是在火场房梁坍塌后逃走的,徐大将军是亲眼瞧见了的。” 傅锦仪的呼吸有些急促了。 徐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是要帮她杀了梁进忠?可既然亲眼瞧见了,为何不下杀手? 徐策放走了梁进忠? 她不太敢将这样的话宣之于口,只是用一种疑惑而惊恐的目光看着花朝。 花朝本也不愿过多解释,只是看她这模样,还是叹气道:“县主,梁公公武艺高强。而且,他这样的人习武,和我们大将军上阵杀敌不同,他习的是暗器。梁公公曾经是圣上身边的暗卫,他那些正经的弓箭、弯刀、剑术等都不精通,只擅长用五花八门的刁钻手段杀人。您放的那一把火,他在费尽力气后还是撑开房梁逃出来了,却又很倒霉地遇上了徐大将军。大将军本也想趁机杀他,但他留了后手。” “他能以宦官身份窃取皇权,凭的就是行事阴狠、滴水不漏。他在前来赴宴之前,就联络了豫王驭下的人手……他被困在火场之时,外头早已有人得到了消息,并遣了暗卫前来。” “梁公公本就是暗卫出身,县主以为区区火场就能困住他?便是随后徐大将军撞上了他,却也无法在皇家暗卫的眼皮子底下杀他,以免被豫王党抓住把柄。”花朝说罢,抬眼看着傅锦仪道:“所以,荣安县主,这件事情没有您想得那么简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十章:柔仪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傅锦仪听完了,她的脊背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半晌,她脸色青白地道:“还是,还是让他逃了……这个该死的混蛋,我早晚会杀了他的……” “梁进忠是否该死,此事和县主一点干系都没有。”花朝垂下了眼睛道:“徐大将军说了,无论是梁进忠,还是昭娇公主,还是武安伯府,除掉他们都是男人的事情,不是女人该做的。徐大将军更不会容许自己的女人以身犯险!牡丹园纵火一事徐将军也已经安排好了,所有人都会认为是徐将军做的,而不是您做的。” 傅锦仪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 “徐策他……” “徐将军只求您别再折腾了。”花朝截断了她的话,站起来转首望着窗外,淡淡道:“您现在要做的就是和您的姐姐们一样,或是去给您四姐姐哭灵,或是去探望您二姐姐,不要让外人瞧出您的异样。” *** 傅锦仪自然没有去给傅嘉仪哭灵。 这事儿倒不打紧,别说傅锦仪这位嫡女,几个庶出姐妹也没有去给傅嘉仪哭的,长辈们也不会多说什么。 但她还是按着花朝的建议,去了傅柔仪的院中探望。当然,花朝是跟着一同去的。 傅柔仪的院子里来了不少探望的人——有从火场中将她救出的傅萱仪,有二太太领着七姑娘傅婉仪,还有三太太的小女儿,另有她的生母曹姨娘也被允许过来陪她一会儿。傅柔仪刚刚醒过来,正睁着一双惊恐而麻木的眼睛看着四周。 她是被一路抬回来的,又请了郎中来瞧。比起傅嘉仪的惨烈下场,她不单能够活着,还能保全清白地活着,这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四周几位姐妹们都关切地看着她,对她嘘寒问暖。 傅柔仪并不肯说话,她完全吓傻了,脑子里一片茫然。 “二姐姐,你别害怕,你看你能从火场里活下来,岂不是正应了那句大难不死定有后福。”傅萱仪温和地握着她的手指,劝慰道:“二姐姐,你要想想四姐姐啊。四姐姐被烧死了,你却还活着!” 傅萱仪的话意有所指。 真正令傅柔仪心神崩溃的,并不是那场大火,而是梁进忠和傅嘉仪对她的侮辱。她在火场中被浓烟呛得晕了过去,但她早就被凌辱地心存死志。 在听到傅嘉仪的死讯后,她果然神色一变,竟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四妹妹,四妹妹被烧死了?”她紧紧抓着被子瞪大眼睛问道:“真的吗,这是真的吗?那,那梁公公……” “二姐姐,你和四妹妹两人去牡丹园赏花,四妹妹不慎推倒蜡烛引燃了小院,你和四妹妹都被困在火场,只是你福气大,这才活了下来!”傅萱仪立即打断了她的话,更紧地握住她的手道:“二姐姐,你清醒一点,一切都过去了!什么梁公公,你怕不是被吓坏了,竟说起胡话来了!” 傅柔仪愣愣地看着她。 许久,她突然爆发出一声悲切的哭号,随后将头埋在傅萱仪怀里大哭起来。一旁坐着的曹姨娘早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哀哀地道:“我可怜的孩子啊……” 傅柔仪哭得惊天动地,傅萱仪倒也稍稍放下心,能哭出来总比傻愣着强。这么哭了半晌,傅柔仪抬起一张泪痕遍布的面孔,喃喃道:“一切都过去了,吗?” 傅萱仪重重地点头, 傅柔仪一抽一抽地啜泣着,都有些上不来气了。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裳,再用手去摸自己的脸——那是被梁进忠糟蹋过的地方。她想,她是不是应该庆幸梁进忠只是个太监?若他是个正常男人,自己这会儿早被破了身子…… 傅柔仪浑身都开始哆嗦起来。她将自己缩在了被子里,包成一团瑟瑟发抖。四周姐妹们瞧着只觉得她可怜,曹姨娘更是扑上来抱住她一同痛哭。傅锦仪静静瞧着,心里也有些唏嘘。 傅柔仪难道是做错了什么,所以才要被一个太监糟蹋吗?不是的,她没有做错任何事,她唯一的错误就是自身的软弱!她没有自保的手段,所以才会落到今日的局面! 她今日能够得救还是她运气好,可日后呢?等她出嫁后到了婆家,又该怎么办? 傅锦仪暗自摇头,女人啊,自个儿没有能耐,早晚是不成的。她可不认为傅柔仪将来的路会顺畅多少。 从傅柔仪的屋子里出来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原本她并不想呆得这么晚,是形影不离的花朝不肯放她走。直到傅萱仪等几个姐妹也打算告辞时,她才能跟着一块儿回来。 花朝的意思是,在最近五日之内傅锦仪的行动必须和其余姐妹一致,这是为了彻底打消暗中那些眼睛的疑虑。只是傅锦仪对花朝的霸道感到非常难以适应,她就没见过这样霸道的奴婢! 只是再不满,傅锦仪都拧不过花朝,确切地说是拧不过徐策。她开始怀疑,花朝的存在根本就是徐策给她的惩罚! 在这种煎熬的日子里,傅府上下自然也并不平静。傅嘉仪死得不是时候,冲撞了老夫人的生辰,也冲撞了傅锦仪和国公府的婚事。傅老夫人深以为傅嘉仪没福、晦气,吩咐三太太草草应付她的丧事,也不必操办什么。 三太太乐得清闲,不过停灵了三日就将傅嘉仪出殡了。下葬当日,前来吊唁的也只有三太太领着大房的嫡子傅德明,也没有请高僧做法事。 傅嘉仪的死,除了惹一身晦气外,没有得到任何的追思和哀悼。而梁进忠的事情,除了傅锦仪和徐策几人外,也封死了消息没有传出去——梁进忠自个儿是绝不敢透露的,傅家放火谋害他性命是一回事,他闯进傅家的二门里淫乱女眷却是另一回事!若传出去了,谁也讨不了好! 而在傅嘉仪下葬之后,傅锦仪不敢耽搁,她必须要立即处理一个人——那就是傅妙仪。 傅妙仪一直被关在傅萱仪的后院里。对于傅妙仪胆敢勾结梁进忠、指使傅嘉仪、谋害傅柔仪的事情,傅萱仪和傅锦仪都感到吃惊。傅萱仪能够确定,自己手底下的人是不分昼夜地看管着傅妙仪的,一个被困死的人又如何能和外头人递消息,还办成了这样一桩大案呢? 傅萱仪一开始以为是守卫的松懈,但随后却觉得不太可能——那傅妙仪是住在柴房里的,多半时候又被绳子捆着,而且她双腿早已被折磨地半残,堪堪能够扶着墙走路罢了,如何逃脱? 如此看来,必定是府中有人与她里应外合的。 怎样处理此事成了傅锦仪的一桩麻烦。 杀了傅妙仪?如果傅嘉仪还活着的话她倒可以试试,但如今傅嘉仪刚下葬,若再死一个傅妙仪……外头人会怎么说闲话还是其次,如今盯着傅家的人可不少,被那有心人利用起来抓住把柄,可就得不偿失了。 但不杀傅妙仪的话,她又该从何查起?傅妙仪受尽了酷刑折磨,几乎是半死不活了,还能在背后给她捅刀子,对这样的人她又该怎么办?除了严加看守外,她并没有别的主意,但即便是这样她也不能保证傅妙仪不会再翻身…… 而若是再让她找到机会朝外头递消息,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她的靠山梁进忠、甚至上头的豫王党,又会对傅家做出什么行动? “这还真是麻烦!”傅锦仪揉着额头,对面前坐着一同绣嫁妆的傅萱仪道:“也是我的疏忽,我早就该杀了她,也不会有如今的局面了!说到底,是我小瞧了她。” 傅萱仪定定坐着,并不出声。半晌,她低头道:“我也小瞧了三姐姐。想当初谢氏在我姨娘手底下不过活了两三个月,就忍受不住绝望自尽了。三姐姐倒是心智坚韧。” 傅锦仪听着冷笑一声。 “她能耐着呢。当初在武安伯府,武安伯和萧太夫人那般侮辱作践她,她还能傍上萧妃娘娘给自己求一条出路。”傅锦仪声色清冷,带着些许嘲讽道:“只是,她竟不择手段攀附一个大宦官,这倒实在很令人惊呢。” 傅萱仪听得眉头越皱越紧。 “杀也杀不得,留也留不得!”她站起来道:“三姐姐是我的媵妾,到时候随我出嫁后到了婆家,随意找个由头杀了她便不是难事了。只可惜我的婚期在明年年初!” 现在是五月份……还要再等上大半年! 大半年的功夫自然等不起。 傅锦仪听着也面上沉沉,只是下一瞬,她脑子里倒是闪过了一道亮光。 “五姐姐,你的婚期晚,但二姐姐的婚期却不久了!”傅锦仪脱口而出道:“二姐姐要赶在你前头出嫁,对方家里又是高攀咱们府,巴不得急急完婚。三婶娘同我说,二姐姐七月份就要仓促地嫁出去了!我看,不如就让傅妙仪做二姐姐的陪嫁!” 这话一出,那傅萱仪也愣了,半晌拍手笑道:“说的是,我竟没有想到!”傅锦仪也笑道:“那就快些预备着吧!我这就去同三婶娘商议!”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十一章:同病相怜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跟着傅柔仪出嫁的确是个好办法,傅柔仪婚期在七月份,而且又是远嫁千里之外的齐州!送嫁的路途很是遥远,这么一路上,走在荒郊野外里,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到时候傅妙仪被什么劫匪凌辱杀害之类,凭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而且,就算路上不下手,等到了齐州,就是将傅妙仪远远地打发了,人都走了,京城这边的事情她自然就有心无力了。甚至,让她在齐州多活几个月都行。 傅锦仪深感此计甚妙。只是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傅柔仪那个面团性子了——相比于傅妙仪的城府深沉、诡计多端,傅柔仪简直是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小白兔。因此,到时候还必须给傅柔仪配几个厉害的陪房,让傅妙仪翻不起浪来…… 这样思量着,傅锦仪一刻都等不得了,急急领着人去了三太太院里。 *** 三太太给傅锦仪办事是不敢怠慢的,很快,在几日之后,傅妙仪的身份就从五姑娘的媵妾变成了二姑娘的媵妾。 因着要打点周全,傅锦仪亲自过问起了傅柔仪的婚事。傅柔仪受了那样的凌辱,虽然得了救,但已然是吓坏了,夜里时常被噩梦惊醒。傅锦仪也是怜悯她,托人请了宫里御医给她瞧病,还让小蓉守在她的屋子里伺候。而面对受了刺激一时连屋子都不敢出的傅柔仪,傅锦仪并不敢把傅妙仪立即塞进她的院子里。 如此傅妙仪仍然在傅萱仪手底下管着,傅萱仪除了严加看守外没有别的办法。自然,外院、内院里都被傅锦仪上下清洗了一遍,那平日里举动异常的、喜欢东拉西扯传话的、喜欢探听消息八卦的人都被赶了出去,又安排了得力的人盯着府中上下,严防傅妙仪再和外头人勾结。 至于梁进忠——傅锦仪知道,人家是宫中暗卫出身,若他还想刺探傅家,自己怕是挡不住的。只是花朝也传了话给傅锦仪,说是徐策那边会盯着,也不必太担心。 如此几日过去,府里倒是寂静无波。傅妙仪被痛打了一顿后自此再也没开口说过一个字,无论是面对傅嘉仪的死亡、还是面对傅萱仪的质问,她都无喜无悲,整个儿如泥胎木偶一般。傅锦仪看她抵死不认,也拿她没办法。 只是,等又过了十多日之后,傅柔仪那边却出了事。 原是傅柔仪那惊悸梦魇的病症非但没有痊愈的迹象,反倒越演越烈了。傅锦仪不得已将周御医也给请了过来,周御医却诊断说傅柔仪受了巨大的刺激,已经损伤了神经。 傅锦仪一听就头大了。 若傅柔仪治不好,那后头的安排就成了问题!只是随后周御医的另一句话又让她惊了起来。 周御医说,傅柔仪这病和大少爷傅德曦的病是同一类症状。虽然两人患病的原因不同,但结果殊途同归。只是傅柔仪现在还没完全痴傻,治愈的希望极大,这一点和傅德曦是最大的不同。 而想要治好傅柔仪,和治疗傅德曦的办法也是一样的,那就是找到一个契机让人“顿悟”,让她一瞬间从泥潭里清醒过来。傅德曦病了多年,这个契机找起来就很困难了,而且一个弄不好怕是会加重病情;而傅柔仪不一样,她才刚刚发病,治愈的时间宝贵不说,找个能唤醒她的刺激也更容易。 傅锦仪听罢,将自个儿关在芝兰堂里寻思了半日。 她和傅柔仪之间并没有太深的感情,她帮傅柔仪,一是为了解决傅妙仪,二只是出于怜悯。但周御医却提起了傅德曦……周御医的话让她再也无法平静了。 傅德曦已经吃了一年的药。小蓉尽心尽力地服侍他,傅锦仪也几乎每日都会去看他,也的确看到了他的好转。但可惜的是,这样子的傅德曦,永远都无法做一个正常的人。 如今傅柔仪患上了同样的病……傅锦仪在想,自己是不是可以将傅柔仪当做一个试验品,如果她能治好傅柔仪,那么在治疗的过程中,她是不是就能找到治愈傅德曦的办法? 这个念头几乎让傅锦仪跳了起来。 事不宜迟,她立即着手准备。她先是将曹姨娘叫到了自己跟前,将傅柔仪的病症事无巨细地说给了曹姨娘,并告诉她,因为治疗的手段比较极端,这种病治起来是有风险的。很有可能傅柔仪非但没被治好,反倒因为受了第二次的刺激病得更重。 曹姨娘这几日陪在傅柔仪身边,眼睁睁看着女儿整日说胡话、夜里半梦半醒,白日里还会出现幻觉被吓得拼命尖叫。她看着心都快碎了,偏偏自个儿是个没主意的,只会哭。此时听了傅锦仪所说,她又哭了一场,却睁着眼睛道:“二小姐好好的姑娘成了这个样子,我还能怎么办啊!八小姐,求你给她治吧,若是她将来会变得痴傻,还不如赌一把呢!” 对曹姨娘的伤心欲绝,傅锦仪是感同身受的。傅德曦是她的亲弟弟,她何尝不知道治疗的手段会有危险,但她还是要去赌。如此,傅锦仪便定了神,亲自去了傅柔仪的院子里。 她过去的时候,恰巧撞上傅柔仪生出幻觉,屋子里传出阵阵惊恐的尖叫,小蓉和四五个丫鬟一块按着都按不住。看着傅锦仪推门进来,那傅柔仪竟吓得疯狂地去扯自己的头发,一壁哭叫道:“别过来,别过来啊!你是魔鬼,你是魔鬼……” 魔鬼?她指的是梁进忠吧。 傅锦仪并不怕她,徐步走近道:“二姐姐,你抬头看看我。我是你的八妹妹啊!” 小蓉掐着傅柔仪的下颌强令她抬眼去看。谁知傅柔仪看了一眼,竟又惊呼一声,指着道:“你滚出去,滚出去!快来人啊,救命,救命!” 傅锦仪深感无奈,转身跨出房门,关上了门扇往外道:“将人带过来吧!” 只见外头孙嫂子亲自领着人进了院子,是一个外院的小厮,另有好几个婆子跟着进来。只是这小厮身上的服饰甚是怪异,他穿着一身紫红色的尨服宫装,头上带着赤金束帛。 那小厮的身量容貌和梁进忠都很相似,但他只是个外院粗使的下人,还从没见过上头的主子。他一进来见到傅锦仪,忙扑在地上磕头。 傅锦仪找到这么个和梁进忠外貌相似的人本就不容易,只是这人有些上不得台面,自然学不来梁进忠的威仪了。孙嫂子瞧了两眼,骂道:“把你那衣裳后头的领子捋直了!亏得这么好的衣裳赏给你穿!” 那小厮慌忙去收拾自己的衣领,傅锦仪道:“也罢,有那四五分相似就够了。”一壁散了两锭金子给他。 孙嫂子瞪着他道:“这是小姐事先赏你的!若做得好,事后再赏你三倍的金子!” 这小厮哪里见过这样多的钱,眼睛都直了,又给傅锦仪磕了好几个头。傅锦仪道:“一会儿这样可不行,你是梁大总管,连臣子官员都要惧怕你的。等进去了,你可记得要摆出大总管的架子来!” 说罢,又不放心地叮嘱一句:“这件事,最要紧的是绝不能透露出去!你如今假扮梁进忠,若是说出去让二姑娘知道了,便是前功尽弃!等到二姑娘远嫁千里之外,才是想知道也不成了。” 小厮忙不迭地点头。 傅锦仪也不知这么个粗使下人听懂了没,转身推开了门。孙嫂子便扯着小厮的袖子往里走。 里头的傅柔仪已经蒙着被子整个儿缩在了床角上,还把帐缦也放下来了,几个丫鬟跪在地上。 傅锦仪便命道:“将幔子拉开!” 傅柔仪的贴身丫鬟哭着道:“八小姐,我家二小姐实在是吓得不成了。二小姐每日都要犯病,一犯病就吓得蒙着被子谁也不见。” 傅锦仪心里摇头,使了自己手下的两个丫鬟上去,强将幔子拉开。那傅柔仪果然还缩在被子里,傅锦仪又亲自上去扯她的被子。 傅柔仪吓得半死,死死抓着被子叫着“救命”。傅锦仪也不理会她,和孙嫂子两个一块儿把被子扯下来了,露出披头散发、形容狼狈的一张脸。傅柔仪还在挣扎嚎哭,傅锦仪索性让孙嫂子按住了她,对她道:“二姐姐,你再抬眼看看,这回是谁来了?” 傅柔仪本能地抬眼一瞧,差点就吓得晕过去,面前站着的这人不是梁进忠是谁?这回可不是幻觉了,是真真切切的人,傅柔仪竟吓得叫都叫不出来了,脸色雪白,浑身僵硬。 傅锦仪看着她道:“这就是宫里的梁大总管,二姐姐,我把他请过来了。” 梁大总管…… “啊……!”傅柔仪的喉咙里爆发出一声惨叫,惊恐道:“他,是他,他对我,对我……” “他对你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傅锦仪盯着傅柔仪的眼睛:“二姐姐,他舔你的脸,甚至还把你上头的衣裳扒下来……二姐姐,我说的没错吧?” 傅柔仪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她崩溃地尖叫着、挣扎着。孙嫂子已经按不住她,另外两个婆子也上来一同按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十二章:一场戏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而就在此时,傅锦仪陡然抬手道:“把这梁进忠给我捆起来!” 门外早就候着的四五个膀阔腰圆的婆子一拥而上,将“梁进忠”扑在地上,拿绳子结结实实地捆了。傅锦仪则从袖中抽出一柄绣金的匕首,猛地捅进了“梁进忠”的衣裳里。 一刀下去,地上的“梁进忠”滚在地上起不来了,滚了两下子就伸直了腿死过去。傅锦仪拍了拍手,回头笑道:“二姐姐,你很怕他吗?可是你瞧,他现在被我杀了。” 躺着的“梁进忠”被婆子们抬了下去,而床上的傅柔仪目光呆滞地盯着。半晌,她自个儿把头抬起来了,朝傅锦仪道:“他,他死了?” “自然,今日我就是为着给二姐姐出气,才把他骗了过来!”傅锦仪笑道:“二姐姐,你看清楚了吧?刚才死的那一个才是梁进忠,我是你的八妹妹,你不会不记得我了吧?” 傅锦仪只是把刀子捅进了那小厮的胳膊肘下方,并未杀人,只是那小厮也卖力,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最后两腿一蹬,看着就是真的死了一样。傅柔仪大睁着眼睛,半晌,她倏地从床上坐了起来,道:“八妹妹,你,你真杀了他?” 这话一出,傅锦仪心里是一块大石头落下了。 “二姐姐,你可算认得我了!”傅锦仪忙道:“二姐姐,都过去了,你现在不是好好的么!而且,你不久之后就要出嫁了啊!” “出,出嫁?”这两个字对于傅柔仪来说,不啻于另一声惊雷。她整个脑子都是懵的,被梁进忠侮辱,被救出火场,如今又要出嫁…… 她受了那样的凌辱,已经是残花败柳了,又如何出嫁,谁又会要她……唉,等等! 不对,她不是残花败柳!梁进忠是个太监,他凌辱了自己,但是,但是……他不能人道!自己,自己的落红一定还在的…… 没错,就是这样!八妹妹说得对,一切都过去了,自己已经没事了!而且婚期马上就要到了,等待她的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婆家,是一段新的开始! 傅柔仪的神智突然之间就清明起来了。她的眼睛渐渐恢复了光彩,下一瞬,她猛地抓住傅锦仪的手道:“八妹妹,我的婚期是什么时候?” “七月初八。”傅锦仪轻轻吸了一口气:“听说,二姐姐的夫家章家那边,有一种花叫做凤凰花。按着当地的风俗,原配正室的象征并不是牡丹,而是凤凰花。七月初是凤凰花开的日子,所以章家特意将婚期定在这个时候。二姐姐,你看,章家很喜欢你。” 傅柔仪怔怔地,半晌低声道:“这,这是真的么……” 傅锦仪这才笑了,指了指傅柔仪床头上摆着的一尊玛瑙玉瓶道:“你瞧,这个瓶子是章家送给你的随礼,只是你从来都不肯看一眼。这上头就雕刻着凤凰花,你看看。” 傅锦仪将玉瓶捧到了傅柔仪跟前。 傅柔仪没有伸手去接。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终于,她落下泪来,讷讷道:“这花,真的很漂亮……” *** 傅柔仪的病症竟真的好转起来。 随着“梁进忠”死在她眼前,她似乎终于找回了安全感,确定了自己已经从噩梦里走出来了。随后几日里一天三顿地喝药,梦魇的毛病也开始减轻。 小蓉给她诊了几次脉,一次比一次更好些,如此大家才都放下了心。一晃眼过去,傅柔仪的婚期越发地近了。 三太太也越发忙碌起来。 其实如今的傅家上下,一直在忙着给傅锦仪预备嫁妆,真正给傅柔仪操办的东西并不多。只是傅柔仪和傅萱仪两个婚期赶得紧,傅柔仪更是仓促,事情一多也就乱了。好在这时候傅老夫人出了个主意,命傅锦仪跟着三太太帮忙操办傅柔仪的婚事,既能帮上忙,又能亲眼学着嫁娶事宜,等轮到自己的时候不会慌了手脚。 傅锦仪曾做了三年的侯府主母,这点子小事哪里能难倒她,而她能够正大光明地插手傅柔仪的婚事,更成了她能够布置周全来谋杀傅妙仪的一个机会。她费了大力气,将自己看中的几个得力的人调配成了傅柔仪的陪房,并用尽了威逼和利诱的等等手段,使得这些人尽数对她尽忠。除此之外,她还特意拜托小蓉去寻得了几样诡秘的药物,届时若是不能折磨死傅妙仪,一碗药下去毒死了也是可行的。 这些陪房们虽然是被傅锦仪拿来利用的,只是挑出来的人面上都还不错,要么是家里三代的世仆,要么是有头脸的小管事等,傅柔仪见过后很是满意,对傅锦仪道了谢。而傅锦仪也不是个过河拆桥的,选好陪房后,她又帮着准备成婚当日宴请宾客们的名帖和回礼,帮着凑傅柔仪的嫁妆。外头人瞧着,倒是传出荣安县主擅操持中馈的贤名来。 事情进展顺利,傅锦仪心里也轻松。一切似乎都相安无事,那一日的火灾也很快被嫁娶的喜气所遮掩。等到了傅柔仪成亲当日,前来恭贺的宾客竟和那日傅老夫人办生辰时来的人差不多了。 大家都知道傅家水涨船高,自然要抓着机会过来结交的,热闹的场面使得曹姨娘和傅柔仪两个颇有些受宠若惊。三太太在外头应酬宾客,傅锦仪则陪在傅柔仪跟前,笑看着几个嬷嬷们将一层一层厚厚的白胶往傅柔仪脸上刷。 傅柔仪端坐着不敢动弹,她很是紧张,连早膳都没有吃。曹姨娘正抓了一把一把的撒子和桂花糖往她身上装,道:“二姑娘是要远嫁的,今日傍晚上路,一路上又奔波劳累,不吃点东西怎么成!” 远嫁的姑娘,接亲就是一项浩大的工程了。新郎会领着家中管事、陪房、护院等大队人马过来,姑娘出嫁后一开始是做轿子,出了京城就换马车。因此傅柔仪今日出了傅家的门后,还有千里的路途等着她。 按说她不该现在就紧张,又不是今日洞房。只是她还是浑身僵硬地坐着,也不肯吃东西。 她满脑子都是未来夫婿的模样,虽然她从未见过他。 她前头二十年的日子都是浑浑噩噩的,庶女,生母不得宠,才学相貌都不出众……能安稳地在傅家的深宅大院里活到现在,或许还正是因着她的平庸无能。这样的人生没有任何意义,父亲和祖母从来都想不起还有她这么个女儿,而嫡母谢氏又是个阴狠严苛的,她对自己的婚事从不报什么希望…… 如今谢氏死了,三婶娘至少不是谢氏那么狠毒的人,给她挑了一件还算过得去的婚事。对她来说,她已经十分满意了。毕竟她很清楚,作为不得宠的女儿,她很可能被家族推出去成为换取利益的牺牲品。 她的夫家章家,会是什么样的呢?她不知道,但她充满期待。她的丈夫比她年幼三岁,听说是个不大懂事的半大小子。是啊,这样很好,她能够成为原配嫡妻,丈夫也没有大的毛病…… 这已经是她的福气了。 傅柔仪轻轻地吸着气,眼睛里泛着羞怯而期盼的神采。这样的神采傅锦仪太熟悉了,那就是自己当年将要嫁到萧家时所拥有的。 傅锦仪暗自叹了一口气。 她还真有点羡慕傅柔仪呢。能够嫁给一个门楣不高、家事简单的人家,而不是因为家族的权欲斗争嫁给什么公侯王爵……身为女子,能一辈子平安喜乐就是最大的福气,什么荣华富贵、地位权势,那些东西可都是沾着血的。 也罢,人各有命。上一世看似花团锦簇的萧家,最后令她死无葬身之地;今生要嫁的又是内忧外患、深陷党争旋涡的徐家……只盼着她能在徐家活得更久一点。 正说着话,外头突地有媳妇进来回话。 傅锦仪的眉头皱了起来,道:“有多么要紧的事,非要这个时候回?” 傅柔仪是出嫁的新娘子,她的屋子里等闲人是绝不能进的——傅锦仪几个作为亲姐妹过来送嫁是习俗里有的,而曹姨娘只是个妾室,还是上头老夫人和三太太开了恩,允许她进来伺候傅柔仪。四周服侍的下人们更是妥帖周到,不能擅自进来回话。 回话的媳妇站在门口,瑟缩道:“八小姐,的确是有事。京城指挥使徐大将军和晋国公府的几位少爷都过来了,徐大将军命带话给您,让您出来赴宴。” 傅锦仪的眼角一抽。 不待她回神,身边伺候的花朝已经道:“告诉徐大将军,我们县主一会儿就过去。”说着扶住傅锦仪的胳膊道:“县主,请先回房梳洗更衣吧。” 傅锦仪想反抗都不成,这花朝的力气不知是她的多少倍,她只好朝傅柔仪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先行告辞了。花朝几人服侍她换了一身天蚕丝绣海棠弹墨的百褶裙,发髻上插着皇后娘娘之前赏赐的两根鸾鸟金簪,坠了红宝石耳坠子,瞧上去倒真有几分王侯贵胄的气度,不似三品门户的女儿了。有花朝这么个老虎在,她只能任凭摆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十三章:花签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随后花朝扶着她朝前院去。这个时辰,章家接亲的大队人马刚到府门,正被人迎进来。那章家是齐州的大户,虽然门楣不如傅家,但在齐州可是横着走的。因着高攀傅家,其对这门婚事也很是看重,遣了府中管事、陪房并护院、丫鬟、小厮等上百人随行,在两月之前动身,一路浩浩荡荡骑马过来。此时章家的大队人马驾临,人太多,一时前院又开始乱了。 偏偏嫁娶之事有闹婚的习俗,多有女方家里把新郎官堵在门外刁难,答不上问题不给开门的。众人一瞧章家人来了,都一同将门扣上,搬了两个梯子立在墙头。四周宾客们便跟着起哄。 如此一来,傅府上下乱成一窝蜂。 虽然乱,三太太这会儿倒也懒得管了,随他们闹去。女方家里堵门,都是新娘子的兄弟上阵的,可傅家的儿子不多,大房里一个嫡子年岁尚小、一个嫡子是个痴傻,另有个庶子是个扶不上墙的纨绔。他们三个能闹出什么好的? 傅德曦被下人拉着,大家都不敢让他上前去,生怕他在混乱中被谁绊倒了、踩着了。那傅德明人小不懂事,倒是傅德敏是个看戏不怕抬高的主儿。他拉着傅德明登上墙头,朝下头章家人大喊道:“红包呢,红包呢!” 章家人正从篮子里一把一把地往墙里头洒金银锞子。府门内的丫鬟小厮们正蜂拥在院子里捡地上的钱。 傅锦仪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乱象。几位高门贵胄的夫人都坐在厅堂里瞧,看见傅锦仪过来了,笑道:“荣安县主也过来凑热闹了!” 傅锦仪心里惴惴地,方才看了一圈没看见徐家的人,这会儿厅堂里也没有他的影子。她上前和几位夫人问安,令她感到尴尬的是,这里头还坐着那位礼部尚家的方夫人。 她都不知该如何面对热情的方夫人。 当然,现在的方夫人不能再和她热络了。只是,方夫人也并不计较,客套地搭了两句话而已。傅锦仪讪讪地应着,坐下来后也觉得心里不安。 厅堂了坐了不少夫人、奶奶、姑娘们,都是出身高贵、自恃身份不能到前头闹事的。大家一同坐着看热闹,傅锦仪见这里人多,心道:我钻在人堆里,和几位年龄相仿的姑娘说说话,便是徐策来了想硬拉我,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无礼呀! 这样一想,心里顿时轻松,忙挤出一分得体的笑意和三五个女孩子请安见礼。她是太后亲封的荣安县主,又是徐家的准媳妇,身份早已不同,女孩子们也愿意与她结交。大家便拉她一同坐,一位诚王府的郡主道:“我们在玩抽花签,荣安县主也一同来吧。” 傅锦仪自然笑着应了,几个女孩子道:“县主也抽一支瞧瞧吧。” 便有几人将装花签的黄玉瓶子推到她面前。 傅锦仪正兴致勃勃地从那瓶子里拈出一根签来,谁料一抬头,竟看见了远处男方的席位间,一个黑脸大汉正倚梁站着,双目炯炯地往这边望过来。 这厮不是徐策是谁! 傅锦仪心头大惊,手一抖,花签掉在了地上。 徐策的唇角扯起一抹嘲讽般的浅笑,朝她挑了挑眉,从身边亲兵手里拿过一盏茶慢慢地喝起来。那意思就是告诉傅锦仪,我就站在这儿盯着你! 傅锦仪心跳如鼓,浑身僵硬地一动不动,连签子都不敢去捡了。 还是身边一位邱家的小姐帮她把签子拾起来了。邱小姐捏着她的签子,笑闹道:“县主的签子都拿掉了,也不知是抽中了什么好话,我们快来瞧瞧吧。” 邱家和徐家是你死我活的政敌,只是在明面上大家都心照不宣,一同赴宴的时候还能和和气气地坐在一起玩。傅锦仪可不敢怠慢邱小姐,连忙接过来道:“劳烦姐姐帮我,我自个儿来看吧。” 邱小姐一缩手,轻笑道:“我们瞧一瞧怎么了?”一壁竟大声将签上的字念了出来。 “女郎折得殷勤看,道是春风及第花。”一念出来,四周女孩子们都哄笑道:“这玩意儿倒还很准!荣安县主可不是好事将近了!” 傅锦仪一时涨红了脸。 女孩子们互相取笑本没什么的,抽花签这种玩意本来就是图个热闹。只是那邱小姐显然不是省油的灯,她摇晃着手里的花签,淡笑道:“这花签下头的花样子是杏花,杏花主贵婿,荣安县主这婚期还有半年吧?县主别急,这夫婿总归是你的,你倒不必‘殷勤看’了。” 这话一出,大家一时不做声了,傅锦仪回过神来,却是心头一惊。 殷勤看?是谁把这样的词写在花签上的?! 待嫁闺中的女孩子,对未来的夫君“殷勤”,这传出去…… 一个恨嫁的名声就跑不了了! 好人家的女儿哪里有心急火燎地要找郎君的?尤其对于傅锦仪这样的大户人家的千金,还“殷勤”呢…… 傅锦仪脸上火烧一般,她再傻也知道是这邱小姐摆了她一道。若她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反驳,可就等着邱小姐给她扣帽子吧! “邱小姐真会取笑我。”傅锦仪低下头,轻轻咬了咬嘴唇。 “不过是闺阁里的玩意儿,咱们闹着玩罢了,谁还当真!”邱小姐自然不会放过她,轻笑道:“荣安县主若是生气了,姐姐便给你赔罪。” 说着,又笑嘻嘻地和旁侧的女孩儿说话去了。 傅锦仪缩在袖子里的手指头又捏了捏,道:“邱小姐说哪里话,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只是妹妹才疏学浅,花签上的话也读不懂,还要多谢姐姐为我解答呢!” 这话倒让四周女孩子们愣了一瞬。 大家都疑惑而惊地看向傅锦仪,有人嬉笑道:“荣安县主不是香门第的女儿么,怎么连一支花签都不懂,难道没有念过?” 名门望族里养女儿,各自有不同的风气。京城这边大多是要女孩子念的,而且不单是念,还以熟读四五经、有才女美名为荣。而有些人家就是不准女孩子识字的。 傅锦仪忙低头道:“念是念过的,只上了一年学,不过认得几个字罢了。只是妹妹瞧着这花签上头,‘春风及第’,难道不是说的状元及第么。这杏花也是状元头上簪的花,我瞧着,难不成是我家中要出状元了。” 她这一番话,旁侧几个女孩听得一怔,随即有人道:“荣安县主这个解释才叫合理,前头邱家姐姐说什么是主贵婿的,倒是牵强了。”说着用胳膊肘去碰邱小姐的手臂道:“邱姐姐,你看你都想到哪里去了!这花签都是按着字面上的意思解释的,你倒好,想得太深了吧!” 邱小姐这会儿才瞠目结舌起来。 傅锦仪才懒得和她打太极,站起来道:“邱姐姐还是提醒了我。我是待嫁的女子,在外头玩总是不好的。也罢了,我还是回去吧。”说着朝众人作揖,转身离去。 傅锦仪走了,那边方才说话的女孩子抱怨道:“邱姐姐,都怪你,你取笑荣安县主,把人家气走了!”旁边人也道:“是啊,这花签本就是闹着玩的,你倒好,怎么给扯到贵婿上去了!荣安县主脸皮薄,可经不得你揶揄。” 几位小姐们都是出身高贵,甚至是皇室的宗女,身份都不输于邱小姐的。大家都不傻,都看出来了邱小姐是故意给傅锦仪下绊子。那邱小姐听着满脸通红,也玩不下去了。 却说傅锦仪正好趁机告辞,推开角门就想溜。她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向那神色冷漠的花朝道:“姐姐,好姐姐,你就让我回去吧!你看,你硬是拉我出来玩,害我被邱小姐摆了一道!” 花朝抓着她的手腕,淡淡笑道:“县主,您本来就该坐在前席的,谁让您自个儿钻到后头和人抽花签玩?只是这花签倒也是个有趣的玩意儿,方才邱小姐那话也有几分道理呢。” “你,你……”傅锦仪张口结舌地指着她,愤懑道:“你帮着外人来揶揄我?!你怎么能这样说呢!” 花朝撇撇嘴,却是扯着傅锦仪往前头去,口中道:“县主去陪着老夫人吧。老夫人在前席呢。” 傅锦仪拧不过她,半推半就地被扯着去了前头。刚过了影壁,便看见前头一溜排着的席位,那徐策这会儿却正坐在男席的第一列。 傅锦仪的心里又开始打鼓了。 她对徐策是又恨又怕,徐策手握重权又心思深沉,她根本就看不透对方在想什么!而且这厮还喜怒无常,谁知他什么时候会抽风发脾气! 尤其是徐策生气时候的样子,简直是个阎王! 傅锦仪上来给傅老夫人请安,老夫人看见她倒是笑了,请她在身侧就坐。傅锦仪讪讪地上来坐着,老夫人道:“你该出来走动走动了,都闷了多少日子了。虽然嫁得是徐家,倒不必这样苛待自己,那规矩也没有这么严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十四章:公主竟然上门了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傅锦仪低头称是,缩在了老夫人身后。梯子上站着的傅德敏正将梯子外的一个人往下推。 四周宾客们喊着道:“这点子钱怎么够?章家小子呢,怎么也不露个面,让你堂兄弟领着一群下人奴才在门外做什么?” 傅老夫人乐呵呵地看着这场闹剧。傅守仁则坐在男客席间,被两个同僚围着灌酒。 傅锦仪低头不语,再抬头时,徐策也被一位下属捧着酒杯拉住了。只是,傅锦仪仍感觉到他那若有若无的目光正朝自己这边射过来。 傅锦仪:…… 好在徐策似乎不打算当众找她的麻烦。傅锦仪服侍着老夫人吃了几筷子热菜,倒也相安无事。 只是过了一瞬,前头骤然大动起来,一个媳妇慌慌张张地跑过来道:“老夫人,老夫人!昭娇公主的车驾停在了咱们府门口!” 昭娇公主? 傅锦仪和老夫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傅家寻常门第,如何竟有皇子凤孙驾临呢!而且这来的不是别人,还是那难缠的昭娇公主! 对这位刁蛮的姑奶奶,傅锦仪可是不敢小觑,她几次入内宫都被昭娇公主设套,还险些丢了命。这昭娇公主性子蛮横也就罢了,偏偏她并不是那样只知道任性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 昭娇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儿。 “祖母,我们前去接驾吧。”傅锦仪站了起来道。 傅老夫人这会儿的脸色并不好看。昭娇公主可是豫王殿下的亲妹妹,她过来做什么呢?难道是真心实意地为傅家贺喜?不可能吧。 这说话的功夫,外头堵门的人早就不敢闹了,纷纷将那堵得严严实实的正门合力推开,恭敬地请公主大驾。宾客们纷纷上前跪下行礼,傅锦仪和傅老夫人跪在人堆里,众人齐声给公主请安。 昭娇公主很快被人扶了进来。 她一双凤目扫视着院子里挤挤塞塞的人,目光从傅锦仪身上轻慢地一扫而过。半晌,她笑了笑,道:“今日是傅家的大喜日子,本宫过来瞧瞧,也凑个喜庆。”说着朝那前头跪着的徐策道:“好巧!徐家也来了。” 徐家即将和傅家做姻亲,自然该过来,可这昭娇公主是豫王的妹妹,她过来就让人称了。 不论如何,众人还是忙着恭迎公主,将昭娇奉到前席上宾就坐。昭娇坐着,以茶代酒和几位前来敬酒的夫人们见了礼,随后笑道:“这傅家近来的喜事多得很,贵府的荣安县主也很快就要嫁入徐家了吧?来人,去把荣安县主请过来,陪我说说话吧。” 傅锦仪心内冷笑。 她就知道,这昭娇公主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只是自己不过一个小小县主,竟值得她屈尊降贵来傅家,也算她看得起自己! 傅锦仪从人后站了起来,朝昭娇公主行礼。昭娇面上一改往日跋扈,和善地朝她笑道:“本宫可是有好些日子没瞧见你了呢!快过来!” 傅锦仪不得不上前,只是那昭娇公主似乎很有兴致,叫了她一个后,又点了邱小姐、方小姐、周大奶奶等好几位身份高贵的女子陪坐。昭娇公主受了众人拜见,和前头吩咐道:“这嫁娶是府中的大事,你们倒是赶紧再把门堵起来吧!” 和先前的混乱相比,此时众人面上都带着恭敬肃穆的神色,并不敢闹起来。公主驾临,大家自然拘束起来,哪里还敢放肆呢?便有傅家的几个小厮上去把门关了,只是那两把梯子已经撤下来了,傅德敏和傅德明两位少爷战战兢兢地跪在人堆里。 昭娇公主并不在意众人拘谨瑟缩的态度。她微笑着,一会儿聚精会神地看着戏台子上那两个丑角,一会儿和身侧的邱小姐说笑两句。只是很快,她指着前头道:“傅家的兄弟们呢?怎地竟不闹了。” 傅德敏和傅德明两个连忙上前叩拜公主。和傅锦仪不同,他们俩一个从未进过宫一个年纪小,是没见过世面的,见了公主简直吓得浑身发抖。傅锦仪瞧着两人忐忑的模样,暗自扶额。 昭娇公主这又是唱的什么戏啊! 人家本是嫁娶的喜事,热热闹闹地才好,昭娇驾临后大家都屏息凝神不敢放肆,两个少爷自然也不敢闹了。更遑论章家结亲的队伍等在门外,都呼啦啦跪在地上,站都不敢站。 傅家是京城大户,至少进过宫;那章家是齐州人家,这辈子第一回上京城,没想到第一回就见到了公主。章家这样的门户对宫里的倾轧斗争自然毫不知情,眼睁睁看着公主殿下嫁到,有的惊慌万状,有的欣喜若狂,总之都没有不失神的。 昭娇公主发了话,两位少爷不敢怠慢,又重新爬上梯子朝外瞧。四周宾客们有那知情的,知道昭娇公主和傅家不对付;大多却不知情,还以为这位素来脾气不好的公主今日倒放下了架子,特意前来臣子府上贺喜,可谓平易近人。有一位少奶奶争着道:“公主说了让咱们闹起来,咱们就接着闹!” 她这一喊,四周人都笑起来。 傅守仁和傅老夫人面上神色各异。 虽然又笑闹起来,但到底没了先前的活络气氛。昭娇公主抿唇笑着,旋即看向傅锦仪道:“荣安县主,梯子上的这两个少爷就是你的亲兄弟?本宫记得,你似乎还有一位同母的兄长吧?” 傅锦仪听得一惊。 还不等她答话,身侧那位邱小姐已经笑着道:“回禀公主,您所言不错,这荣安县主的确有一位嫡出兄长呢!只是,听说这位少爷似乎身子不好,所以才……” “唔?既然是傅家的嫡长子,就算是身子不好,姐妹出嫁总不该不露面吧?”昭娇公主打断了邱小姐的话,大声道:“县主,本宫此时就请你那位兄长上前来,本宫还从未见过他呢!” 傅锦仪暗暗叫糟。 这昭娇公主也算是在她身上下了功夫,竟连傅德曦的存在都知道!傅德曦是个痴儿,傅家为此深感丢脸,都遮遮掩掩不准外传的,若不是刻意打听,这久居深宫的昭娇公主如何得知? 显然,人家是冲着自己来了。 面对昭娇公主抛出的难题,傅老夫人也僵住了。半晌,昭娇公主再次看向傅锦仪,催促道:“怎地,本宫亲自来请,贵府的长公子竟还不肯现身么?” 这话说得就重了,若是再僵持下去,怕是昭娇能给傅德曦扣上一个大不敬的罪名。傅锦仪低头不语,随后遣人传了傅德曦上前。 傅德曦安安静静地被两个丫鬟拉着过来了。贴身服侍他的涵香见了公主,早吓得两腿发软,扑通一声跪地磕头。傅德曦也被两个婆子拉着跪下了。 傅德曦并不懂得什么皇室礼仪,安安静静地跪在地上不出声。昭娇公主一双修长的眉毛微微蹙起,声色微冷道:“荣安县主,这就是你的兄长?怎地连问安也不会!” 傅锦仪轻轻吸了一口气。 顿了一顿,她才答道:“回禀公主殿下,臣女的兄长……患有痴傻病症……” 这样羞于启齿的事情被她亲口说出,不免令四周人纷纷侧目。很多带着惊讶的目光落在傅德曦身上,这令傅家人更加难堪了。 嫡长子是个傻子……就和冯家那个独子一样!都是令家族蒙羞的存在! 傅锦仪涨红着脸垂下头,傅守仁脸上也是青白交加。 只是随后,昭娇公主并没有如傅家人预料的那般,当众取笑傅德曦来打压傅家。 昭娇看着羞愤的傅家人,再看看懵懂无知的傅德曦,半晌笑道:“原来是这样啊。唉,真是个可怜的孩子,不知是否请了宫中御医瞧过?” 昭娇温和的问话让傅锦仪眼角一抽。 这个昭娇公主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啊?大张旗鼓地驾临傅家,倒是言行和煦地很,仿若傅家压根就不是太子党而是豫王党!难不成…… 这昭娇公主今日出宫,就是为了摆出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洗刷她那刁蛮霸道的恶名吧?! 大家的目光纷纷看过来,此时门外的章家人正好又洒了一大把银子进来,丫鬟婆子们忙着在地上捡。 昭娇公主平静地看着傅锦仪。 傅锦仪的手指越攥越紧。她非常讨厌这种感觉!这种看不透一个人的感觉! 昭娇公主这个人,越发地超乎了她的预料——面上看,昭娇似乎只是个不懂事的任性公主,但事实上,她心狠手辣又喜欢暗中蓄谋害人!昭娇整治人的手段,看似急躁而拙劣,但偏偏总会一击致命,让人和死神交锋…… 傅锦仪咬了咬牙,低眉道:“多谢公主抬爱。臣女的兄长已经请周御医瞧过了,只是这病是脑伤所致,难以痊愈。” 昭娇听着,面上露出更加同情的神色。 “本宫见不得这样可怜的事情。来人,将宫中御制的福袋赏赐给傅大公子吧,也好让他沾一沾宫里的福气,或许就能祛了病呢。”昭娇说着朝随身的女官抬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十五章:公主是不会安好心的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那女官很快端上来一银盘,上头盛着一只以金丝绣五福的香囊,便是宫中贵族们都会佩戴的福袋了。女官将福袋捧至傅德曦跟前,昭娇道:“大公子是个痴儿,也不必谢恩了。你们帮他戴上吧。” 那女官便亲手捞起福袋,帮着傅德曦挂在了他的前襟上。傅德曦并不懂得谢恩,只是瞧着福袋缝制地很是精美,面上便露出嘻嘻的笑,捏在手里反复翻看。 一旁跪着的傅锦仪自然替他谢恩。傅锦仪再次看了一眼傅德曦前襟上的福袋,看着他欢喜的模样,自个儿的心跳却越发地厉害了。 昭娇公主却已不再理会他们,挥手道:“请大公子退下吧。”继而转首看向徐策和他的两个庶出弟弟,问道:“徐府的太夫人近来身子可好?” 四周仆妇们连忙领着傅德曦退下了,傅锦仪本想跟着一同退下,无奈昭娇身侧另外几位小姐都端正坐着,殷勤地为昭娇添茶布菜。傅锦仪看这架势,也只好如坐针毡地静静坐着。 昭娇公主笑着和四周贵客们闲话,众人看着公主面色温和,气氛也渐渐热闹起来。因着是在公主面前,傅德明和傅德敏两个不敢太为难章家,随意提了几个四上的问题便放章家人进来了。 那新郎官骑着高头大马进府,陪着他一同结亲的是他堂兄。两人早已被公主的阵仗吓傻,进来后跪地磕头,才敢去请新娘子的花轿。花轿子抬出来的时候都是闹婚最厉害的,只见傅柔仪凤冠霞帔,被一个老嬷嬷背着出来塞进轿子。而宾客们都一窝蜂上去拦在花轿前头,用各色的香囊、糖果、铜钱等砸在花椒上,也有往新郎官头上砸的。 这个过程自然只是个习俗,那章家的小子有惊无险地接到了傅柔仪,随后就要出府门。只是正在这时候,昭娇公主骤然站了起来,命道:“本宫今日是来吃喜酒的,也该给新人随礼。来人,将本宫带来的那只东海夜明珠赏赐给傅家二姑娘吧。” 这话一出,四周热闹的人群顿时寂静下来。这倒不是因为昭娇公主赏赐傅家令人惊讶——对名门望族来说,皇家的主子们随手赏些玩意儿,太寻常了。而且昭娇今日是来参加喜宴的,给新人赐福也是常理。 然而,昭娇赏赐下来的东西就令人震惊了。 东海夜明珠,乃是大小有婴儿拳头一般、夜里能够发出荧光的硕大珍珠,即便在宫里也是稀罕物。寻常不得宠的嫔妃、公主们都不会拥有,昭娇虽然得宠得势,但她手里怕是也没有几颗。 就这么顺手赏给傅家了?! 若是赏的是邱家,大家还不觉得怪。只是这傅家…… 昭娇公主难道想要挖太子党的墙角了?! 众人正诧异,昭娇身侧的女官们已经应声去拿了。两个女官打开随身捧着的木匣子,翻找了片刻,找了半晌却没拿出来。昭娇正欲催促,两个女官满脸雪白地跪下了,磕头道:“回禀公主,夜明珠……夜明珠不见了!” “什么?”昭娇惊愕地转首看着两人,片刻大怒道:“这是怎么回事!本宫的爱物怎可能不见了?你们两个掌管本宫的东西,莫不是被你们弄丢了!” 两个女官吓得磕头如蒜捣,哭道:“奴婢们不敢呀!奴婢们方才一直守着公主的东西,哪里敢怠慢!” 女官们的哭泣声让喜气盈盈的结亲场面变得很诡异。而昭娇公主脸上铁青的怒色更让人瑟缩起来。 “公主,这夜明珠是皇家贡品,怎能说丢就丢了?”此时,昭娇身侧那位掌事姑姑站了出来,道:“这两个奴才玩忽职守,等回了宫自有处置!只是,公主的物件丢失,此事可是不能轻轻揭过了,必要先找着东西才是啊!” 昭娇站着,定定道:“说的是!本宫好心赏赐新人礼物,东西竟不见了!这说出去,旁人还以为本宫气量小,不肯拿出来呢!”说着,却又忧愁道:“可此时又该怎样去找?一颗珠子,又不是什么摆件,若不慎掉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如何找得着!” 掌事女官扶住了昭娇的手臂,进言道:“公主莫着急!谁说这珠子一定是丢了呢?保不准是被人偷了!公主啊,您想,这夜明珠是贵重之物,掉不掉的还是两说,有人见财起意拿了去才是最有可能的!而且啊,方才新娘子出来,大家乱成一团,可不是给了那心思歪的人趁乱偷盗的时机!” 掌事女官这番话说出来,四周宾客们却都齐齐变了脸色。偷盗?若是偷的,那……难不成公主要怀疑他们所有的人! 越是怕什么就越来什么。昭娇公主听着点了头,道:“你这话说得对!本宫以为,这夜明珠一定是被谁偷了!而那偷东西的贼,也一定在众人当中!” 这话一出,大家哪里坐得住,纷纷起身跪地求饶。此时的傅家人脸色尤为难堪,好好的喜宴怎么就扯上偷盗了?而宾客们心里也是怨声载道,巴巴地来傅家赴宴,结果遇上这种倒霉事! 众人都跪着,昭娇公主凌厉的目光在每个人头顶扫过。直到这个时候,大家才骤然发现,这位公主的狠戾刁蛮从未改变过。 从前昭娇公主发脾气处置人的事情又浮现在了众人脑海里,大家不由地越发惶恐。 “若是有人肯承认,本宫便从轻发落,也不会牵连旁人。”昭娇冷哼一声,道:“有没有人承认?” 院子里寂寂无声,花轿子也尴尬地停在府门前不敢挪动,章家人更是呼啦啦在门口跪倒一片。这么过了半晌,昭娇见无人出头,勃然大怒道:“既然抵死不认,就休怪本宫无情了!来人,给本宫一个一个地搜!只要搜出来了,本宫必定会以偷盗皇室贡物、藐视皇族的罪名将他斩首示众!” 话音刚落,昭娇身后几十位宫人太监便冲了上来,率先拎起墙根底下缩着的一位妇人开始搜身。那妇人乃是傅家的邻居、对面平阳伯府的主母,作为第一个倒霉蛋,她吓得嚎啕大哭起来。而旁侧几位夫人、奶奶们都被宫女们扭住了胳膊开始搜。 谁也没料到,这喜宴会变成搜身的闹剧。搜身,和搜屋子一样,历来是一种大失颜面的经历。被当成贼对待,这本身就是一种侮辱!可以想象,今日之事会让所有的宾客们都恨上昭娇公主,也连带着恨上东道主傅家! 傅老夫人和傅守仁两个神情焦灼惶恐,想要开口阻止却不敢。小院里很快充斥着众人的哭叫声和求饶声。 自然没有人胆敢反抗,虽然那些宫女们毫不客气地将大家外头的衣裳都扒了,头上戴的首饰也全扯下来了。被搜过的人形容狼狈,好在因着自己身上什么都没搜出来而大松一口气。 和昭娇公主同坐的傅锦仪几人都是身份高的,倒是还没轮上,只是几位小姐脸上也难掩羞愤之色。傅锦仪跪在贵女们当中,唇角紧紧咬着,只是下一瞬,突地有一个念头从脑中划过。 昭娇的夜明珠被偷了?为了找到夜明珠将所有的宾客都扭起来搜身? 她早就知道昭娇公主来者不善,只是她一直不能明白对方的目的。不过现在…… 昭娇想要做什么呢?到底是谁偷了夜明珠?不,或许并非是被偷的,而是早就算计好的…… 那么,夜明珠会在谁身上? 这个问题在心中浮现后,傅锦仪的面孔猛然变得惨白。她浑身颤抖着,一点一点扭头看向身后的人群。 她的目光最终定在了傅德曦身上。 那个五福香囊!她突然想到了这一茬,昭娇公主哪里会随意赏赐东西?那五福香囊里,究竟装了什么? 天哪,天哪!傅锦仪很想要尖叫,她方才就觉着昭娇赏赐的东西不对劲,她也想立即打开福袋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但她没有这个机会……她不得不坐在昭娇公主身侧服侍。 傅锦仪几乎能够肯定昭娇的目标了,虽然只是个猜测……但是,傅德曦绝不可以有事! 她咬着牙,半晌哆哆嗦嗦地抬头看向傅德曦身侧的涵香,张着嘴无声地对她说了一个字。 这个字令涵香浑身发软。 傅锦仪见对方吓傻了,急急地重复着,期望涵香不要在这个时候掉链子。好在那涵香是个最忠心的,拼死咬一咬牙,对着傅锦仪点了头。 下一瞬,她一手拉起跪着的傅德曦,朝后门飞奔而去。 不错,傅锦仪方才说的这个字,就是“逃”。傅锦仪眼瞧着傅德曦趁乱逃出院门,而昭娇公主身下的宫女们堪堪才反应过来。他们惊愕地看着两个逃跑的身影,大声道:“有人逃跑了!有人逃跑了!” 而那昭娇公主也是刚回过神,一瞧那傅德曦竟然敢脚底抹油溜掉,震惊之余也怒不可遏,喝道:“那是……那是傅家的大公子!还不快抓回来!本宫的夜明珠丢了,他竟还敢跑?本宫瞧着,他一定是那偷盗的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十六章:走投无路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公主殿下!”傅锦仪在下一瞬就扑在了昭娇脚下。她早有准备,磕头道:“公主请息怒啊!臣女的兄长是个痴儿,平日里随意乱跑是常事,他怎么会是偷盗的贼呢!”说着朝四周道:“大家方才也都听见了,臣女的兄长并非正常人,他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举动也不是很怪吧?公主,您先前不是还说过,让兄长不需要多礼么?您怜悯他,就不要追究他的罪过了吧!” 那昭娇公主眼看着傅锦仪一双嘴皮上下翻飞,心里早气得血液上涌。她恨恨哼了一声,道:“哦?以荣安县主所说,这痴儿就不会偷东西了?这可不一定!” “既然公主笃定如此,那么就由臣女将兄长追回吧。”傅锦仪随即站了起来,道:“兄长发起疯来谁都不认,只听臣女的话。臣女这就去帮着公主将兄长带回来,任凭公主搜身!” 她说着,竟冲出人群,朝那院门奔去。 傅锦仪兄妹一同逃走,这个场景几乎令昭娇公主气晕过去。她知道傅锦仪的心思——傅德曦是个傻子,这个傻子的身份,如今成了他的护身符! 若是一个正常人,此时溜之大吉就会坐实了他偷盗的罪名,但傅德曦是个傻子啊! 傻子做出来的事情能按照常理推论吗? “快,还不快追上去!”昭娇公主气急败坏地喊着:“把她们两个都给我抓回来!” *** 至少有十几位宫女内监追了出去。 前头傅锦仪兄妹两个并未慌张。按着傅锦仪的说法,只要能跑出来,昭娇公主就拿他们没办法! 傅锦仪、傅德曦和涵香这主仆三人跑在一块儿,虽然跑得慢,但专捡那羊肠小道,或是一头扎进树林子里。后头人声越发地近了,三人却到底没被抓住。 “曦儿,把你那福袋给我!”傅锦仪叫着,伸手一把将傅德曦前襟上的香囊扯了下来。她手指哆嗦着,急急地去打开香囊,一壁朝最前头的涵香道:“别跑了!跑是跑不掉的,咱们能把这害人的玩意儿扔出去就没事了!” 涵香停住了脚步,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她手忙脚乱地爬起来道:“八小姐,您,您这样真的成么?公主她,公主她怪罪下来……” “有什么可怪罪的?”傅锦仪死命地扯着香囊外头的缎带,这玩意儿还绑得够紧,她扯了半晌竟扯不开,无奈放嘴里用牙齿来咬。她一边咬着一边道:“涵香,我方才已经解释地很清楚了。曦儿不是正常的孩子,他突然闹起来,公主本不该怪罪的。我则是追着曦儿出来的,公主难道还能治我的罪?” 她说着,那缎带被她生生地咬开了。她面上露出轻松之色,笑道:“而且,就算是治罪,也只是不守礼数的罪名而已,这偷盗的罪名若是一旦定死,曦儿只会死无葬身之地啊!昭娇公主的确为人阴狠,但她可不会想到咱们会直接逃出来!” 所谓狠的怕横的,傅锦仪出逃这招实在令人始料未及,而事实上,这一招怕是唯一的出路…… 只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将夜明珠扔掉,昭娇公主就拿她没办法! 后头人声越来越近,傅锦仪却松一口气,伸手去掏福袋。 只是还没掏出来,她的脸色就变了。 那福袋里根本就没有夜明珠!里头装着的,是一些不知名的粉末,应该是一种香料。 傅锦仪的手一抖,福袋掉在了地上。这,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昭娇公主并未用夜明珠来陷害傅德曦? 惊恐的瞬间,傅锦仪的脑子飞快地转起来。不会的,昭娇公主不会平白唱着一出戏,难道……昭娇的目标不是她们?! 不,不对…… 傅锦仪心神电转,连忙将自己外头的衣裳脱了下来,疯狂地摸索着。方才傅柔仪上轿子的时候,大家都争着扔香囊和糖果,混乱之中自己也和好几个人撞在了一块儿……会不会是这样呢?! 夜明珠不在傅德曦身上,在自己身上? 她找了许久都没找到,而后头的人已经追了过来。领头的女官大喝一声“站住”,傅锦仪退无可退,再一瞧,那昭娇公主也坐着步辇远远地被人抬了过来。 女官们上来扭住了傅锦仪三人,跪在地上恭迎昭娇公主。昭娇的轿子走得并不快,她似乎也一点都不着急,缓缓地走近后,面上露出一抹意味莫名的笑容。 傅锦仪被这个笑看得浑身发毛。 “荣安县主,本宫要多谢你帮本宫寻到了你的兄长!”昭娇公主轻笑着,被侍从扶着从步辇上下来了。她缓步行至傅锦仪面前,挑眉道:“人既然抓着了,那就搜吧。来人,去搜傅家大少爷!” 立即有两个内监上来,扯了傅德曦的胳膊开始脱他的外衫。傅锦仪眼睁睁地瞧着,只见这些人第一个去拿的就是掉在傅德曦脚边上的福袋。 几人将福袋随意扯了两下子,把里头的东西翻出来瞧了,并无异样。只是随后他们却又在傅德曦身上搜寻起来。 傅锦仪呆滞地看着这一切。 而下一瞬发生的事情让她再也难以平静。 只见宫人们将傅德曦腰上的束带取下来了,他们打开束带中间的纽扣,从里头取出来一颗乳白色的、婴儿拳头大小的东西。 “就是这个!”几个女官急忙叫道,回身和昭娇道:“启禀公主,夜明珠找到了,夜明珠找到了!” 昭娇面上挂着一丝骄矜的笑意,轻慢道:“拿上来给本宫瞧瞧。” 几个女官如献宝邀功一般捧着夜明珠奉给昭娇公主。昭娇取过瞧了一眼,轻声笑了。 “荣安县主,不如你自个儿来看看?”她朝傅锦仪挑眉道:“唉,本宫也是没有想到,这傅大公子看着是个老实人,怎么会偷窃本宫的爱物呢!” 傅锦仪此时已经被两个女官按住了。她挣了两下子,死死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是她大意了!昭娇公主给傅德曦赏赐福袋,她还以为夜明珠一定会藏在那里面,没想到…… 一定是方才众人闹婚,有人趁乱对傅德曦动了手脚! 声东击西!这样狠辣又高明的手段哪里像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能想出来的?昭娇公主,根本不是个寻常的女孩子!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公主,事情不是这样的!”绝望中的傅锦仪,不顾一切地分辨起来:“公主,我家兄长是个痴儿啊,他如何懂得这夜明珠的贵重?又如何生出歹心呢!公主,这一定是有人陷害他!” 陷害……自然是有人陷害!可是,这陷害的人不是旁人,却正是眼前的昭娇公主…… 傅锦仪忍不住闭了闭眼睛。她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助感,她和傅德曦已经掉进了昭娇公主的圈套里,怎么也爬不出来…… 她该怎么办! “公主息怒,臣女倒是想给傅家兄妹求求情。”昭娇身后跟着的邱小姐却在此时闪了出来。 “哦?你要求情?”昭娇面上又显出一抹怒色来:“这罪证确凿,还有什么可说的!有人陷害?呵,本宫瞧着,分明就是这傅家的子孙们个个都不老实,竟敢偷本宫的东西!” 邱小姐淡淡笑着,跪地朝昭娇公主道:“公主还请听臣女一言。臣女觉着,这傅家大公子应不是蓄意偷盗的。正如荣安县主所说,他是个傻子,怎么可能懂得夜明珠的价值呢?见财起意这一点,应是不可能的。” 她说罢,却又话锋一转笑道:“只是,这东西是从傅大公子身上搜出来的,这是抵赖不掉的。臣女猜测,傅大公子心智有损,是小孩儿心性,定是看见这夜明珠荧光闪闪、美妙动人,一时很是喜爱便私自拿走了。” 邱小姐的话令傅锦仪杏眼圆睁。她说是给傅德曦求情的,实则却是狠狠地在他们兄妹两个身后捅了一刀!她的解释听起来最为合理,如此,人人都会认为傅德曦偷盗的罪名坐实了! 果然,那昭娇公主听了后,面上一笑,道:“这话倒是不假!这傅大公子虽然是个傻子,但正因为他傻,他才喜欢这样圆溜溜发光的东西,又不懂得规矩,故而私自拿了。只是……” 说着,昭娇公主的眉头凌厉地一挑,道:“不论有心还是无意,这偷盗的罪名已经坐实了!盗窃皇室贡品,又是本宫的东西,按着律法应当以大不敬论处!来人,将傅家大公子拉下去,赐个全尸吧!” 傅锦仪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 “等等,不!”她凄厉地高喊起来,扑上去抓住了傅德曦的胳膊道:“不,不要动他!昭娇公主,若是臣女得罪了您,您赐死臣女吧!曦儿他什么都不懂,他是无辜的啊!” 昭娇公主用一种嘲讽而得意的神色看着她。 “荣安县主说什么?”她轻笑道:“赐死你?” 傅锦仪咬着牙,正欲回话,那昭娇公主已经快步上前捏住了她的下颌,逼视着她的眼睛道:“你很想死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十七章:偷天换日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回公主,臣女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兄长的命。”傅锦仪轻声道。 而下一瞬,昭娇公主愉悦地笑了起来,眯眸道:“很好,那本宫就如你所愿。你现在就将这颗夜明珠捡起来,放进你自个儿的衣袖里。” 女官们将夜明珠呈在了傅锦仪跟前。 眼前的这颗珠子,通体浑圆硕大,在日光照耀下反射出一层金色的光芒。果然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只可惜…… 这么漂亮的珍珠,也不过是带血的祭品罢了。 傅锦仪咬着牙,颤颤地伸手去够那颗珠子。她不甘心,她不想死,可是…… 她没有办法。 傅德曦是她最大的弱点,或许一个有弱点的人,真的斗不过绝对的权势。 她知道自己很快就要死了。但其实她并不明白——昭娇公主为什么一定要她死呢? 她第一次惹上昭娇公主的时候是在皇后娘娘的千秋节上。那完全是莫名其妙的灾祸,一只簪子砸在了她身上,她被昭娇随意地拉出来当一只替罪羊。那个时候她以为,这完全是无妄之灾,是昭娇扔出去的簪子恰好砸中了她…… 但后来又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她开始重新思考。 或许,千秋宴上的那件事,并不是巧合…… 千秋宴是她和昭娇之间仇恨的开端,从那之后,昭娇公主每次见到她,都要费尽心机地将她至于死地!这让她有一种感觉,昭娇公主早就盯上她了!否则,她一个小小臣女,何德何能令贵为公主的昭娇视作眼中钉呢? 她得罪过昭娇,她和她身后的傅家都是太子党羽,她也即将成为徐家的儿媳……只是,这一切都并不足以让昭娇针对自己。昭娇是公主,是豫王的亲妹妹,面对朝廷争储的大业她不赶紧忙着去拉拢党派、排除异己,为何要把精力浪费在一个臣女身上呢? 这不合理! 昭娇不应该三番五次地来取她的性命。换句话说,她并不是什么大人物,不值得昭娇这样做! 临死之前,傅锦仪的脑子里倒是清明了,开始抽丝剥茧地思考她和昭娇之间的梁子。虽然她自己也觉得可笑——都已经快死了,还想这些有什么用呢。 难道她能想出什么自救的法子么? 没办法,她想不出来的。许久之后,她闭上了眼睛,手指触摸到了那颗浑圆的珠子。 冰凉的触感让她浑身颤抖。 昭娇看在眼里,面上得意非常,笑道:“这回好了,你们瞧瞧,偷盗本宫夜明珠的人乃是荣安县主呢!”她说着,目光中划过一丝狠戾,朝左右道:“将她拖下去,赐三尺白绫,不得有误!” 几个女官们七手八脚地拿了绳子来捆傅锦仪。傅锦仪并不挣扎,她知道没有用。 她的第二次生命,就这样轻易地葬送在了昭娇公主手中……哦不,不能这样说。昭娇公主几次算计她,好不容易得手了呢,这也算是看得起她了。 只是下一瞬,远处骤然传来一阵喧嚣的马蹄。 烟尘滚滚而起,昭娇公主不耐烦地扭头去看,却见十几人正骑着高头大马飞奔而来。等到了跟前,昭娇看清了为首之人的面孔,不禁冷笑道:“徐大将军真是姗姗来迟,本宫已经抓到了窃贼,不需要徐将军帮忙了。” 徐策,又是这个徐策! 昭娇几乎恨得咬牙切齿,她不明白,傅锦仪一介臣女究竟哪里出众,值得徐大将军拼了命地去维护? 徐策对待傅锦仪的心意,凡是知情的人都看得真真的!若不是喜欢到了极点,如何会一次一次不计代价地去救她于水火?若是别的男人,喜欢上一个女人无可厚非。可徐策这个人…… 这么个冷心冷肺的男人,历经艰辛一步步从马前卒爬成了二品大将军的、野心勃勃的男人,他的眼睛里应该只看得见权势,不应当被什么儿女私情所迷惑。而且,徐策年过二十,在他的前二十年,别说是订婚娶妻,连个妾室都没有! 自己一直以为,这徐策分明对女人没有半点兴趣。可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徐策骑在马上,面目肃然。他下马跪地朝昭娇行礼,淡淡道:“末将自然要来,公主在这里,末将身为京城指挥使必须护卫公主的安危。既然公主已经抓住了窃贼,那末将也可放心了。” 昭娇挑了挑眉。 “唔,那真是多谢徐大将军了。”她笑了一下子:“只是,说起这窃贼……正巧将军您过来了,这窃贼可正是将军的未婚妻荣安县主呢。将军威名赫赫,难道要和一个藐视皇族的窃贼成婚不成?好在今日这罪人撞在了本宫手里,就让本宫替将军结果了她吧!” 昭娇的言语中透着得意,她一动不动地盯着徐策的面孔,期望从那上头看到意料之中的惊恐和慌张。然而很可惜,徐策那张黝黑的面孔上静谧地如一潭死水。 “哦?窃贼竟然是荣安县主么?”徐策声色微冷:“荣安县主竟然胆大包天,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公主说得不错,这么个作奸犯科的女子,又如何能进徐家的门?今日末将还应拜谢公主明察秋毫啊。” 徐策这话说得有三分火气,昭娇听着都不禁错愕,心道:今日这徐大将军是怎地了?他不是最钟爱傅锦仪么,这回怎么竟半分不为傅锦仪开脱,还厉声斥责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不等昭娇回神,那徐策已经上前,一把扭住了傅锦仪的胳膊。他的力气极大,这一扭可把傅锦仪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只听徐策高声道:“荣安县主犯下重罪,理应处死。既然末将在此,那就由末将按国法将其斩首示众吧!罪人已被拿下,不知那夜明珠可曾奉还?” 徐策如押犯人一般将傅锦仪双手扭起来的场景把那昭娇都吓了一跳。她满面不可置信,耳中也嗡嗡作响——方才徐策说什么?要将傅锦仪斩首? 这,这徐大将军今日是烧坏了脑子么…… 昭娇震惊地愣在当场,好在身边女官反应快,忙将夜明珠呈上了。徐策随意扫了一眼那夜明珠,道:“既然证据确凿,那就定罪吧。这夜明珠还请公主收好了,日后严加看守,可不能再让贼人窃取了!” 他说着,恭敬地从银盘中将珠子捧出来,转首跪地奉给昭娇公主。 昭娇惊愕地看着他,几乎愣了许久,才讷讷地伸手去接过珠子。只是她的手指刚刚碰上去,突闻“吭”地一声清脆的响动,那夜明珠竟在徐策的手中瞬间裂开,破碎成四块跌落在地上。 突然的变故,令所有人都惊恐起来,大家不可置信地看着掉在地上的碎了的珠子。 “这珠子,珠子碎了!”率先尖叫起来的就是昭娇公主。她的手指刚刚碰上去,就,就碎了…… 而那徐策的反应却比她更激烈。徐策面上勃然升腾起一股子惊怒,大喝道:“公主,这根本就不是夜明珠!” “你说什么?”昭娇公主怒目圆睁:“这,这不是夜明珠?” “公主身为天潢贵胄,对这样珍贵的宝物应当十分熟悉吧?”徐策定定瞧着昭娇的脸色,道:“夜明珠虽是珍珠的一种,却又不同于珍珠,它能够自散出荧光,质地更是坚硬,便是用铁锤击打都不可能破碎!方才末将刚刚拿起此物便觉着不对,果然随即就破碎了。公主,您可以仔细瞧瞧,夜明珠是海中至宝,这珠子形貌相似,但其中早有裂纹。末将以为,这应当是琉璃珠子仿制而成,公主可以拿着它去询问宫中的能工巧匠,便可明了。” 昭娇公主面上又惊又急,立即亲手将那碎片捡起,放在眼前瞪大了眼睛瞧。半晌,她一张脸猛地涨红了。 “当真不是夜明珠!”她恨恨地将碎片扔在了地上。正如徐策所说,她贵为公主,自然懂得如何分辨夜明珠。眼前这颗珠子,面上散发出柔和的金光,瞧上去也圆润如玉,只是……它的确不是夜明珠。 就算清了能工巧匠来确认,结果也是一样的。 “既然不是,那这件事就麻烦了啊。”徐策摇了摇头,朝昭娇道:“公主的夜明珠不单被偷,还被人调换了!公主,您方才说,此物是从荣安县主身上搜出来的?” “这……这……”昭娇刚想要说出珠子是从傅德曦身上搜出,转念一想又怕平白添了麻烦,便一口咬定道:“荣安县主方才已经招供了,这珠子是她自个儿偷的!” 她说着,面目狰狞地上前道:“真是可恶,偷了珠子不说,竟然这么快就给掉了包?来人,给我把这不老实的荣安县主摁住了,掌她的嘴!本宫倒要问问她,她把真正的夜明珠藏哪儿了!” 女官们正待动手,不料徐策上前一步率先揪住了傅锦仪的衣领,将她整个儿拎了起来。傅锦仪没被女官掌嘴,却被徐策提着脖子,一时被勒得眼睛差点鼓出来。她大口地喘息着残余的空气,哭道:“徐将军,饶,饶命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十八章:有个会耍嘴皮子的爹还是很重要的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饶命?”徐策朝她冷笑:“也不看看你闯了什么祸!” 他吼了傅锦仪一嗓子,转首却对昭娇道:“公主,如此看来,这荣安县主当真是罪不容诛啊,竟然敢将夜明珠调包!依末将看,只是掌嘴的话怕是太过轻纵了吧,不如将此女毒打一顿,看她招还是不招!” 说着,徐策扬手就在傅锦仪的脊背上拍了响亮的一巴掌。 这一巴掌,简直揍得她骨头都快断了。她的眼泪霎时就喷出来了,而也正是这一巴掌,让她那绝望之中浑浑噩噩的脑子终于回过神了。 她到底没蠢到家,被徐策三番五次吓唬来吓唬去,也没真把脑子给丢了。在这个瞬间,她突然想明白了一个问题。 从傅德曦身上搜出来的东西,并不是夜明珠…… “公主,公主,臣女冤枉啊!”她骤然抬起那张泪痕交错的面孔,嘶喊道:“冤枉啊,冤枉!臣女压根就没有偷窃公主的夜明珠,方才的这颗珠子也根本就不是夜明珠,这是臣女自个儿的琉璃珠啊!公主啊,既然臣女和臣女兄长身上都没有夜明珠,那珠子一定在旁人身上啊,和臣女又有什么关系啊!” 这番话喊出来,那昭娇公主的脸色霎时白了一下子。她不禁有些愣了。 对啊,夜明珠不在她身上…… 既然没有罪证,又如何肯定是她将夜明珠调包了呢? “你,你……”昭娇的手指开始颤抖起来。她指着傅锦仪,半晌厉喝道:“傅锦仪!你这个刁钻狡猾的死丫头,一定是你,一定是你偷的!是你将真正的夜明珠私藏了!” “公主,您这话可就没道理了,连物证都没有,为何认定是臣女所为?!”傅锦仪摸一把眼泪,挣扎着身子大声道:“公主若是想要以莫须有的罪名将臣女斩首,那臣女一定会告到皇后娘娘膝下!臣女要请皇后娘娘主持公道啊!再不济,臣女也是太后娘娘亲封的县主,太后娘娘也会为臣女做主的哇……” 傅锦仪那瘦小的身子在徐策手里张牙舞爪,简直要把对面的昭娇撕了一般。那昭娇公主自个儿是个狠的,可当面对和她一样蛮横的人时,她顿时感觉到了压力。尤其是方才从傅锦仪口中说出的“皇后”二字。 真该死!自己差点忘了,这傅家的死丫头还是皇后膝下的狗呢…… “你,你竟敢威胁本宫?”昭娇怒火冲天,竟上前想要动手:“傅锦仪,本宫是皇上最疼爱的公主,本宫……” “公主,您饶了臣女吧,臣女是无辜的啊,您竟然要将臣女斩首?”傅锦仪这会儿可不怕了,昭娇手中已经没有了自己的把柄,她怕什么?呵,皇上最疼爱的公主?再如何疼爱,她不过是个庶出的女儿而已! 想做天下最有权势的女子?等你那豫王哥哥做了新帝,你再来说这话吧! “天哪,有没有王法,有没有公道啊!”傅锦仪仰天凄厉地惨叫起来:“我好歹也是顶着个县主的封号,我就不信,我今日还能冤死了不成!就算拼了这条命,我也要请皇后娘娘做主!皇后娘娘一定会庇护我的……” 傅锦仪一口一个皇后,简直把昭娇气得七窍冒烟。 傅锦仪和昭娇两人都不顾体统地大呼小叫起来,若不是四周女官拦着,昭娇真能放下公主的身份亲自扬手打下去。只是就在两人吵得热火朝天之时,后头竟又有一队人急急地跑过来了。 那是傅守仁领着几位同僚和武将们,众人并未骑马,好在男人们的脚程也快。他们赶到时,正亲眼撞见昭娇被几个女官扯着衣裳,一壁挥舞着手臂要打傅锦仪。而傅锦仪……她的姿态就更可笑了,被徐策如小鸡仔一般拎在手里,一边躲着昭娇的攻击,一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 从画面上来看,无疑是傅锦仪更加难堪些,但……因为她是被人拎着脖子揪起来的,又只能躲着不敢还手,大家便只觉得她可怜。而再看她对面的昭娇公主,脸红脖子粗,张牙舞爪要动手,简直是市井泼妇一个。 无疑,此时的昭娇公主令在场的臣子们再次跌了眼睛。她飞扬跋扈的恶名也成功地再上一层楼。 “唉,这昭娇公主亲自来臣子府上贺喜,还以为她学会了身为天家贵女的贤淑,结果还是老模样……”其中有人暗自叹息。 众人惊愕了半晌,才晓得上前行礼。为首的傅守仁跪着磕了三个头,先请罪道:“公主殿下,微臣身为刑部侍郎,竟在眼皮子底下发生了公主爱物被人盗窃的丑事,微臣第一个责无旁贷啊!” 傅守仁这罪请得完全是官话。那昭娇公主瞧着人多,终于收敛了自个儿的动作,转首冷冷道:“傅大人,你责无旁贷?是啊,你的罪过可大着呢,你瞧,偷窃本宫夜明珠的贼不是旁人,可不正是你的亲生女儿么!” 昭娇面露嘲讽,只是这可难不倒傅守仁。只见他慢条斯理抬起头看了一眼那被擒住的傅锦仪,随即拱手笑了:“公主,这可真是一场误会啊!微臣听说,是微臣的女儿身上藏有一颗琉璃珠,这才被公主误认为是夜明珠了吧?唉,微臣日后定当好生管教这个女儿,让她不要整天摆弄些仿制的珍宝来玩,这不,险些误了公主的事儿呢!” 傅守仁为官二十多年,别的本事没有,打太极那是一套一套的。昭娇顿时怔住,随即大怒道:“傅大人,你休要拿些别的话蒙骗本宫!事情已经很清楚了,你的女儿偷盗夜明珠……” “公主,微臣的女儿手中拿的是琉璃珠,并非夜明珠,这和她偷盗夜明珠并无逻辑关系啊?”傅守仁说着摇摇头,却继续道:“公主,就算您贵为天之骄女,也不能不讲道理啊!” 不……不讲道理?! 傅守仁这话可是十足的冒犯了,然而在场所有的人都没觉得他有错。昭娇公主可不就是不讲道理嘛! 人家荣安县主明明只有一颗琉璃珠,偏偏说人家偷了夜明珠……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昭娇公主显然也被傅守仁一句话噎死了。她大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只是傅守仁接下来的话才更令她吃惊。 “回禀公主,真正的窃贼微臣方才已经捉住了,微臣前来正是要将这贼人带来给公主处置的呀!”傅守仁继续恭敬地禀道:“来人,将那小贼捆上来!” 昭娇公主彻底呆住了。她一双杏核眼睁得大大的,不可置信地看着被几个护院捆着推出来的人。 怎,怎么回事?她,她可是亲眼看着她身边最得力的女官将夜明珠趁乱放在了傅德曦的腰带里……夜明珠只能在傅德曦身上啊! 可是,傅德曦腰间的那颗珠子却变成了琉璃珠,而傅守仁这时候又推出了什么真正的窃贼…… 被捆着上前的人,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丫鬟,捆着手脚,嘴里也让东西堵死了。众人一瞧之下并不知道是谁,只是昭娇公主身后跟着的夫人小姐中却有人瞬间变了脸色。 “此人乃是邱四小姐身边的侍女,方才公主前来追逐微臣的女儿,微臣身为刑部侍郎,便义不容辞地差遣官兵继续搜查!”傅守仁满面正色道:“而且,微臣搜身是以刑部条规为依据,每一个人都需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亲自取下所有贴身佩戴的物品,既不会因旁人动手而辱没了颜面,也不会在搜身过程中被暗中动手脚诬陷!而这个丫鬟,就是当众拿出了她佩戴的香囊,随后被人在里头搜出了赃物!” 傅守仁说着,丝毫不给昭娇插言的机会,继续口若悬河道:“微臣此时就将物证一同呈给公主,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夜明珠,公主大可请人验看!至于这个侍女,她身份低贱却犯下重罪,按照律令理应刑加一等判处满门抄斩!其主子也要受到牵连,以管教不力的罪名判处杖刑!此乃律法中的白纸黑字,并非是微臣的意思,还请公主秉公决断,当众处置了这些作奸犯科的人,也好为公主挽回颜面啊!” 想那傅守仁当年也是探花郎出身,高谈阔论、据理力争,那可是文官压箱底的功夫。在他滔滔不绝的话语中,昭娇公主的脸色由白变红,由红变青。 终于,傅守仁说完了,而昭娇公主显然也快崩溃了。她拼命压抑着愤怒,道:“傅大人的意思是,本宫错怪了荣安县主?” “公主乃圣上的血脉,是我大秦的天潢贵胄,如何有错?错就错在微臣的女儿年幼不懂事,竟将琉璃珠戴在身上混淆圣听!”傅守仁一口截过了昭娇的话头,大声道:“公主放心,微臣日后定会教训小女的!” 听了这话,昭娇的身子忍不住晃了两下子。 而傅守仁身后几位重臣们都开始用鄙夷的目光看向她,甚至还暗自窃语道:“唉,这昭娇公主也太专横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说的是啊,这可怜的荣安县主何罪之有,一个琉璃珠子罢了,还是个错处了?也是这傅侍郎面对公主不得不低头罢了……” 昭娇觉得自己再也受不了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十九章:再次丢尽了脸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她很想,很想当场以公主的身份威逼众人,强令她手底下的女官们将傅锦仪勒死了事。但她也明白,在完全不占理的情况下还动手杀人……等待她的就是皇后抓住这个把柄大做文章,不知会产生多么可怕的后果! “事实”已经无比清晰了,身为刑部侍郎的傅守仁,果断将“真正”的罪人推到了她面前,而且罪证确凿。更令她抓狂的是,今日前来赴宴的贵人众多,这众目睽睽之下,她如何也无法遮掩…… “傅大人,你,你不要再说了!”昭娇大口地呼吸着,艰难道:“本宫,本宫要多谢傅大人捉拿了真凶啊……” “公主且放心,微臣这就将这个贱婢和她的主子一同带回刑部大牢,以律令处置!”傅守仁再次道。 昭娇是一点都不想再和一个靠嘴皮子吃饭的文官论理了。她有气无力地摆摆手道:“傅大人,这贱婢处置了就处置吧。只是,她的主子……” 说到此处,那邱小姐终于支撑不住,满面惊恐地跪下道:“公主,我,我不知道啊,我是无辜的啊……” 这邱小姐也不是个没脑子的,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她到底没发了疯妄想救下她这个贴身的侍女。人证物证具在,又是这么多眼睛瞧着,她怎么救? 她自个儿都要因主仆之名而即将受到杖刑的处置呢!自身难保,如何去救?能保住她自个儿就不错了。 因此,她果断地选择了放弃自己的侍女。她哭着朝昭娇叩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求公主救我,公主救我……” “傅大人。”昭娇扶了扶额角,头痛道:“这贱婢虽然是邱小姐的丫鬟,只是,本宫瞧着邱小姐也是个不知情的,不知大人能否……” 昭娇不得不为邱小姐求情。 说得好听点,邱家是她们豫王党的助力,她不能见死不救。说得难听点,那就是她得罪不起邱家! 只是她话未说完,对面那傅守仁已经拱手道:“回禀公主,法不外乎人情,既然公主求情,邱小姐又并非主谋,那这处置可免则免!”傅守仁说着,十分大度地挥手道:“如此,便只将这犯事的奴婢押回天牢,听候发落吧!” 立即上来两个刑部的捕快,扭着那丫鬟拖了下去。而面前昭娇公主的脸色已经难看至极。 一个丫鬟而已,并不值得什么……只是,这丢的不是丫鬟,是她的脸面啊! 她堂堂的公主,在这么多人面前变成了一个跳梁小丑!被偷了夜明珠,随后错抓了人,还露了丑态! 天啊,天啊! 昭娇一句话都不想说了。她立即转身上了轿子,命令回宫。那轿子转首头也不回地走了,在场的官吏们都连忙跪地恭送,口中依然恭敬地喊着“公主殿下”。 只是大家面上恭敬,心里却多半是不屑的,若天家的公主都是这个样子,那简直是要丢尽了大秦的脸面啊! *** 不说昭娇公主再次铩羽而归,那傅锦仪倒是刚刚脱离苦海。在众人跪地行礼时,只听“啪叽”一声,悬在半空的她被徐策一松手,扔在了地上。 她泪流满面地摔了个狗啃泥,随后揉着脖子爬起来。一抬眼,徐策那张黑脸近在咫尺。只是这回徐策没骂她,徐策面上还带着笑,道:“荣安县主,你似乎又干了一件荒唐而离谱的事情啊?” 傅锦仪趴在地上,哭道:“我,我……我什么都没做啊,我又怎么了啊……” 昭娇公主费尽心机陷害她,她有什么办法啊喂! “哦?你记性真差啊!”徐策的嘴角扯了扯:“我记得,所谓的夜明珠并不是在你身上搜出来的,而是在你兄长身上吧?你就这么喜欢给别人顶罪?” 傅锦仪只顾着哭。 她还没从昭娇公主的狠毒和徐策的暴躁里回过神来啊!昭娇公主对她喊打喊杀,徐策倒好,直接打上了。她一边哭着,一边道:“徐大将军饶命啊……” 徐策撇撇嘴。 得,只知道求饶。 “算了,回头再跟你算账。”他无奈地挥手道,随即大步朝前走去,朝傅守仁和几位重臣们拱手见礼。 没有人理会后头趴着的傅锦仪,直到随后匆匆赶来的暗卫花朝捏着她的胳膊把她拉起来。 傅锦仪还在哭,花朝道:“县主,您哭什么啊?都是徐大将军和奴婢替您担心,您什么事儿都没有!”说着拉她给前头的几位臣子们行礼。 众人此时瞧着傅锦仪哭得梨花带雨,一时也怜悯起来,对那蛮横霸道的昭娇公主议论纷纷。傅守仁则忙着和众人赔罪,一壁打圆场道:“各位大人还是请回花厅吧,前头结亲的轿子还没动呢!” 徐策和臣子们都一同附和着,谁也不想再提起搜身的事情了。 眼看着徐策跟着这群人浩浩荡荡往花厅走去,傅锦仪心里一松,再次瘫在了地上。这回花朝没去扶她了,而是倚着墙根叹了一口气。 “县主,我说您也太让人操心了。”花朝道:“这昭娇公主也是了,干什么不好,专盯上了您!” 方才昭娇要将傅锦仪推出斩首时,她并没瞧见花朝的影子。等昭娇起驾离去,花朝才姗姗来迟。傅锦仪看着花朝脸上的神色不大好,又瞧她气喘吁吁的模样,忍不住道:“花朝姐姐,该不会、该不会……把那夜明珠调包的人,该不会就是你吧?” 花朝兀自拿着袖子扇风,闻言冷冷一瞥道:“您这回倒猜对了,不是奴婢还能是谁?奴婢早在您逃出院门前就把事儿办妥了,只要当场搜身,那邱家的丫头早晚能掉出来。您倒好,跟着大少爷一块儿跑出来了,还差点被昭娇公主拉出去砍头!” 傅锦仪听着喉头一梗。 “这,这真是麻烦你了啊……唉,也是我这个主子不争气,偏偏被昭娇公主视作眼中钉,几次三番地……”傅锦仪低着头,面有愧色。 花朝瞧着她,也没给她个好脸色,又是冷哼道:“您也用不着谢我,这都是徐将军的意思。您说您好歹是将军大人的未婚妻,徐将军可不愿意看着您没进门就让人整死了。唉,我的县主啊,奴婢伺候您可不是件容易事儿啊。奴婢只求您别再惹事儿了,成不?” 傅锦仪坐在地上,抿着嘴唇不说话。半晌才道:“惹事儿,又不是我想惹事儿。只是曦儿可是我的亲兄,是我的命根子。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处死呢!”说着叹气道:“花朝,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昭娇公主为何恨我入骨?” 花朝没说话,她定定地看着傅锦仪。 两人这么四目相对,半晌没个动静。这么又坐了一会儿,花朝道:“县主,您也哭得累了,咱们先回芝兰堂吧。其实徐大将军对您的要求并不高,他只想让您好好活着,您能明白吗?” 傅锦仪的嘴角一抽。 好好活着……她也想好好活着呢。可她既有大仇未报,还有必须要保护的人,瞻前顾后,顾虑重重,她怎能只顾着自己活命呢。 傅锦仪默然地点点头,花朝看了只是叹气。 “真不明白,您一个小小年纪的姑娘,偏要刀头舔血……也罢,也罢……”花朝絮絮叨叨地念着,转眼将她搀起来往芝兰堂去了。 *** 傅家嫁女的喜宴因着昭娇公主的搅局,再次成了一场闹剧。好在傅柔仪到底顺顺利利地坐着花轿出府门,章家那边也没有人敢抱怨什么。 而那怒火冲天的昭娇公主,出了傅家便打道回宫,直奔她母妃邱皇贵妃的宫室。到了皇贵妃跟前,昭娇公主怀着满腔的愤懑和委屈,扑在了邱皇贵妃脚底下痛哭道:“母妃啊母妃!您看看,您看看!一个小小的县主,都要爬到儿臣头上来了啊!儿臣上回就想废了她,不料总是被她逃了去!母妃啊,您可要帮帮儿臣!” 昭娇公主自幼被爹娘宠坏,在宫里也不大顾忌规矩,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还把皇贵妃今日新换的五彩鸾鸟宫装的裙摆都抓成了一团乱麻。 邱皇贵妃看着这个自幼娇宠的唯一的女儿,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烦闷。 她拨开昭娇的手指,随后又伸手拢了拢昭娇凌乱的发髻,叹道:“我的儿啊,方才就有女官传话给我了,你竟冲到了傅家府邸里去了?为着一个出身平平的傅氏女,你贵为公主,连自个儿的身份都不要了?亏你还知道她只是个小小的县主啊!” “她虽然出身平平,却是个诡计多端、城府深沉的人物,儿臣屡次在她手里吃瘪!”昭娇此时根本听不进去皇贵妃的劝导,仰起头嘶喊道:“我要她死,我偏要她死!” 这么一嗓子,震得邱皇贵妃耳朵疼。她不耐地站了起来,挥手拨开了昭娇的胳膊道:“昭娇!你也太不识体统了!娘的话你究竟有没有听进去半点?上回是在太液池边上,上上回是在皇后的千秋上,加上这一回,你这是第三回和那傅氏女对上了吧?不就是个臣子的女儿,值得你这样费心?你不帮着你哥哥拉拢些能帮衬的重臣,反倒和一个傅氏女过不去!昭娇啊昭娇,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二十章:昭娇,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邱皇贵妃最疼爱这个女儿,甚少对她疾言厉色。这会儿指着她的鼻子训斥,那昭娇公主一时也惊了。昭娇趴在地上,讷讷道:“母妃,我,我在做什么?那傅氏全族都是太子的党羽,我,我这还不是为着哥哥的大业……” “你给我住嘴!”皇贵妃突地发了火。她转过身,怒目圆睁地看着昭娇,以一种从未有过的厉色朝她怒吼道:“昭娇,你以为母妃看不出来吗?你,你,你对徐家那个小子动了真情,是也不是!” 这话一出,昭娇再难平静。她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道:“母妃,您,您说什么……” “你是母妃肚子里掉下来的肉,你的心思,母妃难道看不透?!”皇贵妃此时已经气得满脸发青:“昭娇啊昭娇,枉我疼爱你十六年,你竟然,竟然……你看上哪个不好,偏偏是徐家的小子!咱们邱家那么些年轻有为的少爷公子,你一个也瞧不上!你,你好得很,你好得很啊!” 皇贵妃再也忍不住了,她撕开了女儿的最后一层窗户纸,将女儿心里的秘密鲜血淋漓地翻了出来。那昭娇公主听着几乎如遭雷击,呆愣在当场道:“母妃,我,我没有……” “还敢狡辩!你寝殿里藏着他的画像,上头的题字都是些不堪入目的东西,你当我不知道!”皇贵妃哆哆嗦嗦地指着她:“你,你给我滚回去闭门思过,没有我的旨意,不得踏出寝殿一步!本宫没有你这样不知羞耻的女儿!” 昭娇脸色惨白,眼眶里溢满了泪水道:“母妃,什么不堪入目,什么不知羞耻?我,我没有错!我虽是公主,却也是个女子。我爱上了自己心目中的英雄,这难道有错吗?” 徐策……是啊,这个男人生得面目凶悍,身上手上都是狰狞的刀疤,杀人如麻的恶名传遍天下。可是,他是一个真正的英雄,他武艺卓绝、智勇双全,年纪轻轻就平定了淮南前朝作乱的反贼。 那还是一年前,徐策被召回京城加封二品指挥使。他进城的那天,一身黑金盔甲,手中握着长长的弯刀从白雪皑皑的远方渐行渐近。自己站在宣武门上,回头时,正好看到他翻身下马,手中凛冽的刀光在天空中划过云彩一般的痕迹。 那么威武,那么挺拔。 这才是自己心中男人的模样吧?那些邱家的生少爷,孱弱无力,又自命清高,一张脸比女人更白净;京城中勋贵世族的子弟们,凭着祖上功绩不知进取,还妄想迎娶自己来抬高家族的地位…… 自己不过是爱上了一个值得爱的人,有错吗? 朦胧的泪眼中,她突然歇斯底里地高喊起来:“我是父亲最疼爱的女儿,我是天之骄女!我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我要他,我要他!” 话未说完,便有十几个宫女上来扯她的胳膊,硬生生将她拖下去。昭娇一路哭嚎着,大喊着:“我没有错,我没有错……” *** 却说傅家府邸,好容易送了傅柔仪出嫁后,傅锦仪瘫坐在芝兰堂的暖阁里,浑身发软。 她这会儿可一点都不好受——不说方才险些被昭娇公主斩首,尚且还心有余悸,而是此时的黑脸霸王徐策正坐在她头顶的房梁上,用一种令人浑身发麻的眼神看着她。 徐策是怎么进来的她并不想知道。 “傅锦仪,我觉着咱们的婚期是不是该提前一点啊?”徐策盯着她道。 傅锦仪嘴唇发抖。 “大将军,为何又要提前啊?”她讷讷道:“我知道,是我不好,我总是惹您生气……” 傅锦仪现在学乖了。徐策吼她是经常的,揍她也不稀,面对这么个未婚夫,她除了服软还能怎样啊! “再不紧着点,怕没等到你过门,你就把自个儿作死了。”徐策冷笑道:“傅锦仪,你是我的人!你觉着你有资格决定自己的生死吗?你没有,因为你的命也是我的!可你还敢给你那兄长顶罪!这回是你运气好,那夜明珠早就被掉包成了琉璃珠,若不是这样,你现在还有命在么?” 徐策噼里啪啦一通训斥,吓得傅锦仪把脑袋都缩进了脖子里。刚要抬眼瞧,身边一阵风声呼啸,那徐策飞一般地从房梁上跳下掠到了她身侧,提了她的衣领喝道:“这回长记性了没?你的命不是你自个儿的,是本将军我的!记清楚了没!” 徐策的吼声简直比惊雷更可怕,傅锦仪吓得满心乱跳,忙点头道:“记住了,记住了啊!”徐策却不肯放过她,伸手捏了她的下颌道:“我说,有很多事儿你不知道。夜长梦多,若是你不早些嫁给我,怕是会中途生变。” 徐策这一回并没用力,傅锦仪怔怔看着他,徐策的手指在她的鬓边划过,突地竟笑了,道:“傻丫头,你要听我的话,你要知道我绝不会害你。” 徐策这人方才还雷霆大怒,这会儿又笑给自己看,傅锦仪心里更惶恐了。 喜怒无常的人最难伺候了,不是么? 徐策最后瞧了她两眼,松开了手道:“我先回去了,你要照顾好自己。有什么麻烦事,让花朝传信给我。” 说着就要走,身后的傅锦仪突然道:“将军……” “还有何事?”徐策回头看她。 傅锦仪咬了咬嘴唇,半晌道:“多谢您。” 这三个字说出来,可比从前更加地真心实意,徐策听着心里一个悸动,转身过来道:“算你还有点良心。” 说着揉了揉她的头发,一边转身推开了门。 却不料此时却有个管事媳妇恰恰从院门口跑进来。 徐策和傅锦仪两人都齐齐一惊。 因着订婚的男女,婚前是不能独处的,此时徐策出现在傅锦仪的闺房里,若被人瞧见了可就麻烦大了。好在徐策反应快,不等那媳妇推开门,自个儿先闪身关上了房门。 傅锦仪吓得脸都白了,外头的媳妇已经在院子里喊道:“八小姐,八小姐!奴婢有要事禀报!” 傅锦仪一边埋怨地瞅了那徐策一眼,一边道:“有什么事,明日再来回!”这黑脸霸王可不是第一回闯她的闺房了,而订婚之后的规矩更严,若是让人瞧见她和徐策在一块儿,她的名声可就全毁了! 徐策显然也知道这一点,躲在门后头不敢出声。 只是那管事媳妇却不肯退下。她有些惶恐,却继续扯着嗓子道:“八小姐,八小姐您快出来吧,有要紧事,要紧事呀!” 傅锦仪满头黑线,无奈道:“那就在外头回吧,我睡着午觉呢!” 那媳妇应了声,道:“回禀八小姐,二小姐的轿子出城了,三小姐,三小姐她……” 三小姐?傅妙仪? 傅锦仪听着就是一惊,忙追问道:“出了什么事?” “三小姐不见了!”管事媳妇满头大汗地喊道:“八小姐先前交代了我们,定要看守好三小姐,不得有误。方才二小姐出府门的时候我们还瞧了,三小姐的轿子就跟在二小姐后头的,人也在里头。可……可如今二小姐刚出城,几个陪嫁的护院就飞马回来报了,说,说三小姐的轿子是空的……” 傅锦仪听着脸上勃然变色。她也顾不上那刚躲在屏风后的徐策,“砰”地一声推开门道:“你说什么,傅妙仪逃跑了?!” 那管事媳妇还是孙嫂子手底下的人,她此时吓得浑身都在哆嗦,扑通跪下道:“奴婢们该死,奴婢们该死啊!” 傅锦仪只觉着头脑嗡嗡作响,傅妙仪,傅妙仪……前世巨大的仇恨再次涌上心头。 “傅妙仪逃了?这,这怎么可能?!她是被五花大绑地塞进轿子里的,还有你们那么多人看着她,她如何逃得了?”傅锦仪怒喝道。 那管事媳妇跪着只是哭。傅锦仪深吸一口气才堪堪镇定,道:“如今时候还不算晚,快,快遣人去寻!给我将京城挖地三尺,也要找到她!” 说着又气急败坏地喊道:“将人都给我喊进来!” 管事媳妇连滚带爬地出去喊人了,傅锦仪回头颓然坐下,那徐策正从屏风后头闪出来,看着她道:“你这三姐姐倒是个有能耐的,这般还能逃出生天。” 傅锦仪早气得肝疼,拍案道:“还是我小看了她!她竟然逃了,竟然逃了……” 徐策看傅锦仪气得脸都发青,心里摇头,道:“你和你三姐姐便有这么大的恩怨么?动怒伤肝,你为何如此痛恨你这三姐姐?” 这句话倒是把傅锦仪问住了。她张口结舌,半晌咬牙道:“让您见笑了,这都是我们家里的丑事罢了。” 徐策便不再问了,淡淡道:“也罢,左右我在这儿,便帮着你抓人吧。”说着道:“你这三姐姐既然能逃,定是有高人相助,那帮她的人怕是还在盯着你的动向。我立即会遣亲兵在京城内搜捕,你今日则不可出府,以免被歹人盯上。” 傅锦仪点点头道:“好,我听你的。”徐策又瞧了她半晌,才飞身一跃从天窗飞了出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二十一章:逃出生天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为着傅妙仪出逃之事,傅锦仪几乎动用了所有的力量满城搜捕,更遑论还有徐策这个指挥使将军手底下的赫赫兵马。 因着动静太大,甚至连京兆尹府台都被惊动了。京兆尹大人和傅守仁是同窗好友,一听说傅家陪嫁的一个媵妾丢了,也帮着找。这三方势力一同下手,傅锦仪本以为有点希望,结果找了两天两夜一无所获。 等第三天的时候,傅锦仪便知道希望渺茫了,一时垂头丧气地窝在芝兰堂的暖阁里叹气。 无奈之下,傅锦仪也只好从头开始查。她又传了当日伺候傅柔仪出嫁的下人们,一一问话道:“出府门的时候还在,出城的时候偏偏没了,那她逃了也不过是一瞬息的事情。方才出府门时,都是什么人围着花轿?” 大家七嘴八舌,说是当日宾客众多,围着轿子的人不少,什么人都有。傅锦仪问了半晌,才有一个机灵的丫鬟道:“宾客们围着轿子是常事,只是奴婢倒是看见一件不寻常的事情。当日二小姐出府门时,恰好昭娇公主殿下起驾回宫,奴婢瞧着,似乎是昭娇公主驭下的侍卫们和花轿同行了好长的一段距离。” 昭娇公主? 傅锦仪听得手指一缩。随即,她的脑子清明起来了。 是啊!她怎么忘了昭娇公主这尊大佛?! 此前有傅嘉仪勾结大宦官梁进忠,而梁进忠又是豫王党羽。这一回昭娇公主大张旗鼓驾临傅家…… 原来她不光是冲着自己来的!昭娇公主的阵仗不小,身边带了百十号的宫女、太监和更多的护卫侍从,若是想要顺手救下傅妙仪,便也不是多难的事情了! 是啊,是啊!傅妙仪被绑得结结实实塞进轿子里,四周还有专门看守她的人,但若是昭娇公主存心动手的话……傅家的人能拦得住?! 事情的发展越发超出了傅锦仪的预料。原本她只以为傅妙仪勾结了梁进忠,可现在连昭娇公主都肯帮她。越想越乱,傅锦仪不由更头疼了。 *** 傅锦仪这回没猜错,的确是昭娇公主出手救走了傅妙仪。 傅妙仪勾结豫王党一事,其实比傅锦仪想象中的更加复杂。早在傅妙仪仍是萧府主母时,她绑架傅锦仪失败后即将被休弃,她就给自己找好了后路。 那时候,她本以为自己能够在冯家和萧妃的庇护下度过这一劫,能够继续做萧家主母。然而随后徐策刻意操纵流言,使得宫中萧妃惹祸上身,不得不将她这个小卒子推出来做牺牲品。在接到休的那个瞬间,傅妙仪心中充满了屈辱和不甘。 她为萧家当牛做马,受尽了凌辱,甚至还要替萧妃背黑锅,可最后她还是被萧家抛弃了!而她的娘家傅府,她的生母谢氏已经被废,赵姨娘登堂入室成为实际上的大房后宅掌控人,而整个傅府早已是荣安县主傅锦仪当家! 傅锦仪和赵姨娘这两个人,都是她的死对头!她被休回去后,还能有好日子过吗?傅妙仪心知自己走进了死胡同了,好在她早有准备,立即搭上了先前联络好的线人,对豫王党表了忠心。 最开始和她勾结的人,就是梁进忠。正是因着她是荣安县主傅锦仪的亲姐姐,而傅锦仪又是徐家的准媳妇,有这么一层关系在,豫王党便将她看做能够探入傅家、进而探入徐家和整个太子党的钉子,梁进忠这才肯帮她。 傅妙仪也是能干。她被抬回傅家后便被关进了傅萱仪的后院里,受尽折磨,生不如死。然而即便是这样,她还是将消息传了出去,和亲妹妹傅嘉仪说上了话,并谋划了将傅柔仪作为礼物进献给梁进忠一事。 后来虽然事败,但梁进忠倒很赏识傅妙仪,觉着她机敏能干,应允了早晚会将她救出傅家。随后傅妙仪成为了傅柔仪的媵妾,即将远嫁齐州。傅妙仪何等聪明,自然猜到傅锦仪是想在送嫁的路上解决掉自己,她连忙再次向梁进忠求救。 傅妙仪的运气很好。不仅梁进忠肯帮她,将傅锦仪视作眼中钉的昭娇公主知道后,认为傅妙仪这样的人正是自己所需要的——这世上多一个傅锦仪的死对头,自然是好事啊!而救出傅妙仪,对昭娇公主来说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事实便是如此,可怜那傅锦仪费尽心机,布下天罗地,最后却还是被傅妙仪逃出生天。多年之后傅锦仪回想起来,只觉着这也算是宿命了。 *** 却说那好不容易逃脱的傅妙仪,她的日子并不好过。 她是被塞进昭娇公主后头的马车里救走的。昭娇公主的仪仗一路进了皇宫,傅妙仪一个大活人藏在里头混进去了,随后却再也没见到昭娇公主的面——她这么一个小卒子,昭娇也懒得见她。 那边昭娇公主顾着自己的要事,进了皇贵妃的寝宫,和皇贵妃大吵一架后就被关了禁闭,倒是把傅妙仪忘在了脑后。那傅妙仪便在公主驭下女官的安排下住在宫女的厢房里。 她这么一住就是七八日,心里一直惴惴不安,小心地向女官提出想要拜见公主。女官也不将她放在眼中,只是拿话敷衍她。这么又过了几日,傅妙仪坐不住了。 这傅妙仪勾结上豫王党,说到底是要给自己找一条活路。这活路可不是随意给的,若她没有价值、没有依靠,那她很快就会再次被豫王党抛弃,就和当年被萧家抛弃一样! 那她是想找什么依靠呢?这依靠也不是旁的,正是豫王殿下这棵最大的树! 从勾结豫王党的那一刻开始,傅妙仪就做出了决定。她要进豫王府,成为豫王殿下的侍妾!她已经是残花败柳,想要嫁给豫王党内的哪个重臣是不可能的,而在京城贵族圈子里,再嫁的弃妇无一例外都是做妾的。既然是做妾,那她为何不挑个最好的,干脆去做皇子龙孙的妾呢? 对于嫁给豫王做妾,傅妙仪还是有些信心的。她天生丽质,妩媚动人,只要能够有机会见到豫王,她就自信能迷住对方!豫王也是男人,天下男人都无法抗拒妩媚的女人,而且她的要求并不高,她只想做一个没有名分的丫鬟、能伺候豫王即可,什么良娣孺子之类的贵妾她又不求。 只是,此时的她压根就见不到豫王,这让她心里犯了愁。 她继续住在宫女们的下人房里,日日翘首期盼豫王殿下能够驾临。她此时身处的地界乃是昭娇公主的宫殿,公主身为豫王的亲妹妹,豫王殿下驾临此地并不是稀事。她耐心地等了数日,倒是终于等到了机会。 原来那昭娇公主被皇贵妃禁足后,日日砸东西泄愤,四周女官们都束手无策。皇贵妃一开始遣了好几个教养嬷嬷前去管教女儿,本以为昭娇仍是小孩儿心性,吃点苦头就知道好歹,没成想昭娇这回倔强地很,死活不肯服软。闹了半个月,竟又开始绝食了。 昭娇公主一绝食,皇贵妃便没辙了。好歹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又是最小的女儿,皇贵妃心里对昭娇的疼爱是甚于另外两个亲生儿子的。皇贵妃便先服了软,那豫王殿下身为昭娇的亲哥哥,听闻之后也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豫王殿下是过来哄昭娇吃饭的,躺在下人房里的傅妙仪得知后,欣喜若狂,当即妥帖地梳洗一番后偷偷溜出了房门。 傅妙仪在婆家萧家和娘家傅家,都受尽了折磨,浑身上下都是暗伤。她刚开始被救出来的时候,足足在床上躺了五六日动弹不得。这么养了几日后,她堪堪能扶着床下地,走路还是不稳当。 她形容憔悴、身子虚弱,瞧着便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她索性装扮得更加可怜些,从箱底翻出来一身月白色的常服换上,梳一个堕马髻,一步三摇、弱柳扶风地去了前院。她的打算是好,想着只要豫王看她一眼,稍微动心,她的好日子就来了。然而这深宫之中可不比傅家府邸,她的心愿哪里是那样容易达成的呢。 豫王殿下是皇帝最宠爱的皇子,和当今太子分庭抗礼,宫里不知多少宫女们对他春心萌动,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这昭娇公主驭下的宫女们也不乏有心思的,一瞧豫王驾临,纷纷使出各自的手段来。 傅妙仪扶着墙挪到了前院,远远听见豫王身边侍从们嘈杂的脚步声,还没迈进门槛,便有个传话的女官瞧见了她的身影。女官们也都是人精,这些日子多少摸清了傅妙仪的心思,此时瞅着她要往豫王跟前凑,哪里能让她如愿,当即叫了两个宫女揪住了她。傅妙仪浑身是伤,哪里挣扎得过,被宫女们摁在了外院的墙根底下动弹不得。 傅妙仪城府深沉又颇有手腕,是个不甘心的人,她被女官们拦下后并不肯罢手,心里道:若是这一回不成功,自己难道要一辈子做公主身下的奴婢吗?自己一无所有、无依无靠,保不准何时又成了替罪羊被推出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二十二章:嫁给一个阉人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她思前想后,倒是生出一股子决绝来,竟不顾性命地哭喊起来,妄图得到里头人的注目。宫规森严,她这样做也是破釜沉舟了,若她等来的不是豫王殿下的怜悯,等待她的便是身首异处的下场。 只是她的运气倒算不错,哭了半晌,真有人过来瞧了。 可惜的是,过来瞧她的人可不是豫王。 开始是两个年轻白净的小太监跑过来,问是谁在哭,不得惊扰了主子云云。几个宫女们都有心攀附豫王,不想令傅妙仪如愿,此时早扯了汗巾子将傅妙仪的嘴堵上了。傅妙仪拼死从嗓子眼里呜咽出声,好歹让前来查看的内监听见了。 两个小太监近前看了,见是傅妙仪,两人脸上竟笑了,道:“原来是傅家的三小姐呢。” 傅妙仪瞧这两人竟认得自己,心里便是一喜,以为自个儿是在公主心里挂了号的。她连忙哭着求道:“两位公公,救命啊,救命啊!” 傅锦仪想着只要见到豫王即可,只是她却想不到,迎接她的并不是新的荣耀的人生,而是万劫不复的地狱。 傅妙仪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鬓发散乱,一双泪眼朦胧,端的是我见犹怜。两个小内监瞧了,笑道:“傅家三姑娘可是公主殿下的贵客,怎能如此对待呢!”说着上来扶她。 几个宫女原本按着傅妙仪,见两个内监出手阻拦,倒也不纠缠,笑道:“傅家三姑娘原本是在屋子里养伤的,谁知她自个儿跑出来了。她不懂宫里的规矩,若是冲撞了贵人可就是我们的不是了。” 几人互相笑着,两个内监倒是把傅妙仪扶起来了。傅妙仪看着这几人的态度顿觉诡异,只是不等她警觉,墙外头就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再抬眼,便见一个穿着紫色尨服、身量佝偻的老太监徐步走了过来,看着她道:“傅妙仪?” 这声音沙哑地似钢刀刮在青石板上,傅妙仪听着心里发毛,抬眼看去时,竟看见了一张无比苍老且猥琐的面孔。 面前的人,正是御前大总管梁进忠! 傅妙仪不是第一次见到梁进忠了,而此时梁进忠看着她的神色额外令她胆寒。她颤抖着,道:“梁大总管……” 话未说完,那梁进忠的手指已经抚上了她的脸颊。傅妙仪吓得魂飞魄散,随后那梁进忠的一张臭嘴就凑了上来,结结实实地啃在了她脸上。 *** “你说什么?梁大总管前来提亲了?” 傅锦仪瞠目结舌地看着站在自己跟前的三太太,她觉得有点头晕。 岂止是她,那三太太更是满脸惊骇。她甩了甩帕子道:“唉,这事儿十里八街都传遍了啊,简直咱们丢尽了傅家的脸!咱们家的三小姐被梁大总管看上了,要明媒正娶呢!虽说这梁大总管是圣上跟前的宦官,炙手可热,可这,这嫁给一个宦官……咱们又不是那卖女求荣的人家……” 此时距离傅妙仪被昭娇公主救走已经有一个月了。傅锦仪不知她的下落,也不敢明着和昭娇公主对抗,便想着等一段日子傅妙仪自然会浮出水面。如今她终于再次得到了傅妙仪的消息,只是这消息…… 傅妙仪竟然被梁进忠看上了? 梁进忠还大张旗鼓地来到傅家提亲?! 傅锦仪几乎被这个消息砸晕了头。正如三太太所说,这梁进忠是个宦官,嫁给一个宦官,岂不是要丢尽了全家的脸! 若傅家是个小门小户,想攀附权贵把女儿送给梁进忠,倒也无妨;可傅家如今蒸蒸日上,傅守仁擢拔为二品刑部尚指日可待,又何须要自取其辱将女儿嫁给梁进忠?!更遑论,傅家是太子党,梁进忠是豫王党…… 傅家可是文臣世家,香门第,竟将女儿嫁给宦官,这读人家清高的名声可就毁于一旦了。甚至……傅守仁的官声都会受到影响! “这梁进忠不要脸面,咱们家里还要体面呢!明媒正娶做大房又如何,还不是嫁给一个没根的人!”三太太跳着脚道:“县主啊,这事儿老夫人也刚知道了,老夫人差点气得晕过去!” 对傅家来说,梁进忠求娶傅妙仪实在是一场灾难。 只是,如今傅妙仪的人都在梁进忠手里,傅家已经没有了拒绝的余地…… “事已至此,我也无可奈何。”傅锦仪摇头道:“祖母和父亲怎么说呢?” 三太太苦着脸道:“能怎么说,老夫人气得谁也不见,放了话说三姑娘这样无贤无德的弃妇早该逐出家门,日后就当没有这个孙女!大哥也说了,三姑娘就是咱们傅家的一颗老鼠屎,被萧家休弃成为家族的污点,竟还不知廉耻地去勾引梁大总管!只是大哥又说了,梁大总管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傅妙仪不过是个弃妇而已,他想要还能得不到么?这事儿还真不能拒绝。” 傅锦仪听了点头道:“都已经这样了,还说什么呢?我那三姐姐怕是已经被梁大总管收用了,即便不能明媒正娶,也是回不来了。只是,咱们傅家的名声不能就这么败了,我的意思是,不如立即将傅妙仪出族,多少能挽回府里的名声。” 三太太一听,附和道:“是这个理!我这就去景和院里求见老夫人。” 傅锦仪所想的,何尝不是傅老夫人的心意。一是为了挽回名声,二是为了和傅妙仪划清界限、以免遭到太子殿下的怀疑,傅老夫人当日就修给了傅家的老族长,请他至府上主持仪式将傅妙仪出族。这事儿办得雷厉风行,不过第二日,傅妙仪的大名就从傅家的族谱里划走了。 傅家干脆地将傅妙仪赶出了家门,无疑是给了那梁进忠一记响亮的耳光,告诉他我们傅家无论如何也不会和你一个阉人做亲家。梁进忠得知此事后,气得暴跳如雷,却也拿傅家没辙。其实梁进忠和傅家身处不同的党派,各为其主,原本就是死对头,这梁子也不是第一日结了。 梁进忠恨极了傅家,却对傅妙仪喜爱地紧。他在傅妙仪出族后的第三日就在府中举办了盛大的宴饮,声势浩大地迎娶了无依无靠的傅妙仪。听闻当日还有不少攀附梁进忠的权贵们前去赴宴,梁家的府邸内歌舞升平、热闹非凡。 此事传到了傅府后,傅锦仪怔怔地听着,神色茫然。 “傅妙仪究竟是个能耐的呢,虽然是嫁给一个阉人,然而这梁进忠是圣上跟前的红人,在朝堂上都能翻云覆雨的人物。”傅锦仪轻声道:“没想到,我这三姐姐还真能东山再起了。” “什么东山再起,嫁给一个阉人,也亏她做得出来!”对面坐着一同绣嫁妆的傅萱仪面露不屑,啐道:“什么玩意儿,还四处宣扬是明媒正娶的正室,还嫌丢脸丢得不够么!偏偏这么一个没脸没皮的贱人还与咱们有着血缘,连带着也损了咱们的名声了!” 傅锦仪倒是面色平静。她一双好看的秀眉轻轻皱着,半晌道:“她能做梁进忠的大房,也是她的本事了。梁进忠后院里那么多女人,不过都是当玩物的,也没见他扶正了谁。傅妙仪一进门就是大房,可见是收拢了那梁进忠的心。” 傅萱仪听着嗤笑道:“她倒是豁的出去,怕是不知使了什么勾人的下作手段。只是我听说,这好女色的宦官可是不好伺候的。傅妙仪能把梁进忠伺候好,算她的本事!” 傅萱仪说得不错。宦官和宦官还不一样,寻常的宦官,找个对食宫女是为着搭伙过日子,或打发心内的孤苦的。这种情况下,男方自伤身份,多半会对女方非常珍爱,两人也能过得好。可梁进忠这样好色的宦官,就很难伺候了。 他既好色,便会用尽各种龌龊的手段来享用女人的肉体。宫中“暴室”是关押犯错宫人的地方,那里头就有不少癖好恶劣的老宦官,听说进去受刑的宫女,出来后下头都是烂的,可见是受了什么非人的折磨。 而手握重权的梁进忠,他的私宅里塞了上百个美人,更是经常传出那些出身卑微的女子被折磨死后抬出去扔了的消息。 就算梁进忠不会把傅妙仪折腾死,也绝不会让她好过了。 傅锦仪听着却不说话了。傅妙仪过得好不好和她没有任何关系,问题是,傅妙仪活着一天,对她来说都是个大威胁!她的心里沉甸甸地,暗暗道:傅妙仪这颗野草,没能一把火烧干净她,如今让她翻身了,日后还不知会有多少后患呢! *** 傅妙仪摇身一变成了梁进忠的正妻,此事成了京城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种事儿,毕竟娱乐的倾向更大些。尤其傅妙仪这个人物,出身香门第的名门傅家,随后嫁到萧家成了堂堂的侯夫人,最后被休弃后竟又沦为宦官娘子,她的人生经历既富有传色彩,又充满了不堪入目的笑料。对于贵族圈子里这些龌龊事,大家历来热衷地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二十三章:野心勃勃的暴发户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顺带着,大宦官梁进忠在后院养了百八十号美女的传闻也越演越烈。 这八卦散播开之后,傅家的名声首当其冲受损。好在傅家及时将傅妙仪逐出宗族,到底没烂得彻底。而与此相对,傅妙仪的前夫萧云天倒是被连累地很惨。 萧云天早已将傅妙仪休弃,但这改变不了傅妙仪曾是他正室的事实。自己的女人最后成了宦官的玩物,说得难听点,如今的萧云天和梁进忠就成了前后脚了……萧云天好歹是当朝武安伯,又是萧妃的侄子、皇亲国戚的贵族,大家竟将他和一个阉人相提并论,这实在是莫大的侮辱。 更遑论八卦这玩意儿,向来会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传来传去,京城里竟传出了一条新的消息——据说这萧云天和梁进忠两个人曾为了争夺傅妙仪一个女人,打得水火不容,而最后得胜的显然是梁进忠…… 这话传到萧云天耳朵里,差点把他气得吐血。他已经开始后悔——当初休掉傅妙仪的时候,就该当场杀了这个惹是生非的女人! 如此,傅妙仪一个人搅和地萧家、傅家两家不得安生。好在,随着夏日的暑热日渐消弭,萧家倒是迎来了另一件喜事。 冯家唯一的嫡女冯珍儿,她即将嫁入皇室成为六皇子妃,婚期就定在了九月初五。 *** 冯家身为京城最显赫的望族之一,冯珍儿又是要嫁给皇子做正室的,这场婚事自然备受世人瞩目。而萧妃为了给六皇子造势,干脆花了大价钱将婚事筹备地无比热闹,邀请了满京城的贵胄们前来观礼。 皇家的婚礼一向声势浩大,而冯家和皇室的联姻,在众人眼中显然有着更多的含义——与其说是冯家和皇室做亲,不如说是冯家和萧家做亲。冯家步入了夺嫡这个没有硝烟的惨烈战场,也标志着六皇子这个十一岁的幼子站在了和两位兄长对立的位置上。 太子殿下和豫王殿下两人针锋相对的局面,或许就此会被打破。而随后迎来的,将是三足鼎立的平衡,还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混战?一众名门望族们谁能从中捞好处,谁又会成为最倒霉的牺牲品? 冯珍儿的出嫁,无疑是一块在节骨眼上丢进池塘里的大石头,关键是那池塘里的水本就浑浊不堪,这一搅和,更翻起了青黄发绿的浪花。一切都是未知数,这里充满了危险,更充满了诱惑。 这种情势下,自然不会有人缺席这场婚礼,无论怀着什么心思,亲自前去打探消息都是必不可少的。如此,递牌子进宫观礼的人简直多不胜数,比先前太子妃殿下出嫁时的盛况都要热闹了。 如此盛景,自然合了萧妃的心意。只是宫中另有严苛的祖制,若是六皇子娶妻的场面超出了太子殿下的婚礼,怕是会被有心人拿做把柄,日后指责六皇子逾越。萧妃收帖子收到手软的时候,笑着和底下人道:“这进宫觐见的人太多了,倒是让本宫难做。” 底下宫女们都喜气盈盈地,笑道:“人多热闹。原本以为没有这么多人的,不想都来了,可见咱们六殿下是没有半点不如几位年长的皇子的。” 大家都笑着,萧妃也高兴,心道:自然是没有不如的,她的小六不过年纪小些,谁说就一定不能夺嫡了?皇家立储都是立贤,嫡长子那一套在皇室其实不大好使。古往今来的帝王,真正是嫡长子出身的又有几个。 几人笑了一阵子,到底有个机灵的女官,提议道:“若这些名门望族们都进宫观礼,阵仗太大了,也是个问题。奴婢瞧着,不如分出一些人,让她们去冯家送嫁,既全了宫里的规矩,也不会损了喜宴的热闹。” 萧妃听着来了兴致,道:“你这话是怎么说?” 那女官笑道:“如今是秋天,冯小姐出嫁的日子又靠近重阳节。咱们不如趁着嫁娶当日,在冯家设一场菊花赏,请贵人们前往赏花,实则是送嫁了。如此进宫的人数少了,旁人说起来也不会指责六殿下逾越。” 这的确是个好主意,萧妃听得笑意更浓,眼珠子一转道:“那就依了你!这去冯家送嫁,可比在宫里赴宴更有意思,如此也是给冯家长了脸面了。” 萧妃下了决定,下头人自然赶紧着安排起来,又忙着给冯家送信去。 *** 九月初五的日子一天天地近了。 京城的贵族们都接到了两份请帖,有宫里萧妃娘娘分送的,有冯家送过来的。傅老夫人各自打开瞧了两眼,丢在了桌上,冷笑道:“萧家倒真扯起虎皮谋大事了。” 对萧家这个曾经的姻亲,傅老夫人是越发瞧不上眼了。萧家是握着兵权的,门第显赫,但却不料到,那萧妃娘娘被这种显赫冲昏了头脑,竟要去夺那个九五之尊的位子。六皇子还不到十二岁,大张旗鼓地娶了冯家的女儿,将冯家一同拉入战局。 萧妃娘娘这份魄力,着实让人不得不注目。只是,伴随着野心的往往是万劫不复的危险,想夺皇位?就凭萧家和冯家?!不说萧家起势晚,上头的太子殿下和豫王殿下两位,本就比六皇子年长十几岁,身后母族煊赫、党羽庞大,六皇子斗得过哪一个? “唉,萧家竟真铁了心要夺嫡了,从前我还不大相信呢。”傅老夫人下头坐着的傅守仁也跟着叹气,道:“这萧家啊,不过是个没有底蕴的暴发户,骤然富贵后,恰巧萧妃娘娘又生了皇子。原本按着萧家的命数,让六皇子做个闲散亲王,将来安安稳稳地也就是了。偏偏他们不甘心,还千方百计地求娶了冯家女!” 傅守仁这段日子正意气风发,整个刑部都听命与他,皇后驭下的几位同窗素日也很关照他。甚至前日还有人帮着他在圣上跟前美言了几句,圣上也透露出想要尽早将他擢拔为二品尚的意思。 这人往高处爬,傅守仁走得高了,心境和从前也不大一样了。从前他是个小门小户,好不容易攀附了萧家,这才得了个三品侍郎的官职,一切都仰仗着萧家。如今他成了太子驭下的重臣,受着太子党的恩惠,同时也竭尽全力地帮衬其余党内的同僚。他要考虑的不仅仅是自个儿的一官半职,而是整个大局。 他必须时刻保持清醒,看清楚朝堂的一切风吹草动,对太子党、豫王党以及即将并入战局的六皇子党羽们的动向了如指掌,对任何危险的前兆心生警惕。其次,他还要揣度将来的局势变化,如今太子殿下和豫王殿下面上一派祥和,似乎是偃旗息鼓了,可谁知道豫王殿下又在暗中酝酿着什么呢? 这一回冯家嫡女的出嫁,又会引发怎样的动荡? 对萧家的野心勃勃,傅守仁深感忧虑。六皇子年岁尚小,面上看并不会威胁到太子的地位,但圣上的心思又有谁猜得准呢?萧妃可是如今圣上最宠爱的女人,六皇子也因自幼聪慧、相貌生得和圣上相似,额外受圣上偏宠。 “他萧家,不过是老鼠扛旗罢了!”傅老夫人面露鄙夷,张口道:“萧家根基浅薄,却偏偏喜欢痴心妄想!这样的家族,爬得多高,到时候就会摔得多惨!”傅老夫人说着,又冷哼一声道:“今日看来,傅妙仪被萧家休弃倒还是一件好事了!咱们傅家可不需要萧家这样空有野心没有底蕴的惹是生非的姻亲!” 傅老夫人这话倒是说到了傅守仁心坎里。对萧家夺嫡的决定,身为旁观者的傅守仁并不看好,谁都知道这里头的风险有多大。好在如今傅家和萧家已成陌路了,就算届时萧家灰飞烟灭,也不会牵连到傅家。 “萧家……且看他们的造化吧。”傅守仁不愿多说了。他站了起来,顺手捡起那两张名帖道:“不知明日咱们去何处赴宴呢?是进宫,还是去冯家?” 傅老夫人面目端然,随意道:“宫里是非多,既然冯家也送了帖子,咱们就去冯家吧。唉,这冯家也是,家大业大,唯有一个如珠似宝的女儿和一个傻儿子,偏要把女儿送进宫里去!我瞧着啊,冯家这步棋走得悬。” 傅守仁听着笑道:“母亲也觉着冯家与萧家联姻的事儿并不一定是好事?” 傅老夫人只笑道:“好不好地,都是皇室的事情,咱们只瞧着吧。这些高门大户啊,显赫到了顶,就不知下一步该怎么走了。冯家把宝整个儿押在了六皇子身上,到时候赚的盆满钵满是有的,赔得鸡飞蛋打也不怪。” 母子两人随意闲话了几句,傅守仁便揣着帖子退下了。 如此,傅家定下了要去冯家赏花送嫁。冯家分送给各家的帖子上,不论嫡庶、不论正统旁支,其名姓都赫然在列,这自然是冯家、萧家为了给六皇子造势刻意为之,倒也使得各府上下欢呼雀跃。因着这些名门望族里,寻常的宫廷喜事大多是嫡系前往,庶出和旁支鲜少能在人前露脸。如今大家都有了赴宴的机会,自然高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二十四章:六皇子妃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傅家也是一样,三房甚至二房的人也得到邀请,大房子女里不论嫡庶都在请帖上记了名。傅老太太瞧着,心里不齿冯家这番做派,原先还不准备去那么多人;只是随后傅守仁又提到,左右旁的府邸来人都不少,不论怎样都是乱糟糟一团,咱们傅家去的少、去的多了,都是一样的。而正巧大房的嫡子傅德明和庶子傅德敏都需要相看亲事,二房的傅婉仪也要着手准备了。 如此傅守仁做了决定,到了九月初五那一日,傅家上下黎明时分爬起来梳洗,一早套上马车浩浩荡荡地赶往冯府。 安国公冯家的府邸建在南坊,和皇城不过隔着一条巷子,四周便是两位亲王府。冯家这地处得力不说,门前的巷口是个极为宽敞的街道,这使得今日如此浩荡庞大的来宾都能找着停马车的地方。傅家众人到的时候,下来瞧着两溜儿排成排的马车,心里也不禁咋舌。 冯府家大业大,为着今日的排场是下了本的,虽然人多,接应的安排也极为妥当,不似傅家这样的寻常门户一遇上热闹场面就乱了手脚。傅家众人跟在礼部尚方家后头一同进府,冯府中一位面生的旁支媳妇前来接引,很是热络地扶了傅老太太道:“咱们两家也是世交,许久不见大伯母上门了!” 傅老夫人和傅守仁等听着,心里都暗自撇嘴:八竿子打不着的两家,还世交呢。这么刻意的热情,要么是拉拢人心,要么就是彰显自家的架势派头。这冯家不过出了一位皇子妃,还以为六皇子已经做了太子么? 只是大家心里也明白,冯家和萧家这一派,起势地晚,想要夺嫡就只能迅速造势。傅老夫人也不敢得罪冯家,笑着应付两句,一众人规规矩矩地进了门。那接应的媳妇领着众人往后头去,原以为要直接去冯家主母的大院,结果行过前院便朝左一拐,弯弯绕绕地穿了一个抄手游廊,倒是进了一个极宽敞、中央开凿了池塘的小园子。园子里搭了棚子,棚子底下就设着席位。园子前头不远处能看见大片的菊花花圃,再往远了瞧就是一处后山,山上种着水仙和海棠等花儿,花海一望无际。 原来今日为着操办赏菊宴,冯家颇花了一番心思将这一处花圃边上的院落拾掇出来,搭了棚子供宾客赏玩。傅家众人瞧了,一壁咋舌冯家显赫,竟能凿出这样大的田地来全部用来种花;一壁对那花圃里许多名贵的菊花心有赞叹。 进来赴宴的宾客们,纷纷赞赏冯家的花儿种得好。冯家的主母是冯二夫人,此时早被一众贵妇围在中央,也看不清晰人影。傅家的门第不上不下地,便被安排了和几位大学士家的女眷同坐。 明面上是赏菊,冯家自然做了许多新有趣的安排。刚来的宾客们一坐下,便上了明菊茶,捧了新制的菊花糕一类的吃食,许多小丫鬟还忙着穿梭在花圃里采摘新鲜的菊花给客人们冲茶。瞧着人来得差不多了,冯家二夫人站起来笑道:“今年的菊花开得尤其茂盛,多谢各位贵人们赏脸过来……” 冯家掌家的二爷、安国公世子,也是家里的独苗苗,冯家大爷是个刚出生三年就夭折的,虽然按着习俗不应该论齿序,然而冯家实在是人丁凋零,不忍心抹去这个孩子的存在。如今的冯二夫人便没有妯娌。 这冯二夫人出身高贵,是皇家的宗亲。冯家人口简单,她的日子过得很好,如今女儿成为皇子妃自然更加得意。只是半年前在萧家那件轰动京城的“绑架案”丑闻,是她最为难堪而又难以甩脱的污点…… 满京城的人都在传她那个傻儿子的举止是何等不堪入目……邱家和徐家又在四处造谣指责她故意绑架荣安县主的险恶用心…… 总之,一提起这事儿冯二夫人就头皮发麻。今日冯珍儿出嫁,她和萧家一同将婚事操办地无比热闹,她自个儿内心里也有一种想要扬眉吐气的意愿。 好在,宾客们都摄于冯家的显赫和六皇子的势力,没有人胆敢再提起半年前的事情。大家吃着菊花茶,纷纷和冯二夫人恭维道:“冯家的茶水都比旁人要清冽些!”“可不是,我瞧着是这菊花种的好!”“这些糕点菜品我们府上都没有,应该是宫里的样式吧?” 冯二夫人笑吟吟地,一一和众人闲话。不多时,也不知谁说了一句什么,前头的席位上骤然安静下来。 因着人太多、席位太多,这种安静是如浪潮一般从前头传到后头的,很快整个大院子里都寂寂无声。随后突地有几十位身着尨服的宫中内监和上百位身着铠甲的侍卫从前院徐徐地进来了。 这便是宫里迎亲的仪仗,当然,这群人只是开路的。 冯二夫人立即站了起来。 后头宾客们大半也都站起来了,仍然坐着的是几位身份高贵的亲王家眷,虽然六皇子是皇帝的亲子,但按照礼法,他们都是皇家宗室的长辈。 宫里迎亲的规矩和民间是不同的,因为所有嫁到宫里去的媳妇和自己的丈夫在身份上都并不平等,绝无宫外人家里所谓的举案齐眉。在律法上,皇帝、皇子、亲王们的正室,既是妻子的身份,同时也是服侍皇族的奴婢。冯珍儿成为六皇子妃,并不是皇室向冯家求娶她,而是皇帝开恩下旨令冯珍儿成为皇子妃。 众人垂首肃立,无人敢说话,只听得皇室的仪仗后头渐渐响起喜乐的声音。很快,有礼部的臣子领着执礼宫人们上前宣读圣旨、赐福、赐礼之类,众人免不得又跪了一回。 等了半晌,才看见一顶八人抬的大轿子从西侧抬出来了,冯二夫人领着大家跪地,口称“六皇子妃”。 六皇子妃冯珍儿,从成婚的圣旨下来后,就由宫里分派了三十位教引嬷嬷入驻府中,她的住所被层层的围栏围起,平日里连她的母亲冯二夫人前去拜见都要三请四请,父亲身为男子,更是再也不曾见过一面。此时她的身影埋藏在大红的喜轿中,是绝不能看母亲一眼的。冯二夫人跪着叩拜她,原先还面露得意,后头就泛起了泪光,只是不敢让人瞧见。 傅锦仪远远瞧着冯二夫人的身影,暗自撇嘴。 果然,冯家比萧家更加野心勃勃。而冯珍儿嘛……不过是个模样漂亮、性情急躁、心思浅薄却又喜欢掐尖好强的女孩子。 冯珍儿这样的女子,嫁入皇室成为呼风唤雨的皇妃、享尽荣华富贵,恐怕是很合她的心愿的。只是年轻而单纯的她此时还并不明白——所有命运赐予的礼物,其实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代价。 轿子从众人眼前走过的这个瞬间,傅锦仪看到了无尽的皇室威仪,和冯家无上的显赫荣光。多少人跪地给轿子里的那个不满十五岁的女孩子恭敬行礼,又有多少人艳羡地看着那八人抬的御辇。而很快,轿子往前去了,浩浩荡荡的宫人们从眼前陆续走过去。 在轿子走过去之后许久,眼看着最后一批捧着扇子的宫人们也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大家便以为能起来了。结果前头的冯二夫人刚站起来,却又突然听得一位年迈的宦官高声喊道:“太子妃殿下驾到!六公主到!七公主到!淮南郡主、益阳郡主、山阴郡主到……” 太子妃殿下竟领着几位公主、郡主们过来了? 冯二夫人似乎愣了一下子,随后再次跪了下去。身后人里头想起来的也连忙跪好,大家一同给太子妃和两位公主请安。太子妃率先被人从轿子里扶出来,站定了笑道:“都起来,都起来!安国公府日后也是我们皇室的亲戚,不必多礼!” 冯二夫人便先起来了,笑着上前和太子妃道:“太子妃殿下今日怎地有闲暇驾临寒舍?实在是蓬荜生辉啊!”冯二夫人热情地招呼着,一壁忙忙将自己的主位让了出来,请太子妃就坐。 太子妃身量瘦弱,过了大半年她的个子似乎也没有长高。她今日的装束并不庄重,不过是一件家常的御制海棠花绣孔雀的宫裙,外头罩着薄薄的玫瑰秋衫,领口用一颗硕大的东珠扣住,发髻上戴着的一只五尾凤衔珠的步摇彰显着她的身份。她端正笑着入席,道:“本宫听说了冯家的菊花都是天下名种,还有那连宫中都没有的品类,便很想过来瞧瞧。且日后冯家和本宫也是妯娌了,本宫登门拜访,冯夫人就当是咱们亲戚间往来吧。” 太子妃年纪小,说话的声音细腻而柔软,只是四周宾客们细心听着,不少人脸上都变了一变。 为了赏菊花而来的,而且是亲戚间的往来……这话倒是亲切,仿若放下了太子妃的架子和冯家论亲戚一般。然而…… 冯家的菊花连宫中都比不上,这话听着就有点意思了。是指责冯家放肆逾越皇室呢?还是告诉众人冯家的显赫和野心令人吃惊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二十五章:太子妃驾到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太子妃两句话就使得喜宴热闹的气氛为之扭转,冯二夫人的神色也有些尴尬了。只是冯二夫人到底是个圆滑之人,很快反应过来,笑道:“太子妃殿下过誉了,臣妇家里的花草但凡能入眼的,哪个不是宫里赏的,难得太子妃殿下瞧着好,臣妇回头就赏赐那些种花的奴才们。” 宫里赏的……太子妃唇角微微勾起,这还是在彰显自家得势,宫里赏了许多金贵的东西下来。 众人都跟着笑起来,贵族圈子里这样的机锋太常见了,大家自然见怪不怪。冯二夫人在太子妃身侧的位子上坐了,亲手给太子妃斟酒。上席间其乐融融地。 六公主和七公主并几位郡主纷纷被请上了座位。 今天昭娇公主并没有来——她连宫中的喜宴也没参加,她此时还被皇贵妃关在自个儿的寝殿里,对外称病呢。而领头的太子妃是个稳重识大体的人,她带来的公主和郡主们都是守礼的性子,这令在场的宾客们都松一口气。 皇室的主子们难伺候,好在最难伺候的那位没来。 六公主就是没有封号的梅公主。七公主今年只有八岁,没到册封的时候。 七公主年岁小,她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安安静静地坐着。梅公主恭恭敬敬地站起来服侍太子妃,给她添茶布菜。几位郡主里,醇王妃的女儿益阳郡主正和太子妃的娘家陈大学士家的少奶奶谈笑风生,另外的淮南郡主和山阴郡主家中都败落了,平日并不出门,和大家也不熟。 好几位重臣家里的太太、媳妇都上前给太子妃殿下敬酒。太子妃年岁小不胜酒力,喝了两杯子便要以茶代酒。而前头戏台子上刚上来两个小旦,一边咿咿呀呀地唱着一边在空里立着的竹竿顶上翻筋斗,惹得众人一片喝彩。有人赞叹道:“冯家请来的戏班子像是陕北那边的名家,咱们从前也看杂耍,倒没有这样技艺精湛的。” 太子妃面上也露出兴致勃勃的神色。 众人看戏取乐,四周有百十号的丫鬟婆子们碎步跑着,将各色的菊花折枝上来装在一个一个的小篮子里——不是插在瓶子里,捧给每个席位的宾客。冯家给宾客们捧上的就是这样一篮子一篮子的花,矜贵的女眷们便又起了插花的兴致,从中挑选自己中意的来插。 若是只有菊花一样是不大适合插花的,冯家的花圃可是大地很,里头什么都有。大家赏花兴致高,冯二夫人索性引着宾客们离席去花圃里亲自去采。太子妃道:“只瞧花儿未免乏味,咱们不如行诗文吧。” 做诗? 傅锦仪在心里撇嘴,果然还是老套,这种赏菊花的时节大家除了作诗取乐似乎也没有别的玩头了……只是正因为年年都如此,太子妃的提议很快获得了大家的拥戴。 冯家对此也早有准备,冯二夫人命人端上笔墨纸砚。太子妃身边的益阳郡主提议道:“若是平常作诗也没个意思,我倒想起来去年年节的时候在宫里,咱们咏梅花来着。说是做诗,但不能见‘梅’和‘香’这两个字。” 益阳郡主这话一出,四周人脸上倒是露出兴致来。冯二夫人笑道:“难道咱们今日也不能提‘菊’和‘香’这两个字喽?那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若是太容易了,岂不是无趣地紧。”益阳郡主兴致勃勃地笑道:“我的意思是,今日作诗咱们不如抹三个字吧,‘菊’、‘香’、‘情’。怎么样?” 四周众人哄笑一团,有人指着益阳郡主道:“这样狭促的主意,待会儿你可要第一个来。” 益阳郡主笑道:“来就来,我可不怕。” 太子妃坐着笑道:“那我可就准了,从益阳开始吧!只是既要斗诗,我这儿便当个先生吧,你们作了,我来品评。”下头女眷们纷纷附和。 太子妃光明正大地把自己摘出去了,其余的人也不是人人都要作,不想参与的大可不说话。反正人多,想趁这个机会出风头露脸的大有人在。上头益阳郡主先作,一旁几个自诩文采斐然的名门千金也抢先上前。 冯家几个粗壮的婆子合力抬了四张红木桌子,在前头拼成一个大的席位,笔墨纸砚一一摆上,请几位作诗的姑娘坐。这热闹一起来,不作诗的人都纷纷站起来围了上去。 第一波作诗的有十几个人,大家围着红木桌落座,都是跃跃欲试的模样。不过益阳郡主提出的条件太刁钻,这斗诗也不是简单的,大家一时半会都在冥思苦想。太子妃倒是并未和旁人一样凑上去,她依旧坐在上席的首位,唇角含着稀薄的笑意,手中捏着一盏热气散了的明菊茶。 傅锦仪和傅萱仪几个姐妹随着众人挤在红木桌子的边缘。这个位置什么都看不见,只是这里实在无聊,听着前头人们笑闹也是好的。然而,热闹这种东西,总是和乱子相伴而生的。 多数人围在斗诗的姑娘们身边,其余的人,除了端坐上首的太子妃,大多也去了花圃里摘花了,没有谁会百无聊赖地坐着。而今日来冯家的人实在太多,似乎是一位作诗的姑娘写出了什么令人拍案叫绝的名句,围着的人中突然爆发出一阵叫好的声音。 叫好的浪潮从前推到后,后头的人看不见前头的情形,又不知是谁不顾了礼数,使劲儿往前挤。这一挤,中间一位小姐很不幸地被推倒了,啊呀一声就摔了下去,可这一摔不要紧,更多的人被她牵连,一下子就摔了四五个。 大家推搡之中,傅锦仪也被边上的人推了一把。这摔就摔吧,只是她摔的却很不妥当——她正好摔在了另一位女子的裙子上,摔下去的时候不小心撞碎了对方拿在手里的茶盏,茶水尽数泼了出来。 乱子一出,场面有一瞬间的寂静,然而也不知是谁反应快,先笑了起来,随后大家纷纷哄笑。所有摔倒的人都没有受伤,摔疼了的人当众也不好意思闹,都拍拍身上的土站起来。可是——傅锦仪却没那么好的运气。 被她撞了的女孩子不是旁人,正是梅公主。 傅锦仪瞧见了对方脸的时候心里就知道坏事了。方才推她的那个人力气很大,而她又好巧不巧地冒犯了梅公主——这种巧合让她深以为疑,若说不是有人蓄谋的她都不信。 眼看梅公主手中那只翠绿色的碧玉茶杯被摔得粉碎,她不敢怠慢,慌忙就跪在了梅公主跟前请罪。若是换成别的公主,她或许不会觉得害怕。然而……身份最卑微的梅公主,却是她的噩梦。 梅公主身边的宫女正大呼小叫着:“公主的裙子被茶水污了!” 摔了一杯茶,泼了一件衣裳,这事儿可大可小。梅公主有那么一瞬间的沉默,随后却笑了,道:“原来是荣安县主呀!方才吓了我一跳!” 傅锦仪跪着道:“臣女有罪……” “嗐,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梅公主的态度却和她想象中并不一样。她甚至亲自伸手把傅锦仪拉了起来,笑着道:“既然县主泼了我的茶,那就劳烦县主再帮我斟一杯茶上来吧。” 哈? 傅锦仪微微愕然,只是她也很快回过神来,再次拜谢道:“多谢公主宽厚。” 梅公主转过了身,两个女官无声地站在了傅锦仪身后。傅锦仪轻轻地咬了一下牙齿,她身后十步远的席位上,傅老夫人和傅萱仪、傅婉仪几人正焦急地看着她,只是还未出声便被新一波拥挤的人群遮挡住了。 身后的女官扯住了傅锦仪的胳膊,催促道:“还不快去!” 傅锦仪心内自然不安,只是她被梅公主揪住了把柄,不去也是不成的。而此时在众目睽睽之下,想来那梅公主不能对她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她略一犹豫,起身至不远处的棚屋里亲手给梅公主泡了一壶碧螺春。 傅锦仪一路端茶,在梅公主面前恭敬奉上。梅公主面上挂着和善的笑容,只是她刚接过茶,略微扫了一眼道:“真不巧,我平日里是不喝绿茶的,荣安县主这碧螺春泡得合宜,可惜不合我的喜好。” 傅锦仪依旧端着茶。她疑惑而小心地看着梅公主——难道梅公主是想在茶上头刁难她? 只是刁难的话,也不算什么事儿,多泡几杯茶、多受几句冷嘲热讽,对她来说无足挂齿。不过……梅公主既然出手,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 果然,梅公主随后说出的话,让傅锦仪再难平静。 “荣安县主的茶艺精进,我无福消受也就罢了,不如献给太子妃娘娘吧。”梅公主说着,顺手连着银盘一块儿接过了傅锦仪手中的茶,转首朝太子妃的上席走去。 太子妃似乎也察觉了异动,她侧目朝傅锦仪看过来。 傅锦仪眉头微微皱起。她连忙跟上了梅公主的脚步,而梅公主已经将茶盏捧至太子妃跟前,笑吟吟道:“这碧螺春可是荣安县主的手艺,我今日就借花献佛,还请太子妃殿下笑纳。” 傅锦仪的手指一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二十六章:斗茶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梅公主手中端的茶,正是自己亲手炮制。只是……这事儿怎么都透着诡异。 太子妃平静地看着献茶的梅公主。傅锦仪无法从太子妃的神色中看出任何端倪,但一种多年的本能让她察觉到了危机。 梅公主首先是个不得宠的公主,其次是昭娇公主座下的爪牙。她不应该和太子妃有什么交情……尤其今日她还特意跟随太子妃来到冯家。 而此时她又向太子妃奉茶。奉茶也就算了,她奉上的茶是出自旁人的手…… “太子妃殿下!”傅锦仪骤然跪了下来。她急匆匆地道:“这茶……这茶泡得老了些,太子妃千金贵体,如何能怠慢。还请太子妃殿下允许臣女重新为您奉茶。” 梅公主的神色微微一动。 只是她捏着银盘的手却不曾松开。她淡淡笑着道:“荣安县主言重了,我瞧着这杯茶恰到好处。太子妃殿下一向肠胃娇气,平日里还偏不能喝那样刚冲开的新茶,唯有这泡了一会儿的茶才能入口呢。”说着将银盘放在了太子妃面前的席面上。 傅锦仪眉头一挑。 连太子妃的喜好都算计上了吗?梅公主今日这架势,是非让太子妃喝了这茶不可呢…… 傅锦仪抬眼看向太子妃。 太子妃的神色依旧静谧无波。下一瞬,她朝梅公主露出了一个慈和的笑容,道:“六妹妹体贴,处处为本宫着想,本宫心领了。”却没有伸手去碰茶杯。 梅公主倒也不急。她在太子妃身侧坐了下来,道:“太子妃殿下是我的长嫂。平日里又是待人最和善的,我怎能不孝敬长嫂呢。”一壁又笑道:“我是个出身不佳的,从前也不敢在人前露脸,尤其惧怕太子哥哥的威势。如今我才知道太子妃殿下心善又宽厚,只后悔从前不曾亲近您。” 梅公主一席话说得温温软软,却让傅锦仪警铃大震。梅公主和太子妃的确没什么交情,却一口一个亲近,还自伤身世招人怜悯…… 傅锦仪忍不住看向四周,果然见好几位闲坐的贵女们都有意无意地望过来了。她不禁有些忐忑——若是太子妃拒绝梅公主的茶,那落在旁人眼里就是她不肯同梅公主亲近! 一个势利的名声可就跑不了了…… 梅公主清浅笑着,太子妃却是骑虎难下。傅锦仪一时焦灼起来,她几乎可以肯定,梅公主手中的这杯茶是绝对不能喝的…… 该怎么办?如果任凭太子妃喝下去的话,会有什么后果等着她?要知道,这茶可不是梅公主泡的,而是出自自己的手……虽然它在梅公主手上又过了一道…… “太子妃殿下……”傅锦仪一咬牙,上前就想要打翻茶盏。是了,如果打翻的话,她只要拼死顶一个冒犯冲撞的罪过即可……虽然她可以预见,有梅公主插手,她这个冲撞之罪是绝不会轻饶的。 但若是什么都不做,下场只会更可怕。 傅锦仪的袖子朝前一扫,眼看要将桌上的茶碗碟盘通通扫落,上首的太子妃却很突然地伸手拉住了她的手。太子妃比她只年长一岁,一双手却生得细嫩小巧,不盈一握。太子妃的手指轻轻扣在傅锦仪的手腕上,那力道都很软,傅锦仪却猛地僵住了。 她不敢再动了,抬眼看去时,太子妃一双眸子轻轻地望着她。 太子妃什么都没说。但她随后松开了傅锦仪的手腕,端起桌上的茶盏送到嘴边。 傅锦仪一颗心简直要跳出来,唯有理智告诉她:不能动,不能动。太子妃既然阻止她,那就一定有了应对之策。太子妃殿下能在风声鹤唳的宫廷里站稳脚跟,心思城府绝不是自己能比的…… 傅锦仪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太子妃将茶水送进了口中,当然,身侧的梅公主也一错不错地盯着。很快,太子妃放下了茶盏。 傅锦仪低头去看,那白玉瓷杯里的茶汤已经少了一半。 她心内忐忑不安,太子妃却笑道:“荣安县主的茶艺精进,本宫很满意。”说着命令道:“六妹妹和荣安县主服侍本宫妥帖,本宫今日也高兴,便赏赐你们二人。来人,将本宫匣子里那一对碧荷缠丝羊脂玉镯子捧上来。” 便有宫人们捧了镯子上前,只见是温润的羊脂玉,外头用金丝扭成几朵盛开的荷花,玉质通透,做工精巧。太子妃这样高贵的身份,出门在外后头跟着那浩荡仪仗不全是摆设着给人看的,那些下人们手里都捧着衣裳、拂尘、玉瓶、胭脂等各色物品,能够保证主子不管走到哪儿都能随时更衣梳洗,这首饰匣子也是带着的。 这一对玉镯子一瞧就是宫中贡品,傅锦仪和梅公主不过捧了一杯茶就得到这样贵重的赏赐,不由都愣住了。而太子妃已经笑着先拿起其中一只,套在了梅公主手上;又示意傅锦仪拿走另外一只。 梅公主自然不敢推脱,她脸上的神色惊疑不定。傅锦仪不过顿了一顿,也伸手拿走了属于自己的镯子。随后,两人跪地朝太子妃拜谢。 太子妃笑道:“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礼。六妹妹是太子的亲妹妹,手足情分,非旁人可比,我这个做嫂子的又怎会怠慢你呢。还什么出身卑微,你是天之骄女,是皇上的血脉,即便你娘亲是宫奴出身,也不会改变你身为公主的事实。日后六妹妹还是多来东宫陪我说说话,我不会亏待了六妹妹的。” 梅公主方才为着劝太子妃喝茶,一番话说得楚楚可怜,谁料太子妃一张利嘴可不在她之下,亲亲热热地几句话又把她顶得哑口无言。太子妃面上挂着盈盈的笑,梅公主虽然忐忑,还是连忙跟着笑道:“太子妃殿下如此照顾我,我实在感激不尽……” “好了,你年纪小爱热闹,不必陪着我们枯坐,还是快过去瞧那些姑娘们作诗去吧。”太子妃似乎并不想给梅公主说话的机会。她轻巧地笑着推开了梅公主的手,看梅公主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又笑道:“若是妹妹不喜欢诗文,不如去折两支金盏菊过来,冯家的菊花很得我的心意,只是我自个儿怠懒,不愿意走动。” 太子妃这是吩咐梅公主去摘花给她。 先前梅公主还与她亲亲热热,这会儿得了吩咐,总不好推脱。梅公主在同样忐忑的心绪中,不得不从上席的位置上退了出来。 傅锦仪没有一同退下。而随后,太子妃抬眼看向了她,淡淡道:“县主陪着本宫说会儿话吧。” 傅锦仪连忙坐在了太子妃身侧。太子妃依旧端然坐着,再次伸手端起了茶盏——那不是方才梅公主敬的茶,而是太子妃身侧的女官新换了杯子给倒的一杯茉莉花茶。 太子妃从容地喝着茶,放下茶盏的时候,太子妃的手掌一翻,轻轻将自己的衣袖伸在了傅锦仪跟前道:“县主不需要担心,方才那口茶,我怎么可能喝进去呢。” 傅锦仪一眼瞧见了太子妃袖子上的一滩水。 她心里一松,这才道:“原来是我虚惊一场,还以为殿下真的喝进去了。” “若不喝,便不能如她的意,她不知还有多少招数等着我呢。”太子妃轻轻地道。傅锦仪却疑惑道:“太子妃殿下也知道梅公主不安好心?可是……梅公主难道真有这么大的胆子吗?” 梅公主当真想要谋害太子妃?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尤其是,梅公主出身卑微,太子妃却是天底下除太后、皇后外最尊贵的女人,两人身份天壤之别。真出了事,梅公主这条命怕是都要赔上。 “她不过一个小卒子而已,真正关键的人物又不是她。”太子妃轻声道,却又叹息一声:“怕是这一回他们谋划地很是周全,梅公主成竹在胸,根本不必顾及事后会如何,胆子也就放开了。” 傅锦仪听得头皮发麻。 “谋划周全?”她压低了声音问道:“太子妃殿下都知道了吗?我只瞧着,梅公主特意用这杯清茶陷害我,应是想要将我当做替罪羊的。” 太子妃闻言苦笑一声。 此时旁边离得近的几位贵女都被太子妃身边的女官刻意支开了,左右都是太子妃的心腹。太子妃环顾四周见并无异样,才一动不动地轻声对傅锦仪道:“荣安,你方才不顾自己的安危上来给我扫那一杯茶,你这份心我记下了,今日之事我也不瞒着你。宫中六皇子与冯氏女成婚,我身为太子妃却出宫来冯家赴宴,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傅锦仪浑身一僵。 她就知道是这样……旁的郡主亲王之类来冯家赏花也就罢了,可太子妃是东宫的主母,按理是应该在宫中参加六皇子的婚宴的。 太子妃特意出了宫,八成是为了躲避什么……只可惜,她根本就躲不了,梅公主跟着她一块儿出来了。 “臣女和臣女的家族都受了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的恩德,臣女为太子妃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傅锦仪低头安安静静地道。这表忠心的话是绝不能少了的,尤其——她和太子妃之间其实并不亲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二十七章:有孕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因为当初昭娇公主设计让她差点被太子收用的事儿,虽然最后没成,但她在太子妃心里的印象绝不会有多好。 太子妃点点头,并不说话。半晌,太子妃再次道:“我在半月之前诊出怀有身孕,胎像并不稳……此事除了秘密上报给了圣上,东宫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但前日太子殿下接到密报,和豫王那边有关的。我便决定了今日出宫……” 太子妃说得模模糊糊,但傅锦仪还是听懂了。 太子妃怀孕了! 太子妃很快就要十五岁了,这个年纪有孕太正常了,而这也是太子妃的第一胎。 宫里的倾轧是宫外人不能想象的,傅锦仪深知这一点,也知道皇帝的妃子们但凡有孕的,多半会先隐瞒三个月,等坐稳了胎再昭告出来。而太子妃……外有豫王虎视眈眈,内有一众太子的妾室们盯着,内忧外患之下她只能选择隐瞒。 只是……她隐瞒地辛苦,外头刺探情报的人却也不是吃素的。 太子殿下接到了和豫王有关的密报……是豫王那边的人想要谋害太子妃!今日恰恰是六皇子成亲的大喜日子,宫中的筵席被萧妃捯饬地热闹非凡,怀有身孕的太子妃身为长嫂必须出席这场婚宴,而越是热闹,危险就越大。 热闹这种东西总是和乱子挂钩的。 太子妃最终决定出宫避祸。但是她没能完全躲开…… “我借口贪恋冯家的菊花,出宫驾临冯家,圣上是应允了的。不过梅公主与我随行的事情却在前一天晚上很突然地定了下来,我根本就没有应对的时间。”太子妃继续道:“梅公主同行之事,我想过找理由将她留在宫中,但随后又觉得不妥,就算没有梅公主,那么一定还有旁人,而且一定是暗中的人。倒不如将梅公主带上,放在我的眼皮子底下。除此之外,跟随我的女官里也安排了医女混入,想来一些雕虫小技是能抵挡的。” 傅锦仪皱起眉头。 “这样下去可不是个办法。”傅锦仪接了口道:“太子妃殿下,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女子怀胎十月,这十个月里头……难道都要这么防着吗?而且,冯家也不是安全之地。” 傅锦仪并没想到事情会这么棘手。太子妃怀孕了,瞒得死死的消息还是走漏了,而豫王党已经张牙舞爪地扑了上来…… 太子妃竟被逼得到冯家避祸来了,冯家可是六皇子的姻亲,她相信,冯家一定和豫王一样想要抓住机会除掉太子妃的!可是,太子妃又没有别的选择。 “怀胎十月……”太子妃缓慢地叹一口气,她仍然没有动,因为她根本就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本能地将手放在肚子上。她微微摇头,道:“他们针对的,并不是我腹中子,而是我的性命。” 傅锦仪有一瞬间的惊愕。 随即,她很快反应了过来——是啊,豫王那边的人,他们的目的并不是太子妃的胎儿,而是太子妃本人! 太子殿下年满三十,东宫里早已有了两个十来岁的原配嫡子,继配太子妃无论能否生育,对东宫来说都没有太大的影响!再得嫡子,对太子来说也只是锦上添花而已!可是,正在怀孕中的太子妃…… 那就是一个身处弱势任人宰割的肥羊! 怀孕对女人来说是一道鬼门关,磕了碰了摔了或者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孩子都有可能流产,流产的同时也有可能将母亲的性命带走。而太子妃不满十五岁,年幼的女子怀孕危险性无疑更大。 豫王是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的,而恰巧在太子妃胎像不稳、最为脆弱的时候,六皇子的婚事又凑了上来。 这机会就更难得了。 太子妃是太子的继配,同时是太子和陈家的纽带。如果太子妃死了……首先太子一个克妻的名声就跑不了了。随后,太子和陈家之间,和其余的太子党重臣之间,怕是都有麻烦了。 陈家难道要送第三个女儿给太子吗?应该不能,连着送三个女儿给同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又不是寻常的人物……这传出去外人可不会说什么缘分啊,情分啊,只能说陈家攀龙附凤卖女求荣! 陈家是文臣,而且是内阁大学士!文臣的名声比性命都重要,这样的名声足以毁掉陈家的百年基业! 而且……就算陈家拼着不要名声了要继续送女儿给太子,其余的人还不肯呢。 想和太子攀亲的人家多了去,凭什么就一定是陈家?陈家连送三女,本身就理亏!到时候,太子党内一定会出现内斗,谁都想成为太子的姻亲! 而这件事情的麻烦还不止于此!如今圣上身子不好,几位皇子都红了眼地盯着对方,太子妃却偏偏病死了。在最需要齐心协力上战场的节骨眼上,太子妃这么关键的位置却必须要换人…… 如果豫王党羽趁机说服圣上,给太子塞一个不如意的女人,后头又利用这个女人惹起滔天大祸呢?如果太子和陈家因为这件事出现裂痕,被对手抓住时机趁虚而入呢?如果…… 总之,太子妃若是有事,对太子来说可是一件伤筋动骨的大事了。 傅锦仪什么都想到了,她忍不住用一种怜悯的神色看向太子妃。 太子妃,与其说是一个尊贵的身份,不如说是一道催命符。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连性命都是朝不保夕。而在灾难面前,太子妃连考虑自己喜怒哀乐的资格都没有,她只是一个工具,一个太子党的关键位置,一个被对手拿捏住的机会。 甚至……傅锦仪可以猜得到,皇后和太子两人怕是根本就不支持太子妃在此时有孕!太子有两位嫡子,还有三位庶子,他不需要子嗣了!唯一需要这个孩子的人,是无依无靠的太子妃。 他和皇后,都不会考虑太子妃的生死! “这……事已至此,我们还能怎么办呢?”傅锦仪忧心忡忡:“梅公主已经动手了,必定还有更多的后招等着我们!” 这简直就是一场围猎!太子妃无可逃避,而豫王党怕是很乐意看到太子妃死在冯家的喜宴上,然后再顺手给六皇子按上一个不吉利的名声! 甚至,今日的主角冯家……怕是也被豫王算计在内了。 如果能把太子妃的死因扣在冯家甚至扣在萧妃和六皇子头上,那简直是皆大欢喜。 一箭双雕啊…… 傅锦仪能想到的,太子妃自然也想到了。太子妃的心情现在很糟糕。 “宫里头这样的事儿,又不是第一回了。”太子妃轻声道:“荣安,看起来,你也被牵扯了。” 傅锦仪面露苦笑。 是啊,她自个儿也被牵扯了。 太子妃和傅锦仪两人忐忑不安地坐着,眼睛都盯着方才梅公主亲手呈上、此时摆在自己面前的那一杯清茶。这茶里面会有什么呢……总之不会是安全的。 面对一筹莫展的困境,太子妃除了等,没有别的办法。她必须把今日一天给熬过去,熬到她回到东宫,就能暂时脱困……以后的日子,或许她可以装病,可以吃斋念佛,总之她要把自己关在东宫里不出门。东宫外头,总比里头更危险。 而正在此时,前头作诗的女孩子们再次响起了鼎沸的人声。 原来是几位女孩子先作出来了,正在互相品评。 太子妃站了起来。 很快,几个女官们接过了大家的诗作,一一捧了上来。太子妃面上浮着温和的笑意,拿起一首道:“这字迹本就很出众,唔,是高家大小姐的佳作……” 太子妃脸上如沐春风的笑容让傅锦仪有一瞬间的恍惚。是啊,就算再艰难,再身处绝境,这位年轻的太子妃也必须将最美好无暇的神色展露给众人。她绝不能露馅! 这样沉稳的太子妃,让傅锦仪的心里也跟着安稳下来。或许,今天这一关没那么难过。 太子妃手中捏着好几张诗作,众人的眼睛都瞧着她。她念了其中一首,正是那高家大小姐的,这首诗作赢得了众人阵阵的赞叹声。 这作诗起哄本是趣事,只是今日不太平,也不知是谁竟命下人们抬了一副锣鼓进院,在那高大小姐身边猛地敲锣打鼓起来。周遭人都笑着道:“国子监里头每年一度的考校都是这样的,文章好的人得了头菜,下头的同窗们就要敲锣打鼓。这本是男人们的事儿,咱们后宅的女眷们学了来,也图个新鲜有趣。” 高大小姐也是个见过世面的,得体地笑着和众人作揖,谢过大家的赞赏。只是,这锣鼓不是敲一下子,是可劲儿地猛敲,左右今日是嫁娶的喜日子,再如何热闹都不为过。 铿铿锵锵的声音,四周人说话都听不大清楚了,傅锦仪被震得耳朵疼,再看上首的太子妃,只见太子妃的脸色已经有些发白了。 糟了! 傅锦仪的呼吸急促起来,她虽然只是个十三岁的小丫头,但她毕竟拥有一个成熟的灵魂,且深谙男女之事。对于怀孕这事儿,她有着基本的常识——太子妃的身孕不到三个月,且胎像不稳,太子妃是听不得这样的嘈杂吵闹的! 那锣鼓敲得实在是太响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二十八章:命案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距离锣鼓最近的高大小姐还满面笑意,沉浸在春风得意之中,对于她这样健康的人来说几声响儿的确没什么。但对太子妃来说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敲鼓的人显然没有停的意思,而因着是嫁娶的喜宴,其余的人对此也没有反对。 “殿下,让他们停下来吧!”有一位女官焦急地扯住了太子妃的袖子,当然,在喧天的锣鼓声中,她的声音根本就传不出去。 太子妃的身子晃了一下子。 女官们简直吓得不知所措。 然而太子妃并未倒下去。她撑着身子,两片嘴唇紧紧抿着,随后,她挣扎着道:“不行,我不能被人看出端倪……这里是冯家……” 是了,这是冯家。 如今知道她有孕的只有豫王那边,如果冯家也知道了,会发生什么呢? 总之不会有好事。 但是这样下去又不成…… 好在,敲鼓的人在敲了一盏茶的时候终于停下来了。他停下来不是为别的,而是等着太子妃选出另一首出色的诗作。 第一波作诗的姑娘们就有十几个……这里头总有那么两三个额外出色的,难道此后每选出一个好的,就都要这样敲锣打鼓一番?最后再评魁首,评出来了,又要敲多久的鼓呢? 太子妃捏着手里的纸,迟迟说不出话来。她的脸色并不好看,呼吸很是急促——很显然,方才那一番震天的锣鼓声敲得她一颗心都咚咚地跳,肚子里似乎也抽痛起来。 她咬了咬牙。 正准备继续念下去,身侧的傅锦仪适时上来笑道:“太子妃殿下,不知这斗诗若是得了魁首,可有什么彩头呢?” 彩头? 这两个字是大家都感兴趣的。 斗诗,这是闺中女孩子们百无聊赖的玩意之一,宫里的贵人们更是对此热衷。通常来说,这斗诗都应有彩头,而今日是太子妃殿下做先生,彩头一定不会薄了。 姑娘们都用期盼的神色看着太子妃。 只见太子妃笑着抬了抬手,便有五六个女官各自捧了一个楠木匣子上来。几人将匣子打开了,里头摆着牡丹、月季、玫瑰、金菊等雕纹各不相同的金簪。 宫里的金簪做工精巧,上头镶嵌的宝石和珍珠更是价值连城,这几只雕花的簪子更是贵重地很。众人瞧着都露出赞叹的神色,高大小姐几人更是满面泛红。 傅锦仪也瞧了,却道:“这彩头虽然贵重,却毫无新意,臣女倒是有个主意。” 太子妃知道她不是随意提起这话的,便道:“那你说来听听。” 傅锦仪道:“金玉乃身外之物,臣女的意思是,今日既是菊花宴,不如由太子妃娘娘来敕封一位菊花仙子。待会儿就由太子妃娘娘在花丛中亲手摘一菊花赏赐给她,日后她的美名也就传开了。” 这个主意一出,下头人倒是都叫好起来。原来以太子妃的身份是能够颁下旨意的,若是太子妃颁一个“菊花仙子”的名头给谁,那她岂不是成了京城上了号的才女,这名声可就响亮了。在场的贵女们都出身名门,金玉首饰这样东西是看惯了的,只是这才女的美名可是稀罕物。 大家自然纷纷赞同,太子妃也点了头。傅锦仪继续道:“既然要敕封,还请太子妃殿下移驾花丛中,亲手摘下菊花吧。” 到了这时候,太子妃才明白傅锦仪打得什么主意。 不得不说,这个主意还真是恰到好处。 太子妃一刻都不想耽搁了。她很快笑着赞扬了傅锦仪的心思巧,随后领着女官们移驾菊花花圃。接下去念诗的重任,她轻巧地交给了站在不远处的梅公主。 太子妃去得很快,梅公主的脸色显然不大好。 太子妃就这么躲进了花圃里,她不顾身份地一头扎进潮湿的花丛里,一壁赏玩一壁挑选合意的花朵——瞧上去似乎对赏花这事儿很是热衷。 身后再次响起的锣鼓声,因为距离远,已经不怎么吵了。 花圃里种着密密麻麻的菊花,当然还有牡丹和水仙一类,这是一个既开阔、却又难以施展什么动作的地方。太子妃站在这里,没有人胆敢偷袭刺杀她,因为四周连墙都没有;也没有人能够轻易近身谋害她,因为身边生长着半人多高的各色花卉,想要靠近是要费一番功夫的。 太子妃为了挑选合意的菊花,显然很是费心。 傅锦仪亲自服侍着太子妃一同前去。菊花花粉的气息令她的鼻子都有点痒痒,太子妃转过身和她道:“多谢你。” 傅锦仪笑道:“臣女服侍殿下是应该的。” “说到底是我连累了你,他们为了谋害我,还特意将你套进去。”太子妃第一次对傅锦仪说出这样真诚的话。 “太子妃殿下言重了,我如何是被连累的呢?”傅锦仪无奈道:“昭娇一直将我视作眼中钉,只要有机会,她就恨不能置我于死地。便不是因着太子妃殿下,她也会对我动手的。我早已身在局中,出不来了。” 傅锦仪并不会怪太子妃。 “这倒也是,那么些名门贵女,梅公主单单挑中了你。”太子妃说着,手里将一支半开的千重菊掐了下来。她选择的这朵菊花既非名种,也并未完全盛开,她捏在手里不过把玩片刻便又丢开了,笑道:“梅公主的背后就是昭娇公主,也不知昭娇是个什么心思,竟处处针对你。” 昭娇? 傅锦仪听着这个名字心里都是一凛,随后低头道:“昭娇公主的确非常厌恶臣女。” “昭娇只是个被宠坏的孩子。”太子妃的唇角挂着一抹清冷的笑。 太子妃继续往前走,一股子清冽的薄荷味道若隐若现。旁边的宫人见太子妃走得有些远了,提醒道:“前头就是玫瑰花圃了,还种了不少薄荷。西边倒是还有几样名种的菊花……” 太子妃摆摆手。 “让荣安县主随意选一朵菊花带回去吧,我对菊花并不钟爱。”太子妃清浅道:“都说菊花性情高洁,是‘宁可枝头抱香死’的。只是菊花离群索居偏要在秋风里盛开,花色也素净地很,说是清高,实则是无趣的玩意。” 太子妃随口一说,傅锦仪笑道:“殿下喜欢鲜妍的花色?” “既然是花,若不鲜妍又图个什么呢?菊花之所以被世人称颂,都是千百年来那些际遇不佳的文人们以花伤情,吹捧出来的。凡是活得风光的人,又哪里会喜欢这样的花?”太子妃的话语中透着些许不屑:“说是赏菊花,她们还不是想争个菊花仙子出来,谁愿意落了人后呢。” 傅锦仪只是浅笑。 菊花这东西她也不喜欢……颜色暗淡,花型朴素,有什么好看的呢。 能喜欢菊花的人,无一不是郁郁不得志的。 太子妃往深里走,锣鼓声更加远了,她不声不响地用手指随意在那些玫瑰花的花骨朵上拂过。玫瑰花鲜艳欲滴,香气更是扑鼻,太子妃本是很喜欢这样芬芳鲜艳的花儿,只是如今有孕也闻不得太浓烈的花香,站了一会儿便道:“还是回去吧,估摸那些诗作也该念完了。” 正待转身之时,前头不远处却突地传来一声尖叫。 一个在前引路的女官大张着嘴,喊道:“太子妃殿下,殿下……”一壁喊着一壁摔了下去。她的叫声喑哑而惊恐至极,太子妃和傅锦仪都惊愕地看着她,看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想要奔过来,但很快再次被密密麻麻的花枝绊倒。 太子妃的眼睛大睁着。 还未等她说话,她身侧另一位掌事的女官已经动了怒,又惊又气地道:“做什么呢?殿下面前也敢放肆,这还是在臣子的府上做客呢!”一壁说着一壁抽身赶过去要瞧。结果刚走了两步,前头那失态的女官已经顶着一张惨白的脸爬起来了,她嘴唇哆嗦着,盯着太子妃道:“殿下,那边有……那边有死人!” 在场的女官们齐齐变了脸色,太子妃也是一惊,道:“你说什么?死……是出了什么事?” “真的有死人,殿下,快……还不是一般的死人……”那女官根本就是语无伦次了,掌事女官见她这样,忙道:“奴婢前去探看。” 到底是东宫掌事,比旁人更沉稳些。她拨开花枝上前,先令两个宫女将那吓坏了的女官按住了,随后亲自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细看过去。只是这一看不要紧,就连这个掌事女官也吓得面无人色,腿软地几乎摇摇欲坠了。 不是一般的死人……这话还真没说错啊! 掌事女官硬生生咬牙撑着,深吸了一口气才回头朝太子妃道:“殿下,的确有命案发生,只是那尸体死相难堪,如何能污了太子妃殿下的眼睛,还请殿下移驾!” 太子妃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命案是么?”她盯着那女官道:“若是寻常命案,你们几个如何会吓成这般德行?还不快实话实说!” 太子妃虽然年幼,这话的威势倒是不小,那掌事女官满脸惶恐道:“奴婢不敢欺瞒殿下,实在是这场面有点……殿下身子又不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二十九章:禁足宗人府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真出了事,本宫蒙在鼓里,难道就会有好结果了吗?”太子妃说着竟迈步前去:“本宫亲自去瞧。” 几个女官吓得想拦又不敢拦,傅锦仪跟在身后都没扯住太子妃的袖子。太子妃亲手拨开身边的花枝子,身后的傅锦仪也忙忙地扶住她的手臂。当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了跟前,终于瞧见了那躺在地上的模糊人影时,两人的身子都在瞬间僵住了。 傅锦仪脸上所有的血色都褪尽了,手指都开始颤抖起来。 那躺在地上七窍流血的死人,不是旁人,乃是今日跟随太子妃一同前来赴宴的贵女之一,不满十岁的七公主。 七公主幼小的身子瘫在地上,一双漂亮的眼睛大睁着,耳朵里潺潺地冒血。她的胸口插着两根弯折的竹篾,衣裳已经被人为扯破,露出了皮开肉绽的伤口。 她死了,死相很惨。 傅锦仪和太子妃都怔怔地望着她。傅锦仪嘴唇哆嗦着,讷讷道:“七公主……七公主方才还围在斗诗的桌子边上……” 冰凉的恐惧在那一瞬间将傅锦仪的浑身浸透。她经历过死亡,但她还是无法承受这样太过突然的死。前一刻还是好好的人,后一刻就死于非命,还死得这样惨。 沙场上的男人战死固然惨烈,但眼前的死者,可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啊!她还那么小,被人用竹篾插进胸口,鲜血浸透全身…… 如果傅锦仪没有记错,七公主应该是许嫔的女儿吧。 在满宫的皇子皇女里,七公主并不显眼。她没有和敬公主嫡出的身份,没有昭娇公主得圣上隆宠,却也不似梅公主那样过得卑微可怜。她的生母许嫔尚在,且年轻貌美颇得圣上欢心。 许嫔只得了她一个女儿,半生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母女二人相依为命。 原来,在宫里,不光是太子这样风口浪尖的人物会走得坎坷,就连七公主这样淡漠无声的人也会死得不明不白……傅锦仪实在想不通七公主为何会死,又是谁将她残忍杀害。杀了她有什么好处?难道她碍了谁的眼,挡了谁的路? 七公主耳朵里的血还在往外冒。年幼的孩子流了太多的血,那一张面皮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青白,最后变成纸一般的惨白。 傅锦仪再也看不下去了。 太子妃的身子踉跄了一下,傅锦仪连忙扶住,道:“殿下,您身子不适,怎能看这个呢!您还是先移驾……” “移驾,移驾……”太子妃的嘴唇也在哆嗦。她念了两声,突然道:“快,咱们快走!七妹妹惨遭谋杀,我们,我们绝不能久留了,这件事情不简单……” 话未说完,身后却传来一阵嘈杂的喊叫声。 “糟了!”太子妃面上一紧,回头一瞧,便见冯家的二夫人并几位高门贵胄带着无数的丫鬟婆子们急匆匆地赶了过来。方才众人还凑成一团斗诗取乐,不知何时竟得了消息,由冯家人带着过来了。梅公主和另一位郡主走在最前头,远远看见了太子妃,喊着道:“太子妃殿下!不好了,不好了,听说七公主不见了!” 太子妃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而傅锦仪也隐隐猜到了一个可怕的问题。 七公主不见了…… 梅公主等人都过来寻找…… 而太子妃和自己却是最先发现七公主的! 傅锦仪浑身发冷。她紧紧地抓着太子妃的衣袖,而太子妃的身体也在颤抖。 *** 七公主之死震惊朝野。 在冯家嫁女的大喜日子上出现这样的事,那原本热闹的婚宴是毁了个彻底。圣上大怒之下命令追查谋杀七公主的真凶。 冯家在当日进宫请罪,因为七公主死在冯家的府邸,莫说冯家和此事有多少联系,至少是难逃一个庇护不利的罪过。同时,率先发现七公主尸首的太子妃和傅锦仪也被圣上传召。 傅锦仪没能回傅家。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七公主是圣上的血脉,她或许不是圣上最看重的孩子、也没有太大的价值,但当众谋杀皇室公主简直是对皇权的挑衅和对圣上本人安危的威胁。当日夜里,太子、豫王、四皇子等都一一面圣,并至停放七公主尸首的重华宫吊唁。掌管皇室宗亲的宗人府很快着手查办,派遣宫中御林军全城搜捕凶手。 同时,刑部侍郎傅守仁上请奏要担负彻查案情的职责,另有左右丞相和内阁学士向圣上请命插手案情。 圣上且惊且悲且怒之下,还是将查案的重任交付给了宗人府。掌管宗人府的乃是圣上的堂叔礼亲王,他年长且德高望重,历经三朝,从不和任何一位夺嫡的皇子过从甚密。 七公主惨死的大案令整个京城风声鹤唳,冯家大失颜面,荣安县主傅锦仪被传召进宫后三日都不曾出来,傅家也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傅府上下已经急得如热锅蚂蚁,托人打听也没得半点消息,更不敢进宫询问。而被扣在宫中的傅锦仪,此时的境况绝对算不上好。 她和太子妃两人被禁足在宗人府已有三天了。 “太子妃殿下真不知道七公主是怎么死的吗?”前来传旨问话的人,正是御前大总管梁进忠。他手里捧着一份明黄圣旨,冷笑道:“圣上口谕,若是太子妃殿下想不起来,那就慢慢想吧,也永远别想从这里出去!” 太子妃和傅锦仪两人跪在冰冷的大理石上。 “太子妃记性差,荣安县主也想不起来吗?”梁进忠笑着看向傅锦仪,脸上的褶皱越发深了:“荣安县主,老奴劝您还是识相点。太子妃殿下身份尊贵,谋杀皇女不过是个废位的处置,还能保留性命。您要是卷进去了,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傅锦仪抬眼瞧了他一眼。 梁进忠正用一种看死人的目光看着自己。 傅锦仪抿紧了嘴唇,垂头不语。太子妃仰面盯着梁进忠的面庞道:“梁大总管这话,真是圣上的口谕么?” 梁进忠只嗤笑一声:“太子妃殿下,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啊!您且放心,老奴还没有假传圣旨的胆子,圣上说了,只要您及早招认,留您一条命还是不难的。只是若您抵死不认,到时候宗人府的案卷下来了,甭说是您,太子殿下怕是都讨不了好了。” 太子妃的目光中闪出了点点冷光。 梁进忠可不怕她,一甩手中拂尘道:“七公主是跟随您一同去冯家赴宴的,七公主死的时候只有您和荣安县主在场!哦对了,还有您身边那些东宫的女官们!太子妃殿下,您不说,想必那些女官们总有人招认吧?暴室里的酷刑,会撬开她们的嘴的!至于荣安县主……如今只是看在太后娘娘的情面上不曾下狱,等查出了蛛丝马迹,怕是也要请荣安县主去暴室走一趟了。” 梁进忠说完了,躬身行礼退了下去,将殿门重新带上,殿门外的守军们则用木板将门框严严实实地钉起来。傅锦仪看着一点一点消失的阳光,整个身子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你怕吗?”太子妃回头看着她。 傅锦仪压抑着恐惧,摇头道:“怕早就怕过了。在梅公主盯上我的时候我就知道,我逃不了的。我只是不安,因为我不知道他们还有什么后手。” 后手? 太子妃的眸子里迸发出一丝恨意,道:“梁进忠的确没有假传圣旨的胆子,这一回是圣上疑心了我们。布下这场局的人一定留有后手,我们若是坐以待毙,最后遑论你我,怕是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都会获罪。你父亲是刑部侍郎,本该主理案情,但这一回的事情圣上是交由宗人府查办的。一定有人在圣上面前进言,如今你父亲怕是也被停职了吧。” 傅锦仪的手指再次捏紧了。太子妃说得不错,傅守仁身为刑部侍郎对于这样的大案是有着得天独厚的权势的,但圣上如今越过刑部命令宗人府彻查此事,一定是有原因的。自己此前又被梅公主盯上…… 可见布局之人早就安排妥当,一点一点地斩断了她们的后路。 谋杀七公主的大罪……七公主只是一个没有价值的皇女,在宫里,皇后和皇贵妃甚至不会多看她一眼。然而现在,她已经成了能够扳倒太子妃、甚至扳倒太子的一把致命的刀子! 真凶到底是谁?如果查不出真凶,那么她和太子妃两人就要被定罪了!可是,既然这是一场局,那真相一定被埋藏地太深太深,想要挖出来又何谈容易。更何况,如今太子也因此事受到皇帝的猜忌,连自己的父亲傅守仁都被削了权柄,太子一定也受到了钳制……处处掣肘的他们,能挖出真相吗? 越往深里想,傅锦仪心里越是沉沉地下坠。 她知道,她如今面对的敌人可不是傅家那些稚嫩的姐妹和贪婪的谢氏,也不是自私而自负的萧云天和苗太夫人一众——她要面对的,是豫王! 豫王,和他背后的邱皇贵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三十章:终于要死了吗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那是夺嫡的纷争,是天底下最血腥最惨烈的斗争,卷进这场风波的人莫说是自己一介臣女,就算是那千年的望族,粉身碎骨、灰飞烟灭也只是瞬息的事儿。 “太子妃殿下,臣女不碍事的,只是您,您还怀着身子……”傅锦仪说着伸手去扶太子妃。 太子妃握着她的手站了起来,道:“我不会有事的。他们将我关在这儿,却也不敢苛待我,你放心。” 傅锦仪沉默着抿了抿唇。 比起自己,太子妃的处境显然更加危险。她怀着身孕本就柔弱,却要被关押在这个鬼地方,而且,她必须死死隐瞒自己怀孕的事实——一旦戳穿这件事,等待她的绝不是圣上的宽恕,而是敌人的屠刀。 *** 太子妃谋杀七公主之事传遍京城。被视作帮凶的荣安县主,因为其徐家准媳妇的身份,也被大家津津乐道。 朝堂之上,臣子们关于此事争论地面赤耳红。七公主在短短一刻钟之内惨遭杀害,尸首被扔在水仙花圃中,尸首四周数米之内未留有任何有价值的痕迹,最终矛头只能指向和七公主在一起的太子妃。 自然,因为缺乏铁证,更多的人认为无法仅凭这一点来给太子妃殿下定罪。 事情的转机在两日之后。 九月初十,在七公主停灵的第五日,明觉寺主持师太并十位得道高僧进宫为公主祈福,圣上亲临探视,场面很是恢弘。七公主的母妃许嫔却在祈福礼上疯癫大闹起来,非要打开棺椁亲眼查看女儿的尸首。 按着宫中的祖制和佛法的规矩,已经盖棺的尸首是不能打开的,因为那样会干扰死者在黄泉之路上的转生。只是许嫔闹得沸反盈天,最终拼死开了棺椁。这一开不要紧,许嫔当场发现七公主口中竟含着一块玉佩。 玉佩卡在七公主的咽喉中,被许嫔亲手抠出来之后,许嫔辨认出这块玉佩并不属于七公主。 圣上大惊之下,传召了宗人府的官吏前来。官吏们顺着这块玉佩顺藤摸瓜,终于摸出了玉佩曾是太子贴身之物的结论。 是太子的贴身之物,不是太子妃的。 这样的结果虽然令人震惊,但,似乎也在预料之中。 被关押在宗人府的太子妃,绝不是最终的猎物。这把无妄之火,最终会烧到太子身上。 *** 玉佩的出现,在整个皇室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九月十一日,朝中数位御史联名上,请求皇帝以谋杀手足的罪名废黜太子。 九月十二日,圣上草拟三道旨意:其一,废黜太子和太子妃;其二,将皇后软禁与凤坤宫,非诏不得出;其三:将太子党内的几位重臣贬谪并调任京外。而与此同时,梅公主上面圣,她以喜宴当日在场人的身份,揭发荣安县主傅锦仪曾与太子妃密谋杀害七公主。因为梅公主的指证,刑部侍郎傅家获罪,在圣旨上的处置从贬谪变成了抄家。 太子殿下指使太子妃并荣安县主杀害七公主的“事实”展露无遗,而宗人府中的太子妃和傅锦仪,已然成为牢笼中的困兽。 *** 傅锦仪无声地看着身侧环绕的数十位女官和门外团团围困的带刀武士们。 她跪在地上,发不出声音。她的口舌已经被一团帕子死死塞住,双手被两个大力武士死死地按着。她突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她知道,无论是宫中还是京城望族,对待犯错的女眷都是让女仆们来押人的,而不会让男性武士来触碰自己的身体……可现在,摁着自己的人不是宫女,是带刀的武士! 这是不是说,自己很快就要死了…… 傅锦仪大睁着眼睛。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四周寂静如死地。而下一刻,她身侧的太子妃就被两个女官押着跪了下来。 太子妃身份尊贵,若不是出了大事,也不可能被人押着跪地……傅锦仪惊恐之中,几位女官竟然上前剥下了太子妃的凤袍,摘下她头戴的紫金冠。 傅锦仪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恐惧。 终于,终于来了……太子妃被废黜了!太子妃被废,那么谋杀七公主的罪名就已经定下了! 太子妃身份何等尊贵,或许还能留下性命,而自己呢?自己只是一个区区县主……无论是哪朝哪代的律令,臣子谋害皇族都是十恶不赦的重罪! 傅锦仪仿佛看到了死神的爪牙。 是,她就要死了。在这场皇族的争斗中,她不过是被迫卷入的倒霉蛋。昭娇公主,梅公主……她们的目标是太子妃,但她们却不肯放过自己! 傅锦仪的呼吸渐渐凝滞。 太子妃紧紧咬着牙,名分被废,衣冠被除,她竟一声不吭,只是用寒凉的目光盯着众人。那为首的武士统领是个粗人,不过嘿嘿一笑,道:“这宫里的贵人啊,旦夕祸福的事儿卑职见得多了,您呐还算是个有福的,至少没赐死不是?陈氏,请吧。” 立即有数位女官拖起太子妃朝内室去。被废黜的贵人,不是关在冷宫,就是关在宗人府。太子妃陈氏面庞灰败,一双眼睛却依旧锋芒毕露,只是在最终被拖进去的时候悲鸣道:“冤枉——” 太子妃终于被拖进去了,而那位武士统领的目光却定在了傅锦仪身上。 “哟,荣安县主,你可就没有陈氏的好运了。”统领笑道,一挥手,便有三位女官各自捧上一银盘,盘内放着白绫、毒酒和匕首三样。统领道:“这还是圣上念在傅家忠良的面上,额外开恩给您留个全尸。您就挑一样,痛快地走了,也免得咱们为难。” 女官们将银盘捧到傅锦仪跟前。 傅锦仪目光平静。到了这一步,她本以为自己会痛哭流涕、会磕头求饶、会狼狈不堪,然而,并没有。 她只是静静地接受一切,因为她知道,朝堂政局的搏杀,没有怜悯可言。 还是要死在这里啊……傅锦仪不禁自嘲。 武士们松开了她的手臂,却抽出刀刃横在她的身前,若是胆敢反抗,顷刻便会身首异处。另有一女官上前,拿下了她嘴里的东西。 傅锦仪揉了揉酸痛的手腕,轻叹一口气,抬头道:“我的母族是什么处置呢?” 人之将死,那统领也不介意卖她个好,遂答道:“傅家么……成年男子斩首,余等流放,也算是皇恩了。这谋杀公主多是要诛九族的,你父亲多年为官还算勤勉,圣上开一面。” 傅锦仪的手指猛地一抖。 那统领却已不耐烦,催道:“还不快挑一样,若再不从命,莫怪我们亲自动手!” 傅锦仪浑身一悚,抬眼看向三个银盘。 宫中赐死是有规矩的,能用上这三个东西,还都是身份不凡的贵人们,可不是寻常百姓。 傅锦仪忍不住苦笑一声。 她伸出手去拿住了那杯毒酒。正待送入口中时,却又停在半空,猛地抬头道:“等等!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四周武士们早已厌烦,统领骂道:“生死已定,你再不甘心又能如何!赶快办完了,我等还要回去交差呢!说罢,你还有什么话?” 傅锦仪紧抿嘴唇,目光中迸发出万般的不甘。半晌,她咬牙道:“我想知道,我傅锦仪不过一介臣女,为何会沦落到抄家灭族的地步!梅公主为何非要置我于死地呢!” 那统领一愣,倒是不料到傅锦仪会这样问。 这个问题…… 的确,傅锦仪并非皇族,而是臣女。这臣与臣还不同呢,傅家不过三品文职,傅锦仪也不过一虚名县主。能被卷入皇室争端,还受牵连要被处死,倒真有点稀。 如果她是徐家的女儿,或是邱家的女儿,被赐死宫中倒也不稀。可傅家又是什么?就算在太子党内,也没有多么显赫的地位吧。 那冷面统领是个办事的武夫,对上头的争端也不大清楚,他只知道,荣安县主被处死的原因是谋杀七公主……这个罪名,还是梅公主亲自指证的。 “这话你可难倒了我。”统领摇头冷哼:“你的死罪,是梅公主上圣上指认的。至于梅公主堂堂皇女为何要与你过不去……这也只是你的命数了。” 说罢,又嗤笑道:“傅氏女,你自个儿命不好,怪得了谁呢!谁让你得罪了梅公主,还得罪了她身后的昭娇公主呢!唉,我说你不过一个臣女,竟让昭娇公主盯上,落到如此田地也不怪了!至于人家贵为公主为何偏要和你作对……你可想想自个儿都干了什么好事吧!” 傅锦仪又是一愣。 她干了什么好事?是,她是太子党羽,两位公主自然不会喜欢她。只是…… 她能干什么好事啊?再怎样也不该将她逼到如此地步! 一次又一次地……昭娇步步紧逼,非要取她性命不可,甚至不惜损伤自己的名誉!从千秋宴,到冰娇牡丹,再到夜明珠之事,再到如今的赐死……昭娇简直对她穷追不舍! 为了杀她,梅公主亲自上圣上指证她! 为什么要这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三十一章:留你一条命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昭娇的身份何等贵重,她是豫王的亲妹妹,是圣上最疼爱的女儿。她也不是那样任性刁蛮却满脑草包的女孩子,她是个聪明人…… 她应该做的,是利用自己得到圣上宠爱的优势辅佐豫王夺嫡,而不是将宝贵的时间浪费在傅锦仪一个臣女身上!更何况,傅锦仪可不是什么一捏就死的蚂蚁,她是个硬骨头。昭娇几次出手都没能成功不说,阴险狠辣的名声反倒越发严重,遭到许多臣民的不齿和鄙夷。甚至连圣上都因此申饬过她。 这一回梅公主上也是一样,圣上是什么人物,难道看不出昭娇的把戏?一个臣女怎么能有胆子谋杀七公主?圣上不过为了铲除太子党赐死傅家罢了,只是事后,少不得又要怪罪昭娇任性残忍。 傅锦仪这一死,昭娇怕是得不到什么好处的。 傅锦仪的心底冒出无限的疑惑。她不甘心,因为她甚至搞不清楚自己为何会死! 连死都死不明白…… 傅锦仪握住毒酒的手颤抖起来。她不想死,她不能死! 边上的武士们都是看惯了生死的,一瞧她面色犹豫,便立即上前摁住她的手,捏着酒杯往她口中灌去。傅锦仪拼命挣扎,毒酒打翻在地,冒出一串剧毒的白烟。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冷面统领大怒,亲手抄起白绫,命几位亲兵摁住傅锦仪。 傅锦仪满面惊恐,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将白绫缠在自己颈上。 “不——!”她大喊。 她终于要死了。她不甘心,可她又能怎样? 她什么都做不了。 然而下一瞬,预料之中的剧痛并未到来。 只见一个年轻白面的小太监疾步奔来,手中捧一明黄圣旨。众武士见此都是一惊,也顾不得傅锦仪了,纷纷跪地接旨。小内监高声道:“圣旨到!太子妃殿下呢?请殿下前来接旨!” 众人闻言更是惊诧了。这陈氏已经被废,御前内监何以尊称为“太子妃”?若说是喊错了,这是绝不可能的——宫中不允许出现这样的错误。 吃惊与费解的气氛中,陈氏还是被再次带了出来。她披面散发跪在当场,小内监见人都到齐,才清了清嗓子道:“应天顺时,受兹明命,皇帝诏曰:七公主之死,明察不怠……现因证物不足,太子妃并荣安县主,暂禁足宗人府,非诏不得出!”说罢,将圣旨干脆地塞给了太子妃,道:“咱家来得及时,这荣安县主还没赐死吧?” 跪着的冷面统领脸上一抖,忙道:“不敢,不敢!县主未曾就死!” 内监方才笑道:“那就好!”一壁说着,拱手朝上拜道:“这可是上头要留的人,若真死了,咱家还不好交差呢。太子妃废黜的旨意,也已经被内阁阁老们压下了。如今也是好巧,圣上改主意了。” 刘统领听着,额头上的冷汗就冒出来了。 废黜太子妃的旨意已经传了下来是不错,只是圣上却在最后关头收回成命? 身为一个身份并不算高的武士队长,刘统领的心里七上八下地。他是豫王的人,也是奉豫王的命令要早日解决掉关押在此的太子妃,这才会迫不及待。只是想不到…… 圣上是什么意思? 先是废黜了太子妃,却很快以证物不足的理由,收回成命!难道,圣上对七公主被杀害的大案有了怀疑?难道,豫王那边又出了什么岔子? 刘统领不敢再想下去了,这些上位者之间的倾轧,也不是他一个区区六品的武将能猜透的。 “既然如此,卑职领旨!”刘统领连忙带头叩首。 “行了,按着圣上的意思,太子妃殿下和荣安县主仍旧关在宗人府,你们日后严加看守吧。”小内监挥挥手道。刘统领连忙诺诺称是,又在小内监的命令下很快退到了院墙外,重新分散为十数个小队驻扎周边戍守起来。 院子里的两个女子死里逃生,皆面目呆滞地跪着。 太子妃陈氏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半晌才磕了一个头,喑哑道:“叩谢圣上隆恩。”一旁傅锦仪脖子上还缠着一根白绫,她更是浑身僵硬,在太子妃的搀扶下才能够堪堪伏地磕头,却是说不出话了。 傅锦仪瘫软在地上。 那小内监是御前的人,这样的场景可是见得多了。他年轻的面庞上浮着轻松的笑,朝太子妃道:“殿下,这是喜事呀。您和县主不单保住了命,连封号也保留着,这可是咱们圣上的隆恩了。” 小内监虽然年轻,说话做事却有几分傲气,方才那六品武将刘统领待他也是恭恭敬敬,想来此人应是个有官位的宦官,在圣上面前也有脸面的。 太子妃唇角哆嗦,勉强道:“圣上明察秋毫,一定会查清我等的冤情的。” “冤情?”小内监轻声笑了:“所谓冤还是不冤,端看圣上的意思。这宫里头,真正重要的永远不是事情的真相,而是圣上的心思。殿下想必比奴才更清楚这一点。” 小内监轻飘飘的一句话,使得太子妃刚缓过劲来的脸色再次变得苍白。 圣上……其实根本就不想知道真相。 七公主只是一个被忽视的女儿,她的生死无足轻重。而左右自己和太子殿下两人命运的,也不是所谓的谋杀案。 圣上的心思……呵。 太子妃用力地咬了咬嘴唇,终于无奈地垂下了高贵的头颅,艰难道:“周掌监,多谢你告诉我这些。” 小内监摆摆手。他抬头环顾四周,又看了看站在不远处内殿阴影中的十几位女官,方才低眉轻声道:“奴才是最后一个能为太子殿下传话的人了——太子殿下让奴才来告诉您,指挥使徐将军前日进宫请罪,以事发当日徐家在侧却未能保护公主为由请求圣上处置,如今徐将军已自请辞官,这才保全了您的名分和县主的性命。请您和县主一定要活下去,只有活着才有相见之日,您能明白吗?” 太子妃双目猛地一睁。 “你说什么?”她咬牙切齿道:“徐家,徐家……” 徐家请罪?徐策辞官? 徐家是太子党里最大的一棵树,是太子和皇后殿下的倚仗啊。乱世武将盛世文臣,她自己的母族陈家只是一群生,真正到了君权交替的时候怕是当不得大用。这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太子妃怒目圆睁,面前的小内监却用手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后伸手从袖中捏出一只小巧玉扳指,猛地一把塞进傅锦仪手中道:“请县主收好。徐将军令奴才转告县主,此物能解百毒,请县主保全自身,万事不可涉险。” 小内监做完了这一切,连忙告退不敢留。 几个女官上前扶起两位贵人,傅锦仪仍是失魂落魄的模样,她紧紧攥着手指,手心那只玉扳指咯得她手骨传来疼痛时,她才猛地惊醒过来。 “徐策!”她突然间叫起来,随后大口地呼吸着。 徐策他是什么意思?他请罪辞官,自己没有听错罢? 是因为这样,自己今日才能活下来? 傅锦仪面庞抽搐着,四周女官只当她有些疯癫了,冷笑几声,复拿了帕子堵着她的嘴将她拖进狭窄的内室。太子妃身份贵重,女官们也毫不客气,伸手钳住她的手臂往里拖。即便这两位贵人没有被废黜,进了宗人府的人,能有几个出去的? 这些高高在上的贵人啊,平日里尊荣无限,可如今还不是做了阶下囚……众人拖两人入内,重新关上两层外门,狭小阴沉的内室中顿时被无限的黑暗所湮没。 *** 傅锦仪自然没有疯。 生死之事,她不是第一次经历了。比起旁人,她的心智更加坚韧,也有更加强烈的求生欲。只是……徐策之事令她头脑恍惚。 徐策进宫请罪辞官,是因为这样,圣上才开一面留她性命。可是,事情一定不会这样简单,如今太子深陷绝境,豫王党趁势追杀,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豫王党又会如何对待自投罗的徐策呢! 所谓请罪,那就是将谋杀七公主的死罪揽到了自己身上啊!傅锦仪能够预料到,这绝不是一个辞官能平息的,圣上会怎样处置徐策?他会拿走徐策的性命吗? 就算圣上宽宥,那么豫王呢? 徐策一旦请罪便是将把柄递到了豫王手中啊!豫王怎么可能放过这个好机会! 傅锦仪摩挲着手中的玉扳指,心乱如麻。徐策拼尽力气买通御前内监送来这样东西给她,是想要让她在危急之中也能保住性命的。可是,这有什么用呢? 苟且偷生而已,有什么用呢? 她只要活着就行了吗?可徐策呢?外头的人又该怎么办? 此时的她,并不知道朝堂上正在进行着怎样的拉锯战。但她能够猜测,太子党的局势一定不容乐观。支持太子党羽的臣子们,很快会无力抵挡豫王党羽的重压。悬在自己头顶的利剑劈下,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太子妃端坐在梨花木雕海棠的椅子上,神色冷漠。傅锦仪则坐在她的下首,沉默无言。 身侧的女官们都用虎视眈眈的目光盯着两人。傅锦仪的手指紧紧地攥着,她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助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三十二章:苟且偷生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在不知不觉中,她一步步滑入了敌人精心策划的圈套里,最终面临绝境。而可怕的是,这样的圈套是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抵抗的。 冯家的喜宴,只是整个圈套中浮出水面的冰山一角。对方早已布下天罗地,她和太子妃、太子殿下、皇后殿下,都早已陷入死局。 太子殿下的玉佩无端出现在七公主口中……梅公主喜宴当日陷害她不成,竟直接向圣上指证她与太子妃合谋杀害七公主……朝中几位御史联名上要求废黜太子…… 布下这样一个局,绝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至少那几位素日有贤名、在明面上又并不是豫王党羽的御史们,想让他们联名上对太子发难,这并不简单。 而最关键的物证,七公主口中的玉佩…… 太子的贴身玉佩,为什么会跑到七公主的口中? 若不是傅锦仪身在局中,她都几乎要相信了是太子杀害了七公主,而七公主临死前不甘心,拼命挣扎咬下了玉佩。可是……这不可能啊! 唯一的解释是太子的玉佩被偷了。 可是……这种解释也很不合理。 太子年近三十、性情沉稳老成、不苟言笑。在争储的过程中他始终表现出良好的防守与强大的韧性。这么一个人,每日绷紧了神经像战斗一般去生活,他为何会给对手可乘之机,让人偷了自己的贴身之物? 傅锦仪能够肯定,太子自己都回答不出来这个问题。他要是知道自己的东西怎么丢的、何时丢的,就不会有今天这一出了。 那个玉佩能成为铁证,说明它肯定不是随随便便的东西,而是太子片刻都不离身、绝对不可能送人的东西。 玉佩。双锦鲤样式、雕刻祥云的玉佩。 六娘在和敬公主身上见过一块类似的玉,皇后似乎也有这么一块,其余的皇子皇女都没有。这应该不是圣上赐给他们的,是皇后娘家的东西。 是太子身边出了内鬼。 这个内鬼,一定是个身份地位很特殊的人,而且深得太子的信任,甚至他应该在太子身边潜伏了很多年!浮出水面的玉佩如此不凡,是太子的贴身之物,也是本案的铁证!既然是这么要紧又要命的东西,太子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让人接触到它? 能偷走它的,一定是被太子视作心腹的人。 傅锦仪心里渐渐地沉下去。太子的处境比她想象地更糟糕,她进宫以来,看到的都是皇后和太子威仪显赫的模样、昭娇公主虽然刁蛮胡闹,在皇后和太子面前却始终翻不起浪来。傅锦仪根本想不到,豫王已经暗中积蓄了那样庞大的势力,有了足够的能力给予太子致命一击。 七公主柔弱而无辜,却最终成为这场滔天战火的牺牲品和导火索;那几位御史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太子甚至不知道他们是豫王的人,一朝发难,连圣上也不会认为几位御史是受人指使。豫王还手眼通天,收买了太子的心腹盗窃太子贴身之物,才能最终完成这个计划。 不知道京城中还有多少势力是属于豫王的? 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了,七公主死了,物证被留在她的口舌里……事到如今似乎成了一个死局。 傅锦仪闭上了眼睛。她不敢想象自己将得到怎样的下场。 豫王是不会放过太子夫妇和徐家的,而对于傅锦仪来说…… 昭娇公主和梅公主也不会放过自己。 *** 很多天过去了。 傅锦仪和太子妃依旧被囚禁在原先的内室中,两人在暗不见天日的空间里过着浑浑噩噩的日子。 一天又一天,两人在女官的严密监视下苟且偷生。 此时的太子妃正端坐在青玉案前,手中执一支小篆,正在抄写一本厚厚的《妙法莲华经》。 太子妃已经几日不曾开口说话了,不是她不想说话,而是她吐出的每一个字都会被身侧的女官们回禀到圣上跟前,或许还会被豫王得知。女官们先前还劝说太子妃早日认罪恳求圣上的宽恕,劝得多了,太子妃不为所动,女官们也就闭上了嘴。 太子妃开始抄写佛经为七公主祈福。 相比之下,傅锦仪并不愿意抄经。 她捏着自己的帕子坐在床榻上发呆,眼神空洞,面容憔悴,如此一坐就是一整天。她并不是被吓傻了,而是——她需要这样安静的空间来思考。 太子妃则是只有在抄经的过程中最能够沉下心来。 两人各怀心事,周遭的女官们先前还虎视眈眈,过了两日看她们老实地很,便以为这两位贵人都被突如其来的祸患吓得心神崩溃,也对两人有所放松。 两人就这么老老实实地坐着。 这是一个极其考验耐心的过程。 命悬一线的境况下,想要活下去,她们至少需要先探听到外头的消息,搞清楚如今的局势才好做判断。可问题是,宗人府的禁闭让两人变成了聋子瞎子,四周女官们的监视更让她们连说句话都不敢。 太子妃和傅锦仪都明白,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和外头搭上线。 而且是越快越好。 两人自然都很焦急,但这事儿偏偏急不得。若是一旦急中出错让人抓住把柄,那可就是自寻死路了。她们必须足够有耐心,在焦灼中等待最合适的机会。 更要紧的是,内忧外患之下太子妃还要百般小心,不能让女官们发现她怀了身子…… 发呆的傅锦仪心里实则跳得很快,抄经的太子妃也浑身难受。 两人都是能沉得住气的主儿,倒不会一时冲动做出不合适的行为,只是这一天一天地捱过去也不是个事儿…… 这都十多天了,再没有法子,难道真要等着赐死的圣旨么? 终于在第十五天的时候,太子妃先坐不住了。 比起傅锦仪,她更熟悉宫廷。她知道通常情况下,一个月,会是圣上从犹豫不决到最终作出决定的时间。现在已经过了半个月。 她想来想去最终决定铤而走险。 身为东宫的主母、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之一,她虽然出身不佳,手里倒不会缺势力,甚至在这种情况下她有资格动用皇后和太子的势力。在这一天的清晨,她吃过了早膳后,轻轻吸了一口气,随后走到了送饭的小窗口前头。 宗人府虽是关押贵人的地方,但这鬼地方的日子一点都不会好过,这个狭小逼仄的房间里所有的门窗都被木板钉死了,看押她们的女官跟随居住在相连的后院厢房里,唯一能看到阳光的就是这个送饭的小窗口。 太子妃每日抄经之余,也喜欢四处走动,她站在窗口前贪恋阳光的举动并没有引起女官的注意。 太子妃小心地从袖口里掏出一点捏成团子的米饭——这是早膳时她小心翼翼地从碗里捏起来的。 就算在宗人府,东宫也有自己的棋子。太子妃将米团子捏在手里,很快,天空中一个细小的黑点飞了过来。 是鸽子。 太子妃唇角溢出了一抹笑意。 只是正在那鸽子飞过来的时候,太子妃眼角的余光一瞥,她看到了令她惊诧的一幕。 在距离这个小窗口三尺远的地方是一条下水沟,这房子里住着这么多人,脏水泔水之类都从这地方往外倒。只是……此时这沟里却伸出了一只手。 如果那是寻常女官的手也就算了,在没有废位赐死之前,她还是太子妃,傅锦仪还是县主,一众女官们是要给她们端茶倒水的,倒泔水这样的事也是女官来做……不过这一次,这双从水沟底下伸出来的手,并不是女官们的手。 手上套着一只碧荷缠丝羊脂玉的镯子。 是傅锦仪! 太子妃心头一惊,迅速收起了手里的饭团。空中的鸽子本已经飞的进了,却没有了食物,很快就又飞走了。 太子妃无暇管这鸽子了,她能感觉到傅锦仪的手出现在下水沟里是不正常的。她想要唤鸽子,难道傅锦仪也想要做点什么? 她可是堂堂的太子妃,手里握着力量……傅锦仪有什么?她又不是宫里的人。 她真担心傅锦仪会做出什么弄巧成拙的事情,反倒把她一块儿连累了。 她收了手,转过身来,只是这一转身,她又惊了一瞬。 傅锦仪根本就不是在做什么危险的动作,而是在……倒泔水! 太子妃很吃惊,她没想到傅锦仪真的在倒泔水,她还以为…… 可是,就算是倒泔水,这也不正常啊! 傅锦仪是一品的县主,什么时候干过这样下贱的活?就算被囚禁,也都是女官们来做这些。可是此时的傅锦仪真的跪在水沟前头,费力地将一桶泔水泼出去,随后又拿起身后的另一个小木桶。 这个桶里装着的可不是泔水,而是夜香啊! 倒夜香这事儿……一贯是最卑贱的奴婢来做啊!名门望族的千金们,即便是如厕都要人服侍,什么时候碰过夜香? 而傅锦仪跪着的姿态更让人觉着屈辱。 一桶夜香再次泼了出去,只是因为傅锦仪两辈子都没干过这样的活,实在有些笨手笨脚。那一桶夜香竟还洒了一点在屋子里。 顿时,身侧站着的女官不高兴了。她立即捂住自己的鼻子,埋怨道:“县主连这一点小事都做不好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三十三章:传消息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傅锦仪一声不吭,站在旁边的太子妃的一张脸猛地涨红了。 她简直气得七窍生烟,眼睛里都快冒火了。她咬着牙道:“荣安,你在做什么?!” 这个女官也太过分了! 竟然指使荣安县主去倒夜香?她这个太子妃还没死呢,傅锦仪也还没被废黜封号呢! 宫里人的势利她是知道的,但这才几天?她可是太子妃啊!傅锦仪是她手底下的人,这群女官们敢作践傅锦仪,就是给了她一个下马威! 其实这几天下来,女官们对她绝算不上恭敬,但再不恭敬,也不敢公然触犯宫廷法制,让身为主子的傅锦仪来做这样的事……今日,她们竟敢打破了这个底线! 太子妃气得头顶冒烟,上前两步指着傅锦仪,恨道:“荣安县主连自己的身份都不顾了吗!” 女官们欺人太甚,这个傅锦仪也实在太没出息了!就任凭别人来欺负? 傅锦仪抬头看了一眼太子妃,神色有些空洞。而很快,她竟然再次拿起旁边放着的擦地的抹布,开始收拾那些洒在外头的夜香。 太子妃快被她气晕过去了。她哆嗦着指着那站着的女官道:“你一介贱婢,竟敢欺到主子头上,就算本宫和县主明日就要被赐死,也不是你一个奴才能欺辱的!” 那女官可不怕她们,竟笑嘻嘻道:“太子妃殿下错怪奴婢了呢,奴婢们哪儿敢欺辱主子,是县主看我们辛苦,自个儿要帮我们做事的。”说着朝傅锦仪道:“是不是呀,县主?” 傅锦仪面上是惶恐和卑微的神色,她沉默了一瞬,随后点点头。 太子妃冷哼一声。 她恼怒地撇过头去,至青玉案前坐着翻开了经。女官们的势利,傅锦仪的屈服,身处困境的绝望……前几天她还心志坚定,认为只要自己不倒下,就一定能从这个牢房里活着走出去。可是如今,她却开始动摇了。 傅锦仪所受的屈辱让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她终于明白,此时的自己早已不是太子妃了,她连这群女官们都不敢得罪…… 有孕的身子让她在生理上本就十分脆弱,精神上的冲击很轻易地让她心烦意乱。她抄经的手有点抖,也不想再去窗口放鸽子了。 这一日的傍晚时,太子妃又眼睁睁地看着傅锦仪倒了一回泔水。 女官们无疑是得寸进尺的,先前太子妃和傅锦仪两人自恃身份,死到临头不肯低头,她们也不敢强上来冒犯。只是如今傅锦仪自个儿先软了,她们就越发肆无忌惮地踩在她头上。 干脆端茶倒水更衣梳妆这些活也不做了,倒泔水这样的脏活累活也一股脑儿交给傅锦仪。 眼看傅锦仪烂泥扶不上墙,连最后的尊严都能丢掉,太子妃也不想再管她了。只是,再如何绝望,总不能真的自暴自弃。 在第十六日的清晨,太子妃再次捏了一团米饭走到了窗口前头。 她小心地打开手掌,等待鸽子飞过来,只是正在这时候,意外再次出现。 她的衣袖猛地被人攥住了,惊恐的触觉令她几乎尖叫起来,心脏也砰砰地想要跳出胸膛。只是在巨大的恐惧之后,她才低头认出了那只不速之手。 手上照样套着一只碧荷缠丝羊脂玉的镯子。 太子妃一颗心几乎从天上掉在了地上。她吓得冷汗涔涔,回头埋怨地看着傅锦仪。 还以为是被女官抓了个现行! 傅锦仪握着她的袖子,面色很是平静。 太子妃好不容易平缓了呼吸,盯着傅锦仪的眼睛不说话。 她当然不敢说话,身侧还站着那么多虎视眈眈又面露不屑的女官们呢。 傅锦仪轻轻地笑了,道:“太子妃殿下早膳就没有用茶,臣女是给殿下奉茶来的。”说着她的另一只手将一盏茶递给太子妃。 太子妃恼火道:“奉茶这样的事情自有下人服侍。” 傅锦仪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这个神色自然让太子妃更加火大。只是,太子妃训斥的话语还未出口,嗓子眼就被什么卡住了一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太子妃神色有些僵硬,目光怔怔地。 傅锦仪已经将那杯茶塞进了太子妃的手上,随后恭敬退下。太子妃端着茶愣愣地站着,半晌,她低下头喝了一口茶,再次走到了青玉案前坐了下来。 后头响起几个女官们的嗤笑声。 傅锦仪的卑微,太子妃的沉默,一切都让人感觉到他们已经认命。 只是,当太子妃坐定后翻开经的时候,她的眼睛里却冒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芒。 她将右手伸到了经下头,借着本的掩饰摊开手掌——那手心里,赫然是一只粗糙的木雕小苹果。 摩挲着这个小苹果上凹凸不平的表面,太子妃缓慢地抿紧了唇角。 *** 傅锦仪低着头,再次将一桶泔水泼在了下水沟里。 又是三天过去了,她依旧有些笨拙,好在没有再次将污物洒在外头了。她站起来的时候,几个女官都嫌恶地捂着鼻子躲得远远的,有人还道:“后院还有两桶夜香,也麻烦县主了……” 太子妃也站在不远处,她这一次没有说话。 女官们都当她是麻木了,知道了愤怒是没有任何用的。太子妃却在此时凑近了手上散发着馊臭味的傅锦仪,轻轻地握了握她的手。 傅锦仪眼神空洞,而太子妃的脸色也很悲切。女官们瞧着只是嗤笑起来,有那大胆的笑道:“这叫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被嘲讽的两人什么都没说。两人随后分开,一人抄经,一人去洗了手后爬上床去,抱着被子开始睡觉。傅锦仪最近睡得越来越多了,脸色越发地死灰一般。这在女官们看来很正常——很多从天堂跌落到地狱的贵人们都无法承受这样的变故,自尽的比比皆是,只是这些女官们住在这里可不就是为了防止两人自尽的么……没办法去死的话,又什么都不想做,自然睡得越来越多。 女官们一天比一天管得更松,她们只顾着嘲笑两人的落魄,甚至有时候会偷懒坐在椅子上,不去盯着两人的动作。而女官们自以为两人已经绝望透顶,却不知在那看不见的阴影里,这两人的手可一刻都没闲着。 太子妃的手里自然又多了东西。 像第一次一样,她手中的东西还是木雕,只是这一次雕的不是苹果了,是一只小黄鹂鸟儿。 她不敢同傅锦仪说话,也没办法在那么多眼睛面前用其他的方式传递信息,唯有傅锦仪时不时地塞给她的木雕,让她绞尽脑汁地从中猜测傅锦仪的意思。 一个木雕通常只能表达一到两个字。比如上一回的苹果,是“平安”的意思。 额,这一回的黄鹂又是什么意思……这玩意儿的表述实在太模糊了,每回她都要猜上半天! 虽然这种“说话”的方式非常、非常地费劲,但不得不说,这似乎是她们两个现在唯一的办法了。 此时距离傅锦仪开始倒泔水已经过了四天,是在昨天第三天的时候,太子妃通过傅锦仪塞给她的好几个木雕,终于弄懂了傅锦仪究竟在做什么—— 原来傅锦仪每回倒在下水沟里的泔水中,都会夹着一个木雕。 屋子里的人多,每天要倒的泔水和夜香足有五六个小桶……也就是说,傅锦仪一天能扔出去五六个木雕。 下水沟最终会通往城外的下水河里头。木头是会浮在水面上的,有心人便能看到。 太子妃弄懂了这一点之后,心里五味杂陈。她不敢说话,只是闷头思考了许久——很显然,比起她的鸽子,傅锦仪的方法更加稳妥! 她招来鸽子,随后将抄经时候偷偷写下的字条绑在鸽子腿上带出去,这是很老套的法子了……而且,一旦鸽子被人看见,再被人抓住,有白纸黑字的证据在,那她的死罪可就跑不了了! 但木雕不一样啊,木雕上,是没有字的! 而且,一个木雕是绝对看不出什么的,必须凑齐好几个,然后再猜测半天,才能得到一句话! 太子妃非常钦佩傅锦仪的谨慎和耐心。如果她沉不住气的话,她就会在木雕上刻字,但是她没有…… 太子妃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傅锦仪的动作让她莫名其妙地安心下来,她想着,既然有这样得力的帮手,或许这一次还真能化险为夷。 还是先想想手里的鸟是什么意思吧…… 太子妃皱眉苦思,好在不久之后,傅锦仪借着为她奉茶的时机,又给她扔了三个木雕。 木雕多了,就容易猜了,这回太子妃读懂了一句话—— 其实也不是一句话,而是一个问题:皇上龙体如何。 想通这句话的时候太子妃的内心是崩溃的,她还以为黄鹂鸟的意思是鸟?没想到是一个“皇”字?! 这要是让圣上知道了……就算七公主不是她杀的怕是也不会让她好过了…… 不过,皇上龙体如何……她怎么知道啊! 她和傅锦仪两个一同被关在这个鬼地方,隔绝人事,外头的天是什么颜色都不知道。 太子妃并不是个蠢的,不过略一寻思,便明白了傅锦仪的意思——这句话其实不是问她的,而是傅锦仪朝外头传出去的问题。 这个问题其实与太子妃不谋而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三十四章:收消息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早在十天之前,太子妃就想到了这一点。七公主死后她和太子夫妇几乎陷入绝境,而圣上竟也相信了豫王党羽的鬼话!这件事情看似只是一个公主的死,但深究下去的话…… 太子妃真的很想知道圣上的身体如何,她怀疑…… 圣上的病情是不是加重了? 圣上先前就患有中风。而圣上究竟病到何种程度,这个问题太关键了。 因为这个问题将直接牵扯到圣上的决断和朝堂的势力…… 太子妃的思绪飞得越来越远,她想了很多,从父皇对待几个皇子的态度想到了朝堂上的局势……只是她到底是有孕之人,很快就觉得精力不济,只好闭目养神起来。 她揉着自己的额头静静坐着。此时恰好到了用午膳的时候,两个女官各自捧着菜肴端到了她面前。 饭菜虽然素淡,好歹是能吃的,太子妃在这鬼地方关了这么些日子也从未计较这个。只是女官们的态度就令人恼火了,两个女官将食盒“砰”地一声磕在了案几上,随后不发一言地退下,没有摆饭的意思。 太子妃叹一口气。 她亲自动手从食盒里拿出饭菜,一一摆上,招呼傅锦仪一同过来用。傅锦仪从床上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满脸疲惫的模样。 她当然很累!外人看着她每天都坐在床上发呆,一天能睡六七个时辰,实则她每天都要缩在被子里一点一点地雕刻那么多东西,只能睡三个时辰啊!就算她雕工不俗,就算如今刻出来的东西不求美观只求速度,故而做得很是粗糙,可一天要雕刻七八个小玩意这工作量实在是……更遑论还是蒙着被子雕刻的! 傅锦仪无精打采地挪到了案几前头,坐在太子妃对面。太子妃亲手为她盛饭。 太子妃如今也没那么多讲究了,共患难的这些天也让她不知不觉对傅锦仪真心相待。傅锦仪此时也懒得讲究了,何况两只手还僵硬着。 她闷头开始扒饭,太子妃伸手掰了一块馒头。两人默默无言地吃着,而正在此时,吃着米饭的傅锦仪却突然皱起眉头。 傅锦仪的脸色在这一瞬间很难看,与此同时,一声轻微的“吭”的声音也传进了太子妃的耳中。太子妃立即抬头去看她。 “唔……”傅锦仪呻吟一声,面露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太子妃见此自然也有些吃惊,只是刚想问些什么,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傅锦仪!”她急切地唤了一声,紧紧握住了傅锦仪的手腕,而傅锦仪显然也想到了什么,她的目光猛地一凛。 傅锦仪吃惊地瞪着眼睛,她捂着嘴,嘴里的舌头尖上正卷着一个莫名其妙的异物——这玩意儿,根本不是米饭里的沙子! 傅锦仪能够感觉到,那是一粒拇指大小的珠子,圆润,光滑,自然也很磕牙。刚才那一下子差点把她的牙崩掉,现在还疼着呢。 这玩意儿应该是珍珠,但米饭里怎会出现珍珠呢? 傅锦仪还有些不敢确定,但太子妃却已经猜到了。傅锦仪自然不敢当场将珍珠吐出来,只是两人这么大的动作显然也引起了女官们的注意,好几个女官都连忙上前查看。 傅锦仪可不敢张嘴,太子妃倒是反应快,当即拍桌道:“县主方才被米饭里的沙子磕了牙!本宫还没被废呢,你们竟敢拿这样的膳食来欺辱本宫和县主?” 说着扬手将傅锦仪眼前一碗米饭摔了出去。 太子妃这可是进宗人府以来第一次发飙,几个女官虽知两人落魄,此时却也吓住了,为首的女官本能地就颤颤巍巍地跪了下去。 太子妃做戏做全,冷笑一声,竟再次端起自个儿身前的米饭,一手扣在了这女官头上!她大骂道:“本宫是东宫太子妃,不是你们一群奴才能作践的!来人,来人!把那送膳食的宫女和厨子都给本宫押上来,本宫要将他们斩首!还有你们,你们平日里是怎么欺辱本宫的,你们心里都清楚!待本宫回禀了圣上,定将你们一个个都扒了皮!” 太子妃骂得酣畅淋漓,其实她素日里性情还算柔婉,倒是从未这样骂过人,今日也算开了先例。几个女官们都听得两股战战,就算心里不恭敬,此时也不敢造次了。她们竟然都一同跪下请罪。 看着泼辣的太子妃,傅锦仪眼角直抽。 如此一来倒也好了,几个女官们哪里还有心思去怀疑傅锦仪方才的动作,都忙不迭地请罪分辨。她们当然还是不服的,为首的那个女官絮絮地狡辩道:“太子妃殿下这话可言重了,这米饭可是尚膳局里为着贵人们特意烹制的,怎会有沙子?便是有,怕也是,怕也是后头风吹进去了……” 她一边说,一边狼狈地将扣了一头一脸的米饭扒拉下来。 “呵,风吹进去的?你们这群贱婢是想糊弄本宫了?”太子妃恶狠狠道:“本宫要将此事禀告圣上,本宫是千金贵体,不是你们能糟践的,你们这群贱婢……” 太子妃显然没有轻饶的意思。 事情越闹越大,最后太子妃将桌子上的七个碟子八个碗全都扔下去了,砸得满地狼藉。女官们压不住,不得不应承了要将事情报给上头并处置送膳食的人。当然,她们嘴上答应地好,到底要不要禀报就是另一回事了。 太子妃只是个绝境中的囚徒,谁又会真正去管她的死活?只是对于女官们来说,若是真跟太子妃杠上了,对她们可没有好处——到时候就算太子妃要被处死了,临死之前拉着她们一块儿下地狱,那可不是什么难事! 说到底,她们是奴婢,太子妃是主子。 狭小的屋子里闹得沸反盈天,傅锦仪自然趁乱将那珍珠从口中取出,妥帖地塞进了袖带里,谁也不曾看见。闹到最后,女官们战战兢兢地将此事禀报给了外头。 事情自然是不可能报给圣上的,只是太子妃一晚上都没个好脸色,女官们也惶恐地很。这么闹了一通,傅锦仪半夜的时候趁人不备将那珍珠拿出来瞧了,只见不过是个寻常的东珠,和太子妃头上簪子上的珠子一般无二。 她瞧不出端倪,只好给了太子妃,太子妃倒是明白的,悄声地拿了珠子在墨水里头滚了一圈,便瞧见了上头显出字来,她凑近一看,只见写着“圣上中风瘫痪”六个字。 这六个字让太子妃豁然开朗。 很显然,傅锦仪送出去的木雕被东宫的眼线人捡到了,随后又传了这样的消息进来。太子妃将珠子给傅锦仪一同看了,随后立即在床边上将珍珠上头的小字都磨去了,丢进了夜香桶里。两人一同躺着,四目相对,眼睛里都透着焦灼。 床帐外守夜的女官还醒着,两人并不敢说话,只是当心中的那个猜测成真的时候,她们都隐约地抓住了真相。 或许,这一次灾祸的源头,就是圣上的病! 在很多年前,千年的武将望族、皇后的母族的徐家就引起了圣上的不满。徐家当年是扶持圣上登基的功臣,也一度权倾朝野,而且徐家又是握着兵马的,威仪堪比帝王。圣上在坐稳了皇位之后,自然不容许徐家做大,这才扶持了邱家。 只是,近两年,圣上的身体却越发不成了。 先是去年圣上患了中风,在静养了多日之后倒是没有什么严重的后果,不过是腿脚不如从前灵便了。而如今圣上病情加重,竟然开始瘫痪…… 既然是瘫痪,那么此时的圣上,怕是已经无法下床,也更无法处理政事了。 圣上也是凡人,任何人,都害怕疾病,害怕死亡。尤其对于圣上来说,他坐拥天下,能够决定一切,唯一无法抗衡的就是生死! 疾病带给他的脆弱让他万分恐慌。 一个自信可以活很久的皇帝,会认为天下都在他的掌控中。但一个身体脆弱的皇帝却会很害怕,生怕他的皇位不久之后就会被长大成人的、比他强壮太多的儿子们夺走。 傅锦仪和太子妃都明白这一点——圣上动了废太子的念头,恐怕不是因为七公主的死,也不是因为豫王的陷害,而是因为他的疑心! 豫王毕竟不是嫡长子,起势也晚,再则邱家到底比徐家差一些。在与太子的拉锯战中,其背后的势力不如太子。 垂垂老矣的圣上在害怕羽翼丰满的太子。 从古到今的史上都曾记载过这样的事情。南宋和北魏的两个君主都是被儿子杀害篡位的。 豫王能够成功陷害太子,让皇帝那么轻易就相信了七公主的死因,并以此为借口想要废太子,并不是因为他的这个陷害有多么高明、太子所犯的罪有多么深重,而是因为豫王很聪明地猜对了皇帝的心思。 他猜到了皇帝对太子越发忌惮,所以他只是给了皇帝一个废太子的台阶而已。 傅锦仪很突然地伸手握住了太子妃的手指。她在心里做出了一个决定——既然豫王能够利用圣上的疑心,那么她也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三十五章:做决定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先前嫌弃米饭里有沙子的一场大闹,倒是为太子妃和傅锦仪两人换来了几天的好日子。 女官们害怕太子妃的脾气,非但不敢再在礼数上怠慢二人,下头奉上的茶点、瓜果、饭菜等也比先前精致了很多。太子妃此前倒是没料到会有这样的收获,倒也高兴。 只是这好日子可没持续多久。 就在两日之后,太子妃一壁抄写经,一壁和傅锦仪分着吃一盘子玫瑰栗子糕。不过吃了几块,太子妃便站起来朝女官道:“我突然觉得头晕。” 女官们连忙上来查看,而此时的太子妃的脸色却已经变得苍白。她坐在椅子上起不来,女官急了,喊道:“太子妃殿下,太子妃殿下!您这是怎么了啊!” 傅锦仪公主也急了,连忙和女官们一同七手八脚地将太子妃抬到床榻上去。太子妃浑身都软得似乎一点力气都没有,刚躺下,又捂着嘴拼命地咳嗽起来。女官们忍不住慌张道:“莫不是发了哮喘?”“吃了什么不该吃的吗?”“还是花粉过敏?” 太子妃艰难地摇头,一壁抓着傅锦仪的胳膊道:“荣安,你要救我……” 傅锦仪满脸不知所措。女官们瞧着太子妃的样子就知道不好了,都惶恐地跪在地上。而傅锦仪焦急之下,也发了火,大声道:“太子妃殿下病了,你们乌泱泱地围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去请御医啊!” 那为首的女官,人称秋姑姑的,慌乱道:“此处是宗人府,殿下和县主又是被禁足之人,想要请御医也要先奏禀宗人府的主事,奴婢已经将此事报上去了……”实际上宗人府这地方就是个天牢,里头的人想要做什么,无论是谁,都必须层层上报。而且,这些看押的女官们显然是和豫王一派有些瓜葛的,怎会真心服侍太子妃? 不过,秋女官实则也不敢让太子妃死在自己眼前。 秋女官心里翻滚着——该不会豫王殿下这么快就动手了吧!怎么也不支会她们这些底下的人?到时候豫王的大业成了,太子妃和县主都被杀害,可明面上总要有人为这件事情负责吧?到时候她们这群伺候的人就算不是主谋,不也要因服侍不力而处死吗? 几乎不需要权衡,秋女官可不敢冒险替豫王受过,连忙遣了两个女官出去上报。傅锦仪仍怒道:“层层上报需要耽搁多久时间,你们就不怕太子妃殿下有个三长两短?” 秋女官只道:“奴婢自然不敢怠慢,只是,只是奴婢也不敢公然违背宫规……” 傅锦仪冷哼一声站了起来,却是朝门外走去。 傅锦仪的模样让众女官们都吃惊起来。她大步行至门前,不要命地伸手用力拍打门扇,一壁喊道:“来人啊,来人啊!太子妃殿下突发疾病,快来人啊!” 女官们连忙去拦她,傅锦仪竟又一手抄起一直板凳,砰砰地开始砸门。 不仅女官们吓坏了,外头的武士们也惊动了。 宗人府是天牢,光是关押太子妃的一个屋子,戍守的武士们也有上百。那武士统领前来询问,一听太子妃得了重病也吓了一跳,却也只是和秋女官的说辞一样,搪塞道:“此事自会奏禀宗人府管事来处置。” 傅锦仪可不听他的,手里的板凳越砸越起劲,直把那扇门砸掉了一块木板。武士们大怒道:“荣安县主这是要硬闯了?县主是想要公然抗旨不成?” 傅锦仪冷笑道:“我倒要看看,若是太子妃出了事,是我这个县主先受到惩处呢,还是你们这群人先被斩首!” 傅锦仪这话说得对,武士们听着也犹豫起来。 终于,那武士统领松了口,亲自将门打开了。在那一瞬间,阳光铺天盖地地射了进来,傅锦仪一时有些头晕。 她这才想起来,这种不见天日的生活已经过了快一个月了。 她恍惚着,提步跨了出去,自然几个带刀侍卫不会让她走出去,都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那统领道:“县主莫要焦急,我们立即就去请御医,不会耽搁了太子妃殿下的病情。” 傅锦仪迎着阳光,眯着眼睛点点头。她朝那统领轻轻一笑,道:“那就劳烦大人了。” 只是,她话音刚落,身子竟是猛地一晃,口中就呕出一口鲜血来。 身后跟着的女官当场就吓傻了:“县主,县主!快来人啊!县主吐血了……传御医,传御医啊……” 宗人府里头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 如果说先前太子妃身子不适时,几个女官还未真正害怕;而此时傅锦仪大口呕血的模样可真是吓坏了大家。 太子妃突发疾病,头晕目眩,大家虽然应承了要去请御医,心里却都有些不以为然——因为宗人府中关押的贵人们,以装病的手段来博取同情或者得到面圣的机会,都太常见了。 而傅锦仪却是真的吐血了。 那绝不是什么小病小灾,傅锦仪当场晕倒在了门槛前,唇角一股一股地冒出血,很快连鼻子也跟着冒血。更令人惊悚的是,后头那血的颜色竟是黑的。 宫里不比别处,一见黑血,谁都知道事有不祥。到了这个地步,谁也不敢怠慢了,慌慌张张地去请御医,也无暇禀报宗人府管事。大家都知道,太子妃和傅锦仪说是死囚,但她们两个绝不能死在宗人府! 太子妃身份尊贵就不必说了,傅锦仪娘家虽不显,她却是晋国公府的准媳妇、大将军徐策的未婚妻! 秋女官亲自跑去请御医,看守的武士统领则急忙要将事情报给上头的主子——邱皇贵妃。只是就算他们如此卖力,这请御医的事儿可一点也不顺利。 如今宫中太子和皇后摇摇欲坠,豫王一手遮天,宫里头人人都知道风向变了,秋女官身为豫王的人,她想要请来御医本不是难事。只是也不知怎地,一路上竟有好几波御林军将她拦下盘查身份,还要她出示腰牌,一来二去耽搁了不少时间。其中一队御林军竟还有意刁难,从她身上抠下来了几十两银子才肯放人! 等她跑到了内医院,又被告知内医院里几位德高望重的御医都被主子请去了,唯有一位品阶不高的医官当值。秋姑姑只好扯了他,两人紧赶慢赶地跑回宗人府的时候,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 气喘吁吁的秋女官站在宗人府的朱门前,往里一瞧,可是又吓了一跳。 关押太子妃的院子外头已经围了乌泱泱的一圈人。有几十位腰间佩戴弯刀的御林军,有几位衣饰不俗的大太监和掌事姑姑们,另有无数低眉顺眼站着的小宫女和小内监。而最显眼的,莫过于院门前停着的那一乘金丝楠木铸造的鎏金御辇和其后的两只朱红色的、硕大的曲柄华盖。 朱红色华盖……不是皇后娘娘是谁! 秋女官心里猛地一咯噔。 她心里如擂鼓一般,脸上神色都怔了,不知该不该进去,里头守着门的内监倒是瞧见了她,立即出来一把拉住她,道:“这就是宗人府里伺候太子妃殿下的秋女官吧?皇后娘娘有令,回来了便带进去!” 皇后二字如同沉重的金锤,砸在秋女官的心口上。秋女官只觉着浑身摇摇欲坠,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升腾而起。 皇后被禁足她是知道的。没有圣上的允许皇后是出不了她的寝宫的,可是现在皇后为何会过来…… 来不及细想,那几个内监已经将她架着胳膊扭了进去,做派相当地不客气。关押太子妃的小屋子里门扇大开着,里头好几个宫人端着铜盆进进出出,脸上的神色都无比慌张。秋女官被人按着跪在了外头厅堂的角落里,押着她的人道:“且先跪着待罪。” 在这个角落里,还有十几个女官都跪在这里,刚跪下来的秋女官身上尚且完好无损,她们这些人就没这么幸运了——人人脸上都是青紫的伤痕,应是掌嘴所致;另有三个女官半死不活地趴在地上,后背上淋淋的血把衣裳都浸透了,也不知是受了什么样的刑具。 秋女官瞧着这等架势,心里最后一分希望都破灭了。她只是个受人指使的奴婢,不明白上头主子们到底在做什么,但她明白的是,自己这个小小奴婢,很快就会成为这场斗争的牺牲品了! 不管是皇后翻身,还是豫王得胜,她们这群人恐怕都出不了宗人府的门了! 秋女官脑中昏昏沉沉,入宫多年的历练使得她在生死面前绝不会轻易放弃,她开始搜肠刮肚地思索活命的办法。只是不约片刻,她又被两个力气大的内监扭着胳膊拖起来了,这回一路拖到了里头就寝的屋子,拖进去之后就有人拿着鞭子在她后背来了三下子。 那鞭子可不是寻常的柳条,而是带刺的铁鞭子,不过区区三下,打得人后背显出三道皮开肉绽的血痕。秋女官从喉咙里发出惊恐的惨叫,趴在地上几乎疼晕了过去,还不忘了求饶道:“求皇后殿下饶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三十六章:苦肉计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屋子还是那个屋子,只是因着皇后的到来,门窗都洞开了,整个屋子里亮亮堂堂的。 床榻还是那个床榻,上头躺着两个人,无疑就是发病的太子妃和傅锦仪。她们就像此前无数的日子那样一同躺在并不宽敞的床榻上,只是傅锦仪满嘴是血,脸色惨白,昏迷不醒;太子妃尚有神智,浑身无力,面露痛苦之色。 皇后就坐在她们床边上的一把椅子上。狭小的空间,简陋的桌椅,皇后对此倒是丝毫没有嫌恶的意思。她认真地盯着眼前跪着的女官,慢慢地道:“你就是王秋云?” 王秋云疼得浑身冒汗,勉强道:“是奴婢……” “这个贱婢胆敢给太子妃殿下和荣安县主投毒,真是罪不可赦啊!”一把清亮的女声毫不客气地插了进来,正是皇后身边服侍的心腹大宫女。大宫女冷眼看着秋女官道:“皇后殿下何须与她废话,扔进那暴室里,七十二道刑具一一地招呼一番,可不是什么都吐出来了。” 这话直把秋女官吓得魂飞魄散。她疯狂地一下一下地磕头,道:“奴婢冤枉,奴婢冤枉,奴婢没有谋害主子啊……”只是下一瞬,那嘴巴就叫人给堵上了,随后她就看见皇后轻轻地抬了一下手,先前的两个内监便立即上来,将她往外拖。 秋女官没命地挣扎,她知道,皇后是默许的意思了。她要被拖去的地方,是暴室! 她在宫里伺候了二十多年,吃过苦,受过难,也曾经历过生死。只是她还是想不到,最后自己的死法会是最凄惨的。比起那些犯了错之后被白绫绞死、被毒酒毒死的宫人,她的下场,是要受尽酷刑而死! 她想要咬舌自尽,可是嘴里已经塞了东西。她什么都做不了…… 秋女官被拖下去了,坐着的皇后脸上则扯出一抹冷笑。她看了看四周狭小的空间,极其缓慢地说了一句话:“让暴室的人好生地审问,问清楚这群女官们究竟是受了谁的指使,竟敢谋害太子妃和县主。” 这话说得平静,然而屋里屋外听见的人却再也平静不了了。大家谁都不是傻子,都听明白了皇后的意思—— 能是谁在指使呢?除了豫王那一派的人,又能有谁。 皇后此前跟随太子一同被禁足已有半月多,此时重见天日,她通身的威仪丝毫不减,面上神色中更是透着一股子成竹在胸。她知道,她们很快就会翻身了。 想要用七公主的死来陷害太子?以为勾结了朝中的御史们、积蓄了足够多的力量,就能一举夺嫡?呵,邱家未免太天真了些! 是,圣上病重以来,精神很是不好,脾气也越来越古怪。对年过三十、手握权势的太子,他越来越不待见了。想要利用圣上的疑心来杀人?豫王啊,你能想到这一点,旁人未尝不能。 太子在朝中党羽众多,豫王何尝不是一样。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的事情…… 皇后心里快意,又侧目看向了躺在床榻上生死未卜的两个女孩子,不由地微微叹息一声。 只是可怜了自己的儿媳妇和傅家的这个孩子。为了这一出苦肉计,她们可是真的服毒了…… 这个主意还是太子妃提出来的。先前她们得到了圣上病重的确切消息后,便决定以身犯险。只要她们中了毒,再有宫外太子的势力刻意安排,豫王一党就会被扣上谋杀她们的罪名! 比起七公主的死,这一出戏显然更能令圣上信服!七公主身份并不显赫,太子谋杀七公主又能有什么好处呢?显然这一点说不通,太子夫妇之所以还没有被废黜,也正是因为很多朝臣们死死咬住这一点,劝阻皇帝彻查清楚后再做决定。 七公主并无价值,但太子妃可不一样了! 豫王谋杀关押在宗人府里的太子妃,这事儿一出,就算没有切实的证据,大家也都会相信。太子一党摇摇欲坠,朝堂上众臣子们各执一词、不能定夺,圣上也犹犹豫豫,废位的圣旨悬而未发。豫王一着急,自然就想要用暗杀的方式来结果太子妃的性命…… 最后再制造一个畏罪自裁的假象,就皆大欢喜了。 这其中的关窍,圣上一清二楚。因此,当下头人慌张地来禀报说太子妃中毒的时候,他立即发了火。 联想到这几日朝堂上的动向,圣上的火气越冒越大。 因为不光是太子妃快要被毒死了,朝堂上的太子也快人掀翻了,甚至皇后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磋磨…… 就在前两日,朝堂上的风向变了。起先阻止皇帝废太子的人里头,有不少开始倒戈……这导致废太子的呼声越来越高,甚至另有一位大学士提出了皇后是否也参与了七公主的谋杀案,建议一同废黜皇后! 皇后的侄子、二品京城指挥使徐策,请罪辞官后便被软禁在府中,徐家四周也被御林军团团围住。然而即便如此,和徐策不和的臣子们还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落井下石。以萧云天为首的武将联名弹劾徐策,揭发徐策在淮南为官时以残酷刑法处置土匪盗贼等罪不至死之人,甚至有一位御史指出徐策曾误杀百姓,属于草菅人命的大罪,建言应重罪论处。 而昨日夜里,贴身为他侍疾的萧妃竟然向他进言,要求以“不贤不德、不孝不悌”的罪名废黜太子! 什么时候连萧妃母子都搀和进来了?! 其实在昨日,圣上已经发觉了不对劲。他病重的时日不久,对朝堂局势还算熟悉,他原本以为,废太子这事儿估计要牵扯三五个月才会有个决断。支持太子的朝臣那么多,拉锯起来可是耗时耗力。太子毕竟年过三十,又深受朝臣百姓的爱戴,想要废了他可不容易! 然而……事情的发展越来越出乎意料。太子的党羽内,竟有不少人在临头倒戈一击,联名上奏废太子的折子里,人名越积越多。 徐家本是千年望族,树大根深。然而一朝获罪,竟是墙倒众人推,萧云天等武将新贵们都群起而攻之,恨不能将徐家彻底踩死。 造成这种结果的,一定是有人事先谋划,暗中收买。 那能是谁在推波助澜呢?除了豫王,还会有旁人吗? 豫王来势汹汹,几乎逼得太子和皇后走投无路,圣上看在眼里,心里也冷了。他没想到豫王这个一贯令他放心的儿子,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拥有了这么强大的力量…… 正巧这时,太子妃中毒的消息报上来了。 按理说,这太子妃身为宗人府的死囚,太子妃的尊位名存实亡,这事儿本不该报给圣上的。只是因着那看守的武士统领见秋女官迟迟未归、御医迟迟不来,生怕出事,这才直接捅到了圣上跟前。 这一捅,可就捅了马蜂窝。 太子妃是真中毒了,尤其是身边那个一同被关押的荣安县主,说是黑血呕了一地。同时,传话人特地说明了宗人府的女官们怠慢太子妃、长达一个时辰都不曾把御医请回来,故而才不得不越级上报给圣上。 女官们的所作所为,简直是给豫王谋杀太子妃的火苗添了一把干柴。是啊,既然要太子妃的命,那些女官自然会故意拖延时间! 圣上勃然大怒,立即下旨令几位年长的御医前往宗人府救命,并命令刑部官吏并御前大学士彻查投毒之人。同时,他在思考了片刻之后,下旨允许皇后前往宗人府看顾病重的太子妃。 这等同于解了皇后的禁足,也等同于给太子一个喘息的机会。 御医们是被圣上直接请去宗人府的,等秋女官慌慌张张地跑到内医院,便只看见一个医官在值守了。在那个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等秋女官再次回到宗人府时,等待她的,只有地狱。 皇后乘坐凤辇亲临宗人府。在这里,她雷厉风行地处置了十几位女官,将她们严刑拷打逼问幕后主使。只要有一个人松口说出了豫王指使,她就赢了。 她相信,暴室那些闻名遐迩的酷刑,一定不会令她失望。 *** 十月二十一日,太子妃被赦出宗人府,与荣安县主一同抬回东宫静养。 二十二日,宗人府投毒案有了眉目,太子妃先前用的一碟子玫瑰栗子糕里被发现混有银环蛇毒,所有和这道糕点有关的人都倒了大霉。先是无辜的尚膳局上下遭到了血洗,送膳食的小宫女们也被送进慎刑司毒打。 宫里贵人们吃的所有东西,为了防止刺杀,都是要由尚膳局的尝膳姑姑试过后再呈上来。也不知怎么回事,呈给太子妃的玫瑰糕明明有毒,尚膳局却没有检验出来。所以尚膳局的几百号宫人们被斩首,也着实不冤枉。 所有涉案人员在被处死之前都经历了刑部的酷刑审讯,皇帝因此得到了很多口供。口供证明,尚膳局之所以没有检验出蛇毒,是因为下毒的人很聪明,在一匣子凉糕中只有被夹在中间的两块有毒,尚膳局试吃了好几块都没发现毒性。银环蛇毒又不是寻常的,用银针试探不会有反应。 皇帝看到心腹呈上这样的奏报,嗤笑一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三十七章:尘埃落定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尚膳局里头出了什么鬼,他难道不清楚? 邱皇贵妃在六尚里都不同程度地安插眼线。在皇后和太子被禁足之后,为了羞辱他们,她此前暗中命令尚膳局给皇后和太子一家人送去了冷水冷饭,他难道不知道? 既然尚膳局里有这样大胆放肆、为邱皇贵妃做这些不择手段的事情的内鬼,那么帮助毒害太子妃也不是什么稀的事情了。 皇帝身边那群得力的心腹又去查给太子妃供茶点的厨子。这一次他却得出了一个吃惊的结论——那些茶点原来不是尚膳局里的厨子做的,而是东宫供进来的。 东宫在玩什么花样? 那一瞬间皇帝都开始怀疑太子妃和皇后,是不是自导自演了这个局? 然而再查下去,事实就惊人了。皇帝很快查到了,东宫里头的形势还真有点复杂。 太子身前有四位六品的幕僚和十几位大大小小的门客。这些人都是太子信任的人,但他们分别有着不同的势力。 太子党羽庞大。任何一个党羽内部都不是完全团结和睦的。 太子党里头,徐家是龙头,陈家多年来扶持徐家,其余下头的氏族们都以陈家、徐家马首是瞻。只是就算面上看着和睦,实际上,当初原配太子妃病逝后为了继妃的人选,陈家和那些同党们可没少内斗。 最后太子妃仍然姓陈,这也导致了不少世家和陈家结了梁子。 另外还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官员们站在这些名门望族身后,都有不同的目的。 最有意思的是,且不说这些世家们之间的矛盾,就说徐家里头……那晋国公父子俩可是斗了二十年了,到现在还掐得火热。 东宫中的四位幕僚中有两个都是徐家亲自选出来的,他们俩对太子绝对忠心;有一个是醇王进献给太子的,也得到了太子的重用;最后一个是寒门学子,是太子一手培植起来的。 问题出在这个寒门子身上。 这个寒门子叫林月鸾。他年过四十,跟随太子十多年。刚开始他只是得到太子的赏识,也因为受到太子的一手提拔对太子十分忠心。后来他官至六品,还经常跟着太子出门应酬,也结识了太子党之内的很多臣子,并受到大家的认可和赏识。 十五年过去了,林月鸾从一个寒门子渐渐融入了官宦贵族的圈子。太子党内,正三品中郎将年大人和他成为了莫逆之交,多年在太子面前维护、支持林月鸾,故而林月鸾在东宫里的地位越来越高。 由于精明能干,他受到太子和太子妃的信任,不仅要做到自己身为门客幕僚、为太子出谋划策的本分,东宫中几位官居七品的侍从、武士、宦官等等也都是他掌管。 渐渐地,林月鸾在东宫里培植出自己的势力。 给太子妃进献玫瑰糕的厨子就是林月鸾的势力。 如此,林月鸾这个人立即在皇帝心里记了号。 皇帝继续往下查。结果他查出了林月鸾背叛太子的诸多证据,更直接查出了此次太子犯案的阴谋。 林月鸾凭着自己身为太子心腹的优势,在太子换衣时偷取了太子的玉佩,与豫王里应外合嫁祸太子。这件惊动朝野的谋杀公主的大案终于在皇帝面前呈现出了全部的真相。 林月鸾背叛太子,和豫王勾结的种种行径,展露无遗。 甚至,林月鸾、年将军和豫王互通曲款的信都被翻了出来。豫王多次暗中赠送年将军和林月鸾等人价值连城的珍宝、林月鸾等人以家乡特产作为回礼,记载这些礼物的账本和其中一些礼物的实物,更是从林月鸾的私宅地窖里被搜了出来。 皇帝很吃惊。他身为天子、身为皇子们的父亲,他素日里对儿子们这些斗争非但不会管,反而鼓励他们争斗,希望他们的矛盾加剧、斗得你死我活、互相消耗势力,就没有力气来反抗他这个父皇了。然而这一次,皇帝对太子和豫王的斗争感到吃惊。 他所吃惊的不是豫王竟然用这样卑鄙的手段诬陷太子——事实上他早就猜到太子不会杀害七公主。知子莫若父,虽然他和太子感情淡泊,但他也是看着太子长大的,自己的儿子是什么秉性他还不清楚吗? 在明明知道太子冤枉的情况下,他还以这件事为借口,想要废黜太子,这就是帝王心术了。 他吃惊的是,豫王太能干了些。能把太子的心腹都收为己用,这心腹还不是一般的心腹。 阿澄啊,你还真是急不可耐。 甚至为了扳倒太子,他还对内勾结萧妃母子、对外煽动朝臣废太子。 这可真是不简单啊。 皇帝在心里叹息。他的儿子们都一个个地兵强马壮了。 他却因为患上中风瘫痪在床,连动一下胳膊腿都成为了奢望。他知道,自己怕是活不久了。 万岁万岁万万岁,这只是一个美丽的梦。 *** 皇帝没能废黜太子。 不论是此前曾亲眼目睹过七公主的尸首的宫人们,还是太子府内被关进暴室拷打的宫人,亦或是和太子妃中毒一事有牵扯的秋女官等人,上百个宫内服侍的奴婢们都在一夜之间由圣上亲自下令,在暴室内被尽数杖毙了。至于这些人口中到底吐出了什么东西,便再也没有人知道了。 圣上的意思谁都明白,这一回的宫闱丑闻,便就此烟消云散、再也不得提起了。 十月二十五日赵太后圣寿的时候,皇帝大赦天下,顺便宣召了七公主是被白莲教刺客刺杀而死的“真相”,洗脱了太子和太子妃的冤屈。 皇后和太子重回宫中。晋国公徐家和太子妃的娘家陈家自然跟着复了官位,其余傅家等朝臣们也都得到赦免。另外,城防营那地方是京城命脉,徐策辞官后圣上并不能找到合适的人选接替他,只好再次下口谕命徐策接管城防营。倒是徐策连忙上折子回绝了圣上,称自身年轻无知,任职以来政绩平庸,不如请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将军来担当。 圣上看他如此推诿,倒是心中满意,觉着徐家并非那等野心勃勃之辈。然而朝中近年重文轻武,从军的贵族们不多,实在拿不出一个空余的人来任职。圣上只好下旨令兵部尚、安国将军秦大人暂且管着城防营,日后怕是少不得还要请来徐策。 太子这边的朝臣们堪堪从泥潭里被拉了出来,倒是豫王那边遭了灾祸。就在一日之后,邱皇贵妃却因为服侍皇帝用膳的时候,捧上来的羹汤烫着了皇帝的手,触怒了龙颜,被罚禁足。皇帝恼了贵妃,连带着也疏远了豫王,他命令豫王无事就不要在早朝时站在龙椅的右侧。 太子上朝时是要站在龙椅左侧的,其余的皇子按照他们实际担任的官职,和臣子们一起站在厅堂里头。只有豫王因为得到皇帝特殊的宠遇,被允许站在龙椅的右侧。 皇帝剥夺豫王这个殊荣的方式,只是在早朝上头很随意地说出来的一句话。然而这句话却改变了豫王一生的命运。 *** 五日之后。 东宫。 相比于邱皇贵妃被罚、豫王受到斥责,东宫里倒是一派喜气洋洋。皇后娘娘还做主在东宫设了筵席,请几位皇子和公主们过来。这当然不是在庆祝太子和太子妃沉冤昭雪,而是庆贺太子妃怀上了嫡子。 太子妃有孕的消息很快就报上去了,再说也瞒不住。她在宗人府里闹的那一出到底让她动了胎气,几日下来都卧床不起。 温热的阳光洒在太子妃静养的床榻前,屋子里不能更亮堂了。太子妃眯眸喝着一碗枸杞银耳,朝身侧陪着的皇后道:“劳烦母后为儿臣担忧,儿臣本也没有大碍的。” 太子妃中毒的量并不大。 那一碟子糕点里,只有两块有毒,而她只是咬了其中的一小口。 “再怎样那都是蛇毒,只可怜了你腹中的皇孙。”皇后脸色并不好看,她说这话的时候颇有些咬牙切齿:“日后若孩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本宫必不必放过豫王他们。” 太子妃听着轻轻咬唇。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她无奈道。她何尝不知道腹中孩子的金贵,然而她没有别的选择。 要么一块儿死,要么求一线生机,你选哪个? 有哪个母亲不在乎自己的孩子呢?何况这又是她的第一个孩子!那碟子里的毒粉,还是她亲手撒上去的,最后眼睁睁地吃进肚子里去的。她扭断了自己随身佩带的一只不起眼的金簪,从那里头抠出来了蛇毒的粉末。 傅锦仪手中的木雕早在三天前就顺着下水沟送了出去,与外头太子的势力通了消息。 很快,在太子的暗中命令下,两位尚并几位大学士开始投诚豫王,联名上攻歼他。另指使宫里的人手有意透了消息给那萧妃母子,萧妃自作聪明,也跟着豫王一块儿对他落井下石。 或许对于太子来说,中毒,并不是最关键的环节。但没有这一出,圣上又不会相信。 太子妃吃下那些东西的时候是眼一闭心一横的。她心里想着:如果这回流了这个孩子,那就当他没有福分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三十八章:你敢忤逆我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好在她活下来了,孩子也堪堪保住。只是御医有话在先,即便毒素量少,胎儿出世后也未必会是健康的。这个消息报上去之后,倒是又触动了圣上的心肠。圣上更加坚信此事是豫王的毒手,也百般怜悯太子妃腹中的皇孙,下了一道恩旨给东宫——小皇孙出世后,不论龙凤,都给敕封郡君。 按着宫中的祖制,太子的子嗣比旁的皇孙更尊贵些,但都要等到十岁之后才能册封。更何况,只有嫡长子、嫡长女能册封为郡王、郡主,下头的孩子们有不少只是册了县君、县主的。原配太子妃生的两个嫡子是一定会册郡王的,而她不过是个继室,那两个成人的嫡皇孙可不会喜欢她的孩子,到时候能不能得到敕封还是个问题。 圣上的恩旨一下,等同于给了这孩子一个尊贵的身份,让他不会被人欺了去。这也是宽慰太子妃。 “好孩子,这回你可是受苦了。你且放心,圣上已经给了恩典,若这孩子真是个不健全的,本宫也会护住他一辈子。”皇后握着太子妃的手温言道:“你且好生养着,本宫让清儿这几日都来陪你。” 提起太子,太子妃面上又红了些,低眉笑起来。 “哎,说起来,傅家那个孩子这几日倒还睡着。”太子妃突地想起来,忍不住道:“儿臣这儿不打紧,只是那孩子竟是差点丢了一条命。” 提起傅锦仪,皇后听着一拧眉,道:“前日就说是昏迷不醒,这都多少日子,竟还睡着?” 太子妃道:“可不是,在宗人府那一日就呕了满地的黑血。儿臣说句实话,若不是她吃了那么多,病得半死不活,上头圣上也不会轻易就信了……唉,也不说这些了。两个御医国手都替她诊治了,只说看她的造化。” 皇后听着脸色也变了几次,忙道:“这可是人家家里的孩子,若是在咱们手上有个三长两短,本宫可怎么交代。”说着站起来道:“本宫亲自去瞧瞧她。” 皇后立即动身朝后头去,太子妃身侧的两个女官跟着一同去了。傅锦仪养病的地方和太子妃起居的正堂不过隔了一条抄手游廊,四周都是大片的牡丹花圃,繁花似锦,安置地很是费心。皇后凤驾人多势众,声响可不小,还早早地有人跑过去通禀了伺候傅锦仪的人,让准备接驾。 皇后亲临探望一个臣女,这实在是莫大的荣耀。 傅锦仪在东宫静养,既请了御医国手来诊治,一应礼遇也是太子妃特意吩咐的。不光如此,为着服侍傅锦仪,太子妃还将她府里的几个贴身的丫鬟并医女小蓉也接了来。 东宫对待傅锦仪的礼遇早已超出了一个臣女的身份。大家知道这傅锦仪陪着太子妃在宗人府里受了那样大的罪,如今还生死未卜地,都觉得她可怜。屋子里头飘散着浓重的药香,前来诊治的御医们脸色都不是很好,几日下来也没有苏醒的消息。 皇后和太子妃都因此忧心忡忡。 只是,那一直卧床静养的傅锦仪,其实并不是她们所担忧的那样半死不活的模样。 此时的傅锦仪一动不动地仰面躺着。 她身下睡着的是一张金丝楠木雕海棠木床,外头围着五扇的天蚕丝屏风,两层绡纱帐缦从房梁上垂下来,遮掩地严严实实,从外头觉看不出里头的情形。傅锦仪就躺在这样的锦绣堆里,只是,她的眼睛是睁着的。 不仅睁着眼,她这一双眼睛里还充满了惊恐。 “你,你怎么又上了我的床!”她咬着牙,死死地盯着那个压在自己身上的人。她简直都快要哭出来了,道:“哪有你这样的,你,你还是个外男啊……” 话未说完,自己的下颌便被捏住了。 男人的眼睛静静盯着她,右手的三指手指缓慢摩挲着她的颌骨,淡淡道:“你这话可就放肆了。外男?我也算是外男?” 傅锦仪的眼角抽了抽。 “是是,您不是外人,您是我的未婚夫。”她欲哭无泪地苦笑着:“徐大将军,您平日里擅闯傅家也就罢了,这地方可是东宫啊。” 傅锦仪在被抬回东宫后,并没受到多少病痛的折磨。但她的日子绝算不上好过! 徐策从她醒过来的第一天起,就,就堂而皇之地住进了她的病房……这可是在东宫! 徐策是太子的嫡亲表弟不错,但,但这也不能表示,他可以穿着一身东宫羽林卫的衣裳在女眷的闺房里登堂入室吧?! 傅锦仪早就醒过来了。但她必须装作昏迷不醒、奄奄一息的模样,借静养之名将所有前来探望她的人都拦在了外头……她哪敢让人发现自个儿的寝室里竟住着一个大男人啊! 她用一种惊恐而无助的眼神看着徐策,徐策用一种冷冽而幽深的眼神看着她。 徐策的双手撑在她的床上,整个人几乎压在了她身上。这种姿势别说是在宫里,就算任何一个人瞧见了,都会造成不可收拾的后果…… 傅锦仪都快吓哭了。 先是扮成侍卫闯进来,随后竟在她的床板下头住了下来,今天就得寸进尺爬上了她的床! “你害怕了?”徐策挑一挑眉对她说:“你的胆子不是挺大的吗?” 傅锦仪的脸色顿时尴尬起来。 “我一个小女子,能有什么胆量?”她讪讪地解释道:“哎,你,你别总这样啊!你先下去好不好?” “没胆子,还敢忤逆我的决定?”徐策冷笑着问道:“我让你在宗人府里老老实实地呆着,你不听,偏要服毒。这天底下敢这么要挟我的,你是头一个。” 傅锦仪的脸色越发地惨白了。 “我,我那也是没办法,而且,我不还是用了你那玉扳指里头的药粉,又不会真的被毒死……” “我送进来的药?”徐策扯了扯嘴角:“为了托周掌监把那东西带给你,我花了多大的力气你知道么?那是给你保命用的,不是给你胡闹的!” 徐策送给她的玉扳指,里头是一种白犀牛角的粉末,说是能解百毒,实则也没有那么厉害,不过对寻常的砒霜和蛇毒很有效果。它能催动血脉,活血的功效极强。若是中了蛇毒这样溶血类的毒,及时将毒血放出来都是最有效的救命手段。 傅锦仪在宗人府里呕得满地黑血,看着吓人,实则是早早地将毒血吐出来了。后头让人抬回东宫,因着体内余毒未清还须静养,倒也没有性命之忧。 只是想要将这么一块玉扳指托人送进去,实在不是容易的事。 御前周掌监其实并不是太子的人——御前的内监们,像梁进忠一样早早给自己找一条后路的人不是没有,但并不多,大家唯一的主子就是圣上。周掌监年纪小,是十多年前圣上微服私访时在民间救下的,自此之后就跟了圣上进宫,一向忠心耿耿。 只是这两年圣上老了,渐渐地糊涂了,豫王和太子两人又不省心,眼看就要爆发血腥争端。周掌监几次受到豫王党羽的威胁,梁进忠也刻意排挤他,为了活命,他不得不接受了太子党羽的好意,在忠于圣上的原则之内给太子行一些举手之劳的方便。 徐策为了托周掌监,可真是花了极大的代价。他想到的是,傅锦仪被关押宗人府,如果没有圣旨赐死的话,那么很可能被人暗中刺杀。那扳指里的药,就是为了防止投毒。没想到,旁人还没想杀她呢,她自己迫不及待地要服毒! 徐策为此暴跳如雷,傅锦仪这个不听话的女人,偏要和他对着干!到头来,他反倒要被傅锦仪牵着鼻子走了! 而且,就算送了药进去,那蛇毒毕竟是毒药。万一用得多了,白犀牛角不是仙丹,拉不回她这一条命也是有的。 徐策的目光越发冷凝。 “也罢,你这性子我又不是第一日才知道。”他定定道:“等你进了徐家的门,我且有的是时候调教你。左右我现在卸了官职,能好生地闲上两个月了。” 傅锦仪听在耳中吓得直打哆嗦。 然而下一瞬,头顶上男人的动作几乎令她魂飞魄散。 徐策捏在她下颌上的手再次抬高了些,逼着她和自己对视。随后,他那张黑脸就缓慢地凑了下去。 即便是知道外头有人,傅锦仪还是忍不住尖叫出声。她都快吓哭了,颤抖着道:“徐策,你,你饶我吧!女子婚前失贞是重罪啊,你们男人不觉着,我们女人却不同啊!你,你别,别……我可就活不成了!” 傅锦仪再也发不出声音了,唯有眼睛里的泪光诉说着她的惊恐万状。 傅锦仪简直快疯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三十九章: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她根本毫无反抗之力。徐策只用一只手就轻而易举地按住了她的两条胳膊,她连动一下都不可能。绝望之中,她一边哭一边想着:自己今日怕是在劫难逃了。 想来也是,徐策这样的天潢贵胄,哪里瞧得上自己这样出身平庸的女子呢?人家是什么身份,自己又是什么身份?在徐策眼里,自己怕也只是个玩物而已。今日,徐策可总算忍不住了,自己又能怎么办? 傅锦仪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哭道:“大将军,你,你饶我一条命吧。” 徐策瞥着她:“饶?我还偏不想饶你了。” 傅锦仪如闻雷击,浑身筛糠一般地颤抖起来。她满脸惨白地死死抓着自己的衣裳,一壁无助地挣扎着要往后退,道:“你,你别过来!” 徐策瞧她吓成这样,倒乐了。 “这回知道怕了?你早干什么去了?”他轻笑着,一手扣住了傅锦仪的手腕。傅锦仪只哭道:“别,别!你想强要我,不如杀了我吧!” 手腕上传来意料之中的痛楚,傅锦仪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抓着衣裳的手被他生生地拽开了。她这会儿真是哭都不敢哭了。 突闻“啪”地一声,被对方抓着的手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她忍不住轻呼一声,那疼痛还未褪去,徐策那厚重的巴掌已经毫不客气地打下了第二下。 又是“啪”地一声,徐策那巴掌简直比铁尺更厉害,两下就打得傅锦仪龇牙咧嘴。她哎哟哎哟地叫着,道:“你干什么啊!你,你又打我……” “我也不想打你,可谁让你欠揍呢?”徐策冷笑道,第三下已经拍下来了。 傅锦仪并不是第一次挨打了——而相比于上一回,这次徐策的火气显然更重些,落下来的巴掌也更难以承受。噼里啪啦五六下过去,傅锦仪“哇”地一声大哭起来:“疼,疼啊!” 徐策一言不发,巴掌打得一丝不苟。不比上一回只是给个教训,这回他是想结结实实揍她一顿,索性一连十几下不停歇地拍下来了。这可苦了那细皮嫩肉的傅锦仪,除了哭喊惨叫她不知该如何宣泄自己的疼痛。 就在这时候,外头很突然地响起一个小丫鬟惊慌失措的呼叫声。 “县主,县主!”外头的人一边拍着门一边叫道:“您快些预备着,皇后娘娘过来了,皇后娘娘过来了!” *** 小丫鬟的呼喊声成功打断了徐策的体罚。 守在外院伺候傅锦仪的并不是东宫的侍女,而是七夕和谷雨几个傅家贴身的下人,这还是太子妃特意下了恩典要她们进来服侍傅锦仪的。也正因为这样,徐策才敢大摇大摆住进了傅锦仪的闺房,并不怕旁人知道。 此时外间值守伺候的正是七夕。 傅锦仪昏睡多日,七夕百无聊赖地守着,这几日下来也来了不少前往探望的贵人们。只是旁的人都能拿一句“静养不能见客”给顶回去,尊贵如太子又是男人,更不能进;可唯有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给她几个胆子她也不敢拦着啊! 皇后身边的女官给她传话要她预备迎驾时,她简直惊得满脸发白。 她是傅锦仪的贴身心腹,徐策擅闯傅锦仪闺房的事儿,她也是知道的……而这个时候,如果她算得没错,徐策可不正好和自家县主在一处! “县主,县主!”七夕都快吓傻了。她一边敲门,却又不敢大声喊叫,只好压低了声音道:“县主,您快准备着啊,凤驾,是凤驾……奴婢可拦不住凤驾,这会儿可只能您自个儿应付了啊!” 只听里头传来一声茶碗碎裂的声音。 不论是打人的徐策,还是挨打的傅锦仪,此时这两个人都浑身呆愣。 “皇,皇后娘娘?”傅锦仪眼角抽搐着,白皙柔弱的手指紧紧扣在象牙雕花的床沿上,床边上的茶碗则刚刚被她推了下去。她看一眼外头拍门的七夕,再瞧一眼同样呆住的徐策,突然惊恐道:“你还不快下去!皇后娘娘来了,若是发现我们,我们……我可就死定了!” 徐策本是个不怕死的,只是这会儿他也吓着了。傅锦仪一声吼,他才回过神,道:“我下去?我这会儿下去也是不成了,这屋子可没个房梁能藏!” “这,这可怎么办!”傅锦仪吓得脸色都发青了。 “也罢,我从那地方逃吧。”徐策伸手指着床头上的窗棂道。傅锦仪顺着一瞧,眼角跟着就又是一抽,道:“这窗户这样小,你这身形又如此壮硕,怎钻得出去?” 徐策摆手道:“你不必管我,我自出的去。”说罢也不立即动身,而是伸手将傅锦仪身上的锦被拉了上去,道:“先把你自个儿拾掇好了,我再走!你瞧你这样子,怎像个病入膏肓的人?若待会子皇后娘娘过来,你露了馅,可就是欺君之罪了!” 傅锦仪听着又吓了一跳——徐策说得对,自己这么多日子装作病得要死了的模样,徐策还特意收买了两个御医,可若是被皇后知道…… “那,那你快帮我把脸抹了!”傅锦仪爬起来,慌张道:“用八宝柜上的那一盒珍珠粉,抹上了脸上都是蜡黄发白的,寻常人都看不出来。” 徐策忙过去拿,然而刚拿回来,外头就响起宫女击掌的声音,并一年迈宦官高声道:“皇后娘娘驾到——” 屋子里手忙脚乱的两人彻底呆住了。 电光火石之间,眼看着外头的门扇被人推了一下子,傅锦仪竟急中生智,一手扯过徐策道:“上来!” 这回轮到徐策傻了眼:“你说啥?” “到床上来!”傅锦仪拖着他道:“除了这两床棉被还算厚重,你瞧瞧这屋里还有哪里能藏?快上来!” 徐策本是惊住了,只是外头脚步声都响起来了,他再不敢耽搁,翻身钻进了傅锦仪的被子底下。 这个时候,皇后刚从轿子上被人扶了下来,正一脚跨进了小院里。 院子里的七夕和小蓉几个都跪地行礼,两个女官上前将内室的门推开了。皇后行至内室前站定,朝里瞧了一眼,只瞧见厚重的帐缦围得严严实实,也看不出什么来。她问道:“荣安县主怎么样了?” 那七夕先前得了傅锦仪的吩咐,无论对谁都说是她病重昏迷,几日都未曾醒来。这会儿明知里头不对劲,却也不敢擅自做主,只好回答道:“回皇后娘娘,我家县主还在睡着。” 皇后面上透出怜悯的神色,道:“本宫进去瞧瞧这可怜的孩子。”便扶着女官一同进去了。 里头弥漫着一股子苦涩的药味,早有宫女搬了椅子在傅锦仪的床边上,请皇后坐。皇后坐下来,两个御医也近前行礼,向皇后禀报傅锦仪的病情。 这两个御医都是东宫这边的人,本应效忠皇后和太子。只是……为太子嫡亲的表弟、当今二品指挥使徐大将军说几句谎话,赚几百两金子,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若是在太平盛世,徐家身为皇亲国戚自然压不过正统的皇族,可如今朝中风声鹤唳,太子此前还差点被豫王掀翻了去……说到底,太子还要多多仰仗着他的娘舅徐家,徐家身为太子最大的依靠,也是绝不能得罪的! 两个御医左右对视一眼,都低头道:“还是先前的境况,县主中毒较深,不容易醒过来。” 皇后面上倒是没有过多的神情,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皇后在帐子外头叹气,却不知傅锦仪在帐子里头跟着松了一口气。她知道,宫中如皇后这么尊贵的人物,屈尊降贵来探望她已经是稀了,基本不可能真的掀开帐子来瞧她。 只是傅锦仪这边正庆幸着,那帐子却突地动了一下子。 原是皇后心里担忧,想这傅家的孩子是为着自己的儿媳妇才受了难,如今还病成这样,自己心里哪里过意得去。再则,她可是知道自己的侄子对这个姑娘喜欢到了骨子里,几乎每日都进东宫来问傅锦仪的情形,就差揪着太子的衣领逼问了。傅家这个孩子说是个出身平凡的,可被自己那个倔脾气的侄子看中了,又哪里能是个寻常人物? 这样想着,皇后便亲手去掀帐子,想要亲眼瞧瞧傅锦仪。 她这个动作可把里头一男一女两个人吓得半死。 傅锦仪慌得冷汗都下来了,一手死死地抓着徐策的手。这可怎么办啊!这棉被再厚,多出一个人总能看得出来吧!更何况徐策这厮的体型还很庞大…… 怎么办啊!要死了啊! 别说傅锦仪慌了,徐策这会儿也手足无措了。眼看着皇后要把帐子掀开,他一咬牙,干脆伸手将傅锦仪揽进自己怀里。 帐子在这个瞬间跟着掀开了。 只见里头的傅锦仪牙关紧闭,脸色惨白地躺着。她的模样看上去很平静,也很正常,唯一瞧上去有点不对的就是……她这身底下似乎还垫了个什么东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四十章:你别走,我害怕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因着两个人是抱在一块儿的,皇后一打眼看上去,倒没发现被子里藏了别人。只是皇后看不出来,边上站着的谷雨和七夕几个可知道内情。她们先前还疑惑这徐大将军能藏在哪儿?此时一瞧,自然想到了什么,简直吓得要晕过去了。 好在几个丫鬟都是见过世面的,倒没有当场就晕了的。便见皇后伸手探了探傅锦仪的额头,上下打量着,询问道:“这孩子一直没醒过来么?可还有性命之忧?” 御医回道:“县主昨日醒了一回,只是一直迷迷糊糊地。今日瞧着比昨日好些了,又吐了一回血将毒血呕出来些,日后好生养着便可无虞了。” 皇后听着点头道:“如此甚好,你们可要小心照料着。” 两位御医并几个丫鬟们都齐声称是。 皇后又随意问了几句,终于将帐子放了下来。一屋子人的心都从半空中落了下来,简直是劫后余生。待皇后摆驾、众人恭送皇后出门后,大家回过神来,纷纷吓得软在地上。 不说几个丫鬟们被吓傻了,那此时包着被子的傅锦仪也吓得浑身冒汗。她一把掀开了自己的被子,颤抖着道:“可算,可算走了……哎,徐策!你倒是起来啊!” 她怒目盯着徐策凑近了的脸,一手去掐徐策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臂,道:“你,你还不起来?皇后娘娘都走远了……” “哎哟呵,你要让我起来?”徐策动也不动,只笑看着她:“若我没记错的话,方才,可是你自个儿拉着我上来的啊!怎么着,用完了我,就想把我踹下去?” 傅锦仪张口结舌。 徐策冷嘲,伸手勾了勾她的脸颊道:“请神容易送神难,这话你应该听过。” 傅锦仪简直要晕过去。她手上猛地用力掐了一下子对方的胳膊,怒道:“别闹了!你这混蛋……” 话未说完,傅锦仪嗓子眼里的声音却是化作一声尖叫,原来是那徐策伸手掐着了她的另一只手——就是方才被狠揍了二十下巴掌的手掌。徐策不过轻轻掐了一下子,傅锦仪就疼得大叫起来。 皇后当然不会知道,在她前脚走,后头她这徐家的大侄子和“病重”的准侄媳妇就毫无体统地闹了起来。屋子里的丫鬟们见此情景都识趣地退了出来,还不忘将房门关死。而被徐策死死钳制的傅锦仪可算是欲哭无泪。她不知是该继续痛骂徐策,还是该立即求饶? 不论如何,徐策这架势应是不想放过她了。傅锦仪被对方摁在胸前,男人火热的胸膛几乎让她浑身战栗。 傅锦仪求助无门,徐策也显然没过够瘾。两人就这么僵硬地躺了许久,徐策倒是没有更多的动作了,还是傅锦仪颤声问道:“你,你到底想做什么啊?” “我想做什么?”徐策乐了:“难道你觉着,我应该现在就要了你?” 傅锦仪惊恐地看着他。 “好啦好啦,不过想和你躺一会儿,哪有那么多事儿。”徐策拍拍她的脑袋,终于抽身坐了起来道:“感情在你眼里,我就是那卑鄙无耻强要女人的男人?算啦算啦,既然你不喜欢这样,以后我也不唐突你了。等你进了门,再慢慢来。” 徐策掀开被子下了床,又替傅锦仪将被子盖好,道:“我明儿再来瞧你。” 傅锦仪缩在被子里不说话。徐策整了整自己的衣裳,伸手将搁在柜子上的一碗药汁子端了过来道:“这都快凉了,我让人热一下子再给你送来。”放下药碗,又从边上小几子上勾了一只茶壶,给她泡了半杯金菊茉莉花茶搁在床头上道:“你待会先起来喝一口水,这解毒之事不能光靠着吃药,多喝水才好得快。” 傅锦仪瞧着他做完这一切,脸上仍是僵硬的。最后徐策告辞离去,她瞧着徐策高大的背影,心里一时有些恍惚。 这个男人…… 她和徐策的婚事,碍着双方的身份,她心里始终是忐忑不安的。傅家和徐家明明是门不当户不对,自己又凭什么高攀徐家?徐策娶了自己又能有什么好处呢? 因为这些问题,傅锦仪始终觉着,徐策不大可能是真心待她的吧。 上一世死在萧云天手里的惨烈教训让她牢记,男人这种东西,是绝对要小心防范、不能轻易交心的。男人啊,野心大,欲望大,偏偏性格又冷酷,不似女人那般善良柔软。 而徐策这样的男人,一看上去就不是好惹的,更何况他在淮南剿匪时杀人如麻的恶名可不是作虚的,他第一个未婚妻的死因也那么令人胆寒。 只是和徐策相处久了,她不得不承认,对方绝不是什么坏人。 看起来面相凶悍,但实际上,徐策从未伤害过她,反而拼尽力量来帮她。 傅锦仪觉得自己的脑子很乱。她越来越不确定,自己到底应该怎样对待徐策?她真的能顾相信这个男人吗? 她这边正胡思乱想,那边徐策已经跨出了门槛。傅锦仪张了张口,刚要说什么,却突觉心口一阵剧痛袭来。她眼前一黑,“哇”地一声又吐出一口黑血。 “痛,好痛!”傅锦仪死死地摁着胸口,当场瘫软在地。她疼得眼泪都出来了,一股子恐惧也升腾而起。她怔怔地望着地上的血,疼痛的感觉和在宗人府里第一回吐血时一模一样。 此时那徐策不过刚跨出门槛,后头的动静自然瞒不过他。他疑惑地回首一瞧,竟见傅锦仪浑身蜷缩着瘫在地上大口地呕血。他吓得脸都白了,当即冲过去抓了她的手臂道:“怎地了,这是怎地了?” 傅锦仪已经疼得五脏六腑绞在一块儿,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疼”。徐策急急将她抱上床榻,大声喊道:“御医,传御医!” *** 傅锦仪这一遭发病可把身边人都吓坏了。 自那日从宗人府抬回来,她多日卧病在床,身上虽有些嗜睡、乏力、厌食等等症状,却并没有再吐血了。那两个受了徐策好处的御医也私下说了,傅锦仪这病也不甚严重,只需静养。 因此当她再次吐血的时候,徐策简直吓得魂飞魄散 他以为这丫头是身体底子不好,兼之年纪小,体内残留的余毒终究酿成大祸。他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什么贞洁名声了,连忙遣了下人去请宫中所有的御医前来,还遣身侧的亲卫去请皇后娘娘坐镇。 只是很不凑巧,皇后前脚探望了傅锦仪,回头嘱咐了太子妃两句话,此时已经起驾回凤坤宫。而宫中圣上瘫痪久病不愈,御医们大半守在乾清宫,分派两个德高望重的御医住进东宫为太子妃和傅锦仪诊治已经是天大的恩典。徐策本想请那位医术高超的院判大人前来,御前的人却不敢放人,圣上此时又睡着,没有人敢叫醒。 徐策左右求告无门,一时都慌了手脚。床上的傅锦仪口鼻流血,意识也有些模糊。他惊恐万状,险些亲自进宫闯乾清宫去,好在这时候那两个跪在床前的御医开口拦住了。 两个御医多日来住在东宫,为太子妃和傅锦仪两人诊治,虽然医术不如院判大人,好歹也是国手。在傅锦仪吐血后,两人是第一个被徐策拖进来的。 他们瞧着傅锦仪满嘴的血也吓得不轻,要命的是,那徐大将军还在侧大呼小叫,一张黑脸如阎王一般,差点把两个年迈的御医吓出病来。两人强打精神为傅锦仪诊脉,好在诊了半晌,两人都松一口气。 “将军,这是先前吃的药起了效,如今呕血是催吐毒血。”一御医伸袖子擦了擦汗,道:“先前还是太子妃殿下开恩,赏赐了一样天池红参为县主入药。红参价值连城,尤其在解毒上能够疏通经脉、清除余毒,不会产生后患。只是有一样,这太子妃殿下赏赐的红参年份久、药性烈,县主年纪小受不住,这才吐血。” 另一个御医也道:“不过是吐尽了毒血,没有大碍。” 徐策提着步子正欲进宫,闻言才站住了。他铁青的脸色稍稍平复,却仍旧紧紧攥着拳头,瞧一眼床上半死不活的傅锦仪道:“那她为何会疼痛晕厥?” 也不知床上的傅锦仪是听见了还是怎地,徐策这一问,她的心口又疼得厉害了些。傅锦仪对生死还是太过恐惧,又疼得厉害,呻吟一声竟伸手朝徐策道:“徐策,救我!……” “锦仪!”徐策哪里受得住,不顾御医等外人们在场,竟奔上前将傅锦仪捞起摁在了自个儿怀里。 傅锦仪神志不清,又疼痛难忍。她并没有听清御医们的话,反倒一直以为自己要死了。与此同时,宗人府里不见天日的苦难记忆再次涌上心头,那种被人绑在绞刑架上的感觉让她更加惊恐。她吓得半死,早已顾不上什么贤名,还主动往徐策怀里钻,一壁哭道:“我害怕,我害怕!” 其实,宗人府里那一月多的时光里,她早就吓得魂不守舍了。所有的坚韧和勇气,都是绝境中被逼出来的。她一个弱女子,先是胆大包天用木雕往外传消息,最终竟能亲手服毒来陷害豫王的党羽,她难道真的一点都不怕吗?不,不是的,她不过是凭一口心气撑着罢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四十一章:傅锦仪,你别乱来啊!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她怕,怕得要死,她多么希望能找到一个坚强的依靠,多么希望能有一个神勇无比的人闯进那黑咕隆咚的暗室,将她从泥潭里拉起来!那个人不会是旁人,只能是…… 她的未婚夫,徐策。 在她的生命里,无条件对她好的人除了早逝的生母,就只有这个古怪的陌生男人了。 徐策面相凶狠,但她清楚地知道,这个男人一定会帮她。 因为徐策一直在帮她! 终于,徐策来了,而且就在她的身边。她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再也不想放开。 “你不要走,我,我真的很怕……”傅锦仪哭着,扒在徐策身上。 徐策简直是手足无措了。 “好啦,我不走。”徐策用手环住她的胳膊,声色是难得的温和。 两位御医目瞪口呆地瞧着上头这俩人的举动——我的天啦,那徐大将军不是向来不好女色么?这会儿竟在大庭广众之下和荣安县主搂搂抱抱!若说徐策是个男人,不守礼法也就罢了,可荣安县主……县主她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啊! 一个姑娘,和未婚的夫君抱在一块儿,还主动往男人怀里蹭!这这这……成何体统啊! 这京城上层的贵族圈子里,哪里出过这么放肆的女子啊! 两个御医和外头进来的女官们都面面相觑。好在这俩御医还记得自个儿的本职,忙借口熬药急急退下了,不肯再看这不堪入目的画面。很快,又上来两个捧着药碗的宫女,这便是要给傅锦仪喝的药了。 两人跪在床前面红耳赤地禀道:“请大将军且让让,奴婢们要服侍县主吃药。” 徐策这才如梦初醒,一瞧四周还有外人呢,脸上顿时尴尬起来。他急忙想要松手,只是那傅锦仪却不肯了。 傅锦仪紧紧攥着他的手腕。 徐策眼角一抽。 这这这……平日里都是他冒犯傅锦仪,这回倒好,傅锦仪攥着他不肯松手了! “锦仪,快,先把药喝了。”徐策头都大了,好说歹说哄着对方松手。男女大防可不是闹着玩的,这事儿传出去了,他一个大男人倒没什么,傅锦仪的名声可就玩完了! 徐策平日里大大咧咧,还时常戏弄傅锦仪,可他是真不敢把那些出格的事儿传出去啊!他知道,女人的名声比命更重要。 他犹豫了一瞬,最终一根一根掰开了傅锦仪的手指,命两个女官灌药。那傅锦仪被人摁住,一碗黑药汁子往嘴里灌。这灌药自然不舒服,傅锦仪哭得更厉害了,被人抓住的手指还在挣扎着去够徐策的衣裳。 徐策:…… 好不容易灌完了一碗药,那药是平心静气止疼的,傅锦仪这才稍稍平静。折腾半晌,傅锦仪极不安稳地睡了过去,眉头紧锁,脸颊苍白,显然还是一副惊恐的模样。徐策看着她叹了一口气。 好嘛,平日里还当你是个矜持的,原来…… 徐策这会儿是很担心傅锦仪的名声的,然而瞧她模样可怜,又不忍心离开了,索性搬了椅子坐在床边守着。 傅锦仪的睫毛一颤一颤地,徐策看着心中越发柔软。他在想,这丫头压根就没有自己想象地那么大胆呢……这往后,自己的脾气是不是也该收收了? 免得哪日真吓着了。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呆着。 屋里服侍的人除了两个御医,还有几个太子妃拨过来的宫女,自然将方才之事尽收眼底。徐策一壁发愁,一壁招来自己的亲兵吩咐道:“去太子妃殿下跟前求个恩典吧,今日之事,可万万不能传出去啊!” *** 托太子妃的福,傅锦仪在闺房中与未婚夫徐策欲行不轨的事情总算没传出去。 只是面上压着,内里哪能不透风,又不是杀人灭口了。更要命的是,傅锦仪梦中都喊着徐策的名,徐策不忍心离去,竟就守在病房里呆了一整夜。这么大阵仗,哪能没有丁点风声! 好在第二日清晨,傅锦仪的神智安稳下来。徐策看她不再流泪哭喊,这才悄声退下,不敢多留。等傅锦仪醒过来时,周遭没有了男人的影子,她揉着眼睛喃喃道:“徐策,徐策?” 刚喊了两声,贴身服侍的谷雨大惊失色地奔过来捂住她的嘴道:“我的祖宗啊,您还敢提人家的名儿!您,您都喊了一晚上了,这,这传出去可就毁了啊!” 傅锦仪梦中迷迷糊糊,记忆也不甚清楚。谷雨瞧她一脸懵,忙将昨日一天一夜发生的事儿尽数和她说了。 傅锦仪简直被雷得外焦里嫩! 徐策不靠谱,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也不怪,但她自个儿…… 她怎么能比徐策还,还,还…… 我了个天啊! 傅锦仪几乎想抽自己一巴掌。 只是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晚了。那些模糊而震惊的记忆让她羞得满脸涨红,干脆一拉被子蒙住脸。 *** 随后的半个月里,徐策几乎日日都过来探望。只是经历了那一场风云,两人相处起来未免更尴尬了。 徐策对傅锦仪的投怀送抱大感惊愕,傅锦仪回想起自己的行为也觉羞愧难当。这导致了两人相顾无言,徐策倒也再不敢主动冒犯她。 天知道这丫头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啊!上回是拉着自己不肯松手,若自己再不尊重,她该不会做出什么更疯狂的事儿吧! 徐策都觉得身上冷飕飕。 如此,两人倒也相安无事。 傅锦仪在东宫里足足养了大半个月,等被放回傅家的时候,已是十一月的中旬。 她本是中毒不深的,然而徐策怕她落个什么毛病,强令她在东宫里一日一日地躺着。 因着静养的缘故,她这么多日下来都两耳不闻窗外事,也全然不知外头的变化。因此,当她发现自家的府邸上多了一块“忠勤伯府”的牌匾之后,她惊得半晌没回过神;当她又发现自己的父亲傅守仁已经荣升为刑部尚的时候,她更是惊掉了下巴。 “这,这都是怎么回事?”被一路接到了景和院的傅锦仪,瞧着府中已经修葺一新的几个园子,张口结舌地看着傅老夫人和傅守仁两人。傅老夫人见了她,却是顾不上旁的,当即撒开了自个儿的拐杖,扑上去将她搂在了怀里心肝肉儿地哭叫。 “我的儿啊,你可算是活着回来了啊!”傅老夫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你可不知道,你进了宗人府的时候,咱们全家都吓傻了!” 傅锦仪劫后余生,自个儿还没觉得什么,不料傅老夫人反应这样大。她连忙哄着老夫人道:“祖母可别哭了,都是孙女不孝,让祖母担心了。您瞧,孙女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 傅老夫人抱着哭了半晌,好说歹说被傅守仁劝开了。外头二太太、三太太得知傅锦仪回府,也纷纷过来景和院请安,一大家子人都跟着掉了眼泪。等众人哭够了,老夫人才道:“这一回咱们可是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只可怜了你这孩子,差点被毒死在宫里……” 说着竟又哭起来。 三太太忙端茶倒水递毛巾,劝道:“咱们府中得了个伯爵的爵位,大哥也终于做了二品尚了,说来都是因祸得福。如今县主也平安回来了,东宫那边又给了县主那么些贵重的赏赐,连皇后娘娘都对县主青眼有加。老夫人该高兴才是。” 二太太也紧着道:“说得是,咱们家里今日的爵位和大哥的官位,也都是因着县主的缘故。县主大难不死,还给咱们家里挣了福分,县主日后也定是个有后福的人呢。” 傅锦仪听着两个婶娘所说,倒也明白了一二——原来自家这伯爵的爵位,和自己父亲的官位,都是宫里给傅家的抚恤。自己受到七公主之死的牵连,和太子妃一块儿被冤枉关进了宗人府里,最后还差点中毒而亡,圣上那边少不得要做一些安慰,才不会寒了其余臣子的心。 只是这恩赏未免也太厚重了些,傅家不过是个寻常官家,如今封了伯爵就算是勋贵了。虽然不比侯爵显赫,好歹也能称一声名门望族;再则,比起爵位,父亲二品刑部尚的官位才是货真价实的好处。且不说朝中二品就是个天大的门槛,二品以下和二品往上的臣子是天差地别的;就说这诺大的六部里,侍郎是副职,尚是正职。做副职是要被人压一辈子的,手里有权却到底不是真正说话算数的。 皇家给了傅家这么大的恩典,尤其傅守仁这个官位,若说只是为了宽慰傅家,傅锦仪是不信的。想来应是太子那边有意提携了吧。 且不提宫里的事儿,傅老夫人对这些官位爵位实则并不看重,人老了,求的就是一个平安。她还是不住地哭,想着自家的小孙女差点丢了性命,全家上下也差点被牵连定罪。谋杀公主的大罪,尊贵如太子妃不过是个废位,或许还能留下命;可傅家不过是一介臣子,臣子谋杀皇族,那可是要满门抄斩的! 傅老夫人想想就后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四十二章:太后召见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众人一同围着劝,好歹劝开了,三太太不敢再招老夫人,忙哄着老夫人至里间歇着,借口称傅锦仪身子弱还须静养,也不能闪着了。傅锦仪这才告退,刚出来,身侧跟着一同告退的傅守仁对她道:“你随我去房吧。” 傅锦仪知道傅守仁是有许多话要问,寻思片刻跟着去了。 傅守仁带她进房坐定,两人一同喝了茶,傅守仁问道:“你身子可是大好了?可还有什么不适?” 傅锦仪答道:“劳父亲操心,女儿一切安好,东宫那边给了极大的恩典,还送了好些珍贵的药材。” 傅守仁微微点头,又问她吃什么药、请了哪位御医诊治云云,左右是做父亲的关怀女儿。两人随意说了几句闲话,傅守仁才话锋一转,问道:“宫里头的事儿,太子殿下给我透了两句口风。你且同我说实话,那糕点里蛇毒,究竟是——” 傅锦仪一听就知道傅守仁要问什么。她犹豫片刻,想到:自己和父亲两人亲情并不厚重,与其说是父子,不如说是并肩的战友了。日后自己无论嫁入徐家还是怎样,都少不了娘家的帮衬。父亲虽性格冷硬又自私了些,好歹是个值得信赖的盟友。 定了心思,傅锦仪便道:“不敢欺瞒父亲,那毒药实则是……是我们身上带的。” 傅守仁倒抽一口冷气。 他先前听太子模糊地说了两句,尚且不敢相信;如今听傅锦仪亲口承认,这才震惊万分。他想不到,自己这个年仅十三岁的女儿竟有如此胆量,服毒,诬陷,欺君,什么事情都敢做! 这哪里像个女孩子家…… 傅锦仪看着父亲满脸发白,知道他吓着了,忙又解释道:“女儿是和太子妃殿下一同关进宗人府里的,这么大的事情,自然都是太子妃殿下做主……” 说到这儿,傅守仁跟着松一口气,点头道:“也是,有太子妃殿下在呢。” 傅守仁只当是自家女儿是听了太子妃的吩咐做事,却不知当时在宗人府里,大胆传消息的人就是傅锦仪;服毒虽然是太子妃的决定,只是后来傅锦仪怕上头怀疑,又仗着自己有徐策送进来的药丸,竟多吞了一倍多的量,这才有了后头满地吐血的惨状。 傅守仁随后又问了宗人府里的事情,傅锦仪一一如实答了。等问完了,傅守仁才道:“这几日你安心养着身子。年关将至,宫里的人怕是又要传你进去了。” 傅锦仪听得一愣。 “如今连圣上都记下了你这个人,皇后殿下更是赏识你。”傅守仁看着她道:“为父这一回升任尚,还是因着你的缘故……总之,你现在是在宫里挂了号的,听说这一年的年关你还要被传召进宫呢。” 傅守仁这话倒是诚实,肯当场承认自己这个官位还是托了女儿的面子。 这话对,也不全对。傅守仁当年是中过探花郎的,原本家族里也不是十分显赫,能爬上如今的位子还是靠着他自己。后来进了京城,虽是依附着萧家的裙带关系,但若不是他本身精明能干、业绩突出,他也坐不稳三品侍郎的位子。 如今能升任二品刑部尚,说是傅锦仪的缘故,实则还是是因他才能出色得到了太子的赏识。 不过,对傅守仁来说,他还是很吃惊自己能拥有傅锦仪这样的女儿。 “父亲这话可是从太子殿下那儿得知的?”傅锦仪有些紧张道:“不知是宫中哪位贵人要传召我呢?” 傅守仁道:“是太后娘娘想趁着年节,传召贵女们进宫说说话。太后年纪大了,往年也时常这样,图个热闹。”说着拈须笑道:“那些真正的皇亲国戚、显赫世族里,女眷们被传召进宫是极寻常的,每年年关怕是都能进宫一回呢。咱们家从前并不显赫,你便没有这等殊荣。如今可不同了,你为太子立下大功,咱们整个傅家又加官进爵,在京城已是炙手可热。你能够被传召,可不是水到渠成的事儿么。” 傅守仁一壁说,面上透出难以掩饰的欢喜。 傅锦仪不禁哑然。父亲只觉着进宫是无上的荣耀,自己却并不喜欢那个虎狼之地。在傅家,走错一步不过是吃点亏,在宫里,那是生与死的界限。 在宫中贵人心里挂了号?这般花团锦簇的结果的确是自己争来的,但往后的路,可不会好走了。 *** 很快到了十二月份。 年关的气氛是一种诡异的平静。豫王被圣上申饬后,面上瞧不出什么,只是很多人都感觉到朝中怕是要变天。 邱皇贵妃闭门思过,豫王偃旗息鼓,豫王党羽们颇有些愁云惨淡。而就在皇贵妃被禁足的十日之后,昭娇公主也被圣上重重申饬一番——原来是她为母亲和哥哥求情,在圣上跟前撒娇撒痴,从前她身为圣上最疼爱的女儿,这个招数可是屡试不爽的,然而这一回竟惹怒了圣上。圣上当众训斥她刁蛮任性、浮躁不安,命令她跪佛堂抄经。 昭娇公主惊恐之下又求了圣上两回,圣上都闭门不见。自此之后,豫王这边再也没有人敢上求情了。 豫王党愁云惨淡,不过这个时候,太子党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因皇贵妃禁足,操办年节的事情落到皇后一人头上,她年纪大了,干了几日就疲惫不堪。而东宫里头不巧又出了事——太子妃的胎像一直不大好,圣上本已经下旨宽慰太子妃,前几日却闹出东宫的安庆郡主冲撞太子妃,差点导致太子妃小产的大事。 安庆郡主是原配太子妃的长女,也是太子最疼爱的女儿,这事儿一出,满宫哗然。听说那东宫里已经闹得沸反盈天了,太子妃和原配留下来的几个孩子一直不和睦,大家也都是知道的,只是却不料会闹到冲撞皇嗣的地步。在太子妃的哭求下,皇后重重地申饬了安庆郡主,并将她关进佛堂思过。那安庆郡主自幼被宠坏了,何曾受过丁点委屈,又不依不饶地闹起来。 东宫的家务事乱成一锅粥,圣上瞧着都不像话,还亲自训斥太子让他管好自己的后宅。 皇室圈子里显然并不平静。 在这样动荡的时光里,除夕夜上宫中照例摆了国宴。 这一回,傅家众人可是挺直了腰杆进宫赴宴的——按着大秦朝二品以上朝臣才能入国宴的规矩,从前傅家想要进宫,要么是托萧家的关系,要么是托傅锦仪这个一品县主的福气。如今傅守仁可是做了正儿八经的二品尚,携家眷进宫那是谁也不用托的,傅家人脸上的神色也更喜气了。 唯有傅老夫人面色惆怅。她心知今日的荣华富贵都是拿着性命换来的,日后的路也不知是什么样的,不由又叹了几声。 众人进了宫,和往年一样在皇后娘娘的凤坤宫前头等着叩拜,入目只见乌泱泱的一群人,也看不见里头的皇后。倒是傅锦仪很快得了旨意,有个上了年纪的宫人前来传话道太后召见。 傅守仁前头的消息显然是没错的,傅锦仪也早有准备,整了整衣襟上的褶皱就跟着去了。 今日是除夕夜,赵太后年过七十,早已不能和众人一同熬夜守着。她此前在男人们的国宴上露了一回脸,和圣上一道接受了朝臣的叩拜后就起驾回宫,不肯多留了。此时的赵太后正守在自个儿的长乐宫里,为着解闷特意传召几个官家的贵女陪着说话。 和傅锦仪一块儿被传的还有好几个女孩子,其中就有醇王的女儿淮南郡主、邱家的长女惠安县主和工部尚刘家的嫡长女,都是京城中家世显赫的几位贵女。待进了长乐宫,众人远远听见殿内传来咿咿呀呀唱戏的声音,想来是老太后在听曲儿。 赵太后的确正在听戏。她不喜欢京戏,偏喜欢黄梅戏,梨园里还专门养着一班子唱黄梅戏的伶人。几位贵女们进内室跪地行礼,都不敢抬头。 赵太后是个随和的人,笑着令大家平身赐坐。众人坐了,方才瞧见殿内另有几位贵人正服侍着太后。那几个衣饰寻常的年轻女子,傅锦仪猜测是圣上的嫔妃,不过显然位分不高,她们只能站在太后身后,甚至还要向淮南郡主行礼。而那坐着一同听戏的几人,傅锦仪一瞧就头疼起来。 宫里头,能够和太后同坐听戏的,自然身份不低。这几个女子都是圣上的公主们和几位皇子的妃子。除了太子妃因抱病养胎无法出门外,其余的公主和皇子妃们约莫都来了,一屋子的金粉堆砌。而这其中,傅锦仪的老冤家昭娇公主和梅公主两人赫然在列,另一个冤家,则是新婚不久的六皇子妃冯氏! 这两个人凑在一块儿,傅锦仪简直想扶额叹息。冯氏倒也罢了,她胸无城府,又进宫不久根基不稳,怕是不敢闹出什么的;而那昭娇公主嘛……自己在这位公主手里差点连命都丢了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四十三章:安庆郡主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傅锦仪心内忐忑,面上也不敢显露,战战兢兢地坐了下来。上头太后看着女孩子们笑得慈和,道:“除夕夜里让你们陪着我这老婆子过,也是劳烦你们了。” 众人都忙称不敢。三皇子妃笑道:“祖奶奶能邀我们过来,是我们的福分呢。” 因为三皇子体弱多病无法继承皇位,三皇子夫妇在宫中并不起眼,封地在三千里之外的楼兰。他们已经三四年没有回来过了,今年趁着年关时回京拜见。 三皇子是个病秧子,三皇子妃倒是个能说会道的精干人。不过从前也是没她说话的份的,如今因着二皇子豫王失宠,连带五公主昭娇也蔫了,三皇子妃才敢在太后跟前出头。 太后笑而不语,招呼大家一同听曲。大家互相笑闹几声,也都老老实实地坐着。不过唱了几句,又有两个女官捧着册子上来,赵太后吩咐道:“让她们点去。” 原来这是太后娘娘要让大家一同点戏。女官自然先将册子捧到昭娇公主面前,昭娇对此稔熟惯了,随手指了一个“清平乐”,是宫中最寻常的曲子;随后册子又转到了六皇子妃冯珍儿手中。冯珍儿也不敢造次,点了一个“长安赋”。 这两位正主儿点的都是寻常的曲子,自始至终都安静地坐着,不曾朝傅锦仪身上瞧一眼。傅锦仪觑着两人动作不由松一口气——看起来,这两位小魔头今日应该不会找自己的麻烦了吧?毕竟赵太后跟前可不比别处,谁敢当着太后的面放肆! 册子在女孩子们手里传来传去,上头几位郡主们都点了戏。除了那醇王的女儿淮南郡主性子跳脱,点了个有趣的武戏,其余的人似乎都不敢有多余的动作,纷纷点了些平淡无的东西。赵太后性格随和,瞧着都说好。 册子终于传到了傅锦仪手里。 傅锦仪拿过来扫一眼,这黄梅戏的曲目和京戏大不相同,好在她此前也是听过的。她身为一个身份平庸的臣女,自然不求出彩但求无过。她点了一曲“桂宫望仙”。 太后笑而不语。 淮南郡主是个圆滑而又爱说话的人,客套地夸了两句,而那昭娇公主因失了圣上宠爱,神色一直茫然麻木地很,竟是没有当众刁难傅锦仪。傅锦仪觑着昭娇低眉的模样,大松一口气。 看样子,今日会是个平安日吧…… 傅锦仪老老实实地坐着,台子上已经唱开了。 众人都津津有味地听戏,几位公主和王妃笑盈盈地和老太后搭话。戏子们唱了一曲又一曲,另有小厨房为太后和众位贵人们呈上了精致可口的夜宵,大家一壁享用一壁听曲,一屋子其乐融融地。 只是就在众人说笑之时,外头突地进来一个神色慌张的女官,跪下道:“禀太后娘娘……安庆郡主在外求见!” 安庆郡主? 傅锦仪一愣,若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位郡主不就是太子的嫡长女么?只是,此前因着她和太子妃不和睦,还冲撞了太子妃的肚子,皇后娘娘重罚了她,如今还在禁足中呢。 赵太后也是微微惊愕,随即拉下了脸,道:“她来做什么?不好生地跪在佛堂里为她那没出世的弟弟思过,过来这儿做什么?东宫为何要放她出来?” 女官战战兢兢道:“奴婢也不知道……只是安庆郡主身份贵重,又硬要闯,奴婢等拦不住。” 赵太后冷哼一声。 一屋子的气氛顿时僵硬起来,台上戏子么也不敢出声,纷纷跪在地上。在座的和敬公主看老太后生气了,忙请罪道:“是太子殿下和儿臣没能管教好她,等回头,太子殿下定会好生教训她的。”说着,瞧赵太后仍是怒意未消,又道:“这丫头平日里虽然不懂事,倒也有几分良心,她今日违反禁令硬要过来,怕是想给太后娘娘磕头尽孝的。她禁足多日,大过年地也不能进宫来磕头,应是心里过意不去。” 这话说得巧妙,赵太后听了脸色稍霁,抬手道:“也罢,就让她进来磕个头吧。” 女官便传安庆郡主进殿。只见外头珠帘微动,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女低眉近前,身量纤弱,步履聘婷。众人都望着她,傅锦仪也一时呆住。 她原本以为,这安庆郡主应是个和昭娇公主一样刁蛮的女孩子,仗着长辈的宠爱肆意妄为,为人桀骜。但此时见到了真人,只能说是个娇弱安静、甚至有些楚楚可怜的小姑娘罢了。 安庆郡主在赵太后跟前跪下了,先就磕了三个头,并请了罪。赵太后瞧她一副怯弱文静的模样,心里的火倒是消了,点头道:“难为你有这份孝心。” 其实,安庆郡主在皇室里的确是个集万千宠爱与一身的孩子。她的兄长是圣上的嫡长孙,她则是圣上第一个孙女。圣上和赵太后都老了,难免隔辈亲,对安庆郡主的宠爱和昭娇公主都不同。 赵太后心里头对这个重孙女是最疼爱的,看她乖巧服软,自然不会再生气。安庆郡主跪着说了几句拜年的吉祥话,突地从袖中掏出一样锦盒,双手奉上道:“旁的人都给老祖宗进献了年礼,孙女禁足这些日子也无法操办什么,只得了一串沉香木的佛珠,特意献给老祖宗。” 赵太后轻轻挑眉,旁侧三皇子妃有心讨好,笑道:“哟,竟还带了东西过来,你年岁小本不必的。” 赵太后也露了笑,道:“呈上来瞧瞧吧。” 便有两个嬷嬷上前捧了安庆郡主的锦盒呈给太后娘娘。赵太后亲手打开了,一股子扑鼻的沉香味道弥散开来,众人也都伸长了脖子瞧。只见锦盒里的佛珠颗颗滚圆,每一颗上头还都刻着佛祖坐禅像,雕工精致。 赵太后自然满意,笑道:“佛珠多是紫檀木雕琢,沉香木世间罕见,这宫里也没有几块的。”又多瞧了两眼那珠子上的雕工,道:“这佛珠的小像也很是有趣。” 原来那十八颗佛珠上头,虽然都雕刻了佛像,但每一颗的神态动作都大不相同,显然是花了心思的。安庆郡主抿唇一笑道:“这还是孙儿想出来的主意,先前父亲知道之后还不高兴呢,说是佛祖的神态庄严肃穆,哪里来这么些凌乱的动作?孙女却以为,佛祖普济众生,自然明白众生百态,佛祖也不会永远都保持一个样子的。” 众人看着稀,都凑上来瞧,纷纷赞叹起来。不是众人抬举安庆郡主,实在是她的确心灵手巧,从前可没有人这样雕刻佛珠的。 “安庆这孩子平日里是淘气了些,不过到底是个懂事又识大体的,哪里会差。”赵太后笑着夸口道:“好孩子,你今儿就陪着老祖母吧,等回了头,祖母替你求一求你父亲,让他赦了你的禁足。” 赵太后年纪大了,对待小孙女的确宠溺地过分了,安庆喜上眉梢,连忙磕头谢恩后爬起来坐在了赵太后身侧。只是她刚坐定,不少人的脸色就难堪起来。 安庆郡主坐下来的位置,可是紧挨着老太后的。民间大户人家里尚且有排座次的规矩,宫里头的规矩就更大了。寻常时候,圣上、太后身边的位置,也只有皇后或太子一类的人物能坐,连皇妃公主们都不敢坐呢。 圣上抱病,除夕夜里勉强在乾清宫中设了小宴邀请了朝中重臣们,皇后和太子作为正统嫡系都作陪在侧。赵太后身前再没有和皇后、太子一样尊贵的人,大家也都不敢坐在上头,纷纷列席两侧。这安庆郡主倒是托大,竟然当仁不让地坐在了太后手边上! 不过是个皇孙而已,连那正经的皇女、皇子妃们都不敢呢,她倒敢了! 赵太后生性随和,又疼爱安庆,倒是绝不会计较这个。只是其余的人难免看不顺眼。那一直沉默着不出声的昭娇公主就坐不住了,愤愤出言道:“安庆郡主好大的脸面,我们都是你的长辈,依着你的身份合该坐在我们下首,你倒好,竟敢坐在老祖宗跟前。我好歹是你的姑姑,看你如此做派实在不合规矩,少不得教训你两句了!” 昭娇公主的兄长母亲都失了宠,自个儿也受到圣上厌恶,本该安守本分,只是她那刁蛮的性子一时半会可改不了。她言语仍是锋利无比,一时把安庆郡主臊得下不来台。 安庆郡主一时被骂,脸蛋猛地涨红了,吞吞吐吐道:“我,我想着咱们都是一家人……老祖宗也说了,除夕夜里没有那么多规矩……” “放肆!”昭娇厉声道:“安庆郡主,你也太不懂事了!老祖宗免了规矩是疼你,可不是让你妄自托大的!还不快起来,坐到你自个儿的位子上去!” 昭娇被太子党打压地苦不堪言,今日好不容易逮着了太子的长女,安能轻轻放过?安庆的举止不合规矩是事实,就算昭娇公主此时当众甩她一巴掌,旁人也不好说什么的——昭娇占理,又长了一辈,教训侄女是天经地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四十四章:安庆VS昭娇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安庆郡主到底年纪小,不知如何应对,惶恐地站了起来。 “好了好了,昭娇你也太较真了。”好在赵太后笑着打起了圆场,道:“今日大家都凑在一处儿,不讲那些虚礼!” 赵太后这话同时给了两个人台阶下,昭娇公主冷笑一声坐了下来,而安庆郡主却再也没脸坐下来了。她无奈朝太后行了一礼,转身向摆在角落里的位子走去。 昭娇面上浮出得意的笑容。 只是下一瞬,变故突起。 就在安庆郡主行至昭娇身边时,也不知怎地脚下竟绊了一下子,惊呼一声朝前倒去。她这一摔还不要紧,本能之下抓住了手边上的一只衣袖想要自救。 那衣袖可不是旁人的,正是倒霉的昭娇公主的。 安庆郡主年小体弱,本该没多少分量,谁知这么一扯竟把昭娇扯得直接从椅子上翻了下来,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昭娇是毫无防备之下摔倒的,两颗牙齿被磕得松动,血流得满嘴都是;倒是那罪魁祸首安庆,摔下去的时候后背着地,也没伤着。 两个女孩子一块儿摔倒,众人都惊愕地看过来。待看见昭娇公主满嘴是血时,连赵太后都吓住了,忙道:“哎哟,怎么摔得这么厉害!快,请御医来瞧瞧,可别把她的牙摔断了,日后可难长出来!” 好几个皇子妃都忙上去搀扶两人。安庆运气好,揉着自己的腰先站了起来,并无大碍。而昭娇可是伤势凄惨,她疼得泪水哗哗地往下流,呜呜咽咽地滚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众人七手八脚将她搀扶起,旁边婢女麻利地递上帕子先给她止血。她用帕子捂着嘴巴,等那撕心裂肺的疼痛刚缓过去,她就嚎哭着指责道:“安庆!都是你,你自个儿摔了不要紧,竟还扯上我!” 因着伤及门牙,昭娇的声色含混不清,但那凄厉的惨叫可是把旁边人都吓住了。昭娇按着自己的门牙,又哭诉道:“我这两颗牙要是掉了,我绝饶不了你!” 昭娇模样狼狈、声色尖锐,瞧着颇似一市井泼妇。只是这会儿大家都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她实在是伤得有点惨了。关键是门牙这玩意,又不是小孩子了,掉了真的长不出来! 赵太后人老心软,还亲自上前查看,心疼道:“你快别说话了,省得待会真掉了!” 昭娇不敢说话了,却是用一双吃人的目光瞪着安庆郡主的脸庞。 安庆吓得跟着哭了起来,朝昭娇跪地请罪,涕泪连连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啊……” 此时不光是昭娇,不少人也都用责备的目光看着安庆。真是,自个儿走路不当心,反倒牵连别人!这安庆郡主的确是有些不懂事的…… 不多时,两个医女先跑了进来,跪下请安。御医则并没有来,因着除夕夜臣子们都在自个儿家里守岁,进宫来也需要一定时间,便先请了医女来瞧。两个医女上前给昭娇查看了伤势,道:“公主的牙龈和嘴唇受了伤,但没伤着神经,这牙也不会掉,还请公主放心。” 昭娇公主大松一口气。医女又道:“只是近来可不能随意吃东西了,至多用些流食物。” 什么?只能吃粥? 昭娇简直又想跳起来,问道:“这多少日子才能好?” 医女道:“约莫半个月吧。” 半个月! 昭娇气得脸都发紫了,再看身前跪着哭的安庆郡主,更是火冒三丈,目光更加骇人。 安庆郡主吓得惶恐万状,颤抖着上前扶住昭娇的胳膊道:“五姑姑,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我扶着您吧!” 若放在从前,昭娇定会甩开她的手,然后狠狠赏她一个耳刮子。只是现在,昭娇可再也不敢这样做了。 豫王和母妃都失了宠,母妃还在禁足……她这个公主已经不是圣上最疼爱的孩子了!反倒是太子颇得圣上的看重…… 想到这儿,昭娇死死忍着气,任凭安庆扶她。 只是安庆刚搀着她坐下,却突地指着她方才跌到的地方,叫道:“哎呀,这是个什么东西?” 众人一愣,纷纷顺着她手指看去,只见一只赤金镶玛瑙凤尾衔珠的簪子正躺在地上。 立即有离得近的一位公主上前拾了起来,笑道:“这簪子做工这般精致,是哪个掉的?安庆,若这不是你的,该就是昭娇的了。” 方才摔倒的只有昭娇和安庆两个人,这簪子又是落在地上的,定是两人之中的一个掉的。 然而,这位公主话音刚落,簪子便被昭娇一手抢去。 “这是我的!”昭娇不顾门牙疼痛,高叫道,一壁如珍宝一般捂在怀里不准人瞧了。 “哟,不过是个簪子,瞧你宝贝地。”另外几个皇子妃也笑道:“你贵为公主什么好东西没有,此前还听说你连夜明珠都不放在眼中,倒是如此看重一支金簪。是个什么簪子,快给咱们瞧瞧。” 大家都来看昭娇的簪子,昭娇却越发绷紧了脸蛋,扭头捂着簪子不准看。大家看她这副模样都笑了,三皇子妃道:“瞧你紧张地,该不会是哪个心上人送的吧?” 这话一出,大家哄笑一团。 屋子里先前压抑的气氛也一扫而空。 心上人这话,女子是最不敢提的。寻常的大户人家听了这样的词都能扣上一顶“水性杨花”的帽子。不过公主又不一样了,公主身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性,身份高于驸马,无须遵守一般女子的“三从四德”。而公主还能够自己挑选驸马,婚后若是不满意还能够自主和离,之后再嫁也是不愁的。 因此在宫中,公主在女德方面的约束向来宽松。大秦朝里也出过几个放荡的公主,养面首甚至养和尚,皇室非但不约束,反倒护着。 大家开昭娇的玩笑也不避讳,只是昭娇一张脸却是红透了,低头不肯言语。 原来,三皇子妃那随口一句的玩笑竟然猜了个准——昭娇怀里的簪子,可不就是男人送的。 这事儿就说来话长了。那还是半个月之前—— *** “父皇,父皇!儿臣知错了……” 冰冷的雪地里,昭娇公主披头散发,跪在乾清宫前头请罪。 没有人回应她。圣上的房门紧闭着,门前站着的大太监梁进忠面上十分为难,却死活不敢给她开门。 若是从前,遑论她跪在雪地里,便是打个喷嚏父皇都会担忧半日。可是现在,父皇……父皇再也不疼她了! 在连续三日跪求父皇无果后,昭娇终于承认了这个残忍的事实。她从小受尽恩宠,总以为父皇会宠爱自己一辈子,但现在她才明白——她的父亲,首先是这个国家的君王,随后才是一个丈夫和父亲。这个男人,和寻常的父亲不一样。 他冷血而残忍,前一日还放在手里宠的人,后一日就能翻脸不认。 为了兄长和母妃,昭娇冒死求情,非但没能救出亲人,反倒连带着自己也被父皇厌弃。昭娇哭得眼睛都肿了,在那之后连续跪求了三日,却连父皇的面都没见到。 如今是第三日了。天色渐渐暗淡,跪得双腿麻木的昭娇踉跄着站起来,失魂落魄地朝外走去。只是就在她跨出乾清宫外门的时候,脚下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昭娇摔下去的时候没觉得疼。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被一个壮实的胸膛抱在了怀里。 对方是个男人,身披甲胄,腰佩刀剑。一开始的时候昭娇吓了一跳,慌忙从对方怀里跳出来。只是随后她就看清了对方面貌,忍不住又是一惊。 “徐,徐大将军?” 昭娇那一双死灰一般的眼睛,此时盛满了惊喜。她看四下无人,竟上前抓住了徐策的胳膊道:“方才是大将军救了我?” 徐策这人她最清楚不过,她以公主之尊倾心与他,却一次次被他残忍拒绝。这个男人简直是一块化不开的坚冰,眼睛里半分感情都没有,永远都会冷漠地守着君臣之礼。后来她忍不住了,干脆修一封公然是爱,然而徐策竟以“臣子之身卑微不足以迎娶公主”为由,再次冠冕堂皇地回绝了她! 昭娇因此气得肝火上涌,什么自身卑微?皇室的公主们再尊贵,却早晚都要嫁人的,若是不能嫁给臣子的话,可不就只能和亲去了!和亲只有两个结果,要么死,要么生不如死! 对于公主们来说,徐家这样显赫的望族是她们的首选了。徐策明明知道这些,却还拿一个俗套的理由来敷衍她,这只能说明——不是人家徐策配不上自己,是徐策觉着自己配不上他! 昭娇公主也不知自己是怎地了。徐策的态度让她的心都碎了,但无论徐策怎样伤害她,她都无法控制自己。她甚至想,她可以等到二皇兄登基后,再将徐策囚禁在自己身边。那个时候她会坐拥天下,而徐家作为手下败将,只能苟延残喘! 从小到大,她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徐策,只能是她的人!若徐策回心转意自然最好,若是不能,她也能用权力折断他的羽翼,让他成为自己的私有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四十五章:要命的九尾凤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这个想法是美好的,只是她至少还需要等待数年,这种等待让她无比煎熬。 而更令她恐惧的是,徐策竟然向一个三品官家的女儿求婚! 天啊,傅锦仪,她不过是个出身平凡的女子,她到底哪一样比得上自己啊!昭娇不明白,也越加妒恨傅锦仪,恨不能置她于死地。 在这种心态下,昭娇哪怕得到徐策的一个眼神,都会觉得奢侈无比。 更遑论——性子冷酷的徐大将军,竟伸手扶住了摔倒的自己? 如果时间可以停止,昭娇简直希望自己永远站在这里。她的心脏咚咚乱跳,用一种崇敬的目光看着徐策。 徐策的脸色和从前一样冷。只是这一次,他伸手握住了昭娇的手腕,温和地道:“公主如此貌美,微臣哪里能眼睁睁看着这样的美人摔倒呢?自然是要扶的。” 徐策这话几乎点燃了昭娇浑身的血。 昭娇脸色赤红,浑身都颤抖起来。终于,她鼓起勇气道:“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难道是……” “微臣的话,公主应当很明白才是。”徐策打断了她,淡淡道:“先前,还是公主修给微臣,向微臣表明了心意。只是微臣是个粗人,对情爱之事一窍不通,未能及时回应公主。” 昭娇听着差点兴奋地晕过去。 徐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他答应了,他答应了! 昭娇几乎喜极而泣,握着徐策胳膊的手指也更紧了。 徐策却没有继续纠缠。 他将昭娇公主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扯开了,拱手道:“请公主恕罪。微臣有公务在身,今日就不便奉陪了。既然公主有心,微臣有意,难道还等不得这一时片刻吗?” 昭娇被他哄得颠三倒四,自然不会生气,红着脸道:“将军说什么呢……” 徐策又敷衍几句,便就此别过了。而那昭娇公主可是如同受了雨露滋养的草木一般,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畅,连被父皇斥责的委屈和母亲、兄长失宠的恐惧都暂时抛之脑后了。 之后半月,徐策又与她见面多次。 徐策不喜欢说话,每每进宫也是趁着拜见皇后或面圣的机会,和昭娇公主说不上两句话。然而即便如此,昭娇已经心满意足,美滋滋地等待徐策上门提亲。 而对于徐策的未婚妻傅锦仪,昭娇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徐策回答她道:“公主和傅锦仪两人大不相同,微臣难道不知该如何选择吗?” 昭娇听了欣喜万分,暗道:这才是正理。徐策又不是个傻的,哪里有放着堂堂公主不娶,却要娶一个臣子的女儿呢! 如此昭娇彻底放下心来,而在最后一次见面时,徐策将一支凤尾金簪赠与昭娇,道:“等来日成亲时,这便是信物。” 男女之间的定情信物,简直是最甜蜜的存在,昭娇因此高兴地日夜无眠,每日将簪子收在袖子里摩挲,珍爱万分。 *** 这支凤尾簪子,虽然精致,到底也不是太贵重的东西。但对昭娇来说,它是无上珍宝。 昭娇握着簪子不肯示人,只是旁人已经被勾起了好心,哪里能放过她。不知是哪个公主伸手一把从昭娇怀里将簪子捞了出来,捧起来道:“还是先给咱们瞧瞧吧,也给太后娘娘看个新鲜!” 昭娇登时羞恼万分。 她早已顾不得自己那两颗门牙了,惊慌失措地想要抢回来,大家忙先跑了,又有人笑着道:“公主何必呢,若这真是情郎送的,咱们天家的惯例你也知道,老祖宗少不得做个顺水人情了!你是公主,不是寻常的女子,怕什么!” 这话说得很对,旁人也都纷纷附和。 赵太后人老了喜欢热闹,看大家打趣起来倒也高兴。簪子被三公主捏在手里,转眼又让淮南郡主抢走了,随后还传到了安庆郡主手中。只是安庆郡主瞧了两眼,却站起来惊呼道:“这簪子却是不一般的!” “哦?这可有什么不一般呢?”三公主笑嘻嘻地:“难不成真是定情信物?!” 大家笑作一团,唯独安庆郡主脸色不好看。她双目惶恐,竟连声色都颤抖起来了,道:“这簪子……这簪子上头是,是九尾凤啊!” 九尾凤? 这话一出,众人脸上的笑都跟着凝固了。先前起哄最起劲的三公主脸上都惊愕万分,站起来道:“安庆,你胡说什么!九尾凤……九尾凤是正宫所用的,咱们皇室里头,唯有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能用,便是王妃、皇子妃们也只能用七尾凤,公主、贵妃只能用五尾凤。你这话可就不对了,九尾凤哪里是你能说的!” 三公主和三皇子妃几人素来爱说笑,这会儿却也满脸惊诧惶恐。 三皇子妃指着安庆郡主,道:“你可看清楚了?私藏凤钗可是大罪,若你敢说一句谎话,光是这造谣生事的罪名就能剥了你的郡主身份!” 三皇子妃这话可是很重了。不过她说的也对,宫里头正统和旁支是天壤之别,若是皇子胆敢用五爪龙,那就是觊觎皇位,是要被处死的。公主、皇妃等胆敢用九尾凤,便是觊觎正宫,多半会被废黜封位贬为庶民。 凤凰钗这东西,实在是皇室大忌。宫中礼仪规制繁琐,尊卑分明,不同的品阶有不一样的限制,譬如说嫔妃中五品以下便不能穿着玫瑰紫、樱草红等鲜亮的颜色,也不能享用东珠等贵重的饰品。只是若越矩佩戴了东珠,无非是逾越之罪,按例罚俸罚跪之类,最多降位;但若是佩戴了凤凰钗,那可是旁支对正统的挑衅! 东珠是妃位以上就可以佩戴的,但九尾凤凰钗却是只有皇后、太后能够动用…… 正因为事情如此严重,若是有人蓄意诬陷,这罪名也绝不会轻了。 安庆郡主年幼,吓得浑身发软,扑通一声跪地将手中金簪高高举起道:“儿臣绝不敢欺瞒,若是几位姑姑、舅母不相信,可请亲自上来瞧吧。” 众人眼见事情闹大,都噤若寒蝉。 还是和敬公主是嫡出女儿,身份最高,她率先领头跪下朝太后道:“此事非同小可,还请老祖宗过目后再定夺吧。” 赵太后脸色也沉了下去,吩咐道:“呈上来。” 和敬公主亲自从安庆手中接过金簪,恭敬捧给太后。太后伸手拿住了,定睛一瞧,脸色竟是猛地冷了下来。 “大胆!”她厉声怒喝,身为当朝太后的威仪气势显露无疑,吓得满屋子女眷纷纷跪地。随后,太后一手将簪子摔在地上,大怒道:“昭娇,还不跪下!” 昭娇公主跟着就软在了地上,整个人都是晕的。 她浑身颤抖着,吓得六神无主,道:“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明鉴啊!儿臣,儿臣不是有意的……不,不!儿臣没有,儿臣不敢冒犯正宫……” “还说不敢!”赵太后双目凛然。她平日里随和可亲,可真到了生气的时候,那是比任何人都可怕的。她指着地上金簪道:“你自个儿好生瞧瞧,这簪子上的凤尾可是九条?” 昭娇这会儿早吓傻了。 这金簪被她视若珍宝收藏了多日,日夜都带在身上,自然很清楚这上头到底有几条凤凰尾巴。 可是,她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有这么一天! 她是皇室公主,对宫中禁令一清二楚,她知道九尾凤是绝不能逾越的。当她拿到这个簪子的时候,她也知道不妥,知道此物绝不能让人瞧见。 可是,可是……再不妥,这却是徐策亲手赠送给她的啊! 徐策送她这样的东西显然是冒犯了正宫的,但她无论如何也舍不得扔掉这个簪子或是损毁它。而且,正因着九尾凤的尊贵,昭娇心中还以为这是徐策对她的爱重! 在她的心中,徐策是她的爱人,怎么可能会伤害她呢?徐策那么美好,那么神勇,简直就是她的英雄!徐策是完美的,他的一言一行都是绝对的正确! 一来二去,昭娇是绝不会毁了这个簪子的!甚至,她还整日带在身上,舍不得分开! 昭娇的想法很简单,她认为,只要自己不说、不让人看见,又有谁会知道她身上藏着九尾凤簪呢?身为公主,寻常人可没有资格触碰她。 只是想不到,今日在太后宫中竟来了这么一出!她被安庆郡主扯着摔了下去,竟还好巧不巧地将金簪遗落在地! 昭娇已经完全崩溃了。这件事情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她也完全没有应对的办法!而且,在此之前她的脑子里装的全是徐策啊,她何曾想到这支九尾凤簪会给她带来灾祸! 昭娇语无伦次,赵太后却是失望之极了。她挥挥手道:“昭娇啊,从前你也时常闯祸,只是哀家和圣上都疼惜你,觉着你是小孩子不懂事,从未严厉约束过你!可是,哀家却想不到你会如此糊涂啊!冒犯正宫,越矩私藏九尾凤簪,这等大事岂是你能碰的!都是哀家和圣上将你宠坏了,竟让你学得刁蛮至此,还想肖想正统的位置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四十六章:事态升级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赵太后一席话严厉无比,而她说得半点也不为过——如今正是圣上老迈、几位皇子纷争的时候,外头风雨连城,昭娇身为豫王的亲妹妹竟还敢冒犯正统。若是往深里想,是不是豫王一党野心勃勃,私底下早就制造了许多越矩的东西呢?昭娇手里握着九尾凤,那是不是豫王府中私藏了龙袍啊? 这样的节骨眼上出了这事,昭娇无疑会罪加一等。而赵太后也丝毫没有姑息的意思,她在动怒之后便下旨道:“来人,将昭娇关押至宗人府,听候发落!” “宗人府”这三个字,夺走了昭娇所有的骄傲和勇气。 她吓得瘫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老祖宗饶命,老祖宗饶命啊!儿臣有错,但儿臣绝不是故意的啊,儿臣,儿臣……求老祖宗饶命啊……” 宗人府是什么地方?说是贵人们身份高,就算犯了错也不能和死囚们一块儿关在大牢,所以就有了宗人府这样专门的地方。可是……多少年了,进宗人府的都是政治斗争的失败者,能从宗人府里走出来的人十个里也没有一个啊! 昭娇被长辈宠溺多年,万万想不到自己竟也要去宗人府走一遭。 她拼了命地求饶,她不相信太后会这样处置她,因为太后比圣上更加疼惜她……她磕了不知多少的头,额头上很快见了血,那受伤的门牙也再次渗出血来。然而,赵太后无动于衷。 “还不赶快拖下去!”太后催促左右道,声色冰冷而残忍。 昭娇仍然在磕头,她觉得,老祖宗一定会心软的。 只是,她真是太天真了。 一切都没有用,很快上来四五个膀阔腰圆的姑姑,拧着她的胳膊就往下拖。昭娇可没想到她们真敢拖她,霎时恐惧地如鬼一般嚎叫起来。赵太后听着心烦,竟又命人堵上她的嘴。 昭娇的嘴被一张帕子堵死了,很快,她被拖了下去。 大殿内死寂无声。 众人都还跪在地上,那胆子小的人还在瑟瑟发抖。赵太后平日里和善惯了,霎时处置了人,实在叫人害怕。而且这处置的还不是外人,是她从前最疼爱的孙女! 太后到底是太后呢,难道真像民间的老夫人那么好糊弄? 赵太后犹自动怒,半晌方缓了过来,却是神色灰败道:“这是哀家和圣上的不对了,宠了她那么些年,竟是把她宠成这般性子!本想着一个公主罢了,也不能继承皇位……只是如今看来她的野心却是大得很呢!” 赵太后这话可比先前都重了。 跪着的人都没有敢接话的。 野心是么?一个公主本不应该卷入夺嫡风波,但她身为豫王的亲妹妹,若是生了不该有的心思,那可就太危险了。在这一瞬间,昭娇已经不是太后的孙女,而是一个野心勃勃的政客! 她是一个能威胁太子、甚至威胁皇权的政客! 对待政客,绝不需要什么感情。 赵太后怒过后便是颓然,沉默半晌命令大家起了身。众人拖着酸软的腿再次坐了下来,整个大殿里鸦雀无声。 戏子们不知何时都缩在了屏风后头,谁也没有了听曲的心思。赵太后疲惫而烦躁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 长乐宫里的除夕夜过得并不好。 众人在二更时分告退出来,前头皇后娘娘操持的宫宴上仍旧歌舞升平地,傅锦仪并没有过去叨扰,而是随着几位郡主们一同出宫了。 而在第二日的元月初一,昭娇获罪的事情就传遍了满宫。 元月初二,邱皇贵妃在禁足的宫殿门前长跪不起,恳求圣上饶恕昭娇,圣上并未回应。 直到这个时候,皇贵妃和豫王殿下两人都还抱着希望,因为昭娇是公主不是皇子,女孩子总是会得到更多的宽容。而且不过是一只凤凰钗罢了,若是解释为小孩子不懂事,也说得过去。昭娇从小到大闯的祸多了去了,从来没有受过什么处罚啊。 只是,他们还是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元月初五的时候,圣上终于开始过问昭娇之事。他在自己的寝宫中召见了几位皇亲们一同商议。 殿上,大部分宗亲们并不想和一个十五六岁的公主过不去,还是主张宽恕的人较多。毕竟昭娇不是皇子,对大多数人没有威胁,而若是重重处置昭娇又必然会得罪豫王殿下,日后若豫王登基那还是一件麻烦了!自然,也有不少年老的皇叔们主张从重处置。而身为皇亲国戚的皇贵妃的母族邱家家主,此时更是跪在后头磕头请罪,一把年纪了瞧着甚是可怜。 这个时候,站在邱大人身侧的徐策提了一句话:“既然五公主犯下越矩之罪,不如先搜查公主的寝宫。若是只是一件凤钗的话,看在公主年幼的份上轻饶了也不是不可。但若是还有旁的东西……那公主便是野心昭昭,绝不是什么小孩子淘气,就万不能宽恕了。” 徐策这话说得很在理,而且细听起来,竟还是主张宽恕的意思。只要搜不出来其余越矩的东西,那么昭娇就会被轻轻放过! 徐家是邱家的死对头,徐策这般提议,连他旁边跪着的邱大人都愣了一瞬,心道:这皇后的侄子怎会帮自家的侄女说话了? 邱大人还未回过神,上头圣上倒觉得对,抬手道:“那就这么办吧!” 圣上仍旧卧病在床,为了搜查昭娇寝宫,他亲自传召来最为忠君的御林军们,命御林军统领带队搜查。而殿内的皇亲们则被圣上先行遣走了。 众人不知内情,许多人还是认为圣上不会重罚昭娇,用搜宫的方式来给她一个台阶下罢了。然而,最终的结果却让所有人都震惊万分。 在搜宫之后,御林军统领捧着两件宫装进了乾清宫。一刻钟后,圣上勃然大怒。 那两件宫装不是别的,正是绣了五彩凤凰、以茜素红渲染的凤袍。昭娇不单私制九尾凤钗,竟还制了凤袍! 这等野心…… 圣上因此气得差点又加重了病情。一个公主竟然肖想凤袍,她想做什么?公主多半不能成为正统,而天底下只有一类公主能够穿凤袍、戴凤钗,那就是大长公主!而成为大长公主的条件是,她不能是皇帝的女儿,只能是皇帝嫡出的姐妹或者长辈。 这事儿对昭娇来说也不是没有希望,只要豫王登基…… 想到这一点后,圣上自然火冒三丈。 一个个地,都当他快死了是吧?! 昭娇之事不单是一个公主的事情,而是很快被放大为党争,因为眼下可是极为特殊的时期,圣上病重,几位皇子都不安分。昭娇的动作在朝臣们看来,可绝不是单纯的越矩。 圣上也是这么想的。 如此,昭娇越矩的一把火烧到了豫王和邱家身上,这使得豫王党内方寸大乱。 元月初八,二皇子豫王和四皇子襄王上求情。两位皇子声泪俱下的哭诉没有得到皇帝的同情,而透过梁进忠私底下的传话,豫王得知了一个可怕的预测——圣上有意废黜昭娇并将她打入冷宫! 这样的处置是仅次于死亡了,而冷宫那鬼地方大家都清楚,那里的日子生不如死。 豫王和皇贵妃母子几人更加慌张。为了救回昭娇,元月初九时,邱皇贵妃竟上请罪,要求圣上处置她这个管教不力的母亲。 皇贵妃的折子呈上去如同石沉大海,圣上没有放出任何回应。 沉默永远是最有力的威压,圣上的沉默,比勃然大怒更加可怕。而这个时候,对豫王尽心竭力的梁进忠,再次冒着天大的风险,递出来了第二个消息。 这第二个消息令邱皇贵妃和豫王、襄王三人几乎整夜无眠。他们再不敢求情,而是纷纷沉寂下来。 在苦思两日后,豫王党做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决定。 十五元宵节当日,皇贵妃上请罪——这一回不是为她自己请罪,而是为昭娇请罪。皇贵妃言明,绝不会再为昭娇求情,并请求圣上从重处置。 这封折子传到了朝臣耳中,大家都十分惊愕。皇贵妃身为昭娇的亲生母亲,她竟然舍得让圣上处置昭娇? 皇贵妃的意思是……她要放弃昭娇! 原本一个公主犯了错,不会牵扯前朝,只是昭娇之事事关重大,满朝文武都议论纷纷,朝中几日下来也都围着此事打转。皇贵妃此举令出乎众人预料,大家都连忙伸长了脖子,瞧着圣上究竟要如何决断。 而圣上,他最后的旨意,终于在元月十六日的傍晚传了下去。 *** “应天顺时,受兹明命,皇帝诏曰:第五皇女昭娇公主,性情狠毒,不尊礼法,罔顾正统,罪不可恕。”传旨的人依旧是那位年轻的周掌监。他是梁进忠的副手,但梁进忠年纪大了,许多跑腿的重要差事便是他来做的。 周掌监年纪虽轻,办事却沉稳,宣读圣旨的声色清亮高亢。他先念了一半,低头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公主,又清了清嗓子道:“公主既无《关雎》之德,而有吕、霍之风,岂可彰显皇族,恭承明祀?现按祖宗家法,将其白绫赐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四十七章:公主,你的盒饭到了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周掌监念道最后一句的时候,昭娇公主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猛地挣扎窜了起来,竟挣脱了押着她的两个武士,扑上前来一把扯住周掌监的衣襟大喝道:“你说什么?你说什么?父皇要杀我?不可能,不可能,你这下贱的阉人,你竟敢假传圣旨!” 周掌监御前侍奉多年,自是见多识广。昔日里嫔妃赐死也没少闹出事来,这昭娇公主的模样虽然吓人,他倒也并不害怕。他一根一根掰开昭娇的手指,轻巧地行了一礼道:“公主,奴才侍奉皇上也有二十几年了,如何胆敢犯下这等抄家灭族的大罪?”说着双手一捧,将明黄圣旨递给昭娇:“圣旨就在这里,乃是圣上口述、内阁大学士撰写,上盖有圣上玺印。请公主过目即可。” 昭娇此时已经状若疯癫,她劈头夺过圣旨凑近了瞧,一壁还怒喝道:“父皇最疼爱我,他绝不会让我死,绝不会啊……” 然而,随着她的目光逐渐看下去的时候,她凄厉的喊声终于戛然而止。 因为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四个字——“白绫赐死”,其后,还盖着大秦的国玺。 昭娇怔怔地看着。 她的身体僵硬地一动不动,在极度的恐惧中,她连颤抖都不能了。而她的面孔也开始呈现出一种了无生机的灰败颜色,大睁着的双目一眨不眨。 “不——!”突然,她疯狂地高叫一声,随后跌坐在地。她挣扎着,手脚并用地抓住了周掌监的袍子,嘶哑道:“不,我不能死,我不能死!这不可能的,我要见父皇,我要见父皇!我要父皇亲口说出要赐死我!” 直到此时,昭娇都不肯相信父亲要杀她! 周掌监只觉得为难。 “公主,圣上不会见您的啊。”他劝道:“这宫里头啊,世事无常。从前那些个风光无二的贵妃们不也有好些被赐死的么,谁都不甘心,可圣旨下了,不得不死啊。您不要为难奴才,若是您抗旨不尊,到头来反倒闹得不好看,怕是死后也失了名节,岂不是得不偿失……” “你给我住嘴!”昭娇癫狂之下,竟抄起圣旨砸在周掌监头上,一壁挣脱武士们朝门口狂奔逃跑。众人见她竟敢逃跑,一时都呆了,又忙扑上去抓人。一时间,宗人府里的哭喊声、喝骂声连成一片。 就在此时,宗人府府门猛地洞开,一位身量高挑、姿态雍容的美妇领着十几位女官浩浩荡荡跨了进来。美妇抬眼一扫,瞧见昭娇正被武士摁在了地上,浑身滚着尘泥,模样万分狼狈。 “我的儿!”美妇撕心裂肺地高喊一声,泪珠子滚滚而落,上前便将昭娇抱在了怀里道:“我的儿,是母妃对不住你啊!母妃让你受苦了!” 这美妇可不正是皇贵妃娘娘。她这会儿也不知怎地解了禁足,亲自前来宗人府看望昭娇。她将昭娇整个儿抱在怀里,嚎啕痛哭起来。 昭娇不料此时竟能见到母亲,原本绝望而恐惧的眼睛里霎时升腾起一丝希望来。她两手紧紧抱住皇贵妃,又惊又喜地哭道:“母妃,您终于来了!您一定是来救我出去的是不是?这个大胆的阉人竟敢假传圣旨,说什么父皇要杀我?这,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邱皇贵妃听着却是脸色一僵。 “昭娇……”她轻轻唤道:“那圣旨……” “假传圣旨罢了,父皇怎可能杀我?”昭娇趴在母亲怀里,似乎抓住了救命稻草,一壁哭着一壁疯癫大笑两声道:“母妃,父皇不会杀我的,他会很快赦免我,我还是昭娇公主,您说是不是?” 邱皇贵妃的目光变得惊恐起来。 “昭娇,你,你莫不是真的疯癫了吧?”她颤声道:“那圣旨怎可能造假?你父皇他,你父皇他……” 皇贵妃说到一半,声色陡然沉了下去,慢慢地道:“你父皇他的确亲口下旨,要赐死你。你……安心上路吧。” 昭娇的身子猛地颤了一下子。 “母妃,您说什么啊?”她瞪大了眼睛:“这太监假传圣旨,难道您也糊涂了?您……” “昭娇!”皇贵妃似乎失去了耐心。她挥开了昭娇的手,冷声道:“我今日过来,还是你父皇开恩,让我见你最后一面。你老实地自裁了,死后还能留个好名声,不要再让大家为难了。” 若说方才周掌监的话昭娇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那此时皇贵妃的话,可就由不得她不相信了。 她如遭雷击,瘫软着喃喃道:“不,不可能。父亲那么疼我……而且,就算父亲不肯宽恕我,我私制凤钗的罪名也绝够不上赐死的,从前的惯例都是废黜封位贬为庶民而已啊!为什么我要被赐死?” 昭娇的声色喑哑,却不似方才疯狂了。 邱皇贵妃已经泪流满面。她先是站了起来,随后一手撩起裙摆,竟当场跪在昭娇跟前道:“昭娇,你母亲我,给你跪下了。这是母亲欠你的,母亲没办法了,你要,你要体谅母亲啊。你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死吗?因为,你的事情牵连到了你哥哥……所以你必须死。” 昭娇简直听不懂了:“什么?二皇兄?” “你哥哥……”皇贵妃咬着嘴唇,道:“你出事之后,朝中便有太子那边的人联络了几位臣子,领头上给圣上,建言要一并搜查你哥哥的府邸,看是否有违禁之物。而且你宫中搜出凤袍后,圣上怀疑你是受你哥哥指使的……你知道,圣上对你哥哥一直存了疑心……” 皇贵妃所说的,便是御前总管梁进忠私底下递给她的第二条消息。 在拿到第一条消息——昭娇即将被废黜入冷宫时,皇贵妃还并未绝望,她一直在想办法。然而,第二个消息击碎了她所有的骄傲和自信。 她开始崩溃了,连豫王都手足无措,她甚至想到了豫王获罪被废黜甚至赐死、而自己也一定会被一同赐死的惨相! 那个时候,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行!豫王绝不能有事!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她都要保住这个儿子! 而为了保住儿子,牺牲了女儿也是情理之中的吧…… 皇贵妃的话令昭娇的神色苍白如纸。 昭娇虽是女流,却自幼长于宫廷,自然听得懂皇贵妃的意思。 半晌,她讷讷道:“是我牵连了皇兄……不,不对!”她突然醒悟了什么,抓着皇贵妃的衣裳道:“母亲,您,您和我说实话!我牵连了皇兄?朝中还有臣子提议搜查皇兄的府邸?这和我被赐死到底有什么关系!” 昭娇的一句质问使得皇贵妃的脸色更难看了。 她咬牙半晌,面对女儿悲怆的目光,终于觉得躲不过去了。她低了头,在昭娇耳边轻声道:“你皇兄他府中……的确有见不得人的东西,那虽然不是龙袍,却,却也是万万不能被人发现的。正因如此,只有你死了,抗下一切罪名,圣上才不会继续追查你皇兄……” 话未说完,昭娇一手推开了她。 “母亲?竟真是如此?!”昭娇再次大笑起来:“您是为了保住皇兄才把我……父亲赐死我的旨意,该不会,该不会是您求来的吧?” 昭娇不相信父皇会那么想让她死。 这话皇贵妃可是连答都不敢答了。昭娇盯着母亲的眼睛,心里简直如坠入了冰窟窿。她颤抖着,指着道:“哈,哈哈!你,你可是我的亲生母亲,皇兄也是我的亲哥哥啊!你们,你们竟然对我下手!” 皇贵妃脸色一僵,喝道:“昭娇,你也不要说得太难听了!” “事到如今,我还管什么?”昭娇笑中带泪:“我马上就要死了!我的好母亲啊,您为了您自个儿的前途和皇兄的前途,竟然要踩着我的性命!好,好,好!” 昭娇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这令皇贵妃羞愧难当。 “昭娇,母亲对不起你。母亲欠你的,来世一定还你。”皇贵妃悲切地哭着。 “别说了!”昭娇冷笑:“母亲,让我猜猜,您和皇兄二人怕是从我这条命上得到了不少好处吧?只要我死了,您和皇兄就能利用我的死来博得圣上的恩宠。圣上一时杀了我,依着他的性子事后一定会心软,对我有愧,便会重新原谅皇兄,皇兄此前被太子打压失宠的危机就能平安度过。我说得对不对?” 皇贵妃脸色苍白如纸。 “昭娇,这,这都是没有办法。如果你不死,难道你要眼看着你皇兄去死吗!”她咬牙道:“我也不是没有给你求情。圣上对你开一面,只是拿走你的性命,却留你公主的身份,来日你死了便能葬入皇陵享受香火供奉,史上也只会记载你是病逝!你别再闹,安心地走了,大家面上都好看。” 昭娇直直地瞧着她。 皇贵妃说不下去了。 “好啊,我死了,你们都好过。”昭娇起身将圣旨摊开,目光如血。 她一定要死?呵!连命都不能留下,可见她那能干的皇兄府上怕是藏着罪大恶极的东西,是万万不能被搜查的!那会是什么呢?是什么,比私藏龙袍还要严重呢? 是兵器! 或者是私通敌国的国! 还可能是联络臣子谋反的册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四十八章:倒霉的梅公主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哈,哈哈哈……”昭娇不住地笑着:“我才真是个笑话呢,母亲,皇兄,你们宠爱我一生,原来是要我这般偿还啊。好啊,我这条命,还给你们就是……” 说着拿起了女官盘中的白绫。 皇贵妃不忍再看。 昭娇正欲上吊自裁,突地又顿住,回眸道:“等等!母亲,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你只管问。”皇贵妃啜泣道。 昭娇目光一凛,一字一顿道:“您说有臣子领头上,要求搜查我皇兄的府邸!他,到底是谁?” 昭娇再愚蠢,临死之前也明白这是一个连环套!先是她获罪,随后豫王就受到了牵连!而且,豫王府中私藏违禁之物的秘密怕是被那敌方得知了,这才被人穷追猛打! 对方是知道了什么的,才想要从她一个弱女子下手,给豫王党致命一击! 皇贵妃刚想说回答,昭娇却再次开口了。她笑道:“是不是徐家的嫡子徐策?” 皇贵妃倒愣了:“你怎么知道?” 昭娇却是陡然大笑起来。 徐策,好一个徐策啊! 原来,真的就是他…… 昭娇被扣上私制凤钗的罪名之后,她就开始怀疑徐策——那支凤钗可是徐策亲手赠送给她的! 但她一直不敢相信,她不相信是徐策算计了她,利用了她的爱情要置她于死地。 如今,倒也什么都明白了。 昭娇面上的神色重新平静下来。她突然觉得自己能够安心赴死了,她不必再怨恨野心勃勃的皇兄和性情冷酷的母妃,造成这一切后果的不是他们,而是——自己! 是自己被徐策戏弄,这才…… 自己的一生还真是个笑话啊。 昭娇笑着,目光茫然失神,面庞如同痴呆,显然是真疯了。 四周办差的武士们并没有怜惜她。众人一拥而上,两个武士将白绫缠在她脖子上,一圈一圈地拧紧。霎时,一种血肉被搅的“嘎吱嘎吱”的可怕声音传了开来。 “昭娇,昭娇!”皇贵妃嚎啕大哭,却根本不敢上前。她捧着脸,发钗凌乱地猛地逃了出去,将女儿甩在身后。 而被留在院子里的年轻的公主,她的脖子很快被扭曲成不可思议的姿态,她的嘴角也如溪水一般涌出淋漓的鲜血。她挣扎着,挣扎着,渐渐,再无动弹,一切又归于深海般的平静。 *** “昭娇……被赐死了?” 傅家的房里,傅锦仪端坐在侧,身前坐着的并不是她的父亲,而是那黑脸大汉徐策。 “昭娇所做之事触及了我的底线,所以她必须要死。”徐策起先沉默,此时却突地回头望住傅锦仪,道:“你知道的,她已多次害你于死地。如果她不死,那她只会继续对你出手!” 傅锦仪抿了抿嘴唇。 “我一直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恨我。”她说着摇头道:“只是这皇家的事儿倒是让人意外,昭娇公主历来最得圣上疼爱,又不是皇子,圣上如何会杀她啊。” 徐策冷笑一声。 “这天家父子最是无情,为着皇权,哪里管什么骨肉亲情?”徐策声色中满是冷嘲,随即却突地伸手扣住了傅锦仪的手腕,定定瞧着她道:“傅锦仪,你放心。任何胆敢动你的人,都会死得很难看!公主,也是一样!” 这话让傅锦仪闹了个大红脸。 “行了行了,别,别让人瞧见。”她抽出自己的手,低眉抿嘴一笑:“我知道你的心意。” 徐策不由多看了她两眼,心里暗笑——这女孩子羞怯的模样果然动人。 “罢了,不提她,今日我过来是想让你见一个人的。”徐策轻笑,随后拍一拍手,房的门帘便猛然掀开,一个年岁不大、身量柔弱的少女被人领着进来了。 少女浑身发颤,一进来竟就跪在地上,道:“徐大将军饶命啊……” 坐着的傅锦仪可是吃了一惊,指着她道:“怎么是你?梅公主?” 梅公主虽然不得宠,却也是堂堂的公主,给臣子下跪简直就是闻所未闻!可此时的梅公主非但跪着,还吓得浑身发抖,求饶不止。 “荣安县主,求县主替我向将军说一句好话吧!”梅公主见着傅锦仪,仿佛抓住了稻草,忙又朝她磕头道:“求县主开恩,让将军留我一条贱命吧!” 傅锦仪吃惊地看着她,随后又费解地看向徐策,道:“这究竟是怎么了?” 徐策静静坐着,面上冷漠沉肃。半晌,他伸手指着梅公主道:“锦仪,她已经不是公主了,你日后也不必对她多礼。她因着昭娇越制一事受到牵连,被圣上褫夺了封位,只留下性命罢了!便是如此,也是太子殿下开了恩,没有上建言圣上赐死。” 傅锦仪瞪大了眼睛。 “牵连?”她叹一口气,看着梅公主道:“不成想,你身为皇室血脉、龙子凤孙,竟也落到如此田地啊!你依附昭娇存活,昭娇获罪后,怕是一度想要令你顶罪,你又有把柄被人家捏在手中,这才不得不搅这一趟浑水吧?” 傅锦仪看着落魄的梅公主,不禁心有戚戚。她倒不会同情一个政敌,只是感叹皇室斗争如此残酷,而自身也被卷入党争,安知昭娇和梅公主两人今日的下场,会不会是自己的明日呢! 梅公主显然是这一次凤钗风波的牺牲品,也是政治斗争的失败者。她放下了所有的自尊,向自己的敌人徐家求饶,只求保住一条命。也是啊,那昭娇公主最后都被赐死,遑论没有依靠、身份卑微的梅公主呢! 梅公主听了傅锦仪所言,猛地抬头,目光中透出无比的怨毒。她哭诉道:“县主猜得极是。昭娇自身获罪,却又打上了我的主意,可怜我那出身卑微的母妃被她和皇贵妃娘娘捏在手中,我若不从,我母妃便要身首异处了!我无奈之下,只好上圣上,将昭娇的罪过拦到了自己身上……只是老天有眼,昭娇如此谋算却也没能翻身,当日在太后宫中的安庆郡主在圣上跟前指认,言明了那凤钗便是她身上掉的;随后又有御林军搜宫,从她寝宫内搜出凤袍。她逾越的大罪,终是无可掩饰。只是……只是即便如此,我也因着助纣为虐、欺君罔上,被父皇褫夺了封位!” 她说着,一壁哀哀哭泣不止。 傅锦仪叹息着摇了摇头。 梅公主才是个真正的可怜人啊。她虽然贵为皇女,却一生卑微,为了活命鞍前马后地服侍昭娇公主,然而到头来却反被昭娇连累。甚至最后,圣上还嫌恶了她,夺了她的公主身份! 其实,就算她助纣为虐、欺君罔上,按着宫中惯例,最多是罚俸禁足,再严重些请家法打一顿罢了,断断犯不上被褫夺封位的。圣上重重处置她,应只是在气头上,便拿了她做出气筒罢了。 这也足够说明,圣上对她实在没有半点情分,从未将她当做女儿。 梅公主哭得极为伤心。半晌,她又给坐着的两人磕头道:“大将军,县主,我已经如此狼狈,求你们放我一条生路吧!我还年幼,我不想死啊……” 她是真的被吓坏了。她知道,在徐家和太子眼里,她不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而是敌人!对待敌人不需要手软,就像徐家对待昭娇一样。 而昭娇公主的死更令她感到无比恐惧。她恐惧于皇室的冷酷,恐惧于太子党的强大!她原本也是没料到昭娇会死的,她想着至多是打入冷宫;但事实是,圣上杀了昭娇! 圣上不会讲情面的……而徐家,也拥有足够的力量拿走她们这些公主的性命! 如今,她已经是太子党砧板上的鱼肉。只要太子和徐家不高兴了,一纸奏折递上去,圣上估计看都不看就会准许。她和昭娇不一样啊,昭娇是圣上的女儿,得到圣上多年疼爱,她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啊! 她终于走投无路,除了求饶没有任何办法。 “六皇女,您身为皇族,对成王败寇这个道理再明白不过了吧?”徐策冷冷看着她,道:“从前,你跟在昭娇身后为虎作伥,甚至胆敢在七公主谋杀案上亲口指证锦仪,害锦仪入宗人府,险些丧命!虽然这一切都是昭娇指使,但不可否认,你的罪过也是无法掩饰的!锦仪是我徐策的未婚妻,你胆敢害她,可曾考虑过后果?!” 徐策说到最后,声色已然拔高了几分。他本就有黑脸阎王的恶名,此时一声吼几乎将梅公主吓昏过去。梅公主软在地上,语无伦次道:“我错了,我错了啊!我也是逼不得已,昭娇,都是昭娇的错……我再也不敢了,再不敢了……” 徐策满意地欣赏她的狼狈,如同猎人赏玩自己的猎物,享受胜利的果实。 傅锦仪在侧瞧着心里都打抖。 是啊,成王败寇!这就是夺嫡之争!落败的人,会生不如死啊! 终于,等梅公主哭够了,徐策再次缓慢地开了口:“六皇女,下官今日请您前来,倒不是想杀了您的。您放心,下官留着您,还有用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四十九章:以后她就是你的主子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有用? 这话令梅公主如蒙大赦。她忙抹一把眼泪,骨碌一下子爬起来道:“我自幼卑微,在宫中挣扎求生,很小就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只有有价值的人才有活命的资格!将军既然想用我,我一定会好生为将军做事的!请将军吩咐我吧!” 梅公主出身尴尬,没有任何庇护,在吃人的皇室里平安长到十四岁可不是没本事的。她年少早熟,惯会察言观色,也最擅长生存! 其实,和她一样出身尴尬的公主、皇子并不少见。圣上面上有七个皇子、八个公主,但私底下,还有几个儿女是没有被承认的。譬如圣上年富力强时宠幸过不少宫女,也生过公主皇子,但随意宠幸宫女是荒唐无度的表现,会受到朝臣的抨击和史的贬斥,很多获宠的宫女都被秘密处死,生下来的几个孩子只留下性命,绝不肯承认。这些孩子们被当做宫人抚养长大,成人后都做了女官和侍卫。 梅公主,算是他们当中唯一的幸运儿!她的母亲得以册封为采女,她也得到了齿序,成为堂堂正正的第六皇女!这一切,都是她和其母拼命挣扎求生的结果。 在徐策眼里,这样的梅公主,可比那刁蛮任性的昭娇有用多了。 “六皇女果然是个聪明人,没有让下官失望。”徐策散漫一笑,伸手握住傅锦仪的手掌道:“从今以后,她,就是你的主子了。你的一切都属于她,你是她在宫中的眼线,你需要为她做事!你明白了吗?” 傅锦仪被吓了一跳。 而梅公主倒是反应很快。她立即朝傅锦仪磕了三个响头,道:“我虽然是皇室血脉,但从今往后,我便是县主的奴婢,一切听从县主驱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梅公主的态度让傅锦仪无言以对了。 一个公主,竟能卑躬屈膝至此……这样的态度让她无法拒绝。 “也罢,日后你便好自为之吧。”傅锦仪淡淡道:“你身在宫中,给我做个眼线和帮手倒是不错的,只要你好生为我办事,我也不会亏待你。” 不得不说,徐策的想法是对的。 她身边已经有了医女小蓉和护卫花朝,但她在宫里却没有任何人脉,两眼一抹黑。这梅公主对宫廷最熟悉不过,若用得好了,怕是能收获巨大。 梅公主见傅锦仪点头应允,一时大喜过望,连忙又卖力地磕头。徐策挥手道:“你先回宫吧。” 梅公主又千恩万谢一番,这才告退。傅锦仪坐着摇了摇头,道:“将军倒是胆大,竟让皇室公主为我驱使。这也实在是……” 傅锦仪是真没想到徐策会有这么大能耐! 干脆利落地杀了昭娇公主,又废掉梅公主,并将她收拢为棋子!要知道,在两月之前,她和太子妃还都是宗人府里的死囚,和如今梅公主的处境一模一样呢! 那个时候,她甚至怀疑太子党的实力。她眼睁睁看着豫王陷害太子,几乎要将太子和皇后推翻。可很快,太子党借机翻身,随后就开始了反击! “怎地,你还觉着害怕?”徐策笑着道:“今日让你亲眼瞧着梅公主落魄,就是要告诉你——我徐策,一定能够护住你,不会让任何人欺了你。” 这话可说得矫情了。 傅锦仪又红透了脸,讷讷道:“你这般待我,可让我怎么还。” “还?等成婚之后,你可是有的是时候来还。”徐策挑眉一笑,站起来道:“婚期将至,你这段日子不要进宫,安心备嫁吧。” 备嫁二字,成功地让傅锦仪的脸从桃红变成了深红。 徐策倒是心情极好,负手站起来大步离去。 *** 傅锦仪和徐策的婚期定在三月底。 婚期将至的姑娘,着实不好再抛头露面了,傅家和徐家刻意进宫禀明了太后、皇后,给傅锦仪讨了两位主子的随礼赏赐,宫中也再不曾召傅锦仪进去了。傅锦仪安心备嫁,只是再安静,皇室的风波还是传到了耳中。 元月二十五日,昭娇公主下葬皇陵。 元月二十六日,皇贵妃因爱女新丧,突发寒疾,卧病不起。圣上闻言静默良久,随后召见了豫王殿下,细细询问了皇贵妃的病症,很是关怀。 圣上对待豫王和皇贵妃的态度令臣子们纷纷侧目。 大家都认为圣上定是宽恕了豫王,事实也的确如此,不过圣上并未放出任何言语,态度不明。 朝中暗流汹涌,人人都在观望豫王。 豫王的前程仍旧微妙,而恰在这时,东宫中却频发丑事。安庆郡主与太子妃母女两人再度爆发争吵,随后太子的嫡长子、靖文郡王竟当面请求太子按照祖宗礼法,及时册立身为嫡长子的自身为世子。不说太子因此气得胸口疼,圣上听说后也对太子的几个嫡出子女大为失望,对无能管教后宅的太子妃也生出不满。 东宫乱做一团,豫王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转眼令自家的两个儿女至圣上跟前尽孝侍疾,博得了圣上的欢心。 圣上始终没有恢复豫王在朝中的地位,但连日下来的情势,让大家都看到了豫王复起的希望。 这些事儿,傅锦仪虽深处闺中也听了个一清二楚。她庆幸自己忙于备嫁不必进宫,否则一个不小心,岂不是又要被牵扯进那吃人的风波里了。然而她这边刚松一口气,不料麻烦再度找上门。 傅锦仪这些日子,大半时候窝在房里绣嫁妆,傍晚跟随宫中的嬷嬷研习礼仪,偶有闲暇时便会去探望傅德曦。许是徐策请来的几位御医都医术高超,又有傅锦仪常日盯着,傅德曦的病情日渐好转。 自然,脑伤这病不是调养就能够好的,傅德曦和正常人的差距,仍然很大。 傅锦仪知道这事儿急不得,甚至,她做好了一辈子治不好的准备——真治不好,她又能怎么办?好在如今她身为县主,掌握了傅家后宅,她已经拥有了能够保证傅德曦一生平安的力量。 只是,相比起治愈无望的傅德曦,幼子傅德明倒是显出了几分能耐。 他受傅妙仪的提携,一跃成为邹大学士的弟子,前途备受瞩目。傅锦仪先前也并未在意,邹大学士的名声再大,傅德明却不过是个十岁小孩,又自幼惫懒,难道凡是个人找个好师傅,便能成状元了? 不过,就在这区区几日之间,傅德明骤然得了福气。 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宫中照例举办筵席,傅守仁携家眷进宫面圣。席间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傅德明竟在圣上跟前接住了皇子们出的对子,一时受到圣上赏识。圣上年迈又久病缠身,对小孩子总有些独特的喜爱,尤其看见傅德明小小年纪还才学不浅,便问了他师从何人。傅德明如实说了邹大学士的名头,圣上听了很是高兴,当众褒奖了傅德明。 第二日时,又有傅德明被擢拔进宫伴读的旨意传了下来。 如今宫中皇子们多半已经成人,倒是有许多皇孙在上房里念,傅德明便是和五位王侯府中的少爷一道,去给皇孙们伴读。这个旨意令傅家上下惊愕万分,同时又喜出望外。众人都不曾想到,一向任性淘气的傅德明竟也有了这份出息。 这种喜悦,比当年傅锦仪被册封为县主更甚——因为傅德明是男孩子,还是大房唯一健康的男孩子,他有了能耐,便是整个大房有了前途。 傅守仁都欢喜了好些天。 要说,这傅德明也算坎坷。谢氏死后,他失去了母亲的庇护,日子自然不好过。但伴读一事使得他在府中的地位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他很快重新获得了长辈们的看重,傅守仁再次将他看做了府中的希望,而不再费尽心力地去奢望那可怜的嫡长子傅德曦能好起来。 毕竟,傅锦仪再能耐,她也是女儿身,无法代替傅德明的地位。 “县主,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啊。”花朝听闻此事后,特意和傅锦仪禀道:“将军吩咐奴婢服侍县主,县主的亲兄自然也是奴婢的主子。如今五少爷炙手可热,大少爷却无人问津了。长此以往……” 傅锦仪听着倒不在意。 她摆手道:“傅德明受皇家赏识,自是一件好事。他虽和我不和睦,但却是父亲的儿子,若我对他不利,父亲怕是不会答应。” 花朝听着脸色沉了下去,道:“县主,您倒是真将五少爷当做了您的亲兄弟的了。奴婢不得不提醒您一句。您应该很清楚,五少爷是因为什么菜能得到圣上的褒奖并进宫伴读的。” 这话令傅锦仪的手指一顿。 她沉默片刻,才道:“你说的我何尝不明白。傅德明……他自幼被谢氏宠溺,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在宫宴上崭露头角实在是让人惊叹了。若不是有人背后推波助澜,他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怎能翻起浪来?” 那背后的推手,不是豫王又能是谁呢。 傅德明的生母谢氏和四姐姐傅嘉仪都已经过世。唯一能帮他的,是如今大太监梁进忠的正室、时常进宫拜见邱皇贵妃和豫王殿下的傅家二小姐,傅妙仪!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五十章:被欺辱的傅德曦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傅锦仪一直明白,傅妙仪不会善罢甘休!在对萧家彻底绝望后,傅妙仪忍辱负重接受了梁进忠这个阉人……她现在,是豫王的人! 不得不说,傅妙仪是个聪明人,她选择了最正确的道路。相比萧妃娘娘和六皇子殿下,豫王殿下的胜算大了不是一点半点。将来若豫王君临天下,梁进忠加官进爵,她还愁没有荣华富贵么! 在某种程度上,傅锦仪都很佩服自己这个二姐姐,这个前世最恶毒的仇家!没有一个人能像傅妙仪这样能屈能伸,能够为了自己的目的忍受常人不能忍的痛苦!这样的人,自然很可怕。 傅妙仪对自己亲弟弟的提携,同样让傅锦仪感到吃惊。显然,傅妙仪比她想象地更强大,她一定非常受梁进忠的宠爱,这才能够入了豫王的法眼,求得了豫王的支持。倒真是好笑,这傅妙仪走到哪儿都能活得下去,且活得风光。就算被折磨地死去活来,就算成为太监的女人,她也能站在权势的中央! 傅妙仪的盘算打得响,如果傅德明能成为傅家真正的继承人,那整个傅家的力量,便会被他们姐弟收入囊中! “既然县主明白,那就更不能让五少爷做大了。”花朝淡淡道:“五少爷并没有多少城府,他背后的人却不得不提防。若是往深里想,五少爷就是豫王党羽在傅家培植的一颗棋子。” 棋子? 傅锦仪抽了抽嘴角。 这傅家什么时候成了他们可以随意摆布的了……真是可笑! “豫王这样做,难道是想利用傅家来牵扯徐家?”傅锦仪嗤笑一声,道:“他倒是耐得住性子。我不日便要嫁进徐家成为长媳,我那五弟弟想要继承傅家却还要等上不知多少年!” “多少年也都等得,再则五少爷是进宫服侍皇孙们的,一来二去被豫王那边收拢,怕是很快就能成为眼线。”花朝声色微冷:“再则,若早早请封了世子,这傅家上下也都要被牵着鼻子走了!县主,奴婢的意思是,您应该早作决断,除掉潜在的祸患!” 花朝声色虽平静,话语中的森然却显露无疑。傅德明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却已经被重重推手卷入了宫中斗争的旋涡。正如傅锦仪所猜测,他是被豫王选中的人,而选中的理由,一定因为傅家和徐家的姻亲! 只是,她还不知道豫王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伴读的圣旨已下,若只是傅妙仪想举荐自己的弟弟做豫王的眼线,我倒不会怕他们。”傅锦仪平静道:“我怕的是,豫王此人绝非寻常勋贵,他为了自己的大业连亲生妹妹都能舍弃,足见其城府深沉、心狠手辣。我无法猜透他的心思,更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么,我是怕他拉拢傅德曦一事另有目的。” 花朝倒是愣了一瞬。 “县主说的是。”她低眉道。 “也罢,如今形势不明,我们万不可轻举妄动。”傅锦仪沉声道,随即站了起来:“我还是先去瞧瞧曦儿吧。” *** 傅锦仪每日都会去探望傅德曦。 名义上傅德曦是她的长兄,但傅德曦倒是一向将她当做长姊,平日里也极听她的话。傅锦仪很快去了景和院里傅德曦的寝室,被守门的丫鬟告知大少爷还未归来,遂又去了傅家的学堂。 原来这傅德曦自半年之前就开始上学了。他在周御医和小蓉的医治下,病情日见好转,已经能够和人正常说话,也能背诵一些千字文之类的启蒙读物,傅老夫人做主将他送进了族学。 正午时分,学堂早该下学了,今日倒是晚了些。傅锦仪穿着厚重的鹿皮长靴,一脚一脚地踩着冬日刚化了的雪水。 她出了二门,又绕过锦绣苑园子的外墙,这才到了族学。傅家的族学设在傅守仁所居前院的西侧,由傅守仁做主供应一切束脩,供所有傅家的子弟前来念。这也是家大业大的嫡系对一大群旁支亲戚的帮衬了。 傅家族学里的孩子并不多。 这是因为傅家宗族里住在京城的极少。如今在学堂里的,连着忠勤伯府里三个房的少爷在内,也不过十几个。傅守仁请的是翰林院六品执笔学士安大人前来教授。 安大人这会儿已经走了。 学堂里却依旧热闹,院子门外头两个旁支的男孩子,约莫六七岁,正每人咬着高粱糖蹲在地上玩蚂蚁。瞧见傅锦仪进来了,两个小男孩都抬起头,甜甜地叫道:“八堂姐好!” 这学堂里头,旁支的孩子们对忠勤伯府的少爷小姐们是有些讨好的。 傅锦仪笑道:“你们大堂兄呢?在里头吗?”身后的七夕从袖子里捏了一把高粱糖捧给两个孩子。 两个小男孩嘻嘻笑着,却道:“几个哥哥们都在里头骑马呢!” 骑马? 傅锦仪一愣,这几个淘气的男孩子们,难不成在院里骑马不成?后头明明有学习武艺的跑马场,这群熊孩子……还带着傅德曦一块儿闹? 傅锦仪心里不悦,急忙抬脚进去要看个究竟。结果刚进去,却发现前院里并没有什么人在骑马,倒是门扇半开的内室里传出一阵阵喧闹。 她再跨进了屋里一瞧,这回才是真傻了眼。 哪里有什么马……分明是几个年纪参差不齐的小孩子们正在骑着一个年岁大的男孩子,在屋子里一圈一圈地转!几人手里拿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折来的竹棍,一边抽打着身下的“马”,一边兴奋地喊着:“骑马儿,骑马儿!驾!快点,再快点!” 那骑马的众人,自然都是傅家三房的少爷,其余的男孩子可不敢这样闹;而那被骑的人……不是傅德曦是谁! 这一瞬间,傅锦仪的脸色惨白。 她觉着自己的手指都开始抽搐了。她紧紧咬着牙,猛然怒喝道:“你们在做什么?!” 傅锦仪一声喊,倒是让玩得高兴的熊孩子们吓了一跳。骑在马背上的有两个人,分别是二房的两位嫡子,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其余站在边上拍手大笑的还有好几个。因着这几个熊孩子年岁都小,见着傅锦仪是绝不敢冒犯的,都愣愣地站在原地。 “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下来!”傅锦仪不顾一切地嘶吼起来,怒意勃发的面色极为骇人。她索性大步上前,揪起了二房的六少爷狠狠甩了一个耳光,大怒道:“你们可长本事了,你们骑马玩?骑得是谁?” 傅锦仪从辈分上是几人的姐姐,身份上又是县主,这一巴掌甩出去可没人敢说个“不”字。六少爷平日里是娇养的少爷,但在堂堂荣安县主跟前是真不敢造次,他吓得麻溜儿从傅德曦背上滚下来了,坐在地上捧着脸哭。 另一个七少爷也滚下来了,傅锦仪浑身颤抖,两眼发红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傅德曦。 傅德曦脸上有两三道被抽打的伤痕,磨破的两只手掌都渗出了鲜血,下身的袍子更是磨出了两个洞。他却浑然不觉得疼,只是抬起一张懵懂的面孔看着傅锦仪,裂开嘴笑道:“曦儿总是跑不快……不过曦儿会跑得更快的……” 傅锦仪简直悲愤交加。 “你,你快起来!”她恨铁不成钢地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师傅没有教过你吗?为什么要跪着爬……为什么啊!” 傅锦仪现在的样子可比方才更可怕。 只可惜,傅德曦是听不懂的。他依旧跪在地上,伸手挠一挠后脑勺道:“曦儿要爬,曦儿要爬……弟弟们说,曦儿是畜生,畜生就该爬着……” 只听“啪”地一声,傅锦仪的第二个耳光落在了傅德曦脸上。 “你给我起来。”她一字一顿道:“你听着,你今日若是不起来,你就没有我这个妹妹!” 傅德曦虽然不懂事,对傅锦仪可是言听计从,“没有妹妹”这话他可是听懂了。他脸上闪过一丝费解和委屈,随后连忙站了起来道:“我听妹妹的!我不能没有妹妹,不能没有,我最喜欢妹妹了……” 一壁傻笑一壁去拉傅锦仪的手。 傅锦仪毫不客气地甩开了他。 “好,好啊!”傅锦仪回首,用一种咬牙切齿的目光看着周遭所有的男孩子,道:“谁给你们的胆子,竟敢欺辱族中的嫡长子?” 在傅德曦被囚禁的数年时光里,他或许受过很多欺辱,也从没有人为他出头。但自从傅德曦精通射术受到徐策赏识、谢氏自尽、傅锦仪被册封为县主后,傅德曦便成了傅家真正的嫡长子,享有长辈的宠爱和下人们的敬畏,再也无人敢动他。可是今日…… “六弟,你来说,是谁领的头?!”傅锦仪一把揪起那坐着哭的六少爷,厉声喝问。 六少爷早被吓傻了,含混不清地哭道:“八姐姐,你,你别打我……” 却在这时候,屏风后头的一个半大小子笑着窜了出来,对着傅锦仪一行礼道:“八姐姐,你打弟弟们做什么呢?你也不用问了,领着他们玩的人,就是我!” 这站出来的半大小子,正是谢氏留下来的唯一的少爷,傅家大房的老幺傅德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五十一章:有些事早晚要做(1)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傅德明今年十二岁了。比起两年前,他的个头窜高不少。他用一副戏谑的神色看着傅锦仪。 傅锦仪盯着这个渐渐长大的弟弟,突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果然……胆敢欺辱傅德曦的,绝不是二房、三房几个年幼的孩子。换句话说,只有傅德明胆敢冒犯傅德曦! 傅德明已经不是从前的模样了。他从一个失去生母、被长辈们抛弃的杂草,变成了宫中皇孙们的伴读!傅守仁也因此对他寄予厚望,毕竟傅德曦一直没有治好…… 傅锦仪突然间说不出话了。 她没有了此前的怒发冲冠,没有了想要冲上去狠狠给对方一耳光的冲动,她只是静静地站着。 “五弟弟,你倒是长本事了啊。”她冷冷地吐出一句话。 旁人畏惧傅锦仪的县主身份,傅德明可不怕。他嘿嘿一笑,鄙夷地看着满身狼狈的傅德曦道:“八姐姐,你发得什么火?你该不会不知道,我现在可是宫中几位小皇孙殿下的伴读,也是邹大学士的弟子!你打了几个弟弟,难道还想对我动手?” 这几句大放厥词的话,听得屋子里一圈的孩子都变了脸色,倒是傅锦仪神色未动。 她盯着傅德明的面孔定定地瞧了一瞬,才道:“五弟弟,我自然是知道的。你如今得到了贵人的赏识,怕是很快就能成为我们伯府的世子了吧?也罢,你是男儿身,我和曦儿如何也是不如你的。” 傅德明面上更加得意。 作为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他的神态永远是掩饰不住的,他倨傲地笑道:“你知道就好。”一壁回头朝门外走去道:“我还要去祖母跟前问安呢!祖母如今可是每日都念叨着我,八姐姐,我不等你了。” 傅德明扬长而去,傅锦仪轻轻吸一口气,伸手扯住了傅德曦的袖子道:“曦儿,咱们走。” *** 傅德明公然欺辱傅德曦,此事虽然令傅锦仪勃然大怒,却也在预料之中。 一同接傅德曦回来的涵香几人已经气得哭了几次了,跪在傅锦仪跟前求道:“县主,您可是这府中唯一能保护大少爷的人了!您一定要为大少爷做主啊!再这样下去,五少爷若成了世子,大少爷又该何处容身?过不少多久,大少爷怕是又要被赶到什么北院里关着,一辈子不见天日了!” “是啊,是啊!八姑娘,这可如何是好啊!”连孙嫂子也犯愁道:“原本想着大少爷只要病愈,便能成为傅家的家主,也是姑娘您日后的依仗了!可眼瞧着这脑伤如此难治,五少爷却已经日渐长大,翅膀也硬了!” 这几个下人今日都跟着傅锦仪一道去了,对傅德曦给人当马骑是亲眼所见的,既震惊羞恼又觉得恐惧。傅德明从前还看不出来,如今竟能受到宫中贵人赏识,一步登天!可怜傅德曦是个不健全的孩子,又该怎么和傅德明相争啊! 傅锦仪定定坐着,不发一言。 半晌,她捏了捏自己的手指,道:“你们不必焦灼,此事,我自有办法。” *** 在亲眼瞧见了傅德明的张狂之后,傅锦仪反倒沉下了心。 她发现,事情倒是没有她想象中那般棘手——因为,傅德明仍然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她本以为,能够被豫王殿下选中,这傅德明好歹也是有几分能耐的,不至于还是从前那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霸王。而谢氏死后,命运的坎坷蹉跎也应该让这孩子学会一些东西,至少能把性子磨一磨。 可事实是……傅德明实在没学会什么。 他依旧随心所欲,没有长远的筹谋和一时的忍耐,心里的话随意就能脱口而出,非常喜欢逞口舌之快…… 说到底,还是个孩子。 是孩子,就好对付。 傅锦仪暗暗思虑起来,她发现,她或许可以利用眼下的境况,做一件必须要做、而此前却一直不敢做的事情。 *** 自那日傅锦仪闯进学堂打了几个弟弟后,傅家大房里大少爷和五少爷之间的龃龉就再也瞒不住了,传得沸沸扬扬。 这嫡长子和幼子的争端,历来是大家族里最热闹的戏码。只是这一次,几乎所有的族中长辈都不看好身为正统的傅德曦——一个不健全的孩子,哪里比得上活蹦乱跳的傅德明? 而得知傅德明对傅德曦大肆侮辱的傅守仁和老太太几人,竟也都没有动怒,更没有处罚傅德明。显然,几位长辈默认了傅德明在府中的地位,而傅德曦,显然已经成为一个失败者。 因着长辈们的纵容,傅德明暗自得意,又戏耍了傅德曦好几回。他变本加厉地欺辱傅德曦,也是想激起傅锦仪的怒火,想看看傅锦仪还有多大能耐。他也很想看到,若是自己和傅锦仪对上,那父亲和祖母又会偏帮谁呢? 傅锦仪虽是县主,是国公府的准媳妇,但她到底是个女子……傅德明觉着,男女不同,傅锦仪是绝不能和自己相提并论的。 只可惜,他几次挑衅,那傅锦仪都如缩头乌龟一般,再也不曾来学堂里闹过。 傅德明顿觉无趣,也得意地认为傅锦仪是怕了自己的。 世族里的争端,当一方偃旗息鼓的时候,这戏也就唱不下去了。傅德明自然以欺辱傅德曦为乐,但再也没闹出乱子了,傅府的时光反倒分外平静。 如此,很快到了二月初十——是傅守仁的生辰。 *** 作为傅家家主,他前些年没怎么操办生辰,一个大男人整日奔波在外,忙于政务,并不贪图享乐。只是这一年傅家喜事连连,既获封伯爵,又即将嫁女入国公府,另有幼子得宫中赏识,傅守仁还是决定好生庆贺一番。 于是傅家便给京城中大半的名门发了帖子,比着老夫人的寿辰来办的。 傅家水涨船高,前来庆贺吃酒的人自然不少,傅守仁又存了趁机拉拢结交的心思,便在前院里设了十几桌筵席招待男客。席间众人划拳赌局,高谈阔论,那文臣们自然趁机结交,武将们也互相比试身手,好不热闹。 更有许多人家带了自家的少爷出来,想要趁机攀附一些权贵的。 前头男人们人声鼎沸,后院的女客们倒有些冷清。因这一回前来的多是男客,女眷并不多。而傅家那位炙手可热的县主不日即将出嫁,再不能见外人的。女孩们不过随意坐着听曲,打发时光。 傅锦仪孤零零地坐在芝兰堂的后院里,手里捏着稻谷喂地上的鸽子。 她的嫁衣在一月之前就绣完了——自然大半不是自个儿动手。傅家为她准备的嫁妆也在几日前尽数整饬上锁,该打理的都打理好了。两个教授宫中礼仪的嬷嬷此时坐在不远处趴着打盹。 到了这时候,这嫁娶之事算是紧赶慢赶地筹备好了,没什么可担心的。 只是,傅锦仪的神色并不平静。 她嘴角轻轻抿着,脚底下的鸽子们叫得欢,她的目光却茫然地看向极远的远方,不知在想什么。半晌,她将手中的稻谷尽数洒在了地上,引来一众鸽子拼命抢食。 “时候快到了吧。”傅锦仪淡淡道,随即站了起来。 这句话令屋子里的下人们颇为费解。 时候?什么时候? 傅锦仪已经站了起来。她拍拍手道:“花朝,你服侍我换件衣裳。” 芝兰堂西侧的寝室里,新打造了四个鸡翅木的八宝柜子,里头堆满了一年四季的衣裳——多是徐家送来的绫罗绸缎,寻了京城中有名的“天香楼”缝制的。傅锦仪站在锦绣堆里,却是伸手从自个儿的床铺下头翻出来一黄梨花木的箱子,打开了从中挑出两件素淡的夹袄。 花朝默不作声,上前为她更衣。 傅锦仪褪下身上的浮光锦襦裙,手腕上和脖子上佩饰也都摘了,迅速地换上一件赭色马面裙并一不起眼的灰鼠皮夹袄,再将头顶的刘海密密麻麻地放下来。花朝左右打量两眼,似乎并不满意,又从妆镜台下头的匣子里取出两样灰粉来,给傅锦仪脸颊上铺了一层,使得那张精致白皙的面孔迅速变得黯淡无光。 如此看上去,傅锦仪便从一个光鲜体面的县主,成了傅家随处可见的粗使丫鬟。她迅速拾掇完,道:“不知前头如何了,涵香和容姑娘她们应是预备好了吧?” 花朝沉思片刻,道:“县主真的要去?” 傅锦仪叹一口气道:“今日事关曦儿的性命,我又如何能安坐?快走吧,可别耽搁了。” 花朝也不好再劝,护着傅锦仪一路从角门离开,往前院而去。府中热闹非凡,而男人多的地方总是会出乱子,前院里喝醉酒划拳的、被人扶着四处赌酒的不计其数,那溜须拍马之辈更是一圈一圈地敬酒,傅守仁跟前也围了不少人。傅锦仪迅速从墙根底下跑过去,终于到了跑马场。 跑马场上,自然有不少爷们骑马比试,四处尘土飞扬。 “在那边!”傅锦仪指着最远处的假山道。那里正是各家少爷们玩闹的地方,男孩子和女孩不同,出来应酬是要为日后入仕做准备的,谁都希望多结交一些高门大户的少爷。如果不出所料,傅德明此时一定是众人攀附的焦点,傅家其余几位少爷们也肯定被人围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五十二章:有些事早晚要做(2)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傅锦仪携花朝小跑着前去,因着人多,服侍的丫鬟们也不少。两人低眉敛目上前,一抬眼,瞧见了傅德明正领着一众小少爷爬上假山捡刚射中的鸟儿。 山底下还有几个孩子生了火烤鸟。 长辈们不拘束,他们玩起来也没个礼法。此时正巧有个别家的少爷在假山上不甚脚滑,慌乱之下扯着了傅德明的衣裳。傅德明一惊之下,回头竟一把将对方搡在地上怒道:“你个不长眼的东西,小爷的衣裳是你能扯的么!” 那倒霉的孩子是傅守仁下属家里的少爷,自家父亲官位也不高,瞧着傅德明生气是半分也不敢反抗,忙作揖告饶。傅德明却还不罢休,冷哼道:“你给我滚下去,别让小爷我再瞧见你!” 眼瞧着傅德明如此暴躁,后头跟着的少爷们和底下的丫鬟们都有些傻眼。 话说这傅家的小霸王倒是名不虚传……只是这傅德明实在是无礼地过分了吧? 众人有的震惊,有的心内鄙夷,那被赶下去的男孩子亦是敢怒不敢言。唯有山底下静静站着的傅锦仪目光异常专注。 “县主,奴婢瞧见容姑娘和涵香了。”花朝轻声道:“难道县主真的要……” “你不必担心。”傅锦仪声色沉沉:“你只需要做好你该做的。” “可是,您这样实在太冒险了。”花朝其实从一开始就不赞同傅锦仪的做法,别说是她,那涵香身为傅德曦最贴身的人,更是被傅锦仪的主意吓得半死。只是这一回傅锦仪可不似从前肯听从别人的建言,她一意孤行,强令这几个心腹们按着她的意思办。 众人也没有办法。 花朝朝她微微点头,不动声色快步上前,从一无人的角落攀上假山。 假山上的几个小少爷搜遍了四周,终于找到了被打死的鸟,纷纷欢呼着要烤来吃。只是正在这时候,两个年纪小的孩子却面红耳赤地吵了起来。 原来方才大家一同玩弹弓,射下来一只鸟之后并不知道究竟是谁打中的,那两个孩子都争着说是自己的战利品。 男孩子们一处玩,若不打起来、闹起来,反倒是怪了。两个小少爷吵吵闹闹,其余大些的少爷和底下丫鬟们都笑起来,竟也没人上去劝。而他们非但不劝,反倒是傅家二房的那六少爷又三两步爬上来了,指着道:“那是我打得,是我打得!” 这下可好,假山上更乱了。 小男孩玩起来疯得没边,几个小的又不懂事,很快从吵架变成打架。眼看几位小少爷厮打起来,下头人才急了,纷纷喊道:“要打下来打,上头可不是闹的地方,万一摔了可怎么好!” 而就在这混乱之时,一个有些突兀的少年身影从底下爬了上去。 此人可不就是大房的嫡长子傅德曦。他今年已经十七岁了,这两年在傅老夫人的精心照料下长得越发壮实,他这身形和一大群不满十岁的小毛头站在一块可不搭调。 按理说,大一些的少爷都在靶场射箭,不会跟着小孩子玩,唯有傅德曦脑子不好使,丫鬟们才带着他如小孩子一样胡闹。 傅德曦先前站在假山底下,傅老夫人给他配的几个丫鬟都死命盯着,万不敢让他爬上去。结果也不知怎地了,几个丫鬟一分神,才见大少爷已经上去了。 众人吓得焦灼大喊,却很快湮没在上头少爷们的打闹声中。 傅德曦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他三两步窜上假山,嬉笑着要和上头的弟弟们玩。他兴奋地朝人群冲了过去,心里还在想着: 只要能抢到那只鸟,涵香姐姐就会给我煮香喷喷的糖蒸酥酪啦。 刚笑嘻嘻地凑上去,不料傅德明回首便瞧见了他。傅德明先是一愣,随后跳起来骂道:“你这个傻子,你上来做什么?你也配和我们玩?” 傅德曦虽受尽欺凌,无奈他从不往心里去,也始终将这一家子形色各异的人真心当做自己的亲人。他挠着后脑勺,道:“五,五弟弟……” “谁是你弟弟!我没有一个傻子哥哥,你要丢死我的脸啊!”傅德明对这个嫡出大哥,平日里自然庆幸对方是个傻子这才将继承人的位置让给了自己,可在外人面前,傅德明也因有这么个傻子哥哥而感到丢脸。 只是,世家的少爷,可不会当众堂而皇之地欺辱自己的哥哥! 傅德明的确任性不懂事,但他十二岁了不是七八岁,好歹懂得为自己的名声着想。唯独今日,他的一切言行,实在是有些过了。四周的少爷们瞧着都觉不妥。有一位年岁和他相仿的,上来劝道:“傅家少爷,这大少爷便是傻了,好歹是你嫡出兄长。先生曾教诲我们要敬重长兄……” 他不提还好,一提,傅德明更火大。 “什么长兄,有这样的长兄真是我傅家的耻辱!”傅德明大声道:“更可恶的是,他还占着嫡长子的名头,压我这些年!若没有他,若没有他……” 若没有傅德曦,自己可就是大房堂堂正正的嫡长子了! 这样的话,几乎每一位世家公子们都曾想过,但绝不会有人宣之于口。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傅德明,而下一瞬,傅德明做出了一个更令人吃惊的举动。 只见他上前两步,冷笑着凑近了傅德曦,道:“我娘八年前就把你推下去了,可惜你命大,摔了脑子竟还活了下来!这回我倒要看看,你还能不能活命!” 说着一抬脚,狠狠踹在傅德曦背后。 傅德曦虽年长他五岁,这一下子却毫无防备。再则世家少爷都是要习武的,傅德明也有不小的力气。一脚下去,傅德曦惊恐地大叫一声,摔了下来。 傅德曦站的地方,离地的高度几乎是一丈有余。这样的高度对一个健全的大人来说本不会致命,但这山底下可不平整! 怪石嶙峋、竹林遍布,鬼知道会磕成什么样! 而在这一瞬间,那惊恐万状的傅德曦猛地睁大了眼睛。 时间在他的脑海中被无限拉长。他似乎想起来了,八年前,就是在这座山上…… 这样下坠的感觉何等熟悉啊!他不会忘,他不会忘! 是谢氏,那个狠毒的女人亲手推了他!他那个时候才九岁,身体脆弱,摔下去的时候只感觉到一阵剧烈的痛楚,随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后来呢?后来自己如何了? 后来……后来…… 后来,他的脑子似乎被什么东西封住了,就如同死了一般。他透过一双痴傻的眼睛,看着这个狭窄的世界,每日吃了睡睡了吃。 他是不是死了? 啊,不对,他没有死啊!在那之后,他不是又活了很久吗?活着,行尸走肉一般活着。 慢慢地,慢慢地,他想起来了。 从假山上摔下的记忆,是他一生中最惨烈的经历,夺走了他的一切,所以他绝对不会忘。而在他的脑海中,摔伤一事似乎是一个起点,顺着这个起点,他开始想起了更多的事情! 他,他还活着啊! 不对,等等!这是什么时候了?姐姐,傅华仪!他唯一的亲人在哪里?他记得,傅华仪此时正受着谢氏的蛊惑,已然成了谢氏手中的木偶! 不行,不行啊!不能这样,他要去救姐姐! 傅德曦疯狂地嘶吼起来。他不甘心,他不能被谢氏摆布,他要活下去,然后去救姐姐! 可是…… 猛然间放大的地面,终于将他拉回现实。 傅德曦怔怔地看着地面。他……他再一次,从同样的地方摔了下来。 他又要死了?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傅德曦的胳膊骤然被人狠命扯住。 下头所有的丫鬟婆子们都在尖叫,而唯有一个瘦弱的女子凌空跃起,伸手拉住了傅德曦的胳膊。 这个跳起来的丫鬟,看着瘦小,在傅德曦看来却实在是力大无穷。对方轻易跃起一丈高,伸手将他扯住,随后一脚蹬在假山石壁上。几个起落间,将他毫发无伤地带到了地面。 傅德曦落下来的时候,不过磕了一下脚,身侧的花朝却连一声喘息都不曾有。很快,花朝站起来问道:“大少爷,您没事吧?” 傅德曦怔怔地看着她。 傅德曦当然不认识花朝,不过随后跑过来的另外一个丫鬟,却令傅德曦几乎惊喜地叫了出来。 “涵香?你也来了!”傅德曦兴奋地看着她。 而涵香早已泪流满面。 透过傅德曦一双清明的眼睛,她能够清楚地看到,大少爷似乎变了。 大少爷从前的眼睛永远都没有焦距,而此时的大少爷,终于能认认真真地看着自己了。 “大少爷,大少爷!”周遭许多人都急促而慌张地奔了过来。在看到傅德曦果真并未受伤之后,众人都长舒一口气。有两个管事的婆子叫道:“快,快来人!大少爷受惊了,把大少爷扶回去!” 几人便上前来搀扶傅德曦。 傅德曦站在原地,又愣了一瞬,却突然甩开了扶着他的几个丫鬟,冷声道:“我没事!方才是有人将我推下来的,你们难道都没瞧见吗?我要见祖母和父亲,现在就要见!” 傅德曦的声音,令在场的所有人都惊了起来。 这个傻子……竟能说出这么流畅的话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五十三章:有些事早晚要做(3)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大少爷,您,您怎么了……”有个婆子讪讪地笑着凑上去。 “本少爷要将方才暗中害我的人禀明祖母和父亲,让长辈来做主!”傅德曦掷地有声道。 傅德曦此前虽能开口说话,但多半是说些痴傻的胡话,例如不合时宜地喊着要吃要喝之类。一个傻子,自然是没有逻辑的。 只是他此时说出的两句话,实在不是个傻子能做到的。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随即,有低低的啜泣声从角落中响起来。 傅锦仪站在人群的最后,怔怔地看着自己十七岁的弟弟。她和涵香一样,满脸都是泪水。 此时并不清楚傅德曦是否真正康复,只是看这模样,至少有了极大的进步。 曦儿…… 你真的,醒过来了吗? “大少爷,您说什么呢,方才那么些少爷在假山上打架,混乱之中您就摔下来了,没有人推您!”先前说话的管事婆子却是个胆大的,上前就强扯起傅德曦的胳膊道:“大少爷,快跟着奴婢回去吧!奴婢让厨房给您送糖蒸酥酪过来,您最爱吃了!” 傅德曦用一双冰冷的眼睛,毫无感情地看着眼前的婆子。 这个婆子是谁呢……傅德曦似乎有些印象。好像是傅德明身边的管事? 呵,糖蒸酥酪?一丁点吃的,就想把自己糊弄过去?! 她哄傻子呢…… “你这刁奴,连主子爷的话都不放在眼里了?”傅德曦方才死里逃生,正有火没处发。他一脚将这婆子狠狠踹出去,随后抬眼往假山上一扫,将那仍旧站在上头的傅德明静静地盯了一瞬,直把傅德明看得浑身发寒。 终于,傅德曦收回了目光,却是吩咐涵香几个丫鬟道:“走!咱们去祖母跟前!” 眼看着傅德曦甩袖转身的背影,假山上的傅德明突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而直到这个时候,傅德明方才反应过来。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很快,他浑身都开始冒冷汗了。 他,他都做了什么?! 的确,他想杀了傅德曦,可是,他为什么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凶呢? 他此前失去的理智终于被找了回来,而此时却为时已晚。他再次看向周遭的少爷们,发现大家都用一种或惊恐、或鄙夷、或冷嘲的神色看着他。 天啊,他,他竟然当众推了傅德曦…… 逃,快逃! 只要离开假山,事后再找个奴才给自己顶罪,他至少有一线希望。 傅德明打定主意,连忙手脚并用地往下爬。然而,当他慌不择路地爬下来的时候,底下却骤然有二三十个外院的家丁,手持棍棒纷纷围了上来。在家丁们身后,赫然站着一个衣衫简素、却眉目清秀的女孩子。 “八,八姐姐?”傅德明看清了女孩子的面貌,双腿开始颤抖起来。旋即却又猛地撑起一股子心气,大声道:“八姐姐领来这么些护院,想要做什么?” 傅锦仪看都不看他,冷声道:“给本县主拿下。” 众人一拥而上,拿了两条绳子将傅德明五花大绑,混乱之中不知是谁还狠狠揍了好几棍子,将傅德明的头都打破了。很快,众人提着被捆成粽子、哀嚎哭叫的傅德明,一路去了老夫人的景和院。 *** 假山上的乱子很快传遍府中。 大少爷被五少爷从假山上推下来的事情,想瞒也瞒不住。那傅德明是当众动手的,周遭那么些人,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而有幸被人救起的傅德曦,一刻钟都没耽搁,领着人飞奔去了傅老夫人跟前。片刻之后,又有傅锦仪闯进景和院,身后跟着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傅德明。 事已至此,傅德明再如何解释也无用了。那么多眼睛看着,又有傅德曦这个“傻子”理直气壮地描述了事实,他一个谋害兄长的罪名可是跑不了了! 傅老夫人今日本是极高兴的,自家长子过寿,不少名门氏族里的夫人们都过来向她请安。不料假山那边却出了事。 一开始,是傅德曦摔下来的消息传了回来。 那传话的丫鬟也是吓坏了,没看清事态就飞奔回来禀报,结果一句“大少爷从一丈多高的假山上摔下来了”,差点把老夫人吓晕过去。随后,才有第二个丫鬟过来,禀明大少爷被一个有武艺的丫鬟救下了。 而傅德明推了傅德曦这个事实,直到第三个丫鬟进来禀报,老夫人才堪堪得知。 那时候老夫人还不相信——她知道假山那里男孩子多,又都不懂事,打打闹闹很正常。她觉着,应该是傅德曦混乱中不知被谁推了。 傅德明如今可是大房唯一的希望,傅老夫人心里极看重这个孙子,自然不愿看到他出事。 只是很快,傅德曦就领着一众丫鬟婆子浩浩荡荡前来、随后傅锦仪又领几十个护院闯了进来。傅德曦口齿清晰地将事态始末原原本本说了出来,傅锦仪则严词指证了被绑的傅德明。 而此时被遣出去打探的白嬷嬷并几个心腹也回来了。 不出所料,白嬷嬷在当时在场的所有人口中得到了“五少爷将大少爷推了下去”这个事实。没有人可以为傅德明遮掩,因为亲眼所见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傅老夫人的手指终于颤抖起来。 被捆着的傅德明才是浑身都在颤抖。他大声地嘶喊起来,一口一个冤枉,甚至不住地磕头道:“祖母,孙儿知道错了啊,可这件事情,绝不是孙儿做的!您相信孙儿,是大哥,还有八姐姐,他们两个哄骗您……” 傅德明声嘶力竭的喊声令傅老夫人的脸色更加难看。 “够了,你这孽障!”傅老夫人终于耐不住,将拐杖重重戳在地上怒道:“明儿,你,你太让我失望了啊!他,他是你亲哥哥,你竟下得去手啊!” 傅老夫人这话,彻底断了傅德明脱罪的念想。 只是,傅德明可没真正绝望。 他滚在地上,不顾身上捆着绳子,艰难地朝傅老夫人膝行过去,一壁哭道:“祖母,孙儿错了,您,您要原谅孙儿啊!孙儿是大房唯一的希望,孙儿不能有事啊!祖母往日最看重孙儿,这一次祖母也一定会救孙儿的!祖母,您救救我啊!” 傅德明这话,倒让满屋子的人静默下来。 是啊,他是大房唯一的希望……傅德曦痴傻,傅德敏染上花柳病,唯有他一个傅德明能够继承家业。 无论出了什么事,傅德明都有一张底牌! 对于自身所出的局势,傅德明显然清楚地很。他扑到老夫人跟前,声泪俱下道:“祖母就当孙儿是一时糊涂……祖母可一定要救救孙儿啊!若是孙儿坐实了这个罪过,日后的前程可就全毁了啊!” 这话足够令傅锦仪气得浑身发抖。 只是,坐着的傅老夫人神色却模糊起来。 她用枯瘦的手指紧紧抓着拐杖。 傅锦仪完全能理解老夫人——得益于谢氏的“努力”,大房男丁艰难,少爷们死的死病的病。如果傅德曦一直这么痴傻下去,最后大房也只能托付给傅德明了! 若傅德明再背上一个戕害长兄的大罪,按着律令他可是德行败坏之人,终生不能入仕,那傅家大房还有什么希望? 傅老夫人不免犹豫起来。 “明儿,你……”她咬着牙,突然抡起拐杖,重重打在傅德明肩膀上。 傅老夫人年迈体衰,然而手里的拐杖却是金丝楠木制成,这一下子不可谓不重。傅德明竟也不躲,生生地受了,疼得趴在地上几次都起不来。他抬起头,艰难道:“祖母,您,您会帮孙儿的,对吧?” 傅老夫人气得满脸涨紫,她再次举起拐杖。只是这一次,她的手举在半空,没能打下去。 傅锦仪无奈地看着这一切。 很显然,傅老夫人还是做出了决定。 她是傅家的老太君,她最在意的,绝不是对哪个孙子的感情,而是整个傅家。 傅德明不能有事! “也罢,你,你这孽子啊……”傅老夫人无力地垂下了手,拐杖“咣当”一声落地。 而底下的傅德明却是有一瞬间的狂喜。 他知道,他已经赢了! 他赢了,而且赢得这么轻松!果然,在这个家里,他无论做出什么事,都一定会被原谅!因为他是唯一的继承人,没有人可以替代他啊! “自即日起,你给我跪到祠堂里思过!”傅老夫人摆手说出了自己的处置。相比于谋害兄长的大罪,这个处罚实在是太轻了。 傅德明几乎喜极而泣,立即就要给老夫人磕头。而正在此时,身后的傅德曦却猛地开口道:“祖母,您当真要袒护五弟弟吗?” 什么?袒护? 这个词不可谓不难听,傅老夫人忍不住蹙眉望去。却见自己的嫡长孙正用一种锋利的目光望着自己。 “曦儿,你说什么?”老夫人疼惜地看着他道:“我知道你受委屈了,没事儿,今晚祖母让厨房给你送一大桌好吃的,祖母会好好待你的……” 对于差点被害死的嫡长孙,除了哄骗一般的安慰,老夫人什么都做不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五十四章:有些事早晚要做(4)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往日里,这样哄小孩的办法总是立竿见影。只要有吃的,傅德曦简直乖得像一只猫。不过今日,这法子似乎不大管用。 傅德曦的目光里几乎能喷出火来。他上前一步,大声道:“祖母处事不公,可不要怪孙儿无礼了!这傅德明是大房的幼子,是我的弟弟,而我,才是大房的嫡长子!他谋害嫡长子,罪不容恕!若是祖母偏要袒护,孙儿只能去报官了!” 报……报官? 这话如平地惊雷,把一屋子的人都吓坏了。傅老夫人一张老脸可再也挂不住了,她恼羞成怒道:“曦儿,你,你竟敢去官府报案?你,你这个不孝子……” 这要真去告了,傅家的名声可就真完了! 而晚辈状告长辈,就算有理,这不孝也是事实啊!到时候,相信傅德曦也讨不了好! 傅老夫人先是被吓住了,张口责骂傅德曦。然而话说到一半,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下一瞬,她的脸色因为震惊而微微发白。 “曦儿,你,你今日是怎么了?”她终于问道。 是的,她终于发现,她这个痴傻的大孙子,貌似有些不一样了。 方才那几句话,遑论是个傻子,便是个常人,若是没有受过良好的教养、没有念过,也是绝说不出来的。哦,还有!谋害嫡长子罪加一等,傅德曦一个傻子,又怎么会懂得律法? 傅老夫人惊愕地望着他,而屋子里其余的人也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唯有那站在众人中央的傅德曦,他直直地一撩袍子跪下,朗声道:“孙儿今日和从前不一样了,那是因为孙儿一直浑浑噩噩多年,几乎如同废人。而今日,孙儿想起了很多事情,孙儿是傅家的嫡长子,是这个家族里地位最高的少爷,也是祖母最爱重的晚辈!孙儿要请求祖母,按照国法和家法来处置五弟弟!” *** 之后的几日里,傅家上下都过着一种不可名状的异样的日子。 傅德明闹出来的丑事固然令家族蒙羞,但傅德曦脑伤痊愈之事,却是惊天动地的大喜事。 那一日在景和院里,傅老夫人原本被傅德明气得冒烟,随后瞧傅德曦竟隐隐有痊愈之象,忙马不停蹄叫人进宫请周御医前来,将傅德明撇到了一边。好在周御医今日沐休,来得极快,他诊治后断定了傅德曦已经痊愈后,傅老夫人喜极而泣。 这时候,她哪里有心思管什么假山的丑事、什么傅德明,扑上去将傅德曦紧紧抱住了。傅老夫人又哭又笑地,闹了半晌,才又将消息传到了前院。 很快,傅守仁并几位老爷得知后,纷纷前往景和院探望傅德曦。那一日,傅德曦整个人都过得莫名其妙。 全家的人都围着他打转,他所关心的假山问题反而被大家抛之脑后,提都懒得提。而他这时候的思维还有些混乱,他知道自己“沉睡”了很多年,而具体是多久,他不太清楚。 他知道自己长大了,一群弟弟妹妹也都长大了,而府中的很多事物都变了。傅华仪在哪里?谢氏她又在哪里?几个异母的姐姐也没了影,是全都出嫁了吗? 他开始向殷切关怀他的长辈们问东问西。 大家自然不敢告诉他所有的答案,生怕他一时受了刺激又要出事。父亲傅守仁亲自陪着他,对他道:“你这不孝子总算清醒过来了!有什么事儿日后再说,你今日先歇着,明日我就请先生过来过问你的功课!” 比起老夫人,傅守仁才是狂喜至极的。 傅德明实在是太不懂事了……就算没有假山这一出,平日里这个小霸王不学无术,又喜欢偷懒,这样的孩子怕是没什么大出息!而且,傅德明身份卑微,是贱婢谢氏所出,怎能和傅德曦相提并论! 傅守仁恨极了谢氏,连带着也厌恶傅德明。 从前那是别无选择。现在有了傅德曦,他哪里会想要再看傅德明一眼? 唯有一样,傅德曦病了这些年,功课都落下了,也不知此时如何。只是在傅守仁看来,这倒不是什么大问题,人都好了,又长大了,难道还怕学不成么!不过是耽搁几年再考科举,又有什么要紧! 而且,傅德曦有射术的天赋!他即便是在痴傻之时,射术都能与那征战沙场的大将军们比肩,如今好了,怕是去考个武状元也是能的! 傅守仁满眼都是期盼。 而傅德曦是浑身不自在。 父亲、祖母还有全家人的热情,实在超出了他的想象。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八年前,那时候,父亲宠溺傅德明,对他不闻不问;谢氏是府里的女主人,满府的下人和晚辈们都去巴结逢迎谢氏,自然对他冷嘲怠慢。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傅德曦对摔伤后的记忆不是很清晰。在浑浑噩噩的八年里,他只有最基本的生存本能,大脑的记忆功能似乎也被暂停了。唯有涵香这样整日陪伴的人,才能被他记住。 哦对了,除了涵香,倒还有个八妹妹,待他极好。这个八妹妹,应是个庶出的妹妹,和他又不是同母的,也不知为何处处关切他。 “父亲,天色也不早了,您也先歇着吧。”傅德曦下了逐客令。他这一日被傅守仁叨扰地够烦了。 谁知傅守仁非但不生气,反倒满脸带笑地吩咐厨房的人为他准备宵夜,又问他是否还缺什么,再三关怀后才肯离开。 坐着的傅德曦更摸不着头脑了。 唯有大丫鬟涵香,眼泪汪汪地上来了,道:“大少爷,您很多事情不知道,不过没关系……您好不容易好了起来,以后您再也不会过苦日子了!一切都好了,一切都好了……” 涵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涵香可怜的模样,让傅德曦失去了追问的念头。他说道:“那按着父亲和祖母的安排,过两日你们才会跟我说府里的事儿对吧?” 涵香只是点头。 傅德曦却暗自摇头。他想着,这府里该不会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吧?长辈们不愿意早早告诉自己,是怕自己再受刺激? 嗯,这个有可能。 *** 比起景和院里众人轮番探望傅德曦的热闹,芝兰堂里却冷冷清清。 傅锦仪孤身一人缩在后院的竹椅子上,神色茫然。周遭的下人都被她遣退了,唯有脚底下的鸽子们唧唧喳喳地叫。 能够将傅德曦治好,她费尽了心神,更是承受了极大的恐惧。是她,亲自下令将傅德曦再次从假山上推下来,而推他的人,必须是傅德明——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与傅德曦脑海中的记忆相重合。 这是一场豪赌,花朝的存在让她能够保证傅德曦不会失去性命,但她无法保证,傅德曦的灵魂不会再次受伤。 如果不幸的话……第二次的惊吓,带来的很可能不是福分,而是更深的深渊。若是傅德曦因此被吓得更加痴傻,那可就全完了。 这个计划早在大半年之前就已经出现了,是傅柔仪的经历,给了傅锦仪希望。但是,她无数次地犹豫,始终不敢动手。 直到傅德明受傅妙仪支持,傅德曦在府中渐渐没有了容身之地,她被逼得没办法了,这才孤注一掷。 她想,若是不试一试,难道傅德曦一辈子都要这样么?所以,她必须去赌。 相比于对傅德曦本身的担忧,其余的事情倒显得无关紧要了。傅德明比她想象地更加幼稚、愚蠢,更容易对付。傅锦仪只是命令医女小蓉在他的饮食中下了药,就使得他肝火上涌,暴躁易怒,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脾气。 毫无意外,傅德明当众动怒,说出了那么多大逆不道的话,最后还一脚将傅德曦踹了下去。而傅德曦之所以会爬上假山,是他身边最忠诚的心腹涵香的怂恿。 傅锦仪含泪搏命,涵香更是破釜沉舟。没有人比她更在意傅德曦了,但她却要亲手将傅德曦送上假山。 傅锦仪硬生生地压下自己的恐惧,涵香只会比她更难。但还好,她们都做到了。 在看到傅德曦那双清明的眼睛时,天知道她们有多想嚎啕大哭。 不论如何,这是上天对他们所有人的垂怜。 傅锦仪抱着自己的胳膊,感觉身上有些发冷。 此时的傅锦仪,并不是完全兴奋的。 前两日,她还欢喜地睡不着觉。不过今日,她很快发现了新的问题————那就是,身为傅家八姑娘的她,该如何面对傅德曦? 她此前一心要治好傅德曦,可如今真的治好了,反倒给她引出了一道难题。 距离假山之事已经三天了,三天里,傅德曦一直在追问府里的事情,包括一个可怕的问题——傅华仪在哪儿? 傅锦仪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涵香等人都在逃避这个问题。大家在两三天的时间里,一点一点地将谢氏被贬后自尽、傅妙仪出嫁后被休、傅嘉仪死于意外、一直对他照顾有加的傅锦仪是太后敕封的县主等等消息告诉了他,但唯独没提傅华仪。对这些并不那么重要、甚至是敌人的人,傅德曦自然不会受刺激,反倒对谢氏的死大松一口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五十五章:爬墙的人又来了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但很快,他也很聪明地察觉到了大家在刻意隐瞒傅华仪的去向。 他已经能猜到,傅华仪的处境怕是不大好。 知晓一切真相的傅锦仪,此时愁得头发都快白了。傅华仪的死是瞒不住的,那件事,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那她又该怎么和傅德曦解释…… 愁云满面之时,脚底下的鸽子们突然受惊一般地尖叫起来,扑腾着翅膀四处逃窜。 傅锦仪吓了一跳,刚站起来,竟见墙头上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 “早春寒凉,你竟还敢穿得这样单薄?”徐策从墙上一跃而下,几个起落就窜到了她跟前,随即变戏法一般从身后掏出一件孔雀裘披在了傅锦仪身上。 那孔雀裘是傅锦仪收在内室里的衣裳,不知何时被这厮偷窃了来,又在他怀中捂了许久,一上身便暖融融地。傅锦仪低眉一笑,道:“都一整月不见你的影儿了,今日竟想起我了?” 傅锦仪这话极矫情,徐策轻笑道:“怎地,娘子一日不见为夫,便是茶不思饭不想了吧?” 傅锦仪好容易调笑一回,哪知徐策更放浪,只好自个儿先收敛了道:“知道大将军忙着,我可不是那样整日歪缠男人、耽搁正事的女子。听说你先前又进了宫,圣上的意思是要复职了?” 对于徐策的辞官,傅锦仪心里不是不愧疚的,毕竟事情全部因她而起。只是,她也略微明白朝堂政局,心知徐策一再推辞怕是有更深的考量。 而徐策撂下政务数月以来,城防营里的状况并不好。 城防营这地方,和兵临城下的关隘一样,是需要厉兵秣马的重地,更需要真抓实干的良将。接替徐策位置的是一位年过五十的老将军。老将军此前接替萧家的位置镇守西北,因匈奴臣服,西北多年无战事,众兵将们常日清闲,多有懈怠。后来老将军领着他手下的几个心腹副将调回京城接手城防营,便不适应了。 新上任的统帅没有徐策那么严明的管理,练兵的方式也太老套,导致城防营兵将们开始偷奸耍滑。战斗力有所下降不说,竟还传出有将领挪用军费的丑事来,可见其管理混乱。 事情传到圣上耳中,圣上深感忧虑。 比起大西北,这城防营才更让皇族挂心——因为城防营的使命就是保护皇城,和这群贵族们自个儿的身家性命休戚相关,大家当然着急。 考虑到大局,圣上不得不再请徐策。 这一回,徐策不再推脱了。他先是恭恭敬敬地接受了旨意,随后却又提议道:自身年轻不能服众,魏老将军又是长辈,不如让自身去做魏老将军的副职。 能说出这种话的可不是一般人——哪有平白无故给自己贬职的! 可徐策就是这么干了。 而圣上一听,很是愉悦,夸赞他德才兼备,又下旨令徐策继续领正二品骠骑将军的军衔。 就这么着,徐策如今是领副职的。虽然仍是正二品骠骑将军,但比起先前风光的大指挥使,他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不过徐策可没觉着委屈。 有些时候,以退为进才是最安全、最明智的方法。 “不过是个副职,我若高兴,便兢兢业业干几日;若不高兴,告假回家赋闲,魏老将军也从不为难。”徐策笑答道:“你瞧,我这几日想你了,又即将娶你过门,哪里有心思去管什么城防营。” 傅锦仪噗嗤一笑。 “好啦,别误了家国大事。”她轻声道,一壁裹紧了孔雀裘:“瞧一瞧你就够了,左右日子还长着。” 不知何时起,傅锦仪发现自己离不开这个男人了。 话说,这一月里头,徐策因忙于政务不曾过来,她这心里还真有些空落落的…… 徐策笑着将她揽进怀中。 “这么快就要赶我走?”他伸手去刮对方小巧白皙的鼻子:“傅锦仪,你这两日又遇上麻烦事了吧?” 傅锦仪一愣。 “你别担心,曦儿的事情,花朝都和你说了吧?”傅锦仪思量着道:“这事儿我可是办得漂亮,不劳你操心了。” 徐策挑一挑眉,拉着她在竹椅子上坐下来,道:“当真没有后患?” 傅锦仪摇摇头。 徐策笑着,伸手一指她紧锁在袖子里的拳头道:“你不高兴的时候,就会紧紧捏着自己的手。方才我站在墙上瞧着,你都捏了好一会儿了。” 傅锦仪这回才惊了,低头一瞧,果然如此。 她的脸颊霎时飞红,低声道:“这么一点儿细微,竟被你一个大将军瞧在了眼里。” 徐策道:“你是我心爱的女子,心里眼里都是你,哪有瞧不见的?” 这话可把傅锦仪闹了个大红脸。 眼看她要钻进地里去,徐策赶紧扳住她的肩膀道:“和你说正事呢。你告诉我,是不是担忧你的长兄?” 傅锦仪沉默片刻,方才点头。不等徐策问,她主动道:“我是瞒不住你的。长兄病愈自然是一件喜事,然而很多事情我不知该如何告诉他。他的……他的亲姐姐,名唤傅华仪,在两年前去世。那件事情你是知道的,萧家闹得满城风雨……我该如何告诉他,他姐姐,早就死了?” 徐策看着她道:“果然是为了这个。你和你长兄并非一母同胞,他最重要的亲人,只有那个嫡长女了吧?” 徐策的反应令傅锦仪稍微惊讶:“你之前就想到了?” “傅华仪……我知道她。”徐策淡淡道,随即垂下眼睛:“原本我只是派人盯着萧家,后来听说了你这个姐姐的事情。因为她的性子与你相似,我便多留心一二。” 傅锦仪的心脏几乎漏跳一拍。 性子相似?这他是从哪儿看出来的…… 以往自己觉着徐策是个粗鲁武将,可没想到,这人简直心细如发!日后自己可万万要记住这一点啊…… “是啊是啊,傅华仪……她死相惨烈。”傅锦仪连忙道:“你给我想个法子吧,该怎么和我大哥说。” 徐策轻轻叹一口气。 “该怎么说?你担心傅德曦会承受不起?”他摇摇头:“你的长兄,若我没看错的话,他并不是个懦弱无能的人。我想,他应当承受这一切,而你,一个弱女子,你不应该是他的保护伞。” 徐策这话令傅锦仪呆住了。 她愣了一瞬,才嗫嚅道:“可是,他,他病了这些年,他那么脆弱……” “他并不脆弱!”徐策冷声道:“他是你哥哥!若是不出所料,多年之后,他会成为傅家的家主,也会成为你最可靠的依仗,他,必须保护你!” 傅锦仪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她发现,徐策似乎说得很对……傅德曦,将来是要出相入仕的。 曦儿,将会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眼前这点难处,又有何不能过的。 傅锦仪捏紧的手指终于松开了。她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徐策没有做声,他继续静静地坐着。 傅锦仪发现自己喜欢上了这样坐着的感觉。身边的男人年轻而壮实,身上散发出浓厚的热度,让她越来越着迷。 在无从察觉的时光缝隙里,有些东西,终于开始改变了。 两人静默许久,直到天色渐渐暗淡,穿着裘衣的傅锦仪也感觉到了稍微的凉意。徐策很快发现了这一点,握住她的手道:“我稍后就会回去。只是,我还有几句要紧的话,你必须仔细听好了。” 傅锦仪立即看向他。 “你大哥苦尽甘来,倒是你那不懂事的五弟,我听说,你父亲决定将他赶出家门,送到最偏远的庄子上去。”徐策淡淡道:“原本我不会过问这样的小事,只是,你这五弟弟并不是个寻常的人。” 傅锦仪突然间睁大了眼睛。 徐策所说的她并非完全懵懂,很快,她想到了什么东西。 “你是说……豫王?!” 徐策点头:“你别忘了,傅德明,是他们选中的人。我的意思是,你设计陷害傅德明、治愈傅德曦,这件事情完成得太过容易了。” 傅锦仪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对,没错……就是这一点!她在这一瞬间完全明白了。 傅德明的确是个幼稚的孩子,但他背后另有推手。按理说,自己的计划不应该这么顺畅。 她治好了傅德曦,却同时将傅德明打落尘埃。她动了豫王的棋子! 豫王选中傅德明,一定是另有安排,但她的插足却会打乱别人的计划……豫王那边的人,一定不会放任她的! 傅锦仪猛然咬紧了牙齿。 “可是,可是……”她拧眉道:“我起先以为他们想要利用傅德明做傅家的眼线,因为傅家是徐家的姻亲。而且傅德明成功继承傅家之后,整个傅家也会渐渐被他们掌控……但若真是这样,他们应该立即阻止我对傅德明动手,而不是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傅德明被废!” 傅锦仪的声色微微颤抖。 毕竟……豫王殿下的手段,她曾亲身经历,知道那是多么可怕。 “你说到了点子上。”徐策看着她:“原本我也这样认为……但假山一事,让我感到很困惑,同时感觉到了危险。如果他们的目的不是这样,那又能是什么?即便傅德明失去了地位却仍然能够为他们所用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五十六章:兄妹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傅锦仪的呼吸急促起来。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她惶恐道。 徐策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你不必害怕,你是我的正室,日后,即便是豫王殿下都绝不能冒犯你。”徐策定定道:“至于这件事……我有一个主意。敌不动,我不动,既然不知道对方下一步的谋算,那就不要轻举妄动。我想,让傅德明继续留在傅家做他的五少爷。” 傅锦仪有一瞬间的怔忡,随后,她立即点了头。 “就这样办!”她说道:“傅德明不能动。如果我将他赶出府,那就不知道会有什么更危险的事情发生。只有将他留在傅家,才能牵扯出更多背后的东西。” 两人很快商议出了决定。随后,徐策起身告辞。 “有任何风吹草动,记着及时报给我。”他最后叮嘱道。 傅锦仪重重地点了头,她想,徐策的话多数都是对的,她最好老实听着。 *** 出乎众人的预料,傅锦仪亲自前往景和院,请求老夫人饶恕傅德明。 不光是老夫人并傅守仁觉着吃惊,连被关押在柴房里的傅德明也不知所措。傅锦仪解释道:“虽然当年谢氏和我有些私怨,五弟弟却永远是父亲的儿子。我们大房男丁不旺,就算将来大哥能够继承家业,他孤身一人周旋朝政也是不妥。多一位少爷,总能让人安心。” 傅锦仪这话可是深明大义了,傅老夫人听得连连赞赏。 老夫人仍然厌恶傅德明,最终倒是听从了傅锦仪的建言,将傅德明继续留在府中。只是将他从少爷们居住的前院堂屋里,迁到了最为偏僻荒凉的北院——当初傅锦仪在那鬼地方住了八年,谢氏曾经也差点住进去,如今倒好,成了傅德明的落脚地。 只是,刚刚迁居前院的嫡长子傅德曦,在得知了傅德明被宽恕的消息后,自然并不高兴。 *** “八妹妹总是叫我看不明白。”傅德曦亲手给傅锦仪泡了一杯茉莉花茶,淡淡道:“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要求八妹妹做什么……这些年都是八妹妹庇护我,我欠八妹妹的,已经很多了。” 傅德曦的言辞中,总是透着一股子疏离。傅锦仪意识到了这一点,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的确,她傅锦仪,根本不是傅德曦的同母姐妹。 “大哥,五弟的事情……我有另外的考虑。”傅锦仪低眉道:“您要知道,我绝不会,绝不会害您。” 傅德曦看着她,轻轻叹一口气。 “八妹妹,多谢你。”他柔声道:“我并非在意五弟。我这两日读了一本兵法,学到了不少道理。不过是个落魄的失败者,难道值得我来费心么?是不是要赶出傅家府邸,又有什么关系?只是妹妹为五弟求情,多少出乎我的意料。” 傅锦仪听着皱起眉头。 她实在不能和傅德曦坦诚相对。很多事情,她是不能说出来的……而若是因此让傅德曦产生误会,那就糟糕了。 正欲解释,傅德曦抬手止住了。 “八妹妹对我有大恩,我今日也要对八妹妹承诺,我绝不会,绝不会让八妹妹不开心。”傅德曦的声色很温和。相比起徐策的暴躁脾气,他天生是个好性子的人。他轻轻笑着,继续道:“八妹妹,我还读了《朱子》里头的两篇,这是一本好。中有言,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八妹妹对我的恩,我今生难报。” 这话明明是道谢的意思,然而听在傅锦仪耳朵里却很不舒服。 她发现了……傅德曦真的只是将她当做恩人啊。 这种客套和疏远,让她头疼欲裂。可是,她真的不能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对方。 “大哥……”她咬了咬嘴唇,终于叹气道:“五弟的事儿大哥能想开,是再好不过的。趁着今日,我索性不再隐瞒,将另一件事情也如实告知大哥吧。” 这几日的压抑,实在令傅锦仪难以忍受。她发现,面前这个健全的傅德曦,竟比痴傻的傅德曦更令她忧愁。 当年那个痴傻的男孩子,他什么都不懂,什么都听你的,所以傅锦仪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他的认可,成为他信任的人。但现在……一个聪明、健康、且成熟的傅德曦,绝不会再老老实实地听话了。 他……只是将傅锦仪当做恩人,并非亲人。 索性将该说的都说了吧……自己早已不是对方的亲人了啊,遮遮掩掩,又有什么用?她根本就无法代替已经死去的傅华仪啊! “八妹妹要说什么?”傅德曦的目光在这一瞬间冷了下来,显然,他早有准备。 “关于咱们的大姐姐。”傅锦仪终于说了出来,声色异常平静:“大哥,你一直想知道,大姐姐在哪里。我现在就告诉你——大姐姐,她死了。” 傅德曦的目光微微一跳,傅锦仪则闭上了眼睛。 意料之外,傅德曦什么都没做。他安安静静地端坐,伸手将茉莉花茶恭敬地放到了傅锦仪手中,道:“多谢你如实相告。” “大哥,我很抱歉。”傅锦仪咬牙道:“大姐姐究竟是怎么死的,你很快就会知道,那件事情传遍了整个京城……只是,大姐姐她若是泉下有知,她也一定会为你高兴……你要替大姐姐一同活下去。” 屋子里有一瞬间的静默。 许久,傅德曦轻轻地摇了摇头,道:“大姐姐的事情,我已经听闻了一些只言片语,今日从八妹妹口中说出来,我终于能够确认她已经不在人世,也再也无法抱有任何希望了。是我无能,我对不住她,没能及时护住她。” 说着,他沉重地挥手道:“八妹妹,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知道的,大姐是我一母同胞的姐姐,天底下没有任何人能够和她相提并论。八妹妹对我很好,但只有她是我最重要的人,八妹妹一定能够理解吧?” 傅德曦的声色已然喑哑,傅锦仪几乎落泪。 她亲口讲述自己悲惨的前生,而最可悲的是,最亲近的人坐在她面前,却认不出她。 非但认不出,还要赶她走…… 也罢,也罢。 “大哥,您早些安寝。”傅锦仪恭敬地行了一礼,告退离去。 或许终有一日,她可以说出真相。但,现在绝不是时候。 *** 傅德曦果然没有因为傅华仪的死而消沉。 相反,他很快开始努力研习四五经,并向傅守仁请求进入城防营中历练。傅守仁并未同意,命令他早日通读古籍,考上科举为重。 傅德曦倒也没有坚持,随后按着父亲的意思悬梁刺股地读。 临近三月的时候,傅家上下是一派喜气。 傅德曦痊愈是最大的幸事了。傅锦仪即将嫁入的婆家徐家,也陆续派人抬来沉重的聘礼箱子。名门望族里嫁娶,聘礼动辄几十抬,不能够在迎娶当日匆忙送过去。徐家给的礼单上,写明了是一百二十八抬聘礼,这是一个浩大的数目,只能提前一个月开始送。 不说这国公府聘礼的清点、整饬费神费力,二月底的时候,又是傅萱仪出嫁的好日子。 双喜临门是好事,但对傅家来说就足够阖府上下忙得鸡飞狗跳了。 傅萱仪的婆家是从四品通州府丞何家。 这通州虽不在京城,却是与京城接壤的一个大城,驱车不约一个时辰就能到。女子出嫁能嫁到家门口是最大的福分了,这意味着娘家可以随时给你撑腰。而更可喜的是,何家是清流文人,家风正派,傅萱仪的未来夫婿又是何大人的嫡长子。 比起精明能干、又擅长利用裙带关系的傅守仁,这位何大人可没这么大能耐,混了大半辈子只得一个从四品。上头有正四品的知府大人压着,自身又没挤进京城,不过是个不上不下的地方官。 当初给傅萱仪定这门亲事的时候,何家就是高攀了的,而如今傅家更上一层楼,从一个区区侯爵的姻亲变成国公府的姻亲,傅守仁还一跃升正二品刑部尚,何家对这桩婚事那不是满意,那是惊掉了下巴。 何家这样的氏族,是不能够被称作世家的,而且若无意外,这一家子再奋斗个几辈子也难成世家。对傅家来说,这一门亲事并无价值,但对傅萱仪来说,这简直是她八辈子修的福气。 不出所料的话,何家会一辈子供着她,不会有任何人胆敢让她受气。 傅萱仪的迎亲排场很热闹。 比起何家,一月之后和徐家的联姻才是整个傅家宗族最要紧的大事。府内四处的花木、摆设、家什一类,都是提前数月开始预备的,也正巧趁着傅萱仪出嫁将府中打理个八九不离十,以备三月底的正事。 傅萱仪这排场,自然是沾了国公府的光。 何家的人在天刚亮的时候就上了门。傅家堵门的少爷们不足为惧,傅德曦刚刚病愈不能折腾,其余的男孩子年纪都小。只是等何家人闯进院子里后,四处找不到新娘的鞋子,这可犯了愁。 傅家、何家两家,祖籍都在山东。山东有个规矩,出嫁的时候男方要亲自给女方穿鞋。这本是好事,但后来就演变成女方喜欢把鞋子藏起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五十七章:终于要出嫁了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何家在傅家诺大的府邸里急得团团转。他们带的人多,几十个丫鬟婆子并护院,乌泱泱一大群人忙着找鞋,死活找不着。 他们自然想不到,傅萱仪的鞋子藏在一个不可能被找到的地方——那就是芝兰堂里。 芝兰堂里住的是谁?堂堂正一品荣安县主、晋国公府的准少夫人!傅锦仪待嫁闺中,没有任何人胆敢闯她的屋子! “哈哈哈……都找了一上午啦!”芝兰堂的后院暖阁里,傅萱仪扒着窗户朝外偷窥何家众人狼狈的模样,忍不住放声大笑。这一笑,脸上的粉扑簌簌地往下掉。 傅锦仪无奈地看着她:“五姐姐,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就放过人家吧。” 身边的十全嬷嬷和伺候更衣的小丫鬟们也纷纷劝阻。 傅萱仪只笑道:“我是想多瞧瞧这一家子人!”又咬着耳朵问傅锦仪:“你看见何润之了没有?” 何润之就是她即将成婚的丈夫。 傅锦仪忙朝外看两眼,道:“新郎官忙活了许久,把外头的大红袍都给脱了,这会儿穿着一件青衫呢!不过穿青衫的人不少,我瞧不出来。” “我看看,我看看!”傅萱仪急急地去扒百叶窗,一双大眼睛四处搜寻。 倒是有个机灵的丫鬟先发现了,忙道:“姑娘您看,荷塘那边的是不是?听说,五姑爷生得高高瘦瘦,一张方形面孔,身形可是极俊逸的。” 傅萱仪连忙朝丫鬟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那一窝蜂的人里头,赫然有个高瘦的影子,走起路来步子迈得极大。单看背影,倒真有几分俊逸。 傅萱仪的脸“砰”地一下子涨红了。 她从未见过自己未来的丈夫,只是偶尔听说——因着多年寒窗苦读考科举,娶妻都耽搁了,拖到了二十一岁、考上秀才后才和傅家攀亲。今年年初他第一回去考举人,虽然落榜,倒也得了几位恩师的赏识。 “好啦,快把鞋子给人家。”傅锦仪笑着在床底下拿出了鞋子:“你不会真舍得让他找一天吧。” 傅萱仪一张脸的颜色更加鲜艳了,低眉嗔道:“那就给他吧!” 下人们连忙提着鞋子送出去。 何家如蒙大赦,不多时,外头锣鼓的声音喧天而起。 许多装扮得体的嬷嬷们略显紧张地进到了傅萱仪跟前,大红盖头很快给蒙上了。院子外头传来傅德曦的声音:“五妹妹预备好了么?” 傅萱仪抬了抬手。便有丫鬟扶着她出来,傅德曦蹲下来将她背在身上。 背新娘子的活儿必须由兄弟来做,此前傅柔仪出嫁都是傅德敏背的,如今有了傅德曦倒不必抓瞎。傅德曦年岁大不缺力气,走得快而稳。终于将傅萱仪送上了轿子,傅德曦折身回来,朝内室里拱手道:“八妹妹。” 傅锦仪将百叶窗收起来,隔着一层半透明的窗纱看向他。 只听傅德曦道:“今日背了五妹妹,着意学了很多嫁娶的礼仪,来日背八妹妹就更不会出错了。” 傅德曦说出来的话,永远是客气而恭敬的。 傅锦仪勉强笑了笑道:“大哥也太小心了,能出什么错。” 傅德曦道:“哪里能不小心。”又问了几句安康的话,才拱手退去了。 傅锦仪心内不由更加惆怅。 *** 在出嫁之前的一月里头,足不出户的傅锦仪心里多半是沉闷的。 这种沉闷,还是从傅萱仪出嫁的那一日开始的。她不得不承认,她羡慕傅萱仪。 她多么希望,徐策不是一个显赫宗族的嫡长子,而只是个寻常富贵人家的公子。比起人口简单的何家,徐家简直是个深不见底的深渊。 她对徐策这个男人充满了爱慕和憧憬,但不可否认,婆家的复杂让她止不住地恐惧。这段日子里,她无数次地梦到前世,前世她高攀萧家落得那样的下场,那么这一世的徐家呢? 徐家比萧家更显赫,距离政治斗争的核心更接近,而徐家内部的矛盾也更激烈。这一切都意味着危险! 唯一给她安慰的就是,她能够肯定,自己的丈夫徐策会站在她这边。只是很多时候,在后宅里,男人能帮忙的地方并不多。 恐婚,是傅锦仪如今的状态,也是所有新娘子身上经常发生的。 而再不安,这事儿都不能与任何人倾诉。出嫁前一月又看管地最严,徐策是万万不敢进来和她私会的。 终于到了三月二十九日的夜里。 外头的月光甚是清亮,傅锦仪躺在炕上,一夜无眠。浮光锦洒金遍地红的嫁衣被撑起悬挂在她面前的屏风旁边,上头圆润的东珠正在月光底下闪着莹莹的白光。 傅锦仪心里很安静,但她就是睡不着。 明天就要成为徐策的妻子、晋国公府的长孙媳妇了,她真的准备好了吗? 面上的东西的确准备好了。陪房定了四家,孙嫂子全家人是一定要跟着的,其余三房是傅老夫人亲自操办,傅锦仪只略微瞧过,便放了心。小蓉是周御医的弟子,她会以医女的身份一同前往徐家。花朝,七夕,谷雨几人是她的贴身大丫鬟,先都定了过去。 其余芝兰堂里的丫鬟婆子,除了一个柳儿对她忠心,两个年岁小刚买进来的丫鬟看着也不错。因着要嫁的是国公府不是寻常官家,傅老夫人生怕预备地不周全堕了傅锦仪的身份,又紧赶慢赶地给她新买了好几个精干的媳妇婆子并小丫鬟,浩浩荡荡地跟着去。 如此大半的下人都是傅老夫人定的,傅锦仪操心地不多。自然,大家的卖身契都捏在傅锦仪手里。 傅老夫人和傅锦仪虽生了些嫌隙,但那都是皇家的事情,对这个大房最年幼的孙女,傅老夫人是不会害她的。 辗转反侧,天终于亮了。 外头传来两声清脆的鸟叫。孙嫂子亲自端着一盆热水,领着两个小丫鬟进来,在帐子外头跪下笑道:“县主该起了。县主,方才外头有喜鹊叫,您听见了吗?” 傅锦仪早就抱着被子坐了起来。她揉了揉胀痛的脑仁道:“是喜鹊么?我听不出来。” “县主的大喜日子,自然有喜鹊登楼。”孙嫂子笑盈盈地,一边把帐子撩开。 傅锦仪连忙端坐。 今日可不比寻常。孙嫂子身后不仅跟着几个杂扫的小丫鬟,还跟着四位上了年纪的老嬷嬷。为首的嬷嬷是徐家特意从宫中求来的十全嬷嬷——据说是往年服侍秀女们的管事。 傅锦仪可不敢怠慢她们。 她端正而安静地任由小丫鬟们服侍起身,孙嫂子拧了帕子给她擦脸。热腾腾的水汽蒸得她头昏脑涨,连着换了三次帕子才算完。随后便是那位年老却精干的十全嬷嬷上前福了一礼,道:“县主得罪些,老奴伺候您开脸。” 傅锦仪点点头。 两个嬷嬷端了个赤金的盘子进来,里头盛着绞脸的棉线。十全嬷嬷两手捏起来,缠在十指上朝傅锦仪的脸一下一下地刮。开脸不过是把脸上细小的汗毛刮去,是所有女子成婚前都要经历的。 棉线刮在脸上并不疼,只是有一种麻酥酥的痒。傅锦仪微微忍着,半晌刮完了,又有嬷嬷端了一盆子泡了玫瑰花的热水进来。 这是净手用的。嬷嬷们按着傅锦仪的手先用热帕子擦一遍,又在这盆里换了足足三遍的热水。傅锦仪并不觉得稀——她知道,晨起三遍的净手是宫里的规矩,徐家这样的皇亲国戚,学来这一套是很正常的。 只是如此繁琐的礼仪,还是让傅锦仪微微紧张。 新娘子上妆的工序,无论哪里都是极尽繁琐奢侈的。傅锦仪坐在铜镜前头,脸上被涂了一层又一层软和的珍珠粉,随后又拿了那精巧的小刷子一层一层地刷一种透着清香的白胶。等刷到最后,整张脸都是雪白的一片。稍微动一下子,粉就扑簌簌地往下掉。 两个嬷嬷在侧给她描眉,描成细长细长的一道,和从前判若两人。 梳头就更不必提,头油的味道不如白胶好闻,又抹得多,整个鼻尖都是油腻腻的感觉。十全嬷嬷的手劲很大,拽得她头皮疼,然而她又不敢吭一声。只是疼痛尚且能忍,这一动不动地坐上两个时辰却是腰酸地很。她忍不住挪了挪身子,那十全嬷嬷便道:“县主且忍着些,可不得晃了您头上的金冠。” 傅锦仪眼角一抽,连忙不敢动了。 只是心里暗暗不满:难道宫里头都是这么梳头的? 上一世做侯夫人的时候,傅家本想请宫里的人来梳头,最后没能请到。那时候梳头的人是傅家家养的十全嬷嬷,自然不敢怠慢她,可惜如今已经过世了。 傅锦仪几不可闻地皱起眉头。 还没出娘家的门呢,她就感觉到了一种威压。几个嬷嬷都是徐家送来的,傅家可没有这么大的手笔……然而,这位宫中出来的管事嬷嬷,实在有些自恃身份。 傅锦仪一句话都没说,心里头却警惕起来。 十全嬷嬷的傲慢和屋子里紧张的气氛实则算不得什么。外头喜乐响起来的时候,人们欢声笑语的喧闹也传了进来。傅锦仪的金冠终于扣好了,随后是各类赤红的里衣和嫁衣一件一件地往身上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五十八章:徐策,我来了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这会儿,傅锦仪心里倒没什么想头了——她只觉得热! 燥热之间,外头院子的两扇朱门一齐被推开了,二太太、三太太和七姑娘、九姑娘笑盈盈地走了进来。 “八妹妹可真漂亮呀!”七姑娘傅婉仪由衷地道。 二太太跟着笑道:“国公府的长媳自然和寻常门户不同。说起来,咱们大老爷先擢拔了尚大人,府里又得了爵位,如今县主也出嫁了……真是鸿运当头啊!” 二太太的话让一屋子的人都透出喜上眉梢的笑意。 傅锦仪有些无奈——真应了外人看热闹那句话! “……咱们府里今年的运势好,今日五姑奶奶本要回来瞧的,只是前几日传了信回来,说似乎是有了……”三太太用帕子捂着嘴,咯咯地笑出声来:“这可是个好兆头呢。” 傅锦仪客套地笑笑。 好兆头?傅萱仪的日子倒真是过得风生水起,然而,她又不是傅萱仪啊…… 和傅萱仪不同,傅锦仪可没法子在待嫁的闺房里偷看新郎官。何家门第不高,进来嘻嘻哈哈地闹了一场,抬了新娘就走;可徐家却是堂堂的国公府,京城第一望族,又是握着兵权的武将氏族。徐策是什么身份?徐家的仪仗和皇族赏赐的排场,足够让他连花轿的影子都看不见。 而且,这种时候围在徐策身边的,定是皇室里的宗室贵人们,甚至会有几位皇子前来道贺。其余巴结逢迎的,更不计其数。徐策忙于男人们的应酬,不可能有心思回头看一眼自己的屋子…… 傅锦仪五味杂陈地被两个嬷嬷扶着在床上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孙嫂子下去端了一只大红描金的盒子,打开了,里头是十几个形貌各异、颜色鲜艳的果子形的糕饼。七夕和谷雨两人跪在地上,从里头拿了几样服侍傅锦仪吃下去。傅锦仪哪里会有胃口,不过咬了两下子。随后又有人端了一只苹果上来,傅锦仪亲手拿了,握在手中。 这都是寻常嫁娶的规矩,倒没什么新鲜。 最后由三太太给傅锦仪蒙了盖头。眼前刺目鲜红的一片,朦朦胧胧再也看不清东西。 外头筵席的热闹已经越发鼎盛。老夫人爽朗的笑声,也隐隐约约地传了进来。 终于,有一个微微厚重又透着少年稚嫩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来。傅德曦恭敬地拱手道:“八妹妹,可预备好了?” 傅锦仪咬了咬嘴唇,最终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点头致意。 两个嬷嬷扶起她,傅德曦迎上来,将她驼在背上。傅锦仪能感受道身下的少年已经比从前壮实了很多,宽阔的肩膀沉稳有力,是绝不会将自己摔下去的。 门帘晃动,傅德曦一步一步地朝前走去,而不过十几步,他停了下来。 傅锦仪被塞进了轿子里。 轿帘放下来的那一刻,傅锦仪忍不住抓紧了手中的苹果,傅德曦却已经退去两步远。 傅锦仪咬紧了牙齿。 轿子抬起来了,随着一声声的赞礼,傅锦仪知道自己离开了傅家的垂花门。原来这么快,就要再次离开了。 傅家不是什么好地方。在这里,她忍辱负重,历尽艰辛,却没有感受到多少家的温暖。 可终于到了要离开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留恋起来。 毕竟这是她的娘家……和这里比起来,婆家只会让她更加窒息。 傅锦仪下意识地回头,眼前依然是一片恍惚的赤红,什么都看不见。 在这个瞬间,泪水终于无可遏制地流了下来。 *** 晋国公府迎娶嫡长媳妇,这自然是京城里的头等大事。 傅锦仪的花轿所过之处,周遭的百姓们拥挤地水泄不通。外头很多女子奋不顾身地喊着:“徐将军!徐将军!”,一边把那手帕和香囊往外扔。 京城的确是个热闹的好地方。无论是进士放榜状元游街,还是世家公子娶亲,都会出现无数奔放而荒唐的场面。 傅锦仪这会儿完全不知外头的徐策是什么模样。 她被颠簸地七荤八素。这徐家与何家又不一样了,徐家祖籍江南,没有穿鞋子的规矩,却有摇轿子的规矩。 轿夫们都是一把好手,傅锦仪明知自己是不可能被颠得摔出去,但仍是忍不住紧紧抓着轿子。外头人声鼎沸,这样的热闹,在到达晋国公府的巷子时更胜一筹。 “轿子过来了,轿子过来了!”徐家接引的人并管事媳妇们咋咋呼呼地高喊起来。虽是名门望族,但嫁娶这日是越喧闹越好,谁也不会责怪。轿子很快停止了颠簸,傅锦仪也沉下了心。 然而轿子没有停下来。 显而易见,徐家结亲的队伍无比庞大,骑着高头大马的新郎官徐策被簇拥在队伍的最前头,他一马当先跨进府门的时候,被重重包围在中央的傅锦仪的花轿才刚从巷子南端露了头。再后头,还跟着傅家的一百二十八抬嫁妆。 十里红妆,不过如此。 傅锦仪自然明白,所谓的排场并非是自己的福气,而是伴随徐家显赫的家世而来的。傅家这样的门户,嫁女儿是用不着上百抬嫁妆的,那些浩浩荡荡的箱子里,有很多都华而不实——高攀嫁进勋贵的女子,大多有这个麻烦。 傅锦仪也没有办法。 越临近府门,行进的速度就越慢,显然府门前头围拢了太多的人。轿子一度停在了府门外,顿了一瞬才再度抬起来。恍惚之中,傅锦仪感觉到自己穿过了府门,又穿过了正房园子的大门。 轿子终于彻底停了下来。 “压轿!”一位嗓门大的媳妇喜气盈盈地喊道。 轿子落在地上,傅锦仪并不敢动。她竭力端正身子,手中的苹果被正正地放在小腹前头。 无数道打量的目光射了过来。傅锦仪轻轻吸了一口气。 很快,边上四五个体面的婆子蜂拥上来。一人掀起帘子,两人将她从轿子里架着出来,最后一人不由分说地塞了一大捧的红色绸缎给她。傅锦仪抓住这一捧绸缎,立即如抓住了什么稻草一般,死死地握在手中。 她知道,绸缎的另一端,就是徐策。 盖头晃晃悠悠,她几乎看不清脚下的路。徐家的两位全福夫人上来接过她的手,笑着道:“新娘子跨火盆了!” 徐家请的全福夫人是户部侍郎的夫人和安郡王的世子夫人。两位夫人因身份显赫,膝下又儿女双全、得到婆家的爱重和夫君的敬重,皇室里凡有喜事,便时常请这二人。 事实上,能如她们二位一般,被世人称作“全福”的人,京城里还真找不出多少来。 傅锦仪极为小心地跨过了火盆。很幸运,火盆没有烧着她的衣裳,吹起来的黑灰也没有沾染上来,只有这样,才能保障后半生的福分。 因着人多拥挤,屋子里的空气都是燥热的,身上越发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傅锦仪头上的金冠又压得她头昏眼花。 很快她被全福夫人按着跪下了。 手中的绸缎突然地紧了一下子,这是身边的人一块儿跪下了。和先前的礼数相比,拜堂反倒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四周的人声太吵闹,她只听见晋国公大人低沉地“嗯”了一声,没能听清婆婆的声音。 傅锦仪跪得头脑发昏,热气一层一层翻滚上来。她心里想:这还是四月份,若是七月份出嫁,那真是莫大的折磨了。 好在很快被送进了内室。 四周的人越来越少。全福夫人终于松开了傅锦仪的手,换成她陪嫁过来的大管事孙嫂子亲自搀扶她。握着孙嫂子那粗糙的手掌,傅锦仪终于稍稍安心。 等坐下来的时候,她才轻轻松一口气。 “可是累着了?”身边有个低沉的嗓音问道。 傅锦仪吓了一跳,片刻才回过神——原来徐策已经坐在了她身边。 “没那么累,是热的。”她出口回答道:“你不热么?穿这么多……” 几句话出来,她突然发觉不妥——这不是傅家,这是徐家! 盖头都没掀,她怎么能给婆家留下话多的印象? 心里暗叫糟糕,连忙闭上了嘴。徐策只是轻轻地笑了一声,道:“盖头也做得太厚了——我现在要挑盖头了。” 四周骤然响起一阵哄笑。 “大将军和大少奶奶倒都不怯生。”几个媳妇大笑道。另一个媳妇笑道:“大将军心急了,片刻等不得就要挑盖头了!” 众人的笑闹让傅锦仪再次出了一身汗。 能进洞房里的人,定是有些身份的,要么是徐家的亲戚,要么是和徐家交好的宾客们的夫人。周遭人声嘈杂,傅锦仪完全听不出来是谁。 不过这几个媳妇们倒都是起哄的好手。 几人抢着去拿喜秤递给徐策,一壁推推搡搡道:“快让我们瞧瞧新娘子的模样!” 徐策轻巧地抓过来。 他缓慢地勾起盖头的一角,傅锦仪浑身一僵,随后感觉到眼前光亮大盛。 “哎呀,新娘子真漂亮呀!”众人都笑着道:“恭喜恭喜,大将军可真有福气……”“是呀是呀,早就听说傅家的小女儿生得如花似月……” 旁人的夸赞也就罢了,徐策那双灼灼的眼睛,却让她再也端不下去了。 傅锦仪忍不住低下了头,还好脸上的粉那么厚,瞧不出来满脸通红的血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五十九章:陌生的新环境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好啦,快喝酒,喝酒!”媳妇们笑嘻嘻地将两杯酒给新人碰上,又有个年纪大些的夫人端了一碗饺子来。两人吃了交杯酒,傅锦仪吃了两口饺子,轻轻喊了个“生”。 “新娘子要羞到地上去了,咱们快出去吧!”端饺子的夫人笑着道,一壁去推旁人:“快走快走,大将军心急地很呢!” 大家笑着闹着出门去,屋子里总算清净下来。 两个丫鬟端着几样吃食寂寂无声地站在角落里。 “你等会儿吃点东西。”徐策伸手碰了碰傅锦仪的手指:“我要到外头去。哦,你的衣裳带进来了吧?快换一身。” 傅锦仪连忙点头。 “我会晚一些回来,宫里的几位皇子都过来了,待会儿太子也要过来。”徐策对她道:“你若是累了就先睡一觉,不用等我。” 徐策这是在交代他的行动。 傅锦仪安下心来。夫妻间能够互相尊重,这是个良好的开端。徐策身份贵重又性格强硬,她最担心的就是自己变成徐策手里的玩物,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那……你可别喝醉了。”傅锦仪嘱咐一句。 徐策已经站起身来往外走,跨出门槛的时候吩咐那两个站着的丫鬟道:“让你们少奶奶吃点东西,别饿着她。” 徐策的身影消失在门前。 傅锦仪忍不住抓紧了大红的床单。她环顾四周,一切都那么陌生…… “大奶奶,赶紧换一件衣裳吧!”孙嫂子领着七夕上来道:“把金冠也取下来吧。” 傅锦仪早就热得头上冒烟了,顾不上旁的,赶紧先把大红的喜服脱下来。那两个端着盘子的徐家的丫鬟恭恭敬敬地上来,跪着行了礼,才小心地将她的金冠取下来。 众人伺候着傅锦仪换了一件胭脂红绣鸳鸯的常服。 傅锦仪用热帕子擦着脸上的胭脂和粉,一壁打量周遭的一切。两个丫鬟跪在脚底下给她换鞋子,傅锦仪看了两人一眼,微微挑眉。 这个屋子就是自己今后半辈子的住处了……虽然现在很陌生,但这才是自己真正的家。 能进到洞房里伺候的丫鬟,想来不是寻常人物。想起方才徐策吩咐两个丫鬟的模样,傅锦仪能够肯定这两人是自幼服侍徐策长大的。 徐策这样的武将,身边大多是小厮和长随伺候,毕竟军营里不能带女人。不过……如徐家这般显赫,丫鬟是不可能不配的。 傅锦仪用力地擦着脸颊,目光却若有若无地打量两个丫鬟。 这两人的模样都算不上漂亮,显然徐策不是那样沉迷女色的纨绔。不过,左边跪着的丫鬟的眉眼生得细长而温顺,是那种越瞧越顺眼的人。右边的丫鬟年纪小些,一张圆脸上眼睛弯弯地如月牙一般,一看就是个喜庆的人。她笑起来的时候,脸上更是喜气盈盈,让人心胸舒畅。 按着徐策的身份,他身边的丫鬟们不会是等闲人物。 “大奶奶绣鞋上的腊梅花好别致!”突然间,那个眉眼细长的丫鬟笑嘻嘻地抬起头,朝她说道:“大奶奶真是心灵手巧呀!” 傅锦仪愣了一瞬。 说话的丫鬟满面都是恭敬的讨好,这说出来的话也是马屁无疑。不过……胆敢在新奶奶面前率先开口说话,这胆子还真不小。 也足够说明,对方是有一定身份的…… 傅锦仪忍不住多看她两眼。 “是呀是呀,我们大奶奶的女红可是极好的。”七夕笑着接了这句话。 傅锦仪赞许地看了七夕一眼。她是新嫁进来的少奶奶,根基不稳,人生地不熟……对于徐家的这两个大丫鬟,如今绝不是得罪她们的时候,即便自己有什么不满。 “好啦,你们别打趣我。”傅锦仪轻巧地开口,看着脚下的丫鬟道:“你们两个都叫什么?” 若不出意外,这两人日后可是自己身边的大丫鬟了。 两个丫鬟听了傅锦仪问话,忙收敛笑意,退后一步给傅锦仪磕了三个头。那胆子大的丫鬟先道:“奴婢贱名青云。”另一人道:“奴婢贱名紫月。” 傅锦仪点点头。 都是最寻常不过的名字……她还以为这徐大将军屋里能出现什么“红袖”、“碧荷”之类的人物,毕竟徐策这样的人,满京城里抢着给他做妾的大户千金都不计其数,更遑论府上的丫鬟。 如今看来,还算不错。至少徐策本人没这样的心思。 “你们的名儿我就不改了。你们两人都是徐家的老人了,我初来乍到,有什么不懂的,还要仰仗你们。”傅锦仪朝两人道。 这话可是说得极客气了。 两人连忙叩头称不敢。 傅锦仪暗暗放心。不论这两个人是什么来头、有什么心思,至少在明面上她们绝不敢做出出格的事儿。徐家治下严厉,果然名不虚传。 “好啦,快伺候大奶奶吃东西吧。”孙嫂子命令道:“瞧你们也是极懂事规矩的丫头,日后用心伺候咱们大奶奶,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若说傅锦仪客气温和好相处,这孙嫂子的话倒是一种威压了。 作为傅锦仪身边的陪房,孙嫂子是管事,不是丫鬟。她的地位比花朝、谷雨等人更高,自然也是压在这两个丫鬟头上的。孙嫂子一句话把两个丫鬟踩在了脚底下,两人都忍不住浑身一僵。 傅锦仪唇角微翘,对孙嫂子暗暗点头。 两个丫鬟自然不敢顶一句,忙都爬起来,手脚麻利地端来了两盒子糕饼。傅锦仪捏了一只白糖糕下肚,紫月再次捧了一壶茶上来。 傅锦仪倒真有点饿了。一口气用了五个白糖糕,喝了两盏桂花茶,又伸手去抓那大块的绿豆饼。孙嫂子瞧她饿得不管不顾,连忙在底下扯她的裙子。傅锦仪抓着绿豆饼的手一顿,最后到底不情不愿地放下了。 这是婆家,不是娘家……可别明日又传出个贪吃的名声! 她摸着意犹未尽的肚子叹一口气,挥手让两个丫鬟退下了。 却在这时,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房门外骤然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 “啊呀,快进去,我要先瞧瞧新媳妇!”那笑声极为放肆,随着这句话传进来,房门也跟着被人推开了。 傅锦仪惊愕地看过去,只见是两个满面喜气的年轻媳妇。 傅锦仪不认识这二人。 “哟,大嫂子已经换了衣裳了?”其中一人却额外地热情,上来就坐在了傅锦仪身边,拉起她的手道:“我是你三弟妹!” 傅锦仪快被她吓了一跳,忙撑出一张笑脸道:“三弟妹好。” 原来是三奶奶……傅锦仪记得,徐策有不少庶出的弟弟,而这些弟弟们年纪也都不小了,比徐策先娶亲是很正常的。 “哎!我这人话多,大嫂子可别介怀!这是你二弟妹!”三奶奶笑着,指着身边的媳妇道:“二嫂子喜静,可不是我这样聒噪的。我瞧大嫂子也温温柔柔地,日后怕是二嫂子也要整日和大嫂子一处了!” 那被称作二嫂子的媳妇上来给傅锦仪见了一礼,却并不说话。 傅锦仪心里更惊讶了。 这两个弟妹……一个热情好客,另一个却有些冷淡。不对,那是一种傲慢。 而且这噼里啪啦不停说话的三弟妹,瞧着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吧?傅锦仪记得,徐家只有徐策一个嫡子,其余全是庶出。庶子的媳妇,第一次见大嫂,竟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了!若是傅锦仪不知道,还会以为她是个嫡子的媳妇呢! 看着三奶奶脸上的笑意和二奶奶清淡的眉毛,傅锦仪心里沉了下去。 若是没有猜错,这两位弟妹应该就是薛姨娘的两个儿子的媳妇吧?否则哪里有这般的风光体面! 薛姨娘的人,傅锦仪是绝不敢得罪的。她羞涩地笑着,做出一副新妇的模样道:“我虽然是大嫂,两位弟妹却比我先进门,日后还要多向两位弟妹请教。” “嗐,说什么请教,我这人最不爱见外,日后你可是我最亲近的人,我常来叨扰你,你可不准推却!”三奶奶笑吟吟道。 二奶奶脸上可是一点笑都没有。她瞥了三奶奶一眼,又垂着眼睛看着傅锦仪,干巴巴地道:“大嫂客气了。” 傅锦仪忍不住抽了抽眼角。 这二奶奶的架子可真大呀…… 徐家宠妾灭妻,甚至要给庶子请封世子,家风不正……这话是一点没说错!放在旁的大户家里,庶出的媳妇在嫡长媳妇面前是连眼睛都不敢抬一下子的!庶子到时候是要分家的,其实就是象征性地给点家产赶出府去,自谋生路。嫡子才能继承府里的一切,而对于庶出兄弟,嫡子要不要帮一把、能帮多少,都要看嫡子的心情! 若是那样家风严苛的翰林府里头,庶出的孩子简直就是半仆的存在,都不能够和父母长辈同坐用膳,在嫡出子女面前还要打扇卷帘端茶倒水地伺候! 徐家倒好,庶子竟能爬到了嫡子头上,庶子媳妇也敢在嫡长媳妇跟前叫板了! 这是哪门子的京城第一望族! 傅锦仪心里直打鼓,这以后的日子貌似不会好过了。正经的国公夫人林氏在薛姨娘跟前都被挤兑地没处站脚,更遑论她这个晚辈媳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六十章:难缠的妯娌们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我瞧瞧,大嫂子的模样可比我们两个生得都好!二嫂子你看看,大嫂子这张脸和剥了壳的鸡蛋一般,我们两个是不如的!大嫂子平日里都用什么样的胭脂呀?”三奶奶的嘴皮子依旧不闲着,扯着傅锦仪的手腕问东问西。 傅锦仪只盼着这两人赶紧出去,低头礼貌地应和一两句而已。瞧着三奶奶笑得越发热情,她无奈地拿了一盘子杏仁酥送到三奶奶手里,请三奶奶吃东西。 谁知三奶奶飞快地塞了一块,一眨眼吃完了,又说起了傅锦仪脸上的胭脂。 傅锦仪简直想扶额叹息。这嘴大就是有好处,说话快,吃东西也快…… 东拉西扯半晌,傅锦仪实在累得掌不住,不得不打了个呵欠做出疲倦的模样。两个弟妹瞧她累了,这才站起来道:“我们两个先出去喝酒了,大嫂子歇着吧。” 傅锦仪笑着将两人送出去,把门关上,方才长舒一口气。谁知刚松下来,竟听见门外头传来三奶奶的大嗓门: “……还真拿自个儿当长房长媳了?也不瞧瞧这是哪儿,咱们徐家可没有他们大房站脚的地儿!嗐,二嫂子,我瞧她就是个小门小户出来的,家里不过刚升了二品尚,二嫂子的父亲已经做了多少年的工部尚了!这日后啊,二嫂子还得压一压她,可别让她爬到咱们头上来了!” 三奶奶的声音本就大,这话又是丝毫不避讳的,傅锦仪和满屋子的丫鬟管事都惊得呆愣当场,如遭雷劈。 半晌,三奶奶的声音没有了,二奶奶始终没说话。 屋子里的傅锦仪半天没回过神,直到扶着她的小丫鬟七夕率先忍不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抖着道:“她,她怎么能这样?这,这简直是……” “这简直是太放肆了!”孙嫂子气得脸都紫了,差点喘不过气来,扶着傅锦仪的胳膊道:“少奶奶,少奶奶!您看,这,这可怎么办啊!” 傅锦仪被她一通摇晃,方才反应过来。她眨了眨眼睛,仍然有些不可置信地透过门扇朝外瞧了两眼,收回目光道:“是三弟妹……” 方才那几句大逆不道的话竟然是从三奶奶嘴里说出来的! 傅锦仪几乎想拍一拍自己的脑门,确认这是真的而不是在做梦!她在想,这两个弟妹为什么,为什么…… 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令傅锦仪感到吃惊的,不是三奶奶的大逆不道,也不是二奶奶的傲慢无礼。而是,而是……这两个人竟敢在她的喜房外头堂而皇之地说出这些话来! 平心而论,傅锦仪猜都能猜到两个弟妹对自己不会有多少恭敬,反而因为徐策和庶出弟弟们的争端,她们之间是天生的敌人。但是……能当面毫无顾忌地说出这样的话,实在太令人吃惊了。 名门望族里头的龌龊,向来是不能宣之于口的,谁也不愿意当面撕破脸。可三奶奶胆敢这样做…… 这只能说明,三奶奶和二奶奶两人在徐家的地位,比自己想象中更高!而徐策在徐家的位置一定很尴尬! 三奶奶这样说话,就算被人听去了,也不会有任何后果,所以她才敢肆无忌惮! 显然,这是一场毫不掩饰的下马威。三奶奶和二奶奶过来瞧她,就是为了折辱她、压制她、给她个颜色瞧! 傅锦仪的心脏砰砰直跳。她倒不是怕了这两个弟妹,而是……想到日后在徐家的生活,才真叫她心惊肉跳。 “三弟妹不懂礼数,咱们不必理她。”傅锦仪轻轻地吐出一句话,宽慰一般地拍了拍孙嫂子的手,转身又坐回了床榻上。 她可没有兴趣冲出门去和对方理论。 傅锦仪神色平静无波,四周的几个丫鬟们却都吓得脸色发白。孙嫂子手指颤抖着,上来端着一碗茶递给她。 一屋子的人都鸦雀无声。傅锦仪则陷入了沉思——以后该怎么办? 作为新嫁娘,她本就身处劣势。而徐家的后宅又是这个样子,薛姨娘耀武扬威,两个庶子还心心念念地等着当世子继承家业,真正的主人国公爷和徐策之间的关系堪比仇敌。 徐策是徐家的嫡长子,她就是长房长媳,她必须要拿回属于徐策和她自己的尊严。两个庶子媳妇是绝不能爬到自己头上来的,除她们二人之外,那薛姨娘的阴狠毒辣却更是无比棘手,而最要紧的是,国公爷的态度。 在国公爷心里,他和薛姨娘、几个庶子庶女们才是一家人,徐策简直是个莫名其妙的外人! 傅锦仪很清楚,按着徐家这样的情况,凭着在后宅里头和薛姨娘并几个妯娌们周旋是完全没有用的。任凭你再足智多谋,只要国公爷的一句话,薛姨娘就能立于不败之地。国公爷……才是一切的根源。 傅锦仪越发头痛起来。 她本就累了一整天,又心绪不宁,歪在榻上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孙嫂子轻手轻脚地为她盖了一张毯子。 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要命的是这床可不平整,床下头铺满了桂圆、红枣、花生、核桃等一大堆的坚果,取其“撒帐”之意。按着习俗,在新郎官上床之前,这一堆东西是不能拿开的。 傅锦仪被咯得浑身疼。 迷迷糊糊之间,她感觉到外头宾客们的喧闹声越发消弭下去。不知到了何时,孙嫂子摇晃着她的胳膊道:“大奶奶,大奶奶!” 傅锦仪睁开眼睛,周遭的天色极为黯淡,也不知她睡了多久。 此时却看见门扇被好几个人一块儿推开了。 她赶紧扯了扯衣裳坐起来,外头的人已经跨进门槛。原来是徐策被几个庶出的弟弟簇拥着进来了。 “大哥今日好福气,弟弟们这就不陪了!”“盼了这些年,大哥总算娶亲了,来日我再来和大哥讨酒喝!”几个庶子们都喝了酒,大声地朝徐策打趣。 徐策哈哈大笑,脚步踉踉跄跄地,拱手道:“来日咱们兄弟再好生聚聚!” 一壁东倒西歪地往里闯。 傅锦仪吃惊地看着他。 有别的兄弟在眼前,傅锦仪不敢上前。徐策一人将弟弟们送出去,回来把门一关,才笑道:“他们都走了!” 徐策笑得爽利,傅锦仪心里可直打鼓。 “你,你……你怎么满身酒气!不是让你别喝醉了吗!今晚可是大日子……”她忍不住埋怨着,上去为他脱下酒气熏天的外衫。 这可是洞房花烛夜,新郎官喝醉了酒,可怎么好! 傅锦仪倒不怕徐策一觉睡过去不理她,她怕的是,徐策要是耍一晚上酒疯那她可真要疯了! 话未说完,自己的整个身子突地凌空而起,徐策竟一手将她捞了起来。 傅锦仪又傻了。 “干,干嘛呢!”傅锦仪吓得去推他:“你先坐着,别,别把我摔下去!” 一声轻笑从头顶响起。徐策低头看着她,却是没了方才醉醺醺的模样。他用一双清亮的眼睛盯着傅锦仪的面孔,笑道:“怎地,真以为我醉了?” 傅锦仪眨了眨眼睛。 “你,你没醉?” “他们硬要灌我,只是家里喝的这些哪里能及得上军营里的烧刀子?我又怎会入了他们的道。”徐策笑着,一手将傅锦仪捧到了床上,凑近了她的鼻尖道:“再则,今日有你在侧,我若醉了,可不是一大憾事?” 傅锦仪一张脸腾地涨红起来。 “你,你先起来!”她慌张地道:“咱们两个,总得有个章法……” 可别当场就办事了啊! 徐策倒不是那等急色之人。他支起身子,将床帐一手掀起,里头的桂圆核桃撒得满地都是。他轻轻吸一口气,道:“傅锦仪,你别怕。” 这话可让傅锦仪的一张脸更红了。 徐策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伸手勾了勾她的下颌道:“夫人,我都觉着自己在做梦呢。你竟真做了我的夫人了。” 傅锦仪哪里说得出话,只觉得心脏咚咚跳个不停。 而身边的徐策已经爬上了床,跪在床上去解头顶床帐的金钩。傅锦仪坐着一动也不敢动,想起来出嫁前家里长辈的教导,努力了半晌才道:“夫……夫君,这些让妾身来服侍吧……” 徐策的手一顿, 继而回过头来瞧她。 徐策这张脸实在长得黑,不过他笑起来的时候倒是好看些。他盯着傅锦仪的脸庞,声色轻巧而好笑地道:“夫人果然贤惠。不知你要如何服侍呢?” 傅锦仪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 “妾身,妾身先伺候您宽衣吧。”她咬着牙道,说完就觉着自己的牙都酸了。 徐策却又大笑起来。 “好啦,别耽搁了,外头天都黑了。”徐策说着,自个儿把衬里的春衫脱下来扔在外头,身上就剩了一件单薄的里衣。他又伸手去解傅锦仪的衣裳,道:“夫人此前又不是没有与我同床共枕,今日应是不会怕的吧?” 傅锦仪的脸颊直抽抽。 好嘛,那一回的确是她自作孽……可同床共枕跟洞房花烛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啊喂! 今日晚上她所要经历的考验,可不是俩人平躺在一块儿能完事的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六十一章:鸡飞狗跳的第一天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傅锦仪紧紧抿着嘴,浑身的皮肤却因为男人手指的触碰而起了一层小疙瘩。偏偏徐策的手笨,半日解不开她衣襟上的梅花扣子。 房里的丫鬟们方才就都退下去了。 傅锦仪一动不动,徐策捞过帐外的蜡烛“噗”地一声吹灭了。 整个屋子都陷入了沉沉的黑暗。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傅锦仪很紧张,但似乎徐策更紧张——她能感觉到徐策的心跳很快。 在男女之事上,傅锦仪并非没有经历过。她忍不住回想起上一世的洞房花烛夜——很怪的是,上一世她自幼承教,出嫁当日小心翼翼地守着规矩,见到萧云天后恭敬服侍,随后圆了房,简直没有一丝一毫的涟漪。 一切都很顺利,而且嫁入侯府是一种家族使命和政治任务,萧云天对她来说是家族的倚靠而不是自己的男人,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傅家的荣耀,而不是为了自己的终生。她自然会竭尽全力地服侍萧云天,甚至没有心思去紧张。 而这一世…… 她的心跳好快,浑身都在发抖,男人火热的胸膛简直要把她整个儿烤熟。 天啊!她这是怎么了啊! 傅锦仪按着自己的心脏,而下一瞬,徐策猛地抓住了她的手。傅锦仪惊呼一声,喃喃道:“徐策……” “叫郎君。”徐策命令道,他的声音里带着极其浓重的喘息声。 “郎,郎君……”傅锦仪轻声唤道,徐策转身将她压在身下。 *** 徐家的洞房花烛夜可是一点都不顺利。 傅锦仪和徐策两个活活折腾到了三更,最后成事了,两人都如释重负。 两人都累得腰酸背痛,趴在床上胡乱睡去。而这也直接导致第二日天亮的时候,丫鬟们端着梳洗的盆子进来了,两人还在蒙头大睡。 孙嫂子先吓了一跳,连忙冲上去摇着傅锦仪道:“大奶奶,大奶奶!您怎么还睡着啊!” 和在家做闺女完全不同,做媳妇,是要伺候人的。伺候公婆,伺候夫君,睡懒觉是绝对不被允许的!每日清晨,傅锦仪都应该自个儿先蹑手蹑脚地爬起来,把中衣穿好,再将自己的丈夫叫起来,伺候丈夫梳洗穿戴。 更何况今日还不是平常……新婚的第一天,可是要去公婆长辈面前磕头敬茶的啊! 孙嫂子当然急得火烧眉毛。 傅锦仪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大群丫鬟焦灼的脸孔。她睡眼惺忪,还愣了一瞬,突然就一骨碌爬了起来。 她想起来了,她已经是徐家的媳妇了! 瞧着窗外亮堂堂的阳光,傅锦仪知道事情大条了。大惊失色之下,她一把抓起孙嫂子递过来的里衣套在身上,伸手去推徐策道:“徐策,徐策!你快醒醒啊!” 傅锦仪一边穿衣裳,一边手脚并用地叫徐策起床。然而男人的起床气比女人更严重,又费了不知多大的力气,徐策才悠悠转醒——不必说,徐策一瞧外头的天色,和傅锦仪一样吓得脸色发白。 丫鬟们慌乱地围上来,七手八脚地挑帘子、打帐子,还有丫鬟端着水小跑着进屋。一个嬷嬷将床上渗血的帕子捞进一只赤红镶金的锦盒里,连恭喜的吉祥话都来不及说,傅锦仪和徐策两个就从床上跳了下来。 两个人火急火燎地开始梳洗。 若是在傅家,傅锦仪还能手脚麻利地应付过去,然而徐家的规矩可不是傅家能比的,伺候她的丫鬟们又有很多陌生的面孔,她再怎样也不能不顾形象。 如此,等两人狼狈不堪地往徐家太夫人的住处奔去时,已经是辰时过了一刻。 傅锦仪真心想哭。 她此前担忧的是徐家对她处处刁难,几个庶子媳妇都不好相处,徐太夫人对待徐策也很是冷漠,这么一大家子人不给她小鞋穿才怪呢。然而现在……事实摆在面前,是她有错在先啊! 新婚媳妇第一日敬茶就敢起晚……说得好听点那是女孩子骄纵,说得不好听,要么是狐媚歪缠着男人,要么就是不敬公婆! 哪一条都能让傅锦仪翻不了身! 身边的徐策脸上也是愁云密布,显然没有什么好主意。两人一通狂奔,终于气喘吁吁地到了地方。徐太夫人的住处还是皇后娘娘当年省亲时一道修建的,因后头开辟了一汪硕大的荷花池,故而取名“芙蕖园”。和香传家的傅家不同,身为武将氏族的徐家,园子修建地并不算精致,只是前头那朱红正门和镇宅所用的一座座的貔貅造得很是威武,远远看去恢弘地很。 而此时,这种气势只能让傅锦仪越发紧张。 “来了来了,可是来了!”外院的小丫鬟们显然是等候多时了,一瞧徐策夫妇,连忙都呼喊起来。为首的媳妇看着是个管事的,笑盈盈迎上来行了个礼,道:“太夫人可盼了好些时候呢!” 傅锦仪简直想钻到地里去。 对方如此说话,的确有些不客气,但却是自己理亏在先。傅锦仪一路小跑,慌张地跨进了太夫人的正房,刚进去,看都不看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徐策在她身边一同跪了下去。 屋子里有一瞬间的沉寂,然而下一瞬,一个清脆的女声就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哎哟,才说起来,这不就来了?”女子的声音不单清脆,还透着几分娇媚:“太夫人刚刚还念叨呢!” 傅锦仪不敢抬头,但她能分辨出这个声音是薛姨娘的! 这个薛姨娘! 此前傅锦仪并未料到会在这里撞上薛姨娘。世家望族里的规矩,新媳妇敬茶是何等庄重肃穆的时刻,一个妾室,怎能有资格在新媳妇面前露脸?而且,新媳妇过来敬茶是要拜见长辈的,妾室算哪门子的长辈! 薛姨娘的出现让傅锦仪浑身都警觉起来。显然,薛姨娘比她想象中更得势!这个徐家,也比她想象中更不堪! 在出嫁之前,傅家四处搜罗徐家上下各色人等的消息,在所有人之中,最令傅锦仪警惕的自然就是薛姨娘。一个妾室,将主母赶出府邸,自个儿翻身做主二十年,这在整个天下都是一个迹。 有如此手段的薛姨娘,自然不是个普通的妾。比起当年傅家那位外室出身的谢氏,薛姨娘不单手腕了得,同时还拥有更多的支持,比如一个能帮上忙的娘家。 薛家本也是正经的香门第,家中父兄在江南做官。后来薛氏的伯父做四品江南织造时,因为运送进京的贡品损毁,被革职查办,薛氏的父亲兄长也受了牵连。薛家一蹶不振, 为着全族的前途,薛家想方设法将容貌倾城的薛氏当做礼物献给了徐家。凭着薛氏渐渐得宠,薛家还真在徐家的帮衬下爬了起来,后来薛氏的父亲还做了从四品金陵通判。只是薛姨娘这辈子也只能是个妾了。 旁的妾大多是奴才出身,家里一无是处,唯有薛姨娘是正经的官家嫡女。更幸运的是,她的父亲和几个哥哥都有些能耐,在徐家的照应下步步高升,甚至被国公爷举荐给了太子,得到了太子的赏识。 薛姨娘凭着娘家的支持,在国公府里越发站稳脚跟,还差点成了国公夫人。 面对这样的薛氏,傅锦仪感到很头痛。 徐策和傅锦仪两人都跪着不动,好在徐策率先开口解围道:“祖母、父亲、母亲,是孩儿昨日喝醉了酒,清晨便起晚了。” 这个理由很牵强。但显然也只有这么一个理由了。 傅锦仪跟着磕头下去请罪。 上头寂静无声。半晌,那徐太夫人才轻咳了一声,淡淡道:“罢了,先去给你们爹娘叩头吧,日后仔细些就是了。” 徐太夫人是不会和傅锦仪为难的。 这倒不是因为太夫人对这个孙媳妇感到满意——事实上,徐太夫人对待徐策都是相当淡漠的,她不计较,更说明了在她眼里傅锦仪是个无足轻重的人。 何况,徐太夫人李氏出身皇族,她是先皇景宗的嫡亲堂姐,正经的皇室郡主,又是当今皇后娘娘的嫡母。 她这样的身份,又如何会因为一件小事,亲自来和孙媳妇计较呢? 就算要教训,也不会是她来。 傅锦仪满手都是汗,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满屋子打量的目光都直直地射在她身上,她觉着自己满脸发烫。 屋子里头,徐太夫人端坐首位。下头国公爷和国公夫人一同在座,再下头,还有许多陌生的面孔。 除了昨日见过面的两个庶子媳妇,还有好几位徐家的宗亲。其中不乏年迈的老者,想是宗族里德高望重的人物。 所有人都用一种冷漠却并不恭敬的目光看着傅锦仪。很显然,徐家这一大家子人,不会对她有多满意。 傅锦仪习惯性地捏了捏手指。 “新奶奶给国公爷和国公夫人敬茶啦!”一位模样喜庆的圆脸嬷嬷灿笑着端茶上来。相比起一屋子的沉闷,这位嬷嬷倒是个讨巧的人。傅锦仪瞧她华冠丽服,便知她应是太夫人跟前的得意人了,连忙客套地道了谢。 这位圆脸嬷嬷的出现让屋子里的气氛缓和了许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六十二章:所谓的敬茶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傅锦仪捧过茶,小心翼翼地在国公爷眼前跪下了。国公爷面色肃穆,伸手接过茶轻抿一口。身后跟着的长随则将一封红包递到了傅锦仪手中。 傅锦仪连忙道谢,又端起第二杯茶递到了国公夫人跟前。 国公夫人却是半晌没动静。 直到身后的丫鬟催了一声,国公夫人的手指猛地一缩,随后低头笑了一下子道:“瞧你的眉眼生得这样精致,都叫我看呆了。你就是那个傅家的女儿呀?” 傅锦仪原本战战兢兢,被她这样一说,倒是愣在当场。 她抬头怔怔地看着国公夫人林氏。 林氏是个极清瘦的妇人,比起两年前在徐家的家宴上,她似乎更瘦了一些。只是此时她的面上盛满了神采,倒显出几分生动的美丽。傅锦仪呆愣地瞧了两眼,方才恭敬地低下头道:“请母亲喝茶。” 林氏笑着接过,十根手指上瘦削如骨。她喝了一口茶,回身亲手从嬷嬷手里取过红封递给了傅锦仪,道:“果然是策儿挑中的人,同我从前想到过的媳妇的模样,真像。”一壁说一壁指着傅锦仪手里的红封:“这里头是我娘家贴身传下来的金镯子,你回去试一试,看合不合身。若是不合身,便叫人出去改。” 傅锦仪手上猛地一抖,颇有些受宠若惊。她慌张地磕下头去道:“这般贵重,怎么使得……” “收着吧。”林氏推了她的手。 傅锦仪抖着手将红封收进了袖子里。 或许是嫁进徐家之后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对她冷漠至极,甚至当面侮辱,面对林氏突如其来的温柔她实在有些不知所措。因为一般的大户人家里,婆婆才是那个最难打交道、也最为可怕的人,可是在徐家,这一切都反过来了…… 傅锦仪心里想,若是当真不会受婆婆磋磨的话,自己倒是有几分福气的。 林氏多说了这几句话,面上就泛起苍白来,后头那个贴身的嬷嬷上前道:“国公夫人乏了,要先回去歇着。”一边搀扶林氏起身。 林氏不过最后瞧了一眼傅锦仪,缓缓站起来就朝太夫人行礼退去,竟也不管旁人。等林氏退了下去,徐太夫人冷哼了一声道:“天天这副样子,像是咱们徐家都欠她一般!还不如送去庙里!” 国公爷倒是浑不在意,因为薛姨娘已经殷勤地上前,用那雪白的柔胰为他捏着肩膀。 傅锦仪这会儿是站也不是跪也不是了。她真没想到徐家的气氛竟能如此尴尬,而随着林氏一声不吭地不告而别,周遭长辈们看向她这个媳妇的目光也更加鄙夷了。 傅锦仪暗自摇头。 到了这个份上,她反倒不再害怕徐家。因为她发现,外表光鲜的徐家,简直就是家门不幸、上梁不正下梁歪的典型! 宠妾灭妻、以庶压嫡,遑论高门大户,便是寻常百姓家里,传出去也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堂堂皇后的娘家,不过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烂摊子! 这种人家,不值得她尊重。 傅锦仪咬紧了嘴唇,她看着身侧神色如常的徐策,胸中越发升腾起一股子怒火来。 “孙媳妇拜见祖母,愿祖母长乐无极。”在尴尬的凝滞气氛中,在没有人指引的情况下,傅锦仪转身端起第三杯茶,平静跪倒在徐太夫人跟前。她神色从容无波,脊背挺拔而端庄,这副做派倒令徐太夫人微微一愣。 随即,徐太夫人端茶啜了一口。 身后的嬷嬷再次递上红封。 傅锦仪磕头谢恩,并未多做停留,很快向其余的长辈们请安行礼。作为徐家的嫡长媳妇,她便是整个家族的宗妇,身份实则是很高的。她只需要向自己的公婆和徐太夫人三个人跪拜敬茶。 二奶奶、三奶奶、四奶奶和几个庶出的小姑都向傅锦仪行礼。 众人互相见过,也算承认了傅锦仪的身份。只是傅锦仪既是林氏的儿媳,又是高攀徐家的,不少族中的长辈们和府内的妯娌自然瞧不上她。那国公爷的堂兄家里、三叔公的夫人就明目张胆地道:“咱们徐家可不是你娘家那样的小门小户,这规矩上还是要小心着,日后若再起晚了,长辈们可不会饶恕你的。” 今日起晚了是自个儿理亏,傅锦仪没一句分辨,只是垂头应了一声“是”,神色却依旧平缓如常。那三婶娘一拳打在棉花上,顿觉无趣,冷哼一声转过脸去。 转眼一圈人都行了礼,自然,薛姨娘是被漏掉的那一个。 对此薛姨娘似乎早有预料,不过轻笑一声,在傅锦仪堪堪站定时,她便摇着团扇凑近了国公爷道:“这一大早上地,折腾地我腰都酸了!对了,今日咱们轩儿刚得了一副墨宝,正想着请老爷赏玩呢。老爷不如先过去,也别在这儿耽搁了。” 国公爷对薛姨娘母子简直是捧在了掌心里,哪有不应的道理?忙笑着站起来往外走,道:“你该早些与我说!” 国公爷甩袖走了,将徐策夫妇扔在原地。 众人都见怪不怪,自然,傅锦仪也一点没变色。 “若是无事,孙儿就先告退了。”徐策拱手行礼,转身扯着傅锦仪退下。身后意料之中地再次传来徐太夫人的抱怨:“这一个个地,翅膀都硬了!真是不像话……” *** 这一早上的敬茶请安可丝毫没让傅锦仪感受到什么一家人的亲情。 徐策陪着她一同回了正房。徐家府邸颇大,两人的正房也修得敞亮宽阔,上头牌匾上写着“明园”二字,乃是御赐。 这个地方实则是为着徐策成婚,去年才刚刚修建完善的。听说,先前徐策回京城后并不常住在府中,城防营才是他的落脚地。即便偶尔回来一趟,也住在紫竹林里头的房。 傅锦仪被人扶进屋,头昏脑涨地爬上了炕。 “在想什么?”徐策刚从里屋换了件衣裳出来,问道。 傅锦仪抿了抿唇,勉强笑道:“这……今日都是我不好,我该早些起来的……” 至少若是不起晚的话,就不会被人抓住把柄啊! 傅锦仪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担忧。 看着她面有惭愧,徐策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你还真以为这是你的错儿?”下一瞬,徐策的声音就猛地抬高了起来,那声音里还带着一丝丝的火气:“傅锦仪,徐家这群人的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那样的人,值得你计较?” 看着徐策一张冷冽的黑脸,傅锦仪本能地打了个哆嗦,壮着胆子道:“你……你别生气嘛,我今日也是被太夫人和国公爷的态度吓着了。我,我其实特别想问一个问题。” 这徐策今日又吃了什么药,自己一句话出口,他竟然生气了?! 而且听他那意思,似乎对他的亲祖母和亲爹成见极大!还“他们那样的人”……他们是什么人?不应该是他最亲近的亲人吗?就算父亲宠妾灭妻,可血缘是无法更改的,再怎样也不该将父亲视作敌人吧? 傅锦仪心里忐忑着,却又越发地好起来。 她早就发现了,徐家这一大家子人,似乎每个人都很怪! 徐策坐下来整衣裳上的扣子,不耐烦道:“你问。” 傅锦仪小心地在他身侧坐下来了,道:“我是想问……将军身为徐家的嫡长子,本该是长辈最看重的孩子,而事实也证明将军年少成名、如今手握重权,是给徐家长了脸的。然而即便如此,太夫人和国公爷却对您……对您……” “对我毫无关怀,甚至极为厌恶我?”徐策冷冷地接了她的话。 傅锦仪抿着嘴点了点头:“我是您的妻子,我能看出来太夫人和国公爷对我也十分厌恶……今早是敬茶的大日子,国公爷竟然为了一个姨娘和一个庶子,当场拂袖离去……” 在名门望族里头,宠妾灭妻不少见,但再如何出格,面子功夫总要做的啊。 徐家这样当众下嫡长媳面子的,傅锦仪表示没见过。 徐策脸上的神色更冷了。 “傅锦仪,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要和那些禽兽不如的人计较!”他冷笑一声,道:“你倒好,不把心思用在正道上,竟浪费在他们身上?!”说着霍地站起来,甩袖道:“行了,别想这些有的没的,我要去营里头了,今日不会回来,午膳你自个儿用吧。” 随后就转身往外走。 留下来的傅锦仪简直要凌乱了。 这,这这这……遑论徐家一大群人是什么德行,这徐策倒是先对她发了火?! 还未回过神,外头的徐策又是一声吼:“还愣着做什么!还不给你夫君我安排出府的马车!” 傅锦仪被他吼得浑身一悚,连忙手忙脚乱道:“是是是……我这就去叫人!” 一通折腾送走了徐策,傅锦仪长舒一口气瘫软在了椅子上,脑子里一片混乱。 太夫人,国公爷,徐策……还有国公夫人和薛姨娘…… 这到底,都是一家子什么人啊!!!祖母没有祖母的样子,父亲没有父亲的样子,儿子也没有儿子的样子! 国公爷做出来的事儿就不必提了,而在徐策口中,他的亲人们非但不是亲人,竟是一群“禽兽不如”的人! 这都特么的什么玩意儿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六十三章:徐家众人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一家子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人,能处成如今的模样,傅锦仪都怀疑徐策和徐家人不是亲人,是天生的仇人吧?!呵,该不会是徐策压根就是国公爷从仇家家里抱回来的孩子,养这么大就是为了当出气筒?! 傅锦仪的气都喘不匀了。 好在这个时候,几个丫鬟们都进来了。她们是进来给傅锦仪换衣裳的。 徐家的规矩和皇室有几分相似,去长辈跟前请安是要穿戴地极庄重的,回来后就立即要换衣服。 众人帮着傅锦仪更衣,孙嫂子小心翼翼地觑着傅锦仪的脸色,禀道:“今日早上收了不少红封,大奶奶要不要瞧瞧?” 傅锦仪哪有心思瞧这些,摆手道:“先收着吧。哦对了,我箱子里那几样鞋袜你翻出来。” 孙嫂子道:“早预备下了,大奶奶您瞧什么时候给国公夫人送过去?” 寻常嫁娶的规矩,新媳妇是要给婆婆做鞋袜的,这也是婆家考验媳妇女红的一种方式。 傅锦仪坐着沉思不语,半晌道:“罢了,等明日吧。我瞧着,母亲精神不大好,今日怕是不方便再见客了。” 林氏身子不好,从庙里回来后日日喝着药。这一点早在出嫁前她就清楚了。 孙嫂子点点头,先领着两个小丫鬟退下了。其余几个丫鬟留下来,都垂首侍立在角落里头。 傅锦仪捏着手里的祖母绿戒指,有些心不在焉。 在出嫁之前,她对徐家的一摊浑水可是做足了功课,又想象出了千百种应对复杂问题的方法。可是真的嫁过来之后才发现…… 开个头就已经很难了。 她首先应该怎么做呢?她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好好地活下去。想要活得好一点,就势必要改变如今的局面。至少……不能让薛姨娘母子们继续横行跋扈! 可是,摆在眼前的却是,场面很混乱,局势很复杂。这导致她不敢轻举妄动——在复杂的情况下,往往一动不如一静。 更何况,她不能指望徐策来帮忙。徐策平日里忙着朝堂政事就已经不堪其扰,后宅的事儿,不能拿来烦他……而且很显然,他对这些麻烦事也感到很恼火! 好吧,慢慢来吧。 傅锦仪强行镇定下来,一抬眼瞧见了正站在自己对面添茶倒水的青云。 “青云。”她唤道,跟着脸上带了些许微笑:“你来同我说说,这国公府各家主子都是个什么境况。我初来乍到,今日早上虽认了一圈人,到底不熟悉,生怕日后出什么差错。” 这话的意思就很明白了——是要先对这整个国公府打听个大概。 青云端茶的手一顿,随即从容放下了茶盏,行礼笑道:“大奶奶客气了,奴婢定当细细回禀,知无不言。” 随即就说起了徐家杂七杂八的主子们。 这样明面上的打听,谁都不会有什么顾忌,青云也说得清晰而流畅。她说道:“……徐家是千年望族,树大根深,自然家大业大……不过前头国公爷的很多兄弟都分出去了,这府里也不算太拥挤……” 言语之中很自然地就表露出一种自豪感来。 青云是徐家的家生子,在傅锦仪这个新妇面前颇为傲气地如数家珍,实则是一种炫耀了。傅锦仪知道她并不安分,倒也不会在此时计较,只是笑着听她说下去。 “国公爷的哥哥、庶出的大老爷是个最为能耐的,一直在南疆领兵,官拜从一品辅国将军。国公爷嫡亲的弟弟三老爷则在齐州任职,做二品的提督大人。如今府里留着的也只有嫡出的四老爷,因着不曾出仕,一直帮着管理府中庶务。四老爷住在府里东边的园子里……” 晋国公府里的确家大业大,人丁也很兴旺,但如今跟着住在府里的就只有四老爷一个。事实上,国公爷是有不少兄弟的,但所有庶出的兄弟们早都被赶出家门自谋生路了。除了那庶出的大老爷是个有本事的,其余的兄弟傅锦仪连听都没听说过。 可见这些人过得并不好。 青云继续说道:“大将军是国公爷唯一的嫡子,咱们国公夫人也只得了将军一个孩子,您是知道的。昨日二奶奶和三奶奶您也见过了,不必奴婢多嘴。这二少爷和三少爷都是薛姨娘的儿子,娶妻也早,二奶奶出身工部尚府,乃是名门望族;三奶奶出身也是不凡,是翰林院高大学士的嫡女……” 傅锦仪听着微微挑眉。 难怪二奶奶和三奶奶两人的气焰那般嚣张……原来都是出身高贵,还都是嫡女! 这薛姨娘还真有几分真本事啊,给两个儿子都求娶到了高门贵女! “除此之外,咱们府里还有四少爷和五少爷,另有没长成的几位小少爷。四少爷的生母是马姨娘,五少爷的生母是王姨娘,五少爷年岁尚小,他同母的姐姐五姐儿倒是快到了出嫁的年纪……哦对了,比起二少奶奶和三少奶奶,四少奶奶倒是个极好相处的人。四少奶奶是皇商家的女儿……” 听到这儿,傅锦仪又忍不住暗暗摇头。 四少奶奶好相处?这不废话吗!皇商究竟是商贾,地位低下,是不能和官家相提并论的。一个皇商家的女儿能嫁进国公府,她这辈子就别指望抬头了! 果然,这庶子和庶子之间简直是天差地别啊。不用猜也知道,那位马姨娘估计就是个透明人。 “还有呢?国公爷还生了好几个女儿吧?”傅锦仪问道。 青云点头道:“咱们府中倒还有几位小姐没出阁。大小姐是马姨娘生的,前年就嫁出去了。二小姐……您今日见着了,就是二少奶奶身边那位。五小姐和六小姐平日里跟着二小姐,还有一位十一小姐,年岁尚小。至于三小姐和四小姐……两位小姐是四老爷的双生女儿,三年前选秀的时候都被东宫挑中了,如今三小姐是太子妃殿下跟前的女官,四小姐是太子殿下的侍妾……” 青云的话让傅锦仪再次忍不住叹息。 在出嫁之前,傅锦仪对于自己的婆家自然是有所了解的,傅老夫人和傅守仁也着意给她打探了不少消息。青云前头说的这么些人,她都有所熟悉,只是掌握地不够详细。 而对于国公府里这两个送进宫里的小姐,她倒是不甚清楚,只知道三年前经历了一场选秀。 她并不知道,两位小姐一个做了太子妃跟前的奴才,一个做了没有名分的侍妾。 这两位小姐还都是四老爷嫡出的女儿呢! 东宫侍妾,其实东宫这种地方不比别处,妾室都是有位分和俸禄的。太子妃和太子殿下比肩,不计品阶;其下设一品侧妃、二品良娣、三品孺子、四品才人、五品宝林、六品奉仪和七品御女。四小姐只能被称作侍妾……说明她没有任何名分! 说得难听点不就是通房丫头么…… 而那个三小姐就更不必说了。太子妃跟前的女官?堂堂国公府的嫡女进宫,难道是为了当个女官的?这话傅锦仪不相信,太子妃殿下也绝不会信。说难听点,不就是皇后娘娘想着送人到太子身边,只是最后也不知怎地没成,反倒被太子妃扣在了手中。这位三小姐将来会面临什么样的命运?太子妃会放过她吗?她又能活几年? 两位小姐的境况让傅锦仪浑身发冷。她越来越清楚地感觉到,徐家是个危险而残酷的地方。为了巩固国公府的地位,这个家族会不择手段,并且不吝啬牺牲! 或许到了什么时候,自己也会面临类似的命运呢? 她感慨半晌,青云觑着她的神色道:“大奶奶,方才还忘了说,二小姐不久之前刚被敕封了县主呢。” 傅锦仪一愣。 随即她回过神,道:“县主?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她怎么没听说过?! 二小姐是薛姨娘唯一的女儿。而比起她的两个胞兄,她自幼进宫伴读得了皇后和太子的看重,因此国公爷对她的疼爱超过了任何子女。这位二小姐,可以说是整个徐家的掌上明珠。 这些傅锦仪都清楚,但……这县主的封号又是怎么回事?! “这消息知道的人也少,还是上个月,国公爷领着几位公子小姐进宫拜见皇后娘娘,由皇后娘娘下的恩旨。”青云解释道:“二小姐被封为和穆县主。” 傅锦仪眼角一抽。 和穆县主……和自己一样,外臣家里的女儿是不会得到封地的,这不过是个象征性的封号。但无论如何,这都是正儿八经的正一品县主! 只有郡王的嫡女能够册封县主,国公府里本是不该出县主的……她当年得封荣安县主是因为救驾有功,得了赵太后的赏识。而这位和穆县主,很显然,是因为父辈的宠爱和皇后的情分。 傅锦仪的额头越发有些胀痛了。先前她就知道二小姐是国公爷的心头肉掌中宝,且如今尚未出嫁。向来婆家的小姑子都是仅次于婆婆的人物,若是处不好,新媳妇可是会饱受折磨的。偏偏徐家又是这种境况……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六十四章:能折腾的小姑子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面对被册封为县主的小姑子,傅锦仪简直一点信心都没有!先前父亲还帮她打听到,二小姐自幼读习武,还时常进宫拜见,甚至做过公主们的伴读!这样的二小姐,怕是傅家那城府深沉手段狠辣的傅妙仪都是不如的,更不是傅嘉仪那样愚蠢刁蛮的嫡女能比! 今日早上去敬茶的时候她没见着二小姐。因为人家进宫去了…… 傅锦仪扶额叹息。 “少奶奶,这徐家虽然人口多,您日后熟了,倒也不难记住。”青云可没瞧出她的担忧,或许是瞧出来了也不敢说出来。她笑着道:“您放心,徐家是后族,府里的主子们都是极尊贵的,您日后慢慢学着,便也是京城里头一份的贵夫人了。” 青云一席话里句句透着自傲,傅锦仪可懒得和她计较。她淡淡一笑,朝谷雨吩咐道:“给青云姐姐上茶润润嗓子吧。还有,把我的妆匣子里第二格的玛瑙鎏金的簪子拿出来,赏给青云姐姐。” 青云不料到傅锦仪出手如此大方,忙喜滋滋地谢恩。她是徐策身边的贴身人,倒不是没得过什么贵重的簪子,只是这种赏赐意味着新奶奶的看重,也意味着——新奶奶根本就是敬着她的! 也是,新奶奶刚嫁进来,根基不稳,哪里敢得罪她?她又是少爷的贴身人,新奶奶日后仰仗她的地方,可多了去。 这般想着,青云笑得越发灿烂,收了簪子谢恩便要退下。 只是她刚退出门,倒是和外头一个不长眼的小丫鬟撞了个满怀。 那小丫鬟是院子里的三等丫鬟,步履极匆忙。两人都“哎哟”一声,小丫鬟连忙跪在地上求饶道:“姐姐饶我,我是有急事向少奶奶回禀!” 当着傅锦仪的面,青云不好发作小丫头。傅锦仪则在身后问道:“什么事先说给我听。” 小丫鬟道:“二小姐刚从宫里回来,不知怎地过来咱们这里了,说是早上走得急没见着大少奶奶,如今要过来和少奶奶见礼的!” 傅锦仪倒抽一口冷气。 二小姐?这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呢。 傅锦仪连忙站起来,外头院门便拉开了,只见一个十三四岁、身着胭脂红绣石榴百褶裙的少女领着十几个媳妇丫鬟,浩浩荡荡前来。少女才进前门,冲着屋内笑道:“我晨起未能见着大嫂子,心里甚是急切,特意来给大嫂子请安!” 按着礼法,这庶出的小姑子和嫡长媳妇之间的身份可是天差地别的,放在寻常人家里,这庶出小姐在嫡出大嫂跟前怕是连个声儿都不敢吭。可是,这里是徐家。 傅锦仪可不敢怠慢这位小姑,连忙亲自迎出来,招呼道:“这天气也热了,二妹妹忙不迭地跑过来,想是累着了吧?快进来,快进来!” 二小姐如此热情,她自然也从善如流。 二小姐闪身上前,利落地对着傅锦仪福了一福,随即却是一手扯住了傅锦仪的手腕,笑道:“大嫂子果然好模样,又亲切可人。我瞧着大嫂子,简直就如我的亲姐姐一般呢!” 一壁说,一壁扯着傅锦仪进屋。 这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傅锦仪腹诽着,再则,谁要当你亲姐姐啊!薛姨娘不过是个妾…… 傅锦仪面上不显,微笑着由她拉进去,一壁命丫鬟们上茶点。 二小姐大驾光临,一屋子的人自然都警醒着。孙嫂子亲自领两个大丫鬟捧上一壶雨前龙井,并端上两只楠木描金的糕饼盒子放在两位主子跟前。盒子打开,里头分别放着四样精致的茶点,一盒是双色马蹄糕、粉藕桂花糕、海棠山药糕和水晶莲子糕,另一盒是糖蒸酥酪、白盏鲍鱼、龙凤蜜羹和佛手金卷。 这些玩意儿可不是寻常臣子家里能吃上的,都是宫里头传下来的,也只有徐家这样的皇亲国戚能请得起宫中出来的厨子。这对于二小姐来说是稀松平常了,只是傅锦仪在闺中时曾着意打听过这位二小姐,也多少知道她的喜好,今日拿出来的这几样都是合了她的心意。 二小姐瞧了,面上果然高兴,捏了一只佛手金卷吃进口中道:“大嫂子真好,我姨娘平日里可不让我多吃这些甜腻的!” 傅锦仪笑道:“姨娘是为着你好,也莫吃得多了,小心坏了牙。” 这说话间,二小姐已经吞下了那只金卷,又捧了一小盅酥酪大口地吃着,显然胃口极佳。 傅锦仪瞧着她,不禁有些恍惚。 此时的二小姐实在像个单纯而可爱的孩子……若不是事先知道了关于这位二小姐的一些消息,怕是人人都能被她哄了去! 傅锦仪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她。 二小姐名唤徐玥。在得封县主之前,她就已经是京城里人尽皆知的最为风光显赫的姑娘了。因着性子跳脱、嘴甜会说话,宫中皇后娘娘都颇为赏识她。而且,就凭着薛姨娘那如花似月的面孔和国公爷挺拔的身量,这徐玥的模样自然不差。 如此贵女,当真是满京城的世家求亲的对象。不过就在年初,徐玥的婚事被国公爷和徐太夫人定下来了——是醇王殿下的嫡长子。 一个国公府的庶女配堂堂亲王的嫡长子,听着都有些不可思议,但事实上,这门婚事可是醇王高攀。徐玥是晋国公府的掌上明珠,晋国公府又是皇后的娘家、大秦朝最显赫的武将氏族,手里握着熏天的权势。而醇王,不过是一个依附太子的闲散亲王,是皇后麾下的棋子。 要说给徐玥定这么一门婚事,足见国公爷真心疼她。醇王这样的人家,空有身份爵位却没有权势,利益纷争少。到时候既能捞着显赫的王妃身份,还完全没有压力和威胁。要知道,当初太子的原配过世的时候,徐玥可是继配太子妃的热门人选! 徐玥的人生风光而顺畅,这种福气连傅锦仪都羡慕地很,同时也……不得不小心。 因为她很清楚,若只是凭着父亲的宠爱,徐玥也不会顺遂到这般程度……只能说明这徐玥可不是个没能耐的草包! “慢慢吃,我又不同你抢。”看着风卷残云的徐玥,傅锦仪笑得越发关切,如一个真正慈爱的长嫂那般。 徐玥眯着眼睛给她回了个灿烂的笑,边吃边道:“我自幼喜欢吃这样甜的,我告诉你,我瞒着我姨娘腌了好几坛子果脯!我这手艺可是自小练得,宫里人都比得上,等明日我可拿给你尝尝……” 傅锦仪忙识趣地附和道:“你还会腌果脯?我年前还学着腌了一坛子呢,没封好,都发了霉……不过我倒是学会了酿酒,我私底下制了好些桂花酒……” 两人嬉笑着说起了酿酒的事儿。 徐玥性情外向,傅锦仪则擅长察言观色哄人开怀,两人竟相谈甚欢,简直如相见恨晚的亲姐妹一般了。 屋子里不断传来欢声笑语。 徐玥可是自幼跟着公主们长大的,场面上的话自是说得漂亮。这么闲扯半晌,傅锦仪心里却越发不安了—— 难道这位姑奶奶亲临正房一趟,就是为了和她东拉西扯的? 傅锦仪有点看不懂了。 同时她也不想和徐玥继续磨下去。在闲扯的间隙,她招了青云上前问道:“快到正午了,不知母亲都是什么时候用膳的?” 新媳妇的头一条重任就是服侍丈夫和公婆。徐策早上走的时候已交代了不会回来,那么此时的傅锦仪就应该去国公夫人的屋里伺候了。 立规矩,这可是所有媳妇都要经历的第一关。如今时候不早,傅锦仪可耽误不得。 出于礼数,徐玥是不应该再叨扰下去的。她似乎犹豫了一瞬,终于笑道:“我方才想起来,此前父亲吩咐了我正午去他跟前的。我明日再来找大嫂子吧!” 说着站了起来。 傅锦仪可是头疼了。明日?她还有明日? 这姑奶奶倒是精力旺盛…… “大嫂子这么有趣的人物,我日后可要常来上门,嫂子万不准嫌弃我!”徐玥最后握着傅锦仪的双手道,这话让傅锦仪心如死灰。 好吧,明日我且等着你! 傅锦仪心里无奈,面上却热情地起身相送。徐玥盈盈告退,不过一瞬竟又折返了回来,拍着自己的脑门道:“哎呀,我浑忘了,我今日可是带了好东西给大嫂子的!” 她身后跟着的管事媳妇连忙恭敬地捧上一只黄梨木缠枝的锦盒。 傅锦仪的眼角一抽。 她就知道这个徐玥不是省油的灯! “这……这这……”她吞吐道:“这怎么好意思。我做长嫂的都不曾送你什么,倒让你……” “哎,大嫂子这就见外了,我是做妹妹的,恭敬嫂子自是本分!”徐玥说话跳脱却不失礼数,将那锦盒推到了傅锦仪跟前道:“嫂子打开瞧瞧吧。” 傅锦仪的手指忍不住抖动起来。 她实在是半点都不想碰这个盒子。然而对面的徐玥还在不断地催促道:“这可是我费了许多心思为大嫂子预备的,此前知道大嫂子要嫁过来的时候,我就在准备了……” 话说到这份上,傅锦仪再推却可就不像话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六十五章:林家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哎哟,你这孩子,小小年纪何必操这样的心?说起来应是我给你备东西呢!”傅锦仪连忙笑着,一壁颤颤地伸手去打开盒子。 盒子打开了,里头还包着一层赭色的绸缎。傅锦仪抿着嘴将绸子扯开。 下一瞬,傅锦仪的目光猛地一缩。 “这……”她的神色凝滞了:“这东西……应是皇室的贡物吧?” 盒子里静静躺着的,是一只赤金镶嵌翡翠的精致的香料匣子。光瞧着匣子,就知道里头的东西有多么贵重了。而皇室的规矩傅锦仪还是清楚的,等级森严的禁宫里,香料都是用珐琅和银器盛装,能用上赤金的,必定是罕见的贡品,不是谁都能得到的。 傅锦仪的判断没有错。 “大嫂子真是见多识广,这样的香料可是暹罗国那边的贡品呢!”徐玥笑嘻嘻道。一句“见多识广”,听在傅锦仪耳朵里可是五味杂陈了。 这到底是夸她还是讽刺她? 傅锦仪没做声。徐玥继续道:“不瞒大嫂子,这香名唤嘉兰,外头的确不常见,不过圣上倒是给了咱们徐家头一份的恩典。您知道,大伯父在南疆领兵,暹罗国的贡品都是大伯父派人押送进京的。” 傅锦仪恍然大悟。 原来是大老爷那边……这就是封疆大吏的好处了。镇守边陲的大将军实则就是一方的土皇帝,南疆下头的大理和暹罗都臣服了大秦,这些年连年上供。而根据历朝的惯例,这些贡品从徐大将军手中过,难免会在第一时间被截留下一些。到了后来,大家学得更聪明了,干脆不从面上过,由邻国直接私底下将东西上供一份给将军,和供奉进皇室的东西完全不沾边,这种私吞就更难被查出了。 这样的做法皇家并非被蒙在鼓里。事实上,皇室对此是默认的态度,从未派人去查过。不过是些财物而已,只要兵权稳固,其余的事儿都可以商量。 徐家本来就能够直接拿到暹罗的贡品,皇室干脆明面上开恩,时常赏赐这些东西给徐家,双方心照不宣。 徐玥说起来这些,目光里都掩饰不住骄傲了。 傅锦仪为了迎合她,自然做出一副羡慕的神色,道:“如此贵重,我可受不起啊!” 徐玥笑道:“大嫂子如何受不起?嘉兰香虽然贵重,咱们家里的几位奶奶也不是没有的,太夫人更是日日用着。您身为徐家的嫡长媳妇,身份如此尊贵,怕是只有这样的东西能配您了。就算按着宫廷的礼法,二品往上的贵妇就能用嘉兰香,您可是正一品的县主、正二品的诰命。” 徐玥的解释合情合理。 傅锦仪重新将盒子盖上了,终于道:“既然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二妹妹如此体贴,都叫我不知如何是好了。”说着,从手腕上褪下一只红宝石镶金的镯子套在了徐玥手上,道:“这是我的陪嫁,二妹妹收着吧。” 傅锦仪出嫁前,因着是高攀进国公府的,嫁妆上头傅家可是下了血本。 她通身的穿戴都是后来专程请“天香楼”高价打造的,其中不乏红宝、蓝宝、冰种翡翠、南海黑珍珠等价值连城的宝石。傅家知道国公府如何显赫,生怕一不小心在婆家丢了脸面。 这一只镯子上头镶嵌的红宝石和祖母绿每一颗都有拇指盖大小,又通透明亮,迎着日光熠熠生辉,显然品相上乘。这东西的价值,可是比徐玥的一盒香料更高。 傅锦仪出手大方,她目前是不会介意这些财物的,先在徐家站稳脚跟为重。再则,娘家为她高价筹备的这些嫁妆,不就是为了让她在国公府过得更好么。 徐玥看着手上的镯子,笑意更浓。 “大嫂子倒有不少好东西呀!”她赞叹道:“真漂亮,我那只镯子上的红宝石都没这么大块呢……” 一壁说着,一壁迎着日光晃动手腕。 傅锦仪没有看她。她的目光紧紧盯着被自己扣在手底下的嘉兰香锦盒。 “好啦,我真要回去了,谢谢大嫂子!”徐玥站起来主动告辞。 这回是真要走了。她身侧的丫鬟们将外衫披在她身上,服侍她行礼告退。 等徐玥的身影终于消失在院门前,傅锦仪忍不住再次打开了香料盒子。 嘉兰香……徐玥为什么要送她香料啊? 女孩子之间,送脂粉首饰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可是,傅锦仪和徐玥却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而在名门望族里,尤其是宫中,有一个大家都知道却不会宣之于口的规矩。 那就是,送别人礼物的时候是不能送香料、胭脂、吃食等贴身之物的,除非是非常熟悉、非常信任的人。 饶是如此,宫中投毒事件还是屡禁不止。 那么徐玥又为何偏要犯这个忌讳呢?甚至退一步讲,若她没有坏心,而傅锦仪却心术不正的话……来日傅锦仪犯个什么毛病,这一场栽赃嫁祸她可就跑不掉了! 傅锦仪越发费解了。再回想起徐玥一张毫无城府的笑颜,她的眉头渐渐皱紧。 “七夕……”她朝身侧唤道:“你马上去将容姑娘喊过来。最好别让人瞧见,若是实在有人问,就说我昨日没有睡好,身子不舒服。” 新婚开始几日的“没睡好”,实际上是另一层含义。这话传出去有些害臊,但却是个绝佳的理由。 七夕连忙应声退下了。 *** 送走徐玥后就到了正午了。 傅锦仪将香料匣子搁置在了柜顶,随后迅速拾掇妥帖,领着丫鬟们往国公夫人的屋里去。 徐家主母国公夫人的正房修在邻近芙蕖园的“顾恩思义殿”,很显然,这也是当初皇后娘娘特意吩咐人修建的,或许还是皇后娘娘待字闺中的时候住过的。 不过,如今国公夫人可不住在这儿。 林氏被赶出家门后在京郊的家庙普寿庵里修行多年。后来被徐策迎回来,以体弱多病为由迁出顾恩殿,至僻静的紫竹林里静养。 紫竹林这地方,傅锦仪可是无比熟悉的。 这里设有一间房,是徐策从前住过的地方。后来发生了傅嘉仪那件事…… 走在路上的傅锦仪想起这一茬,忍不住牙疼起来。国公夫人也是知道那件事的,如今再去,就显得尴尬了…… 希望国公夫人早把那事儿忘了。 傅锦仪一路忐忑,终于进了紫竹林。林子深处是一整片低矮而幽静的别苑,等走近了,就发现院子前头站着一位衣着体面的管事嬷嬷并几个端正的婆子。众人见了傅锦仪,都福身行礼,管事嬷嬷笑道:“国公夫人遣了奴婢们来迎少奶奶。” 傅锦仪一愣,随即手脚都局促起来,不安道:“我……我是来服侍母亲的,又怎么能让你们出来迎……” “少奶奶快进去吧!”嬷嬷笑道,旋即转身在前引路。 紫竹林的景致一如往昔,只是林子里不单种着竹子,还有成片的柳树、杨树、槐树之类。如今是四月份,这地方的柳絮满天飞,远远看去如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傅锦仪从茂密的林子里穿梭,别苑修建地零零散散,却也错落有致。不多时,众人绕过房,到了林氏所居的后院。 这个宅院并不大,墙外和水仙花圃接壤,院门前头的小路两旁还种着西府海棠。如今什么花儿都开了,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甜腻香气。傅锦仪客气地朝引路嬷嬷笑道:“这里的海棠花儿开得真茂盛,可见打理地精心。母亲很喜欢花花草草吗?” 那引路的嬷嬷是个肥胖的人,她朝傅锦仪笑起来的时候,脸上更是不见了鼻子眼睛,看上去富富太太地。她笑道:“夫人平日里忙于修行,吃斋念佛地,倒没空打理这些。这都是夫人娘家专程遣了花匠过来侍弄的。” 林氏的娘家? 傅锦仪心神电转,想起了朝堂上显赫一方的林家,心里不禁又多一层考虑。 林家对待林氏和徐策母子两人,可谓是操碎了心,当初徐策离家出走能最终混上了淮南都督,还都是林家出的力。然而,林家的显赫却没能压过国公爷对薛姨娘的宠爱…… 越往深里想,傅锦仪心里的疑问和担忧越重。 在大秦朝,宠妾灭妻并不鲜见,然而再如何,大户人家都要维护家族的名声和体面,在表面上会尽量给予嫡妻应有的尊重。如晋国公府这样的还真是头一份。 而更怪的是,林氏还拥有一个强大的娘家。 在三十年前,林家只是个没落的前朝勋贵。林氏的父亲林远山在翰林院供职,因为得罪了先帝身边的大太监,被遣去给生母获罪赐死、自个儿也被赶到冷宫里居住的十一皇子当师傅。然而谁能想到,十一皇子竟有本事走出了冷宫,并抓住了机会立下了救驾的大功,最后被立为储君。 林家不是徐家这样的树大根深、权势熏天,对圣上夺嫡的帮助并不大。但圣上很感念当年在冷宫里互相扶持的时光,为林远山封侯拜相。 林家就这么发达了。 圣上年纪大了之后,对待林家更亲近了,不是徐家、陈家、邱家之流能比的。林家人没什么大的出息,林氏的几个哥哥都领着闲职。倒是林家的女儿有些能耐,林氏的大姐是陈家的宗妇——就是原配太子妃的母亲;林氏的大侄女是五皇子殿下的正室,和五皇子夫妇琴瑟和鸣。 比起徐家对林氏的绝情,陈家对待林家却是毕恭毕敬,林氏的大姐在陈家过得可是呼风唤雨的日子。这是因为,陈家的煊赫早已惹了圣上的急眼,若没有林家时常替他们周旋,可不知要遭多少祸患呢。 当初徐家和林家联姻,一样是为了这一点,可最后竟能结成仇家,也是大秦朝的葩一朵。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六十六章:可怜的林氏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徐家的种种表现,都绝不是一个名门望族应有的……傅锦仪有时候都怀疑,这种人家是怎么存活上千年的?! 沉思间,她跨进了林氏的正堂。 堂屋里飘着一股子经年的檀香。 胖嬷嬷引傅锦仪进屋,林氏坐与内室,正悬腕抄录佛经。边上立着一个四五十岁左右的婆子,给林氏端茶倒水。 傅锦仪跪地行礼,唤道:“母亲。” 林氏早知道她要来,微笑着抬了抬手道:“不必来这样早,我这里午膳用得晚。” 外间的桌子上的确没有摆膳,因着林氏吃斋念佛,不吃府中大厨房送的膳食,和其余主子们的饭点也不一致。 傅锦仪这是来早了。 “母亲抬爱,媳妇本该日日服侍您的,何论早晚。”她垂眸恭敬回话。 同时心里松一口气——林氏完全没有提起当年丑事的意思,这一关应是过了吧? 林氏的确没那个心思。她温和地瞧着傅锦仪的面庞道:“真是个贤惠的孩子。我倒不曾想,策儿会选中你——只是如今见到你,才觉得选得很对。” 傅锦仪的脸色羞红了,头垂得更低。林氏的宽厚让她心生感激,想了想,忍不住小心地问道:“今早瞧母亲精力不济,不知此时身子可好些?” 这本是一句好话,没成想林氏听了却显出不快来。 只见她脸上的笑意迅速地敛去,随即淡了声色道:“好不好又能怎样。也罢,不和你说这些。你先过来。” 林氏瞧着是个随和宽厚的人,然而谈及自己的身子,口气却异常冷硬。傅锦仪被这种前后的反差吓住了,哪敢再问,忙小步趋前立着。 林氏一壁把眼前的经塞给她道:“给我念一念这卷吧。” 傅锦仪接过来一瞧,发现那经上的字小得可怜,连她都要费劲才能看清楚,何况是上了年纪的林氏。她不禁有些微愣。 “母亲……您怎能抄这样的?可不是要累坏了眼睛!”她拿着,很担忧地问道。 对于徐策的生母,傅锦仪是真心地想要尽一份孝。而林氏难堪的处境,也让傅锦仪既难过又惶恐。 徐策是她的夫君,又待她很好……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林氏在泥潭里挣扎。 只是对于她的关怀,林氏并不领情。她眉头微微皱起道:“抄写经文以诚心为重……字看得见就够了。你给我念来。” 傅锦仪的手指又是一抖。 额……这个林氏…… 好吧,看起来林氏的忌讳还真不少,自个儿日后可要小心着些。她不敢再废话,捧着慢慢地念。 她念一句,林氏抄一句。不过念了片刻,林氏吩咐道:“坐下吧,不要累着了你的腿。” “哪里有坐着服侍公婆的媳妇……”傅锦仪赔笑道。 结果林氏又生气了,盯着她道:“坐下!” 傅锦仪浑身一抖,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她的眼角都开始抽搐了——这林氏看着宽厚,怎地动不动就爱生气? 早上敬茶的时候,林氏对自己那种发自内心的诚恳的慈爱,几乎让她感激涕零。而让她想不到的是,这种慈爱背后还充斥着莫名其妙的刁钻! 林氏的态度简直让她难以捉摸。 傅锦仪心里越发惊讶,同时打定了主意日后不能违背林氏的意思。 如此抄了差不多一页,外头丫鬟们终于传膳进来了。 林氏率先站起来,傅锦仪这才上去搀扶。婆媳两人进了前厅,林氏先坐下,又命令傅锦仪一同用膳。 是一同用……不是立规矩服侍她。 震惊中的傅锦仪,颤颤地坐下来端起自己的碗。 桌上摆着六菜一汤,和傅家的日常很相似,只是菜式更精细些。这样的膳食既简单,又不会怠慢。在京城的许多勋贵家里,爷们不上进、后宅穷奢侈,时常一顿饭上满桌子的菜,比着宫里娘娘的规矩来,这样的人家多半不能长久。 而林氏又是吃斋饭的,这六菜一汤里全是素的。傅锦仪其实不习惯吃素,但此时在林氏跟前的拘谨让她无暇考虑更多。 她一口一口地咬着碗里的鸡蛋煎饼,间或给林氏夹菜。林氏却不大需要她服侍,自个儿盛汤,自个儿添菜。看傅锦仪忙碌的模样,还劝阻道:“别饿了你自己。” 傅锦仪:…… 天底下没有婆婆不喜欢儿媳妇的服侍,这是一种福气,一种享受,一种身份的象征。可是林氏这模样绝不是装出来的,她就是不喜欢别人伺候! 难道是林氏对自己额外的慈爱? 这不大可能,一是傅锦仪是她的儿媳妇又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就算因为徐策的关系爱屋及乌,她们还只是刚刚见面的熟悉的陌生人啊!二是,规矩这东西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若傅锦仪在婆婆跟前的表现传出去,反倒对她名声有损,会有人编排她不孝顺! 傅锦仪想不通了。 不论如何,这一顿饭是安安静静地吃完了。傅锦仪服侍林氏净手、漱口,林氏已经显出疲态,对她道:“你且回去歇着吧。晚间策儿会回来,你不必来我这里。” 傅锦仪应了声,随后无声地告退,没有再多嘴一句。 林氏由身边小丫鬟伺候着歇晌去了。 傅锦仪满怀心事地走出林氏的房门。这一回出来送她的不再是胖嬷嬷了,而是一位中等身材、面孔颇为严厉的老嬷嬷。她送傅锦仪至前门,行了礼,最后道:“请大少奶奶慢走。” 傅锦仪点了点头。 刚走出去两步,终究觉得不妥。她回过神来叫住了老嬷嬷,道:“母亲从前都是这样抄写经文的吗?我瞧着那些都是小字的,伤了眼睛可怎么好?你们从前都没有丫鬟帮着母亲念吗?” 老嬷嬷却是笑了,道:“大少奶奶说笑了。咱们这些粗俗的人,哪里会识文断字?我们也时常劝夫人不要再抄了,可夫人不听我们的……大少奶奶别担心,夫人的脾气您日后就习惯了。” 傅锦仪听得愣住。 林氏……从前竟真是一直这样抄的? 看着老嬷嬷端然的笑容,傅锦仪憋住了心里所有的话,快速地告辞离去。 *** 从紫竹林里出来后,傅锦仪的心事更重一筹。 徐玥给她的无形压力还落在心口,林氏这边却更让她心惊了。她回想起在林氏跟前的每一个细节——除却林氏脾气古怪之外,那里伺候的下人们似乎也有些不对劲。 无论是给她引路的胖嬷嬷,还是屋子里伺候的婆子,还是送她的老嬷嬷,无一不是年纪大的。竟是没有见到一个手脚伶俐的小丫鬟!而且,身为国公夫人的林氏,身边服侍的人竟只有七八个左右! 寻常官家里的正室太太,身边加上管事媳妇和大丫鬟们,多半是有二三十个奴婢围着转的。国公府这种地方,更讲究排场规矩,譬如当初武安侯太夫人苗氏身边就有四十多个下人伺候…… 就算林氏不需要执掌中馈,也不能这样怠慢她啊! 这人少还是其次。最后那老嬷嬷说出来的话才让傅锦仪心惊。 林氏身边没有一个识字的下人……这在勋贵里头是不可想象的。奴仆们虽身份低微,但为了伺候大户的主子们,总要有人识字。 没有一个人识字,导致林氏连抄经都要费神费力。 所有的这些都是因为什么呢? 难道是因为,徐家对待林氏太过苛刻,故意让人怠慢她……不,这显然不对,午膳那一桌子斋饭可是精细可口的!几个奴仆们对待林氏、甚至对待自己,态度上都是恭恭敬敬,殷勤讨好的! 徐家似乎没有在吃穿用度上虐待林氏的意思啊!再则,就算徐家有这个胆子,徐策也不会允许的啊! 回了自个儿住的明园,傅锦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在窗前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唤过青云和紫月两人问道:“不知大将军平常都是什么时候回来?” 她有很多事情要问徐策。 徐策日理万机,政务繁杂,她作为妻子理应支持他、辅佐他,自然不能拿后宅的事儿来烦他。但她现在急着要做的,是从徐策口中得到一些关键的消息。 如今她刚嫁进来就发生了这么多波折……宠妾灭妻不顾名节的国公爷,当众无事献殷勤的小姑子,让人捉摸不透的婆婆……每一样都让她不安。 而在这个国公府里,除了徐策,她谁都信不过。 然而,两个丫鬟答道:“从前都是时常睡在营里的。今年以来倒是清闲些了,多半能回府睡觉。” 傅锦仪脸颊一抽。 得,这徐策还真是个不着家的。想想也是,他可不是什么挂着虚衔的纨绔,他是个实权人物! 傅锦仪挥手让两人退下了。 脑子里依旧昏昏沉沉,她干脆命人铺床先睡个午觉。说起来,她这长房长媳倒也当得悠闲,像徐家这样的家大业大,长媳妇都是忙得脚不沾地的——按例中馈要由嫡长夫人来继承,其儿媳从旁辅佐!唯有徐家,本该执掌中馈的国公夫人就是个软包子,傅锦仪就更捞不着了。 晋国公府的中馈,一直是薛姨娘在管。 这也是京城里人尽皆知的笑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六十七章:芙蕖园的“热闹”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捞不着也好,至少在眼前,傅锦仪懒得去想什么中馈。她乐得清闲,迷迷瞪瞪地躺在床上,一会儿就开始做梦。她没梦见前世,而是梦见了从前的傅家,还有她出嫁那日看见的满目的红彤彤。 这一觉也不知睡到了多久,半梦半醒间,傅锦仪恍惚觉着有人在唤她。 一开始还觉得烦,迷迷瞪瞪睁开眼睛,倒瞧见了小蓉带着面纱的模样。她一个激灵,猛地翻身坐起来。 “怎么了?”她问道,跟着揉了揉自己的脸。 因有徐家的几个丫鬟在场,小蓉不曾说话,从袖中给她递过一张纸。 在看到这张纸的瞬间,傅锦仪的瞌睡全没了。她皱起眉头道:“是嘉兰香的事儿……你说,这香没有任何问题?” 小蓉点点头,又从袖子里递出了第二张纸。 这一张纸可不是凡物,乃是宫中御医撰写药方的纸笺。傅锦仪一瞧就知道,是周御医的笔迹。 这小蓉还真是伶俐,这么快竟连周御医都搭上了。傅锦仪想着,忍不住去看外头的天,这才发现天色已经暗了下去。 额……原来是自己睡得太久了。 做媳妇的人可不能被扣上一个懒惰的名声,她连忙从床上爬起来,披了一件衣裳。她看着手中的信纸,眉头再次皱了起来——原来正是因为小蓉查不出任何问题,为确保无虞才遣人去向周御医求助。结果周御医那般德高望重,竟也什么都查不出来。 信纸上很详细地记载了查验的结果。这一盒价值高昂的香料里头,既没有致死的毒物,也不会日积月累地伤身,更不曾添加任何与饮食相克的药材。 什么问题都没有。 这简直就是自己杞人忧天。 傅锦仪对这个结果很震惊。周御医是徐策的人,可以说是心腹——行走在宫廷里,内医院这地方是必须要有人的。周御医的话,她不能不信。 那这事儿就太蹊跷了。难道真的是自己错怪了徐玥?徐玥费尽心思送来一盒,就是为着礼数? 怎么可能啊! 这样的结果让傅锦仪更加不安了。只是下一瞬,大丫鬟紫月亲自来禀道:“回大奶奶,大少爷回来了!” 傅锦仪连忙站起来。 她刚睡起,连衣裳都没换,就这么披着站在屋里。徐策的步履咚咚而来,傅锦仪行至门前相迎,道:“将军……” 方喊了一声,她的声音哽在了嗓子眼里。 因为面前踏步走近的徐策,正满面通红,浑身酒气。 傅锦仪吃惊地看着他。 “这……怎么喝了这么多酒啊!”她说着,上去搀扶徐策。和前一日不同,这一日徐策是真醉了。 他伸出手指,摇摇晃晃地摸了摸傅锦仪的脸,笑道:“嘿……娘子!快去给为夫倒酒去,今日一醉方休!” “徐策!”傅锦仪不满地嗔道,一壁艰难地将他扶进屋子里。四周的丫鬟媳妇们慌张地跑出去拿醒酒汤。 “娘子,今日是兄弟们请我,可不能怠慢了!”徐策嘿嘿笑着道:“你知道的,这些兄弟跟着我出生入死……我库里头还有两坛子珍藏,平日里都不舍得拿出来的,你过去拿!” 傅锦仪无奈地取过旁人递上的热巾子给他擦脸,道:“将军,明日再喝吧。今日您醉了!” “我没醉!” 傅锦仪:…… “明日,有明日的事呢。这几日城防营里军务杂乱……”徐策虽然酩酊大醉,这句话却说得很清楚。只是他说完又去捏傅锦仪的脸颊,道:“今日我特意进了宫,拜见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从前就喜欢你,说是这一回你出嫁,要好生地给你预备赏赐的宫礼,还同我问了你的喜好。另有你的诰命,按着惯例是要一月之后下来的,宫里如今也在准备,皇后娘娘想着给你好生操办敕封礼……” 傅锦仪听得呆住。 “您……您还进宫了?” 对于皇后的恩赏,傅锦仪并不意外。那一回她和太子妃两个历经生死劫,她为求翻身不惜服毒,自然得到了皇后娘娘的赏识。 “这几日我高兴,进宫去拜见了太后和皇后两位殿下,也给咱们积福气……”徐策说着满面红光:“好啦,先去拿酒……” 话未说完,自个儿先倒下了,直接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傅锦仪连忙吩咐外院等着伺候的长随们进来,七手八脚将徐策拖上床。那徐策不一会儿就鼾声如雷,傅锦仪不辞辛劳地拿着巾子给他浑身上下地擦了一遍,最后换了一身干爽的里衣。 一通折腾安顿好了徐策,外头摆的晚膳都凉了。傅锦仪一手扶额:本还想着将今日的事情和徐策好生说道,这下是不成了。而明日……不省油的徐玥可是打定了主意要继续前来拜访的。 夜幕沉沉地落了下来,外头的月亮倒是清亮的一勾,在万里无云的夜空中绽放出雪白的绚烂。 明日会是个好天气,傅锦仪想着。 *** 第二日,傅锦仪和徐策两人早早地起来了。 徐策昨日醉酒,今日早起还有些艰难,然而他这日恰巧有公务在身,不起又不成。他急匆匆地更衣梳洗,胡乱填了几个香菇鸡丝的包子下肚就出了门,临走时嘱咐了傅锦仪两句话:“中午别等我。也不必四处去拜访,这两日先歇着。” 傅锦仪都应下了,自然也没空和他说旁的话。送走了徐策,自个儿回头细细地上了妆,看时辰还早,又换了一身应景的玫瑰色绣鸳鸯的罗裙,外头罩着大红缕金孔雀裘,出门去给太夫人请安。 前一日敬茶没讨着好,今日傅锦仪不报任何希望。果然,到了芙蕖园的外墙,还未进得去,便有外院负责接引传话的媳妇笑盈盈地迎出来道:“大奶奶好早!大奶奶不必进去了,方才太夫人传话出来,说身子不爽利,请大奶奶在外头磕个头吧!” 身子不爽利? 傅锦仪往那媳妇身后瞧去,虽然什么都没瞧见,但却听见了园子里头传来几位奶奶和小姐们的欢声笑语。 傅锦仪的眸中闪出一抹讥讽。 好啊,第一日敬茶就给她脸色看,国公爷还纵着薛姨娘和她耍威风;今日更干脆,连门都不让进了! 如此对待新媳妇,简直就是明晃晃的打脸,只是如今的傅锦仪可没半分惶恐了。 她不是什么国公府的小姐,却也是大家闺秀……徐家家风败坏,她打心眼里瞧不上! 诺大的国公府,人人都把徐策母子当做外人!也罢,外人又如何,她还不愿和这么一家子葩做亲呢。 傅锦仪挺直了脊背,跪地麻利地磕了一个头,爬起来转身就走。 “去紫竹林,给国公夫人请安。”她吩咐丫鬟们道,对徐太夫人没有丝毫的幻想。 傅锦仪走得干脆,那传话的媳妇瞧她放肆的模样,冷冷一哼,扭头进去在徐太夫人耳边细声地禀报了。 彼时,二奶奶和三奶奶正围着太夫人说笑,下一瞬就瞧见太夫人脸色沉了下去。 三奶奶笑道:“这是出了什么事?可是有哪个不长眼的触了祖母的霉头?” 傅锦仪刚嫁进徐府,此时又是请安的时辰,出了什么事大家多少能猜到。三奶奶开了个头,下头的五小姐就跟着道:“太夫人何等身份,可不能和那起子卑贱的人计较,那是不值当的!” 在座的媳妇、小姐们平日里都对太夫人奉承有加,对徐策母子算是同仇敌忾。只是众人碍于徐策位高权重,哪里敢明着欺辱徐策母子?如今倒是好了,来了个新婚的大少奶奶…… 倒是个合适的出气筒了! 五小姐是国公爷庶出的女儿。只是和徐玥不同,她的生母是不得宠的王姨娘。好在她也是个伶俐人,尤其擅长察言观色曲意逢迎。 徐太夫人听了她的话,脸色倒是好看些,点头道:“也罢,不必和那样的人置气。”说着又冷哼道:“咱们徐家啊,最是重规矩、讲礼法。那些放诞无礼的人,日后自有教训等着他们。” “老祖宗说的是……”二少奶奶、三少奶奶还有六小姐几个都附和着,五小姐更是尖刻道:“前头就有不长眼的贱东西,胆敢对老祖宗不尊敬,赶出府去做了多少年尼姑,却还没吃够教训呢。如今新进来这位,倒是和那位学了个九成九,日后咱们且看着她的下场。” 唯有二小姐徐玥静坐不语,眸子里却闪过一丝得意与狠戾,暗暗道:这小五说话虽然难听,倒也没有说错。大房的人,都是骨子里的卑贱血脉。徐策自以为做了二品的大将军、成了太子跟前的红人,便能一步登天了?这新进门的大奶奶又以为凭着徐策的宠爱和宫里贵人的赏识,就能在徐家站稳脚跟?可等着瞧吧,当初林氏是个什么下场,她也只会更凄惨……早晚有祸患找上门…… *** 却说不论徐太夫人如何厌恶徐策夫妇,倒是没有人再来找傅锦仪的麻烦。 傅锦仪很清楚——徐家众人再不喜欢徐策,却碍于徐策如今的身份地位,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再则如今太子和豫王的争端显然是到了不死不休的程度,徐家面临的是最危险的深渊。为了整个家族的性命,徐家父子两人只好放下仇怨,联手对抗豫王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六十八章:礼佛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太夫人的侮辱和刁难,在傅锦仪看来,不过是恼羞成怒又无可奈何的无能。她还巴不得对方日后都不允许她前去请安,她还能多睡一会儿。 面上带着从容的冷嘲,傅锦仪往紫竹林里去。 紫竹林里,仍是那个胖嬷嬷前来迎候。 今日天气很好,紫竹林里头的花香比昨日浓郁了许多,胖嬷嬷脸上的笑意也更灿烂了。她上来福礼,笑道:“就知道大少奶奶会早早过来!” 抬手不打笑脸人,纵然傅锦仪对林氏身边的嬷嬷们都提起了十二分小心,但还是笑着回道:“劳累嬷嬷等我,天色好,清晨的气息也更清冽,便早早起来了。” 众人一同往里头走。傅锦仪转了转心神,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母亲还在念佛么?不知今日母亲的身子如何了?” 新媳妇想方设法地打听婆婆的消息是很正常的,胖嬷嬷也没觉得怪,随口道:“还在用早膳呢——今日夫人的娘家送来了新鲜的莴笋,夫人用着很高兴。哦,少奶奶不如一同用一些?淮南那边第一茬的莴笋可是好东西……” 她絮絮叨叨地说起了莴笋。 傅锦仪只是笑着,心里却暗暗轻松——看起来林氏的身子比昨日好些,或许她得的不是什么糟糕的病症。 说话间进了内室。 林氏果然还在吃早膳,傅锦仪躬身请安,林氏招呼她坐过来。 傅锦仪听话地在她身侧坐下。林氏笑道:“尝尝我们家乡运过来的东西吧。”一边将莴笋、青豆、苦瓜、莲藕等新鲜的果蔬夹到她碗里。 这几样东西都是清炒出来的,风味鲜美,却没什么油水。傅锦仪实则没什么胃口,但在林氏面前还是不得不做出极喜欢的模样,一股脑儿吞进口中。 林氏又给她夹了更多的菜。 这可苦了傅锦仪。她不能拒绝林氏的好意,偏偏林氏的口味和她相差甚远,那什么苦瓜简直苦得她舌头都快掉了。她端起眼前婆子们刚盛好的粥喝了一大口,可自个儿早上又是吃过饭的,再往下灌就撑得想吐。 傅锦仪欲哭无泪。 等林氏细嚼慢咽地用完了早膳,她的肚子里早已翻江倒海。两个婆子上来收拾碗筷,林氏仔仔细细地在一只银盆中净手,昨日见过的那个老嬷嬷则捧着一箱子经和笔墨进来了,禀道:“夫人今日还要接着念《金刚经》吗?” 林氏命道:“先摆上吧。今日是初一的大日子,应在神龛前头跪经的。你们后头可收拾好了?” 老嬷嬷道:“都按着先前的吩咐预备妥帖了。” 林氏这才点点头。她看向傅锦仪道:“你先回去吧。每月初一日要向佛祖长跪祈福,一跪三四个时辰,不是你们年轻人能耐得住的。” 傅锦仪听后抿了抿唇角,却仍是站在原地。 林氏挑眉道:“怎么了?” 傅锦仪顿了顿,从身后花朝手里接过了一只方形的黄梨花木长盒,打开了,里头是一沓薄薄的纸笺。 “这是我昨儿夜里抄的。”傅锦仪将东西递给林氏,面上露出殷勤的笑容:“母亲看能不能用得上。” 林氏接过来一瞧,却见是一摞抄写得工工整整的经文——那上头的字都很大。 “这……”林氏忍不住翻看起来,道:“你倒是很有心……” 她从前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办法,然而她不愿意去麻烦整日公务缠身的徐策。偏偏徐策也是个粗心的,瞧她在府里吃得好住得好、太夫人和国公爷又不敢上门来磋磨她,便以为她的日子过得很好了。 倒是傅锦仪肯花这样的心思。 “今日就让我陪着母亲礼佛吧。”傅锦仪接着道:“将军在外头应酬,我总得替他向母亲尽孝……” 林氏是不喜欢被人服侍着礼佛的,本也不想留傅锦仪。但看在这一摞佛经的面子上,她到底点了头。 傅锦仪一喜,连忙跟着一同去神龛。 紫竹林里的神龛和别处不同,并非是修建在主人家相连的后院里的,而是修在牡丹花圃外头的假山后——那里距离正房可不近,要走上一会儿的路。 比起正房,这神龛四周没有任何别的建筑,外头的槐树和杨树又是参天的高度,将四周都遮掩地严严实实。 这可当真是僻静了。 紫竹林里一路怪石嶙峋,傅锦仪亲手搀扶着林氏,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到了神龛前,身后跟着伺候的胖嬷嬷上前先挑了帘子。 林氏领傅锦仪入内,胖嬷嬷连忙跟上。傅锦仪小心服侍林氏,环顾四周,神色中颇为惊讶。 这是一间极简素的小庙,二进的院子虽宽敞,里头却不是大户人家的装束。斑驳的外墙显然年久失修,屋内供奉着泥塑的佛祖,边上坐着观世音菩萨和一对金童玉女,佛像前铺了三个青竹的蒲团,后头则摆着几样桌椅茶几。除了必要的家什,里头再也没有多余的东西了。 更不要提,房檐墙顶上竟是铺着京郊村子里常用的灰瓦。 傅锦仪稀地瞧着,嘴上不敢多话。她听说过那样真心侍奉佛祖的人,越是诚恳,越是故意将庙宇侍弄地十分简陋,以表示自己对身外之物没有欲望。如此看来,这林氏吃斋念佛竟不是寻常贵妇人做出来的样子,而是真心如此。 林氏竟是被生活迫得走投无路,真把心思都放在了佛祖上了…… 不一会儿,胖婆子已经殷勤地上前摆放贡品、冲茶、捧经等,一壁笑着问道:“夫人今日还捡佛豆子吗?” 林氏点了点头,吩咐她道:“你去把后院里的箱子拿出来,底下有一串千叶菩提的珠子,拿来给大奶奶吧。” 胖婆子“哎”了一声,行礼退下了。林氏拉起傅锦仪的手道:“你今日便跟着我一块捻佛珠。” 傅锦仪自然无话,乖巧地应下,跟着林氏一同跪在了佛像前头。 林氏一跪下来便不动如钟,通身如画中人一般。傅锦仪头一回礼佛,也竭力沉下心思来,学着捡佛豆。唯有那胖嬷嬷十分殷勤,不辞辛劳地给林氏翻经、添香料,忙得团团转。 捡佛豆不过就是转珠子,不是什么难事,却最考验诚心。那勤勤恳恳念诵经文的人是不会觉得无聊的,若是随意敷衍的人,转了一会子就能烦躁起来。 而更难捱的是,膝盖下头垫着的蒲团可不是平日里家用的软垫,那是寺庙里头专用的青竹团,既硬还不平整。 傅锦仪年纪轻,又不是个爱佛的,此前可没受过这样的苦。好在她心诚,林氏念一句,她跟着念一句,脑子里还在尽力地背诵,落在膝盖上的心思就少了。 只是等念了小半个时辰,傅锦仪还是疼得受不住了,身子开始不老实起来。 边上的林氏正闭目诵经,傅锦仪瞧她眼睛都没睁开,便小心翼翼动了动右腿。谁知刚一动弹,林氏就微微抬了眼皮子瞥她一眼,淡淡道:“礼佛这事儿,若是没有诚心,还不如不来。” 傅锦仪吓得手一抖。结果这一抖不要紧,手上的那串珠子线竟是不结实的,两手轻轻一扯,断了。 珠子噼里啪啦地洒了一地。 傅锦仪简直想钻进地里去,惊恐万状地趴在地上磕头请罪。林氏朝她摇了摇头,这才招呼胖嬷嬷道:“大少奶奶这样子,我瞧她也不能静心。你去,给大少奶奶煮一壶苦菊茶来,让她醒醒神。” 苦菊茶? 傅锦仪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这茶她是知道的,苦菊的确有宁心静气的效,然而……苦菊煮起来比黄连还苦,正是为了压住这苦味,才要和茉莉、玫瑰、冰片等一同烹煮,煮出来的花茶名唤“安神茶”。 也正因此,煮苦菊茶根本就是一种大户人家里常用的惩罚…… 傅锦仪觉得自己的舌头都在抖,早上吃的那么多苦瓜还没消化完呢,这下可好,又要灌一肚子苦菊茶! 徐家人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国公爷和太夫人又明着排挤徐策母子,傅锦仪这两日处处留神,就是怕一不小心踩进人家的圈套里……结果没料到,第一个罚她的人不是太夫人,不是国公爷,而是林氏啊! 她求饶地看着林氏,林氏却催促胖嬷嬷道:“还不快去!” 胖嬷嬷连忙应声退下了。傅锦仪颤颤地道:“母亲……” “你是该好生凝神静气。”林氏声色微冷地打断了她,随即扫一眼地上的珠子:“不妨告诉你,这一串千叶菩提啊,那线本就是霉烂了的。你就算不扯它,转个把时辰,该断也就断了。” 啥? 傅锦仪瞪大了眼睛瞧着林氏。 我的亲娘,感情您这是在故意玩我呢? 傅锦仪此时当真是张口结舌了,刚想再问,那林氏的眼光却冷冷地横了过来,道:“傅锦仪,我这是第一回罚你。你若觉得冤,不妨想想你自个儿在方才奉上的经文上写了些什么东西!” 林氏气质柔弱,又是抱病的身子,平日里看上去都是虚弱不堪的,哪里有过如此疾言厉色的模样?只是她生气的样子也实在可怕,一双眸子里射出的光芒简直如同利箭。傅锦仪不过瞧了一眼,吓得腿一软瘫坐下去。 林氏说什么?经文? 自己昨晚上费心抄写出来、特意为林氏奉上的经文? 突然间,傅锦仪那张惶恐万分的面孔僵住了。 经文……是,就是经文! “母亲,我,我……您这么快就看出来了?”傅锦仪的喘息有些急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六十九章:被罚了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这样的雕虫小技,你糊弄谁呢?”林氏盯着她,一壁飞快地朝外瞧了一眼,才道:“那苦菊茶味道极苦,烹煮起来也费时地很。趁着我把人支开,有些话我还是要和你说明白了。” 傅锦仪大睁着眼睛地瞧着她。 “你的确很聪明。”林氏挑眉道:“你不过来紫竹林一次,就发现我身边所有的奴婢都是太夫人的眼线。你为此担心,所以才想出法子来在抄写的经文上动手脚,以此来给我传递消息。若我看得不错,那经文上每一行的最后一个字,连起来,便是问我是否已经被太夫人软禁吧?” 傅锦仪倒抽一口冷气,随即无言地磕下头去。 “看来我没有说错。”林氏淡淡看着她:“那么我现在就来回答你——是,我早已经被软禁,而策儿对此一点办法都没有。因为……策儿为了迎我回来,已经向国公爷做出承诺,绝不插手我的屋子。如今的境况你也看到了,我不过是太夫人手中的囚徒,一个威胁策儿的人质。” 林氏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中溢满了无法遮掩的愤恨。 她身边之所以会有那么少的人服侍,就是因为徐太夫人将她所有忠心的奴婢们全都打死了,没留一个活口!而如今服侍她的人都上了年纪,那是因为她们无一不是跟了太夫人十几年的心腹,最值得信任!至于这群奴婢们统统都不识字,也是为了防止万一有人被林氏收买,也无法朝外传消息,当不得什么大用! 林氏两年前从京郊破败的尼姑庵里被迎回徐家,虽然再也不必过那种忍饥挨饿的卑贱日子,却转眼间又掉入了另一个牢笼。她不是没想过远走高飞、从此再不踏入徐家,然而徐策不允许……因为她是徐家的宗妇、林家的女儿,她的敌人不单是徐太夫人和自己的丈夫,还有——豫王党。 如果她敢流落在外,等待她的可不是徐家的软禁这么简单,而是政敌的屠刀。 徐太夫人看似对她冷漠,实则是再上心不过的……毕竟,她是徐策唯一的软肋! 林氏的牙齿紧紧咬着,目光中再无一丝的宽厚仁慈。 煮苦菊茶的确费时,那胖嬷嬷的影子都看不见。傅锦仪震惊地看着她,半晌,才声色颤抖道:“母亲,您……您既然已经是如此境况,我是您的媳妇,又怎能坐视不理……只有我,只有我才能帮到您啊……” “你帮我?”林氏再次打断了她,声色中透着一股子生硬的怒意:“你怎么帮我?” “母亲,您要相信我,先不论什么孝道,咱们至少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傅锦仪急急道:“而且我绝不是那样娇生惯养出来的大家闺秀,我什么都经历过。您应该知道,当初我和太子妃一同被关押在宗人府的时候……” “住嘴!”林氏怒道:“那件事情我早就知道了。是,那一次你赢了,而且还赢得漂亮……但你应该明白,一个人的运气总有用完的时候,开赌局,有赢就会有输。把自己的性命系在赌局上头,可不是聪明人该做的事情。你觉得你会永远赢下去吗?” 傅锦仪浑身颤抖地说不出话。 “你没有把握,就胆敢给我传消息。那都是些雕虫小技,你以为太夫人是个好糊弄的吗?你真以为我身边所有的奴婢都不识字吗?”林氏说着,唇角扯出一个凌厉的弧度:“我知道,她们当中有一个人曾读过,不光认识字,还读过四五经。我不知道她是谁,但我能够肯定她就在我身边。” 傅锦仪面上的惊恐更甚了。 “蓝姑姑就快回来了,我也没有时间提点你更多。”林氏再次朝外瞧了一眼,叹了一口气,才道:“就算你真的有本事帮我,可你自个儿呢?自身难保却还有心思顾及旁人吗?若我猜得不错,徐玥那丫头怕是给你出了个难题吧?” 这话叫傅锦仪几乎跳了起来。她不可置信道:“您足不出户,怎么会得知此事?” “我有我的法子,你不必问。”林氏摇摇头:“徐玥是薛氏唯一的女儿,却比她那两个儿子出息地多……我问你,她给你送的是什么东西?” 傅锦仪忙答道:“是一种香料。”心里则暗道:林氏虽然能得知自己被徐玥缠上,却并不能清楚地知道某些细节……显然,林氏的眼线并不是很好用。 林氏点点头道:“果然。她最喜欢倒腾这一类的东西……我虽是个落魄之人,好歹在这徐家大宅院里住了多年,对人对事,还是有几分把握的。我下头的这两句话,你且记好了——如果你能查出香料中的问题,那就按兵不动,惹不起你躲得起;如果你查不出来,那就立刻动手,不能耽搁。” 林氏这话却叫傅锦仪听不懂了。 什么意思?动手?怎么动手? 面上的意思自己倒是能听懂,很显然,她没有查出香料的问题,那么就属于第二种情况……可她又该怎么办? 不能耽搁……可她该做什么呢? 傅锦仪满心费解,刚想再追问,那位姓蓝的胖嬷嬷却已经小跑着进来了。 蓝嬷嬷将一壶热腾腾的苦菊茶端了上来。她虽然胖,却跑得又轻又快,一进来,便瞧见了林氏脸上尚未收敛的怒意,和傅锦仪惶恐战栗的模样。 这明摆着就是婆婆生了媳妇的气,媳妇吓得魂不守舍……除此之外,蓝嬷嬷什么都瞧不出来。 蓝嬷嬷一颗心慢慢地放了下去,暗道:自个儿方才出来地实在久了,还以为这国公夫人起了什么心思……如今看来倒是没有的。 “夫人,这是您要的茶。”蓝嬷嬷双手奉上茶壶。 林氏点点头道:“辛苦你了。快,赏给大少奶奶。” 蓝嬷嬷连忙将茶壶放在了傅锦仪跟前的地面上,捞起茶盏倒了一杯递给傅锦仪。傅锦仪双手接过的瞬间,那一股子酸涩的苦味直冲口鼻,差点拿掉了杯子。 这这这……这还真要喝啊?! 她眼角抽搐地看了林氏一眼,林氏却道:“大少奶奶这心浮气躁的毛病得改,喝了这苦菊茶,日后做事情便更谨慎些了。你伺候大少奶奶喝下去吧。” 蓝嬷嬷重新端起杯盏,毫不客气地凑在了傅锦仪嘴边上。 *** 傅锦仪从紫竹林里出来的时候,从头到脚都在摇晃。 她方才已经在林氏后院的茅房里呕了半晌,等回了明园里,又灌下了三大杯子蜜糖水,这才觉着稍好些。她是真想哭——这徐策和林氏还真是亲母子啊,徐策一不高兴了就会打她,林氏没力气打她,却能变着法地罚她! 再说了,自个儿如今是嫁了人的媳妇了,又不是三五岁的小孩子!瞧瞧他们都罚的些什么,要么是打手板子,要么是吃苦菊茶……这些不都是对付小屁孩的法子吗! 这要传出去她连面子都没有了…… 傅锦仪正倒着苦水,外头又有人禀道:“二小姐过来了!” 得,这麻烦还在后头呢。 徐玥果然没有食言,今日又再次来找她了。她勉强打起了精神,将散乱的头发略微理了理,命人将徐玥请进来。 和昨日不同,徐玥今日穿着一水儿葱绿的天蚕丝罗裙,外头拢着软烟罗的小袄,没了昨日的明艳华贵,却更显出少女的生机勃勃。她头上的簪子也不知丢哪儿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早开的芙蓉花儿,花枝将三千青丝高高绾起。 “大嫂!”徐玥轻巧地蹦着跑进了前院,一边蹦,还一边朝里喊道:“大嫂,大嫂!快出来陪我玩,二嫂子她们都不陪我……” 少女的声色清脆如银铃,她跑起来的时候,轻鸿一般的身子飘然而动,远远看去更是别有一番灵动。只是……这模样到底不像个国公府的贵女。 徐玥今年十四岁。她这个年纪,在寻常人家里大多是这样跳脱的模样,然而身为国公府的小姐、京城里首屈一指的贵女,她这般大呼小叫蹦来跳去,就不大像话了。 傅锦仪苦恼地看着她。 徐家二小姐性子娇蛮的传言她并非没有听说过……而眼前所见,事实比起传言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竟然连名声都不顾忌…… 贞静稳重才是世家宗妇应有的品质,跳脱、不守规矩的名声,可不是什么好事!可这么多年下来,徐玥硬是顶着这个名声混下去了! 傅锦仪的心情复杂起来。 “二妹妹,你这是玩的什么呀,好好的天蚕丝裙子,上头都是泥。”傅锦仪满面关切地迎了出来。 徐玥今日额外高兴。她嘻嘻一笑,翩然转身夺过丫鬟手里的一只鲜艳的羽毛毽子,道:“大嫂子你不知道,我们在前头踢毽子呢!今日正巧工部尚府的几个妹妹过来了,都坐在我屋里玩,就有人提议去踢毽子……结果,她们一个一个地跟我比,别说比试了,加一块儿都不如我一个!哈,我把她们手上的镯子全赢回来啦……” 说着撸起袖子将两只手伸给傅锦仪,那上头竟叮叮当当挂满了四五个镯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七十章:毽子风波(上)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傅锦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呀,真是个狭促鬼!”她点了点徐玥的鼻子,跟着吩咐人道:“还不快打一盆子热水过来,给二小姐擦擦汗。” 既然徐玥要做戏,那她这个奉陪的可要做得更周全才是……一个娇俏可人的小妹妹,可不得配一个温柔亲切的大嫂子么! 七夕连忙领头捧了热水,拿了干净巾子伺候徐玥。谷雨则跪下来擦徐玥裙子上的泥点。 “大嫂子用过饭了吗?若用过了,就随我一同过去!”徐玥在屋子里转着圈,扯着傅锦仪的衣袖仰头道:“哎,今日我本是十拿九稳的,不过……不过尚府里有个行七的妹妹,倒是厉害地很,比了两圈与我不相上下……就剩她的镯子我没赢回来了,大嫂子,我可不能输给她,你得帮我呀!” 傅锦仪被她扯得头都晕了。 她其实是没有用午膳的——林氏跪拜礼佛的规矩重,每到初一中午便不安排午膳。后来傅锦仪被林氏赶了回来,胃里头闹腾了半晌,什么也吃不下去。 “我……这,我还没……”傅锦仪本想说自个儿还没用午膳呢,如此至少能推脱一二。可话到了嘴边,突然就想起今日在神龛中,林氏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要立即动手……不能耽搁。 傅锦仪的眸子一闪。 “二妹妹,我已用了膳,倒是正巧想去前头的园子里赏春呢!”她立即笑道:“只是我笨手笨脚地,踢毽子也没怎么练过,到时候若给你丢了脸,你可不准怪我!” 徐玥的眉头几不可见地动了一下子。 这么快就答应了?她还以为这傅氏要推辞一番…… 如此也好。 “怎么会,大嫂子若是输了算我的,赢了算您自个儿的!”徐玥爽利地道:“快走吧!” “那你容我换一身衣裳。”傅锦仪笑道:“你可等着我!” 说着由丫鬟服侍着进了里间。 谷雨亲手去开箱笼,从那里头找出一件又一件鲜亮的罗裙。而恰巧傻丫鬟柳儿在内室擦洗地板,瞧见了上来帮着找衣裳,笑道:“少奶奶这是要踢毽子去呀?穿这一件短的,不会碍事……” “柳儿,你就别添乱了!”谷雨斥道:“跟你说你也不明白,这哪儿是衣裳的事情……擦你的地去!” 柳儿吓得连忙缩了头,谷雨却又愁眉苦脸地转过身来,朝傅锦仪道:“少奶奶,您,您……您答应她做什么呀!去踢毽子,还是跟着尚府的小姐们一道……谁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傅锦仪的手指一顿。 “是啊,谁都不知她想做什么,我根本就看不透她……而前头的园子里等着我的,还不知是什么龙潭虎穴呢。”她轻缓地道,旋即却是一笑,看向谷雨:“你别担心。越是这样,我越要瞧清楚,她到底卖的什么药!快,把方才柳儿挑的那一件拿来吧,踢毽子倒是正合适。” 谷雨一怔,低声道:“少奶奶有了准备?” 傅锦仪目色冷凝,顿了一顿,拉过谷雨的臂膀在她耳边低低沉吟一语。 谷雨听得一惊。 “少奶奶,您,您……”谷雨的脸色都发白了:“您这样太冒险了,容姑娘根本就查不出来那盒东西里到底有什么蹊跷,您竟然就这么……万一中了圈套……” “放心,只有这样,才是唯一的办法。”傅锦仪冷声笑了,道:“今日之事非同小可,你将花朝叫过来,贴身服侍我!孙嫂子和七夕两人,都守在我的屋子里,一步也不准离开!” 谷雨听得心神震颤。 很快,她领命退了下去,用袖子掩饰住颤抖的手指,随意唤了一个小丫鬟吩咐她去叫人来。 屋子里的傅锦仪静静地拔下头上的金簪,换上干练爽利的青丝绾发带,对着铜镜轻轻抿了抿唇。 不能坐以待毙的话……再怎么也要动起来。动起来,才能知道真相。而不动,加上不知情……一定会死得更快! *** 很快,傅锦仪从里屋撩了帘子出来。 一身月白色菱绡翠纹裙,外罩灰鼠皮小袄,发髻用一根青丝牢牢系在脑后,上头插着方从院前折下来的海棠花儿。虽然是嫁人的媳妇了,这身装束却和年幼的女孩子没什么两样。傅锦仪看着徐玥轻笑道:“咱们走吧!” 徐玥盯着她的面孔,只觉着呆了一瞬——这大少奶奶,倒真有几分花容月貌,也难怪徐策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转眼间,傅锦仪已经扯着她的手往外走:“我在娘家时,祖母看管甚严,可不准我这般胡闹。倒是不成想,徐家有你这么个灵慧的妹妹……” 徐玥微愣之间,连忙提起自己的裙子,后头一大群丫鬟婆子们慌张地跟上去。 众位小姐们玩闹的地方,就在距离二门极近的前园。 这园子和前头国公爷的房连在一块儿。原本是一个大园子,被徐家买下之后,从中央隔断成了二门。 这样的园子自然不如后头太夫人住的芙蕖园,也不如傅锦仪住的明园。只是这园子里旁的没有,杏树和梨树种得漫山遍野,活像个京郊的果树庄子。这果树瞧着不起眼,然而在春光里头,杏花梨花漫山遍野,倒别有一番景致。 前头传来女孩子们的笑闹声。 傅锦仪和徐玥两人远远地走近了。 今日是工部尚府里来的乃是嫡出的五小姐和七小姐。工部尚刘家,是二奶奶的娘家,也是大秦朝里数得上的名门望族了。两家交好,刘家的小姐们被邀请来徐家做客,是很常见的事情。 而更凑巧的是,这刘家和傅家还有几分渊源。当初谢氏为傅嘉仪找的好亲事,可不就是刘家的嫡幼子,只是那时候人家可瞧不上傅家,谢氏上蹿下跳地想要高攀,倒闹了些笑话…… 或许正是因为这一点,对于出身傅家的傅锦仪,二奶奶才更添了一重鄙夷。 “是和穆县主过来了!”女孩子们远远瞧见了徐玥两人,都迎上来。只是走近了却看见傅锦仪也在旁侧。 刘家的两位小姐没见过傅锦仪,正茫然地看着她。 徐玥连忙笑着道:“这就是我那新嫂子呢,我先前和你们说起过,我这位嫂子模样漂亮地很!” 原来这就是徐家的新媳妇? 刘家的两个小姐脸上就带了客套的笑,都给傅锦仪行礼。徐家这边的五小姐和六小姐两人也福了身子。 纵然得不到徐家的承认,傅锦仪长房长媳的地位是不可改变的,后头又会有二品诰命的敕封下来。大家互相见过,刘家的五小姐道:“从前可是没见过这位奶奶的,否则生得这般模样,我们怎可能不认识!” 刘五小姐这话听着似是好话,细究起来却不大对头。 从前没见过……可不就是指她门第不高,不曾在刘家、徐家、陈家等一流的名门望族圈子里头露脸么! 傅锦仪轻巧地看了刘五小姐一眼,面容平静。 “这位刘小姐说话太客气了。”傅锦仪微笑道:“不知是刘家哪一位小姐,我在宫中倒也不曾见过呢。” 刘家五小姐那张脸当场就是一抽。 旋即一股子怒意升了上来,却又无从发泄——这徐大奶奶仗着自个儿受太后、皇后和太子妃三位殿下的赏识,的确时常出入宫廷,如此自己倒是比不上了。这真是…… “我是刘家行五的姑娘,徐大奶奶日后可就记住了。”刘五小姐咬牙回道。 “哦,是五小姐呀。那这一位想必就是七小姐了?”傅锦仪不愿和五小姐多做纠缠,转首朝另一位刘小姐道:“方才二妹妹和我提起来,说你可是身怀绝技的。待会子比起来,可万万给我留点情面吧!” 大家忙都笑了。七小姐抿唇道:“原来徐大奶奶是和穆县主请过来的救兵呢,我还当什么呢!徐大奶奶竟也喜欢踢毽子?” 终于说到了毽子上头,四周压抑的气氛这才渐渐松快起来。 眼前的七小姐,身量瘦弱,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她穿着一身短衫,裙子还是骑马装,倒是专程来踢毽子的。 刘家的小姐们大多嫁出去了,留下来的嫡出小姐只有这两位了。五小姐和徐玥一般年纪,却还没有许配人家。七小姐更小,连相看都不曾。 凡是闺中没订婚的小姐,日子总要更轻松些,订了婚事的谁又敢日日跑到别家府邸里胡闹。而徐家这边,除了徐玥一个不顾忌规矩,其他两位五小姐和六小姐也都没有订婚。 “不瞒你说,我如你一般大的时候,也爱玩这些。”傅锦仪笑着拉着七小姐的手:“冬日里,我喜欢在雪地里捉兔子。夏日里,我喜欢划着船在荷塘里捉鸭子。春日、秋日,自然是放风筝、打秋千了。” 比起令人捉摸不透的徐玥,这位刘家七小姐倒是个货真价实的单纯小女孩。 她年纪也小,自幼调皮捣蛋,女红从来学不好,踢毽子却无师自通。她听傅锦仪这样说,立即灿烂地笑起来道:“原来徐家大奶奶这样的人物,竟也曾和我一样……哎,我娘还总是为着个毽子、麻雀、知了、蛤蟆的东西揍我,还说我没个大家闺秀的气度,让我和国公府中的奶奶们好生学学。如今见了大奶奶,回头我可再不怕我娘了!” 众人都哄笑起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七十一章:毽子风波(中)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不过几句话,七小姐已经对傅锦仪生出了好感,笑嘻嘻地去拉她的胳膊。刘家五小姐疼爱自己的亲妹妹,见傅锦仪能哄她开心,便也不敢再找茬。 “瑾儿,方才我们胜负未分,这回我可要好生和你比一场!”徐玥抓了毽子,朝刘七小姐笑道:“谁先来?” 七小姐刘瑾儿上前将毽子夺了过来。 “我先来!”她轻哼一声:“你搬了救兵又如何,且看着我如何赢你!”说着将毽子抛向空中。 毽子如绚烂的彩球一般飞扬起来。等落下来的时候,刘瑾儿猛地跳起,右脚勾着毽子绾了个花儿,又稳稳当当落在了左脚上。四周女孩子们都拍手叫好起来。 梨花树间传遍了女孩子们的笑闹声。 徐玥虽不知是藏了什么心思,这刘瑾儿却是真心来踢毽子的。这一回也是她的运气额外好,踢了一百多个,还挑衅一般地在空里翻花儿,毽子都不曾落下来。 徐玥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 “嫂子!”徐玥拽着傅锦仪的袖子道:“都……都一百五十个了!我很少能踢那么多的,一不小心就能掉下来,我,我不行啊……嫂子,我可指望着你了!你帮我赢她!” 傅锦仪被她歪缠的没法子,只好道:“那你可要记得先前的话——输了不准怪我!” “哎呀不怪你不怪你!”徐玥道:“快点啊。” 徐玥身后的丫鬟将毽子抛给了傅锦仪。 傅锦仪忙抬脚一勾,轻巧接住了,随后踢腿抛向空中。 徐玥的眼睛顿时亮了:“嫂子嫂子,你真棒!我就知道你是个会的!” 傅锦仪朝她嘻嘻一笑,两腿一左一右地踢起来。傅锦仪可没刘瑾儿那么些花样,她的毽子从来飞不高,却接得更稳、踢得更快。四周报数的丫鬟都看傻了眼,不一会儿,傅锦仪也踢到了一百五十下。和刘瑾儿不同,她的动作简直稳当地如行云流水,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外,连上身都不曾晃动一下子。 踢毽子,能翻花儿是个本事,能稳稳当当地一直踢下去却是个基本功。 若是一直这么下去,大家很轻易就能推测结果——从不出错的傅锦仪一定会赢,而时不时就会经历一次惊险的刘瑾儿却迟早会掉下来! 周围人都尖叫着喝彩,惊道:“没想到咱们新进门的大少奶奶竟有这等绝技!”“是呀是呀,看着温温柔柔的人物,竟还会玩这个!” 在大家的欢呼声中,傅锦仪脸上显出了得意的神色。她一边踢,一边朝徐玥道:“我年幼时也练过毽子。不过我太蠢笨,学不会那些花儿,干脆就老老实实地踢。练得久了,反倒比旁人都扎实。” 徐玥此时何止是兴奋,她满脸都是潮红,不知从哪儿折了一捧海棠花一边挥舞一边大叫:“嫂子真棒,嫂子真棒!哈哈,赢啦赢啦,她的镯子是我的啦……” 眼看傅锦仪要赢,那刘瑾儿可急红了眼。这踢毽子比的是数量,可不是什么翻花儿,此时她自然顾不得卖弄翻花的手艺了,也跟着一板一眼踢起来。然而这样的踢法她可不如傅锦仪,兼之又心急,在踢到二百多下的时候竟身子一晃,毽子斜着往外飞了出去。 “啊呀……”刘瑾儿大惊失色,慌乱地扑上去要将毽子勾回来。这一勾不要紧,脚下一滑,整个人都摔了出去。 “七小姐,七小姐!”大家见她竟然摔了,都吓得连忙奔过来。傅锦仪更是停了脚上的毽子,冲上去扶了七小姐道:“可没事儿吧?” “不就是踢个毽子,你怎么还摔着了呢!”徐玥也惶恐地凑上来了,刘瑾儿这一下子可真摔得不轻,手肘都蹭破了。 刘瑾儿坐在地上,大家都围过来瞧她。她既疼得厉害,又想到方才自己才踢了两百个,那边傅锦仪速度极快,已经到了三百了……输了毽子还摔伤,连镯子都要被徐玥抢去了。如此一想,刘瑾儿嘴一扁,哭了起来。 这一哭,可把女孩子们吓住了。 在场的都是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没个长辈主事,把前来做客的客人整哭了可真是太糟糕了。徐玥哪里顾得上输赢,连忙哄她道:“别哭了,别哭了啊!我不要你的镯子了好不好?” “呜呜呜呜……我输啦!”刘瑾儿嚎啕着。 四周众人都扶额叹息。 “瑾儿妹妹别哭啦,我们都不如你,我们都没哭呢……”徐家庶出的五小姐和六小姐一块儿围上来了。同为庶出,徐玥可是国公爷最疼爱的女儿,又是和穆县主,她们两个又算什么东西?不过是徐玥身后跟着的丫鬟罢了……这种时候,她们也只能拼命奉承刘瑾儿。 五小姐和六小姐都殷勤地上去搀扶刘瑾儿,五小姐拿着自己的手帕去裹刘瑾儿的伤。徐玥则吩咐下人们道:“赶紧请医女过来瞧瞧啊!” 徐家人都哄着刘瑾儿,刘家的五小姐刘珊儿反倒不好意思了。她扯着自家妹妹道:“胡闹什么,不过摔了一跤,又给你哭上了!这可是在别人家里!” 刘瑾儿就是个活脱脱的孩子,众人哄着劝着,也就好了。关键最后她的对手傅锦仪都上来了,亲手将她拉过来揽在怀里道:“瑾儿妹妹输了吗?我怎么不觉得,妹妹别忘了我可是已经及笄的人了,妹妹今年才十一岁吧?” 刘瑾儿委屈地看着傅锦仪:“我,我比不过你……” “哎,这有什么,我比你大四岁呀!”傅锦仪笑道:“我忘了告诉你,我十一岁的时候才刚学踢毽子呢!” 刘瑾儿听到这儿才愣了。她抽搭了两声,讷讷道:“这,这……说的是呀!我,我比你小那么多呢……” “那不就是了?我现在十五岁才能够踢三百个,等你十五岁了,怕是比我好得多。”傅锦仪拍拍刘瑾儿的肩膀。 刘瑾儿双手一抹脸,终于觉得自己似乎不该哭。 大家都松一口气,几个小姐们团团围着她,七嘴八舌地宽慰。那徐家五小姐是个能说会道的,难听尖刻的话一箩筐,哄人的话也不少。她挽着刘瑾儿的手臂笑道:“比起数数儿,我可更喜欢看你翻花,大嫂子可不会翻花呀!你是跟谁学的呀,我私底下也练过,根本就练不成……你可一定要教给我……” 这样一番话,刘瑾儿立即破涕为笑了,又开始吹嘘其自己翻花儿的技巧。 女孩子们都挤在一块儿搀扶刘瑾儿,在场所有的人也都为能够顺利哄好刘瑾儿感到高兴。正当大家挤成一团说笑时,却没有人注意到身后的傅锦仪。 傅锦仪正挽着刘瑾儿的左手,和自己的贴身丫鬟花朝,并徐家五小姐徐芸三人挨在一块儿。徐芸只顾着讨好刘瑾儿,全然不曾发现,在这一瞬间的时光里,自己的身上似乎被动了手脚。 而等徐瑾儿被大家扶进了边上的凉亭里头坐着,徐芸抽身出来时,自然也没有看到——身后的傅锦仪和丫鬟花朝对视一眼,两人的唇角皆勾起了一抹清冷的笑意。 春意融融的欢声笑语中,傅锦仪冷冽的目光随意在五小姐徐芸身上刮过,心内冷笑:徐玥太过精明不容易下手,倒是你,正是个合适的探路石呢。 *** 刘瑾儿的摔伤并未引起大的波澜。 她摔得狠,但年纪小身体灵活,不过蹭破一层皮。等徐玥大呼小叫地请来了府里养着的医女,便也只是随意敷了些膏药。 而刘瑾儿又是小孩儿心性,在徐玥领着姐妹们舍了毽子、开始放风筝之后,转眼就将不愉快抛之脑后。 风筝这玩意儿又不用比赛,就少了很多争端了。恰巧今日晴空万里,风也大,大家五彩斑斓的风筝都飞上了极高的苍穹,众人兴奋地跑着跳着。 不知不觉间,日头都开始西斜了。 徐玥面上不谙世事,实则是个周全的,早安排了刘家的两位小姐在自己的住处摆膳,还请了唱曲的歌女助兴。正当徐玥招呼大家收了风筝一同去用膳时,梨花深处有一个管事媳妇急匆匆地跑过来了,禀道:“大少奶奶,二小姐!宫里头来人了!” 宫里人? 大家对视一眼,倒没有多么惊——徐家和刘家这样的门户,接宫中的恩旨乃是常事了,可不会如小门小户那样战战兢兢。唯有那徐玥眼睛一亮,道:“这个时候来了人?如今徐家唯有大房办了喜事,莫不是宫中的主子们来给我这新进门的嫂嫂贺喜来了?” 按着惯例,徐家这样的皇亲国戚,但凡有了喜事宫里也都会赏赐的。更遑论是嫁娶这样的大事,诰命夫人的敕封是一定要下来的。 “大嫂子,快过去吧!”徐玥拉起傅锦仪的手,又和其余的姐妹道:“咱们都过去瞧瞧,若真是赏赐,也好沾一沾大嫂的喜气。” 徐家这几个庶出小姐,不论内里对大房如何排挤,在外人面前可不会出丑。五小姐徐芸、六小姐徐茹两人都笑着跟上来,五小姐还对刘家三小姐道:“我家这位大嫂子可是太后、皇后殿下赏识的人物,从前也是封了县主的。也不知这回会赏些什么下来!” 众人一路笑着前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七十二章:毽子风波(下)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这回过来办差的不是女官,而是太监,因此他们没进二门。几位小姐们由管事媳妇们伺候着过了二门,便瞧见外头立着两位身着紫红色孔雀翎尨服的宦官,并十来位藏青色衣衫的宫女。 面前的青石板地面上还放着三口镶金雕海棠花的赤红色箱子。 一看这架势,显然是送赏无疑了,徐玥拍手笑道:“你们瞧,我猜对了吧!”说着又朝那两位衣衫体面的公公道:“王公公,安公公,这是送的什么东西啊?竟劳得你们二位大驾!” 两位刘家小姐对宫里人本不陌生。然而听徐玥张口和两个公公攀谈,面上都惊讶起来。 果然徐家这样的门第不是刘家能比的……纵然自己的父亲是二品大员,逢年过节都会进宫拜见,却不如徐玥这样皇后娘娘的亲侄女来得尊贵。徐玥年幼时还是公主伴读,又是京城第一望族中最高贵的小姐,这简直就是半个公主了! 和这两位公公相熟,也是极正常的事情了。 几位小姐们眼中都露出艳羡的神色。 果然,两个宦官瞧见徐玥,都笑着拱手道:“和穆县主安好。县主前日进献给皇后娘娘的安枕暖玉,娘娘用着极好,夜里头疼的毛病轻了许多。娘娘还说了下回您进宫去好好生赏赐您呢!” 王公公和安公公都是皇后身边的太监总管,在凤坤宫的地位仅次于大长秋大人,是皇后的心腹。 徐玥听得皇后提及自己,面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两位公公今日来怕不是为着我吧?”她笑道:“这么多的赏赐,应是给我这新进门的嫂子的吧?” “和穆县主所言不错,我们两个是特意奉了皇后娘娘的懿旨,前来给指挥使大将军和大少奶奶送赏的。”王公公上前又对傅锦仪行一礼,道:“荣安县主,接赏吧。” 傅锦仪忙跪下来,后头徐玥几个也一同跪下。王公公从袖中取出一卷赤红色锦缎,展开了念道:“奉皇后娘娘懿旨,特赏赐徐家长媳傅氏明月滚边蜀锦六匹,胭脂簪花湘绣十匹,玲珑双面苏绣十匹,蓝田玉烧蓝翡翠孔雀簪一对,九孔吐蕃天珠两匣,南海东珠手钏一对……” 纵然知道嫁入徐家会得到皇室的赏礼,这王公公念出来的东西仍是让傅锦仪吃了一惊。如今宫廷不比前朝奢靡,轻易不会赏赐贵重的财物,皇后对她倒是出手大方。湘绣、苏绣倒不常见,那蜀锦却是只供皇家,傅家是从未用过的;旁的东珠之类自然珍贵,但最贵重的当属那吐蕃九孔天珠…… 其余的姐妹们也纷纷惊愕地看着傅锦仪。 等王公公念完,傅锦仪连忙磕头谢恩。 边上安公公笑道:“荣安县主深受皇后娘娘和太子妃殿下赏识,皇后娘娘今日还念叨您来着,说起了下月要给您封诰命,吩咐了底下人好生打点敕封礼呢。” 安公公这话让傅锦仪都心生不安了,连忙伏地道:“荣安何德何能有皇后娘娘如此爱重,心内实在惶恐。” 安公公和王公公两人都笑着恭贺。 四周女孩子们脸上的惊愕更甚——听着两位公公所言,这傅锦仪竟然比徐玥更得皇后娘娘的赏识? 徐玥可是皇后的亲侄女,又自幼进宫,算是皇后的半个女儿了…… 众人一时间神色复杂起来。而徐玥一张面孔上更是泛起了青白色。 这群养在深闺的娇小姐们当然不可能知道——在去年的那场最大的灾祸中,傅锦仪和太子妃两人被关进宗人府,同甘苦共患难,最后还是傅锦仪舍命服毒陷害豫王,这才有了后来的翻身。只是,这种事是太子党里头最大的秘密,即便徐玥是徐家的贵女,也是不可能得知的。 后来傅锦仪和太子妃被接出了宗人府,皇后便重重赏赐了傅家,将傅守仁擢升为二品尚,并赐了伯爵。除此之外,皇后也想单独封赏傅锦仪,无奈局势紧张,又怕豫王借机反攻,便只好罢了。 “荣安县主快请起。”王公公恭敬道:“不光是皇后娘娘送赏,太子妃殿下也托奴才带了几样精巧的礼物,说是要给荣安县主添妆奁的。县主瞧瞧可喜欢?” 便又从后头上来两个宫女,手中各捧着一银盘,里头分别盛着几样极为别致的饰物。 一对镶金莲花鸽血玉镯子,一只冰种翡翠花樽,一盒十二枝形貌各异的玛瑙雕花玉簪。东西虽不如皇后所赠的天珠等物贵重,却胜在颜色鲜艳,雕工特,倒是有趣。 傅锦仪拿起一只鸽血玉的镯子笑道:“这血玉渗进白玉里头,本就色彩惊艳,偏巧还是个莲花的形貌,实在是难得了。”又看了十二枝玉簪,道:“水仙、玫瑰、海棠、茉莉……十二样花色栩栩如生,也不知是哪来的巧心思。” 说着又跪地谢太子妃恩典,顺道问了太子妃殿下胎像如何。 两位公公笑道:“太子妃殿下大难不死有了后福,如今倒是胎像安稳,还说了过几日芙蓉花开,要请县主去东宫赏花。” 傅锦仪忙应道:“那我可一定要去的。” 徐玥的脸颊都开始抽搐了。 她是真不明白,自己是皇后娘娘的侄女,这傅锦仪不过是个寻常官家的女儿……不单皇后恩赏厚爱,太子妃也对她青眼有加! 徐玥手里的帕子越发地缠紧了,只是下一瞬,她的手指却顿住了,唇角露出一抹几不可见的嘲讽。 呵,你现在是很得意……不过你很快就会坠入深渊的。 徐玥轻笑着,上前一手拉了傅锦仪,道:“嫂嫂,皇后娘娘和太子妃殿下厚爱于您,这两位公公本是凤坤宫管事,今日还亲自前来送赏。您也该好生谢过两位公公吧?” 说着拉傅锦仪近前。 在被徐玥拉住的瞬间,傅锦仪的脑子骤然清明了些。 “二妹妹说得极是。”她灿然笑道,并未推脱,而是立即从身后花朝手里拿过一只盛满了金锞子的香囊,亲自上前道:“两位公公辛苦奔波,这一点子茶钱,还请公公收下吧。” 给宦官人家送赏定是会得茶钱的,这也是惯例了。两个公公也不推辞,王公公上来接了赏笑道:“多谢荣安县主。” 傅锦仪点头微笑。 只是正在王公公要行礼退下时,他面上却是一动,又抬头道:“荣安县主今日用的熏香有些特,似乎是宫内的贡品吧?奴才们今日过来送赏,倒不知此前还有旁人来送。莫不是其余贵主儿的赏赐?荣安县主当真是皇室的红人,奴才再次恭喜县主。” 王公公这话本是恭维之意,徐家众人听着倒是愣了。 “王公公,您这是什么意思?”徐玥抢先发问道:“我大嫂自出嫁后,今日还是头一回得宫内的赏赐呢,此前倒是没有人来送过的。” “哦?”王公公疑惑道:“不曾有旁人送赏么?不过,这荣安县主衣裳上头的熏香,闻着可不是寻常的香料,似乎是一种珍贵的贡物……” 王公公话未说完,后头刘瑾儿却笑了起来:“我知道,我知道!我们刘家祖上可是西域的使臣,曾为两邦运送香料,后来承袭下来,如今我三叔伯更是专程为皇室进贡西域香料的皇商。大嫂子今日这熏香,我一闻就知道,这可是大月国进贡的,名唤沉云香。是说这香料呀,香气馥郁经久不散,连天上的云朵都会因香气的吸引,为它沉落下来呢。” “哎哟,刘家小姐见多识广,奴才当真不如。”王公公是宫里的人精,奉承恭维是看家本领,连忙又对着刘瑾儿作揖道:“奴才常年在宫中服侍,对这些个珍贵的名品也算有些见识。但到底不是制香的世家,只是闻着这香气袭人似乎不是凡品,哪里又能分辨出到底是什么。” 刘瑾儿嘻嘻笑道:“那是,我们刘家人不好美玉、不好绸缎,唯独钟爱香料。我们这些女孩子们,自幼都是学制香的。” 刘瑾儿只顾着卖弄,旁边站着的徐玥面上却浮起了一种莫名的得意。 “哎呀呀,瑾儿妹妹原来还有这等能耐!”徐玥拉起刘瑾儿的手赞叹道:“你能分辨出这香料的来历,我倒是恰好知道它的讲究。你出了风头,我可不能落了下乘。” 说着清了清嗓子道:“这沉云香,用料金贵,数年难得一匣。因着香气独特又有安神的效,自然供不应求。宫内有制,唯有郡主、郡王以上的品级才能享用,即便是这样,那些不得宠的亲王们也常常是捞不着的。” 徐玥这话一出,在场的女孩子们脸色都变了。 刘瑾儿年纪小不懂事,未反应过来,还被徐玥再次激起了好胜心。刚要开口,倒是她身边的五小姐徐珊儿连忙扯了她一把。 而说话的徐玥后知后觉,半晌才倒抽一口冷气道:“哎哟!这,这真是沉云香?咱们徐家不过是国公府邸,我与大嫂子也只是得封了一品县主……” 说着,脸上已经惶恐地渗出冷汗,朝傅锦仪道:“大嫂子,这,这香料您是如何得来?这这,这可是僭越之罪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七十三章:终于爆发的香料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僭越? 傅锦仪唇角冷冷一勾。 果然呢,她还当徐玥这般好心,会送一盒子名贵的香料给她,原来竟是在这儿等着呢! 沉云香的特点,就是香气浓郁经久不散,且极易渗透。那一匣子香料虽然被傅锦仪束之高阁,然而先前因着怀疑里头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她是亲手打开并交由小蓉查验的……就是在那个时候,她身上带了香。 徐玥显然料事如神……她知道自己会打开查验! 一盒子香料,里头没有掺杂任何伤身的药材,怎么查都查不出蹊跷。自然,这香料本身是没有问题的,问题却出在…… 这压根就不是什么暹罗国的嘉兰香,而是大月国沉云香啊! 宫里头,尊卑分明。什么样的身份用什么东西,都是有定数的。 从赠送香料,到特意拉她出来踢毽子,还事先邀请刘家的两位小姐过来玩乐,最后偏巧遇上了宫中送赏赐的公公…… 王公公、安公公都是宫中的老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只要傅锦仪近身,他们必定能发现傅锦仪身上的熏香不一般。而刘家姐妹却恰巧都喜欢制香,王公公无法从气味上分辨出傅锦仪究竟用了什么香,刘家姐妹却能。 所有的巧合,都是算计好了的。 傅锦仪一动不动地站着,徐玥却惶恐万分,扯着她的袖子道:“大嫂子,大嫂子!你快告诉我们,你身上的香料一定是太后娘娘或者皇后娘娘的赏赐吧?!若是上头破例恩赐,倒是能用的,也算不上僭越了。对了!宫内的赏赐都会有记档,咱们去查一查就知道了!” 说着又朝两位公公道:“公公,我们家大嫂子可是最本分规矩的人,怎可能犯下糊涂错呢!这僭越之罪,重则杖责四十打断两条腿,轻则也要褫夺敕封的,大嫂子也是封了县主的人,怎能不知这里头的厉害!您放心,回头您就去瞧瞧记档,我大嫂身上的熏香一定是哪位主子的赏赐!” 徐玥既惶恐,却还竭力维护傅锦仪,看在旁人眼里倒是一番姑嫂情深了。然而唯有傅锦仪知道,宫中的记档上,怎可能会有赏赐给她沉月香的记录! 王公公、安公公是皇后身边的管事。这件事情他们发现了,必定不会坐视不理,任由旁人在皇后眼皮子底下犯错!到时候捅到了皇后跟前…… 有邱皇贵妃和昭娇公主的先例在前,皇后可是最恨不守规矩、逾越礼法之人! “哟,和穆县主说得极是,我们两个回头查一查,便明白了!”王公公笑着拱手,转身就要退下。 就在这时候,身后傅锦仪猛地唤住了他。 “王公公,安公公!”她叫道:“还请留步。” 两个公公都停下来看着她。傅锦仪则笑道:“方才瑾儿妹妹和我家二妹妹说的这些,我倒是听不懂了。什么沉云香啊?” 身边徐玥忍不住撇了撇嘴。 以为打死不认就能躲过一劫?笑话! “大嫂子,您,您不知道这件事?”徐玥道:“这肯定是先前有贵人赏赐了你,你身上熏香的味道就是沉月香无疑……刘家的两位小姐自幼学香,这事儿是定不会弄错的。哦对了!兴许还真是弄错了,不如现在咱们就跟着两位公公进宫去,也请宫中的医女查验一番,也好早些还大嫂一个清白,免得让人污了大嫂的名声!” 傅锦仪心内冷笑。 都到了这一步,徐玥如何能放过她?她身上穿着的衣裳上的熏香是绝跑不了的,徐玥不会给她换衣裳的机会,而若她想要狡辩,当场便会被带进宫中请医女查证!说是替自己洗脱罪名,实则便是让她自投罗! 僭越之罪……宫里头是不允许犯这样的错误的。她仗着从前立过功或许能够开一面,但也绝不会被轻轻放过。至少,她会背上无视宫禁、不识礼教的名声! “二妹妹这般为我着想,我可真是感动。”傅锦仪笑看着徐玥道:“我不如刘家姐妹博学,倒是不知什么是沉云香。只是……说起这独特的香气,我闻着咱们几位姐妹身上,似乎都是这个味儿啊?” 徐玥一愣。 “二妹妹,不信你闻闻你自个儿的袖子。”傅锦仪轻笑:“我无法分辨这是什么香,但平日里咱们用的不过是檀香、鳄梨香、宁神香一类,今日这香气,可和往日都不同。” 徐玥突地一惊,连忙抬起自个儿的袖子。这一闻,她的脸色就变了。 “哎哟,我身上也有呢!”刘瑾儿不顾自家姐姐的拉扯,脱口而出道:“只是我身上的香气极浅,不如徐大奶奶身上的浓郁,我方才还不曾注意。五姐儿、六姐儿,你们身上有没有……” 话未说完,刘瑾儿却又“哎呀”一声。 “五姐儿,你,你这身上的香气可是太浓了!我和你说,香料不是这样用的,你每日在衣裳上头熏一点点就可以了,用得多了反而不美……”刘瑾儿可没徐玥等人一肚子花花肠子,她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当场扯起了徐五小姐徐芸的袖子道:“你瞧你,用了多少啊!这满身都是,简直快把蝴蝶都招过来了!” 她说着,众人都忍不住朝徐芸看去。 徐芸顿时不知所措起来。她抬起自己的袖子一闻,脸上猛然变色——自个儿身上哪来这么浓的香! “我看,八成是五妹妹身上带了香,咱们几个便都沾染上了。”傅锦仪看着徐芸道:“五妹妹,你这香,该不会是沉云香吧?” 徐芸也不是个蠢的,这会儿已经隐隐有一种不安的预感。她慌张摆手道:“不不,什么香,我今日压根就没熏香……” 话说到一半,边上站着的丫鬟花朝却猛地撞了她一下子,再回首,徐芸腰间挂着的香囊就掉在了地上。 “五小姐,奴婢不是故意的……”花朝跪地请罪,傅锦仪却立即上前将那香囊捡了起来。 “原来是这里头的香气,我还怪,我这身上何时沾了香?”傅锦仪轻笑着:“方才咱们几个一块儿玩了这么久,怪不得人人都沾上了。只是刘家小姐说得对,香不是这样用的,就算要带香囊也是和各类花粉香草混合,哪有整个儿装上香粉的。怕是五妹妹第一回用宫中的香料,不懂得这些。” 傅锦仪说得轻松,那徐芸可是慌得不知所措了,争辩道:“我没有,沉月香不是我的,我,我也不知我怎会带了这么个香囊……” “好了,别说了。”傅锦仪转过身来,面上的神色已经严厉起来。命令道:“花朝,你把香囊送给两位公公,将这东西带进宫里去查查吧。这沉云香啊,我是真不懂得,今日听二妹妹一提才知道这里头的讲究。若咱们徐家真有人胆敢扰乱尊卑、僭越用度,我作为徐家的长房长媳,万不能坐视不理。” 傅锦仪这一番话可是掷地有声了。 而四周所有的姐妹们都说不出话来。 的确,徐家上下都厌恶大房。但傅锦仪长房长媳的身份,是不可否认的! 就譬如现在……纵然徐玥如何得宠,都改变不了她是个庶女的事实!在嫡长媳面前,庶女就是个笑话! 徐玥怔怔地看着威仪而从容的傅锦仪。 “好在今日来的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两位总管,若是旁人,怕是咱们整个徐家都要被牵连上啊!”傅锦仪端起了十足的长嫂架子,朝着身后女孩子们训斥道:“五妹妹,若真是你犯了错,早些认了,皇后娘娘是你的姑母,念着情分也不会重罚你的。几位妹妹今日也都记好了,徐家是勋贵,是皇亲国戚,如今时局动荡,不犯错都有那么些人盯着咱们家里,怎还敢给人递把柄?多少人可就等着抓咱们的漏洞呢!作为徐家的女儿,可万万不能犯糊涂啊!” 这冠冕堂皇的话,更是说得大家哑口无言。 还是两个公公上来接了香囊,王公公笑道:“荣安县主说得极是,唉,咱们皇后娘娘此前也多番嘱咐,说如今朝堂上……徐家可要万分小心才是!今日既然发生了这样的事儿,也不好瞒着。等奴才们查明了香囊里的东西,再去查查宫廷的记档,便和皇后娘娘禀报。” 傅锦仪点点头道:“是这个理。幸好今日是两位公公过来,徐家是皇后娘娘的母族,自己家里犯了错,关起门来教训就是。若是犯在外人手里,还不知会如何呢!” 两个公公客套一番,便捧着香囊转身走了。而傅锦仪的身后,猛地传来了五小姐徐芸惊恐万状的哭喊。 “不是我,不是我啊!我不知道这香囊是怎么回事……” 徐芸崩溃大哭,而徐玥也再也把持不住了。她脸上铁青,用一种不可置信而又愤怒异常的目光看着傅锦仪。 “二妹妹,五妹妹,你们……”傅锦仪冷眼瞧着,冷哼一声:“五妹妹,这事儿还是先禀报父亲和祖母吧,毕竟是违反宫规的大事。再则皇后娘娘一贯严厉,若是知道了你的错处,怕是会好生给你个教训。至于二妹妹……” 傅锦仪说着,抿唇一笑:“二妹妹昨日送我的嘉兰香料倒是不俗,虽比不得沉云香馥郁香甜,却清冽幽静,正是我喜欢的。二妹妹待我的好,我定会牢牢记住,日后也不会忘了报答。” 说罢,也不理会徐玥青白的脸色,甩袖道:“我明日还要早起回娘家叩拜,这就先回了。” 傅锦仪拂袖而去,徐玥在身后瞧着,竟一口气上不来,眩晕地扶住了额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七十四章:给我这么多钱干嘛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你说,徐玥她这么快就动手了?就是先前送你的那个匣子整出来的事儿吧?” 明园的正房里,徐策伸手将刚脱下来的铠甲递到傅锦仪手中,横眉问道。 “将军,您,您知道这件事?”傅锦仪有些惊讶。 “我本也没有心思去查,只是一听说徐玥给你送了东西,我不得不警觉。”徐策将头发散下来,身边的长随绞了帕子伺候他擦脸:“你身边的医女连周御医都请动了,到底没有发现,我就怀疑有别的可能,便让几个心腹盯着。只是想不到,她竟这么快对你发难!” 说着,徐策目光中露出狠戾的锋芒。 “这本是后宅里的事儿,让爷们来费心,却是我的不对。”傅锦仪可不愿徐策插手这些,朝堂的纷争还不够他操劳的么?自己身为正室不能为他分忧也就罢了,又怎能给他添麻烦。 想着这些,又连忙道:“您放心,这不是没事了么。我今日也被逼的没法子了,若不是我嫁祸了徐芸,我如今也回不来了。” 徐芸身上那香囊,可不就是傅锦仪趁乱给调换了。 傅锦仪也是胆大,明知徐玥送的香粉有问题,还将香粉装在香囊里带了出去。按着婆母林氏的意思,既然查不出来,那就先下手为强! 果然事情的真相没有让她失望。徐芸,就是她的替死鬼。 徐策凝眉看她一眼,笑道:“我徐策喜欢的女人,自然不会是个草包,否则,我可不敢娶你进徐家的门。” 傅锦仪手一抖,脸上又飞红了起来。 “傅锦仪,日后还是小心为上。有什么不明白的,早些和我说,我也有个准备。”徐策嘱咐了两句,道:“至于徐芸……她可不是什么无辜之辈,今日受这些教训,也是应该的。” 徐策并没有忘记,庶出的徐芸虽然身份低微,却胆敢依仗着徐玥的势力,尖酸刻薄地侮辱自己和母亲。在她嘴里,林氏是贱妇、荡妇,年幼的他也是个野种…… 更遑论徐芸这些年跟着徐玥做下了那么多事情。 傅锦仪不说话了,而外头很快传来丫鬟婆子们四处搜查的吵闹声。 “这边,还有这边,都进去翻一翻!”领头的嬷嬷大声道:“所有的地方都要搜个遍,看看还有没有旁的越矩的东西!” 她们搜的是徐芸的闺房。 五小姐徐芸虽是庶出,却跟着徐玥得了好处,一直住在徐玥后头的院子。国公爷还有两个年幼的庶女,二房也有几个庶女,她们都一起住在偏僻的梅林。 她们的住处就在挨着明园的西侧,唤做半月居。 徐芸的香囊送进宫里后,立即请了医女来看,一瞧果然是沉云香。 傅锦仪这样的身份用沉云香都是罪过,何况是一个庶女。如今局势又紧,若是让旁人知道了徐家的人无礼僭越,会不会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最后闹成一个“徐家野心颇大”? 皇后自然动怒,封了众人的口之后,传话回徐家命令国公爷严加管教。国公爷知道后,回来就火冒三丈,当场把徐芸关进了祠堂,说是等两日就赶出府去送到庄子上思过;连着还痛骂了其生母王姨娘一顿,把她一块儿禁足了。随后,太夫人又传了话下来,命人把徐芸的住处搜个底朝天,看她还有没有旁的不该有的东西。 徐芸自幼不得宠,如今落了罪,徐家的奴仆们可没给她留脸。二十多个气势汹汹的粗使婆子拿着棍子闯进去,把徐芸的闺房从里到外挖地三尺。看上眼的首饰财物都给顺走了,拿不走的桌椅家什也给砸了。 不过,搜了半晌也没找着另外的东西,如今一群人还在徐芸房中撒野。 这些事儿传到傅锦仪耳朵里,她还真有些后怕。徐家对徐芸的处置虽然不轻,但若是这事儿落到自己头上,她能肯定自己的下场会比徐芸更惨! 太夫人和国公爷还正愁抓不住他们大房的把柄呢。她送个现成的上去……莫说传家法跪祠堂,怕是悄无声地将她弄死了、最后再说她体弱受不住惩戒,都是有的! “徐芸不过是个没有依靠的庶女,倒是徐玥,早晚该教教她嫡庶的尊卑了。”徐策冷声低语,随后朝傅锦仪道:“不过今日这事儿,你也不必惶恐。就算真被徐玥得逞,我却是有办法的。” 傅锦仪笑道:“你能有什么法子?” “她拿沉云香送你,不就是欺你身份不够么?正巧今日在皇后宫中,皇后殿下与我说起要好生准备你的敕封礼……”徐策说着顿住了:“等过几日你就知道了。” 这话说得云里雾里。 傅锦仪刚想追问,徐策却道:“明日要回傅家,赶紧着最后再拾掇一遍吧,别错了礼数。” *** 第三日就是出嫁的女儿回门的日子。 傅锦仪早早地起来了,这时候徐策却已经出了门——他自新婚以来,已经连着三天早早出门,听说最近军营里头出了些乱子。 男人的政务比天大,傅锦仪也不是那等自私自利的人,在徐策提出要告假陪她回娘家的时候被她果断拒绝了。 外头的马车早就套好了,粗使的小厮和婆子们正费尽力气地一件一件往车上扛东西。孙嫂子亲自站在外头核对清点,不一会儿进来笑道:“大奶奶,除了您吩咐的东西,上头太夫人和国公爷还赏了一箱子青海的狐裘,并两筐子蜀州运来的枇杷果。” 青海狐裘大家都知道是好东西。两筐子枇杷果倒是少有人知,枇杷和荔枝一样容易烂,快马加鞭供奉到京城后,都进了皇家。好在徐家有个在南疆做大将军的伯父。 傅锦仪听着点了点头。 面上的礼数,徐太夫人和国公爷是不会错的,更何况——作为徐家的姻亲,傅家实则是徐家在朝堂上的一个极大的助力。对徐家来说,傅锦仪这个人并不要紧,要紧的是朋党。 “等回来再谢过太夫人和国公爷吧。”傅锦仪一边描着眉黛,一边又问了给家里祖母和父亲的礼物。画完了眉毛,她突然想起什么,转头和孙嫂子道:“这出嫁的女儿回来,身上应是要佩戴婆家人赠送的首饰吧?我想起来母亲给我过一个金镯子。” 孙嫂子一听就笑了:“是呢,我方才也忘了。”实则是身为徐家家主的太夫人没有给她任何的首饰,掌管中馈的薛姨娘更不可能,这些人还都巴不得落她的脸面、叫傅家知道她不得婆家的喜欢。 林氏身边也没什么东西,念佛的人是不爱俗物的。 好在借着敬茶当日,给了她一个镯子。 孙嫂子的侄女七夕捧了东西来,红封还没打开过,是这两日忙得没心思了。傅锦仪亲手打开,从里头捞出来了一只赤金缠丝镶金珠的镯子。 傅锦仪微微吃惊。 金珠也是东珠的一种,只是外头是金色的,足见其价值连城。林氏果然出身高贵,家里传下来的宝贝自不会是凡品。 想起林氏如今被赶到紫竹林里软禁、吃斋念佛的模样,傅锦仪轻轻叹一口气,将镯子戴上了。 只是此时,下头的七夕猛地惊呼一声道:“大奶奶,您快瞧瞧!这红封里还有东西!” “什么?”傅锦仪一惊,连忙又去瞧。这一瞧,她彻底愣了。 那厚重的红封里,是一沓灰白色的银票。 这还真是货真价实的红封,里头塞了钱的……不过,这些银票的数额也太多了些。 傅锦仪将它们全部取出来。只见每一张都是“通宝钱庄”里最大的面额,总共有三十张。 这是三十万两! 傅锦仪的下巴都快掉在了地上。她的手指发颤,随后如闪电一般地将银票全部塞了回去,生怕被人瞧见。 “快去,把钱收起来,就和我的压箱钱藏在一块儿!”傅锦仪扯着七夕道:“这么大的数额……万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七夕连忙死死地捂在手里,小跑着进了内室。孙嫂子慌忙朝门外瞧了两眼,松一口气道:“大家都在外头清点东西……没有人往屋里瞧。” 傅锦仪点了点头,心里头砰砰砰地跳。 林氏竟然给她这么多钱……这哪里是什么贺喜的红封啊! 三十万两是个什么概念?寻常名门望族里,嫡女出嫁也不过是上万的银钱,庶女,那就不好说了。她是嫁到国公府的,傅家倾全族之力给她准备嫁妆,最后花了十万多,其中一万的现钱是她的压箱钱。 就算林氏的娘家财大气粗……又不是皇商,估计不会给女儿三十万两的压箱钱。不过后来林氏成为国公府主母,管理庶务精明能干,娘家陪嫁的十几个庄子铺子若是越开越好的话,倒是有可能攒出来几十万。 不管怎么说,三十万两应该是林氏手里的一切了。 傅锦仪心内忐忑不安。不是因为她眼皮子浅见不得这么些钱,而是……林氏竟然会给她这么多! 林氏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将大房整个儿都交给她了。 她才刚嫁过来……她又何德何能…… 这个瞬间,傅锦仪固然为林氏的信任而感激,却也觉得压力很大。也是,林氏被软禁后连紫竹林都出不了,想要用钱办事肯定很不方便,倒是给了自己比较方便……可再怎么说,林氏几乎是把身家性命都交给她了。 她,她担得起么? 脑子里涌起许多杂七杂八的念头,傅锦仪头疼起来。 此时外头响起了大丫鬟紫月的声音:“少奶奶,东西都装好了,咱们快动身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七十五章:回门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轿子不一会儿就到了傅家,傅家的人早就等候在府门前了。 二太太和三太太一同过来迎。看见了那四人抬着、帘子上绣着祥云团纹、四角还坠着金铃的轿子,两位太太脸上都露出吃惊又艳羡的神色。 这可是国公府正二品少奶奶的轿子啊!从前傅妙仪做侯府主母的时候,因着是侯爵不是公爵、萧云天又只是三品官职,也只能用两人抬的轿子。 轿子很快近前,后头还跟着七八辆拉东西的马车。傅锦仪由七夕扶着下来了,先给两个婶娘行礼,随后自然去老夫人的景和院里请安。 此时的景和院更是热闹。 因为回来的是晋国公府的少奶奶,傅家宗族里几位体面的太太都过来赴宴,和傅家交好的平阳伯府夫人和礼部侍郎家的夫人也来了。大家见傅锦仪满头珠翠,身上穿的是玫瑰紫夹金线绣百子牡丹花华服,面上都震了一下子。 平阳伯夫人就笑道:“还真是不一样了。从前在家里瞧着瘦瘦小小的姑娘,一嫁出去,也成了鲜亮体面的奶奶了。” 大家心道:哪里是因为嫁出去了,还不是因为嫁得好。 三年前的这个时候,傅家也才是个三品官家,眼前的徐大奶奶更是个庶出的……平日里连面都露不得。 可如今傅家都成了忠勤伯府,八姑娘成了县主,嫁了晋国公府。 “这身衣裳真别致,上头的牡丹和真的一样。”二太太亲亲热热地拉起傅锦仪的手夸赞:“是徐家给做的?还是宫里的赏赐?” “该是宫里的赏赐吧,才几天罢了,婆家也赶制不出来。”另一个远房的太太凑上来道:“我听说了,昨日宫里头送了好厚重的赏赐去徐家,路上都有人说是恭贺大少奶奶新婚的……” “是呀是呀,你们再瞧八姑奶奶手上的镯子。那么大颗的东珠!哎,咱们家八姑奶奶可真有福气啊,嫁到了这样的人家……” 傅锦仪无奈地一笑。 外人都只瞧见自个儿身上的光鲜,哪里能想到她在徐家所经历的一切呢?不就在昨日,她差点犯了大错…… 说笑了半晌,三太太招呼众人一同去看新开的牡丹花。傅老太太则招手领着傅锦仪进了内室。 傅锦仪再次跪下来给傅老夫人行了大礼。傅老夫人笑道:“站起来,转个身给我瞧瞧。” 傅锦仪依言做了。 傅老太太盯着瞧了两眼,道:“倒是气色不错。大将军待你还好吧?” 今日回门,徐策是没陪着回来的。虽然徐策早就遣了心腹特意来向傅老夫人请罪,说明了城防营里有要紧事的原因,傅老夫人仍是有些不安。 傅锦仪忙笑道:“好着呢。您知道的,徐策他虽位高权重,又看着霸道凌厉,对家里的人却是体贴的。他还按着我的喜好布置了明园——实则还是个细心的人呢!” 傅锦仪说这些的时候,眼睛都是亮的。 傅老夫人这才松一口气道:“这就好。”又问:“太夫人和国公夫人呢?” 傅锦仪道:“太夫人身份贵重,端庄和蔼。国公夫人慈祥温和,对我也极满意。” 这话自然是场面话了。 徐家国公爷和太夫人两位对待徐策这个嫡长子都是当仇家的,对傅锦仪这个媳妇能有个好? 国公夫人林氏听说是个温和的性子,想来不会为难傅锦仪。可正因为太温良了,难免懦弱……这样的婆婆也是没办法保护媳妇的。 傅老夫人“哼”了一声:“徐家那样的家风……若不是因为门第显赫,我们傅家也不会同意把你嫁过去!”说着神色又落寞下来,拉起了傅锦仪的手道:“只可怜了你。徐家的日子怕是不会安稳的,傅家又不如徐家,帮不到你很多。你只能万事小心啊。” 是啊,万事小心。 傅锦仪轻轻点了点头,旋即扬起了脸:“祖母不必为我担心的。您只要想想,当初宗人府都没能奈何我,一个徐家,难道还能让我栽了?什么事儿能难倒七窍玲珑、神机妙算的孙女我啊!” 傅老夫人噗嗤一声把茶喷了出来。 “你个狭促的!”她伸手一戳傅锦仪的额头:“别说大话,若是真有个好歹……徐家不是傅家,你要记住啊。再则还有宫里的事儿……” 说着,傅老太太又叹一口气:“我今儿,突然想起来从前的事情了。那一年初一,你得罪了昭娇,投诚了皇后……我那时候还指责你胆大心硬、急于钻营,却没想到会有今日。如果你没有这点能耐,我如今要担心就是你能在徐家活多久了。” 傅锦仪听着不免动容。 从前傅老夫人只疼傅华仪一个,但现在傅老夫人是真的疼她。 “都是孙女不孝,还让祖母担心这些。”傅锦仪低眉道:“只是如今孙女过得很好,老夫人千万别伤神。”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却有人闯了进来。 来人正是景和院的管事白嬷嬷。傅老夫人领着八姑奶奶说些要紧话,她本是不该进来的,只是她也实在有些急了。她满面喜色,冲进来道:“老夫人,八姑奶奶!是八姑爷过来了,八姑爷说要来给老夫人请安!” 屋里的两人均是一怔。 “不是说军营里走不开么……”傅锦仪疑惑道。那边傅老夫人却是喜上眉梢,忙不迭跟着出来了,道:“请,快请!” 徐策的到来让大家都有些愕然。 之前说了不来,现在又来了…… 几个在外头议论“八姑爷借故缺席,八姑奶奶怕是过得不好”的小姐们,顿时都闭上了嘴。还有几位旁支的小姐看傅锦仪的目光更加羡慕地火热,纷纷道:“徐将军分明忙于政务,还得了闲过来,真想不到……” 众人心思各异,都朝院门外看去。 只见徐策穿着一身银白色的甲胄进来了,腰间的佩剑也都没来得及卸下。 不少女眷见了都倒抽一口冷气——从前大家虽然见过徐策,但那毕竟是穿着常服。今日这般……他又生了一张棱角分明、颧骨凸起的黑黢黢面孔,一打眼瞧去只能得出四个字:凶神恶煞。 下一瞬,徐策已经迈步进来,先在傅老夫人身前跪下了。 傅老夫人的眼角都开始抽。她辈分高,不是没接受过高官的跪拜,但这一身杀气地跪在跟前真是…… 有点不搭调啊。 “孙女婿快起来吧!”傅老夫人守着礼数道。徐策起身,一张凶相上露出一个笑来,揽了身边傅锦仪的臂膀道:“我来迟了,还请娘子宽恕。” 四周乍时又响起一片抽气声。 这这这……还娘子呢…… 傅锦仪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她低声道:“你怎么来了?不会耽误正事儿吗?”连盔甲都来不及换就赶过来,可见城防营里的确有急事,回来一趟也是极勉强的吧。 “又不是天塌了,来一趟岳家算什么。”徐策轻笑:“我等一会儿就走。” 傅锦仪点点头。 外头的管事媳妇领了十几个丫鬟鱼贯进来,将手里捧着的茶点端在了大家的案几上,又新泡了好茶给徐策。 徐策喝了两口,和傅老夫人说几句家常话。不约片刻,他就站了起来。 “我再去前头拜见岳父大人,便不回来了。”他说着,嘱咐傅锦仪道:“今日徐家也没什么要紧事,你可以晚些回去。” 傅锦仪将他送至门外。等回来,傅老夫人脸上挂着极安宁的笑。 二太太拉着傅锦仪的手道:“真没想到,徐大将军竟还是个会疼人的。唉,当初三姑奶奶出嫁的时候,瞧着萧将军相貌儒雅温和,还以为是个良婿,结果……倒是徐大将军,面上看着冷酷无情,实则却不是这样。唉,你瞧我,又说起往事做什么……” 傅锦仪暗笑:二太太果然精明,这是在提醒她如今自己发达了,可不能忘记了从前。 遂对二太太道:“这从前的事儿呀,虽然过去了,到底是忘不了的。当初我并非嫡女,也得不到长辈的看重,多亏了二婶娘和三婶娘照应我呢。” 二太太等的就是这句话,听了后立即喜笑颜开。 这个时候,三太太亲手捧着一瓶子牡丹花过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位面熟的年轻夫人。 “她们都去园子里赏花了,老夫人也被拉了过去,咱们可好生说说话!”三太太坐下来笑道:“八侄女,这牡丹花的种子还是去年咱们家封伯爵的时候,宫里赏下来的!你瞧瞧,颜色果然不一般。” 傅锦仪瞧着牡丹花儿开得茂盛,笑着夸赞了几句。一抬眼看见了三夫人身后跟着的夫人,忙站起来笑道:“这不是长兴侯夫人么?” 这眼前的长兴侯夫人,正是当初傅华仪的手帕交,后街周大学士家里的嫡女周衡。 傅锦仪在谢氏手底下战战兢兢过日子时,周衡已经整治死了自己的继母、并定下了长兴侯府的亲事,那个时候傅锦仪对她是万分羡慕的。好在如今自个儿也出头了,嫁给了真心喜欢自己的人。 傅锦仪面上挂着真诚的笑。 周衡在傅锦仪身前挤着坐了下来,笑道:“咱们姐妹这两年都忙着备嫁,平日也相见甚少。如今再见你,都是国公府的少奶奶了。” 比起晋国公府,长兴侯同样是勋贵,却不是什么高门大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七十六章:所谓的逆转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长兴侯是皇室的宗亲,祖上是靠着血统得到了爵位,因着圣上夺嫡的时候站对了方向,才得了个袭爵不降等的恩典。只是如今的长兴侯府里早就衰败了。 这就是个闲散宗室,守着祖上的爵位过日子,府上的爷们在六部领个七品的闲职。说是侯府,实际上门第不如周家。 周衡嫁过去,也就捞了个华而不实的侯夫人身份,旁的什么都没有。 然而正是这样的人家,对周衡来说反倒是福气。婆家很多时候还要仰仗着她周家,丈夫没有大的出息却人品正直,成婚一年都没有纳妾。 “门第有何要紧,咱们女人家又不图这些。我倒是羡慕你一进门就生了个儿子。”傅锦仪拉着周衡笑道:“今日怎么没把小世子带来?” 周衡肚子也争气,刚嫁过去就有了,上个月才办了小世子的满月酒。 说起儿子,周衡脸上的神色更喜气了,道:“早产了一个月,如今还不敢带出来吹风。哎,我听说你家里的五姐儿也有了?” “这个消息倒还不准,不敢往外说的。”傅锦仪连忙道:“毕竟月份小。” 周衡点点头。下一瞬却目光一闪,从袖子里头递了张信封给傅锦仪道:“你瞧,如今你也嫁了,子嗣上头可是不能耽搁的……这是我当初求了一个云游的老神仙给开的方子,正是吃了它我才那么快就……你回去试一试!” 傅锦仪脸上腾地红了。 “这,这这……”她尴尬至极,推却道:“不需要这么急吧?” “你这就不懂了。一开始不着急,后头可有你受的!”周衡强塞给她道:“快拿着!这事儿讲究缘法,就算相公疼爱你,没个缘分的话也难求。但凡有一点机会,可是万万不能错过的!” 傅锦仪只好收下了。 众人一处赏花说笑,春意融融之间,傅锦仪心情极好。午时傅家留几位宗族的亲戚们一同用了午膳,傅锦仪陪着傅老夫人跪了一回佛不提。 只是到了黄昏的时候,国公府里的小丫鬟燕儿匆匆忙忙地赶过来,说有要事禀报傅锦仪。 燕儿也是傅锦仪从娘家带过去的陪嫁丫鬟,是谷雨家里送进来的表妹,虽然年纪小,倒也是个可信的。傅锦仪今日回门带了花朝和七夕,将谷雨留在府里头守着。没想到出了事,谷雨急急地派人来回话了。 傅锦仪瞧燕儿慌张的模样,连忙让人拉进来回话。燕儿道:“大少奶奶不好了,国公府里头……五小姐那件事情有了变数!” 五小姐徐芸? 傅锦仪皱起了眉头:“什么不好了,难道出了天大的事儿么?”一个庶女的事情,也值得自己身边的人焦急? 燕儿忙摇头道:“那倒没有……是大少奶奶您吩咐我们盯着五小姐那边。结果今日奴婢们就听说,原本被关在祠堂里的五小姐给放出来了,六小姐却被关了进去……奴婢们也听得不甚清楚,只知道太夫人动了怒,说什么‘栽赃陷害’之类……” 傅锦仪目光一冷。 六小姐徐茹? 对于这个徐茹,傅锦仪所知甚少——因为她既不像徐玥受尽万千宠爱,也不像徐芸那样锋芒毕露又跟着徐玥得了很多好处,在府里也算有些脸面。 她只知道,徐茹也是跟着伺候徐玥的。但并不是每一个伺候人的都能得到主子的青睐……徐茹嘴笨,不如徐芸机灵,在诺大的徐府里毫不出彩。 难道是徐芸为了脱身牵扯了徐茹? 这么大的事儿,徐玥不可能不知道……难道徐玥也在里头推波助澜,为了保徐芸牺牲了徐茹? “我还当是什么大事。”傅锦仪冷哼一声:“听你的意思,这徐芸僭越之事,倒还有峰回路转之象了。也罢,既然都从祠堂里被放出来了,想来是尘埃落定了,我现在赶回去也来不及。等我在傅家用过了晚膳,再回不迟。” 燕儿听了面露难色:“可是您从前说过,徐家的几位庶出小姐都不好相与,绝不能掉以轻心……” “我是徐家嫡长媳妇,她们再如何都是庶出,在我面前如何翻得起浪来?不过是如今有些人认不清自己的身份而已。”傅锦仪面露鄙夷:“你先回去吧,告诉我房里的人不必着急。” 总有一日,她会让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明白尊卑礼数!一群庶出的小子和丫头们,竟公然欺辱主母、口出污言;一个奴才出身的姨娘,竟压在主母头上掌管中馈,还将嫡长子赶出府门……整个天下都没有这样的道理! 打发了燕儿,傅锦仪重新换了一副笑颜出来陪着傅老太太用晚膳。 直到日落西山,傅锦仪才拜别祖母,乘着国公府的轿子往回赶。到了徐家,傅锦仪念着两个庶出小姐的事情,喊了屋子里留着的谷雨来问话道:“……听说六小姐出事了?” 谷雨的脸色并不好。她抿了抿嘴唇道:“是今日下午的事情,我乍然听闻五小姐被放出来后就吓了一跳,连忙派人过去打探。后来才传了消息回来,说五小姐是被冤枉的,是六小姐胆大包天陷害了五小姐!那个什么……什么香,原是前年皇后娘娘专程赏赐给二小姐的。出了事之后,二小姐回去查才发现东西被人盗窃了,再查才发现是六小姐贪图富贵偷着拿了,最后又害怕被人发现,悄声地塞到了五小姐身上!” 说着叹气道:“五小姐一贯是跟着二小姐的,却比二小姐还刁钻刻薄,甚至当面辱骂过国公夫人……这一回的事儿本想给她个教训,再顺带着打压二小姐,可如今看来又是不成了……” 傅锦仪摆手道:“事情都这样了,咱们也不能强求。”又问道:“这么大一个徐府,就算二小姐的沉云香被偷了,又如何肯定是六小姐做的呢?” 谷雨刚想回话,倒是出来迎主子的青云抢着道:“回大少奶奶,奴婢专程去芙蕖园里打探过了。是六小姐身边的丫头告了密,五小姐又一直喊冤,二小姐也帮着五小姐说话……另外徐家的后宅里可是薛姨娘在掌管中馈,二小姐的意思就是薛姨娘的意思,二小姐想怎样,那还不就得怎样么?” 傅锦仪嘲讽地扯了扯唇角。 倒还真是徐玥为这两个庶女做出了决定! 徐茹多年来也是伺候徐玥的,最后竟然捞了这么个下场……且不说狗咬狗一嘴毛之类,这里头必定还有别的事情,导致徐玥牺牲徐茹来成全徐芸…… 当时在场的姑娘只有徐玥和五小姐和六小姐这三人,徐玥便是有心推到别人身上也不成,最后竟选了徐茹…… 总之,这六小姐徐茹是毁了。 “大少奶奶,这事儿国公爷已经定了。”青云趋前一步越过了谷雨,忙不迭地说道:“我是徐家的家生子,是自小进来伺候的,我家里的妹妹就在芙蕖园外头干粗活……出了这件事,我想着大少奶奶的吩咐,不敢耽搁,立即让我妹妹和几个信得过的人时刻盯着。方才我那妹妹刚过来传话,说是国公爷勃然大怒,受了冤枉的五小姐也哭哭啼啼,要讨个说法……最后国公爷命人将六小姐送去京郊的普寿庵里。” 在傅锦仪面前,青云不想放过任何一个表现的机会。 傅锦仪知道青云争强好胜,此时却不是计较这种小事的时候。她又问了几句详细的,才叫青云和谷雨两个一块儿下去了,并每人赏了一角银子。 青云见自己得的钱和谷雨一样,退下去时目光里闪过一丝不甘。 傅锦仪没去理她,独自坐在窗棂边上沉思起来。 *** 这一日夜里徐策没回府。 比起五小姐和六小姐之间乱七八糟的事情,傅锦仪倒更担心徐策。 她知道,徐策先前是辞官后又复位的,但他一再推脱,最后从城防营的大统领变成了副统领,为此深受圣上赏识,徐家的压力也小了很多。而那正统领是个年迈的将军,人又好说话地很,有徐策这样精明能干之人给他做副手,偏又恭敬地奉他为正职,他哪里有不高兴的。 这做副职可不比正职,徐策比从前怠懒了不止一点半点,差事显得额外轻松…… 然而最近这些日子也不知怎么回事,竟又忙得比从前更甚了。 莫非是出了什么事端? 偏偏徐策从不主动说起,傅锦仪身为女流之辈也不敢随意问。 按着历来的规矩,男人在朝堂上的事儿,女人是不该过问的。傅锦仪看着徐策每日早出晚归,心里干着急,却又想不出办法来。 她要不要亲自问问? 可若是问了,徐策又会不会生气……徐策的脾气可不好,性子又霸道,这种男人多半很厌恶女人插手他们的事情,觉得这是不守妇道的表现。 傅锦仪发了愁。 新婚之后第一次独自就寝,傅锦仪觉着浑身难受。这不是什么害怕被男人冷落,而是心里不安。 明明很担心,却又不知从何入手……这种感觉很烦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七十七章:齐姨娘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半梦半醒地到了天明。身边仍然一个人都没有,外院的大管事由青云领着过来,在屋子外头跪着禀道:“大将军清晨的时候遣人带话回来,说外头琐事多,今日若是有空就回来一趟,请大少奶奶不要挂念。” 这意思是很可能不回来了? 傅锦仪撇了撇嘴,专程遣了管事过来回话,面上看着是敬重她这个嫡妻……然而,却到底没告诉她是为了什么事! 还让她不要挂念……她能不担心么。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她挥手道,一壁披着衣裳推门出来。 早起的空气十分清冽,风吹在身上也很凉快。她心里计较着——这几日徐策忙得脚不沾地,然而国公爷却清闲地很。那一日得了二少爷献上的《洛神赋图》,立即召了他那一群狐朋狗友进府赏玩,一日宴饮作乐到天明;随后又领着薛姨娘应好友之邀,去京郊外围场上头跑马,回来的时候就领了两个歌姬,据说是下属赠送的…… 而徐太夫人则因娘家的侄子成婚,几日里忙着喝喜酒、送添妆等。 徐策的城防营里出了麻烦,徐家却毫不理会……徐策和徐家与其说是亲人,不如说是暂时合作的盟友。徐家这个态度,难道是因为这次的事情并不重要?还是只是对徐家不重要…… 傅锦仪十分怀疑是第二个可能。徐家只是碍于徐策的权势地位才对他妥协,若是徐策出了事又不会牵连到徐家的话,怕是徐家人都会乐见其成,只等着徐策这个碍眼的石头被挪开后好将二少爷册封为世子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可不能大意了。 傅锦仪心里沉沉地。 心烦意乱之时,外头偏偏又喧闹了起来。 有女人凄惨的哭叫声从外头传来。傅锦仪头疼道:“这是怎么了?” “大少奶奶,是齐姨娘要求见您!”紫月匆匆进来道:“齐姨娘说了……若是见不到大奶奶,她就一头撞死在院门前!” 傅锦仪一口茶差点喷出来——撞死?! “她见我做什么?”傅锦仪的火气又窜了上来。和傅家不同,在徐家她名义上是个嫡长媳,实则什么人都敢在她头上撒野…… “大少奶奶,齐姨娘自然是为六小姐求情来了呀!”紫月连忙道:“您,您还是让人进来吧,再闹下去怕是不好……” 傅锦仪摇头叹息。 “好好,让她进来!”她咬牙道。她发现,徐家这满府的人,简直就没有一个正常的! 齐姨娘被小丫鬟们带进来,整个人都哭得浑身发抖。她鬓发散乱,衣衫不整,上来扑通一声跪在傅锦仪跟前道:“大少奶奶救命呀,救命呀!求奶奶救救我家的六姐儿吧!” 傅锦仪连忙让丫鬟们将她拉起来。 “齐姨娘,你是我的庶母。”她说道:“你是长辈,跪我一个小辈,传出去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啊!” 虽然是个妾,但辈分却也摆在那里。 齐姨娘被两个婆子硬拖着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道:“那个什么香不是我家六姐儿做的,可老爷却硬说是她,和穆县主也咬定了她……我怎么办呀,我只有她这一个女儿,老爷竟然要将她赶出府去……” 六小姐徐茹是齐姨娘唯一的孩子,一个国公府的小姐被送去京郊的尼姑庵里……说是带发修行一段日子,让她好生思过,但能不能回来实在不好说。想想当初国公夫人被赶出去,整整十二年啊……还是徐策衣锦还乡后才接了她回府。 而普寿庵又是什么地方?向来是安置徐家宗族里犯了错或失贞的女眷们的地方,听说里头管事的尼姑们都凶悍地很,有成千上百种方法折腾人。国公夫人回来的时候落下一身毛病,整个人瘦得不成样子,性情也大变了。 徐茹不能去那种地方……悄无声地死在外头都不会有人管的! 齐姨娘哭得嗓子都哑了。 “我说齐姨娘,六妹妹被赶出府,你不去求国公爷,来求我做什么啊?”傅锦仪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你明明知道,我和将军不受国公爷和太夫人待见,若我去求情,怕不是帮你,而是火上浇油吧?” 傅锦仪是不想管这事儿的。 替罪的羔羊从徐芸变成徐茹,这和傅锦仪可没什么关系。虽说徐芸尖酸刻薄、多年跟着徐玥一同侮辱林氏,可徐茹怕也不是什么无辜的吧?为了过得更好,她不也一样做了徐玥的丫鬟…… 只是不知徐玥是为何做出了这样的决定,用徐茹顶了徐芸。 齐姨娘一愣,随后抓了傅锦仪的袖子道:“大少奶奶,你听我说!只有你能帮我,只有你!国公爷他早就厌弃了我,六姐儿也一贯不得宠……然而和穆县主却是国公爷的掌上明珠,和穆县主铁了心要保五姐儿,硬是把我们六姐儿推进了火坑……有和穆县主把持着,国公爷又怎可能给我做主呀!想来想去,也就只有大奶奶……” “而且,那一日大奶奶也是在跟前的!大奶奶又是皇后娘娘跟前的红人,只要您肯帮忙说两句软话,我家六姐儿怕是就不会被赶出去了!只要不去尼姑庵,怎样都行……” 齐姨娘状似疯癫,然而这说出来的话倒明白地很。 傅锦仪的眸子渐渐冷了——她是想让自己去求皇后?! 还真是好大的口气…… “姨娘高看我了,我哪里有这个能耐?”傅锦仪不耐烦地抽出自己的袖子,转身欲走:“您还是去求国公爷吧……” 六小姐徐茹的灾祸,虽然与她有关,但实则是徐玥和徐芸陷害所致。而徐玥城府颇深又心狠手辣,傅锦仪好容易躲过一回,可不想再次和她硬碰硬。 如今可不是管闲事的时候……自己还是个过江的泥菩萨呢! “大少奶奶,大少奶奶!”齐姨娘慌乱地追在后头,一把又扯住了傅锦仪的衣裳道:“不是让您白帮忙,我,我不会忘了您的恩情的!” 傅锦仪没理她。 只是下一瞬,身后传来一声尖叫:“我能去紫竹林里头伺候国公夫人!” 傅锦仪猛地回过头,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能帮着您伺候国公夫人!”齐姨娘急匆匆地说着,生怕傅锦仪逃了:“大奶奶,只要您帮我……我不会让您失望的,我能帮上您和国公夫人!” 她说这话的时候,眸子一闪一闪的。 傅锦仪能感觉到,她这话不简单,怕不是单纯的伺候主母的意思…… “你跟我进来。”她转身道,一壁吩咐紫月:“齐姨娘哭坏了嗓子,你们去预备一盆子热水,再预备一壶清热解毒的薄荷茶来。” 紫月连忙领着小丫鬟们退下去了,傅锦仪领着齐姨娘进了自己的内室。 外头跟着的七夕把门关了,自己又守在门外。 齐姨娘在炕边上的小杌子上坐下了,傅锦仪给她倒了一杯冷茶。她咕咚咕咚喝下去,喘了一大口气道:“大奶奶,我不敢哄你。我真的,真的能帮上国公夫人。” “帮?”傅锦仪追问道:“怎么帮?” 傅锦仪的态度显然让齐姨娘充满了希望,她一抹脸上的泪水,目光灼灼地道:“您应该知道,我是府里头最早跟着国公爷的妾室了。我当初是伺候国公爷的通房丫头,后来夫人进门给了我名分。我和夫人……倒是有几分交情的。” 这一点傅锦仪是知道的。 从面上的消息来看,齐姨娘是国公爷最早的通房了,薛姨娘几个都是在林氏进府之后才纳的。听说这齐姨娘当初就是因为老实听话,才由太夫人挑选出来给国公爷做通房,后来也得到了林氏的认可,给了名分。 齐姨娘的确很老实,在她被收用之后的十年里都喝着避子汤,后来生的六小姐反倒比薛姨娘的儿女们都要年幼。这样的妾室和主母之间相处和睦自然不足为,齐姨娘应该没有说谎。 不过后来……林氏被赶出家门,徐家后宅成了薛姨娘的天下。薛姨娘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她将所有林氏的人脉全部铲除了,倒是这个齐姨娘毫发无伤地活了下来。 不用猜都知道,齐姨娘应是个极聪明的人。她及时投靠了薛姨娘,费尽心力斩断了自己和林氏的一切干系,并获得了薛姨娘的信任。 她的女儿六小姐也成了徐玥的丫鬟。 当然,这一段过往还是让她付出了很大代价,譬如六小姐在徐玥跟前永远都不如五小姐。 “然后呢?”傅锦仪看着她。 先不论这齐姨娘是不是个墙头草,只说眼前……她为了女儿过来求傅锦仪,甚至以死相逼,以往的事情倒是可以暂且不论。齐姨娘只有一个女儿,傅锦仪相信,她能够为了六小姐做任何事。 不过……抛开可信度这个问题,齐姨娘究竟有多大价值,傅锦仪心里直打鼓。难道只是因为资历老,就拥有能够帮到林氏的力量么?这可未必,这齐姨娘自个儿都是个冤大头,多年不得宠,唯一的女儿在府里给徐玥当牛做马地使唤,最后还被推出来顶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七十八章:庶出的小姑们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这个国公府,没有人比我更熟悉了。”齐姨娘定定地道:“我虽然人微言轻,但是我知道的事情比任何人都多!国公夫人看似被供奉了起来,又有儿子撑腰,可实际上……这么大个徐家,难道就能让她随心所欲了?我知道,国公夫人被太夫人软禁了,夫人身边那些姐妹们都被杖杀了,如今伺候的人,全是眼线!” 这个结论一抛出,傅锦仪果然愣住了。 “说下去!”她急促道:“如果你真能……我一定会尽力救回六妹妹!” 齐姨娘浑身一松,道:“我一个妾室奴才,实则也没什么本事……”说着连忙压低了声音:“只是我知道紫竹林里头有个地方,能朝外传消息却不会被任何人发现!只要您把我送进去伺候夫人,日后太夫人的那些眼线,就都是摆设了!还有……我懂些医理,夫人从庙里回来后落了腿寒和心悸的毛病,我能伺候夫人……” 傅锦仪怔怔地听着。 毫无疑问,齐姨娘抛出来的诱饵简直无法拒绝!林氏如今最大的难题就是被监视地滴水不漏,连说一句话的地方都没有。而林氏又性格古怪,她这个当媳妇的想尽心伺候她,都一而再地被她拒绝。 就算齐姨娘什么都不会,不能传消息也不懂得医术,单单把这么个人送进去,傅锦仪都认为值得。齐姨娘显然不得国公爷和太夫人的喜欢,六小姐是她的命根子,却被国公爷轻易断送了前程,这至少能保证齐姨娘日后绝不会和国公爷一条心。 这个齐姨娘,可用! “若是你真能去服侍母亲,莫说是给六妹妹求情,便是给她彻底脱了罪过,我都会去争取。”傅锦仪承诺道,随后却眉头一皱:“只是,你要如何进紫竹林?” 傅锦仪自认没那个本事将一个大活人堂堂正正地塞进紫竹林。 比起她这个大少奶奶,国公夫人身为徐策生母,她才是整个徐家严防死守的要犯!紫竹林看似不起眼,却是太夫人盯得最仔细的地方! 她若是提出让齐姨娘去伺候林氏……太夫人和国公爷非但不会同意,反而会立即警觉起来。 “这您不必担心!”齐姨娘却是露了笑:“我有我的法子……只是到时候事成了,大少奶奶别反悔就是。” 傅锦仪挑一挑眉。 “也好,那齐姨娘就赶紧着吧。六妹妹那边,我今日就想法子,一旦送出去再回来就难了……”傅锦仪宽慰一般地道:“我不会让六妹妹出这个徐府!” 齐姨娘浑身一怔,随后竟又千恩万谢地跪下来了,傅锦仪忙去拉扯她。 *** 艳阳高照的园子里头,连石子路几乎都能被晒化了。 傅锦仪领着一众管事和小丫鬟们急匆匆地从明园里穿了过去,直奔西边的几间小院。 “大少奶奶,大少奶奶!您慢点!”谷雨两手扶着她,头上的汗水擦了又渗出来。四月份已经是初夏了,今年有额外热得早……也不知七月份会是什么光景。 傅锦仪无暇顾及这些,脚下的步子却是越发匆忙,道:“再不快些,等六妹妹被塞进马车里送出府,那可就晚了!” “大少奶奶真要过去?”一直默不作声地跟在身后的花朝却冷不丁开了口,声色比往常更冷了几分:“大少奶奶,我记得将军嘱咐过您,别多管闲事吧?” 傅锦仪的身子一顿。 “这件事情,我偏就管定了。”她回头不耐烦地解释道:“你也看到了,齐姨娘对咱们有用……我必须帮这个忙!” 如果齐姨娘能说到做到,那她这笔买卖是稳赚不赔的! 从利益上来讲,这反倒是个机会,是个打开徐家局面的机会!她不能永远处于被动,而齐姨娘就是她能够收拢的第一个棋子! 再则……徐茹不过是个在徐家挣扎求生的可怜人罢了。她伺候徐玥,也是为了活下去,这本不是什么错。 自己也曾和徐茹一样,是个无依无靠的庶出八小姐。没有一个人能依靠,独自在诺大的府邸里挣扎求生,一步走错都会粉身碎骨。 大家都不容易。 “大奶奶,您知道您不该管这事儿,大将军先前的交代您都忘得一干二净了!”花朝的脸色尤为难看,口不择言道:“您这就是……屡教不改!” 这话让傅锦仪一口火堵了上来。 “你,你说什么?!”她恼怒道:“我好歹也是你的主子,你,你简直……你根本就不明白,我正是为了替将军分忧,才要走出这一步!如今将军忙于国事,我是徐家的少奶奶……我要把这个后宅给他打理地安安稳稳才行!” 正因为如今外头的局势紧张,徐策的兵营里还出了麻烦,忙得他焦头烂额。自己这个做正室的,才要紧紧抓牢后宅。 朝堂上的事儿她插不上手,唯有将林氏照料好,并替他在徐家里周旋,让他没有后顾之忧,这才是一个贤妻应该做的。 沉云香的风波,不论是为了以一个人情作为交换来得到齐姨娘的效忠,还是要插手几个小姐之间的事情,她都必须再次淌进这潭浑水里去。难道她整日吃喝玩乐,两耳不闻窗外事,就能保住自己并保住林氏吗? 显然是不可能的。 就拿徐茹被冤来讲,她作为国公府的嫡长媳若是袖手旁观,那日后徐玥几个的气焰只会更加嚣张!徐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要什么都能得到,因为她一手遮天……可从今日起,自己要让她知道,自己这个嫡长媳是不会让她事事顺心的! 花朝没说话,冷哼一声瞥过眼去。 傅锦仪烦躁地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 好在不多时就到了小姐们的院落。二小姐徐玥的院子里大门紧闭,她早已得知,徐玥今日进宫去了。 二小姐后头的院子里就住着五小姐徐芸。 待走近了,徐芸的屋子里隐约传来女孩子们的笑声。 傅锦仪眸光一冷,亲手推开了院门。外院的丫鬟们一瞧竟是她,都吃了一惊,那管事的媳妇咋呼道:“大奶奶怎么过来了!” “我是五小姐的长嫂,过来瞧瞧难道还不成吗?”傅锦仪冷哼一声,先就将那管事媳妇从头到脚地盯紧了,吓得她噗通一声跪下不敢言语。 傅锦仪抬脚跨进去。 屋里头的徐芸显然也大吃一惊。她提着裙子慌张地跑出来,道:“大嫂来做什么……” 傅锦仪给身侧的谷雨使了个眼色。 只见谷雨上前道:“五小姐见了长嫂,难道不懂得行礼么?还是徐家的规矩本就如此?” 徐芸浑身一抖,两条膝盖就不由自主地屈了下去,心里却想着:这大少奶奶是个什么意思?难道是趁着二小姐不在府里,想欺压自己不成? 徐芸的眼神里都警惕起来。 然而下一瞬,傅锦仪却拉过了她的手腕,面上露出一丝微笑道:“免了免了,我这丫头嘴快不懂事,妹妹别计较。我今日过来,是听说昨日妹妹无辜受了好大的委屈,还在祠堂里跪了几个时辰,夜里的时候又哭了好一阵子。这不,我特意来瞧瞧妹妹。” 三个小丫鬟站出来,各自捧了一匣子补气的雪参呈上。 看着眼前喜怒无常的傅锦仪,再看看送到自己眼底下的雪参,徐芸愣住了。 她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大嫂了…… “大嫂真是……真是太客气了。”徐芸讪讪笑道。她这些年虽然跟着徐玥,但实则却没见过多少好东西,雪参这么贵重的药材还是第一回得。 看着那匣子里根茎粗大的雪参,徐芸实在无法将傅锦仪拒之门外。 她挽着傅锦仪的手进了内室,屋子里的小丫鬟端了茶上来。 徐芸捧上的茶是徐家人都喜欢喝的西湖龙井。傅锦仪抿了一口,不由笑了——果然不是明前龙井,滋味也少了几分鲜爽。 还以为徐芸真的跟着徐玥过着风光无二的日子呢,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徐玥那个性子,怕也不太好伺候吧?如此徐芸对她怕也只是利益之交,谈不上什么忠心耿耿…… “唉,五妹妹这一回可真是受苦了啊!”傅锦仪怜悯道:“宫里来的人,把你吓坏了吧?” 一提起僭越之事,徐芸的脊背都一阵发冷。 若不是她放下一切尊严在徐玥跟前痛哭流涕,还答应了那样的条件……如今被送去普寿庵的人就是她了!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进了那个鬼地方,能有个活路? 徐芸捏着茶盏的手指都在发白。 “我也没有想到,六妹妹看着是个柔弱的,竟有这么歹毒的心肠啊!”傅锦仪接着道:“她自个儿贪慕荣华富贵,偷了二妹妹的香料,事后唯恐败露竟然又嫁祸给了你!这样的女子,简直丢尽了咱们徐家的脸啊!” 这话可是说得很难听了。 本该因受了委屈而愤慨的徐芸,此时却目光闪烁,勉强露了一个笑道:“这……这也是六妹妹一时糊涂……”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七十九章:搅浑这滩水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什么一时糊涂,分明就是蛇蝎心肠。”傅锦仪怒道:“这陷害了自己姐妹的人,能有个好?只可怜五妹妹受了冤枉……实不相瞒,我这次过来也是和五妹妹赔不是的,事发时还是我怀疑了五妹妹,我只看见了香囊从五妹妹身上掉下来,却没有去深究……都是我的不是,五妹妹可万万不能往心里去呀!” 傅锦仪这几句软话说出来,徐芸脸上的神色也真诚了很多。 “大嫂您……”徐芸轻轻笑了一下子,低头道:“您是长嫂,哪里有给我赔不是的理儿……当时的情形我也是知道的,哪里怪的了大嫂?旁人也都眼睁睁地看着香囊是我身上的,谁都认为是我……唉,怪只怪六妹妹,她,她竟然这样害我……” “你不怪我就好,我后来听说了六妹妹的事儿,心里愧疚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傅锦仪忙又做出一副惭愧的模样:“你也知道,我是新嫁进来的媳妇,这第一回处事就冤枉了你,太夫人和国公爷……一定也觉着我无能。” 徐芸听着,心里既得意又有些鄙夷。 这个大少奶奶,除了空有名分,她还有什么?她这回过来,就是因着她在徐家没什么地位,却偏偏又惹了事,生怕自己日后追究…… 身为嫡长媳却不得不放下身段来跟自己赔罪,倒也可笑。 徐芸微笑着,伸手捏了一颗杏子放进口中,又请傅锦仪吃杏子:“大嫂这样说我就过意不去了,您可是我的亲嫂子,我们哪里能这般生分呢!” 瞧着徐芸面上的得意,傅锦仪微微眯了眼睛。 果然是个色厉内荏、欺软怕硬之人……先前自己摆出嫡长嫂的架子,她吓得满脸呆滞,任凭自己摆布;而稍微给她点好颜色,她竟又不管不顾地以为是人家怕了她,开始得意起来。 这样的人,虽有些小聪明,但不会长久,真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又铁定会软下去。 傅锦仪暗自笑了。 “是是,妹妹说得极是……”傅锦仪惭愧地应和两句,伸手拿了杏子吃,一壁道:“还好都过去了,太夫人又送了些东西来安慰你,这件事情能过去了就好呀!其实这事儿本也没这么多风波,都怪我无能,很多事儿没及时看明白。我告诉你呀,其实当日我是拿过那个香囊的,我曾瞧见那上头系着的穗子似乎是闽南那边编织空心绳的手法……” 这话还未说完,徐芸手里的杏子“噗”地一声被捏碎了,汁水抹得她满手都是。 “哎哟,妹妹怎么这般不小心!”傅锦仪殷勤地拿着自己的帕子给她擦拭,一壁笑着道:“瞧你,吃个杏子都能弄脏了手!我方才那话还没说完呢,当时我是亲眼瞧见的,香囊上的穗子和我们平日里用的可不一般。一圈一圈地缠起来,外头看着圆圆的一根,比那扁着的好看多了!我后来才想起来,会这么编穗子的人可不多!只要顺着这一点查下去,定能当场揪出六妹妹来,也不必让五妹妹受委屈了……” 傅锦仪这一席话令徐芸彻底呆住了。 穗子?荷包上的穗子?! 没有人比徐芸更清楚,这整个徐府,只有她和她的生母王姨娘会编那空心的穗子……因为王姨娘是闽南人! 那个荷包上的穗子竟然,竟然真是这样的?如果查下去的话…… 徐芸简直不敢想。她的手指簌簌发抖,傅锦仪正给她擦着手,瞧她抖得那样儿不由关怀道:“五妹妹怎么了,可是冻着了?”又回头去骂徐芸身边的丫鬟:“瞧你们是怎么伺候小姐的?这天儿虽热,却也只是四月,哪能在屋里放好几个水风车?快,搬下去一个,一群蠢笨的东西!” 丫鬟们吓得面如土色,连忙跪地请罪。 傅锦仪好笑地看着这一切。 那香囊上的穗子,的确是空心穗子无疑。 当初这个香囊是傅锦仪亲手预备的。既然要走这一步,她就要竭力保证万无一失,徐芸的生母王姨娘是闽南人士……她早就知道了。 不过后来徐玥和徐芸两人联手栽赃徐茹,她却没打算再拿着这小小的穗子做什么文章了。一来,这徐家主事儿的太夫人和国公爷都极为厌恶她,若她率先提出要追查穗子,太夫人那边还指不定会出什么幺蛾子;二来,那香囊毕竟是她亲手嫁祸给徐芸,穗子是刻意考虑了的,可难保不会有旁的细节被她忽视…… 假的就是假的,成不了真,若再被那有心人抓了别的把柄出来……牵扯到自己身上可不妙。 如今也只能抓着这一点来吓唬吓唬徐芸了。 “如今那香囊从宫里拿回来后,就送去了太夫人那里。我听说六妹妹还不老实地很,一直喊冤,哭着闹着要太夫人重新查证呢!原本太夫人想立即将她赶出府去,就因着她闹得厉害,不得不先拖两日。”傅锦仪轻轻握着徐芸的手,继续道:“我看啊,不如我领着五妹妹过去一趟,将那穗子的事儿和太夫人禀报。如此就能坐实了六妹妹的罪过,尽早将她送去庙里为好!” 此时的徐芸可是惊恐万状了。 “不,不!”她慌乱道:“大嫂,您,您别去!”话喊出来自个儿也觉着不对,又连忙拼命解释道:“我,我不想这样做……她好歹是我的同父的亲妹妹,我,我不想把她逼成这样……先前师傅也讲过,身为女子要宽容,良善,大度……” 傅锦仪好笑地扯起唇角。 “我没想到,五妹妹竟还有这份心胸呢?”她淡淡笑道:“听五妹妹的意思,这是想给六妹妹求情了?” 徐芸有一瞬间的呆滞。 很快,她拼命点头道:“我们都是一家子姐妹,出了这样的事谁都不好受。六妹妹她,她年纪尚小,不懂事,我想着……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傅锦仪笑看着她,随后抬手轻轻打了个呵欠,眯起眸子道:“若是六妹妹能有五妹妹的一半,也不会闹出这类风波了。如今看五妹妹这般大度,再瞧六妹妹……啧啧,简直是云泥之别啊!六妹妹她一听说要去庙里,哭着闹着不肯,还放了狠话说愿意拿着自己的命来做赌,求太夫人重新查验那个香囊!” 徐芸倒抽一口冷气。 徐茹这般赌咒虽听起来可怕,实则也在情理之中。如果真被赶到庙里,那和死了有什么区别?还不如拼个鱼死破。 徐芸无法控制自己手指的颤抖。事情显然已经超出了她的想象,如果六妹妹真的不管不顾要闹到底的话……也不知那穗子的事情何时会被查出来。 “我,我……我今日就想着去给六妹妹求情的!”徐芸紧张地道:“她虽然犯了大错,但我实在不忍心看她被送去庙里啊!对了,我,我再去求求二姐姐……” 徐芸控制不住地开始抓狂,傅锦仪笑着站起来道:“可惜我不能陪着五妹妹一同去。我要去侍奉母亲去了,改日再来瞧五妹妹。” 说着转身离去。 *** 傅锦仪的插足,在半月居里掀起了不小的风浪。 从宫里回来的徐玥看着跪在自己脚底下哭嚎的徐芸,简直想抓起茶盏摔在她头上。徐芸哭着道:“二姐姐,您救救我,您不能不管我啊!我真没想到那个香囊里还有别的玄机,那上头的穗子……掉在地上的时候我扫了一眼,似乎真是空心穗子,大嫂子记得比我清楚……” 徐玥气急败坏地一脚踹在她的下巴上。 徐芸的下牙立即被踢出了血,却仍是砰砰地磕头。徐玥恨道:“你个没用的东西!我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让徐茹替了你,如今你又要给徐茹求情?!” 其实,真正令徐玥动怒的可不是没用的徐芸,而是……傅锦仪。 什么空心的穗子?傅锦仪胆敢登门吓唬徐芸,这八成是真的了。徐玥恨得牙痒痒,她是小瞧了傅锦仪的!人家不光一手先发制人玩得漂亮,连细微之处也做得滴水不漏…… 傅锦仪明知穗子的事情,却不直接曝出来…… 该不会是想看着她们姐妹三个之间能闹出什么花儿来吧?! “二姐,我什么都答应你,你不是要送我去宫里头吗?若是我被徐茹拉下了水……我害怕,我害怕!”徐芸哀求道:“这事儿也没有多难,只要二姐姐肯出头给六妹求情……别逼得她狗急跳墙就是了!” 徐玥又开始头晕了,她扶着桌子坐了下来。 “香囊的事情已经闹得够大了。”她喘着粗气:“你贸然求情,父亲和祖母必定会怀疑什么……一个弄不好,怕是就连我也要惹上一身腥。” 沉云香原本就是她的东西,徐家上下也只有她得过这份赏赐。 她陷害傅锦仪不成,最后反倒要折自己的人。徐芸和徐茹这两人……徐芸身段苗条,模样伶俐,又是个能说会道的;徐茹老实本分,是个木头一般的人…… 宫里的贵主儿们只会对徐芸感兴趣。 前年送了三姐儿和四姐儿进宫,没想到她们俩都是那草包废物,一个虽然嫁给了太子却没有任何名分,还不得宠,这辈子怕就是个侍妾了;一个竟被太子妃压在了手心里。 五姐儿徐芸的年纪也到了,这一回,或许会有个好结果。 徐玥深感头痛,原本废了一个徐茹已经够令她心烦,可穗子的事儿一扯出来,怕是徐芸和徐茹两个都讨不了好。 太夫人那么睿智,她们一次又一次地闹……难道太夫人会猜不出来一点端倪? “也罢,我这就去太夫人跟前。”徐玥抿唇道:“你给我好生地呆着,哪里都不准去!更不准再见大少奶奶!” 徐芸忙又磕了两个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八十章:疯了的齐姨娘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不光是半月居里头不安生,这一日,整个徐家都不太平。 徐芸苦苦哀求徐玥之时,被关在祠堂里的徐茹万念俱灰,竟撕了帘子要上吊。事情闹得沸反盈天,徐茹在太夫人跟前赌了毒咒:若是沉云香真是她偷的,就叫她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闹成这样,太夫人动怒之余也开始命几个心腹去好生查查那沉云香。好在这个时候,徐玥领着徐芸过来了。 徐玥进来就跪地哭泣,倒把太夫人看愣了。太夫人平日最疼徐玥,徐玥一哭,太夫人先就心软了。也不知徐玥怎么求了太夫人,很快消息便传了出来:徐茹被罚跪祠堂十日,徐芸却也被罚抄家规二十遍。 徐玥出来的时候脸色不大好。 徐玥窝了一肚子火气,她为了尽力摘清自己,不得不把错儿都推到了徐芸头上,说是徐芸故意撺掇了徐茹去偷用香料……可太夫人还是说了自己两句,责骂自己这个做姐姐的没管束好两个妹妹…… 这分明是怀疑自己! 徐玥忍着气往回赶,不料半路上被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截住了去路。 那女人脸上的脂粉都被糊住了,徐玥一时认不出来。对方一见她就扒着她的裙子跪在她跟前,嚎啕大哭着让她救救六小姐。徐玥吓得脸都白了,这会儿才看清是齐姨娘。 她慌忙命令两个丫鬟去拖齐姨娘,没成想这齐姨娘似乎疯癫了一般,指甲死死地扣在自己肩膀上不松。拉扯之下,两人竟一个不小心踩空滚进了身边的水塘里。 水塘倒不深,只是徐玥一身鲜亮的衣裳算是毁了,整个人都成了落汤鸡。齐姨娘在水里还揪着她不放,大哭大闹道:“二小姐在府里说话最顶用,您一定要救救你六妹妹,救救她……” 众人慌忙将齐姨娘的手指掰开,四五个婆子一拥而上才勉强摁住了这个疯女人。而此时的徐玥才被救起,她浑身湿透,东风一吹,冻得瑟瑟发抖。 齐姨娘被摁在地上,口里还念着“六小姐”。边上的婆子和她说:“方才太夫人才下了命令,不送六小姐去庙里了,姨娘别闹了。”没想到齐姨娘听不进去,疯癫地喊着“救救六小姐”。 等薛姨娘得了消息匆匆派人过来,便得出了“齐姨娘被吓疯了”的结论。 薛姨娘哪里管齐姨娘的死活,赶紧把徐玥送回去。徐玥被接进薛姨娘的屋子里喝着姜汤,薛姨娘劈头骂她道:“你个蠢材,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徐策和傅锦仪这一对贱人还活得好好的,倒是你,小五和小六两个都差点让你给折了,你自个儿还成了这副模样!” 薛姨娘一共有三个孩子,但她最看重的可不是那两个儿子,而是这个最小的女儿。 二少爷有几分小聪明,又会来事儿,然而男人建功立业是要靠真本事的……他拍马也及不上徐策。三少爷儿时被太夫人接去教养,却是宠坏了,这两年越发沉迷于酒色。 唯有徐玥,容貌既随了她,性子又精明、要强。小小年纪进宫陪公主念,在那个一步走错万劫不复的地方硬生生地撑下来了,还成了皇后跟前的红人,最后凭着皇后的喜欢封了县主。 薛姨娘知道,自己的后半辈子,还有这整个徐家,怕是都要靠着这个小女儿了。 她对徐玥寄予厚望,也从来不会娇宠她。 徐玥坐在软榻上包着一床被子,一声不吭,眼睛里却盛满了愤恨和不甘。她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这种挫败的感觉了,被人踩在身上动都动不得…… “够了,你这些日子都给我收敛些,别再去招惹那姓傅的!”薛姨娘气道:“再则,你心里头那些不切实际的妄想也给我收起来,前年咱们家里就送了两个女儿进宫,你竟还想把小五送进去?你以为只要出了一个宠妃,你就能将皇家的势力变成你自己的?皇室是个什么地方你应该清楚,小心玩火烧身……” 薛姨娘说完,气得拂袖而去。 徐玥挨了一通骂,心里的火气更盛。偏偏她又受凉在先,外冷内热之间,她当天夜里就烧起来了。 屋子里又是一顿人仰马翻。 薛姨娘本就在气头上,又心疼女儿,气得拍着桌子让人把齐姨娘绑过来。结果下人们回来禀道:“齐姨娘她……是真疯了,送回屋里后就开始砸东西、撞墙,如今撞得头破血流,模样甚是吓人……您还是别看了。” 薛姨娘闻言眯眸道:“真疯了?” “是,郎中也来瞧了,说是吓得。”回话人道:“她以为六小姐真要被送进庙里了……” 薛姨娘听了,嗤笑一声,慢慢地道:“既然疯了……那日后可不能再伺候老爷了吧?” 边上的心腹丫鬟就笑道:“正是呢。那一年的韦姨娘就是得了疥疮,挪到了府邸后头养病……如今不可还没回来么!” 徐家后宅里说是薛姨娘当家做主,实则国公爷这些年也不是只喜欢她一个。 国公爷能沉迷于她的容貌而宠妾灭妻,也自然是个贪恋美色之人。他又是个武将,年轻的时候在南疆攻打过暹罗、在东海围剿过倭寇、在淮南镇压过反贼……辗转各地从军之时,不论是自个儿收拢的还是当地官员进献的,屋子里头塞满了小星。 这些小星们当然都不及薛姨娘倾国倾城、又手腕了得。只是男人总要图个新鲜,这些年得宠的妾室实在是不少,端凭着他膝下那么些子嗣也是能窥探一二的。唯一的嫡子徐策,薛姨娘的两子一女,另外还有五小姐、六小姐和十一小姐这三个庶女,有四少爷和五少爷两个庶子……听说外头还养着人。 这些年薛姨娘看似风光,实则整日围追堵截,操心劳碌。本就名不正言不顺,想保住丈夫的宠爱和管家人的位子,可不容易。 她对待其余姨娘们的手段,也是令人胆寒的。 “疯了正好,那就让她去和韦氏作伴吧……”她悠悠地道:“这韦姨娘的病养了四五年,似乎还不见好?这么下去可不成,不如这回把齐氏送过去,再过上两个月就一块儿了结了吧。” 屋子里的丫鬟们都打了个哆嗦。 还是那最先说话的大丫鬟连忙笑着应下了。正要退下,另一个角落里的二等丫鬟却开口道:“姨娘且慢着,奴婢倒想起了一件事,想说给姨娘听。” 这个丫鬟年纪不过十一二岁,只是因着和薛家沾亲带故,便提做了二等丫鬟。 薛姨娘对自己娘家的人自然多一分信任。 她抬头看向这个丫鬟。 丫鬟跪下道:“今日清晨,紫竹林那边有话传下来……” 薛姨娘眉头一挑,连忙坐直了身子道:“什么话?” “国公夫人说,屋子里头伺候的人不够,婆子们都粗手笨脚地,昨日还不小心将茶水洒在了她的经上……”丫鬟小心地道:“夫人说,想拨两个伶俐点的丫头过去,也不求什么大丫鬟,会干活就行。” 薛姨娘嘲讽地扯了扯唇角。 “不过是个半死不活的老妪,还整日吊着命,占着国公夫人的位子……”薛姨娘骂了两句,突地笑道:“如今倒有个现成的丫头给她。你去传话,让齐姨娘搬过去伺候她。” 四周的丫鬟们一惊,纷纷道:“齐姨娘是个疯子……”“国公夫人一贯有心悸的毛病,若是一个不小心惊着了,那可是要出人命的……” 出人命? 薛姨娘冷笑,她还巴不得林氏早点下地狱。 “就这么定了。”她摆手道:“让齐姨娘去伺候她,这可是咱们府里给她的体面!这个齐氏……哼,就算日后能好转起来,我也不怕她翻出浪花。她唯一的女儿就在我手里掐着。” 丫鬟们不敢多嘴,连忙传话去了。 *** 因着徐玥半夜高烧,好几个郎中被漏夜请进府里,丫鬟们端着热水跑进跑出,四处都吵吵嚷嚷的。薛姨娘的住处离明园也不远,吵闹声不免传了过来。 傅锦仪进徐家的这几日,夜夜浅眠,稍微有点动静就能惊醒。果然这一回又被吵醒了。 她并不恼怒。 听着外头的动静,面上反而露出了一丝冰冷的笑。 “这是什么时辰了……”她打了个呵欠爬了起来,想要喝口水。只是脚刚下地,竟踩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 她本能地尖叫起来,黑夜之中竟看见那东西自个儿动了起来。这这这……这是个人! 谁会有事没事躺在人家的床底下啊?该不会是贼吧?! 正吓得汗毛倒数,不想对方一手捂住了她的嘴,另一手“噗嗤”一声点了蜡烛。面前是一张放大了的黑脸,那两只铜铃一般的眼睛尤其渗人。 额……纵然这张脸很熟,傅锦仪还是呜呜地挣扎起来。 “别叫了,你个死丫头!”徐策恼怒道:“刚躺下睡了一会儿,就被你给踩醒了!你这是大半夜地不睡觉,起来看戏?” 傅锦仪满脸尴尬地看着他。 “这……我说将军啊,您又为何要睡在地上啊?”她讪讪道:“真不好意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八十一章:飞来的虫灾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爷我爱睡哪儿就睡哪,你管得着么!”徐策一把将她摔在被子上:“别磨蹭了,快睡!” 傅锦仪战战兢兢地爬上床。 外头守夜的两个丫鬟慌张地闯进来查看,自然被徐策冷脸轰了出去。徐策吹熄了蜡烛,又给她拉上了帐子。 傅锦仪睡不着。 她睁着眼睛盯着帐缦上的隐约可见的百子千孙图,轻声道:“将军睡了吗?” 徐策哼哼道:“没呢!” “将军什么时候回来的?” “三更一刻。”徐策答道:“都交代了你这些日子外头忙,不用惦念我。你一个人呆着,别四处惹事就成。” 傅锦仪简直要一口口水喷出来。 什么叫四处惹事?徐玥都爬到了她头上,若她一声不吭,岂不是告诉人家自己是个软柿子!这是惹事儿吗! 她闷闷地不说话了,半晌咬牙道:“将军奔波在外,我只想着帮将军镇住这个后院……” 徐策烦闷地“嗯”了一声。 傅锦仪终于忍不住了,问道:“我一直想问,将军外头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我虽是女流之辈,可我也是您的妻子。您从来都不肯告诉我……” “够了!”徐策冷冷低喝一声,打断了她。 “妇人就该安守本分,那些事情,是你该操心的吗?”徐策的声色越发冷冽:“头发长见识短,爷们的事情,你又懂个什么?日子清闲了就去服侍母亲,别胡思乱想!在徐家,你就得老老实实地!” 傅锦仪抓着被子的手就开始发白。 她这会儿真想再次跳起来踩在这混蛋身上。什么人啊这是,瞧他最近这副吃了炮仗的模样! 他是不是天生不会好好说话! “我知道了。”傅锦仪没好气地应了一句。 不想下头飞来一只莫名的香囊,偏巧砸在了她头上。徐策冷道:“你嫁进徐家之前,就是个胆大妄为、不知死活的。什么事儿都敢做,什么麻烦都敢惹,你这德性我是一清二楚!如今你做我的妻室就要守我的规矩,把你那胆子都给我收起来!再让我瞧见你惹是生非,哼。” 最后一个字里头,包含了无限的威胁。 傅锦仪抱着头,心里那股子火成功地被恐惧压制住了。她可怜巴巴地缩着,动都不敢动。直到下头一点声音都没有了,她才敢抱着被子小心翼翼地翻了一个身。 这是欺负人……欺负她力气小,打不过!还大将军呢,拿着武力来威胁一个弱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混蛋! 徐策……这家伙该不会把她当成了个吉祥物吧?!他以为自己是什么,无知的妇孺,只会拖后腿的废物,时刻需要保护的瓷娃娃? 他是不是从来都没瞧得起过自己啊? 不约片刻,徐策已经熟睡,傅锦仪却闷着一肚子气,更睡不着了。 *** 第二日徐策早早起来,自个儿梳洗穿戴又匆忙吃着早膳。床上的傅锦仪翻过身去接着睡,没理他。 此后数日里倒也平静。徐玥病了一回,窝在薛姨娘的屋子里静养,什么消息都没有了。另有被罚跪祠堂的徐茹也病倒了。 祠堂里头阴暗潮湿,地上铺着的都是青石板子。别说跪十天,就是三天也得病倒。 只是徐茹是受罚的人,病了后请郎中来瞧,日日吃着药,同时继续跪着。齐姨娘也被送去了紫竹林,说是静修养病。 紫竹林里并没有传出消息来。 傅锦仪不着急,她也不怕齐姨娘反口——毕竟徐茹还在外头。 到了四月中旬,京城的雨水开始多起来。 这雨连日地下,四五天都没有停,屋子里满是湿气,大家都不愿意出门。 就在阴雨连绵的日子里,徐府里头生出了麻烦。 先是被关在祠堂里徐芸身上长了疹子。一开始国公爷还不肯放她出来,命她把最后两天跪完,只是才过了一日就发了高烧,整个人都糊涂了,这才被放出来。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几天之后家里的好几个丫鬟小厮,并三少奶奶和四少奶奶都出了疹子。那不是寻常的过敏,两个少奶奶身上痒难忍,涂了药膏不怎么见效,疹子包还越长越大,过了一日就开始发热了。 郎中和医女们都轮番被请过来诊治,诊不出来不说,又有更多的人一同病倒了。徐太夫人和国公爷都吓着了,连忙将所有病了的人都迁居到北边的僻静园子里养着,不准和外头的人接触,又慌忙请了宫里的御医来看。 甚至徐太夫人想得深,还以为是天花一类要命的病,吓得手足无措。 好在请来的御医有几分本事,瞧过了之后让徐家众人别担心,这毛病是不会死人的。太夫人问究竟是什么毛病,御医笑道:“这说起来或许不算是病,几位贵人只是被虫子咬了。近来京城雨水多,偏偏前些日子暹罗的使臣过来叩拜圣上,送了许多贡品来,有一种不知名的飞虫跟着过来了。您是不知道,这几日宫里头也闹灾呢。” 便将那虫咬的症状一一讲解。据说这虫子形貌微小、难以发现,体内带的毒却大,咬上一口四周的皮肤就会长无数的包。它喜湿、喜暖,原本到了北边都会被冻死,但京城这段日子天气“适宜”,它就猖獗起来。 虽然不会要命,但发高烧是不可避免的,痛苦又很大。为此,徐家上下都忙着杀虫,什么烧醋、烧艾草、撒石灰、撒烧酒,所有的招数都用上了。不过京城的人从没遇上过这种灾难,在暹罗,百姓们会焚烧当地生长的草药驱虫,京城可没这类草药。徐家折腾了两三日,收效甚微。 虫灾使得各房的人都如临大敌,傅锦仪不敢怠慢,命令明园的丫鬟们严防死守,所有的角落里都撒上石灰和白酒,每个屋子都烧上艾草,睡觉的时候还挂起了蚊帐。她足够小心谨慎,原本没被波及,然而最后还是出了一件大事。 那就是,她的顶头上司徐策被咬了。 徐策不是在府里被咬的,而是在外头!据说,城防营里本就人多拥挤,一群粗手粗脚的男人们又不大讲究,被咬的人很多。 徐策不在乎这点小毛病,以为就和伤风一样撑两天就过去了。结果,轻敌为他带来了巨大的麻烦。 他不顾病痛,如常人一样早起去兵营,到了中午就让同僚抬着送回来了,整个人不省人事。到了徐府,吃着御医开的药却不管用,比其余的病人烧得都厉害。 按说这类的病是越体弱的人越严重,徐策竟也能病成这样,大家都很惊愕。御医亲自来诊治了,得出一个结论:徐策劳累过度,一遇上毒虫病就发地更厉害了。 傅锦仪又急又气,指着床上病弱无力的徐策,骂道:“一点也不爱惜自个儿,有了事情也不和家里头说,只会折腾身子!若是哪天不小心折腾死了,我跟了你才叫倒霉呢!” 从前徐策仗着武艺高强,没少动用暴力欺负她,如今这黑脸大汉瘫软在床,除了哼哼几声就没别的力气了。傅锦仪翻身把歌唱,戳着他的鼻子一连串地骂。 徐策无力反抗,只能用一双色厉内荏的眼睛不甘心地瞪着她。 傅锦仪冷哼道:“还以为你那眼睛能吓唬人啊?和铜铃一样大,哎哟,我好怕呀!”一边说着一边去拧徐策的脸。 徐策涨红着脸看着她。 傅锦仪先出了这么一顿恶气,顿觉胸中舒畅了许多。她瞧徐策神智有些不清醒,很是不放心,唤了小厮进来道:“大将军操心城防营那边,我生怕他待会儿又强撑着爬起来。你们赶紧去找些细软的绫罗来,给将军的手脚捆上。”又唤医女道:“你们两个也守在这里,好生伺候,不准他胡闹。” 下头的人都面面相觑,傅锦仪拍案怒道:“我可是你们的少奶奶,我的话,竟还有人敢忤逆?还不快去!” 众小厮吓着了,都连忙听命去办。傅锦仪眼瞧着徐策被捆得结结实实后,才放心退了出来。身边几个跟着伺候的丫鬟眼睛都快掉到地上了,谷雨胆战心惊地问道:“大少奶奶,您这么得罪大将军,日后,日后……” “我要让他知道,我也是有脾气的!”傅锦仪气道:“整天把我当个摆设……当他是谁!哼!” 在门口又骂了几句,方才叹气道:“我这也是操心他。前些日子他早出晚归地,我就怕外头是不是出了事,偏偏他又不肯让我知道。如今倒好,自个儿先累倒了。” 傅锦仪嘴上骂得爽快,心里却是一团乱麻——她越来越担心,徐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天大的麻烦,才会弄成这样? 她觉着,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 “谷雨,你待会子就替我去送个信。”她沉下脸,悄声吩咐道:“送进宫里去……找从前和咱们傅家相识的那个小宋公公。另外,千万不能让花朝瞧见了。” 谷雨原本还不明所以,一听她提起花朝,脸色就变了。 “大少奶奶,您,您这是要做什么啊?”是什么事儿要避着花朝呢?而且这信还是送进宫里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八十二章:兵器被盗案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花朝是徐策的心腹,傅锦仪和徐策每每吵架,回来也免不了会和花朝吵上一顿。问题是这花朝压根就不是寻常的奴婢,她自恃身份,根本不把傅锦仪放在眼里,反而屡屡想压在她头上。 在和花朝相处的这两年,傅锦仪打不起躲得起,不愿意让徐策知道的,就一定要防着花朝。 而后来的结果都证明,凡是要避开花朝的事儿,怕都不会是什么好事……徐策知道了肯定要秋后算账! 谷雨一想起徐策那两只牛眼,就吓得双腿打颤。 傅锦仪哄她道:“这回保证不会出事的,你放心!也就是送个信,探听些消息,我又不做什么出格的事儿!”好说歹说,又赏了谷雨一对金坠子,才将此前预备了好些日子的荷包送了出去。 第一步跨了出去,傅锦仪心里沉沉地,在门前又看了一眼床上半死不活的徐策,心道:若是能帮上你一分也是好的。 *** 这一日徐策高烧反反复复,整个人也昏沉地厉害。 他下不来床,傅锦仪便趁机在傍晚的时候出了府,一路乘马车去了傅家在京郊的别苑。 这个院子可是有大用处的。 当初被萧家毒打后扔出来的妾室潘玉儿,被傅锦仪救起后就安置在这儿,如今在这地方管着庄子里的果树。 傅锦仪过来的时候,她领着下人们恭敬地跪在门口相迎。 潘玉儿历经坎坷,如今却交了好运。她因救命之恩对傅锦仪忠心地很,还帮着处理过一些隐秘的事情,将庄子管得滴水不漏。因着容貌极美,她虽然不是处子,倒也嫁了傅家外头米铺的管事,日子过得滋润。 傅锦仪行事匆忙,无暇过问她其余的事儿,进了正房坐下来问道:“人来了么?” 潘氏忙道:“人在后头厢房里等着,都半个时辰了。奴婢这就带她过来。” 说着吩咐两个婆子将外门守好,自个儿退下了。不多时,她领进来一个身材瘦弱、行走举止颇有几分贵气的女子。 来人浑身被玫瑰紫的裘衣笼罩地严严实实,连眼睛都被细密的刘海遮住了。她进来朝着傅锦仪行了礼,才将堆帽摘下来,恭敬道:“主子。” 傅锦仪看着她,缓慢地笑了。 “六皇女快坐吧,日后也不必这般恭谨了。”傅锦仪指着椅子道,一边吩咐潘氏上茶。 这来人,正是从前的梅公主无疑。 当然,她已经不是公主了。被褫夺封位后,她迁居到了宫里最偏远的永巷——那都是失宠的嫔妃们住的地方。宫人们唤她——第六皇女。 “你出宫一趟不容易,我也不与你废话了。”傅锦仪看着她道:“城防营的事儿……你打听到了多少?” 梅公主被贬后为了活命,一丝不苟地为傅锦仪办差。旁的小事譬如探听宫里头的动向、帮着传几句话等都是容易的,这一回打听城防营却差点难倒了她。她虽然是宫里长大的,但对朝政是两眼一抹黑的。 不过这梅公主也是有真本事。她在宫里挣扎求生多年,结交的人脉不知凡几,别说是打听,就是操纵某些事情也是能做到的。梅公主接了谷雨送来的荷包后就开始想法子,总算找了个此前相熟的侍卫,而这个人的亲哥哥又在城防营里当差,还是个不大不小的千夫长。折腾了半日,梅公主差不多弄清楚了事实。 看着眼前神色焦灼的傅锦仪,梅公主坐下来,犹豫了一瞬才道:“这事儿……说出来还真有些麻烦的。” 傅锦仪眉头一挑。 果然……是城防营里出了什么棘手的事情了! “城防营如今是魏大将军管着的,只是魏将军年纪大了,诸位兵将们都听令于徐大将军。”梅公主道:“魏将军和徐将军一正一副,两位大人相处极为和睦,还拜了忘年交。魏将军老了只想捞个名头,徐将军帮他打点一切军务,他乐得清闲,自然高兴。只是,这种安稳在一月之前就被打破了……” 傅锦仪的眉头皱起来。 一月之前……时间对得上。 “我下头要说的事儿,主子您听着或许不敢相信,但我能够发誓这些都是真的。”梅公主咬了咬嘴唇道:“出事的,就是营里头的兵马库,有……有一批兵器被盗走了。” 这话一出,傅锦仪吓得倒抽一口气。 城防营里的兵器被盗? 对一个国家而言,兵器这种东西是比银子更要紧的。为何铁矿会成为国之命脉?就是因为它能够铸造兵器…… 私自贩卖铁矿都是满门抄斩的死罪,更遑论偷盗兵器! “被盗走的兵器不是一个小数目,而且是分好几次偷盗的,此前就已经有了苗头,只是窃贼是个做账的高手,从未被发现而已。”梅公主继续道:“还是这个月月初的时候,徐将军亲自抽查了兵马库里的账簿,发现了打造兵器所用的铁矿和铜矿的支出较去年多一点……这一点本没什么,只是徐将军太谨慎了,吩咐了人去查。这一查,才查出一桩惊天大案。” “这么大的案子,徐将军也不敢上报——按着军法,窃贼固然会被诛九族,城防营里的管事、统领们玩忽职守酿成大错,也会被重重处置。况且,那时候只查出少了东西,却没抓着人。徐将军没有打草惊蛇,而是立即派遣了心腹人手要抓贼。” “偷盗兵器和官吏挪动国库不同,后者只是贪财,前者却很可能是私通敌国、密谋造反一类。徐将军小心试探,折腾了半个月,终于在前几日抓住了人……被抓的一共有五个人,都被徐将军关进了密室里严刑拷打。这里头怕是也有错杀的,但至少有三个人是不会错的。打了两日,打死了一个,剩下的四个却在夜里头一块儿自尽了。” “这几个人死后,徐将军暴跳如雷,将看守犯人的武士也关押了。徐将军怀疑看守的人和里头的人沆瀣一气,甚至参与了灭口,于是又重刑审问看守。这一回倒有了收获,那人指认了背后的主使。” 傅锦仪听到这儿,又惊又怕,忙不迭追问:“那主使是谁?” 谁有天大的胆子偷盗兵器,事后还抹得干干净净! 梅公主道:“是武安伯萧家。” 这个名字让傅锦仪再次惊住了。 “正三品兵部侍郎,萧云天?”她反问道:“就是萧妃娘娘的母族?” 梅公主重重地点了点头,道:“开始我也不信,我猜测一定是豫王那边的人,此前昭娇公主获罪的时候,也是因为有人告发豫王私藏兵器,豫王慌了神……昭娇后来才被赐死。只是,事实千真万确,不单那被抓的人亲口招认了,萧家掌管的兵部里头也有被篡改账簿的痕迹……这些都是徐大将军查出来的。” 傅锦仪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件事情……的确骇人听闻。光是兵马库被盗这种事儿,就是大秦开国百年来的头一回。而徐策已经查出了萧家…… 若是豫王这样做倒也合理,就算明日豫王起兵谋反,也是正常的。可萧家又凭得什么? 萧家降成伯爵后就日渐式微,若不是和冯家联姻,如今朝堂上都没有萧家的容身之处了。没有足够的实力,却胆敢铤而走险,还是在徐策的头顶上动土! “等等,你方才说,这些消息都是内鬼亲口招认的?”傅锦仪突然抬头望向梅公主:“既然是如此重大的秘密,你又如何……打听得清清楚楚?” 梅公主连忙道:“我不敢欺瞒主子。您知道的,我这条命是攥在徐大将军手里的,平日里也按着将军的吩咐做些隐秘的事。一来二去,城防营里几位忠心于将军的车骑将们都知道了我的存在,我还曾帮过他们……我们都是将军的心腹,我遣去打探此事的那位千夫长也是内线人,我又报了主子的名头……自然说的都是实话。” 傅锦仪差点喷出一口茶水。 “你你你,你说什么?”她瞪着梅公主:“你报了我的名头?” 梅公主见主子发怒,吓得浑身一抖,吞吐道:“是,是啊,这么要紧的秘密可不能随意外泄,若不是您要打听,他们又怎么会说?主子,我,我做错了什么……” 傅锦仪顿觉一阵头晕目眩。 梅公主是向徐策的心腹打听这件事……她也没什么错,若不抬自己的名头,心腹们又怎会透露这种要人命的消息?都是自己过于急躁,一心想着知道真相…… 只是如此一来,徐策肯定会知道自己的这些动作!城防营的心腹们,他们的主子是徐策,不是自己啊! 想绕过徐策是不可能的…… 傅锦仪有一种浑身发凉的后怕,若是徐策没病的话,她都想连夜卷铺盖逃命了。好在这人如今还半死不活地躺着…… “没有的事,你做得很好。”她摆手对梅公主道。 梅公主吓得战战兢兢,话都不敢说了。傅锦仪催她道:“之后的事情呢?牵出了萧家,那兵器有没有追回?”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八十三章:忍不住出手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梅公主这才道:“事情若是这么简单也就好办了。兵器是没追回来的,不但如此,连……连切实的证据都没抓住。徐大将军为此很是恼怒,好几日都食不下咽。” “你说什么?!”傅锦仪更加震惊了。 先前不是抓住了人么?至于物证,账本就是最好的证据……再则这种事儿,只要有一丝疑影儿就能抄家搜查,若是挖地三尺,不信在萧家找不着痕迹。 梅公主摇头道:“人证当不得什么。前些日子朝堂上几位御史攻歼豫王殿下,就是罗织了罪名诬告的,那件事情背后还有晋国公大人的手笔。一个弄不好成了诬告,萧家反咬一口,徐家就成了党同伐异,这可是圣上最忌讳的。” 傅锦仪的目光里闪出一丝怒意。 她那个便宜公爹竟还做了这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事儿?没有证据,就胆敢挑起和豫王的争端…… 难怪太子殿下多次申饬他! “主子,这里头的水可深着呢,也是萧家的确有能耐。”梅公主道:“您说的账本,这东西也难以成为铁证,因为做账的人太高明,不过是几样矿产的支出高了一点点,根本不能说明任何问题。而且……徐将军审问几个内鬼的时候,纵然万分小心,并编造了那几人因病请假,最后还是打草惊蛇了。萧家反应极快,当天夜里兵马库就不甚走水……火势虽不大,其中一本账册却烧毁了。” 梅公主说着面色也有些无奈。 “也就是说,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只是徐策的揣度吧?”傅锦仪轻叹一声:“我甚至觉着,到底是不是萧家也还两说呢。” 只是可能性最大而已。 万一是那个内鬼随意攀咬的呢? 其余的什么运送兵器的痕迹、交接的账册之类铁证,根本就没见着。 徐策的猜测有出错的可能。 傅锦仪越发觉得事情棘手,也难怪徐策会愁得险些生了白发——盗走兵器的人,要么是敌国的奸细,要么是想要谋反,不会有第三种可能。而这两种情况都会造成最可怕的后果。 如果有人想一石二鸟……偷盗了兵器又诬陷徐策呢? 就像悬在空中的利剑,不知什么时候会斩断自己的脖子……当然会使人寝食难安。 “今日的事情不必我说,任何人都不能透露。”傅锦仪最后吩咐道。 梅公主连忙重重地点了头。随后起身道:“主子,我出来的时候够久了……” 傅锦仪挥手道:“快回去吧,趁着宫门下钥之前。” 一壁喊了门外守着的潘玉儿进来,让她送梅公主。 梅公主恭敬退了下去,傅锦仪却坐不住了。 一阵阵头疼的感觉袭来,她不禁越加心烦意乱了——令徐策焦头烂额多日的事情,如今再一次地落到了她自己头上。 她想,她必须做点什么。 *** 这一夜徐策和傅锦仪夫妇都没睡好。 徐策因在病中,和她分了床睡在里屋的小隔间里。他一晚上都被疹子给痒得抓耳挠腮,又高烧不退,翻来覆去地不见好。傅锦仪却是提心吊胆,迷迷糊糊做了一回梦,竟梦见城防营有人向圣上告密,牵连了徐策。最后徐家全族都被以看守兵器不力的罪名问斩…… 然后她就猛然惊醒了过来。 这个时候外头的天已经蒙蒙亮,她抱着被子坐起来,守夜的青云轻声道:“少奶奶起来了?” 傅锦仪朦朦胧胧地坐着,半晌问道:“将军怎么样了?” 青云的声色难过起来:“能怎么样,一夜都没睡好,半夜里吃了一回药,几乎都吐了出来。” 傅锦仪忍不住叹一口气。 没想到徐策也有这样脆弱的时候…… 这个时候,七夕捧着热水从外头进来了,问道:“少奶奶要过去瞧瞧将军吗?” 傅锦仪摇了摇头。 “今日我有极要紧的事情要办。”她说着,将双手泡在了铜盆里:“吩咐外院的管事给我备马车,要快一些。” 七夕等都惊道:“少奶奶要去哪儿?” “回一趟娘家。”傅锦仪敷衍地解释了一句,疲惫地开始揉自己的额头。 下头丫鬟们瞧她脸色不好看,也不敢多问。青云手脚麻利地很,三两下子给她梳好了一个最简单的如意高鬟髻,那边紫月也摆上了早膳。傅锦仪随意用了一些,从箱笼里挑了一件蟹壳青洒梨花的罗裙冲出了府门。 因着上头太夫人和国公爷的厌恶,傅锦仪出入徐家压根不会有人关心,也不必报备什么。大体来说,徐策这一房的任何事都和徐家无关,不过是两家互相看不对眼的陌生人恰好住在一个屋檐下而已。在林氏将三十万两银子一把甩给傅锦仪后,她这个少奶奶实则就成了大房的当家人。 或许她是京城里最自由的媳妇了。 马车一路飞驰在京城的大街小巷。这个时辰,外头的人还不多,叫卖早点的小摊小贩们刚出车,正有说有笑地招呼客人。 傅锦仪没有说谎,马车正是往傅家去的。等到了府门,七夕亲自下去敲门,敲了半晌,紧闭的大门里头探出来一个昏沉的婆子,身上冒着些许酒气道:“一大早地,谁呀?” 傅锦仪来得太急了,根本就不曾事先传信回来。 七夕揪着那个婆子的耳朵将她拖出来,指着后头国公府的马车给她看。那婆子看了,吓得坐在地上道:“八姑奶奶……” 傅锦仪等不急她进去通传,自己跳下车,提着裙子推门就进去了。 傅家的人这时候才知道她回来了,管事们惊慌失措地领人来伺候,吃了一半早膳的二太太也从园子后头赶过来。二太太在二门上撞见了傅锦仪,瞧她形色匆忙就吓了一跳,问道:“怎么了?” 八姑奶奶出嫁后那是何等风光,可今日怎么又急躁起来?还一大清早地赶回娘家,莫不是出事了? 二太太这一问,倒让傅锦仪清醒许多。 是呀,她怎么了?难道就因为城防营出了事情、她不得不回娘家找帮手,就要惊慌失措成这样吗? 被有心人看在眼里,查下去的话,还不知会如何……更遑论偷盗兵器的窃贼一直躲在暗处! 傅锦仪心里沉了沉,这才放缓了步子,朝二太太一笑道:“倒也没什么事……是大将军他出疹子了,病得比常人更厉害,又烧得迷糊……我心里放不下。”一壁竭力镇定心神,一壁刻意地问道:“我听说,咱们家里也有不少人出疹子?还说是有个京郊庙里的高僧来瞧过,开出来的方子十分管用?” 二太太一听,神色松了下来,笑道:“你的消息倒灵通。如今整个京城都闹虫灾,咱们家出疹子的可不少,你三婶娘就是……痒得差点把脸抓破了!” 原来是为了虫灾的事情啊……二太太心道,她还以为是出了什么火急火燎的事儿。 八姑爷病重的消息她也听说了,不过谁都没放在心上,一个大男人还会被痒死么!倒是她这个八侄女,看样子是真把一颗心拴在了八姑爷身上,但凡一点病痛就紧张地不得了! “八侄女若是来讨方子的,我让下人送去就是,你何必巴巴地跑一趟!”二太太拉着她的手往后头走,一壁笑道:“其实那个和尚也不是多么神通……” 二太太啰啰嗦嗦地说起虫灾的事情。 傅锦仪自然洗耳恭听,时而追问一些出诊的症状及治疗方式。 两人相谈甚欢,二太太又带着一种好的兴致说到了三太太。 “这虫灾啊,可大可小,反正不会死人;可又会折磨地人生不如死,三弟妹她的疹子偏偏长在脸上……挠破了就要留疤,她这几日都是被捆着手脚的。不过还有更吓人的,外头一家大户里有小少爷被咬了,人小抗不住,发热的时候就烧坏了脑子……” 说着就到了二房的院子。 二太太将她请进屋,上了茶。傅锦仪沉着气,看时候差不多了,才问道:“若是方便的话,不知我能不能见一见那位高僧?听说是大哥做主请进府里的。” 傅锦仪真正要见的人,正是傅德曦。 她想过直接去拜见傅守仁,但一是傅守仁是个文臣,对武将的圈子两眼一抹黑;二是城防营形势未明,贸然动用刑部的力量去查,反而有可能惹出麻烦。 傅德曦却是个最好的帮手——半月之前,他顶着族中的压力在今年的武举上报了名,真的打算走这条路了。当然文举的名也一块报了。 他想走武将这条路,又有个做大将军的妹夫,京城里哪个将军不得额外关照,更遑论还有那些上赶着巴结的。几日下来,他已经在武将堆里头混了个脸熟,还结交了几个豪爽的朋友。 若是这一次武举能考上童子试,凭着他贵族的身份就能顺理成章地进城防营。 对傅德曦要走哪条路,傅锦仪从前还不当一回事,觉着按他的喜好来就成。然而在嫁进徐家之后,她却也开始和傅家的长辈们一样了——习武的路子真的没有从文容易。 若是乱世里,武将看着手握重权,活脱脱的土皇帝,但危险性也太高了;若是太平盛世,武将又受到大家的鄙夷和排挤,上不得台面。 再说回城防营,天底下最残酷的旋涡还是围绕着至高权势的,你若是文臣,贪了国库的银子至多抄家,不会诛九族;你一个武将,看丢了兵马库的兵器,那可真是罪该万死。 性质完全不一样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八十四章:再进武安伯府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你大哥每日大清早起来习武,如今是打拳、射靶、舞剑这三样,这个点儿该是练完了吧。”二太太笑着,一边吩咐丫鬟去请人:“八姑奶奶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赶紧让他过来见见面!” 傅锦仪端坐不语。 她心里其实很忐忑……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她不愿意将傅德曦牵扯进来。 但这件事若是不能解决,徐策就会面临灭顶之灾,傅家也必然受到牵连……傅德曦早已病愈,他也不是个孩子了。 就像当年徐策说过的话——早晚有一天,傅德曦会变成她最坚实的依靠,他也必须做到这一点。 傅锦仪轻轻吸了一口气。 傅德曦来得倒是很快。他穿着短衫,正接过门边丫鬟地上来的巾子擦汗。进来瞧见了傅锦仪,他微微愣神,随即笑道:“八妹妹回来也不事先说一声。” 多日不见,傅德曦浑身上下都黑了一层,那张脸更是和几年前的白白胖胖不沾边。傅锦仪瞧着就忍不住抽了抽眼角。 这练武的人还真是不一样啊……以前傅德曦被关在屋里那么些年,日光见得少,自然白得和女孩子一样。然而现在才多少天,就,就和徐策有得一拼…… 等等,徐策! 难道日后她身边的亲人都要变成黑脸大汉吗?!!! 傅锦仪不禁惊恐起来。 傅德曦很快在她身边坐下了。二太太瞧着气氛不大对,忙笑道:“你妹妹的婆家闹虫灾,药方子都不大管用,你前些日子请的那个和尚呢?” “哦,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啊!”傅德曦点点头,道:“哪儿是什么高僧,不过喜欢开一些清热解毒的草药,苦得掉牙。只是他今日恰好去城南给两个郡王的府邸瞧去了,如今他在京城里倒是出了名,各家各户都请他,早赚得盆满钵满了。” 傅锦仪勉强笑道:“这有什么,总不能让人家不挣钱,和尚……不也是人。既然人家在别府,咱们也不好硬拉,不如坐马车亲自去一趟吧。” 说着站了起来。 二太太笑道:“何必这么急……”看着傅锦仪一副不容推辞的模样,只好道:“那就和你大哥一同去吧。” 便连忙再次套了马车。走的时候傅锦仪绕道景和院,在外头磕了一个头,但没进去见面。 这么惊天动地的事情还是不要吓唬祖母她老人家了吧…… 很快,兄妹两个就一同出了傅家,傅锦仪坐在车里,傅德曦骑马跟在旁边。刚出了府,傅德曦笑道:“妹妹怕不是为着那什么和尚来的吧?” 傅锦仪就叹一口气。 低声将城防营里那件惊天大案从头到尾地说了。最后道:“我是没法子了,因为徐策他都一点办法也没有。我想着,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抓住萧家盗窃兵器的证据。” 傅德曦似乎是惊着了,半晌道:“城防营里竟然已是这般境况了。” 傅锦仪不大懂他这句话。 “我习武是为了保家卫国,建功立业。只是比起这些,官场倾轧、结党营私才是所有人都深陷其中的。我原以为只有那些迂腐的文臣才喜欢这一套,没想到武将的圈子里风气更甚。”傅德曦声色沉闷,最后冷哼一声:“豫王横行京城也就罢了,他萧家算是个什么东西?仗着六皇子得宠、又拉拢了冯家,还胆敢在城防营里动手。” 傅锦仪听着抿了抿唇。 是啊,萧家原本都快败落了,却硬是被萧妃给拉起来了。不得不说,萧云天和苗氏母子或许无能,但萧妃实在是个厉害的。 既没有徐皇后和邱皇贵妃两人显赫的家世和年轻时从龙的功劳,也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绝色,却能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里杀出一条血路成为圣上最宠爱的妃子,最后平安生下六皇子并抚养成人。如今更是为六皇子铺了一条通天大道。 在太子和豫王的眼皮子底下,三皇子和五皇子、七皇子几个要么不学无术,要么身有残疾,要么受圣上厌恶,都失去了继承权。唯有六皇子…… 六皇子本身就是个异类。 “你还别瞧不起人家。如今萧家这事儿就是办得漂亮,我们根本抓不住证据。”傅锦仪摇头道:“如今只有哥哥能帮我了,毕竟你和萧云天都是习武之人。” “习武之人?”傅德曦淡淡笑了:“妹妹的意思是,想要我去探听萧家的事情?” 傅锦仪笑着摇头。 “你今年要考武举,正好借着这个由头去拜访兵部侍郎萧将军。武举本就是兵部管着的,最后一场的兵法策论更是萧云天做主考官。”傅锦仪轻声道:“还打探做什么呢?光明正大地登门拜访就是。” 傅德曦愣住了。 “登门?!”他吃惊地看着傅锦仪:“可是,若这桩案子真是萧家所为,徐家和萧家就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我们真要去萧家?更何况,在傅妙仪被休之后,萧家和傅家就老死不相往来了……” “有何不能去?”傅锦仪挑眉道:“萧家和傅家虽已经不是姻亲,但萧云天身为大哥的主考官,大哥前往拜见是理所应当的。一月之后就是童子试,九州各郡的学子们都已赶到了京城备考,近来四处托关系拜师的人更是不计其数。萧云天是武举的考官,不论是想投到他名下的还是想在考试中行个方便的,都会趋之若鹜地去拜见他。” 萧云天主持武举考试这个肥差,还是萧妃费尽力气给他求来的。 这可不是一般的差事,譬如文科举,最上头的主考官都是内阁阁老,殿试的时候则是皇帝亲临。能够主持文科举的,都是位高权重的大儒,辅国公邱大人就曾多次担任。而每三年一次的科举,大半的学子们,除却那样已经认了自家亲戚或世交好友为师的,其余都会认主考官为师。日后行走官场,抬出老师的名头就能拉进许多关系。 这也是为何邱大人、陈大人这几位阁老会桃李满天下的原因。 萧云天主持武举,必定能趁机拉拢大批学子,并从中选取才德出众者,日后为自己所用。 而对天下的学子来说,大部分人巴巴地认了考官做老师也只是个名头,你认识人家,人家不会认识你;想要真的投在人家门下,要么自个儿出身高贵有人引荐,要么哪一方面太出众……总之是不容易。 此时的傅德曦,神色就有些呆滞。 “我是傅家长子,却去拜见萧将军……”他抿唇道:“京城的人也都知道,徐将军是我妹夫!况且我将来还要进城防营……” 傅德曦这样的,就属于那种根本不必拜师的人。 他早有人脉,上头还坐着徐策。 “只要你能进了萧家的门,其余的事情,我自有安排。”傅锦仪轻轻捏了捏手指:“你不必担心。你打着学子的名义拜见萧云天,他出于礼数也不敢把你怎么样,好歹也要迎你进去行个礼。到时候,我会告诉你该怎么做。” 傅德曦愣愣地看着她。 马车一路朝南坊走去,在京郊的地界足足兜了半个圈,最终在普济寺前头停下了。傅德曦原本以为傅锦仪是真要去找那个治病的和尚,然而傅锦仪却领着两个贴身丫鬟进了庙,不出片刻又出来了——她换了一身衣裳。 头上的簪子和手上的镯子都取下来了,头发细细密密地从耳后梳下来,刘海遮住了眼睛。一开始的时候,傅德曦只看见出来了三个人,根本分不清哪个是主子哪个是丫鬟。 他更加吃惊了,在傅锦仪行至跟前时突然开口道:“八妹妹,你该不会……萧家可不是寻常地方,你不要做出格的事情!” 他猜到了傅锦仪要做什么。 傅锦仪没做声。半晌,她指着自己来时的马车道:“你先进去。” 傅德曦紧张而焦灼地瞧着她道:“你要乔装进萧家?这可是在玩火!若一旦被识破,你……你或许会死在萧家!” “大哥尽管放心,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这也是我能想出来的唯一的办法。”她伸手推了推傅德曦的胳膊:“赶紧上去。这会儿萧家府邸已是门庭若市,若去晚了,怕是连门都挤不进去。” 傅锦仪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她压根没去考虑什么进宫求助皇后、请太子殿下派出暗卫秘密调查等正经路子。这么天大的案子,太子和皇后肯定是知道的,徐策说不定也和这几位主子商议多次了,但他们都一无所成。 连徐策都感到棘手的事情,傅锦仪不会抱什么希望。 唯一的胜算,就是兵行险招——这是因为,她对萧家全族和武安伯府无比熟悉。能做到这件事的人,只有她。 或许这也是她最后一次利用前世的经历…… 傅德曦最终还是上了马车,傅锦仪紧随其后,坐在了他身侧。 马车快速地折返回来,这一次,才是朝着萧家的方向。一路上傅锦仪一言不发,从锦囊里捏出一种莫名的粉末细细地往脸上涂,又取了平日里描眉用的螺子黛一点一点地点在眼睛下头。她的脸色因此变得黯淡无光,脸颊上还生着糟糕的雀斑。 就这么着,马车到了武安伯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八十五章:变成个丫鬟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一如先前的预料,萧家府门前早已栓了一溜的马,也有乘马车来的。傅锦仪先下了车,撩开帘子请傅德曦下来。 傅德曦跳了下来,傅锦仪连忙恭敬地跟在身后,和一同跟着来伺候的涵香站在一块儿。 傅德曦面上闪过一丝无奈。 几人快步上前,萧家的管事正晕头转向地忙着接引客人,另有几个旁支的亲戚也过来帮忙了。他们瞧着傅德曦的马车华贵,身上穿戴的也不是凡品,便特意迎上来。结果那个管事一瞧来人面貌,脸上就呆住了。 这个管事认得大半京城的贵族,自然也认得傅德曦。他几乎怀疑自己的眼睛看错了,然而转眼傅德曦就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名帖,朝他客气道:“晚辈是忠勤伯府傅家的长子,特来拜见萧将军。” 真是傅家人! 想到那位被打死的原配侯夫人和被休掉的继配侯夫人,这位管事的脑门上渗出了一层汗。 他实在弄不明白为何傅家会再次上门…… 不过在这个时候,后头好几个新来的学生们都一拥而上,争先恐后地把自己的帖子交给管事。 这管事招呼不住这么多人,又没办法当众找理由拒绝傅德曦——因为别的人都是要放进去的。他侧身请后头的学生们进去,只是刚说了个“请”字,傅德曦就笑着朝他拱手,挤在人堆里一同进去了。 后头的管事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半晌才连忙拉了一个小厮,命他飞跑去禀报主子。 *** 傅德曦轻而易举地进了萧家的门。 萧家的府宅,傅锦仪许久不曾来过了。这一次进来时,她眼睛里透出一抹惊讶来,因为府邸里的建筑景致都和从前不同了。 前头新修了一汪巨大的池塘,里头开满了早开的芙蓉,又养着鲜亮的鲤鱼,上头修有雪白的石砌回廊。为了修这一汪水,萧家另买了邻居的地,往西扩建了三十丈。 里头的房和主屋都没有搬迁,但原本供萧云天读的藏阁被扩建了,变成了一个足有三层的宽阔楼阁。如果所有的屋子都装满了的话,那这萧家还真是摇身一变成了真正的勋贵了。 从前总有贵族嘲讽萧家,说他们是没有根基的暴发户。这是个事实,萧家两代之前还是泥腿子,靠着打仗发了家。 而看一个家族是不是真正是名门望族,那可不是看家产、看财物,而是——看藏。 这个东西,不是钱能买到的。因为印刷和翻版工艺的限制,譬如市面上卖的《论语》、《楚辞》、《史记》这些最寻常不过的读本,也大多拓印地不完整。而那什么《兰亭序》一类的绝本,别说是真品,就是上等的仿品都不是花钱就能有的。想要找完好无缺的籍?甚至找失传的孤本?唯有那名门望族用数百年的时间去收集整理,代代相传下来,才会留下珍贵的积蓄。 有了,才算有名望。傅锦仪有些惊讶地望着这座楼阁,心里忍不住盘算开来。 若不出意外,这么多应该是冯家赠送的,加上外头曲意奉承的人送上来的。萧家借着六皇子和冯家的势力,倒真是扶摇直上。 傅锦仪很快垂下眸子,低头跟在涵香身侧。 众学子们熙熙攘攘,相互笑谈着。其实能来拜访萧云天的也不是什么寒门子弟,大多是有些人脉的贵族。其中有一个王家的少年,和傅家相熟,与傅德曦两人相谈甚欢。 大家一同往里走,边上引路的小厮笑道:“几位少爷们往后头去,今日我家将军在跑马场设宴,前头来的人都过去了。” 设宴? 学子们一时都欣喜起来。 今日萧府极为热闹,关键萧云天不是那样一尘不染的清流,他可正是要借着主考的机会壮大自己的党羽,自然对前来拜见的学子们十分热情。他早已安排了酒席,又开了演武场,和学子们一同切磋武艺。 已经有赌酒划拳的声音隐隐传出来。 傅锦仪甚少参与男人们的应酬,也不喜欢这么闹哄哄的场面。她跟着其余公子们带来的丫鬟们一同,被萧家的两个管事媳妇领去了厢房里头。 傅锦仪说不害怕是假的,萧家上下的人都认识她,虽然现在画得面目全非,但一旦有个眼睛尖的,怕就要起疑心了。她紧紧地抓着涵香的手。 无奈涵香可比她更紧张,手心里全是冷汗,甚至能听见心跳声。 两个人提心吊胆地跟着走。 下人的屋子里挤满了人,去的早的坐在零零散散的小杌子上头,去的晚就只能站在边上。屋子里好几个年轻的丫鬟正围着一个衣裳光鲜的丫鬟问东问西。 那个众星拱月的丫鬟,主子是恭亲王府里的小少爷,今年也来考武举。 屋子里欢声笑语不断,各家的丫鬟们都忙着攀附结交,上头主子们互相交好,底下的下人自然跟着应酬。也有趁机打探旁人家底的,等回头好禀报给自家的主子。 傅锦仪和涵香两个低头站着,不敢多说一句话。瞅了个空,便偷眼去瞧门边上——就发现那两个管事媳妇还直挺挺地站在那里。 傅锦仪忍不住发愁起来——历来,客人带进来的奴婢们都是拘在下头的厢房里,好生招待是一回事,擅自在人家的府邸里走动是决不允许的。而今日纵然来拜访的人众多,萧家倒也重规矩,增派了无数的人手看管着。 待会儿要怎么出去呢? 傅锦仪抿着嘴,而这个时候,前头围着的人堆里突然爆发出一阵嘈杂,原来是那个被围着的丫鬟从袖子里掏了一包做工精致的软糖,一边得意道:“……这可是宫里的贡品,我家少爷一高兴就赏给我了。我们府里可是皇亲国戚,那寻常的家里头,别说咱们做下人的,便是主子也没见过宫里的好东西!我今儿瞧你们有缘,便分给你们尝尝……” 这个丫头虽然张狂了些,但却是个大方的。大家都啧啧赞叹,争先恐后地去拿糖,一边不住地说些好话谢她。另有一个小丫头讨好地端了茶,请她喝口水。 外头站着的傅锦仪突然有了主意。 她松开了涵香的手,上前两步端起了壁柜上摆着的茶壶。 后头的涵香简直吓得心如擂鼓,却也不敢出声。 傅锦仪捧着茶壶开始挨个给丫头们倒茶。 她的举动没有博得任何关注,大家这会儿都争着去抢糖,生怕晚了没有了。而再瞧傅锦仪的穿戴十分简陋,更加不乐意和她说话。今日过来拜访的人多,又良莠不齐,有那出身高贵的公侯家的少爷,却也有进京赶考的寒门子弟。出身低的都想趁机巴结出身高的,出身高的则不屑和下头的人来往,没得自降身价。 傅锦仪就这么低眉顺眼地一个个倒下去。丫鬟们心安理得地接了她的茶,也没有和她结交的意思。 总算倒完了一屋子,傅锦仪缩着手脚回来了,从头到尾没敢讲一句话。 大家一边吃着糖一边兴奋地扯东扯西,也很快遗忘了这个勤快的小丫头。不过等过了两刻钟,很多人的脸色却开始变了。 “我,我要上茅房!”最先忍不住的是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她手里还捏着没吃完的糖,脸上很是尴尬地站起来道:“我不行了,我要出去……在,在哪里呀!” 外头的萧家管事们本不愿意这些人乱跑,只是看小丫头的样子是真憋不住了,忙指了个方向道:“朝南边一直走,别跑错了路!” 小丫头飞一般地冲出去了,而这时候竟又跑出来一个,道:“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很快,一大群丫头都争着挤着跑出来了,捂着肚子往茅房去。萧家两个管事都傻了,先是喊住几个命道:“等前头的人回来再去。”后来干脆就拦不住了,人人都急得火烧眉毛。 厢房里乱成一团。 大家一窝蜂地跑出去,一开始也顾不上探究是吃坏了什么东西。然而茅房地方有限,后头的人都挤在门口排长队,大家简直等得心神崩溃。偏偏前头进去的人还半天不完事。 这怎是一个惨字了得。 终于在等了一刻钟之后,有人失禁了,一时间哭声骂声不绝于耳。萧家那些脸色难看的管事们这会儿可不敢再斥责她们没规矩,而是都开始提心吊胆起来——这些丫鬟们都是客人带进来的奴婢,如今成了这副模样,到底有萧家招待不周的原因在里头…… 而这时候,有几个头脑清醒的丫鬟想到了什么。先有一个人跳起来指着那个分糖的丫鬟骂道:“我们都是吃了你的糖才坏了肚子,你到底安得什么心!”其余的丫鬟们早就有此怀疑,有人带头自然蜂拥而上地指责起来。那个分糖的丫头无比冤枉,大哭着辩解,还说自己也坏了肚子,其他人可不愿相信,叫骂地更凶。 甚至有几个失禁的丫头因受了天大的委屈和侮辱,竟开始对那分糖的丫头动手,转瞬间打成一片。 萧家的管事们大惊失色地去拉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八十六章:险中求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丫鬟们哭天喊地,萧家人面色羞愧,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子不可描述的味道……厢房下头闹得乌烟瘴气。 在这种疯狂的混乱中,有那么一两个丫头不见了踪影,这是谁也发现不了的。 而悄然离开人群的傅锦仪和涵香两个,此时早已绕过下人房,小跑着去了藏阁前头。 *** “虽然是一群下人们的乱子,只是闹得太大了,萧云天和他们的主子必然被惊动。”傅锦仪站在藏阁前头,轻缓地扯出一个浅笑。 被下了泻药的东西,当然不是那个恭亲王府丫鬟手里的糖,而是傅锦仪端起来的那壶茶。 如今萧云天怕是已经接到了禀报吧……越乱越好,人越多越好,这样一来什么事儿都好遮掩了。 傅锦仪捏了捏自己的手指,暗道:这是唯一的机会了,她绝不能失败。 “八,八姑奶奶,咱们真要进去?”身后的涵香咬牙问道,同时用一种惊恐的神色看着眼前的三层阁楼。 虽然八姑奶奶使了个歹毒的法子偷跑了出来,还搅和地整个萧府不得安宁,但……这也不代表她们两个能轻而易举地混进藏阁啊! 藏阁既是男人的房,那就是主家最要紧、最隐秘的地方,就像皇宫里皇帝理政的南房跨进去就是死罪一般……她真不明白,八姑奶奶的胆子到底有多大! 她是乔装混进萧家的,一旦被发现,萧家大可以暗中处置了她们,最后即便查出来了也只推说“没认出来”,怕是徐家都没理由追究……而如今萧家和徐家可不对付,涵香不用猜都知道萧家不会放过这个杀人的好机会!摆在傅锦仪面前的,可是生死门! “你不应该这样叫我。”傅锦仪回头冷冷地瞧着她:“我现在是你娘家的表妹,新进来伺候的小丫头。时间紧迫,我们现在就进去。” 傅锦仪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她自然不是去闯藏阁的正门。她领着涵香,从后墙绕道角门处,然后扒开了边上的蔷薇花枝子。 涵香直吓得双手发抖。 “别抖了,赶紧把这几块砖扒开。”傅锦仪匆忙道,一壁蹲下去抠出了一块砖:“这地方原本有个洞,后来补了砖……但到底是后头修的,和前头的对不上,不平整。” 涵香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手里的砖。 “八……啊不,表妹!你……你怎么知道这地方的……” “闭上你的嘴,快点帮忙。”傅锦仪催促着,又抠出来第二块砖。 涵香连忙蹲下去帮着挖,同时忍不住抬头去看前门的方向——那里可是守着两个小厮的。好在这后头的角门上人迹罕至,四周都是杂乱的花圃,倒没人发现这里的异样。 只是若有个办差的下人不幸从旁经过……那可就惨了。想到此处涵香奋力地挖着砖头,心里却更乱了:她们傅家虽然和萧家做过姻亲,但八姑奶奶一个闺中女子,又是怎么知道藏阁外墙上有个洞啊?! 萧家的府邸,她应该没来过几回吧…… 思虑间,斑驳的外墙已经露出了一大块缺口。 傅锦仪扒开一长串带刺的花枝子,甚至不顾上头吊着的蜘蛛,俯身钻了进去。 涵香忙忙地跟上,里头的傅锦仪却把她往外一推道:“这不是你进来的地儿。你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把这个锦囊交给你的主子吧。” 涵香惊愕地看着她:“表妹,你,你一个人?啊不!是你要我一个人去……我们要分开?!” “对,我们要分开,你现在去给大少爷送信!”说着又推了她一把:“快去!你把信送到了,我这边也就不会有事!若是你出了差错,我就会陪你一块儿死,你可明白?” 涵香几乎要哭出来了。 她原本就吓得半死……傅锦仪竟还让她单独去办事! 她含着满眼的惊恐,在傅锦仪第三次的催促下,终于重重地点了头道:“我一定……一定给您办好了。” 说着慌乱地冲了出去。 傅锦仪连忙把外头的砖都拿进来,最后把蔷薇花重新遮盖起来。 她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外头有看守的小厮,里头也一定有杂扫的丫头和管理籍的管事们,这可不是寻常的地方……在地上蹲了半晌,确认周遭没有人后,这才弓着身子蹑手蹑脚地往里蹭。 藏阁是在原本的房上头扩建了,虽然旧的墙院都在,但难免有些改动。傅锦仪搜肠刮肚地将久远的记忆一遍一遍地翻卷开来。 正房是有侧门的……好在一层是没有重修的,只是二三两层顺着盖上去而已。她找到了那个侧门,进去了,看见屋子里摆着的五尺长的青玉案,墙上挂着御赐的牌匾和满满一墙的真迹字画,硕大的多宝格上摆满了珍玩……这里的摆设和从前都不一样了。 但是再怎样,屋子还是那个屋子,门和窗的位置都没变……她可以辨认得八九不离十。 她迅速奔进最里头的屋子,趴在墙上开始搜索起来。 如果萧家真是偷盗兵器的犯人,那么就会有相关的账簿、信之类留在府里;或许就算纸质的痕迹被烧掉,却一定有别的东西,譬如一些对外联络的信物等。 她从前听苗氏说起过,房里有暗格,而且藏在最里头的房间。后来她服侍萧云天的时候,又无意间看见过他脖颈的玉佩底下挂着一把精巧的纯金钥匙。她看了两眼之后就被萧云天呵斥了,她猜想那把钥匙一定很重要…… 到底是在萧家执掌后宅三年的侯夫人,纵然萧云天不喜欢她,不肯让她触碰自己真正的秘密,但她还是知道了很多事情。 房有暗格、萧云天有钥匙,凭这两样她就能断定房的暗格里存放的东西是关乎生死的。 只可惜,因为萧云天的不允许,这个暗格她从没打开过。 她摸了很久,最后钻到了床底下抠,搜过一遍之后仍然没有发现。她立即开始搜第二遍,脊背上却渐渐地冒出一层冷汗来。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萧云天忙着应酬不会亲自过来房,但他的心腹们每日都会过来收拾这间屋子。而傅德曦那边不知能拖住多久…… 她让傅德曦做的事情不是旁的,而是——刻意和几个与萧家交好的学子攀谈,设法打听本次武举的一些隐秘的消息。 这个命令,是她在进入萧家府邸并见了一圈的丫鬟后,才决定的。恭亲王府的丫鬟、昌平侯府的丫鬟还有兵部尚江家的管事媳妇,今日都来了。也就是说,这三家的少爷此时正在萧云天跟前。 既然都来了就好办。这三户人家和萧家交情颇深,尤其兵部尚是萧云天的直接上司,也是这次武举的大考官。傅德曦有意与这些人相交,萧云天一定会引起警惕。 毕竟萧云天如今的举动,是利用科举考试来拉拢党羽。若做得过分了,就会惹恼圣上……该怎么把握这个分寸对萧云天来说很重要,而这里头要是有个搅局的人,譬如傅家,这就很棘手了。到时候人家搜罗了证据一本奏折递上去,不论结果如何都会带来很大的麻烦。 傅德曦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里,又四处打听消息,萧云天一定会认为他在找茬。他会严加防范傅德曦,并调动尽可能多的心腹们监视对方…… 只要把萧云天的注意力引在傅德曦身上,身处藏阁的自己,就安全多了。 傅锦仪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她仍然没有找到,这已经是第二遍了……她知道暗格的门会很难找,但既然有就不该凭空消失,苗氏也不是个会说谎的人。 又找了一刻钟之后,她突然停了下来。 她站在原地,随后静静地抬起头,望着头上的房梁。 她是想起了一件事——当初为了讨好萧云天,她曾刻意去搜罗他的喜好,并牢牢记在心中。她记得,萧云天喜欢把贵重的珍玩都搁在柜子的顶上。 有一次她问:“为何要放那么高?不怕摔下来坏了吗?而且别人家的财宝大都是埋在地下的。”结果对方回答道:“这是我们幽州老家那边的风俗,死人才埋在地下,财宝埋进去不吉利。而越是贵重的东西越应该放在高处,这样就能够步步高升……” 呵,你如今还真是步步高升了呢。 傅锦仪嘲讽一笑,随即轻手轻脚地掀了帘子出来,顺着外头的楼梯往楼上走。 绕过二楼,直接来到了三楼。 这里,就是最顶端了。 她走了一路后,停下来侧耳倾听外头的动静。好在外头什么声音都没有。 看起来萧云天应该被傅德曦绊住了……这都半个时辰了,还没有一个人来打扫藏阁。 比起一楼的案画作等,三楼入目便是一排一排硕大的架,上头摆满了各类用牛皮纸细心封装的陈旧籍。傅锦仪随意挑了一个架子,捡最上头的一本翻看,只见是历朝历代丞相和阁老们撰写的《策论》。 她面上的嘲讽更甚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八十七章:有鬼啊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真以为六皇子能登基,然后你就能成为辅国公甚至摄政王了?! 这世界上,所谓最愚笨的人并不是他什么都不会,而是没有自知之明…… 她放下了,目光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依次扫过。 很快,她再次开始摸墙。她的脑子飞快地转着——萧云天所拥有的那把钥匙,小巧玲珑,一看就是开小匣子的而不是大箱子的。那么暗格就是装匣子的,这样的暗格应该很小。 小的暗格……从前她在萧家时,自己住的正房也给配了两个暗格,大的那个放一些珍玩财宝,小的放银票。萧家的暗格长什么样,她还是记得的。 只是既然是暗格,表面就看不出来,需要用手摸。 就在她满头大汗地忙活了小半个时辰后,几乎怀疑自己的判断出了错时,下一瞬,她的手指敲击下去的时候听到了“咚”地一声闷响。 这声音…… 这里头是空心的吧? 她连忙奋力在四周摸索,半晌,终于用手指甲抠到了一处细缝。她想着一般暗格打开的方式,拔下了头顶的簪子插进缝隙里,手指则在四周试探着往下按。只听“啪嗒”一声,这墙上的一层板子落了下来,砸在了她的额头上。 她疼得轻呼一声,捂着头去瞧。只见里头真是个巴掌大小的方形盒子。 找到了! 她兴奋地满面潮红,一把捞起方盒塞进自己的袖口。盒子拿起来之后,格子里还散落着几样零星的物件,傅锦仪一样一样地捡出来,发现有两只用料上乘的贵重玉扳指,一串同样价值连城的千叶菩提手钏,还有一封小巧的信笺。 信笺打开了,里头是一张折叠整齐的宣纸,上头画着一只仰天长啸的猛虎。 傅锦仪看着这些东西。 根据她对萧云天的了解,那两只玉扳指和一串手钏是颇为怪的……因为虽然价值不菲,但却不是珍贵至极、世间罕有的珍品。以萧家的势力,萧云天将它们存放在这么隐秘的地方,不会是因为这些东西本身的价值。 这三个东西很可能是……信物! 傅锦仪笃定了这个猜测,又看向最后拿出来的纸笺。上头的猛虎总觉得很熟悉,似乎曾见过…… 她搜肠挖肚地思考,突然之间,她想起来了。 这是虎符。每一位统领大军的将军手中都会有一块,而它的另一半在皇帝手中。 被描摹的虎符……萧云天想干什么?! 傅锦仪想到了一个极为可怕的猜测,同时她确信了,手中这个无法打开的方盒里一定会有她想要的东西。 她拿走了所有的物件,将暗格重新关上,然后急急地往外跑。 然而就在刚下了二楼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极为杂乱的脚步声。那是铁靴砸地“咚咚咚”的声音,令人浑身一震。 傅锦仪的脚步猛地顿住了,整颗心都像是被人死死抓在手中一般。 “快,进去搜!将所有的角门都关死!”外头显然是一群武士,为首的那个用粗犷的嗓门高喊道:“一只蚊子都不能放出去!” 傅锦仪呆立在二楼的楼梯上。 她的腿开始发软,一步都迈不动了,甚至心脏因为跳得太快而剧烈地痛起来。她怔怔地看着影影绰绰的人影倒映在门框上,随后只听“砰”地一声巨响,门被撞开了。 这些人是冲着她来的! 不过是一瞬间,她被吓懵的脑子急速地转了起来。为什么会被发现?她明明做得很隐秘,不可能有人看见她……难道是傅德曦那边出了状况? 不,不对!首先傅德曦不是个毛手毛脚的人,他不会那么轻易地搞砸这件事。再则就算萧云天对他有所怀疑,也很难直接联想到这是一出调虎离山计。傅德曦有一百种方法可以拖住他…… 而第三个可能出事的人就是涵香。但涵香更不可能泄密,她对傅德曦忠心耿耿,即便被人扣住,她就算舍了自己的命也不会把主子卖出去的! 那么…… 最大的可能就是,问题出在自己身上! 傅锦仪猛地回头朝三楼看去——她这时候才想起来,方才打开暗格的过程似乎过于顺畅了,尤其暗格外头竟然真的没有机关。 对,就是机关! 她的眼睛大睁着,又低头去看袖子里的方盒。这时间还真是巧,刚把盒子拿出来,还没跑出去几步,外头竟赶来了这么些抓人的武士! 她果然不该拿走盒子……只要有人动了盒子,怕是外头的看守就会立即得知吧?虽然她猜不到对方是用了什么手段……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来人足有上百,脚步声隆隆震天,况且那不是寻常的护院,而是萧云天手底下精干的士卒们。 傅锦仪抿着嘴,在那群人冲进来之后头也不回地往三楼跑去。 兵卒们训练有素,立即分兵把手楼梯口和每一个侧门,其余的人依次搜索起来。傅锦仪不过刚翻身躲进三楼最里边的柜后头,十来个兵卒就出现在了楼道口。 他们蜂拥地冲了进来,开始小心而仔细地搜查每一个角落。 傅锦仪的呼吸几乎凝滞。她知道,她已经插翅难逃,自己不过是个弱女子,绝无可能在这群武士们的眼皮子底下冲出去。而藏阁所有的出口都被把守住了,这里也再没有什么多余的狗洞,正如那个为首的人所说——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去。 在这种绝望的处境中,傅锦仪反而镇定下来。 或许人在生死关头时果真能急中生智。她的脑子比任何时候都清醒,思维和感官都无比敏锐,而且她相信,任何难题都会有解决的办法。 那么现在…… 就在几个武士们距离她的藏身地越来越近时,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开口道:“爷,是你回来了吗?” 这声色温婉缱绻,然而几个军士们早绷紧了心神,一听见响动就立即有人高喊道:“有人!在哪里……” 话未说完,傅锦仪急促地吐出了第二句话。 “妾身的衣裳破了,你,你带这么多随从来做什么?不是要给我找一件衣裳吗?”她声色婉转动人,夹杂着女人独有的喘息声。 外头几个粗鲁武夫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为首的那个此时恰巧也在三楼上。他面色诡异地和周遭几个兄弟对视一眼,下头一个年轻的侍卫道:“这……该不会是……伯爷又在这地方办事了?” “伯爷好这一口儿,这可不是第一回了!”另一个人脸上更难堪:“而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白夫人她,她……也常来这儿……” 萧云天纳了白氏后,色欲上头更加不节制了,白氏又有手段,两人昼夜痴缠、甚至白日宣淫,萧府里早就习以为常。 而这座藏阁……说是闲人免进的重地,白氏却能够随意出入,甚至时常在这里服侍萧云天读,为他端茶研墨,红袖添香。 “白夫人,是,是您在里头吗?”几个武士们面面相觑,神色里都惶恐不安——男人之间最忌讳的事情就是冒犯了人家的妻妾……尤其这还是自家主子最喜欢的女人!若是真看见了不该看的,回头把眼睛挖下来都是轻的吧? 几人纵然心里有些怀疑,却也再不敢走近一步。为首的那人又问了一遍:“里头的,可是白夫人?” 里头久久无人答话。 那个年轻的侍卫忍不住退了两步,道:“咱们先下去吧……” “等等!”那首领猛然抬手打断他,随即目光一眯,探头朝里看去,并第三次问道:“里头的人,到底是谁?” 的确,这场面很尴尬,但这位首领并没有忘记自己的本职。藏阁里的机密,比任何事情都重要,若是真有人混进来,后果不堪设想。 里头的傅锦仪定定地坐在地上,神色极为平静。 这个时候,她反倒一点也不害怕了。她知道,萧云天手底下豢养的这群武士们都是精兵强将,怎么会被这么一点可笑的把戏糊弄住? 她一开始也没想这么轻易地蒙混过关。 “我是谁?”她轻声地笑,声色更加地娇媚柔软:“你们竟连我的声音都不认得了,我是你们的夫人……” “白夫人?”外头的人追问道。 “什么白夫人!”里头的人却生了气,冷道:“白氏是哪个狐狸精,我怎么不知道?我是侯爷的原配正房夫人,傅氏!侯爷呢?叫侯爷过来。” 这几句话让外头的人都愣住了。 他们一开始还反应不过来。什么侯夫人?萧将军不是已经被降位伯爵了么,这府里也没人敢再喊什么侯爷……等等!方才这女人说什么? 她说她自己是原配正房……傅氏? “你,你到底是谁!”此时那首领已经能够确认这人不可能是白夫人了。但即便如此,他却更不敢往里走。 “叫那萧四郎过来,我不与你们废话。”傅锦仪清凌凌地笑着:“我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四郎说了今日要早些回来为我设宴,还请了很多宾客呢。他怎么还不回来?让我在这暗不见天日的地方苦等,等了这么久,这么久……唉,我都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了……” 她自顾自地笑着说,外头的众人却都傻了。 先是几个年轻的武士脸上青白交加,后来也不知谁胆子小,惨叫一声道:“有鬼,有鬼呀!侯夫人回来了,侯夫人回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八十八章:莫做亏心事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一边叫着一边手脚并用地往外爬。里头剩下的人跟着就都撑不住了,一人死命扯住身边的首领,颤抖道:“这,这是真的还是假的?我记得,原配的夫人是死在咱们府上的,听说是被伯爷处死的,很吓人……你们还记得吧?原配夫人真是怀了孩子的,当年为了平息她的冤魂,请了高僧连唱了一个月的法事,闹得老大阵仗……” 他话未说完,边上另一人却是胆大。他两手抓了逃跑的两个,又狠狠盯着这个多嘴的侍卫道:“胡说什么,不过是怪力乱神!这世上哪有那么多鬼,当初那原配夫人是犯了大错自尽的,她对不起萧家,有什么可冤的?”说着索性壮大胆子,提步往里跨道:“我倒要瞧瞧这是人是鬼……” 只是他刚跨出一步,身边那高大的首领却猛地扯住了他。 “队长,你,你也怕了?”那汉子喊道:“你平日里可不是这样的,咱们只要进去瞧瞧……” “给我闭嘴!”那首领骤然扭头盯着他。盯了半晌,首领的眼睛里终于涌出无可抵挡的恐惧,他急促地喘息着,道:“别看了。里头,真的不是人……是原配夫人回来了。谁都别进去!这,这是厉鬼……是厉鬼……” 平日里这首领威望颇高,也是个武艺高强的,大家都极信奉他。而今日他竟如此说话,众人都不由自主地跟着倒退一步。 “走。快走!”首领终于坚持不住,领着众人没命地往外奔逃。 首领都落荒而逃,剩下的人看这副架势,到底再没人敢上前一步。那个胆大的汉子也跟着跑了,心里没由来地惴惴不安——首领都怕了,或许这里头真的是…… 天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众人心里或是惊恐过度,或是疑惑不解。他们是萧云天麾下的武士,虽算是心腹,但并不代表每个人都能接触到萧家的隐秘。当年傅华仪之死的真相,也只有那个首领一清二楚。 他是萧云天最信任的副官,跟随了十几年,遂才能知道那些秘闻。而正因为什么都知道,他才吓了个半死。 原配傅氏,真的是冤枉的。当初那继配夫人傅妙仪手段了得,竟串通了傅家的大夫人,一块儿设计害死了主子的原配夫人。而这一切主子其实是知道的,也是默许的,否则侯府守备森严,承恩伯世子怎能莫名上了原配夫人的床呢? 主子为了莫须有的罪名,锤杀了原配夫人和自己的亲骨肉。那夫人的尸身被抬出来的时候他瞧了一眼,就那一眼,一向艺高胆大的他几乎吓晕过去。一个怀了孕的女人,被金瓜活活锤死,塌陷的腹部下头鲜血淋漓,流出来的就是破碎的胎儿……简直比鬼更可怕。 那个时候他害怕地不得了,不仅是害怕夫人惨死的模样,更是害怕自己的主子。一个什么样的男人,能对嫡妻和未出世的亲骨肉下毒手?这还是不是人啊…… 那一段日子,他一见到主子就手脚发软,同时心里的疑惑越来越盛。他想若是实在不喜欢一个女人,等她生了孩子再休掉也就是了,何必害了自己的骨肉呢。而这个谜题直到那位白氏夫人进了府,他才知道答案。 原来白氏夫人早就给主子生了一儿一女两个孩子,小少爷生得聪慧可爱,被主子寄予厚望。这位小少爷不单是主子最喜欢的孩子,也是萧家唯一的男嗣,他当时就隐隐地猜到了当初原配夫人枉死的真相。后来有一日,主子和白夫人在藏阁里厮混,两人还喝了酒。醉酒之时,守在外头的他就听见了一两句呓语。 “……我可是听了你的话,把那大傅氏肚子里的孩子都拿了,就是为着不叫人来抢宝儿的地位……你也别再疑神疑鬼,我一生只爱你一个,旁人的孩子,我也不要……”萧云天搂着白氏光洁的身子,散漫笑道。 白玉莲娇嗔一声,拧着他腰上的肉笑道:“我为着你连自个儿的母国都不要了,若你哪一日厌弃了我,我可不是什么都没有了!唉,你不晓得我有多害怕,我这样的身份一辈子只能做妾,她是嫡妻,生出来的就是嫡子!不论按着哪国的律法,庶子都是不可能越过嫡子的,就算你再不喜欢那个孩子,这诺大萧家也都是他的,谁让咱们的宝儿是庶出啊……” 说着又悲春伤秋起来,唬得萧云天连忙轻声去哄。 这样的话让这位副官吓得几天都没睡着觉。他本以为自己多年跟随着主子,刀头舔血、杀人如麻,天底下怕没有比自己更狠的了。然而今日才知,自己哪里算什么狠的,最毒的还是妇人心啊。 而在那之后,这位副官就自掏腰包在府外买了个小宅子搬出去住,不愿继续住在萧府。因为只有他知道,原配夫人怨气冲天,就算三十六位高僧诵经一月又有什么用?那可是十足十的怨鬼,厉鬼啊! 被污蔑了清白,怀着冤屈被处死,而且还是带着胎儿被锤杀的……这可是子母凶啊!就算那穿着红衣裳吊死的,也没有她厉害! 如今两三年过去了,萧家起起落落,又借着六皇子的势力爬了起来,府里的日子也平静下来。他想着,或许那原配夫人已经投胎了……然而今日,在藏阁的三楼,他的头皮几乎都被炸起来了! 身边的几个弟兄们胆子大,觉得或许是有人装神弄鬼。但他却能够肯定,里头的东西,就是回来索命的夫人。 他记得很清楚,原配夫人死的时候是怀了三个月的身孕。当年那毕竟是丑事,萧家也遮遮掩掩,甚少有人知道一些具体的细节,自然也不知道夫人到底怀了几个月。而方才那个东西说的,却是完全吻合。 若说这一点只是巧合……那另一句话就让他再也无法平静了。 方才那东西一声声地唤着“四郎”。他的主子萧云天是老侯爷的第三个儿子,若是要叫也该叫“三郎”吧? 外人不知道,他这个心腹却知道——萧云天还真是老侯爷的第四个儿子。因为老侯爷年轻的时候也曾纳过一个敌国的女奴做妾,生了第三个儿子……后来怕上头追究,就杀了那个妾室,庶子托付给远亲抚养。 这么隐秘的家事……除了至亲至近的人,旁人又怎么会知道? 这萧家上下,也就自己这样最值得信赖的下属有资格得知。 如果真有人装神弄鬼,这一点就说不过去。知道三少爷存在的人也就那么几个,萧云天自个儿,萧老夫人,还有白夫人等,还有就是死了的原配夫人了。 首领觉着浑身一阵一阵地发冷。他颤抖着,一路跑下一楼,歇斯底里地喊道:“撤,快撤!一个人也不准留在里面,全部出去!” *** 藏阁闹鬼的事情很快传开了。 武士们向萧云天禀报此事时,萧云天起初也不肯相信,然而那心腹首领不过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他登时就满脸惨白了。 “你说……真的是她?”彼时的萧云天,手里正拿着一柄镶金楠木长剑和对面康定伯府的世子对垒,不过听了心腹一句话,手上竟猛地一抖,宝剑跟着掉在了地上。 后头一大群射靶赌酒的学子们原本闹成一团,一瞧上头萧将军的剑都掉了,登时纷纷惊愕地看过来——他们还当是这堂堂三品侍郎萧将军竟输给了那还不满二十岁的康定伯世子! 而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萧云天浑身颤抖着,突地大喝一声:“是真的,是真的吗?!” 心腹吓得浑身一悚。 “就在藏阁,就在那儿……不会有错!”说着又惊慌失措地道:“属下实在不敢上前查看,将军您看……” “这不可能!”萧云天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话,旋即踏步往外奔去道:“我不相信……她怎么可能回来!我要亲眼去瞧……” 他毫不顾忌地奔了出去,竟将满场的学子宾客们置之不理,众人都深感疑惑,惊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而狂奔出来的萧云天,等他一路跑到了藏阁的时候,只见院门大开,院子里几样桌椅都翻了,瞧着颇有些杂乱。原来是那群武士们退出来的时候慌里慌张,不小心碰翻了几样东西。 此时武士们瞧着主子过来,都肃立在其后,却没有人敢率先进去了。萧云天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猛地回头吼道:“你们,谁看见了?啊?” 众人有的困惑地摇头,有的则惊恐地低下头。萧云天提起一口气,竟自个儿冲了进去。 他不是不害怕。 只是,他在官场沉浮多年,又曾刀头舔血,胆魄智谋都超出常人。他心内隐隐不安——城防营兵器被盗一案,他比谁都清楚。而偏巧是这节骨眼上,藏阁重地闹鬼! 若是有人装神弄鬼呢?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啊!若真被旁人得手了,所造成的后果怕是比被厉鬼索命更可怕吧? 萧云天咬着牙冲进去了。他一路登上三楼,然而当他终于站在三楼的门外时,两条腿还是软了下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八十九章:鬼,一直在你身边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如果那个语无伦次的心腹没有记错的话……那东西说的,真的是“四郎”?这个称呼,只有自己的母亲,两个从前的夫人,还有白玉莲等几个最贴身的人知道。难道……傅华仪回来了? 不可能,不可能啊。两年了,她都没有回来过,他请的那些高僧们都极厉害,她为何会再次出现? 不对,等等!不是傅华仪,肯定不是的!她生前无力反抗自己,难道死后就能耐了?哈,不可能的,她永远都只是个可悲的牺牲品,她没有资格爬到自己头上!里头的东西……是别人,是别人! 在萧云天的神智几乎癫狂之时,有一个答案飞快地从他脑海中闪过。 傅妙仪! 对,是傅妙仪那个贱人啊!她背叛自己投奔了豫王麾下,若是豫王指使她…… 是她,是傅妙仪!哈,他就知道傅华仪怎么可能回得来,她早就化作了一抔黄土,魂飞魄散,永远都不会存在了!不过是傅妙仪装神弄鬼而已…… 萧云天荷荷冷笑着,飞身踹开房门。 “你给我出来,出来!你这个贱人,还敢装成你那死了几百年的姐姐来吓唬我?你当我是谁,你这个贱人……傅妙仪你给我出来!”萧云天恶狠狠地吼着,一壁毫不疼惜地踹倒一整排架。 他的眼睛发红,那是恨,却也是怕——其实,他还是怕着傅华仪的。 正因为怕,他才不愿意去相信。他自我安慰着,不可能是傅华仪,只能是有人装鬼。 而这个人,既知道他萧家的秘闻,又对傅华仪了如指掌!除了傅妙仪可就没有旁人了。且很巧的是,傅妙仪如今是豫王的人。 他不知踹倒了多少个柜,却什么都没找着。一个人都没有。 该不会是趁机逃了? 难道真被这贱人得手了?萧云天不由恼怒起来,暗恨外头那一群饭桶们竟被一个弱女子吓得魂不守舍、落荒而逃,反倒给了贼人撤退的时间! 想到此处,萧云天不免再次忐忑起来。他知道藏阁里究竟埋藏着多么骇人的秘密,若真被人拿去了,萧家离覆灭也不远了。 “暗格,暗格!”他大叫两声,一个箭步冲向墙角,伸手叩开了暗格。就在这时候,他的眼睛猛地睁圆了。 里头的盒子没有了! 果然! 他几乎要仰天喷出一口血,信物丢失的巨大惊恐和被戏弄的屈辱一并涌上心头,他随即一拳砸在了边上的墙壁上。东西丢了,是有人潜进来拿了去……天啊,天啊! 他知道那些东西意味着什么,仿若不敢相信一般,他“啊”地惨叫一声,用那血淋淋的手没命地在暗格里摸索。没有方盒子,真的没有,而且其余的两个玉扳指竟也被一同盗走……哎,等等! 他的手指摸到了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硬东西。 他急忙掏出来瞧,只见是一块不知名的楠木花雕。 花雕?似乎他这个暗格里是没有放过这种东西吧的吧? 然而下一瞬,他浑身的血液突地一滞。 缠丝柳叶合心的细密雕纹,形貌精致无比,散发出若隐若无的醇厚的楠木香气。这东西实在是太眼熟了。 是啊,这还是好多年前……那个时候他刚迎娶傅华仪进门,傅华仪因为没有得到婆家祖传的定情信物,与他第一次闹了别扭……傅华仪在他眼中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女人,他当然不可能把象征着伉俪的定情信物送给她,于是他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留下对方独自垂泪。 女人都是软弱的,傅华仪也不得不服软,只是在两天之后,傅华仪却送了他一只雕工精细、形貌栩栩如生的柳叶合心楠木雕。她说,这是她闺中亲手刻制,就是为了送给将来相伴一生的男人。她说,既然你不肯送我,那就由我来送你。 萧云天虽然不喜欢木雕,到底看在嫡妻的份上给了她两分面子,收了起来。只是三年之后他将傅华仪捉奸在床,当着众人的面,他冷笑着让人取来这只木雕,狠狠地砸在了大理石桌案上。木雕磕掉了一个角,后来不知所踪。 傅华仪死后,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仿若从未发生过,萧云天也再没想起什么木雕。然而今天…… 他不会认错。木雕这种手艺,若是出自两个人,再如何模仿也难以做到一模一样。傅华仪的那块花雕他见过无数次,上头的雕纹他自然清楚。而如今眼前的这一块…… 不但雕纹完全吻合,柳叶的下头还不偏不倚地缺了一个角。 拿走暗格里东西的贼,真的是傅妙仪吗?先前一群武士们被吓得屁滚尿流,也是傅妙仪捣鼓出来的?可是,可是…… 傅妙仪不知道柳叶花雕的存在,更不知道这玩意儿曾被摔在地上有所破损…… 屋子里静默良久。突然间,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从萧云天口中爆发出来。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方盒子了,拔腿往外跑去。他吓得七魂丢了三魄,慌乱之中,竟不甚一脚踩空,顺着楼梯就滚了下去。 *** 就在藏阁里大乱之时,外头的傅锦仪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悄声出了萧府。 她在那群武士们逃命的时候就慌忙溜了出来,而后头萧云天又来得快,她竟还差点被人抓住。好在一切顺利,傅德曦瞧着萧云天离开靶场便立即趁乱告辞,在距离藏阁不远的花圃里头接了傅锦仪。 两人本想不顾一切地逃出萧府,左右萧云天还在藏阁里头发着疯,他们就算要硬闯出去,萧家的一群下人们估计也拦不住。只是事情倒是比想象中更简单——萧云天不辞而别已经令一群学子们颇有微词,而下人房里的丫鬟们集体腹泻、甚至还有不少人出了大丑,这就更让大家心怀不满了。 萧云天怠慢学子们,萧家的人又不好生招待下人…… 学子们来拜见主考官,名义上是拜师,实则就是武将圈子里结党罢了,这一点谁都清楚。那些个寒门子弟也就罢了,偏巧今日来的有不少是傅德曦一样的望族公子。萧云天如此怠慢,他们怎能甘心? 那心思深的,还以为这是萧云天故意给他们一个下马威,日后好令他们统统臣服于他! 如此这般,好些人都不愿意继续留着了。他们陆续地借故告退,一时间走了半数的人,萧家的下人们好话说尽也拦不住。而那傅德曦和傅锦仪两个,大喜过望,连忙混在人堆里一块儿出了府。 两人坐上了马车便狂奔而去。眼看着萧家的府门渐渐远去,提心吊胆的傅锦仪终于松一口气。 她是徐家的大少奶奶,傅德曦又是傅家的嫡长子,他们两人如此身份,萧家即便猜到了什么也无可奈何。难道还要打上徐家、傅家的家门,来追回东西么? 如此,只要出了萧家的府门,两人就彻底安全了。傅锦仪摩挲着手里那只精致的紫檀木镶金小方盒,先是噗嗤笑了两声,随即忍不住高声大笑起来。 她实在是太高兴了,这使得她压根没法压下自己的情绪,她的笑声几乎飘出了百米远。笑到最后,傅德曦都不得不上手去捂她的嘴。 “够了,别笑了……”傅德曦摁着她道:“引来了追兵可就麻烦了!哎,你竟真把东西顺出来了?你,你怎么做到的啊……” 面对眼前大获全胜的傅锦仪,傅德曦简直不敢相信。 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妹妹,到底是用什么办法偷盗了萧家守卫森严的暗格,而且还毫发无损地带了出来!这简直是…… 他甚至怀疑这看似柔弱的八妹妹,该不会是个精通什么穿墙术、暗杀术之类的盖世高手吧? 额…… 在傅德曦的百般追问下,傅锦仪终于收了笑,却是轻轻一哼道:“和你说了你也不明白。我是怎么得手的?不过是我运气好,而那萧大将军就太倒霉了呗……这人呐,绝不能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啊,否则总有一天会倒大霉的!哈哈哈……” 说着又开始笑。 傅德曦扶额叹息。 马车摇摇晃晃地穿过南坊,先到了徐家的府门前。傅锦仪一路上都在笑,也无暇将那一脸灰扑扑的污垢给洗下来。下车的时候,她抓了厚重的裘衣裹紧了全身,欢快地跳了下去。 傅德曦只好嘱咐随行的七夕好生服侍他,这才打道回傅家。傅锦仪领着七夕进门,这个时候整个徐家还在为虫灾的事情闹得人仰马翻,园子里冷冷清清,四处都弥漫着一股子刺鼻的烧酒味。 傅锦仪可是心情大好,一路蹦回了明园。只是刚推开正院的门,里头的景象就把她给吓着了。 孙显荣夫妇,三个大丫鬟谷雨、紫月和青云,还有几个得脸的二等丫鬟全被小厮们压着跪在地上。屋前还摆着一条长凳,凳子上趴着的是被竹板子打得哭爹喊娘的傻丫头柳儿。 丫鬟们都哭得凄凄惨惨,边上几个身形壮硕的小厮还拿着藤条厉喝着:“说不说?大少奶奶去哪儿了……”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斜倚着靠在太师椅子上、身上竟还披着银白色甲胄、腰间佩剑的徐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九十章:早晚要打一架!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傅锦仪就如看见鬼了一般看着他。 “徐策,你,你在干什么?!”怒火勃然喷发出来,傅锦仪上前一步就夺了小厮手里的竹板子,劈头盖脸朝那打人的小厮打去:“你打我的人,你敢打你大少奶奶的人!啊,你去傅家打听打听,我傅锦仪什么时候让人这般欺到头上!” 一刻钟之前,她还乐得喜上眉梢;然而等她捧着用命换来的物证,拼死逃回了自己家的时候,推开门,却看见自己的丈夫在逼问丫鬟。 前头本就兴奋地丢了心神,如今生了气,心绪更加不稳。她疯狂地砸着这个小厮,一壁瞪着徐策道:“徐策,这都是你做的?啊?” 比起怒火中烧的傅锦仪,徐策的心情可没好上多少。 他仍然发着高烧,却撑着身子爬起来审问这群丫鬟们。他盯着傅锦仪手里的板子,突然提起了全身的力气,大喝一声道:“你这泼妇,给我住手!” 傅锦仪的身子骤然一顿,随即转身看向他,定定地问:“我的话,你还没有答。我问你,是你命人对院子里的丫头们用刑的?” 她眼睛里盛满了怒火。她看着徐策那张和往日一样一动怒就会狰狞无比的面孔,突地感到无比悲愤。 她自认拼尽全力去尽一个妻子的本分,但很显然,这个男人没把她当做妻子。 她恶向胆边生,不知怎地竟抄着手中竹板一步步凑近他,恨恨道:“是啊,姑奶奶我是个泼妇!你不就是个爱欺负人的蛮夷么,蛮夷配泼妇,我们两个配得很!” 说着举起了手里的板子。 徐策的一张黑脸上顿时变得惊愕起来。他没有想到一个受自己掌控的妇人有一天竟会朝他动手……恍惚之下,他一动不动地呆愣当场,直到板子结结实实地落在了他肩膀上。 “傅锦仪!你,你这是大逆不道!”徐策哆哆嗦嗦地指着对方,他的面孔此时竟微微发白,这是他活了二十四年从未有过的震惊和大怒:“你这泼妇,你反了天了……” “呵,我就是要造反,你待如何?”傅锦仪扯了一个冷笑。趁你病要你命,徐策这会儿还满脸长包浑身发热,整个人都是虚的。若换了平时,别说打人,怕是徐策一瞪眼她都能软下去。 傅锦仪又连着打了两三下,吼着道:“你问姑奶奶我去了哪儿?我今儿就是去了萧家,姑奶奶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萧家两个字,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将徐策雷得外焦里嫩。 他顾不得打来的板子,怔怔问道:“你说什么?你去了哪儿?” “萧家,武安伯府!”傅锦仪恶狠狠地盯着他,将板子摔在了他身上,随后从袖子里取出那个在鬼门关里掏出来的盒子一块儿砸给他道:“这是你要的东西!你那城防营里的烂摊子我都知道了,所以我去了萧家,掏了他们的老底,给你偷出来这个东西!我是反了天,你也最好给我记住,我傅锦仪的脾气没比你好多少,胆子更是比你还大!” 说罢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 身后的徐策呆了了许久,等回过神,傅锦仪的一只脚已经跨出了门槛。他摇摇晃晃地追了上去,一把攥住傅锦仪的胳膊道:“你,你站住……” “你干什么,你给我放开!”傅锦仪毫不客气地瞪着他。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知不知道萧家是什么地方!”徐策大吼着,他本就虚弱地脸色潮红,这一吼,竟忍不住捂着胸口干咳起来。 “你,你太……你不知分寸,不知好歹!”徐策的嘴唇是一种泛青的惨白,浑身颤抖着道:“你以为你能耐?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你,你什么都不是,你就应该和所有的女人一样好生地呆在后宅里!你倒好,自以为是……” 傅锦仪睁圆了双目。 徐策脸色惨白,手上却仍紧紧攥着傅锦仪的胳膊:“你趁着我病了,就在外头胡作非为,惹事生非!我告诉你,你是我的正妻,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你竟还敢忤逆我?你,你这是要气死我……” 他本就是病虚了的人,此时怒目圆睁满脸狠戾,一张黑脸上更是狰狞地如鬼一般了。傅锦仪看着他这副模样,不知怎地心里就酸楚起来,暗道:自己拼了性命地要帮他,结果人家非但不领情,还有一腔怒火等着自己。 想来自己在萧家的藏阁里胆战心惊,冒着生死开了暗格,如今倒好,还赚了个里外不是人…… 傅锦仪死死地抿着嘴,眼眶里的一汪水晃晃悠悠地,却硬是不肯落下来。 “傅锦仪,你最好给我记住了,女人,就该三从四德,别生出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徐策心里的火气却是越烧越旺,咬牙切齿道:“这老话说的好,婆娘三日不打就上房揭瓦!我不过是打了你的下人,你还觉着委屈了?你且等着,等明日,我取了板子收拾你一顿,你也就老实了!” 一听又要打,傅锦仪心里的悲愤再也忍不住了。 她猛地甩开了对方的手,凄厉地叫道:“徐策,你又想打我,你不是第一次打我了!我恨你,我恨你!你这个混蛋,你才是不识好歹,不知分寸的!我恨你……” 说着嚎啕大哭,捂着脸跑出去了。 身后的徐策怒发冲冠地瞪着她,然而没瞪多久,自个儿先撑不住了,浑身一软倒了下去。 *** 大房夫妻两个吵得沸反盈天,很快整个晋国公府就都传遍了。 二少奶奶和三少奶奶几个知道了,只有好笑的份;那徐玥和徐芸两个刚吃了亏,此时也连忙拍手叫好。而大房里头的两个人,连着两日都互相赌气,丝毫没有和好的迹象。 徐策当日就自个儿搬去了房睡。他久病不愈,房里的床榻肯定不如家里头舒服,躺了一日更病得厉害了。傅锦仪那边也没好多少,她憋着一口气,一个人蒙着被子哭得脸肿嗓子哑。 两人谁也不肯先服软。只是等到第三日的时候,傅锦仪身边的几个管事和丫鬟们先坐不住了,孙显荣家的亲自劝她道:“……少奶奶这就是您的不对了。您也是高门大户里出来的贵女,三从四德怎能不知道?哪家的女人不是以男人为天的,将军性子硬,在军营里头说一不二地,不免更霸道些。您是女人,您就该顺着他,他说什么您听着就是了,哪里来那么多不服气。” 谁知傅锦仪听了更是火上浇油,拍案骂道:“我若是不为着他好,我何必去出生入死地闯萧家?都是他不知好歹,将我的心踩在地上!”说着又呜呜地哭:“我偏不服他。他不过将我当个笼中鸟、瓶中花罢了,让我老老实实地呆在后宅一辈子别出来,他才满意!” 一瞧她又要哭,四周的丫鬟们都手忙脚乱地围上来。 而这会儿的房里头,徐策是爬都爬不起来了。 他身上的包不单没消掉,反而越长越多,脸上都鼓了好几个。他烧得神志不清,半夜里却突地惊醒过来,大叫着道:“傅锦仪!傅锦仪呢?那个死丫头回来了没有!” 伺候的小厮们都慌了神,连忙道;“少奶奶前天就回来了,将军您又忘了?” 徐策大口喘着气,又叫道:“真回来了?是活着回来的?我怎么总梦见她死在了外头!” 小厮汗如雨下,心道:“不单活着,还是活蹦乱跳的呢,否则哪还能举着板子和您大战三百回合啊!”口中却劝道:“将军您是烧糊涂了吧,您快些起来把药喝了……” 那徐策心里堵着火,一抬手又打翻了碗,气恨道:“她回来了,我就得收拾她!哼,她就是个泼妇,还敢去闯萧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她还敢忤逆我,简直大逆不道!我要收拾她,我要收拾她……” 说着又要从床上翻下来,那小厮一个没接住,他就滚在了地上。他躺在地上撑着床沿要爬起来,两个小厮吓得慌忙地劝。 就在这时候,房的门让人推开了,进来的是他手底下的亲信贺荣。 贺荣前日就拿着他给的那个小盒子去了百里之外的潼关——因着无论如何都打不开盒子,又不敢用锤子砸,只好专程去找一位多年前认识的老铁匠。好不容易打开了,又快马加鞭地赶回来。两天两夜的日夜兼程,他一点也不觉得累,只是紧紧攥着手里的盒子,想早些回来和徐策报喜。 结果一回来,就听说徐策还和大少奶奶怄着气。贺荣心里就十分不安,想着自己这主子上天入地本领高强,唯独在女人上头蠢得令人发指。他思来想去,还是放心不下,漏液赶过来瞧瞧。 瞧着眼前气得头发都冒烟的徐策,贺荣的眼角就开始抽了。 “将军,您这是作甚呢?您都病成这样了,还想爬着去找少奶奶算账?”贺荣惊愕地看着他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九十一章:哄女人和打仗差不多……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我要去抽那泼妇两个耳刮子,让她知道什么是夫为妻纲!”徐策软在地上大叫道:“别拦着我,都别拦着我!她这就是欠教训,若我不管管她,早晚有一天她能死在外头!” 贺荣的眼角抽得更厉害了。 “我说将军啊,您,您还真准备和大少奶奶杠上?”说着又叹一口气:“唉,大少奶奶就是性子倔了点,胆子也大了点。她拼着命给您拿回了这个东西,还不都是为了您……您不知道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不管装的是什么,若她有个三长两短……”徐策说着竟浑身一软又瘫在了地上:“那我才叫血本无归了。那一日我病得迷迷糊糊,她什么时候溜出去的我也不知道。我问了底下的人,先是说她回了娘家,我原本还放了心;结果外头的眼线却给我报了信,说是傅家的马车出了城,在南坊那儿转了好几个圈最后也不知去哪儿了……又说昨日她和六皇女见了面,问了城防营的事情……” “我当时就知道,她不会干什么好事。我吓得魂儿都快飞了,一早上就梦见她被什么歹人给害了,又梦见豫王手底下的暗卫抓住了她,拿着她的性命来逼我,还梦见她浑身是血地回来,也不知缺了胳膊还是缺了腿。我真的害怕,她永远都不明白有些事情是不能去尝试的,也不明白有些人是不能招惹的!” “我逼问她的下人,然而谁都不知道她到底去哪儿了。我想着她或许真的去了萧家吧,我就爬起来,穿了铠甲拿了剑,想硬闯过去。结果还没过去,她倒是回来了。我本想给她个教训,结果她还敢和我翻脸,简直反了天了!”徐策说着,抖心抖肺地咳嗽了两声,一双怒意勃发的眼睛里透着血红:“我真是心寒啊。她害得我提心吊胆,竟还有脸来和我杠!她以为她是谁,一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 贺荣听得简直要晕过去,心道:你觉着自己心寒,少奶奶怕是更心寒吧。 “将军,我真不明白您。”贺荣苦口婆心地劝他道:“这女人和女人是不一样的。有的女人,空有一副好皮囊,没什么意思。但有的女人又不一样,大少奶奶是您的正室,又是太后亲封的县主。在您眼里,她就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 “可不是!”徐策一瞪眼道:“她懂什么?一个小丫头,呆在府里头都不知何时就叫人给吃了,还敢出去闯荡?!再说,我徐策也不是个没出息的,没有让自己的女人在外抛头露面的道理!” 贺荣咕咚一声咽下一口口水。 “行,就算她头发长见识短……可您既然知道她年纪小,又柔弱,您怎么还能对她发脾气呢?”贺荣叹气道:“女人是不能打的。您竟然还想去打她?” 一说起“打”这个字,徐策倒是顿了一瞬。 半晌,他咬着牙道:“我那是没法子了,好好地和她说她不肯听,我可不得抽她!再说了,我在淮南的兵营里呆了十年,你们几个也是跟着我出生入死的,都是我最好的兄弟。当初你们还不都是我打出来的?正是因着我把你们当兄弟,当成最亲近的人,我才拿着条子抽你们!那些没干系的人,我打过么?” 徐策这几句话扔出来,贺荣简直如闻惊雷。 他用一种见了鬼的表情看着对方。 “我说徐大将军,感情您是把大少奶奶当成了咱们兵营里的糙汉子?!”贺荣的牙齿都开始抖了:“将军,这女人跟兄弟能一样么?” “怎么不能一样,都是比我自个儿的命更重要的,我可自认没亏待过她、没委屈过她!”徐策恨恨道:“我这辈子只要她一个,那些京城的贵公子们三妻四妾的,我学不来!我把心都掏给她了,她还要怎样!” 话说到这地步,贺荣突然产生了一种对牛弹琴的感觉。 他有点明白自个儿的老大在发什么神经了,然而他实在不知该怎么和对方沟通……似乎说什么对方都听不进去。 他的老大和他不一样……他是白丁出身,但父母双全,兄弟和睦。父亲是打铁的,因着手艺好过得富庶,纳了两个妾,生了几个庶出的弟妹。 他家里虽然不是什么名门,甚至是下九流的百工,但父母都是极规矩的人,父亲不允许两个妾越到母亲头上,也不准几个弟妹越到他头上。那年淮南招骑兵,父亲上下打点才把他送进去。他进了兵营,自个儿肯吃苦又有武艺的天分,关键是跟对了人。十年过去了,他竟混上了个正五品的车骑将,娶了个文臣的女儿。 他自幼是父母看着长大的,也亲眼看着父亲是怎么与母亲相处的,因此他懂得该怎么对待自己的妻子。他是个正常男人,还有点贪恋美色,十五岁时就挑中了自己的妻子。当初为着哄对方不知花费了多少心血,什么甜言蜜语花前月下,他样样精通。 而自己的老大徐策呢? 徐策出身名门望族,身份何等显赫,却是被父亲赶出家门的。他家里生母被妾室压得抬不起头,甚至被赶去了庙里出家,母子二人受尽了折磨。他自幼看到的,就是父亲如何凶神恶煞地折磨母亲。 后来他去了兵营,和正常男人完全不同,他脑子里就没有女人!他心里装满了仇恨,几乎就是为了报仇而活着的。后来终于衣锦还乡,大权在握重回徐家,狠狠地打了父亲的脸,让晋国公府上下再也不敢轻视他。可是那个时候他都二十二岁了,还没摸过女人的手…… 一般的男孩子十二三岁就要说亲,最晚十六七岁也该成婚了,拖到二十二岁的实在没几个。若不是因着徐策的身份,怕是他就该犯下那条“男子二十不娶”的罪过了。这徐策回了京城,风光无限,埋藏了多年的屈辱终于得以昭雪。他心里一松下来,得,终于挑中了一个女子。 可挑中了又如何呢?他压根不明白“女人”是个什么玩意,他不知道男人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和女人相处,甚至在他脑子里,女人除了长得好看、能给他传宗接代外,似乎没什么用处…… 也是,他这二十多年都是在男人堆里混出来的,对兵营里头的营妓都毫无兴趣,他又怎么知道该如何哄女人?如今倒好,大少奶奶那么好的人,他都不满意。 贺荣知道,这徐策不是哪根筋坏了,而是他脑子里压根就没长筋!夫妻两个过日子不是这么过的啊,女人哄出来的,不是打出来的……唉,该怎么解释他才听得懂…… “将军,我就这么跟您说吧。”贺荣用一种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他:“这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得讲究个谋略,您从前不是时常教训我们,说有勇无谋是不能成事的么? 徐策看着他,点了点头道:“说,接着说。” 贺荣道:“您要调教大少奶奶,就好比打仗……”说着又想扶额叹息,好嘛,和你说女人你听不懂,说带兵打仗你总能懂了吧!天啊,话说把哄女人想象成打仗,这是神特么的类比…… 而那徐策脸上已经露出了兴致,道:“那该是怎么个调教法儿?” 贺荣忍着气,尽量耐着性子道:“攻城略地有兵法三十六计,这调教女人更有三百六十计啊!譬如说,您想剿灭那一个山头的反贼?您肯定不会领着一群人从正门冲进去吧?您常常会在山脚下埋伏好几个日夜,等待敌人守卫松懈时再打个措手不及……您看,来硬的总归是不明智,迂回智取才是上策啊!” 徐策连连点头。 贺荣瞧他真听进去了,心里放下了一半,继续道:“女人也是一样的。您担心大少奶奶,怕她出事,所以才不准她随意出门。那您也不想想,您若是总凶神恶煞地训斥大少奶奶,偶尔还打她……打骂地多了,她能高兴么?她不高兴了,就更不乐意听您的话!” 这话一出,徐策又要动怒,好歹压下了火道:“我,我一瞧她那胆大包天的模样,我就想揍她……” “哎,您瞧着那些反贼们嚣张的模样,您不也想去杀人么?”贺荣连忙道:“可是您哪一回不都是忍下来,然后徐徐图之啊!您心里明白地很,不能急,不能躁,否则就会坏事……可您每回面对大少奶奶,却都气得想跳墙。您怎么就不能想点别的好办法,智取她的心,让她心甘情愿地听话呢?” 徐策那一双牛眼一眨一眨地,半晌一拍大腿道:“你小子说得还真有几分道理!你快告诉我,我这又该如何智取呢?” 贺荣舔了舔嘴唇,心里头又纠结了两三回,道:“这,这……这方法其实很简单!您就记住了下头三条,准没错!第一,别打她!第二,别骂她!第三,别跟她发脾气,每回一见到她,就朝她露个笑,说话放缓,脸色放低,眼睛也别抬那么高!恩,只要您能做到这些,我保准她日后叫您满意!” 徐策听着脸上的惊愕更甚了,讷讷道:“就,就这么简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九十二章:这手感不错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就这么简单!您就记着这三条啊,其余的也不用学!”贺荣拍着胸脯道,心里却直冒冷汗,暗道:当初我教你怎么讨好女人,结果你学了个半吊子,闹出了一场天崩地裂的结果。如今我可不敢再跟你讲那些高深的道理了,你不但听不懂,反而会把事情搞得更糟! 还是简单粗暴比较好,因为你那可怜的脑子只听得懂这些! 徐策虽然蠢,好歹还长了脑子,这三条自然听懂了。他默默地背了好几遍,确认自己记住了,朝那贺荣道:“若是管用,我请你吃宝月楼的烧酒!” 贺荣又胸有成竹地吹嘘了一番,这才告辞而去。 *** 不说徐策这边三更半夜起来闹腾,住在正房里的傅锦仪也彻夜未眠。 和徐策不一样,她的脑子是正常的。她那一日被徐策大骂一通后憋了一肚子的气,只是等那气头过去了,她也就没那么伤心了。 她知道徐策不是个坏人,也不是不喜欢她、故意糟蹋她。相反,正是因为徐策关心则乱,他才会发那么大的火……现在想起来,他那时候是穿着铠甲还拿着剑的,怕是想好了要硬闯进萧家去把自己捞出来吧。 只是……知道他的心意是一回事,他那脾气却实在让傅锦仪不敢恭维。天底下有那么多武将,可也不是所有的将军都和他一样暴躁易怒! 稍微不如他的意就要发火,好心好意地想给他帮忙,却又触动了他的逆鳞。瞧他那副火冒三丈的模样,傅锦仪都觉着他想把自己吃了…… 她辗转反侧到天明,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后,还是忍不住问了身边的丫鬟道:“那个杀千刀的不是说要来收拾我么?我昨日还听外头人说,他病得不轻,怕是几日都起不来了。他现在在哪儿?” 孙嫂子连忙道:“我的少奶奶,您挂念将军就赶紧过去服个软吧!唉,这都两天了,您的脾气倒比将军还拧了。您是女人,这天底下不都是女人先服软……” 话说到一半,傅锦仪手里的梳子猛地磕在了妆镜台上。 “这话你也就去哄那些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们,少来同我聒噪!”她冷笑一声道:“分明是他蛮不讲理,我凭得什么去服软!我哪里是挂念他,我不过是问问你,他打算什么时候来收拾我!” 孙嫂子满头冷汗,无奈道:“将军怕是不能来收拾您了。将军本就病得不轻,又动怒伤肝,还一个人睡在房那又冷又硬的地方,就烧得更重了……奴婢早去打听了,将军昨儿夜里咳地嗓子都见血了,人也烧迷糊了……” 傅锦仪听着皱起眉头。 “他,他偏要作践自己,我有什么办法!”她气急败坏道:“都病成了那样,还睡房……”说着抓了衣裳披在身上往外走,一壁命令道:“你们几个,把我床上的被子抱着拿上,跟我走!” 孙嫂子吓了一跳道:“少奶奶,您这是要做什么?” “看在他病重的份上,我去睡房,让他回来睡!”傅锦仪扔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出了屋子。 后头的丫鬟们惊愕地看着她,回头手足无措地问孙显荣家的道:“孙大管事,咱们要不要抱被子啊?” 孙嫂子骂道:“一个个的蠢货,抱什么被子!快,跟着大少奶奶过去,大少奶奶这是去瞧将军去了。”一壁自己先提了鞋子跟上去。 傅锦仪一路冲进了房。话说这徐策的房离正房也就两步路,还没进去就能闻见一股子药味。院门大开着,里头几个杂扫的小厮们瞧见了傅锦仪,脸上一惊,连忙慌张地叫道:“大少奶奶来了,大少奶奶来了!” 话说里头的徐策一早刚吃了药,神智还算清醒。一听外头人呼喊大少奶奶,他一个激灵就从床上滚了下来。他勉强撑着身子爬出门外,不料对面的傅锦仪刚跨过了院门,两人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打了个照面。 傅锦仪一双眼睛肿着,脸颊上微微发白;而徐策就更狼狈了,整个人瘦了一圈,脸色蜡黄无光。 两人都有一瞬间的愣神。 “你……”徐策率先开了口。他原本想说“你竟还敢过来”,想着昨儿夜里贺荣的忠告,话到嘴边终于变成了:“你怎么起得这样早……” 徐策属于那种大半时间都不会好生说话的人,骤然温和地吐出一句话,再衬着他那惨白的脸色,看着就叫人怜悯了。 傅锦仪瞪着眼睛看着他。 面对一个虚弱的病人,她到底软了心肠。她本想臭骂一顿让这不知死活的男人别糟践身子,再质问他何时要拿板子收拾自己,然而不料对方态度如此端正,她倒不好疾言厉色。 她喘息了两声平复自己的心绪,才走近道:“我是听说你病得沉……我想着,你要不要回来睡?你若是不想看见我,我可以睡别的地方。”又道:“我昨儿吩咐小厨房里预备了几样药膳,你瞧你喜欢吃什么?是桂圆蒸血燕,还是山药糯米粥?我叫他们做了新鲜的来。” 扶着门框的徐策目光一滞,随后心内没由来地涌出一股子莫名其妙的喜色来。 眼前的泼妇似乎……和往日不大一样了呢!还给自己预备了药膳,倒真是温柔贤惠……话说好女人不就是这个样子的么? 徐策觉着傅锦仪那张欠揍的面孔也顺眼了很多。 他的确想吃桂圆蒸血燕,刚想答应,心里头却又堵上了一口气——额,话说,这该死的女人还没有为前天的事情向他请罪好吧!不论是闯进萧家,还是动手打他,这两样都是十恶不赦的大罪!混蛋,以为预备点吃食就能蒙混过关? 再说,这死丫头该不会真这么想吧?要不怎么一大早巴巴地来示好…… 徐策心里天人交战,他觉得自己简直没办法原谅傅锦仪的大逆不道,但,但…… 他该怎么办?他一生气就只会发脾气,不会干别的了,对傅锦仪更是如此。可他却又不能发火…… 徐策强压着火气,半晌硬挤出一句话道:“就蒸个血燕吧,不必放桂圆了,我不喜欢吃得太甜……至于回正房,那倒不必了。”说到最后一句难免声色硬起来,然而又连忙压了下去,低声道:“我不是不愿意回去,只是听说这虫子会悄无声地留在人身上,若是回了正房,怕是就带进去了。” 傅锦仪却是一怔。 她没想到徐策不肯回来是因为这个原因……她之前的确不知道虫灾也是会传染的! 徐策这是怕她被染上…… 想到此处,傅锦仪哪里还硬得起来。她咬了咬牙,到底上去扶了徐策一把道:“那,那你好生吃药,我听说你倒了好几次药了。我待会儿就把血燕给你送来,你趁热吃……哦对了,我那天借故出府,虽然去了萧家,但此前也是回了娘家的。我娘家人也有不少被虫子咬的,有个和我们家相熟的老和尚给开了不一样的药方,用着倒不错……我大哥回去的时候顺便把药方留给了我,我让小蓉来试着煎一副药给你,你用着看好不好。” 之前她气得晕了头,倒还忘了药方的事情。此时两人心平气和地说话,倒想起来了。 “你,你还真回去拿药方了?”徐策微微惊愕,随即道:“多谢你这般费心。” 傅锦仪一怔,随即愣了。 这男人说什么?多谢她?! 她若是没记错,这可是对方第一次跟她道谢……天啊! 这徐策病了两天,竟还真大变了模样,叫她都不敢认了。她忍不住伸手去探对方的额头,想要确认这厮是不是被烧坏了脑子。 恩,还好,这烧退了些,该不会是烧坏了的。她松一口气,才道:“那我这就回去了。”又吩咐小厮们将徐策抬上床榻。 傅锦仪领着一群下人们浩浩荡荡地告辞,徐策被几个随从抬上床榻,却愣愣地瞧着门口,随后一巴掌拍在了自己脑门上——方才发生了什么?傅锦仪摸了他的头?! 虽然他是个糙汉子,脸皮一直很厚,但,但……方才那手感还真挺…… 徐策摸着自己的额头揉了半晌,暗道:这傅锦仪说是放肆忤逆,其实却也是个体贴的,更要紧的是她是真心待自己的,什么都是为了自己着想的。想到从前,她可是对自己没有半分兴趣,还屡次怀疑自己求娶她的用心,今日能这般看重自己,该是自己的福气了。 至于这一回的吵架……自己是不是对她太苛刻了? 徐策脑子里乱成一团,好几天的火气也渐渐地消了。他甩了甩脑袋,先喝了一碗药,又命道:“把昨儿贺荣呈上来的东西拿来,我好生瞧瞧。” *** 这一日傅锦仪缩在小厨房里头,亲手为徐策熬了一罐子甜丝丝的稠浓的血燕。问过了小蓉之后,又加了几样冰片、薄荷、莲叶和陈皮,熬出来的药膳没那么甜了,倒透着一股子清冽的幽香,想来不会很难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九十三章:床头打架床尾和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那边小蓉按着傅家拿回来的方子熬了药,傅锦仪领着人一同送去房。这会儿徐策却已经睡下了,傅锦仪不忍心吵着他,小心地将两个瓷罐子用厚厚的棉絮装在食盒里头,等他睡醒了吃。 而当徐策艰难地咳嗽着爬起来的时候,就瞧见桌上的一个硕大的食盒,打开了里头又是石膏又是棉絮,罐子还是烫热的。随从们将两个罐子都打开,血燕和莲叶的香气扑鼻而来,四周人闻着都开始咽口水了。 徐策自然也不例外,忙盛了一碗来吃。他一是连着两天没怎么吃东西,二是这血燕的确煮得好,吃了两口道:“怎么觉着比往日里煮的都入味些?” 边上机灵的小厮就笑道:“可不是,这是咱们少奶奶亲手熬的,里头加的薄荷和莲叶也是急急地去水塘里新摘的,自然不一般。”又道:“大少奶奶还托人问话,问您中午要吃什么。” 徐策听着就呆住了。 他当年求娶傅锦仪的时候,对方是不大愿意的,还闹了不少别扭。后来两人共患难,在宗人府那件大案上他自请辞官保住了傅锦仪一条命,这才得到了她的心……只是很快两人就成了婚,婚后偏偏又撞上城防营里百年不遇的烂摊子,他在外焦头烂额,不免忽视了娇妻。这一路下来,傅锦仪便是想照顾他、体贴他,似乎都没有机会。 傅锦仪对他不是没有真心,否则也不会孤身出府闯进萧家,给他偷来那个盒子……只是在他的脑子里,刀头舔血的不该是女人去干的,女人就该体贴入微,照顾好他的后宅就够了。 而现在,看着眼前精致的药膳,徐策不得不承认傅锦仪做到了一个妻子的本分,甚至做得很好……他不知道他还能挑剔什么。 话说,他的这个年幼的妻子,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逆不道之辈吧? 徐策的神色有些暗淡了,他已经开始后悔两天之前自己说出的话……他那时候就是慌了手脚了,满脑子都是傅锦仪被萧家砍得浑身是血的模样,整个人都失了理智……如今再想起来,他似乎真不该说那么重的话! 徐策低头舀了一大口在嘴里,血燕的鲜嫩入口即化,却让他陷入了沉思。 “将军,大少奶奶派过来的人还等着呢,问您中午吃什么。”那随从催促道。 徐策寻思了半晌,道:“也不必费心侍弄什么……就吃粳米羹吧。” 他不过随口一说,想着一碗粥而已,不费什么事。结果中午的时候傅锦仪亲自过来了,将手里的罐子一打开,只见里头是熬得细腻的粳米,夹着黑豆、红豆、核桃、莲子等一大堆杂七杂八的坚果,香气额外诱人。 彼时徐策早上吃了她送的药,竟是有些效,脸色已经好看了许多。他惊讶道:“不过是一碗粥,你这是折腾地什么?” 傅锦仪瞧他有了起色,心里便松了下来,道:“又没有旁的事情,这样的粥我还是刚学,不知合不合你的胃口。”顿了顿又道:“你这病需要清热解毒,我听说荷叶上的露水能解毒,便和下头的人一道去采了一罐子,拿来煮粥。只是这露水是寒凉之物,你先吃一口试试,若不好就别吃了。” 这话可令徐策更加惊愕了:“你说什么?这么一大罐子都是你拿着露水煮的?” 这可得采多少时候啊! “你瞧你,好生吃你的就是了,何必大惊小怪。”傅锦仪给他盛了一碗道:“不过是一碗粥,你是我的丈夫,你病成这样我给你费些心思又怎地了,不都是应该的么。” 徐策说不出话了,他其实是不高兴的——一想起来傅锦仪竟顶着个毒太阳,一上午地采满了一大罐子露水,他就觉着这死丫头也太喜欢折腾自个儿了吧。再说了,这种活儿让下人去做就是了,何必自己来…… 若是往日他这会儿就该训她两句了,可如今心里绷着那三根弦,硬是把话都吞了下去。他低头大口地吃着,荷叶的鲜美直直钻进喉咙里,忍不住道:“你何时练了一手好厨艺,我这个做夫君的都不知道。” 这话说得既平和又透着几分暧昧,傅锦仪忍不住心头一软,露了个笑道:“我在娘家的时候,姊妹们都要学煮食的,只是我学得不精进。我嫁过来之后,看你一忙起来就吃了上顿没有下顿,就想着多学两手。”顿了顿道:“也不是为着你,我自个儿常日无聊,又没有别的事情做。” 徐策听着就想笑,暗道:还嘴硬呢,还常日无聊。 心里却透出一股子甜意。 傅锦仪今日能费这么大心思侍弄,盖是因着清早的时候徐策病得虚弱,说话又和软,让她颇有些吃惊。她回去后就寻思:这黑脸大汉难道气消了?竟难得没冲她发火!或许是病入膏肓,病得连话都说不爽利了?一想到后一种可能,她心里就揪了起来。 想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好生照料自己的丈夫,就使劲浑身解数准备了这一罐子粥。送过来的时候她心里还忐忑——若是徐策是因病才软了的,一旦他好起来,可不又得对自己大呼小叫!结果来了之后才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徐策病情好转,身上也有了力气,倒没对自己抽风。 不单没抽风,还刻意夸自己的厨艺…… 谁都喜欢听好话,此时坐着的傅锦仪,心里的火气都消了。 她静静地看着徐策吃完了,笑道:“再给你来一碗?还是吃几个梨子润润喉?”一边从食盒的另一侧拿了五个梨子出来。 徐策毫不客气地拿了一个梨,咬一口,满嘴的清甜多汁。他吃得爽快,不禁笑道:“这是哪儿摘的?瞧着像府里庄子上运过来的梨,不过是经了你的手,倒比从前更好吃。明儿再多送一些过来吧。” 听听这变着法儿夸人的话,傅锦仪想不脸红都不行。她撇撇嘴笑道:“吃你的吧,何时学着油嘴滑舌了,我这个做娘子的也不知道呢。” 两人一个吃一个看,都把两日前的不愉快抛到了九霄云外。傅锦仪觑着对方的脸色,终于大着胆子道:“我今日过来也是想和你说正经事……那个小盒子里的东西你让人打开了吧?可有什么?” 此时的气氛原本是极好的,夫妻两个举案齐眉,岁月静好。傅锦仪愿是不该提这样找茬的话题的,然而她还是没忍住。 她在来之前就想好了——她必须抓住一个最合适的机会提起那个盒子!她想试试,自己能不能一鼓作气扭转自己在徐策心里的地位! 她身为女子,却插手了城防营的事情,果然下场并不好看,她和丈夫大吵了一架……然而,她不甘心啊! 她不甘心永远做一个丈夫身后的花瓶,等着丈夫的庇护,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若如今是太平盛世也就罢了,偏偏她的丈夫深陷党争旋涡,日子过得水深火热。在这种情况下,难道她还要坐视不理,整日插花品茗谈笑风生么? 她想要试试,她想要告诉徐策——或许我傅锦仪,不比你养的那些门客和谋士们差多少。你必须明白,我是你的助力,不是你的累赘。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对方,然而很不幸,她清楚地看到,徐策的脸色缓慢地僵住了。 徐策先是放下了勺子,随后满面烦闷地扶着额头。 他想起了那一日的提心吊胆,他等了许久都不见傅锦仪的人影的时候,他的内心简直是绝望的。 脑子里又开始浮现出各种乱七八糟的场景,萧家扣了傅锦仪威胁他,而等他赶过去的时候萧家却不守信用,地上躺着的只有死了的傅锦仪…… 徐策猛地抓住了傅锦仪的手腕,似乎想要确认眼前这人还活着。 傅锦仪可是被吓了一跳。她提起这个话题本就忐忑,结果对方反应这么激烈。她缩着身子往后退,讷讷道:“徐策,你,你又怎么了……” 徐策:我怎么了,我差点被你吓死! 他这会儿真想破口大骂,好在他再次成功地忍住了。他叹一口气道:“那盒子里头都是些要命的东西……想来萧云天将它视作性命一般,竟就叫你给拿了来。这样的东西落到我们手里,萧家就完了。既然横竖都是死,你觉着萧家会放过你?若是你当时在萧家被抓,怕是我舍了一切都换不回你了,你能明白吗?” 傅锦仪听着就愣了。 她不顾自己的生死,闯进萧家的房里搜索证物……她是再一次恶狠狠地捅了萧云天一刀,但这一次,她不是为了前世的仇怨,而是为了眼前的这个活生生的男人。 她只是为了救自己的丈夫,为了城防营里的大案。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的脑子里似乎已经没有了萧云天的身影,那么深如血海的仇恨,如今却也不必在意了……因为她已经得到新生,她的丈夫是天底下最爱她的人。 “这……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么……”她的脸色有些尴尬:“瞧你一个大男人,倒比我更胆小,至于吓成这个样子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九十四章: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徐策这般惊恐的模样倒叫她吃惊。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做多么惊心动魄的事情……然而有些秘密她是不能说的,徐策也没办法理解——他不会明白,萧家这个地方很特殊,只有自己才拥有拿到物证的能力;而其余的任何人,包括花朝这样武艺高强者,都没办法将暗格里的盒子盗走! 这件事情看似可怕,但放到她身上,就没那么难。 “你做都做了,我再训你也无济于事。”徐策唉声叹气道:“我如今只想求你,日后不要再这样做了。” 求她? 傅锦仪脸上一僵,低头道:“真对不住,我,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不知道你这么害怕……” “你觉着会心硬如铁?”徐策看着她,竭力用一种平静和缓的声色对她解释道:“其实越是我这样的人,越比常人更胆怯。对待自己的亲人却会越紧张。你或许不会明白……我失去的东西太多太多了,我曾经无数次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兄弟死在我面前……一开始我安慰自己,想着我会好生照料他们的家人,不会辜负他们;而且这样的牺牲是不可避免的,没有人命,就没有盛世太平,他们也算死得其所……然而后来,我却越来越无法忍受。” “我身边死的人太多了,我嫡亲的表弟都被射杀了,我真的受不了了。到了最后我身边的兄弟只剩了贺荣一个,所以我再也无法承受失去了。好在那个时候我成了正二品指挥使,手握重权,拥有了足够的力量,便不需要再让最亲近的人去流血牺牲了。你是我的妻子,是和我母亲一样重要的人,我没办法想象你若有个闪失,我该怎么办。” “你知道,我自幼就什么都没有……有了几个兄弟也都死了……寻常的凡夫俗子,他们拥有很多,有相爱的父母、有和睦的兄弟们,他们的命运虽然平凡却也没有太大的风浪,不至于和我一样小小年纪离家,踩着鲜血往上爬。他们的人生很富足,不需要害怕,可是我却一无所有。如今我有了你,我希望你能永远陪着我,不要离开我。你每一次离开,我心里都七上八下,就像是又要打仗了,又要死人了一样。” 徐策说完了,傅锦仪已经怔住了。 两人静坐良久,傅锦仪才开口道:“我,我不知道是这样的……你怎么不早说?我原以为你不会害怕,谁知道你……” 徐策无奈道:“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我那么害怕,那么担心,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傅锦仪更是惊愕了。她撇撇嘴低下了头,道:“都是我的不好,你就原谅了我,别再生气了吧。” 嘴上说着软话,心里却很是不满:徐策啊徐策,你心里的话,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啊! 徐策难得这样温言软语地说起这些血淋淋的事实,而瞧着傅锦仪满脸愧疚,还不住地朝他道歉,徐策心里最后一点子火都消了。 他有些自嘲:自己和嫡亲的妻子计较什么呢?人平平安安地回来了,不就是最大的福气么,自己还舍得打她…… “你不说话,我可就当你不生气了!”傅锦仪打蛇随棍上,竟站起来搂着对方的胳膊道:“话说,那盒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啊!我好地很,你一定要给我说说。” 她这点小把戏实在够拙劣,然而徐策却是没心思想这些的,脱口而出道:“我是不生气了,你得保证日后别再犯!想要看那个盒子里的东西,你就先给我立个承诺:要么不准再涉险,要么就算想做什么也得事先和我说,一切由我决定。” 傅锦仪当即举手道:“我发誓。我日后再也不会做让你不高兴的事情,就算要做,我也会事先禀报你。如何?”嘴上说得爽快,心里却在窃喜——这徐策还真是好哄,几句软话说下来他就放下了心防,竟还提了这么个操作性极高的条件…… 说是不准涉险,说是必须事先商量,但这个“商量”的空间可就大了去……到时候真遇上了事,再花言巧语地哄一哄他,让他莫名其妙地点了头,自己不就又可以胡作非为……啊不,自由自在了。 傅锦仪很是得意,徐策看她发了誓,先是抽了抽眼角,随后道:“你今日倒是听话地很……也罢,我就给你瞧瞧吧。”说着吩咐了一个心腹,从床头上一个极隐秘的暗格里拿出了一只硕大的铁匣子,又拿了钥匙把铁匣子打开了。 傅锦仪连忙探头去看。 铁匣子里还装着一只赤红的锦盒,早不是原来的盒子了。徐策将它捧出来,从手腕上取了一个钥匙打开了,只见里头摆着两只精美绝伦的九尾凤玛瑙玉佩,用作凤凰眼睛的琥珀里各自包着细小的甲虫。 历来虫珀都是最为贵重的宝石,而这两只玉佩的玛瑙成色如鲜血一般艳红,那绝不是中原出产的,似乎是吐蕃那边一种名为“火焰山”的价值连城的品种。 傅锦仪睁大了眼睛。 毫无疑问,比起那日在暗格里摸到的什么翡翠扳手,眼前的两只凤凰才是真正的珍宝。 徐策倒也不在意,随意拿了起来道:“这两块佩饰,是一种约定的信物。不过比起它们,这才是最要紧的东西。” 说着把两块凤凰下压着的一本明黄色的小册子拿了出来。 傅锦仪连忙接过来。翻开了瞧,却疑惑道:“这上头的字我不认识。” 徐策道:“这是一本国,真正的国,也是萧家和余孽勾结的铁证!” 傅锦仪惊得浑身呆滞。 “这这这……余孽?”她惊恐地问道:“萧家竟然有那么大的胆子……而且……不是早就被全部处死了吗,怎么又……” “这本国,上头盖着前朝的国玺,也盖着萧家的家徽。”徐策淡淡地笑起来,面上却浮出一丝嘲讽:“萧妃的确胆大包天。只是她也聪明过了头,以为拉拢了那些势力就能推六皇子上位?那些人,谋的是整个天下,他们想要的只有一个傀儡皇帝……萧妃与虎谋皮,不说她能不能在皇后和皇贵妃的眼皮子底下成事,就算成了,到时候怕是六皇子一旦事成,就会被人下药变成一个彻底的白痴!他们母子两个也就是人家手里的人质罢了。” 徐策说得轻巧,傅锦仪心里却是惊涛骇浪了。 她并不知道余孽仍然存在,而且显然势力不小。 大秦立国已经一百一十二年了……历经七代君主,从一开始的草莽打天下,如今已是国富民强。只是前朝仍然时常被人提起,因为这期间难免出了两个荒唐的皇帝,滥收赋税导致天下怨声载道,激起了几个州郡的百姓。而谋反总要有个名头,若随随便便拉起大旗,九州各地是很难响应的,若以前朝皇室作为名头,响应的人就很多了。 也就是说,很多所谓的余孽都是冒名的。 当然,也有货真价实的。 那么为何大秦立国百年竟还有前朝的皇族存在呢?前朝夺天下的时候本就是长驱直入闯进中原的。人家有自己的老家,老家那块地方又是苦寒之地,他们假意臣服,大秦朝的君主们也就不愿意耗费巨大的代价去将他们灭族。 本以为能相安无事,然而事实证明这是后患无穷的。 当今圣上年轻时治国勤勉,后来贪图了酒色,很多事情都不大管了。在这种防备松懈的情况下,悄无声地厉兵秣马,再次有了崛起的迹象。 甚至当这群人渗透到中原的时候,大秦皇族还毫无察觉,直到淮南那边爆发了。那是一群被流放的犯人们纠集了当地的土匪,还套上了前朝皇族的名义…… 消息报到京城的时候大家也都以为是一群冒名的土匪,然而后头却压不住了。徐策那时候是个正五品车骑将,就凭着这件事立了大功,才步步高升。 因为那群反贼真不是冒牌的。 为着安定人心,朝廷对外宣称反贼们被尽数血洗,没有留活口。又放出消息道那不过是一群不成气候的穷寇,不足为惧。 但只有亲身经历的徐策知道,事情远没这么乐观。 如傅家这样的寻常人家,也只顾着称颂大秦守军的威武,丝毫不知盛世之下掩盖的重重危机。 “我本以为萧妃不过是想在朝堂上争一位,却没想到她竟连勾结的事情都做得出来!”傅锦仪鄙夷道:“真没想到,这萧家的心思也太大了!当年被流放至东北荒原,以为能掐住他们的命脉。他们想要起势就必须另想办法……原来如此,那些被偷盗的城防营的兵器,一定是通过暗道倒卖给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九十五章:我都听你的!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前世做了三年的武安侯夫人,傅锦仪对萧家也还算了解。以她的判断,能做下这么个捅破天的决定的人,绝不会是萧云天,而是宫中的萧妃! 萧云天虽在北疆领兵多年,但他实在不是那等胆识过人之辈,他也没那个能耐和前朝皇族勾结上。倒是萧妃……傅锦仪回想起那个美貌倾城的年轻女子,不由有些感慨。 女人果然是最不能小瞧的。她从前以为,萧妃只是个仗着美色玩弄男人的后宅妇人罢了,却没想到正是这么一个弱女子,就能颠覆整个大秦帝国。 “只要能够得到帝位,又有什么是不能做的呢?”徐策冷嘲道:“萧妃么……的确是个能耐的。只可惜她操之过急,在短短几月偷运出大量兵器,甚至不惜以次充好淘换铁矿来赶工,这才被城防营察觉。而且我猜测,兵部的国库里被偷盗的数量会更多!” 兵部的国库? 傅锦仪这才想起来,萧云天可是三品的兵部侍郎。虽然上头有尚大人压着,但他在兵部混得久了,很多关窍打通之后,悄无声地偷盗一大批兵器也不会那么早被察觉……而迄今为止兵部尚大人都未曾向圣上启奏,很可能是直到现在都没有发现! 照这样推测下去……兵部那边才是大头! “那,那兵部那边岂不是如虫蛀一般,外表不显,内里却是掏空了?”傅锦仪很是惊愕:“这么大的事情,咱们……咱们又该怎么办?一旦捅出来,怕是你身为城防营的统帅,也免不了受到牵连!到时候豫王的党羽们再趁机参奏你,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从一开始,傅锦仪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 萧家偷盗兵器被诛九族是一回事,徐策看守不力的罪名却也不会小了!就算不会被斩首之类,这官位和爵位却是没有可能保得住!再有那有心人从中作梗,扣上一个牵连勾结的名声,那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徐策只是淡淡一笑。 “先前我寝食难安,是因为抓不住证据。不过如今这些东西在我手里,这件事情到底该如何收场,便是我来决定了。”他面上带着一丝莫名的冷笑,道:“你放心。最该着急的不是我们,是萧家啊。只要我动动手指头,整个萧氏全族就能灰飞烟灭,而若是我肯松手,他们就能活命。生死之间,他们的一切都属于我!” 徐策言语中透着十分的得意。而傅锦仪听着却有些惊疑了。 “徐大将军,你,你该不会是想……”说着忍不住压低了声色:“扣下这件事,然后掌控萧家?” 徐策脸色一僵,连忙道:“你说哪里话!我徐策可是忠君爱国之士,难道能和通敌叛国的反贼同流合污?”说着又笑道:“你放心吧,我自有办法。” 傅锦仪眼角一抽。 她大概知道徐策要干什么了……萧家胆大包天通敌叛国,而这徐策竟然想顺势而为? 额…… “该问的你也问了,我先收起来。”徐策从她手里拿过那本小册子:“这件事你不要再插手,知道么?” 傅锦仪连忙重重地点头。 徐策笑道:“不论怎样,你能拿回来这样的东西,我都不得不谢你。这两日我也不去营里了,等过些日子,我会暗中命人搜罗兵部的证据,让萧家插翅难逃。至于你……你给我记着,没有我的准许你绝不能出府。” 这话若是平时傅锦仪就该生气了,只是在这个时候,她却没说半个“不”字。 徐策的担忧没有错,萧家国被盗,如今定是全族上下都疯了,谁知道他们会干出什么事情?横竖都是死,闹个鱼死破也不亏,怕是早就看上了她的性命吧? 便是徐策不说,傅锦仪这段日子也不想出门了。 她连忙答应下来,笑着哄徐策道:“我日后都听你的,你说往东,我绝不往西!” *** 这徐策夫妇两个闹了一场,几日后终于和好如初,明园上下都松了一口气。 傅锦仪当然不会把这里头的事儿透露出去,然而名门望族里头的夫妻吵架,都不会是简单的,只要吵一回,外头的人便会遐想无限。很快,国公府里头各种新的八卦满天飞: 有的说,大房夫妇一定是为着纳妾吵起来的,大少爷比大少奶奶年长十岁,说不准早在外头有了人,想迎进来却遭到大少奶奶的阻止;有的说,大少爷从没碰过女人,大少奶奶年幼无知,两人根本就没法那啥,导致发生了矛盾;还有的说,大少爷生性狠毒,从前就有杀妻的恶名,怕是不知怎么折磨大少奶奶呢…… 这些谣言暂且不表,却说连紫竹林的林氏都知道了,傅锦仪过去请安的时候她满脸欲言又止,临走时塞给她一本画册道:“媳妇儿啊,徐策这个人吧,有些毛病还请你多担待。他常年在军营里,身边实在没有个贴心人……你年纪也小,很多事情也不懂得。这本可是我年轻时候的珍藏,你拿回去认真研读,若有不会的再来问我。” 傅锦仪瞧着林氏一副不大对劲的模样,心里疑惑着收下了。回了明园一打开,只见扉页上《御女图》,通篇画工考究,内容丰富,可比寻常人家陪嫁的《春宵图》精致多了,又通俗易懂。右下角还刻着个“大内御制”四字,可见是宫中流出来的珍品。 傅锦仪差点喷出一口血。 这样令人哭笑不得的日子持续了整个四月下旬,每个人看她的眼神都有点不对——这使得她进一步理解了为何名门望族的媳妇不好做。和萧家不同,徐家人口太多了,整个国公府也太过复杂,女人们又闲得发慌,任何一点点小事都能闹成意想不到的结果。 好在她也无暇理会这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徐策吃了傅家的药方后倒真有些效,第二日就能行动自如。傅锦仪便大方地将药方子分送给了府中众人,在送方子的时候顺带讹诈几个少奶奶和小姐们的佩饰衣料之类,借机收敛了不少财物。 众人付钱用药,好在这药用了后比前头的药管用多了,也没人敢指责傅锦仪。国公府里的虫灾持续数日后终有了消弭的迹象,府里的气氛也变得轻松起来。 而这个时候,徐策已经奔波在兵部和刑部之间,拉了傅守仁两个暗中彻查兵部的库存,果然查出了被挪动的迹象。 兵部尚江大人已经察觉了些许蹊跷,却只看出了账面有问题,没查出是铁矿被盗。他以为是有人贪财私自造假账,以此来多向圣上申请军费,因着贪官年年有,他一时并未十分看重。等徐策悄声地寻到了他,将事实揭出来后,他吓得一屁股瘫在了地上。 和城防营一样,兵部的兵器被盗,他作为尚那可是要抄家灭族的。这江大人也是武将出身,但一直在京城任职,未曾经历过两军对垒的惊心和带领千军万马的豪迈。在最可怕的危机面前,他实在是没有什么解决办法,两股战战地哀求徐策道:“不知徐大人可有什么主意?这样天大的案子,就算查出来了、抓了真凶报上去,我的罪名却是无法宽恕的啊。” 徐策实则和他是一样的处境,但徐策却是胸有成竹。他笑着道:“江大人何须惶恐。你若是信我,就将这件事情交给我,我不单能保你们江家,还能保你这尚的位置!” 这兵器被盗的大案,徐策本就不想老老实实地上报,他还要借此大做文章呢。若江尚是个有胆魄、有主意的,倒是会打乱他的计划。 而江尚的确没什么胆魄,他抓着徐策仿若抓住了救命稻草,当即跪下拜谢,求徐策救他全族。徐策满口答应,当即命人抬走了所有的物证,并告诫他不得泄露半分。 不过两三日的功夫,徐策从兵部满载而归,城防营里同时抓了些更详实的证据。他先是按兵不动,遣人悄声探查萧家的动向。又过了数日后,探子传话回来道:萧云天频繁进宫拜见萧妃,宫中萧妃一连三日进乾清宫为圣上侍疾,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倒是哄得圣上亲口称赞她贤良淑德。 徐策嗤笑一声,回了府和傅锦仪道:“萧家穷途末路,我只看着他们能折腾出什么花来。” 事情到了这一步,萧家便是那案板的肉,徐策是那拿刀的厨子,只等着最后收了。徐策和傅锦仪两人都越加小心,傅锦仪从不出府,而徐策也清闲起来,将城防营里的军务能推的都推出去了。 两人静候萧家的动作,然而等到五月份的时候,却节外生枝出了一件大事。 五月初一日夜里,东宫太子妃正是怀胎八个月,似乎是吃坏了什么东西,漏夜早产了。 宫里早产、流产甚至莫名病死的事情多不胜数,都是不好往外传的,因此等到京城的名门大户们知道了消息,已经是五月初三日的清晨、太子妃产下了小皇孙后传旨报喜。喜报上写的是母子平安,然而大家算算日子是不到九个月的,这里头就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所谓母子平安,不过是两个人都还活着……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九十六章:送你一根簪子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太子已经有了两位嫡子,这位太子妃生下来的孩子并不算太金贵。但因着是早产,孩子不大好,皇后思虑后便决定大办五月初五的端午节,为小皇孙祈福。 于是,这一年的端午节比往年都要盛大。京城里几乎所有的名门贵胄都受邀前往东宫,给小皇孙添福。 满京城的贵妇们都急匆匆地预备起来。 徐家太夫人要领几位少奶奶和姑娘们一同进宫,前一晚上就请众人加紧拾掇。到了第二日的清晨,所有人都早早起床。 刚上好了妆的傅锦仪匆匆喝着一碗鲫鱼小米羹。对面坐着的徐策正大口吃着一只春卷。 她这段日子也算清闲了。整日无所事事,琴棋画她偶尔玩那么两下子,并不十分钟爱;夏日天气炎热异常,更不是烹煮食材的好季节。 而那徐策,除了每日去城防营点个卯,晌午之前总会回来。 徐策在家里颇有些不习惯,他和徐家的一大群人全是仇家,在没娶妻之前他再闲也不会呆在府里。如今有了傅锦仪,他觉得不该往外跑了,但呆着也闲得发慌,于是他想出来了一个绝妙的打发时间的好办法。 那就是教傅锦仪习武。 两人都很闲,那就干点非常费精力的事情吧。 你说这徐策干点什么不好,偏要拉个女人舞刀弄枪。傅锦仪对刀枪可没有半点兴致,又缺乏天分,从打拳开始就惹得徐策整日叹息:朽木不可雕。只是她再蠢,徐策又没第二个玩伴,傅锦仪肯陪他胡闹已经是给面子了。 昨天刚学到北斗拳十八式的第八式。眼看兵营里两天就能教授完的北斗拳课程,愣是让傅锦仪学了半个月,徐策有心发火,心里却压着一根弦——死都不能跟女人发脾气。 “今早你打了三遍拳,别说底盘稳不稳、腿脚深不深,你的动作都没有一遍是对的!”徐策吃完了春卷,抄起她面前的油饼再次塞进了口中,道:“你说你,到底什么时候能记住啊?” 傅锦仪兀自地喝着粥,半晌冷哼一声:“我这么蠢,你教我做什么?反正明儿我要开始学箜篌了,我和那教习的师傅都约好了!” 徐策眼角一抽,连忙道:“别啊,除了你,我还能教谁去?得了,明儿咱们接着练第八式好吧?我告诉你啊,你要是学会了北斗拳、学会了长矛、学会了弓箭,再把那短刀也学会,你就能……” “恩,我就能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了。”傅锦仪随口道:“明儿真要学箜篌了,你这北斗拳也太无聊了……” 说着放下碗站起来,兴致勃勃地打开了三个妆匣开始挑选饰物。 徐策无可奈何地看着她,心道:果然圣人所言不错,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傅锦仪尤其难伺候,自己为了讨她喜欢,费心费力地教导她习武……那些招式可是他压箱底的宝贝,兵营里的士卒们想学还学不来呢,她倒好,暴殄天物,毫无兴致…… 说话间,外头等着的几个管事又进来催促了,道:“轿子都备好了,不知大少爷和大少奶奶什么时候动身。” 傅锦仪连忙应和两声,将最后一根翡翠玲珑步摇插在了头上, 她被人服侍着上了轿子,掀起帘子一瞧,徐策还站在明园的正门口,正盯着她的轿子。傅锦仪有些不耐烦了:“将军,您走还是不走?您是朝臣,待会儿还要先去拜见圣上呢,可耽搁不得。” “你先走。”对方说着,一壁取过小厮奉上的佩剑系在腰间。正欲别过,他突地大步追了上来,从袖子里取出一根金簪交到傅锦仪手里道:“戴着。” 傅锦仪:“啊?” “这是你出嫁后第一次进宫。”徐策将簪子插在了她头上,那是一根赤金的孔雀簪子,上头镶了几样祖母绿和蓝宝石,虽然价值不菲,但也不是多稀罕的东西。 徐策和她道:“徐家那起子人,都不曾按着习俗赠送你一些像样的首饰。你手上只有一只母亲给的镯子,等进了宫,怕是有外人笑话你不得婆家的喜欢。这根簪子是我在淮南从军的时候打造的,如今正好用得上。” 男人的手触摸在自己的头发上,傅锦仪的一张脸红透了。 徐策却不和她纠缠,插了簪子转身吩咐小厮备马。 傅锦仪的轿子也抬起来了。外头的几个管事领着小丫鬟们静静等着, “太夫人的轿子已经出二门了……”边上的青云道:“二小姐和五小姐也跟在后头。” 傅锦仪点点头。轿子朝前走,她小心地抚一抚额角的鬓发,又抹了一下子眉黛。 徐家一众贵妇们很快行至府门前,依着次序排了仪仗。四周护院和管事们手中举着绀紫色的华盖,最前头的年轻丫鬟们都捧着玉壶——这可不是区区国公府所能拥有的礼遇了,这是徐家身为皇室的国丈、国公爷又拜了太子太保、另有太夫人出身宗室是正经郡主的缘故。 徐家的仪仗一路上浩浩荡荡往宫里去,途中遇上了不少相熟的人家。等到了宫门口,外头的马车已经排出去老远,徐太夫人不乐意摆架子,命大家远远地下了轿子。 赶巧,边上另一户人家也下了轿子,可不是忠勤伯府傅家。 傅老夫人和几位太太都上来给徐太夫人见礼。 徐太夫人嫌恶傅锦仪,对傅家却是客套地很,连忙笑道:“亲家老太君瞧着身子比从前好些了!” 在徐太夫人看来,傅家是一个不错的盟友,是朝堂上有力的助力。尤其傅守仁又是个能臣……她是不敢得罪傅家的。 傅老夫人笑着和她寒暄几句。 傅锦仪则给两位婶娘请了安。 二太太眼尖,一下子瞧见了她头上新添的簪子,忍不住笑道:“这可不是你嫁妆里的东西……是婆母的赏赐?” 傅锦仪眼角一抽,大庭广众之下实在不好意思说是徐策给的,只好点了点头。 二太太瞧她模样古怪,忍不住给了她一个意味莫名的笑。 傅锦仪的脸色顿时尴尬起来。 既然遇上了,大家便一同往里走。前头两个接应的小太监见徐家人老远就下了轿子,连忙飞一般地跑过来了,点头哈腰地服侍在侧。 不多时到了正宫门。 门外头站着好些来早了的官眷们。因着后头又来了许多达官显贵,那些个官位、爵位低微的就不敢先进去,站在门口等候。 徐太夫人领着众人一同进顺贞门。 后头陆陆续续来了开府在京城的郡王、亲王等宗室们。虽说只是东宫举办的家宴,并非国宴,受邀的人倒也不少。几乎所有在京城里的宗亲女眷都被邀请,另有二品以上臣子官眷和所有封爵的世家,甚至还允许官眷们携带庶出的子女进宫。 徐策一众朝臣和外男们则前往金銮殿朝拜圣上,不与女眷同路。 队伍很快变得壮观起来,宫内女官太监们执引两侧。 东宫,设在内廷之外、金銮殿之后。 和寻常皇子不同,东宫自成一宫,内有七殿十三舍,整个建筑群落庞大浩荡。为着贺喜小皇孙的出生,今日东宫内外宫墙和回廊上都挂满了赤红的喜福宫灯,一盆一盆的牡丹、芍药、玫瑰、杜鹃等艳丽的花儿铺陈摆在宫道两侧,声势浩大。 不光东宫张灯结彩,就连后宫内廷也是一派喜气,不说杏花缤纷、琉璃映彩,行走的宫女们都穿着嫩黄桃红的鲜亮宫装,发髻上簪一朵粉色花纱,以示喜庆。 彼时皇后已经早早乘坐凤驾前往东宫,吩咐众人不必至凤坤宫叩拜,径直前往东宫祈福即可。众人由宫女们引着,一路观赏宫内姹紫嫣红的各色花儿,言语中恭敬地谈论起太子妃和小皇子福禄深重,倒也热闹。 东宫不算远,至少比起嫔妃们的宫殿,东宫是距离金銮殿最近的。大家不多时到了地方,只见前头的大院里站着乌压压的人群,后头来的人一一地跟上去。 傅锦仪身为徐家的媳妇,身份极高,已经算是排在前头了。 天上太阳渐渐往上升,热气从地面上跟着潮气一块儿浮起来,将所有人都包裹其中。往年四月份都还是春日,算不得很热,唯有今年特殊,三月就回暖,四月竟是夏日一般了。 大家都穿着厚重的朝服,东宫供人宴饮的前院虽宽阔,然而这么成百上千的人挤在一处仍是极不好受的。站了不多时,汗水就一层一层地往外冒。 也不知等了多久,很多人已经开始头晕了。傅锦仪才隐约瞧见皇后由奴婢们扶着出来,在上首上坐定了。内监们开始高唱“跪拜”。 直到这个时候,大家才看清下头领头跪拜的是邱皇贵妃,后头还有张贵妃、熹妃、静妃、萧妃等内命妇。原来为着小皇孙,后宫里凡是有头脸的宫妃和皇子公主们都过来了,贺喜添妆,热闹非凡。 被皇后邀请过来的外命妇又为数众多,这越发导致东宫拥挤不堪。大家先是三拜九叩,随后伏地喊道:“端午祥康,愿皇后殿下福泽万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九十七章:“热闹”的端午节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上首的皇后笑着对众人颔首致意,皇后身边站着的大长秋大人展开了两卷朱红色的丝帛,颁下数道皇后的懿旨——减免某地的赋税、为遭遇水灾的淮河流域百姓施粥、减免部分犯人的刑罚、擢升内宫里几位低阶嫔妃的位分等等。 不是每一回的大节庆都会大赦天下或颁布恩旨的。皇后这次颁了旨意,显然是为了给太子妃新生的皇孙造势。大家都高喊皇恩浩荡,同时心里头也嘀咕起来——从前传言都说,前头太子妃的两位原配嫡子才是东宫真正的嫡嗣,这位太子妃也就是个摆设……可如今看来,太子妃新生的皇孙倒是颇得皇后娘娘的看重。 再想到方才从内廷一路前来,宫道两侧花团锦簇之象,连宫人们都穿戴鲜亮,可见不单是东宫,整个皇城都在为小皇孙的降生祈福。这般阵仗,日后可又有谁胆敢小瞧了继配太子妃母子啊! 还是这太子妃有福气,第一胎就是个龙子。若等到长大了又是个聪明灵慧的……寻常大户人家里为了争夺家产,都能打得头破血流,这宫里争得却不是家产,而是整个天下啊!日后,这东宫里怕是—— 有的热闹了。 众人各怀心事,面上自然不显。 一道道的恩旨依次颁布,在日头底下跪着听旨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几道旨意念完,竟已经有人开始摇摇欲坠起来。 这叩拜尊位实在是个辛苦活。 终于,皇后站了起来,抬手令大家起身。四周女官们纷纷上前,为首的那个禀皇后道:“筵席齐备了”,皇后一点头,下头女官们侧身引众人行走。 众人跟随皇后入二门,傅锦仪曾在东宫养病,对这里还算熟悉。先过了一道影壁,后头豁然开朗,一座硕大的池塘呈现眼前。池塘边上已经临时搭建起无数的凉棚,下头设了一张一张的席面。 这地方可不小。原本东宫里宴客都是在正房前头的厅堂内,今日是早知道人太多,才挪到了外头。不过这水塘边上的凉棚搭建地严实,人坐在底下是晒不着日头的,又有临水的凉风习习,倒是不比正厅里头差。 更遑论,五月时节正是芙蓉盛开之时,水面上飘着无数贵重的各色芙蓉,美不胜收。 众人都心情愉悦起来。 女官引众人入内,皇后率先入座,大家按着次序一一分坐两侧。下头乐声响起,宫女们捧着茶点和前菜鱼贯而入。 不少人在好地朝上席张望——刚生产的太子妃是不会露面的,然而小皇孙却也不抱出来接受众人跪拜。小皇孙是早产的,如此可见,怕是不大好。 众人心里胡乱猜测着,只是谁也没有敢宣之于口。 很快,各色的菜肴摆满了所有人的席面。而令大家惊的,是被宫女们用花樽一般大小的景致瓷罐捧上来的各色芙蓉花儿。 池里头各色芙蓉次第绽放,荷风清幽,花色鲜亮。众人欣赏满塘荷花已是雅致,然而宫廷里更讲究体面,竟折了成千上百的贵重的花枝,一一养在罐里捧给每一个席位,供人赏玩。 这宫里的芙蓉和外头的又不一样了。什么睡碗莲、红鸾、冰娇之类昂贵的品种比比皆是,更有今年新从南边进贡上来的一种名唤舞莲的东西——那花儿是姜黄色的,并不起眼,远看不如冰娇妩媚;唯有近看,才能看出它花瓣的最边缘上有一圈银色的镶边。 傅锦仪身边坐着的三少奶奶瞧着很是吃惊,不住地道:“这可是怎么种出来的?这么一圈银边真像舞娘的裙摆,难怪起了这么个名儿……我连听都没听说过,我娘家有个亲戚给皇室进贡花木,说是芙蓉杂交最难,种了好些年都没种出新花样……” 二少奶奶冷冷看她一眼:“够了,这可是宫里,闭上你的嘴!” 三少奶奶讪讪地住了口。 只是她实在是个话痨,不过消停了片刻,又忍不住拉了傅锦仪的手腕道:“大嫂您瞧瞧,这边上的一圈银子似乎还泛光呢……咱们摸一摸!” 傅锦仪连忙抽回自己的手。 “三弟妹,这么贵重的东西给咱们看是皇家赏脸,咱们可不能碰坏了!”她缩着手道。 当年那一朵差点要了她的命的冰娇,她是绝不会忘记的。 宫里所有的东西都有规制,舞莲既是难得的新品,想必能够拥有它的人并不多吧…… 她可不想再次惹祸上身! 四周席位的夫人、小姐们都笑着吃茶,果然,没有一个人胆敢朝罐子里的芙蓉花伸手,都只是静静瞧着,间或评头论足。 三少奶奶的脸色微沉,嘟囔道:“大嫂也太小心了。”随即侧过脸去和身侧另一位相熟的夫人笑谈。 傅锦仪松一口气。 前头的王公贵胄们陆续给皇后敬酒,并奉上寿礼。一开始的时候大家还十分拘谨,喝了半旬的酒后就有些乱了。 戏台子上也咿咿呀呀地唱起了昆曲,气氛很快活跃起来。 皇后许是年岁大了,喜欢热闹,不乐意看大家死气沉沉地坐着。也不知是谁带了个头,有好几个贵女率先站起来,笑着在皇后跟前恳求道:“荷塘里的芙蓉可比咱们席位上的更美,不如放我们几个过去瞧吧!” 皇后自然应允,大家三三两两地结伴过去,后头坐着的人也都跃跃欲试起来。很快,许多年轻媳妇和小姑娘们都笑着过去了。 傅锦仪定定坐着,因为徐家的人大半都没动。 皇后笑着和众人闲话,瞧着席位上好些人都赏荷花去了,这才站起来吩咐道:“请晋国公和荣国公的女眷们随本宫去瞧瞧小皇孙吧。” 这个命令一下,在座的亲贵们都微微愣住。徐太夫人则连忙领着自家的女眷们站起来行了礼,那边荣国公的几位夫人和小姐也站了起来。 荣国公陈家就是太子妃的娘家。 徐皇后朝身侧宫女点头,外头便进来一众执礼的内监们在前引路。众人连忙跟上。 瞧着晋国公和荣国公两府的人跟随皇后离去,其余宴饮的贵妇们有的面露不解,有的心生艳羡,有的则若有所思——皇后的这个举动颇有些怪,拜见皇孙这种事儿,要么是在洗三礼上操办地声势浩大请京城贵胄们都过来觐见,以示隆宠;而若是孩子体弱或者太过金贵、不敢折了他的福气,便会闭门不见,等养到三岁才抱出来认人。 东宫倒好,只请了太子妃的亲眷和皇后的母族去探望,莫不是有什么隐秘? 众人都猜不透,跟着同去的傅锦仪一众也狐疑起来。 一路上没有人敢说话。 傅锦仪和几个妯娌、小姑们走在一处。很快到了太子妃所居的正殿,院子外头早站了七八个相迎的宫女,见了皇后跪地请安,道:“太子妃殿下服了药,刚睡下了。” 皇后点了头,脸色却再没有方才在筵席上的笑颜了。她回头朝荣国公女眷里头的一位年轻的妇人道:“亲家母跟我进去看看吧。” 没想到不过是一句话,这位夫人竟转眼落了泪,抽抽噎噎地跟着进去了。后头晋国公的众人都吓了个半死,跟着进了门槛就不敢往前走了。等了不多时,里头那位夫人的哭声竟越发地大了。 里头隐隐传出“养不活”、“这都是命”之类的细言细语。 傅锦仪和几个少奶奶都吓得面色惨白,连平日里管不住嘴的三少奶奶都一声也不敢吭了。很快,里头出来了一个管事模样的大宫女,请了礼道:“皇后娘娘有旨,请两府的夫人、奶奶、小姐们进去磕头吧。” 大家面面相觑,都沉着脸进去了。太子妃所居的正殿是东宫正室,自然宽敞明亮,然而此时所有的帷幔都遮掩地严严实实,殿内黯淡而压抑,空气中都飘着一股子极苦的药味。 越往里走,那药味更浓了,几个年小的女孩子都忍不住捂着鼻子。内殿极大,里头少说也有三个内室,都是用珍珠穿起的帘子遮挡住。其中一间内室的帘子被挑开了,里头不过是屏风和妆镜台等,一张软榻上空空的,并不是太子妃起居的地方。皇后和先前进去的那个夫人正坐在里头的椅子上。 让人震惊的是,那夫人一壁哭着,求皇后道:“小皇孙可是皇后娘娘的亲孙子,娘娘万万要想法子救他呀!” 底下的傅锦仪等人都跪着不敢说话。 这哭着的夫人年纪只有三十岁左右,眉眼清秀,和太子妃有些相似,想来是太子妃的亲生母亲了。太子妃是陈家的庶出旁支,这位夫人也是凭着女儿才在诺大的陈家有了些许地位。她哭得泪流满面,那种悲切也只有至亲的人才会有的。 皇后叹气道:“亲家母别太伤心了,还没到那一步呢。今日我把徐家也叫过来了,就是想问问能不能帮上忙。”说着转了脸看向徐太夫人。 徐太夫人连忙带着惊疑上前。皇后踟蹰半晌,终于如实道:“不瞒母亲。这是我嫡亲的第三个皇孙,只是没想到,孩子生下来就……御医说了,这是脑瘫之症。日后若养得好也就是个痴儿了,若不好,也不知能不能活上两个月。” 这话一出,屋子里的人可都惊得要跳起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九十八章:你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怎么会这样!”徐太夫人愕然道:“这也太……前头我就听了几句消息说是小皇孙不大好,方才进宫的时候倒是四处都张灯结彩的,还以为没那么严重,却没想到……皇后殿下,这件事情圣上知道吗?” 徐太夫人抛出的这个问题,看似和小皇孙的生死没什么关系,实则却是关乎命脉。 诞下痴儿、死胎之类的事儿,比起孩子的性命,皇室颜面才是最要紧的。传出去了,百姓们若是谣言四起说皇上不受上天庇佑、失了福分,那可就糟糕了。而对东宫来说,这样晦气的消息传到圣上耳中,圣上会不会认为太子天命不佑? 豫王那边再加一把火,这事儿就更没法收拾。 皇后自然明白徐太夫人的意思,脸上一沉,摇了摇头。 徐太夫人就叹了一口气。 果然没有告诉圣上……小皇孙明明命不久矣,却还故作喜庆地在三宫六院里张灯结彩,一是为了掩饰,二却是一种冲喜吧。 “不知母亲有没有什么认识的名医,宫中周御医已经诊治过了,拿不出办法来。”皇后忧心道:“好歹是太子的嫡出皇孙,我的心也是肉长的,不忍看他病死。” 徐太夫人道:“既然皇后殿下求到我们头上,我们徐家自然竭尽所能。我先前倒是知道几个云游在外的神医,等明日的洗三礼过了,我便安排人送进来。只是成不成,就看这孩子的造化吧。” 徐太夫人说得并不乐观,太子妃的母亲连忙对她跪拜,让人扶起来后却又嚎啕大哭,道:“可怜的婉娘,是受了多大的苦楚才生下这个孩子,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呀……” 皇后和徐太夫人只能好言劝她,陈家的宗妇、原配太子妃的母亲一同来了,瞧见此景也是触及了心肠,想到了自己的女儿当初就是死在这个屋子里的,竟跟着哭起来。一时间满屋子都是哭声。 还是皇后劝众人道:“太子妃还躺在里间呢,你们不要吵着她了。”一壁命宫女们将众人请出去。旁人也就罢了,然而那太子妃的母亲哪里肯走,扯着皇后的裙摆跪在地上道:“求我进去看一眼婉娘吧,就一眼……” 皇后摇头看着她,还是让人把她拉开了,道:“如今你是这幅样子,太子妃见了只会更伤心,你去看她能有个什么好?等过些日子再说吧。” 太子妃的母亲便哭天抢地地被架了出去,其余的人更不敢多留,纷纷退到外头给太子妃磕头。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官急匆匆地跑进来了,跪着道:“禀皇后娘娘,太子妃殿下起来了。太子妃殿下说,想要见一个人。” 皇后先是惊道:“不是嘱咐她要卧床静养么,怎么能起来?!”又叹气道:“她是想见她的母亲柳氏吧?柳氏没见过世面,遇见事儿就吓得六神无主,这会子还是不要见了,没得给她雪上加霜。” 那个宫女摇头道:“太子妃殿下说了,想请徐大奶奶进去。” 外头的人都是一惊,随即纷纷侧目看向傅锦仪。 傅锦仪自个儿也愣了,站起来道:“这……太子妃殿下要见我?” 皇后的目光微微一动,道:“徐大奶奶随我进去吧。其余的人,先等在这儿。” 傅锦仪很快被带进了太子妃生产的寝室。比起外头挂满了帐缦的厅堂,这一间内室显然更加密不透风。所有的日光都被隔绝在外,闷热而腥苦的气息扑鼻而来,头顶上悬挂的夜明珠散发出的雪白光泽反而更给人压抑之感。 傅锦仪忐忑地看着床上那个瘦弱的人影。皇后率先走了过去,拉住太子妃的手动容道:“我可怜的孩子啊!你且放心,小皇孙是太子的嫡亲子嗣,母后如何也不会放任不管的。” 这话让屋子里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太子妃的年岁只比傅锦仪稍长,她年幼嫁入东宫,无论是在陈家还是皇室的眼中,她都只是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太子王冠上的装饰。她空有名分却没有力量,命运根本由不得自己。 她在东宫中如履薄冰,能换来如今丈夫的敬重和皇后的怜悯,天知道她吃了多少苦。 “母后能这样想,儿媳感激不尽。”她眼角一酸便要哭起来,皇后连忙道:“月子里可不能这样。唉,若是小皇孙真不成了……你还年轻,日后有的是机会,可要好生调养自己的身子,不能落了什么病根。” 太子妃咬着嘴唇强忍泪水。半晌,她倔强道:“不,不会的。我的孩子不会死,他是龙子凤孙,我会抚养他长大成人……” 皇后的神色里越发不忍了。 “媳妇,你别这样,今日我把陈家和徐家都请过来了,可他们如今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这是你的第一个孩子,丧子之痛本宫亦经历过,本宫都明白……”皇后宽慰她道:“你要想开些。在宗人府的时候,这个孩子就被蛇毒侵体了,他能撑到现在已是不容易。宗人府的事情,本宫和太子都不会忘记的,你和这个孩子,都是我们东宫的功臣。你放心,太子不会亏待你的……” 八个月之前的那场惊心动魄的风波,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忘记。 皇后直直提起此事,底下跪着伺候的心腹宫女们面上都流露出悲切之色。 只是太子妃仍旧死死咬着嘴唇,半晌,她突地抬头望住了傅锦仪。 “荣安,我传你过来,是想要求你帮忙的。”太子妃一字一顿道:“你,一定要帮我,求你了!” 这话令皇后和宫女们都惊愕起来。皇后道:“傻孩子,连本宫和徐家都没有医治小皇孙的好办法,傅氏年轻,她又能如何帮你?” 太子妃的目光却一刻也没从傅锦仪脸上挪开。她深吸一口气,道:“我有一个猜测。当初我虽服了蛇毒,却也事先用了解药,不应该导致小皇孙丧命。而且,小皇孙如今的症状和蛇毒中毒并不相似。” 太子妃说完这句话,傅锦仪的脸色也跟着发白了。 太子妃的猜测……她同样猜到了。 果然,太子妃再次开口了:“所以,造成小皇孙患病的原因,或许根本不是蛇毒,而是另有真凶。荣安,能够在东宫眼皮子底下谋害小皇孙,让人抓不住把柄不说,我们还拿不出救治的办法。如此拼尽全力,你觉得这个真凶,会是谁呢?” 傅锦仪的呼吸猛地顿住了。 她一张脸憋得发青,半晌,在太子妃步步紧逼的目光中,她讷讷地吐出两个字。 “萧家。” 她其实也早就想到了,只是不敢说出来。 萧家被徐策逼得太紧了,致命的把柄被敌人握在手里,谁知他们的明天是什么样的?在这种情况下,活命的办法有很多种,而顺从徐策的意志成为太子党座下的走狗和牺牲品,无疑不是什么好选择。 如果能抓住另一个筹码,以此威胁徐家的话,倒还有半分生机。 “对!就是萧家!”太子妃紧紧攥住了被角:“我是孩子的母亲,我愿意拿任何东西换小皇孙的性命!萧家眼看就要满门抄斩,就像是走投无路的豺狼,自然什么都做得出来!此前徐策进宫向太子殿下禀报此事时,我就警觉了,却没想到还是让他们得了手。荣安,现在我只能求你。只要你肯向萧家低头……” 这话一出,不光是傅锦仪脸色雪白,皇后的身子也僵住了。 “太子妃!”皇后倏地打断了她的话,方才的怜悯神色早已被威严的肃穆代替:“你是东宫正室!萧妃不过是我徐家的手下败将,你竟要向她低头?!” 太子妃冷冷地扯了扯唇角。 “母后莫要动怒。”那冷嘲的神色不过一瞬,她再次低下头,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楚楚可怜地盯着前方:“儿媳自然不敢坏了太子殿下和母后的大业。儿媳的意思,不过是想要求荣安县主帮忙。荣安县主是徐大将军的正室,只要她出面蒙混萧家,假意求和,儿媳相信萧家不会拒绝的。” 皇后愣愣地看着她。 而傅锦仪的脸色却已经白如金纸。她的嘴唇哆嗦着,她甚至不敢看太子妃。 很久,皇后终于开口了。只是这一次,她的目光定在了傅锦仪身上。 “荣安,你……”她吞吐了一瞬,道:“你也看到了,小皇孙危在旦夕。这可是太子嫡亲的血脉,本宫不忍心看他夭折。你就当是帮帮太子妃,只要你肯出面,萧家会松口的。” 傅锦仪深吸了一口气。 如果小皇孙真是萧妃所害,她想要以此为要挟交换被徐家抓住的把柄,手里就一定留有救治的解药。 自己身为徐策的正室,自己能够出面,正是萧家希望看到的。只是听皇后的意思,她是不可能交出萧家想要的东西的! 小皇孙的性命固然要紧,然而徐策手中的把柄也万万不容闪失啊。甚至到了万不得已,皇后或许会舍弃小皇孙。 皇后绝不会交出萧家通敌叛国、偷盗兵器的物证!而自己,将孤身一人前往萧家,用并不存在的筹码来谈判……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九十九章:毫无诚意的谈判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太子根本就没有谈判的诚意,这意味着自己这个出头人,将有去无回。 这个时候的傅锦仪心里五味杂陈。她甚至不能够去怪罪太子妃,一个母亲想要不惜代价地救活自己的孩子,她有什么错呢? “皇后娘娘,臣妇……臣妇将尽力而为。”她再次跪了下去。而面前的太子妃却扑上去拉住了她的手,手忙脚乱地从床上滚下来,竟朝着她跪下了。 “太子妃!”“太子妃殿下!” 皇后和宫女们惊呼起来。太子妃再也忍不住泪水,哀求道:“荣安,我知道我对不住你,但我实在没法子了啊!我只求你这一次,你若能出面,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傅锦仪震惊地看着她,很快,众人七手八脚地将她拉了起来。 “殿下,臣妇答应您。”傅锦仪点了点头,神色已经平静下来。 她不是不怕死,只是皇后和太子妃的意思,她没办法违背。 她和徐策,都是太子麾下的臣子。为了救活小皇孙舍弃她的性命,对皇后来说怕是很划算的买卖。 屋子里再次安静下来,过了不约片刻,皇后领着女官们出来了,傅锦仪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屋子外头的人们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大家只听见里头传来隐约的哭声,还有皇后宽慰太子妃的声音。瞧着皇后出来了,大家连忙都围了上去,问道:“太子妃殿下如何了?”“殿下可好些了?” 皇后满面疲态,只摇了摇头,徐家太夫人面上的怜悯更甚,陈家的几位夫人则脸色惨白。陈家的担忧是很现实的,太子妃年岁尚小,第一胎就这样了,身子多半是损伤了。不说这皇外孙能不能保住,太子妃自个儿都是个麻烦……而若是太子妃也不济了,他们陈家阳盛阴衰,可实在拿不出第三个女儿了。 一时间,众人都是愁眉苦脸的模样。 皇后似乎是累了,她叹一口气,朝左右问道:“时辰不早了,前头的宴席也该结束了吧?” 便有女官答道:“按着规制,外命妇不能留宿宫中,如今已将近黄昏,命妇们已经按例告退了。” 皇后摇头道:“我本想让小皇孙接受众人拜见的,到底还是不敢抱他出来吹风,既然散了,那就罢了。”说着朝两府的女眷吩咐:“你们也告退出宫吧。” 众人瞧着皇后脸上疲倦,都觉心惊肉跳,偏偏没有人敢出声询问小皇孙的病情。 大家不敢多话,齐齐行礼准备退下。而这个时候,皇后又指了指傅锦仪,道:“徐大奶奶身子不爽利,一时间也无法回府,就先挪去凤坤宫的偏殿里歇着,等明日再回去吧。” 一听这话,众人都惊愕地看向傅锦仪, 遑论旁人,傅锦仪自个儿都愣住了。她讷讷地看着前来搀扶她的两个女官,自言自语地低低道:“这么快?” 皇后这么快就要…… 两个女官不由分说地架起了她,又有四个小内监抬了软轿过来。傅锦仪只来得及向徐太夫人和几位长辈福了福身子,便被塞进了轿子里。轿内挂着茜素红的鲜亮宫纱,上头绣着的花样让傅锦仪忍不住苦笑起来——这是东宫的轿子,抬轿子的人也是太子妃手底下的吧。 太子妃早就什么都准备好了。 而很快,轿子抬了起来,出了院门后就急匆匆行去。傅锦仪的心脏砰砰地跳起来,她掀开轿帘往回看去,只见自己的轿子后头跟着两个年老的嬷嬷,身上穿着的宫装一瞧就是有品阶的女官,不必说是太子妃派过来跟着的。徐家和陈家的夫人们朝她好地张望了片刻,徐家众人还私下言语了两句,但到底没跟上来询问。 徐家人和陈家人都告退了。 傅锦仪浑身都颤抖起来。她已经成了被太子妃扣在手里的蚂蚱,要送去的地方,不会是什么凤坤宫的偏殿,而是一个火坑。 太子妃显然是急了,片刻等不得就安排了这一出。而无论是太子妃还是皇后,都没有给她任何携带的东西。 既然是去谈判的,至少也该拿出那个从萧家偷来的盒子装装样子吧……可她什么都没有! 说白了,东宫不过是把她这一个大活人送去了萧家面前! 轿子走得极快,宫里的官道她不过一知半解,并不十分稔熟,所以很快就迷了路,任凭轿夫将她带到不知名的地方。又走了不知多久,前头已经豁然开朗,原来竟到了后宫的东六宫了。 傅锦仪越发紧张起来。从东宫到嫔妃后宫的路途绝不算短,然而她还是第一次觉得时间会过得这样快。她死死地抓着轿子里头的软板,眼睁睁地,她看着轿子进了一处陌生而熟悉的宫殿。 毓秀宫。 这是她前世曾多次前来拜见的地方,正是萧妃居所。 她觉着自己都快下不来轿子了,好在几个女官们硬是将她扶了出来。毓秀宫前院传话的女官一打眼瞧见东宫的轿子,吃了一惊,忙上前询问。而等她看见了出来的人之后,她呆愣了片刻,脸色更加惊愕了。 徐家大奶奶的身份摆在前头,宫里认识她的人可不少。 毓秀宫的女官们显然认识她,急急忙忙进去通禀。不多时,又出来了几个身着黛青色尨服的太监,为首的那个年纪有五十多了,手里捧着拂尘。 这样的太监至少是一宫的掌事。瞧着对方脸上泰然自若的神色,傅锦仪心里发苦:看起来,萧妃似乎也早有准备啊。 几个大太监朝着她笑盈盈地行礼,热情地寒暄几句,随后恭敬地请她进去。 正殿内氤氲着一股子不知名的清冽香气。萧移光今日不曾去东宫赴宴,而是在乾清宫伺候病重的圣上,前头才回了毓秀宫。 她显然是刚沐浴过,并没有梳妆,正慵懒地被宫女们从浴房里扶出来。一头湿淋淋的乌发披在身后,身上罩着的玫瑰紫绡纱褶裙勾勒出窈窕的身段,很难想象她已经年过三十。 对于萧移光,傅锦仪实在太熟悉了。 她心情复杂地在殿前跪下请安,口中轻轻叹了一口气。萧移光倒是心情极好,她亲自上前,用那双冰凉的、透着湿气的玉手亲自扶起她,惊喜地道:“哎呀,什么风儿将徐家的大少奶奶吹过来了?说起来徐少奶奶也是我娘家的亲戚了,可惜从前没有亲近的机会,今日你竟登门来了!” 萧移光笑起来的时候,面庞如朝霞一般璀璨,映地满室生辉。然而她笑得越灿烂,傅锦仪心里越苦涩。 这简直就是猎物进笼子的模样…… “是呢,臣妇也算是萧家的姻亲,早就想来拜见娘娘了。”傅锦仪心里再苦,面上却竭力镇定。她知道,越是逼近了悬崖边上,越不能露怯。 萧移光的面上果然闪过一丝玩味。 “来人,将本宫新得的一筐子荔枝端上来,再将今日皇上赏赐的珊瑚树也搬出来,给徐大奶奶赏玩。”萧移光的态度十分热情,似乎面前的傅锦仪果真是自家的亲戚。她甚至热络地拉住傅锦仪的手进了影壁后,道:“快坐下,咱们都是亲戚,先尝尝本宫屋子里的龙井茶吧。” 底下的宫女们忙忙碌碌,有人将一碗热茶捧到傅锦仪面前,有人端上了一盘子鲜红的荔枝,还有人端着各色果脯和糖糕。 傅锦仪的手指抖了抖。 “萧妃娘娘太客气了。”傅锦仪低头拜谢,捧起面前的茶碗沾了沾嘴唇,随即拿帕子掩着都给抹去了。她心里不禁有些焦躁:这萧妃的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分明是过来谈判的,却既不发难,也不肯提起正事来。 什么荔枝、龙井、珊瑚树,只会东拉西扯说些无关紧要的。 萧妃不肯开门见山,傅锦仪就更不能先开口。她端正坐着,喝了一口茶便开始夸赞这龙井的清冽正派,又指着珊瑚树问道:“这珊瑚好歹也有半人高了,怕是皇城里找不出更大的了吧?皇上竟独独赏赐给了娘娘。” 萧妃便笑道:“不过是个玩意儿,圣上知道我喜欢这样颜色艳丽的宝物,一时高兴给了我。这珊瑚树形貌壮观,可惜成色不是非常好,你瞧它中间那块儿还泛黄呢。” 傅锦仪顺着瞧去,忙赔笑道:“果真有些瑕疵。不过这么大一颗树,怎能尽善尽美,瞧那枝叶上头都是鲜红鲜红的,这已经是天下至宝了。哎,我瞧着娘娘脖子上也戴着一串珊瑚?这一串倒是颗颗如血,没有丝毫的杂质呢……” 也不知怎地了,两人竟你一言我一语地拉扯起珊瑚来。 贵族的女子对珠宝饰物都是再熟悉不过的。萧妃好整以暇,指着珊瑚说事儿,傅锦仪也不甘示弱,有一箩筐的话等着她。两人闲话半晌,竟是笑语嫣然,气氛极为轻松。 傅锦仪心里可是七上八下的。 在珊瑚树从头到脚都被品评一遍之后,萧妃轻轻吸了一口气,挑眉道:“今日端午节,这么鲜亮的东西也算应景儿。我听说,这珊瑚树是添福的东西,我还想着等哪日闲了,送去东宫给小皇孙求个福分呢。只是这些日子一直在圣上身边,实在抽不开身。”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章:没有硝烟的战场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她这话不是刻意夸口。如今圣上老了,皇后、邱皇贵妃的年纪都很大了,如何能再伺候?萧妃还算数得着的年轻貌美。 圣上最宠幸的两个扬州瘦马,也是萧妃献上的。 论权势,萧妃不如皇后和皇贵妃;论宠爱,萧妃才是宫里的赢家。 萧妃说着顿了顿,又道:“小皇孙是早产了一月的,听御医说,似乎有些孱弱。” 看着萧妃一张樱桃红唇一张一合,傅锦仪浑身一紧,暗道:终于来了。 熬了这么久,萧妃显然也坐不住了。 傅锦仪面上竭力放松下来,连眉头都不曾动,笑盈盈道:“哦?萧妃娘娘竟有这份好心,皇后殿下和太子妃殿下若知道,定会感激您的。我瞧啊,这珊瑚树不是凡品,但凡生长了几百年的东西都是有灵性的,就如那千年人参一般……所谓添福的话,听着有些玄乎,说不准还是真的呢!” 一壁说着,一壁眯眸笑着继续打量珊瑚树。 她这副模样差点让萧妃气得跳起来。 两人是来谈条件的,显然,越急躁的人就意味着更在意,而越是在意,便越容易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谁都不想失去主动权,一开始的打太极就成了唯一纠缠的手段。只是正事总是要谈的,萧妃不敢拖得太久,只好先开了口,却没想到傅锦仪竟还要故作姿态! 萧妃的脸色已经变了。 傅锦仪瞧她气急败坏,唇角几不可闻地一勾。 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能让萧妃先开口,便是自恃自己是有底气的,虽然事实正好相反。 越是处于弱势,她就越要让对方忌惮,让对方以为自己的筹码更多。就如同摸骨牌一般,手中明明没有好牌却还露了怯,那可就等着人家肆意宰杀了。 她静默片刻,方才垂眸道:“娘娘不说,臣妇也不想提起这件事。正如娘娘所言,东宫的小皇孙……早产体弱,皇后娘娘正在遍寻良药。”她说着,抬头直视萧妃:“臣妇斗胆,敢问萧妃娘娘手中有没有救治幼儿的良药呢?” 终于说到了点子上。 萧妃极缓慢地凝眸扫视她的脸庞,半晌,笑道:“皇后娘娘坐拥天下,什么稀世好药没有,我不过是个妃妾,哪里及得上皇后娘娘呢。”说着,眸子微微闪烁:“只是,我这儿恰好有一味药,虽不贵重,却胜在难得,或许能帮上皇后娘娘。” 傅锦仪浑身都绷起来了。她心跳如鼓,面上的震惊和惶恐一闪而过。 萧妃这话,无疑是承认了小皇孙之事。 先前太子妃的猜测是一回事,听当事人亲口承认就是另一回事了。任何秘密一旦捅破了窗户纸,那就意味着可以动真格的了。 傅锦仪这才发现,她其实根本就没有准备好。 她不知道萧妃会对她做什么,也没有做好接受一切的准备,这不仅仅包括死亡,或许她会生不如死。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萧妃的眼睛。 萧妃那双美丽的眸子再次眨了一下子。 比起傅锦仪,萧妃其实并不好过。 她可不知道傅锦仪是空着手来的,还将对方当做了全族性命的救命稻草。通敌叛国的大罪谁都承受不起,如果能够度过这一劫,她愿意拿出任何东西来交换。 她比傅锦仪更紧张。 傅锦仪微微抿着嘴唇,似乎犹豫了一瞬,才道:“若真是这般,那萧妃娘娘就是东宫的恩人了,皇后娘娘是一定不会薄待了的。”说着轻轻咬了咬牙,道:“臣妇今日也正巧去探望了小皇孙。小皇孙正病着,皇后娘娘有言,只要谁能救治小皇孙,就能够给出最丰厚的赏赐呢。” “赏赐?”萧妃微微挑眉,脸颊明显抽动了一下子。 就连交换的条件也要被说成赏赐,任何人听了都不会好受吧。 自己是妃妾,人家是皇后,人家给出的东西,不是赏赐又是什么……萧妃心里暗恨。 “既然皇后娘娘这般慷慨,本宫倒也想瞧瞧那是什么样的赏赐了。”萧妃沉声道,说着轻巧地看了一眼傅锦仪:“徐大奶奶应该知道一二吧?” 这话的意思,是要先看看傅锦仪手中的东西了。 傅锦仪手里什么都没有。她自然拿不出来,只是面目却越发平静,微笑着道:“萧妃娘娘既然这样说,那娘娘手中的良药八成是真能救治小皇孙的了?既然如此,此事宜早不宜迟,劳烦娘娘移驾东宫,向皇后娘娘献药吧。” 萧妃忍不住眯起了眸子。 移驾东宫?这傅氏还真敢开口! 都自个儿送上门了,竟还想着全身而退,甚至想要将自己请进东宫? 她可不是那好骗的傻子。 “真不巧,本宫今儿夜里还要去圣上跟前侍疾呢。这去一趟东宫,一来一回地怕是要耽搁正事儿了。”萧妃心情不佳,很快就拿起了架子。她拨弄着手指上的一只祖母绿戒指,神色再次慵懒起来。 傅锦仪紧紧抓着扶手椅。 “娘娘说得是。”她竭力镇定道:“既然娘娘不能移驾,好在有臣妇在这儿。不如娘娘就将东西交由臣妇,由臣妇送进东宫如何?”说着又连忙解释道:“娘娘且放心,皇后娘娘不会食言的。而且既然是入口的药,小皇孙又体弱,总不能直接服用,要先请人试药的。” 几句话说完,傅锦仪后背上已经浸了一层冷汗。 对,既然是药,就要先试药。若是好用,皇后娘娘才会给出赏赐,若是不成,这事儿就谈不下去了。而且还有第三种可能,若非但不成反倒有害,那…… 不论从哪个角度,试药都是第一步,其余的一切条件,都要排在这之后。 傅锦仪的解释无疑是完美的,萧妃顿时哑口无言。 她嘴角微噙,愣了半晌才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傅锦仪大松一口气。 只要萧妃同意试药,这争取的片刻时间就是她的活路。 然而在这个时候,她并不曾留意到萧妃唇角上那一抹莫名的冷笑。 下一瞬,萧妃眉头微动,抬手击掌三声。几乎就在同时,内殿伺候的两个心腹女官面若寒霜地上前,两手扭住了傅锦仪的胳膊。还未等她回过神,殿外几位大力内监跟着进来了,其中一人狠狠一脚踹在了傅锦仪膝盖弯上。 傅锦仪吃痛跪地,后头几个内监就扯着麻绳将她双手双脚都捆了个结实。毓秀宫众人显然早有准备,傅锦仪还未出声就被制住。她趴在地上,用一种惊恐而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萧妃。 “你胆子很大,既能够孤身一人偷盗萧家的宝物,又胆敢进我毓秀宫的门。”萧妃看也不看她,兀自拨弄着湿发上新贴的黄花,闲闲笑道:“只是你应该明白,胆子大的人总是活不长的。你既然来了,就再也不必出去了。” 傅锦仪浑身一凉。 她挣扎起来,无奈身后那内监心狠手辣,又给了她一脚,疼得她都以为膝盖不是自己的了。她再也不敢擅动,而旁侧的两个女官竟开始撕扯她的外衫和里衣。 大庭广众下被扒衣裳,这种屈辱哪个女子都受不了,傅锦仪吓得不顾一切地反抗。内监们冷笑着狠狠扭她的胳膊,两个女官也不是等闲之辈,力气大得难以想象,几下子就连她的肚兜都给扯开了。众人七手八脚,一一将她浑身上下搜遍,连下头的汗巾子也没放过。而搜到最后,几人却脸色难看起来,朝萧妃道:“回娘娘,她身上没有。” 傅锦仪立即明白了他们在搜什么。 此时的傅锦仪几乎衣不蔽体,被几人胡乱扔在地上。上头萧妃的一张笑脸彻底沉了下去,她霍地站起来,恶狠狠道:“傅氏!你给本宫老实招来,东西到底在哪里!” 此时的傅锦仪可没心思在意被搜身的羞辱。 她满手冷汗,脑子飞快地转起来。不过片刻之间,她咬牙抬头道:“臣妇既然敢一人前来,自然是有东西的,只是未免遭娘娘胁迫,这才不曾随身携带。不想果然如臣妇所料,娘娘毫无诚意强加搜身,臣妇还在庆幸自己做了正确的决定呢!” 萧妃面上一闪,冷哼一声不做言语。 傅锦仪觑着对方脸色,知道她信了大半,心里才稍稍喘了口气。她趁热打铁道:“萧妃娘娘这般做派,臣妇可就更不敢交东西出来了。那些东西既是萧家的把柄,也是臣妇的性命,一旦交出来了,臣妇对娘娘来说就失去了价值。依着娘娘的性子,怕是臣妇会莫名其妙地死在这毓秀宫里了!” 傅锦仪这话说得倒真像那么回事。 萧妃她面上变幻莫测,半晌,她咬牙道:“口说无凭,本宫如何相信你?” 傅锦仪镇定道:“还请娘娘先拿出救治小皇孙的解药,送至东宫试过无虞后,臣妇一定会交出娘娘想要的东西。” 萧妃面色僵硬起来,久久不曾有动静。 这种沉默让傅锦仪浑身浸透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她不敢流露出任何的恐惧和不安,勉强支撑起本就不存在的底气和萧妃对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零一章: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不知过了多久,萧妃口中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叹息。她看向傅锦仪:“你的话的确很有道理,况且,比起本宫要的东西,小皇孙的性命甚至是能够被舍弃的,这一点皇后娘娘再清楚不过……想要拿到你手中的东西,本宫不得不先向皇后低头啊……” 这话不啻于露骨地承认了一切,小皇孙的生死也不过轻轻悬在她的口舌之间,令人不寒而栗。 唯有傅锦仪长舒一口气。 萧妃肯这样说,应该就是答应了自己吧? 然而,自己今日的运数实在不算好。下一瞬,只听上头萧妃一声嗤笑,冷道:“这事儿真是越来越难办了。比起向皇后低头,还是在你这小小臣女身上下功夫更容易些啊。来人,将家什抬上来,好生伺候徐大奶奶!” “是!”下头一众宫人们高声应和,呼啦啦地抬进了火盆、长凳、宫杖、铁鞭等各类物件,咣当几声扔在傅锦仪眼前。为首的女官冷眼瞧着她,讥讽道:“徐大奶奶,这些都是咱们娘娘赏赐给你的。想你也是有身份的世家宗妇,咱们也不用强,你自个儿先挑一样吧!” 傅锦仪呆愣当场。 “萧妃娘娘,您这是什么意思?!”她不过惊呼一声,口里就被东西堵死了。 萧妃轻巧地看着她,微笑道:“本宫也懒得与你打哑谜了。本宫知道,萧家阁楼中的匣子落入了你们徐家的手中,而那里头到底装着什么,想必你和徐策夫妇已经了如指掌了。本宫也是无奈啊,你以为,皇后果真会为了小皇孙的性命,就放过萧家上下,放过本宫?” 说着,她又轻叹一声,深色中满是疲惫:“皇后娘娘……她不会放过我的,更不会放过小六。若我当真去了东宫,等着我的,只有精心谋划的深渊……相比起来,从你身上下手,倒还有一分希望呢。” 傅锦仪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从自己身上下手? 火盆里的炭火烤得她满脸通红。里头的几根梅花烙铁已经烧出了鲜艳的橘红色,旁侧狰狞的铁鞭上更是插着无数根寸长的倒刺,上头还沾着猩红的污渍。而除了这两样她还算认得,其余几样东西生得极为古怪,她这样外行的竟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她终于发现,自己并没有做好面对这一切的准备,她先前以为,自己或许会死在毓秀宫。但是,这世上有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 两个内监将她拖上刑凳,手脚被捆得结结实实,她眼睁睁地看着那火盆子被挪了过来。 她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纤细的手脚控制不住地挣扎起来。不,不行,不能死在这种地方…… 可是,火热的烙铁还是很快接近了她。 傅锦仪闭上了眼睛。 就在灼热的可怕温度几乎要碰上她的脸颊之时,身下的刑凳却被人大力踹倒,她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她惊恐地睁开眼,只见一个瘦弱的女子身影挡在她面前。 那女子细嫩的手指上,正抓着一个身形壮硕的大力内监的脖子。她轻轻用力,就传出了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 傅锦仪早已被摔得七荤八素。她头昏脑胀地抬起头,讷讷道:“花朝?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而与此同时,前头骤然传来一声砸门的巨响。那声音响彻云霄,几乎震碎了她的耳朵。 *** 傅锦仪躺在地上,耳边传来阵阵的嘈杂。 她被踹过的膝盖疼得厉害,而方才拼命挣扎,最后还被花朝一脚踢下刑凳,多少带了些伤。不过最严重的还是那生死一线间的恐惧,令她整个脑子都有点懵。 她此时躺着的地方是毓秀宫的正殿前院,此前拖着她的宫人们早就做鸟兽散了。她艰难地想要挣脱绳子爬起来,晃了晃脑袋,耳朵的疼痛让她眉头紧皱。 额……等等!刚刚发生了什么啊! 傅锦仪茫然地看着天空。 她只记得萧妃是要对她动刑的,还没觉得疼,花朝就出现了。随后,花朝将她拖进了院子里,没扶她起来,任凭她躺在地上。 她记得,那时候听见的那一声巨响应该是撞门的声音,萧妃和满宫的人都惊恐起来,随后门真的被撞开了,乌泱泱的一群穿铠甲的武夫闯进了毓秀宫……接下来,就是毓秀宫众人嘶哑而恐惧的尖叫。 之后的事儿傅锦仪就不知道了。 唔,她应该是晕了吧?被萧妃摆出来的刑具吓得魂飞魄散,晕了很正常。现在又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了。她入目所及的,都是被砸碎了扔出来的贵重摆设和打翻的盆景之类,昔日里富丽堂皇的毓秀宫早就成了满地狼藉;耳边的嘈杂还未结束,还隐约传来一声声的尖叫求饶。 傅锦仪真不知出啥事了,不过这种混乱显然让她轻松了些。不论发生了什么,暂时不会被火热的烙铁烫死了,嗯,说不准她还能趁乱逃出去呐…… 她一边想着,一边像个粽子一般挣扎着爬起来。好容易坐起来了,她气喘吁吁地扭着身子左顾右盼,冷不丁地,她瞧见了站在自己身后的人。 三个粗壮的武士正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只是方才一直躺着没瞧见。她愣愣地和这三人对视,突然发现其中一人特别眼熟。 “贺,贺荣?!”傅锦仪高叫一声,朝中间那个老熟人道:“哎,你,你怎么来了?” 她还当是谁呢!原来是那个整天跟在自个儿丈夫后头的亲兵……其余的两个人也见过几次面,都是城防营里的。见到了熟人就意味着安全,傅锦仪浑身都放松下来,连忙求助道:“我说你们还不赶紧过来帮忙啊!感情我在地上躺了这么久,你们几个就站在边上?” 贺荣和其余两人对视一眼,无奈地冲她摊了摊手。 傅锦仪:??? 贺荣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讪讪笑道:“我说大少奶奶,您,您还是再躺一会吧。小的我,小的我不敢帮您啊。” 傅锦仪脸上一抽。 “贺荣,你什么意思?”她瞪着眼睛:“你等等!你是徐策的亲兵,你不跟着他,反倒闯进毓秀宫里来……还有,方才第一个救我的人是花朝!难道?!” 她虽然头晕,但还没失忆,她突然想到了某个很糟糕的可能。 “那,那……刚才撞门打进来的,是徐策?”她惊恐地看着贺荣道:“他人呢?!” 贺荣一动不动地站着,半晌勉强道:“这……大少奶奶就不必操心了。方才还是花朝姑娘传了大将军的命令,说是让大少奶奶在这躺着吹吹风,醒醒神,任何人都不准帮您把绳子解开……” 傅锦仪咕咚一声咽了一口口水。 “他又生我的气了?”她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 贺荣无辜地摇头道:“小的不知道啊。” 傅锦仪一口气堵了上来,再低头看着身上结结实实的绳子,她几乎想再次晕过去。 不过……先不说绳子的问题,徐策是真闯进来了?之前听见的那一声巨响是他把毓秀宫的门给撞碎了? 徐策的火爆脾气她再清楚不过了,但这可是皇宫! 傅锦仪的脸色突然变得雪白。 宫禁重地,连佩刀都是不允许的,更何况是把毓秀宫给拆了!闹出这么大动静,上头圣上也该知道了吧?圣上本就多疑,徐策闯毓秀宫不啻于…… 傅锦仪的心里怦怦乱跳。她一骨碌爬起来,扭着被捆绑的身子在地上跳,情急之下又蹲在院门前的麒麟石雕上左磨右磨。好不容易先把两条腿给解放了,她拔腿往后头最热闹的地方跑去。 这不去不知道,一去吓一跳。毓秀宫后头的几座亭台楼阁尽数被毁,娇贵的水仙花圃中只剩一地的残花落叶,金晃晃的琉璃瓦被扒得零落一地,更有甚者,不远处的水榭里还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这…… 难道徐策真的? 两个衣冠不整、上了年纪的女官迎面冲了过来。这俩人还是此前亲手给傅锦仪搜身的姑姑,不过此时她们可没有半分狗仗人势的威风了。 两人鬓发凌乱,脸上手上的伤口都渗着血,痛哭流涕地惨叫着:“饶命啊,饶命……”还没喊出几句,后头乍然追出来几个穿着白色铠甲的武夫,转瞬追上两人,手提大刀胡乱砍死了。 血溅在了傅锦仪白皙的额头上。 她呆愣地看着杀人的凶手们,这群人身上的白色铠甲她再熟悉不过了,那是徐策手底下的嫡系。 “你们,你们在干什么啊!”她颤抖着道。 那几个浑身是血、凶神恶煞的武士们不得不停下来看着她。 “少奶奶,后头乱得很,您别过去了。”其中一人道:“小的们奉命搜查反贼,大将军说了,这不是少奶奶该问的事情。” 傅锦仪双手被捆,干脆一脚踹在此人的膝盖上。 “姑奶奶问你话呢!”她大怒道:“告诉我,徐策他为何要闯宫杀人?他如今又在哪儿?” 还搜查反贼呢?我看你们才是反贼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零二章:谁说老子?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如果徐策……,她该怎么办?她不是非要维护,只是她不认为这个时候会有胜算啊。连太子都不敢这么做! 她没工夫废话了,绕开几人朝火光之处跑去,大叫:“徐策,你给我出来!” 一路上边跑边喊,她双手还被捆在身后,身子摇摇晃晃地乱窜,那模样要多滑稽有多滑稽。她倒也遇上了不少烧杀劫掠的武士们,这群人瞧见她都得下跪行礼,只是没有一个人肯上来帮她解绳子啊! 傅锦仪欲哭无泪。 顶着一众城防营武士们异样的目光,她知道自己身为指挥使夫人的形象已经毁了。呼哧呼哧地跑到了后殿,她终于瞧见了她要找的人。 “徐策!你是真要……?你到底还要不要命了啊!”看着那个异常高大而熟悉的背影,她愤怒地大吼一声。 然而她不过勇敢了一瞬间,下一刻,她的底气就全没了。 徐策一点一点地转过头来。 一张黑脸上涂着一层黑血,头发上都滴答滴答地往下滴血,铠甲上更是没有了原本的颜色。明亮的日光直射在他身上,在浑身的血污上反射出诡异的红光。 这是一尊杀神! 傅锦仪吓得腿一软,嗓子眼被人掐住一般,半个字也吭不出来了。 徐策抬手抹了一把脸,将一手的血随意甩出去,恰好甩在了旁侧几个被俘虏的女子脸上,惹起一阵凄厉的尖叫。他定了一瞬,才道:“你这是清醒了?” 傅锦仪浑身一悚,还未说话,脸上先就不由自主地摆出了一副恭敬柔顺的模样,吞吞吐吐道:“爷,我,我清醒了……” “那就好,我还担心你脑子坏了,好死不死地自个儿跑到毓秀宫里来!”徐策长剑一甩,边上被按着的一个宫女直接吓晕过去了。 对面的傅锦仪也吓得缩了缩脖子。 “听说,是太子妃和皇后威逼了你?”徐策冷冷道:“我留给你的丫鬟花朝是做什么用的?你没本事反抗太子妃,让花朝传话出来求救也不会?” 傅锦仪被骂得抬不起头。 “我,我不敢……”她搜肠刮肚地解释起来:“我完全无法忤逆皇后娘娘和太子妃殿下,你也是一样……” 她并不认为徐策能够反抗皇后,这是臣子和君主的差别。 而且依着徐策的脾气,一个闹不好,怕是能把事情搞得更糟……就比如现在! 眼看着徐策浑身浴血,傅锦仪简直希望他从未来过。比起自己一个人受刑而死,徐策造反是要被诛九族的啊! “若不是花朝机敏,趁乱给我送了信,又冒死潜进毓秀宫里救你,你现在早就成了一把灰。”徐策打断了她,突然朝前跨了一步。 傅锦仪吓得连忙往后缩。 这,这徐大将军又要作甚?是不是又要挨打了? 傅锦仪忍不住想起上一回的事。她从萧家逃回来,刚推开门,就经历了一场疾风暴雨。虽然后来和好了…… 但正是因为那一次的经历太可怕了,她面对徐策的胆子才更小了啊!况且那事儿刚过去没几天呢! “你别打我!”她跳着脚往后逃,眼睛里盛满了委屈。 徐策没再往前走了。 他脑门上冒着一团一团的热气,若不是血腥的遮盖,他这时候分明就是气得冒烟了。然而再恼怒,他到底没冲上去揍自己的老婆。 傅锦仪不知道,他已经发过誓了,永远不能再对她发脾气。 徐策艰难地压着心里的火。这对他来说太不容易了,他天生暴躁,残酷的童年又让他的脾气更上一层楼。他身边的人,从没有胆敢违抗他的,只有傅锦仪会一次次地挑战他的底线。 这个女人不听话,不服从与他的权威,总喜欢自己做主!若是她能自个儿摆平一切倒也罢了,问题是她只是个弱女子,她不肯躲在自己身后的话,早晚会在这场斗争中落的尸骨无存。 徐策眼看着满眼可怜兮兮的傅锦仪,再瞧她手臂上渗出血的擦伤,终于长叹一声,败下阵来。 “你,你……你不过是仗着我喜欢你!”他的声色有些颤抖。心里的火气终究无处发泄,他猛地举起手中长剑,狠狠朝身侧劈下。 鲜血四溅,傅锦仪惊呼一声捂住了嘴。 旁边那个倒霉的宫装女子,转瞬间倒在了血泊中。而她还未死去,正痛得凄惨哀嚎,拼命地在地上翻滚。她的声音惨烈,绝望,令人不寒而栗:“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啊!我好歹也是圣上亲封的萧妃……” 萧妃? 傅锦仪悚然一惊,慌忙上前一瞧,这才瞧见此人可不是那货真价实的萧妃!她身上穿着的正是那件玫瑰紫绡纱褶裙,只是在一场混乱过后,再鲜亮的衣饰都滚得灰尘满目,柔顺的秀发也早已成了鸟窝。 至于那张妩媚的脸蛋…… 傅锦仪认真看去,这一看可吓得不轻,徐策那一剑不偏不倚地割裂了她的脸!一道一尺长的深深的伤口自上而下,贯穿了她的花容月貌! 那伤口皮开肉绽,看萧妃还能大声求饶,显然没有伤到脑子。只是对一个宠妃来说,顶着一张这样的脸…… 傅锦仪都忍不住为她悲哀起来。 萧妃满脸是血,狗一般扒在地上打滚。剧痛之中,她瞧见了蹲在自己身前的傅锦仪,仿若抓住了救命稻草,竟扑在傅锦仪脚下惨哭道:“徐大奶奶,你饶了我吧!你帮我说句好话啊,求求你,求求你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求求徐将军让他别杀我啊……” 傅锦仪慌忙后退,四周守着的几个武士可不是闲着的,立即上来一脚踹开萧妃。眼看着萧妃如此狼狈,傅锦仪却半点都高兴不起来,她愣愣地盯着徐策,道:“你,你想死吗?她再如何都是正二品妃位,是圣上的女人。你领兵撞开毓秀宫,残杀毓秀宫宫女,甚至还对萧妃动手……徐策,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徐策咣当一声扔下了手里的长剑。 “我当然知道。”徐策蹲下来,用一只鲜血淋漓的手捏住了她的下颌,轻轻道:“锦仪,我早就承诺过你。胆敢动你的人,都会死得很难看!” 傅锦仪动了动喉咙。 “可是,你这样做……我们两个才会死得很难看吧?”她扭着脸想要挣脱对方满手的血污。 徐策却只是冷笑一声。 “你担心我会惹怒圣上?你还真以为我……?”他面露嘲讽,斜睨了一眼身侧的萧妃:“你来说!本将军是在……?” 萧妃已经停止了翻滚。 她的上半身都被鲜血染红,半死不活地趴在墙根地下。 “不,不是的,大将军是精忠报国之辈!”萧妃如一只死狗一般,哼唧道:“徐大奶奶误会大将军了……” 这萧妃不愧是多年的宠妃,伤成这样,为了求生还能可劲儿地奉承徐策。 傅锦仪的一双眼睛瞪得更大了。 “你先松开我!”她的下颌已经被徐策捏得生疼。 “大将军只是在缉拿贼人!我,我也是被大将军救起的!”萧妃吃力地撑起身子,拼命解释道:“有贼人持刀闯进了毓秀宫,是大将军及时赶来,这才救了我的命!” 傅锦仪咕咚一声咽下一口口水。 她环顾四周,毓秀宫已经大半被毁,烟火缭绕,满目疮痍。她一点一点地扭过头朝徐策道:“你,你真是来捉拿贼人的?” 没有人比亲眼所见的傅锦仪更清楚了,所有的一切都是徐策做的。他领着上千军士闯进毓秀宫,见人就砍,甚至亲手砍了萧妃。 萧妃却信誓旦旦地为他开脱?还将他奉为救命恩人? 傅锦仪很怀疑萧妃是不是伤到了脑子。 “反贼偷盗了城防营,与宫内的乱臣贼子里应外合,闯进毓秀宫大开杀戒,甚至还挟持萧妃娘娘和六皇子殿下作为人质!”徐策霍然转身,指着毓秀宫坍塌的楼阁道:“本将军身为京城指挥使,护卫皇宫是职责本分,得了线索后不敢耽搁,为了皇朝社稷不得不带刀进宫救援!” 徐策一番话大义凛然,说罢,他大手一挥吩咐道:“萧妃娘娘被反贼刺伤,六皇子殿下也因受了惊吓晕过去了。来人,速速将此事回禀圣上,请圣上降旨搜捕反贼!另尽快救治萧妃娘娘!” 先前用靴子踩着萧妃和几个女官的武士们立即换了一番脸色。他们朝萧妃行礼,并很快上来几个女护卫将萧妃搀扶起来。领头的护卫命人前去请御医。 傅锦仪简直目瞪口呆。 等萧妃和受伤的宫女们被扶进了还未倒塌的后殿,她才恍然大悟,扭头问徐策道:“你,你威胁了她?” 除了威逼,傅锦仪想不出第二个解释。是啊,徐策手里拿着的可是萧家满门的命脉啊! 可是,徐策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她先前想过许多办法,但萧家通敌叛国、偷盗兵器一事并不简单。一旦揭发出来,萧家会被诛九族是一回事,但徐策和兵部尚两人因保管不力、玩忽职守,也会被削职夺爵,甚至会被流放赐死! 这是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馊主意。 正因如此,徐策根本不敢轻易对萧家动手。 可如今又是怎么回事? 徐策做了什么,令萧妃成了一条无比听话的狗,又能够让自己全身而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零三章:皇子给你磕头了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很快,她就不需要费脑子了。萧妃被救起之后的片刻,外头再次乱起来了。 纷杂的脚步声四散而起。 傅锦仪惊疑不定,她不知道来的是谁,也不知道徐策能不能如愿脱险。她手上的绳子到现在还没解开,这让她更加缺乏安全感,左看右看,她无奈地将整个身子贴在徐策后背上。 徐策朝她转了转眼珠子,没说话。 很快,率先闯进来的是百余位身披黄铜甲胄、手持弯刀的武士们。这些人傅锦仪再熟悉不过了,这就是宫中的御林军,圣上的心腹! 御林军只是宫廷守卫,平日里护卫皇宫、四处巡逻而已。因为亲近帝王、前途无量,向来是贵族子弟们争抢的美差。 这群人在看到毓秀宫的惨状和徐策浑身的鲜血时,显然大吃一惊。那领头的武士甚至忘记了向徐策行礼,瞪着眼睛质问道:“徐大将军?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一声雷吼从前方响起。 御前领侍卫大臣林大人已经年过六十,据说身子不大好了,想要在今年告老还乡。 林将军出身贫寒,如今官至正一品,加封上柱国,跟随了圣上一辈子。从前有林大人坐镇京城,圣上皇权稳固,没有发生过任何叛乱。然而如今林大人和圣上都老了。 林将军并非望族出身,没有旁支的支持,子孙也不繁盛。他年迈后,家里后继无人。 他告病多年,无法掌管军务,不过挂个虚名。连城防营指挥使这种命脉所在都拱手让给了徐策等一众后辈。 徐策单膝跪地向他行礼。 林将军瞪着一双牛眼死死盯着徐策。他怒发冲冠,花白的胡子气得一抖一抖,高声道:“毓秀宫遇袭,圣上知道后心急如焚,无奈圣上身子不好,不能亲临此地,这才特地命本官带兵前来查探!这可是皇城,是后宫啊!皇宫重地,竟能被反贼闯入!徐家小子,老夫问你话呢,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又发生了什么?!” 能够让林大人亲自出马,想来圣上已经知道了事态的严重。 若是寻常刺客,御林军就能够解决了……林大人告病多年不出山,身子又不好,不是天大的事情圣上不会忍心劳烦他的。 徐策心里忍不住忌惮起来,显然圣上的眼线比他想象中更灵通。此前他在毓秀宫大开杀戒,为了掩人耳目又早早地将附近御林军和巡视的内监们统统斩杀了。只是或许还有没被发现的眼线。 但徐策也并不慌张。他做任何事都是有把握的,萧妃和六皇子都不敢反抗他,皇后和太子也早已做足准备。这件事情的真相,绝不会败露! “回禀林大人,反贼们盗取了兵部库房和城防营的兵器,微臣发觉后追查下去,这才发现他们竟然密谋造反!微臣不敢怠慢,急急进宫护驾,只可惜还是来迟了一步,毓秀宫已经遭到了血洗。”他面目十分恭敬,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如今萧妃娘娘和六皇子殿下都已经救下了!” “你是来救驾的?这毓秀宫里一片狼藉,都是反贼所为?”林将军吹胡子瞪眼,咣当一声将手里弯刀插在地上,大骂道:“这就是你救得驾?方才我们找着了前院的六皇子殿下,殿下浑身是伤,一条腿都骨折了!” 徐策的脾气很暴躁,但林将军的脾气更胜一筹。 在他跟前,徐策既是晚辈也是下官。他不敢怠慢,面上做出惶恐神色道:“大将军恕罪,末将的确来迟了,怪就怪那些反贼太猖狂了啊!他们在毓秀宫里杀人放火,宫女太监们尸横遍野不说,萧妃娘娘和六皇子殿下都差点丧命!也怪末将的下属们愚蠢无能,没有及时发觉城防营中兵器被盗,前来救驾也来迟了,未能防患于未然啊!” 徐策这话另傅锦仪十分尴尬。 一推四五六,将所有的罪过都扣在了反贼头上,倒是干净! 而徐策面上是请罪,实则是为自己洗清了最后一分嫌疑。正是因为反贼太过猖狂才导致毓秀宫惨不忍睹的现状,而城防营军士率先进宫救驾,不是因为徐策的耳目多么灵通、在宫中安插了眼线之类,只是是因为他发觉兵器被盗,追查后才得出了反贼要造反的线索。 城防营的兵器的确被盗了…… 林将军的牛眼依旧圆睁着。 和很多有勇无谋的武将不同,林大人不是个好糊弄的。 他迈步向前,一一扫视毓秀宫内坍塌的楼阁和满地的鲜血,冷声道:“这倒也不能怪罪你。你救驾来迟,御林军才更是驽钝呢,他们是刚刚才收到奏报的!先前在毓秀宫附近巡逻的两个御林军小队都被杀光了,一个活口都没留!”说着骤然转身,双目冷冽看向徐策沾满鲜血的脸:“徐指挥使,本官问你,你捉拿的反贼在哪里呢?” 不怪林大人会怀疑。 太子这些年野心渐显。徐策又是太子的嫡亲表弟。 圣上年轻力壮时,京城从未出过乱子,四方蛮夷也都纷纷臣服。但从圣上患病起,天下都有些不对劲了。 多年前明觉寺里的刺客就是一个开始。 圣上一直怀疑白莲教并不是单纯的邪教,它背后或许另有推手…… 不论怎样,眼前的徐策绝不是什么无辜之辈。 “林大人,末将无能,斩杀了几十名反贼,其余未能捉拿。”徐策惭愧地道:“萧妃娘娘和六皇子殿下还都受了伤,这都是末将办事不力,末将自会向圣上请罪。” 说着,一队城防营的武士们从殿后绕出来,手中抬着尸首。 林将军眉头一皱。 这还真是刺客? 他立即上前查看,只见这几个死了的反贼都身穿太监服饰,显然是混进来的。反贼们人人腰间佩戴弓弩和弯刀,林将军瞧了两眼,脸上一抽。 “徐将军,这还真是兵部库房里的兵器啊?”林将军十分惊愕,刺客们手里的弩箭和佩刀上都刻着大秦的徽记,不过这些兵器显然被再次改造过,弩箭上头多凿了血槽,弯刀上安装了倒刺,并涂抹了绿色的毒素。 徐策面上更加惭愧,道:“兵器被盗是大案,这都是末将和兵部尚看守不力的罪过。好在末将已经追查了线索、又抓住了这些起事的反贼,顺着查下去,应该能够追回兵器!”说着又低下头:“但不论如何,上万的兵器在微臣的军营里丢失,按照大秦律令,微臣这个指挥使也做到头了。” 他一壁请罪,一壁将头顶的盔甲亲手摘了下来。 臣子摘去顶戴都是获罪削职的意思,他这个举动倒是让怒火冲天的林将军发不出脾气了。 林将军虽然不好相与,却不能不讲道理。 “徐将军先起来吧。”林将军摆手道:“你该当何罪,圣上自有决断。再则,若圣上当真认为你救驾有功,自会重重封赏你,再不济也能功过相抵,你又何须摘下顶戴!” 林将军这话就软和多了。 然而这不过是面上的和睦。在徐策看来,林将军根本没有对他放下疑心! 事实的真相究竟如何,他到底是救驾的功臣还是闯宫的反贼?这一切都需要圣上来定夺,不是现在就能下定论的! 徐策低头不语,一副认罪的模样。而就在这时候,边上一个御林军匆忙来报:“林大将军,徐大将军,六皇子殿下醒过来了!殿下……殿下他不顾伤势,硬要前来见过两位将军。” 林将军忙道:“殿下断了腿,怎能挪动?” 只是他话音刚落,六皇子的轿子已经被人抬着过来了。 六皇子今年十三岁了,又成了亲。他已经从孩童成长为一个半大小子,有了皇子应有的威仪。而他也颇得盛宠,前些日子圣上还提起要将他封为亲王,为他出宫建府。 抬着轿子的都是六皇子身边有武艺的大力太监,是他的心腹。只是在这场混战中,这群心腹也死得差不多了,剩了零星几个。 轿帘一掀开,露出满脸青紫、浑身狼狈的六皇子。 六皇子的一条腿扭曲着,纵然如此,他还是在心腹们的搀扶下勉强下地。林将军和御林军统领都连忙阻止,六皇子却摇摇头,喘息道:“本宫……本宫一定要下来。” 他艰难地站在了地上。随即,他竟又扑通一声用仅有的一条腿跪下了。 他跪的方向,正是徐策。 “六皇子殿下!” “殿下这是做什么?!这可使不得啊……” 周遭众人此起彼伏地尖叫起来,林将军甚至亲自躬身搀扶六皇子。然而六皇子却拼尽全力挥开了林将军的手。 “徐大将军,我虽贵为皇子,今日这条命却是将军给的。”六皇子咬着牙,一字一顿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请将军受我一拜。” 说着竟真给徐策磕了一个头。 徐策早在六皇子跪下去的时候自己也跟着跪了。只是他到底没有阻止六皇子磕头。 六皇子抬起头时,脸色虚浮惨白,眼睛里闪着一丝晶莹的光芒。不知情的人都会认为这是真正的感激,然而只有六皇子自己知道,此时他心里到底有多恨。 把他毒打一顿又从阁楼上扔下来的人,正是徐策手底下的兵马!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零四章:你身后长尾巴了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徐策领兵闯进来的时候,他身边人手太少,无力反抗,最后大半的心腹都被徐策下令斩首!留下来的他和自己的生母萧妃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在徐策手中刀剑的威逼下,两人狗一般地拼命点头承诺绝不会泄露此事! 徐策笑着对他和萧妃说:“……你们不必向我承诺,因为今日的事情若是泄露出去了,我成了闯宫的反贼,你们的下场却只会比我更加凄惨。” 萧妃只当徐策留有后手会前来报复,倒没想到旁的,只是越加凄惨地求饶起来。徐策冷笑两声道:“还是下官来解释一下吧。毓秀宫被毁,萧妃娘娘和六殿下都受了伤,然而对二位来说,今日之事并不是灾祸,而是你们的救命稻草啊!因为下官想要借由此事,来为萧家解决一件天大的祸患!” 萧妃和六皇子吓得连声都不敢吭了。 “你们大可放心,偷盗兵器、通敌叛国的反贼绝不会和你们扯上关系!”徐策继续道:“毓秀宫的霍乱,正是反贼所为,你们两人身上的伤也是遭到了反贼的袭击!如此一来,事情就解决了,你们被反贼所伤,是名副其实的受害者,又怎么可能是反贼呢!至于下官,自然是救驾的功臣!所以啊,萧妃娘娘,您可千万不能把此事泄露出去啊!外人知道了,您和萧家的罪名又该怎么办呢?” 听到这儿,萧妃和六皇子的脑子都不够用了。还是萧妃胆大,抖着身子问道:“你……你手中捏着那么多证据,那可都是我萧家的命脉……你竟真打算放过我们?” 徐策那时候心情不大好,抬脚将她踹到了墙上,面上却恭敬笑道:“正是呢,下官放过你了。萧妃娘娘方才逼问下官的妻子,逼她拿出诚意来,那么现在,下官就给你们诚意!你们可以亲眼看看,下官非但不会揭发你们,反而会为你们彻底洗脱罪名,日后再也不会有人怀疑你们!” 说完这一切,徐策将六皇子提着脚扔下三楼。他又转过身,揪着萧妃的头发往外拖,一直拖到了后殿的院子里。 而随后,傅锦仪就从前院追了过来,亲眼见到了徐策挥刀劈了萧妃的脸。 六皇子一个人在阁楼底下挣扎,直到御林军赶到才将他救起。 正如徐策所说,他永远都不会说出真相的。萧家偷盗兵器、私通敌国的物证一直在徐策手里握着,这也就意味着,徐策能够永远掌控他,掌控萧家! 六皇子不是不恨。 但他又能怎么办呢?先前他和萧妃唯一的底牌就是,徐策会因为兵器被盗受到重惩,一旦揭发,徐策自己也讨不了好。而如今这个底牌已经丢了。 徐策是最先闯进皇宫救驾的,按照他的说法,若不是他反应快,毓秀宫早就化成了灰,自己和母妃也会丧命。而救驾的意义不仅于此,毓秀宫焚毁后,反贼们或许还会攻入乾清宫、凤坤宫! 虽然只是毓秀宫受了灾,但在圣上眼里,这不啻于直接刺杀圣上。 徐策的功绩可见一斑,而在功大于过的情况下,圣上八成还要封赏他呢。 城防营兵器丢失的重罪迎刃而解。 六皇子再也无法反抗徐策。他非但不能控诉徐策这个反贼带给他的伤害,甚至还要跪拜他的大恩大德! 是啊,他可不得跪着。如今他和萧妃的命都攥在徐策手里呢,徐策的确兑现承诺为他开脱罪过,但萧妃和前朝勾结的国是不会还给他的。 铁证还在…… 六皇子几乎将嘴唇咬出了血。 林将军到底将六皇子硬拉起来了。六皇子浑身虚脱,断断续续道:“若不是徐大将军,我和母妃早就死在反贼刀下了。方才我听说,那群反贼是先偷盗了城防营的兵器,随后杀入皇宫的?若是圣上要降罪的话,还请林大将军帮忙分辨几句,徐大将军丢失兵器虽有错,但他及时前来救了我们,还请圣上一定要饶恕他啊!” 说着竟又要向林将军下跪。 林将军慌忙拦着,还不得不承诺道:“既然徐将军立了大功,下官定会在圣上跟前帮他说话的,这一点请殿下放心。” 徐策自然也上来搀扶六皇子。 看着六皇子真挚的神色,林将军再也无法怀疑什么了。有六皇子作证,谁又敢不承认徐策是救驾的功臣? 而且,徐策背后的太子和萧妃是夺嫡的政敌,他们都恨不能掐死对方……难道六皇子会为徐策作假? 不可能的。 林将军眉头紧锁,思索着之后该如何向圣上回禀,又该如何缉拿那些逃亡的反贼……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御林军身为皇家护卫却连反贼什么时候进宫的都不知道!徐策说得对,这是有人里应外合啊。 说不准,那不是反贼,是内贼呢。 半晌,还是徐策率先道:“既然有林大人带领御林军前来,下官就先行告退了。”说着一把拉过身侧的傅锦仪道:“大人您也看到了,下官的夫人也受了伤!下官要先护送夫人回府!” 直到此时,众人的目光才瞧见了瑟缩在边上的傅锦仪。 额,此时这位徐大奶奶的形象实在有点惨。她被萧妃手底下的宫人捆绑搜身,如今衣裳都破了好几个口子,外头罩着一件沾满了血的男人的袍子,头上脸上更是乱成鸟窝。 更惨的是,她上半身还被捆得结结实实。 “这,这是你的夫人?”林大将军和御林军的几个统领目瞪口呆。 徐策悲愤道:“可不是!今日是端午节,下官的夫人奉命进宫,拜见过东宫的小皇孙后又得了萧妃娘娘的邀约,便来到毓秀宫拜见萧妃娘娘!却没想到遭遇了贼人,险些也被贼人斩杀了!” 这话一出,四周的人都微微愣住。 不怪他们方才没认出傅锦仪。此时的傅锦仪浑身脏乱,和遇袭的毓秀宫宫女一个样,谁知道她竟是堂堂的将军夫人! 如今知道了,除了林将军外,其余御林军们都连忙朝她行礼。 徐策这才“好心”地拿剑将傅锦仪手上的绳子割开了。 傅锦仪的手都快被勒断了。她揉着手腕,看看四周刀剑林立的武士,再看看自己的丈夫徐策,最终她哇地一声大哭着钻进了徐策怀里。 额,女人总是自带优势,在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只要扑进男人怀里哭就成了……总不会坏事! 徐策心疼地搂着她安慰道:“好啦,都过去了,你这不是没事吗……” 四周将士们更加傻眼了。 到了这个地步,若是再有人怀疑徐策是个自导自演的反贼的话那就没天理了。人家的夫人都受了殃及,还差点丧命啊! 众人都怜悯地看着傅锦仪,连先前横眉冷对的林将军也上前道:“徐大人先回府吧,夫人要紧!赶紧请个郎中瞧瞧有没有受伤……” 在一众热心武士们的宽慰下,傅锦仪被徐策捂在怀里走出了毓秀宫。宫门外,早有另一队城防营亲兵接应。 傅锦仪亦步亦趋地跟在徐策身后。她想着,自己或许能够原谅徐策半天都不来给她解绳子了。那是为了做戏给林将军看的吧? 毓秀宫坍塌的宫门渐行渐远。御林军没有追出来,四周跟随的都是城防营的熟人。然而正是因为出了毓秀宫,傅锦仪才感觉浑身脱力。 人在极端的危险中,总会拼尽全身的力气,体力透支也无暇顾及。而劫后余生之时,反倒会因为突然的放松而开始感觉到疲惫。 傅锦仪就是这种状态。明知道安全了,却有潮水一般的恐惧和疲惫一同涌来。她浑身打抖,牙齿都咬得咯咯作响,更严重的是,她的脑子都混沌了——她是被吓坏了。 难以描述的恐惧之中,她再也控制不住,上前一步紧紧抓住了徐策的手腕。 徐策这会儿似乎不生气了。他低头看着她,无奈道:“不要抓着我的右手,这样子我没办法拿剑。”说着将她的手指头掰开了,将腰间绑着的平安佩塞进她手里:“抓着这个。” 傅锦仪只好抓着他的玉佩。 额……这个样子,活像是徐策身后长了尾巴。 四周另有救援的武士和内监们赶来,瞧见这俩人都纷纷侧目。 就这么着,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宫。宫外,城防营的武士们几乎倾巢而出,四周宫门都有重兵把守,明晃晃的刀戟在暗淡的天色中闪着寒光。 肃杀的气息让傅锦仪再次打了个寒颤。 宫里出了天大的事情,外头自然要布置起来,无论是为了捉拿反贼还是为了拱卫宫廷、防止再次发生叛乱。 只是,这群人都是徐策手底下的,看见徐策出来,纷纷跪地行礼,连带着对傅锦仪大吼道:“给将军夫人请安!”傅锦仪的耳朵被震得轰隆隆作响,心道:等回了府的确要让小蓉给自己瞧瞧,不是瞧身上,是瞧耳朵! 天色已晚,残阳如血,冰冷的北风将二人身上的血腥吹散,弥漫四周。傅锦仪逃出生天之时,正是京城动乱的开端。她紧紧抓着丈夫的玉佩前行,却不知身后,一场由她而起的风波,即将席卷整个京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零五章:替罪羊是现成的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端午节当日反贼闯宫之事震惊朝野。 毓秀宫大半被毁,萧妃毁容,六皇子断腿,其余宫女内监兵卒等共有百余人丧命。在徐策夫妇离宫后不过半个时辰,圣旨就降了下来。 旨意上并不曾提及徐策——无论有功还是有过,圣上似乎暂时不想管他。也是,如今最紧急的事情不是封赏或者处罚,而是缉拿逃亡的反贼。 圣旨上命令城防营和御林军兵分两路,城防营负责搜罗京城及周遭郡县,寻找反贼的线索;御林军负责肃清皇宫,对所有宫室挖地三尺地搜寻。 被徐策斩杀的反贼共有二十三名,尸首都送进刑部大牢,那里是傅锦仪的父亲、刑部尚傅大人的衙门。而可喜的是,其中还有一名活口,被圣上亲自传旨审问。 很显然,二十三具尸体的价值,远远比不上一个活口。 众人并不知后续会有什么发现。只是在一夜之后,整个京城都风声鹤唳起来。 大家都感觉到了致命的危机。 比起三年前明觉寺遇袭,这一回的反贼们只是毁了毓秀宫,大多数人都没有亲身经历。但在满朝文武看来,这一回的宫变比起明觉寺刺客要严重地多。 因为,反贼们攻入了后宫。 皇城重地,想要轻易地混进去几乎是不可能的,能出现这种情况,唯一的解释就是出了内鬼。 既然是内鬼,那就从内部查起。圣上表面不动声色,暗中却指派御林军搜查京城中所有的官宦世家。 他在怀疑所有的人,而这其中,太子和豫王驭下的臣子们首当其冲、 京城内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晋国公府里,傅锦仪头上扎着白色的风条,卧床不起。 彼时已经是毓秀宫遇袭后的第三天。 她腿上被毓秀宫的太监踹了两脚,那些人都是练家子,力气大,先头还能忍受,回府之后才发现膝盖上从里到外都肿了。医女小蓉建议她十天之内不要下床。同时,她身上还有些许擦伤。 更扯的是,她的耳朵真伤着了——是耳膜被震出了破损,不得已熬了药用棉絮塞进去。 为了她的膝盖能尽早康复,徐策每日早晚给她揉两次,每次都疼得她泪如雨下。这让她十分怀疑,这徐策的气估计还没消。 “我说,你就别管我了,都是些皮外伤。你有这闲工夫,去缉拿反贼、追回兵器才是正事。”傅锦仪苦着脸劝说徐策。 徐策倒没有生气。他手上再次按下去,疼得傅锦仪龇牙咧嘴。 徐策这才放开了那条腿,平静道:“你不必费神。外头的事儿,有我。” 傅锦仪说不出话了。 “那,外头如何了?”她问道:“圣上命人搜查整个京城,他不可能对你放下疑心。这么一桩大案,你真的能确保天衣无缝?” 面上看着,徐策的确做得周全。六皇子和萧妃两人信誓旦旦地保举他,而皇后娘娘和太子所处的东宫里也“适时”地遭人投毒。就在两日之前,也就是毓秀宫遇袭的第二日,小皇孙被毒害的消息同时传出,圣上勃然大怒。 皇后上陈情,痛哭流涕,说是东宫内有细作潜伏,原本想要趁端午节动手毒害她和太子的。虽然饮食中的毒物被及早发现,然而小皇孙却不幸遇险,如今命在旦夕。 圣上自然潜了心腹御医前去查探,带回来的结果和皇后所言一般无二,圣上不得不相信。 小皇孙中毒可是货真价实的! 如此一来,连小皇孙的病情都被算到了反贼头上。圣上瞧小皇孙实在病重、甚至不知能不能活过周岁,他又怎会怀疑指使反贼的人是太子党羽呢? 徐策进宫救驾,太子嫡亲的皇孙被投毒,萧妃上对徐策感激涕零…… 面上看,圣上是不应该怀疑徐家的。 但傅锦仪知道,圣上是个最难欺瞒的人。 就算他病了,他躺在床上起不来,他时日无多……但他仍然是这个王朝的主人。 正因为他活着,太子和豫王两人无论握着多少权势,都不敢轻举妄动。圣上手中的力量足以让他们粉身碎骨。 “你也是太莽撞了,一旦走漏风声,这可是板上钉钉的造反!”傅锦仪越想越怕,忍不住忧愁道:“这事儿完全是你自己折腾出来的,你也不想想,万一圣上察觉了什么,或是有别的事端发生,你和整个徐家都会灰飞烟灭的。” 徐策回了她一个冰冷的白眼。 “如果我不闯宫,等待我的就只有你的尸体。”他轻声道:“没有什么会比这更可怕了。” 傅锦仪喉咙一梗,半晌道:“我,我只是个无用的女流,对皇朝大业无足轻重……” 徐策的眉头跟着皱起来了。 他手上猛地用力,傅锦仪“嗷”地一嗓子,剩下的话尽数吞进了肚子里。 “日后不许说这样的话!”他压着嗓子呵斥:“我并不知你为何要自伤身份。从前你是侍郎家的庶女,事事小心翼翼;后来加封一品县主,也因家境不显自觉配不上我这个武夫。再后来你已经成了我的嫡妻,竟又认为自己无用!傅锦仪,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徐策渐渐发现了,自己的妻子似乎真的是拿性命当儿戏的,因为她从来不看重自己。 这一点徐策感觉很恼火。 “我能想什么,我,我只觉得你不该闯宫……”傅锦仪疼得直掉眼泪,抽抽搭搭道:“为了我把你全族搭进去,就那么值得?” 就那么值得? 难道不值得么…… 徐策脸色更冷了。 他不想和这个拎不清的女人争论。沉默许久,他站起来道:“为了不让你胡思乱想,我索性也把实情告诉你。当日太子妃将你送进毓秀宫,花朝拼死出宫求救,我赶到东宫时已经来不及了。我下令召集心腹人马闯宫,太子情急之下也拦不住我,最后不得不答应了我的计划。” “你还记得‘病死’的昭娇公主吧?昭娇的死因十分复杂,其中牵扯的太多了。甚至可以说,她是被亲兄豫王逼死的……从那个时候起,太子就得到了几样线索,并开始追查豫王私制兵器的事情。” 傅锦仪听得睁大了眼睛。 “你是说豫王?”她追问道:“豫王私制兵器?” “私制兵器是死罪,但纵然如此,几乎所有的皇子都会这么做。”徐策解释道:“你知道的,夺嫡的斗争中不能没有自己的底牌,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无论是闯宫篡权还是仓皇逃命,手里都必须有人、有兵器。东宫还豢养了三千暗卫,私底下也……存了别的东西。” “但问题在于,豫王的动作太大了。太子此前得到密报,说是发觉豫王在翼州西部的荒凉之地开挖铁矿。这件事意味着什么你是明白的,他很可能囤积了数额巨大的武器,以备来日所用。届时他可能等不到圣上驾崩就会率先逼宫。” “太子对此早已心急如焚,想要尽早铲除豫王却苦于没有机会。我今日情急闯宫,虽是仓促行事,结果倒是比想象中更好。萧妃和六皇子都受了伤,尤其萧妃以美貌博宠如今却损毁容颜,圣上绝不会怀疑她。我又是前去救驾的,萧妃还为我作证……算来算去只剩下豫王。” 傅锦仪全明白了。 原来徐策早就准备好了替罪羊。豫王……没有人比他更合适。 而且在太子看来,豫王谋反之事才是当务之急,他必须尽快找到机会,如今徐策不过是给他制造了一个机会。 这样的结果出乎傅锦仪的预料。她一直在担忧如何处置萧家,但徐策给出的答案显然是最好的。祸水东引,利用萧家铲除豫王……萧家和徐家折腾出来的惊天大案,最后竟整个儿甩锅给了豫王! 傅锦仪脑子里只浮现出四个大字——这都可以?! 比起萧家这个跳梁小丑,豫王才是太子的心腹大患。 邱家和萧家不同,豫王和六皇子更不同。 问题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就…… 傅锦仪想得头疼,徐策却已经站了起来。 “我还是要出去一趟。”他说道:“我去东宫。” 傅锦仪费解道:“不去城防营,去东宫做什么?” “太子妃今日向我请罪。”他冷冷道:“太子妃陈氏对你做出的事情,是我不能原谅的。” 说这话的时候傅锦仪好巧不巧喝了一口热茶,这会儿噗地一声,全喷在徐策身上。 徐策:…… “你有必要这么吃惊吗?”他回头道:“赶紧给爷擦干净了!” 傅锦仪连忙赔罪,一壁伸袖子去擦他身上的水,道:“你,你你你,你说什么?太子妃竟然要向你请罪?!” 太子妃是君,徐策是臣啊!话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又怎么可能出现君向臣赔罪的事情? 这也太离谱了。 “君又如何,没有能耐的君,不如有权有势的臣。”徐策冷笑一声:“陈氏不过凭着太子的怜惜才能在东宫站稳脚跟。她是太子的一颗棋子,太子与我则是嫡亲的表兄,不是她能比的。” 傅锦仪忍不住叹息一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零六章:从一品镇国大将军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太子妃将她送进毓秀宫的确有错,但一个母亲想救自己刚出生的儿子,这到底又有什么错呢? 如果她不这样做,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徐策的脾气全天下人都知道,陈氏当初或许也曾想到过,甚至她做好了低头向一个臣子请罪的准备。 傅锦仪没有怪过太子妃,她只觉得对方很可怜。 “这件事还是不要做得太过了吧?”傅锦仪劝道:“她无论如何都是太子妃,是将来的皇后。我不是想要为她开脱,我也没那么好心……只是我担心咱们得罪了她,被她秋后算账。” 徐策突然笑了一声。 “得罪她?呵,她要对我感激涕零才对!”徐策面露嘲讽:“那一日在毓秀宫里,萧妃为了求生,早将手里的解药呈给了我。我今日去东宫,实则也是给太子献药的,太子妃为此几乎要向我跪地谢恩。” 傅锦仪这才舒了一口气。 “好吧,你可别以下犯上,太子妃的好意你心领就是,真让她磕头我们担待不起。”她最后叮嘱道,一壁帮徐策穿上外衫。 等徐策出了门,傅锦仪仰面扑在床上。 她心里乱得很。徐策方才的话都是真的吗? 他闯毓秀宫只是因为自己…… 外头日光正盛。火红色的刺桐花儿开在高高的枝叶上,突然“扑”地一声,其中一朵落了下来,恰恰掉在傅锦仪床边的窗棂上。 她轻轻地捏起来,不知不觉陷入了沉思。 *** 半月下来,傅锦仪安心养伤,不曾出门。 许是徐策闹出来的事情太离谱,徐家二少奶奶、三少奶奶和二小姐徐玥等十分忌惮,甚至不敢前来叨扰、更不敢接近徐策,生怕事态恶化受到牵扯。在徐家,这是难得的清净日子了。 傅锦仪过得很安逸,但清闲之下,她还是让心腹们将外头的消息不无遗漏地传进来。 首先是五月九日,为了安抚毁容的萧妃和受伤的六皇子,圣上册封六皇子为珉王。 五月十一日,圣上降旨赦免了徐策丢失兵器的罪过,并将城防营指挥使魏将军调离,重新复了徐策指挥使的官位。 五月十二日,在六皇子的劝说下,圣上最终以救驾有功的缘由加封徐策为从一品镇国大将军。 五月十六日,御林军统领追查反贼有了眉目,在京城中揪出了数个前朝细作。 五月十七日夜里,京城南坊火光冲天,据说是油库爆炸后殃及了四周的民宅。一夜过去,火灾祸及的几户人家已成人间炼狱,而第二日大家得到消息后,才有人惊觉——被烧死的人里头,恰巧有豫王府里的两位七品门客。 五月十八日,朝堂上又有一位御史上,弹劾豫王妃的亲兄、幽州刺史陆纯受贿,翰林院三位大学士附议。这位御史拿出了切实的证据,圣上震怒,下旨将陆家抄家流放。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傅锦仪是越来越明白了。 她原本以为,既然反贼闯宫一事是徐策折腾出来的,那毓秀宫里的反贼尸首定是事先预备的,或许就是徐策私底下俘虏的匈奴人也说不准。然而如今看来,京城倒是真出现了反贼。 那是前朝的细作,货真价实的反贼。 御林军是圣上的心腹,他们不会做虚。 傅锦仪的脑子飞快地转起来——徐策情急之下闯宫,实则并非鲁莽之举,他和太子早有准备。救驾是假,但是反贼是真! 太子一定是得到了反贼在京城出没的线索。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任凭谁也查不出来。 难怪徐策胆敢放手一搏! 而在短短两日之间,豫王妃的兄长和豫王的两个门客就遭遇了灭顶之灾。圣上对豫王动手了。 圣上一定是从被捉拿的细作口中得出了有价值的线索。 傅锦仪身上渗出了一层冷汗。圣上虽然年老,却不昏庸,他的决断应该是对的,那就是说豫王的确勾结了前朝。 此前萧妃也勾结前朝…… 萧妃和豫王都参与了这件事。 在这个瞬间,傅锦仪突然有了一种乱世的惶恐。她不知道在不久的将来,豫王会不会真的举兵谋反? 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京城人人自危。很快到了五月底,在五月二十九日、邱皇贵妃的生辰当日,皇贵妃自请出家修行为病重的圣上祈福。圣上念在多年的情分上,当日傍晚在宫中设宴为皇贵妃庆生,算是给了皇贵妃脸面。 而谁都没有想到,在宴席当场,前来祝寿的豫王冒死求见圣上。因豫王驭下臣子接连获罪,圣上多次斥责他管束不力,命他闭门思过不必外出。这一回豫王为了见到圣上磕破了脑袋,最后终于被允许进殿后,他向圣上提出了唯一的请求。 那就是休弃自己的王妃。 豫王的意思是,豫王妃的兄长受贿,不忠不义、辜负圣恩,这样的女人不要也罢。圣上在最初的惊讶之后,还是抬手准了。 豫王妃被休,皇贵妃离宫修行。很快,豫王也上表请求离开京城,前往自己的封地邯郸。 圣上犹豫两日,最终没有阻拦。 豫王的举动使得朝野上下目瞪口呆。皇贵妃走了,豫王妃走了,他自个儿也走了……甚至邱家上下都纷纷辞官,大半跟随豫王前往封地。 这就是落败者吗? 皇贵妃在宫中苦心经营多年,一朝放弃了全部。更遑论被休弃的豫王妃,豫王牺牲了她、牺牲了陆家,相当于自断臂膀。豫王离开京城后,也就成了一个闲散亲王,莫说他在京城培植的党羽都散了,身处遥远的封地,父皇驾崩时他甚至会来不及赶回来……皇位是不会落到不在场的人头上的。 豫王认输了,是吗? 每个人都忍不住扪心自问。 “不,这不是认输。”徐策缓慢地摇了摇头,朝傅锦仪道:“他没有输呢。” 盛夏酷暑,傅锦仪站在后院里的刺桐树底下,两个丫鬟吃力地摇着水风车。她伸长了手臂,从最近的枝丫上掐了一朵水红色的刺桐花。 “怎么就没有输?”她笑嘻嘻地捏着花:“我记得,三皇子和五皇子都是封地在外的亲王,没有人认为他们有争储的资格呀!而且豫王又被反贼所累,圣上既然对他存了疑心,将来又怎么会传位给一个有反心的皇子呢?” 徐策一手抓住了她手里的花,笑道:“三皇子和五皇子身后没有支撑,他们不能和豫王相提并论。而且,圣上并没有定下他谋反的罪名。” 傅锦仪的手指一顿。 是啊,谋反的大罪…… 反贼已经抓了活口,豫王的罪过却再没有提及了。 难道…… “谋反是死罪。”徐策道:“豫王不但没有死,还能够前往封地。这是流放,但也是宽恕。圣上并不曾相信我和太子为他罗列的物证,也不肯拿走豫王的性命。” 傅锦仪的呼吸有些急了。她皱眉道:“以退为进?那早晚会有卷土重来的一天。” 徐策没说话了,他将手中被捏得有些破损的刺桐花簪在了傅锦仪的鬓角,笑道:“这颜色很衬你。” 傅锦仪闹了个红脸,连忙扭过脑袋。 “不论如何,豫王离京对我们来说都是喘息的时机了。”徐策温和地笑着。人逢喜事精神爽,豫王的事情让他心情愉悦,言语都难得地软了下来。 傅锦仪都有点不习惯。 偏偏徐策还可劲儿逗她,又伸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挑到耳后。 “这一月里豫王离京,萧妃毁容,我那太子表兄可是大获全胜了。”徐策微笑道:“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皇城大乱将你册封诰命的典礼都耽搁了,真是罪过!好在皇后娘娘体恤,亲自传旨将册封礼定在凤坤宫内,给了你天大的脸面。” 傅锦仪涨红的脸顿时僵住了。 “这……按着惯例,外命妇都是在明台受封的啊。”她忍不住问道:“纵然皇后娘娘想要给我脸面,也不好破这个例吧?” 她还有一句没说。只有二品以上的命妇能够进宫受封,其余的都是一道旨意而已。 册封,本就是荣耀的象征。 徐策大笑了两声,才道:“规矩是人定的,那所谓的惯例,也是后宫掌权者的意思。在明台册封外命妇还是多年前邱皇贵妃提出的建议,说是内外有别,外命妇没有资格在皇后的凤坤宫里得到册封,实际上却是借此阻止皇后趁机拉拢命妇们。可现在,邱皇贵妃已经是明觉寺里的姑子了。” 额……明觉寺里的姑子…… 真是成王败寇,邱皇贵妃还没走几日,皇后就急不可耐地改弦更张,就是想要向天下人宣召她的胜利。 “原来是这样啊。”傅锦仪点点头。 “日子就定在三日之后,你好生预备着。”徐策最后交代她:“如今可不是册正二品,是册从一品,到时候为你授宝册的还是皇室贵胄,礼数万万不能出错。” 傅锦仪连忙应下了,心里却砰砰砰地跳起来——是啊,一转眼,她就要成为从一品的诰命了。女人的诰命都是跟着夫君走的,徐策是从一品镇国大将军,那么她就会是从一品的夫人。 她曾经惧怕权势,但如今她却拥有了权势。 她从前以为,显赫的婆家和身居高位的丈夫将会带给她无尽的危险。但她如今得到的,正是这高位所带来的荣耀。 她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上一世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这一世,她的丈夫是徐策。 心头莫名地一软,她的面孔绽放出温婉的浅笑,举目望向遥远的天际。她在想,一切都将重新开始,这一世等待她的,或许真的是明亮的美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零七章:一品诰命夫人!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许是出于补偿,皇后赐给傅锦仪的册封礼,隆重至极。 典礼的前一日,宫中执礼太监并女官们浩浩荡荡而来,将七八个大箱子一件一件搬进徐府。箱子里头装的是从一品夫人的朝服、朝冠、配饰等,另有皇后娘娘赏赐的宫中贡品。 这一回的赏赐声势浩大,东西又贵重,自然惹眼。遑论册封礼,光这一日的热闹就传遍了大街小巷,人人都知道了晋国公府的大少奶奶如何得皇后看重。 连徐家的二少奶奶和二小姐徐玥等,都不得不依着礼数前来道贺。 此前徐策折腾得满城风雨,徐家众人避之不及,无一人上门;如今眼看豫王出京、徐策加官进爵、傅锦仪跟着册封诰命,这些人才急了。有人眼红,有人嫉恨,有人不甘心地传些闲言碎语。 大房荣耀满门,徐家众人再不甘心也要前来恭喜,毕竟在外人眼里他们永远是一家人。那一日,傅锦仪端坐高堂,送走了宫中人后,她命令孙嫂子领着下人们当众开箱,甚至当众抖开一件一件的绸缎霓裳和华冠珠宝。 从一品的诰命用的是紫红色的孔雀补服,当七夕和谷雨两人合力将朝服撑起的时候,屋子里所有的人都倒抽一口气。 朝服分为朝裙、朝褂、朝袍、披领、金约、领约、朝珠、彩悦等八大件。朝裙上刺绣祥云团纹,滚边以金丝制成;朝袍上前襟是一只昂首展翅的孔雀,绣工繁琐精致,雀眼中隐隐透出神采,似有万千威仪;朝褂和披领上以米粒大小的珍珠、碧玺、红宝、蓝宝等点缀,微微晃动时,流光溢彩,晶莹动人。而最为价值连城的还是那一长串白皙圆润的朝珠,南海的东珠颗颗都有拇指大小,一百零八颗珠子精圆透亮,大小一般无二…… 至于朝冠,是用五只和凤凰形貌极为相似的一种名为发明的神鸟镶嵌而成的。朝冠浑身以赤金打造,上头只用九十八颗大小不一的珍珠点缀,没有多余的珠宝。而顶上最大的那一颗,有婴儿拳头大小,在暗处自有荧光闪现,显然是夜明珠。 傅锦仪微笑扫视众人,朝几个妯娌道:“二弟妹、三弟妹,我年轻不懂事,第一次得封诰命,很多规矩都不明白呢。我想问问两位弟妹,当初弟妹们册封的时候又是如何做的呢?” 这一问,两人面皮紫涨。 笑话,她们两个当初不过是四品的诰命,连皇宫都没能进!她们的夫君不争气,并未做得高官,这个四品诰命还是凭着国公府儿媳的身份封的! 二少奶奶何等骄傲,怎能受此侮辱,狠狠瞪着傅锦仪不肯说话。还是三少奶奶支撑不住,勉强笑道:“那都是几年前的事儿了,我们不记得了。” 傅锦仪就笑道:“记不得也没关系,明日我进宫受封,亲眷也能够在册观礼,到时候两位弟妹看过一遍后,一定也能够记起自己当年的风光了!”她说完还不罢休,抬手吩咐孙嫂子道:“明日就要进宫受封,这朝服朝冠是内务府监制,自然不会有任何不妥。然而我第一次佩戴这样贵重的东西,生怕明日走不好,不如今日就先戴上,明日才更稳妥些。” 孙嫂子等人知道她的心思,都笑着应和,扶了她进里屋更衣。不多时换完了,她出来的时候,只觉满眼金光璀璨。 这金光不但是朝服朝冠上珠宝的反射,更是这玩意儿太沉了,压得她眼冒金星。 傅锦仪就这么满眼金星地朝二少奶奶走去。她每走一步,身上的千钧重担都往下压一分,很快,她一阵眩晕。 如今是盛夏,穿这么厚重的朝服根本是一场折磨。淋淋漓漓的汗水如雨后春笋一般从皮肤底下钻出来,一层一层地浸透她的衣衫。 好在,在视线模糊之前,她如愿看到了二少奶奶血红的眼睛和三少奶奶绝望的艳羡。 “恭喜大嫂……”四少奶奶和几个庶出的小姐赔笑奉承她。 二少奶奶最后挖了她一眼,才借故告辞了。等众人纷纷离去,傅锦仪白眼一翻差点倒下去,四周孙嫂子死命扶着,道:“我的姑奶奶,您闲着没事折腾自个儿干啥呢!” 头顶的朝冠终于被摘下时,傅锦仪才感觉活过来了。她喘息半晌,突地呵呵笑了两声,道:“我在想,咱们徐家之所以家宅不宁,其实还是因为有些人不知好歹、不识身份、不懂规矩!平日里和和气气地说话她听不进去,反倒是我拿出长嫂和一品夫人的架子来,她们才不得不俯首帖耳!这人呐,就是犯贱!” 四周孙嫂子几个都没憋住笑。 “县主,今日真是太解气了,您是没瞧见二少奶奶那张脸啊!”七夕大笑道:“您说得对,这世上总有些犯贱的人!不给点颜色,她们就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啊!您是嫡长媳妇,是一品大将军的夫人,她们呢?庶子的妻室,竟也敢对您不恭敬,当真是没有王法了啊!” 众人笑作一团,等笑够了,傅锦仪冷嘲道:“此前她们对我不敬,甚至怠慢国公夫人,显然是缺了管教的缘故。只要我日后好生管束,时常敲打着,她们才能知道什么叫礼数。你们且看着吧,今日之后,她们必会收敛许多。” 孙嫂子点头叹气:“这话的确有理。对付徐家的人,和颜悦色还真不成。若是日后两位少奶奶能够知难而退、不再找您的麻烦,那才是大功一件了。” 傅锦仪笑而不语。 她将八大件的朝服一样一样地往下脱。等全脱了下来,里头的小衣都被汗水浸得潮湿了。她撑着身子站起来,又换一件素日里穿的银红百褶裙。 “两位弟妹也还罢了,我却想起来,今日有更重要的人要见。”傅锦仪面上神色郎朗,挑眉笑道:“徐策封一品镇国将军,我也是一品诰命,大房满门荣耀人尽皆知。既然是大喜的日子,不如趁机做些更有价值的事情。” 说着转身吩咐道:“你们随我去芙蕖园。” 周遭人吓了一跳,孙嫂子连忙劝道:“县主要去拜见老太君?县主方才吓唬两位少奶奶也就罢了,难道老太君也能被您吓住?老太君最嫌恶大房,平日里也没少磋磨咱们,您这回送上去,再受了委屈可怎么成!” 傅锦仪的唇角勾出一抹冷笑。 “大房得了天大的荣耀,和往日自然不同,不会有人胆敢给我委屈受的。”她静静说道:“徐策此前官位在国公爷之下,但如今他得封一品将军,虽然只是爵位、不是官位,好歹也是一品的身份了。毓秀宫一事他立下大功,太子正赏识他,难道老太君还敢辱骂他是个不肖子?老太君出身皇族,她的脑子可比谁都清醒,自然知道权势能够带来一切。你们且随我过去,亲眼瞧着她前倨后恭吧。” 众人面面相觑,但还是跟上了她的脚步。 今日宫中送赏赐过来,给了大房天大的脸面,芙蕖园里倒也沾了光,里头颇为热闹。原来是徐家的几家住在京城的族亲听说徐策加官进爵,有心奉承,都巴巴地前来拜见徐老太君了。 园子里传出阵阵的说笑声。 傅锦仪心里只觉得好笑。徐策和徐家人是不死不休的仇敌,然而这一群冤家却还不得不绑在一块儿,以一家人的身份在朝堂上互相扶持。比起国公爷徐冉年迈昏庸、薛姨娘的两个庶出少爷官位低微,徐策不过二十五岁就凭自己的功绩册封从一品,俨然成了整个徐家的顶梁柱。不论是老太君还是国公爷,他们和徐策的梁子再大,却都沉默着享用徐策所带来的荣耀和权势。 他们心里能是个什么滋味?被自己踩在脚下、猪狗不如的野种,却是全族的希望。他们厌恶徐策,却不得不捧着敬着徐策…… 傅锦仪觉得,此时老太君的模样一定很精彩。她迫不及待地亲手推开了园子前院半开的铜门。 芙蕖园前院极大,里头种满了牡丹和水仙。香甜的花粉顺着风一路飘洒,空气里都氤氲起来。 正值午后时分,刺目的日光明晃晃地悬在头顶。几个十来岁的小丫头坐在花圃边上的大柳树底下打络子,一边嬉嬉笑笑,一边抓着袖子里的高粱糖来吃。偌大的前院不可能只有这么几个人,那些拔草的、扫地的婆子们这会儿应是都躲懒睡去了。 外门被推开的时候,里头的人都吓了一跳。 等看清了来人,几个小丫头面露惊愕,竟是没有站起来行礼。不怪她们吃惊,傅锦仪在嫁进来的第一天就被老太君拦在外头,放言她小门小户出身卑贱,不需要来芙蕖园里请安,自己也不想见到她。自此之后傅锦仪就再没踏足这个地方,这里伺候的人甚至大半没见过她。 “这是大少奶奶?老太君不是不允许她进来么?”一个小丫头呆呆地坐着,和身边人咕哝道。 傅锦仪并身后浩浩汤汤服侍的下人们就站在门边上。 一大群人直愣愣地对视,小丫头们还没有站起来,她们甚至想着——大少奶奶该不会是走错门了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零八章:打你的人,踩你的脸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就在孙嫂子耐不住要发飙时,花圃另一侧的亭子里头倒是走过来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媳妇。她生着一张圆脸,眉眼弯弯地笑着,上来便极轻巧地福了身子,道:“奴婢多日不见大少奶奶了,您今日怎地竟过来了?您怕不是忘了,老太君此前有话,说您不需要来请安的。” 傅锦仪微笑看着她。 这个媳妇她还隐约认得,她是前院里给主子传话的,也算有些头脸。自己刚过门时第一回来芙蕖园请安,就是被这个媳妇拦在外头磕了头。 “这不是张大婶子么,我还认得你呢。”傅锦仪面上和善温婉,笑眯眯道:“老太君的话我自然记得,老太君说了,我出身低微,不必来芙蕖园给她请安,没得碍了她的眼睛!” 张氏媳妇一愣。 “哎哟,您还真记得呀?奴婢还以为您忘了,否则怎么会……”她面上浮出一个意味莫名的笑:“既然知道,您就赶紧退出这个门,让老太君知道了可是不饶的。” 傅锦仪直直地看着她。 张氏被看得心里发毛,脸上的笑更勉强了,强撑着加了一句:“老太君向来不喜欢您,您就别来添乱了……” 话未说完,她脸上猛地挨了一记响亮的巴掌。打人的不是孙嫂子,而是力大无穷的傻丫头柳儿。这么一巴掌,张氏当场被打倒在地,再看时,她的耳朵都流出了血。 张氏被打蒙了,半晌才感觉到撕心裂肺的剧痛,捂着耳朵惨嚎道:“你敢打我?你敢打我!我可是老太君娘家陪房的儿媳妇,你不过是徐家的丧门星,居然敢打我……” 丧门星? 张氏媳妇不会无缘无故这么说,一定是平日里老太君常常念叨,她才学了去。 傅锦仪眉头微挑。从前她只知道老太君喜欢称呼国公夫人为丧门星、贱人之类,如今自己也有此殊荣了。 “哦?你是老太君的娘家世仆呀?”傅锦仪一言不发,倒是身后的孙嫂子站出来,冷笑道:“你还真是好大的架子,好贵重的身份,我们得罪不起呀!在你眼里,我们大少奶奶也不过是个丧门星啊!” 说着,她面上倏地一凛,拉了柳儿道:“柳儿,你给我接着打这个口出狂言的贱婢!打断她一根骨头,我就赏你十两银子!” 柳儿一听高兴坏了,笑嘻嘻地“哎”了一声,抬脚就往张氏身上猛踹。那张氏期初还破口大骂,挨了两脚就叫不出来了,整个人痛得满地打滚。 柳儿一脚跟着一脚,不知踢了多少下,张氏已经软成烂泥摊在地上。柳儿嘴里念叨着“一根骨头值十两银子呢”,足下沉沉蓄力,最后狠狠一脚踹上她的胸口,将她整个人直接踢飞出去。 张氏的后背重重撞在大柳树上,砰地一声后,身子滑了下来。这会儿她彻底不动弹了,嘴角都渗了鲜血,生死未卜。 所有人都被这惨烈的毒打给吓傻了。 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不知过了多久,才有小丫鬟凄厉地尖叫起来。随即,别的丫鬟也跟着惨嚎,众人杂乱地喊着:“杀人啦!杀人啦……” 傅锦仪闲闲地在柳树底下的石墩上坐下来。孙嫂子叉腰站着,冷冷瞧着这一场闹剧,半晌,她吩咐身后十几个跟来的丫鬟婆子道:“芙蕖园的丫头们实在不知礼数。见了咱们大奶奶连请安都不会了!你们都上去教教她们什么是规矩!” 这一声令下,后头婆子们齐声称是,纷纷撸起粗壮的袖子走上前。婆子们如拎小鸡一般抓住了最近的丫头,扬起蒲扇大手噼里啪啦地扇起来。 几个年纪小的丫鬟哪里是这些膀阔腰圆的婆子的对手,不多时就束手就擒,一个个地摁在地上挨巴掌。丫鬟们从惊恐到绝望,打到最后,没有一个人能出声,宽阔的前院里回响着清脆的巴掌。 婆子们尽心尽力地打,傅锦仪坐着闭目养神。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到许久之后,影壁后的正房房门“吱嘎”一声滑开了,随即有人冲了出来。 “你们,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急促的惊叫声打断了傅锦仪的沉思。她抬起脸望过去,忍不住挑了挑眉。 她的身后,十几个丫鬟婆子扶着各自的主子,正一一跟着从正门里跨出来。有四太太领着自己的儿媳妇六少奶奶,有借住在国公府的表亲刘夫人和两位表小姐,还有今日特意前来拜见徐老太君的几位本家亲戚。大家惊愕异常地看着院子里的惨状,而方才那个出声呵斥的人直到最后才被两个婆子扶着出来了,正是老太君李氏。 “老大媳妇,我问你话呢,你一个晚辈,竟敢闯进芙蕖园里放肆!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夫人,还没有没徐家!”老太君直气得浑身发抖,身侧两位心腹嬷嬷紧张地给她拍着脊背顺气。 傅锦仪瞧着她,轻笑一声。 她深深地福下身子行了一礼,这才站起来道:“老祖宗,您这是生得什么气?您的话孙媳妇不明白,孙媳妇孝顺您才过来给您请安,又何来‘放肆’一说?” 李氏面孔都气白了。 “你,你还不知道你错在哪儿?”她面上满是不可置信的愤怒:“谁准许你毒打芙蕖园里的下人了?你这简直是……大逆不道!” 傅锦仪眉头一皱。 “老祖宗这是什么意思?媳妇是徐家的大少奶奶,是从一品的诰命夫人,是正儿八经的主子!这几个奴才言行无状冒犯了媳妇,媳妇按着祖宗家法惩处她们是理所应当呀!”她挺直了腰板,声色越来越高:“老祖宗怕不是糊涂了,孙媳妇管束下人有理有据,大逆不道这个词,理应扣在这几个胆大的下人身上才对吧!孙氏,你来说,方才这几个狗奴才都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 身后孙嫂子瞧着李氏怒火冲天,倒也不怕,躬身上前清了清嗓子,将几个奴才如何口出狂言、如何怠慢礼数等一一细说。最后,孙嫂子还特意朝李氏道:“回禀老太君,徐家乃是皇亲国戚,家规仿照宫规制成。这几个奴才所犯的罪责,那是板上钉钉的奴大欺主!按家法是要提着脚卖出去的,大少奶奶仁厚,不过赏了一顿皮肉之苦罢了!” 李氏此时几乎要被气晕过去。 她是皇族郡主出身,一生站在权势的顶端,荣华富贵,无人能及。还从没有人胆敢在她面前放肆。 “反了,你反了!”她哆嗦着指着傅锦仪。 “哎哟哟,老祖宗您当心身子啊!”徐家的表亲刘夫人和两个同宗的妯娌都连忙上来扶着李氏。其中一个妯娌气不过,上前一伸手几乎戳到了傅锦仪的鼻子上,骂道:“傅氏,你出身低微,素日里不贤不德,惹老祖宗生气也就罢了,今儿是抽了哪门子的风,竟敢闯进芙蕖园里倒行逆施?依我看,合该让老祖宗做主将你休了,赶出徐家!” 傅锦仪一动不动地站着,老太君和几位亲族夫人们都气得咬牙切齿,两拨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对峙着。半晌,终是那个多嘴的妯娌忍不住了,瞪着眼睛道:“老祖宗还与她废话作甚?使几个婆子轰出去,明日再召见国公爷,拟一封休给她就是!” 这话一出,傅锦仪却是笑了。 “休?”她面露疑惑:“我倒是了,从未听说过刚刚被册封为诰命、且被皇后娘娘称颂为贤良淑德的媳妇,第二日就要被休弃了。不过,说起这册封之事,我倒还想起了另一茬。五伯娘、六伯娘、表姑母,几位长辈头上的金钗和步摇都是新置换的吧?瞧这样式,可像是宫中御制呢,若我没有猜错,便是方才老祖宗拿了皇后娘娘送来的东西,分赏给几位长辈了吧?” 这话使得几位夫人们齐齐愣住。 大家都不自觉地伸手去摸头上的东西,这才记起——众人都是为着恭贺徐策加官,前来拜见老太君的。彼时正值宫中皇后殿下遣人送了厚重的赏赐,老太君大方,一人分了许多,喜得她们都合不拢嘴了。这可是宫中御制的饰物,不说如何贵重,更多的是荣耀与脸面。戴在身上,便是彰显自家受皇室恩典的,身份非凡。 话说,这些东西虽然是老祖宗赏赐,深究下去却都是沾了大房的福分…… 几人的神色难免尴尬起来。 “不光是这些,就连老祖宗头上的抹额、手腕上的翡翠和前襟的玉佩等,似乎都是新得的赏赐吧?”傅锦仪继续笑道:“皇后娘娘如此厚赏,可见娘娘看重指挥使大将军。娘娘降给咱们徐家的口谕里说得很清楚,指挥使将军年少有为,乃是国之栋梁,也是咱们徐家的脊梁。日后徐家的荣耀和前途,只能指望着指挥使将军了。我瞧啊,老太君的确是福禄厚重,自家出身高贵,年老时子孙又十分争气。有指挥使将军这样出息的孙子,老太君才能有百年荣耀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零九章:请你搞清楚如今谁是老大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至于孙媳妇,身为将军的正室,虽然比不得什么贞洁烈女,倒也没有堕了家门风范。皇后娘娘此前还夸赞媳妇深明大义、贤良淑德、福慧双全呢,只是不知为何,到了老太君跟前,怎么就成了个出身卑微、不贤不德的弃妇?” “老太君说我出身卑微,可我也是太后娘娘亲封的县主,我的父亲是正二品刑部尚,身居高位,如何卑微了?几位亲戚长辈说我放肆无礼,可我只是照章办事,从不敢逾越,我实在不知自己处置几个下人违反了哪一条家规!正是因为我知道自己身为徐家嫡长媳妇的身份,这才不能容忍下人们放肆。我惩处她们,还不都是为了徐家!” 傅锦仪这几句话才噎得李氏哑口无言了。 李氏动了动嘴角,想说什么脸上却又白了一分。她出身皇族自然最明白权势的含义,纵然私底下再如何厌恶徐策,却也万万不希望徐策和徐家决裂。 皇后娘娘说的没错,徐策是徐家后辈里唯一出人头地的,他才是整个徐家的希望。国公爷宠爱的两个庶子纵然会讨她欢心,在朝堂上却并不得皇室看重。 没有徐策,徐家就根本不会有将来。 李氏的目光里透出了颓然。 而那傅锦仪的下一句话才是戳了她的心窝子。 “媳妇虽然得了皇室的认可,只可惜不能讨得老太君的欢心。”她叹着气道:“您如此厌恶媳妇,媳妇还是自请归家吧。只是在离开之前,还请老太君将媳妇的赏赐归还。不过是几样珠玉首饰,老太君是皇后娘娘的母亲,荣华非常人能比,要什么没有呢?媳妇被休后却会穷困潦倒,还是很需要这些东西的。” 这话让所有人都尴尬地想要钻进地缝里。 财物事小,但这可不光是财物的问题啊。李氏忍不住扪心自问,她真的敢休了傅锦仪吗?休了徐策的嫡出妻子? 若是从前她或许还会考虑一二,但现在……徐策刚刚为太子立下大功,连圣上都不得不册封他为从一品镇国将军。官位还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徐策一手将豫王赶出京城,他手中到底还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力量?豫王离京后太子一心仰仗徐策,皇后也将他视作徐家全族的希望、将他捧做肱骨能臣,整个太子党都开始以他马首是瞻……这样的人,能是轻易得罪的? 徐策和豫王的一场交锋,随着最终的大获全胜,已经彻底扭转了京城的局面。太子再无牵制、一手遮天,徐策在主管城防营的同时,因兵器被盗一事顺手拉拢了兵部尚,如今兵部也成了他的党羽。圣上越发病重,眼看整个天下都被太子收入囊中,而辅佐太子的徐策,地位已经不啻于摄政王了。 最可怕的是,这场风波中作为受害者的萧家。萧妃毁容,六皇子封王,但老太君不会忘记,徐策能够加封从一品还是六皇子在圣上面前上请命!萧妃是个野心勃勃的女人,一心想要在太子和豫王的夹缝里渔翁得利,在萧妃眼中,徐家是她最大的政敌……可如今,萧妃和六皇子竟对徐策俯首帖耳! 如果自己没有猜错的话,萧妃应该是被徐策抓住了把柄。 豫王黯然离京,徐策大权在握,唯一仅剩的对手萧妃俯首称臣。 这一切说明了什么?出身皇族的老太君怎么可能看不明白。 正是因为什么都明白,老太君才越发投鼠忌器。 “傅氏,你,你这话就不对了。”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将满心的火都压下去了,喘息道:“我方才不过是一句气话,你怎么就当真了?你是徐家的孙媳妇,我们都是一家人!” 老太君的脑子有些发懵。她想着,这似乎是她这辈子第一次低头! 而且是和一个晚辈低头…… 然而再不甘心,她都无力保持自尊。她是皇后娘娘的生母又如何?乱世当头,没有什么能抵挡权势。谁手中握着力量,谁就能决定生死。 傅锦仪轻轻地看着她。 半晌,她又叹一口气,声色缓了下去道:“老祖宗,媳妇也是一时嘴快,说了气话呢。媳妇是大将军的正室,生是大将军的人,死是大将军的鬼,又怎么会自请归家?还请老祖宗饶恕媳妇吧。” 她并不是那得理不饶人的人。 李氏瞧她肯给这个台阶,也是长舒一口气。 “你这孩子能这样想最好。”她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疲惫,再瞧一眼地上躺着的遍体连伤的丫鬟们,无奈摇头道:“这几个奴才出言不逊,理当发卖出去,即日就请了外院管事来领走吧!” 说着竟浑身发软,转身就扶着婆子的手想要离去。 身边几位亲族夫人们都用一种目瞪口呆的神色看着傅锦仪。 老太君没有回头的意思,对傅锦仪,她惹不起躲得起。但问题是,傅锦仪还没想轻易放过她。 “老祖宗请留步!”傅锦仪毫无顾忌地追了上去,竟一手扶住了李氏的胳膊。 这个动作几乎将李氏唬了一跳。在李氏心里,傅锦仪就是个恶心的绊脚石,她突然冲上前,自己都以为她想图谋不轨! 在李氏惊恐的神色中,傅锦仪温婉浅笑,恭顺地搀扶她道:“孙媳妇今日过来,还有一件正事要向老太君禀报呢!” 李氏脸上的疲惫更甚,无奈却抽不回自己的手,只好道:“你说吧。”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傅锦仪微笑道:“夫君高升后,不少同僚都来到府中恭贺,您这芙蕖园里也迎来送往地,好不热闹。” 她说着顿住了,李氏却被她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看得有些发毛。 “你到底要说什么!”李氏不耐烦道。 “老祖宗,孙媳妇说了,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呢。”她面上笑意越加地浓了,凑近了李氏道:“这些前来拜会的高官和他们的女眷们,在拜见老太君之余,都想要拜见孙媳的婆母、咱们徐家的主母!您也不想想,婆母是夫君的亲生母亲,夫君高升,怎能不在人前露脸呢?几位同僚前来做客却未能见到婆母,都好生地遗憾,那些夫人们还百般托了孙媳将厚重的礼物转交给婆母,说是日后有了机会是一定要拜见的!” “所以啊,孙媳的意思是——天下人皆知我夫君位高权重,婆母自然该受世人供奉。更何况,如今婆母的身子已经有所好转,再住在偏僻幽静的紫竹林里,实在太不像话了啊!孙媳妇以为,应当立即将婆母迎回正房‘顾恩思义殿’居住,如此才能正了婆母的身份!” 这话一出,全场的人都呆住了。 李氏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搬出紫竹林?傅氏竟然敢提出这样的请求?林氏在徐家不过是个死人都不如的贱妇,她能活命已经是福气,还想逃出牢笼? 什么主母的身份,凭她也配? 而就算不提身份,林氏也是绝不该走出紫竹林的。那里四处都是自己的眼线,林氏困在那儿,就是掐在自己手里的人质,一旦出来了,回到了徐策身边……可就不好办了! 正因为有林氏这个软肋的存在,徐家和徐策才能“和平相处”,不会闹得太离谱。 李氏绝不肯答应这样的条件。 不过,傅锦仪可没指望她点头。 在许久的对峙之后,傅锦仪温婉一笑,转身福了身子道:“婆母重回正房是理所应当的,孙媳妇就知道老祖宗是一定会同意的。此事宜早不宜迟,孙媳妇这就前去紫竹林将婆母接回正房,也不劳烦老祖宗安排了。” 说罢,竟然行了礼告退而去。 她轻巧地迈步跨出门槛,步履从容而坚定,和她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身后的李氏气得头顶冒烟、眼神呆滞。半晌,她身子一晃就软了下去,周遭的夫人们都吓得尖叫起来,迭声道:“请御医,快请御医……” *** 在李氏完全没有表态的情况下,傅锦仪默认了她已经同意,而回到明园后她便开始传“李氏的命令”,安排人手为国公夫人林氏搬家做准备。 大房闹得这一出,让整个徐家上下都震惊起来,因为在徐家风光无限的这几十年以来,还从没有一个人胆敢反抗老太君李氏!李氏是皇后娘娘的母亲,是徐家辈分最高的长辈,甚至,她的皇族身份是徐家最后一道护身符啊!皇族里有一道不成文的规矩,皇族血统就是免死金牌,犯了天大的罪过也能有保命的可能。若是徐家在夺嫡中失败,有李氏的血统在,皇室就不能对徐家赶尽杀绝! 可是现在,老太君竟然被一个孙媳妇逼得哑口无言! 整个徐府几乎都要沸腾,然而再如何,都没有一个人胆敢冲进明园里质问傅锦仪“不孝”。在傅锦仪从芙蕖园出来后,李氏因为肝火上涌差点犯了头风,不得不在床上躺了一天。只是她却再也没有发出什么命令,更不曾派人来处置傅锦仪,甚至对傅锦仪这边明目张胆安排搬家的事情沉默无声。 老太君这是默许了林氏从紫竹林里搬回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一十章:陈年旧事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老太君是这个态度,旁人更不敢招惹傅锦仪。二少奶奶和二小姐这几人平日里恃宠而骄,在府里当家做主,可真到了硬碰硬的时候她们也不蠢,知道徐策风头太盛得罪不起。 傅锦仪暗中探查众人动向,心里哭笑不得——这徐家还真是有意思,她该鄙夷这群人以庶压嫡没规矩?还是佩服他们头脑清醒什么都明白呢? 正因为徐家人都不傻,对朝堂局势一清二楚,才省了她的麻烦。若是换了那拎不清的人家,对政务一窍不通的,此时定还要不知死活地来和她杠上。 二小姐徐玥、二少爷徐荣、三少爷徐敏和几个少奶奶们,虽不敢去明园,却都去了芙蕖园探望老夫人。她们才是和睦亲昵的一家人,抱在一块儿同仇敌忾,倾诉着傅锦仪的恶劣行径。 “老祖宗啊,那傅氏不是个丧门星,她简直就是个索命鬼啊!”三少奶奶扯着嗓门嚎哭着,朝李氏磕头道:“竟然把老太君都气病了,她,她她她……不是厉鬼是什么!您是不知道,晌午的时候我和二嫂去明园里接皇后娘娘的赏赐,傅氏她竟然侮辱我们夫君的官位,将我们的脸面全踩在了地上!” “是啊是啊,简直太过分了,瞧她那副目中无人的样子,难道真以为这徐家是她当家做主?”五小姐徐芸今日也是去了明园的,好在傅锦仪只顾着打两个少奶奶的脸,倒没顾上她:“老祖宗可要为我们做主啊,当年林氏就不孝长辈、不敬妯娌,如今这个傅氏可比林氏厉害了百倍,若不将这个女人赶出府,咱们徐家上下都永无宁日啊!” 一个庶出的晚辈对嫡母直呼其名,这在任何地方都是不可能发生的,但在徐家,徐芸的话再正常不过。 徐策没回京城任职之前,徐玥、徐芸几人甚至敢当面辱骂林氏为“贱妇”。 三少奶奶几人哭哭啼啼,二少奶奶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徐玥则低头沉思,目光冷冽。半晌,躺在床上的老太君将药碗“吭”地一声嗑在了床头上,压着火气道:“都别吵了!” 众人连忙噤声。 “你们以为我不想休了她吗!”老太君恨道:“只是形势比人强,傅氏仗着徐策的官位耀武扬威,若真得罪了徐策,咱们这一大家子人能有个好?你们别忘了,国公爷已经老了,去年就不大理会朝政,他手底下的幽州兵马如今也是副将在管着……我虽然是皇后娘娘的母亲、国公爷也是皇后娘娘的弟弟,但皇后娘娘并非我亲生,也就是当年挂个嫡出的名头哄骗天下人罢了……” 老太君的话谁都明白。 三少奶奶哭得更厉害了,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是啊,她得罪不起徐策! 当年那个被国公爷指使下人虐待、被叔嫂亲戚们嘲讽、最终离家出走的十岁稚童,在悄然流逝的时间里,不知何时已经成长为位高权重的大将军。他不断地积蓄力量、寻找机会,终于在不到三十岁时凭着军功得封从一品镇国将军,官位已经和凭着裙带关系荣升的国公爷齐名。 没有人敢小瞧徐策,甚至,大家都害怕他。 他手里握着绝对的力量。 周遭一时沉寂,半晌,才有一个尖利而沙哑的声音很突然地道:“如此咱们竟还制不住她了?难道要如了她的愿,将林氏从紫竹林里放出来?老祖宗您知道,林氏是咱们整个徐家的罪人,留她性命已经是您的仁慈,竟,竟还要让她搬回主母的正房居住?” 说话的人,是闷葫芦著称的二少奶奶。 她这话才算是说到了点子上。傅锦仪大闹芙蕖园,最后堂而皇之地将林氏接出紫竹林,这触犯了老太君和徐家上下的底线。 徐策官居高位,徐家人已经不敢虐待林氏,但只要将林氏困在紫竹林里,她就是徐家人拿捏徐策的人质。有了这个人质,徐策就不敢胡来;一旦出了紫竹林,虽然还是住在徐家能够用别的法子来监视,到底是少了一层保障。 老太君不甘心,二少奶奶也感到惶恐。 二少奶奶出身高贵,丈夫又得宠,除了没有嫡长媳的名分,她才是国公府里实际上的掌权者。她和薛姨娘婆媳和睦,平日里帮着薛姨娘掌管家事,很是威风。 自然傅锦仪早就知道,真正心狠手辣的人不会是那个咋咋呼呼的三弟妹,只能是这样不哼不哈的二弟妹。 此时的二少奶奶脸色潮红。 “老祖宗,您知道徐策的身份!什么徐家嫡长子,他根本就不是国公爷的血脉啊!”二少奶奶的手指都开始颤抖:“当年林氏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和野男人苟合产下徐策,这么多年了,咱们为了大局不得不忍着!可如今,就是这么个野种,竟还要做了咱们徐家的主子,还要压在我们头上?这简直没有了天理!” “老二媳妇!”二少奶奶话未说完,便被旁侧伺候汤药的薛姨娘掴了一巴掌。 薛姨娘咬牙站着,嘴唇几乎见血。挨了打的二少奶奶不哭不闹,却死死地瞪着前方,目眦欲裂。薛姨娘急促地喘息着,指着她道:“不是都已经说好了,再也不准提起这件事吗!” 屋子里一片死寂。 没有人敢说话,但所有人面上都透出无比愤慨的神色。许久之后,倒是老太君先开了口。 “薛氏,她说的是事实啊,你打她又有什么用?”老太君目光混浊,神色无比疲惫:“唉,这么多年了,这件天大的丑闻被徐家藏着掖着,不敢让任何人知道!可再怎么掩饰都改变不了事实啊!徐策站着我徐家嫡长子的名分,实际上却是鸠占鹊巢的野种,如今还要做了我整个徐家的主!这样丢人现眼的事儿,你们即便不敢说,列祖列宗们难道还能不知道吗!都是我不好,是我愧对徐家祖宗……” 老太君说着竟流出了眼泪。 二少奶奶和薛姨娘都慌了,忙去拿帕子给她擦。老太君凄苦地摇头道:“怪我,都怪我啊!我是林氏的婆母,却对她疏于管教,以致酿成大祸。当初我看着林氏是名门望族出来的,就以为她是个贤淑之辈,没想到……她竟能做出那样天理不容的事情啊!然而即便如此,我还没办法休了她,就因为她背后的林家是圣上的宠臣,徐家不能得罪林家啊!” “这么多年过去了,就为着太子的大业和咱们徐家的前程,我忍辱负重,还逼着国公爷一块儿容忍她!可怜国公爷本是人中龙凤,因着这件事一蹶不振,也渐渐开始贪图美色。林氏带给国公爷的是一辈的耻辱,是绝不能饶恕的,偏偏林家强势,为了保住林氏不择手段。外头豫王一众皇子又野心勃勃,对太子步步紧逼,若是没了林家,咱们徐家又怎能安稳地存活至今。为了大局,国公爷只能全部都忍下来。你们说,我堂堂的晋国公府,国公夫人竟然是个通奸的淫妇,嫡长子徐策也是外头的野种,这,这简直是……” 说到最后,老太君泣不成声。 那是一种绝望至极的委屈和不甘。她永远都不能接受,国公府的女主人竟然是个偷人的贱人,可就这么个贱人,徐家还要捧着敬着,让她稳坐正室之位! 李氏一哭,几位少奶奶和小姐们都哭作一团。这件丑事她们这些至亲都知道,但没有一个人胆敢说出去,大家一块儿忍着。不单要忍着,还要眼睁睁看着徐策这个野种加官进爵,成为徐家的希望。 简直是天大的讽刺! “林家欺人太甚,当年事发时证据确凿,可林氏她抵死不认,林家也倾尽全族之力为她作保!”二少奶奶抹一把唇角的血,恶狠狠道:“林家是见了棺材也不肯落泪的,林氏喊冤也喊了十几年了,还真当我们都是傻子啊!老祖宗您别急,等着太子登基后,秋后算账是少不了的!皇后娘娘即便看重徐策,您到底还是娘娘的母亲。到时候就算闹到宫里,也要处死林氏和徐策两人才成!” 林氏不贞之事,皇后自然是知道的。 当初徐家闹得一地鸡毛,皇后都插手处理此事,却没带来任何实际性的帮助。林家死咬着不认,处死林氏是绝不肯的,休回娘家也不准,就这么一步都不肯退,徐家最后只能妥协。看到这个结果,皇后身为徐家的女儿不能不怒,没有哪个名门望族会甘心忍受如此屈辱! 皇后单独召林氏进宫。徐家人都以为,皇后是要秘密处死林氏,然而在当天夜里,林氏还是被全须全尾地送回来了。皇后传话下来,命令国公爷和林氏两人相敬如宾,就算不喜欢这个女人,他可以纳妾、也可以宠妾,但就是不可以休弃林氏。 国公爷不服,进宫跪在皇后跟前痛哭流涕。皇后一言不发,半晌给了他一句话: 只要林氏一天不认罪,她就永远是徐家的主母,本宫也永远承认她的身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一十一章:一品命妇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国公爷失魂落魄地出了宫,皇后的话让他绝望而无力。在一个男人隐忍的爆发下,林氏受尽了折磨,甚至被私刑毒打,却始终硬扛着。后来,林氏被送去了徐家在京郊的家庵。 多少年过去了,林氏在家庵里无论过得多么艰辛,都不肯向徐家低头。 国公爷越加颓废,他开始饮酒无度、沉迷女色、贪图享乐,不单被满朝文武嗤笑鄙夷,自个儿的身子也掏空了。林氏给他的打击太大了,这都是因为他当年曾经全心全意地爱着林氏,年少时几乎将心掏给了这个女人。 那个时候,清高的林家不愿意和武夫联姻,这门亲事还是他自个儿在岳父门前长跪不起、磕了一天一夜的头,甚至立下不纳妾、不沾花的毒誓,才求来的真爱。 可最后换来的,却是天大的耻辱。 林氏的背叛让他几乎失去了活着的信念,除了折磨林氏和徐策出气、用美酒和女色来麻痹自己,他没有别的办法。这些年林氏和徐策都过得人不人鬼不鬼,国公爷却也没好到哪里去。 偏偏宫里头的皇后和太子,似乎都不站在他这边。皇后劝他“小不忍则乱大谋”,太子竟开始重用徐策。很快,徐策凭着军功步步高升,回京成为二品城防营指挥使。 皇后和太子,从始至终都不曾因为徐策的身份而嫌弃他,太子甚至还和徐策交情颇深,私底下一口一个表弟。 国公爷几乎气得呕血,这是哪门子的表弟啊! “皇后娘娘?”老太君喃喃地念道,随后苦笑:“娘娘是不会给徐家做主的。我怀疑,娘娘她已经被林家蒙蔽,她相信了林氏喊冤的鬼话。” 在这件事情上,皇后的态度不能不让她寒心。 皇后是庶出的事情,圣上和宫中的贵胄们都是知道的。只是当年徐家是支持圣上的最有力的力量,李氏生了一堆儿子没能产下一位嫡女,最后送了庶出长女进宫做皇子妃,圣上也绝没有挑剔的意思。 而且皇后的生母也并不是什么卑贱的妾室,那位二夫人还是李氏的表姐,也算出身名门。二夫人和李氏一直交情极好,可惜英年早逝,李氏没有女儿,便将皇后殿下记在了自己膝下。 虽然不是亲生,但这些年皇后娘娘待她和生母一般无二,很多时候李氏都以为皇后娘娘就是亲生的孩子了。 唯有林氏的事情让她突然醒悟,这隔着肚皮终究是差了一层。皇后娘娘其实从没有将她当做生母,也绝不会偏袒她! 皇后这些年独断专行,把徐家当做夺嫡的工具而已,并不会受她左右。 李氏猜测,皇后并不是能够容忍下林氏,只是在她眼中,血脉亲缘的徐家和自己这个嫡母,是比不上九五之尊的皇权的。 徐策年轻有为,智勇双全,只要他能为太子保驾护航,不是徐家的血脉又如何呢? 她是一介女流,又垂垂老矣,虽然对皇后有养育之恩,可在夺嫡大业上使不上劲儿,又有什么用呢? “皇后娘娘不过是利用他而已。”二少奶奶咬牙道:“他如今是肱骨重臣,可以后呢?我就不信,他能够一辈子站在山巅上,一辈子不犯错,一辈子顺心如意!等他倒了台,咱们就能随意处置林氏和傅氏!” 二少奶奶这话倒让李氏愣住。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氏点了点头。 “做出那样的事情,老天是不容的,我不相信林氏和徐策会没有报应。”她定定道:“尤其徐策是私生子,本就是个违反了天道的妖孽。徐策以权压人,我们不得不低头,这一回林氏搬出紫竹林,我就暂且让她得意几天!等着吧,老天会收了他的。” 李氏是个极其高傲的人,当她不得不低头的时候,心里却永远相信会有转机的一天。到时候,她一定要当着全族人的面将林氏浸猪笼,血洗这多年的耻辱! 至于今日大闹芙蕖园的傅氏……李氏不禁冷笑一声。还真以为自己是正经的嫡长媳妇?徐策是苟合的野种,你又能是个什么东西? 说起来这傅氏也算可怜,只有她还被蒙在鼓里,不知丈夫究竟是人是鬼。 众人都没有再说话了。 *** 很快到了第二日。 不提芙蕖园里头愁云惨淡,明园倒是一派喜气盈盈。四处的下人们天不亮就急匆匆拾掇起来,预备着傅锦仪进宫受封。 纵然有心理准备,穿上朝服的时候,傅锦仪还是差点被压垮在地。 六月份进宫册封绝不是什么好日子,宫廷的嫁娶一般也会避开,在京城的酷暑中盛装出行不是闹着玩的。但作为臣子的家眷,傅锦仪没那么大的脸面让内务府为她量身定做一个好日子。 不论怎样,傅锦仪的心情已经很好了。 她竭力撑着脖子站起来。紫红色的孔雀尾羽在黎明清冷的晨光中熠熠生辉,头顶圆润的珍珠在她的面庞上撒下一层乳白的光华,衬着她面颊上的绯红,令人生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徐策坐在床沿上,神色呆滞地看着她。 “怎么……你似乎不认得我了?”傅锦仪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你一直盯着我做什么!” 徐策这才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道:“往日里没见你如此盛装——我瞧着你很衬这样的衣饰,比往日里清浅的装束更好看。” 傅锦仪嗔道:“哪里能日日装扮地鲜艳!名门望族里不以奢靡为美,若是整日珠翠满头,外人见了会笑咱们庸俗。” 徐策摇头笑道:“那是她们模样不佳撑不起来。本官的夫人姿容艳丽、倾国倾城,才能压住华美的服饰和头面。” 越说越不像话,傅锦仪撇嘴扭过脸去。谁知后头徐策竟扑了上来,摁着她的两手笑道:“时辰还早,为父给娘子画个眉吧?” 说着拿起匣子里的银黛想要往她脸上抹。 傅锦仪大惊失色,连忙挣扎逃脱,扔了头上的金冠砸他道:“别闹!就你那一双粗手,描花了我的脸还要去洗,耽搁了时辰你负责!” 徐策举着眉黛追来。 两人在屋子里你追我逃,穿得一身厚重的傅锦仪怎经得起折腾,跑两步就出了一身大汗,下一瞬就被徐策两手摁住了。徐策笑呵呵,举起眉黛往她脸上抹,傅锦仪崩溃尖叫着。 一大清早,明园里就传出大少奶奶的惨叫,隔壁半月居里的庶女们都裹着被子爬起来,目瞪口呆地听着。 傅锦仪惨嚎半晌,徐策终于画完,过了一把手瘾。傅锦仪连滚带爬地扑向铜镜,这一瞧,果然两条柳叶眉被画成了熊猫。她又是一声尖叫,捧着盆子满脸擦洗着,好不容易抹好的胭脂水粉全要洗掉重来。等洗完了,她忍着气朝徐策挤出一个自认为温婉的笑容,道:“夫君啊,你这手艺虽然有待提高,这心意我是领了的。不如再给你个机会,你再试一次?” 徐策不知有诈,连忙兴奋地再次上前。刚凑上来,傅锦仪猛地举起铜盆,哗啦一盆水从头浇下。徐策淋了个透心凉,惨叫一声逃了出去,傅锦仪这才急匆匆道:“赶紧地给我上妆!宫里的时辰可耽误不得!” 两人虽然起得够早,大闹一场后出门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傅锦仪催着车夫快马加鞭,紧赶慢赶在辰时之前奔进了皇城顺贞门。 那徐策刚换了衣裳,骑马随行在她的轿子后头,看着她进了门才吩咐道:“我在这儿接你。你行过礼之后早些出宫,别被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耽搁住了!” 傅锦仪远远地道:“宫廷礼数繁琐,没个半日出不来,你早点去城防营吧。” 徐策没说话,只是朝她挥了挥手。 傅锦仪懒得坚持了,转身命轿夫往里走。 一路上日头毒辣,好在今儿她是做足了准备的,朝服里头衬的衣裳不是寻常的面料,而是宫廷贵妇们喜欢的天蚕丝。这东西金贵稀有是一回事,更大的用处就是贴身凉爽。傅锦仪不过是一品外命妇,里头皇后、皇贵妃这些贵主儿的凤袍可是更繁复的,没有天蚕丝、小冰炉这些玩意,贵主儿们都得中暑。 更幸运的是,傅锦仪是从一品外命妇,刚刚够着了在内廷坐轿子的资格!若是和从前一样封正二品,她这会儿就得一步一步挪到凤坤宫! 没晕倒在地都是运气好。 轿子一路颠簸,因着天热难熬,只觉得走了无比漫长的一段路才到地方。她下了轿子,凤坤宫里一瞧她,便出来两个执礼的内监引着她进去。 一路畅通无阻,隐隐有歌女引吭高歌的美妙声色传来,边上两个内监笑着解释:“今日圣上驾临,在清凉殿里和皇后娘娘并几位妃嫔一同用膳呢。” 傅锦仪一愣。 “圣上……能起身行走了?” 她疑惑问道,令她感到惊异的还不止这些——这个点儿,圣上和皇后定是一同用早膳的,有别的妃子服侍也很正常,但这高亢的歌声又是什么鬼? 不是大的宴饮,哪里会有人请歌女助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一十二章:圣上逼问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内监脸上这才露出几分尴尬,道:“不瞒夫人,这歌者乃是圣上新封的丽嫔娘娘呢。丽嫔娘娘也是能耐,服侍了圣上两日,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就能让圣上心情愉悦,甚至能够下床活动了。圣上身子有所痊愈,便耐不住,时常来后宫召见后妃。如今后宫里一派歌舞升平,都是丽嫔娘娘的功劳。” 傅锦仪眼角一抽。 感情,这中风的皇帝在美貌小老婆的歌声之下,竟然迹般地痊愈了?额,就算没痊愈,起码也有了很大的好转,从半死不活卧床不起,变得能够三宫六院四处寻欢作乐了…… 对可怜的圣上来说真是天大的好事啊。 不过她先前可没想到圣上会在皇后宫里。 她不免有些紧张,她想请求进偏殿先躲一阵子,两个内监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几人绕过抄手游廊,在进了清凉殿外头的垂花门时,其中一个内监终于压低声色道:“夫人进去给圣上磕个头吧,圣上先前还提起您来,说是想见您一面。” 傅锦仪浑身一悚。 这……她这号人物什么时候在圣上心里挂了名? 圣上不是个喜欢和外命妇打交道的人。和对人妻有着特殊癖好的先帝不同,圣上只会在南房里和臣子议政,甚少插手他们的家务事,更不会见什么臣子家眷。 既不是议政,又不是为着美色,圣上见她做什么? 傅锦仪心里直打鼓,看着两个内监的神色,也知道圣上是真的想召见她,皇后娘娘也无法阻止。她沉下心思,端正朝里走去。 里头婉转动人的歌声越加清晰。 一乘赤金镶嵌盘龙的轿辇停在院内西侧,十几个身板壮实的内监手上捧着拂尘,一动不动地垂手肃立,另有两队穿黄褂子的带刀侍卫分列两侧,气氛沉闷。除了从殿内飘出来的动人歌声,再也没有一声多余的喘息。 众人见傅锦仪进门,从内监里走出来一个年轻白面的小内监,上前一言不发地行礼,随后推开了紧闭的殿门。傅锦仪不敢说话,脚下的步子不过顿了一瞬,随即跨上台阶。 圣上患病后脾性乖张,底下人动辄得咎。她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 相比起殿外的明媚日光,宽阔的清凉殿里四处挂着百叶帘,将日光一层一层地阻拦在外,整个大殿里是一种发灰的晦暗。傅锦仪刚进来,眼睛还不大看得清,只瞧见了上头有一片金黄的人影。 她低头跪下去,略微适应之后,眼角的余光才瞥见上头红木桌后头坐着的帝后两人。方才那个明黄的身影就是圣上,这种装束让他看起来颇为怪。明黄色已经不适合他的年纪了,在上了五十岁之后他每日的穿着都是玄武色,都是只有帝王才能享用的颜色。 今日的他看起来就有些刺眼。 身侧和他一同用膳的皇后穿的都是深邃的锗色。 清凉殿内极为空旷,皇后不喜欢堆砌太多奢侈的摆件。此时皇帝和皇后分坐红木方桌两侧,身边只有四五个女官伺候着布菜。左侧站着一位身着桃红色撒梨花宫装的艳丽女子,她容貌妩媚,风情万种,想来是方才高歌的丽嫔。 傅锦仪进来的时候她还在唱,但在皇后开口说话时她连忙停了下来。 她仍旧站着,帝后吃饭,没有她坐的份。 跪地俯首的傅锦仪看见了她银红色的绣鞋。那么鲜艳的颜色,宫中已经很少能见到了。圣上老了,不太喜欢太浮躁的颜色,嫔妃们都开始穿着水浅霞红、杏子黄、烟雾绿来讨他的喜欢。然而今日,圣上却开始穿起了明黄色,丽嫔则一身胭脂红,惊艳四座。 丽嫔这个人,她曾经听说过。 当初丽嫔还是丽美人,是萧妃献给皇帝的几个扬州瘦马之一,老皇帝对她隆宠无度,不过半年就以卑贱的戏子身份坐上了嫔位。这在后宫里是不可想象的,但很少有人为丽嫔的得宠而愤愤不平,前朝的臣子们也没有针对她的。 都到了这个时候,得宠又有什么用呢?圣上年纪这么大了,又命不久矣。 傅锦仪暗自思忖,如果是丽嫔让皇帝改变了喜好的话,那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丽嫔是个非常厉害的女人,要么是圣上自个儿开始重新追逐鲜艳的美丽。 前一种猜测似乎不大可能。如果真的那么喜欢丽嫔,就不会将她当做歌姬,当众高歌取乐。可是如果是后一种…… 她心里警惕起来。圣上身上的每一点变化都牵动着整个天下,他如今的样子,可以称赞为老当益壮?返老还童?可是,中风这种毛病是治不好的呀。 到底是真的治愈了,还是……有着更可怕的真相。 傅锦仪跪在地上胡思乱想着,也不敢抬头。 “皇上,这就是徐家的媳妇了,您瞧着怎么样?”皇后觑着皇帝脸色,小心翼翼道:“她出身不算很高,进宫的次数少,倒是太后娘娘很赏识她。” 随着皇后的引荐,傅锦仪连忙又磕了两个头。 圣上没有动静。许久,他沉重地咳嗽一声,道:“规矩倒是齐整。先起来吧。” 傅锦仪连忙站起来,脑子有些发懵——这老皇帝到底想说什么? 皇帝不可能无缘无故见她的。 “你就是傅尚的女儿吧?你娘家祖母的身子可还好?”皇帝微微阖着眼睑问道。 傅锦仪连忙答道:“回圣上,祖母身子还算硬朗,只是行走稍有不便。” 居然问起了祖母的身子……在皇家,皇帝关心你的家眷是很大的脸面,傅家从前可从没有过这样的脸面。 同时,这也是圣上对臣子一种亲近的表示。 自己的父亲如今是刑部尚,任职以来倒是破获了几次官员贪污受贿、走私盐铁、科举舞弊等事关社稷的大案子,令圣上不得不注目起来。傅家和徐家联姻后,地位更是水涨船高。 傅家早已不是一个默默无名的三品官家了。 她答完了,圣上不置可否。又沉默了许久,才道:“徐策是朕的外甥,听闻你们夫妇琴瑟和鸣,朕看了甚是欣慰。望你日后用心相夫教子,好生辅佐他。” 这话本是褒奖,听在傅锦仪耳朵里却起了一身冷汗。 皇帝不会说废话。 她和徐策夫妇成婚不久,外人又如何得知他们是“琴瑟和鸣”,还是“相敬如冰”?皇帝却知道地这么清楚,显然是查过的。 徐策位高权重惹皇帝注目很正常,而自己身为徐策的正室…… 再联想起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豫王因谋反大案不能自证清白,为了活命不得不离开京城。萧妃和六皇子因被徐家抓住致命的把柄,竟成了徐策手里最听话的狗。这种情形下,对一手遮天的太子,圣上能是什么心思? 圣上怕是不会高兴的。 在短短的一瞬间,傅锦仪的脑子里过了千百个念头。皇权更迭,储位纷争,拼尽全力守护自己皇位的圣上…… 片刻之中,她终于抬起了头,朝皇帝道:“圣上的教诲臣妇铭记心中,不敢怠慢。臣妇是深宅妇人,定能竭尽全力服侍夫君的衣食起居,孝顺婆母,管束后宅,教导子嗣,绝不让夫君有后顾之忧。” 说完这么一长串,傅锦仪的脊背都湿了。越来越重的朝服,如磐石一般压得她几乎动弹不得,浑身都开始酸痛起来。 皇帝似乎没有认真听。他散漫地坐着,伸手从丽嫔手中接过一碗枸杞山药鹿尾汤,细细地喝了好几口。半晌,他才抬手道:“你能这样想很好。今日是你的册封礼,先去前院行礼吧。” 这是要赶她走了。 傅锦仪哪里想多留,慌忙爬起来谢恩告退。匆匆逃出殿门时,她浑身一凉,只觉一阵头晕目眩。 守在门边上的女官连忙扶住了她。 傅锦仪大口地喘息,她谢过了女官,自个儿摇摇晃晃地朝外走。她知道,她刚才的回答令圣上很满意。 圣上一开始的问话她并没听懂。面上看来,圣上一直在拉家常,但事实上,这却是一种君主对臣子的试探。 圣上一定是查到了,徐策对自己十分看重,并不像外头传言的那样“徐大将军凶神恶煞,从前就有过屠杀未婚妻母族的事情,如今对待新娶的嫡妻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之类。 一个不得丈夫宠爱的女人是毫无价值的,但一个被徐大将军记挂在心的女人,足以让圣上注目。这意味着,她可以左右徐策的决定,进而影响更多的事情。 所以,圣上对她说的第三句话——教诲她要辅佐徐策时,其实根本就是在试探她是否在干涉朝政!如果她的回答中,透露出曾经和城防营过从甚密、甚至通晓朝廷动向,那圣上一定会杀了她! 圣上动不了徐策,用干政的理由处死她却易如反掌。 傅锦仪到底猜到了圣上的意思,她的回答才最终让圣上感到满意。一个围着后宅打转、只知道服侍饮食起居的女人,和千百个头发长见识短的深闺妇人一模一样!她用这种方式告诉圣上,自己不是什么男人背后的门客,自己只是个碌碌无为、没有什么智慧和本领的庸俗女人。 只有这样,圣上才会放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一十三章:还有人等着帮你呢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傅锦仪的脚步疲软无力。她晃晃悠悠地跨过垂花门,门外早有女官等着了,纷纷上来扶住她。 为首的女官笑道:“皇后娘娘命我们在这儿接引夫人。夫人的册封礼已经预备好了,请夫人移驾正殿吧。” 傅锦仪浑身都轻松下来。 这一回去的才是真正册封的地方。她是外命妇,不是皇家的人,自然不需要去太庙行礼。她听封的地方是凤坤宫的正殿,那里的前厅供奉了送子观音娘娘、千手观音娘娘等神龛,又供奉着先祖长孙皇后亲手撰写的《女则》原稿。 册封礼顺畅地很。等候多时的凤坤宫总管太监大长秋为她宣读了皇后和太后的懿旨,做正宾的醇王妃为她念诵皇室的教诲,教导她日后用心侍奉夫君和公婆等,做天下女子的表率。比起内命妇,外命妇的册封礼朴素且简陋,没有耽搁太多时间。 唯一令傅锦仪感到意外的是,前来为她授予金册的人,是太子的嫡长女安庆郡主。 安庆郡主笑着将宝册塞给她,等她谢恩后,亲手把她扶起来了。 傅锦仪受宠若惊,站起来后连忙对郡主行礼,感激道:“郡主能亲自过来给,我一介臣妇怎么担得起呢。” “这有什么,徐少奶奶是太子的弟媳妇,论辈分我也该称呼你小婶婶的。都是一家人!”安庆郡主笑着道:“方才你是不是被圣上吓着了?” 一提起这个,傅锦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臣妇不敢。” “你不必在我跟前拘束!”安庆郡主笑嘻嘻地,一把拉住了她的手道:“我不瞒你,我今日过来还是太子妃殿下特意拜托我的!果不其然,你差点被圣上给刁难了,若是你不知道该怎么回话,我都准备闯进去呢。” 傅锦仪听得一惊。 “郡主您……”她舔了舔舌头:“您这是预备着要救我的?” “是先前皇后殿下透了话给东宫,太子妃知道后,怕你应付不来。”安庆郡主说着神色得意起来:“你放心,不论你怎么应付,都有我呢!我可是圣上最疼爱的小孙女,无论什么时候,圣上见了我都会笑逐颜开地,脾气好得不得了!好在你方才没说错话,要是不成,你可要欠我一个天大的人情了!” 比起宫里头的公主郡主们,安庆郡主实在是个异类。 她的性子太跳脱了,和从前刁蛮跋扈脾气暴躁的昭娇公主还不一样,安庆郡主没有什么跋扈的毛病,只是有着淘气捣蛋难以管束的恶名。 这位郡主笑嘻嘻的样子让傅锦仪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郡主还准备闯进去给我求情?”她惊愕地看着对方:“您的能耐可真大啊。唉,我这是第一回面圣,我真不知道圣上竟然会试探我……我不过是个浅薄的妇人而已,让圣上都忌惮了,还真是……” 说着顿住了。 安庆郡主亲亲热热地挽住了她:“都说啦,别担心。太子妃殿下都给我交代了,日后就算圣上为难,也有人给你挡着的。唉,只是有一样,上回毓秀宫里那件事,太子妃知道对不住你……她让我过来和你说,让你千万别记恨她,她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会那么做的。” 这话一出,傅锦仪就愣住了。 她张了张嘴,半晌不知该说什么。太子妃竟然拜托了安庆郡主来向她道歉? 这还真的是道歉啊,就差亲自来说对不起了。只是她和太子妃是君臣的分别,让太子妃亲自说出来,怕是不现实的。 傅锦仪其实一点都没记恨太子妃,她也不需要太子妃的歉意。 “这个……太子妃殿下真这么说?”她讷讷问道。 “太子妃原本是想将那封萧家和夏国签订的国拿给你的。”安庆郡主撇了撇嘴:“只是皇后和太子两位殿下不肯。太子妃殿下说,她实在没有选择,在小皇孙和你之间她只能选小皇孙,哪怕是要得罪徐大将军。” 傅锦仪都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太子妃小心翼翼的态度让她并不好受。一个继配的王妃,身后没有任何支持,母族陈家都只是将她当做交换利益的工具,绝不会真心为她考虑。她又哪里敢得罪手握重权的徐策呢。 如今又低着头来和她道歉。 “如果太子妃殿下实在觉得愧疚的话,臣妇就大胆收下这份愧疚了。”她看着安庆郡主道:“也请郡主转告殿下,臣妇希望殿下和小皇孙都能平安顺遂。” 安庆郡主连忙点点头。 “小皇孙到底中过毒,身子弱得很,好在已经没有大碍了。”安庆郡主解释道:“其实太子妃殿下绝不是恩将仇报、不知好歹的人。你可能不知道,我和太子妃之间……并不是外头传的那样不和睦。” 傅锦仪又是一愣。她这才想起来,太子妃和这位安庆郡主似乎是一对冤家? 先前还发生过安庆郡主冲撞有孕的太子妃,事后被太子罚了禁足的事情吧? “这事儿说来话长,我和太子妃……这是我们私底下商量的。”安庆郡主揉了揉自己的鼻子:“你是徐家的少奶奶,我也就不瞒着你了。比起豫王府里子嗣繁多、又妻妾和睦,东宫中太子妃是继室,和我们兄妹三人三番五次地闹出风波,这才是圣上愿意看到的。一个乌烟瘴气的东宫,可比一个拧成一股绳的东宫让人放心地多呢!” 傅锦仪瞪大了眼睛。 安庆郡主说的再明白不过了,这个事实实在让她…… 额,好吧,她只能说,这位安庆郡主和太子妃都能耐地很。 “这个主意是太子妃提出来的吧?”她询问道。应该不是太子这种大男人能想出来的损招吧! 安庆郡主果然点了点头。 “太子妃她只比我大一岁。她平日里在东宫过得也不容易,几个侧妃都比她更得宠。当初她刚嫁过来的时候,为了立足,还曾拼命地亲近我。说实话,对我们兄妹三人,她日日都是小心翼翼供着的,哪里敢得罪啊!”安庆郡主说着摇头:“只是她倒是个值得深交的人,她帮了我不少忙,又从没有害过我。” 傅锦仪说不出话了。 太子妃陈氏的生活离她太遥远,那样苦难深重的环境,甚至她连想起来都觉得可怕,更遑论身处其中的当事人。 两人和气地说了一会儿话,不知不觉又回到了后殿的垂花门。安庆郡主朝里浅浅地瞄了一眼,摇头道:“皇祖父还没走呢!皇后娘娘先前还说了,想着单独和你说几句话,如今是不成了。” 傅锦仪忙道:“那,我就在偏殿里等着吧?” 比起圣上,皇后待她可是和气又热情。而且,她打心眼里想要多听听皇后的教导,在这种动荡的时局中。 安庆郡主却无奈地摇头道:“还是算了吧。你不知道,圣上从来不会在白天出门的!只有日头不太强烈的时候圣上才出的来,听说圣上的眼睛见不得日光!圣上是清早过来的,会一直歇在这里,连宠幸丽嫔也是……等到傍晚太阳下山他才会回去。” 这个有些骇人的解释让傅锦仪倒抽一口冷气。她连忙低低问道:“怎么会有这样异的症状?这是什么病?” 安庆郡主不说话了,半晌道:“我也不知道,皇后祖母不肯和我说。” 傅锦仪闭上了嘴,不敢再打听。 她想起来方才后殿里挂满了的百叶窗和无比阴沉暗淡的内室。圣上的身体…… 明明中风了,却还能下床行走,甚至能够宠幸丽嫔!可是若说他病症好转,却也不见得,什么诡异的病会不能见光? 圣上的情况叫人既担忧又恐惧。 傅锦仪心事重重地往外走。 来时的轿子依旧停靠在凤坤宫外的墙根底下。她头昏脑涨地爬上去,刚放下帘子,她就迫不及待地将沉重的发冠扒拉下来,又把外头的朝袍脱下来。 跟着进来伺候的丫鬟青云连忙将预备好的两件襦裙和薄衫塞给了她。 傅锦仪一边抹着汗一边换衣裳,换的时候就发觉腰下头痒得厉害,低头一瞧才知道是起了一大片痱子。 这不看还好,一看就更忍不住要挠,她撩着衣裳开始四处挠起来。 轿子晃晃悠悠地出了宫。 出顺贞门的时候,她倒想起来徐策说过会在这儿等她。掀了轿帘四处一瞧,并没看见人影。 她不指望徐策能一直等着,便吩咐直接抬回国公府里。只是刚走几步,竟从身后的官道上传来马蹄声,原是徐策从宫墙里头出来了。 傅锦仪吃惊地看着他:“你怎么也进来了?” 徐策坐在马上,伸手将她的帘子又拉开了一些,道:“瞧你许久不出来,就进来看看——刚去了凤坤宫才知道你已经出来了。我听凤坤宫里的女官说,圣上召见了你?” 傅锦仪还在挠自己的腰,一听这话,欲哭无泪道:“我都快吓死了。” 徐策眉头一皱。 “先回府!”他吩咐着,自己催马朝前走,一壁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去,咱们再细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一十四章:我们的对手是圣上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圣上召见傅锦仪之事,连徐策也万万没有想到。 因为圣上以前没有这样的习惯!他对臣子的家眷是没有兴趣的,尤其是外命妇们,和她们亲近联络的任务一向都是太后和皇后的! 就算真有什么事儿,按着儒教礼法,女子以夫为天,甚至女子犯了罪可以由丈夫来代替受罚。圣上想要过问女眷,完全可以传召她的夫君。 “圣上任何反常的举动,都有可能带来难以想象的后果。”彼时两人刚回了国公府,傅锦仪早脱了衣裳泡在明园浴房里的巨大的池子中,徐策坐在池子边上将一盆一盆的水从她头顶浇下去。 “你当时是亲眼瞧见圣上的身子利索?还能和丽嫔一同歌舞作乐?”徐策再次问道,手里跟着泼下去一盆水。 对于今早之仇徐策还在耿耿于怀,傅锦仪不敢太得罪他,于是主动提出要让他泼回来。结果还没等着徐策去泼,刚进明园的傅锦仪就不顾一切地扒光了自己的衣裳跳进池子里,一边抓腰上的痱子一边喊道:“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泼啊!就用那凉了的白开水,我这头上都是一层油汗,可把我热死了……” 徐策:…… 出于无奈,他只好不厌其烦地端着一盆盆的凉开水干起了苦力。一盆水泼下去,傅锦仪仰着头满脸享受,微笑道:“别光往头上泼啊,背上别忘了冲啊。” 徐策:…… 这么泼了十几盆,傅锦仪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腰上也没那么痒难耐了。她两手捋着脸上的水道:“你说这圣上啊,倒真是个怪人。外头臣子都在传,他老了,脑子里不知在想什么,处事都糊涂了!很多人一上了年纪就会性情大变,从前温文尔雅的人能变得脾气暴躁,正人君子能变成淫邪色魔……如此看来,圣上一时兴起召见我也不怪。” 徐策冷哼一声:“你可别掉以轻心。我告诉你,圣上这个人是绝不能小瞧的,他就算糊涂了,也能一根手指头碾死我们。太子积蓄了那么多年,却从来不敢生出半分谋反逼宫的念头,你以为他不急?是他不敢!” 傅锦仪嘴角一撇:“我不过是个闺阁妇人,我能懂得什么,值得圣上为我破例?”突然又咬一咬牙道:“我听着圣上话中深意,似乎他是想要利用我来拿捏你,就像徐家利用母亲拿捏咱们一样。” “拿捏?”徐策冷冷一笑道:“你猜错了。不会是因为这个。” 傅锦仪一惊。 “那,那还是因为什么?”她讷讷道:“在圣上心里,我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能够威胁你。假设有一天你再次带领重兵出征,圣上就可以将我扣在宫中成为人质。” 圣上一定是知道了自己的价值,他知道自己是徐策最爱重的人,而不仅仅是一个嫡妻的名分。 拿住了自己,就足够威胁徐策。 徐策没有作声。 他沉默许久,却最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从池子里将傅锦仪的手捞起来握住了,看着她道:“我与圣上君臣多年,却丝毫不了解他,唯有从太子口中窥探出他的真实性情。我猜测,他或许是查出了一件事。” 傅锦仪只觉得喉头一紧。 “什么事?” “七公主遇刺之事。”徐策的声色沉重:“你真以为,你和太子妃的把戏,永远都不会为人所知吗?” 傅锦仪浑身都冰冷起来。 她这会儿都想从水里爬出来了。 “怎么会?他怎么会查出来?我,我和太子妃……至少那毒药是真的!”她语无伦次道:“我们的确陷害了豫王,但豫王陷害太子在先啊!就算要查,难道豫王是无辜的吗?圣上的儿子们,又有谁是干净的?” 徐策轻轻地摇了摇头。 “皇室这种地方,不论对错,只论输赢。你完全不需要担心圣上知道了真相会如何,因为你和太子妃已经赢了,豫王输了,这就是结果,这就够了。而对圣上来说,他也根本不会考虑哪个儿子是干净的,哪个儿子作恶多端。他想要传位给谁,只是因为他是合适的,而不是因为他多么才华出众、多么仁厚爱民。” “你和太子妃的事情,就算他知道了也无可奈何,他不会追查的。”徐策缓慢地朝她解释道:“但真正的关键在于,圣上藏在暗中的力量比我预料中的要强大得多,圣上所知道的,也比我们预料中要多得多。你或许不明白,那一次我闯毓秀宫,都险些走漏了风声。若不是太子早有准备留了后手,那一关你我都无法逃脱。” 傅锦仪越发地听不懂了。 “你是什么意思?怎么又牵扯了毓秀宫之事?”她的脸色开始发白了:“那,那件事可是诛九族的死罪啊!你,你根本就不是去救驾的,你是去……难道圣上连这个也知道了吗?” 徐策倒是笑了:“若是真知道了,我还能有命回来吗?”说着低声道:“这事儿你心里留个底就好。那一日端午,其实是豫王派遣暗卫进宫,图谋不轨的日子。太子顺水推舟,将毓秀宫宫变尽数推到豫王身上,事后圣上查起来,也有豫王在前头做障眼法,这才没查到我们头上。” 傅锦仪呆呆地坐着。 “图谋不轨吗?豫王,他真的想要起事?” “或许并非是起事,但豫王早晚有一天会这样做,他忍辱负重这么多年,绝不会偃旗息鼓。”徐策淡淡道:“那一天,豫王养的死士趁着端午节众臣进宫拜见混了进去,我并不知道他们究竟想做什么,或许是刺杀?或许只是想打探什么消息。” 傅锦仪听着,被抓在徐策手中的手指不住地抖着。 “若是没有豫王这个替罪羊,你和太子就都……”她声色颤抖:“只要有半分差池,那如今被驱逐出京城的,就是太子了吧?徐家,或许还没有邱家那样的福气能够保留性命,我们都会灰飞烟灭的……邱家是文臣,徐家是武将,圣上不会留一个武将氏族来作为隐患!” 徐策不再说话了。 傅锦仪却沉下了心思。她在想,她对皇室的动荡,根本就不曾真正看透。 甚至她可以猜测,豫王能活下来,不是因为圣上不相信他图谋不轨,而是因为圣上需要他活着。 他活着,才能牵制太子,他死了,圣上就再也没有棋子可用了。 所有的这一切,太子和豫王,徐家和邱家,还有冯家、傅家……臣子们自作聪明地玩弄朝堂,在圣上眼皮子底下做戏,这一切,圣上究竟又知道多少呢? 圣上不太可能全部都知道,但也不会是人们想象的那样,因为年迈患病而变得糊涂了。 圣上从没有糊涂过呢。 “所以,说到最后,圣上召见我的原因是……”傅锦仪轻轻抿着嘴唇,终于说出了那个让她不愿意相信的事实: “是因为圣上已经不再将我看做女眷,而是看做一个不安分的、能够威胁他统治的政客。” 和太子妃一样。只有被看做真正的威胁,圣上才会不同的方式来对待她。 她做的事情,和朝中野心勃勃的臣子们一般无二,甚至做得更加出色。所以,圣上不再将她当做女眷了。 “你知道这一点就好。”徐策的脸色黯淡无光:“我们应该庆幸太子在夺嫡的斗争中占据了绝对的上风。正因为太子风头正盛,圣上才不敢杀你。否则……我们谁都不知道圣上会做什么。” 傅锦仪不由地缩了缩脖子。 “其实从一开始,我和太子都犯了一个错误。”徐策静静坐着,自言自语一般地道:“我们将豫王视作最大的阻碍,但事实上,圣上才是太子真正的敌人。豫王和皇贵妃都只是圣上手里的棋子。” 只是棋子而已,牵制太子的棋子。 徐策想着这些,目光越过窗棂看向遥远的天际。一种莫名的烦躁,不知不觉从心头起,令他紧紧地皱起眉头。 *** 在徐策和傅锦仪两人为圣上的举动感到惊恐时,朝堂臣子们也开始发觉了不妙。 圣上隆宠丽嫔也就罢了,一个歌舞伎出身的卑贱女子,成不了大气候。只是圣上也实在做得过了,根据宫内传出来的消息,圣上竟将丽嫔召幸到南房,批阅奏折时都请她服侍。后来又传出圣上召见内阁阁老议政时,令丽嫔在侧端茶,丝毫不避讳。 宫廷里历来有后妃不得干政的铁律,本朝也曾发生过妖妃把持朝政的教训,若这事儿发生在旁的嫔妃身上,譬如萧妃,那满朝文武早就炸了锅。可偏偏是丽嫔,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 臣子们都捉摸不透圣上的心思。大家猜测圣上是不是真糊涂了,年迈之后对朝政不再上心,开始追求奢侈的享乐和长生不老之术等等,为了丽嫔的美色连江山都不顾及了。可若说他糊涂,似乎又不对劲,一个糊涂的帝王又为何要在身体刚刚有所好转时,就迫不及待地开始进南房议政,还将太子手中的奏折也收回来了呢? 哪一种猜测都不合理,大家只是越加提心吊胆起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一十五章:搬家(上)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次的宫变会发生在什么时候,又会有哪些倒霉蛋成为帝王更迭的祭祀品。 在浮躁和恐惧之中,大家反而不敢轻举妄动了,一些先前有什么野心的人,见局势不明朗、前路一片茫然,也都按下心来、静候时机。如此,京城里倒是呈现出一种难得的平静。 这种沉闷的平静和夏日的酷暑相得益彰,因着今年比往年更加炎热,皇室又因圣上抱病无法大张旗鼓领着贵族们去热河行宫避暑,一时间,大家连门都不肯出了。 整个京城一片死气沉沉。 不提朝堂诡异的政局和京城中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死寂,徐家的府邸里却堪称是“热闹非凡”,和别家不同。 *** “搬,今天就搬,不能再耽搁了!”从宫里回来之后的第四天,傅锦仪亲自领着几十个粗实婆子和护院,站在紫竹林的正房里头,拍桌吼道:“这不单是我的命令,也是上头太夫人的意思!紫竹林这个地方,母亲不需要再住下去了,正房的顾恩思义殿已经拾掇地妥妥帖帖,今日必须搬过去!” 搬屋子这事儿,说得容易,做起来可不简单。李氏面上是无可奈何地应允了她,但暗地里又怎可能不出手阻挠? 从第一天开始,林氏就“适时”地病了,紫竹林正院里的婆子们拦在门口,硬是没让傅锦仪见到林氏的面。不论怎么问,婆子们不过一句话——国公夫人身子不适,如今天气又炎热至极,不适宜搬迁。就算要搬,也要等夫人身子好些了,否则若折腾出个好歹,谁担待地起。 傅锦仪一开始根本没将这几个奴才放在眼中。李氏的陪嫁又如何?府里的老人又如何?不过都是奴才,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一个个地捆起来提着脚卖了也不信李氏敢说出什么来。只是后来她又犹豫了,到底没敢来硬的。 这倒不是她怕了李氏。大房和李氏早就撕破了脸,又有何需要顾忌?只是她一直没能见到林氏,几个婆子们说出来的话又别有深意。 她连林氏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婆子们还说——“若是折腾出个好歹,谁也担待不起。” 这话的意思傅锦仪可不敢轻视。她甚至想到了一种无法挽回的可能,如果自己再次挑衅李氏、和她硬碰硬的话,她会不会一时冲动,直接结果了林氏?自己一直没有见到林氏,或许林氏早已经不在紫竹林里,而是被李氏私自扣下了呢?而就算林氏还在紫竹林里,这里的婆子们都是李氏的心腹,有李氏的命令,婆子们私底下给林氏灌个什么药,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到时候,婆子们还能大言不惭地和她解释——还不都是因为少奶奶您硬要大热天里搬家,搬家辛苦,国公夫人体弱多病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病出个好歹,可不能怪到我们头上! 照着徐家的德行,这种事儿他们完全做得出来! 傅锦仪担心林氏,在没要到人之前,她绝不敢再往前走一步了。 “我知道母亲体弱多病。”傅锦仪冷笑:“只是越是如此,我这个做儿媳妇的怎能不去侍奉呢?还请几位嬷嬷开个恩,让我瞧一瞧母亲。” 几个嬷嬷互相对视一眼,肥胖的蓝嬷嬷就笑道:“少奶奶这可是难为我们了。国公夫人头疼见不得风,更怕外人叨扰。当初夫人搬到咱们紫竹林里来,就是为着求个僻静的。您虽然是少奶奶,却并未贴身伺候过夫人,还是让奴才们伺候吧。” 傅锦仪没心思和她置气。 “蓝嬷嬷服侍母亲的确周全仔细。”她轻笑,抬手朝后道:“蓝嬷嬷不提起来,我倒还忘了,你们这些嬷嬷们服侍母亲许多年了,还有几个是在普寿庵里就伺候着了吧?说来都是我们小辈不孝,疏忽了母亲,反累着了你们。来人,看赏。” 身后青云便领着几个小丫头上来,给几个嬷嬷们一人赏了一只福袋子。众人拿出来一瞧,面上都惊喜异常,原来袋子里头各装了五十两的银票和几个沉甸甸的金锞子,蓝嬷嬷的那一只里头还多了一块雪白的羊脂玉坠子。 “多谢少奶奶赏!”没有人和银子过不去,众人再不待见徐策夫妇,都连忙跪地磕头。蓝嬷嬷笑得满脸堆满了褶子,道:“少奶奶这就太见外了,伺候国公夫人是我们几个的本分……” “我知道蓝嬷嬷最辛苦,身为我母亲身边的管事,母亲求医问药都是你安排的,这样的功劳我都是看在眼里的。”傅锦仪摆手打断她,微笑道:“只要你们好生服侍母亲,日后的赏赐更加少不了。”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嬷嬷们又千恩万谢,心里却不屑一顾:她们几个嬷嬷说是伺候国公夫人,实则都是太夫人带过来的心腹,太夫人给她们的银子已经足够花几辈子的了,再则自家一家老小都在太夫人的娘家里掐着。少奶奶赏的再多,又能有什么用?指望着这点赏赐就能让人换个主子? 蓝嬷嬷只当是傅锦仪年轻,什么都不懂,嘴上倒是百般地应承着。 傅锦仪点点头,转身道:“那既然母亲身子不适,今儿就只好先不搬了。有蓝嬷嬷她们随身伺候,相信母亲也不会有事。咱们先回去吧。” 蓝嬷嬷等人听着傻了眼。 额……气势汹汹地带着一大群人过来搬家,不过说了几句话,就这么走了? 徐家上下谁不知道这大少奶奶目中无人、行事张狂、放肆无礼、不敬长辈,前几日去太夫人的芙蕖园里大闹一场,都把太夫人气病了。太夫人和国公爷虽不喜欢大少奶奶,但俗话说善的怕狠的、狠的怕横的,大少奶奶发起脾气来什么都不顾,谁不怕啊! 为了搬屋子的事儿,她都挡了大少奶奶两回,今日第三回,她还以为对方会直接闯进去大闹一场,为此做了许多的准备…… 蓝嬷嬷神色古怪地恭送傅锦仪。 傅锦仪没回头。她身边四五个丫鬟打着扇子还嫌热,急忙爬上了轿子要走。 然而还没走出紫竹林的外门,里头却突然响起一声什么瓷器碎裂的“哐当”巨响。 一声响还没完,竟又“咣当”“吭哧”地好几声,傅锦仪听着不得不从轿子里掀了帘子,蹙眉道:“这里头是怎么了?不是说母亲犯了头疼万万听不得响儿吗?” 说着连忙被人扶着下来了。 而那小院里头,还站在门前行礼的嬷嬷们脸上都尴尬至极。傅锦仪快步上前,大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这……大少奶奶有所不知,这紫竹林里头还住着一个齐姨娘呢!”蓝嬷嬷慌乱地解释道:“这齐姨娘是个疯子,只是会些推拿之术,能伺候人。当时还是薛夫人下了命令将人送过来伺候国公夫人的!薛夫人说了,齐姨娘不能再伺候老爷,如此既能安置了齐姨娘,又能找个人给母亲推拿,也是好的。” “什么?”傅锦仪吃惊地看着她,似乎压根就不知道这回事。 “大少奶奶您还在真不知道啊?”蓝嬷嬷讶异道:“这个齐姨娘啊,平日里不吵不闹地,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也就是个傻子。奴婢们瞧她给国公夫人揉腿自有一套,倒还高兴了一阵子,只是想不到她今儿就突然抽疯了……” 一壁说着,一壁连忙吩咐旁边的婆子:“你们还不赶紧去瞧瞧,把那疯子给制住了!” 婆子们跌声称是,忙跑进去抓人。只是这一进去,里头竟闹得更厉害了,只听见一个尖利的女生惨嚎着:“放开我,放开我……”随后又是噼里啪啦摔盆打碗的声音。 傅锦仪一张脸迅速地沉了下去。 “都让开!”她一手挥开蓝嬷嬷,领着大队人马直直闯了进去。空旷的厅堂一如往常,只是厅堂后头的小院子里,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正被好几个嬷嬷摁在地上。只是那女人力气极大,不过摁了一会儿竟又翻身爬起来,举着双手朝傅锦仪飞奔而去。 “哎呀,还不快按着!”“大少奶奶小心啊……”众人此起彼伏地尖叫起来,无奈齐姨娘跑得贼快,一闪就抓到了傅锦仪跟前,揪起傅锦仪的衣襟大笑道:“你看,你看!你身上戴着的东西真好看呀,我手里也有,这是我刚从夫人身上抢的!哈哈哈,我可是老爷最喜欢的女人,从前呀,我要什么有什么!我最喜欢这些金银珠宝,真好看,真好看……” 齐姨娘手里举着的,是一长串拇指肚大小的珍珠手钏,和一只晶莹剔透的红宝石簪玫瑰花的步摇。 “放开,放开,你这个疯子!”众人都吓坏了,一窝蜂上前拉架,两个婆子拼死揪着齐姨娘的手,蓝嬷嬷整个身子拖着齐姨娘,这才将她重新摁在地上。傅锦仪这会儿衣裳都被抓破了,惊魂未定道:“这,这真是个疯子啊!简直吓死我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一十六章:搬家(下)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蓝嬷嬷等人都慌张地请罪道:“都是我们几个没看住她,竟让她冒犯了大少奶奶……唉,这疯子从前也是绝没有这样的,虽然脑子坏了,倒很是老实、胆小,没有旁人的准许都不敢踏出房门一步的。今天简直是中邪了……” “够了,你这无用的奴才,还说这些做什么!”傅锦仪恼怒异常,冷声道:“我有些日子没来紫竹林里头请安,竟不知道一个疯子住在母亲身边!母亲如今正犯着病,最禁不起叨扰的,你们倒好,纵容一个疯子大闹紫竹林!这么一场喧哗,母亲她又如何能承受?不行,我要去看看母亲!” 一听这话,蓝嬷嬷才惊了。 “大少奶奶,大少奶奶!”她拔腿跟上,急急道:“这可不成,国公夫人在后院里养病……” 傅锦仪被她拉住,脚下一顿,却是反手给了她一耳光。 “你还有脸提起这一茬!”她目光冰冷如霜,直看得蓝嬷嬷浑身一哆嗦:“蓝嬷嬷,你就是这样伺候母亲的?母亲病了,听不得叨扰,结果倒还有个疯子在院里摔摔打打、大吵大闹?” 蓝嬷嬷一时噎住了。 “来人,都随我进去!”傅锦仪当仁不让地命令道:“连疯子都能伺候我母亲,我是不信这几个婆子会伺候周全了!” 一大群人大张旗鼓往里闯,蓝嬷嬷虽想拦着,竟也不知如何开口。 傅锦仪的指责让她哑口无言。 眼睁睁地,她们看着傅锦仪闯进后堂。蓝嬷嬷到底机灵些,愣了两刻终于反应过来,忙叫道:“快,快,赶紧去给太夫人禀报……” 这话还没喊完,被按在地上的齐姨娘竟然再次翻起来了,她举着手里的簪子嚷嚷着:“你们放开我,别抢我的簪子,这是我的……”挣扎之间,一个不小心,她手里的簪子不偏不倚地狠狠划在蓝嬷嬷脸上。 “噗”地一声,淋漓的血水飞溅起来。蓝嬷嬷捂着脸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汹涌的鲜血从指缝间如溪流一般往外流。 婆子们跟着尖叫起来,小院里乱作一团。而后院的傅锦仪一路畅通无阻,转眼进了后头林氏避暑的屋子。 她没有迟疑,命令柳儿一脚踹开房门。 里头黑黢黢一片,似乎是所有的窗户都挂上了帐幔。傅锦仪急急跨进去,叫道:“母亲?” 没有人回答,四周都是静悄悄的。 傅锦仪眉头皱起。她想徐家不可能这么早就处死林氏,他们没这么大的胆子。 那么林氏应该是被关起来了吧? “赶紧把蜡烛点上!”后头孙嫂子领着丫鬟们冲上来,一人点了一只蜡烛,屋子里顿时亮堂起来。傅锦仪飞奔去了内室,胡乱地将屏风、床帐统统掀开,只是全都是空的。 “给我挖地三尺,我就不信找不着了!”她大声命令道:“紫竹林这个地方母亲不会再住了,把所有的地砖都撬开,墙角都扒开!” 明园的人和整个徐家根本就不是一家人,下人们也从不会顾忌什么,一众力气大的婆子们从柴房里搬来铁锹铁铲,照着屋子里的石板就开始挖。众人把每一寸地面都敲了一遍,果然在床底下发现了一暗门。 大家便将床板搬开,暗门自然是锁着的。众人一窝蜂围上,木棒铁锹一块儿上,生生将那红木门砸烂。踹开了门,里头飘出来一股子霉味,用蜡烛伸下去一晃,狭小的地窖里头隐约能瞧见一个缩在角落里的人影。 傅锦仪提着裙子跳了下去。 地窖里头除了有霉味,其余倒还干净整洁。可笑的是,这个暗无天日的牢笼里竟还摆着紫檀木八宝柜、双面苏绣八骏图屏风、黄梨花木太师椅、象牙雕花床等主母的正殿里才会拥有的价值连城的家具。 只是林氏既没歇在床上,也没坐在椅子上,她蜷缩成一团倚靠在冰凉的墙角上。距离她咫尺之遥的紫金红木小几子上就摆着色泽鲜亮、丰盛华美的四菜一汤,看着是一口都没动过的。 “母亲,母亲……”傅锦仪摇晃她的脸:“您醒醒……是我来了!” 林氏并不是昏过去了。她被傅锦仪捧着脸折腾一番,一脸茫然地睁开眼睛,随后疲惫地打了个呵欠道:“这是什么时辰了……傅锦仪!你,你怎么进来的!” 林氏震惊地跳了起来,指着傅锦仪质问道:“你进来做什么!” “我是来救您出去的啊!”傅锦仪神色焦灼道:“是谁,竟敢把您关在这个地方?!” 林氏一把推开她,面上已经升起了薄怒:“你救我出去?我看你是想把自个儿也搭进来!我在徐家是个什么身份你不是不知道。蓝嬷嬷她们说是伺候我,实则是监视我,瞧着我不老实听话就会折磨我。地窖……地窖算什么,比这更严厉的折磨我又不是没受过。这一回是蓝嬷嬷奉了李氏的命令关我进来的,你倒好,连这个地方也敢闯!” 傅锦仪愣愣地瞧着她潮红的脸色。 “母亲,不管是谁在欺辱您,我都会救您出去!您怕李氏,可我不怕!”傅锦仪一咬牙,扭头命令道:“还不赶紧地,将国公夫人抬出去!” 一大群丫鬟婆子跳了下来,在狭窄的地窖里扬起一片尘埃,呛得林氏咳嗽了好几声。林氏不待说话,众人七手八脚将她背起,她趴在一个婆子的身后喊道:“傅锦仪,你你你……你做什么啊!” 不顾林氏大喊大叫,一群人迅速将她从地窖里拖出来。一直拖到了前院的厅堂,大叫的林氏才被放下。她跳到地上,伸手一巴掌拍在了傅锦仪脑壳上,怒道: “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这地窖也敢硬闯?让太夫人知道了,你是想着被赶出徐家么?” 傅锦仪的脑壳被拍得生疼。 “母亲,他们将您关押在地窖里,要不是我,您可不得被他们折磨死啊!”傅锦仪抓着林氏的手防止她再打第二下:“您别担心,徐策可是刚做了从一品镇国将军,我也是前几日才册了一品诰命的。您都不知道,我闯进芙蕖园里指着李氏的鼻子骂,她吭都不敢吭一声,这会儿都气病了,啊哈哈哈哈哈……” 傅锦仪得意地笑着,林氏的脸都绿了。 “你,你你你……”她伸着手指吞吐半晌,终于吐出一句话:“我看,你是想把我也一起气死。” “母亲,今时不同往日,您还以为李氏和薛姨娘她们胆敢拿捏咱们?”傅锦仪不屑道:“您可瞧好了,我今日就伺候您去顾恩思义殿里住,李氏她们再敢动您一个手指头,徐策把国公府掀了都没处说理去!哼,国公爷年纪大了,徐策才是太子的左膀右臂,真闹起来,上头皇后难道会偏着无权无势的李氏?” 林氏气得手指发抖。 “你这又是何必,不过是为了搬个屋子,就闹得整个徐家沸反盈天,还和李氏撕破了脸!”林氏叫着跳着,一时瞅了个空又拍了傅锦仪一巴掌:“这紫竹林虽然偏僻简陋,我却不曾挨冻挨饿,富丽堂皇的顾恩思义殿不过是身外之物,也值得你冒险!就算他们把我关在地窖里,我吃的穿的也不曾短过,又不是活不下去!” 傅锦仪揉着脑门,抽了抽嘴角道:“这还叫活得下去!那桌上的饭菜您都不敢吃,从前是被下过毒的吧?再等个几天,我看您也该饿死了。” “你给我闭嘴……” “母亲,您就不能听我说一句?您堂堂的林家贵女,又是正经的国公夫人,一辈子在徐家活得连丫鬟都不如,您这就叫活着?人活着,再怎么也该有点体面啊,难道在您心里,活成个什么样都无所谓?徐策他在外头摸爬滚打十五年,不是为了让您过这种低三下四没有尊严的日子!就算您自个儿不在乎,也别糟蹋了他对您的心意啊!” 傅锦仪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 林氏被她震得耳朵疼。 “好好,我不跟你计较……”她无奈地挥挥手。 傅锦仪可没时间和她扯皮,急急吩咐婆子们将挣扎的林氏扛起往外跑。 紫竹林的前院里,蓝嬷嬷还捂着脸在地上打滚,其余的婆子们有的吓傻,有的缩在墙角发抖。瞧见林氏被救出,嬷嬷们甚至不敢上前阻拦。 傅锦仪一路疾行,瞧都不瞧她们,却是在跨出院门的时候轻飘飘地扔下一句话:“几个狗奴才伺候国公夫人不周到,一人赏四十个板子吧。” 这话把缩在墙角的婆子们吓得高声尖叫,刚要求饶却被十几个粗壮婆子一拥而上,一个个地捆着往外拖。傅锦仪面上冷笑,方才不敢和你们计较是因着没见到林氏,如今林氏到手,这些奴才们也该打死了事。 不提蓝嬷嬷等人受刑的惨状,一行人很快出了紫竹林。林子外头,早有两乘小轿停着,众人抬着这一对婆媳直奔顾恩思义殿。 这地方是明园的人紧赶慢赶三天收拾出来的。 因着年久无人居住,里头空空如也,连张床都没有。傅锦仪顾不得什么家门风范,先在外头采买了几样桌椅之类凑合。林氏被一路抬进去,傅锦仪才喘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床沿上道:“母亲,以后啊,以后您就住这儿了!您放心,这是皇后娘娘当年赏赐给徐家的,又挨着明园。我早就安排好了,命令徐策手底下几个亲兵领着上百个武士把守四周,一只蚊子也别想飞进来!这徐家,再也没有人能够给您委屈受了!” 被强拉进来的林氏沉沉地坐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一十七章:往事不可追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顾恩思义殿是正儿八经的宫殿,不是大户人家的院子。皇后二十多年前省亲时修建而成,后来连圣上都住过。 既然是宫殿,这地方自然不同凡响。除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家具摆设是傅锦仪东拼西凑而来,颜色木料款式都不相同,一眼看上去就是暴发户家里的便宜货。而其余的亭台楼阁、庙宇屋瓦、牌匾字画之类,无不是皇族的赏赐,那房顶的琉璃瓦随便揭下来一块都价值连城。 林氏抬头怔怔地望着内室门头上的“中正仁和”四个大字,半晌终于道:“似乎是先帝的笔迹,多少年的旧东西了。” 傅锦仪细细瞧着,分辨了许久才道:“是当初老国公爷还在的时候,先帝赏赐的吧?” 林氏疲惫地闭上眼睛,声色中透出莫名的感慨:“是啊,如果老国公爷还在,他一定不会允许徐家的子孙这般作践祖上的名声……” 眼睁睁瞧着顾恩思义殿的恢弘壮丽,和那么多熟悉而陌生的物件,林氏不再挣扎了。 “母亲,当初徐家将您赶出家门,这里头的贵重的摆设都被陆续地搬走了,媳妇没有办法,先在外头买了几样给您急用。”傅锦仪觑着她的脸色道:“您先用着,日后媳妇再给您换好的。您喜欢用什么、吃什么、穿什么,随意吩咐媳妇就好。” 林氏摆了摆手。 “都是身外之物而已。我多年礼佛,早就心如死灰,对这些东西没有任何兴趣。”她淡淡说着,头顶房梁上高悬着的东海夜明珠散发出如皓月一般的柔润荧光,清凌凌洒在她清瘦的面颊上。 当初她也是在这儿住过几年的。那是她一生中最好的时光,国公爷虽然是个武夫,却心地单纯、为人正直。国公爷曾跪下对她说,一辈子不纳妾,不沾花,一辈子以她为先。 在这个地方,国公爷将她伺候地妥妥帖帖,吃穿用度不必说,丈夫体贴,婆家显赫,周遭没有人是不捧着她、敬着她的。就算宫里新做了皇后的大姑子,日子都不如她。 她在青灯古佛面前供奉了十多年了,但那些华贵而美丽的记忆却永远不会磨灭。她记得丈夫在她发髻上插上的那支七尾凤凰金步摇上熠熠生辉的红宝石,记得皇室赏赐下来、随后又率先被送到她面前的一整箱子的双面苏绣,记得她有孕时皇后专程前来道贺赐给她的那棵足有一人高的价值连城的珊瑚树,她还记得,这正殿里悬挂的夜明珠是徐家大老爷从苗疆的皇室中得到的。 徐家本想献给皇室,唯有她说了一句“从前没见过这样晶莹的东珠”,便被丈夫拦了下来,笑嘻嘻给捧给她。 如今这些东西都被搬得一干二净了。首饰匣子里空空如也,一应摆设珍玩都被陆续搬走,唯有头顶的夜明珠,因当初镶嵌的时候是请了倭国的能工巧匠,后头怎么也敲不下来,只能不了了之。 傅锦仪看着辉煌华美的墙壁和宫柱,再看看这几天自己四处采买过来的乱七八糟的家具,心里也颇有些感叹。 昔日繁华,到头来终是一场空。 “母亲,您身份尊贵,我再也不会让您受委屈了。”傅锦仪忍不住握着林氏的手腕道:“您喜欢礼佛,我就将这正殿设为神龛,请最德高望重的师父前来为您讲经,请价值连城的佛祖舍利、肉身菩萨等佛家至宝给您供奉。若是您不喜欢铺张,咱们不请高僧也行,您想怎样,就怎样,我都依着您……” 话没说完,林氏一点点抽出了自己的手。 傅锦仪的眼角就开始抽搐,心里拔凉一片——好不容易说出了一长串暖心窝子的话,结果林氏迎头又浇了她一盆冷水。 额,老话说得不错,婆婆是最难伺候的。 “母亲,儿媳……又说错什么了?”她满脸尴尬地问道。 “你没有错,错的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拖累了你。”林氏淡淡道:“你只想着让我过的好,让我不受委屈,但你知道自己要付出什么代价吗?我身为你的婆母,想要教导你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个道理谁都知道,但你始终不懂得。我此前就想着好生教你,可惜没有机会。如今有了说话的地方,我必得把你教得妥妥帖帖,让你改改这愚蠢无知不计后果的性子!” 傅锦仪被骂得抬不起头。 她忘了,林氏家里是正儿八经的香门第,祖上全是清一色的翰林。跟这种婆母打交道,就要时刻做好被说教的准备。 论嘴皮子,十个她也别想干掉一个林氏。就算是她一开始认为是正确的事情,从林氏嘴里说出来后,她自个儿都怀疑自个儿了。 总之就是,她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力反驳。 傅锦仪低头听训,林氏越发起劲,一手揪住她的耳朵语重心长道:“你还年轻,不懂事!你觉着徐策加官进爵后你就能在徐家横着走了?我告诉你,你这实在是太天真了!女人的后宅和男人的朝堂是不一样的,后宅里的手段永远见不得光。你得罪了太夫人,她必定会想法子磋磨你!而且,她会让你有苦说不出!” 傅锦仪听得一愣一愣,半晌喃喃道:“那,那太夫人她会对我做什么呢?” 林氏冷哼一声:“她是皇室出身,在那么个腌臜地方长大的人,什么东西没见过?你只等着吧,日后你可有的受了。再则,她又是皇后娘娘的母亲,真逼急了,皇后娘娘难道不顾着她?” 傅锦仪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只是这哆嗦一打,她反倒清醒了。她怔怔地看着林氏,突然道:“这有什么好怕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只等着她上门来!什么皇后娘娘的母亲,哄得了别人,咱们又不是不知道皇后殿下并非她亲生!我还不信,我可是凭着自己的本事册了县主的人,我能怕了她!” 说完,傅锦仪暗暗松一口气,方才差点被林氏带进沟里去了。 林氏听她如此,倒也不生气,只是摇头苦笑一声。 “她和皇后虽不是亲母子,十年的养恩总是有的,皇后也不会太绝情。左右脸都撕破了,如今咱们也回不了头。我被你拖来了这顾恩思义殿,紫竹林是再也回不去了。”林氏话中颇为无奈:“你都走到这一步了,我也只好陪着你一块儿走下去。” 这话虽然不好听,到底是答应了的意思。 傅锦仪喜上眉梢,连忙答应着,一壁招呼外头的丫鬟们进来伺候林氏,一壁给林氏交代道:“这些都是大将军身边跟了多年的丫鬟,也有我娘家的几个心腹,忠诚可靠,绝不会怠慢您。这屋子里的摆设日后我会一样一样地换,您喜欢什么就先和我说……” 林氏不过缓慢地点点头,一群丫鬟们战战兢兢上来磕头。这里头的人无一不是精挑细选,甚至连傅锦仪身边的大丫鬟谷雨都送出来了,另有医女小蓉暂且安排过来给林氏问诊。她考虑的虽不是尽善尽美,短时间内倒也能应急,林氏的日子是不用担心了。 如此一日的折腾,搬屋子的事儿就在傅锦仪的粗暴推进下顺利解决了。她从顾恩思义殿里告退出来的时候,看着外头火焰一般明丽的彩霞,心里头一阵舒畅。 这种舒畅甚至可以被称之为痛快。是了,她从嫁入徐家后就小心翼翼,不敢得罪一个人。可如今,一切都在改变,连太夫人李氏都要在她跟前低头了。 林氏说的也有道理,为着搬个屋子闹得这样,日后李氏定有后手等着她。只是,她并不赞同林氏的过分谨慎。 人总要迈出第一步,今日等,明日等,要等到猴年马月?再则,林氏自个儿可能还未曾在意,傅锦仪却知道——林氏在普寿庵里的日子早已损了她的身子。听说,她那时候过得连最下等的仆役都不如,被尼姑们欺辱地几次活不下去,冬日里洗所有尼姑的衣裳、夏日里在偌大的宅院里拔草、早起去冰凉的水井里一桶一桶地提水、夜里跪在神龛面前一个人擦完几间屋子的地板。不说挨饿受冻,就是挨打挨骂也是常事。 这种日子林氏过了十多年了,这样地狱一般的折磨,若不是心里一口气撑着,怕是也早病死了。林氏的身子能成什么样?她好歹要给林氏请几个御医来瞧,现在调养也不知来不来得及。 什么都不如人要紧,人没了,还如何计较划不划算? 至于太夫人李氏……哼,且看她又能拿自己怎么办。 *** “母亲又被她们关进了地窖里?”刚从宫里回来的徐策早听说了傅锦仪给林氏搬家的消息,今日一进府,竟瞧见林氏已经正儿八经地住进了顾恩思义殿,颇有些惊讶。 徐策自晋封一品镇国将军、又复了正指挥使的职务后,在兵营主事的时候少了,进宫的时候倒多。傅锦仪并不知道他是去见了圣上,还是去了东宫。 此前的两日夜里,他都留宿宫中,不曾回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一十八章:一家三口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等他回来了,才发现徐家早被傅锦仪搅和成一锅粥,而母亲林氏也被硬拖出了紫竹林。 “徐策,若不是我请了齐姨娘帮忙,也不能轻易将母亲拖出来。”傅锦仪无奈道:“此前他们也时常把母亲关进去吧?那个蓝嬷嬷真是胆大包天,她面上是伺候母亲的奴婢,实则她才是母亲的主子!这次的事情,就是她领头将母亲关押起来的!” 徐策有一瞬间的沉默,半晌道:“那个地窖是我长大的地方,我和娘在那儿住了好几年。你说的那个蓝嬷嬷……那时候她就负责看守我们母子,对我们动辄打骂,母亲还曾经为了让我吃上一顿饭跪着求过她。后来我们两个都被赶出家门。” 傅锦仪吃了一惊。 她记得,那个地窖十分狭小啊,里头还有一股子常年挥之不去的霉味。她进去的时候,虽然见到了不少价值高昂的摆设之类,但很明显那些崭新的家什都是后来才搬进去的。 也就是说,徐策的童年是在那么个狭窄的囚牢里度过的。 “徐策,这,这是真的吗?”她觉得自己有些语无伦次了:“对不起,我不知道……” “我从没和你提起。”徐策转过了身:“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以后也不需要再提了。” 傅锦仪连忙点点头。 “这顾恩思义殿我也是住过的,只是很多年没进来过了。”徐策又道:“我先前得知你硬要给娘搬屋子,还觉着不妥……只是现在看来,倒是个很好的结果。从此以后我们再也不用去紫竹林了。” 傅锦仪如鲠在喉地“恩”了一声。 徐策却很突然地回头抓住了她的手腕。 “谢谢你。”他声色喑哑地说道。 “都是夫妇了,何必说这样的话,我还怕自己做得不够好。”傅锦仪连忙道,她不自觉地就紧紧握住了徐策的手:“你别担心,你在外头忙着,家里的事情,我一定为你打点好。日后我就能每日去给母亲请安,再也不用害怕谁,再也不用看谁的脸色。咱们是一家人,徐家,就当是个熟悉的邻居而已了。” 徐策一声不吭,只是缓慢地将她拢在胸前。 “我会好生看顾母亲,治好她的身子,让她过上你希望看到的日子。”傅锦仪咬着牙说着,似乎是发誓一般:“徐家亏欠你们的,咱们不要了。以后,咱们都会好好的,都会得到更好的。” 她知道徐策和林氏过得不容易,但直到身临其境,她才真正知道其中的残酷。 她不能想象,在那黑暗的岁月里,这一对孤儿寡母是如何熬过来的。 她也不敢相信,身为血脉至亲的徐家,竟能做出天理不容的事情。就算厌倦了林氏,徐策却是自家的骨血,竟也当做仇人一般折磨。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家…… 她忍不住将徐策抱得越来越紧。 徐策的心跳很快,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徐策。他喘息着,喘息着,很久,他骤然又变得平静无波,回头朝她露了一个柔和的笑:“走,咱们去给娘请安。” *** 徐策居家的日子虽然不多,倒是喜欢上了每日领着傅锦仪一块儿去顾恩思义殿里请安,陪着林氏一起用早膳。 林氏一开始对搬屋子的事儿抱怨良多,眼看着唯一的儿子日日在眼前晃,日子久了也心情大好,自然不愿意再离开正房。林氏安心住下,徐策夫妇又殷勤伺候,如此徐家形成了一个十分诡异的局面。 大房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其余李国公爷并几位庶出少爷等则每日去芙蕖园里给李氏请安,俨然成了井水不犯河水的两家人。只是比起明园里的热闹,芙蕖园里颇有些愁云惨淡。 太夫人李氏病的不轻,各房的小辈们都慌忙前去探望,一时人仰马翻。气病了太夫人的傅锦仪自然也被众人的吐沫星子所攻击,只是大家再痛恨她,却又害怕徐策这个一品大将军,到底不敢轻举妄动。 而明园这边,说是热闹,实则是不安生。为着给林氏采买家具,傅锦仪折腾得厉害,而这显然还不是最烧银子的,真正烧银子的事儿,是给林氏求医问药。 傅锦仪在徐策回府后的第一天就和他说了这事儿。徐策听了也紧张起来,道:“我这些年好不容易将母亲从普寿庵里接回来,只是我到底忙于政务,心思也粗,一时倒还没顾上这一茬。” 傅锦仪听着就抽了抽眼角,道:“你竟不曾给母亲请过郎中?” 果然男人在家事上头都是粗心的。他费尽力气将林氏接回了徐家,又和国公爷谈判成功让林氏能吃得好住得好,但他常年混迹兵营,夜不归家都是常事,也无心去探究林氏究竟过得怎么样。 傅锦仪一句话戳得徐策抬不起头,只好解释道:“我手底下的几个军医曾来瞧过的,都说没有大的危险。” 傅锦仪忍不住摇头。 “你这也太不周到了,军医一则医术平庸,不如宫中御医;二则擅长外伤,这和母亲的病症又有什么关系!”她说教了几句,才道:“依我看,就先把周御医请过来,听听他的说法,再请几位德高望重的内科国手来。周御医和咱们相熟,其余的医官就劳烦你去太子跟前打个招呼了。” 徐策连忙点头道:“都由你安排吧!” 两人商议一番,傅锦仪不敢耽搁,连忙就请了周御医。意料之中地,周御医诊出林氏患有腰椎劳损、双膝风湿、头颅淤血等病症,并告诉傅锦仪,林氏如今没有性命之忧,但她寿元几何就不得而知了。 至于究竟要如何治病?除了对症下药,周御医还建议傅锦仪寻来千年的人参、百年的松茸和雪莲、虫草、鹿茸、雪蛤等价值连城的补药。傅锦仪被林氏身上那么多毛病给吓着了,别说珍异宝,就是要皇室吊命用的红丹她也得弄来。在这种情况下,钱财又如何计较?便舍了大把的银子四处采购,甚至真的去宫里找皇后娘娘求了几样好药。 整个六月份,明园花钱如流水。 眨眼之间,傅锦仪手里的嫁妆花出去两万,在卖铺子不划算的情况下,又动用了林氏塞给她的三十万两。林氏每日吃着药膳,一开始还不察,直到某一日才恍然大悟——这么贵重的药材,自个那个儿媳妇都是花了多少钱弄的? 于是又将傅锦仪请进内室,提着她的耳朵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自个儿的嫁妆是留着以后给你作保的,哪有这个时候就一把花了的?再则,我给你的那些钱是我这辈子的家业,你就这么给撒出去好几万?你可真能耐啊!” 林氏一月来吃进去几万两的药膳,纵然身子亏空严重,一时倒也补回来几分。这到底调养的如何傅锦仪不清楚,但她很明白的是,林氏的手劲比从前大了不止一点半点,她的耳朵差点被扯掉。 她疼得龇牙咧嘴,惨叫道:“母亲饶命,母亲饶命啊!我虽然花了钱,却也不是乱花的,您看着都是千年的人参……” “什么千年的人参,你难道不知道,这些银子都是我拿命保下来的么!”林氏把她的耳朵再次拧紧了一圈:“我儿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个败家子!当初我被赶到普寿庵里,为着护住这些钱,我几乎被那些老尼姑打死……我留着银子,是为着日后成大事的,不是给你撒的!” 傅锦仪连连求饶,在诚恳的认错之后,林氏终于放开了她,却冷哼道:“赶紧把这些药停了!我自个儿的身子自个知道,又不是活不下去!” 又不是活不下去?! 傅锦仪眼角一抽。 “母亲,您的身子怎么是小事呢!”她实在不知如何劝解,又怕林氏再次拧她的耳朵,只好小声咕哝道:“您要是不爱惜自己,早晚有一天会真的活不下去的。” 林氏看着眼前的人参和雪莲,越看越肝疼,连忙挥手道:“行了行了!你给我把东西撤下去!日后不准再这样!” 傅锦仪被赶出了内室,手里抱着一大箱子的珍药材。她抬头望天,忧愁地想:这婆母也不知是不是学佛走火入魔了,不爱财不爱物,连自个儿的身子,似乎也毫不在意了。 林氏不愿意是一回事,自个儿又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这样……日后又该怎么哄骗她吃药? 思来想去之时,傅锦仪脑子里却突然想到了什么。 林氏这个样子……该不会是早就不想活了? 这个想法差点把她吓死,连忙又压了下去,喃喃道:“应该不会吧,那么多年都熬过来了,如今徐策才刚升位一品,好日子近在眼前,哪有抓住了希望却还要临门寻死的?林氏应该不是个傻子。再则她又从没闹着自尽之类……” 只是这么一想,脑子里终究乱了,她捧着药材步履杂乱地往回跑。 *** 顾恩思义殿里的热闹从未消退。 为了将那些价值连城的药材做成药膳哄骗林氏,傅锦仪将明园上下都折腾地苦不堪言。既要让林氏乖乖吃下去,又不能让她认出来,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一十九章:所谓的“亲戚”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好在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傅锦仪拿着那三十万两不当钱,哪个丫鬟婆子能做出林氏入口的药膳,便赏金赏银赏田地,出手极为阔绰。对着林氏,她又解释说为了节省,换了外头铺子里寻常的药材,花不了几个钱。 就这么着,明园的厨子里总算出了那么两个能人,几天下来没被林氏发现问题。 明园里的日子既忙乱又奢侈。 只是这般乱糟糟的日子,大房一家三口倒过得心神愉悦。傅锦仪忙着和省吃俭用的林氏斗智斗勇,偶尔拉徐策帮忙。林氏每日瞧着儿子媳妇来请安,许久没过上正常日子的她一时间精神恍惚,几次在徐策陪她用膳的时候都觉着自己在做梦。徐策每每回了府,先到母亲跟前请安,稍微有点空闲就又能拉着母亲和妻子一同用晚膳,不过几日下来他就产生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妙感觉。 这个感觉,似乎是一个叫做“家”的东西。他童年受尽虐待,年幼出走兵营摸爬滚打,成人后纵横官场,他的人生里除了权谋和战场,就只剩下仇恨。如今,他有了妻子,又有了母亲。 一夜之间很多东西都回来了,就像……很多很多年前,在他一两岁时模糊的记忆中,那些珍贵而又苍茫的画面。他以为再也不能拥有,却没想到还能得到。 他不得不承认,傅锦仪做得对。他之前和林氏一样,畏手畏脚,不敢对徐家动手,也不敢破坏他和那个所谓的父亲之间谈判的条件。但傅锦仪跨出去的这一步终于让他明白,很多事儿,是等不起的。 真到了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那一日,哪怕他挣来整个天下,又有什么用。 只是这般畅快的日子不会持续太久。 六月烈日灼灼,到了七月,老天总算下起雨来。一开始大家还以为是宫中太后、皇后跪拜祈雨有了成效,纷纷感念其恩德;可没想到,这雨一下就是半个月。 还没停。 从干死变成涝死,今年夏日的气候着实反常。不少笃信佛、道的高官们心里寻思:该不会是圣上今年实在有些荒唐,老天瞧着才不高兴了……只是这话是绝不敢宣之于口的,唯有几个胆子大的御史上了折子,请求皇帝废黜狐媚祸主的丽嫔。 结果不言而喻,圣上面上不动声色,几日后却找了别的由头发作了几人。如此便无人再敢劝谏。 雨依旧淋淋漓漓地下着。 对农户来说,这样的雨水不啻于是灭顶之灾,而对高门大户的贵族们来说也不好受。傅锦仪打听到了,这连绵的雨水是从南到北一条线的,大秦国东边的半壁江山几乎都被笼罩。京城这边还算是好,南边江南一带,已经因为暴雨发了洪水,殃及千万百姓,连达官贵人都不得不举家搬迁。 这些搬迁的人家大多北上,在亲戚家里暂住几月,等雨季过了再返乡。在这么一个庞大的队伍里,自然也有不少徐家的亲戚。 徐家家大业大,对旁支的亲戚是能帮就帮的。傅锦仪本也不甚在意,反正花的不是她的钱。然而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些投奔过来的亲戚中,有一家子可是她的老熟人了。 而且是很尴尬的熟人。 按着律法,这一家人并不能够和徐家称作亲戚,但因为种种莫名其妙的因素,这家人偏偏还被国公爷奉为座上宾。他们不是旁人,正是薛姨娘的娘家,五品金陵通判薛家。 在薛家被迎进府门的第一天傅锦仪就知道,自己的悠哉日子到头了。 *** 薛家真是拖家带口过来的。 薛姨娘的父亲如今是正五品金陵通判。这个官职,说起来也是有些尴尬的。 在堪称“小京都”的繁华金陵,其府尹是正经的三品大员、朝中重臣,和寻常的郡县大不相同。而在金陵做官的人,比起其余的地方官也总是高人一等。 薛家凭着徐家的威势,在金陵也算有头有脸了。只是薛姨娘的父亲是个五品通判,职位远在府尹之下,甚至要受府尹的副职——正四品同知的管束。所以说,这个职位上头压着的人太多了,大事是一点主都做不得的。 薛通判不是没想着更进一步,只是金陵府既然高人一等,这个高度就是有利有弊。这地方人才济济,想混出个名堂来可不容易。他上头的府尹大人不必说,这是大秦朝的核心位置,大多由皇室子孙担任。那位同知大人则是十年前的状元郎,学富五车、才德兼备,人聪明地离谱。要在这位手里捞东西是想都别想。 如今洪水泛滥,金陵城被淹了一半。金陵自古富庶,府尹、同知又都是能臣,老早安排了各家往北边迁徙,又加紧修筑堤坝。一番折腾下来,尸横遍野的惨状是没有出现的,只是大家流离失所,损失极大,连官员家眷都不能幸免。 薛通判留守金陵负责堤坝的扩建,他家的宅邸却已经在水下头了。他想着北边安置搬迁的县城里早已人满为患,吃住肯定不会太好,干脆一拍脑门,命令全家人前往京城投奔徐家。 这个主意真不错,反正就算没发洪水,薛家也该找个借口去拜访徐家了。 如此,薛家人浩浩荡荡入住徐家。 国公府里是薛姨娘当家做主。薛家这个在律法上不被承认的妾室的娘家,受到了国公爷的热情款待。甚至,连李氏都给了他们脸面,在薛家进府的第二日,她下令在晚膳时分设宴,要徐家上下都前往芙蕖园里给薛家接风。 当天夜里芙蕖园歌舞升平,国公爷对薛家人一口一个亲家,就连李氏都心情极好,病症都一夜之间痊愈了大半。自然,整个徐家唯一没有前往赴宴的就是大房的一家三口。 没有人会去计较这一点,甚至国公爷还真怕大房的人突然出现,让大家脸上都难堪。在国公爷和徐策心里,他们是实实在在的两家人,闲着没事的时候不要互相打扰,这日子就很好了。 彼时大房一家也正坐一块共进晚膳。 “国公爷荒唐也就罢了,这一回连李氏都肯把薛家当成正经亲戚了。”傅锦仪喝着眼前一碗松茸鹿尾汤,忍不住道:“我记得,从前薛家虽然得宠,李氏却因出身皇族自恃身份,从不肯和他们结交呢。” 这一回薛家进府的盛况,着实出乎傅锦仪的预料。 妾是奴才,妾的家人是不被主家承认的,唯有徐家例外。而国公爷把薛家奉为座上宾这还能理解,李氏却也跟着承认了薛家的身份? 她分明记得,李氏从前不是这样的。在府里头,李氏对薛姨娘也是不冷不热,虽然认可了薛姨娘操持中馈,却不会像国公爷那样称呼她为“夫人”,和她坐在一起,领着她出门见客之类。李氏毕竟是个郡主,她对薛姨娘的身份是介怀的。 傅锦仪这一问,在座用膳的两个人脸色也跟着沉了下去。 她连忙闭上嘴不敢说话了。 “你瞧你,咱们好生吃个饭,提个奴才做什么!”徐策埋怨着,伸手舀了一大勺松茸汤“呼啦”一声倒进她碗里:“这么多菜还堵不住嘴,赶紧吃!” 傅锦仪眼角抽搐地看着面前满满的一大碗汤和米饭上头堆成山的菜肴。 “这个,爷,我吃不了这么多……”她忍不住恳求。 “吃吃吃,在母亲跟前你竟还客气起来了,赶紧的!”徐策埋头叫道,又闪电一般地给她夹了一筷子鸡丝。 傅锦仪的脸彻底黑了。 比起芙蕖园里的宴席,这顾恩思义殿里的热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盖是因为大将军徐策今日正值沐休,宫里也很难得地没什么事。他早早回府,竟一时兴起地宣称要亲自下厨,请媳妇和老娘尝尝他的手艺。 男人进厨房是不太好的,徐策显然漠视了这条规矩,给全家人呈上了一桌子丰盛晚膳。不过这味道就…… 反正傅锦仪现在是满头黑线。 她捏着鼻子强喝了一口松茸汤,只觉嗓子眼一阵发紧。特么的你是放了多少盐啊! 汤还没咽下去,那边徐策一筷子茄子条又凑近了她的嘴。她视死如归地张开嘴,一口进去,好吧,虽然淡了点至少比咸了好。只是……这特么根本就是糊的! 傅锦仪终于明白古语里很多规矩是正确的。男人还是不要进厨房的好…… 她脸色纠结,徐策吃得满嘴流油,唯有林氏一脸淡然,徐策给她夹什么她就吃什么。傅锦仪静静瞧着,心里一点都不好受。徐策做出来的东西她竟然还吃得下去,而且看她的模样也压根不是为了儿子高兴强撑的。这只有一种解释,就是林氏曾经多年吃着连现在都不如的饭菜。 芙蕖园里歌舞和丝竹的声音隐隐地飘过来,傅锦仪听在耳中,再看着默默用膳的林氏,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她甚至不敢开口问林氏从前吃的是啥。她生怕林氏又给她一个像上次徐策在地窖里住了五六年一样的答案,让她简直要崩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二十章:鸿门宴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好在这一顿晚膳终于磕磕碰碰地结束了,傅锦仪的肚子里塞满了各类葩的菜肴,整个舌头都是苦的。她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朝徐策勉强挤出一个笑道:“夫君啊,你在外奔波辛苦,哪有让你下厨的道理啊!今日你的心意我领啦,日后就让妾身亲自下厨吧!” 徐策看她一脸感激,还以为她对饭菜的味道很满意,连忙摆手道:“哪里哪里,娘子操持家里也很辛苦,为夫日后会多多下厨,给娘子一个惊喜!” 若不是当着林氏的面,傅锦仪早就一巴掌上去了。你妹的惊喜,你这完全是惊吓! 傅锦仪伺候着林氏把晚上的药喝了,又看着她在膝盖上戴上了治疗风湿的暖袋,这才和徐策一同行礼告退。路上遇上了好几拨跑得飞快的忙碌的下人,显然都是去给芙蕖园送菜或者搬东西的,这让夫妇二人都没了说话的兴致。 只是等回了明园,徐策还是主动挑了个头道:“你方才在娘屋里说的那事儿,我瞧着不是个小事。” 傅锦仪一愣。 “从前薛家也曾来拜访徐家,这一次的排场却是最大的。”徐策拉过她道:“其实我一直知道,国公爷对薛姨娘并不是爱到了骨子里,对薛家也不过尔尔,这从他年年不断纳妾的举动中就能得知。只是今年,徐家给薛家的脸面真有些大了。” 傅锦仪回过头来看着他。 “你也认为这很反常?”她问道。 徐策点点头,冷笑道:“你猜,李氏和徐子谦这两个人想要做什么呢?” 徐子谦就是国公爷的名讳。 傅锦仪低头不语。而在这个时候,她不自觉地就想到了当初林氏的话。 林氏早就说过,徐家不是好得罪的。她和徐家撕破了脸,李氏她们一定铭记在心,必有后招等着她呢。 只是这个后招能是什么? 和薛家又有什么关系? 隐隐地,心里有一个模糊的答案呼之欲出。傅锦仪并不愿意相信,但很快,她就不得不面对这一切了。 *** 薛家在晋国公府里“安安稳稳”地住了下来。 虽然徐家上下都承认了薛家的身份,只是在大房一家人看来,妾室奴才的亲戚登堂入室还是很不像话。 好在徐策不管后宅,整日进出东宫的日子忙碌而充实。傅锦仪刚把林氏搬出来,也忙着给林氏调理身子,一时间不会去招惹薛家。两家人继续过着毫无关联的生活,短时间内倒也相安无事。 直到七月底的一日,芙蕖园里很突兀地遣了人往明园传话,请傅锦仪定要过来用晚膳。 傅锦仪很惊讶地看着来人道:“祖母不是早就免了我们大房的请安了吗?” 传话的年轻媳妇吓得浑身哆嗦。 这媳妇虽是李氏娘家给的下人,却没见过什么世面。她知道眼前的少奶奶可是一品镇国将军的夫人,此前又活生生气病了李氏,后来还闯进紫竹林将那地方伺候的婆子都打了个半死。看着这位身量娇小、面容稚嫩的年轻夫人,这媳妇几乎要吓得站不住。 也不怪她害怕。此前紫竹林里闹出的事情是传遍了满府的,蓝嬷嬷和几个伺候林氏的婆子每人被打了四十板子,当场打死了三个,剩的四个全都被打断了腿。蓝嬷嬷有幸在断腿的行列,然而大少奶奶根本没打算放过她,专门将她捆成个粽子吊在水牢里。 那水牢可是刑部的酷刑,据说是大少奶奶从娘家老爷的衙门里学来的。蓝嬷嬷浑身被浸泡在水里,那水就是粪水脏水下水等等一同混成的,里头密密麻麻地养着长虫、蚂蟥、铁线虫、水蟑螂等东西。蓝嬷嬷惨嚎的声音比杀猪还可怕,问题是还有人日夜给她喂食喂水。最后受刑的人根本就是惨叫着求死的,直泡了五天才咽气。 “我问你话呢!”傅锦仪半晌没听见回应,干脆抄起一个绿竹青釉茶盏往这倒霉的媳妇头上砸。 她本就吓得半死,一个茶杯子砸上来立即头破血流,这会儿干脆瘫软在地了。她伏地大哭道:“少奶奶饶命,饶命啊……我说,我说,太夫人的意思是,今日薛姨娘过生辰……太夫人请您一定要赏个脸过去啊,就当是陪着太夫人用膳了……” 傅锦仪冷冷地瞧着她。 彻底得罪李氏之后,傅锦仪发现这日子倒是舒坦了。譬如现在,她就算把这媳妇打死了,李氏都没地儿说理。 两家根本就是仇家,什么事做不出来!若说名声之类,就算李氏四处散播谣言,也抵不上国公爷宠妾灭妻的大八卦。 “原来是薛氏的生辰啊?”傅锦仪淡淡说道:“这倒是稀了,太夫人不尊重自个儿要给个奴才过生辰也就罢了,我堂堂的一品诰命,竟也要去凑热闹?这事儿怕是不成的。” 滚在地上的传话媳妇哭着道:“大少奶奶饶命,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太夫人说了,恰好芙蕖园的牡丹花开得极好,就借着赏花宴的名头给薛姨娘庆生了。太夫人还说许久没见到少奶奶,就当是少奶奶孝顺太夫人,也该去芙蕖园里坐一坐。少奶奶,您,您只是去赏花而已……” 傅锦仪撇了撇嘴。 不得不说,这回李氏的态度倒很诚恳。 和薛姨娘的生辰无关,李氏身为一个“慈祥的祖母”,想要见见孙媳妇是合情合理的。若自己不去,反倒太苛刻了。 “而且,这一回太夫人请了不少本家的亲戚和交好的氏族。太夫人说了,到时候若,若您不来,就,就亲自过来请……”传话媳妇的嘴唇都哆嗦地不像话了。 傅锦仪听着却噗嗤一笑。 “祖母真这样说?”她笑着:“为着我一个孙辈,还真的想劳动自个儿?这可稀地很。” 话是这样说,心里却警惕起来。 李氏这般做派,怕是铁了心要让自己过去的。而就算自己真的硬到底,怕是她也真能亲临明园! 这事儿就棘手了。 傅锦仪再放肆,也不可能当着那么些京都贵族的面让李氏来她的明园。 她微笑着朝传话人道:“你退下吧。我和太夫人一月不见也甚是想念,今晚定会前去给太夫人请安的。” 传话媳妇哭着爬起来逃了出去。傅锦仪回头吩咐道:“把那件牡丹烟纱碧霞的裙子给我找出来。” 紫月忍不住道:“少奶奶真的要去啊。” “不去不成,这回李氏是要来真的了。”傅锦仪眉目中还透出一抹不屑:“我还真想去瞧瞧,她能翻出什么花儿来!” 紫月不得不找了裙子出来,手上却开始哆嗦了。显然对于太夫人李氏,她一直是很恐惧的。 紫月和青云两个都是林家的家生子,也是陪着徐策长大的丫鬟。她们不会忘记年幼的时候,自己陪着主子一起住在冰冷阴暗的地窖里,也不会忘记每一次只要见到李氏和国公爷,便少不了一顿皮肉之苦。 当初林家给了徐策那么多丫鬟,一个一个都被活活打死了,林氏身边的管事和娘子们更是被杀得一个不留。她们两个能活到今天,能撑到自己的主子衣锦还乡,是多么多么不容易……可是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敢去见李氏。 好在傅锦仪没心思理会她的紧张,很快收拾停当,领着大丫鬟七夕并几个二等丫鬟们出了门。 还没到芙蕖园,就看见大道上三五成群的丫鬟媳妇小跑着奔波,手上拿着食盒和各类锦盒等。 她一路跨进园子的正门。 园子里早有媳妇等着。或许是因为上一次过里的时候,那些外院的媳妇都被傅锦仪痛打一顿,这一回,她们的脸色可恭敬多了。一个媳妇跑着进去传话,另一个媳妇战战兢兢地去扶傅锦仪的胳膊。 傅锦仪神色平缓地进去了。 此时晚膳还没摆,屋子里早就坐满了人。一瞧见她,人们似乎安静了一瞬间,而下一瞬,三少奶奶竟笑着迎上来道:“大嫂来了!” 傅锦仪脸颊一抽。 话说抬手不打笑脸人,眼看三少奶奶如此殷勤,脸上笑得眉眼都弯了,傅锦仪也没法子给她脸色看。遂微微点头,朝前行了礼道:“孙媳妇给祖母请安。” 这会儿,厅堂里也坐了好几位相熟的女眷了,都是得了徐家的帖子过来的。当着外人的面,傅锦仪不能和李氏闹翻。 李氏瞧着她这般恭敬,脸上抽得比她还厉害。 还真好意思来请安……也不想想,就是她这个母夜叉把自己气病了!还请安?是盼着她安康呢,还是盼她早日入土为安啊! 两人的心情都很诡异,李氏深吸了一口气,才道:“快坐下吧。” 傅锦仪一屁股坐在了二少奶奶前头的位子,直恨得二少奶奶咬牙切齿却又什么都说不出。 傅锦仪入了座,宾客们倒是没过多关注她,又笑语晏晏地奉承起李氏了。众人谈笑甚欢,仿若傅锦仪这个尴尬的人并未出现一般。而更令傅锦仪惊讶的是,往日里那些徐家的旁支亲戚们对她可从不会正眼瞧的,新婚敬茶的那日她就领教过这一群亲戚的刻薄。只是这一日,大家竟出乎意料地对她陪起了笑脸。 眼瞅着一圈的人,再瞧着三少奶奶脸上浓浓的笑,傅锦仪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二十一章:贤良淑德!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若说这些人只是因着徐策才恭敬起来,似乎又说不通。权势只能让人害怕,很难逼得人流露出真诚的笑容。这群人脸上的神色,怎么瞧都是发自内心的愉悦。 若是自己失忆了的话,这会儿甚至会认为自己和这群人是真正的一家人! 这样的处境反倒让傅锦仪不知所措了。她原本预备好了要再打一场硬仗的,为此带来的婆子丫鬟全都是力大无穷的。结果人家一开始就派来使者讲和…… 额,这就很尴尬了啊。 她蹙眉静静地坐着,一壁敷衍着三少奶奶和几位主动靠过来的女眷,一壁在心里提了个醒。 似乎自从薛家到来后,徐家就越发地不对劲了。事出反常必有妖,她没忘记这句话。 手指慢慢地捏紧了衣袖。 几个夫人围着李氏说笑,有那口齿伶俐的人插科打诨,李氏被逗得满面开怀。而在这个时候,外头一群小丫鬟们穿着齐整的桃红色夏衫,人人手中捧着一瓶牡丹鱼贯而入。 大家纷纷望过去。 清一色的青花细口瓷瓶,每一瓶里头都插了颜色、品类不相同的牡丹,其中不乏千重魏紫、状元红、墨魁等皇室里才能见到的名种。小丫鬟们将牡丹摆在大家面前的小几子上,衬着耀眼的晚霞,整个厅堂里顿时熠熠生辉。 连傅锦仪都有一瞬间的愣神。 没有人会不喜欢这么漂亮的东西,李氏今日折的牡丹花,的确博人眼球。 “哎哟,这可是真真的千重魏紫吧?咱们寻常家里都是没有的,也就是进宫向皇后殿下请安的时候瞧过几次。”徐家的姻亲、穆武候夫人率先站起来笑道:“这些应是皇后殿下的赏赐吧,老太君真有福气。” 李氏满面浅笑。 牡丹花一上,三少奶奶几个也无心伺候傅锦仪了,都忙着捧起自己面前的花来瞧,又去瞧旁人的花。 工部尚刘家的夫人也奉承道:“老太君养牡丹也是蕙质兰心的,和咱们不同。咱们这些人只知道养那红的、黄的、艳的,再瞧瞧老太君端上来的,色泽品类都不相同,还有不少浅粉、杏黄、胡桃等颜色。平日里我都觉着这些颜色入不得眼,如今凑在一块儿瞧倒更惊艳了。” 刘夫人是二少奶奶的母亲。 二少奶奶端正坐着,面上微有些骄矜,附和着道:“娘亲怎么这样说,国公府本就和咱们娘家不同,老太君又出身皇室,怎么能和咱们这些凡夫俗子相比。我进了国公府后,也是跟着老太君才学会了如何插花养花,才知道自己从前有多么愚钝了。” 李氏被逗得开怀大笑。 刘夫人陪笑了两句,又开了口道:“这花是如此,人也是一样。若只有主色,看着终究不像话,旁边有了陪衬的颜色才算圆满呢。” 这话一出,周遭的夫人们就听出了点门道来了。 傅锦仪怔怔地看着二少奶奶母女,还未反应过来,自己身边的三少奶奶已经极快地接了话茬,笑道:“可不是!说到这儿,我倒记起从前皇后娘娘曾经说过的话,说什么……什么后宫里头,一枝独秀不是春,百花齐放才是……哎呀,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这话是皇后娘娘以身作则教导后宫嫔妃的,其意是要雨露均沾,规劝圣上不可以独宠一人。”李氏很突然地开了口,声色里已经含了些肃穆:“杨氏,这话你该好生地记住,日后可不准忘了。” 三少奶奶慌张地站起来,惭愧道:“孙媳妇日后一定记得。” 李氏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而是朝着徐家的一众女眷扫过一眼,面色威仪道:“这句话记不记得是其次,只要能照着做,那就是贤良淑德的好女子了。咱们徐家之所以能子嗣兴盛,还不是因着你们身为正室却懂得为丈夫纳妾,不会犯了嫉妒,这便是同一个道理了。” 李氏絮絮地说着,周遭女眷们早已寂静无声。 每个人的神色都肃然起来。 李氏说的没错。徐家子嗣多,和徐家的男人们风流好色是分不开的。只是到了李氏嘴里,这就成了女子的贤良淑德了。 这也是李氏一辈子的悲哀,她即便贵为郡主,老国公爷的妾室庶子们也多不胜数。最可气的是,庶出的长子还早早做了一品的封疆大吏,半点不输给她的嫡子;庶出的长女更是中宫皇后。 多年委屈的泪水和血吞进腹中,如今她已年迈,国公爷被她熬死了,她回顾自己的人生,只能用贤良淑德来聊作安慰了。 而徐家的小辈们,几位老爷屋里都塞了妾室,二少爷、三少爷等孙辈房里也养了不少。几个少奶奶一想起来就咬牙切齿,可明面上说起,却只能大度地微笑。 二少奶奶此时就是强压着委屈,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李氏看大家受教的模样,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却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定在傅锦仪身上道:“若我记得不错,如今只有咱家大少爷房里一个人都没有的吧?” 千百道目光齐齐地看向傅锦仪。 被这目光射得浑身发热的傅锦仪,她依旧坐着,动也不动。李氏继续道:“原本念着你新婚不久,若是争气,这妾室不用也成。只是你嫁过来都有小半年了,肚子一直不见动静吧?你二弟妹、三弟妹都宽容大度,早就亲自给丈夫抬了妾室,如今膝下也热闹地很,都是为徐家的子孙考虑的。唯有你,自个儿不争气,却也不懂得为徐家打算。” 傅锦仪平静地看着她。 她的沉默无声让李氏很不耐烦。正当李氏以为她竟敢当众不敬长辈时,她终于开口了。 “祖母说得极是。”她轻轻柔柔道,面上浮出了一层莫名的笑:“这都怪孙媳妇年轻不懂事,如今还没想到这一层呢!按着祖母的意思,您是想要给夫君送人了?” 李氏眉头一挑。 哟,竟自个儿把这话说出来了?她原本还以为,想逼对方就范要费多少口舌呢。 “孙媳妇啊,你能这样想那就太好了,你可真是深明大义,不愧是我们徐家的媳妇啊!”李氏面上十分高兴:“恰好,我手里有个妙人,模样性情都是一等一的,要紧的是人也老实本分,绝不会对你不敬。” 傅锦仪一声不吭地看着。 从刘夫人指着牡丹花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她就明白李氏想要干什么了。但她同时也发现,她似乎无力阻止。 比起李氏的算计周全,她几乎没有准备。其实她并不是没想到这一点,只是她不知道会这么快。 她更不曾想到,李氏敢于放下脸面,当着这么多贵妇人的面提起此事。 在所有的大户人家,妻妾之间是永远无法消弭的纷争。而对正室夫人们来说,妾室就是该下十八层地狱的狐狸精。今日过来徐家赏花的都是各家的主母,听李氏大喇喇地给孙媳妇安排妾室,谁都会不舒服。 这是既尴尬又耻辱的事情,就算要塞人也该私底下,哪有明晃晃地说出来的。这些正室夫人们绝不会认为李氏贤良,只会认为她刻薄孙媳妇。 傅锦仪依旧没有说话。 李氏就当她默许了,一抬手,两个小丫鬟扶着一位身量瘦削、面庞柔媚的女子从偏房里走了出来,径直到了人前给李氏行礼。傅锦仪只淡淡地瞥了一眼对方的相貌,心里不禁冷嘲。 一张容长脸儿,杏眼柳眉,乌发檀口,脸颊上透着一层白皙的粉色,乍一看上去的确有几分风情。 她没有猜错。 面前突兀出现的“妙人”,正是薛姨娘的亲侄女,薛家准备送进徐家的第二个女儿。如果自己记得没错的话,这女孩子似乎叫做薛巧慧。 那还是三年前,谢氏设计她给徐策做妾时,她曾在紫竹林里见过这个女孩。 不过是短暂的一瞥,她记得并不清楚,让她能够有点印象的原因还是后来傅嘉仪被毒打断腿之事。 那个时候薛姨娘就想把侄女塞给徐策做妾,好几年没能成事,估计是被徐策亲自拒绝过。只是这回李氏竟亲自出马。 薛巧慧这会儿已经是老姑娘了,她三年前就不小了,如今……额,看着有二十了。这么老都不肯嫁人,这是真要在徐策一棵树上吊死了啊。 傅锦仪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她。 无论她是真的痴情,还是为了攀附荣华,她走出这一步都只能让傅锦仪感到悲凉。既然徐家上下都将徐策视作仇敌,那薛姨娘又为何要将唯一的侄女嫁给徐策呢? 很显然,薛巧慧只是薛家推出的又一个牺牲品。徐家和薛家畏惧徐策的权势,派出薛巧慧只是一种监视和诱惑,和两军交战的美人计没有任何区别。 只是,跪在地上的薛巧慧可不这么想。 她满眼光芒闪烁,面颊灿若桃花,砰砰砰地给李氏磕了三个响头,一瞧就是千恩万谢的模样。李氏笑看着她,朝傅锦仪道:“孙媳妇,你应是认得她的,她可不是什么庶民的女儿,而是出身薛家的大小姐!你瞧,这么一个身份不俗、容貌出挑的妾室,天底下可寻不到第二个了。你是大房的正室,今日我就把她交给你了。等她日后生了子嗣,抱养到你膝下,也一样是你的亲生子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二十二章:我绝不纳妾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这话说得可真好听。 在座的正室夫人们脸上都十分不自在,显然李氏的每一个字都能令她们想起自家婆婆的刻薄恶毒。没有人说话,很多人在打量跪着的薛巧慧,更多的人在用一种同情的神色打量着傅锦仪。 傅锦仪似乎呆了一瞬。 随即,她却轻声笑了:“将这么个美人送进大房,祖母您还真舍得。只是……” “只是什么?”李氏仿佛抓住了什么得意的把柄,脱口道:“难道你不愿意?” “孙媳妇感激祖母还来不及呢!”傅锦仪笑道:“孙媳妇想说的是,镇国大将军勇武非凡,不是那等好色的俗人。既然要纳妾,那必得问问大将军的意思了,若是到时候大将军不喜欢,您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 李氏眼中冷了下来。 “哦?你还要过问徐策?”她淡淡道:“长者赐,不可辞。相信徐策也会明白祖母的苦心。来人,传我的话下去。今日起,巧慧就是明园里的慧姨娘。巧慧,还不向你的主母敬茶?” 李氏一句话,堵死了屋子里所有的声音。 众人惊愕地看着这一幕,这么强硬地往小辈屋里塞人的可是不多见。 旁侧早有下人端上茶水,薛巧慧反应极快,捧起茶朝傅锦仪跪地磕头。纳妾不是娶妻,如果是寻常的妾室,只要主母喝了她敬的茶,便是收下了她。李氏端坐高台一错不错地瞧着,冷冷逼视傅锦仪。 傅锦仪只觉自己的额角开始突突地跳起来了。 她不是没想到李氏的手段,但真正兵临城下,她却无奈地发现自己其实没有做好准备。 长辈和晚辈的差距,原本就是一条鸿沟。她可以冒犯李氏,但在律法上,李氏已经远远地压过了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算为了徐策的名声,她也不可能翻脸就走。 李氏把她的路都给堵死了。特意请她过来,当众发难,又直接拍板。的确,李氏的做法并不高明,但她却干脆地利用了自己作为长辈所有的优势。 傅锦仪没有任何理由反驳她。 薛巧慧捧茶的手都快酸了,上头的傅锦仪迟迟没个动静,她忍不住朝前膝行了一步道:“大奶奶,请,请喝茶……” 而下一瞬,她手里的茶杯子就被一只手猛地挥了下去。 “咣当”的一声脆响回荡在宽阔的厅堂里,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李氏患有心悸的毛病,乍然听得这声音,几乎吓得心脏要跳出来,等她捂着胸口喘了一口气后,脸上的神色却愣住了。 她顺着一地的碎瓷片看向那个打翻茶盏的人,讷讷道:“徐策……你,你怎么来了!” 打翻茶盏的人绝不是傅锦仪。 徐策闯进来的身形几乎是一道虚影,在方才的闪电瞬间冲了进来,在座的女眷都不会武艺,甚至看不清他的动作。而等她们看清楚时,所有人都和李氏一样抽了一口冷气。 “徐策……”就连方才被李氏逼得走投无路的傅锦仪都愣了。 徐策环顾四周。 他的眼神并不凶狠,但那种曾经杀过人、渗入骨子里的冷冽还是让大家都畏惧起来。李氏早气得几乎要再次犯病,指着他道:“徐策,你,你你……你是什么意思?!下令将薛氏赐给你做妾的人,是我!你,你简直……” “祖母,您息怒。”徐策丢给了她轻巧的一瞥:“我记得,三年前我从淮南回京的时候,您就对我说过。您说我永远都不会妄想得到您的庇护,您也永远不会管我,您和我,是井水不犯河水。孙儿牢记着这话,半分不敢忘,今日却骤然看见您将薛氏赐给我做妾,故而才觉得万分惊呢。” 徐策当着满屋子人的面,毫无遮掩地说起了自己和亲祖母之间的矛盾。 “祖母啊,您可真有意思,前头口口声声说着即便我死在外头,您都不会正眼瞧的。这会儿竟又关怀我膝下的子嗣了!您说说,我如何听得懂您的话呢?您将薛氏送上门来,可孙儿我却万万不敢收下啊,以免来日您想起来,又将人要回去呢!我自知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武夫,在您眼里连一颗沙子都不如。但我还是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做人不要朝令夕改。” 李氏突然就说不出话了。 她有些呆滞地看着徐策脸上的冷嘲,再瞧瞧周遭夫人们尴尬而鄙夷的神色,突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任谁都不希望家丑传扬……大庭广众之下,这实在是丢死人了…… 这徐策也是个葩,为着拖自己下水,说出这些话来,难道他自个儿就能好过么?一个恶毒的长辈固然为人所不齿,可一个深受长辈厌弃的晚辈,难道会有什么好名声? 李氏僵硬地看着他。 徐策却不愿意再多看她一眼了。他一手将坐着的傅锦仪扯了起来,道:“你这蠢婆娘,我从前的教诲你是不是都忘了?你要知道,祖母厌烦你,不喜欢你,看见你就容易犯病!你倒好,还敢往祖母跟前凑,是真觉着你凑上去人家就能稀罕?还不赶紧走,日后没有我的命令,你不要踏进芙蕖园里打扰她老人家!” 说着竟将她一路扯了出去。 后头的众人简直目瞪口呆。 在惊愕之余,不少人脸上却透出一种诡异的兴奋。在贵族圈子里,后宅的八卦永远是最火爆的,乌烟瘴气的徐家也是京城一大谈资的来源。而所谓百闻不如一见,往日里听说徐策和父亲、祖母吵翻了天还不觉着,今日亲眼瞧见,那才叫过够了瘾。 大家都瞪大眼睛瞧着这一场闹剧,心里早在盘算要如何添油加醋地向自家的亲眷和交好的友人们吹谈了。 不提李氏和徐家的几个少奶奶气得头上冒烟、旁观的看客们看戏不怕台高,那武艺高强的徐策早就跑没了影,傅锦仪原本坐着的位子也空了。 两人头也不回地……逃了。 傅锦仪呼哧呼哧地喘着,手腕上被抓住的地方疼得抽筋。好容易出了芙蕖园的外门,手才被松开了,手腕子上早红了。她埋怨道:“以后咱们两个逃跑的时候,你可以不用扯着我的!” “不扯着你,你自个儿都不知道走!”徐策皱着眉头,显然心情很不好:“你说,你是吃饱了撑的么?为何要去芙蕖园?去了也就去了,眼瞅着人家都打上门了,你也不知道跑?” 傅锦仪扭过头去:“我也没办法啊!她这次是真来硬的。” 徐策冷哼一声。 “行了,我让人送你回去!”他神色有些不耐烦了。傅锦仪瞧着,连忙把自己的脖子缩了缩,脸上不自觉地显出惭愧的神色。 她知道,徐策今日不是沐休日。一般这个时候徐策是不会回来的,今日跑回来一趟,都是因为自己身上惹了麻烦。他奔波在外应付复杂的局势已经足够辛苦了,自己却不争气,无法解决李氏抛出的难题,反倒拖累了徐策。 “对不起,我,我一时间还没想出办法来。”她低头道:“她也是算计好了的,拿着花来喻人……说是我肚子没个动静,又说薛氏是个好的,拿着儒家大义来堵我,我实在不知该说什么。薛巧慧是薛姨娘的亲侄女,她要是进了你的屋,咱们明园里怕就再也不得安生了。然而太夫人说得冠冕堂皇,我连个不字都说不出来。都怪我,害得你也溅上一身泥……” “这不怪你。”徐策挥手打断了她,突然看着她道:“你似乎没听懂我的意思。我不收薛氏进门,并不是因为她是薛姨娘的侄女。我从前就说过,我绝不纳妾,就算不是薛氏,我也不会收。” 傅锦仪一怔。 绝不纳妾? 这句话她曾经听过,似乎是在她嫁进徐家的第一天。那是床笫之中的情话,她其实并没当回事。 高门贵胄的男人不纳妾,那是不像话的。就算是再恩爱的夫妇,少说也要放那么一两个人在屋里,毕竟妻子会有不方便伺候的时候。 徐策再次对她说出这句话,是个什么意思? “徐策,你,你是国公府的嫡长子……”她茫然地道:“你在说什么呢!” 徐策却已经迈步朝前走去,将她落在了后头。模糊中,他重复道:“我说了,咱们明园绝不会有妾室!你还等着么,还不赶紧走!” 傅锦仪慌忙跟上,前头的徐策却走得越来越快。 *** 更漏沉闷的声音一点一点响在空旷的正房里。 傅锦仪是被徐策亲自送回明园的,而徐策随即就匆匆出门,骑上了外门早已等候多时的快马闯出府们。傅锦仪心里更是羞愧,她不知道徐策这时候究竟有着多么要紧的公务。 这个时候已经是三更天了,傅锦仪却毫无睡意。她独自一人躺在宽敞的雕花象牙床上翻来覆去,在漆黑而寂静的子夜里,心头却没有半分平静。 徐策说的那句话如挥之不去的魔音,在她耳边隆隆作响。她只要一睡着,徐策的脸孔又放大了矗立在她眼前。 这还叫人怎么睡! “我绝不纳妾……”这个男人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对她说。 她实在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名门望族的规矩让她不敢相信,但徐策眼睛里的光芒又让她不得不信。终于,她再次从床上坐了起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二十三章:生米煮成熟饭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少奶奶又要喝水么?”守夜的小丫头紫月连忙爬起来问道:“少奶奶今儿是怎么了,这都起了多少次了,莫不是身子不舒坦?” 傅锦仪从帐子里伸出一只手:“别,我不喝水。我身子也好得很。”说完这句话就仰面扑在了床上。 额,这心里头又痒又麻,自己是不是太兴奋了? 她从没想到徐策会说出这样一句话。其实从一开始,她并不愿意嫁进徐家,她中意的婆家是那样人口简单、妯娌和睦又没什么野心的小门小户,丈夫不需要多么位高权重,只要一心一意对她好就是最大的福分了…… 而在徐家这样显赫的勋贵里,她所要面对的只有无穷无尽的危险。一个身处高位的丈夫,也不可能沉溺于儿女情长中,对他来说女人只是他王冠上的装点。但她没有想到,徐策还是说出了这样的话。 她都怀疑这是不是徐策故意哄她的。 心里头怦怦乱跳,在四更天的时候,终究是被困意笼罩。她迷迷糊糊地睡过去,神色并不安稳。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 因着不用向太夫人李氏请安,而林氏那边又对她无限度地宽纵,将早上请安的时辰都推到了巳时,这导致傅锦仪在徐家几乎没早起过。就算有时候要送徐策上朝,等这男人匆匆地走了,她还要滚在床上睡个回笼觉的。 越是宽纵,就越懒惰。等她醒过来的时候,亮白的日光已经直直射在床帐上。 傅锦仪“呼”地坐了起来。边上一个人都没有,四周安静地让人仿徨。 冰凉的雾气从床边上的冰盆子里升上来,在炎炎夏日中,倒让人更加清醒了。傅锦仪眯着眼睛适应屋子里的光线,随即忍不住道:“来人?” 没有人。 作为徐家长房,明园里的下人没有上百也有几十,往日里都有七八个丫鬟侍奉在她的正房里,恭敬地等着为她梳妆。可是现在,人都到哪里去了? “我这脑子是不是还没清醒啊!”傅锦仪嘟囔着:“这是早上么?人都在哪里?” 正当她疑惑之间,外头才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一个小丫头,惊慌地看着她道:“少奶奶……少奶奶您醒了!” 傅锦仪认出来,这个不过十岁的小丫鬟是青云家里的表亲,在外院里帮着管事传话。她不禁皱起眉头道:“青云呢?还有七夕她们呢?怎么是你来回话的?” 小丫鬟连忙跪下了,道:“几个姐姐都被叫到前头了,我,我……只剩我一个……” 傅锦仪忍不住摇摇头,尽量温和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问你,她们去做什么了?”说着顺手将床头上的一把桂花糖抓起来,递给小丫鬟, 小丫鬟看见了糖才稍稍放松,小心地接过来谢恩,答道:“回少奶奶,前头出了点乱子……啊不!是前头的大管事送来了一个女子,说是大将军带回来的……啊不!不是大将军带回来的,是,是……总之是前头送来了一个人,孙大管事吓得不轻,领着人都过去了……” 纵然小丫鬟的话语无伦次,傅锦仪还是听明白了一点点。 她霍地从床上翻下来了:“你说,前头出了好大的乱子,孙嫂子和青云她们这才都过去了!而且,这个乱子是因一个女子而起?” 小丫鬟拼命地点头,高兴地伸出大拇指:“大少奶奶您真聪明!” 傅锦仪差点喷出一口口水。 “带我过去。”她抄起床边的外衫随意地套在身上,竟连头脸都不整饬就往外冲。小丫鬟吓得在后头一边跑一边喊。 傅锦仪的心跳越来越快。 原本昨日就兴奋地没睡好,今日一起来又遇上了乱子。这种大起大落的感觉简直了…… 徐家的日子再过几年,她是不是要得心脏病了! 她捂着心口,外头蒸腾的暑气如热锅的蒸汽一样扑面而来。混合着蒸汽一块儿传过来的,是前方呜呜泱泱的吵闹声。 傅锦仪抓紧了自己的衣襟。她一步步向前,终于跨出了垂花门时,前院的景象才叫她大吃一惊。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乱糟糟的人群,七夕和青云都在,孙嫂子却插着腰和一个站在门外头的人争吵,吐沫星子满天横飞。她们究竟在吵什么,傅锦仪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因为,有更吵的声音将其盖过去了。 傅锦仪顺着人声,默然无语地看向地上躺着的女人。 那是尖锐的哭声,女人躺在地上,头发散得一绺一绺搭在脸上,外头的衣裳破碎不堪。四周围着无数的丫鬟婆子,有的蹲在地上查看女人的伤势,有的呜呜哭泣,有的焦躁地喊着:“哎呀,赶紧请个郎中吧……” 这些围着的人,多半都不是明园的面孔。而自己所熟悉的下人们,此时都被挤到了墙边上。只有几个素日里干活利索的丫鬟艰难地往前挤,叫着:“都别围在这里,事情总要处置才行,你们让开呀……” 堂堂明园的前院,就这么被闹哄哄的人声塞满了。 “都给我闭嘴!”突然间,傅锦仪清脆地喊了一声。 她的声音不大,那种熟悉的感觉却让在场的人都顿住了,至少,明园里的丫鬟们都齐齐看过来。 傅锦仪觉得自己的心口终于开始疼了。 那是一种惊愕和震怒交杂的情绪,而那怒火,正在一层一层地顺着她的血液往头顶涌去。她抿着嘴扫视众人。 “别吵了,别吵了!没看见我们少奶奶出来了么!”七夕扯着嗓子嘶哑地喊起来,然而却在下一瞬就被边上的婆子架着胳膊推搡了一下子。她的喊声丝毫没有让那些陌生的面孔们安静下来,相反,对方的声音更嘈杂了。 傅锦仪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 “都闭嘴!”还是孙嫂子嗓门大,她继续喊道:“事情都这样了,你们硬要闹是于事无补的!咱们家的大少奶奶就在眼前,你们若是这个态度,那到头来谁也别想讨好!你们是要继续闹事,还是要好生说话?” 孙大嫂子这话才是叫人动心。 不论是吵闹的陌生面孔,还是地上躺着的女人,终于陆续地安静下来。傅锦仪看着满地的狼藉,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其实也很想,像这群人一样大喊大叫。 但她不能。 满腔怒火,也只有全部和血吞下,才能再次抬头面对一切。 她没有去看周遭的一张张人脸,只是定定瞧着地上的女人。这个女人躺在一张匆忙准备的草席子上,虽然披头散发,从头发的间隙里露出来的白皙皮肤和眉眼的模样,还是让傅锦仪认出了她。 傅锦仪的胸口起伏。许久,她开口道:“这受了伤的女子,是你们送过来的?谁能告诉我,你们为何要把薛家的千金薛巧慧送进明园?薛大小姐又如何伤成了这般?” 她的声音浅淡而平静。 这声音似乎比孙嫂子的嗓门更管用,所有的人都自觉地闭上了嘴。闯入的陌生人们纷纷站了起来,她们看着傅锦仪——这位大少奶奶不过穿着一件随意的外衫,披散的头发如瀑布一般滑落至膝盖。只是就算不施粉黛、不整装束,反倒越发衬得她如不食人间烟火的画中人。 没有人敢怠慢她。 “大少奶奶,我们可不是故意来闹事的!”终于有人开口了:“我们都是薛家的丫鬟,我们家大小姐受了伤……哎,这也是无妄之灾啊,我们还想求大少奶奶做主呢,若是大少奶奶不管,那可就没有天理了……” 天理。 方才这群人就是口口声声喊着这两个字,硬闯进了明园,理直气壮地数落着明园里的人。 明园里上到管事下到粗使婆子都被叫出来了,还是没能拦住这群人。 傅锦仪冷冷地瞥她一眼。 “我的两个问题,你一个都没有回答。”她的声色中有着上位者与生俱来的威仪:“那么,还是换个人来说吧。” 方才说话的丫鬟尴尬地闭上了嘴。好在另一个丫鬟站出来了,回答道:“回大少奶奶,我们家大小姐实在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至于为何要将大小姐抬到这个地方……是因为大小姐她,大小姐她是被大将军给……大小姐的清白已经毁了,若是明园都无法收留她的话,就只能出家……” 说着扑通一声跪下了:“求大少奶奶给我们家大小姐一条活路吧!” 所有的薛家下人都跟着跪下了。 这一回,她们的喊声震天。 傅锦仪任凭她们喊。 她已经差不多弄明白事实了。而在她看到薛巧慧的面孔时,她就猜出了大半。 她想还是她太小瞧徐太夫人了吧。当着满京城贵妇们的面威逼自己不奏效,干脆就来了个先斩后奏。生米煮成熟饭后,直接将人拖进明园里,薛家全家的下人们还倾巢而出来助阵。 而薛巧慧本人,更是不顾生死和名节,在大庭广众之下衣不附体。如果成了那倒不算什么,可若是没成,她日后就只有死路一条。这血本倒真舍得下。 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要紧的是,薛家凭什么认为自己会老老实实地收薛巧慧进门呢? 而这个关键之处在于.…… “你说什么?这件事和大将军又有什么关系?”傅锦仪的眸子眯了起来,静静盯着那说话的丫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二十四章: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那丫鬟并不退缩,或许是那不知名的底气在强撑着。她上前一步,脖子一梗,清晰地道:“自然有关,非但如此,我家大小姐的委屈还都是因大将军而起呢!今日大小姐出门游玩,却不巧遇上了骑马的大将军,小姐被战马撞伤,当时身上的衣裳就,就……夏日里衣裳都穿的少,大将军瞧见了我家小姐的身子,我家小姐寻死觅活,只好来求大少奶奶您。只要大少奶奶发一发善心,就能救了我家小姐的性命。还请少奶奶开恩呐……” “请少奶奶开恩!”下头跪着的人群异口同声,人人脸上都是凄楚和悲愤交加。 傅锦仪的心里却只有厌恶。 她没想到,薛家竟然真能打上徐策的主意。 当街被战马撞伤?而且人没被撞死,衣裳就先撕了个粉碎?这马也真够巧的啊…… 傅锦仪并不怀疑薛家下人这话的真实性,如果不是拿住了实在的东西,她们绝不敢打上门来。这个薛巧慧是真被撞了,而且也是真被看了身子的。可是…… 不对劲! 女子不慎被毁了清白的事儿多了去,尤其是这样出意外的情况。别说是当街被看了身子,就算男女共处一室,出来被人瞧见,这谣言一传出去此女就别想再做人了。可相比于大秦朝对待女性的苛刻,男人却是额外被宽纵的。 男人可以不对那些倒霉的女人们负责,外人顶多说一句“不懂得怜香惜玉”。 尤其对于徐策这样的位高权重者,就更宽松了。只要徐策执意不纳薛巧慧,薛家是没有任何办法的!除非有什么特殊的情况…… 薛巧慧是被战马撞伤的……当时的徐策撞了人不可能置之不理,因为在律法上伤了人直接逃跑的都会被判定为恶性伤害,会受到严惩。可是如果徐策下了马,或者是命令手下的兵卒们下去查看,无论哪一种…… 傅锦仪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这个猜测使得她浑身渗出了一层冷汗。她回首,直直盯着薛家人,道:“你们家的小姐,的确是被当街撞伤的?” “是啊是啊,大少奶奶就可怜可怜我家小姐吧,小姐的手臂都骨折了,身上那件薄薄的夏衫当时就被扯碎了,里头又只穿了……您不知道,事情是发生在南坊翠林儿街的,四周都是那些生意好的铺子,街上少说也有千八百的人。这风言风语早就传遍了,我们就算想遮掩也不成的。大奶奶若是见死不救,我们小姐可就要冤死了……” 傅锦仪感觉自己的眼前都晃了一下子。 果然,事发之时是人山人海的场面。估计薛巧慧的模样很快就能穿遍整个京城! 而这件事情里真正的关键绝不是看似可怜的薛巧慧,却是自己的夫君,被徐家和薛家联手算计的目标,徐策! 这其实不是一场撞人事故,也不是清白问题,这些都不过是障眼法罢了……撞了人,徐策可以拿出大把的银子打发,毁了清白,可以出钱给薛巧慧修个尼姑庵出家,拿钱能解决的问题本来就不是问题,真正的问题是…… 埋藏在表面之下的真相,薛家的人一直没有说。 但傅锦仪已经猜到了。 “如今小姐伤成这样,大少奶奶先给小姐请个郎中也好呀!”薛家的丫鬟再次高声喊了一句:“还请大少奶奶开恩……” 傅锦仪不由面露讽刺。 还请郎中呢,我看你家小姐是连命都不要了。真担心伤势早就该请了,在明园里闹腾又是做什么呢。 当时往马上撞的时候,估计也是做好了死的准备吧。徐策的座驾哪个不是大宛汗血马,随意踢一脚都能让人吐血身亡。 可是,现在的她已经没有底气将薛家人轰出去了。 把柄,并不是在自己手里握着的…… “大奶奶还在等什么,您至少把我家小姐抬进去啊,大奶奶,大奶奶……”丫鬟的声音比方才都要尖利,这让傅锦仪愤怒的同时却又让她投鼠忌器。 心中的猜测越发被验证。 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薛家人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她还记得在那一次闯了芙蕖园之后,整个徐家上下的仆人们都对自己万分畏惧,避之不及。 “我在等,等大将军回来。”她轻声说道。 薛家人似乎愣了一瞬。 正在这怔忡之时,朱红色的红木门外骤然响起一声沉闷的怒吼。 “你这个孽子!你简直丢尽了我们徐家的脸!”随着这声音闯进来的,是五六个身强力壮的亲兵。 傅锦仪的呼吸一滞。 闯进来的兵卒们很快让开道路,从他们身后进来了更多的人。 有薛姨娘,有二少奶奶和三少奶奶,有薛巧慧的母亲、薛家大太太,有四老爷房里前来凑热闹的奶奶们,唯独太夫人没有来——据说是昨日因被徐策当众打脸,又犯病了。 这么多人一块进来,饶是明园的前院再宽阔,也顿时拥挤起来。 而那吼出声的人,是现在站在远远的门外,一身正气凛然的国公爷。 傅锦仪很少见到国公爷。 国公爷显然很清楚门里头的状况,因此他没有跨进来。 “孽子啊孽子,我徐家没有你这样的子孙!”国公爷雷吼着。 这气势还是十足的,只是…… 如果再看他面前听训的徐策的话,这场面就有点尴尬了。 人高马大的徐策,足足比花白胡子、脊背佝偻的国公爷高了一个头,更遑论国公爷因病身材瘦弱,徐策却比一座铁塔还壮实。 再则,徐策那张脸上,并没有丝毫羞愧、畏惧之类的神色,相反,他的唇角噙着一抹莫名的冷笑。 “徐策……”傅锦仪悲伤地看着他。徐家所有的人,甚至包括看戏的四老爷一家,都站在他的对立面嘲笑他、打压他、陷害他。这些人本是他的血缘至亲,却比敌人更凶残。 在他功成名就之后,都要面对无尽的恶毒,他的前二十年又是怎么过来的呢? 这一刻,傅锦仪早已无心理会地上的薛巧慧。 “锦仪,你退下。”徐策对她挥手。 傅锦仪站着一动不动。她咬着牙,大声道:“薛氏既然想进我们大房的门,就要由我来做这个主!毕竟我才是将军的正室,后宅的主母!” 徐策叹了一口气。 他忍不住朝她走去,拨开了一层一层的人群,将阻拦的亲兵直接踹倒在地,终于一把攥住了傅锦仪的手。他看着她,静静道:“我徐策一生戎马,从没有言而无信的时候。我曾对你说过的话,绝不会违背。” 傅锦仪一怔。 随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纳妾的事。 “混账!徐策不忠不孝,傅氏更是个不贤不德的妒妇!你来做主?将受了委屈的薛氏拒之门外任凭她去死,就是你做的主?”国公爷竟然对着傅锦仪一同咆哮起来,那吼声中夹杂着喑哑的干咳:“我告诉你,今日你还偏做不了这个主!因为你不知道,徐策他到底做了什么!” 傅锦仪被他吼得耳朵疼。 她看着徐策,再看着地上的薛氏,在深吸了一口气后终于问道:“薛氏她,她……之前只说是被战马撞伤,后来……后来……” “什么被撞伤?”一个锐利的女声破空而出,三少奶奶后来居上,挤到了前头喊道:“哎呀呀,大嫂怕是还不知道吧,大哥这回犯的可不是家法,而是国法呢!这,这强抢民女可是要流放三千里的重罪!” 傅锦仪或许先前还抱有希望,此时却不得不认命。 她并不为自己伤心或者委屈,只是越发难过地看着徐策。她很难受,徐策所遭受的一切永远比她想象中更残酷,这个男人永远都会挡在她面前,但是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遭人暗害。 虽然不曾亲眼瞧见,她还是能够轻易想象出当时的情景。徐策骑马穿过闹市,薛巧慧骤然从斜刺里冲了出来,被战马撞倒在地,衣衫不整。徐策不得不勒马停住,而就在他下马时,或许薛氏强忍着痛苦爬起来拉扯住了他,四周的看客中却爆发出一声热烈的尖叫—— 那个时候,周遭的人堆里,有很多是事先安排好的人。 在他们的呼喊下,其余不明真相的人们也跟着相信了。一个男人骑马撞倒女人,又和这个女人拉拉扯扯,乍一看起来就跟飞马抢女人是一模一样的!而在闹市里,这样劲爆的新闻会以闪电一般的速度传扬开来。 等传到了第二波人耳朵里,事实就已经板上钉钉——指挥使大将军骑马抢民女,不慎将此女撞伤。 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实,但相信的人太多了,假的也能变成真的。 更何况,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京城的看客们在意的并不是真假。 三少奶奶的尖叫声让院子里渐渐沉寂下来。 每个人都用一种惊愕而鄙夷的目光看着徐策。 “唉,都说家丑不外扬,可今日这事儿实在是纸包不住火。”三少奶奶按下了声色,缓慢而清晰地解释道:“那可是翠林儿街上,那么多人瞧着呢,这会儿估摸也传得沸沸扬扬了。大哥也不知是糊涂了还是怎地,当街骑马时瞧见了薛家大小姐,见大小姐生得花容月貌、身段窈窕,竟不顾身份地冲上去,抓了大小姐要抢啊!天呀,那场面……” 说着啧啧两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二十五章:好汉不吃眼前亏啊!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可怜的薛家大小姐,当场被强抢不说,还被战马踢断了手。”三少奶奶冷笑一声,眉眼一抬,朝众人扫视道:“要我说呀,这男人的心思倒是好笑。昨儿老太君将薛小姐赐给大哥,大哥偏偏做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死也不愿意的。今儿再见了薛大小姐,竟难以自持,光天化日地动手抢人呢!可见老话说得好,妾不如偷……” 三少奶奶一壁说,一壁忍不住捧腹大笑。她的笑声如清亮的银铃,随风飘向遥远的晴空。 众人的脸色都无比精彩。 沉默维持了不知多久。终于,一声冷哼响起,门外的国公爷将袖子一甩,指着徐策道:“男女之事本不该闹到这个地步。只是你这混账,做什么不好,偏偏要当街抢女人!你分明知道,强抢民女是绝不姑息的重罪,便是太子也保不住你!你若是还念着你的仕途,就先将薛氏收进家门,再许以厚重聘礼给薛家赔罪!只要薛家肯宽恕你,你和薛家结成亲家,这罪过自然就免了!” 国公爷的一席话如锤子一般敲击在傅锦仪的心口。 她艰难地站着,说不出话。 是啊,三少奶奶的话即便再难听,却也不如国公爷刀刀见血。什么名誉,什么侮辱,都不过是衣衫上的尘埃,拂去便是;可唯有国公爷说出了真正令人胆寒的真相。 徐策违背的不是家法是国法。 徐策当街抢夺薛氏,还被众人亲眼所见,这个罪过扣下来将会断送他的仕途。 傅锦仪紧紧地咬着牙。事情正朝着一个她绝对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发展,可是她无能为力。 “不!”突然间,有人低低地吼出了一声。 “我不会收用薛氏,绝不会!”徐策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如饿虎扑食一般看着他的亲生父亲:“国公爷,您若是看不过去,大可在圣上面前弹劾。至于薛氏……拖出去便是。” 说着竟扭头往屋里走。 徐策大步流星,直看得众人齐齐傻眼,尤其是已经甩了袖子的国公爷。 这,这……先走的人应该是他才对吧?理直气壮地发怒的人也该是他吧? 这徐策分明是理亏的一方,竟还敢占先? 国公爷的胡子抖得更厉害了,他觉得自己终于理解了母亲为何会被气成那样了。 “回来,你给我回来!”国公爷气得一拳砸在门上:“徐策!你这个……我要弹劾你,我要弹劾你!你别以为我不敢!” 徐策的身影已经跨过了厅堂。 而就在国公爷几乎要晕厥之时,还是有人大胆地朝徐策冲了过去。 她要拦住徐策。 “徐策,徐策!你回来!”冲出来的人,正是傅锦仪。她提着裙子疾奔,终于在厅堂的另一侧死死地抓住了徐策的袖子。她焦虑而慌张地道:“徐策,你不能走!你这个时候走,难道要对薛氏放任不管?” 徐策的脚步不得不顿住。 “徐策,你清醒一点啊!”傅锦仪都快哭了,没命地摇晃他的袖子:“你也不看看如今是什么境况,都这样了……你还要走?若是真扣下来个大罪,你,你要怎么办?” 徐策低头看她。 “锦仪,我不能……” “够了,徐策,你不是丢了脑子吧!”傅锦仪这会儿都想抽他了:“不过是个妾,收了又能怎样?这个世界的真相用眼睛是看不到的,换而言之,表象往往是做不得准的。你收了薛氏,做个样子,难道你对我的心意就会改变吗?难道我会因为这个表象,就怀疑你的心意吗?徐策,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 徐策愣愣地看着她。 “你现在就回头,回头啊!”傅锦仪伸手推他:“好汉不吃眼前亏!” 额…… 这的确是个眼前亏。 徐策的脚不由自主地朝后挪了一下子,脑子里则被傅锦仪的这句话充斥了。 傅锦仪说得对极了。 半晌,他似乎想明白了,脚下朝着前院的方向迈了一步。只是这短短的一步,几乎让他头顶冒烟。 气血上涌的感觉真难受。 是那种强烈的不甘,如海浪一般拍打他的心。徐家人欺辱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这一次,牵连的是傅锦仪,他的女人。 他说的不错,他一生中许下的诺言从没有违背的,这也是身为武将必须要遵守的气节。可是他头一次栽了,栽在自己的妻子身上。 这已经不能用“难堪”来形容了…… 震怒和痛苦交加,徐策的手指捏得咯咯作响。身后的傅锦仪一巴掌拍在他背上,道:“若你肯吃这个眼前亏,当个傻子似乎才是最丢脸的吧?” 徐策咕咚一声咽下一口口水。 好吧,她说的对。 违背诺言固然可耻,沦落成傻子才最可笑…… 徐策眼角抽搐起来。没等傅锦仪拍第二下,他自个儿就朝前走了。 傅锦仪松一口气。 外头等候的所有人都跟着松一口气。 徐策一步一步走近,地上的薛氏泪眼迷蒙地看着他,目光痴情哀切。她唤道:“大将军……” “好了,今儿就接薛氏进园子吧。”徐策一锤定音:“其余的事儿,你们随意安排吧。” 他说完这话,一转身,彻底地拂袖而去。在与傅锦仪擦肩而过的时候,他顺手握住对方的手腕,扯着往里头走。 两个人一个都没留下。 这么个态度,下头的国公爷又想开骂,到底忍住了。薛家的夫人围在薛巧慧身侧,大哭着:“我可怜的孩子呀,你是遭了大罪的……快,快,把你们姨娘抬进去,再收拾出一间妥帖的屋子住着……” “对对,赶紧收拾个屋子,先安顿下来再说!”薛姨娘率先站出来,指着明园的下人骂道:“你们都是死人么,这可是你们的新姨娘!你们这群蠢奴才,还不赶紧来伺候新姨娘……” *** 薛巧慧留在了明园里。 虽然徐策当时亲口答应收了她,但是为了把她抬进去还真折腾地不轻。 徐策夫妇二人当场摔脸子走人,留下来的人里头,无论国公爷还是薛姨娘都指使不动明园的下人。 国公爷和几位少奶奶是正经主子,徐策都拂袖而去,他们也不会留下来自取其辱。薛姨娘和薛家大太太自然要安置薛巧慧,两人哭着闹着命令众人给薛巧慧收拾屋子,明园的下人们没有一个应声的,反倒是大管事孙显荣家的率先站起来,说了一声“要赶紧回去伺候大少奶奶”,便领着七夕等几个丫鬟跟在傅锦仪后头一同溜了。其余的人里头,几个粗使婆子仗着两膀子力气从人群里推搡出来,自称拔草的活催得紧;还有一群外院里打杂的三等小丫鬟们一哄而散,连跑哪儿了都不知道。 当时围在薛巧慧身边的都是薛家的人,明园的人在拉扯中都被挤到了外围,如今一散倒是方便了。等薛家人反应过来,明园的人早跑了大半。 当然,没跑掉的漏之鱼也有。当薛姨娘身边的两个婆子千辛万苦地从人堆里揪出了大丫鬟青云时,薛姨娘的一腔怒火终于有了发泄之地,指着骂道:“下作的小蹄子,当初趴在地里跟狗一样啃吃的,如今还当了个大丫鬟?当初就该把你打死!” 一个婆子跟着在身后踹她一脚:“还不赶紧地伺候新姨娘!” 青云扭着身子挣脱不开,后头婆子们不知趁机踹了她多少下,正狼狈之时,却不知她从哪儿抽出一根尖锐的银簪子,一个婆子脸上当场就见了血。青云本就不是个温顺的人,手持簪子划得快准狠,连薛姨娘都不得不退避三舍。等她挣开了逃出去,后头一片人仰马翻,只听见薛姨娘大叫着:“抓住她,抓住她……” 一场混乱过去,前院里只扣住了五六个小丫鬟。而这个时候,倒霉的薛巧慧还躺在冰凉的草席子上,捂着骨折的胳膊呜呜呻吟。 一大早被战马撞伤,被抬回来后又足足躺了一个时辰无人医治,就为了在全家人面前卖惨……薛巧慧表示这个罪她绝不想遭第二次了。 她的母亲和姑母也终于顾不上旁的了,明园的人指望不上,干脆自己动手。几个薛家的下人将她一路抬进厅堂,绕过影壁,穿过九曲回廊,明园的六个小丫鬟被扭着胳膊跟在后头。薛姨娘环顾四周,瞧着一间距离正房不远的三层阁楼修建地甚是雅致,连忙指着道:“就这一间,日后就给你们新姨娘住着了!开门,开门!” 明园本就是个不小的园子,徐策以正二品指挥使的身份回京后又专程请人修缮了作为居所,里头除了正房之外新建了不少用来避暑、保暖的楼阁或是平日里理政务公的房等。在这么多房子里,薛姨娘一眼挑中一个最好的。 结果这楼的门死活打不开。 红木门扇结结实实,上头扣着一把硕大的铜锁。 “薛夫人,这门您不能开呀!这地方是大将军专程给我家少奶奶修的,我家少奶奶喜欢听昆曲,里头是个大戏台子,不能住人的……再说戏台子还没搭好,所以才锁着呢……”后头的小丫鬟叫道。 薛姨娘脸颊抽搐着:“这么好的屋子用来听戏?这是你们大将军的意思?” 这明园里的夫妻俩也真能耐啊!就连富贵如她,都舍不得盖个三层楼来当戏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二十六章:挑个好地方住!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好吧,那就下一间。薛姨娘又指向阁楼后头的不起眼的二进小院——这院子看似寻常,上头房顶上铺的却是价值千金的琉璃瓦啊!一看就知道是好地方! 结果这院子更打不开了,它不是从外头锁上的,是里头直接给拴上的。几个婆子扑上去拍门,里头传出来一个声音道:“别拍啦!这是我们大将军练武的院子,谁敢擅闯,等着军法处置!” 就这么试了一间又一间,就算那些看起来希望很大的院子,扣着的铜锁都不是人力能砸开的。转到最后没地儿进,还是其中一个被绑着的小丫头大胆上前,惶恐道:“薛夫人,我倒是知道一个好地方是能住人的,还请夫人跟着我来。” 这个小丫头穿的比她几个同伴更鲜亮些,从衣裳判断,她是个二等丫鬟。薛姨娘忙道:“好,好,你是个有眼色的!赶紧给新姨娘找个屋子,安置妥当了本夫人重重赏你!” 小丫鬟领着这群人一路往后走,连那一大片的梅花林子都绕过去了,又从一个大水塘上踩着石板子走过去,才找着一间隐没在杨树林里头的二层小楼。薛姨娘瞧着地处偏远还不大满意,小丫鬟道:“这屋子本是个水榭扩建成的,依山傍水,风景如画。再则这里还是四年前皇后娘娘回府的时候来过的,上头还有娘娘赐下的牌匾呢。” 薛姨娘抬眼一瞧,顶上果不其然挂着一牌匾,上“清袖阁”。 皇后娘娘曾来过的地方…… 薛姨娘心里一喜,她这人信命,皇后身上那都是带着龙凤之气的,这地方自然就成了那宝地福门。而且既然是皇后娘娘看中的地儿,按理是该每日打扫供奉,明园上下也不敢怠慢,里头摆设布置之类都一定是最上乘的,甚至会有皇室贡品。 虽然偏了点……却也不能再好了。 薛姨娘便命人抬薛巧慧进屋。只是正在这时候,明园里总算冲出来一群壮年护院。 约莫有十二三个人,身上穿着徐家世仆的服制,腰上却挂着兵营里的弯刀。这是徐家武将们的亲兵。 后宅里多是没有男仆的,对于武将氏族的徐家,亲兵也只能在主子们的带领下才能进入后宅。这几个人,显然是徐策带进来的。 瞧着来势汹汹的武士们,薛姨娘恨得牙痒痒又不敢发作。那领头的武士扫视四周,朝她笑道:“薛夫人挑完了么?这明园是大将军的府邸,不是等闲人能进的。夫人一早上在前院闹了个沸沸扬扬,如今又要做什么?” 这是要明着赶人了。 明园的护院放任薛家一众在这儿团团转,已经是给足了她们面子,如今要来赶人,薛姨娘也说不出什么。她恨恨扔下一句“好生伺候你们姨娘”,便跺脚而去。薛大太太挂心女儿本想多留一会,无奈那几个护院凶悍地很,上来便伸手推搡撵人。薛大太太给薛巧慧留了十几个使唤丫头,千叮咛万嘱咐,最后依依不舍地走了。 她们是不能不走了,千辛万苦,这不总算将薛巧慧塞进了明园么!她们能够做到的也只有这些了,逼着徐策给了薛巧慧一个妾室的名分,剩下的路,只能薛巧慧亲自去走。 勾引男人这事儿别人又帮不上忙。 薛大太太到底跟着一同告辞,薛巧慧被心腹下人们抬进清袖阁。几个护院们各自散了,那个引路的二等丫鬟却回头朝着清袖阁里头的人笑道:“我们都走啦,你们好生伺候新姨娘吧!哦对了,我还得去给大少奶奶回话……” 她那笑容里头透着说不出的异,众人无暇顾及,她已经提着裙子领着其余的小丫头往前跑了。 而身后被扔下的薛巧慧和她的下人们,却在许久之后,猛然爆发出了一声惊叫。 *** “你说什么,薛巧慧真住进了清袖阁?”正房里头,傅锦仪捧着一碗冰凉的奶酪樱桃,忍不住朝地下眉飞色舞的小丫鬟惊问道。 孙嫂子和七夕几个都侍奉在侧。回话的丫鬟跪着,却还笑得掌不住:“前头就得了大将军的吩咐说要好生‘招待’新姨娘的。后来花朝姐姐又传了话过来,让我把人引到那地方去……啊呀呀,大少奶奶您是没瞧见,那个小薛氏见了屋子里的东西,吓得魂儿都快飞了……” 傅锦仪扑哧一声喷出一口奶酪。 “你们竟然把人安置在了那地方!”她胡乱拿过帕子擦拭衣襟上的奶酪:“这是徐策的意思?他,他,他一个男人,倒是……” 倒是在后宅之事上颇有怪才! 在前院里呜呜泱泱闹了一上午,徐策回头就换了铠甲出府,也没和傅锦仪交代什么。傅锦仪原还思量着要怎么安排薛巧慧,没成想徐策早有了吩咐。 而且是这种葩的吩咐…… “哎呀,这会不会太离谱了,毕竟那是清袖阁。”孙显荣家的忍不住摇了摇头:“大将军方才走得急了,也没说清楚。难道真要将这个小薛氏塞进清袖阁里住着?还是只住个几天就让人出来?我是想说,清袖阁是皇后娘娘赏赐的地方是不假的,就怕皇后娘娘的母亲老太君知道了,会进宫求皇后娘娘做主……” 清袖阁是个什么地方,明园里的人都是知道的,只是薛家人不知道。 这地方可不是什么赏景的好去处。还是那一年徐策刚从淮南回来的时候,衣锦还乡,皇后娘娘曾驾临徐家。皇后娘娘本是来为徐策父子说和的,后来徐太夫人专程拜见皇后,为了一个特殊的人和一件特殊的事情,皇后做主将这个偏远的水榭修缮成楼阁。 这件事说来话长。 皇后的生母何夫人去得早,是徐太夫人含辛茹苦将她养育成人,并把她嫁进皇族。而当初何夫人为何会英年早逝,还是因着府里旁的姨娘们。 何夫人是被老国公的宠妾给害死的,这一点皇后早就知道,徐太夫人也知道。 这位何夫人也算是皇族的远亲,只是家里没落了。当初徐太夫人下嫁徐家,并不得老国公的欢心,受了好几年的冷遇。为着能在徐家站住脚跟,她费尽力气找了自己的亲表姐,让娘家花了大笔的聘礼将何夫人迎进徐家。 何夫人家里贫寒,也是实在不愿意穷一辈子,便应下了来徐家做妾。事实证明这步棋还是走对了,比起面目平凡的徐太夫人,何夫人漂亮地多,一进来就得了宠,一年后生了庶长女。徐太夫人也凭着何夫人的情面留住了丈夫。 姐妹两人各取所需,本是皆大欢喜。只是老国公的那几个宠妾能把身为正室的徐太夫人逼得站不住脚,自然也不是好打发的。没过几年,有个手段厉害的宠妾在外头买了凶,趁着家里男人在外带兵的契机把何夫人推进水塘里淹死了。 好在那个时候徐太夫人也生了嫡子,在徐家做了掌权的主母。她做主把真凶凌迟处死,给何夫人报了仇。何夫人生的女儿更是抱到自己膝下,成了嫡出。 这事儿本是了结了的,皇后再恨,当初那些人也早被徐太夫人杀了个精光。只是那个宠妾留下来的一位庶女受到老国公的钟爱,老国公临死之前为了保住这个女儿还特意将她远嫁西北。 碍于这位庶女的夫君是位高权重的楼兰节度使,皇后一时也没对她动手,直等了二十多年,这位庶妹不幸丧夫、失去了庇护后,徐太夫人才遣人将她拖回京城,进献给皇后。 皇后于是修缮了清袖阁,将此女囚禁其中。 这个倒霉的庶女在清袖阁里只住了几月的功夫,尸首就被抬出来了,听说两条胳膊早已经没有了,五官也都血肉模糊地。这之后,清袖阁里就没住过人了。 傅锦仪嫁过来后不久,徐家倒是再次遣人收拾过清袖阁,似乎是皇后传了话下来、打算安置几个宫里的“贵人”的。只是后来都不了了之。 “清袖阁外头瞧着幽静雅致,里头摆的都是各类刑具,还辟了一间屋子专程养毒虫的。怕是那个小薛氏吓也要吓死了。”边上七夕嗤笑道:“这有什么,不过就是个妾,大少奶奶干脆跟她玩真的,让她也尝尝当年徐家的那个太姑奶奶受的罪!” 傅锦仪无奈地叹一口气。 “差不多就是了,真弄死了小薛氏,咱们也讨不了好。”她摆手道:“清袖阁院外潜十几个力气大的婆子伺候着,若是小薛氏想出来,不管去哪儿,都先报到我这儿来。” 底下人都明白,孙显荣家的道:“那是自然,早就安排着了。小薛氏进了咱们明园的门,还当她是千金小姐?想勾引大将军,也要看看少奶奶答不答应。” 傅锦仪眼睑微阖,抬手道:“纵然有太夫人给她撑腰,我倒要瞧瞧她能翻出什么花儿来。给我梳妆,咱们去母亲房里请安,瞧瞧母亲今日的药吃了没有。” 她没有过多理会大张旗鼓住进来的薛巧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二十七章:贵妾的手段(上)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徐家大房纳妾的事儿很快传开了。 徐家父子的矛盾不是一日两日,这一回李氏和国公爷给徐策塞女人,落在外人眼里也是一桩热闹。只是老太君李氏倒也不怕人耻笑,不单在府里设了席子宴请薛家人,算是为薛巧慧出嫁大办一场;还遣人去了京兆尹衙门,为薛巧慧立纳妾文。 报文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两个字,贵妾。 这事儿传到明园,傅锦仪不过冷笑两声,徐策更是嗤之以鼻。唯有林氏知道后,专程叫了她过去,道:“先前你就把我的话当耳旁风,这回可好,小薛氏都进门了!如今又是做了贵妾,上了官府名碟的。你若是不想个法子,日后等她爬到你头上,难道你想走我的老路了?” 傅锦仪听得满脸发懵,讷讷道:“母亲说什么呢,徐策本就厌恶小薛氏,又怎么可能让她爬到我头上去?贵妾不过是个名头罢了。还走您的老路?我再怎么也不会如此的。” 林氏听着就冷了脸。 “瞧你那不以为然的模样,我这个做母亲的还管不得你了?”她说着一巴掌拍在桌上:“一个小薛氏不足为惧,可她身后的李氏呢?李氏能堂而皇之地将她抬进明园,过两天就能把她送上徐策的床。” 傅锦仪这会儿是真没听进去。 她并不认为薛巧慧是个值得她花心思的人。贵妾又如何?若她是徐策亲自从外头抬回来的,那倒真是个麻烦。可薛巧慧是薛家人,是徐策最痛恨的人,又怎会得宠? 她这回是当街撞马,若不是怕吃官司,徐策当场就能撞死她;若她下回敢爬床,到时候又没人瞧见,拿着枕头捂死了不就成了? “母亲,您都想哪儿去了,这个小薛氏如今就被我关在清袖阁里,四周都是我的人,她想出来都难!我还不是忌惮李氏才不敢杀了她,可若是能关她一辈子,她又能如何?”傅锦仪笑吟吟道:“她以为进了明园就能夺走徐策?却是正相反,她并不是明园的主人,我才是呢。她入了我的手掌心,我想着搓圆揉扁,怕是太夫人也管不得了。” 林氏掀了掀眼皮子,冷冷瞥她一眼。 这一眼看得傅锦仪心里一咯噔,那理直气壮的声音也变成了小声的嘟囔:“母亲您就是瞎操心……” “行了,你今儿先回去吧,我一会儿要斋戒礼佛。”林氏挥手赶她:“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你既然要盯着小薛氏,那就盯紧了。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可别来我面前哭。” 傅锦仪讪讪地应承着。等出了林氏的殿门,她看着远方湛蓝的天空,轻轻吐出一口气。 *** 之后数日,明园的日子出地平静下来。 薛巧慧进了大房的门,整个徐家人都翘首期盼着她能做出一番“大事业”来,然而几日过去都没传出消息来。 对此连傅锦仪都觉得了。 “清袖阁这地方,她倒是真住下来了?”傅锦仪忍不住叫来了看守的婆子,亲自询问道:“我还以为她要大闹一场呢!你们可是看仔细了,薛巧慧自始至终都不曾试图逃跑,每日送进去的饭也都吃了?” 清袖阁非同寻常,如今为了一个小薛氏动用了这间屋子,四周还安排了十几个膀阔腰圆的婆子盯着,这在傅锦仪看来就是杀鸡用牛刀。她只希望,薛巧慧不要再给她惹什么麻烦了。 进来回话的婆子脸上赔着笑,连忙道:“大少奶奶,这可不是奴婢们邀功,这小薛姨娘的确不曾出逃过,连闹一声也没有的!清袖阁里有一间正房两间耳放,楼上也有给人睡的床,若是对那一屋子的刑具视而不见,住着也不见得多难受……小薛姨娘不吵不闹,指派下人把二楼收拾出来了,每日按时吃药正骨,断了的手臂还有了起色……哦对了,小薛姨娘喜欢百合花儿,正值盛夏,她让底下的人去花圃里头刨了好几株百合养在屋子里,我们瞧她只是打发时间,也没阻拦……” 傅锦仪抽了抽眼角。 得,这还正儿八经地住下来了啊!不单住下来了,这日子还过得不错,连百合花都养起来了…… 这薛巧慧似乎也不是她想象中的那般愚蠢浅薄。 傅锦仪忍不住皱起眉头。清袖阁里是个什么模样她是见过的,薛巧慧能忍下这样的屈辱若无其事地住下去,实在不会是个简单的人。 薛巧慧的隐忍不发令人心神不宁。只是没想到,当天夜里就出了事。 *** 这一夜徐策早就传了信回府,说是因着一位世交同僚过生辰,一众相熟的武将们为他庆生,不知要饮酒到何时。 傅锦仪猜着他八成是不能回府过夜了,纵然如此,还是吩咐下人铺好他的被褥,熬了软糯的夜宵和醒酒汤等他。等到了二更天的时候,外头丝毫不见动静,傅锦仪一个人窝在榻上,杵着脑袋打瞌睡。 眼看徐策今晚不能回府,七夕轻手轻脚地进来,准备给迷迷糊糊的她脱衣裳。刚脱到一半,外头却突然响起一声尖叫。 如同亮白的刀子划过夜空,七夕率先惊起来了,几乎熟睡过去的傅锦仪也动了动眉头。七夕的手指颤抖着,侧耳听去,那尖叫声却只一次,再也不曾有了。 “怎么回事?”傅锦仪淡漠的声色,再次把七夕吓了一跳。 “少奶奶被吵醒了?”她扶住了傅锦仪:“奴婢也不知道啊,外头突然就有人叫起来了,!这么大半夜地,徐家身为勋贵世族家规还是摆着的,莫说半夜里,青天白日也不准人这么喊叫……奴婢这就去瞧瞧!” 傅锦仪凝眉望着漆黑的窗外,手指微微收紧,随即道:“你多带几个人去!跑快一些,有什么消息立即让人报给我!” 徐家的日子不太平,傅锦仪早已养成了警惕危险的习惯。所有反常的事情,在她看来都不简单。 眼看着七夕麻利地提着裙子跑出去,她再无睡意,呼地坐起来将寝室里最大的蜡烛点燃了。明晃晃的烛光洒在她白皙光洁的脸颊上,室内如同白昼。 这一夜注定不太平。 *** 那一声尖叫,伴随着七夕的大动干戈,很快,明园里几乎所有的人都被吵起来了。七夕领着数名二等丫鬟,并十几个正房外头差遣的粗壮护院们,浩浩荡荡前往寻声。 那声音不过一回,七夕和几个守夜的婆子们辛苦寻觅,只能隐约记得大概方向,找了半晌也没个结果。而正在这时候,又传来两声“咣当”,似乎是什么家什砸了的声音。 这回好找了。 七夕一众呼啦啦往北边跑去。这明园虽只是晚辈的正房,然而因着徐策的身份,修建地和徐家真正的正房都差不离了,院落宽广,屋宇众多,从南到北跑下来可不轻松。七夕等人跑得气喘吁吁,然而这么跑了片刻,七夕心里却猛地一沉。 这个方向…… 她身为主母身边的大丫鬟,对明园所有的地界都是了如指掌的,有些闲人免进的地方她倒也能进去。若她没有记错…… 再往前走,就是清袖阁了。 之前的声音都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赶紧回去报给少奶奶!”七夕的声色已经有些慌乱了,跟着的几个二等丫鬟都是傅家的家生子,眼看着走到了清袖阁跟前,也纷纷惊恐起来。 一个跑腿的小丫头忙不迭地转身狂奔。 “这里面……”七夕停驻在院门前,踟蹰片刻,到底伸手去推门。只是还未推开,里头“砰”地一声,沉重的红木院门从内到外被砸开,七夕几乎惊叫着朝后摔去。 门是被人生生踹开的。 一群小丫鬟们从最初的惊恐,很快变成了趴在地上的瑟瑟发抖。方才被撞到了胳膊、直接摔在地上的七夕艰难地抬起头,她的面孔在刹那间变得雪白。 门后站着的人实在令人畏惧。 “大,大将军!”七夕颤抖着道。 徐策本就面孔凶悍,此时此刻,他一张黑脸上更是浮着一层可怖的狰狞,令人几乎想要转身就逃。七夕大着胆子扑到了他脚下,磕了一个头道:“大将军什么时候回来的?又,又为什么会在这儿?” 这个问题显然令徐策的脸更黑了一层。 “我怎么会在这儿……”徐策喃喃自语,下一瞬却是咣当一声摔门,拂袖道:“来人,将里头的小薛氏拖出来!” 小薛氏! 七夕的牙齿差点咬了舌头,小薛氏这个名字所伴随着的不祥预感让她更加慌张。很快,整个清袖阁都喧闹起来,守院的婆子们呼啦啦地涌出来。 她们正在和另一波人打成一团。 七夕吃惊地看着这一切。 徐策显然是怒发冲冠的。他眼看身后这群婆子们竟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打起来,那火气蹭蹭蹭地往头顶冒。不得已,他从外头带回来的几个亲兵也加入战局。 在疯狂的混乱中,七夕拼命地揉着眼睛,终于,她看清楚了。 打群架的两拨人里,一拨是傅锦仪专程派遣来清袖阁里看守的婆子们,另一拨,是薛家的下人们。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二十八章:贵妾的手段(中)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薛巧慧带进明园的下人并非平庸之辈,里头有好几个大力的婆子和会些拳脚功夫的丫头。只是傅锦仪派来守院的人也都不是善茬。 守院婆子们一路冲进去拖了小薛氏,薛家人们跟在后头抢人,尖叫声和哭喊声响彻云霄。这么大的动静,莫说整个明园,旁边挨着的半月居和顾恩思义殿都齐齐被惊起来了。 整个徐家的平静都被打破了。 就在这样的混乱中,傅锦仪随意披着一件外衫,匆匆赶来。她身边簇拥着十几个得力的丫鬟,众人远远瞧见清袖阁里头纷乱的火把和扭打的人影,都惊得脸色煞白。 傅锦仪更是吃惊地捂住了嘴。 “徐策,你,你……你这是在做什么?”徐策半夜驾临清袖阁的消息是由另一个麻利的丫鬟报给她的。傅锦仪一听就跳了起来,一路飞奔,只是等到了地方,眼前的乱象才更让她震惊。 当着主子爷的面,下人们扭打在一块儿……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赌场、茶馆、青楼一类的地方呢! 傅锦仪呆滞地看着这一切,而就算她亲自到来,打架的两拨人竟还不肯停手。好在随着徐策手底下几位武士的加入,在片刻之后,战局总算稍有收敛。渐渐地,其中一拨人被彻底压制了下去。 打输的一派,自然是薛家人。 一场恶战过后,薛家的下人们一个个都被摁在了地上,浑身挂彩;而傅锦仪手底下的守夜婆子们也没好到哪里去,人人披头散发、衣衫凌乱,脸上划着一道一道的口子。等薛家人都动弹不得了,这些婆子们还骑在她们身上按着。 这场面怎一个乱字了得。 傅锦仪觉得自己的脑子都不够使了。且不说徐策为何会半夜踏足清袖阁,这眼前的闹剧又是哪一出?她看着倒在地上的一大群人,再看看徐策的那张黑脸,眼角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 徐策的面孔在橘红色火把的映照下,浮出一层黑水一般的冷冽阴霾。 傅锦仪看着,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徐策,你,你这是闹什么呢……”她讷讷问道。原本她得知徐策来了清袖阁后,火气当场就窜了上来;可如今见徐策这幅模样,那火气却怎么也不敢漏出来了。 她怔怔地,没有再说话。 徐策冷眼扫视四周,突然,他朝傅锦仪大步迈去。傅锦仪吓得浑身一缩,差点以为这黑脸大汉又要打她! 额,这,这是怎么回事呢? 自己的丈夫深更半夜跑到了小妾的屋子里……虽说先前自己绝不曾将小薛氏当做威胁、自信地以为徐策是不会碰她的,然而事实摆在眼前时,她到底动摇了。 难道徐策真的看上了小薛氏?若非如此,他又为何会来这儿? 再看他怒发冲冠朝自个儿奔来…… 妈呀!这是为了小薛氏生了自己的气? 想想也是,丈夫正在和小妾共度良辰美景,善妒的嫡妻却领着一大群人前来搅局,丈夫八成是会恼的。再则……和薛家人打起来的是自己派遣的婆子们,徐策看了能不生气么! 在这一瞬间,傅锦仪的一颗小脑瓜里闪过了千千万万个念头。最终,看着那张不断放大的黑脸,她本能地朝后退去。 先,先避过去再说吧?总不能上赶着挨打吧? 就在她惶恐万分地逃开之时,徐策身为习武之人,速度到底不是她能比的。不过一晃眼,自己的胳膊就被紧紧抓住了,随即,脊背上似乎落了个什么东西。 傅锦仪满脸惊恐,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她身上多了一件裘衣,是徐策方才从自己身上脱下来的。 “夏夜里也是凉的,谁叫你深更半夜披个薄衫就出来了?”徐策锐利地瞪着她 傅锦仪愣愣地,徐策已经利索地将裘衣紧紧系好,将她浑身上下包裹成一团。 裘衣上残留的男人的体温让她浑身上下都热起来了。 “我说,这个……这个有点厚了吧?”她半晌吐出一句话。 徐策没理她,扯着衣裳将她包得更严实,一边道:“这里的事情我会处置,你回去歇着。” 傅锦仪皱着眉头道:“都闹成这样了,我怎么睡得着。你回来怎么也不支会一声?你喝了酒,夜里吹风更是容易受凉,还是你回去,我留下来主事。” 这会儿,傅锦仪倒是自动忽略了清袖阁的一片狼藉。 她看徐策脱了裘衣身上就剩一件青衫了,怎敢让他继续吹风,一边劝着一边指派他身侧的亲兵道:“还不把将军扶回去,房里备着有醒酒汤的,还有一碗馄饨,你们先伺候将军用着……” 温温软软的话语,出地另所有人都平静下来。 原本冲天的喧闹,很诡异地凉透了。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女人悲切的哭喊声骤然响起。 “大将军,大将军!”薛巧慧被三四个婆子压在地上,细腻的面颊被尘土染得花容失色。她奋力挣扎着,哭道:“放开我,你们放开我!大将军,您不能这样对我啊,我也是您的妾室,您怎么能让这群奴才对我动手!” 薛巧慧是最先被拖出来的。 抓人的婆子们是拖着她一路往外走,后头薛家人不要命地上来抢,最后两拨人才打了起来。薛巧慧虽然是半个主子的身份,然而拖着她的婆子们都是傅锦仪遣来的,又怎会对她客气?众人一路拖一路对她拳打脚踢,混乱之中,她身上不知挨了多少下,那上了夹板的手臂更是再次被生生砸断,几乎将她疼晕过去。 等打完了,她被两个婆子一块儿骑在身上,一张脸被第三个婆子摁在泥土里头,又差点憋死她。 她悲痛欲绝地看着徐策。真正令她绝望的,不是徐策下令将她拖出来,而是在傅锦仪出现之后,徐策似乎把躺在地上的她给忘了。 傅锦仪穿了几件衣裳到底有什么要紧,她还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啊! 她拼尽全力地挣扎,手臂的疼痛让她出了一层一层的冷汗。很久之后,她才把头从地上的坑里挪开了。她怔怔看着徐策,泪水决堤而下。 徐策不得不朝她看了过来。 另一侧的傅锦仪也终于瞧见了她。 傅锦仪先前得了消息过来,脑子里都是徐策被薛巧慧勾引、两人背着自己行苟且之事的乱七八糟的念头,这会儿看见薛巧慧竟这般狼狈,倒是吃惊不小。她上前两步瞧了瞧对方身上坐着的两个婆子,又扭头看向徐策,眼角抽得更厉害了。 额…… 本以为是一场妻妾争斗的大戏,没想到那主角之一的小妾并不是躺在旖旎的床榻上,而是被按在地上,而且是以这种姿态。 “你方才说,是,是大将军命人对你动了手的?”傅锦仪忍不住亲口问道。 一开始她听到的尖叫声,的确很像是小薛氏的声音。这会儿想起来,那八成是徐策手底下的人打了她。 后来摔盆打碗的声音也是真的动了手才会有的。 薛巧慧这会儿是真想晕过去。 不说傅锦仪胡思乱想,在这之前,她脑子里也想过无数种挑战嫡妻的情景。她想过如何在丈夫面前故作可怜、如何让丈夫看到傅锦仪的善妒、又如何逃避傅锦仪的毒打等。可是现在…… 徐策自始至终不曾对她说过一句话,倒是她的死对头,她的主母傅锦仪,第一个上来问她话。 她眼泪汪汪地,这会儿可不是故作姿态了,她是真的很可怜。 只是下一瞬,她跟前蹲着的那个婆子就再次将她的头按了下去。只听“砰”地一声,她的额头砸在地上,似乎是破了。 她疼得惨叫起来。 傅锦仪看着都觉得疼。她无奈地摇一摇头,看向徐策道:“你这也闹得忒离谱了,这么大的动静,明日肯定会传出去的,到时候我怕太夫人她……总归是不好。” 傅锦仪并不会怜悯薛巧慧,她只是一想到太夫人的手段,就不得不忌惮。 “不过,我到底没弄清楚事态……”她继续问道:“你就算喝了酒,也不会认错了路拐到清袖阁吧?” 这话让徐策老脸一红。 一张原本冷冽肃穆的黑脸上,此时浮现出的是……尴尬的羞恼。 “这,这你就别问了。”他胡乱地摆手道:“总之是这小薛氏罪该万死……你先回去,我立即处置了她。” 傅锦仪和薛巧慧两人齐齐怔住。 傅锦仪是惊讶于徐策的反应。不就是个妾么,有什么不好说的。 而薛巧慧,却是从徐策一句话里听出了杀意。 处置……怎么个处置呢?难道是让她从此消失在人世? 她吓得浑身都僵住了。身为一个凭着姿色勾引男人的女人,她曾做好了被男人冷落、被嫡妻排挤等种种准备,却偏偏不曾想到会有男人想杀她。 她,她可是一个容貌上乘的娇弱女子啊!就算不合胃口,也不可能要她的命吧? 她惊恐地呜咽起来。而前头的傅锦仪和徐策两人都懒得理她。 “你这是说得什么话!”傅锦仪的脸色沉了下去:“徐策,不论出了什么事,你我夫妻一体,你还是老实告诉我吧。后宅的事情,你一个大男人如何懂得?还不是要交给我处置。” 徐策听着脸上更尴尬了。 “你,你真要听?”他踟蹰着,半晌叹一口气道:“那我说出来,你不准嘲笑我。” 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二十九章:贵妾的手段(下)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傅锦仪都有点傻了。 她愣愣地点头,徐策又深深吸了口气,才道:“这事儿……我是一更时分回府的。本想回正房去,结果在经过房的时候,瞧见了一个木雕小玩意儿……” 木雕? 傅锦仪瞪大了眼睛。 “那个,那个木雕是你的手艺,你瞧,就是这个……”徐策说着,一壁从袖子里掏出一只木雕。 傅锦仪连忙去瞧。 那是柳叶合心,寓意夫妻合欢的。此物雕工精细,看着倒十分美观,只是…… “徐策,这不是我的。”她摇头道:“我没有雕刻过这样的东西,不过这雕工的确像我的手笔。” 徐策此时是满头的黑线。 “我现在自然知道不是你的,可之前那个时候我实在没看出来,还以为……”他吞吞吐吐地,伸手指了指地上的薛巧慧:“这实则是这个贱妇故弄玄虚的把戏。她在我的房前头门上挂了这块木雕,我一瞧之下,只觉得像你的手艺,便信了。这木雕中空,里头取出来一张信纸,上面约我在二更时分来镜月湖相见。我不疑有他,又因时辰快到了,心里难免着急,我就……” “你就真信了?”傅锦仪惊讶地看着他。 令她吃惊的并不是这块木雕,而是…… 薛巧慧的手段! 她脑子里飘过四个大字——这样也行?! “天色这么晚,我看不大清楚啊!”徐策艰难地解释着:“我那时候又喝了酒回来……清袖阁就修建在镜月湖边上,我却一时没想到这一茬,只怕你在湖边久等。结果我一路过来,刚从清袖阁的院前过,就看见一朦胧人影,十分像你。我在身后唤你,那人影并不做声,却引我朝偏僻处走进,我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踏进了清袖阁……” 傅锦仪简直如听天一般听完了他的解释。 “那个人影,就是小薛氏?”她脸色微微涨紫,半晌猛地转脸看向自己身侧的几个大丫鬟,冷道:“小薛氏自进了明园,你们日夜派人看守,我倒是不明白了,她身在清袖阁又如何能把物件挂在了前院房里?” 这话一出,七夕并谷雨几个都吓得扑通跪地。 “少奶奶,这,这……奴婢们也不知道啊!”大掌事孙嫂子都脸色发白地哆嗦起来:“这应该是收买了咱们的人的,奴婢这就回去查,一定给大少奶奶揪出这个人……” 傅锦仪烦躁地抬了抬手。 “你们先查吧,等找出了人,也不必报给我了,打断两条腿扔出府门。”她淡淡吩咐一句,四周的丫鬟们都噤如寒蝉。 说罢,她却又叹一口气,看着那埋头不敢吭声的黑脸大汉道:“我说徐策啊,你平日里瞧着也不是个傻的,怎么连这样幼稚的把戏都,都……” “你都答应了不准笑话我的!”徐策一声吼打断了她,旋即却再次垂下了头,有气无力道:“行了,事情就是这样了。你要信守承诺,日后绝不能再提起这件事!” 傅锦仪满头黑线。 这种事情发生在徐策身上,的确是太尴尬了。一个从一品镇国大将军、纵横朝堂的权臣,还能被三岁小孩的把戏哄得团团转……这不是嫡妻和小妾的问题,这是傻子和猴子的问题…… “好好好,我不提就是……”傅锦仪忙不迭地点头:“不过话说回来,你是的确进了清袖阁的院门了?” 她看着仍然躺在地上的薛巧慧,眉头渐渐地皱紧了。 三更半夜进清袖阁,孤男寡女地,这是一件说不清楚的事情啊!更何况,薛巧慧身后有太夫人、薛姨娘和薛家人的支持,他们趁乱添油加醋一番,那可就…… 最后传出徐策和薛巧慧上了床,怕都是轻的! 徐策的神色也冷了下来。他冷哼一声道:“这里是明园,不是芙蕖园!我既是一家之主,难道还处置不得一个妾室?你放心,这事儿我自有决断。” 傅锦仪听着就急了。 “徐策,你别胡来!”她连忙道:“太夫人的手段你是知道的啊。你若是杀了薛氏,来日太夫人谎称薛氏已经怀了你的孩子,再给你扣一个毒杀亲子、违背天道的罪名,你这官位还要不要了!” 傅锦仪的担心一点都不多余。 事实上,薛巧慧早已预备了无数个周全的计策。她最希望看到的是徐策为她所迷,真的对她动了心思,那她也能正大光明地和傅锦仪争一争了。而若是徐策实在油盐不进,她借住太夫人的力量,搞出一些龌龊的手段也不是不可以。 她有本事把木雕挂在徐策的房门上,自然就是早有准备的。 “那你说要如何是好?”徐策颇有些咬牙切齿:“你也瞧见了,小薛氏竟能使出这样的手段来戏弄我,又有李氏给她撑腰,若不杀了她,日后还不知会出什么幺蛾子!她自进了明园后就被你关押在清袖阁,还安排了这么多人守着,可如今还是出了这样的事情!这个贱妇,留她一日都是祸害!” 傅锦仪顿时哑口无言。 这……说的也是,她把清袖阁围得水泄不通,可薛巧慧还是生生地把徐策引了过来。不说小薛氏手段了得,单看她背后的李氏和薛家,傅锦仪就头大。无论她看守地多么严密,架不住李氏在徐家经营了一辈子,明园里难道就没有李氏的人? 小薛氏能收买人手是很正常的。 她和小薛氏之间的争端,实则是她和李氏在硬碰硬! “可是……纵然没有别的法子,你杀了她却明摆着是个下策,不说太夫人早就想到这一层、定是有后招等着咱们的,就说死了一个小薛氏,日后她再塞进来什么张氏、王氏,那还不是一样的?”傅锦仪一摊手:“要不我再想想主意……” 正当夫妻二人忧愁之时,那被摁在地上的小薛氏再次挣开了自己的脸。 “不,不,你们不能杀我,大将军,你不能如此绝情啊!”她疯了一般地嚎哭起来。也是,能有什么比亲耳听人谈论自己的生死更可怕的呢? 薛巧慧真没想到徐策是铁了心要杀她的,而为她开脱、想要留她一命的人,竟然又是明园的主母傅锦仪! 这让她既绝望又屈辱。 “大将军,我是真心待您的啊,我费尽心机嫁进来,差点连命都没了!我是因为爱慕将军才会这样做的,将军即便不喜欢我,您又怎么能杀我呢?”她凄惨地哭着:“将军啊,您就当可怜我,我不过是个孤苦女子,心里眼里只有您……” 傅锦仪挑了挑眉。 徐策则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 “因为爱慕我,你就算计我?”徐策的黑脸上都透出了一丝惊:“你还真是个十足的贱人。” 薛巧慧差点吐出一口血。 “我,我是贱人?”她一双漂亮的杏眼大睁着:“大将军,我,我真的是把心都掏给您了啊!您知不知道,我苦学雕刻一年多了,就是因为听说了大少奶奶擅长木雕……我以为,我以为大将军也喜欢这些,所以才……这一只柳叶合心的木雕是我亲手所做啊!” “我做这一切,都是因为爱慕您,我不求您待我如同大少奶奶那样,我只求您能看我一眼。您总是以为我是薛家安插进来的细作,以为我要害您,可,可我也是薛家的千金小姐,若不是真心爱慕,我怎可能嫁进来自毁前途?我心里眼里都是您,您难道一点都看不出来吗?” 她嚎啕大哭着。 傅锦仪沉默地看着她。 只是这般动情的话在徐策听来却刺耳地很。 他不过挥了挥手,下头的一小厮连忙冲上前,扯了薛巧慧的汗巾子塞进她嘴里。 薛巧慧的嘴里只剩下了呜咽。 “够了,先把人扣在清袖阁。”傅锦仪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明日太夫人若问起来,就说小薛姨娘半夜发了热病,如今要卧床养病,不得外出。至于今天晚上的事儿……是大将军喝醉了酒,迷路而已。” 周遭的丫鬟们都纷纷领命。 傅锦仪心里摇头,能闹出这一场大戏来,太夫人李氏心里是门儿清的,她欲盖拟彰难道就能遮掩么? 怕是明日还有一场硬仗等着她呢。 正忧愁着,那边徐策袖子一甩,冷冷道:“先把少奶奶送回正房!这个贱人就捆在清袖阁的暗房里头!” 说着踏步朝前走去。 *** 这场闹剧在第二日时就传遍了整个徐府。 正如傅锦仪所预料的,上到夫人奶奶,下到粗使婆子们,大家口中的传闻无一例外——小薛姨娘昨夜是受了大将军恩宠的,然而大少奶奶善妒,当场领着人杀出来,最后妻妾两人竟然打了起来。 总之,小薛姨娘入了大将军的眼,大少奶奶则凶悍无德,容不下妾室。 太夫人李氏很快传了令,让人将傅锦仪带到她的芙蕖园,要亲自过问此事。 “太夫人,这小薛氏是明园的妾室,我身为主母,管束她是天经地义的。”傅锦仪端坐在芙蕖园正厅的太师椅上,用一种淡漠的神色看着李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三十章:打架吧!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和从前不同,这一回,李氏不过传了一句话,她就真的来了芙蕖园。 不是她怕了李氏上赶着找不痛快,而是她总算看清楚一件事。李氏这个人比她想象中的更难缠,这种难缠,并非是什么心机狡诈、城府深沉,而是…… 李氏的脸皮实在是太厚了啊! 身为一个皇族郡主,何等尊贵身份,竟然能够为了和徐策两人争权夺利连体统尊严都不顾!自己进门以来,李氏做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出乎她的意料。当众和徐策两人大吵大闹也就罢了,毫不避讳地扶持薛姨娘也不算什么,而后来她又堂而皇之地把薛家人奉为座上宾,甚至……以太夫人的长辈身份,插手大房的私事! 傅锦仪原本是把李氏当做一个正经的勋贵老太太来看待的。她想着,不过是后宅的腌臜事情,她活了两辈子了,什么不懂得?又什么没见过?与人斗与天斗其乐无穷,李氏心狠,她也不是个善茬。她还不信真能被李氏压死。 可问题是,李氏这人还真不寻常。 她,她她她根本就不在乎名声啊! 傅锦仪算是看明白了,李氏是个不择手段的人,她什么都敢做。这样的人,不能用常理来揣测。 当李氏再次遣人过来的时候,她叹了一口气,没再推脱。唉,李氏自个儿先不要名声,跟这样的人对上,只能说她倒霉。若是颠三倒四地找借口不肯来,李氏亲自闯进她的明园里是一点都不稀的! 她从善如流地来了芙蕖园。迎着李氏老迈却尖锐的目光,她的唇角渗出一抹冷笑。 李氏的目光中很快闪过一丝阴霾。 “大房媳妇,你这是什么意思?”李氏冷道:“巧慧是你丈夫新娶的贵妾,你竟还当众将她毒打,这也太过分了吧?我这个做祖母的虽然老了,但你身为小辈坏了咱们徐家的门风,我怎能不过问?哼,身为女子,你可知善妒是‘七出’之一!” 傅锦仪嘴角一抽。 她不是被李氏言语中的狠厉给吓着了,而是…… 差点没憋住笑。 李氏说什么?她善妒成性有损女子风范?还败坏了徐家的门风?她倒是了,这宠妾灭妻、父子相残、臭名远扬的徐家,哪里还有什么门风? 就算她善妒犯了七出,比起国公爷惊世骇俗的举动,她又能算什么啊…… “太夫人,您这话媳妇还真听不懂了。”傅锦仪无奈地摇摇头:“媳妇的确不喜欢小薛氏,您说媳妇善妒,那媳妇也懒得辩解。可说到败坏门风,媳妇是绝不会认罪的。” “你,你还想狡辩?!”李氏拍案而起:“你这个恶毒的女子,你哪里配进我们徐家的门?我们徐家是皇后娘娘的母族,是千年的望族,家大业大!家里的媳妇奶奶们都为爷们开枝散叶,哪个有容不下妾室的?我今儿就告诉你,你若再敢为难巧慧……” 傅锦仪掏了掏耳朵,随后很突然地站了起来。 这个动作让李氏愣住了。 “太夫人,您这话好没道理啊。”傅锦仪一点都没有生气的意思。她闲闲地摩挲着手指上的玛瑙戒指,轻巧地道:“我的确厌恶薛巧慧,甚至恨不能将她赶出府去,送进尼姑庵里才好呢!只是太夫人怎么就不明白,我这么做,正是为了咱们整个徐家啊!” 李氏听得有点傻。 她费解地看着傅锦仪。 “太夫人,咱们徐家的家风流传千古、天下皆知。国公爷宠妾灭妻,薛姨娘阴狠毒辣,竟将嫡妻扫地出门送进尼姑庵里十多年!我嫁进徐家后,甚至还发现婆母被关押在地窖里,被薛姨娘千方百计地折磨着!”傅锦仪笑意正浓,一壁说一壁凑近了李氏:“这些事情实在让我大开眼界啊,正因此,我毒打薛巧慧,甚至要了她的命,这不都是您和国公爷教导在先么?有您二位做我的典范,我自然要好生学着,如此才算不堕了徐家的家风!” 这一番话说完,李氏呆住了。 她指着傅锦仪的手指开始哆嗦,很快,她艰难地咳嗽两声,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傅锦仪一看她就是要犯病了,扑哧一笑,招呼左右吓得失魂落魄的丫鬟们道:“哎呀呀,赶紧将太夫人扶进去啊!我真没想到,不过是两句话,太夫人这是怎地了?我难道说错了什么?” 屋子里的人虽少,好在李氏的几个心腹都在。 一个管事嬷嬷惨叫一声扑了上去,抱住李氏就嘶喊道:“快请御医,请御医啊!太夫人上一回就被大少奶奶气病了,这回再犯病……御医说了怕是要中风啊!天啊,太夫人您说句话,您别吓唬奴婢……” 好几个丫鬟们都惊恐地扑上去了,大家七手八脚将李氏抬起,又有人飞一般地跑出去请郎中。 傅锦仪站在堂内不说话了。 她方才的确冒出来了一个想要气死李氏的念头,只是这会儿总算压下去了——李氏是当今皇后的嫡母,真有个好歹,她怕是要赔命的。 她冷眼瞧着满屋子的人乱成一团。正欲转身离去,身后一个婆子指着她骂道:“大少奶奶又把太夫人气病了,怎么这会儿还想走?来人,来人,快去禀报国公爷啊,大少奶奶恶毒阴狠,伤天害理,请国公爷处置她!” “是啊是啊,见过不孝的,没见过大少奶奶这么恶毒的!太夫人说的不错,她就是个毒妇,贱妇!” “还愣着做什么啊,先把大少奶奶押起来!你们动手,动手啊!” 芙蕖园的婆子们都跟着叫起来。 话说这群婆子们也是怕过傅锦仪的,毕竟当初傅锦仪闯进来打伤了那么多人还历历在目。只是今日傅锦仪是第二次把李氏气病了,天底下就没有这么过分的事情!她们都是李氏的心腹,眼看李氏遭罪,到底忍不住了。 有了第一个婆子带头,其余的人也胆大起来。 傅锦仪眉头一皱,边上竟真有两个婆子无所畏惧,上来抓她的胳膊。只是还没近身,傅锦仪随身的大丫鬟花朝提步上前,将这两人齐齐踹倒。 花朝既动了手,也不顾忌旁的,竟三两步上前一手把那最先说话的婆子给提起来了,再一抬手就给丢出去一丈远。三个婆子倒在地上后都爬不起来,最惨的这个似乎摔断了腿,痛得凄厉惨嚎。 傅锦仪的眼角抽搐起来。 “行了行了,别打了!”她连忙制止:“唉,虽然闹开了,你也别太过分了,万一惹出事儿来可不好……” 话未说完,花朝已经把第四个婆子拎起来了,这回是扬手给了一耳光。“啪”地一声巨大的脆响,这倒霉的婆子连牙齿都崩出来两颗。 傅锦仪:…… 这……她把花朝带出来的确是为了防身的,只是没想到这杀戒一开,根本收不住啊! 花朝又不是她能管得住的! 傅锦仪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花朝大打出手。不过是个瘦弱的小丫头,打人的时候竟然是一下一下地拍着打的,要么是一巴掌要么是一脚,反正就没人能在挨了一下子后还站得住。傅锦仪瞪大了眼睛,心里只想着: 额,这花朝应该还是收敛了的,否则就凭她的力气,真下死手拍一巴掌,头盖骨直接就碎了,人还能有命? 等到所有的婆子都躺在地上时,傅锦仪都吓得不敢动弹了。 “花朝……姐姐,你,你打完了吧?”她眨巴着眼睛,小心翼翼道:“打完了,咱们回去吧。” 苍天!徐策平日里靠武力压制她也就算了,连手底下的丫鬟花朝也不是她能惹的啊!说是奴婢,她当祖宗供着还差不多! 花朝总算站起来拍了拍手。 “大将军有话在先,凡是冒犯大少奶奶的人,都该死。”她说着,转身扶住了傅锦仪的胳膊。 傅锦仪浑身一哆嗦。 “少奶奶大清早地起来折腾,也是累着了。咱们走吧。” 傅锦仪连忙点头,不敢违抗她的命令。只是刚跨出门槛,门外竟呼啦啦涌进几十个手持利刃的武士,齐齐站在门外与她冰冷对视。 傅锦仪愣住了。 *** 堵住她的人,正是姗姗来迟的国公爷。 傅锦仪瞧见了这么些武士持刀林立,说不怕那是假的。她都有点后悔自己方才的举动了——她应该拼死拉住花朝的啊!闹大了,谁也讨不了好! 在芙蕖园里公然行凶,国公爷知道了带着亲卫过来,也不稀了。 傅锦仪脸色有些尴尬。 李氏被她气病,她自己也没讨得便宜。 “我说,你们这是做什么呢?”国公爷疾步跨进了芙蕖园的前院。他看着厅堂里躺了一地的丫鬟婆子,再看着被抬到内室帘子边上的李氏,他的一张脸才叫僵。 李氏原本是被心腹抬着进去的,无奈还没进屋,抬人的婆子被花朝揪出来了。李氏躺在地上,和婆子们一同哼哼唧唧。 国公爷先就被震住了。 他甚至没回过神来去搀扶自己的母亲,而是惊愕地看着站在门槛上的傅锦仪:“傅氏,这,这是你干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三十一章:我就是仗势欺人!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先前他就得了消息说傅氏把李氏气病了。但他却没想到是这幅场景。 这,这,这场面简直像是被抄家了吧? 傅锦仪抿唇不语。 方才她和花朝两人耀武扬威,可现在几十个武士挡在前头,她可再硬不起来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啊…… 只是刚想着怎么解释呢,国公爷身后竟又冒出一个人。 “父亲大人把我带过来,是想要治傅氏的罪?”这人嗓门极大,冲到了国公爷跟前一声吼:“父亲大人,这大清早地您也不嫌折腾,还巴巴地命我过来看一场闹剧?” 徐策身形壮实高大,和他相比,国公爷脊背伛偻、体态瘦弱,几乎风一吹就能倒。 其实,国公爷年轻时和徐策的身量是差不多的。毕竟是上战场的大将军,他那时候也并非昏庸糊涂,年少成名、战功赫赫。而等他人到中年后,却没有节制地沉迷酒色,妾室一个个地往府里抬,人也给掏空了。 国公爷身上多年病痛,很快就消瘦下来,看着已经很老迈了。 瘦弱的国公爷站在高大的儿子面前,这画面看着就不搭调。 徐策那声吼,更是几乎让国公爷踉跄了一步。 只是,国公爷到底稳住了。他上前一步指着徐策道:“你个孽子,你还好意思开口!我叫你过来,就是要让你亲眼瞧瞧傅氏都干了些什么!你看看,你看看!你祖母身边的下人们竟都躺在地上,这,这简直……” 莫说李氏会被气病,这会儿国公爷也快气晕过去了。 而在他气得七窍生烟之时,他总算想起来自己的母亲还躺在地上。他惊叫一声,领着两个随从冲了进去。他亲手将李氏扶起来,看着李氏面如金纸,他用一种刀子一般的目光看向傅锦仪。 傅锦仪连忙扭过头去,有些惶恐地顺着墙根站到了角落里。 她这会儿真后悔了。额,李氏纵然难缠,她也的确不应该来硬的,这叫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啊。如今国公爷都带着兵进来了,要较真的话,将她扭送进宫请皇后处置,她又能如何逃脱? 再则,宫中皇后还是李氏的长女……皇后不会容忍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折腾李氏。 只是刚缩着脖子站定,一个人影却猛地欺身上前,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傅锦仪吓得差点哭出来,还以为是国公爷手底下的武士要抓她呢,再定睛一瞧,却见是那一张无比熟悉的黑脸。 “你这是作甚,跟个乌龟似的藏在墙角?赶紧给我出来!”徐策恼火地道,一壁将她硬生生地扯出来了。 傅锦仪难堪地挣扎着。 “徐策,我,我知道错了……”她低声嗫嚅着:“我就是一时冲动才……” “支支吾吾地说什么呢,你好歹是我的正室,一品的诰命夫人!当着我这么多亲兵的面你是要丢我的脸?”徐策有些恨铁不成钢,将她揪到了正门前头:“今儿城防营正练兵,我听了消息赶回来,手底下的弟兄们也带进来了。你赶紧把腰板挺直,这些弟兄们很多也是第一回见你!” 傅锦仪听得一愣一愣,还没回过神,眼前几十个带刀武士们轰地一声朝她跪地,齐声道:“拜见将军夫人!” 傅锦仪:…… “他们,他们是你的亲兵?”她讷讷地问出一句话来。 不是国公爷的人吗??!!! 为首的武士朝她抱拳大声道:“回夫人话,我们几个是刚擢拔起来的车骑将,都是大将军亲自带出来的!” 这位车骑将是个天生的武夫。他即便朝上位者行礼,脸上也是肃穆冷漠,学不来文臣阿谀谄媚的那一套。他这幅模样倒是和徐策相似,看着就凶悍令人畏惧。 傅锦仪方才第一眼瞧见他的时候,看他一脸凶相,才会以为是国公爷手底下的人啊! 她的眼角抽得更厉害了。 “这个,你们都快起来吧!”她连忙朝武士们道。 众亲卫得令,刷地站起身,再次持刀直直地立着。 傅锦仪咕咚咽下一口口水,徐策这兵练得可以…… “你,你们两个……你们是想把我也气死?”国公爷手里抱着李氏,大口地喘着粗气:“徐策,你的嫡妻傅氏是存心想气病太夫人啊!你又是存心想气死我?你们犯下大错,不知悔改不说,你竟还领着你城防营里的一众武将过来逞威风!你以为,你做了一品大将军,就能骑在我头上?你以为,手里握着权势就能欺压长辈?普天之下都没有这样的道理!” 国公爷的话掷地有声。 饶是傅锦仪,也不敢再放肆了。国公爷说的没有错,徐策自回京以来,每一次和徐家人的碰撞都是在拿权势压人。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若是个无权无势的小卒,怕是早被徐家人啃得骨头渣都不剩了吧? 徐策以权压人固然不是君子所为,国公爷和李氏拿着长辈的身份欺辱他和林氏母子,难道就不可耻吗? 傅锦仪没接话,倒是身侧的徐策轻笑了一声。 “父亲说对了,我如今官位高于父亲,自然就能压父亲一头呢。”徐策轻飘飘地冒出来一句话。 国公爷差点吐血。 傅锦仪都忍不住咳嗽起来。 “你,你说什么?”国公爷脸上的神色几乎像是在挣扎:“好,好,好。你得太子赏识,连圣上都动不得你。只是你别忘了,宫中皇后娘娘不会放任你欺凌祖母的……” 傅锦仪听着更不敢说话了。 她之所以不敢真的气死李氏,就是忌惮皇后娘娘。 皇后和太子倚重徐策是真,甚至太子殿下赏识徐策年轻有为,每每徐策父子闹起来,太子殿下偏帮的永远是徐策。皇后娘娘也曾在传召李氏的时候,苦心劝解她不要再为难林氏,家和万事兴云云。 傅锦仪知道,皇后和太子两位主子是徐策最大的依仗。而他们肯帮徐策,只是因为徐策手里的力量。 在这种夺嫡的节骨眼上,遑论李氏这个嫡母,怕是更贵重的东西皇后都能舍出去。对她来说,又有谁,能比徐策这样手里握着实权的大将军更重要。 可这一切花团锦簇之下,傅锦仪好歹没糊涂。 一味拿权势压人是不会有好结果的。若是她和徐策两人太过分,把徐家上下逼到悬崖边上,皇后今日隐忍不发,来日太子登基后未必不会秋后算账。 李氏和国公爷都是皇后最亲近的亲人。 这种境况让傅锦仪浑身难受,徐家人步步紧逼,她却没办法放开手脚。当然,徐家一群人才更难过,眼睁睁看着徐策这个孽子长大成人手握重权,心里恨得咬牙切齿,却不得不在他跟前俯首称臣! “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都是明辨是非之人,我相信,两位主子是绝不会如同父亲一般糊涂的。”徐策轻声冷笑:“父亲还是省省吧。皇后娘娘若是知道了太夫人欺凌我的正室,让薛巧慧一个贱妇登堂入室,怕是反而会责怪太夫人吧?” “你……”国公爷被堵得哑口无言。 而在这个时候,为李氏诊治的御医正巧也到了。 那御医也算倒霉,跨进芙蕖园就看见了满院子的武士和一屋子的狼藉,吓得脸色发白。国公爷连忙亲自将他迎进,急急地令他为李氏诊治。 李氏也来不及进内室安置,被国公爷扶着躺在藤椅上。 国公爷焦灼地询问御医,一壁凄惨地哀叹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他的模样实则是有些可怜的。 这会儿,傅锦仪和徐策两人都没作声。 御医诊治片刻,脸上神色倒缓和了,说了一声:“并无大碍。”国公爷大松一口气,而那躺着的李氏却正巧清醒了。 李氏自个儿坐起来,环顾四周,最终老泪纵横地拉住了国公爷的手。 “我的儿。我倒是没有大碍,只是……这明园里,你怎么也得管管了!傅氏善妒,容不下巧慧,徐策更是冷酷无情!唉,我这个老婆子也是为了他们好啊,徐策都已经二十有五,膝下半个血脉都没有。”李氏苦口婆心道:“我好心好意为他着想,他不领情也就罢了,这傅氏竟还敢对我不敬!” 傅锦仪和徐策夫妇齐齐抽了抽眼角。 这话说得也太漂亮了,居然是为了徐策考虑,怕他膝下无子? 谁不知道,徐太夫人和薛姨娘、国公爷一众沆瀣一气,从不将徐策视作血脉,反而恨不得他去死。 “祖母的心意我们心领了。”半晌,徐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徐策!你不要太过分!”国公爷站起来怒道:“你冒犯祖母长辈,是要遭天打雷劈的!长辈好心为你考虑,你竟还伤害长辈,你,你这般做法,就是禽兽不如!” 这话骂得狠,只是徐策和傅锦仪两人都不为所动。 徐家这一大家子葩她是早就看明白了。 “父亲大人何出此言?我们夫妻二人怎么就冒犯了祖母?”徐策声色平缓,他看一眼身侧的傅锦仪道:“说是锦仪将祖母气病,在我看来却未必如此。锦仪不过是打了一个妾室,祖母是堂堂皇族郡主,又是皇后娘娘的母亲,难道祖母这般尊贵身份,会为了一个奴才妾室和正经的孙媳妇生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三十二章:花姨娘驾到!(上)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国公爷听着就傻了。 额……说得还真挺有道理…… “不论怎样,太夫人病倒就是傅氏的过错,是傅氏言语不慎,冲撞了太夫人!”国公爷很快反应过来,转脸指着傅锦仪的鼻子:“你这毒妇,等我明日开祠堂,将你扫地出门!” 这时候,李氏朝国公爷摆了摆手。 “我的儿,罢了,罢了!”李氏有气无力道:“我是管不住傅氏了。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盼着徐策能早日生儿育女,生怕他断了香火啊。唉,我一番好意……” 这场面看着就有点诡异了。 年迈的李氏声泪俱下,苦心为孙辈着想。在她可怜的哭声中,当事人徐策和傅锦仪两个显然成了狼心狗肺的不孝子。 两人一时被呛得无力反驳。 “先不说休弃傅氏了。她颇得皇后和太后赏识,在宫里也能说上话的,真休了她,怕是能闹出不少乱子!”李氏说着忍不住对国公爷翻了个白眼,又朝傅锦仪道:“孙媳妇啊,你不领我的情我也不计较了。只求你,日后能改过自新,做一个贤德之人啊!” 休了傅锦仪?她不是没想过!可不说徐策还站在眼前,傅锦仪难道就是个任人拿捏的简单女人? 她是在皇后和太子妃跟前立过功的。真要休她,皇后怕是会亲手阻拦。 众人都沉默不语。 国公爷气得脸色发紫。他看着身形壮硕的徐策,捏了捏自己的拳头,只觉一种艰难的无力涌上心头。他想,他应该在十五年前就杀了徐策,而不是顾忌着林家,将徐策放虎归山。 如今可好,徐策长大成人,拥有了远远超过他的力量。 李氏说得对,他拧不过徐策,更动不得傅锦仪。 妻子和野男人苟合后生下的杂种,如今却在他面前耀武扬威,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屈辱的吗?国公爷这会儿简直痛不欲生。 “祖母,父亲,不过是一个妾室闹出来的,你们竟大动肝火,倒是让人惊啊。”徐策摇摇头道:“要我说,这事儿本也不算什么的。祖母和父亲不喜欢傅氏,我这个做丈夫的自会好生教导她。至于小薛氏,不过是个妾,傅氏一时想不明白,等日子长了也就好了。” 李氏和国公爷听得一愣。 随即李氏回过神来,看着徐策道:“哦?你说你要好生教导傅氏?你是准备教导她日后贤良大度为你开枝散叶了?” 从徐策口中,李氏听出了一种服软求和的意味。 其实薛巧慧这件事,也的确不算大事,若是她和徐策能各退一步,未必不能海阔天空。她日后对徐策夫妇宽纵些,不再日日指责傅锦仪;徐策也好生地接纳了薛巧慧,这不是皆大欢喜么。 凭着薛巧慧的美貌和手腕,若是能得个一儿半女,这明园可就…… 呵,等到了那个时候,巧慧有子,傅氏一无所出,她就联合皇族的势力,再拉拢几位守旧的老臣,一同逼迫徐策贬傅氏为妾、立薛巧慧为正妻!薛巧慧可是她花了大价钱栽培的,生养上头专程调理过,至于傅氏…… 她有法子让傅氏一辈子都生不出来! 李氏对这个计划胸有成竹。就算退一万步,若不能夺了傅氏的正妻之位,薛巧慧凭着子嗣,也能够成为明园的实际当家人;若徐策在薛巧慧怀孕产子后仍然对她冷淡、一心爱慕傅氏,所谓的爱情却是绝敌不过子嗣的,五年,十年,总有一天,没有子嗣的傅锦仪会彻底输给薛巧慧。 而若是薛巧慧有福气,徐策能够被她感化,渐渐地对她生情,那简直是最完美的结果。 总之,一个薛巧慧,就能让明园收进自己的鼓掌中。实在不成,她再送王巧慧、张巧慧进去!徐策油盐不进,难以对付,可还有句古话叫英雄难过美人关! “祖母说的是,我日后会教导傅氏对您恭敬,对妾室宽容,纵然受了什么委屈也不能顶撞您,您就放心吧。”徐策静静地说着:“就比如今日之事。祖母和父亲动了大怒,说到底不过是妻妾争斗而已。祖母担心我膝下无子,又担心傅氏霸道不准我纳妾。这却是您白操心了,我在女色上头是绝不会亏待自己的,您和父亲两人莫不是听着外头的传言,真以为我是个和尚性子?” 李氏和国公爷愣愣地看着他。 徐策自从淮南回来后的三年,从来没有这样温和地和他们说过话,今日……是吃错药了吗? “你,你真这么想?”李氏不可置信,随即大喜:“这可真是太好了!你这就回去,好生宽慰巧慧!哎,你这孩子,怎么不早些说呢?你既然喜好女色,一个薛巧慧又如何够用?快快,我这就安排下去,挑选几个模样俊俏的丫鬟送给你!还有,你下头的官员们从前不都打算给你赠送美妾么……” 这徐策态度转变比翻还快,李氏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徐策笑着朝她摆摆手。 “祖母啊,看您高兴的,是不是只要我多纳几个妾,您就能原谅我们了?”徐策微笑道:“实不相瞒,孙儿还正准备纳妾呢!这个女子早已入了我的心,祖母也不必劳心劳力再去寻人。” 啥?他现在就要纳妾? 李氏的脑子都转不过来了。 “这……你早就有了喜欢的人?你这孩子,也不跟祖母说一声,这都没有准备……”李氏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啊?若是好的,你又喜欢,祖母做主给你抬个贵妾!” 徐策一壁点头,一壁伸手朝后一抓。 一个瘦弱的身影被他硬生生扯了上来。 “就是她!”徐策大声道:“祖母,父亲,她是自幼伺候我的丫鬟!我们二人日久生情,相互爱慕!祖母以为我独宠傅氏,实则不然,我和她早已,早已……” 徐策说着红着脸低下头去。 早已什么? 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徐策当众纳妾,本是正中李氏心坎的。只是李氏和国公爷二人盯着这突然冒出来的女子,神色却都不怎么好看。 “这,这真的是你挑中的人?”这回换成国公爷震惊万分了:“我记得,这个丫鬟叫做花朝,的确是早些年跟着你的人,后来还被你送给了傅氏!” 被扯出来的人,正是花朝。 满屋子的人都惊愕地盯着她。 一直不曾作声的傅锦仪,这会儿她竟然都顾不得考虑什么纳妾的问题,她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神色看着花朝。 方才徐策口口声声说“喜好女色”、“今日就要纳妾”云云,她不是不害怕。她甚至开始怀疑,徐策果真是个爱慕女色的人,也早就有了中意的妾室,从前对自己的承诺,到底是哄人的把戏了。 她的脑子一直在嗡嗡作响,她都不知该如何阻止这一切,徐策高喊纳妾时脸上的兴奋神色更让她一颗心凉透了。只是一转眼,看着被推出来的花朝,她不由地傻住了。 徐策早就看上了花朝? 这,这这这…… 傅锦仪实在不敢相信。徐策口口声声说自己沉迷美色,行,就算这话是真的!可是,可是这个沉迷的对象是花朝…… 她和花朝相处了两年多,花朝的性子她还是清楚的。若徐策敢动她,能不能从她的刀下活着出来会是个问题。 恩,这个问题嘛……傅锦仪觉得,自己应该先计算一下,徐策和花朝两人的武功谁更胜一筹!徐策官至镇国将军、号令千军万马是不假,可人家花朝练的是暗杀。术业有专攻啊,真打起来,徐策八成会输! 啊不不不,花朝是徐策一手扶持的暗卫啊,徐策是她的主子!面对旧主,就算动了刀,花朝应该不会下死手吧?嗯,最后估摸也就被打断两条腿啦,还是能活下来的啦…… 在周遭一堆人的震惊中,站在角落里的傅锦仪默默脑补了徐策和花朝挥刀相向的血腥场面。 “父亲的记性不错,她就是花朝!”徐策兴奋笑道:“我和花朝之间,说来话长啊……本想着早早报给长辈,只是傅氏善妒,我一时不好开口。我想着,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将花朝立为贵妾吧!” 李氏手指一抖。 “你怎么就看上了花朝?”她皱起眉头:“你可知道,我这屋里这么多下人们都被殴打在地,就是这个花朝的手笔?” 李氏的神色颇有些义愤填膺。 当着她的面,一巴掌一个把她的心腹们都拍在了地上,这样的女人…… “哦,祖母,您误会了,花朝不是有意殴打这些婆子们的!”徐策连忙辩解道:“关于这件事情,我过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您有所不知啊,花朝性情极为高傲,但凡是触怒了她的,她都不会轻饶,这几个婆子似乎曾对她不敬,她这才动了手的!” 说着又摆摆手道:“祖母您也不要这么较真啊。都是些伺候您的奴才罢了,打就打了!总之,您可不能怪罪花朝,她是我心爱的人,您若是真动了她,我是绝不肯的。” 李氏顿时哑口无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三十三章:花姨娘驾到!(中)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若是徐策用同样的话来维护傅锦仪,李氏当场就能跳出来甩出一箩筐的帽子扣在傅锦仪头上!可现在,徐策拼命维护的人,是个丫鬟。 额…… 前头她还指责徐策被嫡妻压制,容不下另外的女人;这会儿,徐策都开始宠妾灭妻了。 李氏反倒不知该说什么。 “你说得也是,都是奴才,打了就打了……”李氏半晌吐出一句话:“不过徐策啊,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花朝这丫头,模样只能算清秀,性情还十分刁钻,动辄就大打出手!她和巧慧比起来可是远远不如的!都说娶妻娶贤,纳妾钠色……” 李氏是真没想到徐策会看上这一个。 她也不希望看到花朝成为贵妾啊! 的确,她是挖空心思给徐策塞美人的,可花朝是什么人?那是徐策亲手栽培的心腹,不是她的人! 花朝成为贵妾对她可没有任何价值。 “祖母,您这就不明白了。”徐策哂笑:“您只知道皮相鲜亮的女人是美人,而花朝却不一样。她,恩,她在床上服侍孙儿的时候,比旁人都周到……” 这话一出,李氏的脸都红了。 “行了行了,这大庭广众地!”李氏连忙止住他:“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您看,我不是不喜欢小薛氏,而是比起小薛氏,花朝更得我的心!”徐策正色道:“唉,既然说开了,那还是早些把事情办了吧。祖母,我想着今日就去官府立文,今晚在明园里行大礼,让花朝给傅氏敬茶。明日就让花朝拜见几位姑嫂弟妹和长辈亲戚们。您看如何呢?” 李氏的脸色就很精彩了。 为徐策纳妾的事儿可是她一力主张的,难道她能反口不成? 而且徐策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花朝有她的本事,比小薛氏更讨人喜欢。 李氏从一开始就费尽心机给徐策纳妾,如今徐策指明要了花朝,她还能说个“不”字?再说了,小薛氏进门也没几天,连着纳了两个妾,谁还能说徐策不肯开枝散叶? “徐策,你这还真是性急……”李氏讪讪道。 “祖母这样说,我就当您是应允了的!”徐策微笑着从她脸上扫过,又瞥一眼国公爷,道:“儿子要立即回去准备迎娶花朝,这就先行告退了!” 李氏和国公爷都呆滞地看着他。 徐策却已经甩了袖子朝外走。 他走出去两步,身后的傅锦仪还傻站着。他回过头,极不耐烦地道:“傅氏!你还楞着做什么?你是明园主母,还不赶紧回去安排!我告诉你,你容不下小薛氏也就罢了,花朝是我真心喜欢的女子,你若是敢动她一指头,我打死你!” 傅锦仪浑身一哆嗦,只是脑子还是木的——徐策他说啥?我敢动花朝一指头? 特么的谁敢动花朝一指头啊!!!我还想多活几年啊!!! 她惊恐地看了看走在前头的徐策,又看了看站在身边的花朝,无辜而可怜地点了点头。 那边徐策已经退回两步,扯着她的手腕拽着往外走。 *** 立花朝为贵妾的文果然在当天就办下来了。 这一回是徐策亲自遣了随从去办的,傍晚时分,一身粉桃色裙衫、满头珠翠的花朝被人从角门扶进来,端正坐在傅锦仪下首的椅子上。 前方的正厅里,两只硕大的红木桌拼成方桌,几个小丫鬟忙得脚不沾地,将丰盛的膳食流水一般摆上。另有敬茶用的蒲团和茶具都妥帖地摆放在一侧,只等着行礼。 傅锦仪的脑子到现在还是蒙的。 她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小心翼翼地朝花朝笑道:“花朝姐姐,你看,这些吃食和首饰衣裳你还满意?新拨给你你住的屋子收拾得可还行?还有没有哪里不中意……” “没有。”花朝清脆地扔出两个字,随即抱紧自己的胳膊:“少奶奶,咱们赶紧开始成不?不就是纳个妾,怎么这般麻烦!” 额…… “好好好,大将军就快回来了,你且再等一会儿!不会很久的!”傅锦仪连忙赔笑道。 此时此刻的傅锦仪,心里头是提心吊胆的。 她并不是因为徐策纳妾而恐惧。相反,花朝这尊大佛才让她吓得魂不附体。 花朝是不可能给徐策做妾的。 相处了这么久,花朝虽不怎么说话,傅锦仪对她的性子也摸透了一二。花朝生性高傲,在她面前是从没有主仆之分的,甚至很多时候她不能忤逆花朝。 而在徐策面前,花朝似乎也从没和别的亲兵一样,跪地行礼、言听计从。 傅锦仪曾亲眼看过徐策在处理军务时,花朝曾当面提出异议,改变了徐策的决定。 再想起跟随徐策出府门时,花朝常常与正五品车骑将贺荣站在一起…… 傅锦仪早就知道,花朝应该是个有官位的武将。 大秦朝的女子没有资格参加科举。但有一条路是当年的圣明君主太宗特意留的,那就是凭军功封位。 就这一条路,使得大秦朝着实出了几位名扬天下的女将军。 不过到了承乾帝这一代,承乾帝脑子活泛,又生出了一个主意,那就是豢养女性暗卫。身为暗卫,很多时候男子做不到的事情,女子反而能完成。 一开始是承乾帝养了几批,后来下头的亲王皇子们纷纷效仿,有明面上的也有暗地里的。花朝就是徐策的暗卫。 花朝上过战场,杀过人,为徐策做过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这样一个女子,有自己的尊严和能耐,她能够甘心做妾? 她的性子又额外清高,不论是面对傅家的长辈们,还是徐家的太夫人、国公爷、和穆县主徐玥等尊贵之人,她一言不合就能动起手来,丝毫没有“自己是个伺候人的奴婢”这个应有的认识。 徐策身边伺候多年的丫鬟不少,青云紫月都在其中。若说是她们两个和徐策苟且生情傅锦仪还能信,说花朝被徐策收用…… 徐策真敢这么玩,这会儿早不知死哪里去了。 傅锦仪看着花朝的神色越加小心。她不明白花朝为什么会老老实实地被徐策迎娶,连文都下了。 而再看花朝的模样,她完全没有半点嫁入豪门的兴奋或羞涩一类,相反,她那张冰冷的面孔和往日一般无二,眼睛里还透着一股子不耐烦。 “那就再等等吧。”花朝淡淡道。 傅锦仪轻轻松一口气。 这么等了一刻钟,前头才有小厮进来禀道:“大将军回来了。” 屋子里的人都起身相迎,花朝跟在傅锦仪身后行礼。 徐策穿着一件素日里常穿的锗色长衫进来了,因着是纳妾不是娶妻,倒没有刻意装扮。他进来一扫屋里人,挑眉朝傅锦仪道:“都预备好了?” 傅锦仪点点头。 几个穿得喜庆的丫鬟连忙扶住花朝,笑着上前道:“新娘子也整饬好了。大将军,您看是否现在就敬茶呢?” 花朝朝徐策福了福身子。丫鬟们起哄道:“新娘子这么漂亮,大将军赶紧扶着新娘子吧!” 纳妾虽然不如娶妻,该有的热闹还是要有的。 这几个丫鬟们本意是好的,只是不曾想这句话倒捅了个马蜂窝。大家都笑嘻嘻地等着徐策去将花朝扶起来,徐策还没伸手,花朝一张脸先就沉下去了。她身子一转,长袖上缀满的一串串流苏啪叽一声砸在了徐策脸上。 徐策:…… 傅锦仪:…… 众人:…… 徐策呆滞地站着,随着那只袖子滑下来,露出了他的一张黑脸,和鼻子下头缓缓淌下来的鼻血。傅锦仪控制不住地惊呼一声。 天啊!她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啊!!! “花朝姐姐,花朝姐姐!”她连忙冲上去:“有话好好说,别生气,别生气!”她惊恐地劝着,一壁视死如归地挡在了徐策身前。 傅锦仪是真怕自己的丈夫被打死! 花朝似乎余怒未消。她冷眼撇着夫妇二人,半晌道:“奴婢的衣裳脏了,先回去换一件。” 说着行礼退下,丫鬟们大气不敢出一声地跟了过去。 傅锦仪连忙拿着帕子去擦徐策的鼻血:“你没事吧?有没有骨折?” “没事,没事……”徐策的声音都变了,可见方才这一下子是不轻的。好不容易擦干净了,拿着两团棉花堵在了鼻孔里,徐策摆摆手道:“你别担心,她不会真的打死我的。” 傅锦仪惊魂未定,讷讷道:“我说徐策,你,你怎么就招惹了花朝?我平日里最不敢得罪的人就是她,你倒好,还敢将她娶为妾室?就算太夫人步步紧逼,你也不能出这样的馊主意啊……” 徐策叹一口气,摸着鼻子坐了下来。 “若是可以,我也不想招惹她啊。”他嘟囔道。 傅锦仪抿了抿嘴,拉了徐策的袖子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只是想要堵住李氏的嘴,不希望她安插更多的美人进来……只是,你应该事先和我商量一下,我给你挑合适的人。不说多么出众,好歹要人家自己愿意……” 花朝摆明了是不愿意的! 徐策沉默下来,半晌却摇头道:“你不明白。花朝,就是最合适的。” 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三十四章:花姨娘驾到!(下)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傅锦仪眨巴着眼睛。 “锦仪,你说得对,也不全对。我迎娶花朝不单是因为李氏……”徐策朝她道:“我是为了你。” 傅锦仪脸上的神色更震惊了。 “我?”她指着自己的鼻子:“这是怎么说?” “花朝的身份其实从未改变,她永远都是保护你的人。”徐策垂眸道:“在这个徐家,也只有花朝有能力保护你,换了任何人,都做不到。有花朝做我的妾室,无论李氏和徐子谦想要塞多少美人进来,她们都过不了花朝这一关。” 傅锦仪听傻了。 “你的意思,是要把花朝当成我的……” 挡箭牌! “还有什么人比她更合适?”徐策冷笑:“李氏挖空了心思想用美人计来对付我,你就瞧着吧,凡是胆敢进明园的女人,花朝能把她浑身的骨头都拆散!” 傅锦仪听得一哆嗦。 这话可真没夸大其词! “徐策,你,你安排这些都是为了我?”她吞吞吐吐道:“你这么做,我才觉得愧疚,我总是拖累你……” 徐策摆手止住了她。 “你已经是我嫡妻,何须说这些见外的话?”他平静道。 傅锦仪低着头说不出话了。 她心里惭愧起来——在芙蕖园里的时候,她居然还怀疑过徐策纳妾的目的! 半晌,一个小丫鬟战战兢兢地蹭进来道:“大将军,花姨娘换好了衣裳,正在偏房里等候。花姨娘说,若是敬茶就快一些……” 傅锦仪瞧这小丫头惶恐的模样,就知道花朝没给她好脸色。 “知道了,那就依着她的意思,让她现在就预备茶水吧。”徐策说着还忍不住再次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 傅锦仪看着眼角直抽,道:“你的鼻子还好吧?你看这事儿办得,你的安排是不错,可人家花朝不愿意啊!你,你要不再想想?如今又没入洞房,还来得及……” 入洞房? 徐策听了差点跳起来。 “别提这事儿!你是想让我被打死吗!”他如一只炸了毛的猫:“你不知道,花朝名义上是我的亲兵,也是城防营的从五品校尉,可她……她其实并不是我的下属。我也根本就没有管束她的资格。她性子高傲,谁都惹不起,真惹毛了她是不会给我留面子的……” 啥? “花朝不是跟了你十年吗?”傅锦仪了:“她是你的心腹,你当年一手提携了她和贺荣两人,她对你自然忠心耿耿!” 徐策的脸色尴尬起来。 “这个……只是面上的说法。”他一手抚上前额:“今日既然要将她纳为妾室,有些事情我也不能再隐瞒你了。花朝的真实身份,并不只是一个从五品的校尉,她是定陶侯的女儿……” 这回轮到傅锦仪跳起来了。 “什么?定陶侯?花朝是这样的出身?”她瞪大眼睛道:“定陶侯,那可是……” “对,就是定陶侯,当今和敬公主的驸马爷。”徐策叹气道:“花朝是定陶侯的庶出长女。当年和敬公主下嫁时,定陶侯早已娶妻,因和敬公主非他不嫁,皇后娘娘不得不使了法子……定陶侯的原配悄无声息地病死了,留下一个幼女。后来公主驾临,定陶侯族谱里的原配被贬为妾室,花朝也成为庶出。上头有和敬公主压着,花朝自然也没什么好日子过,而随着定陶侯英年早逝,她在侯府更是没了容身之地,被和敬公主赶出府门。” “她的经历和我相仿,只是我倒有些羡慕她,至少她的父亲是真心疼爱她的。定陶侯曾对林家有过救命之恩,为了给她谋一个出路,在临终之前将她托孤给林家……我舅舅便认了花朝做干女儿,想要将她带回林家教养。只是当我舅舅问她想要个什么前途时,她竟然说要从军。” “花朝的意思是,女子想要做官,立军功是唯一的出路。她的生母被有权有势的和敬公主害死,连身后名分都被夺走,她便希望自己能够凭着真本事立起来,而不是依附男人。她那时年纪虽小,心志倒坚定,我舅舅拗不过她,只好将她送进淮南军营。” 徐策说着,一摊手道:“你看,她乃是名门望族的贵女出身。她多年追随我,甚至这一回答应了给我做妾的要求,不过是为了报林家的恩。” 傅锦仪浑身僵硬地坐着。 她从前就知道花朝并非奴仆。但她万万没想到,花朝会有这么显赫的出身。 定陶侯的亲生女儿,大儒林家的养女……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傅锦仪惊恐地看着徐策:“花朝既是这样的身份,你怎么敢让她做妾?!我看你还是赶紧去一趟京兆尹,把文收回来啊!” 徐策眉头一挑,低头道:“这倒是不必了,我自然不敢真的让她做妾。你知道的,她的本名不叫花朝。为了逃过和敬公主的追杀,她改了名字,连面貌都改了……她是学暗器的,精通易容术。” 傅锦仪恍然大悟。 额,说的也是。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定陶侯是姓席的。 从当年花朝进淮南兵营的时候,就伪造了自己的身份!否则和敬公主不会放过她! 不过易容术这个名词还是让她大吃一惊。从前她只知道花朝武艺高强,却没想到连易容术这样近乎于妖孽的功夫她都懂得……也不知她还有多少令人震惊的本领是自己不知道的!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了,日后花朝是妾室,你是她的主母,你可千万别冒犯她!”徐策苦口婆心地叮嘱道:“我是绝不敢碰她一丁点的,你,你也小心着点……” 傅锦仪忙不迭地点头,顺便擦了擦自己脑门上的汗。 而就在这时候,外头帘子一挑,花朝被两个丫鬟伺候着进来了。 她的确换了一身衣裳,不过这衣裳的颜色才叫人傻眼。原本穿的是喜庆的桃红色,好歹是个新婚的样子;这回倒好,换成了一身豆青色的长袖襦裙! 在满屋子的红灯笼和烛火的光晕下,一抹亮眼的青色就这么飞了进来。 这是多么诡异的气氛!傅锦仪简直想捂眼睛! 花朝倒是浑然不觉。她手上端着一盏清澈的茶水,步履平稳而迅速。不过一晃眼的功夫,她就站在了傅锦仪跟前,扑通跪下。 她这一跪,傅锦仪腿一软差点跟着跪了,还是徐策按住了她。 “请大少奶奶用茶。”花朝说道。 傅锦仪抖着手接过茶,急急喝了一口,连忙道:“快起来,快起来!” 笑话!这个时候,傅锦仪都开始后悔自己从前对待花朝的态度了!她从前以为花朝只是自己丈夫的下属,花朝服侍自己也是天经地义。可没想到…… 她没有资格让花朝服侍! 真正论起来,花朝身为侯府长女、林家养女的身份,比她一个傅家幼女的出身还要高。 而花朝自跟了她之后,多次对她有救命之恩,她于情于理都不能在花朝跟前托大! 花朝轻巧起身,手里的茶碗飞一般地扔在了身后丫鬟手里,道:“既然敬了茶,奴婢就告退了。您二位都知道奴婢很不耐烦这样繁琐的礼数。” 说完就要走。 傅锦仪哪里敢留,连忙吩咐丫鬟们妥帖伺候着。然而身边的徐策却在这时开了口。 “花朝,你等等!”徐策站起来道。 傅锦仪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 徐策他说什么?要花朝留下来?留下来干嘛? 难道是要做戏做全入一下洞房?花朝已经敬了茶,这会儿再留下,只能是入洞房了……我的天啊徐策你的胆儿真肥,方才被打得还不够惨吗? 就算只是做戏给李氏瞧,可傅锦仪能肯定,若是徐策胆敢提起这三个字,保证能被打得连自己都认不出来! 果不其然,花朝缓慢地转过身,用一种陌生的目光看着后头的夫妻二人。 “花朝,你误会了,我没有那个心思……”徐策慌忙解释:“不过你就好人做到底,再帮个忙如何?你快看,外头有人来了,是妾室薛氏过来了……” 薛氏? 花朝和傅锦仪都疑惑地朝外看去。 果然,垂花门外,十几个丫鬟正簇拥着一个身形窈窕的美人渐渐走近。 “给大将军请安,给少奶奶请安。”薛巧慧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跪着道:“奴婢是特意前来拜谢少奶奶的。少奶奶仁厚,让奴婢从清袖阁搬出来了,奴婢感恩戴德。” 说着又给傅锦仪磕头。 傅锦仪在从芙蕖园回来的时候,就下令让薛巧慧搬出清袖阁,住进了离正房不远的一处小院——很巧,这院子也是给新姨娘花朝预备的。 高门大户里纵然家财万贯,按着规矩妾室却不能独居一个院子,都是要合住的。 傅锦仪就这么把花朝和小薛氏凑在一块儿了。 花朝一整日忙着梳洗打扮行礼敬茶,还没真正住下。小薛姨娘也没和花朝打过照面。 此时的小薛姨娘,正穿着一件樱紫色的撒花遍地百褶裙,面若桃花,眉眼婉转生情。她一只手臂还裹着厚重的夹板,跪着的时候虚弱地靠在身侧丫鬟身上,望之楚楚可怜。 “小薛姨娘受了伤,还巴巴地过来请安,真让人吃惊。”傅锦仪看着她,面上都快憋不住笑了。 她知道,薛巧慧是为了花朝而来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剧情公告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一世锦绣》一文,至今进展过半,小花花也攒了不少的存稿。小花花在此剧透一下。 全文预计150万字完结。很多大大们会觉得怪,剧情发展地差不多了呀!等新皇上位、再把男主家的一大票恶心亲戚解决掉不就该结束了吗?好像没什么需要写上七八十万字吧! 呃……小花花在此说明,本文的后半部分才是高潮。 好吧,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不能剧透,唯一能够承诺的是:后半段比前半段更爽!无尿点!全程嗨爆!不会让大家哭只会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三十五章:什么叫作死!(有二更哈)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薛巧慧费尽心机嫁进明园里,可徐策的绝情让她备受打击。她和许多人一样,认为徐策是个和尚性子,不好女色,这才会对她无动于衷。 而当徐策在李氏面前,口口声声宣称自己爱上了花朝时,薛巧慧心里五味杂陈。 她才嫁进来几天,徐策却又要抬花朝为妾,而且是和她一样的贵妾!徐策对她冷酷无情,甚至动手打她,却对花朝温柔体贴! 薛巧慧是真心喜欢徐策的,这一点她没有说谎。她最无法忍受的就是自己的丈夫爱上旁人。从前徐策喜欢傅锦仪也就罢了,傅锦仪是正室身份又生得娇美动人,可花朝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自幼买来的家仆,伺候徐策的下人!且不提出身,花朝那平庸的容貌又如何与她相比? 薛巧慧不甘心,她竟然会输给一个样样不如自己的女人。 不过纵然心里嫉恨,薛巧慧却从花朝身上看到了一丝希望。是啊,花朝都能够抓住徐策的心,那她为什么不能?花朝的出现,足够证明徐策是个正常男人!只要徐策本身没有问题,那她就有机会! 她就不信了,她生得花容月貌体态婀娜,是个男人看了都会走不动。只要她使出浑身解数逢迎徐策,就一定会打动他。 “少奶奶过誉了,巧慧前来给少奶奶请安是天经地义的。”薛巧慧面上浮着谦逊得体的微笑,说着又转首看向花朝:“哎哟,这不就是新来的花妹妹么?我早就听说了,花妹妹的容貌性子都是一等一的,今日是花妹妹大喜的日子,我自然要过来瞧呢。” 薛巧慧直直盯着花朝的脸,而在这个角度,徐策正好能够看清楚她姣好无暇的侧脸。 同为女人,此时的薛巧慧眼睛里盛满了挑衅和戏谑。 这就是徐策的新宠花姨娘?即便盛装打扮,也是一张平平无的脸。瞧这眼睛,瞧这鼻子,啧啧啧……没有一处能称得上有姿色的!呵,这花姨娘也是心大,自个儿长成什么样儿心里就没点数么?还妄想勾引徐策? 今日她就是为了花朝而来的。这个狐狸精敢跟她抢男人?不给她一个下马威,她怕是真不明白自己长什么样。 “你就是薛氏?”花朝眼皮子一掀,冷冷地瞥她一眼。 薛巧慧喉咙一梗。 额……她还没发难,这花朝倒先敲响了战鼓? “花妹妹,你应该叫我薛姐姐。”薛巧慧冷笑一声:“你是奴仆出身,想来还不清楚咱们名门望族的规矩!我虽与你同为贵妾,却比你先进门几日。我是将军身边的大姨娘,你不过是个二姨娘,理应对我恭敬有礼。” 她一壁说着,一壁抱着自己断了的胳膊,悄无声息地往徐策身上贴了过去,嘤咛道:“大将军,您瞧瞧花姨娘!她都没把妾身放在眼里,您可要为妾身做主啊!” 薛巧慧这回过来,是做了万全的准备。 她特意挑选了这件袖摆和领口都开得很大的百褶裙,又用姑母赠给她的香肌丸沐浴了三遍,浑身上下都透着若有若无的迷醉香气。这香肌丸可是宫里流传出来的东西,闻着清淡,实则最是勾人,圣上都对此赞不绝口。 但凡是个男人,就扛不住这个味儿! 薛巧慧胸有成竹。她相信,只要她凑近了徐策,再做出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怕是徐策当场就把持不住了。 一个年轻气盛的大男人,左边是温香软玉,右边是貌若无盐,他只要脑子没坏就知道该怎么选! 果然,徐策的眉头皱了起来。 “你这惹是生非的女人,你竟敢冒犯本将军的爱妾?”徐策突地一声吼,吓得满屋子的下人都跪了下去。 薛巧慧也是吓了一跳,随即就狂喜起来。 她朝花朝得意了扬了扬眉毛。 只是下一瞬,她的身子就飞出去了。 她是被徐策踹出去的。 薛巧慧是个柔弱的女子,又带着伤,这一下子使得她沉重地撞在墙根上。而在她呕出一口鲜血的时候,她甚至不曾反应过来——方才发生了什么? “花朝自幼服侍本将军,不是你能欺辱的!”徐策嫌恶地一甩袖子,随即却看向花朝道:“花朝,你别恼,我不会允许她爬到你头上来。” 花朝眉头一拧,撇过眼道:“将军这话真有意思。薛姨娘说的不错,我的名分在她之下,日后又怎可能不受她欺辱。今日是将军在眼前,若明日没有将军,我又该怎么办呢?” 说着竟然叹了一口气。 徐策面露为难之色。 “这……薛姨娘虽有错,却是祖母赐给我的妾室,我不好过分处置她。”徐策劝她道:“你不要太担心了,她这一回受了教训,日后再不敢了的。” 花朝一声冷哼。 “大将军,薛氏当着您的面给我难堪,您就这么轻轻揭过?”说着对徐策翻了个白眼:“大将军口口声声说会宠我护我一辈子,可结果呢?在您心里,这薛氏怕是比我还要紧的人,您根本就不舍得罚她!可见,您不是真心疼爱我的。” 徐策一听急了,忙道:“怎么会?你是本将军的最爱,本将军何时糊弄过你?罢了罢了,你既然不肯饶恕她,那我就把她就交由你处置了!如此总可以了吧?” 花朝这才转怒为喜,轻轻一笑道:“这可是将军亲口说的。” 徐策忙不迭地点头。 花朝撇一眼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薛巧慧,眸子一冷,朝外道:“来人啊,薛氏冒犯了我,将她拖出去打五十个板子!”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倒抽一口冷气。 五十个板子……寻常三四十个板子就能要人的命,薛巧慧又不是身强体壮之人。花朝这样做分明是要杀她! 外头很快进来几个膀阔腰圆的婆子,都是傅锦仪拨过去伺候花朝的人。她们不由分说架起了薛巧慧的胳膊往外拖。 而直到这时候,薛巧慧才真正明白发生了什么。 “拖出去打五十个板子”的命令在她耳边回荡着。 “不,不……不要!”薛巧慧疯狂地挣扎起来:“大将军你救救我,我不要死,我不要死……呜呜……” 她手脚并用地扣着门槛,却很快被几个婆子扒开了手指。一路上她都在嚎啕大哭,甚至向花朝求饶:“花姨娘你开恩啊,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求你你饶了我吧……” 薛巧慧进来的时候,还梦想着她能将这个姿色平庸的新姨娘轻易踩在脚下。可事实上,花朝在徐策心里的地位根本不是她能比的! 她后悔了,她后悔了!她没想到花朝会如此得宠! 不多时,惊心的板子声和薛巧慧的惨嚎就传了进来。薛巧慧一开始是哭泣求饶,打到十几下的时候却再也受不住了,她竟然开始破口大骂。“狐狸精”、“蛇蝎妇”等一声一声地传进来,在昏死过去的瞬间,她高喊道:“花朝你个小娼妇!我今日被将军厌弃,你早晚也有这一日!” 等打完了,薛巧慧血肉模糊的身体并没有被拖进来。 行刑的婆子进来禀报了“薛姨娘断气了”的消息,徐策不过随意一挥手道:“将尸体送回薛家,给一百两银子买个棺材板。” 下头人匆匆去办了,花朝轻轻一笑,朝徐策道:“妾身谢过大将军了。” 院里院外的人都呆滞地看着浑身是血被抬出去的薛巧慧,噤若寒蝉。 徐策只觉得晦气,命人赶紧将地上的血擦了。花朝却又道:“今日是妾身的大好日子,将军不必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人烦心。” “对对,今日是你的好日子!”徐策连忙笑着,吩咐道:“来人,还不赶紧将花姨娘送进新房!你们好生伺候花姨娘,本将军一会儿就过去!” 徐策一声吩咐,下头人都换上了笑脸,喜气盈盈地忙碌起来。花朝被两个婆子扶着下去,徐策扭头朝傅锦仪道:“我这几日都歇在花朝房里,你要给我安排妥帖了,不得出岔子!” 说着也跟着走了。 屋子里只剩傅锦仪一个。 她一动不动地站着,目瞪口呆地看着徐策和花朝两人一前一后的背影,又忍不住去瞧院子中央的那一滩血。 薛巧慧被打死了? 她的脑子实在是不够用了。 薛家的千金小姐、李氏费尽心机送进来的妾室、逼得徐策束手无策的“美人计”,竟然就这么被打死了?而她被打死的罪名,只是冒犯了新姨娘花朝…… 傅锦仪拼命揉着自己的眼睛。她都怀疑自己在做梦! 花朝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要了薛巧慧的命,她和徐策两个却被逼得走投无路。是啊,处死薛巧慧的命令,她和徐策两个都下不了。如果是徐策下令,徐家和薛家只要谎称薛巧慧有孕却被自己的男人打死,这事儿闹到皇后跟前徐策可是要吃亏的。而若是自己下令…… 嫡妻堂而皇之地将小妾打死,这个把柄可不得了!太夫人再大闹一场,最后以善妒的罪过将她休了都是可以的。 而只有花朝,她并非正妻,她打死薛巧慧就是妾室之间争风吃醋,传出去外人最多骂一声狐狸精。妾这个身份是不需要名声的,也没有什么道德和法律的约束!妾可以荒唐,可以任性,可以善妒,可以做所有正妻想做又不敢做的事儿——只要拥有男人的宠爱。 傅锦仪呆愣地站着,直到七夕上来扶住她。七夕声色颤抖道:“小薛姨娘可真惨啊!您方才没出去瞧,她两条腿的骨头都不知被打成多少块了,白色的骨头碴子把衣服都戳破了。天啊,吓死我了……” 傅锦仪拍了拍她的手。 “咱们走吧,从后门走。”她吩咐道。她也不想看到前院那一滩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三十六章:妾是奴才,妾通买卖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花姨娘被迎娶进门的当日,小薛姨娘就被活活打死,这个爆炸性新闻很快传遍满府。 彼时薛家人都还住在府上,大太太住在芙蕖园后头待客的小院,几个妯娌子女住在另一个偏院里。当薛巧慧的尸身被抬进来的时候,薛家人甚至花了好些时候才弄明白事态,随后就大闹了起来。 薛巧慧是薛家长房唯一的女儿,也是薛大太太的亲生女儿。 她的姑姑薛姨娘在两年之前将她接进徐家的时候,薛大太太还满心欢喜地等着出第二个薛姨娘。虽然是做妾,但薛姨娘在徐家掌权二十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种连寻常人家正室都难以企及的日子让整个薛家都为之疯狂。薛大太太一直认为,她的女儿会和姑姑一样,成为徐策屋里的宠妾。 毕竟以薛家的门第,想要给徐家做正室是不可能的。 这样的计划是有风险的,薛大太太不是不明白。但她还是决定让女儿出来闯一次。她知道,薛家本是不该做官的。若不是徐家的提携,薛家如今还是平头百姓,又如何有今日的富贵荣华。 整个薛家都是薛姨娘一个人撑起来的,而随着时光流逝,薛姨娘总会老去。薛家必须拿出第二个女儿来代替这个顶梁柱的位置。 于情于理,薛大太太都必须把女儿献出来。一开始的时候也是事事顺遂,有薛姨娘亲自铺路,薛巧慧站在她的肩膀上,还得到了太夫人的看重,一切都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只是很快,事情就不对劲了。 关键是徐策的态度让薛家人胆战心惊。 薛大太太早就听说徐策在兵营里过了十多年,从没闻过女人的味儿,根本就是个不近女色的怪人。薛巧慧生得丰腴婀娜、花容月貌,竟也提不起他丝毫兴致! 薛大太太只担心女儿会受苦,却不曾想到,在女儿进了明园的短短几日,她就等到了女儿冰冷的尸体。 薛巧慧……被徐策的另一个宠妾打死了。 薛大太太根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她披头散发地闹到了太夫人和国公爷跟前,高喊着“杀人偿命”。太夫人李氏也为此气得头昏脑涨,下令道:“将那个狐狸精给我从明园捆过来!她不过是婢女出身,打死了巧慧,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薛巧慧一朝丧命,不单把薛家闹得人仰马翻,太夫人李氏也是万万不曾料到的。 李氏惊怒交加之余,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这件事。 和薛家人不同,李氏与薛巧慧并无血缘关系,这只是她手中的一颗棋子。其实在送薛巧慧进明园的时候,她还预料到了今日的结果——李氏不是个蠢的,她看得出徐策有多么难对付,薛巧慧想凭着姿色引诱他又会有多难。 而一旦薛巧慧不得宠,正室傅锦仪就不会放过她。 薛巧慧到底会有何等结局,李氏并不关心。只要她能把明园搅和地不得安宁,李氏就心满意足了。 若是得宠,便能压制傅锦仪、掌控徐策;若不得宠,也能把这夫妇二人折腾地够呛。而若傅锦仪真动了杀心,那倒还是极好的,李氏能抓着这个把柄让傅锦仪一辈子翻不过身! 可现在呢?薛巧慧这么快就死了,却…… 和傅锦仪扯不上关系! 打死她的人,是花朝啊! 李氏几乎气得浑身发抖。一颗好棋就这么折了,却半点便宜都没捞着! “花朝那个贱人,我要将她扒皮抽筋,用她的骨灰祭拜巧慧!”李氏气急败坏地喊着。如今除了打死花朝泄愤,她还能干什么? 下头的媳妇婆子们都战战兢兢,两个婆子刚应了声跑出去捆人,一个管事却忍不住嗫嚅道:“太夫人先消消气。那花姨娘实在是个难缠的,不是奴婢多嘴,您就这么去捆她……怕是连她的衣角都碰不到。” 李氏正在气头上,闻言怒道:“什么难缠?不过是个小蹄子,徐策宠着她又如何?我今日偏要打杀她!不单要捆了她,连她的家眷亲人也一并给我捆过来!一个奴才,哼。” 李氏最后的一声冷哼令人不寒而栗,只是眼前说话的管事却面露为难,道:“太夫人有所不知啊。这花姨娘武艺高强,莫说是几个婆子去捆,便是国公爷手底下的那些精兵强将们过来了,也只有被打趴下的份儿。再则……据奴婢所知,花姨娘是个孤儿,自幼卖身进来伺候大将军的,家里一个亲眷都没有……” 这管事说完,李氏将手里的茶盏砸在了地上。 其余的丫鬟婆子们都慌忙跪下,李氏的一张脸都涨紫了——这管事说得不错。花朝身怀武艺她是知道的,那一日在她的正厅里大打出手,她还是亲眼瞧见的!方才在气头上,这会儿深思一番,却发现这花朝真不是她能捆过来的! 那么现在的情况就是,她连一个小小的花朝都处置不了。 薛巧慧是白死了啊。 李氏的心底生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力。 “不,巧慧不能白白丧命!”薛大太太猛地嘶吼起来:“太夫人,杀人偿命是天经地义的!我要将此事闹上京兆尹,请官府和朝廷还我们一个公道!” 薛大太太的话掷地有声。 上头坐着的李氏倒愣了。 “薛夫人,你,你说什么?”她讷讷追问道:“你要报官去?可是,这是我们徐家的家务事啊……而且,巧慧和花朝都是妾室,她们之间的纷争,官府是不会管的……” 李氏很惊诧地看着薛大太太。 她没料到对方能冒出“报官”这个主意。 一则,大户人家里妻妾纷争最寻常不过,这种事情大多是家丑,哪里敢报官来宣扬地天下皆知?便是徐家名声早臭了,也不愿意再给京城制造一个沸沸扬扬的爆炸性丑闻啊。 二则,花朝打死巧慧这事儿,官府真不会管。 大秦律令里头,有这么一条是大家熟知的:妾是奴才,妾通买卖。这也是前头的朝代流传下来从未更改过的。而妾室既然是奴才、物品的身份,妾的性命又算什么呢?妾被打死了,等同于钱丢了,赔钱不就行了! 更要紧的是,此事的另一个当事人花朝,也是个妾。这说白了就是两个妾之间的纷争,在官府里的定位就是两件物品之间的碰撞。为了巧慧的性命将花朝扭送官府?官府很快就会给你送回来,告诉你妾的事情都属于财产纷争的范畴,他们不会管。 自然,若是嫡妻打死了妾,官府也不会管——但宗族会管!因为道德对嫡妻的要求十分严苛,嫡妻善妒,是要犯七出被休的! 这也是李氏一口火往肚子里咽的原因。花朝堂而皇之打死了巧慧,但她却无可奈何。 花朝妾室的身份,反而比傅锦仪的嫡妻身份难缠百倍。 薛大太太依旧跪着,脖子高高扬起。 “太夫人,您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她眼角的泪水已经干了,只静静跪坐着,缓慢道:“我只是不甘心,我要那些害了巧慧的人付出代价。太夫人许是误会了,我并非要状告花朝。” 李氏了:“那你……” “我要状告徐策和傅氏夫妇二人!”薛大太太死死地咬着牙道:“太夫人有所不知,巧慧还不算是徐策的妾室——贵妾的文虽然下了,但那傅氏却从未吃过巧慧的茶。既然不曾敬茶,那就算不得礼成。” 薛大太太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脸色都是青白的。 巧慧惨死,薛大太太恨极了花朝等人,也连带着恨上了李氏。她知道,李氏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氏拿着她的亲生女儿当棋子,她却不能不顾女儿的性命。也因此,她留了个后手——那就是让巧慧不要急着敬茶。 薛巧慧第一遭在芙蕖园里敬茶的时候,也并不是真心的,傅锦仪不接就罢了,若是接了,她会在临门时打翻茶盏。后头傅锦仪果然没接,她也就没再敬。 按着宗法,只要没过敬茶这一关,妾就不能算妾。这本是对嫡妻的一种保护,这意味着无论男人多么喜欢妾室,都必须先得到嫡妻的认可。当然,男人都定了心的事儿,妻子八成也反抗不得。 薛大太太便是利用了这一点。一天不敬茶,巧慧就不是徐策的妾,她还是薛家的千金大小姐!薛大太太对薛巧慧的忠告是,要等到真正得了徐策的宠爱,才能敬茶。 这一招后手,本是以防万一巧慧撑不下去,她还能从明园堂堂正正地走出来,也算个退路。只是薛大太太没想到,这一条退路这么快就用上了。 还是用在了死去的女儿身上。 薛大太太这么想着,心里更是悲痛欲绝。 而上头的李氏早已听得呆住了。 “不曾……敬茶么?”她僵硬道:“巧慧嫁进明园也有十日了,竟一直不曾……” 说着,她看着薛大太太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李氏很快想明白了薛大太太的心思。 薛大太太这是在防着她! 薛家人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不过是徐家养的一条狗,竟然还想瞒着她做些小动作?当他们是谁,没有徐家,他们连个屁都不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三十七章:把柄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李氏生了薛大太太的气,却也说不出什么。毕竟,人家好好的一个女儿,死在了自己手里。人都死了,这个时候再互相指责也没有意义了。 她揉着自己的额角,忍气问道:“那你的意思是,被花朝打死的不是什么妾室,而是,薛家的千金小姐?” 薛大太太泪如雨下:“我虽然有好几个儿子,却只生了这么一个女儿。太夫人,我家女儿还是堂堂的五品官家小姐身份,您可要为她做主啊!您不是一直都抓不住那徐策的把柄吗?只要我们将此事堂堂正正地告上京兆尹,甚至告到宫里去,我就不信讨不来这个公道!杀人偿命,不说花朝那个小蹄子,便是徐策和傅氏夫妇二人也逃不了!” 李氏面上神色大动。 薛大太太这几句话可是说对了。 李氏正愁无力对付徐策夫妇,如今薛氏的死,倒是可以从他们身上扒下来一层皮!花朝打死了薛氏自当偿命,而傅锦仪和徐策两人,一个是她的主母、一个是她的丈夫,在律法上都是她的主子!奴才犯了错,是要牵连主子的! “不必去京兆尹了,我们这就进宫。”李氏冷冷道,一壁站了起来:“传我的话下去。今日我要携家眷进宫拜见皇后娘娘,让几房的小辈们都预备着!” *** “什么,薛大太太要进宫告御状?” 傅锦仪看着前来传话的媳妇,惊愕地站起来问道。 很巧,这媳妇就是先前曾来过明园传话的人。她也是太夫人娘家送来的丫头,后来嫁了外院的小厮江大奎。那时候林氏刚被傅锦仪挪出了紫竹林,这媳妇听说了傅锦仪对付蓝嬷嬷等人的手段,吓得魂不附体,在傅锦仪跟前连话都说不利索。只是这一次,她倒是重新找回了自信。 她垂手站着,眉眼弯弯地笑道:“太夫人特意吩咐奴婢来通禀,让您立即拾掇了一同去!薛大小姐死在了明园里,这可是一条命,怎能轻轻放过?太夫人的意思是,大家都是亲戚,也没必要闹得太难看,不如就进宫让皇后娘娘来决断吧。” 傅锦仪看着她,面色微冷。 是要念在亲戚的面子上不要闹得太难看?呵,都闹到皇后跟前了,李氏她还想难看到什么份上! “江大奎家的,太夫人是要我非去不可?”傅锦仪冷声问道:“薛大太太的女儿死了,这样的祸患也不是我们愿意看到的。只是我还有一事不明,薛家是什么人家?是咱们徐家的亲戚吗?据我所知,薛姨娘不过是个妾室奴才,从没听说过奴才的娘家算是主人家亲戚的!薛家的女儿死了,跟我们徐家又有什么关系?你还是回去禀明太夫人,就说,我听不懂她的话!” 江大奎家的听着倒愣了,半晌说不出话,傅锦仪只遣人送她出去。 江大奎家的出了明园,越寻思越不对劲,连忙又跑回芙蕖园里回话。她也是个脑子不够用的,见了李氏,真把傅锦仪的原话给传了,结果把李氏气得猛拍桌,差点又把一盏茶砸到她头上泄愤。她吓得魂飞魄散地出来,李氏在身后吼着:“再去明园传话!你今儿不把这事办成,就提头回来!” 江大奎家的又狼狈不堪地跑回明园,撑着架子给傅锦仪传话。傅锦仪可不怕李氏,又找了别的话来敷衍她。江大奎家的脑子不伶俐,舌头也不利索,傅锦仪扔出一句话她就能被堵死。可这一次,她又万万不敢再回芙蕖园了。就这么着,江大奎家的夹在李氏和傅锦仪中间被折腾地够呛,最后扛不住了,索性大胆道: “大少奶奶就别刁难奴婢了!您又不是不知道,您手底下的妾室花朝犯了人命关天的大罪,您是她的主子,怎么也要受牵连的!奴婢就给您透个话,您若是不去,来日皇后娘娘降罪下来,您怕是拼了命也要进宫求见皇后娘娘的!还不如今日去了,来日死也死个明白! 傅锦仪这一回才真正听了进去。 “受牵连?”她轻轻眯起眸子。 李氏想用薛巧慧的一条命从她身上扒下来一层皮,这是毋庸置疑的。 而眼看这个媳妇说话理直气壮,傅锦仪便知道事态怕是不妙。 李氏一定在做什么文章……难道,昨日去顾恩思义殿时,林氏说的那几句话成了真? 傅锦仪沉思起来,瞧着可没有动身的意思。前头江大奎家的就催促道:“还请大少奶奶赶紧拾掇,外头马车都备好了!” 她很不耐烦地看着傅锦仪。 只是正在这时候,院子外头突然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 “国公夫人过来了,国公夫人过来了!”传话的小丫鬟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迭声通禀。她还没来得及退下,后头的人竟就闯了进来,傅锦仪瞧着都吃了一惊。 林氏领着四个丫鬟疾行而入。大清早地,她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黄花绣鸳鸯蜀锦,用料价值连城,衣裳剪裁地却不大合身——那是徐策三年前从淮南回来的时候,专程给她挑了好几箱子的衣裳,只是他不懂得这些家务事,请来的裁缝也不靠谱,就成了这样。 林氏一头稀薄的青丝粗粗绾成攥儿,除了上头插着的金簪是宫中赏赐,其余也没有更多的饰物了,显然是仓促梳洗了过来的。她一扫屋内,打眼瞧见了前来传话的江大奎家的,淡淡道:“不是说要进宫么?这还没走呢?” 傅锦仪和江大奎家的都没料到她会来。 “国公夫人您起得可真早。”江大奎家的笑道:“是呀,我们正准备进宫呢,是太夫人亲自命我过来请少奶奶的。国公夫人身子弱,怎么能一早起来吹风,您老人家可赶紧回去歇着吧。” 这话说得拿腔拿调,林氏却并不在意。 她被徐家人凌虐惯了,莫说是几句话,从前挨打挨冻都常有。她的目光只定在傅锦仪身上,冰冷道:“傅氏,你是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中了。你身为儿媳,出入府门连一声招呼都不大,若不是下头的人报给我,我还不知你今日要进宫去!” 林氏锐利的目光看得傅锦仪浑身一抖。 “母亲,母亲莫生气,我不是有意的!”她连忙辩解道:“我又不是第一次进宫了,皇后娘娘和太子妃也不会刁难我,我想着您身子不好,等我回来了再和您说也是一样的……” “放肆!谁准你这样先斩后奏的?你以为你是谁!”林氏勃然大怒,指着骂道:“还不给我跪下!” 傅锦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林氏气得脸色青白。她常年礼佛,红尘中的苦难日子早已磨平了她的一切,她也多少年不曾有脾气了。只是自从傅锦仪嫁进来,她就脾气见长。 “要傅氏进宫是太夫人的命令?还是为了薛氏那个奴才?”林氏又转首看着江大奎家的。 江大奎家的瞧着傅锦仪吓得跪地求饶,一时也呆了,赔着小心道:“奴婢的确是受了太夫人的命……太夫人说了,一定要带少奶奶进宫,若是少奶奶不方便,太夫人就亲自来请。” 林氏挑了挑眉。 “太夫人可真是看重我们大房。”她唇角渗出一抹冷笑,随即却道:“既然非要去,那就赶紧拾掇吧。不过,我也有些日子没有进宫拜见皇后娘娘了。你去传话,让外院的小厮们多预备一顶轿子。” 江大奎家的吃了一惊。 “夫人也要去?”她讷讷道:“可是太夫人没有说让您去……” “太夫人?”林氏皱起眉头:“我是国公府当家主母,进宫拜见皇后竟要太夫人点头?这是哪家的规矩?”林氏说罢,厌恶地挥手道:“你也不必多跑一趟。我这就让傅氏预备,外头的轿子也是现成的。” 说着在厅堂上首的椅子上坐下了。 江大奎家的有些愣神,随即就被林氏身后跟着的丫鬟谷雨拉了出去。林氏瞥着地上的傅锦仪,冷笑一声:“还不赶紧去换衣裳!你瞧瞧,这都是你惹出来的祸!” 傅锦仪又吓得抖三抖。 她慌忙爬起来,不多时换了一身宫里赏赐的礼服和簇新的头面进来,林氏也整了整自己的头脸。她恨铁不成钢地盯着傅锦仪,道:“你真不知道这一回进宫是做什么吗?你还想着回头再跟我禀报?你觉着,你能回得来吗?” 傅锦仪缩着脖子,半晌嗫嚅道:“我知道,是太夫人要拿着薛氏的死大做文章,要在皇后跟前参我一本。只是皇后娘娘英明睿智,又赏识我,怎会听她一家之言?” 林氏听了真想一巴掌抽在她脸上。 “你倒是心宽啊。”林氏缓慢道:“我已经告诫过你,李氏是抓住了把柄才敢进宫告御状的。为了对付薛巧慧,你和徐策扶了花朝为贵妾,这本也是一步好棋。可若说是有什么漏洞,便是薛巧慧未曾敬茶一事!若我猜的不错,这是李氏手里最后的一个筹码了!你当真以为,杀人偿命只是说说而已吗?我昨日苦口婆心地教导你,你倒好,今日竟要自投罗去。我倒要看看,你是要躺着回来,还是化成灰回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三十八章:进宫告御状!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傅锦仪抿着唇不敢言语。 “事到如今,避是避不开的,我早已先送了信给徐策,若是真出了事,他必定进宫保你。”林氏垂下了眼睑:“另外,我会同你一并进宫。” 傅锦仪惊愕道:“母亲当真要去?” 林氏只是摆了摆手。 “徐策忙于国事抽不开身,再则一个大男人为这些后宅之事奔波是不像话的,我就不肯让他陪你了。可若只有你一人进入,我又如何放心?你年轻,摸不透皇后娘娘的性子,我与皇后多年相交,倒是能周旋一二。”林氏说罢斜睨她一眼:“我对你千叮万嘱,不要和李氏硬碰硬。可你从来都听不进去!你以为李氏是那样好对付的乡野村妇?她也是皇族出身,什么龌龊没见过,她的手段你日后就慢慢瞧着吧!” 傅锦仪听得浑身颤抖,忍不住又跪下道:“儿媳从不是胆小怕事之人,只是此事有儿媳一人承担即可,母亲何必去蹚这趟浑水呢。还请母亲顾念自己的身子,安心养病,如何能进宫折腾……” 林氏的决定让她羞愧难当,又惶恐不安。 难道林氏要亲自去面对皇后殿下吗?林氏是个风吹吹就倒的人,若是真出了事儿,她年轻气盛还能抗两天,林氏可经不起折腾! 她跪着呜呜啜泣,一壁求道:“还请母亲收回成命!” 林氏并不理会,拂袖起身出门道:“把轿子抬过来吧。” *** 宝瓶儿胡同里,大队人马浩浩荡荡走过长街,被护卫在中间的几顶小轿都是四人抬的,装饰奢华,气派天成,惹得周遭百姓频频驻足张望。 在京城地界里,能坐上四人抬轿子的,无不是朝廷重臣、公侯伯爵。徐家上到太夫人,下到晚辈傅锦仪,自然都是能坐这样轿子的。只是如此排场,倒也不算什么,徐家是正儿八经的国丈,按规制都是能用上华盖的,只是太夫人李氏懒得操持这些。 傅锦仪就坐在排位靠后的一顶轿子里,掀开了轿帘朝外望去。 徐家进宫的队伍相当庞大,在李氏的命令下,不单是大房婆媳两个,薛姨娘的庶出长子二少爷和二少奶奶、和穆县主徐玥并几个庶出妹妹都跟着进来了。 傅锦仪的心情异常沉重。她不怕皇后殿下,更不会畏惧李氏,她只是担忧铁了心要陪自己进宫的林氏。 心里烦躁不安时,明明是很长的路,居然也一晃眼就到了。轿子落了地的时候,就听见一个男人声音轻巧地恭敬道:“这儿是顺贞门了,请太夫人换轿子吧。” 徐家人进宫,自然有专程来接引的太监。 傅锦仪和一大家子人都被请了下来,在宫里行走的轿子是另行安排的,所以要换轿子。前头的李氏和林氏率先被请进轿子,后头傅锦仪和几个小辈才跟上。那个方才说话的年轻太监领着几个宫女上来伺候,他们先请傅锦仪上轿子,随后才是二少爷和二少奶奶几个。自然,二少奶奶站在地上等候傅锦仪上轿子时,脸色并不好看。 虽然是庶房,在徐家,二房夫妇可是过的比徐策更像嫡出。可但凡有傅锦仪出现的地方,他们又不得不守着严苛的礼法。宫里的规矩大过天,再不平,也不能让人抓把柄。 不过,这徐家二房倒不是最难过的。在他们身后,还有好几位女眷根本就没有轿子。 庶出的徐芸和徐、薛家的大太太和二太太几个都步行在太夫人的轿子边上。 在宫里,二品以上的诰命才能有轿子坐。二房夫妇两人还能因着国公爷的偏袒在皇后跟前特意求来这个恩典,薛家人却是万万不敢放肆的。 众人一路朝凤坤宫里去。 李氏昨日就打了招呼进来,一路上宫人们伺候地周到细致,过往的嫔妃女官们也都恭敬避让行礼,这一路走下来倒是风光无二。等到了凤坤宫,众人都被请下轿子,前来迎接的女官笑盈盈道:“早就接了帖子说太夫人要进宫赏菊花的,皇后娘娘也一大早就等着了!” 傅锦仪忍不住撇了撇嘴。 太夫人李氏自然不能堂而皇之地打着告御状的名头进宫,家丑不可外扬,她不能丢了徐家的脸!可话又说回来,徐家在整个天底下哪里还有脸面?从前都不要脸,这会儿倒周全了。 傅锦仪心里冷笑着跟随众人进门。 皇后娘娘早已等候多时。 李氏进殿便跪下行礼,傅锦仪也都跟着跪下了。她低着头,只瞧见皇后娘娘一双红木绣樱桃攒梅花的绣花鞋匆匆从面前一闪而过,亲手扶起了李氏道:“母亲快起来。” 李氏顺势站起,身后小辈们都被宫女扶了起来。边上另有好几个小太监呼哧呼哧地抱着菊花盆子进来。 这是真来赏花的。 几个女官亲手捧了一瓶子鲜亮的九重菊送到皇后面前。皇后却看也不看,随意寒暄了两句,便问道:“听说母亲是为了家事而来的?” 家事,为了徐家的家事,皇后也算是操碎了心。 事实上,徐家人进宫十有八九都是为了家事的。徐策成人之前,国公爷和李氏就屡屡进宫哭求要废黜林氏,闹了不知多少回;后来孩子们都长大了,又进来吵着闹着要立二少爷为世子。更遑论等徐策衣锦还乡,徐家上下都如临大敌,多次进来求皇后偏帮。 这一回李氏为了傅锦仪进宫求见,在皇后看来真不算什么,简直是家常便饭好吧!这些年,徐家早已成为皇室口中的葩。 李氏老眼浑浊地看着皇后,开口第一句话便道:“殿下呀,您可要为我这老婆子做主啊……” 皇后忍着气摆摆手,道:“把外门关上吧,有人来见,就说我与母亲说几句体己话,不便见客。” 女官们早有准备,一声吩咐下去,厅堂外头的三道房门一扇一扇地关上了。李氏伸手一摸眼睛,哀哀道:“殿下,不是我做母亲的给您找麻烦,实在是这一回出了大事了,老身不敢自作主张,只好来求殿下……” 李氏每回进宫,开场白都是这么一套。 皇后不用猜都知道徐家又出了什么乌七八糟的事儿。起初皇后还怕人家笑话,拼了命地遮掩,后来全天下都知道了徐家的丑事,皇室里更是拿来当笑料,皇后的面子被彻底砸在了地上。 最离谱的是有一回不慎被圣上撞见。圣上很不喜欢后妃和家眷私底下密谋,那一回驾临凤坤宫,听见里头又哭又骂地,还当是皇后图谋什么不轨,铁着脸推门进去才发现是徐家的妾室坐在地上哭,太夫人指着正妻林氏要冲上去打,皇后狼狈不堪地在拉架。圣上很是尴尬,皇后更是丢尽了脸。 李氏的模样着实可怜,而皇后却是越发地厌烦她了。自己在宫中立足已经筋疲力尽,母亲却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辛苦,整日拿着徐家的烂摊子给她找麻烦。果然应了那句话,不是自己亲生的血骨,又哪里会真心疼爱呢,若自己是李氏的亲生,她如何舍得天天进来找茬? 好在徐家手握重权,给了皇后一辈子的支持,便是李氏糊涂,皇后也从没对娘家有过不满。而说起这些,如今国公爷年老,手里的势力都松了,还是徐策掌控着整个城防营的兵马,是她和太子最大的依靠。 李氏竟丝毫不为她和太子考虑,还一门心思要置徐策于死地。 皇后用一种无奈而凉薄的目光看着她。 “您不知道,这回大房夫妇是犯了人命官司的啊!他们把薛家的千金小姐活活打死啦!哎,我听说了之后,吓得连觉都睡不着了,皇后娘娘您想想,这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要是让人知道了、捏住了把柄,在圣上面前参奏一本,咱们整个徐家都要牵连上了啊!”李氏说着几乎要哭出来:“您说,大房平日里不守礼法,我也都不计较,可谁知他们胆敢打死人命!这么大的事儿,也只有您能管管了……” 李氏声情并茂地诉说着,将妾室花朝如何打死了薛大小姐、徐策夫妇又如何纵容花朝说了个清楚。 一旁的薛家众人早跪在了地上,砰砰砰地磕头。薛家虽是京城外的芝麻小官,倒不是第一回进宫了,从前为了扶正薛姨娘还被国公爷亲自带进来过。故而这一回也并不怯场,薛大太太领头哭得肝肠寸断,薛二太太磕一个头就求一句“我们家活生生的大闺女啊,就这么被打死了……” 李氏装模作样,这薛大太太可是哭得真心实意,看着倒真是十分凄惨。 皇后眉头紧皱。 “母亲,我此前就听身边宫人说了此事。薛家的长女死在明园是不假,可是她是徐策新纳的妾室啊,妾室的生死都由主人家定夺,便是打死了也没有立案的。当初既然薛家同意将女儿送进来做妾,那就是把人卖给咱们徐家了,是生是死又能如何?”皇后看着李氏叹气道:“律法在此,便是告到圣上跟前也没有道理,母亲这话真是杞人忧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三十九章:坑蒙拐骗谁不会(上)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皇后这话可正中李氏下怀,她连忙将薛巧慧不曾敬茶的事情急急地说了,言语中还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兴奋。说完了,她挤出几滴眼泪道:“殿下,花朝既然是徐策的妾室,她犯了法自然应该由徐策和傅氏夫妇二人来承担。这真的是杀人的大案子,我们,我们能怎么办?” 皇后差点吐出一口血。 薛家的女儿被徐策打死,李氏非但不想办法平息事态,反而亲自作证说薛巧慧因为没有敬茶,遂不能算是徐策的妾室——若她心里真的有一分顾全大局,只要不抖出敬茶之事,这杀人案岂不是攻自破了? 皇后浸淫宫廷三十年了,李氏这般做派她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出来是怎么回事。八成是李氏下了个套给徐策夫妇二人! “傅氏,你身为罪妇,还不速速跪下?”李氏冷哼一声道:“花朝杀人,你身为主母既有牵连之罪,另犯有包庇罪,按律是要剥了诰命判处流放的。看在你是徐家媳妇的份上,苦主薛家也在场,你便求一求皇后娘娘、再向薛家磕头道歉,好歹能对你从轻发落!” 傅锦仪这时候还端正坐在宫人搬来的小阢子上。 她非但没有跪下的意思,似乎连站起来也不愿意。 李氏知道她油盐不进,冷笑一声,倒是看向了另一侧坐着的林氏道:“这明园啊,不是老身多嘴,徐策自幼不服管教,如今又娶了个泼辣歹毒的傅氏,简直要闹得我们整个晋国公府不得安宁。林氏,你是大房主母,管教不利不说,还纵着他们行凶!我看,你怕是又忘了当初我对你的教导了!” 李氏提起当年对林氏的“教导”,饶是林氏早已不过那种日子了,还是忍不住白了脸色。 对偏要跟着一块儿进宫的林氏,李氏可是乐见其成。和傅锦仪不同,林氏可学不来泼辣那一套,只能任凭自己揉捏。若是今日能把林氏一块儿收拾了,那才叫赚了。 许是从前折磨林氏多年,此时的李氏面上不由带了几分轻蔑和鄙夷。 傅锦仪眼睁睁看着,胸口一股子火几乎要喷了出来。 “太夫人要教训,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何苦吓唬我的婆母?”她再也忍不住了,霍地站起身道:“婆母身子不好,徐策的脾气您也是知道的!若是婆母今日回府去少了一根头发丝,徐策会做出什么来可不是我能知晓的!” 傅锦仪这一句可是点着了火药桶。 李氏怒目圆睁,指着傅锦仪的手指簌簌发抖。傅锦仪毫不退让,冷眼逼视着她。皇后瞧着几乎要气得头昏眼花,拍案道:“放肆,放肆!还不给我住口!” 皇后动怒,一群人到底软了,一个接一个地跪了下去。李氏竟是哭得更厉害了,道:“娘娘,您瞧瞧啊,这个徐家还有谁将我放在眼里?傅氏非但不曾孝顺我,当着您的面她都敢威胁我!您不知道,她在府里又是个什么样子?老身年纪大了,早晚会被他们折腾死的啊!” 跪在地上的傅锦仪一言不发,只是用冰冷的目光死死盯着李氏。她这会儿十分后悔竟没拦住林氏,如今到了皇后跟前,李氏只会变本加厉地欺辱她! 林氏柔弱,这个大房只能靠自己!若今日不成了,自己受些苦楚倒不要紧,林氏又怎能再受折磨?便是为了林氏,这一关也要咬着牙闯过去。 傅锦仪打定主意,俯身朝皇后磕了三个响头,朗声道:“请皇后殿下明鉴,薛大小姐早已是我们大房的妾室,官府的文都下来了,她又怎可能不向臣妇敬茶?只是她敬茶之日并未大操大办,故而太夫人没有亲眼瞧见罢了。太夫人也不知听了谁的谣言,说是薛氏并不愿做妾,故而一直不肯敬茶的。薛氏被夫君的宠妾花朝打死的确可怜,但谁让她只是个妾室奴才,咱们大户人家里处死个奴婢又有什么?不过是一件小事,太夫人倒是喜欢小题大做。” 傅锦仪早就想好了。敬茶这事儿,只要她咬死不认,李氏又能拿她怎么办? 而比起一个奴婢的生死,李氏小题大做才会更让皇后厌烦。 果然皇后听罢,脸上又沉了一分。 李氏只朝傅锦仪不屑一瞥。 “这妾室敬茶也是个不小的礼数。若真敬了,合该像那日花朝入门一般,办个晚宴、请个梳头的麽麽,给几位亲戚长辈送些喜糖以示庆贺的,如何我们这些长辈连消息都不知道?”李氏说着摇头叹息:“可见是真不曾敬茶的,薛氏的身份仍然是薛家千金。不是我故意刁难大房,实在是杀人大罪是要遭天谴的,我纵然身为长辈也不敢包庇啊。” 傅锦仪和李氏两人的说辞各自有理有据。 皇后听着只觉头大。她身为国母管束后宫和整个天下的命妇们都游刃有余,唯独面对自己娘家的烂摊子束手无策。对李氏这个嫡母,她如今见了都怕,因为李氏一旦出现在她面前就意味着麻烦来了! 偏偏李氏对她有养育之恩,又是自己生母的表妹,算是自己少有的亲人之一了。纵然皇后心肠冷硬,面对李氏也绝情不起来。 “你们两人争执不休,怎不把那罪魁祸首花朝捆进来处置?”皇后冷道:“母亲既然要为薛家讨回公道,不如将花朝千刀万剐,也算告慰了薛大小姐在天之灵。” 这话一出,李氏倒是喜了。 “皇后娘娘有所不知啊,那花朝岂是我们能抓的?徐策对她护得眼珠子一样,老身遣人要捆她,徐策竟安排了亲兵护卫她。再则,她自个儿也出身淮南军营,武艺高强,明着不服管教呢。”李氏说着朝傅锦仪得意一瞥:“大房包庇之罪昭然若揭,光凭这一点,老身也不得姑息!” 皇后眉头一皱。 “果真如此?”她追问道:“不过一个跟着进军营伺候徐策的奴婢,犯下大罪竟还捆不过来?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傅氏,这就是你和徐策两个的不对了!” 皇后这会儿真的头疼了。 李氏胡搅蛮缠她是知道的,可徐策夫妇这次的做法也实在过分了。一个妾室奴才打死了另一个妾室,好歹也要把人交出来给死者的家属泄愤。她从前还认为徐策是徐家唯一一个脑子正常的,这回倒好,他也跟着抽风了! 傅锦仪一愣,倒是不知该如何反驳。 在薛家人越发响亮的哭声中,她有些不知所措了。她不可能真的把花朝交出去的! 僵持之时,方才被李氏一句话顶得摇摇欲坠的林氏倒站了起来。 “皇后娘娘,这事儿还是让臣妇来解释吧。”她很突兀地开口道。 比起李氏和傅锦仪两人的张牙舞爪,唯有林氏说出来的话静谧而温和,如微风拂面。皇后一张脸本是青白的,听她一开口,脸色竟也缓和了。 她点头示意林氏说下去。 “皇后娘娘,明园的事情我本也不想外传的,到了这一步,很多话遮也遮不住了。”林氏平静道:“花朝自然是捆不过来的。这绝不是傅氏和我这个做婆母的故意包庇,实在是有难言之隐啊。” 皇后一愣。 “花朝她……是个逃难的孤儿,自幼被我们买回来后,就跟着徐策一块儿长大。后来徐策要参军,我想着身边一群小厮难免粗心,有伺候不周的地方,不如丫鬟细致,就命令花朝男扮女装跟着一同去兵营。我当时挑人的时候还是考虑了很久,花朝筋骨不俗有习武的天分,再则又长得庸俗——我想着,这丫头既能给徐策做个护卫,也不会勾了主子,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了。可谁知道十几年后她跟着徐策回到京城,我才傻了眼。” “当徐策跑过来求我,要死要活地想对花朝明媒正娶时,我简直要被他气死。我告诉他,花朝出身卑贱,一个奴才是不能给你做正室的。可他却说,花朝是他的青梅竹马,陪伴了他十多年,纵然没有显赫的家世和出众的容貌,也是全天下最好的女人。他今生非花朝不娶,否则就流落淮南再也不回来见我。” “您听听他说的这话,我当时就寒了心。”林氏竟也抹起了眼泪:“您知道徐策的倔脾气,我哪里拗得过他!我没法子,最后劝他说,你硬要对她明媒正娶,反倒是害了她。你想想,她身后没有娘家的支持,不过是个孤苦无依的女子,你给她无上的尊荣,便会招来无穷的祸患。你如今身居高位,多少名门望族对你垂涎三尺,若是知道花朝占据了他们想要的位子,他们会对花朝做出什么事呢?若是到时候花朝莫名其妙地被人害死了,你可不要怪我没提醒你。” 林氏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已经有些气喘吁吁。 皇后连忙道:“弟妹身子不好,赶紧坐着说话吧。来人,给晋国公夫人捧一杯茉莉茶来。” 和徐家人不同,皇后对待林氏非但不会苛待,反倒是尤为厚待。 这也是最令李氏等人难以忍受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四十章:坑蒙拐骗谁不会(中)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立即有小宫人端了茶水奉上,又搀扶林氏坐下。林氏谢了恩,才继续道:“我苦口婆心,他总算听进去了,只是他一心为花朝考虑,便想了个令人震惊的主意。他打算迎娶一个出身不高的女子做正室,明面上说是真心相爱,实则不过是给花朝找了个挡箭牌。徐策想着,这样的嫡妻也就是个摆设,不得宠,娘家也不显赫,哪里敢冒犯他真正心爱的女人?还不是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傅氏……就是这么嫁进来的。这傅氏实在可怜,她至今为止都不曾和徐策圆房啊!” 林氏这话抛出,满屋子的人都惊得僵住了。 “这,这可是真的?”皇后率先坐不住了,扭头朝傅锦仪道:“你和徐策不是十分恩爱么?我还记得那时候你中了毒,徐策几次来东宫看你……” 被所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的傅锦仪,这时候才是傻了眼。 她僵硬地看着自己的婆母,又看向满脸不可置信的皇后,眼角就抽搐了起来。 林氏这些话…… 怎么也不跟自己商量一声?! 旁人听着震惊,自己更是被雷的外焦里嫩。她差点就当众跳起来了。 好在她到底没跳起来。 “回,回皇后娘娘,婆母所说……的确,的确是真的。”傅锦仪强撑着一口气没露馅:“臣妇娘家原不过是个三品官家,因着高攀了徐家才得到皇后娘娘和太子妃殿下的赏识,也才有了今日的加官晋爵。我一介寻常贵女,能做了徐家的大少奶奶、又封了从一品的诰命,外人只瞧见我的光鲜,又哪里知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啊!” 许是受到林氏演技的鼓励,傅锦仪竟也挤出了两行清泪。 “徐策对我所谓的恩爱,都只是做给外人看的,真回了明园,我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对妾室花朝更是恭恭敬敬。”她悲切地一抹眼泪:“当初徐策对我表面殷勤,甚至时常私底下去探望我,可实际上……我有苦说不出啊,皇后娘娘别忘了,徐策在两年之前就将花朝赐给我,命她贴身服侍我的!” 皇后和一屋子人都恍然大悟,同时也纷纷露出真诚的怜悯。 花朝是傅锦仪的贴身丫鬟啊!徐策说是探望傅锦仪,可实际上……花朝是永远陪在傅锦仪身边的! 徐策真正要见的人哪里是傅锦仪! “这便是我的命,我也认了。虽然过的不好,可一想到自己的出身和傅家受徐家的恩惠,我又有什么可抱怨的呢。我拿着自己的一辈子,换来娘家光宗耀祖,倒也值了。” 傅锦仪这话可是让人触动心肠。 便是薛家的几个太太,眼睛里都有了动容之色。 女子嫁人后的苦楚,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天底下像傅锦仪这样忍辱负重的女人难道还少么?虽然有正室名分,丈夫却连看都不会看自己一眼,除了身上的华服、头顶的诰命还有娘家得的好处,她们的人生一无所有。 生生活成了一个空壳! 傅锦仪跪在地上呜呜咽咽地,上头皇后和边上的李氏都呆了。皇后不必说,她能坐上这个位子不过是凭着娘家的势力,圣上又何曾真心爱过她?更遑论如今将她和太子当作了威胁皇位的政敌!而那李氏,竟也跟着感慨起来,她可是和老国公斗了一辈子! 林氏曝出了这个惊人的秘密,傅锦仪又哭得可怜,花厅里的气氛顿时变得诡异起来。 原本是剑拔弩张的两拨人,这会儿竟都相互理解和同情起来了。 “如此说来,是因着花朝受徐策真心爱重,故而无论发生了什么,徐策都不可能将人交出来了?”李氏还算脑子清醒,继续追究起薛氏的命案来:“可……花朝再得宠,律法却是不讲情面的,傅氏纵然奈何她不得,徐策身为明园的主人是绝不能包庇的!说不准,花朝杀人一事还有徐策的授意吧?” 李氏一语惊醒梦中人,这花朝犯法傅锦仪的确管不了,但这么一来,所有的过错就落到了徐策头上! “说的是,这花朝胆敢光天化日之下杀人,还不是因着徐策的纵容!”薛大太太率先跳起来了:“徐策竟想要立她为正室,对她一心一意,正是因着这般隆宠,才叫花朝这个贱蹄子目中无人、失了分寸!一个出身卑贱的奴才妾室,哪里来这么大的胆子?太夫人一句话说对了,这八成是徐策的授意!哎呀呀,真正打死我家女儿的,是徐策啊!” 这话不可谓不毒。花朝打死人,徐策不过是身为她的主子要受牵连;可若是徐策打死了人,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原本李氏只想将傅锦仪推进火坑,这会儿能直接要了徐策的命?这真是意外的惊喜。 只是她还未真正高兴,那边林氏再次悠悠地开了口。 “太夫人误会了。薛家小姐的事情,真相并不是您想象的那样。”林氏接口道:“花朝她……在立为贵妾的当日,是怀着身子的。妾室薛氏听说花朝新抬了姨娘,很是妒忌,便亲自来到正房与花朝争宠。花朝早就被徐策宠坏了,是个得理不饶人的性子;而薛氏更是薛家的千金,自幼锦衣玉食长大,自是刁蛮任性的。这两个妾室见了面就争执起来,结果……” 林氏冷冷瞥一眼跪着的薛家人:“两女争一夫,女人的妒火会招来多大的灾祸,我们这样的人是最清楚不过的了。偏偏那日合该花朝倒霉,薛氏和她推搡之时,一个不小心……将她的肚子撞在了桌角上,当时就小产了。徐策眼睁睁瞧着自己第一个孩子掉了,勃然大怒,花朝也痛哭流涕,最终决定按着徐家家法,将薛氏处死。” 林氏说罢,摇头道:“徐策失了子嗣,薛氏也赔了命去,便想压下这件事,也不再追究薛氏的家人了。可谁知道我们明园里肯松口,薛家人竟还不依不饶了。既然今日非要说个清楚,我也不怕丢脸,薛氏就算不是明园妾室,她害死的是堂堂从一品大将军的长子,按律也该处以斩首,咱们徐家的家规里更是不饶的!” 花朝小产了? 满座都惊了起来,连傅锦仪都说不出话了。 李氏的脸色几乎僵住了,半晌道:“你说什么,花朝早已有孕?薛氏她……她杀了徐策的孩子?这花朝是什么时候怀上的,我怎的一点消息都不知?”她心里都有些乱了,迭声问了好几句,才又瞪圆了眼睛道:“林氏,你说薛氏害死花朝腹中子,可有什么证据?莫要口说无凭,薛氏都死了,再被你们冤枉了就没天理了!” 而正当她要继续逼问林氏时,上头皇后终于耐不住了。 “母亲,如今你怎还有心思去管那薛氏?徐策有了子嗣,你们怎么不早告诉本宫?徐策如今都二十五岁了,太子像他这么大的时候,长子都已经满了十岁……他如今官拜从一品,膝下空虚实在太不像话了!” 比起李氏一众,唯有皇后是真心将徐策看作侄子的。 也只有她,在李氏满脑子想着薛家的命案时,心里却为徐策的子嗣担忧起来。 “林氏,你也太粗心了,花朝有孕时连个名分都没有,还是后头才抬了姨娘!徐策子嗣稀薄,哪里有怀了身子的妾室还要做奴婢的?”皇后说着,颇有些捶胸顿足:“若是早日给本宫报喜,本宫自然会做主将花朝赐给徐策,也会安排几个得力的人服侍她,哪里会让一个薛氏害了她?唉,这孩子都没了,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皇后满脸都是可惜,竟不管薛氏的命案了。 李氏瞧着就急了。 “皇后娘娘,这花朝有孕不过是林氏的一面之词,您怎么知道是真是假呢?”李氏连声道:“老身是徐策的祖母,听着这样的消息自然也难过,可正是因此事非同小可,才要先查证了再谈!” 她随即一手指着林氏道:“你口说无凭,可有什么证据?依老身看,不如此时就将那花朝传召进宫,请宫中御医诊脉,若是小产就罢了;若不是,她杀害薛氏之罪昭然若揭,不如就地正法!” 李氏这副样子令皇后失望至极。 她是真的将徐策当作仇敌的! 当年那件事的确是……李氏和国公爷都深信不疑,想让他们把徐策当徐家子孙看待是不可能的。然而就算没有血缘,徐策如今是太子最大的依仗,大敌当前,有什么仇怨不能先放一放? 李氏偏要闹得不可开交,这就是没把自己和太子的死活放在眼里! 皇后心里越发冷了下去。更何况,当年那件事到底真相如何,谁也无法下定论…… 林氏叹一口气:“这证据……自然是有的。花朝小产后连床都下不了,徐策还专程派了人守着,我可不敢把人强拉进宫!只是花朝虽无法进宫,臣妇倒特意带了一样东西进来,诸位一瞧就明白了。” 说罢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丫鬟谷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四十一章:坑蒙拐骗谁不会(下)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谷雨随即上前,将随身带着的一只金丝楠木匣子上的黄铜锁卸下,拱手奉给皇后。 皇后不明所以,身侧两个宫人便下去接。 宫人们刚接了,林氏却又道:“这不是寻常之物,怕是会冲撞了皇后娘娘,还请娘娘身边几位心腹看过就好,万万不要请娘娘过目了。” 皇后一听了,刚要问,那个接了匣子的女官却尖叫一声,一张脸都吓得雪白。 原来她接了这匣子后,上头的锁早取了,一个不小心就打开了。她一瞧里头的东西,毫无防备之下便被吓了一跳。 “皇后娘娘,您可千万不能看啊,这是血腥之物,恐会冒犯了您千金贵体!”女官慌忙跪在地上道:“这里头装着的是……是一个流了的死胎。” 什么? 在场的人都吓着了,离得近的也连忙退开几步。 “这就是花朝身上掉下来的血骨,臣妇见了实在难受,随意埋了又舍不得,想着求皇后娘娘的恩典,送进重华宫里火化了祈福的。”林氏说着抹了抹眼角:“只是不曾想,这东西带进来倒有了别的用处。既然太夫人偏要拿出什么证据,这就是证据。皇后娘娘身边也养着医女的,请过来瞧瞧就知道。” 重华宫是宫中专程修建的佛寺。 宫里的女人长日无聊,很多太妃更是活得郁郁寡欢,多半只能用佛法填补空虚的人生。皇族历来看重佛教,凡有贵人过世,都会在重华宫里停灵做法事。 有嫔妃小产的,死胎也会送到这个地方,烧成灰埋在佛祖的莲花座底下。比起民间因为怕惹晦气随意埋了,这样做好歹有个归宿。 林氏提了这样的要求,皇后只是难受,满口答应道:“徐家未出世的长孙,自然能进重华宫。”又吩咐边上一个身形高瘦的女官道:“太夫人硬要查实证据,你便来查验吧。 原来这女官就是随身服侍的医女。 她倒是不怕,上前一手拿过来了,拔下头上的银簪子在里头拨弄。一股子浓重的血气顺着就冒出来了,四周的人又退开了一圈。她不过瞧了一会了,跪下道:“回皇后娘娘,这是个三个月的死胎,该是前几日刚流下来的。是个……成型的男胎了。” 皇后掩面叹息。林氏更是当场哭了出来,道:“我可怜的孙儿……” “这日子都对得上,可见的确是花朝小产的血骨,太夫人这回可尽信了吧?”傅锦仪站起来道:“这件事情我们本也不打算说出来,闹得大家都没脸,可太夫人咄咄逼人,我们也没有法子。如今既然事实确凿,薛氏死有余辜,也请薛家两位太太给我们大房磕头赔罪吧!” 林氏悲切痛哭,傅锦仪理直气壮,倒是李氏这会儿满脸都是僵的。 她哆哆嗦嗦地坐着,眼睛里都直了。 要说这么一匣子东西是如何来的?细究下去,这到底是不是花朝小产的骨血也说不准——或许是林氏从外头拿进来的呢!可是,此时的李氏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旁人不知道这死胎的来历,她却比林氏更清楚! 因为,这东西其实是她亲自遣了心腹,花了重金从外头寻了一个有妇人流产的人家,专程买回来的! 别的她不认得,这个金丝楠木的匣子……她不会认错! 这东西是为了薛氏准备的。当日李氏安排薛氏引徐策至清袖阁时,就想到了一个损招,特意备下此物留用。 结果薛氏没死在清袖阁,倒是在数日后死在花朝手里。薛氏被徐策打死后她立即命人将这东西用上,谎称薛氏已经有孕,给徐策扣个毒杀亲子的名声。 不过,那个负责这件事的心腹却称因买回来有几天了,存放死胎的冰窖不得力,一团血肉已是腐烂不能再用了……李氏虽然心有怀疑,却因着后头薛大太太急急地过来闹,又张罗着进宫告御状,遂也就没去细查。 原本是拿来陷害徐策的东西……怎么会在林氏手里?! 现在东西被林氏堂而皇之地当众拿了出来!而且,用的匣子还是原来的。 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自己派来办这件事的心腹,落到了林氏手里! 李氏只觉得浑身发冷,林氏抓住了她的人,截了她的东西,还连着匣子一块儿拿出来……林氏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这是在威胁她! 她非但不敢去追究这东西是否是花朝小产的骨肉,甚至,她还要对林氏低头认输!林氏能揪出来她的心腹,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当时那一户流产的人家,若是这龌龊的真相都被摆出来,皇后怕是能气死。 李氏脸上都在哆嗦。半晌,她终于艰难地抬起头,道:“这么大的事情,老身先前真的不知道……也不知道那薛氏竟是害死我徐家子嗣的凶犯,这般毒妇,真是死有余辜!” 死有余辜…… 薛家的两个太太呆滞地看着李氏。 怎么……自家的女儿分明是被打死的受害者,一转眼竟成了害死徐家长孙的罪人? 自家女儿被打死,也是按着家规处置的? 薛大太太惊慌至极,手脚并用地爬到了李氏脚下:“太夫人,这是怎么回事?我家巧慧绝不会害死大将军的子嗣啊,这一定是弄错了,请太夫人明察啊……” 话未说完,她被李氏一脚踢开了。 李氏大怒道:“看看你们家里教出来的好女儿,若不是薛氏,我的孙儿怎么会死?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向大房磕头请罪?” 薛大太太几乎傻了。 然而随即,傅锦仪身后便有一个手脚粗壮的丫鬟上来,一手揪起薛大太太的头发拖了起来。 薛大太太尖利地惨叫着。 宫里不比别处,外命妇进宫多半不准带下人,也就是徐家是皇后母族,能带人进来伺候。林芝带了最得力的贴身丫鬟谷雨,傅锦仪却带了个傻丫头柳儿。 柳儿的力气谁都怕。 她如拎小鸡一样把薛大太太拖到了傅锦仪脚边上。薛大太太徒劳地挣扎着,下一瞬,她的头就被“砰”地一声砸在了地上。 柳儿砰砰砰地砸她的头,很快,她的前额高高肿起来,渐渐地破皮流血。 磕了十几个头后,薛大太太如死狗一般动弹不得了。 后头薛二太太和薛家大少奶奶两人眼睁睁瞧着,几乎吓晕过去。林氏冷冷一眼扫过去,二人一个激灵,竟主动爬到林氏脚下大力磕头。 林氏端坐受礼,动也不动。傅锦仪倒是有些不可置信——看似柔弱的林氏竟能逼得李氏和薛家磕头认罪! 那个金丝楠木的匣子到底是怎么来的,她多少能猜到了,不禁又对林氏高看一眼。自己从前总是以为,这个便宜婆母不过是徐家人手里的人质,又随时需要保护。然而如今看来,林氏可不是个无能之辈。 额,倒是自己,给林氏添了不少麻烦…… 清脆的磕头声响彻了整个殿堂。皇后看得厌烦,半晌挥手道:“薛氏既然是罪有应得,日后这件事就休要再提了。至于薛家,本不算徐家的正经亲戚,却在徐家住了好些日子,也该回江南了吧?” 皇后本就厌恶薛家登堂入室,这会儿恨不能将这家人赶到天边去!若不是薛家,徐家未出世的孙子也不会掉了! 李氏糊涂,竟把这么一家人奉为座上宾! 薛家众人还在磕头,闻言身子都软了。 他们借口金陵水患,住进了徐家的府邸,自然是有图谋的。薛巧慧给徐策做妾不成反赔了命,家里剩下的几个儿子女儿也没找着一门好亲事,如今竟是皇后娘娘亲自下旨要她们滚回金陵去! 皇后娘娘是厌恶了她们的……可笑从前薛姨娘还日日吹嘘,说她虽是妾室却掌正室的权柄,宫中皇后娘娘也对她青眼有加…… 在皇后眼里,薛家永远都是徐家的奴才啊! 薛家众人战战兢兢地哭泣求饶,后头二少爷徐荣与和穆县主徐玥两人瞧着到底不忍心,徐玥率先跪下求道:“姑母……” “薛家犯下大错,本宫是绝不会再留他们。”皇后冷眼拂袖道:“玥儿,你也要明白。你是国公府的千金小姐,薛家是薛姨娘的娘家,不过是伺候你的奴才!奴才不得力,换了就是,何必费心。” 皇后一席话,唬得徐玥一张小脸惨白。 她的姑母……终究是将对薛家的不满名正言顺地说了出来。 她自幼是当做嫡女教养的,生母薛姨娘除了名分,旁的也都和主母一般无二,她也一直以为自己和母亲就是国公府真正的主人。后来,她又得到了皇后的赏识,宫里人都没有敢怠慢她的。 可是,在皇后心目中,她的生母终究只是个妾,薛家也只是奴才身份。 姑母做皇后三十多年……她和后宫的嫔妃们斗了一辈子,自然最恨妾室小星。往日里皇后疼爱自己,可对薛姨娘,皇后的确是从未正眼看过的。 薛家人是徐玥的血脉亲缘,但在皇后跟前,她们是伺候自己的奴才。 徐玥压着心里的惶恐,瑟瑟退下不敢说话。二少爷徐荣还想再求,被徐玥一把拽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四十二章:不按套路出牌的圣上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而哭成一团的薛家人则被几个宫女架住了往外拖。 李氏眼看着薛家人的狼狈,难免坐立不安。她站起来道:“这事儿既然说开了,老身就不叨扰皇后娘娘了。徐家家宅不宁,老身其实也无颜面对娘娘……” 说着又掉几滴眼泪。 皇后对李氏的秉性早就摸透了,对她早已不抱任何希望。她挥手道:“本宫乏了,来人,送本宫的家人出宫。” 李氏心里还是沉了一下子。 皇后半点不愿意留她,这几年,皇后对她的情分是越发冷淡了。 边上几位女官都上来对李氏行礼。 李氏冷眼瞧着,这还明着要赶人了。她再看了一眼上首起身朝内室去的皇后,又看着身侧林氏和傅锦仪婆媳,忍不住用一种阴冷的目光狠狠瞪了两人一眼。 “咱们回府去!”李氏重重道,率先出了殿门。 偷鸡不成蚀把米,李氏这些年就没有过这般憋屈的时候! 分明是来告状的,弄到最后,薛氏竟成了害死徐家长孙的罪人,薛家也被皇后当成狗一样拖了出去! 尤其是林氏,这个半死不活的贱妇在自己手底下挣扎了多少年,今日竟还胆敢威胁自己!她真是忘了从前的日子了,想当初在普济庵里,她每日做着洗衣擦地劈柴烧火的粗活,连饭都吃不饱,活得比国公府的狗还不如……哼!如今儿子出息了,她以为她就能翻身做主? 林氏,傅氏,都给她走着瞧。 身后的傅锦仪小心搀扶着林氏,紧跟着跨出门槛。 只是刚出殿门,外头突地传来隆隆的脚步声,还有三声清脆的击掌。 所有人的身形都顿住了,刚进了内室的皇后慌忙回首,吩咐道:“快,快!快预备着接驾!” *** 皇帝来得太突然了。 他事先连一声支会也无,大队人马便直直闯进凤坤宫。而皇后失宠多年,除了大的节庆,皇帝平日里是不会来的,这一回皇后都几乎没有准备。 她急急地领着女官们出来了,并立即吩咐自己的娘家人避让在侧。李氏等人更猜不到皇帝会来,连忙退到皇后身后的墙根地下跪地行礼。不一会儿,龙撵不急不慢地抬进来,两个小内监压了轿子,皇帝拉着一位年轻貌美的丽人一同下来了。 “凤坤宫今日真热闹。”皇帝缓缓道。 傅锦仪等人都已出了一身冷汗,皇后赔着笑上前道:“圣上万安”,一壁搀扶皇帝的臂膀。 皇帝却不看她,只是将目光定在跪了一地的徐家人身上。 这个时候,李氏唯一庆幸的就是方才的薛家人已经被拖出去了。 否则,这会儿若是薛家人见到圣上,指不定出什么乱子!薛家不过四品官家,进宫都是几乎没有过的,在圣上面前岂不是要吓得屁滚尿流、洋相百出了!况且,如今的圣上又不是寻常君主,他的脾气乖戾无常,很多时候没有做错什么都会招来灭顶之灾! 皇帝站着,身形虽然伛偻,倒也并非病入膏肓的模样。这样的皇帝傅锦仪上回见过一次,倒是没觉得惊,而李氏等人却都面露疑惑了。大家都知道,在几个月之前圣上还卧床不起,如今突然就开始好转了? 但圣上已经六十岁了啊。年迈的中风患者是不可能治愈的,这是常识!因此,看到圣上如今的样子,下头百官们非但不会为他高兴,反而越加忧心忡忡。 皇帝的目光从每一个徐家人身上扫过。李氏出身皇族,也算是他的姑母,皇帝遂给了三分薄面道:“都起来吧,太夫人年纪大了不必多礼。” 李氏倒是不怕跪的。她年岁比傅锦仪的祖母还大很多,但她身上并没有大的毛病,被傅锦仪几次三番地折腾也没气死!说起此事还要提及皇族里的长寿问题。李氏皇族内有一桩趣谈,说是男性皇族大多福薄寿浅,女性们却常有高寿者。几位开国的明君,他们的皇后都活得很久,甚至现在的赵太后眼看就要成为太皇太后了。嫁出去的公主们,寿命也都超过了皇子。 李氏被宫人们扶着起身。 身后殿门大开,皇后手底下的宫人们早已麻利地拾掇好了一切。皇后扶着皇帝道:“秋日里风大,圣上进去说话吧。圣上身子不好,有什么吩咐传了臣妾过去就是,何必亲临。” 皇帝任由她扶着进殿,他的目光终于从徐家人身上挪开了。他一只手臂被皇后握着,另一只手却将身后站着的那位宫装美人扯了出来,朝皇后道:“本也不想折腾着过来。只是今日是丽嫔的生辰,她所居的钟粹宫里地方不敞亮,朕想着在凤坤宫的正殿厅堂里为她办一场宴席。” 丽嫔低着头,满面羞怯地看了皇后一眼。 皇后脸上的神色僵住了。 专程来凤坤宫就是为着给丽嫔大办生辰宴?皇后的唇角忍不住哆嗦起来。 圣上自登基后她就失了宠,这些年圣上广纳嫔妃,内宠颇多,邱皇贵妃和萧妃都是得宠多年的人,自己也早就不在意这些了。有正宫的名分,有太子殿下在,她还怕什么? 再则,圣上虽宠爱这些妖精们,却绝不会真心对待她们。圣上看似多情,实则是个绝情的君主,他不会爱上任何人,因为他只爱他自己。 对后宫的妾室们,皇后一向嗤之以鼻,只是这一回她实在有些难堪——圣上的行为太离谱了,这是在踩她的脸! 皇后能够容忍嫔妃得宠,却不能容忍自己的尊严受到挑衅。 “圣上,这不合规矩吧。凤坤宫里向来是举办家宴的地方,丽嫔不过是后宫妾室……”皇后强撑着笑脸,婉拒道:“若是圣上实在疼爱丽嫔,不如臣妾将明台拾掇出来,再宴请满宫嫔妃为丽嫔庆生。” 皇帝的脸色倏地沉了下去,皇后看得心惊肉跳,再也说不出话了。 “凤坤宫景致秀美又奢华富丽,旁的地方朕怕委屈了丽嫔。”皇帝面露烦躁地摆摆手:“朕心意已定,皇后不必再劝。御膳房那边已经预备好了,皇后也不需费心准备,只传令各宫的嫔妃们过来赴宴即可。” 说着又指着跟在后头战战兢兢的徐家众人道:“正好你娘家人也在,人多热闹,就一块儿列席吧。” 徐家众人顿时都白了脸色。 这算怎么回事儿?留下来给一个后宫的妾室庆生?徐家是什么身份,开国元勋、千年望族,丽嫔却是“扬州瘦马”的出身啊! 而莫说徐家人不乐意,皇后才更憋屈。圣上巴巴地来她的凤坤宫,不是为了见她,只是想借个地方讨好丽嫔……这也太离谱了! 众人都瑟瑟地站着,然而在看到皇帝面上的冷意时都不敢违抗,纷纷躬身称是。 皇帝遂了心意,拉起丽嫔的手至主位坐下,并示意丽嫔坐在自己的左侧。皇后如今不忍也得忍了,她不得不坐在皇帝的右侧。 徐家众人都小心地和宫人们站在一处。 傅锦仪忍不住和林氏对视一眼。上头皇后也朝她们看过来,大家的眼睛里都透着尴尬和难堪。 不多时,几十个尚宫局宫人们抬着桌椅花卉等,鱼贯而入。 皇帝是先前吩咐了下头预备好的,不过片刻,众人便将一个个硕大的红木桌依次摆上,铜鼎、红烛、香炉、汤罐等物都纷纷呈上。皇后端坐上首,眼看这群人随意布置自己的寝宫,压根也没考虑自己的意见,简直气得脸都开始发红。皇帝却微笑看向丽嫔,温和道:“钟粹宫的前院虽大,却不如这儿恢弘富丽。你看这样摆如何?” 丽嫔娇媚一笑,静静点了头。傅锦仪站在距离她不过一丈远的地方,侧目瞧见丽嫔笑颜,不禁有些呆滞。 丽嫔实在生得极美。便是从前宠冠六宫的萧妃,姿色也不如她。 这样的女人……也算小姐的身子丫鬟命。奴婢的出身让她不可能被皇室承认,而就算圣上宠着她,却无法再给她一个孩子了。等圣上百年在之后,她又该怎么办呢?看似风光,却不过是……圣上最后的玩物。 傅锦仪开始想东想西。而这个时候,殿外有个内监进来禀道几位娘娘主子到了。 便有宫人前去接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四十三章:萧妃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皇后传旨下去不过片刻,先来的都是离得近的。张贵妃和静妃两人携手,后头跟着几位名不见经传的嫔、婕妤、贵人们。见到这么多人,傅锦仪更头疼了,皇室礼数繁琐,这意味着她不知要跪多少次、行多少礼,这一场筵席根本就是个体力活!而更恼火的是,先前和李氏两人厮打了一早上,早就累得筋疲力竭。 和她抱有同样想法的,自然是李氏。 李氏领着徐玥等人,极不耐烦地上前给张贵妃见礼。傅锦仪和林氏两人也不得不跟着行礼。张贵妃的脸色绝算不上好,她勉强笑着给皇帝请了安,看着主位上的丽嫔时简直满头黑线。 “坐,都坐!”皇帝笑着和大家道。张贵妃这才坐下,与此同时和皇后对视了一眼。 没有人会愿意来给丽嫔庆生!可是圣上的意思,谁也不敢违拗! 张贵妃焦灼而忧愁地看着皇后。她和皇后交好多年,如今这种时候,她一个没有皇子傍身的嫔妃,更需要百般依附皇后。 等几位妃妾入座,徐家人才被宫人请上席位。 后头陆陆续续地来了好几位嫔妃。 傅锦仪本是百无聊赖,在身后女官的提醒下随意敷衍着行礼。只是在快开宴的时候,随着一个突兀跨进来的人影,她立刻来了精神。 那是最后一个前来赴宴的嫔妃。远远望去时,她身形袅娜、步履翩然,颇有一番风韵。只是当她走近之后,看见她面貌的人都会倒抽一口冷气。 “萧妃娘娘竟也来了?”有人低低惊呼:“平日里不都是要告假的么……” 傅锦仪同样惊愕地看着来人。 萧妃的身形和从前一般无二,只是那张如花似玉的白皙面孔上,多了一层雾气一般的面纱。而若只是面纱的话倒也罢了——在眉眼、前额等面纱遮不住的地方,正覆盖着一道从上到下劈开的深邃刀伤。那是蚯蚓一般黑色的疤痕,在伤口深处,一层薄薄的油皮里还隐隐能看见红褐色的血肉。 傅锦仪不过瞧了一眼,胃里头就开始犯恶心。 “臣妾拜见圣上。”萧妃的声色依旧如黄莺般婉转,只是那言语中隐约带了些莫名的惶恐,再也没有当初宠冠六宫时的从容与自傲了。她在正中朝皇帝跪地叩首,低眉道:“臣妾容颜丑陋恐污了圣上的眼睛,不知圣上所谓何事,一定要传召臣妾前来。” 众人这才明白,原是皇帝亲口下了旨,硬将萧妃传过来的。 这萧妃闭门不出也有好几个月了。若不是无法违抗的圣命,她或许到死都不会再出来了! 她依旧是妃位的名分,然而,她永远都不可能得宠了。 那么一张骇人的脸,莫说皇帝身为男人,连宫中女人们看了都只会厌恶。这般的狼狈不堪,又何苦在人前自取其辱呢。就连此时此刻,萧妃的一张脸都几乎贴在了地面上——如果可以,她宁愿挖个地缝把自己埋起来! 皇帝目光平和地看向她。只是在看了两眼后,他忍不住皱着眉头扭过脸去。 “你身子不好,先起来吧。”皇帝似乎在忍着厌烦:“朕传召你过来,是因多日未曾见你。如今恰逢丽嫔过生辰,便想邀你一同来助兴,没有旁的意思。” 皇帝这话令众人都惊愕起来。 呐……皇帝是因为想要见到萧妃,才特意传召? 难道对这般模样的萧妃,皇帝竟还留有情分?众人都面面相觑,依着皇帝平日里的性子,这是不可能的啊…… 这一屋子的嫔妃都是宫中位份较高者,服侍皇帝多有十几年了。她们对皇帝的性子都摸透了一二,也绝不会认为皇帝是真对萧妃有情的。方才皇帝这几句话,实在令人困惑。 而跪在正中的萧妃也愣了。 她可不是那涉世未深的女孩子,也不会痴心妄想皇帝会对她高看一眼。但无论如何,皇帝能说出这样的话,她都应该有所表示。 她连忙感激涕零地伏地谢恩。边上两个宫人上前将她扶了起来,笑道:“娘娘赶紧入座吧,咱们都等着您了。” 萧妃面上露出越发惶恐的神色。 她失宠之后已经少有宫人会恭敬对她。更何况身边这两位还是有头有脸的御前女官…… 她被两人按着坐下了,而在这一瞬间,她忍不住用求助一般的目光看向了丽嫔。只可惜,丽嫔并未看她,也没有给她想要的安抚。 萧妃就这么无声地坐了下去。 傅锦仪眼睁睁瞧着萧妃的举动,眼角不由抽搐了一下子。 此前的宫中传言,竟还成了真——她早就听说,萧妃失宠后的日子举步维艰,无奈之下,她只能依靠丽嫔存活。 这个消息,还是一月之前听外院的人说起的。宫中的日子距离自己还是太遥远了,以至于她刚知道时,心里先惊了半晌,不敢相信后宫的残酷。 萧妃原本也是堂堂的宠妃呢,还育有一位六皇子!可那一道脸上的疤,还是给她带来了灭顶之灾! 丽嫔的出身是极为尴尬的。如果自己记得不错,那还是一年前,萧妃专程遣了心腹去江南,选中了包括丽嫔在内的几位美人献给圣上的! 丽嫔一开始是萧妃手里的棋子! 可是如今,萧妃竟然需要攀附丽嫔?方才萧妃看向丽嫔的目光,傅锦仪绝不会看错。那样的神情,和张贵妃看向皇后时一模一样。 很显然,丽嫔得宠之余,把自己的旧主踩在了脚底下,这位旧主还要反过来求她! 看着萧妃面上的疤痕,傅锦仪只觉一阵唏嘘。当初萧妃何等风光,高高在上,肆意决定他人的生死,还差点要了自己的小命。可不过几月的时光,她就成了这宫里最不起眼的尘埃。 此时的傅锦仪,已经没有眼看敌方落败的那种痛快了。 她不由叹了几口气。 在感慨之余,对如今取代萧妃、荣耀至极的丽嫔,她更是忍不住思索起来。 萧妃依附丽嫔是一回事……丽嫔能走到今日这一步,才更让人惊叹吧。 或许,丽嫔的确是个极有城府和谋算、如狐狸精一般厉害的女人。她独得圣宠,比从前的萧妃更加风光,但发生在她身上的堪称传的经历,始终叫人不可置信。 萧妃是用了十多年的时光,才成为了皇帝最宠爱的女人。她身后的萧家,又是举全族之力支持她。 相比之下,丽嫔有什么呢?或许容貌更美一些,但宫里是不缺美人的。丽嫔是个卑贱的戏子,她身后哪里有娘家的支撑?更遑论,丽嫔是一年前才进宫的! 傅锦仪的脑子飞快地转起来。不管丽嫔是个什么人,她可以肯定的是,丽嫔得到的不仅仅是皇帝的宠爱。 在宫里,得宠很重要,但这绝不足以令萧妃都向她低头。丽嫔,她一定得到了另外的东西。 那是什么呢? 圣上又能给出什么? 难道圣上爱上了丽嫔?不对,不可能,她记得上次见到圣上的时候,丽嫔站在圣上的身侧引吭高歌。若是真心相爱,圣上不会将她当做歌姬戏耍。 再猜下去就没有答案了。傅锦仪头痛起来,但她不敢掉以轻心。 很快,所有的席位上都摆上了各色菜品。 秋日好时光,皇室在这个季节最偏爱野味,今日呈上的菜肴便以蒸鹿尾儿、鸡丝官燕、罐儿鹌鹑、红焖熊掌等为主菜。一大桌子摆上来,鲜香袭人,众人的神色这才好看一些。 众人恭敬陪侍用膳,因是生辰宴,照例请了梨园舞姬和琴师们前来助兴。而片刻之后,竟又有十几个小宫女捧着银盘上来,给每个席位都填了酒。 一位女官给圣上面前的金樽里斟满了酒。 众人惊地看着圣上。皇后忍不住道:“圣上中风如何能饮酒?您喜欢热闹,以茶代酒就是,可万万不能伤了身子……” 皇后话未说完,皇帝面露不耐地抬手打断,道:“今日朕高兴,多喝几杯又何妨?” 说着竟端杯朝丽嫔轻笑,仰头将整杯烈酒灌入口中。 皇后看得目瞪口呆。 她既劝不住,下头的人可就更不敢说话了。皇帝兴致极好,和众人饮酒作乐,甚至和丽嫔对诗。酒过三巡,大家脸上都泛起了酡红,丽嫔起身咯咯一笑道:“圣上今日高兴,臣妾不如将那百花舞一同献上,也给众位姐姐们瞧个稀。” 众人听着并不惊,百花舞这玩意儿大家是知道的。那是用米酒混合了玫瑰、茉莉、梅花、海棠等好几样一同酿成,是当初萧妃倒腾出来讨圣上欢心的。 这个丽嫔……不单把萧妃踩在脚底下了,连人家的东西也一块儿挪用了。众人看着萧妃的神色不免有些好笑。 宫里风云莫测,前一刻还是执棋的人,后一刻就变成了人家手里的棋子……难为萧妃还有脸面在人前现身。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四十四章:诡异的圣上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皇帝看丽嫔横竖都是好的,丽嫔的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他的支持。很快,丽嫔驭下的几个宫人从外头捧了酒坛子进来。斟酒的宫女们撤换了众人眼前的杯盏,重新倒上新端上来的“百花舞”。 一股子甜腻的香气扑鼻而来。 傅锦仪蹙起眉头,眼前的百花舞和自己从前喝过的并不一样。萧妃当初献酒给圣上,因着圣上喜欢,皇族贵胄们纷纷效仿,大多是喝过百花舞的。可这一回……酒香更浓烈、更腻味,闻着不大舒坦。 丽嫔不会照搬萧妃的东西,她献上的百花舞,是改过方子的。 傅锦仪并不想喝进去。她端起酒樽,随意沾了沾嘴唇。 不过,倒有旁的嫔妃们连声夸赞,还率先端了酒杯敬圣上。 借着酒劲,众人言笑晏晏,不少嫔妃瞅准了时机凑到上席。不一会儿,整个厅堂里都有些乱了,有那酒量小的人架不住退了出去。 林氏自然不胜酒力,这会儿早不敢喝。傅锦仪看着有人退出殿门,自己也连忙扶着林氏出去透透气。 凤坤宫里服侍的都是皇后的人,便没有阻拦她们。婆媳两个出了门,绕着回廊至不远处一僻静的亭子里,傅锦仪忙将林氏扶着坐下,道:“母亲可还好?您这身子才养了没几日,怎能饮酒,尤其那百花舞闻着古怪地很。” 林氏淡淡地摆摆手。 “圣上在跟前坐着,若不喝,可是要落了把柄的。”她的声色有些喘息:“你也觉着今日的酒不妥当?” 傅锦仪被这话问得一愣。 方才她眼见圣上痛饮三杯,后头丽嫔呈上的百花舞还是烈酒,心里就觉着不对劲了。可如今听林氏说出来,她才更加心惊。 “是不妥当,中风病患是不该饮酒的,可圣上竟丝毫不顾及。”她摇头道:“丽嫔也是胆大,原本的百花舞是一味甜酒,她这回端上来的,我闻着却是酿得时候长的烈酒。她也不怕伤了圣上的身子?我瞧着,这酒根本就不对劲!” 林氏闻言冷嗤一声。 “这不对劲的事儿,又岂止是一壶酒。”林氏轻声道:“无论是圣上,还是丽嫔,还有萧妃。这三个人,没有一个是正常的!今日这一场宴席,根本就不合常理!” 林氏声色虽轻,落在傅锦仪耳中却不啻于平地惊雷了。 傅锦仪的脸色渐渐呈现出惊恐的苍白。她一把拽住了林氏的袖子,颤抖着压低声色道:“母亲,您也发现了?!是啊,圣上的病情究竟如何,谁都猜不透!丽嫔一介戏子,竟登堂入室在凤坤宫里举办生辰宴!还有萧妃,圣上又为何偏要传召她?圣上……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在这个瞬间,很多悬在心头的谜团终于一块儿涌了上来。 这种猜不透的谜团,不仅令人迷惑,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种从脚底升腾的恐惧。傅锦仪终于开始觉得害怕了。 今日的一切,都叫她害怕。 “都说圣上糊涂了,我看啊,满朝的文武怕是都不如圣上城府深沉。”林氏按住了傅锦仪的手,缓慢地叹一口气到:“不论是丽嫔,还是萧妃,这些后宫的女人们实则不必理会。因为,她们都是圣上手中提着线的木偶,她们所有的反常,都是因为圣上。” 傅锦仪的身子一僵。 不错……唯一值得探究的人,只有圣上。 圣上的病情突然好转,又突然宠上了一个出身卑贱的丽嫔,种种举动都让人无法理解。越是猜不透,大家就越惶恐。 圣上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母亲,这些事儿也不是咱们该操心的,上头还有皇后娘娘呢。”傅锦仪强自镇定,也不知是安慰林氏还是安慰她自个儿:“不论丽嫔如何得宠,她都无法威胁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这就够了。皇后娘娘也没发话,咱们可不好瞎猜。” 林氏淡淡一笑,摇头不语。她随即站起来道:“这出来也有一会儿了,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林氏一点都不愿多谈有关圣上的话题了。 傅锦仪强压着心头恐惧,跟着点了点头。她扶着林氏朝大殿瞧了一眼,心头不由烦躁起来。 圣上如今醉生犬马,看这架势完全不知今日何时能结束。若是端午、重阳等大的节庆进来赴宴也就罢了,可这一次大家是为着一个卑贱的丽嫔而来的!巴巴地陪坐在侧,还不知何时能离开! 不论圣上想做什么……如今圣上的举动,就是在折腾大家! 圣上没糊涂吗?她看着,圣上还不如彻底糊涂算了。 傅锦仪心里胡思乱想着,身侧的林氏不言不语地拉起她往回走。然而正在此时,殿内却传来一阵喧天的锣鼓声,还有众人欢笑的嘈杂。 傅锦仪和林氏两个不由一愣。林氏道:“这怎地连锣鼓都敲起来了?” 一边说着一边去掏自己发疼的耳朵。 傅锦仪也很是稀,这宫里的筵席说是排场壮观,可多半不会有锣鼓一类十分吵闹的东西。圣上这又是唱得哪一出? 正寻思着,大开的殿门里匆匆跑出来一个年轻女官。她四下一瞧,打眼就看见了不远处的林氏婆媳,忙奔过来道:“国公夫人和大少奶奶在这儿呀?您二位赶紧进去吧,里头要唱大戏了呢!今日圣上兴致高,丽嫔娘娘特意安排了好戏,若是错过了可就不美!” 一壁说着一壁拉两人进殿。 *** 傅锦仪就这么被拉了进来。 她倒是不会拒绝这个看起来分外热情的女官——这个人是皇后跟前的心腹。只是等她进了门后,脸上的神色才叫惊讶。 原本端坐列席的嫔妃们都兴致勃勃地站了起来。前席上头,一众歌女们早退下了,取而代之的却是好几个穿着麻衫的小子,正一人抱着一只硕大面鼓摆放在中央。大家都目不转睛地瞧着,不少人指点道:“这么稀的歌舞,我们中原确是不曾见过的……” 傅锦仪忍不住朝前走去。 “这是大月国‘盘鼓舞’,虽是蛮夷歌舞,倒也别有一番景致,今日嫔妾特意进献给圣上。”说话的是丽嫔。她满面笑颜,一手扶住皇帝臂膀道:“圣上,咱们今日不醉不归,这可是您先前说好的。” 在敲锣打鼓的喧闹中,皇帝朗声大笑,连连说了几个“好”字。 原本因着为丽嫔庆生而心怀怨愤的嫔妃们,此时倒是都开怀起来,毕竟宫廷生活百无聊赖,不是每天都有稀可看的。寻常的晚宴上,那些夸张有趣的玩意儿又登不得大雅之堂,众人想饱个眼福可不容易。 大家都伸长了脖子去看那些鼓面。 傅锦仪和林氏两人都站住了,和众人一同瞧着前席。 只见第一个穿麻布的武生一个箭步飞身跳上了那半人高的鼓面。随即,其余的武生们跟着跳上来,另有几个武生跳到了先人的肩膀上——他们开始叠罗汉了。 越来越多的武生跳到下头人的肩膀上,最高的那一面鼓上眨眼就叠了四个人。这样的高度已经令下头贵人们惊喜地欢呼起来,而下一瞬,武生们一个接一个地跳了起来,在落下的同时,硕大的羊皮鼓上发出隆隆的沉重响声。 鼓声既浑厚,又节奏分明,可比人敲的鼓点更震撼。众人都瞪大了眼睛,皇帝拍掌笑道:“好,很好!” 傅锦仪也看呆了眼。 这是她第一回观赏“盘鼓舞”。不得不说,丽嫔拿出来的东西,的确比寻常的杂耍精彩地多。 而就在这时,前头突地传来几声惊叹。 傅锦仪一眨眼,只见那中央的鼓上竟多了个胭脂红的窈窕身影,正随着鼓点的敲击,如惊鸿一般跃向空中。直到这一抹亮红朝下落去时,她终于看清了。 那是丽嫔! 在众人欢呼之时,丽嫔不知何时已换好了舞衣。她身姿灵动,不过几下起落,便再次飞上了最高的枝头。在这一刻,所有人的声音都戛然而止了。 嫔妃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在空中翻飞的丽嫔。 丽嫔虽是女流,轻功却绝不输于那些精干的武生们。她的身影如烛火一般跃动,在不知第几次落下时,她的双足终于稳稳落在了坚实的地面。鼓声还在继续,丽嫔回眸朝圣上一笑。 圣上呆愣地站着。他早已被丽嫔的舞姿所折服,哪里还说得出话! 就连置身事外的傅锦仪几人,这时候眼睛里只有丽嫔一个了。 还是周遭嫔妃们率先反应过来,有人大惊道:“丽嫔妹妹看似柔弱,竟是身怀绝技的!我们姐妹从前却不知道……” 有人真心地赞叹着,丽嫔面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她一个扭身,凑近了皇帝面前道:“嫔妾还有更有趣的玩意儿,圣上要不要瞧?” 皇帝这会儿看着丽嫔,只觉如坠云里雾里,丽嫔说出来的话他怎能拒绝?遂满面潮红地道:“爱妃还有什么好戏,速速呈上!” 丽嫔嫣然一笑,翩翩转身之时,却用手臂轻轻一点在人堆里扯住了一个人。 “哎哟……”被扯出来的人不过发出了一声短暂的呻吟,一晃眼,她就被大力扯到了前席上。丽嫔自幼学京戏,武角儿也是练过的,有几把子功夫。她一手拉着人,一壁朝众人道:“历来听闻萧妃娘娘擅‘轻鸿舞’,当年一舞动君心的风姿可是令嫔妾好生钦佩呢!今日正值良辰美景,嫔妾便和萧妃娘娘一同起舞,圣上觉着如何?” 被她不由分说拉出来的人,不是萧妃是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四十五章:天堂地狱一念间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比起丽嫔身轻如燕、风光无二,被迫站在上席的萧妃只觉得难堪。她焦灼地去推丽嫔的手道:“妹妹舞艺绝伦,姐姐我却是不曾练过功的,如何飞得起来!妹妹,你快别闹了,放姐姐下去吧。” 萧妃是真急了。 她原本也跟着瞧稀呢,谁料一转眼她就被丽嫔揪出来了。她百般推脱,无奈丽嫔手上力气极大,她竟丝毫挣脱不开。 “妹妹,妹妹!你放手啊!”看着下头一大群人灼热的目光,萧妃都快哭出来了。 于是,戏台子上呈现出了极为诡异的一幕。丽嫔笑靥如花、身姿娉婷,被她拉着的萧妃畏畏缩缩、身形狼狈,看着简直是这出戏里特意搭配的跳梁小丑。丽嫔牢牢地抓着她的手朝皇帝道:“方才圣上可是应了我的,要看一出更有趣的!萧妃娘娘,您如今上来了也就别想下去,您只消拿出当年宠冠六宫的本事来,与妹妹一同起舞,怕是能借机复宠也说不准呢!” 丽嫔这话说得可不好听。 萧妃几乎浑身一抖,目光中溢满了惊恐。复宠?她怎可能复宠? 一个容貌平庸的女人,或许可以凭着家世、性情、谋算等讨得圣上的欢心,可她的脸……连自个儿对着铜镜都能觉着恶心的,这样的她,只会令圣上厌恶! 得了吧,就算华佗在世她也无法复宠的……而那丽嫔此时的举动,又是什么意思? 惊慌之中,萧妃只觉着自己的身子飞起来了。 她控制不住地想要惨叫,还未出声,脚下又立即踩到了地面上。她朝下望去,只觉浑身发软。 她站在最高处的房梁上。 底下的人都看着她。 “妹妹听说,姐姐当年曾在房檐起舞,讨得圣上龙心大悦。”丽嫔按着萧妃,微笑道:“这房梁上可比檐角平坦多了。姐姐,您就跳一曲‘清平乐’吧,下头的面鼓都是您的陪衬。” 丽嫔说着松开了手,而萧妃惊愕地看到,丽嫔手中握着一只赤金面具。 “您愣着做什么?快戴上吧。”丽嫔轻笑着。 萧妃却满面僵硬地看着她。 “丽嫔的主意不错。”底下的圣上终于开口了。他的目光定在丽嫔一人身上,笑道:“萧妃容貌丑陋,只是她的确擅长惊鸿舞。朕也很想瞧瞧,你们二人一同起舞的模样。” 圣上已经由皇后扶着坐下了。他声色散漫,对他来说,不过是在欣赏一件略微出彩的玩意儿。 而房梁上的萧妃,她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 丽嫔手中的赤金面具,如烫金的炭火一般,灼着她的眼睛。 这样的面具…… 没有了容貌,但她还有身体。丽嫔没有说错,她不应该忘记当年的荣宠,只要戴上这个面具…… 不过,丽嫔这真的是在帮自己吗? “姐姐,我能有今日,还是当初您向皇上举荐我的缘由。”丽嫔声色轻缓地在她耳边说道:“那个时候我不过是个下作的戏子,是您把我买下来,送进皇宫内廷里。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我一直想着,有一天能够帮到您。” 丽嫔的声音只有萧妃能听见。 她朝萧妃抿唇微笑着。 “都说宫里从不会有真心的姐妹,我却不信这句话。或许对于姐姐,我只是个好用的棋子,但在妹妹心里,姐姐这份情我是一定要还的。”丽嫔说着,将面具放在了萧妃手上:“姐姐,您自遭难之后就闭门不出,您以为您再也爬不起来了。可没到最后关头,您又为何要放弃呢?很多事情,您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今日,就由妹妹来帮您——您要试一试,您戴着这个面具重新跳一支‘清平乐’给圣上看。” 丽嫔本就是绝色之人,声如空谷黄鹂,动人心弦。萧妃听着这么温软的话语,心头都有些迷醉了。 对于身处深渊中的自己,这样真挚的话多久没听到了?失了宠,就什么都没有了。虽然有皇子傍身,但六皇子只是个半大孩子,可不是羽翼丰满的太子。六皇子还等着依靠她的宠势来发展自己的势力,却不料她竟比六皇子先倒下! 萧妃一度以为自己会爬不起来,也绝不会有人拉她一把的,但丽嫔这话实在叫她…… 她忍不住想起先前丽嫔曾多次照应自己的事儿。 丽嫔是帮了她不少忙的。她毁容之后,毓秀宫也一同被“反贼”烧毁了,她只好迁居别苑。而皇帝不过来看了她一眼,就被她脸上的疤痕吓了一跳,连连挥手命令她搬迁到自己永远都看不见的地方去。 萧妃就这么搬出毓秀宫,住进了人人避之不及的永巷——那都是失宠的嫔妃住的地方。很快,她像那些可怜的女人一样,开始发霉了。她再也见不到皇帝,再也得不到宫中人的礼遇。若不是看在六皇子的面上,她怕是早就被内务府饿死了!而从前那些被她踩在脚下的敌人们,这回终于翻了身,开始一个一个地找她算账来了! 萧妃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些屈辱。和她同为妃位的熹妃,竟然领着人闯进她的寝宫,将她的家什摆设统统砸了个稀烂!位份低于她的梁昭仪,还以下犯上动手掌掴她!她肿着脸被人拖出去的时候,整个人都快崩溃了,可最后却是丽嫔匆匆赶来,救下了她。 在她失宠之后,丽嫔代替了她,成为了宠冠六宫的红颜祸水。但这样的丽嫔却回过头来,帮一个对自己来说没什么价值的旧主。 的确,丽嫔是她捧上去的,但这之后的所有事情,都是她绝不曾想到的。她不曾想到,一个戏子出身的女奴能爬到今日的位置;她不曾想到,自己会遭遇飞来横祸,一夜之间失了宠;她更不曾想到,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丽嫔,还能留有善心对她施以援手。 宫里生存的规则,丽嫔即便再傻也该明白啊——亲姐妹都能反目成仇,旁人就更不能相信!她又为何要画蛇添足,帮一个落魄的旧主? 萧妃至今没想明白,自己这个旧主对丽嫔有什么价值可言! 可无论她能不能想明白,丽嫔却很快帮了她第二次、第三次。 丽嫔帮她惩治了内务府里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们,帮她在皇帝面前美言,甚至帮她去寻治疗外伤的药。丽嫔不止一次地对她说,自己从未忘记她这位旧主,做人不能丢了良心云云。 她自然不信。她一直以为,丽嫔这样做是为了博个贤名。 只是拿人手短吃人嘴短,丽嫔帮得多了,萧妃也过意不去,最终她的心里都开始动摇了。 难道丽嫔是真心待她的? 萧妃站在房梁上,脑子里乱成一锅粥。手中的赤金面具上散发的金光,还在刺着她的眼睛。 “丽嫔那句话还是说对了的,我不试一试,怎么知道结果呢。我应该戴上这个面具重新跳一支‘清平乐’的。”萧妃在心里想道。 无论是丽嫔的轻声细语,还是手中的面具,都以一种无比强大的诱惑力,召唤着她的内心。 她想试一试。 她不甘心就这样沉寂下去。 几乎是本能一般,萧妃抬起手,扯着面具上挂着的两根绑带,扣在了自己那张裂开的脸上。她面前一片黑暗,恩,这样好极了,圣上再也看不见她的伤口了。 她对自己的舞姿有着绝对的自信。满宫的女人都不如她腰肢柔软、身量苗条,她可以像十年前那样一舞动京城,重新博得圣上的宠爱!她也会拿回所有属于她的东西,荣耀,权势,名利,还有支持六皇子的势力…… 这么美好的愿景,简直令她沉醉不知归路。 而正在心猿意马之时,一道雪白的亮光骤然划过脑海。 等等! 她什么都看不见了! 这个面具为什么没给她留眼睛? “不!你放我下去,我不能……”萧妃高叫出声。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她慌忙伸手去解开面具上的绑带。只是还未解下来,自己的身子就猛地往前窜去。 “不——!”萧妃发出了一声尖锐的惨嚎。冷风扑面而来,她看不见,但她知道自己在下坠! 整个身子都没有了任何依靠。她惨嚎着想要抓住什么,然而下一瞬间,剧痛就如潮水般袭来。 那痛,也只是一瞬间。 诺大的厅堂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 随着“砰”的一声巨响,所有的人都眼睁睁地看着萧妃从房梁坠下。 她头颅朝下,几乎是一头扎进了地上摆着的建兰盆景,与地面碰撞的恐怖力量当场扭断了她的脖子。众人惊恐地尖叫着,离得近的嫔妃不过看了她一眼,简直要吓晕过去。 萧妃一动不动地仰面躺着,脖子被扭曲成不可思议的角度。她并没有吐血,眼睛还在转动,然而她后脑的地面上却缓慢地铺开了一片猩红。 “出人命了,出人命了!萧妃娘娘摔死了!”也不知哪个惊慌失措的嫔妃率先高喊了出来,随即,一屋子的人都乱作一团。还是皇后撑着站起来,拍案道:“都给我闭嘴!来人,来人!先去传御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四十六章:杀母夺子而已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皇后急急吩咐下去,又提着裙子亲自去看地上的萧妃。饶是皇后什么都见过,此时瞧见萧妃惨状也白了脸。她忍着想要当场呕吐的欲望,问左右道:“这……人还活着吗?” “不知道啊,萧妃娘娘似乎还有气,只是这幅样子也……”周遭吓傻了的宫女可不愿意再多看一眼了。另一个管事的内监道:“这怎么可能成活呢,脖子都断了!皇后娘娘,这请御医是大可不必了,还是,还是赶紧请内务府的人来治丧吧。” 皇后喉咙一滚,恶心的酸水立即冒了上来。她急急地转身离去,回头之时,却好巧不巧地对上了皇帝的目光。 皇帝也正在看着这里。 “圣上……”皇后连忙道:“您可千万不能看这些,这一地血污,怕是会冲撞了您……” 皇帝的脸色却并无不愉。他平静坐着,对着皇后轻轻摇了摇头。 而在下一瞬,他的唇角却骤然渗出了一抹诡异的轻笑。 看着这样的笑容,皇后只觉着自己见了鬼了。 “圣上!”她都怀疑圣上是不是发病了!萧妃死在眼前,他不论是厌烦也好,大怒也罢,可这笑出来又是什么意思? 这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儿吗? 怕是又中风了,嘴角瘫痪了吧! 皇后不敢怠慢,奔上前扶住皇帝,一壁急道:“御医还是要请的!圣上怕是被萧妃吓着了,赶紧让人来瞧瞧圣上啊……” 话未说完,自己的手腕便被圣上粗糙的手掌抓住了。 “皇后,你不必操劳了,朕什么事儿都没有。”圣上微笑道:“萧妃死了,你去把她抬出去吧。” 什么? 皇后惊慌地看着他。只见皇帝声色从容、脸颊柔软,绝不是中风的样子。皇后没有为此放下心,相反,她的一颗心都悬了起来。 圣上……没发病。 既然没病,那为什么……萧妃也是曾经宠冠六宫的人,如今大庭广众下被丽嫔行凶身亡,圣上竟满面愉悦……别说是一个得过宠的妃子,便是个猫儿狗儿,养了几年也该有了情分了,可在圣上这儿…… 就算对萧妃宠而不爱、并无几分真心,可也不至于为她的死感到如此高兴吧? 天啊,圣上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皇后从未这样害怕过。她似乎才刚刚意识到,与她同床共枕了四十多年的丈夫,简直就不是个人。尽管萧妃是她多少年的仇敌,可对方的死丝毫没有让她高兴起来,反而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圣上……”皇后轻轻地喘息着,用尽平生的力气按捺住心中的恐惧,说道:“臣妾遵命。来人,萧妃献艺于圣上,却不慎摔落丧命,先把尸首带下去,安排礼部准备葬仪吧。” 看皇后如此上道,圣上满意地点了点头。 “真是可惜啊,萧妃本是为了取悦于朕,谁料竟出了意外。”圣上看着萧妃的尸首被抬下去了,才微笑着平静道:“追封贵妃,葬入皇陵吧。” 皇后的脸颊一直在哆嗦,她勉强应了一声“是”,心里却翻滚起来。 不,不对,这件事不对劲! 萧妃是丽嫔所杀!所有在场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是丽嫔亲手将她推下去的。 圣上不顾念萧妃也就罢了,可对丽嫔…… 就算要刻意维护丽嫔,却也不该连“轻轻揭过”的掩饰都没有。圣上方才的定论,就是压根不打算承认丽嫔罪行的意思。 不行,这样不行! “圣上,您看丽嫔这儿……”皇后压下心头所有的恐慌,拼了命道:“您准备如何处置呢?” 圣上如今的模样的确让她恐惧。但她知道,自己必须战胜恐惧。 丽嫔出身低微,自己先前从未注意过她。但如今不一样了,她能感觉到,圣上对丽嫔的维护并不一般。 圣上想要拿丽嫔做什么?难道是…… “哦,丽嫔呀。”圣上挑了挑眉,朝丽嫔招了招手。 丽嫔俏生生地笑着,一个扭身,当众坐在了圣上的膝盖上。 “丽嫔,服侍朕有功,就册封为丽妃吧。”圣上下令道。这个命令让傅锦仪一众外人齐齐抽了一口气,皇后却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旁人看不明白,皇后却是隐隐猜到了一个可能。 圣上没有“处置”丽嫔啊。 非但没有处置,反而还有嘉奖。 而看丽嫔的模样,也是早有准备。 皇后知道,丽嫔没有显赫的家世,圣上是她唯一的依靠。那么,丽嫔所做的一切都只能是圣上的授意。 包括谋杀萧妃。 而圣上如此安排,又是为了什么呢? 越发逼近的真相,让皇后浑身颤抖起来。 而下一瞬,圣上再次开口了。 “萧妃殁了,留下一个未长成的六皇子,真是可怜啊。”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皇后:“六皇子不能没有母亲。今日便由朕做主,将他记在丽妃名下吧。” 丽妃连忙跪地谢恩。皇后只觉一阵头晕目眩,一个踉跄差点倒下去。 “皇后,你尽快预备册封丽妃的典礼吧!”圣上袖子一甩站了起来,自顾自朝外走去。 丽妃笑着扶住圣上手臂一同往外走。宫门外,十几个御前内监齐声道:“圣上起驾——” 皇帝就这么走了。 身后的皇后到底软软地坐了下去,还是傅锦仪眼疾手快,冲上前扶住皇后。皇后望着圣上渐行渐远的背影,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原来……圣上竟是这个意思啊。杀母夺子,呵,呵呵……” 什么意思? 徐家人都惊疑不定,圣上好不容易走了,但大家反倒更加提心吊胆了。 “皇后娘娘!”傅锦仪小心唤道。 皇后没有答话,她朝自己身边那个年迈的心腹女官招了招手。女官很是明白皇后的意思,扬声道:“皇后娘娘身子不适,还请各位贵人们也回吧。” 张贵妃等人也还没从惊骇中回过神,还是静妃脑子快,连忙拉着张贵妃一同告退。余等熹妃几个都不敢多留,陆陆续续行了礼退下去。 有掌事女官上前问皇后。 皇后无力的摆了摆手,女官在耳边劝了几句,也没个结果,便领着屋子里所有伺候的宫人们都退下了。 皇后这才转首看向傅锦仪。 “孩子,你冰雪聪明,你也该猜到了吧?”皇后面色苍白而虚弱:“这件事情,徐策曾密报于我,只可惜我实在是不敢相信。而如今亲眼所见,我不信也得信了。” 傅锦仪的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 她怔怔地看着皇后。 “你们都过来!”皇后骤然提高了声色,唬得太夫人李氏浑身一抖。 李氏等人连忙跪倒在皇后跟前。 “你们看见了吗?看见了吗!”皇后紧紧捏着拳头:“这宫里的天要变了!你们都是徐家人,大敌当前,还敢内讧吗?本宫告诉你们,从今往后,谁再敢无故生事,本宫定当严惩不贷!” 这话不啻于直接骂到李氏头上,李氏平日里嫌弃皇后不顾念她的养恩,如今皇后摆出了国母的架子,她却只有害怕的份儿。她慌忙磕头如捣蒜,一个字也不敢反驳。 皇后冷哼一声将目光从她身上挪开。 “六皇子从今以后就是丽妃的儿子了。”她目光中透出冷冽的肃杀:“圣上如此安排,是属意传位于六皇子了。” 什么? 李氏这才真正惊愕起来。她身子一晃软在地上,颤颤道:“娘娘……此事当真?!” “虽没有准数,但咱们还是做好准备为好!”皇后冷哼道:“圣上已经有了废太子之心。” “不,不可能!”李氏慌张道:“太子是当朝嫡长子,又英明神武,如何要废?”说着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皇后娘娘,您这是吓唬臣妇呢?” “枉母亲大风大浪地过来了,到了这生死关头,却还看不透了。”皇后转首道:“从前看着豫王和太子斗得死去活来,圣上稳坐钓鱼台,倒还风平浪静。只可惜这种平衡的局面最终被打破了,豫王谋反之心昭然若揭,圣上不得不抄了邱家、流放豫王。如今太子一家独大不说,唯一能和太子争储的六皇子,竟然也被徐策抓了把柄,成了太子手里掐着的鹌鹑!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李氏浑身哆嗦着。 半晌,身侧的傅锦仪深深叩首,咬牙道:“皇后娘娘所言甚是。太子殿下已是羽翼丰满,豫王被赶出京城,萧家被徐策掐在手里,这个天下,也快成了殿下的。这一场夺嫡之争,与其说是皇子们的斗争,不如说是圣上与太子的父子之争。在圣上眼中,儿子们不过是夺取江山的仇敌,唯一值得信任的,只有他自己。所以,他选择了一个没长成的六皇子,选择了他亲手扶持起来的丽妃。我想着,朝堂上也很快要变天了,圣上这些年栽培了那么多寒门子弟,都该派上用场了。” 傅锦仪倒也不是有多聪明,才能和皇后想到一块儿去。 这只是因为……她是徐策的结发妻子,她曾眼睁睁地看着徐策做出一个又一个决定。 圣上固然是个冷酷无情的人,但话又说回来,徐策和太子…… 太子豢养暗卫的事情圣上是知道的。太子揭发了豫王谋反之罪,可圣上又不是傻的,豫王私通敌国藏匿兵器,那太子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四十七章:可惜一条好狗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傅锦仪虽然不清楚内情,也能猜到太子不会有多干净。若是手中没有底牌,如何能逼得豫王身败名裂? 徐策这边也拿住了萧家,他本可以选择除掉萧家,可是他没有。他把萧家变成了他座下的一条狗! 豫王是反贼,可太子和徐策这俩个又好到哪里去呢。 太子的心思傅锦仪不敢揣测,她只知道徐策并非安守本分的臣子。 徐策对萧家做出的决定让她胆战心惊之余,也猜到了徐策怕是支持太子逼宫的。 圣上想要废黜太子、扶持六皇子上位,看似荒唐,实则也是无奈之举。圣上也是凡人,难道他要眼睁睁看着太子和豫王这两个乱臣贼子夺取江山? 真是可笑啊。两年之前,太子和豫王还绞尽脑汁地表忠心,豫王拿七公主的性命构陷太子,太子利用圣上的疑心反将一军……那个时候,圣上瞪大了眼睛盯着他们两个,猜测究竟谁才是真正忠于他这个父亲、谁才是有反心的。 结果呢?这两个儿子,没有一个拿他当父亲看。 天家本就不是谈血缘亲情的地方。 豫王藏匿兵器,圣上将他驱逐出京;太子结党营私一手遮天,圣上有意废黜他;至于六皇子……萧家那点子心思,圣上还看不明白吗?萧家也想学豫王、学邱家?还攀上了冯家,准备着铺路了? 那就杀了萧妃、废了萧家,给六皇子换个母亲! 萧妃的死是必然的结果!六皇子才十三岁,他上头的皇兄们,不说太子和豫王,三皇子和五皇子两位都二十五六岁了,太过年长、羽翼丰满,不可能成为圣上手中的提线木偶;而他下头的弟弟们,七皇子才八岁,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培植起来、继承大统。 萧妃倒霉就倒霉在,六皇子是圣上心里唯一合适的人选。而萧家又不安分,不能令圣上满意……若日后六皇子登位,圣上不能容忍萧家把控朝堂。 所以,她和她的母族,都得死。 皇后没有说话,只是面露疲惫地瘫坐下去。 “皇后娘娘,您也要早做准备啊!”傅锦仪也不知哪儿来的胆子,突然抓住了皇后的衣袖:“娘娘,圣上今日杀了萧妃,明日怕是就要对萧家动手了。圣上这是……要斩断太子殿下的臂膀啊!” 说来可笑,曾经的萧家和冯家联姻,萧妃又十分得宠,俨然成了能和太子争夺皇位的存在。如今被徐策拿住命门,萧云天也就成了太子的狗。圣上对萧家动手,太子可一点都不会高兴! 唉,现在的问题是,要把萧家推出去送死呢?还是要保住萧家? 皇后也陷入了沉思。 “萧家毕竟曾镇守西北。”她叹了一口气:“萧云天虽然平庸无能、被调回京城后就被圣上架空了,可西北的将士们,多少顾念他父亲当年一同出生入死的情谊。萧家若就这么败了,那就可惜了。” 可惜了一条好狗啊。 傅锦仪低头不语。 “娘娘,臣妇以为……还是保着的好。”半晌,她捏着手指竭力平静道:“圣上若真要抬举六皇子,那便是彻底弃置了太子的父子之情。都撕破了脸,还考虑什么君臣之道呢?这时候顺着圣上的意思,等圣上大刀阔斧动起手来,咱们就落了下风了。” 傅锦仪这话,惊得李氏目瞪口呆。 “你,你,你……你要……”李氏总算没在宫里就把“谋反”两个字吐出来。 皇后倒是面不改色。 “本宫也有此意。”她点了点头。 李氏都快晕过去了。 “母亲不必惶恐,既是徐家人,就应该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皇后皱眉瞥一眼李氏慌乱的神色,冷道:“而且就算要废黜太子,圣上也不可能急于一时。六皇子才十三岁,想要从圣上手里接过那些人脉和权势,少说也要个一年半载,如今的六皇子哪里能和太子抗衡?六皇子一日不立起来,圣上也不敢废太子!今日死的是萧妃,又不是本宫,你慌什么!” 李氏浑身颤抖,半晌咬牙应了一声“娘娘教训得是。”皇后又转首看向林氏和二少爷徐荣、二小姐徐玥几人,见他们也都浑身冒汗,不由更皱紧了眉头。 “今日时候不早了,你们都先回府吧。”皇后烦躁地挥挥手,朝着李氏道:“林氏身子弱不能管理中馈,徐家内宅的事情,还要劳烦母亲多多上心了。” 这话的意思是,以后不要再进宫找麻烦了! 李氏如何听不出皇后言语里的敲打,吓得脸色苍白,诺诺地躬身应是。 几个女官推门进来,请李氏和林氏等人出宫。傅锦仪紧随其后,刚福了礼,上头皇后道:“徐大奶奶留下来陪着本宫喝口茶吧。” 傅锦仪忙站住脚。等李氏几人出了门,皇后冷笑一声道:“平日里在府中张牙舞爪、欺凌别人,一点点小事就闹得满城风雨。真到了生死关头,竟吓得一声儿都吭不出来了!” 傅锦仪手指微微发抖,虽然知道皇后说的是李氏,她自个儿也不由紧张起来。 皇后毕竟是皇后呢,李氏虽是养育她的嫡母,如今在她眼里也就是手底下驱使的人而已。自己这个侄媳妇,和皇后的亲缘还不如李氏。 傅锦仪静坐不语。 皇后叹一口气,才转过脸来道:“……不瞒你说,太子党里头,徐策是主战的……太子和徐策脾性相投,也早就有了那个心思。甚至今日萧妃一事,徐策都曾有过预料,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饶是傅锦仪有所准备,此时也满脸发白。 “我本不愿意铤而走险。”皇后道:“只是现下看来,都给逼到这份儿上了,再多也顾不上了。”说着突然抬头,问道:“傅氏,我听说萧家通敌的国,是你潜入萧府偷盗得来的?” 傅锦仪一愣。 “这……娘娘竟知道了?”她有些惊讶。 皇后只是随意地摆手。 “我如何得知并不要紧。这一回的事情,倒是还要劳烦你了。”皇后正色道:“你的两个亲姐姐都曾做萧侍郎的正室,你对萧家比我们更熟悉也是合情合理。你就和徐策一道,将萧侍郎的妻儿老小都送出京城吧。” 皇后这是真要保萧家了。 傅锦仪心里头没有过多的思绪。如今在她眼里,萧家也就是个好使唤的棋子,若真被圣上抄家灭族,那还可惜了。西北那边的将士们,多多少少都和萧家有交情,尤其几位位高权重的将军们曾受过萧老侯爷的恩惠。武将们重义气,纵然后来圣上派遣了不少监军过去、又撤换了许多将领想要掌控住西北的这群人,他们也不会忘了和萧家的情分。 萧家不能就这么倒了……至少,在圣上废黜太子之前,他们是做挡箭牌也好、做打手也好,都要顶在太子前头。 “听说萧家内宅也乌烟瘴气地,闹出了不少腌臜事情。如今死到临头,可不能横生枝节拖累了咱们的大业。”皇后淡淡地道:“你对萧家的家眷们都有了解,出京当日,你就帮我盯着些,有什么不安分的人直接处置了,别闹出什么动静。” 傅锦仪连忙应下了。 皇后考虑周全,这件事情,的确要她来做比较好。 她深吸一口气想了一会儿,倒是又想起一事,问皇后道:“那……萧侍郎身为朝廷命官,可不是能随意出京的。您又准备如何安置呢?” 皇后道:“这一点我也想过。女眷们可以悄无声息地送出去,萧侍郎,只能留下来了。只是,若任凭圣上处置,他只能是个死。我看不如身染重病、闭门不出,圣上还能留他一条命。” 身染重病? 傅锦仪脑子里灵光一闪,忙追问道:“这病可做不得假,圣上少不得让人去瞧的。” “自然做不得假。”皇后冷哼:“萧侍郎此人平庸无能,吊着他的命就是,日后也不必用了。” 傅锦仪明白了皇后的意思。 她站起来道:“圣上已经杀了萧妃,对萧家动手也不过是这几日了。臣妇这就去做。” 皇后点了点头。 *** “我说徐策,你就不能多准备一匹马?” 此时乃是四更天,正是夜深人静之时。飞燕胡同里静悄悄的,打更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一队二十几人的队伍悄无声息地顺着墙根行走,走在最前头的是一匹极壮硕的汗血宝马。 那宝马上驮着两个人。 “马匹的铁蹄难免有响动,若不是为着你,我都要一个人步行过来!”徐策不悦地皱起眉头:“我带着的这些人,不也都是走路?” 被徐策圈在怀里的傅锦仪说不出话了。 “你们也就欺负我是个弱女子。”她冷哼。 徐策却不买账,指了指前头道:“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和你一样。我平日里教导你要强身健体,多多练习刀枪拳法,日后必有大用。你却不听,我能如何?你看看人家,你再看看你!” 傅锦仪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只见前头的一排房檐上,一个风一般的黑影正飞檐走壁。 那不是花朝是谁…… 傅锦仪噎得满脸通红。 好在这路也不遥远,不多时,萧府的大门隐隐显露出来。傅锦仪在徐策怀里扭了扭身子,道:“好了!快到地方了,不要抱得这样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四十八章:萧家的下场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这附近又没有外人!”徐策淡笑:“别忘了我是城防营的指挥使,驻扎京城的兵卒,也都是我的人。这条路上,我早就安排好了。” 说着竟抱得更紧了。 傅锦仪:…… 两人如此动作,身后一众暗卫们倒是心宽地很,并未流露出惊的举动。他们按着先前的计划率先冲上去,风一般地攀上萧府高墙。领头的花朝一跃而起,清凌凌站在最高的房檐上,一支箭矢闪电一般从她手中飞进了萧家的后宅。 周遭一片死寂。 除了那支箭矢发出的破空声,在前后长达一刻钟的时间里,这个地方的所有的人都没有发出丁点动静。而就在这黑黢黢的沉默中,萧府的大门悄然无声地滑开,一群男女老少几乎是爬跪着走了出来。 萧家人出来了。 傅锦仪冷眼瞧着,心道这萧家倒是识时务,今日离了京城,日后怕是永生永世都回不来了。 可若不逃,等待他们的就只有抄家灭族。 他们早在一天之前就接到了徐策传的消息,在痛苦无比的挣扎抉择后,他们不得不遵从徐策的计划,连夜收拾祖产准备出逃。所有的奴仆们也都被仓促发卖了,此时出来的萧家人,上到太夫人苗氏下到萧云天的幼子,加一块儿也才十几口人。 人人身着简素的藏青色长衫,外头包裹着黑沉的大氅,在深秋的黑夜里如一只只瑟缩的老鼠。而这些人里头,有不少都是跪在地上爬出来的,要么是吓得站不起来了,要么就是——无法承受这逃亡的悲惨现实,无法接受自己从锦衣玉食的贵族跌落成了皇室的罪人,故而根本不愿意离开萧府,最终被自己的亲人们硬拖着出来了。 十几人踽踽前行,终于,萧家的家主萧云天步履瞒珊地行至那静静站着的汗血宝马的铁蹄前。他几乎浑身一软,扑通一声跪下了,道:“徐大人……下官,下官拜谢大人救命之恩。” 徐策带着傅锦仪下马,随意地摆了摆手。 “不必谢我,你们应该拜谢本官的夫人。能保下你们萧家,还是本官的夫人在皇后娘娘面前进言的缘故。”徐策轻轻抬起下巴,不屑地看着跪地求生的萧云天。 萧云天本没有过人的胆识,这会儿身处绝境,如何有心思顾虑什么体面尊严。他又猛地朝傅锦仪跪下了,连着磕了三个头,颤抖道:“下官,拜谢徐夫人,夫人的大恩大德,下官原肝脑涂地为报。” 傅锦仪轻笑一声。 “起来吧。我今日过来,可是奉了皇后娘娘的旨意,来办正事的。” 傅锦仪的确不想和萧云天闲扯。 看着这个前世的生死仇敌跪在自己跟前,她竟然没有过多的情绪。在她新的人生中,萧云天的身影早已越来越浅,最终连那一层稀薄的虚影也随风而逝了。 她已经不是傅华仪了。她是傅锦仪,她的丈夫是从一品镇国大将军徐策。 至于那些血债……萧云天落到今日的下场,难道不比死亡更惨烈吗? 不过,傅锦仪这边是懒得计较了,那萧云天心里头倒是浪潮汹涌。萧云天一步错步步错,他的霉运,还是从傅锦仪偷了他那封通敌国开始的。可以说自从他的把柄被傅锦仪握在了手中后,无论将来太子党是成是败,他们萧家都不会有好结果。 成了,萧家就要一辈子做太子的狗;败了,太子兵败之前也肯定会拿萧家当炮灰。 萧云天对傅锦仪简直是恨得咬牙切齿,然而再恨,如今自己全家人的命都攥在这个女人的手掌心里。 除了磕头,他不知自己还能做什么。 傅锦仪微笑着看着萧家人。 “徐夫人,下官按着您的吩咐都拾掇齐备了。”萧云天连忙道:“还请夫人见谅,下官的家眷们都是些头发长见识短的,这一回出逃,不少人又哭又闹地。下官已经按着夫人的意思,将几个哭闹不休的堵上了嘴、捆住了手。夫人且放心,这一路出京,他们绝不会发出半点动静!” 萧云天一手指着身后,傅锦仪抬眼看去,果然瞧见以苗氏为首的女眷堆里头,四五个都被堵着嘴,泪流满面地趴在地上。两个年幼的孩子更是捆得结结实实被人抱在怀里,那个年纪最小的男孩子,哭得满脸通红,嘴上被抱着他的叔父死死地捂着。 傅锦仪满意地点点头。 “很好!”她淡笑道:“这一路上无比凶险,我们徐家为着保你们,也是担了风险的。徐家会派遣暗卫一路追随护送,我丑话先说在前头,若是有人胆敢闹出动静被上头发现了,那便是就地格杀!” 言语虽轻,下头跪着的人无不吓得浑身哆嗦。 “这孩子,是叫做宝儿的吧?”傅锦仪眯眸觑着那个还在哭的小男孩:“萧云天,你这个幼子是被你宠坏了的。他娇贵任性,怕是吃不了这逃亡的苦。到时候若是他惹了祸,我们也不可能看在他年幼的份上就放过他的。” 傅锦仪这话可不是公报私仇。 她和这个七八岁的幼童也没什么仇,她说的都是事实。这个宝儿是萧云天唯一的儿子,平日里看得眼珠子一般,如何吃过一丁点的苦?这一路上要是闹起来,苗氏等一众亲眷们若是再舍不得约束,那……真酿成大祸,可不是说着玩的。 这孩子若是一两岁的婴儿,也好说;偏偏都七岁了,能跑能跳地,也能惹祸了。 就在此时,这幼童身侧一个身量纤弱、浑身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女人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猛地窜起来,飞扑至男童身前朝着傅锦仪呜呜地叫着。傅锦仪几乎被她吓了一跳,看清楚她的面目时,倒笑了。 “这不是白姨娘么?”傅锦仪挑眉:“白姨娘这是个什么意思?你们萧家是逃难的罪人,谁敢胡闹,我是第一个不饶的。我方才的话,难道你没听懂?” 白姨娘却并不退缩。她护在宝儿身前,一双大眼睛里溢满了泪水,随即朝傅锦仪拼命地磕起头来。她的嘴巴早已经被堵上了,想来在今晚之前就在府中闹过,故而被萧云天禁了口。 傅锦仪的眉头皱起来了。 “你这是求我善待你的儿子?”她冷声道:“只是你也瞧见了,你们萧家生死关头,不能因为一个人就毁了我们的大业!哦对了,先前我忘了一件事,这会儿瞧见你,我倒想起来了。” 傅锦仪不再理睬白氏,而是转首看向跪着的萧云天,淡淡道:“萧侍郎,若我没有记错,你这个妾室是匈奴人吧?” 一石激起千层浪,纵然傅锦仪说话细声细气地,那萧云天却是当场吓得瘫在地上。 “夫人,这,这……白氏不过是个获罪商人的女儿,是哪里的谣传……” 傅锦仪冷冷瞥他一眼:“徐策身为一品镇国将军,你们萧家那点子腌臜,我们还能不知道?你也不必遮掩,我知道你真心喜欢这个白氏,只是谋大事者,不得不学会舍弃。你既舍不得她,便是想舍了整个萧家?” 圣上想拿萧家开刀,正愁找不着把柄呢,这白氏的身份一曝出来,岂不是给了圣上台阶下?到时候,名正言顺地将萧家满门抄斩,便是御史们也不会替萧家喊冤。 萧云天更是吓得浑身发抖,涕泪横流道:“求夫人开一面啊!白氏只是个妾室,我一定会管住他们的嘴,不让这件事传出去……” 傅锦仪不耐烦地摆摆手。 “你以为我要杀了白氏?我留着她还有用呢。”她冷哼:“来人,将白氏带走!” 几个暗卫不由分手上前拖了白氏。 白氏几乎疯了一般地挣扎,甚至从喉咙里发出一阵可怖的呜咽。只是在她发出声响的一瞬间,为首的暗卫手心里翻出一把雪亮的小刀,一刀子下去干脆地割了她的舌头。血水喷涌而出,已经无法发出任何声音的白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萧云天看得肝胆俱裂,在白氏被割舌的当场,竟也软软地倒在了地上。傅锦仪再次命令道:“传皇后娘娘懿旨。萧侍郎行止不端,不适合继续为官了。给他把药灌上,日后便安心在府中养着吧。” 萧云天还未真正晕过去,他双目滴血一般看着被拖走的白氏,拼命挣扎着要爬起来。只是等待他的却是比白氏更悲惨的下场,两个暗卫上前摁住他,闪电一般将一小瓶墨绿色的药水灌进他口中。药方下了肚,他只觉五脏六腑灼烧一般,痛得扑通一声翻在地上打着滚。他滚了两下子,眼珠子就慢慢地凸出来了,最终“哇”地呕出一口血,四肢抽搐不省人事。 其余女眷们哪里敢看,一个个地趴在地上痛哭流涕,甚至还有人挣扎着往府门爬去——比起被圣上抄家灭族,眼前的徐策夫妇简直是更加可怕的存在!说是来帮他们的,可实际上…… 这些人甚至以为,下一个被动手的人,或许就是他们。 好在,傅锦仪还真是来帮他们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四十九章:大办的万寿节!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你们都起来吧,到了该启程的时候了。”傅锦仪居高临下地看着众人:“这一路上,你们都要以苗太夫人马首是瞻,听从她的吩咐行事!苗太夫人,你出身草莽,比起你这些锦衣玉食的儿孙们,你最懂得如何在绝境里生存下去!还望你不要辜负我们徐家的美意,领着萧家人在泥潭里好好活着。” 被点了名的苗氏这会儿浑身颤抖,身底下渗出了一大片骚臭的液体。 “我们夫人一片好心,你还不赶紧谢恩!”花朝从房檐上跳了下来,一脚踹在了苗氏胸口。苗氏疼得满脸发白,倒是咬着牙爬起来,恭恭敬敬地给傅锦仪磕了头。 傅锦仪微笑颔首。 “行了,上路吧。”她拍了拍手,翻身上马。 徐策身旁的心腹们一拥而上,将萧家人一个个地拎起来。他们如今早就吓得腿软,一时间挪不动步子,便是被拖着往前走了。 徐策冷冷瞧着,半晌拉了傅锦仪道:“你先回去歇着。将那白氏带到我的房里,我要亲自审问。” *** “萧侍郎身染重病,如今已经残废了,向圣上请旨辞官,圣上允了。” 明园里,大丫鬟紫月笑着朝傅锦仪禀报道:“外头人都在传,说是萧家这一回是真倒了。” 傅锦仪静坐吃着一碗热腾腾的银丝面,闻言不过轻轻“嗯”了一声。 “少奶奶,这萧家都废了,奴婢倒不明白大将军费心提审那个姓白的妾室做什么。”紫月低了声色道:“听说还把人关进了那清袖阁,动了大刑呢。” 傅锦仪闻言抬眼看着紫月,眉头微挑。 她并不是对紫月禀报之事感到惊讶,而是……紫月不过是个家养的丫头,又不是暗卫出身,萧家这一回的事情她竟也知道了,可见徐策对她的信任。 “这个白氏可不简单。”傅锦仪轻飘飘地撂出一句话。紫月听着却更加费解了。 瞧着傅锦仪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紫月小心地退了下去。里头的傅锦仪“啪嗒”一声放了筷子,好看的眉头渐渐拧了起来。 白氏么……她早就知道对方并非平民,而是匈奴皇族出身。只是她不曾想到,白氏身上还有更多的秘密。 这事儿,徐策也没和她细说,只是含混地透露了两句:“……蒙朝的旧部们,为了复国勾结了不少势力。匈奴和他们的居所毗邻,怕是早就有了往来……萧家能勾结了蒙朝,很有可能就是白氏牵了线。” 傅锦仪先前对这个消息不以为然,心想着那白氏她见过多少次,就是个撒娇撒痴的狐狸精。这样的女人,多半不懂得朝堂政事。 若她也参与了萧家勾结前朝之事,那自己可真是低估了这个女人。 这一日徐策没有回房睡。 傅锦仪不知他去了哪儿,遣人去清袖阁那边瞧,那边的守卫道大将军提审了白氏后就出门了,白氏也被一块儿带走了。 傅锦仪无奈又回了正屋。而随后几日,徐策倒是时常会回来一趟,多半不会过夜。 朝堂上异常平静。圣上罢免了萧云天的官职后,却不曾牵连其余的朝臣。萧家可不是那等小门小户,萧府一败,不少同僚们都惶恐不安,可等了许多日都不见圣上有下一步的动作。 众人私底下猜测着圣上的心思。 “圣上想要大办今年的万寿节?” 这是在萧云天罢官之后,傅锦仪近一月以来听到的唯一关于圣上的消息了。她瞪大眼睛看着站在自己跟前的徐策:“你不是听错了罢?圣上抱病多年,垂垂老矣,这些年都不愿意再办万寿节了啊!” 万寿节就是圣上的生辰。 若是一个身强体健的帝王,自然愿意借万寿节的名头接受八方朝拜、宣扬国威。可一个一只脚跨进棺材的皇帝——就如同百姓家里濒死的老者们,谁愿意宣告天下顺便提醒自己,他又老了一岁?离死更近了一步? “这个……还是丽妃提出来的。”徐策抹了一把惺忪的眼睛,他这些日子显然没睡好:“谁都不知道圣上的心思。” 傅锦仪心里沉了下去。 “那,我们不会还要进宫去?”她皱了眉头挪了挪身子:“朝堂局势一触即发。这种境况,进了宫那不是人质么!” 徐策轻轻摆手。 “这倒不至于,六皇子刚开了府,一时半会不能成器,圣上可比我们更不敢轻举妄动。”他解释了几句,似乎也觉着自己这话有些苍白无力,半晌道:“这一回圣上要宴请八方邻国的使臣,你们女眷去凤坤宫里拜见即可。” 傅锦仪这才松一口气。 去凤坤宫的话只要赶在宫门下钥前出宫,就多半不会见到圣上了。 “外头人都传丽妃是红颜祸水,迷惑了圣上,使得圣上无心朝政。”徐策继续道:“圣上啊……你都不知道他整天都在干些什么。他对丽妃百依百顺,夜夜笙歌那都是轻的,说是还耗尽国库修了个兰若池,专供丽妃玩乐。” 他说着叹一口气:“圣上面上瞧着荒唐无度,可越是这样,咱们就越猜不出来他究竟在做什么。” 这话说得没错。 若是两年前,傅锦仪还相信圣上是真的老糊涂了。可现在,发生了这么多事了,她还能以为圣上就是个昏庸无能、贪恋酒色、气数已尽的昏君? 从前,为了在圣上跟前博个贤名,太子和豫王都使出了浑身解数来做戏。可如今看来,最擅长做戏的人可不是他们两个。 尤其是,圣上的身子竟也有了好转的迹象,从卧床不起,到围着丽妃歌舞升平。 傅锦仪实在猜不透,这圣上究竟是真好起来了,还是吃了什么莫名其妙的虎狼之药?甚至,圣上从前的病症,又是真是假呢? 两人无暇再谈。不多时,徐策进屋穿了靴子出来,给傅锦仪拿了一件厚实的夹袄。 “太子让我进东宫一趟。”徐策平平淡淡地说着。这些日子下来,他几乎每天都要往东宫里跑,夜里还要去城防营里。傅锦仪瞧着他忙忙碌碌,心头都忍不住浮起了一句话:反贼们正在密谋造反。 呃…… 好吧,成王败寇啊,若是太子成了,这可就不叫造反。败了,那当她什么都没说。 傅锦仪其实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会经历这种事。可是,事实就是这样了…… 很快到了十月十三日。 天气额外地寒冷。虽然只是初冬,雪已经下了不止一场,都是稀稀落落的碎雪花儿,一瓢就是两三日。一乘一乘的轿子在宝瓶儿胡同里徐徐朝前走,走在最后的徐家,仪仗大开,华盖高举,气势很是恢弘。 宝瓶儿胡同里的府邸,大多非富即贵,这一回也有大半的人要进宫去。只是街道上除了抬轿子的大队人马,竟然再也没有人出来走动了,轿子里头的贵人们也静静坐着,没有一丝说话的声音。 既热闹,又死寂,说的就是这种境况了。 平民百姓看不明白朝堂局势,都传言圣上老了,昏庸了,沉迷了女色;可这群王公贵族们,谁又是个傻子?就算不明白,瞧着萧家一夜之间人去楼空、瞧着豫王和邱家兵败如山倒、瞧着皇帝扶持六皇子疏远太子,也该嗅出那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了。 这种时候谁不想离皇宫远一点…… “少奶奶的簪子又歪了,您就不能好生戴着?”花朝和傅锦仪坐在同一辆轿子里,她伸手给傅锦仪正了正头上那支孔雀八宝金簪。 傅锦仪不耐烦地开始摇头晃脑。 “这都是徐策干的好事,说是给我打个簪子戴着,这簪子的身子这么长、孔雀的尾巴这么重,这是哪儿找的连常识都不懂的金匠?我的头发又松,戴久了就往下滑!”傅锦仪烦躁地抱怨着:“你别捯饬了!一会儿还是摘下来,等到了宫里若不小心晃在地上,要遭人笑话的!” 花朝的脸色跟着沉下去了,傅锦仪一瞧不妙,连忙把剩余的话都憋了回去,讪讪笑道:“你还是给我好生戴着吧。” 花朝这才收回了目光。半晌低低道:“大将军吩咐了。今时不同往日,若是您胆敢离开奴婢半步,您就等着……” 傅锦仪浑身一哆嗦。 她没说话,只是盘着腿坐了起来,心里头对徐策和花朝两个一块儿翻了白眼。 不多时到了宫门。 这皇城她是越来越熟了,连接引的几个小太监都能叫出名了。太监们满脸陪笑,绕过了前头所有的轿子,打着千儿来了徐家的车马跟前恭敬作揖。傅锦仪的轿子前头也站着两个白净的小内监,脆生生道:“请徐大奶奶安!” 只是第一个从轿子上下来的,是妾室花朝。 花朝穿着玫瑰紫遍地缕金绣鸾鸟的百叶裙,头上插着坠东珠和玛瑙的海棠金步摇,通身珠翠,鲜亮华贵,若那不认识的还会以为她才是徐大奶奶。两个接引的内监都愣了,花朝才扯唇冷笑一声,朝他们点了点下巴道:“你们给徐大奶奶请安,如何不给本夫人请安?” 两个小内监:……(您特么是个妾啊!您算是哪门子的夫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五十章:指鹿为马!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只是花朝不依不饶,沉了脸道:“便是在国公府里,也是我最得将军疼爱,将军为此还给了我‘如夫人’的名号!怎地,你们还敢对我不敬?” 这两个内监对视一眼,思忖着——没必要为了一个妾得罪徐大将军吧?再则他们生来就是伺候人的,多请一次安也没什么吧?遂连忙朝花朝作揖,口中奉承道:“奴才们有眼不识泰山!” 花朝这才满意,转首率先跨了出去。 她这一步,愣是走在了徐家家主国公爷的前头。而国公爷后头的几位少爷小姐们,更是落了下乘了。 国公爷:…… “你,你你……你一个奴婢!”国公爷似乎对这个局面太过震惊,一时竟说不出话,还是后头的和穆县主徐玥先开口了。她惊愕地眼珠子都凸出来了,指着花朝哆嗦道:“你在做什么!!” 花朝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后头人简直看得头晕目眩。 就在老国公爷即将吐血之时,刚从轿子上被扶下来的傅锦仪,提着裙子慌张地冲了上去。她的眼眶里溢满了泪水,奔到国公爷身前哀哀道:“父亲,您息怒啊!这花朝的脾性您又不是不知道,在府里时,我虽身为正室却从不敢违抗她……如今这是在宫门口,非等闲之地。您千万别,千万别和她一般见识……” 国公爷一口火堵在喉咙,直气得翻白眼。傅锦仪又求道:“上一回祖母进宫来,皇后娘娘教训的那些话,您不会忘了吧?” 提起这一茬,国公爷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涨紫的脸色刹那间变得雪白。 “皇,皇后娘娘……”他喃喃念着,硬是把一肚子脾气都憋了回去。 是啊,皇后上一回可是明着敲打李氏,让她不准再进宫找麻烦! 李氏好歹是皇后嫡母,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么重的话,回去后吓得睡不着觉。也正是因着这个,今日万寿节李氏愣是没敢进宫,向圣上告了假。 国公爷听说后,也心惊胆战——从前他们徐家内讧,皇后都好言相劝,可皇后有一句话说得不错啊,如今都到了生死关头了! 这种时候,皇后可就容不下他们了…… 可是,可是……如今不是他们主动挑头,是花朝这个该死不死的卑贱妾室,堂而皇之地踩在他国公爷的脸上…… 国公爷的脸颊拼命抽动着,半晌,他几乎是含着泪低下了头。 这是何等操蛋的人生…… 傅锦仪瑟缩地退了下去,模样楚楚可怜。唯有前头的花朝满面骄横,昂首朝宫内走去。 这一回被圣上邀约进宫的贵人们为数众多,不少人跟在徐家身侧,都瞪大眼睛翘着这一场大戏。 “这,这……原来那传言竟是真的!” 众人窃窃私语道:“徐大将军真的把个奴婢出身的妾室捧上了高位,娶妻也是专程挑了个出身不高、老实听话的!” “哟,这徐家宠妾灭妻的家风不是祖上流传下来的么!”又一好事者凑上来,笑嘻嘻地说道。 徐家众人只觉得满脸火烧一般。 若说从前,花姨娘的存在只是个传说,那么从今日起,她就是京城里比薛姨娘更具有八卦价值的名角了。 众人都各怀心思地往里走。 一路上很是热闹,宫道两侧的园林景致都是特意打理过的,不时有宫人们匆忙捧着各色喜庆的事物奔来跑去,四处宫殿里都传出丝竹管弦之声。 这一回的万寿节果然是大办了的。 凤坤宫外头更是张灯结彩。 大家按着次序进大殿跪拜。皇后今日的妆容额外华贵,和以往的模样似乎有些不同了——衣裳的颜色更嫩了,脸上的胭脂也更娇了,瞧着像是年轻了几岁。有那相熟的外命妇和皇后奉承道:“皇后娘娘今日的气色可真好!” 皇后却是面露苦笑,没有答话。 等命妇们行了大礼,皇后遣众人去太液池边上游湖赏景,自个儿则点了徐家、林家、陈家几家走得近的,另有冯家、张家等京城里数得着的名门望族,一同进了后头一间大殿里摆膳。 直到此时皇后才叹一口气,道:“圣上的性情大变,突然喜欢这样鲜亮的颜色了,命后妃们都穿得喜庆些——纵然我不爱这样,也不敢违抗圣上的意思。” 周遭坐着的臣妇们听着面面相觑,神色惶恐。太子党们知晓内情,都吓得脸色发白;那不是太子党的,也多位高权重,对朝堂争斗有所了解。陈家的宗妇震惊地问道:“圣上这一年做了多少莫名其妙的事儿,事出反常必有妖!我觉着,自丽妃进了宫这皇城就变了,莫不是那个狐狸精挑唆了圣上!” 皇后只是苦着脸摇摇头。 若真是丽妃一个女人的手段,她何必怕成这样?事实上,丽妃也不过是圣上手里的棋子。 “好了,不说这些了。”皇后无奈地摆手:“用膳吧。” 宫女们鱼贯而入,流水一般将酱肘子、蒸羊羔儿、江米酿鸭子、糖焖莲子等佳肴一一奉给每一个席位。众人起初没什么胃口——一是刚发生了萧家落败的先例,无论是谁都提心吊胆地;二是但凡大的节庆,宫里待客的菜肴都是中看不中用,模样看着好,实则吃起来味同嚼蜡的。 大家心不在焉地动了筷子,只是这一动,面上的神色就惊愕了。 傅锦仪也刚舀了一勺子什锦雪蛤汤含进口中,只觉舌齿生香,鲜美无比,一时愣住了。 “哎哟,皇后娘娘这是换了新厨子么,今日的菜肴当真是美味呀!”忠勇侯夫人快言快语道:“如此佳肴,都是娘娘对我们的抬爱!” 边上宾客们也纷纷附和。 气氛一时间融洽起来。皇后微笑着招呼大家随意吃用,自个儿也用了不少。片刻之后,又有宫人奉酒上来,给各家的贵妇都斟了酒。 那位忠勇侯夫人又道:“这是红曲酒吧?颜色鲜艳澄澈,香气却更清冽些,想来皇后娘娘这儿的酒水都和我们不同!” 红曲酒也算皇室贡品了,因着酿造的工序繁琐,民间大多不能得到。 一众贵妇们都知是好东西,连忙争相品尝。唯有上首的皇后微微阖了眼,道:“你们虽身份尊贵,今日的酒却是认错了。这可不是寻常的红曲酒,而是早已失传的玉露酒呢!” 这话一出,夫人们都惊愕起来。 “哟,皇后娘娘真会说笑,这怎么是玉露酒?”率先开口的还是徐家的三少奶奶。她细细品着手中的好酒,笑道:“红曲酒酿造的工艺繁琐,这样品相的可是上上乘了,便是臣妇也是第一回享用。只是这分明是正宗的红曲酒,可不是什么……” 她话未说完,边上二少奶奶重重地扯了她一下子。 三少奶奶一时噎住了,再想说话,就见二少奶奶恶狠狠地瞪着自己。 三少奶奶讷讷地闭上了嘴。 “这都是你们见识浅薄的缘故。”皇后端然笑道:“这的确是玉露酒,诸位且品尝吧。” 在座众人都瞪大了眼睛。 “这,这……玉露酒虽失传已久,我等也知道其是用荔枝和雪莲等珍稀之物酿造。我们的确是没尝过的,但史记载,玉露酒澄澈无色,可不会是红曲酒这样鲜红的颜色……”忠勇侯夫人惊疑不定地道:“皇后娘娘……您是不是记错了?” 这话一出,上头的皇后神色微变。 “本宫母仪天下,如何会记错?”她轻飘飘地吐出一句话,下头徐二奶奶的脸色猛地一白。 “皇后娘娘,都是臣妇们有眼无珠,见识浅薄!”她突地跪了下去,叩首道:“娘娘既说这是玉露酒,这自然就是了,哪里有我们几个争论的份儿?” 在场的贵妇们这才惊恐地看了过来。 大家都是名门望族出身,也都念过。玉露酒是清亮没有任何颜色的,眼前的鲜红佳酿,是红曲酒无疑。但皇后娘娘却偏偏认定了这是玉露酒…… 那脑子快的已经猜到了皇后的意思。 “是呀是呀,皇后娘娘身为国母,如何有错?只有咱们这些做臣子的,能记错了、看错了。”另一位夫人讪讪笑着,站起来道:“玉露酒何等稀罕,皇后娘娘赏赐我们,我们赶紧谢恩吧!” 说着朝着皇后磕头。 殿内大半的人都犹犹豫豫地站起来朝皇后行礼。只是仍有几位身份尊贵的夫人脸色晦暗,并未起身行礼。 “分明是红曲酒呢,怎可能是玉露酒……”有人细声嘟囔着。 皇后神色平静无波,半晌笑道:“继续用膳吧。今日是圣上的好日子,咱们也该好生热闹。” 席间觥筹交错,大家虽然各怀心思,倒也很快兴致勃勃地说笑起来。 傅锦仪的位子距离皇后颇近。她瞧着皇后似乎心情很好,频频饮酒,眼前的一盏“玉露酒”转眼就喝了个干净。 她连忙上前为皇后斟酒。 皇后正襟危坐,待她斟满了,侧目朝她道:“方才这一屋子的人里头,凡是不曾行礼的,你都留心记下。” 傅锦仪浑身一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五十一章:进宫做贵人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这种局面便是个傻的也明白了。一千年前有赵高指鹿为马,如今有当朝皇后指红曲酒为玉露酒…… 唯有顺从皇后心意的人,才是日后能为太子所用的。而不肯顺从的……皇后显然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圣上敢废太子,皇后就敢党同伐异。 进宫之前傅锦仪也曾提心吊胆,不知会面对什么样的皇室纷争。只是皇后雷厉风行的一招,倒很是出乎她的预料。 皇后和太子……这是要向圣上下战了。 “臣妇遵命。”傅锦仪恭恭敬敬地应了声,重新坐了回去。 她很快记下了所有不曾跪拜的夫人们。 如她所料,冯家的大夫人和二夫人赫然在列。 “冯家这一回赌得很大。”晋国公府人林氏也饮了一口酒,朝傅锦仪轻声道。 傅锦仪叹一口气:“冯家树大根深,不是萧家那个暴发户能比的。当初我们钳制萧家的时候,冯家就不肯顺从……如今萧家倒了,冯家见风使舵,早就上了圣上的船。” “圣上其实并不喜欢冯家。”林氏面露冷嘲:“没有君王会喜欢一个野心勃勃又胆识可嘉的臣子。冯家从前敢顶着东宫和六皇子联姻,现在也敢把身家性命都赌到圣上头上。放在以往,这样的人家在圣上跟前只有被清理的份儿,只是眼下圣上急于用人,也就不挑剔了。” 说着又问傅锦仪:“都记好了?” 傅锦仪面露不安地点点头。 “你不必太惶恐。”林氏拍拍她的手:“皇后娘娘重用你,是你的福分。” 傅锦仪眼角一抽。 谁特么想被卷进这场夺嫡大战啊! 倒是林氏,看着柔弱弱弱,实则竟是个激进派。 徐家的二少奶奶和三少奶奶有意奉承皇后,看傅锦仪在皇后跟前说了几句话,不由眼红起来,也借机上前添茶倒酒。 另有几个庶出的小姐被挤在后头。 徐玥是最受皇后疼爱的侄女。只是这一回,她倒没有忙着说话凑趣地逢迎皇后,而是安安静静地笑着站在二少奶奶身后。不多时,太子妃的娘家陈家也上来敬酒,人多了起来,徐玥趁势退了下去。 在傅锦仪等大房人看不见的角落,徐玥扫一眼殿内众人,目光微闪,朝身后跟着的徐芸道:“咱们走。” 短短的三个字,激得徐芸浑身一抖。她的双手紧紧交缠在一起,跟上了徐玥的步子。 两姐妹一开始是借口吃醉了酒,出去透透气的。等出了凤坤宫正门,两人借着人群掩护,悄无声地榻上了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林间小路。很快,她们的身影消失了。 万寿节这样的大日子,排场不小,四周都有伺候的宫女内监,外围值守的侍卫更多。然而徐玥可是自幼在宫里长大的,对宫廷再熟悉不过了。她领着徐芸七拐八拐,一路上都没有被发现。 两人的步子很快。徐芸的手心里渗出一层一层的冷汗,恍惚之中,她不小心被脚下的枯枝绊住,险些摔下去。徐玥不悦地回头看她,冷笑道:“怎么,害怕了?” “不不,我没有!”徐芸连忙道,她睁着一双大眼睛:“我只是……我有些紧张……” “不说进宫,女子出嫁当日自然都是紧张的。”徐玥朝她露了一个难得的宽容的微笑:“芸儿,你不应该怕,你应该高兴啊。今日也算是你出嫁的日子……而且你的夫君,还是天底下最为尊贵的身份呢!” 徐芸听了这话,脸上倒是缓慢地浮出一丝兴奋来。 三姐和四姐都被送进了东宫,可惜那一年她还没到选秀的年纪……她一直都羡慕两个姐姐能够攀龙附凤,也鄙夷她们两个当不得大用,进了东宫也没捞到半点名分。然而她徐芸却不一样,她模样俊俏,身段窈窕,又能说会道…… 只要给她机会,她一定能得到太子殿下的喜欢! 自从原配太子妃病逝后,如今的太子妃殿下和太子两人半路夫妻,并不得宠;两位侧妃年轻的时候得宠,这两年却也淡了。如今就没看见太子再对哪个女人真正上心。太子身边看着莺莺燕燕众多,但显然,没有一个人能抓住他的心…… 太子殿下正缺一个妙人。徐芸相信,自己会是个有福气的。 且她又不是那等寻常女子。她出身徐家,虽然是庶出,但国公爷没有嫡出女儿,她的身份就算尊贵的了。家世好,再得了宠,又是太子登基前进府的人……等太子成了新帝,她或许能被封为妃位! 那样泼天的富贵,光是想一想就乐得要笑出声了。 当她跪在徐玥面前哭求徐玥帮她洗脱沉云香的罪名时,徐玥向她提出了进宫侍奉太子的条件,要她一生为自己所用。那个时候的徐芸简直要傻掉了,这就是徐玥的条件? 这该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吧…… 徐芸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并对徐玥千恩万谢。 而很快,徐玥将她带进宫了,并亲自为她安排筹备。 徐芸想着这些,心里头的恐惧褪去了,倒是那兴奋的劲头怎么也压不住。 “这是畅音阁。”突然间,徐玥的步子顿住了。 徐芸一个踉跄,也连忙停下来。徐玥道:“这个地方……会有咱们要找的人。” 畅音阁,是宫中琴师们编曲练琴的地方。 这种地方自然雅致。 徐芸的呼吸猛地急促起来。她咬了咬嘴唇问道:“太子殿下他……他会来这儿?这地方离东宫倒是有些远……” “今日是圣上的生辰,太子殿下前来祝寿时会路过此地。”徐玥回头笑道:“而你怕是不知道,太子殿下生性喜好西域音律,前些日子还有一位臣子向他献了新曲儿,他便亲自命令琴师们操练。说来,你虽然女红诗都不出色,倒是自幼喜好弹奏琵琶,也练得有模有样。或许这也是天定的缘分……” 徐芸听着,脸色绯红地低下头去。 “里头已经安排好了,二层楼上台子上的那只琵琶,就是为你准备的……此时琴师们都在交泰殿为圣上献艺,也不会有人打搅。”徐玥的笑意有几分暧昧:“芸儿,且看你的了。” 徐芸的心脏整个儿被提起来了。最终,她重重地点头道:“二姐姐放心……我,我一定办得到!” “日后富贵了,别忘了我这个姐姐就成。”徐玥翩然转身,窈窕的身影缓慢隐没在梅林里。而被留在原地的徐芸,兀自踱了两步后,提起了浑身的勇气猛地推开了院门。 *** 就在徐玥穿越梅林往回赶的时候,林子里突然有莫名的人影晃动。 徐玥本以为是巡查的侍卫,浑身一紧,刚要躲避,却见不远处的梅树后头缓缓步出了一个纤弱女子的身影。 徐玥不解地看着对方。 这个人她有些熟悉,不过暂时想不起来罢了。只是对方在此时出现在此地实在是太怪了——此人明显腿脚不便,行走的姿态都很是诡异;而她的身形又极为瘦小,脸色更是枯黄的。 如果是跟踪自己并想要趁机发难的,就算不是身手矫健,至少要是个正常人吧?若是有别的目的……那更不该是这么个风吹吹就倒的女人吧! “你是谁!”对方的病弱令徐玥扔下了顾虑。她喝问着,同时飞奔上前一手扣住了对方的脖子。 手底下的人不过略挣扎了一瞬,竟挣不开自己,软软地倒在树下头的青石上。她喘着粗气,艰难道:“别,别杀我……我是帮你的人……” “说,你是谁!”徐玥可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她冷笑着,手里越发用了几分力。 对方呜咽地惨叫一声,才哀求道:“我,我叫傅妙仪……我是梁大总管的内人……” 在豫王和萧家相继倒台之后,这位御前的大总管梁进忠可就显露出功力了。 他这人跟随圣上时就勾结了豫王,可见他擅长左右逢源。别的臣子们,不论是徐家、邱家还是傅家等等,都是在一开始就选了一个主子、站了一条队伍。偏偏这梁进忠…… 若圣上倒了,他就扒着豫王。若豫王倒了,他还有圣上。 作为他正室的傅妙仪,眼睁睁瞧着萧妃惨死、萧云天病重残废,心里后怕的同时也庆幸自个儿选了一条好路。这天底下论造反的能力,徐策和太子都能博得头筹;可论自保的能力,还是梁进忠首屈一指。 徐玥微微蹙眉看着眼前这个柔弱可怜的女人。 随后,她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啊哟,失敬失敬,原来是梁夫人啊!”她松开了手,轻笑道:“我说怎么这般眼熟……傅妙仪,你就是傅锦仪的亲姐姐?” 徐玥鄙夷而嘲讽地看着她。 傅妙仪这个人物,京城谁人不知啊!不说她被萧家休弃的丑事,就说她当初八抬大轿嫁进梁家……堂堂高门贵女竟嫁给了一个阉人! 若是个白净俊俏的小内监,常有宫女能看上的那类,倒不那么骇人了。然而梁进忠却是坊间有名的色鬼,年纪已经上了五十!傅妙仪败坏了傅家的贤名,成就了京城百姓口中最劲爆的笑料,甚至连偏远州郡的大户们都听说了这件趣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五十二章:仇家路窄啊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天底下竟还真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啊!徐玥暗自想着:若是我被休了,又被一个阉人看上,我怕是早就吊死了! “是,说来我与和穆县主也是姻亲呢。”傅妙仪揉着自己的脖子,艰难地咳嗽着道:“县主不必担心,我,我不会害了县主的……” 傅妙仪嫁给梁进忠已有快一年了。 她的日子绝对说不上好。因着梁进忠手中无上的权力,她的确得到了一些好处,譬如连堂堂右丞相大人、还有翰林院的内阁大学士的夫人们竟都要屈尊拜访她,低三下四地求她办事。然而,这只是表面。 在梁家的宅子里,她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 梁进忠的癖好很特,他没有生育能力,却对男女之事颇有研究。这份研究……恩,对傅妙仪来说都是折磨。 宫中内监们流传的玩女人的方法,梁进忠都十分热衷。其中抽鞭子、滴蜡烛都是最轻的了,甚至有一乐子名唤“美人盂”,就是内监们吐痰不会吐到地上、也不会吐进罐子里,而是让伺候他们的女人张开樱桃小口,然后…… 傅妙仪显然也尝过这种滋味,然而她只想说,这都是轻的。 梁进忠对她的折磨,是真的会要她的命。 更遑论傅妙仪在嫁进梁家之前,早已被傅家两个姐妹折磨地生不如死了。她浑身都带着伤痛,近乎残废的腿脚多半时候要依靠步辇,受伤的内脏越发显出病根,很快出现了咳血症状……梁进忠不缺钱,宫里的御医都给她请了个遍,然而人人都说她损伤了内里,是没有希望的…… 根据御医的诊断,她大概是活不过五年的。 每日都活在伤病的巨大痛楚和梁进忠的疯狂折磨中,傅妙仪很多时候都想一死了之,如今能吊着命的,也就是手握权力的那种上瘾的感觉了。所谓的脸面和尊严,早就被丢得一干二净,甚至她已经习惯了外人的唾骂和厌恶。 对徐玥的嘲讽,她自然不以为意,心里装着的只有自己的目的。 徐玥正从袖中掏出一张手帕,嫌恶地擦拭着自己握住傅妙仪脖子的手。 “你想做什么?”徐玥冷声道:“若是说不出来,你却又瞧见了我擅自离席……我可不会放任你活下去。” “不不,我不会说出去的……”傅妙仪连忙摆手道:“我真的打算帮你,你看,你想要将你自己的妹妹献给圣上对吧?这种事儿可不好办,恰巧我是梁大总管的夫人,梁大总管又是圣上的近臣,我能帮你……” 她话音未落,徐玥眼睛里的凶光猛然暴起。 她再次狠狠扼住了傅妙仪的脖子,阴冷道:“圣上?你竟知道我是为了圣上?!如此,你可更留不得了啊。” 傅妙仪一语揭出了徐玥埋藏在最深处的谎言。 徐芸此时已经上了畅音阁吧……徐玥心想。这个愚蠢无知、任人摆弄的丫头,她压根不会想到,等待她的不是年富力强的太子,而是年老濒死的圣上啊! 徐玥一开始,就没打算将徐芸送进东宫,所以她才会挑了畅音阁这种地方。徐芸在徐家不得宠,和寻常人家的庶女没什么两样,她进宫的次数屈指可数,对皇室贵人们也根本就不熟悉。她不知道,喜欢听西域琵琶曲的不是太子,而是圣上。 圣上自宠幸丽妃后,在丽妃的进言下,他常日里命戏子伶人们献艺,又时常由人抬着进畅音阁听曲儿,近日以来越发上瘾。 他也是荒唐,为了享乐,他竟然将几个卑贱的舞女册封为嫔妃,让她们步了丽妃的后尘。 徐玥就是看中了这一点。 在三小姐和四小姐一同被送入东宫、而很快就石沉大海之后,徐玥不敢再往东宫送人了。她知道,她恐怕不是太子妃殿下的对手。 只是这人总是要送的……为了整个徐家,也为了她自己。 皇后虽然宠着她,对父亲和祖母也很是和善,但她看得清楚——皇后和太子殿下最看重的人,是徐策。 不论太夫人和国公爷如何排挤他,都无法忽视他出众的光芒。皇后可不糊涂,她知道什么人最有价值。徐玥对此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谁让自己的两个亲哥哥不中用呢。 不论是眼前的夺嫡还是将来的继位……她都要早作准备! 她需要在皇室里培养自己的势力。薛姨娘总是劝她不要着急、不要轻举妄动,可是……现在不急,谁知道意外何时会到来?圣上的身子会在任何时候出状况,新的君主也会在一夜之间颠覆天地。或许是明天,或许是后天。 既然东宫那边不容易成功,不如就再捧出来一位宠妃。圣上仍然拥有绝对的力量,他才是天下的主人……只要徐芸能得宠,她就能成为自己这一派的保护伞。甚至若是她能干的话,将年老的圣上玩弄于鼓掌之中、以此撬动天下,也不是不可能。 太子和圣上父子相争,越是这种时候,培植一个宠妃的用处就越大了。到时候刀兵相见,怕是徐芸还能给太子立下大功,那日后她的富贵就不是徐策夫妇能比的了! 徐玥的算盘打得好。 她为了这一日也筹备良久,倒是不成想,被一个半死不活的傅妙仪窥探了天机…… “你的胆子可真大,竟当面威胁我!”徐玥双手都按在了傅妙仪脖子上,恶狠狠道:“傅妙仪,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梁进忠的底细?呵,说是圣上的心腹,实则早就投诚了豫王……如今豫王涉嫌谋反被驱逐,若是让圣上知道了梁进忠的过往,你猜你们夫妇两人会有什么下场?你当我是那寻常的闺阁少女,对这些事儿两眼一抹黑?呵,豫王手底下的走狗罢了,竟敢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我再怎样,也是徐家的女儿……” 徐玥发现自己真是太大意了。她为何要听这傅妙仪的废话呢?早该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杀了她。 傅妙仪的脖子几乎被压断了,她睁大了惊恐的眼睛。 她没料到……徐玥比她想象中更狠。 “不,饶命……”她哭着挣扎道:“我快死了,别……你听我说完,再,再杀不迟啊!” 徐玥的手指继续按下去。只是片刻之后,她脑子里突地想起了什么。 身后梅林外就是畅音阁,她傅妙仪两人也磨蹭了不少时候了……可她为什么还没有听见圣驾的声音? 若圣上驾临,阵仗必定很大。她早已安排好一切,御前侍卫里有她们徐家的人,她花了大价钱得到了圣上这两日的行踪。可…… 圣上没有来? 这个念头将她吓了一跳,同时她立刻放开了手下的人。她冷冷逼视着奄奄一息俯身干呕的傅妙仪,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你知道今日的事情会有变数?” 傅妙仪差点死过去,趴在地上半晌才缓过劲来。她无力地点头道:“对……圣上今日不会来畅音阁,你要失去这次机会了……唯有我有办法,梁总管是圣上的心腹……” “快说,什么办法!”徐玥将她揪了起来,阴沉的面孔竟转瞬间露了个温和的笑,道:“只要能成事儿,你可以开条件!” 傅妙仪爬了起来,口中呕出一股子血痰,却是扭着脸“荷荷”笑了起来。 她沙哑的笑声令徐玥浑身发毛。 “和穆县主,你,你是我见过胆子最大的。”傅锦仪笑道:“为了和你那嫡出的大哥争权夺利,你竟还暗中勾结了其余皇子的党羽……也不怕玩火烧身……你没想到吧,这些我都知道。” 徐玥的手指捏得咯咯作响。 但她不得不克制住自己杀人的欲望。她冷笑一声,道:“是,这朝堂局势本就错综复杂。我玩火,是因为我玩得起,不像那些玩不起的人……再则,你和梁总管身为圣上的心腹、豫王的眼线,不也私通了敌国么?我还曾见过那匈奴的国呢……” 徐玥的言词平静而缓慢,却唬得傅妙仪猛地变了脸色。 “你最好老实一点。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告诉我,眼前这一关如何过?若是过得了,我自会让你满意;若过不了,你这条命就留下吧。”徐玥伸手抬了抬她的下巴,冷冽的目光如同看一株杂草。 傅锦仪脸上带着讨好的笑,道:“县主放心,我可不敢诓骗县主。”随即压低了声色道:“原本圣上今日是要过来的,听说还要来一趟凤坤宫给皇后娘娘脸面,只是丽妃娘娘……您知道的,丽妃出身卑贱性子又刁钻,硬是留了圣上要观赏歌舞……” 徐玥的神色微动。 傅妙仪说出来的消息让她警了惕起来。徐玥发现,丽妃的势力比自己想象中更大,或许日后真能成事也说不准……后宫里有严苛的尺度,不单是皇后管束嫔妃,皇室的一大群宗亲们和宗人府、内务府的眼睛都盯着。没有哪一个妃子胆敢干政,狐媚惑主的的事情也是有分寸的。 先前皇后娘娘也说过,丽妃是圣上手里的提前木偶,自身没有多大的才能智慧。 然而丽妃这个样子……似乎已经把持住了圣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五十三章:好心请你制香露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丽妃娘娘如今可是圣上的心头好,你又如何想法子将圣上请出来?”徐玥盯着傅妙仪。 傅妙仪忙道:“这法子还是有的……我家当家的虽没本事从丽妃处将圣上请过来,倒也能引着圣上在不远处的假山那里绕一圈,能瞧见这边的事物。只是如此的话,您那个妹妹就要吃点苦头了。”说着朝徐玥耳语几句。 徐玥一开始面露疑惑,听到后头忍不住笑了。 “不愧是宫里呆久了的人。”她扬了扬眉头笑道:“真有你的。” 傅妙仪自谦道:“这个法子也得看人,您家妹妹这般颜色的,才行得通。” 徐玥点了点头。 “话说到这份上,若是真成了,有你的好处。若是成不了,那也不能怪你,是徐芸不争气了。”徐玥笑看着傅妙仪道:“只是……你该不会白帮我一回吧?” 傅妙仪的神色轻松起来。 她不怕徐玥阴狠,就怕对方不讲道理。只要讲道理,就能合作下去。 “我知道县主是徐家的人,我自不会为着我的主子和徐家的恩怨,犯了徐家的忌讳。”傅妙仪诚恳道:“这事儿也不难,而且县主听了一准高兴。因为我想对付的人,和县主的仇家可是一个人。” 徐玥一愣。 “她是我亲妹妹,县主的嫂子,名唤傅锦仪的。”傅妙仪继续微笑道,一壁从袖中捏了一包油纸包塞进徐玥手里:“我不敢隐瞒您。这玩意儿是能要她命的东西,县主趁机下在她的茶点里头……这可是宫中秘药,绝无被查出的可能。日后我了却了心腹大患,您也省了一桩麻烦,实在是好事。” 徐玥看着那油纸包,眼睛微微地眯起来了。 “你竟这般痛恨她?”她忍不住问道:“说来她也是你妹妹……” 傅妙仪这么个传人物,徐玥不敢不小心。尤其她们头顶上的主子又是政敌……她们本不该有什么牵扯。 “唉,县主自幼得家人疼爱,怕是不明白我们这些女子的苦楚啊。”傅妙仪伤感道:“当年我也是傅家嫡女,风光嫁进萧府,我弟弟更是大房唯一的继承人……可如今,我是个废人了,弟弟的前程也被他那同父异母的兄长给毁掉了。我想要夺回傅家的家产和权势,就必须除掉傅锦仪兄妹两个……唉,这说是亲姐妹,实则不过是争夺家业的仇敌罢了。” 哦?是为了她弟弟的前程吗? 傅家如今门庭显赫,的确是一块不容放手的肥肉……只是徐玥心里仍有些不安。 梁进忠是豫王的人…… 她以前也和这样的人打过交道,每一次都十万分地小心。 傅妙仪看似没什么值得怀疑的,但她有些不敢相信…… “也罢,我应了你就是。”徐玥手指一缩,那包东西就塞进了袖带里。她心里想着:不论对方的真实目的是什么,能杀了傅锦仪,都是值得的。 她回头会让身边的心腹医女查验这包药,看是不是真如傅妙仪说得那样管用、又查不出痕迹。若是真的,这样的毒药本就极为难得,凭她的力量怕是都得不到。 这么好的东西,不用白不用。 徐玥打定了主意,站起来道:“我先回去安顿畅音阁那边。”说罢转身匆匆离去。 傅妙仪恭敬地起身相送,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意味莫名的笑容。 *** 徐玥很快回到了凤坤宫。 她已经按着傅妙仪所说的安顿好了一切,又专程命随身的医女看了那包药粉——结果那医女连是什么东西都不认得。 倒真是难得的秘药? 徐玥稳住心神,思索了半日还是不舍得将东西扔掉。恰在此时,上首的席位中发出一阵笑声。 下头的人纷纷抬眼望去。 只见和敬公主坐着和皇后说了两句话,皇后满面笑容,四周的贵夫人们都笑了起来。片刻之后,有个年老的太监躬身出来,一摆手,戏台子上的戏子们都停下来跪在地上。 老太监朝下头的众人道:“皇后殿下有旨:赏各家席位芙蓉香露。” 几十个宫女端着银盘子上来,将里头一个个精巧无比的细白瓷瓶儿摆在众人眼前。上头的塞子轻轻拧开,里头就是芳香扑鼻的芙蓉香露。 香露既能熏衣裳,也能抹头发,还有和胭脂一同混用的。只是其工艺繁琐用料又珍贵,寻常百姓用不起。在座的贵人们平日里虽用过香露,却没瞧见这样精致而鲜艳的,品类又多,不禁都惊讶起来。 大家连忙先谢了皇后恩典,偏有那几个年轻的贵女,站起来提议道:“听闻皇后娘娘在凤坤宫的偏殿里搭了花棚,专制香露,我们几个也想去学学。” 给众人分发香露要的就是这份热闹,皇后早就预备好了,让女官们带大家过去玩。徐玥见人群拥挤,眼珠子一转,手里捧着一瓶子香露找到了徐家众人,笑着道:“我也想过去呢,几个嫂子陪我一同去吧。” 三少奶奶早就站起来了,二少奶奶觉着累,不愿意去。徐玥对傅锦仪道:“大嫂子不过去?” 一壁说着一壁对三少奶奶使了个眼色。 傅锦仪本想推辞,三少奶奶却不失时机地将她猛地拽了起来,笑道:“方才大嫂还念叨着想讨几样芙蓉回府做香露,如今可不正好了。” 手里拉着傅锦仪的胳膊不肯放开。 傅锦仪尴尬地笑着,徐玥又在一旁催促。如此半拖半就地,她被两人带着往花棚里去。 三少奶奶一路上都在喋喋不休,对宫里的芙蓉赞叹不已,又奉承徐玥能够经常进宫,什么好东西都能见到。徐玥心里想着事儿,不过“恩恩”地敷衍两声。不多时,几人便到了那制香的偏殿,前头许多的贵女们已经挤进去了,小小一件阁楼里此时人声鼎沸。 三少奶奶兴奋地道:“老远儿就闻见香气了,还清幽地很,和咱们家里的不同。” 外头宫女们早忙不过来,也没有人来招呼,三人顺着人群一同进去了。只见不过是个两进的小宅子,正房上建了三层的小楼阁,因着正南边对着太液池分出来的一汪水塘,阳光映照时恰恰从满堂的池水上反射到了阁楼里,如同镜子一般,便称呼为镜月阁了。 相比起宫廷里的七十二景、三十六所,这样的小楼比比皆是,不足为。倒是院子里搭建的花棚很雅致,用青竹子围拢成栏杆,大片盛开的蔷薇花都攀附在竹子上,头顶是用昂贵的琉璃瓦一片一片搭成的透明顶——小小的棚子还不知花费多少巨款呢。 傅锦仪没有赏玩的心思,她只想知道这徐玥为何突然对香露有了兴趣——徐玥面上天真不懂事,喜欢胡闹,可实际上她绝不会做一件没用的事情! 那她到底想干什么…… 心头虽然疑惑,无奈四周的气氛太热烈,大家都放下了贵女的架子亲手制香。徐玥一进来就被相熟的女孩子拉了过去,三少奶奶殷勤地跟着。 几个和傅锦仪认识的女孩子则把刚制好的香露捧着过来,拉了包括她在内的许多人来品评。 傅锦仪晕头转向地应酬着。 徐玥很是兴奋,挑了几个颜色好的花瓣放进小炉子里头蒸,拿起手边上的冰片、麝香、鬼谷等用料一股脑儿往里加。等蒸好了,炉子里冒出的气味甚是诡异。 徐玥将盖碗掀开,掩着鼻子把东西端出来,竟大言不惭地请傅锦仪来瞧。 不会制香的女孩们大多会做出类似的东西,傅锦仪可不能当面拂了徐玥的脸面。她勉强笑道:“二妹妹真聪明,第一回做就记住了步骤,我都不知该先放什么后放什么……” 徐玥高兴地道:“我下一回定能做出更好的!大嫂子,不如我先给您试一试?” 说着拉过傅锦仪的手,用棉球蘸了一点要往她手背上涂。 傅锦仪吓得连忙推拒。 徐玥却坚持要给她用,死死拉着她的手不放。傅锦仪闻着这味儿都想吐,看徐玥如此热情心里又十分不安——她完全不知道对方手上拿着的,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徐玥平日里也不是这么没礼数的人,今日出格……事出反常必有妖! 如此她可就更不敢给徐玥当试验品了。 好在此时,身后的三少奶奶捧着自个儿的香露凑上来了,笑道:“大嫂,二妹,你们若是不嫌弃就帮我试试……” 比起徐玥,三少奶奶手里的东西就好看多了。 那是成型的露水结晶,闻着真像那么回事。徐玥好地看过去,傅锦仪连忙趁机抽回了手。 “大嫂!”徐玥却瞬间回过了头,对傅锦仪露出一副不满的神色。随即,她从自个儿那一锅泛酸的烂东西里挖了一勺子,拍在了自己手背上。 “虽然不够成功,到底是我第一次……又不是毒药!”一边涂,一边瞥过脸去。 傅锦仪松一口气,同时又疑惑起来——这徐玥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而另一边,三少奶奶也笑盈盈地挖了一勺子香露出来。 “二妹妹,你也试试我的吧?”她凑在徐玥跟前:“我看大嫂子瞧不上咱们的香露,就劳烦二妹妹赏个脸吧。” 傅锦仪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子。 这是当众坏她的名声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五十四章:谋杀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她忍着气站在边上,眼看着徐玥和三少奶奶相谈甚欢。徐玥用了三少奶奶的香露后连连称赞,三少奶奶也不嫌弃地抹了徐玥的香露。半晌,三少奶奶才想起了傅锦仪,转首道:“大嫂子好没意思,自个儿不制香,也不和我们玩。” 说着一只盛满了露水的白瓷勺子递给傅锦仪,道:“好不容易进宫一次,这样的香露可不是日日都有的。这是我方才制的,大嫂子这回可不准推脱。不过试试而是,若觉着不好,待会子就洗去吧。” 傅锦仪看着递到眼前的勺子。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只是众目睽睽之下,实在不好太过分。 再则,三少奶奶做出来的露水方才徐玥可是亲身试过……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傅锦仪抿了抿唇,还是伸出了手。 然而,在拿住勺子的瞬间,她的手指一抖,啪叽一声将勺子打翻在地。 “啊呀,对不住对不住!我真不是有意的!”她慌忙拉了三少奶奶的手道:“弟妹千万别怪我!” 在三少奶奶恼恨的目光中,傅锦仪不住地道歉。 她最终还是没敢接这勺子香露。 她的确是故意打翻瓷勺的,因为……徐玥方才的模样,实在有那么一点不对劲。 徐玥刁蛮又娇气,可是为了制香,她竟将那么酸臭的香露抹在了自己手上!还和三少奶奶两人互相尝试!若不是心里藏着事儿,她又为何要这样做?! 只是因为对香露有兴致?这兴致有些过头了吧。 这一丁点的反常,令傅锦仪警惕万分。她一壁陪着小心,眼角不经意间往地上一瞥。 就是这一眼,她几乎倒抽一口冷气。 方才是站在极远处的花朝,朝她丢了一颗石子。 花朝身为妾室,虽然得了徐策的恩典能跟随进宫,但她也混不进这群主母的圈子。她跟最人群一同进来制香露,却没有人肯理睬她。 她早已瞧见了傅锦仪这边的动静。只是和平日不同,她没有立即凑上来,而是远远地观望。 直到傅锦仪真的拿起了那只勺子,她才出手了。 一颗纯金的金锞子,打中了傅锦仪的手腕,手里的勺子应声落地。而地上,摆着好几盆蔷薇、月季、一品红等时令花卉,勺子里头的香露洒在了蔷薇花上…… 而这朵原本娇艳欲滴的花儿,此时已经枯萎了。 傅锦仪的心跳猛然加速。 纵然知道花朝就在不远处盯着她,她还是吓得魂不附体。她甚至不敢看向徐玥,生怕自己目光中的恐惧会泄露。她强压着一股劲儿,攥紧了手指朝三少奶奶道:“方才是我不好,劳烦弟妹再给我试一点吧,我瞧着弟妹制出来的露水比旁人都妙,还真想试试呢。” 三少奶奶这才收了脸色,重新舀了一勺给她。傅锦仪立即亲手接过来,宽大的袖摆一扫,再伸出手时,她的手腕上多了一圈水渍。 “二妹妹,你瞧着如何?”她笑问道,没有放过徐玥眸子里一闪而过的精光。 徐玥比方才更高兴了。她轻笑道:“香气甘醇,三嫂子做出来的怕是真能拿回去用了。” 傅锦仪也笑起来,和三少奶奶讨教制香的法子,徐玥却已经转过身去,拉了后头的一位贵女笑谈起来。 果然是一旦达到目的就会立即抽身……傅锦仪咬了咬牙,这正是徐玥的作风。 拥挤的花棚里乱成一团,大家不顾仪态将各色的香露往身上抹,抹了又要洗。面上看去,每个人都玩得尽兴。 唯有傅锦仪的脸色渐渐沉下去。 片刻之后,突闻一声呻吟,众人回头看过来时,就见傅锦仪软软地倒了下去。 立即有人惊呼起来,更多的人连忙冲过去搀扶。傅锦仪软在椅子上,已然神志不清。旁边有那好心的女子叫道:“徐大奶奶晕了,来人啊,快来人!” *** 傅锦仪很快被抬出了花房。 陪在她身边的,正是徐玥和三少奶奶,并几家交好的夫人。她晕厥之后,宫里人倒也反应快,连忙抬了软椅来。有女官问道:“可是要传御医,再禀报皇后娘娘?” 傅锦仪昏迷不醒,徐玥就为难道:“今日可是圣上万寿的好日子,我家大嫂突发疾病,报上去倒平添晦气……我看,不如先抬到一处僻静地方,正巧我们进宫时也带了服侍的医女。” 徐玥这话令躺着的傅锦仪恨得牙痒痒。 傅锦仪自然是清醒的。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耳朵却是竖着的。方才她和三少奶奶讨要第二勺露水时,借着袖子的掩饰全洒在了身后,手腕上的那一抹不过是障眼法。 好在徐玥倒信了她。她这样做,是因为她很清楚徐玥不达目的不罢休,一计不成还会再生一计。 那她索性……就顺着这个剧本演下去好了。 果然一切都如她所猜测的,徐玥甚至不敢请宫中御医来瞧,还婉拒了女官回禀皇后的建议。所谓的“晦气”,倒也解释得过去。 那位女官不是徐家的人脉,自然希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恭敬地行礼退下,并为徐玥指了一处供人更衣的偏远院落。 傅锦仪看不见,但她能感觉到前进的方向变了。 她仍然不敢动。 花朝这一回没跟上来,傅锦仪在晕过去后不敢睁眼睛,也不知道花朝那边出了什么事。她知道花朝是个有成算的,一定会来救她,但即便如此她心里也七上八下。 徐玥和三少奶奶领着两个粗使小太监一路七拐八拐,似乎走得有些远了。傅锦仪一刻都不敢放松,她默然计算着路程和时间。 终于,她们停了下来。 徐玥亲自上前推门。这个地方距离明台不远,但和花房是完全相反的方向——也就是说,她们是绕过了整个凤坤宫主殿来到另一侧的院落。 傅锦仪感觉到眼前的日光黯淡下来,她是进了屋子了。随后,她被彻底放下去,鼻尖感觉到了一丁点酥痒。 她忍住了勾起唇角嘲讽的神色。 年仅十四岁的徐玥,竟还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绝色。她这是在试探自己还有没有气! 傅锦仪简直想跳起来抽她,她已经决定了,徐玥这个人留不得!心狠手辣,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择手段,不给任何人留活路!她甚至听说,两年前三小姐和四小姐进宫,都和徐玥有关! 这个人太危险了……她的生母薛姨娘一定也是如此,傅锦仪似乎明白了为何一个妾室和庶出的孩子,能逼得正室母子走投无路,还掌控了整个国公府。 她也越发同情徐策……在最年幼、最脆弱的时光里,竟过着地狱一般的日子,不知明日是否还能活着…… 心里再恨,傅锦仪到底没真的跳起来。 她捏紧了手指,同时小心地放缓呼吸。徐玥能感觉到,她的呼吸十分孱弱。 这是一种濒死的假象。 徐玥一声冷笑,轻轻呼了一口气。 “还真是难得的秘药,这人面上都瞧着好好的,脸色红润、四肢柔软,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样……谁会想到她很快就要死了呢?”她心内忍不住兴奋地想道。 看起来,傅妙仪真没骗她! 傅锦仪会死在这里!她的新大嫂,过门不足一月就暴病而亡,哈,这简直是天下的笑料!恩,她应该趁热打铁,等回了府,她立即就散布徐策克妻的流言……徐策早已恶名在外,前头也死了未婚妻,这傅氏一死,天底下还会有哪家的好女肯嫁他?! 再则,人命横在中间,那一力支持徐策的傅家怕是就要变成仇家了! 光是想想,徐玥都要笑出声。 “咱们快走。”徐玥吩咐道,拉着身边的三少奶奶往外走:“记得把门锁上……” 傅锦仪暗自咬牙,正要等着徐玥出门后自个儿再爬起来,心里头却突地划过一道光芒。 徐玥要锁门……为什么呢? 杀人的事情自然怕被发现,不过,这可是在宫里…… 欲盖弥彰地锁上门,只会激起更多的疑心;再则慎刑司和刑部的人可都是有真本事的,难道会查不出来?自己的父亲又是堂堂刑部尚…… 也因此,在宫里头想要作恶又想全身而退,唯一的办法就是找一个替罪羊,或者找一个最合适的理由,而不是死死地捂着……因为不可能捂得住。 就譬如现在,徐玥应该做的是伪装成她自杀的假象啊,绝不是立即跑掉并锁门。 在这个瞬间,傅锦仪突然想到了什么。 她猛地翻身跃起,不顾一切地扑向跨出门槛的徐玥和三少奶奶。徐玥万万没料到她竟是装死,一愣之下,一根金簪子已经抵在了脖子上。 傅锦仪大口地喘息,揪着徐玥,看着三少奶奶道:“让开,放我出去!否则我就杀了她。” “你,你怎么……”三少奶奶惊骇万分,浑身哆嗦地指着傅锦仪:“你不是……” 不是快死了么?! 徐玥今日的计划,三少奶奶略微知道一点——徐玥要拉她做帮手,还在她的香露里下了东西,若是什么都不说,三少奶奶也不可能答应帮忙。 对徐玥的大胆,三少奶奶的确害怕,但她的胆子也不小。徐玥威逼利诱,再想想自己在徐家的地位,三少奶奶咬牙同意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五十五章:这是你们自找的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若是不答应,她知道了这事儿,这条命怕是也保不住……徐玥的心有多狠,她一清二楚。而傅锦仪身为她嫡出的大嫂,极大地威胁了她的地位! 没有傅锦仪,她还能跟着二少奶奶两人充当徐家的嫡系媳妇,将来继承薛姨娘手里的权力;可有了傅锦仪,日后徐家的后宅是谁的天下,真不好说。 所有大户人家的妯娌间,争的就是一个后宅。就算是傅家当年,谢氏和三太太还不是为了掌家权打得头破血流…… 眼睁睁看着傅锦仪“诈尸”,三少奶奶心里的恐惧到达了顶峰。 唯有徐玥还算镇定,她一把捂住三少奶奶的嘴,狠狠盯着傅锦仪道:“你敢!你在宫里杀人,还闹出这么大动静……你也讨不了好!” “我今儿还就是敢了!”傅锦仪咯咯一笑,手里的簪子更凑近了一分,道:“二妹妹都敢明目张胆地杀人,我为何不敢?你不光在香露里加了料,竟还怕我不死,打算禁闭门窗后点燃炭盆,将我闷死在这里?哼,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都不及你心肠歹毒啊!” 徐玥的脸颊猛地抽动了一下子。 她没想到,这都能被人看穿…… “你倒是聪明。”她冷笑:“只是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和你废话。”说着扫一眼三少奶奶道:“快去压住她!” 徐玥可不怕她。虽说被识破诡计,但傅锦仪只是个弱女子。这地方又安静,短时间内不会被人发现……方才帮忙抬人的粗使内监早就被打发走了。 傅锦仪是一个人,她和三少奶奶是两个人……从前也打听仔细了,知道傅锦仪不会武艺。 三少奶奶不蠢,杀人是要偿命的,她一个庶子媳妇谋杀嫡嫂子,那更是罪不容恕!若今日真让傅锦仪逃了,定会后患无穷。 她大叫一声扑了过去,双手按着傅锦仪的胳膊,徐玥也拼着手掌被刺伤猛地去夺簪子。生死关头,傅锦仪疯了一般地握着簪子左右挥舞,心里只想着:只拼了力气去争一争吧。 她原本恐惧到了极点,然而不过挥了两下子,眼前的徐玥竟惨叫一声仰倒下去,三少奶奶随即也呜咽着退开了。她定睛一瞧,竟见徐玥滚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胳膊,正鬼哭狼嚎;三少奶奶捂着脸,叫得声儿都变了。 两人捂着的伤处都开始渗出发黑的鲜血来。 傅锦仪愣住了,方才她不过是拿簪子划伤了对方而已……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簪子,细细凑近了瞧,终于发现簪子上头染着一层碧绿的幽光。 这……这玩意儿有毒! 再看那簪子的样式,她方才想起来——这是徐策送给自己的簪子。 傅锦仪浑身一悚。徐策…… 他送的不是簪子,是保命的利器! 方才自己情急之中,本能地拔了簪子指着徐玥的脖子,因为这玩意是她浑身上下唯一能拿来伤人的。若是没有这一层毒,金簪又不是匕首!她又怎可能逼退眼前的两个人? 徐策是不是预料到了什么? 花朝一定也知道这件事!正是因为有了这支簪子,花朝才敢放任她一个人面对徐玥!否则按着徐策的吩咐,花朝的视线是绝不会离开她的。 傅锦仪再也无法平静。她咬着牙,强自镇定地将簪子重新插在发间。正当她犹豫着要如何处理两人时,外头突闻一阵嘈杂。 *** 大片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响起来。 莫说傅锦仪心慌,便是地上滚的两个人也吓住了。 三人都心虚,不过唯有傅锦仪一人能行动。她飞身上前摁住了徐玥,三两下就从她身上搜出了还剩了些许药粉的油纸包。她冷笑着将纸包塞进了对方的香囊里,又朝三少奶奶道:“别以为你就能平安无事。这根簪子,送你了。” 傅锦仪重新将簪子插在了三少奶奶发髻上,惹得三少奶奶一阵尖叫,却爬不起来。 任谁过来了,搜查后就会得出“徐家二小姐和三少奶奶争执,并刺伤对方”的结论。傅锦仪身上,可是干干净净的。 再则,花房那边还有许多人作证傅锦仪方才晕厥……一个抱病的人,总不可能伤了两个没病的人吧? 徐玥的眼睛里几乎能喷出火来,然而她什么都做不了……手臂的剧痛和浑身的脱力让她无比恐惧,她最担心的还不是被人撞见什么,而是…… 她已经中毒了!她是不是快死了! 她大睁着不甘心的眼睛,很快,外头的人闯进了院里。那是上百位带刀的御林军,走在最前头的是个并不年轻的妇人,她高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快,进去看看……” 迎着密密麻麻的侍卫,傅锦仪缓缓走了出来。 “和敬公主殿下!”她噗通一声跪在门外,再抬眼时,脸上已落了滚滚的泪,惊慌失措道:“公主饶命啊,臣妇等人不是有意惊扰圣上万寿……求公主饶恕我们徐家的姐妹!” 和敬公主蹙眉看着她。 和敬是太子的妹妹,今年也快三十岁了。多年的守寡让她性格更加固执、严厉。 几个臣女们闹出了什么乱子,本不该报给她。只是因为出事的是徐家,她生怕被外人抓住了什么把柄,才亲自领着人过来瞧。 结果一来就瞧见了一地狼藉。 “不是说徐少奶奶病了么?”她冷冷道:“二姑娘和三少奶奶又是怎么回事!” 傅锦仪忙跪在地上,哭道:“都是我不好……我身子不好,方才因着贫血晕了过去,二妹妹和三弟妹好心陪我过来,只是……倒为着要不要请御医吵了起来,三弟妹一时情急就划伤了二妹妹,二妹妹也扑打过去,两个人都受了伤。”说着磕头道:“既然已经惊动了公主,还请公主请御医大人来瞧瞧吧,我看二妹妹和三弟妹伤得不轻!” 和敬公主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莫说这徐玥和三少奶奶都是世家大族的贵人,本就应恪守礼制、贞静安分;就说这地方可不是自己家,是宫里!在宫里也敢吵起来,还动了手? 在这一刻,和敬公主再次对徐家大大地失望了。徐家内斗乌烟瘴气,几乎气坏了皇后娘娘,可他们就是屡教不改! 而且,眼前这个场景也实在诡异。真的是两人争执弄伤了对方?可两个弱女子,到底是打成什么样能伤得这般严重,都躺在地上起不来?! “还不快把她们两个拉起来!”和敬公主大怒道:“这……这成何体统!” 立即有人上前抬了两位贵女,徐玥里子面子都丢光了,到底求生欲强,忍痛哭道:“公主救我,救我……” 伤口上还不断渗出黑血。 和敬原本也没注意这些,后来一扫眼看见了三少奶奶那张毁了的脸,一瞧伤口的颜色,这才吓了一跳。 “快快,请御医!”和敬惊呼一声,一壁厉喝道:“将她们三个都给我带回去!” *** 傅锦仪到底是死里逃生了。 和敬公主将三人扣了起来,并没有惊动皇后。皇后虽不知情,但和敬公主身份何等尊贵,由她来处置这事儿也是一样的。御医来了后就验出了徐玥两人伤口上的毒,赶紧给开了解毒的药粉,又拿了烧酒一遍一遍地冲洗伤口。 足足折腾了半个多时辰,两人简直疼得鬼哭狼嚎,徐玥更是疼晕过去一回。 因救治地及时,又不是伤在什么致命的地方,关键那簪子上的毒不是见血封喉那一类的,两人总算性命无虞。只是御医也说了,这伤口必是要留疤的。女孩子身上带伤是个什么概念?徐玥还没出嫁,好在订了婚,将来必定会被夫家嫌弃;更遑论三少奶奶竟伤在脸上! 这个结论一出,两人几乎哭死过去。三少奶奶是个沉不住气的,不顾一切地将傅锦仪故意刺伤她们的事实说了出来。然而和敬公主哪里肯信,傅锦仪又哭着辩解道:“三弟妹毁了脸,又怕这件事传出去连名声也要跟着毁,这才推到我身上吧?我这可真要冤死了!” 一壁哭着,一壁伸手死死攥住了徐玥的香囊。 那香囊里的东西可是徐玥的命门,徐玥当场吓得冷汗涔涔——她知道,若是逼急了,按着傅锦仪的性子,怕是能顺藤摸瓜把自己和傅妙仪勾结的事儿都查出来……一时间,她投鼠忌器,不得不伸手去拉三少奶奶。 这三个人神情举止如此诡异,和敬公主自幼在皇室长大,如何能看不出这里头有猫腻?再念及徐策和徐家人的矛盾……和敬公主只能长叹了一声。 这真是家门不幸啊! 虽然不知内情,和敬还是很清楚——不论有什么事,都是徐家人自个儿折腾出来的。 都到了时局动荡的时候,徐家内部竟还能斗得热火朝天?大户家里头多少都有纷争,但向徐家这样动辄就要置人于死地的还是太少见了吧? 和敬气得脸都青了。 她一直不喜欢徐玥这个庶出的表妹。偏偏皇后年纪大了,看中了徐玥的鬼精灵,又觉得她胆大心细有野心,是个可造之材。呵……什么可造之材?别闯出天大的祸事来才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五十六章:和敬公主还不想放过你呢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至于三少奶奶,就是个跳梁小丑,不说也罢。 而新嫁进来的傅锦仪——和敬公主对这个新媳妇可不满意。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傅锦仪出身不高!傅守仁虽然擢拔了二品大员,但傅家和徐家仍是门不当户不对,傅氏的身份,够不上徐家的嫡长媳! 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媳妇娘家不够显赫,在夺嫡的争斗中就出不上力……若不是傅氏自个儿是个能耐的,在宗人府的事情上又立了功……她是绝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而如今看来,徐策迎娶傅氏的决定还是做错了。傅氏入徐家门才多久,就闹出了连番风波。前头有沉云香的事儿,后头又闹出小薛氏的人命官司,今日又险些闯了大祸!虽说她每一回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但正因如此,才越发说明这人不是个省油的灯。 徐玥和三少奶奶都伤着了,簪子上还带毒,唯独她平安无事!事实真如她口中的那般,是其余两个人自作孽? 和敬公主可不信这一套。 这个傅氏还不知在背后做了些什么呢…… 既没有显赫的娘家,又没有贤惠顺服的品德,这样的嫡长媳,不要也罢。 “够了!”和敬重重一巴掌拍在了扶手椅上,朝傅锦仪喝道:“给本宫闭嘴!” 傅锦仪刚准备爆发出来的嚎啕成功地被压了下去。她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所有的声音都戛然而止。 “将她们三个遣送回徐家。”和敬公主疲惫地命令道:“在宫中言行无度,有失家门风范,你们且闭门思过,好自为之吧。” 和敬公主这是不想管了。 她想管也管不住,徐家闹了这些年,皇后娘娘劝了多少次,哪一回有用过?徐家,压根就是个烂摊子。 就说这一次簪子上的毒……这可不是第一次了啊!徐家的人甚至做出过更加离谱的事情。 宫人们架住了三人要往下带。徐玥捂着手臂,不可置信地看着和敬公主——公主竟然不惩治傅锦仪! 她不甘心,她不甘心啊! 上回沉云香的事儿算傅锦仪走运,可这次……她被傅锦仪划伤了啊! “表姐,表姐!”徐玥不顾体统地大喊起来,痛哭道:“是傅锦仪,都是她做的,她罪该万死,您不能这么轻轻放过啊……” 然而,她声嘶力竭的呼喊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和敬一言不发,底下有机灵的宫女上前拿帕子堵死了她的嘴。她挣扎着被带了下去,只是下一瞬,和敬突然抬手道:“等等。” 众人忙住了脚步。 和敬的目光如刀子一般在三人身上刮过,最终,定在了傅锦仪的面庞上。她伸手一指,道:“荣安县主留下,剩下的两个给我拖下去!” 两个宫女立即重新拖了傅锦仪近前。 徐玥的呜咽声已经渐渐地听不见了,傅锦仪却再次跪在了和敬面前。她惊恐地抬眼望去,目光恰恰触及到了和敬一双冷冽的眸子,登时浑身一抖。 她很害怕……这不单是上位者的威压,更是因着和敬本就是个极为刻薄的人。 寡妇都不会是好相处的。 和敬冷眼盯着她,半晌冷声道:“我记得,方才你们几个闹事的院落,似乎是给皇族女眷们更衣用的落春堂吧?” 傅锦仪懵懂不知,身侧女官恭敬道:“正是。落春堂本是圣上赐给几位公主夏日抚琴作乐的地方,后来变成了更衣小憩的阁楼。” 这话一出,傅锦仪本能地有了一种糟糕的感觉。 赐给公主们的地方……怕是还有几分讲究吧? 那可恶的徐玥,为了杀人故意挑了个极为偏僻的无人之地,偏偏就选了这个屋子! 她完全来不及细想,上头和敬公主已然冷哼一声。 “荣安县主,你与和穆县主两人得母后看重,此前也多次受皇室隆恩,的确是因着你们两个自身出众的缘故。”和敬悠悠地道:“这本是你们的福分,只是这世上总有那恃宠而骄的人,辜负了这份荣宠。” 傅锦仪猛地哆嗦了一下子。 “公主……”她几乎感觉到了死一般的威胁,身子一软瘫在了地上。和敬却是笑了,朝她道:“不过是个寻常的臣女,嫁进徐家已是你祖坟冒了青眼,却偏偏不懂得安守本分。荣安,你以为你是什么身份?落春堂是几个公主们闲暇玩乐之地,后来虽允许贵人们进去更衣,能进去的也都是郡主皇妃。你狂妄无知,无礼僭越,本宫若是不惩治你,怕是日后徐家众人都有样学样,一个个地都忘了自己的身份!” 和敬几句话几乎抽掉了傅锦仪所有的力气。 她想哭都哭不出来了——她为何这样倒霉,竟撞到了和敬公主手里!听公主话里的意思,这本也不全是她的错,重重处置她的目的,是要徐家一群不守本分的人提个醒儿! 和敬这是在杀鸡儆猴,偏偏她就是那只倒霉的鸡! 天可怜见,她嫁徐家的确是高攀。可她一直跟着徐策担惊受怕,生活在夺嫡的刀光剑影里,所谓的荣耀都没享受几天,就先给徐家做了牺牲……这算什么事儿啊! 和敬冷漠地看着她,最终轻声道:“掌嘴四十,轰出宫去吧。” 傅锦仪只觉汗毛倒竖,宫里的掌嘴和外头是不一样的,不是用手掌打脸颊,而是——用一尺长的金丝楠木板子敲打嘴唇,不过几下子就能敲掉牙齿……和敬公主的处置,会让她毁了一张脸! “公主,公主!”她万万不曾想到,最终毁了自己的,不是心狠手辣的徐玥,而是从无恩怨的和敬公主。 她不曾想到和敬会这样厌恶自己……不过她听说过和敬很厌恶徐玥,甚至在一年前暹罗使臣前来请求和亲的时候,她为了在圣上跟前立功,曾劝说皇后将徐玥册封为公主远嫁暹罗! 对这位嫡长公主,徐玥可是怕得如鼠见猫。自己今日,也是头一次领教了! 和敬这位嫡长公主,本就是个极为严苛的人,在太子夺嫡的节骨眼上,她更是不容许出现任何闪失。因此,对待傅锦仪,她考虑的只有利益——傅氏不够令她满意,又惹是生非,不如趁机休弃她,然后再为徐策迎娶高门贵女。 四周很快有人捧了板子上来,两个内监死死摁住了她的胳膊。刚要打,外头突地有内监高唱道:“皇后懿旨到——” 和敬公主吓了一跳。 “来的是谁?”她连忙问道。周遭的女官也忙跑出去瞧,片刻领了传旨的内监进来,只见是皇后身边的大长秋蔡公公。 大长秋官居六品,是皇后最倚重的心腹,和敬也不得不给两分颜面。她客套道:“前头的筵席该散了吧?这个时辰,母后怎么会传旨下来?” 而且是传到她这里来! 大长秋躬身行礼,笑道:“前头夫人、小姐们兴致好,咱们娘娘也高兴,如今还没散呢。不过这一道旨意,不是给您的,是给荣安县主的。奴才们听说荣安县主在您这儿,便奔着过来了。” 说着探头朝后瞧去。 后头的傅锦仪正鬓发散乱地跪在地上,形容很是狼狈。大长秋看了一眼,却是见怪不怪道:“既然真在您这儿,这就宣旨吧。” 和敬的脸色再次难看起来。 宫里的事儿她再熟悉不过。刚要处置傅氏,母后竟传下了懿旨……这可不是巧合! 她恼恨地回头看着傅锦仪,心里道:真不知这该死的丫头又耍了什么花招了! 和敬虽然刻薄,却不敢忤逆皇后。她屈身跪下了,忍气道:“那就念吧。” 大长秋从容笑着,展开丝帛念道:“镇国将军夫人、徐家长媳、荣安县主傅氏,毓秀名门,贤淑得体,辅佐夫君,掌管家业,是为命妇表率……今正逢陛下万寿,仰承陛下福泽,册封傅氏为正一品郡主!” 说着婉转一笑,俯身亲自将皇后的懿旨塞进了傅锦仪手中,道:“荣安郡主,还不快谢恩?方才奴才听说您擅闯了落春堂,险些被和敬公主发落。如今您既已是郡主,您的身份也是能进落春堂的了。” 傅锦仪几乎回不过神来。 “等等……郡主?!”她眼角抽搐着:“皇后娘娘……册封我为郡主?” 大长秋微笑解释道:“郡主有所不知。今日圣上过万寿,心情极好,在前头趁着喜庆擢拔了好几位臣子和他们的家眷,也封了三位县主和一位郡主!并且,圣上给珉王殿下加封了封地,连着册封其母丽妃娘娘做了贵妃!圣上发了话下来,说是今日普天同庆,有功的臣子们都该封赏。皇后娘娘看圣上高兴,也跟着册封了几位命妇!” 珉王就是六皇子的敕封。 傅锦仪愣愣地跪在地上。 好半晌,她才将头磕了下去,拜谢皇后恩德。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手里死死捏着这一卷懿旨,颤抖道:“皇后娘娘……和圣上一块儿封赏臣子?其中就包括我?” “皇后娘娘赏识郡主,旁人不过擢拔了二品、三品,顶多册个县主,到了您这儿就是一品的郡主了。”大长秋的笑容里有些奉承的意味,旋即低了声色道:“皇后娘娘也托了奴婢带话来。圣上万寿节上擢拔臣子,未尝没有给珉王殿下培植势力的意思,皇后娘娘这样做,也是和圣上打擂台!” 打擂台……我的个妈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五十七章:捞个郡主回来当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傅锦仪这会儿都想晕过去,感情皇后不是来救她的,只是来拿她当刀子的! 圣上擢拔那些寒门的子弟和保皇派的臣子们,她也跟着擢拔太子党的官员命妇!到了这个地步,谁怕谁啊! 只是这会儿和敬公主的脸色可不好看。 她冷冷瞥一眼傅锦仪,竟气笑了:“大长秋所言甚是啊,傅氏女既成了郡主,这进落春堂也是能够的,不能算擅闯了。我说这傅氏女出身不高,还能做了徐家的宗妇,原是母后给了脸面。”说着又朝傅锦仪冷嘲:“德不配位,必有秧灾,这话还请荣安郡主记好了。” 傅锦仪哪里敢得罪和敬公主,连忙又朝她跪地磕头。 呃……这郡主的名头是一回事,但在和敬面前她哪里敢托大……和敬公主是皇后亲生的长女!她再得皇后看重,也只是臣子的身份。 更何况,皇后只是看重她,并不是喜欢她……真喜欢她,不可能在生死关头偏把她推出来当刀子! 傅锦仪胆战心惊地趴在地上。等和敬公主的裙摆从面前扫过了,她才扶着额头爬起来。 一双孔武有力的瘦削手臂把她硬拖起来了。 “花朝?!”傅锦仪看到来人时简直要热泪盈眶:“你,你总算来了!我快被吓死了……” 花朝紧紧地攥着她的手,道:“您手里不是有簪子么,拿着这玩意儿,您什么都不用怕。奴婢方才是领着人去给大将军传消息了,大将军求到了皇后娘娘跟前,娘娘这才提前将册封郡主的懿旨传下来。” 傅锦仪恍然大悟。 果然是花朝给徐策传了消息的……否则皇后纵然有心册封她,这事儿也不可能这般赶巧! 方才花朝在镜月阁里就不见人影,除了她,又有谁能有本事请动了皇后呢? “没有你,我可真不知该怎么办了!”傅锦仪抖着手,如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抓着花朝的手腕:“我真想不到,不单徐玥那个杀千刀的要致我于死地,连和敬公主都……吓死我了啊!” 她不是第一次见到和敬公主了,也早就听闻这位寡妇刻薄的名声。然而等和敬公主的怒火真的落到自己身上时,她才明白这位公主究竟有多难伺候! 花朝闻言冷笑一声。 “和敬公主,是圣上所有的子孙里,最像圣上的。”她面上露出嘲讽之色:“不论是模样,还是脾性,都很像。圣上喜怒无常,和敬公主则脾气乖戾。” “我是再也不想碰上什么公主了!”傅锦仪欲哭无泪:“从前昭娇公主就几次三番要杀我,如今好不容易熬死了昭娇,和敬公主也不是省油的灯啊!” 花朝静静低着头,没有言语。 这世上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和敬公主了,那毕竟是……她名义上的母亲。 “您先起来。”花朝将傅锦仪拽起来:“这事儿我也遣人传话给大将军了。正好您前头晕了一回,奴婢已经向皇后娘娘告了假,允许您先行出宫。” 傅锦仪一刻都不想留在这鬼地方了,连忙点头道:“咱们这就走!轿子都抬到顺贞门了吧?徐策他来了么?” “大将军还在前头朝拜圣上,一时半会过不来,只是大将军遣了贺荣大人在外头接应。”花朝扯着她的袖子,绕过主殿往后门走去:“皇后娘娘那边奴婢都打点好了,您随着奴婢出宫。” *** 傅锦仪出宫后一路回府,徐策倒是久久不曾归来。 为着装得像模像样,晋国公府还专程请了周御医为她诊脉——这也不全是做戏给宫里看的,周御医诊完了她,还得去瞧比她先一步被抬回来的徐玥和三少奶奶。她这边是装出来的,这两位可是实打实的中毒! 徐玥伤在手臂上还好些,三少奶奶却是伤了脸的。一时间国公府里人仰马翻,也没有人顾及傅锦仪这边了。 一直闹到了入夜时分,周御医一脸疲惫地被送出府门,徐玥的院子里还能听见凄凄惨惨的哭声。 “三少奶奶那边闹得厉害,又是悬梁又是撞墙地!底下的丫鬟们都制不住了!” 孙嫂子亲自来给傅锦仪回话,面上的神情堪称惊恐:“她是真的要自尽!三少爷在朝堂上碌碌无为,倒是喜欢斗鸡走狗、提笼架鸟,屋子里的妾室塞了一个又一个。三少奶奶本就不得宠,如今一张脸变成这样,哪里还有什么出路?她膝下又只有一个女儿,还没生出男嗣……” 三少奶奶面上瞧着快言快语,实则不是个有福气的人。 傅锦仪闻言摇头道:“自作孽不可活。若不是她存心要害我的性命,如何能落到这般呢!只是……我从前听闻,三少奶奶的娘家也是名门望族,出了事总有娘家撑腰,又如何要寻死觅活?” 孙嫂子一听倒笑了。 “这事儿说起来……还是稀呢。”她神神秘秘凑到傅锦仪耳边:“三少奶奶受了伤,三少爷过去探望,原本还好心宽慰她来着,结果……三少奶奶脸上的纱布一拆,三少爷瞧见了,如同见了鬼一样嗷了一嗓子!三少奶奶抓着三少爷的袖子大哭,您猜猜三少爷说什么?” “说什么?” “三少爷慌忙地把自己的袖子从三少奶奶手里抢回来,说,你这张脸本就生得庸俗,如今又长了从上到下一道黑疤,便是那夜叉也就这模样了吧?夜里睡觉可不是要吓死了我!” 傅锦仪没听完,就一口茶喷了出来。 “夜叉?”她捂着嘴咳嗽:“三少爷真这么说?” 孙嫂子撇撇嘴道:“这就是三少奶奶命不好。” 傅锦仪眼角抽搐着。怪不得上回为了给徐策纳妾,徐家从上到下都拧成一股绳儿逼迫她,费尽周章也要塞小薛氏进来。原来啊,这国公府的男人们还真是个顶个的混蛋,国公爷屋子里的妾室都数不过来了,三少爷更是有样学样,听说二少爷也差不多。 再想想当年李氏下嫁徐家,饶是皇族出身的郡主之尊,照样不得老国公的欢心…… 徐家的正室主母们,几乎就没有过的好的!到了她这儿,徐策待她但凡好一丢丢,旁人们还能瞧得过去?! “三少爷连夜从三少奶奶的正房里落荒而逃了,钻进了一个宠妾的屋子里,三少奶奶还在寻死呢。”孙嫂子抿着嘴笑:“她还不是闹给人看的,是真的要死……上吊不成还要撞柱子,结果撞在一个丫鬟身上,那个丫鬟被撞得咳了血,三少奶奶头都肿了,摔在地上爬不起来。芙蕖园里的老太君也惊动了,遣了好些孔武有力的婆子们过去……这会儿,估计三少奶奶已经被制住了。” 傅锦仪也跟着笑了。 “罢了罢了,都闹成这样了,咱们好歹做个样子。”她摆手吩咐道:“去咱们库房里选几样止血化瘀治外伤的良药,给她和徐玥两个送去吧。” 孙嫂子应了声,使劲儿抹了脸上的笑意,领着几个小丫头送东西去了。 而不说三少奶奶那边差点闹出人命来,和穆县主徐玥的屋子里才更不安生。 “砰”地一声,一整套汝窑泥金缠枝的茶具全给扫到了地上,崩起来的碎瓷片打在一个跪着的小丫头脸上,霎时就划出了一道血。那个小丫头年幼沉不住气,吓得捂着脸惨嚎,不料更惹怒了上头的主子。 又是“砰”地一声,这回是一盏滚烫的茶直接朝着那倒霉的小丫头砸去。这一下子,小丫头躲避不及正给砸在了额头上,还有里头的汤水也泼在了脸上。只见她满脸鲜血地倒下去,不省人事。 旁边还跪着十几个丫头,个个噤若寒蝉。 “滚!都给我滚!”方才拿了茶盏砸人的主子,正是手臂上缠着厚重纱布的徐玥。她浑身颤抖着,恶狠狠道:“你们都滚出去,我也不发落你们!该罚的,是今日跟着伺候我的人!来人,把那几个没用的东西拖出去,就地打死!” 徐玥年纪虽小,打杀下人的名头却不是虚的,只是平日里薛姨娘有手段,保着女儿狠辣的名声不外传。她在国公爷、老太君并皇后跟前,惯会撒娇撒痴、做得一团天真可爱,这些长辈们却不知她关起门来,又是何等的模样。 “饶命啊!饶命啊——”那几个倒霉蛋早被捆成了粽子,徐玥一声令下,周遭护院就上来拖人。几人既是要被处死,一时没命地喊起来。 这里头还有个嗓门大的,拼命喊着“县主饶命,县主开恩,县主念在往日情分上”云云。然而她这么喊了几句,徐玥竟更是起了心头火,从床上跳下来奔到她跟前骂道:“你喊什么?你喊我县主?” 求饶的丫头嚎哭着:“县主……” 这两个字刚出来,徐玥用那只好的手亲自抓了鸡毛掸子开打,一壁打一壁尖叫:“县主,县主!我不过是个县主!连你一个奴才也来提醒我!明园那位已经是郡主了,你们有本事就去巴结人家去啊!何苦来我跟前伺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五十八章:你们是不是忘了一个人呀?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直到这时,这嗓门大的丫头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儿。然而说什么都晚了,徐玥凄厉地喊着,跳脚道:“拖下去,都拖下去!其余的拿板子打死,这一个给我留着,卖进窑子里磋磨死!” 一群人鬼哭狼嚎地被拖下去了,徐玥扯着自己的头发崩溃大哭。 “贱人,贱人!她算计我,都是她害我!我是徐家的贵女啊,她竟然给我下毒……” “皇后娘娘还册封她为郡主,凭什么,凭什么……我才是娘娘最疼爱的侄女啊!” “身为女子身上竟带了伤,我日后怎么办,婆家会嫌弃我的,丈夫也不会喜欢我……怎么办,怎么办!” 徐玥就这么一个人在屋子里又哭又跳。她订婚的婆家忠勇侯府,原本不如徐家显赫,她下嫁过去定会被婆家恭敬对待。然而现在她手臂上多了一条长长的黑疤…… 就算婆家为了这个退婚,都是合情合理,外人不会指责的! 而忠勇侯府估摸也不会那么傻,为了徐家的权势还是会迎娶她的……但能嫁出去是一回事,出嫁之后她还能有好日子过吗?丈夫和婆母怎么可能喜欢她? 女人的脸和身体就是最大的本钱,一个身上带着疤的女人哪个男人会娶?唯一的安慰就是这伤口长在手上不在脸上,否则徐玥真要出家当尼姑了! 徐玥疯狂发泄着,她的生母薛姨娘抹着眼泪趴在窗棂上,不敢进去。 薛姨娘掌管徐家后宅多年,但每回徐玥发疯的时候,她都很害怕。 徐玥疯起来连她的脸面也不会给的。 一直等到徐玥哭得没了力气,坐在地上气喘吁吁,她才蹑手蹑脚蹭进来,大着胆子道:“玥儿,你饿了吧?我让人预备了糯米粽子……” 徐玥安安静静地喘息着,不说话。 “玥儿,你别难过,你是国公府最尊贵的女儿!”她咬着牙道:“伤了手臂又能怎样?你的身份摆在这儿,没有谁敢怠慢了你……什么忠勇侯府,那都是给咱们徐家提鞋的,我就不信……” 徐玥猛地抬头,目光里射出利剑一般的光芒。 薛姨娘又吓了一跳。 “娘!我在意的是傅锦仪!”她咬牙切齿道:“什么婆家、婚事,都是其次,傅锦仪才是我心头大患!她敢如此害我,我只想把她抽筋扒皮,可皇后娘娘竟然还册封她为郡主!我不甘心,不甘心……” 说到底,徐玥这回是被傅锦仪气着了。 郡主和县主一字之差,可这皇室的尊卑制度真不是闹着玩的。郡主等同于郡王,县主见了郡主是要屈膝行礼的。也就是说…… 日后徐玥见了傅锦仪,要蹲下去低着头,说一声“请郡主安”。 徐玥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啊! 薛姨娘吓得手指发抖,连忙去扯徐玥道:“我的儿!你自幼争强好胜,可你现在体内余毒未清,动怒是大忌啊!你再气出了毛病,这手臂的伤……可就更难好了……” 徐玥哪里听得进去,胸口上下起伏着。 “娘整日围着后宅打转,进宫的次数也极少,眼睛里是看不见朝堂局势了。”徐玥阴沉道:“皇后对傅氏的态度,我们不得不防啊!您不知道,今日万寿节我们去凤坤宫里朝拜,皇后娘娘当众来了一出指鹿为马!随后,皇后娘娘就命令傅锦仪帮她记下各家贵妇人的举止言语……” 徐玥坐在地上,冷声将今日红曲酒的事儿捡要紧的说了,直把薛姨娘惊得满脸煞白。 “皇后……这是真要立了傅氏做她的心腹?!”薛姨娘的目光已然惊恐起来:“当年就是这样的,当年徐策在淮南兵营里剿灭乱党立了功,皇后和太子就开始重用他……那个时候我还让你二哥哥去宫里拜见皇后,可是,可是最后……” 都怪她那长子平庸无能,不是从政的料!偏巧徐策竟勇武能干! 皇后和太子都是成大事的主子,他们挑人,哪里管什么亲疏远近,只管能耐本事。 薛姨娘明白这一点后,就转身把宝压在了徐玥身上,徐玥虽是个女儿身,偏巧精明聪慧有胆识,可比她两个哥哥强。徐玥从小进宫伺候皇后,十几年了都养出情分了。本以为皇后能把她捧起来,没想到…… 徐策娶回来的傅氏终究还是压在了徐玥头上。 薛姨娘对此很是不安。她也听说了一些往事,什么傅氏曾在刺客面前救下太后,曾和太子妃一块儿被关进宗人府最后还能全身而退,曾在圣上跟前面不改色、应对从容云云……只是她没想到,皇后还真看上了傅氏! 将来太子登基,徐策夫妇的地位可想而知,那他们这些人呢? 真要一辈子被徐策压着打?! 如今这事儿闹得……似乎都不是后宅女人的阴私了吧?给皇后做心腹,这是明摆着的朝堂政斗了吧? 薛姨娘觉着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我的娘亲,您还是长点心吧。”徐玥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好在啊,我早有准备。” “你,你有什么准备?!”薛姨娘惊慌地看着她。 自己这个女儿,越长大心思就越多了,都让她觉着害怕。 可别真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啊! “我和三嫂子闹得动静太大,大家都浑忘了,我那五妹妹留在宫里没回来。”徐玥悠悠道。 啊? “五小姐……徐芸?” “五妹妹是个有福气的呢。”徐玥说到这儿,竟笑了。 薛姨娘惊疑不定。 “你到底做了什么?!”她猛抓了徐玥的手,逼问道。 “是做了好事。”徐玥轻巧地撂下一句话,翻身爬上床:“您也回屋里歇着吧,等明日,自有喜报传来!” 薛姨娘面上的惊恐更甚了。 *** 第二日天不亮,国公府上下就嘈杂起来了。 昨日进宫一趟闹得家宅不宁,而这一日,显然比昨日还热闹。 明园里的蜡烛在四更天时就点起来了。徐策风尘仆仆地从兵营里回来,不过吃了两口饭,就把傅锦仪从床上拖起来。 徐策早知道了昨日发生的事情,却无心和傅锦仪说几句贴心话,忙着揉她的眼睛道:“赶紧梳洗了,宫里册封你为郡主的吉服很快就送来了!虽然这一回不用进宫行礼,该有的规制也少不得!” 傅锦仪迷迷糊糊地,任由丫鬟摆弄。 徐策一边往自个儿嘴里塞着春卷和馒头,一边腾出手来往傅锦仪嘴里塞小米粥。傅锦仪半闭着眼睛,只管张嘴和抬头。 明园外头的院子里挂上了五色的灯笼,丫鬟和婆子们费力地抬着一件一件的摆设进进出出,整个院子从里到外焕然一新。大家虽然早起劳作,脸上倒都笑意盈盈——傅锦仪册封郡主这样的大喜事,下人们一人领了几十两的赏钱,如何不高兴。 而距离明园不远的半月居和汀兰院里,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徐芸真的……你们竟然敢在圣上头上动土!”晋国公瘦削的脸庞簌簌抖动,越发显出老态:“玥儿,我平日里是把你宠坏了!如此大事,你竟自作主张,连我都不通禀一声!你眼里,究竟有没有我这个父亲啊!” 徐玥清凌凌地坐着,身上披着一件单薄的孔雀裘。闻言,她头也不抬,轻声道:“父亲当真是大惊小怪。我一个闺中女子,什么都不懂,又如何敢谋算天子?不过是五妹妹自个儿的福气,她模样漂亮,去畅音阁里游玩迷了路,巧遇了圣上,便被看上了而已。” 国公爷艰难地咳嗽起来,很快就满脸通红。他指着徐玥道:“你,你……你简直……你这是在玩火啊!” “皇权更迭,朝堂动荡,这种时候咱们若是什么都不做,您可就眼看着大房那边得势、再把我们这群人都踩在脚底下吧!”徐玥猛地抬头,目光冷冽如冰:“父亲知道徐策的脾气,他眦睚必报,一旦有了机会必定不会放过我们!父亲,您身子不好,就回屋歇着。外头的事儿有我们这些做小辈的为您分忧。” 晋国公颓然跌坐在椅子上。 “是啊,我老了……”他抹着眼泪。他其实年岁还不到五十,并不算很老,朝堂上多少七八十岁的阁老们还活蹦乱跳呢。可是他这身子的确不争气,都是那些年被林氏气出来的病根。 徐玥平静地看着他。 正在这时候,外头人来禀道宫里来人了。 整个国公府上下都惊动起来。因为册封郡主不啻于封一品诰命夫人了,各房的人,无论是想打探消息的还是想占便宜、蹭福气的,都为着徐策夫妇一同往二门去。 外头早有几位媳妇得了吩咐,将宫中传旨的女官和宦官们迎进来。不多时,二门前头乌泱泱跪了一地的人。 徐策领傅锦仪跪在最前头。 一开始到的自然是皇后命人抬来的郡主服制和各类赏赐。相比于傅锦仪这个半路出家的郡主,李氏是堂堂正正的皇族血统,国公府对郡主的服制装饰等规制早就很熟悉了,倒也没有太吃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五十九章:爷,你满意了吗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傅锦仪和徐策两人忙着叩头谢恩。他们都心知肚明,所谓的郡主不过是个名头,真正有价值的是皇后娘娘的看重。圣上万寿节里大赦天下擢拔臣子,皇后为了和圣上打擂台,跟着提携了不少太子党的人。至于为何要挑了傅锦仪为郡主,一是褒奖她从前立下的功绩,二是徐策已经是从一品镇国将军,封无可封,只好封赏他的家眷。 夫妇二人恭敬地领了赏,送东西的女官们都是相熟的人,大家凑在一块儿寒暄着宫中的琐事。 傅锦仪脸上喜气盈盈,面对皇后宫里的女官们,她只能表现出感恩戴德的模样。 送东西的女官们对她的反应也很满意。在收了丰厚的赏钱后,她们恭敬地告辞离去。 宫里人一走,明园的丫鬟仆妇们一窝蜂围上来,争着要看郡主的朝服。 傅锦仪笑看着她们。 刚想指使着一群下人将东西往回搬,后头二房、三房并二小姐徐玥等领着许多的丫鬟婆子,浩浩荡荡跟过来了。 傅锦仪微微挑眉。 在自个儿封郡主的大喜日子里,这群昔日里互掐不遗余力的仇敌们能出现,也是了——毕竟上一回册封从一品夫人时,他们受了不小的教训,对册封这种事儿应该敬而远之了。 二少奶奶率先迎了上来。 “大嫂好福气,皇后娘娘是把您当亲侄女疼爱了。”二少奶奶鲜少言语,这回倒是态度热情。 傅锦仪懒得和她应酬,笑道:“我不过是沾了国公府的福气,国公府是皇后娘娘的母族,娘娘想要封赏,便挑了我这个嫡长孙媳妇,也算合宜。” 撕破了脸的体验很不错,傅锦仪如今不论说话做事都遵循一个原则——舒坦了自己,堵死了别人。 二少奶奶眯了眯眸子,并未接话。 傅锦仪依旧笑着,目光越过她定在了徐玥身上,关切道:“二妹妹昨日刚受了伤,原不该出来吹风的,还是快回去歇着吧。” 徐玥可就没有二少奶奶的好脾气了。 她死死盯着傅锦仪,似乎要吃了她一般,阴狠道:“你坏事做尽,早晚有报应的时候。” 傅锦仪扑哧一笑。 她这一笑,徐玥更恼得满脸通红了。眼看这大房和二房又要刀兵相见,周遭丫鬟们吓得大惊失色,想劝又不敢劝。 只是更糟的事儿还在后头。 这么一群人里头,就有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只听此人干咳一声,伸手指着傅锦仪大怒道:“傅氏!你身为本将军的正室,身为徐家的嫡长媳妇,平日里在府里就是这般行事的么?” 傅锦仪被这声吼吓得浑身一抖。 她眼角抽搐地看着徐策,讷讷道:“你,你抽得什么风……” “我怎么娶了你这样一个蠢妇,简直丢尽了我的脸!”徐策指着她骂道:“你是耳朵聋了还是眼睛瞎了?你没听见你那庶出的二妹妹方才的话?在那些规矩大的香门第里,胆敢以庶出身份冒犯嫡长的,跪祠堂、请家法都是轻的,怎么到了你这儿,你还笑得出来?” 傅锦仪:…… “还愣着做什么,你身为徐家的宗妇,享用着徐家的荣华富贵,连皇后娘娘都百般看重你,你怎地没有一点点做宗妇的自知?管束弟妹,不是你天经地义的职责么?”徐策越骂越起劲了,一甩袖子道:“我今儿就在这看着你!你若是不能教训好犯错的弟妹,等回了头你就等着挨打吧!” 傅锦仪简直想喷出一口口水。 她和徐玥这群后宅女子之间的阴私,关徐策这个大老爷们什么事儿啊!咸吃萝卜淡操心啊! “教训?我,我怎么教训……”她满脸僵硬地嘟囔着,眼看徐策的面目越发狰狞,她到底怕了,看了一眼同样呆立当场的徐玥道:“那,那就,罚二小姐跪祠堂吧!” 徐策冰冷地看着她。 傅锦仪:…… “那还能罚什么?”她惊疑道:“她毕竟是国公爷最疼爱的……” “一个奴才秧子生出来的庶女,还跪祠堂?她有进祠堂的资格吗?”徐策冷哼:“傅氏,我看你根本就不懂得如何做嫡长媳!” 傅锦仪提心吊胆地看着他。 徐策对自己的处置根本不满意,若是今日不能让他满意…… 傅锦仪心一横,又瞧着徐玥那张脸实在可恶,不知从哪儿来的念头,一扬手上前扇在了徐玥脸上。 徐玥也是猝不及防,竟一下子被打倒在地。 “二小姐!”“天啦!大少奶奶杀人啦!”徐玥身边跟着的丫鬟们都疯了一般尖叫起来。徐玥的确是国公爷最疼爱的孩子,也是国公府里真正的主子,她的身边人这些年横行府中,胆子自然不小。 “快去禀报薛夫人!禀报国公爷和老太君!大少奶奶反了天了……”一个管事媳妇瞪着牛眼嘶喊了两句,话未说完,徐策身后竟不知何时步出几个孔武的亲兵,上前扭住了这个媳妇的胳膊。 所有人都吓傻了。 “大,大嫂!”二少奶奶几乎懵了一般地站着,张嘴先喊了一句。只是她一开口,竟有两个亲兵气势汹汹地朝她走来。 二少奶奶何曾见过这等阵仗,竟吓得一动不动。 摔在地上的徐玥直到此时才回过神来。 她艰难地爬起来,满眼不可置信:“傅氏你这个贱妇……” 傅锦仪的第二个巴掌跟着落了下去。 徐玥一辈子都没挨过打,在挨了第二下之后,她尖叫一声朝着傅锦仪扑了过去,伸手就去抓对方的脸。 若是今日只有傅锦仪领着明园的仆妇们,徐玥还真不怕,她手底下的下人就比明园的多!可问题是,眼前还不合时宜地站着一个大男人。 徐策身后跟着的人不过七八个,看着少,架不住人家是正经的城防营武士。 几个武士一拥而上,先是制住了徐玥身边的下人们,随后上来两人将徐玥摁在地上。徐策冷眼瞪着傅锦仪道:“枉费我一大早给你熬了粥、蒸了饼子、烙了鸡蛋,你这怎地跟没吃饭一样?” 眼看徐策凶神恶煞,傅锦仪不得不第三次出手了。 她使足了力气,一巴掌下去脆响震天,被摁着的徐玥动弹不得老老实实挨打,疼得惨叫一声,泪珠子都滚下来了。紧接着,傅锦仪左右开弓,浑身的劲儿都压在两只手上。 不过十几个耳刮子,徐玥一张脸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高肿起来。只是傅锦仪也不好过,身为一个千金小姐、一品夫人,她何曾真正打过架?打了旁人的脸,自个儿的手也火辣辣地疼,不得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谁知那徐策根本不肯罢休,不悦道:“你是真没吃饭啊?” 傅锦仪:……“我的手都疼了!” “平日里叫你认真练习七星拳你不听,如今到了用时,才知道自己手疼?”徐策嘲讽道:“若你肯听我的话,但凡下一点功夫,你这会儿都能把眼前这个奴才的种打死了!” ……怎么又扯上了七星拳?! 傅锦仪无奈,只好又扬手打下去。 徐玥的脸由红变青,由青变紫,不多时就渗出一道一道的血痕来。等傅锦仪实在打不动了,徐玥早已翻着白眼软在地上,口中艰难地吐出两颗牙齿。 徐玥身边的婆子们,不是吓得腿软倒地,就是被武士踢了一脚爬不起来。而站在前头的二少奶奶早就浑身颤抖地缩在了墙根底下。 二少奶奶这会儿只想逃命。 她一点一点地靠着墙根往外挪。只是还没挪出几尺,傅锦仪的目光就跟了过来。 二少奶奶当场捂住了自己的脸。 “二弟妹。”傅锦仪朝她点头微笑:“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今日,不打你。” 二少奶奶如蒙大赦,脱力一般坐在了地上。 傅锦仪收回了目光,双手火辣辣的疼痛越演越烈,她捧着自己的手龇牙咧嘴地又揉又甩。 徐策似乎才堪堪满意。他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嫌恶地吩咐道:“还不赶紧将他们拖回去!明日再遣个人进宫禀告皇后娘娘,就说二小姐不服管教,又在府中生事了!” 躺在地上的徐玥差点呕出一口血。 这是她主动生事吗?是她吗?是她吗?!! “傅锦仪!”她撑起浑身的力气,用那肿得不成样子、还掉了两颗牙的口舌恶狠狠地喊了一句话:“你不得好死……” 嘴里随即被明园的管事孙嫂子堵了帕子。 徐玥等人被押着往下拖,然而那徐玥也不知怎生出了力气,竟不顾一切地挣脱了孙嫂子,爬起来叫道:“谁敢拦我!我不走,我要等宫里的旨意!宫里很快就有人来传旨了……” 傅锦仪微微惊愕起来。 只是就在这时,外头还真呼哧呼哧跑进一个小厮,慌忙道:“少爷、少奶奶,外头……又有宫里人传旨来了!” 傅锦仪和徐策两人都异地朝外望去。 这才刚册了郡主呢……怎么又来了旨意? 方才传旨的是凤坤宫的宫女,皇后不可能糊涂地中途忘事、再次遣人来传,那么这一回来的人就不是皇后的人了。 傅锦仪心底陡然生出不安。 很快来人进了府门。徐策夫妇二人不过瞧了一眼,还真傻眼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六十章:采女也是娘娘!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那是三个穿着紫色尨服的宦官,这样的装扮,只有御前的人。 再瞧几人手上拿着的明黄色的一卷东西,遑论傅锦仪,连徐策都扑通一声跪下了。 “徐大人,您客气了!”为首的内监年岁不大,只是手里竟还拿着拂尘。在宫里头可不是所有的内监都能拿拂尘的,这人少说也是个六品的总管。 徐策拱手回话道:“梁大人,许久不见了!是何等大事,还劳烦您这样的总管奔波?” 傅锦仪恍然大悟。 来的人姓梁……比量着年岁,应该就是梁进忠收的徒弟之一了。 “哎哟,咱家都是奴才,给圣上办差实属本分!”梁内监并不托大,笑道:“倒的确是顶顶要紧的事儿!” 说着抖开了手上的圣旨。 所有人都端端正正跪好,徐玥被打得眼冒金星,刚爬起来跪着,就一头栽倒在地。她又努力地撑起来,口里头滑出一滴一滴的血。 “应天顺时,受兹明命,皇帝诏曰:晋国公府五女徐氏,毓秀名门,贞静持躬,柔嘉成性,端良著德……现仰承皇太后慈谕,着选进宫闱,侍奉君上……” 傅锦仪只觉着耳边嗡嗡作响。 五小姐……徐芸? 昨日实在是太乱了,出了那么多事儿,她自个儿有命逃回来就该烧高香了,竟……没发现徐芸何时丢在了宫里…… 等等!徐芸一贯是伺候徐玥的,昨儿进宫,也是跟着徐玥…… 想到此处,傅锦仪便是不知情,也有七八分明白了。她猛地回过头去看向徐玥。 徐玥仍旧趴在地上挣扎。她灰头土脸,口中满是血污,却在看到傅锦仪的时候控制不住地裂开嘴,阴恻恻一笑。 傅锦仪倒抽一口冷气。 徐玥竟然…… 她竟真有本事将徐芸捧做了娘娘?! 天啊!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啊! 傅锦仪浑身发冷,她惶恐地盯着传旨内监的脚尖。终于,梁内监念道:“……册封,晋国公府五女徐氏为从八品采女!钦此!” 下头的人再一次傻了。 “噗”地一声,徐玥这回是真喷出血了——万幸的是,她这血不是肺里头咳出来的,只是那两颗掉了的牙带出的血。 徐玥这会儿的神情堪称诡异。 她起先兴奋地满脸通红,在“采女”两个字从梁内监嘴里吐出来时,她那张脸几乎要裂开了。 而相比之下,前头傅锦仪的反应也很夸张。 她喷出来的是一口口水,而且很倒霉地被呛到了,正俯身猛咳。 “从八品……采女?”傅锦仪率先开了口:“果真?” 梁内监皮笑肉不笑道:“圣旨在此,大奶奶莫不是觉着咱家念错了?” “不敢,不敢!”傅锦仪连连摆手:“只是,只是……” “是觉着贵府小姐的位份低了?”梁内监面露嘲讽:“能伺候圣上,就是天大的福分了,有个名分更是祖坟冒青烟!虽然啊,这八品采女的位子多是给那些出身平民的宫女册的,到底也算嫔妃不是?” 傅锦仪和徐玥两人都把所有的话吞进了肚子里。 梁内监又打了个千儿,这才昂首离去。后头徐玥已然半死不活地软在了地上。 “不,这不可能……”她喃喃道。 采女!从八品的采女! 他们这样的人家,名门望族,权势煊赫,进宫封妃才是正常的,不封妃也至少要给个嫔位以上的一宫主位!官宦人家的女儿,别说是国公府,就算那六品的地方官之女选进宫,按例是从五品的才人、六品的宝林做起。采女御女等,都是留给出身卑贱的宫女或圣上在外头带回来的民间女子之类! 如今国公府还出了个采女!这根本就不是服侍君王的荣耀,而是满门的耻辱! 徐玥浑身都颤抖起来,大叫着:“这是怎么回事?徐芸她该不是得罪了圣上?!” 她送徐芸面圣的手段的确不入流。一开始是准备在畅音阁那儿弹琴,后来圣上被丽妃绊住,不能来,她便遣了心腹将徐芸带到距离交泰殿最近的梅林假山处,命徐芸爬上高耸的假山坐在上头献艺。为了送徐芸进宫,她做了万全的准备,还安排了皇后身边的几位女官帮忙,不应该出岔子…… 按着傅妙仪的说法,那是圣上的必经之地,梁进忠跟随圣上左右,也能见机行事帮上忙……等等! 傅妙仪! 徐玥的神色张皇起来,难道是傅妙仪设计坏了她的事儿? 这也说不通啊,若真要使坏,又何必站出来和她见面,岂不是打草惊蛇? 那……或许是徐芸这个死丫头自个儿不争气? 徐玥突地一怔。 没错……问题只会出在徐芸自个儿身上…… 徐芸根本没有想过要服侍圣上,她想进的是东宫。太子年方三十,正值盛年,面目英俊,身形挺拔,还手握天下重权。这样一个男人,几乎是所有女人趋之若鹜的梦想。 所以徐芸不愿意,她打了退堂鼓,却又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最终没能伺候好圣上。 徐玥眼睛里闪过一丝狠戾。 这个该死的贱丫头!进宫当娘娘竟还想挑三拣四,她以为她是谁?平日里瞧着低眉顺眼、逆来顺受,竟不知她到了临头还给自己闹这么一出! 等着吧,等自己下回进宫,定要抓了徐芸问个清楚。别说她现在就是个采女,就算她真做了昭仪妃子,也要依靠徐家的势力才能在宫里活下去……哼,不安分的东西,自己会让她得到教训! 徐玥整张脸都扭曲了,孙嫂子都看得心惊。刚要伸手拖她,她骤然盯住傅锦仪的眼睛,低低道:“你不要太得意!徐芸至少已经成了圣上的嫔妃了,她年轻貌美,日后还有好前途呢!我们走着瞧!” 说罢自个儿爬起来,摇摇晃晃地往回走。 “这个徐玥,还真是个能折腾的。”徐策摇头冷笑:“有些人啊,明明没有本事,却偏偏不老实。还不如那些有自知之明的,老老实实地过日子,也不会招来祸患。” 傅锦仪静静站着,看徐策脸上那蓬勃的怒火似乎消退了,才上前小心道:“你,你今儿还要去东宫吧?我给你预备了出门的衣裳,搁在房里……” 徐策散漫点了点头,道:“我今日晚上天黑才会回来。记得预备温热的桂花酒和夜宵给我,前儿吃的粉皮也备一份,不要加那么多油。” 傅锦仪连忙仔细地记下了,徐策领着随从大步往门外走。 傅锦仪有些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 徐玥一路被送回薛姨娘的主屋,不出所料,这一日徐家上下又闹了个鸡飞狗跳。 “少奶奶,二小姐伤了脸,太夫人和国公爷都去瞧二小姐了!”孙嫂子迈着小碎步急急地从外头钻进来:“薛姨娘大闹了一场,太夫人也说要开祠堂……” “想开祠堂休了我,这话他们就是说着玩儿。”傅锦仪不耐烦地挥挥手:“日后这样小事不要再来打搅我。” 孙显荣家的:…… “凭着太子殿下对大将军的看重,凭着皇后娘娘对您的看重,他们的确不能休了您。”孙嫂子一摊手:“只是您的日子这么过,可不是个事儿。他们来硬的不成,拐外抹角地污蔑您却是能的。方才奴婢刚得了消息,说是外头都在传您跟着大将军学了武艺,整日在婆家大打出手呢!” 呃…… 徐家这群人,怎么说呢…… 根本没本事对付自己,却好比那苍蝇一般——既烦人又恶心!这群苍蝇的存在,极大地影响了自己的生活质量。 更遑论,还有徐玥这种不要命的人,胆敢谋害自己…… 傅锦仪压根就不想理会,心里还惦记着早出晚归、忙得焦头烂额的徐策,想等徐策忙完了这一阵子,自己再腾出手收拾徐玥。只是出乎意料的是,之后几日徐家倒很是平静。 徐玥不过闹了一天,第二日竟沉寂下来,老老实实地养伤。薛姨娘见了傅锦仪就绕道走,当做没看见,更不会上前找抽。 对她们的表现,傅锦仪满意地点了点头——可见啊,人就是犯贱,不挨打不知道厉害。 如此又是几日过去,徐家一团死水,倒是朝堂上发生了几件要紧事。 那都是徐策抽了空才告诉了傅锦仪的。原来太子殿下查出了工部、户部、吏部的几个臣子脏污纳垢、伪造账簿,不论是贪了一百万还是一文钱的,一律丢进刑部大牢。那贪的多的,没几日就被太子联合了御史们联名上奏,押解午门斩首;贪的少的,保住了命却是丢官降职,再不得重用了。 太子牵头反腐这事儿,引得朝堂上人心惶惶。盖是因为水至清则无鱼,六部和军机处、各府台这种地方,怎可能没有贪赃呢?治理朝政若是锱铢必较,那大家都不用干活了。从前的皇帝看见底下人分红包、收贿赂,数额不大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太子雷厉风行整治一番,上下都叫苦不迭。 好在太子也有分寸,不过杀了三个大鱼、贬了几个文臣,见好就收了。大家松一口气,以为这太子殿下是拿人开刀,立威而已。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六十一章:进宫博个好前程?!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谁知过不了两天,守城的士卒们骤然开始查京城理的酒肆青楼,从那里头揪出来好几个坐罪的臣子。有的是在服丧期间聚众饮酒,有的是包养了敌国或是罪臣的女儿做外室,有的是为了争花魁聚众斗殴的。情节有轻重,但这群人都没个好下场。最轻的,也把官给丢了。 这么十几日下来,才有个聪明人反应过来,私底下拉了好友道:“太子殿下处置的这些人,似乎就是那日万寿节上,皇后娘娘硬是指着一壶红曲酒说成是玉露酒,有好些家里的主母夫人不赞同的。如今算算,倒霉的可不就是这些人家!” 这样一想,大家心里豁然开朗,同时脊背上出了一层冷汗。 千年前赵高指鹿为马,把胆敢违抗他的人都给杀了,是因为赵高权势显赫、一手遮天;如今皇后敢这么做,离一手遮天也差不多了!日后若是他们再敢违抗皇后和太子,下场就是明摆着的! 而心思深的人又多想了一层,想着皇后这个手段,圣上未必看不透,却又无可奈何。不知宫廷里的储君斗争,都到了什么样的程度,圣上才会受太子一党的胁迫! 一时间,许多人都嗅到了若有若无的血腥。大家纷纷谨言慎行,无事不肯出门,几个年老的大学士借机告了病假,对朝堂政事能躲就躲。 十一月底的时候,连着下了三天的鹅毛大雪,天寒地冻,人们更不愿意出门了。 满城都是冰冷的寂静。徐家,也一样是沉默无声的。 “太夫人请了几位师太进府,说是要闭关礼佛了。”紫月朝傅锦仪禀报道:“她那么大年纪了,竟还真想闭关!那可是不能出屋子,每日吃斋念佛不见荤腥,辛苦地很呢!” 傅锦仪无奈一笑。 “前日,同住宝瓶儿胡同的醇亲王府里的老太妃被圣上召进宫了,现在都没回来,醇亲王都快疯了。”傅锦仪又忍不住笑了:“李氏可精明着呢,她这会儿也怕自己被召进宫去!” 紫月听着面露惧色,道:“圣上……真有这么厉害了……”说着又眨了眨眼睛,道:“不过,咱们府里还真有不怕的人!薛姨娘今日早上就亲自去宫门口,听说是送些东西给咱家的徐小主儿!” 紫月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都掩不住讥诮。 “随她蹦跶去,只要不招惹我,如何都行。”傅锦仪将头发上的凤钗扯下来了,一绺一绺地打理头发:“哎等等!你说她送东西给谁?” 紫月笑道:“徐小主儿!前头刚封的从八品采女,您忘啦!” 傅锦仪眼角一抽。 她还真忘了! “从八品采女……倒也能称一声小主儿的。”她也忍不住嗤笑起来:“徐芸是徐玥费了大力气送进去的人物,如今也算得偿所愿,做了伺候圣上的女人了呀!咱们该为她们高兴才对!” “可不是么,徐小主在宫里呀,那是数得着的年轻貌美!”紫月脸上闪烁着一种幸灾乐祸的兴奋:“我都去打听了,此前皇后娘娘想要提携她呢,让她住在凤坤宫后头,还给了她一次伺候圣上的机会。可谁知她不争气,让另一个爬床的宫女钻了空子,被司寝公公全须全尾地抬回来了!皇后娘娘一时就生了气,把她打发去静妃宫里了!” 傅锦仪听着有些不相信:“还是让个小宫女给挤下来的?这怎么可能!” 按着紫月的描述,皇后不论对徐玥这次的决定支持与否,在徐芸进宫后,她还是给了徐芸应有的提携。毕竟是徐家的女孩,有出息了日后也是一把好用的刀子啊! 皇后稳坐后位,太子权势熏天,以皇后的手腕,给她铺了路难道还能失手? “您这就不知道了。”紫月神神秘秘道:“似乎呀,是她自个儿不愿意……说是她才十四岁,圣上都年过六十了,她实在是……唉,这也是人之常情,尤其圣上还多病痛,伺候这样的男人心里头还是过不去的。她逃了娘娘给安排的侍寝后,竟还磕破了头求到娘娘跟前,求娘娘念在她是徐家女的面上把她送进东宫,让她去伺候太子!娘娘气了个倒仰,以伺候圣上不周的罪名打了她二十个板子,让她去静妃宫里等死了!” 傅锦仪都听得惊住了。 “皇后娘娘,还真是狠得下心……”她讷讷道:“二十个板子是能打断腿的!” “可不是,听说腿给打得跛了,不容易好了。”紫月道:“再则,这徐芸本就不得皇后娘娘看重。她设计勾搭了圣上后,圣上就给了她一个采女的位份,这是故意羞辱咱们徐家呢!后来奴婢也去打听了,真是这么回事,圣上就是故意的,就因为她是徐家女!皇后娘娘给她一次机会已经是恩重如山,她还敢和娘娘作对,甚至说出不愿伺候圣上要伺候太子的话!您听听这都是什么,哪个女人敢对太子和圣上挑三拣四啊!” 傅锦仪面色愕然,半晌道:“那,如今怎样了?宫里可不比府里,走错一步,就是要死人的!” “也就离死不远了!”紫月摇头道:“静妃宫里那是什么地方?静妃娘娘是宫女出身,做了主子后性格乖戾地很,经常打骂下头人出气。徐芸进了她的偏殿,伤还没好,就要日日立规矩,时不时又找茬打一顿!宫里头,不得宠的嫔妃过得连狗都不如,内务府四处克扣,吃不饱穿不暖都是常事!徐芸也是实在熬不下去了,千辛万苦递了话回徐家,央求薛姨娘给她送钱!” “好在薛姨娘还看重她,想着她日后或许能有出息呢!包了些银子亲自送给她去了。”紫月说着捂着嘴笑:“毕竟是她女儿折腾出来的事,若真狼狈收尾,二小姐的面子挂不住啊!” 傅锦仪心下叹息。 宫里的日子可不是人过的,徐芸都到了这一步,她真的能活下去吗? 只是想起徐芸一张利口里曾吐出的对林氏的谩骂,傅锦仪心里一松,倒觉得是活该如此。 徐芸那边再没传出别的消息。而大房里头,因着今年冬日天气太冷,林氏不慎犯了咳疾。 傅锦仪难免日日守在顾恩思义殿里照看,最后干脆就搬过去住。而徐策每每回府,为了凑在一块儿吃饭也要去顾恩思义殿。从明园走到顾恩思义殿还是要费点功夫的,几回下来,他竟然也搬了过来。 夫妇二人连着底下伺候的丫鬟们浩浩荡荡入住,还好地方够大。这一家三口住在一块后,竟越发觉得方便,不用奔波请安、不用凑人吃饭、不用遣小丫鬟传话,省时省力!三人一合计,明园那地方干脆空出来,至少这一个冬天都不会再回去了! 日子似乎轻松起来。只是几日后的一天,徐策很突然地将傅锦仪叫进了房。 “今日有一件要紧事。”他淡淡道:“特意叫你过来。” 傅锦仪听得有些发毛:“什么事?” “我们回一趟傅家。”徐策这话令傅锦仪摸不着头脑了。 不用傅锦仪安排,徐策手底下的人早备下了轿子,还预备了给傅家几位长辈的礼物——不管是什么事儿,女婿回岳父家总不能空着手。 徐策拉着傅锦仪一同上了马车,那驾车的小厮十分性急,将马驱赶地飞快。 “有什么事儿,让傅德曦到你跟前听吩咐就是。”坐在车上,傅锦仪还很是费解,忍不住说道:“如今你忙得脚不沾地,何必亲自为了些琐事跑一趟。傅德曦虽资质平庸,倒也能给你办些差事了。” 傅德曦今年的科举考得只能算差强人意。文举不中,武举的名次平平,兵部尚为了奉承徐策,特意将他挑到兵部做七品校尉。只是傅德曦倒有几分倔强,推拒了人家的美意,自个儿进了和京城毗邻的范阳城里从守城门的无名小卒做起。 然而这傅德曦科举不济,好运气竟是在后头的。他守了几个月的城门,平日里勤学苦练武艺,说话做事都谨慎稳妥,很是得统领的看重;随后范阳发生了一起山贼劫掠良家妇女、奸杀了七八个女孩子的大案子,他在抓捕山贼时立下大功,很快由范阳城府台举荐提拔为从七品城门校尉。 范阳的府台刘大人后来知道了傅德曦出身名门,起了将女儿许配给他的念头,并安排了自家的夫人提着厚重的礼物上门拜访傅家说亲——因着这个缘故,傅德曦几日前刚回到京城。 “我要见的人不是他。”徐策摆摆手,又莫名地笑了:“你这个兄长性子倔强,还不愿意到城防营里任职,我提了几次都被他婉拒了——如今花朝成了我的妾室,住进了国公府,城防营里就缺一个五品车骑将的位置,给旁人我还不放心。” 傅锦仪有些尴尬地笑笑。 “这,你就是太高看他了。”她正色道:“我这可不是为了避嫌、为了图名声,实在是他撑不起你这车骑将的位子。他曾病了好些年,荒废了学业,后头又半路出家学武,哪里能比得上习武二十年的武将公子?再则他读得不好,兵法尚未掌握,也就是个冲锋的武夫,不懂得统领士卒。” 傅锦仪说的可是真心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六十二章:浮出水面的毒物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傅德曦的能耐真没徐策想象的那么大。 徐策这才点了头,道:“那就再等一年吧。” 却究竟没有说这次是为着什么事儿回傅家的。 傅锦仪瞧他这般态度,心里竟咚咚跳起来,想着若不是非同寻常的大事,徐策不会对自己遮掩;可若真是要紧事,眼下最要紧的就是东宫和圣上这两位……难道这天下大乱的纠葛,还能牵扯上一个二品文官家里? 真牵扯了,唯一的解释就是因着傅家是徐家的姻亲……对徐家没法子下手的人,转了心思对傅家下手,不是没有可能。 想到这儿,傅锦仪竟是出了一手的冷汗。 说话间到了傅家府门。 有亲兵先前骑着快马回来禀报了,遂傅家人都仓促地迎出来,将正中的大门开了。徐策一路领傅锦仪进府,先去松龄院拜见傅老太太。 不巧,傅老太太正在和范阳府台夫人说话——是给傅德曦谈婚事的。 傅老太太的丫鬟出来,请徐策夫妇一同进去。徐策笑道:“祖母折煞了,既然有远客小婿就不方便进去了,在外头磕头吧。”遂跪下来磕了头,并催促傅锦仪道:“你自个儿进去吧。” 徐策一个大男人,按着规矩的确是不能贸然和远方来的夫人见面;若是傅守仁请朋友喝酒他过来行礼,都是男人也无可厚非。傅锦仪是傅家的女儿,进去才不算失礼。 傅老太太忙着请徐策进去,不过是过分地高看他了。 傅锦仪只好自个儿进去了。傅老太太的气色极好,几位衣衫华贵的夫人们陪坐着,大家脸上都带着笑。 这些人傅锦仪都是熟识的,是京城里和傅家交好的府上的主母们。唯有一位生面孔,想就是范阳知府的夫人。 傅锦仪上前见礼,众人都连忙站起来回礼——晚辈对长辈行礼是孝道,可傅锦仪这郡主和从一品诰命夫人的身份摆着,夫人们向她行礼又是君臣之道了。 范阳知府夫人柳氏惊愕地看着傅锦仪。她倒没料到,来一趟傅家竟还遇上了傅家那位最出息的姑奶奶、当今镇国大将军的夫人,似乎还被皇后娘娘册封了郡主的! 傅锦仪热络地上来对她问了好。柳氏受宠若惊,磕磕巴巴地应了两声。傅老太太笑道:“这些日不是忙着么,怎地回来了?” 宫里那些事儿,傅老太太不是没有耳闻。 “这些日子忙着”这话,完全是意有所指啊。 傅老太太是个不喜欢纷争的性子,对傅守仁和傅锦仪父女两人的做法,她压根就不赞同。但如今……都和徐家接了亲、进了这个狼窝,想出去也不成了。 傅老太太都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态度了。 “都是孙女不孝,多少日子没回来服侍您。”傅锦仪很是羞愧:“上一回托人送来的几件白狐皮不知祖母用着如何?若是好,就再做一件氅衣。” 傅老太太摆摆手。 “这些稀罕的东西哪里有不好的,你们在朝堂上劳神费力,这些微末小事儿,也不必太挂念。”傅老太太说着拉过她的手,道:“大将军那边许是有什么吩咐,预备了些得力的媳妇们给你差遣。” 傅锦仪顿时心头一酸。 自己这个祖母看似颐养天年,实则哪一日不为她这个小辈操心。徐策一回来必定是有事儿的,就没有轻松的时候,祖母记挂着他们,事事都为他们着想。 “让祖母费心了。”傅锦仪手指微微颤抖着,傅老太太笑道:“赶紧去忙吧!” 傅锦仪“哎”了一声,又叹了一口气,才告退出去了。 她前脚出了门,身后的柳氏夫人还未缓过神来,心里头暗自咋舌:这就是一品诰命夫人的派头?这样年轻,也才十五六岁吧?面上瞧着年幼,只是人家举手投足的气度……像极了自己家里花重金请来的那位宫中的教养嬷嬷,那是寻常贵族家里学都学不来、只有宫中能教的。 再瞧着傅老太太波澜不惊的神色,柳氏心里头打起了鼓。 傅家这种人家……真是自家能高攀的?! 傅锦仪这边刚出来,就见徐策还在外头等。 徐策似乎有些着急,脸上都带了些出来,伸手拉过她道:“方才祖母身边有管事来传话,说是安排了得力又尽忠的奴才过来了?” 傅锦仪连忙点头:“是祖母特意给你差遣用的。你,你到底有什么事儿啊?!” 徐策的脸色微微沉了,半晌拉了她的手道:“先寻个僻静地方说话。” 傅家是傅锦仪的娘家,松龄院又是极安全的地方,只是今日几位贵妇人来拜访傅老太太,她们带来的下人也都等在院子里,人多口杂地。徐策拉着傅锦仪一路去了后头一间偏院,让亲兵们把守了大门,这才坐下来慢慢地说了一句话:“花朝向我禀报了那日进宫的事情。徐玥有杀你之心我不怪,倒是花朝从地上捡的那朵蔷薇花……” 傅锦仪心里一提。 “是香露的事儿?” “我手底下有个高人,会验看。”徐策低了声色:“虽然没瞧出到底是什么东西、来源哪里,却有了别的发现。” 傅锦仪的身子又冷起来。 能让徐策交口称赞为“高人”的,必定不同凡响、本领通天。连这样的人都不能辨认这毒药的来源? 她本以为徐玥一个名门贵女,拿些稀罕的东西谋害人命是有的,却没想到对方的手段竟这般高深。若是自己那日真中了套,怕是翻遍整个京城,也找不出能救命的人! “那……你们有什么发现?”她口干舌燥地问道。 “我曾经见过这样的毒。”徐策说出了一句让她差点晕过去的话。 “见,见过?!!”傅锦仪大惊失色:“是谁要谋害你?你,你又是怎么逃脱的?!” 徐策一摊手:“中毒的又不是我!是另外的人……我只是得了消息而已!不过这个人对我来说很重要,我遣了好些心腹去打听这种毒药,这个过程中才发现这药的厉害……越是找不出结果,我越是心惊,就又请了更多的人去办这件事。还没理出头绪,倒是从你这边有了发现。” 傅锦仪都快听傻了。 “那人是谁?” 徐策微微皱起眉头,似乎很不愿意提起:“这人说来还是你的至亲……几月前从傅家查出这事儿的时候,我也提心吊胆。他就是你五弟,傅德明。” 傅锦仪浑身的血都冷了。 “你说什么?这事儿出在傅家?!”她总算明白了徐策今日为何要走这一趟:“而且还是几个月之前的事儿?傅德明犯了错后一直被父亲关在我从前住过的北院,想要毒害他,那必定就要潜入傅家啊!天啊,那除了他,旁人又如何?我的祖母,父亲,两个婶娘,还有傅德曦……” 她不关心傅德明的死活,但傅家其他的人,都是她的至亲啊!投毒的凶手有能耐害了傅德明,傅家宅子里所有的人岂不都是他的鱼肉?! 前所未有的恐慌,如海水一般将她包围了。 徐策连忙一手搂住她颤抖的肩膀。 “别怕,有我在这儿,谁能害你们?”徐策沉声道:“我本也担心这些,遂让我手底下的人把守傅家,并借了你给娘家送东西的时机进去瞧你祖母和父亲,还诊过脉,都没有任何问题。唯有傅德明……他中毒太深,如今已经病入膏肓。” 傅锦仪稍稍松了一口气。 至少现在没事……没事就好! “事发之后,我想过将傅德明挪出去,但最后还是不敢轻举妄动。我们在明,敌人在暗,连毒物的来源都不清楚,更遑论解毒,我只怕我这一动作,惹得对方起疑,怕是会有更大的祸患。”徐策解释道:“如今傅德明还住在原来的地方。” 傅锦仪霍地站起来。 “我同你一块儿去看。”她定定道:“那朵蔷薇花儿呢?” *** “这就是你住了十几年的地方?” 徐策定定站在一座年久失修的小院前。这院子后头连着柴房和下人的厢房,院墙上早斑驳发霉,正屋里头的窗户都是破了后补的。 傅锦仪也好些年没来这儿了。 “这……我从前住的时候比这好些,我记得那时候的房檐都是全的,如今塌了好些瓦。”傅锦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 就像徐策不愿意提起他幼年时住过的地窖一样,谁都不愿意在重要的人面前谈论自己狼狈的过去。 好在徐策对她的经历能够感同身受,草草问了一句,就没有多余的话了。 傅锦仪率先跨进了小院。 院子里等着的几个仆妇跪地朝她行礼。傅锦仪看她们几个均是身量瘦长、手上骨节分明,就知道这些人和花朝是一样的。 她恍惚想起来,几月前徐策说是傅家放了一批年迈的老仆出去荣养,缺了人手,想要在外头买。徐策提起他手底下正好有些出身贫寒的士卒,家中穷苦养不活孩子,想给妻女找一份营生,就举荐来傅家。 原来是为着这个目的。 傅锦仪有些五味杂陈。是该夸徐策心思缜密呢?还是该埋怨他竟然还有事儿瞒着自己? 虽然是为着自己好,可心里还是不舒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六十三章:吓着你了吧!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傅锦仪按着心绪,抬手让这些护卫们都起来。领头的人上来禀道:“……五少爷这几日病得沉了,挪到后头的暖阁里了,大将军现在要见么?” 徐策“嗯”了一声,又看一眼傅锦仪:“将他捆结实了来见,不要冲撞了夫人。” 傅锦仪眼角一抽。 这还是拿着自己当小绵羊呢…… 大难当前,她没心思和徐策计较这些了,两人进了堂屋坐在上头等着。不多时,几个仆妇用门板子抬了一个人进来。 这人身材微胖,睡得如死猪一般,在几个仆妇的摇动下仍然没办法醒来给傅锦仪行礼。 傅锦仪瞪大了眼睛瞧去,随即满脸疑惑。 “这……瞧着不好好儿么?” 傅德明长高了一个头,又胖了一圈,一眼看去就是个养尊处优发福了的少年。他躺在门板上睡得很香,喉咙呼噜呼噜地,一张脸白白胖胖。 傅锦仪不单没看出任何问题,还深深怀疑傅德明似乎根本就没受什么罪?脸色红润,身形肥胖,这是个病入膏肓的人? “你不明白。”徐策解释道:“若是寻常的郎中也看不出来毛病,唯有医术高明的人,能诊断出心悸的症状。只是我手底下那人不是学医的,偏是学暗器毒门的,诊出来傅德明的五脏六腑都被腐蚀了,活不过今年年底。” 什么? 傅锦仪咕咚一声吞了一口口水:“真个儿快死了?” “我倒是想留他的命,到底没找着解药。”徐策有些垂头丧气:“你要知道,傅德明不是个有价值的人,给他下毒,恐怕并不是真正的目的。” 傅锦仪心里揪紧了。 “是啊,傅德明一个犯了错的庶子,他能有什么用?对方谋害他,只是想通过他达成另外的目的啊!我们,我们怎么办!” 若是查不出对方的目的,傅家就只能任人宰割。 这么厉害的毒,没有征兆,没有参考,翻遍天下都找不出认识的人,这简直是…… “事到如今,你才是我唯一的线索。”徐策望住傅锦仪道:“你洒在蔷薇花上的香露,是从徐玥手里传出来的。” 傅锦仪惊魂未定地点点头。 “我让人仔细地看了。蔷薇花上的毒,用量大,性子烈,能够当场取人性命。傅德明中的毒,用量细微,会一点一点地渗入骨髓,熬上半年才死。但这两样都是一种毒。”徐策说着,目光里透出凌厉:“徐玥胆敢使出这样歹毒的招数,她也留不得了。” 傅锦仪许久没言语。 “徐玥的确该死,但想从她身上挖出这香露的秘密,不容易。她可不是寻常的贵女……” “我先前怕吓着你,没和你说清楚事情。”徐策这解释似乎是刻意的:“我今儿专程带你回来,是因着傅家是你长大的地方,没有人比你更熟悉这儿了,傅德明和你相处的日子也多。你亲自掌一掌眼,看能不能发觉什么。” 傅锦仪看着徐策一张诚恳的面孔,真想一巴掌抽上去。 感情是自个儿解决不了问题,这才求到她头上了?前头不肯和自己透露,还不是觉着自己是一介女流,当不得大用吧?要逞能耐,那就逞到底啊! “我的爷,您说哪里话,我是您正室,给您做什么不是应该的!”傅锦仪阴阳怪气地撂下一句话,扭了脸不言语。 徐策连忙哄道:“好娘子,前头都是我不好,娘子大人大量,别和我计较了!” 傅锦仪满头黑线。 “好了好了。”她不耐烦地挥挥手:“把那傅德明抬得近一些!我好生看看!” *** “你能确定那是蛊虫?” 一直等回了明园,傅锦仪坐下来猛灌了好几口茶水,才拉过徐策,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 结果徐策的反应太激烈,当场跳起来把前头的茶几子都掀翻了。 傅锦仪唬得拼尽力气去扯他的袖子:“你小声点儿啊!是你让我看的,如今,如今这样了,你早该有点心理准备吧!” 徐策几乎是憋着一口气坐下来。沉默了很久,他再次问道:“真的是蛊?就是苗疆那边传过来的那种邪术?我还以为这玩意儿都是上杜撰的呢,想不到……” 傅锦仪这会儿真抽了他一巴掌。 “还真的假的?我就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人,我不通医术!这都是我瞎猜的!”傅锦仪拧着他胳膊上的肉:“你信就信,不信拉倒!你手底下的高人们都没个准数,还指望我一个弱女子?” 徐策这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又赔罪道:“锦仪,我这是急的,我错了!那个,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啊?” 傅锦仪都说了她是猜的。但就算是猜,也一定要有点儿根据。 徐策手底下的人都派不上用场,无奈之下才找了傅锦仪。可既然是求人办事,那你至少得信任人家啊。 再说,请傅锦仪来就是为了让她猜。也只有她,对傅德明更了解,猜出来的东西怕是比诊出来的更贴近真相吧。 傅锦仪将两腿一盘坐在了炕上,轻笑道:“我嘛,的确比你们看得准。当初,我们几个孩子都是一块儿长大的,傅德明进府晚,倒也和我处了几年。”她说着沉了声色:“傅德明年幼时得过好几次蛆虫病。” 徐策的眼睛一凝。 “小时候经常得蛆虫病,大了就容易被人下蛊吗?” “呃……这蛊听着邪乎,实则本质上还是虫子。”傅锦仪抓了抓脑门:“每个人的体质不一样,都是吃着傅家的米,只有傅德明的肠胃额外怪异,总是招虫子。当初他的生母谢氏几次三番请偏方给他吃,年年都要打虫子。傅德明每回得病,有一个症状就是浑身发痒,胳膊和脸上都被他抓得一道一道,每一道痕迹不是咱们常见的红痕,而是极为罕见的豆绿色。我年幼时,谢氏为了给我这个弟弟治病,请了不少郎中来,其中有个博学的郎中曾说过,豆绿色的抓痕就是虫子在皮肉下头有排泄物,积累起来成了这个颜色。” 傅锦仪说着顿一顿:“今日我看见了他,发现他满脸都是豆绿色的抓痕。” 徐策恍然大悟。 只是下一瞬又蔫了:“你,你就是这么猜的?没有别的症状吗?” 意思是仅凭这一点很难推测傅德明的病一定和虫子有关吧! “有倒是有,不过……”傅锦仪抿了抿嘴唇:“我都是瞎猜的啊,待会儿说出来你别害怕。” 徐策一口茶喷了出来。 ……感情这又是公报私仇呢!他害怕?他一个刀头舔血的大将军,连生死都不怕,能怕什么! “好好,我不怕。”徐策尴尬地笑笑。 “那我就说了。”傅锦仪看着他:“我曾听说过,蛊这种邪术用起来很麻烦。要用蛊杀人,首先要养蛊,是需要活人做容器来养的。而这个容器的选择也不是随意的,要选那些适合蛊虫生长的人……就是傅德明这样的体质。” 徐策愣愣地看了她半晌。 随后他伸手去拿方才没喝完的茶,结果手一抖把杯盏碰在了地上。 傅锦仪:…… “都是我不好,吓着你了吧!”她连忙拽住对方的胳膊:“别怕别怕,你又不是那个容器!” 徐策真缓了许久才缓过来。他讷讷道:“我,我就是觉着这事儿太稀……真有养蛊这一说?那,那这个,容器,他身上能长多少虫子?” “养蛊的人为了培育出厉害的蛊虫,在容器里会放好多个卵,孵化出成千上万的虫子,随后这群虫子会因为人肉有限,争夺食物而自相残杀,最后活下来的就能为养蛊人所用了。”傅锦仪的话一句比一句厉害,直把徐策吓得脸都白了。 徐策这人的确不怕死,但……就像某些很勇敢的人会晕血一样,他一想到密密麻麻的虫子寄居人体的情形,就会头皮发麻恶心想吐。 他真的很怕这种场面。 “等等,你这真不是编出来的?”他不死心地问道。 “我没和你开玩笑!”傅锦仪叹一口气:“你看吧,人家的手都伸到咱们傅家了,还是这样稀恶毒的手段。要说怕,我才是最怕的啊。” 徐策皱着眉头沉思起来。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定定道:“你说的这些,不是没有可能。而且我也听说过蛊虫的传说,杀人无形,无药可救,又诊断不出来,既阴狠又残忍。我想的是,咱们必须赶紧动手。” 啊? “这,这连个头绪都没有,我们动手?”傅锦仪愣住了。 “傅德明病入膏肓,怕是投毒的凶手是坐等收成,若是咱们静坐如山,任凭人家暗中行事,最后只会更糟。咱们只能先动手,引他出来啊。”徐策叹了一口气。 傅锦仪的手指跟着颤抖起来,半晌没有说话。 两人很快打住了这个话题,传了七夕几个大丫鬟进来,傅锦仪吩咐道:“今日我与将军回娘家,看祖母和几位婶娘都极喜欢上次送的白狐皮。冬天到了,你们再去库房里领一些,多做几件夹袄和大氅送过去吧。” 几个丫鬟们不疑有他,只当是主子爷夫妇回岳父家里尽孝心了,唯有掌管贴身贵重事物的谷雨劝道:“白狐皮本就价值连城,都是外头将领送给大将军的,明年不知还有没有呢。再做几件衣裳,您就没得用了。” 傅锦仪笑道:“我不喜欢狐皮的颜色。等年底,给我做几件银鼠皮的夹袄。” 谷雨连忙应了,领了小丫头下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六十四章:早产的危机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又说了几句话,徐策换了衣裳出门,临了嘱咐傅锦仪晚膳预备些爽口的青菜。 如此,傅家一日的所见所闻,傅锦仪连身边几个心腹的丫鬟都没透露。 傅德明的身子,单看外表是没有任何异常的,不过是人昏昏沉沉地嗜睡,又长胖了很多。在徐策的刻意遮掩下,这风声当真是一点儿都没走漏。 只是傅锦仪这边压力就很大了。这件事一是牵扯了傅家,二是和徐玥相关,傅家是她娘家,徐玥是个养在闺中的贵女,她出手解决此事,可比徐策一个大男人方便地多。故而,这个艰巨的任务她无论如何都要接下来。 “二妹妹自受伤后就不愿出屋子了,我们今日就去瞧瞧她!”傅锦仪思量着,站起来道。 边上七夕不明所以,只笑道:“您这是腾出手来准备再教训她一回了?” 傅锦仪却是沉了脸色,道:“我是有要紧的事找她!” *** 事情并不会朝着傅锦仪所希望的方向发展。 徐玥上一回实在吃了个大亏,薛姨娘的上房闹得疾风骤雨,可当傅锦仪当真送上门去“探望”时,徐家这群人竟然连门都没敢让她进。 十几个小丫鬟战战兢兢堵在门口,跪在地上朝她磕头:“我们二小姐自那日挨了巴掌后就病得下不来床,一月也没有见好,求大少奶奶回去吧!” 傅锦仪都气笑了。 感情这群苍蝇们,到了现在才知道怕啊? “既如此,二妹妹好生养着吧。”傅锦仪说着吩咐身后的丫鬟们:“将送给二妹妹调养身子的药材留下,咱们走。” 徐玥闭门不见的态度,倒是让傅锦仪又起一层疑心。按着徐玥从前的性子,再多的隐忍,心底里都是不甘心的,今日如何又怕了? 傅锦仪忍不住想起了傅德明的惨状。 徐玥是不是察觉了什么?所以才开始小心谨慎起来? 既然对方有所警惕,今日就不能硬闯了。 傅锦仪心事重重地回了明园。小丫头们进来禀报,说是晚膳都齐备了,等着少奶奶用膳。而外头的孙嫂子又来报,说大将军刚传了信回来,今日不回府了。 傅锦仪只好一个人享用起满桌子的菜肴。那碗新鲜的莲藕猪蹄汤只觉着没滋没味地,默默地喝了好几个小碗,外头突然撞进来一个身强力壮的丫头,急火火道:“大奶奶不好了!出事了,出大事了!” 这个丫鬟不是旁人,正是跟了傅锦仪三四年、如今都提成了大丫头的柳儿。 柳儿虽然脑子不好使,但论起忠心耿耿,傅锦仪反倒最看重她。 “这是怎么了?”柳儿是不会说谎的,傅锦仪一瞧她这样,浑身的血都滚起来了——实在是这两日她被那些事儿吓成了惊弓之鸟,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傅家是不是真出事儿了?傅德明身上的毒,是不是又在别人身上发现了? 但柳儿要说的可不是这个。她趴在地上,高声道:“五姑奶奶出事了!五姑奶奶怀着八个月的身子,早产了,很是凶险!五姑奶奶的婆家何家还有傅家两府,都实在没法子了,只好到徐家来求您!” *** 傅锦仪很少出京城。 但这一回她不但仓促出京,还是选在黑灯瞎火的夜里。傅萱仪的婆家何家在通州城,和京城不过一墙之隔——然而即便是邻城,按着府台的条例,入夜之后京城就开始宵禁,进出城门是不允许的! 这也就是傅锦仪身为徐策的正室,拿着手里的权力行方便了。徐策是城防营的一把手,几个守门的统领都是他的管辖。于是乎,在这夜黑风高之际,一群守门的武士们悄无声地放走了傅锦仪的马车。 马车一路飞奔,等到了通州城何家的府邸时,也是后半夜了。何家府门大开,傅锦仪的车队里陆陆续续下来一大票子的人——既有傅锦仪从宫里拉出来的周御医、擅长妇科的江御医和贴身的医女小蓉,又有傅家跟过来的赵姨娘和三太太等人。 何家见这个阵仗,简直要喜极而泣。 何家的家主何通判领着全家老少,跪在地上恭迎傅锦仪这位郡主。 傅锦仪只急得火烧眉毛,命众人前头带路。傅萱仪生产的暖阁里头一片血腥,傅锦仪一进门,端出了一品诰命夫人的架子将一屋子产婆丫鬟拎出来,一一喝问道:“是什么时候发动的?” “昨天早上!原本好好的,不知何故在角门摔了一跤,就早产了!”给傅萱仪接生的产婆还是傅家带过去的:“第一天夜里的时候还没生下来,大公子就着急了,打发人去了京城傅家。结果到了第二天上午,姑奶奶就见了红,止不住。傅家也没有法子,大公子无奈之下就贸然上了晋国公府的门!” 从通州城走到京城,若不是自个儿这样郡主加将军夫人的身份,城门口排队验看就要耽搁不少时候。上午见了红,傍晚能赶到徐家求助,已经是快马加鞭。 如此看来,何家至少没有亏待傅萱仪。 后宅出事,最怕有阴私、有小人作祟。若是没有,那事情就好办地多。 傅锦仪定了定神,道:“我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如今也不是计较早产缘由的时候了,我再问你们,下红如何就止不住了?红参、蛤蜊粉还有益母草什么的,都试过了吗?” 红参也就罢了,蛤蜊粉的药效霸道。傅锦仪这是怕何家太过小心不敢用重的药。 结果那产婆道:“都用了的!蛤蜊粉是有些效果,但……总归是止不住!我们大奶奶身底下淋淋漓漓地,一会儿还不觉着多,可要命的是停不下来啊!” 傅锦仪这才知道事态严重了。 内室里躺着的傅萱仪已经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傅锦仪撩开帐子看了一眼,心更沉入了谷底。 不知该说傅萱仪是命好还是命不好。刚出嫁半个月就有了身子,临盆的日子就在正月,傅锦仪都预备下了宫中御制的贺礼。 可没想到这才十一月份就出事了。 “几位大人赶紧给瞧瞧。”傅锦仪将外头等着的周御医和江御医等都请了进来,医女小蓉上前掀了被褥,给傅萱仪查看。何家人起初还不知道来的是御医,直到听傅锦仪口中尊称他们,这才大惊失色。 何家这样的小户人家,别说是宫中御医,就连通州知府等地方官都觉着是高攀不上的。何家的老夫人并几位婶娘长辈都战战兢兢地围在厅堂里,等着傅锦仪问话。 周御医不擅长妇科,看了半晌,又急匆匆地迈步出来,朝外头乌泱泱的一群人问道:“不知你们是想保大还是保小?” 周御医说出这话,那就是只能保一个了。 他在宫中任职多年,问出这样的问题还是头一遭——因为在宫里,永远都不会保大人的。只是如今床上的夫人是郡主的亲姐姐,她腹中的胎儿只是何家一介小户人家的苗,孰轻孰重还难以分辨。 这个问题显然也把何家人问住了。 何老太太先前没料到会如此严重,她颤巍巍地探头瞧一瞧床上的孙媳妇,又瞧了瞧等在外院里的长孙和长子,一时老泪纵横。 若是寻常的人家,媳妇的出身不显赫,大多是保小的。可现在……媳妇的妹妹是皇后娘娘亲封的郡主、当朝一品镇国大将军的夫人! 边上跟着的女眷们都不敢说话。 “当然是保大人。”傅锦仪干干脆脆地撂出一句话:“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傅锦仪其实很讨厌拿权势压人。 但在某些时候……权势难道不就是拿来救命的吗? 有了拍板的人,两位御医和几个产婆都松了一口气——行医救人,最怕的就是病人家属贪心不足,什么都要保,什么都舍不得,整到最后才是神仙都没得救。 傅锦仪一锤定音,何老太太更不敢说话了。周御医飞快地开了方子,吩咐同行的三个医女去熬药。只是这时候,那位江御医突然说道:“先等一等。我看,不如先试试用老参汤吊着命,再请医女强把胎儿推下来。若是不成了,去子留母也不迟。” 江御医是宫里专门看妇科的,术业有专攻,他的话比周御医的分量更重。 宫闱内廷里,妇科国手往往是最受人推崇的——因为价值实在太大了。傅锦仪能请动他,还是因为徐策曾对他的家人有过一次救命之恩,这一回就是来还人情的。 而强用推拿把胎儿揉下来,是宫里医女才会的绝技,民间少有人会;这几位医女并后来的小蓉,都是学过的。 何家人听着眼睛都亮了,何老太太拼命抹眼泪,道:“若是能成,那就是大人们对我家的大恩了!这毕竟是我家长孙的头一个孩子……” 傅锦仪来不及犹豫,忙请了几位医女进去。小蓉先爬上床榻,傅锦仪嘱咐道:“能揉就试一试,若是凶险就别勉强!五姐姐的性命要紧!” 床上的傅萱仪无声地动了动嘴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六十五章:权势的力量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傅锦仪眼里登时滚出了泪珠子。她忍不住想起来,十二岁的时候自己遇上了难关,就是傅萱仪握着她的手陪在她身边的。 嫁给手握重权的丈夫、成为能操纵朝堂的女人,并非她所愿。但她既然拥有了这一切,那也许就是为了这种日子准备的。 今夜,她要把自己手里抓着的所有的力量,全部砸下去,就不信抢不回傅萱仪一条命。 三个医女拿出了在宫里伺候娘娘们的本事,从药箱里翻出针灸和好几个瓶瓶罐罐。她们先在何家预备的热水里把好几样药粉撒进去,用药水洗了三遍手,随后开始给傅萱仪从上往下揉。 三个人都生得瘦小,然而下手的力气直叫人震惊,揉下去的劲道连外头人都能看出厉害了。 傅萱仪也不知是被揉得太痛,还是参汤的作用,眼睛迷迷糊糊地,手脚也能动弹了。 何家人从先前的目瞪口呆,变成了满怀希冀。傅锦仪带过来的这些人,个个都能使出他们这种平民百姓闻所未闻的本领,这么些厉害的人物,傅萱仪肚子里的孩子应该能保住吧? “伯祖母不必担心。”趁着医女们揉的时候,傅锦仪挑帘子出来,朝何老太太道:“江御医和几位医女们,伺候圣上和娘娘们几十年了,便是比这凶险百倍的阵仗都见过。宫中嫔妃倾轧,多有险情发生,御医们若没有和阎王爷抢人的本领,哪怕办砸了一次,都能被圣上摘了脑袋。所以,还请您放心。” 何老太太显然没料到,这位郡主大人一开口就是后宫、圣上、娘娘们。 这种话既镇得她耳朵嗡嗡响,又让她不得不掐断那些“保大还是保小”的思绪。她先是倒抽了一口冷气,随即颤颤地要给傅锦仪行礼,一壁道:“老身知道了,多谢郡主救命之恩……” 傅锦仪亲手扶住了,道:“您是我们傅家的姻亲,您就是我伯祖母,该是晚辈给您行礼,何必论那些君臣之礼。” 傅锦仪说这些,可绝不是为了耀武扬威。 她是真心要安何家人的心。她虽然下了死命令要保大,可这从根本上和何家的利益相违背。何家人丁少,傅萱仪的公公是何老太太的独苗,丈夫何润之也只有两个庶出弟弟。若傅萱仪肚子里这个是男胎,那简直是何家上下的宝贝。 何老太太是因为畏惧自己,才答应保大人的。 可怕就怕,何家到底舍不得孩子,会暗地里做手脚。这里是何家的地盘,何家人若真和她对着干,会很麻烦的。 傅锦仪一番话,既给了何家人一颗定心丸,又带着威胁的意思。她在宫廷朝堂上搏杀,什么没见过,公主王妃都曾倒在她脚下。区区一个何家?想违背她的意思?还是先掂量掂量吧。 就在这时,里头产婆咚咚咚地跑出来,欢天喜地道:“大奶奶发动了!孩子露头了!” 何老太太几乎喜极而泣,不管不顾地冲进产室里瞧。傅锦仪更是大松一口气。 里头的三个医女根本无心理会他们,手上的劲儿一下比一下重,脑门上个个渗出一层油汗。小蓉都已经气喘吁吁,江御医站在屏风后头,道:“还请郡主稍安勿躁,露了头不代表事成了,这之后才是更要紧的。” 傅锦仪连忙止住脚:“好,好!我们不进来了!” 床边上都围了三个医女四个产婆,何家又不是徐家那样的高门大户,产室可没有多大容量。人多,反而添乱。 只是退出去的时候,一个端着热水的小丫头不小心摔在门边上,水洒得一片狼藉。傅锦仪躲闪不及,玫瑰紫金丝滚边的鸳鸯裙子都被溅湿了。 “丢人现眼的小蹄子!”何家的主母、傅萱仪的婆母王氏几乎跳起来怒骂,迭声道:“平日里不中用也就罢了,竟还冲撞了郡主!还不赶紧将她拖出去打!” 立刻上来四五个婆子拖了闯祸的丫头,那个丫头吓得哇哇大哭,朝着傅锦仪撕心裂肺地喊着“饶命”。傅锦仪无奈地看着王氏,道:“小事而已,我五姐姐今日在鬼门关里走,正是要积德的时候,别为了物件儿伤了人命。” 王氏手足无措地站着,紧张道:“郡主夫人息怒,都是我家家教不严……” 傅锦仪摆摆手,让她不要再计较了。 里头傅萱仪渐有好转之象,产婆们连着出来报说“看见肩膀了”、“看见手臂了”等,何老太太在厅堂里的菩萨跟前欢喜地跪了下来。只是等三位医女洗手的水脏了、又换了另一盆热水,开始往里头撒药粉的时候,傅锦仪的眉头突地一跳。 她看着自己湿了的裙摆。 方才那个摔了盆的小丫鬟,还有王氏怒发冲冠的模样在脑子里一闪而过。 若是个寻常妇人,这会儿也想不出什么;可是傅锦仪在宫里呆的久,就像是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方才的那一幕,和自己曾经见过的那些龌龊手段,不经意间就重叠了。 “等等!”傅锦仪提着裙子三步冲进内室,一把按住小蓉的肩膀:“你们先不要碰水!” 她不是无缘无故起疑心的。 方才那个小丫鬟和王氏的模样,面上看着合情合理,实则经不起推敲。 何家比不得徐家名门望族,家里下人们做事不稳妥,倒不稀。只是王氏的反应也太过激烈了。 儿媳妇难产,眼看就要一尸两命,还有心思计较会不会冲撞了她这个郡主……她身上的裙子再华贵,自己的亲姐姐在和死神拔河,她还能真为了一条裙子生气? 而且什么时候摔了盆不好,偏偏等到孩子快生了!傅锦仪记得很清楚,产婆报喜说头露出来的时候,自己和何老太太都激动地要冲进去瞧。在民间,孩子露头了就相当于顺产了;唯有江御医因在宫中呆久了,做事周全细致,在孩子没下来之前总觉着不稳妥,故而将傅锦仪等人都赶了出去。 若不是江御医,这会儿她们一群女人肯定都拥挤在床前,乱成一团呢。 很多暗地里动的手脚,都是要趁乱行动的。 而当计划中的场面落了空时,个小丫鬟紧跟着就摔了盆子,把里头的水都洒在了地上。 这是不是能理解为销毁证物呢? 王氏“拖出去打”的命令,又是不是杀人灭口? “把这盆水端给御医大人验看。”傅锦仪不容置疑道。 “郡主!萱仪她很快就要生了呀,经不得耽搁,您……”出乎意料地,王氏竟然开口顶撞傅锦仪。 只是她话说到一半,自个儿都愣了,随即惊恐而慌张地低下头去。 傅锦仪当场气笑了。 唉,这地方上的夫人们果然和京城里那群魑魅魍魉不是一个段位,和宫里的厉鬼们更是没得比。这还没过招呢,不过一句话,就把她吓出来了。 “把水端过去!”她掷地有声道,目光如刀子一般在王氏身上扫过。 王氏几乎瘫软在地。 两位御医接了水盆查看。这一回倒是周御医博学广知,从怀里掏出几样银针之类的东西试了试,登时变了脸色道:“郡主,这是蟾酥,是一味性寒的药材。能够治疗暑热甚至是天花,但用在孕妇身上就……几位医女手上抹了汁水,等孩子生了,母体身上的药劲儿一发作,极容易诱发血崩。再则何家这位奶奶先前就下了红,若再受寒凉,便是微臣两人也救不活的。” 迎着堂内众人惊骇的目光,傅锦仪冷笑一声。 “先给我姐姐浑身上下用滚烫的热水擦了,要仔仔细细地擦。”她淡淡道:“把方才那个叉出去的丫鬟拖回来,我亲自审问。” 傅锦仪不确定先前几个医女用的水里头有没有下药,先给傅萱仪擦一遍,再让两位御医诊脉瞧。 何家人早吓得魂不附体,还是傅锦仪随行的丫鬟们忙着上前,打帘子、端热水、浸毛巾,给傅萱仪浑身上下地擦。等擦了一遍,在江御医点头后,傅锦仪命产婆先把孩子捞出来。 孩子都露了半个身子了,产婆们拔萝卜一般拔出来,倒没费什么劲。 “是个男孩!”产婆扯着嗓门道:“恭喜恭喜!” 出了热水的事儿,傅锦仪对何家上下都警惕起来了,一时竟不敢把孩子交给他们。权衡了一瞬间,她说道:“何家大喜了,将孩子抱给姐夫吧。” 萱仪的夫君何润之是个身材高大、面目儒雅的生。傅锦仪脑子里回想起他在傅家给傅萱仪找鞋子的模样,想着至少这个男人是值得托付的吧。 何润之匆忙跑上来接过了孩子。他的模样很激动,紧紧抱着孩子。正巧这时候那个砸了水盆的丫头被傅锦仪使人拖进来了,何润之恶狠狠地瞪着她,嘴唇哆嗦着吼道:“就是你对萱仪下了药?把她的卖身契拿来,把她家里的父母兄弟都捆了来,一块儿关进柴房里!她要是不说实话,就杀了她全家!” 傅锦仪的脸色这才好看一点。 无论傅萱仪的婆母王氏怀着什么鬼胎,何润之肯配合她就是好事一桩! 那个小丫鬟被堵着嘴,一路疯狂挣扎着。 里头傅萱仪刚生产,身下的下红自然又多了。江御医和几位医女们慌忙给她止血,用一根银勺子压着她的舌头给她灌药。傅锦仪无暇顾忌被捆的丫鬟,忙着进去瞧傅萱仪。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六十六章:不对劲的何家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母子平安的消息是在第二日上午时才传出的。 彼时傅萱仪刚醒过来,还没从产室挪回正房里。 “……这可是咱们何家的嫡长孙,虽然早产了两个月,倒也无甚大碍。先前父亲请了几位翰林的朋友,拟了三个名字,让我们挑一个。”何润之咧着嘴朝傅萱仪笑道:“祖母那边早就预备了长命锁,一早送了来。只是母亲昨日照料你累着了,不慎感染风寒,这几日就不敢过来了。” 傅萱仪倚着两只迎风枕,精神还算好。 “那真是劳烦母亲了。”她面露惭愧,又朝傅锦仪道:“更是麻烦了你。” 王氏指使小丫鬟下药的事儿,傅锦仪决定瞒着傅萱仪。 何润之还算是个靠谱的丈夫,在母亲被傅锦仪拿住了之后,还能殷勤地陪在傅萱仪身边。只是他坚决不肯相信自己的母亲会伤害自己的妻子。 别看此时傅萱仪的产室里一片春意融融,就在半个时辰之前,这地方还是剑拔弩张的。 “我不是要包庇我娘!我娘她根本就是冤枉的,你何必说出‘包庇’这样难听的话!”何润之面红耳赤道:“我们一家子都是老实巴交的人,我娘更是个心软纯善的!她和你们这些名门贵女不同,她出身贫寒,大字不识一个,更学不来京城大户人家那些弯弯绕!她平日里就是个没主意的,低伏做小伺候我爹,她能懂什么!” 傅锦仪一时生了气,道:“枉你读了那么多年,如今也担任了通州城从七品典簿,难道不应该明辨是非、明白事理么!事实摆在眼前,那个叫春花的丫头都说了,是王氏私底下给她一对金镯子,求她把药下在了医女们洗手的水里!金镯子都找着了,你们何家库房的记档上都记着这是王氏的首饰,容不得你不信!” 何润之一张脸更红了,词穷地直跺脚,最后憋出一句话:“我就是不信!肯定是春花那丫头偷的!” 傅锦仪摊手道:“可是,你母亲王氏自个儿都承认了呀!” 何润之:…… 傅锦仪脑子里想着这些,有贴身的丫鬟端了一碗银丝面上来。 “我们是亲姐妹,自出嫁后就没见过几回了,何谈什么麻烦。”傅锦仪重新握住了傅萱仪的手:“你要不要吃东西?” 傅萱仪浅浅一笑,何润之连忙接过了那碗面喂她。 趁着傅萱仪吃面的时候,傅锦仪状若无意地道:“都说你好福气,嫁了个如意郎君,如今看着你我都羡慕了。” 傅萱仪一张脸顿时染了红霞,笑着看了一眼何润之。 就这一眼,傅锦仪心里一颗大石头落了地,却也升起了无限的疑惑。 事情总是和她预料之中的不一样。 傅萱仪出嫁后的确过得很好,这一日相处下来,傅锦仪能肯定何润之真不是个坏人。而既然何润之真心喜欢傅萱仪,为何傅萱仪这一次生产会如此凶险呢? 先是莫名其妙地摔了导致早产,后头又被丫鬟下药,这种事儿,难道不是只有那受婆家欺负的媳妇才会遇上么? 何家上下对待傅萱仪简直是恭恭敬敬,她有了孕,更应该一万个小心地伺候,怎么能出这些事? “姐夫,我姐姐身子不济,正巧我家里也没什么事儿,我想在你们何家借住两日。”傅锦仪心如电转,朝何润之道:“不知姐夫方不方便给我收拾几间客房?” 何润之不是个聪明人,他不疑有他,连忙道:“郡主对我们家有恩,住两日又何妨,我这就去收拾。” 说着出去喊了一个管事媳妇一同走了。 屋子里只剩了傅锦仪姐妹两人。 就算何润之出去了,屋子里的傅萱仪也没有太多的神色,小口小口地舀着面汤往嘴里送。傅锦仪赶紧着问道:“五姐姐,你是在角门上摔着了?身边不是有那么些伺候的人,如何能摔了?” 傅萱仪听了皱起眉头,道:“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何家小门小户,我从傅家带过来的那些管事和丫鬟却都是精明能干,早把所有的地方都查干净了,按理说不该摔的。只是那一日角门上点着的长明灯漏了,许多灯油洒在地上,我就不慎滑了脚。” 傅锦仪心里的疑惑疯长。 “你身边的下人们事先查看过你要走的路?那先前是没有油的?再说长明灯又为何要添那么多的油,又偏巧那时候漏了?” 她的问题实在有点多。 傅萱仪一一回答道:“的确是看过的,早上刚起来的时候真没有什么油……不过灯油不比咱们吃的油,颜色太浅,或许是他们看错了?至于长明灯,都是因着我有孕,何家去庙里求了长明灯回来,每日加足了油。” 傅锦仪撇了撇嘴。 本是祈福的长明灯反倒酿了祸事,何家办事还真是不靠谱…… “也罢,如今不说这些了。”傅锦仪故作轻松地安慰傅萱仪:“姑爷的为人是可信的,我方才那话不是打趣你,是真的羡慕你嫁得好。听说你有了身子后姑爷都没有收小的?” 傅萱仪笑嘻嘻地点头,道:“你不也是一样,将军位高权重却还能那般对你……” “姑爷真没有纳妾?”傅锦仪打断了她问道。 “这个……”傅萱仪犹豫了一瞬,才道:“他对我一心一意,的确是没有纳妾,不过我们家也还是有个姓周的姨娘。” 傅锦仪差点被口水呛到。 “那个,你别误会,周姨娘不是真正的妾,是润之在外头跟着府台大人办案子,遇上了一个被山贼糟蹋的民女。此女当着衙役的面要撞死,润之心软,就娶进来做妾,给她一条活路。我虽不赞同润之娶回来一个不清白的女人,但我们这小地方没有京城的规矩,这样做无伤大雅;再则,她既然不贞,润之必定不会碰她,也绝不会给我添堵。我们家不过是多一双筷子吃饭,就当是积德行善了。” 傅萱仪絮絮地说完了,傅锦仪的眼角抽了一下子。 “这……姑爷还真是个正直忠义之人。”傅锦仪道:“周姨娘这人怎么样?住在哪儿?” “她呀,怯弱地上不得台面,又因为失了贞,每日都畏畏缩缩地。”傅萱仪随意道:“住在我们家后头最冷僻的地方。这可不是我家里苛待她,是她自己不敢和我们住,又喜欢念佛,专挑了个偏僻地方过自己的日子。” 傅锦仪沉默下来。 何家的每个人似乎都很正常,但总能觉出那么一点不对劲……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润之收个不清白的女人还是很稀的。 何润之办完了事回来了。 “郡主就住我母亲后头的客房,敝舍微寒,郡主若是觉着不好再换。”他恭敬地回禀道。 傅锦仪笑着道:“姐夫客气了。”站起来道:“那我先去归置东西,等会儿再来看姐姐。” 何润之站起来恭送她。. *** 傅锦仪自然不是真去看房子了。 这些事孙显荣家的做主就成,她领着人去了王氏的主屋。 王氏被她关在东边的暖阁里,专门遣了两个会武艺的丫鬟看守着。王氏虽然是何家的主母,但昨天夜里发生的事儿太惊,傅锦仪的身份又摆在这里,何家上下的人都不敢说什么。 倒是何老太太跑过来拍着门骂了一顿,骂王氏狼心狗肺害了何家,撺掇何通判休了她;何通判在傅锦仪跟前哭了一场,也骂王氏忘恩负义,但求傅锦仪不要报官宣扬这件丑事。 大冷的天,暖阁里都没有生火,王氏瑟缩着坐在炕上。看傅锦仪进来了,她跳下去扑在傅锦仪膝下痛哭道:“郡主饶命呀!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呀……” 傅锦仪慢慢地坐下来了,道:“我听说你出身微寒,上头的老太太和通判大人都不喜欢你。你这罪过要是坐实了,怕是真能被赶出何家。” 王氏吓得砰砰磕头,道:“郡主说的是,求郡主救救我呀,给我一条生路吧!” 相比于傅萱仪显赫的出身,同样是做人家媳妇的,这个王氏还真上不得台面。 王氏家里原本很富裕,是通州本地的举人老爷。当时那位举人和何老太太已故的丈夫、何家的家主订了娃娃亲。 然而等王氏出生的时候,王举人得急病死了,王家就败落了。王氏的大哥不成器,喜欢赌博,把家财都输干净了。王氏和几个姊妹相依为命,住在乡下茅房里混日子。在这种情况下,何家能守着读人的节气,不背弃承诺,已经是极难得了。当时何家的家主说过:“若是王家豪富我家悔婚,那还不算大恶;如今王家走投无路,我不要王家女,就是要逼死她了。” 于是王氏照常进了何家门,何老太太一百个不愿意,何通判更看不上。王氏生了何润之后何通判就娶了妾,又生了两个儿子——只是再不喜欢,何家香门第,骨子里不会做出宠妾灭妻的事情。何润之身为嫡子,继承宗祠,认真教养着长大,两个庶出弟弟在家里都不得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六十七章:可怜的乡野村妇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等何润之娶傅萱仪的时候,何家终于能得一个尊贵的儿媳妇,何老太太顿觉扬眉吐气。而傅萱仪又是傅家教养出来的贵女,傅家女个个好模样;她还得傅老夫人教诲,精明能干又端庄大方,出门能在府台夫人跟前撑场子,回了府把中馈管理地扎扎实实。更有,傅家继母姨娘庶子一群人斗得天昏地暗,从这种地方扒拉出来的人到了何家这群老实人堆里,傅萱仪动动手指头就能摆平这一家,再动点脑子这家人都要跪在她脚下了。 何家从头到尾是把傅萱仪当祖宗供着的。 王氏虽然是长辈,是婆母,在傅萱仪跟前都不怎么敢说话。 “我冤枉,是那个春花瞎说的,镯子也是她偷的……”王氏浑身颤抖地呜呜地哭,模样还挺可怜。 傅锦仪有些不耐烦了。 “我敬您一声伯母,可是您做下的事儿,是要我姐姐的命啊。”傅锦仪也看出来了,这个王氏是真的胆小愚昧没出息,这样的人不用费心思,吓唬吓唬最管用:“您放心,为了我姐姐的名声,当然不能把您送官查办。可是只要有我在一天,我定要为姐姐讨回公道。待我禀告你们何家的族长一声,再一碗砒霜送了您去底下,对外只称病死。” 王氏果然吓得魂飞魄散。 “不,不,别杀我,我,我就是在何家蹭饭吃的,给我一口饭吃都行,别杀我……”王氏瞪着眼睛往后退,一头撞在了桌子角上,耳边都撞破了。 傅锦仪道:“你既然怕死,说出实话来至少不用死。我端详着,你性格单纯老实,实在不像是做恶的人啊。你告诉我,到底是谁让你这样做的?” 王氏眨巴着眼睛,半晌哇一声大哭起来,道:“那我说了。我……那个药,的确是我让春花下进去的……那不是毒药呀!那也不是什么,什么……” “蟾酥!” “是是,蟾酥,那不是蟾酥!我又不认得字,都不知道蟾酥是什么玩意儿……我是去外头买了老槐树汁子,偷偷地让春花给我那儿媳妇抹在身上。” “老槐树汁子?那又是什么东西?”傅锦仪都听糊涂了。 “就是治脚气的,抹脚的!”王氏战战兢兢道:“抹在人身上味儿很臭,我,我就……我知道润之很喜欢他媳妇,我自个儿在府里没有地位,不敢说什么……可我看着来气啊!凭什么她就能过得金尊玉贵,老太太和老爷都宠着她,润之拿她当祖宗养着,我在府里过得跟个老鼠一样!都说主母要掌中馈,我婆母嫌弃我笨不让我管家,这个小媳妇一进门就管家!还有,还有她身上穿的戴的,那样式,听说都是京城里流行的,我见都没见过!她还不喜欢金子银子,只喜欢珍珠和翡翠,说是金子俗气!她可真是富贵,我,我平日里戴个金子都稀罕极了,她还嫌弃……” 一提起傅萱仪,王氏竹筒倒豆子,废话一箩筐。傅锦仪都听得无语凝噎。 “伯母,您是因为嫉妒我姐姐,才想害她?哎等等,你害她就是拿老槐树汁子给她抹?你想让她身上带味儿,让丈夫不喜欢和她亲近?”傅锦仪忍不住揉自己的额角:“我说,你这都干的什么事啊!” 傅锦仪发现,自己真不能拿京城里名门贵胄的思维去衡量何家。 何家一大家子,上头何老太太和何通判都是正派人,何润之不必说,看着就缺心眼。王氏更夸张,简直是个傻大姐。 傅锦仪能理解王氏的心情,她过了一辈子苦日子,骤然看到傅萱仪,才明白天底下还有这样做媳妇的。她一是心态失衡,二是唯一能依靠的儿子也成了傅萱仪的掌中宝,她当然生气。 有本事的人,生气起来是要玩真的;她这样没出息的,生气就是拿治脚气的汁子给傅萱仪抹在身上。而且她还干的漏洞百出,不说傅萱仪一醒过来就能发现,洗去了就成;春花显然也不牢靠,她还拿自己的金镯子收买,这不是怕人家找不着证据吗! 罢了罢了,正事要紧,她怎么能跟一个乡野村妇计较…… “伯母,那你还是认真想一想。”她说道:“明明是老槐树汁子,怎么能变成了蟾酥?” “这,这……我不知道哇!”王氏又哭起来:“反正我不知道,你不能杀我,我没犯死罪……” 傅锦仪叹一口气。 “你们好生伺候着伯母,外头来的人,一概不准见。”她吩咐两个侍女道。 两人都是傅锦仪的心腹,连忙应下了。 *** “王氏没说谎。” 她定定坐着,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红木案:“谋杀我姐姐的另有其人,她只是被利用了而已。” 孙嫂子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那……您让那两个暗卫看守王氏,实则是要防止她被灭口?” 傅锦仪点了点头。 “这件事很诡异。我已经能肯定,角门上漏的灯油绝不是巧合。”傅锦仪死死地握紧了手指:“何家上下的人,无论哪个都不是精明的,他们做不出这样的事。一定是有外人摸进家里,将何家玩弄于鼓掌,趁乱谋杀我姐姐!” 何家人的缺心眼和傅萱仪被谋杀的精巧心思,实在差距太大了。 而在确定了王氏不会是真凶后,傅锦仪一颗心越来越沉。越是这样,越说明暗中的真凶是个极厉害的,就连自己带了这么多人过来,胜负还是两说呢。 “你们去角门上,把昨日早上但凡经过的所有的人,都彻查一遍。”傅锦仪吩咐道:“还要搜他们的身,从里到外都扒下来。” 孙嫂子皱起眉头。 “您当真要查了?可这样做必定会打草惊蛇。”孙嫂子劝道:“敌在暗我们在明……” “这里不是京城。”傅锦仪笑道:“这地方,我们根本不需要忌惮,真惹急了,我把整个何家都围成铁桶,但凡出逃的一律打死,外人也说不出什么。” 孙嫂子:…… “那奴婢这就去安排。”她连忙下去了。 不过短短半个时辰,孙嫂子领着她侄女七夕一起回来了。七夕将一本册子递给傅锦仪道:“这些人好对付,要么威逼要么利诱,都把昨日自己经过角门时做了什么说出来了。这就是他们的口供。” 傅锦仪随意翻看,半晌道:“那心怀鬼胎的人当然不会说实话,她只会搜肠刮肚地编个谎话来给你。从每个人身上搜出来的东西有没有记档?” “自然有的。”七夕又从衣袖里拿出另一份册子。 傅锦仪也接过来粗略地翻了一会儿,问道:“你们觉着这两个册子里有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 孙嫂子答道:“奴婢先前留意了,有个修剪枝叶的小丫头名唤阿云,身上挂着一块和田玉的玉佩;还有个劈柴烧火的丫头叫小秋的,她的鞋子是铁木底。其余再就没有不对劲了。其实这两样东西放在徐家、傅家,那都再常见不过了,稍微得脸的丫头哪个没有一块玉?跟在前头办差的小厮们也都穿着好衣料、好鞋子。也就是何家这样的小户,下人们身上都穿着粗麻布,没有像样的。” 傅锦仪的神色顿了顿:“这话不错。那这两个人身上的东西,都是打哪儿来呢?” “阿云的玉佩是不久前何三奶奶赏的。三奶奶娘家是开钱庄的,家里豪富。因着一日她看见外院的月季修得好了,叫了修剪枝叶的人顺手解下玉佩给她。小秋的鞋子是周姨娘给的,周姨娘心肠软,前两日天气很冷,周姨娘看到她穿着单薄的鞋子,就做了一双铁木底的鞋送给她。”孙嫂子细细地分说清楚了,最后道:“这个三奶奶还真大方,咱们得好生查查。” 一个铁木底的鞋子,使几个钱就能买到。然而一个和田玉的玉佩,少说也得几十两银子。三奶奶不过是看着月季花高兴了,随手就能将自己随身的好玉给了一个小丫头。 傅锦仪却不置可否。 半晌,道:“三奶奶这个人,我听五姐姐说起过,的确是个掐尖好强的。她一时高兴了随手将贵重东西给人,倒也不足为。” 三奶奶家财万贯,可惜是商贾出身,只能嫁给何家的庶子。傅萱仪曾说,她总是不服气,自己第一天进门就起了相争的心思——自然,一个地方上小商人的女儿,又如何斗得过傅萱仪这样的高门贵女。 三奶奶曾和傅萱仪争着管家,争着拉拢下人,故而对下人赏赐很大方。 “三奶奶就是个眼皮子浅又争强好胜的妇人,不懂得什么。”傅锦仪眯了眯眸子:“我看,倒是这周姨娘的鞋子更怪。” 七夕奉承笑道:“还是您想的比我们深远,相比起来我们就浅薄了。不知您是有了什么主意?说出来我们都学着。” 傅锦仪道:“若我没有记错,先前咱们和何润之吵了一架,他曾说过他救下的周姨娘是江南女子。” 七夕寻思道:“似乎是说过这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六十八章:铁木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江南盛产紫檀木、楠木、红木等,贵族们做冬日保暖的鞋底多用红木。铁木是只有大秦国西北的荒漠里产出。咱们京城附近,大家也都喜欢穿红木。周姨娘这样穿惯了红木鞋子的人怕是不会赏赐一双铁木的鞋子给下人吧?” 孙嫂子听了恍然大悟道:“说的也是啊!奴婢们倒没有留心这些细枝末节,原来漏洞在这个地方,是郡主慧眼如炬。” 傅锦仪道:“都只是推测,我倒有个主意,想先试试再看。你们去问我五姐姐身边的管事,看有没有铁木底的鞋。若是没有就拿一块铁木来。” 七夕亲自过去了,半晌拿着一个摆件回来了,道:“木头和鞋子都是没有的,五姑奶奶的陪嫁里有两样白虎和玄武的玉雕,东西的底座就是铁木。” 铁木是最细腻的硬木,傅锦仪接过来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傅锦仪道:“这样漂亮的东西今日算是可惜了。不过若是能成,也不算枉费了它们。”说着命两个暗卫进来:“你们把这块底削下来。” 来人不明所以,听命把底座和白虎分开。那个底座是巴掌大小的一块,下头本来就是平的,上头是被削平了——当然削得坑坑洼洼地,好歹看着还像回事。 那边七夕已经按着傅锦仪的吩咐,从小厨房拿了一瓶油进来,因着放在犄角旮旯里时间很久都没有用过,它已经凝固成白色。孙嫂子帮着她用筷子抠出来一块油,抹在铁木上头。傅锦仪道:“你再去扯了一根布条,将带着油的铁木捆在自己鞋底上。” 直到这儿,七夕才明白了傅锦仪要做什么。 “起来走走看。”傅锦仪道:“可小心着别摔了。” 七夕真走起来了。她脚底下的油是抹在了右脚的前脚掌,为着之前傅锦仪的嘱咐“不准将鞋底的油蹭在路面上”,她只能竭力用右脚脚跟着地,走得一瘸一拐地,看着有些滑稽。 傅锦仪又道:“你多练练,看能不能走得稳一些。” 七夕便在屋子里一圈一圈地拐着走。走了四五圈,感觉脚都快肿了,却好歹练出来个稳当的模样了,没有一瘸一拐地,傅锦仪在旁边看着就跟平常人一样。 傅锦仪朝孙嫂子道:“你看如何呢?能看出来她的脚下有乾坤么?” 孙嫂子道:“细看还是能看出来的。只是这怕是个功夫活,这样再练上几天就真看不出来了。” 傅锦仪一时叹息:“这就是了。”抬眼看着七夕:“不用练了。把那鞋底的东西蹭在地上吧。” 七夕便照做了,她一点一点地将整块油脂都均匀地蹭在了红木地板上。孙嫂子上前查看,因着这块油是黄油,蹭在地上还是有很显眼的颜色。她说道:“若是无色的灯油,肯定是看不出来的。” 傅锦仪的手指越发地捏紧了,道:“再把鞋底翻过来瞧瞧。” 几人忙拆了铁木底,这一瞧,那上头竟然光洁如初,压根就不是沾了油的样子。 “我知道了!”孙嫂子一拍脑门:“铁木是最细腻严密的木材,也是少数几种无法被油渗透的材料!” “说的是。你们都看见了吧。”傅锦仪冷冷道:“说是灯油漏到了地上,我是真不信的。五姐姐将何家管束地铁桶一般,所有的地方都要遣人仔细查看,自己要走的路也有人先去探一遍。若真是灯盏碎了、漏了油,很快就能发现,那人如何能得逞?唯有这样抹在鞋底的法子,最快、最难以察觉,就算当着五姐姐的面在角门走一遍抹了油,旁人也绝不能想到,她自个儿还能全身而退!” 七夕几人都倒抽一口气。 “现在,你们就带着人过去。”傅锦仪面色沉沉道:“将那个小秋和周姨娘都给我捆起来!若是找不到人,就去外院的围墙上找人,另外传我的话给通州城门领,让他们严加排查,不准任何可疑的人出城!” 孙嫂子正了神色,连忙道:“我这就去办。” *** 不得不说,傅锦仪这将军夫人的身份真好使。 徐策既是城防营的指挥使,下头通州、范阳里的武将们都受他辖制,一听说将军夫人要抓人,自然尽心帮忙。结果,那个丫头小秋是在二门上准备逃的时候被抓住了,周姨娘竟真是在北城门抓到的。 几个暗卫将周姨娘五花大绑拖进来时,傅锦仪都微微惊愕。 来人看着是个瘦削的男子,头发束在高帽里。傅锦仪手底下的人两下子扯了她的帽子和胡子,这才露出一张女子的面容。傅锦仪眯起眸子看着她,道:“你跑什么呀?” 周姨娘咬牙道:“我逃出何家是因为我不想继续给人做妾了!我是良民出身,又不是何家花银子买的奴婢,我怎么就不能走!” 傅锦仪的目光冷下去,两个暗卫手上一使劲,先掰断了她一根手指头。 周姨娘发出一声长长的惨叫。傅锦仪淡淡道:“你是个练家子。何家人看不出来,到了我这儿却瞒不过去。你有武艺,手指节上长的茧子刚好就是拿刀用的;你还懂得医术和用毒,毒杀我五姐姐从头到尾都是你设计的。你先是让你的丫鬟小秋在角门上抹油害五姐姐摔倒,后头见两位御医来救命,你又调换了王氏的药,让那一盆子水成了催命的毒药。而且,你平日里还和王氏走得很近,拐弯抹角地用言语刺激她,撺掇她对我姐姐下手。可怜王氏愚蠢,被你拿来顶替死罪,却还懵懂无知!” 周姨娘满脸惊骇惨白,半晌,她恶狠狠道:“你说得对,就是我做的!我是何润之的妾,那个正室傅萱仪在头顶上压着我,我气不过!她还怀了何家的长子,等孩子落地了,这家里还哪儿有我的位置?我就是要毒死了她,让她一尸两命,就再也没人和我抢男人了!” 这几句话听着真是太合理了。 没有人比傅锦仪更熟悉大户的妻妾斗争。为了争男人的宠爱,争子嗣,争家产,争地位,后宅的女人什么都做得出来。周姨娘这话说得和真的一样,可是…… “你以为我是什么人?这样满口的瞎话,你还是到了阴曹地府再说吧!”傅锦仪咬牙看着她:“你根本就不是什么被山贼抢去的民女,你是个刺客!是被人花了大价钱精心培养出来的死士!说,你的主子是谁?” 几个暗卫再次掰断了她的手指,周姨娘惨嚎着,在地上翻滚着,却始终紧咬牙关。傅锦仪气得脸都青了,站起来道:“挑断她的手脚筋,丢进柴房里,用锁链穿过她的肩胛骨,不准让她死了也不准让她跑了!还有,把何润之给我叫过来!” 周姨娘被拖了下去,一路上披头散发地惨叫着。何润之过来的时候脸色十分惊骇,进门道:“周氏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我真是想不到,好心救了个良家女人,竟然是引狼入室!她竟然嫉妒萱仪正室的位置,想要谋害萱仪取而代之!” 傅锦仪简直要晕过去了。 “你的脑子里都是水吗?”她大怒道:“周姨娘那些鬼话你还真信了?你就没发现,从你救下周姨娘开始,这就是一个连环套吗!” 何润之怔住了。傅锦仪道:“我只问你几句话,你如实答了就好,别的话我懒得听你说!我先问你,周姨娘平日里如何?” 何润之愣了半晌才道:“她……她胆子小,柔弱可怜,身子很单薄,让人见了就于心不忍。” 傅锦仪挑眉道:“你喜欢她?你让她伺候过吗?” “不不不,我只是可怜她!”何润之连忙道:“她不贞洁,我自然没碰她,我只是可怜她……” 傅锦仪脸色沉了沉。 一个男人的同情心,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力量。可怜,早晚会变成爱怜。 “也罢。”傅锦仪道:“她现在不说实话。我要想办法让她把她的主子招出来!” 何润之都听得一愣一愣,道:“那,那我母亲……” “你母亲不能放。”傅锦仪瞥一眼他:“这不是欺负你们,这是救你母亲的命!我若现在撤了看守的暗卫,你母亲活不过今天晚上!不信你就试试!” 何润之吓得浑身一抖。 “下官都听郡主的吩咐。”他连忙道。 只是还没等到傅锦仪决定要对周姨娘用什么刑具,外头就出事了。 一队穿着黑色铠甲、骑着汗血宝马的铁骑从南城门奔进来,一路奔至何家将宅院团团围住。在何家人惊恐万状的目光中,徐策从马上跳了下来。 “天啦,抄家啦!” “快逃啊,官兵来围了咱们家!” “救命啊,救命啊……” 何家上下都愣了一瞬间,随后撕心裂肺地惨叫起来。 徐策:…… 所以等傅锦仪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副兵荒马乱的场景。 “你这又是发什么神经?”傅锦仪费解地问道:“就不能好生说话吗,非得拉着你这几百号的亲兵过来?你有亲兵了不起啊,都吓着人家了!” 徐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道:“没时间说这些了。你现在就跟我回去!你姐姐的事儿我知道了,这群人,就是留下来服侍你姐姐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六十九章:你命硬!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傅锦仪吃了一惊。 “你知道了?这事儿扑朔迷离,你知道了什么?”她一时急起来,傅萱仪的事情不是表面那样简单,周姨娘一天不招供,她就一天不敢走。她走了,那幕后的主子再次对傅萱仪动手可怎么办? 她急道:“你有什么事非要带我走?我姐姐是被人谋杀的,不是何家人干的,是……” “是外头混进来的刺客。”徐策接口道:“你身边有人传消息给我了。如今这个刺客不招供,不要紧。我留下来的人,都精明强干,管他再厉害的招数,你姐姐都不会少一根毫毛。” 傅锦仪这才怔住了。 徐策显然是有备而来。 “出了什么事?”她慢慢地道。 “你离府那日,我先你出门,去了东宫。”徐策有些气喘,许是一路奔波累着了:“东宫里太子殿下刚抓了几个前朝的线人,和从前豫王私藏兵器的事情有关,故而顺藤摸瓜连夜审问。我在东宫呆了两天……偏偏,你姐姐又出了事,你彻夜疾奔通州城,至今未归。” 徐策说着叹一口气:“我也是今日才回来的。回来后就发现……徐家有人得了和傅德明一样的病。” 傅锦仪一阵眩晕。 “是……蛊虫?”她艰难地问道:“那得病的人是谁?” “徐家得病的人,是三弟妹。”徐策道:“或许是因为她身上带着恶化了的伤口,只要接触就能感染,额外容易中招。每个人的体质不一样,傅德明能带病活半年,她却只有一天……她死后,从她的耳朵和鼻子里爬出了很多小虫子。” 一想到那个场面,傅锦仪忍不住俯身呕吐。 “真的吗?真的是虫子?”她怔怔道:“活着的时候,诊脉是看不出来的,人死了,就能爬出来虫子?” 徐策的脸色很难看:“是,活着的时候看不出来。我曾经让人用刀子切开傅德明的皮肉,甚至切开了他的肾脏查看,里面什么都没有。三弟妹死了,虫子才会爬出来,可见的确是蛊。” 关于下蛊这种近乎于传说的苗疆邪术,古籍有注,蛊是常人看不见的,只有死后,体内的虫子为了繁殖才会爬出来,寻找下一个寄生体。 傅锦仪和徐策都出身大族,读过类似的,但一般的人都会认为这是杜撰——那些原本也都是野史和志怪而已。 “想不到这是真的。”傅锦仪低头深吸一口气:“下蛊的人,趁着你进东宫、我姐姐出事儿的时机动手,这根本就是……” 调虎离山。 她原本还在为揭发了周姨娘、救下了傅萱仪之事而沾沾自喜,却没想到…… 她自己早就钻进了别人的套里。 “调虎离山么?怕是没这么简单。”徐策再次开口,说出了一句令傅锦仪浑身发冷的话。 “他们对你姐姐动手,怕也是打着下蛊的主意。若你姐姐中了蛊,她早晚会和你接触,幕后那人会想个法子让你也染上,你再回到徐家,如此就……” 傅锦仪急促地呼吸起来,“哇”地一声,真的把胃里的水都吐了。 “他们竟如此歹毒,想要用这样的伎俩杀掉我们所有的人?!”傅锦仪颤抖着道。 傅萱仪被谋杀的真相,一层一层地揭开,然而越接近,她越难以承受! 对方想要对傅萱仪下蛊,若是成了,自然最好;若是不成,还能将她调离京城两日,足够对方对徐家三少奶奶下手。这样精巧的连环套,莫说与小门小户的何家完全是两个世界,就算傅家徐家这种地方,也难得一见。 再想想周姨娘的本事,一个装扮成孤苦女子的刺客,孤身一人,将整个何家玩弄于鼓掌! 这么厉害的手段,只有皇室做的出来。 “等等,我姐姐!”傅锦仪骤然想到了什么,惊恐道:“我不知道她有没有中蛊……” “我现在也不知道。”徐策无奈地看着她:“我身边实在没有精通蛊术的人,让御医诊脉的话,也不一定能看出来。所以,咱们现在就走吧,不单是为了回徐家,也是为了保全你我。” 傅锦仪再也撑不住了,她浑身颤抖地跪在了地上。 “不,你至少救救我姐姐!”她嘶喊道。 “这只能看她的命,我们救不了她。”徐策不由分说死死拽住她的手腕:“上马!” “徐策!你等等!”傅锦仪拼命挣扎。 “你想做什么?”徐策有些火了:“你自身难保,还想保你的姐姐?你根本就做不到!我知道你和你姐姐是血亲,年幼时是有情分的,可是你没有能力保护她!我也没有!我们离开通州,我留下来的这些人就是我所能做的一切,若是对方连这些人都能攻破,你姐姐的性命自然难保。” 傅锦仪却只是摇头。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说的我都懂……”她讷讷道:“我的意思是……我在通州呆了两天,甚至曾亲自审问过那个刺客!我怕,我自己身上……” 徐策的目光一凝。 “你别带我走了!你自己走吧!”傅锦仪突然甩开他的手:“我不能回去,我就在通州!你若真能查出蛊术的用法,揪出幕后黑手,那你就带着解药来救我!若是不能,那就看我的命吧!” 徐策在一瞬间的愣神后,一手将她捞起来。 “不说这些。你命硬,我的命更硬。”他拎着傅锦仪翻身上马:“走,咱们回徐家!” *** 命硬? 这个词,傅锦仪真是太熟悉了。 她知道,天底下的确没有人比她的命更硬了。连阎王爷都不收的人,死过一次还能回来的,也就只有她了。 纵然如此,她还是心下难安。 一路策马奔腾,等到了徐家时也是黄昏了。晋国公府一如往昔,门前站着数位手持刀戟的护卫,见了徐策车马纷纷跪地。 “府里怎么样了?太夫人知道这件事吗?”傅锦仪提着裙子急急跨进门槛,一壁问道。 “太夫人下令紧闭府门,命晋国公称病不上朝,并传出了家里有人得了会传染的怪病的谣言。”徐策紧紧握住她的手道:“宝瓶儿胡同里的几家府邸如今都知道了此事,很快和徐家断绝往来,传言徐家人染病,沾上即死。短短一日之内,满京城都传得沸沸扬扬,人人对徐家避之不及。” 傅锦仪沉沉地点了头。 “她做得很好。”傅锦仪道:“眼下境况,以退为进是最好的办法了。这样一来,下蛊之人就会以为我们至今没有猜透他们的手段,只以为是莫名其妙的怪病;京城里又人人谈之色变,朝堂上诸位臣子就会认为徐家遭逢大难,以为我们会无心朝政、无力支持太子殿下。” “太夫人见我回来,忙着命我将你带回,我们这就去见太夫人。”徐策领着傅锦仪,一路去了芙蕖园。 相比于府门外肃杀的凛冽气息,府里头弥漫着白酒和艾草的刺鼻味道,仆妇丫鬟们神色张皇无助。芙蕖园里头,二少奶奶和薛姨娘早已在座,林氏坐在李氏左手下第一个位子。看徐策回来,二少奶奶竟第一个站起来迎道:“大哥可是回来了!” 盘腿坐在炕上的李氏眼睛里也露出期盼。 傅锦仪只觉满头黑线。 这徐家人……平日里打得你死我活、鸡飞狗跳,如今真到了生死关头,总算知道了“一家人”三个字怎么写。 徐策和自己不在府中的这两日,可是全靠李氏等人苦苦支撑。眼看三少奶奶病发身亡,那骇人的死相都差点把李氏吓死;随后得知她是中蛊,李氏等一猜就知道是他们的政敌动了手。 平日里徐策虽然和他们势不两立,但中蛊这样的事儿,用脚指头想也不可能是徐策干的。徐策想谋杀他们,又为何选在徐家动手?徐家还住着林氏,住着傅锦仪,住着他的一大群心腹,他难道要让这些人陪葬? 三少奶奶的死,证明了是有外敌入侵,想要把他们全家一锅端! 徐家人吓得魂不附体,一壁忙着将三少奶奶的尸体焚烧、在满府里洒烈酒和艾草,还要对外编造谣言……殚精竭虑两日下来,李氏又累又怕,实在不好过。 林氏和二少奶奶也是一样。 “太夫人!府里如今还没有出现第二个病患吗?”徐策大步上前,直接问了一句。 李氏手指一抖,边上二少奶奶等不及,连忙道:“按着大哥留下来的信纸上写的症状,我们一一验看,已经查出六小姐身上……有疑似的症状……” 六小姐是三少奶奶唯一的亲生女儿。 饶是傅锦仪平日恨极了徐家人,此时听到这样的消息,她也面露不忍。 六小姐才九岁啊。 “多亏了大哥在府里留了消息,否则我们这群人早就……”大难当头,二少奶奶可是个无比精明的,她摒弃前嫌一口一个大哥,还当众对徐策行了礼:“大哥四年前回京城,不肯原谅我们这些人,却同意住在徐家,并将一只装着信纸的木匣子留在芙蕖园前厅的牌匾之后。大哥曾说,我们虽有仇,却必须要联手对付外敌。若是哪一日发生了没法收拾的祸事,那就打开牌匾取出木匣,里头就是大哥留给我们救命的东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七十章:你故意吓唬我们吧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傅锦仪有些惊了。 她想不到,徐策竟然有这么缜密的心思。 那个匣子里面,应该更换过很多次内容,而这一次,一定就是徐策将傅家发现蛊虫的事情写在了一张纸上。三少奶奶死的时候李氏等人惊恐万状,又查不出死因,无奈打开了匣子。 这才知道三少奶奶是中了蛊。 若是不知道……那还真是束手无策,就如外头传的一样得了莫名的怪病、全家人都快死了。 而等到徐策和傅锦仪两个回来,府里人没有应对之策,两日的时间,不知那下蛊的人会杀到第几个。林氏一定不能幸免,其余二少奶奶等也会中招,等待徐策夫妇的就是满府的尸首。没了徐家人做后盾,他们夫妇二人又能蹦跶几天? “徐玥呢?她在哪里?”傅锦仪张口道:“你们应该知道,这次的祸患和徐玥脱不了干系!” 说起徐玥,这个最得李氏疼爱的孙女,此时的李氏竟面露怒容。 “我已将她关进地窖,封死门窗,连一只蚂蚁都爬不进去!”李氏恨道:“徐玥做下的好事,我都审出来了,我真没想到,徐家对她恩重如山,她竟然勾结圣上身边的大总管!” 傅锦仪暗自撇嘴,叹道:“太夫人和二少奶奶这两日真是辛苦了。” 又要治虫,又要审徐玥,两日的功夫能把事情搞明白就不错了。 “徐玥她真是糊涂,为了害大嫂,竟然敢拿梁夫人的药,她是不要命了!”二奶奶说起来也恨得咬牙切齿,毕竟同住徐家,这事儿要是弄不好,自己或许也能死得和三少奶奶一样:“我也请了一位先生来验看,她手里的药就是和三弟妹中的毒一样!这两日,我和祖母都差点被她气死!” 看着众人齐心讨伐徐玥,傅锦仪只觉得吵,抬手道:“罢了罢了,徐玥就是一时糊涂。你们从她嘴里都问出什么了?” 作为直接参与下药的人,徐玥或许知道的更多! 只可惜,二少奶奶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她那个蠢货,被梁夫人耍得团团转!她说,梁夫人根本没告诉她这是什么药!她以为只是寻常的毒药!而且她手里的是一包药粉,她就揣在袖子里,后来回了府,专门封在一个瓷瓶里……我都不知道她自己有没有染上!蛊和寻常毒药不同,沾染就能杀人!” 傅锦仪和徐策猛然对视一眼。 是啊!徐玥怕是也染上了! 虽然只是猜测,可若是真的…… 傅锦仪和徐策都曾抽过徐玥的巴掌啊! 两人这会儿很是后悔。只是转念一想,这同住一个屋檐下,接触是不可避免的。 怪只怪这蛊术太邪乎了! 众人一时沉默,无声的恐惧弥漫着每一个角落。突然之间,国公夫人林氏艰难地咳了两声,道:“蛊术的传说,多见于民间流传的志怪。其中有云:苗之蛊毒,至为可畏,其放蛊也,不必专用食物,凡嘘之以气,视之以目,皆能传其毒于人;用食物者,蛊之下乘者也。从前大家都不相信,都以为是古人编出来的鬼神故事,如今眼见为实,你们现在都不得不相信了吧。” 众人面面相觑,神色都万分惊恐,随即对林氏点头。 林氏继续道:“若是按着上所写,吹一口气、甚至看一眼都能下蛊,那我实在不能肯定,咱们家里焚烧艾叶、撒石灰和白酒的办法,是否真能奏效。” 这话简直是在所有人的伤口上撒盐。 李氏率先跳了起来,道:“林氏!如今再说这些有什么用?你说的我也明白,可我们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啊!若真那么邪乎,看一眼都能下药,那咱们一块儿死了也是应该的!” 林氏摇了摇头。 “您不必害怕,我推测,那下蛊的人还真没这么厉害。若他有这等本事,早已掌控了天下,何须费心和我们纠缠?” 这话一出,徐家一群人都自我安慰地松了一口气。 然而林氏的下一句话再次把人的心都给提起来了。 “这志怪里的故事,几分真几分假,我们都不得而知。方才我提的那句话的确可怕,但除此之外,那些中还提到了另一件事。”林氏淡淡道:“下蛊的目的,大概分为两种,一种是杀人,一种……是操控人。” 满屋子人倒吸一口冷气。 李氏觉着这林氏是不是公报私仇?特意想要吓死她? “你的意思是,中了蛊的人,会成为……下蛊者的傀儡?”李氏讷讷道。 “这只是猜测。”林氏波澜不惊地道:“我提议,自今日起,不单是症状和徐策所说相似的人要严加看守,但凡行为举止和平日不同的,也十分可疑。我猜测,操纵是一种艰难的邪术,轻易不能达成,但在满足某些苛刻的条件后或许就能成功。” 徐家人在满心的惊骇之后,都苦着脸点了点头。 “林氏所言甚是。”李氏道:“就按照林氏所说的吩咐下去。” 说着看向徐策:“大将军的意思呢?” 徐策沉吟片刻道:“若真如母亲所言,留给我们的时间实在不多了。明日一早,我同父亲、母亲还有傅氏,一起进宫面圣。” 面圣? “你,你去宫里做什么?”二少奶奶惶惶然道:“蛊术之事,很可能就是宫里那群人用来对付我们家的……你这不是去送死吗?” 二少奶奶和李氏等人都是人精,早就明白如此手段不可能是宫外人能干出来的。 而回想起圣上和太子之间发生的事…… 最有可能的动手的,反而是圣上! “事到如今,我们赌一把。”徐策淡声道:“蛊虫病的第一个发病者,不是徐家人,而是傅家的一位少爷。我从一年之前就开始查这件事,那位少爷当时曾经受到过豫王的赏识。” 徐策说着看了一眼傅锦仪。 “所以,我要赌。这一次动手的人不是圣上,应该是豫王。” 李氏霍地站起来。 “你赌什么?豫王早就被圣上赶出京城了,这会儿没饿死在西北的荒漠就是烧高香,他还有能耐回来杀咱们?是圣上,一定是圣上!就是他做的,他要铲除我们!我也姓李,李家人都是些什么德行,我最清楚!” 徐策摇了摇头。 “动用邪术谋杀我们,这看起来,更像是绝地反击,不像是圣上的手段。”他坚持道:“请父亲和母亲立即准备,傅氏做主安排跟进去的下人。我们明日一定要进宫。你们想想,除了进宫我们还有别的办法吗?我们查不出蛊术的解药,先就输人一头,再不行动,徐家上下早晚都要被毒死,一个都跑不掉!” 看徐策如此坚持,李氏没法子了。 “城防营里都是你的人,你既这样,我们也拦不住。你要带多少兵马?” 李氏平日里在后宅里犯糊涂,可真到了这种时候,她那老迈的脑子倒是转的快。 徐策说的是“赌”,既然是赌,就是没有绝对的胜算。她很快猜到,徐策是想要领兵包围皇宫——因为如果猜错了,宫中圣上一旦下旨处死他们,宫外预备着的这群兵马就是保命用的。 “全部带上。一旦圣上要杀我们,我就逼宫谋反,没有别的路。”徐策看了一眼她:“太子那边已经答应了,命我做先锋。” 李氏和林氏两人的脸都沉了下去。 太子殿下…… 平日里说得那么好听,重用徐策,赏识徐策,到了临头…… 逼宫造反做先锋?这是拿徐家做探路石和挡箭牌呢! “就这么定了。”李氏不愿多说,站起来招呼了二少奶奶道:“把府里后院里藏的东西都拿出来!分为三份,一份给大将军带上,一份交给你父亲,一份你自己拿着!” *** 一片漆黑中,徐家上下紧锣密鼓地安排起来。 这也是徐家千年望族,底蕴所在,无论发生什么都是有准备的。傅锦仪看着李氏派人送过来的东西,眼睛都直了。 “这么多?”她讷讷地道。 面前摆着的,不是别的,是一箱子一箱子的黄金。 那么多金子,堆成山,是她这辈子没见过的场景。哦不,哪怕是皇室贵人,也不会见过。 只有黄金,没有别的,什么价值连城的夜明珠蓝宝石之类,这会儿统统没有黄金好使。 “这真是家里的老底了。”徐策道:“不过李氏一定私自留了一些,尤其是二奶奶那边,说是拿三分之一,估计是拿了一大半的。” 傅锦仪捂住了嘴。 没有三分之一还这么多…… 她能理解李氏的做法。李氏不待见徐策,将二少爷三少爷当做亲孙子;三少奶奶又死了,没有留下儿子,相比之下二少奶奶有两个嫡子,活下去的希望更大。她就把后路压在了二房身上,一旦徐策这边兵败,至少还有人把徐家的血传承下去。 即便如此,傅锦仪对李氏这个不靠谱的队友还是很认可了。 徐策已经领着一众兵将整装待发。他手底下有好几个副职将军,他一人先分了一大箱子黄金,让犒赏底下的弟兄们。又有兵卒不知从哪儿搬来各类形状怪异的兵器——攀爬的梯子,勾爪,投石机等等。 这种玩意儿压根不是给圣上守卫疆土用的,这妥妥的是逼宫用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七十一章:羊入虎口!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花朝换了一身轻甲侍奉在傅锦仪身侧。 “等等!徐策!”傅锦仪怔怔地看了半晌,突然道:“我们如今的安排,是预备着一旦发生意外,咱们才会……造反的。可若是没有意外,你和花朝两个穿成这幅模样,进宫给圣上看?” 皇室有铁律,无论如何宠信的臣子,都不能带刀披甲进宫。 真正带刀进去的,不是没有,但最后的下场都不咋地。 就怕原本圣上还没有杀心呢,一看他的衣裳佩刀,当场起了杀心! “我和太子不臣之心,圣上一清二楚,何须遮掩。”徐策淡淡一笑,颇有些洒脱之象。 傅锦仪:…… (这破罐子破摔的态度真的好么!) 不论如何,众人按着计划递牌子进宫。 黑压压的城防营铁甲军一路朝京城围拢。按着徐策命令,三万人守在内城门外,做主力;一万人随徐策进宫,在宫门外等候;最后一万人,潜伏在南郊老黑山口,以备不测。 纵然知道有这么多人跟着,傅锦仪心里还是怦怦直跳。等真到了顺贞门,她和徐策都从马上下来,跟随进宫的下人只有花朝在内的三个女子时,这种战栗的感觉更是传遍了全身! 徐策再大胆,也不能真带着兵进宫。黑压压的人马被留在外面,傅锦仪和他先跨进朱红色的高大铜门。两人在门后稍等了一刻钟,国公爷携国公夫人林氏姗姗来迟。 国公爷是坐轿子来的,进来后也没有下去——他和林氏两个都病痛缠身,从这地方走到南房就能累死!再则,皇室里有五十岁以上的高官可以坐轿子的规矩。 傅锦仪叹一口气。 她从前厌恶老国公糊涂残忍,但真到了临头,这个便宜公爹好歹也做了他该做的。徐策叫国公爷和林氏进宫,并不是为了一同向圣上陈情的。 带上林氏和傅锦仪,这就是要死死一块的意思了。两个弱女子在乱世里根本活不下去,徐家李氏等人逃亡时,也一定会先杀了她们两个!而带上国公爷…… 年迈体弱的国公爷进了宫,除了当人质,没有第二个作用。 徐策这是给圣上让步呢,用他父母的性命来让步,他也没有别的选择。 看守宫门的御林军不发一言,行了礼请他们进来。 一踏进宫门,一家人心里都不踏实了,毕竟这有点羊入虎口的感觉。 子夜的皇城和别处不同,四处点着橙色的宫灯,御林军一队一队地列队巡视。宫廷甬道漫长,几人一路到了乾清宫门外,下轿等候,不过等了两刻钟就出来了一个来请人的宦官。 圣上这会儿已经起床了,正在用早膳。 这位宦官是个不上不下的七品管带。他恭敬行礼,请徐策一家子进去。一路绕过前厅至后殿,路上再没有遇到别的人,圣上坐在寝室里头道:“先进来,天黑露重,国舅的身子一向不好。” 于是大家就这么进去了。里头摆设一如从前,国公爷领头跪地,道:“漏夜进宫叨扰圣上,臣等罪该万死……” 圣上闲闲地咬了一口春卷,一侧侍奉的丽妃一壁给圣上添汤,一壁笑道:“国舅爷快起来吧,圣上的意思是,徐家出了那么大的事儿,皇家能帮的一定会帮,何谈叨扰。” 圣上只是淡淡点头。 徐策和国公爷夫妇连忙爬起来,傅锦仪的余光飞快地在丽妃身上扫过——两月不见,丽妃神色明媚、气度非凡,越发地像一个雍容华贵的后宫掌权人,而不是当初那个强撑着面子、总是会流露出惶恐的弱小女子。 她方才代替圣上说话,是明摆着的越矩。但傅锦仪能肯定,这一切都是圣上的授意。 圣上想要做戏给全天下人看,让大家都以为他已经被妇人操纵。 这简直是在骗鬼…… “圣上抬爱,老臣惶恐。”老国公拱手道,随后看向徐策。 徐策会意,上前一步回禀:“徐家前日里,莫名生出了一种怪病,想必圣上已经有所耳闻了……这病比天花更惨烈,徐家老少人心惶惶,不知生路。微臣特来求见圣上,求圣上赐下治疗瘟疫的国手御医,一是救我全家老小的性命,二则是……防范怪病蔓延。如此大事,微臣和微臣的父亲也无心做官,恳请圣上一道罢免我等的官职,让我等安心治理家宅。” 一直低头不语的圣上这才动了动眉头。 “外头的传言,是真的?”他轻声问道:“徐家,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 徐策咬牙点了点头,同时轻轻扯了一下傅锦仪的袖子。傅锦仪不过愣了一瞬,随即呜咽大哭起来。 她这一哭,林氏自然会意,跟着一同痛哭。林氏哀嚎道:“也不知是什么怪病,沾上就死,我那个三儿媳妇愣是没救回来,连六姑娘一个孩子也染上了,如今凶多吉少!还请圣上念在皇后娘娘的情分上,救救我们这一家子……若真救不过来,按着大秦国法,还请圣上为了天下苍生,早做决断吧……” 大秦九州幅员辽阔,瘟疫、天花不知爆发了多少次,这样会传染又致命的烈性病,若是发病广,上头的朝廷没有办法,那就只能封城、放火,连人带病烧干净,以免传染到其他地方。 只是这都是对付难民的,徐家是什么地方,林氏这么说也只是试探而已。 果然,圣上摆手道:“区区小病,你们何必惶恐如此。来人,传旨请太医院院判领几位得力的过去吧。” 林氏松一口气。 她方才那话,若是圣上真有杀心,一定就顺着台阶下了,可圣上显然不这么想。 圣上还不想杀他们,就是最好的消息了。或许是圣上还没准备好,或许是他真的不想…… “徐指挥使方才还说,想要辞官了?”圣上突地笑起来:“你这辞官,似乎也不是第一次了。” 徐策连忙跪地,抹了眼泪道:“圣上明鉴,微臣平庸无能,在任四年有负皇恩啊!这一回又是天命不佑,家里竟出了这等事!微臣担心无法再为圣上效力,还请圣上罢免微臣的官职吧!” 圣上听着,脸色微微地变了。 “你竟真有此意?”似乎不可置信,圣上忍不住问道:“你家里究竟是染了什么病,会如此厉害,让你父子都无心做官了?” 这个时候辞官? 徐家当真出事了?不是徐家人有意夸大? 林氏悲切的哭声再次响了起来,徐策沉痛道:“不瞒圣上,宫中周御医大人与我家交好,已经私底下请来瞧了。周御医擅长疑难杂症,却看不出那是什么怪病,只能肯定,这病会传染!我家三奶奶濒死前,家里用了无数的药材救她,竟是半点效用都无,眼睁睁看她暴死!微臣想着,以微臣家里的财力,还不能救治这种疾病,那一旦传染出去,平民百姓岂不是死路一条,这真的是瘟疫啊!” 圣上神色中流露出了震惊。 “传旨,遣御林军,封禁徐府,不准任何人进出,以免瘟疫传出。”他皱着眉头道:“徐指挥使,你既无心做官,朕也只好应允。徐家是皇后的母族,朕自然会尽力保全!” 如此大批的御林军浩浩荡荡进了徐家府邸。而相应的,城防营的兵马仍旧聚集在皇城门口。 等到太阳升起来的时候,街头百姓无不议论纷纷。 “京城里真的要爆发瘟疫了!” “就是从徐家染起来的,造孽呀!” “前头还有人说这都是谣传呢!究竟是真是假,徐家名门望族,怎么可能……” “嗐,你们没瞧见御林军都出来了么!徐家整个儿被围起来了,怎么会有假!” 京城人都纷纷恐慌,周边几个大城得了消息后,跟着闻之色变。就连朝堂上,那些每日为了六皇子和太子殿下争得面红耳赤的党羽们,一瞬间都偃旗息鼓。街坊间,贩卖白醋、烧酒、艾草等的杂货店里被抢购一空。 一场瘟疫,显然比没影儿的夺嫡争储更令人害怕。与此同时,大家提起倒霉的徐家,都叹气道:“名门望族又如何,这就是没有福气呀,如今圣上把全家都给围了,治的好还成,治不好,最后也就一把火烧干净了!从前外头的村子里染了天花,没法子救的,官府都是一把火下去。难民如此,贵族不也是一样!” 外头早已闹得人心惶惶。平日里门庭若市的徐家府邸,成了全城人绕道走的火坑。而禁宫之内,傅锦仪和自己的丈夫背靠背坐着,身边还倚靠着老国公夫妇。 “圣上果然没放我们出去。”徐策扯了一抹冷笑。 相比起先前的猜测,圣上的决定,居然是个折中的做法! 既没有下旨杀他们,也没有轻轻放过他们!而是把进宫的这几个人留宿宫中,并派了精兵强将把徐家给围了! “还好我们早有准备。”傅锦仪抱怨着:“圣上这个老狐狸……” “能有这个结果已经是万幸了!”林氏打断她道:“我越看越觉着,这蛊术真不是圣上做的!” 傅锦仪有些不服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七十二章: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方才圣上下的旨意,实在令她心生不满。两种可能,第一,若真是圣上所为,用这么下三滥的法子对付臣子,天底下哪有这么做皇帝的!第二,若非圣上所为,在徐策进宫禀明“徐家爆发了瘟疫”的事实下,他一个皇帝,见着瘟疫不赶紧为黎民百姓着想、召集臣子商议治病的办法,反而还有心思算计徐家! “您是从哪儿看出来这不是圣上做的?若真的就是圣上呢?”傅锦仪回了一句嘴。 如今她每时每刻都在祈祷,徐策一开始的猜测是对的。只要是豫王做的,那圣上派出去的御林军就等同于徐家的挡箭牌,他们就沾了圣上的便宜了! “这个……”林氏一时尴尬:“方才圣上面露惊愕,应该是不知情的。” 徐策和傅锦仪都无奈地看着她。 圣上是什么人,脸上露出来的你也能信啊! “我,我就是给吓得……”林氏嘟囔了一句。 傅锦仪瞧她一夜奔波,显然有些累了,便起身去给林氏倒了茶来:“娘先喝口水吧。唔,这地方的吃喝都不错,这是最上乘的金骏眉呀!还是新摘的细牙,我屋里那一罐子都老了……您尝尝!徐策,你过去把这两个罐子都藏到你袖子里,咱们带回家里喝!” 徐策:…… “你看着我干什么,这天地都要翻了,圣上还计较两罐子茶?”傅锦仪白了他一眼,又瞧见宫人给她们预备的糕点里头,居然有一碟子龙须肉饼,连忙扯了边上的宫绦包起来,塞进了自己裙子里。 “够了!别拿了!”徐策大骂:“咱们家不是吃不起!” “徐家的龙须肉是岭南的,不好吃!”傅锦仪反驳道:“赶紧拿,我跟你说这样的吃食,宫里也不是常有的,都是皇后、皇太后跟前才贡。今儿也就是圣上看重咱们,才赏了。” 徐策:“那,我日后努力加官进爵,让你能吃上好吃的。” 林氏:…… 正在这时候,负责送膳的小宫女在外头敲门。 他们几人留宿的宫殿,是金銮殿西侧的“景福殿”,专给外臣住的。这屋子修建地恢弘典雅,奢华不如后宫娘娘们的居所,里头却挂满了价值连城的古玩画。 四个小宫女鱼贯而入,每个人手上提着四层的大食盒。她们将东西一一摆上,赔笑道:“国舅爷,这是圣上特意嘱咐了御膳房,让做了北海的雪蛤、天竺的象拔、武夷山的燕窝、长白山的鹿肉,不知合不合您的意。” 林氏和国公爷面面相觑。 还是傅锦仪上前笑道:“多谢圣上,如此美味佳肴,我等平日里都吃不着呢!”说着从自己的荷包里捏了两颗硕大的黑珍珠放在领头宫女手里:“这么冷的天,姐姐还给我们送膳食,这些拿去喝茶吧。” 那个小宫女欢天喜地地收了,退下去时,林氏的脸色很难看:“这么一桌子,怎么看着像断头菜啊?” 徐策:…… “这……就算到了要杀头的时候,咱们闹个鱼死破,胜负还未可知呢。”傅锦仪到了这关头,倒是心大了,朝身边跟着的花朝命令:“赶紧预备一下,咱们一起用膳。” 花朝从她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一大堆形怪状的东西。 银针,纽扣,小刀,扇贝……呃,傅锦仪都认不全。 她把每一盘子菜都试了一遍,确定一点问题都没有,随后一大群人围着坐了下来。 这几人原本提心吊胆,不成想眼前饭菜甚是可口,几人越吃越开心——徐家的确是名门贵族,但有些价值连城的美食,连皇帝都不能天天吃,何况他们!今日送来的这一桌子,乃是圣上命人精挑细选,特意送来的。 席间还有一壶桂花酒,那酒香,便是徐策闻了都把持不住。徐家众人,从主子到护卫,一通胡吃海喝,将满满一桌子饭菜全部消灭干净,打着饱嗝满身酒气地躺在软塌上。其中以徐策酒喝得最多,傅锦仪海鲜吃得最多,这两样东西都有后劲。徐策倒在傅锦仪膝盖上,满脸酡红;傅锦仪嗓子眼泛酸,昏昏欲睡。 “我说,这,圣上应该不是想杀咱们把……啊嗝……”傅锦仪气喘吁吁道。 徐策不置可否。 “圣上或许发现了什么。”他说道:“所以他想要……对我们示好。” 傅锦仪更是心生疑惑了。 一家人吃喝玩乐过了一天,没有发生任何事,圣上也不曾传问。傅锦仪虽心下不安,享用着眼前福禄,却也萌生了和徐策一样的念头——或许,圣上只是想示好而已。 只是到了这一日夜里,事变突生。 三更时分,徐家一众人睡得正香。殿内吃穿用度都是上乘,就连被褥枕头,也是上等桂花花瓣做枕、天鹅绒做被。徐家是武将,不似文臣家里讲究,吃穿上头很多都是捡了市面上贵的买来,却不知有些精巧东西是钱都买不来的。因此,这一家人竟在这生死门前头睡得昏昏沉沉,傅锦仪还做了个美梦。 直到一声又一声冰冷的叩门把她吵醒。 傅锦仪和徐策两人抱着爬起来,随手抓了衣裳朝外看去时,两人都吃了一惊。徐策更是三五下套上了袄子,顺便把铠甲都给套上了,推开门道:“这是怎么了?!” 外头本是一片漆黑的天,可那橙红色的火光,就如漫天的繁星,使得天地亮如白昼。 徐策也是在冲出去之后才发现,那不是着火了,只是宫人们点的宫灯而已。 着火,意味着有人先于他打响了造反的战鼓。 他几乎出了一身冷汗,松一口气后,才低头看着敲门的女官,道:“你们……点这么多宫灯做什么?” 皇宫虽然繁花似锦,也是最重规矩的。徐策进宫的日子多了,也熟悉这里。他从没看见过宫里点着么多灯! 不,他看见过,那是一年只有一次的除夕。 寒冷的晚风吹拂在他脸上,白日里美酒的后劲儿瞬间褪去了。他怔怔地张望着,心里一阵阵地打起鼓来。 这个宫……太诡异了! 然而,相比起他的神经紧绷,面前这个娇俏的女官却是嘻嘻一笑,屈膝道:“奴婢正是来给徐大将军传喜事的!宫中点灯,是圣上的命令!圣上已经传召满京城的王公贵族进宫赴宴,吩咐奴婢前来请您和国舅爷一家人同去!圣上说了,今晚月色甚美,要在宫中大办宴席,歌舞升平,满宫同乐!” 徐策呆了一瞬。 随即,他干涩地张了张嘴。而这个时候,傅锦仪终于穿好衣裳出来了。 “圣上要办夜宴?这不年不节地……”她瞪着眼睛问道。 女官看着她微笑,道:“还不是丽妃娘娘的主意呀!丽妃娘娘喜欢赏月,一时兴起,说四周冷清清地,好没意思!圣上听了哪有不依的,立即想了个办法,就是让所有的人都进宫来!大家一块儿陪着丽妃娘娘,哄娘娘开心!” 女官说完了,轻巧地退下来,道:“将军和夫人赶紧拾掇吧!这个时候有那脚程快的臣子已进了宫,再去晚了,交泰殿那边的好席位可就抢不着了!” *** 傅锦仪和徐策两人同席,端坐在交泰殿前头第三排的红木椅子上。 殿内的人可真多啊。交泰殿是大节庆时或祭祀时,皇帝宴请群臣、接受四方朝拜的地方,平日里就算举办夜宴,也多设在明台等玩乐之地。然而今天…… 进宫的臣子们,明白的,都忐忑不安;不明白的,都疑惑不解。 傅锦仪正襟危坐。不多时,沉重的号角声从殿外传来,圣上穿着玄色龙袍,身后跟着全幅仪仗,阔步而来。他身侧,皇后身穿同样的玄武色凤袍,头戴紫金凤冠。再后,丽妃、张贵妃、熹妃、静妃并肩而来,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两人反倒走在了后头。 所有人都看着殿外。 圣上的步伐依旧有些踉跄,但他一步一步地坚定地往前走。随着他的进殿,众人都离席致礼。圣上环顾四周,大笑一声,端起了上席的酒杯道:“四海升平,国富民强,我大秦国威震四方啊!” 众人一愣。 “陛下万岁!”一位近臣率先高呼出声,周遭的臣子们都纷纷跪下高呼万岁,在圣上抬手后,大家跟随着端起酒杯, 傅锦仪也站了起来。徐策无声地凑近了她,低低道:“从现在开始,你不要离开我半步。就算真要离开,花朝与你随行。” 傅锦仪咬着嘴唇,道:“不,我身边有花朝足矣,你陪在母亲身边!” 徐策踟蹰片刻,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林氏夫妇——林氏身边是安排了两个女暗卫的,只是这种情况下,谁知道护不护得住…… 徐策终是点了点头。 在一片诡异之中,筵席的气氛越来越热闹了。众人觥筹交错,在亮如白昼的夜明珠的光辉下,丽妃款款上前,笑意嫣然与圣上一同喝了酒。 旁的嫔妃也有争着上去敬酒的,圣上倒也给面子。皇后见众人如此,也不得不站起来敬酒。只是等她起身之时,丽妃身子一扭,顺势在皇后宝座上坐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七十三章: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皇后面上一怔。 下头人齐齐顿住,大家都用惊骇的神色看着上席。 “这,这……妖妇逾越正宫,这是死罪!”一位御史抖着胡子,大声呵斥道:“还请圣上立即将其知罪,投入死牢!” 身边几位文臣跟着跪了下去。 坐在最高处的圣上轻轻笑了一下子。随即他咳嗽了一声,喑哑道:“爱卿稍安勿躁。朕,今日,要亲口传一道旨意。” 两位年轻的翰林院大学士,共同捧着一卷圣旨上来了。 圣上亲自展开丝帛,面上挂着温暖的笑意,朝台下道:“当今太子,逆圣意,悖乱妄为,犯上作乱;当今皇后,华而不实,天命不佑,戕害忠良,扰乱超纲。宜,将二人废去封位,逐出皇族,打入宗人府听候发落!朕年事已高,后位、储君不得空悬,经内阁共议,即日册立丽妃杨氏为正宫皇后,册立朕第六子珉王为储君,入主东宫。” 他的声音如撕裂的锣鼓一样沙哑,但他硬撑着念完了,将手里的圣旨亲自交给丽妃。 “众爱卿,杨氏已是我大秦皇后,理应端坐在此。至于废后徐氏,还不速速拿下!” 交泰殿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睁圆了眼睛看着这一切。方才那个跳起来指责丽妃的御史一张脸都青了,在气愤和恐惧的双重压迫下,他哆哆嗦嗦地呢喃着:“废,废后?废太子?” 傅锦仪怔怔地望着前方。 这一天终于来了。 傅锦仪早已料到,但事实又出乎意料之外——她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圣上难道做好了一切准备?不,不可能的,这才短短几个月,珉王才十三岁啊!他能撑起来这个天下?他能扛得住各路藩王的讨伐? 只是下一瞬,潮水一般的呼喊声响彻了庙宇,她的耳朵里充斥着隆隆的响声。 “皇后娘娘千岁!”有人率先跪倒在地,随后,大家一个接一个地跪下去。仍然站着的人,脸上要么彷徨,要么恐惧,要么震惊。 说时迟那时快,角门上猛地冲进来几个披甲带刀的御林军,气势汹汹朝着徐皇后奔去。 “拿下废后!”他们高喊一声。 徐皇后猛地回头,大喝:“谁敢!” “废后竟敢忤逆圣旨!”圣上突地拍案而起,这个动作几乎耗尽他的体力。他随即双手撑着案几剧烈地咳嗽起来。 徐皇后眯眸看着他。 “母后,快走!”太子李沣霍地站起来,挡在徐皇后身前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父皇不肯给我们一个名正言顺,那我们不要也罢!”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台下众人听得耳朵里嗡嗡作响。太子的意思是,圣上肯下诏传位给他自然最好,若不肯,那他也不在乎! 太子早就做好了准备! 徐策突然抓住了傅锦仪的手。 “你从宣武门离开皇宫。人都预备好了。你记着,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活下去。” 他说完最后一句话,将傅锦仪的手放在花朝手中,转身抽出腰间的弯刀。 徐策是第一个抽刀的人,随着他的动作,大殿内无数的武士涌了进来。他们抽出明晃晃的刀指着老迈而孤独的圣上。 见此一幕,一个大学士气得满脸通红,跳起来道:“快,保护圣上啊!” 太子李沣护住徐皇后,将她拉到了徐策身后。只是徐皇后却挣扎了一下子,转过身指着圣上,满脸狰狞地冷笑一声。 “什么原配夫妻、亲生父子!你在位近三十年,何时正眼看过我们母子?!你宠爱的嫔妃一茬接一茬,当年徐家帮着你打天下的功绩早被你忘在了九霄云外!当年你一个闲散亲王,我徐蕙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圣上,哈!枉费天下人称呼你一声圣上!不过是个恩将仇报、无才无德、卑鄙无耻的小人!” 徐皇后骂完了,才被太子拉扯着下殿。她走到徐策身旁时,扯下自己头顶金冠和手上的玉佩、玉镯,狠狠砸在了地上,脸上怒容未消。 而这个时候,很突然地,从房梁上挑下来无数身披银白色甲胄的武士。这些人面孔陌生,身上佩戴的武器根本不是弯刀弓箭一类寻常的,而是形怪状的利刃、流星锤、薄如蝉翼的小刀等等。 为首的几位,目光冷冽,面色狰狞,纷纷护卫在圣上身前。 “保护母后!”太子勃然变色,高喊一声:“他们是刺客出身,擅用毒!快,杀了他们!” 徐策将弯刀高高举起。他身边站着无数志同道合的武将,大家抽身而上,与一群银甲军们直直对视,高喊道:“承乾帝昏庸荒唐,天地不容,理当推翻,拥立新帝!” *** 圣上体弱多病,徐皇后也是个弱女子。在以徐策为首的喊出拥立新帝的名号时,两人都在各自暗卫的庇护下匆忙撤到后方。徐皇后从角门出逃,发觉前殿镇守着大量银甲军后,转而躲藏进交泰殿的后院。圣上的预备却更周全,他被一路护送回乾清宫,与此同时珉王李清也早在乾清宫内等候。 在这种情况下,太子决定不留后患,下令追杀圣上,逼他写下传位诏。 从交泰殿到乾清宫短短一百丈的甬道上,堆积了至少上万的尸体。人走过的时候,脚底踏进一指厚的血浆中,再抬起脚来,黏腻的血水使人如入沼泽。 傅锦仪就是站在这样的血水中的。她紧紧抓着花朝的手,一步一步朝乾清宫走去。 身边的护卫中不断有人倒下。傅锦仪生平第一次觉得这条路居然这样长。近了,更近了,乾清宫外墙的宫门几乎在咫尺之间。她看着那不远处站在门前的人,忍不住高声喊道:“徐策!” “傅锦仪,你别过来!”徐策的左手一剑斩下一位银甲武士的头颅,他的右臂上却鲜血淋漓。他看着傅锦仪喊道:“锦仪,回头!你现在就出宫!” 傅锦仪似乎没有听到一样。她继续朝前走去,不顾浑身浴血。她紧紧握着自己的手指,喊道:“我不会独自活下去的。徐策,我跟着你,我不会拖累你的!” 她不能走,她不能把徐策一个人丢在这里。 而且,她一旦离开皇宫逃命,她身后的傅家也会跟着逃——早在两年前,这些京城里的名门望族就把家什收拾好了,只怕真的有逃亡的一天。傅家一逃,其余臣子们,有那惜命的不也会跟着逃,大家都想着逃的话,又有谁来帮徐策和太子呢? 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晚了。就算想走,她真能走得掉吗? 越来越多的银甲武士从巷口涌进来。而徐策一早预备好的守军们却被阻截在皇城宣武门外——阻截他们的是一支从东北山海关方向连夜赶来的兵。 这一队袭的军士算不上大军,不过是两万先锋。然而就是这些死士们,导致城防营守军无法及时进宫扭转局面。 城防营守军本就是精兵强将,个个能以一当十。被徐策分散到各巷道的兵马也纷纷驰援,两军杀在一处,整个京城被搅成了血池。这场战斗面上看着几乎是一边倒的——五万对两万,城防营守军又额外精干,那两万兵马如何挡得住。可偏偏这群人都是圣上豢养的死士,打起来不要命,死守在宫门前头寸步不让。 遇上这种对手,徐策也是头大。 外头援军进不来,短时间内,徐策只好率领着东宫的护卫们和圣上拼死缠斗。对这种情况他也早已料到,却无可奈何。他当然明白圣上手里还抓着不为人知的势力! 他应该庆幸自己准备周全,把城防营的老底全拿了出来——否则,他怕是连这两万兵都挡不住! 喊杀声震天。徐策手底下的四位武士用沉重的圆木撞开了乾清宫的大门。徐策一脚跨进去,回头再次看了一眼傅锦仪。他叹气道:“你还真是倔强!” 傅锦仪仍然在血水中跋涉。 好吧。 徐策摇摇头,一跃飞身上前将她提了起来。傅锦仪惊愕地尖叫起来:“你做什么!放我下来!” “别乱动了!”徐策盯着她:“这种时候让你自个儿走我能放心?你既然硬要留下,我只能这样带着你。我本来应该抱着你的,但是现在我只有一只胳膊了,抱不起来,就只好拎着了。” 说着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一个孔武有力的壮汉拎着一个十五岁的小丫头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当事人傅锦仪的感觉就不太好了。 她被徐策一路拎进乾清宫,自然,这一路上又是过关斩将,血雨腥风中硬闯出一条路。好在徐策身边的弟兄们平日里加紧操练就是等这一天呢,花朝更是杀手出身,杀到最后也算有惊无险。傅锦仪被徐策勒得都快喘不上气了,而周遭无论是敌方还是我方的军士们都对她投来怪异的目光,这让她感到浑身难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七十四章:闯宫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徐策,我能自己走啊……”她叫道:“我好歹也是你的正室,你就不顾及一下我的颜面和你自个儿的颜面吗!” “生死关头你还谈什么颜面啊!”徐策瞪着她:“闭嘴!老实点!我要是把你放下来,你跑得那么慢,又不懂得躲闪,让人一箭就能射穿了!” “徐策!不行啊……我快被你勒死了啊!”傅锦仪不断反抗:“就算要抓着我,你也别揪着我的领口啊!你这个蠢货,你就不会把我抗肩膀上吗!那样至少好受一点。” “唔,也是啊!”徐策这才反应过来。他看着傅锦仪憋得通红的一张脸,歉意道:“真对不起,这局面乱成这样,我脑子都空了。”说着竟将她在空里一抡,啪叽一声甩到了肩膀上。 傅锦仪的胸口撞在了他的肩头,顿时犹如被巨石砸中,一口口水就呛了出来。她趴在徐策肩膀上咳嗽着,一壁艰难道:“你……你这是存心的吧……” 徐策抱歉地看着她:“真不是。” “呸!” *** 如此好不容易挣扎到了乾清宫后殿。 太子和徐策一同持刀冲杀进殿,连平日里御前的女官们都照杀不误。只是终于到达了寝室时,他还是不得不停住了。 珉王手持弓箭站在台阶上。他身边站着的上千位银甲军将后殿围得水泄不通。 这是早已预料到的情况。宫中突变,身为圣上中意储君的珉王一定有所准备。 “皇兄,你来了啊。”珉王轻笑一声。 太子李沣冰冷的目光从自己这位十三岁的弟弟面上扫过。突地,他也跟着笑了,道:“六弟,你为了登上皇位,竟然认了杨氏做母亲呀?杨氏亲手杀了你的母亲萧妃,你不会忘了吧?踩着自己母亲的骨头爬上龙椅的感觉如何?” 珉王的脸上浮现出狰狞之色。 “闭嘴,你不过是个废黜的庶人!”他厉喝道:“你有什么资格妄议我的生母和养母!”说着竟然又大笑一声,满面癫狂道:“可是,今天皇兄将要死在臣弟手中了呢。皇兄身后这些亲卫队也都死伤地差不多了,我倒要看看,没了皇兄这条命,太子党又该何去何从?” 李沣有些嘲讽地笑了一下子,随后竟抬脚往里闯。 “皇兄!”珉王的弓箭对准他,怒道:“你以为你今日能进得来?” “让开。”李沣淡淡道:“六弟,你想登皇位?你想拿天下?你错了,那不是你的皇位,圣上把皇位托付给了你的四位顾命大臣,那是人家的皇位!你一个十三岁幼子,你不过是人家手里的傀儡,你能干什么?” “你!”十二皇子气急,跳脚吼道:“杀了他,杀了他!” 太子的唇角狠戾地抽动了一下子。 “你先进去,在圣上下传位诏之前杀光里面的人!”太子朝徐策命令道。 徐策点了点头,视若无物一般推开珉王,踹门而入。 自然,小巧玲珑的傅锦仪这时候还被他扛在肩上。 在皇权交迭的生死关头,傅锦仪心里真不知是什么滋味。徐策,咱们两个可不可以不要用这种怪的姿势来面对这庄严的时刻啊!不管是成是败,来日史工笔,难道要写——太子谋反篡位,其党羽京城指挥使徐策肩扛夫人傅氏,硬闯乾清宫……什么鬼啊!!! 傅锦仪简直想捂住脸。 甫一进入乾清宫,天地间反而安静了下来。在徐策顺手将宫门带上时,他和傅锦仪夫妇二人都微微惊愕地看着前方。 一扇门之隔的后头,太子及其随从已经和珉王交上了手。珉王愤怒的吼叫声隐隐传来。 然而在这扇门里头,预料之中的血腥却没有上演。 圣上端坐在徐策身前一丈远的地方,脚下跪着一大片的人,有亲信臣子和宦官们,另有内阁阁老、顾命大臣、三皇子、五皇子、七皇子等。 这些人自然都是追随圣上的。 整个乾清宫里寂静地可怕。 徐策没有说话,他充满警惕地打量着屋子里的一切。 眼前圣上的并不像一个病人。他坐在牡丹雕花楠木椅子上,龙袍加身,满面威仪。只是他的身形已经不再端正了,他被两个宦官扶着,整个身子都依靠在扶手上。 真是个倔强的人啊,傅锦仪心里想。 已经濒死的老人,竟还撑着帝王仪仗,俯瞰着脚下的臣子和小辈们。即便到了最后一刻,他都不愿意懦弱地躺在床上。 或许,凡是坐上皇位的人都是倔强的。 “唔,李沣,你也来了。”圣上似乎抬起头朝前方看了看,说道。 傅锦仪眉头一皱。 李沣还在外头厮杀,方才进来的人只有徐策和自己啊!圣上却…… 圣上……他的眼睛看不见了? 傅锦仪忍不住回想起此前听说过的事——听说圣上中风的毛病有所痊愈后,虽然能够宠幸嫔妃,却不能在白天出门,也就是见不得光了。 会不会就是眼睛的缘故? 现在圣上可是彻底看不见了啊! 而其余所有的人,都没有提醒一声圣上。 因为只有圣上一人坐北朝南,其余人等纷纷匍匐在圣上脚下。大家早就吓得心神俱裂,竟然没有一个人胆敢失礼地朝后瞧一眼——也因此,这个殿内竟无人发现进来的不是李沣,是徐策! 徐策突然和傅锦仪对视了一眼。 两人都从对方眼睛里看见了不安。 他们这会儿都隐隐明白,为何太子方才要命令徐策先进来。太子应该是知道,乾清宫里有圣上部署的后手,为了保命,先让下属来试探的。 想到这一点,徐策握住弯刀的手指捏紧了。 “人都到齐了啊,朕可以传位了。”圣上轻声地笑:“李沣,你也来了,这很好。” 圣上一壁说着,一壁剧烈地咳嗽着。他的声音活似那破了牛皮的鼓,嘶哑,低沉,如同鬼魅。 “禀圣上,废太子李沣谋害您的证据都已经制成皇榜,发往各地,昭告天下了!”一位跪着的近臣跟着道:“圣上与四年前患上中风,如今已经证明是废太子李沣指使御前宫女,在您的饮食中投毒所致!若不是您半年前发现了事情真相,怕是不知被蒙骗到何时,最后还把皇位传给那杀千刀的反贼了!李沣如今已自投罗,还请圣上降旨吧!” 傅锦仪都听傻了。 圣上的病,是遭人谋害所致?而且是太子所为? 不,等等!这很可能是圣上打击太子的手段而已,他为了扶持珉王,故意给太子罗织罪名,还早就预备好了、一朝废太子就九州各地张贴皇榜…… 可是,太子都已经逼宫谋反了,按律本应千刀万剐,圣上又何须再费力气陷害他? 在这个瞬间,一个可怕的答案如闪电一般掠过心头。 如果圣上方才说的都是真的…… 傅锦仪觉着,自己似乎明白了圣上所做的一切。 比起年幼的珉王,太子年富力强,多年监国下来已经拥有了治理朝政的才能。圣上废长立幼,根本就是逆天而行,是为整个王朝埋下幼子登基、皇权旁落、外戚干政等后患,也是将天下苍生置于水火。 圣上晚年虽然性子乖戾,可也不是个糊涂人,他冒天下之大不韪要撤换储君,用意为何? 若不是太子真的动了谋反的心思,怕是圣上也不会做到这一步。 没有谁会容忍要夺取自己性命的仇人做继承人。 圣上所做的一切,都是被逼的。 圣上年岁很大了,太子李沣也不小了,他今年三十有五。他是徐皇后的嫡长子,他降生的时候徐皇后正得宠,在圣上刚登基时就被册封了太子!储君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可正是这一步之遥,简直就是那永远拴在眼前的大萝卜,看得见摸不着才更让人揪心! 一个当了三十多年太子的人……也够可怜的。 若李沣的太子之位稳固也就罢了,问题是圣上不喜欢徐皇后了,也不再喜欢他了。圣上扶持了邱家,邱皇贵妃的长子李澄很有几分大家风范,随后圣上又允许李澄监国。 后来更是发生了太子妃难产而死的事。宫里暗流汹涌,听闻当年陈家还为了这事儿登上金銮殿,要讨个公道,最终不了了之。 至于七公主遇刺身亡、继配太子妃再次被陷害之事,傅锦仪被牵连进宗人府险些丧命,这对李沣来说都是寻常了。 李沣的日子比任何人想象地都要难过。 他弑君杀父,或许也是被逼无奈。 李沣投毒的手段应是十分高明,根本就没有被发现。可惜三年之后还是露出了马脚。圣上这才起了废黜他的心思。而若这个时间点是半年之前…… 圣上中风瘫痪多年,的确是在半年前,身体有所好转的!能从床上爬下来不说,还能宠幸丽妃……这说明,圣上是真的发现了自己被投毒的真相,这才开始对症治疗,遂有好转!只是,这种好转也无法挽回他的性命,他后来眼睛见不得光、白日都不敢出门,这应是用了霸道的药导致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七十五章:圣上,是您错了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圣上只是向上天争了一年时光而已,他的皇位还是要让出来,李沣当年给他下的东西,究竟是太厉害了。 所以圣上又开始扶持新的继承人,选了六皇子,扶了丽妃…… 一切的一切,终于顺理成章! 傅锦仪还不能肯定自己的猜测,但想来想去,太子四年前谋杀圣上的可能性居然是最大的。 “那是自然。”圣上冷笑:“李沣,不过是个受天下人嗤笑、名不正言不顺的反贼而已。就算小六年幼、朕年迈,天下人都会帮着朕,铲除李沣!” 徐策和傅锦仪都僵硬地站在门边上。 两人再也没有上前一步。 “圣上,您方才已经宣下了废黜太子的诏,如今,请您下传位诏吧。”突然间,一个大胆者抬起头,朝圣上催促道。 傅锦仪吃了一惊。 这个屋子里的人都吓得颤颤发抖地跪在圣上脚下,怎么会有人胆敢向圣上直言? 只是很快,她终于发觉了真相。 她看不见那个说话人的脸,但他的声音有些熟悉。对,没错,他是豫王啊! 豫王回来了?他们怎么都不知道,这么重要的事情…… 而且,豫王又是怎么进宫的?宫外是火一般交战的太子党和保皇党,他这个早就被赶出京城的落败的亲王,又是怎么穿过重重封锁,进入一层一层的城门,甚至气定神闲地来到了乾清宫? 所有的问题都没有答案,而就算得到答案,在豫王出现的这个瞬间,一切都来不及了。 而徐策已经闪电一般捂住了她的嘴。 两人身后跟随的所有随从们都寂寂无声地站着。 “你,你放心。”圣上说道:“小六,这圣旨,给你。梁进忠,你来念吧!” 他原本应该抬手示意,但显然他抬不起来了。 梁进忠爬起来,从怀中捧出圣旨。圣上目光呆滞地朝一个不知名的方向看去。 傅锦仪的心脏砰砰砰地跳起来。 不对,这不对!圣上怎么了? 圣上看不见,既没认出徐策,也没认出豫王,所以他还以为刚刚推门进来的是太子,出声催促他的是珉王!就算这些都可以理解,但这种生死关头,他将传位诏递给梁进忠算怎么回事?! 精明如圣上,他难道不知道梁进忠背着他投诚豫王? 傅锦仪目不转睛地盯着圣上,终于,她看见了。 圣上的手脚都在颤抖,几乎连坐着都已经令他筋疲力竭了。他的身体实在太孱弱了,油尽灯枯的形容一点都不过分。而他的眼睛不单是瞎了,细细看去时,还能从眼角的皱纹里,看到一层向外扩展的豆绿色印痕。 皮肤上的豆绿色痕迹…… 豆绿色是一种常见的衣料颜色,出现在人体皮肤上却太不寻常了,所以,傅锦仪也不会记错。 盯着圣上的面孔,傅锦仪有一瞬间的愣神。 梁进忠终于展开了圣旨。 圣上用更加严厉的目光看着殿内——就仿佛他真的看得见,仿佛大家真的会被他所震慑。 “应天顺时,受兹明命……”梁进忠高声道。不愧是御前总管,就算年过花甲,这个老迈的宦官仍然口齿清晰、声色嘹亮。 所有人都安静地跪着。 而在这其中,只有跪在最前头的豫王面上难掩欢欣。 他的整个身子也在颤抖,他也控制不住。若不是顾虑到圣上只是眼睛瞎了,耳朵还好使,他早就要大笑出声了! “……朕即位二十有七年矣,海内河清,天下太平,民有所安,万邦咸服。吏治清明,君臣善睦。德可比先圣,功更盼后人……” 通篇溢美之词,是对承乾帝一生功绩的结论。只是,他这一生功过如何,只待后人评说了。 梁进忠朗声念下去。然而,他接下去的话就令众人再也无法平静。 “兹尔皇二子李澄,人品贵重,甚肖朕躬……” 圣旨最后的几句话,如一声声沉重的擂鼓,敲在每一个人身上。念完了,他将圣旨拱手一捧,便准备递到豫王手中。 殿内依旧没有人作声。 “不对,不对,你念错了。”圣上沉闷地摇摇头:“是皇六子李清。” 梁进忠却轻轻笑了一下子,道:“圣上,是您记错了。就是皇二子李澄。” 圣上瞎了的眼睛猛地睁圆了。 “不——!”他拼尽浑身的力气,发出一声撕裂的高喊。 “儿臣多谢父皇。”豫王李澄站了起来,从梁进忠手里接过了诏。 “你,你还是回来了?”圣上伸出手想要阻止,手指却只能簌簌地抖动着:“李澄,你和李沣一样,想要杀了朕……你这个乱臣贼子……” 圣上喊出了最后一句话之后,怔怔地坐在椅子上,满面茫然。他似乎已经死了,又似乎还活着——说他死了,是他的瞳孔慢慢扩散,手指都垂了下去;说他活着,他的鼻子和耳朵却在动,手背上裸露的皮肤也在扑簌簌地抖动。 他的皮肉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生机勃勃地钻来钻去。 “父皇,儿臣秉承您的教诲,必定会守住这九州山河。”豫王平静地微笑道:“您已经身中蛊毒,时日无多了。您的皇陵早已修筑完毕,您今天晚上,就能躺进去了。您放心,儿臣已经选好了您的谥号,保证让后世人瞻仰敬畏,知晓您的丰功伟绩!” 说完,李澄看也不看,抬手下令道:“这个屋子里的人,全部杀光。方才进来的那个人,更不要放过!” *** “圣上千算万算,到头来,还是被李澄抢了先。” 傅锦仪跪坐在金丝楠木的台阶上,一身玫瑰紫襦裙被鲜血浸透成刺目的红色。她说完最后一句话,怔忡地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人。 面前坐着的是一个年过八十的老妪。她身量瘦弱,衣冠华贵,而且通身上下出地干净——这种干净是与宫里其余众人相比较,唯有她的衣裳没有沾染鲜血。 “太后娘娘,您万万要相信臣妇的话!臣妇若有一句虚言,就叫臣妇死在这场战火中,永不超生!”傅锦仪突然砰地一声磕下头去。 她跪着的地方,是宫里唯一没有被战火波及的重华宫。现在的时辰,是距离李澄下令屠杀乾清宫的一夜之后,正是第二日的上午。 重华宫不是一座供人居住的宫殿,而是宫中佛堂。李澄是个信佛的人,他不愿意损毁这个地方——这只是明面上的说法。 李澄真正忌惮的,是在此躲避战火的赵太后。 距离这里一里地之遥的乾清宫,火焰燃尽后的烟尘正扑簌簌地往外冒。 那个地方,那个君王起居的所在,那个天下权力的核心,在短短一夜的时间里经历了刀光和火光,一切荣华都已经飘散成灰。 傅锦仪就是从这个象征帝王最高权力的宫殿中狼狈逃出来的。不,说她是从死人堆里扒拉出来才更为贴切。李澄抬手下了杀令时,黑压压的死士们几乎倾巢而出,将里头的人团团围住。若不是徐策带着的随从都是精兵、外头还有太子策应,他们夫妇早已成了逼宫的第一波牺牲品。 其实真正要紧的是,徐策并不是太子,豫王手下的人还是认得他的。豫王明令绝不能放走李沣,一众人只顾着寻找李沣,竟一时没将徐策夫妇放在眼中,这才给了两人出逃的一丝希望。 而就算真逃出来了,徐策这会儿也早已不在她身边。乱军之中她和徐策撞门逃出,外头杀成一片,林氏、国公爷等都被人流冲散。徐策看到林氏被人撞倒在地,慌忙上前将她救起,再一回头,傅锦仪已经不见踪影。 能一路躲藏,逃难到重华宫,傅锦仪觉着自己这辈子的运气都用光了。而身边的护卫花朝,肩膀上都挨了一刀。 赵太后静静坐着,半晌道:“外头新皇已经登基,你如今,应当唤我太皇太后。” “太后娘娘!”这一次,底下跪着的一群人都连忙跟着开口了。 傅锦仪不是唯一一个逃到这儿的人。当时乾清宫中的人,大半都没活着出来,三皇子和七皇子并几位公主都被乱刀砍死,那几个内阁阁老更是年迈体弱,一个都没逃出来。最后能和傅锦仪一样交了好运捡回一条命的,只有五皇子夫妇和两个年轻的御史。 “皇祖母,二哥他亲手杀了父亲啊!他,他是反贼啊!”五皇子凄厉地道:“我们这些不起眼的皇子、亲王、近臣们,平日里,手握重权的人看都不会看我们一眼。可也只有我们,是真心忠于圣上的。我亲眼看见,我不能……我不能认一个反贼做君王……” 五皇子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赵太后温和地笑了一下子。她虽年过八十,竟是面目红润、皮肤白皙,比起重病缠身的圣上,她简直是焕发出新生一般的活力。她朝五皇子道:“傻孩子,你当真这般赤胆忠心?” 五皇子心头一惊,只觉赵太后的目光穿透了自己的身体。 赤胆忠心……啊呸!天地都搅翻了,谁认死理谁死得快!他的确没有争储之心,那是因为他争也争不来!他的生母熹妃是宫女出身不说,他自个儿还是天生手指有残疾的废物,身体残缺的人连科举都不能参加,他当然没有资格染指皇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七十六章:傀儡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宫变发生后,他无法突围出宫避难,只能混在乱军中随圣上进了乾清宫。无权无势的他没有其他选择,和三皇子夫妇、四公主还有五公主几人合计了,带了些会功夫的侍女一同去。他知道,对于争皇位争得头破血流的大哥二哥等人来说,他们这样的,也就是人家皇冠上的装点,以及必要的见证者。他们就如没根的浮萍,到时候成王败寇有了结果,他们就顺势拥戴那个赢到最后的人即可。 结果呢?先是交泰殿里,大哥当着臣民的面谋反了。到了乾清宫,又瞧见二哥李澄乔装混入,并带来大批暗卫一一跪在他们身边,将刀子抵在他们身上命令他们不要出声。于是,他就亲眼目睹了一桩闹剧。 圣上一掷决生死一般,写下诏传位,却不知自己在跨进乾清宫的瞬间,就被李澄玩弄于鼓掌。 李澄手底下的暗卫悄无声息地杀光了圣上身边的人,那种无声而诡异的杀人手法让他不寒而栗。他们这群人只能陪着李澄演戏,等到李澄拿到了诏后,他本想率先拥戴李澄,然而…… 人家李澄可没心思陪他玩。李澄心狠手辣,懂得斩草除根,将他们这群不幸目睹了篡位全程的观众们统统下令格杀。 五皇子知道,他这二哥是比大哥更贪心的。大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可二哥不单想要皇位,还想要名声。二哥怕他们把今日之事传出去,故而灭口。 五皇子领着自己的王妃哭嚎逃命,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倒下。他们爬到重华宫见到赵太后时,他那倒霉的三哥、三嫂、四姐、五姐,都成了乾清宫里的一把灰。 五皇子只想仰天长啸——我是无辜的啊!我和皇位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啊!我为什么这么倒霉啊! 而李澄若真的成为新帝,他这个漏之鱼也早晚会被灭口的……没法子了,想要活命,那就祈祷李澄赶紧去死吧! 基于对性命的珍重,五皇子朝着赵太后喊出了一声“赤胆忠心”的口号。 “皇祖母,儿臣,儿臣……没什么大本事,也不懂得治国理政,唯有忠义的道理是明白的。”五皇子伏在地上颤抖。 赵太后平静地摆摆手。 “不必了。你忠于的圣上已经死了。”说着又掀了掀眼皮子:“既然李澄已经登基,那就别折腾了。” “太后娘娘!”“皇祖母!”“如今也只有您出面,才能剿灭反贼啊!”众人惊恐地呼喊道。 不怪他们害怕。豫王因一年前被圣上赶出京城,原本的势力都被清剿了,今日去乾清宫的这些人没有一个是他的党羽。他们本想做墙头草,可人家豫王连这个机会都不给他们,下令把他们全杀了。 豫王日后坐稳了皇位,会放过他们才怪。 “你们啊,真是想得太浅薄了。”赵太后沉沉道:“如今除了李澄,还有谁适合坐在皇位上?老大原本是名正言顺的储君,可圣上当众废黜了他,还将他的罪行贴皇榜宣告各地。这都是圣上事先预备好的,如今就连三千里之外的齐州百姓都知道,李沣早有反心,在皇帝饮食中投毒导致皇帝中风。咱们皇室里的子孙夺嫡,不论犯了多大的把柄都有翻身的可能,唯独失去了民心,就绝不能成功了。老六是被老大杀的,尸身丢进乾清宫的大火里,一块儿烧了!老三死了,老四是李澄的亲兄弟,正四处纠结人马支持李澄。唯有李澄,他好歹还有名声!” 众人都愣住了。 “你们非要拉李澄下台,那就是再起血腥,换李沣登基,后患更多。我看啊,到那时候,别说天下百姓跟着你们受苦,就连你们自个儿的命,也更难保了。我既是皇族里的长辈,就不能不为这个天下考虑。你们打得头破血流不要紧,分崩了朝堂、扰乱了皇室,外敌定会趁虚而入。若皇位上的人还不能受到百姓和臣民的拥戴,那咱们这个王朝,也该过气了。” 赵太后冷冷撂下最后一句话。 傅锦仪也没想到赵太后会是这个态度。 “太后娘娘,臣妇,臣妇有一事定要向娘娘禀报。”傅锦仪突然说道:“还请娘娘听过后,再做决断不迟。” 太后看着她,惋惜道:“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可惜你已经是徐家长媳,绑在了老大的船上,下也下不来了。你说吧,若是你想揭发李澄的罪状,我劝你还是省省。不论他有何等大罪,也不及老大失去民心这么严重。” 傅锦仪垂头道:“李澄的罪状自然是有的,但不只是罪状这么简单。李澄此前被驱逐出京,连他的王妃陆氏的娘家都被抄家流放,府邸里搜出来的那些兵器也都上缴了。李澄能杀回京城,凭的又是什么呢?” 赵太后淡淡道:“歪门邪道而已。他蛰伏了十几年,手底下豢养了一大批苗疆的刺客,那些人,擅用毒。他不过是趁着老大和圣上斗法,趁虚而入,在宫中大肆投毒,杀光了圣上手底下的护卫。再有,便是圣上身边有人背叛。” 傅锦仪道:“大宦官梁进忠背叛圣上不是一日两日,以圣上的眼睛,早就瞧出端倪。臣妇很是异,圣上传位当日为何还会把诏托付给这样的人。” 赵太后皱一皱眉头:“你想说什么?” “此前徐家人染上的暴病,就是蛊虫。臣妇的丈夫徐大将军为了全家人的性命,专程彻查此事,却查出蛊虫不单能杀人,还能掌控人。说是掌控,臣妇窃以为,那蛊毒不可能有这样邪乎的效用,否则李澄早已掌控天下。只是臣妇怀疑,那蛊毒能够扰乱人的神志,圣上在下诏的时候,或许是真糊涂了。” 傅锦仪说罢,抿一抿嘴唇道:“皇子们夺嫡不顾人命,闹出的事端纵然可怕,比起李澄的手段却是小巫见大巫。李澄登位后,对于反对他的朝臣和宗亲们,若是都给灌下药去……臣妇不能想象会发生什么。杀人不过头点地,李澄却拿蛊来掌控人,实在是……” 赵太后凤眸一眯。 “这,这是真的?!”底下跪着的五皇子倒是先跳起来了:“那岂不是人人都成了他的傀儡!” “自然是真的,还有一件事不知五皇子殿下可曾留意。”傅锦仪尽量平稳地解释道:“圣上早有意扶持六皇子。可众所周知六皇子年幼,想要学会驾驭皇位都需要时间,接手圣上留给他的兵马更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圣上为何偏要此时发难废太子,而不是等到六皇子羽翼丰满、有了更大的胜算之后呢?” 五皇子冷笑道:“此事我们都有耳闻,还不是李澄狡诈,给父皇下了毒,催父皇的命,导致父皇时日无多,才不得不提前行事!” 傅锦仪倒笑了:“那请五皇子殿下想一想,圣上既知道自己中了毒时日无多,说明这毒药不是当场致命的。李澄既想夺权,又为何会用这样的毒,反倒让圣上拖延这几日?这不是给自个儿挖坑呢么!唯有蛊毒,这类毒杀人本就不求快,求的是悄无声息、关键是能扰乱人的神志。李澄想要的,就是让圣上稀里糊涂地,在梁进忠一干小人里应外合下,亲手把皇位传给他!” 五皇子瞪圆了眼睛,似乎一时还没想明白。 赵太后却已经皱起眉头思索起来。 “再则,蛊毒会传染。”傅锦仪低低道:“李澄只是想夺天下而已,可就算他是下蛊的人,也有不小心的时候。万一他不小心……让蛊毒传染了出去,黎民百姓一传十十传百……” 这话抛出来,赵太后总算坐不住了。 “是真的吗?”她打断道。 “臣妇不敢欺瞒,愿意用性命担保。只是事关重大,臣妇以为,不如太后亲眼瞧一瞧为好,也让朝堂元老们亲眼瞧一瞧,诏上堂而皇之写着名字的人究竟是如何坐上皇位的。”傅锦仪小心地提议道:“李澄已经血洗了朝堂和宫廷,今早在金銮殿内捧诏登基了。我们暂时动不得他,倒是能从那些小鱼小虾身上入手。” “你指的是梁进忠?” “正是。”傅锦仪紧紧地捏着自己的手指,道:“臣妇既然向您提出这个建议,臣妇就愿意做赴死的人。梁进忠的嫡妻是臣妇的亲生姐姐,臣妇想要以身作饵,引他们夫妇二人出洞。” 赵太后这时候总算好生地将傅锦仪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你是个好孩子。”赵太后叹了一口气:“本也不是你的错啊。” 傅锦仪静静跪着,冷汗刺得她浑身发毛,却一动不敢动。 因为她知道,赵太后怕是唯一能帮他们扭转局面的人了。 太子李沣和徐策在外浴血奋战,圣上身边留下来的死士们,和“新帝”李澄的人马,三方混战一团。宫廷里四处都是拿着刀见人就砍的武士,只有人杀光了,这场战争才会结束。的确,圣上和太子手里都有兵马……可是李澄投机取巧拿到了写着自己名字的诏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七十七章:我出去送死!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名分这事儿太重要了,李澄有诏在手,就能得到宗亲和内阁的支持。 李沣就算硬生生攻下金銮殿,把他从皇位上拖下来,也已经是名不正言不顺,任何人都能打着拨乱反正的名号讨伐他。 这夺嫡啊,力气是一回事,运气是另一回事……只要能坐上皇位,管你是使了什么手段,投机取巧那也是你的运气…… 李沣和徐策究竟能不能赢,傅锦仪一点信心都没有。 李澄既然是靠着名分立起来的,那就能被名分所摧毁。赵太后是皇室中辈分最高、身份最尊贵的人,只要赵太后肯出面作证李澄篡改诏,那事情就有转机。 *** 已经坍塌的乾清宫房檐上,盖着厚厚的一层黑灰。 黑灰下头埋着王朝的荣耀,当然那都是过去了,现在下头埋着的只有鲜血,碎肉和白骨。 只是如今,这里头也不是没有活人。 “快到了,快到了……”傅锦仪在心底说着,用尽力气再次将一块烧毁的硬木从身前挪开。 花朝在前头伸手拉她。 “少奶奶您真是……好不好地,偏要来爬这乾清宫。”她将傅锦仪拉上来,手臂上的伤口淌下一道蜿蜒的血线:“叫乾清宫也是不对了,这鬼地方,是死人堆啊。” “若是有路可走,我又何必受这个罪!”傅锦仪无奈道:“外头都成了战场,唯有烧毁的宫殿里,最安全。哎,这是什么时辰了?” 傅锦仪的声色颤抖着。 “三更过一刻。”花朝接口道:“乾清宫附近守卫的都是圣上的人,这会儿……死得差不多了。少奶奶放心,咱们不会被发现。” 傅锦仪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不会被发现?我还指望着赶紧被那姓梁的阉人发现……你不是说他帮着李澄追杀圣上身边的银甲军吗?他肯定在这附近,咱们都等了这么久……” 花朝沉默半晌,道:“那是我前天得来的消息。今天,还不知准不准呢。” 花朝既是暗卫出身,在宫里自有一套人脉,领着傅锦仪仓皇逃命之时她也得到了一些要紧的消息。 譬如,梁进忠服侍圣上多年,又有武艺,这会儿便被陈澄派出来追查圣上的守卫、他从前的同僚们。陈澄下的命令是全部杀光,这种清洗行动是越早越快越好,以防将来陈澄坐在皇位上,冷不丁还跳出一个手持先皇诏的家伙,要揭发陈澄登基的猫腻。 有人昨日还在乾清宫后头看见过梁进忠的身影。 “花朝,若我记的没错,你这是第一回肯听我的。”傅锦仪垂头道:“你,你可得信守承诺,不准告诉徐策!” 花朝撇了撇嘴。 “我这是没法子了,才跟着少奶奶您一块儿胡闹。”她扭过头去:“这主意虽然冒险,总好过在重华宫等死。” 傅锦仪倒笑了。 “你,你这人……我好歹是你名义上的主子,在你眼里我就是个胡闹的。”许是连着在瓦砾底下爬了一天,傅锦仪难得坐下来歇会儿。她朝花朝道:“你这回肯答应我出来,是怕徐策出事吧?” 花朝一时愣住。 “这……您说的没错,大将军是我的主子。大将军若是死了,我还能有什么好。” 傅锦仪轻笑一声。 “徐策那么多心腹暗卫里,唯有你一个女孩子。我有时候都羡慕你,能时时刻刻陪在他身边。”傅锦仪说着,微微一顿,还是问道:“花朝,我就当你是我姐姐吧。你告诉我,你当真对徐策没有半分心思?你可是跟了他十几年了!而且你已经是徐策名义上的妾室,你该不是,该不是真有点心思,才会答应他这样荒唐的要求吧?!” 这话刚问出去,傅锦仪自个儿就后悔了,忙道:“我绝不是怀疑你!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再疑心你,那我可就不是人了!我就,就是好,问问而已!” 花朝皱着眉头看了看她。 那眼神里充满着对智障的关怀,傅锦仪连忙羞愧地低下了头。 “我若真有这心,还轮得到你!”花朝没好气地扔出来一句话,傅锦仪吓得浑身一抖。 “可,可你也是女子,你难道就一辈子舞刀弄枪?你,你不准备嫁人了?”傅锦仪犹豫着问道:“我是很好,你究竟是怎么想的,我看你年岁肯定比我大,整日混迹兵营,也没听说过你有什么相好的。你立志像男儿一样做官是不错,可你终究是个女人……” 花朝眼角抽了一下子,随即也坐了下来。 “我原本的身份,大将军怕是告诉你了。”花朝道:“你说得对,我年岁不小了,再耽搁下去就麻烦了。我比你年长五岁。” 傅锦仪当场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比她大五岁,那就是二十岁!我朝女子十岁就能说亲,十二三岁出嫁正是大好年华,拖到十七岁就是老姑娘难嫁了!拖到二十岁的简直是人神共愤! “二十岁了,你……”傅锦仪惊愕地道:“你没有喜欢的人吗?” 花朝摇摇头:“没有。即便是有,也不合适。世间男人大多贪恋美色,你们这样的生来貌美,自不必愁;可我这样的,模样庸俗没有姿色,男人愿意娶也只是当个摆设,不会真心喜欢。” 傅锦仪忍不住伸手去摸她的脸。 “你别碰!”花朝忙道:“我这是易容不假,可我明着和你说吧,我的真容并不美。在淮南兵营的时候,大将军身边两个兄弟都曾向将军求娶我。我问,为何娶我一个出身贫寒的孤女,他们说我武艺精,将来能有个好前途,能帮衬他们。你瞧瞧,都是为利所驱的。” “啊呀,你也不能这样说,不是所有的男人都这样!你看徐策就不是这样的,我一个文官家里的庶女能帮他什么呢?”傅锦仪好心劝道:“你要有些耐心,世间总有好男人的。” 花朝嗤笑一声:“少奶奶,你还是心大了,哪有你这样在未嫁女跟前提自己夫君的?” 傅锦仪讪讪道:“你方才也说了,要是有心早就下手了。都十多年了,没对他动手,可见是真没心思。” “徐策我自是不中意的。”花朝扯着唇角露出一个高傲的浅笑:“我年纪轻轻,以女子身份立军功做官,定要选个天底下最好的男子做夫君!徐策嘛……哎,我还想问你呢。徐策生得黑不溜秋,膀阔腰圆,一身赘肉,五官又有些狰狞!你不嫌弃他生的丑吗?” 傅锦仪差点喷出一口血。 “什么?!你觉着他丑?他也就模样凶悍了些,五官还算端正啊!”傅锦仪瞪着眼睛道:“你这到底要长成啥样的啊?” “就算不是个谪仙,少说也要身长八尺,面如冠玉,剑眉星目,玉树临风。若能才高八斗出口成章,那就更好了。”花朝慢慢地道。 傅锦仪如见了鬼一般看着她。 “这,这……这般样貌,城防营和淮南兵营里的糙汉子们的确不大可能……”她勉强笑道:“我想着,太子妃的娘家多出俊俏儿郎,有几位公子在京城里美名大燥,不知你意下如何?” 花朝神色一凝,随即连连摆手:“不成不成!陈家二少爷、三少爷我都见过。二爷面白,五官细腻,可惜矮了些,毫无英雄气概!三爷高挑又有才学,可惜略黑了点!若他二人能各取其长,合二为一,那该多好!” 傅锦仪:…… “啊那个,花朝姐姐,咱们不说这些了!咱们说正事,说正事!”傅锦仪急急道:“你既懂得易容术,等会儿遇上梁进忠,你就装扮成我的大丫鬟谷雨。梁进忠知道你会武艺,也知道谷雨不会武艺,到时候真遇险,咱们还有保命的希望……” 这话还未说完,头顶上突然传来轰隆隆一声响。 折断的房梁顷刻间倒塌下来,还好傅锦仪在尖叫之前被花朝一把捂住了嘴。两人如老鼠一般趴在废墟里头,胆战心惊地往上瞧。 “这儿怎还有人!抓着了,抓着了!”四五个武士从坍塌的房顶一跃而下。 *** “梁进忠!你别过来!你再往前走一步,我这根簪子就捅进去!” 托梁进忠的福,傅锦仪终于从那不见天日的废墟里出来了——只是她现在的处境似乎更糟。 梁进忠带过来的武士少说有上千。强忍着对未知的恐惧,傅锦仪没有反抗,花朝更是不知何时换成了谷雨的容貌,瑟瑟发抖地缩在墙角。梁进忠将两人一路拖进从前邱皇贵妃所居的永寿宫,里头点着洁白如鮫的夜明珠,奢华光辉之下,竟不知这是战火之中的景象。 傅锦仪缩在桌子底下,手里捏着一根银簪子,瞪着眼睛嘶吼道:“都别过来!梁进忠你要杀要剐就是一句话,可你若是敢冒犯我,我夫君死也会拉你垫背你信不信!” “镇国将军夫人,荣安郡主!”梁进忠拍桌大笑:“你们都瞧瞧啊!这么尊贵的女人,还不是缩在桌子底下求生!” 说罢上前一步。 傅锦仪的簪子立刻捅进去一分,一滴血珠子顺着白皙的脖颈往下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七十八章: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哎哎哎,你还真想死?”梁进忠轻飘飘地顿住了脚步,笑道:“徐夫人啊,你真是有福气,乾清宫里头活下来的人百不足一,你能活到今日,不容易啊。现在你更应该感激我,你快饿死了吧?想喝茶吧?我这儿什么都有。” 傅锦仪眼眶通红:“落到你手里,我不如死了呢!” 梁进忠嗤笑:“我说你呀,阶下囚一个。新皇昨日登基,今日一早已经下了旨,你们徐家谋反犯上,要满门抄斩!你年纪轻轻死了可惜,不如就跟了我,好好跟你那姐姐学着伺候我,可不还是荣华富贵加身?你……哎算了算了,我不说了,你把簪子放下!” 两行清泪顺着傅锦仪的眼角滑下来,瞧着当真楚楚可怜。她咬着牙,道:“我,我一个弱女子,也只想活下去!梁大总管,你可死了心,我是不会从你的。只是我就算不跟着你,我也能活!” “哦?好大的口气!”梁进忠眼睛一睁:“你瞧好了,徐策在外头翻天覆地我不管,你可是身在永寿宫啊!你若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便强了你,再把你丢给我这十几个同僚,让大家都尝尝滋味,哼!” 傅锦仪浑身一抖:“我,我……大总管息怒!我手里有大总管想要的东西!您会满意的,您一定,一定不能杀我,杀了我可就什么都没了……” “倒真是大家的主母,到了这个地步还给自个儿留着保命符呢。”梁进忠淡淡道:“那就说吧。” 傅锦仪轻轻吸了一口气。 “我,我手里有徐家的虎符。”她轻轻喘息着道:“是真的虎符,你可以看看。” 梁进忠嘴角一咧。 “你,这是要出卖你夫家满门了?”他呵呵地笑:“少给我来这一套,我瞧着你也不像这样的人。你呀,别在我跟前耍花招,我伺候圣上一辈子,察言观色,你能哄了我?” 傅锦仪忍不住低下了头。 “大,大总管别吓唬妾身,妾身真的只是想活命。妾身在徐家过的并不好您也是知道的,那个花姨娘得将军疼爱,妾身算个什么东西啊!将军他又是个粗人,稍有不如意,抓着妾身甩两个巴掌是家常便饭……如今宫门变故,什么婆家,什么娘家,什么荣华富贵,早就都没有了,我也只顾着我自己的命了!我说的都是真的!” 梁进忠只冷笑看着她。 傅锦仪一咬牙,扑通跪地磕头道:“您想要虎符,我可不是说拿就拿的!我藏在了隐秘之处,你们杀了我便得不着了!您,您先给我点吃的喝的,我在乾清宫底下躲了两天三夜,靠着喝钟漏里的水活下来,我,我要吃东西!” 梁进忠面露讥诮,一抬手,底下人端了一只青花瓷盖碗上来。 这盖碗瞧着是越窑名瓷,里头盛的东西竟是一碗粗糠。那端碗的人笑道:“外头两匹汗血宝马,挺金贵的,只是宫里这么乱吃的也有限,人都顾不过来了!只好先喂些糟糠给马儿,这是今早吃剩下的。” 这些话傅锦仪听在耳中,竟浑然不觉。她猛地扑上去抓了碗,抄起一口送进嘴里。她大口大口地吃着,片刻功夫竟吃完了,咳嗽着道:“我要喝水,给我水!” 周遭人都瞪大眼睛看着她。 梁进忠的三角眼眯了起来,半晌看向左右。身边那小的就笑道:“奴才瞧着这徐夫人可不像作假!” 梁进忠慢悠悠地点了点头:“也罢,谅她也不敢糊弄我!若真敢耍什么猫腻,咱们底下慎刑司的手段可不比别处呀!徐夫人的父亲在刑部供职,应是很清楚吧。”说罢指着傅锦仪:“给徐夫人上些酒菜,吃喝管够!” *** “这就是虎符,我绝不会骗你们。二姐姐,不信你亲自瞧一瞧!”傅锦仪满脸都是黑灰。她咳嗽着将一块沉甸甸的青铜虎符双手奉上,又在乾清宫旧址房檐下的废墟里扒拉一阵,掏出了一张图纸一并交给梁进忠。 “禀大总管,这虎符自是好东西,乃是我徐家号令淮南兵卒的信物,您拿着这个,淮南十五万精兵都会听命与您。”傅锦仪战战兢兢道:“至于这张图纸,妾身才疏学浅看不明白,但这东西乃是我家夫君和虎符放在一块儿的,妾身一并进献给您。” 梁进忠大马金刀坐在下人搬来的红木椅子上。他的夫人傅妙仪袅袅娜娜站着,正捏肩服侍。此时宫廷里似乎安静了许多,再也没有看见老皇帝麾下银甲军的身影了,想来这么快都被杀得一干二净。整个宫廷以新皇势力自重,傅锦仪不知道,徐策和李沣两人在外头怎么样了。 梁进忠身为新皇功臣,显然十分得意。就连傅妙仪,身上竟穿着粉霞锦蹙金双层广绫长尾鸾袍,飞仙髻上插十二支五尾凤钗,按着后宫祖制这些都是妃位上头的用度,端的是容色飞扬。她亲手接过虎符和图纸,略略瞧了一眼,娇笑道:“傅锦仪,你也有今天呀!” 傅锦仪浑身颤抖着,跪地道:“我知道当年得罪了二姐姐,只求姐姐念在血缘情分上,好歹放我一条生路。这虎符、图纸可都奉给了大总管,我不曾说谎的……” 傅妙仪瞧她清瘦面庞,突地冷笑一声,扬手上前便要打。还是梁进忠止住了她,笑道:“夫人,何必与蝼蚁一般见识呢。” 傅妙仪可不敢忤逆梁进忠,连忙退下,捏着他的胳膊献媚道:“大总管此言差矣,这傅氏虽落魄,她家夫君还在京城里拉着大旗谋反呢,不容小觑!依我看,即便是给了虎符,可也不能轻易放过此女!她自投罗,可不就是咱们手里的人质了?咱们攥着她的命,外头那反贼徐策自然投鼠忌器……” 梁进忠却是摇了摇头。 “夫人,这傅氏虽是徐策的正室,可惜他们徐家的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傅氏不得宠,小妾花姨娘当家,她又算个什么?徐策怕是不会顾及她的性命。”梁进忠说着面露无奈之色。 跪在地上的傅锦仪眼角一抽。 这种时候,她不得不真心拜服徐策深谋远虑……立花朝为贵妾竟然还有这等作用啊喂! “大总管所言甚是,妾身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傅锦仪满面惶恐道:“还请总管……” “徐夫人这么快就想走?既来了,咱家还是要好生招待一番的。”梁进忠淡淡笑道:“来人,去禀告太后娘娘一声,将永寿宫的后殿拾掇出一间来,伺候徐夫人住下吧。” 梁进忠口中的太后可不是赵太后。 新皇李澄昨日登基,外头虽战火如荼,好歹也先全了礼数。他册封生母皇贵妃邱氏为纯裕皇太后,封四弟为楚王,追封已逝的妹妹昭娇为大长公主,追封此前废位、后在流放路上病死的王妃陆氏为皇后,加封陆家上下等,另有昔日旧臣、门客、幕僚一一加官进爵,鸡犬升天。 “大总管饶命,大总管……”傅锦仪被迅速拖了下去。她不知自己会面对什么样的命运。 只是……总好过被就地斩杀吧。 她被一路送进了永寿宫西侧的厢房里,被一同捆进来的还有丫鬟“谷雨”。等四面的门窗都被紧紧锁住后,“谷雨”率先按捺不住,揪住了傅锦仪的衣襟道:“你还真把虎符给他们了?!” 虎符,看着不起眼的一块青铜雕刻,却等同于千军万马。 这是历朝历代天下皆知的规矩,见虎符如见皇帝,九州各地驻守的将士们不会随意相信一个传旨的使者支流,却必须相信虎符。拿着虎符的人就能够命令他们做任何事,不论这个人是谁! 因为任何东西,包括圣旨都有可能造假,虎符却不能够伪造。每一块虎符实则分为两部分,皇帝手中握一块,边关将领手中握另一块,皇帝调兵时,两块虎符相合,唯有纹路严丝合缝,才能证明是真。再精湛的金匠,都没办法造这样的假。 梁进忠如今拿到了这块虎符。他去潼关调兵,即便潼关的将士们从前听命与太子李沣,对梁进忠的身份很是怀疑,大家见到虎符,也都不能不相信。梁进忠让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干什么…… 傅锦仪肚子里塞满了喂马的糟糠,本就犯恶心,这会儿被花朝一揪起来,哇地一声先吐了一地。她气喘吁吁地趴着,道:“别,别让外头人听见……” “你给他们的图纸又是什么?”花朝瞪着她追问:“说!” “自然是真的虎符,梁进忠又不是没见过,他认得出来。”傅锦仪解释道:“只是……” 说着死死地闭上嘴,扯过花朝的手掌写道:“那不是徐家的虎符。当年我们拿住了萧家,从萧家翻出来一块虎符,那是驻守在潼关的几支队伍由萧云天掌管的,也不是什么精兵强将……” 花朝的脸色却更加沉了下去,低低道:“可那也是虎符!就算只是寥寥几支队伍的人马,怕就怕李澄拿虎符暗中调遣人马,外头徐策又不知情,李澄能够轻而易举将这些人混进徐策手底下!到时候内讧一起,再发动袭,足以酿成大祸!”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七十九章:兵不厌诈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话虽如此……不过若不肯冒险,又如何能成事呢!”傅锦仪道:“不瞒你说,那张图纸是京城密道,是大秦皇族百年来一点一点在京城的地底下挖出来的,和宫廷相连。一旦起了战事,既能够袭敌军,也可用作逃命,历来由城防营把守……” 话未说完,花朝一把将她的脸摁在了地上。 傅锦仪窒息地挣扎着,半晌,花朝揪起了她的头发,恶狠狠道:“你是不是真的背叛了大将军?” “我,我……那个,你听我说完……”傅锦仪抓着对方的手道:“虎符是真的,但图纸是假的……” “扑通”一声,傅锦仪脸朝下摔在地上。 “我明白了。”花朝拍了拍手:“你是给梁进忠设了个套?” 花朝能想到的梁进忠自然也能想到。虎符既然是真的,就能调兵,梁进忠定会调走潼关的队伍混进城防营里……一旦真混进去,图纸中的密道就是一个圈套。 顺着这假的图纸走,路的尽头不是出口,八成是陷阱。 等梁进忠和他手底下的人落入徐策手里,以徐策的手段,上头还有个李沣坐镇,想挖出什么不容易? 傅锦仪点了点头。 “这一张假的图纸,可不是我随便拿来用的,是徐皇后,亲自交给我的。”傅锦仪解释道:“徐皇后曾采纳了徐策的建言,在京城密道之下,再挖密道。这些另外的密道没有出口,是死路,一用作窝藏兵器马匹以备谋反,二用作设陷阱,里头铺机关、火坑、铁门等,将敌军驱赶进去,再用少量的兵力把守门口,就能以少胜多。你别忘了,你虽是徐策的心腹暗卫,可我才是皇后娘娘重用的心腹。” 花朝面色怔怔地,许久道:“原来你带我冒险走这一趟,并非是你心血来潮,而是奉了徐皇后的旨意。” “当日交泰殿兵变,宫廷大乱,圣上突然发动宫变是我们始料未及的,许多东西都没准备好。皇后娘娘私底下将三块虎符交给徐策,将一块交给我,并给我这张图纸,告诉我埋藏黄金的地点等。皇后娘娘吩咐我,若是能逃出宫,就牵头京城各家支持太子的府邸,挖黄金分众人,合力襄助太子;另外可用虎符将潼关的兵马调过来,用作袭。可惜我并没有本事逃出去,徐策也让我逃,但宣武门都被圣上的人把守了。皇后娘娘又吩咐我,实在逃不掉,就去找赵太后,竭尽全力说服赵太后。” “至于这张假的图纸,皇后娘娘说了,这是到了没有办法时才用的,至于怎么用,全凭我做主。” 傅锦仪无声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给花朝听。她气喘吁吁地说完了,捧起身底下的一罐子凉水猛灌几口。 “我在赌,梁进忠八成会亲自带兵进密道。虎符是他费心得来,他自然不甘心将这个立功的机会交给旁人;而且他亦出身暗卫,袭、暗算一类,是他的老本行,李澄没有道理不派他去。” 她又继续说了几句话。 “我原本也想过,只给图纸,不给虎符,毕竟虎符可不是假的。但我随后一想,若不给李澄他们真正的甜头,他们就很可能怀疑我的图纸。他们一犹豫,事态有变,那可就全完了。这一块虎符,潼关的几千精兵,说个不好听的,都是我这场计谋的祭品。” “他们拿着虎符,很快就能真的从潼关调来兵,李澄再也不会怀疑了。他会派梁进忠,带潼关兵马进密道,袭徐策的后方。可他不可能只带着这些人去,潼关的人毕竟不是他的人,是徐策的人。他会想,到时候一交战,见了徐策和李沣两人,潼关的将军就知道是受骗,就打不起来了。他想用上这批人、想利用密道袭,就必须在里头混入自己的人,甚至想办法让自己的心腹取代潼关的将领。” “到时候,你猜会有多少人进入这个密道?三万?五万?甚至十万?李澄他会分多少人去打这一仗?这些人,全部都要死在我手中!我是答应赵太后,要揭发李澄下蛊之罪。但既然有图纸和虎符在手,我还可以做的更多。赵太后只是站出来指正李澄的罪状而已,我却可以当场让李澄从皇位上滚下来!” 屋子里一时寂静,花朝拧着眉头,似乎在思考很多事情。 “您的胆子还真大啊。”花朝的声色不置可否:“可是您这样做,是把潼关的五千人马当做诱饵。您杀了他们。” 傅锦仪缓慢地摇头,叹了一口气,才平平缓缓地道:“那又如何呢。没有诱饵,谁会上钩?外头都这样了,很多人都要死!” 花朝没有作声。 她不得不承认,她拿不出比傅锦仪更好的办法。 这一招的确可行!漏洞是有的,譬如若梁进忠不肯亲自带兵进密道,换成另外的人……再譬如李澄根本就不想用这块虎符调兵袭…… 当然这些风险都是不能避免的。兵家战事,瞬息万变,无论做出什么决定都是一场赌博。 花朝半晌低下了头,却挤出一句话:“你说的也不全对。” “难道你还能拿出更好的办法?!”傅锦仪腾地站起来,面上有些恼了:“拿不出来办法,就不要挑剔我!” “我是说,徐策他或许会做得更好。”花朝突然看向她:“徐皇后既然把这张图纸交给你,也一定会和徐策交代。” “交代什么?”傅锦仪有点听不懂,刚要问,突地明白过来。 “你是说,徐策也预料到,我会用这一招?或者是徐皇后给我图纸的时候,就考虑到了这一招?”傅锦仪忍不住一拍手:“对呀!徐皇后既然交给我假图纸,让我能用就用,那肯定是用来玩阴的!皇后娘娘和徐策都是周全谨慎的人,他们……” “他们会有准备的。”花朝笑了一下子:“很可能啊,潼关的那群倒霉蛋也用不着送死了,而这场战事的结果,还会比你方才的那番豪言壮志更精彩呢!” 傅锦仪的眼睛眨巴着。 “花朝姐姐,你,你这是头一次夸我吧?”她挠了挠脑门:“我还有点不好意思了。” 花朝嘴角一扯,回了她一个冷笑。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一直没想到。”花朝扭过头去:“真打起来,梁进忠和好几万的精兵被坑杀在地底下,李澄总会知道是咱们在捣鬼。可那个时候,你我还被困在永寿宫……” 花朝说着,猛地往前一推,将傅锦仪整个儿摁在墙上:“你这是真想死啊!你说,到时候该怎么办!” 傅锦仪又一阵猛咳,胃里最后一层粗糠跟着吐了出来。 “花朝姐姐,我对不住你,我一个人死不足惜,只是牵连了你……你武艺高强,到时候趁乱逃出去该是能的吧?”她连忙将双手举在头顶,惶恐道。 “我一个人?”花朝这会儿真的很想抽她:“我死了你都不能死!否则我怎么和徐策交代!” “可你带不走我的!你是暗卫出身,梁进忠他们也是呀!你带我这个拖油瓶,跟你的同行们缠斗,怎么可能赢!”傅锦仪几乎想大喊大叫:“你一个人走,现在就走,趁着梁进忠还没调兵!你就是个小丫头,他们不会过多在意,你……” 突然间,花朝抓住了她的肩膀。 “你提醒我了。”花朝定定地道。 “什么?” “一个叫做谷雨小丫头,他们不会在意的。”花朝似乎松了一口气,随即微笑起来。 *** 傅锦仪有气无力地倚靠在墙角上,用指甲在墙根底下再次刻下一条痕。 关押她的屋子,狭小逼仄,阴冷潮湿,门窗都被木板钉死了。满眼都是阴沉沉、黑压压的一片,唯有门缝里透进来的稀薄光芒让她感觉到,一天又一天的时光正在流逝。 话说这种感觉,和多年前……啊不,那是上一辈子了,和那时候被关在柴房里的情景何其相似。 “第五天了。”她说道:“我,我撑不住了……” “闭上你的嘴!”花朝恨铁不成钢地道:“每日送来的吃喝虽不丰盛,好歹也管饱,怎么就撑不住了!” 的确,梁进忠是想将她们当做人质日后好用的,故而并未虐待她们。后头傅妙仪还曾来过,对傅锦仪提起了当初被关在马厩里受尽酷刑的旧事,想要借机报复。傅锦仪坐在地上,只笑嘻嘻地对她说了两句话,就让她落荒而逃了。 傅锦仪说:“你还真以为我怕了你呀,梁夫人!梁大总管先前都看上我了,只要我一点头就能嫁给他,你可还敢伤我?” 傅妙仪冷笑:“你不是宁死不从么!” “我那是诓他的!”傅锦仪散漫地白了她一眼:“你个蠢货,欲擒故纵还不明白!这可是乱世,我只想活下去。新皇登基了,大总管是大功臣,我难道不想跟着他?我的好姐姐,我比你年轻,比你貌美,身子骨又没毛病,你猜他会更喜欢我,还是喜欢你呀?” 傅妙仪简直气得七窍生烟,大吼着“杀了她、杀了她”,一壁被四五个婆子生拉硬拽离开了厢房。可那之后,傅妙仪就再也不敢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八十章:事成了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除了傅妙仪,再也没有人来找过麻烦了。傅锦仪不过是被囚禁而已,既没挨打也没挨饿,生存并未遇上问题。更有甚者,在被关押的第三天,从通风口送进来的馒头、咸菜和冷水,竟变成了红烧狮子头、水晶肘子片、香酥荔枝肉、蛋花松茸汤和白花花的大米饭! 八成是潼关的兵马进京城了! “你看看,现在吃的好喝的好,连棉被都换成新的了,你还有什么可抱怨的!”花朝继续骂道。 傅锦仪欲哭无泪地看着她,半晌,吐出一句话:“我,我的脸真的很疼……这个易容术咱们别玩了成不?” “不成!”花朝气急败坏:“脸疼就撑不住了,瞧你这点出息啊!你这张脸,我是亲手做好了面皮,从头到尾给你拉扯好的,又不用你做什么!还嫌脸疼啊?如我一般,撑个几十年,脸皮都成自己的了,自不会疼了!” 傅锦仪:…… 好吧,想当初徐策逼着她练拳她都受不了,这回还整个易容术这种高端功夫,也太看得起她了! “哎哎哎,别碰你的脸!你休想趁我不注意把面皮扯下来!”花朝抓着她的手腕道:“记住了,你现在是小丫鬟谷雨!” 傅锦仪忍着脸上的剧痛,泪汪汪地点了一下头。花朝甩手放开了她,她连忙捧起桌上的米饭道:“花……啊不,少奶奶!您,您该用膳了……” 花朝瞧了一眼,摇头叹息:“一个下人,端碗的高度不能超过主子的下颌。你这个样子,很快就会被那些眼尖的人发现!你重新来一遍。” 傅锦仪:…… *** 火光是在两日之后的夜里烧起来的。 没有谁知道,为何京城从南到北的各地会同时走水。平日里并不起眼的街头巷口,一瞬间,就会从拐角的破落屋子里窜出冲天的火焰,和散落一地的火油。 “太后娘娘,移驾吧!外头乱了!”五皇子抓着赵太后的手臂:“重华宫后殿也走水了,不能住了!咱们出京城!” 年仅五岁的端静郡主、三皇子夫妇舍命保下来的唯一的女儿,哭着趴在赵太后脚底下,叫道:“皇嬷嬷,我害怕!” 赵太后将端静郡主拢在怀里。 “我这一把老骨头了,就算真不成了,也得落叶归根。”赵太后淡淡道:“这个地方,是咱们的家。” “什么家?这鬼地方也是家……”五皇子妃林氏缩在墙根底下,低低道:“我若是要死,我也要死在我娘家。” 林氏这话,没有招来任何人的指责,因为大家都不曾听见。 大家只听见了“砰”的一声巨响。他们纷纷回头,火光将每一个人的脸颊映得通红。端静郡主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指着前方道:“烟花,烟花开了呀……” “保护太后娘娘!”五皇子冲上去嘶吼道:“把端静抱回来,那不是烟花,是后殿的门被人用炸药炸开了!逃,逃啊,反贼杀进来了,咱们逃不掉就都得死……” “不,不!还没到死的时候!”突然间,五皇子妃站了起来。她一把从五皇子手里抢过剑,死死攥在身前道:“你看来人是谁!东宫,是东宫,是大哥!” 赵太后吃力地眯起眼睛看过去。 “保护太皇太后!”那进来的人,成千上万,刀枪林立着。不知是谁大吼了一声,无数兵马一拥而上,包围厅堂。从中站出一位身着铁甲、头盔上绣金龙的武士,上前行了礼道:“皇祖母恕罪,儿臣救驾来迟了!” 赵太后的神色怔怔地。许久,轻轻叹了一口气。 “李沣,你还是来了。”她摇头:“金銮殿那边……” “回皇祖母,李澄篡位,一个时辰前被儿臣麾下的大将徐策亲手斩了,人头悬挂在大清门上头。他用蛊术谋害先帝,还构陷儿臣,蒙蔽先帝,挑起先帝与儿臣内斗。如今罪状天下大白,他的心腹梁进忠什么都招了。”李沣的声色平缓无波,最后才露出一抹轻缓的笑容:“皇祖母,李澄麾下的几万兵马,被徐将军尽数坑杀在密道内了。楼兰节度使是李澄心腹,领十万大军回京驰援,如今被蒙国派兵阻截。李澄,他输了。” 赵太后静静地站着,许久,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原来什么都准备好了。”她的声色听不出喜怒:“傅氏冒死出重华宫,原就是你们商定的战术吧?至于蒙国,我听说,徐将军曾得到了一个姓白的匈奴皇族女子,此女帮助你们与蒙国联络。” “姓白的?”李沣倒笑了:“皇祖母说笑了,我们不认得这样的人,怕是谣传吧?勾结匈奴这样的罪过,儿臣可担不起。” 白氏……原本是萧家的妾室,后头落在了徐策手里。 其实,李沣也没重用这个女人,毕竟她只是个牵线人。李沣利用她,得到了萧家与蒙国通敌的文,并很快借机联络了蒙国。随后,白氏失去了价值,被徐策处死,毁尸灭迹。 李沣起来扶住赵太后:“儿臣是特意来请您的。请皇祖母移驾交泰殿,受百官朝拜,并亲手将传位诏交给儿臣。” 赵太后轻扯了嘴角。 “你这是把黑锅都推到死人头上了?”说着笑了:“先帝当着天下人的面,毁了你的名节。如今你是在求我给你正名了?” 李沣面色微变,他并未想到赵太后会打开天窗说亮话。他挑眉一笑,道:“皇祖母错了。儿臣做储君很多年了,若非李澄挑拨离间,父皇怎会误会了儿臣?后头更有李澄下蛊,屠杀乾清宫,皇祖母不是为儿臣正名,是为这天下,拨乱反正呢。” 赵太后笑而不语。只是这时候,李沣身后持刀的军士们都齐齐往前跨了一步,赵太后四周被围得水泄不通。 “儿臣另有要事处置,今日午时一刻,金銮殿升殿,还请皇祖母不要耽搁了时辰。”李沣转身要走,只吩咐身后道:“正巧五弟也在,就请五弟服侍皇祖母上殿。” 李沣告辞了,他留下来的军士们却一动未动。 五皇子李源起初因为恐惧,浑身都在抖,然而很快,他居然控制不住地尖笑起来。 “大哥他要用我,他在用我!哈哈,我能活下去了,林晴你过来,咱们一家子都能活了!啊哈,哈……” *** 火光和号角的出现,只间隔了几个时辰。 金銮殿升殿了。臣子们浩浩荡荡地从玄武门进宫——不论是自愿还是被迫,大家都来了。高墙之后,被烧得只剩房檐的乾清宫发出刺鼻的烟味,金銮殿前的汉白玉石阶上,几个小内监还在吃力地擦洗血迹。但无论如何,沉闷的宫廷礼乐号角,还是如每一个肃穆的清晨一般,悠长地响了起来。 “李沣赢了,但他的皇位根本坐不稳。”徐策或许是唯一没有上金銮殿朝拜的臣子了。对此,李沣非但不敢留他,还连忙调遣了自己身边几十位心腹刺客交给他,嘱咐道:“徐家辅佐朕的功绩是摆在上头的,表弟还是先找夫人要紧!” “他当然坐不稳,怪就怪先帝绝情,废黜的旨意都下了,如今天底下不服他的,大有人在!”贺荣苦着脸道:“咱们私底下说句不该说的,新皇当年究竟有没有谋害先帝,那皇榜上所言是真是假,这都说不准呢!倒是我瞧着,新皇狠毒,夺嫡生死场上是真不把咱们做臣子的当人看!” 贺荣这番抱怨不是空穴来风。乾清宫门前,李沣命令徐策代替他进入宫门也就罢了;在外头,攻城之时为了抢夺安定门和德胜门两处宫墙,搬来的梯子被巨石砸坏大半,李沣让大家踩在死人和半死不活的人堆成的山包上,爬到了墙顶。 最后爬是爬进去了,垫在底下的人就没有活着的了。 “你可别挑理了,这不都赢了吗,咱们兄弟就等着加官进爵吧!攻城的时候我也不愿意踩着还没死、受了伤的兄弟,只是若不这样,金銮殿就攻不下来,都是没有办法的……”边上另一位车骑将嘬着牙道:“等把咱们大将军的夫人找着了,咱都回家去!新皇给咱们每个都分了府,都是先头那些罪臣们抄出来的府邸,还有那些官眷们,给咱们当小妾呢!哎呀,我分到的就是原先吏部侍郎家里的大园子!那景致,那场面,还有那吏部侍郎的两个女儿生得真好看,啧啧……” 贺荣翻了个白眼,冷嘲:“找夫人?要是找不着怎么办?你也别忘了,新皇攻城的时候不顾及人命,也没顾忌大将军的夫人。我听说,夫人一直被梁进忠捆在永寿宫里,这会儿,谁知道……” 是死是活。 徐策一直没作声。 他沉沉地扫一眼满目疮痍的皇城。半晌,他说道:“把前头的王统领叫回来。” 王统领回来了,他的盔甲早卸了,还跑得气喘吁吁:“大将军,永寿宫早空了,没有一个活人。前头宫门破的时候能逃的都逃了,邱皇贵妃还是躲在枯井里被咱们拉起来的。将军夫人……不见踪影。” 徐策点点头道:“那么邻近的宫殿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八十一章:找不着人了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咸福宫烧了。麟趾宫……里头几个娘娘让那些不懂事的小子们糟蹋了,都瞧过了,没有夫人的影儿……大将军,属下有一提议,您与其一个一个宫殿地翻找,不如分一队人马去护城河里打捞打捞,说不准……” “闭上你的乌鸦嘴!”贺荣一巴掌抽在王统领的脑门上:“将军夫人福大命大,你至于么!” “护城河就不去了,倒是要分出一队人来,去那些枯井、假山、洞窟里头瞧瞧。”徐策蹙眉道:“对了,傅锦仪身边的那些人呢?” 他们一家四口进宫的时候,傅锦仪身边安排了包括花朝在内的好几位护卫伺候,也带了谷雨和青云两个惯常伺候的。这些人里,应该还有活着的吧? “回禀大将军,此前我们还在烧了的咸福宫后院里拖出几个下人,里头就有徐家人!”王统领立即道:“我记得有两个眼熟的丫头!其中一个是个死人,似乎叫青云,被捅死了。另外一个丫头还活着,脸上伤得很厉害,看模样像夫人身边的谷雨。” “青云死了,谷雨活着?”徐策眉头一皱,提步往咸福宫的方向去。 咸福宫是烧了,里头原本住的嫔妃和宫女也都死了,但烧得不如乾清宫那样“彻底”。住人的院子房梁还是完好的,宫墙后头有齐齐整整的厢房,许多人都躲在这里。 王统领带着徐策过来的时候,推开其中一间厢房的门,狭小的屋子里,或躺或坐着十几个年轻女孩。这些人多半衣衫不整,浑身是伤,脸上都染着血。唯有地上躺着的一个女人头上蒙着白巾子,身上还算干净。 “顾念着是大将军家里出来的,让人换了干净的衣裳,把头脸也整了。”王统领上前把巾子掀开,露出一张极嫩的脸,是死了的青云。 徐策看了两眼,挥手吩咐人抬出去。 “那个谷雨呢?”他一边问,一边打量屋里的人。而就在这时,竟有个宫女不顾一切地扑在了他脚下,道:“大将军,你是大将军!我跟着你行不行?我没有被人糟蹋,我还是完璧之身!我姐姐死了,我没有依靠了……” 徐策眼角抽搐地瞧着她,半晌扒拉开了,边上另一个丫鬟竟又蹭上来了。 “这这这……成何体统!”贺荣连忙上前去拖这个女人。只是还未下手,徐策先伸手扯住了这女人的衣襟。 “你是谁?”徐策问道:“说话!” 女人支支吾吾地,似乎说不出来话。 “这丫头的脸都伤了!你们瞧瞧,脸上的皮掉得一块又一块,都看不出模样了!还想伺候大将军!”贺荣嗤笑道,边上王统领却止住了。 “大将军,这个丫头……就是谷雨呀。”王统领尴尬地解释道:“我见过夫人身边的谷雨,她现在伤了脸,若是把她那些脸皮都好好地拼起来,您就能看清楚了。” “我知道。”徐策一手捏住了女人的脸,使劲儿地摸了好几下子:“这张脸皮的确是照着谷雨做的,但这只是一张皮。她的脸没伤,是外头的皮撕破了而已。” 边上贺荣和王统领等人震惊地对视一眼。 那边徐策拉扯了一阵子,又仔仔细细地瞧了许久,突地目光一冷,竟大力撕扯起来。 易容术这东西,脸皮黏上和揭下来都需要用药水,否则是会受伤的。徐策生拉硬拽,这个女人疼得撕心裂肺地惨叫。徐策一手撕扯着,一手却狠狠捏住她的喉咙,一字一顿道:“你不是谷雨,却也不是傅锦仪!你是谁?你脸上的面皮是我下属花朝的手艺,为什么会出现在你脸上?” 女人吓得浑身一悚,艰难道:“我,我是咸福宫的宫女……” “这张脸皮你是怎么得到的?”徐策大喝一声,“嗤”地一声,一手扯掉了一大块面皮。 “大将军饶命啊!我这不是偷的,哇……疼!饶命……我这张脸皮是别人给我的!” 徐策停下了手。 “谁给你的?”他问道。 这时候王统领和贺荣等也明白了事态严重。贺荣解下自己的弯刀插在女人眼前,同时从随身的福袋里掏出一锭金子,道:“你戴面皮求生,应该是原本的身份会招来杀身之祸,不得已而为之的。只要你对我们大将军说实话,大将军非但不会追究你从前的罪过,还会把你送出京城,给你金银财宝为生。” 女人泪汪汪地,一张撕了一半面皮、肿得青紫的脸拼命点了一下子,才道:“我原是永寿宫的宫女。我的主子是皇贵妃……啊不,是庶人邱氏!新皇……拨乱反正,攻入皇宫的时候,我家主子被新皇下令处死,我也难逃一死。我见过,见过大将军方才说的那个人……” “见过谁?谷雨?” “见过傅锦仪。” 徐策霍地站起来。贺荣连忙从福袋里掏出更多的金锭放在这个女人眼前,道:“你好生想一想,把所有知道的都说出来。” 女人面上一喜,将地上钱财一把捞起,道:“我说,我全说!我只是一个粗使宫女,我不知道傅锦仪是什么人,但我曾听到过这个名字。他们说,是有一个叫傅锦仪的女人,被关在永寿宫里。后来,我还亲眼见到了傅锦仪,那是在永寿宫破宫的时候,大家都在逃难,我上头的大掌事领着几位大力内监竟不顾逃难,去追一个女人。他们口中喊着‘傅锦仪’这个名字,我才知道被追杀的那个人就是傅锦仪。” “那么然后呢?” “他们没追上。他们说,如果追上了,他们就能挟持人质活命,可惜没追上,让那个女人逃掉了……” 徐策浑身一软瘫坐在地上,边上贺荣都没扶住。贺荣迭声道:“大将军您别这样!这是好事儿呀,夫人还活着,夫人逃出去了!”说着却又焦急地跺脚:“只是,这可怎么找呀!夫人又去哪里了呢……” “那个时候我也有幸逃出了永寿宫。我能活到现在,还是那位……傅锦仪,她把面皮给了我。她逃出来的时候,面皮坏了一块,她就不要了,说是送给我,能救我一条命。” 女人战战兢兢说完,徐策仍坐在地上,失魂落魄。 “哎,等等!”还是贺荣先想起了一事:“她把面皮送给你?可这易容术不是人人都会的,夫人弱质女流,想用手撕下面皮都不大可能,再给你重新戴上,更是无稽之谈!你该不是诓骗我们?!” “不不,奴婢绝不敢呀!”女人涕泪横流地磕下头去:“我想起来了!那位傅夫人,身边还有一个人!是她,是她!她给我戴上面皮的时候,用了一种药水,一戴上就黏住了!然后,然后……那个女人又拿出了一张新的面皮,光洁,完整,没有瑕疵,给傅夫人戴上了。” 女人说罢,抬起头:“傅夫人是戴着新面皮出去的,她有新的,旧的脱了顺手给我而已。” 徐策的眉头已经拧成了麻花。 “我明白了。”他定定道:“那是花朝,她一向有两手准备,面皮也不可能只准备了一张。花朝一直在她身边。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他的神色似乎平静了下来,只是下一瞬,他突然一手摁住了眼前女人的头发,厉声问道:“她戴着的新面皮,又是什么样的?!” 女人早被吓坏了,哭着道:“我不认识。新面皮……一开始戴的时候,鼻子眼都是模糊的,看不出模样……” “大将军,她没说谎,易容术就是这样的。”贺荣接口道:“面皮戴上去的时候,会和自己的脸慢慢地融为一体,这需要一点时间。我的天,这样的话,谁又知道夫人是顶着什么样的面貌逃走的呢?” “我说,你们都瞎猜什么呢!”王统领铿地一声,将自个儿的刀扔在地上,沉声道:“夫人虽难找,可花将军和夫人在一起!” “对对,花朝!去找她!”贺荣猛地兴奋起来。边上的徐策,却依旧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花朝……”徐策的声色低哑。贺荣能想到的,他自然早就想到了。只是…… 花朝八成是凶多吉少。 花朝是他的心腹,也是傅锦仪身边最后一道庇护的屏障,在从前的岁月里,傅锦仪无数次身处险境,全凭着花朝护卫在侧。而花朝最擅长的,还不是做护卫,而是传消息。 每一次,花朝都会凭着自己的本事,把傅锦仪身处的位置、遭遇到的困境,传达给他。那是暗卫们才会精通的功夫,有特定的暗号、密语,便于沟通。 可是这一次,再也没有消息传回来了。 花朝若是还活着,就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徐策神色一暗。如果到了连花朝都要交出性命的时候,那傅锦仪…… “大将军,大将军!”正在这时候,外头跟随的武士们让开了一条路,尽头,一个年轻的将领正兴奋地飞奔而来。 “夫人找到了,夫人还活着,我们找到了!”他尖叫一般地嘶喊着。这倒不是因为他如贺荣一般忠诚于徐策——而是因为,为了找到傅锦仪,连新皇都亲自下旨,寻找徐夫人有功之人,加官进爵,赏金万两。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朝着这位传令兵的方向,狂奔而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二卷: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百八十二章:天下之大,你在何方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花朝。” 徐策叹了一口气,然而这一声叹息,很快被窗外震天的鞭炮声淹没了。 “大将军,您好歹出来露个面吧。这是靖康元年的第一个春节,您……”那一串鞭炮很快过去了,重新安静下来的时候,紫月的声音在窗外,颤抖着、踟蹰着:“这都一个多月了,夫人还没找着,奴婢明白大将军心里难受。奴婢也难受,青云是奴婢的表妹,奴婢没有几个亲人了,奴婢还能时常梦见她……” 窗户里头的徐策没有发火。他只是抬了抬手,紫月立即闭上了嘴。 徐策的目光看向床上的人。 “花朝,这些不是你的错,你尽力了,我从没有怪你的意思。”徐策抓着自己的头发道:“何况你是为了保住她,才和她互换了身份,最后还被贼人射伤……只是,如今我实在没有办法了,你若有心,就赶紧醒过来,告诉我如何才能找到她。” 床上昏迷不醒的人正是花朝。 她面上瞧着还好,已经看不出一月之前濒临死亡的模样了。徐策将她救回来后,请了不少高人保住她的命,只是这一月过去,人还醒不过来。 御医说了,这姑娘底子好,会没事的。但…… 徐策等不起了。 “大将军,花姨娘当初伤得很重,您不能着急。”紫月打着胆子跨进来了,突然跪下道:“奴婢是劝您进宫去的,您若是要处置,奴婢也不怕了。新皇体恤您为了夫人的事情整日奔波,那是新皇的恩典;您却不能不敬重新皇,不去参加朝拜。” 徐策拧起眉头。 “新皇特许我告假,不必前往宫廷朝拜。”他说道:“还是没找着……贺荣他们已经把京城周边的范阳城、襄阳城都翻遍了,都没有。若不是顾忌着有乱党余孽、怕他们挟持生事,我早就贴皇榜寻人了。” 那一日,在昙花一现的惊喜过后,所有人才发现找着的“傅锦仪”,只是一张面皮罢了。 花朝,傅锦仪身边最后的护卫,浑身是血地依靠在一棵老槐树底下。她脸上的面皮已经揭开了一半,所以大家能够看到那一半是傅锦仪的模样,另一半却不是。 她的肩膀被带刺的铁箭射了个对穿,淋淋漓漓的血从她身下蜿蜒到附近一丈开外的宫门口,显然她曾一步一步地扒着青石板,从那里头爬出来。她撑着一口气,告诉徐策道: “以我平生之力,只能护送夫人到这里,剩下的路,都是夫人自己走下去的。夫人与我约定,出宫门后,会一路向北逃往傅家的府邸,那里有能保护她的人。” 随后,她陷入了沉沉的昏睡,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徐策立即派人去了傅家。但是,那里也没有傅锦仪的踪影。 傅家的嫡长子傅德曦披盔戴甲,也在领着人四处搜寻。徐策找到他的时候,他甚至比徐策更加激动,跳下战马揪住徐策的衣领问道:“你找着傅锦仪了吗?” 回应他的,是同样揪住他衣领的徐策,几乎是同时喊出了一句话:“你找着傅锦仪了吗?” 花朝指明的方向,是关于傅锦仪的最后的消息了。可是,线索从此中断。 在此后的一月里头,徐策调动千军万马,大搜京城。 在新皇的襄助下,他把京城翻了个底朝天,除了在倒塌的外宫墙下寻到一根断成两截的、赤金镶祖母绿的孔雀簪子,再也没有别的了。 “这还是大将军亲自寻了淮南的金匠打磨,赠给夫人的。”贺荣捧着这根簪子的时候,满脸战战兢兢:“簪子上头藏的剧毒,还是您吩咐我们去置办的。如今簪杆断裂,表面还沾着人血,这说明夫人曾在此遇险,用它防身杀贼。” 徐策接过来,死死地捏着簪子,咬牙道:“她一定平安无事。沾着血的只有簪杆,并非簪尾,说明最后只有对方受了伤,她则不曾。” 说罢抬起头,一字一顿命令道:“京城搜不到,就往外搜!范阳城,襄阳城,甚至淮南,九州各郡!” 就在这道命令下,无数的寻人队伍被派了出去。 一月过去了,所有人都没有进展。 徐策颓然站在屋里,从袖中掏出那断成两截的簪子,静静凝望。 “紫月,你起来吧,我这就出去。”徐策似乎妥协了,他将簪子重新收进袖口,扯过墙上挂着的衣衫披在身上。 徐策一路出府门,外头车马都备好了。只是那小厮刚问了一句“将军可是要进宫”,徐策一脚踹了上去,自己上了马飞驰而去。 他奔走的方向,完全不是朝着皇宫的。 热闹的街市,从他眼角的余光中飞快地往后略过去。人潮涌动,许多达官显贵的轿子挤挤挨挨地,朝着皇城的方向挪动。徐策一人一马,成为这人流中唯一逆向的不协调的存在。 “快,快让路呀!”有臣子惊慌地喊着,吩咐身后的官眷道:“把轿子挪开!没看见那是当朝大司马么!” 他崇敬又惊慌地看了一眼飞驰而过的徐策。 还有更多的人,但凡是反应过来的,都同他一样,迅速将自家的马车驱赶到墙根底下。而按照大秦的祖制,四品以上的官员只需让路,其下的官家们,因为品阶低于徐策三阶,都纷纷跪地行礼。 这其实只是祖制而已,并未写进律法。尤其文臣之间,讲究个中庸之道,向来很少履行跪拜的礼仪,位卑的官员极少需要真的跪下去。而如今,徐策所过之处却是跪了一大片。 大家在礼仪之外,还有一种叫做恐惧的东西。 很多人低着头,不敢看这位飞驰的大将军。 因为,就是这位大将军,领着新皇的旨意,将京城里无数的高门贵族抄家、斩首、灭门。 在靖康元年的第一个春节,本该热闹的年关里,没有人会关心年货和节礼之类了。 京城里的血气似乎怎么都洗不去。 虽然,大家本该感到高兴——王侯将相、王公贵族们,只要是还活着的,多半都得到了新皇李沣的恩典赏赐。但是,这样的恩典之下,埋藏的,都是化作枯骨的人。 李沣和大多数皇帝不同。他的名节不保,坐在龙椅上总有些尴尬。再则夺嫡混战将王朝搅和成一锅粥,所有的问题一件一件处置起来,会相当麻烦。于是他干脆下了一道旨意。 但凡出过力、支持过他的人,即便是五皇子这样的墙头草,也纷纷加官进爵。其余乱党,不问罪过,统统处死。 只有死和活两个选择,连流放都没有。 屠杀,看似不可取,却也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李沣雷霆手段之下,许多质疑他登位不善的人都闭上了嘴。 比起新皇模糊的面孔,大家更怕的,是近在咫尺的徐策。 一路飞驰,徐策出了城。在出城门的时候,一位他从前的亲卫、如今已经荣升四品的城门领拦下了他,劝道:“将军每一日都要从这城门出去一趟,夜里时又失魂落魄地回来,今日是大年初一,您又要出去了?您出去了也没有用呀,夫人失踪了,咱们底下的人不都在找么,多您一个不多,少您一个不少。什么线索都断了,兄弟们是胡乱搜寻的,您出来能干什么呢?” 徐策半晌没憋出一句话,这位城门领说的的确在理。 “而且,今日是大日子,您得先敬新皇。我们都知道,夫人是为了新皇,为了天下,为了把那张图纸送出去才遭了难的,可是君就是君,臣就是臣,臣子为君王死而后已,是分内之事啊。跟您说一句不该说的,新皇如今是给徐家脸面,可等皇位坐稳了,用不着徐家了,那个时候……” 徐策听着点了点头。 “多谢,你不必担心我。”他说道:“开城门,让我出去吧。” 城门领一挥手,钢铁铸就的城门轰隆隆地掀开了。他朝着徐策喊道:“您一路小心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一章: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靖康元年的春天,暖得早。 湖面的冰,一月份就化开了。冒芽的柳条,化雪的草地,还有草地上钻出来的野花,成片的浅绿娇红,一路蜿蜒下去。 新皇见此景象,龙心大悦,说是好兆头。而这春意,越是往南便越浓。 从京城,跨过襄阳城,越过淮河,直到大河的南岸。 “这寿县虽不是什么州郡大城,却是咱们淮南这儿数得着的了。淮南富庶,专产名茶,您二位是从京城来的,瞧咱家的茶如何?”年迈的茶博士捧着长嘴壶给面前两位客官倒上了,笑问一句。 这一桌坐着一大一小两个人。一个还算强健的中年男人,领一个身材瘦弱、约莫十三四岁的女孩子。 “老伯,您家的茶是雨前龙井呢,我想喝明前的。”坐着女孩子眉眼弯弯一笑,回答道。 边上的男子登时拉下了脸,呵斥道:“什么明前雨前,挑三拣四!”又朝茶博士讪笑:“都是好茶,不必换了。不过是我家的女儿自幼宠坏了,性子刁蛮。” 茶博士寒暄几句,赔笑离去。坐着的女孩子却又嘟囔一句:“不就贵上个几文钱么。说了要带我吃香喝辣,这一点点就吝啬了。” 男人一口气顶在喉咙,差点喷出了茶,竟扬手要打。 女孩嘻嘻一笑,放低了声音道:“你打呀。我这张脸可是你的营生,打坏了,少卖几十两银子呢!” “你,你你……闭嘴!”男人恶狠狠道。 女孩的声音极轻,本是不能被外人听见的。可偏巧还是有许多的人扭头望过来——这女孩子面上的秀美,在寿县这样的小地方是难得一见的。大家闲闲地喝着茶,本就有许多眼尖的人隐隐窥探,更遑论此时闹出了动静。 男人瞧着四周,脸上一慌,咳嗽一声道:“我只有你这一个女儿,你要再吵着要和那个穷小子私奔,我打死你!” 四周人顿时露出恍然的神色,原是个为女儿操心的父亲而已。 女孩子低头喝茶,不再说话了,抿着的唇角上似有不甘。 她很明确地知道,自己被拐了。 但问题是…… 她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父母是谁。她醒过来的那一天就落进了人贩手里,坐在晃晃悠悠的牛车上,一路向南。 她能记得的,就是最开始上路时,车外头有人说着一口地道的京城话。她就是说京城话的,那么自己应该是京城人。脑子里也记得九州的地形,但她实在记不起关于自己的信息了。 那时候她浑身都是伤。后脑鼓着一个硕大的包,里头是血块,上头敷着药;手臂上一块一块的擦伤,大腿上有一个刀子捅的不深的血眼;喉咙上是一大片的紫黑色,从铜镜里看到的时候她吓了一跳,猜测自己曾险些被人活活掐死。 据男子所说,他是在倒塌的城墙下捡到自己的,也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了。她的伤看似严重,却都不致命,男子花了点钱给她买药治伤,走了几日后就渐渐地痊愈了。 可惜,伤好了,记忆还是没找回来。 喉咙似乎受了些内伤,男子不愿意花大价钱给她买好药,只用那些治疗皮肉伤的三七和白药敷着。外头一大片的青紫褪去后,内里还隐隐作痛,说话时声音里总带着沙一般。 就这么一路走,南下,到了淮南。 身边原本有三个少女同行。一路下来一个一个地卖出去了,留下了自己。 她不知自己的命运会到达何处,但想办法逃跑,是必须要做的。 “走吧。”男子在茶桌上留下几枚铜板,站了起来。 女孩子也连忙起身,低着头,文文静静地跟着往外走。豆蔻年华的少女,款款迈出的步子,那种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优雅让男子也忍不住侧目。 这是自己手上最好的一件货了,男子想着就笑起来。 想起刚得到这个女孩的时候,还以为她被城墙砸死了。自己看她的衣料昂贵,想要偷去僻静之地扒了卖钱,便捡了去。 结果,不单是那些身外之物价值连城,女孩子也还活着。擦干净了面孔,瞧着虽不是倾国倾城,倒也有几分姿色。 京城宫变,战火滔天,多少达官显贵都落魄了。这个女孩子在战乱中走失,被倒塌的城墙砸晕过去后又落进了自己手里,谁知道她从前是多么显赫的身份呢?中年男子想象不出来,但当初从女孩身上扒的金银和衣裳换的钱,他和几个同伙分了,足够大家吃喝数年。 后头女孩子的伤好了,行走活动起来,自有一番气度,那种高贵的气质是令他震惊的。兼之模样还算出众,这货色,应是他几年里最上乘的一笔买卖。 唯一可惜的是,他请那个做老鸨的干姐姐过来瞧货的时候,老鸨道:“不是完璧了。” 不是完璧……这价钱都要打半折不止了。 但就算如此,老鸨也说了,这女孩是贵胄出身,细皮嫩肉,最受江南富户的喜爱,比这一车的处子都要金贵。 “你也别想着跑了,老老实实听我的话,我不会让你吃苦的。”男子低低道。 少女抿着嘴唇笑,道:“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这一路下来,做牛车、坐船,我可何曾忤逆过一回?那小翠儿,红花,张小娘她们三个,都想着法地逃跑,和你闹,不听你话。我可闹过一回?” 男子呵呵笑了:“倒也是。” 他绑的这几个丫头,偏数着这一个安静懂事。就连方才在茶馆里,也只是压低了声音说话,并不是存心要闹的。 “我此前就同你说过,我家里都抄了。”女孩的声音凄楚起来:“新皇下旨,杀得一个不漏,故而我不能告诉你我究竟是哪一家的。只是我明白世事无常,我能活着,已经比我那些家眷们有福了。若是能被你卖出去,做个富贵人家的妾室,我还求之不得呢。” “那可不!”男人说着,抬眼看了看前头的酒肆:“你这话爷爱听!究竟是名门望族里出来的,就是和那些野丫头们不同,见识不俗!你放心,你是富贵命,爷我会给你寻个好去处的。虽然不贞了,江南那些富商们倒没那么讲究,送你去高门大院里伺候老爷,还不照样是穿金戴银、享荣华富贵?和你从前的日子也不差了。” 许是心情好,他说着,领女孩上酒楼:“咱们吃一顿好的!” 女孩抿唇一笑,心里却叹了一声。 她并非胆子小、不想跑。只是这人贩子颇为老道,她一直没抓住机会。 小翠她们几个,心思浅薄,在街头嚎啕大哭求救有什么用?这个男人一直宣称自己是女孩子们的父亲,有闹的女孩,都一律说女儿想和人私奔,围观者便都不再深究。等到了无人处,又狠狠教训一番。 唯有自己,一路乖巧听话,还博得了男人的几分好感,对她有些放松了。 她要找的,必定是那种一击即中的机会。 酒楼上人来人往。女孩子随男子上了二楼,坐下来,先喝了一碗热腾腾的江米酒。 “我不喝了,喝多了过敏,我的脸就疼。”女孩子摸着自己的脸颊道。男人听着紧张起来:“脸怎么又疼了?” 女孩子最要紧的就是一张脸。她说喉咙疼自己可以不管,但说脸疼,就不能不重视了。 这个女孩的面孔光洁白皙,也没有带伤的,但总是说脸疼。自己还花钱请郎中给她瞧,也没瞧出什么来。 “现在疼得比从前轻多了。许是再过一个月,自个儿就好了。”女孩子道。她隐隐记得,自己的脸疼似乎是有原因的,而且不是因为疾病…… 到底是为什么呢? “那就好。”男子松了一口气:“我给你点不过敏的东西吃,小二,上牛肉羹和桂花糯米藕。” “我想吃蜜蜡肘子!”女孩子沙哑的声音响起来了。 男子的脸色又不好看了。 “前头非要喝龙井,这会儿又要吃肘子!牛肉羹不是肉么?”男子瞪着眼睛道。 “我想吃蜜蜡肘子。”女孩子平平缓缓地重复了一遍。 男子败下阵来,问了小二价钱,脸色又黑一层,滋着牙道:“半吊子钱呢!你个败家的!” 女孩撇撇嘴道:“我自幼都是山珍海味长大的,这才能养出一身细皮嫩肉。你应该知道,若是吃的不好,等再走上十天的路我这脸色可就蜡黄了,到那时,你说怎么办呢?” “好好好,给你吃!”男子无奈,复叫小二加了菜,嘟囔着:“可真是难伺候!” 这个女孩子吧,懂事是真,难伺候也是真的! 吃的喝的,住的穿的,无一不挑! 不一会儿牛肉羹和桂花糯米藕先端上来了。男子大快朵颐,女孩先要了一碗清茶漱口,才开始动筷子。 只是又等了半晌,肘子迟迟未上。 女孩等不及了,命小二去催菜。小二为难道:“客官,您要不要换一道菜?咱家招待不周,退了钱也是成的,只是,您要的肘子……下头来了一户军爷,都要这道菜,后厨的食材不够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二章:大叔,救救我!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女孩皱起眉头。 “你们怎能这样,分明是我们先来……” 她话未说完,身边的男子忙挤上前:“退钱退钱!”一边抓着女孩子的手:“赶紧把钱退了,下头的人咱们惹不起!这菜又贵的离谱,我要你别点,你偏偏……” 女孩子却猛地一挣,冷冷道:“我们先来的。” “你闹什么!”男人目露凶光:“你听话成不?今日吃不成,明日再来吃!或者,你再点个旁的,都行!” “你知道我,什么都好商量,唯独吃穿用度,不能不顺着我的心意。”女孩轻轻抬了抬下巴:“我的好父亲,今儿要不给我吃,我可就赖在这儿撒泼打滚了,看看究竟是丢谁的脸!” 男子身上顿时冒了一层冷汗。 撒泼打滚……这女孩的意思他再明白不过了,不顺着她,她就闹出被拐的事情来! “算你狠。”男子咬牙切齿扔下一句话,扯了店小二道:“我加价,就匀一份给我们,成不?” “嗐,下头的人可是军爷,咱家这小店……大哥,我们再多退您点钱都成!” 女孩闻言站了起来。 “那我们下去,和他们理论。”说着朝楼梯口走。 男子在身后简直要跳脚。 女孩子一路不疾不徐地走下去,男子在身后想生拉硬拽又不敢,怕她当真会躺地上撒泼。等下了楼,女孩眉头一挑。 五个身强力壮、披盔戴甲的大男人,凑在一处喝酒。老板小心翼翼在侧伺候着,其中一个武士掏了一大把的碎银子出来,唬得老板眼睛都直了。 这伙人……当真是军爷!也当真有些势力! 她并不是真要为了一盘蜜蜡肘子就要下来理论的。 若下头这群人并非军爷,她还不想理会了。可军爷的话,匪盗、拐子、小偷这样的案件,遇上了都是要管的,自有一份责任在肩头;兼之又是孔武有力之人,足以为她提供庇护。 “是你们把店里的肘子都买了?”女孩一步一步上前,平缓却清脆地喊道。 “我的小祖宗!”男子高喊一声,率先冲上去,朝着那几个武士抱拳:“几位大人慢用,我家女儿不懂事,大人万万不要计较……” 男子兀自赔罪,只是当他抬头,一眼瞧见了中间坐着的那位、貌似是头领的武士时,他还是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大,大爷,息怒……”他跪在地上颤颤道。为首的这个军爷,实在是长得太凶悍了。身形高大壮硕、一身腱子肉不说,一张脸黑如包公,剑眉上扬,轮廓冷硬,望之威仪顿生;更遑论,他架在桌上的右手上还露着一道狰狞的黑疤。 这人站了起来。 “大将军,这些市井之徒不必计较。”边上一人劝道。他瘦瘦高高地,面目年轻白净,伸手指着男子和女孩:“赶紧管教好你家女儿!” 这人话都撂下了,男子自然吓得磕头如捣蒜。寿县小城,鲜少有阔气的人物;自己又是个人人喊打、过街老鼠一般的人,平日见了捕快都吓得屁滚尿流。 可问题是,他想息事宁人,那惹祸的小女孩可偏要与他对着干。 “几位军爷莫不是欺我年幼体弱?”她居然再次朝前跨了一步,身子戳在了那高瘦武士的手指上:“军爷,不就是一盘肘子么,就当是小女子请军爷发个善心,让出来一盘子吧。” “哎你这丫头片子,你不想活了?!”那几个武士还未发话,酒肆老板先跳了起来。比起得罪军爷,这一大一小父女俩看着就是庶民,得罪也就得罪了。他挥着帕子驱赶道:“还不赶紧滚……” 少女心里一揪。这群武士的确凶悍,可……这一次的机会若是失去了,日后怕是再也…… 如今已经到了淮南,看男子的样子,不多日就会把自己卖出,那可就什么都完了! “军爷!”她撑起浑身的力气,再次朝前跨了一步。这一步,她站到了那为首的军士面前。 饶是做足了准备,她这会儿也忍不住双腿打颤。 她的记忆里,还没见过这么凶悍的人。 “徐大将军,算了吧,您是什么身份,他们是什么身份。”另一位武士道:“这个小女孩也就是个刁蛮任性的小丫头,别计较了。咱们不是还有正事儿要办么!您领着兄弟们南下找人,这都多少天了,毫无结果……” “大叔,救命呀!”突然间,女孩扑通跪地,抱住了眼前武士粗壮的腿:“大叔,我并非故意与您抢一盘子菜,只是我被拐子拐走,实在无法脱身,求大叔救救我呀!” 在座皆惊。 几个武士们都愕然地看过来,后头跪着的男子两只眼睛瞪得老大,而被女孩抱住的徐策,他的眼角正抽搐着。 大,大叔…… 他今年才二十七岁好不好!天啊! 焦灼之时,身后那男子一咬牙,爬起来冲上前,一手扯住女孩如拎小鸡一般拎了回来。 “闺女,你做什么呀!”他老泪纵横:“你心心念念要和那个穷小子私奔,我唯你一个闺女,你是要挖我的心呀!”说着又朝武士磕头:“军爷,万万不能听她胡说,她就是想趁机离家出走,叫我再也找不着!” 徐策眉头皱起,问道:“她真是你女儿?” “是是是……”男子高声道。 “不是。”小女孩轻轻地吐出两个清晰的字,倒是叫黑脸武士刮目相看。 “她说不是。”徐策的目光微冷,看向男子:“你是拐子吧?” “哎,若真是拐子,咱们吃皇粮的人不能不管!”那个高瘦的武士道:“可是大将军,这人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如今世风日下,小丫头们为了个臭小子私奔的,不在少数!您可别好心办了坏事!” 徐策还未作声,似乎沉思了一会儿。而那被揪住的小女孩却挣扎着,再次道:“大叔您听我细细道来,再判断不迟。我是通州人士,家中姓何,是通州大户!我叫何皎皎,父亲是通州六品通判,我是官家小姐!那日京城战乱,我家被殃及,出逃之时和家人走散,这才被这图谋不轨的拐子绑走!我身上的衣饰穿戴都被这拐子搜刮了,并无能自证身份的东西,但大叔您只要让这拐子放开我,我能够当场拿出证据!” “放了她!”高瘦武士喝了一声。 女孩身子一松,先爬了起来,随后双手平举,俯身朝徐策行了稽首大礼。 “这是宫廷礼仪,我学过的。我家是通州大户,能够进宫选秀,故而家中长辈请了教养嬷嬷。”女孩抬起头的时候,又说道:“我名何皎皎,出自一句诗:‘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皎皎’。我若真是这个男人的女儿,您瞧这男人穿着粗布短衫,举止庸俗,怎可能养出我这样的女儿?” 女孩说罢,高瘦武士猛地一拍桌,怒喝:“抓住那人,扭送官府!”又去搀扶女孩道:“你且放心,咱们既然遇上了你,就当是积德行善,自会送你回家!” 那男子在女孩行礼的时候就暗道不好,畏畏缩缩地想趁机逃跑。这会儿大惊失色,拔腿往门外冲去,却不料几个武士们功夫了得,两下子被抓了回来。 围观人里也纷纷叫道:“打死拐子!这类人最可恶!” 武士们也抡起拳头打去,拐子的惨叫声凄厉刺耳,打了半晌,徐策命令道:“送去官府查办。” 便有武士拎着那男子拖走了。 女孩得了救,泪如雨下,磕头朝几位武士谢恩。她低眉跪在地上,求道:“我一弱女子,没有依靠,也不会什么手艺。但求军爷将我送回通州城,我家定会重金酬谢。” 徐策点了点头,权作答应了,又问:“你真是何家女?” 女孩重重点头。 何家,通州何家。 她早就不知自己的真名姓。但为了求救,她也早就事先想好了说辞。 选择何家,不是没有道理的。她从人贩手中醒过来的时候,身上的衣裳都被换过了,又明显不合身,她知道那八成不是自己原来的衣裳。她头上手上的饰物都被扒光了,最后她翻遍了全身,终于在腰间的香囊上看见了一个“何”字。 这只绣囊,看似极不起眼,内里的缎面却精美,里头空空如也。想来唯有这一件是自己原本的东西,不过这拐子不识货,瞧着外头灰扑扑的以为不是好东西,就没有扒去卖。 她思索半日,想着:自己很可能是姓何的。 或许不是,但一定与何家有关。香囊这种东西,很多都是亲朋好友的赠礼。 自然,光凭着一个姓氏,这诓还编不下去。巧的是,他们赶路出京城的时候,在郊外住店,店内有别的客人,正是何家的。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听见了那家人闲聊的话,知道了何家家主是通州城的通判老爷、何家有三个儿子四个女儿、何家有一位大少奶奶出身显赫云云。 想冒充人家的女儿,总要知道得详细,否则一查问自己说不出来,人们也不能相信。 于是就定了计策,说自己是何家的女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三章:一路同行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这也是巧了,通州何家是我的连襟。他们家的女儿,我于情于理都要帮的。”徐策说着,认真看向女孩道:“只是,若你想立即回你的通州老家,是不成的。我们这群人出来是办正事的,我手底下却只有四个人,没有多余的人分出去护送你。把你一个人留在当地,我作为何家的亲戚,心里也放不下。不如你就跟我们一同上路,让我的下属贺荣照顾你,等我们办完了事,也要打道回京城,顺路护送你回家。” 贺荣立即领了命,也朝女孩道:“姑娘且放心,咱家都是正派人,不会冒犯了你。只是我们行事匆忙,身边没有带仆从奴婢,都是一群大男人。你要是不嫌弃,就先跟我们走。” 女孩瑟缩了一下子,还是千恩万谢道:“您肯收留便是大恩了。” *** 第二日。 一间不大不小的客栈里头,院里头拴着十几匹良驹,一间正房外还有护卫把守,瞧着颇有些排场。 “等会儿你吃过了,再去瞧瞧那个小丫头。”徐策咬了一口葱油饼子,抬手吩咐道。 “将军,您这是怎么了,从昨儿夜里开始,您都问了好几遍了。”贺荣笑道:“也就是个萍水相逢的小丫头,您交给属下照料,又担心什么?嗐,我说,这个小丫头的确生得秀美,可您不是出来找夫人的吗?您从前和夫人恩恩爱爱,难不成,看上了这个小丫头……” 话未说完,他脑门上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你这张嘴是越发不把门了。”徐策冷冷道,一壁将筷子搁下了,却沉着声色问了一句:“你不觉着,这个小丫头似乎有些……” “有些什么?”贺荣揉着脑袋道:“她是通州何家的,倒是很巧的。何家咱们不是去过吗?我知道,夫人的姐姐是当家大奶奶,他们家里有好几个女儿。这个女孩子十三四岁,年龄都对得上。您若不是看上了她,就是在怀疑她?昨日那个男人拔腿就跑,分明是拐子……” 徐策抬手打断他。 “何皎皎的身形,实在是像。”他说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像什么呀?”贺荣又塞了一大口,嘟囔道。 然而徐策的下一句话险些惊掉他的下巴。 “傅锦仪和她一样,生得柔弱,瘦小,看似十三四岁。”徐策说道:“你觉得,会不会……” “大将军,您想什么呢?”贺荣愕然:“您不是想夫人想疯了吧?这个何皎皎,面貌和夫人完全不同呀!哦对了,您该不是以为……夫人当初是用易容术逃出去的不假,但其一,这都快两个月了,她并非习武之人,不可能戴着一张不舒服的面皮生活!其二,她是易了容,可您不曾呀,她不至于认不出您吧?其三,人家说的很清楚了,她是通州何家的小姐,名叫何皎皎!” 分别两个月就不认识了,这还真是…… 至于戴面皮,这就更不可能了。易容术使用的时候很痛苦,尤其面皮刚戴上的一个月,一张脸火烧火燎,又痒又痛!这种感觉会随着时间而减轻,那是因为脸和面皮越发相融了。可不舒服就是不舒服,即便减轻了,也会时常疼痛。 除了花朝那样为了活命没有办法的……寻常人不可能偏要选择不舒服的状态生活着! 夫人逃出后,肯定会把面皮揭下来的。她或许没有药粉,但面皮这玩意儿,只要用水泡久了,或者用手一点一点地抠,一晚上也就折腾下来了。 “我知道。”徐策垂头丧气。 “您这就是……想出心病了。”贺荣赔笑道:“您放心,夫人福大命大呢,很多时候没有消息不就是好消息吗!王统领那日说话不中听,可您还是派了人去护城河里、乱葬岗里、焚烧的宫殿下头都细细地找了,没有找到夫人的影子,至少说明夫人还活着。” 徐策闻言点了点头。 “说得也是。”他喃喃地道。 他真是想出毛病了。何皎皎与傅锦仪。她们真的是两个人。 身形的确相似,但天底下相似的人太多了。 而其余的,不说那张完全不一样的脸,就说言行举止……何皎皎性格极沉闷,根本就不爱说话,和傅锦仪圆滑聪慧的性子截然相反;路上引她闲聊两句,她谈的都是淮南的风土人情,偶尔提及通州城,对京城全然没有了解。 她的确通晓宫廷礼仪,还识文断字。可她的记忆似乎很空洞、匮乏,没有丝毫有价值的人生阅历,分明是个养在深闺、懵懂无知的少女。 也罢,也罢…… 徐策吃过早饭,领着四个下属出门上马,道:“把何小姐叫出来,咱们该赶路了。” *** 一顶马面青帘车轿晃悠悠地穿过热闹的街市,周遭众人纷纷侧目。 倒不是这轿子有甚稀,只是马车边上那几个骑着汗血宝马、身披铁甲的壮汉很是惹人注目。 “何小姐,您身子怎么样?每日上路奔波,若是不舒坦,您可早些说出来。” 贺荣正坐在马车跟前充当车夫,回头撩起轿帘,认真盯着何皎皎的面庞。 何皎皎面上一红,本能地低下了头不敢说话,心里却纠结起来。 这群军士们……怎么动不动就盯着她看啊…… 自从昨日得救,她一颗心就放下了。但是很快,她的心又悬起来了! 诚如贺荣先前所说,陪着她的是五个糙汉子,没有女性仆人。这样的五个大男人,血气方刚地,她又生得好看,呃…… 尤其眼看着贺荣嘘寒问暖,何皎皎心里越发升起了危机感!我的个天,她是为了回家才费尽心思的,莫不是刚出狼窝又入虎口?! 何皎皎咬着嘴唇将帘子放下了。 外头的贺荣微微摇头,转身命另一位武士上来赶车,自己骑马凑到了徐策跟前。 “大将军,这丫头三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他抱怨道:“我们都是男人,成天和她闲聊,人家也会起防心!您看还是算了吧,好好地将她送到何家,也就成了。” 徐策端正坐在马鞍上。 “你只管听命行事。”他冷冷道。 贺荣:…… 徐策一意孤行,贺荣也没有办法,即便觉着和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套近乎很不妥,却也要硬着头皮干下去。 心思细腻的何皎皎,很快发现了异样。 这个贺荣,没话找话地叨扰她不说,就算不闲聊,也总会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而且不光是贺荣,其余的几个武士,对她的态度都有些过于关注了,尤其是那个领头的徐将军! 哎,她是不是该再想个法子,摆脱这五头饿狼?! 这一日就在提心吊胆中度过了。夜里头,众人出了寿县,行至大城泸州。 进泸州城的时候已经三更半夜,何皎皎还很担心,自己会在荒郊野外过夜,还不知道这五个男人会对她做出什么事情! 没料到,守城的人居然在宵禁之后还给他们开了城门。何皎皎眼瞧着城门领的军士对徐策点头哈腰,一时傻了眼。 这个徐将军究竟是什么人物呀…… 好吧,能进城自然最好,只要有客栈落脚,五个大男人八成不会翻窗冒犯她吧?不过,等到了地方,眼前场景可绝不是客栈啊! 这这这……眼前分明是衙门无疑!再定睛一看上头的牌匾,得了,泸州府台! 好嘛,不住客栈住府台!巡抚大人还半夜出来迎!这又是怎么回事啊! 何皎皎看向徐策等人的目光越发敬畏。 这么一群人,身份显赫,手握重权,和此前的设想完全不同…… 妈呀!要是真看上了自己,让自己去伺候,那可是在劫难逃了!甚至若是伺候不好,脑袋都难保吧? 何皎皎瑟瑟发抖地裹紧了大氅。 庐州知府亲自带着人迎出来,满面含笑。徐策跨步上前,却是率先拱手笑道:“三舅。” 林知府点头含笑:“贤侄一路辛苦了。”身边下人们殷勤地去接引一行人的包裹箱笼,赶马安车等。何皎皎被两个衣衫体面的丫头扶下来了。 “您这都找了许多天,从北到南地,可曾有什么结果?”林知府关切道。 徐策摇头叹息。 林知府一壁在前引路,一壁搭话:“唉,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不过,你同我说句实话,你的一妻一妾都在战火中走失,你究竟是找……哪一个?” 明面上,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徐大司马的夫人丢了,翻遍九州地找。可是,京城里的人却传言——说是夫人,却不知是哪个夫人呢。 大家都知道徐策有一宠妾,花姨娘。 事变之后,新皇登基。徐策忙着寻妻,可问题是,他的一妻一妾都没有再露面了!徐策因军功加封大司马的那一天,不少达官显贵前往道贺,府里头既没看见正室夫人,连那个平日穿金戴银、和正室夫人抢风头的花姨娘也不见了。 大家遂得出结论,徐策的两个老婆都丢了。 至于现在找的究竟是哪个?呃,京城的赌坊里关于此事还开了赌局,目前看来,押花姨娘的人比押正室的人多出好几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四章:五头饿狼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毕竟徐策从前对这位姨娘的宠爱有目共睹!而且,徐家祖传的家风摆在前头呢! 徐策面色一凝,随即道:“舅父就别问了。” 林知府的脸沉了下来。 “你当真是在找那个花氏?”林知府语重心长道:“贤侄,你母亲这辈子吃了多少苦,你我都心知肚明。你还想走你父亲的老路?我告诉你,你不喜欢你的正室也就罢了,但嫡妻该有的体面是不能缺的。三纲五常,人伦天道,嫡庶之分,这都是不能违背的。从古至今违背了这些道理的男人,哪一个得了好下场?我劝你迷途知返,不是为着你那个正室,是为了你自己呀!” 徐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多谢舅父关怀。我的妻妾二人都走失了,我若是能找着两个,那自然最好不过。” “唉,你呀!”林知府摇头叹息。 徐策一路走着,微微阖了眼睛。花朝被他藏在明园后院,重兵把守,不会有人发现的。平日里都要立这么个幌子,如今非常时刻,更是不能松懈了。 傅锦仪一个人流落在外,天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艰险?有花朝名声在前,也好蒙蔽那些别有用心、想要拿她当人质的乱党们。 一行人不多时到了地方。林知府早知道徐策要来,特意拾掇了客房,一应摆设器皿置办妥帖。徐策领下属入住,又给何皎皎添了一间屋子。 何皎皎也跟着拜见了林知府,徐策没将什么被拐的事儿说出来,只解释道是傅家的亲戚,半路上遇上了。 林知府是林家人,文臣儒雅,对何皎皎以礼相待。 如此安顿下来,门一关,何皎皎扑到窗棂上望着徐策的背影。 这家伙……还有一妻一妾?! 何皎皎这一路上听贺荣聒噪,早已知道了领头的这位徐大将军是为寻妻南下的。她一开始还心生敬仰:一个大男人虽然看着凶神恶煞,却是个痴情种。而且如此一来,人家记挂着心上人,怕也不会对自己感兴趣了吧? 五头饿狼变成四头,少的还是最可怕的那一头,无疑是一件好事! 但没想到! 林知府一番话说出来,自己才知这家伙似乎不是来寻妻的,而是寻妾! 妈呀!又是个宠妾灭妻的混蛋!后院起火,妻妾相争,在妻妾同时落难的时候竟然选择去救小妾!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吗?!!! 这样的男人,人品道德是有问题的,八成也十分好色。那自己的处境岂不是更危险了?! 怎么办,怎么办?她是不是应该再逃一次啊! 一夜辗转反侧。等第二日被人拍门叫醒时,她两只眼睛都是青的。 “何小姐昨日没睡好?”贺荣连忙关切问道。他本就苦于找不着借口和林皎皎套近乎,但凡有了机会,又怎能错过。 何皎皎如今最怕的,还是这个无事献殷勤的贺荣,连忙后退了一步赔笑道:“多谢贺大哥关怀,府台大人这儿置办地极周到,只是我思乡心切,这才浅眠。” “哦,何小姐原是想家了。”贺荣点点头:“小姐放心,我们都是京城人,和通州算老乡呢!我们办事儿还需要一些时候,一时半会是回不去,但你可以时常找我说说话,相信会排解你思乡之苦的!” 何皎皎:…… 正说话间,一个十五六岁模样、身段窈窕的少女很突然地从门前飘了进来。她一手上前挽住了贺荣的胳膊,娇滴滴道:“荣爷,您在这儿呀!您起床了也不招呼奴家伺候,原是来见何小姐了!”说罢,竟还神色不善甩了何皎皎一个眼刀子。 贺荣脸上一红,尴尬道:“何小姐,这是彩月姑娘!是昨日林大人赏赐给下官的!” 何皎皎的眼角拼命地抽搐起来。 彩月姑娘…… 林知府是徐大将军的舅父,两人交情深,徐将军带着部下远道而来,林知府赏赐几个婢女伺候,无可厚非。可……这彩月姑娘方才的眼神儿又是怎么回事啊喂! 更遑论,这贺荣一晚上就能收个姑娘,还当真是一头饿狼啊! 贺荣的好色和彩月的排挤,都让何皎皎无所适从。只是她转念一想,既然几位军爷都有了姑娘伺候,自己的安全等级似乎提高了?! 好事儿啊! 念及此处,何皎皎连忙朝彩月露了一个笑:“彩月姐姐好!” 彩月见她主动示好,心里冷哼,挽着贺荣的手臂出了门。 外头马车都套好了。 徐策骑马立在前头,几个武士却还没上马——原是这些家伙身边都陪着姑娘呢。见何皎皎出来,大家互相招呼了一声,贺荣笑道:“咱们今日要把泸州城转一圈,晚上还回这里住。” 说着从自己的荷包里掏出银锭子塞给彩月。 几个武士也纷纷掏钱给自个儿的姑娘。 何皎皎看得头昏眼花。原来还不是带着姑娘上路——说来也是,这群人好色是真,但为了办正事,带自己一个拖油瓶已经够了!他们只是就地消费,并不想真把美人带回家,所以要当场付钱啊! 晚上还回来住,还回来继续享乐! 何皎皎对几人的行为感到不齿,虽然她能够理解男人是需要女人伺候的,孤身在外奔波几个月都没有女色的话,实在是一种折磨……可眼睁睁瞧着这一切,她还是很不舒服! 关键是,她自个儿要和这么一群人朝夕相处…… 哎,等等! “徐大叔!”何皎皎朝马上的人喊道:“您既然今日还要回来,不如把我留在府台吧?我一个弱女子,什么都不懂,一路上只会拖累您……” “这就不用了!”徐策大手一挥,给了她一个快晕过去的答案。 “何小姐在这儿人生地不熟,怎能一个人留在府台?不如同我们一起上路,也好让何小姐散散心!”徐策命令道:“就这么定了!” 何皎皎只觉着头皮发麻。 既然要办正事,在今晚还会回到府台过夜的情况下,又为什么偏要带她一个拖油瓶? 这根本就不合常理! 而她也直到此时才发现,四个武士身边都有姑娘伺候,只有徐策孤身一人。 难道说…… 我的天啊! 何皎皎用尽浑身的力气,才遏制住了自己转身就跑的念头。她艰难地张了张嘴,道:“那,那真是给几位大人添麻烦了……” “赶紧上车,赶路。”徐策说着,贺荣为她撩了帘子。 何皎皎几乎是浑身颤抖地爬了进去。她缩在轿子里,浑身裹得紧紧的,从轿帘的缝隙里窥探着前头那个骑马的徐将军。 好,好,好。这一回,她是真栽了! 一路上,何皎皎捏着自己的手指头,搜肠挖肚地想着如何再逃一次。 泸州城河道密集,街道繁华。众人从府台出发,先行至南坊最热闹的胡同,四下询问搜索了,似乎没有成效;后又领了她一同,租了画舫下水。 何皎皎一上船就头疼了。她越发确信自己是地道的北方人,估计这辈子也没坐过船。 但就算再不舒坦,她硬是一声不吭。 因为只要吭一声,那“好心”的贺大哥,又要如狼似虎地贴上来了啊喂! 她勉强撑着,行了半个时辰,前头徐策和贺荣等都未察觉异样。 “前头有两艘跑商的人,我们刚去打了招呼,将夫人的画像给他们看了。”贺荣禀报道:“跑商的船队,见多识广,知道不少事情。两个老板收了我们的钱,答应了会尽心查问手下,中午的时候再给您回话。” 徐策点了点头。 贺荣低头寻思片刻,又道:“大将军,您说您,今日偏要带那个小丫头出来!我瞧着人家都开始害怕了,这一个弄不好,人家闹起来可怎么办!我前头劝您您不听,咱们正经找夫人呢,盯着个萍水相逢的丫头做什么!” 徐策眉头一拧,刚要发火,却长叹一声坐在了船舷上。 “我早就知道,那不是她。”他淡淡道:“不过是……有相似之处,我心里头放不下。” 贺荣明白了。 他不禁觉着自己的主子真是挺可怜的。 “将军,人都要学会分清幻想和现实。您明知道她不是您要找的人,却还陷在里头拔不出来。您这样看着她,把她箍在眼前,就是为了给自己找个安慰。可您也要明白,越是这样您越难受,而且带着她还徒增拖累,不利于我们赶路寻人!我给您出个主意,林府台既是您的舅父,就把这何小姐扔在府台,托付给林大人算了!林大人手里也有人、有兵,派一支可靠的队伍把人北上送往通州,不是什么难事!” 这话一出,徐策猛地看过来,半晌却又低下了头。 “你说的对,是我失去了理智。”他沉沉道:“只是,我还想再等几日。就等三日,成不?” 贺荣无语凝噎。 “好,好,就三日!”他叹着气道。 两人正说话,不料前头传来一阵大呼小叫。 “怎么了?”贺荣率先问道,眯着眼睛朝一片雾蒙蒙的遥远江面看去:“是那两个跑商的老板传消息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五章:遇上水贼了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不是,不是!”来人是和徐策同行的武士。他神色焦灼,大声道:“大将军不好了!前头有一众水贼打劫商船,方才的两个跑商的队伍里都打起来了,还有人朝咱们这里摸过来!” 徐策目光一凝。 “哈?还敢招惹我们将军?不要命了!”贺荣嗤笑道:“来了几个人?” “来者众多,据说是这一带的水大王,朝咱们这边来的就有十几个!”武士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道。 徐策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拔出腰间弯刀。 “泸州水贼猖狂我早有耳闻。既遇上了我,也不必报给林知府了,统统就地斩杀!” 一声令下,几个武士都大笑几声,拔了刀杀下船去。 徐策本就武艺高强,带来的这四个人,哪一个都是以一当十的。那一群水贼横行惯了,看着徐策这边人少才觉得容易下手,不成想刚一交战,就踢到了铁板。 但凡是摸上来的水贼,一刀一个,如同砍瓜切菜。而这刀光剑影之中,船舱里的何皎皎坐不住了。 她头晕眼花地爬上甲板。 水面上早已血红一片,贼人的喊叫声,武士们的大喝声,叫人心惊胆战。 何皎皎心一横眼一闭,暗道:再不逃,可就真没有机会了。 她抓着乘船的杆子扒在船舷上。她知道自己不会水,但这群水贼们却很“贴心”地划了一艘货船,用铁索缠住了他们的画舫便于打劫。当然,他们此时对这个决定无比后悔。 何皎皎就抓着铁索一步一步挪到了货船上。很多人被杀,很多人在大喊大叫,竟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她一路绕过货仓,只见这货船的另一头还连着一艘商船,想来是打劫了另外的苦主。 那一艘商船同样被铁索缠绕,可惜距离有些远。 何皎皎拼尽力气用手去拉铁索。在发现无法拉动时,她居然抱住了铁索开始爬。 而就在这时,竟有一水贼好巧不巧从船底下钻出来了。 “这儿竟还有个小丫头!”他跳上船,一只手把何皎皎整个儿拎起来了。何皎皎吓得高声尖叫,这水贼拎着她,竟一路跳上徐策的画舫,大吼道:“住手,都给我住手!” 江面上酣战如火,许多水贼都已经开始跪地求饶。那拎着何皎皎的水贼眼看自家的水大王都被徐策生擒了,一时急了,高喊:“前头的兄弟,给我们留一条活路吧!这丫头是和你们一块儿的,如今在我手里!我拿着这个丫头,换我们大当家!” 杀得浑身是血的徐策这才停下了手。 贺荣等人跟着顿住了,大家齐齐看向被水贼挟持的小丫头。等瞧清楚了,贺荣一拍大腿:“哎呀,大将军,都怪你不听我们的话!你看看,带着个拖油瓶,都成了人家手里的人质了!” 徐策的脸色也十分难看。 “何小姐,不是让你待在客舱里吗!”他一声雷吼,何皎皎吓得抖三抖。徐策看着手里的水大王,再看看何皎皎那痛哭流涕的可怜样,他冷哼一声扔下了刀。 “你们大当家就在这儿,你把那丫头送过来。”徐策冷声道。 水贼稍有踟蹰,随即掐着何皎皎一路走来。 两方同时换人,贼老大挣脱的一瞬间就跳下来水,何皎皎也被徐策紧紧摁在了怀里。徐策一张脸黑如锅底,先领着贺荣把余等贼人斩杀了,才恨恨地将刀扔在了地上:“那贼老大逃了!” “若不是这何家的丫头,何至于此!”贺荣满腹牢骚地叫道:“咱们城防营在外拼杀,多少年没遇上这么窝囊的事儿了!” 贺荣如此抱怨,何皎皎心里自然不是滋味。 先不说这一群武士对她是否有冒犯之意,人家把她从拐子手里救出来是真、她却给人家添了麻烦也是真。 “徐,徐大叔,都,都是我不好!”何皎皎眼泪汪汪地,扑通一声跪地认错:“我,我只是想出来透透气,却不料到,被贼人抓了去,都怪我……” “可不是怪你!”贺荣骂道:“这淮南的水贼,生性残忍,一路打家劫舍、杀人如麻!方才那两个跑商的队伍都被捅死了好几个人!这样的贼,都叫你给放跑了!” 何皎皎简直吓得魂不附体,磕头如捣蒜。 “贺荣,算了,她不懂事。”徐策摆手道。 何皎皎只觉欲哭无泪。 对,她是犯了错!放走贼老大,都是她惹得祸,是她不懂事!可这也不能全怪她吧! 若不是徐策等人对她虎视眈眈,她何须趁乱逃命! “贺荣,你带何小姐回去吧,让林家的丫鬟好生照顾。”徐策转过身去:“告诉林大人,这位何小姐就托付给他了,早些派遣可靠的人,送何小姐北上回乡。” 贺荣面上一喜:“将军,您可算是想通了!” 徐策面色沉沉。 他承认,他先前一直在犯糊涂! 找傅锦仪是正事,他带着个小丫头算什么?何况这小丫头是个货真价实的拖油瓶,什么都不会,只会添麻烦! “何小姐,咱们打道回府吧。”贺荣这会儿也不用再装了。他用杆子把贼人留下的最近的一条小船勾过来了,率先跳上船,回头接引何皎皎。 那边何皎皎却是再次给徐策磕了头。 “多谢几位大人费心!”她既惶恐又感激,真心实意地对这群武士们千恩万谢。这群人真的能送她北上,这真的是太好了!虽然她也明白,怕不是这几位军爷肯放过她这只羔羊,而是这群人嫌弃她带来的麻烦大于好处! 不论怎样,能脱险就成啊! 一时间,画舫上的气氛很诡异地平缓下来。 每个人似乎都得到了满意的结果,所有的矛盾也都解决了。 “徐大叔对我的恩情,我永志难忘,若是有机会,来日一定报答!”何皎皎正儿八经地三拜九叩。她对徐策好色的印象并未改观,但徐策先从拐子手里救了她,又从水贼手里救了她,这样的大恩,她是一定不能辜负的。 磕完了头,她才站起来,随贺荣上小船。 “你等等。”徐策叫道。 何皎皎头皮一麻。 难道…… “这东西,你带走。”徐策从箱笼里翻出一只楠木长匣子,打开了,里头摆着一排细长的素银簪子。 徐策拿了其中一支,递给何皎皎。 何皎皎接过来,神色费解。 这个大叔送她簪子算怎么回事儿? “这不是簪子。”贺荣解释道:“这是大将军给你防身用的,咱们手底下的女刺客,人人都有。这簪子里头是空心的,萃了毒液,你若遇上险情,拔下来在对方身上划一下子就能杀人。我们大将军心善,把你一个人丢在泸州不放心,故给你这个。” 何皎皎面上一怔。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簪子。 亮白的银子,上头没有任何装点,是寻常百姓家里的女孩子最常戴的。看着不起眼的东西,竟是杀人利器? 而这个时候,徐策已转过身,单手将杆子插下去,画舫顿时飘了出去。 “大,大叔!”何皎皎猛地朝前跨了一步,呼喊出声。 手里的簪子死死地捏着。簪子,淬了毒的簪子?! 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她本能地朝前伸出手,指着徐策离开的地方。 只是下一瞬,剧烈的头疼袭来。 她捂着当初受过伤的后脑,浑身瘫软地蹲在地上。贺荣连忙去扶她,道:“我早瞧着你是个晕船的!嗐!赶紧起来,上岸了就好了!何小姐,何小姐……” *** 何皎皎醒过来的时候,正躺在林大人的府台后院里。 蟹壳青的幔子晃悠悠地垂在头顶,一个小丫头坐在床边守着药炉,迷迷糊糊地打瞌睡。 何皎皎慢慢地坐起来了。昨日在船上的记忆一点一点苏醒,她低头一瞧,一根素银簪子端正地躺在枕头边上。 她猛扑上去抓了起来。 这根簪子! 是徐大叔送给她的! “这是什么时辰了!”何皎皎抓着小丫头的胳膊,拼命摇晃起来。等小丫头惊慌地醒过来时,她急急追问:“徐将军呢?” “何小姐,您醒了呀!”小丫头笑道:“这还是大清早呢。您昨日晕船,回来就睡,还好没什么大碍!我这就去告诉我们大人和夫人!” “你等等!”何皎皎重复道:“徐将军呢?” 小丫头想了一会儿才道:“您是说前头两日借住在我们府里的几位军爷吗?他们方才还过来问了您的境况,一刻钟前说是要收拾东西,向我们家大人告辞……哎,何小姐,何小姐!您身子骨弱,受不得风,您回来……” 何皎皎抓了一件外衫和大氅就跑出去了。 她披头散发,身上虽披着氅衣,脚上却一路穿着单薄的木屐。她急匆匆地跑,终于,她瞧见了二门外头的人。 徐策和四个武士都坐在马上,整装待发,林大人站在一旁。 “大叔,大叔!”何皎皎疯了一般追上去。她什么都不顾了,扑通一声扑倒在徐策的马前头,抬头泪汪汪道:“大叔要走了?” 徐策蹙眉看着她。 “大叔,我要跟您一起走,您不要丢下我!”何皎皎一咬牙,竟当众喊道:“我,我要跟着大叔!” “噗……”贺荣差点从马背上翻下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六章:跟着他!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你说什么?”徐策瞠目结舌:“你,你……” “我何皎皎,想要跟着大叔,服侍大叔。”她跪在地上,坚定道:“大叔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我喜欢大叔,爱慕大叔,自身又没个依靠,求您能收留我。” 所有人都眼角抽搐地看着她。 何皎皎满脸通红。她手里固执地捏着那根簪子,手心都被汗水打湿了。 昨日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她拿到这根簪子的时候,那一阵突如其来的头晕目眩,她知道,那不是因为晕船。 有很多零碎的片段,蜂拥而至挤进了她的脑子里,在昏过去的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是不是想起了从前的事儿?可等一觉醒来,她终究是失望了,她依旧不知道自己是谁、家在何方、父母是何人。 她唯一得到的一段记忆,是关于这根簪子的。 她想起来,自己从前也有一根簪子,和这根簪子很相似,只有着细微的不同。 和簪子相连的记忆,是一个模糊不清的男人的身影,似乎……和眼前的徐大叔,有什么关联。 她不知道对方是谁,但她分明地知道,这个人,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当她站在船舷上,再次抬头看着徐大叔远去的背影时,心底有一个声音疯狂地呐喊起来。 跟着他! 跟着他! 跟着他! “我要跟着你!”在徐策下马的那一刻,何皎皎抱住了他的腿。 徐策:…… 贺荣:…… 林知府:…… “这,这……何小姐,这不太好吧!”贺荣连忙去拖她:“您看,您也是大家闺秀,怎么能,怎么能……而且您知道,我们大将军有正头娘子,您难道想做妾?” “做妾有何不可!而且就算不做妾,能服侍徐大叔我都愿意!”何皎皎急促地喘息着。她知道,她说出来的话惊天动地,违背伦理道德,甚至会毁掉她的一生。但所有的危险,都抵不过心中的那个声音。 她再也不能让这个男人从自己手里溜掉了! “这一路上,大叔多次救我于水火,我对大叔,已经生了情愫。”她咬着牙道:“我什么都不图,大叔不需要给我家聘礼,不需要给我名分,让我当个小丫头,伺候大叔就行。而且我能感觉到,大叔也是喜欢我的,一路上大叔一直在盯着我瞧,时常和我说话!大叔,您难道不喜欢我吗?” “啊咳咳……啊嗝!”贺荣这会儿又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他瞧着何皎皎坚定的神色,再一点一点扭过头去看徐策黑如锅底的一张脸,终于忍不住噗嗤一笑。 “大将军,您这回可是……这可不怪我,全怪您自个儿!” 贺荣拍着大腿,笑得前俯后仰。 他说呢,这小丫头此前不还是一副矜持的模样么,怎么今儿连脸都不要了! 与其说是对徐策生了情愫,不如说是……接受了徐策的主动示好! 怪就怪在徐策,明明只是找个和夫人相似的安慰剂,三番五次去叨扰人家小姑娘,惹人误解也在情理之中啊!而且…… 这会儿贺荣看向何皎皎的目光就复杂起来了。他怀疑,这小丫头估摸是一开始就看中了徐策,看中他人高马大身强力壮、看中他身家丰厚地位显赫、看中他是个大将军!徐策整日盯着人家,人家还故作胆怯,如今看着就是欲擒故纵啊! 唉,多年行走在外,又都是在朝堂上混的,他贺荣见多了女人的把戏。 “闭上你的嘴!”徐策恼羞成怒地瞪了一眼贺荣,这才一手将何皎皎扒拉开了,道:“我不能留你。” “徐大叔!”何皎皎急了:“我保证再也不给你添麻烦了!我有您给我的簪子,我能自保,而且我也能吃苦,我不用坐马车!我会骑马的!” 说着,竟然“呼”地一下子翻身上了徐策的马。 “哎你个小丫头片子,你你你……你给我下来!”徐策都看傻了眼,急道:“没有你这么死皮赖脸的!下来,那是我的马!” “我偏不下来,我今儿跟定你了!”何皎皎脆生生道:“徐大叔,自从你将我救起,我和你一路同行两日,同吃同睡,我的清白……已经交给你了。” 徐策的脑子里“轰”地一下子。 又来了!当初小薛氏耍弄他的手段,又来了! “你想说什么?”徐策的眸子阴沉沉地:“你的意思是,我碰过你?” 何皎皎被他的目光吓了一跳。 “不不不,您是正人君子,从未冒犯我!”她慌忙道:“只是,圣人有言,孤男寡女不能共处。我和你在一起走了两日,传出去,大家也不会认为我清白……总之我的名声已经没有了。” 徐策皱起眉头。 这事儿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又有谁会知道?除非是你自毁名声啊! 可是,这小丫头的架势,分明就是拿名声威胁他…… “大叔,求求你了,我一个弱女子,孤苦无依,我都把名声交给你了!我……” 徐策摆手打断她。 “什么孤苦无依,你不是何家的女儿吗?你有父母兄弟在,回家就是!” 何皎皎喉头一梗。 话说……她是真没想好该怎么回通州城! 一回到通州,她不是何家女的事实就会曝光!她原本的计划是,借着这群武士、或者是林大人的力量北上,等回到京城后再想个法子逃脱,之后慢慢回忆从前的事。她不能肯定自己是哪里人,但她是京城口音,一定和京城有关。 而这一路走下去至少需要大半个月的时间,她若是中途能找回记忆,那就什么都解决了。 正欲解释,徐策竟翻身上了另外一匹马,淡淡道:“不过是一匹马,送给她就是。咱们走。” 说着调转马头。 何皎皎瞪圆了眼睛看着他。 怎么办,怎么办! 该怎么留住他! 不行,不行,她必须跟着这个人,她再也不能让这个人从自己眼前消失……怎么办…… 情急之下,何皎皎心底浮出了一个念头。 只要能跟着这个人,她可以不择手段吧? “徐,徐大叔!”何皎皎闭了闭眼睛,道:“我回不了通州城了。我娘死了,我爹新娶了继母,我是被家里驱逐出去的。” 哈? 在场的男人们可没有轻易相信她,大家都用一种或费解或惊讶的神色看着她。 “徐大叔,我不该欺骗你,是我不对。但那个时候我落入拐子手里,想要出逃,就只能骗你。我不想回通州城,也不想被拐子卖出去,我只想找个容身之地。而且,徐大叔收留我,也不是没有好处。” 徐策轻哼了一声。 “有什么好处?”他完全忽略了眼前少女那番“被继母逐出家门”的卖惨演出,似乎只听见了最后一句话。 何皎皎心里一叹。 她就知道……这个男人只会对这句话感兴趣! “关于您正在寻找的夫人。”她回答道:“我知道夫人的下落。” “你说什么?”徐策猛地跳下去,一手将她从马背上揪了下来。 何皎皎尖声惊叫起来。她喉咙本就带伤,被人一揪衣领,简直疼得两眼发黑。 在几乎要被掐死之前,她惊恐道:“我真的知道,你看这个!”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只拳头大小的木雕。 徐策怔怔瞧着。 那是一只正站在指头上、展翅欲飞的小雀儿。看似简单,但雀的羽毛、鸟喙、爪子等,无一不全,每一道纹路都栩栩如生、清晰深邃。雀的翅膀上沾着两滴露水,圆滚滚地,竟有些晶莹透明的意境了。 “这是我此前跟着那拐子的时候,在路上看着好玩,买到的。”何皎皎抿着嘴唇道:“我知道徐大叔在找自己的夫人。贺大哥和我说过,你们的夫人是乔装打扮逃出宫廷的,身上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但是夫人会一门手艺,叫做木雕。贺大哥说,他们每到一处,除了四处打听,还会专程去卖杂物的小摊前寻找,因为夫人若是还活着,为求生存她很可能要雕刻摆件换钱。” 这话说罢,徐策喝道:“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们!” 何皎皎又被吓得滚出两滴泪。 “我,我之前,我之前也没有留意,后来才想起来自己手里有木雕……我不是故意的!”她哭着道。 话说…… 她还真不是故意的。因为手里的这玩意儿压根不是她买的! 这东西从她跟着拐子的时候,就存在了。 那时候拐子把她身上值钱的东西全卖了,留下这个小雀儿——原本也是要被拿了卖的,只是她醒过来后,对小雀很是喜爱,百般哀求留在身边。 她不知道,这玩意儿究竟原本就是自己的东西呢,还是在失忆之前从别处得到的。总之,她一直带着。 后来被徐策一众救下后,贺荣和她走得近,一次闲聊时,她从贺荣手里看见的数十张画像。那上头,有一张画着一个容貌极美艳、穿着华冠丽服的女子,有的画着钗环、珠宝、玉佩等物件,还有的画着好几个木雕摆件。她看见那些摆件的描摹之后,发现其中一件正是自己手里的小雀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七章:这一路可不容易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她那时就准备将手里的雀拿出来,但贺荣说道:“这些木雕都是夫人的手艺,我们是要追着这些线索找夫人的。” 何皎皎心道:自己根本不知道手中木雕的来源,若是告诉贺荣和徐策,难道要随意编一个“何时在何处得到”的谎话么?那定是不成的。可若是说实话,那就必定要把自己失忆的真相说出来。自己本就来历不明,还失忆了?鬼才信呢!人家定会以为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徐策一把将木雕从她手里抢过。 他的呼吸越发地急切了。 傅锦仪的手艺,他见过无数次。 他后来也从傅锦仪口中学到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天底下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两个不同的手艺人雕刻出来的作品也绝对会有差别。若是存在两个几乎完全相同、差别小到微不可计的作品,那就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是同一人,连师徒都无法做到这个程度。 徐策一手拿着小雀儿,一手从袖子里掏了一张纸出来瞧。他本就很熟悉傅锦仪的手艺,一一比对之后更加确认了。 “这玩意儿是从哪里买的。”他问道。 “我是从,从……”何皎皎呼吸一滞,一咬牙道:“从京城买的!” 什么?京城? 徐策和周遭人对视一眼。 “大将军,京城都翻了三遍了!”一位武士回禀道:“难道还有我们疏漏的地方?” 徐策却是沉了眸子。 “走,我们回京城。”他命令道:“京城那么大,总有疏漏之处,也是情理之中。而且,我怀疑一种可能。锦仪她或许是被困住了,走不出来,有人刻意将她藏起来。木雕能流传到市面上,并非她换钱求生,而是在向我们求救!你们应该记得,当年七公主被刺杀那件事,她和……当朝皇后,一同被送进了宗人府。” 贺荣恍然大悟。 那是一场劫难,那个时候,就是将军夫人用木雕的法子,朝外传出了最重要的消息。 “对!回京城!赶紧回去!”他也跟着道。 徐策飞身上马,手里还拎着何皎皎:“将这个丫头一块儿带上!” *** 何皎皎谎称自己是从京城买来,也是存了心思的。 因为……京城是北边,离淮南三千里地了!这么长的路,慢赶要走一个月,紧赶着也要半个月啊!这些时间,都是她必须要争取的! 半个月的朝夕相处,或许,她就真的能找到机会,得到徐大叔的认可呢? 她脑子里不禁胡思乱想起来,浑身散架了的骨头也不觉得疼了。 此时的她正飞马狂奔。 几个武士们御马环绕在她身侧,徐策走在最前。这一路下来,若不是心里一口气撑着,何皎皎早就累瘫了。 这群大男人还真不懂得怜香惜玉啊!至于跑这么快吗! 呃……话说,那个小雀儿的木雕,她只是拿来试试,不想大家真相信了。 好吧,不论如何她是跟了徐大叔了。只是可怜了徐大叔的正室夫人,徐大叔在外奔波找人,如今自己给他指了个完全错误的方向……八成是找不到的。 哎哎哎,徐大叔的正室夫人究竟是谁呢!自己心心念念要嫁给徐大叔,上头压着这么个正室,还真是很恼火啊! 何皎皎忍不住想到:若是这位夫人一辈子都找不着,那反倒便宜了自己……啊呸呸呸!这是何等偏执恶毒的念头啊!人家徐大叔对自己有救命之恩,自己就这般诅咒他的夫人?! 那么,还是祝福他赶紧找到那位夫人吧…… 何皎皎的脑子里越发混乱。 “到店了,兄弟们打尖!”贺荣勒马喊了一声,后头人都跟着停下来。荒郊野外遇上个客栈是不容易的,一个武士下马进店,叫了老板出来。那老板很快请众人进屋,先端上了茶。 何皎皎趴在马鞍上,似乎连腰都直不起来了。许久,她一瘸一拐地从马背上爬下来。 她的确会骑马,而且还骑得不错。但长途跋涉的飞奔显然不是出色的骑术就能适应的。 这一身的细皮嫩肉,短短几日下来,她大腿内侧的皮都给磨破了。饶是如此,她也不敢叫一声苦,喊一声疼。 “徐大叔,贺大哥,张大哥,这是你们昨日换下来的衣裳。”她紧接着从马鞍后头扯下来一只青面包裹,打开了递给徐策。 里头有几件银鼠皮袄子,磨破了的衬里已经被缝补地完好无损,线头的痕迹都很浅淡。 徐策有些不耐烦地接过来。 “你什么都不用做,老老实实地就可以了。这种活儿我们出门在外的人,哪个不会……” “哎哎,大将军,您这是什么话!”贺荣嘻嘻笑道:“我们这些粗人,怎能和人家小姑娘的手艺相比?你瞧瞧,咱们平日里洗个衣裳、缝个补丁,都推三阻四地不得力,新衣裳很快就成了旧衣裳。再看何小姐,洗得干干净净、补得整整齐齐,面上都看不出补丁的痕迹,和崭新一般了。” 徐策没好气地将属于他的皮袄扔了过去。 “何小姐,我家将军就是个不会说话的,你担待些!”贺荣接过来笑道:“大将军不乐意,我们兄弟可是很乐意的!谁不喜欢穿着干净整洁的衣裳呀!” 何皎皎腼腆一笑。 “徐大叔是贵人,我这手艺还是太粗糙了,等我日后精进了,自然能入了大叔的眼。”她满面含羞地看一眼徐策。 徐策颇有些手足无措。 这个何皎皎,和从前的小薛氏真的不一样。 小薛氏是李氏塞给他的,又是薛家人,嫁给他就是为着他的地位权势、甚至是为了给李氏当眼线。这样的人和他势不两立。 可何皎皎只是个孤苦少女。 要说图他的身份地位?那可不见得。这是荒郊野外,荒无人烟,可不是看重律法的京城。说句难听的,若自己享用了何皎皎的身子、又把人家抛弃,她是半点办法都没有的。冒这么大风险伺候自己,真是图名利的? 小薛氏一进门就是贵妾,人家何皎皎可说了,妾室的名分都不要,就当个小丫头。 出于种种考虑,徐策实在没办法对何皎皎下毒手。 “大叔的鞋子该换了,我这儿还新作了一双鞋垫,是用张大哥坏了的那件皮裤子改出来的。您试试。”何皎皎不由分说,抢过了徐策刚换下来的鞋子。 她从怀里把昨日缝好的鞋垫压进去,皱着眉头道:“还是大了些,我再改改。”说罢又收起来。 贺荣在边上看着,忍不住道:“大将军,您谢谢人家吧。一个小姑娘,跟着咱们风餐露宿骑马狂奔,本就辛苦;咱们夜里修整的时候,人家还挑着灯缝衣裳、纳鞋垫。您没瞧见,她真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女儿,一双手细腻雪白,从前是没吃过苦的。如今才几日,手上都是一个个的大水泡。她不容易了!” 徐策点了点头。 “这一路上,你和我们同行是为着找我的夫人,自然有功。你又伺候我们饮食起居,有苦劳。等到了京城,我认你做我们徐家的亲戚,赏你千两黄金,再给你找个有身份的体面郎君,风风光光嫁出去做正房夫人,绝不会亏了你。”他缓慢而清晰地道。 贺荣又差点喷出一口茶。 只是何皎皎倒没跳起来。 “多谢徐大叔好意。”她轻轻吸了一口气,乖巧道:“我只跟大叔走这一路,到时候大叔真不要我,我也没有办法。只是我相信,人心都是肉长的,大叔会知道我的好。” 徐策不耐地摆了摆手:“随你怎样。我们兄弟几个在外头吃一顿,你自己去隔壁的棚子里头吃。” 何皎皎恭敬地行一礼,从刚端上来的酒菜里头拿了一只馒头,自个儿出去啃。 不一会儿大家吃完了。 “将军,前头有流民,一大片呢。”贺荣先出去瞧了一会儿,回来禀道:“要不要绕路。” “今年冬日没有发生雪灾,为什么会有流民?”徐策问道。 “听他们说,是有一队从京城逃出去的反贼,沿途打家劫舍,火烧村落,民不聊生。故而这附近的一个镇子、十几个村子的人都不敢留了,忙着举家逃难,就成了这般。”贺荣鄙夷道:“这群人啊,从前也是吃皇粮的!如今可成了货真价实的反贼!” “都做了反贼了,还端着什么礼义呢?”徐策冷笑:“他们在京城中战败,落荒而逃,一路上总要有军饷粮草供应。若没有了,就只能抢。” 其实不单是谋反的人会放下礼义廉耻去抢,从前西北打仗的时候,连正经的兵马都要靠搜刮来养活。 “那咱们……” “绕路吧。”徐策挥手:“咱们才五个人,杯水车薪,帮不了他们。” 主要是,他们一行人个个非富即贵,衣冠体面;带的箱子里还装着上万两金银以备花用。逃难的灾民们和那些被逼谋反的人一样,从前是良家人,如今统统不是了。 在生死存亡面前,快要饿死的人抢了他们就能活下去,那是抢还是不抢呢?到时候引起了哄乱,自己这边又该不该还手呢?最后真打起来,难道还要见血不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八章:你连她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众人遂打点行装上路,从林子里的一条小路绕往后山。 比起专门供大家外出行走的官道,山路显然不是好走的。徐策等人都是行伍出身,战场上混迹惯了,倒不觉得;唯独苦了何皎皎,身底下的马上下颠簸着,几乎把她五脏六腑都砸碎了、搅烂了。 入夜的时候,人们拉着马停下来,何皎皎俯身呕吐。徐策虽然铁石心肠,但这样艰难的道路真生了病,是会出人命的。他让贺荣和另一个武士去照看。 “我没事儿……走两天就习惯了!”何皎皎从身底下掏出水囊,漱了口。 比起徐策,贺荣是个情感细腻、又懂得怜香惜玉的人。他忍不住劝道:“何小姐,实在撑不住就算了。大将军都说了,要给你银子、送你出嫁,你又何必非要跟这一路?你真不愿意回你娘家,就拿了钱财嫁个好人家。将军给你的银子保证你八辈子都花不完,这样的日子,可不比给大将军做妾强!” 何皎皎捂着自己的喉咙,满脸通红。 “我喜欢徐大叔。”她一字一顿道。 贺荣无奈地摊了手。 事到如今,他已经能确定,何小姐不是贪图荣华富贵。 唯有两种可能——其一是何小姐自己说的,只是喜欢而已;其二就是,何小姐故意接近大将军,是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甚至可能是反贼们派来的刺客! 呃……这第二种可能,他想到了,徐策怎会想不到? 为了这一点,徐策还专程试探了何皎皎,却发现何皎皎是个全然不懂武艺、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好吧,那就只剩下第一种可能了。 贺荣不由艳羡地看了看徐策。这男人啊,艳福来了挡都挡不住!话说,他也始终不赞同自家主子对一个正室夫人“守节”的行为。 唯一的妾室花朝的身份,他这个做心腹的是知道的。 徐策这辈子可真是掉在傅夫人手心里了。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他这样的,人生何等无趣啊! “贺大哥,我去给你们灌水囊,前头有一条瀑布。”何皎皎重新打起了精神,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贺荣和一群武士都过意不去了。 “何小姐坐着歇会儿,谁不能去打水!”另一位武士道。 何皎皎摇头笑了:“我只会做这些罢了。你们不是还要去前方探路、找地方安营扎寨、打桩子搭帐篷吗?那些活我可帮不上忙。” 说着将大家的水囊一个一个地从马背上拿下来,抱在怀里。 “那你小心点!”人们在背后道。 何皎皎聚精会神地看着脚下的路。 在崎岖的山路上,她一步都没有跌倒,很快赶到了清凉凉的瀑布边上,一一地将水囊洗干净、重新灌满。当她扛着六只水囊回来的时候,徐策一众的篝火也升起来了。 她把水囊分发给众人。 “不想你这个小丫头还挺能干!”那个姓张的武士夸奖道。的确,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这些年奔波下来,丝毫没有拖后腿不说,还能帮着大家洗衣缝补、打水烧饭。若不是那手脚上的血泡,谁又能相信这是个千金小姐? 何皎皎嘻嘻笑了一声。 “徐大叔,你喝水。”她把水囊拧开了递给徐策:“你原先里头的水剩了一大半,可见先前喝的少。路上人困马乏,不喝水容易得病。” 徐策还没动,那个姓张的眼酸了,起哄道:“何小姐,我剩的水也多,你怎么不来劝劝我,只管着你的徐大叔!” 大家哄堂大笑。 气氛一时活跃起来。姓张的趁机道:“徐将军,您不喜欢何小姐,可我倒是看中了。何小姐,不如你跟了我吧,我娶你做正头娘子。我只是个七品校尉,出身贫寒,但跟着大将军行走也算体面了!我不会亏待你的。” 何皎皎眼角一抽。 “徐大叔,我害怕。”她一手抱住徐策的胳膊,躲在了他身后。 张校尉:…… 众人:…… “好了好了,你不要添乱!”贺荣骂道:“人家可没看上你!” “你不愿意嫁给张校尉,我们不会逼你。但是,你先放开我的袖子!”徐策拉着脸训斥道:“就你这般女子,不知廉耻、水性杨花、不守妇道、伤风败俗!你就算想嫁给我的心腹下属,我这个做将军的,还要劝一劝呢!” 何皎皎:…… “徐大叔,您这话就不对了。我的确不知廉耻、不守妇道、伤风败俗,但我没有水性杨花!”何皎皎倔强道:“我对徐大叔一心一意,忠贞不渝!我不会喜欢任何别的男人!” 呃…… “哎哟呵,你这小丫头,还真是念过的!”贺荣笑道。 “我是何家的女儿,自幼琴棋画都是学过的。”何皎皎道:“我读过《诗经》、《左传》、《孟子》……” “打住吧!”徐策挥手:“你再如何出色,都与我无关。”说着指了指刚搭好的帐篷:“这是你今晚睡的地方,你先去拾掇吧。” “徐大叔……”何皎皎抿着嘴唇。 徐策这个人,说是铁石心肠一点都不过分。这一路上,也不知听了多少刺耳的话了。 何皎皎心大,向来一笑置之,只是这一回,她有些坐不住。 想想,路途过半,只要再走七八天就能到京城……徐策又油盐不进,完全超出了自己的计划! 她能不急么! 大家的帐篷都一一地搭好了。这一片山岭,连绵不绝,说是绕路,也不知要在山林里跋涉多久。只是,走山路这样的事儿,对徐策一众来说几乎没有任何影响。 相反,山里有野味,这对武艺高强的五人来说,可是打牙祭的好日子。 贺荣拖了一头梅花鹿回来,放血、剥皮、挖肠,每个人都分到了一大块烤肉。 何皎皎沉默地啃着自己的肉。 “你说,那个小丫头今儿倒不出声了!”贺荣嘿嘿笑着对张校尉道:“从前都是要死要活地赖在大将军身边的!” 张校尉也是个缺根筋的,挠着脑门笑道:“我猜,她一定是在考虑和我的婚事!她可不傻,应该知道嫁给我当正经的太太,比跟着大将军当小妾强了八百倍啊!” 贺荣:…… 不多时啃完了。荒野不比别处,到了夜里就不能再往前走了。大家有的烤火说笑,有的钻进帐篷里。 何皎皎似乎累着了,早早钻进帐篷蒙头大睡。夜色沉沉地压下来时,几个武士轮流守夜,徐策等都熟睡了。 何皎皎这才睁开眼睛,从帐篷后头爬出去。她趁着守夜人不注意,蹑手蹑脚地爬进徐策帐篷里。 她想着,自己只要和这男人有了肌肤之亲,他难道还能抛弃了自己? 而且……说不准,只要伺候了一回,对方知道了自己的好处,就会笑纳了自己。 她窸窸窣窣地钻了进去,嘴角微微勾起来。只是刚准备脱了衣裳,脖子突然被人捏住了。 何皎皎:…… “呜,呜呜……啊咳……”何皎皎觉得自己快死了。很快,蜡烛点起来了,徐策冰冷的声音传来。 “我瞧你年小体弱不忍心杀你罢了。你竟还真敢得寸进尺?” 半晌,徐策把她放开了。 何皎皎许久都爬不起来。她满眼冒金星,咳嗽一声就吐了一口血痰。外头贺荣等都进来了,大呼小叫道:“有刺客,有刺客……哎,何小姐!你怎么在这儿?何小姐你没事吧,这是怎么了……” “她死不了。”徐策厌恶道:“只是她的喉咙有旧伤,也不是什么大碍。”说着恨道:“若不是留着她有用,我这会儿真想把她扔进那群流民堆里!” 何皎皎打了个寒颤。 “大叔,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她连忙磕头求饶,心里欲哭无泪。 谁料到徐策根本不吃这一套啊! 贺荣等人瞧着何皎皎的衣衫不整,也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几人都捂着嘴憋着笑。 何皎皎很快被两个武士从徐策的帐篷里拖了出去。她呜呜咽咽地哭着,一直哭到连诚心要安慰她的张校尉都睡着了。 “哭哭啼啼惹人烦,你最好去别处哭。”徐策似乎被她吵得睡不着,撂下话道。 “徐大叔您还没睡着?”何皎皎连忙道。 徐策冷哼一声。 “徐大叔,我不明白。”她抽噎了一下子:“我究竟哪里不好?” 徐策沉默了一会子。 “你没有不好。”他沉了声色:“你好好一个姑娘家,嫁给张校尉这样的人过一辈子才是正理,为何偏要纠缠我?我有自己的夫人了。” “夫人?您是说哪一个?是您的正室还是妾室?您有一妻一妾,再多娶我一个也不算多吧?您这样位高权重的人,就算娶十个八个,都是天经地义!”何皎皎有些焦急。 徐策嗤笑一声。 “你不要管我有几个夫人、如今又是在找谁,那是我的家事,你只是个外人。”徐策说道:“我要找的那个人,她才貌双全,端庄贤淑,善良大度,秀外慧中。至于你,连她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这话一出,何皎皎的泪珠子滚滚而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九章:我病了,你看着办吧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徐大叔,你,你不能这么说!”她伤心道:“我若真连人家的头发丝都不如,这人该不就是九天的神女了!”说着却又一咬牙,道:“好,好!就算我只配当她脚底下的一粒尘埃,那我也不怕!自此往后,我就是您脚底下的沙,自甘下贱,我不在乎!” “噗……” 徐策刚拿了水囊灌下一口,这会儿全吐了。他慌忙擦拭盖在身上的皮衣。 “你年纪小,不懂事。”他这会儿觉得压力大了起来:“你在对我完全没有了解的情况下,为什么要飞蛾扑火非我不嫁呢?我告诉你,我是凭军功做官的武将,我得到今天的地位权势,脚底下是踩着成千上万条人命的!你如今喜欢我,是没有看到我杀人的模样。许多女子怕我还来不及,你倒还敢招惹我?” 何皎皎半晌没有说话。 “你,你是个好人,不会滥杀无辜。”她终于憋出一句话。 “那是你看错了。”徐策道:“你认识我,不过寥寥半个月的时间。” “不不,我不会看错的,你一定是个好人。”何皎皎坚持道:“我能发誓,你是好人。” 徐策都快被她气笑了。 “没见过拿自己的承诺给别人发誓的。”他颇为无奈,转身躺下道:“你还是老老实实去歇着。你连日奔波,晚上还爬起来做针线活,日子久了你定会撑不住。到时候你要是病死了,我们这些人可是不会管的。” 何皎皎再没有说话了。 她抱着衣裳回了自己的帐篷,一夜寂静。 第二天大家天不亮就爬起来了。 “快起来,快起来,咱们今天必须下山了。”贺荣叫道:“何小姐呢?把她叫起来,别让她磨蹭!” “何小姐还没起来。”边上的武士为难道:“她平日里都是早早起来叫咱们的,今日倒好,头一回犯了懒!她是个姑娘家,咱们不能随意进去瞧吧?” 贺荣点了点头,走近了大声喊道:“何小姐!何小姐!” 喊了两声没有应答。 “赶紧进去瞧!”贺荣连忙道:“看是不是病了!” 几个大男人都不想淌浑水,最后推了张校尉进去。一撩开帐篷,只见何皎皎睡得沉沉的,身上的衣衫整整齐齐。 大家松了口气,一块把她从帐篷里拉出来。结果这时候张校尉就叫道:“这丫头真病了!浑身发烫!” 贺荣也紧张起来,先去报给徐策。 徐策被拉过来瞧。 何皎皎一张脸通红,脖子上的皮肤则是发白的。众人打量了一番,徐策笃定道:“是着凉发烧了!” “这可怎么办啊!”贺荣道:“我早就劝她,别硬撑着,累了就多歇会儿,她倒好!夜里还缝衣裳……如今这样,可不是要拖累咱们吗!” 徐策的脸色也不好看。 “若是放在从前,我也就把她就近托付给当地的兄弟了。”徐策道:“只是她是买木雕的人,咱们还要指望着她去寻找卖家呢。” “是呀,只能带着她一起上路!咱们个个都有几把子力气,多带一个人不成问题,可,可她是个女人……”贺荣道:“我可不带她。无名无分地和她一同骑马,等回了京城,我难道要娶她不成!我喜欢美人不假,可不会喜欢一个心有所属、对我不忠贞的女人!” 边上另外的武士们也表示不愿意。 “张校尉,你呢?”徐策道。 张校尉却犹豫了。 其实,他就是昨晚上守夜的人。 不仅如此,何皎皎在被徐策抓包之后,还专程找过他。 “张大哥,我是来和你道谢的。”她抹干净了眼泪,口齿清晰道:“你对我的情,我很感激,但我不能嫁给你。” 张校尉本就喜欢她,又想趁机劝劝,然而何皎皎道:“我命里注定是要跟着徐大叔的。你不知道,徐大叔面上冷心冷肺,实则,实则……” “实则怎么了?”张校尉摸着自己的榆木脑袋追问。 “我早就伺候过他啦!”何皎皎狡黠一笑:“早在……在去泸州之前!” 张校尉一口气没憋死过去。 “这……怎么可能!大将军他说了不要你……” “嗐,那是他面子上过不去!他说了,让我不要把这事儿嚷嚷出来。你不是和我说过吗,他正在找的这位夫人极厉害,在家里说一不二地。若是半路上带个小妾去见夫人,那他这日子都别想过了。他是没办法了,虽然收用了我却不敢说,还命我也守口如瓶。” 何皎皎笑着道:“张大哥,我如今就是想反悔嫁给你,你难道还敢要了我?” 张校尉惊恐地摆摆手。 开什么玩笑啊!大将军的女人他敢碰?别说是现在伺候着的,就算大将军真不要了一脚踹出去,他们这些做下属的也不能捡回来啊! “哎,不对啊!”张校尉的脑壳似乎又转了一圈,道:“这一路上你跟着咱们,大将军可是洁身自好,绝没有碰过你啊!你半夜偷偷爬床,他还把你赶出来了……” “那是做给你们几个瞧的。”何皎皎轻描淡写道:“我还听贺大哥说起过,你们几人既对大将军效忠,也要听那位夫人的调遣。你们要是知道了事实,夫人问起来是不敢说谎的。” 张校尉面色愕然。 “嗐,你,你倒是知道的不少呀……”他挠着自己的脑门。 “所以呀,我来对你道谢,同时也是提醒大哥一声。”何皎皎一副“我为你好”的真挚神色:“你可千万别再和你们大将军打趣我了!大将军表面上不生气,实则……” 张校尉都快被她吓死了,瞪圆了眼睛捂住自己的嘴。 “大哥我先回去了,我言尽于此,你日后可别再打我的主意。”她甩了甩帕子。 张校尉为此吓得一宿没合眼——好在他本就要守夜。等第二日起来,他打定了主意再也不能和自家老大抢女人了! 此时眼看着何皎皎病倒,他纵然有心想帮,也绝不敢伸一根手指头了。 “大将军,您说笑了。”他掩饰住自己惊慌的神色,讪讪笑道:“我……我,我想明白了,这何小姐既已经对将军以身相许,我也不愿娶她当婆娘了。等我回了京城,让我家老母操持个好人家清清白白的女儿,对我一心一意地,难道不比她强?” 说完这话,他赶紧退到后头。 徐策皱起了眉头。 “你们都不肯带她走?”他闷闷地呼出一口气。 徐策在外名声不好,不说为着新皇登基杀了多少人、遭了多少咒,从前在淮南他一路擢拔的时候,哪一回不是靠着杀敌立的军功。 只是他这个人,在外猖狂,关起门来对着自己的女人和兄弟,却很是护短。 身边这四个跟着他同行的武士,都是多年心腹,过命的交情。让兄弟帮他担着何皎皎的清白名声? 他自己不愿意碰何皎皎,是为了自己的夫人傅锦仪;兄弟也有兄弟的夫人,何况张校尉这样的,没娶正房的先抬个小妾回家,还有哪个好姑娘肯嫁?这不是坑人嘛。 再说这事儿本就因他而起…… “先翻出咱们带的草药给她喂了,再把她拖到我的马背上。”徐策无奈命令道。 贺荣几人照做了。何皎皎双眼紧闭,迷迷糊糊地,抬上去的时候还满脸惨白,看着楚楚可怜。 “上路!”徐策大手一挥,自己认命一般跨上了马。 *** 何皎皎这一路可比先前更不舒坦。 徐策可没把她抱在怀里走——是用几根粗壮的麻绳,将她整个人扎包袱一般捆在自己身后的。 何皎皎死死地闭着眼睛,心里头欲哭无泪。 面上看着她一直在昏睡。可她从大清早就醒过来了啊! 昨儿夜里,她被徐策干脆地踹出门外后,整个人伤心欲绝。一个女孩子,都做到这份上了,人家看都不看一眼! 可她还是不愿意就此放弃。 她思来想去,想着徐策性子太硬,别说撒泼打滚,就连主动爬床都不成,这说明她正面攻击是绝不会有成效的。那…… 就用迂回战术吧! 她跟随大家同行这几日,身子本就吃不消了。思索许久,她暗中拿自己水囊里的水,将头发都淋湿了,随后又站在外头吹了一会儿风。 再睡一觉之后,第二日果然发起高烧。 她装作昏迷不醒,如她所料,她最后被扛上了徐策的马背。 …… 如今以这么一个难堪又难受的姿势,如货物一般被驮着跑,也是意料之中的。 徐策是不可能抱着她的啊…… “徐大叔。”她挣开了眼睛,朝着前头人喊了一句。 徐策头也不回。 “我想喝水……”她恳求道。 徐策总算停了下来。他看了一眼半死不活的何皎皎,将水囊解下来递给对方。 “徐大叔,我这是怎么了?”她侧着身子喝水:“我头疼,浑身都疼……” 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地望着他。 徐策叹了一口气。 “喝了水,赶紧上路。”他都不想解释了:“你一路上受苦了,都是为了帮我们才病的。我答应你,等到了京城,给你的赏钱再加一千两。” 阿噗! 何皎皎差点没气死。她还是为了要钱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十章:我是一只顽强的八爪鱼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大叔这说的什么话!”她强压着心头火,嗔道:“大叔对我有救命之恩,若是情分都要用钱来算,那我还要倒过头给大叔付钱!您对我有恩,我眼下却并未帮上什么忙,什么钱不钱的,您以后可不要提了。” 徐策也有些无语凝噎。 “那就不说了。”他慢慢地道,一壁催着马重新飞奔起来:“等到了京城,我请好的郎中给你治喉咙,一并看看有没有别的损伤。然后,不论你是什么打算,我先认了你做远房亲戚。” 徐策知道,这个何皎皎,硬甩是甩不掉了。 若对方真是个有能耐、有心机的厉害女人,他还不必发愁,甚至不必顾忌什么。可问题就是,对方当真是个柔弱少女。 他做出任何过激的举动,都会导致何皎皎丧命。譬如等他利用完了对方的价值,硬把她丢在什么地方,她跳河自尽是极有可能的。 硬的不成,只能来软的。 徐策想着,等找回了傅锦仪回到徐家,他就有很多办法收拾这个丫头了。 先将人安置到徐家郊外的庄子里,请丫鬟仆妇伺候,每日绫罗绸缎、大鱼大肉地养着她。随后,再安排一个合适的年轻人,对她掏心掏肺、互诉衷肠。最后,把死了的小薛氏的事儿说给她听…… 日子久了,她自然会做出应该做的选择! 若这样还不成,那就怪不得自己心狠了。城防营里那么多糙汉子,如张校尉这样爬了个小官的,凤毛麟角。有不少男人一事无成又家境贫寒,讨不到媳妇。就找一个喜欢何皎皎样貌的、力气又大的,赏赐给他,让他自个儿调教去。何皎皎落了人家手里,拜堂入洞房,还由得她? 比起昨日在山林间跋涉,今日的地形倒是开阔起来了。走了一上午,前头的人回来禀道:“很快就到大汶河了!” 众人脸上都带着笑,没想到这么快就能看到这条河,这么算下去还有三五天就能回到京城了。 何皎皎可一点都不高兴。 什么到京城之类的就别提了,她巴不得在路上跑一百天!而过河坐船也是她不愿意的,她晕船啊! 大家策马继续前行,周边的镇子里已经有些繁华了。若是平时赶路,途径郡县都是要休整的,只是这一群人有急事要赶,遂只是找了家上等的酒楼吃饭,并给何皎皎新抓了药;随后匆匆赶路,最后在河边上的村子里停下过夜。 虽是乡下,因着这一带河段里鱼虾丰盛,村民比别的地方的人更富庶。 大家吃饱喝足,晚上就由贺荣去租下了一艘船用作明日上路,预备妥帖;张校尉则领着众人去了村里唯一的大户家里借宿。这一家家主姓赵,人称赵员外。 赵员外本不乐意接引这一群粗人,只是看对方身上的盔甲有些来头,猜着是有官职的人,不敢怠慢。众人被请进宅院,赵员外笑问道:“不知几位老爷是在哪个营供职的?” 徐策不动声色,贺荣上前将自己的腰牌解下来了。 “哎呀,您是车骑将贺将军!原来几位爷是京城城防营的!”饶是贺荣只是个五品车骑将,赵员外也震惊不已。京城和地方上不同,眼下大家在山东地界,山东的巡抚大人是三品大员,管着县城的老爷不过是七品县令……赵员外是个做绸缎生意的大商人,花了一大笔钱捐了官,得了个“员外”的名号。 赵员外喜笑颜开,连忙吩咐下人将最大的一间客房腾出来了,并端上好酒好菜招待。 对唯一的女眷何皎皎,赵家更是小心伺候。何皎皎奔波多日,第一次睡在了热腾腾、软绵绵的被窝里,吃上了丰盛鲜美的酒菜,还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她简直快哭了! 只是,若是可以,她宁愿在荒郊野外过夜——当徐策单独给了她一个房间之后,很多事情就不方便了。 “徐大叔,我的嗓子疼……”在夜色落下之后,何皎皎推开了徐策的门。 徐策似乎早就料到她会主动出击,连外头的盔甲都没脱,整整齐齐、端端正正地坐在太师椅上。他眼看对方恬不知耻地跨进来,刚要冷笑一声,却很快愣住了。 “你的嗓子怎么成这个样子了?”面前的女孩子,说出的一句话简直像是在磨生锈的刀子! “徐大叔,救救我,我不想失声!啊咳咳……”何皎皎咳嗽着,捂着嘴的帕子上渗出刺目的鲜红。 徐策觉得事情大条了。 他立刻将贺荣叫了进来。贺荣过来一瞧帕子上的血,再听何皎皎吐出几个字后,也傻眼了。 “她原本就伤了喉咙,这一发烧,该不是给烧坏了!”贺荣大呼小叫道:“你说你,什么时候生病不好呀!偏偏我们进了这样一个偏远村落,连个郎中都没有!你还想着让兄弟们连夜带你去镇子上治病?” 何皎皎可怜兮兮地哭了起来:“徐大叔,你救救我!” “别哭了,越哭越严重!”贺荣呵斥着,扭头去看徐策。 “你看我做什么,我又不懂得医术!”徐策没好气道,旋即却又低下了头:“贺荣,这个丫头于情于理我们都要管的。不说留着她有用,她病成这样,也是跟着我们奔波的缘故……不然,你就带着她去镇子上跑一趟吧!” 何皎皎却眼泪汪汪地摇了摇头。 “大叔,镇子上未必能治。我知道这附近的山上就有治疗嗓子的药材。”她艰难地说道:“我可以去采药,但我一个人害怕……” 徐策忍不住眯起眼睛看着她。 “你个小丫头还不简单呀!还通医理!”徐策这话可不是夸奖的意思。 何皎皎哭着低下了头。 “徐大叔陪我去吧,我认识药材。”她局促不安地道。 “让贺荣陪你去!”徐策毫不犹豫地把包袱甩了出去。 “徐大叔!”何皎皎倔强地看着他:“我是大叔的人,我怎么能和别的男子独处呢!若是这样,我就不去了!让我病死算了!” “你,你你你……”贺荣这会儿都火大了,伸出手指指着她:“我说何小姐,你这病真不是故意犯的吗?!” 何皎皎可不怕他,一扭头就缩到了徐策身后,瞪着眼睛朝贺荣道:“贺大哥管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你的人!徐大叔,你就说你去不去!不去,我的嗓子就治不好了!啊咳咳……呜……” 何皎皎说得急了,竟俯身干呕,帕子上泅出了一团鲜血。贺荣看着只觉头皮发麻,瑟缩地往后退了几步。 惹不起,他躲得起! 只是徐策却是没地儿躲的。 “我陪你去!再让这些兄弟都陪着你去!”他气急败坏地命令道:“这下总行了吧!” 何皎皎呜呜咽咽地哭着,只抓着他的袖子不肯放。徐策刚要去扯她的手,却不料对方浑身一软,竟一头扎进了他怀里。 徐策:…… 贺荣:…… “这可是她自个儿扑上来的,和本将军我没有关系!”徐策慌忙自证清白:“贺荣,你赶紧把她拉出去啊!” 贺荣却不敢上前。 “我说大将军,谁的情债谁来还!”他跳着脚道:“人家都晕在你怀里了!哎哎,你赶紧瞧一瞧她!可别,可别真出事了!” 徐策连忙将何皎皎抱到了床上。 何皎皎气息微弱,浑身滚烫。两人探了何皎皎的额头,都深感事态严重。 “这个死丫头还真的想病死啊!”徐策咬牙切齿道:“赶紧,把咱们带的药材都翻出来!” 这一夜,徐策简直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 他们出门在外,的确带了很多必备的药材。大家翻找出了所有能治风寒、治嗓子的,还叫醒了赵员外,问他家里有没有存药。最后徐策做主给何皎皎灌了两副药汁子,能不能见效可就看造化了。 何皎皎烧得脸色惨白,冰帕子换了一次又一次。徐策不愿意陪着她,让贺荣和另一个兄弟过来照看。 结果刚要走,何皎皎一双手死死地抱住了徐策的腰。 徐策立即给扯开了,人家锲而不舍地再次扒上来,简直是一只顽强的八爪鱼。徐策硬将她推开了,结果何皎皎昏迷当中还哭得伤心欲绝,喃喃喊着:“徐大叔……” 徐策长叹一口气。 这么个样子,这丫头又命在旦夕,那就别走了。徐策无奈地坐在了床边上,亲手给她换帕子,只是再不允许她乱动。 众人一直折腾到三更半夜。 徐策迷迷糊糊地坐着打瞌睡,贺荣几个早就回了自己的房间呼呼大睡。何皎皎的烧慢慢地退了,这会儿也安稳地睡过去了。 暗沉沉的子夜里,外头开始下起小雨。 淅沥沥的水珠子打在房檐上,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只是在一片潮湿的静谧中,一阵若有若无的喧闹,如潺潺流淌的江水一般,缓慢袭来。 *** “哎呀,不得了了!”赵家的家丁浑身湿淋淋地闯进了主人的院落。当赵员外提着裤子从美妾的床上下来的时候,门外头竟能瞧见无数暗淡的火光。那个家丁嚎叫道:“流民进村子了!好多流民,成千上万!” 赵员外心里一咯噔,几乎慌得提不上裤子。 流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十一章:流民来了!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大秦国内乱,京城成血海,落败皇子的党羽们逃出京城后养精蓄锐……这些他都知道!有战乱就会有流民,被逼得走投无路的百姓们,看似可怜,实则不过是一群所到之处横扫一空的蝗虫……若是几十上百的流民,倒也不怕;怕就怕这样成千上万的! 饿疯了、冻坏了的人们,为了活下去,早已不顾什么律法。他们一路走,一路抢,如果能进入洛阳、邯郸等大城,城中有守军、有无数的名门贵族,大家施粥的施粥、买人的买人、招工的招工,慢慢地就把问题解决了。可偏偏这一带没有任何一个像样的大城,只有村镇。 “这群讨债的……”赵员外骂骂唧唧地,慌忙叫醒自己的老婆孩子,纠集了全家上下的人命令道:“套马车,收拾细软!能带走的全带上,尤其是库房里的箱笼,那都是咱们家的祖产……” 话未说完,身后一人冰冷道:“什么都不用带了,能带上你父母妻女逃出去,就算你的福气了。” 赵员外猛地回头,只见徐策领着几个军士披盔戴甲、手持利刃。 “几位大人来了!”赵员外忙道。 “你自己看。”贺荣上前一步,指着院门外头。 人声已经越发地近了,很多人举着火把在雨中奔跑,黑压压的人群如蚁潮一般扑过来。而这其中夹杂着的凄厉的惨叫声尤为刺耳。 “村头的几户人家,已经遭难了。”徐策淡淡道。 赵员外吓得两股战战,扑通一声软在地上。 “几位大人救命啊!”他哭道:“我们都是文弱之辈,大人们是行伍出身,不知可否……可否捎我们一程!” 这个时候,何皎皎才刚被人从床上叫醒。 她风寒未愈,是两个丫鬟扶着出来的。她披着斗篷看见徐策站在雨水里,连忙扑上去道:“徐大叔!这是怎么了?” 徐策忍着气看她一眼:“你的嗓子好了?” 何皎皎讪讪地笑了一下子。 她发烧是真,至于嗓子……呃…… 多吃海鲜会诱发喉咙的伤口感染,却不会造成什么大碍,多灌几杯子水自己就好了……这种知识她是真不明白自己何时学到的! “我,我的烧一退,嗓子就好多了!”她解释道:“只是我喉咙的确有内伤,一直没有医治……” “你不必说了,立即把你的棉袄皮衣都穿好,出大事了!”徐策挥手命令道:“你可不要以为你病着,我就会亲自带你走!” 何皎皎愣住了,嘴角微噙。 “何小姐,流民来抢村子了,咱们要赶快逃难!”张校尉出来道:“赶紧把东西拿上吧!” 何皎皎惊愕地看着他。 “赶紧呀!”张校尉催道:“这可不是你耍性子的时候!你要真拖了后腿,大将军不会管你的!”说着自己也不管她了,先去套马车。 何皎皎很快从旁人口中得知了外头的情况。她惊骇地望着远方的人潮涌动,几乎后悔自己为何要故意染上风寒! 流民抢掠村庄……大家忙着逃难…… 若是运气不好,她很可能死在这个鬼地方! “徐大叔!”她强撑着裹紧了大氅和蓑衣:“咱们几日前绕路山林的时候,也看到了一股子流民,可比现在来的这一群少得多!” 徐策目光紧锁,下一瞬,他命令道:“所有人跟我走!” 这是答应了要护送赵员外一家人的意思。赵员外喜出望外,也不敢收拾东西了,连忙拉了全家上下的人一一分派马车。 “徐大叔,我可是患病的人,我没有力气自己骑马!我就上你的马吧!”何皎皎大叫着,在徐策做出反应之前,就抢先跨上了徐策的马。 徐策眼角抽搐地看着她。 “赶紧呀!没时间了!”她伸手下去扯徐策的袖子。 *** 夜色掩护下,一队人马形色仓惶,浩浩荡荡地从村子的后山上绕路出逃。 徐策策马在前,一路上将能救下的村民也一块带上了。遇到了几次小股的流民,贺荣等人架着刀上前一站,也都自行退去。等奔波了半夜、逃出去几十里路后,大家都哭着坐在地上。 不少人嚎啕道:“家里的粮食和财物都没有了,咱们以后可怎么过呀!” “是啊,咱们不也成了流民吗!” “今年的赋税还没有交呢,等官府下来收税,我们都会被打死的!不如,咱们也北上逃难,和流民们一道算了!” 村民们跳着脚哭嚎不止。贺荣和张校尉等人面面相觑。 在官场混迹久了,他们对底层百姓挣扎在生死线上的日子是有些陌生的。 徐策抱着弯刀站在高地上,神色冷峻。 “将军,您看这些……”贺荣叹一口气道:“咱们第一次发现流民,是在襄头镇那边。如今在河边上,又见流民扎推进村、抢掠村民。从襄头到大汶河,这一带的百姓都流离失所了,流民的数量,怕是不容小觑。” 徐策回头看了看逃出来的百姓们。 “贺荣,这件事交由你去办。”他突然命令道:“我写一封奏折,你加急送往京城,呈给圣上。大汶河一带受反贼抢掠,灾民遍地,请圣上减免今年全部的赋税。这样一来,至少可以遏制新的流民产生!” 贺荣连忙跪地领命。 “还有。”徐策又叫道:“张校尉。” 张校尉站了出来:“末将在!” “我现在就写一封手令给你。你拿着它,疾行至山东府台,传我的命令让巡抚开仓放粮,赈济灾民。另外,将王统领带的那一队精兵给我拉回来!” 张校尉先领了命,却又问道:“大将军,开仓放粮也就罢了,可,您让王统领回来作甚?他手里又没有粮!” 王统领,是徐策专程派出去寻找傅锦仪的队伍之一。 京城里头新皇下了屠杀令,那些乱党的势力们如高楼坍塌,几个昼夜的时间里就消失殆尽了。也因此,徐策能够抽调多余的人手用来办私事。 徐策派出去的人手,成千上万都不止。大的队伍,如王统领手下的,足有上万精兵,各自又分成小队驻扎在府台周边的大小城池里;小的队伍,五人、十人都有。大家分散行动,派往九州各地,几乎是要把大秦国翻个底朝天的架势。 王统领如今专心负责搜索山东境内,为何让他回来赈济灾民? “流民之事不简单。”徐策不愿意多谈:“你照做就是。” 一壁从箱笼里拿出预备的纸笔,草草写了一封纸笺,只是在落款处盖上了大司马的印。 张校尉连忙接过来,不敢再问,跨上马疾驰而去。 “赵大人。”徐策最后朝惊魂未定的赵员外招手。 “大,大将军!”赵员外一众村民此前都坐在山脚下,徐策每每安排部署政事,都不会让外人知道,故而他也不知徐策方才都说了什么。只是他瞧着那位贺大人都要跪地行礼,心道:这位徐将军可不知是什么样的身份呢! 他战战兢兢上前。 “赵大人这官是捐的吧?不过既然是吃皇粮的,为朝廷办差也是理所应当。”徐策朝他道:“流民人多势众,这一带都是小城镇,没有任何一个县令手里的粮仓能解决问题,我也不强求他们了。不过眼下,你这一村的百姓们总要吃喝,就由你拿出存粮来救济他们!” 赵员外的眼睛都瞪圆了。 “大将军,这,这……下官,下官一家老小也要吃喝呀!”他摊着手,为难道。 “你从家中逃出时,虽来不及收拾细软,至少带了三车的粮食。你一家人吃不完那么多。”徐策淡淡道:“你赈灾有功,等过了这一劫,我会向当地的县令举荐你,给你擢拔个从七品典簿。” 赵员外不由苦笑,道:“大将军这是……给下官画饼充饥呢?” 作为一个见过世面的人,他可不会被两句话唬住。 “哎,你怎么说话呢!在朝堂上,可没有人敢质疑我们大将军!”一位武士当场拔了刀。 徐策止住他,散漫地笑了一下子。 他从怀里重新掏出了刚才用过的印鉴,递给赵员外。 赵员外本能地要接过来看。只是他刚瞧见印鉴的形貌,手还没碰上去,就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他这员外的闲职,的确是捐的。但就算是捐的,他好歹是个官,大秦官员的体系他是仔仔细细学过的。 故而,他一眼就认出了徐策手里的这枚印章。 “大,大……”他喃喃叫着,“司马”两个字差点吐出来。 “我是什么人,你知道就是了,不必说出来。”边上徐策打断他道。 正一品大司马,徐大将军!不单是大司马这个头衔足够令他发疯,徐大将军的名号,更是大秦上下无人不知! 新皇嫡亲的表弟,徐家的嫡长子,原本担任京城正二品指挥使的徐将军。随着新皇上位,徐将军从龙立下大功,如今擢拔了大司马,兵部、京城和各地都督都要听他调遣。 更有甚者,徐将军可是新皇最倚重的人,徐将军说出来的话,等同于圣旨!别说向当地县令举荐他,便是答应他封个三品大员,他都不能不信!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十二章:反贼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另外,你既帮我办事,就管好你的嘴,不要对任何人透露!”徐策冷冷瞥他一眼,目含警告。 赵员外磕头如捣蒜。半晌,大着胆子问道:“不知……大将军还有什么吩咐?” 徐策满意笑道:“你倒是个聪明人。” 他方才命令赵员外献出自家的存量,只是抛转罢了。 既然将自己大司马的身份透露给他,自然有更要紧的事儿要他办。 “不是什么难事。”徐策低了声色道:“你家中的两个儿子,年轻力壮,我瞧着还能一用。你叫上他们,随我身边的人一道,回村里瞧瞧那些流民。” 比起捐出存粮,这回赵员外吓得瘫坐在地。 “大人,使不得呀!我只有两个儿子……” “他们不会有事的。”徐策有些不耐烦:“我身后这两名下属,武艺高强,以一当十。带上你的儿子,是因你们是本地人,能够找由头与流民搭话,又不会惹人疑心。你们只需装作缺衣少食,想回村子里搬粮食,至于如何与流民搭话,我的下属们自有办法。” 赵员外愣愣寻思了半晌,才艰难地点了点头。 他不答应也没法子……以徐策的身份,真的能碾死他! 徐策安顿好一切,留下来的两位武士径自换了一身不显眼的常服,拉了赵员外的儿子们一道走了。 何皎皎低眉顺眼地端着一碗稀粥凑上来。 “徐大叔,天都亮了。您吃点东西吧。”她坐下道。 徐策摆摆手:“你吃吧,我不饿。” 何皎皎搅着手绢儿,道:“人吃了饭才有精神。没精神,什么事也办不好!” 徐策听着微微一愣,终是把粥接过来了:“你也是个聪明的孩子。” 何皎皎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看着您脸色犯愁,似乎是遇上了什么大事。”她说到一半不敢再说下去了。 如果只是为着眼下这一群逃窜的流民,徐大叔不可能露出焦急的神色。他救下这一个村子的人,找个地方避难,等过个三五天流民就会继续北上,就不会有什么事了——灾民们逃窜就是为了找个能吃饱饭的地方,通常北方的几个大城会是他们的目标,所以他们一定会很快离开。 可是徐策的精神不太好,还将自己身边的四个干将全部派出去了! 一定出了事! 何皎皎不敢追问,是因为发生的事情,很可能是徐策不愿意说、她也没有资格知道的。 徐策派出去“回村子里搬粮食”的下属和赵员外的儿子们,是在当天下午回来的。 几个人都形容狼狈。赵员外的两个儿子虽然没有受伤,身上的棉衣却都被抢走了,瑟瑟发抖地被托在马背上,手里攥着几袋子黄豆。 那两个武士更凄惨,脸上都挂了彩。而与之相对的是,两人的神色却有些兴奋。 “大将军!”他们大声嚷嚷道:“还是抢回了一些吃的!” 他们高兴地将粮食分发给村民们,大家都喜笑颜开。 一直等到了人们凑在一处煮粥吃晚饭时,两个亲兵寻了僻静处和徐策禀道:“……果真如大将军所料!” 徐策冷哼一声:“你们查到了混进来的人?” “岂止是查到了!”亲兵们道:“流民里头……十之五六都是反贼!” 徐策的目光顿时冷了下来。 “看起来,根本不是反贼抢掠了百姓。”他冷笑:“是反贼煽动了百姓造反。数目大概有多少?” “这个……我们难以估量。”亲兵道:“从在襄头镇遇到流民算起,到大汶河这一带,流民浩浩荡荡如蝗虫过境,少说也有二、三万人。” 徐策点点头。 这么多的反贼……虽然里头有一半是手无寸铁的百姓,但这些百姓们能被反贼哄骗,这说明反贼要么给了他们天大的好处,要么改变了他们的观念。 哦不,应该是双管齐下。 如今甚嚣尘上的,当属“新皇名不正言不顺”的流言了。反对新皇的势力虽然被杀了,但杀是杀不干净的,总会有人不肯承认新皇;再则,先帝废黜新皇的旨意可是当众宣读的,大家难免对新皇颇有微词。 反贼们一定是举起了这支大旗,来煽动百姓。 不过历代农民起义,都不是因为所谓的“忠君”之类。百姓们真正关心的只有他们的切身利益,说白了就是粮食。 这群百姓应该是真的被反贼抢掠过,流离失所之后,又有人出面给大家分粮食。为了活命,手里有粮食的人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 短短片刻,徐策大概理清了事实。 他很庆幸,在大清早的时候就把张校尉派出去了。如果不出意外,王统领的那一队精兵三天之后就能到。 其余的地方,如翼州等地,也有许多寻找傅锦仪的队伍……但他们离得更远。 可是三天的话……流民们就离开大汶河了。他们的目标是京城,装作灾民混进城后就会发动袭,而京城里也还有那么多鱼龙混杂的势力,一定有策应他们的人。 新皇即将迎来第一波推翻他的敌人。 如果能在他们进京城前解决掉,那是最好不过的了。可是唯一能拖延、阻止灾民北上的,只有粮食。 大量的粮食啊…… “赵员外。”徐策做了一个决定:“我今晚要离开这里。” 赵员外神色慌张:“我们,我们都没个会武艺的人,若是流民过来抢……” “你们就把东西都交出去,保命要紧,实在不行就跟着流民北上,总不会死的!”徐策道:“只是,若你们不想沦为流民,我倒是有一份差事给你们做!” 啊? “这……还有什么差事?”不会又是要冒险的吧? “你们都跟我走!”徐策道:“听我的安排,做一些卖力气的活!在外头,你们要谎称都是我的下属!” 赵员外犹豫了一瞬间。 比起沦落为流民……跟着徐策虽然很危险,但似乎还更靠谱一些啊! 徐策可没有时间等他,先带着自己剩下的两个亲兵,抓了何皎皎,扬长而去。 身后的赵员外远远地跟上了,后头还拉着几十个村民,大家气喘吁吁地跑。 一众人飞马去了就近的村落和镇子。 这一带的村镇大多遭了殃,唯有县衙里的粮仓保存完好,流民们再不管不顾,也不敢和官府硬碰硬。徐策一路走,直奔府台衙役,揪了里头的统领或者县令出来。 他要两样东西,一是粮食,二是兵马。 实质上,在未曾拿到圣旨的前提下,徐策是没有资格私自征兵的。 但徐大司马的名头何等响亮,大司马的话就是新皇的意思,人们如何敢忤逆。再则,徐策为了避免自己的行动泄露,都是找了从前相熟的、或者和徐家有交情的人。 东拼西凑之下倒也凑了一万担粮食,拉起了一支上千人的队伍。赵员外和跟着一块儿来的村民们,都暂且被分进这些队伍里,帮忙干苦力。 “看着多,实则是远远不够的。”两个亲兵都说道:“大将军,咱们的时间也不多了,我们去打探了,灾民们今日一早就开始渡河了!” 渡过河,再翻过几座山岭,可就直逼京城了。 “够了。”徐策只说了两个字。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徐策在大汶河边上最大的城镇——宁阳,立棚子施粥。 许多流民们走了一路都没到达像样的大城,一听见施粥,都蜂拥而至。这样的变故立即引起了叛军的疑心。 “听说有个大商人,家财万贯,特意来积德行善的!”大家都口口相传道,兴高采烈地涌进了宁阳。徐策的粥铺子前头排起了十几道绵延不绝的长龙。 而徐策,也正如他先前承诺的,带领着刚凑起来的一队人马像模像样地开始熬粥。 刚开始的时候,宁阳城一派祥和热闹,流民们领到了货真价实的粥,吃下去就能活命,谁不高兴呢!而且,徐策的举动也很快勾起了那些真正的大户人家。 大家先前没有施粥,是因为灾民太多了,无法管束,一个闹不好连家当都会被抢!可如今有徐策做例子,大家就认为施粥没有多大的危险,还能图个好名声,立即开始有样学样了。 当然,徐策可不是以自己的名义施粥的。 站在最前头、衣冠楚楚指挥着众人的,赫然是一路上被徐策拖过来的赵员外。 他需要的,只是赵员外一个人而已。将那群村民都带上,一是出于善心能救一个算一个;二是拉过来帮忙熬粥干活,多几个人总是好的。 赵员外只负责站在人前充门面,接受灾民们的感谢和跪拜,并堂而皇之地宣扬赵家的义举,号召当地的百姓们多多照顾自家的绸缎生意。他宣称,这所有的粮食都是自家的存货,自己是个大善人,十分信佛,见不得灾民饿死的惨状。 面上看着,这可是个再正常不过的善举了。而且,这位赵员外的确是当地远近闻名的绸缎商人,他率先站出来施粥,没有人怀疑。 然而,事情总是不会一路顺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十三章:大叔,我真的喜欢你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在张校尉离开后的第三天夜里,异变突发。 “徐大人,咱们的粥不够了。”赵员外慌张地跑过来道:“原本就没有多少!这一日夜里来的灾民源源不断,很快就见底了!” 这是大实话,徐策的粮食原本就少。 是他打肿脸充胖子,故意宣称自家粮仓千万担,可以给所有人都饱饱地吃上十天半个月! 当然这都是吹出来的,但徐策也是有考虑。如果支撑两三天的话,并且要把粥熬得很稀,那就是没有问题的。 可是…… “白天灾民们都领过一次粥了,为什么到了晚上,人反而更多了?”徐策目光炯炯地问道。 这太不合常理了!莫说晚上大家都要先睡觉,比白天领的还多是不可能的! “是,是呀……”赵员外突然慌张起来了,道:“也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灾民们已经知道了咱们的粮食不多,所以,所以……这个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疯了一般地涌过来,不管是吃饱了还是真的没吃饱!说是能多分一些是一些,过了今晚就什么都没有了……” 徐策看着赵员外心惊胆战的样子,轻轻嗤了一声。 “你别害怕。”他摆手:“消息走漏了,不是你的错。” 赵员外还是吓得跪地求饶。 “赵大伯,消息是藏不住的!”何皎皎款款地走过来了,她手上扛着一袋子小米,费力地放在地上。 徐策无奈地看着何皎皎。 “你怎么又来了?你的风寒未愈,应该卧床静养,不是让你躺在屋子里不要出来见风吗!” “大将军,何小姐这几天帮了我们不少忙呀!”跟在后头的一个亲兵笑着道:“何小姐虽然病了,还帮着我们熬粥干活呢!而且何小姐是姑娘家,总比我们一群大老爷们心细,就是她出了主意,将灾民分为男女老幼不同的组别,分别领取粥食。壮年男女领厚实的大米粥,老人领养胃的小米粥,孩子们领稀大米粥,每个人的碗大小都一样!” 这位亲兵笑嘻嘻地说着:“正因为有了这样的好办法,咱们的粥还节省了不少,才支撑得久一些!” “只可惜现在是真撑不住了。”何皎皎两手一摊,在那位亲兵脸色大变的同时,朝徐策道:“徐大叔,你别嫌弃我年幼不懂事。我明白,这些流民里头可有不少混进来惹事儿的人!不说咱们的粮食是真的不够,就算咱们有千万担,他们也能造谣!他们的目的,就是引发流民动乱,让他们一窝蜂来抢粮食!这乱子一起,别说粥棚开不下去,最后怕是我们这一群人都会被杀掉的!” 这话一出,赵员外和那位亲兵都瞪大了眼睛。 徐策皱起眉头道:“你一个姑娘家,管这些做什么!”似乎撒气一般,他拎着何皎皎的衣领交给那位亲兵道:“把何小姐带下去!女流之辈,只会添乱,让她不要再出来抛头露面了!” 鉴于何皎皎的种种前科,徐策这一次下定了决心,再也不会被这丫头糊弄了! 何皎皎手舞足蹈地挣扎起来。 “徐大叔,我可以干活的!”她叫道:“我什么都会干!你别赶我走,你……” 而就在此时,外头的粥棚猛然爆发出一阵轰隆隆的响声。 “大将军,灾民们把粥棚砸了!”有人嘶喊着狂奔道:“大将军,外头都打起来了!” 徐策双目一凝,也顾不上何皎皎了,连忙带着人过去查看。 黑沉沉的夜色下,一场前所未有的混乱爆发了。 不知是谁先挑了头,喊了一声“快抢呀!”,所有的灾民都疯狂了。大家都知道,这位赵大善人手里的粮食没多少了,能抢一点是一点呀! 而若只是抢粮食,徐策也不会太意外;问题是,混战之中不知是谁再次喊了一声:“出人命啦!官府杀人啦!” 一个灾民在抢粮的过程中,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把弯刀。大家惊恐万状地看着他的死相,随后外头此起彼伏地响起了呐喊声。 “杀人了,杀人了!” “什么大善人呀,分明就是凶手!他为了阻止我们抢粮,把前头的一个人杀了!” “杀人要偿命!这个姓赵的分明是伪善,他本就不愿意给我们粮食吃!嫌我们吃的多了,不发粮食了不说,还敢杀人呀!” 尖叫声充斥着每一个角落。越乱,祸事越多,混战中也不知又死了多少个人。 “徐大将军,顶不住了呀!”一个衙役哭喊着跪在徐策脚下:“我们顶不住了,灾民们要杀了我们啊……” 这群施粥干活的人,并不是徐策手底下的兵,只是他行走各县城临时拉起来的队伍。 不过上千的人马,几乎是一瞬间就被灾民淹没,血腥在空中绽开,所有人都疯了。何皎皎看着这一切,愤怒道:“真是一群恬不知耻的愚民!被恶人利用了不自知,对真正施粥的好人恩将仇报,这就是升米恩、斗米仇啊!徐大叔,你不该救他们!” 是啊,这群流民的确可怜,然而如今挥舞着棒槌、刀子、斧子等往前杀的,正是这群可怜人。 “赵员外”好心分发粮食赈灾,粮食不够吃,大家就高喊着“伪善”。 徐策却只是冷笑一声。 “好戏才开始呢。”他淡淡道。突然间,他拔出自己的弯刀,大喝:“都给我朝前顶住!援军快到了,但凡顶着的人,赏金十两!金子就在你们身后!但凡有归降的灾民,每人赏金三两!” 两个亲兵吃力地抬着箱笼站在后头。 一共有三个箱子,打开了,里头金灿灿地一片。 何皎皎目瞪口呆。 她想起来徐策四处奔波收粮食的时候,还指派两个亲兵一家家钱庄地跑……原来是为了这个! 她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徐策要选在县衙前头搭棚子!他不是为了保护粮食,也不是为了装点门面……只是想找个地方放金子! 徐策将自己的刀插在了金子前头。有灾民似乎听到了他刚刚的喊声,跑过来一瞧,眼睛都直了,本能地就要上来抢。徐策飞起一脚把人踹了出去,别的人就没有敢轻易扑上来的了。 若说什么东西和粮食一样重要……那就只有金子了呀!金子,可以换到粮食! “我帮你分金子!”何皎皎立即道:“顶着的人是等最后才给金子吧?不过归降的流民要马上拿金子,我去分!” 徐策对她可没有半点好感,喝道:“你进衙门里呆着!你不帮倒忙我就谢天谢地了!” 何皎皎可不管。混战之下,她为什么要听徐策的?而且,光靠着两个亲兵分金子,也实在太慢了! 只是,事态很快超出她的预料。 徐策手里的人太少了。纵然他有所准备,每个人都配了盔甲和弯刀,手无寸铁的灾民们拍马难及,但架不住蚂蚁多了咬死象。灾民一次一次地往衙门大门里冲,终于,一大片灾民轮着棒子杀到了徐策身边。 “他们有金子,抢啊!”众人大吼着,瞪着血红的眼睛冲上来。徐策和两个亲兵左支右绌,一开始还能靠着武艺抵挡,后头却越发吃力了。 徐策等人都是武艺高强者,他们的对手,则是一群瘦弱、枯槁、风吹吹就倒的难民,看似不是没有希望。但是……难民里头,还有反贼。 很快有人发现守着金子的人不简单。 于是,在一刻钟之后,几个蒙着脸的、和灾民一样衣衫褴褛的男人,气势汹汹地提刀杀了过来。 徐策被三人合围。他一壁大吼着:“援军快到了”,一壁拼死冲杀。 然而就在下一瞬,一把飞刀从黑沉沉的夜色里破空袭来。 徐策反应过来时,脸上已经慌了。 他本能地持刀去挡,只是胳膊还未抬起来,他整个人就被撞开了。 一个柔软的身子倒在他怀里。徐策看清楚时,又惊又怒道:“何皎皎!你做什么!” 何皎皎捂着自己的脖子。 她看着喷溅出来的血水,突然觉得喉咙一阵阵发紧。她艰难抬头看了徐策一眼。 “徐大叔,我真的喜欢你。”她很清晰地说道,随即浑身发软地跪在了地上。 徐策大喝一声,一刀捅进眼前歹人的胸膛,随后一手拎起何皎皎,且战且退。 *** 援军,是在半个时辰后才赶到的。 震天的喊杀声,划破夜空,马蹄滚起来的烟尘在远方形成了一道朦胧的雾。当王统领率精兵杀进来时,整条街都被血染红了。 那个时候,说是尸横遍野都不为过,既有死了的灾民,也有死了的衙役们。 “杀!所有反抗的灾民,统统杀光!”王统领瞪着眼睛大吼道:“反贼煽动百姓,真正的灾民只想活命而已,都领了金子早早地跑了,如何还会再干刀头舔血的营生!还在拿着刀挥舞的,都是反贼!” 王统领带回来的人,不过五六千,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可作为城防营里拉出来的精兵,那些装扮成灾民的反贼们可是踢到了铁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十四章:怎么是你!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局势迅速扭转。王统领一众披盔戴甲,盾阵在前,弓箭手在后,骑兵挥舞着长戟冲锋,不过一个来回,汪洋大海一般的灾民队伍就散了。等冲第二回的时候,所有真正的灾民都四散而逃了,剩下的,再也没有无辜者。 王统领没有理会对方的求饶。一刀下,一颗人头就飞起来。 “把贼首给我活捉了!”王统领大喊着,四周兵卒分为小队包围了其中几个明显可疑的人影。城防营精兵多年来忙于操练,和寻常的守军完全不同,大家能够轻易分辨出敌方的布阵。 整个场面,从灾民抢掠,变成了真正的战争。 “杀,杀呀!”贼首被逼无奈,举着弯刀命令同伙们列阵。王统领只嗤笑一声:“瞧这阵势,像是楼兰那边的守军吧?” 有一位下属武将“呸”了一口:“估摸是楼兰陆家!后头刚抓了一个为首的,从身上搜出了悖逆庶人李澄的手令。” 王统领冷笑着点头,命令道:“传令先锋兵,六百里加急,禀报圣上!” 一众人杀得声势浩大,片甲不留。反贼们开始还能抵挡,之后却慌忙开始撤退。王统领早有准备,下令两队包抄追击,最终逃出去者不过十之一二,余等都被围剿殆尽。 上百个活口被五花大绑地做了俘虏。这是和敌国征战的规矩,敌方的高层将领都要留着,献俘虏给京城;另外还要留一些强干的敌人,打断了胳膊和腿,一同送进京城里祭祀天地。 “大将军!”王统领找到徐策的时候,两人都在飞马杀敌。 比起全副武装、整整齐齐的王统领,徐策可是一身血污,狼狈不堪。王统领连忙问道:“大将军受伤了吗?” 徐策脸上蹭破了一大块,只是身手十分矫健,看着是没有大碍的。 “我没事。”他沉声道:“你带着弟兄们尽快追击那些漏之鱼,仔细清扫战场!另在就近的衙门里设公堂,严加审问贼首!” “末将明白!”王统领大声道。 东边的天际泛起鱼肚白的时候,战场上已经沉寂下来了。 再也没有喊杀声入耳。城防营精兵们有自家的规矩,大家忙碌而迅速地收拾战场、安置伤员、搜寻尸体,一切井然有序。王统领清点了各小队的战果后,汇总和徐策禀报了。 徐策坐在县衙的后院里。 该县的县令战战兢兢坐在下首,对他这个穷乡僻壤里的七品芝麻官来说,这辈子还没见过战争场面。好在徐策先前征兵征粮时他出力不少,徐策很是敬重他。 “你放心,李澄手底下的余孽作乱,你协助本官围剿反贼有功,本官呈给圣上的奏折上定会写明。”徐策淡淡道,又问下头王统领等人审问的结果。 “……他们是练家子,有两个没看住,自尽了。其余的尚未有结果。”王统领禀报道:“只是咱们手底下刑讯的兄弟也不是吃白饭的,再等两日,定有消息禀报给大将军。” 徐策点了点头。 “回禀大将军……”那位县令坐了一会儿,才踟蹰开口道:“您命令下官请郎中来救治您的妹妹……那位姑娘不大好……” 徐策这才目光一凝。 “我去瞧瞧。”他站起来道。 *** 何皎皎的脖子被厚厚的棉布一圈一圈缠住,周遭围着三个背着药箱的郎中。 其中有一位是王统领带过来的,比起寻常给百姓们治病的郎中,行军打仗的军医们对刀剑的外伤还更擅长些。他瞧了何皎皎的伤口,开出好些药粉来内服外敷,脸色却不大好看。 “不是说利器上没有带毒吗?”徐策大马金刀坐在床边上,冷声问道:“行军打仗,但凡刀扎在脖子上却不立刻致命的,都有的救!如何就不好了?” 那郎中惶恐道:“那都是咱们兵营里的大老爷们,身体强健,皮糙肉厚。您的妹妹……年纪小,身子弱,先前还得了风寒。刀子是没有扎破大血管的,只是她人小扛不住,伤口发炎了。” 徐策紧紧地拧起了眉头。 “是救不活了?”他一字一顿问道。 “不不不!只要能过了今天,就没有大碍了!这要看小姐的造化……” 徐策沉沉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你们都下去。” 大家退下了,徐策盯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 “原本我只以为你不懂事,不成想你还真是个蠢货。”他目光清冷:“一个女孩子,正经地找个归宿比什么都强,你就是年纪小,以为喜欢一个人就能把什么都给他。等你长大几岁,知道了人生那么长,你才会明白今日的决定是何等愚蠢。” 徐策承认,这个小丫头是为了救他才这样的。 但话又说回来……她不该这么做。 唉。 若救不活,对徐策来说,就如同死了最亲近的兄弟,心里头要背一辈子的愧疚。可若是救活了,他难道真要娶她? 徐策抓着脑袋头疼起来。 这个时候,那位郎中再次进来了,说是要给何小姐换药。 徐策便让开了身子。 郎中上前解开一圈一圈缠着的棉布,终于露出了皮开肉绽的伤口。那郎中用银色小勺小心翼翼地拨开皮肉,里头翻出的血肉更加狰狞。 徐策并非铁石心肠,见此情景当真难过。 “一定要救活她。”他下令道:“我会赏你千两黄金!” 郎中诺诺称是,更加细心地检查起伤口,道:“这位小姐既然是大将军的妹妹,有些话小人也不避讳了。何小姐这伤就算是好了……” “伤在脖子上又不是脸上,我知道会留疤。”徐策说道:“这不是什么大事。” 那郎中瑟缩了一下子,才道:“大将军有所不知,何姑娘的下颌上……您瞧。” 他轻轻抬起何皎皎的下巴。 徐策认真看去。 这一看,他也吓着了。 那道又深又长的刀伤长驱直入,将何皎皎嘴唇下头的皮肉都给割开了。先前何皎皎缠着棉布给遮住了,他也没料到这道伤口会这样长! 徐策心里越发挣扎起来。 脸伤了……看样子也不可能会不留痕迹!那何皎皎还能嫁给好人家吗? 何皎皎原本就不愿出嫁,若是再挑不到好的,那…… 难道自己真要把她领回徐家?! “她是女孩子,一张脸和性命一样要紧!”徐策急促道:“你想想办法,实在不行,我命人回京城去请御医来!” 一壁说着,他亲自拿过郎中的小银匙,小心地查看何皎皎的伤势。 只是这一瞧不要紧。 当小银匙缓慢地拨开药粉、翻开皮肉时,徐策突然发现了一个诡异的问题。 苍白的皮肉下,似乎并没有看到伤口里的肌肉。相反,那一层口子下头,是一条细长的白色。更异的是,伤口表面沾着血迹,下头却反倒没有流血…… 不对! 徐策立即稍稍用力分开伤口。 而真正令他目瞪口呆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只见那伤口上破裂的皮肉,居然能够一点一点地被他剥离开。边上的郎中还叫着:“您这样会扩大伤口!”徐策不管不顾地道:“这根本就不是伤口!” 终于,一小块面皮被他揭下来了。 面皮之下,是比先前还要白皙细腻的皮肤。下颌上毫发无损,显然,牵连到脸上的刀伤只是割破了第一层皮而已。 “快!出去叫几个暗卫进来!”徐策几乎慌乱起来,高声喊道。那郎中还不知出了什么事,疑惑地跑出去叫人了。 不多时,两位亲兵进来了。 徐策的身子已经开始颤抖。他说道:“你们帮我瞧瞧她!” 两人只上前看了一眼,就笃定道:“是易容术。”其中一人道:“我去取了药粉,把这张面皮揭下来吧。” 徐策在听到易容术的时候,身子就已经软了下去。 他跌坐在椅子上,慌忙挥手让他去拿。等他拿了东西回来,几人一番忙碌,一张完整的面皮真的从何皎皎脸上揭下来了。 徐策和两个下属,三人怔怔地瞧着这一切。 “大将军,这位小姐……这分明是您一直在找的……”他震惊地望着徐策的面孔。 “此事不得外传!”徐策急促地打断了他,命令道:“下去,你们都下去!” 两个暗卫都是他心腹,也不必担心旁的,两人连忙退下去,把门也给带上了。 徐策疯了一般扑在床上,轻手轻脚地捧住了床上女孩子的脸。 是她,真的是她…… 傅锦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天哪,等等……徐策震惊之中,急急掀开厚重的棉被,挽起了少女的袖子。他抓着对方细嫩的手腕,一寸一寸地往上摸。 其实,徐策不是没有怀疑过……何皎皎的身形和傅锦仪如出一辙。 但偏巧,何皎皎起初对他退避三舍,碰一下都不准;后头何皎皎一反常态,对他死缠烂打,他为着甩掉这个麻烦,更是不敢和何皎皎有什么肌肤之亲。 这导致他从来都没有摸过一下子……也不可能从面孔之外的地方来做出有效的判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十五章:北上回京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徐策粗糙的手掌一寸一寸滑过女孩子精致的皮肤。没有错,没有错……左手手臂上的一颗痣,胸前三寸处的一小块胎记,腰间的一道浅淡的旧伤,还有右脚脚趾上的一小块茧子! “锦仪!”徐策浑身脱力地跪在了地上。 他找得这么辛苦,为了家里的私事将城防营的精兵强将们都派出去了,自己也日日奔波、不务正业。为此他甚至得罪了新皇和同僚们…… 怎么都找不到,京城没有,关外没有,九州遍地都没有……足足找了两个多月啊! 可没想到…… 远在天边,近在咫尺。 徐策这时候脑子都是一团麻花。他实在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这样……何皎皎,啊不,傅锦仪!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吗?她的喉咙也伤着了,很可能是曾受过很严重的伤…… 而且最开始见到她的时候,她是在拐子手里的!天知道她都吃了多少苦…… 只是现在也绝不是矫情的时候。 “来人,来人!”徐策跌跌撞撞地推开门,喝令道:“派人疾驰京城,请御医来!另在附近乡镇贴告示,悬赏千金,寻找医术圣手!” *** 徐策的运气还算不错。 比起去六百里之外的京城请一位国手御医,一来一回路上就要耽搁七八天,傅锦仪多半等不起。好在邻县有一位云游到此的名医,看到赏金极高,前来试一试。 傅锦仪的伤势的确严重,但没有到药石无效的程度。 这位郎中修改了先前给傅锦仪用的药方,并献出了自己手中治疗外伤的药。当天夜里,傅锦仪伤口的炎症消了,伤口开始好转。 徐策千恩万谢,给这位名医封了几箱子的金银。随后几日他静静守着傅锦仪,给她换药疗伤,端茶送水。 终于在第四天的夜里,傅锦仪醒过来了。 “徐大叔!”女孩子清脆地叫道,伸手去推坐在床边上昏昏欲睡的男人。 徐策这几日可不容易,他半步也不敢离开,兢兢业业地守着,实在困了也只是眯一会儿。 “傅锦仪!”徐策在清醒过来后,扑上去就抓住了她的手:“你感觉怎么样?” 傅锦仪却有些费解地看着他。 “那个,我叫何皎皎……大叔刚才说什么?” 两人四目相对,都出于一种带着惊愕的楞然中。 徐策无奈地闭了闭眼睛:“先不说这些……你要不要喝水?” 说着,他如捧珍宝一般伸手将她轻轻地抱了起来,拿了两个迎风枕头靠在她身后。 傅锦仪吃惊而难掩兴奋地看着他,整个人都有些僵住了。徐策已经转身倒了茶来,捧在她唇边上。 “徐大叔……”傅锦仪抿了抿嘴唇,用小鹿一般小心的目光觑着他:“您,您在照顾我?” 在她的记忆力,徐策连碰一下她都不愿意。 更遑论是将她抱起来。 徐策满头黑线。 “你不要问别的,先把水喝完。你的伤口疼不疼?”他用一种久违的温和声色问道。 傅锦仪的脖子动不了,她说道:“还是挺疼的。”一边喝了一大口水。只是在低下头的时候,她突然“咦”了一声。 “这……我的脸!”她惊恐地看着杯盏里的那一汪水:“我的脸……” 她看到了,自己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自己的脸长什么样,她是知道的。 为什么会变了个样子啊! “我拿铜镜给你瞧。”徐策早有准备,捧了一只手掌大小的妆奁,打开了,盖子上头正是一面铜镜:“你自己看看。” 这一回看得可比在茶水里清楚多了。傅锦仪几乎惊叫一声,双手就要去捧脸。 “你别动!”徐策抓着她的肩膀:“千万别碰着你的伤!” 傅锦仪颤抖地放下自己的手,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铜镜。 “不,我……这不是我……” 不可否认,比起何皎皎只能算清秀的模样,这一张脸就算称不上倾国倾城,也实属惊艳。水汪汪的杏核眼,高挺的鼻梁,绯红上翘的滚珠唇,还有剥了壳的鸡蛋一样细腻洁白的脸颊,以及左侧唇角上一张嘴就会显现的酒窝…… 可变漂亮了未必是什么好事,她究竟是谁呀? “锦仪,这就是你。”徐策叹了一口气:“你……我不知如何跟你解释……你失忆了,你从前的那个模样是因为敷了一张特殊的面皮。这才是你原本的样子,只是你忘了。” 傅锦仪再次睁圆了眼睛,目光中有着慌张的躲闪:“徐大叔,你都知道了?我,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你别说话,你的声带也敷了药,不能说太多话。”徐策低下头道:“不是你的错,相反,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害你吃了这么多苦。你记住——你的名字,叫傅锦仪。” 傅锦仪震惊地看着他,很久说不出话。 她老老实实地倚靠在徐策的臂弯里。半晌,细声细气道:“我是傅锦仪?就是您一直在找的那个……” “我终于找到你了。”徐策泪盈于睫:“对不起,是我不好,我没有认出你来。” 傅锦仪皱着眉头。 等一下!她的脑子都快不够用了! 傅锦仪是何等人物呀!那是徐大叔跑遍九州各地要找的夫人,她也一度非常羡慕这个女人…… 自己就是傅锦仪?! “你先躺着。你伤得不轻,这几日都不能劳神费力。我会帮你找回从前的记忆,但要等到你能下床之后。”徐策摸了摸她的额头,扶着她平躺下去。 傅锦仪的目光里透出无限的疑问。她抿着嘴踟蹰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徐大叔,你对我真好!不论我是谁,我都喜欢你,你肯照顾我、抱着我,我都觉得像是在做梦!” 徐策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尴尬。 此前与“何皎皎”相处的一个月,非但称不上美好,简直就是一场灾难啊!何皎皎死缠烂打的狗皮药膏模样,几乎逼得他要发疯,他还搜肠挖肚地思考着该怎么甩脱这个包袱…… 而更离谱的是,何皎皎为了倒贴他,一路洗衣缝补端茶倒水,咬牙撑着伺候他们一群人,为此生了病发了烧……更遑论后头给他挡下飞刀,差点丧命。 想起这些,徐策简直想抽自己两巴掌。 “锦仪,你一直都是我徐策的夫人,你用不着做梦。”徐策捧起她的手道:“我永远都会好好照顾你的。” 傅锦仪瑟缩了一下子。 很显然,她并不适应徐策变脸比翻还快的转变! “大叔,你,你不用这样的,我就算真是你的女人,那,那也是我来服侍你……”她不知该说什么好,言语中满是一个下人对上司的惶恐。 徐策叹了一口气。 他怀念起傅锦仪抄起擀面杖和他对打的局面了。 “你先躺着歇一会儿,我让厨房煮东西给你吃。”他轻声安慰道。 傅锦仪笑着闭起眼睛来。 徐策在吩咐了厨房之后,连忙抽空睡了一觉。醒过来的时候天居然都黑了,伺候的随从禀道:“……夫人吃过饭了,是小丫鬟们伺候的,这会儿也睡了。” 徐策点点头,又去看了一回,见她好好的躺着,才放了心。 他传了王统领进来,两人商议了这一次围剿反贼、上报圣上之事。 “顺便把夫人找到了的消息报上去吧?”王统领建言道:“也好让圣上和太后娘娘都放下心!” 傅锦仪失踪这么多日子,宫里头圣上、太后、皇后都几次三番地来过问。 圣上还好,他和徐策交情深,和傅锦仪却没见过几次面,没有多少感情;倒是太后十分伤心,还连连自责,说:“两军交战、烽火连天,怎么也轮不到让一个弱女子去送死!要是真找不到了,或者是遇了难,哪怕是追封个公主都不能偿还心里的愧疚啊。” 徐策倒是摇了摇头。 “傅锦仪受了伤,不能立刻启程,咱们要在这里耽误好几天。”他沉思着道:“先不要上报,等她能坐马车启程再报不迟。否则,圣上还以为我恃宠生娇,端架子故意耽误这几天呢。” 王统领就笑道:“怎么会呢!圣上是您嫡亲的表哥,从来都是最宠信您的……” 徐策摆手打断他。 “你哪里明白皇家的事情!”他呵斥道。 王统领连忙把嘴闭上了。 *** 此后几日,徐策贴身照看傅锦仪,端茶倒水,捶腿揉肩,换药喂饭,比小丫鬟们都细致。 傅锦仪的伤势痊愈地很快,过了三天就能下床了。只是徐策知道她底子弱,从宫里逃出来时就受了伤,后又遭歹人残害,一路风餐露宿,不知都损伤了多少。他不敢怠慢,除了用人参、雪蛤等昂贵的补药养着外,又让她躺了两天。 等坐上马车往北走的时候,是七天之后了。 “……你看,这是我的宝印和宝册,是圣上赐给我的。”徐策苦口婆心地将自己最要紧的东西摊在马车里,一样一样地指着道:“我原本的官职是从一品镇国将军,啊不,我从前还做过正二品指挥使,在淮南的时候是从士卒升上来的。我如今因为平定叛乱有功,新皇册封我为正一品大司马,掌管九州兵马……” 傅锦仪睁着一双眼睛愣愣瞧着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十六章:我是妾室还是继室……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原来你是这么大的官儿呀!”她惊叹道:“我原先跟你的时候,知道你是一位将军!但我可没想到你是大司马!正一品,正一品!天哪!” 徐策不好意思地摆手道:“这有什么……不过你还能想起来咱们大秦国的律法和官职体系,这真是万幸!” 忘记了亲人和自己的经历的确很恼火,但如果连从前学到的知识都忘掉的话,那才更麻烦! “徐大叔你真厉害,我之前可没想到!还有啊,我跟着你是因为真的喜欢你,可不是贪图你这些!”傅锦仪的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芒。 徐策连忙抓住她的手:“我知道,我知道!你不用这样说,我告诉你,你自己也是当今太后亲封的郡主。来,这是你的宝印,我一路上都带着的,你看看!” 傅锦仪吃惊地拿起来了。 “这是……我的?”她反复翻看这件精美的、手掌大小的孔雀雕纹印章:“荣,安,郡,主……” “你是因为帮太后娘娘立了功,才封赏你的。”徐策解释道:“不是沾了我的光。” 傅锦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原来我是这样的人呀!”她的一双眼睛都冒着光,满脸不可置信。突然,她一把将印章捧起来,带着几分小心试探着问道:“既然我是郡主,那,我应该是你的正室吧?” 什么? 徐策用一种见了鬼的神色看着她。 结果傅锦仪倒怕了:“您别这样看我……那我就是妾室了?做妾室也行,我原本就说了,我愿意嫁给你,当个小丫头都……” 徐策:…… “你胡思乱想什么呀!”他抓着自己的头发叫道:“你是我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进门的妻子,是正室!我再告诉你,你出身香门第,你的父亲,也是当朝的正二品大员!” 傅锦仪眨巴着眼睛,许久才消化了这一段。 “哦!”她点点头。 又不说话了。 一路上,她撩起帘子看着飞快倒退的景致。 比起此前大家北上时的风餐露宿,这辆马车几乎是极尽奢华了。里头宽敞地能躺下睡觉,四面都铺着厚实的棉绒褥子,面前摆着小几子,上头有两碟子色泽鲜亮的糕饼和茶具等。傅锦仪熟练而优雅地提起茶壶,往茶碗里加两粒茉莉花,又加了一勺子蜂蜜,泡了一杯花茶给自己。 看着她行云流水的动作,徐策湿润着眼睛笑起来。 真的找回来了……不是做梦呀! “你喝什么?是要喝龙井吗?”傅锦仪问他道。 徐策神色一凝——他从来不喝绿茶,最爱金骏眉的。只是他如何能责怪傅锦仪忘记了他的喜好? “恩,可以的。你喜欢喝,我就跟着喝。”他回答道。 傅锦仪笑嘻嘻地泡了龙井给他。 “那个……有件事我还想问一问您。”傅锦仪不知何时又开了口:“徐大叔……” 徐策眼角一抽。 “等等!”他抬起手:“在你问之前,我还有件要紧的事要同你说!你可不可以别再叫我大叔了!” 啊? 傅锦仪连忙低下头,道:“我,我先前叫得习惯了,真对不住!”又抬头道:“身为您的妻室,您高官厚禄,我应当称呼您为‘老爷’!” 徐策:…… “不,不用这样……”他尴尬地挠着脑门:“你叫我徐策就可以了,你从前都是这样叫的!主要是,我没有那么老!” 傅锦仪这次吃惊地捂住了嘴,道:“这个,其实……我想问您的还就是这件事!徐大叔……啊不,老爷!您的年纪,看着是我的两三倍了,我应该是您的继室吧?您的原配夫人是谁呢,我想知道一下!” 噗……! 徐策一口茶喷出来,脸上堆着层层叠叠的黑线。 徐大叔! 年纪是她的两三倍! 是她的两三倍! 两三倍……!!! 徐策只觉浑身发软。他艰难地撑住了,道:“我真的这么老?” 傅锦仪疑惑不解地点点头。 徐策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这个,我长成这样,还真是抱歉啊……”他讷讷道:“其实,我今年才二十七岁。你比我年幼十岁,你十七岁了,只是生得瘦弱,看着像十三四岁。” 傅锦仪再次吃惊起来。 “啊!原来,我已经十七岁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还以为自己是小孩子呢!您才二十七岁呀?” 徐策欲哭无泪地点了点头。 “你以后就叫我徐策吧。”他挤出一句话。 “这可不好,我还是守着规矩吧,夫为妻纲,我是要服侍丈夫的……”傅锦仪的小嘴唇一张一合:“我就叫您夫君!” 徐策连忙点头:“行!就叫夫君!你可千万不要再想出什么莫名其妙的称呼了!还有,你是我的原配。我再也没有第二个女人了!” “哦——”傅锦仪缓慢地点头。 “你还想问什么?”徐策说道。 傅锦仪嘻嘻笑起来。 “这个,我不知该不该问。”她低头开始搅自己的衣角:“我身为您的正室,给您多娶几个妾室开枝散叶,都是分内之事。我,我问这些不是因为嫉妒!我只是想知道,那位‘花姨娘’是何许人也?我之前听说了,她是您的妾室……” 徐策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个问题……解释起来会很难。”他认真地看着傅锦仪道:“但是,我想请你记住两点。第一,我没碰过花姨娘,我娶她为妾室,只是做给外人看的,我有不得已的原因。第二点,她对你有恩,你不要把她往坏处想。” 傅锦仪可是一点都听不懂。 什么意思呀?娶妾室是无奈之举?而且从来没有碰过?呃……凭着自己从前学到的、还没有忘记的知识里,男人三妻四妾是寻常,妻妾之间也永远不可能和睦!而男人们为了家宅安宁,通常会两边编瞎话…… 譬如,对妾室说:“我迎娶那个正室只是因着她家世显赫,对我仕途有利罢了,我真心喜欢的可不是她!”又对正室说:“我娶妾室只是当个摆设,我有我的苦衷,我不会碰她的!” 傅锦仪是真不会相信徐策的鬼话! 而第二点,花姨娘对自己有恩? 这就更听不明白了。妾室会对她有什么恩呢? 好吧,这个问题实在是太复杂了。 而另一方面……越是复杂的问题,越说明这位花姨娘是个很重要的人。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徐策理都不会理,如何会当个难题呢? 傅锦仪垂下头,散落的刘海儿掩饰住了她眼睛里的忌惮。 徐策是她的男人!三妻四妾她能接受是一回事,但若是妾室太厉害了,她一定要提高警惕、早做打算! 她不说话了,徐策不知她想些什么,也就随她去。 马车又晃晃悠悠地走了七八日,才赶到京城。 若是骑马飞奔,就算不是送军情,三四日也就到了。徐策是特意放缓了速度,怕牵连了傅锦仪的伤。进城门的时候,一过护城河,徐策连忙把帘子撩起来道:“你看看!这个地方,是你生活了十多年的!你还记不记得呀?” 徐策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赶紧让傅锦仪恢复记忆! 之前看过的好几个郎中,也都给出了建议:“……夫人的确是因为受过脑伤才失忆的,但心智是没有受损的,治愈不会太难。如果能带着夫人去从前生活的地方转一转、看看那些熟悉的物件,和旧时的熟人们多说说话,就会有很大希望。” 徐策如今能做的,就只有这个了。 “你看,这是四条大街,是京城里最繁华的街道!从前到了年节,你经常到这个地方来逛庙会!还有,这里有几家打金子首饰的铺子,你也喜欢来买东西。”徐策忙碌地指着窗外掠过去的景色。 傅锦仪懵懂地看着他。 “我还是想不起来。我真的在这个地方生活吗?”她揉着自己的额头。 徐策笑一笑道:“没关系的,咱们不着急。” 总能想起来的! “我们回家吗?”傅锦仪笑问道:“您不是跟我说,咱们家的府邸是京城达官贵人里头,最气派的!再有不如的,就是皇宫了!” 在外头流离失所这么久,傅锦仪是真心想找回“家”这个东西。 很遗憾,她始终没想起来关于家的一切。她现在知道了自己的父母亲、外祖母、哥哥姐姐等人物,知道了婆母林氏等,这都是徐策后来告诉她,她下了功夫记住的。 徐策朝她抱歉地笑了一下子。 “现在还不能回家。我们要先进宫。我的身份显赫,你也是一样的,甚至,你失踪之后满朝都牵动了,圣上和太后娘娘亲自下旨,九州各地地寻找你!”徐策解释道:“这是圣上给咱们家的恩典,你回来了,按着礼数是一定要先进宫,让圣上和太后娘娘都放下心的!” 刚找着了傅锦仪、正等着回家呢,徐策也不愿意进宫跑一趟。 但若是先回了家再进宫,这可不是小罪过。 虽然也可以装病,说傅锦仪下不来床,但宫里早就派了御医等候着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十七章:她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傅锦仪对从前的琐事不记得,对朝堂的律法和礼仪倒是门儿清。她先是惊讶道:“居然连圣上和太后娘娘都在担心我!我就算是个郡主,这也太……”又连忙道:“那就赶紧进宫吧!要正正经经地叩谢龙恩呢!” 一队人马遂朝着皇宫行去。 一路上徐策亲自打开箱笼,为她挑选了一套能够进宫拜见的朝服。 徐策并不擅长给女人挑衣裳,为着不出洋相,他干脆将从前傅锦仪进宫给先帝拜寿时穿的宫装拿出来了。一整套的藏青色绣水仙花的蜀锦百褶裙,样式庄严肃穆,绝称不上好看。头上带着的本是应景的东珠紫金冠,徐策比划了一下子,觉得太沉,将从前徐太后赏赐的一支红玛瑙镶黑珍珠的步摇拿出来了。 傅锦仪新而震惊地从头到脚打量自己。 徐策忙着嘱咐傅锦仪:“宫里可不比别处。我的意思是说,那个地方是有危险的,你明白吧?” 傅锦仪一边摸着朝服上的团纹刺绣,一边道:“礼数我都没有忘记!” “这就好。但还有一点就是,你绝不能松开我的手!”他将对方的手抓住了,放进自己怀里:“若是你和从前一样是个人精,我也不担心了。可你现在是个病人,你忘记了很多事情,有些宫里的禁忌你可能就不知道!我会一直拉着你,你不要乱跑乱动,不要说一句话!记住了吗!” 徐策的脸色变得十分严厉。 傅锦仪都吓了一跳,随即才点了点头。 徐策的眉头皱起来了。 若是可以他也不愿意在这种时候进宫。傅锦仪得的是脑子上的毛病,若是有人存心算计…… 只要他一直抓着这只手就可以了吧! 徐策心事重重,撩开帘子叫了几个心腹过来,吩咐了一两句。很快,有一位身材高挑的丫鬟骑着马跟上来了。 在没有花朝的情况下,徐策必须安排另外的人顶上,虽然这些人或许不那么如意。 譬如眼前这位,是他能够选出来的最出色的人,但这个丫鬟最擅长的是用毒,却没有学过易容术。 如今只能凑合了。 这些人也需要时间来培养…… 马车终于进了外宫墙的时候,徐策扶着傅锦仪下来,换了四人抬的轿子。 轿子一路行到了内宫门,落地后不需要下来,又换了一批抬轿子的宦官,继续往里走。在宫里可不是在街上可以随便掀帘子,徐策只是沉默地拉着傅锦仪的手。 轿子转了个弯儿,却是去了凤坤宫。 “等一下。”傅锦仪突然开口:“不是要先去拜见太后娘娘吗?” 凤坤宫是皇后住的地方,太后娘娘住在长乐宫才对呀! “长乐宫没有收拾好,当时战乱砸了很多东西,如今太后娘娘只能暂住凤坤宫。”徐策解释道。 “这样呀……那皇后娘娘又住在哪里?” 傅锦仪立即抓住了事情的关键。 皇室圈子里的这些人物,很遗憾,她同样忘得一干二净。 徐策先前给她上了课,将新皇、太后、皇后等人物捡要紧地讲解了,并顺道把新皇如何登基的种种都一一细说了。当然,他没有漏掉傅锦仪奉徐太后命令、怀揣图纸和虎符冒死走出重华宫的事情。 傅锦仪当时只有震惊,她怔怔地道:“我做了那样的事情吗?” “你还做过更疯狂的事情,否则你以为徐皇后只是看你模样好看,就册封你为郡主吗?”徐策回答她道。 …… “皇后娘娘是之前的太子妃殿下,太子妃是继室,年纪和我差不多……”傅锦仪背一般地念着:“她住不得凤坤宫,要住哪里呢?太后娘娘又为什么一定要住凤坤宫,而不是住在长寿、寿康等宫室?” 徐策看她一眼,压低了声色道:“所以说,宫里的局势才没有表面上看着那样祥和喜乐……太后原本可以住在寿康宫过一阵子的,但她偏要继续住在凤坤宫,导致陈皇后只能住在景阳宫里。” 寿康宫不如长乐宫,但太后既然是守寡,就应该和先帝的一群妃子们住在一块儿。 “景阳宫!”傅锦仪吃惊道:“那皇后娘娘的册封大典?” “也是在景阳宫办的。”徐策淡淡道。 傅锦仪抽了一口气。 若说是太后住惯了凤坤宫,在长乐宫修缮好之前都想住着,可在皇后册封的那一天好歹要让出来呀。 这样让皇后的面子往哪搁。 “可是,不是说从前的太子妃很是得太子、如今新皇的敬重吗?太后娘娘也很喜欢她。”傅锦仪疑惑道:“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这我倒是没有听说。”徐策道:“只是新皇册立,从东宫走进了金銮殿,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皇后么……从前她是太子妃,和自己的婆婆同仇敌忾,自然要团结起来;可现在新皇已经登基了,外敌都没有了,他们正在瓜分利益呢。” 说的也是。 就好比三个小偷去行窃,偷盗的过程中肯定会团结一心,你动手我望风的。可一旦拿到了财物逃出去后,分赃的时候就会争吵起来…… 呃……这只是个比喻。 傅锦仪脑子里将这群人物再次过了一遍,脸上郑重起来。 宫里的形势可不太平,她又失忆了,若是性差踏错真的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想着想着,她自觉地握紧了徐策的手。 轿子停下来了。 好几个装扮体面的宫女将傅锦仪恭恭敬敬地扶下来了。有一个女官看到徐策还牵着傅锦仪的手,委婉地提醒道:“徐大人,太后娘娘已经在等着了!” 这是说他们夫妇俩总不能手拉着手见太后。 徐策朝她点了点头道:“下官知道了。”却没有松开傅锦仪的手。 那位女官愣了一瞬间,随后将目光从傅锦仪脸上扫过,傅锦仪连忙回了她一个微笑。 女官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子。这位女官是徐太后的心腹,很有体面,从前没少和傅锦仪打照面。因为比较熟,傅锦仪都会正经地和她打招呼,甚至喊她“王姐姐”之类…… 如今的境况,说明那个传言是真的了! 荣安郡主失忆了,连她都不认识了! 徐大人拉着她的手,也是因为如今荣安郡主根本不能自理…… 我的天! 王女官吓得心脏扑通扑通地跳,连忙先跑回去通禀了。真正引路的是一位年长的宦官,小心地上来伺候。 两人很快穿过重重影壁,进了主殿。 徐太后这会儿已经坐在了厅堂里,正襟危坐地待客。她脸上难掩惊讶,方才王女官刚和她禀报了。等看见徐策真的拉着傅锦仪的手走上来时,她的茶盏都快端不住了。 徐策扯着傅锦仪,两个人一起跪下去行了大礼。礼数上是没有一点点毛病的,只是傅锦仪根本不敢抬头,恭恭敬敬地说道:“圣上、太后挂念臣妇,派人寻找臣妇,如今平安回来了,臣妇叩谢圣上、太后娘娘的隆恩……” 这样的场面话…… 徐太后一时湿了眼角。她有些揪心地看着徐策道:“这孩子……真想不起来了?” 徐策叹了一口气:“日子久了就好了。” 徐太后忍不住皱起眉头。 “你上来让我瞧一瞧。”她对傅锦仪说道:“让你家夫君带着你上来!好孩子,你不用害怕,也不用拘礼数。” 傅锦仪一惊,随即心里就开始打鼓。然而或许是从前练就的心智是不会丢的,她硬撑着没有让自己流露出恐惧来。 她做出一副很感激的样子,走上前去。 徐太后亲自伸手去摸了她的头和脸。在摸到她脖子上长长的刀疤时,徐太后当真掉了眼泪,道:“是我们李家,对不住你呀!” “姑母言重了!”两人都懂得规矩,一齐跪下了。 徐太后便拉着她的手,如同对待自家的女儿一样,左看看右看看。 “来人,把东西搬上来。”徐太后下令道。当即有十几个大力宦官鱼贯而入,吃力地抬着几件硕大的黄梨花木箱子。 “贤侄,这些你们带回去,给荣安赏玩。”徐太后道:“我也不留你们了,赶紧回府吧!先前早安排了几个御医,随你们一同回去,给荣安好生瞧瞧。” 徐策连忙谢恩,傅锦仪面上流露出了真心的感激。 徐太后这是体恤她,让她早点回府去。 看起来,徐太后至少是喜欢她、看重她的。虽然从另一方面来说,在那一场宫变之中,徐太后也曾命令她去送死。 傅锦仪大概能明白,自己和徐太后之间是怎样的君臣关系。 从凤坤宫告退出来,两人由掌事宦官引着去了南房。 乾清宫在原址上的修缮事宜是一项浩大的工程,皇帝便暂居在了南房。 徐策来的时候,几位宦官、女官并小内监们都上来恭迎。 “圣上正在用膳,不便见客。圣上说了,请大司马大人和荣安郡主在外头磕个头。”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官笑吟吟地迎上来,行了礼道。 “唔,那本官隔日再来拜见圣上。”徐策说着,拉过傅锦仪走上正门前,恭恭敬敬地跪下行三拜九叩大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十八章:莫名其妙的小宫女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圣上还令我们稍后将御赐的赏赐送往大司马的府邸。”那位女官又笑道:“圣上还说了,荣安郡主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傅锦仪有些紧张地看了看徐策。 呃……实在是受宠若惊啊…… 从身份莫名的孤女何皎皎,一跃变成了大司马的夫人傅锦仪!一开始还以为自己是妾室,没想到却是原配的正室……最后进了宫,圣上和太后娘娘竟都如此厚待! 她真的有这么尊贵、显赫的身份吗? 傅锦仪尚不能适应这一切,甚至,她的脑子还停留在“只要能伺候徐大叔就好”的境界里。 徐策拉着她的手朝女官道了谢。 “咱们回家吧,圣上和太后娘娘都赏了你多不胜数的好东西,看看你喜欢哪一件。”徐策牵着她的手哄她道。 傅锦仪连忙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夫君您真好。圣上和太后娘娘也对我很好!” 只是在刚步出南房的时候,一个小宫女突兀地从斜刺里冲了出来,慌慌张张地撞在了傅锦仪身上。 傅锦仪一个趔趄,徐策轻轻伸手一扶,很快就稳住了身形。只可惜,身上那件蜀锦裙子前襟上绣的水仙花都给泅湿了。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小宫女简直吓得魂不附体。徐大将军的名头谁人不知,她竟然冒犯了徐将军的夫人!更遑论,她在宫里也见过一些世面,这位夫人身上穿的可是正经的朝服,不是常服! 朝服这样奢华昂贵的衣裳,浆洗的时候都不能直接泡在水里的,她一碗茶泼上去,茶渍的颜色就会损伤衣裳的染料,以后也很难修复…… 她吓得一边嚎哭一边砰砰地磕起头来。 傅锦仪瞧着心有不忍。 “夫君,算了吧。她不是有心的。”傅锦仪拉了拉徐策:“她也不过是个孩子,看着才十一二岁呢,真可怜!” 徐策却静静站着,半晌无语。 “夫人行行好,奴婢是今年刚选进宫的,求夫人饶恕奴婢一回,否则管事嬷嬷会把我活活打死的……”她吓得既要求饶又不敢抓傅锦仪的裙摆。 “你别怕,等会儿你什么都不要说,我会告诉你们管事的是我不小心把茶水洒了的。”傅锦仪连忙去摸了摸小宫女毛茸茸的总角。 在她的记忆里,宫廷和京城都太陌生了。 倒是跟着人贩子南下时,对那段吃不饱穿不暖还要提心吊胆的日子,她印象深刻。 譬如她也曾在街道上遇到贵人的轿子经过,那个时候她和人贩子、其他的女孩子们都瑟缩地跪在路边上。还有,同行的一个女孩子就被卖到大户人家做奴婢了,出手的那一天,来领人的婆子一巴掌一巴掌地打女孩耳光,大声训斥道:“做下人要低眉顺眼,不准抬着头直视主子的眼睛,你这下知道了?” 她那个时候心里很惆怅:自己也是个丫鬟命,做下人,真不容易呀。 虽然后头发生了那么多事儿,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有这样显赫的身份。 眼前这个小宫女,和之前的自己可真像。 “夫人……您说的是真的?”小宫女惊讶地抬头看着她,突然又砰地一声把额头碰在地上:“夫人的大恩大德,奴婢一辈子也……啊!” 小宫女的尖叫声划破了空气。 徐策一手揪住了她的发髻,恶狠狠地用一只手将对方整个人提了起来。连傅锦仪都吓了一跳:“夫君,您,您这是要做什么呀!” 若是换做没失忆的傅锦仪,这会儿该指着徐策的鼻子训斥起来了——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个时候的傅锦仪也不可能心善到为了一个小宫女撒谎。 可现在的傅锦仪对徐策充满了敬畏,她又急又怕,只好哀求道:“夫君何必跟一个下人计较!” “傅锦仪,我会处置这件事,你不要插手。”徐策认真地说道。 傅锦仪讪讪地缩回了手。 “你现在佯装头晕,靠在我身上。”徐策不容置疑地命令道。 “什么?” 傅锦仪愣住了:“您要我做什么?” “装病,快点。”徐策催促道。 虽然对眼前的小宫女很是担忧,徐策的举动也无比反常,但是…… 徐策是她的天,徐策话就是圣旨。 她立即捂着额头蹲在地上。 “来人。”徐策喊道:“快来人!” 南房的院子里,几个当值的宦官和宫女听见了,都立刻跑了出来。附近一队巡逻的御林军也听见了,纷纷赶过来。大家看向徐策的神色都无比敬畏,再一瞧蹲在地上的傅锦仪,都吓了一跳。 “这,这是怎么了!徐夫人!”一位女官大惊失色道。 “既看见了,还不赶紧传御医,再找一间附近的偏殿,让我家夫人进去歇着!”徐策很是急切地道。 大家这才知道傅锦仪是真出事了。 “快,你们两个去请御医,就说是大司马的夫人晕倒了!”女官喊道,一边小心问着:“南房里头不得叨扰,附近只有景仁宫离得近了!景仁宫里暂时是没有住人的,大司马瞧着行不行?” “有地方就成,如今还挑剔什么!”徐策一把将傅锦仪打横抱起,神色焦灼。 宫里人做事麻利,一个宦官在前引路,请御医的人拔腿就跑了,另有几个小宦官先行一步去安置景仁宫。徐策快步走进,一路行至后院的暖阁里,放了傅锦仪在炕上道:“快把炉子也升起来!我家夫人既受过脑伤,身上的刀伤也未痊愈,万万耽搁不得!” 大家都不敢怠慢,忙着上来伺候,小宦官们很快捧了热茶和热水过来。 徐策忧心忡忡地看着双目紧闭的傅锦仪,接过热毛巾小心地擦拭她的头脸。不多时,两位御医气喘吁吁地小跑着过来了,徐策道:“劳烦两位大人赶紧给我家夫人瞧瞧!” 虽然是装病,但傅锦仪可一点都不慌。 她受过脑伤、脖子上的外伤未愈都是真的,大病一场后整个身子虚弱无力也是真的!御医诊脉后再结合她的症状,多半会得出她身子弱、脑伤复发的结论。 只是接下来徐策的话才令她大吃一惊。 “两位大人,我家夫人原本精神还好,却不小心让一个小宫女冲撞了。”徐策心痛道:“那个小宫女也忒不懂规矩,直直撞在了我家夫人身上!夫人本就身子弱,浑身上下都是旧伤,我,我实在没有想到……您赶紧帮忙瞧瞧吧!” 两位御医露出了然的神色,同时也惶恐起来。 “徐大人先不要担忧!”其中一位上前道,一壁急忙翻出药箱,用一封雪白的帕子盖在傅锦仪的手腕上开始按脉。 他按了一会儿,换另一位御医上前按,两人又低声商议片刻,才拱手道:“徐夫人没有大碍,只是旧伤复发,好生调养几日就可以了。” 两人说这话的时候都松了一口气。 “听说徐夫人晕倒了!”突然间,一声询问远远地传了进来,与此同时两个小宦官跑进来了,急匆匆道:“太后娘娘驾到!” *** “这是怎么了呀!”徐太后坐在炕上,眼看傅锦仪双目紧闭、徐策魂不守舍,一时也急慌了,道:“徐策,不是叫你要细心照料荣安吗!这才离了我的宫室,怎么就出事了!” 徐策连忙将御医门的诊断细细说了,惭愧自责道:“都是下官疏忽了,出南房的时候,竟叫一个莽撞的宫女冒犯了锦仪。锦仪身子弱,哪里承受得住,当时就头昏眼花起来……” 徐太后听说并无大碍,才放了心,只是一听他提起什么“被小宫女冒犯了”,眸子一凝,厉声道:“宫中怎会有如此放肆无礼的奴婢!还不快把人提上来!” 下头宦官们早就预备好了,那个小宫女被五花大绑地捆着拖上来,魂飞魄散地趴在地上求饶。徐策冷眼斜睨着她,道:“宫里规矩大过天,我也正怪呢,为何会冒出这样的奴婢来!” 说着,还伸手去指傅锦仪前襟的一大滩茶渍:“这便是当时撞上时,那宫女手里的茶泼在了夫人身上。” 小宫女吓得连哭都不会了。 徐太后大感丢了颜面。徐策在宫内行走,被宫里的下人冒犯了,这就类似于别人去你家中做客,见到了不守规矩的下人一样,主人家难免会被认为“管束无方”。更遑论这是在宫里,徐太后怎能在臣子面前丢脸! “还不快拖下去,乱棍打死!”徐太后恨恨地骂道:“把那掖庭掌事也给我剥了封位,扔进慎刑司里!再有这样的事情,从掌事到奴才,一个不留!” 立即有两个大力内监上前,抓了小宫女的脚提着往外走。小宫女凄厉的喊叫声只响了一瞬间,嘴里头也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太后且慢。”徐策站了起来,恭敬道:“太后娘娘,微臣想要先留下这奴才一条命,严加审问才是。” 徐太后微微一愣。 “审问?”她立即抓住了问题:“难道你怀疑,是有人指使她,有心谋害荣安吗?” 徐策点头:“正是。我家夫人受过脑伤,若真实打实地摔了,恐怕……性命堪忧。若不是今日有我在侧及时扶住了,那当真是凶多吉少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十九章:危机四伏的日子还真不习惯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徐太后的眸子锐利起来。 “那就将这个该死的奴才送进刑部大牢。”她命令道。 刑部尚是傅锦仪的父亲,傅守仁。 徐太后下这样的命令,分明是在向徐策示好。 徐策连忙跪地谢恩。徐太后又坐了片刻,等傅锦仪恍恍惚惚地“醒过来”,她嘱咐了两句才姗姗离去。 外头早有软轿等着了,徐策谢绝了宫中人要送傅锦仪回府的好意,自己点了几个亲兵为傅锦仪抬轿子。 “我们没时间回府了,先去刑部。”在出宫门的时候,徐策立即命令道。 这会儿的傅锦仪已经好好地坐起来了。 “还,还不回府?”傅锦仪问道:“你真要去审那个小宫女呀!” 徐策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你失忆了,不单忘记了人物,连很多重要的经验也弄丢了。如果是从前的你,你就能立刻感觉到,这个小宫女可不简单。” 傅锦仪听不懂了。 徐策顿了片刻,没有再说话,却平静地向她伸出一只手。 “呀!这是……”傅锦仪讶异地看着对方的手掌:“你从哪里得来这样的东西?这可不像是你的东西呀!” 徐策朝她拿出来的,是一只看似平平无的香囊。 傅锦仪之所以会吃惊,一则是这香囊上绣着的芙蓉花儿分明是女子才会佩戴的,一个大男人哪有戴这个的;二则是那上头正冒出来一股子劣质的香料气息。 傅锦仪跟着拐子生活了很多天,她在底层的穷苦女子身上闻到过多次这样粗俗的香气,同时她也不曾忘记那些真正被贵族阶级所使用香料的味道。她很快就能判断出,身居高位的徐策哪里会戴这样的便宜货! “这玩意儿自然不是我的,这是你的。”徐策淡淡说着,将香囊放在她手上。 傅锦仪摸不着头脑:“这可不是我的……” “是别人送给你的,自然就属于你!”徐策冷笑:“这是那个小宫女撞到你的时候,借着茶盏遮掩,极快地塞进你袖子里的。” 傅锦仪惊愕地长大了嘴。 “她……她是故意来撞我的?只是为了……” “花了这么大的力气送你的东西,你还是先打开瞧一瞧吧。”徐策说道。 傅锦仪连忙伸手去掏香囊。 她从里头扯出了一块百叶合心的玉佩,另有一封用牛皮写的信纸。她先细细瞧了那块玉佩,很快发现这是一对的,只是合在一起了而已。她皱着眉头道:“这样的玉,多是夫妻两人定情用的,又是百叶合心的样式,可见两人很是恩爱……至于这张信纸……天哪!” 不过刚看了两行字,傅锦仪惊恐万状地尖叫起来。 “夫君,这上面写着……不不,我绝对没有和外人偷情!什么‘郎情妾意’,还‘痴心守望,等你与徐家和离嫁我’……我不认识这个人!王郎,王郎是谁?!” 徐策赶紧将她抱在了怀里。 “锦儿,你别怕,还有我呢。”他吻着对方的额头:“我永远都不会怀疑你,你千万不要害怕。你现在知道了,那个看起来年幼懵懂的小宫女,她到底对你做了什么吗?” 傅锦仪急得眼泪都出来了,怔怔看着他,半晌惊魂未定地点点头。 “那个小宫女有武艺。”徐策说道:“她出手的速度非常快。若非我也是个武将,且在她出现的一瞬间就防备起来,我也不可能发现她这一手。她把这样的东西塞进你的衣裳里,在我们走出宫门之前,必定会有另外的人,随便找一个借口要搜你的身。一旦搜出来了,你偷情的罪名公之于众,便是我都保不了你!” 傅锦仪唇角微噙,眼泪扑簌簌地滚了下来。 在外头流落地久了,她在艰难适应自己原本身份的同时,也很难接受属于这个显赫身份的一切苦难。 对平民女子来说,强悍、有武艺的对手,精心策划的陷害,防不胜防的圈套,可能一辈子都遇不到一次;可对于荣安郡主来说,这才是生活的日常而已。 徐策说得对,他保不了自己……女人的清白这种事儿,最怕大庭广众之下宣扬出来,这样谁都救不了她。徐策堂堂的国公府嫡长子、正一品大司马,守着一个和外男偷情的女人,成何体统呢?满天下人都要耻笑,朝臣们都会指责他自甘堕落脏了朝堂,圣上也容不下他…… 这个香囊里的东西还描述地有鼻子有眼,不必徐策写休,徐家的宗亲们会先跳出来将她浸猪笼。而且,大家也一定会编造出更多像模像样的谣言,什么荣安郡主失踪这么久鬼知道发生了多少事?什么在外头流落被人糟蹋了很正常呀!还有什么荣安郡主走失谁知道是真落了难还是故意的呢?说不定人家根本不是逃难失踪,是趁机私奔才对! “我,我真的没想到……都怪我疏忽大意!”傅锦仪真心实意地道歉:“我该多长个心眼的!” 她怎么就那么傻呀! 事出反常必有妖,在礼法严苛的宫廷里还能有宫女冲撞了她?都不想想这件事背后隐藏着什么! “好了好了,别哭了。”徐策如同哄女儿一样地拍着她:“你以后就知道了。我告诉你呀,从前,你可是个精明能干的女人,你做了很多大事情,许多人都交口称赞,连徐太后都重用你呢。你一定会找回原来的自己的。” 傅锦仪很不好意思。 就她这样的,从前还是个成大事的?自己都有点不相信。 说话间,刑部的衙门到了。 傅锦仪精神不济,带着些惶恐地被徐策扶下来。徐策笑着道:“这个地方你还会怕吗?这可是你父亲的衙役。” 傅锦仪微微一愣,旋即才想起来——自己的父亲傅守仁是在刑部任职的呀! 呃……这么多人物,全都背下来也是有一定难度的。 两人刚下轿子,傅守仁领着几位同僚迎出来了。同时看到那么多人,尤其是中年男人的相貌都差不多,傅锦仪一时之间十分紧张——她分不清自己的父亲是哪一个!好在傅守仁先迎上来了,抓了她的手哭道:“我可怜的孩子!” 傅锦仪连忙跪下来行了大礼:“父亲大人!” 哪知傅守仁的神色更凄楚了。 “孩子,你连我也不记得了?”他伸手去搀扶傅锦仪:“起来呀,起来!你从前可没叫过什么父亲大人……” “岳父,锦仪她只是失忆了,没有太大的损伤。”徐策在侧解释道:“宫里派下来好些御医诊治,假以时日不难治愈。” 傅守仁还是搂着傅锦仪哭了好一场。 “咱们还是先办正事吧。”徐策提醒道:“方才从宫里送来的那个小宫女,我要亲自审问。岳父就陪着锦仪,说说话,散散心!” 他其实不是真要拉傅锦仪审案子的,小宫女的事情虽然急,他一个人也就够了。只是想到傅守仁在衙门里,就顺便领着傅锦仪来转一转。 御医都说了,失忆这种毛病最好的治疗方式就是不断给患者重现从前的人和物。让她和父亲待在一起,说说从前的事儿,或许就能见效了。 傅守仁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他小心地拉着傅锦仪道:“咱们先进去!” 傅锦仪只是文静地点点头。 *** “你,你……你从前是个很乖巧的孩子!” 傅守仁抓耳挠腮半晌,挤出了一句话。 傅锦仪无辜地看着他,神色茫然。 呃……徐策和父亲的意思她是明白的!说是要让她说话散心,其实就是要想想从前娘家的事情!可是,父亲大人似乎…… 这似乎是个不怎么关心自己的父亲吧? 否则为何说来说去只有那么几句话:“从前很乖巧懂事”、“非常孝顺祖母”、“在几个孩子里是最聪慧的”…… 自己年幼的时候又是怎么过来的呢?自己喜欢玩什么,做什么,吃什么? 好吧,父亲大人是什么都不知道呀! 可惜自己的生母也早亡了,其余的兄妹们都不是一母同胞,没有特别亲近的人了。至于祖母,她老人家年纪大了,徐策压根不敢把“傅锦仪失踪了”这事儿告诉她!一直瞒着说傅锦仪在战乱中受伤,见不得风要在屋子里静养! “原来,我从前还是这样出众的女儿呀!”傅锦仪客套地笑一笑,不准备继续谈话了。 傅守仁脸上显出尴尬来。 他总不能说傅锦仪的童年是在傅家最偏远的小院里度过、自己不闻不问十二年吧! “父亲,我想去牢里头看看。”傅锦仪请求道:“不知道徐策审得怎么样了。” 比起宫廷酷刑,刑部的死牢是更令天下人闻风丧胆的。 傅守仁领着她一层一层往下走,足足一百二十个台阶。一股子腐烂的血腥恶臭扑鼻而来,傅锦仪浑身都战栗起来了。 那个小宫女年纪虽小,却没有任何人会怜悯她。此时的她被按在坚实的红木椅子上,双手十指都套着“鱼儿嘴”。问一声,狱卒就往下压一次。 她口中发出惨绝人寰的尖叫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二十章:回家了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锦儿,你来做什么?”徐策上来扶住了傅锦仪的手臂:“这地方阴冷潮湿,又恶臭遍地,不是你能呆的。” 傅锦仪抿了抿嘴唇,突然狠厉地瞪着那个受刑的宫女,道:“既然是冲着我来的,我总要亲口问问她!” 说着,她快步走近,看了一眼小宫女血肉模糊的手指,问道:“她说出什么了?” 边上用刑的差役们连忙跪在地上:“小的们无能,这死丫头只是喊冤,什么都不肯说。” 傅锦仪面色越发地冷了:“进宫伺候的宫女,祖宗八代都是记录在册的。她家里还有什么亲眷?” 那差役忍不住抬头看了看这位年轻的徐夫人:“这……若是有早就去抓了。此女父母双亡,进宫的时候就是被亲戚送来的,如今那些亲眷们也都过世了。” “那是没办法了。”她凝神寻思了片刻:“把这个死丫头浸在水牢里吧。” 小宫女瞪圆了眼睛看着她。 徐策也挑眉看了过来。 “夫人,水牢……很贵的!”差役们解释道:“都是伺候那些谋反、犯上的犯人们!” 傅锦仪可没忘记水牢是什么。 这或许是因为她曾经亲自用过这玩意儿,遂印象深刻……先用长鞭子把人打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再预备一池子及胸的浑水,里头养着蚂蟥、黄鳝、水蟑螂、水蜘蛛等毒虫。人泡进去后还活十多天。 诚如差役所言,这一道刑具算是刑部压箱底的宝贝,不能随便用——置办那么一池子的毒虫是要花不少钱的! “我们不能为了私事揩刑部的油水。”傅锦仪从自己的荷包里抓了两张银票拍在案子上:“如果不够再和我要。” “够了,够了!”差役和跟着下来的傅守仁都连声道。那个小宫女却猛然发出了嘶哑的惊叫。 …… “你倒是擅用刑,不愧是刑部尚的女儿。”两个人摇摇晃晃地坐在马车里,徐策微笑道。 傅锦仪的目光有些冷:“我好心想要救人,却不想对方是一条毒蛇。夫君,你觉着是谁要这样陷害我呢?” “如今想要我们性命的人太多了。”徐策哂笑一声。 终于进了徐府。 “晋国公……”傅锦仪指着念道:“还,还真的是国公府呀!” 徐策顿了一顿,轻轻拉起了她的手:“这里并不是我们的家。我们是住在明园的,母亲住在顾恩思义殿。” 傅锦仪连忙点头:“对,我知道的!你之前说过这徐府里头,大多数都不是我们的亲人……除了母亲。” 正门大开着,里头涌出来许多华冠丽服的仆妇们,垂手肃立在两侧行礼。徐策在进京城的时候就遣了人回府通禀,这会儿,该迎的也都迎出来了。 当然,薛姨娘和二少爷几人、并太夫人李氏等,都没有露面。引着马车进府的,是林氏身边的掌事。 徐策领着她进了顾恩思义殿。 傅锦仪愣愣地看着林氏——很遗憾,这个婆母的形象,和父亲一样在她脑子里消退地一干二净。 林氏穿着一身遍地撒花绣万字不断头的浮光锦,发髻上戴的簪子看样式也是宫中赏赐。她怔怔地看着被徐策牵着进来的傅锦仪,上下打量着。 傅锦仪跪下来恭敬道:“母亲大人!” 林氏:…… “你,你快起来!”她连忙道:“不过,你如今的样子比从前懂事多了!” 傅锦仪眼角一抽。 “母亲,原来我从前还是个不懂事的儿媳妇!”她吃惊地说道。林氏摸了摸她的额头笑道:“是呀,你嫁进来的时候年纪小,经常惹我生气!” 傅锦仪:…… 呃,自己究竟是做了些什么?! 林氏上下瞧着她,看脖子上的那道伤口已经结疤了,身上又没有别的伤,这才放心。两个人没说上几句话,倒是外院伺候的掌事们跑着进来了,喜气盈盈道:“宴席都齐备了!少奶奶喜欢看杂耍和越剧,特意请了京城里最有名气的戏班子来!梅花也搬进来了,夫人瞧着什么时候开宴!” 傅锦仪不禁愣住:“母亲这是做什么?” “都是给你预备的。”林氏轻笑道:“没有外人,只有我们一家。都是你喜欢吃的!” 说着命徐策服侍她入席。 傅锦仪莫名其妙地被这母子俩拉进厅堂。顾恩思义殿既是正经宫殿,自然少不了宽敞的待客厅,只是这地方如今就摆了一桌,前头杵着个大戏台子。 傅锦仪一开始很拘谨,徐策她是熟悉的,可面对林氏这样陌生的人,实在有些紧张。不过林氏请来唱戏的人真有些本事,一开场,傅锦仪就眯着眼睛笑嘻嘻地听起来。 后头还有从宫里请来的琴师和歌女唱曲儿。 端上来的菜肴多是山珍,在外伤没有痊愈的情况下海味也是吃不了的。看着傅锦仪吃的差不多了,林氏命令道:“都散了吧!” 傅锦仪愕然:“母亲……” “你先在我这里睡一觉。”林氏拍了拍她的手:“一路上奔波操劳,你要好好歇着!” 傅锦仪神色讪讪地——一路上徐策给她安排的马车简直就是个移动卧室,那么大的空间,她每天都是吃了睡睡了吃。 遂跟着林氏进内室,迷迷糊糊地被拉上床,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只是等醒过来时,一个陌生的婆子上来伺候她,红着眼圈道:“夫人,我是您的陪嫁妈妈。您就叫我孙显荣家的!” 傅锦仪茫然地看着她,半晌客套地笑了笑。 婆母和丈夫都对她很好……那么眼前这个伺候的人既是婆母安排来的,就不会有错。在自己入住徐家后第一个来请安的下人,这位仆妇的地位应该非常高。 或许是自己从前最亲近的人呢! 想到这里,傅锦仪拉住了孙嫂子的手。 孙嫂子眼泪汪汪地,先伺候傅锦仪吃了一碗馄饨。 “外头几个大丫鬟们都等着拜见少奶奶。”孙嫂子笑道。 傅锦仪点了头,便有一众人进来拜见。孙嫂子一一指着大家,点到的人报自己的名和差事,傅锦仪瞪大了眼睛拼命地记。这一群进来的人少说也是二等丫鬟,在傅锦仪身边呆了有几年了,主仆团聚,都喜极而泣。 “你们多陪我说说话。”傅锦仪看着几个大丫鬟道:“把从前的事儿说给我听!” 大家都连忙应下。傅锦仪笑着寒暄几句,看了看自己的床铺,突然道:“我们还在婆母的屋子里!我记得,我们住的地方离这里还隔着两条路,叫做‘明园’的!外头天都黑了,咱们去见婆母吧!” 孙嫂子听着就笑了:“国公夫人特意吩咐了,让您自此以后搬到这里来住!明园就不住了。” 傅锦仪:…… “这,这怎么行!”她尴尬道:“不合规矩吧!” 大户人家里谁有和婆婆住在一起的! 而傅锦仪在这一瞬间,还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徐策住哪里? 长大成人的儿子总不可能住在母亲这里吧?的确,顾恩思义殿不是寻常的院子,这是一座宫殿,里头几十个房间呢。可,可再怎么都是不合规矩的! 难道她要和徐策分开住了?天啊! 傅锦仪前所未有地紧张起来。 哪只孙嫂子抿唇一笑:“大将军都同意了的,这时候正在搬东西呢——大将军也要住在这里。” 傅锦仪抽了抽眼角。 “国公夫人的意思是,您身子不好,就在这里养病。”孙嫂子上前帮她收拾被褥:“待会儿您喝了药,再洗个澡,早些睡吧!” 傅锦仪懵懂地点点头。 前一日睡得多,本以为第二日会醒的很早,不成想醒来的时候太阳都升起来了。 傅锦仪心道这果然是自己的家里,和睡在马车上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只是坐起来时,身边的被窝里明显留了一个人形。 “大将军在这里睡的?”她吃惊地看着进来伺候的丫鬟们。 谷雨笑着答道:“大将军昨夜回来得晚,早上又走得早,您都没有瞧见!早朝的时候是辰时,皇宫又离得远,天不亮就要出门!” 傅锦仪微微愣住。 “您快起来吧,国公夫人很快就要过来了!”谷雨催促道。 啊? “婆母要过来!”她惊慌起来:“怎么不早些叫我!什么都没准备,这可怎么好……我这还没换衣裳呢!” 衣冠不整地,如何拜见长辈啊! 就在这慌乱当中,外头有小丫头进来道:“国公夫人来了。” 傅锦仪满脸尴尬地看着走进来的林氏。 林氏却是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织锦常服,身后跟着的几个丫头手上都捧着东西。林氏坐下来打量她两眼,道:“你今天不要下床了!来,先把脸洗了,把头发挽起来,我给你带了东西吃!” 傅锦仪:…… 她今年似乎是十七岁,不是七岁吧?难道林氏记错了? 林氏笑看着丫鬟们伺候她。 “母亲,我还是正经地换个衣裳起床吧。”她很不好意思:“这样太不像话了!” “你病着,还管这些做什么!”林氏道:“你要是觉得无聊,昨日圣上和太后娘娘赏赐了那么多东西,我让她们都拿来,你一个一个地挑!哦还有,徐策先前册封大司马的时候,下属和同僚们也送了堆成山的贺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二十一章:惨烈的过去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随后真的让人抬着无数的箱子进来了。 所有的赏赐、贺礼之类,堆成一片摆在院子里,下人们一件一件地往屋子里抬。在林氏又吩咐了一声“专捡好的来,寻常的就不拿了”之后,大家才把一大半的东西抬下去了,只是如此还是有十几个箱子。 傅锦仪目瞪口呆。 这场面,足以用富可敌国来形容吧! 这些全是她的?! 林氏看着她先吃完了早点,又喝了药,才嘱咐道:“你这些天的任务就是挑东西!我每天上午、傍晚都要礼佛,就不陪着你玩了!” 傅锦仪:……她不至于要让婆婆陪着玩吧!!! 孙嫂子和谷雨几人都笑吟吟地,真的将箱子一个一个地打开,拿着里头的珠玉宝石、绫罗绸缎、古玩器物等给傅锦仪过目。 前头林氏拿她当小孩子哄是一回事,真看见了这些价值连城的东西,傅锦仪的眼睛都直了。 *** “你看看,选海棠的好看,还是桃花的呢?我第一回戴正一品命妇的簪子,沉得很!”傅锦仪笑着对刚下朝回来的徐策道。 徐策略略扫了两眼,道:“觉着沉就换吧,你从前就封郡主了,也不喜欢那些金冠之类;如今虽然是正一品,也不必每日正儿八经地戴这些。” 傅锦仪笑嘻嘻地,自己选了桃花的戴上,道:“现在是二月份的暖春了,戴这个,应景儿。”说罢扯了徐策的袖子:“那个小宫女的事情怎么样了?” 徐策轻笑一声,道:“你的法子的确管用。” 傅锦仪一喜:“她招了?是谁指使的呀!” 徐策面露嘲讽,半晌却道:“还在顺藤摸瓜地往下查,不到最后一步,我也不敢认定。这件事你不必管了,我会处置。你安心养病,不要四处劳神费力,有什么事儿就支会我和母亲。” 傅锦仪乖巧地“哦”了一声。 之后几日都风平浪静地。 徐家的日子似乎毫无波澜,这使得原本提了一颗心的傅锦仪都生出了疑惑。都说一入侯门深似海呢,这地方竟还能好好过日子? 她不是没有向徐策问起太夫人和薛姨娘她们。 徐策给她的回答是:“……从前夺嫡的时候大家就撕破脸了,如今新皇登基,没有了外头强敌环伺,谁也不需要再忍让谁。我已经奏请了圣上,等过些日子我们就分家。” 傅锦仪听得一愣一愣。她来京城的路上,徐策该交代的都和她说了,只是耳听是一回事,真正进了徐府才发现他们大房和徐家其余的人真的是划清了界限! 她进府养病的几日,李氏那边的人连个影子都没出现。徐策的意思是,对方是不可能好心过来探望的,如果来了,那就是找茬的——如今没有来,一是他安排了许多人守在顾恩思义殿外头,不准外人进来;二是李氏他们也不敢过来。 傅锦仪在震惊之中也想明白了,这样的家,分了大家都清净。 在吃了睡、睡了玩的日常中,她为了不堕落下去,不单开始熟悉家里的中馈,还时常给徐策缝补衣裳、下厨烧饭之类。她想着,不论发生了什么,伺候丈夫永远是第一位的吧! 徐策一开始劝她万万不要劳神,后头看她是闲得发慌,也就随她了。 三月初三是天上王母娘娘办蟠桃会的日子,王公贵族们多要办茶会或者夜宴。林氏在家里摆了宴席,请了几家相熟的主母们。 傅锦仪原本是想给林氏搭把手的,没成想自己从前主持中馈的底子都还在,账本一摆、名单一瞧,很多东西无师自通。她干脆请林氏上座,自己事无巨细地安排起宴请的事宜,从邀请的宾客单子、安排的戏班子到厨房布置的菜肴和厅堂里的摆设,一一吩咐下去,竟然都有模有样。林氏不过看了几眼,笑道:“什么毛病都没有,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傅锦仪得到了鼓励,很是欣喜,到了宴请当日穿着一件茜素红宝绣宝相花的滚边百褶裙,外头罩着五彩金雀遍地银的长裾春擅,笑盈盈地端坐在主母的位子上。陆续到来的宾客们瞧她神采奕奕,都上来问安,她在林氏和几个丫头的暗示下毫无错漏地和所有人打了招呼。 大家看她如没事人一样,都恭喜道:“郡主这是痊愈了吧!”“圣上都开了金口,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 傅锦仪腼腆地笑一笑,解释道:“多谢夫人、奶奶们抬爱。我身子弱,从前的事情一直没想起来,如今刚治好了头晕的毛病。” 大家纷纷讶异,又忙关怀地嘘寒问暖。 “都是相熟的人家,不是外人。”林氏私底下拉了她的手道:“别担心,就算说错了什么也没关系!” 傅锦仪却还是很紧张——这是她重新回到社交圈子的第一站,如果一切都很好,那以后的路就好走地多了;要是真出了洋相,婆婆和丈夫或许不会责怪,却会平白无故地担心,甚至以后不准她在抛头露面了! 凭着一股劲儿支撑,她平平稳稳地办完了宴席,散的时候还有几位夫人留下来多说了两句话。 傍晚徐策回来时,林氏果然当着他的面夸奖起傅锦仪来。 “……人是不会变的,锦儿可不是真得了脑病,她什么都会做。”林氏笑道:“你也能放心了!” 徐策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我今晚不在这里睡了。”他笑着和傅锦仪交代道:“你就一个人睡吧,不要等我!要是害怕,就跟着娘睡!” 傅锦仪刚还面露得意,一听这话眼角一抽。 “我再怎么也不是小孩子了!”她尴尬道:“还不至于要跟着母亲睡吧……” 徐策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 “那我先走了。”他说道。 林氏留下来,陪着她聊了今日前来应酬的人家,将从前徐策没有说过的一些细节认真地讲解了。 可能男人和女人的视角不一样,林氏着重强调的,都是后宅里妻妾和子女们的斗争。什么争宠、争名分、争家产、争爵位。 傅锦仪听得兴致盎然,甚至还能提出自己的见解。 “从前徐策念着你患病,有些事儿故意瞒着你,怕你受了惊吓。”林氏道:“你想不想知道你娘家的事情?” 傅锦仪眼睛一睁。 “徐策他说过了!他说,我们傅家是香门第,我父亲很受新皇的看重……哦,家里后院的事情也说了,我原是庶出的孩子,早逝的生母姓江。后来当家的主母谢氏不贤……我家祖母疼我,将我记到了原配的主母陶氏名下,做了嫡出;后来谢氏就病死了。” 傅锦仪搅着自己的衣角:“我并不傻,这些话听着冠冕堂皇,实则不知要牵连多少人的性命。后宅斗争向来是看不见的血腥。”说着抬起头:“不知这里头还有多少弯弯绕?” 林氏就笑道:“原本想让你身边的几个大丫鬟告诉你。后来我想了想,怕底下人不知轻重,总不能一股脑儿都告诉你,把你吓着了!” 林氏的意思是要循序渐进。 很快,她将谢氏当年的丑事、还有傅家一众兄弟姐妹们的琐事捡要紧的说了。 “我知道的也不是全部,不过是当年娶你进门的时候,把你们家的家事打听清楚了是很要紧的,就专程让人去查了。这世上最清楚的人只有你自己,若你能想起来,就最好了。” 林氏说完了,傅锦仪满面惊愕。 她脸上挤出了一个苦笑,道:“这……我真不知道我娘家还有这么多腌臜呢。” “要是没有才叫了怪了。”林氏冷笑:“你看看徐家,比你们傅家都脏了几百倍!” 说话间,外头又入了夜。 “等一会儿你就梳洗睡觉,不允许熬夜。”林氏嘱咐她道:“我就睡在你隔壁。” 傅锦仪连忙乖巧地应了,躺在床上的时候却辗转反侧。 一开始她以为是徐策不在身边的缘故。徐策自知道了她的身份后,没有一天是不陪着她睡的,多日下来成了习惯,再一不见人影,难免心里空落落的。 只是很快,她就发现没这么简单。 不是徐策的原因。 此前林氏和她说了那么多娘家的事情。不知为何,她脑子里竟然一团乱麻,有什么东西压得她喘不过气。 谢氏作恶多端最后病死在家里,多半是秘密处死的;几个姐妹、兄弟为了争夺家产连命都拼上了,大哥和五弟之间‘夺嫡’的争执;还有,大姐姐被自己的婆家害死,三姐姐因卷入政治斗争被新皇亲自下旨处死,四姐姐没出阁就烧死在娘家……这么多死于非命的人! 的确,这个故事太惨烈了。 她是为了这些事情而害怕吗? 可宫廷里的斗争、甚至是去年年底夺嫡的战乱,徐策也都讲给她听了,比起那些血流成河的事情,傅家这些能算什么! 不对,这里头不对…… 似乎有别的事情让她心神不宁。 “你出外头看看掌事们有没有睡下!如果还有人,就叫进来!”她朝身边守夜的二等丫鬟吩咐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二十二章:我想知道更多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不多时,小丫鬟领着一个穿着杏白色襦裙的十来岁的女孩子进来了。 “我听这丫头说,少奶奶要传管事。孙大掌事和顾妈妈、方妈妈都睡下了,我就过来拜见您。”七夕微笑着行了礼:“我是您的大丫鬟七夕,伺候您五六年了,您上次认了名,如今可还记得?” 她温文尔雅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引导般的耐心与温柔。 如果自己记得没错,这个叫七夕的大丫鬟,是徐策专程交代了她“是可以完完全全信任的人”。 不是所有的大丫鬟都能得到这样的评价;譬如徐府出身的紫月,徐策就嘱咐她道:“是徐家的家生子,不是你带来的陪嫁,多少隔了一层。” 傅锦仪心里好歹放松了一下子,夸了那个传话的小丫头懂事,随后道:“七夕姐姐!我睡不着,想和你说说话!你坐过来好不好!” 七夕连忙搬了个小杌子放在床边上,虚虚地坐了半边。 “少奶奶想问些什么?”七夕笑着道:“是不是因为,今日国公夫人说了傅家的事情?” 傅锦仪笑着道:“就是勾起了我的胃口!知道了一部分,就想知道更多!” 说着犹豫了一瞬间,在心底强烈的呼唤下,她轻轻道:“我想知道……我那个三姐姐,似乎很不同凡响!她因为嫁给了罪臣才被新皇处死的!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呀!” 所有的娘家亲眷里,最引起她兴趣的,就是这个三姐姐了。 七夕的脸色变了一下子。 “您是说三姑奶奶……啊不!傅妙仪!她犯下谋反大罪,早就被傅家出族了!”七夕道:“您既然要听,我就从头到尾地和您细说吧!” 傅锦仪连忙点了头,七夕毫无保留地从十年前开始讲起,讲傅妙仪年幼进府后如何站稳脚跟、如何抢了嫡长女傅华仪在府中的地位、如何与谢氏合谋害死傅华仪风光嫁入侯府、又如何落难被侯府休弃,最终无奈嫁给了当朝大宦官梁进忠,可惜命不好,豫王李澄居然落败了,她和梁进忠也被牵连成了反贼,最后被新皇下旨处死,下场凄惨。 “说起来……您一路逃出宫廷,途中被人追杀险些丧命、最后来流落民间,都是这傅妙仪在作怪!”七夕说着神色愤然起来:“那个时候,外头李澄兵败了,您却被困在永寿宫!她一心要杀了您,仓惶逃命时还下令把您捆了做人质……哦对了,她可是谋反的主犯,圣上的旨意是车裂!行刑的那天,五匹马车拉着她的头和四肢,呼哧呼哧地费了整整一个时辰,才把人给撕开了!那场面,啧啧……” 活生生撕开的!还撕了一个时辰! 人的骨骼和关节还真够硬的! 傅锦仪打了个哆嗦,却还是问道:“怎么不凌迟呢?” 对傅妙仪这个人,心底里似乎埋着莫名其妙的仇恨。 “凌迟是很费事儿的!一是要杀的犯人多了,圣上顾不过来。凌迟要剐一整天呢,也没有那么多手艺精干的刽子手!”七夕解释道:“再则,一小刀一小刀地割肉,听着不俗,实则很无聊!圣上也觉着凌迟的场面不够震撼,不能很好地起到立威的作用!反正车裂也是出了名的求死不得活受罪!哦对了,梁进忠倒是被凌迟的!” 傅锦仪点了点头。 “一嫁侯府,二嫁宦官,还能成为新皇都咬牙切齿的大逆犯,倒是个女子了。”傅锦仪淡淡地笑道:“她若是当初能留在萧家,就算过得不好,也不至于落个这样的死相,果然是命不好。对了,我听说萧家被新皇加了恩典?说是因为萧家曾在夺嫡中出过力的!” 傅锦仪原只是随口一问,不料七夕笑道:“什么加了恩典,萧家才是一窝的倒霉蛋呢!萧家是墙头草,原本还是被废黜的六皇子的母族,后头差点被先帝抄家灭族……新皇登基后,说是但凡从龙出过力的,都既往不咎、加官进爵,又念在武安伯身患重病的份上,给了他一个三品礼部典仪的闲职。原本是一桩小事,谁料您的父亲傅大人上,参了他一本!” 傅锦仪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又扯上傅家了! “萧家就是大姑奶奶当年的婆家!”七夕面露神秘道:“是萧家害死了大姑奶奶,傅家从前碍于局势不敢声张,如今圣上论功行赏,傅家、徐家都在显赫之列,便翻出了旧账来……傅家拿出了切实的证据,还求到了咱们大将军头上,因为当初有几个证人都是武安伯的下属,如今归了大将军统领。人证物证俱在,证明了萧家当年构陷大姑奶奶,武安伯处死的是自己的亲骨肉!这可是杀妻、杀子的大罪,圣上看了,按着律令判武安伯削官削爵,流放三千里。” 傅锦仪皱着眉头听着。 她已经开始头晕了……林氏走的时候还嘱咐她了,不准熬夜……她今天听林氏讲完了那么多事情,本就很难消化,再听见这些,脑子塞得太满不头疼才怪! 只是,巨大的好心和潜意识里的欲望,还是迫使她继续问道:“然后呢?” “武安伯本就病得不轻,去年年关的时候刚传了消息回来,说是死在流放路上了。只可怜了他留下来的一对儿女……那时候,不知从哪里传的谣言,说当年武安伯杀了怀孕的妻子,就是因为宠爱妾室、想要给那个庶出的男孩子让位的……这话传到傅家的耳朵里,傅大人和老太太咽不下这口气,私底下使了人脉,把那两个孩子给……这两个孩子原本就跟着父亲一同流放,操纵起来很容易!” 傅锦仪听得震惊:“我记得,萧家的两个孩子还不满十岁吧?我父亲也太……孩子又没有犯错!真夺了两条性命?” “不是直接下杀手的。傅大人是文臣,不能被人抓着名声上的把柄。是让流放的差役们把萧家的小公子送去了宁古塔的最北边,在长白山上,后头眼睁睁地看着人冻死了,才回来复命。至于那个庶出的女儿,送去北边驻军的兵营里了,还活着。” 傅锦仪心里咯噔一声。 庶子谋杀了,庶女送去做军妓! 只是稍一寻思,她又释然了。 傅家这样做是对的,既然结了死仇,那就一定要斩草除根。否则几十年后人家韬光养晦地回来了,杀个满门,又如何是好? 什么听了流言咽不下一口气……说不定是刻意搬出来的借口! “傅家和萧家,好歹是从前的姻亲,两个女儿都嫁进去了,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么!”傅锦仪紧紧捏着手指道:“是萧家对我那两个姐姐做的事情,实在太过分了吧?” 七夕哂笑:“三姑奶奶是咎由自取的。她是获罪被休的,萧家也只是把她赶出门而已!倒是大姑奶奶……”正说着,突地脸色一变,跪下来道:“少奶奶赶紧歇着吧!国公夫人都下了令,让您好生静养,就算陪着您说话也要有个分寸!这都什么时候了,奴婢可不敢再说下去!” 傅锦仪一瞧那钟漏,果然,都二更天了。 可是…… 正说到精彩的地方呢! “七夕……”她哀求道。 “少奶奶,要一点一点地来,不能心急。”七夕劝道:“明天再说也不迟的!” 前头说了那么多,虽然血淋淋的,到底有个度……可说起大姑奶奶是怎么死的,那般惨状,可不敢再谈下去了! 这样会刺激人的事情,最好留到白天,养足了精神,做好了准备再听。 七夕好说歹说地劝住了,告退出来。傅锦仪躺在床上,心里如猫抓的一般。 半晌,她还是忍不住将值夜的二等丫鬟喊近前:“……你告诉我大姑奶奶的事情吧?”又从床头的抽屉里翻出来一块成色鲜亮的翡翠锦鲤递过去:“好姐姐,你告诉我吧,我一定不和旁人说起!谁都不会知道是你和我说的!” 这二等丫鬟不是家生子,手头寒酸,还没见过此等好东西。她咽了咽口水,伸手接住了。 “少奶奶可,可万万不能说是我说的!”她忐忑道:“大姑奶奶当年嫁给萧家的时候,武安伯还是侯爵,傅大人也不显赫!整个傅家都指望着武安侯过日子,大姑奶奶更是小心翼翼地伺候丈夫……后来就遭人诬陷,说肚子里的孩子是野种!” “我知道!然后萧家就借着这个由头杀了她!”傅锦仪道。 “不不不,不是那么简单……”这丫鬟道:“不是毒死或者上吊!是,是拿了个大铜锤,学着宫廷里头杖腹的酷刑,一锤子砸下去了……抬出来的时候人成了血葫芦,腹中胎儿也一块儿砸死了!正是因为这手段太恶毒了,傅家的家主们才一直耿耿于怀!后头萧家还做了好久的法事,说是子母凶是厉鬼里头最厉害的一种!不过看着萧家后头的霉运,京城也都在传说是那个冤死的母子两个真的化成了厉鬼!哎,少奶奶,少奶奶您怎么了!” 傅锦仪恍恍惚惚地坐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二十三章: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她眼前一片黑沉沉,脑壳一下一下地钝痛,似乎是有一把硕大的铜锤在砸她的头。铜锤,铜锤…… 轰隆隆的声音,真的很像。 “哎呀,不得了了!”小丫鬟吓得魂飞魄散:“奴婢出去叫人吧!” “你等等,我没有事!”傅锦仪本能地抓住她的衣裳道:“我没有事,你让我静静地坐一坐,不要让人来打搅我!” 她说话口齿很清晰。但她的头真的很疼。 小丫鬟描述的场面太渗人了,而且,她总觉得那些场面不太简单。 被铜锤活活砸死的大姐傅华仪…… 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被她漏掉了? 她需要静下心来想一想。 小丫鬟看她脸色惨白,将她的手扯开了,忙跑出去叫人。只是刚推开门,竟和一个跑进来的丫头撞了个满怀。 “少奶奶,少奶奶!”外头黑沉沉地一片,大家都熟睡了,唯有进来的丫鬟尖细的声音划破夜空:“不好了,大将军去了花姨娘的屋子里!” 傅锦仪浑身一悚。 在顿了一瞬间之后,她的脑仁似乎清醒了。她惊愕地翻身下床,道:“你说什么?” “大将军去了花姨娘的屋子里!”小丫鬟重复了一遍,神情焦急:“少奶奶,您赶紧安排一下吧!您回来的时候专程嘱咐了我们,说是一旦大将军去找花姨娘,不管花姨娘是怎么伺候的,事无巨细都要报给您!花姨娘可是大将军唯一的妾室,又那样得宠,外头京城里都传遍了她的风头。您不能不当心呀!” 傅锦仪脑子里“嗡”地一下子。 是,她的确特意吩咐过——或许这是她唯一没有和徐策分享的秘密了。她是个女人,有自己的私心,她在进府之后就亲自吩咐了孙显荣家的:“……夫君虽待我好,只是这位花姨娘很厉害,咱们少不得要上心。” 孙显荣家的还笑说:“您瞎操心了,花姨娘从前是您的婢女,还曾救过您呢。您不用防着她。” 七夕也连声附和。 可她们不这样还好,拼命为花朝开脱算怎么回事儿?难道是徐策为了保护这个宠妾,暗中吩咐了这些人? 虽然是自己的陪嫁奴仆,可大家是在徐家讨生活的,不会敢得罪男主人……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傅锦仪心里想着“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对那位据说也受了伤、一直在养病的花姨娘十分在意。 结果今天真的出事了! “你是亲眼看见了大将军在花姨娘的屋子里?”她追问道:“还有,你是哪个房里当差的?我看着眼生,叫不出名字!” 那天虽然一个个地认了人,但身为徐策的正室,她手底下的仆妇几乎有上百,要一遍都记住是不可能的。 丫鬟跪着道:“少奶奶再不去可就迟了。奴婢是二门上守夜的,也是跟着少奶奶从傅家过来的家生子。奴婢先前得了少奶奶的吩咐,知道要盯着花姨娘;今日夜里,一更天的时候竟看见大将军从外头回来,径直往花姨娘的院子走。奴婢胆子大,跟上去瞧,里头传来……那样的声音,花姨娘手底下的丫鬟还半夜起来去烧了水!” 说完,她眼巴巴看着傅锦仪道:“奴婢虽然不是个大丫鬟,但您先前有言,只要立了功的都有赏……奴婢的老子病了,若是能得一笔赏钱,对奴婢一家子都是大恩了。故而奴婢没有别的意思……” 傅锦仪死死地盯着她。 在主子跟前堂而皇之地承认“就是为了多拿赏钱”,实在是很少见的,但越是这样,就越证明她的话是真的。相反,那些说着“一心一意为主子尽忠、不求别的”的人,才令人起疑! “你听见了声音?院子里还烧了热水!”傅锦仪也有些急了,追问道。 小丫鬟重重地点头。 傅锦仪什么都顾不得了,抓了衣裳往外跑。 “少奶奶,外头凉飕飕地,您不能出去!”先前那个值夜的丫头还跪在门边上。事情一桩一桩地砸下来,她不免吓傻了,一看傅锦仪要冲出去才晓得阻拦:“少奶奶,不论什么事,先叫了几位掌事妈妈和姐姐过来伺候才是!” 傅锦仪心急,连声说着“不用了”,自己奔进了茫茫夜色中。 *** 怪不得傅锦仪会紧张。 花朝这个人物,不单是徐家的传说,在整个京城都是传。 大家都说徐策“宠妾灭妻”、“和他老子一个德行”,甚至很多人还传言“傅氏出身不显赫,就是当摆设的”。撇开谣言不谈,事实上,花朝的确是从小在军营里男扮女装地伺候徐策,相处了二十年的人。 ……自己嫁给徐策才几年! 而今天晚上,徐策又一反常态。他平日里待自己很好,有什么事都要商量自己,若说今天晚上真的要去宠幸妾室,他于情于理都该说一声。 偷着去算什么意思! 外头出地冷。 她刚出了殿门,寒风就像刀子一样割在了身上。再迈过院子门行到那棵老槐树底下的时候,一口冷风扑面灌进来,她几乎被呛得咳嗽了两声。 花姨娘是住在明园的,可她的屋子在哪个方向来着?她抬起头张望着。 寒风扑面,傅锦仪本就有些摇摇欲坠了,不料这一抬头,天上竟“轰隆”一声打了个炸雷。亮白的闪电如天穹开裂,从上到下地劈了下来。 傅锦仪从前就是怕打雷的。 她惊呼一声跌在了地上。转身要去寻人,那个叫她出来的小丫鬟竟然不见了。 她一个人坐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浑身瑟瑟发抖。这个时候她再傻也知道那个小丫鬟有问题,可是天上还在打雷…… “回去,赶紧回去!”她没命地爬起来往回跑,只是当第三个炸雷比之前更声势浩大地落下时,她几乎趴在地上不敢动弹了。 剧烈的头痛如影随形。 正在这时候,一双纤细但力气极大的手臂拉住了她。 “傅锦仪。”对方叫道:“你连打雷都怕吗!快起来,很快就要下暴雨了!” 乌云压顶的夜空里,傅锦仪根本看不清来人。只是借着下一次闪电的功夫,她看清楚了。 那是一个相貌平庸的丫鬟,梳着和七夕一样的发髻。只是明明是个姑娘,面前这位身子又瘦弱,那张纤细的脸庞上硬是透出一股子令人惧怕的神态。 傅锦仪怔怔地看着她。 “你,你是谁……你抓疼我了……” “闭嘴,跟我走。”对方不由分说地将她拎起来了。 ……无论哪个大宅院里都不可能有这么放肆的丫鬟。 可是这种放肆很熟悉,仿佛就在昨日见过,是谁呢? 恍惚间,这个力气很大的丫鬟飞一般拉着她进了院子,又奔进了最外间的九曲回廊下头。刚一扎进廊间,瓢泼大雨哗啦啦地落下来了。 傅锦仪心有余悸地看着这一切。 她旧伤未愈,今日又犯头疼病,还出去吹风受凉……如果再被雨水淋透了,她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你是谁呀!”傅锦仪惊魂未定地看着眼前的人。 对方冷笑一声。 “你的脑子是真坏了!”她皱起眉头,似乎很不耐烦的样子。只是正在这时候,傅锦仪的太阳穴猛地一跳。 “你是,你是……”她喃喃地指着道:“我好像见过你!” 不对,不只是见过啊。这个人…… 很多似曾相识的画面涌了进来。 她从着了火的宫殿里钻出来,有人拉着她往前跑,身后有无数的追兵。 满眼都是血红色,她的手上沾满了血,她颤抖地看着前头的人。拉着她跑的人一直在滴血,每走一步都是一个血印。 刀剑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她不知道有多少支利箭飞驰到自己眼前,却知道有一个人,一直挡在她身前。 等身后再也没有追兵的时候,拉着她的人终于停下来了,对她说:“……以后的路只能你一个人走下去。” 她看到淋淋漓漓的血从那个女孩子脚底下淌出来,就像溪流。她尖叫着,对方却一点一点地掰开她的手。 然后她头也不回地跑了,她想的是她没有能力背着一个人走出这里,她要去寻找能救命的人。她从北边的西华门绕行,一路上遇到了无数的人。有逃命的,有砍杀的,她拔下最后能够用作武器的簪子和他们对峙…… 可是前头没有路了,路被攻城的人堵死了。战火通明中,身后的人还在拿着砍刀朝她扑来,她的簪子已经断了……她走投无路,闭着眼睛从城墙上跳下去了。 “花朝。”她突然睁开眼睛,在一道落雷照亮天地的同时,一字一顿地吐出两个字。 *** 在那个值夜的丫鬟说起傅家大姑奶奶的死因时,傅锦仪的记忆就松动了。 她本想一个人静一静,用温和平缓的方式将汹涌的记忆放出来。可没想到……她见到了花朝。 她终于把一切都想起来了。她想起来,自己曾是傅家的庶女,为了有个好前途,她和嫡母斗,和父亲斗,和五弟斗;她想起来,徐策曾无所不用其极地向她求婚,她终于嫁入徐家后,却发现这鬼地方比傅家更可怕,逼得她连名声都不要了和太夫人李氏撕扯。她还想起来,她和徐策被卷入宫廷党争,他们为了扶持当今的皇帝、从前的太子,是如何在连绵战火中周旋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二十四章:新生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她的脑子彻底清明了。花朝的面孔是那样熟悉,如同亲生的姐妹一样,那种久违的亲缘终于再次找了回来。原来,丢失的记忆永远不会消亡,只是被她珍藏在了莫名的角落,一时之间找不出来而已。 虽然,这个过程很危险——若是她撑不住,很可能因此暴病一场。 雨越下越大,在暗沉的地面上砸起跳跃的水花。 花朝正回头盯着她。 “我想起来了!”傅锦仪猛然抓住了她的手,却发现她的袖子一片湿淋淋地。 傅锦仪瞪圆了眼睛看着她,下一瞬,她脱下自己外头罩着的孔雀裘裹在花朝身上道:“你淋雨了!你受了那么重的伤,你不能淋雨!” 花朝的眼角一抽。 “你能不能不要添乱。”她轻而易举地抓住了傅锦仪的手:“先回主屋吧。你住在哪里?这条长廊通向哪里?” 说着一把扯起她往前走。 傅锦仪:…… “花朝姐姐……” “别说废话,我不认识这里的路。你想想你住在哪儿。” 花朝一壁说着,一壁抬头张望。不一会儿,周遭响起阵阵的呼喊声。 “有人来找你了!”花朝松了一口气,朝一个方向望去,那里有若隐若现的火把的亮光。 傅锦仪也看见了,连忙扯着嗓门喊了一声。 呼喊声和脚步声越发地近了。 “找着少奶奶了!”先到的人惊喜地看着傅锦仪道。随后就看见国公夫人林氏裹着两层蓑衣,由四个丫鬟打着油纸伞急急地赶过来。 “你怎么在这里呀!出去也不打个招呼,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林氏长长地松一口气,拍着心口说道。 傅锦仪满脸都涨红了。 ……明明不是小孩子了为何要犯小孩子的错误啊! “母亲!”她腿一软,本能地跪在地上。结果林氏大惊失色:“干什么,干什么!还不赶紧拉起来!这么寒的天怎么能跪在地上!” 一时人仰马翻,四五个婆子上来手忙脚乱地搀扶她。傅锦仪不敢再跪了,婆子们将早已准备好的蓑衣和大氅一股脑儿裹在她身上。 “快送少奶奶回去!”大家纷纷叫道。傅锦仪紧紧攥着花朝的手腕道:“你们别光顾着我!再有没有衣裳了,给花朝姐姐披一件,她的手都是凉的!” “都有,都有!把花姨娘也一块儿包起来!”林氏催促道,婆子们已经另拿了一件银鼠皮袄罩在花朝身上,外头再披蓑衣,还有一件斗篷罩在最后。花朝这辈子没穿过这么多衣裳,忍不住反抗:“你们管她一个就够了,牵连我做什么!” 众人簇拥着两个女孩子进正房。 “姜汤都熬好了,先给少奶奶和姨娘把湿了的衣裳换了!”林氏匆忙地吩咐。婆子们七手八脚地扯着两人去内室,从头到脚穿的全换了,身上的水都擦干净了,还要拿巾子包着头发。最后拉出来,两个人都被按在炉子边上,一人塞了一大碗红糖姜汁。 “全喝了,不许剩!”林氏说着,伸手去摸两个人的额头:“我怎么觉得有点热!蓉医女叫来了吗?” …… 医女小蓉站在冰冷的殿外,推开门进来的时候,只觉着一股子热浪扑面而来。 她忍不住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才看见屋子里坐着的三个主子。 “蓉医女,快给她们两个瞧瞧!”林氏急促道:“锦仪的症状,你先前都是知道的罢?你看看她有没有惊风,有没有发热,有没有……” 小蓉上前一步,打断了林氏的话。 她是医女身份,和徐家聘请来府中执教的先生们一样,拥有作为门客的礼遇,和徐家家仆不同。她不需要对国公夫人行礼,上前率先扣住了傅锦仪的手腕子,这才用另一只手直接蘸了茶水,写在林氏身前的茶几子上道: “夫人稍安勿躁。少奶奶和花姨娘的事情我方才都知道了,少奶奶病症特殊,需要单独问诊。至于花姨娘,待会儿看过少奶奶,我也会单独给姨娘问诊。” 林氏立即明白,将屋子里几个心腹的下人遣出门,随后亲手扶住花朝,先行避让至侧间的暖阁里。 空荡荡的内殿里只剩了小蓉和傅锦仪两个人。这也不是林氏心大,而是曾经,傅锦仪和徐策都郑重地告诉过她,小蓉是可以完全信任、甚至可以托付生死的人。 林氏干脆利落地将傅锦仪的命交到了小蓉手里,她不想做任何犹豫来耽搁小蓉问诊。 屋子里一片死寂。没有人声了,小蓉闭口多年,不发出声音早已成为她的习惯;而此时的傅锦仪,她双目微睁,呼吸略显急促却面色沉沉,似乎有无数的心事,却不知如何开口。 小蓉望着她。 “请您先服用安神丸。”她将一只瓷瓶里的三颗药丸递到傅锦仪手心里,再次用茶水写了一句话。傅锦仪乖巧听话,张开嘴送了进去。小蓉便又请她解下身上披着的大氅,倚靠在床头,自己轻轻捏住她的手腕子。 “你想起来了,是不是?”小蓉写下第三句话。 傅锦仪点头,长长地叹一口气,终于开口了:“是啊,我想起来了。我是傅锦仪,我是皇室赏识的人,我是国公府大房的主母,我曾做过很多惊天动地的事情。我终于明白,我的身份究竟意味着什么,我是傅家的庶女,却也是徐策的正室。我是没有根基孤身向前的浮萍,却也是握着数不尽的权势和力量、能够左右朝堂的荣安郡主。我曾贪生怕死在夹缝中周旋求生,也曾以身作饵在宫变里一掷决生死。” 傅锦仪回过头,淡淡笑看着这位面容损毁的医女:“蓉医女,我没事了,你不用再担心。” 小蓉平静地望着她。 突然间,小蓉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转瞬间那一抹笑颜消失地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傅锦仪。”她第四次对傅锦仪写字,最先写下的,是对方的名字。 “丢失的记忆永远不会消亡,只是被你珍藏在了莫名的角落,一时之间找不出来而已。”小蓉继续写道:“你终于找回你自己了,傅锦仪。” 傅锦仪看着小几子上的字,面上的喜色再没有掩饰。她噗嗤一笑,抓住了小蓉按脉的手指:“我真的没事了吧?我的病,治好了?” 小蓉点了点头,没有再写字了。她从自己的药箱中掏出好几样药材,开始用小簸箕一点一点地分药。傅锦仪认识不少药材,知道小蓉给她分的药都不过是些补血养气、镇定安神的,心里终于完全放下了。 她既治好了失忆的毛病,又没有因为今夜一场骤雨,落下什么不得了的病根。 在头脑越发清醒的这一刻,她只觉得,自己拨开了阴霾,日月光辉都落在了她眼前。 “蓉医女,多谢你。”傅锦仪真心地笑道:“我也想起你了,从傅家到徐家,你一直跟在我身边。小蓉,你多年来劳苦功高,甚至还曾帮我治好了我大哥的脑伤,是对我们家有大恩的人。你放心,我一定会报答你,保你一生衣食无忧,平安喜乐,给你挑一个最好的郎君,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的!” 小蓉朝她笑了一下子,那笑平平缓缓,干净而纯粹,竟是没有因为得到大司马夫人这样位高权重者一句承诺而欣喜若狂。 随即,她躬身福了一礼,转身退下。 傅锦仪满心欢喜。她笑吟吟朝闭了门的暖阁那边喊道:“母亲,花朝姐姐,你们可以进来了!” 她光顾着高兴了,并没有注意到——小蓉在告退之前,在她身前的小几子上写下了第五句话。这句话的痕迹不过存在了一瞬间,在写完的时候,小蓉扯着自己的袖子,亲手一抹,擦得一干二净。 这句话只有三个字:傅华仪。 *** 特别番外——小蓉 傅锦仪,你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我其实早已洞悉答案。我当年历尽艰辛回到傅家,被她收拢至身边后,一待就是四五年。我永远都是我这位主子最贴身的人,我曾和傅华仪一同长大,也和傅锦仪朝夕相处,我和她的关系,甚至比她的生母陶大太太都要亲近。人,不怕认不出来,只要年岁久了,她的一举一动落在你眼中,你总会知道她是谁。 我知道这个答案后,虽然震惊到不可置信,但我不能否认鬼神的存在。 我并非不想和旧主相认,但我思前想后,还是决定不捅破这一层窗户纸。傅华仪她不肯捅破,有她的考量,我似乎能猜到,她是因为愧疚、因为不愿意我再一次为她付出灵魂和生命,这才如此决定;而我,我看破却不说破,也有我的道理。 傅华仪身死时,萧家处死了她身边所有可信的人,我是唯一逃出来的。我是傅华仪和傅锦仪两次人生唯一的见证者,我的存在,不啻于时刻提醒傅锦仪,她曾有过何等凄惨的上一世。 所以,我不愿意与她相认,我甚至希望,她能够忘记我。 我跟在傅锦仪身边多年,我眼睁睁地看着她,为了报仇不惜飞蛾扑火,为了前世的不甘心不惜消耗今生的福分。我不知该如何劝她,我们都明白,重生不是为了曾经的遗憾,而是为了眼前的锦绣繁华,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我和从前一样陪在她身边。但我也明白,我人微言轻,我没有保护她的力量。好在老天待她不薄,将徐大将军给了她。 她终于学会了向前看,学会了做一个真正的妻子和主母,学会了该怎么过日子。虽然还有那么多艰难险阻挡在她面前,但她一步一步跨过,和身边的男人互相扶持,再也没有什么能够让她害怕。 她在战火中从城墙上跳下去,因摔伤而失忆。徐大将军把她找回来的时候,我和几位御医大人都给她诊过脉,我们发现她心智没有损伤,只是忘记了旧时的人和事。那一刻,我没有为她的失忆症而担忧,相反,我几乎是欣喜的。爱她的人和她爱的人都陪在她身边,她总会重新认识所有的一切,找不回记忆没有关系,因为大将军那样的人,不会因为她失忆了就改变对她的爱。 可现在,一场雨夜,一个叫做花朝的人,倒是叫醒了她的脑子。 她记起来了,我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我似乎并不高兴,在国公夫人的拜托下我再一次给她问诊。 只是这一回我才发现,她想起来的只有往事,没有前尘了。 她忘记了自己是傅华仪,只知道自己是傅锦仪。她再也不用在每一个午夜里从噩梦中醒来,再也不用纠缠上一世的人和事,再也不用为了生母陶氏、为了那个被铜锤砸死的胎儿、为了被脑伤耽搁前程的傅德曦而满心遗憾,再也不用为了凄惨的前生耿耿于怀。当我知道傅锦仪就是傅华仪的时候,我曾去庙中还愿,叩谢神灵对她的大恩大德;但直到今时今日,当傅华仪这个人存在的痕迹都被她亲手抹去时,我才明白,这一刻她才真正重生了。 没有牵挂,没有遗憾,没有不甘心了。除我之外,一切和傅华仪牵连的人都不复存在,萧家已经灭门,傅家也已经改天换地。傅锦仪是太后亲封的荣安郡主,是当朝着正一品大司马的正室夫人,是徐家的嫡长媳妇。 我终于能真正放下心。 因为一场宫变,朝堂的局势不一样了,傅家成了新皇赏识的望族,他们终于有能力为死去的傅华仪堂堂正正地讨回了公道。傅守仁亲手洗脱了傅华仪身上的污名,傅德曦领着人在乱葬岗里找回了她的几件贴身衣物,在傅家的祖坟里给她立了一个衣冠冢。傅华仪已经安息了,就连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不甘心了。 我也曾迷茫过,我问过上天一个问题——记忆和前程哪一个更重要。 我一开始认为前程重要,因为人不能活在记忆的阴影里。 但后来我认为记忆更重要,因为记忆是人的灵魂,丢掉记忆就是丢掉自己。 再后来,我有些顿悟了。我开始明白,对傅锦仪来说,上一世的傅华仪其实并不是她的记忆、她的灵魂。傅华仪就是傅华仪,傅锦仪也只是傅锦仪。傅华仪死了,死去的人回不来,就像天底下很多珍贵的东西,失去之后,不是你想找就找得回来的。 傅华仪,已经不存在了。除了保存记忆的傅锦仪,天底下间再也没有旁人认可傅华仪的存在。一个人被天地忘记,就是消亡,无论是否重生。 傅锦仪没有资格,也不应该背负傅华仪的人生。 终于,傅锦仪成了真正的傅锦仪。她为自己而活,不再为傅华仪而活。 这,才是圆满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二十五章:是谁指使的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小蓉给几位主子都诊了脉,连林氏也细细地瞧了,毕竟都在外头淋过了雨。 等大家折腾完了,林氏端正坐在炕上,傅锦仪和花朝两个一人包着一床被子坐在旁边。 虽然花朝强烈抗议用这种方式对待她! 对她们两个,林氏看一眼这一个,再看一眼那一个。半晌叹一口气。 “你,你真的想起来了?”她小心地问傅锦仪道。 这会儿的傅锦仪精神极好。 方才小蓉过来瞧了,已经诊断出她受惊着凉。开了两剂药吃下去,突然就精神起来了,硬是不肯去睡觉。 “我见到花朝之后就想起来了。”她咬着嘴唇道。 “得,见了徐策没想起来,见了你父亲也无动于衷,见了我一脸茫然,原来你真正要见的人是她。”林氏指着花朝:“我该早些想到的。” 傅锦仪满脸通红地点点头。 “那就是说,您是见到了我才想起来了?先前没想起我的时候,是把我当成徐策的宠妾了?”花朝面色不善:“我方才听您屋子里的下人们说了,您出来这一趟,是专程去找我麻烦的呀!” 傅锦仪浑身一悚。 “不敢,不敢!”若不是裹着被子,她这会儿都跪地磕头了:“我那是听了小人挑唆,又忘了从前的事情!真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呀!花朝姐姐大人有大量,您千万不要跟我计较哇……” 花朝冷笑,一手拍在炕上的小几子上:“来人,把那个给少奶奶传话的丫鬟带上来!” 随着话音落地,她手底下的茶几子应声而碎,傅锦仪和林氏两人都打了个哆嗦。 “还不赶紧去提人!花姨娘也是你们的主子!”林氏连忙命令道。下头婆子丫鬟们不一会儿拖了两个人上来,一个是那个闯进来说“大将军去姨娘屋子里了”的丫头,另一个却是给傅锦仪守夜的丫头。 林氏冷冷瞧着两人,先指了守夜的丫头道:“千叮万嘱让你们好生伺候少奶奶,你们倒好,三更半夜地还拉着少奶奶说话。” 守夜的丫鬟早吓得浑身发软,瘫在地上哭。 “好在你还知道少奶奶跑出去了,要告诉管事们。”林氏缓和了声色道:“你现在来告诉我!方才你身边这个死丫头是怎么进的正房!又和少奶奶说了些什么!只要你说实话,将功补过了,我就不追究你了!” 守夜的丫鬟慌忙爬起来,哭着叫着把事情都说清楚了。亏的她脑子好使,对方如何描述花姨娘的话都记下了,细细地禀报给林氏。林氏听后只是冷笑,刚要拍桌,发现桌子已经被花朝拍散架了。 她只好拍了一下自己的腿:“把那个闯进来的丫头嘴里的帕子拿下来!我倒要听听她想说什么。” 还不等底下人动作,花朝皱着眉头道:“何必听她的。事实很清楚了,这个丫头图谋不轨,想要害少奶奶的性命。明知道少奶奶有脑伤,还专捡了半夜里撺掇少奶奶出去,不巧外头又打雷下雨!这要是淋着了,惊风可是跑不了的,到时候像先帝一样瘫痪了都是轻的!与其说是要挑拨我和少奶奶,不如说是要谋杀少奶奶。” 傅锦仪听着重重点头。 “也不用审了!把人关进柴房里,拿鞭子把浑身的肉都抽干净了,留一口气吊起来,再看她要交代什么。”花朝一语落地,那个小丫头疯了一样挣扎起来。 只是花朝还未说完:“再去她家里,提了她老子娘和兄弟,一个一个地按在外头打。腿脚都打断,和这个丫头一块儿吊起来。” 折腾了一顿,外头的雨还没停。 天依旧昏沉沉地,钟漏刚刚过了五更的刻度。有人进来禀报道:“大将军回来了!” *** “就算是猜,我也能猜到是她捣的鬼!” 傅锦仪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句话。 那天夜里虽然没真的淋湿,但过了一晚上之后,她还是发了低烧——是惊风的轻度症状。好在府里早有准备,开药、扎针、发汗,她被按在床上躺了足足三天,总算没有大碍。 此时屋子里静悄悄的。 一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徐策将一碗莲藕桂花粥端到傅锦仪面前。 “也是我的不对,该和你解释我是去了宫里有急事。不过就一晚上没回来,竟然还有人钻空子要谋害你!” 徐策说着,舀了一勺子粥:“你试试够不够甜!” 傅锦仪连忙扭了脸,道:“我想吃馄饨!甜的都吃了三天了,我想吃点有滋味的!” 徐策无奈地放下勺子。 “这能怪谁呢?你发着烧,不能吃些乱七八糟的,只能喝甜粥。”徐策好心劝道:“惊风调养不好,会落毛病的!” 傅锦仪勉强吃了两口。 胃里头翻来滚去地抗议着。她捂着肚子哼哼唧唧,滚在了徐策怀里道:“我明天能出门吗?我想见见那群混蛋!” 徐策手一顿。 “见他们做什么。”他的声色里透着漫不经心的淡漠:“我今晚再进宫一次,就替你解决掉这件事!” 傅锦仪微微惊讶。 “你又要进宫?就是为了我的事情?等等,你那天晚上进宫,该不会也是为了……” “都是为了你的事。”徐策抱着她道:“我只是想快刀斩乱麻,趁着圣上还看重我,早些把该解决的解决掉……没想到对方还有后手。” “宫里出现的那只香囊,只是第一步?那天晚上引我出去,就是他们的后手?”傅锦仪听着连忙坐起来:“你能肯定这两次的事情,都是那个人做的?” 徐策看着她,点了一下头。 傅锦仪瞪圆了眼睛。 “真的是徐玥一个人?不是李氏她们?” 傅锦仪是今日早上刚得了消息,那个被关进柴房里的小丫鬟和她老子娘都查清楚了。 小丫鬟一开始四处攀咬,一会儿说是哪个姨娘指使的,一会儿又说没有人指使,是从前的少奶奶苛待了她,她怀恨在心。审了好几天终于说出来,原来她的两个兄弟都在金陵讨生活,是薛大人手底下当差的。 一旦她胆敢生出什么二心,她两个哥哥的命都别想要了,故而她也是被逼无奈。 小丫鬟指天发誓,说是自己没有谋害大少奶奶,徐玥收买她也不是让她来杀人的,她不敢杀人!徐玥只是吩咐她,说大少奶奶在外头吃了苦回府里,很多事情不记得了,让她趁机挑唆着大少奶奶和花姨娘妻妾相争。恰逢那天夜里徐策不在府中,徐玥就传了信给她,让她如何如何骗大少奶奶出来…… “我要是知道那天会打雷下雨,我是断断不敢叫少奶奶出来的!”小丫鬟浑身是血地嚎哭道:“我是该死,可我只是想着让大房里闹一场,没有谋害少奶奶的心呀!求少奶奶打死我一个,饶了我的老子娘吧!” 这话回给了徐策和傅锦仪,两人听着,一个嗤笑一声,一个叹息一声。 柴房里的小丫鬟这边进展顺利,可惜刑部那边在得了几条线索之后,顺着查下去却没个结果。那个小宫女已经审得奄奄一息,什么都吐出来了,问题是指使她的人也只是个传话的。 直到审小丫鬟的时候,也算是歪打正着,查出了这个小丫鬟私底下来往的人,正是曾进宫去给那宫女传话的。 既然都是一条绳了,指使那个小宫女的人,也是徐玥。 只是想寻那个传话人是不成了的。此人是徐家外院的四等管事,专负责给上头主子安排跑腿的,自己也经常去宫里头送信、送东西。这个管事前头做的好好地,偏就这两日,不知何故染了麻风病,一夜就病死了。 但不管有没有证据,徐策能把徐玥揪出来就很不容易了。 “真的是徐玥一个人。”徐策回答她道。 傅锦仪皱着眉头,似乎思索了一阵子,道:“那会不会是李氏……当初徐玥中了傅妙仪的圈套,李氏和几个奶奶们知道后大发雷霆,还把她关进了祠堂里受罚!圣上登基后,虽不至于怀疑她通敌,太后娘娘却难免会认为她无能无用只会干蠢事,定不会如从前一般喜欢她了。徐玥的处境怕是不太好,故而李氏那边一撺掇,她就……” 傅锦仪的意思很明显,徐玥身后站着的是太夫人李氏。 徐玥犯了错想重新得到长辈和徐太后的宠爱,就不得不为李氏做事。李氏不愿意脏了自己的手,随意吩咐两句,徐玥就要冒这个险。 因为傅锦仪一直觉着,比起徐玥这个还没长大的小丫头,李氏才是真正想要自己命的人。 “徐玥从前又不是没做过!”徐策看她一眼:“不过她这一回对你动手……一是她好不容易抓住了机会,二则是……她的生母和两个胞兄们,怕是有打算了。” “什么打算?” 傅锦仪满面呆滞,她这几日发觉一个问题——记忆是找回来了,但脑子似乎和从前不大一样了。 是流落民间的日子过久了?导致她很难适应从前的血腥厮杀。 徐策没说话。 傅锦仪本能地挽住对方的手,摇晃了两下子道:“徐大叔……啊不,夫君!你要怎么处置这件事?你进宫是要做什么?” 徐策淡淡一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二十六章:世子之争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徐策的打算,她真的很快就知道了。 她有惊无险地病了一场后,记忆还找了回来,林氏觉得是一件大喜事。遂在她能出门见客的那天,林氏再次请了相熟的太太、夫人们来家中小聚。 傅锦仪笑吟吟地和每一个人敬酒,很多人真心地恭喜她。 自然,更多的人是为利所驱。徐策这个大司马在京城里水涨船高,身为他的正室,多少府邸都指望着能和傅锦仪搭上交情。 席间几个夫人热情地拉着她谈天说地。 “您真是有福气的人,先前还在想着去哪里求医问药,您这脑伤就痊愈了。”礼部尚的夫人笑着道:“您之前去寺庙里求过吗?” 傅锦仪微笑道:“也是求了几家寺庙的!前头有病乱投医,又没有法子,大司马大人就让人去了明觉寺、普济寺、万寿庵几个地方,添了不少香油钱。” 但凡遇上疑难杂症,名门望族们去庙里拜佛几乎是个俗成的规矩了。 也因此,若是谁的病看好了,大家难免会去向她请教。 周遭的奶奶们都连忙记下了,倒是醇亲王家里的少奶奶乔氏,趁机插言道:“我瞧着,求那些咱们从没见过的佛,不如求见过的。我听说当初是圣上金口玉言,赐下一句话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如今才应验了。” 傅锦仪颇有些无奈地看着她。 这人见缝插针拍马屁的功夫还真是不俗啊…… 只是这个头儿一开,多少人都跟着附和起来,最后就连傅锦仪自个儿都不得不感慨道“是托了圣上的福分呢!”这种场合不附和一两句,回头传进了宫里,命还想不想要了! 大家笑谈半晌,宴席散去的时候,乔少奶奶特意拉着傅锦仪去了西侧间说话。 “圣上对大司马的看重,太后娘娘对您的看重,外人只是瞧热闹的,我却要和少奶奶说一句交心的话。”乔氏轻笑着道。 傅锦仪浑身一凛。 这个乔少奶奶是真有话要说! 傅锦仪笑着客套了两句。 乔少奶奶神神秘秘道:“圣上是真心偏着大司马的。内务府已经在开始筹备晋国公府上册立世子的典仪了,圣上的意思是,大司马是嫡长子!” 傅锦仪只觉得浑身的血都涌起来了。 “您是从哪里听说的?”她再也无法掩饰自己的惊愕。 “外头的臣子们的确不知道,我们是皇室的宗亲,我家公婆又和太后娘娘走得近,打听出来了一两句!”乔少奶奶笑嘻嘻道:“也就是我与您相熟,私底下和您透个底!” 这是很直接的示好了。 傅锦仪不得不做出感激的样子:“真是多谢您了!只是这各家府邸奏请立世子,都是由府里爷们做主的,圣上只是颁旨而已!” 说白了,立谁为世子,都是臣子们的家务事! 公侯伯爵,立世子虽然有典礼,但那只不过是皇室给你的体面。世子的人选,完全由家族决定,皇帝不应该、也不会插手你家的家务事! “说是这样说!但圣上的意思谁又敢违抗呢!圣上属意的自然是大司马!”乔氏说着面露鄙夷:“至于您家里那几个庶出的兄弟,说个不中听的,这些年在京城里耀武扬威,实在是逾越了本分!既不是嫡出也不是长子,立了他们,就是枉顾礼法!” 这位乔少奶奶还是个直爽人! “这……我一个妇道人家,平日里大将军也没提起这事来!”傅锦仪笑一笑道:“那就看圣上下旨吧!” 乔氏微笑着客套两句,字里行间透着恭喜的意思。 送走了乔氏后,傅锦仪心里七上八下地,等到傍晚徐策回来了,连忙将事情告诉了他。 “……我看着,乔氏今日说话半点不遮掩,就是想要和我们示好!再想到醇亲王府的态度,不过是奉承你罢了。只是这事情本身不简单,新皇登基才几个月,怎么就专程管起我们家来了!” 傅锦仪这几句话语重心长。 新皇李沣会主张立徐策为世子,这不怪。无论徐家怎样虐待他们母子,李沣对待徐策那是真心的看重。但李沣突然要插手徐家的家务事,这倒是…… 拨乱反正,清剿乱党,他要忙的事情很多吧!徐家作为太后的母族,这一滩乌烟瘴气的确该管管,但也不是现在吧。 傅锦仪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徐策。 徐策:“……你猜到了?” “您这也……太莽撞了!”傅锦仪皱起眉头道:“您怎么能直接向圣上求恩典!” 此前发生的那么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此时也有了解释。 徐玥一而再地要杀她,虽然不是第一次了,但这回也太急躁了些。再则联想到新皇登基后,李氏和国公爷几次进宫拜见徐太后…… 李氏求徐太后的事情,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把晋国公的爵位传给二少爷!国公府后宅的战火已经由李氏亲自点燃了,徐玥急于谋杀傅锦仪也就合理了! 那么徐策求新皇的事情,自然也是争夺晋国公的爵位! 从前外敌环伺,大家再不和睦也要统一战线;现在外头太平了,唯恐天下不乱的徐家人就有闲心思内斗了。 傅锦仪沉下心思,有些惴惴不安。徐策虽然处事急躁了些,但似乎,他已经没有第二种选择。 就在当日傍晚,宫里来了旨意——太后娘娘请徐家人进宫。 傅锦仪早就等着了,迅速换了一件滚金边弹墨绣孔雀的藏青色朝服,发髻上扣了正一品夫人的紫金冠,和徐策一同坐马车进宫。太夫人李氏和二少爷、二小姐一众显然更急切,他们早就备好了马车,在徐策夫妇出行之前,高举了晋国公府的仪仗一路招摇过市。 宫里,徐太后做主备下了晚宴,借口宫中红梅盛开,请娘家的亲眷们进宫赏玩。 徐策夫妇二人进凤坤宫的时候,徐太后、陈皇后都在座,旁侧还有两位得宠的嫔妃作陪。先行一步的太夫人李氏正领着徐玥,和太后谈笑风生。 徐策二人连忙上前行礼。徐太后笑着抬手平身,边上女官就搬了椅子在陈皇后的下首请两人就坐。徐太后忙于和李氏说话,竟懒得和傅锦仪招呼一声。 傅锦仪瞧着太后对待李氏热络的模样,心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她刚被徐策带回京城的时候,徐太后因着她是在战乱中受伤的,一直心怀愧疚,对她十分体贴关怀;可如今她也病愈了,徐太后倒懒得再关注她。 这不是因为她现在病愈、不需要人照顾的缘故……而是因为,李氏这些日子里数次进宫拜见徐太后。李氏虽然蛮不讲理、没脸没皮,但她城府颇深,手腕不俗,怕是说动了徐太后的心。 李氏能说什么?傅锦仪甚至可以大胆地猜测一下——从前夺嫡的时候,徐策鞍前马后,是太子党最大的一棵树,连太子都得罪不起;可今时不同往日,皇上可不需要再依靠徐策了!皇室也完全没有必要再把徐策一家三口当神仙一样供着! 徐太后一直很厌恶李氏不知轻重的性子,对徐策这个手握重权的大将军多有偏袒;可如今大业已成,徐太后对待他们夫妇的态度显然冷淡下来。 飞鸟尽,良弓藏。 这话虽然不中听,但道理是没错的。 傅锦仪不敢随意出声,面上微笑着做出和乐的模样,恭恭敬敬听徐太后说话。 正坐得如老僧入定,自个儿的袖子突然被人扯了一下子。 傅锦仪一惊,回头看去,只见年轻的陈皇后朝她含笑点头。 傅锦仪有些无奈地回了一个恭敬的笑容。 “荣安,瞧见你病愈了,我比谁都高兴。”陈皇后眉眼弯弯地道,满心满脸都是真心的欢喜。 傅锦仪虽心思杂乱,皇后的热情却不敢拂逆,忙跟着做出一副感激的模样道:“多谢皇后娘娘关怀!” “你身子弱,我正巧前儿刚得了吐蕃进贡的松露,最是补气养血,等你们回府时就带上。”陈皇后声音很轻,上首的徐太后也听不见她说了什么。 傅锦仪勉强控制着自己想要抽眼角的冲动。 陈皇后如此示好,不是没有目的! 她一直明白,这个和她同龄的年幼少女,无论是身为太子妃、还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她都比任何女人做得更好。她城府深沉,杀伐果决,若是谁敢轻视了她,那才叫作死。 在太后意欲偏袒太夫人李氏的时候,她肯向傅锦仪伸出手……她是念在往日的情分、尤其是傅锦仪曾救下她的亲子的恩情上,对傅锦仪投桃报李?呵,那怎么可能。她唯一的目的,就是想要拉拢傅锦仪和徐策两人。 徐策深陷党争,后宅李氏等人又巴不得逼死他,处境的确堪忧。但陈皇后的日子显然更不好过! 新皇的正室、当朝的皇后,却不能堂堂正正入主凤坤宫,而是被徐太后赶到了景阳宫里。 傅锦仪能够猜到,皇后和太后之间,绝不仅仅是争一座宫殿而已。她们争的是后宫的主位,是天下的权势,是皇帝的心思。一山不容二虎,这个天下只能有一位帝王,也只能有一个女主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二十七章:又遇上了和敬公主!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徐太后本该清心守寡、吃斋念佛,但她并不喜欢这么做。她好不容易得到了天下,为何要拱手让给儿媳妇? 陈皇后位正中宫,按着礼法的确应当掌后宫大权、和新皇并肩而立;但孝道当头,徐太后有心为难,她是不得不低头。 再看看那两位坐在徐太后下首、殷勤侍奉徐太后的美貌嫔妃,傅锦仪就知道陈皇后如今要面对的是什么了。 傅锦仪有些踟蹰,她这时候是不敢上皇后的贼船的! 可又不能明着拒绝。 她娴静地低下头,神色平淡,心里越发是一团乱麻了。 好在这时候,前头内监来奏禀道圣上过来了。 众人都起身恭迎,皇帝大步迈进,先给太后请了安,皇帝身后却有一位年纪不轻的夫人一同给太后行礼,声色清冷道:“母亲这里好热闹啊!” 傅锦仪微微惊愕地抬头看去。 这一回,傅锦仪和李氏、徐玥一众的面上都僵住了。 能够令他们所有人都觉得害怕的,就只有和敬公主了。和宫里的贵主们不同,和敬公主脾气乖戾、性情喜怒无常,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傅锦仪自个儿就差点被她毁掉一张脸,而徐玥和李氏也没好到哪里去,那一年和敬公主提出将徐玥送去蛮夷和亲,徐玥吓了个半死,从此以后见了和敬公主就绕道走。 和敬公主毕竟已经出嫁,不常住宫中,平时碰面的机会并不多;可每一回碰上,徐家上下的人都要抖三抖。 众人拜见了皇帝,又朝和敬公主行礼。 和敬并未理睬众人,径自坐在徐皇后身侧——那地方正巧是方才李氏的位子。李氏起身行礼,再想落座时瞧和敬公主竟然占了自己的地儿,吓得浑身一悚,连忙瑟缩着让到一旁。 “你们方才在说什么呢?”和敬一开始不愿理人,这会儿竟对站着的李氏横扫一眼,问出了一句话。李氏又吓得脸上一白,忙赔笑道:“回禀公主,老身方才在和太后娘娘说起今年的红梅呢。” 和敬公主冷笑一声。 “我听着可不是这么回事。我已经听说了,徐太夫人奏请太后,要册立你们家的二少爷为世子?”和敬声色冷冽,听不出喜怒。 李氏讪讪道:“这……这……” “好了,不必遮掩,这事儿本就是真的。”和敬展颜一笑,看向皇帝道:“不知圣上有何决断呢?” 册立世子这事儿是徐家后宅的腌臜,说出去不好听。李氏和傅锦仪一众争得头破血流那也是私底下的,和敬公主大喇喇地说出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众人面面相觑,半晌,和敬再次冷哼道: “都不说话是吧?你们徐家的麻烦事儿可真多,咱们大秦国的朝堂,难道是给你们家打官司的不成?!圣上忙于朝政,难道还要整日为你们家的破事儿操心?你们仗着自家是国丈,越发不把皇室放在眼中了啊!” 和敬公主一句狠话撂出来,遑论李氏,连徐策都连忙跪在了地上。 “公主饶命啊,臣妇不敢有这个心思!”李氏慌乱道:“都是臣妇该死,臣妇有罪,臣妇没有约束好徐家……” 李氏就知道,和敬公主这个人是不会给她们好日子过的! 和敬公主最厌烦徐家后宅那层出不穷的风波。她本就性情苛刻,和任何人都难以相处,没错还能被抓出三分不是,何况徐家的确不像话。 和敬轻笑不语。徐太后不想让李氏一把年纪了还长跪不起,刚要说和两句,却听另一侧的徐策朝前叩了一个头,平静道:“和敬公主或许听错了。微臣等人不敢将后宅的丑事闹到朝堂上,也不敢奏请圣上、太后为后宅之事操心。微臣等人今日进宫,是受太后邀约赏花;至于方才我们都说了些什么,也不是公主猜测的那般。” 和敬公主不耐烦地皱起眉头。 “微臣在数日之前,就准噶尔使臣前来朝拜一事,向圣上进了折子。如今朝堂未稳,匈奴蠢蠢欲动,准噶尔人意欲渔翁得利,如此境况下微臣的确没有心思去争什么晋国公世子的位子。”徐策淡淡道:“至于微臣的祖母和父亲……他们虽然治家不严,却也绝不敢以家事叨扰圣上。方才祖母陪太后娘娘说话,的确只是谈论红梅而已。” 徐策这话令和敬公主不得不平复火气。 她的眉头缓缓松开,一双眸子冷冷盯着徐策的面孔。而跪在徐策身后的李氏众人明显大松一口气。 徐策和她不对付,但是遇上和敬公主这种找茬的人,先过了这一关对大家都好。 “如此说来,你倒是个纯臣。”和敬公主面色稍霁,随意摆手道:“都起来吧。” 徐玥战战兢兢地将李氏扶起来。可李氏的位子已经被和敬公主抢了,徐玥只好让出自己的位子给李氏,自个儿和那两位皇妃站在一处。 “徐爱卿在准噶尔一事上,的确出力颇多。”皇帝朝着徐策点了点头:“未免母后和皇姐误会了徐爱卿,朕就先替徐爱卿开脱了。自朕登基以来,匈奴左贤王以冬日粮草短缺为由,率部下至大秦的边城‘打秋风’,野心昭然若揭。而与此同时,准噶尔使臣携国来访,明面上是与大秦结盟一同抵御匈奴,实则却是索取大批财帛、战马、兵器等。” 皇帝此话一出,徐太后的脸色也跟着变了。 她这段日子忙于和陈皇后争权夺利,竟忽视了朝堂的变动。前些日子有心腹来禀报说匈奴抢掠了大秦的边城,她根本未放在心上,因为匈奴地处严寒,每到冬日都会缺粮食,南下“打秋风”又不是什么大事。可她却没想到,准噶尔趁乱横插一脚,明摆着要渔翁得利。 “那,圣上准备如何应对呢?”徐太后连忙问道。说起正事来,她可就不想再管李氏一众人了。 皇帝闭目摇了摇头,道:“朝堂人心不稳,李澄的乱贼余孽们在淮南兴风作浪,想必母后已有耳闻。若是强行出兵攻打匈奴,对乱贼们来说不啻于谋反的最佳时机,到时候内忧外患一起,恐怕……” 在座众人的脸上都白了两分。 淮南乱贼的事情大家已经知道了!徐策将傅锦仪救回京城的时候,一路上就探查出了反贼的行动,后头回来奏禀了皇帝,立即调遣了淮南兵营前去镇压。这种时候,匈奴和准噶尔两国又瞅准了时机,滋扰大秦边城。 这种事情在李沣篡夺皇位的时候就早有预料!但凡国家内乱,必定会引来外敌的觊觎。 李沣虽然已经登基称帝,却因为根基不稳,根本就不敢硬碰硬。若是抽调精兵强将攻打匈奴,京城势必空虚,到时候李澄手底下的乱臣贼子们大旗一扯,攻入皇城…… 李沣想都不敢想。 “正因此事难办,徐爱卿为朕分忧,这几日都是在南房中和几位阁老一道,与朕商讨应对准噶尔的策略。”皇帝看向徐策,目光中流露出赞赏之意。 和敬公主觉着自己说不出什么了。她散漫一笑,道:“如此倒是本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徐大司马忧国忧民,的确不是那等不知分寸、君臣不分的人呢。” 李氏在侧听着,脸上可有些火辣辣的。 连皇帝都亲口为徐策开脱,可见徐策是当真没有为了争夺世子的位子叨扰皇帝,从始至终在家事上纠缠、还一再求徐太后做主的,只有她和二少爷一派而已……如此一来,恐怕徐太后对她也会心生不满! 李氏有些后悔了,她觉着自己操之过急,如今反倒衬得徐策是个纯臣! 而不光是李氏心里起伏不定,和徐策同坐的傅锦仪更是心惊了。 皇帝金口玉言……她这会儿也不得不相信,徐策根本就不是为了国公府的世子之位向圣上求恩典的! 那,他先前还说…… 傅锦仪的心里划过一丝羞恼。 他是不是把自己也给骗了!自己还以为…… 只是,皇帝的确透露出了要扶持徐策的意思……皇帝和太后的心意并不相同,这一点令傅锦仪不得不沉思。 对李沣这个人,傅锦仪并无好感。她不会认为李沣会感念徐策曾经立下的汗马功劳、感念往日表亲的情分,才对徐策示好的。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非常复杂。 “徐爱卿前日上折子提出了一条建言,朕看过之后,甚为赞同。”皇帝侧目看向徐策:“徐爱卿,你来说吧。” 徐策微笑点头。 “此事事关重大,合该早日向太后、皇后禀报的。今日既然进宫拜见,微臣就一同禀报了。”徐策面向徐太后,稳声道:“微臣以为,准噶尔野心勃勃,索取的东西里,财帛还是其次,兵马是绝不能拱手让人的。准噶尔不是想要和大秦结盟吗?不如就用和亲的方式吧。我们大秦送一位公主嫁给准噶尔王,以姻亲结盟,算是给了准噶尔天大的脸面。他们既得了公主,又得了大秦国的盟约,自然会心满意足。日后对上匈奴,两国有翁婿之好,互相扶持乃是天经地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二十八章:送你去和亲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徐太后眼前一亮。 徐策说的对啊!战马铁器不能送,公主总能送吧!更何况,比起送东西,和亲才是喜气和乐的事情。 “只是……”徐太后想来想去,还是有些犹豫,道:“古来都是弱国向强国进献公主……” 皇帝摆摆手打断了她。 “颜面有何要紧。”皇帝道:“国难当头,不过是送个女人就能换来两国邦交,何乐而不为。” 徐太后闻言,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本宫也认为,徐大人所言甚是。”和敬公主脾气再乖戾,此时倒也对徐策高看一眼。她挑了挑眉,道:“然而,皇上尚且年轻,膝下子嗣不丰,唯一长大成人能够出嫁的就只有安庆公主了!安庆公主是皇上嫡长女,咱们大秦国说是不顾及颜面,但嫡长公主和亲准噶尔,似乎也太不像话了!” 和敬这话可不是为安庆公主着想。她对这几个侄子侄女都没什么交情,也不会顾忌安庆公主的生死,她只是认为大秦国富民强,再如何有难处,也不该把嫡长女进献出去! “安庆是朕的第一个孩子,朕不会将她外嫁。”皇帝微微皱起眉头:“皇姐所言亦有道理,大秦国不可以送嫡长女和亲!和亲公主的人选,朕也一直为难,如今还没有定论。” 屋子里的人再次安静下来。 大家的眼睛忍不住往和敬公主身上扫,却又绝不敢被她发现,纷纷低头不语。 和亲准噶尔! 准噶尔地处荒漠,那鬼地方的气候,比起严寒的匈奴来说有过之无不及。夜间寒冷如冰,正午炙热如火,毒蛇、毒蝎子四处出没,连皇宫中都不能幸免。大部分国土是寸草不生的,而最严重的问题就是——缺水。 和亲本就凄苦,再去了这样恶劣的蛮夷之地,塞外的风沙会轻易摧毁一个柔弱的女子。 皇帝心疼自己的亲生女儿,不愿意让安庆公主和亲,那……似乎守寡多年的和敬公主会是个好选择? 中原是礼仪之邦,对女子有严苛的礼法要求,寡妇二嫁会遭人耻笑。准噶尔可没有这样的礼法,一个二嫁的公主是不会被嫌弃的。 大家心里头就有些想头了。 和敬自然也明白这一点,只是面上不显——说起来她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她是徐太后的亲生女儿,就算皇帝心狠手辣不顾姐弟情分,徐太后难道能同意把她嫁到准噶尔? “若是安庆公主不外嫁的话......那此事的确有些麻烦。”徐策缓慢道:“微臣的意思是,没有合适的公主,不如册封宗室女为公主。” 这话他就算不说,徐太后和皇帝都有此意。 “宗室女里头,可选择的就多了。”和敬公主轻笑:“不过,准噶尔不是寻常小国,若是和亲公主的出身不佳,恐怕不能成事。再怎样,也要寻个郡主、县主,才能上得台面啊。” 和敬公主说着看向徐策:“徐大将军有何高见?” 徐策的神色中透着一抹隐隐的嘲弄。 他面上动也不动,平平缓缓地道:“微臣的亲妹妹,和穆县主徐玥年方十七岁,先前虽然定了亲,倒不曾真正下聘。微臣举荐和穆县主和亲准噶尔。” 大殿内寂静如死水。 皇帝用探究的目光看向徐策,徐太后则面露惊愕,和敬公主神色冷淡。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仓皇失措的身影猛地跪在了皇帝身前,颤抖着道:“皇上,皇上求求您,臣女,臣女家中还有祖母和父亲要尽孝啊!臣女不能去和亲,臣女不能......” 皇帝神色微冷,并不说话。徐太后看徐玥实在可怜,不忍道:“不过是选个宗室女送出去,何必非要送徐玥呢!徐策,你和家人不和睦,也不能用这种方式公报私仇!” 徐太后这话一出,傅锦仪心里就叹了一口气。 连“公报私仇”这样的狠话都出来了,可见徐太后是铁了心要偏袒李氏他们! 徐策冷冷一笑。 “太后所言差矣,微臣举荐徐玥可不是碍于私情,而是为我们大秦国的江山社稷着想!盖因为,和亲准噶尔的人选,非徐玥不可。”徐策说着,扫一眼地上的徐玥:“若是微臣没有记错,徐玥的生母薛氏是西域战俘的后人,徐玥身上,也是有西域血统的!” 众人闻言都是一惊。 徐二少爷率先拍案而起,大声道:“圣上!徐策出口污蔑小人的生母,您可要给小人做主啊!什么战俘的后人,薛家在五十年前是主动归顺了大秦,得到了当时皇帝的礼遇,还赏赐了我们薛家一个七品的官职呢!薛家祖上有功,可不是徐策你能随意篡改的!” 徐策笑着摇摇头。 “二弟,你何必如此激愤,薛家原本是西域大月国的贵族,大月国亡国的时候,薛家卖主求荣,这才归顺了大秦......罢了罢了,如今我们商议和亲之事,这种细枝末节我也懒得与你争论。我这个做兄长的言语无状,就先给你陪个罪,如何?” 说着,他竟站起来,朝着李氏和二少爷两人拱手行礼。 二少爷:...... “不论怎样,薛氏是西域人,徐玥身上也流着西域人的血!”徐策回首看向皇帝:“圣上,西域多风沙,咱们中原人过去了,多半水土不服,不出几年就病逝的大有人在。而宗室的贵女们养尊处优,更是身体娇弱,您觉得,若是指派一位郡主和亲,她能活多久呢?” 皇帝果然眉头紧锁。 “公主一人就是联络两国的纽带,一旦公主去世,准噶尔和我们大秦国姻亲的情分就断了。而且据微臣所知,除了徐玥之外,宗室里的郡主和县主们,没有婚配、又出身高贵可以遣嫁的,只有三位。这三位中,一个年仅十一岁,一个患有不足之症、就算一辈子生活在中原都活不过几年,最后一个则是醇亲王最小的女儿,云舒郡主。若是圣上愿意用云舒郡主和亲,微臣也是赞同的。” 徐策话音刚落,皇帝大手一挥道:“不可!云舒郡主是醇亲王最疼爱的女儿!而且醇亲王的长女已经跟随她的丈夫去了南疆镇守边关,醇亲王身边也只有云舒一个女儿了!朕再将云舒和亲,寒了醇亲王的心,也会寒了天下功臣的心!” 醇亲王一家为了扶持李沣登基,做的已经够多了。尤其是在醇亲王的女婿已经在边关镇守的前提下,再夺走他的第二个女儿,李沣做不出这种狼心狗肺的事! “如此只有将徐玥册封为公主和亲了。”徐策淡淡道:“微臣的意思是,徐玥身上可是有西域的血统。她和亲准噶尔,就是回到了自己生母的家乡,应该不会出现水土不服的症状!而在我们整个大秦,再想找出一个拥有西域血统的贵女,几乎是不可能的!” 若说先前徐玥还不可置信、以为求一求太后就能逃过一劫,这会儿她整个人都傻了。 徐策拱手朝皇帝道:“还请圣上尽早决断。” 皇帝久久不言语。终于,他点头道:“此事不能再拖了!徐爱卿高见,来人,立即传旨,册封徐家二小姐为......和穆公主!” “不!不要啊!”徐玥什么都顾不得了,膝行着爬到了皇帝脚下,磕头如捣蒜:“皇上,我也是您的亲表妹,求您看在血缘的情分上......” “把公主带下去。自今日起,和穆公主就是太后的养女,朕的妹妹,也不必回国公府了,将凤坤宫后殿收拾出来,伺候公主起居。另外,让钦天监选个好日子行册封大典。”皇帝冷冷推开徐玥的手。 立即有两个大力内监进殿,钳着徐玥的胳膊往下拖。徐玥凄惨的呼喊回荡在前厅大殿,李氏实在看不下去,竟大着胆子站起来道:“圣上,您三思啊......” “徐太夫人,您年纪大了,不适宜插手朝政。”皇帝瞥她一眼:“朕已经下了圣旨。” 李氏怔怔地站着。 她的胸口起起伏伏,脸色越发煞白了。她哆嗦着抬起手指,指着徐策道:“你,你竟敢......” 徐策当着她的面,要了徐玥的命! 李氏出身高贵,见多识广,自然知道和亲塞外意味着什么。不说在两国利益倾轧的夹缝里生存有多么艰难,历史上那些和亲公主们,多半是死于恶劣的气候和粗燥的饮食。再则,准噶尔王已经年过五十了,他的正室夫人是准噶尔麾下最大的部落的王女,准噶尔若是不废王后的话,徐玥嫁过去只能做妾室...... 更可怕的是,准噶尔的民俗和中原不同,父亲死后,作为继承人的儿子在继承爵位、财产的同时,能够继承父亲所有的女人......除了自己的亲生母亲。 和亲公主里头,丈夫死后嫁给子辈、甚至孙辈的,大有人在。而这还不是最危险的,真正的问题是......西域女人被看作财产,中原女人好歹有几分体面,在西域,杀妻、杀女都不坐罪。 李氏不敢想象徐玥会过什么样的日子。 李氏纵然心肠冷硬,但徐玥是她最疼爱的亲孙女,十几年养在膝下,怎会没有情分。再则,徐玥精明能干,又长得漂亮,李氏对她定亲的忠勇侯府一拖再拖就是想将徐玥待价而沽,卖出更高的价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二十九章:捅破了窗户纸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徐策就这么把徐玥给毁了!可笑的是,她作为徐家身份最高的长辈,竟然没有半点为徐玥抗争的能力。她能豁出去脸面去求圣上吗?不,不可能的,圣上是天下之主啊,圣上决定的事情,不会因为她而改变;她或许能向徐太后求情?但徐太后是个什么人她最清楚不过,后宅的腌臜她都可以帮忙,但若是牵扯朝堂社稷,徐家人不过是她手里的棋子、她麾下的臣子和奴才,她怎么可能徇私! 李氏觉着自己撑不住了。 多少年的憋屈,在这一刻如潮水一般,无可抵挡地袭来。徐策,徐策这个野种,他欺人太甚! 哼,徐策用这么狠毒的手段对付徐玥,也是打了算盘想要争夺世子之位的吧?就像她此前指使徐玥谋杀傅锦仪一样,先找一个最容易攻破的人,除掉她之后,就打开了对方阵营里的缺口,然后他们就能顺着这个缺口长驱直入,一步一步地砍掉一切该死的人…… 先是徐玥,很快就会轮到薛氏和二少爷、三少爷!再这么下去,就轮到她自己了! 不行,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徐策一点一点地砍掉她的臂膀! “太后娘娘容禀!”李氏的眼睛里射出前所未有的阴狠目光,她死死地咬着牙,朝徐太后跪下磕了三个头。 徐太后都被她惊得坐不住了。 “母亲这是做什么!”徐太后慌忙道:“来人,还不赶紧拉起来!” 宫里虽然有君臣之礼,但李氏身为太后的嫡母,给太后福身请安就顶了天了,太后是不能受嫡母三拜大礼的。 立即有伶俐的女官上前,一左一右将李氏搀起来。李氏抿着嘴,缓缓地朝外吐气,道:“请太后娘娘听臣妇一言。” 徐太后面色微沉,道:“母亲,徐玥和亲一事关于国本,不能因为儿女私情而改变。母亲是识大体、顾大局的人,您不能为了一个孙女忤逆圣上。” 李氏轻轻摇头,道:“臣妇并不想为玥儿求情。臣妇想要禀报的,是另一件要紧事。” 徐太后面上一怔。 李氏抿着干瘪的嘴唇,神色坚定。她想要向圣上、太后、皇后禀报的事情,其实也并不是她愿意说出来的——那件事情披露了,固然能够重创徐策,对她自个儿却也不是什么好事。 这根本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损招…… 但即便如此,有些事情还是到了不得不说的地步。怪就怪,徐策已经把大家都逼到悬崖边上了! “太夫人如此郑重其事,那朕和太后就先听你一言。”皇帝目光冷凝:“你说吧。” 李氏按下心思,喉咙滚了半晌,终于道:“臣妇参奏,徐策并非徐家血脉。二十七年前,徐策的生母林氏红杏出墙,与外男苟合生下了徐策这个野种。臣妇和国公爷碍于林家在先帝面前得势,不敢声张,隐忍多年,如今臣妇忍无可忍!求圣上、太后、皇后给徐家做主,将这个野种逐出宗族,将晋国公世子的位子传承给真正拥有徐家血统的子孙!” *** 傅锦仪的脑子从来没这么乱过。 她一个人怔怔地站着。透过眼前忽明忽暗的烛火,她看到李氏涨红着脸、咬牙切齿地指着徐策谩骂;看到身体羸弱、一贯沉默的国公爷激愤地跳着脚,吐沫横飞地朝被逼在角落里的林氏怒吼着什么;看到徐太后站起来,亲手抓着李氏的手指似乎想要劝和;看到皇帝脸色铁青,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神色冷冷旁观着这场闹剧;还看到皇后陈氏上前挡在徐策和李氏之间,呼喊着:“别闹了,别闹了……” 场面已经没法收拾了。 终于,皇帝看不下去了。他重重地一巴掌拍在案几上,大怒:“都给朕住口!一个大司马,一个李姓郡主,一个国丈爷,你们如此胡闹,成何体统!便是太后和朕的脸面,也要被你们丢光了!” 皇帝气得胸口起伏。不怪他为了一个臣子的家事动怒,徐家可是徐太后的母族,他也是徐家的外孙。徐家丢了颜面,他的脸上能好看? 殿内骤然寂静无声。李氏和国公爷浑身颤抖,半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两人泣不成声,徐策紧随其后跟着跪下了,冷声道:“臣治家不严,致使家人在宫内扰乱圣听。臣有罪,还请圣上降罪。” 李氏原本摄于皇帝的威严,不敢再闹,一听徐策这话差点又要跳起来。 “圣上,太后!”国公爷老泪纵横道:“老臣明白,这种腌臜事儿不应该说出来脏了圣上的耳朵。只是……唉,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若是没有争夺世子之位的事情,老臣宁愿一辈子缄口不言。可如今眼看着徐策这个野种要登堂入室,要继承我们徐家的爵位和祖产……老臣不能再沉默了。老臣就豁出去这张脸,求圣上,给我们徐家做个主吧。” 皇帝冷哼一声。 “这件事情,朕不是不知道。”他站起来,俯视着年迈的李氏和国公爷:“朕本以为,都是忠于社稷忠于朝堂的臣子,有什么私人恩怨非要闹得大家都难看?只是如今看来,你们终究是咽不下这口气。” 李氏早憋了一肚子的话,刚要进言,皇帝摆手打断道:“也罢,既然你们把这事儿摆到明面上了,朕也不能不管。太夫人,国公爷,你们一口咬定林氏偷情,证据又在哪里呢?” 李氏早有准备。她从袖口里掏出一卷泛黄的案卷,并一只紫檀木小匣子,呈上道:“这东西,是当年林氏偷情、奸夫被当场捉拿后,经徐家族老审问,那奸夫招供了罪行并写下罪状、按下手印。至于这只匣子,里头是奸夫和林氏的定情信物。” 这时候,殿内连伺候的心腹都退下去了,没有人敢见证这样一场国丈府的闹剧。皇帝亲手将这两样东西接过来了,打开扫了两眼。那案卷上倒写的清清楚楚,什么日久生情、两人约定趁国公爷外出征战的机会在紫竹林里头会面,甚至还写着林氏一旦有孕,就用种种手段蒙混过关、谎称孩子是徐家的血脉之类。而那只匣子里,装的是一块“珠联璧合”羊脂白玉珮。 皇帝扫视众人,对李氏道:“既然抓住了人,就把那人一并传来吧。” “圣上恕罪,此事时隔久远,那歹人在审问之后就病死狱中了。”李氏沉声道:“只是就算人死了,凭着眼前这几样东西,想必圣上也能明察秋毫……” 她话未说完,陈皇后竟上前一步,很突兀地打断了她。 “太夫人未免太草率了。”陈皇后面目微冷:“就凭着一张纸、一块玉,就一口咬定大司马并非徐家的血脉?这种事情若是冤了人,你们徐家可就伤了天理了!” 李氏并不怪陈皇后会偏帮徐策。 陈皇后和徐太后之间的明争暗斗,有心人都看得出来。李氏镇定心神,再次朝皇后磕了头,道:“既然娘娘这样问,臣妇就把最后一点隐秘也一并托出来吧。” 李氏说着,亲手挽起国公爷的袖子,并将后头跪着的二少爷、三少爷两人招到身前,命令他们也把袖子挽起来。她指着三人道:“圣上请看。我们徐家的子孙,手臂上多半会有一块月牙状的紫色胎记。若是臣妇记得不错,太后娘娘的月牙形胎记,颜色浅淡,而且是长在手腕三寸之上的。” 徐太后闻言,不由地一手抚上自己的小臂。 皇帝皱起眉头看着国公爷三人手臂上的胎记。半晌,他眯眸道:“太夫人的意思是,徐策手臂上没有这样的胎记?” 殿内一时死寂。 帝王问话不可不答。李氏泪流满面,说不出话来,国公爷涨红着脸咳嗽着,外人瞧着都有些可怜。半晌,二少爷膝行至前,回答道:“徐策的确没有这样的胎记,这足以证明,他根本就不是徐家血脉。” 皇帝面色紧绷,突地看向徐策:“大司马!你来说!” 徐策一动不动,也完全没有挽起自己袖子的意思。 “皇上,皇上!”傅锦仪踉踉跄跄地扑倒在了帝王身前。她再也坐不住了,呼喊道:“不,这不是真的!皇上万万不能被他们蒙蔽了,他们为了争夺世子的位子,设下了圈套而已!皇上,臣妇的婆母林氏绝不是那样的人,您要相信臣妇啊!” 傅锦仪费了很大的努力,才从巨大的震惊中缓过神儿来。 她没有办法相信李氏说出的每一个字,但面对李氏拿出来的证据,她又浑身无力、哑口无言。 相比李氏有备而来,她几乎是没有任何还手的余地……但是,她很清楚的一点是,他们绝不能背上这样的黑锅! 就算扛到底,就算铁证如山,就算百口莫辩……他们也不能承认! 因为一旦定了罪,徐策身为当朝大司马,皇帝不可能真的对他问罪,自己这个徐夫人更是无辜牵连,不会有罪;可是,她的婆母林氏…… 大秦律令,女子偷情,宗族应当沉塘处死。 林氏不能有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三十章:终于分家了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傅氏,你还敢替林漪澜这个贱人开脱!我念在你只是嫁进徐家的媳妇,就不与你计较了!你想为林氏求情,你有什么证据?”李氏拄着金丝楠木的拐杖,一步步逼到傅锦仪面前,几乎要抡起拐杖砸在她头上。 傅锦仪急促地喘息着。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 正在这时候,徐策亲手扯住了她的胳膊。 “你起来。”徐策淡淡道,转首看向皇帝:“回禀圣上,臣的母亲的冤枉的,几位长辈血口喷人,臣也没有办法。臣不能自证清白,但臣的母亲是无辜的。” 皇帝皱紧眉头呼了一口气。 “至于太夫人和国公爷所言……臣虽不能苟同,但臣今日,当着圣上、太后、皇后几位主子的面,臣想要自请出族。徐家不肯承认臣的血统,臣也不愿意再辩解了,请太夫人和国公爷将臣母子妻儿三人逐出家门,永不相见为好。” 徐策声色冷冽,沉稳而清晰地说出了一番话。 众人都惊住了。 就连率先发难的李氏,这会儿倒也愣了——她原本还预备着要迎接一场恶战!却不曾想,徐策竟半点都不想分辨! “若是没有别的事情,臣就告退了。臣不会再回到晋国公府,臣母子三人的东西,会遣心腹去收拾出来。另外,晋国公府很快就会为二少爷请封世子了吧?臣在此恭贺你们,不日还将送去贺礼,聊表心意。”徐策朝皇帝行了礼,一只手拉着傅锦仪的袖子,另一只手挽住身形瘦弱的林氏,定定说道。 李氏有点反应不过来。 等等! 晋国公府的世子之位,难道徐策不想要吗? 大秦朝堂,官位和爵位是两回事。有出身贫寒的宰相,虽有官位,却被贵族们轻视,因为他没有出身、没有底蕴,也就没有传承的爵位。 徐策出族,等同于放弃了出身,他的身份将从一个贵族名士变成一介庶民! “徐策,你,你……”李氏张口结舌,半晌咬牙切齿道:“你和傅氏自然可以走,但是,林氏必须留下来!她是徐家的罪人,老身要召集族老,将她处死在祖宗祠堂门前!” 徐策的目光如刀子一样在李氏脸上刮过。 李氏的身子骤然一凛。 徐策的手指缓慢地捏紧。他将林氏的手交到傅锦仪手中,随后,他朝前跨了一步。 李氏几乎吓得魂飞魄散!她在这一刻清晰地感受到,如果她再敢开口多说一个字的话,徐策会当场扭断她的脖子! “徐策,你回来!”傅锦仪脱口而出。夫妻多年,她对这个男人的心思了如指掌,她知道徐策这会儿真的什么都干得出来! “徐太夫人,你太贪心了!”傅锦仪急促道:“留下我婆母的性命,除了出一口恶气,对你们又有什么好处?徐策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你若是敢杀了他的母亲,你自个儿又能活多久呢?徐太夫人,国公爷,你们想要得到的,无非是让二少爷继承国公府的爵位而已。现在徐策已经拱手让给你们了,你们还想怎样?再步步紧逼,大家闹个鱼死破,你们才会满意吗?” 在所有的徐家人里,傅锦仪是最后一个知道当年事的人。 但这会儿,她却是脑子最清醒的人。 李氏神色茫然,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而随后,国公爷猛地将李氏扯在了自己身后,气喘吁吁地和徐策对视道:“滚,都滚!你,还有傅氏,还有林氏,你们滚吧!” 傅锦仪大松一口气。 她搀着林氏,急急地朝皇帝跪地磕了一个头,又朝太后、皇后、和敬公主等叩首。很快,她站起来,拉住了徐策的手,躬身退下。 三个人在恭敬行了礼告辞后,再也没有回头。一路出宫,顺贞门外早有徐策的心腹随从安顿了马车静候,三人上了马车疾驰而去。 *** 傅锦仪呆滞地站在这座五进的大院门前。 “这地方……你什么时候买下来的?”她忍不住询问身边的男人。 前头正门五间,上头铺着赤红色瓦盖,檐角下头坠着金色的貔貅寓意乔迁之喜。里头门栏窗槅、九曲回廊,都是雕刻了傅锦仪最喜欢的宝相花和团纹的喜庆样式,并无朱粉涂饰;下面白石台矶,朱红粉墙,一带翠障挡在后头,朝后望去隐约能看见一汪硕大的池水,迎风飘来春日里香甜的海棠花和杏花的气味。 再抬眼一望,只见正大门前挂着一牌匾,上“大司马将军府”。 这几个字一看就出自名家之手,不会是临场写了挂上去的。连牌匾都预备好了…… “徐策,你这还真是……准备周全啊!”傅锦仪颇有些无言以对。他们一家三口是被徐家出族、被人人喊打地赶出来的,名声已经很难听了!可是如今见了这座大宅子,倒像是在庆祝什么了不得的喜事…… 呃,这是何等诡异的感觉! 徐策但笑不语。他脸上的戾气已经褪下去了,这时候,正专注地看着门前一株参天的槐树,细细地观赏上头刚长出来的翠绿新芽。 “是一位旧友的祖宅,风水请人瞧过了,景致也鲜亮。咱们先进去吧。”他扯着两个女人的手,微笑道:“东西都是我让贺荣他们置办的,或许有细微之处不合你们的心意。先瞧一瞧,四处走走,有什么想改的都好办。” 林氏:…… 傅锦仪:…… 分家开府这事儿,傅锦仪不是没有准备的。 她只是想不到会这么快。 一家三口几乎是只用了一日的功夫,就在这一座崭新的大宅院里安稳住下了。徐策手底下的心腹们早得了吩咐,当日午后,用浩浩荡荡的几十辆马车将堆成山的杂物从晋国公府的宅子里搬出来,又热火朝天地一样一样搬进新府邸。这期间,傅锦仪也少不得领着丫鬟婆子们四处布置。 随着整个大房的搬迁,不光是财物箱笼,所有的下人们也都各自收拾,被管事们一并带了来。傅锦仪端坐正房,仓促之中将一应仆妇下人们分派安顿,又清点库房核算账簿等,忙得头晕眼花。 而在傍晚时分,傅锦仪竟还撑着力气,在最前头的主院‘落梅居’里尽心操持了晚宴,以庆贺乔迁新居。 赤红色的锦绣楠木方桌上,林氏、徐策、傅锦仪还有花朝这个名义上的妾室,四个人一同落座。如今他们可真的是分府了,堂堂一个大司马将军府里,也只有他们四个主子。 大家高高兴兴地用了一顿晚膳,甚至没有人提起这一日的惊心动魄,和李氏一众污言秽语的指责。徐策将库房里藏了多年的窖酒捧出来,给每个人都满上,大家觥筹交错,竟都有些醉了。 花朝酒量极佳,她撑着下颌,缓慢地小口小口啜饮,神色清明如旧。林氏就不行了,她喝的也不少,这会儿整个人趴在酒桌上,身上披着徐策的一件大氅。楠木桌的另一侧,傅锦仪半醉半醒,不知何时依靠在了徐策怀里。 “锦仪,咱们以后,就住这儿了。”徐策一伸手覆在傅锦仪毛茸茸的脑袋上。他喷出了一口酒气,笑道:“真是对不住,其实我们早该搬出来了,只是我瞻前顾后,过于爱惜羽毛,总是下不了决心……” 傅锦仪双目迷蒙着望向远方,没有接话。 半晌,她叹了一口气。 “徐策啊,你这样做,名声就全毁了。”她伸手抚上徐策的脸颊:“你……就这么甘心被徐家赶出来?这么甘心,给自己扣上一个私生子的恶名?咱们今日是搬出来了,可你应该知道,等明日的太阳升起时,朝堂上就会有雪花一样的折子参奏你。大秦国礼法严苛,没有人会容忍出身有污点的人在朝为官……” 徐策只是冷笑:“我还能怕了他们不成!” 傅锦仪不安分地动了动身子。 “徐策,你不应该咽下这口气!”她的胸口有些堵,忿忿道:“徐家人丧尽天良,你还真轻易把世子的位子拱手让人了?按着我的意思,我非要查出来,他们究竟是使了什么手段污蔑咱们的!” 直到今天,傅锦仪才终于明白,徐家上下真正的矛盾是什么。 所有的疑惑都有了合理的解释,虽然这样的答案太荒唐了! 徐策的身子微微僵住。过了一会儿,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问道:“傅锦仪,你想说的只有这些吗?你就真的没有怀疑过……怀疑我,还有母亲?” 傅锦仪一怔,北风吹在脸上,酒都醒了一半。 “你说什么?” “我说,李氏提出来的事情……你当真没有半分怀疑?” 傅锦仪揉了揉眼睛,随后笑了一下子。 “没有,现在没有,今后也不会有。”她轻声道:“母亲她……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人呢?李氏她们为了争夺世子的位子,无所不用其极罢了!” 徐策微微闭上了眼睛。 “我的确是徐家的子孙,虽然很多时候我会痛恨自己的血统。”徐策平静道:“这么多年了,我每一天都在想着分家出府,和母亲一同离开晋国公府这个泥潭。我年幼时没有力量,后来做了将军,却又赶上圣上夺嫡,只能和徐家绑在一条船上。直到现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三十一章:圣上的心思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徐策叹一口气。 “我并非不顾惜名声。但是……我同你说实话。李氏和晋国公他们并非是为了夺世子之位,才想出这样龌龊的手段来对付我,而是……他们从二十多年前,就开始怀疑我的血统。这件事,才是我们母子两人在徐家举步维艰的起因。所以……你能明白吗?” 傅锦仪怔怔地看着他。 她的酒全醒了,不由从徐策怀里挣出来,道:“他们……是因为这件事才?!” 和她想象的不一样!这件事,不是一个结果,而是一切的起因! “那,他们……天哪!怎么会有这种事!”傅锦仪震惊地不可置信:“母亲不可能做出不贞之事!她不是那样的人!那就一定是有人陷害!怎么会,怎么会?徐策,你年幼时暂且不提,但你官居高位后,难道就没有去查吗?” 徐策沉默半晌。 “查不出来。”他淡淡道:“我曾专程吩咐花朝领暗卫去查,但一无所获。到头来,我甚至都怀疑这件事根本就是真的。我怀疑自己的血统,怀疑母亲真的偷了人……直到我忍耐不住去问母亲。母亲对我说,若是重来一次,她宁愿红杏出墙,也不愿生下我这样带着徐家血脉的孩子。” 徐策说着,目光复杂地看向对面趴着的林氏。 林氏醉得七荤八素,根本没有察觉。 “不可能。”傅锦仪冷声道:“花朝姐姐的能力我是知道的!” 她看向花朝。 花朝只是冷哼一声,面上露出一丝冷嘲,不肯说话。 傅锦仪皱起了眉头,道:“陷害你们母子的人,难道不是薛姨娘吗?这么多年下来,你们母子被赶出府、被出族,薛姨娘和她的几个儿女才是得益最大的……可是……” 如果只是薛姨娘一手操纵,那徐策就不可能查不出来! 薛姨娘的娘家并非名门望族,薛家祖上是西域小国的逃奴,主动归降了大秦后,被当时的皇帝以招揽为名赏了个芝麻官而已。薛家的家史很复杂,也必定是有些底蕴的,但傅锦仪相信,这样一个小户不会有能力操纵大秦最显赫的望族徐家! “只能说明,这件事并非薛氏主谋。”徐策苦笑:“我查了两年无果后,倒也看开了。我觉着,被徐家视作野种赶出府门,反倒是一件好事了。” 傅锦仪:…… “我厌恶徐家的血统。我也越来越能理解母亲,我和母亲一样,宁愿自己身上没有流着这个家族的血。”徐策平静道:“如今咱们被赶出来了,我的名声毁了……但那又怎样呢。只要能离开徐家,颜面又有何要紧?李氏手里有证据,我想毫发无损地离开晋国公府是不可能的……被以野种的罪名赶出来,也是早晚的事。” 傅锦仪紧紧抿着嘴唇。 “他们欺人太甚。”傅锦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这件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薛氏一个妾室奴才生的庶子,抢了你世子的位子,李氏一大家子还想着能高枕无忧?不,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他们抢走咱们的,定要百倍奉还!” 徐策倒是轻笑了两声。 “不必了。”他伸手揉了揉傅锦仪的脑袋:“世人欠我们的,我们不要了。今后,我会给你更好的。你还真以为我稀罕一个国公府世子的位子?” 傅锦仪怒意不减,道:“那也不能便宜了他们!” “便宜?”徐策冷笑:“我那二弟还真以为自己捡了个便宜?如今徐家也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只是,圣上登基后,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晋国公的爵位,他以为他能坐得稳?而且,若说捡便宜,咱们才是捡了个大便宜。若不是李氏硬要和我撕破脸,怕是圣上那边……我还不好应付!” 傅锦仪微微皱起眉头:“你这话……什么意思?” “往后你就知道了。”徐策心满意足地灌下一口酒,朝着浑浊的月色静静凝望。 *** 徐家父子闹翻的事情很快传遍了朝野。 比起从前大家八卦晋国公宠妾灭妻的趣事,如今冒出来的“徐策并非徐家血统”的爆炸性新闻才叫让人过瘾。一时间,街头巷尾争相传诵徐策这个“野种”不光彩的来历,而朝中几位老臣也领头上了折子,要求圣上罢免徐策的官职。 中原的礼教是传承了上千年的。私生子,是多么可耻、可恶、可鄙的存在,没有人会容许徐策这样一个野种在朝为官。无论是百姓还是高官,大家的想法出地一致——苟合生下的孩子,是逆天而行的。天地君亲师,违背了天道,就不应该再存在了。 只是,新帝李沣对朝臣们的请命却并不理会。 “圣上的意思是……要保下徐将军?”南房里,内阁阁老林大人微微叹气,朝年富力强的皇帝忍不住问了一句话。 林大人早已年迈,原本也是做过大司马将军的。只是后来年老,林家又没有成器的子孙,便一点点放了兵权。好在李沣继位时,他为了全家老小倒也识时务,在先帝死后很快投诚李沣,这会儿也入了内阁、成了新帝赏识看重的老臣。 李沣面色沉沉,半晌,却看向林将军身边坐着的那位儒雅文臣。 “林少师,你说呢?” 这位阁老的年岁也不轻了,只因并非武将,保养得好,六十几岁看着如五十许人。帝王问话不能不答,他苦笑一声,道:“老臣是徐大司马的外祖。这件事情……老臣理当避嫌。” 太子少师林大人,和林将军都姓林,但两人并无什么交集。 若说有什么相似,那就是这两个林家的子孙都不成器。林将军家里后继无人,林少师的儿子们也没什么出息。只是林少师家里的女儿争气,嫡长女是皇后母族陈家的宗妇,嫡长孙女是从前的五皇子妃、现在的恭亲王妃;最年幼的孙女又在新帝登基后的第一次选秀中,册了正四品婕妤。 林家无权无势,却让朝中臣子们颇为艳羡——因为他们家有运气!先帝登基时就押对了宝,对先帝有知遇之恩;后头李沣夺嫡,又作为徐家的姻亲站在了李沣身后…… 只可惜,林家的运势似乎也到头了……随着徐家拿出铁证、向天下人宣称林家的次女、徐家的主母林漪澜红杏出墙,连嫡长子徐策都是野种之后。 比起徐策受朝堂指摘,林家更是处境堪忧——对武将来说,名声还没那么重要;可文臣家里,名声就是性命。 林家已经毁了,林阁老的位置也岌岌可危,林家那么多出众的女孩子们,已经有好几位遭人退亲。 李沣看着林大人满脸愁苦之态,扯起唇角轻笑一声。 “林大人妄自菲薄了。”年轻的皇帝淡淡道:“朕的意思是,徐大司马为社稷立下汗马功劳,又身居高位、手握重权,想必是上天庇佑之人。天道难道会庇护一个野种吗?所谓徐夫人不贞的谣言,无非是徐家后宅里有人恶意陷害、想要争夺徐大司马身为嫡长子的世子之位罢了。” 皇帝这话一出,在场的三位阁老都愣住了。 “这……圣上,您如此相信徐大司马?”林将军率先站起来道:“徐将军的事情,可是徐家的族老和长辈们亲口指认的,这……而且,如今朝堂上也都闹翻了天!您若一心保下徐将军,恐怕群臣不会答应。” 李沣冷笑道:“这里头一定有什么误会。名门望族的爵位争夺,向来血腥,你们这些高官们也未必不懂得!林少师,你来拟旨吧。就写——徐大司马出族之事,乃是谣言!朝中再有造谣生事之辈,朕绝不轻饶!” “圣上!” 几位阁老们都震惊不已。 “再拟第二道旨意。晋国公府为庶出次子请封世子的折子,朕准了。”皇帝说罢,拂袖起身道:“都退下吧!林将军,你随朕至内宫。” 众人不敢多言,恭敬告辞,林将军躬身随皇帝至后殿。皇帝赏了茶后,才开口道:“林将军是不是觉得怪,朕为何要如此为徐大司马开脱?” 林将军面色微沉,道:“徐策拥兵自重,功高震主……老臣以为,徐家老太君曝出来的这件事,不啻于一个机会。您大可以此为借口,罢免他的官职,收回他手里的城防营兵马!” 和其余名门望族不同,林将军宗族式微,却偏偏被新帝李沣挑中了。 在李沣心里,徐家功高震主,根本就是来日的威胁。皇后、太后身后的外戚,眼下也隐隐露出了爪牙,皇后和太后在宫内争权夺利就是最好的证明。其余的人……林少师的确是个纯臣,可惜他是徐策的外祖。 思来想去,年迈的林将军似乎是唯一值得他信任的。 甚至,李沣在思考如何蚕食徐家的权柄时,都是和林将军商议的。 “林将军这话,朕也曾想过。”李沣摇摇头:“趁这个机会,将徐策打落尘埃,让他再也爬不起来,城防营的指挥使朕也有了别的人选了……但是,朕现在还不能这样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三十二章:不争气的徐荣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圣上是担心南边的乱党?还有北边作乱的准噶尔?”林将军一壁追问,面上流露出几分急切的神色,道:“圣上大可不必束手束脚。您想,正是因为有乱党未除、有敌国虎视眈眈,也正是因为徐策被徐家亲手推进了泥潭,这两样巧合凑在一块儿,咱们才好趁机收拢江山、稳固皇权呀!您现在就可以命令徐策领兵南下,剿灭反贼,以此作为徐策戴罪立功的机会。兵马粮草也不必给他准备了,让他领着城防营里的嫡系过去,若是能回来,那他这一派必定元气大伤,您再稍作安抚给个闲职,日后他就蹦跶不起来了;若回不来,那正好,趁着乱党被绞杀大半,派您刚提携起来的几位心腹南下收个尾,再顺理成章地将城防营交给他们。” 林将军声色平平缓缓,说出来的话却字字见血。他说罢,上前一步道:“圣上,您要早做决断啊!徐策被以‘野种’的名头逐出宗族之事,恰恰是您的大好机会!” 皇帝听着不置可否。 “林将军,你这话有理。”他沉下一口气,道:“只是……朕所担忧的是,除掉一个徐策,那陈家、孙家、王家,也不是等闲之辈。而且你不要忘了,徐策若倒了,哪家得利最大呢?” 林将军皱着眉头道:“皇后的母族陈家的几位儿郎,都是才华横溢之辈。虽不是武将,却在朝中颇有声望,再借着皇后娘娘的名头,仗着从龙的功劳,恐怕早已生出娇纵之心。徐策一倒,陈家瞅着机会,必定会有所动作……”他话音刚落,却突然顿住了。 “不对!不是陈家!”林将军话锋一转,道:“是徐家!晋国公府!徐大司马这件事,原本就是他们徐家为了争夺爵位闹出来的!” 皇帝这才点了头。 “是啊,徐策一倒,晋国公府非但不会受到牵连,还会鸡犬升天!”皇帝负手而立,神色中透出了鄙夷:“你也别忘了。徐策能有今日的威势,也是凭着徐家撑起来的。徐家麾下的将军们,不少人一心认可徐策嫡长子的地位,这才会一路追随。如今徐太夫人把窗户纸捅破了,这些人放弃徐策后,必然会被徐家的二少爷收拢。” 林将军这才不说话了。 原来还是他思虑浅薄了!皇帝真正忌惮的,还是晋国公府! 晋国公府乌烟瘴气是一方面,但这样的千年望族,谁都不能否认它的底蕴。 旁的不说,晋国公虽纵情声色,晋国公的庶出大哥却一直在南疆镇守,官至正二品节度使。徐家没了徐策,还有更多的底牌和命脉! 若皇帝顺水推舟除掉了徐策,只会助长晋国公府的威势,到时候…… 又是养虎为患了! “圣上英明!”林将军心服口服,叹道:“圣上此举,既保下徐大司马,又准了徐家奏请立二少爷为世子的折子!您这是要让他们一家子互相制衡啊!” 李沣这才冷笑一声。 “徐家……真好,好得不能再好了。”他面露轻蔑,抬手抿了一口茶,道:“若是个正派的名门望族,有了今日的威势,朕这个做天子的怕是早就成了人家手里的傀儡,可是要每日提心吊胆、夜里都不敢睡着呢!偏偏这徐家有意思,内宅里的龌龊都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斗吧,朕就看着他们斗!斗得天翻地覆、自取灭亡,朕高枕无忧,倒还清闲了!” 李沣冷笑着,大步朝外迈去。刚跨出门槛,却又回过身,吩咐道:“说起这晋国公府……朕倒还想起了一事!林少师已经退下了,这一道旨意,就请林将军帮朕拟吧。” *** 靖康元年四月。 晋国公府。 宝瓶儿胡同里人声鼎沸,喜乐鞭炮声不绝于耳。无数达官贵胄乘着轿子,携家带口前来恭贺——今日,是晋国公府的世子领朝廷封诰的日子。 被册封为世子的,正是国公府的二少爷——不,现在是大少爷了。徐策被出族后,晋国公在短短数日内就请了各地族老,开祠堂,将徐策的名字从族谱中划去,并当场把其余几个子孙们的序齿都更改了。 二少爷徐荣,这会儿也是当之无愧的长子了。 “……微臣叩谢隆恩浩荡!叩谢宗族亲长……”大少爷徐荣欢天喜地跪在祠堂正中。周遭,国公爷和李氏两人端坐,观礼的族老们也齐齐坐在门外,另有宫人们将几箱子皇族的赏赐抬进来。徐荣再次朝前磕了三个头,忍着额头上的青肿,他几乎要喜得跳起来! 天知道他等这一日等了多久! 现在终于等到了。他得偿所愿,正了名分,得了册封,头上戴着的是随圣旨一同赏赐下来的金冠,身上披着的是和父亲相差无几的尨服,自己的名字被摆到了族谱小辈里正中央的位置……而他那个穷兵黩武的大哥,这会儿早被族里除名,满朝文武都联名上奏地声讨他呢! 呵,做了大司马又如何!还不是要被打落神坛、跌在尘埃里看着他成为世子!呵,真是可笑…… 徐荣心胸舒畅,半晌行过了礼,起身从祠堂里退了出来。几位族老们看着他的神色显然都不一样了,这些人从前嫌弃他庶出的身份,可是今天……他已经是晋国公府的世子了! 众人又是一番寒暄,徐荣兴高采烈地去了前席,和前来恭贺的同僚们多喝了几杯。等筵席散去,那些前来奉承的亲友们留下各类礼物告辞后,徐荣捂着有些眩晕的额头,一抬头,看见自己的生母薛姨娘站在父亲的正房门前。 “娘!母亲!”徐荣笑嘻嘻道。母亲这个称呼,是他今日才敢叫的——妻妾尊卑礼法森严,薛氏不是正妻,就只能被称呼为“姨娘”。“母亲”和“娘”这样的词,只能用来称呼嫡母。 徐荣胆敢逾越礼法,只是因为,在他被册封为世子的同一天,他的父亲和祖母同意了将薛氏扶正的事情。 徐策既出族,林漪澜也随之被休,这导致晋国公的正室空悬,而正如外界所猜测的,薛氏一介妾室被扶正的确不妥,却架不住人家的亲生儿子做了世子。母凭子贵,晋国公又很是宠爱这位妾室,扶正似乎是意料之中。 薛氏扶正的日子也就定在后两日了。徐荣提前叫一叫,族老们也不敢反驳。 徐荣有些醉了。眼前薛氏的影子很是模糊,朦胧之中,他看见薛氏踉跄着朝他走来。 “母亲!您,您也喝多了?”徐荣嘿嘿笑:“您一定是因为太高兴了……” 这话刚落下,徐荣脸上就狠狠地挨了一巴掌。 徐荣一个大男人,不加防范,竟被薛氏一个弱女子打倒在地。他惊慌失措地爬起来,道:“娘!你打我做什么呀!” “啪!”又是一下子。薛氏把他的另一半脸也抽上了,恶狠狠骂道:“你高兴?你高兴!你还有脸高兴!你知不知道,你这个世子的名衔,是你妹妹拿命换来的!你今日得意洋洋,册了世子,袭了爵位。可你知道吗,你妹妹昨日夜里被送出京城了!你妹妹是被捆着手脚送上轿子的啊!” 薛氏满脸都是泪水。 徐荣有些懵了,半晌道:“徐玥她……唉!娘你也太不经事儿了!她被和亲准噶尔是圣上的旨意,这是没有办法的!再说了,正是因为她对社稷有功,圣上才对咱们徐家加恩,也很快准许了父亲请封我做世子的折子!她能成为和亲公主,是她的福分,也是咱们徐家的福分呢……” 薛氏几乎被他气得七窍生烟。 “你,你你你……你一个大男人,堂而皇之地踩着妹妹的骨头往上爬!你还有没有廉耻啊!”薛氏吼叫着:“你自个儿做了世子,竟再也不管你妹妹的死活了,你可知道,北边已经传了消息过来,你妹妹既不是做准噶尔的王后、也不是做准噶尔王太子的正妃!你妹妹她……是年过五十的准噶尔王后院里上百个妾室之一!” 徐荣愣愣地坐在地上。 “我……我……”他有些张口结舌,随即却霍地站起来道:“那又如何啊!她是徐家的女儿,为徐家做出牺牲是天经地义的!娘,咱们日后还指望着她呢,她在准噶尔活一天,咱们徐家就能富贵一天!娘,你没有了徐玥,不还有我,还有三弟么……” 薛氏只觉得两眼发黑。 “徐荣啊徐荣,你从小就不如你妹妹,如今可好,我最好的孩子没了,偏留下你这一个窝囊废!”薛氏咬牙切齿:“你一贯瞧不起你那个出族的大哥,是,我也瞧不起徐策!但我不得不承认,徐策他是个男人,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可是你……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不忠不孝,不悌不义,整日贪图享乐不思进取……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薛氏骂得酣畅淋漓。这不单是她痛失爱女心如刀绞,也是因为——徐荣太不争气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三十三章:圣上容不下大司马了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她倾尽半生努力捧上神坛的儿子,竟然不配为人。 她骂徐荣,实则是为自己担心。她担心自己年老后、丈夫过世后,这个冷血自私又没有真本事的儿子,根本不会为她带来富贵无忧的生活,甚至会让她坠入泥潭里! 想来这么多年过去,但凡徐荣有点能耐,也不至于被一个众叛亲离的徐策压得喘不过气来。 薛氏转身,踉踉跄跄地扶着墙往后走。地上的徐荣也爬起来了,揉着脸抱怨道:“简直是莫名其妙!怎地做了正室夫人,这脾气还真不一样了呢……” 徐荣很快扶着墙站稳了。他看周遭无人,再次忍不住将头上的金冠摘下来了,一边细细抚摸着,一边嘿嘿傻笑。 只是正在这时,门外一个小厮急火火窜进来,扯着嗓子大呼:“世子爷!”这一嗓门,吓得徐荣差点拿掉了金冠。 徐荣恼怒地瞪着他,正欲发飙,小厮扑通跪下道:“不好了,不好了!外头又来了圣旨……” ……又来了圣旨? 这有什么不好的? 徐荣一脚踹翻小厮,提步朝前走去。外头晋国公已经被人扶着跪下了,他懵懂地跪在身边,前头两个传旨的太监已经念完了,正将一捧圣旨交到晋国公手里。 “父亲,这……”徐荣费解道:“圣上说什么?” 那两位传旨内监面色十分骄矜,并不愿回答。两人拱手退去,晋国公才颤颤巍巍站起来,脸色黑如锅底。 “父亲!出什么事了!”徐荣终于惶恐起来了。 晋国公看也不看他。半晌,将手中丝帛递给他道:“你自己看!” 徐荣慌忙展开圣旨,只扫了一眼,顿觉浑身无力。 “这,这……为什么啊!”徐荣惊恐地叫起来:“咱们家里从今往后就要袭爵降等了?!晋国公的爵位传了多少代了,这还是太祖皇帝给咱们家的礼遇!怎么会,怎么会……” 袭爵降等! 在寻常的名门望族里,爵位传承都是要降等的。父亲是国公,那儿子就是侯爷,孙子就是伯爷! 只是京城里到底有几个显赫的宗族,或因着祖上立下大功、或因着深受皇帝赏识,便得到了皇室敕封的“袭爵不降等”。徐家,就是这样的宗族。 可是如今,徐荣的美梦被打破了。 袭爵降等意味着,他将来就算顺利继承家业,也只是个侯爷而已!他的子孙如果不争气的话,就会代代降等,直到成为庶民。 而且,这不仅仅是一个爵位的差距而已……这意味着皇室收回了对徐家的隆恩,意味着徐家在朝中的地位岌岌可危! 晋国公浑身发颤,在两位美貌婢女的搀扶下才不至于摔倒。他咬着牙,朝徐荣道:“还有一件事你怕是不知道……方才宦官传旨,顺便给我透了话,说……徐策那个野种,今日也一同册封了安定侯。” 晋国公说完,徐荣眼前一黑,瘫软在地。 “安定侯?他,他也是侯爷了?”徐荣趴在地上起不来:“怎么会,这怎么会……那个野种,他早就该死了,圣上竟然……” “住口!”晋国公大怒道:“管好你的嘴!如今圣上已经下旨,林氏偷情一事纯属谣传,再有造谣者严惩不贷!圣上这是要保下徐策,你得了世子的位子就好自为之吧,在朝堂上,可万万不能与徐策针锋相对,更不能怀疑圣上的旨意!” 徐荣艰难地捏着手里的圣旨,说不出话了。 *** 皇帝连下三道圣旨,虽都是给姓徐的,却让整个朝堂风起云涌。 一开始的几日,还有不少文臣上,劝谏皇帝正礼法、顺天意。皇帝不置可否,连日只顾着和重臣们商讨匈奴进犯边疆之事,似乎对徐家闹出来的乱子很不愿理会;然而又过了两日,以林将军为首的几位武将私底下小聚后,在文武同僚中传出了几个消息,那些一力上劝阻的文臣们纷纷偃旗息鼓了。 “你们都听说了吗?圣上把晋国公府袭爵不降等的荣恩给撤了,就是因着徐大司马的事情,恼了晋国公府!”几位臣子私底下忧心忡忡地议论道:“圣上的态度昭然若揭,徐大司马就是圣上的心腹,敢和徐大司马做对,就是和圣上做对!” 有那心思多的,回去后又拉了几个心腹,暗中道:“圣上这样做,只有两种可能!第一是担忧太后的母族功高震主,故意挑起徐家内斗;第二……怕是看中了徐大司马众叛亲离。一个被出族的人,不被同僚所接纳,他能够依靠的就只有圣上了!” “那如此一来,这徐大司马岂不成了圣上的心腹?他本就是个张狂之人,莫说咱们这些文臣,就是和他一同征战的武将们他也不放在眼里!这......日后咱们可都不敢得罪他了!” “哼,竖子而已,不足为虑!他就算是得到了圣上的宠信,一个年纪轻轻坐上大司马位置的人,古往今来有哪一个是得了好下场的?更何况……他如今显赫,都是凭着从龙之功!” 这人后头的话就没敢说出来了。只是有心人都听得明白——寻常的高官,大多凭着对社稷的功德以及厚重的资历辈分,熬到了正一品的位置;而凭着从龙之功的,说好听点是扶持皇帝登位,说得难听,就是结党! 但凡支持皇帝夺嫡的党羽,在大业得成后,新帝为了避免成为党羽的傀儡,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铲除他们! 飞鸟尽,良弓藏…… 众人心思各异,明面上对徐策的弹劾却停止了。 而碍于圣上的态度,许多对徐策或颇有微词、或不屑一顾、或厌恶敌视的人,也不得不按着礼数来到大司马将军府,恭贺徐策新封安定候。 安定候夫人、大司马将军府里当之无愧的主母傅锦仪,为接受各家夫人奶奶们的拜见,一时之间也忙得脚不沾地。 “侯夫人因祸得福,虽然大将军没承袭晋国公的爵位,只是圣上的意思咱们都是知道的!”醇亲王府的少奶奶乔氏已经是第三次前来拜访了。她从前和傅锦仪没有交情,但这并不妨碍醇亲王府和安定候府交好。她热情地蹭到傅锦仪身边坐着,一口一口吃着眼前火红鲜亮的杏子笑道:“听说你在晋国公府时,国公爷和太夫人都时常刁难,日子也不好过!现今能分出来,徐大将军或许不大乐意,但你这个做主母的,日子才是好过了吧?” 乔氏虽然多嘴,这几句话倒是真心实意。傅锦仪温和一笑道:“咱们做女人的,守着本分也就是了,旁的我都不懂。” 乔氏微笑着抿唇:“你贤良淑德,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有些人说些风言风语,不理会就是。” 边上人听着都纷纷附和。 众人一块坐着谈笑风生,乔少奶奶这样精力旺盛的,还兴致勃勃地拉着姐妹们去逛了司马将军府的园子。等大家尽兴而归,也到了黄昏时分了。 傅锦仪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腰,刚要歇一歇,外头有人禀道:“傅家的五姑奶奶和柳家的小姐一块儿来了!” 傅锦仪吃了一惊。 她五姐傅萱仪……可是住在通州城的! 只是再一想起来那柳家的小姐,傅锦仪又有些明白了。 范阳知府柳家的嫡长女,在一月之前和傅家订了亲。 柳家并非名门望族,高攀上傅家简直是祖坟里冒了青烟。傅老夫人和傅守仁原本不愿意答应这门亲事——为了傅德曦的前程考虑,傅家应该选一个同为公侯伯爵、或者一品二品大员家里的女儿做宗妇。 但傅德曦在范阳城呆了一年多,和柳家倒是相处出了情分,和这位柳大小姐两情相悦。傅老夫人看傅德曦喜欢这个女孩子,心里拿不定主意,便让人来找傅锦仪拿个主意。 比起还没有建功立业的傅德曦和二品文臣傅守仁,被太后亲封的荣安郡主、当朝一品大司马的夫人傅锦仪才是傅家最大的一棵树。但凡遇到什么大事,傅家必定向傅锦仪禀报,请她决断。 傅锦仪听了后,沉思半晌,带了几个丫鬟悄声回了一趟傅家。在傅老太太跟前,她屏退下人郑重道:“大哥既然喜欢柳小姐,定下柳家就很好。如今徐策和晋国公府势同水火,我瞧着圣上和太后娘娘的态度,似乎是故意坐山观虎斗,想要让徐家内斗两败俱伤……我是说,圣上这个皇位既然是徐策捧上去的,徐策这个大司马,就不啻于他的催命符。圣上早晚要收回皇权,不会容许徐策和他共主江山……” 这话说得模模糊糊,但傅老太太当场就听懂了。 “圣上已经容不下徐大司马了?”她面露惊恐,很快强压了下去,抓了傅锦仪的手道:“所以你想要让曦儿迎娶一个家世并不显赫的女孩子,就是为了暂避风头?” “不单是要暂避风头,徐策这个大司马做的太过惹眼,傅家不能跟着上蹿下跳了。和柳家结亲,圣上看在眼里还会放一分心,咱们家里男孩子不多,能出息的只有曦儿一个。他迎娶了柳小姐,日后在朝堂上也不会有太多的助力,傅家也就安全了。再说了,既然两情相悦,咱们就不要棒打鸳鸯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三十四章:即将过门的柳家女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傅锦仪一一将道理摆了,傅老太太深以为然。 于是,柳家这门亲事就定下了。 柳家接到消息的时候全家上下都傻了。 柳夫人此前去傅家登门拜访时,瞧着傅家那般显赫、还亲眼见过了傅锦仪这位声名赫赫的八姑奶奶,自觉攀亲的希望渺茫;回范阳后,她就在考虑接受范阳当地几家大户的提亲,不料过了几个月,傅家竟托人来说亲了。 柳大人只是从四品范阳知府,对皇族之中的血腥斗争一知半解,也不明白为何柳家会被傅家选中。总之,在一片茫然中,柳家和傅家定亲了。 “这就是柳家的大小姐,你还没见过吧?”傅萱仪领着一位鹅蛋脸、五官端正、眉眼细长的姑娘款款入内。傅锦仪纵然操劳了一天,这会儿看见娘家的亲人,倒也精神起来。她笑吟吟地命丫鬟端上枸杞子奶茶、葡萄乳酪、金丝玫瑰饼、杏仁糖酥、双色马蹄糕等精致的茶点上来,又请柳姑娘坐在自己身侧。 傅萱仪多日不见,这会儿已经比去年生产的时候胖了一圈,不知是不是有了孩子的缘故。她穿着一件绯红色绣宝相花的对襟襦裙,另披着一件薄薄的孔雀裘,发髻上随意插了两支翡翠簪子并几朵新摘的海棠花,肤色白皙红润,瞧着脸上熠熠生辉地。 和傅锦仪这样在战乱中刀头舔血的人不同,傅萱仪就是个小户人家的媳妇,虽不显赫,日子却安心而滋润。 傅萱仪过成这样子,真叫傅锦仪羡慕。 她笑嘻嘻地脱了鞋子,在傅锦仪右手边的炕上挨着坐了。那位柳小姐自不敢托大,恭恭敬敬给傅锦仪行过礼,才虚虚地坐在傅锦仪左手边上。傅锦仪看她乖巧懂事,心里熨帖,先把手上一只玛瑙玉镯子褪下来塞进对方手里做见面礼。 柳小姐受宠若惊,有些忐忑地收下了,这才从袖子里掏了两样新作的手围捧在小几子上,腼腆笑道:“这是我闲着无事在家里绣的,侯夫人瞧一瞧合不合心意。” 新媳妇进门按礼要给公公婆婆、丈夫妯娌都送几样贴身衣物,既是为了周全礼数、以示亲热,也是婆家检验儿媳妇女红的一种方式。 傅锦仪拿过来瞧,翻了两下子,知道这个女孩子的绣工只是拿得出手而已,并不是十分精致。 但一个四品文臣家里的女儿,高攀上名门望族、前来自己这个正一品诰命跟前拜见,还能谈笑自若、礼数周全,倒是让傅锦仪高看一眼。 这姑娘至少是个胆子挺大的人。 “你真是有心,我瞧着这上头的桂花活灵活现地,我正巧喜欢。”傅锦仪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先就把自己原先戴着的手围摘下来、换成了柳小姐送的。柳小姐看对方当场戴上,心里大松一口气,脸上的神色也更加舒畅了。 傅萱仪又说起了傅家的几样琐事,说傅老太太这几日迷上了明觉寺里的一个新来的云游高僧,一连多少日子都要去拜佛,香油钱也捐了上千两。 傅锦仪闻言,连忙笑道:“我想起来,我家母亲前日也说起这位云游的高僧了,似乎是法号叫做‘弘安’的。我母亲说,京城里本没有真正德高望重的高僧,这一位高僧进京后声明十分地显赫,宫中太皇太后、太后都召见了,只是不知是不是浪得虚名。” 自搬进大司马将军府后,林氏痴迷佛法的嗜好非但没有改,反而变本加厉了。 傅锦仪从前担心她是对尘世了无牵挂才去学佛的,如今看来…… 似乎人家是真心喜欢吧! “并非浪得虚名。”傅萱仪道:“你们家太夫人有空还是去亲眼瞧瞧——正巧下个月初一是明觉寺讲经的日子!” 傅锦仪忙笑着点头,把日子记在心中。 “原来京城里的名门望族也好学佛法呀!”柳小姐看傅锦仪姐妹俩谈得尽兴,适时地附和一句,笑道:“我自幼倒也念了几本佛经!” 傅锦仪微笑道:“你小小年纪,怎么能耐得住性子去学佛理呢?” “哪里是学,不过是家里长辈管教地严,让我读佛法修身静心罢了。”柳小姐温温顺顺地低着头道:“我是知道个皮毛,佛法博大精深,我又如何懂得。” 傅锦仪但笑不语。半晌从外头叫了两个丫鬟,吩咐道:“柳小姐第一回登咱们侯府的门,是贵客。去我的箱笼里头把那几件浮光锦的襦裙和蜀锦的鞋子拿过来,我看着柳小姐和我身形相仿,想必穿上很合适。” 一开始是送镯子,这会儿连衣裳都要送,柳小姐既欢喜又惶恐。傅锦仪身边的大丫鬟谷雨进来,手脚麻利地把东西搬进来了,给柳小姐过目。傅锦仪催促道:“这都是我今年新做的,还没上身。你下去一件一件地试试。” 柳小姐还欲推辞,谷雨恭敬地扶着她的手请她下去。柳小姐看傅锦仪是真心要送,忙感激地道了谢随谷雨退下。看屋子里没了外人,傅萱仪才问道:“你瞧这个柳家的孩子怎么样?” 傅锦仪抿唇一笑,下了一个结论:“胆子挺大的。” 这里是什么地方?是京城的司马将军府。京城的达官贵人,见了她这个大司马夫人都要一句话喘三遍的,当初柳小姐的母亲去傅家拜访时更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如今柳小姐亲自过来了,倒是一点都不露怯。 举止落落大方不说,还敢主动搭话。 傅萱仪扑哧一笑:“咱们大哥就是看中了她这一点!”又摆手道:“只是我担忧她出身不高……” 傅锦仪摇头道:“既然定了亲,就不要再埋怨人家的出身。我是觉着……柳姑娘的性子太厉害了。你瞧她的眉毛,飞扬入鬃,可不会是个温顺柔弱的。偏大哥是傅家嫡长子,心高气傲,我是怕日后他们夫妻不合。” 傅萱仪眼角一抽:“啊?” “罢了罢了,不说这些!柳姑娘没有大的毛病,礼数周到,举止娴雅,咱们不应该再挑剔了!再说,大哥是喜欢她的,这就够了!”傅锦仪定了话道:“五姐姐回去和祖母回话吧,就说这门亲事我是答应了的。” 傅萱仪遂不再问了。四周静悄悄地,她心思回转,轻轻吸了一口气才朝傅锦仪道:“你从晋国公府搬出来也有些日子了……看你气色不佳,是最近事情太多累着了?还是外头那些流言蜚语听着心里不爽利?” 傅萱仪这话一出,傅锦仪倒是愣了。 “我气色不佳?”她揉着自己的脸,伸手去拿铜镜子:“我怎么没瞧出来。” “你面上瞧着红润,但你一双眼睛下头浮着一层灰白色。你仔细看看。”傅萱仪盯着她的眼睛道:“我是生产过的人,比你经的事儿多,你自己察觉不出来的,我倒能看出不妥。正巧,我还有一事要问你:你嫁给大司马已有两年了,肚子怎么一直没有动静?” 傅锦仪:…… 傅萱仪叹气道:“你又不是小孩子了!怎地提起这事儿还带脸红的?你就不着急么!前头连绵战火,你遭了一回难之后,身子难道落下了什么病根?回来也不见你有动静!你老实和我说,究竟是身子出了毛病?还是和外头传的那样,大将军偏宠那个花姨娘,冷落了你?” 傅萱仪这话可严重了。 傅锦仪不得不坐正了身子,抿唇道:“这……徐策他待我是极好的。花姨娘那边……虽然得宠,徐策还是在我屋里过的日子多。” 傅萱仪皱起眉头:“既然不是大将军的过错,那就是你自个儿的问题。从前我们都劝你用些调养身子的药材,你从不放在心上,可现在你年纪不小了,再生不出来子嗣……大将军和太夫人就要不高兴了!” 傅锦仪暗自抽了抽眼角。 徐策和林氏两个会因为这事儿就不高兴?不至于吧…… “孩子这事儿,不都是看缘法的么,哪有强求的。”她讪讪地笑:“五姐,你自个儿刚有了孩子,就来催我了!” 傅萱仪的脸色沉了下去。 “你自幼谨慎小心,如今怎么在这么要紧的事情上犯糊涂呀!”她无奈道:“好,就算你丈夫和婆婆都是心大的,不会刁难你,可咱们女人家,孩子来不来是一回事,自己的身子如何是另一回事!大将军不是和宫里的几位御医相熟么?你专程请来瞧一瞧。” 傅锦仪只好点了头。 说话的功夫,柳小姐换了衣裳出来了。 她把那几件都试过了,居然都是合身的,连蜀锦的鞋子也分寸正好。她腼腆地笑着,看着七夕一件一件地把衣裳包起来,对傅锦仪道:“这里头有一件胭脂红的对襟襦裙,上头还锈了展翅的孔雀,瞧着太繁复华丽了,我年纪小衬不起来。” 傅锦仪笑着劝她都收下,柳小姐却不敢,到底把那件胭脂红的给推了。 其余的都被七夕打了包。外头天色不早了,傅萱仪多说了两句,领着柳小姐告辞离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三十五章:外来的和尚会念经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七夕把那件剩下来的胭脂红的裙子重新放回去了,笑道:“夫人的新嫂子虽然出身不高,好在是个很懂规矩的人。” 这件胭脂红的裙子和旁的不同,那不是浮光锦,而是新皇登位后,宫中内务府赏赐下来的提花绢,比那蜀锦都金贵地多。 “懂规矩是一回事,就怕她是个过于精明的,我那个大哥又忠厚老实,没有太深的城府。”傅锦仪淡淡一笑,摇了摇手里的团扇:“不说这些。你去和你表姑母和蓉医女都说一声,明日拿了我的牌子去宫里请周御医来府上。” 七夕的表姑母就是大管事孙嫂子。七夕听着吩咐,惊愕道:“夫人身上怎么了?” 傅锦仪笑道:“没什么,只是今儿我五姐姐过来一趟,和我说要调理身子要个孩子。我想着这话在理,就请周大人过来一趟吧。” 七夕忍不住笑道:“您就算要调理,也该请擅长妇科的马御医、梁御医。周御医是擅小儿和内科的。” 傅锦仪摇头笑道:“你只管去吧。” 七夕这才领了吩咐退下了。傅锦仪复又把镜子拿起来,用手扒着眼皮子底下的那一抹青白色,仔仔细细地瞧。 若不是傅萱仪过来一回,她根本就不会注意到自己身体上这些细微的变化。 眼睛底下发白,不像是因为没有睡好导致的,也不像是风寒之类……但这个症状,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平日里似乎是没有的,只是在过度操劳、身体疲惫之后,才会出现。 傅锦仪使劲儿揉了揉眼睛,那青白色的皮肤一活了血,就消退了不少。 她的眉头皱起来。 她请周御医不是没有理由的。话说孩子的事儿,她不急,徐策倒是有些急。在她落难淮南之前,徐策闲来无事曾把马御医和梁御医都请来过。两位御医大人都说她是年纪小、时候未到,只要放宽心日后缘分就来了。 但如今都两年过去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外头的人不知内情,都以为自己和花朝一妻一妾争得头破血流,徐策来自己房里的日子少这才怀不上;可傅锦仪自个儿清楚,徐策在府里的日子都是陪在自己身边的,这厮又精力旺盛,十天里头有五六天都要…… 徐策耕耘播种已经够卖力的了! 她这样都怀不上,能是谁的问题! 傅锦仪并非心急火燎地想要孩子,而是傅萱仪那话说的有理。若真是她身子出毛病了该怎么办?这种事儿不早点解决,拖得久了,怕酿成大祸! 马御医和梁御医和徐策都有几分交情,虽然不是生死之交,但也不至于欺瞒她。这两个人看不出来毛病,或许是另一种可能。 自己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经历了太多可怕的事情。 若是有人存心害她…… 她不敢再想下去。 外头天渐渐地黑了,四处房屋里却仍旧灯火通明,丫鬟婆子们正忙着将这两日收到的堆成山的贺礼分门别类、存库记档。 傅锦仪轻轻吸了一口气。 这日子……面上看着繁花似锦。但她和徐策都知道,他们的处境可不太好。 晋国公府终于成了他们的死敌,私生子的事儿曝出来后朝臣们揪着这个把柄联名上的举动,足够说明徐策年纪轻轻成为一品大司马是碍了多少人的眼睛。而新皇李沣表面上维护徐策、暗中却挑拨徐家内斗的态度,更让她不得不心惊。 这简直就是烈火烹油! 傅锦仪按下心思,叫了外头的几个二等丫鬟进来道:“给我重新敷一层粉,再换一件衣裳,我要去母亲房里请个安。” *** 傅锦仪的牌子递进宫里后,周御医却没被请过来。 这事儿很不巧。周御医家里的祖母病重,老人家看着没几天了,周御医告假返乡,估摸没有一两个月回不来。 内务府的人不敢拂了傅锦仪的意思,巴巴地遣宫人来司马将军府上问道“请张御医或者马御医过来行不行。”傅锦仪客客气气地回应道:“我们府上并没什么大事,既然周大人不方便,那就不必多麻烦了。” 推了宫里的人,傅锦仪有些心烦意乱,寻思了一阵子也就放下了。她知道,这种事儿再要紧也急不得。 而过不了几日,就到了五月初一明觉寺讲经的日子。 先前林氏听了傅锦仪传话,知道傅锦仪的娘家姐姐对那位弘安和尚赞不绝口,自己也动了心。 傅锦仪遂安排妥当,连在佛寺里暂居的衣物被褥都准备好了,挑了许多忠心的丫鬟婆子跟着,一队六辆马车朝明觉寺里去。 一路上遇到了许多达官贵人同行,八条大街都挤得水泄不通,司马府的马车还在路口停了片刻,让几位亲王王妃的轿子先过去。傅锦仪和林氏坐在一辆车上,咋舌道:“不看还不知道,这弘安和尚竟有这么高的声望!往年明觉寺讲经的日子可没有这么多人去!” 林氏闭目养神,拍拍她的手道:“真心学佛的又有多少呢,多半是看旁人都过去听经,自个儿也随波逐流的。听说宫里的太皇太后对弘安很是赏识,皇室的宗妇们才闻风而动,这风气多半是宫中带出来的吧。” 傅锦仪忙笑道:“母亲这样真心实意的人自然不多。”心里却暗自撇嘴,宫里太皇太后带起来的风气?谁都知道如今宫中主事儿的是徐太后和陈皇后,这婆媳两个日益不合是一回事,但再怎样都轮不到太皇太后说话。太皇太后无权无势,新帝对她不过是面上尽孝,又是个半截身子都埋土里的老人家,她早已经不是王朝的女主人。 林氏这么说不过是话里有话。真正让弘安大师声名显赫的,是徐太后才对。 明觉寺建在寿山山脚下,周遭依山傍水,风景如画。轿子从南坊的小路开始绕,一直行到明觉寺后头一间角门。傅锦仪扶着林氏下来,角门里早有几位相熟的师父迎接,恭恭敬敬道:“太夫人有段日子没过来上香了!” 这几位师父都是和徐策的几个下属们专程打过交情的,也受过徐策的恩惠。 这都是傅锦仪的安排——林氏如今的境况,并不适合在人前抛头露面。徐策一个大男人被朝堂同僚们贬斥也就罢了,林氏一个柔弱妇人,让那些吐沫横飞地骂着“偷情”之类脏话的人戳到脸上来,那怎么行。 何况世道对女人过分苛刻,晋国公府把这屎盆子扣在了林氏头上,女人没了贞洁的名声,就相当于没了命,谁都容不下她。 就算有皇帝下旨调停,傅锦仪也不敢让林氏直接面对这些风浪。 林氏这回倒也听话,没跳起来和她争,安安静静地被她扶着从后门进来了。 相比正门熙熙攘攘的热闹,这一处角落里是寺内一部分女尼姑们起居的地方。辰时已过,大家早已念完了早课,正聚在一处“参禅宝殿”里由一位上座大师父领着,讲读几篇抄写的手札。 引林氏进来的几个女尼姑将宝殿和那上座大师一一介绍了,道:“这都是后山上了,地方虽寒冷,倒也清新幽静。讲经的大师是主持坐下的大弟子济和师太,等一会儿咱们都要随着师太去前头听弘安大师讲。” 林氏眯着眼睛瞧了许久。 傅锦仪看着她入神的模样,心知林氏是当真喜欢学佛,可不是许多妇人或为了博个慈悲的名声、或者因为日子艰难想找个托付、或者有什么心愿有求于佛祖,而刻意去念佛的。 林氏在几位尼姑的服侍下悄无声息地走进去站在廊下,听那位济和师太讲经。济和师太讲的慢悠悠地,不命令弟子们诵读,先不急不缓地把一句一句的释义讲明,并问坐下的听众们自己有什么看法。林氏听了,微微颔首道:“佛说六道伽陀经中,不作有相心依如行布施……济和师父所言极是,施舍他人时若不是真心施舍,是不会有福报的。” 几位陪着进来的尼姑笑道:“您连这一卷经文都诵读过?您真是博学多识。” 林氏微笑道:“当初我在普寿庵出家,虽然是被府里赶出来的,学习经文时倒很是喜欢。”一边吩咐傅锦仪道:“去拿五千两银子。” 傅锦仪:…… 五千两! 皇家的贵人们也没有捐这个数的! 就算点一百盏大海灯也不值这个数啊! 傅锦仪想起来当初林氏吃药的时候,不肯用那些价值连城的珍品,生怕损了自己从普寿庵里拿命捂着回来的银子…… “婆母,您是要点长明灯还是……”傅锦仪忍不住追问道。 林氏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你快去拿吧,都是事先预备着的。先捐五千两,咱们待会儿一同去前头听弘安师太传授法文。若是听得好,我想着在这地方小住几日。” 傅锦仪满面茫然地看着她。 住,住上几日?! 我的天啊…… 傅锦仪强忍住要跳起来的冲动,忙让谷雨拿银票去。边上几位尼姑也都看傻了,眼睛里先是不可置信,随后就绽放出疯狂的光芒,死死盯着林氏这块肥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三十六章:激烈的辩论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那,那……弘安师父那边,也快开始了!太夫人是现在去瞧瞧呢,还是等会子大雄宝殿升殿了再过去?”陪着的尼姑们满面喜色,小心翼翼回禀道。 林氏略微一沉思,道:“我虽很想要结识这位弘安大师,不过升殿之前过去,怕是有不少达官贵人也想着在这个时候和大师结交。不如就等升殿后吧,也不要给我预备什么雅席,咱们从后头绕过去,在二层的墙角里听一耳朵。” 几位尼姑刚要反驳,其中一个领头的心思细腻,知道林氏不愿意在人前露脸,遂笑道:“那就请太夫人先去竹林小舍里歇一会儿!弘安师父是南方人,进寺的时候驭下的女尼姑们带来了很多南边的好茶叶,正巧您去尝一尝!” 傅锦仪和林氏一同被请到了竹林小舍。 这小舍就是给贵妇小姐们小住的客房之一。地方清幽不说,里头的山泉水是京城贵族们争相抢购的。傅锦仪婆媳两人是第一次过来,林氏四处瞧了景致,坐下来喝了一盏茶,笑着拍拍傅锦仪的手道:“我看这地方甚是有趣。就算不为着弘安师父,我也想着在这住上十天半个月的。你年纪轻就先回府吧,安排几个妥当的婆子伺候我就行。” 傅锦仪无奈道:“我还能把您一个人扔这儿?母亲,这地方虽好,但清醒寡欲的日子可不好过,连肉汤都不能喝……” 说到一半,傅锦仪顿住了。 那话怎么说来着?人各有志……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寻常的女人哪个不是爱慕荣华、喜欢华美的衣裳和丰盛的饭菜,但偏偏林氏不是这样的! 或许,庙里的日子当真是她喜欢的?无欲无求,痴迷佛法,日子清净无人打扰……林氏向往这样的生活! 傅锦仪立即做出了决定。她拉过林氏的手道:“母亲,您说的对!这样远离世俗的地方当真是极妙的,既能清净耳根,又能保养身子,对母亲来说再好不过。”说着又凑近了道:“我虽年轻不懂得讲究,但母亲觉着好的地方,我也很想来沾一沾光。正巧我平日也无聊地很,没什么事情做。我就陪着母亲在这里住一段日子!至于徐策那边,前日他和我说圣上准备派遣他领兵去南边平定叛乱,很快就要离京了。” 林氏笑着点头,道:“那就先安排住下。你若是想回去,随时都可以。” 趁着弘安大师的讲坛还没开始,傅锦仪先吩咐得力的仆妇们去挑了几间屋子,并让人去府里报信要多安排几辆马车运送被褥和器皿之类。众人忙碌起来,不多时,接引的尼姑们进来道:“前头也快开讲了!”遂请婆媳两人往前头去。 傅锦仪扶着林氏从竹林的小径绕路走。几个作陪的尼姑都是可信的人,一路上服侍周全,也没遇上任何外人。等到了大雄宝殿后头的小院,尼姑们先请林氏婆媳至一处无人的偏院里,等了片刻,才领两人从一处角门上楼,直接进了大殿的二层。 明觉寺是国寺,大雄宝殿修建地金碧辉煌。早有小尼姑预备好席位,婆媳两个上座,又捧了茶来。这宝殿虽然富丽,但学佛讲究清心寡欲,无论多尊贵的席位也都是跪坐的蒲团。傅锦仪盯着眼前铺了软垫子的蒲团,眼角还是抽了两下子。 听大师讲经,意味着要在这上头跪一整天,而且身边有林氏在,她最好一下都别动!而这还只是第一天,她已经答应了要陪林氏一起住下,那往后的每一天她都要…… 想想都发疯! 只是不答应又不行,她不可能真的把柔弱的林氏一个人扔在寺庙里的! 她认命地跪了下去。边上的林氏显然轻车熟路,跪下去时身姿挺拔,似乎和坐下来一样熟悉而安心。坐等片刻,前头响起钟磬声,先是大片的尼姑排着队寂静无声地走进来,随后弘安师太由几位尼姑簇拥着进来了。 和想象中不同,弘安大师并非一个年迈的、资历厚重的老者,她看起来只有四十岁左右。她披着一身素净的袈裟,头上戴着最寻常的蟹壳青僧冒,面目却很是清秀。 大秦崇尚佛法,僧侣都得到皇室和贵族的礼遇,想在佛家立一席之地并不容易。而女尼里年纪轻轻能成为上座讲师的人更是凤毛麟角! 傅锦仪对这个人物提起了兴趣。是什么样的人,进京短短半个月得到了国寺明觉寺的邀约,得到了宫中徐太后的赏识,得到了京城贵妇们的追捧……可不简单呐! 因着这一点,原本枯燥无味的经文,她倒是好生地听了起来。 “……今与汝等授无相忏悔,灭三世罪,令得三业清净。善知识!各随我语……”弘安师父的声色略有些清脆。她念诵原文一段后,就会和身边几位一同坐在上席的老师太们交流各自的理解和看法。 讲经和讲课是不一样的——看似性情温和的僧侣们,最喜欢辩经。 弘安师父每每引申一个论点,周遭的师太们常常提出不同的见解。 于是,傅锦仪十分惊愕地看着上座的大师父们,看似面目慈祥、声色轻缓,说出来的话却针锋相对。 她眨巴着眼睛,一动不动地听着。 这并不是她真的听进去了……她根本就听不懂!她当初的确跟着傅老太太念了几本佛经,但弘安师父讲的东西也实在不是她这个层面能明白的!她这模样能看起来“兴致勃勃”,完全是被几位师父们的争论给惊住了! 她也隐隐明白了为何弘安师父会迅速地声名鹊起…… 每一次讲经,对师太们来说都是一场战争!将其余人都驳斥地哑口无言的最终的胜利者,就能踩着别人的脸面一层一层地往上爬!可想而知,弘安师父一定是赢了很多场讲经! 傅锦仪的兴致真的来了。 她虽然听不懂佛经,但她能看得懂每一次抛出论点、众人争论时,究竟是谁赢了! 弘安师父大多会说服其余的师太们,也就是她赢了;有些时候她会和师太们握手言和,下一个“双方都有理,不强求”的定论。 总之,绝没有出现弘安师太被别人驳倒、翻不起身的情况! 傅锦仪越发佩服这个人。 一个论点争论的时间可长可短。有些时候,大家只谈两句就结束。但现在讲到的这一点,师太们已经辩论了小半个时辰。 引申的东西越来越多。 真正懂佛的人都惊喜而雀跃地看着这一切。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对她们来说,这么精彩的场面可不是天天都能见到的。而林氏,显然也属于这之中的一员。 林氏的脸色都开始发红了,眼睛里射出兴奋的光芒。 若不是讲经不允许香客插嘴,这会儿早有无数和林氏一样的人,想要跳出来参与这场盛会。 连傅锦仪这样什么都不懂的,都听得入神了! “弘安师父说得对!学佛,是要顿悟的!渐悟的那一派,说什么要循序渐进……但佛家向来讲究缘法,不是同道中人,逼着自己去渐悟又有什么用?还是有灵性的人顿悟之后,才能参透,才能成佛!”林氏目不转睛地盯着,一壁和身边的傅锦仪低语道。 傅锦仪知道她是忍不住了! 心里有那么多话,又不能冲上去加入师太们的辩经中,就只能先把自己这只睁眼瞎抓过来充当听众! 傅锦仪很是无奈。 “您从前不是渐悟派的吗?”傅锦仪叹着气问道。 说到顿悟和渐悟……大秦僧侣们比起朝堂的党争有过之而无不及。以善秀大师为首的“北党”是渐悟派,主张学习佛法要通过不懈的努力,缓慢长进,汲汲营营才能达到目的。以清远大师为首的“南党”是顿悟派,主张一个人到了一定境界,一瞬间就能参透。 从前林氏一直支持善秀大师。 这回弘安师太从南边云游过来,带来了南党的思想,在京城里大摆讲坛击败了一个又一个的北党人物,不想连林氏都开始认同她了! “这说明,我也有顿悟的潜质!”林氏胸有成竹道:“你瞧,我现在不就是在一瞬间明白了顿悟的道理么。” 傅锦仪:……你开心就好! 前方上席的讲坛越发热闹起来。 傅锦仪看到,是有一位年老的师父,声色如洪,正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而坐在主位的弘安师父,已经有半柱香的时间都没有说话。 似乎现在这位和弘安对峙的老师父也是个厉害角色。 下头的众人显然更加兴奋了。林氏惊喜地扯着傅锦仪的袖子,低低道:“是静缘师太!明觉寺方丈老迈,本就属意将衣钵传给静缘师太,早就立了她做第一大弟子!这弘安师父来了之后,可有的热闹了!” 连一路上跟着伺候、这会儿也陪坐在侧的几位尼姑也面露潮红,纷纷道:“静缘师太德高望重,平日里咱们都是很敬重的!弘安师父讲经多日,也唯有这静缘师父能略微压一压她,不至于丢了咱们明觉寺的颜面!” 傅锦仪吞了一口口水。 这…… 出家人无欲无求是一回事,但实际上,主持、监寺这种位置的争夺,向来不输于任何名门望族甚至朝堂上的争权夺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三十七章:暗流涌动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她可以想象,讲经的背后是更多利欲熏心的纷争,此时吐沫横飞的场面,只是这场战争露出的冰山一角。弘安师父入驻明觉寺,根本就是在整个北方的出家人里卷起了惊涛骇浪! 而且这明觉寺毕竟是国寺,出家人里,谁不想在这地方出人头地?静缘师父是何等不容易才得到今日上座大弟子的位子,若就此被弘安打压下去……她这辈子的金身和前途就全没了。 甚至……如果弘安师父真的一路赢下去,不单静缘师父主持的位子会化为泡影,连北地的领袖善秀大师,都会被南党打压。再等南党彻底得到皇室的支持,这天下就没有北党的立足之地了。 前头的争论越发激烈,在静缘师太口若悬河的阐述中,弘安师父适时地插了一句话。结果这话一落,边上另一位瘦瘦高高、年纪稍轻的师父竟打断两人争论,径自插话进来,声色还相当急促高亢。 若不是碍着出家人的身份和涵养,这三个人都快打起来了。 偏偏下头听众们看戏不怕台高。越是这样的杂乱场面,大家越欣喜若狂,想要看这一次讲经还能讲出何等热闹。 终于,三声沉闷的钟声从遥远的天际传来。 师父们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上了嘴——这一上午已经过去了,现在到饭点了。 傅锦仪也直到这会儿才发现自己的两腿都麻得不能动了。她眼角微微抽搐——似乎陪伴林氏住在明觉寺的日子也不会太难熬!光顾着看师父们争吵,这时候过得倒也飞快,哪还顾忌自己的腿! 两个尼姑极有眼色,上来把她扶起来了。林氏慢悠悠地站起来,神色如常,步履稳健,似乎这一上午不是跪过来的而是坐过来的。 众人和台上讲经的师父们互相行了合十礼。师父们率先出殿门,后头大家才熙熙攘攘地涌向大门处。傅锦仪这边,尼姑们等下头众人走得零零散散了,才笑道:“安定侯太夫人和夫人请随贫尼去方才的竹林吧,斋饭都摆在那儿了。” 既然花够了钱就能图个舒心,傅锦仪和林氏不会和留在寺庙里的香客们一同在偌大的饭厅里用膳。两人含笑道了谢,跟随师父们往后头去。等回到竹林,住院里都由下人们布置妥当,尼姑们还额外添置了不少清雅的器皿用具等,饭桌上一一摆上了斋饭。 傅锦仪不喜欢茹素。 事实上也是如此。虽然作为国寺的明觉寺里拥有远近闻名的素斋宴席,还有几位擅长烹饪素食的师太曾受到皇室的褒奖,但即便眼前摆满了银丰清蒸笋尖、寿山山药、双色红豆玫瑰饼一类色香味俱全的素食,她也提不起一点兴趣。 也罢,口腹之欲不必太过挑剔。 婆媳两人入座用膳。林氏对几道招牌素食赞不绝口,并命令傅锦仪道:“成日里吃那些山珍海味,并没有保养身体的作用,反倒还会积油。你更应该趁着年轻注重饮食,等年纪大了再小心可就晚了。” 一边说一边在傅锦仪碗里塞满了绿油油的菠菜和小白菜一类。 傅锦仪忍着胃里的酸水一口一口地往嘴里塞。 等用完了膳食,傅锦仪不敢耽搁,先领着得力的心腹亲自去各个房间查看,尤其是林氏的卧房。下午的时候弘安大师没有讲经的安排,但林氏早已准备要去求一副平安签的。傅锦仪将林氏交代给那几个伺候周全的尼姑,自个儿则先行从后山离开。在寺庙里小住半个月不是一件小事,她要回府一趟,安排杂物和中馈,并见一见徐策。 徐策先前得了下人们传信,中午从军机处专程跑回来了。 傅锦仪回府的时候,他还顺手领着随从们把府里的琐事草草安排了,并在各个要紧的宅院里都安置了护卫,以便在三个主子都外出的这段时间里严守门户。傅锦仪回来四处瞧了瞧,看下人们都领了各自的差事、四处安置周全,还有许多武艺高强的亲兵守卫,想了一想倒没觉着有什么不妥了。 “你真要去淮南?说是去三个月?”傅锦仪皱着眉头再次追问道。 徐策在正房的寝室里头翻箱倒柜,自个儿把几件盔甲找出来了,道:“这是圣旨,命令我带兵围剿反贼的。”又微微一笑:“我很快回来,用不上三个月。” 傅锦仪微微惊愕。 “就算淮南是你的根基、还有林伯父的嫡系帮忙,可咱们回京城的那一路上,是亲眼见过了反贼的猖狂,哪里能说剿灭就剿灭了?向来武将在外征战,三五年地奋战在沙场上都是常事!”傅锦仪心里有些担忧,顿一顿,又压低了声色,道: “你同我说实话。我读过不少古籍、史、兵,我知道……历代帝王把武将外派,却又不支持粮草的,多半有打压的意思。圣上只让你抽调城防营精兵南下镇压叛乱,却没有另调配人手。圣上究竟是什么意思?” 徐策神色一凝,静下来看着她。 “这话不要乱说,圣上待我们夫妇有大恩大德,是我们的主子。”徐策淡淡道:“你也不要多心。” 傅锦仪撇撇嘴。 当她是傻子啊!她若真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后宅女子,她也就信了徐策的鬼话! “那你……可一定要小心点呀!就算差事办得不好、回来向圣上请罪,也要量力而行,万万不能逞能。真遇上麻烦了,打不过总能躲得过,什么名声啊、官位啊,都不重要!”傅锦仪叮嘱道,她知道,徐策明白她的意思。 徐策轻轻一笑,兀自换了一身藏青色的夏衫,道:“我后日启程。你陪着母亲在庙里安安心心地住下,庙里能清净人心,你们也能好好过日子!再则,我如果真有什么消息,花朝会给你传话的。” 傅锦仪暗暗心惊。 徐策能这么说,说明他是真有另外的安排! 但有些事情,问多了可不好。她虽有几分能耐,毕竟帮不上大忙,硬要插手还图惹徐策心烦。 “你放心,你走后我一定会照顾好母亲的!明觉寺里我安排了不少人!”傅锦仪微笑道,更像是一个郑重的承诺。 徐策披了一件外衫往外走,随后又突地回过头来,扯了傅锦仪的袖子在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傅锦仪:…… 啊啊啊啊啊! 徐策是第一回干这样的事!这黑脸大汉对自己的真心是不假的,但苦于他多年在军营历练、不解风情,根本不知如何哄女人! 今日又是抽了什么风啊! 傅锦仪呆滞地看着对方,半晌道:“你,你一路平安……” “我这还没走呢,不着急!”徐策嘿嘿一笑,一手将她扛起来抵到象牙雕花床上,凑近了道:“我这一去,几十天都见不着了!先前你又病着,我都不敢和你云雨!算下来我这清心寡欲的和尚要当大半年了!傅锦仪,今儿是个好日子,咱们……” 傅锦仪:!!! 好日子你个头啊! 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时刻你还有这份闲心思啊! 她颇为无奈地开始推他,然而下一瞬,这厮庞大的力量一股脑儿压了下来。 *** 傅锦仪的脑子有些昏昏沉沉的。 轿子晃晃悠悠地走在长安街上,外头天色已经暗了下去。她揉着酸痛的腰,挑了帘子朝外看。 四处车水马龙,叫卖声不绝于耳,油腻的脂粉味不急不缓地钻进来。傅锦仪放下帘子,惆怅地叹一口气。 这真是繁花锦簇的盛世。 这也是暗流汹涌的京城。 徐策后日才启程,但今日就不会再回府了,他在城防营中彻夜点兵,安顿内务,周旋朝臣。傅锦仪并非寻常贵妇,她能清晰地闻到,一股子浅淡却腥臭的血气。 “侯夫人,前头就是傅家的几个铺子了。木耳、平菇、韭菜之类都拿了,您看看还缺什么?”孙显荣家的疾行至轿子边上,急急地禀报道。 傅锦仪一路从安定侯府往明觉寺里去,身后足足跟着二十几辆马车,装满了在寺庙里居住要用的被褥、衣物、器具和食材之类。傅锦仪如今是越发地讲究,出门在外连食材都不愿意用人家的,务必是自家庄子里种出来、再一路运送到庙里去。不过侯府存着的菜不算多,缺了什么,趁着路过长安街,就在傅家手底下的几个菜肉铺子里拿。 “苦瓜和芹菜多拿点,母亲尤其爱吃这两样。”傅锦仪吩咐道。 几个小丫鬟们又使了麻袋去装。孙显荣家的算了账,回头吩咐了铺子里的管事道:“今日是路过拿一些,明日起,你们就要往山上送了。每一样要送多少,我这儿有条子,若是不够就再吩咐你们。” 铺子的管事连忙应下了。 傅锦仪看拿的差不多了,想着也没什么缺的了。轿子晃晃悠悠地往前走,出长安街的时候,她寻思了片刻,倒又想起一事。 “孙嫂子,劳烦你领几个人,坐马车去南坊的八角街一趟!咱们存着的白术和黄芪不多了!”傅锦仪摆手道:“去我祖母手底下的那个铺子,那地方成色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三十八章:冤家路窄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林氏如今并没有在吃治病的药,但她身体虚弱,平日里调理、保养的汤汤水水是少不了的。 孙显荣家的听了就笑道:“夫人,哪有您这样的,买了食材又要买药材。明觉寺里什么都不缺,您嫌弃素食不好吃,喜欢自家庄子里的菜也就罢了。可这些药材……明觉寺风水宝地,山脚下就是给皇室进贡药材的产地,许多达官贵人都专程高价去寺里求药呢,您都进了寺里小住,何必再从家里拿。” 傅锦仪微微阖下眼睑。 “还是自己家的东西用着放心,外头的再好,那也是人家的。”她慢条斯理道:“给药铺的管事也说一声,过几日,少不得还要让他送药上山。” 孙显荣家的神色一凝。 自家夫人虽然讲究些,但从前也没精贵成这个样子的……想到大将军很快就要离开京城、领兵南下了…… 她不敢再想下去,忙领了人赶马车过去。 等司马将军府一队浩浩荡荡的马车到了寺庙后山时,天都擦黑了。还是白天那几个尼姑出来迎接,另遣了十几个小沙弥来帮着搬东西。只是当大家看到二十几辆满载的马车时还是吓了一跳。 女尼们赔笑相迎,私底下窃窃私语道:“大司马夫人真是不同凡响,这也太精贵了!”“是呀,都快把家搬过来了!” 傅锦仪倒客气,让人赏了小沙弥们几个茶水钱,笑道:“不必了不必了,这大晚上的,不要这么麻烦!东西我们自家搬进去,下人们也很多!” 傅锦仪手底下领头的护院指使着众人将马车赶进去。 如此进了竹林里头,又是一番热火朝天的安置。 只是一通忙乱过后,傅锦仪揉着自己的额角传人进来想呈晚膳,却发现林氏还没回来。 她白天回府的时候,林氏说过要去求平安签。 傅锦仪遂叫了伺候的尼姑来问。 “……太夫人吃过午膳就去求签了。”矮胖尼姑挠了挠油光的脑门道:“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去的,但到现在也有三四个时辰了!不过话又说回来,求签这种事儿说好办是好办,若是不顺利,耽搁很久也是有的。” 傅锦仪道:“那你领着我去瞧瞧吧!” 这尼姑说的不错,求签若是求的不顺利,或者求的太多,真有可能耽误一整天的时间。签子不单是要抽,还要请法师来讲,还要根据求签的结果对菩萨上供……若是抽到了不太好的签子,人们为了求破解的办法,也会折腾出更多的花样。 不知林氏求的是什么! 入夜时分,寺庙里的山风呼呼地刮起来。傅锦仪换了一件厚实的春衫,外头罩了孔雀裘,领着孙显荣家的和矮胖尼姑同去。 不多时众人到了云梦斋。 云梦斋就是祈福求签的地方。这会儿天都黑了,远远瞧着里头还有几个影影绰绰的人,想来也是留宿在寺庙里的香客们。因着傅锦仪先前有过吩咐,不愿意和外人见面,几个尼姑们见此道:“安定侯夫人请稍作等候,贫尼前去将香客们请走。” 傅锦仪眯着眼睛盯着前方。 大门洞开的殿内,那两个人影都跪坐在蒲团上,背影瞧着颇为虔诚。傅锦仪盯了片刻,道:“这就不必了。人家在求签呢,咱们进去叨扰不说,还要赶人家走,没有这样子做事的。咱们正好问一问我家婆母在哪里。” 致远师父遂领众人进殿。 傅锦仪徐徐跨进去,跪着求签的两人听见动静都回头来瞧。傅锦仪面上挂着得体的笑意,微有些抱歉道:“叨扰二位,不知是否瞧见我家婆母……” 话未说完,她静静地望着这两人的面孔,浑身上下都僵住了。 *** “怎,怎么是你们!” 傅锦仪张口结舌。 简直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来明觉寺里小住就是为着躲清静的,不成想,竟还能看见老熟人! 跪在跟前回头和她对视的,正是多年同住一个屋檐下的薛姨娘和她的长媳二少奶奶。 “这话我们倒想问你呢。”薛氏霍地站起来,杵在了傅锦仪身前道:“傅锦仪!你来做什么?你丈夫徐策是个野种,你婆母林氏是个荡妇,你们一家子名声尽毁受尽天下人指责,不去南墙上撞死,还敢来佛祖跟前露脸?也不怕佛祖收了你们!” 薛氏的眼睛里凶光毕现。 傅锦仪却无暇和她吵一架。 “都不是一家人了,薛姨娘管得可真宽。”她冷哼一声:“我只问你们,我婆母在哪儿?” 她已经后悔将林氏单独留在明觉寺、自个儿领着人回府搬东西了。 她是没想到,不过一个半日,林氏就能在这地方撞上最不该遇见的人! 林氏会不会出事了? 对薛姨娘的手段,傅锦仪是领教过的。她面上强作镇定,心里已经开始发毛了。 只是她这话一问,薛姨娘身边的二少奶奶倒跳起来了。 “傅氏,你当真糊涂,竟胆敢称呼我们晋国公夫人为‘姨娘’?”二少奶奶刘氏上前一步,逼视道:“你不过是个区区侯爵的夫人,我们晋国公夫人身份尊贵,你本就应当屈膝行礼的。还请安定侯府人朝我们晋国公夫人赔罪行礼吧!” 傅锦仪皱着眉头揉了揉额头。 “晋国公夫人,我这人记性不好,倒忘了你什么时候扶了正的。哦对了!你扶正的典礼是国公府里私底下办的吧,我们这些相熟的名门望族并未收到宴请,故而不知道也是常理!”傅锦仪说着,不耐烦地摆摆手:“罢了,我现在知道也不算晚。你们告诉我,有没有看见我家婆母。” 薛姨娘:…… “你,你……就算是私底下办的,我也是晋国公夫人,我是正经的嫡妻,我……”薛姨娘显然被戳了痛处,面红耳赤地争辩起来。国公爷能把她扶了正,是圆了她多年心愿不假,可就算是扶正,还要悄无声息地开祠堂记名字,连一场像样的筵席都没有! 她就这么见不得人么! 这会儿偏又被傅锦仪拿出来讥讽,她哪里能忍。还是边上刘氏扯住了她的袖子,朝傅锦仪呛声道:“我们婆媳二人进殿求香,哪里知道你家婆母的下落!” 傅锦仪的唇角慢慢地抿紧了。 若说方才她只以为一切都是巧合,但现在,她十分怀疑这二人是知道林氏下落的。 但……这也不应该呀! 林氏身边得力的护卫可不少,虽不如花朝精通暗杀,但都是以一当十的精兵强将。就算真出了事,凭着她们的本事,将林氏安全护送回来是不成问题的。 那林氏又为何会不知去向? 而且没有人来向她报信! 这说明,今日之事或许只是林氏自个儿的意思……林氏是自己做出了什么决定,暂时不愿意出来;或是要去办什么事,并且不想告知她。 “多谢二少奶奶如实相告。”傅锦仪挑眉朝刘氏道,随即一手推开刘氏,往殿堂后院走去。刚跨过门槛,她停下步子回头道:“哦,真是抱歉,你们瞧我这记性!我还忘了二少奶奶如今是世子夫人了,二少爷也是你们家的大少爷了!世子夫人,多谢了!” 傅锦仪头也不回地跨进门槛。 刘氏:…… 只是正在这时,后院内传来一声姣好的女声,道:“佛门重地,如何容得你们喧闹?傅锦仪,你这不听话的丫头,出了家门也给我丢脸!” 傅锦仪的步子顿在门边上。她抬起头,满面茫然地望着从后院内室走出来的妇人,半晌眼角一抽。 “母亲,您都这么大的人了,深更半夜不回去也该打个招呼啊!白白叫我们担心!”傅锦仪这回真忍不住了,生平第一次毫不客气地顶撞了林氏。 林氏:…… *** 林氏半阖着眼睛端坐在太师椅上。 “我不过是求了个签,你们一个个地倒如此兴师动众。”林氏揉了揉鼻子,声色慵懒道:“听说今日弘安大师会驾临云梦斋,我想着这也算是个机会,期盼着能请弘安大师为我解签,遂在后院里等候。只是一不小心就黑了天。” 傅锦仪无语凝噎。 感情她吓得半死,人家在后院里乐得悠闲! 至于薛氏婆媳……倒还真只是来求签的,碰巧遇上了而已! “母亲,您没事就好!”傅锦仪吸了一口气,起身扶了林氏的手臂道:“咱们快回去吧!母亲虽然想求签,无奈有这些不爽利的人叨扰着,如何能成事呢!咱们明日再来吧。” 薛氏和刘氏两人还直愣愣地站在边上,听得这话彻底火了。 “傅锦仪,什么叫不爽利的人?你们婆媳两个当真是不知廉耻!”比起世子夫人刘氏出身名门,薛氏这人向来蛮横,伸手戳着傅锦仪和林氏两人的鼻子冷笑道:“林漪澜你这个贱人,做贼心虚,不敢见人。还说什么为了等弘安师父?怕是瞧见我们在外进香就不敢出来了,不得不躲在后院里大半天,可见心中有鬼!哼哼,林漪澜,你敢当着佛祖的面起誓,你从未做过对不起晋国公府的事情吗?红杏出墙的不贞之人,竟也敢进明觉寺,还敢在我们面前招摇,也不瞧瞧自个儿是个什么东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三十九章:认清你的身份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林氏平平和和地侧目看向她。 “锦仪,咱们走吧。”林氏收回目光,不愿再理睬。 傅锦仪心头虽恨,却也知道佛门重地不是争论的地方,况且薛氏这样的人,真和她计较那才是掉了身份。她冷冷回过头,搀扶林氏往外走。 只是不料到,薛氏不依不饶地站到了两人身前。 傅锦仪眯眸看着她。 “晋国公夫人还有何贵干啊?”她悠悠问道,神色却已经很不耐烦。 “林漪澜,你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薛氏义正言辞道:“你以为躲到这明觉寺里就能清净了?你犯下的大罪,本该沉塘处死的,如今能苟且偷生就是我们晋国公府的恩德了!你却不知悔改,还敢顶着什么安定侯太夫人的名头安享荣华?林漪澜,天底下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傅锦仪有些明白薛氏的意思了。 这么多年了,薛氏做国公府的妾室屈居在林氏之下,一定很不甘心吧。 虽然这道理听起来很荒谬——薛氏出身低微,林氏是原配嫡妻,她能得到国公爷的宠爱做个贵妾已经是福气了。可……话又说回来,在薛氏心里正室的位子本就该是自个儿的,是林氏横刀夺走而已。 如今林氏“东窗事发”,薛氏终于得到了国公府的承认,得到了正经名分。可这名分来得太迟、太不光彩,大家嗤笑林氏不贞的同时,也在戳着她的脊梁骨骂她以妾室身份上位,出身卑微,名不正言不顺之类。 更何况,圣上一道圣旨剥夺了晋国公府袭爵不降等的恩典,这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薛氏急切地想要拿回自己的脸面,想要立威,那踩着林氏的脸面或许是一个好法子。让天下人都知道,林氏已经是她手下败将,是被国公府逐出家门的一条狗,是她脚底下的泥,对方占着正室位子这些年才是名不正言不顺! “晋国公夫人此言差矣,我家母亲被晋国公休弃是一回事,但圣上都曾亲自下旨洗脱母亲的污名,晋国公夫人这话是在质疑圣上的决定了?”傅锦仪含笑看着薛氏,慢慢地道:“晋国公夫人已经得了正室名分,也该知足了,再折腾些没米儿的糠,小心因小失大。” 薛氏虽然是个只会争宠的风流女子,到底也在晋国公府活了几十年,对朝堂政事并非两眼一抹黑。 她凤眸一眯,冷冷道:“你在威胁我?不要以为我不明白圣上的意思!圣上给你们脸面,那不过是顾忌着徐策。圣上下旨安抚你们婆媳,却同时下旨册封了我们晋国公府的世子爷!圣上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这是徐家家事,圣上不会过分插手!傅锦仪,你还真以为圣上会帮你?” 傅锦仪含笑如故。 “晋国公夫人说笑了,我等都是圣上的臣子,是伺候圣上的奴才,如何奢求圣上偏帮?只是,真要说偏帮,圣上念着外戚情分,也是偏帮晋国公府的。圣上册封我家夫君为安定侯,侯爵在公爵之下,我和婆母也都明白自家的身份不如晋国公夫人您。” 薛氏眉头一挑,面上浮现出得意之色。 这傅锦仪竟这么快就服软了,倒让她始料未及! “原来你们还知道身份有别呀!”她冷哼,凑至林氏面前鄙夷道:“林漪澜,你压制我多年,如今不过是个侯爵夫人,我好歹也是堂堂正正的晋国公夫人了!呵,你瞧,你儿媳都是个识趣的,你呀,也认清自个儿的身份吧!” 傅锦仪又笑了。 “是呢。我家婆母不过是侯爵太夫人,您是公爵夫人。”傅锦仪摇了摇团扇,神色散漫:“不过呀,我们两家也算有缘分!虽然如今一个是公爵、一个是侯爵,但等晋国公百年之后,咱们的身份倒是一样了!夫人的儿子继承爵位后就会成为晋侯,您也会成为侯爵太夫人,与我家一般无二了!” 薛氏:…… 她一张绯红的面孔迅速变得铁青。下一瞬,她张牙舞爪地跳着道:“傅锦仪,你不要欺人太甚!我晋国公府袭爵降等又如何,索性如今我们的身份在安定侯之上!” 袭爵降等是薛氏心里最大的一根刺。她拼尽性命换来的荣耀,却被圣上狠狠地扇了一个又一个耳刮子。因着这件事,整个国公府都愁云惨淡,李氏和晋国公没地儿撒气,便整日抓了她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叱骂道:“若不是你没出息、不如徐策建功立业,至于被圣上剥夺了袭爵不降等的恩典么!圣上这样做,分明是嫌你撑不起台面,不愿意让你做一等的公爵!” 这话虽是迁怒,但薛氏自个儿都不得不承认——这事儿要怪,就只能怪世子爷! 袭爵到底要不要降等,全看子孙是否出息。就算祖上得了天大的恩典,子孙不成器,也早晚能坐吃山空。子孙若争气,皇家看在眼里自然会给恩典。 薛氏的两个儿子都是无能之辈。 她生了三个子女,唯一精明能干的小女儿却折了!她的玥儿呀,若玥儿能留在身边,她也不至于为子女焦灼…… 傅锦仪哪壶不开提哪壶,薛氏被她气得浑身都开始发抖。 “好哇,傅锦仪,你是觉着我晋国公府没能耐了?”薛氏咬牙切齿:“你说的不错,我家袭爵不降等的恩典被圣上收回去了!但那又如何呢,此时此刻,我仍是晋国公夫人!你们婆媳两人若再不向我行礼,我明日就上圣上,参奏你们安定侯府不知礼数!还有你,林漪澜!你一个罪人,胆敢来佛寺里进香,你敢对神明发誓自己从未做过错事么!哼,不知廉耻的一家子,我倒要看看你们安定侯府又能有多大出息!” 傅锦仪和林氏都没有被激怒。 傅锦仪轻声叹一口气,林氏却淡淡笑着摇了摇头,道:“晋国公夫人真是有趣,您既然做了堂堂正正的夫人,口口声声标榜礼数,自个儿也该去找个教养嬷嬷好生学一学我大秦的礼义廉耻了!在礼法上,您是妾室扶正的继室,是填房,故而是不能接受朝臣跪拜和贵族行礼的,这一点您难道不知道?至于您非要逼迫我向神明起誓,我更听不明白了。我如今是安定侯夫人,和你们晋国公府没有任何关系,我为何要为着你们晋国公府起誓?我已经被晋国公休弃,自此以后再无瓜葛,就算做错也轮不到你们晋国公府来教训,就算做了好事也不需要晋国公府来称赞。两家人井水不犯河水,我起誓做什么呢?” 薛氏被堵得哑口无言。 脸上倒涨得越发紫红了,傅锦仪瞧着她怕是能憋死过去。 “你,你们,你们……”薛氏大口地喘着气:“以为捞了个安定侯的爵位就能高枕无忧了?林漪澜,我告诉你,我绝不会善罢甘休的,你还活着一日,我就饶不了你!这么多年了,你压在我头上……” “晋国公夫人稍安勿躁。”傅锦仪抬起手往下压了压。薛氏这人看似精明,实则碍于出身和眼界,她没有什么高瞻远瞩,也没有什么真知灼见。 傅锦仪不愿意再和这样的人闲扯了,因为这太掉身份。 “傅锦仪,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薛氏大吼道。 傅锦仪用一种平和的目光看着她。 “在佛祖面前争吵不成体统,晋国公夫人真有什么事儿,争吵也不是解决的办法。”她的声色清婉动人,似乎在诚心诚意地安抚薛氏:“若我猜的不错,晋国公夫人今日过来进香,也不是特意来为难我们的吧?” “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们来明觉寺进香,难道是为了与你们两个贱妇纠缠?你们也配!”薛氏瞪着眼睛怒道。 傅锦仪轻声笑了。 “那……夫人是来求签的了?求到了天黑都还跪在这里,想来也是求得不顺利了。不知夫人是求不出结果呢,还是求得不吉利,想要请人破解?” 薛氏被说中心事,不由眼角一抽。 “求了什么结果,与你何干!”她脖子一扭,不屑道。 “与我们也有相干的。”傅锦仪闲闲地笑了:“这明觉寺是国寺,本就香火鼎盛,如今弘安师父入驻后大家更是趋之若鹜。我想着,晋国公夫人也想寻弘安大师来解这道签文吧?” 薛氏面色沉沉,冷哼道:“弘安师父声名远扬,谁不想请她解签文!” “那真是巧了。听说今晚弘安师父会驾临云梦斋,我家婆母在此地闲坐大半天,自然也是想要等待弘安师父的。”傅锦仪说着扶住林氏的手臂道:“婆母,咱们干脆也别走了。都等到这个时候了,再等一等也无妨。” 林氏看了看面目狰狞的薛氏,思考着要不要和这女人一块儿等着这里。最终她倒笑了,心道:今日是为着弘安师父来的,怎能因遇上了难缠的小鬼就扰了心神呢?等在这里又能怎样。遂缓缓点头,微笑拍了拍傅锦仪的手。 “晋国公夫人你瞧,这不就相干了么。咱们都是要等弘安师父的,就算再不快,也不能说走就走。”傅锦仪在林氏身边坐下了,隐隐挡住薛氏婆媳射向林氏的阴毒目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四十章:咱们两家还真有缘分呀!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薛氏听了不由嗤笑。 “好大的口气呢,弘安师父是何等人物,岂是你们说等就能等到的!”她冷笑:“我们可是捐了整整一千两香油钱的,到时候自有寺里的师父为我们引见弘安大师,这才有机会说上几句话。也不知你们捐了几个?” 傅锦仪笑而不语,并未计较薛氏越发狠辣刻薄的言辞。 她这会儿是真不想走了。 倒不是她闲得发慌非要和薛氏理论——而是她方才突然起了一个念头。 薛氏不会放过她们婆媳。但这会儿……傅锦仪也不愿意放过薛氏了。 况且,林氏是真心要等候弘安师父的,并不愿就此离去,难道还能因着薛氏一颗苍蝇屎搅了林氏的心思? 对面坐着的薛氏看傅锦仪这幅模样,心里一梗,暗道冤家路窄。 她也是真心等候弘安师父的! 难道要和这两个贱妇同坐在一个屋檐下等?! 薛氏的脸色更黑了。 “我们自是不如晋国公府财大气粗。”傅锦仪随意道:“只是这求神拜佛,讲究心诚则灵,如何是钱财能买通的。若是等不到弘安师父也无妨,我家婆母与云梦斋中常年为香客解签的致宁师父交好多年,再等片刻致宁师父也该诵经回来了,请了致宁师父帮忙解签,也是一样的。” 薛氏扯了唇角冷笑:“怎能一样!弘安大师德高望重,致宁师父又是哪个,我们都未听说过!” 傅锦仪不再理睬她的话。 几人再也没有出声了,静静端坐在各自的位子上等着。 不一会儿前头倒真来人了。 来者有五六人之众,都穿着僧衣,前头一个打头的还披着一件藏青色袈裟。薛氏还以为是弘安大师驾临,急急站起来一瞧,却是个生面孔,不由又失望地坐了下来。 林氏和傅锦仪却一块儿站起来了。 “致宁师父!”傅锦仪跟随林氏向来人行礼。致宁师父是一位干瘦的中年女尼,历来在云梦斋里为香客们解签文,只是她不擅长辩经,在明觉寺上座弟子的争夺战中毫不起眼,也没有太大的名望。 她微笑还礼,道:“安定侯太夫人、夫人,弘安师父方进了侧殿,正等着二位呢。” 林氏忙道谢:“真是多谢致宁师父为我们引见了!” 一旁坐着的薛氏和刘氏简直目瞪口呆。 眼看林氏要跟随同去,薛氏一个猛子跳起来道:“你就是致宁师父?哎哎,你,你能帮别人引见弘安大师?!” 致宁师父朝她笑了笑,林氏这才解释道:“晋国公夫人怕是不知道,致宁师父是弘安大师的俗家妹妹呢。” 薛氏:…… 这天杀的林氏!早知道致宁师父有这么大的来头,她方才也不至于怠慢人家,连一个合十礼都没有行! “我说,我们也是捐了不少钱的,要去参拜弘安师父,也该让我们同去!”薛氏虽然羞愤,却也不愿放弃机会,梗着脖子争辩道:“致宁师父,我再捐一千两香油钱,都供奉在你云梦斋里!” “这位施主莫要心急。”致宁慢慢地道:“贫尼与弘安大师都不是看重香油钱的人。弘安师父讲经一日,该歇息了,不能见太多的施主。弘安师父肯见安定侯太夫人,也是因着太夫人与我有十几年的交情,是极熟悉的人,否则那些不明不白的生人贫尼可不敢带去打搅弘安师父。” 薛氏一口气差点憋死。 傅锦仪瞧她这模样,心里不由嗤笑。 看样子,薛氏今日对弘安大师是志在必得了。 这其实是一件很反常的事——林氏痴迷佛法,想千方百计见到弘安师父也是合理;可薛氏这个人,贪慕荣华,安享富贵,从没听说过她对佛法有丁点的兴致。 而今日,她不单领着儿媳妇等到了天黑,还大手大脚地洒了好几千的香油钱。薛氏出身小户,一千两在她眼里可是一笔巨款。 人求神拜佛,有心诚的,有心不诚的。心不诚还硬要拜,那就是对佛祖有所求。薛氏求的事情,应该很要紧吧。 傅锦仪的唇角勾起一抹寒凉的笑。 “婆母,您快去吧,弘安师父还等着您。我年纪轻轻不懂佛法,不敢参拜弘安师父,就不过去了。”她将林氏送至门外,自个儿抽身回来了。 林氏倒也懒得管她,一心想着要见弘安,步履匆匆地走了。 傅锦仪转身看向薛氏。 薛氏也没管她呢——她正伸着脖子,满面焦灼地望着林氏离开的方向。半晌,她才瞧见傅锦仪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不由忿忿道:“不要以为你家和致宁师父交好,就了不得了!等明日,我们再捐香油钱,就不信见不到弘安师父!” “两位夫人,这弘安师父是出家人,讲究个缘法。你们若硬要强求,怕是得不偿失。”傅锦仪悠悠说道,兀自在方才的椅子上坐下了,神色里似乎还透着对薛氏的关切。 薛氏面皮涨紫。 “不过,很多事儿也不必去求弘安师父。”傅锦仪絮絮说道:“致宁师父在云梦斋里解签多年,虽不如弘安等人名扬天下,却也德高望重,尤其擅长姻缘、子嗣、家宅等。我看啊,两位夫人若是求这些,求到致宁师父跟前也是一样,正巧我们安定侯府和致宁师父交情深,帮着你们在她面前引见,你们求她解签应该是不难的!就算两位不肯相信致宁师父,好歹也拜在她门下,打个交情,日后说不准能被引见给弘安师父呢。” 薛氏在这一瞬间愣住了。 她定定凝视傅锦仪,半晌道:“你想要帮我们在致宁师父面前引见!哼,你不过是想借机羞辱我们,又哪里来的好心!” “您不必如此咄咄逼人。”傅锦仪摆了摆手:“实不相瞒,我也并非白卖你们一个便宜。我愿意为你们引见,还是受致宁师父所托。” 薛氏惊疑道:“致宁师父托你作甚?” “你还真以为,致宁这些佛门中人都是清心寡欲、不重香油钱的?”傅锦仪扑哧一笑:“瞧瞧弘安师父一场一场的辩经,你们也该知道这出家人里头想争个名利,比起咱们是有过之无不及的!致宁师父面上说着不愿意因你们捐了钱就行方便,实则……我今儿也告诉你们一句实话,你们晋国公府是名门显贵,致宁也愿意结交你们,不光是为着香油钱,也是为着日后那上座大弟子的位置。” 薛氏和刘氏两人都倒抽一口冷气。 “你说的是真的?”薛氏瞪着眼睛道:“只要捐钱,致宁师父就能……她今日对我们冷眼相向,是因为捐的不够多?” “晋国公夫人真是一点就通。”傅锦仪笑道:“我是个牵线的,帮你结交了致宁师父,既圆了你的心愿,致宁师父那边也名利双收,这般好事哪里找来?我虽和你们有旧怨,但如今咱们谈的是买卖。致宁托我给香客牵线,我办成一桩,就能得她的好处。我还与你们计较什么旧怨!” 薛氏浑身僵硬地顿住了。 她很清楚,自己不应该相信傅锦仪的鬼话。 但……对方这话实在是有几分道理啊。虽然他们两家是仇家,但谈个买卖而已…… 也罢,就算这死丫头没有一句实话,能和致宁师父攀上交情总归是没错的。 薛氏咬了咬牙,冷道:“堂堂安定侯夫人竟也开始做这样的买卖了。想让我们信你,那我就问你一句,你所求又是什么?致宁又能给你什么好处?” 傅锦仪叹了一口气。 “若不是真遇上了麻烦,我又何至于此。”她无奈道:“这也不是什么值得遮掩的事儿。我出嫁后多年无子,再这么下去……我求医问药也没个结果,后来结识了致宁师父后,才知道是自身修行不足,唯有佛法里能破解。致宁师父能帮我修子嗣功德,不啻于大恩一件,我自然什么都愿意做。” 薛氏挑了挑眉。 她并没有想到傅锦仪会当真回答她的问题。 而傅锦仪这话……听着可是没有假的。她嫁进徐家近三年,别说子嗣,连有孕的好消息都从未听过。平民百姓家里成婚一年没动静都该急得上房了,遑论名门望族里,正室生不出来,自有年轻貌美的妾室帮你生! “原来你也有急的时候。”薛氏面上似有得意,随即又沉了下去,道:“你也不必废话了,明日就帮我们引见吧——你放心,到了致宁师父面前我自会报你的名头,不会少了你这一桩好处。” 傅锦仪闻言一笑,不再言语。 *** 这一日林氏婆媳两个深更半夜才回了竹林。 倒不是晋国公府的人纠缠不休——薛氏得了傅锦仪一句承诺,自不愿意再苦等,很快领着儿媳刘氏回了香客们居住的客房。傅锦仪便一人独自坐在云梦斋中等待林氏,结果这一等就是整整一个时辰。 她都等得瞌睡连天,一激灵醒过来时瞧见钟漏才吓了一跳,忙唤来身边人道:“太夫人还没回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四十一章:设个套给你们钻!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孙显荣家的上前解释道:“夫人放心,奴才们方还领着人去打听了,太夫人……还在弘安师父跟前呢。致宁师父也在里头,不打紧的。” 傅锦仪这才放了心,随即又匪夷所思起来:“弘安师父竟和太夫人说了这么久!” 眼前浮现起今日辩经时,弘安师父端坐上首的尊贵姿态。这样的人物,岂是自家婆母能高攀的? “这,咱们也不知道呀!”孙显荣家的道:“正因为弘安师父身份贵重,没有人敢进去打搅!只是我们在外头瞧着,太夫人和弘安师父两个人影都是对坐着的,一直在说话!” 傅锦仪更加震惊了。 她也不敢去闯弘安师父的侧殿,站起来急急地转了几步,又无可奈何地坐下了。这么又过了半个时辰,侧殿那边终于有动静了。 弘安师父在弟子们的簇拥下告辞离去,林氏后一步从侧殿跨出。傅锦仪忙迎上去道:“母亲,那弘安师父……” “一时谈论佛法入了迷,忘却了时辰也是有的。”林氏面目平和,丝毫看不出息怒,只是拍了拍傅锦仪的手。 傅锦仪满面呆滞地看着她。 “母亲,您,您和弘安师父谈论佛法?” 她很难想象,林氏这样一个闲来学佛的外人,能在百场辩经得胜的弘安师父面前班门弄斧! “哦,谈论称不上,都是弘安师父肯教导我。”林氏轻描淡写道。 傅锦仪咕咚一声吞了一口口水。 好嘛!你开心就好啊! “咱们今日先回去,明日还过来。哦对了,你要安排下,明儿弘安师父不讲经,特意在她起居的寝室里与我们两人见面,时辰定在辰时一刻,咱们不能迟了。”林氏最后吐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傅锦仪差点被她砸晕过去。 “弘安师父……邀您至她的起居室里相见?”她艰难地追问着:“而且连我也要……” 林氏已经摆手道:“快回去吧。” 傅锦仪:…… 如此这般,两人三更半夜地回了竹林客房。同行的尼姑们早就先行一步了,唯有方才在弘安师父面前陪坐的致宁送林氏婆媳一道回来。林氏一整日都扑在佛法上,一回房就困得掌不住,很快睡下了。傅锦仪可睡不着,趁着送致宁出门的功夫,扯了致宁的袖子道: “师父,这事儿……您方才一直是陪坐的,这,这弘安师父究竟和我家婆母说了什么啊!” 致宁师父拉了她的手笑着朝前走了两步。 “弘安师父与太夫人投缘而已。”她给出了一个既模棱两可、又令傅锦仪被雷得外焦里嫩的答案。 傅锦仪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佛家讲究缘法,既然是投缘,那…… 或许真的是投缘啊! 也罢,也罢!林氏和致宁师父是多年的交情了,致宁师父的俗家亲姐姐,不会对林氏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情。 “那解签的事情……” 致宁摆手打断了她的追问:“明日一早不是还要去拜见弘安师父么,那时候夫人就知道了。” 傅锦仪满腹心思地点了点头。 “这么晚了,劳烦师父陪坐。”她双手合十朝致宁道谢,袖子底下的手指却一扫而过,将一卷不起眼的白色丝帛塞进了致宁的袖子里。 致宁面色如常,手上早已经接住了,朝她微笑道:“想必……这就是夫人先前所说的,有关晋国公府的家事了?” “难得能遇上师父这样真心实意要帮我婆母的人。”傅锦仪叹息道:“该怎么做、怎么说,都写在上头了,按着先前的安排,明日一早您送我们去弘安师父的起居室后,晋国公夫人就会携世子夫人登门拜访您。” 致宁微微点头。 傅锦仪说服薛氏拜访致宁师父,可不是要做什么“买卖”,致宁师父缺的更不是钱。 这事儿说来还有些意思。傅锦仪痛恨薛氏,想要报她欺辱林氏的仇,无奈找不到机会;而另一边,林氏性子随和、痴迷佛法,对薛氏竟也没有置之死地的心思,认为不值得为这样的人伤神。傅锦仪原本也想着,恶人自有天收,自家不需对薛氏劳神费力的。 然而等进了明觉寺、见过了致宁师父后,偏偏致宁这么一个不相干的人,还劝说林氏要对薛氏动手。 致宁和林氏的交情比傅锦仪想象中更深。早在普济庵的时候,两人有过一段患难与共、甚至托付生死的时光。那时候,林氏是被逐出家门的弃妇,致宁则是受尽世俗磨难、刚刚出家历练的年轻尼姑。 两人的出身是相似的,致宁若不是被家族逼上了悬崖,好生生的一个女子也不至于剃度出家。只是最后,林氏还得以还俗,被争气的儿子接回府中安享富贵;致宁再也无家可归,苦学佛法后进了明觉寺。 “我虽然是出家人,但我一直认为,有些人是阎王放出来的魔鬼,不能放过她。”致宁认真地对林氏劝道:“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佛门里既有菩萨低眉的慈悲,却也有斩妖除魔的果决!况且你要明白,你与晋国公府已经决裂,再不动手,对方就会先下手!” 这样的话,致宁没少拿来劝林氏。 林氏没个主意,倒是傅锦仪为人强硬,有仇必报,入了致宁的眼睛。致宁转首劝说傅锦仪,想要保护林氏,不如先下手为强。 对林氏这种“万事随缘”的消极态度,傅锦仪也深感无奈,故而她十分赞同致宁的提议。她按下心思,想着日后要早些找个机会,找出薛氏身上的破绽;只是想不到,进明觉寺第一天,薛氏自个儿就撞上来了。 这才有了她引薛氏拜见致宁的一幕。 “夫人既然定在了明日,想必一切都安排好了。”致宁缓慢地垂下眼睑,将那一卷丝拢紧了:“夫人是已经抓住了……那一位的把柄了?” “把柄谈不上,只是个破绽吧。”傅锦仪含笑点头:“我们虽然被赶出晋国公府,但我在府里不可能不留下眼线……再则,我在晋国公府住了那么久,他们家的事儿,瞒不过我的眼睛。这一回呀,算是老天爷送进我手里的机会吧。” “贫尼明白了。”致宁清冷的目光望向黑沉沉的天际。 半晌,她才再次朝前迈了一步,悠悠道:“不瞒夫人,贫尼……看不惯这人世间的很多事儿,看不惯那些欺人太甚的人。贫尼虽然不是凡尘中人了,但贫尼一直认为,真正的修行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而是追随本心,保护想要保护的人,斩杀披着人皮的鬼怪。贫尼这双手,早就沾满了血,不差这一回。” 傅锦仪隐隐听林氏说过,这位致宁师父,曾亲手毒杀了她的俗家亲人。 看着面前慈眉善目的致宁师父,傅锦仪难免满心惆怅。 “请您量力而行,若是不成,也就算了。”她叮嘱道。 致宁含笑应下,这才告辞离去。 这一夜傅锦仪辗转难眠。 这可不是她心思不安——完全是因为寺庙里的床榻太硬了!她这辈子都没睡过这么硬的板子,就算铺上了两层自家带的被褥,整个人还是被咯得七荤八素! 隔壁林氏倒是睡得香甜。五更天的时候,婆媳两人同时被尼姑们的诵经声吵醒。 别看林氏昨日又是听经、又是谈佛,她一早上醒过来时可是神清气爽,称赞竹林里的檀香醇正厚重,令人安神。那厢傅锦仪是被下人们从床上拖起来的,整个人晕头转向,眼底下都是青黑色。 傅锦仪望着外头蒙蒙亮的天,听着如雷贯耳的诵经声,一时欲哭无泪。 只是再难受,她也不敢怠慢弘安师父的邀约——问题是昨儿林氏也说了,人家弘安师父这一回请的不是林氏一个人,是把她一块儿请了! 她昏昏沉沉地跟着林氏出了门。外头天朗气清,微风徐徐,林氏扯着傅锦仪的手腕子,教导道:“日后呀,你应该日日五更天起床,在这林子里走上一两圈,认真听师父们念诵经文,吸取天地神明的精华……” 傅锦仪:…… 这边,安定侯府太夫人兴致勃勃地领着儿媳奔赴弘安师父的起居室;而在明觉寺山前的另一处客房内,晋国公夫人也领着自家世子夫人敲开了致宁师父的房门。 房门打开,出来的是待客的年轻尼姑,告知两人致宁师父送林氏去弘安师父的寝室了。薛氏和刘氏两人只好静坐苦等,等了小半个时辰,致宁师父姗姗来迟,却还要先做了早课才肯见人。 薛氏心里暗骂她没什么名望却喜欢端架子,又碍着有求于人家,半点不敢发作。这般等到了将近巳时,两人才被请进内室。 薛氏一上来就塞了致宁两千两的银票。 致宁彷若无事地收了,还捏在手里摸了两下子,嘴角微微一瞥,做出了一副不大满意的样子。薛氏见她这样,心里更气得倒仰,不得不又摸了一千两出来赔笑道:“我们不太懂得明觉寺的规矩,这点子香油钱,也不知够不够供奉云梦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四十二章:谈买卖就掏钱吧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钱财乃身外之物,施主心诚,那就是够了;心不诚,怎样都不会够。”致宁慢条斯理地说着,手上却毫不犹豫地将新来的一千两扯进了袖子里,妥妥帖帖收好。 薛氏:…… 不就是个贪财又贪名的老秃驴么,既要坑香客们的财物,却还冠冕堂皇地做出一副大义的模样,什么钱财乃身外之物?啊呸! 好,好,她认栽!反正她也不缺钱,有求于人,不得不低头啊! 在薛氏眼中,这致宁已经成了个披着袈裟视财如命的大尾巴狼。而越是这样的人,薛氏反倒越放心,天底下没有比贪财的人更容易对付的了,也没有比贪财的人更值得信任了。 什么心诚,那都是虚的。大家谈的是买卖,做买卖的人最可靠,因为她明码标价,因为她拿钱办事。 如此,薛氏心里虽恨,倒也轻松不少。 “实不相瞒,我们来明觉寺,是想求佛祖一件事的……”薛氏领着刘氏坐下来了,低头絮絮地说道,并将昨日抽中的签文呈上了。 她所求之事并不寻常——甚至说,并不是一件能见光的事情。 若不是这致宁开诚公布地和她做生意,她也不敢大喇喇地将这事儿说出来。 致宁捏住了签文。 她尚且没有去看签文上的内容,只看见签子底下镌刻的石榴花,眼底便闪过一丝意味莫名的笑容。 明觉寺里求签,求的事情不同,摇的签筒就不一样。签子底下刻石榴花的,是求子的意思。 果然被那位安定侯夫人猜对了! “夫人既是为求子而来……”致宁轻笑一声:“贫尼猜测,晋国公府中已经请封了世子,断不会是国公爷想要求子的。而贫尼看这位年轻夫人面如冠玉、中堂明朗,既是富贵之兆、却又有郁结之气,想来求子之人并非晋国公夫人,而是这位年轻夫人。” 被点了名的刘氏连忙上前一步,薛氏也微微惊愕,道:“致宁师父果然厉害,凭面相就能看出是我家儿媳妇要求子的!还未曾给师父引见,这是我家长媳,如今府里的世子夫人!” “世子夫人。”致宁双手合十对刘氏行礼,刘氏连忙还礼。 “贫尼先看世子夫人中堂,知道您是大富大贵之人;再看夫人眉眼,知道您最近遇上了难事;再看夫人口舌,知道您在子嗣上求而不得。最后,贫尼看您手指纤细红润、气息平稳强健,并没有内里失调的症状……因此,贫尼揣测,世子夫人没有生育的障碍,真正要求子的也不是世子夫人吧?” 这话一出,薛氏和刘氏两人才真正白了脸色,满眼震惊。 “致宁师父当真是慧眼如炬啊!”薛氏失声道:“您能通过身体发肤就看出我家儿媳妇的身子无碍,那您……是连医理都懂得的了?” 致宁笑着点头道:“我出家二十年,进明觉寺后跟随主持研修医术,也有五六年了。” 薛氏眼睛里的轻视和不屑终于彻底收起来了。 “师父德高望重,请您……一定要帮帮我们!”她恳求道。若说先前她完全是奔着弘安师父的名头而来,此时此刻,倒也相信眼前这位致宁师父是有真本事的了。弘安师父名扬天下,是可遇不可求的人,自己未必能得到人家的垂青;若是实在不成,不如试一试这位致宁师父。 “贵府真正要求子的,是世子爷。”致宁不再兜圈子了,一语道出真相:“这也是贵府的麻烦所在。若是世子夫人不能生育,世子爷还可以纳妾;可若是世子爷的身子出了问题,就难解决了。世子爷贵为府中家业的继承人,若是没有后代,实在是一件天大的麻烦;二位夫人亲自来到明觉寺,撒下几千两的香火钱,想必是求助无门,孤注一掷了。贫尼没有猜错吧?” 薛氏这会儿只剩点头了,对致宁的敬佩之情溢于言表。 要不是出了这样的麻烦,她也不至于几千几千的银子往外撒! “世人皆苦,纵然如您这般高门贵胄,也有不得已的麻烦,贫尼都明白。”致宁师父说着面露慈悲:“今日二位夫人并没有带世子爷前来,应该是出于事情本身难以启齿、不愿意让世子爷丢了脸面的缘故。贫尼也能猜到,这件事情的起因怕是见不得光的。” 薛氏听着面上既羞愧又难堪。 “……这种事情,怎么好让他过来呢!唉!师父都猜到了,我们再遮掩也没意思了。不瞒师父,我家世子爷……因流连烟花之地,患上了花柳病,请了许多郎中都说不能再生育了……御医也是请过的,都没有法子。这种事情,实在是不好外传的,可又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家世子爷绝后……” 薛氏几句话说出来,当真是付出了很大勇气的。 亲口承认自家世子爷出入青楼染病、还因此绝后,这种话传出去,世子爷的仕途真的就到头了。 “那两位夫人的意思是,想求佛祖赐一个孩子给世子爷?”致宁师父淡淡道,将手中签文正面朝下扣在了小几子上。 “正是啊!”薛氏急切道:“求医不得,就只能求佛!甚至,求鬼都行!我听说有一种佛法,只要诚心供奉、功德圆满了,就能接引生灵投胎到我家!至于世子爷……他一个男人,来求神拜佛难免太扎眼,被有心人查出真相就遭了!致宁师父既然诚心要帮我们,不知能否……移步晋国公府,就能见到我家世子爷了!” 致宁一摆手道:“那倒不必了。就算不看,贫尼也能大概猜出世子爷的症状,另外……请夫人先把世子爷的生辰八字写下来吧!” 生辰时刻是人的隐秘,为了防止有小人作祟下诅咒之类,不到婚嫁的终身大事,大家都不会把准确的生辰透露出去。 只是如今薛氏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提笔写了徐荣的生辰递给致宁。致宁展开细细地看了足有一刻钟,又问:“贫尼还想知道,现在世子爷有多少子嗣呢?是一个都没有吗?” 薛氏叹气道:“有是有的。”说着拍了拍刘氏的手:“我这位儿媳妇为世子爷生了两个嫡子了,家里还纳了三个妾室,其中一个生了女儿。只可惜……长子年幼夭折,次子去年不幸患病,如今眼看也不成了,已挪到了乡下养病。” 致宁听着面露怜悯之色,跟着叹了一口气。 “如此说来贵府的确有子嗣的劫难啊!”她说着,转首把签文拿起来了。 方才致宁一直通过相面和医术,猜测薛氏所求之事,一眼都没有看签文。 直到这个时候,她终于拿起来看了,只见上头写道:“水中捞月全是虚,费尽功夫却又无。割肉补疮为甚事,不如守旧待时光。” 致宁叹气道:“这是下下签。” 薛氏虽然粗俗,倒也能看懂签文的意思,哽咽道:“我抽了这道签后就提心吊胆,瞧着竟是连半分生机都没有了!师父您法力高深,不知能不能有别的办法啊!” 致宁道:“下下签多半只能顺应天命,若是强求,反倒会招来更大的灾祸。只是夫人所求之事,未必没有转机。” 薛氏一听致宁话头松动,连忙道:“只要有一线生机,我都要试试!师父,您先说来听听,再多的香火钱,我家都出得起!” 致宁微微挑眉,点头道:“夫人如此诚心,贫尼倒是想起了一个法子,或许真能用得上。只是,这法子极难施为,若是寻常人家贫尼连提都不会提,也就是您这样的高门贵胄,才有施法的可能。” 薛氏何等精明,听她摆上种种难处便知道是要钱的,无奈这会儿身上的银票已经全掏光了,只好道:“还请师父先提点一二,明日,我便让府里人捐上万两银钱,为云梦斋开法会!” 致宁微微一笑,道:“这事儿说来也不难,还请夫人先屏退左右。” 薛氏连忙命跟着自己过来的两个心腹退下。不料致宁又道:“世子夫人也请出去吧。” 刘氏吓了一跳,心道有什么事是连自己都不能听的。薛氏也疑惑道:“说来这求签的苦主还不是我,是我家这媳妇……” “世子夫人年纪轻,有些事儿还是别听了。”致宁坚持道。 刘氏猜不透她这是有什么讲究,但想着自家府里为了求子都撒给致宁那么多钱了,到了这关口,人家说什么就听着吧。遂也低头退下,房舍里只留下致宁和薛氏两人。 “国公夫人,贫尼这法子您觉着可行就用,觉着不成也不能强求。”致宁道:“所谓地上的路走不通,咱们只能走地底下了。您是否听说过汉朝陈皇后,为了求帝王的恩宠,在宫中与道姑合谋做压胜之术,只是后来事败了。” 薛氏吓了一跳:“师父,您这是什么意思?我虽才疏学浅,也懂得压胜是一种邪术,一旦沾染上,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陈皇后的典籍我当然知道,那一场祸事,牵连的人成千上万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四十三章:钱财乃身外之物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我自然不是让夫人行压胜之术。”致宁轻笑:“只是,我这法子和压胜之术倒也有些相似。便是取贵府世子爷的生辰八字,写在人偶上头,将这人偶放置在神灵通天之地,沐浴阳光雨露,吸纳天地精华。如此一来,就能祛除世子爷命中的煞气,换来福报。” 薛氏微微愣住。 “这……” “这件事难就难在,如何找一个神灵通天之地。”致宁微笑道:“夫人诚心相求,贫尼也不卖关子了。这样的地方天底下只有一处,那就是——” 致宁说着伸手指向正东方向。 “皇室?”薛氏吓得脸上发白:“您是让我……在皇宫里动手脚?”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您不这样做,就没有别的办法了。”致宁叹气道:“而且您未必要兵行险着,晋国公府贵为后族,您大可恳求圣上施恩,将世子爷的人偶摆放进圣上的寝宫中。” 薛氏的手指一抖。 笑话!这种事儿圣上怎么可能答应! “师父,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这,这……求圣上肯定是不成的,若是偷偷摸摸的做,一旦被发现,岂不是会被怀疑成刺客?不行,这绝对不行啊!”薛氏拼命摇头。 “贫尼只有这一个办法。”致宁微微低下头,不再言语。 薛氏又说了许多的好话,无奈致宁当真再拿不出办法了,一一摇头拒绝。薛氏看她如此,知道致宁的本事也就这些了。 “今日叨扰了师父,我们明日再来吧!”薛氏脸色沉沉道。 她这会儿已经不愿意再求助致宁师父了。 她觉着,致宁这人分明就不想真心帮她!否则又为何要提出一个她根本做不到的主意! 她作势要走,后头致宁瞧她脸色不好,忍不住开口叫住了她。 “晋国公夫人且慢。”致宁道:“夫人这是不相信贫尼了?” 薛氏颇有些恼羞成怒。她不愿意承认以晋国公府的威势根本做不到把人偶放进帝王的寝宫,只好道:“我自然是信师父的。只是这样的法子,说来玄幻,做起来更难,师父您真是会拿我开玩笑!” 致宁听着笑了。 “夫人,您太心急了。”她安抚一般地道:“贫尼还未说完呢。” “哦?师父还有好主意,那方才我问师父,师父怎么说只有这一个办法了?”薛氏猛地瞪着眼睛道。 致宁师父双手合十再行一礼。 “夫人,这法子虽难办,贫尼却可以帮您。您忘了,贫尼是弘安师父的俗家妹妹,自弘安师父进京以来,宫中太后、太皇太后时常召见,贫尼也能够跟随弘安师父进宫拜见。”致宁师父说着,眼睛里精光一轮:“说句大不敬的。只要贫尼将世子爷的偶人藏在进献给皇室的贡物中,再做足手脚让人发现不了……” 薛氏听得眼睛都亮了。 “师父要亲自帮我?!”她黑沉沉的面色上浮现出了兴奋的潮红,忍不住上前攥住了致宁的手道:“师父能做到吗?您真的能做到吗?” 致宁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拼尽全力还是能做到的,只是此事已经不是求佛,而是求天地了,就算做到了,还需要夫人诚心诚意才是。” 诚心诚意…… 纵然心情大起大落,薛氏的脑子还算清醒,知道致宁这话的意思。 这老秃驴到底有多缺钱啊! 她艰难地咬着牙问道:“我也知道此事难办,师父少不得上下打点。不知师父……需要多少香火钱?” 致宁微笑着伸出一根手指。 “一,一万两?”薛氏轻轻道,心里一块石头先落下了,暗道:一万两虽然是个天价,但这样的大恩,也值这个数了。 但见致宁摇了摇头。 薛氏心头滴血,暗骂:就知道这老秃驴要狮子大开口! “十万两的话,我,我府中还没有那么多现银,还需要一些时间去凑一凑。”她讷讷道。 十万两就十万两!她认栽!谁让她有求于人呢! 岂料致宁再次摇头。 薛氏差点吐血。 “夫人,一百万两对晋国公府来说并不多。”致宁冠冕堂皇道:“徐家可是后族,是正经的皇亲国戚,国公爷又是大将军,麾下兵马百万;更遑论有宫中太后娘娘的宠信,什么东西得不到呢?夫人,听贫尼一句劝,钱财乃身外之物,能用这样的东西换来您所求的,那真是太值得了!” 我可去你妈的钱财乃身外之物! 薛氏忍着要一巴掌抽上对方脸颊的冲动,艰难地吞了一口口水,道:“我再想想……” “您不必再考虑了,贫尼两日之后就要陪同弘安师父进宫,且是受皇后娘娘的邀约至圣上面前讲经。”致宁淡淡打断了她:“您一定要早做决定,很可能日后都再也没有这样好的机会了。” 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啊!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薛氏被这种专业的推销术气得脸色发青。 “师父,这般事关重大,我,我不能不仔细!”她的胸口上下起伏着,最终一甩袖往外走。 致宁在她身后微微笑着,轻声道:“夫人慢走!夫人一旦决定好了,就立即吩咐贫尼,错过了机会可就不美了。” 薛氏踉踉跄跄走了出来,外头等的刘氏看她脸色苍白地吓人,不由也惊住了。 “致宁师父和您说了什么啊?” “走!咱们先回府!”薛氏咬牙切齿道,领着刘氏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却说薛氏这边愁云惨淡地离了明觉寺,那边致宁师父送了客,就换了一件僧衣往弘安师父的房舍中去。 弘安师父的房门紧闭。 致宁知道,林氏婆媳两个正坐在里头。她稍一犹豫,领着两个年轻尼姑叩开了房门。 “弘安师父,您该歇着了。”致宁闯进去之后,毫不客气地插了一句嘴,全然不顾弘安师父究竟在做什么。 屋子里诵经的声音戛然而止。 傅锦仪从沉沉的檀香中抬起头来。 “致宁师父您来了!”她连忙客套道。致宁却上前一步跪坐在弘安师父面前,淡淡道:“今日的诵经到此为止吧。安定侯太夫人或许不知道,弘安师父患有不足之症,不能太劳累了。” 林氏和傅锦仪是真不知道这回事。 傅锦仪猛地睁大了眼睛。她是陪着林氏过来拜见弘安师父的,只是不知不觉一上午过去,弘安师父跪坐诵经不曾停歇,而下午她还要去开讲坛。 “师父怎么不早说!”林氏万分愧疚,连忙站了起来。弘安师父却摆了摆手,道:“我和太夫人一见如故,多谈几句,累不着的。致宁,你先出去。” 致宁摇头道:“弘安师父,这是您第一次对香客讲经超过一个时辰的。” 弘安瘦削的脸庞缓慢抬起来了,静静望住自己的妹妹。 比起许多或矮胖臃肿、或干瘦枯败、或五官不和的尼姑来说,弘安师父是个少有的面目姣好之人——很多见过她的香客们都觉得怪,纷纷议论道:“听闻也是富贵人家的出身,不知出了什么变故才出家为尼的。一个女子,生得好模样这辈子就有了舒心顺畅的资本了,何必再来吃青灯古佛的苦!” 只是弘安师父白皙面孔上空洞无神的目光,又让人深觉她是诚心出家、而且是一心向佛的。 弘安师父朝着致宁招了招手。 “致宁,今日是个例外。”她说着突然又咳嗽起来,傅锦仪慌忙为她奉上茶水。 致宁面上不由露出了责怪之色,道:“你再痴迷佛法也不能不顾身子。我看,下午的辩经就推迟吧,你如今只要有德高望重的师父邀约,就必定会应战,这不行!不如改成十日一辩经,如何?” 弘安的咳嗽声渐渐平息后,伸出苍白的手掌无力地摆了摆。 “不成,今日邀约我的是静缘师父。”她说道。 “那也推了!再则,我劝你一句话,静缘师父是主持座下第一大弟子,你要顾着人家的脸面,不能太咄咄逼人了。”致宁劝她道:“你这样一意孤行,早晚把京城的高僧们都得罪光了,会招来祸患的。” 弘安这一回没有再解释了。 “那就推了吧,索性,我还想与安定侯太夫人一同诵经。”弘安刚松了口,却转瞬间给出了一个令致宁更加难以接受的安排。 “弘安!”致宁有些急了。 她虽然与林氏是多年的交情了,但今日这事儿……也太怪了! 她姐姐的性子她是清楚的,自负才学,天性高傲,很多高僧都不放在眼中,更不贪恋香客们的供奉。她名扬天下后,旁人都是为了求见一面就奉上千两香火钱,倒是林氏一来,弘安偏要拉着人家诵经一整日! “致宁,我想要收安定侯太夫人为俗家弟子。”弘安淡淡道。 致宁惊得唇角微噙。 “为什么?”她追问:“你向来不愿意收徒……难道安定侯太夫人在佛学上造诣颇深?” “那怎么可能。”弘安不由笑了:“安定侯太夫人的确是心诚之人,只是学佛也是需要天赋的,太夫人是寻常人。我这样做,只是因为一道签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四十四章:贵不可言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她说着,将旁侧小几子上扣着的签子拿起来了,亲手放在致宁手掌心里。 致宁惊愕地看着手中签文,半晌翻开,脸色大变。 “弘安!这道签文是……” “是太夫人昨日在你的云梦斋里亲手抽出来的。”弘安说着看向林氏:“太夫人抽出签文后,自知事关重大,不敢找你求解,也不敢泄露出去。直到今日一早,才来找到了我。” 林氏垂头静静坐着。 而身边的傅锦仪这会儿都快跳起来了。 谁来告诉她究竟发生了什么啊! 话说,她是一大清早就跟随婆母来拜见弘安大师的。原本说是来解签的,只是进了屋,林氏和弘安大师“一见如故”,就翻开了《六祖坛经》的第一卷,两人你来我往地开始念诵和解读!这么一上午过去,直到致宁师父过来,傅锦仪才想起解签的事儿! 结果刚说起来,致宁师父就大惊失色…… 致宁是刚拿到签文的,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林氏和弘安两个人是早就知道了。可她呢?她什么都没看见啊! “母亲,这签文上究竟写了什么啊!”傅锦仪忍不住抓了林氏的衣袖,逼问道:“你们这都是怎么了啊!” 林氏不愿意回答,被摇了两下子才烦了,挥手道:“你年轻不懂事,就不要添乱了!安安静静地听着师父讲经、修行自身也就够了!” 傅锦仪:…… 好在那弘安师父心地善良,帮着她说了一句话。 “太夫人,这事儿不该瞒着少夫人,毕竟她也是局中人。”弘安抬头,面上露出一抹凉薄的笑:“不过,少夫人从未学过佛法,这签子上写的东西,怕是看了也不会懂,还是贫尼来解读吧。” 傅锦仪差点晕过去。 好嘛!她看不懂!一个两个地都拿她当傻子! “这一道签文啊,我听说,明觉寺里已经几十年没有人抽中过了。”弘安的第一句解释,就让傅锦仪再次眩晕起来。 “这……弘安师父说笑了,签文虽多,但每日前来明觉寺抽签的香客多不胜数,怎么可能没有人抽到?”她忍不住问道。 弘安轻轻笑了。 “真的没有人抽中过。致宁,你掌管云梦斋十年了,你说呢?” 致宁面色沉沉,半晌点了点头:“安定侯夫人,上一次抽到这支签文的人是四十多年前的先帝。” 傅锦仪倒抽一口冷气。 “母亲,您,您求的是什么呢?”她颤抖着朝林氏问道。 林氏浅浅地笑了,道:“能求什么。咱们家是被晋国公府赶出家门的,母子三人相依为命。我求的不过是家宅安宁、日子顺遂而已,不敢奢求荣华富贵。” 傅锦仪怔怔地看着她。 “那,签文上说的又是什么?” “签文所呈现的是安定侯府的命数。”弘安解释道:“而签文上说,太夫人母子三人的命数……贵不可言。” 傅锦仪眼角一抽。 “夫人,能够得到这道签文的,只有帝王家。所以,您一定要记住,这件事情绝不能外传,否则必定招来杀身之祸!”弘安师父起身朝傅锦仪行了礼。 傅锦仪吓得连忙站起来。 “至于太夫人,本就有向佛之心,从今日起便安心修行吧。”弘安师父定定望着林氏道:“这一道签文不同寻常,虽是上上签,却也暗藏杀机,非常人能够承受。为求平安,还请太夫人诚心礼佛,求佛祖庇护。” 林氏连忙应下了,傅锦仪只觉浑身发软,一种不真实的眩晕涌上心头。 *** “这么看来……您是要在这地方常住了?” 一个矮胖臃肿的老尼姑满脸堆笑,手上捧着一套紫竹茶具恭恭敬敬搁在了林氏面前的小几子上,赔笑道:“原本只安排了住半个月,如今,您竟要长住本寺?太夫人当真是诚心向佛的信徒,也令我们这竹林小舍蓬荜生辉啊!” 这矮胖尼姑正是一路上伺候林氏的致远。明觉寺里僧侣众多,致宁师父掌管云梦斋,这位致远师父就是负责接引香客的侍者之一。能够住进明觉寺的主儿都是非富即贵的,而明觉寺也不可能白白给人住,每多住一天,就意味着白花花的香火银子。 林氏先前是捐了五千两,如今因为要长住,又甩了上万两给致远,且不知要住到什么时候。 有这样的大主顾,致远这一年都不用开张了。 “原本只打算来静修一段日子的,只是自从听了弘安大师讲经后,我就有了顿悟之感,只想着跟随大师修行,不愿意回府了。”林氏含笑解释道:“再则,竹林小舍地方清幽,我们很喜欢。” 致远师父面上笑意更浓。 “哎哟哟,我就说嘛!自弘安师父进寺后,香客们蜂拥而至,如您这样要长住的人也不少呢,都是想要拜在弘安师父座下修行的!”她连忙奉承道:“您如此诚心,定能塑成金身、得道成佛的!” 弘安师父进明觉寺后,静缘、静岸等一众大弟子们纷纷倒在她脚底下,明觉寺上下惶惶不安,几乎没有人真心欢迎弘安。只是对致远这样的人来说,弘安当真是她的摇钱树。 这段日子进寺里修行、参拜、甚至借住的香客们简直翻了个番! 林氏笑而不语。 致远师父恭敬伺候她用了茶点,又退至下首端坐的傅锦仪身前,从怀里掏出一张冗长的单子请她过目。 要住的人是林氏,但作为林氏唯一的儿媳妇,安排林氏衣食住行的人只能是傅锦仪。 这会儿傅锦仪的脸色可不大好。 相比林氏巴不得出家为尼,傅锦仪对佛学可是没有半点兴致啊! 且不说那些晦涩难懂的梵文她看了就头大,每日不见荤腥、早起晚睡地诵经礼佛、一整天跪坐在硬得凹凸不平的蒲团上……这是何等难熬的折磨啊! 好心好意陪着林氏来学佛,不想横生意外,她连什么时候能回去都不知道了! “我瞧着致远师父的安排很妥当,就不必做改动了。”她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 如此,婆媳两个安心在寺里住下了。 傅锦仪对这种苦修的生活不报任何希望,一开始的两日,她被早课和一桌子素菜折磨地脑子都快糊涂了,而等三日过去,她倒是找到了在这地方过日子的方式——每日睡不够,那就趁着早课礼佛的时候把头埋在膝盖上,在一众香客熙熙攘攘的人堆里打瞌睡;吃不好,那就偷偷摸摸地命令送食材上山的庄子管事们给她捎带牛肉饼、烧鸡、烤羊腿之类外头买的酒菜。明觉寺对香客们实则没有多少约束,只要捐够了钱,谁管你吃什么?每日送上来的东西,竟都没有人专程检查,存心让傅锦仪这样的年轻媳妇蒙混过关。 等到五六日过去,她的日子已经过得如鱼得水了。早课一上就能一觉睡两个时辰,旁人诵经的声音都成了她的催眠曲。脚底下的蒲团虽硬,在膝盖上绑两个棉团子竟也不觉着了,跪了几日反倒习惯,和坐着差不多了。 多日过去,林氏学得诚心诚意,傅锦仪混得颠三倒四。 而到了六月暑热之时,在明觉寺里住了一月、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安定侯婆媳二人,倒是被一件极不寻常又震撼人心的突发之事惊了起来。 *** “你说什么?要传我家儿媳进宫?” 林氏一身僧衣,身姿挺拔地站在云梦斋朱红正门前,朝着堂下的几位尨服宦官怒目而视:“这可是国寺明觉寺,你们不辞劳苦赶到这儿来押人,当真是受了圣上的旨意?” 几位宦官一听,忙赔笑道:“太夫人言重了,安定侯夫人是一品诰命,我们如何敢‘押’呢?不过是圣上在宫中设宴,一时兴起,要传夫人进宫作陪而已。” 林氏蹙眉冷哼:“真当我吃斋念佛后就不通俗物了?究竟是有什么要紧事,非要闯进明觉寺里要人?你们还是老实同我说清楚了,否则我就同我家媳妇一并进宫吧。” “哎,这可使不得,圣上已经听闻您被弘安大师收为了俗家弟子,在明觉寺里长住清修,如何能叨扰了您!”那为首的宦官上前一步,作揖道:“太夫人既要追问,奴才们也不瞒着了。这事儿说来真不算什么,只是一桩和贵府无关的案件,想要,想要传侯夫人进宫问几句话……” 林氏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好在这个时候,傅锦仪同致远师父一块儿出来了。 比起林氏不明所以,傅锦仪倒是隐隐知道为何会有传进宫的圣旨下来。 “只是问话而已,母亲过虑了。”傅锦仪微笑顿住,朝那几位宦官道:“瞧着几位差爷的神色,想来事态紧急,我这就随你们进宫吧。” 林氏还欲阻拦,傅锦仪拍了拍她的手,笑道:“晚膳给我留一道竹笋汤就成了,还有弘安师父面前,烦请母亲帮我告个假!” 林氏瞧她神色镇定自若,心头微微松了下来。傅锦仪却连衣裳都没换,急匆匆跟着差役们上了马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四十五章:晋国公府犯事了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这一趟传问可真是急躁。 傅锦仪这会儿身上穿的,既不是宫中下发的一品诰命朝服,也不是素日里喜欢的浮光锦、蜀锦、湘绣等鲜亮昂贵的衣物——她和林氏一样穿了一身僧衣!一头青丝用藏青色的挟带绾起,尽数压在了一顶扁平的僧帽底下!更遑论脚底下蹬着的也是一双青黑纹理的棉布鞋! 这副模样进宫去,实属罕见,只是传话的内监们却丝毫不在意,可见是真有急事。众人一路疾驰,从宣武门入大内,换了宫中的轿子后又直直往凤坤宫里去。 凤坤宫中依旧是徐太后“暂住”。 很快到了正宫门,傅锦仪扶着接引女官的手下轿子,进内殿时所有人都惊了一瞬。 殿内众人连同端坐首位的徐太后,都眼角抽搐地看着傅锦仪一身装束。 “太后殿下万安,皇后殿下万安,因着事出紧急臣妇不曾换朝服前来拜见,还请两位殿下见谅。”傅锦仪跪地行了大礼,低眉顺眼地解释道。 徐太后倒是摆了摆手,道:“起来吧——这是明觉寺中的僧衣吧?你年纪轻轻,当真跟随你那婆母一道去修行了?” 傅锦仪浅浅一笑:“臣妇不懂得什么佛法,不过是因婆母病弱,身边不能没有人照应着。婆母一心向佛非要住进寺庙里,臣妇只能跟随着伺候。”说罢站起来,在宫人们搬来的椅子上端端正正坐下,下巴微微持平,名门望族贵妇的尊荣气势顿显。 在座众人瞧了两眼,便有人低头窃窃私语了几句。 “瞧瞧人家安定侯府里,就算是出了那样的事情,这安定侯夫人还是精精神神地,架子似乎也比以往更大了!” “可不是,今日见安定侯夫人穿着明觉寺内里发的僧衣过来,可见侯府那位太夫人被弘安大师收为俗家弟子的传言是真的了!” “唉,这明觉寺可是国寺,能进里头修行、长住、甚至被收为弟子的,可不是寻常名门贵族撒钱就能办到的!这一身僧衣,比咱们身上的朝服都金贵呢。” 几个年轻妇人一边梭着傅锦仪,一边急不可耐地和身边人絮絮闲话。不光是她们,连徐太后下首坐着的陈皇后,也拉了身边心腹问道: “如此看来,这安定侯府要压过了那晋国公府了罢?” 心腹只笑道:“这……两家之争,整个天下都看在眼里呢。只是如今形势不明……” “本宫瞧着已是很明白了。”陈皇后面露鄙夷:“如今晋国公府出了这么大的案子,看着是气数尽了。再等徐大司马从淮南立下战功回来,他们徐家的正统就该回到安定侯府头上了。” 心腹听着不敢言语。 陈皇后却是低低自语道:“太后娘娘的母族面上瞧着高门显赫,实则……先是把徐策赶出了家门,后头再也没了出色的晚辈。这往后啊,还指不定如何呢。” 说罢面露讥诮,低头隐隐望向上首的徐太后。 “太后、皇后,众位贵人,今日这般郑重其事,不知,到底所为何事呀?”傅锦仪望着殿内神色肃穆的众人,再瞧着正中跪着的两个熟悉的人影,忍不住问了出来。 徐太后喜欢热闹,时常召臣子的家眷进宫赴宴,寻常时候,大家进宫来都是欢欢喜喜地。只是今日,这凤坤宫主殿的气氛实在太压抑了。 连一贯能说会道的恭王妃和醇王妃等都噤了声。 陈皇后忍不住叹一口气。半晌,她伸手指了指地上跪着的两个人影。 “晋国公府的世子爷和世子夫人……牵扯进了一桩案子。今日召安定侯夫人过来,也是因为,安定侯夫人曾与晋国公府是一家人,多少比外人更熟悉些。本宫有几句话,想讨教安定侯夫人。” 傅锦仪这才眉头一挑,定定望住了前头跪着的两人。 徐荣和夫人刘氏的哭声骤然响亮起来。 “来人,堵住他们的嘴。”徐太后万分厌恶地挥了挥手。立即上来两个大力内监,将两团帕子扭着塞进了两人的口中。刘氏也不知是吓得还是如何,竟拼命挣扎,却见其中一个扭着刘氏的内监毫不客气地揪了她的头发,“啪啪”两个耳刮子响亮地抽了上去。 饶是傅锦仪对晋国公府这一家子恨之入骨、且对今日之事也早有预料,亲眼瞧见身为世子夫人的刘氏被内监动手,眼角也是忍不住抽了一下子。 徐家可是徐太后的母族啊! “这……太后娘娘,臣妇当真不知,这晋国公府世子夫妇究竟犯了什么案子啊?”她满面僵硬地朝徐太后问道。 徐太后目光冷凝。 “若不是出了实在不像话的事儿,哀家也不会把诸位宗亲和安定侯夫人一同传召进来。”徐太后揉着额角,面露疲态:“前日,弘安大师携弟子进宫拜见哀家,本也只是谈经论道而已。只是……弘安师父座下一位法名致宁的弟子,向哀家进言道这凤坤宫里有小人作祟。哀家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命令宫人四处搜查后,竟果真在这正厅堂的钟漏之下发现了……一类似压胜邪术的人偶。哀家深知事关重大,暗中遣人彻查,却没想到,查到了晋国公府头上!” 徐太后的神色既愤懑,又带着一丝尴尬。 查案子查到自家人头上,简直是个笑料吧?! 说来,若是寻常小事,徐太后为了保全晋国公府的脸面和自个儿的脸面,定会下令封口、秘而不发。今日她兴师动众召来众多宗亲和傅锦仪这个外人,怕是实在事关重大、遮掩不住的。 傅锦仪听着,面上做出万分惊愕的神情。 “太后娘娘说什么……厌胜之术?”她唇角颤抖着,讷讷问道:“这,这种事情竟然会发生在凤坤宫?!厌胜之术是皇室的大忌,历来但凡牵连的,抄家灭族都不为过。难道是晋国公府胆敢犯下此等大罪么?” 徐太后冷笑一声。 “若他们当真敢在皇室中施展邪术,这二人今日也不必跪在这儿了,纵然是哀家的母族,此等大罪哀家也绝不会姑息,前日夜里就能抄了徐家尽数拖出去斩首!”徐太后怒骂着,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此事哀家和皇后已经审过了,也专程请了有名望的道士参谋。这偶人并非厌胜之术,不过是寻常棉布缝制而已,上头也没有什么鬼画符……只是,经由弘安大师指点,再细细审问了这两人后,哀家才知道是晋国公府为祈福之用,想借了我们皇室的福分呢!” 傅锦仪愣愣地望着徐太后。 “事已至此,纵然不是厌胜之术,胆敢冒犯皇室也绝不能容忍。那偶人上写着的生辰八字正是晋国公府世子爷的,无论如何也抵赖不掉!”徐太后的下颌微微抬起,唇角的笑意越发稀薄,半晌道:“安定侯夫人,哀家问你,你嫁入晋国公府三年,可曾发现徐家人与那些三教九流的道姑之类勾结、或有不臣之心?” 徐太后问出的这句话,傅锦仪早有预料。 薛夫人和刘氏两人进明觉寺求子,甚至不惜撒下金山银山,若不是这一点破绽存在,傅锦仪也就抓不住什么机会了。而致宁师父借此索要巨额钱财,非但不曾吓跑了薛氏两人,反倒更使得薛氏相信了致宁一番鬼话! 薛氏也算倒霉,被致宁狮子大开口砸出来的一百万两银子砸昏了头,竟觉着这价值越高的东西就越可信,放下心防听从了致宁的指点。薛氏既老老实实地将自家儿子的生辰八字给了致宁,又用棉布缝了偶人,和致宁一道洒圣水、熏檀香,最后托付致宁将偶人塞进皇室供奉。 莫说生辰八字是人的隐秘、不能轻易透露,亲手制作偶人送给致宁摆弄,简直就是将身家性命都压上了。如今,致宁得了偶人放进了凤坤宫里,又找准时机向徐太后揭发,晋国公府这一大家子毫无反抗之力,任凭致宁摆布! 傅锦仪端正坐着,低眉沉思片刻,才朝着徐太后露出一个浅淡的笑。 “回太后娘娘,臣妇……嫁入徐家后只是个晚辈,徐家太夫人和国公爷都不喜欢臣妇。臣妇平日里,连去芙蕖园请安都会被轰出来,和徐家的几位长辈相处自然是甚少的。”傅锦仪恭恭敬敬道:“至于晋国公府的人有没有勾结道姑沾染邪术、有没有不臣之心,臣妇不敢妄言。” 徐太后闭了闭眼睛,道:“你知道什么,且就说罢。晋国公府虽是哀家的母族,只是这些年实在越发地不像话了,哀家今日不能不严惩!你好歹在府里住过一段日子,外人不知道的,唯有你能知道。只是你也要记得,不能因着私人恩怨肆意妄言、落井下石!” 傅锦仪心中不由冷笑。 徐太后还是要维护晋国公府的意思! 她寻思着,这事儿既是两日之前揭出来的,徐太后彻查两日后才召集宗亲要处置徐家人……极有可能的是,徐太后一开始是有心为徐家遮掩的,只可惜事态已经被另外的人知道了,想掩饰也不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四十六章:从轻发落吧!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这个人应该是……圣上! 傅锦仪心内暗笑。 这致宁师父倒还真有两把刷子,定是特意寻了个机会,让圣上知道了这件事——甚至是当着圣上的面揭发的! 有汉朝皇后陈阿娇施展厌胜之术的例子在前,历朝历代的皇室几乎都是谈之色变,更有不少帝王为了一个厌胜人偶牵连成千上万条人命的。这晋国公府虽然只是冒犯了皇族、用人偶祈福而已,并非诅咒,却也足够令皇帝暴怒如雷了。 话说,当初傅锦仪并非没有想过直接让薛氏动用厌胜之术——将晋国公府满门抄斩虽然太过狠毒了,但对待不共戴天的敌人,怎样做都是不为过的。只是后来转念一想,一是晋国公和薛氏几人虽然求子心切,却也不是好糊弄的,真撺掇他们用邪术,怕是人家很快就能识破自己的伎俩;二是,就算事成了,自己和徐策这被出族的一家三口,安知不会被牵连上呢? 厌胜之术是何等大罪,傅锦仪可是知道,前朝显宗曾为此诛杀过“十族”,便是在罪人的九族之外,将他的门生和师傅列为第十族,一并斩草除根。 徐策如今又登峰造极,碍了多少人的眼睛,这么个把柄递上去,定会有人联名上求圣上将徐策作为徐家子孙一并诛杀了。 纵是如此,冒犯皇族的罪过揭出来,也很够晋国公府喝一壶了。 “太后娘娘一定要臣妇回话,臣妇自是不敢欺君的。”傅锦仪低眉顺眼地说着,神色中也露出了些许为难:“臣妇记得,当初住在晋国公府的时候,府中老太君和国公爷都是忠心侍主之人,这不臣之心……臣妇是绝不敢苟同的。至于是否曾和那些不三不四的道姑一类勾结、早在邪术上有了什么造诣,臣妇虽不敢做担保,却也绝不曾亲眼瞧见……” 傅锦仪说罢,起身朝太后行一礼道:“臣妇以为,晋国公府出了这个案子,只是求子心切、一时糊涂罢了,犯不上又抄家又审问地。而且,臣妇在国公府中居住了三年,国公府众人深知自家是太后娘娘的母族、是大秦的国丈,多年来端着国丈的尊荣和礼数、铭记着这身份之上所代表的体面,哪里会生出冒犯皇族的野心呢?臣妇今日斗胆给晋国公府求个情,毕竟就算晋国公府不肯承认大司马大人的血统,臣妇也盼望这些从前的亲人能福禄深厚、而不是罪孽加身。” 傅锦仪一番话,在座众人不由连连点头,醇王妃赞赏道:“从前都听闻徐大司马和家里宗族长辈闹得势同水火,如今看安定侯夫人如此明事理,还肯为晋国公府求情,可见是心地纯善、贤良淑德之人啊!” 然而,主位上的太后娘娘却是变了脸色。 太后用一种不可置信而又微有些狰狞的目光,死死盯着座下的傅锦仪,半晌,不知何故地扯了一抹冷笑。 旁人或许不明白,徐太后可是听懂了傅锦仪这话的意思! 明面上为晋国公府开脱、甚至求情,实则却隐隐指责晋国公府多年来以国丈自居、自恃身份、甚至恃宠而骄!这话不啻于弹劾晋国公府有不臣之心! 徐太后的胸口起伏不定。 她心有不甘地侧目看向陈皇后。 若是可以,她倒是想一手遮天把徐家这桩祸事给翻过去!可她虽然是帝王之母,却并非是这个天下的主人。今日在凤坤宫中发生的一切,陈皇后都会如实禀报给圣上,傅锦仪嘴里吐出来的每一个字,圣上也都会一五一十地得知!她想徇私是不可能的! 徐太后也并非不明白,皇帝对于徐策只是利用而已,那对自己的母族晋国公府,更是多有忌惮吧。 这个案子,简直就是拱手奉给圣上的把柄! “安定侯夫人所言……有理。”徐太后按着自己的手指道,旋即望向旁人:“醇亲王妃、恭亲王妃、辅国公夫人,你们以为呢?” 几位宗亲贵妇们可不是傅锦仪,她们和晋国公府又无冤无仇,谁愿意来淌这趟浑水白白被太后记恨?因而都不敢妄言,推三阻四半晌,恭亲王妃笑道:“安定侯夫人为晋国公府求情,儿臣倒也有这个意思,不如太后娘娘就从轻发落吧?” 从轻发落? 徐太后强压着心里的窝火:这大不敬的罪过,若是旁人,不是斩首就是杖毙。晋国公府虽不至于这般,也少不得一个削官削爵!况且,这样的结果,圣上乐见其成…… 再怎样从轻,又能轻到哪里去! 恭亲王这些年本就和徐策走得近,在“徐策并非徐家血统”一事闹开后,她三番五次登安定侯府的门,显然是站在了徐策这边。如今她说出这样明嘲暗讽的话……也在预料之中。 徐太后脸色发青。她并非无知妇孺,遇上什么事儿就一味抱怨;与其说她恼恨圣上借机压制徐家、恼恨有歹人给徐家设套,不如说她对徐家这些惹祸的东西恨铁不成钢!若不是徐荣这个混账染上什么花柳病无法生育,薛氏又何至于动用邪术求子?那薛氏更是该千刀万剐,一个奴才秧子,捞了国公夫人的位子,非但没有为徐家带来福禄,反倒惹出飞来横祸,简直就是个搅家精!再有,那所谓名门望族出身的世子夫人刘氏,一样是个蠢钝如猪的,薛氏大字不识一个难道她也不明白吗?所谓的祈福庇佑若真那么灵,天下人都去求神拜佛就是,还需要努力吗? 若不是因着徐家实在没有出色的晚辈,这会儿徐太后简直想下旨将跪着的徐荣夫妇杖毙堂下。只是……唉!真是作孽啊,好好一个嫡长子徐策非要逐出家门,留下徐荣和徐敏两个废物,他们才顺心了! 徐太后沉思许久。她知道,这般情势下她想宽恕徐荣是不可能的,莫说圣上不答应,她身为一国太后的威仪又何在呢?可若是要重重处置、给皇族一个交代,这处置的方式就极微妙了。 一定有一个法子,既能抹平这件事,又能保下徐家。 终于,她斟酌着开口了:“此事……” “此事就禀明圣上决断吧!”陈皇后似乎没有听到徐太后先开口的两个字,竟堂而皇之地高声打断了她,朝众人道:“本宫会将诸位宗亲的意思回禀给圣上的。太后娘娘一心为国、不愿意徇私,只是圣上心胸开阔,再看在皇亲国戚的情面上,想必会留一线的。” 徐太后的整个身子几乎都颤抖起来。 她没有想到,陈皇后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忤逆她! “这,这……皇后!”徐太后拼命握着自己不住颤抖的手。她用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目光死死望住皇后。 “太后娘娘,您莫要气坏了身子啊!”陈皇后竟站了起来,亲手扶住了徐太后的手臂道:“儿臣知道,这徐家世子爷不像话,可再怎样也是您的亲侄子,您就多担待吧!圣上那边,儿臣也会求情的,连安定侯夫人都在为世子爷求情呢!” 徐太后觉着自个儿的哮喘都快犯了。 她知道陈皇后打的什么算盘!说得冠冕堂皇,交由圣上处置那就是要动徐家的命脉了!圣上扶持徐策和晋国公府打擂台,当她不知道圣上的心思?互相制衡的帝王心术,她历经三朝,更是曾陪着先帝夺江山的女人,她能不明白? 晋国公府这个把柄真递上去,圣上不扒了徐家一层皮才怪! 而圣上准许她召集宗亲解决此事、并将案台子摆在凤坤宫里,实则就是给她这个生母最后的体面和恩典。 徐太后到底把一切不该有的心绪都压了下去。半晌,她竭力镇定着,开口道:“皇后的好意,哀家心领了。这徐荣虽然是哀家的侄子,但正因如此,哀家才不能轻纵啊。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他一介臣子!哀家以为,四处为求子奔走的并非世子爷徐荣,而是世子夫人刘氏;再则,这用偶人祈福的主意,也是刘氏先提出来的吧?此事说来也简单,不过是刘氏一介无知妇人,撺掇了丈夫和公婆,为了求子不择手段,最终冒犯了皇族!来人,将刘氏拖出去,杖毙。” 太后此言一出,下头跪着的刘氏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她本是被两个女官扭着胳膊的,这一下子可不是摔下去,而是她自个儿窜出去的。她拼了命地往前爬了两步,嘴里的帕子也不知什么时候被她给吐掉了,她惨呼道:“太后,太后!太后饶命,我,我没有,我不是……不是我的主意……啊呜呜呜……” 另一条帕子很快塞进了她嘴里。 徐太后自然明白她的冤屈,只是这种时候,能用一个女人的性命换来徐家的安稳,简直是上等划算的买卖。徐太后身边心腹见这刘氏竟然敢反抗,急火火地跑下去扭住她,提了她的脚就匆匆地往下拖——若耽搁了一时片刻,指不定那虎视眈眈的陈皇后出手阻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四十七章:那就革职查办吧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徐太后在心里咆哮着——刘氏必须快点去死啊! 只是还没拖下去,到底被陈皇后身边的人给截住了。 “母后,求您饶她一命吧,儿臣代刘氏向您求情了!”陈皇后起身朝徐太后行礼:“母后,这大不敬的罪过虽然不小,只是晋国公府是您的母族,可还犯不上要取人性命吧!” 徐太后的牙齿都快抖起来了。 她的目光如刀子一般刮着陈皇后年轻的脸颊。许久,她屏息凝神道:“那依皇后所见,又该如何呢?圣上日理万机,这等后宅的乱子,难道真要叨扰了圣上的清净?” 陈皇后莞尔一笑。 “有太后娘娘坐镇主理,倒也不必叨扰圣上了。”陈皇后慢条斯理道:“儿臣只是想劝太后娘娘,手下留情啊!这案子不能全怪在刘氏身上,不如就这样,撤了徐荣和刘氏两人的敕封,革了徐荣从三品讨虏将军的职,以示惩戒吧!” 徐太后有一瞬间的呆滞。 “将徐荣……革职查办?”她喃喃道。 “只是革职作为惩处而已,可不会伤及他们的性命!”陈皇后笑意盈盈道:“儿臣是想着,这徐荣不争气,也不适宜统领兵马了,日后且闭门思过几年,若有了长进,再委以重任不迟。而且,徐荣掌管的兵马本就是晋国公府的嫡系,晋国公府不是只有徐荣一位子孙,还有二少爷徐敏、四少爷徐丰等,再推举出来一位贤能的子孙接手国公爷的兵马、甚至再册封了世子,也不是不可以呀!” 陈皇后声色轻柔,如春风拂面,轻缓而细腻地拂过徐太后的耳畔。 只是上首的徐太后却如遭雷击,脸色煞白似冬日积雪。 什么世子之位要如何传承、徐荣从三品的职衔、还有刘氏的诰命之类…… 徐太后真正关心的永远不是这些! 真正让她气血上涌的,只有徐荣手底下统领的兵马! 徐荣原本只是正五品车骑将,在其父手底下领个闲职的。自世子之位定了、而徐策又被逐出宗族后,徐荣接手了父亲兵马,擢拔了正三品威武将军,这才算是把徐家真正的祖产传承在自己手中了。 徐荣正在缓慢地成长为徐家的当家人。武将氏族不比文臣,他们需要继承的是效忠这个家族的兵马,而不是名声和财富。 陈皇后一番话说得漂亮,还真心实意为徐家考虑,允许徐荣的几个弟弟们继承世子之位……可是!什么世子,那都是徐家的家事,有什么要紧?真正要命的,是徐荣遭此惩处后削官削爵、一无所有,自此之后就算是废了;可其余的几个子孙如徐敏等,接手世子之位容易,接下徐荣麾下兵马却是难上加难! 徐敏是薛氏的第二个儿子。和徐荣不同,他自幼身体虚弱,无法练武,只能走文职的路子! 这也是为何徐荣吃喝嫖赌毫无建树,薛氏却不得不把他捧上高台的原因……徐玥是女流之辈,徐敏更是个废物啊! 而余下的几个小的,四少爷五少爷之流……也不知那薛氏使了何等厉害手段,晋国公府面上瞧着多子多孙,实则多半是女儿,长大成人的男嗣极少。四少爷已经年过二十,却是个患有脑伤的,和当年傅家的那个嫡长子的毛病一般无二;五少爷才十一岁,太年幼了。 这样的晋国公府,除了徐荣之外,又有谁能接手老国公麾下的兵马! 徐太后的脸色一点一点地冰下去。她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徐家小辈都没有出息……徐策走了之后就没有能上台面的人了,而她的弟弟晋国公既年迈,又因贪图酒色败坏了身子…… 什么千年的名门望族,若真没了福分、要败落了,那也只是几年的光景。林将军家里的例子活生生摆在眼前,林将军年少成名,坐大秦“战神”之位四十年,如今就因为儿孙不争气、找不出来一个能够统领麾下兵马的,整个家族都没落了!手里有再多的权柄又有何用?自己总有年迈身死的时候,辉煌的权势和荣耀,又该如何传下去? 陈皇后轻飘飘几句话,实则是要断了徐家的命数了。 可偏偏……这几句话入情入理,听得人都动容了;又有徐荣混账在前,如此从轻处置难道不是天大的恩惠吗? 徐太后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有一种无声的愤懑和屈辱,从心底缓慢地汹涌上来。 然而正在这时,外头匆匆跑进来一个小内监,禀道:“太后娘娘!前头圣上下了旨意,今日要听弘安师父诵经呢!圣上特请太后移驾明台,一同听弘安师父讲经论道!” 徐太后眉头一紧。 皇帝并不是喜欢学佛的人,也甚少要请她移驾。这般匆忙邀约,怕是…… 徐太后面色苍白地看向地上跪着的两个罪人。 圣上这是在向她要结果了。 徐太后的牙齿猛地咬紧了。旋即,她无奈地抬起手,命令道:“皇后所言甚是。来人,传旨!” 她知道,她没有时间再拖下去了。 陈皇后的提议纵然有不妥之处,但若她硬要去争,圣上知道了,结果只会更糟! 圣上能容忍她将这案子划为家务事、且还是在凤坤宫中做决断,这就已经是最后的底线。陈皇后在侧服侍,名为帮着她处置此事,实则是要对她掣肘! 也罢,也罢! 儿孙自有儿孙福……徐家这幅德行,是他们没有福分了吧。 徐太后满面疲惫地站了起来,扶着宫人的手道:“都散了,哀家也累了。” *** 晋国公府再次掀起的风波很快传开了。 这种事儿想压是压不住的——想要徐家安稳的人只有徐太后,可想要徐家鸡犬不宁的却大有人在,包括圣上。 很快,京城的街头巷尾都传开了晋国公府的腌臜,连徐荣如何沾染了花柳病、手底下享用了哪几个花魁、那些花魁的模样姓名等,事无巨细地传得沸沸扬扬。与此同时,太后的懿旨也一道一道地下来了。 革除徐荣夫妇的爵位和官位、最后册立徐敏为世子。徐太后可不敢因心内不甘而耽搁什么——真耽搁了,等圣上来下旨,那徐荣的世子之位没了是一回事,说不准徐敏也别想捞着什么世子了!整个晋国公府就以“子孙不肖”的名头,再也别往下传了! 而在懿旨送下来之后,不说外人们如何嗤笑晋国公府门风不正,这国公府自家里头,就先自乱了阵脚。 “安定侯夫人,您要打听的事儿都有消息啦!” 致远师父满面堆笑地站在傅锦仪面前,殷勤道:“这些日子,那晋国公府可真是热闹呀!” 这时候距离傅锦仪上一回进宫也有七八日了。 她从宫里告退后,抽空回了一趟侯府,领着下人们搜罗了几样要换洗的被褥衣裳等,傍晚时才往明觉寺里赶,一路上又置办了不少食材药材。等再进明觉寺,她身后又是跟着浩浩荡荡的二十辆马车,直把致远等人再次惊掉了下巴。 都说这安定侯府的几个主子是被晋国公府逐出宗族的,虽然有大司马大人庇护,可总归是落难之人,要白手起家,府中怕是外表光鲜、内里空虚的。如今见着这侯夫人一趟一趟地往山上运东西、那位太夫人更是一把一把的银票往功德箱子里头撒,众女尼们才知道这安定侯府是当真显赫了。 再听闻了晋国公府惹上的那档子祸事……不少人连连摇头道:别看那安定侯府遭人唾骂,可作为正统的晋国公府倒是越发落魄了。人人宣扬着大司马徐策是苟合的野种、要遭天谴之类,如今看着,却是晋国公府两个根正苗红的子孙不成器,连大不敬的祸事都敢惹。这么下去,这晋国公府和安定侯府两家,鹿死谁手还真未可知。 傅锦仪穿着一身细棉布的藏青色僧衣,微笑坐在临风的竹林下头,神色恬淡。 在林氏的管束下,她纵然能有本事偷吃,却也绝不敢再穿戴什么鲜亮的衣冠首饰来招摇了,如今也日日穿起了僧衣。只是就算衣衫素净,她手边上的香炉里燃着的却是齐州进宫的沉香,价值连城,一克香粉可比百两黄金。 “晋国公府大少爷染上花柳病的事儿传得声势浩大、为天下人所不齿,这我们都是知道的。我要你打听的,可是国公府自家里头,那世子之位争得如何了。”傅锦仪轻缓一笑,手上捏着的金剪子“咔吧”一声下去,手边上插着的一瓶月季花儿上连枝带叶剪下来一朵。 致远师父面上露出了一丝狭促。 “这个,贫尼自然也是打听了的!”她面上透着幸灾乐祸的兴奋:“太后娘娘的懿旨下得很快,如今国公府的二少爷徐敏已经行了大礼、加了金冠也开了祠堂,是正儿八经的世子爷了。只是,那原先的世子爷徐荣可不是省油的灯!自个儿的世子之位平白被弟弟抢了,他如何能甘心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四十八章:你的力量,我收下了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听说,在国公府开祠堂的那天徐荣就在祖宗牌位跟前大闹一场,把徐敏的头都打破了!祠堂里的摆设和族谱都被徐荣拿着剑一一地捣烂了,差点把祠堂的房顶都掀开,连几位观礼的族老们都受了殃及……简直闹得沸反盈天!” “这还不算,最稀的是,那国公夫人从中调停,竟在混乱中被徐荣一剑刺伤!虽是无心之失,无奈这国公夫人却是倒霉,那一剑穿胸而过,险些丧命!还是国公爷急火火地请到了宫中内医院院判大人,才堪堪保住了。不孝是大罪,为着保住徐荣的命,国公府对外只称薛夫人是突发暴病。薛夫人伤势颇重,如今在府里头静养着,也不知日后如何了!” 傅锦仪眼角一抽。 她早就料到徐荣和徐敏两人为了这世子的位子能从亲兄弟变成仇敌,可她还是没料到,徐荣发起疯来连亲生母亲都敢挥剑相向! 还一剑穿胸而过……薛夫人这条命可是惊险啊! “这……徐荣闹得这般厉害,难道国公爷就不管管么?”傅锦仪不可置信地问道。 “唉,这国公府里一贯家风不正,徐荣自幼习武、性子粗野,徐敏因年少体弱、更被父母宠溺,两位少爷都不是安分守礼之辈。国公爷气得要传家法,不料那徐荣竟大放厥词,说什么徐敏一个病秧子不能领兵,国公府的子孙里唯有自己是能传承兵马的,这国公府的大梁,早晚要交到他身上,要国公爷看着办!最后国公爷还有老太君都拿徐荣没法子,此事不了了之……唉,这偌大的国公府,如今子孙竟不肖至此,可见外人传言道徐家要败了并非空穴来风啊!” 饶是致远师父是小人之心、只等着看别人家里热闹的,这会儿也有些唏嘘了。 傅锦仪低头拨弄着一朵玫红色的月季花。 “多谢致远师父费心打探。”她微笑着,旋即道:“只是,我此前还托师父打探了另一件事,不知结果如何?” 致远师父身为出家人,按照清规戒律,本是不应该做什么传话人、长舌妇的。可这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算做了尼姑,她照旧是个相当喜欢打探消息、同时又极为擅长传递八卦的人。 她本就有这个长处,又凭着明觉寺的名声得到京城贵族们的信任,由她出面打探事情,可比傅锦仪动用花朝手底下暗卫的力量更管用。前头几日,因着晋国公府突遭横祸要做一场法事,请了几位尼姑去,其中正巧有致远的好友。致远花了些银子打点一二,托那位朋友留心打听,果然把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侯夫人那件要紧事,贫尼是尤为费心了的!”致远的声色低了低,笑道:“贫尼都预备好了,全在这张纸上!” 说罢将一封信笺交到了傅锦仪手里。 傅锦仪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托致远打探,可不是只为了看晋国公府的热闹的。 真正要紧的,还是手中这张纸……显然,这也是有些隐秘、绝不能让外人知道的东西。 她在致远手中塞了一张颇有分量的红封,请她下去喝茶了,这才一个人将纸笺拆开。她细细地看,半晌看完了,随即将东西妥妥贴贴地叠起来。 她的唇角渗出一抹平静而凉薄的笑意。 “……晋国公府世子交替,淮北昌平兵营、武安兵营、隆虑兵营中,数位主将都上奏晋国公府,直言太后懿旨下,从此之后无法跟随徐荣效力鞍马,而晋国公府新世子徐敏又是文弱生,更不能领兵……另有抚顺兵营威武将军刘国安,劝谏晋国公迎回嫡长子徐策……” 傅锦仪将所有兵营的态度和风向一一记在心中。 徐家声名显赫,凭的可不是什么千年的底蕴、什么出了多少位皇后娘娘,而是手里真正攥着的力量。 武将的圈子里,“忠勇”二字是所有人信奉的原则。一位将军在边关领兵,和将士们一同征战、互相托付性命,日子久了就成了边疆上的土皇帝。人人只听命于主将,而不知京城中的皇帝是谁。 因此,皇帝最忌惮的就是武将;乱世中最先扯大旗谋反的,也都是武将;古往今来,更出现了很多人尽皆知的谚语,譬如“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天高皇帝远”之类,彰显着将军超脱于皇权之外的对下属们的掌控。 说来也是,寻常的兵卒们能有多大见识,平日里跟着大将军上场杀敌,数年甚至几十年的相处下来,他只知道服从将军的命令,又怎会管皇帝? 多年下来,徐家这样的武将氏族就脱颖而出。不计其数的大小将领们效忠于这个家族,甚至有很多人和老国公爷有着过命的交情。习武之人,忠诚、坚毅、讲义气,恩人和兄弟的分量远远高于所谓的皇权。 自然,武将氏族里还有个麻烦,那就是子孙后代若是不争气,一个家族说败就败了。想领兵,首先要拿出人来啊,这个继承人必须要有真本事。而文臣之中,就算子孙蠢笨、学无所成,他们无法继承学识还能继承名声。文臣重名声,有了好名声的人就算才学薄弱,一样可以做官。 徐家如今就面临这样尴尬的麻烦。 徐荣因罪革职,无法统领徐家麾下的兵马,而继任的世子爷是自幼体弱的徐敏……徐家麾下这么多忠勇的将士们,日后听命于谁呢? 更何况,能臣还需明主,徐家本就名声不好,这一年又闹出了令人瞠目结舌的乱子,下头将士们看在眼里,安能没有怨言。如今徐荣一废,大家可都六神无主了,日后徐家这个主子还能继续追随吗?徐敏又做了世子爷,让大家追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生,对一众将士来说简直是侮辱。 如今大家纷纷坐不住了,有的进言表明不会追随徐敏,有的干脆劝谏国公爷把徐策请回来!晋国公府口口声声宣称徐策并非徐家的血脉,气急败坏地将他逐出宗族,可到头来,竟还是这个“野种”精明强干、年轻有为,徐荣徐敏之流所谓的正统,竟一个个地都成了废物……当真是莫大的讽刺。 那位抚顺的威武将军,旁观了这一切后就生出了“徐策是冤枉的”这种念头。他不相信徐家会拿不出一个能耐的子孙,更不相信唯一能挑大梁的徐策竟然并非徐家血脉。 傅锦仪大费周章,设个套给薛氏和刘氏两个女人钻,最后击垮了世子爷徐荣,她真正的目的并非为了报复,而是为了徐荣手里抓着的东西。 她无论付出何等代价,都必须把徐荣给敲碎了,把他手里抓着的力量全给抠出来。因为,有人比徐荣更需要这份力量。 她抬起头望向南方宽广的天际。 徐策出京城也有一个月了。说是南下镇压乱党……恐怕在年轻的皇帝眼中,他和乱党并没有太多的区别吧。 手中的金剪子再次“咔哒”一下子,玉瓶儿里的月季花就只剩了最中间那朵热烈的玫红色的。 “出来吧。”她吩咐道。这样的吩咐,和平日里传伺候的小丫鬟可不一样。这一次,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位面目平凡、身量瘦弱、骨骼却十分粗大的十五六岁的女子。 “你可以去传消息了。”她将手中致远给她的、自己一直攥着的那张纸笺递出去:“用蜡丸密封,亲手交到大司马手上,他会知道该怎么做的。若他那边也有要带回来的消息,记得换个人带给我。” 这位女子一声都没有吭出来,接了东西后消失地无影无踪。 *** 京城酷热的六月份里,由晋国公府所带来的喧闹始终没有平息,热闹的传闻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势。 而相比之下,安定侯府在明觉寺的日子是越发清净了。 林氏是找着了自己的极乐世界,乐不思蜀,竟真把这地方当成了家,再就没有回过府了;傅锦仪舍命陪婆母,虽然能偷吃偷睡、日子尚且过得去,过久了未免也耐不住寂寞。 六月初的时候她还能靠着晋国公府流传出的八卦打发时间,日子久了,这点子八卦都听腻了。无非是徐荣徐敏两位少爷如何互掐、如何闹得难看,徐荣的花柳病又如何医治之类,凭着傅锦仪对这一家子的了解,消息还没传过来她都能猜出大半了。 可真是无聊啊! 只是在六月下旬的时候,连绵不断的阴雨笼罩了京城,直下了七八日都不曾停歇。这一下子,几乎所有的王公贵族都争着抢着至明觉寺进香,寺里骤然人满为患。 因为历来有“梅雨季节是神佛结缘之日”的说法,北方不似南方几乎每年都能遇上连绵的梅雨,但几年遇上一回也够大家闹腾的了。在夏日阴雨不断的日子里拜佛,一日的功德可抵三千六百日——只是一个传闻的说法,但大家都宁可信其有。 人一多起来,连林氏居住的竹林小舍都有几间屋子被分出去,招待其余的贵宾们。 林氏不免抱怨了几句。 但当傅锦仪瞧见了被安排住在竹林里的几位香客的时候,她可真是一点都不觉得无聊了。 因为住进来的人,分明是晋国公府里的嫡长媳、如今被褫夺了世子夫人诰命的刘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四十九章:不大对劲的刘氏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就是这么回事了,还请,还请太夫人多担待些吧!” 致远颇为抱歉地朝林氏解释道:“这位徐大奶奶是晋国公府花了大价钱塞进来的!唉,您也是知道的,晋国公府因大不敬被皇室问罪,大少奶奶刘氏跟着大少爷一块儿受了罚,如今诰命都被褫夺了,按着礼法还要被送进尼姑庵里清修思过!历来京城女眷犯错都要被发落去普寿庵的,那鬼地方……进去了能活着出来都不容易!晋国公府有心保住大少奶奶,就上下打点后把人送到这儿来了!” 傅锦仪听着微微挑眉。 “原来是这样呀!”她轻笑道:“这普济庵我倒是知道,里头洗衣做饭劈柴挑水都是常事,动辄打骂也不稀,还有因为不听话被动用私刑的,被折磨死的人不计其数。只是祖宗规矩摆在这儿,旁人都能进普济庵,怎么就她不能?” 傅锦仪这话颇有些刻薄,然而一旁坐着的林氏始终神色静谧,面目毫无波澜。 虽然,她才是在普济庵里住了十几年、且是为数不多的活着走出来的人之一。但现在,她似乎缺失了记忆一般,对普济庵这个地方没有半分兴趣。 致远师父面上更加惭愧了。 “她,她……人家家里是花了钱的!这都怪贫尼不好,贫尼说了,这竹林小舍里有安定侯府的贵宾居住,无奈主持师父发了话,说外头再也没有能住的屋子了,晋国公府捐的香火钱又是最多的……只好把人安排在这里!太夫人且放心,这是清修思过的罪人,外头有专门的师父们看守着,平日无事她不能够跨出自己的院子一步,绝不会叨扰到您二位的!” 傅锦仪只是浅笑着摇了摇头。 “致远师父多虑了,我们婆媳并未嫌弃您招待不周。”她说道:“这竹林小舍地方不小,多住几个人,平日里不打照面也不觉得什么!对了,那徐家大奶奶是住在哪间屋子呀?” 致远一听,面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安定侯府和晋国公府两家的龃龉,天下皆知。而上一回晋国公府被问罪的消息刚透出来,这安定侯夫人就急不可耐地拜托自己去打探消息……为了买几个消息足足塞了自己三千两银票! 这回听说徐家大奶奶住进来了,安定侯夫人的心思又动了! 再打探几个消息、或者办几件小事,就又能有成千上万的银子入账了! 致远满面含笑,手已经不由自主地伸开了,道:“贫尼知道,贫尼知道!她住在西北角那间靠墙的小院子里!那地方和您住的客房不一样,那原本是小尼姑的居所,后头因着地处洼地、一到下雨天就渗水,整个屋子里潮湿闷热还毒虫遍地,原本住的人早就搬去别处了,这院子也空置下来!里头有几年没住人了,这一回来寺里进香的贵客众多,找不到地方安置徐大奶奶,想着正巧是个罪人,就塞进那个院子了!” 傅锦仪轻轻颔首。 “我知道了,师父这两日去打探打探,看徐大奶奶那边过的怎样、有没有缺什么的。我们呀,毕竟与晋国公府曾是一家人,虽然现在被赶出来了,但碍着血缘也不能够一刀两断呀!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我也好尽力帮她!” 致远差点一口茶喷出来。 安定侯夫人心地善良,想帮晋国公府的忙?! 她就算把晋国公府一把火烧成灰都是意料之中的啊! 致远神色诡异,捏着手里的一千两银子还是笑开了花。很快,她恭敬地听命退下了,临走前给林氏传话道弘安师父傍晚讲经,邀约林氏一同听经。 林氏和傅锦仪二人笑答不提。 *** 傅锦仪并没有想到,刘氏会被送到明觉寺里。 明觉寺是国寺,多少达官贵人们为了进寺庙小住撒下金山银山,这可不是给罪人思过的地方。 刘氏真正该去的地方是普济庵!晋国公府却为了保住她,费了大力气将她塞进明觉寺里!这说明,刘氏在晋国公府中的地位,远远高于傅锦仪从前的认知。 这就有些稀了啊! 傅锦仪在国公府里住了两年有余,除了自家的黑脸大汉,其余无论老爷少爷皆风流成性。晋国公在薛姨娘之外另纳八位美貌妾室,大少爷徐荣有样学样,更是在后宅塞了百十个如花似玉的小星,姨娘都抬了有十个了。 傅锦仪早就知道,刘氏的日子并不好过。 当初徐敏的嫡妻能因为丈夫的薄情悬梁自尽,徐荣对刘氏也没有多少情分。好在刘氏出身显赫,刘家是个树大根深的名门望族…… 等等! 刘家? 傅锦仪忍不住扯起了一抹冷笑。 刘氏能得到晋国公府的庇护,不可能没有缘由。当初徐敏的嫡妻蒋氏吊死的时候,国公爷和老太君李氏甚至连问都不问一声,对外谎称病逝遮掩了,并很快张罗着要为徐敏求娶继室……没有价值的人是无法在国公府里过日子的! 刘氏既没有丈夫的喜欢也没有公婆的看重,她唯一拥有的,就只有身后的娘家。 “孙嫂子。”她将大管事孙显荣家的叫来了,吩咐道:“你去查一查那个工部尚刘家……” 孙显荣家的一听这话,神色倒有些稀了,笑问:“这些天,但凡有什么打听的事儿,不都是托付给致远师父么?” 傅锦仪随意一笑,本想解释说“这致远尼姑擅长探听后宅的八卦,有些事牵扯了朝堂,她哪里懂得。”转念一想这话孙嫂子也未必明白,遂笑道:“她要价太高昂了。” 孙嫂子:…… 等孙嫂子领命退下,傅锦仪又招了大丫鬟谷雨进来。 “你要去办的事儿,可比孙管事容易地多了。”傅锦仪面上噙着一抹意味莫名的浅笑,低声朝她吩咐了两句。 *** 却说这刘氏自进了明觉寺后,她的日子简直就不是人过的! 从锦衣玉食的世子夫人变成闭门思过的罪人,荣耀和尊严最先被褫夺,随后她竟被塞进了这样一个潮湿闷热、蚊虫漫天的小院子里!每日天不亮就被老尼姑们揪起来,劈柴、担水、洗衣、烧火,还要擦洗竹林小舍内所有的佛像和神灵牌位,一直做到三更半夜才能停歇。而这也就罢了,最令她难以承受的是稍有差池,譬如地板没有擦洗干净、锅碗瓢盆磕碰了之类,立即就有二尺长的竹板子招呼上身! 不约几日,刘氏两只胳膊都被抽得皮开肉烂,脊背上也没有一块好肉了。刘氏苦苦哀求管事的尼姑,并奉上私自夹带的银票求饶。一开始这招还算管用,只要给银子,尼姑们就对她睁只眼闭只眼,抽板子的时候都不使劲了;可过了十几天,刘氏就发觉不对了。 尼姑们钱财照收,甚至瞅了个机会将她摁在地上搜身,把簪子里、衣角里藏着的银票搜出大半来,却是拿钱不办事了。刘氏被狠狠磋磨着,竹板子一抽就是一道青紫的棱子,甚至那行刑的尼姑抽得起劲了,索性抡了婴儿手臂粗细的棍子往身上砸,差点砸断她的骨头。尼姑们从前只是按着处置罪人的规矩逼她早起晚睡地做苦工,虽然不好过,拿竹板子打人也不会伤及性命,到底活得下去;可现在,那些人简直是想整死她…… 在这个时候,她生平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怕是要死在明觉寺了! 她知道国公府是使了银子的,只要自个儿能熬过一年半载回府,就还是国公府的少奶奶;可眼看着几个尼姑行径越发过分,拿着能伤筋动骨的棍子招呼她,还因洗坏了一件僧衣罚她在门前六棱石子路上跪了一夜,跪得她满腿鲜血几乎残废……刘氏知道,事情不大对劲了。 “她们,她们为何敢这样对我!我,我不能死在这儿!”刘氏大口地穿着粗气,湿淋淋的汗水一滴一滴地滑落在地。她浑身散架了一般地趴在地上,正拼尽最后的力气伸出手,抓住了面前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鬟的鞋子,叫道:“告诉我!求你,告诉我!如今……如今只有你能帮我了!” 这丫鬟是唯一跟随刘氏进明觉寺的人,也是她身边的贴身人。这也算是国公府特意求来的恩典了,罪人进尼姑庵里静修思过,哪里还能让人伺候着?国公府里倒是怕刘氏一个不小心出了意外,特意安排人瞧着,也好有个照应。 刘氏起初并不放在心上,暗道自家有国公府庇护,只要熬着日子就能出去,怕什么呢。可如今她才发觉,这个小丫鬟竟是自己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 她也万分庆幸,她在国公府做少奶奶时对身边人还算和善,更是曾以举手之劳帮过这个小丫鬟。 小丫鬟局促不安地站着,当刘氏真的一手抓住她的脚的时候,她惊恐万状地跳开了,用一种惶恐而惊骇的目光看着自己曾经的主子。是啊,她只是个下人,还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下人。她是生平第一次看到主子跪在自己身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五十章:受尽折磨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少奶奶……啊不!主子!您快起来呀!”她慌乱地叫道。 “你瞧我这模样像是能起得来的么!”刘氏气急败坏地吼道:“从昨儿夜里就被罚跪瓦片,跪了一天一夜,那玩意儿晒在太阳底下又烫又硬,我的腿一定是落毛病了!我老老实实地跪着,还给管事的师父磕头,却还是被她们抡着棍子抽了二十下!我的腰,我的腰也快断了!” 小丫鬟傻了一般地看着她。半晌,她终于回过神,手忙脚乱地去扶自己的主子。 刘氏艰难地爬起来了。她两条腿如掉了一般,连原本撕心裂肺的疼痛都麻木了。她坐在潮湿的青石板上,喘息了足足一刻钟,才不甘心地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丫鬟,再次问道:“我问你,国公府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这些人……这些人本不该如此折磨我的!我们家里可是使了银子的!” 小丫鬟踟躇不安地看着她。 “这……主子,这奴婢也不知道!”小丫鬟张口结舌:“或许,或许是您这几日诵经不够虔诚,师父们看出来了,这才稍作惩罚!咱们,咱们来的时候,老爷和少爷不都吩咐了么,要老实,要低伏做小,要懂得反思自己的过错……” “什么过错,我根本就没有错!我,我只是个背黑锅的!”刘氏气急败坏地打断了对方,叫了两声却连忙沉了声色,低低骂道:“都是徐荣那个废物!他自个儿得了病不能生,害得我四处奔走为他治病!还有我婆母那个蠢货,偏要信致宁的鬼话!这母子两个自个儿倒霉也就罢了,偏还要拉上我!最可恨的是,徐荣为了保全自身竟把一切过错都推到我头上,说是我出了主意、我怂恿了他去冒犯皇室!如今可好,我被送到这鬼地方受苦,他就算持剑杀母,也还能住在府里安享富贵!晋国公府,哼,有一个好东西么……” 刘氏絮絮地叫骂着,纵然身上伤痛难忍,她一声一声的骂却是不带喘气的。半晌,似乎是意识到如今不是生气的时候,她突地两手狠狠钳住面前丫鬟的胳膊,双目赤红地瞪着她道:“说!国公府里出事了对不对?这几个尼姑们简直想把我活活打死,她们本不敢这样的!到底为什么啊!” 小丫鬟支吾许久,终于道:“奴婢倒是知道一二,只是……国公府里是没出事的。” 刘氏大睁着眼睛,一字一顿问道:“那,她们为何刻意整治我?事情是出在我身上的,对不对?” “这……也不能这样说。”小丫鬟为难地吐出第二句话。她的确是被派来伺候刘氏不假,但刘氏已经是半死不活了,这样的主子没有必要效忠;更遑论,外头的风向变了,她再帮着刘氏,日后被人翻出旧账来,她在国公府可就呆不下去了…… 思索许久,好在这小丫鬟并非毫无善念之人。想着当初刘氏对自己的施恩,她一咬牙道:“主子,这明觉寺不是白给人住的,您知道国公府为了把您送进来花了不少钱。您前头十天的钱是交了的,大少爷也找了相熟的师父打点。可是……从三日前开始,该交的钱大少爷就没有交,几位师父们隐晦地催了几句,大少爷就说,说让您好生反省,不必手下留情……” 刘氏的脑子嗡嗡作响。 “什么?徐荣那个混蛋他说什么?” “大少爷他,他就是没交够钱!”小丫鬟说着声色低下去,嗫嚅道:“而且大少爷看样子也不准备再交钱了。” 刘氏如傻了一般呆愣当场。 “徐荣……他要放弃我了?”她喃喃道:“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我是为了他才抗下罪名受尽折磨,他这是忘恩负义……” “主子!您,您别伤心了!”小丫鬟扑通一声跪下道:“咱们大少爷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清楚吗!” 连身边的下人们都知道,徐荣自私自利、薄情寡义,对待嫡妻不会有多少情分。 “不,我当然知道!”刘氏咬牙切齿道:“但再怎样他也不应该啊……他不应该放弃我!我父亲,我父亲是工部尚,深受圣上赏识!” 刘氏是个聪明人,从来不会和悬梁自尽的蒋氏一样,指望靠着徐家男人的怜惜过活! 她能笃定这一回自己不会死,可不是因为徐荣,而是因为娘家的父兄们!她出身香门第,先帝在位时家里并不十分显赫;但机缘巧合之下,她的父亲和兄长在新帝登位后,很突然地受到了重用。 这是因为,新帝主张开海禁,正筹谋大力建造海船、选能人志士作为使节出访海外。刘氏的父亲做工部尚多年,本就精通器械工事,自个儿也极有天赋;这一回造船,她父亲和两位兄长奉给皇帝的图纸最先得到采纳,已经被皇帝定了要调任九门提督、掌管出海事宜。 这样的机会对刘家来说是意外之喜,对晋国公府又何尝不是。徐荣倒是没想到,自己忽视了多年的嫡妻竟还有如此用处,心里不免打起了主意。徐荣这人虽然不学无术、生性粗野,但他对朝堂政局可是看得明白,知道有一个皇帝赏识的妻族会给他带来什么! 也因此,刘氏破天荒地得到了丈夫的礼遇。 就算在太后面前险些被杖毙、就算被送进寺庙里受苦,她也不相信自己会死,徐荣不可能放弃她。可是现在……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徐荣他是不是傻了?他被褫夺了世子之位,被皇室厌弃,越是这种时候他越应该紧紧抓住我,因为只有我能帮他了!”刘氏喑哑地嘶喊道:“他想放弃我?想让我死在这鬼地方?如今多少人争着抢着要和我们刘家结亲,他的脑子是烧坏了么!” 刘氏不甘心地吼着,最终却又低了声色,问道:“你还知道什么?你一定知道什么!” 小丫鬟惶恐地摇摇头,旋即又突然地点了头,道:“奴婢,奴婢的确听说了一些事情……但这事儿只是个传言,当不得真!您姑妄听之就是!” 刘氏定定瞧着她:“说出来!” “是……是大少爷的事儿。”小丫鬟抿唇道:“听说,有一位表小姐近日在国公府里借住。这位表小姐生得美艳动人,性子又很是讨喜,颇得……大少爷的爱慕。而且……这位小姐出身长兴侯府……” 长兴侯府? 什么美貌动人的表小姐之流,听着刺耳,但刘氏从不放在心上。她嫁进徐家七八年了,对徐荣的德行了如指掌,早就不报任何希望!可是……真正让她一颗心揪起来的,是对方的出身。 那些姿色极佳的婢女和外头抬进来的平民女子们,不可能威胁她的地位。徐荣贪恋美色,多情却也绝情,不会爱上任何一个女人,再喜欢的妾室也都只是宠一阵子。但唯有权势和家底,能让他真正沉醉。 有一位长兴侯府的小姐借住在了国公府?! 长兴侯府刘氏是知道的。他们是皇室宗亲,多年来因着没有争气的子孙,连一官半职都做不得,只好守着祖上爵位过日子。这一家人从前也是不显山不露水地,然而新帝上位后倒是撞了大运。 长兴侯府那一群胸无点墨的少爷们可做不出什么功绩,但他们家和林家一样,争气的是女孩!长兴侯府的嫡长女早在圣上做太子时就在府邸伺候了,多年下来并不得宠,只是个小小才人;然而等圣上登位后,这位李小主因“甚得帝心”先是册了个昭仪,后头竟还有孕产下了第五皇子,如今已经是贵妃娘娘了。 李小主多年不起眼,这一飞冲天后,倒是把原先得宠的几位嫔妃都压过去了。她还深受徐太后的喜爱,在徐太后的刻意扶持下,如今不说和陈皇后平分秋色,也算能打个擂台了。 只看着李贵妃的嫂子、长兴侯府的侯夫人周氏,近来时常进宫陪太后诵经、颇得太后喜欢,就知道他们家如今是真发达了。 “凭着裙带爬上去的东西,怎么能和我们刘家相提并论!”刘氏恶狠狠道,手心里却已经渗出了冷汗。 长兴侯府的小姐…… 晋国公府和长兴侯府的确有姻亲,那是过世的老国公那一辈的事儿了。长兴侯府里的小姐在国公府里虽然能称一声表小姐,但两家平日里并不亲近,借住这种事儿实在是很稀的! 刘氏缓慢地捏紧了手指,枯瘦见骨的指节都开始发白了。她咬着牙,拼尽力气问道:“是哪个表小姐?是贵妃的亲妹妹吗?” “是……是啊!长兴侯府子嗣不丰,除了嫡长女已是贵妃,下头就只有两位庶女了……这回在国公府借住的,是侯府的三小姐!”小丫鬟道:“虽是庶出,但因着容色出众、又精通琴棋画,家里的子嗣不多,自幼就是养在嫡母膝下、当嫡出女儿的!这位三小姐奴婢上次回府时还见过一面,的确,的确生得明媚动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五十一章:你该死了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明媚动人?”刘氏眼角猛地闪过一丝厉光,恨道:“这么说来,当真是一位出身显赫、才貌双全的美人了?这样的人物,年纪轻轻的,就算嫁入皇室也使得,她怎可能甘心嫁给徐荣?徐荣有花柳病,她难道不知道?!还有,长兴侯府没有在国公府里借住的惯例,这位小姐又是如何进国公府的?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你莫不是在唬我?” 和寻常女人不同,得知这个消息的刘氏最初的反应不是破口大骂“狐狸精”之类,而是一语指出事态的反常。 她早已不在乎丈夫究竟有多少个女人……但问题是,长兴侯府的小姐不应该低价抛售给徐荣这样的废物……就算晋国公府权势煊赫、长兴侯府有心攀亲,可徐荣患有花柳病不能生育,这病又是能传染的!李三小姐敢嫁进去,这辈子就毁了! 长兴侯府这笔买卖,压根就是亏的!真要贪图富贵,不如把李三小姐送进宫! “奴婢不敢欺瞒主子!”小丫鬟连忙叩头道:“奴婢是个没主意的,一贯最是老实小心,怎敢扯谎呢!您大可遣旁人去打听,这位李三小姐已经,已经被大少爷收用了……听说,李三小姐住进国公府里,原只是陪老太君念佛而已。宫里贵妃娘娘得太后赏识,长兴侯府为着攀附太后娘娘,就想着送女儿进国公府里伺候老太君,也没有想别的……可谁也没料到,一日里大少爷喝醉了酒,醉醺醺地去了芙蕖园里,竟不慎铸成大错,将李三小姐给,给……” 刘氏猛地睁大了眼睛。 “说下去!” “您猜也能猜到了,这种事儿都是女人吃亏……小姐失了贞洁,除了嫁给大少爷又能怎么办呢!宫中贵妃娘娘知道后震怒,最后和长兴侯府合计了,给国公府开了些条件,就同意……把三小姐明媒正娶地嫁过去。这事儿是大少爷有错在先,若侯府真不依不饶地告到御前,大少爷本就是冒犯皇室的罪人,错上加错可是不会轻饶,那国公府可就大祸临头了。国公府没有法子,答应了侯府所有的条件,还,还打算着等您……过世了,就娶李三小姐进门。” “咕”地一声,刘氏从嗓子眼里咳出了一口血痰。 “主子,主子!”小丫鬟吓得魂飞魄散:“主子您怎么了啊!来人,来人……” “你给我闭嘴!”刘氏龇着一口鲜红的牙齿,瞪着眼睛道:“不要叫人,我没事!叫人过来看见我快死了,更遂了她们的心愿,再趁势毒打我一顿,就能谎称我病逝了!” 小丫鬟满脸惨白地看着她。 “呵,你,你怕什么呀?”刘氏惨笑起来:“你现在也明白了吧?已经有人取代我的位置了,徐荣他……他不想要我了!他盼着我早点去死呢,我不死,李三小姐怎么进门啊!我若今儿死在这,那些人非但不会为难你,反而还会赏赐你呢!” 小丫鬟浑身颤抖地蹲在地上,讷讷道:“您,您别太伤心了,不如写一封家求一求少爷,或许念在往日情分上……” “你这孩子,看我落魄至此还有这份心,也算难为你了。”刘氏扯住了她的手,面上浮现出前所未有的灰败:“不成了,不成了啊。徐荣和他那个亲娘一样心狠手辣,如何能顾忌旧情?是啊,长兴侯府可不比刘家差,一位花容月貌、又有才女美名的年轻小姐,比起我这样年长色衰、且冒犯了皇室被发落的罪人,可是强了百倍!好,好,算我倒霉!一个好端端的侯府小姐,本有大好前途,竟阴差阳错被一个吃喝嫖赌、染了花柳病的纨绔侵占,天底下能出这种事儿,我认栽!” 刘氏的喘息声渐渐低沉下去。赤红的双眼和狰狞的面颊,在一种压抑的沉默中,渐渐变成绝望如深海的平静。 她知道自己再也没有底牌了。 徐荣舍了她就能娶李三小姐! 事实摆在眼前,她无法反抗自己的命运。她终于,终于要死了啊…… *** 不提明觉寺里人生百态,那处在风口浪尖上的晋国公府,近日里倒是有了喜事。 原是国公府的大少奶奶刘氏获罪之后,被送去了庙里思过,没几日就因病过世了。这位少奶奶本就是获了罪的,大秦有令不能为有罪之人大办葬礼,这一病逝,国公府只好请了几位族老和高僧们做了一场法事,草草下葬。 而这之后,晋国公府却得了一场缘分——听闻,国公府大少爷徐荣夏日里去围场游猎,遇上了几个打马球的世家小姐。众人守着男女大防,本也不曾搭话,不料长兴侯府的三小姐惊了马,眼看就要摔下山谷。大少爷徐荣情急之下舍身相救,这才保住了三小姐的命。 只是这从马上救人,难免拉拉扯扯、碰了不该碰的地方。又是大庭广众之下,分辨不清。好在李三小姐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愿意对徐荣以身相许。长兴侯府瞧着晋国公府高门显贵,自家女儿又是愿意的,两家合计了后高高兴兴地把婚事定下了。 晋国公府虽臭名昭著,徐荣更是个患有花柳病、不能生育、深受京城贵族耻笑的纨绔,但这英雄救美的事儿总是一桩美谈。晋国公府是徐太后的母族,长兴侯府亦受皇室赏识,在徐太后的支持下,两家的婚事顺遂无比,京城里竟还传出“徐大少爷忠勇仁义、舍身救美”的好名声来。 因是意外定亲,这媒人说和、三六礼之类的也不必按部就班地走了,且长兴侯府似乎急于攀附晋国公府,提出当月就将李三小姐嫁进徐家的门。晋国公府并无异议,满府上下急急地操办筹备,七月初的时候,李三小姐八抬大轿地嫁进了徐家。 嫁娶当日,徐太后赏赐下御制的贺礼,并传旨给李三小姐请了诰命,给足了两家脸面。看在徐太后的情面上,京城里不少名门望族都过来观礼了。 只是,外人瞧热闹,国公府里的气氛却有些诡异。 “娘子你瞧,你好歹是我们家明媒正娶的少奶奶了,可再没什么委屈了吧?”徐荣一身朱红喜服,一边将头顶金冠摘下来,一边嘿嘿笑着将手伸向新媳妇的盖头上。 李三小姐端端正正地坐着。 “我们徐家虽然……近来遭了些磨难,到底,到底是太后娘娘的母族,是大秦朝最显赫的武将氏族!你们长兴侯府虽然起来了,也是比不得我家……你又是庶出的,嫁给我,哪里又亏了?”徐荣打了个饱嗝,手上的盖头全扯下来了。 李三小姐一张明艳稚嫩的面庞露出来了。 徐荣瞧她红唇欲滴,更起了色心,一手抓了她的肩膀啃在了她的嘴唇上。出乎意料的是,李三小姐这一回竟然没有反抗。 徐荣一口下去,唇齿间芳香无比,起来的时候又惊又喜道:“娘子,你可终于看开了!”他可是记得那一回醉酒时,这位李三小姐的指甲差点把他的眼珠子抠出来! 李三小姐轻轻一笑。 “我都是你的人了,自当侍奉夫君,你安心就好。”她的笑容里夹着恬淡的羞涩,令徐荣一时神情恍惚。 无可否认,李三小姐实在貌美,比起后院里收着的那些出身低贱的美人们,姿色丝毫不输。 “你,你可当真愿意了?”徐荣喜上眉梢。 “我自幼承袭礼教,你对我明媒正娶,我有什么不愿意的。”李三小姐轻启朱唇:“只是,大少爷别顾着高兴了,你们答应进献给贵妃娘娘的贡物,可都送去了?” 说起贡物,徐荣喉头一梗。 他对李三小姐这般的美人自是喜欢的,能和长兴侯攀亲也是好事一桩,只是……这攀亲的过程就有些难堪了。 他本就是醉酒误事、犯了大错,什么英雄救美都是两家为了颜面一块儿编出来的;而长兴侯府又不大好惹,真将这事儿捅到御前,晋国公府也就到头了。无奈之下,他和父亲、祖母不得不答应了长兴侯府提出的条件。 若是送什么金山银山,也就罢了,晋国公府出得起!可偏偏,长兴侯府要的不是钱、不是地、不是权,他们要晋国公府世代传下来的《汉宫夜宴图》! 与大名在外的《汉宫春晓图》不同,这《夜宴图》并非出自名家之手,世间也没有人听说过。说是一幅图,实则一张藏宝图,是徐家祖上曾征战四方、掠夺敌国时,私自藏下来的巨额国宝。 将士征战私藏敌国赃物是重罪,虽然朝廷对截留贡品的行为睁只眼闭只眼,但那都是寻常金银财物,将军们贪拿一些无伤大雅;而徐家藏着的东西自然不同凡响,真被朝廷得知,可是绝不能宽恕的。 至于长兴侯府是如何得知……当初嫁到侯府的,是过世的老国公最小的妹妹,这个天大的秘密,也是这位姑奶奶带过去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五十二章:美貌娇妻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这位姑奶奶的生平有些传。她降生时,正逢徐家家道中落、父亲和几位兄长都战死了,留下她和老国公两滴骨血。老国公独木难支,徐家后继无望,那姑奶奶竟女扮男装上战场,从政敌的手里将徐家的荣耀一寸一寸地夺了回来。 徐家振兴之时,这位姑奶奶重做了女儿身,却因为在外与将士们同吃同住十年,再没有人敢娶。还是长兴侯府的一位少爷,正巧与她投了缘。两人成亲后,恩爱长久,姑奶奶过于爱慕自己的丈夫,对他没有半点遮掩,连《夜宴图》的事儿也说出来了。 《夜宴图》是徐家的隐秘,绝不能外传,连历代徐家子孙都不是全知道的——唯有继承了国公爵位、或者被册封为世子的人,才能得知。如姑奶奶一样的女孩儿,更是没有知道的可能。 那位姑奶奶能知道这个秘密,实属意外,是因她曾为家族征战、不输给男儿;又因当时徐家式微,老国公生怕自己也丧了命,总要有另外的人把宝藏传下去,便选了姑奶奶。 然而等徐家兴盛了,这姑奶奶外嫁后,还是将隐秘透露给了亲家。可见徐家定下的传承规矩是没错的,传男不传女,传世子不传旁支,破了这个规矩,事儿就等着坏。女儿家知道了,日后嫁出去了成了别家的人,真能把这个秘密说出来! 说出来也不算什么。徐家念着那位姑奶奶的丰功伟绩、又见长兴侯府颇为识相不曾外传,这事儿也就过去了。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如今长兴侯府拿住了国公府的把柄,硬来要这张图…… 能不给么! 老太君李氏和国公爷为此气得头顶冒烟,在和长兴侯争论了三天三夜后,双方讨价还价,最后晋国公府同意割让半份图纸,进献给贵妃娘娘。 话说狡兔三窟,那些巨额国宝也不是藏在一个地方的。一张《夜宴图》上,约莫有十五个藏宝点。 长兴侯府割去的那一块上,只有五个,并不算多。但就算如此,老太君和国公爷两个都险些呕血。 与藏宝图一同上贡的,是看守宝藏的暗号和钥匙等。 国公府是没辙了啊!不献出《夜宴图》,就等着长兴侯府参奏国公府强占良家女,再有晋国公府冒犯皇室在前,徐荣闭门思过中还敢犯错,圣上一怒之下扒了国公爷的爵位官位都是轻的! 老太君和国公爷将徐荣毒打了一顿,可再怎样责罚都无济于事了,只好热热闹闹地把李家女娶进门。徐荣贪恋李三小姐美色,但一想到娶这个女人所付出的天价聘礼,他怎能不肉疼。 “东西,早就送上去了,你们家可该满意了吧!”徐荣心头堵着一口气,冷了脸道:“哼,你们长兴侯府还真敢狮子大开口啊!我劝你,若是识相就早些把东西送回来,你如今是我徐家的媳妇,你那个贵妃姐姐,不怕你在徐家活不下去?” 李三小姐笑意不减。 “夫君,您这是在吓唬妾身吗?”她笑吟吟道:“不把东西送回来,您,您就要欺负妾身了?” “是你们长兴侯府太过分了!”徐荣闷声道。 “唉,我还当什么大事呢,不就是一张图!”李三小姐嗔道:“我不怕的。” “你不怕死?”徐荣挑眉:“美人儿,你的确生得好看,可咱们国公府里不缺美色!你觉得我舍不得杀你?” “那我也不怕。”李三小姐的笑容有些隐晦。 徐荣眯了眯眼睛,半晌道:“你什么意思?” “夫君可真是榆木脑袋,我都说了我不怕死,就是……我会把东西送回来的!”李三小姐挑起了徐荣的下巴,吐气如兰:“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从前我是李家的小姐,现在我已是徐家的人,不是李家人了!我自然会帮着你的!” 徐荣先是一愣,随后狂喜地拥住了娇妻:“你竟如此识大体?!你,你可真是为夫的贤妻!你真准备从贵妃手里把东西拿回来?” “我们家子嗣不丰,我可是贵妃娘娘的亲妹妹!她虽贪恋那张图,到底还是疼我的,只要我软磨硬泡、甚至伺机偷盗,能拿到也不无可能。” 徐荣听得越发兴奋,满面潮红道:“贤妻呀,你有这心已是十分难得!若真拿回来了,我就遣散后院,这辈子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李三小姐轻柔一笑。 “好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妾身……给夫君宽衣吧。”她的声色里带着一种慵懒的娇媚。 徐荣本就最吃女人这一套,又对这位新媳妇一万个满意,当下扒了衣裳钻进被窝。李三小姐“噗”地一声吹了蜡烛。 *** 一夜过去,徐荣的卧房里春光无限。 而趁着夜色,下人们也很快把大少爷和少奶奶圆房、且两人恩恩爱爱之事报了上去。因受了剑伤卧床静养的薛氏听了,原本惨白的一张脸上都露了些许笑意,拉了国公爷道:“咱们家里这一年祸事连连,这长兴侯府虽然贪婪了些,好在这李三小姐是个贤德的。只要她能安心过日子,咱们和长兴侯府两相好合、日后在朝堂上互相扶持着,倒也是不错。” 晋国公虽心痛那半张《夜宴图》,细想薛氏的话很是在理,也就捏着鼻子认了。半晌挥手道:“给新妇的红封和贺礼再加三成吧。这李三小姐是个好的,日后只要她安分度日,不会亏了她!” 长兴侯府和原先的刘家都是名门望族,但比起真心攀附国公府的刘家,这长兴侯府胆子既大、心也狠,可比那刘家难缠多了!晋国公说的难听就是欺软怕硬,长兴侯府来硬的,他不得不低头。 事情都这样了,图也都送出去了,不老老实实地和长兴侯府做亲家又能如何呢! 如此,一众下人们捧了丰厚的礼物,从正房里一路往徐荣的婚房里去。众人喜气盈盈,来送东西的丫鬟们也都是争了一番才抢到这个美差,想着这一对新人昨夜闹得快活,今儿起来定少不了赏赐下人,说不准能捞着好东西呢。 下人们都捧着东西翘首以盼。可等到日头升起、新房里的房门洞开时,里头却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划破了红彤彤的天际。 “你,你别过来,别过来!啊,啊哇——!救命啊!”徐荣连滚带爬地从床上摔下去,指着李三小姐嘶吼道:“你滚,给老子滚啊!你别过来!” 李三小姐光滑的臂膀露在帐子外头,正微笑看着他。随即,李三小姐的唇角扯出一抹讥讽:“别过来?大少爷,怎地,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呀?大少爷,你看着我呀,,身段窈窕、容貌美艳,你难道不喜欢吗?” “你,你你你……你简直是个厉鬼!”徐荣吓得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你身上那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啊!你昨儿,你昨儿还……呕……” 徐荣一边叫着,一边把昨夜吃的喜酒都吐出来了。 他实在是太恶心了! 面上瞧着年轻貌美的李三小姐,谁也没料到她衣裳底下是什么样的……一个美人,胸腹以下竟然都长着浑身遍体的猩红色脓疮,纵然有意清洗过,此时不少脓疮都还往外渗着血水。徐荣无法接受,自个儿昨天晚上就是和这么个鬼一般的女人欢度春宵! “我身上又怎么了?我生得这么漂亮,你居然不满意?”李三小姐目露凶光,竟扑下了床按在徐荣身上:“夫君,人生苦短,妾身想再伺候一回!” 徐荣的喉咙里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 等徐荣终于抓了自己的衣裳、慌不择路地夺门而出时,他浑身一软摊在了房门前,整个人都在颤抖。是,他知道他自己也不干净,可是……李三小姐竟然是这样的! 他第一回是深更半夜,他喝醉了酒在芙蕖园里遇上了出来赏月的对方。那时候天黑,他扯着对方钻进灌木丛里头,实在没仔细看。昨儿新婚之夜是第二次,两人脱衣裳之前,李三小姐就把蜡烛给吹了,他更看不见!再则,李三小姐那张脸的确是倾国倾城之姿,平日里穿戴整齐,一眼看去可是个活脱脱的佳人。徐荣只看着就觉沉醉,也想当然地认为这美人儿身上定是不俗的…… 就在这毫不知情之下,他竟然,竟然要了一个恶鬼! 人身上哪里会长那么多匪夷所思的脓包?天啊,天啊,他都做了些什么…… “呜,呜呜……烧水,快去烧水,本少爷要沐浴!”徐荣几乎是扯着嗓子哭了起来。他这辈子没被一个女人这样欺负过啊! 下头的随从和丫鬟们大惊失色地围上来。有的去传话给国公爷,有的喊着“请郎中”,有的要奔进房里瞧新过门的少奶奶。混乱之中,徐荣痛哭流涕地被两个心腹架走,只是一脚踩过门槛时,他猛地顿住,风一般地回头冲进房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五十三章:耍的就是你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里头的李三小姐在下人进来之前就穿好了衣裳。她一头乌发垂落脚踝,面容光洁姣好,让人瞧了只觉心生爱慕。闯进来的众人瞧她亭亭站着,都看不出端倪,反倒用怪异的神色看向新闯进来的徐荣。 这大少爷莫不是抽了羊角风?如此美貌娇妻,有什么不满意的? 却说这时,徐荣踉踉跄跄地扑上来了。 “你,你说!你得了什么病?这病会不会传染?!”他不敢触碰李三小姐,扯着嗓子大吼道。 李三小姐斜睨着他,神色鄙夷。 “哟,夫君也患有花柳病,也是能传染的,难道妾身就不能患病了?这可真真是没了天理,只准夫君放火,不准妾身点灯啊!”李三小姐轻笑着,欺身上前。 徐荣吓得倒退一步。 “妾身这病啊,叫狼疮,是一年前骤然发病的,不会传染。”李三小姐终于说了实话:“这一年下来,长兴侯府暗地里请了许多名医诊治,无奈没有医治的法子。唉,比起夫君这病还能苟且偷生,妾身得的是绝症呢。夫君,你都不可怜可怜妾身么?妾身快死了,只是妾身在死之前,都会好生伺候您的!” 徐荣的汗毛都快竖起来了。 竟真的是因病致此的! “当真不传染?我告诉你啊,要是传到我身上,我把你千刀万剐!你这毒妇,贱妇,母夜叉……你还伺候我,你是存心要害死我……”他口不择言地叫骂着。 “千刀万剐?哈,哈哈哈……”李三小姐声色清脆地大笑起来:“妾身昨儿夜里就说过了,妾身不怕死呢!因为就算夫君不杀了妾身,妾身也只能活一个月了。妾身嫁给您,就是为了报答妾身爹娘的养育之恩!” 徐荣浑身一悚,神色骤然僵住了。 他终于明白了。 他明白了这个女人真正的意思!什么不怕死,什么会把图纸送回来……都是哄他的!这个女人的意思是,她身患绝症没几天活头了,早死晚死又如何啊! 他也终于明白了,长兴侯府的意思! 这个李三小姐的确是侯府里精心教养的女儿,无奈命数不济,还未出嫁就得了绝症。侯府医治无门,想来想去觉着这么一位待价而沽的小姐说死就死了,实在太亏。干脆伺机将这位废了的小姐嫁到高门大户去,狠狠捞一笔! 而晋国公府……徐荣宿醉强要了李三小姐,如今想想,恐怕都是人家侯府算计好的啊! 先是引诱徐荣犯下大错,拿住把柄将李三小姐嫁出,同时索要了半张《夜宴图》;随后又上奏徐太后,得徐太后扶持大肆操办婚礼,在京城里摆了十里红妆!一个得了绝症的小姐换来这样一门亲事,换来半张《夜宴图》,这样的买卖…… 老天爷都不敢这么玩啊! 更遑论,为了迎娶这位李三小姐,徐家逼死了原本的儿媳妇刘氏,舍了刘家这门姻亲! 看透真相的徐荣浑身气血翻涌,半晌“哇”地一声,当真吐出了一口黑血。 他知道,他和父亲母亲,还有整个徐家,都被耍了! 徐太后也被贵妃耍了! 在李三小姐娇俏的笑声中,徐荣翻着白眼晕了过去。周遭丫鬟们发出了阵阵尖叫,有人惊慌失措地喊着“大少爷不行了,快,快请郎中——” *** “夫人听说了吗?晋国公府新娶的少奶奶,才过门就病倒了!” 明觉寺里,致远师父神神秘秘地凑近了傅锦仪,满面戏谑地八卦道。 致远这个人,供奉佛祖多年却改不掉长舌妇的毛病,就算没有傅锦仪出钱请她打听,她平日里遇见了稀的八卦,自个儿都能陷进去。对她来说,整天关心别人家的热闹、再和几个志同道合的尼姑们一起私底下传扬,当真是天底下最有趣的事儿! 傅锦仪面上只是一笑,不置可否,重新拿起手头上的一卷经细细地看。 “夫人,您不是最喜欢听晋国公府的趣事么?这回真是太有趣了,贫尼不要钱,您听贫尼讲讲!”致远师父满眼闪着兴奋的光芒。 这致远师父是刚得了消息,正愁无人分享。她的几个交好的尼姑今日都去听弘安师父讲学了,留下她一个人值守竹林小舍。无奈之下,不论是谁能听她说就行! “哎,现在外头都在传,有的说少奶奶是被徐荣传染了花柳病,因着体质柔弱经不住,遂很快病倒;还有的说,是徐荣混账,本就是个贪图酒色之徒,对新过门的正妻并不疼惜,放任那些妾室欺负她!还有的说,这徐荣粗俗野蛮,说不定,少奶奶是遭到了他的毒打!” 致远师父不顾傅锦仪头也不抬,急急地扯着她的袖子一吐为快:“如今朝堂上也传开了,大家对这门亲事并不看好,都说李家的小姐才貌双全,怎能嫁给一个登徒子呢!而今日我刚刚听说,太后娘娘赏了许多财物至徐家,安抚少奶奶!还专程请了几个御医去瞧呢!夫人您说,这是不是徐家做的不对,太后娘娘觉着不好意思,否则为何要特意安抚少奶奶!” 傅锦仪直听到此处,方才抬头看了致远一眼。 “太后娘娘赏赐财物安抚李三小姐?”她追问道。 致远看她终于有了兴致,咧嘴一笑:“可不是!赏了一箱子绫罗绸缎,还有一株八宝珊瑚树,价值连城!那珊瑚树从宫里送出来的时候,街头巷尾的百姓们都看见了!哎呀呀……” 傅锦仪摆手打断了她。 “我知道了,师父下去吧。我婆母也到前头去听弘安师父讲经了,她吩咐我背诵《心经》,傍晚她回来是要考的!”傅锦仪解释道。 这致远有些时候也太聒噪了。 致远面上一僵,忙闭上自己的嘴退下了。屋里坐着的傅锦仪定定瞧着手上的经文,半晌将扣下了。 方才致远那些话,她并非全无兴致,而是她早有预料、不觉得稀了。 说实话,晋国公府和长兴侯府结亲这档子事儿……她从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 但有一点和她预料之中不同——徐太后竟然对李三小姐示好! 难道徐太后还不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徐家没有禀报?若是知道了,徐太后定会震怒滔天,不闹得满城风雨不罢休的,又怎会安抚李三小姐? 傅锦仪从一开始就知道,长兴侯府这么干会得罪徐太后。 但就算得罪了……长兴侯府也不会怕的! 这是因为,长兴侯府敲诈勒索夺走半张《夜宴图》的事情,晋国公府就算气死了也不能上奏徐太后!夜宴图不能为外人知,徐太后同样是嫁出去的女儿,同样不能知道! 徐太后说是姓徐,但她如今不是徐家女,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后。在她心里,晋国公府是她的臣子和供驱使的奴才!一旦被她得知这个秘密……她定会出手夺走《夜宴图》,供自己攫取享用! 徐太后既有强夺之心,更要紧的是人家有这个本事!一旦被她知道……那好么,别说半张《夜宴图》,晋国公府连一小块都别想保住! 长兴侯府再胡闹,晋国公府只能吃哑巴亏!徐太后再震怒,李三小姐已经出嫁了,她除了将贵妃申斥一顿也什么都做不了,总不能过了洞房花烛夜还退亲吧?! 那问题是……徐太后非但不曾动怒,还赏赐了东西? 傅锦仪正疑惑不解,外头大丫鬟七夕匆匆跑进来道:“夫人,有贵客来访!” 傅锦仪微惊,站起来迎接时,只见两位头戴毡帽、身披裘衣的窈窕女子一前一后进来了。 “贸然来佛门重地叨扰安定侯夫人,真是失礼了!”走在前头的一位女子笑盈盈道,头顶的毡帽也摘下来,露出了真容。傅锦仪不由愕然,连忙行了礼道:“贵妃娘娘怎么来了!” 来者正是宫中得宠的李贵妃、长兴侯府的嫡长女。 她身后一同跟着的女子也摘了帽子,赫然是长兴侯夫人周衡。 贵妃与周衡两人不拘礼数,在傅锦仪身侧随意坐下。傅锦仪捧了茶壶给两人倒茶,另吩咐七夕守在门外,不准旁人进来。 “本宫和嫂子今日过来,是奉太后娘娘的旨意、特意来听弘安大师讲经的,中途抽了个空,就来侯夫人这里坐一坐!”贵妃轻笑道。 因着傅锦仪和长兴侯夫人周衡是闺阁的手帕交,和李贵妃也打过不少交道。 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李贵妃。 李贵妃并不是绝色之人——比起她那个容貌惊艳的三妹妹,就更不如了。只是贵妃一张容长脸儿,眉眼弯弯,不言而笑,观之自有一种莫名的亲切。 男人都喜爱美色。但如新帝李沣这样的男人,在美色之外还会喜欢更多的东西,譬如温柔娴静,机敏睿智,知礼识大体。 傅锦仪似乎知道了,这位贵妃为何会在东宫多年籍籍无名,在太子登基之后又一飞冲天。 “贵妃娘娘是稀客,您过来,怕是有事吩咐臣妇吧?”傅锦仪看周衡和贵妃两人行色匆匆,知道怕是时间紧迫,连忙开门见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五十四章:合谋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周衡微笑着端起了自己的茶盏轻啜一口,道:“吩咐谈不上。这一回《夜宴图》之事,都是锦仪出谋划策、暗中筹备,可是帮了我们家天大的忙!贵妃娘娘说要特意来道谢的!” 傅锦仪不免笑了:“说这话真是见外。这《夜宴图》是我们两府举事要用的,我们还要谢贵妃娘娘能帮了我们安定侯府!”说着压低了声色,道:“贵妃娘娘瞧了那图没有?可是真的?” 贵妃自然不是专程过来道谢的。 “本宫手底下养着人,不单瞧了,还快马加鞭去了山东和齐州两地……我家三妹出嫁之前,去山东的人就回来了,是真的。”贵妃点头道:“若不是真的,三妹妹也嫁不成!” 贵妃一边说,一边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油纸包着的画卷。 傅锦仪连忙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展开细细地瞧。 这就是《夜宴图》。傅锦仪瞧了半晌,倒是能看出来藏宝之地,但看不出来真假。贵妃手底下养着人,傅锦仪和徐策驭下却没有这样精通机关和藏宝的人——这也是必须要请贵妃品鉴的原因。 “你放心,我们家都去过山东了,那些机关都用钥匙打开了,眼见为实!”周衡拉了她的手道。 傅锦仪谨慎地点了点头:“那就好!不枉我们殚精竭虑地谋划一场!”一壁将画卷重新妥当地包裹了,奉至贵妃手上。 贵妃却推开了,道:“这东西放在夫人这儿吧。本宫毕竟住在宫中……不大方便!” 傅锦仪摇头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明觉寺虽是佛门重地,实则人多眼杂,又有不知多少人的眼线!” 贵妃一听,沉思了片刻后把东西收了,郑重道:“本宫定会保全它!”随即又笑了,夸赞道:“这事儿能成,全是安定侯夫人运筹帷幄!” 傅锦仪微笑:“还是多亏了贵妃娘娘肯帮这个忙!” 两人都没有再说下去了,因为很多话早已心照不宣。 徐荣猜测不错,从一开始,这就是个连环套。 长兴侯府的三小姐借住晋国公府,面上瞧着合情合理,是为了陪伴太夫人李氏念经的;实则,就是为着徐荣而来。 三小姐是一年前突发暴病,浑身长满了红色脓包,时称“狼疮”。这病症实则并不罕见,在南方齐州一带,不少穷苦百姓都得了这个病,古籍上也有相关记载。因为迄今为止,都没有人能明白这病的原理,只知道它发病迅速,没有先兆,不会传染;也更没有能医治的人。因此,这病虽不如天花、霍乱等传染病那般席卷全国、令人谈之色变,可一旦真发病了,就是无力回天的绝症。 李三小姐患病后,长兴侯府里四处求医不得,只能认命。李三小姐为了报答家族养育之恩,同意了嫡母提出的在病逝之前骗婚出嫁的方式。自然,这骗婚也是要有机缘的,平白无故地骗了人家,等真相曝出,长兴侯府定然讨不了好。 唯一的办法就是找一个晋国公府这样家风不正的人家,找一个徐荣这样的风流纨绔,只要对方有错在先,就能在一片混乱中,稀里糊涂地把三小姐嫁过去……等进了门就算发现真相,长兴侯府手里握着对方的把柄,对方就只能吃哑巴亏! 傅锦仪是在得知那位死了的少奶奶刘氏的消息后,突发想定下了这一计。这也是机缘巧合,若没有三小姐这般合适的人,又如何能成事呢。 如今是皆大欢喜,又没有出纰漏!傅锦仪都能想象到徐荣的狼狈与凄惨,心内不由冷笑——从前不是仗着妻族刘家显赫么?如今又贪图了长兴侯府的姻亲,这门亲事可当真是妙呢! 但不论怎样,最大的收获还是半张《夜宴图》。 贵妃重新将图纸收进袖口,神色凝重。她和傅锦仪都知道这张图意味着什么。 这里面藏着的,不是金子、不是银子,甚至不是宝石。 那是真正的国宝啊。 “有了这张图、办了这件事,咱们两府可算是真正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了。”在沉默半晌后,贵妃悠悠地开了口。 傅锦仪笑而不语。 是啊,是一条船的人、一根绳上的虫子,真正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 《夜宴图》一旦走漏消息,里头藏着的东西一旦被皇室查实,两府就会面临抄家灭族的大罪。 两府肯合谋做这一桩买卖,也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了。 “咱们两府早该同舟共济!”傅锦仪伸出手,紧紧握住了贵妃白皙的手骨:“贵妃娘娘,其实您早有谋算吧?否则,您也不会在东宫蛰伏十年,圣上登位后骤然起势!” 贵妃没有回答她。 傅锦仪轻轻叹了一口气。 “安定侯夫人是个明白人。”许久之后,贵妃似笑非笑地回了一句话。 傅锦仪抿唇而笑,松开了贵妃的手道:“娘娘才是聪明人,是值得共谋的人。只是臣妇倒还有一件有趣的小事,想请教娘娘。” 双方都清楚,图纸都一同看过了,正事也就谈完了。看贵妃还有闲余的时间,傅锦仪才多嘴地问一句无关痛痒的小事。 贵妃笑道:“莫不是为着徐太后赏赐徐家大少奶奶的事情?” “可不是,臣妇如今才好呢,难道徐太后不知道真相?”一想起徐荣的狼狈,傅锦仪忍不住掩嘴吃吃地笑。 贵妃唇角滑出一抹凉薄的讥诮。 “这事儿呀,是我们家婆母的能耐。”周衡跟着答道:“我三妹妹和徐荣圆房后,徐荣当日夜里并未发现,是第二日丫鬟们进去请安时,鬼哭狼嚎地从我三妹妹床上滚下来了。随后这事儿捅到国公爷和老太君眼前,听说老太君的脸都绿了!国公爷拍着桌子吩咐人,将三妹妹捆着关进了柴房里,说是要杀了三妹妹……只是我三妹妹和我婆母对此早有预料,三妹妹虽不是我婆母亲生的,到底是为了我们家里去舍命的,婆母心里有愧。我婆母不想让三妹妹临走前还遭罪,就提早做了安排。” “我婆母第二日辰时,就递了牌子进宫求见太后、皇后,并遣人去了晋国公府里,说:我家小姐一贯身体柔弱,听闻姑爷性子蛮横又好美色,若委屈了我家的小姐,我们长兴侯府可是不依的。若我家小姐有个三长两短,我们长兴侯府立即就能告到御前,为我家小姐讨公道。这话一出来,晋国公府又惊又怒,可遣人去打探时却发现我婆母早穿戴好了诰命朝服、站在皇宫顺贞门的门口等着呢。晋国公府一时投鼠忌器,不敢处置三妹妹。” “这还不算,我婆母那日等到正午,看晋国公府不敢杀人,这才从宫门撤回,一路直接去了晋国公府。进府时,婆母是和宫中交好的马御医一道去的,婆母求见了晋国公老太君,直言:徐荣患有花柳病,我妹妹已经和徐荣圆房,她身上但凡有了什么病症也一定是徐荣传染的!且花柳病这样的病症,体质不同的人病症也不同,徐荣身强体壮还不觉着什么,我妹妹身子柔弱,故而患上花柳病后浑身长疮、且危及性命。马御医也从旁佐证,告诉老太君花柳病真的可能导致人浑身长疮。最后,马御医还一口咬定,我妹妹病成这样,全是因为染上了花柳病!” “我婆母的意思是,我三妹妹非但没有骗婚,反倒因为身子弱,被徐荣这个纨绔给害了。那老太君气得直翻白眼,国公爷跳起来痛骂我们家里卑鄙无耻。我婆母回道:我家女儿清清白白嫁给徐荣这个不干净的纨绔,不顾自己的身子和徐荣圆了房,结果染上花柳病。你们徐家非但不感恩戴德,还想虐待我家女儿,当真是没了天理!我家女儿出阁前就美名远播,谁不知她才貌双全,甚至连圣上都曾有意将她纳入后宫!而你们家的大少爷,谁不知道是个吃喝嫖赌的废物!若你们徐家再不知好歹,我不单要去告御状,还要把这事儿宣扬地天下皆知,看看天下人是怜惜我家的女儿,还是唾骂你家的少爷!” 周衡说着面露鄙夷。 “这徐家的名声早就坏了,相反我那三妹妹才貌双全。徐家闹出分家出族的丑事、闹出不敬皇族的罪名、又闹出逼死前妻的八卦,若再传出‘连新娶的娇妻都百般虐待’的话来,吐沫星子都能淹死了他们家!他们又不敢说出《夜宴图》的事情,圣上也不会给他们说话!徐家权衡利弊,想着自家那么多把柄捏在我家手里,实在不敢妄动;又想着徐家连遭劫难,前头已经得罪了刘家,再得罪了我家,日后在朝堂上又如何立足;若不得罪我家,面上和我家还能做亲家、也能相互扶持。最后国公爷捏着鼻子认了,奏禀徐太后说三妹妹体弱抱病而已。” 周衡说完了,傅锦仪差点没憋住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五十五章:晕厥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她对长兴侯府的太夫人佩服地五体投地! 从前她只知道,长兴侯府的子孙没有出息,全家守着爵位过日子,都是一群文弱生而已。可今儿她才知道,这平日里不声不响的人,真无耻起来简直叫人不可置信! 晋国公府那可是天下人皆知的不知廉耻,如今倒还遇上了对手!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长兴侯府的名声可一直是好的,如今做起无耻之事,竟能压得晋国公府喘不过气来! 她能想象到老太君和国公爷的脸色会有多么精彩! “晋国公府都是一群色厉内荏之人。”贵妃面上扯出一抹冷笑:“世家、皇族,都是有命数的。徐家前朝发家,如今已有上千年的族谱,该到头了。” 傅锦仪目光一凝。 “贵妃胸中有沟壑,只是万事不能急。”她温和道:“还请贵妃静候时机。” 贵妃的下颌微微抬起,笑容越发冰冷。 几人又闲话几句,贵妃带来的宫女进来催,贵妃才领着周衡告辞了。傅锦仪瞧着贵妃亭亭玉立的背影,眼睛微微地眯起来了。 这位贵妃…… 虽然只是徐策挑选出来合谋的人而已,但如今看来,她野心颇大。 自己不能掉以轻心。 傅锦仪按下心思,转身捧起了地上的经,一句一句地背诵起来。 *** 一转眼,安定侯府的婆媳两人在寺里住了有三个月了。 傅锦仪面上对林氏伺候周全、耐着性子生啃那些经,实则暗中撺掇了不少交好的尼姑,想要说服林氏早日回府。这偷吃偷睡是一回事,可长久下来还是难熬。 更何况明觉寺是什么地方,在这儿住一天的要价普天之下是没有第二份的!傅锦仪肉疼银子,然而后头致宁倒找上门来,将此前坑了晋国公府的一百万两银子分出小半赠给傅锦仪,当做分赃。 这笔钱本是致宁应得的,甚至细算下来,她为安定侯府办成一件大事,傅锦仪还应另外支付报酬。不过致宁倒愿意主动分赃,并感谢傅锦仪给她这个大赚一笔的机会。 傅锦仪欢欢喜喜地收了钱,白赚三十几万两,比林氏辛苦一辈子攒下来的压箱钱还要多,因此喜笑颜开了好几日。 也不觉得竹林小舍的要价太高昂了! 这生活本也闲散。因明觉寺地处半山腰、竹林小舍里绿荫层层,盛夏的酷热都消退了许多,住在这里很是舒坦。然而,随着林氏越发痴迷弘安师父、正儿八经地做起了人家的弟子,每日如真正的僧人一般吃斋念佛,身为儿媳妇的傅锦仪日子过得越来越不对劲了。 林氏喜欢念诵《法华经》,她这个儿媳妇不说要透彻领悟,至少要全文诵读吧。 林氏喜欢盘坐冥想,她这个儿媳妇陪坐在侧,就算撑不住一整天,至少要撑两个时辰吧。 林氏喜欢跟随苦行僧们绕寿山的崎岖小路参拜圣迹、每日行走一万步,她这个儿媳妇不单要跟着走,还要帮林氏肩扛手提随身物品! 这是何等葩的体验! 傅锦仪每每累得大汗淋漓,都想亲自窜到弘安大师面前劝她老人家,放着那么多天赋秉异、小有成就的师父们不收,偏收自家婆母当俗家弟子,弘安大师您不累我还累呢! 唯一的好处就是,林氏每日打坐跪拜、又绕山行走,体质正节节攀高!她身上病痛大为减轻不说,在傅锦仪背不下来经抡着戒尺揍她的时候,力气也有了明显长进! 傅锦仪简直欲哭无泪! 一日里,将《六祖坛经》第三卷念诵了一百遍、而她还是没能背下来时,面对林氏举在头顶的戒尺,她终于忍无可忍了。 “我知道静心修行是积福的好事,但我又不是真正的出家人,只要有向佛的虔诚之心就可以了,为什么一定要背下来呢!”她双手死死抓着林氏的手腕子抗争道:“母亲,你就饶了我吧!” 林氏冷哼一声:“我看你平日里心浮气躁地,这才命令你在寺庙里好生修行!傅锦仪,修行不单能驱除杂念,还能强身健体、积德行善,最重要的是,能开阔心胸、看透人世、甚至看破生死!你到底没有明白修行的意义……” 傅锦仪稀里糊涂地嗯嗯两声,挣扎道:“我只是个寻常女子!婆母啊,我真的不想成佛!” 林氏眼角一抽。 “我也不奢望成佛!”她叫着,脸色沉沉道:“我是俗家弟子,又是徐策的母亲。以我这个年纪、这个身份,想要剃了头发受具足戒是不大现实的,更没有追求成为弘安师父那样的集大成者!但我们俗家人修行佛法,自有我们的道理……你生来富贵,又做了我家儿媳,不免生活在整个王朝的风口浪尖山,日子比寻常女人艰难很多。说一句不好听的,万一,万一将来你和徐策遇上了过不去的坎……凭着自身的坚韧,很多撑不下去的事情你就能撑过去了!你能明白吗?” 傅锦仪愣愣地看着她。 “母亲……” “你年轻不懂事,日后等你年老了,就能明白我的苦心。”林氏摇了摇头:“我如今想起当年的事,还会后悔。我那时候被发落到普寿庵,过得很辛苦。因被尼姑们打骂地厉害了,所以我不虔诚,也不喜欢学佛。后来我才明白,我们俗家人学佛是为了加持自己的内心,这非但不是惩罚,还是佛祖的恩赐。但那个时候我已经浪费了十年的光景,对佛法还一知半解,什么都没学到。如果我没有浪费光阴……我就可以和致宁一样,博学多才被上头的师父们赏识,甚至能被挑选进入国寺里修行。” 傅锦仪:…… 感情您是因为没当成尼姑才感到遗憾啊?! “母亲,您别说了,我背!我今晚背不下来就不睡觉!”她放弃了挣扎。因为林氏不单拿孝道压她,还会拿佛法压她!尤其是在认真学习了弘安师父辩经时的风采后,论嘴皮子十个傅锦仪也别想赢过一个林氏! “这就对了!”林氏欣慰地点了点头,顺便将戒尺摆在她头顶上,命令她不要掉下来。 傅锦仪:…… 她头昏脑涨地重新拿起《六祖坛经》。不过看了两行字,只觉眼睛和头都一块儿痛起来了,头顶的戒尺不争气地摇晃了两下子。 林氏还站在旁边呢,她吓得赶紧跪直身子,努力让戒尺稳稳当当地黏在脑袋上。只是又念了几行字,她越发精力不济。 最终,她很突然地眼前一花,一头栽倒在蒲团上。 林氏气得脸色发黑,只当是她又要偷懒! 话说傅锦仪自进明觉寺以来,偷懒的法子可是层出不穷啊!就说这一头倒下去装作累晕过去,她都使了两三次! 这一次理所当然地又被林氏揪起来了! “傅锦仪!你就不能老实点么!”林氏气急败坏道。只是她刚揪着儿媳妇的脖颈提起来,就发现对方似乎真的晕过去了,面皮发白,牙关紧闭。 林氏皱起眉头。 她很快发觉事态不妙,先伸手按住傅锦仪的手腕子,随后推门唤人。 *** 傅锦仪似乎是真病了。 她一晚上烧得迷迷糊糊,等清醒过来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了,迷蒙之中,她还以为自己睡在晋国公府的明园里。 阳光从眼角漏进来的时候,面前的百叶窗的影子随风晃动着,就像每一个危险却又沉醉的午后,婆母林氏会遣丫鬟送鲜美的樱桃和橘柑给她,闲时回府的徐策也会从百叶窗的后头闪出来,很突然地抱住她。 或者,林氏和徐策都没有来,来的人,是芙蕖园里的婆子们。她们吵吵闹闹,用低俗的嘈杂将自己从美梦中惊醒,然后带来“太夫人传您过去呢”之类令人厌烦的消息。 在晋国公府和徐策朝夕相处的日子,虽然并不愉快,却根植在她的记忆力,因为——即便过得不舒服,她还是想和他在一起,无论身处何方都愿意。 只是很快,她惊醒过来。 她张皇失措地睁开眼睛,发现眼前根本就没有徐策的影子。床边的绣墩上坐着两个丫鬟,都又惊又喜地瞪着她,大呼小叫道“夫人醒过来了!”傅锦仪迷蒙地看着她们,终于在这个时候,她清醒了。 徐策早已领兵南下,如何还能见到人呢?自己真是…… 等等! “这是什么时辰了?”她如今是住在国寺明觉寺里的!她也是在明觉寺里晕过去的! 她晕过去的时候,似乎在背?面前似乎还有林氏的影子?她记得那是傍晚时分,可现在……耀眼的日光星星点点地洒在朱红床帐上,是午时了! 她到底睡了多久? “夫人,您快躺着!”守着她的两个丫鬟是七夕和另一个叫岑儿的二等丫头。七夕并不准备回答她,伸手抓着她的肩膀道:“您要卧床静养,不能挪动!” 傅锦仪微微惊愕地张着嘴。 很快,在岑儿的呼唤下,林氏并两位师太领着几个年轻女尼急急进来了。林氏匆忙行至床边上,先看了看傅锦仪的眼睛,才道:“你可别动!让师父给你瞧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五十六章:中毒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傅锦仪真不敢动了。 七夕快速地在她身后塞了三个芙蓉香穗引枕,让她能静静地倚靠着。那两位上了年纪的师太上前,分别给傅锦仪按脉,并命她伸出舌苔查看。两人按过后,后头竟有人引进来一位身着常服、发须皆白的老者,赫然是一向与徐策交好的周御医! 傅锦仪更加错愕地看着周御医。 周御医没有和她说话的意思,只是有些急切地拉起她的手,先按手腕三寸,再按小臂,后按脖颈。 满心疑虑的傅锦仪很想插嘴问一句,瞧着林氏满面肃穆,又不敢出声了。 而好不容易等到周御医诊治完,几位尼姑竟和周御医一块儿退下了,从头到尾没有搭理她这个被围在中间的人!傅锦仪终于忍不住,扯了林氏的袖子道:“母亲……” “闭上你的嘴!”林氏呵斥道:“你什么都别问,一切都有母亲!” 傅锦仪:…… 林氏说罢也拂袖而出,留下傅锦仪一人满心焦灼地躺着。她这会儿是真清醒了,对刚刚发生的事情也开始心惊起来。 她记得她是晕倒在林氏眼前的。那一瞬间只觉得眼花,甚至没有头痛的感觉,就如同坠入了一场莫名其妙的梦境。这种症状足以证明她不是饿晕了、累晕了之类。 而周御医和两位师太一一进来诊脉……周御医是徐策的世交,算算日子他该是刚从家乡回京,就被林氏请过来了;那两位师父她隐约认识,因为其中一位是常日跟随弘安大师参与辩经的弟子,能够在辩经中坐到上席,显然身份尊贵。 出家人里,多数以静修佛法为毕生的追求,但也有不少出家人,会学习医术、厨艺、百工之类的技艺。其中有不少医术出众的出家人,不单能治病救人,还能动用佛法的道理引导病人的神志,能起到非同寻常的效果,因而深受民间推崇。 这位师父年纪老迈,身份又高,在医术上应是造诣颇深的。 林氏如此兴师动众,可见事态不一般。 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傅锦仪迷茫地低头看着自己瘦削泛黄的手指。 终于,林氏再次推门进来了。 这一次,跟着林氏的只有一位女尼,便是傅锦仪认识的那位跟随弘安大师的弟子。周御医和另一位师父并服侍的年轻尼姑们,都已经离去了。 林氏坐在了傅锦仪床边上。 “你昏过去两天了。”林氏一开口,给了傅锦仪一个足够震惊的答案。 “待会儿师父要问你话,你老老实实地回答就好,不可以说谎!”林氏抓住了她的手叮嘱道。 傅锦仪被她抓着的手渗出了一层冷汗。 “娘——”她轻声唤道。因为林氏是婆婆不是生母,他们又是名门望族,她平日里都是按着规矩唤母亲的。但偶尔有时候,她想要撒娇时就唤“娘”。 “您先告诉我,我怎么了?”傅锦仪扯着林氏的手摇晃道:“娘,我害怕。” 林氏这一回没再训斥她了。 “你还活得好好的。”林氏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只是……或许是吃错了东西,有些不对劲,这才晕了过去!” 哈? 傅锦仪本能地浑身一悚——她是因为吃坏了东西才病倒的?! 说起吃东西,她这三个月里吃了多少不该吃的啊!明明住在寺庙里,却绞尽脑汁偷运东坡肉、冰花肘子、江米酿鸭子、蟹黄膏、红烧鹿尾儿等诸如此类…… 真被林氏知道了,还不得抓了鞋底子抽她啊! 傅锦仪一时吓得六神无主,额头上都开始冒冷汗。谁知林氏对她干的这些混账事是真不知情,倒是看她魂不守舍的模样,只以为她又不舒服了,心里忍不住怜惜起来。 “唉,可怜的孩子,我同你说实话吧!”林氏拍了拍她的手,红了眼圈道:“你……你有孕了!这本是喜事,只是,你的身子有些不妥……” 傅锦仪呆愣当场。 她费了好一番劲儿,才从“吃了那么多破戒律的东西究竟会被抽多少个竹板子”的恐惧中抽身出来,随即又费了另一番劲儿读懂了林氏刚说的一句话。 “母亲,您,您什么意思?我……有孕了?!” 有孕这样的词,遑论在名门贵族家里,便是百姓家,也是天大的喜事。 只是林氏此时的面颊上只有泪痕。 “锦仪,你……你现在的身子,并不适合怀孕。甚至对你来说,有孕是极其危险的事情……”林氏说着按了按眼角:“你不能太伤心了,我的意思是,这个孩子就拿掉吧!你这身子,若是一着不慎,别说胎儿保不住,便是你自个儿的命都堪忧!” 傅锦仪直愣愣地看着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唇角哆嗦着,开口道:“母亲的话我听明白了……我这所谓的有孕,分明就是催命来着了,对吧?” 林氏重重地点了头。 傅锦仪浑身一软。 她只觉着一种莫名的吃惊和痛苦,死死地抵在了胸口上。有孕,有孕…… 她嫁给徐策三年多了。谁家的媳妇三年不孕,都会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虽然在徐策这儿,除了一个当摆设的花朝,她并不需要担心“自个儿生不出来妾室可会抢着生”之类的事儿,但就算如此,她心底里也早急得抓瞎了。 对徐策,对林氏,她身为人家的儿媳妇,又怎能不愧疚呢。 当时跟着林氏进明觉寺的时候,那一日她在云梦斋里遇见了薛氏几个冤家。为了给薛氏设套,她谎称自个儿也来寺庙里求佛,求的也是子嗣……这话是编出来的,但也不是假的,她当真在佛祖面前求过子嗣。 现在子嗣终于来了,却是以这样一种尴尬的方式…… “母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傅锦仪紧紧握住林氏的手:“您既然告诉我实情,不如全盘托出!我也不是个傻的,我虽然柔弱些,却自幼没有什么毛病,小时候得过的肺热之症早就痊愈了!甚至我在出嫁前,还是专程请宫中嬷嬷瞧过的,我身子康健,能生养……” 她从未听说过,自己有生育上的病症。 她也不是没请御医看过…… 林氏听着叹一口气。 “有些事情,不是你身子好,就能顺遂安康的。你应该很清楚,咱们家里所处的境遇,多少人看着碍眼,又有多少人想除掉我们。锦仪,这事儿不怪你,婆母也绝不会怪你,要怪就怪小人作祟。”林氏定定地望着她,平静而沉闷地吐出一句话来。 傅锦仪的面色如深海一般地沉下去。 小人作祟…… 这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不是她的问题,而是…… “安定侯夫人,让贫尼先问您几句话吧。”那位跟着进来的年迈的师父打断了婆媳两人,上前一步催促道。 林氏立即让开了,请这位师父坐在床边上。师父端正坐下,合十朝傅锦仪道:“贫尼法号弘业。” 傅锦仪用惊惶的目光看着她,呼吸急促起来,似乎在等待什么迟来的审判。 弘业师父没有多余的话,先问道:“侯夫人葵水是否有过紊乱?” 这是治疗妇科的郎中们最常问的话,傅锦仪定了定神,回答道:“不曾。” “那是否曾一日饮水超过一斗?” 弘业师父的第二句问话就叫傅锦仪摸不着头脑了。 “这……我的确是个饮水有点多的人,但每天喝多少水我实在不记得了,总不可能有一斗那么多吧?哦!我此前有过一次,那是陪同我婆母绕山参拜圣迹时,出了很多汗,我回头就灌了两个大茶壶的水,再加上晚饭之后喝的,有一斗多了!”她挠着脑门道。 弘业师父点头记下,随后问出第三句话:“此前是否有过喜欢食用皂角、竹叶、根茎这三者的癖好?” 傅锦仪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我怎么可能去吃那些东西呢!”她叫道:“师父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得的又不是神经病,至于么! 弘业师父微笑着宽慰她道:“贫尼只是随口一问。” 傅锦仪:…… “现在贫尼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弘业师父再次开口了:“夫人是否曾有过眼睑之下的皮肤泛灰白色的情况?” 傅锦仪沉默了。 她的呼吸缓慢地低沉下去,最后几不可闻。半晌,她用一种恐惧而哀求的目光看了看林氏,颤抖着道:“有过的……这样的症状,有什么讲究吗?” 她还记得,这个症状是傅萱仪最先对她提出的。 若不是傅萱仪,她甚至不会注意到自己身体上这般细微的变化。可是傅萱仪那个时候就提醒她,说自己有过生育的经验,看到她眼睑之下的脸色只觉得诡异,不像是什么好事。 傅锦仪得了这个提醒,也曾想求御医来看,却因为周御医家里出了事情,不得不耽搁了——这一耽搁,她后头又忙着筹谋算计晋国公府那一家子,一晃眼几个月过去了。 弘业师父没有说话。她拉过傅锦仪的手腕,再次诊脉。 终于,她抬起头,目光同时扫过林氏和傅锦仪两人,郑重道:“侯夫人身上中的毒,学名称作‘寸寸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五十七章:到底是谁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无论是行走坐立、还是饮食就寝,都与常人无异。脉象没有端倪,内脏健康如故,身体发肤更是看不出迹象……只是,若是医术精湛的人经年累月地给同一位看诊,或许能看出病人的脉搏会每隔半年强上一寸,故而得名‘寸寸思’。” 弘业师父平平缓缓地解释着,傅锦仪的脸色在惶惶然的震惊中越发灰败。 “所以……这样隐秘的症状,若不是常年找同一位医术高明的御医来诊脉,那几乎是不可能发现的!”傅锦仪的声色里都有些喑哑了:“天底下,真的有这样的毒?” “毒?”弘业师父不由嗤笑:“这可并不稀啊,充其量能被称作‘诡异’。夫人或许不知道,寸寸思这一味毒药在早已亡国、被大秦吞并的暹罗国中,曾盛行一时!王公贵族们纷纷配置这味药,甚至民间稍稍富裕的商人们也能得到。哦,那个时候它可不是毒药,而是一种……年迈之人求得所谓‘永生’的补药。暹罗的贵族们争相求购这种东西,都传言说,天底下虽然没有真正长生不老的神药,但食用‘寸寸思’能够延年益寿……听闻,这东西最初还是一个行走江湖的道士研制的!” 傅锦仪无声地滚出两滴眼泪。 “那,这为何会成了毒药?” 弘业师父叹着气摇了摇头。 “所谓能延年益寿,都是谣传。最后暹罗亡国的时候,他们已经知道了这种药不能延长寿命,却还是有不少人执着地相信,并将药方随着征战的兵马,传袭到了我们大秦国。大秦国的皇族,因深受先祖的教导,知道用所谓的丹药追求长生非但不能得偿所愿,还会折寿,故而根本就不相信这种歪门邪道。但多年过去了,这一味药方才被医术高明的人发现,其拥有着毒杀的功效。哦,也并非是毒杀吧——它真正的功效是,能够使受孕的女人一尸两命吧。” 傅锦仪抿着嘴唇。 一尸两命这种词并不会吓怕她——活了这么多年,她的生命中出现过太多的杀机,而所有亮明了刀子的人,都已经不是最危险的;知道了真相的毒药,也不会是值得害怕的。真正的危险,永远藏在暗处。 “这世上不会有这样稀的东西吧?”傅锦仪再一次问出了心底的疑惑:“更何况,这根本不是什么世外高人专程研制的,只是一个沽名钓誉的道士,随意捣鼓出来给暹罗的皇族们求长生用的骗术;后来才歪打正着,发现这玩意儿有其他的用处……可再怎样也不可能变成杀人无形的毒!” 弘业师父慢慢地摇了摇头。 “天下之大无不有。侯夫人说的有道理,寸寸思并不稀罕,连配置它的药材都是寻常之物,但真正稀的是配置的用量。少一分多一分都不行,不是最精准的银秤就无法配置它,效用也会天差地别。因此,寸寸思的昂贵在于配药人的精湛,不在药材本身。” 傅锦仪无话可说了。 是啊,这样稀的事情还真是被她撞上了。 她这一生中所遇到的艰难险阻,也有不少是令人吃惊的了。 “那……师父既然能看出门道,是不是,也能找到救我的办法呢?”她已经没有心思去钻研这种毒药的来源了。她只想知道,自己该怎么跨过这一道坎。 弘业师父面色微沉。 “贫尼能看出来,并不是因为贫尼医术精湛,只是因为贫尼当年跟随的师父是暹罗人。”弘业轻声解释道:“贫尼还曾见过被下了‘寸寸思’的女人,诊治夫人的脉搏时,才能看出些许门道。而且,如同饮水增多、喜欢食用怪异的食物、还有眼底发白这样细微难以察觉的症状,都是贫尼从曾经的那位病人身上得知的。贫尼的确能诊断出夫人的病症,但是……贫尼没有解决的办法。” 什么? 傅锦仪浑身一悚。 连身边的林氏的手指都猛地抖了一下子,抓了弘业的僧袍质问道:“怎么可能没有?师父,你救救我家的儿媳,若是不成,我便去求弘安大师!” 弘业师父只是叹气。 “原本就没有救治的法子,因为这说起来是毒药,实则也不完全是……这是一种见效缓慢、使人体发生潜移默化的改变的药物,想要救人,实则是要缓慢修复身体的损伤。夫人多年不孕,都是因为很早就服用了‘寸寸思’,使得子宫发寒;而如今终于有孕才发现中毒,却为时已晚。因为寸寸思平日里是不能致死的,唯一害人性命的机会,正是在病人有孕之后,趁母体供养胎儿空虚,一举入侵,最后害人一尸两命。夫人想要保住自己的性命都难,何况保住孩子。” 傅锦仪过了很久才明白这些话的意思。 她想她似乎懂得寸寸思杀人的原理了。 但她只觉着浑身发冷。 一种堪称温和的毒药,只要没有怀孕,况且服用这类药物后本身就是难以怀孕的,这种情况下中毒的人甚至能毫无察觉、平安顺遂地过完一辈子!可是一旦怀孕…… 才是寸寸思唯一夺命的机会。 生产是女人的鬼门关,寸寸思只是趁虚而入罢了。 “那……就算要死,我也应该死个明白吧?”傅锦仪沉沉地呼出一口气,最终问道:“师父说我已经服用寸寸思三年了。那这东西,究竟是怎么入口的?又是谁要害我呢?” *** 比起死神的威胁,更令傅锦仪感到恐惧的,是她中毒的源头。 有人对她下毒,那这个人是谁,又是下在什么地方呢? 她自诩是个小心谨慎的人,嫁进徐家时身边就陪嫁了医女小蓉和无数身怀绝技的心腹,更遑论徐策为了保护她,动用了暗卫的力量,还命令花朝随身在侧。 但再坚硬的盾,终究不是滴水不漏的。 “竹林小舍这个地方,是夫人和太夫人三个月之前才搬进来的,这里没有搜查的价值。” 花朝一身品红色绣孔雀长锦衣,三千青丝用玛瑙含珠的赤金步摇挽起,身姿娉婷地站在不远不近的红木桌旁。她看着被林氏按在床上的傅锦仪,抿着嘴唇道:“我的意思是,去晋国公府里查吧。” 傅锦仪满面呆滞。 和林氏等人不同,花朝身为徐策名义上的妾室,虽然也一道跟随来明觉寺里修行,却是整个竹林小舍里唯一做俗家装扮的人。且她不单要穿红戴绿,还要挑选面料精细、价值昂贵的衣裳和首饰,在明觉寺中行走三个月,几乎所有来听经、上香、祈福、抽签的香客们都知道了这位大司马的宠妾是何等得势。 只是花朝此时的脸色非常差。 她没有多说一句话,也没有宽慰傅锦仪——她天生不会安慰人。而在傅锦仪看来,她的心情或许比自己更差。 花朝在傅锦仪身边服侍,是徐策的安排,也是徐策拜托给她的最重要的任务。可是,傅锦仪中毒三年之久的事情,不啻于宣示着这个任务办砸了。 对花朝这样自视甚高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办砸了任务更能让她崩溃了。 “侯夫人,你要做决定,你要允许我领着人去晋国公府里查。”花朝上前一步:“事情已经这样了……侯夫人,弘业师父没办法救你,但是我一定有。你要相信我,我会揪出那个人,会给你一个交代,同时会帮你解决这件事!我跟随大将军二十年了,交到我手里的人,从没有出过事!” 傅锦仪抬起晶莹的眼睛望向她。 “花朝……”她唇齿间尽是苦涩,讷讷道:“可是,你拥有的是武艺却不是医术啊……你懂得暗杀和制毒,但你也是第一次听说寸寸思。弘业师父都没有办法,你,你能怎么办?” 花朝的眼睑轻轻阖了两下子。 “我有办法。傅锦仪,现在我们能够肯定的是,你中毒多年,根源不会出在竹林小舍、也不会出在安定侯府。而晋国公府,才是最有可能的地方……你也应该猜得到,最有可能杀你的人是谁。” 傅锦仪无奈而痛苦地捏紧了手指。 “我当然知道,是她们……她们从来都没有放过我啊!”她的牙齿都开始打颤了,那不是恐惧,而是压过了恐惧的愤怒:“太夫人李氏,还有国公爷,一定是他们!” “或许不是他们,但事情应该是发生在晋国公府的。”花朝淡淡道:“我会去晋国公府里查。” “花朝……” 傅锦仪才喊出一声,花朝的身影就消失了。 “让她去试试也好。”林氏道:“反正……咱们这些人也想不出别的法子!” 傅锦仪一时默然。 让花朝去查……她不是不相信花朝的能耐,但一种大家都不了解的毒药,显然不是花朝所擅长的,她又能查出什么呢? “你不要忘了,花朝自幼在徐策身边服侍,徐家是她所熟悉的。”林氏慢慢道:“她若是真能查出来,咱们就多一分希望!” 傅锦仪怔怔地看着林氏,突然地,她浑身颤抖着扑在了林氏怀里,道:“我……我想活下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五十八章:步步紧逼的死神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比起花朝和徐策这两个,林氏更不会安慰人了。 她这会儿愣愣地看着怀里的儿媳妇,半晌道:“会没事儿的,一定会。我一直相信,那些为非作歹的人不会有好下场,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我们这样诚心向佛、一心向善的人,一定有神明庇护着,所以,咱们都会好好地活下去。” 傅锦仪:…… 这种时候您老人家就不需要再扯什么向佛了吧! 做善事积德她是信的,可佛祖若是神通广大能保护所有信徒的话,天底下人只要有了难处,学佛就好,又哪里来那么多生离死别啊! 傅锦仪身上颤抖地更厉害了,她趴在林氏瘦弱的肩膀里,终于泣不成声。 *** 傅锦仪依旧在竹林小舍里住着。 她和林氏两人都没有回安定侯府——林氏左思右想,认为既然是这样难以医治的病症,宫中御医也没有更好的办法,那住在寺庙里静心修行、安心调养,反倒比出去了要好。 更重要的是,在周御医和之后被高价请过来的内医院院判大人都束手无策的情况下,回了安定侯府再四处贴榜寻求名医,反倒更招人眼。 在暂时拿不出好办法的情况下,林氏在求助了弘安大师之后,居然做出了一个令傅锦仪瞠目结舌又叫苦连天的决定。 “修行佛道有强身健体的功效。”林氏说道:“而坐禅、参拜、巡山、诵读之类,都能够祛除体内的毒素,更能坚定心智,让人战胜原本无法战胜的磨难。锦仪,这就是咱们的一线希望,咱们没有别的办法了。” 傅锦仪眼角抽搐地看着她。 “这……母亲,我知道学佛能强身健体,但它不能包治百病吧?否则天下人但凡得了重病,出家修行即可,何须惧怕死亡?”傅锦仪艰难地吞了一口口水,讷讷道:“我,我们还是正经地寻求名医来治……” “我已经传信出去了,动用了徐策留下来的所有的人去找救你命的药,但既然学佛能帮上忙,哪怕只是杯水车薪,也聊胜于无。”林氏按住了她的手,道:“你别怕,我不会真让你绞了头发做姑子,你有一颗诚心就行;再则,若是当真有用,也算咱们的福气啊!” 傅锦仪一想起六七个时辰不间断的打坐、一篇一篇梵文写成的经文、从山地徒步走到山顶再走下来的艰辛,心里就不停地打鼓。 况且她认为,林氏多半是太痴迷学佛才想出这种主意!说白了,林氏相信神明庇佑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相信心诚则灵,这说得好听点是虔诚,说得不好听就是迷信啊! 不错,学佛的确能增强体质——一天到晚地辛苦念经爬山,是个人都能强健啊!坐禅这事儿,调整人的呼吸,对五脏六腑也的确有裨益……但自己已经中毒了,凭着体质的修行就能和毒素抗争? “娘,我觉着……这,这只是您一厢情愿吧?”她有些烦闷地吐出一口气。 她是觉着林氏不靠谱! 林氏一听这话就黑了脸。 “有一分希望都要试试,做了总比不做要强!”林氏若不是顾忌她病着,这会儿都能上手抽她一巴掌:“锦仪,你知道吗?前头你晕过去之后弘业师父同我说过了,她说你能够在有孕三个月之后发病……已是难得。你住在这竹林小舍里,日日坐禅念佛,虽然并不虔诚,但佛祖还是庇护了你……” 傅锦仪听得满头黑线。 林氏正说得起劲,看她神色不耐,心头火气终于憋不住了。 “傅锦仪,你若是不听我的话,现在我就再请周御医来,调一碗落胎药给你!你还想保住这个孩子?你连你自个儿都保不住!你如今的身子不能再供养胎儿了,若是拿掉孩子,活下去的希望倒是还能多几分!” 林氏几句话,唬得傅锦仪满脸惨白。 “娘,您,您在说什么啊!”她惊恐地瞪着林氏:“这孩子,这孩子……我出嫁三年都没有孩子啊!这还是徐策南下之前,我回了一趟安定侯府,我们两个……这才误打误撞地有了!娘,您是徐策的生母啊!这个孩子,也是,也是您嫡亲的孙子啊!” 她拼了命地从林氏手里把自己的手抽回来了,如受惊的野兔一般一股脑儿钻进了墙角里,浑身瑟瑟发抖。林氏看她模样可怜,心里虽不好受,却不得不冷了心肠道:“娘没有哄你!娘在跟你商量正事。你若是不拿掉这孩子,又不愿意修行,那谁也救不了你!你怀着这个孩子是撑不了多久的,现在才三个月,以后的日子,你的病会一日比一日厉害,直到你一尸两命!你到头来什么都保不住!” 什么都保不住…… 林氏说的没有错,只是自己一直不肯承认而已。 傅锦仪颤抖着伸出手,指尖重新触摸到了林氏的手掌。她强忍着泪,道:“我不能拿掉这个孩子……他会活下去的,我也会!我要修行,我听娘的话,多辛苦的修行我都能承受!我,我会诚心求佛的,我再也不敢对佛祖不敬了……” 林氏这才点了点头。 “也不会让你吃多少苦,你已经怀了身子,日日上山这一样就是不成的……只是重在心诚,你既然要信佛,就不能怀疑它。” 傅锦仪这几句话是真的听进去了,连忙不迭地点头。 她知道,所谓的修行很可能无功而返,她仍然要迎来无可转圜的命运,但是……若真的有用呢? 就算没有用,也没有坏处啊。 她很快应承下来,随即捏紧了自己的手指,低头定定瞧着还未显怀的小腹。 她想,她一辈子都在和天争命,这一次,她仍然不会输! *** 傅锦仪当真安下心来修行了。 话说她已经在寺庙里住了三个月了,明面上也是日日跟随林氏坐禅念佛的,可要说到诚心修行,她这还是刚刚开始。从前她莫说吃酒吃肉不断,就连弘安大师讲经时她都能挑一个远离林氏的位子呼呼大睡,心里头原本就不信佛,更没有半分恭敬;如今真有求于佛祖了,她才懂得认认真真地读经、和林氏一同食用竹林小舍里的素食等。 这种有求于人才抱佛脚的行为…… 啊咳咳,她这也是没法子了!佛祖宽宏大量,定会宽恕她从前的不虔诚! 而她这日子倒也没有太辛苦。 林氏陪着她,清晨早起和尼姑们一起诵读早课,白天若是有讲经就去听,没有就至弘安师父的卧房里跟着念佛,或者跟随致宁师父练习坐禅。傍晚跟随弘业师父学习医术,从最简单的分辨药材开始。 而除此之外,林氏还拉着她一同洒扫庭院、采摘瓜果、烹饪新茶等,做些不痛不痒的杂活。在名门望族里,怀了身子的贵妇何等金贵,莫说干活,连走一步都恨不能抬着的;可在明觉寺里,老尼姑们给了林氏婆媳一个建议—— 曾有许多富贵的香客们、甚至是皇室嫔妃,有孕后来寺里借住,想要祈福庇佑腹中胎儿;而寺里的规矩是众生平等,无论身份多么高贵的人,都必须做体力活,以表达对天地神佛的敬畏。那些贵妇们有的不愿意屈尊降贵,不肯做工,最后碍于人家的身份寺里并不能强求;而许多贵妇为着明觉寺香火灵验,让做什么活儿也都做了。几十年过去,寺庙里的尼姑们就发现了一件趣事,便是那些曾做过活的贵妇大多顺产,那些不肯做活一步都懒得动的贵妇里,难产的人更多。 众人面上都笑谈,这是因为做了活的人更加虔诚,故而有佛祖庇佑;但精通医术的尼姑们则知道,这是因为有孕的人做些活儿,反倒有益于四肢百骸的通畅,使得胎儿更加健康。 听了老尼姑们这样说,林氏深觉有理,故而在请教了“哪些活可以做”之后,让傅锦仪闲来无事就干活去。 于是,怀了孕又中了毒的傅锦仪,她养病的日子根本不是在床上度过的,而是在坚硬的蒲团上、拥挤的金銮殿里、嘈杂的诵经声里还有蚊虫遍地的瓜果林子和茶场里度过的! 傅锦仪对此不敢有怨言。 开始的几天,她没有感觉任何不适。 在那一次晕厥之后,她再也没有出现任何病痛的症状了,只是隐隐觉着食不下味,有些许早孕的反应。但在七日之后,她在正午采摘茶叶时第二次感觉到了那种熟悉的眩晕。 林氏早有准备,边上十几个跟随的尼姑见她要倒,一拥而上把人抬起来了。众人抬着她回竹林小舍,这一次,她睡了一天一夜。 醒过来得知时辰的时候,她还有一瞬间的欢喜,想着上次晕了两天这次晕了一天,岂不是好转的迹象?谁知弘业师父来瞧后,摇了摇头道:“寸寸思的症状之一就是会不断晕厥,但和寻常病症不同的是,每一次都会比上一次昏睡的时间更短……而等到昏睡的时间短于一个时辰,夫人就性命堪忧了……” 傅锦仪差点吐出一口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五十九章:翻出了旧案子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她筋疲力尽地坐起来,浑身一层一层地冒冷汗。她想着,学佛是没有用的罢?已经七天了,她的身体还是被寸寸思一寸一寸地侵蚀着。她其实已经感觉到了五脏六腑的虚弱,她和林氏都计算出,七天之前她只用两刻钟就能把一箩筐的白菜洗好切好,但现在她所用的时间延长到了半个时辰……七天之前她能够读十遍背诵下一页的经文,现在需要读十五遍甚至更多。不单体力在下降,脑子更是记不住东西了。 “娘……”她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捏住了林氏的手臂。 “你别怕,这还不到时候。”林氏反手抓了她的手腕子,道:“学佛是有成效的,你至少坚定了意志,你想是不是!” 傅锦仪:…… 好吧! “就算没有太大的效用,只要能够拖延你的病情,这都足够了!”林氏一字一顿地道:“徐策那边应该收到消息了,我吩咐去传话的人是一个骑马最快的!你需要更多的时间去等,等着救你的人出现!” 林氏这话说得对。 可是…… 傅锦仪的泪水还是滑了下来。 她只能等,等来的是新生还是死神,谁也不知道。 她无比痛恨自己这三年来的粗心大意。如果她能早些发现……就算在有孕之前发现,按着弘业师父的说法,她都更容易活下去啊。 她不想责怪花朝,她只能怪自己。她这三年里,沉溺在和老太君李氏家长里短、甚至鸡毛蒜皮的斗争中,沉溺在皇子们夺嫡的刀光剑影里,沉溺在徐策坚硬如铁的胸膛里,她却忘记了去想一想,晋国公府里的人,难道就没有一张底牌等着她吗? 甚至在和晋国公府决裂之后,她竟然还没有去查一查自己身上,在竹林小舍里居住的三个月都不曾怀疑什么……都已经被看做野种赶出家门,晋国公府难道不会杀她吗? 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 寸寸思并不是什么霸道的毒药。 也因此,在五日之后的第三次晕厥的时候,傅锦仪还活得好好的。她这一次昏过去的时间又短了一些,但弘业师父来瞧之后,说:“夫人不必太担心……您的命数还没有尽。” 是还没到阎王来收的时候么? 傅锦仪不免自嘲。是啊,寸寸思甚至不是一击致命的药,就算是像她一样怀了孕的女人,若是拿掉孩子,就能换来更大的生机,甚至因此活下去都是有的。可是,越是这样的一线生机,越让人……痛不欲生。 明明是死,却还吊着一线希望,给你一根稻草抓住,最后却仍然将你拖入深渊;在阎王的铁索面前自以为是地挣扎,最后却发现一切都是徒劳的…… 杀人不过头点地,真正比死更可怕的是无尽的折磨。 傅锦仪没有太多身体上的病痛。除了有孕导致的食欲不振,她甚至没有什么疼痛的感觉。可是,她开始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智快要撑不住了。她拼尽全力想活下去,想保全这个孩子,但死亡的阴影只会步步紧逼。 她从厌恶坐禅,很快变得贪恋,因为只有坐禅的时候,将所有的神志都凝聚在呼吸上,她才会忘掉一切。 又过了两日之后,外头倒是传了一条消息进来。 *** “果真是晋国公府里的消息吗?!” 傅锦仪急切地抓着传信丫鬟的手,语无伦次地问道:“是花朝姐姐对不对?她查出来了对吗?还是她找着解药了?你快说,果真是晋国公府里传来的?” 傅锦仪不是第一回关心晋国公府了。 自从被赶出来,她对晋国公府越发上心——毕竟徐荣获罪、刘氏病死、徐荣新娶了长兴侯府的贵女等诸如此类的事情,都是她推波助澜。她如同一只躲藏在阴暗密林中的小豹子,兴奋地等待猎物落进陷阱,再兴致勃勃地欣赏对方的狼狈、收走从对方身上夺取的战利品。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了。 她等待的不再是晋国公府的热闹,只是自己活命的机会。她再也笑不出来了。 “夫人,的确……的确是晋国公府里传回来的消息,也的确是花姨娘的手笔,可是,可是……”小丫鬟吞吞吐吐地。 傅锦仪抓了她的肩膀道:“把东西给我,我来看!” 她迫不及待地一把抢过信笺。 “夫人,花姨娘还没找着您要的东西呢!花姨娘这次传信回来,是为着另一件要紧事!”丫鬟惶急地禀报着:“夫人,您不能着急,太夫人特意吩咐了,千万不能让您急火攻心……” 傅锦仪根本就听不进去。 她一目十行地看着手上的信笺,只是越往下看,她的目光越发惶惶然。 花朝派人传进来的东西,真的不是她想要的。 甚至,花朝连一切有关寸寸思这种药物的话,都没有提及。 傅锦仪的神色从炽热变得冰凉。她终于再次抬起头,满眼无助。 “花朝姐姐……她没带东西给我呀。”她喃喃道。 “但是夫人,花姨娘想告诉您的,一样是很要紧的事情啊!”丫鬟尽心尽力地解释道:“您仔细看看!花姨娘说了,她发现了晋国公府的陈年旧事……花姨娘还交代了,若是您病着,就去禀报太夫人,让太夫人决断!” 傅锦仪揉着自己的额头。 烦躁和不安一齐涌上心头……说实话,生死攸关至极她还真的难以分心去考虑别的。 但……这好歹是花朝费心传进来的消息。 她应该看看。 “你……再给我瞧瞧。”她再一次从对方手里将信纸夺过来了,逼着自己一字一字地看下去。这一次,她看明白了。 “说的是当年一位姓何的夫人的事情?”她的手指轻轻抓着信纸,眉头紧皱:“这和我有什么关系……那么多年过去了!” 她这会儿已经有些精力不济了。 比起刚发病时,她现在越来越容易困乏,采摘瓜果的任务也一再缩减……通过计算缩减的分量,她就能知道自己的身子还能撑多久,这使得她一日比一日更绝望。 “您,您再好好看看!哦,背面还有!”小丫鬟忍不住出声提醒。 傅锦仪不耐烦地将纸张翻过来。 只是再看下去时,她的神色僵住了。 的确是陈年旧事,甚至已经时隔四十多年了……但花朝提到的这位何夫人,身份实在太不寻常了。 她是徐太后的生母。 傅锦仪想起来了。 她在晋国公府所度过的鸡飞狗跳的两年时光里,很多不慎重要的零碎之事的记忆都是模糊的,但她好歹还记得一些。她记得,徐太后并非李氏亲生,当年李氏和老国公爷不和睦,不少妾室都生了子女,徐太后只是庶出的长女而已。但徐太后的生母和李氏是有亲缘的,两人亲如姐妹,更有传言说,徐太后的生母是因李氏当年在国公府里站不住脚,特意请进来帮着笼络国公爷的。 而这位何夫人英年早逝,没有福分享有徐太后半分的荣耀。 这样的事情是后宅里常见不鲜的……何夫人生了长女几年后就病逝了,这位长女随即由李氏抚养成人,认李氏做亲生母亲。而且话又说回来,若不是因着养在李氏膝下还得了个嫡出的名分,她就没有资格嫁入皇室,即便先帝当年只是个最不起眼的小皇子。 可谁都没想到,这位有幸嫁入皇室的女子,最终能够母仪天下——这一点,连李氏都没有想到。 四十多年前,先帝不得父皇的看重,甚至曾跟随其母住在冷宫里。徐家那时候声名显赫,李氏将女儿嫁给先帝,可不算是什么好买卖,充其量是高不成低不就。至于最后先帝赢了天下,那只是徐家押的好几个筹码中有幸命中的一个。 徐氏做了皇后,如今还做了太后。 徐家真是有福气啊。 何夫人也真是可怜啊。 在和薛姨娘一众无休无止的争斗中,傅锦仪从来没有心思追问上一辈的事情。但直到今日—— “何夫人死因并不简单,表面上人尽皆知的被另一位宠妾推进水塘里淹死的事实,只是欲盖拟彰。” 花朝这句话,没有半分疑虑,是非常笃定的态度。 花朝是暗卫出身,多少年在徐策身边负责搜罗敌情等消息,专攻此道。她能够下定论的事情,傅锦仪不需要怀疑。 傅锦仪微微惊愕地看着手上的这张纸。 何夫人的死因并非是李氏宣称的那样吗? “何夫人与李氏情如姐妹,也是刻意编造出来的谎言。曾查到当年线索……已经能够肯定李氏与何夫人并不和睦,而何夫人出事当日,除了那位被指认为凶手的宠妾被老国公当场捉拿,另有李氏在场。不能排除李氏操纵一切的可能性……” 傅锦仪来来回回地念了两遍。 花朝的意思并不复杂,以她一个暗卫的眼睛观察,当年的事的确有蹊跷,何夫人是溺水暴毙的,被拿住的那位宠妾被李氏指正为真凶,而很多人忽视的是,当时李氏同样在场。 如果推了何夫人的不是那位因罪被杀的宠妾,而是李氏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六十章:再进宫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这是一个没什么根据的怀疑,因为人人都知道,何夫人是李氏的嫡亲表姐,还是李氏千恩万谢地请进府里帮她的人,两人互相扶持多年。 而那位宠妾,也是有几分名声,她曾是老国公最喜欢的女人,也正是她将郡主之尊的李氏压得抬不起头。可惜的是,她就算被何夫人夺走了国公爷的心、又被李氏做主夺走了性命,却仍然不能改变李氏凄凉的命运。她和何夫人两位宠妾一前一后身死,这之后老国公竟又爱上了第三位女子,自始至终没有看一眼正妻李氏。 李氏机关算尽都没得到她想要的。 但大家都还记得,何夫人和那位宠妾为了争宠曾针锋相对。何夫人被那位宠妾推进水塘里溺死,简直合情合理。 若有人无缘无故地怀疑李氏身上不干净,这可就太牵强了。 但……花朝有了另外的发现。 “老太君李氏和咱们家的太夫人一样,信佛。在两位宠妾相继过世后,老太君曾请了和尚至府上做了七天七夜的大法事……并焚烧符纸为过世之人超度。当年经历过这件事的人,或是过世,或是被遣送发卖等,无一幸存,再无对证。但是……当年向晋国公府高家卖出符纸的和尚还活着,经这位和尚的口得知,李氏为何夫人焚烧的符纸并非祈福,而是镇鬼。” 镇鬼? 花朝所写的内容让傅锦仪越发惊叹了。 她还真是……不得不佩服花朝这样的暗卫!他们思考事情的方式和常人太不一样了!常人想查一件事,一定是顺藤摸瓜,找到当年所有经历过、见证过的人。因时隔久远、或许是其他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当年知道何夫人出事的人都没了。这种时候想查下去,就该寻找这些人被发卖的下落,寻找他们活着的可能。 花朝却没往这上头费劲,而是去寻找当年卖符纸给李氏的和尚! 她是怎么想到这一点的!寻常人都想不到,这人都死了,做法事的符纸又能看出什么门道?! 可花朝偏偏猜出来了,最后还让她猜对了。 镇鬼的符纸…… 傅锦仪从前不懂,现在诚心学佛,倒是知道了些皮毛。她知道,符纸有祈福的就有镇鬼的,祈福是想要保佑一个人的灵魂,至于镇鬼,呵,少数是真有鬼,多数是被逼成的厉鬼。 李氏镇鬼,是因为她害怕。 李氏若是当真无辜的话……那她又怕什么呢? 唯一的解释是她并非无辜,在何夫人的死因中,她难辞其咎,所以她怕死了的何夫人。 李氏出身皇族,她做出来的事情,有着太多李家人的痕迹。她不会留下活口,不会留下漏洞,但任何做了手脚的事情,理论上都能找出漏洞。 花朝能找出来……还真是不容易。 若是她按着寻常的办法摸下去,费尽心神去查当年那些仆从们的下落,莫说一两个月,就算一年两年,她都不一定能找到一个活人;就算找到了,在李氏的精心筹谋下,谁知道那个人会不会吐出一句有用的话。 现在找到的是一个出售镇鬼符的和尚。 “虽查到这一点,却远远不能盖棺定论,一切只是揣测。”花朝在最后写道:“没有更多的证据了……但就算只知道这一点,它也有着无穷的价值。” 傅锦仪轻轻叹一口气。 她将纸笺妥当地收好了,命小丫鬟退下后,自顾自地捧起了《金刚经》。 她心里一团乱麻,却又空荡荡地。 她知道,她如今最应该做的是活下去,任何其他的事情都只能让步。 可是…… 花朝的最后一句话,是一个隐晦的提醒。 他们暂时找不到活命的解药,但是,问题的解决办法或许不止一个。 就算找不到解药,她也可以用别的方式去得到。 手上的这个消息,如果真的能带来很大的价值……那她就能得到她想要的。 *** “侯夫人为何突然要进宫呢?” 谷雨蹲在地上为傅锦仪套上一双梨花木底蜀锦嵌红珊瑚的绣鞋,七夕正捧了一件藏青色绣鸳鸯的朝服要服侍她穿上。 傅锦仪可有段日子没进宫了。 在竹林小舍里住了这么久,她都快忘了外头世界的样子——不是她不想进宫,是那些日子里谋划着给晋国公府设套,越是要出手的时候,她就越不想进宫招惹是非,且还要用隐居佛寺的方式向世人宣称自己远离尘世,和晋国公府的大事小事都没有关系。 只是现在她必须进宫一趟。 “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一直惦念着我,两位主子对我恩重如山,我跑到这佛寺里清修数月,好歹也该去见一见主子们。”傅锦仪轻描淡写地解释道,一壁朝已经换好了宫装的林氏笑道:“母亲也一同进去,听闻太后娘娘念叨了母亲呢!” 林氏兀自对着铜镜整饬刚梳好的云鬓。 她有些不习惯这般的满头珠翠、通身华贵,在佛寺里住久了,她深觉这大热天里穿一件轻薄透气的棉布僧衣是何等舒坦,再换上这里三层外三层的绫罗绸缎又是何等燥热难堪! 原本棉布就比绸缎更舒服,只是绸缎光滑鲜艳、面上瞧着好看罢了。 林氏皱起眉头正了正头上的一支鎏金烧蓝衔南珠的孔雀步摇,半晌整饬地差不多了,盯着傅锦仪的面颊道:“你的唇色还是不够鲜艳。” “是吗?”傅锦仪忙去拿铜镜子:“我抹的是石榴红!还能瞧出不妥来?” 她发病多日,脸色早已不如从前,若不是那一层厚厚的珍珠粉,她会轻易被人瞧出病态。 “夫人用从前皇后娘娘赏赐下来的石斛胭脂吧。”孙显荣家的上前道:“或者再抹一层明粉,就不容易褪色了。您这一回进宫,可万万不能让主子们瞧出您身子不适!” 傅锦仪忙按着孙显荣家的所说换了石斛的胭脂。 她为着不被人看出来,所用的胭脂水粉都是压箱底的宝贝,毕竟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宫廷是最危险的地方。 尤其她和林氏此次进宫是为了办一件大事,本就是险中搏命。 等两人都预备妥当了,外头早有马车等着,傅锦仪辞别了竹林小舍中相送的师父们和林氏一同上了车。 两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唯有进了顺贞门、换乘了宫中预备的小轿时,林氏轻声问了一句道:“如今太后娘娘已经搬出坤宁宫了——我们是先要去拜见太后娘娘,还是皇后娘娘呢?” 傅锦仪喉咙一梗。 她们两人真是许久不进宫了!甚至不知道,这宫中的两位女主人拜见的次序应当如何!因为从前吧,徐太后一直把持着凤坤宫,陈皇后所居的景阳宫在凤坤宫后头,无论按着辈分还是距离都应该先拜见凤坤宫,一众诰命夫人们也都是这样做的。可这几日…… 听说徐太后刚从凤坤宫搬出来了。 不是因为长乐宫修缮完成了——在战火中被焚烧过的宫殿想要恢复如初,何谈容易呢,没个两三年是不成的。 但和长乐宫毗邻的寿康宫里,一应摆设已经齐全了,都是按着太后的规制操办的。徐太后本不愿意搬迁去寿康宫,只是也不知圣上做了什么决定,她竟同意了先在寿康宫中暂住两年、让出凤坤宫给陈皇后居住的方式。 徐太后一搬,这拜见就成了难题。 历朝历代外命妇进宫都是先拜皇后再拜太后,毕竟皇后母仪天下,太后寡居不问世事。而且,凤坤宫是正宫,建在前头;长乐、寿康等宫殿虽一样华贵,却建在最后头。 大家一定要先经过凤坤宫再走上很远,才能到达寿康宫的。 所以大半外命妇进宫拜见,都是顺理成章先拜见凤坤宫皇后、再拜见寿康宫太后。 “这……我们还是先拜见皇后。”傅锦仪斟酌片刻道。 “但我们是为着太后而来的。”林氏看她一眼:“不如先拜见太后。” 两人的确是为着太后而来的,晋国公府的事情,实则是徐太后的家务事。 但林氏这样说话,还有另一层意思。 林氏何等聪明,早已看透陈皇后拉拢安定侯府的心思。陈皇后和徐太后隐隐针锋相对,为了增强自己的羽翼,陈皇后干脆拉拢了和晋国公府势不两立的徐策这一脉。她对傅锦仪和林氏的屡屡示好,谁都能看得出来。 徐太后也因此疏远了傅锦仪。 傅锦仪凝眉思索起来。林氏不支持她掺杂进皇后和太后之间微妙的斗争中,但眼下情势…… “母亲,凤坤宫在前,咱们就去凤坤宫。”傅锦仪下了一个决定:“很多事情,不会因为我们一厢情愿的态度而改变,您应该明白!” 林氏眉头一挑。 傅锦仪说得对。 就算她们现在表现出对皇后不甚亲近的态度,但徐太后是不可能重新信任她们的!从徐策被晋国公府赶出来的那一天起,他们母子三人就不再是徐太后的左膀右臂了! 陈皇后狼子野心谁都看得出来,但如今是陈皇后需要她们!就算她们无心牵扯进宫廷内斗,陈皇后也不会放过她们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六十一章:无事不登三宝殿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林氏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那就先去凤坤宫。”她说道。 轿子一路慢慢地走,日头很快升起来了,婆媳两人还在主宫道上遇上了从皇后、太后宫中请安回来的嫔妃们。 林氏和傅锦仪都是一品诰命,不少贵人、婕妤等都需要向二人行礼;而两人同样遇到了位份高如贵妃、不得不下轿子行礼的人物。 一来二去又耽搁不少时间。 等到了凤坤宫的时候已是艳阳高照、酷暑难耐之时。里头立即有女官小跑着出来,笑意盈盈地请两人进殿道:“皇后娘娘一早收了安定侯府的帖子,说是许久不见太夫人和夫人了,预备下了齐州新进贡的荔枝给您尝鲜!” 傅锦仪和林氏忙颔首道谢。 殿内皇后刚换下了朝服,着一身家常蟹壳青浮光锦裙,头上的金冠也刚取下来。她笑着朝傅锦仪道:“侯夫人和太夫人在明觉寺里学佛的事情,都传遍了京城了,听说太夫人还有所成就,成了弘安大师的俗家弟子,真是可喜可贺呀!两位夫人痴迷修行多日,怎么想起来进宫拜见了?” 傅锦仪觑着陈皇后笑意温和的脸颊,不由心头一紧。 陈皇后已经猜出来她们进宫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臣妇虽痴迷佛法,到底不是出家人,怎能不来拜见皇后娘娘呢。”林氏缓缓回答道。 陈皇后见两人不愿意说,遂知道她们所求的事情和自己是没什么关系的。 陈皇后眼底透出些许的失望。 对她来说,她现在是有求于安定侯府这样位高权重的臣子官眷。但显然,对方对她并不是十分热衷。 否则这样好的机会,就应该趁机求助她的力量,不管为了办什么事。她是正宫皇后,无论宫中发生什么,她都拥有或多或少的力量。 好吧,现在不热衷,后头早晚会再求到她面前的。 两个女官捧了剥好的荔枝上来请傅锦仪和林氏享用。那荔枝倒是鲜亮莹白,一口咬下去甜美多汁。 傅锦仪和林氏都千恩万谢地吃了两个,不敢再多吃了。 “臣妇还要去拜见太后娘娘,不敢叨扰皇后娘娘。”傅锦仪率先站起来道。她看着手边上还剩下的一大盘子荔枝,心头越发警惕起来。 她察觉到皇后的态度比之前还要热情。 这是个危险的信号。 皇后想做什么呢? 无论对方是什么目的,她都不准备纠缠下去了。 陈皇后见这两人神色里有匆忙之意,知道人家是有正事要办,没心思和自己闲扯。遂笑着吩咐了几个女官和宦官:“你们送两位夫人吧,把这一盘子荔枝给夫人装上。” 傅锦仪神色有些尴尬,思索了片刻之后才从容笑纳了,福身向皇后行礼致谢。 荔枝虽然金贵,但在皇后面前怕不是太稀罕的东西,这一盘子荔枝她受得起。 更遑论若是推脱的话,很可能会惹怒皇后。 两人捧着荔枝告辞了,等上了轿子,林氏道:“这日头可真够大的!我这身上都出了两层汗,咱们去四季亭那里找个阴凉地儿歇一歇再走吧!” 傅锦仪忙也笑道:“是呀,我也想去坐一坐呢,婆母身子畏热,万万小心不能中了暑!” 伺候两人的轿夫和宫女们听了,都连忙应诺,抬了轿子往四季亭里走。等到了地方,因着此地是御花园里最偏远的纳凉之地,并没看见一个人;林氏指使着众人在亭子里铺了软垫,拉着傅锦仪一同坐下,又索性将一盘子荔枝拿出来分而食之。 傅锦仪看旁边抬轿子的小太监们汗流浃背,一时心软也一人赏了一颗荔枝,大家都笑逐颜开。 林氏淡淡笑着称赞荔枝十分可口,和从前自家吃的不一样。婆媳两个风卷残云,片刻把一盘子都给吃光了。 傅锦仪舔了舔嘴唇有些意犹未尽。她的确喜欢吃甜食,但林氏就不同了,她不爱吃这么甜的东西,一盘子下去只觉胃里犯恶心,不得不多喝了两盅茶。 她和傅锦仪两个真不是特意为了避暑、为了吃荔枝才过来歇息的。 而是在进徐太后的宫殿之前,这一盘子荔枝可不能带,只能先吞进肚子里。 婆媳二人为此不得不找个偏僻的地方,借故避暑,坐下来一边歇着一边把荔枝吃光。 自然,徐太后早晚会知道陈皇后赏赐了安定侯府一大盘子荔枝的事情,她身为太后,这宫里什么事儿能瞒过她的眼睛?但是,任何消息的传递都会需要一定时间,陈皇后又是谨小慎微、滴水不漏之人,不会允许徐太后那么快知道一切。因此,林氏婆媳两人就能够笃定,徐太后在两个时辰之内是收不到消息的。 这个时间差就足够了。 如此又坐了一会儿,众人身上的汗都消了,只是天上的日头更大了。 傅锦仪急着办正事,看差不多了就拉着林氏上轿子。两人又是一路无话,晃晃悠悠地到了寿康宫时,日头正升在头顶上,从轿子上下来就有头晕目眩之感。 林氏在明觉寺里修行几月,大有进益,身子也强健多了;倒是傅锦仪一病不起,能强撑着进宫已经是拼尽全力,在酷暑的天气里待久了就开始发昏。 进太后寝殿的时候傅锦仪面上是扶着林氏,实则根本是林氏扶着她。 好在两人站得近,边上宫人都不曾发觉异样。 和皇后要早起受嫔妃们拜见不同,太后这几日身子不大好,这会儿才刚穿了衣裳起来洗漱。傅锦仪和林氏进来请了安,林氏关切道:“先前听闻太后娘娘病了几日,不知今日可大好了?” 徐太后正对着铜镜挑选发簪,闻言笑道:“有什么病呢,哀家这身子一到了夏日就不愿意动弹,犯懒罢了。” 林氏遂笑道:“臣妇也是畏热之人,今年的酷暑又额外地难熬,这八月份一到,秋老虎可真真是厉害了。太后娘娘这是暑热之症,要多调养着呢!” 太后其实并未生病,只是畏热而已——若真病了,早闹得满京城的贵妇都要来探望侍疾。 徐太后只笑一笑,并不接话。 林氏婆媳二人半晌没敢再说话。 外命妇们进宫拜见太后、皇后是既定的规矩,尤其是身份较高、和皇室还有沾亲带故的血缘的贵妇们,就算没什么事也会时常进来和主子们闲话家常,以表忠诚与恭敬。林氏和傅锦仪两个进来请安,完全是大家惯常的做法,徐太后这会儿也只以为她们两人是来请安的。 三个月都不进宫,在明觉寺里住得乐不思蜀,也该进来表一表诚心了。 徐太后坐着上妆,神色慵懒而散漫。而因着是酷暑时节,除了林氏婆媳,倒也没有更多的人来请安。走一走就一身是汗,大家都很少出门。 傅锦仪等着太后梳好了发髻、将一支红宝石簪子插上了,方才微笑道:“臣妇和婆母在明觉寺里修行多日,正巧前日寺庙里的师父们开净坛法会,取新鲜的荷叶露和时令瓜果酿造了不少清热解暑的香露。臣妇和婆母也跟着学了,亲手制出几瓶子香露来,听闻太后娘娘有暑热之症,便特意进献给太后娘娘。” 明觉寺里的香露和药材一样,是受京城贵族们追捧的。 徐太后微微挑眉,并没有想到这安定侯府的人还会特意进宫给她送东西。 “明觉寺里的香露远近闻名,劳烦你们费心了。”徐太后客套地点了点头。 林氏道:“是自家做的东西,有些粗糙,承蒙太后娘娘不嫌弃。” “哀家学佛多年,安定侯夫人也是修行之人,佛门中做什么都讲究诚心诚意,只要是你们亲手制出来的香露,自然比旁人送来的要好。”徐太后微笑道,一壁让人去将傅锦仪呈上的香露收起来。 “安定侯太夫人跟着弘安师父修行也有些日子了,不知学出了什么成果?”徐太后随意道。 和林氏一样,徐太后是真心仰慕佛法的。 甚至因为身处权势的巅峰,徐太后比林氏更加相信福运、命数之类虚无缥缈却又无比诱人的东西。 一听林氏婆媳提起明觉寺,徐太后兴致一起,想起林氏还是弘安师父的俗家弟子,正巧自家也仰慕弘安师父,便多嘴问一句。 林氏早等着她问,轻声笑道:“哪里有什么成果,不过是跟在大师父的座下沾一沾福禄,学了些刚正、仁义、慈悲、宽宏的道理……”面上说得谦逊,一壁却口若悬河地将这三个月里跟随弘安师父领悟到的佛法一一讲述给太后听。 旁的林氏不擅长,可谈论起佛道来那可是一套一套地,旁侧徐太后听得频频点头、深以为然。两人谈笑半晌,徐太后竟有些迷了,信手捧了青玉案上放着的一卷《妙法莲华经》,抽了里头一段自个儿有些费解的篇章和林氏讨论。 傅锦仪跟着林氏学了这些天,终于从一窍不通变成了略懂皮毛,倒也能听懂一二。只是她瞧着徐太后沉醉的模样,眼角忍不住抽搐起来。 ……难怪自家婆母进宫前,信誓旦旦地说自个儿有摆平徐太后的办法……她还真是有这个能耐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六十二章:灵符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徐太后和林氏你来我往,谈笑风声许久。一直到徐太后把手里那篇经文翻完了,才顿住了道:“此前听说弘安师父收了太夫人做弟子,哀家还不相信,今日听太夫人一席话,才心服口服,太夫人果然是悟道之人啊!” 林氏忙道:“不敢当……臣妇班门弄斧而已,太后娘娘想听讲经,还是要请弘安大师亲自进宫来!” 太后闻言却微微皱起眉头。 “唉,哀家倒也想听弘安师父讲授,只是自八月开始,弘安师父就闭关了!”徐太后忧虑道:“哀家虽贵为太后,但弘安师父已经传了信出来要闭关八十一天,哀家哪里能叨扰她!” 弘安师父从八月初一日开始闭关修行,不再接见任何香客。 这个消息放出来,众信徒虽大为吃惊,却都无可奈何。倒是傅锦仪心里暗暗佩服弘安,她进京城短短数月,名利双收不说,还隐隐威胁到从明觉寺主持到首席大弟子、甚至是北党领袖善秀和尚的地位!这风头已经出够了,她若不想立即迎接善秀师父的挑战,就该给自己一段时间韬光养晦、避其锋芒。 “您不说我倒忘了。”林氏轻声道:“说起师父闭关,臣妇还有一事要特意向太后娘娘禀报!” “哦?”徐太后来了兴致:“明觉寺里又要开什么法会吗?” “却不是开法会。”林氏垂眸答道:“弘安师父闭关之前,挂念着跟随她修行的香客们,还在臣妇面前提到了太后娘娘诚心向佛、可惜这八十一天里都不能进宫拜见您了。弘安师父为香客们着想,特意在闭关前和席下的几个大弟子连夜做了好几个箱笼的符纸,分送平日里往来的香客,并托臣妇带一盒子进献给太后娘娘。” 林氏说着从身后随侍的心腹手上接过一只藏青色锦盒。 徐太后忙抬眼去瞧。 只见锦盒里躺着厚厚一沓明黄色的灵符,有平安符、往生咒、镇宅符之类,上头多刻着万字不断头祥纹,工艺既精湛,且用金粉涂面,望之熠熠生辉。 徐太后本就向佛,见了这些东西果然喜欢,连连对林氏道谢。 林氏拿出的这些东西,倒还真是弘安大师赠送的。 弘安大师领众多弟子入驻明觉寺,是有备而来,闭关的决定更是有她自己的目的。因此在闭关之前,为了不失去香客们的仰慕,她特意制出灵符分送各家。 她抛出的这些符纸,大多赠送给了如安定侯府这样捐了巨额香火钱、又真心实意想学佛的贵妇人们,宫中太后、皇后等自然也留下一部分,命令林氏方便的时候带进宫中进献给各位主子。 林氏对徐太后献的符纸,也都是如她所说是弘安师父和弟子们亲手制出来的。 只是林氏接下去的话,可就不是弘安师父吩咐的了。 “这一盒子灵符因是进献给您的,故而做的更精致些,还有别家的,如我们自己用的,就不是这般精美了。”林氏特意趋前朝太后禀报道:“还有晋国公府的老太君,听说了这个消息后特意遣人去了明觉寺里,想求一盒子灵符。可惜弘安师父制出来的本就不多,这家送一些那家送一些,最后还没轮到晋国公府,就被前头的人抢夺一空了。” 徐太后正忙着观摩那些灵符,听林氏这样说,随口道:“晋国公府怎地得不着灵符?” “太后娘娘有所不知,这弘安师父不看重香火钱,最重人的诚心,晋国公府捐的钱虽多,可惜府中老太君念佛是三天打鱼两天晒地,又不爱吃素食,不喜欢去寺庙里借住,因此没能分到灵符。”傅锦仪微笑着接了话。 她陪太后、林氏坐了有半个时辰,按理说早该撑不住了;好在太后所居的寝殿里捧了三个冰盆子,还有宫女们费心费力地打扇子,屋里清凉一片,没有半分热气;再则她为了今日事成,特意带了冰片、瑞脑、薄荷等调制成的提神静气的药丸,藏在手持的小冰炉子里,外人也瞧不出来。 她觉着自己还能坚持不少时候。 “哦?原来是这样。”徐太后细细地翻看灵符,一壁道:“哀家那个嫡母是个贪图安逸的人,吃不了苦,想来也知道她不能和太夫人一样住进寺庙里吃斋念佛。罢了,太夫人带给我的这一盒子里足有几百张,就分出一百张来送去晋国公府吧。” 说着招手传来两个贴身的女官。 两位女官上来接了盒子就要退下,傅锦仪却道:“太后娘娘多虑了。晋国公府的老太君一心向佛,虽不喜欢吃斋,但也是明觉寺里的常客。老太君高价求购弘安师父的灵符,明觉寺里有几位和老太君交好的师父,听说后就四处求人,到底东拼西凑弄来一些。如今老太君手里也收了上百张灵符,想来是不缺的了。” 徐太后听了先是点头,随后却又面露不悦。 晋国公府总能干出些跌面子的事儿,偏偏自己还不明白……旁的府邸都是靠着诚心供奉佛祖、吃素食做善事,得到了弘安师父的赏识,赠送了不少灵符去;她们倒好,得不着灵符就拿钱砸!和她们交好的那些师父,也都是喜欢勒索香客、在外头名声不大好的,不是什么德高望重之辈! 也不知这一回为了求一百张符纸,她那个嫡母又花了多少钱!弘安师父第一次亲手制作灵符,平日里都没有这样的好事,大家都争相求购,到最后一张纸能炒到的数字一定是个天价! 上次为着徐荣那个偶人的事情,晋国公府大伤元气,徐太后还专程传徐太夫人进宫耳提面命一番,让她别再相信明觉寺里那些拿钱办事的人!信佛靠的是诚心,不是砸香火钱就能求到的! 如今看来徐太夫人是丝毫没有长进。 徐太后脸色不好看,半晌气不过,指了一个站在门口的女官道:“你来说。晋国公府的太夫人这次在明觉寺里洒了多少钱?” 上回她都知道了,为了一个人偶洒了一百万两银子……还狡辩说是明觉寺里的师父骗了他们!呵,天底下这样的尼姑多不胜数,的确都是骗子而已,可谁让她们喜欢上当! 晋国公府家大业大是一回事,整日里被这些蠢货们挥霍出去,败光了家产事小,再惹出祸患来事大!灵符灵符,心诚则灵的东西,这玩意儿还能拿钱买?可别又让人给骗了,整出什么乌七八糟的幺蛾子来。 被徐太后点出来的宫女不是寻常宫人,她是每日里跑着去明觉寺里传消息的人,对明觉寺大大小小的事儿都知道一二。 弘安师父放出来的灵符被大家抢购,这不是一桩小事,这位宫女自然也听说了。 “回……回太后娘娘,奴婢听说……晋国公府洒了五六万的银票,求的是弘安师父亲手制出来的灵符!弘安师父座下还带着几位大弟子,大半的灵符都是出自弟子之手,只有少数是经了弘安师父的手……晋国公府只求弘安师父的,故而价格高了很多。” 女官有些踟蹰地禀报完,徐太后气得拍案而起。 她一开始对傅锦仪婆媳的话是随口一听的,毕竟这安定侯府和晋国公府是仇家,安定侯府纵然不敢欺瞒她这个太后,也不会尽说实话,估摸是真真假假分不清的。她特意过问自己的心腹,就是为了问一问真假。 谁知连她的心腹女官都承认了,晋国公府当真洒了这么多钱求购符纸! 足足五六万两的银票啊!宫里不得宠的公主备嫁妆还用不上这么多银子呢,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啊! “老太君平日里不肯吃斋念佛,有求与佛祖的时候倒喜欢撒钱!哀家再问你,晋国公府是为何非要求得灵符?是又出了什么事?” 徐太后毕竟是徐家的女儿,对自家兄弟和嫡母的性子心知肚明。弘安师父的灵符虽然珍贵,却够不上几万两的地步;真撒这么多钱求灵符,一定又是晋国公府有求于佛祖了。 女官胆战心惊回道:“奴婢并不知道府上出了什么事……不过前头那位大少奶奶病故了,下葬也才是上个月的事,想来会不会是为了祭祀所用……” 徐太后冷哼一声。 徐家人向来薄情寡义,怎么会为了一个死了的儿媳求灵符。 “若不是这样的话,或许是晋国公府这一年来不太平,因此想求个平安吧。”女官又接着道。 徐太后脸色沉沉,冷道:“都是自作孽不可活,如今还想求佛祖保佑了!你上前来,哀家还有一句话问你!” 那女官慌忙上前两步。 只听徐太后道:“哀家既然命令你往返明觉寺探听消息,你听说了这样的事,为何不早来禀报哀家!” 那位女官吓得扑通跪地。 “这,这……晋国公府是名门望族,奴婢想着,五六万辆两的银子也并非……” “够了,给哀家滚下去,自此降为粗使宫女,再也不必进殿内伺候了!”太后一挥手,立即上来两个太监将这女官拖下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六十三章:不成也得成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徐太后兀自置气,她如何不明白,这个回话的宫女私底下可不知收了晋国公府多少的好处,这才胆敢欺瞒她! 说到底都怪晋国公府不争气啊! 傅锦仪和林氏都不敢说话。等其余的女官们捧着装灵符的锦盒退下了,傅锦仪小心翼翼道:“太后娘娘,这事儿倒不能全怪晋国公府,怪只怪如今弘安师父的名声太响亮,外头一张灵符炒成了天价。且……臣妇听说,晋国公府老太君求灵符,的确是遇上了麻烦事,不得不用的。” “哦?”徐太后冷哼:“晋国公府的麻烦事还少么?” 徐太后只是在气头上,顺口一说,并非真心要问傅锦仪。 这安定侯府和晋国公府是仇家,晋国公府真有了麻烦,人家安定侯府都要乐得合不拢嘴了! 傅锦仪却似乎听不出来太后的意思,赔笑回禀道:“臣妇听说,老太君求的符纸之所以这般昂贵,是因着她不是求平安符和镇宅符之类,而是求驱鬼符。弘安师父本就不以驱鬼擅长,驱鬼符虽然也制了一些,但数量甚少。因为量少而老太君要的又多,不得不出了高价……臣妇窃以为,这一回的事情不能怪罪老太君挥霍钱财!” 徐太后本懒得听她说,可这话一出来,太后倒是挑了挑眉。 “驱鬼?晋国公府里有鬼?”徐太后面露鄙夷。 “鬼神来自人心,有些事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老太君这是求个安心。”傅锦仪解释道:“至于晋国公府里有没有鬼……臣妇这个就不知道了。” 徐太后却更是气得脸色铁青。 “哼,祈福也就罢了,她还敢装神弄鬼!”太后喘着气道。 大秦的贵妇们,但凡是喜欢佛法的,平日里祈个福都很正常,连宫里的嫔妃也热衷于给皇帝和太后祈福。但驱鬼么…… 若没有切实的麻烦,驱鬼可不是什么好事,传出去了,外人还以为你家的宅子有问题、或者你家做了什么亏心事! 晋国公府太夫人身份何等尊贵,还是当今太后的嫡母!正经的吃斋念佛不做,反倒热衷驱鬼,难怪太后听了会动怒。 徐太后深觉,这晋国公府必须要管管了。 “你们退下吧,哀家乏了。”徐太后心情不佳,挥手赶人。 傅锦仪和林氏两人既是晋国公府的仇家,如今徐太后要管束自己的娘家,自然不能让这婆媳两个看笑话;再则,自家的家务事,也不愿意让外人知道,她遂命令这两人退下。 傅锦仪和林氏对视一眼,都恭恭敬敬地站起来,行礼告退。 早有轿子在外头等着接两人。 傅锦仪和林氏一前一后上了轿子,一路静悄悄地无言以对,等出了宫门换上自家的马车,傅锦仪才拉了林氏的手,迫不及待道:“这回看着太后的样子,该是成了吧?” 林氏身上出了好几层的汗,正费力地将外头的朝服解下来。她大口地喘着气,道:“太后娘娘是皇室的主子,也是咱们的主子,成不成地,咱们可不敢揣测。”说罢又灌了一大口凉茶。 傅锦仪也捧了凉茶喝。 两人折腾半晌,都换上了明觉寺里轻薄透气的僧衣,总算凉快了。傅锦仪用湿帕子抹着满头的汗,道:“就算不成,我也能让她成!咱们不指望着太后娘娘做什么,只要她去查晋国公府求购驱鬼符的事情,她就能发现……哼,我可是动用了徐策留给我的人,把李氏高价求购的那一盒子灵符都换成了驱鬼符!旁的地方,也都安排妥当了,只等着太后娘娘亲眼去看……我倒要看看,等太后娘娘发现了那个秘密,那李氏的好日子还能过多久!” 她和林氏费尽力气进宫这一趟,真的是为着正事的。 这事儿还要从花朝送来的那个消息说起。 花朝找到了李氏曾购买镇鬼符的线索,以此怀疑李氏当年对死去的何夫人做了亏心事。可傅锦仪若是想利用这个消息,直接将此事禀报给徐太后是万万不成的。 根本没有切实的证据,只是花朝一力推测,就算徐太后什么都知道了,也只会认为是她们安定侯府公报私仇,诬陷李氏。再则,李氏就算真购买了镇鬼符那又能说明什么?李氏大可随意找一个借口,晋国公府这样的名门望族多少会牵扯人命官司,从里头挑一个死人出来推说是给对方镇鬼的,徐太后又能怀疑什么? 横冲直撞不是办法,傅锦仪必须另辟蹊径。 她想到的主意,说来简单,做起来的条件却十分苛刻。 七月底正值弘安师父的灵符放出来、众贵妇们争相抢夺之时。而晋国公府的老太君砸钱抢符纸的事儿,倒是真的。 唯一不同的是,李氏求购的是平安符,并非驱鬼符。 李氏求购平安符只是因为晋国公府这一年不顺遂,她想求佛祖庇佑,转个时运。傅锦仪派出去的人打探到了李氏的动向后,她给花朝传了一封信,命令花朝亲自动手。 将李氏求购回府的那一盒子灵符,换成先前预备好的镇鬼符。 有本事在晋国公府里动手脚的,也只有花朝了。既出身暗卫武艺高强,又曾在晋国公府住过……天底下可再没有这样的人了。 而这还不算最难。 真正难办的是如何求到出自弘安大师手笔的驱鬼符。 弘安师父闭关前各类符纸都制了些,但并没有制出驱鬼符——佛教中灵符的种类很多,相比驱鬼,求生子的、求新婚的、求平安的、求官运亨通的,都比驱鬼多得多。香客们想要什么,弘安就做什么,因为时间紧迫也做不出多少,就挑着求的多的做。 这里面不包括驱鬼符。 傅锦仪如何得到这一摞驱鬼符呢?若是从别的寺庙里找可靠的师父来做,就算不会走漏风声,但每一家寺庙、每一位师父做出来的灵符都不同。徐太后亲自去查,会发现端倪的。 思来想去无计可施,最后又求到了致宁面前。 致宁和弘安是亲姐妹,她帮傅锦仪找着了几年前弘安师父在南边普陀寺里做住持时,剩下的一些驱鬼符。 这般大费周章,花朝才拿了傅锦仪给的灵符,撤换了李氏求购的平安符。 可若只是撤换符纸,还远远不够。 傅锦仪在短短数日内做了更多的安排——为了办成这件事,她动用了徐策留给她的心腹。 那些人是她身边最后一道屏障,是生死关头的底牌,平常时候不该动用。但傅锦仪深觉,自己到了用这些人的时候。 如果事成,她很有可能活下去。 若是再进一步,她能不能把晋国公府连根拔起来都未可知! 若是徐策知道了,也一定支持她这样做。 傅锦仪挑开帘子,最后望了望天上刺目的日头。 她可以安心静候了。她的时间或许不多了,但晋国公府……只会比她更狼狈。 *** 八月十五中秋节的时候,徐太后破天荒地做出一个决定,回自己的娘家省亲。 李沣想着自己的母亲有段日子没回娘家了——主要是因着晋国公府这一年乌七八糟的事儿闹得太多,徐太后脸上无光,不愿意回去。遂点头应允,安排了得力的心腹们服侍太后凤驾。 徐太后乘坐十六人抬凤驾,仪仗所过之地,街头巷尾的百姓们争相跪拜,排场极壮观。一早接了消息预备着的晋国公府,也因太后驾临而上下欢欣。 毕竟,徐太后对晋国公府很久没有一个好脸色了。李氏进宫都会被她申斥,徐荣和徐敏等几个小辈进宫,更是连太后的面都没见着,被女官们传太后旨意训斥,命他们安分守己。 这一回中秋节,太后肯屈尊降贵回娘家省亲,晋国公府众人都大松一口气。 李氏和国公爷亲自领着家眷在府门前跪迎。 不多时凤驾来了,府内鞭炮声大作,众人高呼千岁。等徐太后下了轿子,却看也不看自己的嫡母,径直阔步入内道:“哀家不过回来吃一顿团圆饭,还要赶在一更前回宫!你们紧着开席吧,不必太铺张了。” 徐太后一张脸冷若冰霜,李氏等人瞧着也不敢问,连忙恭恭敬敬将她迎入芙蕖园的厅堂,传了命令预备开席。席间李氏和国公爷做主请了戏班子和歌舞伎等载歌载舞,听着满府歌舞升平地,端上来的菜肴更是精致可口,只是徐太后的脸色一直不大好。 李氏只当太后是为着徐荣的事情生气,小心翼翼地赔笑道:“从前的事情,是晋国公府行差踏错,徐荣几个不争气的晚辈,臣妇都已经狠狠地教训过了,日后再也不会给太后娘娘惹麻烦了!太后娘娘今日既省亲回来,臣妇趁着这中秋佳节,借花献佛向太后请个罪,还请太后宽恕。” 说着,身边国公爷也跪下了。 往日里,只要是徐家人跪着痛哭流涕,徐太后多少要心软。只是这会儿,她端坐如初,斜睨着李氏的面庞道:“母亲言重了,这晋国公府是我们大秦的功臣,便是犯了错,也犯不着请罪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六十四章:哀家要看的是灵符!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李氏这段日子被徐太后敲打地狠了,倒是学聪明了,一瞬间听出了徐太后话中带话。 徐太后这是试探的意思!晋国公府犯的那些错,哪一桩都离不开一个“恃宠而骄”。因为仗着大将军的功绩,才敢一次又一次地冒犯皇室;仗着国丈的身份,才自以为是地以为圣上是自家的亲戚,圣上要念着情分云云…… 徐太后不止一次地申斥李氏,告诉她皇室就是皇室,徐家是皇室的奴才,这一点不会改变! 既然是奴才,犯了错还谈什么功绩? “太后娘娘,臣妇绝不敢有这样的念头!”李氏慌忙回答道:“晋国公府虽然有功,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晋国公府犯了错就是该罚的,太后娘娘念在血缘的情分上每每宽宏大量,已经是莫大的仁慈了!” 徐太后这才微微点头。 “你们明白就好!”她冷声道。 李氏战战兢兢地坐着,看筵席的气氛实在不像话,遂指着天上月亮道:“今日月色正浓,臣妇近来听明觉寺中弘安师父讲经,说是在月圆之夜祈福能功德倍增。正巧今日也请了明觉寺的几位得道高僧前来……” “祈福就不必了。”徐太后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 李氏呆愣当场。 “哀家早先就听闻,太夫人崇敬弘安师父,给明觉寺捐了不少钱,想必该求的福分都求到了。”徐太后缓慢地道。 李氏听着心里直打鼓,知道自己撒出去五六万两买符纸的事儿被太后知道了。 自徐荣获罪后,太后三令五申不得再信寺庙里的买卖。李氏也知道那些贪财的尼姑们不是好东西,但有些事儿……不做是不行的。 “太后娘娘……”李氏满脸苦笑:“既然您都知道了,臣妇也就不隐瞒了。臣妇的确去求了符纸……这家里不是出了不少事儿吗,臣妇想求个安心!您知道的,臣妇一辈子都信这个……” 徐太后忍着心中火气,问道:“出了不少事儿?晋国公府高门贵胄,能出什么事!” 李氏既惶恐又尴尬,半晌道:“的确是出了事……是徐荣新娶的那个少奶奶,身染重病,如今快不成了。徐荣前头的原配就是病死的,再娶一个过门才几天,又要病死,不单徐荣克妻的名声要坐实、日后再也娶不到什么良家好女,我们晋国公府没福的名声也会传出去……” 李氏解释着,徐太后不由皱起眉头。 她的确没有听说什么新娶的大少奶奶病重之事……想来这种不吉利的事情,徐家是刻意隐瞒的。 “是长兴侯府的三小姐?”太后问道:“她新婚时入宫拜见,人还是好的,这才过去了一个月而已!” “谁说不是呢!”李氏愁眉苦脸:“原本,原本人也是好的,只是不慎染了病……已经请相熟的御医瞧过了,无力回天……” 李氏是真的很想把长兴侯府骗婚之事完完整整地讲出来! 一提起这个大少奶奶,她简直恨得心头滴血!但是她却无力反抗,她一个字都不能说,谁让徐荣有错在先,谁让徐荣患有花柳病……只要她敢说出来,长兴侯府那一群恬不知耻的东西们就会告到御前,堂而皇之地宣称李三小姐是被徐荣传染了花柳病…… 李氏能说什么?!老天爷都不站在她这边! “是吗?”徐太后凤眸一眯:“难怪今日没有见到大少奶奶列席!如此看来,晋国公府还真是命途多舛啊,生老病死接连的祸事,都出在你家了?” 李氏惊慌不安地落下了泪。 “也罢,是长兴侯府的三小姐没福分。传旨请几位医术精湛的御医再来瞧瞧吧,若还是不成,日后再说日后的事。”太后随意道,显然对徐荣夫妇并不上心。 李氏听太后的意思,知道太后已经放弃了徐荣这个侄子,不由悲从中来。 她惶恐的是,晋国公府的未来在何方呢?子孙不争气,徐荣废了,徐敏是个文弱生,下头几个小的,更不成器…… 又不由心头恼恨,恨老天爷为何将徐家的钟灵毓秀一股脑儿赏给了徐策那个野种!这太不公平了啊! 李氏正心浮气躁,上首徐太后再次开口了:“太夫人既然说今日月色正好,还特意预备了祈福之事,那就请几位高僧上来吧。” 李氏忙换了一副笑脸,和国公爷一同请先前安排好的高僧们入厅堂。她请过来的人都是明觉寺主持坐下弟子,价钱虽高,好在有真本事。众师太进堂,向太后行礼后开始诵读经。 徐太后本是喜欢听人念诵佛经的,但今日来一趟晋国公府是为着正事,并没有心思耽搁。她不过听了两句,摆手道:“这祈福的经文哀家听得多了。太夫人不是求了一盒子灵符吗,不如拿出来贴在厅堂之上、月光之下,想来是很灵的。” 李氏讪讪笑道:“这灵符……已经被臣妇用了,贴在了别的地方!” “是吗?”徐太后缓慢问道:“是贴在了府中大少奶奶的屋子里?” “正是呢,臣妇只盼着她能再熬些日子,至少把这新婚头三月给过了呀!否则一进门就病死,这实在太晦气了!”李氏说话的时候,拼命忍着心中的怒火和厌恶。 徐太后微微沉默,片刻后才道:“来人,在前引路,哀家要去探望大少奶奶。” 李氏和国公爷等人齐齐一惊。 这太后娘娘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还要去探望那个痨病鬼? “太后娘娘使不得呀,您千金贵体,怎么能去沾染晦气呢!这大少奶奶还是晚辈,身份又不高,如何值得您去探望!不如,您就稍稍赏赐她一些药材,就是给了她天大的体面了!”李氏几乎想跳着脚叫。 天知道那个长兴侯府的女人给了他们徐家多么大的羞辱啊!用一个快病死的女人换来半张《夜宴图》,还让徐家背负克妻和晦气的骂名……这是骗婚,是抢劫,是无耻! 太后娘娘竟然去探望她?她也配! 徐太后却不知是什么心思,竟兀自站了起来道:“无妨。哀家跟随弘安师父学佛,学了不少行善的道理。哀家既是千金贵体,福禄厚重,去瞧一瞧这徐家的少奶奶,她或许还能托了哀家的福分减轻病痛,岂不是一件好事。” 说着让人在前带路。 李氏的眼角都开始抽搐了。 她在后头叫了两声,见太后执意如此,也只能跟上去。很快一众人浩浩荡荡到了李三小姐养病的屋子,徐太后左右瞧了,感慨道:“物是人非,当年哀家在闺中时,也是住在这附近的。哀家年幼时,和生母似乎是住在南边的那间院子里?哀家没有记错吧?” 徐太后在李三小姐的院门前停下脚步,指着距离此地不远处的另一个院子说道。 李氏和国公爷都连忙笑道:“是呢,太后娘娘当初就是住在那间院子里,离这里很近的!太后娘娘要不要进去看看?” 徐太后虽然身为正宫能够时常回娘家,但她也很少去看自己曾经住过的闺房。 徐太后五岁之前是与何夫人一同住的,那时候她还是个不起眼的庶女。后来何夫人死了,她被接到李氏膝下,就住进正房了。再等后来她嫁入皇室、甚至做了皇后,她与何夫人年幼时住过的屋子就再也没有别人住过,国公爷做主将那间院子精心修缮,并吩咐专人打理,俨然是如供奉神位一样供起来了。 国公爷看徐太后提起那间屋子,忙想撺掇着太后去瞧,瞧瞧晋国公府将那屋子布置地何等金贵,就能知道国公府对她的恭敬和忠诚了。 只是太后却没有走过去。 “哀家先瞧瞧大少奶奶。”太后淡淡道,一壁跨进院子。 院子里意料之中地飘出来一股子浓重的药味。徐太后一路前行,不顾身后李氏和国公爷两人阻拦,径直进了李三小姐的卧房。只是刚进卧房,徐太后就怔住了。 “哎呀,太后娘娘,微臣说了这里头闷热潮湿地,这大少奶奶病着的样子又很吓人,您进来做什么……”国公爷还以为太后被那疮疤都长到脸上的李三小姐吓着了,连忙窜上前来。而这时候他才发现,太后面容上并没有被惊吓的神色,那个长兴侯府的女人,被包裹在深重的帐幔后头,连一片衣角都没露出来。 “太后娘娘,您,您看也看过了,还是回去吧?”李氏轻声劝道。 徐太后没有回答她。 “太夫人。”她说道:“先不要急着走。哀家还有一事,想问太夫人。” 徐太后张口闭口的“太夫人”,这让李氏心里很不舒服。 她可是太后的嫡母啊!从前,不都是称呼“母亲”的吗? 但她也知道,自家是犯了错才被太后嫌恶的……也罢,她是太后的嫡母,这一点无法改变;等太后气消了,她的日子就好过了。 “太后娘娘请问吧。”李氏恭敬道。 “哀家想知道,太夫人贴的灵符在哪里啊?”徐太后左右环顾墙壁道:“哀家怎么一张都没看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六十五章:不顾情面的太后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什么? 灵符? 李氏都快忘了灵符的事儿!她在徐太后面前太紧张了!可……徐太后更是了怪,明明是来探望病人的,怎么到了跟前不管人的死活,还追问什么灵符? 不过,这灵符……哎!自己花了高价求购的灵符呢?不是贴满了这间屋子的墙壁吗?怎么说没就没了? 李氏的脑子有点乱,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道:“这灵符……臣妇不大记得了,明明是贴上去的……” 正在这时候,一位华冠丽服的女官从外头进来了,从容不迫地给徐太后行礼道:“回禀太后娘娘,您要找的符纸找着了。” 徐太后轻轻吐出一口气。 “那就去看看吧。”她一步一步地往前跨。 李氏和国公爷都糊涂了。 太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啊?找着了符纸……是那些灵符吗? 还未来得及思索,徐太后已经急急地跟随那位女官前去了。不多时,国公府众人在其后追随,只见徐太后一路去了据此不院的南墙小院。 “太后娘娘原来是想看您年幼时居住的院落呀!”国公爷在其后叫道。 徐太后一声不吭,领着众人信步走进小院。 小院内一切如旧,徐太后对这里的摆设既熟悉又陌生。她离开这个地方很多年了,但年幼时跟随生母居住的记忆,却是一生中最贵重的珍藏。她得到了至高无上的地位、权势还有荣华,但她的生母已经死了,寻常人唾手可得的感情,她再也得不到了。 徐太后忍不住泪盈于睫。 她一步步地走进去。然而,就在她推开最里间的卧房时,她浑身一僵。 “这是怎么回事!” 徐太后的口中,发出一声怒火滔天的高呼。 李氏和国公爷姗姗来迟,两人被太后吓得一哆嗦,刚要说话,却在瞧见内室墙壁时,齐齐愣住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李氏惊慌失措地道:“这,这墙上……” “墙上都是太夫人贴的灵符!”徐太后猛地一转身,目光如刀子一般落在了李氏身上。 李氏从未见过这样的徐太后。 她承认,徐太后已经不是她的女儿了,那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主人,是高高在上的凤凰,是她的主子。徐太后也很久没有把她当做母亲,看向她的目光,永远是高傲、漠然、不屑一顾的。 但…… 如此时此刻这般陌生、冷冽、狠毒的目光,李氏还是第一次看到。 “太,太后娘娘……”李氏跪了下去。那是一种恐惧到极点的本能。 徐太后根本没有考虑什么嫡母不能跪拜之类的规矩,她静静盯着李氏的面庞,冷笑:“太夫人,你本应当贴在你家少奶奶屋里的符纸,如今找到了,在哀家生母的房间里。这也就罢了,哀家很想问问太夫人,为何贴上去的符纸根本不是什么平安符和镇宅符,而是驱鬼符呢?” *** 李氏魂不守舍地跪在地上。 她身边跪着的,是国公爷、徐荣、徐敏等徐家上上下下的主子们。从前,他们都为自己是徐太后的亲族而感到骄傲,可现在,他们唯一感到的只有恐惧。 徐太后端正坐在女官们搬来的椅子上,神色平静而冷漠地俯视堂下跪着的人们,如同俯瞰一群蝼蚁。 这样的场景她经历过无数次了,从一个不起眼的亲王妃,到太子妃,到皇后,到太后,她前行的路上有无数的敌人倒在脚下。每一次赢的时候,她都会这样俯瞰着自己的敌人,欣赏他们的绝望和哀求。 但这一次,她面对的是和自己流着同样血脉的亲人们。 “母亲。”徐太后站起来,朝李氏微微福了福身子:“这是哀家最后一次这样称呼您,也是最后一次给您行礼了,以后,哀家再也不会这样做。好了,徐太夫人,你现在告诉哀家,哀家的生母何夫人的死因,到底是什么?” 回应徐太后的,是长久的死寂。 没有人敢说话,偌大庭院里唯一的动静是李氏压抑不住的抽泣声。 “太后娘娘问话不答,是大不敬!”太后身侧一位掌事女官上前一步,厉声喝道。李氏被这个声音吓得几乎晕过去,“哇”地一声嚎哭道:“太后娘娘,臣妇冤枉啊!冤枉啊……臣妇从来没有害过何夫人啊!那些驱鬼符是有人做了手脚,不是臣妇的东西,臣妇冤枉啊……” 徐太后唇角勾起一抹凉薄的笑。 “冤枉么?那这个老和尚呢?”徐太后伸手指着一个被宦官们架着的老者。 那是个枯瘦的老人,年纪十分地大了,但异的是太后口称他为和尚,他却是个留长发、披道袍的老道士。 “太后娘娘,小人说的都是真的!”这位曾经是和尚的老道士高声叫起来:“小人现在是个道士,但四十五年前的时候小人还是个和尚!小人曾卖给晋国公府的大夫人驱鬼符纸,这位夫人正是当年的买主,小人绝不会记错!因为这可是小人这辈子最大的一笔买卖呀,正是因着这笔生意,小人足足赚了一万两银子,自此发家致富,买了五百亩水田,还有……” 别看这老道士年纪大,说话倒是硬朗。边上两个宦官一壁搀扶他座下,一壁道:“够了够了!只说有用的,别扯那些杂七杂八地!只要你说的都是实话,太后娘娘要赏赐你的金子是跑不了的!” 老者听着闭上嘴,一壁笑呵呵地点头致谢。 徐太后冷眼看着李氏,突地嗤笑一声。 “太夫人,这些事情你还记得吧?四十五年前,哀家的生母过世了。等哀家长大后,你告诉哀家,是那个姚氏谋害了她,而姚氏也因为这件事,被哀家的父亲一同处死了。哀家现在很费解,你既然是何夫人的嫡亲表妹,又在这徐家府邸里和她相互扶持多年,她过世时本该用往生咒,又为何要用驱鬼符啊?若说你是为了驱那个姚氏的鬼魂,这也说不通,因为处死姚氏是父亲的命令,不是你!姚氏要索命也该找杀她的人,不该来找你!” 徐太后说着,声色中竟带了些许颤抖。 “哀家一直以为,你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的真心待哀家的人。哀家的生母早逝,这么多年了,哀家一直将你当做恩人,甚至是当做母亲……可当年的事情,真相到底是什么啊?哀家从没有怀疑过母亲的死因,也从没怀疑过你,因为所有人都在说,何夫人和姚夫人都是老国公的宠妾,争宠多年,最后两败俱伤……都在说,你身为正妻不得宠,与何夫人是表姐妹,在府邸里相互扶持着……” 徐太后絮絮叨叨地念着。 她位高权重,很少会说出这么多话;但这个时候,她并不是说给李氏听,似乎只是说给自己听。 “我一直觉着啊,这深宫里再难再苦,你们是我娘家人,总是我在世上最后的仪仗。可到头来想想,这世上,哪里还有我的亲人呢?你们啊,也没有将我当做亲人吧。”徐太后说着落了泪。 边上的女官们跪了一地,李氏和国公爷等人都吓傻了。 徐太后无声地流着泪。 她心中充斥的,不是对亡母的悲痛,而是对自己的悲悯。 她在宫里活了大半辈子了,什么苦都吃过。但她这一次觉着,她这辈子真是不值啊。 众叛亲离,不过如此。她为谁活着呢?出嫁前,父亲忽视她,生母早逝,兄妹不和,家宅不宁。出嫁后,丈夫不喜欢她,儿子提防她,儿媳妇和她成了敌人。 可真没意思啊。 徐太后正伤心地满脸泪痕,瘫软在地上的李氏突地爆发出一声喑哑的嘶喊。 “太后娘娘,不是这样的!这个和尚……啊不,道士!他是个江湖骗子,他的话你不能信!太后娘娘您要明察秋毫啊,臣妇绝没有谋害过何夫人,也没有求购过什么驱鬼符!这一屋子的符纸是被人替换的,这个老道士更是被人收买的!就凭着一个骗子的一面之词,凭着这一屋子的符纸就能指正了四十五年前的案子?刑部都不能这么判!这是有人要害臣妇,要挑拨臣妇和娘娘的母女情分!娘娘不能被奸人蒙蔽了!” 或许是身为皇族郡主与生俱来的高贵血统,在紧要关头,老迈的李氏竟口齿清晰地喊出了这一番话。 李氏知道她面临的是什么。 她也知道,徐太后不是她的女儿,而是一个随时能拿走她生命的主子! 徐太后轻轻叹一口气。 “太夫人。”她目色冷凝:“这个老道士,他说的都是真的,因为哀家已经把他的生平经历,还有他的祖宗和后代们全部查过了。这事儿到底时隔久远,太夫人年纪大了脑子糊涂,怕是早就忘了自己有没有买过驱鬼符吧?只是,今日哀家是瞧见的,太夫人在那间屋子里贴满了符纸,想必每一年的中秋节,太夫人都会这样做吧?” 李氏又急又惊又恐,哆嗦道:“不,不对……就算,就算他说的都是真的!臣妇的确不记得当年事了,毕竟都四十五年过去了……但是,今日之事是有人陷害臣妇啊!臣妇没有做,臣妇冤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六十六章:母女情分,到此为止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太后娘娘,母亲她是冤枉的!”国公爷也膝行上前,辩解道:“太后娘娘且容微臣说句话。我们晋国公府家大业大地,私底下结怨颇多!您,您怎么能凭着几样符纸和一个江湖骗子就定了母亲的罪过呢!” 徐太后定定地看着他。 “二弟说的有理啊。”太后道:“哀家没有办法给太夫人定罪,一个老道士和几样符纸,又能说明什么?可是,咱们自幼活在这高墙红瓦里头,想必二弟也很清楚无风不起浪这个道理吧?” 无风不起浪…… 国公爷额头上渗出了冷汗。他记得这句话,因为有另一个人很喜欢这样说,那个人是先帝。 徐太后跟随先帝多年,也学会了这句话。 国公爷对这句话深恶痛绝!拥有天下的帝王能轻而易举地说出这句话,只凭着一丁点的凭据,就怀疑臣子有某种罪行……很多臣子不是因罪而死,而是死于皇帝的疑心! 无风不起浪,是说若是你行的端坐的正,又如何会有小鬼敲门?既然有了浪,那就说明你这个人不干净。 每一次国公爷听到这句话,都会吓得两股战战,他知道自己的劫难又来了;这一次也不例外。 “太后娘娘啊,您,您不能这样!您要顾念血缘情分啊!”国公爷老泪纵横道:“您的生母是咱们母亲的亲表姐,若她在世,怕是也不会愿意看到您问罪母亲啊!” 徐太后的嘴唇紧紧地抿着。 她从未对李氏动过手,但现在…… 她其实一直在怀疑。这么多年了,她位高权重又手眼通天,不是没有得到过一些小道消息——什么李氏与何夫人也曾争过宠之类的话。 但她因坚信何夫人是被姚氏害死,故而从未怀疑过什么。 现在想想…… 当年何夫人溺死时,老国公在外征战,旁的少爷、小姐、姨娘们那一日恰巧去了京城里盛行的茶花会,留在府中的人很少。而恰巧姚夫人和李氏都在府中。 姚夫人被怀疑谋杀了何夫人,遂被处死;那李氏呢?她难道没有可能? 她只知道姚夫人一直与何夫人作对,但……难道李氏就不曾嫉妒过何夫人吗。 徐太后开始后悔,她没有在刚刚成为皇后的那一年,命人好好地查一查当年事。 现在很多年过去了,蛛丝马迹都没有了。 偏偏这些旧账再一次被翻出来了,而且是被安定侯府的人无意间提起的。 安定侯府的人提起徐家高价求购灵符之事,徐太后一时生了气,想要查一查晋国公府到底在这些鬼神之事上洒了多少钱。可没想到这一查,竟查出陈年旧案。 “老太君求购的当真是驱鬼符,是因她多年前害死的一个姓何的妾室,此后时常噩梦连连睡不安稳。老太君信佛,一心以为是那姓何的妾室在索命,故而这么多年了,年年都要驱鬼。”这就是她手底下的心腹们打听出来的消息。 徐太后听到这个消息后,第一个念头可不是怀疑李氏。 相反,她怀疑的是安定侯府! 她想,这一定是安定侯府设计构陷李氏、目的就是挑拨她们母女。但徐太后这个人,她不相信安定侯府是一回事,实则她连晋国公府都不信,她只相信自己的耳目。 她很快遣了更多的人暗中去查,她要亲手翻开这桩案子。 可查出来的结果却令她不敢相信。 安定侯府的人没说谎。那个老和尚、现在是老道士了,当真被她给找到了。 这个既当过和尚又当过道士的老骗子,这么大年纪了竟还活着。徐太后把他全家都捆进宫,又查他八辈祖宗,查到了他一辈子的人生,确定他当真给晋国公府卖过驱鬼符。 徐太后这会儿不得不怀疑李氏。 再进了晋国公府、亲眼瞧见了满屋子的驱鬼符后,徐太后再也忍不住了。 “人心隔肚皮啊,哀家毕竟不是太夫人亲生。”徐太后叹着气道。 李氏哭得如一滩烂泥,国公爷跟着软在地上。 “也罢,也罢。”徐太后站了起来,挥手道:“哀家要回宫了。” “太后娘娘!”李氏和国公爷一同哭叫起来。李氏拼命地爬起来,扯着嗓子喊冤枉。 “太夫人应该庆幸这件事情还没查清。”太后冷声道:“若是哀家能笃定当年那件事和太夫人是有牵连的,那这会儿不光是太夫人,整个晋国公府也都不会再存在了。哀家虽怀疑你,可惜没有更多的证据,这事儿就到此为止。” 说罢,徐太后提步向前,扔下了最后一句话:“日后,你们好自为之。” 说罢传了轿辇前来。 李氏和国公爷两人都傻了。 好自为之…… 太后的意思他们明白了。这件事没完啊!太后的疑心已经种下了,李氏和太后再也不能做母女了! 太后娘娘是君主。君主若是有了疑心,除非臣子自证清白,否则都是没辙的。 不需要铁证,不需要定罪,只需要这么一点儿疑心……就足够割裂徐太后和李氏的情分。 国公爷只觉浑身无力。 母亲是冤枉的,他能够肯定……当年的事他不曾亲眼见证,没有资格评判;但今日的事,那一屋子的灵符一定是有人陷害,他是亲眼看着母亲命人把平安符挂在了大少奶奶的屋子里,从没贴过什么驱鬼符啊! 可……太后娘娘不相信啊。 国公爷无助地跪在地上。眼前的太后上了轿子,再也没有回头,一路走出了徐家的正门。而她的身后,李氏绝望而悲切地惨叫一声,彻底晕了过去。 *** 国公府老太君患病的消息在三日之后传了出来。 比起国公府妻妾内斗的戏码,这样的消息索然无味,也没有多少人去关心。只是晋国公府上下可是吃尽了苦头。 国公爷从来没有如现在这样惶恐焦虑过——他从前犯错、被圣上或太后责骂,虽然也曾惶惶不安,却始终有一份底气。他是太后的亲弟弟,是皇亲国戚,皇室不会为难他的!就算徐家败落,他凭着这一份亲缘也能给子孙后代留下体面来! 可现在,他失去的是太后娘娘的信任。 徐家是名门望族、底蕴深厚,又是在本朝立下军功的,根基牢固。但国公爷明白,太后娘娘才是徐家的顶梁柱。 若没有太后,徐家早就被圣上扣个罪名随手扔下去了!功高震主、子孙不肖、不修内闱、结党营私、恃宠而骄,五样做臣子的禁忌,自家都占全了! 若是连太后都不再庇护徐家……那他还有什么啊。 太后这一回是动了真怒的。他宠妾灭妻坏了名声,这不算什么;徐荣吃喝嫖赌冒犯皇室,这也不算什么;林氏红杏出墙被逐出宗族,全天下人都伸长了脖子看他家的笑话,连圣上和太后的脸面都伤了,这都不算什么;可牵扯到了太后生母的死因…… 太后这个人,举目无亲,她一生中唯一真正看重的,怕只有何夫人了。 这究竟是哪个杀千刀的,敢拿着何夫人来陷害徐家啊! 国公爷又气又怕,几日下来又瘦了一圈,险些也跟着病倒。可他到底没倒下去,因为整个徐家,只能靠他撑着了。 徐荣和徐敏两个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母亲李氏被徐太后吓得肝胆俱裂,病重在床;国公夫人薛氏被徐荣那一剑伤及心脉,都躺了好几个月,日日拿人参吊着,虽不死也差不多废了。偌大一个徐家,到头来还要指望他这个身体虚弱、年迈伛偻的国公爷! 而最令他恐惧的事情,很快就发生了。 八月二十日,徐太后特遣宫中暗卫,至晋国公府搜查太夫人李氏居住的芙蕖园。 徐太后雷厉风行,在一夜之间将整个芙蕖园翻了个底朝天,所有伺候李氏的丫鬟婆子管事娘子等都捆起来了,趁着夜色拖出去,也不知都去了哪里;李氏半夜被惊醒时,卧房里已经被徐太后身边的女官围得水泄不通,三个眉眼肃穆的老嬷嬷正立在她眼前,个个神色冰冷、望之生畏。 李氏吓得差点从床上滚下来。 “你们,你们是谁!这可是晋国公府,我是晋国公府的太夫人,太后娘娘的母亲!”李氏厉声喝道:“你们擅闯我的卧房,意欲为何?!还有,外头这么多人闯进来摔摔打打地,是要抄家吗?!你们竟敢冒犯当朝一品诰命,等太后娘娘知道了,可不扒了你们的皮!” “太夫人,您息怒!”为首的嬷嬷斜睨着李氏,声色中带着一丝讥讽:“您有所不知,奴婢们正是太后娘娘遣来的!太后娘娘口谕,晋国公府这一年不顺遂,怕是府中的风水中了什么邪气!因此特命奴婢等搜查芙蕖园,这可是为着晋国公府着想啊!” 什么? 李氏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你们是太后的人?三更半夜地进芙蕖园里抄家,是太后娘娘的意思?” “正是。”一个嬷嬷上前将袖子里的一块牌子掏出来给李氏阅看,正是太后手令:“还请太夫人不要违抗太后娘娘的旨意!奴婢们会仔仔细细地将芙蕖园里翻查到底,这一日两日地还查不完,也就委屈太夫人这几日不要出门,在卧房里等候上头的消息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六十七章:造孽啊!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李氏大张着嘴半晌没回过神。 “真是太后娘娘的意思?不光要搜查,还要……软禁我?”李氏唇角哆嗦着:“我,我是她的嫡母啊!” “太后娘娘自然记着您是娘娘的嫡母。”嬷嬷冷笑道:“所以太后娘娘搜查这里,也是为着您好啊!这芙蕖园里有邪物作祟,这才导致晋国公府流年不顺,太后娘娘牵挂着娘家,特意遣人来找出那邪物来,还徐家一个安宁!太夫人,您应该感激太后娘娘!” 李氏久久说不出话来。 她是老了,但她不傻。她知道徐太后是要做什么了。 徐太后怀疑她与何夫人的死因有关,遂动用了宫中的力量,要将她的芙蕖园上下搜查,找出证据!这一查下去,不说最后结果如何,徐太后半夜遣人抄家的架势,已经说明了她丝毫没有顾念母女情分。 李氏惊恐之余,只觉着满心悲凉。徐太后当年只是个失去生母的庶女,是她这个做嫡母的当亲生女儿一样抚养长大,这没有生恩有养恩呐!虽然……虽然也是她做主将徐太后嫁进宫里换取利益,但一个庶出的孩子能高攀皇室,这不都是她做嫡母的肯抬举么! “太后娘娘,她,她不信我……呜呜……”李氏悲切地哭了起来,苍老沙哑的哭声听着都令人怜悯:“她怎么能这样对我,我是做了什么孽……” 哭了两声,她突地一顿,高呼道:“太后她,她即便身为太后,也不能随意搜查臣子府邸啊!更何况是我们徐家……国公爷,国公爷呢?国公爷难道不拦着吗?” 李氏是方才想到这个问题。 太后不是圣上,本就不该插手朝政,更不能直接下旨处置朝臣。只要国公爷出面阻拦,太后手底下的这群人除非硬闯,否则是不能进国公府正门的! 硬闯的话……是不可能的!徐太后硬砸开自己娘家的府门,这传出去,徐太后的名声就别想要了! 这话一问,那三个嬷嬷都笑了。 “太夫人还不知道吧?是国公爷先被太后娘娘传召进宫,随后和奴婢们一道回了晋国公府,还是国公爷将奴婢等人迎进府邸,指了路来搜查芙蕖园的。”一位嬷嬷浅浅地笑道:“太夫人,您这么紧张做什么?您是太后娘娘的嫡母呢,您怕什么?国公爷也说了,这府里总是不太平,怕不是中了邪,太后娘娘亲自来查一查,若能查出来那就太好了!” 李氏怔怔地看着她。 “国公爷……把你们迎进来的?”她艰难地追问道。 “那是自然,否则我们虽有太后手令却没有圣上的旨意,按照大秦律令也不敢私闯臣子的家宅呀!”嬷嬷们都轻笑着道。 李氏白眼一翻,口中尖叫一声“国公爷”,旋即栽倒下去。 连国公爷都……都不站在她这边了。 国公爷是先前被太后传召进宫的,随后就和太后派下来的人一块儿回来了。李氏能猜得到徐太后究竟对国公爷说了些什么。 国公爷惧怕徐太后的威严,徐太后说什么,他都不敢反抗……不,不是的。是国公爷,也不需要她这个母亲了。 她年老体衰,眼看着没几年活头了,在国公爷心里早已没有什么价值了吧。 李氏心神剧裂地趴在床上,浑身发冷。 徐太后也就罢了。人心隔肚皮,那不是她亲生的女儿啊……可国公爷,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亲骨肉! 连国公爷都不愿意管她的死活! “造孽啊,真是造孽啊……我生养出来的孩子,都是些什么东西啊……”李氏半昏迷着,老泪纵横地呢喃道。 外头的宦官和护卫们依旧在搜。他们挖地三尺,每一个房间每一个柜子都扒拉了,连房顶的瓦都揭下来大半,和抄家一般无二。 *** 徐太后把自己娘家抄了的事儿并没有传出去。 徐太后遣的人都是得力的心腹,又专程下令封口,因此半点风声不得走漏。而国公府里则谎称太夫人李氏病重,得高僧指点后说是府里有邪物作祟,故而府中上下搜查起来,就是为了找找看有没有什么邪物。 晋国公府里头风声鹤唳的紧张气氛,也放了风出来说太夫人病得有些不好了,府里上下包括徐太后都快急疯了。 如此,徐太后把自个儿的娘家折腾了个底朝天。前头搜了两日没有结果,后头把芙蕖园里的青石板子和大理石都给撬开了,倒是搜出来不少有价值的东西。 “徐家家大业大,这些年下来,难免牵扯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儿……”心腹嬷嬷朝太后禀报着,言辞有些尴尬:“尤其是当初皇位更迭,徐家为了收拢党羽,不得不……” 她呈给徐太后的,是好几个记载着人名和账务的册子,内行一翻就知道是结党营私的时候四处送东西的记档。 只是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不少兵器藏匿的地点、暗卫的布置、几卷案卷等。 徐太后看得脸颊都抽搐起来。 “这记账的册子也就罢了!”徐太后脸色发青地一把推开了,道:“可这些案卷又是怎么回事!徐家牵扯了这么多人命官司,哀家竟还不知道!” 回话的嬷嬷吓得大气不敢出,诚惶诚恐道:“这,这也都是今日翻出来,奴婢们才知道的。这一卷是当初和国公爷一同戍边的几个将士,因着和徐家作对,都被国公爷暗地里处置了!还有,这一卷是当年的礼部侍郎钱家,国公爷看上了钱家的女儿,结果闹出了人命……国公爷没法子,就参了钱家贪赃,借着先帝的旨意钱家上下都给斩首了……太后娘娘,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徐太后气得头都昏了。 徐家四处拉拢党羽她知道的,甚至很多都是她的授意。但……为什么会冒出来这么多伤天害理的官司啊! 晋国公这些年宠妾灭妻也就算了,竟还敢在外头胡作非为! “这简直是……他好大的胆子!”徐太后拍着桌子叫道:“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争女人、抢财物、抢军功……还有为了把徐敏那个废物塞进太原院、大肆贿赂院长的腌臜事!他难道就不能干点好事?!” 徐太后是恨铁不成钢。 这嬷嬷说的话是不错的,徐家家大业大,但凡大家族里难免出乱子,更遑论结交同党、藏匿兵器都是在皇权动荡的岁月里能够活下去的手段。可晋国公做出来的事儿也太荒唐了,为了女人惹下的官司就不下十件,为了徐荣几个儿子闯祸填的坑更是填了十几次…… 历来徐太后都觉着,自己的娘家除了名声不好、家风不正,倒也不算很荒唐。可现在瞧着,国公爷和徐荣等人横行京城,毫不珍惜地挥霍着祖上的名望和家产,和那些败了家的纨绔们有什么两样啊! “还有什么事,一并报了!”徐太后怒喝道。 原本只是要查当年何夫人的死因!可现在搜出来的这些东西,就算没有李氏害死何夫人的证据,也实在叫徐太后火冒三丈。 那嬷嬷又禀报了几件徐家和旁的府邸因政见不合、因争抢军功甚至因酒席上的口角,惹了官司的事儿。 徐太后听得头痛。 难怪圣上对徐家横挑鼻子竖挑眼……她还埋怨过圣上不顾念血缘情分、不顾念徐家的功劳苦劳,那陈家也一样地功高震主,怎么不先打压陈家,倒揪着徐家不放!如今看着…… 徐家是咎由自取啊。 “哀家那个糊涂的弟弟和侄子们……哼!”徐太后的目光中射出一种令人畏惧的冷厉。 嬷嬷们都深深地低着头,不敢言语。 “都说完了吗?”徐太后淡漠地问道。 “啊……还有一件事!”回话的嬷嬷慌张道。 徐太后示意她说下去。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是芙蕖园里搜出来了一匣子秘药。”嬷嬷恭声道:“里头有几瓶子是红元丸之类的救命药,但大多是那类暗地里使的药……您瞧瞧就知道了。” 说着身后跟着的两个宫人上来,从太后跟前成堆的物件里头挑出来一只黄玉匣子,打开了,里头是十几个极不起眼的小瓷瓶子。 徐太后拿起来看了两眼,眉头微微皱起。 所谓暗地里使的药,就是毒药,但也不全是致死的。这些药徐太后有许多都是认得的,也有不认得的——名门望族里,谁没有这样的东西呢? “我这个嫡母老大一把年纪了,还费心操持这些暗地里的事情,真是劳烦她了。”徐太后唇角扯起一抹嘲讽:“这些东西都用在了什么地方,你们可查出来了?” 晋国公府为了解决一些见不得光的麻烦,用这样的手段无可厚非;但瞧徐家这架势,徐太后担心的是这种事若做的太过分,那可是招祸的。 果然那嬷嬷随后禀报的话,就令徐太后更加火气上涌了。 “……从前那个御史大夫王大人,就是因着查出晋国公府贪赃了匈奴那边进贡的巨额财务,在先帝面前参了晋国公一本,太后娘娘您应该记得这件事……那位王御史很厉害,还找着了不少证据,晋国公没法子,就费尽周章给王家下了药。王家的男人们一夜之间都患上了疫病,最后整个家宅都烧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六十八章:解药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徐太后的脸上抽搐起来。 这晋国公府解决问题的手段还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是,皇室贵族里多有倾轧,为了荣华富贵、为了光宗耀祖、甚至是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动用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但晋国公府做出来的事儿……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只要做了就不可能没有痕迹;做的太过分了,早晚会被查出来! 晋国公府的胆子也太大了!这要是露出一丁点的把柄,被人捏住了,那…… “这外头用药的地方还不算多,晋国公府的太夫人多是用在后宅里头的。这些年下来,晋国公府后院不太平,凡是胆敢和太夫人作对的,太夫人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就只好用这些药来解决……您还记得您有几个庶出的弟妹吗?老国公的宠妾们留下来的骨血,大多被太夫人处置了。还有那位已经被逐出宗族的国公夫人林氏,生了长子后的第二胎就是小产的,后头更是再也生不出来了,就是用了一味‘碎骨子’的药!”那嬷嬷继续说道。 “哦还有!从前国公府的大少奶奶、如今安定侯府的夫人,奴婢们在存放这一匣子药瓶的柜子里找着了一本药方的存档,发现安定侯夫人也是早就被国公府太夫人处置了的。太夫人给她用的是一种叫‘寸寸思’的东西,不单能断绝人的子嗣,还能在人有孕之时无声无息地致死!这药说霸道倒也不算霸道,毕竟若是一辈子不怀孕,还是能活下去的。但说阴毒也够阴毒了,最后闹得一尸两命不说,因不是咱们中原产的药,寻常的御医都查不出病因……” 徐太后听着脸上就僵住了。 “你等等!”她抬手打断道:“你说那个安定侯府的主母,傅氏?” “是呀,就是从前国公府的大少奶奶,和国公府太夫人一贯不和睦的!”嬷嬷忙道:“只是那位傅夫人怕也没想到,自己是一嫁进去就被下了药的,这些年过去还好没有身孕,否则早就活不成了!” 徐太后的凤眸微微眯了起来。 “连傅氏都处置了吗?”她轻声道:“国公府太夫人的手段,的确厉害。” 四周女官们都寂静无声。 徐太后面色沉沉地坐着,半晌道:“太夫人谋杀政敌和哀家那几个庶出的弟妹,这些事儿过去了也就过了,毕竟也是为了徐家的将来……但林氏和傅氏的事情,太夫人的意思是想着让大房断子绝孙吗?” 下头的嬷嬷赔笑道:“太后娘娘多虑了,这林氏母子三人出族之后已经不是徐家人了,就算断子绝孙也和徐家没有关系……再则,如今的大房可是徐荣少爷那一房呢!” 徐太后冷笑一声。 “若是徐荣徐敏几个子孙但凡争点气,今日哀家就没有这些话了。自徐策母子三人被晋国公府逐出宗族后,圣上先是册了安定侯,后头皇后又明里暗里地拉拢他们……这些事儿哀家都是知道的!若是换做旁人,胆敢投靠皇后和哀家作对,哀家早就想法子处置了!但对安定侯府……哀家始终没有对他们动手!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台下的心腹嬷嬷一惊,跪地道:“奴婢愚钝!” “还不都是因为晋国公府子孙不肖、后继无人!”徐太后咬着牙道:“若是但凡有个出息的,不说能压过了那徐策,只要是能守着晋国公府的家业,哀家也都知足了。可偏偏……徐荣徐敏几个都是些什么东西!哀家担心啊,担心多年之后徐家树倒狐猴散,还要指望着安定侯府这一脉血统,把徐氏一族传承下去啊!” 嬷嬷们听得浑身僵住,半晌才道:“太……太后娘娘,可是,徐大司马已经被出族了……太夫人说了,徐大司马不是徐家的血脉,是林氏当年红杏出墙……” 徐太后抬起手往下按了按。 “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徐太后轻轻吸了一口气:“哀家其实……一直都不相信太夫人的断言。林氏此人,哀家是知道的,她不会做出那种事。” 徐太后说罢,静默良久。 她亲手拿起那几瓶子黑色的瓷瓶,从中捏出来一瓶贴有“寸寸思”签子的瓷瓶细细观摩着。 “寸寸思……这可是好东西啊,真正有价值的毒药,不是砒霜一类灌下去就能害命的,而是这样杀人于无形的。”徐太后缓慢地道:“这一小瓶子里头只剩半瓶了,哀家瞧着,太夫人也只有这一瓶子吧?这一丁点的好东西,竟用在了自家孙媳妇身上,哀家该说她什么好……” 徐太后摇头叹息。 太夫人李氏是个精明又狡诈的人,但她的目光太短浅了。 后宅里女人们的斗争向来血腥,徐太后都是明白的,她也能够理解太夫人对林氏这个媳妇的痛恨、对傅锦仪的厌恶。太夫人认定了徐策是外头苟合的野种、是徐家的耻辱,一直将他看做仇敌,在太夫人眼里,徐策和傅锦仪夫妇是徐荣几个少爷的绊脚石、也是想要用卑劣手段抢夺徐家产业的外人!太夫人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但她为什么不多想一想,万一弄错了呢?弄错也就罢了,很多事儿宁可错杀不能放过,这是对的;但考虑到徐家的现状……子孙辈里除了徐策,再拿不出来一个能上台面的了!无论是将爵位传给徐荣还是徐敏,还有后头那几个庶出的小子,徐太后都能遇见徐家几十年后败落地无人问津的悲惨未来! 就算徐策出族了……等多年之后,徐策的子嗣也成人了,他身上流着徐家的血,徐家就不会败。 现在可好,那个傅氏已经不能生了……好在那个妾室花朝似乎是没毛病的吧?先前不还怀过一胎么? 实在不成,就再给徐大司马赏赐几个美貌的女官,这倒不是大问题。 徐太后暗暗思量着。 只是这时候,那回话的嬷嬷又突地惊呼了一声。 “太后娘娘,这还有一匣子,瞧着似乎是解药。”那个嬷嬷从黄玉匣子下头捧出了一个小得多的黑玉匣子,打开一瞧,里头依旧是不起眼的瓷瓶子。 “这些……奴婢都不认得,都没贴签子。”那嬷嬷说着,边上另一位站着打扇的宫女却自顾自上前来,道:“奴婢来瞧吧。” 这打扇的二等宫女,实则是太后手底下专程豢养的人。 她把所有的瓷瓶子都轻轻掀开了一条细微的缝隙,一个一个地查验。 很快,她向太后禀报了每一样药的用处——和那位回话嬷嬷的判断不同,这些东西里只有五瓶子是解药,其余八个瓶子,还是毒药。 “这一瓶应是寸寸思的解药。”这位宫女道:“奴婢跟随师父游历时,曾经亲眼见过寸寸思这味毒药;虽然这药的解药方子已经失传了,但奴婢能判断出来这一瓶子药是能化解寸寸思的。” “还真有解药?”徐太后挑眉道。 “虽是解药,但因着寸寸思这东西从一开始制出来时就不是真正的毒药,也就没有绝对的解药。所谓解药,不过是后人根据寸寸思的成分一样一样地研究出相克的药方,且经由了一代又一代学医之人的努力改进制出来的。这解药的功效只能算差强人意,有的人吃了当真能解毒,有的人没有任何效用,更多的人捡回一条命却丢了半条命……”宫女道,一边晃了晃手里的药瓶子:“太夫人手上的这一瓶解药,用的是雪莲花一类价值连城的药材,药性会强一些,或许功效会更好。” 徐太后沉默地点了点头。 “太后娘娘,这……您先前还担心安定侯夫人被晋国公夫人下了药,如今解药也在这儿,您……把东西赏给安定侯夫人,就能救了她的命吧?”那最先回话的嬷嬷凑近了太后,小心问道。 徐太后闻言却是一声嗤笑。 “赏给她?”徐太后面露讥讽:“这是我徐家的东西,哀家又凭的什么要救她这条命呢?” 嬷嬷听着这话可摸不着头脑了。 前头不是说太夫人不应该给傅氏下药吗?徐大司马若真是冤枉的,那太夫人这样做可就是断绝了自家的子孙,是伤天害理的! 现在解药也在手上,只要赏给安定侯夫人,这事儿就能化解;更遑论…… “太后娘娘,奴婢有一言进献。”那嬷嬷忍不住道:“依奴婢看,这瓶子解药您赏下去了,会换来更多呀!莫说安定侯府能解决了子嗣的麻烦,如今陈皇后一直在向安定侯府示好,若是这一回能帮了安定侯府这个天大的忙,日后安定侯府还不是任凭太后驱使!这是您的机会呀!” 徐太后朝她看了一眼。 那嬷嬷连忙低下头去。 “你的意思,哀家明白了。”太后道:“先都下去吧。” 并没有提及是否要把这瓶子药赏赐给安定侯府。 几个嬷嬷和宫女们不敢多嘴,都躬身告退了。 徐太后的目光望向极远的天际,唇角渗出一抹意味莫名的凉薄的笑。 “哀家很想知道,对徐大司马来说,傅氏一条命究竟能有多大的分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六十九章:谈判(上)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竹林小舍里的傅锦仪,再一次从深海一般的昏睡中醒过来。 外头的日光迷蒙地洒进来,那是清晨金黄又昏暗的颜色,一股子清凉的檀香在空气中弥漫。傅锦仪怔怔地望着头顶朱红色的薄纱帐幔,半晌,她的目光呆滞而缓慢地挪到了床前站着的人身上。 她揉着脑仁,神色迷离地望着站在自己面前、一身靛蓝色诰命朝服、头戴十二支三尾凤缠丝赤金簪子的林氏。那金簪子上晶莹闪烁的祖母绿宝石刺得她双眼都隐隐发晕。 “母亲……”她唤道:“您,您这是……您为何穿成这样?” 一醒过来就瞧见林氏换了诰命服,在傅锦仪混乱的记忆中,还记得她家婆母是很少穿这样的衣裳的——林氏性子最散漫不过,除非在大的节庆里进宫朝拜,平日里最喜欢轻薄的棉质常服,而自从住进了明觉寺后,林氏甚至开始穿着僧衣进宫拜见。 因本朝太后、太皇太后都痴迷佛法,穿着僧衣非但不会有什么不妥,反倒迎合了几位主子的喜好。 怎么今日突然把压在箱子底的这件最厚重的朝服翻出来了? 林氏静静站着。她看着傅锦仪道:“你的身子似乎拖不了多久。你昏迷之时,弘业师父再次来瞧过了,催促我们尽快找到寸寸思的解药。所以,我今日要进宫去了。” 傅锦仪眉头一皱。 “进宫?”她忍不住去揉自己的后脑。她这一回睡得时间怕是不会长了,但她能感觉到,自己睡得越来越沉。 她甚至有点忘了,在昏迷之前她做过什么事……啊!等等! “花朝……回来了吗?”她问道。 林氏轻轻呼出一口气,半晌道:“没有。在你昏迷的当晚,花朝将一封信笺亲手送至我手上,随后就离开了明觉寺。她告诉我,她已经得到了徐策传回来的消息,她要听从徐策的命令南下,当晚就启程了。” 傅锦仪瞪大了眼睛。 “她……不是应该留在我身边吗?徐策命令她南下?”傅锦仪的呼吸难免有些急促了,因为徐策的这个命令很反常。 但以花朝的为人,不可能擅作主张离开京城,她说是徐策的命令,那就一定是。徐策……他想做什么? 连花朝都要调走? 傅锦仪按下繁杂的心思,她觉着自己的脑子越来越乱了。 她昏过去之前似乎吩咐花朝去做一件事……是什么事呢?居然有些想不起来! “母亲,花朝送给你的信笺又是什么?”她急急地追问道:“她想说什么?” 林氏站着没有动,片刻后,她从袖子里将那封信笺交到了傅锦仪手中。 “你不要着急,花朝说的事情,是一个好消息。而正是因为这个消息,我必须要进宫去。你放心,我很快就能回来。”林氏抓着她的手轻轻捏了一下子,安慰道。 傅锦仪只觉着自己的一颗心莫名地揪紧了。 林氏要进宫吗? 是为了自己的病吧! 傅锦仪怔忡地看着林氏恬淡瘦弱的面孔。下一瞬,林氏的裙摆在眼前一扫而过,随即跨出了门槛。傅锦仪焦急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母亲要进宫……花朝在南下之前送了一封消息回来……”她竭力想要理清自己混乱的思绪,一边将手里的纸笺翻开了。 她知道,自己不是无缘无故会忘事情的。但她的脑子越发迟钝,这是事实,也是一个极其不祥的征兆。 林氏说的很对,她的身子拖不了多久了。 她努力集中神志看着手里的东西。很快,她的脸色变得越发苍白了。 “……徐太后漏夜抄查芙蕖园,连着数日挖地三尺,不光把陈年旧事都翻了出来,还找着了不少东西……”花朝的笔锋有些凌厉,这封信写下的时候,显然也很匆忙。 “徐太后一定找到了咱们想要的东西。你不要误会,那不是太夫人李氏谋害何夫人的证据,如果真的有证据,此时此刻,徐家就已经天翻地覆,也很快会传来太夫人李氏暴病过世的死讯!可现在一切都没有发生,这说明徐太后根本就没有找到证据。” “但徐太后找到的东西,应该是咱们最需要的。那件东西我一直都没有找到,但我能够从有限的线索中推测它的存在。我想,这件东西,如果由徐太后将徐家挖地三尺来找,那就一定能找到。” “……这也是我提出以驱鬼符构陷李氏、引徐太后怀疑,从而大搜晋国公府的真正原因。我们没有能力抗衡晋国公府,没有办法找到我们要的东西,那就只能借力,借一个足够强大的力量。” 花朝言尽于此。傅锦仪几乎沉默了有一刻钟的时间。 她想起来自己在昏迷之前究竟在做什么了,她也明白,林氏为什么要进宫。 她要的东西已经找到了……在徐太后手中! 可是…… 和事先的设想不同。徐太后似乎并不想把寸寸思的解药拿出来。 林氏进宫,就是为了谈判。 傅锦仪霍地坐起来了。她焦灼地高声叫道:“来人,来人!拿我的朝服和朝冠,我要梳洗进宫!” *** 傅锦仪觉着这是她离死亡最近的时候了。 她所乘坐的马车已经足够平稳,可她还是感觉到了一阵又一阵的头晕目眩。她努力保持着一种坐禅的姿势,回忆着弘安师父亲自对她讲授的凝聚呼吸、吐纳天地灵气的方法。唯有这样,她才能让头脑得到短暂的清明。 侯府的马车缓缓驶入宫墙,在外宫门的时候,遇到的守门护卫还对她行了礼;只是进内宫的时候,门外却站着几个早已等候多时的内监。 他们将马车拦下了。 内监们中有几个是傅锦仪熟悉的面孔。 “几位大人是太后娘娘座下的宦官吧?”在傅锦仪的抬手示意下,几个心腹丫鬟把轿帘子挑起来了,傅锦仪望着外头的人,面容恬淡地说道。 几个宦官都笑了。 “奴才们听说——安定侯夫人病了。只是瞧夫人的样子,精神头倒是很好,记性也很好。”宦官道:“您是进宫求见太后娘娘的吧?” 傅锦仪挑了挑眉,没有答话。 “奴才们是奉了太后娘娘的命令,特意来等您的。因为太后娘娘此时不在宫中,安定侯夫人想要求见,就跟着奴才们走吧。” 太后不在宫中? 傅锦仪心下微凉。进宫本就是一种冒险,如果她听从这几个宦官的话,去另一个未知的地方拜见太后…… 一种羊入虎口的本能从脚底升腾起来。 “太后娘娘在哪里?” “奴才们会为您引路。”宦官微笑着,上前两步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傅锦仪咬了咬牙。 她已经没有退路了。林氏进宫一定是得到了“徐太后手中有寸寸思解药”的消息,徐太后和安定侯府之间,算是达成了一项谈判的邀约。这个时候,林氏应该已经先行一步到了徐太后面前吧? 眼下只有徐太后手里握着她的救命药。她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 “那就劳烦几位大人带路吧。”傅锦仪面上挂着淡淡的浅笑。 众人掉转马车出了宫。几个宦官在前引路,从东平大街上拐了好几个弯,越走越偏之时,傅锦仪的心里都在打鼓。只是等拐过了最后一条岔路,面前豁然开朗,竟是自己最熟悉的宝瓶儿胡同了。 怎么走到这儿来了? 怔忡间,马车晃晃悠悠地,最终在宝瓶儿胡同里一座极为气派挺拔的宅院正门前停下了。七夕等人小心搀扶着傅锦仪下马车,众人都用一种难以名状的惆怅心绪望着这座府门。 晋国公府。 “这地方,安定侯夫人有些日子没来了吧?”引路的宦官笑道:“这几日,太后娘娘的母亲晋国公夫人身子不大好,太后娘娘特意回来探望。” 傅锦仪安静地沉默着。 这地方可真是太熟悉了。 但她一点都不想再次跨进去。 很快,府门洞开,开门的丫鬟傅锦仪瞧了,都是从未见过的人,似乎都是徐太后新安排的吧。 无暇多想,她换乘了府里抬来的一顶小轿,跟随宦官往芙蕖园里去。 芙蕖园外头最引人注目的孔雀垂花门已经撤了,上头攀附着的如绿墙一般的蔷薇花都被扯得一干二净。傅锦仪略微吃惊地望着这一切,她还看到,就连影壁后头的厅堂里,一应桌椅摆设都搬空了。 这还真是……搜得一干二净了! 徐太后对待李氏可没有留情面啊! 一路绕过九曲回廊,一直到了李氏从前避暑所居的后院,周遭都静悄悄地。终于,傅锦仪在最后头的一间临水的水榭中见到了徐太后。 只有徐太后一个人,身边没有伺候的女官们,更没有见到李氏的影子。 傅锦仪心里咚咚地跳起来。她撑着一口气上前行了礼,站起来的时候身子忍不住晃了两下子。 徐太后淡淡看向她,唇角轻扯出一抹得体而慈和的笑容:“安定侯夫人终于来了。路上没遇到什么麻烦吧?” 她这话可不是问傅锦仪,而是问那几个引路的宦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七十章:谈判(下)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宦官们连忙回禀道:“奴才们按着太后娘娘的吩咐,从南坊那儿绕路过来的!” 徐太后点了点头。 她绕路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她不希望宫中的陈皇后甚至是圣上,在极短的时间内得知她的动向。 她随后才侧目望向傅锦仪。 “看起来,安定侯夫人也很急于拜见哀家呢。” 傅锦仪和她对视着——臣子拜见君主应低顺眉眼,不能直视主子的眼睛,这也是她生平第一次与太后对视。 徐太后丝毫没有计较她的无礼,只是微笑看着她。 傅锦仪的手指缓慢地捏紧。 “我母亲在哪儿?”她不想回答徐太后的话,反之对徐太后抛出了一个问题。 徐太后噗嗤一笑。 “你不必担心林漪澜,你应该担心的是你自己。傅氏,哀家也是今日才知道,你有孕的消息。”徐太后缓慢地说着,目光灼灼地定在傅锦仪的脸颊上,随后徐徐向下移,最终定在她的小腹上。 傅锦仪被这目光看得遍体生寒,本能地双手护在腰腹间。那个地方,她能感觉到有一个与自身血脉缠绕的生命正在长大,虽然因为母体虚弱的原因,只要穿上宽松的朝服就不会显怀。 “天底下没有太后娘娘不知道的事情。”傅锦仪抿着唇说道:“臣妇今日过来,是想要求太后娘娘救命的。臣妇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太后娘娘一定也知道了吧。” 徐太后淡漠地收回目光。 “哀家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徐太后道:“哀家虽然知道了,但知道的太晚了,否则就不会遭到臣子们的利用了——傅锦仪,你上一次进宫的时候,哀家还不知道你有了身孕,更不知道你中了毒。否则,哀家早就会识破你的诡计。” 傅锦仪低头轻笑了一声。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太后娘娘心胸宽阔,不必计较。”她浑不在意地道。 徐太后话中所指的是,她那一日进宫提起李氏高价购得驱鬼符的事情。 在她的拼命掩饰下,徐太后那个时候什么都不知道,也就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傅锦仪牵着鼻子走,顺着她的心意遣大队人马搜查了晋国公府。 “是你利用哀家搜查自己的娘家,最后找到了你需要的解药。”徐太后懒得再遮掩了,目光中露出了星星点点的锋利:“傅氏,你真的没有把哀家放在眼里吗?” 傅锦仪一动不动地站着。 “臣妇不敢。”她终于轻轻地垂下了头。 病弱的身子使得她头重脚轻,但就算如此,她的脑子还算清醒。她知道自己正在开一场赌局。 在赌局结束前,牌桌上所有的人,无论是她还是徐太后,还是陈皇后和圣上,还有晋国公府,都无法预测自己的输赢。 至少此时此刻,徐太后仍然是她的主子,她需要暂时低下头。 “没有什么是你不敢的。”徐太后冷笑着:“傅氏,哀家的性子你多少也明白。哀家不喜欢让一个胆大妄为的人活下去。” 傅锦仪的唇角却勾起一抹恬静的笑,像是早就知道徐太后会说出这句话。 “臣妇低估了太后娘娘的狠心和决心,是臣妇的错误。”她说道:“臣妇本以为,太后娘娘会念在血统的情分上,放臣妇一条生路,但结果并非如此啊。” 徐太后面上的冷笑更甚。 “你竟然希望哀家将解药送到你手上,只因你怀了徐家的子嗣?”徐太后冷冷逼视着她:“你先是利用了哀家的力量去搜查自己的母族,随后却还想利用哀家的感情。傅锦仪,你的夫君没有教导过你,贪婪是作为臣子最大的禁忌吗?” 傅锦仪的眸子轻轻眯起来。 贪婪么……她只是想拿回属于自己的性命而已。 她设计诬陷李氏,虽然有利用徐太后的嫌疑,但徐策终究是徐太后嫡亲的侄子。徐家可以不承认徐策的血统,徐太后坐拥天下,难道也不能明辨是非吗?徐太后拿着血缘亲人的性命做筏子,这难道不是伤天害理吗? 真正贪婪的人,是徐太后。既想要掌控晋国公府,又不希望看到安定侯府被陈皇后拉拢。所以,她拿着自己的这条命,当做一个筹码。 “太后娘娘言重了,臣妇一介无知妇孺,愚蠢而浅薄,臣妇懂什么呢?”傅锦仪轻轻叹了一口气:“臣妇没有利用太后娘娘,臣妇只是做了一个臣子应该做的本分。太后娘娘想一想,如果没有臣妇提醒您,您还会被晋国公太夫人李氏蒙蔽很久啊,这难道是您希望看到的吗?您难道不想知道,多年前究竟是谁谋害了您的生母吗?” 徐太后冷哼一声。 “既然已经出族了,我们徐家的事情,安定侯夫人就不应当插手。哀家的嫡母是对是错,更是与安定侯夫人没有半分干系。”她声色冷硬道:“傅锦仪,你腹中的骨肉,哀家说他是徐家血脉,他就是;哀家说他不是,那他便不是。哀家救你们母子的性命,是哀家的仁慈;哀家不肯救,也没有人能够指责哀家。” 徐太后说着,轻巧而缓慢地吐出最后两个字:“所以……” “所以,臣妇的生死拿捏在太后娘娘手中。”傅锦仪接了话道。 徐太后轻轻笑了起来。 “怎么拿回寸寸思的解药,不是哀家该考虑的事情,而是你所应当为之努力的。”徐太后温和道,仿佛是长辈对晚辈的用心的提点。 傅锦仪双目微阖:“臣妇似乎明白太后的意思了。臣妇想要实现自己的心愿,就要先实现太后娘娘的心愿,是吗?” 徐太后静默地看着她。 傅锦仪轻轻抿了抿嘴唇,再次道:“那么,臣妇斗胆揣测。太后娘娘的心意,该不会是因为您新搬进去的那座寿康宫吧?” 徐太后眉头一挑,随即笑了。 “果然是当年哀家亲自挑选出来的心腹,你总是那么善解人意,擅长为主子分忧。”她的声色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嘲弄:“你猜对了一半——不过,能够帮助哀家完成一半的心愿,就已经足够了。” 傅锦仪不再说话,沉默地盯着自己裙底的天蚕丝赤面五福绣鞋。 太后让出凤坤宫、搬迁至寿康宫,宫外人都听闻是圣上和太后商议、并大肆修葺了寿康宫的结果,但宗室贵胄们都知道,无论是什么样的过程,这样的结果是陈皇后赢了。 陈皇后终于住进了属于她的中宫。可惜,本该献于太后居住的正宫长乐宫,因在战火中被焚烧地面目全非,在十年之内都不可能住人了。太后所居的寿康宫,原是太妃们的居所。 没有人知道,宫墙巍峨的皇城之中,两位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交锋,她们又是如何利用自己身为母亲、身为正妻的身份,驱使皇帝做出最终的决定。但大家都知道,风向变了,年轻气盛的陈皇后和她身后的宗族正在缓慢而坚实地升腾着,年过五十的徐太后身子虽还硬朗,却已经日薄西山。 更遑论,相比于子嗣丰盛、儿郎们又个个出众的陈家,徐家闹出的分家、获罪、易储等乌七八糟的事情,越发让人们失去了期盼。徐家分崩离析、下属的将领们军心浮动,徐太后垂垂老矣,等待他们的是一个望族必经的衰颓。 一座宫殿而已,徐太后和陈皇后都不是追求奢靡居所的人;但宫殿的易主,象征着权势的更迭。他们争夺的并非是凤坤宫,是这个天下。 而在这个过程中,被徐家赶出家门的徐大司马一房,其主母傅氏竟和陈皇后越发走得近,这样的境况既新,又有趣。 “臣妇知道,太后娘娘生了臣妇的气,都是因为皇后娘娘的缘故。”傅锦仪轻声道:“但是,太后娘娘其实误会了臣妇。臣妇从没有答应过皇后娘娘任何的承诺,大司马大人更是时常教导臣妇,身为臣子最要紧的是忠诚和踏实。臣妇和大司马大人,唯一效忠的主子是当今圣上,并非他人。” 徐太后面上的嘲讽更甚:“这样的话从你口中说出来,真令哀家大开眼界。徐大司马最擅长做的不是尽忠,而是结党营私!你们以为哀家不知道吗?呵?你想做个纯臣?” 傅锦仪垂头不语。 “做个纯臣似乎不能令太后娘娘满意,也换不来臣妇的性命,是吗?”她反问道。 徐太后轻笑:“哀家从未这样说过——哀家只是想完成自己的心愿。你心里很清楚你应该怎么做——哦对了,你的母亲林氏已经去做了。” 傅锦仪一惊。 “我母亲到底在哪儿?” “安定侯太夫人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你实在不必担心。”徐太后说着,伸手朝东南方向点了一下子。 傅锦仪飞快地朝她指的那个方向跑去,甚至忘记了对徐太后告辞行礼。 她开始后悔了——她应该在明觉寺里就拦住林氏的! “她在哪儿!”徐太后所指的方向,不过是芙蕖园里一座狭窄的偏房。这间屋子傅锦仪从未来过,只是远远地看到过,似乎是当初李氏身边一个老国公爷留下来的妾室的居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七十一章:你不仁我不义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傅锦仪奔到了这间院子门前,她身后的远方,徐太后看也不看她,抬手招来侍女命令起驾回宫。 院门是被三只铜锁紧紧叩死的,外头有几个模样平常的看守的小厮,对横冲直撞的傅锦仪毫不理会,如泥胎木偶一般杵在门外。傅锦仪知道,这几个生面孔绝不可能是晋国公府的下人,而是徐太后亲自安排的。 她拼尽力气重重地拍了三下门,却只发出几声无力的闷响;她求助地看向那几位看守,并未得到任何回应;焦灼之下,她极快地绕到了后房。 “母亲!”她尖叫道。 没有任何人回应。她怔怔地望着,渐渐地,她看清了这间偏僻的小院正房里坐着的两个人影。 朦胧之中,她能够瞧见一人独自坐在屏风之后的贵妃椅上,身形微胖,模样很是老迈,正捧着一只青瓷描梨花的茶盏。而另一人,正倚靠在墙边上的宽敞的雕花大床上,手里捧着一本卷了毛边的古籍。 傅锦仪看清这两个人影的时候,整个人都呆住了。 “母亲,是我呀!你回头看看我!”她叫着,因为那个坐在雕花床榻上的稍显年轻的女子,正是林氏无疑。虽不能看清面貌,但她手里捧着的那本《妙法莲华经》还是弘安师父的赠物,傅锦仪是不会看错的。 可惜,这屋子的窗棂明纸内侧,似乎还镶嵌了一层厚重的明瓦,这导致傅锦仪喊破了喉咙里头的人也听不见。 她无可奈何地站着,目光怔忡地望向了屋子里的另一个人影。 这个人……呃…… 傅锦仪的脸颊抽搐地越发厉害了。 冤家路窄这个词她今年已经在明觉寺里经历过一次了!没想到林氏还能经历第二次!和林氏一同被徐太后软禁在此地的,可不是晋国公府的太夫人、林氏相处了几十年的婆母李氏! 自驱鬼符的事儿出了之后,李氏失去了徐太后的信任,在第一次大搜晋国公府时虽没能找出什么有力的证据,但以徐太后的性子,她绝不会轻易放过李氏。傅锦仪能够猜到李氏的处境应该很艰难,但她万万没料到徐太后会把她和林氏两个关在一块儿! 徐太后还真是个能人啊! 她怎么想出来把这么一对婆媳冤家凑在一处! 屋子里再也没有旁人了。傅锦仪知道,在大搜晋国公府的这场风波里,李氏所有的亲眷都离她而去,连亲生的儿子国公爷都站到了徐太后这一边。因此,徐太后需要软禁的人,只有李氏一个。 如今李氏和林氏两个住在一块儿…… 怎么说……这对傅锦仪来说的确是一件好事。林漪澜身上虽有病根,这些年好生调养着、又一直修行佛法,虽称不上康健,好歹不是个病人。而那李氏,虽称得上硬朗,却是六十五岁的高龄。 林漪澜和李氏两人都被徐太后软禁了。 一个是被徐家逐出门户的弃妇,一个是涉嫌谋害徐太后生母的罪人,如今都失去了自己的力量,被徐太后死死地扣押起来……这还真是公平啊! 在这样公平的环境里,年轻的林漪澜显然不可能吃亏! 傅锦仪有些恶意地想着,李氏这会儿肯定很不好过。 从前能仗着长辈的身份对林漪澜随意欺辱,可现在……两个被困在同一个屋子里的囚徒,真闹起来比的就是力气了! 傅锦仪默默想象了林漪澜翻身做主、将李氏踩在脚底下扯头发的场景。 呃…… 不不,不对。李氏一个老迈的罪妇有何可担心的,她真正该考虑的,是徐太后。 傅锦仪暗自咬了咬牙。 她明白了徐太后的意思。林漪澜先她一步拜见徐太后,她在徐太后面前,应该是说出了和自己一样的话。 而最终,林漪澜也做出了和自己一样的选择,那就是顺从徐太后。 林氏满足徐太后心愿的方式,就是做人质,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也是徐太后最希望看到的。 身在淮南的徐策如今生死未卜,安定侯府只剩下两个女主人,一个是有孕濒死的傅锦仪,一个是多病柔弱的林漪澜。在她们当中,徐太后选择将林漪澜囚禁在晋国公府,将傅锦仪放出去。 她的选择很合理。其一,林漪澜是徐策的生母,傅锦仪只是他的妻室。妻室过世可以再娶,母亲却只有一个。想要威胁一个男人,所用的筹码最好是母亲而不是妻室;其二,徐策掌控城防营这些年,林漪澜热衷于吃斋念佛,从不插手政事;倒是傅锦仪,成为了与徐策心腹一样的左膀右臂,帮他周旋朝堂内外。徐太后想把事儿办成,理应动用傅锦仪这颗有用的棋子,而不是林漪澜这个没用的装饰。 傅锦仪静静地望着里头的人影。很久很久,林漪澜都不曾回头,也就没有看到她。 等她实在站不住的时候,她不得不艰难地挪着步子,在七夕的搀扶下缓缓离开。她走出一扇又一扇的拱门和高墙,当她再次从晋国公府的角门迈出来的时候,她抬头望了一眼澄澈碧蓝的天空。 天气虽还有些炎热,倒也是秋高气爽之景。 傅锦仪的唇角缓慢地勾起来了。既然徐太后不仁,就不要怪她不义。 做臣子的忌讳是贪婪。其实,就算做君王,太过贪婪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徐太后想得到的太多了。明明已经是老迈的寡妇,却不肯清心寡欲;明明是先帝的皇后,却妄想延续新朝的权势。 傅锦仪的神色渐渐冷了下去。她垂下头,平静地收回目光。 *** 八月二十五日的夜晚,北风呼啸而过之时,天气骤然凉了下去。 只是,京城的时局,却已经越发灼热如火,人心躁动难安。 而这种躁动,连佛门重地都不能幸免。 “安定侯夫人,安定侯夫人!”明觉寺里,致远师父惊叫着,一路奔行至傅锦仪所居的竹林小舍,将竹门拍得震天响。 她拍得手都痛了,里头的锁扣才缓慢而凝滞地滑开了。傅锦仪的头发半挽着,一身雪白的细棉布里衣,外头随意罩了一件孔雀裘,淡淡道:“我不过刚睡下——出什么事了?” 致远的话卡在喉咙里,她呆滞地望着眼前这位瘦弱、貌美却通身贵气的侯夫人。 “这……安定侯夫人,您,您是刚回来吗?连发簪都……”致远一向憋不住话,张口结舌地问道。 傅锦仪一把抚上自己发髻上插着的一支锦绣碧玉坠东珠的鸾鸟簪子。 致远师父说的没有错,她今日一早去求见太后,在晋国公府里耽搁了不少时候,后来告辞离开,又去了另外的地方……也是一刻钟之前才回了这间竹林小舍,将厚重的朝服褪下,金冠散落,这支价值连城的、皇家作为诰命册封一同赏赐下来的簪子却还没来得及拔下来。 “致远师父猜错了。”她随意道:“是我在挑选明日佩戴的首饰,命人将匣子拿进来挑选试戴而已。怎么,致远师父有何要事?” 致远见她不愿意说,也就不敢再追问了,大口地喘了两口气道:“安定侯夫人您还不知道吗?宫里头……宫里头出事了!” 傅锦仪朝她摆了摆手。 “宫中能有什么事儿?再则,就算出事,咱们是在佛门里修行的人,怎能被那些俗务所叨扰呢。” 致远呆愣地看着她。 “您,您不觉得惊慌吗?”她讷讷道:“您是大司马大人的正室,是太后娘娘亲封的郡主,您……” “我一直都周旋在皇族和朝堂里,是吗?”傅锦仪轻声笑了:“也罢,致远师父如此兴师动众,容我换一件衣裳,随师父去前头瞧瞧吧。” 她顺手抄起了一件摊在床榻上的外袍——那正是她方才换下来的朝服。白日里穿着觉得厚重,夜里风大寒凉,倒是正合宜。 很快,她随致远一同穿过竹林。 明觉寺大雄宝殿中,许多人都起来了。 傅锦仪远远望着这座巍峨高耸、金碧辉煌的大殿。殿内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傅锦仪和致远两人对视一眼,致远道:“夫人,咱们进不去了,就在外头瞧瞧吧。” 傅锦仪自然没有进去的意思。 不少衣冠华贵、却形色张皇的女眷从她的身侧匆忙地路过。这明觉寺既是国寺,在这个地方修行的香客们大都非富即贵。她看到了相熟的人,但大家都无暇寒暄。 她静静地站着。 “夫人,宫里头的三皇子出天花了!”致远师父喘着粗气道。因为身材偏胖,她疾奔几步就要喘气:“听闻,这天花的症状不是今日才有的。三皇子是当今皇后娘娘唯一的亲子,按着宫中规矩,出天花的皇子都是要挪出去的!皇后娘娘为了保住小皇子秘而不发,还请了能耐的名医来诊治,几乎看见了治愈的希望,却不料到……今日傍晚骤然恶化,皇后娘娘求助无门,只好奏禀了圣上!圣上虽没有责怪皇后娘娘违背祖制,却拿不出什么好法子,思来想去将三皇子连夜送进明觉寺中做法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七十二章:天花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傅锦仪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惊异,甚至连如水的波动都没有。 只是她很快张大了嘴,朝着致远做出一副惊愕的神情道:“天花是最可怕的瘟疫,染上的人鲜少能活命,三皇子殿下竟遭此厄运?为了治病送来明觉寺做法事,岂不是说明药石无效了?” “谁说不是呀!”致远低了声色道:“若还有得救,请的就是御医而不是我们这一群出家人了……如今圣上下了旨意,命令弘安师父亲自领众弟子为三皇子诵经祈福!三皇子已经送到大雄宝殿内了!” 致远师父说着,神色既慌张又焦灼。 傅锦仪忍不住扑哧一笑。 “师父,你慌什么,你又不需要进入大雄宝殿!至于弘安师父,你也不需要担心,她老人家是得道高僧,福禄深厚,难道还会被传染吗?” 傅锦仪毫无遮拦地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三皇子的到来搅起了明觉寺的轩然大波,更要命的是,这位皇子殿下染了天花。 圣上为了保住他的性命,命令明觉寺弘安大师及众弟子连夜做法事!但所有进入大雄宝殿的人,都有可能染上天花。 明觉寺女尼们吓得魂不守舍,但谁也不敢违抗皇命,所有上得台面的大弟子们,此时此刻都必须要为她们享有的名望和荣耀付出代价。 “这……不全是传染的事情。”致远苦笑一声:“大雄宝殿内早就洒了白酒、陈醋、艾叶等各类祛毒的药材,若不是运气非常差,应该也不会传染的。只是,就算不会因为做法事染上天花,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三皇子可是皇后娘娘的嫡子啊!” 致远师父终于不再掩饰,捅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 傅锦仪微笑看着她。 “都说致远师父多年下来不曾入宫,专心接引香客而已,不曾想,您对后宫之事所知颇多呀!”她真心地称赞道。 致远讪讪地低了头,道:“明觉寺可是国寺……平日里听香客们谈起一两句,贫尼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傅锦仪但笑不语。 致远师父能想到的事情,她们这些名门望族的主母们,也早就想到了。 皇后娘娘虽手握重权,也在不久之前搬进了梦寐以求的凤坤宫,但有一个不可忽视的事实是,她只是继室。 原配皇后给圣上留下了两子一女,皇长子已经年满十三岁了,而皇后娘娘所出三皇子……不过是两岁幼儿。 因皇长子年岁不小,朝臣们多次向圣上提议立储,只因圣上自恃年轻气盛,对此没有太大的兴趣。又因陈皇后坐镇后宫,立储的风头一抬起来就会被有心打压。 皇长子需要的是朝臣和圣上的支持,而陈皇后,她需要的只是时间——只要再等上十五年,等她的三皇子长大成人,皇长子就成了可以随时扫除的障碍了。 可是,在这个不平静的夜晚,皇三子出了天花被送到了明觉寺,说是做法事,实则凶多吉少。而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的是,在此之前的三日,圣上采纳了几位老臣的建言,召集内阁密谋立储。 如今立储,身为原配嫡长子的皇长子自然胜算最大,只是因着陈皇后的存在,三皇子会成为一个尴尬又难以摆平的障碍。而想要对付一个幼儿,办法很简单—— 那就是趁这孩子年幼、身体柔弱,直接夺走他的性命。 立储风波和三皇子出天花这两件事凑在一块儿,傻子都能想明白这里头发生了什么。 致远得了这个消息就从卧榻惊坐起,还把傅锦仪一块儿拉出来了。和致远一样惶恐不安的,还有寺庙里所有的香客们。王公贵族、贵妇千金,都慌乱地披了衣裳出来,想要亲眼瞧一瞧事态的进展。 那些从傅锦仪身边匆忙路过的人们,令她们害怕的,不是天花,而是王朝的动荡。 一旦三皇子死在这个漆黑的夜晚,陈皇后将失去最大的依仗,陈皇后麾下聚拢的臣子们,都将迎来一场疾风骤雨。 人心惶惶,不过如此。 唯有傅锦仪,她平静而沉默地站在宝殿最外围的墙根底下,抬头望着清明的夜色。 风雨已经来了。 很多人是在方才的刹那间才收到消息、惊慌失措地跑出来的,而她……早就做好了所有的准备。 *** 三皇子出天花的消息在一夜之间传遍京城。 明亮的灯火从宫廷大内,渐渐蔓延到京城的每一家门户里,没有人能安心入眠。 “傅氏,你果然是个识时务的人。”徐太后含笑端坐,晨曦透过枝繁叶茂的杏树朦胧地洒在她脸上,清凉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甜美的果香。 傅锦仪低低地垂着头。 不是她惧怕徐太后不敢抬头——是她已经没有这个力气了。她瘫坐在晋国公府芙蕖园后院的水榭里,浑身都在颤抖。 距离上一次毒发昏迷只有两天。但现在,傅锦仪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痛苦。 寸寸思终于露出了它真正的爪牙。 她不知道何时会迎来下一次昏迷,或许会很快。这令她有些担忧——虽然该安排的早就安排好了,但这种要命关头,她最好是清醒的,能够及时处理一切突发的状况;如果她昏过去了,身边的人还要分心照顾她。 徐太后仍旧在微笑着,看向她的目光似乎很温和、慈爱,但以傅锦仪的眼睛看来,那目光如同看一个死人。 “晋国公府是个好地方啊。”徐太后站了起来,轻轻吸了一口甜美的空气:“园子既大,又种满了杏树和梨树,南边还有一大片的苹果林子。很多事儿,实在不方便在宫里办,幸好,哀家的嫡母病重,哀家时常回娘家探望,也是合情合理。” 傅锦仪的眼珠子转了一下子。 提起李氏的病情,徐太后竟然用了“幸好”两个字。呵…… 那驱鬼符的事儿的确是她诬陷李氏而已,但……能让徐太后这般绝情地对待抚养她的母亲,该不是徐太后找到了另外的证据?不不,真找到了李氏早就死了,或许是徐太后找到了一条隐晦的线索? 也罢,现在不是考虑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的时候…… 傅锦仪收回心思,费力地抬头看向徐太后:“太后娘娘吩咐臣妇的事情,臣妇不敢怠慢,尽忠职守,终于不负所托,今日特意来向太后娘娘复命。” 徐太后噗嗤一笑。 “你所说的是三皇子?”她轻巧地挑了挑眉,这个再寻常不过的动作却让身边伺候的心腹女官们都吓得浑身一悚。 “还能是什么……”傅锦仪急促喘了两口气,道:“臣妇拖着这一身的病体,能够帮太后娘娘完成这件事已经是竭尽全力了。臣妇听从太后娘娘的安排在明觉寺进贡宫中的党参中混日了红参,最后掺入了三皇子所用的药剂中,这才导致三皇子骤然病重……臣妇虽然不再是晋国公府的宗妇了,但臣妇为太后娘娘办差事的能力,还摆在这里,如此您可还满意?” 徐太后笑看着她。 “唔,你的确做得很好。”她声色轻缓:“如此一来,陈皇后失去了她唯一的子嗣,日后就再也不敢冒犯哀家了。” “那,太后娘娘算是实现了自己的心愿罢!”傅锦仪虽虚弱无力,还是忍不住面露嘲讽道:“为了与陈皇后争权夺利,拿着嫡亲皇孙的性命做祭品,您还真不愧是这天下独一无二的女主人!臣妇事先恭喜您能够重新入住凤坤宫了!” 傅锦仪已经不是第一次冲撞、甚至冒犯徐太后了。 但异的是,徐太后从来不会生气。 或许徐太后这样的人,向来只注重她想要的东西,不会在意细枝末节。 徐太后冷笑起来。 “入住凤坤宫?哀家并不想这样做呢。那座宫殿到底是皇后居所,哀家身为太后,住在此地到底不像话,哀家可不希望遭到那些御史们指桑骂槐的弹劾!再则,哀家在那个鬼地方住了三十年了,那个地方处处都有先皇的影子!哀家再也不愿意见到那个令人厌恶的男人,也不想再住进去了。”徐太后垂了眸子,轻巧道:“哀家只是不希望皇后继续住在那里……毕竟,哀家的长乐宫毁了,皇后却能住着凤坤宫,这不大公平罢!若是凤坤宫能够一同毁掉,倒是很合宜的!” 傅锦仪无声地嗤笑两声。 果然,果然啊……徐太后哪里是真心喜欢凤坤宫呢?相反,这个老妇根本就不愿意住在那个呆腻了的鬼地方!她想要得到的,只是陈皇后的屈服而已! “您真是令臣妇佩服。”她真心实意地道:“就因为对皇后娘娘不满,您为了教训她,就夺走了她的孩子啊?那不光是一个无辜、无助、柔弱的年幼婴儿,那也是您的孙儿,身上流着您的血呢!您似乎说过,晋国公府将徐大司马赶出家门一事您并不赞同,甚至若徐大司马是冤枉的,晋国公府驱逐亲子就是伤天害理!可您今日的所作所为,晋国公府的老太君和国公爷是要甘拜下风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七十三章:不遵守承诺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徐太后的眉头皱了一下子。 “傅氏,你的话太多了。”她摇摇头:“你还是不明白啊。你是臣子,哀家是君王。做君王和做臣子可不一样,臣子有家室,君王永远是孤家寡人……三皇子虽然流着哀家的血脉,却并不是哀家的亲人!因为皇室永远没有亲缘,只有力量的角逐……” 徐太后从未将宫中的任何人当做真正的亲人。就连十月怀胎生养的圣上,在她眼中,也只是一个帝王,不再是她的儿子了。 不是她不想……任何人都向往亲情的温暖,只是她不能够;不止是她,这偌大皇城里所有的人都一样。亲缘不是值得珍藏和追逐的宝物,而是一种禁忌。 但凡违背禁忌的人,早就化作了宫墙之下的白骨。 徐太后难道不明白三皇子是她的嫡亲皇孙吗?可三皇子是陈皇后的亲子啊。陈皇后与她早就撕破了脸,普天之下帝王只能有一个,女主人也是一样。陈皇后自生下皇子、又辅佐圣上登基后,因劳苦功高,成功得到了圣上的信任,也拥有了能够抗衡她的力量。若她放任陈皇后羽翼渐丰,徐家就会被陈家鲸吞蚕食,她这个徐太后,也会在不久的将来因“年老体衰”而病逝。 没有人愿意分享权势。 陈皇后是不会放过她的。 种种考量之下,徐太后理所当然地选择了皇长子作为她的依仗。皇长子是原配皇后之子,两位皇后同出身陈家,但在皇城这种鬼地方,嫡亲姐妹都早晚成仇敌,遑论只是族亲。这样大的天下、这么美的江山,难道陈皇后会甘心看着她那位族姐的皇子登上帝位、看着自己的亲骨肉屈居为臣吗? 比起徐太后,皇长子和陈皇后才是不死不休的仇敌。 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年少的皇长子太需要力量了,徐太后也太需要一个依仗。在徐太后隐晦地抛出好意之后,她很快得到了皇长子的回应。那个十三岁的孩子,少年老成,和他的父亲一样机敏睿智。 皇长子很清楚自己所处的境况,也很清楚那个尚在襁褓中的模样可爱的弟弟,对他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徐太后在皇长子身上看到了圣上的影子,她相信,这个孩子不会令自己失望。 “也罢,也罢,不做君王的人,永远不会懂得这些,哪怕你再聪明也无济于事……”徐太后用一种不屑一顾的神色看着傅锦仪。 傅锦仪听不进去她的话,只是连连冷笑几声。 “我们还是说回正事儿吧。”许是昨日没睡好的缘故,徐太后神色有些慵懒,打了个呵欠道:“你听从哀家的旨意办差,的确是出了力的。只是……三皇子早就该死了,即便没有你,也是一样!三皇子早有天花之症,你不过是在万事俱备的情况下,帮着哀家吹了一把东风送他上路而已……你这一点儿举手之劳,就想在哀家面前邀功么?!” 傅锦仪面上神色一顿,随即微微眯起了眼睛。 她早有预料,徐太后并不想让她活下去,也不会心甘情愿地将寸寸思的解药送给她。 她很快作出惊慌的神色。 “举手之劳……么?!”她大睁着眼睛道:“太后娘娘,臣妇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而且这件事并不容易,明觉寺有不少女尼都是陈皇后的棋子……想要在皇后的眼皮子底下偷换药材,臣妇动用了很多人手,一着不慎就能把自己搭进去……” “哀家知道。”徐太后不耐烦地打断了她:“大局未定,哀家也无心和你费口舌。宫里有新的消息传出来吗?” 最后一句话她是望着身边那位老迈的嬷嬷来问的。 那位嬷嬷恭声道:“虽然没什么消息,但是——内医院院判王大人已经回禀过娘娘,寻常幼儿出天花,若是骤然恶化,至多撑不过两日。三皇子打娘胎里出来就不是个强健的孩子,瞧着今日也该有结果了,还请娘娘耐心等候。” 太后恬静地笑了,点头道:“是啊,哀家只需要等待即可。” 傅锦仪惊慌失措地望着她。 “太后娘娘,您要等结果吗?”她叫道:“是,三皇子那边很快就会有‘结果’了。但您等的只是这个吗?您该不是想等徐大司马回京城……太后娘娘,您拿着臣妇的性命威胁大司马大人,臣妇没有办法,但您不能弄巧成拙了啊!三皇子快不成了,臣妇也是一样,臣妇撑不了多久,再得不到解药臣妇就……”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徐太后的目光如刀子一般刮过来:“傅锦仪,哀家到底在等什么,不需要你来过问!眼下你也只能等下去,若是等不到,那就是你的命数了。” 傅锦仪浑身僵硬。 “太后娘娘,您没有遵守承诺。”她撑着最后的力气道:“寻常人都有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作为王,对臣子的承诺更是不能违背的,否则日后再也没有人会效忠您了……” 徐太后冷厉的神色缓缓平和下去,重新换上了一副慈和的面孔。 “你错了。哀家何曾言而无信?只是承诺一事,对活人有用,对你这样的死人,似乎没有用吧?”她平静地看着傅锦仪。 傅锦仪的脸色变得煞白。 徐太后她……就算自己真的死了,她也必须等到徐策回来! 如果自己能活到那个时候,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可如果活不到……徐策会做出所有能做的来作为报复。 徐太后宁可冒着自己病死、徐策反叛的风险,也不愿意失去威胁徐策的机会!这样的选择…… 只是下一瞬,一位神色张皇的女官猛地从门外扑进来了,呼喊道:“太后娘娘,不好了,不好了!明觉寺的那位皇子……薨了!” 徐太后缓慢地站起来,面庞肃穆却从容。 “慌什么!”她轻斥道,旋即凝出一抹意味莫名的笑:“有什么不好的呢?这很好,非常好。备轿,我们去明觉寺!” *** 和昨夜的“热闹”不同,今日清晨的明觉寺里,再也没有了多余的人影。 不论是香客还是女尼,此时都龟缩在自己的天地中,甚至不少香客从明觉寺里告辞归家了——唯一进入大雄宝殿的,是一队明黄色的仪仗。 被拱卫在中央、坐在八人抬的龙椅上的,是年轻而强健的圣上。 “圣上!”徐太后显然先皇帝一步到达了宝殿。她从供奉灵堂的偏室的台阶上步履蹒跚地奔下来,老泪纵横道:“皇儿!你为何现在才来!哀家的孙儿已经……殡天了啊!” 皇帝从龙椅上缓慢地下来了。 和徐太后满面的悲怆不同,他神色空洞,几乎是愣了一瞬间才看向了自己的母亲。半晌,他喃喃地呼出一口气:“母后……朕是刚得到消息的,朕没有想到会这样……朕原本以为他能撑过去的,明面上是来明觉寺做法事祈福,实则是明觉寺有一位弘业师父,擅长治疗瘟疫的病症……如此既能医治他,又能掩人耳目,防止他被人暗算。宫内御医平庸无能,明觉寺自有神医妙手,朕以为他福泽深重,不会有事的!” 徐太后早已嚎啕大哭。 “皇儿啊!你,你太大意了!你怎么能将这孩子一个人扔在明觉寺呢!”徐太后大哭着斥责道:“你自登基后就忘记了哀家的教诲,你做事情不周全啊!现在这孩子已经没了!你虽年过三十但膝下子嗣不丰,这么好的孩子,一夜之间就……你是真龙天子,是上天选中的人,这种时候你应当亲自陪着他,庇护他,无论是小人还是鬼神都不敢靠近!” 许是被徐太后的哭声所感染了,皇帝终于像个孩子一样捧着脸痛哭起来。 “母后,朕错了,都是朕的错啊!从前听弘安大师讲经,朕知道,是朕造了太多的杀业,才报应在了朕的孩子身上!有一件事朕一直不敢回禀母后,当年朕对先皇投毒,先皇七年之后才查出来……先皇废黜朕的储君之位的前一天晚上,曾对朕下过诅咒!先皇指着朕,骂道,朕作为儿子毒杀父亲,报应就会加之到朕的子孙上!朕将不会有子孙的缘分,不是皇子谋杀朕,就是朕克死皇子……这孩子的病,都是朕的错啊!” 徐太后怔怔地望着他。 “不,不是这样的……皇儿!这话日后不可再说了,谋害先皇的人是李澄,不是你!”徐太后咬着牙:“你已经是天子了,天子没有错!就算有,那也是他人的过错!至于先皇……他只是一个平庸无能、又愚昧荒唐的君主!他真要报应你,就报应在哀家身上吧!” 皇帝早已泣不成声。 “皇儿啊,你还是快去瞧瞧哀家那可怜的皇孙吧。”徐太后悲怆地劝他道:“那孩子是清晨时分走的,他一定很想见见你……莫要太伤心了,孩子日后还会有的,还有皇后,她身为母亲才是这世上最伤心的人,你若再如此悲切,又要如何宽慰皇后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七十四章:太后病得不轻!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徐太后自皇帝登基以来,和陈皇后只是当着众人的面维持慈和,平日里早已互相怨怼。尤其徐太后自恃长辈身份,在皇帝面前提及陈皇后是绝没有什么好话的,今日如此体谅陈皇后,倒是翻天覆地的头一遭。 这也是徐太后多年养成的习性了——对待濒临死亡、或是失去了一切、或是落魄至极的对手,她一向宽宥仁慈,只因对方已经被她踩在脚下再也无法翻身,再施舍一丁点儿善心又有何妨呢? 皇帝原本兀自痛哭,徐太后几句话入耳,他倒是声色一顿,喑哑道:“母后说什么?皇后?呵,她有什么可伤心的!” 皇帝低沉的声色里透着毫不遮掩的厌烦与嘲讽。 徐太后却是听傻了。 “皇,皇儿!你,你莫不是悲伤过度,连脑子也糊涂了罢?!”她睁着眼睛道:“皇后是孩子的母亲啊……皇儿,你再如何对皇后不满,如今她却正悲痛欲绝,你可万万不能苛待她呀!” 李沣的哭声止住了。他侧目看着徐太后,眯眸道:“母后今日倒是惯会体恤皇后。只是朕的皇儿出天花病逝一事,母后难道没有怀疑过什么吗?” 怀疑? 皇帝口中吐出的这两个字,使得徐太后本能地心虚起来。毕竟三皇子的死是她…… 徐太后深知自己的这个儿子是个极聪慧又心狠之人,忙收敛情绪,强撑着道:“怀疑什么?皇儿是在怀疑皇后?是,宫中皇子但凡有个三长两短,虽有天灾,但更多是人祸!只是三皇子乃皇后唯一的亲子,皇儿怀疑谁也不该怀疑皇后……” 徐太后絮絮地解释着,刚一抬头,却瞧见了李沣呆滞而震惊的神色。 “母后!”李沣瞪圆了眼睛:“母后,真正伤心地糊涂了的人,是您吧!昨日出天花暴毙的,哪里是陈皇后所出的三皇子,而是朕的长子啊!您,您怎么……” 徐太后的声音戛然而止。 “母后,母后!皇长子已经病故了,您可不能再出事了啊!”李沣真正地惊恐起来。情急之下,他猛地攥住了徐太后的手腕,急急趋前几步上了小灵堂的台阶,指着灵堂正中供奉的棺椁道:“母后,你亲眼瞧瞧啊!这是你的长孙,不是三皇子啊!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徐太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只是用一种难以置信、又似乎超脱世外的目光望着皇帝。 “你自己看!你看这里面躺着的人究竟是谁!”李沣慌乱之下,一手大力推开棺盖。那漆黑如子夜的棺盖里头,因着光线的缘故并不能看清里头人的面貌,然而,任何有脑子的人只要看一眼就能分辨出,那是一具瘦瘦高高、身形稍显青稚的少年尸身,绝不会是一个两岁幼儿的! 徐太后望着皇帝。半晌,似乎是本能的驱使,她低头,顺着皇帝手指的方向轻轻一瞥。 这一瞥,徐太后的喉咙里猛然爆发出一声尖叫。 “不可能!这是怎么回事——”徐太后嘶哑的尖叫声响彻大殿。 李沣几乎被她吓傻了。 “传御医,快传御医!太后已然神志不清了!”恰在此时,门外传来一声女子的高呼。李沣回头看去,只见一位身着茜素红浮光锦凤袍、面容光洁姣好的女子徐徐步入。在宝殿神佛所映衬的金光之下,这位女子神色从容恬静,步履袅娜,如同神妃仙子。 李沣神色仓惶地看着她,透过朦胧的泪痕,他费了一个呼吸的瞬间才看清,那是他的正妻,皇后陈氏。 陈皇后不疾不徐地上前,亲手扶住了李沣的臂膀,另一只手则紧紧握住了徐太后的手。 “圣上,太后娘娘定是太伤心了,年纪又大了,这才糊涂了啊。”陈皇后用一种恭敬而悲悯的声色说道:“您知道,在几位皇子公主里,太后娘娘最疼爱皇长子,这些年下来,也是太后娘娘扶持教养他。皇长子病故,太后娘娘难免悲痛欲绝,兼之人老了,身子不济,您还是快请御医来瞧瞧吧!” 李沣才经历了皇长子的死讯,此时见自己的母亲都有些不对劲了,一时心乱如麻。他挥手道:“皇后既然来了,就由你照料母后吧……死者为大,朕,朕要依祖制为皇长子赐福了。” 李沣心烦意乱地将双手撑在了皇长子的棺椁上。 陈皇后朝他行了礼,随即转身,吩咐身后跟随的女官们道:“还不快伺候着太后娘娘!” 立即有三五个衣着不俗的女官上来,左右簇拥着架住了徐太后,半推半就往外拖。徐太后混杂着呻吟的尖叫声已然嘶哑地微弱下去,她惊恐至极地望着眼前所有的人。 无论是圣上,还是皇后,还是这群搀扶着她的宫女们,都如飘飞的白色魂魄一般,飞舞在她眩晕的双目前。 终于,她被强拉着出了屋子。在跨出门槛的刹那,陈皇后身边的心腹们适时地将洞开的殿门推了进去,两片门扇撞击时发出了“吭”的一声。而这再寻常不过的声音,几乎使得徐太后浑身一悚。 “陈氏!”她突然地清醒了。她双目赤红地瞪着陈皇后的面颊,哆哆嗦嗦道:“是你,是你……一定是你!你暗算了哀家!” 陈皇后依旧尽心尽力地搀扶着她的胳膊,闻言关切道:“母后,您可真是糊涂了,您说的话,儿臣都听不懂了呢。您还是尽快上了轿子回宫,儿臣方才已经命人去请御医至寿康宫等候了!” 徐太后的气息紊乱而急促。 “你,你这个毒妇!难怪圣上会怀疑你,哀家也不会放过你!”徐太后咬牙切齿道:“陈连馨,你谋杀原配皇后的嫡出长子,你,你……你简直……患有天花的一直是皇长子,不是皇三子对不对?是你,你把持后宫,皇子们居住的乾西五所也都是你在掌管,你早就把皇长子软禁了,暗中害他染上了天花!还有,你还在半个月之前奏请圣上,说皇长子因连夜读患了伤风,不得不在后院里静养……那个时候你就下手了!你得逞之后,又苦心部署,刻意在哀家面前放出三皇子出天花的流言……哀家中了你的计,还命令傅氏送掺了红参的人参进宫入药,本以为要用在三皇子身上,结果都被你用在了皇长子身上!都是你,一定是你!是你杀了皇长子!” “太后娘娘,您病了。”陈皇后面上神色越发恭谨了。她怜悯地低下头道:“您神志不清了,以至于满口胡言。您说是儿臣谋杀皇长子,有什么凭据吗?再则,您贵为当朝太后,又是皇子公主们的祖母,您怎么可能随意听信那些宫女太监们的谣传,以为患有天花的是皇三子而不是皇长子呢?这真真是可笑,这种事儿,您就算不明白,随口向圣上问一句也就知道了呀!莫不是,您心里有别的考量,不敢对圣上问这样的问题吧?” 陈皇后模样恭敬,说出来的话却字字锋利,毫不留情。 徐太后自然不敢对圣上提及皇子的病情!原本就是她四处谋划要杀害三皇子,被陈皇后将计就计害了皇长子,自个儿却一直以为患天花的是三皇子……她自个儿心虚,最怕圣上怀疑到她身上,又如何敢提一句呢! 徐太后饶是大风大浪都见过,这会儿也被她气得白眼上翻、险些栽倒在地。 陈皇后自然体贴入微地扶住了她。 “你,你一定不得好死!皇长子也是你们陈家的外孙啊!”徐太后抖心抖肺地咳嗽起来,一张脸都涨红了:“你,你究竟还是不是人……” “您病得不轻,动怒无异于凤体安康。”陈皇后微笑打断了她:“不过您放心,在接到皇长子的死讯时,儿臣就料到母后会伤心过度,甚至会因此落下什么毛病也未可知呢!为了母后凤体安康,儿臣特意先行安排了御医们等候,并将寿康宫那间最僻静、最清幽的后殿早早拾掇出来,请太后回宫后就至后殿安心静养,早日康复吧。” 徐太后浑身都颤抖起来了。 “陈连馨啊,你还真是好狠的心!”她的脑子似乎是真糊涂了,竟扯唇大笑起来:“是哀家错了,哀家低估了你的狠心……你为了你儿子的前程谋杀了皇长子,现在又为了扫除哀家这个障碍,竟敢软禁哀家!好,好得很!你狼子野心,龌龊手段,是哀家不慎中了你的圈套,都是哀家的错!” 陈皇后不由轻哂。 “儿臣是您的媳妇,只有伺候您的份儿,如何敢软禁您呢。”她轻缓道:“儿臣对待您一片孝心,您不领情,儿臣也没有法子啊。来人啊,还不快将太后娘娘扶上马车,速速回宫医治!” 几个女官们攥着徐太后的手收紧了。 徐太后已经记不清,她上一次被人这样对待是什么时候——那是很久远的事情。她不过二十余就成为皇后,如今更是成为太后,普天之下没有人敢冒犯她,就连先帝,在下令废黜她时,她也根本不需要低头,而是在庞大党羽的支持下一不做二不休地谋反了……哦,她年轻时倒是受了不少屈辱的,那还是刚出嫁那会儿,先帝是个不得宠的闲散亲王,她曾被那几个位高权重的妯娌们罚跪过。 徐太后用一种不真切的目光看着陈皇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七十五章:大司马将军回来了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陈氏,你和哀家年轻的时候可真像啊。”徐太后的声色茫然而虚浮。半晌,她一个踉跄,顺着那几位女官的拉扯往后退了几步,突地荷荷冷笑一声道:“只是,你终究太年轻……你以为我输了?以为皇长子一死我就没有了筹码,就能够任凭你宰割?不,不,我没有输,我一生都没有输过……” 徐太后的笑声喑哑地令人胆寒。 “你,你自作聪明……你不会明白我在宫中这些年所学到的经验,那就是无论做什么,都要留最后的底牌。没有了皇长子,我还有别的筹码……” 陈皇后微微皱起眉头,神色费解。 “大司马徐策很快就要回京了。”徐太后耐心地解释道:“皇后虽在后宫,朝堂上却有不少文臣武将与皇后十分亲近,淮南连番发过来的剿灭叛党的急报,恐怕皇后都已经看过了吧?那皇后也应该知道,淮南烽火连天,几场大战之后徐大司马终于镇压了叛党,这几日就该回来了。” 陈皇后神色一顿,随即低了头道:“太后娘娘这话就玩笑了。其一,儿臣只是圣上身边的女人,不懂得什么朝堂啊、战事啊。其二,徐大司马回不回来,与太后娘娘的病情又有什么干系呢?哦,太后娘娘的意思是,徐大司马是您的侄子,他能回来,您自然就会很高兴?可是……徐大司马已经被徐家赶出家门了,也早就不是您的侄子了呢……” “住口!哀家母族的家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小辈说三道四!”徐太后猛地怒斥一声,目光中的疯癫褪去,旧日的威仪顿生:“皇后啊,你还真是太年幼了。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就得意忘形,连情绪都遮掩不住了!那么今日哀家就会告诉你,想在这深宫之中活下去,只凭着聪明是不够的。” 陈皇后双目大睁着,显然还未回过神,只见徐太后右手一抬,从袖中捏出了一块黄梨花木雕刻的、纹理精致的木胎阿弥陀佛。 “安定侯夫人傅氏有一个异于常人的爱好,就是雕工。这玩意儿倒还算上得台面,也足见她有几分真本事了。”徐太后此时的神色已经平静如水,仿佛方才惊声尖叫、失魂落魄甚至疯癫大笑的人并不是她。她轻轻一笑,将手中木雕放在了陈皇后手掌中道:“很可惜,安定侯夫人近来遇上了一桩劫数。她中了一种异的毒药,而我的手中,有她需要的解药。徐大司马若是知道这一点,你猜,他会怎么做?” 陈皇后猛地抬眼望住她。 “母后,您这话……” “哀家这话说得很明白了。傅氏的性命在哀家手中,在拿到解药之前,哀家的话,就是徐大司马的圣旨。” 徐太后将目光望向遥远的天际。 “皇后,哀家这身子应该没什么毛病,也不需要去那寿康宫的后院里静养了。劳烦你费心拾掇一场,哀家心领了。”她吐出了一句平平缓缓的话。 陈皇后许久都没有作声。 她死死盯着徐太后的面颊,原本恭敬温柔的目光,很快变得阴沉狠毒起来。 徐太后看都没有再看她,神色一扫,那两个抓着她的女官吓得连忙松开了手。她径自从大雄宝殿的正门步出。 大秦王朝最尊贵的两个女人,在这一瞬间擦肩而过。而王朝的命运,也因为这二人各自的决定,在同样的瞬间悄然转动起来。 弥漫着檀香的大殿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沉默着,看着徐太后孤独却挺拔的背影渐渐远去。 只是,一声突如其来的高呼声,极其不合时宜地打断了宝殿的宁静。 “大司马将军凯旋而归!大司马将军凯旋而归!”那是千万人异口同声爆发出来的欢呼。这欢呼声,如潮水如雷鸣,冲破了所有的阻隔向徐太后和陈皇后两人扑面而来。将士们如虹的气势,象征着这个王朝的生机和力量。 陈皇后的脸色骤然一白,她提步冲向窗棂朝外望去——大雄宝殿是明觉寺最高的佛塔,同时也修建在最高的山脉上。从这里往下看,半个京城一览无遗。 只一眼,她就看见了,从南方城门那里正涌进来一队一队的披盔戴甲的人马。他们整齐划一,城门之外,还有一条长至天际的长龙,可谓神龙见首不见尾。 “徐大司马回来了!”徐太后面上一喜,快步跨出殿门,从高耸的围栏朝外望去。她一边望着,一边轻轻扯起了一抹冷笑:“陈氏,你自以为机关算尽,如今徐策已经回来了……咱们走着瞧吧,哀家一定会查出你谋杀皇长子的证据,把你,还有整个陈家,都一块儿拔起来……” *** 傅锦仪已经不记得今日是何年何月。 她是被结结实实地捆在一座精致的海棠雕花玉辇上抬出来的。她记得有极耀眼的日光晃在她的脸颊上,身上厚重的华服和紫金冠更是压得她抬不起头。她不知自己被关了多少日子,似乎是又昏迷了一次罢。周遭永远有无数的人围着她,在终于被抬出来的这个时候,她总算能感觉到周遭的空气重新清爽起来,那些人应该散去了吧。 一层黑布挡在她眼前,口中则死死地堵着一块冰凉润滑的东西,若她没有猜错,这应该是徐太后手中最漂亮的那颗夜明珠。她茫然而无助地向前看去,口中呜呜呻吟两声。 这是什么时候? 这地方又是哪儿?是还在晋国公府中还是别处呢? 眼前都是些什么人? 一切都寂然无声。很快,她听到脚步声了。 更多的人过来了。 她浑身紧绷起来,她知道来的人会是徐太后,是决定她生死的人。她竭力忍耐着那种眩晕的头痛,撑着自己的脖子将脊背都挺起来,焦急不安地伸长脖子朝前勾去。 下一瞬,终于有人说话了。 “安定侯夫人果真还活着。”是一个男子低沉而带着些许轻慢的声音。 傅锦仪的呼吸凝滞了。 这不是徐太后的声音!这是……圣上! 她惊慌起来,因为事情已经超出掌控。她在浑然不觉间已经落入了圣上手中吗? 好在接下来,徐太后的声音跟着出现了。 “皇儿,哀家是知恩图报之人,念着安定侯夫人此前有功于社稷,怎么会忍心让她死呢。”徐太后淡声道。随即,她轻轻抬起了自己的手。 立即有两个心腹女官听命上前,扯开了傅锦仪身后和步辇捆在一块儿的绳子,揪着绳头将她往前拖。傅锦仪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瘫软在地努力地呼吸着,当她被狠狠地摔在圣驾面前时,她只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微弱而沉闷的呜咽。 一个宦官蹲下去将她嘴巴里堵着的珠子使劲儿地往下抠。对方的手指伸进她口中时,因着他本就是个练家子,力气十分地大,下颌的一颗牙齿竟都被他的指甲盖儿掰断了。傅锦仪疼得浑身都在抽搐,珠子落在地上时,她那颗牙齿混着一口一口的血往外吐,很快在身底下汇成了一小洼血泊。血泊里头,那颗晶莹白润的夜明珠越发闪烁出耀眼的荧光。 “怎地这般毛手毛脚,弄出一摊血来,还不赶紧地收拾了!”徐太后不耐烦地呵斥道。那宦官满面笑嘻嘻地朝太后赔了个罪,旋即招来两个小内监,三人将傅锦仪吐出来的血用好几条洁净的帕子擦得干干净净,又毫不客气地揪起傅锦仪的后颈,往她口中灌下了一整壶的凉茶清洗血迹。等最后洗完了,傅锦仪被折腾地几乎要再次晕过去,而那三个宦官只任凭她瘫在地上,兀自将那颗夜明珠仔仔细细地捧起来擦了又擦,恭敬奉给了太后身侧的女官。 傅锦仪觉着自己快死了。 但她却有一种庆幸之感——剧烈的疼痛刺激下,再模糊的脑子、再无力的身子,这会儿都重新清醒过来。她能听清身边的声音了,也能透过那一层黑布隐约看见人们的轮廓,更重要的是,她开始回忆起这是自己被徐太后扣押的第三天。 在这三天里,她曾收到过徐策部署的暗卫们的传信——皇长子因天花过世;朝廷奏请立储君的臣子们偃旗息鼓;陈皇后严查内务府,对内务府先前因传错了话流出“三皇子得了天花”的谣言的几个下人们都处以极刑,命令各宫各院仔细当差,再不得出纰漏云云。 她拼尽最后的力气逼着自己思考起来。徐太后和陈皇后之间的争锋,皇长子和皇三子究竟是哪个患了天花,所有关键的事情都是她从一开始就知道的。然而,她唯一算漏的一点是,徐太后的性格太强硬了。 她知道徐太后早就输给了陈皇后,也知道徐太后留着她这条命是想要得到徐策的襄助……可她却没想到,徐太后会拼着让自己病死的危险,也不肯事先交出解药!的确,解药一旦交出来,就有可能失去和徐策谈判的筹码;但若是自己这条命丢了,她将面临最危险的绝境……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放任自己发病濒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七十六章:朕早就想弄死你们一家子!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痛楚之间,她的脸似乎被人抬起来了。原来是几个女官端着胭脂水粉上前,细心而郑重地为她擦去满脸的血痕和泪水,重新上了妆。傅锦仪能闻出来,那是沉月胭脂的味道。 通身所用之物,无一不是价值连城。一打眼瞧上去,耀目的金冠和细致考究的朝服鞋袜,那般奢靡贵气,若不是因身上还捆着绳子,便是连那些王妃郡主们都要自愧不如。傅锦仪暗自冷笑徐太后的作风,她习惯于一切事物的表面打造地金碧辉煌,即便不是为了伪装,她也喜欢向旁人展露出一种最慈和、最华贵、最冠冕堂皇的表象。 “圣上和太后想赐死臣妇,动手就是,何必大费周章。”傅锦仪无力地喘息着:“臣妇知道,臣妇和大司马将军早就碍了皇室的眼。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圣上早已经不需要大司马将军了,太后娘娘讨厌臣妇的为人,皇后娘娘虽然看重臣妇,却屡屡对臣妇感到失望。” 傅锦仪说着声色低了下去,不过几句话而已,居然令她筋疲力竭。 上首的主子们都没有接她的话,也没有一个人出言指责她的大不敬。只是片刻之后,上首的圣上发出了“啧”的一声。 “这傅氏犯了谋害皇长子的大罪,朕原本想连夜处死的。是母后前来说情,说她当年有功于朕,皇长子出天花之事又没有铁证,遂暂且留下傅氏的性命。”坐在徐太后身前的皇帝揉了揉自己的鼻骨,散漫一笑道:“今日传傅氏至朕面前,是朕开一面,想亲自审查皇长子的死因,也给傅氏一个洗清冤屈的机会。怎地这事儿到了傅氏嘴里,反倒成了朕与太后容不下你们安定侯府,要拿你性命呢?” 傅锦仪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 皇帝几句话入耳,换做旁人早就吓得要晕过去了,她听着却毫无波澜。仿佛早已预料到一般,她伏在地上轻笑一声道:“圣上若是担心找不到处死臣妇的证据,今日之事就是证据,您大可以不敬皇族的罪名赐死臣妇,也不必大费周章了。” 谋害皇长子的罪行么? 皇帝李沣和徐太后两人想以罪妇论处她,这一点她并不是完全没有想到。 甚至在徐太后命令她在明觉寺进贡至皇族的药材中做手脚,在人参中混入红参时,她就已经明白了徐太后在打什么算盘。事成还好,一旦事败,自己就是徐太后的替罪羊! 如今徐太后将自己扭送到圣上面前,那是再合情合理不过的。 “大胆傅氏!”一御前宦官再也忍耐不住,怒喝一声,立即有另外几个内侍上前扭了傅锦仪的胳膊。 徐太后冷冷盯着她。 “真是个不识抬举的东西。”徐太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哼!”李沣猛地拍案而起。他怒视傅锦仪,拱手朝太后道:“母后,这傅氏非但不肯认罪,竟还敢污蔑皇室,当真是罪不容诛啊!朕早就说过,大司马徐策早有不臣之心,傅氏一介女流不守妇道,屡屡插手朝政。朕看着,今日之事再清楚不过了,傅氏心思狠毒,皇长子的死因一定与她有关!来人,传旨将傅氏杖毙!大司马徐策在淮南征战数月,连番败绩,上窑、舜耕两座大城遭叛军攻破,如今班师回京,朕还没有治他的罪,他的内眷傅氏竟还敢仗着自家权势对皇室不敬!依朕看,这安定侯府上下也不用留了,等徐策进宫便将他一并推出午门斩首!” 皇帝一番金口玉言,在座众人都听得愣了。 徐太后瞪着一双不可置信的眼睛望着皇帝。 “皇儿!你,你要斩了徐大司马?” 皇帝的命令,便是徐太后先前也未曾料到的。她的确存了拿傅锦仪顶罪的心思,但她万万没想到傅锦仪会胆大妄为到在御前冲撞圣驾,也不曾想到她的儿子会因迁怒了傅锦仪、从而决定将刚从淮南平叛归来的徐策斩首! “母后,徐策是败军之将,理当受罚。朕先前不打算惩治他,是念在他此去淮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又将叛军打退至大江以南,也算有些成果的份上。只是,朕并未想到他的内眷傅氏如此不将朕和母后放在眼中,甚至谋害了朕的长子!这大不敬的罪过,足够他们安定侯府抄家灭族了。”李沣冷淡道:“再则,人前教子人后教妻,傅氏不过是个弱质女流,她胆敢藐视皇族、对朕不敬,多半是徐策平日里教唆她所致!这安定侯府既不愿意做安分守己的臣子,那就让他们去地底下陪先帝吧!” 李沣一壁侧目瞥向徐太后,唇角隐隐渗出一抹莫名的嘲弄:“左右,徐策已经被母后的娘家晋国公府出族,再不算是母后的亲眷了。晋国公府的孙辈可不少,母后有那么多侄子侄女,何必在意一个被赶出家门的徐策。” 徐太后的呼吸一滞。 她怔怔地望着皇帝,仿佛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亲生的儿子。很久之后,当御前的内侍们上前扭了傅锦仪的胳膊往外拖的时候,她才猛地站了起来。 “皇儿!”徐太后的呼吸有些急促。她有一种一生中罕有的从心底迸发出的恐惧之感——上一次经历这种感觉,那是在先帝濒死的那一日。先帝在交泰殿宴请群臣,并当众废黜了她的皇后之位。那个时候,她被逼到了悬崖边上,幸好她早有准备,当场举旗谋了反。 而这一次,她却没有什么准备了。 她很清楚她究竟在做什么,而她的亲生儿子又在做什么。 在没有硝烟的后宫的斗争中,她输给了陈皇后。她现在还能衣冠华贵地出现在圣上面前,全凭着她给自己留下的最后一张底牌。安定侯府就是她的底牌,只要她手里捏着傅锦仪的命,徐策就必须为她所用。可是…… 她的儿子似乎看穿了她的诡计。 她知道李沣对徐策这样拥兵自重的大将不满,但她没料到,李沣当真想这么快就要了徐策的命! 李沣想拔了徐策……也想拔了她这个亲生母亲! 徐太后的浑身都开始发抖了。她终于意识到,她的儿子口口声声宣扬着孝道、对她恭恭敬敬,实则早就容不下她了。徐策碍了李沣的眼睛,那她呢?她这个寡居的老妇对朝政指手画脚时,她的儿子也在考虑着如何扫除她吧。 是,她是李沣的亲生母亲,李沣不会对她怎么样,只是收回了她手中握着的力量而已。可问题是……陈皇后不是个省油的灯! 陈皇后甚至不会允许她活下去! 徐太后恐惧地无以复加。李沣明明知道她和陈皇后并不和睦,也明明知道晋国公府那群不中用的废物根本不可能成为她的依靠,大司马徐策才是她唯一的底牌,可李沣还是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为了政权的稳固,李沣杀了徐策,废了她,将她亲自交到了陈皇后的手中任凭宰割! 李沣没有考虑她的死活! “你不能这样!”徐太后双目通红地大怒道:“李沣,徐策曾辅佐你登位!他有从龙之功!他如今虽在南边吃了几场败仗,可胜败是兵家常事,你不能强求一个凡人一辈子都不打败仗!你是帝王,是天下之主,是君子们的典范。你不能做出忘恩负义之事……” “母后,您错了。”李沣面上露出了些许不耐烦的神色:“徐策的确曾辅佐朕,但那是因为徐策那时候还是您的亲侄子,他不站在朕的身后,难道其余的党羽们会接纳他吗?再则,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大秦的律法中,没有任何一条是有功之人犯了罪便能赦免的。徐策在淮南屡屡败退,损兵折将,按律理应处死;他的家眷谋害皇长子还不肯悔改,杖毙也是合该如此。还不赶紧把傅氏这个罪妇拖下去!” 李沣随意地一挥手,拖着傅锦仪的两个宦官急急地用劲往外拉扯着。 傅锦仪丝毫没有反抗。 她忍着牙关的剧痛,血从圣上的脚下一路蜿蜒至门槛。朦胧中,她还能听到徐太后悲愤的吼声。 而那声音,却很快被另一个清脆而婉转的年轻女子的声音压了下去。 “母后,您身子不好,可别为安定侯府这几个不安分的臣子气坏了身子啊!”陈皇后温和地扶住了徐太后的臂膀。她轻笑着,一壁看向皇帝道:“臣妾以为,母后自皇长子故去后就伤了心,身子也不成了。皇城后山上正巧有个风景雅致的庄园,从前还有太后和太妃在里头戴发修行过,正适宜母后养病。臣妾早就遣人将那园子拾掇了,这两日就请母后搬进去安心静养,想来不日就能有所好转了!” 陈皇后方才一直都没有开口。 直到皇帝下旨将安定侯府满门抄斩,她才终于大松一口气,温婉而恭敬地上前扶住了徐太后。她的目光温柔如水,眼角渗出了从未有过的怜悯——那是对徐太后的。 徐太后浑身颤抖地越发厉害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七十七章:我还活着吗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陈皇后和她年轻的时候很相似——但若说有哪一点不一样,便是陈皇后是个急性子。 她做事果决,不似自己瞻前顾后、万事都思虑周全了才肯动手。 陈皇后在看到胜利的第一个瞬间,就决定了将她赶出宫去、送到后山上那个破落的庵堂里了此余生! “哀家没有病,哀家好得很!”徐太后咬牙切齿地挥开了陈皇后的手:“陈连馨,你不必惺惺作态!” 徐太后虽然老迈,却身子硬朗,这一下子竟将陈皇后推得踉跄几步。而偏偏陈皇后脚底下穿着的是一双金丝楠木底的厚重绣鞋,一着不慎脚下打滑,竟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馨儿!”李沣连忙去扶她。陈皇后满面惶恐地拉着皇帝的手站了起来,她缩在了皇帝宽阔的胸膛里,用一种惊恐而哀伤的神色望着不知所措的徐太后。 “圣上,这,这都是臣妾的错!”陈皇后几乎落泪,抽噎着道:“臣妾没有想到,母后如此厌恶臣妾……臣妾嫁入李家却不得母后的喜欢,这是臣妾自身修行不足的缘故!” 李沣爱怜地看着她。 “馨儿,这哪里是你的错,是母后……母后病得有些糊涂了!”李沣的言语中已经带了三分火气。他猛地抬眼一扫,双目愤懑地定在了徐太后的面颊上。 徐太后几乎吓得瘫软下去。 她觉着自己的眼睛要花了。透过一片雪白的茫然,她仿佛看到了多年前围拢在先帝身边的那群狐狸精们,那些小贱人也是用这样类似的把戏排挤她这个堂堂的正妻,用下作的手段故作柔弱博得先帝的宠爱。 的确,她已经赢了,在先帝殡天后,不说皇贵妃邱氏被她从枯井里命人拉出来乱棍打死,那年轻美貌的丽贵妃和陆昭仪几个,也都被她寻了各种各样的借口一一送去明觉寺出家,并在短短数月之内一个接一个地病死了。能够被她施以礼遇住进寿康、慈康两宫安享晚年的,只有此前为辅佐李沣出过力的张贵妃,和那几个一辈子都没有得过宠的嫔、贵人们。徐太后给了她们尊荣的加封,并褒奖她们的母族,不过是施舍蝼蚁一般,用这种冠冕堂皇的方式博得慈悲的美名。 可现在…… 她突然间明白了,在李沣心里,她和这些无权无势的太妃们并没有区别。 占据上风的陈皇后,已经能够动动手指就夺走她的一切。 “不,哀家没有推她,是她自个儿摔下去的!”徐太后惊恐道:“哀家没有,哀家没有……陈连馨!你是故意摔下去的是不是!” 徐太后恶狠狠地指着陈皇后怒吼道。 陈皇后一句话都没有说。 她什么都不需要说了——面对一个落魄的失败者,她连吭一声都懒得。 “圣上,母后年纪大了,不容易,您要体谅母后。”陈皇后看也不看徐太后,面色柔软地注视着皇帝道:“您放心,臣妾会安排好一切,将母后挪到后山静养后也会日日前去侍奉的!且宫中不还有李贵妃和静妃几位可心人儿,都是太后娘娘喜欢的人,日后都去侍奉着!” 皇帝朝她淡淡地点了点头。 陈皇后说罢,朝左右侍者催促道:“傅氏这个毒妇还不赶紧拖出去!在这儿碍圣上的眼睛么!” 陈皇后一壁厉喝,一壁用一种惋惜的目光看着傅锦仪。 这安定侯府啊……她以皇后之尊拉拢徐策夫妇,然而他们并不领情。如今可好,被徐太后拿来利用,甚至做了替罪羊! 识时务者为俊杰,若是这一家人能早日归拢到她的麾下,还至于落到今日的地步吗?傅氏一介女流也就算了,那徐大司马,不过是因着功高震主、又有些骄横跋扈,故而被李沣所不容。然而功高震主这种事儿,臣子性命只在帝王一念之间,自己身为皇后其实是有能力帮助徐策扭转皇帝心思的。 她虽不是李沣最喜欢的女人,胜在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又聪颖睿智。她提出的建议李沣都会仔细听从,再从中采纳。只要她向李沣进言徐策并非那般跋扈,再指点徐策适时地放一放手中兵权、并寻个时机自称早年征战落下了什么伤病之类,以示没有那个能力统领天下兵马,李沣心里放松戒备,自然会饶恕他的性命。 可惜啊可惜,安定侯府都是一群见识浅薄之人,他们根本就不曾理解自己身为皇后真正的价值。千里马需要伯乐赏识,能臣最需要的是明君,身为臣子除尽忠职守外,最关键的能力就是为自己挑选一个君主,这和君主挑选臣子是一样的道理。可惜那徐策显然做出了错误的选择,以为一心忠于李沣就能一生荣光? 呵!李沣心狠手辣不说,且如今已是天下之主,李沣不再需要他们了!而自己这个皇后,虽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却胜在自己处境不佳,被徐太后和那群得宠的妃嫔们、还有原配皇后留下的孩子们群狼环伺!自己需要徐策,徐策同样需要自己,这是多么划算的买卖,结果…… 也罢! 陈皇后定定瞧着傅锦仪的影子消失在大殿上。随即,拂袖转身,裙摆漂亮地一扫,再没有回头看一眼那将死之人。 傅锦仪浑浑噩噩地被拖下去了。 从四肢百骸到五脏六腑,她都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的感觉。她已经不需要保持清醒的头脑了,她能够慵懒而任性地放任自己昏沉下去。 牙关的疼痛越发地麻木了。恍惚之中,她感觉到自己被按在了宫中行刑所用的长凳上。 她知道自己要死了,但那又如何? 事实是,她求之不得。 方才那个大力太监将她的门牙掰断时,那短暂的清明,给了她思考的机会。她考虑了太多的东西,她计算了时间,细细地将徐太后、李沣、陈皇后这三位主子的每一句话都听进耳中、缓慢咀嚼,并从中发现了很多她想要得到了信息,然后计算了一些关键的细节。最后,她得出了自己需要的结论。 她的结论就是,徐策已经完成了先前的计划,并按照与她的约定,在计算好的时间内,带着应该带回来的人,班师回朝了。 所以,她可以去死了。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求死,她也想活下去,但是她不能。 因为她的存在,已经不是徐策背后的支持,而是前路上的阻碍。 她因中毒而濒死,为了活命不得不铤而走险上了徐太后的贼船,一路奋力挣扎求生却仍旧落入徐太后手中;而徐太后非但没有给她解药、反而将她推出来做替罪羊。这件事,是她和徐策整个计划中唯一的漏洞。 这个漏洞是人力无可扭转的。在徐策下江南之前,她没能发觉自己身体的异常;而当徐策在淮南浴血奋战时,她才因为意外的怀孕得知了真相,同时面临着死神的威胁。若不是这样,她又何须节外生枝和徐太后纠缠? 而这一切最终导致她被徐太后软禁、被推到了圣上面前。 只要她活着,她就是圣上和太后手中的人质。等徐策来到圣上面前时,她的存在,只能被圣上拿来用作威胁的筹码!为了她的性命,徐策会被皇室逼迫着放弃很多东西! 甚至会无法完成事先早已谋算好、如今也算水到渠成的计划。 最好的办法,就是趁李沣没有发现真相、对徐策的计划一无所知时,借李沣的手自尽。 出言不逊冒犯李沣,这都是她有意为之。 走到这一步似乎也是天意。 傅锦仪轻轻闭上了眼睛。微风拂面,她从未如此放松过。 只是正在这时候,一阵刀戟碰撞的尖利的声响从殿外传来。须臾,有两个女官惊慌失措地从身边疾奔而过,一壁不顾体统地哭喊着:“圣上,圣上!徐大司马领着人打进来了!皇城外都被兵马围困了,黑压压的一片啊……” *** 傅锦仪不知自己是何时醒过来的。 她有些茫然地看着头顶碧蓝的万里晴空——眼睛上的一层黑纱在醒过来时已经被取下了。而等她终于回过神来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似乎仍然躺在最开始被内监们捆上来的刑凳上。 她没死? 这地方还是她方才被处死时的南房院内?! 她实在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周遭寂静如死水,她仰面望着天空,脑子里费力地搜刮自己的记忆;然而当她回过头来望向身边时,她简直要吓得跳起来。 她身边为何跪着这么一大片的人! 这些人,有熟面孔也有生面孔,有圣上面前的宦官们、甚至包括那几位平日里呼风唤雨的五品女官,还有徐太后身边的几位嬷嬷,另有几个衣冠华贵、神色却万分惊恐狼狈的女子瘫趴在地上。 这这这……她不明白为何这群人会出现在她面前,更诡异的是,这么多的人,怎么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傅锦仪瞪圆了眼睛看着他们。 “这都是怎么了……”傅锦仪讷讷到。而下一瞬,身前的这群人竟砰砰砰朝她磕起头来。 “大司马夫人,求求您饶了奴才们的性命吧!”这群人呼喊着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七十八章:都活着,挺好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傅锦仪摸着脑袋从长凳上爬起来,因着手指不小心碰着了嘴唇,那牙关猛地牵动了一股剧烈的疼痛。她忍不住“哎哟”了一声,随即目光一抬,看向了自己先前被拖出来的南房大殿。 殿门是洞开着的,只是里头的光线极其昏暗,那几个影影绰绰的人影她根本分辨不清。 她本能地一边捂着牙,一边朝前走去。 “大司马夫人,大司马夫人?!”下头跪着的众人又惊又恐地呼唤着她,似乎想要叫住她的脚步。然而这会儿傅锦仪是真没心思搭理这群人,兀自死死地盯着那黑黢黢的大殿往里走。 而这一走,更加惊骇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傅锦仪只听身后传来一片撕心裂肺的惨叫。 “大司马夫人救命啊,您救救奴才们,只有您能救奴才们了……”那是伴随着惨叫的凄厉哀求,傅锦仪从没听过这这样可怖的声音——她也曾双手染血,但她没见过这么上百条人命一同挣扎在鬼门关前的壮景! 她惊愕而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去。 只见不知从何处冲进来无数的铁甲武士们。他们手中持着长矛,纷纷将矛尖朝后,用粗壮的棍头一下一下地打在所有跪着的人身上。他们没有直接打脑袋,而是从腿脚开始,一节一节地砸断众人的骨头。 鲜血混合着森白的骨头,在整个前院蔓延开来。 傅锦仪几欲作呕,双手捂着嘴大睁着眼睛看着这一切。棍子始终没有停下来,直到,所有趴在地上的人再也没有完整的形状,也再也没有人能呼喊一声。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傅锦仪讷讷道。 结果这群武士们又扑通朝她跪下去了。 傅锦仪吓得倒退一步。 “回大司马夫人,小的们都是大司马将军的下属!”那为首的统领大声道:“大司马将军有令,这些奴才们对夫人不敬,除非夫人开口赦免,否则全部乱棍打死。” 傅锦仪眼角一抽。 她大概明白发生什么事了。 “是……徐策命令你们要杀了他们?”傅锦仪有些艰难地道:“他们此前都跪在我脚下,就是为了求我的饶恕?” “正是。”统领回道:“不过夫人并未饶恕这些人,现在,他们都到了该死的时候。他们都是先前跟在圣上身边的奴才,冒犯了夫人,合该千刀万剐!哦对了,那个伤了夫人牙齿的奴才已经被处置了,正吊在檐角下呢!” 傅锦仪茫然中顺着他的手指朝上看去。 只见一个被麻袋包裹地严严实实、如蚕蛹一般的人形被五花大绑吊在……呃,这吊的地方也实在太离谱了吧!那可是圣上南房二楼楼阁的檐角啊! 南房本就是帝王商议政务和军机的密室,后宫嫔妃但凡踏入的都会被宗法处死,许多勤政爱民的皇帝更是喜欢在这里起居,方便理政;而在乾清宫被烧毁之后,李沣理所当然地将自己的寝宫设在了南房。 金銮殿虽是整个大秦朝的朝廷所在,这南房也差不离了。 这样庄重肃穆的地方竟被徐策…… “你们……这也太……”傅锦仪拼命地揉着自己的脑门,半晌道:“这都是小事……圣上身边的奴才们,不留也罢。徐策在殿内吧?我进去看看。” 她原本就没有打算理会院子里那些人的性命。 她并非草菅人命之人,但是——天底下有两种人是绝不能宽恕的,第一种是和自己共侍一夫的女人,第二种便是政敌。 她提步朝前走去,只是在跨过外穿堂的门栏之时,身后那位统领再次叫道:“夫人,您不能从檐角下头走啊!您头顶捆着的这个人是被凌迟了的,这红麻袋原本是白的,只是给染了而已。您身上这身衣裳是圣上的赏赐吧?这料子看着就精贵,您还是别从下头走了。” 傅锦仪脚下一顿,在抬头看时,只见方才那远远看着有些模糊的麻袋,可不是正一滴一滴地往下淌血。 问题是,那装人的麻袋还在动,里头的人,似乎是所有女官宦官里唯一活着的。 傅锦仪:…… 她无暇顾及这些武士们想出来的整治人的法子,急匆匆从廊下绕过,从侧门进了大殿。南房面上只是“房”,实则是两间极宽阔的内外主殿,并五间套室三间后院,无数厢房组成。傅锦仪一脚跨进去,却被里头的场景再次吓傻。 “徐大司马,你看,你的夫人来了!”那是一个如秋风中落叶一般颤抖的苍老声音。徐太后坐在最上首的位子上,衣冠华贵如常,脸色却是前所未有的狼狈。她竟然站起来,用一种惊恐的神色看着傅锦仪,一壁叫着道:“徐大司马,你好歹也是我们徐家的人啊!你的夫人不是还活着吗,很多事儿你就不要计较了!而且,我只是想拿她做筹码而已,我从未想过杀她……哦,下旨杀她的是圣上,要杀你的也是圣上,不是我,不是我!” 徐太后的面前,一共有三个人。 其中两个人是跪着的,只有一个是站着的。那个站着的人,是傅锦仪最熟悉的背影,她忍不住高叫道:“徐策!” 徐策终于回头来看她。 这个黑沉高壮的男人,面上的凌厉和威仪一如往日,一身白净的蟹壳青长衫外罩着素软锦的裹袖,和平日里归家的模样一般无二。 “徐策……”傅锦仪再次开口了,声色怔忡:“你,你在做什么?我为什么还活着啊?而你面前的三个人……” 她说着,一壁用手指指向殿内其余的那三个人。 傅锦仪其实已经看清了他们的样貌。 他们,就是这个王朝的帝后二人,和当朝徐太后。帝后是面向徐太后的方向跪拜的,徐太后是皇帝的母亲,皇帝皇后对她跪拜倒也不算什么;但无论是跪拜的帝后,还是接受跪拜的太后,三人的神色都太不正常了。 没有皇室的骄矜和威仪,有的只是深切的恐惧,惊慌,甚至是苍白无力的绝望。 “这三个人,为什么会在这里呢?”傅锦仪的声色微微颤抖着。 徐策静静地望住她。 时光久久地凝滞。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间,傅锦仪只觉自己的整个天空都黑了下去,下一瞬,一种从未有过的窒息的感觉包裹了她。她艰难地呼吸着,道:“别,别抱这么紧……” 徐策一动不动地抱着她。男人宽广的胸怀将瘦弱的女子整个儿包围了,不留一丝空隙。 “你还活着,他们,同样都活着。”徐策终于松开了她,一字一顿道:“是因为,我让你们都活着。” 傅锦仪微微张开嘴,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 她瞪着徐策,半晌,眼角里渗出了一串串的泪珠子。 “徐策!”她叫道:“他们怎么可以都活着!我们不是计划好了吗,你一旦攻入皇城就要杀得干干净净,不能留下这些人的性命啊!是,日后他们都落入你手中,早晚也都要死在你手上,但问题是……他们活着,是不是意味着援军就在进京的路上?他们,一定把消息传出去了!” 这是傅锦仪一生中喊出的最疯狂的话。 一掷决生死本就非常人能做到,而她谈笑间的几句话,谈论的是这个王朝三位主人的生死! 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的丈夫,看着这个和她一同举旗和皇族作对的人。她拼尽力气嘶吼道:“你是用他们的性命来交换我的,是不是!你怎么可以这样做啊!” 她虽然刚醒过来,但面前的一切,都已经向她证明了事实。 她活着,圣上也活着。 这就是交换。 为了换回她,徐策让步了。 她能够想象到,当徐策领兵冲进来的时候,困兽之斗的圣上果断地命心腹挟持了她。徐策持刀与圣上对峙,最终,在圣上的胁迫下,徐策放下了刀。随后,圣上召来心腹暗卫,当着徐策的面将该送出的消息都送了出去,将能做的准备都做好了,这时候才肯放过自己。 这不是她愿意看到的结果!一个简单的让步,却要付出非常沉重、甚至是徐策无法承受的代价! “这是我的决定,你无权过问。”徐策向下压了压自己佩戴的玄铁头盔:“好了,现在,你坐下。” 傅锦仪急促地呼吸着。 她活着这个事实,让她无比痛恨和悔悟!她后悔,自己为何不早点去死…… 她并非一心求死之人,只是,她不死是要付出代价的。 天大的代价啊! “迟了,已经迟了。”她咬着牙道:“我不要坐下!徐策,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你不应该为了儿女私情……你的决定很可能葬送我们的一切!你我造反逼宫,你却在最后一刻让步,留下他们的性命……援军一定在路上了,李沣身为帝王不可能没有底牌,只要他活着就有传消息的办法。九州各郡忠君的兵马很快会打进京城,徐策,我们,我们承受不起这样的风险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七十九章:再打一架如何?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你给我闭嘴!”徐策拍案而起,朝她怒道:“傅锦仪,我才是这场战争的统帅!而你,你只是我的后援,是我的副职!你要明白自己的身份,你,没有资格质疑我的决定!不必多言,你过来,坐在这藤椅上,坐在我身边!” 傅锦仪和他四目相对,并不退让。 “坐下!”徐策很突然地厉喝一声。傅锦仪两腿一抖,竟本能地摔在了椅子上。徐策顺势按住了她的肩膀,道:“从现在开始,你坐在这里,没有插嘴的资格,我只是要你看着,这场战争该如何落幕。” 傅锦仪抿着嘴。她并不是又想和自己的丈夫吵架了,也不是非要争个是非对错,而是…… 她很理智。她所思考的是,事实摆在眼前,徐策换回了她的命,却埋下了无穷的隐患! 他们原本的计划是,以最快的速度夺取皇宫,偷天换日,改朝换代。等援军到来后徐策已经篡位,援军再攻城也毫无意义。就算他们会迎来一波又一波的反抗,但死灰复燃的反抗,和在救驾信念支撑下的进攻,本质上完全不同。 “我没有质疑你的决定。我只是在提出我身为你的后援、应当提出的谏言……”傅锦仪倔强地与自己的丈夫对视,再次辩解道:“我说的都有道理……” 突然间,她的下颌被猛地捏住了。 她双目圆睁,只以为徐策又要打她——是,当初在晋国公府的时候就吵过架,她抄起竹板子和徐策对打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好嘛,当初不是说好了不打架吗,现在又想操练一回?行,行,我奉陪到底! 只是这一次自个儿要抄起什么东西呢? 傅锦仪的一张脸被捏着,眼珠子却左顾右盼,想找出什么趁手的东西——唔,身边茶几子上的那个盛放茶具的赤金托盘不错!一盘子砸下去,徐策那白铁头盔也扛不住! 就它了! 刚要伸手去拿,那徐策竟抢先抄起了自己看中的这只赤金托盘,端到了自己面前。 傅锦仪:…… “你,你不要乱来啊!” “你不要胡闹啊!”徐策呵斥道:“快,把这碗药喝了!” 什么?药? 傅锦仪这才发现,那托盘上放着的一只青瓷小茶碗里,盛着一碗黑浓的药汁子。 她疑惑而踟蹰地伸着脑袋闻了一下子,这一闻,她差点吐出来。 “徐策,这什么玩意儿啊!这是药?”她惊愕万分地望着徐策:“你要给我喝什么啊!我知道你这人气量小,我但凡做出点什么不合你心意的事儿你就要整治我,可你就算生气了也不能给我喝这种水沟里挖出来的东西啊!这又酸又臭又脏的哪里能是药,你又要存心报复我吧?” 徐策那张黑黢黢的严厉面孔在眼前不断放大。 傅锦仪知道自家丈夫有个天大的毛病——那就是脾气差。她素日里和对方相处也算小心了,更遑论,从前她不是没经历过这黑脸大汉的狂风暴雨。只是这会儿…… 许是四个月没见面的缘故,她又在明觉寺里清心寡欲地修行,对这厮的脾气真有些适应不来。眼看对方满脸凶神恶煞地凑近,她扒着藤椅的把手开始往后缩。 “赶紧喝,喝了我再跟你算账!”徐策瞪着她道:“你不是不怕死吗?我让你等我回来,你这死丫头不想活了?喝!你今儿不喝,就让外头的兄弟们进来灌你!” 傅锦仪惊慌失措地看着那一碗黑浓的臭水,一壁撇着徐策凶悍的目光,半晌尖叫道:“徐策你这个疯子,你又要折腾我!我都这样了你还折腾我!你你你……你不能总这么跟我生气,我做任何事都是有苦衷的,你什么意思啊不分青红皂白地要罚我,我不喝我不喝……” 徐策扶额叹了一口气。 “谁说要罚你啊。”他无奈道:“这玩意儿就是解药。哦,你现在不想喝?你躺在外头昏迷不醒的时候,我怕耽搁了你的性命,早就让人先熬了一碗给你灌下了。你这一碗也是喝两碗也是灌,这会儿就别挑剔了!你以为你现在是凭着什么能好端端地走进来?又是凭着什么能坐在这儿跟我顶嘴?都是这解药的效用,你现在不喝,明儿又该爬不起来了。” 什么? “这真是解药?”傅锦仪瞪圆了眼睛:“你们之前还给我灌了一碗?” “就是从徐太后手里拿到的,不信你问她!”徐策伸手指着上首的徐太后:“这解药原本只是个小黑瓷瓶子,里头有上百来颗药丸,只是这药丸是要磨碎了煮水的,一颗药丸就煮成这一碗汤了。哦,我忘了告诉你,这解药并非吃一回就能成的,我在淮南时,得到你中毒的消息后特意搜罗了一位江湖郎中,他告诉我这药要一日三顿地吃上至少一个月,才能痊愈,而且一顿都不能落下!” 傅锦仪睁着一双空洞茫然的眼睛看着他。 “你你你……你说什么?这玩意儿要吃一个月?” “对啊!并非所有毒药的解药都是一剂能成的!”徐策一摊手:“前头你没醒的时候喝了一碗,这会儿又过了两个时辰,该喝第二碗了。你赶紧地喝了,咱们还有正事要办,至少这几个人你要和我一同安置了。” 傅锦仪这会儿真没心思搭理这三个人。她唇角颤抖地盯着眼前的药碗,在努力了很久无果后,徐策不耐烦地端起药碗,另一手掰开了她的下颌。 寂静如死水的大殿内响起一阵咕噜咕噜的不合体统的声音,以及惊恐的呜咽声。 傅锦仪喝完了,大半进了肚子,用金丝刺绣的华贵的前襟上洒了一片,脖子上的汤水还在往下滴。那酸臭腐烂的味道直钻咽喉,她捂着嗓子,只觉此前并未感到非常不适的身孕这会儿正汹涌着挑起了她的肠胃,那恶心的酸水正蹭蹭蹭地往上冒。终于,她忍不住“呕”地一声。 她没吐出来。 她能吐出来才怪!徐策早有准备,一双大手死死捂住她的脸颊往下压,药汁子冲到嗓子眼却没有前进的空间,转瞬又倒回去了。这一下子,傅锦仪简直比死还难受。 “你,你杀了我吧!”她把药汁子都重新吞了进去,大口地喘息着道。 “以后就习惯了。”徐策似乎在安慰她。 傅锦仪:…… “哦对了,宫中似乎有齐州进贡的荔枝,最能解汤药的苦涩。”徐策看着徐太后淡淡道。 徐太后早就被徐策吓得浑身发颤、脸颊抽搐,半晌都没能吭出一个字。眼看徐策这急脾气又要发飙,身底下跪着的陈皇后勉强撑着胆子,开口道:“坤宁宫里还存着两筐子荔枝,请大司马将军遣人去拿吧。” 徐策微笑着点了点头,一挥手,自有下属跑出去拿了。徐策拍了拍傅锦仪的脑袋道:“日后不必担心喝药的问题,荔枝这样金贵的东西和寻常蜜枣的甜味不一样,下药最是合宜,一日一筐子荔枝,都供给你。” 一天一筐子! “大司马将军,这,荔枝是齐州出产运送进宫的,此物本就产量极低,兼之一千二百里加急送入京城,难免要腐烂大半,最后能完好无损运进来的寥寥无几!宫中所有进贡的荔枝也没有这么多啊,一日一筐,这……”陈皇后忍不住叫了起来。 “不过一筐子荔枝而已,堂堂皇族会拿不出来?”徐策散漫道:“皇后娘娘的母族陈家的祖籍就在齐州,齐州那边的荔枝园子,大半都是陈家产业吧?日后啊,还请皇后下旨增收,或者将那些匈奴上缴的汗血宝马派遣去运送荔枝,也就不会烂掉那么多了。” 徐策说着朝皇后掀了掀眼皮子:“皇后娘娘连这样一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满足微臣,微臣实在是感到失望啊。” 陈皇后浑身一悚。 “不不不,大司马将军误会了,本宫,本宫一定做到!”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大声道:“大司马将军还有什么要求,只要本宫能做的,都会做!” 徐策轻轻一笑。 他拂袖转身,大马金刀地在傅锦仪身侧并肩的藤椅上坐下了,随后朝傅锦仪挑了挑眉:“锦仪,这解药的事儿,就算是解决了。只是这南房的事情,咱们还要一件一件地办。喏,你既然醒过来了,也帮着我出个主意——圣上和皇后都在这儿了,正如你所说,在你昏迷之时,圣上手底下的暗卫们挟持了你,并将求援的信号放了出去。如今你想要如何处置呢?” 说到活着的圣上,傅锦仪一张脸忍不住再次抽搐了一下子。 “这还不是都怪你!若是你有几分决断,这几个人,早就该死了!”傅锦仪冷哼:“现在你来问我怎么办?!你现在无论是杀了他们还是放过他们,都于事无补!九州各地救驾的援军都在路上了!李氏皇族好歹也是帝王之家,你围困皇城的那些兵马,真能挡得住援军?按着我的意思,自然要斩草除根不留后患,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八十章:帝王的末路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傅锦仪这话一出,那跪着的李沣再也忍不住了。 “徐策你这无耻小人,竟对我们李氏皇族恩将仇报!还有傅氏,你这个毒妇!”他瞪圆了双眼嘶吼道:“是朕的错,朕为何没有早些除掉你们!呵,呵呵……傅氏啊傅氏,朕错在小瞧了你,本以为你不过是个深宅妇人,却没想到你胆敢亲手策划此事!哼,城防营里的将士们出卖皇室跟随徐策,是你暗中联络的吧?晋国公府麾下的精兵强将们,也是你拉拢的吧?从一开始,从晋国公府闹出争夺世子爵位的内乱时,就是你在幕后运筹!徐荣因罪丢了世子之位,这件事朕已经查过了,朕早就怀疑与你有关!只是朕猜错了,朕只以为你和晋国公府有私人恩怨而已,没想到你真正的目的是攫取晋国公府的力量……不,不,不是那个时候,是更早的时候!是你们当年在淮南发现乱党的时候开始呢?还是从朕登基时开始?!” 李沣的双目布满血丝,脸颊都在不住地抽搐。这个时候的他早已不是一个帝王,而是一个疯子! 他一生中最担心的事情,终于活生生地在他面前上演了。他知道自己从父亲手中接过皇位的过程并不美好,为他漫长的将来埋下了无数隐患。也因此,他最擅长猜忌,无论是徐家还是陈家都成了他的心腹大患。他迫不及待地打压这些名门望族,却没想到…… 他的动作还是太慢了! 他还是走到了被臣子拉下王座、跪地等死的局面! 傅锦仪抹了抹嘴角残留的药汁子,静静看着这位崩溃的帝王。当两位随从将一盘子剥好的荔枝恭敬奉上时,她轻缓地用银簪子挑起一颗送进口中,突地笑了。 “这荔枝比起当初皇后娘娘赏赐的那一盘子要香甜地多。”她夸赞道:“哦,我看啊,皇后娘娘不如一日进贡两筐吧!我实在是稀罕这样的东西,就劳烦你们陈家的园子多多费心了!” 陈皇后:…… “你,你不要欺人太甚!”李沣大怒。他虽然已被徐策打落神坛,却好歹是天下的帝王。他撑起一种只有帝王才会拥有的威仪,恨道:“你们,你们辜负了朕的信任,辜负了李氏皇族的信任!朕是天子,你们想要弑君?哈,我们李氏的命数还没有绝呢!你们等着吧,等着各地援军打进京城,你们这一对乱臣贼子都会死在乱军之下!还有你们的家族,朕要诛你们的九族……不,十族!所有曾和你们有过交情的世家,都该死!” 李沣酣畅淋漓地大骂着。许久,徐策听得有些烦了。 “行了行了。圣上何必往自个儿脸上贴金呢?”他摆手道:“圣上何曾信任过微臣,哪怕是一次呢?李氏皇族又何曾将微臣放在眼中呢?既然本就没有信任,何谈辜负?在圣上心里,微臣早就该死了。圣上派遣微臣出兵淮南,却有意克扣兵马粮草,命令微臣带着城防营里仅有的两万精锐南下,名为平叛,实则是想让微臣和那些叛军拼个鱼死破、两败俱伤吧!” 他说着,状似无奈地摊了摊手:“唉,微臣还真是个既蠢笨又单纯的人啊,微臣一心忠于李氏皇族,却不成想竟是愚忠!微臣在淮南奋力拼杀,好不容易守住了那几座大城,丢了几个小城也已经是竭尽全力了啊!结果微臣领兵回宫复命,竟然接到了圣上您要处死微臣的圣旨?呵,这太可笑了!忠勇之人反被诛,这就是你们李氏皇族干出来的好事!” 愚忠? 李沣几乎气得吐出一口老血。他大睁着眼睛瞪着那满面大义凛然的徐策,颤抖道:“你,你……你无耻!你在淮南平叛?!哈,哈哈!你根本就是早有准备,在当地拉拢勾结各方势力,你和叛军早有来往了,你们是沆瀣一气!还有,你接手了晋国公府麾下那几支最精锐的兵马!甚至,你拉拢了几个早有异心的氏族!你们,你们狼狈为奸,递进京城的军情战报全都是假的!什么丢了几座城池,那是你们演给朕看的,一切都是假的!是你,你让朕误以为你们战事焦灼,双方都损失惨重,元气大伤,你丢了城池,叛军们被打退至江南……最后你收兵回京,面上看着是损兵折将,实则这全都是你的障眼法!你带一万兵马在宫门外请罪,实则却在京城外城墙埋伏了大军!都是朕一时不察,中了你的计!” 李沣满眼通红地望着自己昔日的表弟,这个让自己最倚重、同时最忌惮的臣子。 他不甘心,但他同样清楚地明白,是他输了。 他从一开始就输了。他以为自己打压了对方,他得意而满足地欣赏对方诚惶诚恐的样子,但他却没想到,对方比他更加心狠、更加果决,对方的准备,比他更周全!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徐策从什么时候开始筹谋的呢? 是淮南平叛这一回的事儿吗?不,不是的,短短四个月能勾结叛党、拉拢了那么多“志同道合”的人,这绝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各大将领的联络需要事先准备,或许更早,在当初徐策带着失散的夫人傅氏从淮南回来的时候,甚至,是当初自己登基的时候!对,一定是那个时候开始的! 自己夺嫡登位之事并不光彩,引发了京城最大的一场战乱。很可能就是在那场混乱中,徐策浑水摸鱼,将很多能收拢的人都收拢了……啊,他知道了! 就是那个时候开始的! 为什么那些本该被剿灭的叛贼会如此顺利地逃出京城散落各地,甚至再次扯大旗和皇室对峙?是徐策,徐策一定做了什么手脚。 徐策在那个时候就开始串通这些人了。 他们各取所需,叛贼想要活命,徐策想要力量。 最后,当自己设下计谋命徐策南下平叛时,他们终于抓住了机会!天啊,天啊!这原本是自己定下的计策,自己想让他们拼个你死我活,最后谁都别想好过!当自己看到徐策吃了几场败仗、最后艰难地回京复命时,自己还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徐策已经完了,他领着那仅剩的一万兵马垂头丧气地回来了,所以……自己能轻而易举地下旨处死徐策,然后,就能睡个安稳觉了。 然而他等到的,根本不是徐策的人头,而是从四面八方汹涌攻入皇城的叛军们。 他没能睡个安稳觉,或许,他再也不会有睡在龙床上的那一天了。 他浑身发冷地跪在大理石地板上。许久,他从喉咙里迸发出一声嘶吼。 “朕悔不当初,后悔没能早点下旨处死你们!” 徐策轻笑一声。 “微臣也悔不当初呢,后悔没在您登基时就趁乱挑起战事,或许可比今天围困皇宫逼您退位要容易地多。” “你,你无耻!神明不会饶恕你的,因为朕才是天子,才是神明选派之人!” 徐策听得噗嗤一笑。 “圣上啊,都到了这个地步,您为何还是不甘心呢?圣上既是天下之主,那应该最懂得君权神授的道理啊。圣上应该明白,如今神明并没有站在您的身后!” 李沣的唇角猛地一哆嗦。 “是,是,你说得对……”他咬牙切齿道:“是你的狠毒,还有傅氏的狡诈,蒙蔽了神明的眼睛啊……徐策啊徐策,朕实在没有想到,你从一开始就有了异心,甚至在先帝在位的时候,你就暗中筹谋!朕派遣你去淮南镇压叛军,结果呢,你才是叛军首领!你这无耻之徒……” “够了,圣上。帝王金口玉言,每一个字都价值连城,您同微臣说这么多做什么呢?”徐策淡淡笑看着他:“唔,您九州各地的兵马已经在驰援的路上了,这没有错……可惜,您等不到他们了。您方才用一个女人的性命换来自己的命,不过现在,微臣告诉您,您很快就要驾崩了。” 李沣猛地抬头望住他。 “你真要弑君?”他一字一顿道。 “不是我要杀您。”徐策轻巧地说着,一壁伸手指着徐太后道:“圣上,您和皇后今日跪在这里的原因是什么,您应该清楚吧?难道是微臣一介臣子,胆敢要求您跪下吗?” 这回轮到李沣脸颊抽搐了。 他被心里的火气憋得满脸通红,半晌恼羞成怒道:“徐策,你逼迫朕退位,你得了天下还不满足,还奢望个好名声!你诬陷朕不孝母后,还逼迫母后下旨处死朕和皇后!你,你简直……” 徐策随意笑道:“您不孝太后娘娘是事实,并非微臣诬陷。太后娘娘是您亲生母亲,更是嫡母,您居然听信皇后的谗言,要将太后送出宫在后山的园子里养老?您知不知道那个园子历来都是给与新帝不和睦的太妃们居住的?且您的皇后还意欲谋害太后,您虽然知道,却放任皇后所作所为。百善孝为先,就算您是帝王,弑母也是天理不容的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八十一章:请太后下旨赐死他们吧!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说罢侧目看向徐太后:“太后娘娘您说是不是?您放心,微臣对李氏皇族鞠躬尽瘁,定会为您讨回公道的。” 徐太后浑身一哆嗦。 李沣说不出来话了。他沉默许久,喑哑道:“朕没有这样做……” “您已经做了。”徐策微笑:“皇后娘娘,您来说。是您提议将太后娘娘搬迁至后山的园子吧?那园子也是您吩咐下人去拾掇打扫的吧?那就请您解释一下,为何那园子外头的一大片青竹林都被铲除了,替换上了从明觉寺山脚下移植过来的垂柳呢?您明明知道太后娘娘患有哮喘,年纪又大了,发作起来都是要命的,您还特意在园子外栽种柳树!等来年春年,柳絮漫天飘洒之时,太后娘娘怕是撑不住几天啊!” 陈皇后一张脸吓得比纸还白。 “不,不,本宫不是这个意思!”她惊恐道:“本宫没有!” “无需多言。”徐策再次打断她,轻笑:“这事实已经很清楚了。太后娘娘,您是长辈,您的儿媳意欲谋害您,而您的儿子对此坐视不理。咱们大秦朝有过太后下旨废黜帝王的先例,现在,就请您下旨,以弑母的罪名赐死这两个不孝子吧!” 徐太后惊恐地看着他。 她想要站起来,但无奈的是,她根本就不是端坐在位子上、而是双手腿脚都被捆绑在椅子腿上的。 她挣扎的动作将整张椅子弄得嘎吱作响,半晌,她哆嗦道:“徐策,你,你别这样啊!有话好好说,我们,我们错了!我们不该算计你,让你去淮南征战,不该下旨处死你……你不要冲动啊!徐策,我承认,你是乱世枭雄,但你做事不够周全啊!你想,救驾的信号已经发出去了,你若现在就杀了圣上,你如何面对天下人的讨伐?你以为臣子们都是傻子吗,借着哀家的手下旨就能蒙混过关?不可能的……” “哦,太后娘娘说的很有道理啊。”徐策道:“不过,这么简单的问题您也不必太担心了吧?圣上、皇后被您赐死后,您会在几月之内因悲愤离世,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三位殿下会和他们的兄长一样,因天花病死;而宫中唯一剩下的五皇子会以稚龄登基,李贵妃娘娘身为新帝生母,会被奉为皇太后!更重要的是,宫中太皇太后健在,到时候,一切宗法旨意都会由赵太后颁布。赵太后辈分最高,最能服众,相信群臣不会有什么异议!等待援军们攻入京城后,他们面对您的圣旨、面对赵太后的支持,他们即便怀疑微臣,短时间内碍于两位太后的威仪也不可能刀兵相见!如此一来,事情就好办多了!” 徐太后的脸色越发地青白了。 徐策说的不错,这个问题真的太简单了……历来朝代更迭,帝王退位,何须什么正大光明的理由呢?只要明面上过得去就成…… “这么说,你真准备挟持幼子登基,做摄政王,攫取天下了?”徐太后强自按住自己颤抖的手:“赵太后年过七十了!你竟还忍心利用她!” 徐策不由哂笑:“您这话说得,微臣这样做还是圣上教导有方啊!去年圣上登基的时候,名不正言不顺,不就是凭着赵太后的威望压制了那些老臣吗?微臣如法炮制而已,有什么不对?” 徐太后:…… 李沣:…… 只是就在这时候,陈皇后很突然地惊叫起来。 “徐策,你等等!”她叫道:“你方才说什么?你要处死我们母子三个倒也是意料之中,只是,你方才说要供奉李贵妃为新帝养母,册封皇太后?” 李贵妃? 这个女人对陈皇后来说既熟悉又陌生! 李氏能从一个不得宠的嫔妃,迅速产下皇子并得到圣上的赏识册封贵妃,这的确让她很吃惊。但随着她的调查,她发现李贵妃绝不是那类迷惑主上的狐狸精,相反是个老实又有些可怜的女人——她生五皇子的时候伤了身子,再不能有孕;而五皇子因为难产,脑子不大灵光,御医已经诊断有“痴愚”之症。 至于后来,李贵妃为了五皇子的前程,投奔了徐太后。 陈皇后自然不高兴,但她懒得对这个女人动手。相比李贵妃,那个和自己斗了许多年、被圣上放在心尖尖上、还生育了四皇子的华贵妃,才是她的心腹大患。 李贵妃什么时候竟和徐策有了勾结?还被徐策挑选成为傀儡?! “哦,这是自然。”徐策难得心情好,竟开始解释起来:“皇后娘娘,李贵妃贤良淑德,有母仪天下的风范;五皇子又钟灵毓秀,聪明伶俐!他一定会成为一个青史留名的帝王,将您和圣上留给他的江山打理地妥妥帖帖!” 李沣和皇后两人差点一块儿吐血。 五皇子钟灵毓秀?啊呸!那个孩子生的时候在李贵妃肚子里憋久了,说得难听就是个傻子! “你,你竟如此歹毒,为了你自己的野心,专程挑选一个不灵光的孩子登位,以便于一辈子掌控他?你杀了朕和皇后也就罢了,你竟还要拖累天下苍生,要颠覆我们整个大秦国!”李沣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壁挥手道:“你会遭报应的,你会被天打雷劈……” “您错了。很多时候,一个老实本分的帝王,反而会造福于民呢。”徐策冷笑:“像您这样精明过头的,脑子里的主意太多了,只会无休止地折腾百姓!当年您是怎么夺嫡的微臣一清二楚,您身为皇族却挑起战事,血洗京城,害得天下人民不聊生。您说呢?” 李沣一口气差点憋死。 死一般的气息中,李沣在沉默中挣扎着。而下一瞬,又是陈皇后的尖叫声打破了宁静。 “不,不对!徐策,李贵妃是你的内应!”陈皇后咬牙切齿地呼喊着:“你们早有准备是不是?李贵妃,就是你们在宫中的人,还有一个梅公主,是先帝的女儿,本宫早就察觉她不大对劲……梅公主是给你传消息的对不对?至于李贵妃……她手里一定攥着更加重要的力量,对不对?” 徐策只朝她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陈连馨,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啊!”徐太后抬起一张苍老狼狈的面孔:“不管徐策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但结果已经摆在这里了!我们母子三个都落在了人家手里,现在我们是人家刀下的鱼肉啊!陈连馨,不如这样吧。你自裁,独自抗下罪名,圣上不能死!咱们李氏皇族这么多年不是没有底蕴,哀家有能救下圣上的办法……若实在救不得圣上,就留下你的孩子!五皇子只能是他的傀儡,我们让三皇子登基,将来三皇子长大了还有翻盘的希望……” 陈皇后一张脸猛地扭曲了。 “你这老妇,到了这个地步竟还念着我的性命!”陈皇后不顾体统地嘶喊道:“你们李氏皇族还真以为自个儿能耐啊?我陈连馨本是名门贵女,嫁给你们家里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如今还要跟着你们一块儿被杀,被你当做祭品献给这个逆贼!” “这是唯一的办法!这样能保住圣上,或者保住你唯一的孩子!”徐太后厉声道:“大难临头,必须有人先牺牲!你若现在不决定,我们就一个都逃不掉了……” “不,我不想死!我是陈家的女儿,我,我……徐策,我们陈家归顺你,行不行?”陈皇后迫不及待地呼喊着:“我们陈家能帮到你,你留着我,我会有价值的!” “住口!堂堂皇后,为了一己生死向敌人投降,我们李家没有你这样的媳妇!”徐太后恨得差点连椅子一块儿跳起来。 徐策眼看二人争吵,忍不住哄笑起来。 “都到了这生死关头,你们婆媳两个还有心思撕扯啊?”他轻笑:“太后娘娘,您想用皇后一条命就抵偿他们不孝的罪过?您真是太天真了。” “怎么,不行吗?”太后叫道:“哀家绝不会下旨处死圣上,那是哀家的亲生儿子!” “原来您是想硬要和微臣作对,忤逆微臣的心意啊?” “哀家不下旨,你能如何?你只能来硬的,干脆直接杀了我们!”徐太后怒道。 大不了一块儿死,她怎么可能顺应徐策的心意下旨处死李沣?! 是,他们都逃不掉!但就算死,她也不能心甘情愿地被徐策利用,交出大家的性命不说还要给徐策留个好名声!他想得美! 徐策笑着摆了摆手。 “太后娘娘误会了,微臣不是这个意思。”他说道:“微臣的意思是,皇后一条命可不能抵偿圣上的罪过啊!因为,皇后罪孽深重,早就该处死了,哪里又能拿来抵命呢?” 太后和李沣都齐齐一怔。 他们不太明白徐策的话。 “你这逆贼,你要杀了我们一家子那就尽管来,我们李氏皇族……”徐太后已是被逼得神志不清,只顾一味地叫骂。 徐策抬起一只手往下压了压,用一种上位者的身份,阻止徐太后继续说下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八十二章:你们李氏皇族的人真能耐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皇后所犯大罪,太后和圣上都还不知道吧?”他轻笑,目光柔软地看着身侧的妻子:“锦仪,这些都是你查出来的,你来说吧。” 啊? 我来说? 傅锦仪有些不大好意思地扭了扭身子,讪讪道:“徐策,你才是统帅,我只是你的后援……我瞧着你似乎很不喜欢让我过问这些事情……你方才不是让我别再插嘴吗!” “让你说你就说!”徐策敲了敲桌子。 傅锦仪撇了撇嘴。 一会儿要给自己说话,一会儿又嫌弃自己不守妇道! “啊这个……事情是这样的。”她吞了吞口水道:“皇长子因出天花而死,我也因此被太后娘娘和圣上定了谋害皇子的大罪,险些被杖毙。其实这件事……与我无关。” 她看着圣上有些吃惊的神色,笑笑道:“圣上,皇后,你们那么紧张作甚?在这种生死关头,谈论皇后的罪过实在是一桩小事哦!我也就姑且一说,你们姑且听听,当个乐子!” 圣上:…… 皇后:…… “嗯嗯,事情还是要说清楚的!”她继续道:“徐太后曾意欲谋害三皇子,将天花病人的痘水涂抹在三皇子的衣裳上使得那孩子患上天花,还命令臣妾在送进宫的药草里做手脚!这些事儿,圣上应该都查过,皇后为了对付太后娘娘,也应该故意把这事儿揭发给圣上了!只是,最后阴差阳错,染天花的人成了皇长子,而臣妇送进宫的红参也用在了皇长子身上!” 李沣母子三人的神色没有太多改变,徐太后当众被揭了短,却也没有什么惊慌之色——都死到临头,这些还真是无关痛痒的小事了! “不过,圣上可能不知道,皇长子并非死于天花……”傅锦仪叹息道:“真正害死皇长子的,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怎么可能用天花这种既危险、又容易失手的办法呢?她早在一年之前、圣上登基时,就对皇长子的饮食动了手脚。皇长子喜欢吃一种贝类的海鲜,皇后在海鲜中混入很多相克的食材……这道理我也懒得和你们细细分说,总之,最后皇长子就得了病。这病啊,渗入骨髓,外表却不显;而等到一年之后,病灶骤然爆发,浑身上下都长满脓疮,和天花病症极其相似!这病,就叫做‘狼疮’!” “这‘狼疮’嘛,咱们北方的人不大熟悉,南边那一带可不是什么稀罕事了。”傅锦仪继续道:“哦对了,皇后娘娘母族陈家的祖籍就是最南边的齐州吧?难怪皇后娘娘对这种病症如此熟悉,甚至能够信手拈来!您觊觎皇长子的性命很久了,在圣上刚登基、朝中有几位老臣提议立储时,您心里就有了忧患,因此对皇长子动手了,是不是呀?” 圣上和徐太后可以无动于衷,但陈皇后却再也忍不住了。她红着眼睛吼叫道:“你血口喷人!本宫是母仪天下的皇后,皇长子、皇次子虽不是本宫亲生,却都认本宫做嫡母,本宫为何要害自己的孩子!再则……今日也无需遮遮掩掩了,有些话本宫直说便是!将来圣上百年之后,无论是哪位皇子登基,本宫都是名正言顺的母后皇太后!本宫不需要靠谋杀这种龌龊的手段来攫取权势!” “哟,您还真是贤良淑德、纯善宽厚呢!谁都知道,这深宫里若不是自己的亲生孩子登上帝位,等待你的只有凄惨的晚年和家族的衰败!”傅锦仪不由冷笑:“而且啊,就算是亲子登位,若是个生性凉薄的人,或有个不省心的儿媳妇,您身为太后照样过不上好日子!您瞧瞧徐太后就知道了。” 陈皇后喉咙一梗。 徐太后则眼角一抽。 “唉。皇长子真是可怜啊,他已是十来岁的少年,身为嫡长子本该临朝听政,等待他辉煌的前途。可惜,他在刚成为皇长子的那一日起就被皇后您算计上了。什么天花都只是幌子,您早就对他下手了!”傅锦仪说着摇摇头。 狼疮是一种既痛苦、又没有任何医治办法的绝症。之所以不曾被朝廷重视,是因这种病不传染,没有大的威胁。 嫁到晋国公府的长兴侯三小姐就是得了这个病。 这种病和体质有很大的关系,长兴侯三小姐是命中注定有这样的劫难;而若是体质没有问题,本不该得这种病,那就和饮食有关了。 齐州那边患狼疮的人多,说到底是他们临海吃海、同时还吃一些山里生长的和海鲜相克的食物。 陈皇后有意操纵皇长子的饮食,甚至在他的熏香和蜡烛里下烈性的药剂,催发他患上狼疮。 “这皇长子既是已死之人,我今日本不该向圣上细细禀报。我说出这件事,只是不愿意为皇后娘娘您背黑锅。我没有谋害任何一位皇子,也绝做不出迫害无辜之人的事情。”傅锦仪缓慢而清晰地道:“而皇后娘娘您……就算要死,也需要把该认的罪过认全了,等到了地底下才方便向神明忏悔赎罪,不是吗?” 陈皇后怒目瞪着她,不肯说话。 “若只是皇长子一条性命也就罢了,历朝历代这种事儿都不少,没什么稀罕。”傅锦仪的唇角滑出一抹凉薄的笑:“然而圣上有所不知啊!宫中除了三皇子以外,二皇子、四皇子都未能幸免,这会儿应该已经有狼疮的症状,再等上两个月也该一一暴毙了!” “什么?!”李沣不可置信地从地上跳起来了:“你说什么?朕所有的儿子,全部都……” “没错,您所有的孩子,都被皇后娘娘下手了。”傅锦仪朝他微笑:“哦,除了三皇子和五皇子。五皇子能逃得一劫,还多亏了他生来带病,若无意外他不可能成为继承人,是唯一对皇后娘娘没有威胁的!唉,圣上啊,您以为我和徐策都是心狠手辣、没有人性的人吗?您以为我们非要连几位皇子一同杀了不可吗?他们尚且年幼,又是无辜之人,实在没有该死的罪。还不是因为皇后已经把事情做绝,便是我们放过这些孩子的性命,他们也难逃一死啊!” 李沣惨白的脸颊如筛糠一般颤抖起来。 “你,你你……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何须欺瞒您,我们已经兵临城下,有什么话需要顾忌呢?若您不信,大可现在召来几位皇子,他们的身体上已经开始长脓疮了!” 李沣只觉浑身发软。 “皇后!你,这是你做的?”李沣丝毫不顾自己帝王之躯,一手揪起陈皇后的发髻恶狠狠道:“你要害死朕那么多孩子,你简直不配为人!朕要把你千刀万剐……” 被揪住头发的陈皇后惊叫起来。 “不,不是我!你不相信你的妻子反倒相信敌人……” “哼,事到如今还敢喊冤,朕现在就传召几位皇子,请朕的亲信御医来查验!”李沣手上越发加力,痛的陈皇后凄厉惨嚎。 “够了,李沣你这个昏君,你从前是天下之主,但现在,我们都是阶下囚!你能拿我怎么样!”陈皇后自知骗不过去、也没有必要再遮掩了,竟转身反击,长长的指甲死死扣进李沣的手腕里,顿时划拉出道道血痕。李沣吃痛松手,陈皇后趁机上身,拔下发簪朝李沣胸口扎去。 李沣好歹是个习过武的男人,他眼明手快,双手扭住陈皇后的胳膊,又一脚上去,将身材娇小的皇后重重踹在地上。陈皇后呕出一口鲜血,趴在地上荷荷冷笑:“对,就是我做的!我恨那些小杂种,我也恨你!我要把你们都杀了,就像你当年对待先帝一样!” “你这个毒妇!”李沣破口大骂,又要上前打,好在被徐策身侧一位心腹随从阻拦了。 一阵不合时宜的清脆的掌声在大殿内响起。 “圣上,皇后,你们真是叫臣妇大开眼界!”傅锦仪拍掌笑道:“大秦之王和大秦之后,竟不顾礼法厮打起来,这要是叫百姓们知道了,不必我们逼迫,您也不得不自请退位了。” “都不要闹了!”这时候,上首的徐太后猛地爆发出一声呜咽的悲鸣:“对与错已经无关紧要!三皇子是唯一健康的孩子,圣上,皇后,你们就算死了,也要保全这个孩子,他是咱们李家的希望!五皇子登基只能是傀儡,只有他才能……” “太后娘娘,您把事情想得太容易了。”傅锦仪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您以为三皇子是个健全的孩子?您错了,他还不如五皇子呢,他再活三个月,也该夭折了……哦,这件事,还是您一手谋划的呢,您不记得了?” 徐太后怔住了。 “您怕是真不记得了。那还是半年之前,您和陈皇后为了宫殿争执,皇后说了几句冒犯的话,惹了您不高兴吧?您一时动怒,便在当时皇后居住的景阳宫里做了手脚!您还记得吗?” 陈皇后猛地抬头看向徐太后。 “您在皇后喜欢用的鳄梨香中掺杂了竹叶散,皇后娘娘日日用着,如今应是再也不能怀孩子了。”傅锦仪轻巧说道:“不过,您忽略了一点,三皇子和皇后住在一块儿,这竹叶散生性寒凉、药性霸道,长年累月地,这三皇子的身子可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八十三章:携天子以令诸侯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说着看向陈皇后:“这些日子,三皇子是否时常盗汗、抽搐、甚至有过晕厥之状?” 陈皇后大大的眼睛里盛满恐惧,半晌尖叫道:“我本以为三皇子是娘胎里体弱,御医们也都这样说,我并未放在心上,以为长大了就能好……原来竟是徐氏你这个老妇!你要害三皇子!” “哎哟,皇后娘娘何必如此惊慌,您的婆婆想谋害你们母子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傅锦仪从身后随从手中接过一把团扇,轻轻摇起来:“这三皇子啊,不过两岁婴孩,本就体弱,被竹叶散的寒毒侵体,五脏六腑都受了伤,怕是活不过这个秋天了。唉,你们天家人真有意思,互相残杀到最后,竟是一个子嗣都不剩了,臣妇真是佩服啊!” 所有人都沉默起来。 陈皇后和徐太后神色怔忡,皇帝李沣浑身颤抖地站着,半晌他摔在了地上,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绝望的惨笑。 “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啊!你们这两个毒妇,你们是朕的妻子和母亲,就是用这种方式来庇护朕、庇护这个天下的?!也罢,也罢!朕落到今日地步,倒不算冤!是朕没有福气,是李氏皇族走到末路了!这样一座皇城,不要也罢,不要也罢啊……” 圣上的笑声几欲疯癫,徐策瞧着,抬手吩咐随从:“微臣看圣上似乎不大好了,日后怕也不能主宰天下。将预备好的白绫和毒酒,还有太后下旨的丝帛都呈上来吧。” 或许是生死关头最后的不甘,皇帝李沣再次抬起了头。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我再问一遍,徐策,你,当真要杀我?” 这一次,他没有自称朕。 徐策似乎凝神思索了一会儿。随即,他看向傅锦仪:“你觉得呢?” 傅锦仪却没想到,在这种问题上这个男人会征询自己的意见。 “徐策……”傅锦仪微微敛眉:“按着我的计划,圣上两个时辰之前就应该驾崩了!只是事态已经有了变化……既然有变,那就不能按照原来的计划行事了。” “你想放过这几人?” “不是我想,是我没有办法。”傅锦仪捏了捏手指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你在最合适的时机没有杀了他们,拖到现在,你想杀也杀不得了!求援的信号已经发出,现在再杀,非但没有意义,反而会激起九州的民愤!我们会陷入到更危险的境地!” “那你的意思是……” 傅锦仪抬起头与他对视,半晌道:“现在我们只有一条路能走了。” 徐策的眉头猛地皱起来。 他似乎十分烦躁,站起来左右踱了好几步,最终叹息着说出了一句话:“挟天子以令诸侯?” 傅锦仪点点头。 “可是……这样做更是后患无穷!”徐策定定瞧着她:“皇位一日在李沣手里,他就有翻盘的希望!他又不是五皇子那个稚龄小儿,他暗中还掌握着无数的暗卫!只要他精心谋划,假以时日,就能联络所有忠君的人、积蓄力量给我们致命一击!你真要这样,还不如按原计划,扶持五皇子,令两宫太后下旨意堵住外头人的嘴,争取时间收拢党羽,最后……总之,李沣不能活着!” “不。”傅锦仪静静地抬起眼睛:“徐策,我有必须这样做的原因。我中毒的这些日子,一直在费心查找解药,偶然间……得知了一个秘密,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哦?” “你不能弑君。”傅锦仪道:“因为不需要。你可能不知道……那是李贵妃娘娘递给我的消息!” 什么? 徐策没听明白。 只是说话间,外头一军士仓促闯进,道:“李贵妃娘娘求见圣上。” 徐策挑眉。 “让她退下。南房家法森严,除正室皇后,寻常嫔妃不能踏入。”徐策代替圣上命令道:“再则,圣上召见本官商议政务,岂是她一介妾室能插足的。” 徐策这话的意思很清楚。 就算被挑选为将来的皇太后、天下名义上的女主人,李贵妃也永远是自己手中的傀儡,不能越矩。 傅锦仪暗自点了点头。 那位军士识趣地退了下去。外头似乎有年轻女人说话的声音,不一会儿安静如常。原先禀报的军士这才再次进来,复道:“李贵妃娘娘告退了,走的时候托下官给您带来这东西,说这是圣上常年要吃的药,不能停的。” “哦?圣上年富力强又是习武之人,历来身强体健,何时吃过药?”徐策目露疑惑,伸手对回话的随从道:“拿来看看。” 随从将李贵妃带来的药瓶子奉上,徐策打开闻了两下子,可惜不通医术,也分辨不出来。倒是傅锦仪笑道:“你还不知道圣上患病的消息吧?若不是日日吃药吊着,圣上怕是要和先帝一块儿去了呢!” 徐策神色微惊。 这么大的事情,他居然不知道! “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的。”傅锦仪道:“圣上啊,当初谋害先帝的时候反被先帝算计了一道。圣上体内中的毒,恰恰是当初给先帝下的药,名为‘碎梦’。一旦发病,和中风的症状极为相似,只是不如中风能半死不活地拖一辈子,而是在睡梦中无声无息地死去。也因此,圣上命不久矣了,如今日日吃着药,只是勉强争那么一年两年地,改变不了结果。更何况,圣上中毒已有一年,早已无力回天。” 徐策的眸子眯起来了。 “原来如此啊。”他轻笑:“圣上,这么要紧的事情您为何不说呢?您说出来,我们这群做臣子的才好帮您呀!哎呀呀,若是微臣早就知道这件事,定会早日帮您在江南一带寻求名医,或许能有治愈的法子也未可知呢!” 李沣唇角哆嗦着,咬牙切齿道:“你给朕闭嘴!朕就算不得好死,也轮不到你来讥讽!” 徐策呵呵冷笑两声。 “所以呢,我们不需要弑君了。”傅锦仪镇定道:“我们应该掌控住一个时间……圣上活命的时间。半年或者一年,你觉得如何?届时,圣上亲自下旨,对天下宣召叛军已经被尽数剿灭,而你和我,不是攻入皇城、逼迫圣上退位的罪人,而是救驾的功臣!我们是来救驾的,就像上一次火烧毓秀宫一样!你要做内阁首辅,由圣上亲自下旨将九州兵马交由你统帅,然后我们就静心等待……时间一到,圣上因病过世,传位五皇子。半年、一年的时间对圣上来说太短了,他没有办法做好反击的准备,只能任凭我们做主!他一死,一切也就结束了。到时候,没有人会怀疑你我,你永远,永远都是高枕无忧的摄政王!” 殿内所有的人都没有再说话了。 大家静静望着她,望着这个面向柔弱、身量娇小的年轻女子。很久,李沣仰天大笑起来。 “你,你们好狠的心,好毒的手段!想不到,朕身为天下之主,也有变成傀儡的一天……” “徐策,这是最好的办法!圣上活命的时间,也是上天给与我们活命的时间!我们利用这个时间洗脱罪名,做更周全的准备!”傅锦仪挥手打断李沣的癫狂大笑,手中把玩着方才李贵妃送进来的药瓶子:“李贵妃是个精明的女人。她特意来送药,实则也是劝谏你听从我的安排!徐策,碎梦是没有解药的,这一瓶子药,是用来吊命的,更是用来减缓痛苦的。我们只要掐住这瓶药,圣上顺应我们的心思,那就按时给药;忤逆我们,那就不给药……到时候莫说死亡的恐惧会让他屈服,就算发病时那蚀骨挖心的疼痛都会让他支撑不住!” 徐策静静沉思着。 他知道,傅锦仪言之有理,但这样的办法其实还是漏洞百出的。 只要李沣活一天,对他们来说都是悬在头顶的利刃。可是…… 他又拿不出更好的办法。 “碎梦,真是好东西。”徐策从傅锦仪手中重新接过药瓶子,轻笑:“圣上,您且安心吧,微臣,日后定会忠心侍奉您日日用药的。” 李沣一双血红的眼睛大睁着。 他想说话,但恐惧如潮水一般堵塞了喉咙,他一个字都吭不出来了。 *** 靖康元年是极不太平的一个年头。 当秋日的暑气最终完全消融、整个京城的天气彻底冷下来时,李氏皇族似乎也进入了寒冬。八月三十日,淮南叛军攻入京城,挟持帝后,火光和鲜血再次染红了动荡的京城。 各地守军陆续接到皇室救驾的命令,九州大乱。只是短短五日之后,传出从南边平叛归来的徐大司马率先进宫救驾的好消息。 九月初八日,徐大司马领兵将叛军剿灭一空,坐镇皇城,亲自保护圣驾。 等到九月十五日,圣上在辍朝多日后再次临朝。他的样子看起来苍老了很多,精神也衰败地很,但似乎在强撑着一股子心气。他接受了百官们忧心忡忡的朝拜,随后,他身侧的内监当庭颁布了圣旨。 大司马徐策,以救驾大功赐亲王爵位,以端重循良、镇国安邦,特封“安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八十四章:你们能获救都要感谢安王殿下!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朝堂哗然之时,很诡异地,没有人提出什么异议。 临朝的臣子们跪在地上三呼万岁,这样的情景和金銮殿百年来上演的每一日都一模一样。但是…… 很多人的身体都在颤抖。等圣旨念完了,一位御史大夫拱手道:“大司马将军真乃天神下凡,连攻入皇宫的叛军都铲除了,实在是国之栋梁啊!那些叛军一路烧杀劫掠,合该千刀万剐,只是……老臣家中宅院都被叛军焚毁,妻儿老小如今无处安身,不知圣上……” 这位御史大夫官拜御史台首席,以刚正不阿著称。以往,他最看不惯徐策这样功高震主、恃宠而骄的武将,多次弹劾他藐视皇族。 只是今日,他可没心思管徐策被册封安王一事了。 在八月三十日叛军入京的当晚,他的府邸被攻破,一大家子人差点就葬身火海!他家又是文臣氏族,儿郎们没有习武的,一时间无力抵挡匪徒!若不是后头来了一队手持皇族令牌的武士们援救……他不敢想象会是什么后果。 后来他才知道,叛军入京时四处空虚,连宫中圣上都受了胁迫,虽然发出了救驾的信号,但远水解不了近渴,最近的山海关守军赶到京城也需要三天……而也算是巧了,恰逢在淮南征战的大司马徐策领兵回朝!徐大司马在淮南吃了几场败仗,领去的两万精兵回来也只剩一万了,但徐大司马曾是京城指挥使,他收拢城防营剩余的兵马,背水一战闯进皇城救驾,和叛军拼杀地火光冲天…… 最终倒还真成了! 圣上获救之后,徐大司马又指挥精兵镇守京城,将闯入各大名门府邸的叛军一一击垮,将那些落入叛军手中的贵族们解救出来。 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御史大夫,这会儿只念着徐策救命之恩,又深觉悔不当初——自己从前弹劾徐策拥兵自重,可到了这种时候,若不是徐策手里有那么些力量,又能依靠谁来抵挡叛军呢! 而在他之外,其余许多被战火殃及的臣子们都有此想法。 “是啊是啊,若不是大司马将军救得及时,我那妻儿老小也早都被叛军虏走了!”礼部尚大人附和道。 “还有微臣!微臣家里也一样被烧了,微臣的母亲被叛军砍伤,这会儿危在旦夕啊!还请圣上开恩,救救微臣的老母吧……”另有一位吏部郎中砰砰砰地磕起头来。 大家有的对徐策感恩戴德,更多的人则趁着上朝的机会,痛哭流涕地向圣上求恩典——大家在战火中都受了难,那些叛军们可真真是异地很,不对寻常平民下手,专挑名门显贵的府邸,冲进去烧杀劫掠、无恶不作。若是再瞧仔细一点,很多人就会发现,这些受难的府邸似乎有什么相似之处。 是有什么相似呢? 好像是都曾和安定侯府不和睦?不不,似乎也不是这样,皇后的母族陈家可是一直在拉拢安定侯府呢,结果这一回最惨的就是陈家了,皇后的两个兄弟都被杀了,过世的原配皇后的父母亲人被砍伤者众多,家里的宅子更是烧得一干二净…… 而正相反,安定侯府的死敌晋国公府,这一回倒是安然无恙!徐家府邸是京城里最扎眼最显赫的,叛军在京城里四处搜寻竟都没看见那么大一座宅子,愣是绕着走的! 好吧,叛军而已,杀起人来哪有什么规律可循! 如今叛军终于被打退了,可很多人都处于无家可归、或亲眷受伤的难堪境地。 大家只好哀求圣上帮家里度过劫难。 皇帝李沣喑哑地咳嗽了两声。 他望着台下痛哭的臣子们,抬起手往下压了压,道:“众爱卿不必担忧……京城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朕甚心痛!也绝不会任凭你们无家可归的。朕的意思是……” 他说着又咳嗽了两声。 身侧那位宣旨的宦官连忙上前,端茶倒水伺候着。等皇帝喝了茶,宦官大声道:“圣上的意思是,但凡家宅受损的臣子,分封宣武门外墙驿站暂居;凡亲眷遭叛军砍伤者,接入宫廷请御医诊治!” 堂下臣子们先是微微愣住,随即激动地满面热泪,连连磕头谢恩。 大家心里都在想着,这皇家平日里对待臣子们也不过尔尔,今日遇上劫难,竟能如此开恩……宣武门外墙下的驿站历来是招待他国使臣所用的,平日里没有使臣前来,就只能空着,不准臣子靠近,以彰显皇族威仪。如今很多人的宅子被烧毁,皇帝竟能下旨请他们暂居驿站! 这真是天大的恩典……皇家驿站是内务府督建的,再怎样也是比着内廷宫殿的规制,里头的布置不说富丽堂皇,倒也不是寻常府邸能比的。 大家兀自欢喜,唯有那一开始求恩的御史大夫,趴在地上诚惶诚恐地转着眼珠子。 他这人以弹劾为长,历来擅长挑同僚的毛病。这会儿,在旁人都只知道谢恩的时候,他那聪明的脑袋却发觉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让臣子们暂居驿站……皇恩浩荡是一方面,但这事儿…… 他想起来,大秦国的历史上,让臣子们居住在驿站的情况,在这之前只发生过一次。那是一百年前景宗篡位时,他将一干重臣连同家眷召集进宫,并扣押在驿站中,美其名曰招待臣子,实则……在后来的战火中,那些被关进驿站的臣子都成了人质。 驿站设在宣武门外墙,那个地方还算在皇宫之内。 御史大夫的脑门上渗出几滴冷汗。只是下一瞬,身侧一位同僚将他扶起来,笑道:“御史大人下了朝就快回去安置妻儿吧!听说您的夫人还怀着身孕,这一回险些遭了难,如今寄居在族人屋檐下,也很是不得力。您要快些将夫人挪到驿站静养,再请御医瞧瞧,可别落下什么毛病!” 御史大夫立即想起自己那怀胎七个月的夫人。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忍不住道:“是是,我家妻儿们如今住在堂兄在京郊的园子里,我那堂兄虽有心帮忙,无奈他只是个小商人,没什么能耐……唉,唉,咱们赶紧回家去!我家夫人一直不大好,早日挪进宫来养着才行……” 众臣子们一壁叩谢皇恩,一壁私下议论几句。等众人都清净了,圣上身侧的那位宦官再次清了清嗓子,高呼:“圣上身体不适,退朝!” 臣子们跪地恭送圣驾。没有人觉出不妥,圣上是被叛军挟持过的,差点就丢了性命,如今能站出来接受百官跪拜已是不容易。 圣上由那位宦官扶上轿辇,厚厚的帘幕放下来,一路抬回南房。 *** “安王妃殿下,太妃殿下,承蒙款待。” 穹顶高悬的厅堂内,桂花甜腻的气息从粉椒墙外密密匝匝地透进来,堂下一位身着后妃服制、衣冠华贵的妇人正朝对面而坐的两位主人家轻轻笑着。 她的对面,傅锦仪不过穿一身浅紫色串珠弹花暗纹的锦服,头上只插一支紫玉镶明珠的流苏簪子,瞧着只是寻常贵妇,丝毫没有身为当朝最显赫异姓王王妃的威仪。 她恬静地微笑,伸手为身侧坐着的林氏——如今已是安王太妃了,缓缓斟了一盅清亮的花茶,道:“李贵妃娘娘驾临府邸,才叫我们安王府蓬荜生辉。这几日,宫中事务倒也清减了?怎地贵妃娘娘有闲情出宫呢?” 李贵妃连忙道:“自皇后娘娘被叛军挟持受了惊吓后,一直在凤坤宫静养,我这赶鸭子上架接手了宫务,一时间也手忙脚乱地,哪里能有什么闲心思!只是……听闻王妃孕中虚弱,我心里担忧,怎能不来探望呢!” 她是当朝贵妃,又因皇后抱病,白捡了个主持六宫的大权,如今全天下人都知她炙手可热。只是在安王一家面前,她的言辞中难免带上了些许恭敬。 傅锦仪含笑低头,看了看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 这孩子……真是一波三折,还能活下来,不容易。 如今御医诊治,说是胎儿偏小了,毕竟已经五个月了,却只是稍有显怀。 傅锦仪采纳周御医的建议,没有急着服用大补的药材和山珍海味一类,在每日如常服用“寸寸思”解药时,命令明觉寺日日配送斋饭,另请宫中御厨奉上撇了油的乌鸡汤和寻常蒸煮的花菇鸭掌、奶汁鱼片、糖醋里脊等再普通不过的菜肴。 按着御医和徐策请来的郎中所说,寸寸思的毒性只侵害母体、夺走母亲的性命,对胎儿反倒没有伤害;而使得傅锦仪这一胎虚弱的原因,并非中毒,是她孕中忧思过度。 能不忧思么!徐策离京时并没料到她会怀孕,后来徐策征战淮南,她在京城按计划收拢势力,尤其是为了拿到晋国公府麾下的几支队伍,她简直费尽心机。 运筹帷幄可是一件费精力的事! 为了静心安神,她被徐策下令不允许出门了——闭门养胎时,那热衷佛法的太妃林氏还兴致勃勃地从明觉寺借来檀香、神龛、经文等物,建议她日日诵经。 傅锦仪:……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八十五章:另外半张夜宴图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贵妃屈尊降贵来探望我,我自是感激。”她微微低头:“好在,我并无大碍,只是身子虚弱了些。” “王妃身份尊贵,不必这样自谦了。”李贵妃笑道:“如今啊,莫说是我,满京城的诰命夫人们都递了帖子想要探望你,都想进这安王府呢!咱们大秦国历来没有册封异姓王的先例,安王殿下……算是头一遭吧!” 李贵妃说的不错,大秦的帝王们都是一群疑心病比较重的家伙,连皇室宗亲都信不过,何况外人? 异姓王这种封位……不存在的。就算是家世显赫如徐家,身为太后的母族,他们的爵位只是国公,那是一朝臣子能得到的最高封赏。 徐策封王一事,臣民们不是不感到疑惑,只是再想想圣上登基以来叛军的霍乱,还有那天夜里皇宫险些易主的惨状,徐策立下这等功劳,圣上给个亲王的爵位倒也是合情合理。 傅锦仪只是客套地笑笑。 李贵妃热情恭敬的态度让她感到满意。比起野心勃勃的陈皇后,这位贵妃娘娘显然识趣地很,谨记着自己作为一个……傀儡,的身份。 就算李沣没有死,就算徐策没有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摄政王,她也不敢有什么二心。 这很好。 大家各取所需。 李贵妃又寒暄了两句,挥手让身后随从们奉上了带来的礼物。 “这些都是宫中贡物,王妃瞧着,看有没有能用的上的。若用不上,随手赏赐给前来拜见的夫人们,也是好的。”她笑着,又将一卷丝帛极快地塞进傅锦仪手中。 傅锦仪眉头一挑,低头道:“这是什么?” “这……先前王妃已经吩咐我,去晋国公府拿一件您需要的东西。只可惜,晋国公府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晋国公手底下还养着不少能人,我的人混不进去……好在,这半个多月下来,倒也不是一无所获。” 傅锦仪眼中精光一轮。 “你不必自责,那东西何等珍贵,岂是随意能找到的。”她温和一笑,将被塞进手中的丝帛挪进了袖子里:“那么你现在拿回来的,是线索吧?” 李贵妃忙笑道:“王妃英明。” 傅锦仪淡淡摇头。 “线索分为有价值的和不重要的。若是不重要的,还请贵妃继续查下去,真正查到了再同我说。” 李贵妃只是笑了笑。 “不会令王妃失望的。”她的神色有些莫名的隐秘。 傅锦仪不由好笑,捏了捏袖子里的丝帛。 “那就先谢过贵妃了。”她说道,伸手端了茶。 贵妃见她是要送客的意思,不敢叨扰,起身告辞了。 傅锦仪很快从袖子里掏出了那卷丝帛。她握在手中,最终没能打开,踟蹰着交给了身侧正朝她伸着手的林氏。 “日后应当支会贵妃他们一声,有什么要紧事,直接回禀我就是,不要再来找你的麻烦了。”林氏说着兀自展开丝帛。 自徐策受封安王、安定侯府门前牌匾也撤换成安王府后,傅锦仪的日子并不舒心。 她因有孕被徐策禁足,不能出门也就罢了,连外头的大小事务都不被允许接触!这大半月下来,无论是明面上的招待宴请、拉拢结党,还是私底下掌控军情、串通有无,都是林氏在承担徐策后援的重任。 而自己…… 如今倒活成了安王府的吉祥物。 她扑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望着林氏手中的东西。 “看什么?”林氏朝她点了点下巴:“哦,到时辰了,你该吃药了!来人,把药端上来吧!” 一提那药,傅锦仪浑身一哆嗦。 “母亲,不到时辰吧!”她在席子上扭来扭去:“对了,这几日宫里拿回来的荔枝越来越少了!荔枝的时节快过去了,我,我以后怎么办呀!” “荔枝那东西燥热上火,不吃也罢!你不如用我这茉莉花茶下药!”林氏闲闲道:“来人,还不赶紧端药上来!” 很快温热的药碗被端上来了,一如既往地飘出一股子酸臭。傅锦仪忍着要吐的恶心,颤抖着拿起了手边上一小碟代替荔枝的玫瑰果脯。 几个心腹下人都恭敬地跪在身边。 林氏习惯了儿媳妇闹着不肯吃药的小性子,一壁吩咐道:“盯紧点”,一壁展开了手里的丝帛。 傅锦仪皱眉扔下果脯道:“母亲……我不想喝!” “灌下去。”林氏不耐烦地吩咐道。 傅锦仪连忙抓住了药碗道:“我喝我喝!但在喝之前,我想看看母亲手里的东西。” “这不是你该看的。”林氏道:“晋国公府的那件宝物我会派花朝去取的,她混进府邸也有十天了。” 傅锦仪讪讪笑道:“这……我自然相信花朝姐姐的本事,不过,我就想看一眼!我看一眼就吃药,行不行?母亲,这件宝物当初还是我一手谋划的,如今我很想看一看!” 林氏挑眉看她:“那就瞧一瞧再吃药?这话是你说的。” 傅锦仪猛点头。 随即从林氏手里接过了丝帛。 “另外半幅夜宴图的下落……”傅锦仪喃喃出声,目光在那张丝帛上巡梭着。 晋国公府如今唯一能让她看得上的宝物,就只有这玩意了。 毕竟其余的东西……晋国公府都已经慢慢地失去了。 晋国公麾下的那些将领们,早就在她的有心谋划下一一投奔了徐策——而在徐策获封安王之后,更是定了这群人的心。 众将领忠于徐家,虽有武将的仗义,实则人人都想求个好前途。晋国公年迈,徐荣颓废,徐敏体弱……只有徐策是他们能效忠的明主。 而事实证明他们做了正确的选择。随着徐策获封安王,他麾下无论是将领还是幕僚,都跟着鸡犬升天。有人官升两级,有人顶替了关键的职位,有人攀附了一门好亲事。 八月三十日跟随徐策一同攻入京城的,算是他嫡系心腹。眼看徐策携天子以令诸侯,大家自然能想到将来泼天的富贵;而其余没有参与、或干脆不知情的人,只看徐策救驾有功,以为他受皇室看重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重臣,同样看到了自家耀眼的未来。 已经没有人对老晋国公抱什么希望了,这还不算,更多的下属军官们望风使舵,本是效忠晋国公,一看跟随徐策的人得到了天大的好处,自家也纷纷心动。半月以来,前来拜见安王妃、安王太妃的人数不胜数,连从南疆回京述职的徐家大老爷、徐策的庶伯父、当朝正二品节度使,回京后从宫里出来第一件事就是直奔安王府。 这徐家大老爷是庶出,和晋国公、李氏等人亲缘淡薄,晋国公府偌大家业更是和他无关,他效忠晋国公府又能有个什么前程?只看徐策这个被逐出家门的侄子出息了,自然笑意盈盈地贴上来。 听闻那晋国公因此气得又病了一场。 至于其余的……什么徐太后母族的身份,在徐太后自身难保的前提下,就是个笑话。 唯有剩下的半张夜宴图,是真正的好东西——先前她只拿了另外的小半张,挖出藏匿的宝藏后就供养了数十万精兵,煽动他们进宫举事。这剩下的半张嘛,她怎能放过。 “哦——晋国公倒是有几分精明,竟打了这样的主意。”她看完,不由轻笑出声。 “他们一家子历来有几分……胆魄。”林氏唇角扯出一抹嘲讽。 这丝帛上写的事情,还真是让傅锦仪大开眼界。 也难怪李贵妃如此胸有成竹。 “……晋国公府虽没有遭到劫掠,却因身为当朝武将、救驾来迟,被圣上下旨罚了一年俸禄,并令晋国公解甲归田、安心养老。”傅锦仪淡淡笑着读下去:“晋国公因此惊慌失措,密信徐太后,愿意献出半幅‘夜宴图’,换取……安庆公主下嫁徐敏。” 这就是李贵妃呈上的线索。 整个宫廷守军都是徐策的人,李沣身边那些近身宦官们,无不是徐策的暗卫。他下的圣旨,都是徐策的授意。 晋国公府所遭受的一切,无论是幸运还是磨难,也都是徐策的吩咐。 八月三十日的当晚,晋国公府左右的邻里都遭到歹人入侵,唯有他家府邸一夜无事。这可不是徐策念着什么血脉亲情额外开恩,而是…… 徐策手底下那些精兵强将,有不少是傅锦仪费心从晋国公手里挖出来的。这些人虽然忠于徐策,让人家再去烧杀旧主的府邸,到底不仁义,人家也不愿意干。 徐策走到这一步,圣上太后都要跪在他脚下求生,又哪里将一个晋国公府放在眼里。为着将士们安心,干脆放过晋国公府。 不过后来论功行赏,徐策以“救驾不力”的罪名,趁机将几位有威胁的臣子处死了——这么一个弥天大谎,徐策不能保证没有漏洞,也总有那么几个胆子大、又精明的臣子,察觉出其中的不对来。徐策为防后患,借着冠冕堂皇的罪名杀了他们。 彼时,已经擢升为正三品兵部侍郎的贺荣进言道:“那晋国公府一贯不老实,从前和我们结怨颇深,不如顺便处置了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八十六章:晋国公府想翻身?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只是边上又有一位从晋国公府投奔前来的将领,求情道:“安王殿下得饶人处且饶人吧,这晋国公府……不是您的亲族么,虽然有错,罪不至死。” 徐策认为贺荣言之有理,也不愿意伤了其余将领的心,遂将晋国公削官赶出朝堂。 最后,圣上下的旨意也颇有意思——面上说晋国公是因年迈回乡养老,实则他今年不过五十岁,在武将中并不算老;圣旨上说他老,是嘲讽他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晋国公麾下本有些忠心的将领,如今一卸职,连统领兵将的资格都没有了。 堂堂晋国公府,没有出息的子孙,没有庞大的兵将,连官职都被皇族收回……唯一能依靠的徐太后,这些日子身体每况愈下,似乎活不长了。这样一个名门望族,眼看就要败了。 晋国公不愿意接受家族衰败的命运。手中藏着的最后的底牌,这种时候不用,又要何时来用呢? 最后的半张夜宴图,想要换取和皇族公主的联姻? 傅锦仪真不知该如何评说这晋国公府……家族存亡之际,他们家想出来的办法不是上战场杀敌立功、凭本事光宗耀祖,而是靠裙带关系! 但不管怎样,这一回晋国公府算是豁出去了。从前他们防着徐太后和防贼一般,如今竟将夜宴图双手奉上。 安庆公主是李沣的嫡长女,本不是徐敏那个废物能肖想的,更遑论徐敏曾娶过正妻、只是后来出意外过世了。但是…… 安庆公主是个很可怜的人,早早失去生母的她,哪里是陈皇后的对手,故而一直寻求徐太后的庇护。李沣真正看重的是他那几个能继承大统的儿子,一个女儿……无足轻重。 徐太后收了半张夜宴图这天大的好处,从中斡旋一二,未必不能将安庆公主送进晋国公府大门。 “唉,可怜安庆公主一个清白的姑娘,倒被徐敏打了主意。”傅锦仪冷笑:“我们正愁找不到半张夜宴图,他们可好,自投罗来。” 晋国公府的这个决定,几乎让傅锦仪哭笑不得。 徐策这边扯大旗谋反,挟持帝王做傀儡,可笑的是晋国公府竟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这天下是李氏皇族的天下,还以为徐太后是最尊贵的女主人! 太后、圣上早在徐策鼓掌之中,送夜宴图到太后手里,可不就是拱手捧给徐策! 傅锦仪忍俊不禁,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母亲,这回咱们就坐等好事上门吧!” 林氏瞥她一眼,嘴角轻扯。 “你未免太掉以轻心了。”林氏道:“李氏皇族……李沣和徐太后都活着,他们既是我们的生机,也是麻烦。你怎么就知道,东西一落入徐太后手中,我们不会反受其害呢?” 傅锦仪神色一顿,立即明白了林氏的意思。 徐太后和圣上等人都已经是傀儡,但是…… 他们毕竟还活着。 活着就有希望。 皇族就是皇族,几百年的底蕴,不是世家能比。傅锦仪和徐策都相信,皇族手中还有另外的底牌和后路。 徐太后和圣上身边,也一定有没被发现的暗卫等人。 一旦得到夜宴图,徐太后会和李沣联合起来,最大限度地利用这张图。 就算安王府这边有了准备、甚至专程将徐太后密不透风地看管起来,在晋国公献宝的瞬间就接手……也不能完全肯定这里头没有危险。 万一出了意外? 万一呢? 那个后果绝不是徐策能承受的。 “既然如此……我们应该进宫了。”傅锦仪端起了药碗:“母亲,能带我去吗?我一定按时吃药!” 林氏蹙眉看她一眼,没吭声。 *** “啊呀,这日子简直……过不下去了!” 傅锦仪狠狠地吸了几口气,刚喝了清晨的药,连着塞了好几颗蜜枣也不顶事,她干脆推开窗对着外头那棵梅树干呕起来。四周静悄悄地,头顶婆娑的鱼肚白上,昨晚的月亮还没消下去。 傅锦仪干呕着,双手有气无力地拍着窗棂子,一声声埋怨道:“这都多少天了,啊?都快入冬了,我被关在这鬼地方也有几十天了!唉,唉!我那婆母可好,天不亮就进宫去了,听说,宫里的秋菊开得甚是美妙……” “王妃恕罪!”台阶底下的奴仆们跪了一地。 傅锦仪抓着自己的头发唉声叹气。 她承认,自己不是个好性儿的女子——遇上徐策这种犟脾气还能大战三百回合的,也就她有这个本事了。可从前她不是没被徐策禁足过,从不曾有过这样的烦躁。 果然,孩子一上身,这脾气越来越古怪了。 她揉着脑袋站起来。一众丫鬟们深觉自家主子不似从前好说话,没有人敢上来劝阻;半晌,跪在最前头的谷雨才道:“王妃心头有邪火,莫不是因着王太妃能进宫赏菊花?” 傅锦仪撇了撇嘴。 “哎,王妃何须苦恼,说个不中听的,咱们王府里贡进来的菊花,不比宫中强?”谷雨笑道:“奴婢这就让人把那几盆稀罕的绿菊、千重菊、紫丁菊搬进来……” “行了行了,别兴师动众地!”傅锦仪扭了扭脖子:“我又不是真的要看菊花!” “那您想要什么?”谷雨忙追问:“您身份尊贵,这天下之物没有不能得到的!” “什么都不想要!”傅锦仪轻轻吸了一口气:“我想进宫,你们能答应吗?” 谷雨吓得再次跪下去了。 傅锦仪深感无奈。 她知道,那是深藏在心底的忧虑,让她烦躁不安。林氏一个人进宫去了,这距离她们得到晋国公府要献图纸给徐太后的消息已经过去了十多天。林氏挑选在这个日子进宫,名为赏菊花,实则…… 这一日恰逢晋国公递了帖子求见徐太后。 她不是怀疑林氏的能力。此前林氏代替她招待那些将士们的夫人,代替她和李贵妃数次密探,代替她保管所有队伍的虎符,这些事情她都不会担心。可是,每每对上晋国公府的人…… 无论林氏再如何标榜自家熟读佛经、修行多年、静心凝神、不受外力侵扰,傅锦仪还是能看出来她对晋国公府一家子人渗入骨髓的忌讳,甚至是恐惧。那是一个人被折磨了十几年不可忘=磨灭的惨痛回忆,林氏面对晋国公府失态的情况又不是没发生过! 和林氏不同,傅锦仪没那么宽广的心胸留给晋国公府,对她来说,这么一家人和当年在傅家时的继母谢氏没有区别。 都是可以用尽手段处置的敌人罢了。 “那个……我倒真有一件想要的东西。”傅锦仪转了转眼珠子,对底下伺候的丫鬟们道。 谷雨一喜:“您要什么?安王殿下今日上朝之前还吩咐了,这几天看您心情抑郁,只要能哄着您开心的,便是天上的月亮也摘得!” 傅锦仪轻笑:“我不要月亮。我要一件精巧的东西!我听说,明觉寺里那棵人参果树结果子了,这事儿是真的吗?” “哟,您是在明觉寺里居住过的人,怎么还相信这样的传说呀!”谷雨笑嘻嘻道:“那人参果树您见过的,树皮都脱了,能结什么果子!如今弘安师父还在闭关,明觉寺里没有了弘安讲经这样吸引香客的法宝,不得不想出别的招数来捞银子!” 傅锦仪浅笑:“但我听说有人高价购得了果子,长的很像婴儿形貌,吃了能延年益寿!” 谷雨心道:寺庙里传出来的所谓传说,自家王太妃信了不足为,这王妃年纪轻轻的,又一贯不喜欢学佛,哪里能信? 还没等她劝阻,傅锦仪吩咐道:“你带几个能干的人,赶紧跑一趟明觉寺,先看看能不能买两个果子回来!如果他们说没有,那八成是私自藏匿起来想要待价而沽,你就递我的帖子去找致宁师父,她会帮我的!” 谷雨欲言又止。 “赶紧去呀,我想起来都眼馋!”傅锦仪的眼睛亮晶晶地:“若买不回来,你今儿也别回来了!” 谷雨:…… 没法子,谷雨和七夕两个大丫鬟都拉了人,急匆匆套马车去明觉寺。纵然她们只是下人,却都明白这人参果是明觉寺放出来的噱头,实则天底下哪有这种果子!几人一路走一路商议着,说到了地方肯定买不到,要在市面上多搜罗几条街,找那相似的替代品带回去,哄王妃开心。 傅锦仪一声令下,整个王府都为了个虚无缥缈的人参果忙碌起来,屋子里伺候的人也半数被谷雨带走了。傅锦仪瞧着人少了,连忙钻进自己的卧房悄声换上一身素净的衣裳,趁人不备从后门溜了出去。 *** 皇城大内,寿康宫中。 赤金的琉璃瓦在晨曦映衬之下折射出耀眼的荧光。比起先前徐太后刚搬进来那会儿,如今的寿康宫经圣上下旨修缮,又四处置办摆设等,不说一应宫墙瓦片都撤换了个崭新,便是殿堂牌匾、珐琅灯具、盆景雕塑等大大小小用具,也都是新上贡进来的好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八十七章:自投罗网?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如此看着,这寿康宫倒是能和长乐宫比肩了——只可惜,居住在这天底下最奢华宫殿的女主人,当朝太后徐氏,心里一点也不高兴。 就说这座宫殿——从前她住的时候可没有修缮过!而真正下令为她大修宫殿的,根本不是她那个所谓的亲生儿子,而是八月三十日攻进皇城、如今领着二十万大军驻扎京城围困皇宫的徐策。 她做太后时,日日计较宫殿不能般配自己的身份。现在做傀儡了,反倒是敌人下令满足了她的心愿。 很可笑的事实啊。 虽然她也知道,徐策这样做的唯一目的是抬高她明面上的威望、用奢华的外表蒙蔽外人的眼睛,让天下人都认为她的日子越发舒畅,绝没有某些心思异的人所怀疑的“是否受了安王挟持”之类的荒唐事。 但摆在眼前的华贵,还是让她忍不住从心底怨恨自己的儿子。她亲生的骨肉,连敌人能给她尊荣,都不肯给。 和以往的无数日一样,这一日,徐太后无喜无悲地坐在那张金丝楠木雕花镶羊脂玉的床榻上,怔怔望着满室的贵重摆件、珍稀古玩等。这样静坐许久,她终于低下头,看了看身前跪着的几个人。 徐太后动了动嘴唇,还未出声,身侧一位女官就代替她说道:“太后娘娘这几日又犯了哮喘,不便说话。晋国公大人前来拜见,所为何事啊?” 跪在徐太后身前的,正是晋国公并他的两个儿子徐荣和徐敏。 徐太后看了一眼那个说话的女官,老老实实地把自己想说的话吞了下去。不管是她还是圣上,早就没有了说话的资格。 晋国公小心地抬头觑着太后,心道:的确如传言所说,太后苍老了许多。 他开始抹着眼泪询问太后是否在叛军攻城的那晚受伤、身子如何云云。 太后面色平静,边上女官笑道:“太后娘娘没有被叛军挟持,也没有受惊,您可以安心了。只是这几日老毛病犯了,不碍事。”又道:“晋国公大人有什么事赶紧地回禀了,太后娘娘不能久坐。” 晋国公当真是“老了”,头脑早不如当年清醒,对这女官的话竟没有半分怀疑。 他诺诺应了两声,从袖中掏出一封卷起来的画卷道:“其实,老臣入宫的确有事禀报……太后娘娘,这是老臣府上的一件珍藏,一直没拿出来的,特来献给……” 徐太后的手指猛地一抖。 她用一种惊愕、恐惧、还夹杂着焦急的神色望着晋国公。 晋国公脑子不大好使,她却不一样。以她和晋国公一家的血亲以及多年的相处的经验,她对自己的娘家人还是有一种独特的默契的。在听到那句“一直没拿出来”时,她突然明白晋国公的意思了。 晋国公这人,只有在说到真正的宝物时,才会有这句话。若是寻常金银珠宝,对方通常会说:“有些小玩意儿,想献给太后娘娘赏玩。” 徐太后一张脸变幻莫测。她颤抖地用余光瞄着身边那几个看守的女官,同时心里缓慢地升腾起一种狂喜——她的母族徐家,或许不如她想象中那般无用! 晋国公竟然拿出真正的宝物,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已经通过某种渠道,知道了自己和圣上正受难? 等等! 不对! 徐太后的脑子飞快地转起来。无论是李氏皇族还是徐家,都有自己的底牌,也都在几百年前就对可能发生的意外做足了准备。按照徐家流传下来的约定,如果有家主被困、被俘虏、甚至被杀的那一日,就会通过一种特定的信号和渠道,动用特殊的暗卫来传递消息。 也就是说,如果徐家真的猜到了什么…… 晋国公不应该进宫直接求见太后,而应该按计划行事。 尤其现在徐太后身边看守严密,进来拜见岂不是自投罗! 徐太后眼睛里的光芒一点一点消融了。她的神色重新变为恐惧。 晋国公府这一大家子废物啊!生死关头果然指望不上这群人啊! 若是徐策还没有被出族,那么她从前的心腹傅氏就还是晋国公府的嫡长媳,由傅氏来做这件事,就一定不会让她失望!傅氏有这个能力,甚至林氏也可以!唯独晋国公和李氏这群人,平日里叫嚣地厉害,真摊上事儿了那就是烂泥扶不上墙!她和圣上被看守地严严实实,他们竟然没有丝毫怀疑,这简直是…… 哎,不对!自个儿想起谁不好,还想起那徐策夫妇了?那携天子以令诸侯的逆贼,不是徐策又是谁?! 徐太后一口气顶上胸口,差点吐血。 她用一种复杂的神色看着晋国公。只是还没等她开口,女官再次抢先一步,朝晋国公伸了手:“那就呈上来吧!” 徐太后脸色一白——绝不能让这个女官拿到东西! “等等!”徐太后厉声道:“晋国公,你来拜见哀家,只是为了献礼物?哼,哀家早就听闻,你因为救驾不力被圣上革职了!你不在家中仔细反省、思考如何为国效力,居然还敢用献礼的方式来向哀家求情?你太令哀家失望了!” 徐太后一时激愤骂了几句,实则只是不想让晋国公把东西拿出来,不料这随口拈来的几句话倒正中晋国公心事。 晋国公腿一软趴在了地上,哭道:“太后娘娘说的对啊!可是,老臣也没有别的办法,圣上厌弃了老臣,老臣想着……” 徐太后简直想抄了手边的瓷枕砸他。 “够了,拿着你的东西,给哀家滚回去。”徐太后打断他:“圣上已经惩处了你,哀家也不好再罚了。你回去后,把地藏王菩萨心经抄写三百遍!抄完后送内务府查验,在此之前都不许出府门!听懂了吗!” 晋国公吓得老泪纵横,砰砰磕头求饶。只是磕了一会儿,他却觉出些许不对劲来。 地藏王菩萨心经? 这一篇经文似乎很不同寻常。晋国公趴在地上思索着,自己从前是听过这篇经文的,但是…… 不对,不对…… 他想起来了! 那还是二十八年前,先帝登位的时候,他就和李氏一同抄写过地藏经。 那个时候,徐太后命令他们抄写五百遍。他回去后,按照约定的计划,把心经每一段的倒数第五个字连起来,组成了一段话。 他连忙按照这段话所说去办了几件事,最后帮了先帝天大的忙。 后来先帝顺利登基,徐太后就再也没有让他抄写地藏经了。因为徐太后本不喜欢地藏经,就算要抄,也多是六祖坛经一类。 那么今日…… 时隔多年再次听到抄写地藏经的吩咐。晋国公虽然沉迷酒色,好在基本的常识没忘光。他很快想到了徐太后真正的意思,一时只觉五雷轰顶。 天啊!宫中出事了吗? 一定是出了天大的事!因为事态严重到连徐太后都受人辖制、无法直接把消息传给他的地步! 晋国公拼命抑制住自己浑身的颤抖,颤巍巍地磕头起身,道:“老臣,老臣明白了……老臣这就回去抄经。” 只是恰在这时候,门外一女官匆匆跑进来,大声道:“禀太后,安王太妃求见!” 安王太妃? 徐太后如今一听安王的名头都能吓得抖三抖,再瞧着眼前的晋国公和对方手里捏着的东西,一时间几乎吓得背过气去。安王太妃为何会在这种时候求见? 难道是已经知道了晋国公进宫的消息?! “不……”徐太后本能地喊出了一个字。只是还未等这个字真正冲出喉咙,边上女官已笑着道:“还不快请进来!安王太妃殿下有些日子没进宫了,咱们太后娘娘一直念叨着,说菊花开得好,要请太妃进来赏菊讲经呢!” 徐太后:…… 她无力反抗。她静静坐着一动不动,仿佛在等待既定的命运。 很快,林氏缓缓跨了进来。 林氏着一身藏青色的家常僧衣,脚上是一双细白的棉布鞋,满头青丝都塞进了僧帽里头,是她一贯喜欢的装束。林氏本就不喜珠宝荣华,在明觉寺住了几个月后更是诚心向佛,在家中专程做了几十件僧衣僧帽来穿,极少穿寻常贵妇的华服或朝服了。这样一身素净,和这宫中的奢靡华贵简直是格格不入,在华冠丽服的徐太后和众女官面前也相形见绌。只是就算装束寒碜,她甫一进来,殿内众人都战战兢兢望向她,丝毫不敢怠慢。 “太后娘娘安好,臣妇是专程进宫赏菊花的。”林氏笑着行礼,自顾自在太后下首的软塌上坐下,瞥了一眼正欲出门的晋国公。 晋国公却没想到还能遇上林氏。 他心里本装着要紧事,只是林氏这人是他心头的刺,一见面就想扑上去掐死的。他不由忍气冷笑出“嗤”的一声,在空旷大殿内甚是清晰。 林氏这才平静地看向他。 只一眼,徐太后身侧女官便会意,上前怒斥道:“晋国公大人,您面见王太妃殿下为何不行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八十八章:请向安王妃殿下行礼!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晋国公眼角一抽,随即想起来,自己这个红杏出墙被赶出府的前妻,已经是王太妃殿下了! 他气得胡子都开始发抖——这简直没有天理啊!他这一回被圣上革职,就是因为救驾不力;而徐策一家子能鸡犬升天,也是因为救驾之功!一场叛乱,颠覆了朝堂,成就了徐策的荣耀,却也成了他的劫难! 而如今,他还要向这个犯下滔天大错、却仍活得逍遥自在的贱妇行礼! 晋国公一动不动地站着,这个头,他低不下去。 只是下一瞬,他的双肩猛地被人按住了。角落里冲出的两个大力内监毫不客气地摁着他,用力下压,只听“砰”地一声脆响,他老迈的膝盖结结实实撞在了大理石上。 “啊哟……”他吃痛惊呼,女官微笑道:“晋国公大人本只需要拱手行礼,可惜大人并不愿意。以下犯上不尊礼数,那就请您跪着向太妃赔罪吧。” 晋国公疼得满脸扭曲。 “好了,快起来吧,我大人不记小人过,相信晋国公大人也是无心之过。”林氏摆手道。 晋国公:…… “我今日是来赏花的,想必晋国公大人也是如此吧?太后娘娘,您把秋菊搬进来,咱们好生瞧瞧吧!”林氏再次笑道。 徐太后心里七上八下,又眼睁睁看着自己亲弟弟被仇家欺辱,只觉头晕眼花。不等她强打起精神开口,边上女官已道:“是呢是呢,太后娘娘早就吩咐奴婢们预备好了!晋国公大人,您请坐,秋菊很快就搬进来了。” 她说着,十几个捧着各色秋菊盆栽的小内监鱼贯而入。 众人将秋菊一一摆放在徐太后和两位臣子手边预备好的茶几子上。林氏微笑着低头细细查看一盆绿菊的花瓣,连连夸赞道:“竟真是绿色的秋菊,我先前还以为是什么放出来的噱头呢。晋国公大人,您也来瞧瞧!” 晋国公可丝毫没有赏花的兴致。 他捏着手里的东西,转身就想出门:“老臣……老臣府中还有些家务事!这就不叨扰太后娘娘了!” “您这么快就要走呀?”林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晋国公的喉咙滚了一下子。名门望族的出身和多年混迹官场的本能告诉他,今日之事太诡异了。徐太后动用了地藏经,而林氏……为何好巧不巧地在这个时候撞上来? 莫非林氏和徐太后被困一事有关?这怎么可能!晋国公心乱如麻,此时他只想迅速逃出宫廷、回家翻看那本地藏经。 只是,林氏既然来了,又怎会放过他。 “晋国公是太后娘娘的亲弟弟,好容易进宫一趟,怎么能匆匆离去,太后娘娘心里也不舒坦呀!”林氏说着看一眼太后。 太后身侧女官自然明白林氏的心思,笑着附和:“太妃说得不错,太后娘娘这几日身子不好,又受了惊,日日都盼着娘家人进宫宽慰。晋国公大人既来了,少说也要多坐一坐。” 一壁说着一壁吩咐小宫女给晋国公上了花茶,并几样香甜可口的果脯、发糕、酥糖等碟碗。 晋国公被宫人们扶着坐下时,只觉冷汗一层一层地渗透了衣裳。而当他抬起头看向徐太后时,太后面上那种隐晦的恐惧和焦急,更几乎让他魂飞魄散。 到了这般境况,他若还不明白出事了,他这五十年都白活了! 他进宫容易,但想出去,怕是难了! 他浑身都紧绷起来,再也没心思怨恨林氏,搜肠挖肚地思考着要如何逃出皇宫。 众宫人捧来许多颜色鲜亮的玉瓶儿,给徐太后插花赏玩。林氏笑着和徐太后寒暄几句,不过说这一年的秋菊开得极茂盛,又有岭南那边的匠人进贡些新的颜色,合该开个赏花会之类召集群臣热闹热闹。 徐太后不过嗯嗯几声,根本不敢多嘴。 “哟,这是白茶菊吧?这样精致小巧!”林氏从宫人手中捧起一朵手掌大小、栽种在茶杯里的雪白秋菊。 徐太后身侧女官道:“白茶菊瞧着不起眼,实则是今年贡品当中最昂贵的!从前虽也栽培过这个品类,但都有颜色蔫黄、花期极短等缺陷,不过图个稀。今年,是岭南一位工匠钻研出了培育的办法。” 说着,女官上前,小心翼翼掀开了白玉般的茂盛花瓣,透出底下的茶盅。 林氏微微挑眉。 “这是血玉?”她淡淡笑道:“真是舍得呢,用血玉养花儿,养这么一杯秋菊,等花儿谢了,这价值连城的玉石也该碎成齑粉了。” 女官笑道:“血玉虽贵重,倒不是用不起;这白茶菊才是天底下没有第二份的,如何用不得。” 林氏但笑不语。 这样坐了两刻钟,那耐不住性子的晋国公又站了起来。 “禀太后,老臣府中的确有事……”他方才好不容易编出来一个诓:“老臣那个不争气的大儿媳妇,前日不是病死了么,这几天都忙着送葬呢!” 林氏听着就笑了。 “哦?是贵府上的大少奶奶的葬仪?这事儿我们都听说了,只是,贵府大少奶奶是过门没三个月就病死了的,很是晦气,贵府不过草草下葬,连停灵都省了,何来忙碌?” 晋国公老脸一红。 “这……家里头总要开祠堂的!”他瞪一眼林氏:“老臣向太后回话,安王太妃操什么心呢!” 上首的徐太后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的喉咙颤颤地滚动着,然而身侧那位女官已经将手指覆在了太后手背上。这样一个轻柔的动作,太后已被吓得满脸惨白,一声儿不敢出。 她知道,只要自己敢开口,这位女官那带着剧毒的指甲就能轻易刺入自己的手腕子。 她还不能死…… “太后娘娘早有吩咐,请安王太妃和晋国公大人多留一会儿,怎地大人这般急着回府!”女官的笑语中带着一丝嘲讽:“难道大人府中的家务事,竟比太后娘娘更要紧了?” “不敢,不敢!”晋国公忙摆手道:“太后娘娘也乏了,老臣怕叨扰了您……” “怕什么,您是太后娘娘的亲兄弟,您在跟前作陪,太后高兴还来不及。” “这……” 晋国公正急得满头冒汗,旁侧林氏噗嗤一声笑了。 “我说晋国公大人,您要回就回罢,把实话说出来太后娘娘怎会为难你?怕就怕你有事瞒着太后,拉你家那个过世的大儿媳妇做遮掩罢了。” 晋国公一听又跳了脚。 “林……安王太妃!你可真是仗势欺人,老臣与太后回话,你屡屡插言是不把皇室的规矩放在眼里吗?再则,老臣何须隐瞒什么家事,你妄自揣测也就罢了,老臣是否要回府,与你有什么相干!” 林氏淡笑着看着他。 “并非妄自揣测,而是臣妇已经看穿了晋国公大人的谎言。”她定定道:“若不是偷拿了这白茶菊里头价值连城的血玉想要偷运出宫,大人又何必急着回府呢!” *** 晋国公怔怔地站在殿内,看向林氏的目光茫然失措。 他几乎反应不过来对方的话。许久之后,他才目眦欲裂地怒吼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林氏,你屡屡和我作对也就罢了,我也算是朝廷命官,你竟敢在太后面前诬陷我,你该当何罪!” 林氏的目光平静如水,仿佛从来都没有变过。 “血玉是皇室贡物,有市无价。晋国公大人起了歹心,事情虽荒唐,倒不是没有可能。要紧的是……如今这一杯白茶菊里头的血玉,已经没了。” 她将身侧那一碗秋菊重新掀开了,给上首女官查验。众女官都来瞧,一见果真里头什么都没有了,不由惊呼阵阵。 “啊呀,今年上贡的血玉统共不过几块,怎能好端端地没了!且没了血玉事小,这一杯子秋菊也要因此遭殃,那可是谁都担待不起的!眼下还是要尽快找出血玉,再等个把时辰,这秋菊少了血玉的滋养可是要枯萎的!”那为首的女官一壁焦急呼喊着,一壁指使道:“快找,快找,看是不是不慎拿掉了!” 众女官在屋子里四处搜寻,半晌无结果,那女官才皮笑肉不笑地朝晋国公走近两步道:“果真没有呢,方才安王太妃既指正了晋国公大人,说不准真在大人身上!” 晋国公惊怒交加,叫道:“我可是太后娘娘的亲兄弟,你们不信我,倒信一个与人苟且被赶出府门的贱妇!” 他一壁叫,一壁瞪着那凑近的女官,忽觉两股战战。 他其实早就发现了——太后身边的女官都是生面孔。从前那些相熟的人,在他这个正经国舅爷面前哪里敢放肆? 可是,从前的人都在哪里呢? 晋国公越发猜到了那个可怕的事实,但他不愿去相信。 “来人,搜身!”那女官毫不客气道。方才摁着晋国公下跪的两个内监闪电一般又冲出来了,扭着他的胳膊要搜。 晋国公出身名门,自幼征战沙场,后来又做了国舅爷,这一生中或许经历过生死,但绝没有受过屈辱。他惊恐地尖叫起来,喊道:“太后救命,太后救命啊!” 徐太后哪里能救得了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八十九章:晋国公发狂了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徐太后正剧烈地咳嗽着——方才众人翻找之时,身边女官趁人不备,强行把手边上一杯凉茶全灌进了她口中。很快,她的哮喘发作了。 她咳得五脏六腑都快碎了,她用哀求的目光望着女官们,又伸出手指着林氏。 林氏冷冷瞥一眼她,回眸将目光定在挣扎的晋国公身上。晋国公虽是武将,却许久不曾握刀习武,十几年来沉迷酒色,没几下子就被两个内监死死摁住了。林氏一步一步地站到了他面前,蹲下身子,伸手笑道:“拿出来。” “什么?我没有偷拿血玉……” “不是血玉。你知道我需要什么,那是一件很珍贵的宝物,就在你身上。” “你……你胡说什么……” “那我只好亲自来取了。” 林氏轻巧地握住了晋国公的右手。 时隔二十多年,她再一次握住了对方的手。 新婚燕尔那几年的甜美,是她恨之入骨却无法忘怀的记忆。她自然记得,这个男人曾经给了她最好的日子,每一次握住对方的手,那种心潮澎湃的冲动是多么清晰……可是现在,她眼睛里闪烁着的,只有仇恨。 还有面对一个手下败将的胜利的……喜悦。 林氏猛地一拽,将对方宽大的袖子震开,随即用另一只手从袖口中取出一卷封存地严严实实的、外表看起来极其精美的画卷。她轻笑着,当场展开了摊在青玉案上。 “你,你……那是……”晋国公乌青的嘴唇如筛糠一般地抖起来,突地仰天发出一声惨嚎:“林漪澜!你这个贱人啊!你要的,竟是这个东西?!” “否则我要什么呢?”林氏猛地回头:“因为据我所知,你们晋国公府,只剩下这唯一一件有价值的东西了!你们还有什么呢?若是还有更多,那就最好,我统统要了。” 晋国公颤颤看着她,半晌俯身呕出了一口黑血,软在地上挣扎道:“你,你们,你早就盯上这东西了?不,不不,你们用什么威胁了太后娘娘?你和徐策,你们……徐策为何能够封王?这并不是什么救驾之功罢?该不会是,该不会是……” 他终于明白了。 但他明白的太晚了。 若他早些发现端倪,他绝不会带着这么贵重的宝物进宫!这根本就是自投罗! “晋国公大人这话我可不明白。”林氏细细看着手中图纸,一寸一寸地辨认。很快,她确认了这张图是真品。 她快速收起来,塞进了自己的袖口里。 “哦对了,那块血玉……”她回眸指了指晋国公:“也在他袖口里。” 众女官上前一翻,果真。 “晋国公大人偷盗皇室贡品,按律当斩,念在您是太后娘娘亲兄弟的份上,臣妇为您求情,不如就请太后将晋国公府查抄、满府禁足吧。”林氏笑道。 上首太后咳嗽的声音低了下去,并非是女官好心给她用了药,而是她人老了,咳到这份上就能晕过去。等太后彻底因窒息而晕厥,那女官才将一粒薄荷丸塞进她口中吊着她的性命,转首命令道:“太后娘娘口谕,将晋国公府抄家禁足,派遣城防营严加看守,任何人不得进出!” 晋国公死死地咬着牙,一声未吭。 他急促而艰难地喘息着,很久,当那几个内监要拖了他下去时,他反手指着林氏道:“贱妇!你如今荣华加身,连皇族都踩在脚下,你觉着你赢了吗?哈,哈哈……一个和外男苟且身败名裂的女人,一个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下的女人,一个大半辈子在庵堂里做粗活受辱的女人,一个只能靠着佛法来填补千疮百孔的人生的女人,你觉着你过得好?” 晋国公的面孔几乎疯癫一般地扭曲着。他一字一顿扔下最后一句话:“你,只是个可悲可恨的贱妇,当初我命人拿着杠子一点一点地从你肚子里挤下来的那个孩子,你还记得吧?” 林氏的身子突地僵住了。 她一动不动,轻声道:“你说什么?” “我说那个孩子!你和外男厮混生下徐策后,你又怀了第二个,你还真是恬不知耻啊!还好我及时发现了你的奸情,带着人打了你的胎,否则这世上又要多一个野种了!哼,都怪我优柔寡断、被你那娘家胁迫,否则我早连徐策一块儿杀了,也没有今日这么多麻烦!” 晋国公恨得满脸青白,啐道:“贱妇!想当年,我可曾有一丝一毫对不起你?我拿真心待你,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挣来给你,可是林漪澜,你给我的回报又是什么呢?你践踏的不单是我的情分,你把徐家满门的尊严都毁了!我堂堂国舅爷,一辈子竟被你这贱人玷污,我实在是……愧对列祖列宗啊!” 林氏说不出来话了,她只是轻轻吸了一口气。 晋国公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竟拼死挣脱了那两个内监,一边爬着扑向林氏一边癫狂大笑着:“我今日就杀了你!你陪我一块儿吧,到了地底下我就能永生永世地折磨你!这皇族变天了,晋国公府怕也不成了,我不怕死,我要拉着你……让你给我赎罪,让你永生永世都背着偷人的骂名,你休想逃脱……” 殿内一时大乱。 无数女官呼喊着:“快抓住他,快抓住他……”还有人尖叫着:“太妃殿下小心,太妃殿下小心……”许许多多混乱的声音,里头夹杂着晋国公疯了一般的叫骂声。 而领着人气喘吁吁赶到的傅锦仪,一脚刚跨进门槛,就被眼前的场面吓傻了。 *** “母亲,母亲!” 傅锦仪惊恐万状地抓着林氏的肩膀:“母亲,你怎么了?” 林氏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神色空洞。女官们有的喊着“还不赶紧传御医”,有的喊着“是晋国公抓伤了太妃殿下”。傅锦仪只被自己的婆母吓得手足无措,见林氏如晕了一般没个反应,回首怒视着女官们道:“你们是怎么当差的!眼睁睁瞧着我母亲被抓伤,那么多的人,还制不住一个年迈体虚的晋国公!” 女官们都是徐策驭下的人,都吓得连连跪地请罪,一壁辩解道:“奴婢们也不知是怎地了,几个大力内监都按着晋国公的,谁知这晋国公发起狂来的那么一瞬间,力大无穷,硬是挣脱了人扑在太妃殿下跟前……”说着还面露惊惧地指向那被许多人摁着、兀自蹲在角落里、目光血红的晋国公。 傅锦仪从没见过这样的晋国公。 这个年过五十的老者,从前与她居在同一个屋檐下时永远都是一副满面沧桑、垂垂老矣、被酒色掏空身子的颓废模样。而每次见面,对方对她流露出的神色只有厌恶、愤恨和鄙夷。 相比阴狠狡诈、擅长在后宅里兴风作浪的太夫人李氏,傅锦仪对这晋国公大人倒不甚在意。这人的大部分精力都花在了薛姨娘和那些年轻女人的温柔乡里,要么和一众狐朋狗友饮酒作乐,顶多在李氏的预谋下会领着心腹们和徐策对峙。傅锦仪还以为他这样的身子是活不了几年的,却没想到…… 他竟还有能耐在众目睽睽之下抓伤林氏! 傅锦仪的目光渐渐阴冷下来。 在这一刻,她做出了一个决定——和对待李氏一样,这位晋国公是不能再留了。 “母亲,你倒是说句话啊!”傅锦仪小心翼翼盯着林氏的面容:“你能听见吗?是我,是我来了呀!” 她一声声呼唤着,伸手按住林氏手腕上抓伤的血痕——那便是晋国公先前留下的,但这伤痕并不深,连血珠子都没出来,可见当时晋国公虽扑在了林氏身前,真动手时却被人及时拉开了。既然伤势这么轻,那林氏也不该是这副样子…… 傅锦仪都怀疑那晋国公是否早有预备,在指甲里头藏了什么剧毒! 她伸出手在林氏眼前晃动着。 林氏只闻进气不闻出气,怅怅然许久,傅锦仪都急得要传信给徐策了,她倒眼珠子一翻扭过了头。 傅锦仪一惊,还未来得及倒抽一口冷气,只听她道:“你竟敢,诅咒我的孩子?” 傅锦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道:“什么孩子?” “哼,你偷了外头野男人怀的种,早被我打下来了!那是个女胎,我把那一坨血肉封在了酒坛子里,埋在普济庵镇压恶鬼的神龛下头一把火烧成了灰,还下了永世不能超生的咒!哈,哈哈,我是后悔当初早该这样处置徐策,结果还是晚了一步……” 晋国公脸朝下被人死死摁住,却还有力气抬着头,嘿嘿冷笑着叫骂起来。 “够了,堵上他的嘴!”傅锦仪听的头皮发麻,指着晋国公道:“你们都是死的吗!再不成就割了舌头!什么晋国公,什么国舅爷,如今都是阶下囚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九十章:我宁愿声名狼藉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晋国公呜呜咽咽地,边上内监往他嘴里堵了一层又一层的绢子。傅锦仪猛地攥住了林氏的手道:“母亲,你不要听他胡言乱语!你知道的,你什么错都没有,他才是作恶的鬼!你是神明座下弟子,可不能为了这种小人扰乱心智!” 她这时候隐隐明白林氏为何会发病了。 林氏有些艰难地呼吸着。很久,她反手握住傅锦仪的手掌,道:“你让开。” “母亲!”傅锦仪惊慌道,身子却越发往前凑了凑——她挡住了晋国公直直射过来的如毒蛇一般阴森森的目光。 “我要你让开!”林氏斥道,一壁挥开傅锦仪的手。傅锦仪这几日孕吐上头,从头到脚轻飘飘使不上劲儿,挨不过林氏一挥手。她堪堪往边上跨出一步,再回头,林氏竟站起来朝晋国公走去。 傅锦仪吓傻了。 “还不赶紧拦着……” “都别动。”林氏再次简短地命令道:“我和他之间的事儿,我自己解决。” 晋国公跪在地上仰视她,喉咙里发出一阵呜呜咽咽的挣扎。林氏在他面前一步的距离停住,周遭女官们都吓得围拢两侧,只听林氏道:“你咒我可怜可悲,咒我学佛度日,咒我那个未出世的女儿不得超生……徐冉,我现在就告诉你,我钻研佛法是因真心喜爱,我走出徐家也是因自个儿愿意,至于我那个被你压杠子压下来的孩子……” 林氏说着,突地反身将身后亦步亦趋跟着的傅锦仪扯过来,盈盈一笑:“你瞧,我的女儿回来了,她就在这里。我早就说过,她会回来的。” 晋国公的脸颊抽搐着。 他鼓胀着腮帮子想要说话,无奈身侧内监将他嘴里的布条塞得更紧了。林氏见状,倒是笑了,亲自伸手拿出他口中的堵塞:“你想说什么?” “你,她……她怎么会是你女儿!”对方哄笑着:“我看你是脑子糊涂了,你个没福的东西,你真可怜……” “我相信转生,她一定是我女儿。”林氏轻轻道:“所谓福分,是自身修行积的功德,也是佛祖悲悯赏下来的。那些作恶多端的人,又怎会明白。” 徐冉似乎听出她话中意有所指,渐渐止住了笑,只留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她。 “多谢你赠送的礼物,很合我的心意。”林氏温柔一笑,扬手抬了抬手里的《夜宴图》,转身道:“我这便告辞了,晋国公大人好自为之。” 傅锦仪被她攥着手腕子,脚步踉跄地转了个圈,旋即被带着一块儿往外走。在门扇合上的瞬间,身后传来那个年老落魄的男人撕心裂肺的吼叫声。 “我不愿意再为当年之事辩解了。”林氏缓慢地往前走,一壁轻声嘱咐傅锦仪:“我听说,你和徐策前日拟定以圣上的名义颁旨,要正我的名声,不允许天下人再指责我‘红杏出墙’。我的意思是,此事就大可不必了。” 傅锦仪的一颗心尚且砰砰乱跳,闻言不由惊愕道:“母亲……” “你不明白。”林氏摆摆手,又笑了:“佛祖告诉我,这人世间啊,对错根本就不重要,我又为何要执着争论当年事呢?无论我是对是错,该失去的东西都早已失去了,你们以权压人正了我的名声,又能争回来什么呢?再则……比起一个所谓清白的名声,更让我觉得恶心的,是我曾嫁给那样一个人、还为他生了孩子的事实。” 傅锦仪呆愣当场。 “我宁愿声名狼藉,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曾委身与他。”林氏一字一顿道。 傅锦仪静静地看着她。 “您真的这样决定吗?”她追问:“您知道,无论我们将来是成是败,趁着我们大权在握的这一天,我们应该把该做的都做了。” 林氏只是笑,连连摇头:“不必了,真不必了。” 傅锦仪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知道了。”她点头道:“只要您喜欢,怎样都好。” 她其实还不大理解林氏的心思。 同时她越发觉得惊恐——身为一个女人,到底是受到了多大的苦难,才会宁愿舍弃和生命一样重要的名声呢。 林氏自顾自朝前走去,目视前方,不曾回头。 傅锦仪一步一步跟在身后,却在不经意间,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远远地、虚掩着的殿门。 林氏真是好脾气,不与你计较。可是,我不一样。 林氏说的对,很多失去的东西是永远无法拿回来的。但,做恶之人该得到的惩罚,或许会来迟,却永远不会被抹去。 晋国公府……早就该化成灰了。 *** “王妃要对晋国公府动手?” 年轻女子的一声嗤笑,打破了黎明破晓的寂静。黑沉的夜空里,她的轮廓模糊不清,唯有一双眼睛闪烁着白玉般的荧光。 她对面坐着的女子不安分地动了动身子。 “花朝,你,你别总这样看着我。”傅锦仪抱着被子道:“你若是不同意我的安排,直说就是了,不用……” “那好,我不同意。”花朝一摊手。 傅锦仪:…… “花朝姐姐!你就不能依我一回吗?”傅锦仪大着胆子去扯了对方的手:“花朝姐姐,你就当帮我一把吧!” 花朝蹙眉看着她。 “王妃,今时不同往日。”她有些不耐烦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襟:“从前在府里,就算有事,要么是您娘家那些眼皮子浅的东西冒犯您,要么是晋国公府的李氏打小算盘,说来都不算要紧事。可是现在……您明白现在是什么时候吗?” 傅锦仪吞了吞口水,连忙道:“我明白的!正因如今情势,徐策才定下了铁律,在允许我直接调兵遣将的同时,却也给了你们牵制我的权力……任何事情,只要你不同意,我就不能行动。” 若不是因为这个命令,傅锦仪何须求助花朝。 徐策在拟定整个大计的同时,把人也给安排妥当了——其中傅锦仪身为他的妻室,首先是他最大的后援,持有天下虎符,且是唯一能够在不得已的时候顶替徐策统帅位置的人。花朝是徐策的先锋,但这只是明面上的,她最大的作用是傅锦仪的牵制者。 林漪澜是傅锦仪的后援,同时是徐策的牵制者。 分权不是为了什么制衡,只是为了避免统帅做出不恰当的决定。 “那您就该知道不能轻举妄动的道理。”花朝觉着自己已经够苦口婆心了:“从现在起,您的任何决定都事关家族的生死,也事关整个王朝的将来。您确定您要为了出一口恶气,对晋国公府动手?” 傅锦仪不由急了。 “这怎么是为了出口气呢?是可忍孰不可忍!”她辩解道:“李氏对我投毒害我险些一尸两命,几日前我和母亲进宫时,徐冉那副样子你是没瞧见,他对母亲有杀心!他们对我和母亲下毒手难道是一日两日吗?再则如今窗户纸都捅破了,徐冉也什么都知道了,还留他做什么?我等不得,我要除掉他们……” “这些我都知道。”花朝打断她:“那您还记得,当初将军下令留下晋国公府上下的性命,原因又是什么吗?” 傅锦仪喉咙一梗,讪讪道:“记得的……是因为如今追随徐策的队伍里,许多都曾是晋国公府麾下人马。一则武将重情义,二则他们肯追随徐策也是因为承认他作为徐家嫡长子的身份,若我们处死他们的旧主,难免会动摇军心。” “那您还要对他们动手?”花朝挑眉:“您大可等日后大业得成,那个时候……” “我并非无理取闹。”傅锦仪抿了抿嘴唇:“是,为了成大事必须懂得忍耐,可是……其实我想过,就算将来大业得成,一时半会怕也动不得晋国公府。到那个时候,徐策封赏有功之人,其中定然有不少是晋国公府旧部。按着你们的说法,只要这些人存在一天,晋国公府就动不得……” “不论将来如何,您现在不能动。”花朝按住了她的手。 “不。”傅锦仪轻轻一笑:“花朝姐姐,你错了。根本不需要我动手,自会有别人替我解决这个麻烦。你听我说完,再决定支持或是反对,行吗?” 花朝越发皱紧了眉头。 *** 自那日和林氏一同从宫里出来后,傅锦仪有将近一个月的日子都没出过门了。 不是她再没找着机会溜出去——而是今年的冬天冷得太快了。 那一场大雪是从十一月初五开始的,断断续续地洒了好几天,到初十那日小了些,天色却还阴沉沉地。 “唉,这天儿说冷就冷了,日日地扫雪,可要折腾死老娘了!”晋国公府二门上的院墙里,两个矮胖的中年仆妇脸上冻得通红,正费力地抡者大扫帚,一边迭声抱怨着。另一个仆妇起先闷声不吭,半晌摔了扫帚道:“老姐姐,这不是天冷,是咱们的棉衣一年比一年薄了!哎呀呀,这晋国公府竟连我们下人的衣食都克扣起来,当真是没个天理!” 这话一出,另一个赶紧去悟了她的嘴道:“小点声!连主子也敢编排了!” “哼,从前我不敢,现在可不一样。”对方说着声色低了下去:“你还看不出来?前头都发卖了好些人,后头从上头的爷们奶奶到咱们这样的人,份例都一一地削了。外头还有不少流言,都说……国公府快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九十一章:和事佬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啊?” “你这都不晓得嘛!国公爷说是不得圣上看重了,早没有官做,如今在家养老呢。这不当官能有什么前程?府里大爷、二爷都是那副样子……唉,老姐姐,赶明儿我们俩也快被赶出去了,国公府养不起这么些人了。” “那……那咱们怎么办!”另一个婆子搓着手脚跳起来:“前些日子卖出去的那些小丫头片子,年纪轻轻地,再去别家府邸也是个活路;可咱们这样的老不死,能卖个什么好人家!你快告诉我,你还知道些什么?” “这都是命!”对方愤恨道:“给东家出了一辈子力,本还等着去庄子上养老,不想东家这棵大树要倒!不过呀,我倒知道个好去处。” “什么好去处?” “这你都不晓得?府里大老爷回来了!之前说是要在分家的将军府里住,如今也不知怎么了,要回咱们晋国公府住!” 大老爷,就是晋国公的庶出兄长,这些年一直在南疆镇守、受封二品节度使的。 晋国公府里历来妻妾不合,嫡庶斗争血腥。当初太夫人李氏已经收拢了后宅权柄,处死了得宠的姚夫人,把自己亲生的儿子徐冉扶上世子之位,亲自抚养的徐淑琴也成了太子妃,府里再也没有人能踩在她头上了。这种情势下,其余那些庶出子女的下场可想而知。 几个庶子相继夭折,庶女都嫁的不好甚至给人做了妾,然而……这位庶出的大老爷倒是个例外。 他自幼力大无穷,脑子却不大灵光,听说到了十岁都不会说人话,李氏和老国公根本是把这人当个傻子养的。老国公对这样的儿子感到羞耻,李氏更是没把他放在眼里,也就任凭他长大成人。后来老国公随手一挥,将他派去了当时的城防营里做最卑微的士卒,只想让他这辈子能吃饱饭而已。却没想到,这孩子等长到十几岁时就开窍了,渐渐变得和常人无异不说,还因为力气大练出了一身出众的武艺,得到了上峰的赏识。 再后来,城防营奉皇命,分出了一支队伍去南疆支援战场,大老爷不知其中利害,懵懵懂懂跟着去了。南疆的战场比北边的前线不可同日而语,那个地方有瘴气,进犯边境的暹罗国更是擅长用毒,这都不是中原人能抵挡的。几年下来,几支队伍损伤大半,大老爷竟几次躲过灾祸活了下来——据说,这是因为大老爷的身体和常人有些不一样,一般人受不住的瘴气,到了大老爷身上竟是无关痛痒。 时也运也命也,大老爷能在南疆活下去,自不必担心擢升之事。后来他一路顺风顺水,京城本家见他还真有几分本事,李氏遂和徐冉商议:家里在南边安一个能主事能掌权的人,也是一件好事。两人见大老爷是个老实本分不逾越的人,便时不时地提携他一把。 大老爷就在十多年后坐上了二品节度使的位置。 也不知这大老爷是聪明还是蠢,他这么多年一次都没回过京城,既不来拜见本家,也不喜欢接受本家的帮衬。唯有每年收的暹罗的贡品浩浩荡荡地运回本家孝敬,本家有军令下来要发兵的时候,也绝不推诿。 就像一个尽忠职守的外人。 如今终于回来了,时隔二十年,他再次踏上了京城的土地。 “大老爷要回来住?这怎么可能!”那婆子哂笑:“咱们国公府的规矩你是知道的!这庶出的主子分家到外头去,就是冻死饿死,也再不能回本家的!再则,咱们太夫人一贯不喜欢这些庶出旁支,怎么会让大老爷回来住!” “你连这个都不懂?”另一个婆子面露鄙夷:“大老爷是什么身份,当朝二品大员,封疆大吏,和那些没出息的庶子能比吗!更遑论,我们国公爷已在府里养老,荣大爷犯了罪过被革职,敏二爷更没个一官半职,这大老爷就是府里唯一做官的!说个不中听的,现在怕是咱们国公爷指望着大老爷呢!” “此话当真?国公爷毕竟是太后娘娘的亲弟弟……” “大老爷不也是太后娘娘的弟弟?只看谁有能耐,便是庶出的弟弟也是一样的。” 那另一个婆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那……大老爷跟前可不是好去处了?”她欣喜道:“日后这国公府里当家作主的怕是大老爷了!” “那可不。唉,只是大老爷为人有些古怪。大房一家十几口人回来也有好几日了,明面上竟没什么消息,我这还是托了人打听出来的!这既然要回来,又是衣锦还乡,可不该敲锣打鼓地么?还有……大老爷原本是和那,那安王殿下走的近的!” “什么?安王?!” 自徐策被赶出家门,晋国公府里上下都不准再提及了,这安王的名头,无疑是国公府里的忌讳。 “对呀,大老爷两个月之前回京述职,和当时的……安定侯府走的近,为了这事儿,听说咱们国公爷还发了火!如今怎么……” 还打算回晋国公府里住着? 另一个婆子就笑道:“咱们为奴为婢的人,怎的能知道上头主子的心思?还是赶紧回去凑了钱,找管事的给咱们调到大老爷院里伺候,才是正经!” 不说这晋国公府里因着大老爷回府搅起了阵阵波澜,那大老爷徐恭在十一月十五日进宫面圣,出来后打道回府,却拐个弯儿去了相隔好几条街的一陌生府邸。 那是安王府。 .*** “大伯父今日来,是铁了心要做和事佬的?” 傅锦仪端坐在厅堂上首的红楠木椅子上,淡淡笑着道:“按理说我和大司马将军早被徐家赶出家门,我斗胆称呼您一声大伯父,您莫见怪。” 她面前一位身形中等、面目平庸至极的男人低眉坐着。比起身形伛偻的晋国公,这位大老爷瞧着倒是精神地很,如四十许人。他朝傅锦仪拱手道:“王妃能认我这个大伯父,已经是给了我们脸面。至于出族那件事……王妃放心,我那嫡出的弟弟糊涂,我却不糊涂。我定当奏请族老主持公道,再迎大司马将军回府!” 傅锦仪只是叹了一口气。 “您的心意我领了。”她微微侧目:“这事儿大司马将军自有决断,不劳大伯父费心。比起这个……眼前的要紧事还没个章法呢。大伯父,我实在是不明白您——局势已经这样了,您还想要给晋国公府和我们安王府说和?或者,您想给我们徐家和李家牵线说和?” “李家就罢了,都到了这个地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还怎么说和?”大老爷摇摇头,神色里泛出一丝苦涩:“只是,这晋国公府和安王府之间……唉,一笔写不出两个徐字,大司马将军好歹是国公爷的嫡长子,打断骨头连着筋呢!为何非要闹到这样的地步?” 大老爷徐恭时隔二十年终于回京城了。但几乎没有人知道,他回京城的真正目的并非探亲,而是…… 追随徐策一同起兵。 傅锦仪拉拢的那些徐家旧部里,这位大老爷算是魁首了。当初傅锦仪也没想到这位名义上的大伯父会毫不犹豫地同意了她的计划——听说,徐恭为人忠厚老实,虽能上阵杀敌,在朝廷里却是个最愚忠的,一味地信奉圣上的旨意,连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规矩都没用过几回。 这样一个迂腐的人会支持徐策? 可事实就是,徐恭是第一批站到徐策身后的人,并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率领嫡支队伍,北绕潼关进京城驰援。 那个时候,徐恭给出的理由很简单——徐家几个少爷不争气,跟着本家不会有什么好前程,自己的好几个儿子还等着光宗耀祖呢。徐策这一举旗,真成了,那自家子孙后代都能鸡犬升天。 后头徐策领兵围困京城,徐恭镇守宣武门,为徐策出了大力气。 傅锦仪为此十分看重徐恭,连徐策也透露出日后要扶持徐恭做左膀右臂的念头。傅锦仪想着,这徐恭不过是个贪图前程的,正是自己最需要的人;甚至想着,徐恭能毫不犹豫地投奔徐策,怕是因为他庶出的身份和晋国公府一家子嫡支并不和睦,甚至有可能和晋国公有什么仇怨。 徐策是被晋国公府逐出宗族的,徐恭是庶出的长子,自幼不得宠……因为这相似的人生经历,傅锦仪将徐恭看作了能够信任的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九十二章:大伯父是个奇葩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她以为,徐恭和自家一样,想要摆脱晋国公府的束缚,和徐策一块儿打天下,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但现在…… 徐恭先一步参与了徐策推翻李氏皇族的计划,后一步却搬入晋国公府居住!这般两边串通不说,竟还堂而皇之地造访安王府,当起了安王府和晋国公府的和事佬! “大伯父,我实在不知该怎么说您……”傅锦仪咬了咬嘴唇:“八月三十日攻城那天,您可是大司马将军麾下的守将!您应该很清楚,我们安王府和晋国公府之间,永远都只能是敌人了。这已经不是所谓家产后宅的斗争,我们争的,是这个天下。便是亲兄弟都要为了皇位斗得头破血流,何况徐策是被徐家赶出家门的外人!我是万万没想到,大伯父居然会来我面前讲和……” 徐恭闷声不语。 “大伯父,您做事情实在太不合常理了。”傅锦仪连连摇头:“您先是追随徐策起兵,一转身……竟还拖家带口搬回了晋国公府。您就没有想过,徐策他……” “我这大侄子我放心,他不会因为这件事处置我的!”徐恭憨憨地咧嘴一笑:“大侄子这人胆子虽大,却是个极重情重义之人,再则,我为他立下汗马功劳,他日后难道再不用我了?如今这般形势,他正是用人之际。” 傅锦仪眼角一抽。 她用一种既惊又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徐恭——这人说他精明吧,他什么蠢事都干的出来!可说他傻吧,人家心里明镜似的! 他说的没错。徐策不可能因为一个晋国公府就处置功臣。因为徐策留下晋国公府一家的性命,本就是为了安这些旧部的心,又怎可能舍本逐末,因为晋国公府的原因处置旧部大将? “用军功挟持上级,这是武将的忌讳,您不知道吗?”傅锦仪定定道。 “我这人啊,就是个没规矩的,忌讳上头也不周全,还请您多担待。”徐恭一张枣子脸上越发地红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大侄媳妇既称呼我一声大伯父,想来还是认自己是徐家人的。我脑子蠢,没什么弯弯绕绕的心思,这些我那大侄子最清楚不过了。也因此……我今儿来,当真是劝和的,大侄子是我那三弟弟的亲骨肉呀……” 傅锦仪的神色冷了下去。 “您太想当然了。”她愤愤地摆一摆手:“我认您做大伯,是因您是个好人,是个能帮我的人。可晋国公府那一大家子,非但不是我血缘至亲,更是早就成了我的仇人!大伯也是庶出,年幼时在府里举步维艰,难道大伯不知道我们这样不受长辈喜欢的晚辈,在那个地方要过多么辛苦甚至悲惨的生活吗?” 提起那些憋屈的日子,她越说越气,咬牙切齿道:“我今日说一句不该说的。我这腹中的孩子差点儿就没了,一条命也差点交代了,都是因着晋国公太夫人对我下狠手,要我一尸两命!血债血偿,这样的仇,您让我去讲和?” 徐恭挠了挠脑袋,半晌讪讪道:“是,这些我都知道的,我知道侄媳妇你不容易……大侄子也曾拿这些话劝过我,让我不要再管晋国公府了。” 什么? 知道? 傅锦仪用一种近乎呆滞的神色看着他。既然知道,那怎么能说得出讲和的话?这大老爷究竟是真傻还是装傻啊! “唉,实不相瞒,你大伯我年幼时也这样过来的。”徐恭叹气道:“我姨娘就是生我的时候,难产死的。后来我长大成人、出相入将后去查了当年事,才知道姨娘是遭人暗算而死的。晋国公府里的主子们是您的仇人,同时也是我的仇人……” 他说话间抬眼扫向傅锦仪时,毫无意外地看到了对方见了鬼一般惊惧的面孔。 “我不是不恨太夫人。”徐恭低着头道:“我也曾和您一样,想要亲手掐死那些该死的人……可是,太夫人有错,但很多人是无辜的,我不能牵连他们。而且,我终究是徐家人,这一点不能改变。我总不能因为恨,就亲手毁了自己血脉传承的家族。” “只是因为您是徐家人,就甘愿忘记生母的仇恨?”傅锦仪控制不住地冷笑起来:“您可真是心狠啊,不知您过世的生母泉下有知,会作何感想呢。” “她会原谅我的。”徐恭越发埋下了头:“她会明白我这样做的苦衷。当年我本是不该活下去的,庶女尚能苟且偷生,庶子却一定会夭折,这是太夫人定下的规矩。我能长大成人,都是父亲在暗中帮我,照应我,还隐晦地指点我让我装疯卖傻。父亲对我有恩,他老人家过世时对我说,我那个嫡出的弟弟虽天资聪颖,性格上却容易遭人蒙蔽,并不是一个合适的家主。如果有朝一日徐家要毁在他手上,望我能看在血脉亲情的份上,拉徐家一把。” “我从小到大都不机灵,那个时候年纪轻,更不明白父亲的意思。可我没想到……我父亲的担忧在几十年后应验了,树大根深的徐家,竟真的有树倒狐猴散的这一天。我想着我要报恩的时候来了,我父亲临终时只求了我一件事,我既活着,就不能对徐家坐视不理。” 傅锦仪终于听明白了。 “原来您是为了还老国公的恩情?”她轻轻吸一口气,却旋即撇过了目光,冷冷道:“您记挂着老国公,却不记挂您的生母啊。” “大侄媳妇,当一个人在世上同时被仇恨和恩情牵绊时,不应当先报恩,后复仇吗?”徐恭目光清浅地望着傅锦仪:“我是个粗人,脑子也驽钝,没有你们那么机敏睿智。我只认个死理,旁的也不懂。” 傅锦仪一时哑口无言。 “那好吧,您执意如此,我也没有办法。”傅锦仪想起了自己今天真正的任务,那就是劝说徐恭看清晋国公府一家的嘴脸,日后一心一意为徐策办事,不要再妄想着什么讲和。可现在看来,对方是个比自己更固执的人。 这种人根本说不通,更可怕的是,连自己都渐渐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呃…… “大伯父,您硬要居住在晋国公府,用自己的生命来保护他们,这件事我就不插手了。”傅锦仪看着他道:“您不是想给我们两家讲和吗?那您应当先拜见太夫人李氏,劝服她之后,再来劝服我。” “您说的对,我已经在这样做了。”徐恭老老实实地点点头:“只是您和大司马将军才是掌控局势的人,太夫人早已是您粘板上的鱼肉,您……” “我也并非不能讲和。”傅锦仪朝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哦?”大老爷面露惊喜。 “但想要讲和,我首先要看到晋国公府的态度。”傅锦仪突地抬头:“您是个心地纯善的人,您想要化干戈为玉帛,可惜太夫人和晋国公大人心肠狠毒,和您不是一类人。我想要看到晋国公府真心悔过。” “是,是,一切过错,都是晋国公府所犯下的。”徐恭连连应道:“只是不知,什么才叫做真心悔过呢?让晋国公和太夫人向您磕头赔罪吗?” “并非如此。我现在根本不想见到这些人。”傅锦仪轻巧地一摆手:“我听说,大老爷年幼时曾认识一位姚夫人,您应当还记得吧?” 姚夫人? 徐恭有些怔忡地寻思了一会儿,才道:“是有一位姚夫人,可是,她过世多年……” “姚夫人曾是老国公的宠妾,和太夫人多有不睦,最后被太夫人抓住了把柄处死了。”傅锦仪淡淡道:“太夫人这一生双手沾满鲜血,想要悔过,不单要向我低头,还应该一一弥补自己的过错,对那些被她害死的冤魂忏悔,这才是真心实意。再则,我还听说大老爷曾和姚夫人有过一段交情呢。您既是最重恩情之人,那姚夫人这一份情,您不也应该偿还吗?” “这……” 徐恭若有所思,半晌道:“您这话有道理。我甫一降生就失了姨娘,牙牙学语的那段时光,是由父亲做主养在姚夫人膝下的。姚夫人对待我并不亲近,但好歹管我吃饱穿暖,就这么过了好几年。后来姚夫人过世,我长大了,渐渐明白姚夫人当初抚养我只是为了和太夫人争权夺利,不愿意让我这个庶长子落到太夫人的膝下。但不管怎么说……姚夫人对我有养恩。” “既然这样,您更应该报答姚夫人。”傅锦仪微笑道:“当初姚夫人是获罪被处死的,连祖坟都没有入,一席子卷了尸身被扔到了下人们随葬的地方。姚夫人或许有罪,但人已经死了,您应当请求太夫人,将她的尸身迁回祖坟安葬,将她的牌位挪回祠堂享受香火供奉,也好叫她泉下安心。太夫人如果不同意,那只能说明太夫人太过心狠,这样狠毒的人我又怎敢与她讲和?如果同意,那我们才有谈下去的余地。” 徐恭深以为然,点头称是。 “您心善,喜欢报恩,那您就先从姚夫人的恩情开始吧。”傅锦仪说着端了茶。 这是要送客的意思。 徐恭不敢再叨扰,随意寒暄几句起身告辞了。傅锦仪揉着自己的额头又叹了一口气。 晋国公府可真是一样米养百样人啊!能出徐策这样文治武功出类拔萃、领兵夺天下的枭雄,能出晋国公和徐荣这样纵情声色挥霍无度的纨绔,更能出徐恭这样和所有人心思都不一样的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九十三章:我是来救你们的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乱世当头,徐策都起兵了,晋国公府也眼看要成为这场战争的牺牲品,这徐恭倒好,给她来了一出阵前求和! 她原本以为,这个徐恭要么是个傻子,要么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图谋……可现在看来,人家才是真正的大善人! 傅锦仪对这样的人欣赏不来。 不过这并不影响她接下来的计划。 徐恭既喜欢讲和,那就让他讲去吧。不单要给安王府讲和,李氏所有的敌人们最好也都握手言和!而姚夫人…… 就从姚夫人开始吧。 傅锦仪早就察觉到,这位姚夫人身上或许有一个她十分需要的秘密。 姚夫人当年是被处死的,而处死的原因,是她被指认为害死何夫人的凶手。 傅锦仪一直怀疑何夫人的死因,但就算徐策掌控了这个天下,她还是没能查出真相。 后来她突有一天开窍了。既然何夫人身上没有破绽,那不如就查一查姚夫人。姚夫人因何夫人而死,她身上,或许会有真相的端倪。 怎么查呢?若还是派遣自己手底下的人去办,短时间内怕也很难有收获。最好的办法是——找一位和姚夫人相熟、且对当年事有所耳闻的人,利用他的亲身经历去追溯往事。 比起自己这个外人,这样的人知道的更多,也更容易查出什么。 最合适做这件事的人,就是徐恭。 徐恭算是有求于自己,不得不听从自己的指派;而他又重情重义、心地善良,会真心实意地对待曾有过一段恩情的姚夫人。 他或许能够给自己一个惊喜。 傅锦仪心内渐渐安稳下来。她并非厌恶徐恭的为人,只是不赞同——而很快,徐恭就会发现,他所坚持的信念或许并不是正确的! 他脑子里想的只有别人的好,先报恩后复仇,别人的坏总是记得不那么深刻。那么很快,他就会发现,太夫人和晋国公这群人的狠毒是超出他想象的,根本不是能够讲和的人。 就像冻僵的毒蛇不值得救助一样。 她现在只需耐心等待,等待徐恭发现该发现的东西,也等待这位得力的武士能够彻底认清李氏一众的嘴脸,不要再做无谓的幻想。 *** 徐恭照例回了晋国公府。 他是偌大国公府中唯一能随意出入的人——自那日林氏亲手从晋国公身上夺得半幅《夜宴图》,很多秘密就再也藏不住了。徐策亲自下了令,将那日在宫中被打得半死不活的晋国公五花大绑送回府邸,并安排了上千精兵将晋国公府围得铁桶一般,一只蚊子都飞不出来。 晋国公府就这么被“封府”了。甚至为着万无一失,府内采买的器物食材等都是傅锦仪遣了人去送的,有时候送的多还够用,送的少便会挨饿受冻,这导致许多下人们吃不饱穿不暖、想逃出府却求助无门。 若不是徐恭非要讲和,还堂而皇之地搬进了晋国公府居住、只为用自己一家老小保护晋国公府不被徐策抄家灭族,晋国公府的东西南北大门都可以用铁条子彻底锁死了。 徐恭的神色中带着忧愁。在经由层层守军放行后,他终于从角门跨了进去,看到了站在门槛里头、显然已经等候多时的嫡系亲戚们。不单有徐荣徐敏两位少爷,有脸色灰败苍老、颤颤巍巍杵着拐杖的太夫人李氏,连因剑伤一病不起许久不出屋子的国公夫人薛氏都来了。唯一没有来的,只有从宫中被送回府后就得了心病、近日连床都下不来的晋国公徐冉。 所有的人,都万分焦虑地望着刚回府的徐恭,满怀希冀地问道: “如何?她答应了吗?” 徐恭提出帮晋国公府求和,李氏和徐冉两人一开始也吓了一跳。 他们甚至根本不敢相信徐恭!因为徐恭可是参与了攻城的人,早就是徐策麾下干将,谁知他抛出的示好会不会是背后徐策谋划的圈套? 但等徐恭当真拖家带口地搬回国公府,国公府上下的主子们才真是傻了眼。 他们自个儿清楚,徐恭当年在府里过得并不好……如今人家有了大好前程,又怎么可能回头来管他们这群吊在鬼门关的倒霉亲戚? 可人家还偏就管了…… 徐恭望着大家殷切的目光,无奈道:“这件事不是那么容易的……” “天呀!她没有答应?”太夫人李氏剧烈地咳嗽起来,扔下拐杖瘫坐在地:“徐恭,你,你这也不是第一次去了,你先前求见徐策时就被他当众赶了出来,如今傅氏也不待见你……我们该怎么办?该怎么办?难道等死吗……” 李氏一张脸上只有恐惧。 不错,仅仅在半年之前,晋国公府上下还对徐策夫妇嗤之以鼻,甚至四处得意洋洋地宣扬徐策被当做野种赶出府门的狼狈。然而现在…… 当利刃悬在头顶上,当叛军围困国公府,当死神站在眼前时,所有不甘心的人都不得不低头了。李氏和徐冉两人再气得要吐血,也必须先解决活下去的问题。他们向徐策求饶,向傅锦仪讲和,甚至做好了抛弃身份磕头谢罪的准备。 可李氏也明白,若她是傅锦仪,她站在上风的位置上时就一定会将敌人们斩草除根、不留后患。所谓的一家人?徐家和徐策是一家人吗? 李氏和徐冉已经预料到自家即将整个儿化成灰的悲惨未来,甚至决定带领一家老小悬梁自尽,以避免被拉到菜市口斩首受辱。但徐恭的出现简直令全家人措手不及——都到了这个地步,竟还有能帮他们的人。 稀归稀,这但凡有了一根救命稻草,好歹要试试。 “太夫人,您不要太伤心了。这个家只要有我在一日,大侄子至少会留着你们的性命。”徐恭去扶她道:“您先起来。” 李氏根本不敢碰徐恭的手。 徐恭做二品节度使许多年了,在外什么世面没见过,难道还是当初那个任由她捏扁肉圆的庶子吗?他还特意查过自己生母当初难产之事,应该是…… 已经知道真相了吧。 都知道了,却还愿意对她伸手,对整个晋国公府伸手…… 李氏想不出他这样做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但李氏更不会相信他是出于好心,因此,李氏对他既满怀期盼,又充满恐惧。 天知道他想干什么啊…… 李氏自个儿挣扎着爬起来了,低低道:“你下一次去的时候可以告诉她,我们什么都愿意做……虽然我们手里已经没有什么能交换的筹码了,但是我们毕竟是名门望族,好歹能有些用处……你告诉她,只要留我们性命,怎样都行。或者,拿了我和你弟弟几个老东西的命去,给我们家留一个孩子,都可以……” 世家宗族遇上跨不过去的坎,总有一套祖宗传下来的应对的办法。 钱财都可以散,庶子旁支最先牺牲,尽力保全嫡支;若不行,就保全后辈;若还是不行,那就留下一个稚子。 李氏和徐冉都没想到,在自己有生之年还会遭遇这样的事。 “太夫人言重了,不至于那样的!”徐恭劝慰道:“我这一回并非全无收获!安王妃她其实已经松口了!只要我们能够让她满意,那她就能答应我们的条件……” “什么?她愿意?”后头的徐荣大叫着挤上前,催道:“她都说什么了?就算是要拿了祖母和父亲的命、留一滴血脉传承宗族,我都能答应!” 徐恭和李氏一众的眼角都抽了一下子。 方才李氏说的是愿意牺牲自己的性命保全后辈,而徐荣作为后辈,竟也高呼着同样的话……能够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牺牲长辈保全自己,他还真是能耐啊! 这般贪生怕死又脸皮比城墙厚的东西,若不是大难当头,李氏只想抡起拐杖敲碎他的脑袋!而眼看徐荣一副殷切神色,李氏心里却隐隐想到了什么——徐家落到这个地步,说到底还是子孙不争气吧? 若徐荣有徐策那样的本事,不,只要有徐策的一半!徐家如今还好好地,还是京城最显赫的名门望族吧? 至少,那些老国公的嫡系将领们,不会因为对徐荣这个嫡长子感到失望、担忧自家的前程,而转身投奔了徐策吧? 李氏只觉欲哭无泪。 “荣大侄子,你也别太心急了。”徐恭扯着嘴角瞧了他一眼:“安王妃说了,要晋国公府拿出悔过的诚心来。晋国公府这些年做了不少冤孽,想要讲和,不如先弥补自身的过失。从前有一位姚夫人……” 李氏惊而茫然地望着他。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向安王求和,和那个姚氏有什么关系?” “这……我也不知道啊!”徐恭摊手道:“我是个粗人,猜不透安王妃她在想什么!我也是了怪了,她为何会提出这样的条件……她要我把当初姚夫人的尸身运回祖坟安葬,牌位入祠堂享受香火供奉,如此才能彰显晋国公府低头认错的态度!” 什么? 李氏皱起眉头。 姚夫人这个人姑且不论——生死关头,她哪里有心思计较当年恩怨。可傅锦仪提出的条件实在让她不明白,她不要大家的性命,不要徐策和林氏的名声,居然要为一个死去过年的人迁坟? 若是这姚夫人和她有什么亲缘,那也顺理成章,可李氏对姚夫人太了解了,姚氏和傅家没有半点干系。 傅锦仪又想做什么? “安王妃只是想看到您的诚心。”徐恭又道。 李氏重重地叹一口气,旋即冷笑:“我明白了。她这是想羞辱我啊!让我给一个死了多少年的贱妇认错,她不过是想羞辱我……好,好。我连命都舍得,何况是颜面。这只是个开始吧?她日后还有多少屈辱等着我,她能给,我也能受着!徐恭,你帮我传话吧,就说我很快就按她的吩咐办!不就是一个过世的妾室吗?迁坟就迁坟,我都答应!” 徐恭点了点头。 “您能这样做最好。”他解释道:“但您也不要动怒,当年姚夫人是个可怜人,她对我还有抚养之恩,将她迁回祖坟也是合情合理……我知道您当年和她争宠生了不少嫌隙,但您和她都是父亲的内人,都是一家人,就算不能情同姐妹,也该互相扶持。这么些年了,就算有什么仇怨也早该放下,您不能让姚夫人孤苦伶仃地流落在外……” 李氏静静听着徐恭的长篇大论,脸颊一抽一抽地。 徐恭这样的人,不单傅锦仪欣赏不来,李氏更是受不了。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整个晋国公府都指望着徐恭呢,李氏胆敢在徐恭面前说个“不”字? 总算等着徐恭闭上了嘴,李氏有气无力地挥挥手道:“事不宜迟,我这就领人去办,你,你跟我一同来吧……” 此后几日,晋国公府上下都为着姚氏迁坟忙碌开了。 李氏虽憋了一大口火气,为了求生倒也不要什么脸面了,尽心尽力地和徐恭一道去下人随葬的坑里挖了姚氏尸首,开祠堂祭祀迁坟。徐恭生性善良,他亲自跟随下人们至随葬地起坟验尸,看姚氏薄薄的白骨被裹在草席子里、口鼻都塞满泥土,一时悲悯地落了泪,还趴在旁边哭喊了好几声“养母”。 后头小心地将尸身搬至祠堂里,又亲手给腐烂得不成人形的姚氏整理仪容,边上紫檀木的棺材板和牌位一类都预备好了。他折腾了一整天也没整干净,毕竟人埋了几十年,该烂的都烂了,烂不掉的骨头和棉布衣裳早黏在了一块儿。徐恭遂又将尸身停在祠堂里,从外头请了明觉寺的几个师父来做法事,等明儿接着整。 能进晋国公府的,别说是人,就是一只鸟儿也是傅锦仪的心腹们层层盯着的。明觉寺里进去诵经的尼姑们,正是那个矮胖的致远师父领头。 师父们诵经的声音在漆黑的夜空里发出一阵嗡嗡的回音。她们盘腿坐在祠堂外间的小舍里,身姿端庄挺拔,神色坚定自持。其实做法事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主人家要求念诵千遍、百遍的,通常是从凌晨念到三更天,一日只睡两个时辰——但这差事的报酬同样很丰厚,丰厚到但凡有名门望族来请,寺庙里的师父们大多要通过争抢才能得到机会。 致远师父撑着困意,一壁念着一壁在心里计算这一回的银钱。 就在她头脑发胀之际,她突地瞥见一个人影从窗外闪过,飘飘然进了停灵的偏堂。 她一个激灵,正要坐起来却又顿住了——她想起来了,这里是被大司马将军下令围困的晋国公府,莫说是什么偷鸡摸狗之辈,便是刺客也进不来;另外,方才这人影可是从前门进去的。 灵堂内室连接诵经的偏堂,但正门是锁着的,也就是说人家有钥匙。 哦,原来是主人家…… 致远师父透过两道洞开的门扇,静静盯着那进去的人影。昏暗惨白的烛火之中,她依稀看到对方在缓慢地挪动着,不晓得在做什么。 能做什么呢? 致远师父的一颗心砰砰地跳起来——她想起来前几日,安王妃殿下曾经吩咐自己的事情了! 那个时候,安王妃就曾告诉她,在晋国公府做法事时,三更半夜一定要留神,或许会有举止怪异的人!她对这道命令听得蒙头蒙脑,也并不明白安王妃真正的意思,可是…… 竟然被她给说中了! 致远师父只觉得稀,想着傅锦仪的嘱咐,便轻手轻脚地从一众尼姑堆里站起来,从墙边上一步一步地靠近灵堂。等真走进去了,那里头的人影察觉的瞬间吓得猛地转过身,用力将烛火对准致远。 致远也被这人的举动吓了个不轻,本能地惊呼一声后,才看清对方面容,不由讪讪道:“这大晚上地,大老爷您过来做什么?” 致远自然认识徐恭,这人可是这一场法事的金主。 同时也是这灵堂中祭奠之人的养子,前日迁坟时还披麻戴孝摔盆哭灵呢。 正因如此,致远更觉得怪了——明明是主人家,为何要大晚上偷偷摸摸地来灵堂。 “师父辛苦了。”徐恭放下烛台,双手合十对她行礼:“这灵堂中的人是我的庶母也是养母,我年幼时受她的恩,来不及报答她就过世了,我心中有愧,故而想再来看看她。” 致远心里的疑惑不减反增。 寻常人失了双亲,从白天哭到晚上,漏夜还要前来跪灵都是情理之中,尤其是生养自己的母亲。可这位大老爷,和棺椁中死去多年的女子并非亲生母子,这还不算,那所谓的养恩致远也多少知道一些。 当初这棺椁里的女子只是养了大老爷几年的光景,而且对待大老爷并不算好,充其量是后宅里头捆在一块儿生活的人。 大老爷心善仁慈,念着这点儿情分就要认做正经的养母祭奠,这一点倒是能信;可若说大老爷为这位养母悲痛欲绝以至三更半夜地来哭灵,这就太牵强了。 大老爷来这一趟,目的恐怕是不简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九十四章:打地鼠好玩吗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致远的神色忽明忽暗,试探着道:“您还真是有孝心……贫尼在此地诵经,您要是有什么吩咐,招呼贫尼就是。” 徐恭朝她客套地笑了笑,似乎低眉沉思了一瞬间,道:“不用了,我想一个人和母亲说说话。” 还真是个孝子的模样。 致远心神紧绷着。傅锦仪当初叮嘱她的话在脑子里一遍一遍地闪过去,终于,她理了理思绪道:“大老爷,您是不是想再瞧瞧姚夫人的遗容?” 大老爷一听这话,惊了一瞬,有些犹豫地道:“师父何出此言?庶母已经盖棺,我纵然想瞻仰遗容,难不成还能开棺吗?” 致远师父温和地笑了笑。 “既已经盖棺,再动手开棺的确有违丧葬的礼法。不过……”她说着顿了顿:“贫尼看大老爷是至纯至孝之人,对庶母充满了思念和愧疚。只要您怀着一颗赤诚的孝心,再次开棺拜见庶母也未尝不可。” 大老爷有些警惕地看着致远。 佛家做法事的规矩是极严苛的,寻常人若要对死者开棺,多半会受到师父们的阻拦。可这位致远师父,仿佛是刻意来寻了自己、并允许自己开棺的。 致远和善地看着他,又加了一句话:“贫尼修行多年,结个善缘也不容易,这一回贫尼就帮大老爷念诵《往生咒》加持,如此开棺之时便不算冒犯死者。” “这……”大老爷搓了搓手,也不知在想什么。 “那还真是麻烦师父了!”他憨憨笑道:“我是庶子出身,自幼没有什么人对我好,姚夫人对我的恩情,我一辈子都记着。所以我很想念她,很想再看一眼她。” 致远微笑不语,盘腿席地而坐为姚夫人念起了往生咒。 便见大老爷亲手推开重达上百斤的红木棺椁,在寂静的夜空里发出沉重的闷响。一股子浅淡却仍然十分刺鼻的石灰味儿从里头飘出来,那是因着姚夫人多少年被扔在乱葬岗里、尸首腐烂地不像样,入殓时只好洒了药来压住那无法忍受的恶臭。 大老爷将随身携带的几件玉器小心翼翼地放进棺椁内作为随葬,又细细用白棉布清洁尸首。他端详着姚夫人的白骨架子,犹豫片刻,伸手进去将姚夫人身上的穿戴一一摘下来了。 他漏夜来灵堂,甚至还开棺验尸,可不是因为过度思念所致。 真正的原因是——他在姚夫人的尸体上发现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姚夫人刚被挖出来的时候,衣衫首饰都和腐烂的骨肉黏在一起了,大老爷和仵作们一同清理尸体,折腾了一会儿也就折腾不下去了。因为不论怎样清洁,姚夫人都是一副鬼一般的腐烂模样,干脆就又在尸体上套了另一件宽松的衣裳,装入棺椁。 大老爷当时就觉着不大对劲。 回来后他主持操办葬仪,在灵位前面跪着哭了许久。哭着哭着,他想起来了。 他想起来刚把姚夫人挖出来的时候,她头上戴着一件缀满了珍珠的头面首饰。上头的珍珠因为埋藏的时间太久,都已经腐蚀发黄、甚至溃烂。 姚夫人当年是获罪处死的,她身上的衣裳首饰就是过世当天的穿戴,没有人会费心再给她梳妆、整理遗容之类。或许在旁人看来,佩戴珍珠的头面再正常不过,但在大老爷看来…… 大老爷一出生就没了生母,在姚夫人膝下寄养了三四年,记忆虽缥缈遥远,倒不是完全没有。 因着朝夕相处,大老爷记得姚夫人不喜欢佩戴珍珠,也从没有一件珍珠的首饰。 她不喜欢的原因,大老爷早就忘了。 但无论如何,姚夫人在临死前特意佩戴珍珠,这实在是没道理的。 若只是一件珍珠头面,大老爷倒也不会因这样一件小事无法释怀,非要大晚上地再来开棺验尸。问题是……对姚夫人当初获罪被处死一事,大老爷是心怀愧疚的。 姚夫人害死了何夫人,老国公因此震怒,不顾情分下令处死她。当家主母李氏在旁边煽风点火,撺掇着老国公当天夜里就赐下了毒酒。姚夫人死的时候,可谓众叛亲离、凄惨绝望,她曾求还是稚龄小童的大老爷救救她。 她是没法子了,她只有一个女儿,没有亲生的儿子;徐家武将氏族,不看重女儿;大老爷身为老国公的庶长子,或许还有些分量。 当然,她临死前凄厉的呼救没能奏效。大老爷从小到大都没得过宠,在老国公眼里可有可无,又哪里能救得了她。 处死姚夫人的场面,大老爷还记得。 他一辈子都忘不掉的,对于他这样天性太过善良的人来说,眼睁睁看着亲近的人死在眼前、向自己求救却没有结果,那种心痛、愧疚和无助会成为他的心病。 所以他深深记得,当初姚夫人是怎样求他的——姚夫人被护院们扭着胳膊往外拖,一边挣扎一边哭喊:我冤枉,你救救我,我真的是冤枉的,你帮我向你父亲求求情啊。 大老爷那时候还小,不大懂事。 等他渐渐地大了,老国公和李氏都不厌其烦地教导他说,姚夫人是罪有应得。 再后来,大老爷离家去了兵营,又随军奔赴南疆。很多年过去了,大老爷本能地相信了姚夫人罪有应得的事实——因为大家都是这样说的。但出于年少时的情分,他心里一直埋藏着姚夫人喊冤的那几句话。 如今再次见到姚夫人的尸首,见到这一套珍珠的头面,大老爷心里埋藏多年的疑惑终于滋长起来了。 他已经不是那个四岁的幼童,他见过世面,经历过太多的事,也已经位居高位、拥有了所有高官应当拥有的能力。他迅速地察觉到,姚夫人的死因有问题。 他要查下去,要让姚夫人走得安心。这偌大的徐家,姚夫人举目无亲,只有他能帮姚夫人了。 大老爷小心翼翼地将姚夫人的珍珠头面摘下来了。 摘下来的时候,好几颗珍珠都松动了,散落在棺底。大老爷一颗一颗地捡起来,用先前预备好的细白棉布绢子包着。做完了这些,大老爷对念经的致远师父道:“我们把棺材盖上吧。” “您……要盖棺了?” “是啊,不看了。我方才看到姚夫人随葬的这些首饰都腐朽了,想着姚夫人生前爱美,戴着这些在地底下怕是会不高兴,因此我给她换了一件贵重的翡翠头面戴上,希望她会喜欢。”大老爷解释道。 致远没有追问,从善如流地帮着他把棺椁盖上了。 大老爷捧着破损不堪的珍珠头面离开了灵堂。致远只盯着那厚重的棺椁,淡淡叹了一口气。 “若真如安王妃殿下所猜测的那样……今日开棺,倒真不算冒犯你。” *** 大老爷带着珍珠头面回去了。 他一宿没睡,头面搁在他的床头上。等第二天清晨起来,他唤了几个心腹进来,让大家瞧瞧这头面上有没有什么蹊跷。 大家都瞧不出来,有一人笑说:“就算这上头是掺杂了什么剧毒,埋在地底下多少年了,早该什么都没有了。” 大老爷点了点头,脸色有些不好。他又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寻思了很久。 他这人有个缺陷,就是头脑不灵光——所有人都这么评价他,年幼时父母更是把他当成个傻子,就算长大了,同僚们也说他憨厚老实。 但实际上,说他笨还真是冤枉他了。他看着不灵光吧,每每到了战场上排兵布阵,又比别的将领睿智地多。否则也不能接连获胜捞了不少军功、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 大老爷这人浑身上下都和别人不一样。 现在守着这件珍珠头面,他冥思苦想,总觉得有什么自己没发现的东西。他一根筋、认死理,既然怀疑了姚夫人有冤情,那就一定要查到底。 突然地,大老爷跳起来,高兴地想到:既然我们都瞧不出端倪,不如就把这里头的珍珠、黄金、白银等物一样一样地拆了,再砸成了粉,怕是就能有所发现了吧? 遂兴致勃勃地对一直等在身边的心腹们吩咐道:“拿锤子和刀具进来。” 这种法子要是让傅锦仪这样心思精巧的人知道了,保准要笑掉了牙。可大老爷笨人有笨法子,很多时候,还是笨法子比别的法子更有效。 大老爷这边动手拆了头面,把珍珠一颗一颗地秃噜下来,一个个地砸。 等都砸完了,大老爷从一地的碎渣里头捡起了几样东西。 他怔怔地看着。很久,他将一群人都赶出去了,自个儿捧着手里的东西,半晌哭了出来。 *** “南疆节度使徐大人进宫求见太后娘娘?” 傅锦仪惊愕地唇角微噙,手上一块热腾腾的红糖白薯都掉在了小几子上。 坐在她对面的徐策替她捡起来了,笑了一下子道:“你才知道这件事?他是昨儿夜里进宫的,留宿在太后的寿康宫,至今也没出来……前头我让你帮着劝服我这大伯,让他不要再和晋国公府来往了。可惜他一直固执己见,将那一家子人当成真正的亲人……不过现在,他似乎改主意了。” 傅锦仪不由皱起眉头。 “他就算真改主意了,也该来求见你我,又为何要进宫呢?”她摇了摇头:“只是若说他对你有什么异心却也不对,他那是从宣武门大摇大摆递了牌子进内宫的,又不是偷偷摸摸地进去。我可就看不明白了,他究竟想做什么呀!” 让徐恭去追查姚夫人的死因本就是傅锦仪的授意,但他难道是真查到了什么?又为何要进宫见徐太后呢? 徐策麾下的人都知道,李氏皇族早已被徐策把持,坐在殿堂的圣上和太后都只是傀儡。徐恭去求见徐太后?! 若是真发现了姚夫人死的冤枉,徐恭应当来安王府禀报才对…… 傅锦仪很觉得此事古怪。 徐策轻笑两声,却起身整了整自个儿腰间佩戴的刀剑,并不说话。 他一身戎装,外头罩着墨狐皮大氅,身形壮硕挺拔,面容威武冷峻。他右手轻轻摩挲在弯刀手柄上,手背上那道黑红蜿蜒的伤疤越发分明,半晌却松开了,伸手去揉傅锦仪毛茸茸的发髻。 傅锦仪忙去推他的手:“别闹了!” “这些日子都忙得脚不沾地,差点连你的头都摸不着了。”徐策嘿嘿地笑:“让我摸一会儿。” 傅锦仪:…… “那我把头发散下来给你摸,你这样胡乱地揉,上头一层都给你揉成麻团了。”她说着把簪子和花钿一样一样地摘下来。 徐策果然越发大胆地磋磨她的头发。 “我问你正事呢,大伯他果真是求见太后去了?”傅锦仪忍着头上的不适,追问道。 哪知徐策又轻笑了一声。 “这事儿是你该管的吗?”他揉着对方头发的手不由加了点劲儿:“上回大伯来求见你,本也是该母亲来见的。我瞧着,你最近是闲得发慌了?” “啊呀,你别使那么大劲!”傅锦仪跳着脚反抗起来:“我不过是问一句,问一句都不成了?如今我连屋子都出不去了,可不是闲得发慌。你既不能在身边哄我开心,好歹让我有个解闷的地方!” 徐策只好松开了手。 “好好好,有你解闷的时候!”他忙赔笑:“大伯进宫这件事,明日也该有结果了!等到时候,你可就有的好戏看了!至于现在……你就别打听了!” 啊? 傅锦仪扯了扯嘴角,刚要骂他,隆起的肚子上很突然地鼓出来一个小包。 傅锦仪脸一红,忙伸手捂住。 七八个月大的肚子,里头的小子整日翻来覆去地折腾。那寸寸思的解药都吃完了、中毒的症状也都没再出现了,傅锦仪整个人也有精神了,孩子也跟着有精神了。现在她还分不出男女,但瞧着那孩子不分昼夜地在肚皮上鼓包,傅锦仪开始担心这不会是个乖乖听话的娃。 “你捂着它作甚,赶紧松开!”徐策去扒她的手,兴奋道:“给我瞧瞧!” 傅锦仪的手腕子被徐策抓住了。她有些羞恼地看着对方,只是这时候,第二个包又鼓出来了。 “哟,在这儿呢,在这儿呢!”徐策连忙用另一只手去按那个鼓起来的包。 他这一按,里头那小子也不知是否察觉到了,竟鼓包鼓得越发欢实了。徐策抓了这一头、另一头紧跟着鼓起来,他只好放开了傅锦仪的手腕子眼疾手快地去按。 傅锦仪看傻了。 “徐策,你住手!你这是在玩打地鼠吗!” 徐策忙收手,只是他不按了,底下的小人也不鼓包了。 “都怪你,把孩子吓回去了。”徐策埋怨道:“行了,下回再鼓出来再叫我吧!” 傅锦仪:…… *** 傅锦仪对徐策那日的话半信半疑,想着再遣人出去打听大伯父进宫之事,却发现几个心腹丫鬟们个个被禁足府中,连个能用的人都没有。 她埋怨徐策蛮不讲理,却也只等老实地在府中等消息。等了一日两日三日,外头竟还没动静,她不由急了,唤来和她住在一块的花朝道:“不是说很快就能出来信儿么?难不成,是徐策他脾气一上来,把大伯父给处置了吧?” 说实话,傅锦仪一直很担心这一点。 在很多大事小事上,她和徐策都意见向左——徐恭为晋国公府求情的态度早已令徐策相当恼火,若不是她在背后劝了几次,怕是徐恭真的会人头落地。 “这事儿您问我作甚?”花朝似乎并不高兴:“前些日子大将军还命令我去京外办差,如今却不准我出府了,只为贴身伺候着你!” 傅锦仪脸上尴尬起来。 “这……还真是拖累你了呀!不过这事儿可不能怪我!”她赔笑与花朝道:“怎地,连你都不知道吗?” 花朝冷哼一声。 “再等等吧,大将军这人虽然脾气不好,但既是答应了你的事,万万不会改口。” 傅锦仪不好意思再问了。 徐恭进宫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走到今天这一步,晋国公府在徐策的整个计划中早已没有什么分量了,不论如何处置都是一句话的事儿。但徐恭这个人…… 傅锦仪不欣赏他处事的方法,但她很不希望徐恭被徐策拿来杀鸡儆猴。 怎么说呢……不是因为徐恭是南疆大将、对徐策有追随之功,而是因为,徐恭是徐策在整个徐氏宗族里唯一的亲人了。 她和徐策夫妇二人,嘴上说着和晋国公府势不两立,但……人心都是肉长的,没有谁会愿意做个众叛亲离的孤家寡人。 晋国公府不承认徐策的血统,甚至对她下了剧毒要断绝徐策的子嗣,这是晋国公府的过错,却也是徐策的命数。如果可以…… 谁不希望能拥有宗族的支持和保护呢。 徐恭的存在,仿佛是在提醒徐策,他还是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人。 如此闲坐了一上午,正午传膳的时候,倒是有个年纪很小的小丫头跑进来道:“花姨娘叫奴婢传话过来!” 傅锦仪一骨碌爬起来了。 “她说什么?” “花姨娘说,宫里头传旨要请几位亲近的外命妇进宫去呢。听说是各色的红梅都开了,景致额外动人,特意请您进去赏玩。大将军也发了话,说您每日在府中足不出户,不如进宫瞧一瞧梅花。哦还有,花姨娘的马车已经预备好了,刚出了门,只等着王妃殿下您。” 这小丫头噼里啪啦说完一通,傅锦仪听傻了。 在听见徐策发话允许她进宫后,她心里简直是欢呼雀跃。宫中太后圣上都是徐策把持的,不论有什么旨意都是徐策的意思,请她进宫赏梅花,那就是真心实意要让她游玩解闷的。这可真是这一个月里最好的消息了…… 可花朝已经出了门是几个意思? 花朝是习武之人,她嘴里说出来的要出门,那真是一眨眼的功夫。可傅锦仪是个普通人,还是安王府的主母,她要出门,总得换件衣裳梳个头吧? “您倒是快点呀,花姨娘性子急,再等一刻钟就要先走了!”小丫头毫不留情地催促道。 傅锦仪简直想晕过去。 “你你你让她等等,我马上!”她慌忙从软榻上翻下来,捧着肚子扯了衣裳:“快快快给我梳妆啊!” 若是可以,她早就不想让花朝伺候自己了——她和花朝的性格是真不合。 当然,她和徐策也合不来。 …… 等傅锦仪提着鞋子跑出来时,轿子里头的花朝穿了一身海棠红素软缎的华服,发髻上插了十二支白玉兰翡翠玉钗,耳下还缀着红宝石攒梅玉坠子,把傅锦仪看得呆了一瞬。 “你这是……” 从前花朝不是没穿过这等华服,尤其在作为徐策妾室跟随进宫的时候。但那是从前——那个时候徐策需要她成为傅锦仪的盾,需要她穿金戴银做出一副宠妾的模样。 花朝对此老大地不高兴,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她一个在战场上摸爬滚打长大的女将,怎能喜欢寻常妇人穿戴的繁杂冗余的衣料呢?她从前还没少抱怨,口口声声说着等日后时机到了,第一个要办的事儿就是写一封休给徐策,再也不干这做妾的麻烦活儿了! 现在天地都颠覆了,似乎…… 她也用不着委屈自己了吧? “一时兴起,把您从前赏给我的一箱子衣料翻出来了,看着这一件甚好。您瞧着还行吧?”花朝回答道。 傅锦仪咕咚一声吞了一口口水。 “很漂亮……”她讷讷道:“怎么突然喜欢上这些衣裳了?你若喜欢,我库房里都堆成了山,你多挑几件……” “哦,您那库房我都瞧了,除这一件是天蚕丝的衬里,其余的都是些俗物,还是算了。”花朝摆一摆手:“若您还有天蚕丝的料子,再给我多做几件吧,要茜素红、胭脂红、还有葛巾紫的颜色,每一种做两件。再做一件雪缎的大氅,一件墨狐皮的夹袄,再来两件软烟罗的裙子……” 傅锦仪的眼角直抽。 花朝这人吧,平时不会跟她要什么求什么,可一旦真要了,那就是狮子大开口。 莫说天蚕丝这种料子一寸丝比一寸黄金还贵重,雪缎又是吐蕃贡品,那茜素红的染色也不是民间作坊里能制的。 “我有多少,你都拿去!”傅锦仪连忙道,实际上她库房里所有的料子加一块儿怕都满足不了花朝的要求。 “您都记住了吧?那咱们走吧!”花朝大喇喇地吩咐道。 傅锦仪揉着脑壳将她刚才说的都寻思了一遍,确认自己记住了,那边花朝派来的两个小丫头已经急火火地拉着她往车上塞。 马车很快进了宫。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九十五章:请徐太后主持公道吧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宫道两旁的积雪堆起一尺高,还有宫人们正热火朝天地清扫着,但所有人脸上似乎都是一副或惊慌不安、或如丧考妣的凄凉神色。 宫女们不可能知道这个天下的真相。 她们所知道的,不过是深秋的那一日叛军打进了皇宫,而大司马将军徐策及时救驾,在宫内发生了一场血腥弥漫的战争——表面上的事实也的确如此,皇城被刀光剑影笼罩了数日,连圣上都险些遇难。 但就算不知道,也没有一个人能高兴地起来。宫内太后、皇后一同抱病,太后倒还有几分精神,前头请娘家人进来赏秋菊,今日又请相熟的命妇们进宫赏梅花;倒是那年纪轻轻的皇后,自皇长子患天花过世后她的身子就跟着垮了,竟传出换上头风、日日卧床不起、甚至昏厥不醒的症状。 而坐拥天下的圣上,因皇长子过世悲痛难耐、又因叛军攻进皇城受了惊吓,能上朝的日子都寥寥无几。 李氏皇族的衰颓,连最卑微的宫人都看在眼中,风雨飘摇的命运仿若近在眼前。 谁又知道这座皇城会迎来怎样的未来呢? 傅锦仪的轿子从人们中间穿行而过,很多人跪在两侧叩头行礼。待到了寿康宫,却见宫内张灯结彩,乐师弹奏箜篌的清脆乐音袅袅传来,夹杂着喧闹的欢声笑语。 傅锦仪不知该说什么好。 外头萧索凄凉,寿康宫内歌舞升平,寿康宫的主人还在抱病……多么诡异的局面。 这局面偏偏是自己一手造就的。 她微微叹气,轿子一路行进。随着她的出现,更异的事情发生了。 乐师和舞女们都齐齐停住,朝傅锦仪行稽首大礼。歌舞的高台之下,原本欢笑连连的几位贵妇们也都愣住了,惊慌失措地望向傅锦仪。 徐太后端坐在最上首的椅子上,但是她说不出来话。 傅锦仪很轻易地认出来,那几位贵妇是林老将军府中的大少夫人马氏、内阁左丞相的夫人张氏、陈皇后母族的宗妇林氏、还有晋国公老太君李氏。作为主人家操持茶会陪坐在侧的,是容光焕发的李贵妃娘娘。 她们本应是这个王朝最尊贵的女人,但是现在…… “安王妃殿下,您饶了我们吧!”率先跪下去的是丞相夫人张氏:“我们被关进宫中已有几个月了,今日又被人捆了来寿康宫,命令我们在此谈笑风生……安王妃殿下,您,您要杀要剐不过一句话的事儿,将我们困在这儿等死,这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 平头百姓不会知道看似平静的皇城中早已偷天换日,但如林将军和左丞相等和圣上极为亲近的臣子们,他们不可能看不出端倪。 也因此,徐策很早就处置了这些人。 这几家的家主都没有留下性命了,而他们的家眷,或被八月三十日攻城的叛军们砍杀,或在战乱中走失,侥幸存活的人,被徐策下了圣旨以“抚恤”的由头,接进宫内的驿站暂住。可这一进来…… 他们一辈子都别想出去了。 比起死,在绝望中等死的日子才叫生不如死。更让她们难以接受的是,这几个月下来,徐策不止一次地传令下来,有时候是命她们在朝堂上露脸,有时候命她们前往其他臣子的府邸拜访,还有的时候就像今天这样,命这群挣扎在鬼门关前的命妇们凑在一块儿、装出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大家真的在高高兴兴地赏花…… 傻子都能猜出来,徐策这样做,是为了给满朝文武编造一个“太平盛世”的弥天大谎。 “几位伯母都跪着做什么呢?快起来,看这红梅开得多精神!”李贵妃轻笑着去搀扶自己身边的张夫人。 张夫人几乎要哭出来了却又不敢。 陈家的宗妇、元配皇后的亲生母亲,死死抿着嘴唇盯着院门前的傅锦仪。 “安王妃殿下,你何必……何必赶尽杀绝呢?”她声色颤抖着:“京城已经变天了,多少名门望族都葬身火海。徐策如今不也封了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不够吗?还不够吗!” 傅锦仪叹了一口气,缓慢走近林氏身边。 “姨母万安!”她虔诚地蹲身下去给林氏行了大礼。林氏满眼泪光,哽咽道:“你既还认我这个姨母,便看在血亲的份上,留我那几个儿子一条命,不行吗?” 元配皇后的母亲林漪蓉,是整个陈家唯一活着出来的人。 她能活下去,唯一的原因是她是林漪澜的亲姐姐。 林家男儿无能,但女孩个个出息——除了一个因不贞背负天下人骂名的林漪澜。 林漪蓉哭得很凄惨,她听说过,徐策的这位正室妻子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好歹不像徐策那样心狠手辣,很多事儿求徐策不成,求她就行。 傅锦仪无奈地摇了摇头。 “姨母恕罪。”她说道:“这是天下之争,我们不能退让分毫。陈家是两位陈皇后的母族啊,陈家的男人们,一个都不能留。” 林漪蓉惊呼着吸一口气瘫软在椅子上,几乎晕厥过去。傅锦仪满面愧疚地看着她,随手吩咐宫人道:“快请御医来瞧瞧林夫人!” 丞相张夫人和林将军的发妻、年过六十的马夫人都怔怔地看着她。 “你,你杀了我们吧!”张夫人咬牙切齿道。 傅锦仪没回答她的话。 她当然不能杀了这群贵妇。这些女人们,家里的男人早被徐策私底下处死了,留着女人们的性命,无非是给天下百姓打一个幌子。 “好了,都起来。”李贵妃收起了笑脸,站在中央怒斥道:“几位伯母只要老老实实地顺从,便能长命百岁。活着总比死了好,你们说是不是?快起来,不要在安王妃殿下面前无礼!” 随着李贵妃的吩咐,宫人们上前将跪着的贵妇硬拖起来了。 李贵妃殷勤地至傅锦仪面前行了礼,笑道:“今儿安王殿下已吩咐了,当真是看宫中红梅娇艳欲滴,要请安王妃殿下来散散心的。都是这些不懂事的外命妇们,竟在王妃跟前哭哭啼啼地,坏了景致!” 傅锦仪轻轻摆摆手。 “无妨,你坐吧。”她说道:“不过你还是告诉我,今儿请我过来,究竟所为何事。” 李贵妃尴尬地咳了一声,道:“这……倒也没有什么大事。原是晋国公府里出了点乱子,晋国公府的大爷、南疆节度使徐大人请了太后娘娘主持公道,遂将晋国公府的太夫人和国公夫人都传进来了,这不,还请了马夫人、张夫人等相熟的命妇们前来,做个见证!” 张夫人和马夫人:…… 睁眼说瞎话也不带这样的!还请太后娘娘主持公道?太后都成了你们的阶下囚还主持个鬼?请我们做个见证?我们都是你们手里的牵线木偶,能见证个锤子? 傅锦仪一挑眉。 她也有点了——原来那徐恭进宫来,竟是为了请徐太后坐镇的! 也是,姚夫人的死因倒正是和徐太后的生母、何夫人当年事有关呢。 徐恭倒是思路清,就像没有发生宫变一样,“理所应当”地请了徐太后出面解决晋国公府的家务事。 “原来是这样。”傅锦仪有些明白了。 张夫人和马夫人却颤抖地更厉害了。请上首那位被捆在椅子上、连话都说不出来的徐太后主持公道,实际上真正拥有生杀大权的,是这位最后进来的安王妃。 这真是…… 莫说张夫人这些做见证的人惶恐不安,那被点了名的事主、晋国公太夫人李氏,这会儿简直快吓晕过去了。 她甚至不敢看傅锦仪。 “哎呀,这还真是事发突然。太后娘娘今日心情正好,本想着请几位亲近的贵妇们进宫陪着一块儿赏梅,不料徐节度使当堂闯进来,告发了当年晋国公府一位妾室姚氏,被太夫人李氏陷害处死的陈年旧事!本是大好的日子,出了这样的事当真是……太后娘娘本就身子不好,再被晋国公府的乱子气得说不出话,险些发了哮喘呢!” 李贵妃耐心地对众人解释道。 众人:…… 徐太后分明是被人捆在椅子上、嘴巴里还不知道堵了什么东西,四周站着的几位女官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到了李贵妃嘴里,竟成了徐太后被娘家人气得说不出话…… 傅锦仪摆了摆手。 “行了行了,这些我都知道了。”她看向徐太后:“还是先请太后娘娘开口说话吧?” 立即有一位女官上前,掰开徐太后的下颌,将她口中塞着的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掏了出来。徐太后年纪不小,被堵了这么久,整个人都不住地大口喘息着。 “太后娘娘,安王妃让您说话呢。”一位大力内监好心地提醒道。 徐太后惊惧地看着他,半晌艰难地从口中挤出一句话:“哀家,哀家今日,的确是要请你们进宫赏梅的……”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显然说不下去了。 李贵妃只好代劳道:“本想请大家进宫赏梅,不料晋国公府里出了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方才徐节度使指认,多年前,晋国公府里发生过妾室们争斗的案子,在那件案子里,太后娘娘的生母何夫人被姚夫人推进水塘溺死了。可直到如今,徐节度使才查出来,姚夫人根本就是被冤枉的。” 傅锦仪连忙追问:“那徐节度使现在何处呢?” 可别是被徐策遣人拖出去砍了吧! “徐节度使向太后娘娘告发了此事后,立即出宫去操办姚夫人的身后事了,说是要大办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昭雪姚夫人的冤屈呢!” 李贵妃的回答令傅锦仪长舒一口气。 “如此,这姚夫人当真是冤死的了?”傅锦仪轻轻叹了一口气:“唉,真是可怜呀!我这人心肠软弱,最见不得这样蒙冤而死的惨案。” 众人:…… 你心肠软弱! “可不是啊。”李贵妃看傅锦仪满面怜悯之色,自个儿也跟着泫然欲泣道:“姚夫人本是老国公爷的宠妾,怕是碍了太夫人的眼睛,遂遭太夫人陷害致死。若不是徐家大爷是个重情重义的、若不是她这一死还牵扯了太后生母何夫人的死因,那又会有谁替她喊冤翻案呢?她怕是永生永世都无法昭雪了。” 李贵妃说着伸手指向太夫人李氏。 “李太夫人瞧着慈眉善目地,却不曾想竟是个草菅人命的!唉,唉……” 傅锦仪点了点头。 “我听明白了。”她也看向李氏道:“我嫁入徐家后在晋国公府住了数年,这李太夫人虽为人苛刻、又对我多有为难,却实在不像是会不择手段地害人的!若说是她陷害了姚夫人,我实在不能相信。不知我那大伯父可曾拿出了什么证据?” 李氏:…… 你不能相信?! 你分明什么都做得出来! 李贵妃从善如流地笑了笑:“安王妃此言不错,方才那徐家大爷闯进来的时候,一张口就喊冤,我们都吓坏了呢!想着晋国公太夫人也是吃斋念佛的,如何能做出伤天害理之事?可徐家大爷拿出来的证据都摆在眼前,便是不信也得信了。” 说着命人将证物抬上。 一个女官捧着赤金托盘低眉上前。傅锦仪扫眼一瞧,疑惑道:“这是什么?” 那托盘里头的东西实在看不出个形貌。 那是成片地铺满了的黄白色碎渣,里头混合着掰成小段的生了绿斑的金银之物,似乎是被人碾碎成这样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九十六章:还是那个普济庵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李贵妃就道:“这可是徐家大爷从那位姚夫人的尸身中拿出来的呢。这本是一件珍珠的头面,徐家大爷本想为姚夫人整理遗容,看见姚夫人所穿戴的东西大多腐烂了,遂命人撤换上一些贵重的衣料首饰作为陪葬。但不成想,这件原本陪着姚夫人下葬的珍珠头面里竟别有玄机,徐家大爷也是偶然之间才发现的。” 傅锦仪面上立即做出一副惊愕之色。 “这玄机说来简单。”李贵妃继续道:“原是这头面上的几颗最大的珍珠,都是用石蜡包裹了一层的。那一层蜡皮揭开了,里头就是姚夫人临死前的一天取血在丝帛上写下的冤情。想来,当年姚夫人获罪被李太夫人关押,等死之时求助无门、万分绝望,身边又没有任何能够留下信息的笔墨,遂想出了这个法子。徐家大爷曾和姚夫人有过一段交情,熟悉她生前喜好佩戴玉器翡翠之类,对珍珠首饰并不热衷,当看到姚夫人佩戴珍珠头面的时候顿生疑惑,这才锲而不舍地查了下去。” 傅锦仪终于恍然大悟。 她早就怀疑姚夫人当年事的真相。而在晋国公府随着李氏皇族的崩塌一同成了阶下囚之后,她也曾派人去查过姚夫人的尸首。 那白骨森然的尸身上,每一件东西都被细细查验过了,却愣是没发现那黄白的珍珠上是包了一层东西的!是啊,石蜡本就和珍珠颜色相近,又埋藏地久了,几乎和珍珠融为一体。 若不是有徐恭这样熟知姚夫人喜好的人来查…… 神仙也想不到这上头! “那……姚夫人生前最后的遗言,又是什么呢?” 李贵妃悲悯道:“无非是喊冤罢了,说当年徐太后的生母何夫人并非她所杀。只是姚夫人还留了一句话……” 李贵妃说着抬头看向了徐太后:“姚夫人说,何夫人的死因根本不是溺水,而是中毒!而害死何夫人的真凶,正是被何夫人唯一的女儿、徐大小姐看做养母的正妻李氏!李氏毒杀何夫人、伪造成溺水的假象陷害自己,徐大小姐更是认贼作母,还望老天有眼,还徐家一个公道。” 一石惊起千层浪。 徐太后即便吓得魂不守舍,这会儿也忍不住发出喑哑凄惨的呻吟声来。她死死地盯着太夫人李氏,断断续续道:“是你啊,真的是你……” “太后娘娘,您节哀啊!”李贵妃连忙上前像模像样地安慰道:“您的生母没有福分、英年早逝,可如今您能够给她讨回公道,也算宽慰她在天之灵了!” 徐太后终于崩溃嚎啕起来。 纵然李氏皇族正濒临泯灭,纵然她一生尊荣甚至性命都将化为泡影,纵然已经没有什么不能够失去的了,在面临生母的死因时,她还是无力承受。 她一生坎坷沉浮,得到过至高无上的权势,却也一无所有。她没有一个亲人,连亲生的儿子都提防她、打压她,记忆苍凉的碎片中,年幼时和生母相依为命的时光,似乎是这一生唯一值得活过的年岁。 她无法接受何夫人被李氏毒杀的真相,更无法接受,自己认贼作母将李氏供奉了大半辈子。自己从皇子妃到皇后,从皇后到太后,用性命乃至灵魂交换得来的荣耀,都供给了李氏尽享荣华,而生母何氏只能躺在冰冷的祠堂里,孤寂的牌位上落了一层又一层的灰…… “将死之人,其言也真。”傅锦仪站了起来:“几十年过去了,再想要追查李氏投毒的细节,怕是行不通。只是当初姚夫人被处死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若她真想活命、想求救,自然会想方设法将消息传出去,而不是用这种隐蔽的法子将冤情包裹在珍珠头面里,任谁也瞧不出来,又该如何帮她?以此推论,这珍珠当中包裹的冤情,并非是为了求助,而是是姚夫人对天地神明的呼唤。所以……” “所以姚夫人最后的遗言,一定就是真相。”李贵妃接了话道。 没有人提出异议。 的确,姚夫人临死之时已经求助无门了。她自知没有生的希望,才会将冤情埋藏在这样一个谁都看不见的地方,避过了李氏的眼线,同时也不可能被他人得知。 若姚夫人是为了求救,那她写下来的话根本就不可信。但她自知必死…… 她不会说谎的。 傅锦仪朝着徐太后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太后娘娘,真相就摆在您面前。臣妇知道您心里不好受,但您的生母何夫人蒙冤多年,眼睁睁看着害死她的仇人享尽荣华富贵,偏巧这荣华还是您这位亲生女儿带给她的。不知何夫人泉下有知,该如何……” “够了!别说了!”徐太后凄厉地尖叫起来,几乎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徐太后的身子原本很硬朗,和她的婆婆赵太后有的一拼。她开始频频发作哮喘、整日卧床养病,是从八月三十日之后才有的症状。 徐策其实并未命人苛待她。 但她早就不想活了。 “您必须听下去。”傅锦仪毫不客气地命令道:“太后娘娘,晋国公府可是您的母族,只能由您来处置。” 徐太后老泪纵横。 傅锦仪觉着,自己似乎到现在才看明白徐恭进宫的真正目的。 是,这个天下已经不是李氏皇族的了,想要查出当年真相处置晋国公府,她傅锦仪一句话扔下去就够了。可徐恭不愿意这样做。 他偏要徐太后来主持这件事,让当年惨案大白于天下,让徐太后这个认贼作母的可怜人亲手撕开惨不忍睹的真相! 而最终处置的旨意,也会由徐太后亲手颁布,昭告天下! 上首的徐太后几乎被折磨地又要晕厥。在傅锦仪的抬手示意下,很快有女官上前捧了薄荷清茶,硬灌进太后口中。太后神志渐渐清明,猛地往前一扑似乎想要站起来,只是碍于手脚都被捆在椅子上,整个人带着椅子踉跄了一下子。 她喉咙中发出浑浊的呻吟声,终于,她平静下来,恶狠狠地盯住了面前不远处趴着的李氏。 李氏浑身颤抖地抬起头。她的目光从所有人身上掠过,下一瞬,李贵妃尖叫起来:“来人,还不快来人,这都什么味儿啊!李太夫人失禁了,快拿水来……” 李氏身底下泅出了一层水渍,这使得傅锦仪和李贵妃等人都连忙退开三丈远。只有徐太后不为所动,又一声厉喝道:“李氏!哀家问你,你认不认罪!” 李氏浑身一哆嗦,彻底晕了过去,身底下自然泅出了更多的水渍。 众人:…… 整个大院内都飘荡着污浊之气,傅锦仪有孕本就闻不得这种怪味儿,一时俯身干呕起来。李贵妃眼看自己头顶的主子身子不适,吓得脸都白了,迭声道:“拿水来拿水来!再请御医给安王妃瞧瞧啊!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得了……” “行了行了,把人拖出去吧,不必兴师动众。”傅锦仪摆手道:“还请太后娘娘早日下旨,将这件陈年旧事了解了。” 李贵妃忙附和着点头。 徐太后已经被折腾地面无人色。她咳嗽了很久,又被那几个女官喂了各类杂七杂八的药丸,堪堪缓过劲来。她看着台下众人,仰天惨笑一声。 “笑话,真是个笑话。”她喃喃道:“我这一辈子都是个笑话。搏命一般搏了这些声名地位,一夜之间叛军攻城,全没了。一辈子为娘家和婆家奔走,到头来,还为他人做了嫁衣裳,把个贼人供奉了这些年。我不该活着,我不该活着……” 这一次,没有人劝慰她。 傅锦仪只是静静站着,等待她的旨意。李贵妃也没有出言催促了,忙着指使下人们将晕过去的李氏拖走。 徐太后一会儿笑一会儿哭,口中喃喃不清地说着什么。傅锦仪瞧着还真有几分担忧——若是因为这件事把徐太后吓疯了,那以后可就没有一位冠冕堂皇的太后站在朝堂上为徐策做脸了啊!虽然再将太皇太后扶持起来、甚至干脆把病得半死不活的陈皇后拖出来也是个办法,可徐太后骤然疯癫,怕是会惹人生疑的吧? 念及此处,傅锦仪忙命令道:“贵妃娘娘,快去伺候着太后娘娘,把御医请过来瞧吧!我这儿没有大碍,太后娘娘有个三长两短那才叫麻烦!” 李贵妃后知后觉,一寻思也知道了厉害,忙亲自上前查看徐太后。 好在这徐太后还没疯。 她嚎啕的声音渐渐消下去了,抿着嘴看向傅锦仪,轻声道:“真是谢谢你呢。若不是你和徐策……若不是天地颠覆了,怕是我要被蒙蔽一辈子。若是那样的话,李氏享尽生前身后名,还不如现在这样……” 徐太后只觉得,这辈子不值得。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太后虚名,她自个儿独坐高台,寂静凄苦,唯有李氏和整个晋国公府捞了真正的好处,靠着她这颗大树得到地位、权势、钱财和声名。这算什么事儿啊! 还不如一块儿毁了,来得干净。 “来人,传旨吧。”徐太后轻轻笑着,抬了抬手。 女官们早有准备,捧着笔墨纸砚上前——不是呈给徐太后,是给李贵妃。 李贵妃从容执笔,朝徐太后点一点头,示意她口传懿旨。 徐太后定定静坐片刻,终于开口。 “……晋国公府太夫人,李氏,草菅人命,谋害哀家生母,罪不可赦。念在……” 徐太后说着顿了顿。 她的面孔上浮现出一丝异的笑容。 “念在她对哀家有多年养育之恩的份上,哀家不得不留她的性命,自即日起……关押至京城普济庵,为哀家生母诵经祈福,永世不得出。” 刚饮了一杯茉莉花茶的傅锦仪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她眼角抽搐地看向徐太后,半晌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她是真没想到徐太后会用这样的方式处置李氏! 普济庵?哈,哈哈……那个普济庵! 京城人都知道,这普济庵是处置那些犯了错的贵妇们的地方。里头不说青灯古佛、凄苦难耐,真正折磨人的是要日日挑水担柴、擦地洗衣,从天不亮做工到天黑,看守的尼姑们个个凶神恶煞,稍有不妥棍棒相加。娇生惯养的世族贵妇们哪里吃得下这样苦楚,有的人因冬日里洗衣得了寒症病死,有的人因犯了一点小错被活活打死,有的人因被克扣饮食饿死……什么样的都有! 当初林漪澜在那地方呆了十多年,最后拖着一身的病痛被徐策接回府里,能活到现在当真是侥幸。 而很多人不知道的是,普济庵里赎罪的女人们,并不都是一样的。 林漪澜当年因偷情被送进去,因为林家的斡旋,她被判的是活罪——原本偷情就不是一定要死的,大多是休弃而已。犯了活罪的人,日日做苦工、念佛经,能熬到哪天算哪天。 既有活罪的惩罚,那么也就同样有死罪。 显然,晋国公太夫人李氏,犯的是死罪。 不单是死罪啊——她所谋害的人,是当今太后的生母,按照律法本该诛九族! 这等大罪,她进了普济庵后要过的日子,和林漪澜、致宁等人都是不一样的! 对普济庵里头的刑罚,傅锦仪只是从林氏口中得知一二,并不十分熟悉。但她想都能想到—— 赎活罪的人能活着出来的都寥寥无几,林漪澜被折磨成了这个样子,那赎死罪的人又是怎么个活法呢? 怕是会比她想象中可怕百倍。 她不由朝徐太后笑了起来。 “太后娘娘当真是……慈悲为怀。”她轻笑着下了一个结论。 她真正想说的是,徐太后还真是宝刀不老。 处置起人来,一死实在是太轻纵了。 而就算凌迟、车裂这类残忍的极刑,怕也不能解徐太后心头之恨啊! 那就干脆别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九十七章:一查到底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徐太后没有再说话了。她念完了旨意,垂下头艰难地呼吸着。周遭几个女官上前一瞧,惊道:“太后娘娘怕是不好了,还是先抬进去吧!” 李贵妃唬得忙上去搀扶太后。台下傅锦仪烦躁地挥了挥手,道:“去宣旨吧,昭告天下。” 宫人们领命走了,堂下众人战战兢兢地跪倒一片。傅锦仪从人们身前走过,心思一点一点地浮躁起来。 她筹谋了这么久,终于用一种冠冕堂皇的方式,结果了和她有生死之仇的李氏。但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她想到了很多人,很多事。晋国公府给她带来的只有屈辱和伤害,如今她为刀俎人为鱼肉,按理说也该松口气了。可是…… 纵然能够拿着权势用强、一句话碾碎整个晋国公府,她却不愿意那样做。因为…… 天地再如何变幻,有些真相,不应该随着时光的流逝永远埋藏在地下。 有些心结,不应该随着王朝的覆灭,就像没发生过一样随风而逝。 所有被遮掩的事实,都应该一丝不苟地挖出来展现在人前,就算死亡也无法抹平。就像李氏谋害何夫人的案子——徐恭纵然能够选择禀报给徐策,让徐策直接下令处置,可他却不愿意。他要逼着徐太后亲自下旨,逼着所有的真相浮出水面。 这才是真正的了结。 傅锦仪轻轻咬紧了嘴唇,半晌命令道:“太后懿旨宣召之后,不要急着送李氏进普济庵。我还有很多不明白的事情,必须向她问个明白!” *** 徐太后处置李氏的懿旨很快宣出去了。 傅锦仪无暇理会天下臣民对这种惊世骇俗的消息的反应——她在徐恭的护卫下,和花朝一同,亲自踏进了晋国公府。 “此时来龙去脉,想必国公爷已经知道了。”傅锦仪端坐在厅堂最上首的楠木椅子上,身前跪了成片的人。 这地方可不是晋国公府里商议大事时惯常聚集的芙蕖园,或是祠堂一类庄严肃穆之地。 这里是明园,是傅锦仪当初住了三年的寝房。 身前跪着的人里,是徐家上下的老老少少。连几乎未曾谋面的几个庶房的人也都被喊过来了,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地跪着,在傅锦仪脚下凄苦求饶。 领头跪着的,不是那晋国公是谁。 “老臣,老臣都知道了……”晋国公的身子越发颓败了,整个人瘦骨如柴,神色张皇。他抹了一把头顶的冷汗道:“老臣也实在没有想到,母亲会做出那等天理不容的事情,还请……请安王妃饶恕……” 傅锦仪温和地摆了摆手。 “晋国公大人,您错了。”她似乎是安慰一般:“想当初我也是您的儿媳妇,只是后来被扫地出门而已。一日为师还终身为父呢,我认您做公爹多年,无论对您还是对太夫人,始终都是存着情分的,我又如何会对你们赶尽杀绝呢?” 国公府众人:…… 你存着情分! 连皇城都攻进去了还存着什么情分! 晋国公更是颤抖地厉害了——旁人不知,他却知道自己的母亲对傅锦仪投毒、险些害得她一尸两命。这生死之仇,还念着什么情分? 怕是念着仇怨吧。 “就连这一回太夫人的事情……下旨要太夫人进普济庵的,也不是我。”傅锦仪喝了一口茶:“是国公爷您的亲姐姐,当朝太后。” 晋国公神色极为不安。 他跪在这里卑躬屈膝地向自己曾经的晚辈儿媳、甚至是敌人求情,自然还是想保住自己母亲的性命的。普济庵……因为林漪澜的缘故,他对普济庵也很是熟悉,知道李氏一旦进了那鬼地方…… 还不如吊死呢。 他跪也跪了、求也求了,但很显然,傅锦仪不会放过李氏的。 国公爷颤抖着趴在地上哽咽起来,咬牙道:“非要做得这样绝吗?傅氏,你和徐策已经赢了,我们已经是阶下囚,你非要连性命都拿走吗?” 傅锦仪微微皱起眉头。 “来人,将国公爷扶起来。国公爷是我的长辈,从前还是我的公公,如今跪在我面前成何体统!还有这地上的这群人,都跪着做什么?” 傅锦仪可没有命令众人对她跪拜。 但这群人哪里敢站着?在国公爷的带领下,一个个地不单跪了,还砰砰地磕头。 陈家家宅被战火焚毁、全族上下血流成河,最后只活了一个大夫人林氏的事情,晋国公府的人都是知道的。兔死狐悲,陈家能被徐策赶尽杀绝,那徐家怕是更该死! 大家磕头不止,那几个庶房的妯娌们还哭着喊着“我们什么都没做啊,我们是无辜的!安王妃殿下要处置,也不该处置了我们这些人啊……” 也是,他们是真冤,在偌大的国公府里低眉顺眼地过日子、摇尾乞怜地受着国公爷的接济,并未真正享用过晋国公府的富贵和荣耀。如今出事儿了,倒要拉着大家一块儿死! 这就是宗族。诛九族这词儿不是空穴来风,摊上大事了,整个宗族一个都别想跑! 傅锦仪对此并不在意。既然是敌人,抄家灭族理所应当,手下留情才是她抽了疯。 很快,大家一个个地被傅锦仪身后带来的随从们硬拖起来了。国公爷被两个大力内监牢牢地架着,很快又被按在了事先预备好的椅子上。傅锦仪朝他颔首,笑道:“国公爷,您真是太紧张了。我今日拜访贵府,只是来探望您和宗亲们而已,又不是来动刀动枪的!您怕什么呀?” 国公爷无话可说。 “哦对了,您真心想救您的母亲,就该立即梳洗整裳、递了牌子进宫求见太后娘娘,而不是在这里和我闲扯。”傅锦仪散漫地道。 国公爷的脸颊拼命抽搐着,想跳起来抽她一巴掌又不敢——这人呐,越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越是喜欢描个好看的皮儿披着!徐太后在宫里被禁足、被苛待、甚至被下药昏睡,整个李氏皇族都成了徐策的掌中玩物,他还去进宫求见太后?! “好,好,老臣母亲的事情,就不劳烦安王妃殿下费心了。”国公爷有气无力地摆摆手:“那王妃今日驾临,又是所为何事呢?” “哦,倒不是什么要紧事。”傅锦仪又啜了一口茶,神色越发倦怠:“是有一些……对您来说无关紧要的小事,想着正巧您知道,特意来问一问您。” 晋国公的身子往后缩了缩。 他身居高位多年,又不是个傻子,如何听不出来傅锦仪言语中的森然!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傅锦仪说出一句“全杀了”他也不会意外!而就算不是来取他们性命的,估摸也不可能是什么好事。 国公爷对晋国公府的未来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徐恭之前来救他们的时候,他和李氏都想着能活下去就好,最不济能把血脉传下去,可是…… 徐恭竟翻出了四十多年前的案子,给了他们反戈一击! 这么多年过去,鬼知道徐恭早不查晚不查,偏等着这节骨眼上要查姚夫人的冤案!老天爷啊! 因为这件事,连徐恭都放弃了他们。 徐恭能回到晋国公府,本只是尽一尽作为徐家人的情分。可姚夫人的事儿,算是把这最后的情分都斩断了。 心狠手辣的李氏,草菅人命的国公府,不值得他当做亲人对待。 也罢,也罢。 活不下去,那就不挣扎了。 晋国公惨笑着静静坐着。 “你要问什么?”他轻声道。 “哦,说来还是姚夫人的事情……”傅锦仪揉了揉脑袋:“案子既然翻出来了,就该查到底。” 晋国公惨白的脸颊一抽:“你这话是何意?母亲都要被送去普济庵了,你还要查什么?你难道还不满意吗?” “国公爷,您不必咄咄逼人。”傅锦仪抬起手往下压了压,似乎想要压住国公爷的脾性:“李氏罪有应得,不过……姚夫人的这件案子,根本就没有了结。我现在就请问国公爷,姚夫人的遗言中有一句话是何夫人并非溺死,而是被李氏投毒杀害的。那您知道李氏投了什么毒、是如何投毒的、又是如何将一个被毒死的人伪造成溺死的假象吗?” 国公爷显然答不上来。 “这……这陈年旧事,细枝末节哪里能够追查?”他有几分羞恼。就像一条已经被按在砧板上的鱼,被厨子拿刀抵着,却还要被追问很多莫名其妙的问题一样——大牢的死囚临死之前还能吃一顿饱饭,他临死之前反倒还要受这等零碎折磨? 没天理了! 傅锦仪很是体恤他的心情,善解人意地笑了笑。 “您答不上来,我却一定要查下去。” 因为姚夫人和何夫人的死因,都太不简单了。 说是溺死的也就算了,可投毒…… 不可能是砒霜一类寻常的毒药。因为砒霜会导致人死后骨骼发黑,何夫人死后曾被徐太后开棺迁坟、入家庙享香火供奉,如果何夫人的尸骨发黑,当场就能露馅。 而就算不是砒霜,寻常毒药害人之后大多有迹可循,仵作里不少高人就是专程干这一行的,帮着死者家属找出死因。当年何夫人和姚夫人都是老国公最喜欢的女人,甚至逼得正妻李氏走投无路要杀人,可见两位宠妾的厉害。这样两个人物的生死,老国公能不细细地查? 姚夫人又口口声声地喊冤,老国公能一句不听? 姚夫人是老国公亲口下令处死的,他一定是查了的,可查出来的结果却和李氏所希望的一模一样。何夫人被证实是溺死,还有人证作证姚夫人将何夫人推进了水塘里。 那么问题来了。 什么样的毒药,能既杀人于无形、死后都瞧不出来,还能够伪造成溺水的假象呢? 傅锦仪能察觉到这里头不简单。 “您不知道,没关系。您的母亲知道。”傅锦仪轻巧道:“我昨日去探望了您的母亲。她被关押在寿康宫里,很快就要送去普济庵了。我本想多留她几日、让她再过几天好日子,可惜她不识抬举,不愿意说出我想要的真相。所以啊……我还是尽快把她送去普济庵吧。” 母子连心,国公爷到底是李氏亲生的,闻言抬头怒视着傅锦仪。 “母亲已经年过七十,你居然要让她进那样生不如死的炼狱……” “瞧您这话说得!”傅锦仪闲闲地笑起来:“若是年纪轻轻进去了,一辈子受磋磨那才叫凄惨;都快入土的人,进去受那些刑罚怕也受不住几日,早早地去了,是好事。” 晋国公:…… 李氏当然不会回答傅锦仪的问话。 傅锦仪昨日在寿康宫见到她的时候,她被女官们用五丈长三尺宽的宫绦布料结结实实地捆在柱子上——那种捆法和绳子大不相同,是用整块布料做衣裳一般往身上围,等捆好了,整个人也就如一只被包裹在柱子上的蚕蛹,除了脑袋哪儿都露不出来。 当然,露出来的脑袋上,嘴里也塞了一团厚重的棉花。 按着女官们所说,李氏自被拖下去泼醒了后,就不知寻死了多少次。服毒,撞墙,上吊,跳河,咬舌——若不是她年纪大了一口牙都掉得差不多,那狠劲儿定能成功地把舌头咬下来而不是只咬伤了一小块。 她自然要拼命寻死。二十多年前她亲手将林漪澜送进普济庵,那鬼地方里头都过着什么日子她一清二楚。 傅锦仪手底下的女官们也早防着她,从她身上搜出来一瓶子毒丸,日日扭着她的胳膊捆在椅子上,最后没辙了又捆上了柱子。李氏在柱子上头挣扎了好几天,可就算是绝食也有宫人撬开她的嘴巴往里头灌热粥。 李氏的神色从愤懑变成绝望。 傅锦仪问她当年事,她只荷荷冷笑。 也是,徐太后对李氏的处置比死都可怕,她还能奢望什么呢? “您的母亲很固执,我无论问什么都不肯说,所以我只好从她那儿回来了。”傅锦仪说道:“我想来想去不知该怎样解决……就想先来您这儿瞧瞧吧。” 晋国公又听不明白了。 “你想从我嘴里问出来?”他冷笑:“姚夫人死了一年多我才降生……” “这我知道。”傅锦仪打断他:“您若是知道那才有鬼。我对您的母亲还算了解,她做事滴水不漏,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她是能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个人,如何会和您透露?所以我这次来……” 晋国公的呼吸随着她的停顿而跟着顿住了。 “是来请晋国公府全族的人,和您的母亲见面的。” 傅锦仪吐出一句看似轻巧却骇人听闻的话。 明园里一片死寂。只是很快,有人尖利地叫了起来。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安王妃她要拿着我们去威胁太夫人,太夫人不说实话,我们就都得死!不要,不要啊……” 只要有一个人把窗户纸捅破,其余的人就再也难以平静了。 傅锦仪冷眼看着这场闹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九十七章:你们本就该死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将人带进来吧。”她轻声吩咐道。 李氏很快被人抬进来了——之所以说是抬,是因她这一次被捆在了床板上,依旧是五丈长三尺宽的宫绦捆着的。还好如今是大冬天,若是夏日如此,怕是热也热死了。 李氏的神志似乎不大清醒。她双目空洞地望着眼前密密匝匝的家人们,就算在看到晋国公的时候也不曾露出些许异样。 仿佛是不认识这群人? 傅锦仪命宫人将她口中的棉团取了,将昨日问她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李氏一声不吭。 傅锦仪似乎很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随即,旁侧两个看守的武士上前。 不是奔着李氏去的,而是从人堆里把一个十三四岁上下的女孩子抓出来了。 这个女孩子凄厉地哭喊着。只是下一瞬,她的哭声戛然而止。 武士们从女孩子胸前潺潺冒血的伤口中拔出长矛,将上头沾的血随意地甩出去,很巧地溅在了李氏脸颊上。李氏那张半死不活的面孔终于动了一下子。 园子里其余的人已经疯了一般惨叫起来。 方才被处死的女孩子,算是徐策的表妹——她不姓徐,姓李,是李氏娘家的远亲。 皇室还有三门穷亲戚,并非所有姓李的人都能大富大贵,这个女孩子父母双亡,原本养在李氏的父亲北靖王府邸上,后来被李氏从娘家接进晋国公府。 这样依附着宗族过活的少女,说得好听是在嫡枝府中寄人篱下,说得难听……都是嫡枝养着,预备随时送出去交换利益的工具。 李氏将她接过来,和当年嫁给徐策的妾室薛巧慧住在一起,还请了宫里的教养嬷嬷调教。 目的显而易见,都是要送给徐策做妾的。 这个女孩子和薛巧慧一样,对徐策充满了期盼,只是她命好,有薛巧慧做探路石在前。等薛巧慧被花朝处死、支离破碎的尸身抬回来时,她不得不断了嫁给徐策的念头。 可就算是断了,她倒还不甘心,继续住在国公府里——似乎在寻找另外的机会。 毕竟徐策当时已是二品大员,女人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么…… 李氏或许是真不记得这个女孩子了,她不大舒服地蹭了蹭脸上的血迹,竟还是没有吭声。 傅锦仪再次抬起了手。 这一次,武士们抓出来的是一个年轻的男人。 他叫得嗓子都哑了,挣扎时撞翻了一位武士的铁甲头盔,看架势就像个习武之人。旁边另有两位武士帮着摁住了人,他翻不起浪来,趴在地上哀嚎。 有人将长矛抵在他胸口上。 这一回,李氏总算出声了。 “你,你不能这样!”李氏气喘吁吁地朝傅锦仪道:“你这个毒妇……” “比起您手上沾的血,晚辈甘拜下风呢。”傅锦仪轻笑一声:“这是您嫡亲的孙儿,是国公爷嫡长子!好了,现在您来决定吧,说还是不说?” 被抓出来的年轻人,正是徐荣这个倒霉蛋。 他是真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自己了——一开始被抓住来的只是个无足轻重的表小姐,她很不巧地得罪过傅锦仪,故而被拿出来杀鸡儆猴了。像自己这样身份贵重之人,难道不该留到最后吗? 刑讯逼供这事儿也是讲究方式的,最好的筹码应该放在最后…… 可为何第二个就把他抓出来了! “如果您固执己见的话,那……”傅锦仪抬起来的手落下去了。 徐荣没能说完想要求饶的话。 他眼睛睁得老大,在长矛没入身体的瞬间,他将看向傅锦仪的愤懑的目光一点一点地侧开,扭向了李氏和晋国公等人。 他看着自己最亲近的人,无声地控诉着。 他的祖母李氏口口声声说着最疼爱他,可在生死面前,只需要一句话就能救他,她却不肯。 为什么呢…… 徐荣想不明白,当然他也没有时间思考了。他恶狠狠地瞪着李氏,那双眼睛到最后也没有闭上。 “啊——!别杀我,别杀我……”随着徐荣的死,在场众人似乎当真疯了几个。大家终于明白,从前徐家的大少奶奶、现在的安王妃殿下,传闻中比她的夫君徐策心软又好说话的夫人,她当真要杀光他们。 李氏大张着嘴。 傅锦仪似乎看到了希望,脸上的神色好看了一些,道:“您只要说出来,剩下的这些人都会活下去。” 李氏的喉咙动了动。很久,她发出了一声不似人的尖笑。 “你们怕死?哈哈,你们都怕死……可是你们难道不明白吗,你们早已经死了,在八月三十日徐策攻入皇城的那天就死了……皇族已经覆灭,你们还想活着?哈,你们落入了这个毒妇手中还想活着?” 李氏几乎说完了她七八天里所有该说的话,傅锦仪听着险些气得背过去。 “够了,把她的嘴堵上!”傅锦仪气急败坏。 连亲人的血都无法撬开李氏的嘴,傅锦仪受不了了。 她不是不明白李氏的话——横也是死竖也是死,为何还要在死之前满足敌人的要求? 不过…… 生死之事,谁又能不怕?如今做阶下囚被扣押在此,好歹能喘气;真一刀下去捅的没气了,那才叫一念成灰。 刀架在脖子上,和蹲在牢房里等死有着本质上的不同,就算知道没有活路,人们也都宁愿选择后者。 也因此,就算听懂了李氏的话,晋国公府众人也没有一个肯甘心赴死的。 唯有李氏例外,因为她一心求死。 武士们捧着早已预备妥当的草席子上来,将处死的两人从头到脚包裹地严严实实,扛在了板车上往外拖。 李氏疯癫的声音在空中飘荡着:“你这个毒妇,毒妇……呜,呜呜……”很快,口中被重新塞了东西,但她仍然摇头晃脑地呜呜地叫着。 傅锦仪眉头紧皱。 她知道不能再硬问下去了,这李氏极有可能真疯在这儿,那可就再也问不出来……可是若就此罢手,她又如何甘心? “来人,将明决茶捧上来伺候太夫人。”她命令道。 女官们早预备了茶,熟门熟路地用一只银勺子撬开李氏的口齿往里灌,显然从前没少干这事儿。傅锦仪静坐片刻,突地又站起来了,指了武士们道:“你们,继续!给我抓出一个真正能让太夫人开口的人!” 这一回,众武士从人堆里拎出来了四个人。 被最先揪起来的,自然是整个徐家的家主、现任晋国公。 和徐荣不同,晋国公似乎对自己的命运早有预料,也不愿意多做挣扎。他嘿嘿地疯笑了两声,和自己的母亲四目相对。 “死了好,死了干净。”晋国公喃喃道:“娘,别说,让我去死吧,死了好过囚在这鬼地方受尽折磨……” 他看见武士们拿着长矛过来了。只是,这一回可还轮不到他死。 傅锦仪可没想杀他——徐策留晋国公府上下性命,是为着安将士们的心,处死几个旁支的晚辈和一个染花柳病的纨绔徐荣,尚且能对外称病死蒙混过关;可若把晋国公也…… 傅锦仪无奈地摇了摇头。 晋国公在长矛的反光下失魂落魄地叫着,只是当那利刃捅进身体的“扑哧”声响起来时、当温热的血点子洋洋洒洒地喷在脸上时,晋国公却愣了。 死的自然不是他。 他身边的一个年轻的妇人应声倒下去。那是他的第一个女儿,也是他曾经最疼爱的女儿,后来由他做主嫁了户好人家。 晋国公瞪着铜铃一般的眼睛。 “不,不……”晋国公喃喃叫着:“不行……” 身边的武士们没有停手,晋国公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再次挑了一个人——那是他的第二个儿子,徐敏。 “爹,祖母,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啊!你们害死了大哥,难道还要害死我?我可是国公府世子!”徐敏虽是个文弱生,这会儿竟还没吓晕过去,扭着胳膊挣扎道:“祖母,你错了,咱们国公府还没到走投无路的那一天啊,徐策他血洗了陈家,可他根本就不敢动咱们徐家!他不会真的对我们赶尽杀绝,他留着我们还有用呢……啊,不,不,大嫂饶命,我错了,我从前不懂事,你别……” 随着长矛抵在胸口,徐敏奔溃了。 那一声“大嫂”,只喊得傅锦仪头晕恶心。若说此时跪在这儿的庶房们的确无辜,这位徐家二少爷、如今的世子爷可是罪有应得。 “我和徐策是被徐家逐出宗族的罪人,世子爷一声‘大嫂’,我可不敢当。”傅锦仪定定道:“捅进去。” 她并不是一个喜欢大开杀戒的毒妇。 但对待敌人,她不能再留情面了。 就算没有当年姚、何两位夫人的旧事,她也会找个由头除掉徐荣和徐敏二人。 她会给徐家留下几位年幼的庶子和晋国公这位家主,只要他们还活着,晋国公府就还是晋国公府。 外头人瞧着也还像那么回事。 在徐敏凄厉的惨嚎划破天际之时,傅锦仪微笑看向李氏道:“我认为,您应该改变主意了。” 在鲜血即将喷出来的时候,很突然地,有人嘶哑地尖叫道:“我说,我什么都告诉你!你住手,你不要杀他……” 无论是傅锦仪还是踩在鬼门关上的徐敏,都大松一口气。 傅锦仪用期盼的目光看向李氏,然而她很快惊愕地发现,李氏双目紧闭、似乎晕厥过去,哪里像是要说话的样子? 傅锦仪愣住了。 只是很快,她找到了能给她答案的人。 “你放过他,你放过他!我什么都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我都说出来!”一个面容姣好的中年美妇披头散发地扑上来,踉跄着爬到了傅锦仪脚下:“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是不是只要我说出来,你就能放过徐敏?” 傅锦仪愣愣地定睛去瞧她。 “国公夫人?”她迟疑道。 薛氏这个人已经有段日子没露面了。傅锦仪并未多管她的生死,也没有像对付李氏一样精心谋划一个死局来对付她。 因为林氏的缘故,薛夫人的确该千刀万剐,傅锦仪原本也打算这样做——但在徐荣那档子事儿出了之后,她反倒认为,薛夫人活下去会比较好。 连徐荣这个亲生儿子都能为了争夺世子之位,一剑刺进薛氏胸口,她一个被赶出家门的外人又凑得哪门子热闹? 不如放任薛氏好好地活着,冷眼旁观她最亲近的亲人将她折磨致死,那才是一出好戏。 傅锦仪微微惊愕地看着薛氏。 “多日不见您了,晚辈甚是想念,您今儿怎地有心情出来了?”傅锦仪客套道。 薛氏在徐荣剑下活命还是很不容易的,一个弱女子生生地挨了一剑,若不是有国公爷请了那么多御医吊着命,怕也早不成了。据说薛氏在床上养了不知多少日子,极少抛头露面。 傅锦仪甚至以为这位旧相识早就过世了,只是晋国公一时找不出另一位能够顶替国公夫人地位的女人,这才对外宣称薛夫人还在静养。 薛氏面上瞧着倒还精神,没有预料之中形容枯槁之态,傅锦仪暗道一声“命大”。她瞪着血红的眼睛盯住傅锦仪,凄凄道:“安王妃殿下,您做人留一线,行不行?我知道我们得罪了您,可您留着晋国公府还有用呢,您不能为了泄愤,就把我们……您是成大事的人,别,别为了我们一家子,脏了您的手……” 不得不说,这薛氏能从一个出身卑微的妾室爬到国公夫人的位子,可不是没能耐的。 傅锦仪蹙眉看着她。 “您很会说话。”她点头道:“您说得对,我这人呐,心肠软弱,又怎么会对昔日的亲眷赶尽杀绝呢?” 众人:…… 又来了!你心肠软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九十八章:我知道一切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倒是薛氏面不改色,张口道:“是是是,您是菩萨心肠,何必与我们蝼蚁一般的人计较?您看,徐荣已经死了,我只剩徐敏一个亲子……徐玥远嫁暹罗如今生死未卜,您就当可怜我……” 傅锦仪微微叹一口气。 薛夫人不愧是妾室出身,楚楚可怜的作态在国公爷身上用了一辈子,这会儿竟还敢用在她身上。 是啊,她很可怜……拼尽了一生的努力才得到正室的名分,可谁料到还没坐稳一年半载,这天地就颠覆了。皇族都不复存在,何况晋国公府?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她用性命交换来的一切荣耀,眼睁睁地随风而逝。 只是这天底下可怜的人多了去,薛夫人可怜,林漪澜又何其无辜呢。 “您真会开玩笑,您出身卑微却成了国公爷正室,多少人羡慕您的福气。”傅锦仪轻笑:“您该不会想在我面前哭一哭,就换回一个徐敏吧?” 薛夫人的牙齿颤抖地咯咯作响。半晌,她喘息道:“不是的,我,我愿意说……什么都说。” 傅锦仪挑眉看她。 “你知道?你一介妾室,能知道什么?”傅锦仪说着扫一眼面如金纸的李氏:“太夫人都不肯说,你居然知道?” “是,我知道很多。”薛夫人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其实您和大老爷翻查姚夫人旧案的时候我就猜到了,您真正要追查的,并不是何夫人的死因。您真正的目的,也不是除掉太夫人。” 傅锦仪不说话了。 她的目光渐渐变得锋利起来。 “你还知道什么?” “我知道您的心结。”薛夫人轻轻吸一口气:“您和徐大将军……很快就要得到天下了。不,或许已经得到了。但就算如此,您还是不满足,您有心结未解,您有所不甘。” 薛夫人说着,骤然抬起了头,苦笑一声。 “其实您的心结,也是我的心结。很多事儿,是该做个了结,而不是随着王朝的覆灭勾一笔糊涂账,您说呢?” 傅锦仪神色怔忡,半晌,她下了令:“说下去。” 薛氏闭了闭眼睛。 “我一直都知道,您真正要追查的是安王殿下被逐出宗族的原因。您想不明白,为何林漪澜会红杏出墙,为何徐策的血统不被承认……我一直以为,有些秘密可以永远地埋藏下去,可是我错了。” 薛氏说着,唇角渗出一丝几不可见的嘲讽:“我没有想到,即便您和安王殿下得到了一切,您还是不甘心。” 傅锦仪的唇角颤抖起来。突然地,她上前一步,扬手一巴掌抽在薛夫人脸上。 那是响亮的清脆——周遭武士们都吓了一跳,女官们唬得连忙上前扶住傅锦仪,连连道:“王妃殿下小心身子啊!” “不甘心?你没有资格评判我。”傅锦仪咬牙切齿道:“你鸠占鹊巢,抢夺了我母亲的位置,还往她身上泼了一桶又一桶的脏水!你毁了她,也毁了徐策的前二十年,难道这一切,能够因为徐策得到了天下就抹平吗?不,不能的,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得过且过!” 林漪澜没有过错,为何要受千夫所指? 徐策并非野种,为何要被逐出家门? 不错,晋国公府不是什么好地方,这样乌烟瘴气的家,离开本也是一件好事。可是…… 他们不应当用这样的方式离开。 不应当为没有做过的事情背黑锅。 傅锦仪的手指颤抖着,与此同时,薛氏整个人也在寒风中颤抖。 “事已至此,我……没什么不能说的。”薛氏轻轻垂下了头:“林漪澜她……并不曾做过愧对国公府的事情,至于徐策,也的确是徐家的血脉。” “这我知道。”傅锦仪声色冷硬:“说点儿有用的。” 薛氏叹了一口气。 “林漪澜被诬陷偷情一事……和太夫人李氏有关,和我也有关。甚至可以说……和当年何夫人的死因有关。”薛氏清晰而缓慢地继续说道。 出乎意料,傅锦仪并未对此感到惊愕,仿佛是事先有了猜测一般。她静静站了一会儿,似乎有点儿累了,又扶着女官的手臂坐下来道:“这些我也知道。” 在最早开始追查姚、何两位夫人的死因时,她就有了这样的猜测。 她并非刨根究底的人——若不是有着特殊的原因,她又何苦费心去查两位过世多年、且和自己毫无关系的夫人呢? 一切都只是因为,她在和太夫人李氏相处的三年里,在和晋国公府生死拼杀的四年里,在攻入皇城后拥有了绝对的力量、能够派遣足够多的人去查自己想知道的真相的过程中,她发现,她想知道的事情已经露出了冰山一角。 的确,太夫人李氏是个滴水不漏的人,所有的痕迹都被扫除地干干净净……但既然是存在过的事情,就不会因人力就失去存在的事实,只是被遗忘在不起眼的角落中而已。 当有一天,有人能锲而不舍地将它挖出来…… 它终究会露出原本的面目。 “我只是隐隐能猜到和太夫人有关……但我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傅锦仪看向薛氏。 薛氏苦笑一声,撑着身子坐起来。 “我还是从姚、何两位夫人说起吧。”她轻轻说道,似乎在讲一个不相干的故事:“她们一个被毒杀,另一个被陷害,都死在了太夫人手里。而类似的事情,不止这一件。那个时候,太夫人不得老国公的喜欢,地位岌岌可危……为了活下去,为了在国公府里站稳脚跟,太夫人做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 “你是说,太夫人李氏对别的妾室也……她还真是能耐呢,不单做了,还做得天衣无缝,让老国公爷查不出来?” “所谓天衣无缝,都是人力而已。”薛氏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何夫人分明是被毒死的,最后却成了溺死,还成了姚夫人手上的命案。这都是因为太夫人有用毒的能耐……哦不是,是有用人的能耐。太夫人是皇族郡主,手里养着不少人,而我们薛家的祖上……” 薛氏此时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冷冽目光看向李氏。 “我们薛家就是给太夫人供奉毒药的下人。薛家本是北地大月国贵族,祖祖辈辈靠制毒发家,后来因着国破家亡,归降大秦,过着苟延残喘的日子……那时候也是我们祖上鬼迷心窍了,为了振兴家业竟做了晋国公府的使唤人……” “晋国公府给了我们祖上想要的权势地位,却也拿走了我们的自由。薛家世代制毒,说的好听点,也算是靠手艺吃饭的。薛家的毒和中原不一样,我们毕竟是大月国人,很多制出来的药非但不能解,中原这边连认识的人都没有。先前险些害得安王妃殿下一尸两命的寸寸思,就是我们家供奉给太夫人的。” “制毒这条路,本就卑贱,到底逃不过给名门望族当刀子使唤的命运。”薛氏无奈道:“我们薛家,发家靠着这门手艺,如今要败了,也是因手艺惹的祸,倒也恰如其分。薛家这门手艺,传女不传男,历代女性家主都是靠着招赘婿传承血脉的。我是薛家嫡长女……所以,这门手艺如今握在我手中。” “只是很可惜,我非但没能成为主持家业的家主,反倒像个玩意儿一样被一顶小轿子抬进了晋国公府的后宅,成了一个伺候人的妾室。”薛氏说着癫狂冷笑起来。“我原本是不该进府的,我也不愿意嫁给晋国公,我不喜欢他。我那个时候已经成婚了……我和我的夫君恩恩爱爱,从未想过分离。只是为了薛家一族,为了活下去,我被太夫人从江南虏走,作为妾室献给了国公爷。” 傅锦仪都听懵了。 “为什么?”她忍不住问道:“何夫人的死因,还有我母亲的事情……这一切为什么会牵扯上你?” 薛氏“唉、唉”地叹了好几声。 “是啊,我也不愿意牵扯上呢。四十六年前,何夫人和姚夫人都死在了太夫人手里。这本是一件小事——对草菅人命的太夫人来说,死在她手里的女人何止一二。这件小事,也只是我祖上的两位姨母做出来的很多大事之中不起眼的一件。那种毒药,说来还不如寸寸思掩人耳目,害死人后,必须将尸首泡进水里三天三夜才能抹去用药的痕迹,这也是李氏将何夫人伪造成溺死的原因……但是很不巧,在何夫人过世十七年后,何夫人留下的惟一的亲生女儿徐盈,随着先帝登基成为了母仪天下的皇后。” “徐家是传承千年的望族,但四十六年前的时候,因着战乱,徐家的男人们不少都死在了战场上,家道中落。那个时候的太夫人也没想到,自家会出一位皇后,更没有想到,先帝一个庶出的皇子会荣登大宝……太夫人既为家族的荣耀感到高兴,却也因为当年何夫人的死惶恐不安,尤其是当徐皇后名正言顺地追封生母为国公爷的正室夫人、还将何夫人迁坟至祖庙之后。” “一个被家族送出去交换利益的庶长女不足为惧,她翻不出浪花,更查不出生母的死因;可是,一位母仪天下的皇后,实在不是李氏能应付的。凭着天下的力量,只要动手去查,早晚能查到真相。李氏不安之下,对我们薛家下了一道命令。” 薛氏抬起一张惨白的脸:“李氏命令我们全族自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九十九章:原来如此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在徐皇后的威压之下,李氏做出这样的决定不足为。 “可是我们都不想死。”薛氏有气无力道:“那个时候我十五岁……刚刚及笄,刚刚从姨母手中接过家族的继承权,刚刚得到自己喜欢的男人成婚。我什么都不懂,却要独自面对国公府的屠刀。国公府派下来的人射杀了我那两位姨母,轮到我的时候,我平生唯一一次以薛家家主的身份站在刀光面前,拿出了我认为可以用作谈判的筹码,来交换我们族人的性命。” “我那位姨母早有谋划,她在奉命毒杀何夫人的时候,私自留下了证据。也正是这份证据,成了我们活命的机会。我一个人跟随国公府的杀手们北上进京,把那些证据推到了太夫人面前。太夫人投鼠忌器,不得不放过薛家,却向我提出了一个条件——那就是嫁给她的长子徐冉做妾。” “太夫人不敢杀我,却也不愿意让我回到江南,思来想去决定用这种方式把我永远留在国公府。我是薛家的继承人,困住我,也就困住了薛家。我就这么被她带进了晋国公府,如果不出意外……我会一辈子被囚禁在这里,一辈子不可能将李氏谋害何夫人的真相说出去,还要一辈子为李氏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我既是人质,也是她随心所欲使唤的工具。可惜,偏偏出了意外。” 说到此处,薛氏神色中突然透出万分的惊惧,低下头不敢再看傅锦仪。 “安王妃殿下,我只是个卑贱的制毒人,是伺候国公爷的玩物,我做的一切都是身不由己啊!我没有资格决定自己的命运,我们薛家一族的命都握在李氏手里!我的确做错了很多事,但那都不是我的本意!”她拼命地辩解起来。 “我知道,我知道。”傅锦仪难得接了她这句话。 她一直都知道,有能力诬陷国公府当家主母、并将徐策母子赶出家门的,绝不会是薛姨娘。 就算真是她,徐策衣锦还乡后办的第一件事就是翻查旧账,但他却没能查出来。 足见这件事并非薛氏所为。 或许只是和薛氏有关。 当然是有关的,林漪澜被逐出宗族后,薛氏就成为了国公爷的继室。 “都是因为一场意外。”薛氏低着头道:“若不是那件事,我又哪里敢肖想晋国公府主母的位置……那是在二十五年前,在先帝登基之后的第三年,还是国公夫人的林漪澜偶然之间查出了一件事……那时候,国公爷非常爱重林漪澜,除了李氏将我硬塞给他之外,他再也没有其他的妾室。林漪澜生性高傲,容不得其余的女人,即便我从未得到国公爷一分一毫的宠爱,她也想要除掉我。” “为了除掉我,她日日夜夜地盯着我,要抓我的把柄。原本我以为有李氏的支持,她也翻不起什么浪;再则,我在国公府之外有自己恩爱的夫婿,对国公爷没有感情,和林漪澜没有本质上的矛盾,故而我没放在心上。可她竟然查出来,我的家族曾做制毒人的蛛丝马迹……顺着那条线索,我知道我的家族将面临另一场灭顶之灾,而和我们家族牵连着的太夫人李氏,一样逃不掉。林漪澜只是针对我而已,她却不知道,她危险的举动已经触犯了李氏的底线。只要她查出了有关何夫人的事情,当朝皇后就会插手,李氏就完了。” “李氏是个杀伐决断的人,她立刻决定,要我制一份毒药拿走林漪澜的性命。我们本也是这么打算的,只是……偏巧又发生了第二件意外……现在说起来,您应当对这第二件意外心怀感激,因为如果没有那件事,林漪澜早在二十五年前就过世了。” 傅锦仪冷冷直视着她。 薛氏大胆抬眼瞧了一眼,又连忙低下头去:“是,我知道您心里有气,无论我说什么您都想杀了我……” 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似乎知道无论怎样辩解都无法得到傅锦仪的宽恕。 “安王妃殿下,李氏是个什么人您很清楚。若不是因为李氏皇族和徐家一族的覆灭,这些陈年旧事您一件都不可能查出来!也是如今大家都死到临头了,我们薛家给徐家鞍前马后地使唤了几代人,眼瞅着也逃不掉了,我才斗胆将这些事儿说出来。”薛氏沉沉地吐了一口气:“那第二件极为巧合的意外,便是在李氏下令毒害林漪澜的当天晚上,我和我的夫婿在府外见面时……被人发现了。” “当年我入府时,是为了全族人的性命,无奈之下和丈夫和离的!比起晋国公徐冉,我的丈夫才是个真正的男人,他疼爱我,尊重我,一辈子以我为先,他才是值得我爱的人!我忍辱负重进国公府做妾,我用我手里的证据交换我族人的性命,同时我请求李氏,允许我和丈夫出府见面……因为我手里那份东西有着足够的威胁,李氏不得不答应了我。我平日里是国公爷的妾室,一有机会我就会出府和夫婿同住……”薛氏说着轻笑一声:“说起来,真正不贞的人,应该是我……哦不,不对,我对我的丈夫忠贞不二,我没有红杏出墙!是你们晋国公府把我逼成这样的!” “我和丈夫被人抓住的时候,李氏很快赶过来了。她在权衡利弊之后,居然做出了一个让我都震惊万分的决定……她为了保下我,同时为了解决林漪澜这个麻烦,她决定陷害林漪澜,将我丈夫认作林漪澜的情夫……因为我不能死,我是薛家和徐家之间的纽带,我一旦死去,我的族人们就会按照约定将我们手中的秘密上奏皇族。李氏承担不起我的性命,她必须保住我!而很巧的是,她同时要除掉林漪澜。” “所以她决定偷梁换柱,救下我,并把罪名扣在林漪澜头上。这件事她根本没有过问我的意见,她当众宣布了林漪澜不贞的事实,并……将我的丈夫处死了。死无对证,林漪澜百口莫辩,而我……我成了一个失去丈夫的行尸走肉。” “之后的事情,您应该都明白了。林漪澜再也没能翻身,她被徐家看做仇敌,她生下的子嗣更是被看做野种。她被关押、逼供、毒打,甚至被送去了普济庵,她手中握着的那条关于我家族的线索自然没能追查下去,并在半年之内被李氏花了大力气处理掉了所有的痕迹。偷情之事给了李氏扫尾的时间,李氏达成心愿之后,也就放任林漪澜继续活下去了。自此以后,林漪澜顶着骂名活得生不如死,而我也没比她好过多少。” “我甚至不敢出府祭奠我的丈夫,我任由他冰冷的尸体被国公府扔进乱葬岗里……”薛氏的面颊上布满了阴霾:“其实,我很羡慕林漪澜!她活着是为了希望,她在等待她的儿子衣锦还乡救她出去!可我呢,我早就想死了,我活着却是为了我的宗族,因为我一旦死了就撕裂了徐家和薛家的谈判……我不能死,我要硬撑着。我那时候也是得了失心疯,我想着既然都这样了,我干脆自暴自弃……” “所以我爬上了国公爷的床。左右我是个一无所有的人,我还害死了我丈夫,我既肮脏,又无耻……我自然什么都能做。我穿着绫罗绸缎,吃着山珍海味,因为只有这些东西能让我有那么一点活下去的念想……在李氏明里暗里的支持下,我果然得到了国公爷的宠爱。国公爷也是个疯子,他被林漪澜刺激地发疯了,他从一个洁身自好的人,开始一个一个地往后宅塞女人……所以啊,我和国公爷倒也是天生一对!我们两个都是脏东西……” 薛氏说到此处已是语无伦次了。 “安王妃殿下,您永远都不会明白,我是如何能将那些女人都踩在脚底下、最后成为这国公府真正的女主人的。因为您爱您的丈夫,这份爱会蒙蔽您的眼睛,扰乱您的心智,当您面对和您争夺丈夫的敌人时,您难免不够理智、不够残忍、不够果断。而我,我从没有爱过徐冉,我的心随着丈夫的死去也跟着去了。这样的我,寻常女人如何能是我的对手呢?” 薛氏面上露出一丝……似乎是解脱一般的笑容。 “权势和富贵,真是好东西。至少,我上瘾了。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我了,我这些年活得很好,除了会每天梦见我丈夫外……我什么都没有了,却又似乎什么都有。我有国公夫人的名分,有花不完的银子,有府里人的看重……我只能这样活着……” 她话说到一半,很突然地顿住了。 “徐敏。”她微笑看向自己留下来的最后一个孩子:“我今日为了保下你的命,才说出这一切,虽然我也知道你还是可能会死……不过我还是要说出来。唉,唉……这样的秘密在我心里埋了几十年了,我这一生都葬送在了这上头。所以,该结束了。” 除了徐敏和徐荣几个亲生的孩子,她实在没有什么可牵挂的了。 晋国公府这棵大树快倒了。今日跪在这里的众人都惶恐不安,向近在咫尺的死神傅锦仪磕头求饶。唯有薛氏,她其实一点儿也不害怕。 随着晋国公府的倒塌,薛家也要跟着灰飞烟灭了,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值得她去拼命守护,她也就自由了。 死亡,不是她一直奢望的么。 薛氏突地站起来,拼尽力量一头撞向院墙。 傅锦仪本该有所准备,只是她方才听薛氏一席话实在听得头脑发懵,这会儿竟不知下令拦着。 当她反应过来时,早已迟了。她大睁着眼睛看着薛氏一头扎进墙上,不过…… 预料之中血肉横飞的场面并未发生。 薛氏撞在了一个熟悉的男人身上。那个男人体格孱弱,这一撞竟呕出一口血来,瘫在地上筋疲力竭地喘息着,冷笑:“贱妇!你想死?天下没有那么便宜的事儿!” 那是晋国公徐冉。 徐冉呕得满嘴是血,说话时一口血红的利齿瞧着竟分外可怖。他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伸手揪住薛氏的领口一掌一掌地重重抽下去。 “都是因为你,都是你……你毁了她,也毁了我!我这辈子本不该是这样的,都是因为你!莫说是你,就算把你全族上下都一刀刀地活剐了也难解我心头之恨!你想死?我偏不让你如意!” 他打一巴掌就骂一句,不约片刻,薛氏一张脸上就皮破流血。 薛氏没有反抗,她只是森然冷笑几声,混杂着痛苦的呻吟。终于,徐冉再也没有力气了,他跪坐在薛氏身侧恶狠狠地瞪着她。 “我最后问你……徐荣徐敏还有徐玥,他们三个……” “哈,你还好意思问?”薛氏脸颊上尽是累累的血痕,一只眼珠子都被徐冉的指甲翻开了。她竟是感觉不到痛一般,吐出一颗牙齿笑道:“我本是有夫之妇,是你们徐家,硬生生地拆散了我们。我很想给我的丈夫生一个孩子,可惜没来得及……后来啊,后来我丈夫死了,我活不下去了,只好破罐子破摔。我爬上了你的床就是为了作践我自己,可是啊,我实在不愿意给你们徐家生孩子。那么怎么办呢……哈,我有办法!我从外头随意找了好几个将死的囚犯,我一个一个地尝试,然后我就一次又一次地有孕了。我给徐家添的三个孩子,都有着不同的父亲,不过他们都姓徐!我看着他们长大成人,看着他们被你、被李氏当做掌中宝,看着他们享尽荣华富贵甚至做了世子要继承爵位……哈哈,我多高兴啊……” 徐冉快被她逼疯了。 “住口,住口!你这个千刀万剐的贱人,你怎么不去下地狱,贱人,贱人……” 薛氏在徐冉面前温柔小意一辈子,这会儿竟什么都不怕了,反唇相讥道:“我贱,那你呢?你比我好多少?我告诉你呀,我好恨你们徐家……我这些年,眼瞧着你毒打林氏把她赶出家门,眼瞧着你把徐策看做野种,眼瞧着你们徐家一点点地毁掉……我心里高兴啊!我这是在报复!你们不拿我们薛家当人看,杀了我的爱人,我也一样一样地回报给你们……呜,呜……” 她说不下去了,因为徐冉一拳砸在了她的牙齿上。 徐冉把拳头抬起来的时候,那瘦骨嶙峋的手背上已是皮开肉绽,薛氏一口牙也掉得差不多了。 “我要你……长命百岁!”徐冉一字一顿道:“我要把你,和李氏关在一块儿……让你们两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话听得国公府众人都傻了。 “国公爷,国公爷!”有庶房的媳妇出声道:“太夫人是您的亲生母亲,您这说的什么话……” “她已经不是了!”徐冉怒吼一声,用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的目光看着李氏:“这个徐家……都是毁在她手上的!都说娶妻娶贤,我那糊涂父亲是造了什么孽才娶了她回来?徐家偌大家业,全是被她,被她……连我和漪澜,也是被她毁了!” 那李氏是方才已经晕过去、这会儿又被女官们七荤八素地弄醒了。她和自己的儿子四目相对,发出了两声惊恐的“啊、啊”之后,竟一歪头再次晕了。 徐冉缓慢地撑着墙站起来。他目光茫然地没有焦距,半晌,他踉踉跄跄地往前走去。 他的步子不知通往何方,周遭人瞧着,大多以为他已经疯了。只是,当他路过徐敏身边时,他还是忍不住,猛地从身旁武士腰间抽出了一把弯刀。 徐敏吓得魂飞魄散。 但他到底是个年轻气盛的,虽不通武艺,也不会连一个孱弱、且受了内伤的老头子都应付不来。他慌忙避过了第一刀,随即扑上前去扭住徐冉的手抢夺弯刀。两人扭打在一处,徐敏仗着年轻,三下五除二制住了徐冉,将弯刀提起来癫狂大笑道: “老东西,你还以为你是晋国公呢?”徐敏今日在生死门前转了好几圈,整个人也有点神志不清了:“你既不是我父亲,我也不需要再敬着你了!你想杀我?哈哈,真是可笑,你一个阶下囚,连自个儿的命运都无法决定,还想杀了我?现在,咱们任何人的生死都是握在安王妃手中的,你想让我母亲活着受罪,要安王妃点头;你想让我死,也要她点头!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徐敏虽不如徐荣性情蛮横、沉迷酒色,是个连父母亲人都可以舍弃的废物,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和徐荣、徐玥三人,都是自幼被长辈宠溺惯了的。既没有吃过苦,更没有得到严厉的教导,且薛氏这个生母本也不希望他们三人能成为国公府的顶梁柱。 也因此,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徐敏也不会顾忌徐冉对自己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恩——虽然这所谓的恩情有些尴尬。 徐敏拿刀指着徐冉,当然,他没敢捅下去。 因为前头坐着的傅锦仪还没点头。 徐敏“咣当”一声扔了刀,瘫坐在地。他愣了好一会儿,突然又爬起来,狗一般地快速膝行至傅锦仪面前磕头道:“安王妃殿下,我母亲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您就留我一条贱命行不行?我什么都能做,我给您杀人放火,我今后就是您的狗,您吩咐什么我就做什么……” 不得不说,这徐敏还真是个聪明人。 身世揭露,众叛亲离,生母濒死,养父追杀……这种状况下他一点儿都不慌乱,而是很快作出了正确的选择。他知道,徐冉想不想杀他根本无关紧要,真想活命,求傅锦仪比谁都管用。 然而,眼前的傅锦仪哪有心思管他。 她怔怔地看着这一场闹剧。很久之后,她似乎才回过神来。 她揉了揉酸痛的脑仁。在这混乱的当口,她的思绪居然飘到了极遥远的天际。短暂的清醒之时,她想到的不是晋国公府的一切乌七八糟的事情,而是……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徐策会允许她插手这件事。 因为林漪澜没办法接手。 地上铺开了一片一片如梅花一般娇艳的血泊,不单有被长矛刺死的两个人的,还有晋国公和薛氏的。徐敏仍然在砰砰砰地磕头,清脆的声音响在空旷寂寥的天地间,片刻之后,空中落下了纷纷扬扬的雪花…… 可真是一场鹅毛大雪啊。随着气温骤降,细腻的小白花朵很快在院落的青石板上铺平了薄薄的一层。血迹缓慢地被覆盖着,只一会儿的功夫,地面上竟看不出血色了。傅锦仪吸了一口冷气,不由浑身一缩。 “走,我们走……”她喃喃道:“我要离开这里……” 仿佛是本能一般,她不愿意在这十八层地狱里多待片刻了。 随行的武士和女官们早有准备,在她的轿辇上挡了一层厚重的帘幕,把她整个儿包裹其中,抬起轿子急急离去。傅锦仪忍着胸口中的恶心,在越过门槛时终究没忍住,她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并非留恋,而是…… 给曾经的自己,还有徐策,还有林漪澜,一个正经的交代吧。 她看到了灰蒙蒙的天,徐冉和徐敏的身影模糊不清,但似乎有血腥飞溅而出,夹杂着女人们凄厉的尖叫声。 傅锦仪沉沉地闭上眼睛。 她没有想到真相会是这样的…… 在来之前她猜测了那么多,她以为她会恨,恨李氏,恨徐冉,恨薛氏。可是真到了这一步,她居然觉出一种庆幸来。 她庆幸,她和徐策一家三口被早早地逐出宗族了。晋国公府,就像是苍天降下来的一间炼狱,能全须全尾地从里头逃出来,真不容易啊。 而能逃出来的,似乎也只有他们一家三口。 其余的人,从前出不来,以后……也再别想出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一百章:往事难追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傅锦仪回府后好几天都没出屋子。 这回不用徐策吩咐,她自个儿就老实了。 林漪澜似乎什么消息都没有收到,她对傅锦仪进晋国公府一趟很是担忧,吩咐她道:“办正事儿要紧,何须管那群没有价值且又半死不活的人呢,日后可再不要去了。” 傅锦仪听了只是苦笑,既不敢向她透露什么真相,还不得不拉了花朝一同编诓道:“还不是为了徐家大爷徐恭的事情!徐恭如今也悔过了,答应了我们再也不会和晋国公府来往!我去一趟,既是为了安他的心,也是想探一探还有没有和他一样存着异心的将军,毕竟这些将军们从前都是晋国公府的旧部……” 林漪澜对此抱怨了两句,也就再没提这事儿了,仿佛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而更令傅锦仪感到惊愕的是,在她从晋国公府回来之后的第三天,林漪澜在安王府里摆了一场盛大的佛会,将明觉寺里以弘安师父为首的得道高僧们都请过来了。 寻常都是皇族才能撑起佛会的场面。 据说这还是她和弘安师父一同商量出来的——弘安师父闭关日子久了,刚出来的时候,正逢北地佛法的领袖善秀师父在明觉寺里办了声势浩大的佛会,早已拉拢了不少信众。弘安出来一瞧自己的风头快被善秀压下去了,竟打起了林漪澜这个俗家弟子的主意。 林漪澜身为安王太妃,是京城名门望族里人人仰视的存在。借着林漪澜的名头,弘安师父这步棋可没有走错。而恰好,林漪澜十分热衷这样的事儿。 师徒两人合计妥当,安王府里就迎来了令傅锦仪头疼的一场热闹。佛会中的林漪澜作为东道主,当仁不让地被弘安师父请到了上席,甚至能够在师父们讲经的时候随意插嘴。这对林漪澜来说,怕是比坐上皇太后的宝座还稀罕。 晋国公府翻出来的陈年旧事,非但没有扰乱林漪澜的神志,如今看着反倒……她心情很好?! 傅锦仪对此摇头叹息。 不光是她,连在外奔波数日不着家、好不容易回来吃一顿晚饭的徐策,刚一踏进府门就被里头的阵仗吓住了。眼看台上尼姑们辩经辩得面红耳赤,徐策怔怔望着同样一脸茫然的傅锦仪,抬手一指主位上的林漪澜问道: “她该不是想把好好一个安王府变成安王庙吧?” 傅锦仪一摊手:“我瞧着她是想把明觉寺当成自己家,无奈现在非常时期,她不得不坐镇府中,憋了好几个月憋不住了。” 徐策叹一口气。 “我浴血奋战拼到今天这一步,不是为了让她出家当尼姑的!”他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你说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她自个儿乐意。”傅锦仪有气无力地瞪了徐策一眼:“你一个大男人,整日混迹军营里,从前该不是从没想过要管管她吧?如今倒好,你要管也管不住了,我和她一块住了这么些年,我可没少劝她!” 徐策两边的太阳穴都突突突地跳起来了。 “我还有事要办,你给我盯着她啊!”徐策烦躁地吩咐道:“她要办佛会就随她,跳大神也行,甚至闭关都行!就一条,别让她绞头发!若是你劝不住,我唯你是问!” 傅锦仪一听就不高兴了:“凭什么让我管?我什么时候管得住她?哦还有,不让绞头发有什么用,她若是一心向佛非得要过尼姑的日子,就算留着头发也挡不住啊!” 徐策气急败坏地白了她一眼:“这你都不懂!不绞头发,日后无论怎样还拉得回来!一旦剃度了,将来……将来到了那一天,她拿什么去戴皇太后的紫金冠?” 傅锦仪眼角一抽。 这么遥远的问题她是真没想到! “也对,也对!”她连连点头:“我记住了,花朝不是在我身边吗,日后就让花朝伺候着她!凭花朝的本事,别说绞头发,掉一根头发丝她都别想。” “行,就这么办!”徐策肯定了她的提议:“我再加派一些人手护卫着,总不让她太离谱!” 两人又合计一番,徐策蹲在佛会的角落里草草扒了几口饭,神色阴郁地匆匆离府。走的时候他简直欲哭无泪——老婆是个不省油的也就罢了,如今瞧着老娘比老婆更让人费心! 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 不说徐策夫妇二人都对自家母亲的所作所为深感不满,短时间内两人还真没什么好法子——人活着总要图个乐子,或许对林漪澜来说,一头扎进佛门里就是她的乐子? 傅锦仪对此表示不理解,但她没有资格阻止。 林漪澜的佛会操办地很成功——到底成不成功傅锦仪是看不懂的,但瞧着自家母亲脸上一天比一天精神,可见是玩得尽兴了。而这一场佛会,倒是很意外地在京城里燃起了勃勃生机。不太平的靖康元年,似乎也因这刻意的热闹,扫清了压在无数人头顶的血腥和阴霾。 这是好事吧? 至少对安王府来说是好事。 在年关来临时,有大半个京城的贵妇们踏进安王府们争相拜见,凡是曾经受邀参加佛会的人都来了,没受邀的也舔着脸来了。安王府一时门庭若市。 傅锦仪坐在正房接引安置宾客时,那些嘈杂的面孔几乎给她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仿佛,这真的是太平盛世。 没有杀戮,没有逼宫,没有携天子以令诸侯。 傅锦仪在心中叹息。 若是可以她也不愿意和徐策一同起事……若不是被逼到了悬崖边上,谁又会去冒这个险? 而眼前那么多挤挤攘攘、曲意逢迎的面孔,那堆积的笑容和得体的姿态,傅锦仪并未感到半点得意。 她明白,一切都只是镜中花,水中月。今日众人趋炎附势逢迎她,是因为她赢了;可明日……如果到了那一天她却输了的话,她和徐策的下场会比晋国公府惨烈百倍。 所以,不能输。 傅锦仪扶着肚子有些艰难地站起来,朝众人露出一个客套的笑容。 “安王妃殿下这一胎瞧着很轻省呢,除了腰身,这胳膊腿儿都还细长细长的,脸上也没有长斑,真叫人羡慕!”几位亲近的贵妇们笑吟吟地凑上来道。 长兴侯府的夫人周衡跟着笑道:“这都是安王妃殿下贤良淑德,家里家外地操持,就是怀了身子还要忙前忙后地,没个消停。像咱们这样的,平日里就懒懒散散,有了身子更把家事都丢给妯娌了,每日吃了睡睡了吃能不长?” 也是巧了,周衡的第二个孩子上身五个月了,她自嫁入侯府后就一年比一年富态,本就微胖,这一胎似乎也养的太舒坦了,如今瞧着腰身竟比八个月的傅锦仪还要臃肿。 众人瞧瞧傅锦仪清瘦的脸颊,再瞧瞧周衡一张银盘子脸,不由笑作一团。 傅锦仪忍俊不禁,上前握了握周衡的手。 众人凑着说些家长里短的趣事,大家既是为着讨傅锦仪欢心,说的也多是怀孕生养之事。其中有几人年岁又大、又生了好几个的,真心实意地给傅锦仪传授了不少经验。 傅锦仪都一一谢过。 外头宾客们人头攒动,嘈杂声阵阵入耳,倒是越发热闹了。 能进厅堂和傅锦仪同坐的都是亲近相熟之人,只是外头的一群人正可劲儿找机会往里头挤,便是不能和傅锦仪说上话,能见一见、行个礼都是好的。傅锦仪身子重、精神也倦怠,原本不乐意见那么多的人,只是后头一想,这些人将来都是徐策用得上的,说不准还能收拢到麾下呢。 遂也就允了几位要进来拜见的人。 新进来的夫人奶奶们有的实在,忙不迭地奉上厚重的年礼来巴结;有的心急,一头扎进来就忙着行礼问安,拉着傅锦仪扯东扯西;还有的精明,进来打了个招呼就说不敢叨扰,留下一二件精致却又不算贵重的宝物献礼,既不叫安王府为难收还是不收,又能留个想头。 正说着话,却见贴身伺候的谷雨匆匆地挑帘进来了,脸色不大好看:“禀王妃,外头还有客人要进来见呢。奴婢推说您这儿早有了不少夫人,挤挤塞塞地恐不得见,外头的人却固执地很,怎么都要见一见您。” 屋子里的夫人们听了,都知道来的人要么是极陌生、不能第一回进来就由安王妃招待的,要么是安王府里不愿意见的人。当下大家不敢评说,都屏息凝神敛了声色。 傅锦仪看谷雨脸色不寻常,寻思了片刻道:“既是非要见,怕是有要紧事。先请人在偏厅等候,我去换一件衣裳吧。” 说着和众位夫人请辞,扶着谷雨的手去了内室。 内室再没有外人了,傅锦仪才敢问道:“究竟是什么人?瞧你一脸如临大敌的!” 谷雨向来稳重,这会儿却有些慌了,跺脚道:“还真是个棘手的人物!是,是……是晋国公府的!” 什么? 傅锦仪都怀疑自个儿的耳朵不好使了,瞪着眼睛惊道:“这怎么可能!” 晋国公府被徐策麾下的官兵层层围困,对外说是恐怕有叛军入侵特意护卫着,实则和皇族一样,都是徐策的阶下囚。除了一个为徐策效力的徐恭能随意出入,旁的人就算是庶房偏房,哪一个都插翅难逃。 这不单有人逃出来,还敢一头撞到安王府里? “是晋国公亲自来了,南疆节度使大人给引的路,两人结伴而来,没有旁人。”谷雨低声道:“晋国公大人本是不让出来的,还是节度使大人太心善了,挨不过他苦苦哀求,到底把人带来了!” 傅锦仪这才明白了。 又是那个徐恭! 她不禁头疼起来。和那些沽名钓誉的人不同,徐恭是真真的心软善良。前头为了血缘的情分就能冒着生死的危险给晋国公府求情,如今虽不求情了,还能答应了晋国公的哀求…… “他来做什么?”傅锦仪的声色冷硬起来。 她再也不愿意见到任何晋国公府的人了,这是她那天离开时就做出的决定。 谷雨叹一口气。 “能做什么?他想见太妃殿下!”谷雨脸上的神色很夸张:“他说,无论是生还是死,无论您怎么处置晋国公府一大家子,他都必须要见一见太妃!只见一面,事后任凭发落!” 傅锦仪凝神静了片刻。 下一瞬,她突地掩饰不住地大笑了起来,抚掌道:“他想见母亲?亏他有胆子来见啊!” “他倒也没这么大的胆子。”谷雨摇头道:“他说了,自知罪孽深重,又怕太妃不肯见他,故而先来见王妃您。” 傅锦仪冷冷地坐下了。 “比起母亲,我的确是个外人。”她淡淡道:“只是就算是个外人,我若见了,也怕母亲不高兴。让他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吧,告诉他,用不着担惊受怕,我不会杀他。” 谷雨应声退下了。傅锦仪定定坐了半晌,最后只是冷嘲一声。 正要喊旁的丫鬟进来换衣裳,不料出去了半晌的谷雨又忙着跑进来了。 傅锦仪烦躁起来,皱眉道:“若是不肯走,就遣几个武士们捆着手脚押回去,总不能让他闹了咱们安王府的年关!” 谷雨却拼命地摇头,道:“不是不肯走!是那晋国公大人似乎疯癫了一般,让我带话回来说:若不肯见,他就不用活着了,等他回了府,就提着刀把府里上下杀个干净,好叫您和太妃娘娘出气!” 傅锦仪这回简直要喷出一口水。 “这人是真疯了!”她嫌恶道:“他拿晋国公府来吓唬我?” “瞧着可不像是吓唬的!您不知道,他身上不单带着刀,还拿出来一小瓶子的毒药,告诉奴婢,晋国公府这一家子都该死了,他不想活,不如拖着全家下地狱!”谷雨焦灼道:“您要是放任他回去,怕会闹出不小的乱子啊!” 的确是个麻烦。 傅锦仪的眉头拧紧了。她和徐策留下晋国公府的性命是有原因的,若是一夜之间死了个干净,那…… 不说许多晋国公麾下的旧部不答应,万一被有心人四处宣扬,说是徐策暗中赐死…… 那可就乱了军心了! 武将们大多重情分、讲义气,虽然为了自家前程追随了徐策,但晋国公是他们的旧主,旧主有难,他们能干看着?再则,在他们眼里,尤其是徐恭这样的人眼里,徐策到底是徐冉的亲生骨肉。 这个天地间,做老子娘的再有天大的错,做子女要么忍着要么躲着,万万没有追究长辈过错的道理。 徐策自不能对晋国公府动手。而晋国公这一回去…… 可别在这节骨眼上给她惹麻烦! 傅锦仪越想越心烦,拍案道:“他这是逼我呢!” 谷雨唉声叹气:“那您怎么办?我瞧着这晋国公就是个疯子!他脑子都不大清醒了,硬是要见您和太夫人……若是放回去也不是不可以,找人日日夜夜地看守者……”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他既是个疯子,我还真怕他做出我根本不能想象的事情!”傅锦仪恼恨道:“行了,把人带进来,从角门后头走!” “殿下!”谷雨惊呼:“您怀着身子,怎么能见一个疯子?” “难道要让母亲去见?” “那更不成,晋国公就是奔着太妃殿下来的,谁知会做出什么事!”谷雨连连摇头:“非但不能见,还要赶紧将太妃殿下支开,避免有什么不好听的传进太妃殿下耳朵里!” 傅锦仪冷哼:“是这个理。除了我,还有谁能解决这个麻烦?至于徐策……我看还是算了!母亲不能见,他更不能见!” 如今是紧要关头,若是出了什么傅锦仪无力处置的事情,是该叫徐策回来的;但晋国公这件事…… 徐策是真不能露脸。 二十多年了,徐策母子两个过了二十多年猪狗不如的日子。要么关在阴冷的地窖里一住就是好几年,要么被塞到普济庵里十几年如一日地做粗活、遭毒打,要么把个不满十岁的孩子赶出家门丢进军营里,跟着大人们一块儿上战场摸爬滚打……很多事儿都已经回不去了。 失去的人生是没办法找回来的。 难道来见一面就能解开这种心结? 徐策若是见了,傅锦仪还怕他一时冲动提刀砍死了晋国公,那才叫麻烦大了。 林漪澜若是见了,她身子不好,万一受了刺激大病一场,那更是乱了分寸。 倒是自己,虽然也吃过晋国公府的罪,还被李氏投了毒,好在自己是个做媳妇的,算是个外人。 只有自己能处置这个局面。 傅锦仪定一定神,随谷雨去了偏堂。 偏堂里静悄悄地,因着本不是待客的地方,此时一个外人都没有。一卷藏青色的稀薄的帘幕从房梁下头直直地垂落下来,傅锦仪跨进来时,便只见到帘幕上刺绣精致的百子千孙图。 傅锦仪知道这是谷雨一众下人们尽心,怕晋国公疯疯癫癫地冲撞了主子,早把帘幕给挡上了。傅锦仪在帘幕前坐定,有些费劲儿地眯着眼睛瞧了瞧,才隐约瞧见帘幕后头有几个模糊的人影。 “大伯父,您这又是闹得哪一出啊?”傅锦仪斜睨着那个最前头的人影,声色不善。 徐恭心知王妃生了气,不敢托大,跪下来先请了罪。傅锦仪冷道:“前头还以为您想开了,不料您今日不单是想为晋国公府求情,还把国公爷给带来了。想来我下的令是耳旁风,任何人不得我的手令不准出晋国公府,大伯父是半点没记住。” 傅锦仪心里厌烦晋国公,说话不由就重了,看徐恭连连磕头,竟冷笑道:“大伯父何苦在我面前表忠心。既这样看重晋国公府的亲眷们,索性转投了晋国公门下效力,再不用在我跟前受训斥了!” 这话说出口自个儿也有些后悔,只是想到徐恭五次三番地给自己找麻烦,不由硬绷住了面孔。 台下徐恭也吓了一跳。 他低头盯着地上的大理石,没有傅锦仪想象中的或痛哭流涕、或惊恐万状、或指天发誓之类,倒是心平气和地站起来,上前一步行了大礼道:“下官既投奔了大司马将军旗下,便再也没有过贰心。下官所作所为,都是为着大司马将军的前路,不曾有过私心,更不曾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傅锦仪忍不住讥诮:“大伯父这话我倒不明白了,分明是偏帮着晋国公府,怎地就成了为大司马将军着想呢?” “晋国公府是大司马将军的父族,即便发生了再多的事儿,这一点都不能改变。”徐恭缓慢地解释道:“即便大司马将军和王妃您不肯承认,无奈天下人却都是认的,这是没法子的。您若是对晋国公府赶尽杀绝,不说大司马将军手底下的兄弟们看不下去,便是天下人知道了,日后难免堕了您的名声,实在于大司马将军的大业不利。微臣一而再再而三地为晋国公府求情,并非偏帮,而是担忧大司马将军和王妃的名声。” 傅锦仪的眸子微微眯起来了。 “虽是巧言令色的话,倒还算有几分道理。”她扯唇冷哼道:“既如此,我也不怪你了,你今日将晋国公大人带来,有什么话尽管说罢。” 晋国公一听傅锦仪言语松动了,竟大着胆子越过徐恭,扑在前头开口道:“我不为别的,只想见一见林漪澜……我见她一面就好,不说话都可以……我只见一面,今生今世再不敢来了,求王妃成全。” 比起徐恭身材壮硕、声色浑厚,晋国公一把嗓子竟是比砂石还粗劣喑哑,听得傅锦仪挠心挠肺地不舒坦。她皱着眉头冷道:“您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 “怎么是没用的?”晋国公气喘吁吁,似乎说两句话就耗尽了心血一般:“王妃,我如今没什么可留恋的了,我身子败坏,怕也活不了多久。我这一辈子太不值了,到临头,才知道自己究竟该做什么。你念在……念在我们从前也是一家人的份上……就见一面,我心甘情愿地回去,或自尽,或一辈子受苦,都随你们发落。” 傅锦仪久久没有出声。 她的确厌恶晋国公,当初居在国公府的时候,这个糊涂的家主每每帮着李氏和自己作对,给了自己多少的折磨,她都是记得的。若不是因着如今举旗起事、有着数不清的顾忌,她还真想着伺机报复。可是…… 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此时此刻的她,突然有了一丝好。 对林漪澜嫁入徐家后二十多年的人生感到好,对晋国公对待林漪澜的感情感到好,对徐策的童年感到好。 “晋国公大人,我很想问您。”傅锦仪想着想着,竟脱口而出道:“听说您当年为了迎娶母亲,在岳父家门前跪了好几天呢,是真的吗?” 这话一出,下头的晋国公徐冉也愣了。 徐冉惨白的脸孔上蠕动了几下子,许久落了两行泪,怔怔地道:“是啊,是真的。当初,我还是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我们徐家那时候已经复起了,我父亲回京受皇上看重,做了二品指挥使将军,和徐策一样……和我攀亲的人家多是非富即贵,那时候,我父亲还不愿意迎娶林家的女儿,毕竟林家只是寻常香门第……可我性子倔,我喜欢林漪澜,不喜欢那些出身高贵的丞相、郡王、将军们的女儿。我在父母面前软磨硬泡,说服父母去林家提亲,却没想到,人家林家还不乐意呢。” 徐冉说着这些,纸片一样的脸颊上竟泛起了微微血色,瞧着倒精神了。 “林家嫌弃我们家一群粗鲁武夫,更不喜欢我呆头呆脑。那个时候,漪澜她姐姐刚嫁了陈家做宗妇,你们也知道,陈家的儿郎是天下皆知的俊俏,漪澜她姐夫、后来皇后娘娘的父亲就是个貌比潘安的。再瞧瞧我,一身黝黑的皮,身材粗壮,浑身都是战场上滚下来的伤疤,实在配不上漪澜那样水一般的人儿。我没法子,在岳父门前跪着求。我说我不如人家俊俏、不如人家博学、更不如人家精明会说话,可我有我的好处。我不纳妾,不吃酒,我发誓一辈子都不惹漪澜生气,如果违背了,就叫我众叛亲离、断子绝孙、病痛缠身、不得好死。我赌这样的毒咒,岳父大人听了总算动容,允许漪澜见一见我……” 徐冉沉浸在往事的追忆里,说着说着,竟轻轻勾起唇角,仿佛自己又变回了少年郎一般。 傅锦仪静静看着他。 “原来是真的呀?我一直以为,是外头人闲扯着编出来的呢。”她缓缓地说着,仿佛在闲话家常一般,又问:“那您既然真心爱重她,又为何轻信旁人的谗言来冤枉她不贞呢?” 徐冉哽咽着,断断续续道: “我是蠢,真蠢啊。我太爱她了,和她成婚后,其实心里一直提心吊胆地。我总觉着她那么漂亮,那么温柔贤惠,而自身是个舞刀弄枪的蛮夫,我应该是配不上她的罢。我拼命地讨她的欢心,平日里看见她皱一皱眉头,我心里就能悬起来……所以,当我从母亲口中得知她不贞的时候,我竟然,我竟然……” “我竟然相信了。我以为自己真的配不上她,以为她平日里对我冷冷淡淡,是因为她根本就不喜欢我……所以我相信了。我那个时候是真疯了,我为了那件事几乎病得死过去。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我捧在手心里的人居然能做出那样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哪里受得了……后来请了御医诊断,也说我失了心智,还给我开了养神的药让我喝了半年。我就那么相信了母亲的话,毕竟李氏是我生母,我实在没有想到她会害我。” “如今你再来问我当年事……我都有点不记得了,只记得当时我快死了。我似乎是鬼迷心窍一般,竟然就那么冤枉了她……” 徐冉说不下去了。他捧面跪在地上,绝望而压抑地嚎哭着。 傅锦仪的神色从一开始的平静,慢慢地变为不可置信的惊愕。 “您是因为这样,才冤枉了母亲?”傅锦仪嘴角微噙:“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您当年的家世地位分明比岳父家里高,本是母亲高攀了徐家,为什么您会觉得自己配不上母亲?” “我,我……我本就配不上她呀!”徐冉愣愣道:“你也看到了,漪澜她贤良淑德,又生得貌美如花。可我呢,我一个粗俗的小子……我当年能求到她,就是摘了星星月亮下来的,我本就配不上……” 傅锦仪不由跟着愣住了。 她突然发现,自己似乎从未看透过晋国公这个一同生活了三年的人。 “您……实在让我无法理解。”傅锦仪怔怔地摇头:“您居然会认为自己配不上妻子……” “唉,她在我心里,就是神女一般的人物,我想着,自个儿给她当陪衬的一棵草,都挺好的。”徐冉老泪纵横,透着泪光轻轻笑起来:“而且呀,她是那种面上温和、实则性子很冷傲的人。她对待我虽然温柔体贴,却永远不似寻常女人那样拼命讨好丈夫,也从不会对我撒娇撒痴,仿佛她不需要我一样。她那样的性子,我越发肯定了是我配不上她,甚至是她有点瞧不起我吧。她嫁给我算是吃了亏,毕竟她姐姐嫁了那么俊俏又才华横溢的人。陈家的家主,我半点都比不上啊……” 傅锦仪越发地愣了。 “您说,是母亲的性子让您觉着……” 林漪澜的性子的确冷傲。这一点外人不知道,自己这个相处了四年的儿媳妇是最清楚的。 一个是骨子里卑怯懦弱的国公爷,一个是生性淡漠又分外骄傲的林家小姐…… 本是用最纯粹的少年的心求来的姻缘,却阴差阳错走到今天这一步…… 慢慢地,傅锦仪觉得自己有些明白了。 她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了。 或许一切的成因,不应该全部归咎于作恶多端的李氏。那轻信谗言的国公爷,才是罪魁祸首吧? 甚至,连最无辜的牺牲者林漪澜,她难道就没有半分过错吗? 傅锦仪的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起来。因为她直到今天才发现…… 她发现,她费尽心机一层一层揭开、最终才得到的结果,或许和真相还有着那么一点儿差距。 李氏纵然该死,可这一切…… 如果当年,徐冉对自己身为男人的信心再多那么一点儿,像个寻常男子一样有一份属于自己的傲气,那么当他看到所谓的情夫时,就不会自暴自弃地认为自己连那样一个庶民出身的男人都不如; 如果当年,徐冉没有把自己的整个人生乃至灵魂都拴在林漪澜身上,没有为了追求爱人的欢心连自尊都能丢掉,那么他也不会因爱生恨、在发生所谓的不贞之事时,会因承受不住刺激当场失了心智、从而影响了他之后的判断; 如果当年,林漪澜能够放下一个娇小姐的傲气,去体贴丈夫的心思,像寻常女人一样对丈夫撒娇,就算不懂得如何讨男人的欢心、也至少让丈夫感觉到,她需要自己,那么,神经敏感的徐冉或许也不会坚信自己配不上妻子、甚至怀疑妻子不喜欢自己; 如果当年,林漪澜能对丈夫再多那么一点儿关注,能多花些精力去思考丈夫为何会提心吊胆地面对自己、为何会拼命地讨自己欢心,而不是一根筋地去嫉妒那个被李氏硬塞进来、却从未得过宠的薛氏,或许凭着她的聪明,会很快发现丈夫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如果当年…… 不,没有如果了。 无论当年如何,二十五年的时光都过去了,沧海桑田,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也发生了。 谁也没有回头路。 “真是……难以想象。”傅锦仪道:“为什么非要走到这一步不可?就算,就算您相信了李氏的话,您也该给自己的妻子一个辩白的机会。您既然这么爱她,为什么不给她这个机会?” 徐冉紧紧抿着嘴唇,双手扣着冰凉的大理石,许久道:“我……我那个时候,太恨她了,恨到想和她同归于尽。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您能理解吗?” 傅锦仪一怔。 随即却是冷笑一声。 “原来您是这样的人啊。您的确配不上她,您对她的爱不是无私的奉献,而是卑劣的占有!正因为您最大的心愿是占有她,所以在那件事发生后,您认为您最宝贵的财富被人偷走了,便失去了理智!就算,就算您相信李氏的话,您也应该给母亲机会,可是您没有给……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您能够恨她,是因为您的爱根本不是出于她的美好,而是您的自私!” 如果说事情发生前,林漪澜和徐冉都有错的话,那事情发生后,徐冉疯狂的处理方式,就只能说是徐冉不配为人夫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一百零一章:为了名声,你就答应吧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或许您说得对,我,我的确配不上她。总之,一切都是我的错,都是我,我害她受了那么多苦,我不是人……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去见她了,我甚至没有资格说我对不起她……”徐冉喃喃地念叨着:“我想啊,或许从一开始我就做错了。我错在不该迎娶她……如果她嫁给别人,无论是谁,甚至是声名地位都不如我的,她都会过得很好吧……哈,哈哈,我当年在岳父门前立下的誓言,如今倒是全部都应验了。众叛亲离、断子绝孙、病痛缠身、不得好死,一样都没漏,老天还真是长了眼呐……” 傅锦仪沉默地盯着帘幕上那白胖的孩童。 很久,她轻轻低下头。 “您的话我都听明白了。您和母亲的感情,我无权插手,我也不会管……只是,您虐待您唯一的嫡子,我傅锦仪的丈夫,这是我永远不会原谅您的。所以……我会让您好好活着,将我的丈夫受过的苦难,十倍百倍地受遍,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她神色坚定,目光中透出莫名的水光。 徐冉猛地抬头看向帘幕。 “安王妃殿下……”他瞪大眼睛道:“这话是您的意思还是徐,徐策的意思?难道,只要我受尽地狱之苦,他就能够原谅我?如果真的能原谅我,我做什么都行,做什么都行……” 傅锦仪冷嗤一声。 “您真是会做白日梦!”她咬着牙道:“不可能的,永远不会原谅!徐策的人生原本不应该是这样的,二十五年了,您明明有那么多的时间和机会来改正您的错误,甚至……就算您不肯改正,至少高抬贵手,给那个没有长成的、孤苦无依的少年一点活下去的希望,可是您竟真的把事情做绝了!您真是可笑啊,您一门心思人定徐策不是您的亲生子,那您难道没有发现,徐策的容貌身形和您年轻的时候多像啊!您就从来没有多想一层,仔仔细细地打量一下徐策嘛?” 徐冉半张着嘴,怔怔地发愣。 “这……这……是啊,我从来没有仔细地看过他……我也是直到现在,我才去想了这些事情,我才察觉到徐策的相貌和我相似……从前我从未考虑……因为徐策没有徐家的胎记啊!徐荣徐敏都有,他却没有!漪澜那件事出了之后,我还专程去找徐策身上的胎记,结果就是没有!那胎记也有可能不是年幼时就长、要很久之后才显现的,后来我又看过了好几次,都没有……” 傅锦仪听着无奈地苦笑。 “一个胎记而已,呵……薛氏已经亲口承认,徐荣徐敏徐玥三人的父亲,根本就不是您!您现在一定也明白了,那胎记是为何会消失、又为何会存在的吧?我已经另外派人审问了李氏,徐策身上为何没有你们徐家人的那块胎记,的确是因为那东西并非出生就有,而是要到十岁上下才慢慢显出。薛氏恰恰擅制毒,她用药褪去了徐策本该显出来的胎记!而徐荣几人的胎记,自然也是薛氏制毒的成果!晋国公大人,您不觉着太可笑了吗,徐荣几人根本不是您的骨肉,薛氏却有能耐弄出一块胎记来;徐策是您亲生,却还被您虐待了一辈子……” 傅锦仪说到此处,心思一沉,竟莫名涌上来一股子狠劲。 她脱口而出道:“您还真是善良大度、胸怀天下,宁可舍了自家的亲骨肉,也要去将别人家的三个孩子金尊玉贵地养着!” 这话一出,徐冉的脑子“轰”地一声。 “不——!”他口中发出不似人声的凄厉的惨嚎,随后竟跳起来一头往墙边上撞。 电光火石之间,四周侍奉的丫鬟们此起彼伏地惊呼起来,而坐在帘幕之后的傅锦仪在满室的尖叫声中,也在那一瞬间吓得面无人色。 她怎么能把晋国公逼死呢?! 晋国公不能死啊,死了会有多少麻烦…… “来人……”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呼喊,只是随之而来的,是一声闷响。 傅锦仪惊恐地坐在椅子上。 突然地,厚重的帘幕被人一把撩开。 徐恭正站在房梁之下,急促道:“晋国公大人还活着!有下官在场,他不会死的……”徐恭一壁说一壁喘息着。 傅锦仪大睁着眼睛,半晌才看明白——原是徐恭身手敏捷,在徐冉撞上去的时候就挡在了前头,徐冉又孱弱无力,最终只是撞在徐恭身上罢了。 傅锦仪惊魂未定地松一口气,厉声道:“你不能死!你有什么资格去死!你罪孽深重,难道死就能偿还吗?” 那被徐恭一手拎着的徐冉艰难地抬头看她,道:“我,我……对不住,对不住,我不该寻死,我没有死的资格……” 傅锦仪闭了闭眼睛。 “您回去吧。”她骤然开口道:“您再也不要来了,您来了,我心烦;徐策知道了更心烦;母亲知道了,怕是还会被您气出病来!” “王妃?”徐冉瞪着一双惊慌的眼睛直视她,讷讷道:“我,我可以不来,可是……我只想见她一面!甚至她用不着见我,我想远远地看她一眼,不让她知道……” “您这样做毫无意义。”傅锦仪挥手:“而且,您也明白,您没有资格这样做。” “不!”徐冉惊恐道:“我只见一面啊!连这样,都不可以吗?” “不可以。”傅锦仪坚定地摇头:“您回去,现在就回去。” 晋国公似乎这会儿才真正恐惧起来。他挣脱了徐恭,不顾一切地往前扑道:“不,求求你,就一次见面,就一次!我见一面就走,我不来了,求求你……” 数位孔武的护卫们上前死死拦住他,不允许他触碰傅锦仪的衣角。 “把他送回晋国公府!”傅锦仪指着徐冉喝道:“拖出去,再派人看守着!晋国公大人,您想见母亲是不可能的,您死心吧!” 徐冉挣扎着,挣扎着。只是很快,尽忠职守的武士们将他带着往下拖。 徐冉惊恐万状地惨叫着,如临地狱一般,傅锦仪从未见过那样深重的恐惧。当他终于被拖出门槛的时候,突然,他高声喊道: “安王妃殿下且听我说完最后一句话!我想见林漪澜不是为着一己私利,是为着你们安王府啊!林漪澜和徐策背负的骂名,只有我出面才能够洗清!就算你们不肯原谅我,就算我要下地狱,我也要昭告天下人,林漪澜没有偷情,徐策并非野种……我要洗清他们的名声啊!” 傅锦仪抬起的手僵住了。 她呆滞地看向眼前,在晋国公的呼喊声中,倏地,她叫道:“等等!” 她承认,再没有一个条件,比晋国公方才说出的话更诱人了。 是啊,她也是被气昏了头,竟忘了这一茬……她费心费力地追查真相,走到了今天这一步,不就是为了争一口气吗? 如今她和徐策什么都得到了,说句夸大的,就算不正了那污名,如今天下臣民也再没有一个敢戳脊梁骨的。安王的名头摆在眼前,人人都上赶着巴结奉承,夸奖她和林氏两人贤良淑德还来不及,哪里又敢提什么红杏出墙? 所以,她所做的一切都并非为了什么利益,只是一口气罢了。 可那晋国公却是说的对,只有他,才能为林漪澜正名,其余的任何人都做不到。也只有他站出来正了名,把真相宣扬出来,才算争回了这一口气! 傅锦仪急促地呼吸着。 被摁在门边上的晋国公显然也不是个傻的,急匆匆地道:“安王妃殿下,您必须答应我这件事,这天下除我之外再没有人能满足您的心愿!而且,我相信这也是漪澜和徐策最大的心愿!我一定会把所有的事都说明白,叫天下人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混账,我做了多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所有的骂名都应该由我来背!他日史工笔,也会记载林漪澜忠贞不渝、忍辱负重、贤良淑德、蕙质兰心,而不是有那些冥顽不灵的御史们,在史籍的边边角角隐晦地提及她曾有不贞之名……” 不得不说,徐冉即便孱弱至此,脑子倒还挺好使。 他几句话几乎是给了傅锦仪一记一记的重锤。答应他,那么林漪澜就能博生前身后名,一切都圆满了;不答应他,这事儿谁都没法子解决,从前圣上亲口下旨为徐策辩白,可天下臣民无不是面上顺从,私底下编着画本子、打油诗、戏曲词来对这桩充满了刺激的趣事四处宣扬! 而徐冉最后一句话才是说到了点子上。 徐策正谋划大业,等将来得成,那林漪澜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后。身为开国的皇族,那可是由正史规规整整地记载下来的,御史们又历来以刚正不阿著称,难道等众人百年之后,史上还要记载开国的皇太后曾有过什么污名吗?! “安王妃殿下,你答应吧!徐策是我的亲子,林漪澜是我的发妻,她从未做错过……” 话未说完,突有一厚重的男声在外冷冷打断道:“住口!” 傅锦仪唬了一跳,待抬头看去,竟见几日都在外奔波的徐策不知何时回来了。 “你,你怎么这个时候……不是说公务繁忙,只有夜里能回来吃一顿团圆饭吗?” 她讷讷问道。 徐策脸色铁青,大步跨入室内,先上前亲手扯住了傅锦仪的胳膊道:“怎么竟和这等疯疯癫癫的人见面,若冲撞了可怎么得了!” 傅锦仪忙道:“倒不曾冲撞的,有大伯父在旁边护卫着,能有什么。” 徐策满脸怒容,又一眼扫向徐恭。 徐恭这人虽胆子大,却也清楚上下之分,在徐策这个主子面前吓得扑通跪下了。徐策来之前已经从属下口中知道了前因后果,对徐恭这个烂好人虽烦不胜烦,倒也拿他无可奈何。只是晋国公徐冉…… “晋国公大人,您一向和安王府势不两立,怎地今日登门拜访?实在令我等……惊愕非常啊!” 徐冉傻住了一般怔怔地看着徐策。 他似乎是平生第一次见到自己的亲生儿子。在这之前,他想过无数种祈求原谅的方式,从生到死,都有。可真到了跟前,他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的嘴唇无力地颤抖着。而对面的徐策,身形挺拔,面容冷峻,正用锋利威严的目光俯视着他。 徐冉凝神半晌,终于,他积蓄了平生所有的力气,汇聚成一句他认为最应该说、胜算最大的话: “徐策,我知道我不配做你的父亲,但是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为你们正名,我做完后就会任凭你们处置,无论怎样……我会宣告天下,你和漪澜都是无辜的,你是我的亲子,漪澜她……” “晋国公大人,您弄错了吧?”徐策突然道。 徐冉显然听不懂这话。 “我并非您的亲子,您应是认错人了。”徐策极少有这般耐心。 “徐策,一切都是我的错,我知道我将你们出族是伤天害理,我如今也没有资格再把你们认回去,我……” 徐策皱着眉头摆了摆手。 “什么出族不出族,我与您本就并非一族。虽然我们都姓徐,但这天底下姓徐的人多了去,我和您没有半分的血亲!哦,至于我的母亲……” 徐策定定看着晋国公,一字一顿道:“我的母亲的确曾与人偷情,生下了我这个野种。” 什么? 不单是徐冉,连傅锦仪都惊得不能自己。她猛地捂住嘴,惊恐地看着徐策。 “徐策,你在说什么?”徐冉惶惶然道:“你就算再恨我,也不能拿漪澜的名声开玩笑!薛氏和李氏已经全招了,她们做下的那些事我都知道了,还有你身上的胎记……” 徐冉说着,竟猛地挣开武士上前,掀了徐策的袖子道:“你看,你看!这一块不起眼的暗红色,原本应该是一块深黑色的胎记啊!这是药物的作用,是薛氏那个贱人她……” “够了!”徐策厉喝着抽回手,冷哼:“您看错了。” 屋子里一时死寂。 傅锦仪的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渗出来,她惊慌失措地看着徐策,许久大呼道:“徐策,你再恨也不能昏了头啊!你一个大男人倒也不怕什么,可母亲是个弱女子,女人的名声比性命更重要啊!我煞费苦心求得真相,就是为了母亲能行得端走得正、不被天下人唾骂!你不能……” “锦仪,你不明白。”徐策说着看向傅锦仪:“我说这些话,并非为了逞一时之气,而是因为……这都是母亲的意思。” “你说什么?” “这是母亲的意思。我回来的时候,专程去拜见了母亲,并向母亲禀报了这件事。她对我说……在承认自己偷情,和承认自己为徐冉生儿育女之间,她宁愿选择前者。锦仪,这是母亲郑重吩咐我的,徐冉和母亲之间的感情何去何从,也只能由母亲做主,我们没有资格违背她的命令。” 傅锦仪倒抽一口冷气。 “母亲……真这样说?” “母亲是一个外柔内刚的人,她根本不会在意自己的名声。”徐策平静道:“至于我……我连犯上作乱都干得出来,如何在乎自己究竟是徐家的嫡出,还是一个野种呢?而且,不单是母亲这样命令,从我的立场上,我也必须要这样做。不是为了爱与恨,更是为了我们的大业。” 傅锦仪泪眼迷蒙地望着他。 “这……和大业有什么关系?” “有。”徐策缓慢点了头,道:“这件事,可是有大用处的,便是为了这样的用处,咱们的名声又算得了什么。” 徐策说完了,徐冉似乎听不懂一般,茫然无助地瘫在地上。 傅锦仪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所有人懵懂之时,外头很突然地冲进来许多的人马,为首武士慌张地高呼着:“安王殿下,安王殿下!宫里圣上驾崩了,留旨召集宗亲重臣立即入宫!”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一百零二章:驾崩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四声沉闷的云板从宫内一层一层地传出来,哀声四起,天下缟素。 年轻的圣上登基不足两年就暴病离世,且没有留下一位成人的皇子,不少人猜着宫里会闹出什么大乱子,就像先帝当初那样——然而,出乎意料,京城上下竟分外地死寂安静。 礼部正有条不紊地操办着李沣的葬仪。 明黄色夹杂着惨白色的灯火,从宣武门蔓延至深宫大内。重华宫大佛堂的灵位前,早已跪满了宗亲嫔妃等,凄惨绝望的嚎啕冲天而起。 历代帝王殡天,宫眷和宗亲们按例哭灵,自都是涕泪连连,没有人敢怠慢的。不过如李沣灵前哭得这般真心实意的,实在少见。 若是李沣泉下有知,见到他的亲眷和嫔妃们哭得撕心裂肺,应是会感到安慰吧。 “圣上啊,你为何这么早就去了,可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地……”几位衣冠体面的皇妃哭得尤为惨烈。身后有亲王的王妃一同跪着,便有人劝道:“贵妃娘娘别伤了身子,圣上虽驾崩了,如今天下可就压在几位小皇子肩膀上了呢……” 那痛哭的贵妃,还是当年在东宫时一位极得宠的侧妃,在陈皇后有孕后前后脚地生了四皇子。 贵妃抽噎着抬头,脸上却白得吓人,讷讷道:“你说得好听……莫说是我的四皇子了,怕就是皇后娘娘的三皇子,都……” 宫中圣上、太后被摄政王徐策囚禁的事情,旁人不知,她这个枕边人多少能探出几分口风。 她现在什么都不想了……什么夺嫡,什么二皇子三皇子的,呵,都是一场梦啊……她要活下去,就算她不能活了,她也要保住四皇子…… 和贵妃一样的,还有几个昭仪、嫔的,只是生的都是公主。可那般年幼的公主,父亲早早地故去了,将来又能如何呢?命好的,长大成人被扔出去和亲塞外,好死赖活地挣扎着;命不好,怕也长不大了。 众人哭声阵阵,只是突然间,前头有几位着紫色尨服的内监匆匆闯进来了。 已故的帝王灵堂如何能由这些身份卑贱的人闯入,故而台下跪着的宗亲贵妇们都惊得抬头看去。只见几位内监将衣袖合拢,躬身屏退至两侧,内监们特意留出来的正道上却是闪出了一位年轻女子的身影。 “安,安王妃殿下?”跪在最前头的贵妃显然是认得傅锦仪,忙惊呼道。 傅锦仪深吸了一口气。 这不是因为她紧张,而是因为——她穿着这身装扮能站住了,实在不容易。 她头戴三龙十二凤貂皮嵌珠缠金丝紫金冠,三龙做腾云聚顶之状,凤均做展翅飞翔之状,凤口垂下红宝石串南海东珠,与耳垂上钳着的赤金镶红宝石坠子相得益彰。身披明黄色堆云缎绣九尾凤锦袍,下身是一丈长金丝滚边绣祥云裙摆迤地,外再罩浮光锦披帛,脖颈下以红宝石白玉扣系了,通身珠玉琳琅,熠熠生辉。 这本是大秦朝皇后册封典礼当日的正装。傅锦仪和林漪澜两人本不是皇族,自来也没有预备这样的东西,还是几月前命令内务府昼夜赶工,才成的。 傅锦仪从前册一品诰命时朝服已然很厚重了,那时候正值夏日,那一身差点儿中了暑;如今虽是大冬天地,皇后礼服却还比诰命朝服尊贵了不知多少,却要撑着快八个月的身孕穿这样一身,实在是难为了。 若是可以,林漪澜和徐策也不愿她过来撑场子;可有些事情,除了她还真没第二个人能做。 她强撑着扫视众人,神色平静无波,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威压。 只是下一瞬,台下突有一女子站起身,高声道:“安王妃殿下缘何穿擅闯进圣上灵堂?” 傅锦仪定睛一瞧,倒笑了,竟是那四皇子的生母王贵妃。 似乎早已料到这般情景,傅锦仪恬淡地看着她,身旁内监殷勤地搬来金丝楠木雕海棠纹的太师椅搀着她坐下。 “王贵妃身为后宫妾室,本是不该上国丧的灵堂的。能为圣上哭一哭已是荣幸,怎地还有发话的余地?”傅锦仪静静盯住她,笑对众人道:“还有旁的人有话吗?” 周遭众人哪里王贵妃的胆子,都吓得缩头缩脑,莫说出声,连头也不敢抬了。 王贵妃死死地咬着牙。 她实则并不是个有骨气的人——非但不是,她能在李沣身边风光了半辈子、还能在陈皇后的眼皮子底下生了四皇子,凭的是本事,也是识时务。 只是现在…… 她却知道,想让四皇子活下去,只有一个办法。 圣上、太后被摄政王囚禁的四个月里,她和四皇子的宫门前也被重重侍卫把守着,那都是她从未见过的面孔,和圣上驭下的暗卫们不同。后头,她间或被传召至南房给圣上侍疾,她是亲眼看着圣上一天一天地衰弱下去、发病时痛得撕心裂肺的惨状的,她也亲眼看到了,连话都不敢说一句的圣上,面颊上是如何流露出绝望的恐惧。 再想到朝堂的动向,大秦开国以来唯一册封的异姓王安王…… 她再蠢笨,也能猜到一二。 如果所有的猜测都是真的,那么…… 安王挟天子以令诸侯,圣上的死,无疑是李氏王朝的落幕。这个天下很快就会姓徐,然而她留下的四皇子却姓李。 成王败寇,如果安王荣登大宝,四皇子绝无活下去的可能。 那些个生了公主的嫔妃可以卑躬屈膝,可以用顺从来保住公主的命,但她不能。四皇子是男嗣,是李氏皇族留下来的血脉,没有哪一个开国君王会对前朝的皇子法外开恩。 那么,只有安王党羽败了,她的孩子才能活下去。不论是谁来做这天下的主人,只要是李氏皇族的人而不是安王,就无所谓。不论怎样活着都好,做傀儡,做个傻子,做个庶民……只要能活下去! 安王早已攻入皇城,却还允许圣上多活了四个月,且直到今日,都必须供奉圣上为先帝。这足以证明……安王没有足够的把握凭着武力登上皇位,才不得不想尽办法地遮遮掩掩。 既然如此,她就还有最后的机会。 最后,再争一次。 王贵妃拼尽了一生的力气,大喝道:“安王妃这话好生怪,臣妾虽只是后宫侧室,好歹也是服侍圣上的女人;安王妃殿下却是臣子妇,又如何能登灵堂呢?大秦祖制,能为圣上守灵的都是子女、妻妾和皇族宗亲,外臣再显赫,终究逃不过一个‘外’字。安王妃殿下若真要为圣上哭灵表一表忠心,倒也不是不能破例,只是殿下身着皇后凤冠、凤袍,又是何意啊?” 许是为母则强,即便吓得魂飞魄散,王贵妃还能把话说地清清楚楚。 她抬眼与高台上的这位安王妃对视,冷笑:“自那日叛军入城,圣上、太后、皇后几位正主儿受了惊吓,圣上犯了头风病,皇后娘娘也病得不见人了。只是如今圣上驾崩,国丧大事,皇后娘娘再怎样也该扶撵来跪一跪的,怎却不见娘娘的身影?非但不见,一臣子妇竟穿了皇后的朝服,站在这儿。臣妾一介后宫,才疏学浅,实在是不明白的。” 皇后? 傅锦仪挑了挑眉,笑道:“皇后娘娘凤体欠安,自然是不能来的。不过这王贵妃的话也有理儿,圣上驾崩,皇后娘娘便是油尽灯枯,也该抬了轿子爬到灵堂上,若是能和圣上一块儿去了,更是体面呢。贵妃说是不是?” 王贵妃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安王妃说话如此放肆,话里话外竟有谋杀陈皇后的意思,怕是手里头捏着的筹码也够用了。难道……这一回,天真要亡了李氏皇族吗? 不该,不该啊! “皇后娘娘年纪轻轻地,从前也没个灾病,如何就暴病了呢?我等此前想着去凤坤宫为皇后侍疾,奈何门前都被侍卫看守着,我们进不得,怕是皇后娘娘也出不来吧?传言说皇后娘娘患了绝症,我们却是瞧一眼都不成,又如何能信?”王贵妃扯唇斜睨着傅锦仪:“安王妃殿下便是想越权,这灵堂上也暂且忍耐一二,还是请皇后娘娘站出来主持,才是正理。” 王贵妃和原配的陈皇后、继配的陈皇后,都不和睦。 非但不和,她和陈家几乎是势同水火。她是圣上年幼时就伺候的妾室了,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年纪比圣上还大两岁。在东宫里头,圣上待她总是与旁人不同的,也凭着这份情,便是两位陈皇后相继嫁进来也没能压住了她。 若不是陈家的女儿们都城府深沉,那年纪小的继配皇后也是个能屈能伸、有成算的,先是原配皇后夺了她第一个没出世的孩子、还叫她落了病根难生养,后头好容易有了四皇子,又叫继配皇后的三皇子压了一头,怕是如今坐在皇后位上的人,都不是陈家的了。 王贵妃和陈家的两个女儿斗了也有半辈子了。可直到今天…… 到了皇族都要颠覆的地步,她却清楚地明白,能保下她皇儿性命的,就只有陈皇后了。 圣上殡天了,太皇太后、太后两位太娘娘年纪又大,应是不能够和安王抗衡了。唯有陈皇后……年轻气盛,又和她一样,有个皇子要保。 既是一样的境地,那就是一条绳的蚂蚱。若陈皇后生的是个公主她也没这个打算了,可陈皇后也生了皇子…… 她要帮陈皇后一把,用自己的性命去帮。 “皇后娘娘既是母仪天下的正宫,如今圣上驾崩传位之事还没个交代,陈皇后育有嫡出皇子,自然是要请了皇后娘娘来上座。”王贵妃坚定道:“安王妃殿下也是一片好心,瞧着圣上驾崩、诸皇子年幼没个章法,特意来撑一撑场面。只是李氏皇族却也不是没人了,皇后、三皇子、太后都健在呢。” 傅锦仪只是轻笑一声。 “贵妃娘娘当真深明大义,从前只听闻娘娘对皇后似乎不大恭敬,如今瞧着都是谣传了。”傅锦仪抬起手,透过冰冷的日光凝视大拇指上那只火红的玛瑙玉面扳指。 “也罢。这灵堂上没个主事的人,那就请了皇后娘娘、太后娘娘、太皇太后娘娘过来吧。” 众人都惊住了。 王贵妃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她拿着一条命和安王妃以卵击石,想着只要能拿皇室祖训逼着安王妃把陈皇后请出来,到了台前,好歹也有一争之力了。可没想到,安王妃竟是早就请了皇后过来了? 既是安王妃预备着的,那可就不知陈皇后是死的还是活的、是个明白的还是被灌了药之类? 众人都惊疑不定,却见从灵堂角门除抬了几顶小轿子进来,轿子上头蒙着厚重的青幔布帘子。轿子落地掀了帘,几个女官上去把里头人扶了出来。 先出来的还是徐太后,这太后说是被惊吓地卧床不起,如今看着倒还有几分精神,好歹不用人搀着走。后一位轿子里出来的人,几乎是被女官们连拖带拽地架着出来了,竟是被粗麻绳捆着胳膊、嘴里堵着东西的陈皇后。 这皇后一露面,可是把众人吓得都惊叫起来,那王贵妃的脑子更是“轰”地一声。她瞪着血红的眼镜,不甘心地吼叫道:“可不知安王妃殿下这般地厉害,非但是早有不臣之心,还敢当着我们嫔妃和宗亲的面谋害当朝皇后!原圣上册了徐策做摄政王,到底想着遮掩一二,如今你可是半点懒得遮掩了!哼,你个乱臣贼子,今儿就要篡位么!” 陈皇后穿着雪白的粗麻孝衣,一头青丝不过是用藏青色的撷带草草绾了个攥儿,余下的披散在肩上,乃是皇室妇人们犯了错、脱簪待罪的模样。她呜呜咽咽地在女官手里挣扎,瞧着那浑身的劲儿竟是身体康健地很,不像是得了什么绝症的人。 那王贵妃见皇后落魄至此,既惊恐且悲切,想着:陈皇后还是正宫呢,压着自己一辈子,如今也这样了。自家和四皇子母子两人,又能有个什么下场? “你们有所不知,皇后无法来灵前跪拜,却是有缘由的。”傅锦仪微笑看着台下众人,娓娓道:“圣上前头病了好些日子,无法理政,前朝有安王殿下带着众位阁老们监国,后宫里,皇后娘娘本该主持皇族大统。只可惜,咱们这位皇后娘娘心思不是一般地大,竟是想趁着圣上病重,谋划些惊世骇俗的事儿呢。” 若是那胸无点墨的人听了这样的话,还真能被她唬住,可王贵妃和在场的宗亲们都是皇族的贵人,哪里能看不透?王贵妃只气得浑身发抖,喝道:“你和安王夫妇犯上作乱,竟还把脏水泼在皇后娘娘身上,老天可会容你们!” “老天容不容的,也不是贵妃一句话能定了的。”傅锦仪慢慢道:“还是在皇帝的灵位前,把咱们皇后娘娘做下的事情一样一样地禀报了,再看贵妃娘娘信不信吧。”说着一抬手,扶着徐太后一块儿下来的一女子闪身站到前头,朝着大行皇帝的灵位跪下了。 却说王贵妃见了这个女子的面貌,又是一惊——原是和她同为贵妃的李氏。方才李贵妃陪着太后一同下轿子,又披麻戴孝地衣着素净,远远瞧着还以为是个伺候的女官呢。 王贵妃自恃皇帝宠爱,向来瞧不上李贵妃,再则李贵妃生的那个五皇子还是个脑子不灵光的,给皇室蒙羞,哪里能和她的四皇子相比。 只如今瞧着李贵妃站在太后身边,王贵妃心里就咚咚咚地打起鼓来。 李贵妃倒是镇定地很,朗声道:“太后娘娘身子不适,臣妾就替太后娘娘把该禀报的都禀报了。来人,扶着太后娘娘坐下听着吧。” 宫人们连忙在傅锦仪身边加了椅子,将徐太后也一同扶着坐下。李贵妃朝灵位叩一个头,就禀报一句:“皇后陈氏暗中毒害皇长子,最终皇长子一夜暴病,伪造成染天花的症状,瞒天过海。” 又叩一个头,再禀道:“皇后陈氏一手遮天,残杀后宫皇嗣,那二皇子也如皇长子一般,在饮食里加了料的。只是因皇长子过世不久,未免事态败露,这才减轻了药量让二皇子能多活些时日。只是药已经下了,不过是早晚的事儿,二皇子没有多少阳寿了。” 再叩头,再禀:“皇后陈氏横行后宫,竟瞧着太后娘娘一个长辈压在头上碍事地很,连太后娘娘都要谋害了。皇后陈氏在后山上休憩山庄,面上说是要将太后娘娘搬过去养老的,却在山庄四面栽了密密麻麻的垂柳。待到明年春天,柳絮随风起,太后娘娘的哮喘也是顽疾了,那时候就是皇后娘娘要收走太后娘娘性命的时候。” 再叩头,再禀:“若说皇后陈氏伤天害理、罪大恶极,可谋害皇嗣、太后的这些罪过,倒也是皇后一心谋划着将来的皇位、好歹是将自己当做皇族的正室了。这最后一样大罪,才是叫人瞠目结舌。” 李贵妃说着顿住了,慢慢地地看一眼那挣扎的皇后,才道:“圣上向来身强体健,如今躺在这儿,可是咱们皇后娘娘的功绩。圣上受了叛军的惊吓,虽病了一回,却也无大碍的。若不是皇后娘娘趁着圣上受惊、外头又为着平叛乱作一团的时机,给圣上下了毒,如今又哪里能是这般呢?皇后这样做,都是因圣上此前和王公大臣商议立储,有立大皇子的心思,皇后怀恨在心;后头好不容易除掉了大皇子,却还有个二皇子挡着。又因圣上宠爱王贵妃并几个年轻的嫔妃,皇后既怨恨、又惶恐,生怕将来坐皇位的不是三皇子,这才铤而走险呢。” 这般连番地说完了,李贵妃起身给坐着的太后拜道:“太后娘娘病着说不出话,特意托了臣妾来禀明这些。如今臣妾再请太后娘娘懿旨,臣妾这些话可都是实话?可都是太后娘娘的旨意?” 徐太后木讷讷地端坐着,若不是眼镜还睁着,大家真以为她被人谋杀、如今摆了个尸身在台上。她愣了半晌,突地重重点了一下头,随后又低着头不动弹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一百零三章:传位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徐太后的模样,便是那心思不聪敏的人也能瞧出诡异,可李贵妃恍若未闻,朝众人道:“你们可都看见了,都是太后娘娘的旨意。皇后陈氏身居高位,自圣上遭了她的毒手,皇室里竟没有能制住她的人,太后娘娘能在她手中逃过一劫,也是不容易了。如今大行皇帝灵位在前,还是按着大秦律令请了祖宗家法来,将皇后陈氏处死!” 这一声令下,如擂鼓一般锤击在王贵妃心口上。她慌乱不已,心里只想着:自己也是出身名门望族,不是那些没有见识的宫女。若说皇后谋害了两位原配嫡出的皇子、还胆敢对太后下毒手,虽骇人听闻,倒不是不能信;但说皇后要谋害圣上,可是没法子叫人信。 八月三十日那天夜里,叛军入城四处烧杀,陈家那样显赫的望族,一夜之间也就败了。皇后已经没了母族的支撑,再想谋杀帝王夺位,朝堂上的臣子和皇室的宗亲们,哪个能容呢?但凡有不容的,带着兵进来救驾、搜查,皇后的罪过也就瞒不住了。 能害了圣上的,只有安王那样手握重权的人,就算篡了位,凭着手里的力量压着大家,谁又敢说什么? 王贵妃还是有几分睿智的,稍稍思量,就知道陈皇后已经是安王手里捏着的蚂蚁、今日专程推出来做替罪羊的。 越往下想,王贵妃越是吓得冷汗涔涔。若皇后都能处死了,自己和四皇子的死期也到了!她不由摇摇欲坠地往下倒。只是身子还没躺下去,一旁李贵妃屈尊降贵地亲自扶住了,道:“姐姐这么快就受不住了?” 王贵妃惊恐地看着她,半晌咬牙切齿:“你们要杀要剐只一句话!我和四皇子既活不成了,也不是那贪生之辈,好过被你们羞辱一番后再拖出去斩首!” 李贵妃笑道:“姐姐可不能求死,妹妹我还有另外的话要和姐姐禀报呢。想来方才妹妹说了那些,竟还漏了一件事。” 李贵妃又顿一顿,才轻笑道:“方才妹妹禀报,皇后陈氏谋害了大皇子、二皇子两位,姐姐可不想一想,您的四皇子难道能逃了去吗?” 一提四皇子,王贵妃满手地发抖,颤颤道:“你们把四皇子怎么了!” “哪里是我们把四皇子怎么了,是皇后娘娘。”李贵妃解释道:“皇后娘娘给二皇子投毒的时候,顺道也给四皇子那边安排了。您细想一想,皇后谋害几位皇子,是为着她唯一的三皇子能登大统。她既能先除了两位先皇后的嫡子,难道还能留下姐姐那聪慧伶俐的四皇子吗?再则,姐姐一向更得圣上的喜欢,皇后和姐姐水火不容,既要动了手,难不成还要看在往日情分上对姐姐高抬贵手?” 说到此处,王贵妃只觉五雷轰顶,白眼一翻倒下去了。 李贵妃任凭她躺着,还继续道:“姐姐可不要想着为这心狠手辣的陈氏开脱。四皇子中的那毒乃是性子慢的药,用了一年都不一定能显出什么呢,只是四皇子人小体弱,怕是症状出来地快。这病发的时候,若发得轻,便是浑身长小疹子,用些治疗过敏的药物还能消下去;若发得重,便和天花一样浑身长大疮,撑不过去那疮就一个个地烂,和天花极其相似。姐姐可想一想,四皇子从前可曾出过疹子?又是什么时候出的?是不是一日比一日地体弱?” 说到这儿,王贵妃已三魂丢了七魄,心道:自己的四皇子的确曾出疹子,原只以为是碰了什么东西过敏,没想到……而且那疹子是大半年前才出的,那个时候安王还在和晋国公附两家厮打,又为名声所累,怕不能有本事把手伸进宫里吧?倒是那时候的皇后娘娘,和太后两人打擂台,寸步不让地,在宫里不说一手遮天也差不多了。 心里虽绝望,嘴上倒还硬道:“你信口雌黄地,谁信?你们谋害了圣上,又要借刀杀了皇后娘娘和我们一干人,什么样的由头编造不出来!我的皇儿不过是身子孱弱些,等大了也就好了,小孩儿出疹子更是常见,哪里是中了毒!” “姐姐一片慈母心,是不愿相信自己的孩子有闪失的,只是这事儿摆在眼前,可由不得姐姐不信。”李贵妃瞥一眼皇后道:“如今可是将四皇子抱出来,当众,那时候姐姐信了,诸位宗亲们自然也明白了。” 还不等她下令,角门上竟有几个乳母被许多女官们簇拥着进来,为首的那个手上抱着四皇子。 看到这里,王贵妃和宗亲们无不惊愕,原来这安王妃来此一遭。竟是万事俱备。皇后早捆着了,徐太后也请到了,连四皇子都带过来了。 一时众人吓得脸色青白,暗道:安王一党预备地如此周全,怕是别的地方也安排地妥妥当当了,这李氏皇族的命数今日就到头了罢! 却说什么人都请到了,倒是没有给四皇子预备御医,台上的安王妃似乎也不准备请御医的。只见乳母把包着四皇子的厚重的棉被拆了,又解了四皇子的帽子,露出长者稀疏头发的圆圆的脑袋。李贵妃上来撩开了头发,和众人道:“都瞧瞧吧,这几日四皇子夜里出了好几回疹子,今早一看,上一波的疹子非但没有好,竟还有几个烂了的。凑近了瞧,什么都能瞧清楚了。” 说着自己接过四皇子抱着,给前头几位体面的宗亲一一看过。 远着看不清,待凑近了,便有那胆子小的王妃吓得尖叫着往后缩——四皇子头上那几个烂了的疮都流脓水了,像极了天花的症状。众人都知道天花最易传染,且染上了九死一生的,如何敢凑近?只看李贵妃竟敢抱着四皇子,众人瞧她的眼神也不大对了。 李贵妃稳声道:“诸位宗亲们何须惶恐,这本不是天花,不传染的。这乃是皇后陈氏在小皇子的饮食中动了手脚,倒也不是下了什么毒药,不过是加了几味和海鲜相克的食材,日积月累地,便诱发几位皇子患上‘狼疮’。这病听着不似天花厉害,可一旦发作起来还不如天花呢。天花尚且有活命的机会,这病却是半分生机没有的。” 一壁招了瘫在地上的王贵妃:“王姐姐也来看看?” 那王贵妃只得四皇子一个孩子,身家性命都肯舍了给他,这会儿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去看。当她瞧见四皇子后脑上大红的狼疮时,疯了一般扑过去指着陈皇后道:“贱妇如何不千刀万剐!我想起来了,我刚产下四皇子的时候就是你这贱人,吩咐御厨整了那么些生猛的海鲜往我宫里送,还使了不少人撺掇我多给四皇子用些海鲜粥,日后大了能更聪慧些!不想真是你容不下我们母子!” 王贵妃因着是江南人,对南边百姓常犯的狼疮倒是有耳闻,也知道这病是海鲜食用不当引发的。 如今再想起来当初陈皇后好心好意地给她们母子进补海鲜…… 王贵妃搂着四皇子嚎啕大哭。上首傅锦仪这才挥手道:“先请贵妃娘娘下去吧。这皇后的罪过咱们也都明白了,还是请太后娘娘示下,是要怎么处置?” 徐太后面色怔忡,半晌竟是一言不发了。 傅锦仪心内冷笑。 看起来,徐太后竟还有几分骨气。前头给她灌下了“碎梦”,解药掐在自己手里,这才逼着她站在人前和李贵妃一道定了陈皇后的罪过。可到了这会儿,她倒又硬气了。 可见那“碎梦”发作时的痛苦,她是不怕的了? 无论是王贵妃当众指责,还是徐太后的沉默无声,这些反抗的力量,都是她早已料到、并做了准备的。 李沣在靖康元年的除夕驾崩,他活着的时候虽也是徐策这个摄政王统领天下,但活着到底和死了不一样——李沣的死,将安王府的大业彻底从幕后推到了前台。 也彻底撕破了安王府和众朝臣、宗亲、天下百姓之间最后的窗户纸。 在这种节骨眼,李沣驾崩之事会导致无数的意外发生,无数从前不敢反抗的人,逼到了悬崖边上也不得不向安王府宣战。哭灵的宗亲里头,必定会有人不服的,那不是为着什么皇族大统,只是为着自己或儿女的性命罢了。傅锦仪本还以为会有多少的人敢站出来,不料最后却只有一个王贵妃,倒叫人省心了。 不过,宗亲这边只一个王贵妃,就不知朝堂那边会有多少人站出来,徐策又要如何应付了。 “太后娘娘累着了,这会儿说不出话,好在先前娘娘颁了懿旨。”傅锦仪道:“劳烦贵妃将懿旨请出来吧!” 徐太后是否开口,都无法决定大局。 李贵妃上前从徐太后先前下来的轿子里取了一卷懿旨,上头不过寥寥的两句话——古来弑君都是满门抄斩的大罪,念着皇后育有一位皇子的份上,只赐殉葬,不牵连宗族。 皇后的宗族早已没什么可牵连的了。不由有那多心的人想道:陈家被叛军屠得干干净净,剩一个火海里逃出来的大夫人、原配皇后的生母。可这位大夫人,似乎是徐策的母亲林氏的姐妹,也是眼前这位安王妃的亲姨母吧? 也难怪了,牵连了谁也不能牵连林家的女儿吧。 陈皇后挣扎地手腕子都被绳子磨出了血,傅锦仪一抬手,立即上来几个女官摁住了,拿了早预备好的白绫缠在皇后颈上。 王贵妃惊骇地盯着。只片刻,陈皇后咽气,她也跟着晕了过去。 台下还另有人晕的,早有内监们进来一一地抬出去了。傅锦仪瞧着陈皇后被蒙了尸身抬出去,才吩咐道:“这处死了的皇后娘娘的尸身,先不急着殉葬,还是抬到朝堂上,将太后娘娘懿旨一同带去,给朝臣们一个交代吧。众位都是赤胆忠心的臣子,大家的主子殡天了,好歹也要知道是谁谋害了主子。” 从前不少人挑唆着傅锦仪要杀了陈皇后,连徐太后还曾想着用陈皇后一条命换些什么。可傅锦仪一直都知道,陈皇后这条命可是留着有大用处的。 如今在李沣的灵位前用完了,还要抬到外头朝堂上用。 自然,这谋害圣上的大罪栽赃到了陈皇后头上,不过是糊弄那些寻常的臣民,稍有些心思、或是如王贵妃这样贴身伺候过圣上的,又哪里唬得住?可想来想去也没有别的法子,这样做,至少遮一遮人的眼。 底下宫人并武士们一一照办,傅锦仪转首扫一眼吓得脸色惨白的宗亲们,朝李贵妃道:“罪妇已伏了法,这先帝灵位前,倒还有旁的事情要交代。劳烦贵妃娘娘再服侍着太后娘娘颁第二道懿旨吧。” 李贵妃笑了笑,取了第二道旨意,道:“这旨意,诸位贵人们应知道是什么。” 此言一出,下头人都怔住了。 先是处死了皇后,给大行皇帝的死安排了个所谓的缘由,如今还有什么事没做? 可不就是……李沣的皇位,又该如何着落? 传位…… 跪着的众宗亲里,有那不知内情的,这会儿既惊又紧张;可如贵妃一样好歹知道一些的,心里却只剩恐惧了。 躺在灵堂里的圣上膝下共有五位皇子。虽不知方才李贵妃的话是真是假、那二皇子是否也被陈皇后给暗害了,可四皇子头上烂了的疮是大家都瞧见了的。如此看着,四皇子能遭了毒手,二皇子还能有个好? 再有,陈皇后所出的三皇子,听闻也犯了病,还不知死活呢。 众人心想:还剩一个木木讷讷的五皇子,可不正是李贵妃所出?李贵妃自扶着太后过来,一言一行都以那安王妃马首是瞻,当谁傻了看不出来!从前都只把五皇子当个傻的,可到了这当口,难不成只有五皇子能立? 有那心思深的人这会儿已明白了,眼睛看着傅锦仪,心里道:摄政王夫妇权势熏天,若是太后懿旨上写着册立三皇子或者二皇子为新君,那还算他们没有反心,前头处死皇后的罪过八成也都是真的了;可若是册立了五皇子,瞧着李贵妃对待安王妃唯命是从的模样,那这偌大天下,可真真是落入了摄政王手里了! 众人静静等着,李贵妃终于念道:“……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本是天之骄子,奈何身患恶疾,无法继承大统。按祖制各自册亲王封号,念其年幼患病,特鞠养宫中……” 三位皇子都要封王?那皇位是真要落在五皇子头上了? 下头不免有些躁动,人人瞧着傅锦仪的神色都不大对了。 只是不料到,李贵妃又念:“五皇子性情懦弱,驽钝智浅,虽无病痛,更不堪承担大任。故,一并册五皇子亲王封号……” 底下人这会儿真傻了。 既不册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连五皇子也不能册,那还要如何? 难不成…… 有人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去:难道那摄政王真嚣张至此,要自家披了黄袍往龙椅上坐吗?莫说他恬不知耻、逆天行道,便是九州各地的守军和天下的臣民们,又哪里能答应? 历代居心叵测的臣子有了贰心,莫不是扶持个年幼的傀儡帝王,自家坐在幕后操持。既全了臣子的名节、又不冒那天大的险,还一样能捞着天下,可不比自己坐上去要稳妥地多?即便是安王殿下有那个想头,应也不会犯傻吧? 又或者,安王夫妇想着从宗亲里选出来一位易于掌控的?唔,这倒是个好法子,可选的人还不少。 想到此处,先前还如临大敌的几位亲王心里竟翻滚起来,想着这天大的馅饼该不会落到自家头上罢?大行皇帝的亲兄弟如今都不剩了,只剩下几位姊妹分别册封了大公主。这还要怪大行皇帝自个儿,登基一年里就忙着将几个兄弟找了各样的由头发落,如今子嗣又不丰,连个继位的人都找不出来,只能找堂兄弟了。 李贵妃似乎有意顿了一下子,抬眼不经意地扫视众人,这才继续道:“如今圣上暴病驾崩,后继无人,些许陈年旧事,不得不公之于众。曾,显宗承乾帝少不更事,暗中临幸一臣子官眷,且因此事牵扯了当初京城第一望族晋国公府。如今,物是人非,只留那位臣子官眷与承乾帝遗留在宫外的龙种孤儿寡母,被其宗族逐出家门,相依为命。若无今日之事,此等有碍承乾帝英名之事断断不得败露,只是眼看天下大业旁落,揭出此事,实属无奈,还望承乾帝念在天下苍生,宽恕一二。” 李贵妃念到这儿,终是朝傅锦仪端端正正跪下行了大礼,高声道:“太后懿旨,安王徐策乃承乾帝血脉,如今靖康帝后继无人,宗室亦薄弱,今传位安王徐策,兄终弟及,天经地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一百零四章:太皇太后娘娘出事了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随着李贵妃将手中懿旨恭恭敬敬呈上,傅锦仪轻轻叹一口气。 她此前一直没有想到,林漪澜用自己的名声作为筹码,究竟能换来什么。 而直到徐策向她提出这个计划时,她才无法克制地惊恐起来——这样的主意,还真是天王老子怕也想不出来的,徐策这人瞧着狠厉急躁,却不知竟还是个鬼才。 林漪澜和徐策母子被晋国公府逐出家门,还是背着“野种”这样难听的骂名,此事炒得沸沸扬扬,天下皆知。晋国公府为了这事儿也闹了二十多年了,本着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的人性,人人都喜欢看别人家的热闹、都巴不得人家倒霉的幸灾乐祸的心理,相信林漪澜清白的寥寥无几,伸着脖子看热闹、唾骂林漪澜和徐策母子俩逆天行道的,才是大多数。正因如此…… 如今一口咬定徐策是先帝的私生子、林漪澜又是先帝私底下宠幸的,虽然惊世骇俗,却也在情理之中! 若是换个旁人,本没有这样肮脏的名声,骤然谎称是皇室的私生子,天下人多是不信的。可这事儿放在徐策身上,偏偏叫人不得不信了! 徐策是承乾帝的私生子,他的母亲林漪澜,是承乾帝秘而不宣的皇妃。晋国公府所宣扬的母亲偷情的罪名,确有其实,只是那个偷情者并非什么庶民,而是承乾帝。徐策以承乾帝外室皇子的身份,以靖康帝亲兄弟的身份,宣告天下,名正言顺地登上皇位。无论是朝堂臣子还是宗亲皇族,都说不出个一二来! 正如太后懿旨所写,这是兄终弟及,天经地义,绝不是什么臣子篡位。 堂下众人久久地跪着,似乎听不明白。 上首端坐的傅锦仪,扣在椅子上的手已有些发白了。最要紧、最难过的就是这一关,前头处死了皇后实则也不是多大的事,可眼下传位…… 正僵持着,台下到底有人跪不住了。 只见也不知是哪位陌生的郡王,年纪已很大了,花白的胡须颤颤地,开口道:“这,这……荒谬,荒谬啊!怎能如此,怎能如此……” 眼瞧这位老者连句话也说不利索,傅锦仪眼角一抽。 她还以为会有如王贵妃一样既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胆魄、脑子又清醒的人物站出来和她打擂台,不成想,这头一个站出来的人是这样的。 老郡王面色苍白,愤慨道:“承乾帝此举实在令皇室蒙羞!这简直是……” 傅锦仪的眼角抽得更厉害了。 她还以为这位老郡王要当众策反,不成想……倒是把死了多少年的承乾帝翻出来指摘了。 老郡王浑身发抖,那可不是吓得,是气得。他捶胸顿足道:“李氏皇族子孙不肖啊!” 众人:…… 傅锦仪垂下眼睑,暗道:此前的确知道李氏皇族的宗亲里没有什么能耐的人。这都是前头承乾帝管束有方,将几个有不臣之心的兄弟和堂兄弟们都发落了,剩下的莫不是老实本分的。 可再如何本分,遇上改天动地的事情,还少不得…… 压下了心中烦闷,傅锦仪扶着女官的手站起来,另一手举着太后懿旨,道:“安王既已承袭大统,本宫……” 说出这个词来还真有点不习惯。 她顿了顿道:“本宫今日站在这儿,不过是以弟妹的身份,为大行皇帝服丧。虽然如此,只怕事出突然,难免招来什么流言蜚语。只是,诸位伯父伯母、妯娌弟妹也不必惊慌,太后懿旨已经在这儿了,宫中另有太皇太后坐镇,请太皇太后上座,便可知新君与本宫站在这儿是名正言顺的了。” 从前李沣踩着几个兄弟的血骨登上皇位,根基不稳,又曾被先帝当众废黜,为了服众便请了年迈的赵太后出来撑场面。如今轮到自家,除了再请一回赵太后,又能有什么好法子呢。 好在赵太后和徐太后不同。徐太后望族出身,亲手扶持着儿子登基,是个性情刚硬又野心勃勃的女人。赵太后虽也是官宦家出身,却并非徐家那样的大族,进宫后是以妃妾的身份慢慢爬到了后位上。比起徐太后,赵太后更擅长如何活下去,如何保护应该保护的人。 赵太后的丈夫、儿子都不在了,在皇族里再没有亲人,只要能保着她那个无权无势的娘家,她是什么都肯做的。再则她又是个淡泊性子,顺天应时地把徐策推上皇位,对她来说没有什么坏处,又何须顾虑呢? 傅锦仪一声令下,角门上的宫人很快小跑着传话去了。和徐太后等人一样,赵太后早早地请了来,如今等在灵堂后殿里。傅锦仪静静等待,只是等了半晌角门上竟也没个人影,不由再使人去催。 只是这一催,前头先去的那女官惊慌失措地跑回来了,惊惧道:“禀……禀殿下!” 傅锦仪眼皮子一跳。 “怎么了?” “太皇太后娘娘……”女官只喊了一声儿,余下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傅锦仪怔怔地,她是什么都经历过的人,到了这会儿猜也猜得到是发生了什么。 “说下去。”她不慌不忙道:“照实说。” 有什么不能说的呢?赵太后要么是死了,要么是人去楼空了,总之,是不能以皇族长辈的身份站上灵台为自己说话了。 女官艰难道:“太皇太后娘娘殁了,胸前插着吐蕃进贡的藏刀,地上都是血。” 傅锦仪捏紧了手指。 堂下人心浮动如潮,傅锦仪尚自镇定,起身道:“去瞧瞧。” 重华宫缟素苍白的后殿内,十几个女官、武士战战兢兢地跪了一地。那无故横死的赵太后,枯瘦的身子上套着赤色蜀锦华服,闭目躺在海棠雕花大床上,若不是胸口那柄镶嵌了八十一颗祖母绿宝石的藏刀斜插着,一打眼看去还以为只是睡着了。 尖叫声响成一片,跟随一同进来的皇族宗亲里,有那脑子好使的或是佯装晕厥、或是失心疯一般地惨叫起来,都不得不先离了这个是非之地。无论今日之事结果如何,谁又知道那最后坐在龙椅上的人会不会扯了他们这些无辜的去背黑锅?能脱身出宫,活命的机会就大。 傅锦仪定定看着赵太后的面容。 “是谁?”她猛地转身,目光中仿若有赤红的火焰:“是谁谋害了她?” “这枕头上有一封懿旨!”混乱之中,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傅锦仪伸手拿上了,只见真是一卷懿旨,是上好的丝帛制成,上头用火漆封了。 赵太后难道是自尽的么? 死前留下这道懿旨,想要说什么呢? 傅锦仪本能地明白,自己不应该在这种时候打开这道懿旨。 那上头的话,多半不是什么好听的。因为若是赵太后顺从她,支持徐策登位,她大可不必死在这儿,应当风风光光地端着架子至灵堂前,亲口宣布她的决定。可是,人既然死了…… 留下来的东西,应是指认徐策为乱臣贼子的罢。 傅锦仪久久地站着,她想,先前拜见赵太后时,赵太后分明没有表现出和徐太后一样的反抗。 难道是先前留着一口气假意答应,只等着到了这节骨眼上,给自己一个颜色瞧瞧? 傅锦仪的心里砰砰乱跳。这样的意外当真是没有预料的,赵太后殡天,且留下了懿旨。为着周全部署,赵太后身边服侍的人可是比徐太后更尽心,里头还安插了七八个武艺高强的暗卫,到底是什么人能在这重重围困下,取了赵太后的性命?或者是赵太后自个儿有能耐,在这么多眼睛下头举刀自尽? “殿下,当务之急是查清太皇太后的死因!将这后殿里伺候的人一一地审问,定能查出来的!”贴身服侍傅锦仪的女官、从前府里的掌事丫鬟谷雨率先跪下了。她扯着傅锦仪的裙子劝道:“殿下,您不能急,不能急!” 谷雨说得对。 她不能急,不应该在这当口还不知死活地往前冲。一旦打开这道懿旨,当众看了,那事情就再也收拾不住了。 可若是不打开…… 将后殿封起来查赵太后的死因,岂不是更坐实了心虚的名头? 傅锦仪闭上了眼睛。 似乎怎样选都不对。 “既是太皇太后留下来的旨意……”傅锦仪手持懿旨转身,看向门前门外的人群,缓慢道:“我虽是新君正室,今日也身着凤袍站在这儿,倒是不敢自个儿打开这道旨意。一则我年轻,辈分小。二则我并未行册封大典,如今身边人也只敢称呼我做‘殿下’,不敢称‘皇后’。还请礼亲王、醇亲王、康亲王几位殿下上前,亲自打开这道懿旨。” 礼亲王、醇亲王、康亲王三位,虽不如方才那位老郡王辈分高,却都是皇族宗室里地位最高的几位。礼亲王和康亲王是承乾帝的亲兄弟,醇亲王虽不是,因着几回夺嫡站对了地方,承乾帝和靖康帝都对他礼遇有加。更有……醇亲王的女婿是边关大将,只是一直不曾回京罢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一百零五章: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三位亲王对视一眼,醇亲王一贯最擅长明哲保身,仗着自己不是承乾帝的亲兄弟,便退后一步;康亲王年轻气盛,却性子懦弱、最是个扶不起来的,这会儿早吓得两股战战,一步都挪不动;好在礼亲王年纪最长,又见过大风大浪,沉吟片刻走上前来。 其余两位亲王瞧着有人出头,自家连忙跟上。 礼亲王大着胆子将懿旨铺开,却见上头只寥寥几个字,仓促地写着:“徐家竖子,乱臣贼子,天地不容。” 礼亲王念了出来,众人面面相觑。 殿内寂静地可怕。傅锦仪尚且站着,周遭谷雨、七夕一众竟是站也站不住了,年纪小些的七夕扑通跪地道:“殿下!这,这……” “这分明是有人犯上作乱,逆天篡位!”突然间,竟有一声男子的雷吼从殿外传来。那声音也太过震耳,众人惊得心都快跳了出来,一回身,只见一位年轻将领携御林军前来,另有几十位身着各色尨服的文武朝臣被拱卫在中央,一众人声势浩大,齐齐踏过重华宫灵堂朝后殿蔓延。 那为首的年轻将领拾级而上,手中持着的弯刀反射出粼粼的寒光,冷笑着逼到了傅锦仪面前。他持刀与傅锦仪对峙,大喝:“妖女!你们夫妇弑君篡位、陷害皇后、谋害两位太后!若不是太皇太后死前拼了性命留遗旨指认你们,天下人都要被你们蒙蔽了去!” 这位年轻将领,傅锦仪依稀认得。 因为,他的眉眼面容和年迈的林老将军相似地很。林老将军年轻时军功赫赫,无奈因府中儿郎纨绔、晚节不保,偌大战神氏族眼看着也要败了。若不是林老将军最后争了一回、给李沣做了心腹阁老,如今名门望族的圈子里已没有林家的位置了。 虽说此林家非彼林家,林漪澜的娘家倒是和林老将军家中还有些相似。这两个林家都是该撑门面的男儿不成器,走了“歪门邪道”才有今日的。林漪澜家里是女孩儿出色,林老将军家里……是有胆色帮着承乾帝和靖康帝两位君主,做些旁的臣子不敢做的事吧。 譬如将徐策派遣至淮南平叛、却不给粮不给人,只命他领着城防营嫡系过去,自行筹备粮草。面上是平叛,实则是借这个由头迫使徐策和叛军两败俱伤,甚至趁乱斩杀徐策。这鬼主意还是林老将军出给李沣的! “林小将军。”傅锦仪朝他点了点头。 此前没听说过林家有什么出色的孙辈,不过眼前这位瞧着,倒还像那么回事——傅锦仪想起来了,林老将军几个嫡出的孙子她都在逢年过节的典礼上见过,这一位…… 既是没见过的,要么并非是林家血脉,要么…… 应是庶出的孩子吧。 “既知道下官身份,想来安王妃也知道自个儿的命数了吧?”林小将军到底年轻,倨傲道:“我们林家世代忠勇,我祖父更是大行皇帝内阁阁老,并非外臣!我今日领兵来这儿,想必安王妃心里是有数的。” 内阁这地方,要么是官居高位的左右丞相、上柱国将军能入,要么是皇帝亲信、封了太子少师和帝王太师的人物。因内阁不同凡响,朝中臣子私下自称“外臣”,有别于皇亲国戚,却称呼内阁为“近臣”,以示恭敬。 傅锦仪淡淡看着他,半晌无言。 “不必看了。徐策那贼人这会儿还在城门外和大军对峙,如何能来救你?”林小将军嗤笑着,伸手从她手上夺过赵太后懿旨:“这上头写了什么,还劳烦安王妃殿下亲口给下官念一遍。方才诸位宗亲贵人们是听见了,可惜咱们文臣武将还没听见呢。” 傅锦仪扫一眼被夺走的朱红色懿旨,缓缓抿紧了嘴唇,突地跨前一步。 因着前头都是手持弓箭、弯刀、长矛的武士,武士身后才是诸位臣子们,她若真有什么异动,武士们的刀剑只需轻轻往前一送就能刺穿她的身子,林小将军瞧着也并未阻止。只是再瞧傅锦仪怀胎八月、大腹便便,从头到脚都写着柔弱,林小将军心里却是一提——难不成这妖女想自尽在此? 妖女虽该死,却是要当众凌迟、再把人头挂在城墙上示众的,可不能就这样死了。林小将军一个眼色,立即上来两个亲信武士摁住傅锦仪肩头,不许她再动弹。 傅锦仪身侧本是有不少武艺高强的女官、侍卫,只是林小将军身后是黑压压一片,自家身边唯有这点子人手,真打起来绝无胜算。她抬手制住身侧一位亲信女官拔刀的举动,朝林小将军轻笑:“这重重包围地,我又能做什么?我身怀有孕,站着本就不大舒坦了,小将军还是拿了这几双手,让我能好好地说几句话。” 林小将军也是怕她死了,不是怕她跑了,冷笑一声,让人松开了她的肩膀,又让几个亲信收起弯刀包围在她身前。 傅锦仪揉了揉有些酸胀的腰,扫了一眼堂下涌进来的众人。 能被林小将军带到这儿的朝臣,少说也是三品大员。那些无足轻重的人里也没有傻的,能装病、装晕逃回家的早逃了,若是官位高的,上头自不让逃,或抬着、或架着,都一一送来了这边。 众人神色各异,有的惊愕难掩,有的惶恐战栗,有的眼珠子乱转四处找逃生的法子,有的互相拉扯着交头接耳,似乎能合计出一条脱身的妙计一般。只是,真正面露愤慨、对傅锦仪怒目而视的人,却是寥寥无几。 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改天换地之时,谁不是先保着自家老小的性命、再来尽忠社稷呢?就算是李沣从前的心腹们,这会儿李沣已躺在冰冷的灵柩里,若想活命也该知道怎样做。 傅锦仪细细扫过一眼去,见众人都算计着自家性命、少有跟随林小将军一同反抗的,心里这才稍稍安稳。 她缓慢收回目光,挑眉:“好,我念。林小将军,将你手中的东西给我吧。” 林小将军笑道:“安王妃身子不便,恐劳累您,还是下官拿着吧。”说着将懿旨展开在傅锦仪面前。 傅锦仪回敬道:“林小将军还真是高看我了,我一弱质女流,又怀了孕,难不成还能在你这位大将军的眼皮子底下玩一出偷梁换柱?”说罢笑道:“这上头只十二个字,我也懒得念了,是说我和徐策夫妇是乱臣贼子,弑君篡权吧?” 林小将军愣了一瞬。 安王夫妇能起事,莫说安王手里聚拢的那些势力,这看似柔柔弱弱的安王妃也不是个省油的。自己还以为她不知出什么幺蛾子,怎地竟轻轻松松认了罪? 林小将军既惊,又有些慌乱,只是眼下事态紧急,容不得他多想。他大喝一声:“傅氏妖女!既是乱臣贼子,那就伏法吧!” 旁边几位亲信当即将预备好的绳子拿上来要捆。 傅锦仪却笑道:“林小将军真真是年轻,心急。我方才只说将军手上拿着的东西上写我篡位,可有说过这东西是赵太后遗旨?” 林小将军“呸”了一声,道:“还想着这样偷梁换柱呢?方才你亲手从赵太后枕边上拿了这封懿旨,皇亲国戚们眼睁睁瞧着,你如何抵赖?另有,这几位亲王殿下是亲眼瞧见了的,都做不得假吧?” 傅锦仪不慌不忙,伸手朝那海棠雕花大床上一指:“这一卷懿旨是从枕头上拿起来的不假,但你们可瞧清楚了,这上头躺着的人,当真是太皇太后娘娘?” 林小将军眉头皱起,刚要反唇相讥,傅锦仪侧目直视他,高声道:“王公大臣、皇亲国戚、龙子凤孙们,你们若还有一分为皇室尽忠的心,这时候就该大搜皇城,找着真正的太皇太后娘娘!你们在这儿和我耽搁,太皇太后本是有命的,也让耽搁地没命了!” 此话一出,周遭人群惊恐之下不免嘈杂起来。 林小将军却是万不曾想到会这样的,瞪着眼睛道:“你说什么?这床上的人并非太皇太后真身?”说罢转身将亲信推开了,亲眼去瞧那床上的人。 只见床上那血流盈尺的老妇,不是赵太后是谁?那般眉眼轮廓,还能有假?身子又是个瘦弱不堪的,高矮胖瘦没有一处对不上。林小将军气得脸色涨红,拔了腰间弯刀道:“傅氏,你想着巧言令色地拖延时间,等徐策来救?你可是白日做梦了,那徐策自身难保,还能来救你?” “我夫君被九州驰援京城的守军逼迫,无非是太皇太后在灵堂后殿被刺死的消息传了出去、又相信了将军手上这封懿旨吧?”傅锦仪浅笑:“你放心,等查出真相了,徐策胸襟开阔,应是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的。只是,眼前太皇太后被刺死,不过是有人设局罢了。起先我还忧心,想着太皇太后身在何处、如何去救、来不来得及。正巧林小将军进来了,还领着乌压压的一群人,满宫搜索还要拜托将军,这可帮了我的大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一百零六章:救驾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林小将军虽年轻气盛,倒不是个头脑简单的,听她死到临头还这样说,便半信半疑问道:“那你来说,这床上之人,如何不是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娘娘身着凤袍、金冠、锦绣靴、麒麟裙,的确都是娘娘一贯的朝服。只是有一样……娘娘凤冠上的东珠,不是东珠呢。” “这又是怎么说?” “将军将那东珠扯下来一颗,往地上敲碎了,瞧瞧吧。” 林小将军便扯了一颗中等大小的,刚要敲,傅锦仪又道:“前头将军还疑心我偷梁换柱,给我提了个醒。我这会儿也疑心将军一回,请将军将那东珠拿在台阶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来敲。” 林小将军翻了个白眼,拿着东珠上前,反手握刀用刀柄敲下去。 这一敲,几片白色的碴子掉了下来,似乎是碎了一般。 “这样昂贵的东珠,倒是不结实……”林小将军嘟哝两句,俯身去拿,却惊住了。 只见那珍珠还好好地——掉在地上的渣,是一层莫名其妙的蜡皮。 林小将军大睁着眼睛,伸手撕了蜡皮,竟发现那皮下头抱着一层布条,上头写了几个字。 林小将军只瞧一眼,看见了两个字。因那东珠不过拇指大小,包着它的丝帛上写不上多少字,这两个字瞧得不明不白。林小将军见此,只好又扯了更多的东珠来敲,果然在好几颗珠子里都瞧见了东西。 若是可以,这林小将军也是不想敲的——只是大庭广众之下,他第一个已经敲了,其余几个若是不敲,岂不是坐实了心虚不敢敲?故而只好将丝帛都展开了。 旁边几位亲王也都凑上来,将一块一块的纸片拼凑起来,得了一句话:藻荇交横竹柏荡,初夏更定玉兔明。徒羡空明银光俏,摇舟回清惊沉鳞。 “还杵在这里作甚?这几句诗词分明是写着太皇太后的下落,若不赶紧地去救驾,迟了谁担待得起?林小将军有能耐威逼一个有孕的弱女子,倒是不知道去搜寻太皇太后娘娘的下落!”醇亲王妃率先扶住了傅锦仪的肩膀,冷声道:“林小将军这样做,像个顶天立地的武士么?” 林小将军一时涨红了脸,张口结舌。 还是身旁一位副将扯住他耳语几句,他神色变了两下子,这才忍气道:“无论是真是假,先按着这丝帛上写着的东西去找了来!” 武士们便分成几队出去了,傅锦仪端坐殿内,周遭女官们用翡翠的茶盏捧了茶服侍,又用赤金的盆子打了热水来。那林小将军心知,普天之下除了正宫的皇后、太后,再没有女子能用翡翠做茶盏、赤金做器皿。即便有那富贵人家,能洒金银置办这类东西,若越了规矩也是大不敬的罪名。林小将军心内忿忿,翻滚了几次念头终究没敢说出来。 这般静坐了一会子,倒是很快有将士来奏禀道:“已按着诗词上所写的去找了,那太液池竹林子和荷塘交界的地方有几处水榭和佛堂一类,都进去搜过了,莫说太皇太后娘娘,便是个嬷嬷宫女也没瞧见踪影的!” 林小将军冷哼:“若是没踪影,这床上躺着的不就是了么!我瞧着,还是傅氏早有准备,糊弄了咱们!” 傅锦仪噗嗤一声笑。 “都说做武将的为人粗俗野蛮,总是一身的力气,没个智谋。只是我后来嫁了徐策,才知道武将上阵杀敌凭的不是蛮力气,有勇有谋才是正理,不少的武官可比文臣更明白事理、更足智多谋。然而我今儿见了林小将军,倒又想起那些不好听的话来,看来这武官里还是头脑简单的人多些。” 林小将军如何听不出她讥诮之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道:“你骂我蠢,那你倒是给我个聪慧的见解来!” 傅锦仪笑道:“太皇太后的性子,外人不知情,我却是恰好知道一点儿,能猜到她究竟藏在哪儿。还是请林小将军带领几位阁老重臣、宗亲贵族,亲自至佛堂中,跪下叩头三声,喊着请太皇太后娘娘,便知道了。” 林小将军一阵狐疑,只是前头要做的都做了,不差这一步,遂真领着人们去竹林那边的佛堂中。那竹林子是栽种在荷花池边上的,因着景致不如别处优雅,不得主子们的喜爱,这些年都荒废了无人打理。林小将军领人跨入,四处一搜没有,只好按着傅锦仪所说跪下叩头请太皇太后。 谁知这一请,那破败的佛堂里的神龛后头竟动了,再定睛一瞧,一八十岁的老妪脸上涂了金粉,扮作金身菩萨,手脚并用地从台子上往下爬。 前头看见的人都吓得惨叫起来,毕竟一个泥胎菩萨骤然动起来,还当是生了什么鬼神的变数,如何不怕。倒是赵太后朝众人笑道:“方才进来几个搜查的人,我却也不敢动弹,只怕又是刺客来了!” 这佛堂里摆着四个神像,因着没个人来收拾,下头还散落着几个神像的碎瓷片。赵太后盘腿端坐在台子上,和那菩萨坐在一块儿,脸上又涂涂抹抹地,竟是叫人真假不分。 赵太后满脸狼藉,身上还披着袈裟,这幅样子实在滑稽。堂下众人却是丝毫不敢怠慢,纷纷叩头请罪。赵太后笑对林将军道:“是前头的徐将军叫你来的罢?” 林小将军面上十分地尴尬,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他一家子都是李沣的近臣,后来出了八月三十日的事儿,还是他暗中和李沣的亲信接了头,要救李沣与水火。他今日闯进宫里,满心都念着自家是为了拨乱反正、匡扶正义的,死了也死得其所,什么都不用怕。 然而真到了要死的当口…… 林小将军踟蹰了。他颤颤地跪着,道:“下官,下官,只是想来救驾……重华宫里瞧见了那样的事,还以为您遭遇不测……” “你在重华宫里看见的那尸身,是我先前布置了的。倒也不是什么易容术之类,是一个与我长得九分相似之人,也是我的心腹,已跟了我许多年了。她专等着这样的时候,拿自己的命来抵我一命,原以为这一生用不上的,不想还真要用上。”赵太后叹息两声,道:“我出此下策,也是没法子了,这一回的刺客,厉害着呢!” 林小将军忙道:“不知是什么样的刺客,有多么的厉害?便是那鬼怪之流要谋害您,下官也定要捉拿了,千刀万剐!” “林将军不必急着表功。你这一回既来了,也救了驾,这功早已有了,哀家记在心里了。”赵太后朗声笑了,将手搭在了身边前来搀扶的女官手上道:“走罢!去重华宫!” 武士们手忙脚乱地抬了轿子来,周遭人忙服侍着太后上轿子。一路到了重华宫,傅锦仪早有准备,站在文武朝臣面前领着众人跪下相迎,口中道:“恭请太皇太后!” 领文武朝臣、宗亲贵族对长辈叩拜的,向来只有正宫。 傅锦仪端端正正地跪着,起身时昂首挺立,对着身后人道:“诸位且正经地分列站了,请太皇太后娘娘上座。” 在这样的场合吩咐朝臣的,自然也该是帝王或正宫皇后。傅锦仪身后人都窸窸窣窣地,有的人犹豫着,觉着似乎不该听从傅锦仪的话;有的人倒是急火火地去旁侧站好,生怕自己的动作不够快。最后大半的人站好了,倒有那少数的人没站好。 那些没站好的人左右一瞧,看人越来越少,不由自己也动摇了,忙跟着站好。等到最后,虽磨蹭了一会儿,倒是没有人再独自站着了。 傅锦仪静静等待众人,瞧着齐整了,才又自个儿对赵太后行了稽首大礼,笑道:“太皇太后娘娘可颁旨了吧?” 在这个当口,傅锦仪和赵太后有一瞬间异的对视。二人都轻笑着,目光看似温和平静,只是那平静中却埋藏着挣扎的火焰。 赵太后就这样定定地瞧了她半晌,突地竟笑了,道:“你放心,哀家当众为你颁的旨意,不会出岔子的。” 赵太后是当真要以皇室长辈的身份,以两朝太后的身份,在天下臣民面前宣布自己对徐策的支持了。 她并非不介怀徐策的诡计——她分明地知道,徐策并不是李氏皇族的血统,而被徐策毒杀、如今躺在灵堂里的李沣,好歹是李家的子孙。 但,就算知道自己所支持的人是杀害自己亲孙的反贼,此时的赵太后,却也心甘情愿地颁下这道拥立的旨意。赵太后无声地望着漆黑死寂的灵堂,又望向面前怀胎八月的柔弱少妇,最终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 她想,若是不曾遇见过那个最厉害的刺客,她怕也不会甘心将这万里江山拱手让给李氏皇族之外的血脉吧。可偏偏…… 还是那个八月三十日的夜晚。宫中火光冲天,当叛军们包围了她的寝殿时,她早已知道外头出事了,但她一点也不慌张。在其后四个月的囚禁的日子里,她依旧享有荣华富贵,日日吃喝玩乐,延续着一位老寡妇的清闲日子。徐太后为了自己的儿子和娘家不得不争,可她却没什么可争的。她的娘家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官家,她在宫中也早已举目无亲,如今孤身一人活着,又有什么可争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卷: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一百零七章:新君继位 最快更新重生之庶女策锦绣最新章节! 对赵太后来说,皇宫只是她过日子的地方,一个铺着金砖银砖、供奉着锦衣玉食,却失去了自由的不好不坏的地方。谁做皇帝与她无关,李氏皇族的兴衰与她无关,甚至这个天下……若她力所能及,自然愿意造福天下苍生;若她自身难保,她也没有义务去管那么多。 她做太后多年,却十分忌讳擢拔娘家的亲眷,并告诫亲眷远离上层的争斗、悄无声地过自家的小日子,岂不比那些烈火烹油的望族要舒坦。到了今日田地,她那隐忍了几十年的娘家终于懂得感恩她的英明。比起全族屠灭的陈家和革职查办的徐家,他们赵家何其幸运;比起被徐策折磨地半死不活的徐太后,她这个赵太后还活得安逸闲适,又是怎样的福气。 无论外头闹成什么样,赵太后都没有害怕过。无欲则刚,她既没有野心,更没有值得旁人暗算的利益,又有何惧之?然而,再如何逃避,祸患还是从天而降了。 那是除夕前的五日。她睡到日上三竿,坐在床头上懒懒地吩咐人去端一碗鲍鱼羹来吃,当端着羹汤的内监近前时,她愣住了。 那不是她贴身伺候的内监,而是她的孙儿,李沣。 她不知道李沣在重重围困下是如何想法子来见她的。或许和她一样,李沣是有一个替身的。 李沣跪在她面前,压抑地痛哭自己堂堂帝王却被臣子囚禁,遭受了骇人听闻的羞辱。李沣哭得惨烈,赵太后却无奈道:“你想求我帮你是找错了人。我一深宫老妪,又能做什么呢?” 李沣嚎啕道:“您一定能帮孙儿的!您是皇族里辈分最高的族老,是太皇太后啊。皇祖母您是不想帮孙儿吗?孙儿知道,孙儿平日里对您的孝心不够,只是孙儿再不济,好歹是李氏皇族的血脉,那徐策又是个什么东西!” 这话打动了赵太后。 是啊,李沣是李家的血脉。 其实李沣也并非赵太后亲孙——当年的承乾帝不是赵太后亲子,是其一同入宫的亲姐姐留下来的遗子。承乾帝对赵太后还算尽心,不过到了李沣这一代又隔了一层了,李沣又是个心狠手辣、连生母徐太后一旦干涉了他的朝政都能下狠手的人,他对赵太后不过尔尔。 但无论怎怎样,李沣那话说对了,他是李家人,徐策是篡位的外人。 赵太后人老了,心肠也软。若是退回几十年前,遇上这种刀剑无眼的场面她唯一要做的就是明哲保身;可那日看见李沣跪在眼前,思来想去还是答应了李沣。 李沣笑中带泪地对她磕了三个头,道:“孙儿走到今天这一步,自知无力回天,倒也不是求皇祖母帮着孙儿争辉皇位的。”他不是不想,是明白赵太后没这个能耐! 赵太后道:“你既知道无法夺回皇位,却又有什么打算呢?” 李沣就道:“孙儿想要复仇。那皇位孙儿坐不稳,徐策也别想得到!孙儿要请皇祖母帮忙演一出好戏,给天下万民瞧着,让徐策对唾手可得的皇位求而不得,就算得到了也会很快失去!” 赵太后被他眼睛里的阴狠吓了一跳,再要追问,李沣却闭口不谈了。最后时间不早,李沣悄声退下,临走时告诉她:“五日之后是除夕,怕是孙儿的死期也是那日了。儿臣一死,徐策必定会请您至重华宫主持大局,到时候,您只需要帮孙儿一丁点的小忙……” 李沣要说的话说完了,便退下了。再一次听到李沣的消息时,是五日之后,圣上驾崩的云板传来。 赵太后没有辜负李沣的请求,她按着李沣所说,在被带到重华宫之后对宫女们吩咐道:“天气太冷,将这床上的幔子都放下来,我要歇一会儿。”那些被傅锦仪分派过来专程服侍她的宫人们倒不起疑,照做之后,各自围拢在床帐两侧。他们以为,只要他们守在这儿,赵太后就不会出任何岔子;只是等再次掀开床幔时,他们看到的只有一位老妪冰冷的尸身。 好在,真正的赵太后还活着。 赵太后是在前往重华宫的小路上,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她想起来,傅锦仪在多次拜见她、请求她站出来当众支持徐策时,曾对她说过一句话。 傅锦仪说,我会动用最能耐的暗卫保护您,但您也一定要小心,或许会有不少的人想要在这个时候谋害您。 赵太后本是个极聪慧明白的人,只可惜那时候她的内心充斥着躁动,难以平静下来去思考。她好歹是李氏皇族的媳妇,如今却要做背叛婆家的事情,本就让人心里难受。可若是不做,非但她会死,她的娘家也要一块儿陪葬。 在这种艰难的挣扎中,她没有时间细想傅锦仪的话。 然而那一天,她突然想到了。 她想到,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重要的人,似乎被她忽略了。 于是,她借口更衣,和自己安排的那个长相九分相似的心腹替换了身份,并按照傅锦仪先前和她的约定,将头上紫金冠上的东珠一一作了手脚。随后,她在李沣驾崩的混乱中一路逃到自认为最安全的地方,拼尽力气地躲藏起来。 是心中最后一层理智,拉回了她的思绪。她最终发现,自己不应该相信李沣。 李沣的为人她是清楚的。比起徐策胆大包天、篡位夺权,李沣残杀无辜、六亲不认的狠毒才更让她害怕。 所以她逃了。她也没真的想逃,宫墙深深,她难不成还能逃出宫?她只是想着等一切尘埃落定,等重华宫被证明是安全的,她才会出现。 然而世事难料,她坐在破败的神龛里闭目养神时,听到了前朝杂乱的嘶喊和刀剑相击的碰撞声。她知道,又出事了。 能出什么事呢?很快她知道了,原来“自己”被刺杀了。 赵太后无奈苦笑。 原来,李沣轻描淡写说出的“请帮一点儿小忙”,要的是她的性命啊。 比起外人的刀剑,血脉至亲的背叛更让人难以接受。赵太后很是惆怅地想着:徐策一个犯上作乱的贼子还好吃好喝地供养着自己,让自己能一直清闲地活下去;倒是亲孙儿要害了自己的命。 不过,这也没什么值得悲伤的。赵太后是在宫里住了一辈子的老人,不是新进宫的单纯的姑娘。宫里头没有姐妹,没有母子,更没有父子。亲孙又如何呢?怕是还真不如一个外人。 赵太后一贯想得开,这会儿自然也知道该怎样做。谁做这个江山的主人都与她无关,她只想做一个不起眼的背景和衬托,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所以她到这儿来了。她走上高台,微笑看着傅锦仪,颁下了对方等候了多时的懿旨。 “前头徐太后颁旨传位,你们是知道的罢?”赵太后也没有传笔墨,只散漫地轻声道:“哀家年岁大了,也不出这个风头了。徐太后懿旨上如何写,尔等照办就是!” 赵太后这话虽谦逊,却掷地有声,无论哪一派的党羽此时都知道——这赵太后竟是真支持了徐策的! 却还有人不死心,出声问道:“敢问太皇太后,是依着先前太后娘娘懿旨,传位……承乾帝在宫外的血脉,当今安王徐策么?” 傅锦仪扭头去看那问话的人,却是笑了——竟不是林小将军,是一个生面孔呢。 想来这样的人,才是李沣真正的死士。林小将军和林家全族,虽为李沣做事,却终究是寻常臣子。到了生死关头,还不知道要如何呢! 上头赵太后轻松笑道:“正是。” 那问话的人先是脸上一白,随即摇摇坠坠地倒下去,不省人事。 傅锦仪并未理会,第三次朝赵太后跪下去,禀报道:“太皇太后宽宏大量,既认了徐策的血统,臣妾是徐策正室,如今便斗胆,称呼您皇祖母。皇祖母在上,受孙媳妇大礼。” 说着又行礼不提。 赵太后微笑着受了,道:“新君还在前头吧?哀家的旨意传出去,前头那些乱子,也该平复了。来人,请了新君一同进重华宫,行大礼罢!” 重华宫是皇城里真正的大佛堂,也是历代帝王灵柩停放之地。 正因如此——这里,既是大行皇帝的末路,也是新君的起点。 大秦祖制,国不可一日无君,新君是要在大行皇帝灵前行礼后继位的。 赵太后金口玉言下旨,原本拥挤不堪的殿堂中,寂静地能闻针落地。无论怀着什么样心思的人,此时都静静凝望着赵太后沟壑纵横的面颊,怔怔出神。只是很快,堂前有三声擂鼓,响彻天际。 四声云板,是国丧;三声擂鼓,是新生。 随着擂鼓声阵阵往外传去,赵太后懿旨随之带到。不约片刻之后,重重庙宇之外、天际之间,有许多的武士骑高头大马,烟尘滚滚而来。为首的那人,虽远远地看不清楚,却是一身挺拔戎装、手持长矛昂首端坐,从洒遍满地的灿烂晚霞光辉中疾驰而来,顿生威武。 无数人在两侧跪地,高呼万岁。 傅锦仪站在殿前望着那人,不知怎地,她想起了一句话——良人执戟明光里。 她的良人就在眼前,披着万丈霞光,朝她直直地冲了过来。 新君要继位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