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慕弦》 楔孑 “沐国有朱雀，一飞冲天；朱雀飞南北，一凰千年。” 几个扎着羊角辫的孩童在馄饨摊前的空地上、踩着节拍唱得不亦乐乎。在这条车水马龙的朱雀大街上，没有人会在意几个幼童唱的童谣是什么内容，但每个沐国人却都知道这首童谣，它像是一个咒言，融入了每个沐国人的骨血里，传唱千年。 因为谁都记得，曾经弱小的沐国在修建了这条朱雀大街后，突然跻身强国之列，几经战火洗礼却仍屹立不倒。而自从朱雀大街被扩建、贯穿沐国南北之后，沐国便再未立过皇后，每个被立的皇后不出一月便死因不明。 “这事出了许多次，有人就说是朱雀压住了凤凰的势，要拆路。可哪个皇帝愿意担着影响国运的后果这么做呢？所以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茶楼里的说书先生摇着头，关上手中的折扇，拿起桌上的茶轻咂了一口，还没等他继续说，下面的听客便已等不及了，“后来呢？” “后来这事我知道。”一个听客早已忍不住，开始竹筒倒豆子般讲起来，“话说这事儿发生了之后，每代皇帝都不再立后。可总有那么一两个想打破常规，这不，一千年之后，就有皇帝立了后。据说那圣和皇帝与他的皇后两小无猜，不愿意委屈了心爱之人，便在群臣反对声中硬是将那女子捧上了凤位，封德音皇后，可谓是一时风头无两。不过那真真是个奇女子，那时候沐国遭人红眼，其他六国举兵来犯，一时间民不聊生。而那皇后竟披甲上阵，与皇帝一道抵御外敌，最终保住了沐国。” 周围的听客也被他的话所打动，就像真的看到了那位巾帼皇后的英姿一般，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仰慕和感慨的神色来。说书先生扫视了一周，发现此番插曲似乎并未影响到他的茶水钱，便继续讲下去：“这皇后后来也没有重复之前的悲剧，而是与皇帝一起管理国家，那是真的福泽百姓啊。人们都说她是真正的天上的凤凰转世，朱雀根本克不住。在圣和皇帝驾崩后，她以太后之位摄政，辅佐年幼的新帝直至其成年。没有任何人反对她，她的一切都是众望所归。后来她寿终正寝，举国哀悼，为她建祠立寺的大有人在。新帝尊其为庄敏德音皇太后，新帝驾崩后，承袭皇位的太子又追封庄敏德音皇太后为圣惠庄敏德音太皇太后，后世追封最长竟能达二十三字！”讲到这，说书先生那极富特征的八字胡都隐隐向上翘了起来，手中的扇柄轻敲桌面，正欲讲下去，下面有人问到：“那先生可知是哪二十三字？” “啧，我哪里记得住，想来也是没几个人能记住的，所以后世便不再追封，就称其为德音皇后。像那些个德音祠、德音寺，可不都是为她建的。” “如此说来，怎么现在又没有皇后了呢？” “后来也有立过皇后，但一样是一月未到便死因不明。天意弄人呐。” “这可说不好，现今距德音皇后仙逝也约莫有千年了吧。” “‘一凰千年’啊，谁知道呢？” 茶馆里日复一日讲述着这位传奇皇后的故事，茶馆外的世界却每天都在变化着。历史的车轮碾过琐碎的生活，谁又知道，谁人是涅槃的凤凰？不过各自过着各自的生活罢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朝烟夕岚 柳下朝烟刚从德音寺里出来，每月初一十五都会有善人布恩施粥，以纪念德音皇后恩泽。而这些富贵异常的大善人当然不会吝啬到只给粥，经常也会有馒头、烧饼之类的东西。柳下朝烟喝下一碗粥后又重新排队，两个刚领的白面馒头被藏在怀里，用打着补丁的麻布上衣遮掩着。 其实这些大善人是很乐意见到自己施粥的队伍绵绵不绝的，这些不值一提的钱财可以为他们换来更多的吹嘘的资本。所以像柳下朝烟这样的情况并不少见，大家也都心照不宣，倒也不会发生什么争执。 柳下朝烟排了几轮下来，怀中已揣满了馒头和烧饼，她也觉得够多了，才猫着腰熟练的跑回了家。 折折转转，少女瘦小的身影终于隐没在两座宅院之间，幽深的小巷即使在白天也见不到光亮，阴暗得让人无法目测深浅，不过狭窄得巷口总会让来往的人们忘记它的存在，尽管是在这车水马龙的朱雀大街之上。 其实巷子并不算长，没一会儿功夫，柳下朝烟就已经到了一扇小门前。阴暗里，潮湿的青苔不知何时爬上了这扇不大的木门，门内隐约可见的光线穿过门板的缝隙，映出门前一隅翠绿，尽是时光的痕迹。 “夕岚——我回来啦，看看今天我带回来了什么？有两个甜烧饼呢！” 两声吱吖，门一开一合间柳下朝烟已出现在小院中，“人呢？又去酿竹酒了？” 屋内一名少女应声而出，眉宇间还带着几分小女儿家的憨态，而五官竟与柳下朝烟一模一样，只不过要显得略胖些，更像个十六岁的少女。 “姐姐，今天又是李家人施粥吗？”柳下夕岚放下手中的锥子，拿帕子替朝烟擦了擦颊上的灰，接过她手里的包袱，欣喜地问。 “又拿我的锥子！知不知道这锥子可是花了我二十个铜板呢，哪经得起你这么折腾。”朝烟有些心疼地瞥了眼她的宝贝锥子，才接话道：“可不是吗。三皇子过些时日便要行加冠之礼了，城里的几家富商都在争着树立好形象，好把自己家的千金送去做王妃呢。” “商家之女不是不能做王妃吗？”柳下夕岚提着包袱，随朝烟一起往屋里走。 “啧，不是还有两个侧妃吗？能攀上关系他们就很满足了。”柳下朝烟说着，顺手拿过夕岚手中的包袱，打开取出今天得的馒头和烧饼放在桌上，又捡出两个撒了芝麻的糖烧饼递给夕岚，接着说到，“李家绸缎庄又在招人了，我打算去试试，听说酬劳不错呢。” 柳下夕岚闻言，手中的动作不自觉的滞了一下，说：“姐姐，是因为及笄节吗？” 柳下朝烟的神色也不免有些晦暗，“嗯，春天了，二月初八快到了，今年你及笄，姐姐总得让你漂漂亮亮地去参加及笄节呀。到时候发了银子，就可以给你置办一身好点儿的行头了，也不至于被别人比了去不是。” “姐姐——”柳下夕岚竟隐隐有些哽咽，“你也是今年及笄啊，我不用你这样的。你看，我身上的衣服还是好的呢，倒是你，才真的需要置办身新衣服。” 柳下朝烟眼帘低垂，扫了一眼身上跟街头小叫花一样的衣服，扯了扯嘴角，“没事，我是姐姐呀，姐姐就该照顾妹妹的。可惜我没能照顾好你，还让你忍饥受冻，娘的在天之灵不知道会不会怪我呢。” 夕岚望了望一墙之隔的柳下府那精致的楼阁，忍不住问：“姐姐，为什么我们要这么苦？” “夕岚，”柳下朝烟也随夕岚是视线望过去，眼里眸色不明，“因为我们都是被神抛弃的孩子。” “姐姐，这世上有神吗？” “有，肯定是有的。” “那姐姐一定要答应夕岚，不要成神。夕岚不要被姐姐抛弃。” “好，姐姐答应你，一定不会成神，一定不会抛弃夕岚。” 院里的桃花结苞，夕阳下的誓言初下，流年里的尘埃注定会掩埋光阴，到那时，到底是谁背弃了谁？ 或者说，我们没有背弃任何人，我们所背弃的，不过是曾经以为矢志不渝的誓言。 残阳缓缓西斜，只余一片淡红的光晕，浅浅地抹在院外的阁楼之上，仿佛在昭示着眼前景象的残缺。 柳下朝烟去后院的天井沐浴过后，换了身干净的衣裙，陪柳下夕岚坐在廊下的石阶上，并肩看院外的天空，以及那近在咫尺的阁楼，那是柳下府最高的阁楼，也曾经是她们最近的地方。 “姐姐，我想娘亲了。”柳下夕岚把头靠在朝烟的肩上，轻声地说。那语气里没有期待，没有思念，只有淡淡的无奈。 柳下朝烟闻声，只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听到。夕岚总说想娘亲，可那素未谋面的娘亲，她们除了在堂内墙上的画里见到过，又哪里有什么印象？只知道，那是一个叫做孟春月的美丽女子，也是院外那栋府邸曾经的女主人。而她们，本也该是柳下府最尊贵的嫡女，最受宠的千金，即使到了现在，她们的身份也扔应该是如此，因为她们的爹——柳下宗一至今未再娶正室，膝下也并无子嗣，偌大的家室，都应该是属于她们的才是。可如今，她们除了这间朴素至极甚至隐隐有些破败的小院，什么也没有，或许也可以说，她们从出生那刻起，除了这个富贵的姓氏，什么也没从柳下府带走。 一堵墙，隔断了富贵荣华，隔断了骨肉亲情。 淡淡的愁绪蔓延开来，遮住了小院上方的天空，最后一缕阳光也销声匿迹。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相遇于始（一） 沐国虽处北地，但含光城位于其南端。一月的南方，天气早已不那么冷了，桃花结了骨朵，柳下朝烟伸手抚弄那支伸到廊前的桃枝。精心侍弄的花苞饱满而娇嫩，柳下朝烟不舍地收回手，担心手上的薄茧弄破了花瓣。这棵桃树的果实，是她们每个春天的期盼。 “夕岚，我明天去李家的绸缎庄做工，可能有一个月不能回来了。” “姐姐能不去吗？”夕岚眨了眨眼睛，扁着嘴巴问。 柳下朝烟见状，揉了揉她的头发，“听说李家的绸缎是全沐国最好的，夕岚不想要吗？我家夕岚若是穿了，定是容华若桃李。” “那姐姐一定要好好地回来，夕岚到时候拿前年酿的竹酒给你喝。” “好，今年的桃花多，你采一些不结果的酿酒吧。” “那是当然啦。”柳下夕岚眉开眼笑的环住朝烟的胳膊，俏皮地说。 “嗯，爷爷以前最喜欢你酿的桃花酒了。” 闻言，柳下夕岚下意识地伸手抚摸颈间的白玉扳指，温润的白玉里蜿蜒着一丝血红，汇聚在深深的凹痕处，显出一个“霂”字来，那是血染就的印记。 “是呀，爷爷最喜欢了。”声音渐渐低下去，柳下夕岚就这样靠着朝烟睡着了。 柳下朝烟低头看了看熟睡的少女，不禁笑着摇了摇头，用指腹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水，把她小心抱起，送回了房里。 替夕岚掖好被子，柳下朝烟并没有就此睡下，而是拿出床下的女红，穿针引线，借着月光绣起来。 她只不过比夕岚早半柱香的时间来到这个世上，却一言不发，用瘦弱的身躯扛起了姐姐的职责，为夕岚撑起了一片天。她看了看床上那个有着和她一样容貌的少女，扬起了嘴角。 那才是快及笄的少女，该有的模样。 缕缕丝线，绣出绵延心事。柳下朝烟回想起曾照顾了她们姐妹俩十几年的爷爷。那个善良的老人，教会她们识字认书，在她们快饿死时施给她们一顿饭，认她们做丫头，让她们叫他爷爷，最后却为了保护她们而死。她还记得，那些街头混混手中的木棍，曾那么重得落在那个孱弱的老人身上，一下又一下，等那群混混离开时，老人只拿出一枚浸满鲜血的玉扳指，便没了声息，连一句话都来不及留下。 “嘶——”柳下朝烟想得入神，闪着寒光的针就这样刺进了她的指腹，她吮掉指上的血珠，犹豫了下还是决定把东西都收回去。毕竟今夜，实在无法令她专心。 第二日天还未完全亮，柳下朝烟便起来了，她得在辰正之前赶到城北李家的绸缎庄，而她的家在城南。 在天井边梳洗好，柳下朝烟回到屋里。夕岚还未醒来，朝烟本打算叫她起来跟她说一声的，但坐到床头后，准备拍醒夕岚的手最终还是转了个弯，顺势替夕岚把额前的乱发撩到耳后，轻轻摩挲少女的脸庞，竟有些不舍离开。 柳下朝烟抬头看了下天，已经蒙蒙亮了，只得站起身来，想了想，用水在桌上留了一个“安”字，便转身出了屋。一声轻慢的“吱吖——”后，床上的少女缓缓睁开眼，眼里还含着泪水。待她缓步至桌前时，看了柳下朝烟留下的字，也用指尖沿着水渍描画了一遍，而脸上已看不出情绪。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即使朝烟总是小心翼翼的，就怕她知道会难过，可她们是双生子啊，朝烟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她都懂。可就是因为懂，所以才更要小心隐藏。她不愿让她知的，她便不知。就像这次，她始终也没有戳穿柳下朝烟。李家的绸缎庄哪里是这么好进的，就算朝烟的绣工再好，没有门路人家又哪里会收？她多半是去做婢女奴役之类的活了。 有时候她是恨朝烟的，为什么不让她这个做妹妹的帮她一下呢？也不至于让她知道真相后，那么的疼惜与自责。 或许她能做的，唯有沉默。 我难过不是因为知道你要做什么，而是因为我已经猜到你要做什么，而你真的做了。姐姐，你明白吗？ 或许柳下朝烟是明白的，但是她不得不那么做，因为那是她活着的唯一意义。 而此刻的柳下朝烟正在朱雀大街上穿梭前行。馄饨摊前的稚童仍唱着那首广为人知的童谣，柳下朝烟琢磨着等领了工钱要不要给夕岚买碗馄饨，听街上的小叫花说那东西很好吃。这么想着，柳下朝烟也就离摊子更近了些。 一片朦胧蒸汽中，漂着紫菜和虾米的热汤浇在一碗白色的面团上，面团立刻变得晶莹剔透，里面的肉泥似乎透出诱人的香气，再撒上几片翠绿的香菜，连朝烟都看得有些馋了。 决定以后一定要带夕岚来吃一次，柳下朝烟便打算离开了，毕竟迟了可就不好了。 刚刚转过身，突然肩上被人撞了一下，一个不稳险些栽地，待她刚站稳就被人挟住。朝烟回头一看，竟是馄饨摊的摊主。那摊主嘴里还大喊着“抓小偷啊——抓小偷——” 柳下朝烟下意识的挣扎，“我没有，你放手！我没有偷你东西！” “你刚刚在我这摊前站了许久也没买东西，瞧着也没什么钱，不是你偷的是谁偷的？我刚刚收钱打开抽屉钱就没了，就你离我最近，除了你还能有谁？嘿，大伙儿都来评评理，也都是老顾客了，应该也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像是会无缘无故地冤枉人吗？” 这摊主嗓门极大，不一会儿小小的馄饨摊前就聚满了人，七嘴八舌的说着。有指责、有谩骂，就是没有人愿意相信她，也对，换做是她，也会选择相信一直以来忠厚老实的摊主。可这次她真的是被冤枉的。柳下朝烟焦急地在人群中看了一遍又一遍，却没有发现任何刚刚栽赃她的盗贼的踪迹。能躲过所有人的视线，又怎么会留下踪迹让她寻到呢？柳下朝烟有些绝望，看来这次的黑锅她是背定了。 “小子，我看你也实在没什么钱，这样吧，你把钱还我，我便不追究你了。这也是我好几天的辛苦钱，一家老小都还等着它过日子呢，你把钱还我吧。”摊主好言相劝，可柳下朝烟压根儿没偷，哪来的钱还？她沉默着，却因此激起了众怒。 “喂，小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对啊，赶紧把钱还了，咱也就算了。”“是啊，快还了吧。” 一片附和声中，柳下朝烟有些不知所措，想要辩解却又无从可辩。为什么没有人愿意相信她？她真的没有做。一瞬间委屈遍布全身，却没有生出恨意，她从没有注意过，她是没有恨的，即使是当初那些混混打死了爷爷，她也没有恨过他们。而这点，柳下夕岚早已发现。 长久的不争和一声快过一声的“我没有”终于让围观的人不耐烦了。他们直接挥着拳头向她打来，柳下朝烟本打算去绸缎庄，是没有带任何东西的，这下子被打，竟连个防身的都没有。 那一下一下打得她真的很疼，她抱紧双膝，又想到了被那群混混乱棍打死的爷爷。爷爷那时应该也很疼吧，可是为了保护她们这两个丫头，居然一声也没有喊。柳下朝烟咬紧下唇，逼自己把要出口的呻吟咽回去，也许是因为这种事情发生的次数实在太多，所以她仍旧能不动声色的忍耐下去。她没有哭，为了夕岚而武装起来的坚强从不许她露出这种柔弱的神色。而为了夕岚，即使被打，她也要好好的回去，她还答应了夕岚要喝她酿的竹酒呢。 混乱的人群外，一辆精致的马车正沿着朱雀大街缓缓向这边驶来。一个清柔的声音从车厢内传出：“前面是何人喧哗，城南的治安如此差吗？”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相遇于始（二） 驾车的车夫放慢了速度，一旁一个管家样子的人答到：“不过是一群百姓当街争执罢了。小姐要停车改道还是老奴把这群贱民赶走？” 车内的人想了想，本打算改道，可突然从车帘的缝隙间瞥见被众人殴打的那个孩子，竟改变了主意，“停车。” 车夫及时的勒住了马，车内的女子鬼使神差的下了车，向那群人走去。 “小姐，这……”那管家模样的人跟上，想要阻止。 女子摆了摆手，“无妨。” 赵芙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下车，或许只是因为那一眼，她在那个孩子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很久之后她才懂，那是宿命的指引，她终会遇到她。 柳下朝烟以为自己会被活活打死，却突然感觉打在她身上的拳头不见了，人群的喧闹声也渐渐弱下去。她不安地抬起头，看见一个身着烟霞银罗花绡长衣的女子正附身向她伸手。很多年以后她仍记得此刻眼前的女子，真正是应了那句“广寒仙子之下凡兮，如小家碧玉，亭亭玉立，楚楚动人。若大家闺秀，步步莲花，姗姗来迟。” 她真的以为，那是来救她的仙子。赵芙拉起坐在地上的她，问：“疼吗？” 朝烟摇摇头，却把手从赵芙手中拿了出来，她怕弄脏了救她的仙子。 赵芙浅浅一笑，“你的裙子脏了，我带你去买件新的吧。我刚好要去城北，那里好像有个绸缎庄，走吧。” 柳下朝烟本想拒绝，可看到赵芙的笑脸，她竟找不出理由，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有一种浓重的悲伤包裹着她，她看向赵芙，跟着她上了马车。 老管家叹了口气，拿出一两银子给馄饨摊的摊主，然后也没有理会摊主的连连道谢，快步跟上了马车。 温暖的车厢里，赵芙取出伤药替朝烟清理伤口。柳下朝烟安静的接受，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赵芙亦是如此，轻声问道：“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柳下朝烟有瞬间恍惚，记得十几年前也有个人这么问过，他说：“小丫头，你们叫什么呀？”后来她们就被他捡回了家，再后来他就为她们而死。除了他，没有人叫她们丫头，即使有，她们也不乐意，固执地不许任何人叫她们丫头。可如今，她竟不觉得有丝毫违和，因为赵芙就像当初的爷爷一样，救了她，捡了她，但她也怕，怕赵芙会像爷爷一样离她而去。 马车缓缓向北行驶，带着少女的彷徨和迷惘，一路向北。 车后的人群里，一个红衣女子望着马车离去的背影，摸了摸腰间鼓起来的钱袋，莞尔一笑：“找到了呢。” 车内的少女不知道，未来她的命运将与这两个女子牢牢的联系在一起，再斩不断。缠绕在一起的命运之线会让谁和谁分离？又会把谁带到谁的身边？连手持定途笔的冥王都不知晓，否则最后也不会将定途笔一分为二了。当然，这是后话。 到了李家绸缎庄门口，马车停下，赵芙下车后等柳下朝烟下来了才领了她一起进的店。店面修得极大，四壁挂满了成衣和各色绫罗绸缎，可赵芙连看也没看，直接拉着柳下朝烟去了二楼，店里也没有人来拦，这不禁让柳下朝烟猜测起赵芙的身份来。能让李家如此礼让，怕也不是普通人家。 “丫头，来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赵芙扫视了一圈这里摆放的布料，觉得还算满意，转身对柳下朝烟说。 柳下朝烟看了看，还是觉得不妥，“这些布料很好，可是都不该是我穿的。” “丫头，我既然乐意买，自然是你能穿得的。” 柳下朝烟犹豫了下也就随了赵芙，“不过姐姐，别叫我丫头了，叫我朝烟罢。” “朝烟，”赵芙呢喃着重复了一遍，“也好。我叫赵芙，记住了。” “嗯。”柳下朝烟点头。 赵芙笑笑转身，拿起手边一匹湖碧的滚雪细纱，问：“这个可还顺眼？我瞧着倒是合适。” “的确好看，可这布料太金贵了些，实在不是平日里能穿的。” “嗯，”赵芙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别处，视线落在远处一匹料子上，“你看那匹莲青的织锦可好？” 柳下朝烟看了看，说：“芙儿姐姐，买布料的话怕是来不及做成衣吧。” 那声“芙儿姐姐”倒是让赵芙没反应过来，不过她反应的也快，知道是在叫自己后笑得更深，“想着给你挑件好的，我竟忘了你是要现在穿的。一楼倒是有些成衣，就怕不合身。罢了，我带你去下面看看吧。” 柳下朝烟随赵芙下了楼，挑挑拣拣终于找到一件木兰青的窄袖棉质长裙。换好后便准备离开，柳下朝烟却拒绝了赵芙同车的邀请。 “芙儿姐姐，我今天来本身就是想在李家找份差事的，所以便不用回去了。”柳下朝烟真的很感谢赵芙，从始至终她都没有问过自己当时发生了什么事，这份信任就足以令她铭记，可她不想再麻烦赵芙了，她终归还是有些顾忌。 赵芙望着柳下朝烟，眸色一片深沉，如院后那深不见底的天井里的深水幽幽。“那好吧，有事来元帅府找我。”赵芙说完弯了弯唇角，放下了车帘。 车夫随之驾起了马车，绝尘而去，不似来时的轻缓。 柳下朝烟目送马车离去后，转身往李府去。刚刚她看了店里的漏刻，才辰时五刻，还来得及。 而在她看不到的对面，一个红衣女子正沿着朱雀大街与她相向而行，风卷红纱，映她浅笑嫣然，可以说是回身举步，恰似柳摇花笑润初妍。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柳下朝烟都没有再见过比她更明朗的女子了，也没有想到过这样的女子竟还会有人弃之如敝履。但那个女子的坚强，远比她真实，她的美，从不需涅槃。 怀朱一路蹦蹦跳跳，一身红裙在朱雀大街上并不算抢眼，毕竟这是沐国最繁华的大街。街上人来人往，其中不乏一些富贵人家的公子或小姐，个个足下蹑丝履，头上玳瑁光。 “哼，这沐国也不过如此嘛。边境都打成什么样子了，这些富贵人家不仅不出资报国，还在这儿歌舞升平，真是荒唐。啧啧，哪比得上怀国呀，也不知道我那婆婆当初看上这儿什么了。”怀朱嘟哝着，不屑地撇撇嘴。 不过这些都跟她没什么关系，敌弱我强才是她要的结局。怀朱顺着人流向李府前进，还不忘顺两个钱袋作为回国时的盘缠。以她的功夫，至少在这条大街上是没人能发现的。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相遇于始（三） 怀朱从一个茶馆经过，并没有注意，因为怀国是不产茶的，所以她也从不喝茶。也因此错过了茶馆里的一场对话。 “沐三皇子，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我今天找你来就是希望你能答应件事。” “孟夫人，你最好适可而止。有些事，可一可二不可三。”沐晛熟练的操作着面前的茶具，动作细致而优雅，一派贵气。 被唤作孟夫人的女子也不恼，接过茶嗅了嗅，轻抿了一口，说：“三皇子的茶艺又精进了呢，记得当初我那女儿酷爱茶艺，拜了云渡道长为师，学了数年，她倒也是颇有天赋，小小年纪就学有所成，茶艺在整个沐国都不算低。如今三皇子的茶跟我那傻女儿真是颇有些相似之处呢。” 沐晛的手顿了顿，语气也缓和了些：“定欣的事是我对不起她，总是要还的。” 孟春雪听了这话，就知道沐晛肯定还没忘了定欣，那她就还有谈条件的资本。她晃了晃手中的茶，接着说：“难为你还记得定欣，当初你利用她稳固自己的地位，还害得她家破人亡，最后她却被你亲手杀死。一个堂堂异姓王唯一的女儿，沐国唯一一个异姓郡主，若没遇到你，你可知她会过上何等幸福的生活？我的女儿又如何会从那样尊贵的地位跌到尘埃里，最后连命都没了，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可笑的是她竟还妄想着某一天嫁给你，你又怎么可能会娶她？” 沐晛抿了抿唇，“我向她承诺过，若有一日我君临天下，会予她后位。我是愿意娶她的。” “呵，人都死了，再说这些又有何用？”孟春雪凄楚一笑，“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找你帮忙了。” “好，你说。”沐晛终是答应了。 “我要你娶柳下家的女儿，再嫁祸于柳下家，势必让柳下家不复存在。”说这话时，孟春雪眼中的阴狠令沐晛都不免有些心惊，那是一种怎样的恨，甚至没有对自己生死的考虑。沐晛只一瞬就回过神，孟春雪那样的人，对谁都狠，否则也不会从一个富商家的陪嫁丫鬟成为王妃，王府没落后回到当初的主子身边又成了如夫人，正房夫人逝去，即使没有被扶正，仍可算得上是无冕之王。若要让他和她斗，他都没有把握自己一定能赢，不过幸而她手里没有那么多的权力，否则又不知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那毕竟是你如今的栖身之所，你倒是说放下就放下了。” 孟春雪掩唇笑道：“三皇子真是说笑，我什么时候拿起过了？又何谈放下？再说当初让我家破人亡的不也有它一份吗？” 沐晛勾了勾唇角，端起一杯刚倒的热茶放在鼻尖轻嗅，任水汽氤氲他脸上的表情。孟春月也不再言语，两个人倒真像来品茗的闲客。 临街的窗里，沐晛看到了怀朱，却也没有放在心上。若干年后二人两军对垒、兵戈相向时，亦不会知道，这竟是二人的第一次见面。 临近辰正，柳下朝烟已到了李府门前，与她一样来应聘的人还有很多，不难发现里面有个红色的身影，不过她总是有意无意地远离柳下朝烟，柳下朝烟也不是性子活泼的人，自然也不会无缘无故去找别人聊天，她只是稍微环视了周围的人，便隐在一旁静静站着。 怀朱虽离得远，但只要稍稍调动一下内力，便可以将柳下朝烟那边看得清清楚楚，不过她掩饰得很好，没有让任何人察觉。 怀朱看着看着就笑了，“不愧是一家人，这性子都一模一样呢。” 太阳在这群人的头上缓缓移动，转眼便到了辰正时分，李府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群家丁涌出站好后，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从里面走出来。他扫视了人群一眼，说：“李府是什么样的人家你们也都知道，我们要的人也不是随随便便的。模样端正，底子清楚，吃苦耐劳，忠心奉主，此乃上佳，也是我们李府会要的人，你们中还有许多都不符合要求，我们是不会要的。这部分人可自行离开。”管家老辣的眼神一扫，任谁都不免有些心虚，有些人已经开始动摇，还有一部分甚至真的离开了。 柳下朝烟站在原地不为所动，怀朱依旧嬉笑的站着，若不是她刻意收敛气场，就管家这点儿还不够她看的。 管家将这些人的举动尽收眼底，心里也有了计较。后面便是一系列的检查，模样不好、口齿不清、有案底的全部淘汰，最后仅剩包括柳下朝烟和怀朱在内的十三人。 “从今日起你们便是李府的人了，先随我进府，之后的事会有人交代你们的。”管家说完转身率先进了府，剩下的这十三人面面相觑后也都抬脚跟上，柳下朝烟走在后面，不经意看了怀朱一眼，不禁有些奇怪，这样的人又何必来做这种活呢？想了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便也就算了，只是后来见到怀朱时总忍不住多看两眼。 怀朱自然感觉到了背后的视线，心里默念，低调，低调。刚才一兴奋气场又没控制住，这下好了，都被人家注意了。她就不是做卧底的料啊。 不过怀朱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刹那间就收拾好了情绪，稳住了气场，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泰然走进了李府。连柳下朝烟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学了一天规矩后领了衣裳跟着管事去了自己住的房间。一屋有八人，睡得是大通铺。柳下朝烟端着自己床前的木盆去了洗浴处，草草擦了下身子便回去睡下了，明天还要做事呢。 这一夜，月朗风清，有人一夜无梦只伴清风，有人回忆往昔彻夜难眠，有人重温旧梦不愿醒转。 院内月光清浅，透过镂空花窗映出床上少女柔和的脸庞。柳下夕岚紧紧握着颈间垂下的玉扳指，睡得很沉。 梦里一片朦胧。 “爷爷，我叫柳下夕岚，姐姐叫柳下朝烟，你叫什么呢？”小女孩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一派天真。 老人笑笑，“我啊，我叫寒子呇。”然后便似乎陷进了回忆，眼睛看着某处却没有那处的倒影。半晌后似回过神，叹息般的念着，“轻寒染子夜，幽空挂明星。” “轻寒染子夜，幽空挂明星？”女孩不解地重复了一遍。 老人望着女孩疑惑的样子，慈爱的揉了揉她的头发，说：“爷爷本来没有名字的，后来爷爷遇到了一个人，她说爷爷就像是寒冷子夜的明星，能照她前行，便替爷爷取了这个名字。她还说，若有朝一日她来寻我便会念一句‘轻寒染子夜，幽空挂明星’，好教我知道那便是她。”说完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 女孩歪着脑袋，问：“爷爷，那一定是你很重要的人吧？” “是。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那夕岚是爷爷重要的人吗？”女孩追问着。 老人有些好笑，抱起柳下夕岚，安慰着说：“夕岚和朝烟都是爷爷最重要的人。” 柳下夕岚笑了，即使爷爷不过是在哄她，她也很开心。可是她从没想过，寒子呇说的都是真的。她们本就是他最重要的那个人，即使没有那句话的相认，因为不是她找到他，而是他找到她。 梦醒时分，天未明。柳下夕岚抱膝坐在床头，低垂着眉眼轻喃：“爷爷——” 鸡鸣第三遍，柳下朝烟已梳洗好，换上昨日领的丫鬟装。管家说她还算稳重，便让她去李家二小姐的屋里做个洒扫的。她立刻跑去二小姐李芑的院里，跟管事的姑姑交代好，便去干活儿了。 怀朱去了大夫人的屋里，可她从没做过侍候人的活儿，初来做起非常吃力，总是出错，不过她学得也快，不一会儿便也有模有样的了。 “父皇要是知道我在做这种事的话，一定会被气个半死吧。”笑了一声，又呢喃道“也不知道若是他看到了会怎么想，好歹我也是为他才这样的。”怀朱一瞬怔忪，又回过神，“想他做什么。”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双生花离（一） 元帅府。 天已亮，不过寻常富贵人家的女儿是不会这般早就起来的，毕竟她们实在没什么事情需要早起，睡眠会使她们更显年轻。 而此时赵芙早已端坐在赵元帅的书房，捧一杯热茶细细品着。这是她近来每天必做的事，问父亲早安。 赵元帅自一堆前线传来的战报中抬起头打量着自己的这个小女儿，纵使他征战沙场多年，也未曾像如今这般感叹时间。当初那个一见自己就吓得发抖，连正眼都不敢看他的小女儿，今天却能这样安然自若地坐在自己面前品茗。若不是两个月前三皇子提起，他都记不起自己还有这么个小女儿。 “赵芙，你大婚为父可能不能亲自送你出嫁了。” 赵芙这才放下手中的茶杯，淡淡抬眼，答到：“爹爹自有边疆战事要管，女儿不过是出嫁，自是不能比的。爹爹不必费心。” 赵元帅点点头，并不介意女儿的疏离，仍是叮嘱道：“既是三皇子求娶，想必是不会亏待你的。虽说出嫁随夫，但若受了委屈仍可以跟家里说，我赵家的女儿也不是外人可以随便欺负的。” “爹爹的话赵芙自当谨记，有爹爹在，外人自是不敢欺负了去的。”赵芙垂下眼帘，长睫挡住了赵元帅探寻的目光。 赵元帅见状，也知今日不会再有什么可说，便道：“嗯，那你就退下吧，好好温习女红和琴棋书画，既是要做王妃，便要有王妃的样子。” 赵芙起身，“爹爹教训的是，赵芙这便退下了。”行了个礼便转身出了书房。 赵芙不喜弹琴，从什么时候不喜欢的呢？大概是那时他说：“你的琴声真好听，总能让我想起她，多想一直听下去。”她曾因此摔断那把她珍爱至极的二十五弦冰瑟。她希望他能喜欢她的琴声，却不愿他为此而想起另一个女子。她卑微的爱了他那么多年，他对她一直都好，尽管只是对一般下属的关爱，她也知足。可没想到，最后让他娶她的只是因为她的琴声能让他想起另一个女子。真是可笑至极。 再抚琴，只最寻常的二十七弦。多两弦，一弦求不得，一弦放不下。 一炷香后，元帅府的八角亭里便传出袅袅乐音，欲喜却掺愁。 此时柳下朝烟正一心做事，怀朱更是在积极埋线。每个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就像城北不知城南。 柳下朝烟突然有些心慌，但想想今天是她做工的第一天，有这样的反应也是正常，就不再多想了。 却不知这边孟春雪正领着人往一条小巷走去。而巷子尽头是一扇爬满绿苔的木门。 柳下夕岚正在院里摘桃花准备酿酒，全然不知危机正向她而来。 咯吱——柳下夕岚应声回头，却见两三个壮汉挤进门内，然后是一个梳着堕马髻的妇人。 柳下夕岚登时睁大了眼睛，“如夫人，你来做什么？” “小岚，别这么看我，姨娘会伤心的。”孟春雪嘴上这么说着，脸上却一片笑意，媚态尽展。柳下夕岚觉得这女子简直就是一只狐狸，令她恶心得打颤。 “别说废话，有什么你就直接说。”柳下夕岚不想再跟她多待，只希望她赶紧走。 孟春雪也不急，扶了扶她的堕马髻，也不看夕岚，接着说：“既然你这样说，我也不卖关子了。你和你姐姐住了柳下府的宅子这么久，总要还的吧？” “你胡说什么，这院子是娘留给我跟姐姐的，关柳下府什么事！” “呵，”孟春雪被一个晚辈这样呵斥也并未露出恼色，依旧慢慢地说：“你娘当初嫁进柳下家时可是身无分文，哪里来的院子？不都是你爹可怜她，才给她这么个住的地方，你以为是白住的吗？” “你——”柳下夕岚气急，到底涉世未深，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反驳，只能干瞪着眼。缓了缓，柳下夕岚问：“那你想我做什么？” 孟春雪这才抬眼正视柳下夕岚，半边唇角勾起，“跟我回柳下府，做沐三皇子的侧妃。”顿了顿，欣赏了一会儿柳下夕岚瞬变的神色，接着说，“如果你不去，我就让小烟儿去。虽然现在我没找到她，不过含光城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你说呢？” 竟然敢用姐姐威胁她。柳下夕岚指尖的指甲越来越用力地刺进掌心，直到灵敏的嗅觉嗅到血腥气，才冷静过来，松开了手。她知道自己是斗不过眼前的女子的，她想拒绝，可是姐姐该怎么办？也罢，终归是她为姐姐做些什么的时候了。只希望姐姐能在李家呆的时间久一些，不要太早回来，被如夫人一起抓住，成为权力的牺牲品，葬送在一段不幸的婚姻里，了此余生。 她终是决定妥协，可看着眼前的如夫人，她下意识的不敢相信，问：“如果我去，你是不是就不会找我姐姐了？” 如夫人又笑起来，头上的金步摇都随之晃动着，等她笑完，才说：“真有趣，你既与你姐姐一般模样，为何我要两个？侧妃的位置只有两个，难不成你以为能全部落在柳下家？想你娘当初聪慧，生下个女儿怎么就这么糊涂呢？” 柳下夕岚闻言恨恨地瞪着孟春雪，“虽我当时未生，却也知晓些当年事。你无名，我娘赐你名春雪，与她春月相对，认你做了一家人，可你又是如何待她的？夺人夫君，送人性命，你又有什么脸面提她？” 孟春雪愣了愣，眼里似往昔红尘滚过，却终究会逝去。“小岚，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这个世上从未有过纯粹的爱恨。你最好还是不要知道，否则等你知时，你会连自己的爱恨都不清楚，甚至，会怀疑曾经坚信的一切，包括曾经的爱恨。” 此时孟春雪眼中那个支离破碎的世界柳下夕岚看不懂，但刚刚的话仍是进了她的心里，这时候，她是有些相信她的，所以她怔愣了片刻后，甩开了来挟持她的壮汉，主动跟着孟春雪离开了这个她生活了十六载的小院，除了回忆，什么也没有带走。 在踏出门槛的那一刻，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小院。翠竹摇曳，一篮桃花花瓣散落一地，她想，她或许再回不来了。那个曾在月下穿针引线的少女，再见时，不知又是怎番光景。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双生花离（二） 柳下朝烟一瞬心痛，却不知为何。她抬头望了望满院的桃花，听说这是李芑最爱的花。 她拿手中的扫帚扫过树下的落花，心里却闪过小院里的那株桃树，也不知夕岚有没有采下它的花瓣酿酒。 “喂，发什么呆呢！这是二小姐的衣服，浣衣的明柳没来，你拿去洗了吧。记着，小心点的，弄坏了你可赔不起！”说话的是李芑身边的大丫鬟，柳下朝烟顺从地接过衣裳，回了一声：“是，奴婢知道。”便丢下手中的扫帚，快步跑去浣衣池了。 大丫鬟拍拍手，看着跑远的背影笑了笑，“还算老实。” 柳下朝烟一路小跑，双手紧紧抱住那几件衣物，一旦弄坏，后果不堪设想。她在朱雀大街上当乞儿这么多年，也见过不少大户人家的小厮只因一点小错便被主子活活打死的例子，住在朱雀大街上的富贵人家都是这样的，漆器一般华丽的外表，腐木一般破败的内里。 出院子没多久就撞上了大夫人，柳下朝烟暗自倒霉，却因为这一刹分神，被旁边一条小道插出来的婢女撞了个正着。柳下朝烟和那个婢女都摔倒在地，手里的衣物也散了，而那边的婢女更是摔碎了一套茶具，里面的热茶还在圆润的鹅卵石是冒着热气，香雾四溢。 “哎呦，你怎么弄的呀？不知道要小心吗？”那个婢女疼得倒吸了好几口凉气，才揉着胳膊站了起来。柳下朝烟也好不到哪儿去，只不过她更能忍，以至于那个婢女认为她没什么事。 “大声喧哗，成何体统——”一声厉喝惊醒了柳下朝烟和那个婢女，认清那是大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后都立刻跪倒在地，不敢吭声。 “说，怎么回事？”出声的还是刚刚那个丫鬟，而旁边那个雍容华贵的妇人则一言不发，她们两个婢子还不够资格让她开口。 “我……我是大少爷房里的，大少爷让我泡壶茶送到他房里。”那个婢女先开了口，多半是希望大夫人能看在大少爷的分上饶过她这一回。 “原来是你这个小狐媚子勾引我儿子，呵。”大夫人瞥了那个婢女一眼，然后对她身边的丫鬟说：“那么喜欢勾三搭四，就送去百花楼吧。”语气淡然得好像在说这卵石小径走起来真舒服。 别说那个婢女，就连柳下朝烟也不免惊慌起来，她自然是知道百花楼的名讳的，那是含光城最大的青楼，只要有钱，那里什么人都接。 作为当事人，那个婢女已经被吓傻了，一个劲儿地哭喊：“夫人，奴婢知错了，夫人，您饶了奴婢这一回吧，夫人……” 那妇人一个不耐的神色，身边的人就极有眼力界的把人拖下去了。 刚刚说话的丫鬟见人已被送走，便转向柳下朝烟，继续盘问着：“你呢？” 柳下朝烟此时心中已转过几十个弯，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答到：“奴婢是新来的，在二小姐院里做个洒扫的，今天浣衣的明柳没来，二小姐身边的大丫鬟让我代她把二小姐的衣裳洗了。” 大夫人闻言，又看了看地上是衣物，却似乎发现了什么似的，颇有兴致地又打量了几眼。柳下朝烟低垂着头，不知道大夫人在做什么，只是长久的无声令她更加紧张，额角都冒出细密的汗珠来。 大夫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看起来愉快了许多，也没看还跪在地上的柳下朝烟，说到：“虽说是如此，但你毕竟扰了本夫人，罚你在天井跪三天。”又回头对她的贴身丫鬟说，“别饿死了她。”便径自离开了。 柳下朝烟赶忙伏倒在地，“谢夫人。” 大夫人身后的一群丫鬟中有人留下捡起地上的衣物离开，还有一个留下领她去天井，其余的全部尾随大夫人离开了。 还好是春天，衣裳穿得不比夏日薄，天气也不比冬日冷。柳下朝烟跟着那个丫鬟走到天井，便找了块比较干燥的地跪下了。 “量你也不敢耍什么花样，跪满三天自可离去，放心，饿不死你，每日两餐自会有人送来。”那个丫鬟也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她身上，交代完了便离开了。 柳下朝烟看着前面不远处爬向天井的苔痕，又想起小院门前那抹翠绿，倒也不觉得这罚跪的日子有多难过了，就是不知道夕岚过得怎么样。 被人惦念着的柳下夕岚此刻正穿着一身粉霞锦授藕丝罗裳，如云鬓发被梳成双螺髻，戴着溜银喜鹊珠花，坐在一间雅致的阁楼里。如夫人没有让人给她戴上镯子。 “女儿家不该自己戴镯子的，应该等心爱之人亲手为你套上。一个女人，一生只戴一次双镯，才算完美。”如夫人在说这话时，眼里装得太多，所以看上去像是什么也没有。可柳下夕岚似乎就是能看到，破碎的喜悦，美好的悲伤，还有决绝的落寞，她似懂非懂，仿若前生。 “那你戴过几次双镯？”柳下夕岚想也不想就问出了口，再收回来是不行了，索性寻个究竟。 “我吗？记不清了。一次、两次，或许更多吧。”如夫人就这样坦然地说了，似乎于她而言这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问题。 柳下夕岚点点头，不再说话。 如夫人笑着看看她，到底是个孩子。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想告诉柳下夕岚这些，或许是希望定欣的经历不要再次上演吧。她的定欣，也不知道是否还活着，当初天厥山的仙君带走她时，也没留下只言片语，她只希望她还安好，忘却这一段凡尘。所以她也会像世人一样，认为那个才过苏小，貌并王嫱的小郡主已经离开人世。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桃花绪烨（一） 等怀朱去看柳下朝烟时，已经是第二天了。柳下朝烟要跪三天三夜，昨夜自然是没有回去歇息的，已经显得有稍许疲惫，却依旧强自撑着。怀朱没有过去，只远远看了看。毕竟李府人多口杂，让人见她来看柳下朝烟必定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再说，她还不打算让柳下朝烟知道她的存在。 “唉，这才一天啊，竟然就被罚了，也太背了吧。”怀朱无奈轻叹，天井本就潮湿，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隐疾。这双腿不调养好估计就废了。怀朱看着井边那个瘦弱隐忍的身影，竟有些恨铁不成钢，“鸿鹄却生燕雀之心，该说你安分守己还是天性懦弱啊！” 柳下朝烟没有想那么多，此刻的她早已被困乏包围，她总觉得自己可能在下一秒就会倒地，但却又清醒的知道自己不能如此。之前有人送来了一碗白粥，她囫囵咽下。下人每天只有两顿，一次在辰正，还有一次在申正。如今她被责罚，吃的也只能是最简单的白粥，还好，没有馊。 这样的日子让她想起从前，缺衣断食，夕岚在她身边，再苦也没有怨言，即使是最微不足道的温暖也足以让她们感到幸福。那样的日子她们亦可苦中作乐，这些又算的了什么呢？柳下朝烟不觉得疼，准确地说，她的膝盖早已没了知觉，实在是跪得太久了。记得爷爷曾说，这世上没有什么值得她们下跪。可是她们要跪得实在是太多了，与值不值得无关。没有什么时候比这一刻更真实的意识到强大的重要，只有强大，才可以不用下跪，不跪天，不跪地，不用跪任何人，不用舍弃尊严，不用摇尾乞怜。这种想法如同一粒种子，扎根在她的心上，促使她在未来不知不觉地强大起来，可到了她不用跪任何人的那一天她才懂，不跪，是因为不知道跪谁。 怀朱看不到柳下朝烟的表情，也不知道她此时的内心想法，站了一会便也就离开了。 朱雀大街上都在议论着沐三皇子的加冠之礼，猜测着皇上的这个小儿子会不会封王。 “若这三皇子也封了王，那可就有好戏看了。”酒肆里人们随意讨论着，对他们而言，这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谁说不是呢？皇帝这三个儿子都封了王，日后可不知要怎么争。” “圣意难测，不是我们这些市井百姓能晓得的。” “听说三皇子要在及笄节举办大婚，娶赵元帅的千金为妃呢。” “是吗，那家伙不是个断袖？我可从没听过他跟哪个女人走得近，而且御皇贵妃那个妖妃生出来的儿子长相也好不到哪儿去。” “谁知道是真是假，就是不知侧妃是哪家的女儿，不过我看柳下家有戏。” “兄台，这话也不一定。三皇子年少就驰骋沙场，娶赵元帅之女也合乎情理，可他也还年少，你怎知他会不会不立侧妃呢？” “这倒也是。唉，管他呢，喝酒，喝酒。” 此时三皇子府上，小厮正询问着沐晛：“殿下，需要准备两位侧妃的物件吗？” 沐晛放下手中的卷轴，道：“备下吧，准备齐全总不会出错。” “殿下，其实大可不必这样早举办婚礼的。”小厮显然是沐晛跟上的人，说得上几句话。 果然沐晛笑笑，“我等得，旁人等得，时间等不得。” “还是殿下思虑周到，早些完婚也好，至少那些断袖的流言可以消失了。不过殿下喜欢未来的娘娘吗？” 沐晛显然没料到他会如此问，愣了片刻后说：“华野，你逾越了。” 被唤作华野的小厮意识到自己一时失言，立刻跪下，“小的知错了。” 沐晛点头，“起来吧。”随后像是给他解释道，“你见过她，救过她，也应知，我心悦的人只会是她。” 小厮立刻明了，殿下也只会在关于朝堂和定欣郡主的事时才会如此严肃，遂起身退下。 沐晛再未拿起桌上的卷轴，窗外莺啼，却仍唤不回飘游的闲云。他明白，有些事，一开始便是一辈子，有些人，一错过便是一世。 就好比他和她。 而赵芙所得不到的，不过如此。他的深情已付，哪怕东流亦不悔，而她纵使焚身，也不会分得一丝一毫。她对他的爱，丝毫不比她少，可他先遇到的人，却不是她，但她先遇到的人，却是他。所以，她注定要输。 铮铮丝竹音，赵芙仍坐在八角亭里，抚着一把听说极其名贵的二十七弦桐木嵌玉锦瑟，但对她来说，都没什么所谓，到底再不是当初的二十五弦冰瑟。 袅袅香烟起，轻纱缓舞，赵芙又沉浸在往昔的记忆里。 那时她还很小，只有十一二岁，却被父亲扔上战场。她知道父亲并没有打算让她活着回去。她娘不过是府上一个卑微的婢女，生下她就死了。家里几个姨娘都不喜欢她，经常拿她出气，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更是如此，从来没把她当过小姐。这些父亲都清楚，，但从未过问。四姨娘和五姨娘相继有了身孕，父亲怕她惹了两位姨娘动气，只好把她带出府。父亲身为元帅，但没有理由也不能随便杀人，所以把她带上战场是最好的选择。如果死在战场上，谁也没话说。可是她不想死，真的不想。否则之前所受的凌辱岂不是白受了？ 她女扮男装，混在士兵中，虽苦，但幸没有百般陷害凌辱，日子也还过得去。父亲却没少给她使绊子，谁让她的存在，是个耻辱呢？贱婢生的女儿，注定卑贱。 两国之战，说不险那是假的，作为一个无名小卒，且没受过正规训练，又怎能敌无眼刀剑？时过境迁，如今想来仍是后怕。被击倒地，手中戟落，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绝望之际他一声厉喝：“起来——”料想中刺死自己的那一刀被他化解，她抓过落地的戟，再次起身。她要活下去，如果别人不给她活下去的这条命，她就自己拼出来。再下手，毫无章法，却每每致命，她什么都可以忍，什么都可以让，唯有这条命，谁来抢都不可以。 劣质的铠甲抵不过利器的锋芒，纷纷碎落，可她那刻被武装起来的心，刀枪不可穿。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桃花绪烨（二） 战毕，她挺立于战场，鲜血染红了她的双眼，她冲着远处的父亲迟缓的露出一笑，然后拖着缓慢的步伐走过去。这一战，双方都死伤惨重，能像她这样还活下来的人并不多，何况只是个无名小卒。可她就是活了下来，还活的好好的。 她一步步靠近她的父亲，那个仍坐在马上的男人。最后她站定，仰头望他。她摘下头上破损得不成样子的头盔，扔在地上，如瀑的黑发散下，他才认出她，他的小女儿。她举起手中的戟用尽全力扎进头盔，最终将它固定在土里。她听到自己三分嘲弄三分悲凉三分怨恨一分冷毅的声音响在两人之间：“再卑贱如我亦有存活的机会，再高贵如他们仍逃不过一死。爹，你说是不是？” 那一刻她的眸子里好似沉睡千年的睡火莲绽放，美得惊心动魄。她不等那个男人回答便转头，因为她看见了他，那个救她的少年，正跨在一匹枣红的马上，四蹄却是被鲜血和尘土渲染，依稀可见曾经雪样的白。她深深鞠了一躬，起身道：“救命之恩，值此无以为报，来日若有机会定当报之。” 年少明朗，他粲然一笑，“以身相许如何？” 她神色一顿，瞥见他腰间玉穗，只低头作答：“殿下说笑了。” 是啊，不过是说笑罢了，可她终是当了真，而他，真的只是说笑而已。 战争结束，可她眼里的那两朵睡火莲却从未凋零，只不过在大部分的时候，它们都收敛着花瓣，继续沉睡。后来班师回朝，父亲继续无视她，她也无所谓。四姨娘和五姨娘最终还是没能生下孩子，她再不是从前的她。 有时那个少年将军会来府上做客，与父亲商讨些什么，偶尔路过八角亭，会听她弹奏一会儿，也因为如此，府里的下人再不敢随意辱骂她，她的日子好过了许多。如果他不曾说出那句话，她还是很乐意与他一直这样下去的，可一年又一年的弹奏，不过换来这样的真相，她也不知自己该笑还是该哭。 手下力道越来越重，指尖的痛感却没有唤醒沉浸在梦中的她。终于，二十七弦尽断，她才如大梦初醒般，怔忪了片刻，她静静地唤来下人：“把这些收拾下去，最近几天就不要再拿瑟与我了。” 再未看一眼，起身回了婢女的搀扶，独自出了八角亭。 夜里霜露重，柳下朝烟终于支持不住，晕倒在地。 四周无人，怀朱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柳下朝烟的背后，她扶起柳下朝烟，一掌在她的背后，绵密温暖的内力缓缓输进柳下朝烟体内，柳下朝烟气色好了很多。在她醒来的前一刹怀朱点了她的睡穴，她又昏睡过去。 “真是麻烦！”怀朱抱怨了一句，脸上却是松了口气的神色。她抬头仰望空中那一弯弦月，忍不住轻叹，“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呢？”可再低头看看怀中的柳下朝烟，只能露出无可奈何的神色，“算了，不想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柳下夕岚学着柳下府的规矩，柳下朝烟继续回李芑的院里干活，怀朱周转在一群丫鬟小厮之间，赵芙每日与琴棋书画作伴。 月亮胖了起来，月中，柳下朝烟被调到大夫人房里，做端茶倒水的活计，比之前轻松了不少。大夫人并不怎么使唤她，她的日子更清闲了。 月末，管家说三皇子加冠之礼已至，李府会请三皇子来府上做客，人手紧缺，要求新来的十几人都留在府上，不得回家。柳下朝烟无法，本想托人出去跟夕岚传个信，但奈何又没有钱银搭线，只好作罢。 怀朱这几日都有些不在状态，好在她与府上的下人关系都还好，倒也没什么大问题。 “真是麻烦啊，柳下朝烟还好办，柳下夕岚怎么要嫁皇子呀。常言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而且她嫁得也不是普通人，我要怎么把她带走呢？抢婚？开什么玩笑，要是被她哥哥知道我毁了他妹妹的清誉就完了。”怀朱两道好看的眉都绞在了一起，她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几日后三皇子行加冠之礼，主要的过程自然是在宫里完成的，沐晛被封为缡王，封地在沐国南边的黎河一带，与都城含光比邻，食邑一万五千户，两年后可前往封地。现仍住在原来的三皇子府，只不过换了个牌匾，称缡王府。 缡王回府自是要办宴席，晚宴从申初开始，凡是含光城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当然，不少都带着自家的女儿。 柳下夕岚一下马车就引起了一众惊叹声，他们自然不是惊叹于她的美貌，毕竟这次晚宴上不乏些花枝招展的妙龄少女。他们只是讶异于柳下家居然真的有个千金，虽然之前也有不少人传言这次柳下家会送出千金，但大部分的人还是一笑了之，一直以来柳下家都是没有子嗣的，如今冒出个千金来，还真让他们大吃一惊。 柳下夕岚紧紧地跟在柳下宗一身后，看着这个她要称之为“爹”的男人，她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如果不是她现在还有利用价值，这个男人怕是连记也记不起她了吧？柳下夕岚苦笑。 跟着柳下宗一拜过众人后，夕岚便被打发走了，这正和她意。她一点儿也不喜欢这里，她曾过过那么苦的日子，凭什么这些人可以这样轻易的过得如此好？他们的一切都那么虚假，就像水里的鱼，明明看到它在这里，可就是抓不住，因为事实上它在别处。 柳下夕岚穿着单丝碧罗笼裙，如绸的青丝用一根如意碧玉长簪绾起。夕阳下，缡王府中的一切都美好得不真实。她四下打量一番，还是决定向不远处的桃林走去。 缡王府的桃树被修剪得只比一人高那么一点，花农的手艺极好，每根桃枝上都缀满了花苞，桃花初开没多久，看上去倒是一片嫣红。柳下夕岚轻嗅，芬芳满腔，若用这花瓣酿酒，想来也是不错的。这么想着，心里的郁结也散了不少，如果她的后半生只能在这里度过，能有个喜欢的地方也不错。 手不知不觉抚上花枝，柳下夕岚浅笑。正思索间，身后的婢女上前说到：“小姐，老爷叫您过去。” 柳下夕岚轻轻点头，转身随她们回去。 此刻已是掌灯时分，堂内觥筹交错，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柳下夕岚也懒得分辨他们是达到目的还是兀自强颜，不过是张面具而已。席上那些达官显贵谁不是在想着如何攀龙附凤？呵，她不用摸也知道，自己和他们一样，都戴着一张丑陋不堪的假面。 虽如此想着，脚步却未放慢，进了堂内，给众人行了礼，才走到柳下宗一身旁。 柳下宗一对着上座的男子笑道：“王爷，这便是犬女柳下夕岚。夕岚，还不快来拜见王爷。” 柳下夕岚头也不抬，只听命盈盈拜倒：“民女拜见王爷。” 听到沐晛“嗯”了一声后，柳下夕岚便退到一旁，不想再与这场面有什么关联。可是柳下宗一哪能放弃这样的大好机会，立刻趁热打铁到：“前几日小人有幸得到一尊七彩碧玺的观音像，不知王爷是否肯赏光，到寒舍一见？” 还未等沐晛开口，李家的当家主抢道：“柳下兄，你这就不厚道了，既令府千金已至，何必再多此一举？机会总得分给旁人些，王爷您说是不是？” 沐晛想着反正柳下夕岚势必要娶，再走一趟也是多余，若是柳下家垮了，李家定会顶替柳下家成为含光城最大的富商，这个时候拉拢下李家也没什么不好。便应下来。 李家的当家主一听就乐了，立刻举杯道谢。沐晛笑笑，继续着这场宴饮。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思竹归竹（一） 李府。 大夫人带着一群人走向二小姐李芑的院子，来势汹汹。 还不及下人禀报，大夫人就直接带人硬闯进了李芑房里。二小姐李芑正坐在塌上绣花，见状登时就懵了。“大夫人，你这是……”不等李芑说完，大夫人身后的丫鬟便仍下一堆衣物，李芑见了更是惊慌，双手扔掉绣品，下意识地捂住小腹。 大夫人怎么会忽视这个动作，狠狠地笑了：“李芑，你是自己说，还是我找大夫来替你把脉！” “大夫人，我……我也不想的，求求你，不要……不要杀我的孩子……求求你了……”李芑跪倒在地，呜咽着乞求。 大夫人更是生气，“我李家的女儿，竟做出如此伤风败俗之事，若不是我发现，你是不是打算带着这孽障到缡王那儿献丑！你是想害死李家吗？！” “大娘……芑儿没有……”李芑急忙爬过去，想抱住大夫人的腿，却被大夫人一脚踢开。 “一会儿缡王若是驾临李府，我上哪儿找一个千金来，你倒是说啊！”大夫人气极，对身后的下人说：“把二小姐关到思竹楼，派个婆子过去拿了这个孽障。今天的事谁敢说出去，后果应该知道吧？” 一群丫鬟小厮都打了个寒颤，齐齐回：“是——” 李芑还想喊，却已被人捂住了嘴，只是眼里还不停地流着泪。 思竹楼是李家历代处罚犯了家规的亲眷的地方，共三层。第一层挂满了历代进入这里的人的图像，然后便是不尽的书籍，大部分是《女规》《女诫》之类讲规矩的书，除此之外便是笔墨纸砚，一般犯了小错会在这一层抄书。第二层是各式刑具，地上并不是木板，而是尖利的石子，但跪得人多了，竟也圆润了些，可那浸满了鲜血的石子总令人胆颤。第三层什么都没有，只是梁上都垂满了白色的纱制帷幔，而且窗户极大，支木却是固定的，所以窗户永远也没有关上过，据说在第二层惨死的鬼魂总会到第三层来作祟，一般到第三层的人不是被吓死就是跳楼，大部分人都会以为窗户是因鬼怪作祟才关不上，无处不在的风让帷幔不停的晃动，最后拿它做白绫上吊死的也有。 李芑刚到思竹楼门口就晕了过去。也不能怪她胆小，据说思竹楼是仿造某国宫廷里的罚人之处造的，只不过要小很多，里面的东西自然也是比不得的，但这已经足够吓人了。 李芑直接被人带到了第二层，第二层没有床，她也就只能躺在地上，石子没能硌醒她，也不知说她幸还是不幸，如果她醒来看到周边的刑具，估计连打胎的婆子都不需要了。 怀朱隐在暗处，见此不禁啧啧称奇。思竹楼周围方圆一里种满了竹子，只不过更显得鬼影重重。 “虽然是个缩小版，但能抄成这样，也算是不错了。”怀朱见过这样的布局，不过那里的竹子种满了方圆百里，从里往外竹子越来越粗壮，最里面的只有小指般粗细，最外却如壮士的大腿般。而那里是有机会出去的，只要被关的人熬到每月十五，他们就会给被关的人一次机会。从那里开始，只要能在十六日日出之前跑出竹林，不管多大的罪都可以一笔勾销。可是，竹林里的白骨比那里，多了太多。 那里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归竹塔。 魂归何处？引渡空竹。每多一个亡魂，便会有一棵竹子上出现姓名。竹心空无名，以冠驻魂名。有一棵青竹之上，也曾出现过她的名字。只是现在，再没有一棵竹，可以冠上怀朱之名。 怀朱想到这些，不禁心有戚戚，眼里也多了一分恨意，只不过很快被她收敛下去，都已经过去了。 可能是因为每个人都很忙，所以没有人注意到，柳下朝烟不见了。 柳下朝烟本无事，今夜大夫人带人出去，也没点她的名，她也就没跟着，留在屋里打扫。 大少爷却在这个时候回来了，刚刚的宴席他也去了，只是喝的有些多，他爹怕他丢脸，赶紧找个由头让他先回来了。 这大少爷行为也实在有些不检点，虽说是家中嫡子，李家的当家主却不怎么喜欢他，大夫人常常训诫他，却仍旧改不掉他的恶习。真是白费了他一副相貌堂堂的好模样。 此时大少爷摇摇晃晃地进了屋，本来是想找大夫人，帮他爹传话，说晚上缡王会来的事，结果大夫人正好不在。大少爷瞥见留在屋里的柳下朝烟，不禁动了念想。 他摇摇晃晃地朝柳下朝烟走过去，柳下朝烟压根儿没多想，行了礼便跑过去准备扶大少爷坐下。结果大少爷却抓住她的手摩挲了起来，而另一只手也越发不安分。柳下朝烟一慌，不挣还好，一挣扎，便和大少爷一起摔倒在地。她本就瘦小，扶一个醉汉就有些吃力，现在倒在地上，被一个男人紧紧压着，更是爬不起来。 “大少爷，大少爷……”柳下朝烟慌乱地喊着，可压在她身上的男人早已大醉酩酊，精虫上脑哪还管她的叫喊。柳下朝烟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一股温热湿润在她的耳后和脖颈上移动，还有一种不属于她的炙热在她身上游移。大少爷的嘴里还在喃喃着“芑儿……芑儿……”柳下朝烟更加惊惧了，芑儿，这府里叫芑儿的，不就是……二小姐李芑！ 柳下朝烟强咬着唇瓣迫使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这实在是太令她震惊了。难道……衣服！她仿佛发现了什么，又好似什么也没发现，那个自己想象出来的真相实在令她恐惧。可不管自己如何使劲都推不开身上的重量。就在她的裙子被掀起的那一刻，眼眶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流了出来，一股巨大的羞辱感袭遍了全身。 柳下朝烟一口咬在大少爷的肩头，趁他痛时立刻翻身把他压在身下，瞬间拔下头上的一支桃木簪，毫不犹豫地扎进了这个男人的左胸膛处。大少爷睁大了双眼，仿佛不可置信。柳下朝烟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杀人了。她抬手仔细看了看自己的手，鲜艳的红色仿佛在告诉她，是她做的，她是杀人凶手。 柳下朝烟浑身颤抖着退到墙角，可是还是忍不住过去想看看大少爷死了没有。她慢慢靠近，伸出一根指头，一咬牙，横过了大少爷鼻端。咚，咚，咚，她的心跳动了好几下，而她的指却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气息。她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真的杀了人了。 “啊——”在明白的那一刻，她倏地收回手，惶恐地大叫出声。而力气，也在那一刻，消耗殆尽。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思竹归竹（二） 本呆立在柳下宗一身旁的柳下夕岚突然一阵恍惚，随之而来的是揪心之痛。眼里流光一闪，她知道肯定是朝烟出事了，而且这次的事还不小。 瞬间眉皱起，她现在帮不了姐姐，可要怎么办呢？姐姐现在在李家，想必是出了什么大事，还危及姐姐的性命。柳下夕岚脑中几个转弯，便揪着衣领往地上一倒。 众人一惊，立刻唤来太医，把柳下夕岚送到一旁的偏厅。柳下夕岚却死活拽住柳下宗一的袖子，挣扎道：“爹，我要回家……回家……”柳下宗一本想让她趁机留下，却瞥到柳下夕岚眼中的威胁，他是个人精，虽然不明白柳下夕岚到底想要做什么，但是还是下意识地选择配合柳下夕岚，立刻就告辞离开。 宴席被这么一搅，也继续不下去了，众宾客都接连离开。沐晛也没留客，收拾下便随李家的当家主去了李府。 马车上，沐晛回想起刚刚的情景，不禁呢喃：“柳下夕岚……有趣。” 柳下朝烟仍缩在墙角，不停地呜咽着。今天府里的下人都很忙，大夫人便从她院里支出去了一些，刚刚出去几乎带走了院里的所有下人，以致于到现在都还没人发现她。 怀朱来时看到的便是这幅景象，她只知道可能要大事不好了，但她势必要保住柳下朝烟。怀朱直接忽视了地上的尸体，几步间到柳下朝烟面前将她拉起。一见柳下朝烟那副怔愣的样子，怀朱就气不打一处来，既是气自己没能第一时间出来保护好她，又是气柳下朝烟心理承受能力这么弱。怀朱冲着柳下朝烟的脑门就是一拍，直到柳下朝烟盯着她看。怀朱叹了口气，直视着柳下朝烟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人，是你杀的，你怕他，所以杀了他。可是他已经死了，你所怕的也不复存在。所以，你现在又在怕什么？” 柳下朝烟有一瞬呆滞，是啊，她在怕什么，刚刚所怕的不是已经没了吗？可是恐惧感还是没有消失，她还在怕，在怕她自己。 怀朱见状又道：“他对你做了不可容忍的事，是或不是？” 柳下朝烟想躲开怀朱的视线，却发现只是徒劳，只得点头。 “看着我，不要回避。他对你做的事，是不是也对其他很多人做过？” 柳下朝烟继续点头。 怀朱突然抱住她，轻声中带着一股坚定的力量。“柳下朝烟，你知道你是为了什么而活着吗？是为了你的妹妹，是为了柳下夕岚。如果你不杀他，总有一天，他也会对你妹妹做出这种事的，难道你希望柳下夕岚也经历这种事吗？你杀了他，没有做错。”顿了顿，声音也缓下来，“对不起，我来晚了，如果是我杀了他，你就不会这样难过了。” 柳下朝烟渐渐安静了下来，看着眼前的女子流露出一抹悔意。怀朱放开她，对上她已经变得清晰的眸子，继续说：“柳下朝烟，我之前那样问你，就是要你再回忆一遍刚刚发生的事。你要记住，如果想要保护你妹妹，你就必须适应，未来还很长，总会再发生这种事的，你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怎么保护她？你自己都慌乱，怎么让她安定？”怀朱理好柳下朝烟的衣裙，道，“跟我离开，你或许还有见到你妹妹的机会。” 柳下朝烟终于不再闪躲，反手握住怀朱，“带我走。” 怀朱莞尔一笑，终于解开了她的心结，未来会好走些吧。“好。”怀朱点头应下，并没有用武功，她还不想柳下朝烟知道的太多。 出了院门，怀朱带着柳下朝烟走了花园里的小径，本以为无人，却撞上了回府的沐晛他们。 “谁!”李家的当家主一声厉喝，今天缡王驾到，一旦出了差错可不是他能担待得起的，而且刚刚在路上，他已经知道了李芑的事情，现在他就如惊弓之鸟一般，草木皆兵。毕竟短时间内他是找不到人来替的，到时候问起来只能以病重相推了。 怀朱暗叫不好，却只能硬着头皮拉柳下朝烟出来，低头跪地行礼到：“奴婢见过王爷，见过老爷。” 沐晛本不打算理睬，可眼神一瞥却觉得旁边那个婢女甚是眼熟，便道：“抬起头来。” 李家的当家主不明就里，但还是跟着沐晛说到：“还不抬起头来，这是可是缡王。” 怀朱怎么敢随便抬头，她的模样很可能沐晛在画上见过，万一被认出来，即使武功再高，双拳难敌四手，她怎么躲得过沐国的追杀？她的手微一使力，柳下朝烟就抬起了头。 柳下朝烟惊慌地看向怀朱，不知道她此举何意。但转瞬又定下心来，她觉得，怀朱是不会害她的。 沐晛只看了一眼，就知为何她如此眼熟了。竟然与柳下夕岚长得一模一样，虽然穿着上有些区别，也不如柳下夕岚装扮后精致，但那清晰的五官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 眼底不由闪过一丝兴味，在李家的当家主眼里，这无疑是个绝佳的机会，正愁没人顶替，现在就冒出来一个，瞧着缡王对其貌似有点意思，便立刻对怀朱道：“你怎么当差的，竟让小姐弄成这般模样，叫缡王怎么看，真是成何体统！” 怀朱也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不过对她来说却是极好的机会，赶忙俯身跪拜：“是奴婢的错，请王爷恕罪，奴婢这就带小姐下去更衣。”说完匆匆拉了柳下朝烟离开，往李芑的院里跑去。 李家的当家主仍不放心，对后面的几个下人吩咐倒：“去看看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几个下人心领神会，道了声“是”就追着去了。 见人已走，李家当家主立刻对沐晛解释说：“这是小民的二女儿李芑，让王爷见笑了。” 沐晛略有深意地朝那边看了一眼，道：“无妨。” 怀朱带柳下朝烟到李芑的院子时，几个下人早已赶到，跟大夫人禀明。大夫人自知此事的重要性，马上着人安排。也实在是忙，所以到此时都还未发现大少爷已死。 柳下朝烟被人侍弄着沐浴，怀朱趁此密道传音告诉她：“不用担心，安心做李府的二小姐，你要当一段时间的李芑了。” 柳下朝烟的注意力只在那句一段时间上，至于怀朱如何传音与她，她也没多想，反正在她眼里，怀朱就是这样一个神秘女子，总归不会害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对她如此信任，但第六感应该是不会错的。 柳下朝烟沐浴过后便被人拉着穿上一身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一个金镶紫英坠子垂在胸前甚是打眼；带水的发被细细擦干，只用一把玉花鸟纹梳绾起，几缕碎发犹自散下；然后便是抹胭脂，描黛眉，点朱唇。 柳下朝烟看着镜中的人，似曾相识，有七分像画里的娘亲，还有几分，像梦里穿上华裳的夕岚。 但她也知道，那不是别人，而是她柳下朝烟。 怀朱眼底也闪过一抹赞赏，不愧是孟珲的妹妹，本就该如此才是。 应该，快要见到他了吧。孟珲。 约莫一炷香后，李家的当家主就派人来传了，要柳下朝烟过去。刚刚大夫人也对她说了很多，无非就是让她好好当这个李芑，李家的二小姐。 其实就是她不说，柳下朝烟也会照办，她还没有傻到白白错过这样一个活下去的好机会的。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李代桃僵 柳下朝烟学着以前在朱雀大街上见过的大家闺秀的样子，在侍女的带领下向花厅走去，怀朱在一旁搀扶着。 花厅里沐晛正在喝茶，李家的当家主在一旁说着什么，待柳下朝烟走进，便立刻停了话，脸上堆笑道：“芑儿，还不过来见过王爷。” 柳下朝烟被那一声“芑儿”给吓得丢了三魂六魄，怀朱一见立刻不着痕迹地在柳下朝烟手心一掐，柳下朝烟这才恢复过来，撒了怀朱的手，上前行礼道：“民女李芑见过王爷。” 柳下朝烟心里也有些忐忑，这礼是刚刚才学的，一紧张身体不由得僵硬了几分。但她自小在街上摸爬滚打，强撑下表情还是可以的，所以尽管心里怎么怕，面上仍是一分不显。 李家的当家主刚刚在宴席上并没有注意柳下夕岚，而且柳下夕岚几乎从头到尾都隐在暗处，所以他一点儿也没看出柳下朝烟的容貌有什么问题，只是觉得这个女孩长得还算标致，怪不得缡王多看几眼。 沐晛淡淡道了声：“免礼——”柳下朝烟道谢后起身抬头，就看见沐晛正打量着她，她也知道自己能否存活全在他一句话，也就垂了眼帘不再多语。 这副样子倒是让沐晛更觉有趣，简直和柳下夕岚一模一样。他唇角微弯，周身清冷的气场瞬间柔和了不少，狭长的丹凤眼轻轻勾起，整个人也变得妖冶起来。 这样的变化即使柳下朝烟没有抬头也能感觉得出来，之前那股清冷令她很不舒服，她曾在赵芙身上也感觉到过，可是赵芙的清冷是带着感情的，而眼前这个缡王的清冷，则带着上位者的压迫。 沐晛把茶盏放在身边的桌上，手指轻敲着桌面，似乎觉得时间够了，道：“坐吧。” 柳下朝烟一瞬放松，刚刚的气氛可真让人紧张。怀朱上前扶住柳下朝烟，柳下朝烟道了谢，便在下座坐下了。 之后其实就没她什么事了，他们谈的话也不是自己能插得上的，虽然爷爷当初教过她们姐妹一些东西，但毕竟只是皮毛，她可不敢班门弄斧。 这边的气氛远没有思竹楼的诡异，李芑身下早已是一滩血，她倒是还没有晕过去，不过跟吓傻也没什么差异了。 大夫人没有回去，而是来了思竹楼，她知道如果自己不来，李芑是不会说出与她暗结珠胎的人是谁的。 此时大夫人正踏在一条毯子上，以袖掩面，她可不想染上这里的污秽。 “李芑，你还是不说吗？”大夫人已经忍受不了了，她知道李芑可能已经吓傻，但还是必须问出话来，否则若是此事传出去，丢的可是整个李家的颜面。 “把她带到楼上去，叫大夫来！”大夫人甩着袖子上了三楼，一旁的下人立刻跟上。白色的帷幔被拉起一片，李芑被人摔在地上。不一会儿大夫就来了，扎了几针，又喂李芑喝了一碗黑色的汤药，便退下了。而李芑的目光却变得涣散，大夫人下手一点儿也不轻，不是自己亲生的自然不会顾忌，而且现在已经有一个“李芑”了，这个自然是不能留的。 “李芑——”李芑因大夫人这声呼喊竟呆愣的抬起头来，大夫人见状继续问：“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李芑听了这话身子不由一抖，眼神一瞬清明，惊慌似是不愿说，但下一秒又恢复了呆愣的模样，声音机械地答到：“是……是大少爷的……” “啪——”李芑才说完，就被大夫人扇了一巴掌，“简直胡说！”大夫人虽这么骂着，但她也知道自己儿子是个什么德行，心里已经大半信了，但这件事又怎么能说？何况……她的眼神向周围一扫，下跪声一片，个个口呼不敢。 “她已经不是李府的二小姐李芑了，把她关在这里，由她自生自灭吧。”大夫人说完，头也不回的下了楼。待她与一群下人快要步入竹林时，身后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大夫人脚步未停，下人也没一个敢回头，他们都知道，那是李芑坠楼的声音。 夜，就这样过去了。但有些事，却不能就此终结，白天，才是喧闹的时间。 “怀朱，怎么办？大夫人已经知道大少爷死了，万一查到我头上怎么办？”昨夜大夫人回院时就发现了大少爷的尸体，但缡王才走，也不敢有大动作。可是一早大夫人便派家丁开始挨个查，几乎是要把李府翻过来。李家的当家主虽不喜这个儿子，但毕竟是李家的嫡长子，说死就死了，太过有损颜面，所以也就没拦着大夫人。这却让柳下朝烟担忧不已，自己只是个大街是随便一抓便有一大把的乞儿，若是出了事谁来保她呢？ 怀朱一边替柳下朝烟梳着发髻，一边安抚道：“无碍，你现在已经不是柳下朝烟了，你现在是李芑，即将要嫁给缡王的李家二小姐。” 怀朱自昨晚就告诉了柳下朝烟自己的名字，并言明自己并无伤害她之意。柳下朝烟可能已是穷途末路，又加上昨晚的事，自然对怀朱信任有加。怀朱的话的确给了自己不少安慰，只要沐晛愿意娶她，自己就是李府的贵人，谁会杀了自己呢？昨夜缡王走前却是留下了要娶她的意思，只要还能活着，嫁人又有什么关系？怀朱也说过了，自己只是暂时的李芑。 “怀朱，我若是嫁给缡王，还有机会离开吗？” 怀朱停下手中的檀木梳，看着柳下朝烟，又好像在看另一个人，片刻后重新握紧手中的梳子，继续梳起来，绾好一个双丫髻后，怀朱才道：“嫁给缡王有什么关系，不仅是你，就连你妹妹柳下夕岚，都会离开这里的。不用想这些，一切有我呢。” 柳下朝烟点点头，突然想起赵芙来，她是元帅的女儿吧，总觉得她和怀朱很像，都可以让她依靠。很久，没有这样依靠过别人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沐国凤归（一） 大夫人的做法让整个李府风声鹤唳，等她查到柳下朝烟的时候，柳下朝烟已是李府板上钉钉的缡王侧妃。大夫人知道自己不能随便动她，却又委实咽不下这口气，不甘心之下带人找老爷要说法。李家的当家主早已知道了李芑的事，对那个不成器的大儿子更是积怨已久，现在看到大夫人又在这无理取闹，直接命人禁足了大夫人，把府里的事交给了二夫人。李芑本就是二夫人所出，如今枉死，二夫人自然对大夫人恨之入骨，更是对柳下朝烟比自己的亲女儿还好，她还想靠柳下朝烟稳住自己的地位，巴不得大夫人一辈子被软禁才好。 柳下朝烟扮演着李芑这个角色，没日没夜的学着必要的礼仪规矩，直到及笄节前两天才得以休息。 “怀朱，及笄节要到了。”柳下朝烟坐在亭子里，说到。 “嗯，就在后天。” “我答应过我妹妹回去看她，给她置办最漂亮的衣裙的。”柳下朝烟略带几分惆怅，“可惜现在回不去了。” 怀朱站在一旁，身为武者，这些自然不在话下，至于柳下夕岚，人家过得可不一定比你差呢，反正后天不就能见到了。当然，这话她是不能告诉柳下朝烟的，说多了就惹人怀疑了。 “没事，我一会儿出府替你去看看便好。” “不会有人拦吗？” “怕什么，我可是未来王妃的侍女，人家巴结还来不及呢。”怀朱这话倒是逗笑了柳下朝烟，她想想也就答应了。 不过怀朱当然不是打算真的去看柳下夕岚，人家柳下夕岚在柳下府过得好得很，哪里需要她去锦上添花，毕竟柳下府是她的家。 及笄节很快就到了，缡王的大婚也早已筹备好。聘礼已经礼部审核送至赵元帅府、柳下府和李府，迎娶人选贴皇榜昭告天下，分别是赵元帅之女赵芙、绸缎庄李家之女李芑、以及柳下家之女柳下夕岚。皇帝特命缡王大婚仪式在德音祖坛举行，称天师夜观星象测千年已至，恐预言成真，凰女现世，若真为此，此女即是未来沐国皇后，而缡王也可一举成为议政王，继承皇位。皇帝真龙命格恐影响凰女降世，特命缡王生母御皇贵妃主持大典。 缡王府内一片欢腾，华野也是喜笑颜开，赞到：“王爷，这可是个好机会，若真有凰女，您就是议政王了。” 沐晛任华野替自己穿好婚袍，道：“即使没有凰女又如何，本王本就是嫡子，皇位于本王，不过囊中取物。” “是华野狭隘了，王爷哪里需要那些东西。”当今虽无皇后，但御皇贵妃位比皇后，执掌凤令，沐晛是御皇贵妃唯一的儿子，立嫡不立长，这皇位自然是缡王的，的确不需要凰女来锦上添花的。 华野看着自家王爷，真心觉得王爷实在是好看，龙章凤姿，天质自然。 沐晛没搭理这目光，估计是见多了，也就习惯了。虽然被一个男人这样盯着真的不是很舒服。 “走吧，该去德音祖坛，等本王的王妃们了。”沐晛轻轻勾了勾一侧唇角，离开了寝殿，华野跟在他身后。 柳下朝烟穿着银茜红蹙金双层广绫长尾鸾袍，长长的霞帔绕过肩头垂于身前，挂着金钑花孔雀纹霞帔坠子，乌黑的发被梳成高髻，戴一套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十二钗，前几日才穿的耳洞上挂着一对鎏金双蝶耳环，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怀朱拿着掺了金线的红色薄纱盖头，望着柳下朝烟盛装的模样，不由赞叹：“真美。” 柳下朝烟听了，看着镜中的人，笑了一下，便失了喜悦。“是啊，真美。但是她不是我，她是李芑。” 怀朱替柳下朝烟盖上盖头，道：“她的确是李芑。”注意到柳下朝烟一瞬的呆愣，怀朱笑着又说：“因为你，柳下朝烟嫁人时，必会比这隆重百倍。不是你没有，而是你值得拥有更好的。” 柳下朝烟垂眸，不置可否。 因凰女的缘故，普通的轿辇被换成了五凤鸾车，车顶是五只展翅的凤凰，分向五方昂首，喙中各衔一金铃，凤翼重叠却并不契合，栩栩如生，凤尾聚在车顶的中心，挥下一层绯色薄纱，罩住五凤，越往下颜色渐深，直至离地面还有半尺的地方截断。两马并驾，可以看出是罕见的汗血宝马，并且都配有金色辔头。 柳下朝烟在怀朱的搀扶下，踩着铺了红绸的小凳，上了车。进了车内，端坐于绛红色的贵妃椅上，她才发现，竟有阳光从凤翼的间隙中射下来，尤其是车顶中心洒下的光刚刚好照在她身上，从外面看，恍若神祉。 三辆同样的马车先后由城北、城南、城西出发，引得万人空巷，这是千年以来最盛大的一次婚礼，而且此时正值战乱，凰女对沐国来说，实在是太过重要。 德音祖坛，沐晛站于九十九级白玉台阶之上，一身绛色衣袍，绣四爪金蟒，袖口及衣带上则绣云纹，头戴玉冠。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竟一时无人敢直视其尊颜。 金铃声响过整个含光城，齐聚德音祖坛。一时间所有臣子百姓目光齐齐锁定这三辆五凤鸾车，连沐晛都转过身来。 车停在台阶之下，侍女分别从车内将三位新娘扶下。盛装之下，又有面纱相掩，三人倒是谁也不知道对方是谁。毕竟柳下朝烟和柳下夕岚并非心甘情愿出嫁，又要在家补充礼仪知识，根本没有时间和兴致去关心还有谁嫁；赵芙只认识朝烟，至于柳下朝烟、柳下夕岚和李芑，她压根儿没听过，更别说让她一个元帅之女去了解两个商家之女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沐国凤归（二） 赵芙走在前面，柳下朝烟和柳下夕岚并列走在后面。一步步拾级而上，台阶之上宣旨的太监念着皇帝亲拟的旨意。柳下朝烟和柳下夕岚根本没工夫听，二人穷惯了，哪里穿过这么繁重是衣服？尤其是头上的高髻和金饰，幸好她们只是侧妃，不能戴凤冠，可是仅仅是这些，就让二人的脑袋沉得发昏，柳下朝烟觉得自己都快站不住了，要不是怀朱在一旁扶着，就要倒了。 怀朱也很急，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敢贸然给柳下朝烟输内力，而且容易引起柳下朝烟的怀疑，可是任柳下朝烟爬完这九十九级台阶，估计也撑不住了。这还不算，柳下夕岚更是柔弱，万一她倒下了可也不是闹着玩儿的，这姐妹俩真是让人不省心啊。 薄纱之后，谁也看不清柳下夕岚的状态，本来有些支持不住，却在一瞬后恢复清明，像往常饿晕前的状况一样，体内一股温热的气息向四肢游开，体力刹那间恢复。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回事，也没有告诉过其他人，反正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礼乐声响起，祖坛之上两侧摆放着大型青铜编钟，六名乐姬身着礼服变幻手势和阵型敲击着编钟，似祭祀的乐舞。 乐声带着厚重的沧桑和庄严的清脆响彻天空。柳下夕岚透过红色薄纱，目光被走在前面的那个女子所吸引。正红色的鸾袍，花纹之繁复令柳下夕岚看不清楚，头上戴着嵌九颗红宝石的纯金凤冠，栩栩如生，镶满的珍珠，在阳光下闪着一层温润的光泽。即使如此，依然能够保持上身不动，就算身后的凤袍曳地三尺，仍是步伐轻盈、如踏莲花。不愧是正妃，如斯端庄。 缓步而行，沐晛正站在台阶之上微笑着看向她们。只是不知，那笑里有几分真、几分假。 终于走完九十九级台阶，怀朱趁柳下朝烟不注意，打了一道内力进入她体内，柳下朝烟瞬时好了许多，只当是因为站住休息的缘故。 三人站在祖坛之上，御皇贵妃才出声：“‘沐国有朱雀，一飞冲天；朱雀飞南北，一凰千年。’如今千年已至，日前天师观星象，占吉凶，预测有凰女现世，今战火纷飞，与千年前境遇相似，故率众人于此，请凰女降世，佑我沐国——” 御皇贵妃的话音刚落，在场之人除赵芙、柳下朝烟和柳下夕岚之外，无不下跪，高呼声此起彼伏：“请凰女降世，佑我沐国——” 怀朱虽然跪下了，但是却没和众人一起呼喊，她可是怀国人，喊什么“保佑沐国”，这点儿爱国之心她还是有的。 呼喊声停下后，御皇贵妃请她们三人步入祖坛中央的祭坛之上，分立三朵莲花花纹之中。青铜乐声更大了，待有人报已是巳时六刻，御皇贵妃便张口命她们三人咬破自己的食指，将血滴入莲花纹路的花心当中。三人也没管那么多，也就依言照做了。 本来只是一滴血，却以花心为中心渐渐布满了整朵莲花。九天之上本已有霞光汇聚欲往祭坛照射，却被一道来自天冥山的力量打散。 “帝旿，过分了。”平静的声音不起丝毫波澜，却有一种震慑人心的力量。 被唤作帝旿的男子丝毫不为所动，转向说话的那人，道：“我哪里过分了？这已经算不错的了。倒是你，怎么一点儿也不急？” “急什么？”依然平静，却教人看不透。 “她就要嫁人了！”帝旿急的直跺脚。 “嫁人者有三，汝所谓谁？” 帝旿被这话问懵了，拂袖往那人桌前一坐，“苍旻，你别给我装傻，我说的是谁你还不清楚吗？也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做到像你这样置身事外。”顿了顿，叹道，“你果然是最像神的神。” 苍旻独自对弈，闻言方停下手中棋子，说到：“不必如此，不过轮回。还有，天帝，如今吾已是魔。” 帝旿注意到苍旻称谓的变化，气也消了，说：“魔？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总喜欢用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我就知道，无心者无情，你不会在意她的，她当初只是自找。只是这三个人，我都不能不在意。” 苍旻倒是没想到帝旿会如此回答，但想想也的确如此，当初那件事……应该算是他对不起那个人，便不再答话。 帝旿见苍旻不说话了，就知道他多半不打算说了，想了想，拂过面前的水镜，一阵波澜后，再没有刚刚浮现的景象。 此时德音祖坛之上的人却是看着祭坛暗暗着急，谁都在期待着凰女现世，却半天没有现象。沐晛勾了勾唇角，抬手摩挲着手上的翡翠扳指，这个细微举的动根本不会引人注意，可就在这个举动之后没多久，一阵鸟鸣声却突然由远及近向祖坛聚来。 人们纷纷抬头看天，一声惊讶声起：“白鸟朝凤……天啊，凰女降世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人都先后跪下，山呼：“凰女千岁千岁千千岁——” 沐晛唇边的弧度更大了，嘲讽之意闪过双眼，却借着下跪的动作遮掩掉了。 祭坛之上，柳下朝烟和柳下夕岚一头雾水，赵芙则是把目光锁在了沐晛身上，明明什么表情也没有，却无端令人觉得寒冷和哀伤。眼里装着疑问，心中更多的却是了然。 她该是知道的，她从来都知道，他的抱负、他的手段、他的一切，可是她不敢让自己知道。她不是怕自己知道后会不再爱他，而是怕知道后更明白他的世界里根本没有自己。她卑微的爱了他那么多年，好不容易等到他娶她，即使是假的又如何？她终于能名正言顺的站在他身边，她好想亲口对他说：“今生你为凤，我为凰，共栖一梧桐。”可惜她再没有机会说出口了，因为他的心里，连她的一席之地都没有。那就让她做一个优秀的棋子，起码能让他记住她。 赵芙站在祭坛之上，狠狠地闭上眼，再度睁开时已没了刚刚的剧烈波动。赵芙理好裙摆端庄跪下，向柳下朝烟行大礼，亦呼：“凰女千岁千岁千千岁——” 柳下夕岚见状，也学着赵芙的样子匆忙跪下，行礼叩拜。其实柳下夕岚现在已经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一凰千年”的凰女吗？可是这些鸟围着祭坛飞，并没有绕着哪一个人呀，这个正妃怎么就肯定李芑是凰女呢？实在令人费解。虽然这么想着，但还是跪下了，这时候保持和大多数人一样应该不会有什么错吧。 柳下朝烟更是懵了，她和柳下夕岚的想法一样，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的当了一个凰女呢？只好不明就里地呆立着，尽量稳住自己因紧张而摇摇欲坠的身形。 祭坛之下的沐晛有一瞬讶异，但这场面倒是省了他不少麻烦。沐晛低垂着头，眼前闪过一双绽放着睡火莲的眸子。轻轻叹了一口气，是那个小女孩儿吧。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沐国凤归（三） 御皇贵妃行了三下跪拜礼后起身，拿过身后柱台上的圣旨开始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逢战火，百姓流离，天下祸起，然万民一心，其情感于天地，故降凰女，以佑我沐国。着封寡人第三子缡王沐晛为议政王，待寡人升天之后继承皇位，凰女赐封号凰，即凰妃，现地位不变，待缡王继位后封为皇后。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御皇贵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柳下朝烟站在原地也不知道是跪还是不跪，想了想也转身朝御皇贵妃的方向跪下了。“地位不变”，是这个意思吧？ 怀朱在下面低头暗骂：“这个傻子！现在要走可就不是那么容易了啊！” 祭坛上的某人只是觉得，自己的面纱都要被额头上的汗**了啊。也不知道是祭坛上的光照太强还是自己冒的冷汗，不过这么多层的衣服穿着的确有点热，能找把扇子扇扇吗？ 不过今天不愧是占卜出来的好日子，天师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柔和的阳光暖暖的照着，隐约可见细碎的霞光，不知是真实的还是心理作用，但总归是美的。 这场阳谋之后，只有诸神才知道，谁是真正的凰女吧。 待三人的名字全部录到玉牒上之后，大婚仪式在德音祖坛的部分就算结束了。持有请帖的大臣坐马车向缡王府去，百姓的目光只是尾随了一会儿这些豪华的车驾便纷纷散了。 柳下朝烟坐在来时的五凤鸾车里，脑子里全是一团浆糊，绕了半天也没明白是怎么回事。怀朱在车的一侧不紧不慢地跟着，但显然还没从刚刚的气闷中解脱出来，对柳下朝烟更是爱答不理的。今天为了喜庆，侍女穿的也都是接近红色的衣服，怀朱站在柳下朝烟身侧，衣服的质量自然是不用说，现在一打量起来，却真是艳丽至极。这一段路大概要一个时辰，毕竟娶亲的车驾速度与常人步行无异。柳下朝烟闲得无聊，反正也想不出个所以然，索性就不想了。但总要有些事情做，目光四下一转，就注意到车侧的怀朱来。 不得不说怀朱很适合红色，这样张扬的颜色，她却是不施粉黛也能压住，即使只是侍女服，穿在她的身上也会有种不同旁人的风采。对于怀朱，柳下朝烟必须承认，自己对她实在是知之甚少。除了她叫怀朱，她喜欢朱红的颜色，其他的柳下朝烟似乎全部都不得而知。可是反观怀朱，她知道自己的名字，甚至柳下夕岚的事，好像自己的一切，她都知道一样。而且怀朱身上的气质，绝不是普通人能有的，她骨子里透出来的傲气，不似寻常纨绔子弟的歧视，而是一种傲视群雄的气概，即使被刻意收敛，但是很多时候，总会再不经意间流露出来一些细微的痕迹。怀朱，你到底是什么人呢？ 不知不觉间五凤鸾车已经停下，原来缡王府已经到了。考虑到新娘的体力，所有拜礼仪式全部省掉，三位新娘直接被侍女带到各自的房间，缡王则留下招待宾客。 已是未时四刻，还未到哺时，所以现在离真正的晚宴还有些距离，偌大的王府花厅和前院内，两侧摆满了宴席所用的桌椅，众宾落座，而桌上只有水果和酒水。中间的空地上有歌姬和舞姬，乐师则在暗处奏乐。 一时间歌舞升平，空气里到处洋溢着喜悦的气氛。这些与柳下朝烟无关，她现在正坐在自己房间的地上，一副快要累死的模样，索性侍女全都退了出去，她也不用守什么礼仪。 “行了，别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真丢人。”怀朱说着，还不忘踹了踹瘫在地上柳下朝烟。 在柳下朝烟眼里，怀朱自然不是侍女，所以也就留了下来。而且，有见过侍女嫌弃主子的吗？ “不要，我都累死了。快来帮我把头上这些拆下来，哦，这衣服是怎么整的，我脱不下来。” 怀朱斜了她一眼，还是过来帮柳下朝烟拆了发髻，脱掉外层的鸾袍，顺手拿盖头擦了擦柳下朝烟因汗水而花了妆容的脸。 柳下朝烟觉得整个人都舒服了许多，也不管怀朱在她身上做些什么了。 “好了，起来吧。”怀朱把东西一扔，就往身后的贵妃榻上一卧，伸手拿过案几上的酒，倒了一杯，一手托着下巴，一手端着酒杯，爽快地喝完，动作如行云流水般。柳下朝烟都不由看得痴了。 “喂，怎么了？”怀朱见柳下朝烟这副表情，用支起下巴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随即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弯唇笑了，“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柳下朝烟脸一红，不禁有些羞恼：“才不是！” “啧啧，”怀朱收回手，继续支着下巴，“那你没见过美女啊，一直盯着我看，都快让我怀疑你的……” “收起你那龌龊的思想，我的心灵可是很纯洁的。”柳下朝烟不等怀朱说完，赶紧打断，生怕她又说出什么骇人听闻的话来。 “好，好，你可纯洁了，纯洁得跟朵百合花儿似的。”怀朱说完又笑了。 柳下朝烟的脸憋得通红，结结巴巴喊了好几个“你，你……”之后却又没有了下文。引得怀朱笑得更大声了。 柳下朝烟知道自己说不过怀朱，气鼓鼓地跑到一边去拿些东西吃，从早上到现在都还没吃，她真的是很饿。嘴里吃着桌上的糕点，狠狠地咀嚼着，完全把糕点当做了怀朱。怀朱见状，不觉好笑，安慰道：“好啦，我不逗你玩儿了，别生气了。” 柳下朝烟这才放缓了咀嚼的动作，不甘心地点点头。 “对了，我晚上要守夜，你不会真让我跪在门外吧？”怀朱扯开话题，不过这个问题还是蛮重要的。 “守夜？”柳下朝烟记得好像是有这么一条规矩，“那怎么办？你和我一起睡床？” “不用了，万一给别人看到了，你不介意，我还介意呢。”怀朱晃了晃酒杯。 柳下朝烟脸红了一下，问：“那你睡哪里？” 怀朱起身，捡起柳下朝烟的霞帔，扯了扯，道：“还是挺结实的。”然后在柳下朝烟疑惑的眼神中，直接将霞帔绑在了两根较近的带有凹痕的柱子上，用手压了压，确定系稳后跳到上面躺好，才看向柳下朝烟：“这样就可以了。” 柳下朝烟上前看了看，由衷地说到：“厉害呀！” 怀朱颇为自豪地回了句：“那是。”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沐国凤归（四） 这厢柳下夕岚找了个由头将侍女赶出房间后，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取下盖头，又一支一支地卸下发钗，梳起的高髻随之散下。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似乎很是满意，毕竟赵芙是正妃，李芑是凰妃，不论如何沐晛今夜在自己这里歇息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柳下夕岚也因此呼了口气，她还没想好自己要怎么给沐晛侍寝，这种想法在脑海里刚一闪过就会遭到巨大的抗拒。女子相夫教子本是常理，可她却是连想一下都会不舒服，她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愿缡王不要注意到自己才好。 柳下夕岚脱下外裳，盘腿坐到床上，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个动作，只是下意识地就做了出来。体内一股温热的气息正在缓缓流动，以前只是舒缓疲惫后就消失不见，可这次竟还能感应到。柳下夕岚屏息凝神，试着调动这股气息，这股气息在接触到她的神思后居然顺着她的意思在体内游转。柳下夕岚暗暗惊喜，试着调动它们往丹田处去，这个举动更是激发了体内的气息，一下子浑厚了起来，渐渐在丹田处汇聚，并自行锁在了丹田，并未散掉。 柳下夕岚再次睁开眼时，额头已是挂满了汗珠，翻身下床倒些水喝下，又拿帕子打湿擦了脸颊，才舒服了许多。由于刚刚是闭着眼的，所以她也没有注意到颈上挂的白玉扳指之上，那个鲜红的“霂”字似乎渗进了扳指中一些。 柳下夕岚靠在美人榻上，身上有些微微发热，美人榻靠着窗口，有风吹着凉爽多了。她微微抬眼看向窗外，却见一片桃花。再仔细辨认，柳下夕岚不禁睁大了双眼，这片桃林不就是自己那天晚宴出来时看到的！ 站起身跑到窗前，柳下夕岚才发现何止是窗前能看到那片桃林，自己所住是屋子根本就是建在桃林里面！ 这难道仅仅只是个巧合？如果是，正和她意；如果不是，就很有可能那天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着，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柳下夕岚跌回美人榻里，再提不起劲。万一有人知道自己还有个姐姐，那要怎么办呢？她真的不想姐姐出事。望着窗外看不到尽头的粉色花瓣，眼里只剩不尽的迷茫。 她好想姐姐啊。轻声的喟叹融进凋零的花瓣，被风吹散。 赵芙一直端坐在床的边沿，一袭盛装未曾凌乱半分，侍女隔着红纱，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是他明媒正娶的正妃，明明她的愿望已经实现了啊，可是自己为什么还是开心不起来呢？赵芙轻阖着眼，心里不住思索。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这样倔强，像个孩子一样执拗地不肯脱下嫁衣，明知道他不会来，却还是抱着细小的希望等待。她就是这样卑微。 从出生起父亲就没看过自己，更不要说取名字了。很小的时候看到别人都有名字，希望自己可以幸福一些，就给自己取名赵福；大一点时偷听夫子为哥哥们课，知道了“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迫切地希望改变命运，于是把名字改为赵伏；后来亭中弹琴，正逢荷花盛开之际，他问她名字，她答赵伏，可他却听成了赵芙，也罢，这算不算他替她取的名字呢？再后来摔了冰瑟，她突然明白，“芙”不是世人所赞的荷花，而是芙蓉，木芙蓉。或许，他早就看透自己了吧，这样贴切的花，真是最像她。 赵芙不知道，自己迫切想要改变的命运，在把名字改成赵芙后，真的改变了。 昨日芙蓉花，今日断肠草。一语成谶。 陪嫁的丫鬟见赵芙半分动作也没有，上前询问到：“王妃娘娘，‘压箱底’要拿出来吗？” 赵芙回神，她可以放任自己不理智一次，却不会再一次，张了张口，用一如往日的平缓声音吩咐：“不必了，命人替本宫沐浴更衣吧。本宫乏了。” 听到回复，芝樱这才松了一口气，俯身到：“是。娘娘一日未有进食，是否需要备餐？” 赵芙颔首，“也好。” “奴婢这就去安排。”芝樱面向赵芙缓缓退出了房间，又叫走了旁边几个侍女，出去准备了。 赵芙透过眼前薄薄的红纱，看着满室喜庆的红色，覆满了她的新房。她是正妃，依照礼法即使新郎未至仍应坐于床前，等候一夜。可她真的累了，所以允许她再任性一次吧，她不想这样绝望地等下去了，或许在梦里，可以不用再想这些事。 朱红色的灯盏接连亮起，宾客的马车也一辆一辆的驶离议政王府，柳下朝烟此时却是度秒如年，她旁边的怀朱也好不到哪儿去。 沐晛靠在怀朱靠过的那张贵妃榻上，室内的空气里还飘动着他身上的酒气，可每个人都异常清醒，虽然此时室内只有他们三人。 “你们两个谁来解释一下，为什么本王的凰妃叫柳下朝烟呢？”沐晛那副慵懒的样子极尽妖孽，明明清醒得很，非要装出一副微醺的模样。柳下朝烟心里暗暗诅咒着。 刚刚沐晛进屋时，柳下朝烟紧张得不得了，他唤了一声柳下朝烟，柳下朝烟自然是下意识地就应了，现在真是百口莫辩。 “这个……王爷你说的那个柳下……什么的，臣妾不知道啊。”柳下朝烟决定装傻混过去。 不过沐晛哪里是那么好骗的，“不知道？那凰妃为什么应了呢？” “呃……臣妾第一次见到王爷，深觉王爷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臣妾万分敬慕，没注意到王爷话的内容，实在有错，求王爷恕罪。” 柳下朝烟说得诚恳，连怀朱都暗叹，刚刚跟自己说话的时候怎么就闷得跟个葫芦似的呢？ 柳下朝烟当然不会告诉她，这其实是当初话本里学来讨好她爷爷用的。 沐晛没有接话，只是换了个半卧的姿势，左臂支着脑袋，右手把玩着腰间的玉穗，饶有兴趣地看着垂头并肩站立的二人，一身火红的喜服有些松散了也不关心。可他下一句话在柳下朝烟耳里却不啻平地惊雷。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两生花聚 “柳下夕岚就在那边的桃林里住着呢，刚刚跟你一起来的。” “什……什么？”柳下朝烟猛地抬头，因震惊而大如铜铃般的双眸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怀朱听了这话立刻想要转身就跑，她知道柳下朝烟迟早要知道，但没想到过程是这样的。柳下朝烟哪能给她机会，转念一想柳下夕岚应当没出什么事，现在这样跑去找她反而会给她带来麻烦，而怀朱又给她灌输了太多“我现在是凰妃，没人敢动我”的概念，所以她第一个念头就是找怀朱报仇。 柳下朝烟一把拉住怀朱，笑得异常灿烂，怀朱心知这绝对不是什么好的预兆，所以甩了甩手，想把柳下朝烟的手从她的袖子上甩开，可是柳下朝烟却是越拽越紧。 “怀朱姐姐啊。” 怀朱感觉额头上的青筋都跳了一下，“嗯……” “你还记得当初怎么跟我说的吗？” 她能还手吗？好像不能……“嗯……” “那你是怎么说的呢？”柳下朝烟眨眨那双“天真”的大眼睛，一转不转的看着她。 怀朱立刻甩开柳下朝烟的爪子，往后跳了一步，辩解道：“我没骗你啊，她过得很好啊，不信你明天去问她，她肯定也会这么说的。如果她问我你的情况，难道你不希望我这么说？” 柳下朝烟想了想，的确如怀朱所说，如果那样的话，她也希望柳下夕岚安心。 “哼”了一声之后，柳下朝烟转向沐晛，“不过，王爷你是怎么知道的？” 沐晛刚刚说完那句话之后一直闭着眼假寐，现在才悠悠睁开。“本王的凰妃怎么可以这么不聪慧呢？难道你不知道你和柳下夕岚长得一模一样吗？而且，夕岚，对的不就是朝烟？猜一下就行了。”其实还有一点他没说，就是她们姐妹和孟春雪有两分相似，不过她们应该也不乐意听。 怀朱暗暗扶额，不得不说沐晛这话虽然不中听，但她也不由得赞同。 沐晛也没有再长谈下去的打算，起身上前把床上的红枣桂圆花生什么的扫落在地，合身往床上一躺，盖好被子，无视已目瞪口呆的柳下朝烟，淡淡地说：“本王歇下了，你们自便。”然后伸手把床帐一拉，阻隔住某人已石化了的视线。 柳下朝烟回头看向怀朱，讨好地笑着：“怀朱姐姐，把那个借我睡好不好？” 怀朱摇头跳上她的吊床，“不好。” 柳下朝烟嘟着嘴，“切”了一声。看来今天只能在贵妃榻上将就一晚了。不过幸好没有叫她侍寝，也算是不幸中之大幸了吧。而且看着议政王的意思，应该是不打算追究她欺君的罪责了吧？ 柳下朝烟摇摇头，明天去找柳下夕岚问问是怎么回事好了。 第二天怀朱把柳下朝烟叫起来的时候，沐晛已经不在了。怀朱替柳下朝烟换了一身滕青曳罗靡子长裙，梳了一个随云髻，配一支宝蓝点翠珠钗，又在额头贴了一个烧蓝镶金花钿。而她自己仍穿了一身红裙，反正她是凰妃身边的贴身丫鬟，自然不会有人有什么意见。 柳下朝烟随便吃了点东西垫了肚子，就提起裙子往柳下夕岚的住处跑，怀朱跟在后面，慢悠悠地踏着步，跟散步似的，却始终没有被落下。柳下朝烟虽然急着去找柳下夕岚，但那片望不到尽头的桃花林依旧令她震撼，却也是只匆匆看一眼就继续往柳下夕岚那儿赶了。 柳下夕岚的住处除了几间房屋外便无其他，甚至是没有院子的，而且房屋也比寻常的要矮上许多。议政王派来的侍女说，这是因为整片桃林都归柳下夕岚，房屋矮一些才能隐在桃林里。 柳下朝烟停住脚步时，看到的是柳下夕岚着一身累珠叠纱粉霞茜裙，躺在屋前的摇椅上，及腰的长发还未梳起，就这样倾泻下来，和煦的阳光穿过缀满桃花的枝条缝隙，洒在她的身上，几片花瓣沾身，她也没有特意去扫落，就这样安静的合着眼，宛若精致的瓷娃娃。 许是心有灵犀，柳下夕岚此时也睁眼看向柳下朝烟，四目相对，柳下夕岚身下的摇椅一晃，，一身花瓣尽数落地，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略带疑惑和思念地唤道：“姐姐？” 柳下朝烟红着眼眶冲过去抱住柳下夕岚，不可控制声音的颤抖，问：“夕岚，你……你怎么……也在这里？” 柳下夕岚环抱住朝烟，眼泪都掉了下来，却还是开口解释：“我是柳下家的女儿呀。可是……姐姐为什么也在这里？” 柳下朝烟松开夕岚，用指腹揩去夕岚脸上的泪珠，“姐姐是代替李芑来的。” 柳下朝烟仍是没有哭出来，在夕岚面前，她几乎从不落泪，这次也一样。她知道自己代替李芑而来，柳下夕岚必然是代替自己而来，该来的总会来，她们姐妹俩终归一个也逃不过。她扶着柳下夕岚一起坐下，谁也没有多问为什么。怀朱遣开了待命的侍女，留给这姐妹俩一隅安静的角落，自己也退得远远的，放开感官，提防着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 柳下夕岚像以前一样，靠在朝烟的肩头，柳下朝烟顺着她的视线，共赏一树桃花。 还是柳下朝烟率先打破了寂静，“夕岚，你看这里的桃花是不是很美？” 柳下夕岚点头，“是啊，很美。可是看久了，再美也不过平淡。” “不会看很久的。”因为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剩下的半句，她相信，即便她不说出口，柳下夕岚也能懂。 果然，柳下夕岚会心一笑，“我信姐姐的。” 一只蝴蝶飞过，在二人身前振振翅膀便不见踪影。柳下朝烟倏而有些迷茫，嘴里喃喃道：“去哪里呢？” 不想柳下夕岚竟答道：“姐姐，你想去哪里都没关系，即使是碧落黄泉，我也陪你。”说完，便不再言语。 朝烟低头看向柳下夕岚，嫣然一笑，复又转头，继续欣赏满目桃花。 不管未来是流落街头，抑或浪迹天涯，她们都还有对方相伴，执手共待。此刻，她们这样坚信着，而未来，也在一个既定的位置，等待着她们的到来。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凰女陨灭（一） 同样的春光下，沐晛站在书房中，听身后黑衣人汇报着前线的消息。 “……与怀国相接的长城已修缮完毕，赵元帅命副帅林瑜调走了十万驻扎在怀国边境的士兵，用以支援婺国之战，过不了几天就可攻开白户城。” “林瑜带兵行至何处？” “沐国与郯国唯一交境处黑砂关，离白户城约莫三天的路程。” “三天。”沐晛细长的手指在墙上的七国图上描画着，顿了顿，命令到：“让林瑜带兵绕道白虎岭，拖延时间，七日后抵达白户城。至于理由，”沐晛收手转身，“他会想出合理的解释。” 黑衣人一直低垂着头，虽然没看到沐晛的表情，他也能猜出来沐晛此时勾着唇角的妖孽模样，这种人怎么可以做皇帝？好吧，他想多了。 “属下遵命。”黑衣人抱拳退下。 沐晛回到桌前坐下，继续翻看其他渠道送来的消息。这次沐国与婺国开战，白户城作为首战，沐国必须赢，但沐晛并不打算让赵元帅赢。赵元帅虽把赵芙嫁给了自己，但这压根不会改变赵元帅站在他亲侄子大皇子那边。赵元帅若再赢了首战，恐怕他手里的军权会更多，大皇子的存在也就越来越棘手。沐晛自然不能放任不管，这次出征的副帅林瑜虽是他的人，却也是近几年才崭露头角，想要靠他争来军权，还需要很大工夫，这次白户城之战，是最好的机会。 沐晛翻到柳下朝烟的消息，身世如何一目了然。他笑了笑，合上密文。凰妃必会成为皇后，但皇帝却不一定是议政王。所以，能利用的，他一定会好好利用。 柳下朝烟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惦记上了，白日里腻在柳下夕岚处，晚上回去继续睡贵妃榻，因为沐晛每夜都会来她这里，却只是占着床一个人睡。柳下朝烟软磨硬泡了好久，都被怀朱以“担心你晚上睡觉不踏实掉下来摔着”为由拒绝了睡吊床的请求。本来她想直接宿在柳下夕岚那里，但实在不方便，也只能作罢。 日子就像朝烟和夕岚酿的桃花酒，发酵着平静的清香。沐晛自大婚典礼后就没见过赵芙，她的琴声也越发空寂。赵芙知道沐晛定是有计划的，她能做的，不过是完成一个优秀的棋子所该做的，不该争的就舍去。她想，她会做得很好的。 哪怕，于她而言，不啻剜心之痛。 柳下朝烟也没道理总是跟柳下夕岚走得太近，在怀朱讲明厉害以及身边其他人或明或暗的提醒后，便不怎么走动了，大部分时候都留在自己屋里绣花，以前是为了生计，如今却只是为了兴趣了。 找侍女要了些纹样后便开始落针，议政王府比外面自然要好，能弄到的花样也多，还有不少别出心裁的样式，柳下朝烟很是喜欢，挑了许多出来，在案几厚厚的摞了一拳高。怀朱见状挑了挑眉，对柳下朝烟能不能绣完深表怀疑。柳下朝烟对此只淡淡地答：“不急，还不知要在这里住多久呢。” 怀朱更纠结了。 大概在柳下朝烟处住了五六天，沐晛便来的少了，可能事情比较多，也就只在他自己的房里睡下了。柳下朝烟依旧睡在贵妃榻上，一来谁知道沐晛会不突然袭击，二来一个男人睡过的床她再来睡总归有些别扭，所以不情不愿的睡在老地方，一回生二回熟，久了也就习惯了。 半月后。 “……林瑜率兵于七日后赶至，赵元帅攻破白户城城门时，士兵损伤严重，林瑜刚好赶到，雪中送炭，攻占了整个白户城，现白户城已被林瑜所带的兵士接管。” “很好，不出半日，此消息必将传遍含光城。也是时候把赵元帅叫回来了，可不能让他重新掌握白户城。” 沐晛摆了摆手，示意报信的人下去，然后叫了华野进来， “准备马车和通关文牒，昨天交代你的事办好了吗？” 华野行了便礼后回道：“一应物品尽数备齐，只多不少。王爷需要过目吗？” 沐晛只是微微一颔首：“那就好，你做事，我放心。” 华野应了声“是”，便退下了。 沐晛一招手，身后黑影里便闪出一人垂首等沐晛吩咐。 “一个时辰后凰妃与侧妃到了凰妃的住处时，敲晕二人。对了，还有凰妃身边的那个侍女，一起敲晕。送上马车后驶出沐国。” “是。”黑影已离开书房。 这种斩草不除根的方法自然不是沐晛想出来的，要不是孟春雪又跑来给他施压，他根本不会让这几个人活着离开。算了，反正也是最后一次。 柳下朝烟今天留在自己屋里，与柳下夕岚约好下午一起把前些日子酿的桃花酒挖出来，所以上午没出门。不想柳下夕岚却来找她。 “姐姐，我们是上午去挖桃花酒吗？”柳下夕岚往朝烟身边一坐，问道。 “不是说好下午吗？” “那你找我来做什么？” 柳下朝烟不由觉得奇怪，“我没有派人去找你啊。” “算了，我也没看过姐姐这里，就今天看看好了。” 柳下夕岚拉过朝烟就到处走，柳下朝烟也不排斥，二人联袂离开。 两姐妹没有多想，怀朱却暗暗起疑，皱了皱眉，抬脚跟上她们。身后黑影一闪，怀朱就晕了过去。 柳下朝烟不喜人多，屋内基本上没什么人，这更方便了黑影行事。不一会儿三人就都被送上了后门的马车。而刚刚她们所在的房屋，现在已变成一片火海。那些绣好的帕子还有半成品的香囊，都化作了火焰，最终成为灰烬。火势并未波及屋外的院子，是以那几坛来不及挖出的桃花酒，仍埋在土中，包括柳下夕岚院子里的那些，都寂静地等待着有缘人来发现，或许，是很久以后了吧。 怀朱醒来时马车已出了含光城，晕厥的感觉很不好，因为她清楚的明白自己被人算计了。从来只有她算计别人，什么时候竟然轮到别人算计她了？两道眉毛在一起绞来绞去，表明它的主人现在非常不爽，这次真的是大意了。揉了揉眉心，怀朱立刻摇醒柳下姐妹，解决了车夫后停了马车。 “这是怎么回事？”柳下朝烟揉着脑袋，勉强撑起身子，又伸手扶了柳下夕岚一把，二人齐齐望向怀朱。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凰女陨灭（二） 怀朱被盯得莫名其妙，“你们问我，我问谁？刚刚那个车夫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我们现在已经出了含光城了。我刚刚翻过这里的东西，蛮齐全的，连通关文牒都有，可以出国了。” “出国？”柳下二姐妹异口同声道。 怀朱又翻了翻，拽出一个信封：“咦？这怎么有个信封？好像是给你们的。”说完，怀朱伸手递给她们。 柳下朝烟接过后打开，与柳下夕岚一起看完，俱是大惊。两人对视一眼，柳下朝烟攥着信纸的手指都苍白了起来。她把信纸递给怀朱，柳下夕岚喃喃道：“这是如夫人写的，她说……” 柳下朝烟不由自主地接过话：“她说……娘亲还活着，在怀国……她还说……” 柳下夕岚哽咽地打断：“姐姐，你别说了，好不好？你别说了。娘亲不会那样的，娘亲……”不等说完，柳下夕岚的话就沉默在了低低的呜咽声中。 “……这个世上从未有过纯粹的爱恨。你最好还是不要知道，否则等你知时，你会连自己的爱恨都不清楚，甚至，会怀疑曾经坚信的一切，包括曾经的爱恨。” 柳下夕岚不禁回想起当初如夫人说过的话，她早就知道了吗？那为什么，还要告诉她们呢？这十六年来，姐姐吃了多少苦，她负了她们姐妹十六年！凭什么以为一句对不起就可以一笔带过？凭什么以为一句无可奈何就能够得到原谅？柳下夕岚抱紧双膝，粉拳紧握。 柳下朝烟也有些迷茫，下意识地抱紧柳下夕岚，下巴抵在她的头上，眼中无神。 怀朱不由担心起来，赶紧拿过信纸就开始看，看完后也不禁感觉难受，这下棘手了。 信中说当年柳下两姐妹的娘亲孟春月生产时，恰逢孟家人从怀国找来，要求带走孟春月，孟春雪在一旁哀求孟家放人，却被孟家人打伤。孟春月生产过后极其虚弱，隐疾又爆发，只得回去治病，临走时想把孩子留给自己的爱人柳下宗一，便没有带走孩子。可是走时见柳下宗一竟不曾有过挽留，想起怀孕以来柳下宗一从未来关心一下自己，不免心生怨怼，故而丢下“不许他再踏进院子半步”的话离开了，完全忘记自己还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女儿尚留在院中。孟春雪先前被打伤丢出院子，见孟春月这么说，便以为孩子已经被带走，就没有再去管。后来得知二人还活着时，因着对当年那档子事还有些介怀，自是不打算插手。如今送二姐妹离开，心中不忍，才特地留书一封告知她们娘亲的身份——怀国怀奕城最大氏族的大小姐孟春月。亦是有意让二姐妹去寻亲。并表明还有一封信希望她们能替自己带给她们的娘亲孟春月。 怀朱的脸色不由发白，头皮也紧绷着，想了想放下手中的一沓信纸，首先唤回二姐妹的神智：“朝烟，夕岚——” 两姐妹同时回头，疑惑又懵懂地望向怀朱。怀朱看到这样的眼神，难免有些不忍，声音也柔和了许多。却掺了一股内力在里面，虽无甚大碍却带着蛊惑人心的味道：“不管真相如何，都该去亲眼看看不是吗？难道只因为这一面之词，就怀疑给予你们生命的娘亲吗？难道你们就打算用这几张纸，来掩盖十六年的光阴吗？你们可以先试着去相信你们的娘亲，找她问清楚，到时候该爱爱，该恨恨，不好吗？” 柳下朝烟仍有些迷茫，却终是轻轻点了点头，转而继续望着虚空中某一处发呆。柳下夕岚也堪堪止了泪意，双拳放开，抵在柳下朝烟的双肩，扶起柳下朝烟，到此时柳下朝烟的眼神才彻底恢复清明。 四目对视，柳下夕岚用略有些嘶哑的声音说道：“姐姐，我们去怀国吧。” 柳下朝烟揉了揉夕岚的头发，勉强挤出一个笑脸：“好，去看看也好。” 怀朱明白，这十六年来她们所受的苦，也不是她用两句话就能抹干净的。至少，自己此行的目的是达到了的，用不了多久，她就该离开了吧。 快三月了，含光城外的妬水河畔，栀柳结絮，纷飞了漫天迷惘。她们一路向西南，往怀国的方向进发。柳下朝烟和柳下夕岚别说驾车，她们连马都没骑过，所以车夫的位置自然是留给了怀朱。怀朱乐得坐在车外，刚好留出空间给两姐妹收拾情绪。等她们收拾好了情绪，怀朱还得教柳下朝烟驾车，毕竟她不能久待了。 沐国与婺国白户城一役，沐国已打开了婺国的缺口，假以时日，必能将婺国收入囊中。她虽然在沐国扮个丫鬟，但几国之间的要事她还是摸得很清楚的，婺国去年赶上旱灾，粮草急缺，沐国如今刚刚找到凰女，士气大振，想取胜虽仍不是很轻松，但打持久战的话，婺国必败无疑。这样沐国的版图得到扩张，更可以得到婺国南部的那几条铁矿山脉，配上沐国的冶铁术，简直如虎添翼。接下来，沐国修养一阵子，定会对柖国展开进攻。沐国如今与郯国只有一处黑砂关接壤，定不会贸然对其南边的郯国动手，可一旦攻下婺国，那就说不好了。怀朱必须尽快赶回怀国，在婺国被攻陷之前占领郯国，才能在后来的七国争雄之中不落下风。 柳下朝烟和柳下夕岚在车中坐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想通了些，时间总会证明一切。聊下夕岚抢过那沓信纸撕碎扔出车外，此时马车正在过桥，纷纷扬扬的纸片与柳絮混杂在一起，飘零满天，旋转交织着落入妬水河中。来往熙攘的人们只当是哪家的小姐扔了负心汉的情书，一笑而过。纸片沉入水底，再也难被人打捞上来，就如同十六年的纷乱心事，沉寂如斯。 柳下朝烟翻出几件简单的衣裳，叫夕岚换上，自己也拿了一件换上。柳下朝烟着一身羽兰的窄袖棉质长裙，柳下夕岚的则是一条藕荷色的，款式也相同。各自取下头上的珠翠后，看上去倒也与寻常姑娘家无异。 柳下朝烟撩开车帘，问怀朱：“你要换身衣裳吗？” 怀朱瞧她面色好了些，也放下心，回道：“不必了，我刚刚看过，也没什么鲜艳的颜色，还不如我身上这件，反正是侍女服，也没你们之前穿的引人注目，没什么关系的。” 柳下朝烟撇撇嘴，估计是没有红色的吧。放下车帘坐回车里，柳下夕岚突然发问：“姐姐，为什么我们会出来呢？虽然信上说议政王送我们离开后让我们最好不要再回沐国，可是姐姐你现在是凰妃，而我亦是侧妃，若我们都走了，岂不是大罪？再说，既然我们都离开了，那那个正妃赵芙为什么不同我们一起？” 一连串问题问得车外的怀朱都哑口无言，其实她刚刚也想过这些问题，但是在没有个合理的答案，不过既是那个议政王做的，自然有几分谋划在里面，但是一时让她想，她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也就不想了。 柳下朝烟也是一样，但后面那两个字却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压住自己的诧异，问柳下夕岚：“你刚刚说，正妃是谁？”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凰女陨灭（三） 柳下夕岚被问得莫名其妙，耸耸肩道：“赵芙啊，就是那个元帅家的小女儿。” 柳下朝烟听到这个答案，不由想起两个月前那个像仙子一样在她窘迫时出的女子。 “也好。我叫赵芙，记住了。”“那好吧，有事来元帅府找我。” 柳下朝烟不由有些后悔，原来赵芙居然是议政王的正妃，她竟全然不知，白白错过了与她相识的机会，夕岚大概也会喜欢她的。自己离开了，或许也好，这样她就可以做堂堂正正的皇后了。 一旁的柳下夕岚看着自家姐姐黯然神伤的脸，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好去整理整理刚刚换下的衣裳首饰。反正姐姐既然没打算主动说，估计也不会是什么重要的事，还是不问的好。 她们都没想到的是，柳下朝烟以为可以堂堂正正做皇后的赵芙，此刻正在含光城最大的地牢中。 含光城地牢的最上层，一般都是用来关押还未判刑的达官贵人，地牢也有三分之二露在地上，光线也较好，每个牢房长十丈，宽十五丈，内有床铺、书桌、餐桌、灯盏、铜镜、衣柜之类，地上也铺了毯子，虽不比之前的住处好，但比起下层阴暗狭小的牢房实在是好了太多。 赵芙此刻就坐在这样的牢房中，慢条斯理地用着午膳，冷静得好似坐在自己家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慌张。她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再过几天，这几天里，自己的性命是无虞的，沐晛必会想办法留她到那日。因为至少现在，她还不能死。 “小姐——”赵芙闻声，刚放下手中的银著，一个垂髫少女便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赵芙认得她，那是她的陪嫁丫鬟芝樱，平时也是个伶俐的丫头，不知道这次是怎么回事，居然这么不稳重。 芝樱看到赵芙后，直接跪坐在牢门前，双手死死扣住木桩，一副要哭了的模样，不可置信地看着仍安之若素的赵芙。“小姐，你在这里过得好吗？” 赵芙捻起帕子擦了擦唇角，心底一片澄明，竟还有人惦念着她，不由为此一阵唏嘘，却依旧平静地说道：“芝樱，本宫已不是赵家的小姐了，这称呼不能乱叫。本宫在这里，与戴罪之身无异，没什么好与不好的。” “是，娘娘。可是奴婢知道您没有害凰妃啊，您为什么不跟王爷说清楚呢？也可免了这牢狱之灾啊！您哪吃得了这种苦。”芝樱说着，眼泪都流了出来。她进府得晚，但也听府里的下人说过以前的事，知道小姐以前过得很苦，也更坚定了她要好好照顾小姐的信念，可如今，她却只能看着小姐身陷囹圄而无可奈何。 赵芙没有接话，芝樱也没打算她说些什么，她知道小姐的性子，却也更心疼。 芝樱擦擦眼角，知道小姐最不喜人哭，想着还有一个时辰，便状似随意地说着，“娘娘，芝樱自跟了您以来，都没好好跟您说说芝樱的事儿呢。这可能是芝樱最后一次跟您说话了，不管您爱不爱听，都听听好了，就当是打发时间。”咽了口口水润了润嗓子，她目光渐渐放空，“芝樱不是沐国人，芝樱是徯国人。徯国离沐国很远很远，坐马车还要坐船，两个月才能到。您是不是想问，既然那么远，为什么还要来呢？其实芝樱也不愿意，芝樱是被人贩子抓来的。到了沐国，人贩子本来想把我们这些女孩子卖到青楼的，我不干，就跑了出来。身上值钱的东西早被取下来了，没有钱，又担心被抓，只好一直跑一直跑，最后跑到含光城，做了朱雀大街上的一个小乞丐。朱雀大街上的乞丐饿不死，却容易被人打死。娘娘，您还记不记得，有一年冬天，一个被打得半死不活的小乞丐躺在一条暗巷，手里握着一枚用红绳系着的三角形铜钱？” 赵芙的瞳孔骤然一紧，“是你——” 芝樱笑着点头，“是我，那枚铜钱是我从小带在身上的，不敢当掉，也当不掉。” “因为那不是沐国的钱币，却也跟徯国的钱币有些差距，虽然细微，但依旧花不掉，不知道的人会以为是假币。”赵芙淡淡地解释着。 “嗯，那一年冬天我差点死掉，是娘娘救了我，还给了我被子，给了我一处蔽身之所。”说到这里，芝樱的目光倏而坚定，“芝樱说过，有朝一日，必以命还之。” 赵芙的睫毛轻颤了一下，摇了摇手中的瓷杯，清冷的茶水随之晃动，一如她此时不复平静的心湖。放下杯子，赵芙抬头直视芝樱，“我救你，不为你命，不必你以命还之。” 芝樱怔忪了一瞬，复而笑道：“娘娘，芝樱在这里，就是为了当初的承诺。徯国人，最重诺言。” 在赵芙想再说什么之前，芝樱扶着木栏站起，“娘娘，芝樱走了，您要保重。”说完，转身离开，再不做停留，亦不给赵芙拒绝的机会。 赵芙看着少女渐行渐远的背影，也是因了幼年的遭遇才如此孱弱吧。眼前又浮现出那张令人不由生出怜惜之情的小脸，那双眼，却如星子一般闪耀着坚定的光芒。 “呼——谢谢。”谢谢你，愿意与我为伍。赵芙眨了眨湿润的眼眶，转身望着头顶狭小的窗，轻轻启唇。 而此时，一道御诏从含光城里那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发出，以议政王王妃赵氏因妒纵火谋杀凰妃，并伤及从犯侧妃柳下氏，致使二人殒为由，召回赵元帅，并收押柳下府众人，于三日后审问，并撤了沐晛议政王的位子。 这三日里，人人都不大好过。赵元帅接到圣旨后只得往回赶，不是他有多忠心，而是他的兵都损在了战场上，想反也没那个资本。一路上日夜兼程，马都换了好几匹，终于在第三日早晨赶到都城。柳下家所有人吃了三天牢饭，终于等到了赵元帅回来，可以开始审问。结果还没等把众人提出牢房，那边赵芙就签字画押认下一切罪行。呈上罪状后，赵芙便弄翻了油灯纵火于牢房，最后只剩一具焦骨，死状与李芑和柳下夕岚相似，尸体走个过场检查一番后，就定了赵家和柳下家的罪，全部抄家诛三族，其余流放，于秋后问斩。 沐晛接了消息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他可以用别人来替柳下朝烟她们，赵芙自然也可以，只要罪状在手，足以定两家的罪就好了。 阴暗的牢房里，孟春雪看着沐晛，笑了笑：“到底放不下的不止我一个。” 沐晛抬眼：“我只是觉得她们两个很像而已，当年没有放过定欣，我不想如今再留遗憾。” “赵芙跟定欣，的确很像。”孟春雪一提到定欣，眸光也泛着慈爱的柔和，“她们都像飞蛾，傻兮兮地扑火。” 沐晛苦涩一笑：“若我真是那火，我倒希望她们是浴火的凤凰，能借由我而涅槃重生。” “但愿如此吧。” “你真的不打算出去了吗？”沐晛不确认地问道。 孟春雪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一样，道：“出去？如今想报的仇也报了，活着也没什么事可做，我还出去做什么呢？再说，身上背着这么多的人命，我又怎么可能活得好呢？死，对我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沐晛了然，起身离去。身后牢房桌上的烛台里，一根红烛已燃到了底，终于，随着烛光的熄灭，一股白烟升腾而上，隐没在漆黑的夜里。它旁边的女子，释然的笑了。 终于，解脱了吗？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宁怀帝姬 赵芙的焦骨被运出，作为罪臣之女，尸体直接被扔到乱葬岗。一个青衣女子等人都离去后从暗处出现，白色帷帽下的神情叫人不得而知。她取下焦骨身上的一枚三角形铜钱，用手绢擦拭干净后小心收好，才小心翼翼地将焦骨移到小树林里，一点一点地将其埋葬在一个天然的坑里。做好这些后，女子肃然地静立在这座简陋的坟前。三月的雨带着微薄的凉意，似是替女子哭泣。片刻后，女子转身离开，身后小小的土包旁边有一块半人高的岩石，石上俨然刻着——芝樱之墓。 雨中，一席青衣向徯国的方向进发。 与此同时，怀朱也骑着一匹马向怀国怀奕城奔去。昨天接到密探传来的消息，怀国西北的淇国与东南的郯国同时发动进攻，联合攻打怀国，已派兵压制，命她速归。幸而这几天教会了柳下朝烟驾车，她可以撒手回国，至于安全问题，柳下夕岚应该可以解决吧，那丫头体内的内力可是令她都惊讶，明明弱的很，却可以固在丹田，想来以后的发展空间会很大啊。 怀朱并不知道，柳下夕岚体内的力量不同于寻常内力的原因，只是因为那本就不是内力而已。 千里马速度极快，而且本来她们也快到怀国边境，所以怀朱只一日便赶到了怀奕城。进了怀奕城马也没有停歇，而是直接驶进皇宫，直达主殿。皇帝接到她进宫的消息时便已在龙椅上等着了。 “宁怀帝姬到——”殿门前的小太监见到那抹红色的身影，立刻扯开嗓子喊道。 怀国并不是以国为姓，除皇帝的封号为怀安被称为怀安帝以外，其余人应避开国号，举国上下也只有怀朱的封号中有个“怀”字，怀国国姓为宁，而从六年前起，怀朱就被怀安帝赐名宁怀。普通帝姬则是没有名字只有封号的。 宁怀，作为名字，单一个“怀”字就足以看出其被重视的程度；作为封号，“宁怀”可以想象出怀朱在怀国超然的地位。 “儿臣参见父皇——”怀朱前脚迈进宫殿的门槛，后脚就把话喊了出来。怀安帝连忙道：“免礼吧。” 怀朱扯扯嘴角，本来人家就没打算行礼。 “皇儿想必已是知道了，朕便不再赘述了。明日一早你便领兵前往淇国边境，你待如何？” “儿臣遵旨，只是不知郯国那边应如何处置？” 怀安帝道：“朕已命王元帅领兵前往压阵，等皇儿你稳住淇国，再派使臣与郯国交涉。” “婺国与沐国开战自顾不暇，柖国被婺国与郯国挤在东南角，若是柖国被逼急了与郯国联合攻打怀国该如何？淇国与徯国同在怀国以西，徯国历来不发兵，亦无征战，淇国被拿下不过迟早的事，为何不让儿臣去郯国边境？” 怀安帝揉揉太阳穴，道：“右相，还不出来给宁怀解释解释？” 怀朱心一颤，抬眼向后殿看去，果然有一青年从后殿走出，绛紫色华服配以琉璃冠，说不出的华贵。怀朱自动过滤掉了自己这几天赶路一身风霜还未洗净的事实，否则站在这金碧辉煌的大殿里又与这样两个尊贵的人物同屋，她非要自惭形秽死不可。不过她现在已经看着那个绛紫色衣袍的青年看得眼睛发直，自然没功夫想这些。 右相直接忽视这道赤裸裸的目光，先回了怀安帝，才道：“以怀国目前的实力，只能拿下一国。若主力放在郯国，首先可能会逼郯国寻求柖国以及婺国的帮助，三国联合是怀、沐二国都不易攻下的；其次怀国吞并郯国必会攻打淇国，这是淇国无论如何也不愿看到的，所以很可能会逼他们背水一战。若攻淇国，与郯国交好，对于郯国来说是安全的，同意的几率也会大些，更何况还有沐国虎视眈眈，自然不会轻举妄动；再者若是郯国不动，柖国必会忍不住首先挑起战乱，我们渔翁得利岂不更好。” “皇儿可听懂了？”怀安帝赞许地看了看孟珲，转头问道。 “驸马讲的甚好，甚好。”怀朱收回目光，回着怀安帝的话。 “这孩子，既如此你们便退下罢，明日还要赶路，宁怀回去好好歇歇。” “谢父皇，儿臣告退。” “微臣告退。” 两人并肩走出大殿，向府邸走去。 “驸马，你那两个妹妹可是已经被我弄来了，大概过些时日便到了。你打算怎么报答我呢？”怀朱扭头问道。 孟珲保持着与怀朱同等的速度，说道：“谢帝姬帮忙，不过微臣貌似已经以身相许了。如今微臣所得的一金一银，所有的一砖一瓦，所植的一花一草，所穿的一线一布，所食的一饭一汤，所乘的一车一马，莫不是您的所有物，微臣实在不知该以何报答帝姬的恩情，着实有愧。” 怀朱愣了愣，这样说来她的驸马实在是太可怜了，竟然什么都没有。虽然她总觉得这样说有些怪怪的，可是驸马说的的确没错，到底怪在哪儿了呢？怀朱一时想不出来，只好作罢。 “驸马你既什么都没有，那便算了吧，权当是我出去玩儿了一圈好了，再说为我的婆婆和小姑子做些事也是应该的。” 孟珲点点头：“微臣替家母和妹妹谢过帝姬。” “没事儿，没事儿，驸马不必言谢。” “那帝姬晚上好好歇息，望此役能旗开得胜。” “嗯，驸马也好好歇息。” “谢帝姬关心，微臣告退。” 怀朱一碰上孟珲智商就直线下降，直到被孟珲哄回房间才发现自己又被忽悠了一次。嫁给她就叫以身相许？她到现在连他的手都没摸过，新婚之夜被拉出去打仗，之后不是打仗就是派往外地巡视或是做使臣往国外转悠，回府的机会少的可怜，还一而再再而三的被驸马忽悠，完婚一年了还没圆房，刚刚驸马又跑了，真是气煞她也。 怀朱没控制好力气，咔擦一声手边一个好好的楠木桌便报废了。一队小丫鬟战战兢兢地进来赶紧把那一堆“废品”收拾走，不一会儿就搬进来张新的，与之前那张一模一样。管家很合她意，据说准备了百张一模一样的桌子，以便随时更换，还不会让人知道宁怀帝姬是个暴力狂的事实。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血衣降世（一） 说起孟珲，在怀国也算是一个大人物，毕竟右相的身份在那里，也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况还是宁怀帝姬的驸马，地位更是水涨船高。不过更重要的一点是，按理自古以来驸马是不可入朝为官的，但孟珲与怀朱大婚后仍居右相之位，据说是怀安帝硬要他留下的，为此一些守古礼的文官谏臣直接被皇帝下令撤职，也借此将朝堂肃清了一遍。 而怀朱则是怀国第一帝姬。十岁便以怀朱之名随怀国大军征战沙场；十三岁那年不幸被俘，在郯国归竹塔熬了八天成功逃脱回到怀国，作为此战俘虏中唯一的幸存者，又是皇帝的女儿，被皇帝亲自赐名为宁怀，予以怀国一半的兵权；十六岁收复北境十四城，将怀国领土扩张了三分之一，造成如今怀国纵跨南北，割裂七国的局面，也让怀国成为七国中面积最大的国家，此役更是让怀朱拥有了怀国近乎四分之三的兵权；十七岁时驻守东北一年，将沐国抵御在边境，迫不得已签下友好合约，并嫁与公主和亲，怀安帝封无可封，便将右相许给了怀朱，当然，这里面肯定也有怀朱的意思。而宁怀帝姬之名也在七国之间打响，一度有“宁怀在，怀国宁”的说法。 可以说，怀国之中，文归孟珲，武靠宁怀，偏偏怀安帝还一副看好的样子，不管不顾地赐了婚，以至于坊间传闻怀安帝有立女帝的心思。对于这种说法，当事人并未有任何想法，因为对于怀朱来说，除了孟珲，她什么都不稀罕。 这一夜，真正不舒服的人是柳下朝烟和柳下夕岚。 怀朱当撒手掌柜一骑绝尘回了怀国，却没有想过，柳下二姐妹从小在朱雀大街那块巴掌地长大，根本不曾离开过，又哪里会驾着马车来往于怀国和沐国之间？好不容易拿通关文牒过了境到怀国境内，却没有计算好路程，眼看天就要黑了，两姐妹还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默默赶路。 柳下夕岚拿着一块羊皮地图左看右看，终于忍不住说道：“姐，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柳下朝烟黑了一下脸，随即坚定道：“不会的，就是这条路，你看，六丈宽，是官道。可能因为这里是边境，所以才没什么人的吧。”柳下朝烟甩了下鞭子，马儿跑得更快了些。 柳下夕岚还是有些不安：“姐，那是不是说我们今天晚上没有地方住了啊？” 柳下朝烟回头瞥了一眼夕岚，问：“夕岚怕吗？” “不怕！有姐姐在，夕岚才不会怕。”柳下夕岚把地图扔在一边，拿了件披肩爬出车厢，给柳下朝烟系上，然后坐在另一边，双腿自然垂下，随着车厢的震动而摆动着。 柳下朝烟弯了弯唇角：“夕岚不怕，姐姐倒是有些怕，到时候月黑风高，指不定会出现什么呢。” “有什么好怕的，”柳下夕岚撇了撇嘴角，“夕岚在，不会让姐姐有事的。” “好，姐姐就靠夕岚了。夕岚要做好露宿荒郊野外的准备了哦。”柳下朝烟只当夕岚孩子气，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便开口哄哄她而已。 天说黑就黑了，两人才说几句话的功夫，就有些看不清路了。但也因为如此，两姐妹才会看到远处的灯火，她们所行的路地势较高，依稀可以辨清是个村子的样子。 姐妹俩紧靠在一起，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约莫也就几里路的样子。正当此时，一阵马蹄声从后面逐渐靠近，听声音像是一队人马。 马车颠簸，柳下朝烟驾得不快，很快后面的人马便将她们包围，弯刀在火把的照耀下闪着或银或黄的光芒，竟将马给逼停了。 柳下夕岚不由自主地躲在朝烟身后，哆哆嗦嗦地问：“姐姐，他们是什么人呀？” 其实，这个问题，柳下朝烟也很想问，但是，她果断选择了另一个更加重要的问题：“喂，你们想干什么？” 周围的人都骑在马上，衣饰简单，手提弯刀，脸上蒙面，一个个都是凶神恶煞的样子，不是匪徒，就是匪徒。真是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啊。 柳下朝烟下了结论后，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有些紧张地看向四周的人。 对面中间的人转头看他旁边的那位，请示道：“二当家的，要灭口吗？” 被叫做二当家的那位仔细打量了一下柳下朝烟和缩在后面的柳下夕岚，说：“这两小妞生得倒还算标致，难得还是双生姐妹，应该合大当家的口味，绑了吧。” “是。”最先说话的那个打了个手势，周围的人就一拥而上。慌乱间柳下朝烟把柳下夕岚往车厢里一推，还没来得及转身拉缰绳就被其中一人用刀背拍倒，却因为她的动作而没有拍准，故而没有立即晕过去。 柳下朝烟痛苦地呻吟了一声，仍坚持着用双手将身子支起，转身怒喝：“你们要做什么冲我来，不许动我妹妹！” 柳下夕岚坐好看向外面时柳下朝烟已经坐正，但她没有忘记柳下朝烟刚刚的呻吟，现下又听到这话，更是红了眼眶，忍不住唤道：“姐姐——” 朝烟闻声转头抬手揉了揉夕岚的头：“姐姐没事，乖，不哭。” 夕岚听了眼泪就往下掉。从小朝烟就对她说：“夕岚，没事，委屈了就哭出来，哭出来就不难受了。”“我家夕岚那么可爱，哭都是好看的。”“夕岚要是怕丑就到姐姐怀里哭，又不丢人。”“夕岚想哭不需要忍着，也不用躲起来一个人偷偷哭，因为有姐姐在啊。” 但是柳下朝烟允许夕岚为任何人任何事哭泣，却不许夕岚为她哭，所以每每朝烟问起，夕岚都会拼命摇头说：“不，不是，夕岚不是因为姐姐才哭的。”想起这些，夕岚哭得更狠了。 周围的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土匪，管你三七二十一，柳下朝烟闪过几刀，也挨了几下，除了疼还是疼，骨头都要散架了，终于一个不察，被人用刀背砍昏，堪堪倒在柳下夕岚的身上。 柳下夕岚瞪大了眼睛惊呼“姐姐——”扶起柳下朝烟，柳下夕岚垂下眼帘，周身的气场微微沉重起来，一股恨意在眼中翻滚。把柳下朝烟缓缓放在车上后，柳下夕岚反手握住背后向她劈下的弯刀，手腕一翻，转身狠狠劈在刚刚偷袭的土匪颈上，竟用刀柄将那人劈倒在地。让想要向她攻击的众人停顿了一瞬。 柳下夕岚缓缓站起，稳稳立于马车边缘，让人不由仰视。 “你们，太过分了。”一字一顿，似从亘古传来，再看，柳下夕岚的眸子不知在什么时候竟变成了红色，瞳仁中映出的不是火把的火光，而是震撼人心的血色，仿佛周遭的一切在她眼里，不过是会流多少血而已。 “你们，都——该——死——”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血衣降世（二） 随着鲜红的唇瓣一开一合吐出这几个音节，柳下夕岚身上的藕荷色窄袖棉裙竟自下而上渐渐变成了暗红色的广绣纱裙，依稀可见裙摆处撕裂的痕迹，一头墨色青丝也披散下来，只余额间一块未经打磨的血玉，在火光下泛着蛊惑人心的色泽，不知不觉中，连容貌也美得夺人心魄。红裙无风自起，如绸的青丝也飘动着，隐在浓重的夜色里。 “鬼，鬼，鬼啊——” “妖女，是妖女，快跑——” 一帮匪徒被这场面惊得慌不择路，马匹也因受惊而将主人抖落在地，甚至有的自己先跑了，剩下的匪徒几乎是爬起来就朝着相反的方向赶紧跑路，连马都顾不得管，霎时间火把和弯刀四下散落，却无人捡。 红衣女子一跺脚，就腾空在了众人之上。 “伤了我的人，你们难道还打算活着离开吗？”明明只是轻声的低语，却像是索命的咒语，一字不漏清晰地传到了众人的耳中，众人抖得如筛糠一般，胆子小的腿一软就摔倒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鲜红的唇从一侧慢慢勾起，仿佛觉得看这些人濒临死境前的丑态很有趣一般，红衣女子继续欣赏了一下，终于耐心耗光了，道：“你们玩儿完了，可就该我了。” 话音刚落，脸上的妖冶被一抹阴狠代替，手腕翻转间狠狠在空中一抓，刚刚逃跑的人像是被人自身后勒住脖颈，脸涨得通红却怎么也掰不开脖颈上的束缚，再稍稍一扭，所有人就同时头一歪，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红衣女子满意的放了手，这些人才倒在地上。 缓缓归于地面，红衣女子一点儿也不想再多看这些人一眼，于她而言，这些人不过蝼蚁，若不是为了照顾柳下朝烟的承受能力，她其实更想用指尖轻轻一划，更轻松得解决掉他们的性命，不过那样会有很多的断臂残肢，而且这一片土地都会渗满血液。若是换作以往，她定会等这些人跑远后再引爆他们，这样既轻松又漂亮，还不用担心肉泥和污浊的血液溅到她身上。 小心翼翼地扶起柳下朝烟，红衣女子仔细检查了一下她的身体，被刀背敲过的地方鼓起一道道红痕，甚至有些地方还绽开流出了血，本来柳下朝烟从小营养不良身子就弱，前些日子娇养了一阵子好不容易长些肉，身子也娇弱了些，被这些手上不知轻重的匪徒打下去，内脏都被震出事来。 红衣女子眸中的心疼被恨意代替，一挥手，刚刚死去的尸体立刻四分五裂，再一挥手，黑压压一片乌鸦飞过，将尸体啄得不成样子，大有不啄成白骨誓不罢休的气势，而远处亮着绿眸的野狗正等着分食剩下的白骨。 轻轻抚上柳下朝烟身上的伤痕，伤痕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治好柳下朝烟身上的伤，红衣女子将她安置在车厢内，然后对着马车施了个法术，马儿便自己跑起来。 一身红裙渐渐褪下，妖冶的气息迅速消失，柳下夕岚变回了原本的样貌，也躺倒在车内柳下朝烟的身边。而刚刚的一切，对她们来说不过一场短暂的梦境，黑夜则会尽职的掩盖这里发生的事件。 等第二日二人醒来时，马车正停在一棵古树下，昨夜她们见到的村子早已驶过。柳下朝烟先醒过来，看了看还在身旁熟睡的柳下夕岚，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小心地绕过柳下夕岚，柳下朝烟掀开车帘，正看到一个带着白色帷帽的青衣女子靠在树干上吃着野果。前两天的小雨下过，这几天阳光分外好，树荫下的女子吃得很是优雅，让人觉得她吃得根本不是普通的果子。 女子听到这边的动静，侧头看向柳下朝烟。柳下朝烟也不清楚情况，只是直觉告诉自己眼前的女子对自己并无恶意，便开口问道：“这位姐姐，你知道我们的马车为什么会停在这里吗？” 其实赵芙也很郁闷，那天写好罪状完成了一个棋子最后的任务后，她吃下了最后一顿饭，结果拿帕子擦过嘴角就晕了过去，醒来时议政王正妃焚身自尽的消息已经传出来了。她去乱葬岗等了好久，当翻出尸体上那枚三角形铜钱时，她就明白是芝樱替自己死了，她葬好芝樱后拿着铜钱就往徯国奔，怀国是必经之地。她一直走的都是小路，路程短了许多，结果今天早上她刚从小路插出来，那里又有树丛遮掩，是个视觉死角，就撞上了这辆马车，她自己摔下马不说，马也受了伤不能再载她，幸好这辆马车也被逼停。本来她打算要了赔偿再让他们载自己一程，却发现没有车夫，掀开帘子，里面二人竟是睡了。她仔细瞅着觉得这二人的五官甚是熟悉，却实在没看出来这两人是谁，她貌似并不认识什么双胞胎姐妹，可还是好心地帮她们将马车驾到这边来，而她日夜兼程也累了，便就近休息了。其实她也挺奇怪的，虽说自己没摔出什么事来，可这一匹马冲出来这马车却仅仅只是被逼停，也实在太不对劲了吧。最后她也只能用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来解释了。 “你们的马车自己跑得挺好，我不幸撞上，马匹受伤，希望二位能载我一程，到前面的镇子就好。”赵芙三言两语地解释了一下。 虽然赵芙的解释跟问题的联系不大，却很好的解答了柳下朝烟的困惑。柳下朝烟点点头，总觉得这声音很是耳熟，便试探地问道：“芙儿……姐姐？” 赵芙一顿，转头仔细打量后不确定地说到：“你是……朝烟？” 柳下朝烟欣喜地点头：“是啊，我是朝烟。芙儿姐姐你怎么在这里了？” 赵芙苦笑了一下：“几个月不见，朝烟出落的我都认不出来了。”然后捡重点的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讲了一下。 柳下朝烟听后唏嘘不已，赵芙也问道：“你呢？” 正巧这时柳下夕岚醒了，爬出马车后看到赵芙，便问：“姐姐，她是谁啊？” 柳下朝烟回头笑着介绍：“这是芙儿姐姐，就是之前的正妃赵芙。”随即看向赵芙：“芙儿姐姐，这是我妹妹柳下夕岚。” 赵芙点头：“就叫我芙儿姐姐吧，毕竟议政王正妃‘赵芙’已经死了。” 柳下夕岚闻言热情地说道：“芙儿姐姐好。” 随后与柳下朝烟一起你一言我一语的把这几天的事讲了清楚。 当赵芙得知三人同嫁一夫又都“死”了之后不禁感叹：“我们三人真是有缘。” 柳下朝烟和柳下夕岚不约而同地点头。 赵芙想到早上的事，不由出言：“你们实在是太疏忽了，居然让马车自己跑。” “不会吧，昨晚不知道怎么就睡过去了，竟然没停马车吗？”柳下朝烟微微惊讶。 柳下夕岚不由撇嘴：“姐姐你太疏忽了，我早进去睡了，还以为你停了马车呢。” “算了，幸好没事。”赵芙打断道，“对了，你们姐妹这是要去哪里？怎么就你们两个，多危险。” “我们去怀国国都怀奕城找娘亲。”柳下夕岚想也没想就答。 柳下朝烟点头，道：“芙儿姐姐你一个人也很危险啊，你要去哪儿呢？” “我打算去徯国，找到芝樱的家人，报恩。刚好可以与你们顺路到怀奕城。” “那太好了。”柳下朝烟拍手。 “行了，快洗脸吃些东西吧，我们该赶路了，不然这一天可就过去了。” “好！”柳下姐妹俩同时赞同道。 雨过天晴，迎着清澈的阳光，三人乘着马车向远方驶去。不管谁才是真正的凰女，在沐国的历史上，都已不复存在。未来，注定的那个人，自会以她的方式，重新荣耀登场。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缘定聚散（一） 马车上赵芙接过了车夫的职责，柳下朝烟在另一侧坐下，柳下夕岚卷起车帘，陪着她们一起聊天。 “芙儿姐姐，那个，赵家满门抄斩，你……”柳下朝烟终于忍不住，还是将这个问题问出了口。 未等柳下朝烟说完，赵芙似是明白她的顾虑，涩然一笑，接口说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会不会很难过？”随手甩了一下马鞭，“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赵府，从来都不是我的家，我也没有亲人。” “芙儿姐姐……”柳下朝烟有些后悔问出这个问题，这样的回答虽然宽慰了她，却无端令人觉得更加值得同情。 “好了，其实这也没什么好难过的呀。”赵芙知道柳下朝烟的心思，急忙拉开话题，“柳下府一样被抄家流放，你们不难过吗？” 柳下朝烟正想点头，车厢内的柳下夕岚却突然发问：“柳下家被抄家流放了？！” 之前赵芙跟柳下朝烟说话的时候柳下夕岚还没醒，自然也不太清楚她们走后含光城发生的事，乍一听到柳下家这样的消息还不禁有些怔愣，故而没控制住突然发问。 赵芙和柳下朝烟侧目：“是啊，怎么了吗？” 柳下夕岚方才发现自己的失态，急忙道：“没事，就是有些惊讶而已。”说完坐回马车内，心里却有些微微发苦。如夫人，她也要死了吗？虽然她对如夫人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好感，但人心都是肉长的，几个月的相处，多少还是有几分情感的。此刻，她必须承认，自己的内心深处是失落心疼的，在她短暂的人生里，如夫人，也勉强算是一个重要的人了吧。 柳下朝烟对此并没有什么奇怪，夕岚总是这样情绪化，所以也没多想，转而对赵芙说：“柳下府的大门我都没进过，更别说为他们难过了。” 赵芙被她的话一岔，倒也没再注意柳下夕岚的神色，带着几分自嘲说道：“我们几个，还真是蛮像的呢。” 柳下朝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抱膝靠在车门上，看着不远的城镇发呆。 她们，都需要时间来重理一下情绪，才能元气满满地上路。 百里之外的含光城，沐晛正看着细作传来的密文。 “怀国想要攻占淇国，交好郯国，打得倒是好算盘。” 底下的黑衣人听出他语气中的不善，“主上，是否要……” 沐晛抬手打断他的话，“不必，与怀国的友好条约目前还不能撕破。”顿了顿，又问，“听说，婺国派遣使臣去了柖国？” “是，柖国国君亲自招待了使臣，并派兵准备支援婺国。” 沐晛不以为意地笑笑：“柖国那老狐狸会这么好心？明为支援，实为趁火打劫还差不多。”合上手中的密文，沐晛自如地靠上椅背，“也不看看谁家的货就敢打劫，那老家伙真是越老胆子越大了，真不怕吃多了撑着。” 沐晛瞥了一眼垂首站在一旁的黑衣人，继续慢条斯理地说着：“不过也不急，让他玩去吧，到时候吃了多少还是要给我吐出来的。你只要好好盯着郯国就好，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汇报给我。” “是——”黑衣人无声退出。 沐晛招手，身后又出现一个黑衣人，他也没有抬眼，只是吩咐道：“看着太医院那群老匹夫，别让他们治坏了上面那位。去吧——” 话音刚落，一阵黑影便飘了出去。这些自小训练的暗卫非常能干，所需开销自然也极大，幸而前些日子抄了柳下家，他也从中赚了些，否则真是没钱养活他们了。 赵家一垮台大皇子也成不了什么气候，赵元帅的地位也被副帅林瑜替代，说到底兵权还是落到了自己的手里；只要等下个月时间一到，二皇子便要离开国都前往封地，皇帝再出了什么事他就算是用飞的也赶不上了。到那时，登上宝座的，只会是他，也只能是他。 不仅是沐国，他想要还有——天下。 人不怕有野心，怕的是有野心却没有与之相匹配的实力，但幸运的是这些沐晛都有。他有过人的谋略和超常的耐心，还有足够的地位和权力，他从小便没有想过要安安稳稳的等自己的母妃为他挣来皇位，他也并不打算安于现状只兢兢业业治理好沐国。他想要的是踏平七国，七国分裂已久，所谓分久必合，沐晛不介意做那个促进七国统一的人。他相信他能做到，而纵观整个七国之中，他的确有那个资本，所以他穷极一生也不会想到，自己从出生起便有的野心和信念，会以那样的形式付之一炬。他做到的，真的只是促进而已。不仅是他，任谁都不会想到，最后凌驾于七国之上的，竟会是那个人。 埃聚成尘，尘聚成土，土聚成地，哪怕生于微末，也一样可乘载万物。苦难的经历又何尝不是涅槃的过程？只是不一定每个人都能因此重生罢了。 当宁怀帝姬又一次出现在战场上时，淇国不可谓不担心，得到消息的第一刻便是趁其还未抵达边境立刻出击攻打，如此下来等怀朱率大军赶至边境时，淇国已攻占了怀国三个城池。 怀朱命大军先就地扎营，听到这个消息时只是付之一笑，别说三个城池，只要她想，三十个都不成问题。所以她笑过后只是对着主营里的一干将帅随意地说：“听闻淇国有座安雀山，百鸟齐居，可谓人间一大盛景，驸马有次提到，也很是欢喜，只是出国过境，毕竟麻烦，不如把这麻烦事儿免了，你们看可好？” 众将领听后只觉士气大振，他们自然明白怀朱此话的含义，当即称好。怀朱满意地扫视一周，第二日便势如破竹，收复了三座城池，能有这样的速度，其中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原城池中的百姓听到宁怀帝姬之名而奋起抵抗，与怀国援兵里应外合的因素。总之经此一战，怀国这边士气大振，修整了一夜便又打算继续攻城。淇国在丢失四座城池后，战事已过半月，怀朱终于打算歇歇，安顿好四座城池中的百姓，以免发生民乱。最重要的是这次准备将淇国一举拿下，所以带了十五万兵士，但因为越往里打场地越小，所以在第五座城池处扎营的只有六万人，剩下九万分别留在了刚刚打下的四座城池中，而且粮草也越来越紧缺，毕竟要供十五万大军吃，再多分分也就很少了，再说还有不少战马。怀朱真的很想一口气把淇国端了，但是一个人强是没有用的，队友不强也是没办法的。其实怀国真的很缺武将，以致于怀朱每战必出，因为让谁来她都不放心，这些将领中就没有一个可以独当一面。一说到怀国将领都会说宁怀帝姬，其实也就只有宁怀帝姬可以说了。 怀朱在粮草堆上躺了多久就郁闷了多久，其实她也不能怨别人，要是都能独当一面还要军师和副将做什么？但是像怀朱这样的人是肯定想不到这点的，所以她只能继续郁闷去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缘定聚散（二） 半个月的行程，中途赵芙带着柳下朝烟和柳下夕岚改了水路坐船，沿梌河向怀奕城前进。梌河与沐国的黎河同出一源，都发源于怀国境内的碧澜湖，水流量比较大，河面也够宽，像黎河途经怀、沐、婺三国，更是被人工拓宽修建成大运河；梌河虽只流过一国，但其靠近国都，所以两岸经济发展得也很快，码头更是繁多，流速相对于黎河来说也算慢，故而河面上停了不少画舫之类以供娱乐的船只，晚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但显然更有一番趣味。 柳下夕岚正坐在船舱里玩着刚买的风车，把手伸出船去，船行驶时的风将风车吹得不住转动，宛若一朵夜色中盛开的莲花。柳下朝烟也不制止，一路颠簸，能让夕岚开心些也好。 她们现在所乘坐的是一艘客船，分三层。最下面住的是打杂的，也就是船上的员工，中间和最上面一层住的都是来往的人。每层十个房间，外加一个用膳的花厅。 三人只要了一间房，房间足够大，住三个人也不显挤，而且方便联络也更安全些。她们住在中间一层，最上面一层的房间要贵一些，当然服务也更好，不过她们对于住处的环境并没有太多的要求，所以也就没必要浪费银子了。 像这样专门运送来往客人的船只在梌河上有很多，不过有大、中、小型之分罢了。她们坐的这种就是中型的，上船后付钱说清楚自己的目的地就行了，等地方一到自会有人来通知，也只有在其中旅客到了一个码头后才会让这个码头的人上船；小型的一般都是供人包船的；而大型客船则是有规定的，比如这艘船只会在这些码头靠岸，要搞清楚了才能上船，每到一个码头都会有专人敲锣喊一次码头名，要下船的自己下，是没有专门提醒的服务的，所以如果下错了也不能怪别人。 其实赵芙本来打算带她们坐大型船，但等了许久都没有，刚好有一艘中型船靠岸，有人下船，她们就坐上这艘船了。 赵芙有些晕船，一上船就难受得紧，索性就进屋睡下了。柳下朝烟和柳下夕岚这是第二次坐船，头一次是过黎河的时候，但黎河上的船多是私船、商船和货船，远没有梌河热闹，所以两人都隐隐有些兴奋，虽然已是夜里，却一点儿困意也无。柳下朝烟弄了些小米粥来喂给赵芙喝了，然后和夕岚一起去花厅用了晚膳，顺便买了个风车给夕岚，夕岚很是喜欢这种新奇的小玩意儿，玩得不亦乐乎。柳下朝烟在一旁看着外头的夜景，也很开心，但还是有些担心赵芙的身体，心猿意马之下，赏景的喜悦也就淡了。 梌河之上的夜景真的很美，来往的船只挂着或黄或红的灯笼，映在泛着月亮清辉的河水里，波光粼粼。有些客船上才子佳人比肩而立，对月吟咏，情波暗送；也有些画舫的船头乐师奏曲，舞女衣袂翻飞间宛若惊鸿；还有大户人家的私船上歌女隔着薄薄的纱帘传出宛转悠扬的歌声，令人惊艳。这里无疑是热闹的、繁华的，朱雀大街上也一样繁华，却少了这种夜色中朦胧的富有生活气息的美感，让人可以置身其中，卸下心防来感受。因为这种繁华，是与所有参与它的人共同分享的。而朱雀大街给柳下朝烟的记忆，则是生命的微贱，权高者便可轻易决定他人的生死，主宰他人的命运。柳下朝烟不喜欢这种感觉，因为正因为如此，她们姐妹俩才活得那么艰苦。 其实哪里都是如此，只不过梌河上的一切被夜色罩了一层朦胧的薄纱，挡住了那些肮脏，也或许，只是因为她只愿看到美好，所以下意识的过滤掉了那些肮脏。总归，她觉得此刻的夜景是美的。 人类总喜欢自己欺骗自己，以为看不到就可以说没有，但既然存在，便是合理的。若不喜，也须接受；若相信美好，便因想办法改变那些不美好，否则总有一天，现实会逼迫自己承认，自己的信念也会随之崩塌。连承认与接受的勇气都没有，又拿什么来相信美好呢？ 此时的柳下朝烟不懂也不愿接受，因为她迫切的需要一些东西来否定朱雀大街上她与夕岚十六年的生活，她只是想给自己种下一种希冀，对未来的希冀，这样，她才能有勇气面对一切未知的坎坷，她坚信生活会带来美好，她和夕岚，都可以好好的活下去。 赵芙现在虽然躺在床上，但身体难受得根本睡不安稳，小米粥在肚子里翻来覆去，弄得她很是反胃，两道眉纠缠在一起，眉间皱成了一个核桃。赵芙挣扎着拿过床边案几上的一个花瓶，一弯腰便俯身吐了起来。柳下朝烟闻声急忙跑来，一手拿着花瓶一手在赵芙背上顺着，尽量让她舒服些。柳下夕岚也放下手中的风车，过去帮忙。两人担忧地看着赵芙，赵芙吐完后舒服了些，起身对着两人笑笑，想让她们放心，却让二人更放心不下了。柳下朝烟把花瓶拿走，夕岚抽出帕子替赵芙擦拭嘴角的污秽。 赵芙终是无力再多说什么，只道了句“没事”便倒头睡下了。柳下朝烟见状也就没打扰她，一番折腾下来也没了玩的心思，拉着柳下夕岚到旁边去睡了。 赵芙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从小就不喜欢水，既不会游泳也不能坐船，掉水里连自救都办不到，不像正常人还能扑腾两下，她是一点儿也不行的，只能任由自己往下沉，如果没人救就是必死无疑。索性赵芙至今为止都离水远远的，也就这次前往徯国路上要走水路沾些水了。不过还好有柳下朝烟和柳下夕岚，也不至于太差。 虽然她知道，以后的路，还是要她一个人走的。 第二日早晨天还未亮，赵芙便醒了，感觉难受又眯了一会儿。昨晚的小米粥全被吐掉，现在倒感觉饿了，于是便起身打湿了帕子净面，理了理衣襟又扶了下发髻，本来打算叫醒朝烟说一声的，但是想到昨晚因为自己的关系二人都没睡好，不禁有些愧疚，便没有弄醒她们了。赵芙独自走出房门，单手扶着栏杆向花厅走去。 步入花厅，赵芙强撑着向侍者要了碗小米粥，便寻了处临窗的桌子坐下了。天刚刚亮，透过大开的窗户可以看见泛着鱼肚白的天空懒洋洋的洒下几许光线，晨风带着微许凉意，拂过昏沉的大脑，令赵芙舒服了不少。花厅位于船尾，刚好朝着东面，能见到日出的景象，虽比不上最上面一层的露天花厅看的景致好，但对于赵芙而言也不差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缘定聚散（三） 侍者端着餐盘呈上一碗熬得粘稠的小米粥，赵芙伸手拿起汤匙漫不经心地搅拌着，眼睛一转不转的盯着仍冒着热气的小米粥，心思却早已不在那上面。 此刻她正想着沐晛，就像以往手中拨弄着琴弦心中却在思念着沐晛一样。赵芙又想起与他在一起的点滴，这些珍贵的回忆被她拿出来一遍又一遍的咀嚼，回味。在她的生命里，沐晛是第一个对自己好的人，尽管可能后来他利用过自己，可她并不怪他。就好比冬日里的第一缕阳光，不管是弱是强，是苍白是明暖，都带给人温暖、令人从心底珍惜一样，以后可能会遇到更暖和的阳光，却怎么也比不了第一缕阳光在心底留下的印记。赵芙很想继续留在沐晛身边，可是“赵芙”已死，她没有理由留下，更何况芝樱的恩情是她必须偿还的，否则自己无论如何都会受到良心的谴责。这一生，还从未有人心甘情愿为她而死，芝樱的存在，在自己心上撕扯开了一道口子，呼呼的刮进狂风，吹走了一片雾霭和白雪，露出了春的气息。 若有生之年这份恩情能偿还完，她仍希望能回到沐晛身边，继续在暗处看着他，守着他。 “姑娘，再不喝的话粥就凉了。”一个温和带着笑意的声音蓦地响在赵芙身旁，赵芙手一抖，汤匙便掉在了地上，瓷器碎裂的清脆声唤回了她的思绪，赵芙下意识的低头看摔在地上的碎瓷片，怔怔地又出了神，有些无措。 刚刚的声音一笑，道：“这汤匙看样子是不能用了，还是叫人再拿一个来吧。”说着，招手又让人拿了一个新的来。男子将汤匙递给赵芙，略带抱歉地说：“刚刚是萧某唐突了，姑娘莫要怪罪才好。” 赵芙这才抬头，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握着汤匙的手，指节修长而有力，是一种健康的白色，比手中的瓷匙更润泽，大拇指上带着一个翡翠扳指，上好的冰种翡翠，一点儿瑕疵也无，此时天已亮，阳光透过扳指打在他的大拇指上，泛着幽绿的光芒，很是漂亮。虎口处有一层薄茧，不难看出此人应是惯用左手。 赵芙接过汤匙，并没有抬头看那人，转过身后自然的把汤匙放进粥里，边搅动边说道：“无碍，若不是我心猿意马，也不会一时失手摔碎了汤匙，反倒是我要谢谢公子才对。” 赵芙身上穿的是一袭月白蝶纹束衣，头上梳的单螺有些松散，脸上没有施一丁点儿脂粉，因为晕船而显得苍白，眼下还有些乌青。她举起汤匙舀了一匙粥放到嘴边浅浅喝下，唇上只有淡淡的粉色，在汤匙和黄色的小米粥的对比之下，使整个人更显得无助柔弱，却因眸中深刻的淡漠疏离而使周身笼罩着一层异于常人的气息，在阳光的照射下，整个人都透明的像是下一秒就会在这晨光中消失，那样的不真实。每一匙都只轻轻地抿一口，让人怀疑她是否根本没喝下去。 萧云在一旁的桌前坐下，点了一碗虾仁粥和一笼小笼包，慢条斯理地吃着，也不再看向赵芙，只是不经意间眼角的余光总是能注意到她的一举一动。 柳下朝烟起身时没看到赵芙，一瞬惊慌后摇醒了柳下夕岚，柳下夕岚揉揉眼睛，睡眼惺忪地看向朝烟。柳下朝烟急忙道：“芙儿姐姐不见了！” 夕岚顺着她的话转过头看向之前赵芙睡的床，果然没了人，震惊之后也就平静了，“姐姐，不要一惊一乍的，芙儿姐姐可能是去花厅用膳了。” 柳下朝烟想想也是，不由放下了心，“那也该起床了，天都亮了。” 柳下夕岚点点头，顺从的穿上外裳，在柳下朝烟的帮忙下梳了一个垂挂髻，和柳下朝烟一起净面过后向花厅走去。 一进花厅，果然看到了赵芙，柳下朝烟急忙奔过去，担心的说着：“芙儿姐姐，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要用膳可以叫醒我，我帮你出来拿啊，你晕船好些了吗？” 柳下夕岚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跟上来，点点头道：“是啊，芙儿姐姐，姐姐一早醒来没看到你可是吓了一跳呢。” 赵芙不由有些愧疚，让柳下朝烟和柳下夕岚坐下后，说道：“又让你们担心了，真是对不起。我看你们昨天也累了，所以就没吵醒你们，晕船而已，不碍事的。” 柳下朝烟松了眉毛，“那就好，你多吃一些，看你现在这样都像个病秧子了。” “病秧子可不好看了。”柳下夕岚嘴快的补了一句。 赵芙抿嘴一笑，知道她们都是关心自己，却也因为夕岚的孩子气而好笑。用力地点点头后，赵芙尽量开心地吞下这些稍凉的粥。 两姐妹怕油腻的东西会让赵芙不舒服，便只要了一笼花卷，一口一口地嚼着，完全把之前学的礼仪忘到了脑后，却也放慢了速度等着赵芙。 萧云坐在一旁，眼角的余光中看到赵芙含着笑意的眸子泛着洌滟波光，长而卷的睫毛微微低垂，一颤一颤的似是在晨光中的蝴蝶蹁跹，浑身笼罩在一片柔和的光芒中，让人移不开眼。原来，她也可以有这样柔和的一面吗？就因为那两个女孩？ 此时的萧云并未把这个女子放在心上，所以在她们谈话间得知赵芙晕船的消息时，也并没有打算特地回房去拿药给她。在用完自己的早膳后，萧云拿帕子擦过手，便起身离开了，就像平常的早晨一样。 赵芙自始至终也没有抬头刻意去看那个男人，于她而言，对方不过是萍水相逢一路人，没什么好值得她看的。在萧云眼里，亦然如此，不过说了两句话而已。 下午，怀朱准备攻第五座城池边山城，这次她没有一马当先自己上了，在草垛上躺了一夜，她也想清楚了，从之前的几场战役中可以看出淇国靠外这几座城池的实力实在是不怎么样，她可懒得自己动手打，自己手底下的将领也该用用了，放在大帐里长蘑菇也不好。 想清楚后，怀朱便躺在草垛上下达了军令，自己继续眯着眼睡了，只等着捷报传来。结果两个时辰后，一个传报兵跑到她面前报告：“帝姬，对方派了一个叫做鲜虞浩的将军，元帅和王将军撑不住了，请求支援！” 怀朱一个鲤鱼打挺翻身坐起：“你说什么？！请求支援？” 怀朱惊得瞪大了眼睛，这群家伙实在是太丢脸了，她才一仗没出现就输了，简直教她无地自容，她的光辉形象又添了一笔败笔啊！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朱与翠绿（一） “士兵损伤多少？” “回帝姬，六万损其一半。” “对方采取什么战术？” “五行八卦阵，仅一万人便能变幻莫测。” “你的意思是说，他用一万人灭了我们三万。”怀朱咬牙切齿。 “是。”传报兵额角滴汗。 “好，有本事，真有本事！”怀朱突然仰头，恨恨说道。弄得传报兵也不知道她是在夸赞对方将领，还是在说反话骂自己这边的将领。 “传令下去，后方前调三万士兵，另，本帝姬亲自上阵！” “遵命！”传报兵抱拳退下。 怀朱牵出自己的宝驹翻身上马，用手拍了下马背便冲了出去。她就不信了，什么时候淇国有了个这么厉害的小子，她怎么都没听说过？ 怀朱并没有直接入战场，骏马急奔离大军约莫七丈远时，怀朱骤然一掌拍在马背上腾空而起，趁落身之际往马背上一蹬，借力凌于半空，甩出长鞭勾住木栏，翻身落在新搭起的高台之上，顺势收回长鞭。整个动作不过转瞬，被怀朱做得极为潇洒利落。 怀朱并不像其他将领一样穿着坚硬的铠甲，那种铠甲坚固是不错，但也笨重得很，她实在是嫌弃，所以一直以来死活也不穿。后来驸马得知后，不知从哪里寻来了一种叫做绝华丝的丝线，编织而成的衣服红得鲜艳至极，在阳光下会显出一种极美的花朵，妖艳而凄美，亦是红色；月光下则会显出翠色流光的枝叶，但因为两种图案从不曾一同出现，怀朱又是肯定不会让人在上面做任何记号的，所以也无法确定花叶是否重叠。这种丝线不愧名为绝华，当真是绝尽万千风华，因为材料之特殊，世间仅此一件，所以这件衣服亦名为绝华。绝华者，刀枪不入，柔若无物，可以说是以柔克刚的典例。 彼时，怀朱还不知道冥界有一条忘川河，河两岸开满了一种名为曼珠沙华的植物，亦名彼岸花，开花时无叶，长叶时无花，花叶永不相见。而因其生长在渡尽亡魂的忘川河畔，脉络根茎极其坚韧，将其脉络根茎剔出，逐一捣碎捻成细线，称为绝华丝。绝华丝有两种颜色，一种是绝天下之赤，一种是尽世间之白，都是彼岸花的颜色，所同者，便是在月光下都会隐约泛着翠色的流光，美轮美奂。 而怀朱身上这件赤红色的窄袖束腰长裙便是绝华，缠在腰间的那条皎白的软长鞭便是绝华鞭，鞭长三丈，甩出是有银色流光，恍若划破天际，也因为其非同一般软鞭的长度，能驾驭者也是极少。绝华丝的难得，也造就了这两样东西在六界之中占有一席之地的条件。为了造出这两样东西，忘川河两畔的曼珠沙华被采摘一空，偌大的冥界只余下一白一红两株曼珠沙华，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次开遍忘川河畔。不过采摘它们的人单纯的认为，只要还留了种，没有让它们绝迹，便没什么大关系，实在是件不足挂齿的小事，这让冥界众人甚是汗颜，甚至传遍六界，数万年仍被人所津津乐道。 此时此刻怀朱立于高台之上，目不转睛地望着战场中的每一息变化，神情从未有过的凝重。 一直以来，她只注重于自己武功的提高，每每都是以一己之力决胜于战场，所以在很大程度上忽略了军队合作的重要性。也因为她声名在外，对敌军往往有一种无形的威慑力，也让自己的军队有了必胜的松懈，因为她在，所以他们即使随随便便的打斗也能获得最终的胜利，就是因为这样的想法，导致他们包括自己在内所有人都忘记了军队协作的重要性，致使了这一次的失败。怀朱明白，如果在天黑之前不能扭转战局，必会给己军造成不小的威胁，军心乱，军心散都是致命的错误。怀朱绝对不能败在这里，败，不仅是自己一生的污点，也会令孟珲的光彩暗淡；败，更会让自己抬不起头来，又如何与站在高处的孟珲并肩？她不允许，不允许自己败，更不允许自己配不上孟珲，甚至拉低孟珲，所以，这一战，她必须胜。 怀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随即抬头仰望无云的天空，勾出一抹笑意。她想，这一次自己一定会赢，因为，她实在是没有理由输啊。 朱唇含指，吹出一声长啸，清脆间双手撑栏，翻身越下高台，压得刚奔出的马儿一个半蹲，却一点儿也不含糊地继续前进，冲入喧嚣的战场，激得敌人的阵势有一瞬散乱，却又很快恢复好。 斜前方一个浑身狼狈的人骑着马冲到怀朱面前，也来不及作揖行礼，直接吼道：“参见帝姬——末将领兵不力，损伤将士数万，请帝姬恕罪！” 怀朱辨认出来人正是王将军，闻言好不容易咽下去的一口气又硬生生被提起，这王将军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损失将士数万”还好意思叫她“恕罪”？怀朱怒极反笑：“你先带所有兵将退回去再说，顺便等王老将军班师回朝时好好请教一下他老人家，别给你爹丢脸！” 怀朱说完，怒气冲冲地拽过缰绳，扭头冲进了战场，与此同时，怀国军营响起了号角声，预示着鸣金收兵。 经过一番激斗怀国士兵终于全部退回，惹得淇国士兵异常恼怒，毕竟人家可以把你们一网打尽的时候，结果你们跑回去做缩头乌龟就是不出来，换谁谁都会不高兴。 淇国地处极西北之地，气候终年低温，且缺少降水，所以他们的生存之地主要是草原，以放牧为生，并且热衷于祭祀，信仰神明能为他们带来水源。这也造成了他们彪悍的民风，以武力决定个人在族群中的地位。因其喜用弯刀，亦被其他国家称为弯刀族。 怀朱骑在马上，找了半天也没在淇国的队伍中找到这次战斗中他们的首领，按理来说应该是最强的那一个，但是符合这个标准的人中没有一个头上有三根青翎。青翎说白了就是孔雀翎，因为上面的图案像是眼睛，数量又稀少，又与淇国人生存的草原同为青色，故而被淇国人奉为“神明的眼”，一般作为一战的主将，头上应该带有三根青翎，以彰显其地位，地位越高，戴的也就越多。 正当怀朱疑惑之际，一道声音从淇国军队的后方传来：“怀国就是这样而已吗？打不过就跑，倒也让我们见识了。” 这声音还算洪亮，可在这么一群“壮士”之中实在显得儒弱了些。怀朱向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正巧淇国军队也让开了些，怀朱才得以看清那个说话的人。头上戴了三根青翎，确为主将，不过这身材，怎么说呢，在怀国也算正常，可是在那么一群膘肥体壮的淇国人中，实在显得有些娇小。 怀朱打量对方时，鲜虞浩那双翠绿色的眸子也在考量怀朱。一袭绝华，一双漆眸，墨发未绾，从中间分开用红线编成细如小指粗的辫子绑到身后，同样用的是一条红色的绸带；身下的宝驹通体雪白，马蹄周围的毛色却是赤红，马尾与鬃毛亦是红色，如同燃烧的火焰，尤其是那双红眸，真是平生仅见，饶是像鲜虞浩这般生于草原又善养马之人都没有见过，应当就是宁怀帝姬的专属坐骑“雪焰”了。更重要的是眼前女子的气势着实令人无法忽视，是真正的强者风范。 淇国士兵这几天连吃败仗，好不容易得胜一次，自然是又恨又有些得意，见怀朱一人在战场上，自己是主将刚刚又那么说，更加肆无忌惮：“怀国都没人了吗？竟然派一个小女子来跟我们打！”“就是，别打输了哭鼻子！”“爷怜香惜玉，不跟女人打，去叫男人来！”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朱与翠绿（二） 一群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鲜虞浩也不阻拦，就这样静静看着怀朱，似乎期待着她的反应。 怀朱听了这些话又好气又好笑，不过她自然不会跟他们一般见识，白白教人看了笑话去。扫视一周，怀朱才开口，清越的声音中夹杂着内力，令人不能不听：“有句话叫‘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想来你们也不能理解，今天，我就让你们亲身体验一下，也好教你们知道，在绝对武力之下，你们那些个劳什子阵法不过是个渣！” 怀朱霸气的说完，左手拉住缰绳，右手抽出缠在腰上的绝华鞭，随手一甩，便倒地一片。这下惊得淇国士兵瞬间噤了声，赶紧如临大敌般摆开阵法，再不敢轻敌。 鲜虞浩眼中含着几许赞许之意，闻名不如见面，这个声名显赫的宁怀帝姬的确名副其实，虽然，她手下的兵的确不怎么会打仗。 阵法在鲜虞浩的指挥下变了又变，每每怀朱终于看出些门道准备反击之际阵法就变成了另一种，委实教人生气。排兵布阵她虽见识过，但她自己根本没有亲自干过，现在她终于见识到其中的厉害。这些敌军就像是牛皮糖一般，甩都甩不掉，怀朱一鞭接一鞭的扫清身周的敌人，即使她体力再好，耐心也快告罄。眼看着又一波人上前，她终于坚持不住了。 这些淇国人真是讨人厌烦，非要逼她暴走吗？怀朱又甩了一鞭子，夕阳下，银色流光淌过天空，少了几许纯洁，多了几抹肃杀。 “你们既然那么喜欢摆什么破阵，我就奉陪到底，看看是你们摆得快，还是我的鞭子快！”怀朱几乎能够听到自己后槽牙摩擦的声音，恶狠狠地把话撂下，一踢马腹冲进阵中心。 鲜虞浩坐在后方的战车之上，颇为期许地看着怀朱，不知她能拿出什么招数破了他的阵。此阵名为“厄虎”，虽是一阵，却胜在变化多端，即使是老虎也只能做困兽之斗，且重在巧而非力，灵活至极。但离杀死老虎还有一段距离，仅仅是克制敌人，如果运气好也能耗尽敌人的力量，所以这阵法一般用于对付较强大的敌人。鲜虞浩创造此阵之后还没有机会放在真实战场上试过，今天也是第一次，所以对于怀朱的举动很是关心，这对于他后来对阵法的改进也很有益处。 怀朱拉转缰绳原地旋转一周，长鞭也扫过一片。趁敌军还未再次包裹上来的空当，左手击于马背，顺势倒立于马上，一个后翻在空中旋转一周，双臂平举降落站立在马背之上。收回左手，单手收回长鞭，一跺脚后再次凌空，一系列动作仅在短短几瞬完成，稳健中带着柔美，红裙摇曳，如盛放的曼珠沙华，凄绝而妖艳。 “零落游花——” 怀朱在空中旋转，手中的银鞭似是搅动天空，带动周围的气流形成不计其数的小漩涡，这些如珍珠大小的小漩涡又汇聚成一个大漩涡，以怀朱为中心旋转着。在夕阳余晖下，长鞭上显出白色的花朵，由于快速旋转和周围气流的扭曲，肉眼看见的则是数不清的白色小花，与小漩涡混在一起，就像落花一般在空中旋转飘零而落地，虽美，却依旧致命，寻常人一旦沾上便非死即残。怀朱很少用这一招，因为其杀伤力极强，有时甚至连她也控制不住，若不是这一次被逼的无可奈何，她是决计不会用的。 “啊——”“噗——”“砰——”敌军的惨叫声、吐血声、落地声此起彼伏，充斥在当场每个人的耳中。 再次落回鞍上，怀朱左手拉着缰绳，右手收回长鞭，一丈之外尽是淇国士兵的鲜血和残躯。这一击费了怀朱不少力气，也将淇国军队消灭近一半，本来淇国就没剩多少兵，再消掉一半，剩余不过才一千左右。 鲜虞浩被刚刚的场面震惊了片刻，翠绿色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怀朱，比之刚开始时多了几分敬重，他示意手下鸣金收兵。急促的号角声中，鲜虞浩起身站在战车上，与怀朱遥遥相望。就连怀朱也不得不承认，这个鲜虞浩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至少在排兵布阵上自己是比不过的。五行八卦她也不是一点儿都不了解，有些她也读过，但存在在她脑中的仅仅是刻板的文字而已，她并没有真正应用过，所以也很难把它放进行军打仗中来，在练兵方面自己也没什么天赋，所以就更难了。若是今天淇国的军队更多一些，自己可能真的会输。 望着满目疮痍，怀朱眼中划过一丝不忍，却快如流星，转瞬消失。这，就是战争，如果心不够硬，硬的便会是自己的身体，绝无转圜之地。 在怀朱渐渐凝重的目光中，鲜虞浩率领淇国军队退回边山城中，镶满金钉的大门缓缓合上，怀朱收回目光，转身回营。身下雪焰的步伐也不似上阵时的轻快，和怀朱的心境一样，显得有些沉重。 回到帐中，怀朱立即招来几个随从的将领商讨战况。 “我们现在还剩多少兵？” “回帝姬，战后还剩三万零四百，加上驻扎军营没有上阵的共三万两千七百零三人，其中包括伤残者。刚刚第一批援军共计一万五千人已经到了，正在帮忙清理战场，剩下的预计明后两日可以到齐。” “嗯。”怀朱点头。终于有点让她满意的消息了，“对了，军中可有善用五行八卦者？” “回帝姬，军中没有，但是我国有一白虚老者精通五行八卦。” “白虚老者？我怎么没听过？” “帝姬有所不知，这白虚老者一生隐世于怀国最北的无荒山中，属下生于北地，故而有所耳闻。” “无荒山？倒有些远了，不知还来不来得及。”怀朱暗自思衬了片刻，还是决定把人找来，“那便交给你了，想方设法把人带到我面前来。” 那将领闻言满脸黑线，吞了几下口水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帝姬，来回无荒山是没什么问题，可是这白虚老者隐世多年，怕不是那么好请的啊。” “也是噢。”怀朱点点头，那将领以为怀朱终于放弃了，不禁松了口气，结果怀朱伸手解下了身后那条三指宽的绸带，递给那个将领，解释道，“你把这个带着，到时候递上这个，就说是宁怀帝姬请他出山一助，这条绸带作为交换的礼物。”怀朱见周围将领都一副无语震惊抹额的样子，继续说：“可别小看了这条绸带，这可是驸马送我的呢，是我身上这件绝华仅剩的布料，绝华丝的珍贵不用我多言吧？何况是这么大一条。对了，若是他不答应，千万记得把我这条绸带带回来，这可不是贺礼，是交换条件。记住了吗？” 那将领下意识的点头。 “嗯，很好，去吧，回去收拾好了明日一早就赶路吧，这可是关乎我们怀国胜利与否的关键，你可得争分夺秒了。” “对啊对啊，赶快的呀！”其他将领无幸灾乐祸地催促着。 那将领真的快哭了，却也只能接下这不靠谱的活，不过，打死他也不会留下什么“定不辱使命”之类的话，因为，真的完成不了啊。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梦回天冥（一） 送走了这位运气背的将领，怀朱继续发话：“淇国这次派来的鲜虞浩是什么人物？之前竟从来没听过。” “属下等也不是很清楚，下午您出战时我们组合了一下信息，也问了些当地人。这鲜虞浩确是淇国人，据说是淇国皇帝的私生子，其母倒不是淇国人，但具体是哪一国的就不清楚了，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这鲜虞浩是半年前才被淇国皇帝找到的，因其死活不肯更改姓名，直到两个月前才被正式承认，给予皇子位，至于他之前在何处、做何事、何人养育、师承何处就不清楚了。但这人着实有些能力，几乎通晓七国历史、风土人情，甚是渊博。” “看来是个麻烦。这次淇国皇帝派他来这里估计是要历练他，不然就是除去他，不管他是什么目的，这人都是个大麻烦。” 众将领皆是赞同。 “罢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没路我也要开一条路出来，大家今天也都累了，先回去睡吧，记得派多一些士兵巡逻，也千万别睡的太死，这鲜虞浩可不好对付。” “是——” 众人退下后，怀朱望着空荡荡的大帐，不知是什么滋味。既生她怀朱，何生鲜虞浩啊！ 撇撇嘴，怀朱无奈地盘起腿，开始修复自己刚刚用掉的内力。 今夜，不成眠的不止怀朱一人，柳下夕岚同样也睡得极不安稳。 白日里刚好有人要下船，柳下朝烟见赵芙实在坐不得船，便随他们一起下了船。这次停的地方是一个很大的城镇——木英镇，柳下朝烟选了一个比较干净整洁的中等客栈，毕竟这些盘缠都是有数的，花一点就少一点，再耽搁几下，能不能到怀奕城还是个问题。 安顿好赵芙之后，柳下朝烟和柳下夕岚下楼用膳，恰好听到其他客人说起灯会，柳下夕岚便兴致勃勃地拉过小二让他解释，那小二也不含糊，站在一旁就开始说：“两位客官定是从外地来的，说起我们木英镇的灯会，那可是方圆百里最大的灯会了。每年三月十二也就是后天开始，一直到三月十六结束，整整五天，到时候什么猜灯谜的、卖花灯的、演杂耍的都有，可热闹了。二位不妨在此处歇下，过几天参加我们这儿的灯会，到时候我们客栈免费提供酒水。” “姐姐，我们就留下吧，就留一天好不好？”柳下夕岚整颗心都扑上去了，她最喜欢这种热闹的地方，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 柳下朝烟看着夕岚眼底的渴求和期盼，终是不忍拒绝，毕竟这么多年都没有机会带夕岚好好玩一次，这次就权当是补偿好了。这样想着，柳下朝烟点头默认，旋即抬头看向小二：“这样说来，你们岂不是亏了？” 小二揶揄地笑笑：“啧，客官你是不知，这总得要下酒菜吧，到时候这菜钱可不便宜。这一块儿都是这么挣钱的，到时候菜色可多了，还有小吃，这不，几个月前就在请厨子了。这回我们店里请的早，可是个大厨呢。到时候二位赏个脸啊。” 柳下朝烟了然一笑，随即应承：“那是自然，要不然岂不是白费你在这给我们姐妹讲了这么多?” “那就多谢客官了，二位慢用。”小二脸上堆满笑意，麻利地退下。 见人走开，柳下夕岚压低声音问：“这小二好生奇怪，他把这些告诉我们，不怕我们到时候这要免费的酒水，不要菜吗？” 柳下朝烟咽下口里的饭菜，低声道：“这小二精着呢，他把这些话说开了，反倒教人不好意思只要酒水。再者，他刚刚说的话里，哪句不是为了他们客栈？你呀，还是好好学着吧，要是我不在，你这丫头指不定要被谁唬了去。” 柳下夕岚嗔道：“那是，所以啊，我得把自己跟姐姐绑在一起，姐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这样就不怕被人骗了。”说着，还把两只食指渐渐靠到一起，就像她们姐妹俩一样。 柳下朝烟乜斜了一眼夕岚，不禁失笑，她倒是想把夕岚一辈子绑在身边，可哪有那么容易，一辈子那么长，夕岚总会有自己的生活，她也不一定能守她一辈子，到时候，总得靠她自己。以前她总想让夕岚活得轻松一些，所以基本上都让夕岚待在那个小院里，她喜欢酿酒就酿酒，她喜欢种花就种花，其余的事都让自己做，她甚至都没怎么让夕岚接触到院子外的世界，所以夕岚一直活得很简单，对一些人情世故总是不怎么理解。但幸而夕岚学的快，所以这一路上她总是刻意带着夕岚接触一些不同的人，告诉她一些必要的生存法则，这样即使她不在，夕岚也一样能活下去，总不至于饿死。 两人用完膳，又顺便给赵芙带了一份，便上楼去了。柳下夕岚活蹦乱跳了一天也有些累，洗漱后便歇下了。柳下朝烟叫醒赵芙，等她吃下饭又收拾了一番才去睡，顺便告诉她一声她们打算留下了参加灯会的事情，赵芙自然没什么异议，简单的洗漱后也去睡了。 熄灯后，屋里一片漆黑，三人都已睡下，谁也窥不到对方的梦境。 柳下夕岚不知多少次做这个梦了，自从遇到赵芙开始，她总是做这个梦，可是一醒来就会忘记，她就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那一团白影和一团黑影，她尝试很多次，但就是看不清那两个人。只是，看着这些场景时，总会不由自主地心痛。 “仙霂，神是不用吃东西的。”黑影将面前的食盒推开。 白影有些不高兴：“谁说神不用吃东西的？” “芣苢说的。”黑影不咸不淡地答。 “芣苢芣苢，你能不能别老是听她的啊。”白影，也就是仙霂非常不满。 “可是吾来到此世，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芣苢。” 一团绿影倏地冒出来，应该就是那个芣苢了，“属下有肉身以来见到的第一个人也是主人您。” “嗯。”黑影颔首，表示同意。 白影张了张口，放弃了继续纠结这个问题的打算：“苍旻，虽然神的确是不用吃东西的，可是不用吃不代表不能吃嘛，偶尔吃一些尝尝味道也是可以的。再说了，这可是我专门去人界给你买的呢，你好歹给我些面子吃一点嘛。” “吃这些实无益于修炼。”黑影，也就是苍旻很是诚恳地说道。 “对，主人只要喝百花露水就好。”芣苢一脸忠心。 柳下夕岚虽然看不清，但仍能感受到仙霂瞪大了眼睛，委实不能理解这两个人，只好继续循循善诱：“天天喝百花露水也会腻的嘛，换换口味也好啊。你看这个，是用荷花花瓣裹了面粉下锅炸的，脆中还带着一股荷花的清香；喏，还有这个，是将鸡肉用荷叶包起再塞进竹子中，放在热泉中自然蒸煮熟的，这样弄出来的鸡肉鲜嫩无比且唇齿留香，非常之美味，要不你们一起尝尝？” 柳下夕岚觉得这梦实在太过真实，因为她真的闻到了仙霂说的那股香气，即使她晚膳吃得再饱，都不禁食指大动，可惜她只能看，不能吃。 “主人不喜这些，你还是拿走吧。”芣苢代为发言。 苍旻点头，又添了一句：“汝亦可以独自食之。” 就是仙霂脸皮再厚，也没办法继续对牛弹琴下去：“好，你们干脆什么也别吃好了，我拿去给兄长吃！”赌气地说完，仙霂站起身来，拿过食盒，作势欲走。 苍旻也不知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又添了一把火：“嗯，帝旿定会喜欢的。” 仙霂被这话气狠了：“你……哼！”用力一跺脚，这回是真的飞走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梦回天冥（二） 柳下夕岚挠挠头，看了这么多次，又加上以前看了不少话本，她也大概知晓这仙霂应该是喜欢苍旻的。不过这苍旻……每次听他说话时都是平平淡淡的，一点儿也不带起伏，他喜不喜欢仙霂，柳下夕岚还真看不出来。至于那个芣苢，基本上是有苍旻的地方就有她，总是穿条绿裙子站在苍旻身后，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她替苍旻答话，跟苍旻之间大抵是主仆关系。 柳下夕岚闭上眼睛，一般看到这里这个梦就结束了，所以她准备着醒过来了。 再睁开眼，却发现阳光依旧，入目的并不是床顶的帐子，而是一个山顶的平台，四周云雾缭绕，一团白影和一团黄影正在剧烈争执。 “为什么？哥哥你为什么要苍旻去做魔？！”说话的应该是仙霂。 “霂儿，这是苍旻自己选的！总得有一个人出来承担这个责任！”仙霂的哥哥？应该就是那个帝旿了。 “那为什么一定是他？神界那么多人，再不济还有仙界，为什么你要让苍旻去？哥哥，你不是不知道，我喜欢苍旻啊。如今你让他去做魔，你置我于何地？” “这神界、仙界和冥界除他之外，还有人可以与我和仙君还有冥王比肩吗？仙霂，你要记住，你是我天帝的妹妹，你永远不能和魔在一起！再者，他根本不喜欢你，他根本不会喜欢任何人，万年的时间还不够让你看清吗？” “我知道，我见到他的第一面就知道了。可是这又怎么样呢？我喜欢他，见到他的第一面我就喜欢他了，这万年来只不过让我更加确定而已！” “霂儿，你还是万年前那个心性淡泊，只愿与青山绿水作伴的神界公主吗？万年前的那个神界公主只喜云游四海，不食人间烟火，清名远播四界，可如今的你呢？终日流连于人界和天冥山，哪里还有半分当年的样子？” “是啊，我早没有当年的样子了，不过即便如此又如何，我仍是仙霂，万年，足够一个人改变。呵，对了，苍旻成了魔神，如今又多了一个魔界，总共有五界了呢。” “仙霂！”帝旿见她这般，也多了几分无奈：“神与魔之间的鸿沟是不可逾越的，而苍旻九眼火菩提之身，天生为神，注定无心，没有人比他更适合魔神之位了。无心者无情，你和他一起，是不会幸福的。” “你又怎知？罢了，你是天帝，改不了已下的命令，也改不了他的意愿。” 柳下夕岚无言，这些话令她的心骤然收紧，又倏地空寂，断断续续她也听不明白。一转眼景象又变了，这次换成了一个石洞。 洞里仅有一束光线，洞顶不停的往下滴着水，水在洞底聚成一个深潭，水潭之中有一块凹凸不平的巨石，那个白影就坐在巨石上。 这一次没有旁人，柳下夕岚可以感觉到仙霂的每一丝想法，而现在柳下夕岚接收到的便是无尽的哀恸。 “神魔不过一念，真正跨不过的鸿沟只在我与他之间而已。无心者无情，他不会为我而恢复神格，而我作为神界公主，即使再任性也不能堕神成魔，他有责任，我亦有使命。”柳下夕岚能感受到她的无可奈何，因为爱而不得，所以心中死寂一片。 “可如今我心中已生魔障，又何以为神？若不是神，是否就能离他近一些？”不是神是什么？以柳下夕岚现在的知识量实在不能理解，不过好像是的确这样，按照他们之前的对话来看，不是神的确会离魔近一些，可她不是不能堕魔吗？ “若不是神……”仙霂喃喃着，若有所思地垂着头。柳下夕岚感觉到仙霂心中升起了一股希冀。难道她已经想到办法了？还没等柳下夕岚搞清楚仙霂想到了什么办法，画面又进行了跳转。 柳下夕岚还没睁开眼看清楚自己所处的环境，身上就被铺天盖地的疼痛所侵袭，她忍不住惊呼出声。 这感觉就像是浑身上下的骨头被打碎，灵魂被撕扯开来一样，柳下夕岚极其想要醒过来，可是剧烈的疼痛告诉她自己依旧在梦中。柳下夕岚觉得全身都被蚂蚁啃食着，忽而热的大汗淋漓，忽而冷的如置冰窖。 疼痛蔓延至全身，柳下夕岚咬着牙，浑身瑟缩着，过了不知多久，疼痛才有所缓解。柳下夕岚试着睁开眼睛，却发现眼前猩红一片，她伸手一抹，自己竟流下了血泪！ 柳下夕岚低头瞥见自己身上的白裙，这是仙霂的衣服！难道……这身体是仙霂的！所以……自己刚刚所承受的疼痛，原来是仙霂曾经所经历的吗？可是自己为什么会在她的身体里？ 还没等柳下夕岚想清楚，这具身体已经自己动了起来。柳下夕岚爬起身做着三跪九叩的动作，被要咬破的唇瓣一开一合，口中发出清晰的声音，如穿越亘古，涤荡着柳下夕岚的心灵。 “上古诸神在上，晚辈仙霂已历水灌、风割、雷击、火炙、冰冻、撕肉、换血、拆骨、碎魂九劫，剔除神格堕为仙—— “上古诸神亲鉴，神族公主仙霂自毁神格，愿以仙身常驻仙界—— “上古诸神为证，凡仙仙霂愿此生不复成神——” 原来，仙霂所想到的办法，就是堕神成仙吗？自毁神格所经历的九劫，柳下夕岚只经历了后面六个而已，若加上前面的，她根本承受不住，光是听听就让她不寒而栗了。 说完上面的话，仙霂才终于支撑不住，砰然倒地，柳下夕岚也随之眼前一黑。 “夕岚，夕岚你醒醒——”柳下朝烟左手支起身子，右手急促地推搡着柳下夕岚。 柳下夕岚在这熟悉的声音下悠悠转醒，刚睁眼就看到一脸焦急的柳下朝烟。 “姐姐，怎么了？”柳下夕岚不明所以。 “夕岚你怎么样？是不是做噩梦了？怎么都哭了？” 柳下夕岚用手背蹭了一下脸颊，果真是湿漉漉的，再去细想，却实在想不起来自己做了什么梦。突然的，柳下夕岚瑟缩了一下，翻身抱住柳下朝烟，声音也染了一些嘶哑：“姐姐，好疼，梦里面好疼。” 柳下朝烟也不知道她做了什么梦，只是坐直了身子，抬起左手环抱住柳下夕岚，右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背，安抚道：“没事了，已经醒了，梦里的都是假的，不怕，姐姐在呢，夕岚不怕啊。” 柳下夕岚把头在朝烟怀里蹭了蹭，声音嗡嗡的：“嗯。”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柳下朝烟的声音异常熟悉，不是因为常听的关系，而是觉得这声音像是另一个人的。到底是谁的呢？这么久以来她也没听过谁的声音跟姐姐一样啊，总归不会是梦里听到的吧？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没准是自己把姐姐的声音带到了梦里的某个人身上呢。算了，梦都是记不住的，还是不要想了吧。 怀朱起得比柳下朝烟还早，天未亮她就起来了，此时她正坐在大帐中，等昨夜托付去找白虚老者的那个将领来辞行。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朱肆参军 天快亮的时候那个将领才一脸苦色地进了大帐。“参见帝姬——属下奉命前来辞行。” “嗯。”怀朱双腿叠加，单臂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搭在座椅的把手上，因为那条绸带让眼前的将领带去表诚意了，所以头发只好披散下来，其它的绸带她是不会用的。 “你知道本帝姬特意找你来辞行做什么吗？”怀朱抬眸淡淡扫了一眼那个将领。 “这……回帝姬，属下不知。” “嗯。”怀朱坐正身子，倒没有发火的迹象，继续说：“这也揣摩不出来，不过我的心思你要是能揣摩出来就不会……咳咳，我找你来主要是因为呢，想要再次提醒你一下，最好把人给我请来，就算请不来也要把我的绸带带回来，就算你回不来，也要想办法把我的绸带完完整整的送回我手里，明白否？” 说来说去其实就是那根绸带，这将领终于明白了，只是“回禀帝姬，既然这绸带这么重要，为什么还要拿出去交换呢？这万一把人青来了，绸带不就没了吗？” 怀朱作痛心疾首状：“愚极，愚极啊，这人都来了，绸带不就肯定回来了吗？” 那将领的嘴角抽了抽，合着人家根本没有打算拿东西交换的意思，帝姬的心思，他的确揣摩不来。“属下明白了，定会护好帝姬的绸带。” 怀朱欣慰地点点头：“不错，孺子可教也，去吧。” “是，属下告退——”那将领行礼退出大帐，在帐帘合上的那一刻不由自主地抬起手背擦了擦额角，内心涌起一股劫后余生的喜悦感，打仗都没有这么累。 在怀朱的精心调教下，众士兵以众将领为中心，众将领以她为中心，而她以驸马孟珲为中心，所以，“一切以驸马优先”成为所有人的行动准则。而刚刚那个将领显然是刚调来的，一点儿也没有掌握要领，这不，被派出去打酱油了吧。 怀朱坐在椅子上摇摇头，人嘛，总是要吃一堑长一智的，刚刚那个将领也算是可造之才了。不过可惜她不是伯乐，不会相马，更不懂训马。这是她最大的缺陷，但幸运的是，她是一匹不需要伯乐的千里马。在未来，她会带着替她相马的伯乐，书写下一段属于她的血色历史。 “报——” “进来。”怀朱又摆回之前的姿势，兴致缺缺地等着来人禀报消息。 来人单膝跪地，竟也是个将领：“参见帝姬，属下请求出战。” 怀朱这才抬起头来打量他，“你是，那个李……” “李肆。”李肆利落地答道。 怀朱一拍扶手：“哦，我记得你，家中老四，好像是个副将吧？” 名叫李肆的将领感激的笑笑：“幸得帝姬不忘，属下确是副将，刚从王老将军手下调来的。” 怀朱放下腿，斜靠在椅子上，单手支着头，平静地问：“既如此，你有什么能让我派你出战的理由呢？”怀朱脸上写满了“你要是没有令我信服的理由就别想”的威胁。 李肆摸了摸鼻子：“属下有幸曾师从白虚老者。” “你怎么不早说！” “呃——” 怀朱仍处在暴走状态：“难道你不知道找关系的重要性吗？你既然跟白虚老者有这层关系，昨天我命令人去找他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话？如果换你去找，岂不是事半功倍？先不说这个，昨天下午鲜虞浩那厮打过来的时候你怎么不提出出战？如果你出战那我们得减少多少损失？非要挨到现在才来不成！” “这个……”李肆挠了挠后脑勺，理清楚了之后开始解释：“回禀帝姬，我昨晚才从后方前来支援，了解了战况后你们已经开完会了，所以属下才没有来得及禀报。” 怀朱摆了摆手：“罢了，先说说你在白虚老者那里学得怎么样吧。” 李肆重新作揖：“是——属下本出身猎户，八岁那年随父亲入无荒山猎一只雪狐，父亲百试不中，那时属下阴差阳错竟猎得那只雪狐，恰巧被白虚老者看到，老者说我有慧根，问我可愿从师于他，父亲见老者气度不凡，问其来历，老者只道号为白虚，父亲一听之下大喜，立即同意。后来属下便跟随老者游历七国，学各种知识，只是属下最善御人之术，这五行八卦却并不十分精通。白虚老者只有两个徒弟，在两年前让我和师兄出山了，他说自己年岁已高，想在无荒山过几年清净日子，这身本事已经有了传承，便不再有后顾之忧了。他还说这辈子只有一件遗憾之事，却怎么也不肯说清楚了。” 怀朱点头，一般高人都是这样的。 “对了，属下的师兄非常精通五行八卦之术，他就是鲜虞浩。” 怀朱继续点头，却突然一震，惊得手都没支住脑袋，立刻坐正了身子：“你说谁？鲜虞浩？” 李肆煞有介事地点头。 怀朱的脱线只是在某些时候，比如还没睡醒。被这么一惊，她是彻底清醒了。所以只是转瞬，她就消化掉了这个消息，随即冷静下来，开始进行思考。 “李肆——” “在——” “即时起予除参军，赐号‘朱肆’，既然你善御人之术，便予你调令全军之权，简而言之，便是替我练兵。” “谢帝姬——只是，不符合礼法吧？” 怀朱站起身，一步步走下最上面的座位，停在离李肆一步远的位置。李肆一直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怀朱也没有让他起来，而是上半身前倾，单手勾起李肆的下巴，直视他的眼睛，朱唇轻启，用因掺杂内力而带着蛊惑味道的声音说道：“宁怀帝姬，从不须守礼法，在怀国，除了我父皇，我不在任何人之下。我给你参军之位，只是让你做我一个人的参军；我赐你‘朱肆’之号，只是告诉你，除了我怀朱之外，你可以不用顾忌任何人和事。” 李肆琉璃色的眸子终于起了变化，颜色深了许多，使他整个人都变得深沉了一些，他缓缓站起，并没有再等怀朱允许。唇角勾起，本是少年略显稚嫩的面孔，因这一笑却显得邪肆起来。 怀朱的表情并没有什么改变，只是随着他的动作也缓缓站直身体，直至平视他，李肆的身高倒貌似和她一般长短。 “你就不怕我并不忠心于你？”李肆直接问道，仿佛之前那个礼貌恭敬的人不是他一样。 “我向来都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给了你多少，就不怕你拿走，因为，我不会给你背叛的机会，你拿了我多少，就该还给我更多。”怀朱说时，语气含着五分自信三分睥睨两分不屑，仿佛天生王者。 李肆也大约清楚了眼前女子的性子，打趣道：“你看我年龄几何？”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边城之战 怀朱眨眨眼：“从模样上来看不过十六左右。” 李肆倏而一笑，又装模作样道：“属下今年虚岁可有二十了。” 怀朱点头：“倒是比我还年长两年。” “你一点儿也不惊讶？” “意料之中而已。”怀朱转身坐回椅子上，“这是什么？驻颜术？” 李肆也随意找个椅子坐下：“天生童颜，怎么，羡慕？” “我才不要永远长不大。”怀朱撇撇嘴，“准备一会儿跟你师兄好好过几招吧，他可不是个简单角色，昨天我花了半个时辰才把他逼回去，真是麻烦。想来那个白虚老者肯定是个大麻烦，教出来的自然都是麻烦。” 李肆一笑了之，行礼准备退下。 怀朱摆手：“以后这些虚礼就免了吧。” “这不好吧，君臣毕竟有别。” 怀朱撩开遮住眼睛的头发，四目交接：“你自然有这个资本和能力，我想其他人是没意见的。”在怀朱的淫威之下，其他人早已不知意见为何物。 李肆也不推诿：“那就多谢帝姬了。” 等李肆退下后，怀朱立即招来兵将，下令即刻攻城。 “整顿士兵，拣选士气佳者三万，分编三十队，每队一千人，出营待令。前十队前往边山城城墙处，准备云梯，分十个点登城墙；再九队夹在前十队中间，准备战车，给我撞城墙；再派一队用横木撞开城门，最后十队城门前准备替补和攻城。好了，现在都给我出发！剩下的固守营地，没我命令不许出营！” “是——属下等谨遵帝姬令！” 怀朱难得严肃地下令，这次她要先发制人，决对不能给鲜虞浩派兵出城的机会，最大限度的限制他的五行八卦之术在排兵布阵上的作用。至于李肆，她还有别的任务给他。这次她也难有十足的把握，但她必须试一试，毕竟一个城池废的时间越长对自己越不好，大不了最后就自己上，她就不信了，还真会有什么固若金汤的城池。虽然棋逢对手她的确很开心，但是她可没有与对方一较高下的想法，早日打赢就早日见到孟珲，她可不认为好的对手会比驸马还要重要。 下达完命令，怀朱没有只坐在大帐中等候消息，而是登上了高台，亲自观战。将腰间的绝华鞭取下缠在台顶的两根横梁上，怀朱便随意地躺在上面，舒服的看着下面的战斗了。若是换柳下朝烟来就不行了，这么细一根鞭子，她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在不借助任何外力的情况下，还能安安稳稳的躺在上面的。 边山城的城墙是五座城池中最为坚固的，因为这座城之后就基本是没什么城池了，换言之，怀朱打下这座城池之后便要进行草原上的作战。淇国实际上能供人长期居住的地方不过国土的一半而已，剩下一半因环境险恶而鲜少有人活动。所以饶是怀朱进行了一番部署，甚至从后方特意调来了巢车，短时间内仍没有多大效果。眼看着怀国的士兵被淇国士兵用乱箭接连射下，怀朱仍是不为所动。 战争就是以领土为盘，以血肉为棋，上了战场便是死物，能活下来都是上苍的恩赐。怀朱在很久之前就明白了，人，不争便死，这是最基本的生存法则。就如同下面正在拼死厮杀的士兵一样，他们争的不过是一条命，她帮不了他们，也没有人会替他们争，不靠自己就得死。这世间，最无情不过生死，生不由己，死亦难由己，她不过是其中一个而已。 一个时辰后。 “吹第一声号角，战车归——” 又半个时辰后。 “吹第二声号角，城门前替补的十队换下云梯上的十队——” 再半个时辰后。 “吹第三声号角，收兵，战车出——” 怀朱躺在高台之上，不断下达着命令，她知道这场仗还要打一阵子，不说鲜虞浩，淇国就根本不会让她随随便便地攻下这座城！反正只要攻下这座城，后面的就简单了，她也不急在这一时。 等最后一次号角声起，就是真的收兵了。一上午鲜虞浩都没有露面，怀朱觉得甚没意思，躺得久了，她都有些犯困，下午还有一场仗就用来考考李肆的能力好了。 本来她不打算一天大两场仗的，虽然她喜欢势如破竹的感觉，但依旧会顾及兵将的体力。这次她注意保存士兵的体力打轮流战，又迫不及待的从后方调兵，主要担心的就是下午的战斗士兵会因缺少体力而造成损失。而进行多次战斗也是因为从这几天会连续下一阵子雨，对行兵打仗非常不利，尤其是淇国的土质较为疏松，一下雨就是泥泞一片，到时候他们的营地还得往后迁到第四座城池里，战时要延长许多，而淇国得到雨水绝不是什么好事。 跳下长鞭，怀朱扶着木栏看着自己的士兵接连归来，等士兵全部回营，怀朱才把绝华鞭收回腰间，从高台之上一跃而下，回到自己的大帐。 在帐前遇到刚好路过的李肆，怀朱叫住他：“下午就交给你了。” 李肆也没什么异议，继续装懵懂少年，看起来他挺喜欢这个样子的：“是，朱肆定不辱使命。” 怀朱也没打算扳正他的喜好，直接无视那双单纯至极的琉璃色眸子：“那就祝你好运了。”说完，掀开帐帘就直接进去了。 下午怀朱继续驻守高台，等着看李肆的表现，她也很想知道，李肆会怎样“不辱使命”。 等了半天也没见李肆有什么动作，怀朱很不幸的睡着了。再次醒来是被箭声吵醒的，怀朱惊叹地看着眼前划过的一箭竟直接射中了边山城的城门之上，箭镞上还带着火，似是在挑衅。 怀朱赶紧询问时间，竟已是申时了，看来她睡了不短的时间。 倏而，自己所在的高台相对的一座高台之上，竟连射出七支带火的利箭，又直直射中边山城的城墙之上，仔细一看，七支箭竟摆成了北斗七星的图案，看得怀朱啧啧称奇，毕竟射程如此之远，还能命中，实属不易。怀朱转过头来定睛一看，原来那边高台上的人是李肆，不愧是猎户出身，箭术实在精妙。 李肆似感应到了怀朱的目光，亦侧头冲她一笑，那笑容十分之温暖，在李肆的娃娃脸上显得异常契合，把他整个人都变得像个阳光美少年。可落在怀朱眼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不禁一哆嗦，赶紧转过身，把目光放在那七支火箭上。 过了一会儿，那三根标志性的青翎出现在城楼上。怀朱不免有些疑惑：“这鲜虞浩怎么出来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七星连火箭 鲜虞浩挺身立于城楼之上，微卷的发在阳光下别有一番异域风情，发色是近于灰与乳白之间的颜色，本来并算不得好看的颜色，在他的头上，却十分合适；笔挺的鹰钩鼻和淡粉的薄唇应该是遗传自他父皇，有着淇国人的特征；而肤色就应该中和了他父皇和娘亲的了，是一种健康的小麦色，比淇国人要细腻白皙上一些，跟怀朱比却又不足；最漂亮的应该是那双眼睛，清澈的翠绿，像是森林，却更像怀国境内的碧澜湖，深深浅浅，波光流转。 怀朱看着那双绿眸，不知为什么，她总是容易对有绿色眸子的人产生好感，即便他是敌人。 “七星连火箭，师弟来了，师兄怎能不亲迎？” 怀朱瞅了一眼鲜虞浩似笑非笑的神情，惊异地看向李肆，李肆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释道：“师兄的目力和听力俱为上佳，且精通唇语。” 怀朱点点头，武者的五感本来就优于常人，又加上这些天赋，怪不得自己声音并不大的话他竟然都能知道。转瞬，怀朱抬头冲着鲜虞浩嬉皮笑脸地说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鲜虞浩显然听到了李肆的解释，也没有落下怀朱的“提醒”，神情顿了顿，不知道是该笑还是不该笑，脸色有些古怪。 李肆自然也听到了，作为一个标准的阳光美少年，他噗嗤笑出声来，然后才提高声音对鲜虞浩说道：“师弟听闻师兄来到此地，两年不见，甚为想念，所以便赶来拜访师兄了。” “是吗？师兄也很是思念师弟你啊，两年不见，也不知你可有长进，不如你我师兄弟二人今日切磋切磋？”鲜虞浩说得十分客气大度，没看出来丝毫剑拔弩张的气势。 “师兄跟我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师弟也正有此意。” “那便以这城墙前十里之地为棋盘，你我二人点兵点将，对弈一场如何？” “那便开始吧。”李肆一扬手，这边的阵营里便踏出一个个士兵方阵。 鲜虞浩打了个手势，边山城的城门也随之开启，亦踏出等大的方阵，果然是师出同门，这都是一样的，要不是怀朱知道其中关系，还以为他们俩经常这么切磋呢。 怀朱目不转睛的看着，生怕漏过一个细节，直觉告诉她，这场切磋一定非常精彩。 两边方阵全部走出后，各自分列三排，每排六个方阵，成对称排开。怀国士兵身穿红甲，手持盾牌及红缨枪；淇国士兵身穿黑甲，手持盾牌及弯刀。李肆与鲜虞浩俨然执棋者，一立高台一立城楼，都没有亲自上阵的想法。怀朱实在是无话可说，他们两个的确心有灵犀啊。 红甲最左和最右的前两个方阵改变阵型，合为原来一半长度宽的列队，最后一排的六个方阵也瞬间改变，顺应两侧空出来的缝隙杀到前方，与黑甲士兵拼杀。 黑甲最前一排的方阵立刻变成圆圈型，将盾牌举起贴合在一起，组成许多个坚固的圆圈，不停的旋转着，弯刀也没有停下。等红甲靠近靠近到一定程度时，圆圈逐渐变成长蛇阵，慢慢包裹住红甲。 李肆的神情有一丝凝重，再次挥旗，剩余的红甲也都快速移动，与黑甲混战在一起。场面之混乱如怀朱年幼时所亲历的那场怀国与郯国之间的生死之斗，那次怀国大败，自己也被俘到归竹塔。仿佛又想起了不好的回忆，怀朱的脸色变得极为阴沉，不过斗得正酣的那两人都没有看到。 等怀朱回过神时，红甲已有败的迹象，更加刺激了怀朱，手中握着的木栏已有碎屑掉落。 正当此时，边山城的城门中竟又派出一队骑兵，直接杀入战场，乘胜追击。 李肆抬头瞪了一眼鲜虞浩，鲜虞浩不以为意，脸上写满了兵不厌诈四个大字。 红甲往回窜逃，黑甲骑兵一路追击，突然，一声爆炸声响彻战场，黑甲骑兵所处的位置大面积塌陷，许多来不及跑开的士兵都掉进了深坑之中。 李肆脸上挂满了得逞的笑意，只见之前往回窜逃的红甲士兵将手中的盾牌一接，竟形成了几条长板，直接搭在了深坑之上，红甲士兵借此过了坑，向对面冲杀出去。 上午怀朱打的轮流战保存了己方军队的体力，却消耗了对方的体力，淇国军队虽彪悍，数量上却不占优势，只能继续用这些兵，刚刚的变故令淇国军队受了致命一击，现在已有些力不从心。 鲜虞浩眯着眼，那一线之中却依然泄出杀气：“师弟果然不改往日作风，师兄学了这么久也没学会。” 李肆打着哈哈道：“师兄哪里的话，实在是折煞师弟我了。” “折不折煞你自己自然最清楚。”鲜虞浩说完，径自下了城楼。 怀国士兵也没有再攻下去，自己的损失也不小。淇国想起鸣金收兵的号角声，李肆也下令收兵。正当他转身准备下去时，却见那边高台之上一个红影倚在木栏边，姿势像要倒下，而方向正是木栏之外。 此时怀朱看完整场战斗，终于松了一口气，双手再握不住木栏，眼前一黑，便没能控制住肉体的动作。 李肆想也不想就跳出高台，三丈一点，五丈一跃，终于在怀朱落在地面之前接住了她。李肆也没想太多，立即把怀朱送回大帐，顺便叫了随从的军医。 这军医是个老军医，从很早之前便跟在怀朱身边了，几乎是从她十岁那年随大军征战沙场时就认得她了。老军医上前检查了一番，随即朝李肆拱手道：“回朱肆参军，帝姬无碍，您且让她好好睡一觉便好了。” 李肆仔细看了看怀朱，“她不像是没睡好的样子啊？” 老军医低下头：“帝姬并不是睡眠不足，而是心疾，每次只需睡一觉变好了。” “这心疾对身体可有影响？”李肆下意识的以为怀朱是心脏有问题。 “有无影响，全看她自己，但愿她早日走出来吧。”老军医也不愿将怀朱的秘密到处说，没有再说的打算，行礼退下。 这下李肆听明白了，怀朱有心魔，至于到底是什么，看来还需要打探一番才能知道。李肆坐在床边，目送老军医离去，才回转过头看床上的女子。怀朱依旧沉睡着，脸上没有一丝波澜，让人窥不到她的梦境，恍若一睡不醒。 五年前，归竹塔内。 “这次大战又是咋们郯国赢了，将军送来了好几百战俘呢。” “这下终于可以热闹热闹了，咱兄弟几个守着这冷冷清清的塔可真是没趣。” “可不，这九层的空塔每层都可以装一千人，之前那些死的死伤的伤，也没剩多少了。” “就是可惜了，这个月十五刚过，等下个月十五估计也不剩多少人了，没法子看他们一大帮拼命往外跑了。” “差不多成了，老想着这个，先把他们送进去吧。” 沉重的塔门缓缓打开，几百人全部挤进去，有人抵抗，却也只是蚍蜉撼树。大门再次关上，第一层又恢复了黑暗，仅剩的光线从塔顶洒落。塔中间是旋转而上的楼梯，楼梯拧成的中心正对塔顶的天窗，天窗是一块巨大的琉璃，供应着整座塔的光线。 有的人选择上楼，大部分人还是聚在一起，不敢有别的动作。 “他们不会是想让老子在这饿死吧！”有性子粗暴的率先打破了寂静。 “应该……不会吧？”说这话的人也没什么底气。 “这什么破塔！走，谁有胆跟老子上去！”那大汉站起，喊完率先朝着楼梯而去。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归竹塔（一） 众人见状，面面相觑，还是有不少人跟着上去了。剩下的继续靠近坐着，相互挤在一起，如取暖一般，虽然这天气并不冷，尤其是这连一丝风都没有的归竹塔。 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红裙的小女孩从进塔的那一刻便缩进了一个阴暗的墙角处，由于光线的原因，很难被看到。小女孩睁大眼睛看着那群人的动作，一双漆眸在黑暗里熠熠生辉，仿佛做工精美的夜明珠。 小女孩很是机警，仔细观察着四周，分析着眼前的境况怎样才会对自己最为有利。她决定继续按兵不动，等待着最好的时机。 手情不自禁的攥着裙摆，她很喜欢红色的裙子，随大将军出征路上却只能穿那些笨重的铠甲。大将军很疼她，常常把她抱在膝上跟她讲大军的行程和战况。大将军知道她喜欢红裙子，便说：“朱儿又不用上战场，用不着穿铠甲，我把你天天带在身边，比铠甲可有用多了。”于是派人去附近的城镇买来红裙子，军人本就对这些没什么概念，只说要最好看的，便买回一件赭红色的束腰长裙，料子是上好的滚雪细纱，一点花纹也无，显得简洁娇俏，她很喜欢。最后一场大战之前，大将军让她穿上这条红纱裙，然后抱起她，对她说：“朱儿，这场仗最是关键，也最是凶险，所以就不能带你一起了，若是我不能回来，你一定要跑得远远的躲好，记住了吗？” “嗯，朱儿记住了。可若是你回来了呢？” “哈哈，我若是能回来，定给朱儿买许多红裙子，每天换一件，好不好？” “说话算话哦，我要拉钩。”小女孩说着，伸出小拇指，举到两人之间。 “朱儿，你也跟着大军好几年了，怎么还喜欢做这些小孩子做的事儿啊。”虽然这么说，还是伸出了自己的大手。 小女孩笑嘻嘻地勾上去：“朱儿本来就是小孩子嘛。” 后来兵败的消息传来，她命人将随从的老军医送走，老军医是大将军的父亲，她要替大将军照顾好他，可她自己却怎么也不愿意离开，她得守着大将军回来，否则自己的红裙子岂不是都没有了吗？就这么守着，她把自己守成了战俘，把自己守到了归竹塔里，却没有守到大将军回来。她知道，再没有人会给自己买许多条红裙子，她也不会每天都换着红裙子穿了。 剩下的人忍不住也陆陆续续地踏上了楼梯，等第一层已经没有人的时候，小女孩才走出那个角落，站在楼梯前，她举目望去，忽而的明亮令她下意识地眯眼。从得知兵败的消息的那一刻起，她哭了太多次，老军医白发人送黑发人，尚没有掉如此多的泪，还反过来劝她。老军医早说过，掉太多泪容易得眼疾，他不哭，是怕自己得了眼疾之后认不出他的儿子，可小女孩却依旧止不住自己的泪水，她母妃生下她时便被处死，她是皇嗣，亦是罪臣之女，从小到大大将军和老军医便是她最亲的人，如今她最亲的人死了，她怎么能不难过？如今，倒真的应验了，她的眼睛被这一照已经有些看不清楚了。 小女孩垂下头，伸手解下头上的发带，本来束成男子发式的墨发便倾撒下来，她用发带遮住眼睛，系到脑后。现在她什么也看不见，其它感官便更加灵敏，她对周围的环境仍有很大的感知。扶着扶手，她一步一步踏上了台阶。 还未到第二层，血腥味便已充斥鼻腔，她皱了皱眉，没有再多的表情。战场上从不缺的就是死人，她本就是在血腥中长大，这些于她而言不过家常便饭。 踏上第二层，小女孩凭着感觉继续往前走，突然从左侧冲出一股杀气，她挑眉，侧身躲过，裙摆却依旧被划破。她抽出贴在腿上的匕首，反手插进那人的腰际。那人犹自不可置信：“你居然杀我！” 她听出是军中的副将，却没有心情做出嘲讽的表情，杀人之人反被要杀之人所杀，又怪得了谁，他能杀她，为何她不能杀他？只因为他们曾经是一个阵营的吗？可在他对她起杀意的那一刻，便不是了。 小女孩退后一步，顺势拔出匕首，那副将砰的倒地，听着他虚弱的呼吸声，小女孩平静地说：“你错了，我没有杀你。因为，进了这里的人，本就是死物，我只不过给你添了一道不算太大的伤口而已。” “说得好！”一个声音突然从身后不远处冒出，小女孩心底警铃大作，立刻转身错开刚才的位置。 那声音的主人倒也没打算对她怎么样，只是又上去给那个副将补了一刀，这下，第二层除了他们两个，便没有活人了。 小女孩把身体转向那人，警惕的对着他。那人靠近一步，她就退后一步，直到靠到墙壁，退无可退。 那人在离小女孩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抱着双臂打量她。突然，他伸出一只手拽掉了小女孩蒙眼的发带，她蓦地抬头，才依稀看清那人比她高一个头，也还是个不大的少年。但是她实在不知道他拿开她的发带做什么，只看了他一眼，她就赶紧闭上双眼，眼睛有些疼，根本不能视物。少年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上前一步：“睁眼——” 小女孩不知道睁眼做什么，半天没有动静，少年有些不耐烦，直接用手掀开她的眼帘，然后滴进了某种药水，凉凉的，小女孩被弄得措手不及，还是不适应的想要用手去揉，却被那少年抓住。小女孩难受得直眨眼，眼泪也不停的往下流，过了片刻，才终于舒服了些，眼泪也止住了。少年用刚刚从她眼上取下的发带擦了擦她的眼泪，然后嫌脏的塞进她手里。 小女孩睁开眼，发现眼睛已经能看见一些模糊的东西了，也没有刺痛感，虽然仍是看不清楚，但她大约知道这药对自己的眼睛有些帮助。 “这个是什么药，好神奇。”小女孩不吝啬的赞美道。 “这是我第一次做的药，看起来效果还差不多，你先闭上眼，我再给你涂一些药粉。” “哦，好。”小女孩依言闭上了眼，将头微微仰起。 少年又翻出一个瓷瓶，倒了一些白色的药粉出来。这药粉是他师弟弄的，比他的药水效果要好，师父还为此表扬了他师弟，一想到这个他就郁闷。 涂好了药粉，少年四下打量一下，还是抽出女孩手里的发带，敷在她眼睛上绑好。“好了。” 小女孩抬手轻轻摸了摸眼睛周围，确认无虞，才道：“谢谢。” 少年抱臂靠在旁边的墙壁上，“不客气。” “对了，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呢？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少年把皮球踢了回去。 “我？我是战俘啊，你可以叫我怀朱，我母……我娘亲给我取的名字。” “原来你是战俘，真没看出来。” “喂，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少年想了想，说：“我和师弟被派来做任务啊，师父说这算是一次难得的历练。” 怀朱觉得这师父一定有失心疯，这种地方怎么能让自己的徒弟来闯，太危险了吧。“你师弟呢？” “都说了是历练，他当然不会跟我在一起。” “哦。”怀朱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归竹塔（二） “你叫我小鱼儿也行，反正我师父高兴的时候就这么叫我。” “那小鱼儿，我们现在是上去吗？” 小鱼儿一副“你是在说废话”的表情看着她：“当然要上去了，不然会饿死的。不过你这个样子行吗？” 怀朱点点头：“可以的，只是暂时看不到而已。” “那就走吧。”小鱼儿起身，往楼梯口走去，怀朱也赶紧跟上。 怀朱想过，如果时光可以溯流，她一辈子也不会踏上向上的台阶，她宁愿待在第一层，宁愿在寂静中等候塔门打开奔逃的日子，也不愿经历后来成为她一辈子梦魇的那段光阴。如果没有踏出那一步，也不会有那么多后来，或许她可以一辈子做怀朱，而不是宁怀。 连她的梦境，都不敢再继续下去，只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不管怎么样，她依然踏上了那些台阶，就依然不可能回头。那一个月里她才知道，亲近的人可以反目成仇，不认识的人可以随时兵戈相向，战场上可以义薄云天壮烈赴死，可到了这里，只剩下要活下去的私心，原来，命可以这么重要。 怀朱悠悠转醒，睁开眼看着头顶的帐子，一闭上眼那些不好的回忆便会纷至沓来，再散不去。她坐起身，穿上靴子下了床，走出了大帐，找了个较高草垛躺下，双臂枕在脑后，望天际的云卷云舒。她不喜欢密闭的空间，所以总喜欢在外面待着，这会让她舒服一些。 老军医走过来，找了个地方坐在她身旁，语重心长地说：“朱儿啊，都过去了，我们都活下来了啊，就算大将军还活着，也不会怪你，那不是你的错，再说，那时他已是死人了，灵魂早已离开，不在那具躯壳里了。若你不喜，便逼郯国毁了那座塔便是。” 怀朱没有动作，只是过了很久才开口：“老头子，朱儿当初该和你一起走的。” 一句话，道尽了所有的悔恨与自责，老军医也不禁黯然，若是可以重新来过，谁又会想这样。入目的只有血迹和死尸，作伴的只有蝇蛆和恶鬼，整整一个月，没有吃的也没有喝的，就算是一个正常人也会变成茹毛饮血的怪物。老军医早想开了，否则，他可能会恨怀朱一辈子，毕竟他的儿子，生无可安歇，连死后都被他最疼的孩子弄得不得安宁，全尸都无法保得，怎能教他不痛心怨恨。只是，都过去了。 “老头子，你还记得吗？当初你总说，像我这样一介女儿家不该上战场的。” 老军医也沉浸在当初那段愉快的回忆里：“是啊，可大将军却说，军营不分男女。想来那样一个固执的人能这么说，到底还是在维护你这个小丫头。” 怀朱也泛起了浅浅的笑意：“那是，大将军疼我可比疼你这个养父还要多呢。” “可不，都把你给宠上天了，什么时候都没亏过你。你从小就是个古灵精怪的家伙，十岁的时候你才只有这么……”老军医用手在空中比划着，“这么一点儿，硬要他带你出征，他不答应，你就就天天粘着他，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连我这个老头子都受不了，惹出的事几箩筐都装不下。” “哪有，我对大将军也很好啊。”怀朱嗔怪道。 “是啊，有一回对方将领用计诈了一回他，害他输了一仗，好几天都不爽快，结果你倒好，第二次打仗的时候居然把投石车上的石头换成了用布包着的马蜂窝，刚好砸到那将领头面前。那马蜂窝都有你一半高，光是砸过去就能把人砸出个好歹来了，何况里面还有许多蜇人的蜂子，布一打开，可把那将领蛰得好几天都不能出来，差点儿那条小命就交代了。”老军医说得眉飞色舞，灰白的胡须一抖一抖的，好像那事仍在眼前一样。 怀朱也坐起身来，辩解道：“这不也算报仇了吗，后来大将军心情好了好几天呢。而且射那么准我容易吗我，当时你不也挺赞同的吗？” “行行行，老头子说错话了，你厉害成了吧。我去看看其他伤员去。”说着，老军医起身，向营地走去。 怀朱感激地望着老军医的背影，她知道老军医都是为了开解她才这么说的。是她不好，五年了，仍然放不下过去的事，仍旧走不出那个梦魇，让他担心了。 一滴水砸在她的头上，怀朱抬头伸出手，接连的水珠落下来，砸得她清醒了许多。这场雨终究是来了。 这场雨一下就是半月，淅淅沥沥也没个停，整个怀国大军只好退到后面的城池，双方都没有再战的意思。 这边的雨并没有波及到木英镇，灯会仍然在一片热闹声中开始了。柳下夕岚早已迫不及待，还没待天黑便拉着柳下朝烟和赵芙往外跑了。 木英镇的街道是以不规则的石板铺成的，一眼看去很是赏心悦目；街道两旁的店铺和房屋大多以木头为主要材料，像樟木、楠木、梨木、檀木、沉水木之类，或普通或珍贵的都能看见；镇子上的人多擅养花，几乎家家户户门前院后都栽种着不少花卉，连一些店铺或者园子的名字都取自花卉，比如卖香料的香祖阁、卖胭脂水粉的媚世居就是取自兰花的别名，还有叫做静客楼的茶楼是取自莲花的别名。木英镇之所以取名为木英，就是因为它自古以木材和花卉而闻名，也造就了它特有的文化气息。它的富贵不是用金银堆砌，而是一种静态的儒雅，动态的生气与活力，令人清心。当人置身其中时，经常会忘记书屋里的某个摆件可能是千金难求的千年沉水木，而路边不起眼的野花杂草也许是被哪国王公贵族争相吹捧的园中奇葩。 柳下夕岚雀跃地走在前面，对于那些新奇的小玩意儿恨不得全部瞧个仔细。柳下朝烟也很新奇，但她更主要的还是紧跟着夕岚，生怕她一个不注意就走丢了，毕竟灯会上人来人往，随时可能被挤散。赵芙浅笑着慢步走在后面，看着前面两个丫头跑来跑去，因为二人瞧东瞧西，街两旁的跑，所以赵芙竟也一直没被落下。 虽然天还没有黑，但花灯却全被点亮了。柳下夕岚提着两个花灯跑到赵芙面前：“芙儿姐姐你看，这个是兔子的，这个是荷花的，你要哪个？” 赵芙站住，仔细看过去。柳下夕岚左手提的是一只用白色纸扎成的兔子，两只耳朵竖立着，仿佛时刻警惕周围的情况；而右手提的是一朵用粉红色纸扎成的荷花，还未完全盛开，基本上还是一个花苞，欲放未放，极其生动传神。赵芙左右思量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了那个兔子形状的花灯。这时柳下朝烟也跑来了，她手上提的也是一个兔子样子的花灯，只不过那只兔子的耳朵是伏在身上的，眼睛也是闭着的，很是安逸，见赵芙选了兔子花灯，不由说道：“芙儿姐姐，我还以为你会要那个荷花样子的呢。” 赵芙闻言轻笑：“其实我不怎么喜欢荷花的。” “你名字里的‘芙’不是荷花吗？我以为你喜欢荷花才叫‘芙’的。” 还未等赵芙回答，旁边卖花灯的大婶就说：“小姑娘不知道啊，这‘芙’其实是指芙蓉花，就是木芙蓉，只是荷花的别名而已。” 柳下朝烟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倒是我见识浅了。” 赵芙不语，她曾经也是这般的“见识浅”。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灯会风波（一） 大婶笑笑：“这木芙蓉还叫木莲、木蕖、拒霜还有绮帐，光是名字就很好听了，这花也是漂亮得很呢。” 柳下朝烟和柳下夕岚一脸“长知识了”，赵芙却只是礼貌的浅笑，眼中划过一抹哀伤：“其实芙蓉花还有个名字，叫断肠草。‘昔日芙蓉花，今日断肠草’说的就是这个了。” 大婶表情僵了一下，断肠草实不是个好名字，所以她特意空过去没说，竟被这姑娘自己给提出来了，她也只好接着话：“是啊，姑娘好学识。” 赵芙没再说什么，朝大婶微微一颔首后便提步继续向前走了，柳下朝烟和柳下夕岚也跟上，很快又被前面捏面人的摊子所吸引，并没有注意到赵芙的异样。 九、灯会风波 “大伯，这面人好漂亮，多少钱一个啊？”柳下夕岚摸摸这个又摸摸那个，每个都爱不释手，一双大眼睛里流光四溢，恨不得全部摘下来带走。 “二十文一个，如果要照着你们自己的模样现做，就要五十文。”大伯回答着，手上也没停，上下翻飞间就做好了一个小娃娃，递给旁边抱着孩子的妇人，顺便接过一串铜钱。 柳下夕岚也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好像啊，跟真的一样，大伯好手艺。” “小姑娘要是喜欢不妨也要一个？”大伯拿旁边的布擦了擦手，抬头问。 柳下夕岚赶忙拉过刚跟上来的朝烟，摇着她的手臂撒娇：“姐姐，我也要一个好不好？” 柳下朝烟根本拒绝不了柳下夕岚，只得点点头，然后回头问还在后面的赵芙：“芙儿姐姐，你要不要也做一个面人？很漂亮呢。” “不用了，你们一人一个就好，我就不凑热闹了。”赵芙提着花灯跟上。 “哦，那好吧，大伯你照着我妹妹的样子做一个就好了。”柳下朝烟回头，对那大伯说道。 “姐姐你不要吗？”柳下夕岚疑惑地问。 柳下朝烟不想委屈了夕岚，但盘缠还是能节省就得节省的，她也只能从自己身上下手，能不花钱就不花钱：“姐姐跟夕岚不是长得一模一样吗，还要两个做什么？” 夕岚想想也是，这面人既是姐姐也是她，要两个的确多余。想明白了她也就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转身向大伯问：“大伯，这面人什么做的，能吃吗？” 大伯和蔼地笑了：“能吃是能吃，就是不好吃，要是你想吃的话，对面卖糖人的倒是能吃，小孩子都喜欢那个。” 柳下夕岚点点头，然后对朝烟说：“姐姐，你帮我在这边看着，我去那边买个糖人好不好？” “好吧，小心点。” “嗯！”柳下夕岚一手提着花灯一手提着裙子，一路小跑过去。 “小姑娘，你要一个什么样的糖人？” “嗯——”柳下夕岚仔细看了看，才选定一个，纤手一指：“就这朵花吧。” “小姑娘喜欢百合花啊，等一下就好了。”买糖人的大叔爽朗一笑，就开始舀糖汁浇在铁板上作画，粘稠的糖汁拉成不断的丝线，慢慢在板上勾勒出一朵花的雏形，栩栩如生。大叔再舀一勺糖汁将花朵修饰一番，然后抽出一根木签按在中心，最后将糖画铲起，递给柳下夕岚。 柳下夕岚一脸惊奇，“大叔你这是怎么弄的啊？” 大叔也挺喜欢谈自己擅长的东西，见柳下夕岚问起也就开口解释：“一早就拿红糖放到锅里熬成浓汁，等人买的时候，再把糖汁浇到铁板上，糖汁一遇到铁板就会凝固，最后按上木签把它快速铲起就好了。尝尝，可甜了。” 柳下夕岚咽了下口水却没有吃，付了钱接过糖画，说：“不行，我要先拿给姐姐吃，她也喜欢的。” 大叔笑着夸赞她：“真是好孩子，还知道想着姐姐，快去吧，糖人容易化，也脆得很，小心别弄碎了哭鼻子。” 柳下夕岚吐吐舌头；“谢谢大叔，大叔再见。”说完，放慢了动作向朝烟走去。 柳下朝烟见夕岚回来，便举手将面人递过去：“夕岚，喏，你的面人。” “这面人做的可真像。”柳下夕岚没有接过面人，实际上她两只手都拿满了东西，实在拿不住一个面人了，“姐姐你先帮我拿着吧。哦，对了，这糖人好漂亮，你尝一口。”说着，把糖人递到朝烟嘴边。 柳下朝烟顺着她的意思咬了一口，柳下夕岚又把糖人递到赵芙嘴边，赵芙一笑，也没推拒，一样咬了一小口。见二人都吃了，柳下夕岚才把糖人拿回来，自己也咬了下去，几下就吃了个干净，最后还意犹未尽的伸出舌头把嘴唇舔了一圈，连糖渣也不放过。 柳下朝烟和赵芙见状，都不禁失笑。赵芙伸手在夕岚的鼻子上刮了一下，又拧拧，“真是个小馋猫。” 柳下夕岚一本正经地说：“能吃是福。” 这下三个人都笑出了声，柳下朝烟把面人递过去，“好了，走吧。” “嗯。” 黑暗中，一双眼正盯着沉浸在欢乐中的三人，旁边的黑衣人道：“灵主，是那两个女孩子吗？” “嗯。”答话的女子一袭浅绿色纱裙，手中拿着一根通体由半透明白玉制成的手杖，而玉内又自然生出一层翡翠，隐隐透出翠色，如竹一般分七节，至手持处起依次由短至长，冷冽至极却触手生温，应当是六界之中灵界之主的武器竹水七节杖。 “灵主，我们真的要那么做吗？毕竟魔尊……”黑衣人不太确定。 “即使我们做了，主人也不会怎么样的，他根本没有心。可是，我不能让任何可能会威胁到他的人或事存在。主人欠她的，我可从未曾欠过她。” “可她若是醒来，怕不是我们所能打得过的。”黑衣人继续劝说。 “我找了她这么久，已经两万年了，这世间都已经分了六界，才终于找到她，你让我放手是不可能的。” “是，属下明白了。” 绿衣女子点头，消失在黑暗中。 仙霂，你不该恨他的，他没有错，错就错在，你只道无心者无情，却忘了，有心者却会生出七情六欲，不仅仅是爱而已。如果时间可以重来，你还会不会求我给他一颗心呢？你到底爱的是他，还是他爱你的那颗心？ 芣苢长叹一声，仙霂当初做神时能纠缠苍旻一万年，堕仙后又枯守他十三万年，这十四万年里都是无心的他，可他有了心之后，才不过三千年便带着那样的怨恨跳下斩情崖。何苦来哉？ 芣苢光是想起仙霂跳崖前燃尽仙身仙魂而许下的咒言，便不寒而栗。她还记得那个浑身浴血的女子，站在万丈深渊之前，用包含恨意的声音施下诅咒：“来生，我必成神，再不会为任何人牵绊住脚步。我诅咒你，无心而起情，有情而绝缘，最后如我一般，死于挚爱人之手，在寂静中沉千万载。我依旧会遇见你，看你如何万劫不复——”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灯会风波（二） 这两万年来，她没有找到仙霂说的那个人，只到今天才找到了仙霂的转世，既然仙霂的转世已经出现，那个能让苍旻万劫不复的人应当也快要出现了。但如果仙霂的转世消失，咒言的效力自然也会解除。所以那两个女孩子，她是一定要杀的。 柳下朝烟和柳下夕岚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惦记上了，和赵芙一起，三人到了一条小河边，河里漂满了游人放的花灯。河水流动的很缓慢，很适合放花灯。 河边卖花灯的摊子很多，基本上都大同小异。赵芙随便挑了一个摊子，一瞧倒也挺惊讶，因为摊子上的花灯都是用真的荷花和莲蓬做的，刚刚她还以为是纸扎的呢，往旁边一看，竟都是如此。 “这才三月，怎么就有荷花和莲蓬了？” 那大婶笑着替她解释：“姑娘有所不知，木英镇的灯会之所以在三月十二开始，就是因为木英镇有个古老的传说。” 柳下朝烟和柳下夕岚走过来，也蹲在一旁，听这个大婶讲。 “据说是很久以前，曾有一个画家很擅画莲，后来他途经我们木英镇，遇见一个脸颊有火莲印记的女子，一见倾心，便决定定居在此。可是那一面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女子，他四下寻找，倾尽家财，最后只能以买画为生。那时木英镇是没有莲花的，他的画却画满了莲花，所以鲜少有人光顾。后来有一夜他在梦里再次见到了那个让他朝思暮想的女子，那女子原是天上神池里火莲所化，趁天后不注意跑到凡间玩耍，却不想竟让那个画家记了一辈子，火莲在梦中向画家道歉，说仙凡有别，劝他早日断了念想。画家一梦醒来，呆坐了三日，最后将他曾经画的莲花全部撒进这条河里，那天正是三月十二。画卷铺满了那片河水，最后沉入水底，五天的时间里，那片河水竟长出了赤红的莲花，甚至结出了莲蓬。五天之后又全部凋零，往后每年都是如此，所以才有了这灯会。只是那个画家从扔掉画卷之日起便再没有人看到了，这条河虽只是梌河的一个小支流，却也因此而得名——画莲河。” “那女子真是狠心，反正她有不尽的寿命，为什么不能陪画家一世呢？”柳下夕岚听完，不禁为画家而打抱不平。 “话也不能这么说，天地之间总是要有制衡的规则的，六界相生相息，若没有规则岂不乱套？若两人在一起并且相爱的话，画家看着自己渐渐老去，而那女子却仍是如花容颜，心里多半不会开心；而那女子在画家死后一人独活，想来也只能是郁郁寡欢，既然如此，还不如在最初就放手的好。再说了，最后画家丢掉画卷不见踪迹，或许是他自己想开了，去了别的地方开始了新的生活呢。”赵芙略微思索后提出自己的见解，周围的人听了也纷纷点头赞同，这样的话便不算悲剧的结局了。 柳下夕岚却有些激动：“或许那画家是寻死了呢？只要两个人相爱，就算是跨界了又怎样？为什么神就不能跟人在一起？曾经拥有过总比没有的好啊！” 这样说也有道理，周围亦有赞同的声音。 可她这样的行为落在柳下朝烟眼里却显得有些不对劲，忙拉住夕岚：“夕岚你怎么了，今天怎么这样说？” 柳下夕岚也好像才反应过来，“我……可能是前两天话本看多了，所以有些惋惜罢了。” 柳下朝烟却皱起了眉头，眼里划过一丝古怪。别人不知道她可清楚的很，这几天柳下夕岚一直跟她在一起，别说看话本，她连卖话本的都没见到，而且这样的话，实不像柳下夕岚能说得出来的。但她也不知道柳下夕岚是怎么回事，便也就作罢，不做多想。 柳下夕岚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只是下意识的就说出来了，而且她的情绪也十分奇怪，居然会感到恼怒，按理来说这样的事跟她半文钱关系都没有，她有什么好生气的？她自己也想不明白。 那大婶见状急忙开口调解：“几位姑娘要不要这放花灯？这花灯名叫莲花盏，是将这画莲河里的红莲和莲蓬一起摘下，掏空莲子，在中间点一支蜡烛，这样有莲蓬挡风，也不容易熄灭。把它放在河上，随水漂走，远方的亲人就可以感受到你的思念和牵挂，若是有心爱之人，亦可用此法表达爱意。” “若是有用，那画家也不会如此了。”赵芙托着一盏莲花盏，几分嘲讽几分哀伤地说。 “那女子起码还是知道了他的心意啊。” “是吗？最后也不过换来了拒绝而已。”赵芙虽然如是说，却依旧买了一盏灯，柳下朝烟和柳下夕岚也都各自选了一盏。 缓步至河边，三人走下台阶，将莲花盏轻轻放入河中，伸手拨水，将莲花盏送远。三人同时双手合十，阖上眼帘，虔诚祈愿。 “若世间真有神明，请将我的祝福跨越两界，溯流忘川，带至芝樱的身边，愿她来世安稳，再不必离开亲人孤苦一生，望她幸福美满，遇见更多温暖。” “火莲仙子在上，我没有什么亲人，现在唯一牵挂的就是怀朱，只希望她能早日完成她心中所想，明媚一世。” “莲花盏，你漂得更远些吧，把我的思念寄给如夫人，惟愿她早日了却心愿，见到她的女儿，否则，她那样一个人，怎么走的安稳？来世若她还是个女子，只要给她戴一次双镯就好了，她说过，那样才算完美的。” 三人先后睁开眼，却都不约而同的没有打扰别人，只静静的抱膝坐在台阶上，看着自己所放的那盏随水漂远。 火红的莲花漂满河面，向漆黑的河面洒下一片柔和的光芒，明明灭灭，飘摇不定。不管能不能真正的将思念和牵挂带到那个人身边，都了却了自己的一份心意。每个来到这里的人，放下的不是莲花盏，而是自己的那份心意，既然心意已经到了，又何必在意莲花盏漂了多远。 待了一会儿，赵芙起身，柳下朝烟和柳下夕岚也一同站起，三人拾级而上，准备离开。碰巧见到有人正把几篮莲子抛进河中，柳下夕岚不由出声问：“这莲子为什么不拿去吃？丢了多可惜。” 那人一笑：“这些都是做莲花盏时掏出的莲子，红莲的莲子是不可以吃的，这是我们这儿的习俗，莲子都得送回画莲河。你们要是想吃莲子，那边的店铺里都有卖的，那些是家养的。” 柳下夕岚点头道谢，然后回头对朝烟说：“姐姐，我们还答应那小二去他们店里吃饭呢。” “那我们就回去吧。”柳下朝烟说。 “也好，差不多也逛完了，只可惜第一天是没有猜灯谜的。”赵芙没什么意见。 “反正我和姐姐也搞不来那些奇奇怪怪的诗句，没有就没有呗。”柳下夕岚甚是随意，只是急着回去吃饭，走了这么久，她早就饿了，真不该答应那个小二。 柳下朝烟和赵芙相视一笑，也加快速度追上夕岚，其实她们也有些饿了。 远方的某个红衣女子打了个喷嚏，然后伸手揉了揉鼻子：“谁在想我？”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天厥旧梦（一） 一旁的将领无情地打断她：“帝姬，你多心了，只是风寒而已，需要姜汤吗？” “是吗？这雨真不好，竟然让英明神武的我染上了风寒，赶紧让军中随行的厨子给将士们一人熬一碗姜汤，祛祛寒气。” “是——” 另一个将领扶额，哪来的那么多生姜？ 于是，今晚又多了一群不能成眠的厨子。 天厥山巅。 一座宫殿在浮云之间若隐若现，殿前只书：浮屠殿。这便是天厥四仙之一仙禾上仙的修炼殿了。 一少女手持长剑，穿过九曲长廊，缓缓向宫殿走去。白色罩衫下，鹅黄色的纱裙无风自飘，额间一点朱砂痣将缺少血色的脸庞变得有生气了起来。来往的白衣弟子见来人，都退到一旁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昤昽师姐。”少女只是微微颔首，并不做停留。 抵达殿前，少女并未直接进去，而是止步躬身，唤了一声：“师尊——” 随即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声音传出，因为暗带内力的缘故，外面的人也能很容易听到。“昤昽，进来吧——” “是。”名唤昤昽的少女应了一声，才向殿内走去。 位于中心的大殿里，竟含着一池碧水，深不可测的池水上白雾四溢，遮住了它清澈的模样。池心有一片翠绿欲滴的王莲叶，而叶上，是一白衣女子。 昤昽只在池边立住，听候差遣。 正闭目养神的白衣女子似是感觉到了来人，淡淡睁开眼，那幽深的目光如池水一般深不见底，仿佛可以穿过层雾。幽静的话语从池心传出，震人心神，在这偌大的殿宇里久久回荡，却又似只有池边那一人可以听到。 “算来她也应该是及笄了，是时候回来了。你跟随我七载，我从未让你下山历练，这一次顺便历练一下也好。只是你还有一段尘缘未了，此次下山劫数尚未可知，若你能成功回来，便可以达到破尘境界，若失败了，可就再也回不来了。” 这是天厥山有史以来便一直存在的规矩，每个入山弟子都会失去前尘记忆，即达到忘尘境界，可历练时必须要下山，而一旦下山，便会记起这段前尘，同样的，也会失去在山上修仙时的记忆，只有心志坚定者，才能回想起修仙的经过，并完成历练任务。至此，才能回到山上，且进入破尘境界。最后经过修炼，可达到出尘境界，再然后才能升仙。 这些昤昽自然是知道的，但仍安静地听仙禾说了一遍。仙禾也是因为在意她，所以才会不厌其烦地重复一遍，但她也知道，仙禾更在意的，是那个女子。 昤昽微微敛眸，低声道：“是，弟子这就去带她回来。” “嗯，我相信你，去吧。” 昤昽离开后，白衣女子骤然睁开眼。 仙霂，这一次，我定护你一世平安。 是夜，柳下夕岚又进入了那个奇怪的梦境，这次她在一个人的身体里，应该就是之前的仙霂了，但是她只能看着，不能操控她的身体。 一片云蒸雾绕中，天厥山正岿然屹立。从山脚到山顶没有一条道路可行，四处悬崖峭壁，却并不妨碍时常有几个白衣身影翻上跃下。山下方圆百里为绝境之地，从未有人经过，连飞鸟也甚为罕见，而山顶却别有一番洞天。有白色石砖铺就的演仙台，一次可容万人之众；除了一座规模宏大的主殿之外，四周皆是草木葱茏，隐隐还可看到一些奇怪的物件，这是弟子们的居住之所，或是一间竹屋，或是一叶芭蕉，全凭个人喜好。一切都贴近自然，当真是恍若仙境。 仙霂一个纵跃，凌空飞上山顶，降落在演仙台上。 一个水绿里襟乳白罩衫的女子闪身到她身边：“师姐，你说好这次下山带我一起的。” “仙禾，师父说了，山规不可违，你还没有达到破尘境界，不能随便下山的。”仙霂一本正经地说。 仙禾嘟哝着：“真是欺负人，凭什么你一来就是出尘境界啊。” 仙霂眼中划过一抹黯然，随即揪了下仙禾的鼻子：“你师姐我怎么能跟那些寻常人比呢，你要是也像我一样，一来就有仙身，且仙法不输旁人，也可以啊。” “这怎么可能嘛，算了，我还是好好修炼去吧。师父说我过些时日就可以下山历练去了，只要能回来，就是破尘境界了，到时候你可不许丢下我。” “好呀，我就在这等你，你可要快点哦。”仙霂说完，随手施了个法术，人就不见了。 转眼仙禾已历完劫，仙霂亲自跑到天厥山脚下的释空门前接她，仙禾一脸疲惫，但见到仙霂还是强撑起一个笑脸：“师姐，我好累。” “那是，自天厥山有史以来，还没见过历劫时间这么短的弟子。”仙霂没有去扶仙禾，依旧站在原地。她知道历劫的苦楚，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弟子回不来，或者一生蹉跎。 仙禾扑过去抱住仙霂，早已泣不成声：“师姐，我才知道，原来他一早就负了我，枉我还为他上天厥山，只为求得长生术。” “你历的是情劫。” “嗯。”仙禾伏在她的肩上，声音哽咽。 仙霂环手轻轻抱住她：“没事了，你总归还是走出来了，我就知道，你是修仙资质最佳的那一个。” 仙禾松开她，用手背抹掉眼泪，突然笑了：“师姐，我已经是破尘境界了，下次你下山可没理由再丢下我了。” “知道啦，会带着你一起的。先上山吧。”仙霂说完拉过仙禾的手，随手拈个诀，两人就到了山顶的演仙台。 “师妹，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了，我还要去面见师父。对了，师姐你住哪里，一会儿能让我去歇一下吗？” “最近几天天气热，我就睡在后山的灵熙湖上，你可能会不习惯。” “直接睡在水里？这倒是个好办法，灵熙湖灵气浓郁，对修仙也大有进益。” “这天厥山上灵气最浓郁的地方应属四殿之首浮屠殿中的幽蕖潭，只可惜师父守着那儿跟命根子似的，我也没机会进去，真是可惜。” 仙禾吐吐舌头：“得了吧你，你要是没偷偷进去过，打死我也不信！” “好啦好啦，你不是还要去见师父吗，快去吧，让他好好表彰你这个数万年难得一遇的修仙奇才！”仙霂打趣道。 “好吧，那我先去了，一会儿我去灵熙湖找师姐你啊。” “嗯，好。” 得到答复，仙禾招来仙剑，御剑而去。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天厥旧梦（二） 画面再转，已是数万年后，仙禾一袭水蓝色长袍，墨发随意绾起，和仙霂一同站在浮屠殿的屋顶之上，瞭望天下。 “师姐，原来你喜欢的竟是魔尊。” “是，我堕仙，本就是为了他。”仙霂也没打算隐瞒。 “师姐，仙魔不两立。”仙禾凝眸，转身注视仙霂。 仙霂长笑：“当初也有人告诉我，神魔不两立。” “可这世间万物都有其生存法则，至今生五界，从神界起，人界、冥界、仙界、魔界。界与界之间本就不该互通，你们的感情，是天道所不容的，仙君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师妹，你怎么也学了师父那一套，满口大道理的。”仙霂耸肩，“所以，你是要站在我的对立面了，对吗？” 仙禾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会儿，倏而一笑：“师姐，万载时光，年华荏苒，从你堕仙进入天厥山之后，我便跟随你左右，如今，我连‘浮屠’都踩在脚下，又怎么会与你为敌？” 仙霂低头看看脚下的浮屠殿，会心一笑：“谢谢你，仙禾。” 柳下夕岚顺着仙霂的目光，俯瞰万里大地，她感觉到自己前所未有的渺小，而芸芸众生不过蝼蚁，沧海桑田，白云苍狗，也只是瞬息之间。这就是仙凡之别吗？ 纯白的绵云汇聚而来，梦境中的一切也纷纷隐匿，客栈外的天空也渐渐亮了。 而此时沐国的某条小巷里，一个鹅黄色裙装的女子凭空出现，那双懵懂的眸子里写满了疑惑，她坐在地上睁大眼睛打量四周，只是斑驳的墙壁。慢慢扶着墙壁站起，她轻声呢喃：“母妃，你在哪里？”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惊恐地捂住小腹，垂首看去，竟没有血迹。再看了看身体，不禁惊异：“难道，我还没有死？沐晛……” 定欣疑惑不已，她明明记得王府被人贴上封条，父王被判斩首，自己也被沐晛一剑刺入小腹而死的，那时她十二岁，如今，这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之后母妃去了哪里？她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揉了揉脑袋，还是先找到沐晛再说，她还有好多话想问他。他为什么要杀死她？他不是答应以后要娶她的吗？她帮他拉得父王的支持，想办法让他得到他父皇的注意，用自己的人脉为他铺路，可是结果呢？他居然要她的命！ 定欣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用尽全部心力帮助的人，竟会要了自己的性命。她天生早慧，幼年便拜在云渡道长门下，学习茶艺，才十岁便小有名气，与自己结交者也不少，又遇见沐晛。本以为是上天眷顾，让她顺遂一生，还得遇良人，却没想到自己简直是引狼入室，如今家破人亡亦是自找苦吃。剑入腹的那一刻她都不敢相信，现在想来这一切本就是早有预谋，活该她自己看不清。只是，实在对不起父王和母妃。 她走出巷子，拉了个路人问清楚年份，才知道已经过去七年了。在袖子中摸出银两，买了一匹马，她便往含光城奔去。腰间挂着一把剑，剑鞘上刻着“晗月”，应当是晗月剑，可是自己怎么会有剑呢？她好像不会用剑吧？不过这剑给她的感觉很是亲近，所以也就这么戴着了。 天厥山巅，浮屠殿内，仙禾收了水镜，希望这孩子能一路顺利。 第二日赵芙早起去雇了辆马车，三人在客栈用了早膳便启程离开。柳下夕岚没舍得扔掉昨晚买的面人，仍旧拿在手里。柳下朝烟主动揽下了驾车的活儿，当起了车夫，沿着官道赶车。 木英镇果然是个大镇，官道上来往的车马不少，不过选择坐船的人占大多数，而且大部分人是赶去参加灯会的，很少有像她们这样往离开的方向跑，所以越到后来人就越少了。 “姐，这回天黑之前一定要找个有人家的地方歇下，不然多危险。”柳下夕岚建议道。 赵芙也点头赞同：“对，你们上次竟然在马车跑的时候睡着了，实在是太危险了，幸好没出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嘛，放心啦，肯定不会有下次了。”柳下朝烟甩着马鞭回话。 柳下夕岚才放心地继续看沿途窗外的景象，全然忘了那惊心动魄的一夜。那一夜的血色，只是茫茫黑夜中的一个插曲，仿佛再不存在于任何人的记忆中，就连它的始作俑者，都忘得一干二净。可抹掉她们那段记忆的人，又会是谁？ 万里之外的浮屠殿内，仙禾才收起水镜没多久，就迎来一个不速之客。 一个白衣少年靠在中央的石柱上，颇有闲情逸致地看着仙禾，却并不先开口。 仙禾忍了半天，终是叹了口气：“寒子呇，我好歹是你师尊，你每次都视我这浮屠殿大门于无物，可不是一个弟子该有的行为。” “好吧，师尊。我这次来，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寒子呇神情蓦地严肃，“她，是不是要回来了？” “你知道了？” 寒子呇好笑地说：“你忘了吗？我是这世间最了解她的人。” 仙禾了然地点头：“她幼年不是你照顾的吗？当时你为什么不带她回来？” 寒子呇有些黯然：“当时我的身体已经负荷不了那么远的路程，而且我在那两个孩子身上都觉出了她的气息，虽然姐姐要比妹妹的重上一些，但我仍不能确定，所以只好等这一世了。” 仙禾明白，寒子呇的存在本就在六界之外，生生世世无限轮回，上一世他能以凡人之躯撑到那个时候已经很难了，这一世他又以寿命为代价将他幼时的成长强行压缩，否则他现在只是个总角孩童而已，可惜，虽然现在他有着十六岁少年的外貌，但这一世他的寿命却也仅剩不到十年了。而且，即使修习仙术，也不能改变他一辈子的长短，甚至到下一世，所有都会清零。 “可你怎么知道她会回到天厥山？” 寒子呇摆弄着手里的折骨扇：“前不久我感觉到，她，觉醒了。” “什么？！”仙禾惊得从莲叶上跳起，直接落到寒子呇身边。 “放心，只是她的力量觉醒了片刻而已，而且很快就被什么东西压制下去了，只要没有哪个法力超群在她之上者一直盯着水镜监视她，就应该不会有人发现。” 仙禾听完不禁松了一口气，随即好像又想到了什么：“你说，姐姐身上的气息要比妹妹重，会不会是因为她们二人为双胞胎，所以气息混了一些给妹妹身上？” “不会。”寒子呇一口否定，“那两个女孩身上都有她的灵魂之力。” 仙禾疑惑不解：“她轮回投到凡胎上，灵魂达不到一定的完整度冥王是不会同意的让她转世的，除非有魂体混到了她体内，可能与她灵魂契合的魂体哪有那么好找，她死前那一刻可是升神了。既要是神力高超者，还要一同死去，这怎么可能？” “这个我想过，可是还是没办法知道，她现在的体质根本不能用搜魂术。” 仙禾思索无果，也就罢了：“算了，只要她还活着就好。”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天厥旧梦（三） “嗯，活着就好。”寒子呇点头，“对了，我这次来还想让你帮忙，把我所有前世的记忆都封了。” “封印前世记忆？为什么？”仙禾奇怪，寒子呇每轮回一次，一切都要重头，唯有记忆，永远留在脑海中，这两万年来，数不清轮回几世，全部封起来，难道，连最初的记忆也要封存吗？ 寒子呇闻言苦笑：“前世我找到她时已是垂垂老者，可如今，你要我怎么以这幅面孔见她？即使她什么也不记得，可我的良心又怎么过的去？所以，除了这一世，之前的记忆全部帮我封印了吧，包括，我还没有人形之前的记忆。” 仙禾了然，寒子呇有着与魔尊苍旻一般的样貌，即使现在看来略显稚嫩，可终究难掩那幅五官，用幻颜术易容总会有失效的那一刻，而他超出六界，寻常药石对他也是无效，所以他只能用这幅跟魔尊别无二致的模样生存下去。除了寒子呇喜穿白衣，而苍旻成为魔尊后只穿黑衣，他们两人很难被人分辨清楚。而当年的事情，寒子呇也脱不干净，那一剑，总会在某些人心口留下痕迹，很不幸，他们都是某些人中的一个。 “我在天厥山这么多年以来，只见过两个没有经过忘尘的弟子，一个是仙霂，一个是你，这样别人艳羡的机会你都不要，真是可惜了。”仙禾打趣完，动手施咒，封了寒子呇的记忆。可能这样，会多一个快乐的人吧。 寒子呇但笑不语，闭上眼。再睁开时，应该会是一次崭新的生活了。 “芙儿姐姐，你看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怀奕城啊？”柳下夕岚一手托着牛皮纸，一手拿着在木英镇买的糖渍莲子，腮帮子一动一动的，大眼睛看着坐在对面的赵芙。 赵芙咽下嘴里的莲子，才说：“如果快的话，今天就应该能到了，木英镇离怀奕城也不是很远，我们都赶了五天的路了，也差不多要到了。” “那芙儿姐姐你是不是就要离开我们了？”柳下朝烟隔着车帘问。 “嗯。”赵芙稍稍垂眸，想到分别在即，也不由心生不舍，“不过总得帮你们找到娘亲我才能离开啊，不然怎么让我放心的下？” “那太好了！”另外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赵芙也欣然一笑。大家都舍不得对方，这份心意在她们的一生中，都是那样的难得。 柳下朝烟望着面前平敞开阔的道路，出声问：“芙儿姐姐，你一个人去了徯国，那在沐国，难道就没有你记挂的人吗？” 赵芙脑海里划过沐晛的身影，不禁哑然失笑：“当然是有的。” “谁啊？” “缡王沐晛。”赵芙知道她们的质疑，继而重申道：“就是你们嫁的那位。” “他？”柳下夕岚垮了脸，“那个大妖孽有什么好记挂的，虽然长的是好看了些，可是那副样子，我看着就不舒服。” 柳下朝烟也在外面帮腔：“对啊，那副模样肯定是遗传了他母妃，就算不抹胭脂水粉都有股妖气，那双眼睛勾得像只狐狸一样，而且他还是个双面人，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之前的正经都是装出来的。”顿了顿，柳下朝烟说出最重要的一句话，“他还足足半个月都不让我睡床，睡在美人榻上可难受了，害得我半个月都没睡安稳过。” 柳下夕岚报以同情的目光，虽然隔着帘子朝烟根本感受不到。 赵芙莞尔一笑：“强者从来都不屑于在弱者面前掩饰情绪，他没有向你们掩饰自己的情绪，也说明他对你们没什么所图，但是，你们所代表的东西就不一样了。” 柳下朝烟似懂非懂：“可是芙儿姐，你记挂他做什么，你们很早就认识了吗？” “是啊，我们很早就认识了。”缓缓靠在车壁上，赵芙敛眸，震荡的马车让她忆起那年那月，震荡的光阴。她轻声讲述着： “那时我还很小，混在军营里，不伦不类的，有的士兵同情我，不时照顾我一下，也有的士兵蔑视我，对我冷嘲热讽的，这些，我爹都不会管，他根本不在意我的死活。没几天，军营里又来了个副将，听说是皇子来历练，也就是沐晛。那时谁也没有多想，每个皇子都在找机会立军功，大家都以为不过又是一个这样的皇子而已。可是他来到军营之后，没有住为皇子准备营帐，也没有享受他应得的待遇，而是和我们一起，同吃同住，他从不嫌白粥寡淡，也不嫌窝窝头硌嘴，甚至睡在几天不洗澡的士兵中间也没有皱过眉。士兵划拳行酒令，他输了就按约喝酒，从不推诿，他的酒量比普通士兵还好，每次都能喝倒一片，他身上也没有富家子弟的纨绔，所以很快就和军营里的将士们打成一片。那时我在角落里看着，像许多士兵一样，觉得他很好，现在想来，其实他是最聪明也最有野心的，因为他不仅想立军功，还想得军心。大军行进至河湖边扎营时，他也像其他士兵一样，脱了衣服就下水洗澡，沐国水源并不怎么充足，河湖之类并不多见，但是他泅水的技术却很好，他们在水中总能玩得很欢快。他知道我是女孩，便特意为我空出一个帐篷，亲自打来水，然后在外面替我守着，让我得以梳洗。你们不懂那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从小到大，没有一个人为我做过这样的事，甚至都没有为我这般用心着想过。在战场上，他也总是帮助别的士兵，也救过我一次，实际上我也只上过那一次战场，那是最后一战，也是最激烈的一战，要求全军参战，他没有办法再为我推脱，我才只好上阵，还好，我活了下来。其实在战场上存活并不难，在别人想着家国天下，即使壮烈牺牲亦有功德时，我只想着自己，我没想过为那个给我只有痛苦屈辱的赵家做些什么，也没想过为从没给我过幸福的沐国做些什么，我只是想活下来而已，所以我会自私的躲在队友身后，会找寻最致命的地方给敌人一击，甚至还会把队友推到面前敌人的枪戟上。人活着不过争口气，可连活着都成为奢望时，那口气又算的了什么？后来回到赵府，沐晛总会在拜访我爹时给我带些点心，他教我鼓瑟，送我二十五弦冰瑟，也因为他，我在赵府的日子好过了许多，我是很感激他的。” 沐晛之于赵芙，就如同大将军之于怀朱，寒子呇之于柳下姐妹，都是生命里的第一道光亮。在很多时候，我们都要告诉自己，你能依靠的只有你自己，这是为了激发自己的潜力；但是我们始终要坚信，总有人会与你并肩，因为这样才能给自己带来温暖和勇气。即使众叛亲离，即使万人唾弃，我们也要相信，生命里，一定会有一道属于自己的光亮，在阴霾中，我们一样能明媚前行。 柳下朝烟揉了揉发红的眼眶，她又何尝不懂？那是一种对温暖的向往，对别人关心的珍惜，那种感激，会让自己把对方当做至亲一般放在心底，永生难忘，所以，即便后来沐晛利用过赵芙，赵芙也不会记恨他，因为舍不得破坏心底的那份温暖和美好。 柳下夕岚不知道怎么安慰赵芙，只好把手搭在她的手上，就好像这样能够让她们相互汲取力量。 柳下朝烟听车内没了声音，便开口岔开话题：“看来那个沐晛也还不算一个坏人，芙儿姐姐，等你报完芝樱的恩情，你和他还是能够再见的。对了，我已经看到怀奕城的城门了。” 柳下夕岚闻言，一把撩开车帘伸出头去：“真的？快到怀奕城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抵达怀奕（一） 赵芙也收了情绪探出头来，前方远处依稀可见一个模糊的影子，可以判断出应该是怀奕城的城门，城门大开，有不少人进出城门。 “终于要到了。”柳下夕岚看见城门，不由感叹。 “是啊，就是不知道怎么找到娘亲的家。芙儿姐姐你知道怀国孟家吗？”柳下朝烟转头问。 “怀国孟家？我只知道一点儿，孟家是怀国最大的氏族，孟氏子孙几乎都以经商为生，祖辈都未曾入朝为官，但却出过好几个皇后、太后，对朝廷的影响力很大，而且现今怀国右相孟珲亦是位高权重，还是宁怀帝姬的驸马。” “孟珲？他不是姓孟吗？怎么也入朝为官了？” “孟珲随母姓，他爹入赘孟家，所以他才姓孟，却算不得纯粹的孟家人。” “哦。那个宁怀帝姬我倒是有所耳闻，‘宁怀在，怀国宁’说的就是她喽。”柳下朝烟在朱雀大街上干活的时候，总能听到一些八卦传闻，这个宁怀帝姬的也听了不少，她的事迹也大都知道一些。只是，柳下朝烟从来没有把怀朱和宁怀帝姬联系在一起过，所以她也不知道，自己其实亲眼见过这个传奇的女子。 柳下夕岚接口说：“听说怀国皇帝打算把皇位传给这个宁怀帝姬呢，那岂不就是女皇了？” 赵芙一笑：“岚儿你想的太简单了，怀安帝是不会把皇位传给宁怀帝姬的。她的生母薛氏曾是西宫贵妃，而姨娘亦是四妃之中的庄妃。庄妃有孕，诞下一个小帝姬，却被薛家换成一个皇子，后来被淑妃发现，举报给中宫皇后，最后薛家被以欺君的罪名判以诛九族，可是西宫贵妃却在此时被诊断出怀有龙嗣，东宫皇妃与其素有交情，便出言向皇帝求情，最终皇帝应允西宫贵妃诞下龙嗣再被处死，龙嗣放在东宫皇妃膝下抚养。东宫皇妃白氏的兄长就是当时赫赫有名的白大将军，宁怀帝姬也是因为后来跟在他身边，所以才得以接触到军事，成为如今怀国军事实力最为强大的人。至于那个淑妃，也因举报有功顶替了西宫贵妃之位，她是孟家嫡出的二小姐，宁怀帝姬与孟珲联姻，也算是亲上加亲了。” 赵芙对这些知道的很清楚，因为她曾经一度非常羡慕那个女孩，如果她也能如此，是不是爹就会多注意她一些？这样天真又可笑的问题，她真的想过，但这世上，哪里会有那么多的如果？她不是宁怀，也永远不可能是。 柳下朝烟理顺了关系后，突然觉得疑惑：“如果说要诛九族的话，皇帝岂不是也算在九族之内？” “这世上，谁会敢杀皇帝？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过是个美丽的幻想，只要皇帝想，欲脱之罪，又何患无辞？” 柳下朝烟默然，她刚才问的问题真是幼稚，妄议天子，已是大罪。 柳下夕岚的关注点并不在这上面，“可是，你们都叫她‘宁怀帝姬’，难道她没有被封为将军或者元帅吗？” “没有，宁怀帝姬只是帝姬而已，她除了一个尊贵的封号外只有兵权，这就是怀安帝不会传她皇位的最好证据。没有武将封号，拥有再多的兵权都是名不正言不顺的，而且还有罪臣之女的身份在，即使堆积在世人面前的荣耀有多少，都是不会被承认的。再者，孟珲是宁怀帝姬的驸马，若宁怀帝姬称帝，孟家势力将会空前巨大，下任皇帝也会是孟氏子孙，就算立下遗诏，也会被改动，怀安帝是不会同意的。” 柳下朝烟和柳下夕岚听得一愣一愣的，对她们而言，这事情都太过复杂，从柳下朝烟离开那座小院去李府开始，她们的世界才渐渐的改变，变得宽阔，也不复从前单纯。比起赵芙和怀朱，她们到目前为止所经历的没有爱而不得的悲愁，没有非死即生的战斗，甚至没有良好的教育以及施展才华的舞台，所以很多事情她们都不是很懂，不过，她们总有机会学会的。 柳下夕岚大致听明白宁怀帝姬不可能称帝，不禁暗叹：“真是可惜了。”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完，怀奕城的城门也近在眼前了，柳下朝烟放缓了速度，“到了，一会儿先进去找家客栈吧，总得先休息一下。” 赵芙和柳下夕岚都同意，这几天下来都没有好好梳洗过，要去找娘亲，总不能这样风尘仆仆的吧，还是歇息一下，等精神好些再找的好。 找了家看起来比较整洁的客栈，把马车卖掉，用过晚膳，三人要了一间大的客房，又向小二要了热水，每个人都沐浴了一番，相互帮忙擦干了头发，换了身干净的亵衣便纷纷睡下了。 柳下朝烟和柳下夕岚都有些忐忑，第二天一早便醒了。柳下朝烟将头发束成双螺，又帮柳下夕岚梳了一个双丫髻，都穿了一身绣双飞燕的棉长衣，只不过朝烟的是品竹色，夕岚的是茜素青的，其实从远处看颜色都差不多。赵芙知道自己如今是待嫁之身，有些发髻是不能梳的，想了想，梳了一个垂鬟分肖髻，换上一件木兰青双绣缎裳。三人都未施粉黛，也没有戴什么首饰，就直接下楼用膳了。 用过早膳，三人退了房间，拎起包袱，就出去找朝烟和夕岚的娘亲了。一路问路终于抵达了孟家的门前。 孟府的门楣修的极大，红漆雕木的大门上嵌七十二金钉，不是金色的金，而是金子是金。整个大宅硬是退后了三丈，以摆下那两只两人高的石狮，而空余出来的地方则用来停放来客的马车。进府的台阶也用汉白玉雕了九阶，而悬于头顶的那块牌匾上，是不知哪任皇帝亲笔所提的“孟府”二字，似是给整个府邸添了一抹庄重。 此时，有三个人站在这座府邸之前，其中两人不禁哇了一声，正是柳下朝烟和柳下夕岚。 柳下夕岚看着眼前的府邸，拉住朝烟的袖子，摇了摇问：“姐姐，你说我们的娘亲真的住在这里面吗？” 柳下朝烟闻言颔首，语气里带几分感慨：“是啊，孟家的大小姐，自然是住在孟府了。” 柳下夕岚红了眼眶，“姐姐，我不想进去了，我们回沐国好不好？或者跟芙儿姐姐一起去徯国吧，我……我不想找娘亲了。” “夕岚，都已经来了，还是当面问问清楚的好，万一有什么苦衷呢？” “苦衷？还能有什么苦衷？住这样的府邸，随便动动嘴皮子就能知道我们的情况，可是呢？她有吗？如果知道我们过那样的日子，有几个娘亲会无动于衷？她享荣华富贵，却不记得自己远在他乡的孩子，姐，是如夫人让我们来找她，而不是她自己要我们来找她！娘亲她，是不是，根本就不想要我们？” 柳下朝烟想要反驳，可是她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又怎么说服夕岚？既然当初孟家可以派人不远千里去沐国接回娘亲，就说明娘亲对于孟家还是重要的，这让她怎么相信娘亲有苦衷？没看到这一切时还可以告诉自己，娘亲或许过的不好，或许丢下她们是情非得已，或许她只是没找到她们而已，可现在，她再也不能这样骗自己了。连夕岚都能想到的，她又怎么会想不到，只是她没有夕岚说出来的那份勇气。所以，夕岚的问题，她没有办法回答。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抵达怀奕（二） 赵芙站在一旁，看见两姐妹的情态，也大约知道个中缘由，斟酌了一番，还是说：“沐国我们三个是很难回去了，赶了这么久的路，都到门前了，却突然放弃，就算你们舍得，我都不会同意。这样吧，你们两个去敲门，如果人家不认你们，那你们就当没有这个娘亲，以后随我一起去徯国，如果人家愿意相认，并好好照顾你们，你们就留在这里，这样总可以了吧？” 对于赵芙的话，朝烟和夕岚再不济也会听从一些，两人踟蹰了片刻，还是踏上了台阶。握住铜环，柳下朝烟被那冰冷的温度从指尖凉到心头，闭上眼，耳边传来厚重的“咚，咚，咚”。柳下夕岚还有些微红的眼眶中划过几丝恨意，还有些更为复杂的情绪，却被低垂的长睫掩饰，这就是她，一半纯真烂漫如天使，一半则是不为人所知的恶魔。 大门很快被人从里面打开，那门房把朝烟和夕岚上下打量了一番，脸上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你们有什么事？” 夕岚不愿开口，柳下朝烟只好说：“我们是来找我们的娘亲的，她就住在这孟府里。” “走开走开，知道这孟府是什么地儿吗？随便哪个亲戚都来投靠，早就人满为患了。”门房见她们穿着并不像富裕的样子，以为不过是府里哪个下人的亲戚，直接动手往外赶。 柳下朝烟见状急忙撑住大门：“我们的娘亲是孟府的大……” “姐姐！我们走吧。”还没等她说出口，柳下夕岚就讲其打断，没有表情的脸庞却让人好似看到了失落和放弃。 “夕岚……”柳下朝烟欲言又止，手上的力道也松了。门房骂骂咧咧的关上大门，身后沉重的关门声让两人的心无端收紧，却没停止脚步。两人心情都有些黯然，所以都没注意到一辆马车正飞驰而来。 赵芙站在靠近孟府的街道边，看着迎面回来的两人心中暗自焦急担心，等她听到柳下朝烟那声“芙儿姐姐，快躲开啊——”已是为时已晚。整个人被车前的马撞飞，幸而马夫反应的快，及时勒住了马，只将赵芙撞出一丈远，也避免了被踩踏的命运。赵芙摔在地上后，又滚了几圈才停下。 柳下朝烟和柳下夕岚也顾不得去看始作俑者是谁，赶紧跑到赵芙身边。赵芙的手上和脸上都有划伤，发髻也有些散乱，两人见她半天没反应，急的伸手就去摇晃赵芙的身体，不停地喊“芙儿姐姐”，可地上的人仍是半分反应也无。柳下夕岚试了下赵芙的鼻息，松了口气，一把跌坐在地上：“姐姐，芙儿姐姐她还活着。” 明明受伤的不是她们，两人却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柳下朝烟突然想起是别人把赵芙撞飞的，立刻站起转身朝马车走去，刚好马车里的人下了车，柳下朝烟上前拦住他。 “你的马车刚刚撞了我姐姐，我不要求你赔偿，但是你得把她送去医治！” 柳下夕岚半抱住赵芙，帮腔道：“是啊，芙儿姐姐现在昏迷不醒，不医治的话要是……要是出事了怎么办？”夕岚不敢说死，话到嘴边还是硬转了下弯。 车夫恭敬的向那人行了一礼，没有因为主人的不凡而盛气凌人，也没有越过主子站出来教训她们，只是静静地把马车拉到一边停车的地方停好。那人一身紫袍，头戴琉璃冠，在阳光下流光溢彩，整个人基本上没有什么表情波动，往那一站，没有多么强大的气场，却让人不由想要臣服。艳丽的色彩与精美的发冠不会让人感觉到像沐晛那般妖艳，而是肃穆与柔和相结合的美感。 那人没有推卸责任，拱手道：“这的确算是孟某的错，那位姑娘的伤势在下是一定会负责的。如果不嫌弃，先将她安置在孟府可好？” 柳下朝烟闻言，眸光闪烁不定，目光划过那人的脸，又回头看过孟府的牌匾，再望了一眼仍昏迷不醒的赵芙，最后定格在夕岚身上。四目交接，柳下夕岚知道姐姐这是在向她征求意见，瞥了眼尚在怀中晕厥不知安危的赵芙，她最终还是皱着眉点了头。柳下朝烟心下一松，回头同意了那人的提议。 踏进大门，在偌大的府邸中穿行时柳下朝烟心中充满了不真实感。十六年的时间都以为自己没有娘，后来得知自己的娘亲仍健在而跋涉千里，好不容易到了门前又不愿进去，尝试一番后决定离开，却阴差阳错还是进了这座府邸。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遇见娘亲，也不知道相遇之时敢不敢相认，这一切，还是留给时间决定好了。 赵芙被安置在客房，替她诊断的郎中说，她的肋骨被撞断了两根，体内也可能会出现血块，还有轻微的脑震荡，身上也有不少淤青和擦伤，建议卧床疗养半年左右方可恢复，然后开了许多内服外敷治疗滋补的药。柳下朝烟也在一路上这些人的对话中得知那人就是赫赫有名的怀国右相孟珲，孟珲吩咐下人替她们准备了孟府西南角的一个小院子，那里比较僻静，也适合养伤，郎中所说的药材他也只多不少的送来。她们也就这样稀里糊涂的住了下来，接下来的几天她们并没有怎么见过孟珲，问了旁人才知道，孟珲与宁怀帝姬联姻后基本上都住在帝姬府中，而宁怀帝姬一年到头也没几天在家，那里跟孟珲的个人底盘没什么两样，不过孟珲离开时倒是吩咐过如果她们有事可以派人通知他，估计是因为他留了话，所以府里的下人对她们三个也不敢怠慢，日子过的倒也不赖。 赵芙是在半个月后才醒的，这半个月里柳下朝烟凭借着以假乱真的绣工与院子里的丫鬟们关系好了很多，而柳下夕岚酿酒的技术也让小厮和侍卫叹为观止，昔日用来养家糊口的生计或是单纯的兴趣，让两人在这个小院里混得如鱼得水。朝烟和夕岚拒绝了侍女的服侍，自己事无巨细地照料赵芙，但洗衣做饭之类的活计她们倒很乐意让别人来做，说到底她们是客，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还是有些自知的。 孟珲并没有太过注意这三人，他并不知道几个人的身份，当初让怀朱去帮忙找，怀朱回来之后就领兵出征，也没来得及说清楚，而且这种相遇，很难让人多想，这次会错过多久，谁又能知道呢？ 而淇国的雨也结束了，怀朱听完李肆带来的军情，捂着肚子在城楼顶上笑得直打滚，若不是城楼顶被修成水平的，她很可能会掉下去。 “那淇国皇帝竟然在前天祭祀感谢神明的时候，被雷给劈得直接见神明去了，哈哈，笑死我了，神明是太喜欢他了，叫他去跟前伺候，还是他做皇帝做的太差，遭天谴啊？被雷劈死，哈哈哈，不行了，笑死我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淇国的邀请 淇国本来草原就多，地势平坦开阔，他们又信奉神明是草原的神明，祭祀一定要到当年最肥美的草原举行，而且他们相信越高就离神明越近，所以祭祀的高台一定会搭的极高，为了表示诚意，祭祀一定要由最高统治者亲自完成，若是没那个能力，甚至会被要求退位，另立新帝。这次的雨是淇国一年粮草的保证，皇帝自然要举行祭祀，祭祀所用的还大都是青铜器，刚巧这些天又是雷阵雨，谁知道皇帝在高台上敬酒的时候雨又开始下，被雷劈到那绝对是活该自找，怨不得别人。只是这皇位空悬，必会引发国内动乱，是他们的大好机会。 李肆已经将和怀朱之间的礼节省的不能再省，撩开衣袍席地坐在怀朱身边，他也没打断怀朱的笑声，径自开始分析：“淇国皇帝目前有八个儿子和一个女儿，老六老七和老八是三胞胎，才刚满周岁，算是老来子，他们的母妃也因此在去年封为皇后，深得皇帝宠爱；老大老二体弱，无继位的可能性；老三虽是太子，却有勇无谋，整日与老五混在一起，那老五一肚子坏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老四就是我师兄鲜虞浩，根本无心皇位。” 怀朱笑完了，也坐在一边：“这样说的话淇国岂不是后继无人？继承皇位的是谁？” 李肆扭头冲怀朱露出单纯的一笑：“你猜？” “别卖关子了，赶紧说！”怀朱可没心情听他的废话，直接威逼。 “好吧，其实现在淇国还没有立皇帝。他们的大祭司说，在先帝没有留下有效的遗诏的情况下，必须举行一场隆重的祭祀，届时所有的皇子们都要到场，让神明替他们选择伟大的君主。” “可如果这样的话鲜虞浩就会离开，他们不怕我们趁须直入攻下淇国吗？”怀朱表示不能理解，按理来说当有外患时，任何一个国家都会选择首先解决外患，就算朝廷之上有几个被权势冲昏头脑的人，但总不能整个淇国人的脑子都有问题吧，怎么可能一个站出来说话的都没有？难不成他们还有什么秘密武器？否则淇国怎么会这么胆大。 “这就是我今天带来的第二个消息了，”李肆停顿了一下，吊足了怀朱的胃口，在她催促之前才又接着说，“大祭司以淇国的名义邀请了各国重要人士才加这次祭祀，并承诺会赠与接受邀请的各个诸国以三百匹良驹。” “这样的话，恐怕没几个会不答应的吧？”怀朱用肯定句的语气说出了这个问句。 “的确，所有国家都接受了，而怀国受到邀请的人便是你。” “果然。什么时候出发？” “祭祀在先皇的头七举行，没几天了，最好尽快出发。” “那我们现在就走吧。”怀朱边说边起身，往楼梯处走去。 李肆看着她的背影没动：“帝姬你都不打算安置一下军中事务的吗？” 怀朱站定，回头：“我相信你都安排好了，不然你不会跑来跟我说的。” 李肆粲然一笑，“您的雪焰已在城楼下等候多时。” 怀朱了然，她就是喜欢这种办事能力极强的人，这样她才可以安心做一个撒手掌柜啊。 怀朱这次去参加祭祀只带了李肆一人，两人一路风餐露宿，终于在祭祀的前一天赶到淇国为各国来宾安排好的住处。因为祭祀的地点是草原，所以他们住的地方也只能是临时搭建的帐篷，不过起码比怀朱之前住的大帐要豪华那么一点。 请帖上只邀请了怀朱一人，李肆作为随从与怀朱的住处并不在一处，怀朱休整了一个时辰，见外面天色还好，便决定出去走走。这几日天晴，草叶上的水也被蒸发了个干净，怀朱寻了一处小山包，就席地躺下了。天边云霞汇集，绚烂夺目，怀朱从没见过这样美丽的落日。绿草如茵，直达天际，而那一轮巨大的光芒身绕万里云霞，就那样在眼前一点一点向下划去，远在天边却感觉自己被其笼罩，近在眼前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挽留。怀朱走得远，这地方离营地还有一段距离，所以身周一片静谧安详，眼前的一切，或许就是淇国人所敬仰的神明赐予他们的吧。 怀朱就这样躺着，望着头顶无拘无束的天空，竟睡着了。 圆月如盘，引来草原真正的主宰。一声狼嚎惊醒了怀朱，挺身站起，怀朱才发现不远处有整个狼群，但它们好像包围了某个东西，碧绿的眸子发出贪婪的光。 “你们退开！给我退开——”声音从狼群中心发出来，听起来像是个女孩。 怀朱抱臂，原来是个小女孩被狼群围了，只是这地方怎么会有小女孩？她视力极佳，哪怕是夜晚也不怎么费力，可以看得出来这个女孩处在劣势，而且她估计也拼杀了几只，现在已经有些支持不住了。略微思衬了下，怀朱还是打算出手帮忙，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 腾身跃起，一个空翻间怀朱便落在了那个女孩身边，她也没废话，抓住女孩的胳膊跟提小鸡似的把她丢到自己刚刚站过的地方，远离了狼群的攻击范围，然后抽出银鞭就是一甩，狼群虽倒了一些，后面的却很快涌过来填充了缝隙，而且还在刚刚的行为明显激怒了狼群，领头的那只又是连续几声嚎叫。怀朱心道不好，四周全是狼，万一一个不察便会落入狼口，咬了咬牙，她还是决定放出杀招。 “漫舞流萤——” 漆黑的夜幕下，三丈长的银鞭旋转舞动，留下一片翠绿荧光，如同夏夜的萤火虫，忽明忽暗，闪烁不定。而在这一片草原之上，则让人不禁联想到腐草生萤的典故，此时此刻，挥动着长鞭的怀朱就像是草原的女儿，旧年化为腐朽的青草，在这一刻随着她的召唤，化为流萤破土而出，漫天飞舞，美轮美奂。 怀朱并不知道被她丢出去的女孩已经被眼前的情景所震撼心折，那女孩只看到了这招数所带来的视觉上的美感，却忽略了成片倒下的群狼所流出的鲜血。如果美丽需要用鲜血浇灌，那宁可失去，因为美丽只是美丽，不会成为美好。 怀朱灭杀了一部分狼群后，剩余的几头狼见大势已失便掉头逃跑，怀朱也没有打算赶尽杀绝，生命的消逝本就不是她所求的，如若没有必要，她亦不会使出杀招，她想活着，也会尽最大可能给别人存活的机会。 收起长鞭，怀朱直接往营地的方向走去，今天也算是幸运了，在这外面睡着，若狼群是来攻击她，能否安然无恙还未可知，实在是太危险了。 “喂——女侠你等等我——”之前被怀朱丢出去的女孩提着染了血的弯刀追上怀朱，及膝的裙摆上还溅了几点血迹，深蓝色的长靴上缀了白色的珍珠和紫色的碎水晶，身上的裙装与长靴同色，显然是配套的，花纹都以金银两线绣制，头上系了一条同样的抹额，细长的流苏上挂着狼牙磨成的月牙形的坠子，身形与怀朱比起来有些矮小，笑起来眼睛也会变成月牙形，应该是长期生活在草原上的缘故，脸颊红扑扑的，又有些圆，像个苹果，嘴巴却小巧如樱桃，长得委实玲珑娇俏。 怀朱见对方一副憨厚可爱的样子，便也没拒绝她跟上来搭讪。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继位大典 的确是搭讪。 “女侠你刚刚的样子简直是太英气逼人了，我好仰慕你，你能不能教教我那招？哦，对了，我叫鲜虞庥，女侠你姓甚名谁啊？” 看着眼前少女的眼中波光泛滥，怀朱简直无言以对，想了想还是说：“你可以叫我怀朱或者宁怀。鲜虞庥？你是淇国公主？” “是啊是啊，女侠你居然知道我，我真是太激动了。宁怀？天哪，你居然是那个令七国大军闻风丧胆的天下第一女帝姬，我，我真是太幸运了！” 怀朱实在不能理解这个淇国小公主的思路，还有，她什么时候又有了这么长一串前缀？鲜虞庥的名字她早就找李肆问过了，她哥哥弟弟都是草字头的名字，除了那个死活不改名字的鲜虞浩，就她一个最奇怪，想不记住都难好吗？ 这么想着，怀朱也就问了：“你为什么叫鲜虞庥，而不取一个跟草有关的字做名字呢？” 鲜虞庥很乐意跟她仰慕已久的英雄多说几句话，颇为兴奋地讲起来：“因为我母妃快生我的时候，有宫里的太医说我胎位不整，很难生出来，那一段时间恰逢干旱，我母妃却晚了预产期十六天才开始阵痛，而且的确出现了太医所说的难产，但在我母妃躺好准备生我的时候，天降大雨，我母妃突然就不难产了，一下子就把我生了出来，而且还没有太疼。刚开始那一个月我的身子比其他一样大的婴儿还比较弱，那场雨直直下到我满月的那一天才停，一个月大的时候我的身子骨就开始好起来。大祭司说我是受到了神明的庇佑和保护才来到这个世上，并且安然长大的，而且我也是如今淇国唯一的公主，大祭司还说我受到了神明的赐福，以后必有不凡，所以我父皇非常疼爱我，给我取名鲜虞庥，庥，就是庇荫、保护的意思啊。” 怀朱点点头，饶是鲜虞庥语速再快，她们也已经走到了营地。在鲜虞庥不舍的目光中，怀朱进了自己的帐篷，放下帐帘，阻断了那道炽热的视线。 “李肆？你怎么在这里？”怀朱刚进帐篷就看见李肆正靠在椅子上吃桌子上摆放着的糕点，那糕点大都是用马奶、羊奶之类做的，怀朱不喜欢那股甜味，所以侍女送进来之后就没动，想不到都被这家伙给消灭了。 李肆早就听到外面的声音，自然地拍拍手，打掉粘在身上的碎屑，然后才说：“我刚才来找你，见你不在，就留下了等喽。” 怀朱在桌子另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李肆又端起桌上的阔口碗，招呼道：“这羊奶味道不错，要不要尝尝？” 怀朱依言端起自己面前的羊奶，低头抿了一口，难受的皱了皱眉，放下羊奶，打断李肆一系列反客为主的行为，问：“说吧，找我有什么事，祭祀出现问题了吗？” “聪明，是很大的问题，据说真妃拿出了先皇的遗诏，正拿给大祭司鉴定，现在各国使臣都在观望，也有开始与真妃交好的。” “真妃？” “是二皇子和公主的生母。” “你说鲜虞庥？那遗诏难不成是让二皇子继位？”鲜虞庥是公主，怀朱肯定不会是让她继位，那就只能是那个老二了。 “不知道，这是淇国最高机密，大祭司是不会透露的。”李肆摊摊手，又抓了一块奶糕。 “你说，会不会有人暗杀二皇子？” “可能吧。”李肆很是随意地回答。 “你能严肃点儿吗？” 李肆乜斜了她一眼：“你要我对吃到嘴里的奶糕严肃点儿，这还真有些难度。” 怀朱真不知道这是谁给他的自信，再者，在人家的地盘上做这种比喻，真的好吗？怀朱还是很有道德的，她只打算看戏而已。 第二天每个人都起得很早，所有人从寅初开始斋戒沐浴，卯初到祭台前集合盘膝静坐，聆听祭祀的乐舞。听侍者说，这静坐要一直到祭祀真正开始才会结束，而祭祀要到正午时分才会开始，因为那是太阳离他们最近的时候，淇国人笃信这是最接近神明的时刻，所以一定会到那时才开始。 淇国的饭食怀朱并不适应，所以这几天吃的都很少，而今天从早膳就没吃，到了大约巳时的时候，怀朱密道传音给李肆：“这是阴谋，淇国是想把我们饿的毫无还手之力，然后实行他们的阴谋，实在是太卑鄙了。” 李肆淡淡回道：“你只是饿出幻觉了而已。” 众人终于熬到了祭祀正式开始，少数已经饿的头晕眼花，不过对皇位继承人是谁的好奇战胜了肉体的痛苦，让他们继续坚持下去。 祭台上大祭司还在念那些冗长的祭词，台下怀朱趁人不注意顺了两块奶糕吞下，果然人在饿的时候什么都是好的。 “……今日邀诸位来此，就是要请我们伟大的草原之神选出我们新的君主，虽然昨日我们得到了先帝的遗诏，并鉴定出其乃先帝亲笔所书，但几位祭祀和大臣都对其选定的人选有些微词，所以还是决定由我们的大神来指点我们，择出明君。昨夜草原之神的试炼就已经开始了，而到此时，也该是揭晓答案的时候了。请我们通过试炼的皇子登上祭台——” 在大祭司的呼声中和众人好奇的目光之下，一名手执金柄嵌宝石弯刀，深蓝色骑装的少女登上祭台，虽然款式有些不同，也更加崭新，怀朱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居然是她。” 大祭司抬手制止了众人的讨论声，说：“我在此传达草原之神的旨意以及先帝遗诏的意愿，由我们的公主鲜虞庥继任淇国国君，成为新皇——”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礼拜声从最里层传出，一圈圈向外扩散开去，所有淇国人都朝着祭台之上的鲜虞庥跪拜叩首，就算是各国来使也都按礼鞠躬，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场面异常宏大。 等声音渐渐小下去，有来使出言问：“我等能接受贵国立女皇之事，却不知贵国皇子所经过的试炼是什么，可否请大祭司告知？” 大祭司先做了个向草原之神致敬的动作，才开始解释：“草原之神的试炼就是在月圆之夜将皇嗣们分别送到草原中各个狼群的领地，能存活下来，并猎杀狼只数目最多者通过试炼，没有自保能力的皇嗣可以弃权。今天归来的皇嗣中，公主鲜虞庥猎杀的狼最多，且身上无伤口，归来时间也最早，选择她当我们伟大的君主，她当之无愧！” 其他人闻言都眼带赞许和肯定之意望向鲜虞庥，怀朱则暗暗咬牙，那些狼分明是她杀的，要是早知道那鲜虞庥是在试炼，她才不会多此一举呢，白白让别人捡了个便宜。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淇国灭亡 李肆并不知道原委，见怀朱一副牙都要咬碎了的样子，以为是看见鲜虞庥做女皇心理不平衡，便伸手拍拍她的肩安慰说：“没关系啦，你以后肯定也能做女皇的。” 怀朱一把拂掉李肆的手，“什么跟什么啊，哎，算了，跟你也说不清楚。” 李肆一脸不明所以，看着怀朱离开的背影喃喃：“这人又怎么了，真是奇怪。” 后面鲜虞庥的加冕仪式怀朱只派了李肆去参加，她压根没兴趣，而且她既不想见到鲜虞庥，也不想见到鲜虞浩，索性留在自己的帐篷里，眼不见为净。 明月高悬晚风清，怀朱提着侍者送来的酒壶不知不觉又走到了昨夜的小山包，对月独酌，难免易生愁绪。怀朱想不起来自己这些年的生活，她厌烦战争和杀伐，可她又依赖这些，就像整天叼着烟斗的烟鬼可能打心底里讨厌吸烟一样。她知道她父皇不喜欢她，没关系，因为她也不喜欢他，每次见面却还要扮演一对亲密无间的父女，她父皇不难受，她都替他难受。她还记得十七岁那年，也就是一年前，她驻守东北，为怀国争取到了沐国诸多利益，甚至是和平条约以及公主联姻，父皇赏了一堆金银珠宝之后，说无可封赏，便为她指一门亲事，问她意下如何。那时只有父女二人，但君无戏言，她自然只能同意，却提出要求，驸马的人选要让她自己选，并且不可透露此消息，为她举办庆功宴的时候邀请群臣及其家眷、适龄的公子和小姐，到时候她会自己去选。父皇允了。 在庆功宴的开始露了一面接受封赏之后，她便退下了。觥筹交错，宴席在御花园旁边的一座宫殿举行，因为来宾众多，甚至御花园都被摆满了，规模之大可比皇帝大寿。她换了一袭月白色的纱裙，又配以薄纱掩面，几乎没人认得出她，她特意没穿红色，因为宁怀帝姬喜朱红已深入人心，太过引人注目。她站在大殿的屏风之后，听满殿的臣子对皇帝无限制的赞美，他们根本忘了这场宴席真正的主角，他们甚至没有发现她都没有出现。嘲讽地笑了笑，她离开了大殿。御花园她早就看过，那里并没有她想要的人，所以她还是按照计划，搬了把琴随一群舞姬和乐姬走进大殿。坐在大殿的角落了里，她开始顺着乐声弹奏，她虽然会弹琴，却弹不出这种吴侬软调，硬撑着弹了半阙，还是忍不住施力拨断了琴弦，弹不下去了，她却有一种解脱的感觉。一道视线随即而至，她蓦地抬头回望，就看见了他，紫袍琉璃冠，剑眉星眸，古雕刻画，他的目光似是在看许多人，她却知道那仅仅只是在看她。仅一眼两人就各自不着痕迹地挪开了目光，她却认定了他，因为那一眼中，她看到了救赎和宿命。她不知道这是不是一见钟情，或许算是吧，那次对视，如同跨越万丈红尘千里繁华，她遇到了他。即使孟珲貌似并不怎么喜欢她，开始的时候，他很少说话，除了必要的对话，什么也不说，他只做应该做的事，有时候怀朱觉得他来这世间就是在完成某项任务一样，他做好一个臣子该做的一切，没有多余的表情和话语。后来为了忽悠她，孟珲才开始慢慢去多说话，有时可能还会讲些笑话，有改变总是好的，她想，总有一天孟珲会喜欢自己的。 一壶酒下肚，怀朱仍旧很清醒，所以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回过头，才发现来人竟是鲜虞庥。 “鲜虞庥？你今天不是加冕吗，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鲜虞庥几步跃到怀朱身边坐下：“因为你在这里嘛，你说我是叫你怀朱还是宁怀？怀朱更好些吧，你应该不怎么喜欢宁怀这个名字，不然就不会又叫自己怀朱了。” “你猜得倒是挺准。不过我喜不喜欢跟你叫我哪个名字又有什么关系，不管你叫哪个我都会应的。” “叫你喜欢的那个显得更加亲热呀，我都喜欢你好久啦。” 怀朱顿了顿，呆呆地“哦”了一声。 鲜虞庥不屈不挠：“你就没什么想法吗？对于我刚刚的表白。” 怀朱木然地扭过头：“什么想法？一个少女对我的敬慕？这多着呢，哪还有什么想法。” “不是敬慕，是喜欢！”鲜虞庥怕表达的还不够清楚，又加了一句，“就是……就是爱慕，我爱慕你，懂了吗？” 幸好怀朱把酒都喝完了，否则现在肯定一口喷在鲜虞庥脸上：“你居然是……你知道我们现在是敌对关系吗，淇国的新任皇帝？” 鲜虞庥觉得怀朱是在质疑她对她的爱，激动地站起来，说：“我知道，但是我真的很喜欢你，从五年前你名动天下的时候就喜欢你了，尤其是昨夜，天哪，我更加坚定了喜欢你的念头了，为了你，我甚至愿意倾国以聘！” 怀朱咽了下口水：“你是不是喝醉了？” “怎么可能，你喝了酒都没醉，我又没喝，更不可能醉了。” “那你……” “我鲜虞庥对草原之神发誓，我刚刚说的一切都是认真的，若有违背，天打雷劈，不得好死。”鲜虞庥并拢三指，庄严起誓。 两个月后，淇国皇帝鲜虞庥在淇国宫殿签下向怀国归降的诏书，并公之于天下，然后作为宁怀帝姬的战俘同行回怀国。即天下七国变为六国，史再无淇。 李肆坐在马车里，愣愣地看着坐在对面的鲜虞浩，又看看中间的怀朱和鲜虞庥，不可置信地问：“就这样……和平愉快的解决了？” 怀朱此时的心情和李肆差不了多少，从鲜虞庥表白的那一夜起，她就一直不在状态，但此刻她还是故作镇定地喝了口水，颔首“嗯”了一声。 李肆又看了看鲜虞庥一直在冒泡泡的眼神，还有鲜虞浩一脸不爽的模样，极度不确定地说：“帝姬，其实我觉得，还有很多事没有和平愉快的解决啊。” “是吗？朱肆参军你说的极为有理啊，要不我们换辆马车好好商讨商讨？” “帝姬所言甚是，属下这就去安排。”说完，李肆和怀朱就以神乎其神地轻功飞出了马车，在虚空中几个轻点，就落在了自己的马匹上。 鲜虞庥本来是靠在怀朱肩上的，结果怀朱突然离开，脑袋直接与车壁来了个亲密接触，坐起身揉揉脑袋，鲜虞庥望着怀朱刚刚飞过的路线，一脸痴心地说：“实在是太厉害了！” 一旁的鲜虞浩瞥了一眼无可救药的鲜虞庥，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骑着自己的雪焰，怀朱长长的吁了口气，说：“果然密闭的空间都不会发生什么好事。” 李肆正抚着他的爱驹，那是一匹火红色的马，名唤绯烟，据说逃跑功夫了得，敌人想追击时最多只能看到它奔跑后留下的烟尘，故而得名。怀朱认为真是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马，李肆基本上没有什么个人战斗力，但轻功绝对一流，按他所说，打架斗殴太过容易损伤形象，稍不注意就会在身上留下痕迹，所以他除了对敌人射上两箭后战略转移，就没有其他切磋了。怀朱对此抱以深深的鄙视。 “帝姬，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两个人啊，就是鲜虞浩和鲜虞庥。不会真打算就这么带回去吧？”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捡一个女皇 “淇国可以说是鲜虞庥送我的，我们也没怎么打，要是把她真按平常战俘处死，我心里也过意不去，到时候把她放在我的帝姬府就行了，你要是没地方住也可以住那里，地方大得很。至于鲜虞浩，”怀朱深深的呼了口气，仰头望了望湛蓝天空，换了个轻松些的语气，问：“李肆，你师父高兴的时候叫会你们师兄弟什么？” 李肆不明白怀朱突然问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做什么，但还是回答道：“师父爱管我叫小泥鳅，管我师兄叫小鱼儿。” “小泥鳅，小鱼儿。”怀朱呢喃重复念叨了一遍，然后不知是释然还是哀伤地笑了笑，“你们师父也信贱名好养活的吗？” “我跟师兄反抗过，不过师父想这么叫我们也没办法呀。不过这跟你怎么处置鲜虞浩有什么关系？” 怀朱垂首默然了片刻，然后扭头冲李肆一笑：“因为他是小鱼儿呀，所以不管怎么样，我都不能丢下他不管呀。”归竹塔的一切她虽不愿想起，但不代表她一点儿都不记得，她曾一度怨恨过他，甚至至今也未能原谅他，但让她眼睁睁看着鲜虞浩被以战俘之名受刑处死，她是绝对做不到的。 李肆也不知道或者和鲜虞浩之间有什么恩怨，不过他也没什么好奇心，问：“那你是打算保下他了？” “嗯，我的帝姬府装几个人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可是，你怎么交代呢？这可是归降国的皇帝和亲王啊，又不是阿猫阿狗，你说留就留。” “交代？向谁交代？有什么人值得我去交代？有什么人敢让我交代？我父皇？你以为他会管吗？擅自收留战俘，还是皇室，多大的一顶帽子啊，就算我自己不戴，他也会帮我戴上的，他在放一张很大的网，就算计着什么时候收网呢！” “那你怎么肯定我师兄他会心甘情愿被你收留呢？他可不是没办法自保的人。” “那你又为什么会跟着我呢？”其实这个问题怀朱很早就像问了，她并不是一点儿也没怀疑过他，只是这么久以来他都没有做过对她不利的事情，所以也就没机会问，现在，她还是问了出来。 李肆愣了半晌，说：“最开始的时候，只是因为听到了师兄的消息，想和他一较高下，毕竟出山两年我连他一星半点的消息都没打探到过，一听到就激动的赶过来了，既然你能给我见到他并挑战他的机会，那跟着你又有什么关系？至于以后，谁又知道呢？” “很好，起码你没说假话来骗我，如你所说，以后的事谁又知道呢？” 李肆顿时明白过来，怀朱并没有打算困住鲜虞浩，只不过给鲜虞浩一个暂时的安身之所而已，甚至她都没有打算困住自己，她愿意给自己一个机会，所以这世上可以有一个“朱肆参军”。但海阔凭鱼跃，她从没打算网住任何人。 半月后，怀国宁怀帝姬凯旋，万人空巷只为能一睹这怀国第一帝姬的英姿，怀安帝亲设宴会，为其接风洗尘，并赐怀国南端封地三百里，一时间，荣光无上。而她把鲜虞庥和鲜虞浩安置在自己府里的事，却如她所料，没有一个人提起。 怀朱凯旋那日恰巧赵芙突然病情恶化，所以柳下朝烟和柳下夕岚都没机会见到怀朱，怀朱回到帝姬府，也不可能知道在孟府的她们。 庆功宴结束，怀朱同孟珲一起，准备乘马车回去，却被孟家的四夫人拉住闲话，怀朱最不喜欢这类人，不过是想借着亲家这一层关系跟她套近乎，让她烦不胜烦，却碍着孟珲的面子不好发作。怀朱左顾右盼，一眼也懒得施舍给那人，没想到那四夫人讲到兴奋处竟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怀朱刚想拂开，却被四夫人手里的手绢吸引了视线。 “这帕子的绣纹很是漂亮呢。”怀朱改拂为抓，直接从四夫人手中抽出绢帕，两手撑开仔细看过去。帕子的底色由绿转白，可见染制并不简单，并非寻常的单色，而那一支桃花则从帕子的一角伸出，每朵都各有姿态，甚至颜色都有些许不同，栩栩如生，在帕子较大的空白处勾勒着一只蝴蝶，乍一看还以为是桃花以假乱真引来了蝴蝶，仔细一瞧却发现这蝴蝶也是绣上去的，这其中的绣法根本无从考量，因为这绣法都是绣者独创的，但这些都不是孩子注目的原因，主要还是这桃花之间还绣了两颗桃子！虽然影影绰绰，但怀朱还是可以分辨出是桃子。鲜少有人会去绣桃子，更不要说将桃花和桃子这两种不在同一个季节的东西绣在一起了，唯独有一个人会，就是柳下朝烟。 怀朱还记得当初她问为什么要这么绣的时候，柳下朝烟是这么回答的：“我和夕岚喜欢用桃花酿酒，也喜欢吃桃子，这两种我们都喜欢的东西，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而桃花孕育了桃子，却不能相见，是不是很痛苦呢？”后来怀朱又问了夕岚，夕岚只说了一句话：“你说，到底是桃花抛弃了桃子，还是桃子抛弃了桃花？或许，姐姐只是希望谁都没有抛弃对方吧。”怀朱方才明白这样绣的含义，类比了母亲和孩子，也就是她们自己的生活经历，这绣的是朝烟的心境。所以此时她又见到这样的绣纹才会如此震惊。 四夫人见怀朱对这帕子有兴趣，赶紧解释道：“这帕子是府里的客人绣的，她绣工可好了，府上的人都打破头地想求她一条帕子呢。对了，她妹妹还很擅酿酒。这两姐妹的朋友被右相不小心撞了，所以才安置在孟府，已经有三个月了。” 怀朱把帕子塞回四夫人手里，然后转头问孟珲：“是真的吗？” 孟珲点头。 “那你知道那是谁吗？” 孟珲摇头。 “那就是不知道喽？人家在你家里住了三个月，你居然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 四夫人正愁没机会表现，赶紧抢着回答：“那两姐妹一个叫朝烟，一个叫夕岚，我也是听府里的下人说的。” 怀朱更加确信了，她们哪里敢随便报姓氏，等着被沐国追杀吗？重要的是人都到了三个月了，孟珲居然没认出来！ “算了，那个四夫人，宁怀明日登门拜访，一切从简便好，先告辞了。”怀朱说完拉着孟珲就上了马车，把四夫人的告别抛在身后。 上了马车，怀朱盯着孟珲看了一会儿，才嘀咕：“的确不像。”以前她总是先入为主的认为那两姐妹和孟珲有相似之处，如今再一看貌似还真没有，果然同母异父这遗传还是有些差别的。 换一个定力不好的人来，被怀朱盯这么就早就如坐针毡了，可孟珲却没有半分不适，简直把怀朱的凝视视作无物。怀朱见他一点儿反应也没有，虽然早就习惯了，却还是不开心的撇撇嘴：“驸马你这样一点儿也不可爱，正常人是不会这样的。”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别追了 “帝姬，臣以为举国上下没人会认为臣是正常人。” “你这样说倒也没错，不过你真的没看出来那个朝烟和夕岚和你娘有相像之处吗？” “臣并没有注意看，不过应该是没有的。” 怀朱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一家的遗传都无法理解啊。“其实那两姐妹就是你要我帮你找的人，也就是你同母异父的妹妹。” “原来如此，帝姬您当时没说清楚，所以臣未能及时让她们母女相见。” 怀朱才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补救道：“所以刚刚我就说明天去接她们嘛。还有，不要再用‘您’这个敬称了好吗？驸马，我们是夫妻你知道吗？” “帝姬，这个臣在圣上赐婚时就知道了，但夫妻之礼应循，君臣之礼亦不该忘，但若因此使帝姬烦忧，臣不再用此称呼便是。” 怀朱已经放弃挣扎，今日脑筋早已在安置鲜虞庥身上转了太多次弯，现在真是再没力气跟孟珲耗了。 月上中天，帝姬府里一片寂静，最后一盏灯被熄灭，孟珲睁眼看着枕边才沾到床就熟睡过去的怀朱，这些日子以来她真的太累了，每时每刻都要提防四周，神经都得不到片刻松弛，没有他在身边，或许她连觉都睡不好吧。缓缓地，孟珲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小心将怀朱圈到自己怀里，让她睡得安稳些，孟珲也合上了眼，沉睡过去。 鲜虞浩坐在窗前，他已经从李肆口中得知宁怀帝姬还有个名字叫作怀朱，就是当年在归竹塔里的那个红裙女孩。从边山城第一次看见她一袭红裙他便猜到了，归竹塔的一切怀朱烙刻在记忆深处，他又怎么会忘却？ 漆黑的塔里，只有刑具、尸体、血迹、腐臭和人性的丑恶，本来也曾有书籍，却早被人食尽，那里面没有专职施刑的人，所有进去的人都是施刑的人。他还记得最初饥渴之时她不愿食人肉、饮人血，就用匕首划破手臂喝自己的血，后来她终于支持不住，鲜虞浩知道若喂食她别人的血肉她定会生气悔恨，便以自己的血喂给她，她醒来后愧疚不已，他还记得自己安慰她说：“没关系，我是小鱼儿嘛，你就当这是鱼血吧。”那之后她便开始食别人的血肉，本来鲜虞浩知道在北地有些人会用冷兵器在夜间集水，战争时常有，但不知道为何归竹塔内气温并不低，最底下像是被火烤一样，所以他们不可能有水。 进归竹塔约莫半个月，怀朱的眼疾终于好了，取下遮眼的发带，怀朱第一眼看到的是鲜虞浩翠绿的眸子，在一片无光的漆黑与血液的猩红中显得那样美丽与珍贵，那是怀朱见过的最美的眸子。鲜虞浩还记得怀朱第一眼见到自己时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微笑，她说的第一句话不是别的，而是“你的眼睛真漂亮”，他真没想过她会说出这样一句话，可在下一刻她看清自己所处的环境时，眼里却又写满了震惊和厌恶。只要还没有麻木，所有看到这里的人都会露出这种表情，但他却替她心疼，能够说出那样单纯的赞美，或许本不该经历这一切吧。 当他们浑身是伤的走到地底的那一层，真正的第一层时，熊熊烈火照不进麻木晦暗的眸子，怀朱身上的红裙早已分辨不清模样，整个人瘦得不成样子，一张脸上只能看到那双铜铃一般的眼睛。怀朱站在离他三步之遥处，颤抖的手指指向地上那具可见白骨的尸体，鲜虞浩不敢忘记那双望向他的眼睛，有不可置信，有懊悔，有愤恨，有哀伤，有凄凉。才十三岁的小女孩仿佛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冲他喊：“你知道吗？他是我唯一当做至亲的人，可是你做了什么？你居然将他的肉烤给我吃，我还没能报他恩情，如今却连他全尸也保不住，我还怎么有脸活下去？你让我的良心怎么安啊！”怀朱恸哭跪倒在那具尸体旁边，颤抖的指尖在空气中描摹着尸体的轮廓，却不敢触碰。晶莹的泪珠敲击着尸体身上的铠甲，那一块铠甲却再露不出往日的光泽。怀朱用尽全身的力量将大将军的尸体推进第一层中心的那片火海，站在火海之外，怀朱静静凝视着大将军的尸体化成一堆灰烬，与别人的混在一起。她不再哭出声音，瘦小的身躯也停止了颤抖，怀朱的灵魂像是被吸引一般缓缓向火海挪去，一步一语：“我的至亲、恩人，因为我留不住全尸，因为我挫骨扬灰，我得去把他找回来，找回来……”怀朱知道不可能，不可能将大将军的骨灰捞回，可是她没办法让自己继续活下去，这一个月的经历，真的压垮她了，最后一根稻草，她真的驮不动了。 鲜虞浩看着怀朱一步步走向火焰，她的裙子已经燃了起来，凌乱的长发因火焰而飞舞，空气里一片焦灼，鲜虞浩终于回过神冲进火里拉出了她。怀朱全身滚烫，烧伤的地方不计其数，浑身上下几乎都没有完好的地方。可即使是这样，怀朱还是清醒地推开了鲜虞浩：“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我没有办法丢下你不管。” “我会恨你的，起码这一辈子是没有办法原谅你了。”怀朱的眼睛空洞而无神，说完便踉踉跄跄的走了出去，鲜虞浩想去追，可怀朱的背影告诉他：不要追，这辈子都不要追了。 鲜虞浩不知道怀朱是怎么走出归竹塔的，他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见到她了，可那天长鞭划空、红裙摇曳的人，又让他想起了她，他才清楚意识到，她没有死在归竹塔，她活下来了，而且活得生动，活得明媚。 夜，就这样过去了。 第二天孟珲要上朝，还有一堆事情等着他这个右相去处理，怀朱也没打算叫他一起，所以她一个人去找柳下朝烟她们。 怀朱刚把雪焰牵出帝姬府的大门，鲜虞庥就跟了出来。 “怀朱你要去哪儿？带我一起好不好？”怀朱刚想说不好，鲜虞庥直接抓住她的手臂摇晃着撒起娇来：“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那娇娇弱弱的声音让怀朱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她深知这个牛皮糖是甩不掉了，只好硬着头皮答应，又让小厮牵了一匹马出来。 鲜虞庥见怀朱答应，兴奋地跳起来：“怀朱你真好，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答应我的，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怀朱闻言真后悔自己刚刚答应了她，简直是得寸进尺、厚颜无耻啊！她都不好意思那么做。怀朱跨上马，试图撇清关系：“鲜虞庥啊，你知不知道我其实已经有驸马了？” 鲜虞庥的脸颊突然有些泛红，“我知道，其实，其实人家不介意给你做侧室的。” 怀朱差点从马背上栽下来，她有表达这个意思吗？没有啊，那鲜虞庥怎么会这么想？还有，给她做侧室？她是女的好不好，淇国风气都这么开放吗？怀朱百思不得其解，只能说鲜虞庥的脑回路非一般人能解。 “怀朱，我能叫你怀姬吗？我们淇国人喜欢将自己心爱的女子的名字后面加上一个‘姬’字，你也可以叫我庥姬。” 怀朱眼皮一跳，“不用了，我叫你阿庥吧。” “阿庥？貌似也挺不错的，那我叫你什么呢？阿怀？阿朱？阿宁？”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阿宁，我叫阿庥 怀朱嘴角一抽，为什么她总觉得鲜虞庥是在问阿猫阿狗？算了将就将就吧，“就阿宁吧。” “阿宁阿宁我是阿庥，阿宁阿宁……呵呵呵……”少女环佩碰撞般清脆的笑声散落满街，随着轻快的马蹄声渐行渐远。柳下朝烟曾见过怀朱明媚笑容，以为世间最明媚不过如此，可她不曾见到怀朱的另一面，也不知只有像鲜虞庥这样从小便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的人才可以一生明媚，因为他们连阴霾是什么都不知道。 怀朱看着鲜虞庥雀跃的身影，突然也就不想再纠结些什么，她能够一直迁就鲜虞庥到现在，也只是因为这份简单的纯真让她都不由自主的想要维护。虽然她现在真的很后悔出门时为什么没有选择坐马车，要是被这街上的人知道有一个女的喜欢宁怀帝姬且没被直接拒绝，一定会成为六国之间最大的八卦，到时候让她的脸往哪儿放啊！一想到以前朝烟和夕岚给她讲关于宁怀帝姬的那些话本，她就不禁汗颜，那些说书的真是什么都敢说，还传到国外去了，她真是不敢想这又会发展成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此时柳下朝烟已经知道宁怀帝姬要来的事了，而且很可能会要求见她。她和夕岚心里都是有些激动的，毕竟是声名显赫的传奇人物，能见一面对于普通人来说是很难得的，何况还是特意接见。朝烟和夕岚都特意梳洗了一番，两人还换上了芙蓉缎绣太液莲齐胸襦裙，头上各戴宝蓝点翠珠钗和红珊瑚番莲花簪，当然，这些都是孟家人派侍女来帮忙归置的，也是希望她们不要丢了孟府的脸面，让别人议论孟府的待客之道。 赵芙半卧在床上，叫侍女把窗户支起来，每天躺在床上，睡都要睡出病来。朝烟和夕岚打扮好后联袂而进，齐齐站在赵芙面前，赵芙把她们俩上下打量了一番，打趣道：“看来是我最近睡得时间太久了，竟然觉得你们两个长高了，不过你们这么打扮着倒是显出些明眸善睐，浮翠流丹来，平时跟个假小子一样，这样才像个漂亮的姑娘嘛。就是穿的一模一样，我都分不出来谁跟谁了。” 夕岚坐在一旁嗔道：“谁都可能分不出来，就是你芙儿姐姐肯定分的出来。” “那是，一说话就露馅了。” 朝烟切了个苹果递给说话的两人，“好啦，吃苹果吧。看我这次削的苹果皮，宽窄均匀，还不带间断的。” 夕岚接过苹果，咬了一口说：“姐，你都削了五大筐苹果了，再削不好还不如拿你削的那些苹果皮悬梁自尽呢。” “咳咳，那些苹果皮已经被小白吃掉了。”朝烟遗憾地解释道。 赵芙拿着苹果不解：“小白是谁？” “是后厨之前红烧的一只兔子。” 夕岚吞下苹果，补充道：“听说那只兔子吃了三个月的苹果皮之后，红烧的时候都带着一股苹果味儿，所以他们正在给那只叫做大白的山羊喂梨子皮，看能不能吃到梨子味儿的烤羊肉。” “青苹果，黄苹果，红苹果；青梨，黄梨，你们说有没有红梨？”朝烟突发奇想。 “不知道，没听说过。”赵芙很诚实地回答。 夕岚看了看朝烟手中红色的苹果皮，咂咂嘴：“应该比青梨和黄梨好吃一些。” 赵芙都不禁被这个吃货惹得笑出声来，朝烟任命地又替她削了一个苹果。 夕岚正盯着朝烟手里的苹果，估计着这次削下来的苹果皮的长度，外面突然有侍女来报：“朝烟小姐，宁怀帝姬到府上了，夫人正叫你过去呢！” 柳下朝烟一个激动，手里快要完成的苹果皮应声而断，她也顾不得许多，手足无措的望了一眼赵芙。 赵芙有些好笑，道：“还不快去，把东西放下。” 柳下朝烟赶忙放下小刀和还未削完的苹果，往外跑去。夕岚看着断了的苹果皮，撇撇嘴，也提起裙摆跟上去。“姐姐，等等我啊——” 珠帘一阵响动，赵芙失笑，伸手拿过案几上那个还未削完的苹果，靠着床沿吃了起还未至前厅，朝烟却是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顿了脚步问后面的夕岚：“夕岚，你听这声音，是不是有些……耳熟？” 夕岚闻言也放慢步子仔细听了听，“是哎，这声音，怎么听起来有些像是……” “——怀朱！”两姐妹不约而同地说到。 “她怎么会在这里？”朝烟不禁问出，联系起来怀朱之前神秘的种种，却好似又解释的通了。 夕岚却是没想那么多，直接拉过朝烟，“想那么多干嘛，我们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朝烟一笑：“也是，看看不就知道了。走——”说着，与夕岚手拉手迈进了前厅。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回去了，走吧 厅内，怀朱坐在上座吃着果盘里的葡萄，也不搭理四夫人，帝姬可以甩脸色，四夫人却不能一言不发，只好一个人在旁边尴尬地说些有的没的。 怀朱最是讨厌这些妇道人家，什么鸡毛蒜皮的事都要斤斤计较，整日工于心计，算计来算计去，她就是甩了脸色又怎样，反正不爱听的她才不委屈自己装模作样。 吃完半盘葡萄的时间柳下姐妹也差不多到了，门外传来侍女的通报声。到这时怀朱才抬了头往外看。 柳下姐妹这厢忐忑刚进厅，怀朱就先噗嗤一笑，眉眼弯弯，道：“这都六月天了，怎么还穿的这么厚实？倒是跟之前一般了。快些过来吃颗葡萄，怪凉的。” 四夫人趁机应道：“这葡萄是特意拿冰块冰镇过的，盛它的盘子也不是普通的盘子，夹层里放了碎冰，吃起来自然凉些。” 怀朱难得点头赞许：“这倒是做的不错。” “帝姬若是喜欢，我便派人给帝姬府送些过去？” 怀朱点头算是应允，然后招呼柳下姐妹到她身边去。朝烟和夕岚本来还有些忐忑，见果真是怀朱，虽说是震惊，却也在意料之中。两人在怀朱下手坐下，应声拿了葡萄吃，滋味的确不同。 “四夫人，既然人我见到了，便没什么大事了，你命人帮她们把东西收拾一下送去帝姬府便好。”怀朱说着，扯了颗葡萄，深紫色的薄皮，被她长而光泽的指甲一点一点撕开，汁液将她的指甲染出淡淡的紫色，甚是好看。 四夫人强撑起笑容：“殿下，这人是孟府在照顾，那位卧病的姑娘养伤也不宜挪动，这人，还是留在孟府的好。” 怀朱心知她是想留着人好多跟帝姬府有些来往，但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反感：“夫人莫不是在说笑？这本来就是帝姬府的人，如何变成你孟府的人了？再说孟府一直是孟老夫人管事，就算年纪大了也该由长房正室夫人来管，还轮不到你这个四夫人吧？” 怀朱特意把重音放在了四上面，有意让她认清自己的身份，这点四夫人怎会听不出来？但她还是勉强扯着嘴角露出笑意：“殿下言重了，妾身怎敢如此，只是这三位毕竟是客人，况且这两位姑娘的身份妾身也有所耳闻，怕还是留在孟府的好。” 怀朱一声轻笑：“本宫做事还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好不好不都是本宫一句话的事，本宫现在要几个人，你也敢拦？” 四夫人头皮发麻，心道不好，忙不迭地说：“殿下教训的是，是妾身多嘴，妾身这就去安排，殿下莫要动怒伤着玉体。” “那还不退下——”怀朱一声令下，四夫人连声喏喏，低头退下了。 夕岚见四夫人退下，捏着葡萄说：“怀朱姐姐，你就是宁怀帝姬啊，比那些说书的说的可漂亮多啦！” 怀朱想起那些关于自己的“事迹”，额头上的青筋不禁跳了跳，“小岚倒是伶俐，这小嘴跟抹了蜜似的。怎么样，葡萄好吃吗？” “嗯嗯，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葡萄了，甜甜的，凉凉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一副满足的模样。一旁的朝烟看了，也不禁失笑。 “帝姬，我们是要去帝姬府住吗？”朝烟自吃了第一颗葡萄起就没有再动口了，现在问的语气也是小心翼翼。 “小烟你看你妹妹怎么叫的，还是小岚讨喜些，就像小岚那样叫声姐姐就好了。” 朝烟点头，虽然仍觉得有些逾越，但也不好说些什么，毕竟她也知道怀朱惯不喜欢那些东西。 “至于去帝姬府，”怀朱拿帕子擦了擦手，“你们在孟府是客，但孟府人多是非也多，况且你们还没有与娘亲相认，在这里名不正言不顺的，待认了亲归了族再回来住也不迟。” 夕岚闻言腮帮子停了停，咽下去之后又笑嘻嘻地说：“怀朱姐姐说得对，我也想去宁怀帝姬住的地方看看呢。万一娘亲不认我们，我们以后见了别人还能说自己去过帝姬府，多棒啊。” 夕岚一直笑着，脸上也并没有难过的神色，有那么一瞬，朝烟也看不出她的喜怒，夕岚，还是她认识的夕岚吗？ 怀朱听了，心里不免黯然，“小岚这说的是什么话，若是孟府不容你们，帝姬府也不会亏待你们的，来我帝姬府还不是跟进出自己家门一样容易。” 朝烟笑而不答，夕岚岔开话：“我们答应了芙儿姐姐的，如果不能呆在孟府就跟她一起去徯国，听说徯国可富裕啦，到处都是金子，屋子和台阶都是金子做的呢。” 怀朱闻言也不好再说什么，“既然你们已有约定，那就这样吧，等你们的哥哥回来，我们再一起来认亲。” “嗯。”柳下姐妹同时点头。 鲜虞庥一直在雪焰旁边等着，一见怀朱过来便立刻迎上去。“阿宁阿宁，你终于出来啦，我们是要回去了吗？雪焰都吃饱了。” 怀朱点头，“回去了，走吧。”一吹口哨，雪焰便自己跑过来，在怀朱旁边甩着尾巴。怀朱拍拍它的脑袋，翻身上马，“驾——” 鲜虞庥赶忙上马，“哎哎，阿宁你等等我啊——” 朝烟和夕岚回了赵芙的院子，准备收拾东西去帝姬府。 “芙儿姐姐，我们这就去帝姬府啦，宁怀帝姬的府邸，肯定比孟府漂亮。”不用想，这肯定是夕岚说的。 赵芙笑笑：“既然如此，何必把你那些小玩意儿带着，帝姬府自是有比这好的。” “那怎么行，”夕岚拎起来一只草扎的蜻蜓，“这个是厨房的大娘给我扎的，她扎的蜻蜓最好看了。”又翻翻找找出来一个罐子，里面装了许多小石头，“这些是我在池塘边找来的，多漂亮啊，你看里面还有一颗透明的呢，放在阳光底下会发出彩色的光，可好看了。” 赵芙也不再多说什么，以宁怀帝姬的财力，给她一罐子上等宝石怕是眼都不眨一下的吧。柳下朝烟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心里却很不是滋味，毕竟那些东西都不是自己的，别人给的，再好也是一种变相的施舍，她受不起。或许她本来就可以过那样的日子，可既然已经这样，她也不愿再去想太多，没有便没有，这突如其来的弥补，又算什么。 夕岚自顾自地收拾着，把一堆小东西塞进她的大箱子里面，一派天真模样，可她在想什么，却谁也无从得知。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娘？ 上午说要去帝姬府，下午人便已经到了。 帝姬府的格局比之孟府更为恢宏大气，但因为正主长年不在家，人气也冷清些，许多屋子都还空置着。怀朱命下人把东西搬下车，让朝烟和夕岚选了个院子住下了。 这间院子名为“清欢”，绕墙种满了斑竹，一片青翠，竹面的斑点如同泪珠一般，点点滴滴。湘妃竹环绕，也难怪叫做清欢院了。 “姐姐，这竹子好硬啊，凿都凿不开，这下没法子酿酒了。”夕岚委屈的撇撇嘴，收拾起东西就往旁边的石桌上一搁，然后端起一杯水来喝。 朝烟替她把东西整理好，又递了一块帕子给她，“这下好了，免得你又去残害那些竹子，人家长起来也怪不容易的。我进去看看芙儿姐姐，你自个儿寻个去处玩吧。” 夕岚不满道：“知道啦知道啦，你去吧。” “嗯。”朝烟应了一声便起身往屋里走去，夕岚在她背后眨了眨眼睛，虽说是双生姊妹，眼睛大小也一般无二，可夕岚的眼睛却天生流光四溢，灵动如狐。眼珠转了一圈，不知想到了什么，笑着跑开了。 “芙儿姐姐。”朝烟进了屋子，把手上夕岚那些物事放在桌上，端了水过去给赵芙。 “烟儿来了，我还不渴，你且先放在旁边吧。” 朝烟闻言照赵芙的话做了，然后扶赵芙坐起身来，又往她身后塞了两个软枕，才坐下。 “芙儿姐姐你最近好些了没有？是我们连累你了，先害你摔着，现在又要挪来挪去的，连个伤都养不好。” 赵芙打断她：“没事的，都养了快三个月了，哪儿那么矜贵，挪一下而已，不妨事的。” 话虽是这么说，朝烟却也知道由检入奢易，由奢入检难的道理。想她才过了这么几天富贵生活，那些穷苦日子便过不惯了，何况是赵芙这个千金大小姐，想必更是过不惯的吧。 夕岚一个人跑出去之后，恰巧撞见了鲜虞庥。鲜虞庥刚被怀朱甩下，正一个人郁闷着，突然见到一个活人，自然兴奋起来，立刻喊到：“喂，你就是阿宁今天接回来的人吧？” 夕岚闻声转过头去，看了看眼前的蓝衣少女，眼珠一转，阿宁是谁？应该是说怀朱姐姐吧。便回道：“嗯，是啊，我今天才过来的。我叫夕岚，你叫什么？” “夕岚？那我叫你阿岚好了，我叫鲜虞庥，你叫我阿庥就行。” “哦，那阿庥你带我在帝姬府转转好不好，我不太认得路哎。”夕岚往鲜虞庥那边走去，想她带自己转转。 却不想鲜虞庥回道：“我也是昨天才过来的，跟你一样不清楚哎。” “那我们两个一起转转好啦。” “迷路了怎么办？”鲜虞庥有些迟疑。 “没事的，大不了问路就好啦，府里这么多丫鬟还怕回不来？” 被夕岚这么一说，鲜虞庥也跃跃欲试起来，“那我们走吧，我记得我哥哥也在这里呢。” “那好，我们走吧。”夕岚拉着鲜虞庥，随便挑了个方向便去了。一路上鲜虞庥给夕岚讲着草原上的事情，还有自己做女皇的经历，引的夕岚一阵惊叹。 就这样过去了两天，孟珲终于有空带柳下姐妹去孟家了。一大早柳下姐妹便起来打扮，湖蓝色的滚雪细纱裁成的广袖长裙，分别用银线绣出兰花和荷花的图案，乌发分别用镂空兰花珠钗和碧玉玲珑簪绾起，不做多余装饰，看上去一派清凉，简单却不失贵气。朝烟挑了一对珍珠耳坠给夕岚戴上，又拿了一对素银耳坠给自己戴上，才满意的点点头。 赵芙瞧着也颇为高兴，今天可是朝烟和夕岚认亲的日子，马虎不得。若是成了，便认祖归宗，若是不成，便是贻笑大方了。这样想着，竟也有些忐忑。 怀朱绕着她们两个转了一圈，说：“不错，是不是凉快多了？我的眼光自然是比孟府那些好多了的。” 朝烟和夕岚只是点头，不知是激动还是怎的，竟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或许她们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吧。 “这便走了，外面马车早备好了，就等着你们两个了。” 朝烟和夕岚遂一同出了门，上马车前看见了琉璃冠、绛紫袍的孟珲，心道真乃天人之姿，便没有更多的话了。 怎么去的孟府柳下姐妹都记不清了，只是跟着那个紫色的身影一路走着。夕岚也没有如往日一般活泼，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孟家大小姐还是孟家大小姐，称呼从未改过，谁也不敢给她冠上一个旁的姓氏，称她一声夫人。此刻她坐在厅内的主座上，闭眼凝神，但那片心湖怕是不会平静了。 厅内光线很足，朝烟和夕岚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一个妇人安静地坐着，手中不时转动着檀木珠串，略带灰白的头发一丝不苟的梳到头顶，用以金簪金钗固定，手腕上套着一对碧色翡翠镯，从头到脚的配饰都是价值不菲，衣服以青黑为主，绣的花纹却极其繁复，布料也颇为上乘。而厅内摆设无一不透露着主人所受待遇之高。 朝烟不觉握住了夕岚的手，夕岚抬头看了一眼朝烟，也回握住她的手。朝烟一惊，才知道自己竟握住了夕岚的手，却也没再放开，两个人就这样站在厅中间。孟珲在二人前一步站住，道：“母亲，孩儿带妹妹们来看您了。” 上座的妇人方睁开了眼，缓缓开口道：“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来着？” 朝烟感觉握住自己的那只手力道突然大了些，忙转头看过去，夕岚冷笑一声，开口回道：“我们姐妹两个，无名无姓，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您才好。” “夕岚——”朝烟拉了一下夕岚，低声呵道，声音中却不勉带了些无奈。 夕岚不理朝烟的阻拦，继续道：“不知道您跟我们是什么关系，若真是我与姐姐的娘亲的话，不知道您可替我们两个取了字，没有便也就算了。再说怎么叫不都是一个样，柚不能改命。” “夕岚——”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认祖归宗 柳下朝烟说着，竟带了哭腔。夕岚却是不理，一把甩开了朝烟的手，喊到：“不好！为什么不让我说？姐姐你看她，你再看看我们两个。我们没爹没娘在街上讨一口饭吃的时候，她却锦衣玉食的。有娘生没娘养，说的可不就是我们？要不是爷爷教了我们几个字，估计我们还目不识丁呢，怎么比得上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你知不知道没这身衣裳，我们连孟府的门都进不了，随便谁都可以给我们脸色瞧。我们哪配得上这个娘！” 怀朱倚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动静，却也没有立场去说些什么，只能对着长长的回廊叹了口气。 孟珲也未有动作，对于这个母亲，他尊敬多过爱戴，而这两个妹妹也不过只是他孝心的体现，至于她们之间的事情，他并不想插手。 朝烟无法反驳夕岚的话，却又不想看到夕岚这个样子，只在旁边呜咽着，满眼装着的都是夕岚，连余光也不曾往孟春月那边去。 孟春月身子虽未动，可手上那串檀木珠却颤动得厉害。毕竟那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女儿，明明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如今却是陌路人，怎能不心痛？可她现在，连怎么开口都不知道。 夕岚不知怎的浑身一抖，朝烟以为她太过激动，连忙扶住她：“怎么了？” 夕岚不着痕迹地推开她的手，眨了一下眼，道：“没事。”继而转向孟春月，一步一步地走上前去，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站住，定定地望向她的双眼。孟春月也不觉回望，或许是大家都太过紧张，所以她才会觉得夕岚的眸光如此摄人。 夕岚从袖中抽出一卷卷轴，单手拎起一边，卷轴“哗”的一声展开，里面的内容正面对着这位孟家的大小姐。 画里的人旁人或许不识，孟春月却不能说不认识，这画中人可不就是她——孟家大小姐孟春月。不过是她年轻时候的样子。 孟春月记得，这副画还是当年柳下宗一亲手为她所作，用的都是上乘的笔墨，也才能保住这么多年还好好的罢。记得那时候他们才完婚，恩爱非常。画中的她面若桃花，眸光灵动，举手投足间婉风流转，正是双十年华。孟春月不由喟叹一声：若是……若是没有后来，该有多好。 柳下夕岚待孟春月看完了这副画，才继续说，但声音却是缓了许多：“我与姐姐经常看这副画，就好像自己不是没人要的小孩一样。它一直挂在堂屋的墙壁上，你看，这么新呢，我与姐姐天天擦拭，就怕落了污。十几年，柳下家也没来帮过我们，”夕岚顿了顿，似乎想起了谁，却最终没提，掩去眸中水光，继续道，“我不知道能不能叫你一声娘，但是，爹已经死了，柳下家没了，我和姐姐，真的是孤儿了。” “夕岚……夕岚……”朝烟竟是听哭了。夕岚转过身回抱住朝烟，也呜咽起来，手上的画不知什么时候被她卷起来握在了手中，而长长翦羽之下，是谁也看不清的冷漠。 孟春月看着两个孩子柔弱的身躯，听着她们无助的哭泣声，想起往昔，心早已软成了一片泥。连怀朱都不忍，她这个娘又怎么会铁石心肠？眼眶也慢慢红了，她说到：“你们既是我的孩儿，为娘怎么会不认你们？这便唤我一声娘，就入族谱罢。” 朝烟和夕岚依言叫了一声“娘”，孟春月眼眶湿了大半，立刻道：“孟珲，还不去通知长房，请族里的老人来给你两个妹妹入族谱。” 孟珲应声退下。 孟春月遂转身对朝烟和夕岚道：“我的孩儿，苦了你们了——” 话音刚落，三人均是泪目。 屋外怀朱也松了一口气，见孟珲出来，便也提脚跟了上去，把空间留给了刚刚相认的母女三人。 接下来花了几天时间走形式，柳下姐妹终于认祖归宗。赵芙很高兴，特意在屋里备了一桌饭菜，与柳下姐妹庆祝。 虽是认祖归宗了，夕岚却并不想回到孟家，便央求道：“姐姐，我不想去孟府，我想留在这里陪芙儿姐姐，怀朱姐姐和阿庥也在这里，我不想走。” 朝烟有些为难，但显然她也不想和刚认的娘亲住在一起，毕竟大家都有心结，在一起不免有些尴尬。于是便应允了夕岚的要求，但却说要多去看看娘亲。夕岚自然满口答应，大家便这么愉快的达成了共识。 夏日炎炎，怀国的气候比沐国热了许多。柳下夕岚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珠，陪她的便宜娘去觉明寺上香。本来今日夕岚只是按照往常提了新酿的酒去送给娘亲尝尝，却不想恰巧碰上了八月十五，她这娘亲自吃斋念佛以来逢节便要去寺里上香，这中秋更是不能少，夕岚只好跟来走一遍。事实上她对这些并无多大敬意，以前跪佛拜祖仍是飘零，如今又凭什么要跪拜？佛既未渡她，她何必敬佛？若不是听姐姐的话，遵从这个便宜娘，她才不在这天气里跑一遭。 到了觉明寺，才知道孟春月在这里居然有自己的禅房，夕岚跟在她身后，随着寺里尼姑的指引进了禅房。孟春月到了屋里便命众人退下，唯独留下了夕岚。她让夕岚在一处坐下，便自顾自的念起了佛经。 夕岚在诵经声中度过了不知可有半炷香的时间，突然一阵清风袭来，便晕倒在了床上。孟春月蓦地挣开眼睛，见夕岚倒下，刚想叫人，却发现自己的嘴里发不出声音，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正当此时，一袭绿色纱裙的女子翩然落入屋内，神态宁静，不带一丝烟火气息，仿若仙人。 看了一眼倒下的夕岚，目光滞了片刻，眉目却仍一派静远，教人看不出喜怒。片刻，她凝眸望向孟春月，缓缓启唇：“吾乃仙界中人，名号你也不必知晓，前日偶入凡尘，观你大女儿有仙人之姿，这里有一块玉佩，你且带去给你的大女儿，让她数月后去天阙山寻仙人修习仙法，若能得道，也不失为一番美谈。” 绿衣女子一挥衣袖，孟春月旁边的桌子上便多了一块玉佩。 “此玉名为锁凰玉，便做信物予她。” 说完，绿衣女子便捏个决不见了踪影，只余一室淡淡的清香。 她也不会知道，在她捏决的那一刹那，柳下夕岚睁开了眼睛。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锁凰玉 孟春月震惊得呆坐了片刻，才喘息着回过神，目光落在桌上的玉佩上，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拿起来看，完全忘记了还在昏迷的聊下夕岚。却不知道柳下夕岚也正看向那块玉佩。 这玉佩跟柳下夕岚颈项间那枚玉扳指倒是差不多大小，色泽莹润，触手生温。通透的玉色中有白、紫两色。如云绪一般的白色中有一抹紫色，这紫色深深浅浅，像一只想要飞舞的凤凰，搅乱了如绪柔云，却无论如何也逃不出玉的禁锢。 孟春月目不转睛地看着锁凰玉，既然是仙人给的，想必是块祥玉了。她轻而易举地相信了绿衣女子说的话，并对此深信不疑。 此时的柳下夕岚却是眸色深深，仿若染了一层寒霜。 等孟春月彻底回过神来，赶忙把昏迷的柳下夕岚唤醒。夕岚一脸迷茫地坐起来，却不复方才模样。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孟春月并没有立刻把锁凰玉交给柳下朝烟，也未曾向别人提起，而另一个当事人柳下夕岚也仿若浑然不知。 中秋月宴过去，日子还是不紧不慢的过着。柳下夕岚的酒酿得味道越来越醇厚，不过她可舍不得给别人喝，大都送去给孟春月了。怀朱向她讨一杯来解馋她都不应，美名其曰为娘亲补养身子专门酿的。 朝烟问夕岚这是什么酒，夕岚道：“这酒是我新酿的，也没想过名字，要不姐姐替我取一个？” “这怎么好，这是你特意给娘亲酿的，我取什么名字。”朝烟直接拒绝。 夕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有好似有些苦恼地转了转眼珠，说道：“那便叫沉酒吧。” “沉酒？”这次饶是朝烟都没想明白是什么意思。 夕岚却只是点点头：“嗯，沉酒。” 见夕岚坚持，朝烟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觉得这名字怪怪的。 这酒甘醇而绵柔，像孟春月这样的妇人喝下一壶也不会醉。柳下夕岚特意叮嘱她，一定要坚持喝，不然就没有效果了。对于自己女儿的话，孟春月自然不疑有他。而且她因忧思成疾而长年卧床不起，身体很虚弱，自从喝了夕岚的酒后，的确舒服了不少。 夕岚仍觉不够，便让朝烟去给她这个便宜娘亲讲她们的过往，尤其是柳下府的事情。 “姐姐，你去给娘亲讲讲柳下家的事情吧，我觉得娘亲还是想爹的。” “真的？” “是啊，我每次送酒过去听娘亲讲的。我这酒还要看着改改配方，走不开，你去给娘亲讲吧。” “嗯，好吧。”柳下朝烟便答应了下来。还顺带提来两壶已经酿好了的沉酒。 柳下夕岚望着朝烟渐远的背影，神色平静。 赵芙的伤也渐渐好了，现在下床不是问题，跟旁人倒也没什么不同，但柳下姐妹还是担心，硬是要留她再调养一个月。天天补汤伺候，赵芙却也没皱过眉，次次都是喝的一滴不剩。朝烟尝过那汤，真是难喝，她当即就吐了出来，还好是在厨房，没让别人看见。不过朝烟真的佩服赵芙，这汤怎么喝的下去。 鲜虞庥偶尔会去找夕岚，但夕岚大部分时候都在酿酒，看多了便也就没什么意思了，于是鲜虞庥继续在帝姬府找趣了。至于她为什么不找怀朱——宁怀帝姬两个月前一记手刀劈下，让她错过了出征的日子。但是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她的兄长鲜虞浩就能去啊啊啊——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清欢 柳下朝烟从孟府回来，见夕岚不在，又恰巧看见鲜虞庥，便喊住她：“阿庥——你见过夕岚没有？” 鲜虞庥闻声转了脚步往朝烟这边走来，边走边答：“她天天酿酒，我好些日子没去找她了。” “是吗，我还以为她去找你玩了，这几日总不见她人影，也不知道又跑去了哪里疯玩了。”朝烟晃了晃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阿烟你放心吧，阿岚她有分寸的，肯定会自己回来的。” 朝烟闻言轻笑，不置可否，道了声“也是”，便径自回了清欢院。 赵芙正在院中烹茶。虽说这伤要半年才能康复，但是孟府和帝姬府请的大夫毕竟不是泛泛之辈，何况天天用各种名贵药材滋补着，想不好也难。若不是朝烟和夕岚硬拦着，她恐怕早就告辞离开了。 “芙儿姐姐，什么茶这么香啊？”朝烟刚进拱门就闻到了。 赵芙浅笑安然，道：“烟儿的鼻子倒是灵。怀国这边不产茶，也不爱喝茶水，这茶叶是我之前在路上摘的，也不知道叫个什么名，只是觉得气味特殊才顺手摘了些。” 朝烟过来跪坐在一旁的垫子上，用胳膊支着脑袋，看赵芙把煮好的茶依次倒入瓷杯中。白色的瓷杯衬着茶水很是清透，瞬间在矮桌上飘起一团雾气。 朝烟用手端起一杯想尝尝味道，结果刚入口就被烫得直吸气，赶忙把杯子放下了。 “是不是烫着了，快喝些凉水。”赵芙见状迅速倒了杯凉水递给朝烟，又拿出帕子把溅出来的水渍擦掉。 朝烟喝了口凉水之后好多了，“这杯子明明不烫啊，我还以为凉了。” “刚倒的水哪有那么快凉，这杯子本来就比普通的稀罕些，自然不会烫手。下次可长个记性了。”赵芙又重新拿了一杯放到朝烟面前，然后自己托起一杯闭眼轻嗅。 “知道啦，下次不会这么毛毛躁躁的了。”朝烟消了不爽，也向茶水看去，“芙儿姐姐，这杯是茶水吗？跟井水似的。” 赵芙睁眼，“这茶水清透无色，香气却不弱，那叶子我给大夫瞧过，只说没害处，叫什么却也不知。” 朝烟已经抿了一口，“味道好淡，那么香，还以为味道多好呢。” 赵芙闻言抿了几口，味道确实寡淡，直至一杯见底时，才觉出一丝清冽甘甜之意。她又继续品第二杯，竟发现越往后越甘甜。 朝烟见她一杯又一杯地喝，觉得奇怪，也端起一杯来尝，自然同样发现了这个规律。她有些惊喜：“芙儿姐姐，这茶水越喝越甜呢。” 赵芙也颇为意外：“的确。”而且这甜味丝毫不腻。 “这茶水取过名字了吗？” “尚未。”赵芙顿了顿，道，“不如就叫它‘清欢’吧。” 朝烟点头赞同：“这名字挺合适的。” “可惜我当时只摘了一点，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再见着了。”赵芙不免有些遗憾。 “会再见到的。芙儿姐姐，等你伤好了是不是就要走了？” “嗯，其实前阵子就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约莫再呆个两三天，到了九月份就该走了。” “哦，这么快啊。”朝烟有些惆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嗯，你跟岚儿以后都要过得幸福啊。” 虽说之前朝烟和夕岚总是嚷嚷着要跟她一起，可现实总是如此，她们不能自私地开口去留住赵芙，也不能放下孟家人跟赵芙离开，所以就这样互相祝福，已经是再好不过的结局了。 “怀朱姐姐离开了，你也要走了，以后就剩下我和夕岚了。”怀国这么大，孟府这么多人，朝烟却突然地感到孤独了。以前只有夕岚，觉得两个人就是一个世界，可现在她遇见了好多人，这个世界也越来越大，她的世界，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夕岚能填满的了。 什么时候，她在乎的人，变得这么多了呢？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无声的遗言 这日，孟珲的马车刚停至帝姬府门前，柳下姐妹便跌跌撞撞地奔了出来。 “兄长，怎么回事啊？真的吗？” 孟珲瞥了一眼神色慌张的二姐妹，说：“先上车。” 朝烟除了听他的也没什么办法，便跟着夕岚匆匆上了孟珲的马车。孟珲向来不喜与人共乘一车，除了怀朱以外，还不曾让人上过他的马车，这次却也没再准备车辆，可见事态紧急。 刚刚迈入九月，才过去几天，孟府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怎能不让人震惊。夕岚抽抽噎噎地哭着：“我昨天还给娘亲送酒来着呢……中秋我还陪她去了寺里祈福呢……怎么……怎么……” 朝烟拍了拍夕岚的背，眼眶也有些红，她知道夕岚想说什么，但是这话又怎么敢开口说的出来？谁又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呢？ 一刻钟之前，孟珲派人来通知她们出府等他的马车，说是她们的娘亲孟春月已在弥留之际。可是昨天她们还去看过她呢，这些日子天天去，怎么就不行了呢？怎么就……不行了呢？ 孟珲也不清楚情况，只说听大夫讲是当年落下的毛病，又伴有心疾，这才如此。朝烟和夕岚明白这意思是说当年生她们的时候没休养好，毕竟是她们的娘亲，血浓于水，一想到她可能就要离开人世，不免心中哀痛。孟珲却不相信大夫的话，虽说可能有一部分原因，可是这人好好的怎么可能突然出毛病？事出反常必有妖，此事必有蹊跷。 孟珲闭眼眼，再睁开时，已消了眸中的思索。 马车在石板路上行的飞快，随着一声长吁停下。柳下姐妹和孟珲先后下了马车，加快脚步往孟春月的院中去。 此时，孟春月的院子已乱成一团，孟府的人也行色匆匆，但基本上下人们都各司其职，维持了一个大家族的做派。 柳下姐妹看见孟春月时，这个曾经的孟府千金大小姐已经卧床不起，脸色暗黄得吓人，平日里保养的不错的皮肤也略显皱缩，仿佛一夜之间便垂垂老矣。 柳下姐妹见状的瞬间便被吓着了，当即眼泪就落了下来。孟春月还保持着最后一丝神志，看见柳下姐妹两个，眼里放出惊人的光，大抵是回光返照。 柳下姐妹在示意下扑到孟春月床前，却哭哭啼啼地不知说什么好。孟春月嘴巴张张合合，却就是没有声音。朝烟想上前去听，夕岚抢先一步将耳朵俯在孟春月嘴边，哽咽道：“娘，有什么事你说啊，我听着呢。” “对啊，娘你快说，夕岚在听。”朝烟在一旁急道。 孟春月不停地开闭着嘴巴，甚至急得抓住夕岚的胳膊，可夕岚仍然只是伏在她身上哭，好似仍旧没听清。 “娘你别急，慢慢说啊……娘我听不清啊……听不清……嘶……娘你抓疼我了……娘……呜呜……你说什么啊娘……”房里的人只能听到夕岚断断续续地哭声，大致猜到了情况，都有些焦急。孟珲皱了皱眉头，转开了视线。 突然，抓在夕岚胳膊上的手放松了力道，“砰”的落在了床上。 “娘——” 朝烟立刻扑上前，夕岚有些愣愣的，不敢置信地坐起身，呆了半晌也扑上去，“娘——” 孟珲上前，到了孟春月的床边便停下了，“给族长传消息，母亲她……失持了。” 说完，孟珲俯身，抬起左手从孟春月额上拂下。 竟然，死不瞑目吗？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丧礼 孟珲负手而立，绛紫色的衣袍与琉璃冠并未增添半分妖艳，他冷静地看着眼前的忙乱与嘈杂，目光中不带丝毫情感，哪怕他的母亲刚刚离世。 孟春月的丧礼很快筹办起来，作为怀国右相的母亲、宁怀帝姬的婆婆，丧礼异常隆重。整个孟府都挂满了白色的绸缎，侍女也尽是白衣素花。孟珲纵使公务繁重，前三天也留在家中守孝，难得的没穿绛紫色衣袍，连琉璃冠也取下了。 楠木的大棺椁停放在前厅，这几日登门吊唁的人很多，柳下姐妹跪在棺椁前烧着纸钱。白色的纸张裁成铜钱的形状，一片一片在火盆中化作灰烬，夕岚望着摇晃的火苗，眼神渐渐遥远。她想起了如夫人，那个女人眼底明艳的笑意，与画中年轻时孟春月的灵动是不同的。她也死了，有没有人为她烧一把纸钱，有没有人为她披麻戴孝，又有没有人替她盖一抔黄土呢？还有爷爷，她们姐妹俩已经很久没有去看他了，也不知道他的坟前，有没有长乱七八糟的闲花野草。 朝烟也在想着别的，相同的是她们两个都没有再哭，能为这个娘流下的泪水，在那天算是流尽了。毕竟她们，都不是第一次见到死亡的人了。 孟春月头七那天，赵芙提了包袱，到孟府告辞。 “小女打扰贵府许久，承蒙关照，伤势已痊愈，今日便来辞行了。”赵芙对着孟府管家浅浅说到。 管家自然应允，还不忘祝其一路顺风，赵芙点头应了，便提起裙摆下了石阶，往西南而去。那是徯国的方向。 头七一过，便是入土的日子了，孟珲作为长子哪有不在的道理？怀安帝特意许了他一天假，为亲母送行。 孟春月入的是孟家祖坟，族里的老人们大部分都来了。等一切事情都结束，已是傍晚。 孟家一家人坐在花亭用晚膳，除了红白喜事，怕是一年到头也没几次吧。 饭吃到一半，夕岚诺诺开口：“兄长，你……你知不知道天厥山啊？” 孟珲手中的白玉汤勺微微一顿，道：“怎么了？” 其他老人眼色都有些不善，食不言寝不语，孟家这样的大家又怎容如此行径？但是见孟珲都开了口，他们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眼中鄙夷之光尽显。 朝烟也有些意外，天厥山？夕岚什么时候听来这种东西？ 夕岚踌躇了一下，终于好像下定决心一般，说：“娘亲去世前，在我耳边好像说什么‘快去天厥山，找……’什么什么的。”夕岚顿了顿，竟哽咽起来，“我也没听清，娘亲讲了好多话，可是我都没听清，我……我唯一就听见这句了，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都没听过这座山……” 朝烟赶忙拿出帕子为夕岚拭泪，孟珲却隐约皱了下眉头。他这样的人，怕是泰山崩于前都仍可面不改色，夕岚一句话竟让他皱眉。 “我知道天厥山在哪里，既然母亲说让你们去，便去吧。明日一早便启程。”孟珲放下碗筷，说到。 话音此话一出，立刻有人道：“守孝须三年，我孟家岂可置礼节于不顾！” 孟珲抬眸：“你的意思是我不孝？” 这人立刻想起孟珲才是守孝时间最短的，不禁有些讪讪。 又有人提出异议：“她们二人怎可与你这个长子作比？再者这天厥山是何处？在座怕是皆不知吧？” 众人附和，他们的确未曾听说过。 “既然母亲遗言如此，我作为长子怎可不遵？至于天厥山，诸位应知我母亲当年之事，路上所遇故人而已。”孟珲见还有想要开口阻挠的，冷声道，“明日还有早朝，玉眠先告辞了。” 众人想阻拦却也不敢，这的确是孟珲孟玉眠的做派。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启程 朝烟直到第二天上马车时还有些不明状况。 “天厥山是什么地方啊？娘有朋友在那里？夕岚你知道吗？”朝烟坐稳后，对夕岚说。 夕岚没看她，只道：“姐姐都不知道的地方，我哪里知道啊。反正兄长派人送我们过去，兄长那样的人都说没事情了，自然就没事啦。你就安心吧。” 朝烟想想，的确是这个道理，“嗯”了一声便作罢。 “对了，前两天芙儿姐姐都不跟我们说一声就走了，真是的，好歹也要当面说一声吧，结果说走就走了，也不来看看我们。”朝烟嘟囔着，有些闷闷不乐。 夕岚捻起一个果脯放进嘴里，瞥了朝烟一眼，道：“芙儿姐姐也是怕告别的时候我们难过嘛，反正该说的都说了，这样也挺好啊。”嚼吧两下，把核吐出来，接着说，“七国嘛，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你看我们两个，以前就活在那么个巴掌大的地方，就觉得世界好大了，见到其他国家的东西都新鲜得不得了。可是现在呢，我们两个从沐国跑到怀国，在议政王府里绣过花，在宁怀帝姬府里面酿过酒。以前想都没想过的事情，不都发生了嘛？芙儿姐姐只是去了徯国而已，或许她找到芝樱的家人就会回来找我们呢？我们也有可能去徯国啊。以后的事情，谁能说的准呢？我就是觉得吧，我们俩跟芙儿姐姐应该挺有缘分的，肯定还会再相见的。” 朝烟破涕为笑，心中烦闷也一扫而空，“夕岚什么时候这么能说会道的了，我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夕岚得意地挑眉：“那是，夕岚长大了嘛。” “是啊，我的夕岚，长大了。”朝烟笑笑，有些自豪，又有些怅然若失。 夕岚捻起一颗果脯递过去，“姐姐吃，张口，啊——” 朝烟依言张开嘴巴，伸了下脖子：“啊——” 车厢内两个少女笑闹着，伴着车轮辘辘，在风里传了很远。 远处某座高山之巅，有一绿衣女子立于巨石之上，负手而立，似在眺望天边的红霞。 “主上，她们已经出发了。” “天厥山？” “是。” “你也去吧，没个人看着，我不放心。” “可释空门一过，属下便什么都不记得了，怕有违主上所托。” 女子静默半晌，声音似晚风一般轻轻：“我知道……你总会想起来的。” “属下遵命。”除此之外，他不能再说别的了。他心里清楚，如果应下，他便要自毁修为，否则一进天厥山便会引起怀疑。可那是几万年的修为啊，就这样轻飘飘一句话，她说了，他便舍弃了。没有半分犹豫地离开，他不会在她面前去自毁修为的，她会内疚。 芣苢垂下眼帘，隔开了炽热的霞光。 她知道，身后已空无一人。 碎石铺满昏黄的坚硬土地，远处绿草翻滚如浪，青林深处幽幽，放眼望去，此山空寂。 再眨眼，巨石之上空无一人。 那个答应师尊要带回某人的人，此时才刚刚恢复记忆，连某人在哪都不知道，知道了也没用，她还得把她的晗月剑找回来才能飞。说到底，她失忆的时候怎么会把捡给扔了？！ 怀朱还在帐中摆弄沙盘，鲜虞浩每次提意见，李肆都要插嘴跟他争论个不休。怀朱扶额，甩下手里的小红旗就回去睡觉了。 清冷月色下，孟珲望着天厥山的方向，神色沉沉。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待汝归来 “属下遵命。”除此之外，他不能再说别的了。他心里清楚，如果应下，他便要自毁修为，否则一进天厥山便会引起怀疑。可那是几万年的修为啊，就这样轻飘飘一句话，她说了，他便舍弃了。没有半分犹豫地离开，若他在她面前自毁修为，她可会有几分内疚？他不知。 芣苢垂下眼帘，隔开了炽热的霞光。 她知道，身后已空无一人。 碎石铺满昏黄的坚硬土地，远处绿草翻滚如浪，青林深处幽幽，放眼望去，此山空寂。 再眨眼，巨石之上空无一人。 那个答应师尊要带回某人的人，此时才刚刚恢复记忆，连某人在哪都不知道，知道了也没用，她还得把她的晗月剑找回来才能飞。说到底，她失忆的时候怎么会把捡给扔了？！ 怀朱还在帐中摆弄沙盘，鲜虞浩每次提意见，李肆都要插嘴跟他争论个不休。怀朱扶额，甩下手里的小红旗就回去睡觉了。 清冷月色照进窗里，孟珲望着天厥山的方向，神色沉沉。手中那只玄色的笔，在月色下泛着寒冰一般的银辉。身后桌上的酒樽中，亦荡漾着波光。 呵，沉酒。 孟珲还记得今日柳下姐妹走后，仵作的忐忑的跪倒在地，头伏得极低：“大人，那妇人衣着华丽，身上也无伤痕，更无中毒现象，已亡故五日，死状安详，却是……却是窒息而死啊！” 头七已过，却才亡故五日？ “这酒有无问题？” “这酒……色清而味淡，气香甜……奇怪，此酒……是酒却又不是酒。” “此话何意？” “有酒味，原料也是酿酒之用，可并不能醉人，对身体既无益处也无害处。” “可饮用它之人身体却越来越好，何解？” “这……草民不知，可否让草民带些回去研究，或许……” “不必了，自行去管家那里领银子，今日之事，不得与外人道。” 天厥山。 皓月当空，泼墨般的夜幕之上零星散落着几颗星子，清冷的月辉倾泻下来，映得琉璃瓦泛出幽光。 仙禾负手站在浮屠殿的殿脊上，望着远方的孤月，静默无言。 “师尊，你在看什么？”略显清脆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仙禾侧身看他：“胡闹！浮屠殿的殿脊岂能随意踩在脚下？！” “师尊不也踩着呢嘛。”少年无所谓地耸耸肩，理直气壮。 “你真是——”仙禾顿时有些头疼，顿了顿，道，“真是顽劣至极！” 少年当然不在意这种评价，仍是无所畏惧地站在仙禾旁边，“师尊你不是说我很快就要有两个小师妹了吗？怎么还没看见啊？” 仙禾也不再计较他站在浮屠殿上的事，估计是习惯了，承受能力提高了不少。沉默了一会儿，又把视线转到远方，“她……她们很快就要来了。” 少年点点头，又问：“师姐是跟她们一起回来吗？” “嗯。”仙禾脸上终于有了些安慰之色，“昤昽应该随她们一起回来，到时便是破尘之境了。” 少年知道他这位闻名不见其人的师姐跟随师尊七年，这次晋升破尘之境估计是板上钉钉了，在天厥山这般修炼速度应该算是非常之快了。这样想着，他不由有些不服气。 “我前几天才过的释空门，也就刚刚忘尘，等我到破尘用的时间肯定比她少。” 仙禾瞥他一眼，嘴角微微弯了下，不置可否。 少年见仙禾如此，以为她不信他，隐隐有些气恼，跺了跺脚，道：“你看着吧，我肯定比她快。”然后一跃离开了殿脊。 仙禾望了一眼他离开的方向，便转回视线。 口中喃喃道：“你连出尘都不是啊，又谈何破尘……”轻如游丝的声音消散在晚风中，少年没有听见。 天厥山上很多修炼者都知道，浮屠殿的仙禾尊者喜欢站在浮屠殿上看风景，却没有人知道原因。有传闻说是浮屠殿上灵气旺盛；也有传言说是尊者的修炼方法特殊；或是说尊者也是跟他们一样修炼的，到破尘之境时怕是有什么人放不下，如今站在浮屠殿上思念呢……众说纷纭，也就最后一条沾点边。 仙禾什么都放下了，独独那个不该记着的人，让她挂念至如今。 如果有人在她身边的话，便会听见这位尊者的呓语：“仙霂，你什么才能时候归来，我可是为了你，把这‘浮屠’踩在脚下好久了，真的，好久了……”语气里竟带着股孩子气，有些不满，有些委屈，还有些乞求。 当然，迄今为止，都没有人能听到仙禾这番大逆不道的言论，否则她早就被仙君发落了。 “仙霂，寒子呇也在这里，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他，他也等了你两万年呢。”仙禾神色温柔，仿佛在期待着某个美好的远方。 只是不知她的这份挂念，于那两人是福是祸。 “前世今生，既然饮下了孟婆汤，那么一切都应该重新开始才对。”帝旿说着从佛法大会听来的话，落了一粒白子。 “世事如棋局，刚刚汝输了，便怀恨在心，如今这局本该是新局，汝却因上局的怨念而趁吾不注意多落了两子。”苍旻落下手中的黑子，“吾已在新局，汝却还在旧局。” 帝旿面不改色，仿佛多下了两个子的不是他一样，“那又怎样，你又控制不了我，我偏多下。” 两人说话间棋盘上又多了几粒棋子，苍旻落下最后一粒黑子后收手，“吾的确不能控制汝，但汝仍旧输了。” 帝旿一看，果然，白子大败。 不管是天厥山也好，天冥山也罢，都离柳下姐妹很遥远，起码现在是这样的。 此时天将明，朝烟还在车厢内酣睡。夕岚倚坐在门边，左腿微微屈起，胳膊撑在膝盖上，手支着脑袋，右手轻轻摩挲着颈间的白玉扳指，从车帘的缝隙中望向微微泛白的天际。 车已行了半个月，车帘外的景象越来越荒凉。刚开始住大客栈，然后小客栈，后来借宿在农户家里，而如今已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全靠干粮撑着，她们姐妹俩还可以歇在车厢内，那些护送的只能随意将就一夜。 前两天朝烟有些慌，还是夕岚劝了劝才暂且安下心来的。孟珲怎么会害她们呢？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孟珲不在意她们两个，好歹看在娘和怀朱的份上吧？这些护送的人都是临行前孟珲当面亲自挑的，自然也没问题。天厥山在这么个鬼地方，也不知道能有孟春月什么“故人”。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独自归 夕岚轻轻笑了声，眸里尽是嘲讽。 她今天起得很早，刚刚去看过干粮，只够这一班人吃五天的了，算上往返，这些护送的人估计很快就要回去复命了。 剩下的路呢？让她们姐妹两个人自己走吗？ 可是离天厥山，还那么远啊。 柳下夕岚垂头偏眸看了一眼朝烟，神色复杂。 车外一阵悉悉索索，护送的人醒了。领头的青年走到车厢门前，似是想要叫醒里面的人，但又有些犹豫，这么踌躇了一下，夕岚掀开车帘，露出了半个身子，“怎么了？” 青年见人出来，也不用纠结了，便一拱手道：“我等奉命将小姐送至此处，今日便该返回了，剩下的路在下也不清楚。这还剩下三日的干粮留给两位小姐，还有这辆马车也留下。” “嗯，知道了。”夕岚微微颔首，并不奇怪。 青年倒是有些讶异，这荒郊野岭的，寻常男子怕是都不敢独行，如今两个千金小姐上路，还以为要好生安抚，结果她竟然丝毫不慌乱。 “那在下便告辞了。”再一拱手，抬头时望了一眼柳下夕岚，神色尊敬了不少，没再说什么。 若是柳下朝烟，怕是还要祝他一路顺风，夕岚却没这个闲心，见一行人骑马离开，索性掀开帘子坐到外面去了。 等朝烟醒来，天已是大亮，她揉了揉眼睛，问：“他们人呢？” 夕岚一努嘴：“回去了。” “什么？！那我们怎么办？先不说天厥山在哪儿，没干粮我们路上就饿死了！”朝烟有些震惊，更多的是担忧。 “他们留了地图，还有三天的干粮，撑一撑吧，不行我们捉兔子山鸡什么的，这地里怕是没有番薯挖了。”夕岚说着，冲朝烟笑了笑。 朝烟想起她们两个以前偷挖别人家的番薯，不禁也被逗笑了。 “左右没了爹娘，孟府呆着也别扭，帝姬府终归不是自己家，老天爷都觉得我们姐妹俩该找个属于自己的地方了。”朝烟莞尔一笑，取出帕子和水净脸。 夕岚正在拿干粮，闻言回头一笑：“有姐姐的地方便是夕岚的家，姐姐在哪儿，夕岚就在哪儿。” “好啊，不过等夕岚嫁人了，可就不能跟姐姐在一起了。” “那夕岚就不嫁人啊，姐姐也不嫁人，就我们两个在一起，好不好？” 望着一派纯真的夕岚，朝烟嘴里的话几经辗转，最后还是应了一声：“好。” 夕岚闻言满足的笑了，将干粮递过去，说：“那姐姐先吃干粮吧，今天夕岚驾车。” 朝烟接过干粮，有些担忧，“夕岚你会驾车吗？” 夕岚晃了晃手里的马鞭，道：“当然了，阿庥教我的呢。” 鲜虞庥的技术朝烟还是相信的，闻言便稍稍放心，“那你小心点，累了就叫我。” “嗯，知道了。”夕岚放下车帘，一甩马鞭，“驾——” 一连几天下来，一直都是夕岚驾车，朝烟这今天不知怎么的，头晕的厉害，大部分时间都在车厢里睡觉，头天还好，渐渐的越睡越久，大有一直睡下去的架势。 朝烟难得清醒，道：“真是奇怪，老是想睡觉，夕岚你累不累？都怪我不好，你看你都瘦了。”看着夕岚天天驾车还要照顾自己，朝烟不免有些自责。 夕岚正在烤一只刚弄来的山鸡，道：“姐姐想睡就睡吧，我又不累。要是姐姐心里难受，以后就抓许多山鸡兔子给我，好不好？” “不好。”朝烟难得地拒绝了夕岚，“我妹妹怎么能光吃山鸡兔子。” “我又不挑食，姐姐给我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朝烟听了，鼻头有些酸，闷闷的回道：“一定给你吃最好的。” 这话夕岚在她们两个还孤苦无依的时候经常听，不管是吃的穿的，朝烟都说要给夕岚最好的。其实对夕岚来说，只要是她给的，就是最好的。但是夕岚不会说出来，那样只会让朝烟更难过。 所以夕岚只是像以前很多次的那样，扬起一个笑脸，道：“嗯，会的，姐姐别忘了哦。” 朝烟吃了些烤山鸡的肉，又睡下了。夕岚看着朝烟的睡颜，忍不住用指尖轻抚她的脸颊，很久之后缓缓吐出一口气，“我欠你的，怕是太多了。” 马车还在行进，却不见有马夫驭马，在这片荒郊野岭，显得诡异非常。 千里之外，一个少女抹了把汗水，“终于找到了。”话音刚落，空中铮然一声，是剑出鞘。柔光乍起，好似日月交替之时。 收了剑，少女舒了一口气，又闭眼捏了个诀，眼皮之下转动了几圈，仿佛在找什么东西。突然她睁开眼，喃喃道：“怎么去那里了？” 不过她也没想太多，把剑往空中一掷，便御剑而去。 此时她穿了一件月白色的束腰长裙，裙袂被风轻轻扬起，幸好四下没有旁的什么人，否则该被人大呼仙女或者妖怪了。 之前昤昽虽达到了破尘之境，却一直没明白出尘和破尘之间有什么区别，如今捏决和御剑才知道，出尘时不忆过往，才好修炼，破尘时不念过往，才是修仙。 现在她可以直接在心中默念口诀使出仙法，不像之前还需要打手势，速度快了许多。 眉间的朱砂似乎更鲜艳了，在初秋的阳光下，显得尤为鲜明。那是她的朱砂痣，长在她眉间。 也是他的朱砂痣，落在他心头。 沐晛的眉眼生得极好看，眉色不描而黛，眉毛宽窄也恰到好处，斜斜飞入鬓里；眼尾上勾，睫毛也是罕见的双排，瞧人时长睫一扫，便是一种风情，何况眸中总是波光潋滟，便是不笑都勾人心魂，若是笑了还不知是何等祸水。 他这副眉眼尽得其母妃真传，还比之更甚，丝毫没有继承他父皇的阳刚之气。御皇贵妃也因为这副眉眼而被人诟病，当年就有不少文官谏臣上书此等祸水难登大雅之堂，不堪为一国之母。后来生了他本是嫡子，合该被封为太子，却也因样貌遭皇帝犹疑，迟迟不立储君，好不容易成了议政王，却又被贬回缡王，真真是运气背。连街头卖白菜的小贩都替他惋惜。 此时那双波光潋滟的眸子却寒意四溢。沐晛的脸色有些苍白，虽然仍在照常处理公文，下人却明显感觉到了这种不同寻常的低气压，尤其是侍奉在侧的华野，更是深感秋老虎来得太快了，是该添衣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绿孔雀 “四个月前怀国就已经攻下淇国，可是如今婺国却还未被我朝收入囊中，现下怀国已在攻打郯国，捷报频传，怎么才好？” 华野正在看林瑜传来的战报，眉间不禁皱成了一个核桃，望了一眼仍在冒寒气的沐晛，不禁抱怨：“这怀国之前还与郯国交好，三个月前宁怀帝姬亲去约见使臣，结果一个月前又发兵，这做派委实令人不耻。” 沐晛这才缓缓开口：“一介女流，自然不须守圣人教诲的君子之道。” 这话倒是没错，怀朱的确是这么想的，所以在与郯国刚刚开战之时，那守城太守惊慌质问，怀朱只是坐于马上，笑答：“答应不打你们，但是我的兵都来了，为什么本帝姬还要守约？嗯？” 沐晛示意华野把茶水端来，雨过天青色的瓷杯被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漂亮的手晃动着，他眯起狭长的眼，抿了一口茶水，道：“听闻有淇国余孽随行？” 华野顿悟：“对，是淇国皇子鲜虞浩，据闻在宁怀帝姬帐下担任军师。” “宁怀帝姬倒是女中豪杰，胸襟广阔令人佩服，此等事迹当宣扬，为军中表率才是。” “王爷所言甚是，奴才这就去安排。”华野撤下茶杯，俯身退下。 华野的确是府里的小厮，但实际上是身份却不比那些暗卫低，他要做的事情，的确比寻常小厮多许多。 沐晛还在翻看公文，部署着大小事务，一道道命令从这间屋子明里暗里的传出。 谈话始终没有涉及到缡王胸口的剑伤，还有剑伤的始作俑者。大家都闭口不提，深怕触动他们王爷脆弱的神经。 但是在王爷看不见的地方，他们还是会嘴碎一下，毕竟太稀罕了。 “郡主好狠心，那一剑下去，完全不留余地啊。” “王爷居然不躲，最后竟然还、还笑了，啊，那笑容，就像那即将凋零的柔弱的小白花……” “不过郡主的剑法好生利落，一眨眼的功夫，就把王爷给刺穿了。” “肯定是王爷让着郡主，王爷就站在那儿，郡主刺过来的时候连眼都没眨，就那么苍白又温柔的笑着，啊，那脉脉深情……”说话的人已是一副西子捧心状。 “啧，你个大老爷们儿，恶不恶心。”顺带翻了个白眼。 “你们不懂……不懂……郡主最后被王爷深深打动，连剑都丢了。” “唉～”几人均是长长叹了口气，蹲在屋梁上脑补着缠绵悱恻离奇曲折的爱情故事去了。 虽然这群手下偶尔喜欢胡思乱想，但是沐晛对于他们的忠心却不曾怀疑。这是他培养的人，是手下也是死士，无牵无挂，随时准备牺牲。这是为他出生入死的人，所以对于他们一些小小的兴趣爱好他还是会满足的，只要大事上拎得清就行。 乱石之上，马车仍在奔驰，速度却明显在减慢。夕岚本盘坐吐纳，感应到状况立刻向车外掠去。 “何人滋事？！” 四周一片荒凉漫延至天际，无有可匿身之处，却未见一人。夕岚抬手向虚空中击去，登时凭空出现了两个人。 “啧，你干嘛，动不动就出手，万一打伤了怎么办？”青年看上去略比柳下姐妹大一点，一袭翠色绸缎衣袍在阳光下流动着柔亮的光，头发披散下来，用一根同色的绸带懒懒系着，尾端坠着孔雀翎，整个人艳丽不已，却不显俗气，反倒有种书生气息。 夕岚勾唇，眼里却尽是寒光：“我还未找你算账，你倒恶人先告状了？” “噫，话可不能这么说，区区经过此地，见阁下的马车乱行，扰了此间规矩，担心阁下受罚才出手制止的。”青年拿着一把孔雀翎制成的扇子，一下一下敲着手心，摇头晃脑地说。 夕岚嗤笑道：“我竟不知几时有了这么个规矩，便是有了，亦拘不了我！” “唉，你这妇人真是不知好歹，区区这般劝告也不肯听。罢了，便如你所说，可区区妹妹胆子小，你这般贸然出手可是吓着她了。”青年长叹口气，似是忧愁不已。 “呵，你这只绿毛鸟倒是有意思，把棵草当妹妹？”夕岚一早就看出这青年的原身是一只孔雀，而他身旁这个呆头呆脑的，多半是棵人参精。 “此言差矣，区区虽是翠色羽毛，这番形容却也实在俗气。再者区区的妹妹明明是棵参，哪里能是寻常草木可比的？”孔雀一根筋的纠正着。 比之他的话唠，一旁的人参精反倒是安静得过分，一张小脸惨白着，好似刚刚被夕岚吓得不轻。草木在一方土地生根，本就比其他精怪单纯得多；况且也不是所有地方灵气都充裕，还要防着被人采了或是被动物拱了，修成人形的少之又少。这人参精修为单薄，显然有灵识没多久，又在原地呆着，估计心性简单得如白纸一般，教这孔雀一哄，便跟着走了。 草木元神本就至纯，修为更是滋补的良物，很多灵气充沛之地都育有灵草，凡人和修仙者都趋之如骛。虽然已有灵识并且修炼成人形的草木已不是一般灵草，但是对夕岚来说并无干系，能增长修为便好，她哪里会在意造下杀孽？ 夕岚的眼神愈发深邃起来，浓浓的侵略感让孔雀不由打了个寒颤，似是不经意地挪了一步，挡住夕岚的视线。 夕岚见状嗤笑：“你挡着做甚？莫不是想独吞？” 闻言，孔雀稍稍一滞，立刻气道：“你这毒妇休要挑拨我们兄妹情谊！” “哦？你不是这么想的？”夕岚勾起红唇，饶有兴致地看着恼羞成怒的绿孔雀，不紧不慢地说着，“一只孔雀修成的妖精，如今道行深浅也用不着我多说，你既不是来这天厥山修仙，又能是什么正道？既然不是正道，这涨修为的人参精你会放过？莫非，”夕岚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扫了几下，“你这只孔雀爱上那棵小人参了？”说完，夕岚自己先笑了起来，仿佛刚刚说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清脆的声音中掺着几丝娇媚，在一片空旷中愈发显得刺耳起来 书生模样的孔雀一张脸涨的通红，瞋目盻之，道：“果真是最毒妇人心！君子之腹岂容小人之心揣度！这天下之大，又不是只有这天厥山。若只此山为正道，天下岂不都是邪门歪道了？再者世间道之多，为何独修仙为正道？”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晗月降临 夕岚敛了杀气，眼底的浓黑隐隐有退散之意，忽明忽暗，神色愈发莫测。何谓正道？一定要修仙才称得上正道吗？她嗤笑，当然不，凭什么这样要求她？她的道便是正道，她的决定不需要任何人来置喙，她要的便一定要得到！眼底的彷徨渐渐被一股疯狂所代替，这一次，她不许任何东西阻碍她，她会赢的，她一定会赢的！ “你这句话倒是深得我心，不过，也就这句话而已！”夕岚说着，便抬手挥了过去，孔雀一惊，撑起一面气墙，堪堪抵住了夕岚的攻击。 夕岚的法术极其刁钻，孔雀也算是小有所成，却还是看不懂她的招式，只隐隐透过技法可以猜出分毫，却不敢相信。越是防御心里越震惊，这法术浑然天成，灵力仿佛自无形处浩荡而来，极其纯粹，可以说是简单粗暴，这只能是上古神力可以达到的。但，至纯至正的神力，又如何会使出如此阴狠的杀招？孔雀惊疑不定，却也只能想办法抵抗着，谁让他怕死呢，现在是肯定跑不掉了。 再高级的术法，没有后力为继也是枉然，夕岚就算懂的再多也用不了，她的身体根本没有办法支撑这么高强度的灵气输出，所以孔雀一旦顽抗，夕岚也只能打个平手。可是那棵小人参，她真的是不想舍弃啊。 两人不停变换招式，都拼命让对方吃亏，还不忘保护各方的人。空旷的石地上乱石飞溅，四散碎裂，有些地方更是被裸露出了原本干裂的黄土，又是一片尘土飞扬。 “小孔雀，为了一颗草，值得？”夕岚甩下一招，又结起新的术法。 额角冒出了一片粘腻的细汗，平时爱干净得很，可现在孔雀连擦拭的机会都没有。“区区以为不管是值得还是不值得，都与阁下无关！”孔雀接下来势汹汹的一招，尽量保持语调答到。 夕岚也知道这样僵持下去不是办法，可她从来没有退让过，即使不讨巧，即使要拼个头破血流，也没有过退缩的想法，以前不会有，现在更不会。所以只能拖下去，看谁先力竭了。 那棵小人参给自己结了个护罩之后，一直紧紧地盯着这边，一脸担忧，看起来还有想过去帮孔雀的念头。不过估计也是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所以才没贸然出手，不然孔雀该一个头两个大了。 小人参看了很久，慢慢也注意到那辆马车，她能够感觉到里面有个人，而且那人还毫无法术。既然同样属于敌对阵营，孔雀可以和对面的那个人打，她为什么不可以跟另一个打呢？这样也可以帮到孔雀吧？ 小人参想法很简单，所以想到了就去做了。 等一道灵力冲向马车时，夕岚的神识瞬间感应到了，打出一招应付孔雀后，她立刻闪身回到马车旁边，用尽全力向那道灵力发难。 一霎间飞石四起，在空中不停发出碰撞声，似是大地颤抖的低吼。 “你——太过分了——” 刹那间，怒意铺天盖地而来，有如实质一般将对面的人牢牢禁锢。夕岚的瞳仁渐渐染上血色，似乎恨不得把对那人动手之人碎尸万段。 孔雀被这强大的威压所震撼，久久不能言语，明明知道夕岚这一下会对小人参造成什么后果，可是他却没办法迈出一步，连颤动一下睫毛都不敢。他甚至觉得眼前这人随意动动手指便可以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这，就是强者。在强者面前，除了感叹生命之弱小还能干什么呢？毕竟所有的挣扎都不过只是徒劳，孔雀真想作首诗或者赋首词来铭记一下自己这千载难逢的时刻，不过貌似他现在连苦笑一下都做不到了。 但变故也是在这一刻发生，眼看小人参就要惨死于夕岚那一招之下，突然一道白影凌空而降。 “大胆小儿，竟敢扰我天厥！” 利剑出鞘，如破晓之光，堪堪承住了夕岚这一击。护下了还在呆愣的小人参，剑却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带着雷霆之势便向夕岚刺去。这剑气明明柔和至极，此时却无故生出一种凛然之意。孔雀不禁在一旁看呆了眼，好一把神剑啊。 这的确是神剑，晗月既出，又岂是一般仙器可比？相传远古时期有位上神爱琴如命，日日在白日欲出、素月将沉时弹奏，终于把这琴弹成了神器。可惜上神身陨之际，这琴不幸掉落到冥界的九幽炼狱之中，硬生生给淬成了一把利剑，才得以重回人间，只是却再也找不到它的主人了。这琴名叫晗月，这剑便也就叫晗月了。 当年仙禾抚着这把剑对她说：“既然你与它有缘，便赐名昤昽吧，日后，这晗月便是你的仙器了。”神剑在手，修仙自然事半功倍，昤昽能这么快赶回来，也是因为晗月剑指引的作用，不然她还不一定能在短时期内破了情障。 夕岚也不曾想会出这么大的变故，但一涉及到朝烟的事情，她又哪里还能在意别的？刚刚对小人参那一击耗尽了体内的灵力，所以当晗月剑刺来时，她竟毫无还手之力。为了避免剑气伤及朝烟，她只得以肉身相抗。 “晗月——” “晗月——” 昤昽才刚刚踏入破尘之境，这般用与剑心意相通来御敌还有些生疏，竟没能阻止晗月剑的攻势，不禁低吼。可眼前这个赤瞳女子，又怎会知晓剑名？ 在剑离夕岚还有一尺之遥时，夕岚如失语一般喊出了晗月，剑的速度忽然骤减，却还是刺入了夕岚的肉体之躯。 “噗——”长剑没入心口，夕岚低头，愣愣地看着插在胸口的剑。鲜红妖冶的血顺着剑身淌出，剑身忽地颤动起来，剑鸣若幽幽琴声，好似鸣泣之音。 “晗月……晗月……”夕岚抚着剑身轻轻地笑了，“晗月，我再也不喜欢弹琴了。”说完，便仰天大笑，痴狂似疯魔。最后体力不支，像一只染血的蝴蝶蹁跹后跌落，再也挣扎不起。 随着她的阖眸，晗月剑发出低低的悲鸣，却还插在夕岚胸口，不肯拔出，仿佛还不能接受这人的死去。 昤昽几次召剑却不见反应，只好自己过去拔它，虽然她心里也有不小的震撼和愧疚，却不能放任晗月剑不管。 正当昤昽握住剑柄时，马车那边突然传出一声嘶喊：“夕岚——” 正是柳下朝烟。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朝生暮亡 夕岚将马车护得很好，即使这样大的变故，马车仍然完好无损。或许是姐妹连心，也或许是外面动静太大，朝烟还是醒了过来，并且刚巧看到了这一幕。 昤昽见一个与刚刚女子一模一样的人跑出马车，心下警惕，手中动作也不由加快，拔出晗月护在身前。 随着她拔剑的动作，夕岚胸口一阵起伏，鲜血喷涌而出。朝烟看红了眼，立刻朝夕岚奔去。 昤昽大抵也感觉到对方身上没有灵力波动，故而也未加阻拦，只回身护在了孔雀与小人参身前，看对方准备做什么。 朝烟奔到跟前，却没有直接扑上去抱住夕岚，脚步就这样顿在夕岚一步之外，她呆滞了片刻，才跌坐在地，慌忙用手去捂夕岚的胸口，想阻止血流出来，却怎么也按不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鲜血将夕岚一身衣裳尽数染红， “夕岚……夕岚……你别吓姐姐，我们哪里也不去了，我们回家好不好……夕岚……” 朝烟小心翼翼地抱起夕岚，把她护在怀里，泪水从眼眶中不住地涌出，一颗一颗地砸在怀中人的面庞之上。朝烟用衣袖去擦，刚擦完又有新的泪珠落下，她便继续去擦，虔诚如信徒，丝毫没有不耐之意。 “夕岚……你别睡了好不好？你起来，起来跟姐姐回家……” “我们不要去天厥山，我们就在帝姬府，阿庥还在那里呢……” “我们不去找娘亲了，我们就在小院子里面，你酿酒，我绣花，就这样过一辈子好不好？” “夕岚……你还有两坛桃花酿埋在小院子里，你不回去，谁去挖出来喝啊……” “夕岚……你喜欢睡那就睡吧，姐姐带你回家……我们回家……” 朝烟小心地抱起夕岚，仿佛对方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一步一步蹒跚而行。走了两步，她突然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昤昽，眼里却平静无波：“是你杀了她，我不会原谅你的。” 昤昽呆在原地，看着眼前还在缓缓行远的女子，明明还是九月，她却觉得这世间已是冰封千里，大雪覆地。手中的晗月剑也在不住颤抖，剑光微弱。修仙之人最忌因果，那一眼，竟然险些让她生了心魔。她赶紧默念了两遍清心咒，待神思平静了才转身处理那两只妖。 “你们二人是否跟我回天厥山？若是不上山，你们二人怕是没力气走出这方地界。” 孔雀自知刚刚那一击已伤了根本，小人参怕是也好不到哪里去，也只有上天厥山才能捡条命活了。什么事能比或者更重要呢？转瞬也就想通了，便答应下来：“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天厥山只有弟子可入，孔雀的意思便是答应拜入天厥山。天厥山收徒从来不计是人是妖，昤昽知道这孔雀也不是什么愚笨的，也就没多说，直接让他们两个化了原型，一手拎一个，御剑飞回了天厥山。 柳下朝烟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夕岚死了，她的世界也仿佛跟着空了。她突然觉得活着很累，累的她连呼吸都觉得疲惫。她就这样抱着夕岚坐在车厢里，任由马车带着他们去往什么地方。没有夕岚，什么都无所谓了。娘亲的突然离世，天厥山之行，还有很多事情，她都可以不想不问了。可是她知道她的夕岚再也不会醒过来了。夕岚走了，她的胸膛里似乎一片寂静，空空荡荡的，她的心也大概是被夕岚带走了吧。 冷硬的石头铺满大地，一片空荡包裹着前行的马车，车厢不停地摇晃着。朝烟伸出手将夕岚的头护在自己的颈项处。夕岚胸前的血也慢慢地不再流出，或许是流尽了。朝烟没什么表情，取了仅剩的一件干净衣裳替夕岚换上。那是怀朱送她的一条大红色广袖曳地纱裙，层层叠叠的薄纱堆砌在一起，却丝毫不显得厚重，每层都用金线与银线绣着繁复的花纹，说不出的华贵。朝烟细细擦去了夕岚身上的污秽，毫不吝啬仅剩的淡水，又替夕岚重新梳了发髻，戴上嵌有东珠的金步摇。日光从车帘的缝隙透进来，照在夕岚苍白的脸上。朝烟抿了抿唇，不知从哪里摸出一盒胭脂，用手沾了，将夕岚的唇与脸颊都抹上，才终于觉得有了气色。她没有办法让夕岚满身污秽的死去。她的夕岚多么骄傲，即使死也要留着那份骄傲的。 朝烟一直是到夕岚有多么骄傲，就是当初那般卑贱她也从不肯低下头来。她身上始终有一股子傲气，仿佛与生俱来。所以她们再苦再穷也未曾行乞，夕岚不愿穿带补丁的衣服，她便练成出神入化的女红，即使旧布也能做成新衣，在她的印象里，夕岚从不轻易给人下跪，只除了娘死的那次。若说怀朱的傲气源自她的强大，那夕岚的傲气便是因为她的不敬不畏。怀朱再如何睥睨天下，仍对生命存有敬畏之心；可夕岚没有，她不敬天地不畏鬼神，一身傲气，从不屈服。 朝烟静静地打量着夕岚，看得很用力，仿佛怎么也看不够。其实她隐隐也有些感觉，毕竟双生子之间总有那么一点心灵感应，何况她们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了，对方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其中意思。她能感觉到夕岚有什么事情瞒着她，她不知道夕岚做了什么，但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多半都跟夕岚有关系。左右夕岚不会害她，她便也就顺着夕岚的意思，但是这不代表，她也能顺着夕岚的意思让她死。 “夕岚，如果这些都是你算好的，那你还能回来吗？” 朝烟缓缓摩挲着夕岚的脸颊，用指腹描摹着她的轮廓。声音依旧清淡如铮铮弦音，说出来的话却仿佛染血的罂粟。 “夕岚，我会带你回来的，回到我的身边。” 说完，朝烟轻轻地笑了，她歪着头盯着夕岚看了片刻，然后把她拥进怀里。眉眼间一派温柔，话却嗜血至极：“你是我的，我还没有不要你，你怎么能离开呢？” “夕岚啊，我的好妹妹，你这次，真的是碰到我的底线了呢。” 一瞬间，柳下朝烟的样子仿佛与血瞳红衣的柳下夕岚重合在了一起，那是，仙霂的模样。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再次离去 马车又继续奔驰了许多天，这期间朝烟一直没有下过马车，未曾进食，也未曾说话，连对着夕岚的尸体自言自语都再没有过了。如果说正常人的身体早已支持不住，那夕岚的尸体仍旧不腐便早已超出了正常的范围。换言之，她们两个早已不是正常人了。不过柳下朝烟显然早已对这种事情有了心理准备，所以也并没有太大的抗拒。在这样浑浑噩噩的状态下，她们的马车终于到达了一座城池。 柳下朝烟抱起夕岚的尸体，甫一下马车，这一路来一直拉着马车的那匹马便倒下了，甚至口吐白沫，完全一副力竭而亡的样子。马车也随之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柳下朝烟并没有因此而回头，甚至连目光也不曾颤动分毫。她只是抱着夕岚，静静地望着不远处的城墙，很显然，这里离城门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不过柳下朝烟对此并没有产生什么抱怨的想法。她只是低头淡淡地看了一眼怀中宛若沉睡的夕岚，甚至对她笑了笑。这自然是不可能得到回应的，但或许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得到什么回应。 附近是一片树林，寻了一棵较近的大树，柳下朝烟便抱着夕岚坐下了。幸而这棵树下的草地尚算柔软，倒也没有那么难受。 再次不厌其烦地整理好柳下夕岚的仪容，朝烟似有所感地拂过她颈间的那枚玉扳指，朝烟自然记得这是爷爷留下的唯一的遗物，不过因为一直是夕岚戴着，便也没有仔细瞧过，如今这番，倒教她生出了一探究竟的念头。 指尖轻动，原本牢固的绳子竟突然断开，那枚白玉扳指自然也脱落下来，恰好滚到朝烟的手里。 柳下朝烟正打算拿起来仔细看看，怀中却蓦地一轻，她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整个人震惊得无以复加，再也没有心思去管手中的玉扳指，只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无数浅金色的光点从柳下夕岚的身体中飘散而出，将两个人笼罩在一片柔和的光晕中。渐渐的，柳下朝烟也察觉出了不对，这哪里的光点，这明明是柳下夕岚的一部分！夕岚……她的身体正在化成光点消失！柳下朝烟难以接受这一事实，她发疯似的用手去抓那些荡漾在空气中的光点，却只是徒劳无功，她根本没有办法阻止夕岚的离去，根本，毫无办法，即使她已经用尽全力。 “为什么——为什么啊？这次，连身体也留不住了吗？夕岚，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啊？啊？夕岚……”柳下朝烟这半个月来的沉默终于被打破，声音也因为长久没说过话而变得嘶哑不已，可以说是非常难听，不过，还会有谁在意呢？唯一一具在场的尸体都要离开了，不是吗？ 纵使柳下朝烟如何悲泣，都不能减慢尸体消散速度的分毫，柳下朝烟甚至不敢用力去拥抱夕岚的尸体，生怕让她消散的更快，可即使这样也依旧于事无补，最终她的怀里仍旧只剩下一条大红色的纱裙，而裙子的主人，早已不知去向。最后，连空气中浮动的光点也一一消散。 柳下朝烟抱紧了怀里的衣裙，双手狠狠攥紧，泪水早已决堤。她埋首在衣裙里，双腿也不自觉地蜷曲起来，哭得声嘶力竭。这一次，她连自我欺骗都办不到了，因为她的夕岚，终究还是彻彻底底的消失了。 心空了是感觉不到痛的，可如今的这一切却让柳下朝烟觉得，仿佛心脏上面的腐肉被人狠狠用刀剜掉，痛到她不能自已。人被打击到浑浑噩噩的时候其实并不会有太大的感觉，或许在其他人眼里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大部分的人都会认为这样的生活毫无意义，但当事人其实并没有多大感觉，这大概就是人类的自我保护，最后时间总会消磨掉一切。可在一个人神志清醒的接受了巨大的苦痛，并能够寻找到坚持的意义时，却被更大的苦痛所淹没，连最后的希望也失去，这时候，当事人才会真的觉得人生毫无意义，因为无能为力，再多的信念也会被击垮。柳下朝烟此时便是如此，她真的开始质疑自己存在的意义。尽管之前如何坚定着找回柳下夕岚，但现实却狠狠地打了她的脸，连一具尸体都护不住的她，又谈什么找回夕岚呢？她无比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是的，她终于学会了恨，而第一个怨恨的对象就是她自己。 是啊，如果她足够强大，她和夕岚又怎么会过着十六年的清贫生活？爷爷又哪里需要为她们而死？她们又何必嫁给不喜欢的人？又哪里用得着小心翼翼的看人脸色而活？甚至，夕岚又怎么会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连尸体也没能留住？不过是因为她不够强，所以只能屈从于命运，向生活低头罢了。 但是，若她足够强大呢？若她足够强，是不是可以找回夕岚？是不是可以让夕岚，回到她的身边？柳下朝烟此刻任由思绪如同脱缰的野马，奔向她从未企及过的地方。或许她曾经也渴望过力量，但到底长久的卑躬屈膝令她摆脱不了被生活压迫出来的奴性，她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也不敢去想那些不属于她的东西，她到底还是活得太过小心翼翼了。或许正是因为她将生活大部分负面都接收了，所以在她刻意的保护下，夕岚反倒比她更加有魄力一些。若不是这一次夕岚真正的消亡给她带来的打击太过巨大，或许她依旧还会忍让着继续小心翼翼的活下去，但如今，却不可能了。长久以来，夕岚都是她生存的意义，为了夕岚，她可以忍受贫贱，忍受不公，忍受生活所带来的一切，所以，一旦生活的意义被摧毁，又还有什么不可能发生的呢？为了夕岚而改变自己什么的，不是很容易被接受吗？ 柳下朝烟在树下呆坐到黄昏，眼神也渐渐坚毅起来。她收拾好地上的红裙，捡起步摇耳环之类的首饰，统统打包进马车中的包裹里面。至于地上那枚白玉扳指，她却并没有把它戴在脖子上的想法，如果不是她取下了玉扳指，夕岚或许就不会那么快消亡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又见曙光 柳下朝烟并不是不知道夕岚的消亡其实绝大部分原因都在于她，可是她依旧无可避免的迁怒，这样起码会让她的内心好受一点。把玉扳指贴身放好，再将能用的东西整理成一个包裹，还有一些她实在带不上的便丢下。她现在身无分文，能换钱的首饰自然不能丢，只好把衣服丢下两件。捡出夕岚的衣物，她愣了片刻，这当算是夕岚的遗物了，但柳下朝烟依旧选择舍下，她总有一天会让夕岚回来，又何必在意这些身外之物？将夕岚的衣物全部打散，重新折叠整齐，却突然从中掉下一个锦囊。 很普通的样式，花纹却是柳下朝烟所没见过的，纹路弯弯曲曲，构成一个奇怪的图案，并不是什么鸟兽花草之类，看样子倒像是随手写的文字，但这绣法却应该是出自夕岚之手。或许是夕岚特意留给她的？柳下朝烟不由有些后悔没好好习字，这样就不会连夕岚留给她的东西都看不懂了。这么想着，柳下朝烟俯身，拾起了地上的锦囊。 仔细打量一番，却发现锦囊上系的是个死结，被两颗小巧的琉璃珠遮住，乍一看也难发现。如果夕岚还活着，她必定不会打开，甚至会装作从未看见，但正因为现在夕岚已经不在了，她才更加坚定了要打开的想法，因为这或许是在那以后她离夕岚最近的一次了。 为了不破坏锦囊，柳下朝烟不得不小心再小心，不敢动用任何蛮力，过来好一会儿，她才解开了绳结。将锦囊扯开来一看，却只见一块玉佩。 玉佩不过两个拇指的大小，白玉中含着一缕紫色，像是一只搅动流云的紫凰，但仍只是居于一方天地，因为它终究困于玉中，看似逍遥，实际上却毫无自由可言。 柳下朝烟看完玉佩，又将锦囊的内面翻出来，想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东西，却空无一物。但锦囊的内面却绣着银钩铁画的两个字——锁凰。 锁凰？柳下朝烟再次看向玉佩，这玉中的凤凰可不就像是被锁住了一般？所以说，这“锁凰”二字其实是玉佩的名字？ 柳下朝烟把白玉扳指找出来塞进锦囊，然后贴身放好，再将锁凰玉系在脖子上。既然夕岚把它一路带在身边，那必然是有什么关联的，不如随身戴着，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害处。 背上包裹，再将其余东西都在马车中摆放整齐，最后，柳下朝烟取出火折子，绕着马车将其各处点燃。 柳下朝烟看着眼前正熊熊燃烧的火焰，也不管靠得太近烧弯了发丝，她只是怔怔地望着，安静的等待着火焰燃尽。烈火映进她的眼眸深处，连黄昏的光彩也遮住，却依旧未能融化她眼里的寒冰，反而越是炽热，才越显出它的冰冷。 等最后一星火苗也熄灭，柳下朝烟终于垂下眼帘，再睁开眼时，前尘似已尽散，一切都将重新书写。她转身向前方的城池走去，过往被她抛在身后，她却没有再回头，因为她知道，属于她的从未离开，不属于她的，她也不会再挂念半分。 虽然天色已晚，但好在城门还未关闭，甚至还有不少人在进进出出。城门前没有士兵把守，柳下朝烟也省了查身份的步骤，不然她现在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毕竟因为之前准备去天厥山，所以并未带上证明身份的文牒。虽然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去天厥山就不需要带上文牒，但夕岚说用不着，她便也就没多问了。 柳下朝烟不知道天厥山是什么地方，但夕岚总跟那里有点关系，往这个方向找总是没错的。夕岚死了，她没找到去天厥山的地图，也不知道天厥山在哪里，所以她只好放弃自己去天厥山的打算，而且最后拿剑插向夕岚胸口的那个人，她总觉得跟天厥山脱不了干系，这让她隐隐有些排斥天厥山。她记得孟珲是知道天厥山的，或许他知道些什么，所以柳下朝烟打算回怀奕城找孟珲问问，总比现在毫无头绪的要好。 进了城门，柳下朝烟却也被这里的繁华所震惊，倒不是因为此地太过富裕，毕竟她从小在含光城长大，虽说她自己生活不好，但繁华的景致却也没少见，别说后来还去过怀奕城了。但眼前这个城池却如沐国和怀国两国都城一般富裕，可她之前行过的地方都是荒野，如何能到国都一样的地方？柳下朝烟无解。 还是华灯初上的时候，柳下朝烟在街边随意挑了个尚有空位的茶水铺，要了一碗茶，便坐下了。 正喝着茶，却突然想起自己目前还身无分文，柳下朝烟不由慌了起来，她还记得以前偷挖别人地里的番薯被打的经历，现在，她是不是又要因为一碗茶水而被打？柳下朝烟捏着碗沿的手指不由收紧，显出青白的痕迹。 即便她再怎么拖，一碗茶水还是很快就见了底。柳下朝烟绞紧了眉毛，却还是想不出什么行之有效的法子，只得应着头皮去找卖茶水的老大爷说明情况。 “大爷，对不起，我……我今天出门没有带零钱，我现在回去取，您看行不行？”这番话柳下朝烟说得极其小心，两只眼睛都不敢看面前的老人家，却又不敢不看，她紧紧盯着对方的表情，生怕对方冒出丝毫拒绝的意思。 老人家抬头看了她一眼，自然看到了柳下朝烟闪烁的眼神，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却没表现出什么特别的意思，只道：“你这小女娃从哪里来的？怕是根本不是本地人吧。我这茶水也不是什么好茶水，不过卖着图个乐子，那两文钱老头子我不要也罢。不过你还是还是赶紧回家去吧，别让家里人担心。” “谢谢，谢谢老大爷，但是钱还是要还的，我一会儿就来还钱！”柳下朝烟不知怎么的就红了眼眶，却还是急匆匆地一再强调自己一定会还钱，言下之意却也承认了对方刚刚说的话，并表明自己不会回家。 老人家又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却也没再说什么。 柳下朝烟用最快速度找到了当铺，将那一套红色广袖纱裙拿出来当掉。当然，她早就细心的拆掉了上面的东珠，还将衣裙单独用布包起来，以防对方发现别的东西，毕竟她还是知道最基本的财不外露的。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一碗浊茶 这套纱裙做工太过华美精致，老板甚至亲自出来验看，看完之后自然会有所怀疑。不过柳下朝烟早有准备，立刻拿出之前编好的说辞应付。 “我妹妹本是定了年底的亲事，这还是她亲手做的嫁衣，哪晓得天有不测，她却是出了事。爹娘已经去了，本就家道中落，如今早年定的亲事都没了，日子实在难过，我才将这衣裳拿出来当掉，好能过下去罢了。”柳下朝烟本就赶了许多天的路，身上也是风尘仆仆的样子，再者刚刚哭过，眼眶还有些红肿，倒也为这番说辞平添了几分可信。 当铺老板也不是个傻的，自然也听得出对方的弦外之音。首先对方家里以前也是大户，并不是不识货的人，这衣裳的价格上不能太过敷衍；其次是对方还有跟别的大户攀上关系的可能，若真做绝了以后怎么样还真不好说；最后对方也表示是不得不当了换钱好过日子，本就不愿，且也不一定非要在他家当。老板读懂了对方的意思，开出来的价格便也公道许多。 “这衣裳的布料和绣工确实难得，姑娘你看，一百两如何？” 如果是之前缀了东珠之类的话不可能只是这个价格，但没了那些，这个价格却也算是说的过去了，虽然肯定还是低于市价，但柳下朝烟也是急着用钱，况且就算再让她找别的当铺，开出的价格又能多多少？按她以前的生活，一百两已经很多了。 “这……罢了，一百两也确实差不多了，但我来此地本是寻亲，还未寻到盘缠便已是用尽，你再加二两散银子，这便成了罢。”虽然柳下朝烟也觉得一百两就够了，但用起来实在太不方便，而且也容易招致灾祸，不如散银子来得实在。 反正衣裳肯定超过这个价，所以当铺老板也没有再推诿，很是爽快地答应了：“我替您准备一百两的银票和二两散银子，您看怎么样？” “嗯，就这样吧。”可以说，柳下朝烟将赵芙的样子学了个十成十，轻而易举地骗过了当铺老板，虽然她不愿意欺骗老人家，那是因为爷爷的缘故，但对其他人她就没那么好心了。除了生存和夕岚，别的都不重要，她又不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她只是一介凡人，又凭什么要求她那么多呢？ 收好银子，柳下朝烟先是去找了一家中等的客栈，花了八百文定下一间客房，然后把东西放好，就拿着剩下的五百文去了之前的茶水摊，心里念叨着希望那个老大爷还没走。 老大爷的确还在那里买茶水，偶尔有几个人停下歇歇脚，喝碗茶水解解渴，老大爷听着他们天南地北的胡侃，倒也怡然自乐。 “老大爷，我来还钱了，这是两文。”柳下朝烟一路小跑，气还没喘匀就急不可待地把手心伸到老大爷面前，上面正躺着两个铜板。 老人也没推辞，直接接过了钱，柳下朝烟见此才终于放下心来。 “女娃，怎的还不走？留在老头子我这里做甚？” 柳下朝烟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没有那么多善心，明明她之前也可以偷跑掉，喝茶水的人那么多，老人这么大年纪了又怎么看得清呢？可她没有，她甚至想多待在老人家的身边，或许只是因为对方身上那股子悠然宽和的气息，让她像是受了伤想找母兽安慰的小兽那样，只要稍稍靠近便觉得无比的安宁。 柳下朝烟舔了舔嘴唇，又拿出两个铜板，说到：“再给我一碗茶水吧。” 老人安静地接过钱，又递了碗茶水给她，待柳下朝烟坐下之后，老人家也端了一碗茶水坐在了她的对面。 “女娃，给老头子我讲讲你的故事吧。”老人抿了一口茶水，坐得挺直，并不像寻常的老人那样精神不振。虽然只着粗布衣裳，喝着浊茶，但举止间却依旧儒雅。 “我……我没有故事。”柳下朝烟闻言，顿了一下，却只是摇了摇头。 老人也不过一笑，没有强迫柳下朝烟，而是自己开口说了起来。 “老头子我走过许多地方了，每个地方都有着自己的故事。就比方说这曰富城吧，是徯国边界的一座小城，临着郯国。不过弹丸之地，却人曰富，国曰富，其名曰富，跟我见过的国都相比也不失色啊。” 徯国的确是一个商人的国度，每个人求富，所以国家也就自然而然地富起来了，他们敢于说出自己的志向，也肯为此而奋斗。就连一个边界小城都敢于以“曰富”为名，因为他们有理想，也相信自己可以实现。所以这些狂言就不再是妄语，而是他们的雄心壮志、豪言壮语。 “我在此处支个茶水摊，不过是想听人讲讲话罢了。这茶水味道也差，却还是有人喝，因为喝了才能解渴。你看他们，喝的时候都皱着眉头，喝完却又爽快了，离了我这摊子，他们或许回家，或许接着赶路，都继续着之前的事情，谁还会记得我这茶水呢？但下一次他们路过我这摊子时，仍旧会再坐下来，买我一碗茶水。” 柳下朝烟喝了一口茶，确实难喝得令人眉头紧锁。老人话里的意思她一时也领会不出，只感觉似懂非懂，一片茫然。 老人似是看出了她的迷惘，道：“人生就像这喝茶人，总有些苦涩不可或缺，却也让人受益良多。但尝过之后，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的。虽然仍旧会尝到新的苦涩，但同样也仍旧会继续走下去，总会越走越远的。” 他没有点明什么，柳下朝烟却知道这话是在说她。原来她表现的这么明显吗？她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坦然接受并为此前进了，结果还是不能吗？但就像老人说的那样，总会越走越远的。 柳下朝烟不由会心一笑，虽然看起来还是有些勉强，但总归还是豁然开朗了许多。 “老大爷，谢谢你。” 老人朗声笑道：“不过是一个愿说，一个愿听罢了，又何必言谢？况且你又怎么知道，得益的人不是我呢？女娃啊，你的路可比我这个老头子长啊。”一番话说的意味深长，柳下朝烟却还不能理解透彻，不过老人似乎也没有让她现在就懂的意思，总之，言尽于此罢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天下将乱 “老大爷，如今大概是什么日子了？”柳下朝烟已经许久未曾见过人烟，山中无岁月，她早就不知道今夕何夕了。 “小雪之日虹藏不见，明日就是小雪啦。不过曰富城的冬天向来不冷，你要是往北方去，可得多带几件御寒的衣裳。”老人说着，却也没有露出什么关心的神色。 柳下朝烟以前读圣人言，常看到圣人都说人生除生死外无大事，可在面前的老人眼里，显然生死也不算什么大事了。他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也同样不在乎他人的生死。 “老大爷，我想往怀国的都城去，您知不知道该怎么走？” “这个时候去怀奕城？那还远着哪。而且怀国最近可不安全，你往那边去，路上难说啊。” “为何？”柳下朝烟不禁问道。 这回老人却没再多说，只用眼神示意柳下朝烟听隔壁桌的对话。 只听对面几个人正说到宁怀帝姬，柳下朝烟不由得认真起来。 “这回宁怀帝姬可是骑虎难下喽，你们说她把一个淇国余孽往军营里带为的是什么？府里还留一个，胆子大也不是这么用的啊。” “可不是，要我说，她这是耀武扬威呢，都不把怀国的皇帝老儿放眼里了。唉，谁让她生得好又还有几分本事呢，嫁的还是怀国的丞相，哪是我们能比的哦。”说着，又是干掉一碗茶水。 “我就说淇国没这么容易啃下来，宁怀帝姬怕是被馅饼砸晕了，如今可好，还不是要还回去。” “你们两个也别嫉妒了。淇国余党现在拥护新皇又打回来几座城，嚷嚷着要复国，让怀国把他们的叛徒送到两国边界凌迟呢。淇国的匹夫倒也学会这精细的活儿了。” “听说宁怀帝姬现在还拖着不肯放人呢，难不成留着做男宠女宠？听说有一个是女皇，那滋味儿定不比寻常人。”说话的大汉露出几分猥琐的笑容，柳下朝烟不禁皱眉。对方多半说的是鲜虞庥，那么单纯的一个孩子，竟然被人臆想成那般不堪的姿态，实在是叫人难以忍受。 “谁知道呢？没准人家正准备把人送去凌迟呢。你说这好好的女皇不当，归降为哪番？如今落得个凄惨下场，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宁怀帝姬之前撕了跟郯国停战的合约，如今是不打也得打，两边不讨好，也不知道能不能撑下去。” “别人的事跟咱哥几个有什么关系？就是这怀国跟淇国和郯国开战，咱的货不好运了啊。” “唉，歇一晚上，明天往晏骆城去吧，等战乱歇了再出国。” “怕是明年开春还不得歇啊，小本生意就这点不好，发不起战争财。” 后面的话柳下朝烟却没听下去了，左右也不重要。只是这信息她一时半会儿还难以消化。现在离她和夕岚启程去天厥山已经过去一个月了，这一个月里面淇国另立新皇欲复国，还扬言要怀国交出鲜虞庥和鲜虞浩，而郯国的仗则因为怀朱撕毁停战协议而不得不继续打下去，怀朱现在怕是也面临怀国皇帝的怀疑与猜忌，更面临着这个天下百姓对她的信任危机。而沐国早就与婺国之间不清不楚，柖国怕是也难逃干系，徯国商人又遍布各国。如今，天下是真的乱了。 “老大爷，您说，宁怀帝姬真的会……不会的，她不是那样的人。”柳下朝烟想问怀朱到底会不会把人交出去，但还没说完自己便先否定掉了。她简直不敢想，如果怀朱真的那么做了，她该怎么面对昔日的好友，甚至是她的嫂嫂。 “女娃，你心里都没有答案的话，我这个老头子又怎么会有？与其胡思乱想，不如亲眼去看，莫要被别人三两句话一说便丢了心。” 是啊，以怀朱的傲气，又怎么会因为别人的逼迫而低头，纵使天下人疑她，只要她不疑自己，便没有低头的一日。柳下朝烟瞬间明了，“我知道了。但我不打算去找兄长了，我要去宁怀帝姬那里。” “女娃你可想好了，这一路可不好走啊。” “这世上本就没什么好走的路，若是好走，那定是因为走的人多了，就只是寻常路了。可我要与这天道争一争，便注定不能走寻常路。” 老人捋了捋下巴上尽白的胡须，虽然被反驳，眼底却涌出笑意，暗道果然如此，此女并非池中物啊。 “如此，你便替我带句话吧。待你见到宁怀帝姬时，告诉她：‘赭，惑者，为惑天下，亦是为祸天下’。这是我给她的上一个问题的答案。” 柳下朝烟借着灯光看着桌子上未干的水迹，默念几遍，渐渐记住了这句话，然后道：“好。” “老头子我也要离开这处地方了，天下之大，怕也是无缘再见了。女娃，一路顺风。” 柳下朝烟深深地看了老人一眼，最后起身，弯腰朝他鞠了一躬，“一路顺风。” 当柳下朝烟的背影已经看不见之后，老人又坐了一会儿，喝完了最后一口浊茶，茶早已凉透，更加难以入口了，老人却丝毫不在意。他自己也不清楚，是他太老了，以至于味觉也失灵，还是他尝过的苦涩太多了，多到他已经习惯了这个味道。也或许，两者兼有吧。 老人知道，自己和许多人怕是都无缘再见第二面了，他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住了，不过，能走多远是多远吧。许是他一心向善，苍天终于在他快要步入虚空时给了他这么一份机缘，他也已经看开，所以亦未曾大喜大悲。 站起身，老人理了理衣襟，往北方走去，那是淇国的方向。狐死首丘，出来的太久，他也该回无荒山了。 等柳下朝烟第二天背着包裹路过时，只看见空荡荡的茶水摊，木桌上还摆着几只没收拾的陶碗，而茶水摊的主人，则早已没了踪影。 柳下朝烟紧了紧手中的包裹，向着茶水摊低声道了一句“谢谢”，便也上路了。 她昨夜向客栈的小二打听过，离此地最近的通往怀国和郯国交界处的城池是河帘城，还要往东走三十里才能到。估计如果靠走的话，天黑之前是到不了了，夜晚一般都比较危险，所以她打算到前面的镇子租一辆马车，小二说那里的马车只要两百文一趟，一般商户都是从那里租马车的。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至河帘城 至于为什么要去找怀朱，柳下朝烟也是有自己的私心在里面的。怀朱曾告诉过她，自己身上那件绝华衣是取忘川河畔的彼岸花制成，想来必定是和冥界有些关系的。而且相比于孟珲，怀朱离她更近一些。再说了，就算她好不容易到了怀奕城，孟珲也不一定有时间见她，左右两边的路都不好走，她还不如选一条结局或许好一点的走。 等到了前面的镇子时，日头正高，正好听到打更的人正报到巳时。柳下朝烟不禁拿袖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虽然已是小寒，但南方还没有那么冷，尤其是她这样赶了三四里路的，都已是大汗淋漓了。 和车夫说好价钱，付了两百文，柳下朝烟继续往河帘城去。 “姑娘，您就一个人出门哪。要我说，这河帘城可乱着哪，往那儿去可得小心着，晚上指不定出什么事儿。”车夫扯着缰绳，熟练的避开路上的水坑，显然对这一块儿地形非常熟悉。 柳下朝烟也已经习惯了马车的颠簸，一手掀开车帘听车夫讲话：“怎么个乱法？” “嘿。”车夫是个爱说话的，见有人乐意听，自然是兴致更甚。“河帘城啊，地处怀、郯、徯三国交界处，人多是非多，这国多是非能少吗？郯国那帮矮子惯喜欢赌，徯国人又喜欢钱，可不就搞起来了，怀国就在边上，还能躲开不成？河帘城就是赌坊堆出来的，十个人里头九个都赌，还有一个赌死了。姑娘，你要是能不在河帘城住，就千万别多待，闹出人命可不是玩的，那群人为了赌债什么干不出来。唉，真是祸害人哦。” 柳下朝烟闻言，不得不开始担心接下来的路程，“那若是不在河帘城多待，这晚上该宿在哪儿？” 车夫甩了一鞭子，马儿吃痛，跑得更快了。 “姑娘，等我们到了城里，就约莫酉时了，你要是不想连夜赶路的话，最好赶紧往河帘城东一里地的杏苑去。那儿的主子是个慷慨人，肯定是愿意收留你一晚上的，那些好赌的也不敢往那儿去，不过路上可得小心着，指不定有人等着守株待兔呢。” “我晓得的。”柳下朝烟跟着口音应了一句，心里虽是有几分感激，对车夫的话却也不敢尽信。她见过太多的表里不一，再难随意相信别人的好，尤其是别人在自己身上还有利可图的情况下。 所幸车夫也没有察觉到柳下朝烟的防备，仍是自顾自地说道：“那姑娘你坐稳了，我给你驾得快点，让你早点到。” “好。”柳下朝烟说完，转身回了车厢里，却没有放下车帘，视野越是开阔，她心里越安心。 待日薄西山时，河帘城终于到了。柳下朝烟跳下马车，对车夫道了声谢，背着行囊往城门走去。车夫则是随意地甩了甩马鞭，趁着天色还未黑透，也往回赶去。 还未进入河帘城，便听到一堆买大买小的吆喝声，赌坊竟是从城门直开到里面。除了大赌坊以外，还有不少零散的摊子。 河帘城属于三不管地带，没有士兵之类的维持秩序的人，一般都是各个赌坊自己请人来看场子，出了赌坊却没人再管，每天生死都是家常便饭。 柳下朝烟不由攥紧手里的包袱，准备直接穿过街道往东城门去。可天不遂人愿，她依旧不能安稳走过这条路。 这条街上最大的赌坊门口，一群壮丁正在用木棍打三五个人，被打的人抱头鼠窜，口里不住讨饶。 “大爷，大爷别打了，小的不敢了啊！” 壮丁根本不搭理他们的话：“不敢？也不看看你们赖了几次赌债了，留着你们的小命算是好的了，再有下次，打死不误！” “哎，哎，爷，爷，小的保证还钱，真的，这次肯定还！” “还？”壮丁啐了一口唾沫，“你拿什么还，你这条小命都不够还的！趁早滚出河帘城，不然看你们一次打一次！” 地上的几个人等那群壮丁骂骂咧咧地走了，才从地上地上爬起来。其中一个抬手抹掉了脸上的唾沫，嫌恶地皱了皱眉，忍不住朝那群壮丁的背影啐了一口。 “呸，以为自己是谁啊，不就是人家底下一走狗，真是——” “少说几句吧，咱几个这回真得走了。”穿黄衣服的那个劝道。 蓝衣服的立刻瞪了他一眼，“走什么走，咱几个干一票大的，还怕没钱还债？麻子说得对，他们不就是一群狗，再赌两把，等爷有钱了整不死他们！” “就是，我本来马上就能赢回来了，结果他们倒好，直接把咱们赶出来，我看就是故意不让咱几个赢钱。”被叫做麻子的那个附和道。 穿黄衣服的那个虽有些不愿，但到底胳膊拧不过大腿，而且他自己也有些意动，于是干脆半推半就地同意了。 “我看那个小妞就不错，怎么样，捞一笔应该还成吧？”麻子正看向柳下朝烟的方向，提议道。 “啧，这妞还挺正，瞅样子有点钱，捞完了还可以给哥几个爽一爽。”穿蓝衣服的说着，目光也愈发放肆起来。 麻子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猥琐地笑了两声。 柳下朝烟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虽然她心里已经紧张到不行，却还是没发现正在悄然而至的危险。她目不斜视地快步走着，本着少看少错的原则，柳下朝烟简直不敢有多余的动作，一心只想离这个是非之地远些，在她这尚短的人生中，赌坊可从来不是什么好地方。 可有时候你不想惹麻烦，麻烦却总是找上门。当三个一看就和地痞流氓挂钩的人把她堵进一条小巷子里的时候，柳下朝烟的脸色瞬间白了。虽然她想要努力保持镇定，可却还是要依靠攥紧包袱的动作才能掩饰住微微颤抖的指尖。 “你们想怎样？劫财？”柳下朝烟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了，才开口问到。 空荡荡的小巷将她声音里微弱的颤抖放大了无数倍，对面几个不由不怀好意地嘿嘿笑着，正待说话，却被另一道声音打断。 “咦？你们想要劫财？”一道声音从柳下朝烟背后传来。 对面几个人纷纷脸色一变，柳下朝烟也不由吓了一跳，就算现在是青天白日的，任谁听见这大变活人的声音从自己身后传来，也会吓着的吧？她都快退到墙角了，刚刚也根本就没看到这里面有人啊！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初见第五 这条巷子不长，可能是两家赌坊占地盘却没商量好的结果，两堵高墙夹出这么一个逼仄的空间，却是个死胡同，还堆着不少杂物。柳下朝烟现在站的地方就已经是最靠里了，她本想从这条巷子跑出去把人甩开，谁知道里面根本没有出路，怪不得那几个混混一点也不着急，白害她高兴一场。 “怎么都不说话了？我有那么吓人吗？”一阵哐啷声后，声音的主人从柳下朝烟身后走出，见他们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还颇为无辜地摊了摊手，“这可不能怪我，是你们没看到我的。” 对此，柳下朝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明智地选择了保持沉默。 “第……第五……”对面几个眼睛都瞪大如铜铃，似乎是被对方吓得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捋顺了舌头，却又不敢再开口，直直鞠了好几躬才逃也似的离开了。 这番过后，柳下朝烟也不由捏了一把汗，这人显然比刚刚那几个混混更危险。可她现在刚好被堵在最里面，真是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顿时两难到尴尬不已。 “可别这么看着我，我还真有点不习惯。”对方好整以暇地看着柳下朝烟，似乎并不觉得自己所做所言有什么不妥。 柳下朝烟嘴角不由抽了一下，她还能怎么看，同样是惊慌害怕，刚刚那几个不也是这么看的，怎么不说？不过她也只是在脑子里想想，可没那个胆子说出来。 “对了，河帘城每一旬都要把赌坊里的人排一个榜单，刚好我每次都第五，所以他们都叫我第五，你也可以这么叫我。”对方对这个称呼似乎还比较满意，说起时语气也还算得上愉快，不过看向柳下朝烟的目光却愈发灼灼起来，似乎是在看什么新奇有趣的东西。 柳下朝烟却禁不住对方这样看，而且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很是无措。见对方没有让自己走的意思，便只得继续保持沉默， 第五等了半天也不见柳下朝烟有什么表示，状似遗憾地晃了晃脑袋，双臂抱胸道：“用不着这么拘谨，我可是在这儿等你很久了。看在我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我们来做个小小的交易怎么样？” 柳下朝烟正靠在巷壁上，看着对面气定神闲的青年，有点不知如何是好，却还是下意识地开口问到：“什么交易？” “这不就好了嘛。”第五露出赞许的神色，“也没多大事，就是想让你带我去找一个人。” “我认识吗？” “你当然认识，你带我去，条件你随便挑怎么样？” 对方说得轻松，柳下朝烟却不得不深思熟虑一番，但到底有些意动，一番思量之后试探道：“我想要一朵彼岸花，可以吗？” “这个……”第五难得的愣了一下，被自己刚说的话狠狠地打了脸。有点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后，第五挽回道：“彼岸花可能没有了，忘川水行吗？” 忘川水，既然彼岸花开在忘川河畔，那这忘川水的效果应该也差不多吧。柳下朝烟略一思考，心里颇有几分跃跃欲试，但面上却依旧带着犹疑的神色。 “是冥界忘川河的河水？” “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第五毫不犹豫地说道，丝毫没有意识到他们两个才第一次见面，哪里来的什么“什么时候”。 柳下朝烟也没指出他话里的错误，微微沉吟片刻，问到：“你要找的是谁？” “她啊，就是你记忆里的那个赵芙，不过她现在可能改名字了。”第五虽是满不在乎地说着，可语气却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仿佛跟对方有多大仇似的。 柳下朝烟一听这个名字，不由警惕起来：“你为什么要找她？” 第五见状，随意打个哈哈，“别紧张啊。我来河帘城的时候还身无分文，她借了不少钱给我，当然要还了，虽然我是不想还的，但谁让她立了字据要求我日后必须还呢？再不还我可就要卖身给她啦。” 赵芙之前的确说过要来徯国，如果说经过了河帘城也不奇怪，而且自从她们三个假死离开沐国以后，基本上就不怎么用自己本来的名字了，第五能知道赵芙的名字，怕这事也做不得假。柳下朝烟已经有几分相信了，但还是想要再确认一下，不然总归是不放心。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这样吧，你把字据拿出来给我看看。” “好吧，你高兴就好。”第五无奈地耸耸肩，从怀里摸出一张字据来，“喏，白纸黑字，还按了手印的，这回你总得信了吧？” 柳下朝烟接过，拿在手里仔细看了一遍，确认是赵芙的字无疑，才信了八分。 “好，我是可以带你去找她，但我只知道她在徯国，其余的便不知道了，所以我去不去其实也没多大分别。” “这就不用你管了，她告诉过我她要去的地方，只不过总得找个人一起才能放心啊。我现在可比她有钱多了，她要是非躲着我，等约定的期限过去，我成了她的奴隶，我的钱不也就成她的钱了。这可是保不准的事，人心隔肚皮啊。” 柳下朝烟一听，当即怒了：“你这人怎么这样，她借钱给你，你却这般猜忌她。要真算起来，你现在的钱不都是她之前借你的钱生出来的，要是她没借过钱给你，你现在什么样还两说呢。” “得得得，现在你倒是不怕我了啊。就问一句，走还是不走？” 第五刚说完，柳下朝烟就有些蔫了，说到底她还是有些紧张的，只得讪讪道：“那走吧。” “早这么说不就好了。”第五摆摆手，“跟上吧，我们还得先去做点事儿。” 压下心头那抹不适感，柳下朝烟没再多问，快步跟上。 两个人在大大小小的路上绕了一阵子，终于停在了一扇小木门前面。这地方看起来倒和柳下朝烟以前在沐国时住的小院差不多，都是藏在喧闹之中，且破败不堪。 第五推开门，先一步进去，柳下朝烟也紧跟着迈过门槛，顺带着从里面关上了门。第五回头刚好看见，挑了挑眉，也没说什么，转身继续往院子里走。柳下朝烟见他没什么表示，才松了口气，她刚刚还以为自己做了什么事惹他不高兴了呢。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初闻定途 柳下朝烟跟着第五进了一间类似书房的房间，书架上只零散地摆着几本没标名字的书，而书旁竟是堆满了金银元宝和铜钱，一旁的书桌上还放着几摞银票，而地上也散的都是银裸子。 柳下朝烟被这一幕狠狠地震惊到了，这整间屋子里竟都是银子，她连估计都估计不出有多少，但那数字肯定能令她受到不小的惊吓了。 第五却是无所谓的样子，“有什么好惊讶的，反正又都不是你的，不是吗？” “这么多钱，就这么放在这里，不会丢吗？”柳下朝烟张了张口，还是问了出来。 “嗯，一般人是要考虑这个问题的，不过我又不是。我的东西嘛，在我不想让别人动的时候，自然没人动得了。不过很快，这些就不是我的了。”第五伸手把书架轻轻一推，轰隆一声，架子上的银钱散得一地都是。 一把拉过柳下朝烟，第五跳出窗外，两个人一起停在了走廊的梁上。 柳下朝烟吓了一跳，正打算开口询问，第五却“嘘——”了一声，示意她往屋里看。 这个角度视野很好，他们可以轻而易举地看到屋子里的情况，从屋子里却轻易不会注意到他们。只听有一阵乱七八糟的脚步声往这边来，然后书房的门就被推开了，来者的身影也终于出现在柳下朝烟的视野中，竟是刚刚那三个混混。 “麻子，挡着干啥呢，怎地不走？”后面那个穿蓝衣服的骂骂咧咧地推了推他，穿黄衣服的也在一旁满脸询问地看着他。 “快、快看！你们快看！这是……这是银子啊，都是银子啊！”麻子终于一大步跨进屋子里，左看看右看看，还把地上的金元宝捡起来放在嘴里咬了咬，“天哪，是真的，真的银子啊！咱有钱了……发了、发了……” 另外两个人也是一脸不可置信，仿佛难以接受这种被馅饼砸中的喜悦。 第五却没再多看，见此情况后，便拉着柳下朝烟，几个跳跃之后离开了小院。 “这是……为什么？”柳下朝烟百思不得其解，这么多银子，好端端的怎么白给别人了？还是那么几个人。 第五揉了揉她的脑袋，道：“这本就是他们的气运，等有了这笔银子，他们还会赢更多的钱，也会发生不可挽回的矛盾。我之前占了他们的气运，如今不过是还回去了罢了，没什么好稀奇的。” “占了他们的气运？”柳下朝烟一脸不可思议，随即又问，“那如果一个人起死回生，又会不会占了别人的气运？” “这个嘛，不好说，毕竟还没有人起死回生过。冥王哪里是那么好糊弄的，你要是想起死回生，他第一个不允。就算没有他，还有天道在看着，哪有那么容易。” 柳下朝烟闻言，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 第五见状，忙道：“你可别动什么歪脑筋，天道的惩罚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住的。” “我知道。可是这么久了，为什么没人起死回生过？” “怎么说呢，冥王手里有一支定途笔，可断人生死，定人命途。一个人什么时候生，什么时候死，一生有几道坎，他都写得清清楚楚，如果想要改命，就要用定途笔重新写。也不是没人试过，就是冥王实在是太过不近人情，又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找又找不到人，找到了他也不一定同意，自然没人能改得了命。” 第五说完，见柳下朝烟沉思不语，心知她又在胡思乱想了。为了打消她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连忙又说道：“人若是死了，魂魄便往冥界去，不消多久记忆就消散了，然后经过六道轮回，又重往人界投胎。你若是想复活谁，别说找不到冥王，你连对方的魂魄都不知道在哪儿，就算是知道了，没了记忆，复活和重新投胎又有什么分别？你做的又还有什么意义？” 闻言，柳下朝烟有一阵恍惚，但心中仍有几分坚定。因为她知道，夕岚的魂魄一直都在她身边，从未离开过。以前她一旦与夕岚离得远了，灵魂就会焦灼不堪，若是太远，甚至会觉得撕心裂肺，仿佛心魂都在被撕扯。可如今她并没有什么不适感，她的灵魂依旧是完整的，安宁一如夕岚还陪在她身边的时候。所以她可以肯定，夕岚并未离开。但是否还有记忆，她却不能确定。如果，如果夕岚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那复活她还有意义吗？一个不记得她的夕岚，她还能接受吗？柳下朝烟想不出，也无从知道。她下意识地排斥这种可能，宁肯自欺欺人的造出一个美梦，或许这样对她来说才没有那么残忍。 柳下朝烟正在天人交战，第五却不打算等她想个所以然出来。 “天黑了，先跟我去客栈吧，明天早上我们再走。对了，你叫什么？”第五率先走在前面，等柳下朝烟跟上，才问道。 名字吗？柳下朝烟的思绪被这个问题扯开，她自然是不能说原来的名字的，不管是李芑还是柳下朝烟，都不能用了。于是她想了想，道：“我姓孟，朝歌是我的字，你叫我孟朝歌就可以。” “朝歌？”第五惊讶地一挑眉，“谁给你取的，还不错。”嗯，应该是很好。 “我的兄长。”这还是她和夕岚认祖归宗之后，孟春月让孟珲给取的字，不过她们没怎么用过，要不是现在恰好想起来，早就不记得了。“怎么了吗？” “没什么。”第五摇摇头，“我有个妹妹，她的字也是朝歌。” 柳下朝烟有些讶异，不过也只是说道：“碰巧而已吧。” “嗯，碰巧而已。”第五扭头看向她，粲然一笑，“这也说明你的兄长跟我是同道中人啊，要是有机会，真希望能见见他。”连她在人界的字都知道的人，自然要好好见见。 柳下朝烟不明就里，随意点点头，“有缘自是会有机会的。” 第五也没再就她这句客套话说什么，带柳下朝烟回了自己住的客栈，又替她要了一间房，就回房歇着了。 柳下朝烟却无心睡眠，今天一天的信息量太大，她还需要重新理一遍思绪。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地答应了第五的要求，或许是因为在她心里，赵芙比怀朱所占的份量要更多一点？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始离河帘 这样说来却也没错，虽然怀朱一路陪着她从李府到缡王府，又带来她们娘亲的消息，甚至于后来在怀国，怀朱帮她的忙从来不少，给她的东西也无一不好，但很显然，这都比不上赵芙。 赵芙是在她困境之时伸出援手，后来往怀国的路上也是相伴了很长时间。而且她们之间更多的是互相扶持，而不是单方面的给予。 怀朱待她们再好，都是站在自己的角度所施予的，甚至从一开始接触时便抱有别的目的，一段感情从一开始就不单纯，又怎么让人倾心相待呢？ 所以在第五提到赵芙的时候，她没多想就做出了决定。况且，怀朱显然有能力自保，赵芙却不一定，这么久没见，若是说心里一点担心都没有，那肯定是假的。但她却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能力还比不上赵芙，或许根本就帮不上什么，但她总会努力成长起来的，不是吗？ 第二天清晨要冷得多，大抵是南方的冬天也姗姗而至了。柳下朝烟打开门时被冻得一哆嗦，又回去加了件衣裳，才出去找小二要热水，然后回房洗漱。 天气不好，但走还是要走的。所以在柳下朝烟提着包袱下楼的时候，就看见第五在一楼的大堂用早膳了。 早膳看起来挺普通，到近处仔细一看却才发现其精细，比当初在缡王府的时候还要精致。每个包子都是十三个褶子，每个花卷都打了七个旋儿，甚至于小菜都在碟子里摆出花儿来，更别说那闻起来还有清香的粥了，虽是最寻常的白粥，却也不会让人以为它只是白粥。 柳下朝烟在第五的示意下坐到他的对面，然后也开始用膳。味道的确是与众不同，虽然柳下朝烟说不出来是个什么味儿，但好吃是肯定的。 两个人相对无言，都只是默默埋头吃饭。柳下朝烟平时用膳时绝不会这么安静，尤其是在有关系比较亲近的人在身边的时候。但她也不清楚第五有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以前在李府学这规矩学了许久，拿着银筷子却还要做到不发出碰撞声，简直是要人命。所以自从离开沐国之后，她再也没有这么要求自己过了，也就早把这规矩怎么做忘得一干二净了。 但是看第五吃得如此精细，动作又那么漂亮，她也不好意思发出什么大声响，而且她也不知道该和第五说什么，只好看着自己碗里的，不再多想了。 第五却是完全只顾着吃了，事实上他每顿饭吃的都不一样，只是柳下朝烟现在还不知道而已。对他来说，品尝食物的味道是很新奇的，所以他也吃得很耐心，而且乐于尝试不同的花样。一会儿把包子夹起来吃，一会儿用手一点一点撕着吃，过一会儿就变成直接咬了。幸而尽管他折腾来折腾去，动作都很是赏心悦目，也没人对他投来奇怪的眼光。 柳下朝烟全程埋头吃饭，又没好意思去看第五，所以她完全没看到对方一顿饭到底吃了多少东西，不然肯定会惊掉下巴。一直注意着保持吃相，柳下朝烟吃得太过心不在焉，基本上连食物到底是个什么滋味也没吃出来，所以她从头到尾只拿过一次包子，还是一个很普通的猪肉馅儿的。 第五也不知道说她什么好，运气也真是绝了，一拿就把那个最普通的拿到手了。本来是想笑话她一下的，但看见她那副对食物完全没要求的样子，心里又颇为复杂。因为这一天下来的种种迹象都表明，他眼前的这个朝歌，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人了。 早膳过后，第五带着柳下朝烟往东走，柳下朝烟不明所以，直到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看见了前面匾额上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写着“杏苑”的时候，才知道他们要去的地方。 “离河帘城最近的能买到马和马车的地方就是这儿了。我们先买辆马车，到曰富城，再到晏骆城，然后走水路，到徯国的国都云来，就差不多了。”第五看向一旁还一脸懵懂的柳下朝烟，解释道。 这倒是不难理解，柳下朝烟瞬间懂了，说起来他们还是要往回走，至于晏骆城，那天倒是听那几个大汉说过，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地方。不过对于徯国的国都云来，她倒是有几分向往的。 “你跟紧我，这里人多，不安全，一会儿丢了我都不知道。”第五叮嘱几句，就先一步往马厩那边去了。 柳下朝烟赶紧跟上，偶尔左顾右盼一下，毕竟这里还是蛮新奇的。 杏苑占地面积应该很大，反正柳下朝烟是一眼也望不到头的，越远处高高低低的建筑便越多，看来他们多半是在外围。外围卖的都是些出门远行用到的东西，还有不少防身的刀剑之类。当然，更为显眼的则是那个银庄，几层楼高，有多大柳下朝烟也看不清楚。但里面进进出出全是人，大多数都是从河帘城过来的，要么借钱，要么存取银子。看这些人腰间鼓起的物什，大概那些正在卖的刀剑之类还有别的用处吧。 待第五与对方商谈完毕，牵了一辆马车来的时候，柳下朝烟还在四处张望着。她以前见的穿梭在银庄之地的，多半是衣着富贵的人，不然也相去无几，可如今这么多或狼狈或潦倒，或富贵或高傲的人都挤在同一处地方，且乍一看还一派和谐，便也觉得这样的确有些奇妙。 第五招招手，示意柳下朝烟回过神来，他们该走了。柳下朝烟见状，赶紧过去把包袱放好，本来是准备自己赶马车的，却被第五赶进车里。她也不想为这事争执，于是便顺从安排地进去坐好了。 “你怎么知道赵芙在云来的？”马车已经行进之后，柳下朝烟掀开车帘，倚在门框处问到。 “因为她……”第五正准备说，却又不怎么自然地干咳了一声，然后继续道，“因为她要找的人在那儿呗。哦，对了，她现在姓云，叫云双照。” “云双照？”柳下朝烟皱眉，这名字怎么看都不像是赵芙会取的吧，这云姓也太少见了，赵芙应当不会取这么突出的名字才是。 第五哼了一声，道：“我怎么知道，这你得去问她了。谁知道她怎么想的。”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重归曰富 柳下朝烟无奈，但的确如此，谁知道赵芙是怎么想的呢？总之肯定有她的道理就是了。大不了以后见到她的时候再问问她，左右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柳下朝烟也就没再多问了。 这一次的路程，和她之前从沐国到怀国去的时候，倒是颇有些类似，都是先乘马车，然后再改走水道。柳下朝烟也习惯多了，不像第一次出远门时那样无措了，果然，人还是要多出去走走的。一回生二回熟，再陌生的事情也熟悉了。 中午，柳下朝烟准备吃些干粮应付着就得了。第五却不干，直说这路上林子多，野味也多，非让柳下朝烟在原地等他，他去逮只山鸡回来。柳下朝烟无法，只好由着他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第五一直把她带在身边，基本上看见的人都知道她和第五是一伙儿的，所以不管是行人还是车马经过时，都最多只是往她这边看两眼，便没有其余举动了。柳下朝烟也乐得轻松，本来一直警戒着的神经也稍稍放松了一些。 第五回来的时候，正看见柳下朝烟闲闲地坐在车辕上，两只腿轻轻地晃着，眉目间一派悠然。车道上仍然不时有车马来往，杂着些许吵闹声，却都仿佛被她抛在身后，她一人静，世界便也静了。虽然柳下朝烟还是穿着简单的素布衣裳，虽然穿过林间的风依旧带着几丝凉意，但第五却忽然安静了，之前心中浮着的几缕烦躁也都归于沉寂。 因为他忽然懂了，换一个模样，换一种性格，哪怕再也找不到相似之处，但那又如何呢？时光依旧安然，岁月依旧安稳，她也依旧安好，如此，便再好不过了，不是吗？ “没看见山鸡，不过这个应该也可以？”第五手里抓着两只灰色的大鸟，向柳下朝烟那边递了递。 两只鸟还在不停的扑腾着翅膀，显然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抢救一下，所以拼命挣扎。不过第五却很是轻松的样子，两只鸟扇了半天翅膀也没能飞走，爪子也在腾空扑腾，但完全没能伤到第五分毫。柳下朝烟都不由为那两只可怜的鸟而感到悲哀，实力差距太大，真是惨不忍睹。 “天冷了，这两只鸟你从哪里扒拉出来的？还这么小，是蒸是煮也就只够你一个人吃的。”当然，柳下朝烟还不知道第五真正能吃多少，所以只是按照正常人的饭量算的。 第五犹豫了一下，发现好像的确如此，皱着眉头盯着那两只鸟看了半天，似乎在思索该如何是好。两只鸟被他看得翅膀也不扇了，瑟缩得学起了它们的同类——鹌鹑，反正没鸟看见，不怕丢人。啊不，丢鸟。 想了半天，第五还是松了手，不打算为难这两只小家伙了。两只鸟还没反应过来，直直砸到了地上，懵了一会儿，才赶紧扑腾着飞走了。自由什么的，来得真是太突然了。 柳下朝烟被那两只小家伙逗得不禁笑出声来，口里道：“真是傻鸟。” 第五见状，也不由粲然一笑，这还是这两天来他第一次见柳下朝烟笑。他的心情也随着这声笑晴朗起来。索性也没再停留，第五跳上另一边的车辕，嘱咐柳下朝烟自己小心，便驾着马车继续往曰富城去了。 至于午膳，第五完全感觉不到饥饿，吃不吃其实都无所谓。在他表示自己没问题之后，柳下朝烟也就没再多说了。事实上，自从夕岚死了之后，她也就再没有感觉到过饥饿了，只是还是习惯着吃东西罢了。她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是她不知道该和谁说，便也就一直保持缄默，不曾提及过。反正也没什么太大的影响，柳下朝烟也就忘了。 “不快一点儿吗？”柳下朝烟看着路旁慢悠悠往车后去的树木，不由奇怪道。 “急什么。”第五随意晃了晃手里的鞭子，根本就没有一次落在马身上。“反正是快是慢时间都差不了多少，凡事都不要那么赶嘛，又不是急着去冥界投胎。” “人一辈子就几十年，不赶的话，等我们到云来都老了。”柳下朝烟毫不客气地回道，她自小就没舍得浪费过时间，多做一点就可能多几文钱，怎么能不赶？ “哎，别急嘛，哪有那么快就老啊，我快点就是了。”第五麻溜地甩了一鞭子，然后转头无奈一笑，“你高兴就好。” 第五每每露出这种态度的时候，都会弄得柳下朝烟觉得很别扭，她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反正浑身都不舒服。 她本来以为第五是个自来熟的性子，这么安慰着自己也就过去了，可是她发现第五对其他人其实是很不耐的，看人时的眼神跟看刚刚那两只鸟的都没什么分别。这让柳下朝烟很不自在，毕竟怎么看，这都有点诡异的感觉。 第五自己对此倒是毫不知情，他觉得自己做得蛮好的，甚至还心情愉悦地哼起了小曲儿。柳下朝烟也忘了争辩，自顾自地回了马车里面，毕竟外面风吹着还是有点冷的。 人一安静就容易胡思乱想，柳下朝烟也不例外。等她在马车里坐久了，思绪就开始满脑子乱窜了。想着想着，自然也就想到了第五，她其实蛮好奇第五是个什么人的，不过她连对方的真名是什么都还不知道。 会是富贵人家跑出来的公子少爷吗？要知道第五身上的衣服都是以月白色为底绣着金色花纹的，昨天的是茱萸纹，今天这件则是乘云纹，怎么看都是造价不菲的。而且对方举止间如行云流水般，透着股浑然天成的优雅，如果不是自小就开始长期的熏陶，又怎么可能呢？ 想来想去，她除了对方出身不俗以外，什么也没得出来，不过她是肯定不会主动开口去问的，那样才是真的尴尬，反正她是做不出来这种事。 闲来无聊，柳下朝烟下意识地去拿那枚白玉扳指出来看，却扯了几下也没扯开锦囊。或许是系得太紧了？正想再仔细看看的时候，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原来是曰富城到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晏骆城下 曰富城仍然是那副样子，穿着各色衣裳的百姓从城门经过，民族和国家都不尽相同。毕竟是徯国边界对外通商的前沿，各国商人自然不少，但最近还有一部分，则是怀国与郯国那边过来的。战争太过频繁，百姓也惶惶不可终日，现在也只有徯国是最安稳的了。 徯国作为七国之中唯一一个以经济为支柱的国家，全国上至皇帝下至百姓，基本上都是商人。他们不发展军事，但武器配置的都是最好的，城墙建的是最牢的，没有军队就花钱雇佣，没有能臣就拿钱招揽。反正总之一句话，不差钱。 商人并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会赚钱还团结的商人。哪个国家一有攻打徯国的意向，徯国的商人就会立刻离开该国家，顺便利用利益联系暗地里给他们来一把，然后拒绝给他们提供任何帮助。虽然我们不能打，但是总有法子整你。这大概就是徯国人的内心写照了。 据说徯国以前就是由一个富甲一方的大商贾建立起来的，也就是现在的徯国皇族萧氏。在徯国，皇权等级并没有那么森严，但是百姓们都很尊重萧姓的人，在他们的认知里，但凡姓萧的都很会挣钱，所以他们也特别坚信萧氏皇族会带领他们去向更好的未来。这种奇异的信仰，别的国家的人估计是很难理解了。 第五找了一家客栈，比之前柳下朝烟住的那家更好一点，不管是外面的装潢，还是里面的服务，都是没话说的。不过第五貌似还是有点不满意，不过他也没多说，把马车给小二应付后，第五要了两间连在一起的客房，便让柳下朝烟先上楼去了，他则留在下面详细地嘱咐着晚膳的内容。 看了一眼还在叽叽喳喳的第五，柳下朝烟为那个依旧面露微笑的小二捏了把汗，然后毫不犹豫地跨上楼梯，噔噔噔噔几声后，人就没影子了。 柳下朝烟进了客房，先是净了手和脸，然后便开始收拾包袱里的衣物。这些衣服都还是之前孟珲置备的，那时候还是秋天，如今对付这个冬天却是不可能的了。看来到了晏骆城还要买几件厚实御寒的衣物，不然上了船可就不容易再下来了，更别提买什么东西了。至于不能穿的，还是先带着吧，冬天也用不了多久就会过去了，到时候又买实在是太过浪费银子了。 收拾妥当后，也刚好到了用晚膳的时候，柳下朝烟下楼去了大堂，准备和第五一起用膳，哪晓得竟没看见第五的人。柳下朝烟赶忙问了一旁是小二，才知道原来对方是跑去后厨晃悠了。不得不说，第五对食物的热衷真是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步，而且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极其讲究。这倒也间接让柳下朝烟一饱口福了。 随意拣了处人少的座位，柳下朝烟坐下，等着第五出来。 没让柳下朝烟等太久，很快就见第五从柜台后面的门里走出来，身后还跟着端着托盘的侍者，他们手里那些应该就是今晚的晚膳了。 “听他们说你在外面等，我就出来了。看看这些怎么样，我跟他们说了半天才弄好的。”第五说完，也一步跨过长凳，坐了下来。 等饭菜全部摆好，柳下朝烟又是被它们的精致给震撼了一把。大部分看起来和她以前吃过的应该是同一个菜，但是色泽更漂亮，摆盘也更为精心。比方说那三朵用不同颜色的萝卜雕出来的牡丹，就惟妙惟肖，整盘菜都变得大气了许多。 尝过一筷之后，柳下朝烟除了赞叹以外竟想不出旁的词了。比之上次还略为简单的早膳，这顿晚膳实在是太过丰盛了，虽然排场上肯定比不过缡王府和帝姬府之类，但味道真的是没的说，即使是柳下朝烟这样感觉不到饥饿的人，也不由得多吃了一些。 第五对此很是满意，经过他的亲自指导，菜肴果然美味很多，感觉自己真是全能。 晚膳用过后，两人各自回房。柳下朝烟要了木桶和热水，仔细沐浴了一番，算起来她都已经许久没有沐浴过了。感觉上倒是没什么，但是一想起来就浑身难受，趁着还有几天才上船，她今日沐浴了刚好还可以把衣服晾干。 房间里燃了炭，也没有外面那么冷了，柳下朝烟擦干了头发，披着衣服坐在床头，又把那个锦囊拿了出来。仔细研究了一下，发现绳结系得好像有点复杂，她也没见过这样子的结，好看是好看，就是不容易解开来。 柳下朝烟不由皱眉，她记得自己之前根本没有系成这个样子，怎么会不知不觉的就变了？饶是想了半天，却也百思不得其解，但是既然锦囊不希望被人打开的话，她还是照做吧，谁知道强行解开之后会发生什么？心里也隐隐有个声音让她不要打开锦囊，而且她也有种感觉，要是真打开了锦囊，那个后果绝对不是她所愿意见到的。 于是按照那个想法把锦囊贴身收好，柳下朝烟陷入了梦乡。 第二天两人早早起来，用过早膳便开始赶路。第五不打算再在别的镇子停留，所以便一路往晏骆城去。中途还换了一匹马，之前那匹若是再跑怕是会累到猝死。 即使这样紧赶慢赶，他们还是没能在天黑之前到晏骆城。此时夜色正浓，晏骆城在一片灯笼的点缀下，显得热闹而朦胧。 “我们是还要在这里宿一晚上吗？”柳下朝烟掀开车帘，两步跳下马车，问道。 “不用，晏骆城水陆交通都发达得很，日夜不休的，再晚都有船，我们去最近的码头等等就好。”第五牵着马，往四周看了看，“我去把马车卖了，你在这儿等着……算了，你还是跟着我一起吧。” “哦。”柳下朝烟连忙绕到第五身边，跟着他去卖马车。 柳下朝烟也觉得挺奇怪的，明明租一辆马车，雇个车夫就成，第五偏要买一辆马车，赶了两天的路就卖了。难道对方不喜欢外人在？这倒也是很有可能的，毕竟第五不怎么喜欢人。 此时的柳下朝烟还没发觉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把她跟第五划在同一个圈子了，至于第五，他就从来没把她当外人！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孔明灯起 去卖马车的地方，路上刚好经过一家裁缝铺，还在营业状态。柳下朝烟跟第五说了声，便自己去买衣裳了，第五也没放在心上，叮嘱几句让她呆在铺子里等他过来，也就继续往前走了。 这家裁缝铺以现量现裁为主，并不卖成衣。但到了门的生意谁会不做，店铺老板直接扯了几件用来摆样子的衣裳过来给柳下朝烟看，也都是今年先做的，要求不那么严的话也还是可以穿的。 柳下朝烟也不想麻烦，干脆选了两身自己穿的下的，付了钱之后让老板打包起来。这厢第五也刚好回来了，见柳下朝烟已经买好了衣裳，便一起往码头去了。 徯国的船只运营模式跟怀国的基本一致，但客船要少些，水里走的大多都是商船。这个时候客船也几乎没有了，不过刚好还泊着一艘大型商船，正要往云来去。 第五立刻上前说明缘由，希望对方可以搭载一程。显然这艘商船早就习惯了这种事情，没多废话就答应了，价格也还算公道，颇有些大商风范。 等两人都上了船，船也起锚正式航行了。柳下朝烟跟着小厮到了自己的房间，仍旧在第五的隔壁。待把东西放好后，就听第五敲门唤她，问她要不要用膳。 柳下朝烟不想三更半夜还这么麻烦，况且她也不饿，所以就拒绝了。第五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声音就歇了下去。柳下朝烟没多想，随意用水把身上擦了擦，净了手和脸，便掀开被子睡觉了。这两天来一直坐马车，虽说是习惯了，但到底还是会难受，她觉得身体特别疲惫，刚刚沾了枕头，便睡过去了。 此时只隔了几座城池的怀国朝堂之上，正进行着连夜不休的争论，最终，百官之中的主战派压过了主和派，逼迫怀安帝颁下圣旨，正式向淇国和郯国宣战，并赐宁怀帝姬元帅印信。自此，宁怀帝姬所出之师得到正名，七国之乱也真正开始。 而这一次连续近半月之久的争论当中，怀国右相孟珲一直称病居于家中，并闭门谢客，从头到尾都没有发表过对此事一丝一毫的看法，甚至在宁怀帝姬饱受争议的时候都不曾为其正名。对此，百姓皆叹“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权臣与皇家亦不过如是而已。 这一次，曾经站在神坛上被怀国百姓仰望着的两个人，都不再如往昔般高不可攀，甚至百姓当中对他们的言论也更加放肆，不满之声充斥在市井街头。右相圆滑而不作为、帝姬虽勇却无将帅之才，如此言论，比比皆是。 在怀国宣战两天后，沐国皇帝驾崩，身为缡王的沐晛封锁整个含光城，并于柩前继位，尊其母御皇贵妃为皇太后，尊兄弟姐妹之母为太妃，并留居于宫中，等同软禁。其余无子嗣的妃嫔全部遣送进各地的德音寺，其兄弟也皆被软禁。 大赦天下之后，沐国联合柖国，立刻宣布向婺国开战。 同日，柖国发兵支援郯国，郯国与怀国战争成胶着状态。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国家之间的关系也暧昧不清，而这些离百姓都太过遥远，他们仍然忙碌于温饱。先开始时百姓还会为战死沙场的亲人哀痛不已，可到了后来却也麻木了。不是他们冷漠，而是他们连自己下一刻会不会死都不知道，实在再难有心力去管别人了。 幸而柳下朝烟此时正身处徯国的腹地，离云来不过一步之遥，身边的景象依旧繁华，战乱也不过只是耳边听到的几句消息罢了。商人只去看这其中是否有利可图，谈话之间也没有太多感情。但柳下朝烟也不懂，这是否算是人性的冷漠，她不敢深想。但情绪依旧有几分低沉。 船行了十天的时候，柳下朝烟和第五终于抵达了徯国都城云来。下船后，第五先是带着被眼前景色弄得晕头转向的柳下朝烟去了客栈，一口气订下一个月的客房，柳下朝烟也没往心里去，想着他们找到赵芙大概也要花这么久吧。 云来极尽繁华之所能事，建筑风格之多变，摊贩店铺之繁多，街上行走的人群也发色瞳色各异，说话时带着各地的口音。 柳下朝烟撑开客房里的窗户，这次的客房在三楼，可以看尽整条街道的风景。虽然街上有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让人应接不暇，但柳下朝烟却无法像以前那样怀着喜悦的心情去看了。仿佛在那些人群之中，还能看到她和夕岚穿梭嬉闹的身影，那时候她们还什么都买不起，但只要两个人在一起，怎样都是愉悦的。现在只有她一个人，买来有还有什么意思呢？ 当夜色降临时分，云来的大街小巷都点亮了灯笼，使整个云来都亮如白昼。灯笼的造型千奇百怪，颜色不同的纸糊出来的灯笼映出的光的颜色也不一样，所以放眼望去，一片五光十色。 柳下朝烟依旧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原来人多的时候，连冬天也不觉得冷。不知道是什么人放了孔明灯，在这个没有星星的夜里，照亮了整片夜空。 这时候，第五突然来敲门，叫柳下朝烟和他一起出去逛逛。柳下朝烟也没别的什么事，想了想，便也就答应了。 外面的人摩肩接踵，吆喝声也不绝于耳。柳下朝烟一直跟在第五旁边，她从来没认真逛过街，也没什么概念，也不知道该干什么，所以这个时候，有个人在旁边，她是很庆幸的，即便她和对方只认识不到半个月。 “前面有个小山丘，许多人在那儿放孔明灯，我们也去吧？”第五回过头，建议道。 柳下朝烟可有可无地点点头，应了一声：“好”。 两人往前面走去，仍是不紧不慢的速度，周围的热闹却没怎么看，一个不在意，一个没心情，所以跟旁边的行人比起来，他们走得算快的了。 等爬上那座小山丘，正有几个人在扎孔明灯。一旁的小贩卖些竹条和蜡烛之类的材料，也有成品，但不多，因为这里的人一般都喜欢自己动手，所以也没多少人去买，买材料的要多些。 “两位客官要买材料吗？”旁边的小贩招呼道。 “他们为什么放孔明灯？习俗吗？”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何以君离 柳下朝烟没听说过云来有这么个习俗，或许是她太孤陋寡闻了？ “那倒不是，这不最近怀国、沐国那边都闹腾的厉害嘛，许多百姓都流离失所了，日子过得苦。所以啊，他们这是在放孔明灯祈福呢，这自己扎的诚意自然更足些。”小贩解释道。 “若是放几个孔明灯便能让百姓安居乐业，那还打仗做什么？有这些钱，还不如用来布施来得更实在。”柳下朝烟却不理小贩这一套，但声音却也没大到让别人都听见。 小贩听了，也是嘿嘿一笑：“哎，话不能这么说，他们是想要祈福，盼望着那些人能过得好，但也就是个盼头，自己心里舒坦了就成了，权当是花钱买个安心。您要是非让他们搞那些个，他们可不一定乐意。都是命罢了。” 柳下朝烟张了张嘴，却也没再说出什么话来。而第五只是看着她，对他们之间的对话也没露出什么意见。等到柳下朝烟不打算说了，才问到：“要扎几个孔明灯吗？总也可以给一些见不到的人祈福，这也算是给自己祈福了，心里会好受些。” 这次柳下朝烟却没再反驳，只微微点了点头。 第五见状，笑了笑，去刚刚那个小贩那儿买了扎几个孔明灯的材料。 小贩见对方衣着华贵，又出手大方，热情道：“哎，客官，您跟那位小姐可真是郎才女貌，登对得不得了啊。” 小贩本来是打算奉承一下他们，哪知竟惹得第五一阵轻笑，道：“可别乱说，那是我妹妹，不过郎才、女貌倒是没说错。” 闻言，柳下朝烟微窘，轻咳了一声，也附和着第五话里的意思，说到：“这是我兄长。” 话音刚落，第五又是朗笑一声，天上孔明灯的光映在他的眼眸中，流光溢彩仿若宝石，却又耀眼如同日辉，像是万千星河尽收于眼，而他只一笑，便光彩夺目。 第五又扔了一锭银子给小贩，道：“赏你了。” 小贩连忙接过，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惹对方如此高兴，但怎么做却还是知道的，于是不住道谢：“谢爷赏！谢爷赏！” 没再理会他，柳下朝烟三两步跟上第五，到另一边的山坡上扎孔明灯。 还好，柳下朝烟以前扎这个卖钱过，所以手艺也不算生疏，三两下就扎起来了一个。第五虽然没扎过，但学习速度极快，有样学样，没一会儿也扎出来了。 两个人又陆陆续续地扎了几个，把材料都用完了才停下。第五找来蜡烛，一个一个放好，然后让柳下朝烟过来亲自点亮，柳下朝烟也不推辞，直接就接过对方手里的火折子，然后将孔明灯点亮。 没一会儿功夫，两个人就把孔明灯都升起来了。看着自己亲手扎的孔明灯缓缓升上天空，直至很远很远远到看不见的地方，或许是天的尽头的时候，柳下朝烟也不禁有些怔忪。若是想要达到那样的高度，怕是也只有神明才可以了吧。 第五没有开口打破这份安静，他在等柳下朝烟自己去感受。很多事情，除了当事人以外，其他人再怎么干涉也不过只是徒劳，而且他知道，柳下朝烟自己一个人就可以想明白。以前或许没能做到，但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不是吗？ 夜风微凉，吹动两个人的发梢，站立许久之后，柳下朝烟终于感受到冬天的寒意。 “我们回去吧。” “好。”第五笑着先一步往回走，柳下朝烟下意识跟上。不知不觉中，她已经习惯了对第五的跟随，她也不知道怎么说，只是感觉第五身上有一种跟赵芙一样的东西，让她觉得可以放心去依赖，那是一股很天然的熟悉感。 两个人慢悠悠地往回走，穿过依旧繁忙的街道。柳下朝烟其实是很喜欢这种喧闹的，这会让她产生一种安全感，不会那么冷。第五看似走得很随意，却其实一直关注着柳下朝烟，尽量把自己的步伐放得跟她一样，看她慢了下来，他便也放慢脚步，好让柳下朝烟不用那么急着跟上他。 一路上停停走走，也还是终于走到了他们住的客栈。柳下朝烟先一步上了楼，这回第五倒是落在她后面了。 “朝歌——” 柳下朝烟回头看向第五，“嗯？怎么了？” 第五顿了顿，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摇了摇头，笑了几下，道：“没什么，去睡吧。” 柳下朝烟稍稍疑惑了一下，却也不疑有他，朝第五点点头便上楼去了。却没注意到，身后第五那略带遗憾的温柔注视的目光。 第五也没再上楼。 第二天柳下朝烟照常起来，去了一楼的大堂，却没有像以往那样看见第五。以前每一次用膳之前，第五都会提前到大堂里等她，可这次却没有。柳下朝烟以为他又去后厨了，便继续坐着等他。 小二见她坐了半天又不点菜，敬业地跑过去询问，柳下朝烟只说是等人，但也觉得有点久了。于是向小二打听第五的去处。 “您说的是昨晚那位穿白衣服的客人吧，他昨晚上就走了，房间倒是没退，就是让我们等着，说是如果有人问起来，就让我们告诉那人，他不会回来了。” 小二尽职尽责地答完，就看见眼前这姑娘脸上恍惚的神情，以为又是什么负心汉薄情郎的戏码，暗叹一声，劝道：“姑娘您也别想不开，人总要向前看不是，咱就是没了这棵树，那还有一片树林子。就您这样貌，找个什么样的不容易。” 柳下朝烟本来有点失落，毕竟她虽然对第五了解并不深，但这半个月来对方对自己的好她也不是看不见。等她终于习惯了对方的存在的时候，对方却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连个缘由都没有，她怎能不难受？可听到小二这话，她又忍不住破涕为笑。这哪跟哪啊，不过这小二的心倒是好的。 于是柳下朝烟也没反驳，感激地冲那个小二一笑，道：“谢谢，我会的。” 小二一抚掌，道：“这不就得了嘛。嘿，姑娘，早上吃点什么，别为了别人不吃饭啊。” “嗯，我知道的。一碗粥就好，谢谢了。” 见柳下朝烟决定好，小二也不再多言，只道一句：“得嘞——”便往后厨去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财如云来 当生活中遇到不顺心的事情时，往身边看，就会发现其实还有很多美好。但很多人都会忘了这一点，只看到糟糕的地方，于是越来越压抑，最后落入自怨自艾的俗套。毕竟，只有看见温暖的人，才能获得温暖啊。 柳下朝烟能够活到今天，却仍然对未来、对人生抱有希望，正是因为她不会只看坏的一面。一个铜板，正面有多大，反面就有多大，不是吗？知道好的一面与坏的一面同样大，所以从不绝望；知道坏的一面与好的一面同样大，所以从不侥幸。 如今，第五就像是一阵风，风来了，吹乱了她的思绪，就又走了。她不知道风从哪里来，也不知道风往哪里去，好像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因为她的记忆里面，只有那么一个人影而已。总是跟在第五身后，她连对方是什么样子都想不起来了。 柳下朝烟也在怀疑，第五突然出现，非要带她来徯国，说是要找赵芙，可如今还未曾看见赵芙，他就先离开了。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一路而来花的钱全是第五出的，所以第五到底图什么呢？而且对方怎么也不是一个言而无信的人，答应她的忘川水也没有留下，虽然他们还没找到赵芙，但是是对方先走的，凭什么算在她头上啊。 等粥被端到她的桌子上时，柳下朝烟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心猿意马地拿着瓷匙在粥碗里划着圆圈，思绪也像是一个圆，绕了许多圈也不过是回到了原点，怎么也看不见终点的答案。完全想不通，对于第五这个人，她简直没有一点是想得通的。身份成谜，来历成谜，目的成谜，总而言之，就是一个谜一样的存在。但很显然，她并不是一个会猜谜的人。 想不出来索性也就不想了，既然对方把自己带到徯国，那必然是有目的的，她只要按着这条路走，那么早晚有一天会知道这是这么一回事。所以下一步，她就该去找赵芙了。 可是从哪里开始找又是个问题，如果第五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赵芙应该就在云来。可云来这么大，她一个人又能做什么呢？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柳下朝烟停下搅动是瓷匙，将已经有些凉的粥喝下，然后用帕子擦了擦嘴角，付了银子，便起身离开了。 她打算在云来逛逛，先熟悉一下地形，第五给她订了一个月的房间，自然是有道理的。但她不打算等待，她需要主动出击。 她住的客栈是云来最大的一家客栈，客栈所在的街道更是云来的主街道，所以总的来说还是很方便的。柳下朝烟并没有详细的计划，就打算走到哪儿算哪儿。在客栈一旁的摊子买了一份云来的地图，柳下朝烟便开始四处晃荡起来。 云来的名字意思是“财如云而来”，以前的名字已经没有人记得了，自从萧氏在这里发家后，买下了这一整片地，就将地名改成了云来，后来徯国建立起来，云来也就成了国都。萧氏希望天下财富如云一般聚拢在此地，徯国百姓也一样有志于财源滚滚集于徯国。可以说，徯国大部分地名都和钱财有关，也算是一方地域特色了。 “姑娘，看看珠花不，这石榴石的配您可好看着哪！”路边的小贩热情地招揽着生意，柳下朝烟看了一眼，却只是摇了摇头就继续往前走。 她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而且她也没有收入，一直是花着之前当衣服得来的钱，就算是加上还有一些金银首饰之类，如果随便乱花也一样会坐吃山空。而且她一向节俭惯了，让她突然大手大脚花钱，她还真有点接受不了。 徯国作为七国之中最富有的国家，国都云来作为徯国最富裕的城池，除了货品让人眼花缭乱以外，最突出的就是这令人咋舌的物价了。 扛着冰糖葫芦沿街叫卖的小贩，嘴里吆喝着：“二十文一串嘞——二十文一串——” 哪怕是在同样是国都的含光城和怀奕城，一串也不过是十文钱，更别提其他不是都城的地方了，三文钱的也不是没有。 这弄得本来就有些舍不得花钱的柳下朝烟更加不愿意买东西了。就这样捂紧荷包在街上走了一上午，到了午时，柳下朝烟随意在路边找了一个茶水摊，要了一碗茶汤，便坐在那儿等着茶汤放凉。 本来她感觉不到饿，午膳吃不吃都无所谓，但是她走了一上午，实在是有些累，这街上不是店铺的地方也都挤满了摊子，想找个地方坐都没处坐，酒肆里一顿饭又太贵，在这街上的小摊子就刚刚好。这里一碗茶汤也要不了多少钱，还可以坐着歇息一会儿，对柳下朝烟来说就蛮合适的。 “姑娘，你嫁人了没有啊？”一个大婶端着碗茶汤往她身边一坐，笑眯眯地问道。 柳下朝烟被这猝不及防的问题问得大脑一阵短路，幸好她还没有开始喝茶汤，不然肯定要喷出来。但饶是如此，她还是被云来的开放给惊得一瞬呆滞。 柳下朝烟很快收拾好心情，回以微笑道：“妾身就是来此地寻夫君的，他一个月前到云来做生意，我放心不下他，就寻来了。” “啊，这真是有点可惜。”大婶微露惋惜神色，但还是不好再说下去，只得悻悻地离开了。 柳下朝烟呼了一口气，有些哭笑不得，心说下次还是把头发盘起来吧。要真论起来，她其实也算是嫁过人的了，道一声已为人妻也没什么。 左右柳下朝烟也不怕人说什么，名声对她来讲也不过是无所谓好坏的东西，除了夕岚，又还有什么值得她在乎的呢？ 一天过去，柳下朝烟趁着月色回了客栈，打开房门准备洗漱之后就睡了，但倒水时却看见桌子上有把钥匙，样子跟她房门这一把差不多。 这是……第五房门的钥匙？柳下朝烟一瞬间思路畅通，赶忙拾起钥匙，转身出了房间，往隔壁奔去。 在第五房门前喘了几口气，稍稍平复了心情，柳下朝烟才将钥匙插进钥匙孔，啪嗒一声，锁果然开了。 柳下朝烟也没再管心里的惊喜，三下五除二打开了门，然后背靠着房门关上了门。 房间和柳下朝烟那间没什么不同，格局和装饰也都差不多，只有桌子上那个玉瓶，突兀地存在着。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汝兄帝旿 柳下朝烟走过去，拿起玉瓶来看。这玉瓶通透至极，里面的水随着柳下朝烟的动作而晃荡起来。桌子上还有一张字条，金色的字似是在纸上浮动。 正写着：“黄泉水，可通人冥。予君为借，来日须还。汝兄帝旿留。” 柳下朝烟不是很懂，但等她看完，字就消失了。反正大意是对方借给她一瓶可以去冥界的黄泉水？而第五的名字就是帝旿？那个“旿”字柳下朝烟不认得，但既然“帝”与“第”同音，那“旿”与“五”应该也同音吧。至于“汝兄”，大概是昨天晚上的对话吧。 柳下朝烟激动地握紧手里的玉瓶，现在她可以去冥界了，是不是离复活夕岚更近了一步？不过这黄泉水怎么用她还不是很清楚，不过管他呢，先收起来再说。 既然帝旿会把黄泉水给她，那说明帝旿应该是不会害她她的，所以对方让她来云来找赵芙就是绝对正确的了。那么接下来，她就按着这个思路继续下去就好。也许，也许很快她就可以复活夕岚了。 收好玉瓶，柳下朝烟扫视一圈，确认房间里已经没有什么东西了，才往回走。 玉瓶只有半个巴掌大小，很是小巧精致，上面没有雕刻图案，所以里面的黄泉水才更加清晰。塞子似乎是木头的，黑沉沉的辨不清材质，却布满了花纹，纹路复杂多变，看起来倒是和柳下朝烟之前得到的锦囊差不多。 柳下朝烟赶紧翻出锦囊，仔细对比两个物品之间的纹路，发现果然大体一致，只有个别地方做了变动。而这次柳下朝烟只是轻轻一扯，锦囊就被打开了。 取出里面的白玉扳指，柳下朝烟惊讶不已，这扳指中竟出现了红色的絮状物，像是晚霞一般的火红。而这些如云絮的红色，全部都是从那个血红的“霂”字渗出来的。 怎么会这样？柳下朝烟盯着那枚白玉扳指看了半天，恍惚想起来夕岚之前也有说过扳指上面的字变红了，所以这红色是越变越多了？虽是百思不得其解，但柳下朝烟依旧把东西放回了锦囊，然后试着把玉瓶也塞了进去，竟然刚刚好。 柳下朝烟把锦囊贴身放好，才躺好睡觉。她知道这个世界或许并不仅仅有人的存在，像怀朱那身从冥界来的绝华衣，像那个拿着剑插进夕岚胸膛的仙家子弟，她以为这个社会已经很复杂了，可却渐渐发现这个世界更复杂，有太多她所不能触及的东西。 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柳下朝烟轻嘲，她连夕岚的死都接受了，又还有什么不可以接受？说到底也不过是多了几片土地罢了，她还没那么脆弱，连这点儿东西都承担不了。 本以为会激动到失眠，却没想到竟是一夜无梦直到天亮。柳下朝烟昨天是往西边走的，所以今天她准备往东边走，多走走多看看，谁知道赵芙在哪个角落等着她呢？ 东街大多都是些酒肆客栈茶楼银楼之类，店铺的门脸开得要大得多，档次也更高。如果说西街是市井之乐，那么东街就是贵族之乐了。往这边来的人要更加贵气一些，一次性花的钱也多，什么金银珠宝、玉石字画，必都有所来历。若非是材料稀罕，那便一定是出自名家。 柳下朝烟挺难融入这边的氛围的，虽然若要真算起来出身，她还真不比这些人差。巨贾孟家的千金、曾经沐国的凰女、沐国国君曾经的侧妃、怀国右相的妹妹、宁怀帝姬的小姑子，那一样不是皇亲国戚、贵中之贵？但很多时候，改变一个人的是经历，而不是远在天边的所谓身份。 还是日头正高的时候，柳下朝烟便打算往回走了，因为这边她实在走不下去了。毕竟这种生活，她真的享受不来。 一念之差可以改变很多事情，所以柳下朝烟也不知道，自己身后的茶楼里，赵芙正透过窗望向她。或许只要再多走两步，多往上看一眼，她们就会相遇。但现实没有那么多如果，柳下朝烟也注定不会在今天找到她想找的人。 “怎么？在看什么？”温润的男声响起，如尚温的茶水，流淌过对面人的耳际。 赵芙收回了视线，面上仍带着八风不动的淡然浅笑，标准的令人咋舌。 “没什么。抱歉，走神了。” 对面的男人不动声色地往窗外看了一眼，但哪怕是循着赵芙刚刚的视线，也仍然一无所获，柳下朝烟早已离开了。 便也只是说道：“没关系。双照，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们该回去了。” 云双照，也就是赵芙，微微颔首。待对方那枚水色漂亮略带荧光的帝王绿翡翠扳指出现在视线里时，赵芙知道对方已经起身了，这才缓缓站起。等侍女过来理好她的衣摆后，便落后一步随着萧云出了茶楼，乘饰有云纹的鸾车离开。 鸾车一路往东而去，避开西街的噪杂，也恰好，与柳下朝烟背道而驰。 日子仍是这样过着，等柳下朝烟把大半个云来转了个遍的时候，已经过去半个月了，但她依旧没有找到赵芙。 而远处的淇国，却已经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经历过大半个月的战火的洗礼，淇国的残余势力基本上已经被消灭，而怀国为以绝后患，竟将所有不愿臣服的人全部屠戮殆尽。一人不服则屠一人，一族不服则屠一族，若是一城不服，则亦是屠下一城。但谁也没想到，做下这些血腥不已的事的人，竟然是曾经淇国的皇子鲜虞浩。 一瞬间，这个消息传到哪里，关于鲜虞浩的骂声便延续到哪里。但他仿若没有听到一般，继续屠人、屠城。 待鲜虞浩将军队带到淇国的最后一座城池，也就是皇城的时候，城头上早已无人，他却仍于阵前问出那句话：“尔等——可愿归降——” 本来以为不会有人回答的时候，突然一道女声从城墙之上传来：“淇国不愿归降，朕亦不愿归降于你！” 众人抬头往城头望去，只见一个着皇帝冕服，头戴十二旒冕冠的女子立于高墙之上。众人不知这女子为何人，鲜虞浩却在清楚不过了，这是淇国的前任女皇——鲜虞庥。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哀庥之战 “鲜虞浩，你可知罪？”鲜虞庥着祭祀礼服，玄色广袖上衣与朱色下裳上俱绣有章纹，庄重肃穆之下令其不怒自威。 “敢问我又何罪之有？”鲜虞浩毫不客气地回道。 “你滥杀无辜，屠戮百姓，令天下之人胆寒；你罔顾人伦，弑兄杀姊，令草原之神震怒。 “鲜虞浩，你若无罪，谁人有罪？” 鲜虞庥依旧稚嫩，但在皇帝威仪之下，谁也不会觉得她弱小。在鲜虞浩的印象里，仿佛昨天她还是那个爱笑会撒娇的小丫头，却在一夜之间变得高不可攀，令人不禁想要拜服在她的脚下，俯首称臣。 鲜虞浩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反问道：“莫要说我，与敌国交战时，是谁不战而降？是谁放下皇帝尊严，宁困居于敌国一个小小的帝姬府？你才是那个背叛淇国、背叛神的罪人。” 闻言，鲜虞庥神色哀恸，声音却依旧铿锵，随着高城之上吹来的风飘到很远的地方，于是整个皇城中及城墙下的人们，都听到了这个帝王的绝唱。经过后人的一而再，再而三地复述和润色，这段话被载入各种正史、野史，后来的人们以此来铭记这一次怀国收服淇国的战争，史称“哀庥之战”，亦是七国之乱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朕继位称帝，却无才以负家国，无德以对天下，朕有罪。 “朕尝随祭司、族人谛听神谕，偶得恩泽，神赐言‘淇国将亡’。朕年幼无知，告之于父兄，不信，罪之。朕惶恐于族人不得神谕，不再一如既往地信仰着草原之神，已被神所厌弃。 “朕又何尝不想做个明君？又何尝不想淇国成为一方霸主？可是朕做不到，做不到明知已是强弩之末还拉上别人。 “淇国的气运已尽，你们该比朕清楚，如此统治，淇国又怎么再创辉煌？朕无德无能，子嗣后人中亦无可堪重任之人，让位于贤又是否能改变得了最后的结果？亦不过如此罢了。 “朕，仍旧爱这片草原，仍旧爱淇国，但是，朕更爱朕的子民。或许这七国之中少了一个淇国，他们仍然可以安居乐业；可倘若没了他们，淇国的存在又还有什么意义？ “朕是亡国之君，却不亡百姓；朕愧对于天下，却无愧于心。” 鲜虞庥没有回头看身后城墙内注视着她的百姓，眼里也没有城墙外列阵以待的军队。她两步踏上城墙，站在最高处，俯望着更远处的草原，风吹动她的衣襟，袍袖间猎猎作响，却吹不开她眼底的眷恋。 “鲜虞浩，或许我该叫你一声兄长。”鲜虞庥轻笑一声，声音不复刚才那般冷硬，带着几许她作为一个女子原本的柔弱，却依旧不容人置喙。 “朕之前降过一次，再降一次又有何妨？只希望你能善待淇国百姓，毕竟，他们无罪啊。 “朕再最后替他们决定一件事情——朕代他们，愿表归降——” 不是淇国归降，不是她鲜虞庥归降，而是身后那些黎民百姓，愿表归降。她折了帝王的傲骨，替他们归降。 当鲜虞庥一步踏空，纵身跌落城墙时，人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城内的百姓先反应过来，纷纷朝着城楼方向跪倒，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更有人痛泣不止，悔不当初。 城墙外也一片安静，他们耳边仿佛还萦绕着淇国女皇最后的声音：“其实我有什么错呢？我只是太爱我的子民了啊。即便我有罪，你们也无权惩罚我，我会去神那里，等待着神的问责。” 鲜虞浩眼睁睁地看着她纵身一跃，仿佛扑进神的怀抱。玄色与朱色的衣袍在空中划出一道残缺的弧，是绝望而炽烈的色彩，也是鲜虞庥生命中最后一抹颜色。 他这才恍然大悟，其实鲜虞庥一直是活得最明白的那个人。她一直知道淇国将亡，但她爱她的子民，于是可以毫不犹豫地舍弃皇位，签下降书，只为了兵不血刃，留百姓一条生路。可她终究稚嫩，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法，于是选择了最简单最直接的，却忘了人性的贪婪。 所以他当初又怎么会相信鲜虞庥是为了怀朱才归降的呢？明明是一个漏洞百出的理由，却因为对方的真诚，以及因此而冲昏的头脑相信了。从始至终，鲜虞庥的赤诚与热爱都没有改变过，只是对象从来不是宁怀帝姬或者哪一个人，而是淇国的万千百姓。因为太爱，所以那一片赤子之心从未虚假，也那么轻而易举地，取信于所有人。 这万里河山，于鲜虞庥而言，实在太重，又实在太轻。 淇国最后一座城的城门也被打开了，但却是从里面主动打开的，百姓们从里面鱼贯而出，替他们最后的帝皇收拾遗体。地上的惨状令人不忍直视，不少百姓都掩面而泣。 有几个身着祭司服的人从人群里走出来，年轻的跟着年老的。当垂垂老矣的老祭司朝鲜虞庥跪倒时，人群中的哭泣声终于才找到了爆发点，瞬间哀悼满城。 “吾皇啊，您是神降的使者，是庇荫淇国的神女，草原之神会带走您的魂灵。谢吾皇之不弃，谢天降神女以庇九黎——” 老祭司颤抖着身子，用无比虔诚的口吻念着祭辞，言毕，双手交叠置于地面，以头叩地，行九拜之礼，最后更是亲吻大地，用淇国敬神的礼节祭奠鲜虞庥。 年轻的祭司也跪下来，然后是城外的百姓、城内的百姓，纷纷叩首痛呼：“谢吾皇之不弃，谢天降神女以庇九黎——” 鲜虞浩和怀国的军队都没有阻止，这样的帝王值得他们尊敬，更值得他们期待。作为子民，谁又不想要一个爱民如子的君主？哪怕她只是一介弱质女流，哪怕她无才无德，可只这一点，便足矣。 或许从过去到现在，甚至将来，都不可能再有这样一位君主，愿以自己柔嫩的身躯担起一片江山的重量，但总有一些人，会像鲜虞庥一样，于历史的洪波中百世流芳。 此时远在郯国边境的怀朱正提着一壶酒，坐在一个小山坡上看黄昏。鳞状的云朵飘满天空，低垂得仿佛触手可及，霞光将其晕染，深深浅浅似乎经历过一场宿醉，梦还未醒。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为祸天下 仿佛还是昨天，一样是个山坡，一样喝着酒，只不过月圆如盘。有个女孩跑到自己跟前，嘴里嚷嚷着“女侠我好仰慕你”，然后又说“我爱慕你，是爱慕，不是敬慕啊”，“我喜欢你啊，我愿意倾国以聘”，是谁天天在她耳边不厌其烦地念叨着“阿宁阿宁，我是阿庥”？ 可如今呢？那个女孩已经不见了。就在半月之前她被怀安帝召回怀奕城的时候，就在鲜虞浩攻打淇国屠戮百姓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就在她挂帅准备出征郯国的时候，鲜虞庥跑来找她。 还是一身蓝色的骑装，似她们初见时那样。女孩的嗓音依旧清脆稚嫩，笑容依旧纯净，只是不再说着令人误会的话。 她说：“阿宁，对不起，我该离开了。” 她说：“我还有要去做的事情，我还有要去承担的责任，我还有……我要保护的人。” 她说：“阿宁，其实我有一点点喜欢你的，你很厉害，可以保护很多人，我好羡慕你。可是我没有能力保护很多人，我只能拿自己的东西去换，可是我现在已经没什么能用来交换的了。” 她还说：“阿宁，你会让我离开的，对吧？这次我可能不回来了，你……还会记得我吗？啊……算了，我这样的人，有什么好记得的。” “阿宁，我走了。” 多么可笑的一个人。怀朱饮下一口酒，笑了，笑里有几分嘲讽，却不知道在嘲讽谁。 你看这个人啊，明明只是个孩子，却口口声声说着什么责任、什么保护；明明什么都没有了，还想着拿最后仅剩的一条命去换；明明说喜欢她，走的时候却连句“再见”都没有。 怎么这么可笑，怎么就……这么可笑呢？ 怀朱仰天大笑，笑到止不住地咳嗽，还是继续笑，连刚刚喝下去的酒水都咳了出来。她当然没有拦住鲜虞庥，反正是因为各种原因吧，她突然就不想拦了，即使这有可能导致战争出现别的后果，但她愿意为此而负责。 或许是因为鲜虞庥承担责任的举动，或许是因为她的满腔赤诚，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都不重要了。在怀朱眼里，鲜虞庥那是愚忠，可是她也不得不承认，这是她所企及不来的。她还做不到。 “我有什么好羡慕的？呵，我打仗从来不是为了保护别人，我没那么高尚。鲜虞庥……我不值得你喜欢，不值得啊……” 怀朱望着天际喃喃自语，仿佛说着醉话，却再真实不过了，这就是她心里的想法，她配不上鲜虞庥的敬慕，她宁怀帝姬配不上。 “你是为了你的责任，是为了保护要保护的人。那我呢，我又是为了什么？” “我名扬天下，却竟不知家国为何。” 怀朱嘴里嘟囔着，神色却迷惘。酒坛早滚落到一旁，酒水洒了一地，浸润了一片枯草，也不知道是给谁喝了，或许，是那些因为无家可归而在人间飘荡的孤魂野鬼吧。 “帝姬，天黑了，该回营了。”又是李肆来找她，现在他已经从参军提拔成将军了，不过封号倒还是朱肆，他不在意，别人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李肆，你说我征战数载，为的是什么？”怀朱没有看他，仍然望着天边颜色渐深的云层，目光一片醺然，似是叹息。 李肆还是那副样子，但举止间却多了几分沉淀的稳重，那是战场的馈赠。他轻笑道：“师父之前让人把您的东西还了回来，还捎带了一句话：‘以不祥为祥，其本为祸，天下祸矣’。既然您不愿脱下那身不祥的绝华衣，那便‘为祸天下’吧。想必师父也是这个意思。” 怀朱闻言却轻嗤一声，道：“你师父可不是这个意思，他这是拐着弯责我是天下动乱的根源呢。我一个人祸害也就罢了，还把他两个徒弟都拐走了，他怕是心里还要骂上我两句才肯罢休。” “末将可不敢说师父的坏话，他老人家当是早就算到了这一天吧。不然以帝姬您一人之力，哪里能说上一句‘为祸天下’？” “你还真是嘴上不饶人。”怀朱瞥了他一眼，转而又叹道，“不过也是，我一个人，还不至于为祸‘天下’，顶多在这郯国边境小打小闹罢了。” 李肆只弯了弯唇角，没再说什么，静默了片刻，算着怀朱应该差不多恢复心情了，才拱手道：“天色已晚，帝姬，回营吧。” 怀朱懒懒地“嗯”了一声，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拍掉衣服上粘的草屑，往营地走去。 李肆落后她两步，在她身后说道：“帝姬，我们选择跟着您，就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所以，也希望您不要辜负我们，不要辜负您身后的万千将士。” 怀朱步履微顿，却没有回头，但从前方传来的那句微微沙哑的“我知道”，却表明她已经听到了。 既然鲜虞庥都可以为了一国百姓而献尽余生，她又还有什么理由比她差呢？天下吗？其实也不过如此罢了。 当柳下朝烟听说鲜虞庥的消息时，帝旿替她订下的客房已经只剩一天了，但她仍然没有找到赵芙，这让她难免有些怀疑，但还是选择继续下去，若是还没找到，她再续订不就好了。 而寒子呇就是这个时候来到柳下朝烟的身边的。柳下朝烟正捧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茶汤，听着隔壁桌的老人讲关于鲜虞庥的故事。冬至刚过，来往的人都穿上袄子，呼出来的气都是白色的，但街上依旧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一群人围着老先生嚷嚷着要听淇国女皇的故事，老先生对淇国女皇也很是感兴趣，索性一口气说了个痛快，一直说了一下午，现在华灯初上了还在讲个不停。 柳下朝烟有些惆怅也有些感慨，对于鲜虞庥，她其实并不熟悉，印象里应该是个纯真烂漫的小姑娘，无时无刻不挂着一副笑脸，她当时不是很能理解鲜虞庥的做法，好好的女皇不当，非要成为一国罪人，这样做有什么好的呢？又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呢？ 可是她现在听说了对方的故事，才明白过来。鲜虞庥活得太过单纯，当一个人可以坦然接受世间苦涩的时候，又哪里还会流一滴泪？她一直在笑，只不过是因为这世间，已经没有什么能让她哭的东西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哀庥之曲 后面的故事柳下朝烟都不用多听便可以想的出来，所以她的注意也就很快地离开了还在滔滔不绝的老先生，自己漫无目的地神游起来。 指尖缓缓摩挲着碗沿，尚还有些烫的茶汤温暖了她的手掌。柳下朝烟正走着神，却突然听见一道歌声，穿过周围喧闹的人群，直抵她的耳畔。 “淇女休思，国兮悼之，九天之上神何知？血寒玄衣，哀兮心痴，九黎之中怨可释？去北于夕，念兮魂失，九幽之下悔已迟。” 这便是最近流传甚广的那首《哀庥曲》了，据说是有一位琴师偶然听闻了鲜虞庥的故事，感怀于心，便作下此曲，流传开来。一词人听过后顿时感叹不已，于是挥笔而就，填下这首词，才成了现在流传的《哀庥曲》，甚至到了后来，哀庥曲成了个词牌名，被后世填词翻唱无数，却都比不上这一首。 这首词中没有太多的想象，也没有神化的色彩，朴素到了极致，却道出了最深的悲哀。鲜虞庥这么一个小姑娘，为了一国百姓慷慨赴死，再如何壮烈，高高在上的神明又哪里会知道呢？她为着对百姓的那一片痴心，在寒风中跌落城墙，血染玄色冕服，百姓中对她的怨恨是不是就真的能够消散了？她那么的热爱淇国、热爱草原，为了一群曾经辱骂她、指责她的百姓，轻易地抛下一切，就算她登上黄泉路的时候后悔了又能怎么办呢？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柳下朝烟循着歌声抬头看去，直望进一双清澈含笑的眼瞳。对方也正凝视着她，见她望过来，瞬间笑容满面，温暖如阳春三月。而曲子里的哀戚，也似因她这一望而尽皆消散。 身上的锦囊突然爆发出灼意，柳下朝烟也不知道这温度是黄泉水还是那枚白玉扳指散发出来的，但大街上熙熙攘攘的，她也不好把东西拿出来看，便只好先按兵不动，等晚上回去再看看。 只见那来人着一身月白色的袍子，头发用白玉簪束起，手中握着一把合起来的折扇，扇子没有扇坠，扇骨莹润也仿若白玉，却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材质。 大街上车来马往依旧喧闹，老先生还在讲着故事，人们也还在不时起着哄，仿佛刚刚的歌声只有她一人听到，也仿佛，那歌声只唱给她一人听。 那人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稚嫩尚未褪去，但又已显出些许成熟。剑眉星眸，面冠如玉，笑时温文尔雅，行时飘逸宁人。若说赵芙是跌入凡尘的神女，那他便是游历人间的仙君，不曾落魄，一直高傲。 柳下朝烟看着那个向她走来的人，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一句诗来：“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 却是乱她心曲。 说起来她这一年来遇到的男子，长得好看的还真不少，基本上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她却毫无感觉，直到现在，见到这么一个人，才突然有种不一样的感觉。就像是一滴水落入静湖，涟漪顿起而后平，再寻时已无影无踪；也像是一只飞鸟掠过天空，残影生而后消逝，再看时已了无音讯。 但她此时仍不知此意为何，只当是惊艳，便不做他想了。 “喂，丫头，你怎么不高兴？”对方径自往她身边的长凳上一坐，开口问道。 一句话瞬间打消了柳下朝烟心底的绮念，什么君子，什么如玉，都是假的，那口气跟温文尔雅简直毫无关系。反差有点大，柳下朝烟感觉自己受到了打击。而且那副自来熟的口吻是怎么回事？怎么她最近老是遇见这种人，前面那个帝旿也是，现在的风气都这么开放了吗？ 不过大概也是习惯了，况且对方也没什么恶意，柳下朝烟也不好晾着人家，便回道：“没有……可能是听了淇国女皇的故事，有点感慨吧。” 寒子呇点点头，道：“不过是红尘中一可怜人罢了。” 是啊，哪有那么多瑰丽的故事，哪有那么多勇敢的人，大家都不过只是可怜虫罢了，那些英雄，可不就是最大的可怜虫？ 柳下朝烟捧着茶汤，放到嘴边吹凉，小口小口的啜饮着。那些故事都离她太遥远，故事里的人也离她很远，她只盼着能早日跟夕岚团聚，至于别人，她还没有那么多闲心。但是鲜虞庥能担起一个国君的责任，她又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呢？有的时候，强大与否也不一定是看能力，而是看自己能承担什么。她能承担什么呢？ 柳下朝烟兀自想着，一碗茶汤也渐渐见了底。付了钱之后，她准备回客栈，却发现刚刚那人还跟在她身后。 “你跟着我做什么？” 寒子呇挑眉：“我不跟着你还能做什么？” 柳下朝烟无语，只能说：“我不认识你。” “没关系。”寒子呇满不在乎地回答道，“我认识你就好了。” 柳下朝烟翻了个白眼，径自往前走去，也不再搭理他，跟脑子有病的人说多了话自己也会变蠢的。 “哎——丫头，你走那么快干什么？又甩不掉我。” 柳下朝烟继续保持沉默，寒子呇便一直叫唤个不停。 “丫头，这附近演杂耍的那么热闹，你不看看吗？” “丫头，那边有卖龙须酥的，你要不要吃？” “丫头，酱肘子你要不要？我买一点？” “丫头，……” “够了。”柳下朝烟忍无可忍，终于停下脚步，想把对方破口大骂一顿，可这一年来的教养却让她做不出来这种事。憋了半天，也就说了一句：“我姓孟，你可以叫我孟朝歌，不要再一口一个丫头了，我不喜欢被人这么叫。” “这么叫不好听吗？啊，也是，太普通了，一点都不特别。”寒子呇拿扇子敲了一下脑袋，“那我叫你朝歌吧。对了，我叫寒子呇，你叫我子呇就好了。”其实他最想的，还是叫对方小师妹啊。 柳下朝烟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便继续往回走了，寒子呇也安分了不少，他还是知道见好就收的，没再叽叽喳喳闹个不停。 回了客栈，柳下朝烟自己回了客房，没管寒子呇的去向，却也知道对方估计也是在这里订了客房，但是对于陌生人，还是非礼勿言吧。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云归姻缘 柳下朝烟不知道对方的来历，对寒子呇这个名字也一无所知。若是柳下夕岚在此，必会认出对方，这不就是她们的爷爷吗？寒子呇曾告诉过柳下夕岚他名字的来历，却又阴差阳错地没有跟柳下朝烟讲过，而柳下夕岚也不曾向柳下朝烟提及，以至于柳下朝烟什么都不知道。 回了房间，柳下朝烟立刻拿出锦囊来看，却发现不管是白玉扳指还是黄泉水，都还是原来那副样子，仿佛之前的灼热只是她的错觉。但怎么可能呢？她明明真切地感受到了啊。 所以，那股灼意又是因何而来？是东西本身，还是外物影响？ 会是，寒子呇吗？ 第二天醒来，柳下朝烟穿戴整齐后去大堂用了早膳，然后又续订了三天的房间。但一听说帝旿之前订的都是一天一两银子上等房，柳下朝烟立刻犹豫了，然后让客栈老板给她换成一天六百文的末等房。中等房还要八百文，她实在嫌贵。其实，她也就用了那么一张床，结果一天要这么多银子，她真的是很不情愿。尤其是知道自己已经睡掉了三十两银子，柳下朝烟简直心疼得连喝水都难受。 努力咽下这口气，柳下朝烟正准备继续出去继续晃，却撞见正在下楼的寒子呇。 “今天徯国的皇帝和公主都要去东大街那边的云归寺，替天下百姓祈福，还顺带着为淇国女皇超度。要不要也去看看？”寒子呇一边下楼一边说到。 祈福什么的她没多大兴趣，当年沐国的祭坛她还亲自登上去过呢，也没什么稀罕的。但如果是关于鲜虞庥的话，她还是愿意去看看的，她也想为这个女孩做点什么。再说了，她本来也没什么目的地，这次怕是有不少人会去，没准就见到赵芙了呢？所以想了想，柳下朝烟还是朝寒子呇点了点头。 寒子呇看见了，不由得弯了唇角。本来就眉目如画，又是一副探扇浅笑的模样，直教人挪不开眼。当然，如果他不随意从桌子上拿个馒头就啃的话。 看着寒子呇一边啃着馒头，一边走到她身旁，还唤她快点跟上。柳下朝烟一阵无语，这模样，简直闪瞎了她的眼。她也不求对方像帝旿那么讲究，但起码也要……咳，正常一点吧？这样真的对得起他那副长相吗？ 寒子呇对此却仿佛一无所知，在山上待久了，基本上都不怎么吃东西，早就忘了吃饭的规矩。就连这馒头在天厥山也是很稀有的，只有刚刚入山的人类弟子才需要吃，越修炼到后面，大都辟谷了，也就越没有人吃东西了，毕竟，口腹之欲也是修仙需要断绝的啊。 当然，这只是针对大部分修仙者，总有那么几个特殊的，要搞点幺蛾子出来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各行各业各族各界都有，早就不足为奇了。 寒子呇三两口解决掉那个馒头，毫不在意地继续把玩扇子。柳下朝烟不禁皱眉，终于忍不住问道：“不需要擦一下手吗？” 她以前也不讲究的，但是这么一年下来的贵族培养，有些小习惯已经改不掉了，爱干净讲卫生什么的，真的很重要啊。 寒子呇闻言，倒是笑了一下，声音如金玉相击、环佩相撞。他伸出手来给柳下朝烟看，说道：“修仙之人哪里需要那些麻烦的物什，只消施个小法术便可。你若喜欢，我可教与你。” 柳下朝烟看着那只修长干净的手，一时间又是对其上没有污秽的惊讶，又是对其模样的惊艳。这只手使起法术来定是赏心悦目的，不管用来干什么，都能称得上是这世间一美啊。呃，吃馒头那次不算。 “不用了，我们还是先去云归寺吧。”柳下朝烟回答道。她跟对方还没说几句话就让别人教自己东西，总有些占便宜的感觉。便宜不是不可以占，但是还不起的时候，最好还是敬而远之。 寒子呇耸耸肩，没什么所谓，跟柳下朝烟并肩往云归寺走去。 今天去云归寺的人果然比往日要多不少。有的是去祈福，有的则单纯是为了一睹皇帝和公主的容貌。 “我记得徯国之前没有公主的。”柳下朝烟听着周围人的三言两语，不由说道。 “这公主才刚刚被认回来，据说是小时候走丢了，她现在这位皇帝哥哥待她可不是一般的好，简直是天下最好的东西都要捧到她身边，说是要弥补她。”寒子呇拿扇子敲着掌心，解释道。 柳下朝烟点点头，觉得这也无可厚非，若是她找到了夕岚，怕也是如此。 两人停停走走终于到了归云寺，归云寺虽也算是建在山下，但主持弟子们住的地方却是在山上，山下只是给信众拜佛求签的地方罢了。 柳下朝烟看着正沿着蜿蜒小路继续往山顶走的人们，疑惑不解：“他们为什么都往山上走？今天皇帝他们都去山上？” “那倒不是，归云寺的山上有一棵姻缘树，据说用红绸写下相爱的两个人的名字，然后摘下一枚姻缘果吃了，便能恩爱一世。这时候恰好是姻缘果成熟的时候，上山的人自然就多了。”寒子呇解释完，转头期待着问道：“喂，我们要不要上去求一颗？” 柳下朝烟对这个提议没什么好感，问道：“你有喜欢的人了？” “当然有啊。”寒子呇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哦——”柳下朝烟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你自己上去呗，我又没有喜欢的人，去了也是白去。” “你说的也是。”寒子呇拿扇子抵着额头思索了一番，然后颓然地敲了敲脑袋，叹道：“算了，我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也没办法在红绸上面写，还是不去了吧。” 柳下朝烟倒是意外地挑了挑眉：“既然喜欢，怎么会连名字都不知道？” “我以前应该是见过她的，但是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 寒子呇也有些烦恼，他之前经历了忘尘，所有知识都还记得，就是那些人，他一个也想不起来了。他似乎忘掉了很多东西，但是心中总有那么一个人影，无论如何也消磨不掉。他看不清对方的容貌，也听不到对方的声音，但他有种感觉，那就是他喜欢的人，而且喜欢了很久，很久。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芙蓉一醉 本来第二次出天厥山是为了破心劫以达到破尘之境，是需要封印记忆的，但寒子呇这次下山是为了赶紧找回未来的小师妹，所以师尊没把他的记忆封印掉，免得他破心劫太慢，耽误了找小师妹的时间，也怕他连天厥山怎么回去都不知道。 事实上仙禾才没有那么多想法，若是按照破尘之境的历练来，那她之前帮寒子呇封印的记忆又都会回来，她的力气岂不是白费了？再说了，寒子呇那是六界之外的存在，修仙对他能有什么用，反正也修不出来仙身，还不如任由他自生自灭去。 于是可怜的寒子呇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师尊抛弃了，封印记忆后的他，其实还只是个孩子啊。 柳下朝烟只以为寒子呇是和喜欢的人分开太久了，以至于忘了姓名。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还能一直记着对方，肯定是很爱了。柳下朝烟有些羡慕，什么时候自己也会遇见这样一个人呢？有人记得自己，真的很美好啊。 摇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脑袋，柳下朝烟往人少的地方走去。 寒子呇也赶紧跟上，满脑子想着怎么把自己未来的小师妹拐回去。之前师姐可能给对方造成了什么误会，如果直接开门见山，估计会被小师妹团成球踢回天厥山。蠢货师姐出师未捷，被师尊扔去悟心崖思过，他可不能重蹈覆辙。要是回去给师姐做伴，不是得被那群弟子笑死？他还想回去耀武扬威得瑟一番呢。 这时候皇家的鸾车终于缓缓驶进了云归寺。因此地并非寺内僧人休息的地方，所以皇帝和公主并未下车，但到底是寺庙，不看僧面看佛面，皇帝和公主也都起身站立于车上，以示敬意。 车上金色的帷缦直直垂到地面，前面是十六匹戴有金辔头的白色骏马，车驾之巨大且不论，单那饰有龙凤的纯金鸾车，便足以彰显皇家尊贵。 鸾车所到之处众人皆俯身叩拜，寒子呇一把将想要下跪的柳下朝烟拉到远处，等众人行礼完毕之后才回来。 柳下朝烟不明所以，不由问道：：“怎么了？” 寒子呇看了她一眼，轻笑一声：“好歹我也是仙家子弟，看见你想害人，我自然要拦着你。” “什么？”柳下朝烟没听明白，她什么时候想要害人了？！ 寒子呇看她这样子，觉得颇为有趣，不过还是要解释的，于是他高深莫测道：“他们啊，不一定承得住你这一跪。” 什么意思？她跪过那么多人，也没怎么样啊。柳下朝烟继续一脸问号，寒子呇却但笑不语，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样子，弄得柳下朝烟心里跟有只小猫用爪子挠个不停似的，痒得厉害。不过她也没想打破沙锅问到底，对方不愿说便罢了，她还没有强人所难的习惯。随即便转头去看接受万人跪拜的那两人。 徯国皇帝却是玉树临风，眉眼间带着和煦的笑意，没有一般商人那般工于算计的姿态，也没有寻常帝王的冷肃庄严，柳下朝烟也不由感叹，这才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啊。 可徯国皇帝身边的那位头插十二金步摇，着金色曳地广袖长裙的女子，怎么那么眼熟？好像……好像是……赵芙？ 柳下朝烟死死盯着对方看，仿佛想找出什么不一样来，可越看越觉得像，赵芙跟她和夕岚又不一样，赵芙根本没有什么孪生姐妹，那么鸾车上面的那个人，只能是赵芙本人。 鸾车上的人似乎也感觉到了这股视线，微微偏转过头，目光稍转，便落在柳下朝烟身上。 她看过来了！那是不是认出她了呢？她找了她快有一个月了啊！柳下朝烟心里突然焦躁起来，有些期待，却也有惶恐，她在怕，怕赵芙不认她。为什么，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赵芙待她不是很好吗？所以她在怕什么？ 还没等柳下朝烟想完，赵芙却先转开了视线，表情一如刚才，挂着淡漠而又有礼的浅笑，教人挑不出错来。 可这笑容却刺痛了柳下朝烟的心，赵芙明明已经看到她了，却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如果是碍于礼数，那轻轻点一下头，或者笑一下也可以啊，为什么刚刚那一瞬的对视当中，只有疏离呢？ “徯国的公主，叫什么名字？”柳下朝烟的嗓音竟有些干涩，她说的很吃力，因为她真的不愿意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可却没有办法不信。 “徯国公主啊，应该是叫云双照吧。听说徯国皇帝萧云找到她的时候，她不愿意姓萧，然后萧云就以都城云来的‘云’字作她的姓，取名双照了。”寒子呇尽职尽责地解释着。 柳下朝烟这回却不得不信了，这跟帝旿说的名字一般无二，所以，帝旿早就知道了吗？那为什么不跟她说清楚呢？而且今天刚好也是客房到期的那一天，帝旿是不是早就算到了今天？那他又是什么人？ 柳下朝烟胡思乱想着，眼睛也开始到处乱瞟，却突然瞅见赵芙腰间的那枚三角形铜钱，再往萧云腰间一看，果然也有一枚一模一样的三角形铜钱，她终于恍然大悟，明白了一切始终。 当初赵芙是为了侍女芝樱的救命之恩，才一路前来徯国寻访其亲人，希望能够偿还这份恩情。她唯一握有的线索便是那枚三角形铜钱，很显然，那枚奇怪的铜钱正是徯国皇室的象征，而芝樱，怕才是那个流落异乡的徯国公主。 所以赵芙这又算什么呢？鸠占鹊巢？她明明是像神女一样的人啊，怎么会做出这种事？贪图荣华富贵吗？柳下朝烟不敢下定论，毕竟她所认识的赵芙，也只是两个月前的赵芙罢了。两个月，能发生的实在是太多了。两个月里，说好要陪她一辈子的夕岚死了，曾经柔弱的鲜虞庥也用生命担下了她的责任。两个月，真的是太长了，变数也太多了。 柳下朝烟想得有些累了，便索性不想了。回头对寒子呇说道：“我想回去了。” 寒子呇自然要陪她一起，没有柳下朝烟在场，那再怎么热闹也没什么意思了，于是他便和柳下朝烟一起逆着人群往寺外走去。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79章 烟霞与歌 一路上柳下朝烟都在想，自己现在该怎么办。赵芙已经找到了，却一点儿也没有认她的意思，而且以她如今的身份，也再难去质问身为一国公主的云双照。况且就算问了，又能怎么样呢？现在这个人，是云双照啊。再说了，她也无权去问什么，不是吗？ 之前帝旿给自己订的客房刚好今天到期，她还又特意去续订了三天，此时看来却像是多此一举了。她因为担心赵芙而受帝旿威逼利诱，一路紧赶慢赶地来到云来，一日不歇地找了赵芙三十天，结果现在看来，却只像是一个笑话。帝旿早就想到了吧，如今见到赵芙的她，有哪里还会愿意继续在云来住下去？所以又何必多订几天的房。 柳下朝烟心情很糟糕，她不愿意把赵芙想得那么坏，可是长久的灰色生活却让她难以再去相信任何一个人。每个人都有阴暗面的，那么赵芙为什么会是特例的那一个？只因为她的偏心吗？ 柳下朝烟仿佛在被烈火煎熬，她不知道该怎么办，该去相信谁。因为即使她再三告诉自己，这世上自己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却还是不自觉的想去依靠身边所能依靠的人，不管是赵芙、怀朱，还是后来的帝旿，甚至包括夕岚，她不是一直都在下意识地依靠他们吗？没了这些人，她就仿佛失了主心骨一样，除了不知所措，便不知道还能如何了。 可溺水的人不自己学会游泳，那么当失去浮木的那一天，便只能是他的末日。 如果所有人都不能依靠的话，如果这一次只有她自己的话，那么，她该怎么办？ 柳下朝烟突然冷静下来，因为她终于清醒地认识到了自己依旧无法强大的原因。鲜虞庥看起来和她一样弱小，但鲜虞庥却从始至终只依靠自己，所以她才有资格接受万民叩拜、接受天下颂扬。而她，柳下朝烟，却始终在依靠别人。 “不，我已经不是柳下朝烟了。我是——孟朝歌。” 朝阳初现时的烟霞固然美丽，却也脆弱，待天大亮时便会消散。我不是晨光熹微时天边那转瞬即逝的烟霞，我是破晓时分的歌，嘹亮至天际，终将打碎苍穹，骄阳亦因我而出。 她的眼里重新迸发出坚定的光彩，甚至自信地笑了。是啊，她是孟朝歌，她不会再像柳下朝烟那样懦弱了，她会真真正正的，作为一个人，活下去。她会救回夕岚，会站在最高处，会有资格质问所有人，她会有能力，与天一争。 孟朝歌转头朝寒子呇粲然一笑，说道：“我打算去郯国，看看宁怀帝姬，你要和我一起吗？” 寒子呇被这个笑晃了神。身旁的女子一直看起来不很显眼，却因为这一笑而灵动起来。他这才发现，其实对方长得很好看，只是一直以来都愁眉苦脸，低垂着脑袋不怎么说话，如今她挺胸抬头，身上的郁结之气一扫而空。就像拂去灰尘的明珠，终于显露出她原本的光彩来。 寒子呇眼里闪过惊艳，随即也朗然一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孟朝歌不禁莞尔，不管对方是谁，又有着怎样的目的，其实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吗？以后的路途上能有个伴，不也很好？而且，对于这个人，她还是蛮有好感的呢。 这一次，她选择和对方并肩而行，而不是像之前那样只跟在帝旿的身后。也许不用两个月，很多事情，一瞬之间就可以有天翻地覆的改变。 两人拨开人群，回客栈收拾东西。孟朝歌本想退掉那三天的房间，客栈老板却不答应，指着旁边“一经预订，概不退款”的牌子给她看。孟朝歌无奈，这只能怪她没看清楚了，只好万般不愿地放弃要回银子的打算。 “怎么，舍不得？”寒子呇戏谑道，“要不我们再住两天？这云来我还没仔细瞧过呢。” 孟朝歌摇摇头：“你要是喜欢便自己留在这儿吧，我可是要走了。” 寒子呇见对方已经开始往外走，不由赶紧上前一步，跟在对方左右，说道：“哎，我自然是要跟你一起的，开个玩笑嘛。” 孟朝歌斜着眼睛朝他翻了个白眼，眉梢微微上挑，本来不悦的动作，却反倒显得顾盼含情了。 寒子呇当然不会介意对方的小举动，而且这一睨，让他的心也跟着颤了一下。这或许才是最适合对方的样子吧，之前那样真是浪费了她的样貌。 “朝歌，你打算怎么去郯国？”等出了客栈的大门，寒子呇不由问道。 孟朝歌想了想，觉得还是之前那种行路方法比较好，便说给寒子呇听了。无非又是先去有码头的地方，走水路，再乘马车之类。 寒子呇拿扇子一下一下地敲着手心，叹息道：“我这么一个大活人就在你旁边，你都看不到的吗？” 孟朝歌觉得自己完全理解不了对方的意思，深感他们两个可能有沟通障碍，反正光今天一天，寒子呇说的许多话她就都听不懂了。 寒子呇有些无奈，共同语言什么的，还是算了吧，然后解释道：“我可以带你飞过去呀。” 孟朝歌疑惑：“可是你没有剑啊。” “要剑做什么？”寒子呇一样问号脸。 “话本里说仙人都是御剑飞行的啊，你没有剑怎么飞？我们还要去买一把的吗？”一本正经地说完，孟朝歌开始左顾右盼，试图找个比较近的铁匠铺。 寒子呇这回是真的想要扶额了，拿扇子往孟朝歌的脑袋上敲了一下，想把这个蠢货敲醒。 “不是所有仙人都用剑的，以后少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时间多认几个字，知道我的‘呇’怎么写吗？” 孟朝歌一边用手揉着脑袋，一边摇摇头。别说，她还真不知道寒子呇的“呇”怎么写，不禁开始腹诽为什么别人家的孩子取名字都那么复杂，帝旿的“旿”字她之前也不认得来着。这么下去，光记别人的名字学的字，都要比她之前跟着爷爷后面学的还多了。 “你啊……”寒子呇也是无话可说了，他的小师妹貌似比他知道的还要蠢一点儿，这可如何是好啊。算了，作为师兄，他还是多照顾一下她吧。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0章 玉骨为扇 在七国之中，大部分人对修仙的认知只到某些隐居高人，比如白虚老者、云渡道长之类，只有很少一部分人才能接触到仙门何处、如何修仙这样的消息，知道六界划分的就更少了，最多个别两个。总而言之，这片大陆还处在一个修仙并不兴盛的时代。 初闻这些东西的时候，孟朝歌也并不是不惊讶，她只是不在乎而已。你总不能叫一个快饿死的人去评价食物的外表到底怎么样吧？他只会在乎能不能吃饱罢了。 所以在自己感觉不到饿，在帝旿提及冥界，在寒子呇说出飞去郯国的时候，她都不曾讶异，也不曾多说多问。因为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不能救回夕岚，只要能达到这个目标，过程如何，其实并没有多么重要，不是吗？ 寒子呇和孟朝歌一起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虽然外面仍旧人声鼎沸，但至少不会有人看见他们。 孟朝歌以为寒子呇随便捏个决，然后他们就可以御风而行了，结果貌似并不是这样。只见寒子呇“刷”地一下打开折扇，扇面竟全是由玉制扇骨组成。镂空的玉片上浮现出许多咒文来，全是孟朝歌不认识的字。寒子呇正专心致志地排列上面的符文，修长的手指快速移动着，竟让人分不出到底哪个是手指、哪个是扇骨了。 随着最后一个咒文排列完成，扇子突然变大，浮在半空刚好能坐下两个人。寒子呇招呼孟朝歌坐上去，然后自己也往上一跳，几乎是一瞬间，扇子拖着两个人向高空飞去。 “这样下面的人不会看到吗？”孟朝歌赶紧抓住扇子的边缘稳住身体，一阵惊呼。 寒子呇毫不在意地答到：“放宽心，下面的人才看不到我们呢。这扇子可是个神器，可大可小，能隐匿身形也能隐匿气息，而且飞起来稳得很。所以呢，我们既不用担心被谁逮到，也不用担心掉下去。你就安心吧。” 孟朝歌虽然不太懂他们现在要隐匿个什么劲，还有干嘛要担心被人逮到，不过听起来这扇子好像很厉害的样子，简直就是逃跑神器啊。孟朝歌上下其手，这里摸摸、那里戳戳，新奇得不得了。 “折扇子是玉做的吗？摸起来好舒服。”而且看起来也很好看啊。孟朝歌有些歆羡，她还是蛮喜欢这把扇子的。 “是玉，也不是玉。”寒子呇想了想，似乎这记忆有些久远，“上古大荒时期，有座玉山生了灵识，最后修炼成这天地间第一只玉妖，却不思修炼，反而想弑神以夺取别人的神格。天帝本来想派兵镇压，却不料佛门放出话来，说这玉妖乃是难得一见的玉骨，若是修佛必是前途无量。天帝看在大家都是邻居的份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就把玉妖让给了佛门。哪想到这玉妖仍旧不思悔改，竟想要偷盗佛骨，终于把两家都得罪透了，准备一起弄死他。” 寒子呇说到这里，却突然停下来，孟朝歌不由问道：“然后呢？” “然后啊……”这次寒子呇真的有些犹豫了，不过还是迟疑着说道：“然后我正好经过那座玉山，也就是玉妖的原身。一般精怪修炼出人身之后，原身还是在原地的，当然，也可以带着。不过你想啊，那么大一座山，玉妖也不可能带着吧？我也不知那是玉妖的原身，只是恰好兴致来了，毁了山脊，挖了地脉，彻底绝了他的生路。” “所以？” 寒子呇摸着下巴干笑两声，“这扇子其实不叫玉扇，叫骨扇，用的就是那玉妖的玉骨。不过怎么得来的我也记不清了，反正就那么一回事儿吧。” 这话是实话，忘尘之后他只记得那些乱七八糟的见闻，也算得上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了。但一说起关于他自己的事，基本上都是模糊不清的，不过应该也没什么太大的关系，寒子呇倒是没怎么在意。 闻言，孟朝歌也不乱摸了，一想到这是什么东西的骨头，她就浑身难受。正常人的观念里面，骨头，也算是尸体的一部分好不好。 “不过如果是你说的那样，那你得活了多久了？” “呃……”寒子呇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别人忘尘就是前尘尽忘，他还能在传说见闻里面找到关于自己的故事，算起来他貌似还真是活了不短的时间。 “这个嘛，我也不记得，不过应该是挺长的了。其实我觉得我现在还很年轻，真的。” 饶是寒子呇说得再怎么诚恳，孟朝歌也难以忽视他们两个之间的年龄差距，再次看向寒子呇的眼神也奇怪起来，就像是看一个老爷爷，啊不，是老祖宗。 寒子呇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朝歌，我们现在是去宁怀帝姬那里，那然后呢？”寒子呇说着，把骨扇又变大了几分，换了个躺卧的姿势。 孟朝歌被转移了思绪，倒也没介意对方这样不拘的举动，她也盘腿坐下来，手肘撑在膝盖上，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把玩着衣带上坠着的小铃铛。然后随意答到：“等见到宁怀帝姬就知道了。” 闻言，寒子呇瞥了一眼身边的人，然后哼唧道：“说了跟没说一样。” 孟朝歌无奈，只得认真答到：“我想去冥界。” “冥界？”寒子呇有点惊讶，对方还真是不出声则已，一出声就是一鸣惊人啊。 “去冥界做什么？” “去找一个人。”孟朝歌说得很认真，她自己可能都不知道，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神色是多么温柔。那个人，一定很重要吧。 寒子呇大概知道那个人是谁，怕是他另外一个小师妹了。唉，也是可惜了。 “去冥界我可以陪你，若是要找人的话，你可以去找冥界的莲姬帮忙，这方面没人比她更厉害了。”寒子呇不担心对方去不了冥界，大不了他也可以帮忙的嘛。 “莲姬？那是谁？”孟朝歌停下摆弄铃铛的手，转头问道。 “莲姬啊，听说她生于神界，是天后种的一株莲花；她长于冥界，饮黄泉水万载；她位列仙班，却独居于冥界不归。重要的是她的眼泪，世人常言：‘冥界莲姬一滴泪，可唤天地生死灵’，你要是能得到她的一滴眼泪，还愁找不到人？”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1章 天道为何 孟朝歌有些心动，“有这么厉害？” “当然。”寒子呇一口咬定，“她的眼泪是几万载黄泉水的精华，而且是天道所赐，容不得假。” “哦……那天道……是什么？”孟朝歌若有所思地问道。 天道是什么？寒子呇还真有点不好回答，他翻身坐起，眺望着远方转瞬即逝的风景，回答的模糊：“天道无常，它不在任何地方，但又无处不在。有人感谢它的赐予，有人怨恨它的不公，它或许存在，也或许，从来只是一片虚妄。” “朝歌，每个人对天道的解释都不一样，但绝对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能给出绝对正确的答案。倘若你不执着于此，那便不用顾及它，你的人生，是自己活出来的，跟所谓天道并没有关系。如果你还是觉得困惑，可以去问问别人，听听他们怎么说，总有一个答案是适合你的。” 寒子呇意外地认真，不似之前那样漫不经心，仿佛这段话中每一个字都是经历了一番斟酌才说出口的。孟朝歌点点头，也沉默下来。 如果和天道没有关系，那么她之前的想法又是不是错了？可天道不许她起死回生，不许她救回夕岚，她的人生，又真的和天道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吗？孟朝歌本来只是随口一问，听到寒子呇的话之后却陷入了更深的迷惘，到底孰是孰非，又到底谁对谁错？或许，她应该再问问别的人，寒子呇的回答，可能真的不适合她。 不过不管天道如何，她都一定会带回夕岚，这才是她要做的。 孟朝歌趴在骨扇的边缘，俯瞰着下面的山川河流，田野市镇，迷茫或许未曾消去，但心底愈发宁静。或许单纯只不过是因为心底只有一个目标，这个目标越清晰，也就越单纯，就好比鲜虞庥。 毕竟这世上又能有几个傻子呢？还不是因为太过执着。大概每个单纯的人，心底都有一件甘愿用生命来成全的事吧。 寒子呇也没有开口打破这份宁静，他也在想一些事情，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身下的骨扇，描摹着每一个镂空的纹路，心下却愈加沉郁，和孟朝歌的安宁截然不同。 他隐隐有种预感，这次去冥界怕是会出什么乱子。向来相信自己直觉的寒子呇，这次却放弃了对直觉的遵守。明明知道此行多半是凶多吉少，甚至可能搭上自己一条命，却还是选择了沉默。 寒子呇深深地看了一眼还在沉思的孟朝歌，心中叹了口气。却还是拼命压下心慌意乱的情绪，让自己显得和平时一般无二。孟朝歌想要去冥界，那他除了陪着，又还能如何呢？ 如果说他心底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冥界此行不会善了，那么另一个声音则告诉他，孟朝歌比什么都重要。很显然，他听从的只会是第二个，哪怕他才认识孟朝歌两天。但他已经很清楚了，如果失去对方，那样的结果绝对不是他所能承受的。 他怕失去对方，比害怕死亡更甚。 骨扇一路飞行，最终擦着黄昏时分的最后一抹余晖，抵达了郯国边境。 待孟朝歌跳到地面，寒子呇一挥手收回了骨扇，仍旧是合起收拢于袖中，毕竟现在还是大冬天的，他可不想被人当做神经病。虽然他好歹也是个修仙之人，但凡间不是有句老话嘛，叫入乡随俗，所以他也就勉为其难的随一下俗好啦。 “这地方怎么这么冷。”孟朝歌刚落在地上，便倒抽了一口凉气，刚刚在骨扇上有术法护着，倒没什么感觉，现在没了术法相护，才觉到冷意。 寒子呇扫视了一周，看着周围遍地的枯草和几棵没了叶子的树，也觉得有点荒凉过头了。他本来想找个离军队距离差不多的地方落脚，免得被别人看到。从上面瞧下来，这里刚好有个小山谷，想着应该还成，结果下来一看才知道竟是这般境况。天边已经跳出来几颗星星了，这下真不好办了。 “这里比徯国靠北，也没有徯国的地势好，自然要冷一些。我现在在人界，不能随便在别人身上使法术，也没办法替你御寒，你自己找件衣服添上吧，夜里还要更冷。”寒子呇一边说着，一边四下探看起来，打算找一个能歇脚的地方，供他们度过这一夜。 孟朝歌则依言从包袱里取出一件立领素色的斗篷披裹住身体，里面衬着皮毛，是她之前从云来的裁缝店里新裁出来的，暖和得很，现在穿来正合适。 那边寒子呇也很幸运地在不远处找到了一处凹进山壁的避风处，虽然不及山洞，却也聊胜于无。 孟朝歌听着声响摸黑走过去，拿火折子点了个火把拿在手里，环视一圈，确认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才点点头以示同意。 “都说了我看过的地方肯定没问题的，修仙之人夜视可比白日好不好？算了，我去捡些柴火回来，你把这里清扫一下吧。”寒子呇说完，径自离开了，看起来倒真的没有被黑暗所影响。 孟朝歌见寒子呇没有走远，便安下心来收拾这块地方。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冬天里还能有什么东西，不过幸好这地方还算干燥，想必近来几日都是没有雨水的，而且看天上挂着的星子，明天也多半是个晴天。 把火把插到一边的石缝里面，又寻了些干枯的细草把靠山壁的地面铺了下，孟朝歌就差不多弄好了。这时候寒子呇也抱着柴火回来了，两人拿火折子生起一堆火，然后往铺好的枯草上一坐，便算是大功告成了。 谁也没打算睡觉，寒子呇单纯认为闭关多久就好比睡了多久，不闭关的时候还睡觉就太浪费大好年华了。孟朝歌则是没什么睡意，或者说她最近睡意越来越浅，需要的睡眠时间也越来越少。如果说感觉不到饥饿是一夜之间发生的事，那么没有困意则是细水长流一般发生的，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像是一个人，但到底是什么，她却也说不清楚。 寒子呇双臂环在脑后，背靠着山壁，一只腿屈起，半仰卧似的躺在草垫上，望着天际的群星，眼里似是掬了一捧清泓，波光流动亦掩不住其内里的宁静。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2章 六界传说 孟朝歌抱着膝，脑袋搁在膝盖上，不经意间瞥见寒子呇的眼眸，有那么一瞬心神恍惚。 那双眼里的光芒或许没有帝旿的璀璨夺目，却意外的令她感到安宁，吸引着她靠近。孟朝歌转过头，也开始欣赏起头顶的星空来，就好像刚才的悸动从不曾存在，哪怕只是一瞬间，她也不敢承认，因为她知道，那是不该存在的东西。 “喂，我们这样点着火堆不会有人看到吗？”孟朝歌压下心头的异样，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里离两国军队的距离貌似并不远，万一被守夜的人看到了，岂不是很容易被误会着抓起来。 “没事，这里刚好背对着他们，有山坡挡着，他们看不见的。”寒子呇漫不经心地回答着，或者说就算是被人看见了他也不在意，想他在天厥山的时候天天做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不也从来没被逮着过吗？逃跑什么的，他最在行了。 孟朝歌闻言也不再多想，转而说道：“喂，给我再讲讲冥界吧，或者别的什么界也可以。” “嗯？怎么突然想听这个？” “也许以后我会去看看也说不定啊。”孟朝歌浅笑，如果找回夕岚，她也许会带着夕岚去各个地方走一走，而不是像以往那样，困居于一个小小的角落，这世上的风景，她想带夕岚一一看过。 寒子呇挑眉，想起自己还打算把对方拐回天厥山，不由觉得这是一个好时机。想去别的地方看看是好事，但也得要有能力啊，怎么有能力？当然是跟他一起回天厥山修仙啦。 寒子呇顿时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干劲，但还是稍稍绊了对方一下：“我有名字，你别老是叫什么‘喂’的。” 孟朝歌立刻从善如流，又把刚刚的话重新说了一遍：“子呇，给我讲讲六界的事情吧，好不好？” 话音刚落，寒子呇瞬间小人得志一般地勾起唇角，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把笑意压下去，轻咳了一声，说道：“好吧，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就当是给你这个蠢丫头普及一下六界的传闻吧。” 孟朝歌看着对方这般模样，却笑出了声，明明都一把年纪了，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是不是就像俗话里说的“老顽童”那样，越活反倒越像个小孩子。 寒子呇瞪了她一眼，然后懒懒地开口道：“六界不是一开始就都存在的，按先后顺序来说的话，应该依次是神界、人界、冥界、仙界、魔界、灵界。大概就是神明们无聊创造了一堆生灵，又以跟他们最为相似的人作为一界的划分，人界的最高统治者就是人皇，不过数量也是不限的，这个你应该清楚。” 孟朝歌点点头，示意他接着说。 “有了万物生灵就得有轮回啊，毕竟神明们也不想一天到晚的在哪儿造吧？为了能够把这些魂魄收回去继续用，就创造出冥界来专门用来管这些魂魄。然后呢，万物生灵也都有进取之心，想要往高处走走。于是向善者修仙，有了仙界；崇恶者修魔，有了魔界。” “那灵界呢？” “这算是一段奇闻了，跟魔界也有很大关系。话说这魔界其实是天帝造出来的，甚至跟神界还有交汇的地方。当初天帝说，这世上万物生灵，只要有心，便有恶念，向善者可以修仙，却一样有心思不纯的时候，他们总要有一个宣泄的对象。这个对象就是魔。于是魔界就诞生了，第一个也是现在唯一一个魔便是魔尊苍旻，天帝问诸神谁愿往魔界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说不在意，所以天帝便让他去统治魔界，并奉他为尊。不过好笑的是，魔尊却是有神格的，所以他们也喜欢称他为魔神。” “还是没有说到灵界啊。”孟朝歌还是蛮喜欢灵界这个名字的。 “这不正要说嘛。灵界到现在还没有被打开过，谁也不知道灵界到底什么样子，因为这个，所以灵界的最高统治者被称为‘灵主’，也就是灵界的主人，也只是主人而已，而且非常巧合的是，灵界也只有她一个。她是第一个修出仙身之后毁掉自己原身的，徒有灵魂不灭却再无归处，又不被冥界所收，所以称之为‘灵’。别的精怪要么不敢冒风险毁掉原身，要么便是没办法在没有原身的情况下还能继续存留在世间，所以这么久以来，也就那么一个‘灵’而已。” “‘灵’是精怪修炼出来的，那为什么精怪不自成一界呢？之前说的玉妖啊佛门啊，他们怎么没有界？”孟朝歌八卦道。 “精怪们不也住在人界吗？而且他们本质上和人一样，都是神明创造的生命体，神明在创造这些东西的时候可没有那么多谁优谁劣的想法，所以生灵都是平等的，既然人可以修仙，精怪们为什么又不可以？至于佛门，是和神明们是一同出现的，当时只有一个神界，所以自然是一起住在神界。” “哦。那你呢？你又是什么界的？仙界吗？”孟朝歌继续追问道。 寒子呇瞅见时机已至，立刻道：“我现在既然是在修仙，应该算是仙界中人吧。修仙可踏六界而不受阻，可观阴阳变幻而强自身，起码做事都会方便许多。就像你想去冥界，也用不着这么麻烦，想找人的话也有专门的咒法，是不是很好？人界想要往上，都是要经过仙界才行的，有仙籍是最基本的要求。” 这番话绝对是夸大了仙法的作用，先不说总有受制的地方，就光是六界随意跑便不可能，顶多在仙界和人界到处跑，偶尔去个冥界还差不多。不过孟朝歌这个门外汉自然是不知道的，她觉得好像还蛮有那么几分道理，等以后再看看吧，有机会试一试也无妨。 “是蛮好的，不过再说吧。你先给我讲讲冥界。”她还惦记着接下来的去处呢。 寒子呇无奈，却也不敢逼急了，这种事还是徐徐图之的比较好。于是任劳任怨地讲起冥界来。 “冥界管的事挺多，神界不想管的事都丢给冥界了。比如各个生灵的命途，生死，劫数，等等乱七八糟的事情，只要他们想管，就都能管。冥王手中的定途笔，可是连天帝都再拿不出比这更厉害的神器。定途笔可断万物生死，定生灵命途，改死灵未来，可与天道相媲美，所以也有‘小天道’之称。不过只有冥王一个人能用，缘由我也不清楚，反正除了冥王自己，现在还没人知道冥王和定途笔是怎么来的。” “那能找到冥王吗？”虽然之前在帝旿那里得到过答案，但孟朝歌依旧不死心，想要再问一次，试图得到一个不同的答案。 “冥王的性格是六界之中出了名的古怪，整天一副阴沉沉的样子，不知道在干什么。我以前应该也没怎么见过他，六界当中基本上就没有跟他混得熟的，我连他叫什么名字都没听说过。想要找到他，那简直比登天还难，哪有人能知道他的去向？有句话说，信谁都成，就是不能信冥王说的话。所以就算他说了自己去哪里，估计也没几个人敢信。”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3章 星河高悬 “为什么？冥王喜欢说假话吗？” 孟朝歌有点难以置信，民间素来信奉鬼神之说，不管是鬼还是神，那都是高高在上的存在，就像皇帝一样，应该是一言九鼎的，怎么可能会做出欺骗这种卑劣的事情。纵然她现在对鬼神已经有些不一样的看法了，但十几年来的奴性却刻得太深，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拔除的。所以听了寒子呇的说法，她还是难免会有所惊讶。 “也不能这么说，六界之中，魔尊和冥王是最接近于民间流传的神的形象的，他们都近乎无欲。不过魔尊是你看不到他有欲望，冥王则是你看不出他有欲望。换言之，冥王端的是高深莫测，说真话说假话都一个样子，你也分不清他什么时候说的是真话，什么时候说的是假话，所以你也无从知道他想要得到的是什么。你要是真的见到冥王，最好不要跟他有任何交易，反正他遇见谁都是不可能吃亏的。” 寒子呇口若悬河地说着，说完自己也有一点惊讶，他就算听了再多的传闻，也不可能对冥王有这么深的了解。既然自己也说对方难觅踪迹，六界未有人相熟，那么他又怎么可能知道对方的性格，还这么详细？ 寒子呇思索一番，这种熟稔的语气，自己以前怕是跟冥王有不浅的关系啊。 孟朝歌在一旁点点头，冥王不好惹，不过她这样的小人物怕是也难见到，还是之前说的莲姬比较靠谱。 心里定下计划后，孟朝歌才有心思管别的。她伸出一只手来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拨弄着身畔的枯草。夜色更浓了，衬得星辰也愈发璀璨，但依旧遥远，她伸出手比划了一下，对比之后才发觉，这距离她怕是一辈子也难以企及。 寒子呇见状，说道：“星星不一定都在天上，我的名字也是星星的意思，你来摘我应该要容易许多。” 孟朝歌被逗地一笑，“这怎么能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它们不就是亮一点、圆一点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起码我比它们离你更近啊。再说了，我觉得我长得比它们好看多了。”寒子呇自恋地说完，捡了根树枝，盘腿坐在草垫上，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火堆。刚刚说得太久，火堆都灭了。 孟朝歌见状，本来打算过去帮忙，但想了想又停了动作。她看了看还在低头不知在嘀咕什么的寒子呇，又仰头望了望仍在闪烁的星子，突然觉得寒子呇和这些星星很像。都离她太远，太过遥不可及。或许等天亮了，寒子呇也会和这些星星一样，最终消失不见。 孟朝歌没有再回应寒子呇的话，星河高悬，寒风从山的另一头呼啸而过，耳边是仿似哀鸣的风声，不经意的一个用力，手下的枯草便被扯断。用指尖揉搓着被扯下的那一段草叶，孟朝歌终于渐渐有了困意，她撑起身体往后一靠，便倒在山壁上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寒子呇没叫醒她，也没试着挪动她，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把火堆往孟朝歌那边挪了挪。他也看出来对方有些浅眠，能够睡着已经是不易了，怕是稍微有点动静就会惊醒，还是不要打扰她好了。 枕臂躺在孟朝歌身边，寒子呇又望了一夜的星空。 第二天天边刚泛出鱼肚白，孟朝歌便醒了，寒子呇听见动静也立马转过身往这边走来，他正提着一只水囊，应该是去不远处那个小山涧里面打水了。 “呐，你先喝一点，然后在那边的山涧里洗漱就成，我看过了，水挺浅的，也够清澈。”寒子呇将水囊递过来，又扶了一把因为刚醒还有些迷糊的孟朝歌，让她坐好。 孟朝歌接过水囊，打开盖子正准备喝，寒子呇又说：“别喝太急，这水毕竟是没有温过的，喝多了恐怕会不舒服。你先喝一口润润嗓子，要是没问题再继续喝。” 孟朝歌依言仰头喝了一口，稍微润了润嗓子才继续喝。令人高兴的是，这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凉，喝起来也还有一股甘甜的味道，在这荒山野岭的算是极难得了。孟朝歌也没再客气，一口气喝了个够才停下。把盖子盖好后，又将水囊还给了还在等待的寒子呇。 “我们一会儿就往军队那边去吧。” “嗯，我刚刚看过了，红色盔甲那边的就是怀国的军队，宁怀帝姬坐阵军营，暂时大概不会离开。”寒子呇把消息告诉对方，然后伸手拉对方起身。 孟朝歌道了声谢，便独自往山涧那边走去了。 待两人收拾完，才一起往怀国军队那边行进。寒子呇看着前方不算太短的路程，本想帮孟朝歌拿包袱，哪料到竟被对方一口回绝。孟朝歌不太想依靠别人，而且她对寒子呇还有点不太好的心思，所以前思后想还是觉得跟跟对方保持距离的好。 寒子呇无法，也只好放慢脚步，迁就对方的速度。结果清早赶路的两个人，直到晌午才抵达军营门口。 两人毫无意外地被拦了下来，不过幸好这里是宁怀帝姬的阵下，倒没有太过为难，只是让他们离开。 不过孟朝歌早有准备，拿出提前放在袖口中的令牌给对方看，上面正刻有宁怀帝姬的亲印。 这块令牌其实是正反两面的，正面是宁怀帝姬的印信，背面则是怀国右相孟珲的印信。可以说，只要出示这块令牌，在怀国基本上就可以横着走了。而且这令牌至今也就只有那么几块罢了。 对方一见这令牌，也不敢再多拦，毕竟这天下也没几个敢拿这块令牌造假。但出于谨慎，仍然让两个士兵带他们去宁怀帝姬的营帐，戒备一直没有松下。 等人通报了消息，得了宁怀帝姬肯定的回复，营帐外的人才敢放他们进去。所幸孟朝歌和寒子呇都不是在乎这些的人，也就没表现出多大反感。 进了营帐，就听怀朱招呼他们两个过去用膳。怀朱看见寒子呇的时候也是一惊，她本以为两个人指的是柳下朝烟和柳下夕岚两姐妹，结果柳下夕岚没了，多了这么一个青年。一瞬间，怀朱的眼里便露出审视的目光。 寒子呇也大大方方给她看，然后随意坐在孟朝歌身边，用起午膳来。 “事情说来话长，等用完膳再跟你说吧。”孟朝歌浅笑，没有勉强和哀愁，眉眼间全是一派看透的淡然。 “对了，这是寒子呇，我路上遇见的朋友，他一路上帮了我不少。” 孟朝歌不忘把寒子呇介绍清楚，省的怀朱乱想。怀朱也不扫孟朝歌的面子，笑道：“都说‘有客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何况你还是我小姑子，既然他帮了你，那也就是帮了我的，反正都是一家，也不必分得那么清。先吃吧，吃完了你再跟我说。瞧瞧你，怎么看着又瘦了。” 怀朱的确关心孟朝歌的境况，她向来护短，这又是在孟珲那里挂过名的亲妹妹，不在意是不可能的。不过观寒子呇的作态，也看得出是个君子，应该不会坏到哪里去。大不了一会儿再问问孟朝歌，对方突然来找自己，一直形影不离的柳下夕岚又不在身旁，怎么看都不太对劲。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猫腻的。而且孟朝歌这一身的气度，绝对是在她所不知道的时候经历了什么，不过这才几个月，有能发生什么呢？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4章 何必相问 营帐里的气氛还算和谐，怀朱停下筷子的时候，孟朝歌也跟着放下了碗。 寒子呇喝下最后一口汤，用帕子擦了下唇角，说道：“你们刚见面，应该还有不少话要说，我也就不打扰了。在你这军营里逛逛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这话显然是对怀朱说的。不过怀朱也不知道对方怎么想的，居然当着一个元帅的面问他能不能在军营里面随意走动，自古以来军营重地，都是戒备森严，哪有让人随便看的道理？谁知道你会不会探听军事机密。 怀朱也不知道对方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但心里到底有点不爽，面上却还要保持微笑。怀朱唤了一个小兵进来，吩咐道：“贵客想要见识一下我们怀国男儿的英姿，你带他在军营里转转，好教他瞧个仔细。可别让他回来跟我讲你们没士气！” 小兵咧嘴一笑，拱手大声道：“元帅说的是，我等定不给元帅丢脸！” 怀朱朗笑，叫一个小兵带路也是防止真出了什么乱子，不过是变相的监视罢了。她挥手让对方带着寒子呇出去，然后叫人进来收拾残席。 等寒子呇他们一离开，怀朱就立刻起身往她的雕鸾木椅上一坐，木椅是由金丝楠木打造而成的，在两侧扶手上雕有青鸾样式，宽大得足以两三个成年男子并坐，比起皇帝的龙椅怕是也不遑多让。 怀朱懒懒地往椅背上一靠，看着侍卫将碗筷撤下，然后招呼孟朝歌坐到她下手边的座位。这时候的怀朱倒是全不复刚刚那样正经了，跟孟朝歌记忆里的样子重合起来。 “说说吧，怎么回事？”怀朱一只胳膊倚在扶手上，好整以暇地看向孟朝歌。 孟朝歌整理了一下语言，也算是又把记忆里的事情重复了一遍，不由苦笑了一声，这才开口：“娘头七才刚过，兄长便派人送我们去天厥山，后来路上只剩我和夕岚两个人，再后来……” 孟朝歌摇摇头，不想再说下去，几番欲言又止，看得怀朱也有些不忍，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还是劝她若是不想说便罢了。 孟朝歌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坦然地说出来了，可没想到再次提起仍然痛到彻骨，她握着扶手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然后闭眼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才继续道：“夕岚被人所害，我一个人往回走，却拐到了徯国，身上没什么银子，幸好路上遇见寒子呇，才解了燃眉之急。刚好他也要来郯国，我便同他一道了。” 这段话半真半假，但太过详细的过程孟朝歌也不好和怀朱说，只得这么解释。怀朱被夕岚的死引去了注意，加之这段话大体上也没什么问题，也就信以为真。 “小烟，我知道小岚对你很重要，但是你还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逝者已逝，虽然我知道你肯定很难过，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别让自己喘不过气来。” 怀朱不敢问柳下夕岚是怎么死的，她怕刺激到对方，但对方那副兀自强撑的样子还是让她担忧，她以前都没怎么见过这两姐妹分开，这次却是天人永隔。生离尚不能忍受，又何况是死别？大抵是痛彻心扉了罢。 孟朝歌垂眸，压下眼里波涛汹涌的情绪，复而抬头道：“我晓得的。不过，我现在姓孟，兄长给我取了字，叫朝歌。以后还是别叫之前那个名字了吧，朝歌……孟朝歌就很好。” “朝歌？”怀朱仔细咀嚼了一番，也觉得不错，“那好，就叫你朝歌。对了，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吗？” 被怀朱这么一提，孟朝歌这才想起正事来，忙说道：“对，我想知道你的绝华衣的详细的来历。” “嗯哼？怎么问起这个？这衣服还能是什么来历，天下人不都知道吗？”怀朱半是嘲讽半是懒散地回道。也不知是从哪里传出的消息，竟然说她的绝华是用冥界的彼岸花制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冥界？听着怎么都像是古时那些神化伟人的做派。世间之人惯喜欢整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 “天下皆知绝华是采自冥界忘川河畔的曼珠沙华而制成，是孟珲赠予你的定情信物。但这也只是传闻，我想知道的是真实。” 怀朱无奈地耸耸肩，说：“真实就是这衣服的确是你兄长送我的，但其余的我可就不知道了。与其问我，还不如去问送东西的那个人，孟珲总比我知道的要多。” 孟朝歌有些失望，她还以为能问出什么来，结果到头来还是要去找孟珲。不过很快她也就想开了，如果事情都那么容易，那复活一个人也太过简单，总得有些波折才符合天道的做派。 揉了揉眉心，孟朝歌转而问了些别的，免得自己的目的太过明显。 “鲜虞庥……淇国那边怎么样了？” 闻言，怀朱身体稍微僵硬了一下，事关军国大事，她也只是捡着大家都能知道的说：“还能怎么样，鲜虞浩已经彻底收复淇国了，不过可能也是鲜虞庥的原因吧，他没再屠戮百姓，淇国的百姓也都平静了很多，没有再弄出什么大乱子。” “你知道吗？当初鲜虞庥要离开怀国的时候，我问她，战争总要有伤亡，她又何必那么在意，只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不就成了吗？你知道她说什么吗？她反问我，‘掉在地上的包子还是包子，被你们杀死的人难道就不是人了吗？’我当时没办法回答，战争到最苦的时候，别说包子，什么食物掉在地上之后都能捡起来继续吃，包子还是包子，人，却不是人了。” 怀朱目光渐渐放空，又突然转向孟朝歌，问道：“对了，你会唱《哀庥曲》吗？” “会一点。”孟朝歌还记得寒子呇刚出现时那一曲哀庥，凄婉入人心扉，她至今记得那个曲调，大概也还能唱出来吧。 “唱给我听听，好吗？”怀朱还是之前听李肆提到过，但却一直没听过，毕竟是军营，这种曲子也不适合被拿来传唱。可现在，她也想听听这传闻中的曲子，又是否有别人说的那么神乎其神。 “好。”孟朝歌应下，清了清嗓子，开口唱起来，声音一样哀婉而凄切。或许不管是谁来唱，都一样能令人心生哀恸吧。 “淇女休思，国兮悼之，九天之上神何知？血寒玄衣，哀兮心痴，九黎之中怨可释？去北于夕，念兮魂失，九幽之下悔已迟。” 一曲唱罢，只余一帐寂静，怀朱最后笑出了声，“真是好一个‘神何知’、好一个‘怨可释’。为了一群跟自己没什么关系的人搭上一条命，你说，她最后有没有后悔？” 鲜虞庥最后有没有后悔，孟朝歌不知道，但她明白，对于鲜虞庥而言，那一国百姓从不是没有干系的人。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5章 祸起绝华 于是孟朝歌只好说：“我不知道。如果换作是你，你会后悔吗？” 怀朱被问得愣住了，是啊，她会后悔吗？随即不由失笑着摇了摇头：“人生都会有遗憾，但我从来不悔。” “那鲜虞庥大概也不曾后悔吧，或许，她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已经有了新的归宿也说不定。” 一切想开了，怀朱这下才算是真正放下了鲜虞庥的死，她这个人其实很薄情，但总有那么几份赤诚能融进她心里，比如给她买红裙子的大将军，又比如对她一口一句喜欢的鲜虞庥。她已经放不下大将军的死了，实在不希望连鲜虞庥的那份也不能释然。不过好在，如今她总算放下了。 “对了，我在徯国边境的曰富城见过一个卖茶水老人家，他让我给你带句话。说是什么上一个问题的答案，原话好像是‘赭，惑者，为惑天下，亦是为祸天下’。” 一边说着，孟朝歌又一边伸手沾了些水，在桌子上写写画画起来，力图把这句话的意思表达清楚。虽然她认得这里面的字，却还是看不太懂这句话的意思，看来她的确得学些书本了。 怀朱听了倒是给气笑了，孟朝歌说的老人家必然是白虚老者无疑，也不知那老头子怎么跑的徯国卖茶水的，但是他三番两次地说她的绝华是祸害，她怎么能不气？ “这老匹夫，不停地说我这绝华是天下的祸患，可不可笑，一件衣服而已，还能怎么样不成？” 怀朱说的是气话，却也是真话，一件普通的衣服又能翻出什么花样来？可如果，这不是普通的衣服呢？ 孟朝歌立刻懂了其中意思，也更加确信这绝华衣必定有什么异处，或许它真的就是通往冥界的关键线索也说不定。 看来找孟珲这件事是势在必行的了。 两人说完话，怀朱还要处理军事，便让孟朝歌自己出去找寒子呇了。 最近和郯国的仗打得并不轻松，双方仍在胶着，进度十分缓慢，鲜虞浩那边传来消息，让他们速战速决，决不能让郯国拖过这个冬天，不然等明年郯国有了新粮食便更不好打了。而李肆的意思是继续耗下去，再给对方来几次出其不意的奇袭，最好解决掉柖国的支援给他们带去的士气，如果能让柖国撤离那便更好了。 自从多了鲜虞浩和李肆，这怀国军营已不再是怀朱的一言堂，几个将领也渐渐有主见起来，每次都要争个面红耳赤。李肆却还笑称这是好的现象，怀朱觉得自己都快要被烦死了好吗？她以前也没觉得打仗这么麻烦的。 孟朝歌出了主营帐，一路问过好几个士兵，才终于在营地边一座小山丘上找到寒子呇的身影。 寒子呇似乎已经等了很久，听见声响知道是孟朝歌来了，便转头冲她笑道：“你们聊的可真够久的，怎么，就有那么多话要说？” 孟朝歌往寒子呇的方向走去，回道：“不过是你知道的那些事情罢了，你也不见得愿意再多听。对了，我们可能要准备往怀奕城去了，这次还是乘骨扇吗？” 寒子呇踢开脚边的小石头，说：“那要看你怎么想的了，如果乘骨扇，速度的确快，但到时候也不好解释，你要是不在意，我们倒是可以赶时间过去，你要是害怕他们怀疑，那就只能规规矩矩地乘马车慢慢悠悠地晃回去了。” 这就是选择速度还是选择稳妥了，孟朝歌不敢浪费时间，拖得越久变数也就越多，还不如先把事情做了，剩下的以后再说也不迟，左右她以后也可以不在怀国呆着。 于是孟朝歌果断地选择了乘骨扇立刻回怀奕城。两人商量着先去向怀朱辞行，然后就启程离开，刚好可以赶在天黑之前到怀奕城。 怀朱讶异于他们才来没两个时辰就又要离开，但也没功夫阻拦，而且她也不敢放任两个并不知根知底的人在军营里晃悠。所以稍微表达了一下不舍之后，怀朱非常干脆的道了声珍重，又唤来士兵想要送孟朝歌一程。孟朝歌自然不会同意，婉拒了怀朱的好意，孟朝歌和寒子呇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召出骨扇往怀奕城飞去。 “子呇，你之前说莲姬饮黄泉水修出仙身，那你知道黄泉水是什么吗？”之前帝旿说过，黄泉水可通人冥，如果能够使用的话，她又哪里需要这么麻烦。寒子呇知道的挺多，没准他知道怎么用，那她也可以省不少力了。 “黄泉水？我也不好说，原本碧落指天，黄泉指地，碧落黄泉便是指天地。后来神界最中心有一水取名碧落，冥界最中心有一水亦取名黄泉，不过碧落黄泉其实同出一源，其效用至今难说，反正不同人有不同用法。就像也不是随便扔朵花进黄泉都能修炼成仙是一样的。” 寒子呇解释后，孟朝歌更不解了，果然还是书读得太少，所以太笨了吗？帝旿留的字她怎么也没看出来别的意思啊。 孟朝歌暗自纠结，怀奕城也在这不知不觉中到了。 孟朝歌带着寒子呇直接往帝姬府去，孟珲一般还是住在帝姬府的，所以去那里也方便些。更重要的是，她虽然是孟家的女儿，但如今娘已经离世，孟府上下基本上就没留什么地方给她住。而长兄如父，由孟珲和怀朱来照顾自己也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出示了令牌之后，门房立刻将这位主子迎进去。孟朝歌顺便问了一下仆人，清欢院现在有没有人住，得到的是否定的答案，于是她便做主让下人们将寒子呇安排在清欢院里赵芙之前住过的那间厢房住。孟朝歌是整个帝姬府地位仅次于孟珲和怀朱的存在，下人们对她的话自然是毫无反驳便照做了。寒子呇也无所谓住在哪里，所以也没表示反对。 孟朝歌的厢房和寒子呇的连在一起，两人也就干脆在一起用了晚膳，然后便各自回房了。下人们准备了热水和衣物，孟朝歌也得以在这寒冬腊月沐浴一番。屋子里燃了炭火，比外面实在是暖和了太多，舒适得孟朝歌直打瞌睡。至于找孟珲的事情，还是等她问清楚对方什么时候有时间再说吧，反正人就是眼皮子底下，也不会跑。 这一夜孟朝歌难得睡了个好觉，不似前几日稍稍有所动静便会惊醒的浅眠。可能是地点的原因吧，这个曾经和夕岚一起住过几个月的地方令她精神放松了许多，心神也感到了安宁。恍惚间夕岚还在，鲜虞庥还在，赵芙也还不是云双照。但一切不过是恍惚的一瞬罢了，第二天醒来，一样还是要面对现实。 早在孟朝歌刚刚回到帝姬府的时候，孟珲就已经得到了消息，但他也没表示什么，只是吩咐下人们按照原来那样精心伺候，莫要怠慢罢了。毕竟这是他妹妹，而关于她的事情，他也大致都清楚，所以他要做的，也不过只是等对方来找他而已。 孟珲握着手中的笔，在空白的纸页上施然落笔，写下一串又一串无人能解的字符，又或许，除他以外，也只有天道可解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6章 绘楼莲花 孟朝歌用早膳的时候顺便问了一下布膳的侍女，孟珲大概什么时候有时间见她，好找个时间过去问问冥界的事情。 侍女恭谨道：“今日是休沐日，驸马一天都在府里，若是大小姐需要见驸马，只需命人带路便可。” 得了回答，孟朝歌摆手让人退下，自己整理了一遍仪容，确认没什么失礼的地方，便推开门往孟珲的住处去。 却不料刚出门便撞见了同样推开房门的寒子呇，寒子呇问了缘由，本想和她一起，却被孟朝歌婉拒了。他总归还算是个外人，孟朝歌待会儿要和孟珲说的话，还是不适合寒子呇在场。 问过下人，得知孟珲此刻正在书房，孟朝歌便叫对方带自己过去。穿过重重院门与回廊，孟朝歌终于来到了孟珲的书房——绘楼。 孟珲的书房建造的很是典雅，在帝姬府中单独辟出一栋小楼。小楼三层高，五个檐角分别对应着五行，每个檐角上各挂有一串金色的风铃，风铃下垂着一块小木牌，不知道刻着什么字。 小楼外是四季园，花木繁多，一年四季皆是繁花如锦，又引了一条清溪穿过，汇入不远处的鱼池，更显勃勃生气。 四季园的月门如满月，由灰白色的石头打造，上面绕着许多藤蔓，随意地垂下来，如同一道绿色的帘幕。有侍女立在左右，见孟朝歌往这边来，立刻拢过藤蔓，躬身行礼。 迈进月门，进了四季园内，更是步步皆景，有梅花盛放，有香兰盈盈，转角处一株瑞香，回首时一树青松。 “大小姐，等过几天下雪了，这梅花才算是好看，您瞧见的这些还只是一角，离绘楼最近处还有一片红梅，比这黄梅更是漂亮。驸马最喜欢用红梅上的落雪熬成雪水来煎茶了。”引路的侍女尽心解说道。 待到前面过小桥时，正好能看见那处鱼池，侍女又说道：“这溪水引自城内唯一的一处温泉，故而在冬天也一样不会结冰。池水偏暖，那些鱼也就比别处活跃些，外人都道这是‘冬日春景’呢。” 孟朝歌也微微颔首，这地方的确景致颇好，许多花她都没见过，当初在盛产花木的木英镇中，也不过只有几家园子可与这里相比。不过用雪水煎茶什么的，她是欣赏不来的，在她看来，雪水和井水喝起来也没什么不同。以前夕岚酿酒的时候倒也喜欢弄什么花瓣上的落雪和露水，除了听起来雅致一些，貌似也没多大不一样。 侍女将孟朝歌带到小楼门前便停下了，见孟朝歌疑惑，便解释道：“大小姐，我们这些下人是不能随意进出绘楼的，驸马大多数时候都在第三层，您自己上去找他便好。”说完，侍女便行礼告退了。 孟朝歌无法，只好自己走上台阶，推开那扇木门，走了进去。 从外面看，绘楼是五边形的，而第一层中却用书架将里面布置成了八边形，地面上对应绘有乾、震、坎、艮、坤、巽、离、兑八卦。孟朝歌抬头往上一看，却见顶上凹进去一个圆形，里面正是黑白两色的太极图。 孟朝歌简直无处下脚，加之这里的东西她又看不懂，便索性直接寻到楼梯往第二层去了。 第二层要正常许多，只摆着些乐器，有些她也说不出名字，但无疑都是精品。孟朝歌不敢乱碰，只看了几眼便继续往上面一层走去。 第三层中，却是干净至极，除了中间那张桌子和桌子上必备的笔墨纸砚之类，简直是空无一物，连个能坐的椅子也没有。 孟珲正手持紫毫站在桌前，笔下正勾勒着一朵莲花，孟朝歌轻声上前，也下意识地保持安静。 只见纸上的莲花亭亭独立，没有其他花叶的衬托，本来属于花朵独有的柔美也尽数抹去，只余下锐利的锋芒。一朵本来代表圣洁的莲花，此刻却显得残艳如血色的夕阳，透着一股死亡的气息，就仿佛，它才是真正盛开在地狱之中的死亡之花。 孟朝歌也不由暗自屏住了呼吸，明明是一朵莲花，她却仿若看到了一柄染血的利剑，正透着彻骨的寒意，还有极致的疯狂，那是对血液的热衷，对死亡的渴望， 也不知过了多久，孟珲终于停了笔，也不待墨迹风干，便轻挥衣袖，将画纸拂出窗外。莹白的画纸上还依稀可见那朵摄人心魄的莲花，在天空中晃晃悠悠的打了几个转，便落入了鱼池之中，被冒头的鱼群分而食之。 “来找我所求为何？”孟珲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响起，唤回了孟朝歌的思绪。 孟朝歌收回视线，转而直视孟珲，答到：“兄长，我想去冥界。你可以办到的，对不对？” 孟珲负手而立，目光深邃，说：“你如何得知我能办到？又如何确信我会帮你？” 两个人都没有拐弯抹角，因为他们知道那并没有什么意义。孟朝歌在赌，但如果她心里真的一点底都没有，那她也不敢来跟孟珲赌。事实上她知道的，远比他们所了解到的要多。 “你既然特意在这儿等我来找你，又何必再问这些？你想让我去冥界，难道不是吗？冥王？” 孟朝歌的话一出口，自己也有几分紧张，这些其实只是她的猜测，但她还是想赌一把，万一误打误撞地成了呢？所以她强自看向孟珲，视线不曾有半分动摇，颇有些孤注一掷的意味。 孟珲却是一笑，“这还是第一次在人界被人认出来，没想到你还没变傻，这次倒是我被骗过去了。不过……算了，你若是后悔了，可别怪我就好。” “所以，你这是同意了？”孟朝歌试探地问道。 “自然。你不也说了，这也是我所希望的吗？既然如此，再拒绝又还有什么意义？不过你可要想好，冥界的时间和人界并不统一，在冥界待一个月，人界便已过去一年，等你从冥界回来，或许这人界已是星移斗转，物是人非了。” 孟朝歌以前也听过“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的说法，却不想冥界也有类似的概念。可如果没有夕岚，这时间又还有什么意义？所以孟朝歌想也不想便应下了。 “那如果我找到了一个人的魂魄，你可以复活她吗？” 孟朝歌问出口，自己却也没抱什么希望，不料孟珲竟然没有明确的拒绝。 他说道：“若是天道允了，那我自然也不会拒绝。” 孟朝歌按捺下激动的情绪，追问到：“那天道是什么？” 孟珲笑得清浅，话里的意思却让孟朝歌无法再高兴下去。 “天道吗？不过是生死有命罢了。” 既然已经是生死有命，又哪里会允许她复活一个死人？孟珲先是给了她希望，然后又这样轻而易举地剥夺，这就是冥王的恶趣味吗？又或许，他说了假话？ 明明之前寒子呇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不要和冥王做交易，她却没办法不去做，能让夕岚活过来，这个诱惑实在是太大了，大到她愿意拿命去赌。所以即使知道冥王的话不一定都是真的，她还是愿意去相信，只要有一点点可能，便足够她一往直前。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7章 九幽炼狱 孟朝歌之前肯定夕岚就在她身边，但最近她却不敢肯定了，因为她越来越感觉不到对方的存在，虽然灵魂没有焦灼的感觉，但心里却像是空了一块，以前那股心有灵犀的感觉也渐渐淡了。就好像夕岚的尸体化为金色光点的那次，她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消失，却无能为力。 是不是夕岚的魂魄终于撑不住了，所以已经去了冥界？她不敢拿夕岚来赌，所以她除了去冥界，别无他法。这些她也不敢跟别人说起，谁知道对方会不会彻底绝了她复活夕岚的可能，寒子呇说冥王的话不值得相信，那他呢？他就值得孟朝歌去相信了吗？ 孟珲没有催促孟朝歌，反正结果已经很明显了，他也没必要揪着这么一点时间不放。对于孟朝歌，他还是很期待的，期待对方能带给他一场最美的演出，毕竟乱世之世，又何止人界呢？ 孟朝歌最终还是决定去冥界，孟珲问她需不需要回去准备，孟朝歌摸了摸贴身放着的锦囊，摇了摇头。 “不用了，我现在就走。” “没有要告别的人？” 孟朝歌翻过记忆，迟疑了一下，最终摇头：“若有人问起，你替我回了便好。”谁知道等她回来是什么时候，道不道别也没什么所谓了。 对于孟朝歌的果决，孟珲很是赞赏，赞赏地道了一声：“那好。”然后朝空中一挥手，一道暗红色的大门便从地底缓缓升出。他的动作太快，孟朝歌只来得及看见他袖中露出的那一点银芒，那大抵就是传说中的定途笔了吧。 待孟朝歌消失在那扇大门里之后，屋内也平静下来，而另一个不速之客也终于显出了身形。 “你就是冥王？”说话的人正是寒子呇。 孟珲倒是没怎么惊讶，或者说他早就知道对方在屋里，只是不在意罢了。 “怎么，她都敢相信，你却不敢？” 寒子呇被对方噎了一下，也不介意，说道：“我倒不是不敢信，只不过这有点出人意料罢了。话说你想让她去冥界？为什么？” “我自有我的理由。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还有闲心管别人？”孟珲冷嘲热讽。 寒子呇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以前欠过对方的钱没还，所以刚一开口就开启了对方的嘲讽模式，但依旧反驳到：“我只是忘了些事情罢了，等想起来了自然就知道自己是谁了。” 孟珲继续冷笑，“呵，你之前有记忆的时候，不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吗？” “我不知道，难道你就知道了？”寒子呇气到跳脚，这人存心跟他过不去是吧。 “我当然知道，但我不会告诉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真是白活了几万年。” 寒子呇看着对方一脸欠抽的高深莫测脸，简直拒绝交流。 “我白活……哼，起码我知道我叫寒子呇，你呢？我可是听说堂堂冥王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知不知道又怎么样，反正我又不会告诉你这个蠢货。”孟珲无所谓地回答道。 寒子呇简直想把砚台里的墨水甩到对方脸上去，不是说冥王是个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岭之花吗？不是说冥王是个近神无欲高深莫测的高人形象吗？怎么会这么毒舌？他可能真的脑残了，变蠢了，居然会觉得冥王只是个说话分不清真假的正经人。他到底哪里正经了？ 虽然心里极度不爽甚至想要跟对方打一架，但寒子呇还是忍住了。谁让他有求于人呢？除了不情不愿地拉低身段还能怎么办？ 寒子呇咳了一声，问道：“你把她传送到冥界哪里了？” “冥界不大，你自己去找也能找到，何必来问我。” 冥界不大……呵呵，寒子呇冷笑之，等他找到了估计孟朝歌已经回人界了。 “你到底说不说，不然我们武力解决吧，我赢了你就告诉我？”寒子呇完全不想和对方废话，一心只想干架。 不过孟珲可不愿，他现在的身份是文臣，舞文弄墨就好了，舞刀弄枪可不是他的菜。 “你若执意如此，我不会拦你，可是你这次去了冥界，可不要后悔。要知道，不会怨恨，不代表不会伤害。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罢。” 孟珲又是一挥手，刚刚那扇门再次打开。寒子呇嘟囔了一句“我才不会后悔”，便头也不回地跃进门里。 最后，他只听到身后传来一句：“记住了，吾名冥隳。” 然后大门关闭，不管是那道声音还是暗红色的大门，都消失了。 所以寒子呇也没有听到孟珲最后一句叹息：“她只是想要自救，我又怎么会拦着？” 寒子呇刚踏进冥界，就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不是因为他没见过，而是正因为他见过这里，才会如此震惊。因为这里是冥界最著名的九幽炼狱，那个传说中连上古神器都能炼化的地方。 寒子呇就说对方怎么会这么好心，前一刻还在损自己，下一刻就把自己送过来了。他要是再不过来，孟朝歌还有的活吗？ 没功夫多想，寒子呇立刻四下寻找起来，生怕对方一个不小心就成冥界的一份子了。 九幽炼狱一共九层，一般犯了错却不能被处死的都会被放进这里。按情节严重程度分配到不同的层，最轻的去第一层，然后依次递推，第九层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九幽炼狱。 看着周围那些痛苦不堪的“东西”，孟朝歌有些奇怪，因为她根本感觉不到这里有什么令人痛苦的存在。孟朝歌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难道冥界就是这个样子？那这环境也实在是太差了，怪不得冥王都不愿意多待。 “汝，新来者？” 一个粗噶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孟朝歌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跳转过身，然后尖叫一声往后一倒便坐到了地上。 “你，你，你是什么东西？” 孟朝歌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庞然大物，真的不是她胆小，那团像座小山一样的家伙实在是太古怪了吧。浑身上下黑乎乎的，两只金色的眼睛跟灯笼一样大，仔细一看，孟朝歌才发现自己一步之外的那个不规则物体只是对方的头，刚才对方闭着眼睛，所以她以为是这地方的一部分罢了，哪成想是个活的。 孟朝歌活了十几年，第一次有种被吓得想哭的感觉，不为别的，只是因为眼前这个东西实在是长得太丑了吧。 孟朝歌欲哭无泪，那边的黑团子却开口了。 “蒲……牢……” “什么？”孟朝歌被吓得走了会儿神，没听清对方说什么，而且这声音也难听到她听不清的地步了。 “吾名……蒲牢。”好在对方完全没意识到，面前这个小姑娘是被它丑哭的，所以还是很有耐心地解释了一遍。 “蒲牢？”孟朝歌突然也不惊吓了，反而惊奇起来，蒲牢不就是龙之九子里面的一个嘛，她以前在德音寺听主持讲经的时候还听说过，寺里的钟上面就绘有蒲牢的图案。 孟朝歌站起来左看看右看看，不过因为对方体型实在巨大，所以她看了半天也只能看到对方的一个脑袋。虽然对方还是很丑，但是比起钟上面刻画的还是好看很多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8章 炼化之痛 “你是神龙之子，怎么会在冥界？不应该住在神界的吗？”孟朝歌见对方没有伤害她的意思，便把想问的问出了口。 蒲牢眨了眨眼睛，本来有些可怕的竖瞳也没那么吓人了。它慢悠悠地说道：“龙神之子……多。吾被罚在此。” 龙神的孩子有很多，九便是多的意思，孟朝歌大概听懂了，而后半句则是说蒲牢犯了错误被贬到冥界。可她明明听说蒲牢是个吉祥的神兽啊，连寺里和皇宫里的钟上面都刻有对方的样子呢。 “你犯了什么错啊？还有啊，这里是哪里？” 蒲牢似乎很久没说过话了，想了想也不知道第一个问题怎么回答，于是选择先回答第二个。 “九幽……炼狱，这里。” 孟朝歌也不清楚九幽炼狱是个什么地方，不过想来既然神兽都被贬到这里了，大概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你知道怎么离开这里吗？” 话音刚落，孟朝歌就感觉脚下的地面在震动，她赶紧往四周看，生怕这地方塌了，然后才发现原来是蒲牢在扭身子。 震动持续了好一会儿才停下，一阵轻烟过后，面前的小山居然不见了，只听砰的一声，一个粉白的小团子砸到了孟朝歌身前。 孟朝歌惊得呆若木鸡，就看见眼前的小团子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坐在原地用小手揉着眼睛。他身上套着一件黑色的小肚兜，脑袋上面还有两个毛茸茸的小犄角，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很是玉雪可爱。 等好不容易打断了上下眼皮的相亲相爱，小团子伸开手臂把自己上下打量了一遍，又是懵懂地眨了眨金色大眼睛。 “吾记不起之前是何模样，此乃吾刚修出人身时候的模样，他们说这样好看。” 毫无疑问，眼前这个可爱的小家伙就是蒲牢了。除了脑袋上那两个犄角，简直和原形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啊。 蒲牢倒还是慢悠悠地说着，不过可能是变了形体的缘故，说话也更连贯了一些，而且声音软糯得不行，又透着一股清亮，已经可见声如洪钟时的样子了。 孟朝歌回过神来，绕着蒲牢转了两圈，不由赞道：“是啊是啊，你这样特别好看。” 听了夸赞，蒲牢也没表现出什么欣喜来，他理所当然地说道：“吾本来就是一条长得很好看的龙。” 孟朝歌假装没听到这句话，或许龙族的审美和人族略有不同吧，反正她是欣赏不来的。 “喂，你还没说你是怎么被贬到这里来的呢。”这么可爱的小家伙，到底犯了什么事情才会被扔到炼狱来啊。 蒲牢听到这话，鼓起腮帮子，认真说道：“吾在海边住，有日下海游水，听到身边一声大叫，吾亦被吓得大叫。然后知其乃一大鱼所鸣，问其故，大鱼言吾貌丑，故而惊吓出声。” 小团子说着，瘪了嘴巴，委屈道：“吾不丑。” 孟朝歌见状，心里也是软得一塌糊涂，选择性忘记了自己刚刚也被对方丑得大叫出声的那段记忆，揉了揉对方的头顶，温声安慰：“对，你不丑。” 蒲牢得了鼓励，又理直气壮起来，继续说道：“后来世人皆言吾惧那只大鱼，把吾铸成钟钮，把敲钟的木杵做成大鱼的形状，以为这样钟声就会变大，明明是那只大鱼喊叫在先，可是他们都不听吾解释，还说只听到吾一条龙的声音，责吾的声音之大，使旁的生灵受惊，便让吾做钟钮传佛音以忏悔。” 孟朝歌感觉这个故事蛮熟悉的，不过细节上好像有点不一样。不由问道：“那大鱼，其实叫作‘鲸’吧？” 蒲牢把小脑袋晃了晃，说：“吾才不知晓它的名字，吾都没有说它丑，它才丑。吾最不喜欢它了。” “那然后呢？你不是被铸成钟钮了吗？怎么又到冥界了？” “不喜欢，做钟钮要被天天撞，会疼。而且那只丑大鱼都还在海里玩，吾不要一条龙呆着，不能动，会无聊。吾就跑掉了。他们责怪吾没有尽职，不好好忏悔，就把吾扔到这里来了。” 孟朝歌突然觉得这个小团子蛮可怜的，犯错误要罚就一起罚啊，光罚这一个干嘛，也太不公平了吧。 “你刚刚说这里是九幽炼狱？九幽炼狱是什么地方？”也没有别的可靠的人在身边，孟朝歌只能向蒲牢打听。 好在蒲牢还算是条见多识广的龙，他缓缓解释道：“九幽炼狱炼化天地生死灵，只要是命不该绝又身负罪孽的，就会被送到这里来。一旦入了九幽炼狱，不管是谁都要忍受万般苦痛，最终炼化结束了，便会被冥界的阴差带走，送去重新轮回，” 孟朝歌奇怪道：“那你怎么好像一点也不痛苦？” 蒲牢颇为正经地摇摇头，说：“吾在此地已经很久了，久到忘了不疼是什么感觉，也就不知道疼是什么感觉了。” “你是忘了，那我呢？我也感觉不到疼。”孟朝歌疑惑不解。 闻言，蒲牢很认真地看了一眼孟朝歌，才说：“汝尝见大海乎？” 孟朝歌不知道他想要表达什么意思，只得诚实的摇了摇头。 蒲牢见状，掰着手指头纠结了一下，然后换了一种说法：“汝尝见体型极大之人有多大？” 孟朝歌仔细思索了一番，道：“大概三个我的大小吧。” 蒲牢点点头，又问：“汝既见吾之原形，仍觉其大乎？” 孟朝歌想也没想就摇头，还用说吗？再壮的人也比不过蒲牢原形的一个脑袋啊。 “汝见之大甚者，故不觉旧时所谓之大为大。汝承受过更甚的苦痛，故不觉如今之苦痛为苦痛。” 蒲牢用简单的比较来解释，但对他来说其实很费力，他被关在这里太久了，语言习惯也和现在的人不一样，为了让孟朝歌能听懂，他一直注意着对方遣词造句的模式，然后尽量靠近，于是便显得有点不伦不类了。不过好在孟朝歌大致能听懂。 经历过更大的苦痛？这里的“东西”又有几个没有经历过苦痛？纵然是夕岚的死，也算不上一件能完全盖过炼狱炼化之苦的事情。或许，是蒲牢弄错了？ “可是，我应该没有经历过比这里更痛苦的地方了。” 对于孟朝歌的话，蒲牢只是说道：“汝不记得，汝之灵魂会记得。或许今生，或许前世。”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89章 蒲牢有愿 孟朝歌不想管前世来世之类的东西，对她来说，把这辈子活好就成了。 “那要怎么才能离开九幽炼狱？” 闻言，蒲牢瞪大了眼睛看向她，然后啪叽一声扑在地上，两只小手撑着地面，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但可能是因为太久没走过路了，所以才往前走了两步他就再次趴倒在地面上，直接滚到了孟朝歌脚边。 蒲牢晕晕乎乎地抓住孟朝歌的裙摆，稳住了身子。这次他也没再打算站起来了，干脆就这么坐在原地。 “这里是第九层，汝只要爬到第一层就能看见出去的门了。可是汝一旦离开，就会灰飞烟灭。” “灰飞烟灭？为什么？”这九幽炼狱对里面的人都这么严苛吗？可她只是个外来者啊。 蒲牢眨巴着金色的眼睛，有些惊讶和疑惑：“冥界之中，九幽炼狱炼化万物，故常有残缺不全之灵魂。然则一旦离开，灵魂残缺者必会灰飞烟灭。汝魂魄不全，安能存焉？” 她的魂魄不全，孟朝歌心底大骇，可安静下来却发现，这不过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情。这样她之前的一切也都好解释了，为什么不能离夕岚太远，为什么身体状况越来越异于常人，只不过是因为她的魂魄不全罢了。可如果不全，那她上辈子在冥界投胎轮回的时候怎么没有灰飞烟灭？还是说这是她这辈子才发生的事情？但她的魂魄又怎么会少了呢？ 孟朝歌百思不得其解，却不得不先搁下这些困惑，因为此时此刻，还有更重要的问题。 “那我岂不是不能离开这里了？” 蒲牢点点头，仰着脑袋又问：“你很想离开这里吗？” 孟朝歌怎么可能不想，在这里她能做什么？她还怎么找到莲姬，让她帮忙唤回夕岚的魂魄啊。孟朝歌颓然地坐下来，垂眸不语。 一旁的蒲牢虽然不解，却也知道对方现在很不开心，他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说道：“吾把魂魄分给汝，汝之魂魄则全矣，如此便可离开了。” “什么？！”孟朝歌倏然抬头，眼里迸发出不可置信的光彩，说话都不顺畅了。 “你，你真的，真的愿意把魂魄分给我？可是那样的话，你会很疼吧？” 蒲牢却只是问道：“还会比在这里呆着更疼吗？” 孟朝歌失神，她不知道哪个会更疼，撕裂魂魄的感觉，肯定要比她离夕岚远了的时候灵魂的灼烧感更难以忍受。她不想看见眼前这个粉粉嫩嫩的小团子忍受那样的痛苦，可她却说不出拒绝的话。还有夕岚在等着她啊，如果拒绝了，她又该怎么办呢？可为了自己的愿望，就去伤害别人，又真的对吗？ 孟朝歌陷入两难的境地，她不知道该怎么选择，那边的蒲牢却没有那么多想法，直接替她做出了决定。 “吾被罚永生困于九幽炼狱，人界对吾却仍有香火供奉，吾欠下许多功德未还。待汝离去后，替吾还清功德，便足矣。” 孟朝歌抬头看他，那双金色的眸子中仍然没有感情，却仿佛包含万千世界，是悲悯，是宽恕，是万象归一的空明与通透。那一瞬间，孟朝歌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自己面前的不是丑陋的怪物，不是幼稚的孩童，而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他有琉璃心，亦有慈悲目，至纯至净，纵炼狱九幽亦不能损其分毫。 在孟朝歌缓缓点头之中，那个小团子消失了，又是一阵震动之后，身披墨色鳞甲的巨龙盘绕而出，用身躯将孟朝歌围在中间。而后，巨龙长啸，声震九幽。金色的光点浮动在整个炼狱第九层，最后汇拢于巨龙的中心，绕着孟朝歌不断飞舞，最终将其包裹。 待金色的光点全部进入孟朝歌的身体之后，巨龙缓缓移动，又将自己盘在了孟朝歌初见它时的地方。他缓缓阖上大如灯笼的眼睛，似乎是累了，可那黑色的鳞甲却遮住了所有情绪，令孟朝歌无从窥见丝毫，仿佛它真的不曾感觉到疼痛。 “若有一日我能归来，定带你离开。”孟朝歌仰头望着面前的庞然大物，伸出手来抚摸它的头颅，对蒲牢来说却也不过只是毫厘之地，连感觉也无。 “若那时吾醒了，便随汝离开。”巨龙稍稍掀开眼皮，缓缓张合着嘴巴，虽然在它听来这已是虚弱至极的声音，旁人却依旧觉得洪亮，所以这时候的孟朝歌，纵然就在对方咫尺之遥的地方，却也未曾听出对方的状态。 后来的后来，孟朝歌来过这里很多次，却都没有见到他醒，她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可那时的她，却已经没有后悔的资格了。 “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龙了，永远都是。”孟朝歌轻笑，最后抚摸了一下巨龙的鳞甲，轻声道：“我走了。” 孟朝歌转身，往自己刚刚进入这里的入口那里走去，迈入出口的那一刻，她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盘踞安睡的巨龙，才恍然发觉整个炼狱第九层，只有这一条叫做蒲牢的龙罢了。 “炼狱九幽，为何独你一个？” 孟朝歌不由自主地溢出一声叹息，却没有人来回应了。 刚到炼狱第八层，还未及看清眼前之景，便撞见了正在找她的寒子呇。 寒子呇一身白衣，手持折扇，刚见孟朝歌便足尖轻点飞跃而来，攥住她的手臂将其前后上下打量了好几遍，确认无虞才松下一口气。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 孟朝歌和寒子呇先后开口，问出了同一个问题。 寒子呇率先答到：“我都说了会陪你来冥界，自然在这里。你呢？你知不知道这是哪里？你怎么跑到第九层了？！” 孟朝歌被这突如其来的责怪砸的莫名其妙，她在这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不过毕竟寒子呇是为了陪她才来冥界的，她也不好不搭理对方。 于是只好回答道：“我刚过来就出现在这里了，刚好这里有个门，我就进去了，哪里知道那是什么第九层。” 孟朝歌这话说的也没错，寒子呇虽然担心得有些焦急，却也没办法再责怪她，缓了片刻后，寒子呇拉过孟朝歌，道：“算了，我们先离开这里。” 孟朝歌也正有此意，于是也没有反抗，顺着对方的动作继续往上面几层奔去。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0章 再忆画莲 九幽炼狱中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多杀伐，每个到这里来的，不管是神是鬼，都会安安静静找个地方自己等待被炼化，偶尔有那么几个恶劣之徒，也很快就会被其他老前辈制服。 有的被炼化之苦折磨得不成样子，有的却像蒲牢一样安之若素，更有甚者一副享受的姿态，仿佛越痛苦他越高兴。正常的、不正常的，怕疼的、喜欢自虐的，都不会引起太多关注，因为大家基本上都已经习惯了，能够来这里的，哪会有什么寻常角色。 “子呇，既然我们能出去，他们为什么不能？”孟朝歌看着那些按质按量忍受苦痛的家伙，不由疑惑地问道。 寒子呇一边拉着孟朝歌寻找路径，一边还要分心回答她的问题。 “炼狱之苦是最基本的，而他们不止要承受这份痛苦。你以为他们在炼化什么？还不就是烙刻在灵魂上的罪名，炼化掉灵魂上的烙印当然痛苦。烙印变浅便可以往上一层，直至烙印消除，他们也就可以出去了。” 而他们两个的灵魂上并没有罪罚烙印，所以自然可以畅通无阻，但要承受的痛苦依然要承受。蒲牢说她感觉不到疼痛是因为早已经历过至疼至痛之事，那寒子呇呢？他又为什么毫无痛苦之色？孟朝歌看着身侧正专心致志寻找出口的青年，眼里一片晦暗难明。 事实上孟珲说的没错，她的确骗过了很多人，她并没有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无知和蠢笨，否则那十几年她又怎么可能带着夕岚安然无恙的度过？只不过她善于隐藏自己的那一点小智慧，她也明白什么样子才能更好的适应这个世界，并且获得更大的好处罢了。 这世上不是谁都可以一身傲骨的活着的，如果可以，谁不想做个高风亮节的君子？可是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啊。不重权财，抱着家国大义、礼义廉耻，甚至舍下一条命，来成全一个君子之名，这样做的人不少，可绝对不包括她孟朝歌。非是她贪生怕死，只是她还有夕岚。那些舍小家成全大家的，都是厉害人物，而她注定只会是一个小人物，但她心甘情愿。 之前她能断定孟珲是冥王，也不过靠着自己那点小聪明罢了。她向帝旿讨要彼岸花的时候，帝旿能拿出更为珍贵的黄泉水，却说无法拿出彼岸花，最大的可能就是怀朱的绝华衣耗尽了忘川河畔的曼珠沙华。而帝旿和寒子呇对冥王的评价，却又透露出一个消息，以冥王的性格，不可能在冥界的彼岸花被采摘一空之后毫无反应。但他们却都没说冥王有什么动作，甚至表示根本不知道冥王在哪里。要么他们两个都在说谎，要么，就是这彼岸花根本就是冥王自己摘的。 这时候又有传言说绝华衣是采冥界彼岸花制成，是孟珲送给怀朱的定情信物。怀朱肯定了后半句，可之前并没有人去传这件事，为什么一夕之间流言就遍布大江南北？况且又有几个人会将彼岸花与绝华衣联系起来？就算是编排出来的传奇话本，那为什么孟珲从不表态？ 既不肯定也不否认，乍一听是圆滑世故，但倘若是真的圆滑，又怎么会任由自己和怀朱的声名压过怀国的皇帝？连鬼神之说都扯上了，皇帝又怎么可能不在意？那便只有一个可能，这流言根本就是孟珲自己放出去的。 若是想要谋反，这样张扬的做法也不符合孟珲平时不作为的风格。而世人既说他不作为，他却改了古制，以驸马之身担任右相之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手段必然高明，与冥王的高深莫测倒也相符。况且自己改掉自己的命格，藏身于人界，又还有谁能找得到呢？ 如果这些还不足矣让孟朝歌确认对方的身份的话，那那朵莲花就是最后一成把握。那朵似是染血利剑的红莲，不正合了怀朱那如同利刃出鞘剑指天下的风姿吗？宁怀帝姬的名字，不也正是用鲜血浇铸而成的吗？ 本来看见莲花，孟朝歌或许会联想到赵芙，但那朵血莲却直接让孟朝歌看到了怀朱的影子。而且那个将画纸拂进池水的动作，让她想起了另一个故事。 木英镇三月十二的灯会，和那条盛放火莲的画莲河。那个偶遇天界神池中火莲的书生，最后将所有绘有赤色莲花的画卷抛进河水之中，便消失不见了，徒留一河红莲。 这本来只是个传说，可那画莲河中开完则败的火莲却又昭示着它的神奇之处。一介书生又是否有能力让画卷变成实物，而呆坐三日消失后他又去了哪里，谁都不知道。可如果和孟珲，也就是和冥王联系在一起呢？ 那么答案就已经很明显了，书生就是孟珲，孟珲也就是冥王，而怀朱，大抵就是那朵火莲了。染血的莲花，傲骨仍在，却失了圣洁，冥王把她彻底变成了一朵死亡之花，这，又算不算对那个留有遗憾的传说的另一种弥补？ 孟朝歌不知道具体的过程是怎么样的，但她坚信自己的猜测不会与事实有太大出入。而孟珲的疯狂，孟朝歌却也可以理解，就像夕岚于她，亦是一种执念罢了。 当然，这些种种她想到了，却不会说出来，就像对于寒子呇，她一样有猜测，却不会表现出来。敛下所以思绪，孟朝歌跟着寒子呇迈出了炼狱第一层的出口。 等出了九幽炼狱，孟朝歌不由回头看了一眼，仿佛还能看见那条巨龙的身影。 寒子呇见孟朝歌没走，问：“怎么了？” 孟朝歌转过身，摇了摇头，说：“没什么，之前在第九层的时候看见了一座黑乎乎的还会动的小山，坨成一坨，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寒子呇没在意，随口回道：“那应该是龙吧，在九幽炼狱关的龙……好像龙四子蒲牢就被关在里面。” “蒲牢？那是什么？” 寒子呇没听出对方语气里的低落，只是尽职尽责地解释道：“当年人界还是和神界有联系的，蒲牢在海里游的时候被鲸的叫声吓到，于是也惊叫出声。它声如洪钟，吓到了人，现在算来大概就是扰民，不过它扰的有点多就是了。可人界之人听不到鲸的声音，便把蒲牢告到了神界。佛祖便降下罪责，令蒲牢去做钟钮，弥补过错。结果蒲牢没干多久就跑掉了，人界那群家伙就又把蒲牢告上神界，天帝便把它打入九幽炼狱，永生不得离开。”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1章 忘川河畔 “可它也没做太伤天害理的事情啊，怎么被罚到第九层了？”孟朝歌一想起那条孤零零的龙，便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它又做错了什么呢？就算有罪，又何至于罪责至此？ 寒子呇耸了耸肩，说：“九幽炼狱，层数越大所承受的苦痛就越大，所以只要能往上一层去的，基本上没几个会愿意留在下面。而且最近几万年惩罚松了很多，基本上没有被罚到第九层的。当初天帝罚蒲牢永生不得离开九幽炼狱，却没有给它划定层数，如今这些，不过是蒲牢自己的选择罢了。谁知道它怎么想的呢？” 孟朝歌有些惊讶，原来这是蒲牢自己的选择吗？想起蒲牢那副不甚在意却又懵懂的模样，孟朝歌也想不通它为什么要独自呆在第九层了。它不是还因为只有自己一条龙做钟钮，没人陪伴而选择跑掉吗？那现在，又为什么会愿意独守炼狱九幽呢？它习惯了疼痛，又是不是也习惯了孤独？ “别多想了，我们现在去哪里？”寒子呇打断孟朝歌的思绪，问道。 孟朝歌对冥界也不怎么熟悉，也只能说个大概：“我想去找莲姬。” “莲姬？她整天抱着面石镜在冥界乱晃，走到哪算哪儿，这要怎么找？”不等孟朝歌有所回答，寒子呇又接着说道，“算了，我们先去黄泉吧，莲姬毕竟自那里生长，到时候用追魂术也方便些。” 孟朝歌一个门外汉自然不知道追魂术是个什么东西，不过不妨碍她理解并对这句话表示同意。于是两个人便往黄泉的方向去。 “黄泉位于冥界最中心处，从这里到黄泉，要经过忘川，寐泽。忘川上只有一座奈何桥，我们是逆着过桥的，你记得别回头看就成……不过你回不回头好像也没什么关系，孟婆也不敢把你拉回去喝汤。” 孟婆汤的故事孟朝歌还是听过的，寒子呇的意思大概也就是忘川很好过，那寐泽多半没有那么容易过了。 “黄泉是一口泉水吗？”孟朝歌摸摸身上的锦囊，想着那瓶黄泉水，问道。 “这个我也不好说，反正是从冥界中心冒出来的，大概吧。”寒子呇也不大清楚黄泉是个什么东西，不过这也不是什么要紧事，索性没再多说。 “那寐泽是个什么地方？” “寐泽是冥界的一片沼泽，非常之大，而且进去之后便只能一步一步的走过去。它会给每个闯入者造出不同的梦境，心智坚定者才能走出这片沼泽，一旦被梦境中的景象所迷惑，便会渐渐沉入沼泽，再也没有机会离开，那些沉入沼泽的灵魂会被寐泽吸收，变成造梦的养料。” “那，梦境大概都关于什么？” 寒子呇冲她高深莫测地笑了笑：“过去，现在，未来。或许有你，或许无你。” 还没等孟朝歌想出个所以然，寒子呇突然向前方一昂首，示意孟朝歌看过去。 “忘川到了。” 只见一条黑沉沉的大河从远处蜿蜒而来，又汇向更远的地方。河上有一座长长的石桥，许多死灵从桥的那头往这边走来，桥头两边分别是一块巨大的石头，和一座石头做的小亭子。小亭子里面，孟婆正在舀着汤，问经过此地的人愿不愿意喝，喝了便去轮回，不喝便去忘川河里自渡吧。 “那桥就是奈何桥了，那边那块石头便是三生石，在三生石上面可以看见自己的前世今生。” “三生石？那不是定姻缘的东西吗？”孟朝歌记得人界的传说中一直是这么讲的。 寒子呇轻嗤一声，说道：“世人皆传在三生石上将两个相爱的人的名字刻在一起，下辈子便会继续在一起，其实不过是无稽之谈罢了。六道轮回，来世是不是同一个物种还两说，要是刻个字就能在不离不弃了，冥王的定途笔岂不是没用了。” 孟朝歌听着寒子呇的解说，微微点了点头，心说也是如此，便移开了话题，道：“我们现在是要过桥了吗？” “嗯。”寒子呇摇了摇他的骨扇，然后牵起孟朝歌的手，叮嘱到：“记得一定要跟紧我。” 孟朝歌也知道这里古怪得很，小心谨慎是必须的，所以也很快就应下了。两人过了刻有“忘川”两个血红大字的界碑，往奈何桥走去。 奈何桥上的死灵摩肩接踵，有的是人形，有的却是兽形，还有各种千奇百怪的模样，不过这些死灵们倒也不怎么在意，都兀自走着自己的路。有的匆匆而过，有的还在桥上驻留着不肯走。 孟朝歌也觉得新鲜，不时东张西望一下，等走到桥中心时，却也被那黝黑的大河所震撼。河水滔滔，却黑得连光也透不过。 “这河水怎么这么黑？”孟朝歌扭头看向身边的寒子呇，问道。 闻言，寒子呇也望向桥下的大河，答：“这河水是走过奈何桥的灵魂的前世种种所化，七情六欲，还有那些已经忘了的或者忘不掉的记忆，全部都在这里。承载得太多，也就再难清澈了。” “那这忘川又流到哪里去？” “忘川最后汇入三途河，也是个不怎么好的去处。反正这些与我们无关，先过桥吧。”寒子呇说着，继续牵着孟朝歌往前走。 孟朝歌想想也是，总之现在她是用不上这些的，也就跟着寒子呇快速过了奈何桥。 最后孟朝歌回头望了一眼，奈何桥上的死灵亦是众生相，等走完这一遭，又变得懵懂起来，仿若初生。如果夕岚也走过这里，会不会和他们一样，洗尽记忆，重归混沌？ 孟朝歌不敢深想，回过头来时，似乎瞥见了一红一白两个身影，像是人界所说的彼岸花的模样，可是再看时，却又没了踪影。 “冥界还有彼岸花吗？” “你是说曼珠沙华？”寒子呇看了看忘川河两岸，“奇怪，刚刚都没注意到，怎么没了？” 孟朝歌见对方的确什么都不知道，便低下了头，顺势不着痕迹地松开了寒子呇的手。 “先走吧，我们还要去寐泽呢。” “啊，也对。”寒子呇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敲了敲折扇，道：“那便走吧。” 孟朝歌“嗯”了一声，稍稍落后寒子呇半步，两个人往冥界唯一的一片沼泽——寐泽而去。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2章 寐泽造梦 寐泽到底有多大，估计冥王自己都不知道，因为到现在还没人见过它本来的面貌，每个人所见都不同。踏入那片迷雾，便只能靠自己了。 “一般幻境都是闯入者自己心里的景象幻化出来的，可寐泽不一样，它不是幻境，它是造梦。你看到的也许是你闻所未闻的，也或许是你的前世、来生，甚至于你会变成你记忆里的另一个人，而一旦你忘记了自己是谁，便会被寐泽吞没。所以你要记得，千万不能忘了自己是谁。” 寒子呇仔细叮嘱着，他不知道孟朝歌在九幽炼狱为什么毫发无伤，但估计对方自己也不知道，便没有问。冥界之中，许多地方他都可以陪同，但寐泽却是只能依靠自己的地方，只要踏入这里，便会失去与外界的所有羁绊，他也不敢确定，孟朝歌能不能安然无恙地走出去。但师尊说她是神明转世，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吧。 “我晓得的。我们进去吧。”孟朝歌却是没什么惧色，若是连寐泽都走不过，她还谈什么复活夕岚？ 孟朝歌说完，便率先一步踏入了那片白雾，让寒子呇还想说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在踏入迷雾的那一刻，寒子呇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孟珲之前对他说的话，心里有点不妙的预感。 孟珲说：“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还有闲心管别人？” 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那进了寐泽又谈何忘记？他根本就不会想起啊。 稳住了心神，寒子呇在心中默念了几遍“我是寒子呇”，却依旧压不住那丝心悸。 “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谁知道冥王是不是故意的。” 于是两个人都踏进了这片白雾，开始迎接属于他们各自的梦境，而梦境究竟是真是假，全看造化了。 在两个人的踪影皆尽消失后，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少女出现在白雾旁边，她抱着一面看起来像是粗制滥造的石镜，长长的头发垂到地面，观之模样还是豆蔻年华，眼里却深若古井，似乎任何事都不能让它兴起哪怕是一点波澜。而那双眸子竟然黑得几乎看不见瞳孔。又或者是，她本来就没有瞳孔。 “石头，我是不是该去黄泉等着他们了。”毫无波澜的声音响起，如同她的眼，无欲无情。 “我知道，可她终于还是来了。” 少女像是在和谁说话，可空气中却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衬得四周一片诡异和宁静。 说完这一句话后，少女便慢悠悠地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她的脚步轻而缓慢，仔细一看才发现她竟只是光着脚，脚腕上有一根坠着黑色石头的链子，除此之外身上再无其他配饰。 明明简单至极，却如同步步莲花的佛，在这幽暗的冥界，绽放出如墨般的圣洁。而她脚下的道路所通往的，大概就是黄泉的方向了。她不用穿过寐泽便可以抵达黄泉，又或者说，整个冥界都没有能拦住她的地方。 待一切重归于平静，进入寐泽的两个人却都是不明所以，因为眼前的景象，实在是太过一言难尽。 寒子呇感觉自己正在流动，而且他什么也看不见，五感中只有味觉还在。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他好像变成了一滩水，又或者是一条河？反正是水就是了。至于为什么味觉还在，因为如果在水里放点东西的话，自然是能尝出来的啊。所以，他现在也有点懵，这是要干嘛才能出去啊。 孟朝歌这边的情况似乎要好一点。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她刚好撞见了别人沐浴。 孟朝歌不知道自己现在所处的地方是哪里，寐泽造梦，梦里所见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幻？若是虚幻，那看了别人沐浴貌似也没什么，但倘若是真实，那眼前之景是哪里，眼前之人又是何人？ 她来冥界时，人界尚还是寒冬腊月，虽然她没见到初雪，天气却也寒冷。而这里却是杏花缀满枝头，红云朵朵，深深浅浅，恍若仙境。 远处是参天古杏树，树龄至少千年，越往近处则越是低矮，这样高高低低围住中心的那一池泉水，泉水应该是暖泉，水面上氤氲出一片稀薄的雾气。 而周围那些含苞的杏花色比彤霞，盛放的则渐成粉红，待凋零时却已化作雪白。有细风拂过，摇乱了满树杏花，仿佛一瞬间，桃红变白雪，美人迟暮，虽有憾而亦美矣。 但这里景色虽美，孟朝歌却无心欣赏，她正在纠结着怎么离开比较合适。 如果说寒子呇那边是懵懂到一筹莫展的话，孟朝歌这边就是尴尬到手足无措了。还有比撞见别人沐浴更尴尬的事情吗？当然有，就是撞见别人沐浴还被当事人发现了。那还有更尴尬的吗？当然也还有，就是这个人他还不好惹。 “嗯？谁在那里？”温泉中的美人轻启檀口，声音慵懒，还略带着一些沐浴后的沙哑，听在耳畔，却掠过心尖。 孟朝歌假装没听见，继续眼观鼻鼻观心。本来她刚刚只看到了对方的背影，以为对方是个女子，所以还想着解释一下应该也就没什么了。结果一听声音，基本上是同性的可能已经被残忍地排除掉了。 她现在简直整个人都不好了，不管怎么说，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啊，要她承认自己偷看过一个男子沐浴，也实在是太难为情了吧。哦，她只是误打误撞罢了，不能叫偷看。可是结果都一样啊，谁管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过来，让本君瞧瞧是哪只不懂事的小家伙。”温泉里的声音继续断断续续地传来。 听了这话，孟朝歌更不敢动了，也不想想，能自称本君的是个什么人物？人界中是没有这种自称的，而且这样的地方，怎么看也不是人界。这下孟朝歌简直欲哭无泪了，她突然想起来寒子呇刚刚说过，寐泽造梦不一定保持闯入者的原貌，如果她换了个样子呢？只要不是用自己的身体，那不就不用怕了。 这么想着，孟朝歌赶紧低头扫视了一遍，可不管怎么看，自己都还是原来的样子，简直是毫发未变。这样说来，她要是受伤了，岂不是伤在自己身上？孟朝歌简直从来没有这么窘迫过，没因为忘了自己而沉入寐泽，先被幻境中的人给弄死了，她得多冤啊。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3章 杏林奇遇 “还不过来？本君可没那么多耐心啊。”慵懒的声音中透出一丝威胁，压迫着孟朝歌的神经，最后，孟朝歌终还是服从了那个命令，自觉从杏树后走了出来。 水中的美人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他半阖着眼帘，靠在温泉边缘的岩石上，金色的长发如海藻般铺散在身周，白皙的肌肤因水汽而微微透着粉色，但流畅的肌理线条却让他并不显得女气，很漂亮，却充盈着一股震撼人心的力量。 薄唇微微勾起一个漫不经心的弧度，颜色比杏花更艳，似笑似讽，又似根本没有什么表情。洁白无瑕的杏花浮在水面，影影绰绰间更添了几分旖旎。 孟朝歌也只能感叹造物主的偏爱，这怕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了，天下至美皆在其身，完美到让人无法生出妒意。这是神吗？若不是神，大抵也不啻于神了。 “离这么远，还等着本君过去不成？” 虽然美人一直阖着眼眸，但显然这附近有什么风吹草动，皆在他掌握之中，又何况一个她？孟朝歌还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自然不会逆了他的意思。 待孟朝歌走到池水边缘，水中的美人终于肯纡尊降贵地赏她一眼了。他倚在离孟朝歌两丈远的地方，懒懒地掀开眼皮，一瞬间金银光芒乍泄，只淡淡瞥了一眼，就让孟朝歌震撼到忘记呼吸。 池中的美人一眼金眸，一眼银眸，仿若日月皆盛于其眼中，他睁开眼，日月便黯然失色，他闭上眼，天地便没了光彩。那流转于其间的不像是眸光，而是亘古的时光，摄人心魄，令人窒息。 孟朝歌无法形容，短暂的愣神后是无尽的疑惑。若这里只是幻境，那么一草一木也太过真实；可若是真实存在的，那这世间又怎么会有如此完美的存在？孟朝歌不敢去相信，却想不出说服自己不信的理由。 美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本来只是百无聊赖地一瞥，却因惊疑而停顿了片刻。这一瞬间他和孟朝歌的情绪似乎达到了高度一致，都在为眼前突然出现的人感到惊讶。 “是你……”美人刚开口，还没等把话说完，就先自己回过神来，果断咽下了后半句，弄得孟朝歌一脸莫名其妙。 这时候美人终于再没有闲情逸致继续泡温泉了，只见一树杏花刹那间由红转白，飘落盘旋，恰好挡住了孟朝歌的视线。待花瓣全部落地，刚刚还在泡温泉的美人已经穿戴整齐立于岸上了。 其实所谓的穿戴整齐，也不过是随意把一件袍子系好罢了，不过看样子眼前的美人平时估计都是没系好过的，因为他现在身上的这条衣带，都是刚刚匆忙之间变出来的。 美人赤脚踩着一地的杏花，缓缓来到孟朝歌跟前，脸上还是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孟朝歌终于可以断定，对方大概天生就是这个样子，事实上他现在根本毫无表情。 止步于距孟朝歌约莫半丈处，美人的目光便开始毫不掩饰地在孟朝歌身上转悠着，孟朝歌不敢直视对方的容颜，所以也只是微低着头，站着任对方打量。她对自己的反应也蛮惊奇的，她还以为自己会胆怯到发抖什么的，幸好没露出那么丢脸的小动作，不然就真的要窘迫到无以复加了。 “抬起头来，让本君瞧瞧。” 孟朝歌下意识地听从命令，等抬起头才想起不好意思来，不过抬都抬了，她也没再低回去，那就真的尴尬了。 见了她的样貌，美人轻“啧”一声，孟朝歌也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意思，是嫌弃还是怎么着，她应该还没有丑得不能见人吧？不过如果天天看着面前这美人的脸的话，那再看她的脸，貌似也的确会嫌弃。孟朝歌暗地里不无自娱自乐地想着。 “你叫什么名字？” 美人的声音就响在耳畔，孟朝歌的心不由随之颤了颤。于是呆愣间只听到自己微弱的声音，却在这样宁静的环境中显得异常清晰。 “朝歌……我叫朝歌。”说完之后孟朝歌才晃过神来，自己好像忘记说姓氏了，不过应该也没什么关系，难道还指望美人记得不成。 “朝歌……”美人听了，却是和当初帝旿一样，都把这两个字反复咀嚼了一番，然后说道：“本君有个故人，也叫朝歌。” 孟朝歌有些无语，之前帝旿还说他妹妹的字也是朝歌呢。好歹孟珲也是一国右相，文臣中的第一，更别说还是冥界的老大，怎么给她取个字就这么随意呢，走到哪都有重名的，他的书都白学了罢。 不过吐槽归吐槽，该解释的还是要解释的，谁知道对方正在想什么，万一他一个不高兴，倒霉的不还是自己。 孟朝歌只得附和着：“用这个名字的人不少，可能是重名了吧。阁下要是不喜欢，我也可以先换个名字。” 美人闻言挑了挑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把孟朝歌看得胆战心惊，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惹到这尊佛了。刚打算开口再解释解释，美人却竟是突然笑了。 那一笑令含苞的杏花齐齐绽放，令澄净的泉水生起涟漪，令固执的天地都为此折腰。很快他敛了笑声，微勾的唇角却还昭示着他的愉悦，虽然孟朝歌不知他因何生悦，却依旧为这个笑容而晃了神。 “这个名字挺好，就是不知道你承不承得住。你可知，神界前任公主曾取字朝歌？又可知，第二任魔尊亦名朝歌？”美人的声音悦耳，语气中带着些许笑意，似乎是遇见了什么特别值得高兴的事情，让他肯对孟朝歌这个外人多说几句。 孟朝歌先是惊讶于孟珲为什么给自己取这样一个字，冥王会不知道这些吗？而美人后半句话亦令她奇怪，寒子呇明明说过，魔界到现在只有过一只魔，便是魔尊，所以哪里来的什么第二任？ 压下心头的疑惑，孟朝歌见对方正在兴头上，立刻说道：“能跟这样厉害的人物重名也是荣幸，不过承不承得住现在也没办法知道。不知阁下能否先告知在下，此地是何处？” 见孟朝歌说得恭谨，加之美人目前兴致还不错，便也就没多卖关子，直接答到：“此处乃是妖界寻芜山，亦是本君的住处。”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4章 妖君一顾 妖界？寒子呇跟她讲过，六界分别是天界、仙界、魔界、人界、灵界、冥界，怎么又冒出一个妖界？她当时还问了，寒子呇回答说精怪也算是人界的，所以现在这个妖界又是怎么回事？ 寐泽造梦，给她造的是个什么梦？现在、过去，亦或是——未来。 孟朝歌理清所有线索，便只能得到这个可能性，寐泽难道给她造了一个关于未来的梦？那这也未免太过真实了吧。 “你呢？你又是谁？”孟朝歌想得太出神，一下子把自己心里的想法直接问了出来，等问完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天哪，她连敬称都忘了。如果换作云双照，不管境地如何，也不可能在礼仪规矩上出现差错，孟朝歌这个半吊子的就不行了，装装样子也装不过三炷香，一个没留神就露出马脚了。 好在美人似乎也不在意，回答道：“连本君都不记得了？” 美人刚说完，却又好像自知失言，立刻改口道：“怎么如此蠢笨，本君还能是谁？住在妖界寻芜山还能自称‘本君’的，除了妖君还能是什么人？你呀——” 妖君？大概是和仙界仙君一样的存在吧，那便是妖界之主了。孟朝歌自动过滤掉对方奇怪的话，先整理得出关键信息，保住小命要紧。 “你是第一任妖君吗？”反正之前已经直接你、我的叫了，孟朝歌索性破罐子破摔，也不讲究那些个虚礼了，省得自己说着累，别人听着也累。 美人噗嗤一声，嘀咕了一句“原来一直那么蠢”，便说到：“本君创妖界已逾千年，一直住在这寻芜山。你这小丫头片子是从哪里来的，竟然越了时空？” 孟朝歌被对方的话惊得目瞪口呆。寐泽造梦可见未来，但梦难道不就应该只是梦吗？她到底是如眼前人所说的那样，穿越时空而来，还是这一切也只是寐泽造出来的一个梦？眼前这个人是真的存在，还是只是梦里的一部分？ 似是看出了对方的困惑，美人好意解释道：“这一切皆是真实，毕竟这世上还没有能仿照本君的东西，本君倒也想知道，什么东西能让你越到本君身边来。”美人睨着她，虽是表示疑惑，身段却从未放低，就好像这天地间，早已没有能让他低头的东西了。 或许是因为没有对比，所以孟朝歌只觉得眼前的美人要求颇多，态度也不是很友好，却不知道这已经是妖君创妖界以来最和颜悦色的时候了。 “你想知道？那你先告诉我你的名字，我们总得交换一下吧？” 孟朝歌无知者无畏，跟妖君谈起条件来也毫无惧色。虽然她也知道这算是铤而走险了，而且她也并不是真的想知道对方姓甚名谁，但是自己的来历却也不好过多透露，所以这么要求，大概也能打消对方询问的心思了吧。 多少年后她再想起今日之事，也半是佩服自己的勇气，半是感动于妖君的宽宏大量。要知道妖君自诞生于世以来，喜怒无常的性子就从未变过，也不知道孟朝歌哪里来的运气，居然有幸能入他法眼，还一入就是千年。 妖君似乎也早就料到孟朝歌会问，却没想到会这么早。他心情愉悦地勾起一边唇角，道：“你难道不知道，这世上许多人的名字便是自己的要害？你观那仙君和冥王，有几个知道他们的名字？你又怎知，本君的名字不是同他们一样呢？” 若是名字是对方要命的弱点，那孟朝歌这样交换对对方的确有点不公平，况且自己都不能轻易信任对方，对方又凭什么相信她呢？ 孟朝歌正打算说算了，妖君却先开口道：“这些以后再说也不迟，反正本君有的是时间。你也无处可去，不如先随本君回寻芜宫。嗯？” 孟朝歌不敢忤逆，只好跟着对方慢悠悠地往回走。如果不是一个雍容，一个拘谨，一个在前，一个在后，那这样的景色却也不失为一个散步的好去处。 孟朝歌望着前面人的背影，不由开始猜测对方是个什么妖。寒子呇的骨扇那么漂亮，那以玉为骨的玉妖大概也是个风光霁月的人物。可是再怎么漂亮，怕是也比不过眼前这只妖罢。姿容比白玉更胜，那又会是什么妖？ 穿过杏花林，沿着石阶一路往上，孟朝歌所以为的亭台楼阁、曲水流觞都没有出现，仍然是望不到尽头的石子小径，穿过或高或低的林木，亦或是越过小溪的石桥。远远只能望见山巅之上有一座宫殿孑然矗立，在阳光照射下耀眼无比，虽是华丽，说白了却也只有一间大屋子罢了。 “现在的人界，怎么样了？”孟朝歌试探着问道，却也不抱太大期望，毕竟这算是预见未来了。 “本来这天地间所有事情，本君对你应是一字不可言，若是多说了半句，便是违逆天道。但这天道，本君又有何惧？” 妖君负手而行，眼底的睥睨之意尽显，虽然他们现在才走到半山腰，但他却似是已经伫立在高山之巅，俯仰众生，哪怕是所谓天道，亦不过他轻飘飘的一句话罢了。 这样的人，天生就适合被仰望，孟朝歌也不例外。她望着面前艳绝天下的美人，也想着有一天，能够和眼前的妖一样，站在众生之巅。 “人界修仙之道兴盛，门派林立，却也仍是些汲汲营营之辈，难有几个登上大雅之堂，不过是仙界的附庸罢了。那时候你已不在人界，何必管这些许多？” 妖君回头斜睨了一眼孟朝歌，只是轻飘飘的一眼，孟朝歌却仿佛被这一个眼神摄住心魂，忘记去问询那时候的她在哪里，而竟是开口交了来历。 “我现在应该是在冥界的寐泽，天地间还只有六界，魔尊也还是第一任。你知道我要怎么才能离开这里吗？” 妖君稍一愣神，喃喃道：“原来这就是她说的‘更早’的时候吗？” “嗯？”孟朝歌没听清，眼神询问道。 “没什么。”妖君却摆手，“天道既送你来本君这里，该离开时自会再送你离开。你自寐泽而来，必知寐泽造梦，若是归去，只当这是一场梦罢，莫与外人道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5章 寻芜宫中 孟朝歌点头称是，毕竟她现在已经算是窥破天机了，若因为她多嘴再改了许多事情原本的轨迹，那便真是罪过了。 一人一妖终于抵达山顶的宫殿，俱是在宫殿前方停了脚步，孟朝歌更是一阵惊呼。 刚刚在远处时只看到宫殿的一角，又有阳光的照射，只觉得亮眼，料想大概是座类似于人界皇宫那样富丽堂皇的地方。如今到了近处才明白自己刚才的浅陋，妖界之主的住处，又怎会类同寻常帝王家？ 眼前的宫殿宛若一座巨大的水晶宫，细看材质却又不是水晶。砌墙的每一块砖都透明无暇，砖里封着一朵花、一片叶子，又或者是羽毛之类，每一块砖都不同。而屋檐和瓦片亦是透明的，材质却又不同于墙体所用的砖石，在阳光的照耀下，流光溢彩，好似七色霞光揉碎了铺散在上面，美轮美奂。 这样的宫殿自是令人震惊，往宫殿大门上的匾额看去，正龙飞凤舞地写着“寻芜”二字，笔锋凌厉，大气磅礴，看起来多半是出自妖君的手笔了。 孟朝歌正兀自被震撼着，而一旁妖君停住脚步的理由显然与她不同。 妖君转过身来，把孟朝歌上下仔细打量了一遍，眼里透出一丝嫌弃来。衣袖轻翻，一道霞光顿起，转瞬间孟朝歌就换了一身衣服。 又将孟朝歌前后打量一番，妖君终于满意了：“啧，还是这样适合你。” 孟朝歌未及反应过来，衣服却已经换了一遭。弄得她一时也不知道是要无奈于妖君的自行其是，还是该感叹法术的便利。 不过这一袭华裳的确华美异常，月白色的绸缎柔软得让人如同沐浴在月光之中，外罩一层薄纱，处处精心，且皆非凡品，以至于尽管这衣裳上没有任何花纹和装饰，也可以独步天下。而原本盘起的发髻也被打散，只用一支玉簪斜插着束起一缕，不至于影响到动作罢了。 看起来这妖君是比较喜欢简单干净的妆扮的，刚好孟朝歌也偏爱这种类型，所以这样也算是宾主尽欢了。至于刚刚妖君那毫不掩饰的嫌弃的眼神，孟朝歌除了假装没看见，好像也不能怎么样，毕竟谁让人家就是长得比你好看呢。 妖君见孟朝歌也还算是平静的接受了，心下更加愉悦，虽然面上没什么太大的表现，语气却是柔和了许多。 “这便随本君进宫罢。”说完，自己先迈步走了过去。 孟朝歌也赶紧跟上，生怕慢了一步惹妖君不快，总觉得自己这一留还要些时日才能回去啊，还是跟这里的老大搞好关系比较好。 一前一后的进了寻芜宫，孟朝歌却才发现这里空无一人。刚刚在外面也能透过墙壁看到里面，但她只顾着惊叹于景色之美了，根本没注意到里面的境况，如今一瞧却也是简单得很。说是一间大屋子，就是一间大屋子，妖君的任性也的确无人能及了。 宫娥自是不用多想，要不是有眼前这只妖，孟朝歌快要以为这是什么闹鬼的废弃大宅了。 妖君像是知道了孟朝歌的想法，道：“本君一只妖，自是用不上凡尘那一套，也就只有其他六界的那群家伙们，还喜欢搬弄些有的没的罢了。” 语气虽是不屑，却也说的没错，若是还要仆役驱使才能过活的话，那修炼妖法还有什么用？何况是妖界之主，一念之间便可改变天地颜色，又哪里看得上这些。 见孟朝歌也表示出赞同的意思，妖君轻“呵”了一声，抬脚往大殿中心的一个围着圆形栏杆的地方走去。孟朝歌自然也是跟上，她低头往那地方看时，才发现自己脚底的地面竟然也是透明的，而地面之下竟是流水，甚至还能清晰地看见游动的鱼虾和摇曳的水草。 一只蚌在孟朝歌脚边突然张口，吓得孟朝歌往旁边一跳，才发现刚才那只蚌是在吐珍珠。 “不必慌乱，它不过是喜欢你，想送你点礼物罢了。”妖君说着，轻轻一挥手，水里的蚌珠便被他握在手里。“喏，给你。可要记着谢谢它。” 言毕，一颗莹白圆润的蚌珠便朝孟朝歌这边抛来。孟朝歌被这一系列动作弄得措手不及，更是不可能接住这颗蚌珠，不过好在蚌珠居然刚好卡在了她衣带的缝隙中，没有落到地上。 孟朝歌迅速捡出蚌珠，也不知道放在哪里好，便先握在手心里。然后蹲下身来，朝底下的蚌展示了一下手中的蚌珠，示意已经收下了，然后说道：“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还会送礼物的蚌，怕是已经成精了吧？孟朝歌汗颜，这里可是妖君的住处，东西成精应该很正常，但要她怎么平静地对待那些鱼虾之类的啊，不会水草也成精了吧？ 妖君只说了一句，便倚在栏杆边了。他正拿着一碟不知从哪儿变出来的鱼食喂鱼，原来这栏杆围出来的圆形竟是一个小池子，看起来大概还连着宫殿底下的流水。 不时有几条小鱼跃上来咬一口鱼食，小一些的还敢在水面游两圈，大一些的咬完鱼食就潜回水底了，怕也是知道喂食的人是他们的老大，所以吓得不敢乱晃了。 “本君算了算，你怕是短时间内也回不去。天道让你过来，大抵还是有事情让你做，既如此，你便先在这寻芜宫歇下吧。这座山上的东西你倒是可以随便用，不过你可要记得，别不听话往山下跑哦。” 上扬的尾音含着笑意，却也露出一丝威胁。孟朝歌当即点头附和，与其冒着惹怒妖君的风险一个人乱跑，还不如相信妖君的话呆在这寻芜山上，起码安全是有保障的。 孟朝歌也学着妖君的样子，捻起一点鱼食，然后往水池中撒去，很快就有鱼儿游过来吞下鱼食，然后甩着尾巴留下一朵小小的水花，潜回水底去了。 这样的确有几分意思，可久了便也就没什么看头了，孟朝歌有些无聊，妖君的兴致却还好得很，看样子大概是已经无聊成习惯了，所以光喂个鱼食都能坚持这么久，而且还高兴得很。 孟朝歌实在是待不住了，便问道：“我现在能出去吗？”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6章 镜池幻象 妖君挑起一边的眉毛，指尖在水面上划了一个圈，道：“怎么，觉得无趣？” 孟朝歌不知道说是好，还是说不是好，犹豫了半天也没个回答。妖君也不以为意，转回目光继续逗弄水里的小鱼，有一条拇指大小的冰蓝色小鱼跃出水面，想要追逐那根如葱根般的手指，却在跃到最高处时瞬间定格，一直维持着跳跃的姿势停在半空。 妖君施施然收回手指，随意一拨，把石台上的那碟鱼食全部推入池中，溅起一阵水花，水滴落回池中，与水面相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过来。”妖君半眯着双眼，似是在假寐，虽然没看什么东西，孟朝歌却知道这一声是在叫她，于是往他跟前挪了挪，作聆听样。 “若觉得无趣，便看这镜池打发时间罢。本君去小憩一会儿。”妖君打了个哈欠，说完，掀开眼帘朝孟朝歌看了一眼，睫毛似是被泪意打湿，半掩着那双一金一银的眸子，若日月相逢时的朦胧。 孟朝歌被看得呼吸一窒，半晌才回过神来，妖君已经悠悠然起身往榻上走了。 “那，那这条鱼怎么办？”孟朝歌唤住正要离去的美人，指着池子上空的冰蓝色小鱼，问道。 妖君只转过半边身子，侧头看了一眼，恍然道：“它啊……不懂事的小家伙罢了，不过你若是不喜欢，本君让它回去也无妨。” 说着，也没见妖君有什么动作，那条小鱼就沿着刚才跳跃的轨迹向前落回水里，不过它似乎还有些不明就里，懵懂的游了一圈，才迅速往水底潜去，转眼间就没了踪影。 这下子池面是真的平静下来了，妖君无奈地看了看水面，不过好像也习惯了，很快就恢复之前漫不经心的模样，继续往那张毫无纹饰的玄冰床榻走去。 “妖君……那个，你要小憩多久？”孟朝歌怕一会儿有事不好唤醒对方，万一对方不喜欢睡觉的时候被人打扰呢？那她不是刚好惹对方不悦了。 妖君脚步未停，直到坐在床榻上之后，才以掌掩面打了个哈欠。 “小憩吗？本君也没算过，一睡万载也有过。你若是有事，尽管唤本君便可。” 说完，妖君便侧身躺到榻上，身上的袍子也因这个动作松散开来，露出修长的手臂与脖颈。嘴里还嘟囔着：“哪次你唤本君，本君不答应的。” 不过孟朝歌自是没有妖君那样的五感，她也没听清对方最后说了什么，但也并不在意。孟朝歌往身侧的镜池中看去，有些无奈，刚刚被对方的目光晃了神，忘记问这镜池有什么可看的了。她也没敢像对方说的那样现在就把对方唤醒，所以只好自己折腾着打发时间了。 孟朝歌无聊地伸出手来，学着妖君刚刚那样在水面划着圈儿，池水很快被弄得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又一阵涟漪荡过后，池面竟开始显现出景象来。 孟朝歌惊疑不定地收回手，定睛往镜池中看去，只见水面上正映出别地的景象，而里面的人却是有些眼熟。孟朝歌凑过去仔细瞧了瞧，发现那人竟是许久不见的云双照。 妖君不是说这已是妖界创立千年之后了吗？怎么还能看见云双照？孟朝歌心里又是震惊又是疑惑不解，便专心看向池面上正在变幻的画面。 画面中的云双照一袭金色广袖曳地长裙，正处在一间寺庙之中。她双手合十，对着宝殿之上的金佛肃穆行礼，端庄而虔诚。孟朝歌看了又看，才确定这是她在云来最后一天时，离开了云双照之后的事情。这镜池怎么显出这个景象了？还没待孟朝歌多想，画面已经往后转去。 “方丈，我在佛前跪拜，佛可能听闻吾声、听取吾愿？” 云双照放下双手，转身向一旁穿着袈裟的老和尚问道。 宝殿之中空空荡荡，只有这二人。老和尚已是须发尽白，纯白的眉毛垂下来，更添几分慈悲。他合手答到：“阿弥陀佛。敢问施主有何声，又有何愿？” 云双照依言说道：“声为心声，愿为心愿。” 老和尚又道了一声“阿弥陀佛”，继续问：“敢问施主心中可有佛？” 云双照闻言一愣，偏头看向宝殿之上慈眉善目的金身佛像，半晌后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并无。” 老和尚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生气，依旧一副和蔼的模样：“施主心中无佛，又如何让佛祖听其声、闻其愿？” “那吾之声、吾之愿，该由何人听？”云双照不解，只看向老和尚，希望得到解答。 “施主之心，合与天道同，该由自己听。施主来此世，亦是自渡己身之相，此世尽，万事空。” 老和尚的回答半遮半掩，云双照仍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却也知道天机不可泄露，于是捡了个容易回答的问道：“何以自渡？” “施主可知人生八苦？”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炽盛、求不得。” 沐国尚佛，德音寺更是不知凡几，云双照对这方面还是有些浅薄的认识的，佛家的八苦之说她亦有所耳闻，却不知这主持提起是为了什么。 老和尚又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才缓缓开口：“施主此生必渡尽八苦，方得圆满。” 不是“需”渡尽八苦，而是“必”渡尽八苦吗？云双照苦笑，却没再问为什么，主持愿意避开众人和她说这些，已是难得，又怎么好再问别的，何况这已是所能回答的全部了，对于这个问题，她也没什么好再问的了。 “多谢主持解惑。可我如今鸠占鹊巢，亦是否违逆天道？” 云双照指的是她占了芝樱公主身份的事情，她到底还是过意不去的，未能偿还芝樱的恩情便算了，还把对方原本的荣宠占了去，不管萧云再怎么说，她也没办法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一切。这么长时间，也算成了她一个心结了。 老和尚浅笑，安抚了云双照略微焦虑的情绪。道：“施主不必挂怀，此事于您是一劫，于她是一报，祸福自有定数。”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7章 何为双照 云双照有些恍惚，虽只是短短一句话，却已经解开了她心中的疙瘩。她朝主持微微行了一礼，笑容清浅而合乎礼数：“多谢主持解惑。” 老和尚亦是朝她回以一礼，合手道：“阿弥陀佛。” 云双照颔首，转身走出宝殿，一群宫娥围上来，替她整理发髻和衣饰，然后井然有序地退到她身后，拥着她回到鸾车上。 画面戛然而止，池面又恢复一片涟漪的状态，孟朝歌正奇怪着，池面又开始映出别的画面来。 此时正是破晓之时，镜池中显现出来的人影仍然是云双照。不过这时候的云双照穿得还没有那么华贵，只是一件和孟朝歌之前差不多的素布衣衫罢了。 云双照很是狼狈，衣服破开好几道口子，看起来像是被什么树枝划破的一样。不过看她身后那片枝干交错的低矮树木，以及树枝上还挂着的一片布料，便知道这个猜测怕是真的了。 孟朝歌也不知道对方怎么会落入这副境地，但看样子这应该是云双照独身往徯国去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原来那一路那么不好走吗？孟朝歌想起来她和夕岚一起去怀国的时候，好像一路上就挺安全的啊，就算经过了几个没有人烟的地方，也一样安稳度过了。或许是她们的运气比较好一点？ 孟朝歌这么想着，却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但想了一会儿没想起来，也就算了，还是先看云双照到底怎么了吧。 天边才刚泛起鱼肚白，云双照却已经没了力气，她倒在那片小树林的旁边，半闭着眼睛，眼底发青，大概有一阵子没睡好了。有些干裂的唇微微张着，方便她呼吸，若不是胸膛那剧烈的起伏，孟朝歌都快以为她不行了，毕竟那副喘气都费力的样子，实在是教人难以放心。 恰巧有一条小路自这里经过，更幸运的是，真的有马车沿着这条小道在奔驰。孟朝歌心里暗暗念叨着“停下来停下来”，果不其然，这辆马车的车夫看见前面躺着个人，立刻长“吁”一声，拉停了马车。 “主子，前面有个姑娘，看着差不多快死了。” 孟朝歌本来猜着这会不会是帝旿，毕竟之前帝旿曾提及到云双照许多次，没准他们就是在这里相遇的呢。结果马车里传出来的声音却是另一个人。 “去看看是何人。”声音温和而不容人置喙，孟朝歌觉得有点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只好继续往下看。 “是——”车夫领命，立刻跳下马车，几个跨步就来到了云双照的身边。看完之后立刻朝着马车拱手低头道：“是上次救过的那名女子。” “嗯？”马车内伸出一只戴着帝王绿扳指的手，车帘被他轻轻掀开，露出了来人的样貌，原来竟是徯国皇帝——萧云。 或许是因为在民间的缘故，萧云打扮也还算低调。孟朝歌突然想起她之前还见过对方一次，是在去怀国船上的花厅里，怪不得她总觉得对方眼熟。 萧云负着一只手，迈步来到云双照身边，把对方上下打量了一遍，才说到：“我这算不算又捡了你一回？” 云双照连睁眼都吃力，更没心思回答对方的话了。好在萧云也没打算让她回答，说完便亲自俯身将对方小心抱起，带回马车上。 “到前面的镇子寻个医馆停下。” 萧云虽只吩咐了这一句，车夫还是很有眼色地加快了行车的速度，免得因为自己的拖拉让车里那位先咽了气。 马车内萧云一直扶着云双照，以防她因为受不住颠簸而送命。取了一颗不知是什么的丹药给云双照喂下去，萧云便开始闭目休息了。看得出来，萧云现在也很是疲惫，或许是连夜赶路的原因，他眼底的青黑竟不比云双照的淡。不过他还是继续撑着，没有真正睡过去。 “主子，到了。” 马车终于停下来，萧云抱着云双照走下马车，车夫已经去医馆里安排了。 很快，云双照便被送进去安置好，剩下的事情由车夫打点，萧云趁此机会睡了片刻。云双照却是到了傍晚才醒过来，郎中说她无甚大碍，只是体力透支罢了，开了几副补药就让他们离开了。 萧云顾及到云双照的身体，便在这镇子上寻了家客栈先住下了。云双照昏迷期间，他一直守在旁边，拿着册子处理些事务。待云双照一醒，他便第一时间知道了。 “感觉怎么样？先喝口水润润嗓子。” 云双照依言照做，萧云在她背后塞了几个枕头，让她坐得舒服些。 “还是不愿告诉我你的名字？” 闻言，云双照也不知如何是好。这已经不是萧云第一次救她了，上次对方问起名字还能搪塞过去，可这次又该怎么办？对方救了自己两次，她总不能连知恩图报都不懂吧，何况对方只是想知道她的名字而已。 “我……我之前的名字大概已经不能用了，所以也不方便说。抱歉。” 云双照到底还是拒绝了，萧云也不气，展颜笑道：“那你现在是无名了？” 真算起来的话，好像的确是这样，云双照顿了下便点头“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萧云赞了一句“好极”，说道：“上次我捡到你时，极东之云上月升，极西之云上日落；这次我又捡到你，恰东之云端日出，西之云端月沉。如此，你便叫‘双照’吧。” 当时还是赵芙的云双照情绪很是复杂，她的“芙”字是别人口误得来的，如今这“双照”亦是他人随口取的，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拒绝。但如果改名“赵芙”时改了她原本的一生，那是否，改成“双照”后，她又将开始新的人生？不管如何，她到底没有拒绝萧云是提议。 “你可有姓氏？” 云双照想了想，最终臻首轻摇，名都不要了，还留着个姓氏做什么？一起换了也好。 “既如此，姓云可好？便唤作云双照。”萧云如是说着。 “云双照？”的确是个好名字，如果对方不是名云的话，那边更好了。 看到这里，孟朝歌终于知道云双照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了，这分明就是用萧云的名给赵芙做了姓，又添了两字罢了。跟寒子呇之前讲的一点也不一样，看来寒子呇讲的那些传闻还是不能尽信。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8章 未闻此意 镜池再次恢复了平静，透过清澈的水面还能看见几条来回游动的小鱼，但是由于太过幽深的原因，再往下便看不清了。孟朝歌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镜池再映出什么画面来，才知道大概已经结束了。 孟朝歌有些意犹未尽，唯一能打发时间的东西没了，不免有些意兴阑珊。宫殿外的阳光依旧和煦，和她刚刚来时一样，孟朝歌本以为是镜池的画面没放多久的缘故，转瞬间又想起自己之前从半山腰爬到山顶，用了不少时间，好像日头也没什么变化。所以这寻芜山上，竟是没有夜晚吗？ 那她看镜池看了多久？没有困意也没有饿意，日月又不交替，她连判断时间的依据都没有。趴在栏杆上面兀自烦恼一番，孟朝歌扭头看了看远处卧在玄冰榻上的妖君，还是之前入睡时的姿势，大概就像对方说的那样，这点时间于他，还比不上一次眨眼的功夫吧。 孟朝歌起身，在这座宫殿里头转悠起来。这是一座透明的宫殿，里面的摆设也全是透明的，不过有些里面掺了些别的东西，于是就变得不一样起来。 玄冰塌边上有一座一人高的屏风，方形的大框架里面套着圆形的小框架，里面正封存着如絮般飘飞的白雪，还有两根缓缓下落的火红羽毛。本来很普通的物事，这样定格下来之后却令人惊艳。还有宫殿中那几根柱子里面，一样封存着别的东西。 孟朝歌身边的这根柱子里面，下端有一朵鹅黄色的牡丹，还是刚刚盛放的样子。而上方正飞舞着几只散着金粉的幽蓝色蝴蝶，蝴蝶轻扇双翅往下方飞去，似是想要去嗅闻牡丹，却在途中便被定格住。 对面那根柱子里是一朵被荷叶拖着的荷花，雨珠砸下来，与花叶相击，又迸溅出一朵一朵的水花，荷花还在轻轻地颤动着，却在这颤动的一瞬间被定格住。 这里的每一景无不令人眼前一亮，哪怕只是草叶上的一滴晨露，都有着别样的美。这些东西全部在它们最美的时刻被定格住，似乎是时间的馈赠，又像是时间残酷地剥夺。赠予它们最美好的年华，却又拿走了它们往后的生命。 孟朝歌沿着宫殿的墙壁慢慢走动着，仔细赏看着每一块砖里面封存的东西，幻想着关于它们的一个又一个的故事。等看得越多，她也才开始明白，这些东西的美并不在它们自身，而在于它们所凝固的时间。这世间最令人震撼之物，亦莫过于时间罢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等把所有东西都看完之后，才恍然惊觉时光的流逝。孟朝歌在最近处的一张凳子上坐下，面前刚好摆着张琴桌，桌上摆放着一张七弦瑶琴。瑶琴上面没有任何装饰，连最普通的纹路都没有，就只是简简单单七根琴弦。 琴身一样是透明的，里面也很干净，没有封存任何东西，而琴弦竟然也是透明的，是那种没有一丝杂质的透明，若不是有阳光照射而显出光彩，基本上是看不清的。 孟朝歌觉得新奇，她从未见过玲珑剔透到这种地步的琴。在李府的时候她也碰过琴，却都是各种木头的，琴弦也都是蚕丝的，就连最稀罕的冰弦也没办法做到完全透明。 孟朝歌好奇的伸出右手，轻轻挑起一根琴弦，琴弦微颤，发出清脆的声响，若环佩相撞，声久不绝。孟朝歌也没想到这琴的声音如此清越，只一声便教人赞叹不已，怕是比人界那些名琴都要好上许多。 “嗯？你在做什么？” 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拉回了孟朝歌的思绪。孟朝歌也是一惊，本来沉浸在清扬琴声的心神也瞬间归位。没想到刚刚的声响居然惊动了妖君，也是她不仔细，竟忘了妖君还在小憩，这算不算是她把对方给惊醒了？ 妖君还是侧卧在榻上的样子，一手撑起脑袋，正半睁着眼睛看向孟朝歌。 “喜欢弹琴？嗯？” 孟朝歌这下不敢再沉默了，想了想还是顺着妖君话里的意思稍微点了点头。 见状，妖君施施然起身，赤着脚往孟朝歌这边走来。金色的袍子随意地披挂在他的身上，下摆曳地，上面仿佛有阳光流转。淡金色的长发若海藻般，在阳光下近乎透明。就这么缓缓走来，仿若神祗降世，让人移不开目光。 “会弹吗？” 妖君来到孟朝歌身边，伸出一只手随意在琴弦上拨动了几下，便是一段仙乐。 孟朝歌诚实地摇了摇头，她连谱子都不会看，怎么可能弹得来琴，这种高雅的东西，她没机会学，也没那个想法。 “起来，本君教你。” 待孟朝歌依言起身，规规矩矩站到一旁之后，妖君便坐下轻弹了一曲。 动作行云流水一般，虽透着股漫不经心，却依旧一举一动皆是画。十指如玉，在七根琴弦上上下翻飞。琴声松沉而旷远，如那一林灼灼杏花飘落，自火红到纯白，自盛放到凋零。有清风拂过，吹皱一池微波，徒留尘雾渺渺。 一曲终了，妖君双手轻覆在琴弦上，待余音消散，才抬头看向侍立在一旁的孟朝歌，问道：“可听懂了？” 孟朝歌才从刚刚的琴音中回过神来，闻言不由努力回忆那首曲子，却只记得琴音泠泠作响，甚是悦耳动听，除此之外，竟未曾听出曲中意味。她只好迟疑地摇头，然后盯着妖君的表情，生怕对方有一丝不悦。孟朝歌也想说自己听懂了，可若是对方追问，又没办法回答，想了想也只能如实说了。 妖君的表情倒并未有什么变化，孟朝歌便以为初学琴者听不出来曲意大概是很正常的事情，心底暗自松了一口气。却没看到妖君在转头看向瑶琴时，眼底滑过的那一抹失望。 “罢了，你就从来没听懂过本君的琴。”妖君喟叹了一声，本应落寞，却因为身上的光彩而让人看不见他真实的想法。就像不管是千年之后的朝歌，还是千年之前的朝歌，都从来没看懂过他。 孟朝歌不懂妖君这一声叹息的含义，只得继续眼观鼻鼻观心保持沉默。妖君也没再执着于刚刚的事情，只继续着刚才的打算，教孟朝歌学琴。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99章 曾心悦之 “你既听不懂本君的琴，本君也就只能教你些简单的，再往上你便只能自己领悟了。” 孟朝歌犹豫着问道：“我没学过琴谱，要怎么学琴？” 妖君闻言，也是好笑道：“若是你学琴，自然用不上琴谱。再者，本君亲自教导，还需琴谱？” 孟朝歌也不敢反驳，更是无话反驳，但她还有一个最关心的问题：“我在这里待了许久，回去后岂不是已经过了很长时间？” 闻言，妖君伸手抚了抚孟朝歌的发心，轻笑了一声，却没再看她，目光悠远，越过她看向她身后宫殿外的山峦。 他依旧用着那副波澜不惊的声音，缓缓开口说道：“本君曾心悦过一个人，于是将这寻芜山上的黑夜换作白天，只为得她一眼流连。可不管是千年以前，还是千年以后，她都不曾流连。” 说完又是一声轻笑，眼里流转着日月光辉，似乎不管这天地如何变换，他都依旧高不可攀。 “只是一个梦罢了，能用得了多久？听说人界以日月交替算作一日，既然这日月从未交替过，那便是一日未到罢。” 再次看向孟朝歌时，妖君已是眼带笑意，教人分不清他真实的情绪。孟朝歌亦是感慨，这世间居然有人能得妖君青睐，还不以为意，实在是难得中的难得，毕竟这怕是许多人几辈子都求不来的吧。 妖君随手勾住一根琴弦，然后放开，听着琴弦颤动的声音，说道：“仔细听着，本君可不教蠢货。” 话毕，又是一阵仙乐飘出，孟朝歌认真听着。她以前不学琴，开始是因为太穷了，连温饱都只能勉强解决，哪有机会学这种东西，那时候去琴行做洒扫的时候，店主都不让她去碰琴，像她这样的，连擦拭琴身都算是对琴的玷污。 后来她有机会去学琴了，却一直没那个心思，而且太过耗费时间。让她去摆弄瑶琴，她还不如绣绣花，起码绣出来的东西还能卖钱，又能用，多好。哪里像弹琴，弹来弹去也弹不出什么东西来，光是买琴和做保养就要花许多银子了，虽然不是她的，可她还是觉得难受，大概是穷到骨子里了，总是忘不掉以前的习惯。 以前别人弹琴，她只当是风花雪月、附庸风雅，从未仔细听过。可如今听到妖君的琴声，她才发现自己或许并没有那么不喜瑶琴，甚至于她心里其实是很喜欢这种声音的，所以她愿意去学，去仔细观察对方的指法，推测每根琴弦的声响。 孟朝歌仿佛很早很早以前就跟琴有着不浅的关系了，只是这么看着，便已经知道这曲子该怎么弹，接下来该弹什么，哪怕妖君才弹了一遍。这琴声仿佛流淌在她的血液里，太过熟悉，熟悉到她的指尖也不住跟着动作起来，做出或挑或撞的指法。 待琴音收敛，渐渐归于平静后，孟朝歌才从刚才的失神中走出来。不禁问道：“这是什么曲子？” 妖君抬头看了她一眼，又泛起一抹不明的笑意，孟朝歌也不知道对方在笑什么，可却也不觉得对方有多么喜悦。但她的疑惑也只是埋在心里，因为她知道，有些东西，她不能去问，也不该去问。 “《祭心》，这曲子名唤《祭心》。” 妖君的目光重又落回琴上，道：“本君把这曲子教给你了，你自己领悟罢。” 弹奏这曲《祭心》的时候，他不曾带有分毫感情，因为其所祭之心为弹奏者自己的心，一旦带了感情，便是他的《祭心》了。这曲子最初的模样，万人听便有万种感受，故而万人弹奏便有万种音调，而孟朝歌，亦会有她自己的曲调。 再说了，就算他祭出自己的心，她又怎么听得懂呢？妖君笑了笑，起身让出座位，让孟朝歌自己练习。 “只一遍就可以了吗？”孟朝歌却是不放心地问道，她才刚学琴，虽然刚刚觉得自己是还有点感悟的，但到底没太多信心，生怕在妖君面前丢脸，虽然不管她怎么弹都是丢脸。 妖君勾唇一笑：“本君说了不教蠢货，这曲子本君就弹一遍，学不学得来便是你的事了。” 说着，便不再管身后孟朝歌忐忑的目光，脚步轻移往宫殿外走去。他既是给孟朝歌留下空间，也是因为不想去听对方的琴声。有什么好听的呢？他都听了那么久了，不是对的人，再怎么听，曲子也是错的。 “真不知道，天道为何要让你来这里。”妖君轻笑着摇了摇头，看着更远处的地方，道了声“也许”，便继续往山下走去。 时间对他来讲太过漫长，漫长到他连法术都不怎么想用，不然他除了睡觉，便真不知道还能干什么了。 孟朝歌一个人留在寻芜宫中，她先是望着对方走远，直到背影都看不见了的时候，才将双手覆上琴弦，一点一点回忆着对方方才的动作，然后试探着拨动琴弦。很快初时的生涩便被熟稔所代替。孟朝歌指下不停，只一次，便把妖君刚刚弹奏的曲子重又奏了出来。 这的确令她惊喜，但她也知道自己弹奏得并不如妖君那般动人，毕竟自己才只是第一次，也不可能弹得特别好。而且她也还并没有领悟曲中的意思，这样弹奏出来的曲子就如同没有灵魂，更不可能有妖君的那般引人入胜。 孟朝歌收了曲调，开始慢慢领悟起曲中的意思来。 既名《祭心》，那何为祭心？所祭之心又是谁人之心？又为何要祭心？这样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的想着，孟朝歌还是不太懂。于是她把问题换了换：我所祭的是谁的心？我为什么要祭心？我为了谁而祭心？ 如此一想，所有问题便豁然开朗。她只有自己的心，那所祭之心便是自己的心；这世上能让她献祭出自己的心的人，除了夕岚也没有别人了，那她便是为了夕岚而祭心。 再次弹奏这首曲子，孟朝歌信心多了许多。这是她的曲子，此时此刻，她不是在弹奏，而是在进行一场献祭，献出自己的心。于是所奏之曲便是她的心曲，曲中之意便是她的心意。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0章 所祭之心 孟朝歌也是这时候才明白过来，妖君之前说的那句听不懂他的琴是什么意思了，不是听不懂琴声的技法，而是听不出他曲中之意。也就是，听不懂他的心意。 孟朝歌想完，又自嘲地笑了笑，她这大抵是自作多情了吧，妖君又怎么会在意她听不听得懂他的心意。再说了，妖君可是一界之主，他的心意，又哪里是她能听得懂的。 即使到了这个时候，孟朝歌依旧认为自己很平凡，哪怕她想要站在妖君那样的高度，但却仍然认识不到自己现在所处的地位，也一直没有看清过自己的能力。 孟朝歌甚至没想过，自己自生于此世起，便早已事事不平凡了。 孟朝歌接着一遍又一遍地练习这曲《祭心》，除了增长了熟练度以外却是再没有别的长进了，到后来熟练度也不涨了。孟朝歌索性停了弹奏，也走出寻芜宫去寻找些别的灵感。 宫殿之外山峦连绵起伏，花草树木皆是葳蕤，莺歌婉转，飞燕掠空，甚至还有几只蹦蹦跳跳的兔子。而头顶一片碧空如洗，柔云如絮，日光倾泻下来，照亮尘世万里。 孟朝歌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本想过去看看那几只兔子，却突然想起自己之前看到的那只蚌精，顿时歇了心思。比起蚌来，兔子应该更容易修炼成精吧？对于这些精怪，她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也不知道妖君往哪里去了，孟朝歌又怕自己走丢了找不到回来的路，于是只好沿着当初上山的那条小径走走。妖君给她的这身衣裳好看是好看，但却有些过分长了，这种曳地的衣裙她并不是很习惯，而且在这条小径上走并不方便，于是她只好双手提起裙摆来走路。 本来她是想把衣摆打结系起来的，结果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布料，太过柔软顺滑，刚系上就散开来了。孟朝歌无奈地提着裙摆，偶尔路过有树枝的地方还要仔细避让，生怕把妖君给她的衣裳弄坏了。 一路上走走停停，又是看了许多风景，孟朝歌终于还是回到了那片杏林。 杏林还是那副样子，雪白的花瓣堆满地面，枝头红霞片片，偶尔有风从地面穿过，将落地的白色花瓣吹起，与低矮枝头缀着的粉红色花朵交织在一起，就好比过去与未来重叠，令人迷醉。 “嗯？怎么寻来这里了？” 孟朝歌循声看去，正见妖君半靠着树干，坐在一棵古树的枝桠上。幸好枝桠里地面还没有那么远，孟朝歌抬头还能看见妖君的身影。 “曲子学会了，便出来走走。” 妖君倒没什么反应，只是从枝头跃下来，轻轻落在一棵不太高大的杏树下，虽然动作不大，却还是震起了一地落花。他席地而坐，依旧是靠着的姿势，倚在那棵杏树的树干上，微微掀开眼帘看向孟朝歌，道：“你学得倒是快，本君当年学这曲子时，用的时间怕是比你还久些。” 孟朝歌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也走过去，在妖君旁边的空地上盘腿坐下来。 “只是能弹奏出来而已，里面的意思我还是不怎么懂。”孟朝歌虚心地说道。 妖君不以为意：“该懂的时候便懂了。” 静默无言了片刻，孟朝歌随手捻起几片杏花花瓣，用指尖轻轻揉搓着，却一直控制着力道没有把它磨破。 “之前我在镜池里面看见了一个认识的人，池面映出了两段我不知道的事情。这是为什么？”顿了顿，孟朝歌怕自己没说明白，又继续道，“为什么镜池要给我看这些？” “因为这些是你想知道的，且又不会影响到世间大局。怎么，看到了谁？” 孟朝歌想了想还是没说出来，左右妖君也不认识云双照，说了又有什么意思呢？于是回答道：“没谁，一个认识的朋友而已。” 妖君微微抬头看了她一眼，道：“不愿说便罢了，本君可不会强人所难。” 说着，他又阖上了眼帘，真是说睡就睡，说醒就醒啊。孟朝歌不知怎么的，看着对方的样子竟觉得有些愧疚。指下一个用力，便不小心掐破了一片花瓣。 正当孟朝歌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妖君又开了口。 他望着对面的杏树，问道：“为何本君让这寻芜山无夜，却得不到心悦之人一眼流连？” 孟朝歌不知道这话是妖君的自言自语，还是在问她。想了想还是出声回答道：“谁会喜欢一直是白天啊。” 妖君却是愣了一下，道：“她与本君说，愿这世间永昼。” “如果不是身在黑夜里，又怎么会向往白昼？既然已经没有黑夜了，白昼也就没有多大意思了啊。”孟朝歌理所当然地回答，心里却想着，原来碰到喜欢的人，连妖君都是会犯傻的啊。不过那个被一介妖君所喜欢的人，真是好运气啊。 “原来是这样吗？”妖君第一次失神这么久，久到他自己也觉得不妥了，才清醒过来。 他轻笑一声，换了个话题：“知道这山为什么唤作‘寻芜’吗？” 孟朝歌摇摇头，她怎么可能知道。 “因为这是本君见过的最荒芜的一座山，因为只有在这座山上才能寻到本君。” 不待孟朝歌想明白这山上哪里荒芜了，妖君便唤了一句：“朝歌——” 这一声把孟朝歌的惊醒，这还是妖君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在他如同天籁一般的声音下，就连灵魂也为此而颤栗。 “朝歌，记住了，本君名唤榛芜。”顿了顿，他又道：“你们人界有句诗，念作‘飘零迷哭处，天地日榛芜。’，写出来大抵就是那个‘榛芜’了罢。” 孟朝歌其实还听不懂这个名字的含义，但她也知道跟荒芜扯上关系的名字，估计意思也不会太好。却也只能说了句：“记住了。” 转念一想又问道：“不是说名字是弱点吗？怎么能告诉我？” 还不待孟朝歌问完，榛芜便冁然而笑，这一笑比日之光芒更耀眼，比月之清辉更柔和，当真是笑比河清。这一笑之下，整座山便真的是荒芜了。 孟朝歌看得出来，这次妖君是真的开怀，她虽不知道原因，却也忍不住跟着心情愉悦起来。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1章 重归冥界 “从此往后，这‘榛芜’之名便不再是本君的弱点，这七界，亦将听闻本君之名。” 榛芜笑着说完，盘腿坐起，挥手召来一张瑶琴，正是孟朝歌之前用的那张。 “本君再弹首曲子与你听罢。” 孟朝歌听着，本以为又是那首《祭心》，却突然发现这是《祭心》却又不是《祭心》，或者说，这是独属于妖君榛芜的《祭心》。 琴音若清风朗月，自其指尖缓缓溢出。孟朝歌仿佛离开了杏林，置身于另一个境界。于千仞山岳之下，万淼烟波之上，有光乘云霞而来，照亮万千尘埃。是天地之浩荡，斥黑暗于无疆。于是，芳菲千寻，歌乐百里，纵坠万丈亦逢生。 一曲罢，孟朝歌心中也是一片豁然开朗，她差不多听懂了妖君此时此刻的心境，无有羁绊，无有牵挂，只余天地悠悠。 “黄昏了。”孟朝歌有些恍惚，一曲的时间，竟然已是黄昏，更令她惊异的是，这寻芜山居然有了黄昏。 “是啊，黄昏了。”妖君阖眸浅笑，再睁开时，眼底一片澄明。 “本君说过，一场梦不过一日。既然一日将至，那你也该回去了。” 他也是才明白，为何天道要让她来此地。这或许不是寐泽替朝歌造的梦，而是天道为了他榛芜而造出的梦境，他醒了，梦便也就结束了。那个跋涉时光而来的人，亦要回到她原本的地方了。 孟朝歌不由惊喜起来，心底虽有几分不舍，却还是更想回去。最后她踌躇着问道：“榛芜……你是什么妖？” 榛芜挑起好看的眉毛，轻笑着说道：“你以后便知道了。” 随即衣袖轻拂，琴音振起一林杏花，粉与白的交织中，天旋地转，日月更换。再睁眼时，孟朝歌已处在冥界之中了。 千年之后的杏林中，一切却仿若定格，还维持着孟朝歌离开之前的模样。榛芜捻起定在空中的一片白色花瓣，望着凝固的时光有片刻出神。半晌后他轻笑着起身，在一片残阳中往山巅之上走去。在他踏出杏林的一瞬间，杏花飘落，树影婆娑，一切按着原本的样子继续着。就仿佛那个人，从未来过。 冥界还是那副样子，不过孟朝歌已经离开寐泽了，看了看周围的景色，料想这大概就是寐泽的另一端了吧。孟朝歌正准备继续往前走，却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东西。她一拍脑袋，突然想起来，寒子呇好像还没从寐泽里面还没出来。 孟朝歌赶紧左看看右瞧瞧，在那片白雾的边缘转悠了许久，也没见寒子呇从里面出来。她不由有些担心，寒子呇之前还提醒她要一切小心，结果她没出什么事，寒子呇反而出事了吗？ “怎么还不出来？” 孟朝歌来回走着，心底有些焦急，一是担心寒子呇有什么意外，二是着急去黄泉找莲姬。她甚至想先行离开，但到底还是没那么做，因为毕竟不管怎么说，寒子呇能愿意陪她到冥界这么凶险的地方来，已经是很不易了，她却在对方有难时将对方弃之不顾，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当孟朝歌自己也不知道徘徊了多久的时候，终于有个白影从白雾中蹒跚着走出来，正是一袭白衣的寒子呇。 寒子呇刚走出白雾两步，就看见了已经等在这里的孟朝歌，他眸中一亮，正准备往这边走来，结果却扑腾一声摔倒在地上。 孟朝歌见状也是一惊，赶紧跑过去准备扶寒子呇一把。她身上的衣服已经换成了原来的素色窄袖裙裳，动作起来方便了很多，所以她很快就来到了寒子呇的身边。 寒子呇却是抬手示意不用帮忙，他慢慢撑着地面站了起来，嘴角抽了两下。勉强笑道：“没事，就是有点不知道路怎么走了而已。” 准确的来说，是不知道两条腿怎么用了。他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自从进了寐泽，他就变成了一滩水，一直在流动，不管他用什么法术都没用，他都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然后突然的，他就流出来了。 寒子呇内心有些崩溃，他都要怀疑是不是寐泽存在太久了，已经生出生出了灵智，还有了这种捉弄人的恶趣味。不然干嘛要跟他开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玩知道嘛！ 可能是寐泽真的生了灵智，以至于听到了寒子呇在骂它，于是刚想完，寒子呇就又摔了一跤。这次寒子呇也不起来了，自暴自弃地趴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说道：“别管我，让我趴一会儿。” 没过一会儿就又转头问道：“你在寐泽里看到什么了？” 孟朝歌刚想说她在寐泽中遇见了未来的妖君榛芜，却突然想起来榛芜曾嘱咐她不要对外人说，于是到了嘴边的话打了个转，说道：“我看见了一些过去的事情，我自己都忘了，原来以前夕岚那么照顾我。要不是这次从她的角度看，我都不知道。” 说完，孟朝歌眼眶也红了，她轻笑一声，却显得勉强。夕岚对她如何，她又哪里需要换了角度才能知道呢？不过只要一提到夕岚，她就无法不伤感。 本来孟朝歌是打算说她在镜池里面看见的那些画面，可一来寒子呇对云双照根本不熟悉，二来那些事情对于云双照自己来说，怕都是不能说出口的秘密，孟朝歌也不好把那些事情到处说，还是保持缄默的好。 寒子呇见孟朝歌情绪低落，也不好再问下去。转而说起自己的事情来。 “你是不知道，我一进寐泽就变成了一滩水，然后不停地流啊流，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流了多久，然后就流出来了。估计是从寐泽那头流到寐泽这头了。那感觉，真像是过了几十万年那么久。” “噗——”孟朝歌破愁为笑，她知道对方说的是真的，不过大概有些夸张，但不管怎么说，都只是为了让她开心罢了。 只是为了她一句假话，对方却可以如此用心。孟朝歌低头看着还趴在地上的寒子呇，感觉心中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但却也不知道哪里不一样。索性蹲下来陪寒子呇一起，这或许是她现在仅能回报的了吧。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2章 黄泉之阵 寒子呇没趴多久，就撑着双手准备爬起来，孟朝歌想也没想就伸手去扶，两个人一起用力，终于让寒子呇站稳了。 “这冥界也用不了骨扇，还得靠自己走。”寒子呇叹了一口气，认命道：“再往前就是黄泉了，我们走吧。” 因为寒子呇不太情愿被人扶着，所以孟朝歌也就只好紧跟在他左右，万一他摔倒了，还可以第一时间护到对方。 寒子呇几乎是走一会儿就要歇一下，不过动作却是越来越熟练了，一次走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到后半截路基本上就不用歇了，保持同一个走路姿势可以走很久。孟朝歌也放心了很多，等他们到黄泉的时候，寒子呇也已经恢复了原来的状态。 “这里就是黄泉？”孟朝歌左右打量着，目光却很快就被中间的圆形石台吸引过去了。 只见眼前有一座巨大的呈圆盘形的石台，并未经过打磨，却因为黄泉水长久的冲刷而变得平滑。石台的中心处正源源不断地涌出清泉，泉水向圆盘外围淌去，在落地过程中形成一道水帘，最后汇聚到石台边缘下方的圆形石渠中，然后沿地面上错综复杂、深浅不一的沟道向更外围流去。 “对，这里就是黄泉。你看到的这些都是天然形成的，不管是黄泉水还是这地上的水道，都没人知道来历。黄泉水有奇效，这黄泉水流过的纹路也一样是六界一奇。曾有人试图复制这地上的纹路来炼制阵法和符咒，结果到死只留下了一句‘此乃天地阵，窃者众灭之’。”寒子呇看着地上交错而行的水道，徐徐解释着。 孟朝歌却不解，追问道：“什么叫‘此乃天地阵，窃者众灭之’？他最后复制成功了？” “当然没有。”寒子呇轻敲着骨扇，接着说到，“他可能是研究出来了什么东西吧，所以说这地上的纹路是天道所绘的阵法，一旦使用，便是改天换地的结果，也正是因为这个，他才告诫后人不要妄图窃取这里的纹路，如果有人这么做了，应该接受被世人杀灭的惩罚。” “所以没有人敢盗取这里的纹路喽？”孟朝歌看向寒子呇，问道。 “怎么可能。”寒子呇笑了笑，“既然那个人说的如此神乎其神，别人又怎么可能不心动，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为利者、为名者。那可是改天换地啊，谁不想呢？” “你也想？” 寒子呇轻摇折扇，冲孟朝歌意味深长地一笑，才悠悠说道：“我吗？我可用不上。” 他的确用不上，他想要的，不过是现世安稳，再加之好好修仙罢了。这天地未曾有负于他，他又何必自寻烦恼呢？ 孟朝歌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寒子呇，又把目光落回到地面上那些错综相连的大小沟渠，如果顺着一条水沟看下去的话，最后大都逃不开被绕晕的结局。而且沟渠太多，简直是令人下脚都难，黄泉到底指的是这片地方，还是中心的那个圆形石台呢？ “我们现在要怎么过去？”孟朝歌抬转头，问身后的寒子呇。 “这地方邪乎得很，我们还是呆在原地吧，反正都到这里了，过不过去也都一样了。”一边说着，寒子呇也上前两步，站到孟朝歌的旁边。 孟朝歌点点头，这里的确不是什么简单的地方，谁知道胡乱走动会发生什么？况且，孟朝歌想起之前寒子呇刚出寐泽时的样子，料想对方估计也是第一次到这里，他们最多只能依靠寒子呇那些不能尽信的传闻，剩下的，也只能靠运气了。 孟朝歌环视了一圈，开口提议道：“我们先把莲姬找出来吧。” 寒子呇也觉得有必要，于是让孟朝歌到旁边去一点，开始拨动扇骨施展追魂术。他自己也不是不能施展这种法术，但是他才入仙门没多久，学的都还只是皮毛，用神器加持一下自然更有保障一些。 事实上寒子呇一直认为自己以前是会仙法的，毕竟通过种种现象来说，他应该活了不少时间了。但最为奇异的就是，他记得那些乱七八糟的传闻，却不记得怎么使用仙法，一切只能靠他入天厥山以来学的那些。要不是有骨扇这个神器在身边，估计师尊也不可能让他下山来找未来的小师妹。 对此，他的师尊仙禾表示非常无辜，因为像寒子呇这种打不死的小强，她才不会在乎呢。 追魂术算是比较基础的法术，但效力也会因为施术者的能力不同而有所差距。普通的能寻个人就不错了，差一点的也就只能寻个猫猫狗狗，寒子呇有神器加持，却最多也只能寻仙。毕竟他自己底子不够，驱动骨扇所释放出来的功力也有限，如果像仙禾那样的，再配上神器，搜神怕是亦不在话下。 “找到了。”寒子呇一声惊呼，却突然露出一种莫名的表情来，孟朝歌不知其意，用眼神询问。 寒子呇勉强朝她眨了眨眼，道：“莲姬好像……就在这里。” 闻言，孟朝歌的视线四处逡巡了一番，却毫无所获，也没再磨叽，直接开口道：“阁下既知吾等前来，何不出来一见？” 说完，孟朝歌的目光时刻保持警惕，一旦发现有什么动静便立刻转过去。 寒子呇见孟朝歌如此果断，足以一人应付，便没再开口说话，只是静静退到孟朝歌身旁，等待着莲姬的到来。 半晌后石台的另一边终于传出了动静，孟朝歌看不见那边发生了什么，但估计极大可能是莲姬要出现了。 果不其然，没让孟朝歌他们等太久，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就从石台后面缓缓走出。她抱着一面略显粗糙的石镜，长长的裙摆拖过交错着沟渠的地面，她赤着双脚，莲步轻移而来，令人联想起不食人间烟火的佛，只是她却从未有过笑意。圣洁可比雪山之上盛开的莲花，遗世而独立。 “你们来了。好久没见过折骨了，它的力气大不如前了。” 清冷的声音从对方口中溢出，莲姬仍旧面无表情，用着陈述的语气说着遗憾的话。她的目光幽幽地注视着对面的两个人，越是无情，越是让人毛骨悚然。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3章 莲姬之诺 折骨是谁？孟朝歌不解，疑惑地看向寒子呇，用眼神询问着。寒子呇也是一样茫然，和孟朝歌对视了一眼之后，转头看向莲姬。 他问到：“不知阁下所谓何人？” 莲姬先是沉默了一下，然后幽幽说道：“我忘了，你不记得它了。你手里的扇子，名唤折骨。” 寒子呇闻言一愣，把手里的扇子展开来前后看看，却没有发现有什么字迹。他不由抬头问道：“前辈怎么知道它名唤折骨？” 听了这句称呼，莲姬似是有些不适应，她歪了歪脑袋，道：“我不是你的前辈。神器折骨，六界尽知。你，却是忘了它的名字。” 气氛变得有点奇怪，孟朝歌想着之前寒子呇那么关心她，她觉得现在自己有必要支援一下对方了。于是她目光柔和地看向寒子呇，安慰道：“我也不知道神器折骨的。” 寒子呇心说你不知道才正常，面上却要保持笑容，“没关系，我在上面刻个字，以后就不会忘了。” 孟朝歌继续朝寒子呇发送善意的微笑，然后转身看向一袭黑袍的莲姬。 “我听说‘冥界莲姬一滴泪，可唤天地生死灵’，阁下若是莲姬，可否给我们一滴眼泪？” 莲姬站在离他们稍远的地方，便不再变动位置，她幽深的目光落在孟朝歌身上，之后竟是连眼珠也不曾转动一下，令孟朝歌突然感觉到一股冷意。 “我可以给你们眼泪，但是……” 莲姬的话突然停下来，孟朝歌和寒子呇都不禁屏气凝神，等待着对方的后半句话。 “你们要拿东西来和我交换。” “什么东西？”莲姬的话音未落，孟朝歌就立刻开口问道，语气中大有莲姬说什么她便去取什么的意味。 莲姬却是不急，仍旧是幽幽地口气，她说道：“渡过空相火域，取九冥圣火，回来交与我便可。” “空相火域？”寒子呇闻言一惊，“那地方别说是肉体凡胎，就算是你这样有仙身的也撑不住吧？而且九冥圣火……你要九冥圣火做什么？” 莲姬像是不懂寒子呇在激动什么，继续慢悠悠地回答道：“我的镜子掉了一小块石头，我要圣火来炼化修补它，怎么了吗？” “用圣火修补影莲鉴？”这样说来的确没什么错，毕竟影莲鉴也算是一件仙器，修补起来确实需要用到天地间的圣火，而冥界中仅有的便是九冥圣火，跟影莲鉴关系也最近。可是莲姬的要求却有些过分了。 “阁下觉得我们两个人，像是去了空相火域还能或者回来的吗？”寒子呇语带嘲讽地问道。 莲姬依旧不慌不忙，凉凉地回以反问：“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闻言，寒子呇更是一声冷笑，试一试，那也得有命试啊。这根本就是故意刁难，空相火域可不是九幽炼狱那样温和的地方，九幽炼狱惩罚的是有罪者，炼化其魂魄，但不会致命，就算只剩一丝魂魄存在，出了炼狱的那一刻就会瞬间补回来。 可空相火域呢？佛门中讲诸法皆空，在这冥界设下空相火域，一旦踏入，便是九死一生的结局，连灰都不剩。还说什么消亡亦是永生，死都死了，谁还在意那些。 寒子呇一把拉过还站在身旁的孟朝歌，对着对面的莲姬说道：“阁下说的倒是轻松，要真是在意那面石头镜子，怎么不自己进去取，还等着我们来。” “既然你们来了，我又何必自己涉险。”莲姬偏头认真地问道，似乎她真的不懂一般，“等你们取来九冥圣火，我自会将眼泪交与你们。” 说完，莲姬转身，抱着她的石镜缓步离开，就像之前来时那样，无声无息，只有她脚腕上那条黑色石头的链子，还在因为碰撞而发出清脆的声响。 孟朝歌和寒子呇也没办法拦住对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离开。 “这下可要怎么办才好？”寒子呇拿扇子抵着额头叹息道。 孟朝歌却仍旧如之前一样冷静，可在听了她的话之后，寒子呇只觉得对方这根本不是冷静，而是疯狂。 “去空相火域，取九冥圣火。” 孟朝歌的声音比之莲姬的清脆空幽，要显得略微低沉柔和一些，但此刻这柔和的声音却用着冷静的语调说着如此疯狂的话，令人不得不为之心惊。 “你是不是疯了？你知道空相火域是什么地方吗？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进去了，可能就出不来了，还谈什么换眼泪救你妹妹？！”寒子呇不可置信地问着，希望借此让对方清醒一点，可换来的却是对方更为坚定的目光。 “子呇，我不知道你信不信，我竟然觉得自己不会那么容易死。”孟朝歌轻笑出声，却眼带泪花，“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去试一试。何况，你不是也说了，只是‘可能’回不来了，万一我回来了呢？你能陪我到这里，我已经很感激了，后面的路，我自己走吧。” “你，你真是，真是个疯子。”寒子呇难以接受对方这样拿自己的生命去赌，还撇清跟他之间的关系的做法。他却也是笑了，不知是气的，还是在嘲讽。嘲笑孟朝歌的不自量力，嘲笑自己的无能为力。 “别说了，我陪你去。”除此之外，又还能如何呢？寒子呇知道自己是拦不住对方的，没有他，孟朝歌一个人不是也来到冥界了吗？不是也走出九幽炼狱了吗？他到底只剩下无奈和妥协，对对方固执的妥协，对那个在意对方的自己的妥协。 听到寒子呇的话，孟朝歌却是睁大了眼睛，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来。她早料到了的对方会反对，甚至已经做好了跟对方大吵一架分道扬镳的准备。可没想到是等来的却是对方的退让，是一句“我陪你”。 孟朝歌突然想起来那时候满园桃花中，夕岚倚在她的肩头，承诺着说：“姐姐，你想去哪里都没关系，即使是碧落黄泉，我也陪你。” 即使是碧落黄泉，我也陪你。 孟朝歌的眼睛突然很酸，酸到视线一片模糊，有什么滚烫的液体划过她的脸颊，她伸手去摸，却怎么也擦不完，才恍然发觉那些滚烫是从她的眼眶中溢出的，那是她的眼泪。 夕岚，现在有个人愿意陪我赴黄泉，你没做到的，他做到了。夕岚，你看到了吗？姐姐真的，很想很想你啊。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4章 名唤折骨 孟朝歌渐渐蹲了下来，埋首在膝盖中恸哭出声。夕岚以前总说她无恨，她也的确没有怨恨，但同样并不多情。 她的人生其实也还没有过去多久，遇见的人也不是很多，那时候的阶层和诸多因素也限制了她的善意。除了扶养她们姐妹俩许多年，最后还为了她们而死的爷爷外，她就没有再如何感激过一个人了。哪怕是后来的赵芙、怀朱也是一样，都再比不过爷爷对她们的恩情。 所以孟朝歌也只对夕岚一个人好，并且已经习惯了。她本来就无恨，又将所以善意和爱都加诸在了夕岚身上，于是也就无所谓别人怎么样。所以在夕岚离开后，她才会那么难过。毕竟连天空都已经消失，鸟儿还谈什么翱翔呢？ 可如今却又一个人出现在她的生命里，代替夕岚完成了一些她没做到的事情。孟朝歌是感激的，感激对方的陪伴，因为这个时候，她真的很需要一个人来陪，不然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走下去。 如果当时寒子呇选择和她分道扬镳呢？她又该怎么办？孟朝歌问自己。其实还是会难过的吧，哪怕是自己让对方离开，哪怕早就做好了一个人的准备，但是还是会失落的吧？孟朝歌发现，自己其实已经有一点依赖对方了，却不是像以往那样依赖别人的帮助，她只是依赖对方的陪伴而已。 孟朝歌双臂紧紧抱着膝盖，脸也一直埋着，寒子呇看不见对方的表情，但听着那一声比一声无助的哭泣声，便知道对方此刻很难过了。 寒子呇也有些手足无措，他都不知道对方怎么好好的突然就哭了，是他说错了什么吗？还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寒子呇冥思苦想了半天也没个结果，于是只好先想办法安慰对方。 寒子呇蹲在孟朝歌的身边，好是抓耳挠腮了一会儿，他还是第一次安慰在哭的人，脑子里装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传闻简直是毫无用处，一个能参考的事例都没有，他只能靠自己，可是安慰人该怎么安慰？想了想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对不起啊，是我说错了什么吗？你别哭了，我不该拦着你的，真的，你想去空相火域我就陪你去，反正要死一起死，也没什么的。听说在空相火域逝去的人可以得到永生呢，就算出不来了我们也算是活着对不对？” 孟朝歌听着对方笨拙的安慰，虽然还是忍不住哭泣，心里却是笑了。从一开始她就不了解对方，她能猜到对方会跟自己意见不合，却猜不到对方会做出妥协。她知道寒子呇是因为她的缘故，才能做出这么大的让步，只是她一直都不敢深想对方举动的缘由，她怕知道的越多，欠下的也就越多，可是即便她不知道，也早已欠下太多了。 待眼泪终于止住了，孟朝歌才抬起头来，哼了一句什么，寒子呇没听清，下意识地问道：“什么？” 孟朝歌气得睨了他一眼，把手伸到他面前，又说了一遍：“帕子！” “啊？哦。”寒子呇赶紧在身上找帕子，找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根本不用帕子。然后他有点懵地跟孟朝歌说没有，气得孟朝歌差点又要哭了。 孟朝歌瞪了他一眼，伸手在袖口里取出一块帕子，把自己收拾干净了，才睁着那双红彤彤的眼睛问道：“你真的愿意陪我去空相火域吗？” 这次寒子呇终于没有再掉链子了，赶忙说道：“当然，你都敢去，我还有什么不敢的。” 孟朝歌嘴角微翘，显然这个答案成功地取悦了她。也没让寒子呇扶，孟朝歌直接单手撑了一下地面，自己站起来了。 “那我们走吧。莲姬让我们去取圣火，看她的样子，我们多半是能出来的。而且我也觉得自己不会出什么事，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吧。” 孟朝歌的确觉得自己可以安全渡过空相火域，之前蒲牢也说过，她以前承受过更大的苦痛，所以感觉不到九幽炼狱的炼化之苦，既然是这样，空相火域的应该也难不倒她，何况自己身体里可是有神兽的魂魄啊。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莲姬的态度，以及之前在寐泽的时候那个关于未来的梦。莲姬并不像是那种会所以开玩笑捉弄人的人，何况之前妖君榛芜对她说过，那时候她已不在人界，也说明她应该还活着，并且做了什么能让许多人记得的事情，不然堂堂妖君又怎么会知道那时候她怎么样了。没准她就是这次去空相火域结果活着回来才出名的呢。 寒子呇却只当孟朝歌是在自我安慰，所以也只是笑笑当做附和，没有再说什么反驳的话惹孟朝歌生气。反正他已经决定不管怎么样都要陪对方走下去了，还有什么好纠结的呢？ “那我们先离开黄泉吧，空相火域就在我们过来时候中间那条岔路后面，可还要走一会儿呢。” 孟朝歌点头，便率先一步踏出了黄泉，往刚刚过来的那条路上走去。寒子呇也很快跟上，与对方并肩走上回去的那条小路。 两人身后的黄泉中，一袭黑袍的莲姬再次出现，她其实一直都没有离开，只不过施了一点障眼法罢了。 “石头，我让她去自救了。”莲姬朝着两人离开的方向兀自说着。 “这样对他太残忍了吗？可他早晚要经历的，我只不过让他提前习惯一下罢了。” 空荡荡的黄泉之中，仍旧只有莲姬一个人的声音，但是明眼人都知道她在和别人说话，而冥界中人也基本上都知道，她这是在和她的石镜说话。 莲姬缓缓摩挲着石镜上深陷的凹痕，正刻着影莲鉴三个字，然后似是赞同的眨了眨眼，说：“把名字刻在这里，的确就不怕忘记了。那你呢？你把我是名字刻在了哪里？” 谁也不知道石镜到底有没有回答，这里仍然很安静，莲姬也一样没再说话。或许她得到了答案，又或许，她一直没有得到答案。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5章 空相火域 “九冥圣火在空相火域哪里？”孟朝歌趁着还没到空相火域，先行向寒子呇打探着信息。 寒子呇正想着该在骨扇的哪里把它的名字刻上，一听到孟朝歌的问话立刻回过神来，然后自然是兢兢业业地回答：“圣火未开灵智，但也没几个人见过，尤其是空相火域的圣火。有人说九冥圣火是空相火域中火的精魄，但也只是传说罢了。不过刚刚莲姬说我们要渡过空相火域，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九冥圣火应该就是在空相火域的另一端了。” 孟朝歌也是这么想的，莲姬说的话应该八九不离十，就是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渡过空相火域了。 “空相火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也像寐泽那样有什么禁忌吗？” 对于这个问题，寒子呇也是知之甚少，只能如实说道：“我也不清楚，这世上还没几个人去过空相火域，就算去了也没有活着出来的，所以里面什么样也不好说。只知道从外面看的话是一片火海。” 火域不是火海的样子还能是什么样？孟朝歌腹诽着，不过她也没说出来，毕竟这也不能怪寒子呇，他已经把知道的都告诉她了。毕竟人界中的人也不会知道冥界是什么样子，即使他们从这里轮回过。 只是看来后面的路不会容易度过了，要知道未知代表的，一般都是危险。 两人找到刚刚路过的那个岔口，然后拐进去，又继续走了一阵子，很快，一片火海便出现在孟朝歌和寒子呇的面前。 “这是……天哪……” 孟朝歌的眼前尽是橘红色的火焰，在离他们十丈远的地方熊熊燃烧着，可能是刚刚经过的地方有什么结界，所以他们直到此刻才看见这震撼人心的一幕。 孟朝歌被眼前的盛景震撼着，她甚至能感受到那股灼意。而不远处的火域简直比大海还要无垠，不断有热浪翻涌，散发着惊人的炽热。震惊过后却是无尽的愁闷，这片望不到头的空相火域，她无舟无楫，该如何渡过？ “我们现在要怎么办？直接走过去吗？”寒子呇一边说着，心里却腹诽道，要是真走进去，估计立刻就被烧得连渣都不剩了吧。 孟朝歌抿唇不语，望着前方辽阔的火域沉默着，半晌后她终于开口，声音却有些低落，但依旧坚定。 “要过去的，肯定是要过去的。不过，子呇，你还是别去了吧，我怕……” 孟朝歌的话还没说完，寒子呇便立刻打断道：“还怕什么？我就怕我们两个一起进去了，结果只有我一个人出来。我才说了要陪你一起，你总不能让我言而无信吧？” “可是……” “没什么可是。朝歌，我说了要陪你一起，就一定会做到。” 寒子呇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孟朝歌，不容对方有任何拒绝的可能。孟朝歌其实还有很多很多拒绝的理由，可是话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目光相遇的一瞬间，孟朝歌便已沉溺在对方眼里的那捧清泓之中，再没有办法出言去拒绝。 于是孟朝歌只好妥协，她转过视线，重新望向前方的空相火域，轻声说道：“那……那我们就进去吧。” 寒子呇目光深沉地看着孟朝歌，道了一声“好”，才转向前方的那片火海。他先一步迈出步伐，走在孟朝歌的前面，这样就算前方是条不归路，他也可以先去替对方探探路。 孟朝歌看着身前那一袭白衣的背影，眼里有些湿润，却又含着丝丝笑意。她狠狠地闭了闭眼睛，又抿了抿唇，然后也迈开脚步，跟上对方的步伐。 离空相火域越近，那股灼热感就越强，当踏入火海的那一刻，孟朝歌简直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灰飞烟灭了，大脑也停止思考。却在下一瞬感到灵魂中荡漾出一股清凉，将她浑身包裹起来，神志也恢复清明，虽然仍能感到火域中的烧灼，却也不至于致命了。 孟朝歌也没来得及深究这股凉意来自何处，待神志清明后便立刻查看寒子呇的状态。寒子呇此刻还在她的身边，却也跟她差不多了，都是一副强忍灼意的模样。 “小心——”寒子呇一声惊呼，顺势拉回了走到边缘的孟朝歌，见对方无恙才松了一口气。 “这里跟我们想象的不一样，你看脚下。” 孟朝歌依言往脚下看去，才发现脚下竟全是盘根错节的石桥，火焰正从石桥的缝隙中窜出来，稍有不慎跌落下去，多半便是葬身此地的命运。 “这里的火焰跟别处不同，只有温度却不会把东西烧毁。虽然我们不会被火焰烧死，但若是不注意，也有被热死的可能。”寒子呇一边说着自己的推测，一边沿着思路往下思考，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里的火焰灼烧的是灵魂！” “这里的火焰灼烧的是灵魂？” 孟朝歌和寒子呇不约而同地把这句话说出口，随即也是相视一笑。的确，有灼意却没有实质性的破坏，也就只可能是灼烧灵魂了，既然九幽炼狱炼化的就是灵魂，空相火域又为什么不能灼烧灵魂呢？而且别忘了，这里毕竟是冥界，怎么算也是灵魂比较多吧。 “空相火域这么大，从一端走到另一端必须最短才能早些出去。我们沿着脚下这座石桥往前，然后跃到前面那座小石桥，尽量沿着这条直线走吧。”孟朝歌出言提议道。 寒子呇沿着对方所说的看过去，想想也的确是这样，虽然他总觉得应该还有别的方法，但无奈他一时半会儿就是想不起来，也只好先按着对方说的做了。 这些石桥有的长、有的短，宽窄也不一样，甚至有些细长到令人不由为其捏一把汗，若是有人从上面走，估计不摔倒也难。曲曲折折的石桥桥面并不平坦，不是坑坑洼洼，就是凸起一个个滑不溜秋的小疙瘩，让人防不胜防。 孟朝歌尽量找安全的地方落脚，却还是有好几次差点着了道，幸亏寒子呇在一旁拉着，不然就真的要一失足成千古恨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6章 石桥纵横 两个人换到不知第多少座桥时，孟朝歌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也已是茫茫火海。几乎是刹那间，就让人觉得失去了对方向的掌控，着实让人惶恐不安。孟朝歌赶紧收回视线，继续往之前确定的那条直线看去，借以稳固心神，可心里却越来越乱。 他们现在走的还是刚刚的直线吗？万一走歪了呢？前后左右都是差不多的景象，又怎么确认自己走的就还是那条路呢？而且又怎么知道这里的景物不会变幻呢？ 孟朝歌已经分不清自己所在何处，又不知道走了多少路程，越是什么都不知道，心里就越没底，而且这种气氛下，真的难以不让人胡思乱想。 寒子呇一直紧紧牵着孟朝歌的手，生怕她一个不打紧就掉下去了。他能感觉到对方手心里微凉的冷汗，也大概猜的到对方此刻的忧虑。但他也帮不了太多，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显得太过苍白无力。而且都已经到这里了，除了走下去还能怎么办呢？他们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咳。”寒子呇咳了一声，尽管已经尽力压低声音了，孟朝歌还是一下子就听到了，赶忙丢开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她赶紧转头去看寒子呇。 寒子呇强忍着不适摇了摇头，示意没什么大碍，但事实上灵魂却已经有所灼伤的感觉了。孟朝歌自己也差不多，自然知道对方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但她只能顺着对方的意思，在给予关心后保持沉默。 她的状况寒子呇也肯定心知肚明，但两个人都选择不提，因为一旦提了，便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坚持下去了。于是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各自对此保持沉默，然后继续往前走去， 孟朝歌脚下一滑，直接坐到了桥面上，幸好她情急之下用脚抵住了下面的一座石桥，才避免了跌落下去的后果。寒子呇倒吸了一口气，还好只是虚惊一场，立刻把孟朝歌拉了回来，遭此一番，两人都停了下来。 孟朝歌坐在桥面上喘着气，寒子呇也在一旁蹲下，两人都有些沉默。这条路连终点都看不到，可他们已经找不到来路了，这种感觉简直是太过糟糕。 寒子呇摇着折骨扇扇着风，也没力气扭头了，就这么看着面前的火海问道：“这样有没有好些？” 孟朝歌用余光瞥了一眼，知道对方问的是用扇子扇风能不能降低身上感觉到的热度，也就点点头，却想起来对方看不见，才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两人呆了一会儿，也知道不能再歇下去了。寒子呇站起身，问：“还走得动吗？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用不了折骨，它现在顶多用来扇扇风，我们只能靠自己的两条腿了。” 孟朝歌也没心思对折骨的大材小用表示惋惜和同情了，她正准备站起来，却突然又坐了回去。孟朝歌屈起膝盖，把双脚提上桥面，然后一只一只地脱掉了鞋袜。再把鞋袜直接扔下去之后，才撑着地面晃悠悠地站起来。 寒子呇扶了她一把，脸上却是掩不住的担忧，他说道：“这样烧灼的感觉会更强，也要更疼些的。” 孟朝歌摆摆手，道：“没关系，这样就不容易滑下去了。疼就疼吧。” 说着便迈开脚步，然后像是被烫到似的缩了一下脚，下一瞬却又若无其事得继续踏了上去，就像刚刚那怕疼的样子只是错觉一样。孟朝歌见寒子呇还没跟上，回头招呼道：“走了。” 寒子呇看了看对方的脚，又看看对方那副还无所觉的模样，眼里晦暗难明。他随意“嗯”了一声，然后跟上，待对方转回去时才露出心疼的神色。但他什么都没说，眼前的女孩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果断，更加勇敢。 两人又继续走了很久，每当要跳下另一座石桥时，寒子呇总会先一步跳下去，然后在下面准备着接住孟朝歌，尽管孟朝歌每次都表示不用，然后自己跳下去，但下一次寒子呇还是会继续那么做。孟朝歌也无法，只好一次又一次的拒绝，任由寒子呇一次又一次地重复。 不过当要爬上石桥时，孟朝歌倒是不会拒绝寒子呇的帮助，毕竟她在体型方面的确不如寒子呇，如果硬要自己爬估计还会浪费时间。她也不矫情，每次都等寒子呇先上去，然后再拉她上去。 孟朝歌也不知道他们走了多久，前方的石桥却是越来越少了，初时看来还不明显，可现在一看却是不想引人注意都难。 “这是怎么回事？”孟朝歌望着眼前孤零零的几座黑色石桥，愣愣地问道。 寒子呇也是疑惑，前面的石桥只剩下不到十条，去掉几条和他们前进方向不一致的，也就只剩下中间四条，但每条隔的距离都很远，就算现在近，到后面也是越来越远，而宽度却又不足以一次走两个人，他们只能一前一后。 虽然他们之前也有不少地方都是一前一后走过来的，但那时下面还有许多纵横交错的石桥，就算不幸摔下去也不见得就是必死的结局。可眼前的桥下却已是一望无际的深渊，而桥面依旧坑坑洼洼，他们所要冒的风险实在太大了。 “我也不知道，不过看起来我们只能走中间这座桥了。”寒子呇神色复杂的回答道。 孟朝歌看着被火焰包裹着的石桥，一时也是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来。因为现在仅剩的几座石桥中，只有这条最接近他们之前决定的路线，也最长，长到近乎能到达空相火域另一端的距离。 “那我们走吧。”孟朝歌也只是犹豫了一会儿，便下了决定，毕竟除此之外他们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不是吗？ 寒子呇拿着折骨猛扇了一会儿，然后呼出一口气，神色间像是认命般地说道：“那好，走吧。” 闻言，孟朝歌轻勾了一下唇，一脚踏上了那座石桥。底下是深渊万丈又如何？是火海千顷又如何？不都是被她踩在脚下了吗？她现在不死，那后来的路途上，这座石桥也拿不走她的命。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7章 有惊无险 孟朝歌他们现在走的这座石桥，宽度还好，虽然只容一人通过，但至少没有太窄以至于无法下脚。向上窜动的火舌舔吻着脚面，孟朝歌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她的双脚早已因为麻木而失去知觉，身体也因为疲惫而对疼痛做不出应有的反应。 寒子呇一直紧跟在她的身后，可能是腾云驾雾惯了，也不觉得这样的高空行走有什么好慌张的。孟朝歌则是因为有之前的路程在先，虽然现在看起来更危险一点，但她已经被烤晕了，心底的恐惧也被削弱到很小，而对夕岚的坚持，更是足以克服掉剩下的惧意，她早已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 在空相火域里，时间似乎已经变成可有可无的东西。孟朝歌现在特别庆幸自己既感觉不到饿意，也感觉不到困意，不然这一路岂不是根本没机会走下来？至少她现在已经到这里不是吗？虽然前方的路途依旧看不到尽头，孟朝歌却觉得自己已经离夕岚没有之前那么遥远了，好歹她努力了，总比还在原地的好。 两个人的神经已经麻木到没什么感觉了，本以为会这样一直走下去，但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景象却还是让他们措手不及。 “桥……断了。”孟朝歌走在前面，所以先看见了前面的景象，她在离断桥还有一丈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不知如何是好。 寒子呇本来就跟得很紧，这下子被对方突如其来的停顿弄得差点撞到对方身上，还好他反应迅速，在撞上的瞬间停了下来，不然结果怎么样还真不好说。 寒子呇的视线越过孟朝歌，看向前方的断桥处，也是一阵静默。桥面自中间直直断开，两端至少相距两丈远，而且他们已经走到这个地方了，其他的石桥基本上是看不见踪影了的，唯一继续前进的办法，就是跃过这处断桥，抵达对面的石桥上。 其实这对他们来说也算是个好消息，因为这里十之八九就是这条路的中心，只要越过去，他们就差不多走完空相火域的一半了。可现在的问题是他们要怎么才能跃过这处断桥。 “太远了，我跳不过去。”孟朝歌叹息着摇头，虽然很不想承认，却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以她的身体素质，根本不可能跃过两丈远的距离，唯一能做到这样的人，大概也就只有怀朱了吧。 寒子呇自然知道孟朝歌跳不过去，毕竟就算是他，能不能跳得过去也还难说。自从进了空相火域，他的那些修为基本上都被打回了原形，幸好他体力还可以，但是现在他的灵魂已经遭到了损伤，寒子呇真的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样子，但他不能说出来，这样会让孟朝歌担心。 “我先把你抛过去吧，到时候你张开四肢，尽量保证自己能够趴在那边的石桥上，只要不掉下去就成。我的准头应该还可以，你小心别砸到脸。”寒子呇低头冲孟朝歌叮嘱道。 孟朝歌没回头，毕竟在石桥上做这个动作实在是很危险，所以她只是目光稍微往后偏了偏，问道：“那你怎么办？” 寒子呇无所谓地笑笑，耸了耸肩，道：“把你抛过去之后，你就往前走走，让出点地方来，然后我自己跳过去就成了。” “这样真的行吗？”孟朝歌还是不放心，不是她不信任寒子呇，只是这么远的距离，寒子呇又是否真的能跳过去呢？ “放心吧，这点力气我还是有的，肯定是能把你抛到对面去的，就是怕把你给摔出个什么事来。” 寒子呇玩笑道，其实他知道孟朝歌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他还是选择去误解，因为他也不确定在把孟朝歌抛过去之后，自己还有没有力气跳过去，但如果可以，他愿意让对方朝着她的目标继续走下去，哪怕他只能在原地看着，也很好了。 孟朝歌皱眉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答应了对方的提议，因为此时很显然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况且她还要取来九冥圣火救夕岚，又怎么可以在这里停止？不管什么原因，都不可以。 说服了自己，孟朝歌便坦然了许多，即使仍然轻轻皱着眉头，也再没有迟疑忧虑之色了。 “那好，你先把我抛过去吧，我过去了之后你就跳过来。” 孟朝歌的声音自前方传来，寒子呇听在耳里，却没有落在心间。他望着对方的柔弱却又异常决绝的背影，心中苦笑，却还是“嗯”了一声，打算把对方送过去。 此时的孟朝歌并不知道寒子呇内心的真实想法，直到对方把自己抛出去的那一刻，她仍然认为对方是能够再自己跳过去的。因为一直背对着寒子呇，所以孟朝歌也无从得知对方此时的状态，更没有看到对方有些发青的眼底。 寒子呇的准头的确不错，孟朝歌稳稳当当的落在了对面的石桥上，正是四肢张开趴在上面的模样。孟朝歌在落地的一瞬间还记得仰起了头，所以虽然摔得五脏六腑都生疼，脸还是没毁的。 待孟朝歌爬起来站好，便转身面向寒子呇那边，表示自己无恙后，就喊着让对方跳过来。 寒子呇微微笑了笑，轻咳了一声，然后道了句“好”。他也没想过为何孟朝歌现在的状态居然比他还略好一点，或许是因为对方是神明转世的缘故？寒子呇没多想，应下对方的话之后便打算依言跳过去。总得试试吧，万一成功了呢？而且看到孟朝歌期待的脸，他也开不了口，去说什么拒绝的话了。 白色的身影纵身一跃，在一片橘红色的火焰中划过与众不同的姿态。孟朝歌期冀着对方跃到自己跟前，却在下一瞬睁大了眼。因为那个白色的身影，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之中。 “子呇——”孟朝歌惊呼着跑到断桥边，正是此时，一只苍白有力的手扣住了石桥的边缘。孟朝歌赶紧过去蹲下，抓住了那只手。 因为那样熟悉的指节与手型，只会是寒子呇。 “子呇你怎么样了？拉住我的手啊！”孟朝歌朝着对方大喊。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8章 断桥抉择 寒子呇抬头朝她轻笑了一下，却又因疼痛而皱了下眉。好在他还是想要上来的，那只伸上来的手紧紧抓住孟朝歌的手腕，孟朝歌也一样握紧。但孟朝歌本来就没什么力气，要负担起寒子呇更是艰难，所以只能维持着让寒子呇吊在半空中的姿势。 两个人坚持了好一会儿，孟朝歌也已经换成了趴在桥面上的姿势，以减轻自身所要负担的重力。即便孟朝歌一直没办法让寒子呇上来，但却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 正当两个人苦苦支撑的时候，孟朝歌的身后突然传来另一道声音。 “姐姐，你快来救我啊——” 那声音凄厉至极，仿佛已经濒临绝境。孟朝歌猛地扭头朝身后看去，正看见她一直牵肠挂肚的那个人。 柳下夕岚距离孟朝歌不是很远，她此时也正用双手扣在石桥的边缘上，身子悬在半空中，正不断蹬着腿想要上来，脸上更是一片焦急的神色。而那双慌张的眸子正看向孟朝歌。 夕岚怎么会在这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不待孟朝歌想清楚，夕岚又朝着孟朝歌喊到：“姐姐——你不要夕岚了吗？你说过要陪我一辈子的。我……我快要坚持不住了啊，姐姐——” 孟朝歌不禁晃神，寒子呇却咳嗽着说道：“朝歌，你别听她胡说，这里是空相火域，什么都有可能是假的，不要信！” 孟朝歌却没有办法不信，她的眼眶渐渐红了，声音嘶哑着说道：“不是假的，子呇，不是假的。那就是夕岚，是夕岚。” 孟朝歌不是不理智的人，她敢赌，却也不至于是非黑白都不分。那个在哭着喊着要她去救的人，的确就是夕岚没错。再怎么有假的，那双眼睛也不会说谎，曾经灵动如狐的双眸，此刻却泄露着无尽的惶恐。 孟朝歌看着下面一脸心痛的寒子呇，眼底情绪激烈，任谁都看得出她此刻的内心正处在天人交战之中。但在夕岚再一次呼救声传来时，她终于还是好似下定决心一般狠狠地闭了一下眼。再次睁开眼时，眼底是浓浓的愧疚和不舍，却掩不住那抹坚决。 孟朝歌松开了还在拉着寒子呇的手，又抽出一只手一根一根地掰开寒子呇的手指。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也没有办法啊，夕岚还在等着我……子呇，对不起……” 孟朝歌说着说着，眼泪不住地涌出。她甚至能看清寒子呇因为震惊而放大的瞳孔，每一个瞳孔都溢满了不可置信，火光填进去，又被那些不可置信挤出来。泪水砸在两个人的手背上，手背的主人却都毫无所觉。 寒子呇眼里有震惊，有不敢相信，有心痛，却独独没有责怪。他不怪孟朝歌，却放不开自己的手。直到孟朝歌掰开他的最后一根手指，把他拂下去时，他都没有产生过要恨孟朝歌的念头。 在坠下断桥的那一刻，寒子呇突然想起了在人界时，孟珲最后仿若早已洞悉今日之事的神情，他告诉他：“你若执意如此，我不会拦你，可是你这次去了冥界，可不要后悔。要知道，不会怨恨，不代表不会伤害。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罢。” 不会怨恨，不代表不会伤害。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他说，我才不会后悔。可如今呢？他后悔了吗？寒子呇问自己。 不，他不后悔。即使她最后没有选择他，即使跌落深渊，他也不后悔。 从知道这个小师妹的存在时，他就心心念念，朝思暮想，没有见到她时便总期待着相遇。师尊要他来人界找小师妹回去，他没有丝毫犹豫便答应了，甚至心中还有几分迫不及待。或许在他跨过释空门之前，就曾与孟朝歌有过羁绊了，而且这羁绊，太深太深，深到连释空门也不能让它空了。 师尊说破尘之境前，要先封存在天厥山上的记忆，重归人界破除尘劫。师尊说，他只是下山来寻人，不算破劫的历练，可或许师尊说错了，孟朝歌就是他的劫，他渡不过去，所以回不了天厥山了。那以后呢？师尊又会派谁来带回朝歌？ 寒子呇想了很多，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想，这是人死的时候必须经历的吗？都要把这一生最重要的人和事翻出来重新咀嚼一遍，那他这一生最重要的，或许就是孟朝歌了啊。 最后一刻寒子呇笑了，却再也看不见孟朝歌的脸了，深渊中的火焰包裹住他，他闭上了双眼。 孟朝歌眼前模糊了一瞬，站起身时脚步有些踉跄，但还是很快跑到夕岚身边，伸手抓住了夕岚的手。 当两人的双手交握的那一瞬间，孟朝歌手中的重量却消失了。因为夕岚竟凭空升了起来，孟朝歌随着对方的动作慢慢站起，直到她站直后，夕岚也停下了动作。柳下夕岚的眼里似是含着一潭静湖，荡漾着浓浓的哀伤。 “姐姐，你还记得兄长给我取的字吗？”夕岚开口，却是说了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孟朝歌心中疑惑，却没有提出质疑，回答道：“记得的，叫暮雪，对不对？” 夕岚露出一个微笑，眼里却是闪出了泪光。 “姐姐，你一定要记得我的字。姐姐是朝时歌，我是暮时雪。你唤我的字，我便来了。” “夕岚你怎么了？怎么好端端地说这些？你先过来。”孟朝歌心里突然漫出一股惊慌，她拉紧夕岚的手，却在对方微微摇头的动作下更加慌乱。 “姐姐……朝歌，我快要控制不住她了，她会伤害你的……对不起，暮雪帮不到你太多了。” 刚说完，夕岚突然勾起唇角，眼底的哀愁一扫而空，她嘲讽地笑了一声，然后松开了两人交握的双手。 孟朝歌不明所以地看着夕岚往后飘了一步，一个不察，被对方猛地伸手吸走了她身上的那个锦囊。 夕岚随意地把锦囊倒过来抖了抖，里面的东西便掉了出来。只见曾经润白的玉扳指已经化为鲜艳的红色，而那瓶黄泉水竟也已是空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09章 我就是你 夕岚用手接住那两样东西，又把锦囊随手丢下深渊。她用两根手指拎起玉瓶，然后满眼兴味地打量着，一边打量还一边说到：“我的好姐姐，还多亏了你把这黄泉水放在玉扳指旁边呢，不然我哪有这么快出来啊。” 待打量完了，夕岚又是随意地松开了手，任玉瓶坠落。再把红色的玉扳指套在指上，她这才有功夫仔细看向孟朝歌，眼底的讽刺愈浓，却没有多少恶意。 “姐姐……哦不，该叫你朝歌了。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在这里？还想问我是个什么东西？哦，还有为什么你遇见的人都对你的字这么感兴趣？”夕岚轻笑着，却再无往日的灵动，她此刻的确还是如狐，却是妖靡如狐。 不待孟朝歌作答，她便又继续道：“可别不承认啊，毕竟，我可是这世上最了解你的人了呢。我为什么在这里？啊，当然是因为我的灵魂一直附在这玉扳指上面，你把黄泉水放进来，刚好让我吸足了灵气。本来我是不打算往冥界来的，不过嘛，这不是要送个小礼物给你……和某些人嘛。” 夕岚娇笑连连，下一瞬却神色一敛，继续说道：“至于剩下两个问题，只能说我就是你，你就是朝歌，别的什么的，你以后自然会知道。要是提前知道了结局，游戏可就不好玩了呢。” 孟朝歌望着眼前还在百无聊赖地摩挲着扳指的女子，陷入了深深的沉默。对方的话给她带来了巨大的信息量，让她一时半会儿消化不了。可那的确是夕岚，也的确是另一个人，明明和她相仿的面孔，却生出巨大的陌生感来。但是那份熟悉，却也无论如何都斩不断。 孟朝歌狠狠地闭上了眼睛，轻喘了一口气，待冷静后才开口问道：“寒子呇怎么样了？” 闻言，夕岚一声嗤笑，反问到：“你说他？想不到你竟然这时候还惦记着他呢。你不是都把他推下火海了吗，现在还问做什么？” 孟朝歌却无动于衷，依旧冷静的说道：“你知道的。你说这世上你最了解我，你说的没错，可你别忘了，我一样也是最了解你的那一个。所以，告诉我，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闻言，夕岚终于正了正神色，无所谓地耸耸肩：“说你笨吧，你又知道你最了解我，说你聪明吧，这么点小事都看不清。”夕岚摇了摇头，叹道，“果然离了我之后，你就越来越蠢了。” “他到底怎么了？”孟朝歌再次重复一遍，已经有些急迫的意味。 夕岚只好认命道：“知道啦知道啦，这里不是空相火域吗？它都把名字大大方方地告诉你了，你怎么还是不懂？” 空相火域？一片火域为何名为空相？寒子呇好像说过，这跟佛门有点关系。空相……空相…… 孟朝歌突然一惊，眸子里迸发出顿悟的光芒，她猛地抬头朝夕岚说到：“既为空相，何来火域？又何来圣火？这一切都是假的，这些本就都不存在，是不是？” 夕岚轻“啧”一声，笑道：“还不错嘛，真是孺子可教也。”说完，又纠正道，“不对，我本来就很机智嘛，所以你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的嘛。” 孟朝歌却没理会对方的沾沾自喜，继续追问：“既然这一切皆为虚妄，那寒子呇呢？他是不是没有掉下去？是不是……还活着？” 声音到后面却是越来越小，孟朝歌只要一想起对方的神情，心中便填满了愧疚。可是如果再来一次，她还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至少现在，她还是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别多想啦，你觉得你那么做了，他还能一如既往地对你好？他肯定会恨你的，就连我看见你当时那么狠心，都难过得紧呢。” 夕岚添油加醋地说着，却句句直插孟朝歌的心窝，让她无法面对寒子呇。因为她也觉得，对方实在没有理由再原谅她，从掰开对方的手指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了。 “我还会再见到他吗？”孟朝歌失神，将心中的话问出了口。 夕岚歪着脑袋打量了她半晌，似乎觉得蛮有意思，说到：“会不会，我又怎么知道呢？啊，就算我知道，我又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顿了顿，夕岚又正回身子，作世外高人状，道了一句：“天机不可泄露。”说完，自己又笑得弯下了腰。 孟朝歌还在晃神的时候，眼前的景致却突然变换，转瞬间，脚下的火海便消失了，她们又回到了来空相火域的那条小径上。 孟朝歌抬头环顾四周，却没有看见寒子呇的身影，只有夕岚还在兴致勃勃地看着她。 “是在找那个人吗？别看了，他已经离开了。”夕岚出声道。 孟朝歌一脸懵懂和迷惘，又加之疲惫，看起来颇有几分失魂落魄的样子。夕岚的神色在不经意间软了软，她抱臂道：“去天厥山吧，你现在魂魄全了，可以踏过释空门了。” 孟朝歌对此很是不解，之前这个人还是完完整整的夕岚的时候，也要去天厥山。天厥山是哪里，她们为什么都想去？还是说，在那个时候，夕岚就已经不是夕岚了？ 她这些心思夕岚自然看的一清二楚，不乐意地说到：“你不是想变强吗？除了天厥山，你还有什么更好的去处不成？怀朱成了一国元帅，赵芙当了一国公主，你又能做什么？而且她们的这些，是你想要的吗？” 夕岚这一连串问题下来，孟朝歌也有所松动。是啊，这些东西她做不到，也不想要。她想要的，是像妖君那样睥睨七界的能力。或许夕岚说得对，现在去天厥山，才是她最好的选择。 “那我要怎么去？”孟朝歌既然下定了决心，便准备着手去做。 夕岚见她想明白了，便说到：“先回人界找冥王吧，这事儿他应该挺乐意帮你的。” “那你呢？”孟朝歌一瞬不瞬地看着对方，不知道在期待着什么样的答案。 “什么？你说我？左右我去了也没多大用处，还不如去干点别的。噫，我们很快就又会相见的。”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0章 星陨还升 夕岚说完，勾唇媚笑一声。还不待孟朝歌再问些别的什么，便不见了踪影，空空荡荡的小径上，只余她似媚似讽的笑声。 孟朝歌在原地出了一会儿神，也转身离开，准备沿原路返回。她现在才有时间仔细去想一想这其中关系，先不论以前，单这次看见夕岚，便能看出夕岚已经不是一个人了。很明显，在断桥上呼救的是一个，后来笑得千丝百魅的是另一个，而这两个，却又都是夕岚。 那夕岚刚开始时说的那句“我快要控制不住她了，她会伤害你的”，“她”指的是谁？是后来的夕岚吗？那夕岚又为什么会伤害她？就在刚刚那段时间里，夕岚又是否做了伤害她的事情？暮雪呢？为什么夕岚要她记住这个名字呢？ 孟朝歌若有所思，低着头默默往回走着。 而此时此刻，寒子呇却还在冥界，只不过他遇见了另一个人。 “莲姬，怎么是你？我，我还活着？”寒子呇看了看周围，竟然还是一片橘红色的火焰，看起来还是空相火域，只不过已经没了石桥，只有一片火海罢了。 “冥界本就是死灵所往之地，你这样问我，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莲姬还是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毫无瞳孔的漆眸看过来，即使是在火域，也让人无端脊背发凉。 寒子呇冷静下来，自然也知道自己还好好地活着，只不过没想到莲姬也会说这种埋汰人的话罢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朝歌呢？” 莲姬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飘着，寒子呇这才发现自己其实也在飘着，心底暗自惊奇了一瞬，面上却仍旧看向莲姬，等待着她的回答。 “我在这里等你，至于她，她走了。”莲姬淡淡地答到，清冷的声音穿过火焰，传到寒子呇的耳边。 “她已经离开了吗？”寒子呇低头喃喃道，他闭眼轻笑一声，复而抬头望向莲姬，问，“不知阁下在这里等我，所为何事？” 莲姬歪歪脑袋，似是在思考该怎么说，然后道：“有人让我在这里等你，一是告诉你，你在寐泽所经历的，是你所遗忘的记忆的一部分。二是送你离开。” 莲姬说完，顿了半晌，又开口说道：“你活的太久了，忘了很多东西，如果你有一天想起来，也别忘了，记忆也是会出错的。也许，你所求的，根本就不是你想要的。” 很显然，这次是莲姬自己想要对寒子呇说的，但寒子呇听不听得懂，把她的话当不当一回事，就不是她所能控制的了。看在往日的交情份上，她该提醒的已经提醒了，也算是仁至义尽，以后他再如何，也不干她什么事了。 寒子呇不明白莲姬后半段话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有孟珲的例子在前，他也大概明白冥界的人，多半都喜欢这么个未卜先知的调调，所以还是先把话记下了。 但前半段他却是有些疑惑，寐泽里的是他的记忆，可他在寐泽里就是一滩不知道是什么的水啊，难道是因为换了视角的原因？那他还是一无所知啊。至于送他离开，他自己也不是不可以，为什么要对方帮忙？ 这么想着，话自然也就说出了口：“我可以自行离开。” 莲姬对这件事却固执得很，“你现在的灵魂状态，连法术都使不出来了，谈何离开？况且连这空相火域，你都没能出去。” 寒子呇这下也反应过来，他都还在空相火域里面，孟朝歌又是怎么先离开的？难道和后来出现的夕岚有关？ “那我该怎么离开这里？” 闻言，莲姬只是低头摩挲着石镜，轻声反问：“离开吗？这里是你的心境，既是空相，唯你自渡可解，我又该怎么知道？” 是了，空相火域既名为空相，又怎么会是这样？本就是空，又哪里有尽头？怕是连入口也都不是真的吧。寒子呇自嘲地想到，他之前就觉得不对劲，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现在被莲姬这么一点拨却是立刻顿悟了，心中不空，火域便不空，而一旦心中空了，那么便是一切成空，这才是离开火域的办法。 一想开，这空相火域自然也就消失了。寒子呇和莲姬重新出现在去黄泉的小径上。 “所以，九冥圣火也是假的了？” 寒子呇还是觉得奇怪，空相火域还好说，可九冥圣火也算是天地间仅存的几圣火之一了，冥界连这么大个消息也敢造假不成？ 莲姬却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道：“真真假假，不过是空，圣火或许存在，也或许，从来只是世人的想象。你觉得是如何，便是如何。” 寒子呇猜着冥界的人是不是都喜欢这样说一半留一半，反正就是不告诉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自己偏偏又是一副“我都知道了，但是就是不告诉你们这群凡夫俗子”的模样。 寒子呇不由叹道：“你这仙，还真是不讨喜。” 莲姬不理，反正她也不打算讨他的喜。 “我的石镜可以观一段往事，你要看看吗？” 莲姬如此提议，寒子呇却不怎么领情。他自然知道莲姬的影莲鉴可以观往事，却不知道这段往事是谁的，又不知道这段往事观镜者是否知道。若是随便个什么人，或者是他早就知道的，那他看了还有什么意思？ “我能选择吗？”寒子呇问道。 莲姬毫不留情地回答：“不能。” 寒子呇无奈地耸耸肩，反正早就料到是这样，他也没多少失望。 “既然如此，那就送我离开吧。”顿了顿，寒子呇又略微正了正神色，问了一句：“我还会再见到她的，对吧？” 莲姬自然知道那个“她”指的是谁，却只说了一句：“有缘自会相见。” 然后墨袖轻挥，如水墨舞过，两人都消失不见。只不过一个回了天厥山，一个却回了黄泉罢了。 此时孟朝歌也刚好回到黄泉，正遇见刚刚回来的莲姬。或者说，这是莲姬早就算好了的，不管怎么样，她都会出现，然后见孟朝歌一面。 毕竟孟朝歌于她，总归是个不太一样的存在。 “我们又见面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1章 水墨轻染 莲姬的声音幽幽传来，倒是让孟朝歌有些意外，她本来以为以莲姬的性子，是不会主动搭理人的，没想到对方竟然会跟自己打招呼。嗯，姑且认为这是在打招呼好了。 “莲姬？你是在等我吗？” 孟朝歌很难不这样想，不然怎么解释对方突然出现，还主动接近她的做法。 “我是在等你。” “你等我是为了什么？如果是九冥圣火的话，很抱歉，我没能找到。不过我现在也不需要你的眼泪了。”孟朝歌解释道。 莲姬眨了眨眼，卷而长的睫毛缓缓开阖，衬得她的双瞳更加幽深。 “我知道的。我等你，是为了别的事情。” “什么事情？”孟朝歌也有些无语，对方就不能一口气把话说完吗？非要等她问一句才答一句，要是仙界中人都这样，她以后岂不是会被憋死？ 莲姬却完全没有接受到对方的怨气，还是慢悠悠的口气，回答道：“解你心中所惑，不多，却也足够让你知道一些东西了。” 这句话倒是说到了孟朝歌的心坎上，她正疑惑多得不得了，特别需要一个人来解释解释呢。 于是她忙道：“那你便说吧。” 孟朝歌也不作什么要求了，只要对方愿意说，她就已经很开心了。况且仙人总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癖好，跟他们讨价还价估计也没什么用，随遇而安吧。 莲姬对这样的气氛还是比较满意的，于是讲的详细了些：“你应该已经见到了那个人，她所言不尽为真，可信，却也不可信。你们的灵魂各自完整，便不再是一个人，她不是你，你也不会是她。同源不一定是同生。” 顿了顿，莲姬像是怕孟朝歌听不懂，又打了个比方：“天地间生两水，一为天界碧落，一为冥界黄泉。两者本同源，却不再是同一样东西。不论是名字、功效，还是他们的命途，都早已不一样了。你和那个人也一样。” 孟朝歌知道对方说的是她和夕岚，可夕岚之前又说“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到底谁说的才是真的？孟朝歌压下疑惑，继续听莲姬说。 “从她下了那个决定开始，你们便不再是一个人了。朝歌，不要被别人蛊惑。你唯一能相信的人不一定是我，但是我对你说的话，绝不会有半分虚假。我不屑说谎，也不必说谎。” 莲姬的这些话，孟朝歌其实是信的。她能感觉得到，对方心思很通透，却也很单纯。不愿说便不说，但绝不会去撒谎，因为那些东西，她根本不在乎，也没必要大费周折地去为其制造谎言。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既然对方本就不在乎，又何必告诉她这些呢？萍水相逢，她又哪里值得对方如此相待？ 为什么？“因为你是你，你曾种下因，我如今不过是还果罢了。” 莲姬淡淡解释着，事实的确如此，其实只是因果而已。她还清了，也就没有羁绊了。 孟朝歌不语，寒子呇也曾经跟她提过，修仙之人最怕欠下因果。如果莲姬只是还果，那就更不会有骗她的可能了，但夕岚说的，难道就是骗她的吗？ 孟朝歌收敛心绪，然后问道：“我想离开冥界，阁下知道该怎么办吗？” 莲姬偏了偏脑袋，说道：“我可以帮你，你想去哪里？人界？” 之前夕岚倒是让孟朝歌回去找孟珲帮忙，然后去天厥山，可如今已经有莲姬了，她还需要按夕岚说的回去找孟珲吗？可是，人界现在该是过去了多久？怀朱他们又怎么样了？孟朝歌其实是有点想知道的，不过她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既然已经决定了去天厥山修仙，就不该再抱着一颗凡心才是。 “我想去天厥山，你能直接把我送过去吗？” 莲姬凝眸不语，然后道：“你还是选了这个。罢了，我答应你。我可以把你送到释空门前，到时你自己踏过释空门，便遗忘所有，进入天厥山了。” 孟朝歌只沉思一瞬，便应道：“好。” 莲姬不再多话，这是孟朝歌自己做出的决定，她没什么立场去更改，这次她没有挥袖，而是用中指指尖轻轻划过石镜的镜面，绕了一个圈，然后开出一条漩涡来，送孟朝歌离开。 在离开的那一刹那，孟朝歌不知怎么的，突然回头问道：“没有九冥圣火，你要怎么补石镜？” 莲姬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一愣，待孟朝歌已经离开了才回过神来。 “该怎么修复你吗？我会慢慢找到方法的。” 玄色的广袖纱裙拂过黄泉那纵横交错的沟渠，留下一道墨色的残影，如上天无意间倾下的一笔水墨，在这幽暗的冥界晕染出一幅丹青画卷，却无人珍藏。 孟朝歌还不知道对方的答案，便已经穿过那道漩涡，来到天厥山了。 这里看起来应该已经快到天厥山的山顶了，往远处望去，是连绵不绝的山峰，层峦叠嶂，草木葳蕤，自成一片黛色。 此时天空澄净如洗，云絮绕山而行，站在高处，便也觉得心胸之宽广，可盛天地浩大。孟朝歌往山上望去，正看见一座白色的巨型石门，大抵就是莲姬说的释空门了。 孟朝歌往前走了几步，一直来到释空门前。事实上释空门说白了也就只是两根石柱上面再加根横栏罢了，无非就是装饰得好看些。但孟朝歌却也知道这一切并不如眼前所见一般，这释空门上怕还有什么她看不见的结界，所以踏入之人才会遗忘往昔。 孟朝歌停在释空门前，不禁开始回想自己这十几年来，还有什么不想忘记的，似乎也没有什么了。没有什么太过重要的事，也没有什么太过重要的人。 若说孟朝歌之前还牵挂着夕岚，可如今却没有了这份心思，毕竟对方现在也不是需要她担心的人了。 “朝时歌，暮时雪。”孟朝歌喃喃道，这大抵就是她唯一想要记着的东西了吧。 孟朝歌抬头，盯着前方的释空门，最后念了一句：“朝歌，暮雪。” 话音刚落，她便踩着最后一个音节抬脚踏了进去。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2章 初上天厥 天厥山上一群白衣飘飘的弟子们穿来行去，手上的法器各异，有的持剑，有的挥鞭，各自寻了地方修炼，当然，也有还在互相切磋共同进步的。石阶四通八达，从底下一直连到最高处的演仙台，不过天厥山上最高的还是四殿之首的浮屠殿，其他三殿并不建在天厥山的主峰上，毕竟一山不容二虎，何况是四个上仙。 叶深正摇头晃脑地背诵着师父新教的心法口诀，负着手在紫藤树下走来走去。而叶浅则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口里小声念着口诀，也学叶深摇头晃脑，却把自己给晃晕了，她使劲摇摇脑袋，觉得好像清醒了一些之后，又继续跟着叶深摇头晃脑去了。 “咦，新来了一个小师妹。” 叶深转身往回走是时候，突然发现释空门里出来了一个女孩子，看对方一脸懵懂的样子，估计又是新来的了。因为破尘劫入了破尘之境回来的，不是一脸疲惫，就是勘破红尘的无欲无求脸，叶深都已经总结出规律了。不过他也觉得，入不入破尘之境，怎么样都还是能一眼看出来，所以好像也没差嘛，心里默默嫌弃一下好了。 叶浅睁着迷茫的大眼睛看过去，也跟着念：“小师妹。” “对，她也是你的小师妹了。”叶深回头，赞许道。 叶浅却还是呆呆地，反驳说：“我是大师妹。” “呃。”叶深用手摸了摸下巴，总感觉这话不对，不过又想不清楚哪里不对，只好点点头，“嗯，你是大师妹。” 正当此时，一阵和风吹过，紫藤花吹落几许，一袭水蓝色衣袍的仙禾出现在了此地。 叶深连忙行礼，拉着叶浅道：“拜见仙尊——” 仙禾不欲与他们多说，微微颔首便示意他们先行离开，待二人退下，仙禾才回身看向新来的女孩。 女孩穿着简单的窄袖棉布衣裙，头发也只是用木簪随意盘了个发髻，脸色微微发白，虽然有点迷茫和无措，却不见惊慌。 仙禾望向她时，女孩也望向仙禾，显然对她刚刚凭空出现有些好奇，但却什么都没说，依旧保持安静。仙禾望了她半晌，终于开口道：“过来——” 女孩犹豫了片刻，还是抬脚走了过来，不过在离仙禾一丈远的地方便停下了。 所幸仙禾也不在意，微微启唇问道：“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女孩不解地摇摇头，她似乎忘记了很多东西，可又好像没什么特别想要想起来的，只是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有种她说不上来的感觉。而眼前这个仿若仙人一般的女子，却让她生出一种亲切感来，可能是对方对她的态度太柔和了吧。 仙禾似有所感，神情更是软了三分，不过依然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她说道：“这里是天厥山，本尊乃浮屠殿殿中上仙仙禾，今欲收你为徒，你可愿？” 女孩低头沉思了一瞬，天厥山上或许都是要当别人徒弟的，与其跟别的什么她不认识的人，还不如眼前这个让她感到亲切的呢。而且对方是个什么殿的上仙，听起来就很厉害，那自己是她的徒弟，岂不是也会很厉害。 这么想着，孟朝歌抬头朝仙禾回答道：“我愿做仙人的徒弟。” 闻言，仙禾冁然而笑，说道：“你既为本尊之徒，本尊便赐名予你，你便唤作仙枍，可好？” 女孩也不知道是哪两个字，不过听起来却好像还不错，而且仙人取的名字，怎么也比她自己取得好吧？所以女孩想了想便答应了。 “谢师父赐名。那徒儿要住到哪里呀？”仙枍眨了眨眼，问道。 仙禾思索了一番，脑海中闪过许多地方，却都觉得不合适，便说：“你随本尊回浮屠殿，先在偏殿住下吧。” 仙枍也没多想，或许她这个新师父经常这么做也说不定。于是便立马应下了。 她这番作态却像是取悦了仙禾，引得仙禾又是清浅一笑，水蓝色的衣袖轻拂，仙枍身上的衣服便被换掉了。还没待仙枍看清楚，仙禾便又一挥袖将人直接带回了浮屠殿。 浮屠殿的大殿之中，有一个圆形的池子，池水深深，上面是一片王莲叶，白色的雾气生出，却只聚拢在池水上方，这便是天厥山上灵气最为充裕的幽蕖潭了。 仙枍只是打量了几眼，便低头琢磨起自己这身装扮来。衣服是浅紫色的里衣配上白色罩衫，袖子很大，看起来倒是仙气飘飘。她刚刚在紫藤花树底下看见的那两个人，似乎也穿的差不多，只不过里襟的颜色不一样罢了。头发则是用玉簪绾起一个发髻，不过还有部分散在外面，现在这样只不过是行动方便了一些而已。 果然人靠衣装，只要长得不是惊天地泣鬼神，基本上穿上这一身都是仙气十足吧。仙枍在心里暗自腹诽到。 “我先带你去挑件趁手的法器吧，这法器可是决定了你日后的修炼，务必要仔细，与你的灵魂最为契合的才是最好。” 仙禾叮嘱道。她担心对方挑了不合适的法器，以后修炼不易，对眼前这个人，她真是很难不多说两句啊。 仙枍自然答应，白捡一件法器谁不乐意，而且听起来大家都有，她要是没有岂不是输在起点上了？ 这次仙禾倒是没再施法，而是带着仙枍缓步绕过幽蕖潭，再穿过几个房间、几条回廊，便到了浮屠殿内放置法器的地方。 这是一间类似于藏宝阁的屋子，仙枍倒是惊奇于这里竟没有什么防护法阵，万一法宝丢了怎么办？不过转念一想却也觉得不可能，大概是仙禾在她不注意的时候破开了法阵吧。 事实上天厥山的弟子并不是在这里选择法器的，这里积攒的都是仙禾两万年来的私藏，也都只是为了那个人所准备的罢了。 “你看看，这里可有合适的？” 仙禾在其中的空地站住，把空间让给仙枍，若是仙枍没有找到趁手的，她不介意再为对方去寻。 仙枍看着这满屋子的木架，上面摆放着各种法器，有的流光溢彩，有的暗淡无光。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3章 此意凰厥 刀枪剑戟十八般兵器自不必说，还有一些笙、箫、筝、琵琶之类的乐器，甚至于笔墨纸砚、琴棋书画，以及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仙枍先是拿起一把团扇，观之扇柄翠绿，扇面蒙了一层薄纱，上面绣着两条锦鲤，正是在戏水的模样。她轻轻扇了一下，便觉有水滴溅到脸上。 仙禾在一旁解释道：“这扇子主水，若你法术足够强，便可召四海之水来助你。” 仙枍顿了顿，还是把扇子放下了，这扇子好是好，就是她不喜欢。绕过两个木架，她又把目光放在了一个拨浪鼓上面。 这拨浪鼓小巧可爱，鼓身是鲜艳的红色，鼓面蒙有皮革，绘着祥云图案。两边的短绳也是红色的，上面各缀有一颗流光溢彩的珠子，轻轻转动竖柄，两颗珠子便轮流敲击鼓面，杆顶端的缨穗也随之飘动。 只是鼓声刚响，仙枍就忍不住把拨浪鼓丢下，然后用手捂住耳朵。这简直就是魔音穿耳，震得她五脏六腑都疼。仙禾见状，连忙施法，让仙枍好受一些。 仙枍长长地呼了口气，长了记性后也不敢再随便乱碰了，开始认真寻找合适的法器。 虽然这里精致的东西不少，却看了半天也没瞧见特别合眼缘的，直到一张七弦瑶琴出现在面前，她才停下了脚步。 这里明明不止这一张琴，却只有这张让她驻足。仙枍也知道另外一张五弦琴更好看一点，但她却不怎么喜欢。 眼前这张七弦琴似乎是一截黑色的焦木制成，但因为长时间的打磨，竟也透出莹润的光泽来，而且更是黑得几乎能滴出墨，琴弦则是微微透明的白色。琴身上雕刻着一只凤凰，较窄的琴尾是凤凰的颈项，较宽的琴头则是凤凰的尾羽。这凤凰栩栩如生，几乎看不出雕刻的痕迹，乍一看竟像是一只玄色的凤凰背负着七根琴弦了。 仙枍缓缓走近，在这张琴旁边驻足，她甚至没有碰这张琴，便对仙禾说道：“师父，我想要这个，可以吗？” 仙禾见她选了这张琴，却是有些惊讶，说道：“此琴名为‘凰厥’，取被天界九垓圣火所焚的桐木制成，这桐木本已是凤凰所栖数十万年的神木，却被圣火焚烧得只剩下这一截，浴火而出时便是这般凤凰的模样，琴弦却是后来才加的了。” 顿了顿，见仙枍已经想要去碰那张琴了，仙禾犹豫着说道：“观这凤凰之相，却是用尽全力而昏厥的垂死之相，故而被人取名‘凰厥’。你确定要选择它吗？” 听了仙禾的话，仙枍却是无动于衷，她甚至用手指轻轻勾起了一根琴弦，松手时，满室皆是悠远而松透的琴声，宛若自上古传来，太过遥远，太过苍凉。 仙枍莞尔一笑，唇角深陷，她抬头对仙禾说道：“师父，徒儿倒是觉得，这凤凰是憋气发力之相，只是蓄力蓄得太久，久到被世人所遗忘罢了。但是，它总有发力的那一天，到时候，这天地都将被它的啼鸣所震撼。这才是‘凰厥’的意思吧。” 看着眼前一派信誓旦旦的女孩，仙禾突然想起那个和她一起站在浮屠殿上，望着浮世万象而波澜不惊的人，其实她从来没有变，哪怕是万年光阴，哪怕是再世轮回，她都还是她。 终将声震六界吗？仙禾看着眼前的琴和人，也微微地笑了。 “你能懂它，那便是你们的缘分。只不过你可会弹琴？” 仙枍愣了愣，她要是不会弹岂不是选了也没用？不过她也不记得自己会不会弹，便两手抚琴，准备试一试。 当手指碰到琴弦的那一刹那，她突然福至心灵一般，指下或勾或挑，或按或撞，流畅的乐音从她指尖传出。琴音时而细微悠长，时而晦暗幽涩，令人不禁屏气倾听。 一曲罢，仙枍还似沉浸在余韵中，有些恍惚和疑惑，她竟然会弹琴，怪不得自己一眼就相中了这张琴呢。 仙禾却微微睁大了双眼，眸中盛满了不可置信。她稍稍稳住了心神，才开口问道：“你可知，你弹的是什么曲子？” 这问题却难倒了仙枍，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自己弹的是什么曲子，甚至于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怎么弹出来的，只是心里有个声音，让她很想弹奏出来，于是便弹了而已。 “徒儿不知。” 仙禾见对方神情不似作伪，略微有些失望，却没有显露出来，只不过刚刚激动的心情却是消下去了。 她说到：“此曲名为《祭心》，最初的无心之曲是曾经的天界公主仙霂所作，后来加了弹奏者自己感情的，才是《祭心》。虽然曲调各有不同，却万变不离其宗。” 仙禾确定对方听懂了，才继续说：“你既然已经会了这首曲子，我便没有什么好教你的了。” 仙枍有些惊讶，这首曲子居然这么厉害，可是，她好像只会这一首曲子啊，确定真的没问题吗？ 仙禾正准备带对方离开，又想起来凰厥琴还没带走，便从袖中取出一只仅半个巴掌大小的白色锦囊扔到凰厥琴上，几乎是一瞬间，凰厥琴便消失了。 “这便是凰厥琴的琴囊，只需将琴囊放在琴身上，琴便会收进去了。若是要取出，只需解开锦囊上的系带，琴自然会出现在你想让它出现的地方。记得回去之后将琴囊滴血认主，便也等同于给凰厥琴滴血认主了，你与法器之间有了联系，也不必担心琴丢了。” 待仙枍一脸惊奇地收好锦囊，仙禾说了一句：“把它带上，我先带你去偏殿。”便转身离开了。 仙枍赶紧跟上，心里为这番收获而暗自欣喜着。她是真的很喜欢这张琴，琴囊也很对她的胃口。月白色的琴囊上绣着简单而雅致的花纹，看起来倒像是符文；系带上缀着两颗淡紫色的珍珠，比刚刚在那面小拨浪鼓上看见的还要顺眼些。 仙枍把琴囊系在腰间，唇角轻扬着跟在仙禾身后，顺便看了看四周的景致，在脑子里面记一下路，万一以后要自己走，还迷路了，岂不是很尴尬？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4章 一叶深浅 也没有走多久，偏殿就到了。这偏殿看起来颇为宽广，靠窗的矮榻上置了一张茶桌，天蓝色的瓷制茶器规规矩矩地摆在上面。对面则是书架和一些搁置小物件的架子，还有大概是衣柜的柜子。仙枍绕过屏风，看到最里面放着的一张白玉床，月白色的床幔垂下来，半掩住白玉床，添了几分柔和之意。 “怎样？可还满意？” 仙禾见仙枍好奇地四处打量着，面色也柔和了许多，这偏殿她布置了许久，大到床榻的摆放，小到花瓶的纹样，无一不是仔细思量后的结果。虽然她之前是想让仙枍自己选地方住的，当年在灵熙湖上不也住下了。可看见她之后，仙禾还是没控制住自己的小心思，把对方带到她布置已久的地方。她会喜欢的吧？ 仙枍一遍东瞧瞧西看看，一边欣喜地回答道：“徒儿很喜欢，谢谢师父。” 仙禾唇角轻陷，说：“你喜欢便好。为师先回主殿了，你若有不解，可来问为师。稍晚一些，你的师兄师姐会来见你，你也可以和他们说说。” “还有师兄师姐？”仙枍喜上眉梢，“那太好了，谢谢师父，师父再见！” “你啊。”仙禾无奈地笑了笑，转身离去。 见师父离开，仙枍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到处摸摸了。 “哇，这花纹真漂亮。这瓶子居然是透明的。天哪，这床摸起来居然是暖的。” 仙枍的两只眼睛写满了惊喜，笑得嘴都快合不拢。虽然她没有之前的记忆，但还是有些常识的，眼前这些东西可都是不可多得的宝贝啊，原来仙人都这么富的吗，那当仙人可真是好啊。 叶深和叶浅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仙枍笑得眉眼弯弯的样子，别说，其实还有几分猥琐，不过被满脑子都是书的叶深，和脑子里什么都没有的叶浅给忽视了罢了。 “师兄，师姐？”仙枍看见刚刚在紫藤花树底下的两个人走了进来，料想这大概就是师父说的师兄师姐了。 虽则两人也一样套着白色罩衫，里面穿得却是锦缎，叶浅那身是略淡一些的青色素绸，不过看着却也简洁，配上头上那支红珊瑚珠子的银步摇，更是可爱了几分。叶深则穿着一身墨绿色的古香缎，上面还绣着一只巨大的孔雀，孔雀的尾巴拖到衣摆下端，脑袋搁在他肩上，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就算是隔着一层罩衫，都挡不住它那华丽丽的鄙视的目光。 叶深的头发用一根墨绿色的发带束起，发带上还缀着玉石，明明打扮的像个书生，却因为华丽而减了几分书卷气，看着倒像是个涉世未深的贵公子了。 “师妹。”叶深也微微见礼，然后介绍道：“我是叶深，这是我师妹叶浅，我们两个师承拂叶上仙，拂叶上仙居于天厥山第四峰上的渊回殿。不过天厥山向来不拘束弟子修行，所以我们时常来主峰。” 叶浅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左顾右盼，显然也对这里的装饰感兴趣。直到被叶深用象牙笏敲了一下，才回过神来，看向仙枍。 “小师妹。”叶浅眨了眨眼，又说，“我是大师妹。” 这下叶深终于明白哪里不对劲了，立刻纠正道：“她是你的师妹，你是她的师姐，我是你们的师兄。” 叶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我是师姐。” 仙枍被这个叶浅弄得哭笑不得，原来修仙之人也不都是特别聪明的嘛，看，这不就是个傻乎乎的。 仙枍笑着说道：“师姐别想了，你们都过来坐吧。” 两人被仙枍招呼着围着茶桌在矮榻上坐下，一人坐一边，靠窗的那边空出来，刚好可以看见后山的景致，细风吹拂，也不失为一美。 “师兄，师妹刚来天厥山，还有许多不懂的地方，希望师兄能给我讲讲。”仙枍诚恳地说，不管在哪里，朋友都是很重要的。 屋里有个石台，正置在矮榻边上，有翠竹从屋外引了山泉注入石台的凹槽里，满了便由另一根流出。两根被劈开的翠竹上下交叠，倒也似个低矮的屏风了。 叶深在石槽里舀了了一些山泉水，然后挽起衣袖开始烹茶。一边说到：“师尊也是这么说的，我先从天厥山的规矩讲起吧。” 于是叶深开始了滔滔不绝的讲述，仙枍大致总结了一下，也对天厥山有了个比较详细的了解。 天厥山除了主峰之外，还有许多小峰，四位上仙分别住在最大的四座山峰上。主峰浮屠殿的仙禾上仙自不必说，还有叶深所师从的第四峰渊回殿的拂叶上仙，第二峰则是依风殿的木夭上仙，第三峰是芊眠殿的桃泠上仙。其中拂叶上仙和木夭上仙均为男子，仙禾上仙与桃泠上仙则是女子。 天厥山上的辈分很简单，大家都是按照入门先后称师兄师姐师弟师妹，因为师门中只有四上仙可以收徒，入了释空门之后，必有一个上仙自己或者派人来接，然后新来的便是这个上仙的弟子了。一般上仙都只负责解惑，偶尔讲一些必要的知识，其余的均是弟子自己去各个峰上的藏书阁借阅学习。 弟子称教导自己的上仙为师父，其他上仙均称为师尊，不过四个上仙基本上都不会介意别的上仙底下的弟子过来问问题，所以几个峰之间走动的都很频繁。比较出名的昤昽，本来就是仙禾上仙带回天厥山的，也一直跟着仙禾上仙修炼，名义上却是桃泠上仙的弟子。 叶深将烹好的茶倒入杯中，端了一杯递给仙枍，然后又端了一杯放到叶浅身前，还不忘叮嘱到：“别碰，还有些烫，等凉了你再喝。” 叶浅听话地点点头，然后继续乖巧地坐着，果真没去碰那杯茶。 仙枍感觉自己的眼眶有点湿，但是却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她笑着打了个哈哈，道：“师兄和师姐感情真好啊。” 闻言，叶浅还是一脸懵懂，叶深却是嫌弃道：“我与她一同跨过释空门，便被拂叶上仙一起带回第四峰。师父说她乃草木所化，心思单纯，既然她喜欢粘在我身边，不如由我照顾。我观她确不是心思单纯，怕是蠢笨才是。”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5章 滴血认主 仙枍再次看了看一旁不明所以的叶浅，深有同感。看来仙人说话也很是懂得委婉的嘛。 “师兄，我们在天厥山都怎么修炼啊？”仙枍托腮问道。 叶深抿了一口茶水，待回味的差不多了，才说到：“一般是去藏书阁借你所需要的修炼功法回来，然后自行修炼，也可以跟别人切磋。每个人用的法器不同，修炼方法也各有不同。比如我的法器就是这块象牙笏，能够改变别人的记忆。不过我修为尚浅，现在最多只能让别人失忆一小会儿罢了。” 叶深从笏囊中取出那根两尺多长的象牙笏放在茶桌上，让仙枍看。叶浅也过来凑热闹，叶深来不及阻止，就被她伸手摘下插在发髻中的红珊瑚步摇放在了桌上。 叶浅还指着说道：“法器，我的。” 叶深无奈地把银步摇拿起来，重新替叶浅整理好头发，叮嘱到：“不许再随便取下来了，知不知道？” 叶浅委屈的点头，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对此，叶深也只能叹气了。 “她的法器就是这支步摇，除了用来绾头发，我也没看出来还能做什么。或许是因为她修为太浅了吧。” 其实叶深想说的是，如果不是因为叶浅是只妖的话，以她这基本上没有修为的样子，修炼个几年怕是早就老死了，不过他是不会说出来的，不然这家伙要哭死。那样会好烦，真的好烦。 仙枍也无话可说，这法器的确有些鸡肋。应该还能扎扎人吧，仙枍无聊地想到。 见对方都拿出自己的法器给她看了，仙枍也不好藏着掖着，也取出凰厥琴放在琴桌上给他们看。 叶深起身走到凰厥琴旁边，负着手没去碰琴，只围着琴仔细打量着。叶浅也跟过去，想要摸摸凤凰的尾巴，却被叶深眼疾手快地拦住了。 “非礼勿动。师妹没同意让你碰，就不能乱碰，记住了没有？” 叶浅望着叶深严肃的表情，只好点点头，然后示意对方放开她的胳膊。叶深看她满脸要哭的样子，不由赶紧松了手，然后揉了揉刚刚抓住的地方，问道：“疼不疼？” 叶浅摇头，任对方给自己按揉，瘪着嘴没再说话。 仙枍感觉自己完全融入不了这两个人，因为这两个人的互动简直就是让人眼瞎到放弃治疗。 于是她连忙岔开话题道：“这是凰厥琴，我也不知道用起来有什么效果。刚刚才从师父那里拿回来的，还没试过。” “这琴应该是神器吧。师尊待你可真是用心，很少有上仙送神器给自己的弟子的，最近的还是七年前仙禾上仙赐昤昽师姐的一把晗月剑。不过我上山得晚，昤昽师姐已经去悟心崖思过了，所以也没有亲眼见过。” 叶深眼里露出羡慕的神色，仙器都是难得的，何况神器，许多人修了一辈子的仙都不一定能见一次，更别说拥有了。不过他还是更喜欢自己的象牙笏，只能说萝卜白菜，各有所好了。 这竟然是神器！仙枍心内也是震惊无比，她根本就不知道这凰厥琴会是神器，就算她现在还不明白法器的等级划分，听叶深的语气也能猜出这琴的珍贵。仙禾上仙竟然会给她一个神器！ 再次看向凰厥琴时，仙枍的目光也变得更加宝贝起来，她好像还没滴血认主，一会儿等师兄师姐离开了，她一定要赶紧把这琴认主了，不然实在是太令人心慌了。 “今日已经晚了，师妹先自己熟悉一下吧，我和你叶浅师姐先回去了。明天我们再来带你去藏书阁。” 叶深观赏完凰厥琴，想着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便准备告辞离开了，叶浅也跟着说道：“明天再来找小师妹。” 刚好仙枍也不想再看见这两个人亲密互动，而且她也的确需要时间自己静一静，所以也没多加阻拦。 “那师兄师姐明天见。”仙枍说着，学着对方的样子行礼，然后送他们到殿门口。直到看不见对方的影子之后，才雀跃着回到殿内。 “滴血认主？大概就是滴一滴血在琴囊上面吧？”仙枍把琴收回琴囊，然后自言自语道。 滴血听起来容易，可在自己身上划一刀子却是件很疼的事情，尤其是在仙枍东翻西找，把整个偏殿转了一遍也没找到一根针，甚至连个差不多的东西也没有的时候 仙枍拿着刚刚才翻出来的剪刀，内心有点难以置信，堂堂天厥山主峰上的浮屠殿……的偏殿，居然只有一把剪刀能用。宝剑没有，总得有把匕首什么的吧。而且不绣花，要剪刀做什么，所以这里为什么连针都没有！ 仙枍看着桌上躺得端端正正的琴囊，又抬头看了看手里的剪刀，无奈地叹了口气。难道她真的要用一把剪刀给神器滴血认主吗？疼她都忍了，但这样也太不正式了吧，那可是神器啊。 仙枍还没划自己，就先心痛上了，不过还能怎么办呢？让她去哪里找根针？她唯一认识的两个师兄师姐不知道住哪里，知道住哪里的只有她师父，但是让她为了一根针去找仙禾上仙，她是拉不下来这个脸的。 “凰厥琴啊，真是对不起，看来我现在只能用剪刀了，先委屈你一下，以后我一定带你名扬天下！” 仙枍信誓旦旦地说完，缓缓伸出一根手指，想要靠近剪刀，手指却不听使唤，只好拿着剪刀靠近那根手指。就在快要碰到的时候，仙枍狠狠地扭头闭眼。 “啊——”手指蓦地涌出一股鲜血，仙枍赶紧扔了剪刀，把血滴到琴囊上，然后才有时间去看自己的手。 “咦，好像也不深啊，也不疼。”仙枍望着伤口，呆呆地说着，所以她刚刚叫个什么劲，只不过她刚刚被吓得现在手指还有些抽搐，大概是抽筋了。 仙枍还在想着有多丢人的时候，琴囊却已经吸尽了血液，发出一道紫色的柔光。有一个紫色的光点从琴囊上飞出，直直射入仙枍的眉心。 “咦？”仙枍摸摸自己的额头，刚刚好像有什么东西进去了，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6章 何故来此 仙枍拿起琴囊，然后跑到梳妆台前对着镜子看起来，才发现自己眉心多了一个紫色的小圆点。可是没过一会儿，它就渐渐地淡了下去，直到消失不见。 这是什么？仙枍用指腹揉着刚刚小圆点出现的地方，疑惑不解。不过她也没再纠结，大不了明天去问问叶深师兄，他不知道的话还可以去问师父嘛。 仙枍这么想着，又拿出琴囊来看。 只见琴囊上本来用银线勾勒的花纹已经变成了紫色，和系带上那两颗淡紫色的珍珠相辉映，倒也简洁大方得紧。仙枍心生欢喜，爱不释手地把琴囊正反两面翻来覆去地端详着，又用手去描摹上面的纹路，虽然还是有些意犹未尽，但心里却想看看认主的凰厥琴有什么不同，于是还是禁不住依依不舍地停下了动作。 仙枍走到琴桌边，解开琴囊的系带，凰厥琴便瞬间出现在了琴桌上。 此时的凰厥琴跟之前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琴弦更加莹白了，甚至还泛着一种柔和的光泽，令人心神宁静。除此之外好像也没什么了，但仙枍却能感觉到凰厥琴已经跟她有了一种看不见的联系，她不由自主地闭上眼，脑海中甚至能看见一只欲要展翅高飞的紫色凤凰。 凤凰见了她，竟盘旋而上跳了一支上古的祭舞，长长的尾羽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线，在这支舞的最后，凤凰引颈长鸣，清脆婉转的鸣叫声响彻仙枍的脑海。 仙枍长舒了一口气，这种心灵契合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她伸手拨动琴弦，又奏出一小段《祭心》来，却觉得在她弹奏时，这只凤凰仿佛活了过来，而她奏出的琴音，则是这只凤凰的啼鸣。 仙枍恍惚过后，却是沉思。之前叶深也跟她讲过天厥山弟子的来历，以及修炼的等级和经过，此刻她应该是刚刚踏过释空门，达到忘尘之境。但以她对琴的悟性，还有弹奏时的熟练程度，想必以前在人界时定是学过的，可她还记得自己最初的样子，不过穿了件简单到甚至有些泛旧的棉布衣裳罢了，绝不会是什么能专门学琴的千金小姐。那她以前又是什么模样呢？ 仙枍伸出十只手指来看，之前割破的地方竟是已经愈合了，她才想起来好像刚刚去看眉心那个小圆点时就已经是好的了，看来多半跟那点紫光有关系。这些放下不论，单看这手指，却还是奇怪。 指上的茧子根本就不像是弹琴时弄出来的，而且她的指甲也没有断裂，甚至刚刚弹琴的时候也没有感觉到疼痛，这显然不寻常，毕竟不管怎么说，她目前到底还只是个凡人，修为更是没有。如果说是因为这是神器，所以才没有伤到她，那以前呢？她以前学琴时，也有机会用到神器吗？可她的手上，有不少薄茧啊。 仙枍能大致推测出来，自己以前在人界时多半不会生在什么大富大贵之家，那她来天厥山又是为了什么？她身上也没有什么被虐待的痕迹，就算不富裕，也应该可以保证温饱，她又是遇到了什么，才会越百里绝境之地，攀千丈悬崖峭壁，跨释空门，来天厥山修仙呢？ 仙枍暂时想不通，便先放下了，不论如何，既然自己已经做出了决定，便要执行下去，她自己总不会害自己的。 又随手拨弄了两下琴弦，仙枍便将凰厥琴收回琴囊了，反正让她把一件神器放在外面，她怕是睡都睡不安稳的。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仙枍又跑回梳妆台前，对着镜子翻出被衣襟遮住的那块玉佩，里面也是一只紫色的凤凰。 凰厥琴的凤凰是紫色的便罢了，她一直佩戴的玉佩怎么会也有一只紫凤凰的图案？这两者又是否有关联？而她这块玉佩又是从何而来？ 仙枍微微失神，盯着镜子里面的玉佩突然念了一句“锁凰”，念完之后她自己也是一惊。锁凰？看着玉佩的样子的确像是被困住的凤凰，难道说这玉佩的名字就叫做“锁凰”？仙枍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之前仙禾说凰厥琴的凤凰是困顿之相，这玉佩里的凤凰也是一副被困的模样，怎么看都觉得这两个之间有什么非比寻常的关系，又或者，这只是她的错觉？ 仙枍惊疑不定，却还是选择不再多想，敛神收回玉佩和琴囊后，她起身关上殿门，再放下窗户的支木，将窗户关上。待确认没什么问题了，才解下外衫准备睡觉。 白玉床触手生温，自带一股暖意，且温度刚刚好，也不会让人觉得燥热。 或许这白玉床还有助眠的功效，仙枍的脑袋才刚沾上枕头，便被一阵困意带入梦乡了。 第二日仙枍醒得挺早，几乎是太阳才露出半边脸她就醒了。昨夜睡得沉，早上醒来也是神清气爽。仙枍整了衣衫和发髻，又取了山泉水净脸，便打开窗和门等着叶深和叶浅来找她了。 她今天去藏书阁定要借个什么防护法阵之类的秘籍回来，不然还要天天担心着有没有人进她的房间。 事实上天厥山上很少有偷鸡摸狗之徒，毕竟修仙本就该摒弃这些杂念。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这里的东西可是一顶一的好，就算这是浮屠殿的偏殿，有护殿阵法和仙禾上仙的震慑，但难保不会有什么铤而走险之徒。 既然人分好坏，仙又为什么不分？何况这里有许多都还不是仙，只不过是人和精怪罢了。就算是好人，也还有好心办坏事的时候。反正多一层保护便多一层保险，自己不仅学了法术，也能求个安心，何乐而不为呢？ 待仙枍已经把两个花瓶里的花都揪秃了，准备将毒手伸向第三个花瓶时，叶深和叶浅终于姗姗来迟了。 “师妹莫不是已经等了许久？”叶深等仙枍同意后进入殿内，微微见礼后说道。 仙枍回以一礼，自然不可能实话实说，便笑了笑说道：“怎么会？师兄师姐来得刚刚好，我刚醒还有些迷糊，现在正好清醒了。” 叶深刚露出微笑，便被叶浅扯住了袖子，回头一看才发现叶浅正盯着桌子上的花瓣嘟囔着：“花花，花花。”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7章 参观师门 叶深感觉自己的额角抽了一下，无奈地瞪了一眼叶浅，却毫不意外地发现对方毫无反应，只好挂上微笑，对仙枍说道：“师妹这里鲜花尚多，可否送一支给你叶浅师姐赏玩？” 叶浅似乎听懂了叶深的话，也把大眼睛朝着仙枍不停地眨巴着，好不可怜。 仙枍被逗的哭笑不得，之前闲等的烦闷也一扫而空，便在正准备荼毒的第三只花瓶里挑了一支开得最艳的递给叶浅。 “师姐，这是送给你的……花花。噗——” 仙枍很想正经地说完，但一看到叶浅甩开叶深的手，哒哒哒地跑到她跟前接花，把脸都黑了的叶深丢在后面，她就忍不住想笑。叶深这么无微不至地照顾，结果竟然比不上一枝花。 叶浅欢天喜地地接过，然后又哒哒哒地小跑回叶深跟前，举着花像是在邀功，完全无视了叶深黑成锅底的脸色。仙枍差点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叶深无奈地揉了揉她的脑袋，轻声道了一句：“傻子。” 叶浅像是没听懂，冲着叶深眨巴几下眼睛，便低头和新到手的玩具玩起来了。 叶深也就任她去了，转头朝仙枍叹道：“这真是我见过的最蠢的一棵人参了，若非我自己不是人参精，真要怀疑踏进释空门之前，我是不是她爹了。” 叶深心里有点抓狂，他明明该是个满腹经书的书生才对，结果自从带了个拖油瓶，越来越像个为子女操劳的老父亲了。真是愧对先师，有辱斯文。叶深内心哀嚎，然后转头继续做他的老父亲。 仙枍腹诽道，有个智障女儿的爹估计也聪明不到哪里去。面上却是打趣着说：“俗话说长兄如父，我们修仙那不就是师兄如父嘛。再说师兄你和师姐的名字看着就像是一对亲兄妹吖。” “这是师父取的。”叶深面无表情地辩解道，却觉得越描越黑，便转了话题，“再说下去快午时了，师兄先带你去藏书阁吧。” 仙枍自然应下，三人出了偏殿，沿着石板路向下走。 叶浅还是在一旁揪花瓣，叶深时不时拉她一下，让她跟上。仙枍则走在叶浅的另一侧，以防这个傻乎乎的师姐走到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去。 浮屠殿正门所对的下方就是演仙台，许多弟子或是疾行，或是御剑而过，还有不少在切磋的，远看是灵气四溢。 仙枍站在演仙台上方，扶着白玉栏杆看下面的弟子，不禁转头问叶深：“师兄也会御剑飞行吗？” 叶深很合时宜地停下来，陪新来的小师妹参观师门。 他解释道：“一般剑修才会御剑飞行，你觉得修仙之人都喜欢御剑，那是因为剑修比较多罢了。哪怕是剑修，也可以修炼别的行路术法，不一定都要御剑的。” 说罢，他指着下面拿着鞭子正在挥动的一个女弟子，说道：“你看她用的法器是长鞭，难不成也能御鞭飞行？” 仙枍摸摸鼻子，好像的确是这样，这倒是她见识短浅了。她之前还想着，凰厥琴又飞不了，她是不是还得找师父要把剑回来呢，这番看来她之前却是想太多了。不过她的确要尽快学一下这样的法术了，毕竟她也看得出来，叶深和叶浅应该都是不用走着去藏书阁的，只是为了迁就她才陪她走的，一次两次还好，多了她也会不好意思的。 “师兄说的是，我们还是赶紧去藏书阁吧。藏书阁里面都是书吗？”仙枍虚心请教道。 叶深也顺着仙枍的话带着两个师妹继续往前走，一边回答道：“藏书阁中大部分都是书籍，不过成书早晚不同，材质也不同。有上仙施法，倒也不会轻易损坏。除此之外，还有用神识阅读的玉简，不过我们这些还是忘尘之境的是用不上的。据升入破尘之境的师兄师姐说，一枚玉简只有一句话，而且只有与你有缘的玉简，你才可以看到这句话，不然拿了也白拿。” 仙枍“哦”了一声，附和着点点头，果然修仙都是讲求机缘的，勤奋和运气都缺一不可啊。 三人走了许久，竟也没有一个觉得累，仙枍也是在回头望时才惊讶到自己居然已经走了那么远，而她却一点也不觉得疲惫。不过看身边两个人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她也就只是在心里讶异了一下，并没有表现出来，大概修仙之后都是这样的吧。 路过一片碧波荡漾的大湖时，叶深主动停下了脚步，向仙枍介绍道：“这湖名叫灵熙湖，是天厥山上灵气最浓郁的地方之一。你若以后修习仙法，在这里是最好不过了。不过要切记不可贪心，万一吸入的灵气超过了自己身体所能承受的范围，爆体而亡也不是不可能。” 仙枍望着眼前波光粼粼的大湖，竟是一眼也望不到尽头。湖边绿草茵茵，树木也是枝繁叶茂，琪花瑶草更是数不胜数，青山环绕间，一派静谧美好，不知可否与天宫瑶池相媲美。 不管是湖边草地与枝头，还是湖面碧波与青萍，到处都有弟子的身影，的确如叶深所说，这里是个公认的修仙好去处，待她学会了行路的法术，一定经常过来蹭灵气。 “师兄，他们在水上修炼的吗？”仙枍望着那几个在湖面上或站或坐的白衣弟子，甚至还有一个用足尖抵着一片青萍站立不倒的，这要修炼到什么时候才行啊。 叶深一边牵着叶浅，不让她被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引得到处乱跑，一边分神回答仙枍的问题。 “听说是以前有个前辈喜欢在灵熙湖上睡觉，于是有弟子去模仿，才发现这湖上的灵气较湖边更为浓郁，一时传开，被许多弟子争相效仿。不过也就只有那位前辈能够在湖面上睡觉了，其余的，不凝神静气连站都站不住。” 仙枍一时有些好奇那位前辈是谁，但想着叶深要是知道，怕是早就说出来了，所以也就没再开口去问。 仙枍走到两人身边，拉过叶浅的一只手，朝叶深说道：“原来是这样，谢谢师兄。师兄，那我们先走吧？”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8章 藏书阁里 叶深见叶浅终于安静了一些，也没再管她那四处乱飘的小眼神，应了仙枍的话，也说：“那我们走吧。” 也不知道又走了多久，不过应该也不会太远，日头也不过才至天空正中罢了。这时候，藏书阁终于出现在了三人的视野里。 那是一座类似八角塔的塔楼，约莫有九层，门匾上非常简洁的书写着遒劲有力的三个大字——藏书阁。 仙枍也没想到这藏书阁取名这么的简答直白，毕竟四上仙和四殿的名字都别有深意，她本来还想见识一下藏书阁的名字会有多高深呢，结果居然就是这样。 “师兄，这藏书阁……就叫藏书阁的呀？”仙枍咽了咽口水，还是忍不住问出来。 好在叶深也没有嘲笑她的意思，仍是尽职尽责地解释道：“师尊们说，大道至简，这藏书阁更是传道的地方，不可太过虚于外物。本来就只是藏书，又何必用那些华丽的辞藻来修饰？再者，还有什么样的字或词，能比得上那一座楼的书呢？” 仙枍觉得自己每听叶深解释一次，就要自惭形秽一次，莫非她以前一直是这么肤浅的人？那也难怪要跑来修仙了。不修个长生出来，人生那么短，她怎么才能把肤浅变成有深度啊。 仙枍一边感叹着，一边随着叶深和叶浅走进藏书阁。 藏书阁内摆满了书架，上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材质更是如叶深所说的那样五花八门，有竹简、皮革、帛绢，和最普通的白纸。许多弟子白衣飘飘的在书架之间穿行，好在修仙之人也不怕鬼，不然要是大晚上冷不丁看见这么一幕，还真有点瘆人。 “师兄，这么多，要怎么才能找到自己想要的啊。”仙枍一脸呆滞，这还只是第一层，等翻完这么多，没有长生术，她怕是已经老了吧。 “那边有木牌，你把它贴在眉心，然后默念你想要的书籍，它就会带你过去了。不过各个峰上的藏书阁借期都是三天，你要的若是孤本，也有可能已经被别人借走了。” 叶深指着正对着门的那个木架，上面果然挂着一排排的小木牌，每个小木牌上面都刻着一个“藏”字。仙枍不由想到，这里的书的确是“藏”起来了，就藏在这堆书海里面。 仙枍正伸手取了一块木牌，打算按照叶深的话贴在眉心，迎面却走来了一个人。 待对方到她旁边时，叶深立刻见礼，道：“百木师兄——” 对方却只是微微颔首，脚步不停地离开了。 仙枍放下木牌，好奇地问道：“师兄，刚刚那个是谁啊？” “那是百木师兄。”叶深解释道，“天厥山上忘尘之境的弟子是最多的，达到破尘之境的基本上都去闭关了，出尘之境的，要么离开天厥山去别处开辟洞府，要么在天厥山上哪一处开辟了洞府，大都不怎么出现。所以天厥山每隔四年会举办一届演仙大比，胜出者就是大师兄或者大师姐，差不多就是四上仙的首徒，其余弟子对他们都会很恭敬的。五年前胜出的是昤昽师姐，去年拔得头筹的则是百木师兄。” 仙枍算了算天厥山弟子的人数，不由惊叹道：“那岂不是很厉害？” 叶深点点头，说：“百木师兄也就是去年才入的天厥山，修炼一年就达到这个地步，已经算是奇才了，是以很多弟子都很佩服他。” 仙枍望了望刚刚对方离去的方向，心中暗叹，入山一年就可以达到这个地步吗？那她是不是也可以？仙枍捏着手里的木牌，有些神往。 “百木师兄是哪位上仙的弟子？”仙枍抬头问道，若是仙禾上仙的，那师父对她的关注度怕是不会太高了。 “百木师兄么，是第二峰依风殿，木夭上仙的弟子。” 听了叶深的话，仙枍不由松了口气，还好不是一个师父，就算是挂名的，那也不好办啊。有一个昤昽师姐就够了，再来一个百木师兄，她什么时候才能赶得上他们啊。 放下了心，仙枍便也就继续刚刚的动作，把小木牌贴到眉心，默念了一下自己想找的内容，待清楚后才放下木牌，对一旁的叶深说道：“师兄，我可能还要去第六层找书，你们呢？” 叶深拉着叶浅说到：“既如此，你便去吧。我上次刚好在这里借了书，该还了。我便和你师姐在第一层转悠，你找到了想要的书，便下来找我们就好。” 仙枍也没再推拒，拿着小木牌便寻了楼梯往上走，她也没在别的楼层停留，径直朝目标六层靠近。毕竟师兄师姐还在等她，她再磨磨蹭蹭的也不好，反正自己也认得来这里的路了，大不了下次自己过来的时候再仔细看看就是了。 到了第六层，仍然是一眼望不过来的书架，仙枍放开木牌，让它带头寻路。 木牌漂浮在半空中，转了个圈之后，便向前飞去，仙枍赶紧跟上，在绕了五六排书架之后，终于看到了自己想要找的书。 小木牌上面拴的绳子，把它直接挂在了那卷套着布袋的竹简上面，却是在书架的最高一层，仙枍刚好够不着。 估计当初建造这里的人也没想过会有弟子够不到书架，毕竟身高不够修为来凑，谁会想到会有一个既身高不够，又没有修为的弟子因为拿不到书而发愁。 仙枍踮起脚尖来试着去够那卷竹简，却总是差一点点，每次都是快要碰到边了就撑不住落回地面。仙枍懊恼地叉着腰来回走着，脑海里想着一个又一个不靠谱的办法，最终却又都被一一否决掉。 正当仙枍愁眉不解时，突然有个人也走进这排书架，刚好停在仙枍想要拿的那卷竹简旁边，而且也恰好拿下了那卷竹简。 仙枍一看就急了，这卷被借走，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看到呢，她可不想为了这么一卷书再跑到别的峰去借。 于是她赶忙走到那人跟前，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师兄，你要借这卷书吗？”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19章 初识师兄 那人一袭白衣，外面套着一件白色罩衫就罢了，里面的白衣上面居然也干干净净，什么图案都没有，一支白玉簪把头发束起，本来应该更显精神，却因为脸色苍白而显得病弱。 看见仙枍，他眼底复杂了一瞬，却倏而露出一个笑容，说道：“你说的可是这一卷？我用不上，看你有些着急，便过来帮你拿下来罢了。” 仙枍一愣，连忙伸手接过，说：“谢谢师兄，要不是师兄帮忙，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那人又是一笑，仙枍却总觉得对方的笑里有些别的什么东西，她想抓住，却又找不到那东西的踪影了。 “你是新来的小师妹吧？我叫寒子呇，是桃泠上仙的弟子。师妹你……唤作什么名字？”寒子呇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仙枍却没听出来。 “寒师兄？我师父是仙禾上仙，她才给我取了名字，叫仙枍。”仙枍摸了摸鼻子，她好像还是不知道这两个字怎么写。 “‘枍’是万年木，‘仙’也和仙禾上仙的名字重了一个字，看来师尊很喜欢你啊。对了，我虽是桃泠上仙的弟子，但其实也一直跟在仙禾上仙学习，以后我们见面的机会应该还会有很多，你要是有什么不懂，也可以来问我。”寒子呇建议道。 仙枍对此自然很高兴，多交一个朋友就是多一份助力，谁还会嫌朋友多啊。而且看起来对方要比叶深师兄更靠谱一点，况且叶深师兄还要分神照顾叶浅师姐，很多事都会很不方便的。 “那谢谢寒师兄了。我的书已经借好了，就先回去了，师兄师姐还在下面等我呢。”仙枍告辞道。 “师兄师姐？看来师妹你人缘还蛮好啊。正巧我也要回去拜见一下师尊，同你们一道怎么样？”寒子呇眯了眯眼，又露出一个友好的笑意来。 “啊？好啊。”仙枍呆滞了一瞬，便应下了。叶深和叶浅没准还有别的事，老麻烦他们也不好，干脆叫这个新认识的师兄带她回去好了，这样叶深和叶浅也不用陪她爬山了，毕竟那路还是有点远的。 “那我们走吧，你的师兄师姐该等急了。”见仙枍答应，寒子呇愉悦地弯起唇角，不过眼底的情绪却似乎并没有那么开心。 仙枍也没多想，和寒子呇一同下了楼，还不由感叹，这天厥山上的弟子还是很热情友好的嘛。 藏书阁的第一层，叶深正带着叶浅在看一本基本上全是图的书。两人也没发出什么声音，叶浅看得津津有味，只当是个乐子；叶深看得不时点点头，似乎对这本书的内容颇有感悟。 仙枍不由自主地放低了声音，待走到两人旁边时，还打算保持安静一会儿，却没想到叶深很快便从书本中回过神来，朝她问道：“师妹已经找好书了吗？” 仙枍“嗯”了一声，抬手将竹简往上举了举，示意对方自己的确已经找好了。 叶深却没回应她，而是看向仙枍的身后，然后微微见礼道：“寒师兄。” 寒子呇也是一笑，却没有回礼，只是说到：“叶师弟，说过多少回了，同是师门师兄弟，何必那么多虚礼？” “该讲的礼数还是要讲的。”叶深倒没有介意，只是表示自己的立场。 寒子呇无奈地耸耸肩，然后说到：“师弟你还要陪叶师妹吧？那师兄我替你先送仙枍师妹回去，也省的你来回跑了。” 叶深住在灵熙湖边，若是送来送去的确麻烦，况且他自己也觉得寒子呇比他靠谱一点，所以也就没推辞，只转头对仙枍道别。 “那师妹你便随寒师兄先回去吧，我陪你叶师姐看会儿书。” 仙枍自然不会推拒，道：“那好，叶师兄你陪师姐吧，我和寒师兄一起先回去了，下次见。” 叶深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寒子呇待两人说完，便也告了别带仙枍往外走了。 “寒师兄，你平时都住哪里的？”路上，仙枍问到。 寒子呇一边走一边回答道：“这也说不准，修仙之人，不过讲个随意罢了。” “哦。”仙枍点点头，“那我以后要找师兄你，岂不是都不知道去哪里找？” 闻言，寒子呇抿唇笑了笑，却也觉得有点道理，但是让他固定住在一个地方，又实在有点难为他了。于是想了想，寒子呇伸手在腰间的锦囊里摸了摸，拿出一样东西来。 “你把这个镯子戴在手腕上，需要找我时用手指沿着内壁转一圈，我便知道了，然后自然会来找你。” 寒子呇手中的是一只镂空雕刻着藤蔓的玉镯，泛着淡淡的绿色，很是雅致。 仙枍却不敢接，婉拒道：“才认识师兄就接下这么贵重的礼物，这不太好吧。” “不过是个随手炼制的小玩意罢了，师妹何必如此见外？你若是不收下，才是教师兄难堪。”寒子呇把玉镯往前递了递，要仙枍收下。 仙枍也不好几次三番的拒绝，便伸手接过了，不由好奇问到：“师兄还会炼器啊？” 寒子呇见对方把镯子戴上了，才笑着开口道：“不过闲来无事弄得小玩意儿罢了，没什么好说的。师妹若是喜欢，日后有时间师兄也可以教给你的。” “那太谢谢师兄了。”仙枍有些受宠若惊，这个新认识的师兄对她也太好了吧。 两个人一路走到偏殿门口，仙枍本打算邀他进来喝杯茶歇一歇，寒子呇却推辞着说要去拜见仙禾上仙而打算离开，仙枍也不好挽留，便任对方走了。 待寒子呇离开之后，仙枍迫不及待地取出布袋中的竹简看了起来，不过她发现自己大概三天之内是学不会的，只好寻了笔墨来，在纸上一个字一个字地抄录着，免得还书之后再借又麻烦。 刚离开仙枍的视线范围，寒子呇便沉了脸，之前不断的笑意也散了，但又仿佛，这才是他此刻正在的样子。 “师尊，徒儿来拜见你了。” 人界才过去两年，仙禾的浮屠殿就再一次被人随意闯进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0章 习驭风决 “又是你，你都已经想起来了？”仙禾的声音中透出些许无奈，她顿了顿，还是从幽蕖潭中起身，离开了她钟爱的王莲叶。 “大概是在冥界的时候莲姬动了什么手脚，不然你下的封印应该也没那么容易解开。”寒子呇倚着殿内的柱子，无所谓地说道。 仙禾走到他旁边，问道：“还打算把记忆封印起来？” 寒子呇却摇了摇头。 “那这次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仙禾腹诽，难不成还能是来找她叙旧的？ “你也看见她了，不觉得蹊跷？”寒子呇反问道。 闻言，仙禾也不由正了脸色，说：“你发现了什么？” 寒子呇瞥了她一眼，道：“我失忆的时候陪了她一路，她的各方面早就异于常人了。在冥界的时候，我也看见了她的妹妹，死而复生，连天道都被她瞒过去了。这其中若是没有什么，说出来我都不信。” “可是我看她灵魂完整，她甚至还……还奏出了《祭心》。”仙禾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是啊，仙枍奏出了《祭心》，还有什么比这更具有说服力的吗？ “这……”寒子呇也有些迟疑了，“在人界的时候我见过冥王了，他是仙枍的兄长，给仙枍取了字叫朝歌。或许，他知道点什么也说不定。” “朝歌……”仙禾一阵恍惚，“朝歌就是她的字啊，她是不是就是朝歌？” 寒子呇知道仙禾那句话里面的“她”是两个人，也明白对方是个什么意思，却还是有些不确定。或许是近乡情怯，越是跟对方有关的东西，越是犹疑徘徊，不敢轻易下定论，哪怕自己说的时候，又是多么的信誓旦旦。 “冥王的话，你也敢信吗？” “难道你就不信吗？”仙禾反问。她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这大概是两万年来她离那个人最近的时候了吧？这样，教她如何再理智到近乎无欲？她做不到，眼前这个人，也一样做不到。 寒子呇的确做不到，他也很想相信冥王的话，可这一切也太过简单了不是吗？在他离开之后，孟朝歌又经历了什么，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也来到天厥山，她又是怎么才能奏出《祭心》？这一切全都是未解之谜，在没有搞清楚之前，他不敢去赌。 可即便不赌，他又真的能控制住他的心吗？寒子呇扪心自问，却没有答案。 “你还是打算呆在天厥山，陪着她吗？”长久的静默后，仙禾出声问道。 “嗯。”寒子呇自嘲地笑了一声，“我不就是为了她而存在的吗？” 这次仙禾也没了话，她，又何尝不是呢？ 群星入空，夜风习习。仙枍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又将狼毫沾了些墨水，准备继续抄下去。她倒是不困，就是被这些字折磨得身心疲惫罢了。 光是这么一卷竹简，其实也抄不了多久，但无奈仙枍还有不少字都不认得，只好看一个字抄一个字，这么下来，既费眼睛，身上也不舒服。而且她一直是站着，不停地弯腰提腕，她是腰酸背痛，身子的重心从左脚换到右脚，又从右脚换到左脚，腿也还是酸的不行。 不过即使是这样，仙枍还是没打算歇下来，因为她知道，一旦歇了，她今晚是别想再拿起笔来了。 仙枍只能后悔自己当初怎么不多学几个字，也就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书到用时方恨少”了，连句子都看不懂，还怎么学法术啊。以后要抄录的书籍估计是不会少的，看来她还得找时间把字都学一学，叶深应该很乐意教她这方面的东西吧。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代人抄录的法术，不然学一下也好啊，这样她也就可以偷懒了。下次去藏书阁的时候一定要试着问问，那么多书，没准就有呢。 快到早上的时候，仙枍小憩了一会儿，然后学着上次叶深的样子去煎茶。她本来以为今天叶深他们是不会来了，却没想到叶深带着叶浅又按时来报道了。 “师兄？师兄今天怎么又有时间过来？”仙枍一边将两人迎进来，又倒了茶水递过去，叶深道了谢便接过了。 “师尊之前让我照顾你，自然要天天过来。”叶深轻抿了一口茶水，再将杯子放回去，说道。 仙枍见自己的茶水被嫌弃了，默默端起自己面前的那杯喝了一口，然后也淡定地放下了杯子。这味道，她自己都嫌弃。 “这样会不会给师兄添麻烦？”仙枍不好意思地问到。 叶深却是无所谓，看了一眼还在小口小口喝茶水的叶浅，强忍住把杯子拿下来的冲动，说：“无妨，不过是在照顾你师姐的时候多了一个人罢了。” 仙枍摸摸鼻子，听着她应该是附带的那一个吧，不过谁跟叶浅师姐比起来，大概都可以随便照顾一下就成了。 “那师兄把这卷竹简上的内容教我念一下吧，我昨夜抄了一半，还有许多不懂。”仙枍走到书桌前，取出竹简递给叶深瞧，至于她自己抄录的那份，她是绝对不会交出来的。 “《驭风决》？”叶深接过竹简，看了内容不由有些惊讶，“这确实也是行路法术，但却是早古时期的仙者们用的了，行路只是它最基础的一个效果罢了。风本就无形，想要驾驭绝非简单的事情，你初来便学这个，怕是不会太容易。” 仙枍也不知道自己竟然拿了这么一本书，她以为行路法术都差不多呢。当时她贴着小木牌念叨着要能在风里飞行的法术，没想到这小木牌这么高估她。别说古时期的仙者了，她现在还只是一个小菜鸟好不好。 “原来这么难吗？那要不我还回去好了。师兄，还有什么行路法术啊？”仙枍汗颜道。 还没待叶深回答，外面就传来一道声音，听起来略有些熟悉。 “谁说不好学了，若是只学行路法术，也不用把《驭风决》全部学完，学点皮毛也比其他术法要好了。”寒子呇一脚踏入偏殿，对着还在商量的两个人说到。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1章 山有木兮 叶深依旧见礼，然后附和着说到：“寒师兄所言甚是，这《驭风决》的确如此。” 仙枍见他们两个统一口径了，便也就没再想着换术法了，打算直接照着《驭风决》先学着，不过还是要找人教一下的。 “那，叶师兄，你就教我把这个念一遍怎么样？”仙枍指指叶深手里的竹简，期待着问到。 叶深却没有一口应下，而是说：“我对这些古法不过略懂些皮毛，寒师兄对此应该更有心得。既然他过来了，莫不如叫他来教你，免得我误人子弟了。” 说完，叶深向寒子呇示意，寒子呇自然乐得答应，直接接下了话茬，道：“叶师弟真是妄自菲薄了，不过你还要照顾叶浅师妹，我来教仙枍师妹也好。就是不知道仙枍师妹愿不愿意了。” 仙枍见两人都朝她看过来，连忙道：“叶师兄抽不开身，寒师兄愿意教我，我自然是很高兴的，就是打扰师兄你的修炼了。” “自是不会，教别人对自己来说也同样是一种修炼，师妹愿意给师兄这个机会，师兄也很荣幸。”寒子呇粲然一笑，昨日脸上的郁结之气一扫而空，仿佛他真的是一个热心帮助同门的师兄。 趁着两人说话的当，叶深已经将叶浅手里的茶杯取下来放好，再拉过她，准备告辞离开了。 “那有劳寒师兄了。也祝师妹学成术法。”叶深拱了拱手，朝两人说到。 仙枍也回以一礼，寒子呇却只是摇着折扇笑道：“没什么有劳不有劳的，昨日我跟师尊说过了，日后我会来这边教师妹的，叶师弟你可以专心照顾叶浅师妹了。” “那多谢寒师兄。”叶深没再多说，也没让仙枍再往外送，牵起叶浅便离开了。 待叶深和叶浅离开后，寒子呇拿起被叶深放在书桌上的竹简，打开看了看，然后问到：“师妹是要我从头到尾详细讲解一遍吗？还是只是念念？” 仙枍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请寒子呇坐到书桌前的椅子上，自己站着请教道：“师兄，我可能、或许、大概认识的字有点少，所以，两个都要的。” 说完，仙枍自己先讪笑了两声，然后低着头等寒子呇的答复。 所幸寒子呇也没多揶揄她，只是笑着说：“原来是这样，那师兄就拿这卷《驭风决》教你识字好了。站过来些，对了，你的名字可会写？” 寒子呇拿镇纸摊平白纸，又取了笔沾了一些墨水，墨水有些干，还是昨夜仙枍磨多了剩下的。仙枍见状，赶忙上道地挽起衣袖过去替寒子呇磨墨，然后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不瞒师兄，师尊给我取的那个名字，我的确还不会写。” 闻言，寒子呇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情，重新沾了墨水，他提笔在纸上写下两字，银钩铁画，正是仙枍的名字。 “可要记好了，这就是你的名字。” 仙枍应声看去，纸上墨迹未干，仿若还能看见墨汁的流淌。那两字虽如渴骥奔泉，却又力透纸背，仙枍总觉得这字有点熟悉，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便先放下了。 “仙人的‘仙’，‘枍’是这个‘木兮’？”仙枍仔细看了看，问到。 “对，你把这两个字都拆开来看，是不是‘仙’里面有一个山有木兮的‘山’，‘枍’里面有一个山有木兮的‘木兮’？”寒子呇也没动，只是说了之后让仙枍自己去看。 仙枍一看，果真如此，原来她的名字还有这番解法，师尊不愧是浮屠殿的上仙，随口取的名字有这么意味深长，她当初的选择果然没错啊。 “山有木兮？” “山有木兮木有枝。听过吗？”寒子呇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忍不住扶额，难不成对方这句诗都没听过？ 仙枍只能表示不要对“文盲”抱有太大希望，所以她顶着对方惊奇又幽怨的目光摇了摇头，并且一脸懵懂加好奇。 寒子呇却不打算替她解答了，只说到：“没关系，以后会知道的。我们先来看《驭风决》吧。” 说着，寒子呇将已经干了的纸张卷起放进一旁的画筒，然后把《驭风决》摊开放在书桌上，准备开始带仙枍认字顺便学术法。 仙枍虽然好奇，但孰轻孰重还是拎得清的，显然学习《驭风决》更重要一些，所以也就没再问下去，一副乖宝宝的样子作洗耳恭听状。 “别看这一卷竹简没有多少字，要是想学通可不容易。今日先带你看第一章，‘驭风之术，在于驭，意动则风生，驭风即驭心……’” 仙枍便这么一直站着，俯身听着对方清朗带笑的声音，心中一片清明。原本不懂的地方，只寒子呇念出来，她便似是已经了悟。这一日下来，仙枍听得津津有味，直到寒子呇把第一章的内容讲完了，她才回过神来，却在直起腰的时候疼得惊呼了一声。 “怎么了？”寒子呇也惊得站起身，查看仙枍的状态。 仙枍却是一手扶着腰，一手摆摆说没事。弯腰一天了，突然站直，能不疼吗？不仅疼，还有一股酸酸麻麻的感觉，还好，要是腰断了可就不是这个感觉了。 “没事的，我歇歇就好了。今日也晚了，耽误师兄那么长时间，给师兄添麻烦了，师兄你要不先回去吧。”仙枍看着外面日薄西山的天色，不由说到。 寒子呇把她扶到椅子上坐好，才皱了皱眉，却还是顺了仙枍的意思，先告辞离开了。仙枍望着对方的背影，突然觉得刚刚的场景有种叶深师兄在照顾叶浅师姐的既视感，尤其是那个眼神。难不成她以前误会叶深师兄了？ 揉了揉腰，仙枍正准备取出寒子呇刚刚替她写了名字的那张纸，却不小心碰落了书桌上的一叠纸张，刚好她昨夜抄录的那些就在里面。她伸手一一捡起，正打算把它们整理好收起来，却顿了动作。 仙枍摊开寒子呇给她写的那一张纸放在桌上，和之前她抄录的放在一起，才发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寒子呇的字，和她的字，笔法竟然出人意料的一致。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2章 火光明灭 这世上或许有两个人的笔迹会很相像，但这只是形上面，只要不是刻意的模仿，那么字迹总会有些差别。每个人握笔的姿势、使用的笔墨以及性格上的差异，都会导致笔迹的不同。 可眼前这两份来自不同人书写的字，却连笔锋都如此相似，只不过一个力透纸背，另一个略显失了力道罢了。 “怎么可能。”仙枍失神自语，眉头也轻拧着。寒子呇并没有见过她抄录的那些东西，而且下笔时动作行云流水，根本就不可能是刻意模仿的。可她也不可能昨夜就将寒子呇今日写的东西给模仿了啊。 仙枍取下寒子呇用过的那支笔，在“仙枍”二字旁边落笔。 如果不是现在的问题，那么就只可能是以前发生了什么。在她所不记得的那段记忆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而那时的她，又是否注意到了这其中的联系？ 仙枍的手一顿，洁白的纸上便多了一团墨迹，刚好遮住了她写的那两个字。可即使仙枍不用看也知道，纸上的那两个“仙枍”，基本上一模一样。 仙枍愣了愣，望着一桌子被她弄污的纸微微出神。她索性将笔也按在桌上，上半身也颓然地趴在了桌上。短暂的沉默后，仙枍蓦地起身，却被腰疼弄得抽了几口凉气。 用力揉了揉腰，仙枍放稳了脚步，走过去将殿门关紧，然后才走回桌边。最后看了一眼满桌废纸，仙枍毫不犹豫地把带有字迹的全部扫起，然后扔进燃着檀香的香炉里面。 看着因加入纸张而燃起火焰的香炉，仙枍怔了一会儿，直到纸张已经全部烧成灰烬，还不放心的又把纸灰与香灰全部搅匀了，这才呼了一口气坐下来。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仙枍却不打算睡觉，或许是因为修仙的原因，她居然都没有困意。重新摊好一张白纸，又从水盂里给砚台添了些水，仙枍把之前那支笔清洗干净放好，换了一支笔开始抄录今天新学的《驭风决》第一章，不过她这次抄得比昨日还慢，因为她特意改了字迹。 不管之前是什么原因，她都不该再用跟寒子呇一样的字迹了。寒子呇知不知道这些事情还有待商榷，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对方的态度其实也有值得怀疑的地方，就算是她多想了，那对对方也没什么伤害。而别人看到她和寒子呇的字迹相同，难道就不会有疑问了吗？ 仙枍不知道自己以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以前的她愿意放下那些，只为了修仙，说明她早已做出了抉择，既然如此，她再去纠结自己的决定有什么用。眼前最重要的应该是用最快的速度突破忘尘之境，这样一切就都清楚了。 继续专心抄录《驭风决》，一边练习字迹，一边领悟，仙枍越来越得心应手，或许她一夜就能学成这第一章也说不定。 待天空破晓时，仙枍才放下了笔，将所有抄录的纸张拿起来一一查看，字迹上还是有些小习惯没改掉，只能期望寒子呇不要要求她当场写字，这样也就没什么大关系了。 将砚台清洗干净，用清水养起来，再把毛笔也洗干净放好，仙枍看了看桌子上那一叠纸，还是把它们也一起丢进了香炉，烧了个干净。 待香炉里的火光灭下去，仙枍连忙打开窗户和殿门通风，唯恐还剩下些什么气味。幸好这香炉够大，不过香灰估计还是要清理一下了，等今天寒子呇离开之后再弄好了。 寒子呇比昨日来得更早，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晚上吸收点月之精华就可以当做修炼了。仙枍心里腹诽着，面上却堆满了笑容。 “师兄你今日来得挺早的啊。” 寒子呇也笑着收下了仙枍这声招呼，然后说到：“帮助小师妹自然要认真啊。昨夜睡得可还好？腰没什么事吧？” 仙枍自然表示无碍，至于睡没睡好，她根本就没睡啊，不过这她倒是没讲出来，只说自己学累了，睡得挺沉的。 “昨日的第一章可听懂了？不懂我们今天就继续学这一章，这一章学会了你大概就可以认气了，是《驭风决》最基础的不分，绝不可马虎。”寒子呇走近，把仙枍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遍，确认真的没什么问题，才缓了神色。 仙枍很想说她昨晚就已经能感觉到身体内和身体外的气了，甚至寒子呇刚刚过来的时候，她也感到了外面气的变化。但她也不知道这个速度正不正常，所以选择了隐瞒，有机会再旁敲侧击地问一下好了。 “第一章的内容大概都记得了，就是还不太懂，气又是什么？”仙枍摆出不懂的姿态，问到。 寒子呇也没发觉什么不对，《驭风决》是古时的仙法，一日就学会才有些不太现实。而且他以为仙枍昨夜一直在休息，便更不可能想到对方已经学会了。 “能够记得便已经很好了。”寒子呇表示赞许，“万物生灵都有气，我们用眼睛是看不到的，需要用心去看。《驭风决》名是驭风，实则是驭气，而归究根本，则是驭心。我们根据气来施展法术，其实也就是调动万物之灵归于己用。现在的术法或许对这些没有明确的记载，但古时的仙法的确就是用这天地之力来修炼的。” 仙枍听着是还是有些不太懂，但也明白这已经很厉害了，若是达到至高境界，将天地间所有力量化为己用，又该是一股怎样毁天灭地的力量，仙枍简直不敢想象。 第一章是认气，那第二章是不是就可以学着使用气了？仙枍心里很是期待。 “不过听师尊说，你是琴修，学《驭风决》不可太过投入，以至于忘了练琴，要知道，琴才是你最终的武器。”寒子呇认真叮嘱到。 被他这么一提，仙枍才想起来她的凰厥琴，好像有两日没碰了。琴才是她最终的武器，那如果以琴驭气，是不是又有更好的效果呢？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3章 墨色玄武 仙枍天马行空地想着，之前叶深说过不能吸收超过自身的灵力，这灵力大概就是气，她现在或许没办法吸收，可凰厥琴是神器啊，总比她要厉害些，用凰厥琴来吸收灵力，怎么看都比她自己修炼快的多。 不过仙枍也只是想想，还是等她先把《驭风决》学明白了再说吧。融会贯通这种东西，还是要点基础的。 “怎么空了？”寒子呇突然问到。 仙枍不知道对话怎么就跳到这里了，不解地问：“什么空了？” 一边问着，仙枍沿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正瞧见那个空了的画筒，突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刚巧寒子呇转头朝她看过来，眼里带着责怪。 仙枍被对方看得有些莫名心虚，不由摸了摸鼻子，打着哈哈说到：“昨日想多看看自己的名字，不小心把纸弄坏了，只好扔掉了。” 见对方还是一脸又气又委屈的样子，仙枍眼珠一转，转了话题说道。“师兄先给我讲第二章的吧，我先把整卷书念会了也好抄录下来，这竹简过了明日大概就要还回去了。” 寒子呇也不好再揪着不放，认真考虑起对方后半段话。其实想想也没什么，反正也不急着学，晚几天也一样。而且仙枍也的确需要认认字，如果说第一章是《驭风决》的基础，那认字就是学各种术法的基础了，所以还是先解决识字的问题吧。 “也好，我先带你把第二章看一遍。”寒子呇说着，跟昨天一样坐到书桌前的那把椅子上，不过他没有立刻开讲，而是对站在一旁的仙枍说到：“还有椅子吗？端一把过来坐我对面。” “啊？哦。”仙枍站起身，刚刚下意识地俯下身子的时候的确有点不舒服，再这么下去，迟早腰要断。 所以仙枍也没逞强，言听计从地跑去端了把凳子过来，放到书桌对面。不过这凳子是梳妆台前的，有点矮，仙枍坐上去之后只有肩膀以上露出桌面了。 寒子呇看着无奈地放下了竹简，说到：“你起来。” 仙枍一脸不明所以，好好的又要搞什么幺蛾子。不过她还是顺从地站起身。 见仙枍只是站起来，仍然挡在凳子那里，寒子呇不禁扶额，说到：“坐到这边来，我坐你那里。” “啊？这样不好吧？”仙枍愣了愣，是她请教别人，却让别人坐不好的地方，自己坐舒坦的地方，怎么想都不对啊。 “有什么好不好的，你那样能听好？到头来不还是要我重讲。” “那谢谢师兄了。” 仙枍想想也是，只好绕过书桌，坐到寒子呇刚刚坐的地方，果然视线好了很多。 而寒子呇坐在仙枍端来的那把矮凳上，虽然本来站着比仙枍高一点，但坐下来一样克服不了桌子和凳子的高度差。 仙枍看着对面只露出一个脑袋和一点肩膀的寒子呇，不禁失笑。其实寒子呇看起来年纪还挺小，估摸着都不比她大，要不是对方一出现就是一副师兄的模样，她倒还真想叫对方一声师弟，看着毫无违和感啊。这么想着，仙枍突然想起来，好像叶深师兄都要比寒子呇高一点呢。 寒子呇拿过桌上的竹简，正打算讲第二章，突然被仙枍的视线弄得有点后背发凉，感觉奇怪，便问道：“怎么了吗？” 仙枍没控制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然后连忙正经道：“没什么，就是想笑而已，师兄你快讲吧。” 寒子呇一脸莫名其妙，不过也没再纠结，把目光重新放回了手中的竹简上，然后开始有一次滔滔不绝的讲述。 仙枍先是端正的坐着，然后变成一手支着脑袋，后来又开始磨起墨来。 等寒子呇再次抬头看时，桌子上墨磨好了，纸也摊好了。仙枍手中正握着一支笔，在纸上写写画画，似是在记录他说的东西。 “在做什么？” 冷不丁地听到寒子呇这一声问，仙枍吓得手一抖，又是一团墨渍在纸上晕染开来，遮住了她才开始写的第一个字，可这一张纸基本上却是已经毁了。 仙枍有些颓然，瘪着嘴没说话。寒子呇见状，站起身从笔挂上取了一支羊毫笔，就着仙枍弄出来的那个墨点随手添了几笔。仙枍抬头去看，发现纸上竟不是她想象的梅兰君竹，而是一个圆形的图案。 仙枍有些不敢置信，“这是……” “玄武。”寒子呇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仙枍撇撇嘴，什么玄武，其实不就是乌龟嘛，说得那么好听，画出来不还是照样丑。 不过仙枍现在心情倒是好了许多，没再胡搅蛮缠，抬头对寒子呇说到：“师兄，你继续讲吧，刚刚讲到‘气之形’那一段了。” 寒子呇挑了挑眉，对方竟然还听得挺认真。于是也就不再管她，坐回去继续讲他的《驭风决》。 仙枍双手托腮，望着对面嘴唇不断开阖的人，又低头看了看桌上的画，无声地笑了一下， 这时寒子呇正巧抬头，刚好撞见了对方眉眼微弯的样子，还是熟悉的弧度，恍惚里那个人还在此地，还在他的视线之中。 寒子呇见对方没注意到他，便重新低下头继续念着，若她是她，该有多好，又该有多不好。 殿内檀香缭绕，清泉声潺潺不绝，窗外偶有和风吹过，带来一室清凉。日光透过书桌旁的花窗照进来，柔和得宛若丝绸。如果时光一直这样，该有多好。 但在美好亦会逝去，就好比夜晚总会到来。寒子呇依旧告辞离开，仙枍送他到殿门口，然后关了殿门回来。看着桌子上那只乌龟，仙枍想起对方之前那副不高兴的可怜模样，不禁失笑，想了想还是把它卷起来放进画筒里了。 不管怎么说，寒子呇待她还是很好的，是别有用心也好，是别的什么原因也罢，她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至少现在好就足够了。不过收下一只乌龟，可以让别人高兴，对她来说也没什么损失，何乐而不为呢？ 仙枍提起笔，又开始默背今日所学的内容。这一夜似是跟昨夜没什么不同，唯一变了的，大抵就是仙枍的嘴角，一直带着一抹微笑罢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4章 琴音惑心 《驭风决》一共九章，大概古时候的仙者跟人界的凡人审美都差不多，喜欢三、九之类的数字，其实仙枍也没看出来有什么分别。寒子呇到现在只讲了两章，可明天就要把竹简还回去了，所以这竹简上的内容还是都要抄下来的。 待寒子呇来了之后，仙枍也没让他再继续接着昨天的讲了，毕竟还是抄录更重要一些。 “师兄，这《驭风决》明日就该还回去了，我抄得太慢，字也不好看，不如你帮我抄一下吧？好不好？” 仙枍睁大一双眼期待地看向寒子呇，让对方帮忙抄录，一来自然是自己刚刚说的那个原因，二来则是怕自己露出马脚，她还没有把字迹练好，而且字里行间还有一股刻意的味道，没有把握的事情总归还是不放心。 寒子呇也没想到对方会想出这么个法子，更没有想到对方会这么主动的要求他做什么。他记忆里的那个人似乎一直在付出，从来不曾麻烦他。是不是因为时间太过久远，所以记忆也模糊了，还是因为，眼前这个人，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人了。 “师兄？”仙枍见对方半天没回应，不由疑惑地眨了眨眼，用手在对方面前挥了挥。寒子呇这才回过神来。 他歉然一笑，拿扇子拨开仙枍的手，说到：“没什么，有点晃神罢了。还不去把笔墨准备好，不然教我怎么写？” “哦。”仙枍一点头，也没再管对方刚刚为什么走神了，连忙小跑过去，往砚台里添了些水便开始磨墨。 寒子呇一边笑着一边走过去，顺手拿镇纸摊平纸张，再打开竹简，见仙枍磨得差不多了，便取下一支兔毫笔，沾了墨，开始照着《驭风决》誊写。 “墨已经够了，这也没你什么事了，不如去练练琴，或许对《驭风决》也会更有感悟些。”寒子呇没抬头，手下动作不停地说到。 仙枍看着对方那挥洒自如的动作，片刻后才抬头回道：“那师兄你慢慢抄，我先去练琴了。” 说完，也不待对方有什么回应，便转身走到琴桌边上，打开琴囊的系带，放出了凰厥琴。 仙枍轻拨了两下试了试弦音，然后才坐下准备开始弹奏。她到现在还只会《祭心》这一首曲子，所以也没别的选择。其实她是想要师父教她些别的曲子的，但她也记得当初师父说过，既然她已经会了《祭心》，便不必再学别的曲子了。 这么一想，《祭心》应该是首很厉害的曲子才对，但她现在体会不出来，大概自己仍然没领悟透彻吧。学得多不如学的精，或许她只用这一首琴曲，便能称雄也说不定。 仙枍静下心来，闭眼开始回忆这首曲子的经过，体味这其中关键的地方。将她前两次两次的弹法进行对比之后，仙枍才发现《祭心》并不只有一种曲调，她两次弹的，细想起来竟不似同一首曲子。 但又怎么可能不是同一首曲子呢？她很清楚自己弹的都是《祭心》，那它们相同的地方在哪里，而不同处又因何而不同？ 仙枍越想越投入，指尖也开始动作起来，右手轻轻勾动最外面的那根琴弦，琴音乍起，一片静谧之中显得松沉而悠远，有了声音，却更显宁静。 仙枍弹得很慢，或许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弹奏什么，只是一点一点地摸索着。仿佛前方是一条幽暗的道路，只有一点荧光闪烁，她谨慎地迈着每一个步伐，却从未停止向那个光点靠近，她仿佛听到了一个声音在她的身边说话，她四处去看，却找不到那个声音的来处。 那个声音在说：之于此愿，道阻且长，亦不敢忘。 是谁在说话？是什么愿望？她不能忘记什么？ 随着不断的追问，仙枍指下的动作也越来越快，琴音也急促起来，时而灵透，时而凝重。眉心轻蹙着，却仍然表达不出她的急迫。 你是谁？你为什么要说这些？你有什么心愿？是你不能忘记，还是要我不要忘记？我到底不该忘了什么？ 仙枍正极速思考着，紧紧追着那个声音不放，希望得到一丝蛛丝马迹，却突然被人抓住了双手。 仙枍这才睁开眼，抬头一看，正瞧见寒子呇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怎么、怎么了吗？”仙枍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问到。 寒子呇没管还在振动发出声响的琴弦，握着仙枍的两只手腕，轻轻抬起来示意对方去看。 “你自己看吧。” 仙枍顺着他的动作低头看下去，正看见自己的十指指尖已经染满了血迹，有指甲裂开的，也有指腹被琴弦割伤的。她刚刚没什么感觉，现在一看，才觉得疼痛难忍。 “这……” 寒子呇牵着对方起身，引着仙枍往梳妆台那边去，边走边说到：“你刚刚被琴音迷了心智，差点被困在里面出不来，若不是我听出你琴音里的不对劲，你现在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境况。” 寒子呇说着，心里却愈发难受，又是因自责而气恼，又是为仙枍的伤势而心疼。他早该提醒她不能太过投入的，可他却忘了，不然早点制止她也好啊，若是再晚一点，他真的不敢想会怎样。 仙枍心里也是惊惧，这琴音居然还可以蛊惑心智，而且明明是她自己弹奏出来的，却能将自己蛊惑住，这是不是传说中的走火入魔？那她岂不是差一点就走上歪门邪道了。 这才刚修仙没几天，连师门都还没摸清楚，就先把自己弄到差点走火入魔，也是独一份的了。好在只是虚惊一场，可仙枍却不愿意再主动想起之前那个声音的事情了，万一想着想着真的走火入魔了可怎么办？ 寒子呇让仙枍在矮凳上坐好，去旁边的柜子里取出几个瓶子和纱布，将瓶子里的药粉洒在仙枍的指尖，然后准备包纱布。 “疼，忍着点。”寒子呇眉头紧皱，虽然说着让仙枍忍着，手下的动作却轻柔得很。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5章 之于此愿 但仙枍仍然疼得抽气，十指连心，全伤了简直疼得如同剜心。可仙枍也只是尽量咬唇忍着，怕让寒子呇更加担心。 实在忍不住了，仙枍便扯了别的话题来引开注意力。 “师兄，你怎么知道我那柜子里面有伤药啊？” 寒子呇抬头看了她一眼，自然也注意到了对方微微发白的脸色，却很快低下了头没说什么，只接过对方的话说到：“师尊这偏殿我也住过，自然清楚得很。” “啊？师兄也住过这里？”仙枍这下倒是有点惊讶了，难不成师父每收一个弟子就让对方住偏殿？那等下一个弟子来了，她岂不是要搬走？ 寒子呇轻笑一声，说：“别乱想，师尊只让我在这暂时住了两天罢了。她早就算到你会来，这是为你专门准备的。” 寒子呇其实撒了慌，他根本就没住过这里，只不过仙禾在布置这里的时候，他一直有参与罢了。 仙枍却更加惊奇，师父竟然算出她要来天厥山，不过转念一想，师父可是浮屠殿的上仙啊，能窥破点天机好像也不足为奇，那些得到高人不都是掐指一算的吗。但师父又为什么会算她来不来天厥山呢？而且又为什么要为她专门准备房间？ 仙枍盯着寒子呇的头顶，目光若有所思，这只能说明，她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也是说，她对仙禾上仙有什么不一样的意义。那么，究竟哪里不一样呢？ 这么想着，寒子呇却已经替她包扎好了伤口，每个指头都被细细包扎起来。仙枍张开手指伸到眼前，左右打量着，却像是顶着十个小馒头了。 “怎么样？疼不疼？”寒子呇一脸担忧地问到。 “已经没什么事了，谢谢师兄。”仙枍抬头笑着回答。 寒子呇还是不太放心，但见仙枍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只好细细叮嘱：“刚刚给你涂的药是我师父桃泠上仙炼的，她素来喜欢摆弄药草，炼出来的药也都有奇效，你这伤大概过个两天时间就能好了，这两天便不要再用手了，你若是觉得不方便，我也可以留下来照顾你的。” 仙枍知道寒子呇也是为了她着想，但无功不受禄，她也不能接受对方平白无故的对她好，哪怕他们之间有什么以前，那也是她不记得的事情了，在她记起来之前，还是分清楚一些比较好。 仙枍笑着打趣道：“师兄把我当什么了，我哪有那么娇气，不过是个小伤罢了，不用这么麻烦师兄的。” 闻言，寒子呇皱了皱眉，没再说下去。 “你先歇着吧，《驭风决》还差最后一章，我去抄完了再过来看你。”最后看了一眼仙枍，寒子呇转身往书桌那里走去，接着抄《驭风决》的第九章，可心却不如之前平静了。 仙枍张着手指，用手腕那里托着腮，撑在梳妆台上看寒子呇笔走龙蛇的样子，其实只能看见一个背影，却也觉得好看得紧。寒子呇可能是太过心猿意马，连坐下都忘了，就那么站着抄了下去。仙枍不禁失笑，对方对她的在意显然不是一星半点。 视线在整个偏殿扫了一圈后，仙枍嘴角的弧度更大了，寒子呇对她的在意，或许比替她准备房间，又赠她神器凰厥琴的仙禾上仙还要深，还要重啊。 待寒子呇放下笔，仙枍也放下了支着脑袋的手，怕对方见了又要好生说一顿，不过目光却一直没挪开。 所以寒子呇一回头，便看见对方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师兄，抄完了啊？” “嗯。”寒子呇在原地愣了一瞬，才点头往仙枍身边走来，再次检查一番，确认的确没什么问题了，才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果然已经快到傍晚了。 “下次带你去外面转转吧，天厥山的景色也算是仙界一绝，而且这师门你怕是也没仔细看过吧？”寒子呇望着窗外连绵的山峰，不由说到。 “好啊，等把《驭风决》这九章全念完了我们就去看看，没准看着看着我就学会了呢。”仙枍笑道。 寒子呇也有些好笑道：“哪有那么容易，不过若是能有些领悟也是挺好的。” “有的有的，我悟性可好了。”仙枍一脸理所当然，她自然不会说自己昨夜把《驭风决》第二章也基本上学了个差不多。先做些铺垫，也免得日后解释不清楚。 寒子呇却没有把她的话当真，她现在还不过一介凡人之躯，就算之前是已经有些不一样了，可底子在那里，怎么可能会那么突飞猛进，他其实并不着急对方修炼的进度的，活得开心就好了。 天色越来越晚，虽然寒子呇放心不下不想走，却还是不得不告辞离开，因为仙枍并不希望他留下。寒子呇离开时还不忘替她关上了殿门。 到了殿外，寒子呇又不放心地布下了一个防御法阵，仙枍的手指受伤，就算遇上了什么事也难以用手镯联系他。虽然他也知道有仙禾在，仙枍很难出什么事，但他还是忍不住去担心。 仙枍在殿内却是仰头呼了一口气，然后眨了眨微酸的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呆了好一会儿，仙枍才终于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看被包扎的白花花的手指，又不由笑了一声，这笑声里包含着怎样的意味，却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隔了两日再次躺在这张白玉床上时，那时的欣喜与激动已经淡了许多，更多的却是对她与这里关系的迷茫，以及对未来道路的坚定。 望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仙枍脑海中又闪过那句话：之于此愿，道阻且长，亦不敢忘。 我不知道你的心愿是什么，也不知道不能忘记的是什么。但是我已经有了我自己的坚守，我会朝着我的目标去努力，我脚下的道路也一样漫长而充满艰难险阻，但我和你一样，都不会忘记，也不会放弃。 这是不是你想告诉我的？我们，又是否是同一个人？ 仙枍枕着一床月光，终于陷入了梦乡。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6章 冬莲夏梅 第二日天刚微微亮，寒子呇便跑来偏殿报到了，仙枍正睁着眼望着屋顶发呆，听见敲门声的时候下意识地偏头去看，问：“谁在敲门？” 寒子呇听见她的声音，确定她醒了，便开口说：“是我，寒子呇。我现在能进去吗？” “原来是寒师兄。”仙枍一边应着，一边用手肘撑着床沿起身，她昨晚是和衣而睡的，也没什么需要遮掩的，便道：“师兄进来吧。” 昨天是寒子呇从外面带上的门，仙枍也忘了把门闩插上，所以寒子呇很容易便推门进来了。见仙枍起身的动作有些吃力，寒子呇立马移了过去，拉着她的胳膊扶她起身。 “哎？师兄你刚刚那是……”仙枍刚坐起来，脑袋还有点昏，眨了眨眼清醒了一下，问到。 寒子呇扶仙枍坐好，才答：“那叫‘星移’，行路法术的一种罢了。” “‘星移’？这名字还蛮好听的。”仙枍笑了下，这还是寒子呇第一次在她面前使用法术，之前叶深也不用法术，弄得她快要以为天厥山上修仙都不学法术了呢。 “好听的法术多了去了。”寒子呇随手替仙枍别起刚刚散在耳边的乱发，然后往茶桌那边走去，用竹舀取了一些山泉水，放到灶上去煮，之后，才接着说。 “你见过天上星辰变幻吗？再怎么移动，都还能看见明灭的残影和经过的轨迹。就像是这‘星移’，不管你修为如何，都还是会留下身影，别人也可以据此推出你走的步法，不过若是够快也还是有可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的。” “那这个‘星移’好学吗？”仙枍走到矮榻边，在垫子上坐下。 寒子呇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回身去柜子里取了两个瓷罐和一套新的茶具过来。说到：“‘星移’算不上什么好法术，现在修仙者基本上都不学了，浪费时间学这个，还不如学好《驭风决》，比这个效果可要好多了。” 仙枍看着对方拿过来的那套茶具，却是只有两个冰裂瓷的杯子，一个浅粉色，一个深红色，大小倒是一致，而且还比之前的杯子大了许多。 虽然有些疑惑，但仙枍还是选择先放到一旁了，问到：“师兄，那你怎么学了‘星移’啊？” 寒子呇把茶具放好，一边打开瓷罐，一边说到：“我的法器是折骨扇，配上‘星移’的步法，使出来效果会好一些，你一个琴修，学这个有什么用。” 仙枍想想也是，她总不能抱着把琴飘来飘去吧？摸了摸鼻子，仙枍又把目光放回那两个杯子上面。 “师兄，你这是在做什么啊？” 只见寒子呇从两个瓷罐中分别取出一朵梅花和一片莲花花瓣，然后放进瓷杯中，再将刚好煮沸了的水倒入两个杯子里面。待他把东西都收拾好时，杯子里的花已经消失了。 仙枍一直盯着，自然看见了这番场景，惊讶得睁大了眼睛，在两个杯子里看来看去，想明白发生了什么，可水还是原来的水，颜色也没什么变化。 “这杯子是一对，粉色的那个叫‘冬莲’，红色的那个叫‘夏梅’。”寒子呇见仙枍觉得新奇，便解释道。 仙枍刚刚的确看见寒子呇把梅花放进了深红色的杯子里，把莲花花瓣放进了浅粉色的杯子里，不过这杯子的名字听着却有些奇怪。 “不是夏莲、冬梅的吗？” 寒子呇无奈地耸耸肩，说：“这杯子是拂叶上仙炼出来的，他向来喜欢炼器，尤其是炼这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只要往‘冬莲’里面倒水，不管是什么，都会发出一股莲花的香气，而且还会变凉，‘夏梅’则相反。其实没什么用处，我只是拿出来应景罢了，刚刚那花瓣才是有用的。” 仙枍低头嗅了嗅杯子里面的水，果然闻道一股清香，寒子呇将两个杯子放得不太近，所以香味也没有互相影响到。 “这花瓣有什么用？”仙枍抬头，问到。 “这花瓣是桃泠上仙炼制的，触水便会融化，精华全到了水中，更好吸收。你才入天厥山，下山历练之前还需要淬体成功，若是直接经泽瑞池淬体，那疼痛是难以忍受的，你每日服下这水，便足以淬体，不用再经过泽瑞池了。” 仙枍眼里迸出惊喜的光彩来，淬体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如今只要喝几杯水便可以搞定，实在是捡了大便宜好不好。 “那真是太谢谢师兄了。” 寒子呇笑了一下，道：“不必谢我，这是师尊准备的，之前想和你说来着，却是忘了。” 这倒是真的，他以前也没怎么在天厥山呆过，也不清楚这里修炼要经过什么步骤，更是无从准备这些。仙禾却是想得仔细，修仙所需之物一样一样打点得很好，仙枍根本不需要操心什么，只要好好修仙就成了。但她真的需要修仙吗？ 寒子呇也不知道，是他们让她修仙，还是仙枍自己想要修仙。他看着对面被裹成包子的手指在杯沿流连的人，心中不禁叹息，她自己又是否知道她为何而修仙呢？ 若是仙霂，自然知道自己因何修炼，不过是为了那一句“我必成神”罢了，可仙枍，又是不是仙霂呢？ 仙枍此时是没功夫去想寒子呇心底有什么想法的，她正被这两个水温不同的杯子弄得欣喜不已，玩的不亦乐乎，一会儿喝一口粉色杯子里面的水，一会儿喝一口红色杯子里面的水。 等仙枍终于把两只杯子里面的水喝完，再回想起自己刚刚的举动时，却实在是忍不住默默捂脸，自己怎么傻的跟叶浅师姐一样了？ 好在寒子呇没什么反应，才让她的尴尬了下去了一点。待她喝完，寒子呇又主动拿过杯子去洗，然后用布擦净了连同瓷罐一起放回柜中，还不忘叮嘱到：“记得每日都要喝，这柜子里面还有两只碗，一个叫‘春实’，一个叫‘秋华’，跟那两个杯子差不多，你若是喜欢也可以拿出来用。”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7章 上仙轶事 “嗯，我知道了。师兄，那我们一会儿是去还书吗？”仙枍用手腕撑着坐垫起身下了矮榻，朝寒子呇问到。 “对。”寒子呇看看外面的天色，说，“我们该走了，不然回来的时候天就该黑了。” 本来寒子呇是打算昨晚把竹简带走，然后早上过来的时候顺路还了的，可天厥山的藏书阁必须弟子本人来还，刚好也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带仙枍看看师门，也没什么不好的，所以寒子呇便顺势而为了。 “那我们走吧。”仙枍应着，往殿外走去。 寒子呇取了竹简，也往殿外走去，还顺带着关上了殿门。仙枍回头看了一眼，见对方已经整理好，便等着对方带她去藏书阁了。 寒子呇挑了挑眉，快步跟上对方，说：“怎么，上次叶师弟不是带你走过一次，还不认得路？” 仙枍不好意思地干笑了两声：“上次一直看着叶浅师姐，怕她出什么幺蛾子，所以也没太仔细看这条路。” “怪不得，叶师妹本体是棵人参，才化形没多久，心智尚未成熟，也亏得叶师弟肯那么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不然指不定被什么东西给吃了去。” “啊？吃了？”仙枍有些惊讶，叶深师兄说过天厥山上以精怪为多，所以她也不奇怪叶浅师姐是棵人参，何况这个叶深师兄也说了，但吃人参她大概还能接受，把一个活生生的人给吃了，她就有些受不了了，哪怕对方本来也只是一棵人参。 寒子呇摇了摇扇子，说：“人参本就是灵草，何况她还化形了，起码吸收了几千年的灵气了，把她吃了，自己的修为大增，当然会有人心动。” 有人修仙为名，有人修仙为利，也有人为了证道，为了求长生。目的太多，也自然会有用这种手段的人，这也并不足为奇，可仙枍还有点接受不了，不过她也没再继续问下去，而是换了个话题。 “那叶深师兄他是人还是妖啊？” 寒子呇有点讶异：“你不知道？” 仙枍无辜地摇了摇头，她难道就该知道吗？ “他是一只绿孔雀，他的衣服上不是绣着一只孔雀吗？还用的是孔雀翎捻出来的线呢。” 仙枍这才想起来，她当时只以为是对方喜欢那种华丽的东西，原来绣的就是他自己啊。 “孔雀不都是绿的吗？” 闻言，寒子呇合了扇子便在她脑袋上敲了一记，“没见过白孔雀啊。” 仙枍用没包扎的手心揉了揉脑袋，委屈地说：“我没见过啊，干嘛要打我。” 寒子呇无奈，问：“疼不疼？”见仙枍瘪着嘴摇了摇头，好笑道：“拂叶上仙就是一只白孔雀，你这话若是让他听了，以他的性子，可不知要怎么想呢。” “哦。”原来拂叶上仙是只孔雀妖啊，不对，现在已经是仙了。仙枍被引走了注意力，便也不再气刚刚的事了。 “那其他几位上仙呢？”仙枍好奇地问到。 寒子呇倒是挺乐意跟她讲这些八卦的，毕竟两万年的时间太久，他一直都是一个人穿行于这六界之中，不停的轮回，寻找她的踪迹，也都是靠了这些千奇百怪的传闻才聊以**罢了。 “仙禾上仙是人族的，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桃泠上仙却是个神奇人物，你怕是猜不到，她本来是一朵飘落的桃花，刚好落入树畔的河中，那河的河水是神界瑶池和碧落水排出时混在一起形成的，她被水中灵气所激，突然生了灵智，本来就是灵树所生，又随神水飘流许久，自然很快就化了人形。不过也正好应了那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还想继续随水流下去，却不被神水所接受了，于是只好来了天厥山，不过当了上仙之后也不怎么管事，没看见她的弟子基本上都在别的上仙底下学习吗？” 仙枍一脸“原来是这样”的表情，夸张地点了点头。没想到一朵桃花也可以成仙，这运气也是没谁了。不过她不被神水所接受也很正常吧，若都像她这样天天泡神水，岂不是个个都能成仙了，神水又不傻。 “那木夭上仙呢？” “木夭上仙是一点一点修炼出来的，原身是一条金色的巨蟒，只要他一用力，天下间不管什么树木都会被摧折，不过他喜欢草木繁盛的地方，所以天厥山的第二峰大概是这仙界草木最多的地方了吧。也不知他活了几万年了，一直很少出面，是非常低调的一位上仙了。” 仙枍一直以为像木夭这样的名字，起码要跟“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这样的诗句联系在一起的，哪里想得到人家是一条蟒蛇，还是巨蟒。寒子呇这么说出来，她以后万一遇见木夭上仙，该多慌张啊，蛇怎么看也不像是好惹的对象啊。 “那拂叶上仙是怎么成仙的？” “天厥山上修仙分为三境，忘尘、破尘、出尘，除了修为以外，最重要的是意念坚定。当年拂叶上仙的修炼速度也算是一个传奇了，他只花了百年，便从刚生灵智的小孔雀变成了一介上仙，据说是因为他对自己美貌的坚定，认为自己之姿容完全可以打动上苍，每日对着镜子修炼。虽然孔雀一族都比较自恋爱美，但他也算得上这其中的佼佼者了，反正你千万不能说他不漂亮，不然他可以花几百年跟你探讨这世上他不漂亮还有谁漂亮的问题。” 仙枍觉得自己眼前已经出现了拂叶上仙的模样了，这样比起来，叶深师兄简直就是朴实无华了好吗，她这样的那就成了寒碜了。 “这样也能成仙啊？”仙枍不敢置信地问到。 寒子呇笑了笑，说：“他若没有悟性又怎么可能，只不过是比别人更不易受到外界的影响罢了。就好比你之前会被自己的琴音困得出不来，差点走火入魔，他就不会，所以自然要快上许多。” 仙枍还是觉得惊奇，这样也很厉害了好吗，她就做不到啊。可即便是这样，拂叶上仙也花了百年，那她得要什么时候才能成仙啊。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8章 遍览天厥 “修仙讲的心境，是要怎么做？放下执念，无欲无求吗？”仙枍不太懂，只是听着那三个境界的名字推测的罢了。 寒子呇刷的一声打开折骨扇，又把它合上了，走了几步路之后才说到：“天下间不论大事小事，都是因果循环，又有哪件事事出无因？如果要无欲无求，那又为什么要修仙？如果修仙是为了无欲无求，那又怎么算得上没有欲求？你这样问，本来就很矛盾啊。” 寒子呇这几个问题下来，砸得仙枍有些晕，但她理了理思绪，却又发现好像的确如此。拂叶上仙不也是为了向上苍证明自己的美貌才修成仙身的吗？若他甘心平凡，又何必修仙呢？ 这样疑问又出来了，仙枍扭头问到：“那心境到底要怎么做？” 寒子呇云淡风轻地瞥了她一眼，说：“叶师弟应该跟你介绍过忘尘、破尘、出尘三境界吧？其实天厥山设计这种过程也算是存了一点小心机的。” 见仙枍眼里流露出惊讶，寒子呇心情颇好地笑了笑，接着说：“上天厥山必过释空门，所有弟子都忘了自己本来的经历、生活，以及他们的坚持，也就避免了因为之前的事而产生争执。再加上这里的弟子都是各学各的，基本上很难发生什么同门相残的事情。下山历练又会忘记关于天厥山的事情，所以哪怕你失败了留在人界，也不用担心你对天厥山不利，成功回来了自然更好，不过既然能回来，必然是已经放下了尘世的，那些大仇大怨都能放下，还用担心你在师门中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吗？” 仙枍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觉得接下来的话会毁她三观，但还是听下去了。 果然又见寒子呇轻蔑地撇撇嘴，说到：“忘尘、破尘一过，就是不断闭关修炼的出尘之境了，还能有什么大动作不成？最后升入仙界，天厥山还管你干嘛？说白了天厥山就是一个在人界替仙界培养新仙的地方罢了，这里的规矩大半都是让那些弟子们不去扰乱人界的秩序，也不影响其他弟子修炼罢了，并没有什么对心境的要求。但对于修仙而言，心境还是很重要的，每个人都不同，我说了我的，也未必就适合你，其中诀窍还是得你自己领悟。” 仙枍听下来，也知道对方说的在理，每个人追求不同，经历不同，心境又怎么会相同？而且就算寒子呇说了，她若是不认同，又哪里会信。这种事也不是什么可以投机取巧抄近道完成的，她还是太浮躁了。 两人说着，藏书阁也出现在了眼前，寒子呇陪仙枍进去还了竹简，仙枍想了想也没什么好借的，毕竟《驭风决》还没学完呢，索性也就没再借书，拉着寒子呇往回走了。 藏书阁建在山谷处，出了门往外看，便是青山环绕，寒子呇见景色大好，便朝仙枍说到：“天色尚早，我带你看看这天厥山怎么样？” 仙枍闻言也往四周看去，果然鸟语花香，日光柔和，不禁心情舒畅，冲寒子呇粲然一笑，道：“好啊。” 寒子呇望着日光下笑容灿烂的人，也不由露出一个微笑，幅度不大，却深入眼底，整个人的气质都柔和不少。 寒子呇把折骨扇往空中一抛，折骨扇瞬间旋转变大，最后稳稳浮在半空。引得仙枍好一阵惊讶。 寒子呇唇角勾了勾，招呼道：“上去坐吧，我带你从天上看。” 仙枍一边惊奇不已，一边学着那些剑修御剑时的样子，事实上这两个完全不是同一种东西，貌似剑只有一点点高，轻轻一跳就上去了，这个扇子嘛，仙枍看着都快跟腰一样齐平的扇子，还是选择了默默撑着边缘坐了上去。她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第一个想法是爬上去的，幸好自己手残了，不然脑子没转过弯来，真的有可能先爬上去了。 寒子呇待仙枍上去盘腿坐好了，才从另一边跳上去，这个是真的跳。仙枍默默汗颜，深觉自己以后一定要把这种法术都学好，毕竟看起来真的很高级啊。 “坐稳了。”寒子呇笑着叮嘱到，然后折骨扇便沿着山势向上飞起，形如一只蹁跹的白色蝴蝶，神似一只直冲云霄的鸿鹄。 仙枍十根手指都被包扎得跟小馒头一样，也不知道要怎么抓住折骨扇来稳住身体，被身下扇子的突然动作而弄得措手不及，差点往后栽去，幸好寒子呇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不然就要酿成山间悲剧了。 “还好还好，这要是掉下去了，岂不是要被整个天厥山的弟子笑死。”仙枍拍着胸口后怕道。 寒子呇倒是笑了，说：“没事，剑修里面每天都有从剑上摔下来的，你当他们不用学就会满天飞了吗？” 仙枍噗嗤笑出声来，穿着袖子这么大的白衣服从天上掉下来，岂不是很显眼？要是还忍不住惊呼出声，那场面太美，仙枍都忍不住捂脸。一想到那些剑修往下掉的情景，仙枍就想笑，这让她以后怎么面对那些剑修啊。 “看下面。”寒子呇目光示意仙枍往下看，原来折骨扇已经飞到天厥山的上空了。 仙枍循着对方的视线俯望下去，只见大大小小的山峰连成一片，构成一个“人”字的形状，放眼望去，竟是一片绿意，当然，其中白衣的弟子也很明显。 而天厥山的最高峰则在这群山峰的中心处，仙枍知道，那里就是浮屠殿的所在，天厥山主峰了。 “那里是依风殿所在的第二峰，木夭上仙管辖的地方，草木最为繁盛，什么奇花异草都能看见。那边则是拂叶上仙居住的第四峰，里面有一个瀑布，很是壮观，你若有兴趣，我们也可以过去瞧瞧。”寒子呇指着下面的群山，不住地讲解道。 “瀑布很美吗？我来了天厥山之后还没见过呢，我们去看看吧。”仙枍欣喜地说道。 “好。”寒子呇眼里笑意渐浓，心念一动，让折骨扇载着他们往第四峰去。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29章 泻月未盈 第四峰的景致在爱美的拂叶上仙的布置下，大多以精致为主，唯独一个泻月瀑气势恢宏，壮美至极。 仙枍跳下折骨扇，便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高越百丈的瀑布自山崖上倾泻下来，因为奔势凶猛而在空中形成一道壮丽的水帘，在汇入地面的深潭时溅起巨大的白色水花，发出的轰鸣声几乎令人失聪。 仙枍离得尚还较远，却也被声音震得再也听不到别的声响，只怔怔地看着前方。那里水雾缭绕如同仙境，水似乎也成了白色，却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出银光来。仙枍初时以为只是因为有光芒照耀的原因，再看却发现不是。她忍不住往前小跑了几步，不禁目瞪口呆地朝一直跟着她的寒子呇张了张嘴巴，伸手指向瀑布。 寒子呇此时也听不清仙枍在说什么，但好在他看清了对方的口型，也就只有两个字罢了。 仙枍说：“银色。” 寒子呇不得不用秘道传音向她解释：“那是一种拇指大的银色小鱼，自那条河的源头出生，然后一直顺流而下，随瀑布飞跃时承受不住压力，便在瀑布中死去，它们的身体在落入深潭的那一刻会化作一抹流光，最后消失不见。自河流之源生，至河流尽头亡，一生随水飘流。传说这种鱼不见其生，不见其亡，一生向月，身似银钩，所以也叫作‘银钩’，这条河与瀑布便俱唤作‘泻月’，那深潭……” 寒子呇顿了顿，仙枍虽然没听见他的笑声，却因为一直注视着他，所以看见了寒子呇脸上闪过的一丝柔和至极的笑意。 寒子呇接着传音到：“那深潭本是圆形，似圆月卧于此地，银钩一生向此，却永远不曾活着到达，曾经天界的公主云游时曾经过此地，听闻这深潭还不曾取名，便赐其名为‘未盈’，取一生未得圆满之意。所以这潭也叫未盈潭。” 仙枍有些恍惚，她不懂这是否是宿命。银钩又知不知道自己的结局呢？生于这天地间，不过为了来此地，可它们又知不知道自己将去往哪里？其实，或许银钩不是为了这轮满月，而只是为了伴泻月一生呢？就像桃泠上仙，希望随神水继续飘流，却被拒而来天厥山，至少银钩还陪泻月走到了尽头啊。 仙枍看着眼前的瀑布出神了片刻，然后回头向寒子呇继续表示疑问，她张了张口，怕对方听不清，自己又不会传音之术，便一把拉过寒子呇的手，在他手上写了起来。 寒子呇明白仙枍的用意，便认真看着对方在他手心一笔一划地写着，写完一个字还要停一下，怕他搞混了。 所幸寒子呇也不负仙枍所望，很快了解了她的意思。仙枍不过是在问，明明未盈潭还有一条河流出去，为什么却说泻月河到这里便是尽头罢了。 寒子呇笑着点了点她的脑袋，然后传音给她：“下面那条河已经不叫‘泻月’了，都换了个名字，怎么还能是同一条河？而且没有了银钩，泻月还是泻月吗？” 说完，两个人俱是一愣。 是啊，名字都换了，还会是同一个人吗？没有了记忆，她，又还是她吗？寒子呇的目光落在眼前的人身上，沉重到他自己都喘不过气来，可眼前的人却毫无所觉。 仙枍也在想，水是同样的水，若只是因为换了个名字而说它们从根本上是不同的，那未免有些过分。其实那条河还是那条河，只是经历不同了罢了，就好像是人，有人陪你走过一段路，然后便离开了，但你仍然还是你，只是心态不一样了而已。同样，泻月河也只是不同阶段叫不同的名字，而银钩，终究只能陪它走最初的那一程，谁又知道下面那条河有没有自己的故事呢？ 这世上遗憾太多，刻骨铭心也太多，对于银钩来说，或许只是这一程，便足够无悔了，毕竟它永远也不会知道，泻月还有下一程路要走。就算知道了又怎样呢？谁又能陪谁从朝到暮，从生到亡呢？曾经相伴的岁月已成过往，就算开启了新的光景，也并不代表要否认之前的，毕竟没有那些，也不会有现在的风景。 仙枍闭上眼，深深的呼吸了一口这里的空气，然后喟叹般的笑出了声。其实很多事情往深想可能会钻牛角尖，而如果往宽处想的话，便很容易就豁然开朗了。 仙枍永远不会否认自己的过去，无论不堪与否，都是她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一景。但她也同样也不会沉溺于过去，因为现在、未来，都同样需要她的存在。 寒子呇不知道对方在笑什么，却能看出对方释然而满足的心情，想必是极其愉悦的吧。这样看着，寒子呇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哪怕他也不知道因由，或许只不过是因为，她在高兴罢了。 仙枍又拉着寒子呇绕着未盈潭走了走，她看着近在眼前泛着银光的瀑布，有些失神，谁又知道这些银光是银钩的尸体呢？谁又知道这瀑布之中，是一场盛大的死亡呢？泻月瀑落水的轰鸣声，此时听起来却像是震痛的哀鸣，或许泻月也为其而哀恸吧。 离开时仙枍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泻月瀑，或许，这会是她此生见过的最为壮美的一条瀑布了。太过壮美，也太过震撼，从视觉，到心灵。 两人乘着折骨扇，在一片夕阳的余晖中回到了浮屠殿的偏殿。寒子呇临走时又是好一顿叮嘱，仙枍认真听完，一一应了，然后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 “师兄，你这几日便不用来了吧，我这手还没好，自己先看看《驭风决》的前两章就好了，没准就领悟出来了呢，等我的手好了，便叫你过来，你看好不好？” 仙枍说着，冲对方晃了晃左手腕，那上面正戴着寒子呇送她的玉镯。 寒子呇本想拒绝，可看见对方那希冀的眼神，就不忍心让她失望，于是只好点了点头，答应了对方的请求。再次叮嘱许多后，寒子呇才离开了偏殿。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0章 因疑试探 仙枍见对方走远了，连忙关上殿门，用包扎着的手指直接把门闩插上，缓缓松了口气。 她利落的解开纱布，果然不出所料，十根指头完好无损，完全看不出受伤的痕迹，甚至还更加白皙，连之前的薄茧也尽数消了去。 此刻，仙枍也越发清楚自己的体质或许有异于常人，之前还能解释是因为入了天厥山，自己也算是个修仙之人了，所以才不困不饿，可现在呢？又该怎么解释？ 寒子呇说过，即便是涂了桃泠上仙炼制的药，也得花个两天时间才能好，可现在才过去一天，她的手便已经恢复如初了。而且虽然她的确没见过寒子呇和叶深他们表现出来需要进食的意思，但他们来看她也只是在白天，寒子呇也多次叮嘱她晚上要睡好，所以说，其实没有困意的那个人，从头到尾只是她而已？ 或许他们也是不需要睡觉的，但很显然，她是需要的，或者说，在他们眼里，像她这样的弟子，都是需要睡觉的。所以，她真的，真的不正常。 可又为什么会这样？仙枍靠着床沿蹲坐在地上，看着自己的手愣愣地发着呆。她本来只是人界来的一个凡人，不是吗？为什么会几次三番地出现这些奇怪的事情？不停地提醒她，她和别人的不同的。 仙枍慢慢攥紧了拳头，抵住低下的额头，紧紧地闭上了双眼。这些事她日后必然会查清楚，而寒子呇，她大概需要远离他一阵子了。对方很显然是一个关键，但接触得太频繁，让对方对自己的行为习惯有了太深的了解，那么日后只要她稍稍有点改变，便会很容易被对方察觉到，这样实在风险太大，简直如同毫无隐私，仙枍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当然，还有另一个很突出的人，那便是她的师父仙禾上仙了。特意为她布置房间，准备神器，如此恩情，仙枍也觉得自己是时候该去拜见她一下了。说到底，毕竟那是自己的师父，总让别的峰的弟子去请教，她这个挂在对方名下的却一直安静着，也实在不像话。不过她也很想知道，对方这么在意她，又为什么能在带她回来后一次面都不出，还真是有点令人匪夷所思。 听说修为高深者是可以将意念外放，来感知一草一木的变化的。但仙枍可以很确定地说，她这间偏殿里，决没有别人的意念在监控。一则是因为她过人的直觉，二则是她看过了，这间偏殿里没有别人的气。所以她才敢在这间偏殿里面做出自己最想做的动作，但一踏出这间偏殿的门，她便不会乱说乱做了，因为一墙之隔外，有很强的气的波动，很显然，那些都是别人的意念。 仙枍简直不敢想，自己到底被多少人监视着，只要一想到，便头皮发麻。他们，又是为了什么而监视她呢？她到底哪里值得他们如此用心了呢？她到底是谁？ 仙枍最终虚脱一般的瘫坐在地上，过了好一会儿，才起来沐浴了一番，穿着里衣回白玉床上睡觉，这大概算是这几天来她睡得最认真的一次吧，仙枍有些无聊地想到，然后便闭上眼睡了过去。 她或许真的需要一些不用去思考的时间，来平复掉她那些乱七八糟的情感了。 但是，她绝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算计的。 第二日仙枍早早醒来，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晨曦发呆，不过脑子里却是空白一片，直到阳光有些刺眼了，才把干涩的眼睛闭上，缓了好一阵子，才起来梳妆。 简单地绾了个发髻，不过并没有把头发完全束起，虽然那样她会觉得比较习惯。事实上天厥山上少有把头发完全绾起的女弟子，或许是她们觉得长发飘飘的更像仙人吧。既然当初师父给她变了个这样的发型，她还是保留好了，毕竟今日是要去见师父呢。 净了脸和手，仙枍瞥见昨晚扔下的纱布，想起寒子呇貌似总是去找师父，想了想还是从柜子里面取出伤药和纱布，将手指一圈圈的缠起来。收拾整齐后，仙枍还不放心地嗅了嗅包扎过的地方，药香味和昨天差不多，才满意的微笑了一下。 推开殿门的那一瞬间，仙枍脸上的笑容变得清淡许多，眼里装满了对浮屠殿里摆设装饰的好奇，虽然这条路她已经走过一次了。 停顿了几次之后，仙枍终于抵达了正殿，她在殿门前站了一会儿，似是在犹豫着该不该直接推门进去，或许应该敲一下门？可师父在不在殿内呢？万一打扰到她怎么办？ 正当仙枍犹豫不决的时候，殿门忽的打开，里面传来一声：“是仙枍吗，进来吧。” 仙枍表情惶恐，眼底却划过一丝笑意。她就知道，仙禾上仙怎么可能会感知不到她的存在，怕是从她踏出偏殿的一瞬间，便已经在关注着了吧。 “谢师父。”仙枍带着一点雀跃和欣喜，却又露出一抹不安，但依旧坚定，就如同刚到天厥山时一样，柔弱却又坚韧。 仙禾踩着王莲叶走出幽蕖潭，轻轻一挥袖，殿内的窗户便全部打开，上午的阳光透进来，照亮满室幽暗。 仙禾在矮桌前的坐垫上盘腿坐下，随手捻了一粒白子，置在桌上棋盘的残局中，然后问到：“来见我所为何事？” 仙枍正站在仙禾的身侧一丈处，看了看对方不为所动的模样，又低头去看自己的脚尖，答到：“师父，徒儿对这《祭心》有些不懂，之前弹奏时差点走火入魔。师兄说我是琴修，可琴又要怎么才能像剑修那样使出招数呢？” 仙禾没有看她，也没回答，而是说：“过来，坐在我对面。” 仙枍虽不解，却还是乖乖在桌子另一边的坐垫上坐下了。 桌上的棋局像是下了很久，黑白两色的棋子在纵横的直线上布满了身影，仙枍看不懂，但又不好意思看向仙禾，所以只能低头看那些方方圆圆的东西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1章 故人所赠 又落了两子，仙禾才淡淡开口道：“法器是一个修仙者最重要的东西，却又是最不重要的东西。剑修以剑驰骋天下，非剑之利，而是其身似剑，心似剑。琴修亦然。” 仙禾将刚刚吃下的一颗黑子扔回棋罐，接着说到：“琴者，至高境界是人琴合一，人即是琴，琴即是人。无琴，还有心弦可弄、心曲可奏。《祭心》要弹奏的，便是心曲。你心弦不稳，心曲便是惑音，且惑了自己。琴音三种，盖天地人；琴弦七根，代五行人伦。这世间皆于你指下，又怎么能说没有招数。” 仙枍虽然抱着试探这个师父的心思而来，但的确对这些问题有疑惑，被仙禾这么一讲，当真是豁然开朗，眼中也明亮许多。 “谢师父教诲。”仙枍由衷行礼说到。 仙禾却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淡淡应了一声，示意她不比如此多礼。 见仙禾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打算，仙枍也做不下去了，便主动告辞，仙禾也没拦，甚至连眼都没抬，一直注视着面前的棋盘。 仙枍站起身，正打算离开时，又看到仙禾将吃下的一枚黑子扔进一旁装黑子的棋罐，另一枚刚下的白子也被拿起扔进装白棋的棋罐，才发觉不对。虽然她不会下棋，但基本的知识还是懂一点的。一看那棋局就知道仙禾下了很久，却一直没有终局，而且从吃子的方式看起来，也和寻常不同，吃一粒赔一粒，什么时候才能下到头啊。 仙枍不由疑惑道：“师父，你这样下是不是不对？这样下不完的。” 仙禾动作一顿，手里的那粒白子迟迟没落下。片刻后才开口，悠悠说到：“故人所赠，不敢断绝。” 仙枍一时没听明白，但也不好意思再问，顿了一会儿便告退了。在从浮屠殿主殿往偏殿走的路上，仙枍脑海中不停浮动着那句话：故人所赠，不敢断绝。 仔细想想，却也能想个大概出来。那盘棋局多半是仙禾上仙与她的故友没下完而留下的，但很显然，那位故友并没有回来与她一起下完这盘棋，而仙禾上仙，一定是非常在意那位故友，并借此怀念她。因为那是故友留下的唯一的东西，只要棋局一直下不完，就好像对方一直还在一样。 所以仙禾上仙才会说不敢断绝，是不敢，不敢接受对方已经离开的事实，甚至那个人，或许已经不可能回来了。 仙枍心里有些沉甸甸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容易被触动，以至于心情如此沉重。但是却并不是难过，只是有些喘不过气来而已。 一路回到偏殿，仙枍瞥了一眼书桌上码的整整齐齐的那一摞纸稿，随手翻了翻，寒子呇的字很漂亮，光看着便赏心悦目，但仙枍却没什么心思去看。把纸张重新放好，仙枍走到琴桌边坐下，却没有放出凰厥琴。 扯掉了手上的纱布，仙枍按着记忆里琴摆放的位置，将手放在琴弦上。桌子上空空如也，仙枍也不在意，就好像有琴一样，指尖缓缓动作着，可以想象应该是首很慢的曲子。 仙枍闭上眼，让其他感官放大，仔细去感受身边的任何一个微小的动静。虽然她本来是想要弹琴的，但怕会被别人听见，毕竟她还是个伤员，还是尽量低调的好。不过没想到的是，这个法子竟出乎意料的好。不需要再去刻意的记那些技法，也不必担心手指会怎样，指随心动，心绪也更加透彻。 就这样从白日弹到黑夜，仙枍才停了下来，将双手放在桌子上面休息了一下，才缓缓吐气起身，本来是打算回床上睡觉，在经过书桌时却突然来了兴致。 仙枍没碰寒子呇抄的那摞纸，反正对方不讲，她左右都是不懂，看了也是白看。翻出自己之前抄录的《驭风决》第一章和第二章，又重新温习了一遍，确认已经背牢了，才收好纸张，净了脸和手，回白玉床上睡觉。 从昨天睡觉之后，仙枍觉得这还是很有必要的，身体的确没什么困意，但心还是会疲惫的。整日整夜的思考，早晚会把自己逼疯，还是松紧有度，劳逸适中的比较好。 第二日仙枍倒是早早起来了，趴在窗前看了一会儿天，等天边那轮红日彻底爬出山峦，才恋恋不舍地回到茶桌前。她今日也不打算像自己跟寒子呇说的那样，好好在殿内温习，而是打算出去看看，在师门中走走，毕竟，她不能只有寒子呇这一个认识的朋友。 《驭风决》前两章她也琢磨得差不多了，殿内可以观察的气太少，她也该出去找些别的东西锻炼锻炼了。俗话说，闭门造车，出门合辙，她今天就来看看这几日来的效果好了。 把殿门关好，其实在这么多法阵下面，仙枍根本不需要再弄别的什么来画蛇添足，所以她也只是随手关上了而已，反正最重要的就一个凰厥琴，还被她带在身上，其余的那些若真是丢了，她也不会怎么心疼，毕竟那些东西本来也就不是她的。 仙枍望着山下，不由扬了扬眉，嘴角勾起一个舒畅的弧度。她沿着前天寒子呇带她下山的那条路往下走着，想了想，还是决定今天去演仙台看一看，好歹她也是天厥山的一份子，连演仙台都没去过像个什么话。而且那里弟子也蛮多，没准能交到几个好朋友也说不定。 仙枍高兴地想着，况且她也很想见识一下其他弟子的法器和使用的法术，看看他们怎么增加修为的，这些她到天厥山以来，其实一直不是很懂，只是听叶深和寒子呇提过而已，但是有个词叫深入浅出，他们讲的，那真的是浅入没的出了。 不过也不能怪他们，可能他们真的觉得自己讲明白了吧，不过她这只菜鸟显然不能理解，但为了维护自己那岌岌可危的形象，仙枍还是没问出来，或者说是没追问下去。毕竟她那样，哪里算是没问啊。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2章 绣绣师姐 演仙台分为三层，半环式层层降低，最下面的那一层处在半环的中心处，面积也最大。最高的那一层显然面积要小很多，几乎占不了几个人，也没有弟子在上面切磋，仙枍猜着那大概是集合的时候几位上仙呆的地方吧。 她现在处在第二层，面积尚可，不过对于要切磋的弟子来说，还是有些伸展不开来的，尤其那些舞刀弄棒的，还不够他们把法器拉出来溜一圈呢。 大部分弟子都在第一层，一般法器比较威风的都在用法器切磋，而那些相互探讨功法的，法器怕是拿不出来。仙枍想到叶深的象牙笏，还有叶浅的那根发簪，毫不同情的笑出了声，笑完之后还左右看了看，确定叶深和叶浅都不在，才没再强忍着自己嘴边的笑意。 沿着第二层的栏杆慢慢走着，仙枍也没打算现在就下去，从高处看到的视野会更大一些，也好让脑子里有个大体概念，免得一会儿下去了找不着北。 演仙台基本上都是由汉白玉砌成的，不过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光洁照人，而是全部被磨得粗糙了许多。不过这样看起看的确顺眼一点，如果都光滑的跟镜子一样的话，那白天光是反光就让人有的受的了。而且万一滑倒了呢，那可就是继剑修掉下剑之后天厥山又一大笑话了，谁还敢在演仙台上修炼啊。 仙枍正快走完第二层时，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她立即回头去看，却没看到人，正疑惑不解着，一道声音从另一边的耳畔传来，仙枍一个机灵，立马转身去看，正见一个穿着粉色锦衣，外套白色罩衫的小姑娘站在她跟前，朝她异常灿烂地笑着。 “喂，你是新来的吧？我可是到天厥山好多年了，你得叫我师姐。” 小姑娘趾高气扬地说着，却因为两人之间的身高差而略显滑稽。仙枍俯视着这个只到她胸口的小姑娘，也没办法生出什么气来，只不过感觉眼前的小姑娘特别逗罢了。 “喂，我问你话呢，你怎么一个字都不说啊。”小姑娘见仙枍只看着她笑，颇有些羞恼地说到。 “你这么小，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我师姐，有证据吗？”仙枍看着这个小姑娘，也忍不住起了玩心，配合着答到。 “哼，一听就知道你是新来的啦，入山满三个月的时候，师父就会发一个刻着你的名字的小玉牌给你，要挂在腰间的，你看你腰上都没有。”小姑娘得意洋洋地解释到。 仙枍也是这时候才注意到这回事，似乎之前叶深叶浅还有寒子呇他们，每个人腰间都有那么一个小玉牌，不过她当时只以为是装饰，所以也就没怎么注意，结果竟然是这样吗？ 小姑娘见仙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不由更加得意了。她拎起自己的小玉牌给仙枍看，然后说到：“喏，我叫望绣，你呢？不许骗人哦。” 仙枍自然也不会在这么一件小事上隐瞒什么，她把对方的名字念了几遍，然后说到：“我叫仙枍，是仙禾上仙的弟子。” 望绣眨了眨眼，说：“我师父是木夭上仙，不过他不怎么主动管人，我经常一个人溜到主峰来呢。你入山多久了？怎么连玉牌也没有。” 仙枍心里算了算，才说：“约莫有九天了吧。” “怪不得，看你就是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不过今天师姐大发慈悲，勉强带你逛逛师门吧。” 望绣一脸高冷的“快说陪我一起去玩”的表情把仙枍逗得差点笑出声，不过她也没挑破，对方还是个小姑娘呢，要温柔一点。不过仙枍现在的确需要一个人带她转转，所以也没有拒绝对方的好意。 “那可要谢谢绣绣师姐啦。”仙枍也调皮了一下，“师姐，我们现在是去哪儿啊？” 望绣弯起嘴角，像个偷吃到糖的小孩子，显然是被仙枍那一声师姐给取悦了，不过她才不会说出来呢。 望绣眼珠转了转，说：“你现在肯定还不会飞，那我带你去个近一点的好地方吧。” 仙枍看着对方如果背后有尾巴的话，估计是在摇个不停了。不禁也笑了笑，然后应了一声：“好啊。” “那我们走吧。”望绣一扬眉，跑过去拉住仙枍的手，“可要跟紧了，我可是个负责任的师姐，不能把你这个小师妹弄丢的。” 垂在身侧手突然被牵住，仙枍愣了一下，低头看去，只见一只白嫩的小手环住她的掌心，明明都握不过来，还偏偏不肯放开。仙枍今天没有缠纱布，对这一点点温度的改变都异样敏感，那触感很奇妙，仙枍也形容不出来，只是感觉心弦突然颤了一下，在空寂的心湖中发出一阵幽响。 “小师妹，你怎么啦？喂？”望绣见仙枍不动，摇了摇仙枍的手，疑惑道。 “啊，没什么。”仙枍回过神来，抬头时目光一片柔和，连她自己也不曾发觉，“我们走吧。” “真是个怪人。”望绣小声嘟囔了一句，然后摆着一副大人不计小人过的样子，说，“好啦，我带你去个好地方，你肯定没见过。” “嗯嗯，知道啦。”仙枍随口应着，也没甩开望绣的手，任对方拉着她往前走，看着两人交握的地方，仙枍弯了弯唇角，手指微弯，加深了这个交握的力度。 望绣一路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讲着许多师门里发生的趣事，仙枍也很给面子的一一应着，直到拐过不知道多少个弯之后，望绣才停下了脚步，回头对仙枍说：“就是这里啦，我们到了。” 这是被两座山夹出来的一处山谷，山坡上树木成荫，山谷中绿草如茵，有一条山涧自山上流下来，汇入不远处的一条清溪。溪水清澈见底，也很浅，只放了几块大石头用来渡过。 “这地方跟别的地方可不一样，这里树上有各种各样的鸟，水里也有许多鱼，林子里面还有别的小动物，枝头还有果子。天厥山这么大，就这里最有意思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3章 山谷奇遇 望绣拉着仙枍小跑到溪边，然后手舞足蹈地说到，就像是个将自己玩具分享给别人的孩子一样。 仙枍随着对方的话去看，果然飞鸟环绕，佳果飘香，溪中鱼儿游动，远处还有兔子啃食青草，一派天然安乐。 “对，这里很有意思。”仙枍点着头，也被这里的风景所感染，心绪宁静许多。 “师妹，你吃不吃山鸡？这里还有野兔子，烤鱼也很不错。放心，它们都没有开灵智的。”望绣热情地建议道。 “啊？修仙还需要进食的吗？”仙枍不解。 望绣一脸无所谓地说到：“不需要是不需要啊，但又不是不能吃。要不是为了吃得更好，我才不修炼呢。” 仙枍对这种修仙的原因感到无语，不过虽然望绣是这么说的，但仙枍一想到叶浅那棵小人参还有人觊觎，她就下不去口，只好推辞到：“算了吧，我不想吃，你要吃自己去吃好了。” “你这人可真没意思。”望绣不高兴地撇撇嘴，随即又笑容满面地说到：“那你在这里等我，我一会儿带果子回来给你吃，这里的果子味道可好啦。” 仙枍应下，说：“那我就在这条小溪旁边等你，你快点吧，一会儿要午时了。” “知道啦，我会很快的。”望绣说完，便蹦蹦跳跳地往林子里去了。 仙枍望着对方纤细小巧的背影，无奈地笑了。四下看了一遍，因为不能走远，也没什么好玩的，她也就索性踩着大石头蹲在小溪中间，看水里的游来游去的鱼儿们。 这条溪约莫五六丈宽，水大概只能没过膝盖，鱼类却异样的多，大大小小的快速游过，有的顺流而下，有的逆流而上，还有些停驻在石头边，让仙枍大饱眼福，她还是很喜欢这种小东西的。 可能是天厥山灵气浓郁的原因，鱼类也有些灵性。有一条胖胖的蓝色小鱼绕着仙枍脚下的这块大石头游了许多圈，然后在仙枍身前的水里停下，仙枍也好奇地看向它，不知道它想做什么。 正准备继续深情对视下去的时候，仙枍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声音，把仙枍吓得一个激灵，差点脚滑摔进水里，不过幸好这石头够粗糙，才避免了这场悲剧。 “冒昧打扰阁下，阁下知道蒲牢吗？” 仙枍惊疑不定地东张西望，问到：“你是什么人？你在哪里？” 那个声音还是自脑海里响起：“不瞒阁下，在下便是你面前水里的那条鱼。” 这下子仙枍才把目光放回那条蓝色的胖鱼身上，皱了一下眉，才松了一口气道：“你有什么事吗？” 那个声音严肃而恭谨，似乎说得很认真：“在下自东海而来，奉大王之命寻找神兽蒲牢的下落，不知阁下可听说过蒲牢？” “蒲牢？神兽？我才入天厥山，许多事都不记得，反正我记忆里没听过这个东西。”仙枍虽然蛮想帮一帮这只胖胖的小蓝鱼，却也无能为力。 “那谢谢阁下了，在下再去别的地方找，先告辞了。” “喂。”仙枍突然叫住小胖鱼，其实她也只是好奇，想聊聊天而已，“那个，东海是不是离这里很远？你怎么在这条小溪里面找啊，天厥山应该很少有人知道吧。” 小胖鱼也很懵懂的样子，解释道：“我们还是第一次离开东海，每条鱼各自找一条水流去查而已，我也不知道怎么游到这里来的。” “你这么小，在这种水里面游，不怕被人抓去吃了吗？”仙枍可还记得刚刚望绣说要烤鱼时的样子。 小胖鱼没动弹，似乎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却也只是说：“一般人捕不动我们的，而且我们也还是会一些防身法术的。” 仙枍不由感叹，现在法术都这么普及了，没看到连随便一条小溪里的鱼都这么高级了吗。 “那我不打扰你了，你快去找吧，你们大王估计很急啊。”说了两句话，仙枍便打算放对方离开了，可别因为她而耽误了什么才好。 “那在下便告辞了。”小胖鱼说完，也不拖泥带水，甩着尾巴便继续往上游游去了。 仙枍蹲久了也有些累，好在石头挺大，还足够她伸开腿。一边看着小胖鱼越来越远的身影，一边将双手撑在身后，微微眯上双眼，仙枍觉得就这么晒着太阳也挺好。 耳边是潺潺流水声，更有飞鸟婉转啼鸣，和风吹过，还真有几分惬意。 就这么晒了一会儿太阳，望绣便跑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只山鸡和一只野兔。 “小师妹快来啦，今天运气超级好，这只兔子好肥啊，山鸡的毛色也很亮呢。” 望绣兴高采烈地说着，手中的兔子和山鸡一脸懵圈，像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样，无辜得紧。 仙枍撑着石头起身，踩着石块没几下便回到岸上，去看望绣的“战利品”。 “不是说给我带果子吗？果子呢？”仙枍也没多看那两只小家伙，生怕一个同情把它们放了，到时候她这个小师姐怕是要跟她急。 “当当当当当——”望绣放下那两只小家伙，取下腰间的一个锦囊给仙枍看。锦囊一打开，便有许多果子从里面滚出来，瞬间便堆了一地。待果子倒完了，望绣把锦囊重新系回去，然后指着地上那些花花绿绿的果子说到：“看，是不是饱满多汁，看着就有食欲？” 仙枍捡起脚边一个红色的果子，拿衣袖擦了擦，便直接张嘴咬了一口，结果磕得她牙都要掉了。 望绣见仙枍一脸呆滞，不由大笑出声，腰都直不起来，等好不容易笑得没那么厉害了，才说到：“这种果子不是那么吃的，要先把壳敲碎，里面的东西看着像红色的沙子一样，味道却是酸酸甜甜的。” 说着，望绣随手拿起一个一样的，手上一个用力，壳便碎成了两半，刚好盛住了里面的果肉。 仙枍学着她的样子去握，却觉得自己在捏的是一个铁球，简直是毫无反应，不由对这个看起来小巧玲珑的小师姐有了新的认识，这是天生神力？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4章 果香满溢 望绣见仙枍震惊又无奈的模样，一边哈哈笑着，一边把打开的果子递过去，她可不想被别人说是欺负小师妹呢。 仙枍毫不犹豫地扔掉了自己手上的那个果子，反正也摔不坏，然后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果子，双手捧着默默在里面啃着，果然又酸又甜，味道简直出奇的好。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她很久没吃过食物，已经分不清好吃和难吃的原因。 把果子放下后，望绣就开始忙着收拾那只山鸡了，留下那只兔子蠢萌蠢萌的呆坐在一旁，居然也不逃跑。仙枍仔细看了一会儿，才发觉到这兔子可能是被施了什么法术，所以才不会动的。就说怎么会有这么乖的兔子，知道自己要被吃了还能淡定的纹丝不动，总不能是真的傻了吧。 “绣绣师姐，你是人还是妖啊？”仙枍啃完那个红色的果子，又换了个黄色的，这回倒是正常得很，脆脆的蛮好吃的。 “我这么可爱，当然是妖啦。想知道我是什么妖嘛？你自己猜啊。”望绣手里拔着鸡毛，随意答到。 不过仙枍不打算接她这个梗，她才不会傻到去猜呢。眼珠一转，仙枍便柔了口气，央求道：“我的好绣绣师姐啦，你告诉我吧，我不会跟别人讲的。” “你就不会猜吗？” 仙枍继续努力：“我这么笨，怎么猜的出来嘛。” “哼。”望绣显然有些得意，但还是打算卖个关子，“我这么瘦，这么白，这么漂亮，难道不是很明显吗？” 仙枍很想说天厥山上十个女弟子里面两个都是这样的，还有八个比她高。但到底还是没打断对方的自吹自擂，顺着对方的意思说到：“所以才说我蠢嘛。绣绣师姐你就告诉我吧，我是真的好奇啊。”好奇对方怎么那么喜欢吃山鸡兔子之类的。 “好吧，看在你是我的小师妹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吧。其实呢，我的原身是一头黑熊啦。” 望绣微眯这眼睛笑嘻嘻地回答到，显然很满意自己的出身，黑熊什么的，真的超级可爱啦。 这就是她说的瘦、白、漂亮？仙枍一脸欲言又止，看着对面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心里暗叹，真是好瘦、好白、好漂亮的一只黑熊啊。 仙枍表示自己再也不要相信外表了，她要做一个重视内在的君子。看着对面的那只黑熊，哦不，是小师姐望绣，手下麻利地点火引燃干柴，将处理好的山鸡用树枝穿起来放在火上烤，还时不时抹一些类似于果酱之类的东西。仙枍真心无话可说，现在的黑熊都懂怎么享受了，她这个人居然还什么都不会。 “绣绣师姐，你抹的那个是什么啊？”仙枍好奇地问到。 望绣瞥了她一眼，迅速转回目光继续盯着她的烤山鸡，然后说：“你说这个吗？是果子啦，把几种果子敲碎了，然后捣成泥，用叶子包起来就可以带着用了，烤山鸡的时候抹在上面，鸡肉会很嫩，还有果子的香甜味道呢。烤兔子要用另外一种，不同的肉就要不同的调料，这样才好吃。” 望绣双眼冒光，还时不时咂咂嘴，被自己的描述弄得口水直流。仙枍忍不住扶额，怪不得没见望绣吃果子，要一头熊对着果子流口水，她还真想不出来。不过一只山鸡加一只兔子，怕是给对方塞牙缝都不够的吧。 “绣绣师姐，你也是妖，吃这些心里不会难受吗？”啃完了果子，仙枍蹲在望绣旁边问到。 望绣倒是惊讶地看了一眼仙枍，才回过头，说：“开灵智和不开灵智的东西是不一样的啊，桃泠上仙还天天用桃花泡水喝呢，她自己不也是一朵桃花。” 一朵桃花喝着桃花泡的水，仙枍简直想不出来那个画面，不过桃泠上仙貌似很喜欢这些东西，她喝的荷花和梅花也是桃泠上仙炼制的呢。 “像我们这种心地善良的自然会顾忌多些，有些修仙者才不会管呢，只要能提升修为，他们什么丧心病狂的事都干的出来。人界战乱的时候也有易子而食的事情，别的就更多了。小师妹，师姐可劝你不要太心软，该狠心的时候就要狠心，不然什么事情都干不成。修炼到最后，还是入不了仙籍，更别说登天了。” 望绣一边说着，一边翻动着山鸡，让它烤得更加酥软一些，对她来讲，吃是最重要的，修仙什么的就是为了更好的去吃而已嘛。 说这段话的时候，望绣虽然还在笑着，但眼神却沉静了一些，仙枍才知道，这个小师姐活过的岁月怕是比她要长许多，看得也比她透彻，至少她现在还不能接受这种事情。 “绣绣师姐，仙界和天界不是平等的吗？为什么要先有仙籍然后才能登天？” 这时候望绣的山鸡终于烤好了，她打了个响指，火就熄灭了。望绣把山鸡放到鼻子下面嗅了嗅，露出一种陶醉的神情来，不过鸡肉现在还略微有些烫，所以望绣也没直接下口，而是先回答仙枍的问题。 “人界和仙界也是平等的啊，为什么人和妖要先修炼才能成仙呢？”目光投向远处的天空，望绣顿了顿，“这个我也讲不清楚哎，可能是追求的东西不一样吧，要是成神了可以吃到更好吃的东西，那我也会努力修炼去天界的啊。” 望绣眨了眨眼，一副无所谓的姿态说到。 “哦，这样吗？”仙枍没得到答案，也不在意，随手在身边的地上抓了一个紫色的果子，在衣服上面蹭了蹭，然后小口试探地咬了一下，确定没问题才继续大口咬下去，这次的果子很绵软，吃起来完全不需要费力。 仙枍蛮喜欢这个果子，又伸手在一旁抓了一个一样的在身上蹭了蹭，递给望绣，说：“绣绣师姐，你要不要尝尝？这个味道挺不错的。” 望绣抬头看了一眼，又继续吹她的山鸡，希望它能快点凉下来，嘴里说到：“我才不吃果子呢，哪有烤肉好吃啊，你要不要尝尝？我可以分你一个鸡腿哦。”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5章 日月陪伴 仙枍摇头，拒绝了望绣的好意，把那个果子抱在怀里，等着啃完嘴里这个在继续吃。 “绣绣师姐，你都住哪里的？”仙枍吞下最后一口果子，问到。 望绣正忘乎所以地啃着她的烤山鸡，完全不想回答仙枍的问题，不过可能是仙枍的目光太炽热，她只好一边嚼着鸡肉，一边口齿不清地说：“随便啊，走到不想动了就在那儿布个阵法睡一觉，为什么要一直住在同一个地方啊，会很烦的哎。” “哦，那我以后来找你玩都找不到人了。”仙枍有些失望，她可不指望望绣能像寒子呇一样送她个镯子什么的，说起来，她还是蛮喜欢这个小师姐的。 一直埋头啃鸡肉的望绣倒是听清了这句话，并且非常有兴致地抬起头来，把目光分给仙枍一点，两只眼睛亮晶晶的，说到：“找我玩？你也没有人陪你玩吗？那太好啦，也没有人陪我玩呢，我最近都在这里的，要是有时间你也可以过来找我啊。” 望绣越说越激动，“你还要回住处的吗？其实你也可以和我一起住在这里啊，不行住两天、一天也可以吧？” 被望绣那期待的眼神盯着，仙枍也有些意动，就是啊，她为什么要一直住在浮屠殿的偏殿呢？其实住在别的地方也可以啊，而且还省的她跑上跑下了，明天她又要下来，多麻烦啊。 这么想着，仙枍也就摆出勉为其难的姿态来，犹豫了一下说到：“那好吧，不过我不会防护法阵，到时候你能帮我吗？” 望绣当然是一万个答应，信誓旦旦地说：“没问题，我的防护法阵可是超一流的。” 想她为了吃上山下水，防护法阵这么重要的东西，她早就练得炉火纯青了好不好，现在因为这个还能找到一个小伙伴，真的好高兴呢。望绣笑弯了一双眼，抱着烤山鸡一通狂啃，还时不时舔舔嘴唇，有点滑稽，又有点可爱。 仙枍也不禁莞尔，看着这样的望绣，她才明白自己为什么对对方那么有好感，毕竟所有人都是向往温暖的吧，而望绣刚好就像一束阳光，走到哪里，便亮到哪里，暖到哪里。在她的身边，真的很难不开心呢。 “对了，我们在天厥山上，还能知道人界的事情吗？”仙枍直接盘腿坐在地上，问到。 望绣正高兴，自然不会拒绝回答，说：“当然可以啦，破尘之境的弟子就可以随便下山了，不过他们会不会跟你讲还两说。但我们也有能看到人界景象的东西，叫做见尘镜，有些师兄师姐就炼制这个拿来跟别人换东西呢。见尘镜可以看见凡间任何一处的景象，你想看哪里就看哪里，有时候看看这个打发时间也蛮有意思的，这个烤鸡和烤兔子就是我看镜子的时候学的呢。” 仙枍一脸向往，问：“那绣绣师姐，你有见尘镜吗？” 望绣嘎嘣嘎嘣几下，把鸡骨头也啃干净了，才说：“上次我学人界那些凡人煎鸟蛋的时候，把鸟蛋打在镜子上面，然后唯一一面见尘镜就被我煎坏了，暂时也找不到人换镜子了。” 闻言，仙枍有些失望，不过很快便恢复了，反正看不看也无所谓，她现在也不需要什么来打发时间。 见望绣还打算继续去折腾那只兔子，仙枍便道：“绣绣师姐，你先弄着，我去林子里面转转，一会儿就回来找你。” “啊？好吧，要是不认得路了就喊我的名字啊，师姐会去找你的。”望绣叮嘱道。 “嗯，知道了。”仙枍笑着应下，然后转身往身后的林子里走去，她之前就想过来看看了，这里生灵多，气也多的很，足够她试试新学的《驭风决》了。而且景色也很好，一举两得，何乐如不为呢？ 于是一下午下来，仙枍便一直呆在林子里面练习识气，到了傍晚时，她基本上可以确认每一丝气是什么东西发出的了，甚至于两只蚂蚁的气，她也可以分清了。 仙枍对此深感满意，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进度已经很快了，而且有所成就的感觉真的很好啊。况且基础打好了，还怕后来的学不好吗？ 按照那些气的变化，仙枍轻而易举地走出了林子，然后在溪边看见了还在燃着火堆的望绣。此时天际已是一片昏黄，太阳也红的好像仙枍之前吃的那个硬邦邦的果子，望绣一个人坐在溪边，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空发呆。 仙枍突然想起对方说的“也没人陪我玩”，明明说着这样孤单的话，为什么要笑得那么开心呢？弄得她都忽略过去了，那以前又有多少个人忽略了这句话，又有多少人忽略了她的孤独？ 眼眶里突然有些发涩，还没来得及想得更深，望绣突然回头，眼里迸出比太阳还盛的光彩，笑意似是满得要溢出来。 “小师妹你可算是回来啦，我等的天都黑了，再不出来我可真要进去找你了呢。”望绣朝着仙枍的方向带着一丝埋怨地说到，但任谁都听得出来，里面的喜意更盛。 仙枍也不禁笑了，忘了自己刚刚想了些什么，回道：“这不就是因为惦记着绣绣师姐，我才这么快出来的吗。” 仙枍三步并两步地走到望绣跟上，然后问到：“绣绣师姐，我们晚上睡哪里的？” “其实我觉得躺在草地上就很好啊，还可以看星星，这里也不冷，最舒服了。”望绣睁着大眼睛看向仙枍，期待着对方同意。 仙枍自然不忍心让她失望，而且这样幕天席地，听起来就很有意思啊，她也有些跃跃欲试呢。 “好，我们晚上就躺在草地上看星星。不过绣绣师姐，你是不是该布置法阵了？”仙枍提醒道。 “啊，对哦。”望绣听见仙枍答应了，兴高采烈地跑去布置防护法阵，这可是小师妹第一次答应陪她玩呢，一定要留下一个好印象才行。 仙枍坐在火堆旁，看着对方忙里忙外，惬意地微微眯起眼睛，却掩不住眼底的笑意，那笑容太过柔和，连刚刚露出脸的月亮也自叹不如。仙枍自己却不知道。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6章 卧于星空 山顶处与山谷中看星星的感觉是非常不同的。仙枍之前在浮屠殿的偏殿时，也看过星星。那时候推开窗户，感觉星辰近在咫尺，仿佛只要没了殿墙，便触手可及，于是便忘了许多事情，眼中只有那些星星，光是几颗星辰的光，便盛了满心满眼，再看不进别的风景了。 今天晚上再去看的时候，却别是一番滋味。从山谷中往上看，视野总会被两面的高山挡住，于是只能看见中间被夹出来的那片星空。离的远了，看到的便也就多了，就好比她现在看到的不是星辰，而是一整片星海。耳边有凉风吹过细草的声音，也有溪流在泠泠作响。 明明在偏殿时没有杂音，应该很安静才对，可如今耳边声音不绝，却反倒更显静谧了。此时此刻，心更加空，却并不是空寂，而是一派祥和与安宁。仙枍很喜欢这种感觉，因为这时候即使想起什么烦心事，也不会郁闷烦躁，可以慢慢地去想，因为不管怎样的事，遇见这样的风景，都该被包容。 “小师妹，我睡不着。”望绣没回头，嫩草掩着她的脸颊，仙枍也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也是。”应了一句之后，仙枍想了想，找了个话题说到：“绣绣师姐，这山谷有名字吗？” 望绣揪了一根草叶放在嘴里有一下没一下的嚼着，说：“应该没有吧，我们对面那座山是悟心崖，犯错的弟子会在那里反省，所以这一片很少有人来的。上仙们没怎么取过名字，所以天厥山上大部分地方都是没有名字的，就算有弟子一时兴起取了，如果名头不响，还是会被忘记的。” “我听说昤昽师姐就在悟心崖。”仙枍也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 “嗯，也不知道犯了什么错，关了两年了都还没出来。说起来昤昽师姐可是天厥山近年来最有天分的弟子了，虽然百木师兄也很厉害，但到底是妖，学法术快些也正常，昤昽师姐可是人啊，听说刚来天厥山的时候，身上都是血，差不多快死了，还是桃泠上仙拿了许多灵药才就回来的。” “所以她就拜在桃泠上仙尊下吗？那后来怎么又跟着仙禾上仙修炼了？听起来桃泠上仙该是挺喜欢她才对啊。” “嗯……”望绣凝神想了想，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上仙们的事情，哪里是我们这些忘尘之境的小弟子能搞清的。对了，你想不想听昤昽师姐的故事？我可是拿着见尘镜看过的呢。” 仙枍也来了兴致，“哦？什么故事？” “当然是昤昽师姐下山破尘劫的事情啦，是情劫哦，虽然没见过她以前发生的事情，不过也能猜个大概了，蛮有意思的呢。”望绣偏过头，用手压住细草，望向仙枍。 仙枍听了声响，也偏头去看，然后一样弯了双眼，笑道：“那绣绣师姐给我讲讲好了，我也喜欢人界的故事呢。” “嘻嘻，我就知道啦，我喜欢的东西，你怎么会不喜欢呢。我来讲给你听啊。”望绣回头躺好，屈起一只胳膊枕着脑袋，另一只手在草地里面随意地点着，开始讲起来。仙枍才发现，原来一只熊也是很会讲故事的。 “昤昽师姐在人界是一个国家的小郡主，小时候特别聪明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烹茶煮酒也是一把好手，玩起权谋算计那一套也一样得心应手。那还是十几年前，现在人界很乱的。人界的皇权之争很阴暗的，十几年前昤昽师姐所在的那个国家里，有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小皇子谋划夺权，也不知道怎么和昤昽师姐搭上的，反正师姐当时就帮他，花了很多力气，甚至喜欢上了那个小皇子。” 说到这里，望绣歇了声音，然后笑道：“我也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大概就像我喜欢吃肉那样吧，所以昤昽师姐肯定是很喜欢那个人了。她把对方介绍给自己的父亲，大概是个王爷之类的，然后将自己能搭上的关系全部转给那个小皇子了，那个小皇子瞬间得了许多势力，便答应以后做了皇帝会娶昤昽师姐做皇后，那时候他们才十岁左右吧。” 仙枍知道最后的结局肯定不如诺言那般美好，不然怎么成了昤昽师姐的情劫，而且昤昽师姐还历劫成功了。 果然，望绣接着说到：“后来没多久，小皇子想要杀一个人，那个人刚好是昤昽师姐的小叔叔，而且精忠报国了一辈子，昤昽师姐不同意，两人起了争执，也不知道怎么的，昤昽师姐就刚好撞到了小皇子的剑上，其实小皇子当时只是有些烦闷，想擦剑来静心而已，每个人总有那么点小毛病的嘛。反正事情就这么发生了，当时昤昽师姐几乎是回天乏术，刚好仙禾上仙经过，才把她救了回来。” “后来呢？情劫是怎样的？”仙枍忍不住问到。 望绣难得地叹了口气，说：“昤昽师姐本来就是一国郡主，又才貌双全，从小就是被众星捧月长大的，让她平等地帮助对方可以，但再怎样也不会放低姿态的，当然是咽不下这口气啦，而且本来就错不在她啊。可她回去的时候，都过去好几年了，当年的王府早就荒废了，她的爹娘也都死了。而小皇子却把当年刺伤她的事情掩盖下去，还把罪名推给别人，甚至她爹的死也跟那个小皇子有点关系。以昤昽师姐的手段，要知道这些事情不难。然后嘛，她就‘砰’的一声，炸了。” 本来仙枍的情绪还有点低落，结果被望绣这么一形容，突然就笑了，听她继续说。 “昤昽师姐提着晗月剑，孤身直闯那个小皇子的王府，二话不说就朝对方刺了过去，伤口的位置都和她当初受伤的地方一模一样呢。我们当时许多弟子都拿着见尘镜看了，好多都说昤昽师姐超级厉害。那个小皇子也没那么坏，他就站在那里让昤昽师姐刺回去了，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7章 见尘亦空 望绣无奈地撇撇嘴。仙枍却随口接了下去：“没准那个小皇子喜欢昤昽师姐呢，你之前不也说他答应娶昤昽师姐做皇后的吗？” “那就不会对昤昽师姐的家人做那些事情啦，而且昤昽师姐不在的时候，它还迎娶了好几个王妃呢，虽然好像都死掉了。哦，对了，那个小皇子现在已经是皇帝了。”望绣没什么感情地说到。 仙枍也不得不承认望绣说的有道理，但她也不懂喜欢一个人该是怎么样的，于是又问：“那那个小皇子为什么站着任昤昽师姐刺回去呢？昤昽师姐都快回天乏术，那他岂不是在赔命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可能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吧。如果昤昽师姐最开始的时候没和他争执，他们两个一起生活到现在的话，没准那个小皇子早就变心了呢。这事情说不准的，反正我倒是觉得昤昽师姐这样挺好，她修她的仙，小皇子当他的皇帝，两个人想要的都各自实现了，不是皆大欢喜吗？” 望绣吐掉嘴里的草叶，重新扯了一根继续嚼着，倒像是在磨牙。 仙枍望着对面的山崖，也没再回话，或许正如望绣所说，就这样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也很不错。 “昤昽师姐最后肯定是想开了的，她只报了当年一剑之仇，却没有再去清算家门恩怨，能放下这些，已经很厉害了。”过了好一会儿，仙枍感叹着说到。 望绣也赞同地点点头，虽然仙枍看不到，“师尊说昤昽师姐的性子最适合修仙，有自己的坚持，遇事也很理智，拿得起，放得下，这样才是能成大事的。不像我，我这杯子就是为了吃而活着的。” 闻言，仙枍不禁失笑，然后轻叹着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月上中天，却被星光所暗淡，似乎除了那一轮月盘换了地方，便再没有什么变化。万千星辰散落在天际，也不过只是一眼惊艳，谁又知道哪颗星子有什么不同？天上的星星自顾自发着光辉，地上的人们也不过各自过着各自的生活罢了，若还有更多，也只是一场谈资，引得旁人几声议论，便没有更多了。 就这样枕着晚风睡了一宿，第二日仙枍精神还算可以，望绣那更不必说，早就满山跑去了。 仙枍醒来时，正见到望绣赤着双脚在溪里抓鱼，袖子和裙摆都被挽起来，其实天厥山的衣服设计的蛮不合理，修炼本来就不是件容易轻松的事情，却穿成这样，哪里像是来吃苦的，何况爬山下水也不方便啊。 “绣绣师姐，你在抓鱼？”仙枍一边拢了拢头发，一边往望绣那里走去。 望绣闻声也抬起头来，笑嘻嘻地说到：“对啊，这溪里的鱼味道可鲜美了，炖鱼汤特别香，不过我用来当锅的法器坏掉了，天厥山上又没有人界的锅，只好先吃烤鱼了。” 望绣脸上闪过一丝遗憾，似乎喝不到鱼汤是件什么特别难过的事情一样。仙枍知道她也就是随便抱怨一下，也就没接话，转而问到：“绣绣师姐，昨天的果子还有吗？感觉味道不错，我还想吃呢。” “啊——”望绣抓住了一条灰色的大鱼，惊喜得合不拢嘴，好半晌才想起来仙枍的问题，回答到：“昨天的果子吗？我看你不吃了，就拿去和兔子一起烤了，兔肉都香了许多呢。你要是想吃，等我把这条鱼放好了就去给你摘。” “算了，绣绣师姐你还是管好你的鱼吧，我昨天去林子里面的时候也见过那些果树了，自己去就好了。”仙枍见望绣对她的鱼恋恋不舍，好笑地婉拒道。 “啊？这样好吗？那你小心一点，记得有事情就喊我啊。”望绣先是一喜，然后担忧的加了一句，不过还是掩不住高兴的神态。 仙枍笑了笑，对方的心情都挂在了脸上了，还有什么不好猜的。应了一句之后，仙枍便往林子里面走去，她很喜欢望绣这种性格，简单而开朗，不用很聪明，但呆在对方身边，便令让人觉得很舒服。因为自己也可以很简单地去想问题，而不需要估量别人每个举动背后的含义。这个世界太过复杂，偶尔有两个简单的东西，便足够让人觉得惊艳不止了。 林子里，仙枍随意摘了两个果子啃了，便开始继续识气，并有意识地试着去改变气的形状。 不管做什么，都不该心存侥幸，仙枍从来不指望那些运气，何况大部分运气都是建立在努力的基础上的。她并不觉得自己要等什么来让自己成仙，那些所谓运气都是不可控力，而她的努力却是自己可以掌握的。既然她努力了，那运气来或不来又有什么关系呢？总有一条路，可以让她抵达目标。 所以仙枍的修炼全部都是有意识的，到了哪一步，该做什么，都是想好了的，或许遇见突发状况时需要更改，却不会差距太多。之前打算在偏殿修炼的内容，她换了个地方，也是一样要完成的，甚至在这样好的条件下，她会选择更好的完成。 仙枍以前想过，气会不会是有颜色的，因为那时候她只能感觉到气的存在，而看不见它的样子，如今她终于可以看见个大概了，却发现气只是像雾一样的白色，不过是浓淡和多少的差别罢了。这样分辨起那到底是哪样物品的气，却不容易搞清楚了。不过还好，她的直觉帮她渡过了这一关。 所以说《驭风决》的确有难度，但所谓驭心，直觉不也算是一种吗？仙枍嘴角扬起一个愉悦的弧度，又往林子深处走了走。 这次又是直到午时才回来，望绣嘟着嘴，脸鼓得像个小包子，有一下没一下往溪里扔石头，砸出一个又一个水花，把那些鱼群都吓得四处逃窜，惊慌无比。 “绣绣师姐这是怎么啦？”仙枍戏谑道。 望绣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包子一样，哀怨地瞪了她一眼，然后幽幽说到：“你昨天还说陪我玩的，结果老是钻进林子里面就找不到了。你骗我。” 接到望绣控诉的眼神，仙枍摸了摸鼻子，打了个哈哈：“没有没有，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下午我一直陪你好不好？”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8章 峰回路转 望绣嘴角翘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又迅速瞪了仙枍一眼，把嘴边的弧度压下去后，才一副勉为其难地样子说到：“好吧，就先原谅你一下下。不过我想回第二峰了。” 望绣对着仙枍抛了一个“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吧”的眼神，然后安静下来等待仙枍接收。 仙枍有些哭笑不得，她其实完全可以接着说“那你回去吧”，然后拒绝对方的邀请，但她没有那么做。 仙枍知道望绣比自己活得时间要久太多，看过的人和事也比她多太多，但她总忍不住想要把对方当成一个孩子，大概就像是人界的亲姐妹一样，她也想把对方当做自己的妹妹。因为在她的内心深处，总觉得如果自己有个妹妹的话，就该是像望绣这样的，简单，纯粹，对这个世界充满善意。 所以她才会心甘情愿地纵容对方的一切请求，这样的话，她心里似乎也有一角被温暖盈满，那是一股很熟悉，熟悉到她想要落泪的感觉。可仙枍不知道那感觉从何而来，她感觉自己并不是那么容易放得下的人，所以当初的自己，又如何过得了释空门，是否也只是自己欺骗自己，骗自己说一切都放下了呢？ 仙枍轻笑了一声，压住了眼底莫名而起的涩意，然后说到：“那不知道我有没有那个荣幸，可以陪绣绣师姐走一遭呢？” 望绣这下连嘴角翘起的弧度都压不下去了，却偏偏还要一副不情愿的样子，说：“那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你好了，谁让你是我的小师妹呢？” 仙枍扑哧一声，弯腰朝望绣伸出手，眉眼弯弯道：“那我亲爱的绣绣师姐，我们这就走吧？” “嗯哼。”望绣伸出一只手搭在仙枍展开的手心中，借了一点力跳着站起来，然后瞬间抽出手，在仙枍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掌心上拍了一下，才施施然收回手，说：“自然要走啦。” 仙枍望着自己的掌心愣了愣，倏而一笑，将手掌握回拳状，看着对方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的背影说到：“那就请绣绣师姐带路吧。” “跟紧啦，丢了我可不帮师尊把你找回来。”望绣回身招了招手，示意仙枍跟上。 主峰和第二峰隔的并不远，光是靠走的，天黑之前仙枍也走到了。望绣一路上都在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把飞行法术学好一点，这样就可以带着仙枍一起飞回来了。但仙枍并没有责怪她，本来走一点路而已，和许多人修仙的一生比起来，一下午实在算不了什么。况且仙枍知道望绣以前大概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也不会想到需要带第二个人，她只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变数而已。何况是她自己修为太低拖了望绣的后腿，又哪里还有资格去怪别人。 所以仙枍只好一路安慰着望绣，暗地里尽量加快了脚步，免得时间越长，望绣愧疚的就越久。 绕过悟心崖，过一条山谷，就到了第二峰的山脚下了，但离峰顶的依风殿还很远。望绣已经很久没回过第二峰了，她本来打算去依风殿拜见一下木夭上仙，请教几个问题的，结果现在天都快黑了，她也不好再去。虽然修仙之人不太在意这些礼数，但是望绣却没办法劝自己忽视，只好先找个地方和仙枍休息一晚，明天天亮了再去拜见木夭上仙了。 这一次她们找了一处被树木遮挡的山壁边，只能透过树叶看到一点星光，于是仙枍也没了要看星星的兴致，侧过身子枕着胳膊便睡了。望绣也有些累，走了那么久的确是该休息一下，而且明天要去拜见师父，要好好养足精神才对。 两人无言的睡了一宿，第二天精神都很不错，望绣从身上的锦囊里拿了两个果子递给仙枍，自己也捧着个果子，似乎也打算吃果子，但张嘴在果子边缘磨了半天牙齿，也没啃下去。 仙枍吃下去了两个果子，见望绣还是没动静，就说到：“绣绣师姐，你这是在……磨牙？” 望绣幽怨地看了一眼仙枍，默默地收起了果子，不知道是不是打算下次继续磨。仙枍心下记住那个深蓝色的果子不要摘，肯定硬的咬不动。 “我带你去我师父的依风殿看看吧，百木师兄可能也在哦，你知道百木师兄的吧？”望绣起身，拍了拍衣摆，说到。 “嗯，之前去藏书阁借书有碰到过。”仙枍随口应到。 “咦？那你运气很好哎，百木师兄很少去什么地方的，他一天到晚都在依风殿附近修炼，好多弟子想见他一面都见不到呢。”望绣一边说着，一边示意仙枍和她一起往山上走。 “是吗？”仙枍回想那次见到百木师兄时候的样子，似乎对方的确很高冷，那么多弟子朝他见礼，他也只是微微点了下头而已，便径自离开了。不过认真倒是真的。毕竟看起来就是那种勤奋修炼让师父省心的好弟子啊。 两人一路来到依风殿，依风殿的格局倒是和浮屠殿有些类似，不过要更为简单一些，看起来有种年代久远的沧桑感。大概木夭上仙确实如寒子呇之前讲的那样，活得很简单吧。 “记得等下要跟紧我哦，我做什么你就跟着我一起做就好了。”望绣不放心地嘱咐道。 仙枍第一次见望绣这么紧张，不由好笑，却还是宽了她的心，“知道了，你放心吧。” 望绣脸色稍缓，心里却还是有些紧张，万一在师父面前出丑可怎么办，这可是师父啊。 在望绣心里，师父是一个不一样的存在，从自己进入天厥山以来，一直有联系的人便是她的师父。和她同期入山的其他弟子，要么渡劫离开了，要么有了新的同伴，无一例外的便是修为都比她高了，而她却还只是勉强能保命的修为程度。她宁愿守着入山以来那点可怜巴巴的记忆，也不愿意下山去渡劫。对她来说，吃便是最重要的，何必为了位列仙班而苦苦修炼呢？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39章 依风之行 但望绣这种想法却是很多弟子都不能理解的，或者理解了，却不愿与之为伍，毕竟在天厥山不专心修炼，那就跟没上进心等同了，谁愿意跟没有上进心的人在一起呢？所以望绣才一直只是一个人。只有师父是一直不变的存在，不管她修为的高与低，师父都永远是她的师父。 望绣先一步踏入依风殿，然后用余光扫了一眼后面，见仙枍也跟上了，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仙枍其实也有些奇怪，按理说上仙居住的大殿不都应该先通报再进入的吗？哪怕她住在浮屠殿的偏殿，也要得到仙禾上仙的同意，才能踏入主殿。可现在这依风殿却连通传都不需要，木夭上仙已经懒到这个程度了吗？ 心中有疑问，仙枍却又不敢说出来，毕竟这殿内还没有人，她她一出声必然会引起惊动，她倒是不怕木夭上仙责怪什么的，而是担心望绣会为此更加战战兢兢。而且自踏入依风殿之后，望绣就开始一反常态地保持安静了，紧张却还是能很容易就看出来的。 仙枍看着对方那僵直的脊背，不由心中摇头失笑，真的很诚实的一个孩子呢。 过了几道缠满藤蔓的回廊，望绣终于在一个小木屋前停下了脚步。看着眼前这简陋至极的木头屋子，仙枍的内心是无话可说的，果然上仙的格调就是与旁人不同，连住的地方都如此的与众不同啊。 望绣上前一步，在小木门上不紧不慢地敲着门，很快，门便从里面自己打开了。望绣松了一口气，抬脚踏进了这间小木屋。仙枍也快步跟上。 屋内，一个男子盘腿坐在榻上，似乎正在打坐。他眉目清朗，气质却又内敛，着一身灰色衣袍，让人一眼看过去，第一个想到的词便是寂静。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木夭上仙了吧。 仙枍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唯恐惊破了这份寂静。榻上的人却自己先开了口。 “何事？”声音如其人，清朗而又低沉。 望绣不敢马虎了，立刻见礼，把自己积累的许多疑惑拿出来一一问了。木夭上仙虽然答的简单，却字字珠玑，直击重点，让望绣豁然开朗，连同一旁听墙角的仙枍也受益匪浅。 待一番请教终了，望绣几乎是飘飘然走出依风殿的。若不是仙枍亲眼见了，都不敢相信望绣还会有这样的时候，整个人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怎么，木夭上仙几句教导就能让绣绣师姐你这么开心？”仙枍打趣道。 “啊？我很开心吗？”望绣闻言有些惊讶，迷茫地用双手摸了摸脸颊，的确发现是一个不小的笑容，她又用手揉了揉，却没把这个笑容消散掉。 “行啦行啦。”仙枍都看不下去望绣这么冒傻气的举动了，拉下望绣还在揉脸的手，问，“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嗯……”望绣咬着指头仔细想了想，然后突然灵光一现，说到，“第二峰上有一片杏树林，我带你去看看吧。” “杏树林？” “对啊，人界也有杏树林呢，开花的时候特别漂亮，先开始是红色的，后来变成粉色的，再后来就像是白雪一样的颜色了。不过师父不怎么喜欢杏花，所以天厥山上的杏树林只结杏子，杏子的味道也很好吃呢。”望绣兴致勃勃地说到。 “那我们就去看看吧，我也好尝尝杏子的味道。”仙枍没什么想法，反正不管望绣说的是哪里，她都是会去的。 “太好了，我可以摘些杏子做果脯了。”望绣笑眯眯地计划着，虽然不怎么喜欢素食，但果脯这种嚼着有点劲道的东西她还是蛮喜欢的。 见仙枍答应，望绣便拉着她往后山的杏树林奔去，好像去晚了杏子就没有了似的。 仙枍跟着她后面一路小跑，心里却不是很赞同。有花或许不会结果，但没有花是肯定不会有果子的。杏树无花，却果满枝头，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仙枍真的不懂，怎样的法术才能让应有的过程全部跳过，直接到达最后一步，没爹没娘，还能从石头缝里面蹦出一个孩子来不成。 但这些质疑仙枍都没有和望绣说，她看得出来望绣很在意她的这个师父，若是仙枍说了什么关于木夭上仙的坏话，望绣肯定是不乐意听的，没准还会反过来埋怨她。仙枍不想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也不想失去望绣这个朋友，所以她只能保持沉默。 很快杏林便出现在了她们眼前，放眼望去，满目都是或高或矮的杏树，翠色的叶子嫩得能掐出水来，而那一簇簇隐在枝叶之间的圆形果子，却平添了几分可爱。果子有成熟的橙色，也有鲜亮的黄色，还有生涩的青色。一树一个样，也实在让人眼花缭乱了。 望绣跑到最近的那棵结满橙色杏子的杏树边，在较低的枝头摘了一颗较为饱满的杏子递给仙枍，让她尝尝味道。 仙枍接过，放在鼻子边轻轻嗅了嗅，果然有一股酸酸甜甜的果香。指尖柔软而饱满的触感令她不禁有些意动。用袖子擦了擦，仙枍便在杏子上面咬了一口，味道与她之前吃的那种绵软的果子倒是有些相似。都是她喜欢的味道。 望绣见仙枍吃得欢喜，她自己也高兴起来，让仙枍在这里随便走走，慢慢吃之后，望绣便跑去采摘适合制成果脯的杏子了，毕竟整个天厥山上，能做成果脯的果子还真不多呢。 仙枍也乐得自在，便没有拦着望绣。她在杏林里漫无目的地走着，偶尔摘下一颗小杏子放在嘴里，轻轻的咬个小口，慢慢地把果肉吸出来，这样吃起来倒也蛮有些意思。 杏花是用来欣赏的，杏果却是来采摘的。在一片杏果林里面，要是还能欣赏个一天，那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仙枍也一样，她望着满目的杏果，最后还是选择找个地方呆着，走久了就真的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寻了一棵较为高大的杏树，仙枍便席地而坐，嘴里啃着杏子，等望绣回来找她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0章 杏中缓归 望绣回来的时候，就见到仙枍半眯着眼，靠在一棵杏树下假寐。阳光从嫩绿的叶子的缝隙中穿过，被橙黄的杏果染成暖黄色，映在仙枍的衣裙上，仙枍一只手臂横过眼睛上方，似乎在遮挡这恼人的光线，亮得她连睡也睡不安稳。身旁的草地上还散落着几颗杏果，像是没吃完被主人随意放上去的。 望绣忍不住慢下了脚步，尽量放低声音，一步一步地走到仙枍跟前。仙枍似乎感觉到了她的靠近，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却没睁开，任望绣在她身边坐下，然后托着腮发呆望天。 时光仿佛潺潺涓流，突然变得细缓而绵长，让人有了细细回味的机会，却又无心去体味，因为她们已经融入成这时光的一部分，一切的感受也都变得很缓慢，没有因由的，却又让人忍不住露出一个清浅的微笑。 忽然一颗杏果掉落下来，刚好掉到了望绣头上，望绣当即“啊”的一声，也不托腮了，瘪着嘴巴用手揉着脑袋，委委屈屈地盯着那个杏果一个人生着闷气。 仙枍早就知道望绣在她旁边，只是懒得动而已。这下子她也睡不下去了，睁开眼看向望绣。 无奈地笑了一声，仙枍说到：“怎么了？疼不疼？” 望绣抬起头，眼里湿漉漉的，好不可怜。她继续用目光控诉那颗杏果，幽怨地说：“还不是被那颗杏子砸到了，可疼了呢。” “妖也会疼的吗？”仙枍刚睡醒，说话也没过脑子，虽然她已经很克制自己了，其实她想问的是，随便一砸石头就碎了的黑熊妖也会疼啊。 果然，望绣看向她的眼神更幽怨了。她辩解道：“砸的是脑袋好不好，换个普通人都该起包了。” 仙枍一只手横过身前，撑着地面侧过身子，另一只手在望绣头上轻轻揉了揉，目光柔和而无奈，问：“好些没有？” 望绣还是很好哄的，给了台阶立马就下了，“嗯，好了一点吧，就一点点哦。” 仙枍笑出声，见望绣心情渐好，便也就没打算在待下去了，招呼望绣准备往回走。这两天来她的《驭风决》前两章其实已经练得差不多了，虽然还没有熟练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但总体把握的还可以，也该进行下一章的学习了。 望绣听仙枍打算回去了，神色不免黯然，道：“才两三天呢，你就要回去了啊？那，那你下次找我玩是什么时候啊？” 望绣其实很想仙枍留下来多陪她几天，但她从来不是一个会主动开口挽留的人，所以当初那些好友要离开她追求更高的目标时，她也从来只是祝福，而没有去挽留什么。她见过太多人来了又走，其实大概已经习惯了吧，可是还是有一点舍不得呢。 仙枍明白望绣的意思，却还是没办法留下来，一日复一日，她该什么时候才能修出点名堂来呢？可以前的事情又真的有那么重要吗，重要到她连望绣这么一点点恳求也不肯答应？可她真的不想被蒙在鼓里，也做不到，为了别人而动摇自己的目标。 “没关系啦，我肯定很快就会来找你玩的。我就住在浮屠殿的偏殿，你也可以来找我啊。”仙枍刮了一下望绣的鼻子，笑着说到。 望绣也只好就这样了，最后朝仙枍幽怨地瞥了一眼，然后说：“好吧，那小师妹你就等着师姐我来找你吧。走，现在师姐送你回家。” 仙枍看着望绣昂着的小脑袋，忍不住又揉了揉，然后笑着说：“那走吧。” 两人有说有笑地离开，却不知道杏林里最高的那棵杏树上，有人一袭白袍立于枝头，远远地望着这边。 寒子呇摸了摸下巴，刷地打开了折骨扇，又若有似无地扇了起来。虽然这一世他为了把年龄调成与仙枍一样大，用了许多法术和天材地宝，对自己的身体反噬也极大。但他到底活了两万年，再加上他寄生在那个人身体里的时间，都不知活了多少年月了，会的法术自然也是极多，就算是每一世都要重头练起，那也比普通弟子好太多了。所以刚刚仙枍和望绣的一举一动，他自然全部都看到了，该听的自然也都听到了。 这么快就交到了小伙伴啊。寒子呇的眼里一片晦暗，透着一股意味不明的味道。原来喜欢这样的人吗？看着望绣那毫无心机的笑脸，他的脸颊动了动，竟然也露出一个稚气的笑容来，目光却更加深沉了。 其实也不过如此嘛，看，多简单。寒子呇轻嘲，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讽刺而阴沉起来。仙枍绝不会想到，一向温润如玉的师兄会有这副模样，寒子呇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张面具，但他的心，自始至终都不会变。 足下轻轻一点，寒子呇便离开了杏林。自从解开记忆的封印之后，他的修为便也都回来了。不过连性格都可以伪装，那修为又何必真实呢？其实没有那个玉镯，寒子呇也不是不能在仙枍需要的时候赶到，他只是想找个理由送她点东西而已。可惜那个蠢货，不认识玉镯上的连理枝，也没听过山有木兮的诗句，他还能怎么办呢？对方乐意，他也只好演下去了啊。 天空中传来一声轻叹，也不知道是谁落下的，当然，也没人听到。 仙枍也不知道她们走的那条路是不是回浮屠殿最近的，反正她是第二天午时才回到自己的偏殿的。望绣好一阵震惊，把偏殿里上上下下摸了一遍，才恋恋不舍地回去了。 仙枍轻笑着送她离开，然后在殿内发了一会儿呆，才像突然想起来似的，去书桌前把《驭风决》的前两章看了一遍。其实纸上的内容她早已熟记于心，但还是忍不住又看了一遍。默背了一遍发现的确没什么差错之后，才将那两章自己抄录的纸收了起来。 仙枍看了看桌上那一摞寒子呇替她抄的《驭风决》，目光停滞了半晌，然后伸手摸了摸腕上的镯子，想了想，还是按着寒子呇说的那样，在镯子的内壁缓缓摩挲起来。果然没过多久，寒子呇便到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1章 岁月无声 “师兄，怎么这么快？我还以为要一会儿呢。”仙枍有些惊讶。 寒子呇朗笑着打趣道：“刚好有几个问题请教师尊，正准备往回走，就收到你的召唤了。不过师兄又不是你，难道还不会行路的法术不成？” 其实事实上是因为寒子呇早就在这里等着了，只是仙枍没看到而已，他当然可以来得更快，不过那会引起仙枍的怀疑，他还为此特意多等了一会儿呢。 仙枍也有些不好意思，的确只有她靠走的而已。 “咳，师兄，今天给我讲《驭风决》的第三章好不好？” 寒子呇挑了挑眉，问：“怎么，前两章都会了？” 仙枍自然不会说实话，她仍旧挂着尴尬的神情，眼神有些飘忽，嗔怪道：“哪有那么快啊，师兄你净说笑，我就是好奇后面的内容是什么罢了，反正一时间也练不好，让我开开眼还不成了吗？” 寒子呇笑了笑，心中却不由郁闷，才跟别人玩了两天，现在连反驳他的话都说的这么溜了，当初可不是这样的。不过寒子呇只是在那天杏林的时候看到她们过，所以寒子呇也不会知道仙枍已经把前两章学了个干净。 于是他说到：“小师妹的要求师兄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既然师妹想学，我自然也是乐意之至啊。” 仙枍立马展开笑颜，殷勤招待寒子呇坐好，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状，让寒子呇无奈失笑却也不知道说她什么好。 一连几天下来，每次都是白天寒子呇来给仙枍讲《驭风决》，而晚上则是仙枍自己偷偷修炼，反正这几天她就没合过眼。不管以前有怎样的恩怨情仇，仙枍现在都不在意，只要修为上去了，她还怕解决不了吗？ 仙枍不怕自己不知道背后的谜底，她只怕自己到时候知道了，却无力还手。所以她只能拼尽全力，比别人更努力，就好比三年后的演仙大比，她也要有一席之地一样。 山中不知岁月，修仙之人对时间的流逝更是毫无所觉。此时大概已经快要到夏天了，虽然天厥山上四季如春，但到底还是有一些细微的差别的。 很多人喜欢四季如春这样舒适的环境，可待久了其实还是会腻的。夏季不会有暴雨如注，冬天也不会有大雪纷飞。谁又能说这不是一种遗憾呢？但这里很多人，早已经不会为此而伤感了。毕竟这些和修炼成仙比起来，实在太过微不足道。 《驭风决》已经讲完了，仙枍本以为寒子呇第二天不会来，结果对方竟有准时到了，还给她带了个东西。 “师妹，给你看样东西。”寒子呇拿出一面铜镜递给仙枍，笑容满面地说到。 仙枍不明所以，把镜子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也不懂寒子呇的意思，于是眼神询问之。 寒子呇暗道了一句“蠢货”，然后解释说：“这是见尘镜，我听你前两天提过，刚好我那里有两面多余的，便带了一面给你。” 仙枍想起来自己前两天是有提过，因为望绣说的时候她就有些心动了，自然有点念念不忘，于是和寒子呇闲聊的时候提到，也不足为奇了。 “老是收师兄的东西，我真的会不好意思的。”仙枍莞尔笑道，似是要推辞。 寒子呇腹诽到，既然都说出来了，还不好意思个什么劲。不过他自然不会把想的说出来，而是继续笑得清风朗月，说：“不过是随手炼制的小法器而已，没什么的，反正放在我那里也是浪费，比如拿来给你玩玩，师兄还怕你嫌弃呢。” “怎么会。”仙枍笑着收下了见尘镜。修仙之人再讲那么多虚礼就没意思了，其实仙枍很想一开始就收下的，但她刚上天厥山就被叶深给灌输了第一遍思想，老是忘不了这些礼数什么的。虽然也有以物换物的道理，但奈何仙枍也拿不出东西来和寒子呇交换，况且对方对她这么好，又何尝不是有所求呢？只不过她暂时不知道对方在求什么罢了。 这一天寒子呇离开得有点早，几乎是把见尘镜送过来之后，寒暄了两句便离开了，而且还说要隔一阵子才会回来，让仙枍如果无聊的话就看见尘镜打发时间。 看到见尘镜，仙枍也就没心思再去练《驭风决》了，况且到了后期就难练了，她的思绪也不免有些阻滞，还不如先休息一下呢，也要劳逸结合的嘛。 按照寒子呇教的方法，用手指在见尘镜的镜面上划了一个圈，镜子中便出现画面了。 本以为是喧闹繁华，入目的却是一片疮痍，百姓衣着褴褛流离失所，战场上杀声震天血溅大地。快夏天了啊，人界也没有暴雨如注，只有血染埃土。 仙枍惊得捂住了嘴巴，喉咙中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铜镜落在桌面上，兀自继续显现着人界的景象。 郯国与怀国之间的战争持续了两年，最终以郯国版图尽归怀国而结束。而沐国也已将婺国收入囊中，柖国已归降，愿成为其附属国。徯国被忽略后，天下基本上已是两分的局面。 怀安帝仍然在位，但早已被酒色掏空了身体，已是风烛残年了。沐国皇帝派使臣送来财宝，希望停战讲和时，怀安帝在满朝文武的意见下签下了合约，表示愿意停战。毕竟两国这几年来的征战都损耗不少，再打下去大家都没什么好处，不如先休养生息再说。 可以说这是怀安帝这两年来最为明智的决定了，不过这里面宁怀帝姬所代表的武将施压也是一个关键因素。毕竟这怀国的天下到底是传给谁，还有得一说。 在这种局势下，两国暂时保持了表面上的平衡，事实上却仍旧波涛暗涌。而且战争带来的一系列问题也都还没有得到妥善解决，比如新的疆土的划分，亡国百姓的安抚，流民的安置，大大小小起义的压制，太多太多，不管是为公还是为私，几乎每个人都在为此忙的不可开交。 而仙枍所看到的，就是这个时候的景象。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2章 谁忆人间 之前听望绣说昤昽师姐喜欢的那个人已经是一国皇帝了，仙枍本打算将画面跳到那个人那里去看看，结果画面却自己动了，转到了一个庭院里面，一个红衣女子正在擦拭她的鞭子，鞭子很长，被阳光一照，泛着银色的光芒，比仙枍之前在演仙台那里看到的某个女弟子的法器还要漂亮，简直不似凡物。而那个女子眉眼冷冽，双唇鲜红，却没有笑意，似乎眼里只有那条鞭子一样。 怀朱擦拭得很认真，几乎是每一个褶皱都不放过，隔一会儿便将布重新清洗一遍，用湿布擦过的地方，很快又会用干布擦一遍，细致到了极致的地步。 一个士兵打扮的人进来单膝跪地，明明身穿甲胄，气势却比不上眼前只着红裳的女子半分，他甚至不敢抬头，而要汇报的事情，到了对方跟前，却也不敢开口了。 怀朱连眼神都没分给他半分，只冷冷地问到：“可找到他了？” 士兵见怀朱已经问了出来，不好再沉默，只能如实禀报道：“帝姬恕罪，属下等无能，未能寻回驸马。” 怀朱没什么表情，就在士兵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突然一道鞭子落在他的身侧，鞭声几乎震破了他的耳膜，却挡不住眼前女子严厉的声音。 “一个月了，我给了你们一个月的时间，你们连一点线索都没找到，我还要你们有何用？！” 是啊，一个月了，孟珲都离开一个月了。怀朱从来没想过孟珲会有离开的一天，虽然他们两个自成亲以来就一直聚少离多，但怀朱从来没有这么失魂落魄过。因为她以前不管离对方有多远，都知道对方还在帝姬府里等她，那个人还是自己的，也一直是自己的。可现在呢，对方居然一声不吭地走了，而她用尽手段，却得不到他一丝一毫的消息。 怀朱越想越烦躁，看见那个士兵还跪在那里，不由又甩了一鞭子，道：“还不快滚！” 士兵连忙起身告退，生怕惹恼了这位雷厉风行的帝姬。虽然她不会动手打自己人，但他可不想承受怀朱的怒火，太可怕了。 怀朱很烦闷，随意找了个石凳坐下，倚在石桌边独自捧着酒坛喝酒，连绝华鞭都被她放到了一边。 她早该知道的，孟珲根本就不喜欢她，当初娶她也不过是迫于压力，这么多年来，对方从来没有碰过自己，可笑的是她还在自欺欺人。说起来自己又为什么会喜欢孟珲呢？ 怀朱很早以前就想过，但也没想出来是为了什么。这份感情其实来得很突然，就好像是戏文里说的一见钟情那样，没有因由，毫无预兆，只是看见了，便觉得就该是这个人了。就该是这个人，陪自己度过余生。 怀朱也很纳闷孟珲到底是如何离开的，怀奕城人多眼杂，却还能不留下一点蛛丝马迹，哪怕她派了那么多人去找，也没有一点消息。她真的是小瞧了她的驸马，连她都瞒过去了。 “你说你为什么要离开呢？我对你不够好吗？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怀朱觉得自己已经醉了，却又似乎没醉，这么烈的酒，她还是醉不了。 “可是不管你走到哪儿，我都不会放开你的。” “你说你想去看安雀山，我把怀国的疆界扩展，你说你想去看看大海，我把郯国的版图收下。其实你说的我都记得，你说的，我都可以送给你的，你为什么要离开呢？” 怀朱觉得自己的眼眶已经湿了，伸手用指尖按了按眼角，却不见又一滴泪流出。她趴在冰冷的石桌上，抱着酒坛笑出声来。 “你到底去了哪里啊？你就在我的地图上面待着，不好吗？ “是不是我得了这天下，你就再也不能离开我了？ “既然你这么喜欢外面，那我就把天下拿来送你好了。” 怀朱勾起唇角，露出一个疯狂的笑容，什么停战，什么和约，战争，才刚刚开始而已。不知道你会不会满意这份礼物呢？我的亲爱的驸马。 仙枍看到那个女子的笑容，也是不寒而栗，身周一片冰冷。为什么要这样呢？为了一个人，使天下百姓都陷入战乱带来的流离失所之中，何必要因为一个人的痛苦，而使所有人痛苦，这，就是人界吗？ 仙枍扣上了见尘镜，不想再看下去，她感觉心情更加压抑了，简直快要喘不过气来。推开殿门，仙枍往外面走去。 这次她没有下山，只是在浮屠殿后面的山坡上坐着吹风。俯瞰峰峦与溪流，看山看水，唯独不愿去想人界的一切。 但又如何能不去想，若是眼前这些景象也变成烽烟四起，流民万千，还有美好可言吗？ 正当仙枍想得入神时，望绣却突然来了。 “可让我一通好找，小师妹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依旧活泼的声音，却没办法消去仙枍心头的那抹压抑，她扯了下嘴角，道：“这不还是被绣绣师姐你找到了吗？” “怎么，不开心？”望绣跳着坐到仙枍身边，偏头看向她。 仙枍看着对方那清澈的眸子，本来不想说，却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 “有一点。”顿了顿，她又接着说，“绣绣师姐，你知道人界现在的模样吗？” 望绣也不疑有他，直说到：“知道啊，虽然我的见尘镜丢了，但是也很好猜啊，肯定还是战乱呗。” 见仙枍没接话，望绣又接着说下去：“人界战乱已经好几年了，不过只是说大的战争而已，其实平时也会有很多国家之间的摩擦，还有各国内部的矛盾。真正的祥和平静是不存在的。” 仙枍不由问到：“那岂不是要死很多人？” 望绣笑了一声，说：“小师妹你想得挺多的，又想得挺少的。生与死对他们来说只是肉体上的，他们仍然可以进行轮回，灵魂并没有消灭过。而我们修仙之人所拥有的长生，其实也只不过是肉体上的，只是我们省略了轮回的步骤，一旦陨灭，便是灵魂与身躯的双重毁灭罢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3章 清歌悠悠 “可是一辈子那么短，如果全是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岂不是很痛苦？他们，根本就不会知道前世和来生啊。”仙枍一想到那些被血污掩盖的大地，被生活压迫的百姓，心里就忍不住抽痛，她原本，也只是他们当中的一份子而已。 望绣敛了笑容，却也没有什么难过的意思，只是淡淡说到：“没有谁的一生全是痛苦的，因为在对比之下，总会有幸福出现，哪怕只是一瞬，也存在过。若不是因为曾经看到过希望，又怎么会坚持活下去呢？如果每个人都荣华富贵，长命百岁，那这些东西还会被人稀罕吗？幸福之所以可贵，其实只是因为它难得啊。” 见仙枍还是一脸沉郁，望绣也有些无奈，她的小师妹怎么这么多愁善感呢？真不像是修仙的样子呢。 “人族战乱的时候，妖族基本上已经躲远了。虽然每天都有人死去，但同样每天也都有人降生啊。即使战争持续了这么久，人族不也从来没有灭绝过吗？你不需要太过同情的，因为他们，从来都不是弱者啊。” 仙枍突然笑了，扭头对望绣说到：“你说得对，他们，从来都不是弱者。” 仙枍还想说的是，我也不会是弱者。 但她没有说出口，有些话只需要自己一个人知道就够了，在还没有实力证明之前，说出来未免可笑，而实力得到证明的时候，也就没有说出来的必要了。 望绣见仙枍终于不再纠结了，也重新挂上了微笑，她站起身来，拍了拍裙摆，低头看向仙枍，笑如春风地说到：“你答应要陪我玩的，我特意来找你，你可不能反悔哦。” 逆者光，仙枍看不清望绣的表情，但不用想也知道对方肯定是在笑。仙枍的心情也如此时的阳光一样，温暖而明媚起来。 她同样回以笑容，说到：“自然不会让绣绣师姐失望，我的本命法器是凰厥琴，你肯定还没见过吧，我弹琴给你听，怎么样？” 望绣惊讶道：“原来你是琴修啊。那太好了，我们要回偏殿吗？” 仙枍摇了摇头，莞尔一笑：“不用，在这里就可以了。” 打开琴囊放出凰厥琴后，凰厥琴并没有落在地上，而是浮在半空中。之前仙禾上仙说琴可以停在任何她想要的地方，她当时只以为是停放在什么物体上面，前两天学《驭风决》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为什么琴不可以停在半空中呢？堂堂神器，怎么可能只如普通的琴一样。在试了几次之后，仙枍终于可以把凰厥琴安安稳稳的停在她想停的地方了。 望绣见状，也不免有些震惊，她也不是没有见过琴修，那些琴修在没有摆放的地方时，一般都是放在腿上，像仙枍这样浮在半空的也是少见。不能说是那些琴修办不到，而是他们估计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吧。 “我弹琴也不错哦，绣绣师姐你可要仔细听啊。”仙枍笑着说完，盘腿坐好，伸手拨动琴弦，又是一阵乐音飘出。 还是《祭心》，却没了之前的迷惘，而多了几分宁静和悠远，仿佛山谷中那潺潺流动的清溪，也好似杏树林里那温暖柔和的阳光。还有着一股更为柔软的坚定，没有锋芒毕露，唯见细水长流。虽柔弱，却不屈。 望绣也忘了说话，她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自己踏过释空门来到天厥山的时候，几只妖怪经常在一起修炼，每日有说有笑，虽然拜在不同的上仙座下，却一直相处融洽。那时候有人和她一起抓山鸡，有人陪她一起下水捞鱼，山风吹过的时候，有人在她的身边，问一句冷不冷。似乎那段时光从未远去，一切都恍如昨日。但望绣知道，他们都不可能回到那个时候了，哪怕溯游时间，也再没有那时的心情了。 在望绣仅有的这些年的记忆里，她第一次哭了，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嚎啕不止，只是静静地流着泪，任泪珠一滴一滴涌出眼眶，划过脸颊，打湿衣襟。 平静的就像是，在看别人的故事。 仙枍一直全身心的投入这场弹奏，对望绣的状况浑然不觉，直到一曲终了，她才发现望绣竟已经泪流满面，不由出声问到：“怎么了？我弹得太难听了吗？” 仙枍知道不是这个原因，但还是想要让气氛活跃一点，她不想看到望绣的哭泣，这让她也很难受。 望绣也才反应过来，抬手抹掉了脸上的泪痕，露出一个笑容，说到：“没有，你弹得很好听，好听到我都哭了。” 仙枍被逗的轻笑一声，说：“哪有曲子好听到让人哭的。好了，我那里还有许多有意思的东西，今天大方一点，给你看看好了。” 望绣也破涕为笑，“那好，我今天来还给你带了杏脯呢，就是上次我们去杏林的时候摘的，都已经好了。” “这么快。”仙枍起身，“那我们回去吧，都有点晒了。” “嗯哪。”望绣笑着拉仙枍小跑回偏殿，把袋子里的杏脯给她，又喊着要仙枍把好东西拿出来给她瞧瞧。 仙枍心中失笑，把上次寒子呇给她泡水的那两个杯子和花瓣拿出来给望绣折腾，虽然这花瓣貌似挺珍贵的，但和望绣比起来还是差了一点的，仙枍也不至于这点都舍不得。 独自拿过杏脯，捻起一粒放在嘴里含着。仙枍不大喜欢望绣的吃法，望绣一般都是连核直接嚼吧嚼吧吞下去，她可没那副铁齿铜牙，还是这样比较适合她，而且味道可以品得更细，也更久。可是总感觉，这像是她的一个习惯，一个养成了很久的习惯。 或许是因为她以前也喜欢吃这种零嘴也说不定，总不会是牙不好的原因吧，人族的牙齿强度还是差不多的。 望绣对这种东西一向很喜欢，吃货属性得到了满足，也不缠着仙枍了，一个人对着那两个杯子玩得不亦乐乎，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把仙枍看得嘴角都忍不住抽了一下。 她总有种预感，今天她是要破财的节奏啊。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4章 半年一梦 果然，直到天黑望绣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也不能这么说，应该是她和那对杯子告别了一下午，而现在显然还没有结束。仙枍表示自己脑仁有点疼，她只要上去劝一句，就会接收到望绣满满的眼神指责，搞得她简直像是个拆散眷侣的恶人一样。 “好啦好啦，柜子里还有一对‘春实’‘秋华’的碗，送给你好啦。”仙枍心头有些无力，杯子她还要留着泡花瓣水喝，碗似乎没什么用处，反正她也不会饿，拿去给望绣好了，她那么爱吃，碗比杯子应该更实用一点。 闻言，望绣立刻变成星星眼，摸了摸杯子，还是忍痛把它们放下了，然后一副乖宝宝的样子等待仙枍把碗拿出来。 仙枍摇头叹了口气，认命地起身去拿碗，一绿一橙的两个小碗煞是可爱，与那两个杯子的材质也相同，仙枍摩挲了一下碗沿，心里要是一点点舍不得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但也只是一点点罢了，还不足矣改变什么。 仙枍将那两个碗递给望绣，意料之中地获得了一阵赞叹。 望绣简直太开心了好不好，这可是拂叶上仙炼制的碗啊，个个都是精品，漂亮得不得了。这颜色、这纹理、这手感，那一样不是一流的，盛鱼汤一定特别鲜美。望绣这么想着，感觉口水都要滴下来了。她伸手抹了一下唇角，然后对着仙枍跳上去就是一个熊抱，表达完感动后才松开手继续研究她的小碗。 刚刚望绣抱过来的时候，仙枍先是愣了一下，毕竟上天厥山以来，她还没有跟别人这么近的接触过，感觉有一点奇妙。但还没等她细细体味完，她就感觉自己快要挂掉了。那真的是熊抱啊，她现在就想知道她的肋骨小伙伴还好不好。 “咳，咳咳，咳……”仙枍晃到一旁扶着书桌好一阵咳嗽，这感觉她真的不想再来一次了，再来她真的会出事的。 然而此刻罪魁祸首还在专心摆弄她的新玩具，完全没有意识到她的小伙伴将要离她远去，天啦噜，小师妹这么好，简直还想再给她一个爱的抱抱呢。 望绣最后自然还是离开了，哪怕她一步三回头，仙枍还是狠心地将她拒绝在门外，望绣只好一边可怜巴巴地回望仙枍，一边笑眯眯地欣赏她的新碗，就这样离开了浮屠殿的范围。 仙枍躺在床上的时候还有些哭笑不得，老天爷其实还算眷顾她的，这不，在她无聊的时候便送来这样一份礼物，真的是令人惊喜啊。 几天下来都未合眼，今天总算能睡个好觉了。只不过，休息从来都是为了更勤奋的明天而准备的。 后面几天都没有人来找她，仙枍索性关了殿门，一个人潜心修炼，反反复复地背诵和理解那一本《驭风决》。为了能够得到更多的启示，仙枍还特意离开浮屠殿，在天厥山中漫无目的的游荡起来，锻炼自己对气的感知能力。 这一段时间里，仙枍也懂了很多东西，对《驭风决》的领悟更是更上一层楼。驭气即驭心，心大了，能驭的气自然也就多了。而关于身体不能承受过多灵力的问题，也很好解决，使用法术时，收取天地灵气于己身，同时将使用的气放回天地间，这样才是利用了万物，却又不伤害它们的做法。而这其中自己的身体不过是一个中转站，并且不让气有停留，这样自然不会受制于躯体的承受能力，这片天地俨然成为了真正的容器。 在秋天快要过去的时候，某天傍晚，仙枍在清凉的夜风中一步一步地走到了灵熙湖的中央，在水面上睡了一整夜，终于赶上了那个传说中的家伙，成为又一个可以在灵熙湖上躺着睡觉的人。 然而这一切，除了她自己，没有人知道。 仙枍现在已经能够通过驭气来隐匿自己，也可以一日千里了，但她基本上还是靠走的。毕竟没什么要紧事，多走走看到的风景也会更多，知道的，自然也就更多了。 在入天厥山半年多之后，仙枍终于学完了《驭风决》。 从灵熙湖上醒来之后，仙枍便直接回到了浮屠殿的偏殿，结果却看到殿门前的那片空地上种满了蓝紫色的花朵，只留了一条小道供人穿过。仙枍压下心头的惊讶，穿过花丛回到了殿门前，推开殿门的那一瞬间，就被一个家伙迎面扑倒在了地上。 “望……望绣？”这个熊抱除了望绣貌似也没谁了。 “哇呜——你这个没良心的小师妹，还说一直住在这里，你都快半年没回来了。呜呜，我等了你好久。”望绣赖在仙枍身上不起来，张口就是一顿控诉，哭得好不可怜。 仙枍心里也有些愧疚，但对方把眼泪和鼻涕都抹在她身上就不对了。仙枍心念一转，人就瞬移站到了一旁，望绣自然只能和地面来了个面对面的亲密接触。 “绣绣师姐？你还好吧？”仙枍一边施法弄掉身上的污渍，一边试探着问到。 望绣不愧是黑熊妖，皮还是很厚实的，这样也没摔毁容。她挂着满脸泪痕一屁股坐在地上就不起来了。 “仙枍！” 仙枍一听对方喊她名字，就心知大事不好了，这还是望绣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喊她呢。 果不其然，望绣张口就道：“你说让我来找你玩，结果你一个人偷偷跑掉了，还一连半年都没回来，我在这里等了你那么久，未盈花都要开了。好不容易把你等回来，你就这样欺负我！呜呜。” “哎呀，都是意外，我真的没反应过来嘛。”仙枍连忙走过去安慰她，生怕这个小祖宗哭晕在她门前。 “我只是出去修炼了，本来以为很快就会回来的，就没有跟你说。别哭了好不好？你种的未盈花很漂亮，我很喜欢，我也很喜欢你的。”仙枍温声细语地安慰着。 虽然过去了半年，望绣好哄的本质还是没有变，很快就不哭了，瞪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看着仙枍。 “真，真的吗？”望绣刚刚哭得太狠了，说话还一抽一抽的。 仙枍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说：“当然啦，我还会骗绣绣师姐不成？在外面等久了吧，我们回偏殿里面再说。”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5章 未盈花开 “好，好吧。”望绣一边哽咽着，一边站起来跟着仙枍进了偏殿。 仙枍让望绣在茶桌前坐下，自己去取水烹茶。 “这半年来你一直在这里等我吗？” 望绣毫不犹豫地答到：“是呀。那天我来找你玩，结果你不在，我连着过来了好几天，你都不在。”说着说着，望绣又像是要哭了一样，“我怕你也像他们一样走了，就一直在这里等你回来，呜呜，我真的好怕你也不见了。” 见望绣又哭了，仙枍有些无奈，转移话题到：“外面的花叫做‘未盈’？我记得第四峰有个未盈潭。” 望绣止住了哭声，开始回想，然后说：“对，未盈花就是开在未盈潭旁边的，而且未盈潭边也只有这一种花，所以上仙们也就懒得取名字了，就直接叫做未盈花了。” “是吗？真漂亮的花呢。”仙枍随口应着，心里却在腹诽，天厥山的上仙真的很懒啊，尤其是在取名字这件事上。 望绣来了兴致，说：“未盈花一年开一次花，其余时间都是花骨朵，刚开就谢了。如果能在它们开花的一瞬间摘下，就可以一直保持它们开花时的样子了。” 被望绣这么一说，仙枍倒是想起来了，她之前在藏书阁看书的时候似乎看到过这么一条介绍，不过当时没注意罢了。 “‘花小若扳指，茎细如龙须，茎不承花重，始放则凋。’是这个吗？” “咦，对的，小师妹你怎么知道的？”望绣擦干净眼泪，好奇地问到。 “刚好看见的罢了，所以说，不管是人还是妖啊，都该多读书。”仙枍打趣道。 “哼，你还没告诉我你这半年干什么去了呢？”望绣理直气壮。 这个问题仙枍倒是没办法继续理直气壮了，只好仔细想了想，挑了一部分讲给望绣听。 “我来天厥山之后，学的第一个功法就是《驭风决》，那时候恰巧遇到了瓶颈，便打算出去走走，看看能不能突破。我第一次去找你时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本以为会像之前一样，用不了几天就能回来，结果突破瓶颈后领悟渐入佳境，所以才一直在外面，学完了才回来的。” 听了解释，望绣也能理解仙枍的做法，毕竟修仙之人能突破修炼瓶颈是很不容易的，能有机会渐入佳境更是难得，也难怪仙枍不回来了。 “那你这半年都在哪里的啊？”望绣问到。 “这半年……”仙枍陷入了回忆，然后笑了笑，说，“这半年我走过了天厥山九十九座峰，看了第四峰的泻月瀑，又沿着泻月河逆流走了一阵子，银钩漫河真的很漂亮。我还去了桃泠上仙的桃岭，跟你带我去看的杏林不一样，桃岭里的桃树只开花，不结果，有很多溪流流过，听那里的弟子说，溪流中流淌的都是酒液，桃泠上仙施了法术，花瓣落下便会汇入溪流，酿成桃花酿。我尝过，和甘泉水倒是没什么分别，只不过有些香气罢了。” 望绣打断道：“我也尝过那个桃花酿，其实你说甘泉水还好听了许多，事实上是根本就没有味道。因为桃泠上仙说，世间无味便是至味，不是她酿的酒没味道，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她酿出了世间百味，所以你才尝不出来味道的。” 仙枍顿了一下，半晌后露出一个豁然开朗的微笑，说：“对，的确是这样，怪不得，这桃花酿不愧是桃泠上仙酿造的。” 望绣倒是没什么想法，她对这些酒水之类向来不感兴趣，对她来说，肉才是最好的呢。 “那你最近打算做什么啊？”望绣比较关心这个问题。 “最近嘛，练练琴呗，反正《驭风决》也学完了，陪你玩玩也可以的。”仙枍无所谓地说到。 “那太好了。”望绣一听到玩就高兴了，“不过《驭风决》是什么术法啊，我好像从来都没听过。” 望绣不知道《驭风决》也很正常，本来这术法就是毕竟偏僻的古法，叶深能知道那是人家博览群书，寒子呇学过的古法怕是更多，而望绣只顾着玩，知道的自然就少了，也没什么稀奇的。 所以仙枍也没详说，反正望绣也不是真的在意，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她也随口一答就好。 “一个行路法术而已，别问那么多啦，我们去灵熙湖边玩怎么样？” 望绣瞬间转移注意力，兴高采烈地说：“好啊好啊，我都半年没出去玩啦。” 闻言，仙枍不免有些心疼，也怪她，如果在殿门前留个字条也不至于让望绣枯等了这么久，待会儿好好补偿她好了。 两人一路雀跃着来到灵熙湖，半年过去了，灵熙湖一样还是有很多弟子在修炼，仙枍昨夜才在这里睡了一宿，自然还算熟悉。望绣就激动多了，拉着她四处跑，看那些稀奇古怪的花花草草。 “仙枍师妹？” 正当仙枍和望绣两个人蹲在地上，脑袋挨脑袋地研究面前那朵绿色的小花时，一个清脆的女声突然在仙枍背后响起。 仙枍冷不丁被喊了一声，惊了一下，才回头去看， “原来是叶浅师姐。”看清来人，仙枍露出一个笑容，叶浅在这里，叶深估计也不远了，说起来她和这两只妖也是半年多没见了呢。 叶深果然很快就过来了，看见仙枍的时候也是讶异了一瞬，便见礼道：“仙枍师妹。” 仙枍也站起身回以一礼，笑道：“叶深师兄也在啊。” 叶深先是把叶浅浑身上下打量了一遍，确认除了傻基本上没什么问题之后，才说：“她又不怎么修炼，只好一直住在这里，多吸收一点灵气，也聊胜于无了。这位是？” 见叶深看向望绣，仙枍连忙介绍道：“这是望绣，我的师姐。这是叶深，这是叶浅。你们之间我就算不清楚了。” 叶深倒没有看外表评断，而是瞥了一眼望绣的玉牌，道：“原来是望绣师姐。”也是见礼道。 望绣自然也是回以一礼，她这点道理还是懂的。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6章 灵熙湖畔 叶浅见没她什么事，便跑去一边玩别的了。接到仙枍的视线，望绣立马领会意思，跟上叶浅。 “怎么不见寒师兄？”叶深看那边两个人玩得还可以，便继续跟仙枍闲聊。 仙枍想起来望绣说这半年没人去偏殿找她，便道：“算起来我也有半年没见到他了，怎么，叶师兄也没见过寒师兄吗？” 闻言，叶深却是一笑：“修仙之人一年半载不见面，就如同人界凡人一两天没见面一样，算不得什么的。何况寒师兄一向踪迹难觅，见不到也很正常。” “这样啊，怪不得。对了，师兄，忘尘之境是什么时候才能历尘劫的？” “这么急着历尘劫？不过这个说不好，一般弟子到了历尘劫的时候，其师父都会通知他的，你等仙禾上仙通知就好。” “哦，这样啊。”对于叶深的回答，仙枍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办法，也不知道上仙们是按照什么标准衡量的。 “话说回来，仙枍师妹，你的《驭风决》练得如何了？” 叶深开口问了，仙枍也不好不答，她本来不想照实回答的，毕竟这个速度肯定会惹人注意，但她都对望绣说了实话，此刻再说别的也太过刻意了。 于是便只好委婉地说到：“尚可，基本上通读了一遍，虽然还不怎么熟练，但行路是不会再给别人拖后腿了。” 这话说的便不那么引人注目了，虽然进度还是蛮快的，但也只能算是修仙资质还不错罢了。于是叶深也没多问，径自往叶浅那边走去了。 仙枍自然也要跟上，不过她也没想到，望绣和叶浅玩得倒挺好，两个人那其乐融融的气氛简直让人不忍心打破。 “玩什么呢，这么开心？”叶深没说话，仙枍便开口问到。 望绣抹掉脸上不小心沾上的泥巴，回答到：“嘻嘻，知道叫花鸡嘛，我上次在见尘镜里看到人界的人做过，不过这里没有鸡，我就换成了鱼。这可是灵熙湖里的鱼呢。” “嗯嗯。”叶浅也在旁边不住点头，手上全是泥，“我抓的鱼，好大的。” “对，你抓的。”望绣顺着她的意思说到，不过两只眼睛仍然盯着火堆，连眼角的余光都没分给他们。 仙枍也是无话可说，望绣对吃的执念她是见识过的，所以也没想再说什么。而叶深对叶浅又是一向纵容惯了的，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仙枍正准备找叶深聊天，结果一回头就看见叶深已经找了棵树，在树底下盘腿坐着读书了。看那翻过的厚度，大概也就知道已经看了大半了。仙枍也不好打扰他，只好也找了个地方开始打坐，尝试调动灵熙湖这边的灵气。 灵熙湖这边的灵气异常浓郁，但她却不能调动太多，只能一丝一毫的慢慢调动。毕竟这里弟子太多，修为在她之上的更是不知凡几，很容易就会探出她的底细，所以还是谨慎一些的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望绣终于开始挖她的鱼，在扯开叶子和泥巴的那一刹那，简直就是香气四溢。不过仙枍定力还好，只是把目光转向了她们而已。 望绣“哇”的一声惊叹，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不过还没有忘记替她抓鱼的小伙伴，忍痛在鱼肚子上面撕了一块肉下来，恋恋不舍地递给对面的叶浅。 叶浅却没接，“我不吃，你吃。” “咦？”望绣这下倒是仔细打量起叶浅了，显然被对方的同门情谊给感动了。 仙枍笑了笑，还不待说话，叶深却先开口了：“她是人参精，吃不得荤，你自己留着吃吧。” 闻言，望绣更感动了，简直是两眼泪汪汪。不吃鱼还帮她抓鱼，又陪着她一起准备，这是何等的情谊啊。她一定不能辜负对方的心意。于是在一片泪光之中，望绣心满意足地啃完了一整条鱼。 看着那条足有一条大腿大的鱼，仙枍对望绣的食量又有了新的认知。所以妖化成人身，食量是不会变的吗。 陪着望绣和叶浅她们玩了一整日，晚上望绣也没再缠着仙枍，和叶浅他们一起离开了。 仙枍只好一个人回浮屠殿，在她慢悠悠晃回去的时候，不经意间抬头往偏殿门前一看，正见一人白衣翩翩，立于蓝紫色的未盈花海之中。 半年下来，望绣几乎是将未盈花种满了整个山头，好在仙禾上仙并未怪罪她。此时夕阳西下，余晖洒满天厥山巅，与一地的未盈花相辉映，美不胜收。 从仙枍的角度看，那轮缓缓下落的红日正在寒子呇的身后，逆光之下只见一袭白影，却让人一眼就认出，那是有半年没见的寒子呇。 这时候，仙枍才恍然发觉时光流逝之快，忽而半年过去，人还是当年的人，景也还是当年的景，只不过她的殿门前多了一片未盈花，未盈花里多了一个人罢了。 “寒师兄？”仙枍脚步顿了一下，又继续提着裙摆往上走去。 寒子呇拿着折骨扇的手微微收紧，拿着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另一只手的手心。 “师妹，师兄可是把你给等回来了。”说完，寒子呇轻轻一笑，没什么声音，只不过微微勾了下唇角，笑得轻柔。 “师兄来找我有什么事吗？”不知道为什么，仙枍总觉得寒子呇跟以前相比，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仙枍没多想，见对方没有要进去偏殿的意思，便跟对方一起站在花丛里了。 “半年没见你了，《驭风决》学得如何？” 寒子呇问了一句很平常的话，仙枍也不知道对方的目的，也就随口回了：“马马虎虎，算是差不多了吧。” “还要加紧练习，练到炉火纯青才行。既然《驭风决》不急了，就该练琴了，你是琴修，不管是伤人还是护人，都是要靠琴的。过些日子昤昽师姐大概要出悟心崖了，她琴艺不错，你也可以去请教她。”寒子呇谆谆教诲到。 仙枍越来越觉得寒子呇今天画风不对，虽然以前对她也不错，不过好像也没有这么温柔吧？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7章 日月轮转 不过对方话里话外都是一副在为自己着想的样子，仙枍自然不会这个时候质疑什么，便说：“我听师兄的。不过师兄这半年去哪里了？都没来找过我。” 寒子呇意外地停顿了一下，倏而笑道：“没什么，只不过有点私事罢了，已经处理好了。对了，师尊说若是三年后的演仙大比上，你可以用凰厥琴赢下天厥首徒的位置，便可下山历尘劫了。” 仙枍觉得寒子呇的话有些凑巧，她之前才问过叶深，叶深没能回答，现在寒子呇就回答了。不过仙枍也没多想，毕竟她的确很想下山。 “这样吗？我会尽力的。谢谢师兄给我带来这个好消息。” 寒子呇见状，也是一笑，虽然早就料到是这个回答，可亲耳听到时还是会令人欣喜。他就知道，她不会说“办不到”，她只会说，“我尽力”。 “那就等你的好消息了。”寒子呇由衷祝愿道，然后便告辞准备离开了，“那你好好练，我就先回去了。” “哦，好吧，师兄再见。对了，师兄你什么时候会再来？”仙枍扶着殿门，问到。 “留了玉镯给你，你需要我的时候我自然会来。” 仙枍下意识地摸了摸腕上那只玉镯，然后点了点头，道了声“也是”。寒子呇见状，不由泛起一个微笑，也没再说什么，便转身离开了。 因为寒子呇没使用法术，只是沿着小径直接走下山，所以仙枍也就在殿门前一直看着，直到寒子呇的背影已经消失了的时候，她才收回目光，推开了殿门。 偏殿还是之前的模样，早上她回来时也没细看，现在仔细打量起来，倒有些恍如昨日了。 仙枍打了泉水沐浴，又换了一件新衣裳，才回到白玉床上，果然不管在哪里睡觉，都不如自己的床舒服啊。 一夜无梦，第二日起来自然是精神抖擞，仙枍取了杯子来泡梅花水来喝，然后便是练琴。毕竟演仙大比说是三年后，其实已经不到三年了，她届时是一定要拿到第一的位置的。 有人欢喜，自然有人愁。就在不远的浮屠殿主殿里，正发生着另一场谈话。 “说了让你再等半年，为何现在就急着出去？”仙禾坐在棋桌前，却无心下棋，因为对面的人实在是太过不可理喻。 寒子呇掩唇轻咳了一下，道：“半年又半年，没完没了，结果也没什么分别。” 仙禾心头无力，因为她知道对方说的没错，“那你这一世，便只剩下三年的寿元了。” “三年啊……”寒子呇叹道，“够我把她送下天厥山了。” 见寒子呇如此，仙禾也没了反驳的心，只是还是有些喟叹：“当年你要使用禁术改变年龄时，我就告诉过你，可能会有很大的反噬，你执意如此。其实哪怕你是个孩童模样又怎样，一样可以陪在她身边啊。” “那不一样。”寒子呇刚露出一个笑容，就又咳了一下，“我等了两万年了，谁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我不想，不想只是个朋友一样的存在。” 闻言，仙禾也是长叹一声，转而问到：“你确定她就是仙霂了吗？” 寒子呇之前特意下山去了人界一趟，就是为了向冥王求证这个问题。他回忆起冥王当时的回答，对仙禾说到：“是。” 这个回答，让仙禾也一阵出神，失了言语。虽然一直期待着，但突然被肯定，还是有些让人怅惘，很难说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却又明明白白的知道，并不全是欣喜，还夹杂着更多，别的什么情绪。 寒子呇则在想冥王说的话，当时他问了之后，冥王依旧挂着高深莫测的笑容，仿佛在嘲笑什么，讥讽什么，但还是开口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该告诉你的，我早已告诉过你。要怪，只能怪你自己总是遗忘。况且她是谁，你自己心里不是早有定论了吗？何必再来问我。” 冥王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便没有再开口，寒子呇却隐隐有种感觉，对方这次说的都是真话。但若真如他所说，那么仙枍就该是仙霂。可冥王几次三番说他遗忘，他到底忘记了什么？会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日月还在不停地轮转着，很快便到了冬天，不过天厥山上却没什么感觉，只不过桃泠上仙的梅岭又是一阵芬芳罢了。 望绣偶尔过来看看仙枍，顺便带些吃的过来，听她弹几首曲子，不像以前那么缠着了。听说是因为她和叶浅玩得很好，两个人对着一棵草能玩上一整天，叶深也乐得轻松，就像人界的人放羊那样，让那两个家伙在旁边自己折腾，他捧本书认真看，日子过得也很是悠哉。 这日仙枍正准备试试能不能用琴音震碎桌子上的花瓶时，突然想起门扉轻叩的声音，因为殿门没关，所以仙枍一转头，便看见了来人，是一个穿着鹅黄色里衣外罩月白罩衫的女子，比较醒目的是她眉心那一点艳红的朱砂，明明面无表情，却衬出了几分灵动。 “你是？”仙枍放下琴，出声问到。 来人张口，便是一阵如同瑶琴泛音般清冷入仙的声音。 “我是昤昽，仙禾师尊让我来教你学琴。” “原来是昤昽师姐，有失远迎。我是仙枍。”之前听许多人提过，如今一看，对方果然有仙人之姿，不愧是上一届的天厥首徒。 “仙枍师妹不必多礼。”昤昽的神色略有些不自然，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但面上还是没出什么差错。 “师妹先自己练吧，若有不解问我便好。我就在旁边看书，你可以随时来问。”昤昽说完，便走到仙枍的书桌前坐下，从袖中取出了一卷书。 仙枍挑了挑眉，道了一声“好”，便坐下继续练琴了。这个师姐还真是有些，不一样呢。若真要论起来，和叶深师兄倒有些像，反正是不管到哪里都不忘看书的。 不过别人都这么勤奋了，仙枍自然不能偷懒，况且有人待在身边，跟一个人时肯定是不同的，于是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接着弹奏起来。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8章 泛音入仙 不过弹来弹去都只是那一首曲子，其实仙枍也有一点乏味，虽说《祭心》是奏心曲，每个人弹奏都会有所不同，但是心境也不可能弹一次就变一次，很多时候弹出来的曲调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况且这一首曲子她都弹了半年了，还能坚持下去已经算是她的本事了好不好。 仙枍心里稍稍腹诽了一下，转而又集中精神继续弹奏。不过这么想着，倒让她想出了一个别的法子。正着弹不行，其实也可以把曲谱倒过来弹嘛。不是有个词叫反弹琵琶吗，道理应该都差不多吧。 想到了就做，刚好这一遍曲子已经弹得差不多了，结束了之后，仙枍停下来想了想后面的曲谱，然后试着拨动了第一个音。 一下接一下，便一发不可收拾了。一曲终了，桌上的花瓶没碎，倒是昤昽动了。 “这么快便知道反弹瑶琴了，你悟性如此高，想来我也教不了你什么了。”说着，昤昽笑了一下，清浅似浮光掠影，若不是仙枍一直看着，都不知道她笑了，“师尊委实太过仔细了，她若是听了，也该放心你的。” 仙枍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她也只是凑巧想到了罢了，而且听昤昽师姐这么说，很显然对方早就想到了，也没什么值得骄傲的。 虽然早就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但在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和对方之间的差距时，还是有一点失落。不过仙枍很快就振作起来，她可不是那种会轻易否定自己的人，不管怎么样，总还是要试一试的。 “昤昽师姐你快别说笑了，我自己是个什么水准我自己还能不知道吗？怎么可能比得上师姐。刚刚只是误打误撞罢了，我还有很多不懂的需要请教师姐呢。”仙枍放下琴，起身说到。 “你不必太过谦虚，你的天赋不输于我，若真有什么不解也无妨，我每日都会过来，你可以随时问我。你看看什么时间比较好？” 闻言，仙枍想了想，感觉还是上午练琴会更专心一点，便答到：“师姐你每日辰时或者巳时过来就可以了，一个时辰便足够，不然打扰师姐修炼，我心里也会愧疚的。” “好。”昤昽无可无不可地应下，只要对方高兴就好了。悟心崖三载，她到底还是没能去除心魔，或许就这样近近地看着对方，心魔便自然解了也说不定。毕竟，解铃还须系铃人啊。 话是这么说，昤昽却没再留下来，对那时候的事情，她还是存了一点心结，现在让她待在仙枍身边，她总会觉得不自然，还是慢慢适应好了。 仙枍也没有留昤昽，练琴的时候被别人看着，其实也不会很舒服的。不过能凑巧学会一种新的弹法，还是很令人高兴的。 仙枍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愉悦的弧度，手指在身侧的琴弦上轻轻一勾，松开的那一瞬间，弦音乍起，对面桌上的花瓶也应声碎裂。仙枍嘴边的弧度更深了。 有时候灵感来了，便是一通百通。把凰厥琴召回琴囊，仙枍低头瞥了一眼左手腕上的浅绿色玉镯，抬手抚过上面的纹路，然后沿着内壁转了一圈。 仙枍走出殿门，蹲下身开始打量这些未盈花，顺便等寒子呇过来。 她仍然觉得寒子呇昨天的态度有些奇怪，这半年来对方身上又发生了什么呢？对于这些，她总是忍不住去关注，因为她有种直觉，若是真的发生了什么，那有很大可能与她有关，可她却一无所知。 没等仙枍想出个所以然来，寒子呇就到了，不过这次没用走的，而是踩着折骨扇飞过来的。仙枍这会儿才知道，折骨扇不变大也一样可以载着人飞行。 “师妹难得主动找我，是出了什么事吗？”寒子呇跳下折骨扇，再顺手把扇子收回手中，微微一笑，问到。 “没什么事就不能找师兄了吗？”仙枍笑着反问。 寒子呇闻言笑意更深，掀起衣袍席地坐下，刚好可以平视仙枍。 “自然可以，师兄可是非常乐意随时恭候师妹的召唤呢。” 仙枍扑哧一声笑，手中掐着的花茎也不小心断了，这朵花正处在将开未开的时候，所以折下时也没有枯萎，仙枍愣了一下，便笑着把花递到寒子呇跟前，微微偏头道：“师兄，送你一朵花啊。” 寒子呇眼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然后也没嫌弃，伸手接过后，还不忘道了一句：“师妹送的花，自然都是好看的。” 因为寒子呇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所以仙枍也只当他在揶揄她，没再接这个话茬，而是问起别的事情来。 “师兄，我的《驭风决》已经练完了，可体内一点灵气都聚集不起来，就像是一个破了洞的口袋，进去多少就出来多少，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不能聚集灵气？”寒子呇也是一愣，如果受了伤失去了聚集灵气的能力，那也是很寻常的，可很显然，仙枍并没有受过伤。在六界之中，天生不能聚集灵气，但可以使用灵气的，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具有神格。拥有神格者是不可以聚灵气于己身不散的，因为那样会影响天地间的秩序。 可是仙霂早已自毁神格，最多有的，也不过只是一个仙籍罢了。何况仙霂当初并不是自杀，而是跃下斩情崖入人界轮回，能保留的也只能是一个仙籍，哪有轮回还能轮回出一个神格的？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碍，《驭风决》也无需你聚集灵气留在体内，不是吗？可能是这术法的影响也说不定。”寒子呇虽然心内震惊，却没有表现出来，有些事情，仙枍还是不知道的比较好。 仙枍自然不疑有他，因为她本来也就是这么想的。而且这也不是她最在意的问题，还有一个问题比这更重要，那才是她叫寒子呇来的原因。 “师兄，我之前去天厥山上各个藏书阁找过，都没有看到‘星移’，你能不能把‘星移’教给我？”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9章 星移之意 寒子呇有些讶异，他之前就对仙枍说过她学这个没用，怎么又提起来了。 “你已经学会《驭风决》，还学‘星移’做什么？” 仙枍难得有些俏皮地笑了一下，还故作神秘地眨了一下眼睛，说：“当然是因为，‘星移’不光是行路法术呀。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你先教我吧，好不好啊师兄？” 这波攻势寒子呇显然招架不住，没撑过一弹指便缴械投降了。 “师妹说好就好吧，希望你真的能证明它不只是行路法术。”寒子呇无奈地说到。 “太好啦，谢谢师兄。”仙枍笑得眉眼弯弯，起身欢呼，又连忙催着寒子呇教她，“那择日不如撞日，我看今天天气就很好，师兄你不如现在就教我吧。” 寒子呇被她这没头没脑的话逗得一笑，站起身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叹道：“看来师妹还是喜欢这些术法更多一点，一点点都不喜欢师兄呢。” “哪里有，我很喜欢师兄的，不过第一喜欢的自然是师父了。师兄你就教我吧。”仙枍扯了扯寒子呇的袖子，把望绣的样子学了个十成十。之前望绣就是这么扯她袖子的，她一次都没忍心拒绝，所以说这个法子还是很有效果的。 果然寒子呇也没能拒绝，笑着用折骨扇在她的手背上敲了一记，道：“得了，少凭嘴，进去偏殿教你吧。” 虽然知道仙枍那么说不过是无心，或者只是单纯讨好，那种喜欢，大概和喜欢一朵花一棵草一样吧，但听了之后，却还是觉得很欣喜，欣喜到满心满眼皆是欢喜。可她却看不出来。 “好啊，那走吧。”仙枍知道这种法术在外面教会有被偷师的风险，何况‘星移’这种法术连天厥山的藏书阁都没有，自然应该防着一点，所以很是爽快地答应了寒子呇的要求，回身往偏殿走去。 寒子呇看着对方的背影，笑容中多了一丝苦涩，他低头掩唇轻咳了一声，然后瞬间摆回原来的姿态。将手中的未盈花往袖中一收，寒子呇也抬脚跟上了对方的步伐。 寒子呇说了要教，便教得很用心，耐心地指出仙枍每个不足的地方，不厌其烦地讲解了一遍又一遍。 仙枍说不感动那是假的，任谁被这样温柔对待都会感动的吧。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之中，仙枍真的以为对方对自己毫无所图，只是真的想对自己好罢了。可清醒过来之后，她只能在心里不断告诫自己，不要随意的去轻信表象，一切尚未有定论之前，还是守住内心的好。 有时候仙枍也会想，来了天厥山之后，待她好的不止这一人，但很多人她都没有去怀疑，那为什么要怀疑寒子呇别有用心呢？其实她也可以不去怀疑的吧。但心里却又清晰地知道不可能，一个人对自己有没有别的想法，是很明显的。 叶深眼里在乎的一直是叶浅，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望绣也只是偶然遇见把她当朋友而已。都没有寒子呇和仙禾那样，对她的好简直是突如其来，却又让人不解其意。两个人，她都看不懂，所以便没办法付出全部的信任，风险太大，她也会怕的。怕自己会受伤。 其实每个人都有畏惧之心，哪怕再强大，也逃不出这个圈，只不过惧怕的东西不一样罢了。而仙枍最怕的，就是将感情交付出去之后，却因此而受伤。 看着寒子呇不知第几次示范了，仙枍的嘴皮动了动，终于开了口，说：“师兄，我们今天就先学到这里吧，我可没有那么聪明，学多了我也吃不消啊。” 寒子呇身形微顿，随即也是一笑，说到：“是师兄心急了，那今日便先到这里吧。” “谢谢师兄啦。”仙枍端了一杯水递给寒子呇，待对方喝完了，才接着说：“接下来我自己练就好了，师兄你要不先回去吧，你在旁边看着，我会紧张地施不出来法术的。” 寒子呇笑着拿扇子在她头上敲了一记，无奈地说：“你啊。那好吧，我先回去了，等练好了今天教你的那些，再叫我就好了。” “嗯哪。师兄再见。”仙枍笑容满面地把对方送出了偏殿，看着对方走远了，才回到偏殿关上殿门，靠着墙壁呼出一口气来。 刚刚寒子呇可能自己都没察觉到，在示范了许多次之后，他的脸色就越来越白了，那是虚弱的模样。仙枍不知道对方到底怎么了，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去问，只能选择这样的方式，劝对方先行离开。离开后，他总会有办法管理好自己的，而她，实在帮不上什么忙。 为什么身体状况已经这样了，还愿意一遍遍地耗费法力来示范？为什么明明可以因此而拒绝她的请求，却还是选择了答应？仙枍不懂，也不想去懂。 不过不管以前发生了什么，她现在都会尽量对对方好一些，既然有幸能被温柔以待，便该回以同样的心力。或许不能更多，但至少要做到不亏欠。 因为没有亏欠，就不会有羁绊。 天色欲晚，一日将尽，此时此刻的天，便是黑与白的交替。仙枍突然想起那天她逆着光看见寒子呇的情景，橘红色的落日余晖洒在深蓝色的未盈花上，仿佛冷与暖的交织，而一袭白衣的寒子呇，便是其中唯一的过渡色。那时那刻，也是一样的惊艳，为景，也为他。 喝了一杯水，仙枍润了润嗓子，继续练起星移来，却怎么也静不下心，索性回去睡觉了。毕竟反正也练不进去，还不如睡觉呢。 第二日仍是早起练琴，其实这样有规律的日子也蛮好，上午练琴，下午学星移，简单又不失充实，怎么看都很好啊。 不过仙枍并没有打算每天都把寒子呇叫来教她，虽然她的确很想快速学完，但寒子呇的体力怕是根本就经不住这样一口气教完。况且还不知道对方清不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呢，还是让对方有足够的休息时间比较好。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0章 白云飘飘 学完星移已经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了，昤昽每日都过来，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看书，很少会说什么。仙枍先开始还有些不习惯，后来也能够无视她的存在了，虽然即使对方只是不发一言地坐着，存在感也依旧让人难以忽视。 学会了星移，仙枍就迫不及待地想要试验一下自己当初的想法，便让昤昽过几日再来，她好一个人练习新弹法。 说起来昤昽似乎从来没拒绝过她什么，基本上仙枍提了要求，昤昽便照做了，这让仙枍有一种对方很好说话的错觉。前几日望绣来的时候她还特意问了，才知道昤昽师姐也是和百木师兄一样的存在，尤其是在别的弟子向他们问好的时候，两个人的回应出奇的一致，都是淡淡的一点头就过去了。 仙枍想了想，如果三年后自己也成了天厥首徒，是不是也会像他们两个一样。不过那画面怎么想都有一点奇怪哎。 晃了晃脑袋，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仙枍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然后静下心来准备弹琴。 之前她说星移不全是行路法术，这是有理由的，很多东西融汇贯通之前，其实也只是看起来不相干的东西罢了。而星移完全可以用在琴上，当然不是抱着琴跑路，而是琴音的变化上面。 用星移行路，总会留下残影，用好这轨迹也一样可以迷惑敌人。而琴音亦然，当琴音从四面八方而来时，总比只一方要更加难以招架一些。而且如果自己身处暗处，那么给敌人辨清自己的方位也增加了不小的难度。 古往今来，琴修不计其数，仙枍也不会认为自己的想法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事实上她之前也问过昤昽，有没有以前琴修留下的术法秘籍之类，昤昽却直接断了她的想法。昤昽说学习别人总结出的经验自然进步飞快，但到底不是自己的东西，如果下山的话会很容易忘记，只有自己探索出来的，才是真正的自己的东西，除此之外，学习一些基本的术法就足够了。 昤昽的话仙枍还是信的，毕竟昤昽就是那种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人，她也不屑去讲假话来骗人。所以仙枍后来也再没想过要什么秘籍之类的东西，还是脚踏实地一步一步地修炼好了。 将星移与琴技结合起来，其实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仙枍试了许多次，才勉强得出一个法子来。就是在弹琴时，将指法与星移的步法结合起来，就像是手指在琴弦上走星移的步法一样，但还要注意不能弹错曲调，所以一时半会儿也很难完成这个任务。 仙枍卯足了劲坐在琴桌边不眠不休地弹了十天的曲子，才终于成功了，但效果还要找个合适的地方试试才知道，偏殿地方太小，曲子的破坏力她可承受不了。 “啊……终于搞定了。”仙枍心满意足地发出一声喟叹，起身弯着腰敲了敲双腿，不怎么麻了之后才走到茶桌前拿杯子倒了一杯水喝下去，喝完才想起来这好像是很多天之前的水了。 “算了，喝了就喝了吧。”仙枍认命道，本来连着这么多天没睡觉，应该很累才对，她却精神抖擞得睡不着，她自创了一种新弹法哎，好激动的呢。 仙枍这会儿终于体会到激动得睡不着的感觉了，心里欢喜着，想要把这个好消息跟别人分享一下。想了想，仙枍一把召回凰厥琴，推开殿门往外走去。 将灵气聚集成一朵白云的形状，仙枍跳上去，坐在上面驾着云朵飘向天空，低头找着望绣的踪迹。说来她也有一阵子没见到望绣了，也不知道那个小丫头跑到哪里玩去了。 摸了摸身下的白云，仙枍满意地眯起了眼睛，这还是她之前聚气的时候弄出来的东西呢。因为不能将灵气聚在体内，她当时慌了一阵子，然后便试着将灵气聚在体外，却发现是可以的，当时她百思不得其解，很是郁闷。后来才发现聚在外面的灵气可以结成实体，不仅可以用来当座驾，弄个刀枪剑戟也可以啊。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吧。 在感知到属于望绣的那股气时，仙枍已经飘到第二峰了，也就是木夭上仙所在的那座峰。 “绣绣师姐——”仙枍驾着云朵飘下来，刚好落在当初望绣带她去看过的那片杏林里。仙枍一挑眉，挥散白云落在地上。 “咦？小师妹你怎么来了？刚刚那个云朵好厉害的样子啊。”望绣也惊讶地看向仙枍，毫不吝啬地称赞道。 仙枍笑了笑，刚准备回答，就接到了另一道视线，不由转头回视，问到：“这位是？” 望绣赶忙介绍到：“这是百木师兄啦，小师妹你上次不还说你见过的嘛。” 仙枍这倒是想起来了，当初藏书阁惊鸿一瞥，印象也还算深刻。不过当时也没敢仔细看，小一年过去了，她有些不认得也是正常。 “第二次见到百木师兄了，师兄看起来比之前修为更高了呢。”仙枍听了望绣的介绍，自然不会再失了礼数，就算对方不回应，该打的招呼还是要打的。 没想到百木竟是回应了，说：“你也一样。” 闻言，仙枍心头一惊，对方能看出自己修为纯属正常，毕竟人家修为比自己高深不知道多少，但百木竟还记得自己那时候的修为吗？这也太细心了吧。 压下心头的惊讶，仙枍扯出一个微笑，道：“师兄真是谬赞了，我那时候什么都不会，在这天厥山上待个一年半载的，吸收了这么多灵气，怎么也不可能没长进的吧？” 百木淡淡瞥了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嘴里轻轻吐出两个字：“或许。” 仙枍打了个哈哈把这里一笔带过，转而对望绣说到：“绣绣师姐，你跟百木师兄现在是有事情要忙吗？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先走了啊。” 望绣正想说话，百木却又开了口，答到：“无事。”然后转头对望绣说了一句，“我先回去。”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1章 杏果满地 “啊？啊，好吧，师兄再见啊。”望绣愣了愣，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不过还是道了别。 百木见状也只是朝两人微微点了点头，便御剑飞走了。 看着对方利落沉静的背影，仙枍撞了撞望绣的肩膀，问：“百木师兄穿的是黑色的衣服哎，我都没见过天厥山上有穿黑衣服的。” 虽然百木外面也一样穿了一件月白色薄纱的罩衫，但里面确确实实是黑色的啊。 望绣耸了耸肩，解释道：“不是黑色的啦，是很深很深的紫色，紫到发黑的那种。因为百木师兄是一只紫檀木生出来的妖怪吖，他许多衣服都是这个颜色，这个还算浅的，以前还有看着就是纯黑色的呢。不过上仙们不让弟子穿黑色，因为魔界就是崇尚黑色的，我们也算是半只脚踏入仙界的，自然不能穿黑啦，没看到我们外面都要套一件白色的嘛。” 原来还有这种讲究，仙枍也算是长见识了，又追问道：“只有我们修仙吗？人界就没有修仙的了？” 望绣眨巴着眼睛，从袖子里面抓出一把杏脯扔进嘴里，嚼吧嚼吧吞下去，才接着说到：“人界那就是野路子的了，不过也不是没有，就在前不久，就有一个人界的人飞升了，现在已经位列仙班了，好像是个叫什么白虚老者的吧。” “哇，这么厉害，我们都还要修不少年吧？”仙枍吃惊道。 “嗯。”望绣又吞了一把杏脯，说，“其实他当时寿数将尽，可是修为还差一点的，本来成不了仙，却不知道遇了什么机缘，才成仙的。不过这些都是造化啦，也许他就是命里要成仙的呢。” 仙枍啧啧称奇，消化完了这个欣喜之后才问到：“对了，你怎么跟百木师兄一起的？不是说他很……不食人间烟火的吗？” 仙枍本来是想说整天修炼成狂还不近人情，但是不知道以百木的神识能不能听到，万一对方没走远刚好听到了，她岂不是会很惨，还是委婉一些比较好。 “啊，你问这个啊。师父让百木师兄来带我选法器的。”望绣不以为意地答到。 “法器？怎么了吗？”难道修为到了一定程度还可以再选别的法器？那天厥山的待遇也太好了吧。 “因为我还没有本命法器，师父说我这样修炼很难踏入仙界的，就让师兄来帮忙了。” “你没有本命法器？！”这下仙枍倒真是有些不可置信了，按理说弟子入天厥山时其师父就会安排好他们的本命法器，毕竟这对日后修炼是有很大影响的。望绣在天厥山待了这么多年，竟然没有本命法器？不会吧。 望绣倒是无所谓，随意找了块空地坐下，然后说：“其实也没什么的吧，当时师父让新来的弟子们去选择法器，我在那屋子里转悠了好几圈，都没有看到合适的，所以就没选。天厥山上对这个管得很松的，我没选他们也不知道，然后就这么算了。反正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也不差那一个法器吧。” “可是那样的确会影响修炼啊，很难成仙的。”仙枍有些担忧，也在望绣旁边坐下来。 “我也没想过要成仙啊，其实待在这里就挺好的了。”望绣单手托腮道。 这样的话望绣以前也说过，有的人追求成仙，自然也有人像望绣这样追求简单安逸，可仙枍注定不会在这里久留的，到了那时候，望绣又会是一个人，在这天厥山里，继续抓着她的山鸡，吃着她的烤鱼，时间对她来说，好像也就是能吃几只烤鸡的事情。 天厥山不会变，望绣也不会变，那变的就只是她，这样对仙枍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可是，你不成仙的话，以后我要去哪里找你呢？天厥山不许其他仙人随便进入的。”仙枍顿了顿，说到。 望绣扯着手边的草叶，看着远方说：“你想要我成仙，师父也是那么想的，可是……”望绣没说完，手下的动作也停下了，双手托腮道，“既然你们都想，那我就努力一下好了。” 虽然望绣是这么说的，仙枍却总觉得她并不很乐意，或许就如对方字面上讲的那样，因为你们想，所以我去做。而那句可是后面，又是什么话呢？望绣为什么不肯说出口？ 仙枍直觉那才是望绣心中最在意的，但她不说，仙枍也无从知道。稍稍安静了一会儿，仙枍开口，说：“我新创了一种弹法，我弹给你听听吧。” “好啊。”望绣依旧很乐意去做仙枍的听众，并且乐此不疲。 仙枍看着对方，最终泛出一个浅浅的微笑，解开琴囊召出凰厥琴，拨下第一个音。 这还是仙枍第一次在外面试验星移融入琴音后的效果，所以弹得也很认真，琴音如她所料一般，从杏林的四面八方而来，令人如坠幻境。不过美好只是暂时的，就在仙枍按下最后一个音，结束了整首曲子之后，还不待两个人感慨一番，就先被满林子杏果坠地的景状弄懵了。 “这是……哎呦。”望绣刚打算说什么，就被头顶的杏果砸到了，仙枍也没时间回答，赶紧拉着望绣跑到一块头顶没树枝的地方，躲着这场杏果雨了。 “意外，都是意外啦，我也不知道会这样的。”仙枍默默捂脸，这个她真的没想到啊，“那个，这些杏果还能吃吗？” 望绣难得无语地看了她一眼，仙枍睁着无辜的眼睛给她看，颇有几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气势。 “没摔坏的捡起来做成杏脯吧，可以保存久一点，吃是吃不完了。”哪怕是胃口极大的望绣，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因为真的好多啊。 黄的青的杏果铺了满地，简直让人下不去脚。望绣撑开她的储物袋，仙枍调动灵气将杏果弄进去，两人分工合作，也还到了天黑才弄完。 仙枍也没了回偏殿的想法，和望绣一起累得躺在地上，连赏月亮看星星的想法都没有了，这样的事，她真的不想再来一次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2章 紫凰欲飞 “小师妹，你的琴还要再练练，虽然曲子挺好听的，但是结果貌似不大好哎，琴修不是这样的吧。”望绣不愧是黑熊妖，恢复体力的速度让仙枍望尘莫及。 喘了两口气，仙枍才道：“这次真的是意外事故，下次绝对不会了。” 在她找个地方自己修炼好之前，仙枍是绝对不会出来献丑了，噫，还好只有望绣这个傻姑娘，不然真的是好丢人啊。 望绣没再搭话，仙枍偏头一看，才发现对方竟然已经睡着了，刚刚的精力都被她自己吃掉了吗？ 仙枍腹诽了一会儿，随手甩了个守护结界，也准备睡了。 因为还没有学过阵法，所以仙枍现在也只能用结界来做防护。阵法被施加后，施法者就不需要管太多了，顶多修补修补，结界却要施术者不停提供灵力，或者找一件能代替施术者的东西来输送灵力，否则结界就维持不下去了。 而仙枍只能不断调动灵气转化输入结界，以保证结界的稳固。还好，之前那半年里面，她已经练到能够一边睡觉一边转化灵气的地步了。所以现在用起来也不算太困难，她也得以睡个好觉。 “唉，修炼什么的，真的不能荒废啊。”仙枍仰天长叹一声，枕着一林杏香，也陷入了梦乡。 第二日仙枍醒得早，不过她刚动，望绣也就动了，大概是被她的动作弄醒了吧。仙枍撤掉结界，起身整理好衣服，问望绣有什么打算。 望绣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说到：“我要回去制杏脯啊，你还是回去练琴吧，不然连我的修为都比不过的。” 这句话严重打击到了仙枍，大清早不要这么狠心好不好，仙枍简直无言以对。是的，她现在的修为连望绣都比不过，因为望绣为了能够更好的吃，对水和火相关的法术都有仔细学，所以修为其实不比她差，只不过她的法术都用在了吃上面，所以才不明显的。 “好吧，你也要修炼啊，没准我们能一起成仙呢。”仙枍振作精神，说到。 望绣的目光越过杏林，远远放至天际，又或许只是第二峰的山巅，半晌后才应了一声：“好啊。” 仙枍只当她暂时有些不乐意，也没在意，抬手凝出一朵白云，跃上去准备离开。 “那绣绣师姐再见啦，我过两天再来找你。”仙枍挥手道。 “那我等你来啊。”望绣应了一句，也挥手道别。 仙枍本打算直接回偏殿，却突然想起来望绣说的话，默默汗颜了一会儿，调转方向找了个幽静的小山谷去练琴了。不过没想到的是，这样还能遇见熟人。 这人还不是别人，正是昨日见到的黑衣罩白纱的百木。 仙枍摸了摸鼻子，尴尬地笑了笑，说：“百木师兄怎么也在？怪我，没看清楚就下来了，肯定打扰到你了吧，没事，我现在就走。” 说完，仙枍麻溜地凝了一朵云，抬脚就打算跑路，却被百木叫住了。 “等等。” 被这种安静到死寂的声音喊住，而且自己各方面都比不上对方的时候，真的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可仙枍还不能走。这可是大师兄啊，天厥首徒哎，老大喊住小喽啰，小喽啰还敢跑不成。 所以仙枍强压下心头溜之大吉的想法，重新挂起微笑转身朝向百木。百木把视线微微向仙枍身后一扫，仙枍立即领会了意思，朝身后摆摆手，挥散了那朵无辜的小白云。天知道她多不想这么干，却不得不迫于对方的威压而放弃跑路的想法。果然不管在哪里实力都是最重要的啊。 “百木师兄，有什么事吗？”仙枍硬着头皮问到。 百木停顿了一会儿，说：“你不必这么怕我。” “哈哈哈。”仙枍干笑两声，“没有的事，我只是尊敬大师兄罢了，大师兄这么优秀，又这么低调，我怎么会害怕呢？” “但愿如此。”百木也没戳穿仙枍的话，说，“可以给我看看你的玉佩吗？” “嗯？玉佩？”仙枍一愣，她有什么玉佩？ 百木的目光挪到仙枍的颈项间，说：“你脖子上戴的那块玉佩。” “啊？哦，你说这个啊。”仙枍把绳子扯出来，上面的确挂着一块小巧的玉佩，正是锁凰玉。 仙枍把玉佩拽下来给百木看，问：“是这个吗？” 百木“嗯”了一声，问：“可否借我一观？”说完似是觉得唐突，便又补充道，“只是感觉，有些熟悉。” 因为百木还没有历尘劫，所以自然不可能记得以前的事情，但对于一样东西有熟悉的感觉的话，也不是没可能。仙枍不疑有他，直接把玉佩递了过去，百木看起来也不像是会贪她一块玉佩的人。 百木伸手接过玉佩，仙枍才看清楚他的手，那是一种很苍白的颜色，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看起来有些病态，若单看手，竟觉得他比寒子呇之前那样还要虚弱。但十指虽然瘦削，却不失力度，不然怕是也拿不住剑了吧。 锁凰玉还是那副样子，呈困凰之相，玉佩不大，百木却看得很认真，简直让仙枍觉得他把那只紫凰的羽毛都数了一遍。 沉默维持了很久，但谁都没有开口。仙枍也在一旁安静地等着。很难说清楚这种感觉，其实去掉心里那点不自在，在百木身边待久了便会觉得很宁静，大概因为对方是紫檀木所化的缘故吧。 而百木姿势未曾有过变动，表情也没什么变化，所以仙枍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不过这个大师兄的脑回路本来就没几个人能理解的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百木终于动了，他缓缓抬起头，把锁凰玉递回给仙枍，说：“多谢师妹，虽然想不出来什么，但看得出这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以后还是不要随便取下来给别人看了。戴好吧。” 仙枍收回玉佩，把它重新系在脖子上，回道：“多谢大师兄提醒。” 百木看着仙枍把锁凰玉戴好，眸色暗了暗，道：“不必客气。师妹今日相帮我自应铭记，若来日有需要，亦可来找我。”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3章 暮时有雪 说完，还不待仙枍回答些什么，百木就御剑飞走了，还真是说走就走，一点迟疑也没有。 仙枍张了张口，只好又把推辞感谢的话吞回去，说来也是，这些虚礼的确麻烦，但结果她乐意说别人还不乐意听，还是教人有些郁闷的。独自郁闷了一会儿，仙枍又探了探周围，确定真的没人了，才取出凰厥琴，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开始练琴。 这次仙枍没留余力，不再像之前那样避避闪闪，于是弹到最后，紫凰欲腾飞而起，弦音似凤凰啼鸣，就如仙枍当初说的那样，凰厥并非凤凰濒死之相，而是积力待发之相。当星移融进去之后，更是大有百凤来朝之感。 好在仙枍弹奏之前便设下结界，才不至于被外人看见听见。等她结束了练习，又到了一日黄昏之时了。 仙枍凝了云朵飞入天空，本打算直接飞回偏殿，却在半山腰看见了一个眼熟的身影，仔细一看，便知是寒子呇无疑。她想了想，还是降了云下去。 “师兄，你怎么在这里？”仙枍落到地面上，朝寒子呇问到。 此地绿草茵茵，往山上看是演仙台那白色的轮廓，而前方则是一片小树林，不密不疏，阳光透下来的光影刚刚好，明亮又不至于刺目，风吹过的时候，树叶的簌簌声也无比悦耳安宁。当真是一派祥和。 “嘘——”寒子呇示意仙枍别出声，仙枍见了，也没问原因，顺从地保持了安静，蹑手蹑脚地走到寒子呇旁边，才用眼神询问。 寒子呇指了指前方的树梢上一团白花花的东西，然后小声在下雨耳边说到：“看见了吗？那就是传说中的九尾狐。” 仙枍闻言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置信，她之前在藏书阁里也看过相关记载，九尾灵狐极其罕见，毕竟从一条尾巴修炼到九条，已经不亚于一个凡人修成神了。 望着前方那只几乎只能在传说和志怪话本中才能看到的物种，仙枍恨不得把那个白团子弄下来看个清楚，但是又害怕惊扰了它，所以只好继续眼神示意寒子呇。 寒子呇无奈地笑了笑，接着说：“九尾狐是天界的灵兽，也不知道怎么会跑了一只来这里，不过灵兽下界也是常有的事，虽然九尾狐确实更加稀有一点，但更稀罕的也不是没有过。若是有缘，养一养也无妨，就是不知道它有没有主人，愿不愿意跟着你了。” 说着，寒子呇又转头朝仙枍说到，“你可以去试试，反正也不会亏什么。” 仙枍闻言，也觉得颇有道理，大不了就是把九尾狐惊走了，但它早晚也是要走的，好像也没什么区别。所以自然按捺不住，就算不能养，看一看开开眼也很好啊，何况别说九尾狐，她连一条尾巴的狐狸都没见过呢。 于是仙枍便轻手轻脚地往前走了两步，见那狐狸没动静，才又往前走了两步。就这样一点一点的，仙枍终于走到了那根树枝底下。 雪白的狐狸用它硕大的尾巴将身体层层包裹起来，似乎是偶入此地，便在树梢上打个盹。这样一来，却是连脑袋也看不见了，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大大的白团子，跟望绣给仙枍形容的人界的汤圆倒是很像，不过自然要比汤圆好看啦。正当仙枍打算驭气跳上去的时候，白团子突然展开身体纵身一跃，跳到了远处的草地上。 抖了抖水亮光滑的皮毛，又打理了一下身后那九条纯白的尾巴，小狐狸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瞥了一眼前方的两个人，然后雍容地坐在了草地上，端的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仙枍心里暗叹，不愧是天界灵兽，果然有神性，而且外表真的好看到没话说。纯白无暇的皮毛在阳光下呈近乎半透明的银色，鼻头小巧，眼睛是一种很幽深的黑色。全身上下简直毫无瑕疵，每一处都完美到极致。 鬼使神差之间，仙枍竟已走到了那只狐狸身边，她微微俯身，伸出一只手轻柔地抚了抚那只狐狸的头顶。狐狸也没动，任她在它头顶乱弄。 寒子呇也走了过来，笑了笑，说：“它既然不拒绝你的亲近，就说明它愿意跟着你，你可以把它带回去的。” 仙枍喜上眉梢：“那太好了。”然后便更加柔和地看着这只九尾狐，用一种近乎诱哄的声音问到，“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回去啊？” 却不想九尾狐只是动了动耳朵，似乎是懒得搭理眼前这两个人。 “你不回应我就当你答应了哦。”仙枍又揉了揉它的绒毛，高兴地说到。 九尾狐微微抬了一下眼皮，更加嫌弃这两个人了，带它回去就赶快啊，那么多废话做什么，真是磨磨唧唧的人类。 不过九尾狐的想法这两个人肯定是不知道的了，而且它也不打算开口用人声说出来，跟这群人交流，实在是有损它的形象。 寒子呇见仙枍如此开心，也忍不住弯了唇角，提醒道：“你可给它取名字了？” 仙枍哪里想得到这些，看着远方的天色，她摸了摸鼻子，说：“既然是在日落时分遇见的，又像一个雪球一样，不如就叫暮雪吧，暮时雪，你看好不好？” 寒子呇也没计较这个名字如何普通，仙枍能想出这两个字已经不错了，反正只要她高兴就好，于是也就没有反对，道：“那便叫暮雪吧。” “嗯嗯。”仙枍点头，“我们这就把它带回去？” “自然。”寒子呇笑着指点仙枍凝出一朵略大一些的白云，带暮雪一起上去，自己也乘着折骨扇随她们一起回到偏殿。 在两人没看到的地方，被叫做暮雪的九尾狐甩了甩尾巴，眼里闪过一丝讥讽的笑意，而那转瞬即逝的红芒却更加摄人心魄。狐族媚术高超，却还是有许多神或仙挣着养，但九尾灵狐，可不是随便谁都能养的。 暮时雪吗？好像这个名字也还可以，不过这两个人竟都没什么反应，真是有趣。 暮雪笑了笑，我亲爱的朝歌，我可是如约又和你相见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4章 狐狸难为 此时的仙枍还不知道自己带回来了一个怎样的存在，若是以往，她虽有些玩心，却还不至于随便捡只宠物回来，谁知道是什么不明不白的东西。但今天她却不知道怎么了，看见这只九尾狐便迈不动腿，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把它据为己有，或许真的是因为这只九尾狐太漂亮了吧。 两人一狐很快回到了浮屠殿的偏殿，仙枍正打算把暮雪抱下去，结果它竟然在云朵停下的时候自己先跳下去了，明晃晃地拒绝了仙枍的帮助。不过仙枍也没在意，这种稀有珍贵的灵兽本来就很高傲啦，拒绝别人的帮助也很正常的嘛。 推开偏殿的门，仙枍先一步走进去，暮雪跟在后面，九条尾巴随着走路的脚步晃来晃去，步伐优雅，看起来仙枍倒像是替它探路的了。 寒子呇则跟在最后面，轻轻摇着他的折骨扇。对于此情此景，寒子呇其实也是乐见其成的，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九尾狐下界，但它能成为仙枍的灵宠，却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就算这只九尾狐不愿意屈居灵宠之位，只要能陪在仙枍身边，那便也足够了。毕竟九尾狐灵力强盛，法力也可比之上仙，以后他不在仙枍身边的时候，至少还有这么一只九尾狐能保护她，这也算是有幸了。 仙枍还在为该怎么安置暮雪而冥思苦想的时候，暮雪已经晃着它的大尾巴，如同一个王视察他的领地一样，把整个偏殿转悠了一圈了。最后它眨了眨眼睛，颇为纡尊降贵地跳到了那张白玉床上，然后坐了下来，慵懒地将尾巴团起身子，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懒懒地望着屋子里的另外两个人。 仙枍见状，拍了下脑袋，道：“对啊，它睡床不就好了吗？” 见仙枍已经打算和那只九尾狐同床共枕了，寒子呇心里总有种奇怪的感觉，是不是哪里不对劲？不过九尾狐愿意和仙枍亲近也是好事，趁此机会培养培养感情也挺好。 所以寒子呇也只是笑了笑，说：“既然它愿意，那便就这样吧。” “嗯嗯。”反正仙枍平时也不怎么睡觉，就算把整张床让给暮雪也可以啊，灵兽总要娇贵一点的嘛。听说凤凰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她的九尾狐只要睡她的床就可以了，其实还是很好养的嘛，就是不知道它要吃什么了。 这么想着，仙枍转头问到：“师兄，九尾狐都吃什么的？” 仙枍问起，寒子呇才想起来他忘了说，于是道：“九尾狐已经是半神的存在了，不用吃什么了，但狐生性狡诈，哪怕是灵狐也一样逃不了天性使然。你需每日采集日出之时草木上的露水回来给它喝，才能使其更为驯服一些。” “日出之时草木上的露水？”仙枍不解，随便喝点不就好了，这露水能有什么不同。 “对，日出之时阴阳交汇，能合九尾狐的心性，且阳盛而阴衰，更能制住它狡诈的天性。而草木本就是至纯之灵，其上的露水凝月之精华，对改变狐的心性也有不小的作用。所以说一定要坚持下去，一日不可荒废。”说完，寒子呇摇了摇扇子，还晃了晃脑袋，瞬间有一种叶深的既视感。 仙枍无语，算了，谁让是她非要养呢，带都带回来了，总不能再还回去吧。于是也只好认命地应下了。 白玉床上的暮雪动了动耳朵，眼里露出鄙夷的目光来。愚蠢的凡人，你们对神到底有什么误解，谁说神就不能吃东西了。喝什么露水，让一只该吃肉的狐狸喝露水，你们的良心难道不会痛吗？ 正在说话的两个人自然没有接收到暮雪那指责的目光，仍在探讨着该怎样养好九尾狐。暮雪简直受不了这群愚蠢的凡人了，想知道怎么样直接来问不就好了，还讨论什么，还有比它更权威的答案吗？ 暮雪默默望向屋顶，做一只狐狸也不容易啊。 天上出现星星的时候，寒子呇才跟仙枍交代完，然后便告辞离开了。仙枍心满意足地送走了对方，她以前都不知道，原来养一只九尾狐还有这么多门道，似乎养一只望绣就很轻松啊。 仙枍关上殿门，缓缓走回白玉床边，在离暮雪半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左右打量着，不由疑惑着皱了下眉，嘀咕了一句：“奇怪，我怎么会把你带回来？” 想不清楚索性也就不想了，仙枍摸了摸鼻子，说：“那你今晚就睡这里吧，以后你可就要一直和我一起睡了呢。” 仙枍歪着脑袋看了一眼宽敞的白玉床，第一次庆幸这张床足够大，否则还真睡不下她们两个呢。 仙枍解下外衫，净了脸和手，也爬到白玉床上去，见暮雪没有挪动的意思，便自己去了内侧睡了。 本来以为像今天这样，应该会激动得睡不着觉，结果仙枍刚一沾上枕头，便沉沉地睡了过去，这白玉床的助眠效果可真不是一般的好啊。 待仙枍的呼吸变得平缓，大概已经睡着了之后，暮雪才睁开了眼睛，起身跳到地面上，在屋子里面绕了一圈，似是将屋中的摆设都仔细赏看了一遍，才缓缓来到未关上的窗户那里。 窗外冷月凄清，今晚的星子尤其的少，夜风吹来，还真的有些令人生凉，这时候才让人觉得，大概冬天真的已经到了吧。 暮雪望着窗外连绵起伏的山峦，还有那一山更比一山清冷的月光，眼中难得出现了一丝动摇的神采，却不知道是因为想起了什么。 最后暮雪轻轻张了张嘴巴，似乎说了一句什么话，却被从窗外而来的一阵夜风吹散，只依稀可辨几个字，似乎是，对不起。 九尾灵狐自然是会说话的，连望绣这种黑熊妖都能修成人身，暮雪还有什么不可以，只不过这副样子更好取信于别人罢了。 可它又对不起谁呢？或者说，又将要对不起谁呢？这些，却是令人不得而知了。 或许，那便是它这辈子唯一觉得对不起的人了吧。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5章 琴中听雪 第二天仙枍醒来时，第一眼看见的便是一片白色毛绒绒的东西，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努力眨了眨眼睛之后，才想起来这是她昨天领回来的九尾狐。 “暮雪，早上好啊。”仙枍打了个哈欠，说到。 九尾狐动了动，就在仙枍以为它要起床的时候，暮雪直接一尾巴甩过来，把仙枍扫得往床里面滚了滚，然后便继续团成一团不动了。 仙枍被那些绒毛呛得咳嗽了两声，真没看出来，这家伙起床气还真重，看来以后要记得在它睡觉的时候不要随便打扰它了，万一因此而波及到她，那可就真是得不偿失了。仙枍索性就这样伸展着四肢呈大字型躺在床上，打算像暮雪一样继续睡下去，却突然想起来昨天寒子呇跟她说的还要给暮雪采集露水的事情。 “啊……怎么还有这回事？”仙枍仰天长叹，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结果还没等她长叹完，就又被暮雪甩了一尾巴。 仙枍默默拂开对方的尾巴，然后坐起身，沿着那条窄窄的缝隙爬到床下，麻溜的把自己收拾好，然后在柜子里找了一个大大的玉瓶，准备带去装采集好了的露水。 九尾狐比她厉害多了，仙枍也不担心，直接推了殿门出去，凝了一朵白云便往半山腰的树林子里面跑，趁着第一缕光线照下来时，尽可能多的采集露水回去。 如果让她天天这么做下去的话，这些估计会把她给烦死吧，毕竟谁愿意一大早就起来做这种事情啊。要知道，采集露水真的很无聊，除了那样把水弄进瓶子里，基本上就没什么事情了，简直毫无难度好吗。 仙枍先开始是一颗一颗露珠的采集，最后直接驭气将树叶上面的露水全部赶过来注入玉瓶里，果然速度快了很多。很快，一整个玉瓶便被装满了，仙枍满意地收起玉瓶，回身往偏殿飞去。 回了偏殿，暮雪还在睡，仙枍也没打扰它，放好了玉瓶，径自在柜子里翻找起来，想找到一只碗来盛水。结果找了半天还是一无所获，可能她上次送给望绣的那两只碗便是整个偏殿里唯一的两只碗了吧。 这下可如何是好，没有碗用什么来盛水给暮雪喝呢？ 正当仙枍愁眉不解的时候，暮雪施施然站起身，跳下床往桌边走去。仙枍回头叫了它一声，它也没搭理，直接走到放置玉瓶的那个桌子边，尾巴一卷，便将玉瓶卷至身前。 因为被那些尾巴挡住了视线，所以仙枍也没看清是怎么回事，等她看清的时候，玉瓶已经空了。 暮雪再次施施然迈着优雅的步伐回到白玉床上坐下，而空了的玉瓶则被它仍在地上不管了，玉瓶骨碌碌转了两圈，刚好滚到了仙枍脚下。 仙枍的嘴角抽了抽，默默弯腰捡起玉瓶，然后淡定的洗干净收好，等着明天再用。至于暮雪，它是老大，它乐意就好。 收拾完一切，见暮雪没什么别的动静，仙枍便准备开始练琴了，作为一个琴修，琴绝对是不可一日不练的，不仅要练，还要认真练。已经是冬天了，里演仙大比满打满算也就两年罢了，她的时间可不多了。 试了试弦音，仙枍便直接弹了起来，还是融入了星移的指法，不过比昨天弹得要好得多，若是这点进步都没有，也白费了她昨天练一整天了。 暮雪眼里第一次流露出赞许的神色，显然仙枍这次的弹奏令它还算满意。以前的狐狸通不通音律它不知道，反正它通就好了，想当年它可是以七弦琴独步天下的。还好，仙枍的悟性没有丢，也还没有给它丢脸，还算是比较欣慰的吧。 于是狐脸上露出一脸欣慰的表情，看起来颇有几分诡异，好在仙枍正专心弹琴，屋子里面除了她们俩也没别人，所以也没人看见此时暮雪那奇异的表情，若是看见了，还真得被吓一跳。 暮雪却是毫无自知，它高兴就好了，还管别人那么多做什么。活着就在于一个自在，那么多人努力修仙，不也就是为了求一个自在吗？可他们却都忘了，自在自在，本来就是向自己求的，结果却舍近求远，苦苦追寻也得不到，最后怨天尤人，还能说什么呢？自讨苦吃罢了。 知道仙枍弹得不错，对此也有了一定的见解，暮雪便放心了，也不再听下去，再次将自己团好，然后开始睡觉。 以前它怎么会觉得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很重要呢？明明最舒服的事情就是睡觉啊。嗯，这张床也还是它喜欢的风格，睡起来就是舒服。 于是一人一狐，一个弹琴一个睡觉，相安无事地度过了一天。而且暮雪得到了睡眠，仙枍也没有被打扰，算是皆大欢喜了。 于是晚上的时候，仙枍很大度的将整张床都让给了暮雪，自己则没打算睡觉，而是继续练琴，也不知道跟暮雪有没有关系，仙枍现在有一种渐入佳境的感觉，应该趁此机会一鼓作气地练下去才对。 暮雪对仙枍这种勤奋的做法没什么意见，修炼本来就该勤奋嘛，哪有懒散度日就可以成功的，那成功也太容易了吧。而且它还是很喜欢仙枍这样勤勉的，这样认真和专注，同时对自己的水平有一个清醒的认识，这才是能成大事的人。若是这都做不到，那她也令它太失望了吧。 暮雪悠哉悠哉地占领了一整张大床，心安理得地卧在了最中间，白天睡得时间长，它现在还有点精力，可以看看仙枍练琴。 仙枍弹琴的时候，总是很安静，也很认真，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琴音中却能听出端倪。 琴的三种音中，按音像人，有七情六欲，有变化多端。而仙枍就像是这按音，包含着太多复杂的感情。让人看到了却看不清，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真的是，一点也不像它呢。 所以明明差了这么多，为什么他们一个个都认为你是她呢？明明哪里都不像啊，明明除了脸，除了灵魂，哪里都不像啊。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6章 琴声悠扬 但暮雪自己不也是因为对方的魂魄才这样靠近的吗？暮雪眸中闪过一丝红芒，但很快敛去所有情绪，重又恢复一片幽深。 一夜琴声悠扬，仙枍也没什么倦意，她收了琴，甫一抬头，就看见白玉床上那只九尾狐正睁着双眼看着她。 仙枍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一个微笑，道：“暮雪，这么早就醒了？” 暮雪甩了下尾巴，算是回答。事实上它一晚上都没睡，殿外若有若无的灵力波动让它很是烦躁，被什么奇怪的人盯着，自然无心睡眠了。 仙枍伸了个懒腰，起身去拿玉瓶，跟暮雪打了个招呼，便又去采集露水了。 暮雪望着对方离开，感受着那到了殿门口便戛然而止的灵力波动，微微眯起了眼睛，它转了转眼珠，将整个偏殿又重新打量了一遍，最后若有所思地垂下眼帘，又趴回去睡觉了。 仙枍和昨天一样又去了那片小树林，离得近跑起路来也方便很多，本来以为没什么人，结果才到那里就看见了望绣。 “绣绣师姐？你怎么也在这里？”仙枍惊讶地挑了挑眉，问到。 “摘叶子回去包酱料吖，小师妹你还没说你怎么也在这里呢？”望绣捧着一把大大小小的叶子一路小跑到仙枍身边。 仙枍帮她接了一把，然后解释道：“前两天捡到一只九尾狐，过来给它采集露水回去喝呢。”说完，仙枍的唇角不自觉地翘起，虽然是无奈的语气，却掩不住高兴的意味。 “什么？！九尾狐？！是那种九条尾巴的狐狸吗？就是天界的那种灵兽？”望绣连叶子也顾不得了，半是激动半是好奇，比之仙枍当时更加夸张。 仙枍被她弄得无法，说：“嗯，就是那个。” “天啊，九尾狐怎么会来天厥山？还被你捡到了？我要看，带我去看嘛。”望绣直接扔掉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叶子，抱着仙枍的胳膊不肯放手。 仙枍挣了两下没挣开，便也就随她去了，无奈地说到：“好，待会儿就带你去看，行了吧？先让我把露水收集齐吧。” 望绣两眼放光，一把抢过仙枍手里的玉瓶，信誓旦旦地说：“我去帮你收露水，你等一下，我很快的。” 说完，望绣就一溜烟跑远了，徒留仙枍望着空了的手发呆，最后朝着她离开的方向泛起一个无可奈何的微笑。 一直这样冒冒失失的，性格一点都不像她的原身那样沉重呢。 望绣说快，那就是真的很快，几乎只用了仙枍昨日十分之一的时间便装好了一瓶。毕竟她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自然熟能生巧，何况有九尾狐在前，能不快吗？ “小师妹，我装好啦，我们现在就走吧。”望绣把玉瓶往仙枍手里一塞，睁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望向仙枍，不停催促着。 仙枍也没再拖延时间，伸手凝出一朵大大的白云，便招手示意望绣跟上。惹得望绣又是一阵赞叹。 “小师妹，你这个法术好厉害啊，我都没见过几个驾云的呢。上次看见就想问了，你这个是什么法术啊？” 面对望绣的好奇，仙枍也没打算隐瞒，直说到：“是《驭风决》，藏书阁里就有，你可以去借来学。” 望绣闻言撇了撇嘴，道：“还是算了吧，我可懒得学。” “怎么，前两天说要努力修炼的人不是你吗？这么快就不干了？还有上次本命法器的事情弄好了吗？”仙枍真是恨不得把这个家伙给好好敲打敲打，这样下去可怎么行。 望绣却是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样子，晃着仙枍没抱玉瓶的那只胳膊，道：“小师妹你就别管啦，我现在好得很。走啦走啦，去看九尾狐。” 正说着，浮屠殿的偏殿就到了，望绣跳下云朵一路跑过未盈花丛，在殿门前等着仙枍过去。 仙枍捧着玉瓶走了过去，虽然是走，但速度也还不慢，毕竟她也不想让望绣等急了。 “小师妹快点啦。”望绣急得直直招手，仙枍只好又加快了速度，赶紧过去推开了殿门。 望绣也没等仙枍了，直接跑进去要看九尾狐，暮雪早就听见外面的动静，不过它也没动地方，只是竖了一下耳朵便又趴回去了。一只黑熊妖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但这不妨碍望绣对它的喜爱和好奇，她也是见过灵兽的熊了呢，想想就有一点小激动。 “哇，这就是九尾狐……好漂亮。”望绣绞尽脑汁，也就想出这么一个形容词，但事实上要比这多很多，但她却忘了说。尤其是那双眼睛，看进去就像是一个漩涡，让人忍不住沉沦其中。 暮雪对此却只是讥诮地笑了一下，不过是只什么都不懂的小妖精罢了，它都没有使出媚术，便失了方寸，心志也太过不坚定了。 仙枍和望绣自然没注意到暮雪的表情，再说了，就算看了又能看出什么来，左看右看怎么看都是一张白花花的狐狸脸啊。 把玉瓶在桌子上放好，仙枍便径自走到茶桌边拿竹舀去舀水了，至于那些露水，反正暮雪渴了自然会去喝，哪里用她操心的。仙枍在一旁慢悠悠地烹茶，偶尔看一眼望绣。望绣果然还在不遗余力地逗那只九尾狐，可惜暮雪根本懒得搭理她，难得她还能如此的乐此不疲。 “小师妹，这只九尾狐有名字了吗？”望绣没回头，盯着暮雪问到。 仙枍刚喝了一口自己烹的茶，皱了一下眉头，见没人看她，才若无其事地把杯子放了回去，说：“有啊，叫暮雪，暮时雪。” “暮雪，暮雪。”望绣念了好几遍，然后眉开眼笑地说，“这名字真好听。” “嗯嗯，我也这么觉得，这可是我取的呢。”仙枍也笑弯了眼睛，为有人跟她审美相同而欣喜，毕竟虽然当初寒子呇没说，她还是看得出来的，寒子呇真的很嫌弃这个名字的好嘛。 白玉床上的暮雪听了，只能默默埋起脑袋。唉，这两个愚蠢的凡物啊。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7章 茶香琴事 望绣见暮雪一直没反应，东瞅瞅西看看，目光刚好扫到那只玉瓶，不由眼睛一亮，跑过去把玉瓶拿了过来。 “暮雪，你要不要喝水？今天早上才采集来的呢，特别新鲜的。” 暮雪更不想搭理她了，心志不坚定就算了，现在居然还打算对一只媚术高超的灵兽经行诱哄，也太不自量力了吧。 望绣蹲下来，把玉瓶放到一边，上半身趴在床沿上，就这么看着暮雪，她其实也还是很想摸一摸的，但不太敢这么做，万一九尾狐不高兴跑掉了怎么办，那样小师妹也该不高兴了。 不过能这么近距离地打量九尾狐，望绣也已经很开心了，毕竟这可不是谁都能有的机会啊，她真的好幸运呢。 仙枍见望绣这样，也是叹息着摇了摇头，不过也没去管，她乐意就好了。只是望着自己手里的茶水，仙枍还是有些心痛，她明明看见寒子呇和昤昽都是这么烹茶的，怎么效果差这么多呢？这茶水简直难喝到她要吐了。 又瞥了一眼望绣，仙枍淡定地把茶水全部倒进一旁的花瓶里，然后起身若无其事地清洗茶具。烹茶什么的，大概她真的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吧，还是不要再糟蹋这些茶叶了。 仙枍不想打扰这一熊一狐交流感情，便说：“绣绣师姐，我去外面练琴了，你要是有事就喊我一声。” “啊？哦，好，你去吧。”望绣愣了一下，回道。 仙枍耸了耸肩，兀自出了偏殿，也没走远，刚刚走出未盈花的范围便停下了，偏殿里还有两个家伙呢，走远了她可不放心。 随意席地而坐，仙枍解开琴囊召出凰厥琴，却迟迟没有动作，她在想，这次又该弹奏怎样的《祭心》，而《祭心》正真的特别之处又在哪里。 这么久以来，她总是在练琴技和指法一类，想着怎么才能弹得更好，但其实并不应该是这样。虽然说这些对琴修肯定是有一定作用的，但对修为其实并没有多大影响。况且当初师父说她既然已经会了《祭心》，就不用再学别的曲子了，总不能只是因为《祭心》的弹出来的曲子，会因弹奏者的心情变化而变化这么简单的理由吧？所以说，《祭心》必然有它更为特殊的地方。 那么到底是哪里不同呢？琴者以琴制天下，那这曲《祭心》，又是不是也能替她制天下？ 仙枍试着拨动了第一个音，琴修说是以琴制天下，具体一点应该是以琴音制天下。《祭心》重在千变万化，心动则曲动，曲意即心意，但心意不仅仅是指心情啊。 仙枍恍然大悟，如果她的心意是要做别的事情，琴音是不是也能替她做到呢？ 再次拨动琴弦，一段乐音从弦上流淌出来，蔓延过眼前的未盈花。仙枍指尖微微一动，曲风瞬间改变，一时间繁华喧嚣席卷而来，充盈了两只耳朵，眼前的未盈花刹那间齐齐绽放，也在那一刹那间尽数凋零。 琴音却未歇，仙枍手下不停，十指拂过那七根琴弦，留下一个又一个弦音。须臾之间，繁华转凄凉，明明什么都没改变，可那苍茫荒凉的感觉却如潮涌一般，似是要将这里碾作灰烬。 最终，仙枍也难以承受这样的感觉，怕再下去会如同那次一样险些走火入魔，便停了弹奏，心潮却久久难平。 琴者如果是以琴音制天下的，那么《祭心》的确是一首非常捷径的乐曲，也难怪仙禾上仙当初会那样说了。可不就是吗？会了《祭心》，又何必再学别的曲子。 只是仙枍现在仍然不够强大，没有足够的心志去将《祭心》运用到极致，她只能将其控制在一定范围内，一旦出了差错，很容易便会陷入走火入魔的境地。琴音可攻人心，又何尝不是在攻自己的心呢？想让别人承受不住，首先要确保自己可以承受，否则两败俱伤，又还有什么意思？ 由此看来，心境的确是修仙者非常重要的一样东西，如果不是自己有了思考，有了新的领悟，那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这其中关联呢。仙枍收了琴躺在草地上，望着湛蓝的天空出神。 柔云似是棉絮，在天空中缓缓铺散开来，却始终没有遮住淡金色的太阳，任由它将光芒洒向大地。云絮随风移动，合该是美景，却不能令仙枍高兴起来。 真正的美景，应该是春日有杏花满枝头，夏日有暴雨可倾盆，秋日有百花愿凋零，冬日有飞雪漫天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遵从上仙们意志而存在的所谓景致。 而现在这样的冬天，却不见飞雪，又怎能称得上美景？ 仙枍撇撇嘴，眼底划过一丝不已察觉的讥讽和倦意。她不喜欢这样的地方，她不喜欢天厥山。 这样想着想着，仙枍又想起了那面被她看过一次就扔下的见尘镜。也不知道人界现在如何了，大概已经大雪纷飞了吧？ 那时候她看见的那个红衣女子说要得到天下，她现在是不是已经发起战争了呢？都已经是冬天了啊，如果有战争的话，那些百姓的日子怕是不会太好过了。 可仙枍也无能为力，她什么都做不了。有时候她真的会怀疑天厥山存在的意义，难道只是为了仙界而存在的吗？它既然占据了人界的土地，却又对人界不管不问，这样，又真的对了吗？ 可天厥山的已经存在了万年之久，从未有人质疑过它的存在，甚至于寒子呇也说过，这样是为了不扰乱人界的秩序。望绣也说过，那些人虽然这一世已休，但还会有下一世，下下一世。可仙枍知道，那是不一样的。没有谁的这一世和下一世是一样的，他们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 此时此刻，仙枍突然很想知道人界发生了什么，很想将见尘镜找回来，不管里面的景象再如何令人难受，那都是人界的一部分，是这天地间的一部分，又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8章 怀安往事 于是这一日在望绣恋恋不舍地离开后，仙枍回到偏殿，在茶桌底下找到了被搁置半年之久的见尘镜。 暮雪已经睡了，姿势倒还跟昨夜一样，仙枍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继续低头端详那面见尘镜。 大抵是身为法器的缘故，所以也没有什么灰尘，依然崭新如故。仙枍伸出手指，在镜面划了一个圈，很快，镜面便如同之前那样浮现出画面来。 本来仙枍以为会是战火纷飞的模样，却不想竟比之前安稳许多，至少流民基本上得到了安置，也没有易子而食的现象发生。这是怎么回事？那个红衣女子没有去征战四方吗？ 随着仙枍的神思转动，画面跳转到一间富丽堂皇的屋子，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皇宫了吧。 此时，怀朱仍着一袭绯红色的绝华，而墨色长发则被高高拢在头顶，绾成一个凌云髻，赤色发带若隐若现，与衣服相辉映，更加衬得她艳丽无双。 不像之前那样大步流星地走，而是多了几分雍容，步伐慢了许多，却也多了一份沉稳。只是眉眼间锐气丝毫不减，唇角冷冽的笑意令人生寒。 她走到殿阶之下，便停住了脚步，虽是仰视，却让人觉得她才是高高在上的那一个，而龙椅上那个佝偻着身躯的，不过是蝼蚁罢了。 “父皇。”怀朱唇角一勾，不过是简简单单两个字，却让怀安帝觉得仿若毒蛇缠绕上来，身上全是冰冷粘腻的恶心感。 怀朱却没理会他厌恶的表情，反正这个人马上就要死了，还计较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 “父皇，您是自己解决，痛快点上路，还是，让儿臣我来帮您？嗯？” “混账——”怀安帝颤抖着手指，憋红了脸，指着下面的怀朱破口大骂，“你这个不肖子孙！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外面那些都是你的兄弟手足，是你的姐妹母妃，你，你……”怀安帝喘了两口气，“你连同宗同族的都不放过，你还想要杀掉多少人才满意？！” 怀朱却像是没听到一样，丝毫不为之所动，她的视线在龙椅旁那一排毒酒、白绫、匕首上面缓缓扫过，然后抬眼朝怀安帝笑道：“没了，您是最后一个。至于儿臣为什么要杀他们，还不是因为那些老迂腐，说什么女子不可当政，儿臣弄死一个他们就找一个出来，啧，儿臣也很烦啊。” 怀安帝简直气得说不出话来，几乎同姓子弟中，但凡有机会继承大统的，都被眼前这个人杀了，她不是他的女儿，她是魔鬼，魔鬼！ “你这个畜牲——你死了之后，怎么面对黄泉下的列祖列宗？你还有什么颜面当我宁氏子孙？咳，咳咳……你弑父杀兄，谋朝篡位，你死都不配进皇陵！” “哦？”怀朱抚了抚指甲上艳红的丹蔻，眼里露出一股讥讽来，“您以为儿臣稀罕？皇陵到时候不还是儿臣说了算，您一个死人，谁会在乎？” “你，你……”怀安帝抓着龙椅上的扶手不放，目眦欲裂，“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怀朱却只是轻笑两声，“那可由不了父皇您来决定。赶紧挑了东西上路吧，还真要儿臣帮您不成？儿臣可不想落下一个弑父弑君的名声。” 怀安帝望着地上那一排东西，眼底只剩下绝望的神色。他早已经老了，须发斑白，早晚宫女替他梳头时，一梳就能梳下一把头发，后来他都懒得斥责那些宫女了。他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可却从没想过他这个女儿会有这么大的野心。 宁怀的母妃薛氏，当年也是一个很温柔美丽的女子，若非如此，怀安帝也不会封她为西宫贵妃了，只可惜他也没有那么喜欢她，所以让她生下宁怀便依律处死了。如果薛氏没有偷梁换柱，如果当年的淑妃没有告发，如果他没有那么狠心灭薛氏满门，如果他把孩子留在自己身边教养，大概现在，会有那么一点不一样吧，至少宁怀不会变成这副模样。 可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可以实现，他后悔吗？若是不后悔，便不会去想那些如果了吧？他到底是后悔的，可是却太晚了，他已经什么都不能改变了。 他也曾励精图治过，也曾运筹帷幄过，这后宫中和朝堂上的阴谋阳谋，他也都经历过。可到头来，得到的却不过是一场荒唐，他以为自己不让宁怀接触文官培植党羽，不给她军权让她足够号令百将，让她天南地北到处征战，不给她留在原地培养势力的时间，她就没办法撼动什么。可最终，输的人还是他。 怀安帝身体已经不太利索了，他缓缓端起那杯毒酒，酒液清澈如同甘泉，在金色龙纹的被子中晃荡着，似乎在等待他去品尝。怀安帝蓦地爆发出一阵大笑，却又因为身体缘故而咳了起来，咳得眼泪都出来了。泪水湿润了他眼角的皱纹，酒液也洒出来几滴。 怀朱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说：“父皇，您再把酒泼出来，儿臣可不会帮你斟酒的。” 怀安帝终于止了笑声，他混浊的眼睛中露出一瞬间的清明来，端着酒液的手也稳重许多。他第一次，这么认真而平静地打量眼前这个他称之为女儿的人。 “你不会是一个好皇帝，因为你根本就不爱怀国，也不爱权势，你生来，便不适合待在这个位子上。人在做，天在看，宁怀，你会后悔的。” 怀安帝说完，仰头饮下那杯毒酒，跌坐在后面的龙椅上。哪怕是死，他也要死在这上面，那是他的尊严。 龙纹盘桓的金色酒杯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而刺耳的声音，声音结束了，殿内的另一个生命也结束了。 怀朱听了怀安帝的话，身子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然后她仰头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也不管有没有人听得到，说：“既然你喜欢别人叫你‘怀安帝’，用这个做尊号，那谥号也用这个好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9章 宁氏女皇 “我的父皇，这次您倒是说对了。” 最后空荡荡的大殿之上，只有她的声音还在回响，如同金属相撞，如同刀剑相抵。 “我不爱怀国，也不爱天下百姓，我不求功名与权势，不在意死后是否归于皇陵。你知道你想要什么，现在，我也知道我想要什么了。” 怀朱轻笑，眉眼间难得有几分柔和，她说：“父皇，我不怎么喜欢你，但是，我也从来没有恨过你。” 她没有亲眼见到亲人死去，刚出生便被养在东宫皇妃身边，东宫皇妃白氏没有子嗣，待她宛若亲子，后来她跟着白大将军，也一直被纵容，除了白大将军死那次给她造成了不小的打击，其实也说不上过得不好。事实上她对这个父皇，也没什么感觉的吧。所以，又谈何恨呢？ 但她却没再看龙椅上那个男人，也没有走上殿阶。怀朱垂下眼帘摆弄了一下她的丹蔻，又重新昂首转身，往紧闭的殿门那里走去。 一切金碧辉煌的物饰不过是她的陪衬，整个大殿被她抛诸身后，只是因为，她不在乎。 伸手推开殿门的那一瞬间，阳光从外面照进昏暗的宫殿，本是刺目的，她却连眼睛也没眨一下，不论何时，她都依旧高傲。 怀朱没有踏出门槛，只是站在那里，便威严得令人不敢直视。她平静地开口，将内力混进声音，好让这文武百官都听见她的声音。 “皇上驾崩了，从此刻起，朕便是你们的皇——” 回应她的，没有质疑与反对，而是山呼海啸一般的声音，却异样整齐。 “吾等恭迎新皇——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武百官齐齐跪下，俯首称臣，如今谁还敢忤逆这个女人？这九百九十九级汉白玉台阶上，可是用鲜血清洗过的。 怀朱鲜红的唇角勾起，眼中却没有笑意，不过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罢了，何况非她所求，又有什么好高兴的。 这一天，在这个皇宫中，没有人开心。 怀朱递给最靠近她的李肆一个眼神，让他把后面的事情处理好，自己便转身回到宫殿内，然后从后门离开了。她甚至取消了登基仪式，大赦天下三天，便直接以皇帝的身份上朝。她不需要加冕，世人也得承认她的地位，哪怕有人诟病她名不正言不顺，她也不会在意，她宁怀帝姬，什么时候怕别人说了？ 后面朝堂上的事情仙枍懒得看，想起来上次想看的那个喜欢昤昽师姐的小皇子，于是心念一动，见尘镜上浮现的画面便改变了。 一个俊美无涛的男人正坐在案前批阅奏折，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那狭长的眸子中露出一抹冷意，随即在奏折上留下一行朱批，便把折子扔到另一摞奏折中去了。 “华野，最近柖国那边怎么样？”沐晛头也没抬，一边批着奏折一边问到。 被叫做华野的人显然已经习惯了他这种做法，微微低头禀报：“柖国的三皇子已经答应我们里应外合，他愿意只做沐国的一个郡王，只要我们肯替他拿下柖国。” 沐晛只是微微点头，问：“可有把握？” 华野没说别的，只道：“此人可信。” 听他这么说，沐晛便也就没在问下去了，毕竟他还是相信华野的判断的。华野是他的心腹，从他还只是个皇子的时候开始，一直到他当上了皇帝，华野在他这里的地位从来没有变过，他可以给华野足够的信任，因为他值得。不过当然，华野也从未让他失望过。 “等柖国被拿下，这天下都安定了之后，你可有想过要如何？”沐晛漫不经心地问到。 华野愣了一下，然后如实说到：“还未曾想过，不过若是陛下不弃，奴才自然还是要跟着陛下的，去做别的……奴才想不出来是个什么样子。” “我可以封你做个郡王，你也可以回去娶妻生子了。你不是说你爹娘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看你成家立业光耀门楣吗？做个郡王，应该可以光宗耀祖了吧？” 沐晛是真的这么想的，华野跟着他之前，还只是个孤儿罢了，家里穷得叮当响，葬了爹娘就只能喝西北风了，也算幸运，他们都遇见了彼此。 华野知道沐晛不会是试探他之类，所以仍然如实说了自己的想法，他也不想瞒这个人什么，毕竟这个人待他的确够好了。 “其实能够跟在陛下左右，就已经算是光宗耀祖了，奴才的爹娘要是知道了，也会替奴才骄傲的。若真到了那一天，奴才想回去娶妻生子了，陛下再赶奴才走也不迟。” 沐晛批完最后一本奏折，抬起眼看他，然后说：“你说的也对，现在说太早也没什么用。不过朕已经赐了你官职，怎么还一口一个奴才。” 华野干笑着抓了抓脑袋，说：“微臣还不是当奴才当习惯了吗？一时间有些改不过来，过阵子就好了。” 沐晛无奈地笑了笑，让人进来把奏折整理好，又换了一桌子奏折。 华野则继续安分地做他的事，替沐晛将各地送来的消息和发出的消息进行整理，确保没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当华野展开一张红色标记的信件时，手抖了一下，立刻回身向沐晛禀报道：“陛下，怀国那个老皇帝死了，宁怀帝姬登基称帝了。” “哦？”沐晛眼里闪过一丝兴味，随即说，“让柖国那边速战速决，准备好粮草和饷银，命边关地区积极备战，中部几个郡加大农业投入，全国广发征兵令。” “陛下，这是发生什么了吗？”华野不解地问到。 “自然是因为，宁怀帝姬当皇帝了啊。”沐晛没急着批折子，随意拿了一份慢悠悠地翻开，然后一边给华野解释。 “宁怀帝姬不是那个老皇帝，她是一个主战派的，不会甘心就这么留在皇宫里面批奏折的，但她也不蠢，所以这个时候她还算安分，但一等到时机，那就乱了。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撕毁和约了。你以为她还会在乎第二次？”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0章 雪中归来 沐晛半眯着眸子，眼底冷光却毫不掩饰地露了出来。他们总是在估计皇帝人选的时候选择性跳过宁怀帝姬，但很显然，自从淇国出了一个鲜虞庥之后，他就该意识到宁怀帝姬的可能性了。也怪他太过不谨慎了。 华野认真地完成着沐晛刚刚下达的指令，手下动作不停，他必须保证最快速度解决问题，否则时间会给他们带来巨大的损失。 这个时候，不管是谁，都必须争分夺秒。 她宁怀帝姬想要这天下，可又有谁，不想要呢？ 沐晛薄唇轻勾，笔下朱砂痕迹龙飞凤舞。 仙枍对这个皇帝的第一印象是漂亮，不管是狭长的凤眸，还是飞扬入鬓的眉毛，以及眸中若隐若现的水光，都是极漂亮的。这本该是多情的样貌，却因为他本人所有的威严贵气而显得薄情寡义，谁会指望一个工于谋算的帝王多情呢？纵使多情，也不会深情。 再想起昤昽师姐那清冷入仙的气质，仙枍也只能唏嘘，他们两个根本不是一路人，从一开始，便注定殊途了。也说不清楚当初那一剑到底是好是坏，但其实现在这样才是最好的吧？ 仙枍扣下见尘镜，发了一会儿呆，才张开手臂伸了个懒腰。天厥山还在人界的范围内，所以时间自然也是同样的，说起来这已经过去三天了呢，她好像忘记了什么东西。 才一转头，就看见一团白色的圆球坐在茶桌的另一边，漆黑的眼睛幽幽地望着她。 仙枍僵硬地转开脑袋，又转回去，强拉起唇角扯出一个笑容来，说：“暮雪，早啊。” 九尾狐先是盯了她一会儿，然后默默扭头往旁边的窗户外看去，一副忧愁的模样，就差仰天长叹一声了。 仙枍也随着它的视线望过去，外面彤霞漫天，红日西沉，好一幅落日黄昏图。 “哈，哈哈。”仙枍尴尬地笑了两声，垂死挣扎地补救道，“暮雪，晚好啊，要不要睡觉？我把整张白玉床都让给你啊。” 暮雪甩了她一脸“呵呵”，然后跳下矮榻，尾巴一卷便把空了的玉瓶扔进仙枍怀里，然后头也不回地跳回了白玉床，拿屁股对着仙枍。 仙枍欲哭无泪，她怎么忘了还有这位祖宗在？果然玩物丧志，她一个一点都不需要打发时间的人看什么见尘镜？！呜呜，雪雪再爱我一次！ 可惜暮雪一点搭理仙枍的打算都没有，其实它也没什么生气的，本来它就可以不吃不喝，仙枍去不去采集露水都没关系，所以它才会一直没有打断仙枍看见尘镜。不过这个家伙还是太蠢了，给她机会伺候它都伺候不好，不给她涨涨记性都不行。所以暮雪打算冷落一下仙枍，让她一个人胡思乱想去吧。 仙枍见暮雪真的一点点都不愿意搭理她了，顿时整个人都萎靡不振了，虽然不知道当初为什么会鬼迷心窍的把暮雪带回来，初时也不怎么想养着它，但让她现在对暮雪不管不顾，她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只要一想到暮雪不高兴了，她就也忍不住难受，很难说清楚这是为什么，明明她不该这么在意一个才认识几天的灵兽的。 可仙枍现在却无法忽视心底那抹哀伤，哀伤到心脏都为之抽痛，似乎她不该这么做，她不该让暮雪受到丝毫委屈的，哪怕她们才只认识几天。 但这又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她会这么在意一只才只认识几天的狐狸？当初她不忍心拒绝望绣的请求，但该拒绝的时候，却也从不拖泥带水，可面对暮雪，她却没有办法让它不悦。真的是，很难理解呢。 仙枍看了看手中的玉瓶，又望了一眼白玉床上的暮雪，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来。最终只是抱着玉瓶就这么睡了，早睡早起，明天一定不能忘了暮雪的露水啊。 第二日仙枍早早醒过来跑去兑现诺言了，怠慢谁都不能怠慢她的小祖宗啊。刚把露水送回去给暮雪，就见寒子呇过来了，说是仙禾上仙找她去主殿。 “怎么了吗？师父找我有什么事？”仙枍朝寒子呇问到。 寒子呇耸了耸肩，回答到：“我怎么知道，师尊怎么可能连这个都和我说，你过去不就知道了吗？” 仙枍想想也是，与其问别人，还不如自己过去呢，到了不就都知道了。 于是仙枍也就没有再问，跟寒子呇告了辞，便关上殿门往浮屠殿跑去了。 寒子呇站在本来盛开未盈花的地方看着对方离开，心里却也有些疑惑，仙禾突然找仙枍过去做什么？一副不愿意跟他多说的样子，不过他跟仙禾的关系本来也就不是怎么好，仙禾不愿意和他说也是正常。可到底是什么事情，仙禾会觉得不该和他说呢？ 寒子呇眯起眼睛，手中的折骨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可尽管疑惑，他却不能去问，一是仙禾不打算说就不会说，二是他现在还打不过仙禾，闹太僵也不好，反正仙禾不会伤害仙枍，他知不知道也都无所谓了。 仙枍走到主殿，心里也一直在想师父找她做什么，却毫无头绪。说起来她也来天厥山有小一年了吧，可她也就见过仙禾上仙两次，一次是刚到天厥山的时候，仙禾上仙给她打点住处，带她选法器，第二次则是因为心里的怀疑，而自己去找仙禾上仙。仙禾上仙主动找她过去还是第一次呢，这样说来，大概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吧。 “师父，弟子仙枍求见——”仙枍站在殿门外，低头行礼道。 很快仙禾的声音便传来：“进来吧。” 仙枍回了一声“是”，便推开门进去了，这次仙禾上仙还是坐在棋桌前，棋盘却是空的。 “坐吧。”仙禾仍然没什么表情，也没看她，只是闭着眼睛摩挲着手中的棋子，丝毫没有要理会仙枍的样子。 仙枍心中不免有些忐忑，但是还是保持镇静地回道：“是——” 在仙禾对面坐好后，仙枍也没敢抬头去仔细看仙禾，哪怕对方闭着眼睛，她也丝毫不敢逾矩。这是对实力高者的尊敬。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1章 浮屠一话 “你可知我为何叫你过来？”仙禾的声音很平和，似乎只是打算闲聊一般。 仙枍却不敢马虎，答：“禀师父，徒儿不知。” 仙禾睁开眼，看着面前低眉顺眼的女子，神情有些恍惚，她将手中的棋子扔回棋盒，任棋子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 “你应当知道六界从何而来。自其诞生以来，六界便是和平共处的，但真正的六界，却并不是这样。” 仙禾顿了顿，似乎有一瞬间怀念，但很快便不见。她接着说到：“真正存在的，只有人界、神界、仙界、冥界而已。魔界不过是神界划分出去的领土，灵界从未开启过，是何模样也无人知晓。 “凡人或精怪想要成为神，便要先修仙，拥有了仙籍，才能继续修炼获得神格，这样才能成神。但几乎没有仙者成神的记载，而神界也从不会像仙界这样特意招收人界的苗子来补充自己，所以想要成神，其实是很难的。 “但其实取得神格并不只有这一种方法。若是修成真魔，也一样可以拥有神格，虽说是魔，其实不过是神界的一部分罢了。但就如同修仙者并不是真正的仙一样，魔修也不是真正的魔。这世上只有一只魔，便是魔尊。” 仙枍有些不解，她不知道仙禾突然跟她说这些做什么，这些跟她似乎并没有什么关系吧？但她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继续作洗耳恭听状。 “魔修和我们不一样，他们都是各自修炼，没有我们这样固定的场地，而他们的修炼过程也比我们更为残忍，夺人性命，拘人魂魄，无所不用其极，但你可知这是为何？” 仙枍愣了愣，却不敢不回答，只好恭谨道：“既走捷径，便要借助外物。” 仙禾对这个答案既没说满意，也没说不满意，只是接着说：“魔的存在，本就是为了让人界之人有所恨，若魔修不做这些事，又如何被人怨恨？既走捷径，便要付出代价，被万人唾弃只不过是个开始罢了。看起来魔修这条路获得神格似乎更为容易，但也不过是为了吸引更多的人修魔罢了。” 原来，竟然是这样吗？仙枍心中大惊。这岂不是在引诱别人成为魔修，故意让他人憎恨吗？可这样的人，到最后却可以拥有神格。 “为什么……”仙枍眼眶有些泛红，她抬头直直望向仙禾，心中很是茫然，希望能够得到一个答案，“为什么？” 仙禾眼中划过一丝不自在，却还是选择避而不答，她说：“若是人界动乱，不管是修仙者还是魔修，都逃不开的。所以，一界乱，则六界乱。罢了，我就说到这里了，你若是有疑问，也只能自己去想了。” 不是她不愿意说，而是她也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仙禾不想将自己主观的那些东西说出来，仙枍该有自己的判断。 “退下吧。” 听到仙禾的命令，仙枍也不敢久留，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也没什么好在问下去的了。仙枍只好起身告退，离开了主殿。 一路上她都在想，仙禾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但其实也很明显了，人界这次的动乱非比寻常，很可能会殃及其他几界，而这一次，天厥山怕是不会再袖手旁观了。 但为什么是跟她说，而不是别人呢？仙枍想不通。同样想不通的是，为何魔修做尽恶事却一样可以得到神格，神，不都该是清心寡欲，善良正义的存在吗？为什么会是这样？ 晃了晃脑袋，将这些事情放到一边后，仙枍终于回到了偏殿，寒子呇早就走了，暮雪倒还是在睡，但桌上的玉瓶却已经空了。 仙枍也不得不承认，这只九尾狐是真的很能睡，简直是不分昼夜地睡觉，毫无别的娱乐活动。 但即使是这样，仙枍也没有去叫醒暮雪的想法，既然对方喜欢睡觉，那不如让它睡好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偷鸡摸狗杀人放火的事情，纵容一下也还是可以的吧？ 仙枍没有练琴的打算，而是找了针线和布料去绣花了。 其实这算是很神奇的事情，首先，仙枍居然在天厥山上找齐了针线以及布料，尽管这里面有望绣很大的功劳。其次，她居然真的会刺绣，仙枍简直不敢相信，虽然没有记忆，但还是能绣出来不少的，就连她自己都看得出来，她以前的女红水平绝对一流。 不过仙枍自然不是在随意绣着，就像人界女子打发时间那样，她是照着之前借回来的阵法秘术中的图案绣的。仙枍准备制作一个小锦囊，用空间法阵加持，这样就可以装不少东西了。之前望绣把那么多杏果带回去制作果脯，大概已经做好了，以望绣的性子，肯定是要送一些过来给她的。所以仙枍打算做个锦囊来装。 所以说，绣花这个技能还是蛮有用处的嘛，居家旅行必备。不过仙枍这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东西，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如果可以的话，她还能把这个法子用到许多地方去呢。 如果锦囊上可以用，那她也一样可以绣一件衣服出来，只要融合合适的阵法，简直比别的什么铠甲之类的还好用啊。仙枍觉得自己该去借一些这方面的书籍回来看看，毕竟像她的琴囊，还有叶深的笏囊都用了这种法术，所以这应该有不少前辈的先例在前面的。没准看了前人的成果之后，她会有突飞猛进的进步呢。 当然，这些针线和布料当然也不是凡品，这些对锦囊的效果肯定也是会有影响的，不过仙枍暂且先不计这个，不让越搞越麻烦了。 趁着暮雪在睡觉，仙枍走到窗前的矮榻上坐下，便开始穿针引线了。一绣起花来，她就很认真，不过她做事的时候一般都很认真，很少有心不在焉的时候。 所以仙枍也不知道，暮雪其实并没有睡着，相反，它正睁着眼睛看着仙枍，看她低垂着眉眼绣花的样子。阳光照进来，为她的身影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让暮雪有一瞬晃神。 似乎，有那么一点熟悉的感觉呢。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2章 原来如此 暮雪那漆黑深邃的双眸中有一闪而过的迟疑，是它的记忆太长，也太过杂乱无章了，但又何尝不是自己的刻意遗忘呢？它不想去记得那些美好的事物，也不该像眼前这个人一样，放纵自己沉溺于现世安稳。 最终那一点点迟疑也散去，暮雪眼中又恢复一片幽暗。既然你还是很在乎这个世界，那不如让我一个人去做那些阴暗的，见不得人的事情吧，这不就是她们想要的吗？ 但是我真的会一点也不伤害你吗？对不起，如果这世上你会恨一个人的话，那那个人肯定就是我了吧？可是，我不在意。 暮雪阖上眼眸，似是决绝，似是叹息。 浮屠殿的主殿之中，寒子呇站在棋桌前，俯视着一袭水蓝色衣袍的仙禾，久久静默后，才开口问到：“是不是觉得只要能说服她，就可以说服所有人？” 明明觉得自己不在意，却还是忍不住过来偷听，寒子呇自嘲地勾了勾唇角，不过也幸好自己过来听了，否则就不知道仙禾会如此丧心病狂了。 仙禾之前的冷淡终于有一丝破裂的痕迹，她可以欺骗一个毫无所知的人，却瞒不了一个什么都知道了的人。所以面对寒子呇，她没有办法继续从容下去。 “那又怎么样呢？我说的话里面，又有哪句是假话？”仙禾开口，带着一丝笑意，让寒子呇愣了一下。 但寒子呇很快就反应过来，“你这样，会毁了天厥山的。而且，你说的并不是真正的事实。” 只要做一些准备，修仙者和魔修都可以避开人界之乱，否则以前那么多次又是怎么过来的？而且就算修仙者和魔修插手了人界之事，也并不一定会跟仙界与魔界扯上关系，更不会波及其他几界。可仙禾的意思，就是要让天厥山去插手人界之事了。 仙禾有一刹那的沉默，却还是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甚至笑出了声，她抬头直直看向寒子呇，道：“你真的以为我不插手，这六界就不会乱了吗？你以为冥王这些年在人界做什么？陪那个女人过家家吗？” “你说什么？”寒子呇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却又瞬间平静下来。冥王来去无踪，以前从未见过他，现在却突然当起了人界的高官，甚至还培养出了一个战神，明明城府如此深，却突然暴露自己的行迹，这一切又不可疑吗？如果说冥王毫无所图，那才是真的自欺欺人吧。可冥王又真的和这六界之乱有关系吗？ “你又怎么知道，冥王是为了让天下大乱？”寒子呇不愿相信，向仙禾问到。 仙禾也没嘲笑他如此犹疑，毕竟换作是她，怕是也不肯信的吧。所以她只是回答道：“他没说过，只是我自己猜的罢了。” 可这个答案，却又最接近真实。联系冥王的所作所为，一想便通了。但这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因为要算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可冥王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他并不是一个想要称霸六界的人啊。 “天厥山的规矩，是不可能让你这么做的。天厥山本来就不该插手人界之事，你难道想违抗吗？” 寒子呇或许能够理解仙禾的做法，却不得不指出其中的问题，枪打出头鸟，天厥山第一个不顾规则出了乱子，到后来必然会为六界所诟病。仙禾在这里生长两万年，又真的舍得吗？于这两万年而言，仙霂陪她的日子，实在有些微不足道了。 “规矩总是人定的，若大家都觉得这规矩不对了，那自然是要改的。说要改规矩的人不是我，是他们啊。”仙禾淡淡地说到。 若最后天厥山真的插手了人界的事情，提议这么做的那个人也不会是她，她只是陈述了一些事实，但仙禾知道，只要自己说了，自然别人都会信的，可她又没有逼迫他们去相信。 仙禾自嘲地笑笑，就像寒子呇说的那样，她刚刚都说服仙枍了，她还怕后来说服不了谁呢？ 寒子呇虽然心里还是有些不赞同，却不怎么想强迫仙禾改变自己的想法，他垂眸问到：“其实，你不只是打算插手人界吧？” 仙禾身形一顿，最后笑了笑，“有因就有果，有些事情，就算时间过去了再久，该付出代价的，还是要付出代价的。若是天道不打算讨回来，那我帮帮忙好了。” 寒子呇握了握手中合起的折骨扇，最后只是说了一句：“随你吧。”话音刚落，便径自甩袖离开了。 仙禾也没看他是怎么离开的，一个人在空空的棋盘上落子，黑白交错间，是她的隐忍和无奈。冥王筹划了很久，可她这两万年，又何尝不是在苦苦谋算呢？ 哪怕动机不同，目的不同，可他们不过都在等这么一天罢了。大概，也算是殊途同归了吧。 仙禾狠狠地闭了闭眼睛，最后眼里剩下的，却只是决绝。 寒子呇最近需要越来越多的时间去打坐修炼，他的身体状况越来越不好了，若不是有一股执念在撑着，怕是早就不行了吧。可他必须尽力延长这一世的寿命，能多活一天都是好的。 知道他的人，都说他处在六界之外，其实这话多可笑，既然处于六界之外，又为何不能超脱，只能在这六界之中游走？等他这一世死了，便会带着记忆立即投胎到下一世，就这样生生世世，每一世都有着相同的容貌，不同的身份，却都活不过六十岁。这就是，所谓的六界之外吗？ 那天道对他，又是何其残忍。他们说六界之外便是超脱，可六界之外，又何尝不是被天道所弃的那一个呢？这样的不死不灭，不是谁都能够承受的，因为，真的太痛苦了。 可是寒子呇却不能浑浑噩噩地活着，他还有要守候的人，若这一世死去了，等下一世又要好多年了吧，他还要在别人的肚子里面待十个月，还要重新学会爬学会走，的确要不少时间了。 可是等我解决完一切回到你身边时，你，又还记不记得我呢？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3章 修为停滞 日子不快不慢地过着，昤昽又恢复了一天来一次仙枍这里的习惯，仙枍也没拒绝，她需要有人指点，这样才能得到更好更快的进步。 暮雪却是安静得很，别说离开偏殿，就是离开白玉床的时间也是少有，几乎要与那床合为一体了。为此仙枍还特意弄了淡紫色的软绸垫子铺在白玉床上，免得白毛的九尾狐和白色的玉石床混在一起，她都快要分不清了。 不过昤昽第一次见暮雪时的反应，倒是让仙枍更加佩服了，昤昽过来的时候，刚好撞见仙枍喂九尾狐喝水，却只是惊讶地挑了挑眉，便再没有什么反应了，仿佛根本就没看见那只天界灵兽一般，清冷的一如既往。 果然这样的人才是最适合修仙的吧，也难怪能短短几年就成为天厥首徒了。比起她，仙枍需要的努力就更多了，毕竟自己的心性并不如昤昽，差不多算是输在起跑线上了，可她不服输啊。 如此，仙枍对练琴的事更加认真了，时不时就去请教昤昽，昤昽也从不推诿，每次给一两句点拨，都让仙枍受益匪浅。不过大部分时候仙枍都会选择自己领悟，毕竟这样得来的东西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对心境的提高也有很大帮助。当然仙枍的悟性也很好，自然学得很快了。 但做一件事想要能够一帆风顺的几率实在太小，哪怕仙枍再如何努力，悟性再如何好，也一样避免不了遇到瓶颈，而这一次的瓶颈，真的让她难以招架。 上一次她只是有些想不通，所以出去转悠了半年之久，把天厥山整个九十九座峰都走了一遍，才过了瓶颈，甚至学成了《驭风决》。但这次不一样，仙枍并没有任何想不通的地方，修炼也没有阻涩之感，只是修为一直没有提升。 这时候已经又是一年春天了，是仙枍来天厥山的第二个年头，前不久，寒子呇把仙枍的玉牌带给了她，本来这玉牌应该是上山三个月之后便要发给弟子的，但当时仙枍不在偏殿，所以虽然得到了要去拿玉牌的消息，却没有立刻就去，毕竟拿玉牌早晚都可以，并没有时间限制，仙枍也就索性回去再说了，结果竟是忘了。好在师父还记得，便让寒子呇帮忙带来给她了。 这小玉牌除了上面刻着弟子本人的名字以外，还有一个作用，便是显示该弟子的修为。将灵力输入自己的玉牌之后，玉牌便会发出月白色的光芒，从玉牌低端往上涨，发光的地方面积越大，修为也就越高，等到整个玉牌都亮了的时候，便到了下山历尘劫的时候了。 而仙枍所说的修为不涨了，便是这玉牌发光的地方不涨了。 先开始的时候仙枍还没什么感觉，毕竟那么一丝一毫不容易看出来也是正常的，但她修炼了近一个月还是寸进都无，又让人怎么接受得了。 尤其是仙枍，她这个月不仅练了琴，还学了两个小法术，连昤昽师姐都说她进步很快了，结果玉牌上那层月白色的光芒一点改变也没有，这仿佛是在跟她开玩笑，说她一点长进都没有，她就是跳灵熙湖也不会信啊。 “昤昽师姐，你知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仙枍是真的有些手足无措了，她怕别人说她急躁，而且没准过一段时间就好了，所以一直没说，但一直都这样，时间久了，她终于忍不住问出来了。 昤昽也没想到过，她听了仙枍的描述，眉心微微蹙起。这件事的确很奇怪，但她也说不清楚是什么原因，当然，对于仙枍的话她是一点质疑都没有的，而且也为仙枍担忧，便说到：“此事我也不清楚，这样吧，你且继续修炼，我去请教师尊好了，很快的。” 仙枍听昤昽说要去问仙禾上仙，便也就没再说了，毕竟她还是很相信自己这个师父的，昤昽愿意这么重视的去帮她问，也很好心了。在此之前她还是好好练琴吧。于是便应了声“好”，接着练琴了。 可尽管这样，两个人的心里其实都并没有真正放下心来，毕竟这件事还是太过匪夷所思了，而且对修仙之人而言，打击未免太过巨大。 而一旁的暮雪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它虽然还是趴在白玉床上，但早已没了睡觉的心思。 怎么可能会这样？自从它来到仙枍身边的这段时间里，它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护着她，虽然没人知道，但它自己还不清楚吗？以它的修为，若是外力让仙枍修为无法提高，那它早就看出来了，可是并没有，一切都是之前没什么两样，但仙枍的修为却是确确实实的没长进。这次真的是连它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连它都看不出来，这天厥山上怕是也没人看得出来了。 果不其然，昤昽去请教仙禾上仙，却也一样没有得到答案，还让仙禾也开始担忧起来，虽然仙禾很少与仙枍见面，但她对仙枍的在意程度却是与日俱增。这样一个消息，对仙禾来说真的很受打击，于是昤昽前脚刚走，仙禾便叫来寒子呇询问。 可两个人讨论了半天，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结论。说到底毕竟仙枍既没有受伤，也没有什么领悟上面的差错，怎么也不可能不涨修为吧，简直找不出别的理由来解释了。 这边两个人迟迟给不出答复，昤昽师姐也提供不了答案，仙枍真的有些颓败了。 她这么努力修炼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能够提高修为，早日去人界历尘劫，然后变得更加强大吗？可现在却告诉她，无论她怎么练，修为也不会涨了，这要让她怎么才能无动于衷，她真的，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 “师妹，你别多想，先继续修炼，或许日后便好了。”昤昽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与修炼无关的话，但她却也知道，这无法让面前的人感到开心。 仙枍扯了扯嘴角，想要笑一下，却又笑不出来。这个时候，不管怎样愉快的表情，都不是发自内心的吧。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4章 若是空明 将所有人都送走之后，仙枍一个人关上殿门在偏殿里发呆，很难说清楚她现在是个什么样的心情。失落是肯定的，但还有一些不知所措，因为这个情况靠她一个人根本解决不了。 她既然走上修仙这条路，让她半途而废，她又怎么可能甘心？她之前夜以继日的修炼，难道全都付之一炬了吗？仙枍感觉自己很委屈，明明她什么事也没做，只是好好修炼而已，可现实为什么会这样？整整两个月了，她的修为一丁点都没有涨，再有希望，也已经所剩无几了吧？ 不是她急于求成，望绣在山里面玩两个月修为都会涨，叶浅在灵熙湖旁边呆两个月，玉牌上也会有那么一丝变化的。但现在，她这么努力，却竹篮打水一场空，那抹月白色的光芒刚刚碰到她的“枍”字，就不再往上走了，无论她怎么努力，也不涨了。 而且寒子呇也才来过，带给她唯一的消息便是，玉牌没有问题。 玉牌没有问题，那问题不就是出在她身上吗？可这两个月来，她并没有遇见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啊？除了……除了捡到了一只九尾狐，会是，九尾狐的原因吗？ 仙枍靠在柱子上，微微抬起头望向白玉床上的暮雪。难道，会是它吗？ 暮雪并没有睡，它知道仙枍在望它，也看见了对方眼里的挣扎和犹疑，但到底还是怀疑它了。暮雪挑眉，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当然，仙枍是看不出来的。 虽然想到了这个可能，可是在看向暮雪，与它对视的那一瞬间，仙枍突然不愿意那样想了，她的心里似乎有个声音再说，你不该怀疑它，哪怕这世上所有人都会伤害你，它也不会的。 可是她该相信这个声音吗？除了这个答案，又还有什么？最终仙枍只是埋下头，就那样缩成一团靠在柱子的一角，愤怒和无力让她憋闷得想哭，可眼泪却迟迟没有落下来。因为没到最后一刻，她绝不容忍自己流泪。 就这样囫囵的睡了一觉，仙枍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外面的星星很亮，似乎与往日没什么不同，这两个月来，仙枍也是第一次有心情去看星星，就这样望着对面窗户外的星空，看星光璀璨倾泻进她的屋子。仙枍有些恍惚，也平静下来。 这件事情并没有到绝境，离演仙大比还有两年，她还有机会。天厥山有四位上仙，仙禾不行了，还有三个，她可以一位一位的去请教；达到破尘之境和出尘之境的弟子也不是没有，她可以一个一个的去拜访；再不济，藏书阁里书千万，她也可以一本一本的去翻。其实，还有很多可能不是吗？ 她不该因为这种事就慌乱不已，将希望都寄托在旁人身上，而自己却躲在这里，任由无奈与惶恐淹没自己。这不是她，她不该这样子的。 仙枍扶着柱子慢慢站起身来，眼中一片清明，也更为沉静。这件事是她自己的事，她不管，难道还指望别人帮她管不成？看了一眼还在白玉床上的暮雪，仙枍垂下眼帘，轻声出了偏殿，还顺手带上了玉瓶，不管怎么说，先替暮雪把露水准备好吧，然后，就该她主动出击了。 这次仙枍没有用什么法术，而是一个人缓缓在黑夜中行进，其实在星光的照耀下，夜晚也没有那么黑，反倒有种宁静之感。这两个月来的不安，似乎也就这样被夜风吹散了。仙枍顿时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心境也空明许多，但愿，她会成功的吧。 等走到那片林子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仙枍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着，静静等待第一缕阳光出现。这两个月里，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可以这么平静的等待着日出，在修为仍然不能提高的情况下。但是，她做到了不是吗？所以，还有什么不可能呢？ 当一轮红日拨开云雾而来，仙枍蓦地跃起，驭气收来叶尖上的每一滴晨露，然后归于玉瓶。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丝毫没有停滞， 收好玉瓶，仙枍没再走回去，直接凝了一朵云飞回了偏殿，将玉瓶放好，仙枍最后望了暮雪一眼，还是转身离开了。她不能留下去，她还有很重要的事情去做。 仙枍关好殿门，凝出云朵往第二峰去，她要去找的不是木夭上仙，而是百木。 之前百木师兄对她说过，如果有什么修炼上的难处，可以去找他，他会帮助她的。比起昤昽师姐，其实百木师兄看起来更为神秘一些，或许知道的更多也说不定。 不管怎么样，只要有一线可能，她都要试一试。万一成功了呢？ 找到百木师兄其实蛮容易，虽然平时挺神秘，但的确就像望绣说的那样，没事就在依风殿附近修炼，不过一般没人找他就是了。 “大师兄——”仙枍撤去白云，向百木见礼道。 百木自然而然地停下手中的剑，转身看向来人，眼中却没有其他神色，仿佛这个人来或不来，都与他无关。 “仙枍师妹。”百木也难得地点了点头，问，“师妹此时过来，所为何事？” 虽然百木的态度算不上热情，但也比平时对别人一副距而远之的样子好很多了，所以仙枍也未退缩，说到：“师兄，我此番过来，的确有事请教师兄。我最近如往常一样修炼，并无什么特殊之处，可修为却是寸进也无。此事困扰了我许久，想起来师兄曾说过我可以来请教你，我便过来了。希望师兄可以帮帮师妹这一次。” 这番话仙枍说的很是诚恳，百木也表示理解，所以没有推脱的意思，而是沉吟思索了一会儿。 “如果师妹愿意相信我，可否让我探一探师妹的修为？” 仙枍知道百木并没有什么冒犯的意思，但还是迟疑了一下，让别人探自己的修为，其实是很危险的一件事，这基本上是把自己的命门递给对方，谁知道对方会不会趁机伤了自己？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5章 绿枝连理 但仙枍对百木还是比较信任的，毕竟对方是天厥首徒，一般弟子对师兄师姐都有着一种天然的信赖，何况百木给人的感觉也很稳重，让人很难去怀疑。 所以仙枍也只是迟疑了一下，便点了点头，将手腕伸了出去。 百木瞥到仙枍手腕上那只淡绿色的连理枝玉镯，眸中划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但很快收敛，仙枍根本就没有注意到。 看着仙枍抬起的手腕，百木没有动作，只是说：“换成右手，左手不太容易探出修为。” 仙枍对这事也只是一知半解，自然不疑有他，乖乖收回戴着玉镯的左手，将右手伸了出去。 百木这次也没再含糊，直接搭上仙枍的手腕，朝几个穴位输入灵力，在仙枍的经脉中游走起来。 仙枍开始时有些排斥，百木说了一句“放松”，她便依言放松了身体，让百木更轻松地查探她的修为。 百木的动作很快，没一会儿便收回了手，但因为他向来面无表情，所以仙枍也看不出他到底探没探出什么问题来。 就在仙枍疑惑的目光中，百木终于淡淡开口道：“你的经脉都没有问题，修为不是没有涨，而是散去了。” “什……什么？”仙枍愣了一下，才怔怔地收回了手，“什么叫，散去了？” 百木却是没有丝毫同情的神色，对他来说，这不过是陈述一个事实罢了。 “你的修为到了这个值，便会将超出的部分自动散去。”百木顿了顿，问到，“你是不是修了什么法术？有些术法的确会让人有这种状况。” 她修了什么法术？仙枍皱眉思索了一番，迟疑着问到：“我学了《驭风决》，不能将灵力保留在自己体内，会是，这个原因吗？” 百木没有给肯定的回答，只是说：“我没听过这个修炼术法，但从你说的反应来看，或许是这个原因。” 仙枍冥思苦想，最后也还是觉得大概是这个原因了，而且再问下去也没什么结果，便打算告辞离开了。 “多谢大师兄，那我先走了，不打扰大师兄修炼了。” 百木虽然面上仍然淡漠，但话还是很近人情的，他说到：“师妹愿意信任我，亦是我之殊荣，自不必言谢，况且我也未能帮到师妹，自无谢须言。” 仙枍突然很感动，百木看起来冷漠，但还是愿意帮助她，甚至不要求她回报什么，其实已经很难得了吧，而她以前却那样揣度对方，对他避之不及。仙枍有些懊悔，话到嘴边却又咽回去了，对方大概不愿意听吧。 所以仙枍忍着感动，说到：“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大师兄了。” 说完，朝百木行了一礼，便转身凝了云朵离开了。 百木还是站在原地，眼中一丝一毫的温度也无。他并不是不在乎感谢，而是于他而言，仙枍对他的感谢才是讽刺吧。毕竟，他并没有说真话啊。 暮雪说它查不出来的东西，天厥山上便不可能有人能查的出来，但总还会有那么一个人知道的真相的，不是吗？ 而事实如何，百木自然知道，不过，他是一个字也不会说出来的。毕竟，又凭什么让他说出来呢？ 仙枍回到偏殿，还是觉得没什么头绪。虽然百木说大概是因为《驭风决》的原因，但事实上她自己却觉得不是，毕竟寒子呇对此完全没什么反应不是吗？可会不会是寒子呇忘了呢？仙枍眉头紧锁，在偏殿里来回走动着，把暮雪都吵醒了。 其实暮雪现在也不怎么在意了，仙枍都已经修了《驭风决》了，那修为涨不涨其实也没多少影响，不过对方现在只用得了《驭风决》十之一二的功力，自然感觉不出来。嗯，还有某个自以为很懂的蠢货也感觉不出来。 不知道走了多少个来回之后，仙枍终于停下来，既然想知道怎么回事，把寒子呇叫过来不就成了，干嘛想东想西的，真是这阵子惶恐惯了，脑子越来越迟钝了。 说干就干，仙枍直接摸了摸玉镯，就坐下来等着寒子呇过来报到了。 殿门就那么开着，免得寒子呇来了还要敲门什么的。仙枍望着空荡荡的殿门，手指不停地在桌子上点啊点，敲在桌子上一响一响的，偏生始作俑者一点也没注意到。 暮雪幽怨地看了一眼仙枍，只可惜对方根本没看它，所以完全没有接收到它的意见。于是暮雪更加郁闷了，但实在懒得起来，便耷拉下耳朵，把头埋进尾巴里面了。 没让仙枍等太久，寒子呇很快就到了，仙枍也没功夫和他寒暄，招呼他在桌子对面坐下，便开始询问起来了。 “师兄，你说我这可不可能是修习了《驭风决》的缘故？自从修习《驭风决》以后，我的确不能将灵力固定在自己体内了，这对修为有没有什么影响？” 仙枍只问了自己想问的那些，至于百木跟她说的那些，则是只字不提，不过她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这样会更好罢了。 寒子呇没想到仙枍会这么问，挑了挑眉，却没能给出仙枍想要的答案。 “并不是这个缘故，修习《驭风决》的并不只有你一个人，但之前并没有听说还会抑制修为的。” “这样吗？”仙枍有些失望，如果不是这个原因，那就更没有思路可循了。 寒子呇见状，心里也很不舒服，对于他来说，仙枍高兴与否其实是很重要的吧。这两个月来，仙枍心里难受，他又何尝开心呢？可他除了默默找寻办法以外，却一个字也不能说出口。 “其实，你为什么不换一种方法呢？当初你出去修行了半年，便可以突破瓶颈，修为大增。而你如今一天到晚在这屋子里面修炼，修为便没有提高。如果你再出去修炼一阵子，是不是会有一点点改变？” 寒子呇这话也只是说着好听罢了，他自己心里都不一定有几分相信，但如果仙枍能够相信，那边足够了，至少，能让她不那么低落。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6章 辗转梦醒 再出去走一走会不会有改变？仙枍也不知道，其实几率很小的吧，毕竟之前就否决了这个答案不是吗？仙枍也听得出来这是寒子呇在想办法安慰自己，他只是从许多不可能当中，挑出了那么一个看起来比较有可能的答案罢了。但尽管只是这样，仙枍还是忍不住去相信。 仙枍刚打算开口说自己愿意去试试，又想起来百木的话，百木说，她的修为是到了一定值便散去了，那既然如此，她再出去修炼还有意义吗？又或者，会不会是百木弄错了呢？ 这么想着，仙枍抬起头来望向寒子呇，说：“师兄，你来探一探我的修为行不行？或许，是我自己的问题呢？” 面对仙枍小心翼翼地请求，寒子呇很高兴仙枍愿意信任他，主动让他去探她的修为，但是其实根本用不了这么麻烦，因为仙枍本身并没有问题，又或者说，根本探不出来什么问题。 这种探不出来，不是因为她和正常人反应一样，而是因为仙枍身上有太多奇怪的地方，所以哪怕是探了，也找不出来因由。但寒子呇却不能告诉她，从第一次在《驭风决》会不会让人聚不了灵力开始，寒子呇撒了一个谎，那后面便只能继续圆下去，他不可能再说出实话来了。不过难保这两件事没什么关系，等有时间再去和仙禾商量一下好了。 虽然想了许多，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寒子呇面上一副“此言有理”的样子，说：“师妹说的也对，那师兄帮你探一下好了。” 仙枍闻言一喜，乖顺地将右手伸了出去。 寒子呇见状，更是不可能告诉她真话了，灵力输进去在仙枍的经脉中转了一圈，便收了回来。不过果然如他所想，仙枍的状况跟常人早就不一样了。 仙枍见寒子呇收了动作，也自觉把手收了回来，然后睁大眼睛朝寒子呇看着，不知道在期待一个什么答案。 寒子呇表情没有丝毫破绽，稍微皱眉似是思考了一会儿，才说：“你本是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随着你的修炼，增长了一部分修为，但同时有消耗出去了而已，我也看不出来消耗到了哪里，但很有可能是这屋子里贵重的法器太多，它们自成一个灵气场，而你在屋中修炼时需要吸收它们的灵力，它们又反吸收回了你的修为而已。” “什么？还可以这样吗？”仙枍惊讶道。 寒子呇失笑，说：“我也不敢肯定，但书中的确有这样的记载，有先例在前面，别的我可就说不清楚了。” 仙枍点点头表示理解，虽然她有点难以置信，毕竟之前她修炼就好好的，怎么可能突然就不行了？但是寒子呇的话和百木的话又有相似的地方，就是她的修为一旦达到那个值，超过的部分就会消失。这两个人又不会提前串通好，而且骗她这件事也是在没什么意思。 所以仙枍对寒子呇的话差不多信了七八分，低头思索了一会儿，便抬头对寒子呇说：“师兄，我信你说的，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会出去修炼一阵子的。” 寒子呇松了一口气，他真的害怕仙枍提出什么质疑，那他也不一定编的出来话去搪塞了，不过好在仙枍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 寒子呇微微一笑，道：“师妹想开了便好，若是可以，师兄也愿意陪师妹去天厥山修行一番的。我认识的地方可比你多呢。” 仙枍谢过寒子呇的好心，没有立刻答应，回答到：“若是我要离开了，一定会通知师兄的。”但是和不和你一起，那就两说了。 寒子呇也没再赖着，对仙枍的话也没露出什么不高兴的神情，依然淡淡笑着，起身告辞道：“虽然天色还早，但是师妹还是该好好休息，师兄便先离开了。” 仙枍没送他，只是站起来看他离开。她知道寒子呇是说她最近为此事忧心看起来很憔悴，肯定是没好好休息，所以才不愿意打扰她。不管怎么样，仙枍很感谢寒子呇的关心，这份关心，让她觉得很温暖。 一转头看到还在白玉床上幽幽看着他们的暮雪，仙枍摸了摸鼻子，顺便走过去关了殿门，然后往暮雪那里走去。 停在白玉床边，仙枍低头看着那团毛茸茸的九尾狐，眨了眨眼睛，说：“暮雪，今晚我要和你一起睡了哦，到里面去一点好不好啦？” 暮雪懒懒地抬眼瞥了她一眼，就在仙枍已经认命地打算爬进去睡的时候，暮雪挪了挪身子，空出外面的一点地方来，刚好够仙枍躺下的。 仙枍瞪大了眼睛，什么时候暮雪也这么好心了？居然会给她让地方，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难道是她任劳任怨许多天，终于感动了这位天界来的灵兽？ 仙枍怀着一股不真实的感觉躺到了白玉床上，其实九尾狐还是很好的啦，都知道她不开心要安慰她，天哪，她还是很幸福的吧。 自我安慰的效果还是很不错的，至少仙枍现在终于有了睡觉的心思，不管怎么样，她总不会被这个困难绊倒的，毕竟想要强大，也不止这一条路可以走啊。 眼睛眯着眯着，仙枍就睡过去了。却不知道暮雪正在看着她，从仙枍翻身到白玉床上的时候，暮雪就在盯着她看了，毕竟那个东西实在是有些显眼。 暮雪看着仙枍露在外面那一截的脖子，被红绳衬得愈发白皙，它眸中寒光一闪，随即嘲讽地笑了笑。敢在它眼皮子底下耍把戏，它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满盘皆输。 第二日仙枍准时在日出之前醒来，然后麻溜地跑出去采集露水。这大概已经成为一个习惯了，所以哪怕后来她心情再怎么低沉，都没忘记过这件事，她还真是个尽职尽责的主人呢。仙枍一边腹诽着，一边往小树林飞去。 亲自喂暮雪喝完晨露，仙枍才有闲心想自己的事情。她最初的目的是变得更强，很强才行，很显然这个目标是不会改变的，但是途径却不一定非要用这一种啊。当然了，伤天害理的事情她还是不会去做的。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7章 九尾灵狐 所以魔修这条路是肯定走不通的，再说了，她现在也离不开天厥山啊。那就只能在天厥山内选择了，本命法器不能改变，她就只会是琴修，她的凰厥琴可是神器，哪怕她自己没什么本事，凰厥琴也不可能因为她就变成凡物了，所以下一步的修炼，便是怎么用凰厥琴来弥补自己现在的不足。 虽然也不排除她的修为可以继续增长，但概率不是很大，把希望全部压在这上面显然是不明智的。如果要出去修炼的话，先把另外三个上仙的峰都去一遍，也好顺带请教一下。毕竟一个上仙不行，三个上仙总能看出点端倪来吧？ 要不是之前遇到突发事故，让她慌了阵脚，仙枍其实也没有那么软弱无能。凡事不破不立，她还没有傻到只因为这么一件事情就把自己赔进去的地步，她可是要成为天厥首徒的人啊。 仙枍突然又想起来一件事，在没有玉牌的时候，仙禾上仙曾让寒子呇告诉她，如果下一次的演仙大比上，她能够夺得天厥首徒的位置，便可以下山去历尘劫了。可后来却又说，玉牌的光芒全部亮起，就到了下山历尘劫的时候了。 这两种说法看起来好像有点类似，但其实差别还是很大的，毕竟不是每个弟子都可以成为天厥首徒，但很显然，几乎每个弟子都能够等到玉牌全部亮起的那一天。也就是说，他们都可以下山去历尘劫。那仙禾上仙对她的要求，又为什么不同呢？ 只要有一丝怀疑，那么怀疑就会越来越大，简直什么地方都是疑点了。这些事情之间有没有关联？而做它们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呢？ 仙枍撑着下巴坐在书桌前冥思苦想，白纸上留下了一列又一列的字迹，但是写完了又被它的主人毫不心疼地划掉。仙枍捏着手里的小狼毫，眼睛却没落在纸上，毕竟纸上的东西都是她写的，能有什么好看的。 “暮雪，你说我该怎么办呢？”仙枍刚说完，就觉得自己大概是脑子抽了，竟然会去问一只灵兽，都养了这么久了，该说话早就说了，这很显然是一只不会说话的灵兽嘛。对此，仙枍其实还是有些失望的，不过当然了，她是不会表现出来的。 正打算揉掉这张白纸，换一张继续糟蹋的时候，仙枍突然听到一个声音，有些柔媚，却带着混然天成的贵气，让人不敢轻视。 “你心中不是有答案了吗？还有什么好去想的呢，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就好了。” 这声音冷不丁地出现，还是让仙枍吓了一跳，好在她自从上天厥山以来，胆子练了不少，还不至于真的跳起来，但是抖还是抖了一下的。 “是是是……是谁？”仙枍没敢动，但眼睛已经开始四处瞟了。 就在仙枍眼神飘忽的时候，暮雪从白玉床上一跃而起，落在仙枍面前的地上，摇了摇尾巴，将一身毛顺好，才开口哼了一声：“真是个蠢货。” 仙枍把目光放到那个发出声音的物体上，才愣愣地回过神来，不可置信地说：“你是暮雪？你，你居然会说话！” 这句话一出口，仙枍成功收获了来自天界灵兽的白眼一枚。 暮雪一副看白痴的样子看向仙枍，明明脸上都是毛，仙枍却还是好像理解了暮雪的意思，简直这个人都不太好了。她这是，被一只灵兽给鄙视了吗？ 暮雪再次淡淡地开口，当然，她才不会自掉身价地把它想嘲讽的话都说出来呢，不仅如此，连仙枍刚刚问的废话都被它给直接忽略掉了。 “想做什么，便放开手大胆去做，怎么别人没有拘束你，你自己倒先画地为牢了？” 仙枍张了张口，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竟然找不到话来反驳眼前这只狐狸。因为它说的对啊，确实是她自己，画地为牢了。可惜她却一直不敢承认，哪怕这两天以来，她已经在努力克服了。 暮雪显然没有要仙枍回答的意思，毕竟它是这世上最了解仙枍的人，自然知道对方到底在想什么，它只是想让这个蠢货早点清醒过来罢了。 “修仙最重要的是心境，你现在这样对心境已经有损，又怎么敢再指望修为提高？况且福祸相依，因果不虚，你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仙枍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九尾狐，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手中的小狼毫早就掉在桌子上了。或许是因为对方说的太过严苛，也或许是因为，对方字字句句都落在了她的心坎上。所以她震惊，喜悦，迷茫，最后却都化归成清明，这才是她该有的样子啊。 “谢谢……谢谢你。”仙枍露出一个由衷的微笑，然后绕过书桌，上前抚了抚暮雪的脑袋。 柔和是笑意过后，仙枍开怀一笑，对着暮雪歪了歪脑袋，道：“那我们走吧，陪我一起去看看外面那九十九座峰，怎么样？” 暮雪望着仙枍一扫阴霾，变得异常灿烂的笑容，却觉得有些刺眼。它扭头往窗外看去，九十九座峰吗？它好像，还真的没有都走过。 不知道静默了多久，仙枍都快要以为暮雪不会答应了，却听到一声很轻很轻的声音，说到：“好。” 那是暮雪的声音，太过轻柔，以至于去了媚意，却没有因此而变得冷漠，反倒是有些人情味了。仙枍大喜过望，扑上去就给了暮雪一个熊抱，简直要化身成为望绣那只黑熊精了，不过这个动作的确是她跟望绣学的。 暮雪被这么突然抱住，整个狐狸都不好了，瞬间炸毛把仙枍甩了出去，哼，它是那种可以随便摸随便抱的灵兽吗？ 幸好仙枍倒下是地方有块厚实的垫子，否则可是真要摔出个好歹来了。不过尽管如此，仙枍还是很难正视那只九尾狐，毕竟被摔一下真的很疼啊！ 仙枍扶着腰慢慢站起来，眼里写满了控诉，就算暮雪不是那种随便给人抱的灵兽，但她也不是随便抱人的人啊，干嘛要这么冷漠嘛。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8章 云朵悠悠 仙枍委屈地撇了撇嘴，见暮雪毫无同情的意思，不禁扶额恢复了原来的表情，不过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表示她现在心情还不错。 “你可是答应我了，不可以反悔哦。嗯，我们现在就走起吧。”仙枍一直是那种说做就做的人，既然已经决定好了，那就没什么好犹豫不决的了，不过现在有了同伴，还是要征求一下小伙伴的意见的。 暮雪自然没有异议，甩了甩那九条大尾巴，轻轻地“嗯”了一声。 “好哎！”仙枍欣喜地一路雀跃着跑去开了殿门，回身朝暮雪招手，示意它跟上。 就算仙枍不招手，暮雪也是会走的，事实上它还没有那么懒。暮雪闲庭信步地走到殿门口，然后施施然绕过仙枍出了偏殿，姿态悠闲而雍容，宛若一个皇帝出宫视察他的领土，而仙枍则是后面的那个小跟班。 这个形容好像有点怪怪的？仙枍摸了摸鼻子，没再想太多，赶紧跟上了暮雪。 “我们先去第二峰，能不能飞啊，走是不是太慢了？”仙枍跟在后面问到。 暮雪回头瞥了她一眼，然后停下来，说：“云朵呢？” “啊？哦。”这是要乘她的小白云的意思啊。仙枍麻溜地凝出小白云，比上次还要大一些，就为了暮雪能够待的舒服一点。 一人一狐正打算起飞，仙枍忽然一拍脑袋，说：“我昨天答应寒师兄跟他讲一声的，你先在这里等一下，我就来。” 仙枍说完，跳下云朵往偏殿跑去，暮雪懒得说话，趴在云朵上面假寐去了。 回到偏殿之后，仙枍随便磨了一点墨，拿起小狼毫沾了墨水在纸上刷啦啦地写着，大意就是告诉寒子呇，她已经带着暮雪私奔了……啊呸，是出去修炼了。 写完之后，仙枍拿起来欣赏了一下，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吹了吹墨迹，等干了之后捏起一角甩了甩，纸上的字迹就不见了。 确认字迹不见了之后，仙枍伸出手指在纸上划了个图案，然后推开窗往外面一丢，那张白纸就化作一抹流光飞远了，应该是寒子呇的方向。 这是仙枍前不久刚学的一个小法术，用来传话的效果还是不错的，不过如果被什么修为更高的人截住的话，那就没办法了。所以寒子呇能不能收到这条消息的几率是一半一半，仙枍也没办法啊，只能许愿让它能安全抵达了。 关好窗户和殿门，仙枍赶紧跑过去找暮雪，万一这个小祖宗等久了她可就完了。 等仙枍气喘吁吁地跑到云朵那里的时候，正看见暮雪在睡觉，她不由松了口气，还好，暮雪还没有等得不耐烦。 等仙枍爬上云朵，慢悠悠驾着云朵飞起来的时候，突然想起来，自己刚刚为什么不直接驾着云朵回偏殿呢？白跑了这么长的路，她到现在都还没喘过来气呢。 暮雪动了动耳朵，看仙枍又不知道在为什么事情叹气，看起来差点就要捶胸顿足了，它不禁嫌弃地挪开眼，心道这心事都写在脸上了，真是怎么看怎么蠢啊。 云朵飘得很稳，大概是因为怕惊扰到暮雪睡觉吧，所以仙枍驾得很慢，不过再怎么慢也比走路速度快多了。没多一会儿，一人一狐就稳稳停在了第二峰的半山腰。 “就停在这里了，上面是木夭上仙的依风殿，直接飞过去不好，还是走上去吧。”大概是受了叶深和望绣的影响吧，仙枍对四位上仙还是很尊重的，反正也没有多少路，权当散步了。 暮雪对这些事本来就不在乎，所以很无所谓地答应了，下了地便先往前走去。仙枍看着它的背影笑了笑，也快步跟上去。 九尾狐作为天界灵兽，自然是很打眼的，之前仙枍几乎从来没带它出来过，所以也没有弟子看到过，算起来今天应该是暮雪第一次从偏殿出来吧。 虽然仙枍已经挑了小路走，但还是不可避免地遇见了一些白衣飘飘的弟子，他们看见暮雪的反应也各有不同。有的沉迷修炼无法自拔，看都不看一眼，有的则惊讶地瞪圆了眼睛，恨不得把眼睛粘在暮雪身上。而看向暮雪身后的仙枍时，则有羡慕的，也有嫉妒的。 对此，仙枍毫不在意，换成她的话，她也不能保证自己就一定不会嫉妒。再说了，有时候能被人嫉妒也是一种本事，至少她还有被人嫉妒的本钱不是吗？所以仙枍完全没有搭理那些含义复杂的目光的打算，所幸那些弟子也没有上来搭讪的意思，算是两厢安好吧。 仙枍都能不在意，暮雪自然更不在意了，反正它天生下来就是目光的焦点，没人看它，它才会觉得奇怪呢。对这种程度的注目礼，它早就习惯了。所以暮雪依旧慢悠悠地走着，还颇有闲情逸致地摇了摇尾巴。 云朵停下的地方说起来是半山腰，但离山顶其实也不是很远，反正仙枍没觉得过去多久，依风殿就近在眼前了。 之前和望绣一起来过这里，所以仙枍对依风殿并不陌生，按部就班地带着暮雪就进去了。这次木夭上仙还是在他的小木屋里面，大概上仙们都是这样的吧，住定一个地方就不挪窝了，仙禾上仙也很喜欢她的幽蕖潭啊。 暮雪对仙枍这样慢慢吞吞还行礼半天的样子很是不喜，换它直接进去不就好了，搞这些也没什么用。那条大金蟒除了在打坐还能干什么，又没什么要遮掩的，何必废话半天。 木夭上仙还是那般姿态，果然如暮雪所想，才刚刚从打坐中回过神来。他对暮雪的到来倒是没什么反应，事实上除非有人主动找他，他大概对什么都没反应吧。 说起来仙枍还真没有仔细看过这位上仙的模样，上次来的时候只记得对方穿着一身灰色的袍子了。当时她还纳闷，一条金蟒为什么对灰色的袍子情有独钟，其实像叶深那样，绿孔雀就穿绿衣服不是挺好吗？多有辨识度啊。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9章 如闻梵音 不过这话她是不可能说出口的，在上仙面前失言，也是不小的罪过了，她可不想去悟心崖待个几年，等出来了望绣都不吃鱼了。 仙枍行了一礼，才开口禀明来意：“弟子仙枍，前来向师尊请教一些修炼上的事情，希望师尊不要嫌弟子驽钝。” 这段话可是她照着望绣的抄过来的，绝对没问题。果然，木夭上仙只是轻轻颔首，示意她讲下去。 仙枍舒了一口气，道：“师尊，弟子近两月来修炼不止，可玉牌上显示的修为却停滞不前，不知缘何？” 木夭上仙只是微微闭眼，不知道做了些什么，等睁眼时便开口答到：“虽有异状，但于修行无碍，不必挂怀。” 他的声音很缓慢，也很低沉，有一种让人忍不住去信服的力量。 仙枍也不由静下心来，虽然她还是想问得更细致一点，但眼前人说的话却让她没办法再问下去，既然已经不必挂怀，那么又何必再问呢？其实该说的木夭上仙已经说完了，再多的他也不一定会说了，毕竟，其实只是仙枍自己现在还看不开而已。 正因为仙枍知道这是自己的原因，所以才没有了再问下去的念头，而是行礼感谢道：“谢师尊不吝赐教，弟子受益匪浅，便先退下了。” 木夭上仙仍然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便继续阖眸修炼去了。 随着暮雪一起走出依风殿，仙枍心里就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一样，再也没有什么彷徨的了。果然一个上仙靠不住，就要换一个，绝对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啊。 暮雪见仙枍一副释然轻松的表情，不由翻了个白眼。其实那句话仙禾也会说，寒子呇也会说，但是他们都没有说，还不是因为说了也白说。这不明显是一句废话吗？别人都在追究这背后的原因，结果木夭直接让她别多想，不多想当然就没什么好忧虑的了。 不过这个木夭还算是有点本事，毕竟木夭从来不会说假话，能知道这事于仙枍的修炼无碍，便已经很了不得了。看来打坐也没把他坐傻，活得久还是有点用处的。 等仙枍终于把那副蠢兮兮的笑容收下去了，暮雪才开口道：“木夭是修佛法的，而且一心向佛，从他有了灵智开始，便一直清心寡欲，与世无争，修为如何也很难看透，除非他自己开口说出来。所以他的话，你还是可以相信的。” 被暮雪这么一说，仙枍倒也有点回过味来了，刚刚木夭上仙说话的时候，的确听起来就像是西天的梵音，很有一种让人宁静的感觉。而且现在暮雪也承认了木夭上仙那句话的真实性，仙枍便更加放心了，九尾狐好歹也是天界来的，说出来的话自然有说服力了。 “是真的便好，我真怕对修炼什么的有影响，那我别说成仙了，连去历尘劫的资格都没有了。”仙枍有些后怕地说到。 暮雪难得地没再嘲讽她什么，而是很心平气和地开口问到：“修仙就这么重要吗？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这地方刚好空旷无人，又有树木遮挡，阳光也没那么刺眼，仙枍便停了脚步，随意捡了块草地坐下了。 她揪着身前的小草，无意识地望着别的地方，回答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清楚修仙对我来讲，很重要。因为我想要变强啊，不修仙，还有什么办法呢？这是我自己做的选择，肯定那时候就已经深思熟虑过了，既然这样，我只要努力修炼就好了，早晚有一天会知道原因的。” 暮雪就站在仙枍身前不远处，阳光打在它的身上，雪白的皮毛更加漂亮了，显现出一层柔和的银白色光晕来，的确有一种灵兽降世的感觉，宛若九天神祗，让人不敢直视。 它似乎在想仙枍说了什么，又似乎并没有。过了不知道多久，仙枍才听到它缓缓开口，问：“你想要变强到什么地步呢？” 仙枍愣了愣，这个她还真没有仔细想过，不过这时候想想也还不晚。她扯着那根最长的嫩绿小草，指甲上沾染了不少绿色的汁液，她说：“我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这对我来说很重要，如果等到未来某一天，我还没有足够强大的话，我想会后悔终生的。” “哦？未来的某一天是什么时候？”暮雪挑眉，走过来蹲坐在仙枍旁边那团浓荫里面。 “某天啊……我怎么知道，要是知道了还能是某天吗？反正尽最大努力更强就好了嘛。”仙枍放弃了那几根小草，双手托腮望着暮雪说到。 “你说的有点道理。”暮雪没再问什么，随口敷衍了一下。虽然它也不能确定那一天是什么时候，但它隐隐觉得，仙枍真正最在意的那一天，绝对有它的参与。那么，便拭目以待好了。 仙枍发了一会儿呆，便回过神来，取出凰厥琴准备练琴了。 暮雪见状，说：“凰厥琴作为神器，天生有器灵，你既滴血认主，便应该多和器灵接触，而不是光练琴技。” “对哦。”仙枍恍然大悟，怪不得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似乎那样的确会进步更快一点，她之前都没想过。 仙枍正打算谢谢暮雪，结果一扭头就发现对方已经趴好准备睡觉了，只好悻悻地转回了身子，自己练琴去了。 好在仙枍琴技不错，弹出来的曲子也没有难以入耳的，所以暮雪也没和她计较，任她练去了。不过它当然没忘了给她们两个周围设下阵法和结界，出门在外，还是安全第一。 听取了暮雪的意见，仙枍也没再练那些琴技，而是直接召出那只紫色的凤凰，闭上眼用灵识去感受它的存在。毕竟已经滴血认主了，那种主人与法器之间的天然感应她还是有的，只要顺着这个感应去接触，自然没什么问题。 在仙枍又一次弄出白凤来朝的景状时，暮雪倏然睁开眼，尾巴轻摇，朝凰厥琴上甩去一滴血。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0章 紫羽盈墨 仙枍正专心致志和器灵感应，自然没发现，而凰厥琴也没什么反应，那滴血就那样慢慢溶入了琴身，直到消失不见。 暮雪重新闭上了眼睛，趴回去继续假寐了。 那滴血是它第九尾尾尖上的精血，也是全身上下灵力最足的精血，跟它的牵系最为深厚。将那滴血溶入凰厥琴，虽然不比滴血认主那般，但有些方面的效果比滴血认主还要更好，对它来说，已经绰绰有余了。 不过当然了，损耗一滴精血，对它的修为还是有很大影响的，看来未来一段时间里，它睡觉的时间要更长一点了。没错，暮雪就是靠睡觉的时间来修炼的。前些天睡了那么久，也正是为了今天能在拿出那滴精血之后，表面上还保持原样，不至于落到奄奄一息的惨样。 仙枍对这些事浑然不觉，她正欣喜于可以和那只紫凰一起交流呢。 随着她的召唤，紫凰出现于她的识海之中，甚至伴着琴声开始开始起舞。紫色的羽毛舒展开来，在识海中划出一道优美的痕迹，长长的尾羽挥洒着点点荧光，柔和至极，姿势却凌厉。 仙枍站在自己的识海之中，仰头看着那只紫色的凤凰翩翩起舞。因为在识海中的只是魂魄幻象，所以那只紫凰看起来也只是光与影的结合罢了，羽毛也并非真实，但一样令人震撼。 每一次羽毛的舒展都会洒下紫色的流光，在一片漆黑的识海中，如此惊心动魄。仙枍手中动作不由放慢，反应过来之后却是更为激越的弹奏。 始终凌厉的是那只紫凰的眼神，一身凤骨写满了不屈，哪怕身姿优美，却不是甘愿困顿的姿态。只要有机会，它必当冲破一切束缚，成为九天云霄之上的主宰。 仙枍不知道那只紫凰跳的到底是什么舞，又或者只是随意发挥罢了。但她可以感受得到那只紫凰的心情，并为此感染，指下的弦音更加契合。 紫凰也像是得到了鼓励，引颈发出一声清越的长鸣，同时，仙枍也拨出一声清亮宏大的弦音，连暮雪都被她震醒。幸好提前设下结界，不然这声音还不知道会引起怎样的轰动。 然而仙枍对此毫无所觉，她只是感觉到自己像是与那只紫凰融为一体，一同或悲或喜着。最后，紫凰绕着她飞舞了三圈，然后飞舞着停在她的身前，它以一副虔诚的姿态低下了自己的头颅，以示对自己主人的尊敬。 仙枍似有所感地伸出手，在细密羽毛覆盖的头颅上轻轻抚摸，然后缓缓踏上了那只紫凰的脊背，任紫凰带她翱翔于一片黑暗的识海。 仙枍突然想起当初仙禾上仙说的话，她说这凰厥琴乃是凤凰所栖数十万年的桐木浴九垓圣火而出，一出现便是这般凤凰的模样。其实琴身本来应该是桐木的吧，这器灵也合该是桐木的模样，却不想变成了一只紫凰。 是九垓圣火太过炽热，致使桐木忘记了自己本身，只记得曾经相伴的凤凰？还是在无穷无尽的烧灼之中，桐木哪怕忘了自己，也拼尽全力一定要记住昔日所栖的凤凰呢？ 想来当初仙禾上仙说凰厥是凤凰被困之相，其实也没什么错。说到底，是桐木将自己困在以前的记忆之中，又或者是桐木将记忆中的那只凤凰困在了自己心里。 但不管是什么原因，既然你已经选择了以一只凤凰的姿态活下去，那么，我总有一天会带你一起翱翔于九天之上，就像现在你带我翱翔于识海一样。 仙枍的唇角微微扬起一个笑容，是对未来的憧憬，也是对信念的坚定。而她身下的紫凰则回以一声响彻识海的啼鸣，这一刻，她们都如此期待着。 暮雪看见仙枍嘴边扬起的那抹微笑，竟觉得有些刺眼。明明它一直希望的便是仙枍能变强，但现在知道对方心中有梦后，它却并不觉得开心。大概是一种很矛盾的心情吧，这样的情况下，它还是选择睡觉好了。 于是暮雪干脆利落地把眼睛一闭，又趴了回去，不开心就睡觉，这的确是个好办法啊。 此时此刻还在不知道那座山里的寒子呇，才接到仙枍传来的那张纸条，看完之后，他咬牙切齿地笑了笑。瞧瞧这字里行间欢快的语气，白瞎了他那么用心安慰，结果才安慰好了人就自己跑了。难道不应该等他一起的吗？ 虽然寒子呇也可以用些法术找到仙枍的踪迹，但到底还是没那么做。先不说仙枍修炼了《驭风决》能不能感知到他的动作，现在仙枍身边还有一只九尾灵狐，若是轻举妄动，难保它不会发觉，谁知道它会不会向仙枍示警。 而且最近仙禾的动作越来越频繁了，还准备过几日联合四位上仙一起在演仙台进行传授，冥王远在人界，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动作。寒子呇只能先把自己的修为稳固好，毕竟风浪很快就要来了啊。 仙禾的确打算让四位上仙一起传授仙法，这是除了演仙大比以外最能召集众多弟子的活动了。她之前说服了仙枍，那么现在也该轮到说服这些弟子了。只有这样一点一点的渗透，才能让不久之后的事情变得理所当然。 而寒子呇不知道的是，仙禾和冥王其实在几个月之前便有交流了，虽然是冥王先找上门来的，但是他所说的事情的确与仙禾心中所想的不谋而合，这中间只需要仙禾做一点点小事罢了，自然没什么好拒绝的。仙禾知道冥王要做的不止那么多，但是能达成她所期望的不就够了吗？哪怕这六界乱了又有何妨，她本来也就不在意。 这其实也是天厥山的弊端，天厥山教出了许多仙界的仙者，却没有教会他们要坚守的准则。天厥山一向都是让弟子们为了自己心中所求而去修仙，于是他们自己修炼自己的，为了自己所求的东西抛弃了太多，哪怕身在天厥山，却从来没有为天厥山做些什么的想法。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1章 至味有味 是天厥山让他们变得敢于为理想而奋斗，也是天厥山让他们变得自私。这样的地方，早该改改了。否则又该有多少个像她一样，只是为了一己私欲，便可以赔上整座天厥山是人呢？ 仙禾苦笑，却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也不会收手。因为这条路，便是她的归途。 仙枍从琴声中出来时，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感觉指尖都有些发酸。仙枍一边揉着手指，一边把凰厥琴收回琴囊，扭头一看，见暮雪还在睡觉，不由无奈地笑了笑。不过她倒是没把暮雪叫醒，而是先凝了一朵云，然后驭气将暮雪移了上去，暮雪不安地动了动，似是感觉到挪动它的人没有恶意，便又睡过去了。 仙枍笑着揉了揉暮雪后颈处的绒毛，然后跃上云朵，带着暮雪往第三峰飞去了。 第三峰上是桃泠上仙的芊眠殿，仙枍没见过桃泠上仙，但对她的桃岭印象还是有一些的。虽然她已经在木夭上仙那里得到过答案了，但她还是很想见一见这位酿人世百味的上仙，毕竟身为仙界中人，却看到尘世万象，还是很有些意思的。反正仙枍是很好奇了。 暮雪虽然看起来像是在睡觉，但始终将一缕神思放在身外，时刻注意着身边的情况，仙枍的想法自然瞒不过它。桃泠上仙素来喜欢炼药，第三峰上面灵草灵药也多得很，等仙枍不注意的时候，它去吃那么几棵，对修为也还是很有益处的啊。 所以暮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任仙枍往第三峰去了，心里还在琢磨着怎么把仙枍支开。不过仙枍既然去了第三峰，那么多半是要去见桃泠上仙的，它干脆不跟着去好了，反正已经放了一滴精血在仙枍身上，它不跟着也没什么。 就这样，一人一狐各怀心思地到了第三峰。 不同于第二峰的枝繁叶茂，也没有第四峰的玲珑精巧，第三峰上乍一看很普通，却照顾到了每一棵草的生长环境。可以说，第三峰上是处处皆可成药，哪怕是地上的土挖回去也比别的峰要有药性。 拂叶上仙还总叫弟子过来挖这里的土回去制成陶瓷物件呢，仙枍那对杯子和碗就是用这里的土做原料的。不过桃泠上仙对此很是不喜，就这件事，两座峰之间起过许多次矛盾， 比如桃泠上仙曾故意在土里加了她炼的药，让拂叶上仙的瓷罐子刚炼出来便化成灰烬。拂叶上仙便炼了法器放在桃岭里面，让整片桃树林都开不出花来。两位上仙针尖对麦芒，底下的弟子也只能跟着一起了，不过整体上还是和谐的，也就只是一些小打小闹罢了。 云朵停在了桃岭里面，仙枍对这里的桃花酿念念不忘，自然是就近停下了。暮雪这次倒是主动睁开了眼睛，自己跳下了云朵。仙枍笑着跟在它身后，看暮雪慢悠悠走到一条溪水边上，然后低头嗅了嗅，试着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水面。抬起头停顿了一会儿，似乎再品味这溪水的味道，然后再次低头，开始快饮起来。 仙枍也走过去，直接席地而坐，然后驭气将水舀上来喝，还是那个没有味道的桃花酿。 而仙枍不知道的是，这桃花酿中含了许多桃花的精华，所以也可以算是一味灵药了，对修为来说很有滋补的功效。暮雪愿意低头去喝，也正是看重这一点罢了。 “你说这桃花酿为什么没有味道呢？听说是因为酿出了人间百味，但如果真的酿出了百般滋味，那我现在很开心，为什么喝不出来开心的味道呢？” 仙枍望着空中漂浮着的那团水，朝暮雪问到。 暮雪不想搭理她，它才不在乎有没有味道呢，有效果不就好了。大好时光不用来提升修为，伤什么春悲什么秋嘛。 仙枍见暮雪不打算回答，只好自己一个人托着腮冥思苦想去了。 正在这时，一道笑声传来，清丽如同这溪流，水色至清，却有着桃花酿这样的名字。 “此言倒是与众不同，还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这桃花酿提出别的见解。你叫什么名字？” 随着话音响起，一个身着白色曳地长裙，外套嫣红罩衫的女子缓步而来，那一头雪色长发半绾着，颇有几分慵懒随性之意。 仙枍一听对方的话，再加上衣着打扮与寻常弟子不同，很快猜出了对方的身份，这大概就是桃泠上仙了。 她连忙起身行礼道：“弟子仙枍，师从仙禾上仙。拜见师尊。” 桃泠随意点了点头，示意她不必拘束，才说：“你的想法很有些道理，也是我之前没想通的。人间至味是无味，而无味本就该是百味之始，我只求它尝来无味，到底是弄错了方向。你能想到这些，说明悟性不俗，仙禾能有你这样的弟子，也该高兴了。” 仙枍哪里敢接下这句称赞，她不过是随便说了几句话而已，况且她平时也爱问这些没所谓的事情，算不得什么稀奇的。只得道：“师尊说笑了，师父和师尊还有昤昽师姐呢，弟子哪里比得上昤昽师姐啊。” 桃泠却是勾唇笑了笑，道：“不必妄自菲薄，昤昽确实是个难得的，但在悟心崖待过，到底还是差了些。你可得小心着些，别也去了悟心崖，那可要叫你师父寒心了。” 仙枍恭谨道：“谢师尊教诲，弟子定当铭记于心，时刻不敢忘怀。” “怎么？不该是‘定不负师尊及师父所望’吗？”桃泠挑眉，倚着身畔的桃树问到。 仙枍低头，回道：“弟子，定不负师尊及师父所望。” 桃泠点点头，然后随手拂去肩上的落花，站起身往回走去，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待桃泠上仙走远了，仙枍才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闻名不如见面，桃泠上仙果然不愧是仙界第一美人，冰肌玉骨自不必说，且一双桃花眼脉脉含情，容华艳若桃李，哪怕有人相貌可与一争，但那一身气度却是独一无二，旁人怎么也学不来的。 当然，让仙枍印象最深刻的，却是那一头白发。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2章 桃岭见闻 “暮雪，你知不知道桃泠上仙为什么一头白发啊？”仙枍走过去，往暮雪身边一坐，侧着身子朝暮雪问到。 暮雪慢悠悠地喝着水，到了空闲之际才难得地抬头赏了仙枍一眼，挑了挑眉，无所谓地答到：“一朵白桃花，你还想让她长一头粉色的头发不成？” 说罢，暮雪给了仙枍一个“你自己领会”的眼神，继续埋头喝水。 仙枍倒不在意暮雪的态度，反正她已经习惯了，现在完全可以做到无视的地步。她抱着膝自言自语到：“原来桃泠上仙是一朵白色的桃花啊，我还没见过白色的桃花呢，那肯定很稀有了，不愧是上仙啊，就是不一样。” 暮雪听了简直想翻白眼，虽然它很不愿意搭理这个蠢货，但还是没忍住说出事实：“你没见过不代表就稀有，天界的桃花可都是白色的，等你有本事去看再说吧。” “哦，这样啊。”仙枍摸了摸鼻子，却也没觉得有什么，她现在的确见识少嘛，人就要敢于承认自己的不足嘛，她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不过才安静了一会儿，仙枍又忍不住开口了：“那桃泠上仙为什么要种这么一大片粉红色的桃花啊？只有天界可以种白色的桃花吗？” 暮雪正在想要不要一爪子把仙枍拍到土里去，这样她就能安静一会儿了。但到底只是想想，要是真的那么做了，后果怕是会很麻烦，要知道它最讨厌麻烦了。 “呵，虽然过了释空门，不记得人界的事情，但好歹要有一些常识吧，人界的桃花不只有粉色的，白色的，还有红色、浅绿色和紫色，半红半白的也有。看你现在的样子，来天厥山之前也活了十几年，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仙枍默默接下了暮雪的嘲讽，权当涨知识了，脑子一抽又冒出来一句：“暮雪，刚刚桃泠上仙好像都没看到你，居然一点都不觉得你这只九尾狐与众不同。” 暮雪尾巴一甩，把仙枍伸向它白毛的手拂开，才说：“我还需要她认可不成？她眼不眼瞎跟我可没关系。” 仙枍尴尬的把不安分的手收好，然后呆呆地“哦”了一声，但意识到暮雪现在情绪不大好，立刻转移话题道：“啊，望绣说她很喜欢用这里的桃花瓣煮鱼汤，我去采一些回去带给她，暮雪你在这里别乱跑啊。” 说完，仙枍立刻起身，拍了拍裙摆便一路小跑的离开了。 暮雪咽下嘴里的桃花酿，回头看着仙枍离开。它之前就在思考着怎么把仙枍支开了，毕竟仙枍已经见过桃泠了，不过她现在愿意自己主动离开，倒是正合了它的意，不然它还要费精力去想，也是很麻烦的。 探查过四周已经没有人了之后，暮雪尾巴摇了摇，便不见了踪影。 空荡荡的溪流边空无一物，只有几片刚刚落下的桃花瓣沿水漂走罢了。 仙枍是真的在采桃花，而且她发现自己似乎很擅长做这件事。每一朵桃花都摘的刚刚好，既不会伤及枝叶，又无损花朵本身的样貌，甚至她可以判断出哪一朵桃花会结果，哪一朵不会。可一想到这里的桃花开完就会继续盛放，根本没有结果的机会，她便觉得有些可惜，本来手中这朵桃花该有果实的啊。 不过仙枍没有太纠结这件事，而是全身心投入了采花大业。幸好之前望绣给过她一个用来保存食物的袋子，她也一直带在身上。那里面空间很大，可以装不少东西了，装桃花也能装许多。等摘完之后她就去找望绣好了，反正都是在这天厥山里修炼，去哪里不一样。 而且仙枍也很好奇望绣法器的事情后来怎么样了呢。 等仙枍回到之前跟暮雪分开的地方时，暮雪正懒洋洋地趴在地上晒太阳。仙枍凝了云朵，朝它说到：“暮雪，我们该走了。” 暮雪回头看了也一眼，然后起身一跃，便到了仙枍身边。 不知道是不是仙枍的错觉，她居然觉得暮雪现在很……愉悦？晃了晃脑袋，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仙枍便驾着云往天上飞去了，这样才好找到望绣的位置。 等仙枍找到望绣时，望绣还在湖里面不知道干什么。仙枍便散了云朵，带暮雪在湖边等，不知道过了多久，湖面上才冒出来一个脑袋，正是望绣。 “咦？仙枍你怎么来了？啊，还有九尾狐！”望绣扑腾一声从水里面蹦出来，还有几条鱼被甩在岸上活蹦乱跳。 望绣也没管那些鱼，扑过来就打算给暮雪一个熊抱，别看暮雪平时懒得动，这时候速度倒是迅疾如闪电。仙枍还没反应过来，望绣就已经被暮雪一尾巴甩到旁边的草地上去了。 当然，望绣还是很经摔的，而且完全没有责怪可爱的九尾狐的意思，爬起来之后依旧打算往暮雪身上扑。 仙枍实在看不下去了，拉住望绣之后，对她深沉地说到：“放弃吧，熊和狐狸是没有结果的。” 空气似乎凝固了一刹那，望绣甩开仙枍的手，嘤嘤嘤地跑去收拾她的鱼了。 仙枍无奈地朝暮雪看了一眼，暮雪则回以一个白眼，然后去树底下睡觉了。仙枍无奈地耸了耸肩，嘟囔了一句：“就说个实话而已，怪我喽。” 虽然望绣看起来不想搭理仙枍了，但是当仙枍拿了慢慢一大袋子的桃花瓣给她的时候，她还是一脸惊喜地接过了。她刚刚抓了鱼就有桃花了，生活简直太美妙了。 “你先去生火吧，我把这鱼处理一下。”望绣抬头对仙枍吩咐道。 仙枍很是自然地接受了任务，所幸望绣早就准备好了干柴，所以弄起来还是很容易的。她像之前一样熟练地生起火堆，等着望绣过来架锅煮鱼。 其实仙枍还是很乐意帮望绣架起锅来的，但是望绣特别宝贝她那一口锅，根本不让别人经手，所以仙枍也就只好任她去了，反正望绣对做饭从来不嫌累。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3章 飞花与鱼 别人处理鱼之类的东西可能要不少时间，望绣却早已把这些练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连刀都不用，徒手就能完成。不过仙枍每次看都有种不忍直视的感觉，手撕生鱼什么的，还是有点可怕。 见望绣要过来架锅了，仙枍识趣地走到一边，跟暮雪并排坐下，把场地让给望绣去发挥。 烹饪是望绣最认真的时候了，虽然嘴角还是噙着一丝淡淡的微笑，但是却不会随便嬉皮笑脸了。眼神专注，十指灵活，那样子还是担得起贤惠二字的。不过联系到她黑熊妖的本质，仙枍只能望天长叹，有些人啊，能温柔一时，却不能指望她温柔一世。 “好啦，等桃花瓣颜色变浅了就差不多了。”望绣抚掌而笑，一蹦一跳地跑到仙枍身边， 仙枍往旁边挪了一点，让望绣坐在她和暮雪的中间，然后才问到：“之前法器的事情怎么样了？你现在有法器了吗？” 望绣撇了撇嘴，往树干上一靠，说：“哎呀，小师妹你怎么老是揪着这个问题不放嘛，有没有法器也没什么区别啊，你看我现在过得也很好嘛。” 仙枍无奈地叹了口气，呈大字状往身下的草地上一躺，望着头顶的绿荫，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说：“绣绣师姐啊，没有法器很难修出仙籍的，你可是答应了要和我一起去仙界的。你现在这样，让我很惆怅啊。” 望绣吐了吐舌头，伸脚踢了仙枍一下，仙枍夸张地叫了声“哎呦”，身子却连动都没动。 “得了吧你，你师姐我答应了自然会做到的，不然……不然我这辈子都不吃鱼了，哼。” “所以师姐你还是没有法器喽？你亲爱的小师妹我，可真是替你忧心啊。”仙枍作一脸忧伤状，好像她真的再为望绣着想一样。 望绣嗔笑着瞥了她一眼，腮帮子鼓鼓的，又是一脚踹过去，说：“没大没小的，你师姐我在灵熙湖里抓鱼的时候，你都还没出生呢。” “嗯嗯。”仙枍没能绷得住表情，也不由失笑，连声应着，说：“等我带着我家九尾狐在天上飞的时候，绣绣师姐你说不定还在抓鱼，不过没关系，我会回来看你的。” “哼。”望绣不再搭理仙枍的揶揄，起身去折腾她的鱼汤了。 仙枍侧着身子望着望绣走远，才懒洋洋地翻了个身，若有似无地说到：“我说的可都是真话啊。” 暮雪掀了掀眼皮，没说话，趁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让她再多玩闹一阵子好了。等以后再想像现在一样无忧无虑地说笑，怕是不可能了吧。 是的，这样的生活对暮雪来说，的确是太过波澜不惊，无忧无虑了。 虽然仙枍才刚刚损了望绣一番，但这点小事她们是都不会放在心上的，所以望绣仍然很愉快地招了招手，叫仙枍过去喝鱼汤。 “我跟你说啊，桃岭上的桃花跟别的地方都不同，灵气很多，煮鱼汤也特别容易入味，有了这桃花，什么佐料都不需要放了，简直不要太好。不过桃泠上仙不怎么喜欢别人采她的桃花，所以我每次都只摘几朵吃个新鲜而已。”望绣一边拿出之前仙枍送她的那对小碗，一边说到。 “桃泠上仙不喜欢别人摘她的桃花？那我岂不是让她很不高兴了？我摘的是不是有点多了？”仙枍低头盯着石头上那个用来装桃花的袋子，欲哭无泪。 闻言，望绣百忙之中还不忘抽空给了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然后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到：“是的呢，刚才看见小师妹你拿了这么多花瓣给我，我都惊讶得不得了了呢。” 仙枍扶额，她这是阴差阳错地惹桃泠上仙不高兴了啊，但愿桃泠上仙懒得跟她这个小弟子计较。 仙枍接过望绣递过来的碗，看着样子应该是“春实”，不过也没心思多想，直接捧起来小口小口地开始喝。 要说这小碗的份量，那真是来两碗都不够望绣一口的，不过好不容易得来的鱼汤，还是像仙枍那样小口小口地品尝的好。望绣也捧起小碗，吹开上面漂浮着的桃花瓣，慢慢喝了起来。 一碗过后，望绣抹了抹嘴巴，还不忘问到：“九尾狐要不要喝鱼汤的？” 仙枍闻言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小憩的暮雪，直接了当地替它回答了：“它就喝些露水，鱼汤的话，估计是不会喝的。” “哦。”望绣遗憾地继续盛了一碗汤，但显然还在为了不能让暮雪尝到她的手艺而失落。 仙枍无可奈何地笑了笑，继续低头抿她的鱼汤，嗯，这桃花瓣的味道其实也还可以。 两人就这样慢悠悠地解决完了一锅鱼汤，望绣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眼睛还盯着那口锅不放，大有再来一锅的意思。 仙枍却已经是撑了，找了棵树靠着树干休息，还打了个饱嗝。阳光暖洋洋地照着，真是适合睡觉啊。 望绣精力还异常旺盛，不过她没打算继续抓鱼，而是打算去山林里面抓两只山鸡回来。仙枍就这么看着她上窜下跳，东奔西跑，反正她是懒得动的。 不过望绣还是很爱干净的，头发湿了就用法术蒸干，脸上花了就施个清洁的小法术。其实她现在这个样子，过的也还是很好的吧，仙枍无聊地想着。 可即使这样，她也希望对方能跟她一起去仙界，毕竟望绣算是她来天厥山之后比较要好的朋友了，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是希望对方可以和自己在一起的。不过这话她可以嬉皮笑脸地说出来，却不能认真地告诉望绣，她不想给望绣施加压力。毕竟假如望绣不再开心了，那还能是望绣吗？ 仙枍很清楚，自己所喜欢的，所乐意见到的，是这个满身活力，连笑容都带着阳光的望绣，如果没了这些，她真的不能保证自己还会喜欢她，那样的话，她们从一开始就不会是朋友了。 “小师妹，快来帮我抓着这只山鸡啦！”望绣莽莽撞撞的声音传来。 仙枍拿开遮在眼皮上的手，慢悠悠地起身，应到：“来啦——”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4章 树下闲谈 而被她抛在身后的暮雪则睁开眼，露出一丝若有似无的嘲讽，不知道是在嘲讽仙枍，还是在嘲讽它自己。隐下那抹不明的情绪后，暮雪闭上眼，继续晒太阳，至少在表面上看来，它依旧安宁闲适。 望绣那边则是一阵鸡飞蛋打，估计是望绣在这边抓过太多次山鸡了，这些山鸡也被锻炼出了基本的防御技巧，导致望绣这次抓了半天也没抓到。这可把她不服输的气劲给逼出来了，抓了手里这只还不够，还想着再抓一只，哼，要知道敢在她面前耀武扬威了，还能继续活着的山鸡可还没出生呢。 仙枍接过望绣手里那只还在扑腾的山鸡，本来以为会有些困难，没想到很轻松的便制住了那只山鸡。仙枍惊讶地挑了挑眉，望绣也不由竖起大拇指，道：“小师妹，你这个姿势不赖啊，我练了好几次才领悟出来的呢。” 仙枍摸了摸鼻子，提着那只还在负隅顽抗的山鸡瞧了瞧，说：“哈，那我还是蛮有天赋的嘛。” 那山鸡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仙枍的话，只是瞪着一对小眼睛盯着仙枍看，似乎想要从气势上面压倒对方。不过很可惜的是，它那对眼睛再怎么睁也大不起来。 所以只是看了看便抬起头来，长指一伸，指着望绣背后，对望绣说到：“还在这里呆着做什么，那只山鸡都快跑得没影了。” 望绣闻言一拍脑袋，嘀咕着：“我就说我忘了什么，哎呀，我的山鸡！” 说着，便立刻转身拔腿朝那只山鸡奔去。 仙枍站在原地无声地笑了笑，然后想了想，还是提着手里的山鸡往回走了，她可懒得在这里站着等。 找了绳子把山鸡捆起来扔到一边，确定它跑不掉了之后，才闲庭信步一般地走到暮雪所在的那棵树底下，然后撑着地面坐下来，随手捡了一根树枝在地上胡乱地划拉着。 终于，仙枍扔掉了木棍，伸手戳了戳暮雪的脊背，道：“别装了，我知道你没睡。” 暮雪本来完全可以选择不搭理仙枍，但不知道怎么的，她就是想知道仙枍找她干嘛，于是便掀开眼皮，一尾巴拂开仙枍的手，懒懒地吐出两个字：“有，言。” “啊？什么‘有言’？”仙枍被它弄得一愣，差点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暮雪似是烦躁地眨了眨眼睛，不得不说得详细一点：“有话就说。” “哦，早说嘛。”仙枍可有可无地应着，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得说到：“就是想问你一个问题啦，那个，其实我也没什么本事，你为什么还愿意跟在我身边啊？” 以前暮雪不说话，她还可以当对方只是一只灵兽，可现在看来，暮雪显然不比她傻，那既然如此，堂堂天界灵兽又为什么愿意屈居在她身边呢？暮雪随便弄弄，也可以过得很好了吧，哪里会稀罕她这里呢？ 暮雪嗤笑一声，道：“你不是知道得挺清楚的吗？” 仙枍感觉有些莫名其妙，问：“我知道什么了？” 暮雪眼中含笑地看着仙枍，说：“因为你没什么本事啊。看，你明明知道得挺清楚啊。” “你……”仙枍简直无话可说，本来是有些气，可是似乎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东西，很快气氛又沉了下去，她问到：“那，你以后是不是也会离开？” 暮雪这次倒是没什么表情，也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了一句：“没有谁会一直陪着谁。” “我知道。”仙枍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是要真正接受起来却并不容易。 从一开始，仙枍就是一个很懦弱的人，她害怕身边的东西变成自己所不习惯的，所以她会选择将自己先封闭起来，等对周围有了一定的了解之后，才会慢慢打开自己的壳，接收和释放善意。她会希望望绣能一直陪着她，也同样希望暮雪可以陪着她，哪怕她知道，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就像暮雪说的那样，没有人会永远都不离开，一条路超过两个人走，总有人会先一步离开的。她只是有些，不大习惯而已。 暮雪太了解仙枍了，甚至于她的每一个弱点，都了若指掌。所以仙枍现在的所思所想，暮雪也能猜出个八九分吧。但是它不能再说更多，剩下的，也就只有靠仙枍自己了。 仙枍收了心思，感觉有些疲惫，便往地上一趟，伸出一只手臂横过眼睛上方，挡住那仅剩的一点阳光。 她感到疲惫，感到无可奈何，不是因为她留不住身边想要留下的同伴，而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是一个不会轻易停留的人，她不会为了别人就随随便便地停下向前的脚步。所以真要论起来，或许最先离开的并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己。 正是因为想通了这一点，所以仙枍才会觉得很累，她觉得自己该离开了，至少，不该再去试图影响望绣内心的想法。因为，望绣可是她很在意的人啊。 虽然仙枍知道自己做的还不够好，但她总算懂得了成全，难道不是吗？ 整理好心情，仙枍踏踏实实地睡了一觉，直到望绣叫她，她才醒过来。 “嗯？怎么天都黑了？”仙枍一手揉着眼睛，一手撑着地面坐起来。 “你个小懒猪，还好意思说呢，我抓到那只逃跑的山鸡回来了，就看见你在睡觉了，我两只鸡都烤好了，你还在睡。说，要是我不叫醒你，你是不是还打算睡到明天天亮啦？” 望绣扯着仙枍的袖子，拽她起来。 仙枍微微踉跄了一下，然后站稳身子，讪笑道：“哪里哪里，绣绣师姐你做的烤山鸡这么香，我都闻道香气了，怎么可能还不起来啊。” “哼，这还差不多。”望绣小人得志一般地应着，然后拉着仙枍往火堆那边走去。 “整整两只山鸡，我弄好了还一口都没吃呢，就等着和你一起吃。小师妹，你看我对你好吧？” 仙枍任对方晃着她的手，然后莞尔一笑，说：“是是是，我的绣绣师姐待我最好啦。”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5章 无言告别 “那当然啦。”望绣过去把山鸡取出来，然后撕下两只鸡腿和两只鸡翅膀放在一旁的叶子上面，朝仙枍一努嘴，道：“呐，这些够了吧？” 仙枍看着那片盛下鸡腿和鸡翅膀还显得绰绰有余的绿叶子，有些无语，不过还是很快接道：“很多了，我一个人都不一定吃的完。” 望绣已经在啃鸡腿了，咽下了嘴里的肉，她笑眯眯地说到：“吃不完记得跟我讲啊，我吃得完的。” “嗯，知道啦。”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仙枍并没有打算剩什么，毕竟下次再吃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了。 两个人各怀心思地吃完了整整两只山鸡，然后便一阵满足地仰头睡了，一夜好梦，第二日仙枍起来啃了两个果子，便向望绣告辞，准备离开了。 除了第一次望绣挽留过她以外，后来望绣也不怎么拦着她不让走了。大概就是你来了我扫榻相迎，你走了我也不会挽留，友情到了这个时候，便变得细水长流了许多，更加温和，也更加柔缓。 还是像以前一样，望绣一无所知地收拾着碗和汤匙，还有些乱七八糟的叶子和火堆，顺带着一边与仙枍说笑，她一直是这样，怎么也不会有烦恼。 而仙枍却知道，自己这次或许会离开很长一段时间，她不会放弃自己的成仙路，所以唯一能做的，便是尽量不去打扰望绣，不让望绣为难而去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如果望绣真的不愿意往仙界去的话，她也不会责怪她的。这一次，她把决定权交给望绣，因为她希望对方能够快乐，这才是真正的友情吧，而不是一味的指手画脚。 “小师妹，下次来找我的时候，给我带一罐子蜂蜜怎么样？那些蜜蜂老是喜欢追着我，我都碰不到蜂窝。”望绣半是委屈半是期待地问到。 仙枍笑了笑，她知道望绣是不想伤害那些蜜蜂才弄不到蜂蜜的，果然还是很善良呢。 “好，下次一定给你带。”仙枍唇角轻陷，露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嗯哪。对了，有句话一直没告诉你，小师妹，你长得真好看呢。”说完，望绣笑嘻嘻地跑开了，连背影都显出欢快的意思来。 仙枍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后望绣早就跑远了。她不禁摇头失笑，她这个师姐啊，还是那么的不正经。 侧身低头，仙枍朝暮雪挑了一下眉，抬手凝了一朵白云，道：“我们也该走了吧。” 暮雪没什么表示，径自跳上了云朵，然后继续把自己团成一个球，圆滚滚的开始睡觉了。 仙枍见状，也只能无奈地耸了耸肩，像暮雪这样的，怕不是睡神转世吧。 这次她们去的是拂叶上仙的第四峰，不过仙枍倒是没打算去渊回殿找拂叶上仙，因为据说拂叶上仙阴晴不定，向来是喜怒无常，而且要求既高又多，几乎是不达到完美誓不罢休的。这倒是挺像孔雀那种爱美的动物的，所以说叶深的确是一只与众不同的孔雀，他居然只喜欢书。 在拂叶上仙面前出现差错，下场几乎没几个好的，不是被罚去重做，就是直接扔到悟心崖思过。仙枍对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很清楚的，礼仪方面不说一窍不通，但也只是会个皮毛，况且她又哪里知道那渊回殿里哪些东西能动，哪些不能动，万一有个行差踏错，结果她可不一定承受的起。 一想到可能会去悟心崖呆个几年，仙枍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还是先自保为好。 不过第四峰聚灵法阵很多，灵气还算充裕，而且更容易被吸收。而且由于拂叶上仙的缘故，整个第四峰的弟子都偏向于炼器一类，每隔五天的交换日也令人期待。在那天，会有弟子带着自己炼制的法器或是别的什么去第四峰的莲望谷，然后和别的弟子进行交换，得到自己想要的物品。 这种以物换物风俗沿袭了许久，因为没有人界那类似金银的东西，所以这些物品的价格也无从估量，反正对修仙之人来说，有利于自己就足够了，管那么多做什么呢。 仙枍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交换日。为此，她还特意把暮雪丢在树林里面，自己找了一个弟子比较多的地方去修炼，反正这是很常见的事情，也没有哪个弟子会怀疑。 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小大消息，哪怕是天天把成仙挂在嘴边的白衣弟子们也不例外。 仙枍就盘腿坐在一旁，一副正在打坐运气的样子，事实上却一直竖着耳朵听那些弟子的对话。 “嘿，你们听说了没有，第三峰昨天被盗啦。”一个白衣衫的瘦高个说到。 另一个皮肤有些黑的青年说：“你这消息也太落后了，可不是第三峰被盗，而是芊眠殿遭贼了。” 剩下那个矮胖矮胖的，看着一脸憨厚，说起活来却比另外两个精明多了，他嘿嘿地笑了笑，说：“你们怕还是不知道，那丢的可是仙君送给桃泠上仙的灵药和灵草，一样比一样贵重，咱们仙君对桃泠上仙的意思，可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 “那是自然。”瘦高个也笑了笑，道，“桃泠上仙那可是仙界第一美人，多少仙者想跟她结为道侣呢，就是可惜了，几万年来也没见她也没答应过谁。” 皮肤黑的那个没接他的话，而是叹了口气，说：“也不知道这次的事要怎么解决，仙君应该是不会怪罪桃泠上仙的，但这还是被打了脸啊。你说要是桃泠上仙在意一点，也不至于丢了不是。” 矮胖的那个揉了揉肚子，道：“这就跟咱们没关系啦，仙者们的事情，还轮不到咱们来管呢。不过拂叶上仙听了大概能高兴些，咱也能少受些责罚了吧。” “再少也得把今天的做完，剩下的明天再自求多福吧。” “唉，谁说不是呢？” 三人的话到这里便戛然而止了，仙枍睁开眼，见他们已经往远处去了，便也起身换个地方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6章 芊眠见盗 虽然是换了地方，但身边弟子依旧不少，而且基本上都在谈论桃泠上仙的芊眠殿失窃事件。仙枍总结了一下，大概也就几句话的事情， 不过这件事能引起如此多的关注，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因为天厥山上基本上没什么新鲜的事情，弟子们的谈资数来数去也就这么一点，而偷盗这种事在天厥山又着实罕见，何况还是偷了仙君送来讨好桃泠上仙的东西，所以自然能轰动一时了。 跟桃泠上仙有些梁子的拂叶上仙则是早早送去了慰问，不过估计幸灾乐祸的成分比较多。桃泠上仙倒是没什么表态，不过私下里怎么想的就没人知道了。仙君那边肯定得到了消息，不过到现在也没派人过来询问，弄得许多人都在猜测仙君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仙君到底是仙界之主，又对桃泠上仙求爱许久未得，这种容易引人遐思的故事自然比较吸引大家的注意力，也难怪会被这么多弟子谈论了。 天厥山上不常有什么好消息或者坏消息，但一有消息，基本上马上就会闹得九十九座峰皆知。仙枍在这些弟子中转悠了一天，得来的消息已经从芊眠殿失窃，到四位上仙准备召开演仙之论，对这件事做出回应了。不过最神奇的应该是整整一天过去了，却没有人说找到了那个盗贼，不过也有人说因为外界之人进不来，所以那个盗贼只可能是天厥山内部的，但是谁还是没有找到。 一个盗贼能够堂而皇之地盗了仙君所赠之物，还逍遥在外这么久，其中也不乏各方面的因素。首先天厥山的弟子对这种事漠不关心，他们只会闲来无聊拿去说说，却不会真的做什么，对他们来说，上仙们只是有不解时可以给他们解惑的对象罢了，有着基本的礼仪，却没什么感情。 而四位上仙平时只是待在自己的峰上，可能连殿都不出几次，自然没什么联系，也没什么交情。桃泠上仙对自己丢的东西毫不在意，反正也不是她喜欢的，并非是她不喜欢灵草灵药，只是她不喜欢送东西的那个人罢了。 拂叶上仙本来就和桃泠上仙不对付，更加不可能帮忙了。木夭上仙一心修炼，除了对他那个比较对胃口又很有出息的弟子百木，会愿意稍稍耗些心思以外，其余的人和事他可懒得管，哪怕对方是个上仙也没用。 仙禾则是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机会来召开演仙之论，能够聚集起大多数弟子，还可以自然而然地引出她想要说的话。她可是准备把这个盗贼的身份往魔修上面引的，怎么可能现在去积极找这个人，显然找不到这个人才更有利于她啊。 所以这些人各怀心思，但都没想过要去找盗贼，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在思维上还是挺同步的。 虽然听了许多消息，但都没有关于交换日的信息，也是，这个时候谁还会在意交换日这种平常的小事啊。仙枍说不上高兴，也没太失望，只是叹了口气往回走去，打算回去找暮雪了，毕竟天色也不早了，还要琢磨晚上睡哪里呢。 暮雪还在那里睡着，就这个天厥山上还真找不出什么能轻易伤到它的存在，只要设几个结界也就没什么问题了，所以暮雪睡得异常安稳。不过仙枍回来的时候它还是感觉到了的，所以立刻掀开眼皮看了仙枍一眼，就又阖上了。 仙枍自然看到暮雪看了她一眼，心里有些暖暖的，之前那点不爽也消散了。其实有什么关系呢，大不了她去莲望谷等着就是了，反正到了日子自然会有人来的，也等不了几天。这样想来也就没什么不开心的了，仙枍面带微笑的朝暮雪走过去，又重新设下结界。 跟暮雪设的结界不同，仙枍设结界完全是为了让别人看不到她们，和保护还是有点差别的。不过她也清楚暮雪已经下过防护结界了，所以她才没再多此一举的。 仙枍也没有打扰暮雪睡觉，既然它不想挪窝，那她也在这里睡一晚上好了。事实上她并不在意睡哪里、怎么睡，要知道天厥山上的弟子休息方式简直不计其数，一片叶子也照样睡得很好，在这样的氛围之下，仙枍自然也一样对这些身外之物没什么特别在意的了，她只是怕委屈了暮雪而已。 好在暮雪看起来也不是很在意，仙枍不由得舒了一口气。她没打算像暮雪那样现在就睡了，而是取出凰厥琴，准备先练一会儿琴再睡。 到了后来暮雪也没再睡下去，而是睁着眼睛看着仙枍弹奏。仙枍歇了琴，朝暮雪打了个招呼，然后把今天在外面听到的消息捡重点的跟暮雪讲了，末了还不忘问到：“暮雪，你说这盗窃之人会是谁啊？” 暮雪眨了眨眼睛，心中不由腹诽，盗了灵草灵药的不就是它吗？不过它当然不会说出来了，若是说出了口，那才是真的犯蠢。 “他们都不急，你急什么？到时候自然会有人给你个答案的。”暮雪冷冷地回答着，丝毫没有提及自己盗窃的行为。 仙枍觉得暮雪这话说得也有些道理，摸了摸鼻子道：“唉呀，我不就是好奇嘛。算了算了，睡觉吧。” 闻言，暮雪也没再说下去，而是闭上眼继续睡了。仙枍把凰厥琴收回琴囊，然后在暮雪身边找了块干净地方，够仙枍睡一觉的了。 第二日太阳刚刚升起，仙枍就醒了，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她哼唧一声，拍着脑袋有些无措，结果刚一转头，就看见暮雪正在看着她。 仙枍讪笑着，说：“暮雪啊，我忘了给你收集露水了。” 这次暮雪倒是一点也不生气，要知道它可是刚刚才盗过一堆灵药灵草，并且消化吸收了，哪里还会在意那些普通的露水啊。 “无碍，我喝不喝都无所谓的。”暮雪非常大度的说到。 “那就好。”仙枍长吁了一口气，重又高兴起来。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7章 莲台之交 “你今天还要出去探听消息吗？”暮雪甩了甩尾巴，问到。 “啊？哦。”这还是暮雪第一次问她的行踪，仙枍一时没反应过来，然后才说：“不用了，我们今天就去莲望谷，运气不好的话等个四天也就等到交换日了。怎么了吗？” “没什么。”暮雪随意地应了，又恢复成那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仙枍无奈地笑笑，也没再多问，随手凝了一朵云，道：“那我们这就走吧。” 暮雪没说什么，直接跳上了云朵，安安静静地把自己团好，然后仙枍也一跃而上，驾起云朵往莲望谷飞去。 莲望谷虽然名字里带个“莲”字，但实际上跟莲还真没什么关系。莲望谷处在第四峰与第三峰之间，两边的上仙有嫌隙，这谷便也就都没人管了，所以这里并不像第三峰那样灵草遍地，也不像第四峰那样树木葱茏，这里最多的就是石头，连水也几乎没有。 当然，最突出的便是一个莲台造型的巨石，没人说的出它的来历，但看那模样大概跟佛门有些关系，但到底如何却是无从得知了。也就是因为这么一块石头，所以这山谷便取名叫莲望谷，而且这名字比较好记，所以还能流传到现在。 正因为这里石头多，地面上大多是碎石子，但巨石蛮多，而且造型挺规矩的，用来放一些需要交换的东西也不错，所以这里便成了几座峰之间弟子用来交换物品的场所，而且发展意外的好，甚至已经成为约定俗成的规矩了。 仙枍看了看这些石头摆放的造型，又想了想一群白衣飘飘的弟子在这其中穿梭着并品论这些东西的情景，有些忍俊不禁。那场面大概和人界的集市差不多吧，而他们这群弟子就是赶集的。 将云朵挥去，仙枍带着暮雪往前走着，找了个比较大又比较矮的巨石停了下来，打算就赖在这个摊位好了。 暮雪二话没说，直接跳上那块巨石，然后接着睡。仙枍见状，不禁按了按微微作痛的太阳穴，这狐狸，还真是不分场合不分地点的想睡就睡啊。 但是仙枍又不好叫醒暮雪，真让暮雪睡那些石子地，仙枍扪心自问，自己还是舍不得的，所以也就只好这样了。 仙枍无事可做，把灵识散出去探了一遍，确认没有人在四周，才甩了两个结界，然后打开琴囊，抱着她的凰厥琴继续练习了。 这次的琴声又有不同，仙枍知道那是因为自己心境改变了，之前她去见了一次望绣，令自己对望绣的友情进行了思考，也懂得了朋友之间该有的成全，学会了放下。故而她的心境更加开阔了，她现在的琴声也愈发宁静空灵了，而且意境悠远了许多。 这一点点的进步让仙枍有些欣喜，她还真得好好感谢一下望绣呢。离开之前望绣说了什么来着？要带蜂蜜给她，那下次去一定要多带好多蜂蜜才行。 仙枍乐滋滋得想着，弹琴弹得不亦乐乎，天知道她现在对能够进步这件事情有多么在乎，哪怕只是一点点也不得了了，哪里像以前那样，学个《驭风决》突飞猛进，却还能保持平静。 一人一狐在莲望谷里面呆着，一个练琴，一个睡觉，暮雪已经明确表示自己可以不需要那些露水了，所以仙枍也可以省下替暮雪采集露水的时间，更能好好修炼了。 不过她们的运气也算是很差的了，因为最近一次交换日刚好在其他弟子来这里的前一天，也就是说她们要在这里等整整四天，不过还好，暮雪不是很在意睡觉的环境，而仙枍又一门心思练琴，所以这四天还不算那么难熬。 至少对仙枍来说，时间过去的还是很快的。 第五日，也就是交换日当天，天还未亮透，便已经有许多弟子过来了。仙枍早就把暮雪送的远远的，还给它凝了一个云床，加了几道结界，确保万无一失才回来的。 这时候已经有许多弟子开始商量着交换事宜，但仙枍发现自己好像没什么东西能拿出来做交换的，这让她不由有些懊恼。罢了，这次就当过来开开眼好了。 白衣飘飘的弟子们在一片巨石中穿梭着，有的是做了许多出来摆摊，也有些纯粹就是为了换东西而已。他们会先看一看巨石上的物品，确认感不感兴趣，然后再和摊主商议这东西能用什么换。当然，除了这些窃窃私语以外，也还是有吆喝声存在的。所以说嘛，看起来还真像人界那么一回事吧。 仙枍也混进人群里面，装模作样地赏看起来。这里交换的东西多半是跟修炼有关的，但也混了那么几件人界的东西，不过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顶多是用来玩玩闹闹调节一下心情。 仙枍还看见了之前提过的见尘镜，不过数量并不是很多，听那人说这玩意虽然好炼制，但是对修为要求很高，修为低的根本就炼不出来，而且炼制的时候很费时间，有些耽误修炼，所以炼制的人并不多，可需求量却是不低，不过一个也能用很久了，所以供需算是达到了一个平衡的状态。 不过仙枍拿着对方的那面见尘镜仔细端详了一遍，发现的确没有寒子呇给她的那面好，可以说这两者之间差了不只一个档次。寒子呇说那是他自己随便炼制的，那他的修为，又该有多高？ 仙枍不由眯起了眼睛，自如地把见尘镜放下，然后离开去了下一个摊子，继续看那些琳琅满目的物品，似乎真的是在挑选心仪的东西一样。 最后跟仙枍一样空手而归的人不少，有的失落，有的还等着下次再来看，仙枍却没什么表情，很低调地离开了莲台这边。没错，交换日就是围着莲台那一块地方进行交换的，暮雪就是被她安置在了离莲台较远的地方。 虽然仙枍知道暮雪不会有什么事情，但不知道怎么的，最近眼皮总是一跳一跳的，弄得她有些心慌。总觉得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8章 未盈花开 “仙君要来天厥山了。” 仙枍才找到暮雪，就听见它懒懒地开口，似是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但如果真的无关紧要，它也就不会说了。 “什么？仙君为什么要来天厥山？”仙枍愣在原地，问到。 暮雪像是翻了个白眼，又似乎只是因为懒得搭理仙枍而眨了下眼睛。不过它还是回答了仙枍的问题，道：“好不容易找到理由在桃泠面前露个脸，又不损他仙君气度，何乐而不为呢？” 这么想想也是，不过暮雪这么说话听起来对仙君和上仙们一点尊敬都没有，所以其实天界灵兽比仙界的仙者们等级要高吗？ 仙枍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毕竟兽类应该比能化出人形的精怪等级低，但天界好像又比仙界厉害那么一点点，这样就不好判断了。虽然说六界平等，但佛门还天天念叨着众生平等呢，结果人不还是因为神的乐趣而诞生的，所以说这些东西嘛，都是很难说明白的。 不过很快仙枍的注意力便挪到了仙君要来天厥山这件事情上，仙枍还没见过一界之主是什么样子呢，何况是仙君啊，比上仙的等级可要高许多了，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模样。 “你怎么知道仙君要来的？”仙枍收了心思，朝暮雪问到。 暮雪跳起来，抖了抖雪色的绒毛，斜睨了仙枍一眼，道：“等你到了我这个修为，你就知道我为什么知道了。” 呵呵，仙枍表示交谈到此结束，不过暮雪最近说话真的是越来越委婉了，虽然话里的意思没变。 “我们还留在这里吗？”暮雪几步走到仙枍跟前，问。 “不要了，下次交换日还在五天之后，而且我也没准备交换的东西，先回偏殿吧。你不是说仙君要来了吗？我们回去开开眼也好啊。”仙枍一脸期待地说。 暮雪默默鄙视之，道：“呵，要开眼的人是你，可不是什么‘我们’。” “哦，好吧好吧。”仙枍跟上暮雪的步伐，继续聒噪着，“暮雪，你有没有发现你最近话变多了啊？” 九尾狐停下了脚步，深深地呼了一口气，也凝出一朵白云来，跳上去之后才说：“我可就发现你的话变多了，赶紧的上来，走了。” 仙枍讪笑着跟了上去，然后熟练地驾起云来。九尾狐会凝云简直没什么好疑问的，真正让仙枍不安的是暮雪的态度，总觉得跟以前有什么不太一样的地方。似有所感一样，仙枍的眼皮又跳了一下。 在暮雪看不到的地方，仙枍的神色沉静下来，眼中也如静湖一般，没有丝毫波澜，但很快的，她的眼角眉梢又挂起熟悉的笑容，几分憨傻，几分活泼，有些像望绣，又有些像叶浅。 但很显然，都不像她自己。 回到浮屠殿的偏殿也不过是转瞬之间的事情，刚挥散云朵，仙枍便被眼前满坡的未盈花给惊艳到了，竟然全部都是盛开的模样。未盈花一年开一次，她上次练琴的时候把所有未盈花都震得凋零了啊，况且不是说未盈花开花的那一瞬间之后便会凋落吗？这是怎么回事？ 仙枍不由自主地往前迈了一步，真正踏入了花海之中。还不待她惊叹，对面就走来一个人，白袍翩然，襟袖生香。 “怎么样，可还喜欢？” 寒子呇眼笑眉舒，清风漾过群花，荡过他的衣角，衬得他朗然如远处青山，明亮如天上金阳。 仙枍还记得之前有一次黄昏，也是这个角度去看寒子呇，那时候她以为是有了夕阳渲染，才把对方衬得如斯美好。可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对方的模样，又哪里需要外物来衬呢？ “这些，是怎么弄出来的？”仙枍还在震惊之中，不由开口问到。 虽然仙枍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但寒子呇并没有露出什么不悦的神色来，依旧温和地回答了仙枍的问题。 “前两日去未盈潭，刚巧目睹了未盈花绽放的盛景，我就施法把它们保存下来了，可我那里也没地方放，想起来你这里的未盈花好像都死了，我便顺手把它们挪到这里了。没有占到师妹你的地方吧？” “怎么会？师兄送我这么多花，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会嫌占地方啊。多谢师兄啦。” 仙枍笑着回应，提起裙摆一步一步往上走，不管怎么说，这花她确实喜欢，而且别人都这么说了，她也再没有拒绝的余地了，至少她是没办法去拒绝的。 “师妹喜欢就好。”寒子呇弯唇笑得清浅，但笑意直达眼底，很难让人忽略他此时愉悦的心情。 在两人都没注意到的时候，暮雪眼中划过一丝轻嘲，做再多又有什么用，她根本不会注意到的，就如同当年一样，不过是反转罢了。 仙枍推开殿门，招呼寒子呇进去坐，又唤了一声“暮雪”，显然还没有忘记她的灵兽。 暮雪哼了哼，尾巴一甩跟上了。 仙枍刚把暮雪安置好，想要让寒子呇自己烹茶，就发现对方已经把水煮上了。原来都已经知道不能指望她了吗？ 仙枍耸了耸肩，无奈地取出之前没绣完的刺绣来绣。多做几个空间大些的锦囊，或者有别的效果的帕子，到时候到了交换日，她也算是有东西跟别人交换了。虽然偏殿里东西不少，但那些都不能算是她自己的，即使对方就当送她了，她随便拿去换东西还是不会心安。上次送望绣两只碗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师妹的女红很好啊，绣得什么？”寒子呇坐在茶桌前问到。 仙枍把手中那根线引出来，才回答道：“没什么，闲得无聊打发时间的小东西而已。说起来我以前在人界的时候，肯定很会绣花，师兄你瞧，我这绣花的功底比弹琴还好呢。” 寒子呇笑了笑，眼底却没有什么开心的神色，若是仙枍知道自己为什么绣工如此精湛，怕是也不会这样开心了吧。不过还好，她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9章 氤氲成诗 “对了，师兄怎么今日有时间来找我？”仙枍抬头瞥了一眼寒子呇，问到。 “怎么？没有事师兄就不能来找你了吗？那看来我还得天天琢磨着能找些什么事情做理由，好来看看师妹呢。”寒子呇眉眼含笑，手中茶水缓缓倾入杯中，氤氲出一片清香。 仙枍只当寒子呇是客气着打趣她，也没太把这话当回事，直接跳了个话茬，问：“师兄，听说仙君要来天厥山了？” “嗯？你怎么知道的？仙界的确传了话过来，说是三日后仙君要亲临天厥山，让四上仙迎接。我们这些弟子也要去迎接的。”寒子呇挑了下眉，倒是没问太多，解释完了便示意仙枍可以过来喝茶了。 仙枍是从暮雪那里得知这个消息的，但她下意识地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又不清楚这消息算不算机密，不过看寒子呇的样子，应该还是有人知道的吧。 于是仙枍打了个哈哈道：“之前路过第三峰的时候，听那边的弟子说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一边说着，仙枍面色如常的走到茶桌边坐下，伸手在杯壁上试了试，确定温度尚可，才端起来抿了一口，果然比她烹的要好太多了。 寒子呇点点头，没有追问，毕竟第三峰是桃泠上仙的地盘，那里的弟子对仙君的事情敏感些也无可厚非。何况仙枍说的话，他从来没有怀疑的习惯。 正因为寒子呇的做派，仙枍才会觉得心虚。她还没有傻到以为自己的骗术有多么高明，毕竟怀疑这种情绪是不需要任何逻辑和原因的，寒子呇从来不怀疑她，除了不在意以外，便只会是信任她罢了。可这份信任，她却承受不起。 一个人凭什么无条件地信任另外一个人呢？这其中自是因为感情的驱使，但无论是哪一种感情，都不是仙枍现在所能承担的，于是对方便不可能从她这里得到回应。这种只得到而不付出的情感，本来便是不对等的，只会让仙枍心生愧疚，甚至于她都不知道该如何消解这份愧疚。 仙枍捧着小巧的瓷杯轻轻抿着，水汽掩住了她眼里的波动，即使坐在她的对面，寒子呇也难猜出她在想什么。寒子呇总觉得自己很会伪装，但从来没想过，自己对面这个人，会比他更擅长伪装，并且已经把伪装当成一种保护色。 很快，一杯茶便见了底，仙枍敛了思绪，微微弯唇道：“要说这茶，还是师兄烹的最有味道。” 寒子呇轻笑一声，说：“烹茶这事还是你昤昽师姐最为厉害，我只会这一种茶的烹法罢了，她可是样样精通。怎么，她来了这么多次，你还没喝上她烹的茶？” 闻言，仙枍吐了吐舌头，讪讪道：“昤昽师姐烹茶就跟师父似的，别提有多清淡了，偏偏那群摆弄茶叶的家伙们还就喜欢这个味道，反正我是喝不来的。还是师兄这个好一些。” 寒子呇但笑不语，虽然仙枍这话听起来貌似是说他茶艺不是很好？不过只要她喜欢，不就是最好了吗？ 白玉床上的暮雪对这两个人的互动表示冷笑，简直都当它不存在了好吗？虽然它现在只是一只灵兽，但那也不是一般的灵兽啊，它可是会说话，并且比那两个人都要聪明的灵兽呢，结果这两个人竟是完全把它当成路边捡来的货色对待，真是欺“兽”太甚了吧。 暮雪已经完全忘记了，当初它的确就是从路边捡回来的。 暮雪眨了眨眼睛，却没有动，它才不会做出什么小动作来吸引别人的注意力呢，太不符合它天界灵兽的身份了。 “师妹，前两日来都没看见你，去哪里玩了？”寒子呇又替仙枍添了一杯茶，不动声色地问到。 仙枍却有些奇怪，她才离开了没几天，怎么寒子呇都跑来找她几次了吗？或许是因为外面那片未盈花的事情吧，果然这么想就通顺了许多。 没再多想，仙枍捧着茶杯答到：“师兄前几天才劝我要出去走走，怎么这么一会儿就忘了？师兄你该不会是修炼修得记性都变差了吧？” 被仙枍这么一说，寒子呇也觉得自己刚刚的问话有些过了，关于她的事情，他总是想要冷静，却难以冷静地处理。 寒子呇不由哑笑了一下，道：“怎么会是师兄的记性变差了？明明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才对。” “噗——”仙枍忍不住笑出声来，“师兄你什么时候学会说这种话了？不过这个解释听起来也蛮厉害的。” 寒子呇抿唇不语，她当做笑话也好，总归算是听进去了，比以前那样左耳进右耳出还是要好太多了，到底是她开心就好。 “那怎么出去了几天又回来了？接下来还打算出去吗？” 仙枍嗅着茶香，道：“听说仙君要来，所以回来看看。后面的话，大概一直在外面转悠吧，等演仙大比前几天再回来也说不定，谁让我现在修为不涨了呢？唉，看机缘吧。” “也是。”寒子呇转了转杯子，眼中情绪不明，低头朝杯子上方吹了口气，那带着清香的水汽便四散开来，彻底遮掩住了他的情绪。 仙枍不明所以，不过对方给她倒的茶水似乎温度都刚刚好呢，怎么也不像是能有那么多水汽的样子。她不由好奇地瞟了一眼对方的手指，果然指腹处有些薄茧，刚好能抵挡瓷杯的温度。她以前都没有发现寒子呇手上居然有茧，毕竟那样的人，该是处处完美才对吧。 不过仙枍没想到的是，一个茶壶里倒出来的水，为什么一个杯子温度正好，另一个却烫到冒出许多水汽。事实上茶壶里的水温应该是一直正好的，而寒子呇手中的杯子，不过是他自己用法力加热的罢了。 经过长期的锻炼，暮雪已经可以对仙枍的蠢视而不见了，至少它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两个的心思，而当事人却毫不自知，也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0章 山峦如黛 寒子呇没待多久便离开了，也就一壶茶的时间，但他之前等的时间却肯定比这要长。仙枍将他送出殿外，望着对方离开的背影，站在一片蓝紫色的未盈花中久久不语。 伸手揉了揉暮雪那毛茸茸的脑袋，仙枍不由喟叹一声，略有些疑惑地问到：“暮雪，你说寒师兄是不是有点奇奇怪怪的？” “哦？”暮雪摇了摇头，向旁边迈开一步，离开了仙枍的爪子。啧，早知道它就不跟出来了。 手中的柔软感觉消失了，仙枍有些遗憾，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原状。 “哦什么哦呀，问你话呢。你不觉得寒师兄很奇怪吗？” 暮雪懒懒地甩了甩尾巴，任性地压倒了一片盛开的未盈花，才抬了抬眼，道：“和他说话的人又不是我，我怎么知道呢？” “也对哦。”仙枍点点头，完全没觉得暮雪的话有问题，自顾自地接着说：“寒师兄今天那么早就在殿门外等着了，说是凑巧我都不信，结果就烹了一壶茶，人就走了，而且他好像没说什么东西吧？真是莫名其妙。” 暮雪舔了舔爪子，丝毫没有提什么建议的意思，就安安静静地任凭仙枍胡思乱想去了，反正跟它又没什么关系，它干嘛要咸吃萝卜淡操心。 仙枍望着眼前这满山坡盛放的未盈花，心里又开心起来，“不管怎么说，这花还是很好看的嘛。” 暮雪瞥了一眼几朵花就能被收买的人，有些不忍直视，什么时候她的要求都已经这么低了吗？好像不对，对方的要求一直很低啊。 仙枍可不知道暮雪的想法，对她来说，这一片花海就足以让她满足了，当初望绣种下这么多未盈花，她就感动的不行，如今可是一整片盛开的未盈花啊，该是有多难得，就算是用法术，也不是那么轻松的事情吧。 “暮雪，你说我们就这样过下去，不去管什么修为不修为，是不是也很好？” 仙枍眼中倒映着一望无际的蓝紫色，那片蓝紫色之上，是湛蓝的天空，纯白的云絮，黛绿的山峦，还有，淡金色的阳光。这一瞬间，似乎一切都是美好的。 对此，暮雪却只是轻“呵”一声，似乎是在嘲讽仙枍不切实际的幻想，也或许只是不想作答的回应。毕竟她们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仙枍不可能放弃对成仙的追求，暮雪也不可能陪着一个庸庸碌碌的仙枍，她们都不可能就此止步，既是不可能，也是不甘心。 仙枍轻而缓慢的叹了一声，不再去想刚刚那一刹那的问题，既然知道不可能，就不该去想，她也会害怕自己有一天会退缩。哪怕风景再美，也不是谁都有资格去欣赏的，她不希望到了想欣赏的那一天，连欣赏的资格都没有。 摆手间碰到腰间的玉牌，仙枍顿了顿，伸手拿起，依着以前的法子输了灵力进去，结果刚刚碰到了“枍”字，便又停下了，果然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吗？仙枍微微翘了翘唇角，眼中却难掩失落，说到底，她心里还是在意的，只是一直压抑着罢了。 不动声色地放下玉牌，仙枍回头道：“外面有点晒了，我们回去吧。” 暮雪扫了一眼四季如春的阳光，也没说什么，几个跳跃便回了偏殿，继续睡它的觉了。仙枍也没关上殿门，只是走到带了些阴影的琴桌边坐下。或许不是太阳晒，只是阳光有些刺眼罢了，所以她现在都有些睁不开眼了。 “喂，蠢货，要不要睡一觉？” 仙枍循声抬头，便望进那一双黝黑的眸子之中，像是被蛊惑一般，她点了点头，往白玉床边走去，然后便躺下睡了。 暮雪看着自己挪开的空位被占据，眉毛抬了抬，好吧，这个动作只是它想象出来的，事实上它只是眨了眨那双大眼睛，施法关上了殿门，便也就睡下了。 不是暮雪关心仙枍，而是对方心情不好就想弹琴，而且弹奏的还是那首极力表现心情的《祭心》，它可不想睡个觉还要听什么压抑的曲子，它会做噩梦的。还是这样好，大家都睡觉，一觉醒来什么事情都不是事儿了嘛。 怀着还算不错的心情，暮雪团了团那九条大尾巴，便安心地睡过去了，阳光透过纸糊的花窗照进来，一人一狐竟是难得的达到了某种奇异的和谐状态，毕竟清醒的时候，只有仙枍单方面认为的和谐罢了。 仙枍醒过来的时候天都快黑了，她揉了揉还有些干涩的眼睛，脑袋还有种昏昏沉沉的感觉，果然白天还是不能睡觉的。不过她怎么会在大白天就睡觉来着？有点想不起来了，算了，也许只是一时起意吧，之前也不是没有过。 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然后伸了个懒腰，仙枍才有些醒了的感觉，她走到石台边上，用有些冰凉的山泉水拍了拍脸，才终于彻底清醒过来。见暮雪还在睡，仙枍也没叫醒它，而是召出凰厥琴，准备练练琴了。 毕竟一日不练十年空，仙枍可不想因为贪睡便荒废了修炼，那可真是蛮让人心塞的。 本来暮雪想着，这睡过一觉之后，仙枍的心情怎么说也得好些了吧，曲子就算是弹的不欢快，那也得柔和些吧，总之不影响它睡觉就成了，结果仙枍不知道是收了什么刺激，上来就是一顿噼里啪啦，还用了“星移”的术法在里面，弄得一整个偏殿都是魔音穿耳的境地。 暮雪连阻止她的时间都懒得费，直接纵身一跃，再前腿一推，从窗户那里跳了出去，还没止住地在草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它抖了抖身上的毛，震掉了那些杂草，神色有些郁郁，因为殿外貌似听不到那些魔音。 所以其实仙枍一开始就想要那么干了？记得设结界挡声音，怎么就不记得也给它身上设一个结界？再不济把它叫醒也可以吧？结果就这么对它。暮雪简直气得全身上下的毛都炸起来了，更加圆滚滚的像个雪团子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1章 四仙聚首 要知道暮雪变成狐狸这么久，还从来没这么生气过呢，真是好想干点什么事情来发泄一下。 暮雪那漆亮的大眼睛转了转，露出些不怀好意的光芒，几个跳跃便离开了浮屠殿的范围。而一心专注于练琴的仙枍还不知道，她的小狐狸已经蹦哒到别的山头去了。 闯祸什么的，暮雪表示它最擅长了。 于是第二天天还蒙蒙亮的时候，桃泠上仙的芊眠殿再次失窃的消息，便传满了整座天厥山了。 “桃泠上仙的芊眠殿怎么又被贼溜达了？”仙枍不解地问到。 暮雪抬了抬眼，打了个嗝，道：“我怎么知道？” 仙枍一脸问号，“不是说仙君后天就要过来了吗，怎么这贼还敢来？难道这两次不是一个人？” “或许吧。”暮雪打了个哈欠，吃饱了就是容易犯困啊。 仙枍见暮雪已经有些想睡觉了，想起自己昨晚把对方吵到离开偏殿的事情，不由有些愧疚，便不再问下去，而是说：“算了，你睡吧，反正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 暮雪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便从善如流地睡下了，留仙枍一个人在那里小声嘟囔着：“怎么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 这边仙枍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那边浮屠殿里已经进入一种诡异的气氛了。若是平时，四上仙断不会为此聚首，但后天仙君就要过来，这个时候又失窃一次，就不是什么可以糊弄过去的小事了。 “这次的事情，还是让桃泠先说说吧。”仙禾身着一袭水蓝色的衣袍，坐得端庄，身为是天厥第一上仙，自然是第一个发话的。 没等桃泠开口，跟她对头的拂叶先说话了：“本仙观这盗贼委实猖狂了些，却也不见得本事就好，防贼防不住，抓贼抓不住，这可是在第三峰上发生的事儿呢，怎么，我们大名鼎鼎的仙界第一美人儿这是光张脸没长脑子了？” 拂叶上仙穿着一件月白色锦缎长袍，外面罩着一层轻容纱，还掺了不少银线勾勒花纹，就算是最素净的白色，也让他穿出一种雍容华贵的气息来。脑后墨色的长发用缀着玉珠的缎带松散地绑起，手指不时摩挲着腕上那串长长的白玉珠链，眉梢轻轻挑起，整个人像是没有骨头一样斜倚在身后的贵妃椅上，哦，这贵妃椅自然是他自己带过来的。 桃泠轻嗤一声，红唇勾出一个讥讽的弧度，说着：“不敢当，也就比拂叶上仙你多长了点脸而已。” 拂叶耸了耸肩，他向来轻佻惯了，还不至于继续跟桃泠斗嘴，毕竟这么两句话也只是他们交流感情的正常模式罢了。 仙禾也早就习惯这两人的相处方式，便没有说什么，而是眼神示意桃泠把事情讲清楚。 桃泠微微抬了抬眉，不时摇两下手中红色的羽毛扇子，轻启檀口道：“还能有什么事，仙君送来的那些灵药灵草都被吃了个干净，别的倒是没动，那盗贼修为不比我们几个低，一点痕迹也没留。” “啧，我们天厥山什么时候混进了这么一尊大佛，还真是教人猝不及防呢。” 拂叶这么说着，面上却丝毫没有担心害怕的情绪，甚至于还有几分期待，不过对桃泠的话倒是没表现出什么质疑。虽然见面少，也没什么交情，但好歹也是一座山上的，还不至于连大家都是什么样的人都不清楚。 桃泠也一样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虽然没什么期待，但也没有关心这回事，她懒懒开口道：“仙君不是要来了吗？既然我们几个查不出来，不如让仙君自个儿来看吧。” 仙禾微微点头，算是应下了。 拂叶转头看向一旁从头到尾都没发言的木夭，转了转白玉珠，道：“木夭上仙这是一点都不想管了？本仙听说你那宝贝徒弟修为又增进了，作为他师父，心里可高兴着呢吧？” 木夭闻言，眉梢轻轻动了一下，能让这个木头有点表情，看来是极其满意的了。 仙禾在一旁也挂着欣慰的笑意，道：“百木这孩子的确资质上佳，也不妄他师父如此挂心了。” 拂叶挑了挑眉，倒是没再说什么。 桃泠合起手中的羽扇，理了理衣摆，说：“既然没什么事，那我便先走了，告辞。” 说罢，也不待其他几人有什么反应，便捏决离开了。 “还是这副性子。”拂叶摇了摇头，朝仙禾道：“那我们也不多留了。” 仙禾点了点头算是回应，拂叶和木夭也不废话，直接捏决飞回了自己的峰中，至于拂叶留下来的贵妃椅，想来他的弟子很快就会过来搬了。 这次仙君临时起意要亲临天厥山，的确让仙禾有些措不及防。她之前本打算借此机会召开演仙之论，好把这次事情的矛头指向魔修。结果仙君一插手，演仙之论估计也开不成了，更别说魔修的事情了，她已经失去了这次事情的主导权，而处于被动状态。 仙禾眉心轻蹙，许久之后发出一声长叹，在空旷的大殿之中回环飘荡。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她应该还是有机会动手脚的。 桃泠回了芊眠殿之后，立刻吩咐下去，命弟子将失窃的地方严加看管起来，她发现不了的痕迹，不一定仙君就发觉不出来，她可不希望到时候担上一个根本就不在意那些东西的罪名，那仙君心里还指不定怎么想呢。 一想到仙君，桃泠就止不住的头疼，这尊大佛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对付。 是了，若说天厥山上的桃泠上仙还有什么克星的话，多半就是仙君了。烦人就算了，偏还打不得骂不得，要把他给供起来，桃泠能不烦吗？可是烦也没用，依旧得老老实实地供着他。 于是整个芊眠殿的弟子便听到一声长叹，正是他们平日里活得极为潇洒的桃泠上仙发出的。 弟子们摇摇头，能让桃泠上仙叹气的，除了头顶上那位，还能有谁啊。啧啧，真是虐恋啊。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2章 仙君将临 眨眼间便到了仙君亲临的日子，因为上仙们也摸不准仙君什么时候到，为了以防万一和表示尊敬，所有弟子卯时便在各峰的峰顶集合了，甭管你是在洞府之内闭关，还是在悟心崖思过，都要到自己所在峰的最高处去，以便沐浴仙君的圣光。 虽然仙君是先降临在天厥山的主峰的，但天厥山弟子众多，主峰也没那么大的空间装，便只好退而求其次了。不过仙君降临之时会有圣光普照天厥山，九十九座峰无不例外，所以各峰弟子也不必着急，只要往高处走，一定能见到圣光的。 寒子呇早早便来找仙枍了，准备和她一起去，仙枍也没推拒。她本想带着暮雪一起的，没想到暮雪居然没什么兴趣的样子，非要赖在白玉床上睡觉，仙枍想了想，上仙们要求的是弟子到场，暮雪大概也算不上天厥山的弟子，不去就不去好了，况且天界的灵兽，应当也是见过仙君的吧。 于是仙枍便任由暮雪继续睡了，反正若有什么稀罕的事情，她肯定会回来讲给暮雪听的嘛。 跟着寒子呇离开了偏殿，仙枍还不忘回头再叮嘱暮雪一遍，然后伸手带上门，才抬脚跟上寒子呇。寒子呇也就这么等着她，丝毫没有责怪她慢吞吞的意思。 “天都还没亮透呢，仙君哪里会来这么早啊，非要我们卯时之前到，是为了一起看日出吗？”仙枍一边走着，嘴里还一边抱怨着。 寒子呇一手拿着合起来的折骨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另一只手的手心，打趣着说到：“可别乌鸦嘴，若是仙君来得晚了，可不还是我们这些弟子站着等。” “也对哦。”仙枍不乐意地撇撇嘴，“算了，就当是看日出好啦。” 寒子呇轻笑着说：“能和小师妹一起看日出，也算是一大乐事了。” 仙枍嗔怪地瞥了一眼寒子呇，道：“师兄你可快别打趣我了，次次这么说，虽然听多了脸皮会变厚一点，但其实还是有点不习惯的。” “好吧好吧，师兄以后换种说法，小师妹你看如何？”寒子呇从善如流地问到。 仙枍的起床气还没过去，说实话她昨晚真不该又和暮雪一起睡着了，这下子好了，不清醒就算了，情绪还有些低沉。 “嗯，那好吧，不过也不要叫我‘小师妹’了，都一年多过去了，天厥山早就又收了新弟子进来了。” “不叫‘小师妹’，那叫什么？枍儿，小枍？”寒子呇眼中带笑着问道。 仙枍扭头无语地瞅了一眼寒子呇，面无表情地说到：“我觉得‘仙枍’就可以了。” 她本来想说跟寻常弟子那样叫仙师妹就好，可是这么叫，听起来实在是怪怪的，何况她师父还姓仙呢，辈分都给叫乱了。所以还是直接叫名字好了，她的名字还是蛮好听的。 寒子呇顿了顿，复又挂起微笑，“也好，仙枍的名字也是好听的，不知道仙枍还记不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这名字的意思是什么？” 仙枍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说：“记得啊，不是师兄那时候教我写字的时候说的吗，好像是什么‘山有木兮’的意思？” “对。”寒子呇唇角的弧度大了些，“仙枍可一定要记得这个名字的意思啊，就算……”寒子呇顿了顿，又道，“反正记得就好了。” “嗯？有什么特殊含义吗？”仙枍不解地望向寒子呇。 寒子呇却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是说：“没什么意思，不过毕竟是我亲自教给你的，所以当然希望你能记得。” “哦。”仙枍耸耸肩，表示理解，“师兄你就放心吧，我就算失忆了也会记得的。” 闻言，寒子呇愣了一下，敛去眼中不明的神色，轻声道：“但愿如此。” 仙枍却没听到他这句话，拉着寒子呇的衣袖，指着前方略有几分雀跃地说：“师兄，我们到演仙台了。” 寒子呇抬头望去，果然已经到了主峰规定弟子集合的地方——演仙台。 他颔首，唇角带这些若有似无的笑意，“对，我们到了。” 这时候还没到卯时，但白衣飘飘的弟子们已经挤满了偌大的演仙台，像仙枍和寒子呇这样后来的，都只能站在边缘了。仙枍倒是无所谓，这演仙台的边缘比演仙台地势要略高些，没准接触到的圣光更多也说不定，而且她也不喜欢凑热闹的往人群里面扎堆站，所以这样反而还刚刚好。 寒子呇本来就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不过是仙君罢了，他还不至于要巴巴的跑过来看，若不是要陪仙枍，他压根就不会过来。如今仙枍也没什么不高兴的，他自然也就更不会有什么意见了。 “师兄，快到卯时了吧？”仙枍把这个演仙台扫了一圈，实在没什么可看的了，不由扭头朝寒子呇问到。 “嗯，还有一刻钟。”寒子呇摸了摸折骨扇，答到。 仙枍对寒子呇那把玉一样的扇子真是越来越好奇了，除了能变大变小以外，似乎还可以演算时运之类的东西，她只记得上面刻着不少符文，却不知道都有什么作用。不过看起来，貌似比她的凰厥琴更厉害一些啊。 当初望绣说她就在弟子中见过两件神器，一件是她的凰厥琴，一件是昤昽师姐的晗月剑，也没提到寒子呇的那把扇子啊，难不成这扇子不是神器？可这要比神器还厉害些了吧。 仙枍摇了摇脑袋，算了，还是不要想了，仙君一会儿就该到了。 结果仙枍把身体的重心从左脚跟换到右脚跟，又从右脚跟换回左脚跟，仙君也没来。至于圣光，如果早上的太阳光也算的话，勉勉强强还是可以让人接受一下下的吧。 然而事实上，是根本就不能接受。 “师兄，仙君怎么还没来啊？这都多久了。”仙枍皱着眉头，瞧着下面嘀嘀咕咕的那些弟子们，心里也开始烦躁了。这太阳都快跑到头顶上了，跟卯时差了远了吧？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3章 霞光漫天 果不其然，这回寒子呇连动都没动，闭了闭眼睛，答到：“已经巳时了。” “啊——”仙枍长叹一声，“都过去差不多两个时辰了吧？仙君到底还来不来啊？” “别急。”寒子呇摇了摇扇子，顺带着给仙枍也扇了几下，不急不躁地说着，“仙界既然传了消息过来，就不可能临时更改的，仙君今日一定会到。” 仙枍闻言，愣了愣，呆呆地转过头来，问寒子呇：“你说，仙君会不会等天黑了再过来？” 寒子呇本来也是面无表情了，结果被仙枍这么一弄，倒是笑了出来，随手用扇子敲了下她的脑袋，道：“别乱想，”顿了顿，似是想捉弄一下仙枍，便接着说，“没准真被你说准了呢，你瞧这晚上圣光也更显眼些是不是？” “啊？不要啊——”仙枍整个人都垮了，一张小脸皱的像个苦瓜，完全没觉得寒子呇是在逗她玩。 “好了好了，仙君很快就会来了。”寒子呇见状，也不再吓唬她，实话实说到。 “你怎么知道的？该不会是师兄你在安慰我吧？”仙枍还是那副蔫蔫的样子，宁肯信寒子呇之前说的话，也不肯信这一句。 “骗你做什么。”寒子呇好笑道，“不管是天界还是仙界，一旦要搞什么正经的事情，都要在上午的。尤其是像仙君下界这种事情，绝对不可能拖过午时。现在都巳时了，仙君肯定过不了多久就会来了。” “真的吗？”仙枍将信将疑地问到。 寒子呇却没直接回答她，而是朝前面一扬脑袋，道：“你看。” 仙枍随即转过头，顺着寒子呇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从天际落下一片霞光，从最远出纯粹的白色，渐渐四散开来，夹杂在淡金色的阳光中，洒了天厥山整整九十九座峰，美得令人陶醉。 仙枍本以为那些破碎的霞光只是视觉上的美丽而已，结果那光到了眼前，竟还存在着。仙枍伸手盛住一抹霞光，转瞬间便融进了掌心，除了刚刚接触过的地方一阵暖洋洋的以外，竟没有别的感觉了。 “咦，怎么不见了？”仙枍惊奇地盯着自己的手掌，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儿，也没找到那抹流光溢彩的存在，甚至连踪迹也无。 寒子呇笑着戳了戳仙枍的脑袋，说：“这也是灵力的一种，自然是融进你身体里面去了。仙界的灵力要比人界的天厥山好上许多，甚至精纯到可以用肉眼看见，是更为纯粹的白色，但散开来和人界的灵力糅合到了一起，便成了你看到的那种流光溢彩的模样，因为还没有糅合完全，所以你才能看到它们像是碎了一样一片一片的，但其实也不过是一种‘气’罢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仙枍呆愣地点了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伸手继续去接那些霞光。 看到她这样单纯新奇的模样，寒子呇摇了摇头，有些好笑，原来只是这样子的东西，便可以让她简单快乐些了吗？那她的要求，还真是低啊。 “这些灵力对修为很好，你可以多吸收一点，仙君起码还要一刻钟才来。”寒子呇刚刚说完，便自知失言，毕竟仙枍的修为已经不涨了，他还说什么对修为很好？ 仙枍“哦”了一声，倒是没什么别的反应，事实上她正玩得不亦乐乎，能听到寒子呇说可以多吸收一点就不错了，至于其他的，她还要接她的霞光呢，怎么可能一心二用地听到啊。 寒子呇仔细看了仙枍一会儿，确认她是真的没听清，才暗自松了一口气。对方好不容易这么开心一次，如果因为他的原因而中断，他会内疚很久的。 演仙台上的弟子们也都在努力吸收着那些霞光，他们大部分都修仙许久了，还不至于连这个都不知道，至于那些新来的弟子，看着别人怎么做的，自己照着学也知道了啊。 仙禾站在最上方，俯望着这群弟子们，她倒是没有做出什么抢着吸收灵力的事情，依旧端庄无比。毕竟她也是上仙，是从仙界下来的，又怎么可能为了这么一点点灵力便失了分寸。所以仙禾也只是看着这些弟子们争夺灵力罢了，等过一会儿灵力被吸收的差不多了，仙君也就该到场了。 当水蓝色的衣袖舞过演仙台的最上方，行了一个大礼的时候，下面的弟子们也都停止了吸收灵力的动作，跟着行礼道：“恭迎仙君——” 仙枍也像那些弟子们一样，深深地躬下身，低头将视线紧紧锁在脚尖，生怕有什么不规矩的地方毁了这次迎接。 九十九座峰顶的弟子们齐齐喊出“恭迎仙君——”声若洪钟，倒实在是有些震撼人心。 这声音好是回环飘荡了一会儿，才慢慢消下去。仙枍不敢直视演仙台上的那个人，所以也只能听到对方浑厚庄严的声音，说着：“免礼——” “谢仙君——” 又是一阵高声回答过后，身着白裳的弟子们才纷纷起身，动作倒是蛮有那么几分整齐划一的。 剩下的就跟他们这些弟子们没什么关系了，因为仙君已经迫不及待地准备着往第三峰上的芊眠殿去了。 至于怎么从那从容不迫的动作中看出迫不及待，那只能说明天厥山的弟子们都是火眼金睛啊，雪亮的目光一扫，什么都出来了。 演仙台那一块的弟子们，在等到仙君带着他那一众仙仆浩浩荡荡地往第三峰去了之后，便也就散了。闭关的回去接着闭关，修炼的回去继续修炼，当然，也还有些弟子借着刚刚吸收的灵力提高或者加固自己的修为，而另一部分则跟着仙君他们一起，去了第三峰看热闹。 仙枍想了想，觉得自己好像没什么非做不可的事情，去第三峰转转而已，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如果仙君要留着过夜的话，她再回来就是了，也不影响什么嘛。 于是乎，仙枍也挤进了最后那一部分人的队伍——跟着一起去第三峰看热闹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4章 芊眠殿前 既然仙枍要走，寒子呇自然也不会落下，仙枍是去看热闹，而他却是去陪她。不过芊眠殿失窃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其实也还是有几分好奇的。若是换作以往，这事情不一定能瞒得过他，但这一世他实在是没那么多时间去提高修为，自然有很多事情力所难及。 虽然有折骨扇在手，但这一次却像是失灵了一样，怎么也演算不出事情的本末来，就像是遇见了一团迷雾，阻拦着他去探索。 寒子呇握着扇子的手不由加大了力道，至于到底是怎么回事，相信很快就能知道了，因为那个捣乱的家伙，可是没有神格的啊。 没一会儿，一行人便都来到了天厥山的第三峰。这时候第三峰上的弟子们差不多已经散去了，只有几个想看热闹的还留了下来。 桃泠上仙一袭白裳，外面罩着红色薄纱，还是当初那副模样，竟也没有因为仙君驾临便盛装打扮。不过本来就已经是很美的人了，又哪里需要哪些多余的装饰呢。 桃泠上仙从芊眠殿中缓缓走出，倒是把之前随性的样子收了收，起码看起来正经了许多。她躬身俯首道：“恭迎仙君——” 一身金色冕服的仙君微微颔首，命她起身，虽然仙君追求桃泠上仙的事情基本上六界都知道了，但该有的礼节却一点儿没少，毕竟仙君代表的是一整个仙界的颜面，容不得他做什么不符合身份的举动。 仙枍被人群隔开，想要去仙君和桃泠上仙跟前是不可能的，幸好修仙之人的五感都极佳，所以即使在外围，她也还是能看到听到的。 “仙君这衣服，跟人界皇帝上朝时候穿的好像啊。”仙枍眨巴着眼睛，看了个仔细，才说到。 寒子呇没什么意外的神色，解释到：“很久之前仙君曾亲临过人界，为人族赐福，所以后来的人皇会仿照他的衣饰也就不足为奇了。” 仙枍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点了点头，又问：“他们好像要去芊眠殿里面了吧？我们可以跟进去吗？” 看着殿外把守着的那一排仙侍，寒子呇拿扇子敲了敲她的脑袋，道：“明知故问。” “不要敲我脑袋了，都有人说我变蠢了。”仙枍捂着头，满脸不高兴地说。 “哦？是谁？哪个家伙说你变蠢了？”寒子呇眉毛一挑，问到。然而他的心里并不如表明上所表现的那么平静，尤其是在看到仙枍接下来的动作之后。 “当然是……”仙枍突然顿住，眼神躲闪了一下，道，“反正就是有人说啦。” 仙枍差点脱口而出暮雪的名字，却想起来这话是不能说的，不然还要解释暮雪会说话的问题，而且她之前就已经对这件事隐瞒过一次了，现在来改口也不合适。反正这个问题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说出来对方应该也不会在意的吧？ 对于仙枍的刻意隐瞒，寒子呇只是轻合了一下眼帘，然后便转身往芊眠殿的方向看去，嘴里却说着：“也是，仙枍都来天厥山一年多了，自然也有自己的朋友了，仙枍也长大了，能为朋友保守秘密了。师兄很高兴，真的。” 仙枍一脸惊疑地看着眼前的人，明明很正常的样子，可是怎么感觉鸡皮疙瘩都出来了。所以这话里的哀怨是怎么回事啊？ 仙枍张了张口，半天也就挤出一个“嗯”字，然后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一步，要知道说这种话的寒子呇真的是好可怕啊。 于是仙枍又收获了寒子呇哀怨的眼神一枚，只好硬着头皮又把步子挪了回去，寒子呇的脸色才算好了些。 他摇着折骨扇说到：“仙君今天还要被款待一番，怕是没时间找那个盗贼了，不如我们先回去吧。” “嗯。”仙枍狠狠地点了下头，松了一口气，还是正常状态的寒师兄比较好啊。 两人走了一会儿，待看不到芊眠殿了的时候，寒子呇才打开折骨扇来载他们回浮屠殿，之前来的时候是仙枍凝了云带他一起过来的，和一众仙侍在一起倒也不觉得显眼，反倒是用寒子呇的折骨扇会更加引人注目一些，而回程则刚好相反，所以寒子呇才没让仙枍再凝云。 “师兄，你说这盗贼会是什么人呢？把天上的仙君都招来了，唉，我都没看清楚仙君长什么样子呢。”仙枍抓着折骨扇的边缘向下眺望，撇着嘴抱怨着。 寒子呇只是瞥了她一眼，便收回了视线，继续专心驱使折骨扇，然后开口道：“盗贼是谁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能知道了，反正跟我们又没什么关系。至于仙君嘛，那就更不是我们可以随便置喙的了，你要是不怕被罚，大可以趁下次恭送仙君离开的时候睁大眼仔细瞧瞧，我们是天厥山的弟子，这种错顶多罚去悟心崖思过几年，没什么大不了的。” “算了算了，当我没说。”仙枍一听要去悟心崖思过，什么都不想了， 虽然修仙之人驻颜是很容易的，哪怕是去悟心崖待个几百年，出来也还是当年的模样，但这是容貌的问题吗？重要的是时间啊，她哪里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挥霍。 突然想起来什么，仙枍将刚刚吸收的仙界灵力在体内运转了一个周期，却是感觉经脉之中多了一股暖意。 抬头瞥了一眼寒子呇，见对方正背对着她专心驾着扇子，仙枍才放心下来，但动作还是小心翼翼的很。她伸手捞起身侧的玉牌，再次输入灵力，凝神屏息地盯着那条分割光与暗的直线，紧张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目光追逐着那条线不断往上，再往上，就快要没过她的“枍”字的时候，那条线一如既往的不动了。 果然，还是不行吗？ 仙枍有些泄气地垂下了手，那枚失了光芒的玉牌也重新落回身畔。她耷拉着脑袋继续假装看底下的风景，但心情与刚刚已经截然不同了，沉重的就像是望绣的体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5章 雪未见暮 要是说仙枍的情绪变化寒子呇一点都没感觉到，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修仙之人精神力外放可探查方圆几里甚至几百里几千里的风吹草动，有何况是就在寒子呇身边的仙枍。 也是仙枍太过紧张了，所以才忘了这一茬，还自以为把小动作掩饰得很好，其实她那点情绪变化都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呢。 但寒子呇知道归知道，却不能说什么或者表现出什么，甚至连安慰都不可以有，因为很显然仙枍并不希望别人知道她现在的状态，在她看来，这些都还是可以自己承受的，而如果让别人知道了，反而还承受不来。 所以尽管寒子呇很想帮她分担一些什么，却什么也做不了，或许仅能做的，便是沉默了吧。 毕竟有的时候，无声才是最好的安慰。 两个人一路无言地回到了了偏殿，仙枍刚推开殿门，就见殿内乱七八糟的一片，而罪魁祸首——那团雪白雪白的小狐狸正在殿中间四仰八叉地躺着，若不是有些粉嫩的肚皮还在不停起伏，仙枍都要以为暮雪是不是快要不行了。 这下子她也顾不得伤心难过了，回头对寒子呇说到：“师兄你看，这也不好让你进来坐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寒子呇了然地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又安抚道：“既然如此，你便好好收拾一番吧，收拾完了怕也就累了，睡一觉也好。我就先回去了，明天再来找你。” “嗯，师兄再见。”仙枍挥手，站在门槛处目送着寒子呇走远了，才回头看向殿内。 仙枍捡着干净的地方下脚，好不容易走到暮雪身边，就被暮雪挂在嘴边的亮晶晶的疑似口水的东西给刺激到了。她抬起一只脚朝暮雪身侧踢了踢，见暮雪睁开了那双略有些迷蒙的大眼睛，才开口说话。 “你要不要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嗯哼？”仙枍强压住内心的怒火，指着满室狼藉问到。 暮雪伸着爪子把身边沾了山泉水的被子弄开，也没起来，就着这个姿势揉了揉眼睛，才回答到：“还能有什么，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事实上暮雪之前也有些意识不清，但好在现在已经完全清醒过来，说来这其实只是一场胡吃海塞导致的悲剧罢了。它之前在芊眠殿吃了太多灵草灵药，积攒在一起威力还是很大的，它虽然需要吸收灵力，但一次弄这么多也难免有些吃不消，所以现在的情况只是它在消化过程中出了一点点小小的差错而已，而且它还没有忘记设结界呢，所以对外界完全没有影响啊。 对此，仙枍表示呵呵，她咬牙切齿地伸手提溜起还赖在地上的暮雪，把它往殿外一丢，说到：“你怎么不把自己也用结界给圈起来啊？没我允许不许进来！” 说着，仙枍“啪”的一声把两扇殿门甩上，然后望着乱到无从下手的屋子愣了好是一会儿，才气鼓鼓地挽起袖子开始收拾。 虽然她学过那种移动物体的法术，但到底有限，这屋子里的可都是珍贵物品，不亲自动手收拾她都不放心。 不过好在乱是乱了点，但东西基本上都没坏，毕竟是法器，不似人界那些东西娇气，轻易还是摔不坏的，不然仙枍岂不是得肉疼死。 暮雪在外面的未盈花丛里面打了几个滚，翻来覆去的让人还以为它在撒娇求原谅呢。结果一个饱嗝出来，原来它只是懒得起身，所以靠打滚来消食呢，白被它压坏了一片未盈花。 几个来回之后，暮雪也不动弹了，因为它差不多已经消食结束了，整只狐狸都清醒了许多，身体也舒畅不少，便懒洋洋地仰躺在未盈花上晒太阳，一点也没有愧疚的意思。 半晌后，暮雪蓦地睁开眼睛，小巧的鼻子动了动，眼中划过一丝红芒，显得妖异非常。它慢悠悠地跳起身来，朝大门紧闭的偏殿看了两眼，便收回了视线。 比起那件事，这里的事情已经算不了什么了，暂时先放下也好，它该去做另外一件事了。 几个跳跃之后，那团白色的身影便从蓝紫色的背景之中消失了，只剩下那一片压折过的痕迹，显示它曾经来过。 等仙枍收拾完一切，已经是日薄西山的时候了，虽然刚回来的时候有些生气，但让她放任暮雪一只狐狸在外面过夜也是不可能的，理了理衣裳，仙枍走到殿门前，心中已经想好了怎么原谅暮雪了，但推开门之后，却没看见那抹想象之中的白色。 仙枍心中一急，虽然面上还是一副镇静的样子，但脑子里面已经有些乱了。她四下查看着，甚至花丛中的每个缝隙都没有放过，但仍然一无所获。 暮雪会去哪里呢？难道是之前她说得太狠了，所以暮雪委屈地跑走了吗？仙枍心中懊恼不已，却也没什么法子，因为无计可施，便想起求助别人来。 仙枍摸索着腕上的玉镯，一边等着寒子呇过来，一边放开灵识继续往外探看，不敢放过这片山头上任何一草一木，因为大量调动灵力，她的额头上都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眼睛不安的闭着，却每一丝每一毫都在诉说着主人内心的惶恐与焦急。 寒子呇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副模样，仙枍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只是简短地说明情况：“暮雪不见了，快帮我找！” 虽然只是一句话，连十个字都不到，但寒子呇还是很快领会了仙枍的意思，一起帮她找起来，却是一样没有收获。 “怎么可能，竟然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寒子呇也不由轻拧着眉毛，说到。 仙枍连忙给出自己的消息，说：“只能感觉到暮雪最后在这片未盈花上面待过一段时间，然后便什么都感觉不出来了。” 寒子呇点了点头，神色也有些凝重，但并没有太过担心，毕竟那是天界灵兽啊。 “别慌，就这座天厥山上，还没有能把它怎么样的存在，所以它现在肯定还是安全的。不过……” “不过什么？”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6章 血玉之光 寒子呇顿了顿，抬眼看向仙枍，虽然不忍心，还是说出了口：“不过，它既然一声不吭就不见了，那么很有可能，是它自己离开的，所以……” “所以什么？”仙枍的语气慢下来，她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一个结果，却始终不肯说破，因为那个结果，是她最不希望的。 “所以，它可能不会回来了。” 寒子呇说完，不忍地注视着仙枍，就见她一副恍惚的样子，果然，即使她平时也不见得有多重视那只狐狸，可到了这时候，她还是会难过。 仙枍有些茫然若失，前阵子时不时就要跳动一下的眼皮也恢复了安静，心中紧绷的那根弦也倏地松了下来。其实她早有预感了，暮雪肯定是会离开的，只是心里有些难以接受，就好像很久以前，也有许多人或者东西这样音讯全无地离开了她一样，可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仙枍甚至不知道暮雪的来历，更遑论它的去处了。虽然早些时候她确实不怎么亲近这只九尾狐，但这种不亲近却是在一种诡异的熟悉上建立的。仙枍不亲近昤昽师姐，所以心里隐隐会有些排斥和不习惯，但对于暮雪，她却完全没有这种感觉。即使一人一狐之间没有交流，却默契地处在一种平衡状态，所以暮雪对她来说，到底是不一样的。 就像她愿意让暮雪霸占她的一整张白玉床，换了别的灵兽，或许她就不会这么做了。可现在，那个让她愿意接受的对象，却一声不吭地跑了，竟然是，一句话都没有给她留。 “我早该想到的。”仙枍苦着脸笑了笑，别人可能会期待着自己的宠物再次自己回来，仙枍却不会，因为不管是她，还是暮雪，都从来没有认为她们两个之间是主人与宠物的关系。 “别太难过了，这世上也不止这一只九尾狐，再说了，还有别的更为珍奇的灵兽，只要你想要，又何愁没有？”寒子呇担心地安慰到。 仙枍却只是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轻声说了一句，“不一样的。” 没再让寒子呇开口继续说些什么，仙枍敛了表情，说到：“师兄。” “嗯？”寒子呇疑惑着看她。 仙枍莞尔道：“我打算继续修炼下去了，你愿意，陪我一起吗？时间不长，就两年，路途也不远，就这九十九座峰。” 寒子呇呆滞了一瞬，复而笑答：“好。” 能够陪你走一程，已经是我此生之幸，哪怕这个位置本该是别人的。我只恨这时间太短，路途太近，还不够你记住我，我便要离开了，那时候，你又会不会像对待那只九尾狐一样，稍微为我伤心一下，不然，这辈子该有多遗憾。 寒子呇嘴角的微笑一直没有落下，一片蓝紫色的未盈花中，就他最为动人。微风拂过柔嫩的花瓣，把芳香吹入衣襟，仙枍身上的白纱也微微泛起涟漪，就像是被吹皱的春水，就像是年少时悸动淌过心间。 仙枍唇边带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如果最终都是分离，那么不如好好珍惜这段相伴的时光，想的太多，顾忌的太多，结果就只会像现在这样，遗憾也太多了。 这时候天上已经零星挂起了几点星子，虽然数量少，但因着错落有致，倒也有几分情致。 但这份情致，却也没几个人欣赏。 芊眠殿的偏殿内，仙君正在静坐休息，其余仙侍都守在了外面，这也给了某人趁虚而入的机会。 “仙君，别来无恙啊。”一个娇俏的声音打破殿内的宁静，一袭红衣翩然而至，不管是声音还是人，都与这座安静的宫殿格格不入。 塌上的男人睁开双眸，倒是没有惊讶的意思，只是启唇答到：“故人深夜来访，不知所为何事？” 声音依旧带着股严肃的味道，与他仙君的身份倒是匹配。 红衣女子勾起唇角，若不是生得太过艳丽，竟和仙枍是长得一模一样，很显然，她就是仙枍曾经的妹妹柳下夕岚，当然，也是暮雪。 额间的血玉即使在夜晚，也一样散发出勾魂摄魄的光泽，而夜明珠的光辉，更为其添了几分妖冶。 暮雪也没因为对方是仙君就跟他客气，直接寻了处贵妃塌便半卧下去了，她伸出一只手来支楞着脑袋，另一只手则有意无意地摆弄着她血色的丹蔻。身为九尾狐身的时候外表有多么的纯白，那么现在她就有多么妖靡，或许这才是她真正的样子。 “还是这副臭样子，难怪人家美人儿不喜欢你。”暮雪状似遗憾地摇了摇头，接着又说到，“不用找什么盗贼了，你送来那些东西都是我吃掉的，啧，那朵小桃花是真不喜欢你啊，你送来多少她就留着多少，一丁点都没动过呢，把我都给吃撑了。不过也亏得如此，要不然我哪能这么快就恢复人形了呢？” 仙君仍然面无表情，当然，这不代表他心里一点想法都没有，因为这也有可能是面瘫。 “既已恢复人身，又何必来找我？况且，那只九尾狐呢？” 暮雪轻嗤一声：“你这家伙居然还会记得那只小狐狸，哦，我想起来了，这狐狸还是你当年送我的。不过可惜了，我恢复记忆之后，第一个吞噬的就是它呢。” “当真狠心。” 仙君说这话不是没有道理的，当年他把狐狸送给对方时，才出生没多久，只是狐族一只最普通不过的狐狸罢了，而且脑子也笨，修炼了十几万年也没修出个什么名堂来，除了九条尾巴，竟是连人身都没有，也活该被吞噬了。 但到底是十几万年的情分啊，朝夕相伴那么久，是块石头也该有感情了吧，结果对方为了自己的修为，竟然第一个便把它给吞噬了。 吞噬不比其他，连魂飞魄散的机会都没有，直接消失于天地间了，更别说什么轮回转世了，连存在都是一种奢侈。这样的做法，也的确狠心到令人心寒了。 “仙霂，你何必如此？”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7章 恭送仙君 “我何必至此？”暮雪有些好笑，道，“不是我何必至此，而是天道何必逼我至此。弄什么奇奇怪怪的规矩，没有那些，我又怎会沦落到今天这番境地。你知不知道，我现在连仙身都没有，要是严格点来论，就是个半人半妖的东西罢了。” 半人半妖，对曾经傲然于天地之间，只有她看不上眼的，没有敢正视她的天界公主来说，的确显得太过低贱了，以对方心高气傲的性子，又怎么会轻易接受呢？ 是啊，她可是仙霂啊，有着以往一切记忆的天界公主仙霂。 “仙霂，你已经没了神格，半人半妖，也足够了。”仙君中肯地评价到。 暮雪讥讽地笑了一声，倒是没接他这句话茬，而是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别叫我仙霂了，我现在有个新名字，叫‘暮雪’。” “哦？”仙君似乎有些惊讶。 仙枍笑出了声，说：“怎么，有什么好奇怪的？” “我记得，那只九尾狐也叫这个名字。” “哦，这样啊。”暮雪摸了摸下巴，“反正它这个名字也是我取的，别人也没听过，再说了，它都已经死了，还在乎一个名字不成？刚巧我不太喜欢‘仙霂’这个名字，用一下它的，它应该会挺高兴的吧？” 闻言，仙君也不再多话，而是开始下逐客令了：“若是无事，今夜就到此罢。” “都多少年的老朋友了，叙个旧你还催我走。算了，也该说正事了。”暮雪稍微正了点神色，当然，这是她自己认为的，事实上在别人看来没什么区别。 “看在我们两万年前的交情上，你带我去仙界吧，如何？” “去仙界做甚？”仙君注视着暮雪，问到。 暮雪耸了耸肩，神情颇有几分无奈，道：“当然是修出仙身了，总不能这么半人半妖地过一辈子吧？要不是我现在这个状态根本看不见仙界的入口，我早就自己去了，哪里还用得着等你过来。” “原来你偷吃这些灵草灵药，是为了引我过来。” 暮雪坐起身，随意地绾了下头发，道：“一半一半吧。” 沉默了半晌，仙君叹了口气，道：“好，明日一早你便随我回去吧。” “啊哈？你也要回去？其实也没人知道是我干的，你还可以借此再留一阵子的，多陪陪你家那朵小桃花不是挺好？”暮雪摆了摆手，推拒道。 仙君摇了摇头，说：“仙界也还有许多事务，我不能因私废公。” “啧，还真是敬业。”暮雪站起身来，随手理了一下衣袍，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明早见。” 说完，便捏了个诀消失不见了。 于是第二天一早，仙君要回仙界的消息便传满了整个天厥山，四位上仙传音让所有弟子按之前那样迅速集合起来，恭送仙君离开。 那群平日里慢悠悠地弟子们一下子变得手忙脚乱，已经闭关了的又要重新打开自己洞府前的重重结界，然后出来准备恭送仙君。还在睡觉的也都赶紧起来了，修炼的也停下了动作，都往之前的地方奔去，然后目送仙君那一众浩浩荡荡的仙侍们离开。 不知道是不是仙枍的错觉，她总感觉有道视线在自己身上徘徊，但等她发觉了要去找时，那道视线便消失了。 仙枍皱着眉头兀自疑惑了一会儿，便把这事放到一旁了。她扭头朝寒子呇问到：“仙君怎么这么快就走了，也没听说盗贼是什么人啊。” 寒子呇摇了摇折骨扇，道：“我也不清楚，据上面传的消息，说是跟魔修有什么关系，反正是不方便说，所以上仙们便选择不说出来了。这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了，你只要知道盗贼已经被找到了就成了。” “好吧。”仙枍点了点头，复而兴奋起来，带着几分雀跃地说到：“师兄，我们该去修炼啦，就从这里出发，怎么样？” “你若是没什么要拿的东西的话，从这里走也不错，随便你。”寒子呇收了折骨扇，朗然道。 “我还能有什么要拿的，择日不如撞日，既然你也不反对，那我们这便走吧？” “嗯。不过，你有没有找好了下一个目的地？”寒子呇认真地询问着。 “这个嘛。”仙枍摸了摸鼻子，“嘿嘿”了两声，道，“自然是想好了的，我们就往这边走，一直到了尽头，再回返往那边走，这样就刚好把九十九座峰都走遍了，也不至于到时候弄得乱七八糟的。” “嗯，听你的。”寒子呇面带微笑着说到，反正他只是陪仙枍而已，只要她乐意，还能有什么不好的不成？ 仙枍说的这边和那边，正是组成这个天厥山人字形山脉的一撇和一捺，这样走倒的确不用担心会漏掉哪座峰了。 仙枍抢先一步凝出一朵比平时略大一些的白云，载着她和寒子呇一起离开。她可还没忘了寒子呇的身体状况，虽然他最近看起来没什么不同，但面色很少有过健康的红润，内里肯定还是虚的，再让他耗费灵力驱使折骨扇，早晚会吃不消的。反正她的云朵用不上什么灵力便能驾得起来，还不如让来做，也免得寒子呇再浪费灵力了。 寒子呇自然也没有拒绝，第一个原因正如仙枍想的那样，他的身体的确承担不了太多的灵力消耗，那只会加速他寿元的减少。再有就是仙枍已经把云给弄出来了，他总不能死活不要对方帮忙吧？对于仙枍这样为他着想的做法，寒子呇心里还是蛮开心的呢，所以接受的自然就更快了。 两人降落在了离主峰最近的一座峰上，寒子呇跳下云朵，四下打量了一番，只觉得风景还可以，便也就没多说什么了。 仙枍抬手散去云朵，也前后左右把这里看了一遍，虽然他们落的地方是峰顶，但这座峰实在是不怎么高，所以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太显眼的，反而多了几分高处的僻静，对于修炼来说，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8章 有客夜来 “师兄，你平时都是怎么修炼的？”仙枍一边寻着落脚的地方，一边问到。 天厥山上修炼的方式很多，最基础的自然是打坐吐纳，几乎是所有弟子的修仙常备方法。但大多数弟子则会选择自己专用的修炼方式，比如直接学习法术，或者符阵之类，还有配合法器的修炼方法，比如专门练剑、练琴什么的。 正所谓术业有专攻，基本上每个弟子用的修炼方法都不同。但寒子呇会怎么修炼呢？练扇子吗？ 反正仙枍是想象不出来那个画面的。 寒子呇一边摇着折骨扇，好整以暇地看着仙枍来回转悠，说：“我只需要打坐吐纳就可以了，虽然说这折骨扇是我的法器，但它算是跟符阵相关了，大概就像人界那些风水师手里拿的罗盘那样吧，不过有些地方不大一样罢了。符阵什么的我基本上该学的都学了，而且也不怎么用得上，所以就不用再练了。” “哦。”仙枍点点头，所以说那把折骨扇的确应该是很厉害的一件东西，望绣也不可能知道太多，不清楚这扇子是什么来历也很正常，怎么看，这都像是一件神器呢。 “那我就在这里练琴了，师兄你随意。”仙枍驭气扫开地上的杂叶，提起衣摆席地而坐，召出她的凰厥琴放在膝盖之上架好，试了试音，便准备开始练琴了。 寒子呇轻笑着摇摇头，往边上的那棵树枝桠上一跳，阖眸后也开始练习吐纳了。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甚至可以说是忘了对方的存在，但心中又很清楚身边还有这么一个人，也正因为知道，才更加心安。 空荡荡的顶峰上只听见悠悠琴音，曲调宁静而悠远，还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活泼，如草丛里悄悄往这边看的兔子，又像是不远处林中飞过的雀鸟，安然而轻松。 仙枍不知道自己眼中一直带着柔和而温暖的笑意，似乎满足而快乐。而寒子呇的嘴角一直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虽然他还闭着眼睛，却一样能感觉到身边每一缕风的气息，有何况是萦绕在耳畔的乐曲。 这曲子在说，弹奏它的人现在很快乐。 所以仙枍愿意在他面前弹奏《祭心》，寒子呇还是很高兴的。因为这首曲子就是弹奏者的心曲，每一个音律都似是在诉说弹奏者心中所感所想。有一个人愿意在你的面前倾诉心曲，又如何不让人感到愉悦和动容？至少寒子呇现在就是如此，这已经让他很满足了。 大概是这曲意太过和谐，有几只兔子竟蹦哒到了仙枍旁边吃草，黑色的长耳朵随着跳动的步伐一颤一颤的，好不可爱。 要知道仙枍之前还一直帮望绣烤兔子的，这几只杂毛的花兔子倒是有恃无恐，趁着仙枍现在腾不出手来收拾它们，就大大方方地开吃了，啃完一根长长的草叶之后，还会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一眼仙枍，然后继续埋头奋斗，弄得仙枍忍俊不禁。 这座峰平时应该是少有人至的，毕竟又小又不显眼，灵力也不比周围的峰充沛，怕是也没几个弟子愿意留在这里修炼。不过这样也好，刚巧便宜了仙枍。 仙枍上天厥山以来，除了学了一些法术以外，就是练琴了。练琴对周围灵力的多少的要求并不高，基本上什么地方都可以，所以仙枍一直没有要找一个灵力充沛的地方的概念，在她看来，只要顺心就好了。 但寒子呇练的是吐纳，对周围灵力要求其实是很高的，灵力少的地方吐纳个一天，可能还不如灵力充足的地方一炷香的时间来得快。仙枍心里其实有些后悔，早知道就该选一个灵力充沛些的地方了。 如果换做是寒子呇，肯定是不会出现这种纰漏的，他会事先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好，思虑周到得很。而仙枍也不是没有想，只是还不习惯替寒子呇着想罢了。 不过既然已经准备一起修炼了，这个习惯还是养成一下比较好。 仙枍抬头瞥了一眼寒子呇，又收回视线，敛了心思继续练琴了。 浮屠殿里，仙禾正坐在棋桌前闭目沉思，桌上摆着的是一副残局，但她显然已经没有再把这棋局下完的打算了。就这样也好，两万年了，也该停下了。 她还记得昨天夜半时分，那个记忆中的人又出现在她的眼前，但似乎又有什么不一样了。 当时圆月高悬，泛着异样的红色，仿佛浸染了两万年前那人的血，妖冶而冰冷。 仙霂仿若嗜血过后的朱唇轻启，笑声似自炼狱而来，眼底的讥讽与不羁，给她的高傲染了几分颓败，却还是大笑：“小禾，你不认我了吗？” “师姐……” 仙禾是震惊的，那一刹那大脑似乎都停止了思考，这个人，是她思念了两万年的人啊。多少个日夜，每一时每一刻都在惦念着她，可这个人从来不肯出现在她眼前，甚至连一次都没有来过她的梦里，明明以前她们是多么要好的师姐妹啊。她明明答应过自己，以后去哪里都带上她的，结果呢。还是自己一个人走了。 多少年来都在人前挂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仙禾自己都快以为自己没有感情了，可这一瞬间，她却能感觉到自己胸腔中的那颗心脏，正在快速跳动中，并且迸发出巨大的热量，那股感情汹涌而来，澎湃得令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师姐，你当年明明说过，以后去哪里都带着我一起的，你骗我。”仙禾的声音仍然泛着股上仙式的清冷，但那委屈到哽咽的声音也是真的，两万年了，她该有多委屈啊。 暮雪愣了愣，那时候的事情她自然也都记得，现在回想起来，这个小师妹待她还是很好的，至少在为数不多的那么几个人当中，她算是很不错的了。 所以暮雪也没纠正对方称呼的问题，甚至语气也稍微和缓了一些，不过当然，哪怕暮雪是真的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仙禾也一样会站在她的身边吧。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9章 相见不见 “是我。”暮雪轻启朱唇，先是应下了仙禾的提问，还不待她说什么，就见对面的人已经泪流满面，还真是，不怎么好看呢。 “师姐……你终于肯回来看看我了，我真的很想你啊……” 仙禾虽然哽咽着，却努力把哭音收了回去，好不容易再次见到这个人，怎么能让对方看见她这副狼狈的样子呢？可是眼眶中的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啊。 暮雪顿了一下，她离开两万年了，哪怕曾经是天界公主，也没几个人记得她了吧？就算是她的亲兄长，估计也只记得有这么一号人罢了，或许偶尔会想起来一下，但要帝旿为她难过什么的，那真是不可能。所以仙禾这个样子，的确触动到了她，因为不管是谁，都渴望被人惦记着啊，而眼前这个人，还真是令人出乎意料呢。 “别哭了，很难看的。”暮雪皱了皱眉，说到。 见仙禾皱着脸努力收回泪水，却怎么也收不住，急得惊慌失措的样子，暮雪突然就愿意放下自己那些不顺心便要把东西弄到顺心的习惯，或者说，对方这个样子还是蛮顺心的？ 暮雪兴味地勾起唇角，算了，谁让她仁慈呢？ “行了，你还是继续哭吧。” 本来还忍不住流泪的仙禾听了这话，突然有些哭笑不得，一时间竟也忘了哭。 暮雪皱起眉头，问：“你怎么又不哭了。” 看吧，不让她哭偏要哭个没完没了，现在让她哭了吧，她又不哭了。啧，现在的后辈们啊，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仙禾突然笑了一下，伸出手背拭了拭脸上的眼泪，一代上仙，还为人师表，居然做出这样的动作，还真是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不过在暮雪的印象里，这个小师妹一直都是这样的，天天就围着她转，活像个小跟班，而且一直都是孩子心性，若说她是什么严谨的老师什么的，暮雪反而还想不出来是个什么样子。这样的仙禾，才是她记忆中的仙禾嘛。 “师姐，你……你这一世是什么人啊？那个仙枍和你长得很像。”仙禾擦干净了眼泪，才彻底看清暮雪现在的容貌，毕竟刚刚的气质实在熟悉到令她没有丝毫怀疑，这会子看清了容貌，才觉出味道来。但仙禾可以确定，眼前这个人不是仙枍，甚至没有用仙枍的壳子。 “哦，你说她啊，这个你就不用管了，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对待她就够了。至于我回来了的事情，就不要跟别人讲了。”暮雪无所谓地往棋桌另一边一坐，仙禾犹豫了一下，也跟着坐了下来。 “那，寒子呇呢？也不告诉他吗？” 暮雪的指尖顿了一下，随即在桌上划了一个圈，嘲讽地笑了一下，说：“用不着，他还是不知道的比较好。” “哦，好。”虽然心中仍有疑问，但既然暮雪已经开口了，仙禾就不会怀疑，仙霂说什么，就是什么，哪怕是错的，她也一样支持。 “对了，我这次找你，是想和你说一声，你之前想做什么，就继续把它做下去，至于为什么，你就不用知道了。” “好，需要我尽快吗？”仙禾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的人，目光贪恋不已。 暮雪笑了一下，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越快，越好。” 仙禾点点头表示明白，稍微迟疑了一下之后，还是开口问到：“师姐，你这次回来，可以待多久？” 虽然已经隐隐有了猜测，但仙禾还是想再听当事人确认一遍，因为她真的很想，很想对方留下来啊，哪怕多留那么一小会儿，也很好了。 暮雪挑了挑眉，道：“明早就走，这次去仙界，没有修成现身之前是不会回来了。” “哦，修出仙身吗？那很好啊。”仙禾用着尽量轻松的语气说到，算是接受了这个事实，但眉眼间的失落却怎么也遮掩不住，但这并没有多大影响，对面的人根本不会在意。 果然，暮雪只是随意点了点头，便又嘱咐道：“仙枍的身上有一块玉佩，用红绳子穿着挂在她的脖子上面，你记得在演仙大比之前一会儿帮她取下来，平时就不用提醒她了。” “这玉佩有什么问题吗？”仙禾不由不解地问到。 “自然是有问题的。”暮雪说完这句话之后，却是一副不打算再说的样子，仙禾只好识趣地闭口。 暮雪靠着旁边的墙壁闭目小憩了一会儿，天便快要亮了。 趁着第一缕阳光穿过云层直射大地的时候，暮雪起身理了理头发，道：“走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浮屠殿。她伸手摩挲着右手大拇指上的那枚玉扳指，这枚扳指竟是全体通红，但比血玉更加干净透彻一些。而靠近手心的那一侧，还刻着一个“霂”字，但如果不伸手去摸的话，却是不容易看出来的。 而这枚玉扳指，正是当年寒子呇上一辈子的时候留给柳下姐妹的那一个，只不过是莹白换做了血红罢了。 刚刚仙禾大概就是看到了这个东西，才会问要不要告诉那个家伙的吧？毕竟这枚扳指辨识度还是很高的，这样的神器，可不是大街上随便一捡就能捡到的东西啊。 至于寒子呇那个家伙在这枚扳指中用了多少符阵，暮雪笑了笑，她可没兴趣知道，只要好用不就成了。 敛了表情，暮雪往芊眠殿而去，她可还等着修成仙身呢。 而仙禾却被留在了空寂的浮屠殿中，望着那一盘残局发着呆。这棋局便是当年她和仙霂未下完的那一局，明明就摆在眼前，可是当年下棋的人却不认得了。 或许，是下得时间太久了，棋局也变了模样了吧，变到连最初创造它的人，也记不起它的模样。 去恭送完仙君，顺带着看仙霂最后一眼之后，仙禾就这样坐在大殿之中，身前是一副残局，却再没有人去下它了。 当棋盘上的子被仙禾一粒一粒拿起，放回棋盒中之后，仙禾终于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希望再见时，我会达成你所愿。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0章 山上紫遇 仙枍和寒子呇每走到一处地方，便会停下了修炼一阵子，虽然这些地方都是临时起意选的，但经过第一次的事情之后，仙枍还是特别注意了那些地方的灵力多寡。当然，她并没有让寒子呇知道。 这次两人来到一座峰的山腰处，这里的林木很稀疏，不过地上倒全是干净的青草，若是仔细看，还能看见草叶边缘泛着一圈深紫色。 仙枍不认识这种草，这里的树她也不认识，以前肯定是没见过的。记得她上次也只是路过了这座峰，根本没有上来看过，也难怪不清楚了。 这种树隔着几丈远才有一棵，树皮是灰白色的，而树叶却是耀眼的金黄。咦？仙枍眯起眼睛，这叶子的形状怎么就像是圆圆的…… “这也算是一种摇钱树了，一种比较符合凡人想象中的摇钱树。”寒子呇摇着折骨扇，指着前面的树，说到。 对了，这叶子就像是圆形的铜钱嘛，跟仙枍在见尘镜里面看到的很接近了，就是少了个方形的孔而已。 “这树长得可真稀奇，刚好和铜钱很像呢。”仙枍捡起一片树叶，对着阳光翻来覆去地仔细打量，眼里一派好奇。 寒子呇笑了笑，摇着头说到：“不是这树刚好和铜钱长得像，而是它本来就是照着铜钱的样子捏出来的。” “啊？” 寒子呇微微点头，接着解释到：“人界也有关于摇钱树的说法，只不过并没有真正符合那些凡人希望的东西存在，虽然有树叫这个名字，但也只是冒牌货罢了。你现在看到的这些树，就是仙界的仙人们听见凡人的愿望之后，随手捏出来的东西，却是最接近凡人所想的摇钱树的树了。但说白了也不过只是一个漂亮些的赝品而已，所以才会被随意丢在这里吧。” 闻言，仙枍不由走到了较近的那棵树下，伸手抚摸树干，然后回头问到：“既然是最符合想象的东西，那我把这树摇一摇，会掉下来铜钱吗？” 寒子呇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道：“都说了是最接近，毕竟不是真的，怎么可能掉下钱来？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不劳而获的好事？你呀。” 仙枍有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其实她会有这种想法也很正常吧，毕竟坐在树下等钱砸下来，想想就很吸引人啊，要不然人界的那群人又怎么会惦记着呢？ 沉默了片刻后，仙枍换了个话题，问到：“这草呢？怎么边缘还带着紫色？” 身为移动的百科全书，寒子呇尽职尽责地回答到：“这种草叫作‘紫遇’，算是上古时期就有的草了，也弄不清楚它到底是由紫变绿，还是由绿变紫，反正等到那群神仙们想起来给它取名字的时候，它就是这副样子了。这名字的由来我也不知道，不过听起来大意是‘翠绿遇见深紫’吧。如果是别的，就当我没说。” “紫遇草？这草有什么作用吗？” 寒子呇顿了顿，说：“这用处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捣碎了外敷，也就能止血而已，但如果集齐九九八十一棵全须全尾的紫遇草，把它们放在圣火中焚烧七七四十九天，然后将其灰烬取出，融进心头血再炼制整整三年，就能够得到一颗起死回生的神丹。” “起死回生？那岂不是人人都争着要了，紫遇草怕是早就灭绝了吧，这里怎么会还有这么多？” 寒子呇轻笑着摸了摸仙枍的头顶，说：“进出圣火哪里是那么容易的？而且紫遇草又不是什么稀罕的灵草，别说在圣火里待四十九天了，四十九炷香的时间都难，到时候哪还有什么灰烬啊。” “如果有人不死心去试呢？那么多紫遇草，一直试下去的话，万一成功了呢？”仙枍追问。 寒子呇却并没有认同，解释到：“因为不是谁都愿意取心头血的，一个不慎边有可能丧命。而且后面那三年里，每天都要滴三滴鲜血，每月都要喂一次精血，而每年，还要再滴一次心头血。这些血不能是别人的，只能是自己的，但是，炼出的神丹可救天下生灵，却唯独不能救活自己。这样的东西，又有谁愿意要呢？” 仙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这天厥山还真是卧虎藏龙，连个不起眼的山头都有这么多玄机。 一滴精血中含着多少修为暂且不论，心头血自然更是难得，就说每天滴血，那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了的。别说三年，一年下来人就垮了吧。这分明是在用炼丹师的寿元换取服丹者的寿命啊。而且虽说每个人都向往起死回生，但是那是让自己重生啊，谁愿意把自己的命拿去换别人的命。也难怪到了现在，紫遇草也不过是种不起眼的草罢了。 “师兄，这紫遇草也能吃的吧？”仙枍唏嘘了一会儿，转而问到。 “呃。”寒子呇难得地被问得愣住了，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家伙还这么贪吃呢。 寒子呇又狠狠地揉了一把仙枍的脑袋，好半天才回答道：“应该可以吧。” 仙枍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呆在原地，然后不由委屈地揉了揉自己的脑袋，算是安慰自己了。什么？让她跟寒子呇吵？那当然是不可能的，虽然她不是很喜欢这样的接触，但也没那么排斥，对她来说，寒子呇这样做反而令她安心一些，就像是原本离得很远的人突然近了。 或许这个表达还是有些言不达意，如果非要说得具体一点，那大概就是像把一阵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风抓进了手心，变得真实可感，而不是看不见的虚幻。 于是仙枍叉着腰说道：“那我们今晚就吃它吧。紫遇草汤怎么样？天气越来越热了，多喝点水对身体好。” 寒子呇想了想，还是选择把那些扫兴的话咽了下去，虽然他真的不抱有任何期待，但也没办法说什么，只好带着几分无奈地耸了耸肩，说到：“那，也不是不可以试试。你高兴就好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1章 紫遇草汤 “师兄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哦，一会儿你要是敢不喝，我就把你的折骨扇拿去给绣绣师姐扇火用。”仙枍威胁道。 寒子呇没了法子，若说除了仙霂以外，还能让他在意的便是这把扇子了，虽然记不清到底是怎么来的了，但毕竟跟了他这么多年，还是有感情的。而且这样级别的扇子，怎么可以用来扇火啊。 所以寒子呇只好迫于威逼，应下了仙枍的要求，但后果却是显而易见的惨烈。 仙枍凝气为锅，使了个清洁术将摘来的紫遇草弄干净放进锅里，再加入寒子呇刚刚在那边山涧里取来的山溪，一起用灵力加热，毫无技巧地煮了起来。 结果可想而知，绝对是难喝到人神共愤，否则就不是仙枍了。用气凝出来的碗里面，是黑乎乎的说不出来是深紫色还是深绿色的汤汁，仙枍只喝了一口便再次认识到自己的水平了。她用着不知道多少次练出来的面无表情继续喝了第二口，第三口，然后是一整碗，甚至在碗空了的时候，她还打算继续盛。 寒子呇已经震撼到说不出来话了，连表情也忘了怎么做，因为真的是太难喝了。 他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嘴里的味道说苦不苦，说涩不涩，但是又非常的奇怪，寒子呇很难说清楚这到底是一种什么味道，但是绝对是难以下咽的味道。有生之年能喝到这么难喝的东西，寒子呇也很是感慨，不过这味道已经让他连心脏都麻木了。 看到寒子呇喝了第一口之后，便挂着一副难以言喻的表情对着草地发呆，仙枍也没真的再劝他喝完，毕竟她自己做的东西她心里还是很清楚的，能喝下去一口之后还保持平静的，已经算是很不错了，要知道她自己第一次尝自己做的东西的时候，都没能控制好面部表情的扭曲呢。 在仙枍终于喝掉一整锅汤之后，寒子呇也终于把他那一碗咽下去了，别问他是怎么办到的，这真的是一言难尽。事实上寒子呇真的很担心仙枍是不是没有味觉，否则怎么喝的下去。不过在接到仙枍那凉凉的目光之后，他瞬间把话咽下去了，不为什么，就是没底气。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星星也变得愈发明亮，但仙枍可没有那个闲情逸致去看星星，她现在有点撑，但是完全不想动，于是便索性往身后一倒，躺在草地上不肯起来了。 “师兄，我今晚就不练琴了，你继续修炼吧，我有些困了。”仙枍有气无力地说到。 然而事实上仙枍一点也不想睡觉，清醒得还可以把《驭风决》顺背一遍倒背一遍，但是她现在不想说话，因为不管说什么内容，心里想的都是那锅紫遇草汤，但是一想到这个汤，就什么聊天的心思都没有了好不好。 寒子呇不疑有他，立刻同意了仙枍的请求，还顺带晚安叮嘱一波，然后便盘起腿来开始打坐，趁着夜色正好来练习吐纳了。 仙枍眨了眨眼睛，望着寒子呇的背影发了一会儿呆，也不知道自己神游到哪里去了，最后迷蒙间只记得一个模模糊糊的背影，便彻底睡过去了。 虽然之前是没打算睡觉，但是在吃饱喝足无所事事的时候，真的很容易睡着啊。 所以，仙枍自然也很没出息的睡着了。 寒子呇蓦地松了一口气，回头看了看已经陷入熟睡的仙枍，眼底温柔尽显。他当然真的仙枍刚刚在看他，所以完全没有修炼进去，心思沉不下来，自然不可能有所精进了。 仙枍这会子终于睡着了，这么多天下来，寒子呇一直陪在仙枍身边，自然也发现了她的异样，比如说没有困意和饿意什么的，所以这许多天来，寒子呇几乎没看见她怎么睡过，天天不是练琴就是练琴，简直已经达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说起来仙枍还是很在乎那只九尾狐的吧，自从它离开后，仙枍就变得越来越勤奋，虽然她以前就很努力，但总还是有些玩心在里面，可如今却是彻彻底底的努力，已经把修炼当做一种生活的寄托了。 寒子呇也不太明白这样的转变，在他看来，这转变简直来的毫无道理，哪怕仙枍再怎么在乎那只九尾狐，那也跟勤修苦练没什么关系吧？所以仙枍现在这样才是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不过她现在能睡着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甚至于在仙枍对这里表达出感兴趣的意思的时候，他就有些受宠若惊，终于，不再是那个沉默的家伙了啊。 寒子呇抬手落下一道结界，将仙枍层层包裹起来，让仙枍舒服的连轻蹙的眉心都被抹去褶皱的痕迹了。寒子呇见状，不由微微地笑了。又落了一道法术融进仙枍的身体里，寒子呇才收回了手，这些，应当足够她好好睡一觉了吧。 重新合起双眸，寒子呇继续修炼着最基础的功法，面上也恢复沉静如水的状态。 第二天仙枍没有醒，因为寒子呇给她施的是昏睡三天的法术，若是仙枍对他有一丁点的防备，这个术法肯定是会被察觉出来，那么仙枍就不会中招了。或者如果暮雪还在仙枍身边的话，那肯定是眨眼间就能解掉的小把戏而已。但现在仙枍没醒。 天厥山的主峰传来消息，要在今天巳时起召开演仙之论，届时四位上仙均会到场，为整个天厥的弟子们答疑解惑。 相应的，所有的弟子也必须到场，至于装不下什么的，仙禾表示完全没有问题，大不了就往山下排就是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可仙枍现在还没醒，寒子呇又不愿意叫醒她，所以这次的演仙大比他们两个是注定不会参加了。至于仙禾那边该怎么交代，寒子呇表示完全没有压力。 以他和仙禾之间的交情，也实在没必要为了这点小事还特意去说一声的。而且仙禾要讲的无非就是那点东西，去不去也无所谓，反正仙枍已经听过一遍了，不是吗？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2章 将月未泻 就如同寒子呇所想的一样，仙禾的确是为了那些原因才召开演仙之论的，毕竟她之前答应过暮雪，要加快速度，所以不管有没有理由，也要继续下去。 所幸的是，仙君这次来并没有言明盗贼是谁，也没有和他们几个上仙说清楚，所以仙禾完全可以借题发挥，祸水东引更是不在话下，不管怎么样，这次的锅魔修是背定了。 仙枍这一睡就睡了三天，醒了的时候刚巧是早晨天蒙蒙亮的时候，所以只以为是第二天早上，不过这一觉睡得倒是挺舒服的。 “师兄？”仙枍揉了揉眼睛，撑着草地坐起来。 “嗯，睡的怎么样？”寒子呇还是盘腿打坐的姿势，听见身后的声响，才睁开眼看过去。 仙枍摸了摸鼻子，想了想，说：“还挺好的？感觉从来没睡的这么好过。我昨晚睡得沉，师兄你是从昨天开始一直打坐到现在吗？” 闻言，寒子呇便知道仙枍不清楚自己睡了几天了，事实上他已经在这里打坐了三天了，不过他并没有打算告诉仙枍，所以只是说到：“对。睡得不错就好，天都快亮了。” 仙枍歪着脑袋打量了一下天色，的确是快亮了，刚好趁着神清气爽来练琴，效果肯定不错。 因为寒子呇没说，而这周边也没什么人，所以仙枍压根儿不知道已经过去了三天，也不知道演仙之论已经结束了。 其实和寒子呇想的并不一样，在发现仙枍没有到场都时候，仙禾还是担心过那么一瞬的，她甚至有过要不要来找一下仙枍的念头。但又想起了暮雪的话，所以左右思量之间，还是选择了无视。既然正主已经找到了，她还为这个山寨货想那么多干什么，反正有寒子呇照看着，怎么也不会出什么事。 仙枍这段时间专攻琴技，并且试了多种方式，比如单手拨弦也能奏出比较简单的旋律，还有在缺少一根或者几根弦的时候，也一样可以弹出一些曲子来。琴身或横或侧，人或躺或卧，各种刁钻的姿势都尽量尝试了一遍，以备不时之需。 这时候，他们也打算离开这座峰了。 这一次他们很凑巧的来到了第四峰，仙枍没有去看未盈潭，两个人沿着泻月河往上走了一阵子，也没打算走到源头，挑了一处干净空旷的地方便停下了。 这地方没什么草，石头倒是挺多，大概是这泻月河的浅滩，石头不管是大是小都圆润可爱，五颜六色的铺了满地，倒也令人生喜。 “仙枍，我们就在这里停下？”寒子呇用合起来的扇子指着这片地方，停下来问到。 仙枍看了看便同意了，这里几乎是没什么人迹的，顶多看见几只水鸟在河边饮水，不过倒是没有去捕银钩鱼的，看着颇有几分和谐之意。 “师兄，这鸟都不吃鱼的吗？”仙枍眨了眨眼睛，示意寒子呇往那边看。 寒子呇摇着扇子笑了笑，解释道：“银钩鱼一旦离开了泻月河的河水，瞬间便会化作一滩水，而且这鱼小得可怜，吃也吃不饱啊。” “哦，这样吗？这银钩鱼还真是奇怪。” 落入未盈潭便是生命的尽头，只能化作一抹流光，而中途也不能抽身而退，一旦离开便只能化作流水，最终也不过汇入泻月河罢了。这样看来，是银钩不愿离开而誓死不从，还是泻月河的强势，不许银钩离开呢？不管是这鱼与河，还是人之间的感情，仙枍都不太懂，因为这种伴生关系真的很奇怪啊，反正仙枍是不太能理解的。 摇了摇头，仙枍收回了目光，找了一块大一些的石头坐下来了。她随意驭气驾起凰厥琴，然后便沉下心来专心练琴了。 寒子呇也没再多话，他施手布下几个结界，确认不会有人随便闯进来了之后，也去一边修炼了。并不是不可以练习别的法术，但是唯有打坐吐纳这种方法，可以调理自身体内的灵力循环，而这个，则对寿元有好处。寒子呇还想再多活一阵子，自然要对自己的身体负责，况且只有短短两年的时间了，再修习别的法术有什么用，下辈子还不是得重新来过。 所以寒子呇完全没有要再修炼别的术法的打算，对吐纳也更是用心。因为当一个人濒临死亡的时候，才更能感觉到生命的流逝吧，就像刻漏里面的水，没流下去一滴便少了一滴，而这每一滴，都是时间的流逝。 而寒子呇现在很清楚自己的情况，也越来越感觉到自己时日无多。说来他也是不甘心的，不甘心这一世的时间这么短，但却又无可奈何，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会这么做，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选择，也没什么好不甘心的了。 仙枍把之前的琴技的内容再词温习了一遍，磨的差不多了之后就放下了。 不得不说这个地方的环境真的是很好，算是非常适合练琴了。仙枍闭上双眼，重新调动自己的感官，将神思落入识海，继续抚琴。 现在她要做的，便是好好和凰厥琴的这只紫凰沟通了，毕竟是她的法器，如果精神不互通的话，默契会少许多，若是临阵御敌，也难保不落人下风。 说起来她之前也和紫凰有过一次深入的沟通，也就是那次她弄出了百鸟朝凰一般的动静。不过后来因为地方的局限，加之前阵子精神不是很稳定，仙枍也就试了几次之后便没再去识海看那只紫凰了。 想到这里，仙枍心中不免有几分愧疚，本来她不该这样的，毕竟她之前还想过要带这只重回巅峰，可如今却迟迟没有行动。虽然她只是想想，并没有说出来，但紫凰早已和她的神识建立起了联系，她的想法紫凰都能知道，大概是很亲密的关系了吧。 仙枍不由苦笑，紫凰在知道了她的想法，又看着她经历了这么长时间的事情之后，怕是对她很失望吧，看她连这么小小的挫折都过不过来，真的是很差劲呢。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3章 振羽而翔 仙枍心中愧疚，在一片漆黑的识海中左顾右盼，也没看见那只紫凰，不免有多了几分忐忑。好在还没过一会儿，那道熟悉的紫色身影再次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如同一道凌人的流光，出现在仙枍的视野当中。 它振着紫色的双翼，以仙枍为圆心尽情的翱翔着，羽毛化出一道有一道优美的弧线。仙枍不由屏住了呼吸，对着这场盛极的舞蹈，发出无声的赞叹。 紫凰也没有飞多久，很快便在仙枍的身前停下，身姿傲然，却也没有不把她放在眼里。 之前紫凰出现的时候，仙枍心中的不安也没有消去，直到此时看清了紫凰的眼神，她才彻底放下心来。紫凰并没有抛弃她离开，即使她不够好，也依旧没有放弃她。仙枍有些动容，不管是为了自己也好，为了别人的期许也罢，她都不能再随便倒下了， 仙枍轻轻的笑了一下，手中拨动琴弦的动作更加和缓有力了，就像是有了底气一样，而这乐声，也更加令人心生柔和与舒畅了。 紫凰像是也感觉到了她心情的变化，不由引颈长鸣一声，惹得仙枍又是一阵莞尔，能看见这样的紫凰，真的是令人愉悦呢。 仙枍伸手抚摸着紫凰小巧的脑袋，心中一片柔软，这就是和自己互通心绪的家伙，就像现在紫凰能感觉到仙枍的喜悦一样，仙枍也能感觉到紫凰的情绪波动，大概瞧这意思，是接受她了吧？至少没再表现出冷漠了。 “对不起，我来晚了。”仙枍柔了神色，对紫凰说到。 紫凰只是轻轻地啼了一声，算是回答，仙枍却能从声音中听出它的谅解之意。 她不由俯身伸手轻轻地环住了紫凰的颈项，说：“不过还好，我醒的不算晚。”顿了顿，她接着说到，“我不会再让你失望了。” 声音轻而缓慢，但每个字都咬的清晰有力，表示着她的决心与坚定。 当然，她也不会再让自己失望了。 紫凰只是器灵，而且刚刚苏醒不久，还做不到口吐人言，只能露出自己的后背，示意仙枍坐上来。 仙枍也没有推拒，她自然不会跟自己的器灵搞什么客气的那一套，没有过多的犹疑，仙枍便跨坐在了紫凰的背上，刚好能抱住它修长的脖颈，比上次站着多了几分亲密。 这是紫凰示好的方式，动物的善意总是很简单，喜欢你便靠近你，对它们来说，亲近便是最大的示好了。而仙枍的这只紫凰虽然是器灵，但毕竟生了这么一副样子，自然也没能逃过这个定律。所以对于紫凰的亲近，仙枍还是很开心的，这说明紫凰也喜欢她这个主人啊，能被自己的器灵喜欢，也是很重要的呢。 仙枍不由去想，寒子呇的折骨扇是不是也有器灵，是不是也会和他这样互动呢？也不知道那把扇子生出的器灵是个什么模样，难不成是一把扇子？虽然想法蛮有些搞笑，但仙枍心里却并不觉得开心，反倒有几分低沉，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经过与主人的长期接触之后，大部分的法器都会生出器灵，器灵一般都是以人形出现的，就像是妖修到最后也是要修出人形的，很少有看见器灵长成别的物种的样子，仙枍的这只紫凰算是很与众不同了。 至于寒子呇，虽然他一直和折骨扇在一起，而且折骨扇还是神器，但它并没有生出器灵。因为就像寒子呇很久之前提过的那样，虽然可能有些差错，但有一点没变，就是这把扇子是拆了玉妖的骨头做的，玉妖已经魂飞魄散，甚至元神也被碾碎，它的骨头又怎么可能愿意再生出器灵？况且这玉骨上面刻下如此多的法印符文，早已不能生出器灵了。 有这样的条件却生不出器灵的，寒子呇这也算是独一份了吧，不过他也不在乎，有没有器灵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又不能借此修成个什么东西。哪怕修出仙身，到了六十岁仍然活不了，该怎样还是怎样，所以，何必费力不讨好呢？ 仙枍引着紫凰飞翔，练习着驾驭它。识海是无边无际的，虽然黑了点，但好在空间足够，所以仙枍基本上是带着紫凰到处飞，什么样的姿态都去尝试一番。 有的时候紫凰要在空中翻滚一周，她就紧紧抱住紫凰的脖子，生怕摔下去，虽然这里是她的识海，不存在摔坏了的问题，但她还是不敢放手，想一想其实还是很恐怖的好不好。 紫凰也只能无奈，还好它和仙枍在识海中都算上虚影，所以紫凰也不会喘不上来气，如果是真的凤凰的话，仙枍还这样抱着，它怕是早就打这个蠢队友一顿了，真的是实力拖后腿啊。万一喘不过气来不是得玩完？ 紫凰这样丰富的内心活动，仙枍自然是不会知道的，不然又该哭一会儿去了，怎么人人都说她蠢啊，九尾狐也是，现在连她的器灵也开始嘲笑她蠢了，她不会是真的蠢吧？ 虽然许多人都说她蠢，仙枍自己也习惯了，甚至后来都不反驳了，偶尔还可以借此自黑一下，但她私心里真的从来不认为自己是蠢的。她怎么会蠢呢？明明有的时候很机智啊。 当然，这种大实话她才不会告诉别人呢，自己知道就好了嘛。 若是这波心理活动被暮雪知道了，怕是得好一通冷嘲热讽，不过也幸好，暮雪压根不在。 至于为什么不担心紫凰知道，那是因为她和紫凰之间暂时还做不了文字上的沟通，也就是能够知道对方现在心情怎么样，却不知道对方到底在想些什么的状态。 等到以后相处的时间长了，说话聊天也不是不可能。不过仙枍还是比较喜欢现在这个状态，毕竟自己想什么全都被别人知道了，总会感觉很别扭，很不踏实的，因为那样真的很没有隐私。 又弹奏了一段《祭心》，将紫凰的行动状态与琴音结合起来，将会更容易得到比较好的效果，至少比刚刚的试探要好很多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4章 竹间幽乐 时间对修仙者总是很慷慨，却也很残忍，弹指间便是匆匆，等仙枍终于可以用琴音做出什么杀伤性的效果时，半载时光已经翩然而过，现在，已经是冬天了。 天厥山上四季如春，冬天也不过是吹来的风清凉了一些罢了，连衣服也不必添，自然，修仙之人本来就能以灵力御寒，也不惧这冷暖变换。 仙枍的指尖划过琴弦，拨出一道急促的弦音，震开前方的空气，化身气刃向前飞去，顿时将岩壁破开一道裂痕，四周稀碎的石块也掉下来许多。 擦去额头的汗水，仙枍这才舒了一口气，将凰厥琴收起，自己也起身朝寒子呇走去。 为了方便，仙枍早已将大半青丝用木簪绾起，那木簪还是寒子呇亲手雕的，虽然只是随手捡来的树枝，但耐不住寒子呇的雕工好，最后成品看起来倒也不差。 寒子呇倒还是当初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冬天到了的缘故，他的脸色似乎并没有那么好了，平时一天睡觉的时间也多了半个时辰。只是这样一点点冷而已，能用得了多少灵力？可就是这么一丁点的灵力，都能让寒子呇变成现在这样，可想而知他的身体该有多差了。 不过虽然注意到了他的变化，但仙枍从来没有当面提过，该怎样还是怎样，这么久了，她自然也能看得出来，寒子呇并不希望她知道这件事情。每个人都有秘密，对方能陪她这么久已经不易，包容对方一点秘密，仙枍自问还是做得到的。 这时候还是正午，阳光最为暖和的时候，而且今天天气也不错，天上也没什么云彩遮挡，日光刚好能够直直照射下来。寒子呇便坐在不远处的石头上晒太阳，顺便调息。 仙枍见他正专注着，便没有打扰他，自己去边上取了两只竹杯，到后面竹林里的溪边取水了。 蹲下身来舀水洗了把脸，仙枍拿帕子把脸上的水擦干净，整个人都清爽了许多，虽然也可以用清洁术，但感觉上毕竟还是不如这样来的真实。仙枍偶尔还是喜欢用这样的方法，麻烦是麻烦了一点，但心里舒坦了不就好了。 又俯身把两个竹杯装满，仙枍一手端着一个，回到了那块石头边上，刚巧寒子呇也睁开了眼睛。 “师兄，喝水。” 仙枍把左手那只竹杯递到寒子呇面前，宽大衣袖中的那只浅绿色玉镯便露了出来，挂在素白的手腕上，添了几分清雅。 寒子呇应了一声，抬手接过竹杯，喝完了再递回去给仙枍。 “还要喝水吗？”待他喝完，仙枍又把右手那杯水往前递了递，问到。 寒子呇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我只是打坐调息罢了，本来也没有多渴，倒是你，天天练那些，才该多喝一些水吧。” 仙枍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依言把水杯递到唇边，几口就喝完了。 “那你要休息一会儿吗？这日头刚好，睡一觉也不错，调息也得打起精神的吧？”仙枍劝到。 寒子呇淡淡笑了一下，点点头应下了，“好。半个时辰之后记得叫我。” “知道啦，你就睡吧，哪次忘记过。”仙枍说着，看寒子呇合上了眼睛，随手在旁边设了一个结界，才转身去竹林里洗杯子。 以前大多数时候都是寒子呇设结界的，而且一设就是好几个，效果也是五花八门。说起来仙枍也并不是一个粗枝大叶的人，但只要在寒子呇身边，就总忘记细心是个什么东西。现在她倒是越来越细心了。 这几天天气不错，加上这附近还有个暖和挡风的山洞，仙枍就没怎么挪窝，一直呆在这里。不过听寒子呇说他演算过，过两天可能要更冷一些了，也就是今年的尾巴了，过了最冷的时候，春天也就不远了。 “唉，这么快就要第三年了啊。”仙枍叹了一声，催动灵力烘干了两只竹杯，往回走去。 把东西放好，仙枍调好了琴，没再练那些动静大的东西，而是随手拨弄这琴弦，奏出几个小调。曲调之间俱是柔和干净， 这半年来她已经可以控制一些简单的情绪了，或者说也是对琴的一种参透。她不能改变《祭心》奏人心曲的规则，也不愿意换别的曲子，便只能从自己入手，让琴音奏出自己想表达的情绪，而不是一股脑全部放出来。 《祭心》还有个特点，就是弹奏着可以用自己的情绪去影响听者的情绪，算是一种精神攻击了。但同样的，它也可以安抚人的情绪。 所以仙枍现在弹的这个曲调就是专门给寒子呇听的，非常之祥和，让人如同浸润在温暖的春水之中，偶尔有螃蟹擦身而过，或者被柔软的水草轻抚，莹润的贝壳散发着柔辉，几只好奇的小小游鱼或许会亲吻你的手心。一切都如此静谧安稳，像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却又真实的令人忘记醒来。 为了弹出这样的曲调，仙枍费了不少心思，平时趁寒子呇睡着的时候，设下隔音结界，也做了不少尝试，就是为了能让寒子呇睡的更安心，她做不了太多，但能做一点便是一点，毕竟寒子呇对她，一直都是很好的。 能弹出这样的曲调，有一部分原因自然是因为仙枍心中也如此宁静，但还有一部分原因，则是因为她想要弹出这样的氛围。她想要让寒子呇听到这样的曲调，并因此而有个好觉，能够得到比较有深度的睡眠，所以，她才能只表达出这种情绪。 很多人有了目标才会激发出更大的潜力，而最行之有效的目标，一般不会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守护。 虽然老话常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但事实上这个“为己”，很大程度上都只是最低标准，因为其实只要好好活着便足够了，但这绝不是一个人的最大潜能。当有了想要保护的人，有了愿意为之付出努力的事或者物，便有了责任，这种责任和使命感往往可以让一个人做出他本来达不到的事情。这或许，便是人性的光辉吧。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5章 暖泉载叶 仙枍之前在见尘镜里看过，战火纷飞，百姓流离失所的时候，柔弱的女人可以为了自己的孩子几天都吃不下一个馒头，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一个馒头怕是根本熬不下那么多天去吧。我们很多人其实都是很软弱的，到了那样的时候，又有多少可以坚持着活下去呢？可这个女人一旦死了，她的孩子便没人看护，所以她只能逼迫自己活下去。 或许，只有当一个人不只有他自己的时候，他才最为强大吧。 仙枍望着远方的天空和几只飞鸟，百无聊赖地想到。就是不知道，她有没有保护别人的能力了。 想到这里，她的心脏蓦地抽疼了一下，震的她指尖一抖，便弹错了一个音。收回漫天神游的心绪，仙枍赶忙稳住曲调，抽空瞥了一眼寒子呇，便瞧见对方微微蹙起的眉心，不由有些泄气。 暗骂了自己一句，仙枍也没空管刚刚那一瞬心悸所因为何，继续接着刚刚的曲子弹奏下去了。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仙枍现在掐时间可以掐得很准，也都是这样锻炼出来的结果。 按照以往的次序，仙枍先是用较低且柔和的声音叫了寒子呇两声，见他眼珠在眼皮底下动了动，却还是没有醒转的迹象，便直接伸手推了。不过仙枍的力道控制的很好，不会让寒子呇一醒来便是惊吓，那会产生心里阴影的。仙枍为此还特意查过典籍，她可不希望寒子呇在她身边连个觉都睡不好。 “师兄，你醒了？”仙枍望着寒子呇渐渐清明的眼睛，问到。 “嗯，醒了。”寒子呇微微调息了一下，便抬头冲仙枍清浅一笑，算是感谢仙枍的琴音了。 仙枍已经习惯了他这种有事没事就笑一笑的风格，不过她觉得这样虚弱一些的寒子呇才是比较真实的寒子呇。以前他总是会调笑几句，或者行事活泼一些，虽然没什么违和感，但仙枍总觉得不真实，这样子温温润润的，才是他原本的模样吧。 “师兄，我们明天去下一座峰吧。”仙枍提议道。 “嗯？怎么，你不是很喜欢这里吗？”寒子呇疑惑着问到。 仙枍的确还在蛮喜欢这里的，但这地方凉气要重一些，过几天还要降温，比起喜欢的地方，仙枍觉得还是寒子呇更重要一些，况且谁又能说下一座峰的风景没有这座峰好呢？她特意查探过，这旁边有座峰上有个不大不小的温泉，旁边树木也很茂盛，应当是很暖和的，仙枍就是打算搬去那里的。 “再喜欢，住久了也会腻呀，而且都要到明年了，我们这九十九座峰还走不走的完了？” 寒子呇顿了顿，道：“也是，听你的吧。” 不管怎么样，寒子呇还是很想和仙枍一起走完这九十九座峰的，这对他来说，绝对是意义非凡的。所以没有想太久，几乎是刹那间，寒子呇便答应了仙枍的建议。 于是两个人接下来还是各练各的，仙枍继续练琴，寒子呇继续打坐。 在山洞里再次住了一晚之后，第二天早上醒来，仙枍便开始收拾东西了，似乎是迫不及待的要搬走一样。 寒子呇笑她怎么如此心急，仙枍也只是回以一笑，把简单的生活用品全部带上放进内含空间的小锦囊里面，仙枍便凝出云彩带着寒子呇去往那处她物色已久的温泉了。 那温泉是天然形成的，没有多少人工的痕迹，水面氤氲着一层稀薄的水汽，周围的地面上有不少有不少石子，但隔了不远便成了草地与树林了。 这片草地上的草很是细密柔软，而且很短，才只有半指长短，踩在上面软绵绵的，很是有股温软的感觉。 树木很大，基本上都是合抱之木，而且树冠生得也极为茂盛。 仙枍本来打算在树的枝干上面建个屋子什么的，不过看这个高度，似乎颇有几分难度，既然“高处不胜寒”，为了保暖，她还是选择在地面折腾好了。 不能在树上弄点什么出来，仙枍便把主意打到了水面上。她放出神识探看了一下这温泉水，发现没什么问题，而且水也不深，还时常有热气，简直不要太好。 然后仙枍便开始往水面上铺叶子了，就是那种很大一片的叶子，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收集的。很快便铺满了半个温泉，但这温泉不算太小，所以一半对他们两个人来说也就算是绰绰有余了。 仙枍一直用灵力加固这些叶子，所以它们才能层层铺在水面上，然后仙枍便开始凝云了。并不是那种用来载人飞的云，而是更加密集和洁白的气墙，当真是在用灵力建造屋子啊。 这个法术仙枍练习了很久，把《驭风决》反复多次地修炼提升才达到的水平。但尽管是这样，这一次的建造也几乎是耗尽仙枍所有的力气了，她必须不停地大量转化灵气到自身，变成可以使用的灵力，然后凝出实体来。 这个过程如果对上仙来说，最多抬抬手也就可以完成了，但对于仙枍来说，还很难很难。几乎是做完的一瞬间，仙枍便累瘫了。不过她没有倒在地上，而是被寒子呇接住，半扶着送到树下休息。 仙枍倚着树干不住的喘气，说：“师兄，我没力气了，你把东西先拿进去，成不成？” 寒子呇见仙枍实在累极，便二话不说就应下来了，虽然看着她慢慢在成长，她很高兴，但同样也不舍得，别说是把东西拿进去了，就是他来建这个屋子也是可以的。但他却只能沉默地点点头，叮嘱道：“好好休息。”便离开了。 仙枍望着寒子呇离开的背影，心中放心得很，对方肯定会把东西收拾得妥妥贴贴的，到时候根本不需要她动手好不好。不过现在她却是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了，实在是好累，却没什么困意，想了想还是闭上眼睛往身后躺去，每次都是这样，眼睛闭着闭着就睡着了，屡试不爽。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6章 如玉入林 屋子很简单，毕竟以仙枍现在的修为来看，也很难独自完成一座精致的房屋，这样简简单单的都已经是很不容易了。所幸两个人也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什么样的条件就过什么样的日子，也没什么好不知足的。 仙枍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屋子里面了。莹白的墙壁摸起来有一种温润的感觉，两间屋子的门都向着树林开着，屋后则是剩下的半个温泉，仙枍还特意在屋子的后壁上留了一扇窗，刚好能看见温泉。窗户上面还有一层稀薄的半透明的膜，也是仙枍用灵力凝结而成的，能够过滤掉温泉上的水汽，免得身体受湿气侵蚀。 她的东西已经被寒子呇安置好了，都摆在了她的屋子里。因为修为不够，家具也做的简单，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而已。 仙枍撑着床沿坐起身来，扫视了一圈，见没什么不对的，便起身往外走去，寒子呇正在树下打坐。 仙枍走过去，伸手捻起一片落在寒子呇身上的树叶，拿在眼前看了看，轻轻旋转着叶片转动。 这叶子居然是黄的，仙枍还以为这么暖和的地方，树叶应该不会变黄了呢。而且，她仰头往上方看去，就见一团郁郁葱葱，丝毫没有垂暮之意。不过仙枍只是感慨了一下，便把叶子扔下了，这树上没有枯黄，也许只是落尽了而已，再是别的什么，也跟仙枍没有关系了。 在离寒子呇一丈远的地方盘腿坐下，仙枍也没有练琴，就这么用手支着脑袋看着寒子呇修炼。 其实仙枍还是蛮喜欢这么干的，因为这个时候不需要去想对方到底有什么想法，又怀揣着怎样的目的，换言之，这个时候的寒子呇，是最为无害的。 也许是因为身体原因，又或者是因为早已熟悉了仙枍的气息，所以仙枍在他周围走动时，寒子呇很少会从吐纳冥想的状态中出来，而是陷入更深的冥想，或许这也是对仙枍的下意识的信任吧。 所以仙枍也很放心，她可以光明正大地偷看寒子呇了，不对，不能用偷看，这是欣赏。 仙枍喜欢去看寒子呇也是有原因的，因为对方长得的确很耐看，并不是多么让人惊艳的那一种，而是越看越觉得好看的感觉。 五官都摆在恰如其分的位置上，不会让人觉得别扭，也没有太过张扬或者太过小家子气。浓淡相宜的眉轻轻舒展开来，眉尾却是微微内敛着的，睫毛也不似女孩子那般长，但形状很好看，挺立的鼻梁添了几分英气，却又被下面浅淡的唇色所柔和，脸部轮廓不会太深刻，但也不至于让人忘记。 令仙枍感到最为舒服的，大概是对方此时安静下来的时候，身上那股温润谦和的气质吧。寒子呇的确很适合穿白色，这大概是和他气质最为接近的一个颜色了，纯洁而柔和。当然换成昤昽穿白色，就只剩下清冷入仙的感觉了。 其实就算是在这样的时候，也很难在寒子呇身上看到什么关于脆弱的情绪，他天生不适合这个词，因为玉再怎么温润，也改不了其本质，只是一块漂亮的石头罢了。 不知何时，寒子呇睁开眼睛，就见仙枍正盯着他看，他愣了一下，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疑惑的问着：“怎么了吗？” 仙枍被他这副呆呆的样子弄得有些想笑，但是还是极力憋住了，然后起身走过去，俯身伸手在寒子呇的脸颊边轻轻擦了一下，然后站起来，一本正经地说了一句：“好了。” 寒子呇看着仙枍走过来，俯身伸手，温软的指腹轻柔地擦过他的脸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边听见一声“好了”在他头顶响起，他怔了一下，原来是有东西沾在脸上了吗？ 事实上仙枍现在憋笑憋得很辛苦，因为寒子呇脸上干干净净的，根本就没有什么脏东西，只是她实在不好意思承认自己盯着他看了好久罢了，所以索性编了一个小小的谎言。不过看起来效果还不错，寒子呇似乎并没有怀疑，这让她更想笑了。 仙枍尽力收敛着表情，说：“师兄，天快黑了，晚上温泉旁边湿气重，还是先回屋子里面吧，免得湿气侵了身子。回去修炼也是一样的。” 寒子呇点点头，把手搭在仙枍伸过来的手上面，借着力道起了身，便松开了手。 “那我回去了，你也别熬夜练琴了，多休息休息吧。” “嗯，知道了，师兄你就放心吧。”仙枍信誓旦旦地说着。 闻言，寒子呇也只得无奈地笑了笑，她的性子他还不清楚吗？从来就没几次好好听话过，不过也算了，她自有分寸。 于是两人便一前一后地回到了屋子里面，各自修炼去了。正如寒子呇所想的，仙枍又开始摆弄她的凰厥琴了，不过倒是没有伸手去弹，而是仔细端详着这琴的模样。 说起来，除了第一次拿到琴的那时候，心中新奇，把琴里里外外看了一遍以外，仙枍还真没有再仔细看过这琴。毕竟身为神器，凰厥琴的外观还是很漂亮的，而且经过长时间灵力的流转，还有器灵的复苏，这把琴变得更加漂亮了。一扫之前有些死气沉沉的蒙灰感，现在的凰厥琴更加亮丽与光鲜，就好像活过来了一样。 仙枍很喜欢这样的凰厥琴，让她感觉到一股蓬勃的生机正在蓄势待发，很是振奋人心。她喜欢这样富有朝气的感觉。 仙枍找了软布出来，拿着一个巨大的不知道说什么水果的壳出来，推开窗户，俯身舀了许多水上来。回到屋子以后，将壳安放好，仙枍用软布沾了水，便开始动手擦拭凰厥琴了。 凰厥琴的琴身是玄色的，并不容易看出什么尘埃，但其造型却是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所以褶皱之类的地方只会更多。仙枍不得不仔细擦拭。软布几乎是擦了几下之后便要清洗一次，换水也换得勤快，但光是凤凰的尾羽，就换了几十次水了，更别说一整只凤凰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7章 半梦半醒 本来只是循环往复的动作罢了，仙枍却是乐此不疲，完全没有困意，两只眼睛里全是兴奋的光芒。想起来之前在见尘镜里看到的那个红衣女子，也是很仔细的擦拭她的鞭子，她当时还嫌这人磨叽又爱折腾，现在却是理解了，因为爱护和珍惜，所以才会有这样的耐心和要求吧。 其实不管是对东西还是对人，都该是这样的吧。这样想着，仙枍不由开始惦记着隔壁的寒子呇了，也不知道对方住得习不习惯。 仙枍心念一动，自己之前还特意留了个小机关，这下刚好派上用场了。 手指间缠绕出一个法印，往中间的墙上面一拍，墙就开始慢慢变透明了，这中透视只是单方面的，隔壁的寒子呇仍然看到的只是一片纯白色的墙壁。 正当仙枍为自己的机智沾沾自喜时，墙那面的景象也呈现出来了。 寒子呇居然在，在……在换衣服！ 而且看那还带着些水珠的头发，不难看出对方是刚刚沐浴完毕的。 仙枍瞪大了眼睛，愣了半天才想起来遮住眼睛，遮一会儿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应该把法术撤了啊。于是仙枍赶紧手忙脚乱地撤了法术，墙面又恢复到了原来的状态。 虽然说修仙之人应当是不拘于形体的，但是德行方面其实还是很看重的，所以仙枍自然是会紧张的，不过还好，这种法术是她特意制作的，并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但眼前水珠从寒子呇的肩头滚落到背部的画面却怎么也消散不去，甚至还越来越清晰了。仙枍甚至能想起对方那清晰可辨的肋骨有多少根，还有附着在他身上的那层薄薄的肌肉。 仙枍把这一切归纳于自己在这天厥山上清修了两年的缘故。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脸颊，仙枍晃了晃脑袋，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甩出去，可惜这地方也没有什么冰凉的泉水之类，仙枍只好念了几个清心咒，让自己安稳下来。 这事情弄得她有些烦躁，她本来不该是这样的反应才对，只能说早知道的话还不如不费心地弄出那个小机关，也不心血来潮去使用它，那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纠结了。 仙枍叹了一口气，现在后悔也没什么用了，到也不是感觉上有什么问题，这完全可以靠灵力来镇压，只是以后面对面看着寒子呇的时候，心里得多尴尬啊。而且最尴尬的事莫过于，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尴尬的原因是什么，并且为之尴尬。 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仙枍收起那些漫无边际的想法，继续拿起软布浸入温水当中，清洗过后接着擦拭她的凰厥琴。 虽然动作上是一如既往的细致，但心境却完全不同了，简直乱糟糟的没处看起。 真的是越想越气恼，却又没有地方可以发泄，只好对着那面墙壁上的机关撒气，动了动手便把那个术法给解除了。 可能是因为过程太过简单，所以仙枍仍然有些生气，半天都没缓过劲来，她不得不又开始念清心咒了。 仙枍心中也清楚，不能总是依靠清心咒，这次用了之后，便还会有下次、下下次，每次有用这种方法来压抑自己的内心，心境又怎么会有所增进？ 所以仙枍也只能寄希望于自己可以很快破除这种心情，不然的话她都不敢弹琴了，虽然她现在已经可以调整和控制简单的琴音里的情绪了，但她可不敢拿未知来开玩笑，万一琴音透露出了她现在的感情，那不是得玩完？ 果然平时太过一帆风顺也不好，这样的话一点点小事情都可能变得庞大，还不如多经历一些风雨，这样心理承受能力也会强上许多，小风小浪也只是家常便饭而已。但她显然还做不到。 擦拭完了整把凰厥琴的时候，天都快亮了。经过一整夜的体力劳动和精神挣扎，仙枍终于打算放松自己，不再钻牛角尖了。 合衣往床上一躺，仙枍闭上了眼睛，准备进入梦乡了。虽然她知道寒子呇过了一会儿就会起来了，但还是选择了当一只缩头乌龟，就算她继续睡也没关系的，反正寒子呇发现她不在外面的时候，就会进来看看她的状况，知道她在睡觉的话自然不会打扰了。 刚好仙枍现在还真的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寒子呇，这样也好，给她时间安静下来，寒子呇也不会有什么疑问，算是两全其美了。 果然，仙枍半梦半醒之间感觉有个人走近她的身边，把屋子里面打量了一遍，确认没什么问题了，才缓缓退了出去，在寒子呇看来，仙枍只是因为昨天建造房子而有些累而已，多休息一下应该是好事，自然不会叫醒她了。 仙枍在感觉到寒子呇已经离开了之后，心中的大石头才落了地，她不由舒了一口气，陷入了更深的睡眠。 寒子呇却是没有打坐吐纳，而是去了后面的温泉。 经过昨晚的尝试，寒子呇发现这温泉水果然如同他想的一样，可以滋补身体灵力的缺损，虽然不甚明显，却也聊胜于无了，至少，比他自己练习吐纳的效果要好得多。 趁着仙枍还没醒，寒子呇设下了几个结界，然后便脱去了衣衫走入温泉当中。放开神识探查一番，刚还发现一块大石头，人盘坐在上面的时候，刚好可以把头部露在外面。寒子呇心中欣喜，立刻过去盘腿坐在了那块大石头上面，开始练习吐纳。 寒子呇引了温泉的灵气进入经脉之中，滋润着干涸的筋脉，然后将它们转化成灵力，继续在体内循环，不断滋补着以前留下来的损伤。 这个方法果然很好，没一会儿寒子呇便是满头大汗了，汗珠沿着脸颊一直往下流，最终滴于水中，溅起几圈涟漪。 但寒子呇心中无疑是舒畅的，能够这样大汗淋漓地修炼，他都许多年没有感受过了。而且温泉水中的灵气也在他身外游弋着，贴着他的皮肤游走，又是一番灵力的补充，简直是太过高效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8章 灵泉心事 寒子呇为了这个发现而暗暗惊喜着，半年前他一直认为自己的修为还可以支持他过完三年，但这一阵子修为的散失却让他不得不恐慌。还没几天，便到了每天都必须花大量时间来调息的地步，只要有一丁点的懈怠，他就有可能和死亡亲密接触，甚至于熬不过这个冬天。 所以这个发现如何能叫他不惊喜？至少这足以让他熬过这个冬天了不是吗？等冬天过去，春天就不会太难熬了。 事实上寒子呇大可以让仙枍陪他去灵力充足的灵熙湖，或者离开仙枍，到仙禾那里去蹭她的幽蕖潭。但寒子呇不可能这么做，既然说好了要走完这九十九座峰，就不能因为自己的原因而半途而废。 为此，寒子呇只能用大把的时间来调息，连桃泠上仙的灵药对他都没什么效果，但这处灵泉，还真是意想不到的收获。 仙枍醒来时，已是午后时分，一觉睡饱，精神也放松了许多。仙枍心情愉悦地起身，往屋外走去。 向四周扫视了一圈，也没看见寒子呇，仙枍疑惑地挑了挑眉，打算去隔壁屋子看看，因为猜着人也不在，便准备推门而入，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推门的手在碰到门的那一刹那改变了动作，变掌为拳。不轻不重地敲了几下门，见没人应声，仙枍不由试探着开口：“师兄？你在吗？” 又敲了几下，还是没回答，大概就是没人了。虽然早就猜到是这样，但心里还是有点奇怪，寒子呇平时都是在附近修炼的，基本上选了一个位置就不会变动，她很少会为了找他而发愁，可现在她居然不知道寒子呇去了哪里。 仙枍摸了摸鼻子，也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感觉，回身朝昨天寒子呇打坐的那棵大树下走去，然后盘腿坐下，取出凰厥琴来。 仙枍的手无意识地抚摸过凰厥琴上的每一道纹路，却没有要弹奏的意思。她在不太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又不能保证只有自己听到的时候，一般是不会弹琴的。虽然下一个隔音结界就可以，但仙枍现在却不怎么想设结界这种东西。 本来她是想找一找寒子呇在哪里的，但却迟迟没有放开神识去探查，其实她心里是不怎么想要见到寒子呇的吧。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情绪，对于寒子呇这个人，她一直抱有一种很奇怪的情绪，从刚见面便是了。如果抽丝剥茧一直往前探寻的话，就会发现，她自己对寒子呇的重视程度绝不是对一个初见的人该有的。 比如一开始，她就下意识的提防着寒子呇，甚至会注意在对方面前控制自己的情绪，但似乎又不是敌意。寒子呇每一次对她稍微好一点，仙枍就会觉得对方别有用心，或许是因为，她心底一直认为，对方不应该对她这么好。 可为什么换作叶深和叶浅，或者是绣绣师姐还有百木师兄，她就可以接受了呢？仙枍从来没有去怀疑过他们的善意，却一直在怀疑着寒子呇。这是一件很没有道理的事情，哪怕到现在，她也不敢说自己就没有一点点保留的成分，可以说，仙枍一直没有用最真实的状态对待过寒子呇。 可如果对方不应该对自己这么好的话，那么这种感觉，她又是从何而来呢？为什么心里会有这种认知呢？为什么呢？ 仙枍觉得自己的心脏有一瞬间抽痛，不是当初暮雪离开时候的那种疼，而是另一种很奇异的感觉，像是悲伤惆怅，却无可奈何。可这又是为了什么？又是否跟她上山之前的那段曾经有什么关系？ 仙枍没有办法再深想下去，心脏传来的痛感让她无力思考，像是有什么阻拦着她的探寻，不让她再往前走出一步，可越是这样，仙枍越是清楚，那一步之外，藏着所以问题的答案。 可不管怎么说，仙枍都都没有办法忽视自己心中那些奇怪的感情。如果暂时改变不了，便松开手任它自由生长吧，长成大树，便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了。 仙枍不敢再去压抑感情，因为那很可能会引起心魔，不论是什么，都不可以成为她成仙的羁绊，无法尽数除去，不如放手面对，不主动攻击一次，怎么知道自己没有能力去“克”。这一次，仙枍不会再茫然无措地退缩了。不管是她，还是凰厥琴里那只紫凰，都不许她继续软弱。 所以，少些欺骗又何妨？伪装了太久，她也会累的。 寒子呇回来时，就看见仙枍正坐在大树下，低眉顺眼地摆弄着那把乌黑的瑶琴。从他的角度，是看不见仙枍的表情的，所以也无从得知，仙枍现在的脸色有多么冰冷。 冷漠到，生死早已与她无关，因为从一开始，她就是个很自私的骗子，除了在意的人以外，她都不会去在意的。 “仙枍？怎么在这里？”寒子呇微微讶异，运转灵力弄干了自己的头发，问到。 “师兄？”仙枍抬头，愣了一下，先是惊讶于寒子呇怎么会突然出现，二是看到了寒子呇那披散着的头发。 寒子呇刚刚从温泉里出来，头发自然没时间束起来，他以为仙枍还要睡一会儿，便更没在意怎么弄了，只是没想到会刚好撞见仙枍罢了。 “嗯，这里温泉的底下有一个灵泉泉眼，所以这水自然也是灵泉水，对修炼极有好处，不过大概是最近才有的，所以也只是旁边的树木葱茏了一些而已。”寒子呇不紧不慢地解释着，顺便往这边走来。 仙枍点头应着，灵泉对她来讲没什么作用，她也不太关心，不过能帮到寒子呇，也算是一件好事了吧。说起来，她竟是对寒子呇有种愧疚的感觉，但也难怪，任谁数月如一日的对你好，你却丝毫也不回报，都会觉得愧疚的吧。 “那师兄这下可以好好调息了，我也挺喜欢这块地方的，之前打算去那边看看，想跟你说一声来着，结果你不在。”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9章 青丝缠绕 “所以？你就在这里一直等着？”寒子呇微微挑眉，在仙枍身边的空地上坐下，拿出他的折骨扇来拨开另一边的石子。 仙枍答到：“对啊，不过没关系啦，师兄在这里多待一阵子不是挺好？我也刚好有时间可以到处走走了，我对这一块还是蛮好奇的呢。” “也好。”寒子呇粲然一笑，点了点头，看得出来他心情不错。 仙枍歪着脑袋看着寒子呇，眼珠转了转，说：“师兄，我帮你把头发束起来吧。” “怎么？这样不好看吗？”寒子呇扭头看她，问到。 仙枍严肃地点着头，说：“很不好看的。” 虽然寒子呇私心里是觉得自己的发型没什么问题的，但看着仙枍的表现，又觉得可能是最近审美失误了，还是应该采取仙枍的意见才对。 “那好吧，发簪在这里。”寒子呇摊开手，手心里赫然是一根乳白色的玉簪。 仙枍接过，开心地跨了一步，刚好落在了寒子呇的身后。 仙枍伸手将寒子呇两侧的头发向后聚拢，然后用手指作梳子，慢条斯理地梳着寒子呇身后的乌发。其实没什么好梳理的，因为寒子呇的发质很好，直直地垂在身后，一直到腰间。 仙枍也不知道自己刚刚怎么心血来潮的，突然说要帮寒子呇束头发了，不过现在看来，这感觉还不赖嘛。其实自己还是颇有几分先见之明的。 一边点着头在心里赞了自己两句，一边琢磨着怎么把寒子呇的头发梳起来。是的，仙枍根本就不会梳头发，她自己的发型向来很简单，还是后来望绣实在嫌弃，才帮仙枍换了一个发型，仙枍也就懒得换了，每天一个清洁术，就这样一直糊弄到了现在。 所以刚刚那真的心血来潮啊，她现在除了一直梳一直梳，还能干什么？所以仙枍只能硬着头皮在那一把青丝之中纠结着，至于说出大实话，等等吧，她觉得她还可以再坚持一会。 于是仙枍一手握着寒子呇的头发，一手拿着玉簪，正在思考怎么才能让发型看得更漂亮些，或者说更像个发型一点。但试了许多次也没能弄出一个像样的发型，每次不是刚把发型弄好，簪子就掉下来了，就是连簪子也插不进去。 折腾了好半天之后，仙枍终于放弃了顽强抵抗的念头，苦着一张小脸对寒子呇说到：“师兄，你还是自己梳吧，我刚刚发现自己是弄不来的。” 寒子呇不由好笑，刚刚仙枍在他头上摆弄的时候，他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了，不过他也不在意，本来想着随便她给他梳个什么发型，他都不会说什么的，结果这家伙竟然是不打算继续梳了。感觉有点浪费了他的感情怎么办。 “女孩子还是要学学这些的，一点都不会以后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那可怎么办？”寒子呇一边接过玉簪，一边挂着和煦的笑容，叮嘱道。 “哎呀，知道了，我现在学着也没用嘛。”仙枍坐回自己之前的位置，无所谓地说着。 寒子呇无奈地笑了笑，用手把身后的青丝用玉簪绾起，也就是那么几个手势的功夫，一头头发都被束得服服帖帖了。 仙枍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比了一个大拇指，她要是想要达到这个水平，得练多久啊。反正她是不想去管自己的发型的，所以学不学对她来说也没什么用处，还不如就这样好了。 嗯，其实仙枍就是想要偷懒，偷懒的感觉真的很好。 “你还要练琴吗？”寒子呇束好头发后，问到。 仙枍单手托着下巴想了想，似乎除了练琴她也没什么别的事情可做了，便点了点头，答到：“嗯，我现在就要回去练琴了，师兄，你呢？还要继续打坐调息吗？” 寒子呇摇头道：“不了，刚刚在灵泉那里已经把今天的份额已经弄得差不多了，而且我昨夜也没睡好觉，所以这就回去歇息了。” “哦，这样啊。”仙枍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只是觉得他们两个人这样一个睡，另一个醒着，另一个在睡，这个又醒着的状态有点奇怪而已。 不过仙枍还是很大方的放走了寒子呇，催他回去睡觉了。这样的话，她刚好可以练一会琴，还不用回屋子里面，也算是不错了吧。 仙枍看着寒子呇回了屋子里面，顺便关上了门，视线才从那个人身上挪开。仙枍盘好腿，将凰厥琴至于两个膝盖上面，然后伸手拨弄了几下琴弦，试了一试，便开始弹奏了。 弹琴可以表达许多情绪，但也一样可以抒发掉、消散掉许多情感。而仙枍此时刚好需要这样的效果。 虽说有人在的时候，她肯定不会用这种心情去弹奏，但是她可以确保寒子呇听不见。因为这屋子里面加了隔音法阵，隔音效果非比寻常，不该听的是绝对听不到的，当然了，该听的也是听不到的。 这屋子加的法阵才是最为消耗灵力的东西，所以前日仙枍才那么累。不过付出和回报还是达到了统一的，至少仙枍的确受益了。 一曲《祭心》悠悠奏起，这次的乐音偏低沉，却也还是有百转千回在里面，情感上复杂了许多，就像是雨后的彩虹，每一次出现都必然是五颜六色的。但彩虹的出现预示着晴天，所以仙枍的琴声中，最后也仍然带着向上的朝气。这是她属于的希望。 等黄昏来临，斜阳洒下一片淡金，映落在仙枍的琴弦上时，仙枍终于缓缓收了曲调。她没有继续在这棵大树底下弹琴，也没有收回凰厥琴，而是抱起玄色木琴往屋子里面走去。 是了，她打算在屋子里面接着弹琴。白天睡的时间太过充足，仙枍实在没心思睡觉，不过她本来也就没有困意这种情绪。 凰厥琴被安放在那张白色的小桌子上面，暂时没有专门的琴桌，仙枍也只能委屈一下凰厥琴了，下次等灵力充足一些的时候，她一定要弄个琴桌出来。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0章 双峰跃然 后来几乎每天都是如此，仙枍白天在树下练琴，夜晚则在屋中练琴，若非她一直运转灵力护着双手，这样没日没夜的弹琴，怕是手早就废了吧。 之前还说要去林子那边看看，结果也一直没去，虽然当初也不过是找个由头留下来，但仙枍的确是动过走动走动的心思的。不过比起修炼来说，这些也的确可有可无了，不消说这世间景色千千万，单这天厥山，也有太多景致了，但她又哪里能一一看尽呢？ 或许有一日，她觉得时光漫长无处消磨的时候，会到处走走看看也说不定。可现在嘛，还是好好修炼成仙比较妥当。 至于寒子呇，却是整天整天的看不见人影了。白天跑去屋后泡温泉，晚上又要回屋子里面睡觉，两个人之间的交流简直瞬间少了许多。 但两个人却都没有什么感觉，因为白天的时候，虽然两个人之间隔了一个屋子，但寒子呇在温泉中调息时，耳边一直能听到仙枍的琴声。而仙枍虽然看不见寒子呇，但目光只要一触及温泉氤氲出的水汽，就会联想到寒子呇。 也就是说，虽然两个人一直没怎么见面，却没有一刻感觉不到对方的存在，而且这样不远不近的距离，反而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至少在仙枍看来，就觉得蛮舒服的。 冬天过去的很快，其实仙枍也没有怎么感觉到温度的变化，只是看着寒子呇的气色渐渐好起来了而已。对于这一点，仙枍还是蛮高兴的，因为当你真正把对方当做朋友的时候，便会为了对方的每一点好事而感到喜悦。喜人之所喜，乐人之所乐，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见天气放暖，寒子呇也表示他们该去下一座峰了。仙枍本来还想推拒一下，但看着寒子呇的模样是真的没什么关系了，才放心收拾起东西，准备去下一座峰。 这么算下来，他们这一程已经走过二十三座峰了，加上主峰算二十四座，速度说不上快，但也没有太慢，算是差不多了。 两人收拾好便直接驾云走了，自从寒子呇的脸色变得不太好之后，这一路来基本上都是仙枍凝云带他一起了。虽然那把折骨扇挺厉害的，但是说到底还是要灵力驱使啊，而且可能越厉害的法器越娇贵吧，耗费的灵力还不少，当然，在全盛时期的寒子呇看来简直不够看的，但现在那可以说是不能承受之多了。毕竟一次又一次，积累下来还是不少的。 很快到了下一座峰，仙枍落地后往四周看了看，不由惊喜道：“师兄，这里都是果树哎。” 的确，这座峰不大不小，乍一看也只是林木茂盛罢了，可到了下面，却发现别有洞天。这一整座峰，竟都是果树。 这些果树不仅长势很好，而且品种也多，简直是什么颜色、形状的果子都有。仙枍当初跟在望绣身边的时候，也没少吃水果，基本上都没吃过几次重复的，仙枍一度认为自己已经吃遍天厥果了。但这座峰上，居然还有许多她没见过的果子。 寒子呇看着仙枍那副惊喜好奇的模样，不由抿唇轻笑，说：“那不如我们在这里多待几日吧，反正后面也不一定比这里有趣了。” 仙枍自然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寒子呇这话说的不假，他们一路走过的这二十三座峰，也并不是每座都与众不同，很多都是很无聊的。而且这里的果子她是真的很喜欢，可以说走了这么多座峰，这是她最喜欢的一座了。因为能每天吃到不一样的果子，真的很幸福啊。 两人达成一致，便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扎营了。寒子呇放开神识把这座峰丈量了一遍，刚好探到一处山洞，虽然很浅，但以其为基础建房子，肯定是要比凭空弄一个出来容易的。 找准了位置，寒子呇便拉过仙枍，说：“我们去那边的山洞吧。” 仙枍也用神识探了一遍，发现那地方离这里还真不算远，便立刻同意了，跟着寒子呇一路往那里走去。 两人很快到了地方，仙枍左右打量了一番，见没什么问题，便朝寒子呇说到：“师兄，你去那边看看是不是有一条河，有的话若是水干净，便打些水来。呐，竹桶。” 仙枍说着，从锦囊里取出一个足有半臂宽的竹桶来。这竹子还是之前竹林遍布的一座峰上面砍下来的，大概是那座峰上面最粗的一根竹子了吧。 寒子呇看着那只竹桶，眉毛一挑，还真让他那这个去打水啊。那条河寒子呇之前探查的时候也感觉到了，他比的神识比仙枍的要强大一些，所以探的也更为清楚，那条河不是很宽，流速也慢，但却是出奇的干净，想来在这林间也少有不干净的河水了吧？ 见寒子呇不动，仙枍微有些困惑，但还是把手里竹桶往前递了递。 寒子呇只得无奈地接过那只竹桶，说：“那我过去了，你记得别太耗费灵力啊。” 仙枍“嗯”了声，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便打发着寒子呇离开。 寒子呇被催促之下，也只好拎着那只竹桶往林间走去了。 仙枍把这个山洞仔细丈量了一遍，估摸着住两个人应该差不多，不过还要再往外面拓宽一点。这么想着，仙枍便开始着手去做了。 先是凝气成墙，然后一点点往外拉伸，随手拭去额角的汗珠，仙枍终于把房子建好了，还是两个隔间的样子，就是窗户小了一点。 这山洞外面不出一丈远便有一棵果树，只要打开门，便能看见果木成荫，几乎一步便是一棵不一样的果树。这样的景象让仙枍心中满足不已，她眯着眼睛往树冠上面瞧，正是一个又一个黄色的小果子。 仙枍还没尝过这种果子，心中好奇不已，肚子里面的馋虫也简直在蠢蠢欲动了。不过仙枍还是咽了咽口水，选择了先把东西收拾进屋子里面，等弄好了再来摘果子也不迟。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1章 屋前果堆 东西收拾的很快，毕竟本来也不多，只要把锦囊里那些平日里要用的先取出来放好就成了，仙枍的屋子要显得更加逼仄一些，因为她还添置了一张琴桌。而且可能有些弥补的意思在里面吧，仙枍还在桌面上刻了一只凤凰，虽然只有刻纹，但不难看出，模样还是很像那只紫凰的。 弄好了一切，仙枍舒心地喟叹了一声，见没什么不妥了，便转身出去，她心里可还惦记着她的果子呢。 这时候驭气的好处便体现出来了，仙枍只要驭气将树上的果子摇落，然后在底下撑起一片柔软一些的网把它们捞住就好了，简直不要更省心。 仙枍先是凝气制成一张大网，然后便开始摇果子了。 这摇果子也是一个技术活，力道轻了吧，这果子便还挂在上面不下来，力道重了吧，这果子砸在一起难免会磕到，还可能带下一片树枝树叶什么的。仙枍试了好几次，才终于找到一个平衡点，但换了一颗别的种类的果树之后，这个力道又不对了，只好不停的尝试和改变，最后总算让她摸出一点门道来，手下也有了个轻重，总算可以弄得漂亮些了。 当寒子呇提着一竹桶的水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仙枍坐在一个果子堆边啃着手里的果子，看的出来吃得正欢。 不过，寒子呇看了看旁边那比仙枍坐下来还要高一些的果堆，不由沉默了。 “仙枍，这堆果子？”寒子呇放下水桶后，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问到。 “啊？”仙枍抬起头来，把嘴边里面的果肉嚼吧嚼吧吞下去，才说：“哦，那是我刚摘的，有点多了，不过应该可以放几天吧，我们两个应该可以吃的完。” 寒子呇默默无语了片刻，然后看向那一堆五颜六色的果子。这叫“有点”多？而且他什么时候说过要吃这些果子了，为什么莫名其妙的要把他也算进来啊。 何况，就算两个人，也吃不完的吧。寒子呇想了想，还是把话都吞回了肚里面。算了，随便她吧，反正就算吃不完也没什么关系，高兴就好。 仙枍还在埋头狂啃，终于把那个要用两只手托着的橙色大果子吃下去了。吃完之后，仙枍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把壳往旁边一扔，就看见寒子呇提回来的那桶水。 仙枍眼睛一亮，欣喜地说到：“太好了，还有几个果子是要用水洗过才能吃的，我刚刚想吃，正愁没水呢。” 转身在那个果堆里面挑挑拣拣了一番，仙枍捧着几个果子往竹桶边走去，把果子往里面一丢，开始洗起了果子，完全忘记了她要打这桶水的初衷。 寒子呇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合着他辛辛苦苦打来的水，就是用来洗几个果子的？寒子呇看着桶里不住沉浮的紫色果子，心中不免郁闷了一下。 仙枍倒是开心得很，马上就要吃到心仪的果子了，自然是很值得高兴的事情，为此，仙枍特意拿了块帕子出来，打算给这几个巴掌大的果子进行更为细致的清理呢。 寒子呇走到果堆旁，随手捡起一个淡粉色的果子，摸了摸手感，怕是也是直接吃的那种。不过他可没有要洗的打算，直接使了一个清洁术，便一口啃了上去。 所以说，明明很简单嘛，只要一个清洁术就能解决，也不知道仙枍干嘛还要大张旗鼓地洗一遍，真是一点都不像个修仙的。 寒子呇摇着脑袋叹了口气，活像个为国忧心的好青年，当然忽视掉那个粉色的果子才行。 随意啃了几口，一个果子便全部下了独自。寒子呇回头瞥了一眼，发现仙枍还在慢悠悠地洗着她的果子，寒子呇无奈地耸了耸肩，回到了屋子。 仙枍每次建房子都是这样，左手边那个门一定就是他的屋子了。寒子呇进去瞅了一眼，跟之前的格局倒是没差多少，也就是窄了一点，长了一点而已。这也没什么的，反正只是睡觉而已，哪里不是一样。 寒子呇往床上一坐，开始闭目调息。 仙枍还在继续为了她的果子而奋斗，其实她对洗果子这件事也没有那么热衷，只是她之前没日没夜的练琴还是太过无聊了，弄得她现在有些懒得弹琴，可不弹琴的话，好像又没什么事情要做，这才跑过来洗果子的，至少洗完了还能吃啊。 这种紫色的果子最是皮薄多汁，味道也是酸酸甜甜的。仙枍不太喜欢特别甜的，也一样不喜欢酸的，但对于这种酸酸甜甜的却是完全没有招架之力。而且越是软和的果子她越是喜欢，硬的她就没什么兴趣慢慢啃了，但如果只是壳硬的话，还是可以考虑考虑的。 还记得以前望绣总喜欢摘许多酸酸甜甜的软果子送来给她吃，而且每次都不一样，然后借着送果子的名义和她多玩一会儿，或者让她帮忙捡柴生火之类。其实就算望绣不送她果子，仙枍也一样会帮忙的吧。 也不知道现在望绣过得好不好，这都快有半年多没见面了吧。不过望绣那样没心没肺的，又怎么会过不好呢？就算难过了，她也总有办法让自己高兴起来的吧？仙枍拿起一个洗好了的果子，放在嘴边啃了一口，嗯，果然是酸酸甜甜的味道。 这味道，和望绣送给她的果子的味道，似乎有一点点不一样。 仙枍慢慢地啃着手里的紫色果子，无意识的细嚼慢咽着，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兴奋的光彩，竟显得有几分迷茫金额呆愣了。 不知不觉中，几个果子便全部进了肚子，等仙枍感觉到有几分撑的时候，竹桶中就只剩下一桶清澈的水了。 仙枍一拍脑袋，她刚刚是准备把五个果子洗好了，自己吃两个，再拿三个送给寒子呇吃的，怎么一个人都给吃了？仙枍有些欲哭无泪，难怪她现在觉得撑了。 不过原来没有饿感，但还是会感觉到撑的吗？这真是意料之外的收获了。当然，仙枍一点也没觉得。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2章 波光粼粼 仙枍一边揉着肚子，一边拿出装水果用的锦囊来收拾果子，没一会儿，地上的果子便尽数进了锦囊里面，仙枍把地上的叶子清理干净，又把那桶已经用过的水提到一旁倒掉。 回头望了一眼紧闭的屋门，仙枍无奈的撇撇嘴，自认倒霉地提着竹桶往河边走去了。 事实上用些小法术弄点水来也不是什么难事，但仙枍就是喜欢亲力亲为，不然或者也太没意思了吧。想想也是啊，修炼不就是一直坐在一个地方打坐勤修嘛，修为高一些的基本上都已经辟谷了，也不需要进食，衣服用点法术维持一下就行，平时用清洁术，要交流的时候传个音什么的，简直不要太方便。 所以说，其实仙人完全可以同坐在一个地方不用动的。但如果修仙得到的就是可以不用动了，那还修什么仙，不过如果按这样推论的话，那仙人每天岂不是都是在没事找事？ 仙枍赶紧晃了晃脑袋，打消了脑子里奇奇怪怪的念头，她可还是要好好修仙的。 河水潺潺，在阳光下显得波光粼粼，虽是隐匿于山林，却也有几分清澈可爱。仙枍把竹桶放在一边，脱了袜子坐到河边，双脚踩着水玩。 以前她和望绣一起的时候总喜欢这么干，其实说白了也没什么，不过是小孩子作态而已，人长大了反而不肯再做这等事情了，若是提起，怕还有些嫌弃。不过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仙枍却觉得开心，所以说，这就是小孩子比大人更容易快乐的原因吧。 这河的中间有几根水藻，却也不多，几条灰扑扑的小鱼游过去又游过来，玩得不亦乐乎，若不是仔细看了几眼，仙枍还真没看见那几条小鱼，真是长得太不显眼了一些。 说起来之前有一次她也是一个人在河边的时候，倒是见过一条深蓝色的小胖鱼，后来再没见过长那样的鱼了，仙枍还蛮喜欢那鱼的，笨头笨脑的样子，甚是可爱。也不知道那条小笨鱼有没有找到他们大王要他们找的人，时间太久了，仙枍都忘了是要找谁了。 初春的水还有些冰凉，尤其是这山间，还要更为冷冽一些，不过仙枍却是喜欢这样的感觉，若是太热，她还反倒是受不了了。这样看来，仙枍和寒子呇还真有些相反呢。 这样想着，仙枍不由自主地笑了，声音清脆，在这水边的石头上来回碰撞，给这久来静谧山林添了几分活泼。 仙枍没待多久便起身了，自己一个人玩久了也没意思，还不如回去啃果子来的实在。运用灵力去了水珠，再将鞋袜穿好，仙枍将竹桶放进河水中濯洗了一番，再打了一桶水，凝了云之后放上去，再从锦囊中取出两个竹桶，依样打了水放好。 弄完了这些，仙枍这才不紧不慢地往回走，而那片盛着三只竹桶的云朵还跟在她身后晃晃悠悠地飘着呢，虽是晃了一些，水还是稳得很，一滴也没洒出来。 其实法术还是很有用的，不过高兴与否，还是要看怎么用了。仙枍可不想像寒子呇那样辛辛苦苦地把水提回去，说真的，这一桶水的份量可真的是不轻。 回了屋里，仙枍从锦囊里面翻出一个浴桶，再运转灵力把三通水倒入浴桶当中，加热成热水，便可以沐浴了。 这一天下来又是建屋子，又是摘果子，可是耗费了她不少力气，身上全是汗，哪里忍得下去，虽然之前用过清洁术整理了一遍，可心里却还是不怎么舒坦，如今看到热水，可算是舒了一口气，能沐浴才是王道啊。 事实上在外面沐浴也没什么，若是出门在外，又四下无人的话，很多人都会选择在就近的水源处沐浴一番了事的。但仙枍不确定这座峰上有没有别的什么人，毕竟她自己修为有限，这天厥山上比她修为高者还不知道有多少呢，谁知道会不会有哪个出尘之境的弟子在闭关。上次寒子呇的事情已经给过她一个教训了，万事还是有所准备的比较好，小心使得万年船嘛。 一番清洗过后，仙枍已经舒服得快找不着北了，不过这时候天还没黑，仙枍想起来下午的果子，转了转眼珠，从锦囊里挑挑拣拣找出几个卖相极好的拿出来用清洁术弄干净了，摆到一片大叶子当中，便喜滋滋地推门出去了。 “师兄，你在吗？”仙枍到了隔壁门前，敲门问到。 事实上这是这种隔音极强的屋子唯一的交流方式了，就是安静的敲门询问，等候对方的回应，除非对方亲自开门，否则你永远不知道里面到底是有人还是没人。 仙枍知道寒子呇肯定是在里面的，不然对方能去哪里？这附近也没有多少别人的气息了，寒子呇应该也不会胡乱走动的吧。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门便开了，寒子呇扶着门说到：“怎么了？” 闻言，仙枍拿出叶子包着的果子，答到：“没什么，就是过来给你送几个果子。师兄，这果子味道可是很不错哦。” 寒子呇唇角轻陷，看得出来心情还是有些愉悦的，仙枍立刻抓准时机加了一把火。 “师兄，我可是特意尝过的，这几种果子是最好吃的了，肯定有你喜欢的。而且天天修炼多没意思啊，吃几个果子调节一下也不错，是不是啊，师兄？” 寒子呇点了点头，颇有些认可之意，拿着折骨扇点了点仙枍手中的果子，说：“那我便收下了。” “嗯嗯。”仙枍忙不迭地点头，把果子递给对方，待对方接过后，告辞道：“那师兄你慢慢修炼吧，我就不打扰你了，再见。” 仙枍说完，便一溜烟地跑回自己屋里。寒子呇望着一张一合的屋门，轻声笑了笑，拿着果子退回了屋内。 算起来，这大概也是仙枍第一次主动送给他一点什么东西吧，虽然只是几个小果子，不过也聊胜于无了不是吗？至少，寒子呇现在瞧着这果子便觉得蛮顺眼的。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3章 慢慢长大 虽然只是几个果子，但仙枍挑的也是很用心的。 浅蓝色的拇指大的小果子，很硬，但一入嘴中，皮便会化开，而里面的果肉则是一种糖蜜一样的味道，只能慢慢含着，最后没味道了再吐掉，适合心情不好时慢慢地吃。 深绿色的果子足有拳头大，是可以连皮一起吃的，一口咬下去，必定是汁水四溢，简直整个果子都是水做的一样，味道偏有些酸涩，但若是细细咀嚼，又是别有一番风味，尤其是在厚实的果皮上面咬开一个小口子，将里面的果汁吸出来，还是蛮有意思的。 乳白色的果子略微大些，果皮不像前两个那样光滑，摸起来却还是很舒服的。仙枍很喜欢抚摸这种果子果皮上面的纹路，很能让人静心。而且这果子的果肉味道也不赖，是一种微酸偏甘甜的味道，而且果肉分为两瓣，看着也很是新奇。 至于那枚淡紫色的果子，自然就是仙枍下午吃的那个了，酸酸甜甜的滋味很是受她青睐。仙枍翻找了半天，才寻出这么几个，她也只舍得送出一个，再多她自己也还是要留着吃的。 寒子呇清楚她对这果子的重视，能送来这么多便已经是难得了，哪里还敢嫌弃。当即便一一品尝了，毕竟搁久了，总会影响到新鲜程度，一个是果子本身的新鲜程度，另一个则是心里对这个果子好奇的新鲜程度，所以寒子呇还是吃了。 仙枍特意挑的几个味道形状都不同的果子，总有一个味道会对胃口的吧？仙枍一边啃着果子，一边笑眯眯地想到。 虽然是用清洁术弄干净的，但也没什么关系吧，寒子呇应当是不在意那些的。其实若不是身边真的没有多余的水了，仙枍还是很乐意帮寒子呇把那几个果子都仔细用水清洗一遍的，不过没有水将就一下也还是可以接受的。 啃完手里的果子，仙枍随意用清洁术弄干净了手，便取出凰厥琴来，准备开始练琴了。 不过，明天还是该再打几桶清水回来才是。 这么长的时间，寒子呇那边自然也是吃完了果子的，于是便接着之前做的，继续打坐调息体内灵力，虽然这样做收效甚微，但积少才能成多，寒子呇也不在意，因为这样的稳扎稳打才是对修仙最有益处的修炼方法，太过急功近利只会适得其反，而之前温泉所带来的灵力增长，也足够他消化一段时间了。 仙枍这几天进入识海和紫凰交流，却觉得紫凰越来越没什么热情了，倒不是说对强大起来没有热情，而是对她这个主人愈发冷淡了。虽然默契是越来越好了，但一想到紫凰最近都不第一时间过来和她打招呼了，仙枍心里还是觉得有点忧伤。 难道是因为她和紫凰最近不分昼夜地练习，在一起待久了的缘故？但不管这么说，仙枍还是觉得自己受到了一点打击，需要调整一下。 果然，这次刚刚进入识海，紫凰还是没来迎接她，就等着突如其来的一笔。仙枍索性就在那里等，不知过了多久，紫凰才姗姗来迟。 仙枍可不想和这只小凤凰置气，非常大方的原谅了它，然后便开始修炼了。 仙枍之前也学过不少，很清楚自己是个什么阶段。若是练到后期很厉害的时候，紫凰作为她的器灵，也一样可以突破识海，让天下众人皆看到它，但也只是虚影罢了。 等成为仙人，器灵又得了什么造化，那器灵也是有可能修出人身来，甚至有可能是仙身的。 这样的认知令紫凰更加卖力修炼，仙枍也很是放心，不管怎么样，能有上进心修炼就是好事啊。虽然她也不是很清楚，紫凰为什么想要得到人身，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就算是器灵，也一样要如此公平对待才对。 所以仙枍没有开口去问，当然，就算她问了，紫凰也不一定说的清楚就是了。 仙枍也在努力，离演仙大比已经只剩下不到两年了，她就算是修为不涨了，也一定要努力夺得第一才是。但比她优秀的弟子实在是太多了，若真的想要取胜，怕还是要下一番苦功夫啊。 第二日仙枍出门，正巧看见寒子呇坐在树下，倒是没有在调息，而是很随意地靠在树干上面。 仙枍走上前去，在寒子呇身边坐下，双臂环过膝盖，偏头看向寒子呇，问到：“师兄，我的器灵这几天好像懒洋洋的，不怎么理我了，这是为什么啊？” 仙枍本来也没想过寒子呇会给出什么答案，没想到对方竟是醒了，懒懒地坐直了身子，笑了笑，说：“这是好事，说明你跟它一起修炼的时间久了，它也到了晋级的时候了，等晋级完了，便会变回去了。” “啊？晋级？”仙枍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概念，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但还是不太懂，便继续示意寒子呇讲下去。 寒子呇也没推辞，接着解释到：“器灵晋级很正常的，如果不晋级，你才该着急呢。不过每个器灵晋级次数也不太一样，不过一般晋着晋着就会有人身的。听你这么说，你这个器灵应该是快要能吐人言了吧。” “哦，这样啊。”仙枍略有些兴奋和激动得点了点头，接着问：“那还有别的区别吗？” 寒子呇又靠回了树干上面，说：“这器灵晋级，就像是小孩子慢慢长大一样，也就是越变越聪明了一些，懂得的东西也多了一些而已，没什么的。” 这样听着，好像还真是这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紫凰的确只会本能的舞蹈之类，现在知道的却是越来越多了，还会和她置气什么的，情感丰富的就像一个人了。如果器灵就像是孩子一样会慢慢长大，那身为它主人的仙枍，不就像是它的父母一样了吗？ 这么想着，仙枍心中不由有些小激动，对寒子呇说到：“谢谢师兄了，那我回去继续练琴了啊。师兄再见啦。” 寒子呇望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笑着摇了摇头。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4章 一二小事 仙枍自从投身进她的培养器灵大计，便什么也不管了。虽然之前不怎么想要器灵能够与她进行语言上的沟通，但知道器灵经过培养是能说话的时候，心情还是有些欣喜的，毕竟这是她亲手带大的小家伙呀，除了她以外，紫凰都还没接触过什么人呢。 这种相依为命一样的依赖让仙枍很是满足和自豪，感觉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伟大的责任感，当然，寒子呇是不可避免的要被冷落了，但仙枍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眼下还是她的小器灵更为重要一些。 寒子呇最近是愈发看不见仙枍的人影了，她几乎是每天都躲在屋里练琴，连换个地方都嫌浪费时间。 就这么在意那只器灵吗？寒子呇看着紧闭的白色屋门，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却也没有去打扰。只有不到两年的时间了，仙枍能有一个强大的后盾也好，器灵能给主人提供的帮助，可是不会少的。 而且，寒子呇仰头看了看远处更高的几座峰，眸中寒了几分，如果不出意料的话，这两年也不会安稳地度过，要想像前半年那样，是不太可能了。 他不太清楚仙禾要做什么，更猜不出冥王要做什么，但冥王这盘棋局既然已经布置了几万年，甚至十几万年，就一定不会小，而仙禾作为其中的一部分，做的事情又能简单到哪里去？到最后，怕是这天地六界都要动上一动吧。 毕竟冥王的名字，是冥隳啊。 隳，不就是毁灭吗？ 但冥王到底想要毁掉什么呢？寒子呇回想起冥王几次的态度，也是疑惑不已。当初他把记忆锁起来的时候，冥王表现的和他很熟，还多次点出他不过是一个什么都不记得的可怜人罢了。可如今他早已解了封印，记忆中却并没有和冥王太过亲密的片段，甚至可以说，他和冥王之间，不过是点头之交罢了。 可人界那一阵子，冥王几次三番地对他出言不逊，甚至于还有莲姬那一次，莲姬无缘无故不会找他，若是说“受人所托”的话，那估计也是受冥王之托了，可冥王又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呢？ 难道冥王也想把他算进这盘棋里面？寒子呇想了想，却是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他跟冥王不是很熟，但心里却肯定的认为冥王不会骗他，至少在目前所说过的这些话中，没有骗他的成分。 所以，又会是为了什么呢？ 寒子呇往嘴里抛了一个浅蓝色的小果子，慢慢含着，出神地想到。 没错，这果子就是上次仙枍送来的那些里面的一种，寒子呇还是蛮喜欢这个味道的，特意去林子里面找了一圈，然后尽数摘了下来，其实吃起来还是蛮有意思的。 等一个果子味道淡了之后，寒子呇不紧不慢地吐掉，在慢条斯理地取出一个继续含着。这果子倒也有趣，若是自然掉落在地上的话，果子就只是果子而已，等味道淡去，才会变成了种子，落进泥土当中便可生根发芽。 但这荒山野岭的，也没什么人会去吃，如果靠自然条件慢慢淡了味道的话，那还得经过阳光照射，暴雨冲刷才行，不过不巧的是，天厥山上刚好没有这两种自然现象，所以整座峰也没几棵这样的果树，不过嘛，寒子呇看了看身边那些浅蓝色半透明的果核，感觉以后这种果树是不会少了。 这样子闲暇的时光总是很少，因为寒子呇也还是要修炼的，虽说他私心里也很想陪着仙枍到处走走玩玩，但两个人的情况都不允许。让仙枍放下修仙？那还不如让她原地自爆来得痛快。让寒子呇放下修炼？那也挺好，他可以马上开启下一世的成长历程了。 如此，两个人只好发奋图强，勤修苦练，争取早日完成任务。当然，寒子呇并没有这样想，他只想晚一点。 再说起去了仙界的暮雪，日子过得也并不轻松。不管是她本身，还是被她吞噬掉的那只灵狐，都是没有仙籍的，甚至连仙身都没有，所以她只能去抢夺仙霂的仙籍。 仙霂当初临死时也不过只是仙身，哪怕最后一瞬成了神，也没有得到神格，但仙籍还是在的，毕竟她只是轮回，并不是真正的消亡，所以暮雪还是有机会拿回仙籍的。 如果单独靠修炼得到仙身，那要耗费的可不是一年半载，最快的办法就是拿回仙籍，可这仙籍，却并不是完完全全属于她的。然而这些，仙君却是不知道的。 暮雪一边想方设法取得天道承认拿回仙籍，一边在仙界吃喝玩乐无所事事。因为没有仙籍，又没人带领，以她的状况是出不了仙界的，不说她现在的身份是仙君带回来的一个客人，就算能走她也不会走啊，仙籍都没拿到手，她怎么可能走？ 但这段日子并没有如何舒心，因为她只能住在仙君划给她的那间小宫殿里面，也不敢随处走动，她可不想整个六界都知道，那个历九劫堕神为仙的天界公主又回来了，哦，当年她还傻子一样的跳了斩情崖寻死来着。 所以说，她上辈子可真是蠢透了。不过没关系，这辈子她都会一点一点地讨回来的，而且敌在明，她在暗，这样游戏才会更加有趣嘛。 当然，除了这些以外，暮雪还在不遗余力地折腾着别的，比如说仙君大人的终身大事。 可能是太无聊了，她的聪明才智得不到发挥，所以心里不痛快，暮雪想了许多种追妻方案送给仙君，祝他早日成功娶回仙后。 至于仙君有没有看那些方案，暮雪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就仙君那副德行，人前再怎么正经，心里也暗暗着急着呢，所以说怎么可能不看，当然，会不会采纳就是另一回事了。 暮雪想的没错，仙君的确一脸可有可无地让仙侍们收下了那些方案，然后用看奏折的表情看了一遍，那样子，简直就差拿朱砂给它批红了。 不过仙君当然没有那么干，他只是在脑子里面给它们修改了一番而已。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5章 嘉木成琴 等仙枍推开屋门，正是天光大好的时候，不过仙枍没怎么在意，因为再怎么灿烂的天气，也不会比她的心情更灿烂了，连她的笑容都比不上。 是的，她的小器灵已经会说话了！她还记得当时在识海里面，小器灵扇了扇翅膀停下来，似是疑惑地顿了顿，然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我觉得，你可能更愿意叫我‘紫凰’。” 于是，很简单粗暴的，仙枍就给她的小器灵取名叫紫凰了。虽然她平时在心里面也是这么叫它的。 虽然仙枍一直叫它小器灵，但事实上紫凰一点也没有“小”的意思，不仅体格比仙枍大，而且智力上也完虐仙枍，不过还好，对方只是语气淡淡的而已，还没有暮雪那样嫌弃。 好吧，仙枍已经承认了，暮雪是真的嫌弃她。 不过，这些小小的不愉快都可以暂时遗忘的，仙枍抱着凰厥琴小跑出来，就看见寒子呇坐在枝头闭目养神了。 “师兄，紫凰会说话啦！” 寒子呇掀开眼皮，朝树下看去，就见仙枍扬着笑容蠢兮兮地喊着，看起来是真的很开心。 寒子呇扶着枝干纵身一跃，落在仙枍身边，稍微抖了抖衣袍，眉眼带笑道：“不错，挺快的。” 其实已经过去七天了，不过，寒子呇看着仙枍怀里那把沉甸甸的玄色瑶琴，便知道仙枍怕是根本不知晓时间流逝吧。 仙枍也的确没在意过时间的问题，继续兴奋地说着：“我的器灵就叫紫凰了，本来我以为它叫‘凰厥’或者别的什么呢，没想到这么简单，不过也还蛮好听啦。” “嗯，是还好听。”寒子呇没忍心打击仙枍，她觉得好听就好听吧，不过听着仙枍这话里的意思，寒子呇挑眉，“这名字是本来就有的？” “不算是吧，这是它自己取的。”顿了顿，仙枍又补充道，“因为我以前在心里就是这么叫它的，它可能知道了吧。” 寒子呇用折骨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手心，看来这只器灵还蛮聪明的，这么早就能清楚的知道主人的想法了，不过既然能顾及到仙枍，应该是个忠心侍主的，寒子呇微眯了一下眼睛，心中满意。 仙枍不知道寒子呇的想法，见寒子呇不说话，不由有些忐忑，问到：“怎么了吗？” 寒子呇回过神来，笑了笑，安抚道：“没什么，虽然你进步很大，但切记不可以因此止步，等你的紫凰能够在体外凝出虚影，才是功成之时。” “我知道的。”仙枍的笑容收敛了一些，但眼神更加坚毅，“它的疆域，不会只是我的识海的。” 寒子呇唇角微弯，伸手勾住凰厥琴上的一根琴弦，然后松开，一道清润灵透的声音破开林间的幽静，却更显祥和。 仙枍的心也随之颤了颤，她略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来看向寒子呇，仿佛在无声询问。 “琴音自在心中，如果入不了心，便是无用功。仙枍，山有木，但不是所有木都可以成为嘉木，也不是所有嘉木，都可以成为瑶琴的。我不擅音律，但仙禾上仙曾经说过，好的琴修，应当能达到人即是琴，琴即是人的。如果要有高超的琴技，练琴确实不可松懈，但若是想要成为一个优秀的琴修，要练的，还是你自己本身。不要本末倒置才好。” 寒子呇语重心长地说完，仙枍的确受到了不小的震撼。的确是她太过急于求成了，总是想着练琴，以为练好了琴技便可以了，可却也疏忽了自己的心境。若不是寒子呇及时点醒，她还不知道要糊涂到什么时候呢。 只是有了这么一点点进步而已，她就高兴得忘乎所以了，之前也只是知道能够让器灵说话罢了，她便激动得没日没夜的练琴，也不管身边别的人或事了。说到底，还是她心境不够，太沉不住气了，这些事情的确值得高兴，但还没有到这么深刻的程度。 换言之，仙枍现在是成功了，但以她对此事的在意程度，若结果是失败了呢？她又该如何自处？其实寒子呇说的没错，她现在的状态，的确有些本末倒置了。 看着仙枍渐渐沉默冷静下来的模样，寒子呇心里有些不忍，但还是必须这么做，如果他放任仙枍继续这样下去，才是害了她。不是寒子呇要泼仙枍冷水，而是没了这盆冷水，或许未来便是再难浇熄的燎原之火，而那时，寒子呇不知道他还能不能陪在仙枍身边。 如果没有办法替她挡风遮雨，那不如教会她承担风雨的方法，让她即使在风雨当中，也能扎根生长，最后有能力迎来骄阳。 这大概是寒子呇现在仅能为她做的了。 “师兄，我知道了，谢谢你。”仙枍低着头说完，声音低沉，却没有退缩的意味，就如同她当初所说的那样，她不会再退缩了。 仙枍抬起头，扬起一个笑脸，朝寒子呇说到：“所以，我会更努力的。我会更努力，成为一个优秀的琴修的。” 阳光斑驳了树影，落在仙枍的眸中，像是细碎的星光，灿烂到，令阳光都失了颜色。 只有这时候的仙枍，才是最让人惊艳的，因为每一个怀揣着梦想并为之努力的生命，都是如此的美丽动人啊。 寒子呇也被这情绪感染，笑意盈满了双眸，他伸出手来轻轻揉了揉仙枍的发心，说：“我相信你，一定会有那一天的。” 一定会有那一天，不只是琴修，还有可能是琴仙，又或者是，神。 但是寒子呇又能等到那一天吗？就算等到了，陪在她身边的，又还会不会是他呢？ 这些，寒子呇不知道，仙枍也不知道。但至少在这一刻，陪伴在他们身边的，是彼此。不去计较什么目的，至少现在他们的心中，都怀着对那个未来的憧憬。 “所以我们未来优秀的琴修，是不是应该赏个脸，给在下弹奏一曲呢？” 寒子呇摇着折骨扇，笑着问到。 “自然可以。” 仙枍也笑，盘腿席地而坐，拂袖间一阵乐音飘然而出。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6章 非苦即涩 自那天以后，仙枍就没有再执着于苦练琴技了，因为事实上，她在这方面已经做得很好了，之前或许还是有些不自信的成分在里面，所以总是不肯放下。但精雕细琢带来的美感，自然是远不如浑然天成来的震撼，仙枍也想通了，弹琴时应该由心而发，而不是以技巧取悦别人的耳朵。 “师兄，这白色的果子味道好奇怪啊，还不甜。”仙枍皱着眉头看着手中那枚拳头大小的果子，已经被咬了一口，正露出里面玫红色的果肉。 “我尝尝。”寒子呇伸手从树上摘下一个，咬了一小口，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只不过转手便把果子扔了罢了。 “苦的，别吃了。”寒子呇随手拿走仙枍手里剩下的白色果子，也一并扔了，这果子的味道真心不敢恭维。 两个人这几天都在林子里面闲逛，连屋子也不怎么回了。寒子呇平日里趁休息的时候修炼一会儿，加上之前攒下的修为，勉强还可以应付着。仙枍也是走走停停，兴致来了便弹一会儿琴，也是随心至极了。 这会儿两个人正在一棵白色的果树下，仙枍没吃过这种果子，便好新鲜摘下来尝了尝，却没想到是这么个味道，寒子呇说苦了，却还不只是苦，比苦可差多了。 寒子呇偏好甜的，仙枍更喜欢酸甜适中的，但这苦味他们两个却是都不喜欢的。 “师兄，这苦味还在嘴巴里，一直没消下去，这果子也太难吃了吧。”仙枍一张小脸都快皱成苦瓜了，刚刚她也没把吃下去的果肉吐出来，现在不仅觉得嘴巴里面苦，练肠子都有苦味了。 寒子呇倒是及时吐掉了，不过这下子却也皱了眉，说：“确实，我这边也是。” 想了想，寒子呇从锦囊里拿出两枚浅蓝色的小果子，递给仙枍一个，顺口解释了一下：“甜的，看看能不能压得住。” 仙枍连忙接过，直接往嘴里放，结果还没一会儿有给吐出来了，回头一看，发现寒子呇也正在吐果子。 仙枍苦中作乐地笑了一下，说：“师兄，这味道更怪了。” 饶是寒子呇这样轮回了几千世的人，经过多少大风大浪都不带皱眉头的，如今也受不了了，天知道他最怕的就是苦味了，能忍到现在几乎是极限了好吗？本来以为甜味可以盖过去那抹苦涩的，结果怎么还好像愈演愈烈了？这味道已经不单单是苦来形容了好吗？寒子呇宁愿回去喝仙枍煮的紫遇汤，也不想遭这份醉了。 “先忍一忍，没准过会儿就好了。”寒子呇都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定力才说出这句话的，但除此之外也没什么比较好的办法了。 仙枍也明白这个道理，遂点了点头，没再多说话，但两条眉毛绞的是越来越紧了。 两个人也没心情再往前走，干脆就在这里歇下了。寒子呇坐好闭眼调息，企图忽视那股味道，但是完全做不到。 仙枍忍了又忍，然后灵光一闪，说到：“师兄，有什么法术可以把五感减弱的吗？” 寒子呇睁开了眼，这种法术有是有，但大概不会有什么作用。这白色的果子能够这么长时间味道不散，而且他们转悠这么多天，只看见这么一棵树，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棵果树应该就是拂叶上仙以前的作品了。 当年拂叶上仙偷了桃泠上仙一棵用仙界灵水灌溉的白桃树，然后暗戳戳地搞什么实验。这实验说来也好笑，因为桃泠上仙弄了一个能尝出人间百味的桃花酿，所以拂叶上仙就想搞一个可以尝出人间百味的灵果树来。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培养的，反正后来结出的果子苦涩无比，拂叶上仙觉得这大概是实验失败了，但又不好意思说出来，就把这果树往外面一丢，天厥山九十九座峰，还真没人知道他丢到哪里去了。 桃泠上仙自己就是一朵白桃花，对这棵亲自用灵水浇灌的白桃树稀罕得不得了，发现丢了的时候大发雷霆，直接就找上第四峰要说法，结果拂叶上仙拒不承认，后来失败了就更不承认了。两个上仙修为差不了多少，桃泠上仙也拿不出来证据。但这事在天厥山是传遍了，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所以虽然寒子呇来的并不算早，却也知道了这件事。 但如果他们现在碰见的真就是那棵灵果树，那就不好办了，这苦味一时半会怕是消不掉了，而且那果子的样子，现在想来还真有几分像白桃啊。 寒子呇苦笑了一下，最终还是说到：“我们去趟渊回殿吧。” “啊？怎么了？”仙枍惊得停下了不停徘徊的脚步，皱眉询问到。 寒子呇简单把事情讲了一下，然后笑着说到：“咱们若是不去，这苦味怕是消不下去了。” 仙枍听完，耷拉着脑袋点了点头，还能怎么办呢？她感觉已经苦到胃里面了，再这样下去她真的受不了了。 “那我们走吧。” 仙枍说着，凝出云朵来，示意寒子呇上去，然后两个人一路往第四峰飞去。 仙枍心里是不怎么想接触拂叶上仙的，不过一想到会这么苦下去，还是屈服了，比起这个怪味道，拂叶上仙再怪还能怪到哪里去不成？ 仙枍已经忘了，这个怪味道就是拂叶上仙弄出来的。 他们所在的这座峰离第四峰有点距离，但乘云驾雾还是很快的。仙枍没敢停在渊回殿前面，只好在山腰的地方停了下来，寒子呇倒也没太着急，虽然他是没把一个上仙多放在眼里的，但以他现在的身份还是该顾忌一些，毕竟不是什么人都和仙禾一样，他跟其他人可没什么交情。 “师兄，我们这就上去吧，拂叶上仙应该在的吧？”仙枍收了云朵，见四周没什么人，问到。 寒子呇摇了摇扇子，先迈开一步，然后一边走一边答到：“无妨，拂叶上仙轻易不会离开渊回殿，他还没那么勤快。”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7章 穿花拂叶 虽说上仙们的神识完全可以覆盖住一整座峰，但寒子呇一点没有担心的意思，他觉得自己说的已经挺委婉的了，拂叶上仙何止是不勤快啊，那是懒了好吗？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炼制的法器里面，是个有八个都是为了活得更舒坦的。 可以说，拂叶上仙绝对是天厥山上最追求享受的上仙了，就是弟子里面也没有比得过他的，爱美自然也是无人能及。不过还有一点很是被人们提及，那就是他知道的也很多。 拂叶上仙知道多少东西呢？这个问题料想整个六界也没人能说的清楚了。比起那些事事通透，看起来高深莫测的神仙或者世外高人，很少会有人愿意相信阴晴不定外加不正经的拂叶上仙会知道的更多。这也不难理解，谁愿意去相信一个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呢？但拂叶上仙还就是这么一个仙。 寒子呇也不确定拂叶上仙这次会不会答应帮他们，因为拂叶上仙就算知道许多东西，却也不会说出来的。以前就有人打趣过，说是如果找拂叶问问题，得到的答案怕是比那只孔雀的毛还白。拂叶上仙对自己的羽毛极其爱护，白的似雪，可以想象他的嘴有多严了。 “师兄，拂叶上仙只是一个上仙，怎么会知道那么多的？”听完寒子呇的描述，仙枍疑惑不解地问到。 寒子呇笑着拿折骨扇敲了敲她的脑袋，说：“还记得见尘镜吗？第一个见尘镜就是拂叶上仙炼制出来的。你怎么知道他就没有炼制可以看到其他几界的东西出来？只不过见尘镜比较流通罢了。” 仙枍恍然大悟，见尘镜用来看看人生百态，或许对心境有些益处，而且这些弟子也基本上都是人界来的，所以玩玩见尘镜也没什么，若是真有能看见其他几界的镜子，想来拂叶上仙也不会让它们流出来吧。 这样一想也就明白了，这样的本事，知道个天下事也没什么奇怪的了，不过对方能知道却不乱说，也是值得敬佩的了。 到了殿门前，仙枍本以为应该和木夭上仙那边一样，结果竟还有弟子在殿门前把守，倒实在有些出人意料了。 寒子呇见仙枍惊讶，便解释道：“这些不是弟子，傀儡术罢了，哪有弟子肯放下修炼过来守门啊。” 仙枍想想也是，便把地方让给寒子呇，让他去开道了。 寒子呇也没恼，笑着摇了摇头便往前走去，停在殿门前不近不远的地方，稽首道：“弟子有事请教师尊，还请师尊给弟子一个拜见的机会。” 仙枍犹豫了一下，想了想也稽首道：“弟子求见拂叶上仙，还请师尊亲见解惑。” 两个人都没忙着起身，等了片刻才听到里面传来一道慵懒是声音：“难得有弟子来我这渊回殿，别愣着了，进来吧。” 仙枍和寒子呇对视一眼，到了一句：“多谢师尊。”才起身一前一后朝里面走去。 拂叶上仙可不会像木夭上仙那样住什么小木屋，没一会儿便到了他住的宫殿，屏风珠帘样样不缺，小到香炉摆件，大到假山流水，无一不是极尽工巧。 仙枍没敢多看，尽量低垂着视线，不过这地上的毯子也不是一般的精致啊。 “有什么要请教的，问吧。”拂叶上仙一身白袍懒散地系在身上，就算知道他们过来，也靠在软榻上没起身，正闭着眼嗅一旁香炉里的香气，仙枍没闻出来是个什么味道，但也觉得很好闻。 仙枍没说话，自然，寒子呇也没打算让她开口，先一步上前说了事情的始末，便闭嘴保持沉默了。 拂叶上仙才终于掀开眼皮，瞧了瞧殿中的两个人，倏而勾起唇角说到：“你们两个运气倒是好，我都不知道那树去了哪里。不过可惜了，对于你们这事情，我也无能为力啊。” 仙枍看了一眼寒子呇，寒子呇轻轻摇了摇头，接着朝拂叶上仙说到：“那师尊可知道谁有法子能解？” 拂叶上仙顿了顿，似是在思考，眉宇间却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然后像是有了兴趣地说：“不如你们留一个下来陪我下棋？兴许我就能想起来了。” 下棋这种事情，仙枍是肯定不会的，她那点皮毛拿出来都不够看的。这点寒子呇也知道，想了想便答到：“师尊若是愿意与弟子对弈，那是弟子的荣幸，那便请师尊指点一二了。” 听了这话，拂叶上仙总算高兴了些，不过还是状似遗憾地说到：“木夭上仙大概有法子解吧。” 闻言，寒子呇朝仙枍递了一个眼神，仙枍立刻心领神会，躬身道：“那弟子就不打扰师尊和师兄对弈了，弟子告退。” 拂叶上仙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便任由仙枍离开了。 仙枍也不多留，出了渊回殿便凝了云往第二峰去，好不容易赶到，却得到了木夭上仙暂离天厥山，回仙界寻访灵药的事情。 “怎么好好的要灵药？桃泠上仙不是有不少吗？” 那个弟子回答道：“还不是百木师兄，前阵子百木师兄冲破瓶颈时不小心走火入魔了，第三峰那边送来的药也只能暂时稳着情况罢了，根本就治不好，这不，木夭上仙自从来了天厥山之后，还是第一次离开呢。” 仙枍知道没什么好问的了，只好先道了谢，然后便打算回去了。 这拂叶上仙摆明了是想整他们，留一个陪他便算了，还骗他们来找木夭上仙，他能不知道木夭上仙根本就不在天厥山吗？真是欺人太甚了吧。 可仙枍气归气，却也没办法，毕竟人家拂叶上仙也没说错什么话，是他们自己误解的，能怪得了谁？只不过心里有些憋屈罢了。 果然，拂叶上仙不好惹的名声的确是真的。这一时半会回去了估计也没用，毕竟寒子呇已经答应对方咬死他下棋了。仙枍跺了跺脚，又驾着云朵往身后的第二峰飞去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8章 因病拜访 仙枍本来是没这个打算的，但是想着当初百木好歹帮过她，虽然没什么作用，但人情到底是欠下了。如今对方有难，自己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还不过去看看，那就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了。所以想了想，仙枍还是回了第二峰。 至于寒子呇，就让他继续陪着拂叶上仙下棋吧。 再次回到第二峰，仙枍才想起来，自己根本不知道百木住在哪里，不由有些气恼，不过既然来都来了，还是把事情做完的比较好。 好在木夭上仙虽然离开了，但第二峰上的弟子可没少，仙枍随便找了一个打听了一下，便知道百木现在在依风殿里了。 想想也是，木夭上仙那么重视这个大师兄，自然是要小心看护着了，住在依风殿也无可厚非，虽说依风殿破旧了一点，但好歹也是一届上仙住的地方，结界、法阵什么的是必不可少的，灵气应该也丰沛一些吧，毕竟聚灵阵法也不是吃素的。而且也只有住在这种地方，木夭上仙才能放心吧。 仙枍一边想着，一边往依风殿走去。刚刚她已经问过弟子了，去探望百木师兄还是可以的，不过没几个人会去就是了。毕竟这座天厥山，远比自己看到的的要冷漠。 依风殿还是那副模样，殿门随意敞开着，也没什么人看守，似乎完全不担心有人会随意乱闯，跟渊回殿完全是两个样子。 仙枍也没太在意这些，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便迈步走到殿门旁边，伸手在红褐色的殿门上不轻不重地叩了两下，问到：“仙枍冒昧拜访，不知师兄可否一见？” 问了一遍，仙枍便收回了手，规规矩矩地站好了。她知道自己的声音并不算大，但以百木的修为还是听得见的，哪怕对方现在受了伤，也还不至于影响到这个。 沉默了片刻，里面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是仙枍师妹？进来吧。” 得了许可，仙枍才抬脚迈进门槛，往殿内走去。虽然刚刚的声音传到了她耳边，但仙枍知道，对方是不可能离殿门如此之近的。果然，又穿过了两道回廊，仙枍才到了百木所在的房间。 还好木夭上仙没弄什么仙法阻止别人用神识探知这座殿宇，若是像拂叶上仙那边一样，仙枍怕是连路都找不到了。 在屋前停了一下，见屋内的人朝她点了一下头，仙枍才进了屋子。 这间屋子不大，东西也说不上精致，但仙枍可以感觉得到那些东西的不凡，应该都是比较好的法器了，而且效果肯定和治疗有些关系，仙枍只是稍微感知了一下，就能觉察到这屋子里有不少复杂的阵法，当然，也是聚灵和温养魂魄一类。 仙枍也没有多看，只是略微不好意思地说到：“一直在外面练琴，连大师兄你出事了我都不知道，真是我粗心了，这么晚才过来，实在是对不起师兄了。” 百木没什么表情，看着还有些虚弱疲惫的样子。仙枍刚刚听他说话，还以为没什么大碍，没想到竟是这个模样，才真的生出一点担心来。 “无碍，师父已经去寻药了，想来不日便能好。” “那就好。”仙枍欣慰地笑了笑，虽然百木显得有些漠然了，但仙枍也差不多习惯了对方的性格，倒也没有什么不高兴的。 百木动了动眼睛，问到：“师妹今日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若是能帮上忙的，不必纠结，师兄自当帮忙。” 仙枍莞尔，安抚道：“没有，我今天来就是看看师兄罢了，否则我心里总是不太安稳。” “原来如此，多谢师妹关心。”百木还是规规矩矩地躺着，手指动了动，说，“师妹的修为还是没有进益吗？” 闻言，仙枍眼神黯然了一瞬，低声道：“怕是要一直这样了，不过也没什么，随缘就好。” “是师兄唐突了，不过难得师妹看得如此通透，以后定然会好的。”百木安慰道。 仙枍一直低着头，眼神也低落的看着脚尖，所以并没有看到百木的眼神中划过一丝深沉，不过就算她看到了，也会忽略的吧。 “对，有师尊在，师兄也一定会好起来的。”仙枍点了点头，然后心情又重新好起来。 百木微有动容的样子，说到：“借师妹吉言。” 后面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说实话仙枍也不怎么喜欢和百木打交道，因为对方一直面无表情，声音也平平淡淡的，弄得仙枍想说什么都说不下去了，所以干脆坐了一会儿便告辞离开了。 出了依风殿的时候，仙枍还有些茫然，停下脚步，站在原地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回第四峰。事实上她在这里也没呆多久，不过感觉嘴里的苦味好像淡了一些？ 仙枍心里有些欣喜，这样不就不用找木夭上仙了吗？虽然可能要等一段时间，但撑一撑也就过去了嘛。不过仙枍心里还有一点不确信，于是从锦囊里摸出一枚甜味的果子，咬了一口，结果还没嚼便扭头吐了。 这哪里是没味道了啊，分明是时间久了舌头麻了，本来麻了也好啊，结果现在尝了甜味，又苦回去了。仙枍真的是欲哭无泪了，直接扔掉手里的果子，凝了云往回飞去。 她是不管了，拂叶上仙都告诉他们木夭上仙知道解法了，他自己这么可能就不知道呢？如果说是拂叶上仙在捉弄他们，可信度还更高一点吧。 不过如果拂叶上仙就是想要捉弄他们的话，仙枍还真没有什么办法，她就是想破罐子破摔，人家也看不上啊。 等一等，仙枍顿住身子，她为什么不去找仙禾上仙问一问呢？那可是她的师父啊，同样是上仙，而且还是住在主峰的上仙，应该知道的也不少吧？万一有可能知道呢？ 仙枍心中豁然开朗，改了云朵飘行的方向，往浮屠殿去了。想来这个时候，仙禾上仙应该在殿内吧，而且对方待自己一向很好，这次应该也会施以援手的。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9章 重回渊回 仙枍这个师父对她很好自不必说，就算仙禾真的不知道解法，也会去问一下拂叶上仙吧？这样拂叶上仙总得给点面子，而且仙人们之间应该有办法通讯，让她师父传音问一下木夭上仙也好啊，这样不也可以知道的吗？ 仙枍觉得自己想的很有道理，嘴角不由微微上翘，脚下白云的也轻快了不少。 至于为什么不去找擅长药草的桃泠上仙，主要还是顾及她和拂叶上仙之间的关系。之前寒子呇在跟她讲的时候，就说过当年拂叶上仙是没有承认过自己偷树这件事的，而如果想要要去求助桃泠上仙的话，就势必要说清楚。万一桃泠上仙还在意着当年的事情，跑过去和拂叶上仙对质，不还是要拉上她。仙枍可不想成为两个上仙斗法之间被殃及的炮灰。 很快到了主峰，仙枍直接停在了浮屠殿门口，跳下云朵往殿门那里走去，不过她还算是忍住了，叩了叩门，道：“师父，弟子仙枍求见。” 没一会儿，殿门便开了，仙枍以为是仙禾上仙用法力打开的，正想往里走，就撞见了一个鹅黄色里襟的弟子迎面走出来。 “昤……昤昽师姐？” 仙枍往后退了一步，惊讶地说到。 昤昽朝她轻轻点了下头，说：“进去吧，师尊还在里面等着。” “哦。”仙枍摸了摸鼻子，往旁边让了一点，好让昤昽走出来，昤昽也没客气，径自出了殿门，往外走了。 仙枍看了她一眼，就收回目光往大殿中走去，这次仙禾上仙倒不是在棋桌前，而是坐在幽蕖潭的王莲叶上。 走过去停在一边，仙枍稽首唤了一声：“师父——” 仙禾睁开眼，问：“何事？” 仙枍三言两语把事情复述了一遍，然后问：“师父，这苦味可有解法？” 仙禾沉默了半晌，就在仙枍等得有些着急的时候，才不紧不慢地说到：“解铃还须系铃人。” 仙枍一听，连忙道：“我们去找过拂叶上仙了，可拂叶上仙让我们去找木夭上仙。” 仙禾顿了顿，她也不太懂拂叶的意思，那家伙没个正形惯了，真要去问到底，估计也得不出什么好结果，不过不管好不好，起码有个结果啊。于是仙禾说到：“你先去渊回殿吧，我会修书一封给拂叶的，想来看在我的面子上，他也不会太过为难你们。” “弟子遵命。”仙枍又是一稽首，师父都发话了，她还有什么办法，而且这跟她之前想的也差不多，松了一口气，见仙禾已经合眸，仙枍便自觉地退了出去。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仙禾对她好像没有以前那么热情了。不过，一个上仙对弟子又能有多热情呢？仙枍晃了晃脑袋，往第四峰赶去。 第四峰，渊回殿中。 寒子呇觉得自己绝对是被耍了，拂叶上仙之前是说和他对弈来着，结果呢？ 先是花了一柱香去想棋在哪里，找来之后又嫌搁久了积了灰，要他不用法术的，去外面的水池边清洗一遍，而且是一粒一粒地洗，洗完又要擦干净，当然，一张帕子只能擦一粒棋子。 行，寒子呇也是认了，只是这些而已，他有耐心啊。结果等他把棋子送过去给拂叶上仙看的时候，人家眉头一皱，嫌弃地叫他把棋子拿下去，然后命傀儡去后殿拿了一副贝壳的。 这回总算不需要他来洗了，寒子呇自我安慰着。事实上刚刚那些云子也没有灰尘什么的，也不想想，这可是拂叶上仙住的渊回殿，还能有什么不干净不整洁的东西存在？不过干不干净都是拂叶上仙一句话的事情，寒子呇也没办法反驳什么。 这些就算了，好不容易到了下棋的时候，人家落子落的那叫一个随心所欲啊，但是寒子呇还偏偏不能赢。 当时拂叶上仙落了第粒子之后，就说：“虽然我的棋艺算不上顶好，不过比起你，应当还是绰绰有余的吧？” 这句话暗示意味都那么明显了，寒子呇还能怎么办，就是输啊，还要输得漂亮一点。可以拂叶上仙的棋艺和态度，这也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啊。 寒子呇简直完全不知道自己要怎么下了，几乎是满眼望去都是赢子的机会，偏偏他还要找个会输的地方，不是平局，是一定要输。一盘棋下来，差不多心力交瘁到不能呼吸了。 拂叶上仙还是一副很满意的悠闲模样，淡淡把玩着手里的玉如意，斜睨着寒子呇，说到：“不错，你的棋艺很好，虽然比我还差那么一点，但努力努力还是有机会赶上来那么一丢丢的。” 一句话听完，寒子呇差点没把血吐出来，不是他不吐，还是实在是没力气吐了。这哪里是不要脸啊，他就不明白了，世上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仙，也太给仙界丢脸了吧。 寒子呇含着一口老血，看到对面那只白孔雀又捻着一枚棋子落在棋盘之中，说着：“虽然你的棋艺还需磨练，不过我今日心情好，再给你一些指点好了。” 指点……寒子呇很想摸摸胸膛，他怀疑自己的心脏还在不在跳，他真的是，好讨厌，好讨厌孔雀啊，尤其是白色的！ 最后迫于压力，寒子呇还是捻起一粒子，随意地往棋盘上一搁。这事情不能认真，认真对待的简直就是傻子，早知道还不如让仙枍来，这两个棋艺差不多的都在一起，没准还会惺惺相惜呢。 正想着，殿外就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弟子仙枍求见——” 拂叶上仙挑了挑眉，把手中的棋子往棋盒中一扔，道了一句：“不下了。”然后叫外面的仙枍进来。 寒子呇见状，感动地放下了手中的棋子，还非常麻溜的把棋子棋盒棋盘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收拾好，生怕这只白孔雀想起来，又弄出什么幺蛾子，他现在是真的怕了。 仙枍一走进渊回殿，就接受到两道完全不同的目光。拂叶上仙那个兴味的目光就算了，寒子呇那是什么眼神？感动？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9章 指尖金光 感动是什么玩意？ 仙枍不明所以地走到拂叶上仙的面前，稽首道：“弟子仙枍拜见师尊——” 拂叶上仙好心情地摆了摆手，示意她起身，戏谑道：“怎么，这是知道解法了？” 拂叶不提还好，一提仙枍心里就来气，对方这分明就是明知故问啊，也不知道一个上仙怎么会这么不正经的。 不过气归气，面上却不能表现出半分不满，不然还不知道拂叶上仙又会想出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呢。 仙枍恭谨地回道：“弟子去时，恰好木夭上仙不在，未能得到解法。不知师尊可有其他方法？” 寒子呇面上还挂着云淡风轻的笑容，眼中却是寒芒渐深，看来这个拂叶上仙，还真是喜欢捉弄人啊。摇着折骨扇，寒子呇讽刺地扯了扯嘴角，退到一边。 拂叶上仙又拿起他的玉如意，很漂亮的水绿色，纹路雕刻的也很细致，看样子，应该深得主人的喜欢吧。 “其他法子啊……”拂叶上仙拖着长长的尾音，让人不由聚精会神起来，准备听他下一句话，“我这脑子里装的东西有些多，怕还是得想一会儿才行。” 说完，便闭上眼睛，似乎真的在仔细回忆，若不是一只手还在摩挲着那柄玉如意，仙枍都要以为他睡着了。 寒子呇投给仙枍一个安抚的眼神，心中却也是高兴不起来，但两个人都选择了沉默，这时候除了安静的等待，其余的做法并不会带来什么好结果，他们还没到不识时务的地步。 说实话，如果为了解除嘴里的苦味，就要忍受这样的对待的话，其实是有些不划算的，因为他们甚至不知道拂叶上仙到底有没有打算告诉他们方法。 寒子呇和仙枍并不愿意为了一点苦味而去做些无用功，但嘴里的苦味只是一部分原因罢了。他们吃了当初算是失败品的灵果，虽然现在看来反应只是嘴中不褪的苦味，但谁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影响呢？ 也是因为考虑到这层原因，两人才一直坚持着要得到治疗方法的，而且这树是拂叶上仙弄出来的，光这一点，也教人没办法安心了吧？ 仙枍心中焦急，却也没有办法，这时候，一道金光倏的飞进殿中，直直往拂叶上仙那里去了。 感觉到动静，拂叶上仙蓦地睁开眼，伸手接下那道金光，带着抹兴味的笑意看完，他挑了挑眉，看向下面的仙枍，饶有兴趣地说：“这是去搬救兵了？不过还真看不出来，你师父还是挺在意你的。” 仙枍心知这是仙禾上仙刚刚说的修书一封了，有了这个，请拂叶上仙帮忙应当会容易很多了吧？毕竟看这样子，拂叶上仙还是比较顾忌的。 仙枍识趣的没回答，等着拂叶上仙表态。寒子呇心中也松了一口气，关键时刻这个蠢丫头还是挺聪明的嘛。 拂叶上仙盯着那片金光看了一会儿，长睫轻掩，指尖的金光便刹那间散去。他勾唇笑了笑，说：“哪里用得着我们的仙禾上仙催促啊，身为你们的师尊，我怎么会不帮助你们呢？” 仙枍忍住没翻白眼，和寒子呇异口同声道：“师尊说的是。” 拂叶上仙满意地点了点头，慢悠悠地说到：“这法子自然是有的，不过是炼颗丹的事情罢了，容易的很。不过我这还缺了味草药，你们谁去桃泠上仙那儿取一趟？” 仙枍和寒子呇对视了一眼，寒子呇便向前迈了一步，恭敬地说：“弟子愿往。” “嗯。”拂叶上仙轻应了一声，然后目光向仙枍扫来，“既然如此，你便跟我去炼丹房准备一下好了。” “弟子遵命。”仙枍低头应到。 这时候拂叶上仙才下榻站了起来，瞥了一眼还在原地的寒子呇，吩咐道：“到了芊眠殿，与桃泠上仙说一声便可，我会传音给她，她到时自然会把药草给你。” “是。”寒子呇领命，看了一眼仙枍，便退出了渊回殿，往第三峰去了。 待寒子呇走后，拂叶上仙拖着长袍，往这间寝殿外走去，回头瞥了一眼还在原地的仙枍，戏谑道：“还不跟上？” “哦。”仙枍反应过来，立刻迈步跟上，然后便一直缀在拂叶上仙左后方一步的地方，跟着对方左拐右拐，去了炼丹房。 炼丹房相当干净整洁，简直就像是从来没用过一样。看到仙枍眼里的惊讶和不解，拂叶上仙心情不错地解释到：“我向来很少炼丹的，自然看着崭新些。” 仙枍想起来拂叶上仙最擅长的是炼器，那不常炼丹也说的过去了，刚在心里想完理由，仙枍就听到了拂叶上仙自己的解释。 “你们桃泠上仙也能就炼些丹药了，我怕我炼丹之后，她连拿的出手的东西都没有了啊。” 拂叶上仙说着，还颇有些感叹的意味。 闻言，仙枍嘴角一抽，心中还得给对方开解。孔雀可是个爱美的种族啊，而爱美的种族总会伴有一定程度上的自恋倾向的，这很正常，真的，很正常。 然而事实上，仙枍一点也不觉得好不好，上仙都这么自信的吗？真的不是仙枍不信任拂叶上仙，而是对方几乎没怎么涉及过草药一类，再厉害也不可能比一天到晚沉浸在草药之中的桃泠上仙更厉害吧？不说别的，那棵灵果树就是最好的反例了吧？ 仙暗自腹诽着，又跟着拂叶上仙去后面的药房取药材。药房就在炼丹房的隔壁，不过防护却要比炼丹房更高级一些。拂叶上仙说那是因为炼丹房里面没什么值钱的东西，真正贵重的还是药房里那些草药，都是他四处寻来的，攒齐这一屋子还是挺不容易的。 不过拂叶上仙没说的是，这些草药都是他找那些天材地宝回来炼器时看见的，便顺手带回来了，好像也没那么不容易？ 这也只是一瞬的念头罢了，不过是眨眼的功夫，拂叶上仙便忘得一干二净了，因为他要开始挑选需要用的那几味药草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0章 风过回廊 拂叶上仙也没跟仙枍说要什么药草，而是自己四处寻找起来。仙枍没办法，只好跟在后面，时不时接过一些对方递过来的草药，因为无聊，便打量起手里那些东西来。 有些她在天厥山上也见过，不过品相确实比不上手里这些，还有一些她在书中见过图画，不过也不算清晰，只能认个大概。当然，更多的还是一些从来没见过的。 仙枍对新鲜的事物总有几分好奇之心，当然，在不该好奇的时候她还是不会随便表达出来的。不过现在是什么时候？这可是跟在自恋的拂叶上仙身边啊，怕是她越好奇和稀罕，对方还会越高兴的吧？ 仙枍撇撇嘴，不过也的确没再掩饰自己眼中的好奇，若是看见什么稀奇的，还会停下来多看两眼。对此，拂叶上仙果然还是很乐见其成的，丝毫没有不耐之意，就像只开屏的大孔雀一样，非常乐于向别人展示自己的美，更喜欢别人为此惊叹。 所以拂叶上仙甚至还特意慢下了速度，好让仙枍有时间仔细欣赏完那些东西，虽然事实上这些东西他是看不上眼的。 等到寒子呇从桃泠上仙那里拿着草药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仙枍和拂叶上仙还在药房里面挑草药，他手中的拳头紧了紧又松开，这速度是不是也太慢了一些啊，弄得寒子呇都在想仙枍还记不记得自己嘴巴里面的苦味了。 见到寒子呇，仙枍也想起来正事了，赶紧催促着拂叶上仙选好药草，一行三人往隔壁的炼丹房去了。 拂叶上仙起初还有些不高兴，不过也没太大反应，等到进了炼丹房，被仙枍又夸起那个丹炉的时候，他的心情又好起来了，满意地眯起眼睛，拂叶上仙决定好好帮这两个识时务的弟子炼制两颗丹药。 被拂叶上仙指使着把那些草药依次放进丹炉，仙枍抬头看了看那一袭曳地的白色长袍，问到：“师尊，这丹要炼制多久？” 拂叶上仙也没想到仙枍会问这个，便说：“我用的是圣火，很快的，两个时辰便能好。” 仙枍惊地睁大眼睛，寒子呇也挑了挑眉。顿了顿，仙枍像是反应过来了，问到：“圣火？” 拂叶上仙点了点头，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 仙枍只好补充道：“师尊，圣火不是很难弄到的吗？” “你说这个呀。”拂叶上仙难得地朗笑了一声，说，“我取了些圣火养在了自己的丹田之内，不过被我温养了以后的圣火，也算不上严格意义上的圣火了，也不清楚效果有没有变，不过我经常用这火来炼器，应该无碍。” “原来是这样啊。”仙枍点了点头，她也算是离圣火很近过的人了，却从来没想过要将圣火养在自己体内的，这想法还是蛮惊世骇俗的，拂叶上仙能想到这个，也算很厉害了。怪不得人家可以做上仙呢。 仙枍心中佩服，面上也多了几分敬重，让拂叶上仙很是愉悦，他最喜欢这样的表情了。 一旁的寒子呇心里也是有几分惊讶的，饶是他也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毕竟圣火本就不能轻易见到，而且一般都伴随着危险，大多数人是想要避开的吧，虽然有个别会想要利用，却也只是就地利用罢了，哪里还会想到把圣火取走？不得不说，这只白孔雀还是有几分过人之处的，寒子呇也不由要刮目相看了。 拂叶上仙很满意两个人的目光，就差开个屏原地转一圈了。不过他还是很适时的说到：“我们去外面的回廊上坐坐吧，这里还要一会儿呢。” 仙枍和寒子呇自然同意，站个两个时辰也是很累的，能坐着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回廊也是精巧无比的，仙枍随意捡了一处坐下，离拂叶上仙既不远，却也不近，算是一个刚刚好的距离，寒子呇坐在她旁边，也没什么差错。 回廊外是假山流水，拂叶上仙竟是引了一条水渠经过这里，水上还有个小巧的水车，不时有水从一边运起，再从另一边抛下，看着还颇有些意趣。 拂叶上仙自坐下之后便开始闭目养神，仙枍和寒子呇也识趣的没说话，寒子呇也打坐调息去了，仙枍一个人闲来无事，便往外打量着。 这回廊的屋檐上，每隔几步就挂着一串风铃，金色的小铃铛看起来异常可爱，不过这时候没有风，不然就能听见细碎又清脆的铃铛响声了吧。仙枍心里有点可惜，她还是很喜欢这些小东西的。 再往外面去一点，是一座假山，刚刚仙枍也只是匆匆一瞥，没看仔细，这时候细看之下才发现，这分明就是天厥山的缩小版嘛，和她在天厥山上空俯瞰时看到的简直一模一样。 那时候她觉得震撼，现在看见这个缩小版的，却觉得天厥山很美了。山峦重叠，高低错落，青黛连绵，可惜没有云絮点缀，不然该更加生动些了。 不过那假山最高的四座峰上，居然还有四座宫殿，可不正是四位上仙的殿宇吗？而且那殿宇雕刻的极为细致逼真，丝毫没有偷工减料的成分在里面，让人忍不住想要拿下来亲眼一睹，只可惜仙枍不敢随便乱跑，所以连靠近些看都只是奢望罢了。 心情不免有些失落，不过很快她就振作起来，虽然不能近距离去看，但现在这样也很好了啊，寻常人相见还见不到呢。仙枍沉下心来仔细想想，觉得自己还是很幸福的，至少自己见过许多美好的事物了，总归比很多人都要好运很多了，还有什么好贪心的呢？ 嘴里的苦味仍旧没有消减，仙枍却还是觉得愉悦，有时候苦的只是身体，精神上仍旧可以快乐。因为苦味只能欺骗自己的五感，可真正的情感，从来都是要发自内心的。一个人能骗或者能被骗的东西再多，但事实上很难骗得了自己的心，也很难永远地骗过别人的心。 要知道，假象只会是浮于表面的东西，若是深究，冷暖还是甘苦，都只有自己的心清楚。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2章 非苦即甜 两个时辰匆匆而过，正当仙枍无聊地数着对面屋顶上的琉璃瓦有几片的时候，拂叶上仙淡然地掀开眼帘，道：“好了，我们进去吧。” 寒子呇也适时地睁开眼，和仙枍一同站起身来，停在原地等待拂叶上仙先走。 这时候拂叶上仙才懒懒起身，慢条斯理地牵了牵衣袖，确保每一个褶皱都恰到好处，才迈开步伐朝炼丹房走去，看似缓慢悠闲，其实速度并不慢。 寒子呇和仙枍一左一右地跟在拂叶上仙身后，虽然没有交谈，却也默契自然。 三人来到炼丹房内，拂叶上仙甚至没有停顿，直接开炉取丹了。只不过眨眼的功夫，两颗半透明的丹药就出现在拂叶上仙手中，还隐隐流溢着银光。 很快，银光散去，拂叶上仙将两颗丹药递给寒子呇，让他们两个人分了。见他们两个人都吞下，才缓缓说到：“这丹名为‘无味’，当年和你们桃泠上仙比试的时候，她觉得世间百味最终会化归成无味，所以酿出来的桃花酿淡如清水。” 拂叶上仙说着，轻扯了一下嘴角，“我觉得世间百味不该是酿出来的，又不是酒。既然万物皆有因果，那百种滋味便是因，百味相合自当是果，且是苦果才对，你们想啊，一个人若是尝过世间百味，能不苦吗？” “所以，师尊你的灵果树结出的果子是苦的？”丹药入口的一瞬间，仙枍嘴中的苦味便慢慢散去了，虽然嘴中应该是没什么味道的，可仙枍还是觉得好甜啊，大概是苦怕了吧。 闻言，拂叶上仙毫不吝啬地点了点头，笑道：“不错。” 仙枍眨了眨眼，问：“那师尊你为什么觉得那棵灵果树失败了呢？” 拂叶上仙没说话，一旁的寒子呇笑笑：“因为苦味散去之后，是甘甜。” 仙枍似懂非懂，寒子呇见拂叶上仙没有反对，便接着解释到：“想必师尊也亲身试过这灵果，不然也不会研制解开苦味的丹药了，而解开苦味之后，嘴里的味道却是甜的，那么，世间百味又该是什么味道？到底是苦，还是甜呢？” 仙枍有些恍然，的确是这样的，现在她的嘴里还有一股甜味呢。那寒子呇的问题又该怎么解呢？ 拂叶上仙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把玩着腰间的玉坠，说到：“如你所言，我当时便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将那灵果树弃了，既有疑问，便算不得成功。” “那这味道到底该是怎么样的呢？”仙枍的目光在两个人之间徘徊，不解地问。 寒子呇但笑不语，是什么样的味道，拂叶上仙又怎么会不知道？不过是不想说罢了，这时候他还是保持沉默的好。 拂叶上仙手中的动作稍顿，然后轻笑着说：“我未曾尝过世间百味，又怎么知晓？桃泠也不过和我一样罢了。两个上仙为了些不知道的东西争这许久，也是个笑话了。你若想知道是个什么滋味，不如自己去寻，别人的答案，终究做不得真的。” 说完，拂叶上仙朗笑两声，抬脚往外走去。 仙枍虽有疑惑，却也没停顿，和寒子呇一起跟着拂叶上仙离开了炼丹房，回到寝殿后，两人向拂叶上仙道过谢，又告了辞，便离开了。 路上还是仙枍驾云，她心中仍有困惑，便向寒子呇问到：“师兄，师尊说的那个世间百味，到底是苦是甜啊？” 寒子呇随手敲了敲她的脑袋，笑道：“方才师尊不是说了，自己尝过才知道吗？每个人尝到的味道都是不同的，并不是非苦即甜的。” 仙枍推后一步，揉着脑袋，点了点头，又问：“那师兄尝出来是什么味道了吗？” 寒子呇挑眉，似乎没想到仙枍会问这个，回过头继续看向前方。 就在仙枍以为他不会回答了的时候，身侧传来了一个声音，熟悉到陌生，带着一丝不同以往的低沉和笑意：“不苦了，是涩的。” 对寒子呇来讲，的确是涩的。活过万载，尝过的又何止百味？焦急和痛苦渐渐淡去，变成烙刻在灵魂中的习惯，有时候他甚至忘记了自己在做什么，只是不断的重复罢了，重复着寻找。即使后来有了结果，终于寻找到当初的那个人，心中欣喜，觉得幸运，却也尝不出甜味了，但也绝不会是苦。或许便是涩吧，因为到底还是遗憾，而这份遗憾，它不知道要到第几世，才能抹去。 有时候，得不到便成了遗憾，可有时候，正是因为得到了，才抹不去这遗憾。 寒子呇嘴边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大概是苦涩太多，于是像这样平淡如水的时候，他也觉得该面带微笑，有时候，他都快觉得是不是自己所求太少了，但他知道，是自己太贪心了，所求的，也太多了。 寒子呇没再说话，仙枍也坐在一边独自思考着。两个人倒是相安无事，各自安好。 很快又回到了那座遍布果树的峰，仙枍把云停在了那两间屋子前，因为心思都有些乱，而且天也快黑了，两人便没再多谈，各自回了屋里。 仙枍没睡觉，她躺在床上，一直胳膊屈起枕着脑袋，睁着眼睛看着那扇小小的窗户外面，群星洒落着清辉，也落了一窗清凉。 仙枍到不觉得冷，只是脑子更加清晰了一些罢了。 她没有之前的记忆，所以今天他们说起世间百味的时候，自己只觉得茫然。就好比有了之前苦涩的对比，她才会觉得后来的味道很甘甜。可天厥山上这两年，她又何曾真的有过多么苦的感觉？这两年，真的是太过平淡了。似乎对修仙之人来说，最应该存在的感觉，便是平淡吧。 因为平淡，所以可以保持稳定的心境，可以避免走火入魔的发生，似乎也没什么不好。可说仙枍心里却并不觉得愉快，她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她总觉得自己应该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没有做，而且这件事，并不是修炼。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3章 未改已变 但仙枍却一点也想不起来那件事到底是什么，还有什么会比成仙更重要吗？她之前总是忽略掉心头那抹不安的感觉，甚至把它理解成自己必须成仙，强大起来的理由，可现在想来，却并不是这样。 可她除了努力修炼成仙，还应该干什么？仙枍绞紧了眉毛，心中就像是有一团乱七八糟缠在一起的线，她好像找到了线头，却怎么也解不开这个线团，那些失去的记忆里面，到底有什么？既然知道重要，当初又何必选择遗忘？ 仙枍心中有些气恼，她还是第一次有些讨厌以前的自己，放不下还干嘛来修仙？既然都选择修仙了，又为什么时不时出来提醒一遍？非要弄得念念不忘才安心吗？可她现在心里一点也不得安宁。 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仙枍干脆起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星辰漫天，柔云掩月，在这天厥山上，这样的景色瞧得多了，便也不足为奇了。仙枍仰着头看了一会儿，便再次耷拉下脑袋，有些烦躁地摘了两片树叶，心念一转，凝了云往浮屠殿飞去。 既然好奇以前的事情，不如拿见尘镜来看看人界怎么样了，没准可以发现什么端倪呢。 寒子呇送她的那面见尘镜要高级一些，因为天厥山仍然处在人界，和人界有着相同的时间，所以普通的见尘镜只能看到人界同时发生的事情。而寒子呇送她的那面见尘镜，却可以将时间倒回她想看的地方再来看，而且播放的速度也由使用者来决定，所以看起来还是很方便的。 想起来当初她还打算再也不看见尘镜了呢，没想到这么几天功夫就要食言了。仙枍自嘲地笑了笑，脚下云朵的速度却丝毫不见放慢。 回到半年未见的偏殿，仙枍笑着摇了摇头，这是第二次半年没见了吧？没想到这样的离别也会变成习惯，此时的她心中也没有当初的感伤，找到见尘镜后，她便关上殿门离开了。若是在这里看，还不知道要耽搁到什么时候，万一寒子呇有事来找她可就不太好了，还不如回去看。 这么想着，仙枍又往那座峰赶去。这样也算是披星戴月了吧？仙枍无聊的想，看来过两天得给自己找些事情做了，不然也太无趣了。 因为这次苦果的事情，仙枍对吃果子的热衷程度降低了很多，随手摘些喜欢吃的就成，至于那些没吃过的，她还是不要随便好奇了，好奇心害死猫啊。 回去的时候，正逢月上中天，仙枍回到屋内，盘腿坐在床上，便开始摆弄起她的见尘镜来。 这次见尘镜的画面是从一点烛光开始的。一身红色衣裳的女子端坐在案前，手中明黄色的折子翻开来又合上，笔尖沾着朱色汁液，在那些折子上面不停的动作着。 仙枍感觉有点熟悉，想了想，这不是那个登基的女皇吗？这次仙枍没有更改时间，也就是说，她这边是什么时候，那个女子那边就也是什么时候。仙枍记得现在可是半夜啊，她以为自己不用睡觉已经很厉害了，却没想过还有人要忙到这么晚，看那折子的厚度，对方怕是还要忙很久吧。 “这个徐太守是什么意思？连着一个月上折子都是些田地粮食还有雨水的情况，他这是觉得朕不体谅民情还是怎么样？”红衣女子扔下手里那份奏折，揉着发疼的太阳穴，虽然仙枍觉得她更应该揉一揉蹙起的眉心。 守在旁边的大太监躬着腰，小心翼翼地讨好着：“这说明徐太守他尽忠职守啊，陛下该高兴才是。” “朕知道。”怀朱就是这点烦，隔几天总结一次不就好了，这天天说一次，换谁谁都得烦吧？可偏偏人家一份忠心还不让说，这折子她又不能不回，万一不回吧，这个家伙肯定又要担惊受怕的写更多折子上来，到时候她更烦，算了，就这样吧。 大太监安下心来，适时提了句：“不过奴才也听说了，徐太守新上任没多久，管的又是北边新划来的荒地，难是难些的，心里头肯定也晓得陛下看重，定是感激的。” 怀朱捶了捶后颈，点了点头，道：“也难怪，那片地是荒了些。罢了，免他三年的赋税吧，让他做出点成绩来给朕看看。” “陛下圣明——”大太监有眼色地行礼说到。 怀朱摆了摆手，“免了，明天叫他们把请安折子都撤了吧，有功夫写这个不如多干点事情，真能替老百姓做些东西出来，朕才是真的安了。” “陛下说的是。”大太监起身退到一边，口里继续应着。 怀朱也没再纠结这些，毕竟要她费神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又是百废待兴，又是新皇继位，而且她还是一个女皇帝，当时虽说没人敢反对，但是异议的声音并不小，还好有一个鲜虞庥在前面，才让她的压力小了一点，但却也没有那么容易就是了。 怀朱也是真的没想过，当一个皇帝会这么累，那些官员里面许多都是草包，弄得她都不敢放权，只好自己把事情都揽过来，然后搜罗人才，慢慢地把手头的权力分给他们，还要安排好他们的岗位。 想当年她是多么随心所欲，潇洒得比那些纨绔还有过之而无不及，现在想策马都是难事，雪焰在马厩里怕是都要呆烦了吧。 以前她把事情都想的太简单了，以为想要什么不过是动动手的事情，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轻松恣意得很。可现在才知道这个想法有多天真，看这满桌的奏折，她批了半年了，能说不批就不批吗？现实根本就容不得她任性。可笑这半年来她唯一学会的东西，竟然是妥协，向现实妥协。 放下今天的最后一份奏折，怀朱起身伸了个懒腰，捶着肩膀往寝殿走去，要知道她最多睡两个时辰便得起了，不然赶不上明天的早朝。 说来这早朝时间还是自己定下的，因为她觉得自己肯定起得来，现在却是打脸了，不过不管怎么样，咬牙也要坚持早朝啊。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4章 吾之疆域 宫女们井然有序地上前，服侍她沐浴更衣，也并没有花太长时间，毕竟怀朱还不想在浴池里睡过去。那些王孙贵族所谓的享受，她在做皇帝的这些日子里是完全没经历过的，今天很忙，明天只会更忙，但她却放不下这个位置，是她断掉了其他继位人选的可能，就不能再任性地抛弃，不过这个位置虽然累，却也并没有其他什么不好的地方了，不是吗？ 怀朱披着半湿的发合衣朝书案走去，她在寝宫里也一样置了一张书案，有的时候顺便就在这里解决了。这时候，那张暗紫色的书案上面，多了一张白色的纸，突兀的存在着，但没人敢收拾下去。 这是每夜必然出现的纸张，上面写着探子传过来的消息，而这些消息所相关的，只有那一个人罢了。 可是快一年了，这些消息中，仍然没有关于他的，确切的消息。 怀朱拿起那张纸，看完那寥寥的几行字之后，便将纸张放在烛火上烧了，看着那些橘黄色的火焰渐渐熄灭，怀朱的眼中甚至没有一丝波动，这么久了，再多的汹涌也该平息了吧？ 书案旁边的墙上挂着一副地图，赫然正是怀、沐、徯三国的疆域图。而怀国那大片的土地之上，划了一个有一个的圆圈，怀朱提起狼毫，沾了墨水之后，在那张地图上面再落下一个圆圈。 这些圆圈所标记的地方，正是那一夜又一夜的纸张上面所提及到的地方，而那些地方，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他可能去过罢了。 怀朱疲惫地闭了闭眼，睁眼之后。勉强地笑了一下，却又因疲倦很快消失。她抚摸着那一个个圆圈出现的区域，无奈地说着：“还好，你走了这么多地方，仍然还在我的疆域之上，你还是我的，做这个皇帝也就只有这点好了吧？可是，如果有一天，你去了别的地方呢？” 怀朱像是把自己给问倒了，想得越深入，便越是疲累，她缓缓靠在墙壁上，脸颊也贴在了那张地图上面，轻轻地闭上了眼，嘴里还在呢喃着。 “玉眠，别去别的地方好不好？我好怕，我怕我会忍不住把那些地方全部划过来，划到，我的疆域里面。” 很长的静默，仙枍以为她睡着了，正准备换一个视野的时候，突然听见见尘镜中传来一句话，还是那个红衣女子的声音，不过更加低沉，甚至显得有些冷若寒霜。 “玉眠，这辈子，不管你乐山还是乐水，你的女皇，只能是我，也只能，臣服于我。” 仙枍打了个寒颤，想来也是被这个女子的占有欲给惊到了。不是说人界之人，都讲究什么三从四德，男尊女卑吗？怎么这个女子，却是如此？如此的，巾帼不让须眉。 仙枍心里明明是震惊的，甚至觉得太过惊世骇俗，但她几次三番使用见尘镜，看的却都是这个人，这又是为了什么呢？见尘镜是随使用者的心而动的，她这样在乎这个人，不还是因为自己想看这个人吗？ 不还是因为，自己就向往这份气魄吗？ 仙枍突然的就明白了，自己心里其实是渴望这样的，她并不喜欢处处忍让，也不愿意低声下气，可却太早地屈服于现实，她的棱角，早就被磨得一干二净了。性格是很难改变的，哪怕失去了记忆，仙枍也可以根据自己的性格往前推个一二，可她明明也是不想这样的啊。 放下见尘镜，仙枍呼了一口气，坐在床上仰头望屋顶，屋顶很白，什么也没有，就像她现在的脑海，一片空荡荡。 闭上眼，再睁开，一夜就这么过去了，仙枍推门出去，就见寒子呇用叶子捧着几个果子回来，看着上面还带着几颗水珠，料想应该是去了河边清洗过了吧。 果然，寒子呇看见仙枍，便招呼到：“仙枍，我刚刚去河边洗了几个果子，你要吃吗？” 仙枍看了看数量，寒子呇一个人肯定是吃不下的，不过也可以留着下次再吃。想了想，仙枍还是没有拒绝，自然地拿过一颗在手里掂量掂量，抬头笑着说到：“师兄，谢了啊。” 寒子呇回以微笑，掀开衣袍坐在地上，果子便放在了一边，对仙枍说到：“若是想吃便再拿，我吃不下许多的。” “好啊，我可不会和师兄你客气。”仙枍一边啃着果子一边坐下，问，“师兄，我这琴到了后来该学什么了啊？感觉除了反复练习好像就没什么了。” 寒子呇不由好笑道：“你莫不是练琴练傻了？琴修难不成就是弹几首曲子给别人听听的吗？而且演仙大比怎么听也应该是个比试吧？你只会弹几首曲子，怎么跟别人比？如何攻击，如何防御，你真的都知道了吗？” “呃。”仙枍被说的连果子都忘了啃，好像的确是这么一回事啊，想想当初刚来天厥山的时候，便看见许多弟子在对练切磋了，演仙大比也不可能是每个弟子拿个法器测修为高低吧？她怎么就忘了这个呢？ 寒子呇看着她这副呆愣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吞下嘴里的果肉，说：“好了别想了，还有近两年，我们一会儿去就近的藏书阁看看，找两本琴修的书，好好练习一下就是了。我还可以给你陪练，别担心了。” “哦。”仙枍顿了下，反应过来之后才点了点头，继续埋头啃起果子来了。 既然寒子呇都说没什么关系了，那自然不必太担心，毕竟对方是不会骗她的。而且仙枍觉得就算差了一点，她到时候勤修苦练，应该也能补起来的吧？她觉得自己的基础打的还是很牢固的，学起别的技法应该也会容易一些，再不济也不至于拖后腿吧。 寒子呇倒是真的不怎么担心，一个原因是对方真的足够努力和勤奋了，另一个则是天赋。她当初既然可以在无人指导的情况下弹出那首《祭心》，又为什么不可以再出现别的惊喜呢？ 所以，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5章 窗外风景 两个人解决完了剩余的几个果子，便起身往藏书阁去了，仙枍没有借太多，只借了两三本和琴修如何功防有关的书便离开了。他们也没有回那座果树漫山的峰，而是去了浮屠殿，因为还要抄录。 “藏书阁真的是好麻烦啊，只准借三天，三天就要还，这不是逼弟子们抄书吗？” 仙枍趴在书桌上面，手里的毛笔也被丢到了一边。还好这偏殿不管离开了多久都不用打扫，她和寒子呇来了之后便一人占据书桌的一边，磨了墨之后，便拿了纸开始抄了。 寒子呇只是抬头淡淡扫了对面一眼，嘴角噙着一丝浅笑，继续从容不迫地抄录着，月白色的衣袖被另一只手牵起，下笔稳而有力，丝毫看不出疲倦，可事实上，他们已经抄了整整三个时辰了！ 仙枍望着对面的人，心中暗叹，却也不由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娇气了一些，毕竟对方看起来完全没问题啊，自己就算差一些，也应该只是稍微累了一点而已嘛，可现在她的手腕真的好酸。 还好这桌子够大，不然就只能一个人抄了，两个人的话，速度怎么着都会快一些的吧。不过这时候仙枍还要庆幸当初夜夜练字，现在她的字迹和当初就没有那么多相似的地方了，果然未雨绸缪很重要啊，毕竟那时候她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寒子呇一起写字。 仙枍趴了一会儿，便又坐起身来，准备拿着毛笔继续挣扎，寒子呇见状笑了笑，说：“若是累了便歇一会儿吧，记得柜子里还有梅花和莲花花瓣，拿些去泡水吧。之前跟你说过要日日喝，免得以后淬体的时候麻烦，你怕是也忘干净了。” 仙枍放下毛笔，摸了摸鼻子，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她也的确如寒子呇所说的，早就忘干净了，还真是突然有些心虚。 “那好吧，师兄你慢慢抄。”仙枍说着，起身去找竹舀来舀水烧了。 寒子呇轻笑着摇了摇头，笔下又是一段行云流水。 从柜子里拿出两个瓷罐，和两只杯子，仙枍把东西放好，只待水开了便可以冲泡了。因为之前就没怎么喝，所以那两只瓷罐里都还有大半罐的花瓣，等离开的时候还是把这两罐花瓣带上吧，淬体什么的，听着就很不好受啊。 等水烧开，仙枍将壶中的热水缓缓倒进两个杯子，再各自放上两片花瓣，便万事大吉了，等杯子里的水差不多温下来了之后，仙枍才端着其中一杯来到书桌边递给寒子呇。 寒子呇轻挑了一下眉，便放下了手中的毛笔，端起杯子来，先是放在鼻端嗅了一下，点了点头表示尚可，才低头抿了一口，确认没有发生像之前紫遇汤那样的事件之后，才放心地喝了起来。 仙枍在一旁站着其实也很紧张，弄这些吃的喝的她一向不擅长，好吧，已经不是不擅长可以形容的了，所以她一个人的时候都尽量吃现成的，喝现成的，不然就不吃不喝，现在泡个花瓣水，都没有自信了。 不过事实上，她先端一杯过来给寒子呇尝尝，也是怕自己泡得太难喝，用不着否认，她就是连自己先喝的勇气都没有，别说以前的茶水失败了多少次，上次的紫遇汤她也还记忆犹新呢。看寒子呇这个样子，就知道对方和她一样了。 等寒子呇喝完了把杯子给她的时候，仙枍才松了一口气，这下应该没什么问题了，要知道寒子呇还是很挑食的，如果真的难喝，他才不会迁就她呢，最多就是放下她的自己去重新做一份。所以仙枍完全不担心，而且出丑什么的，她难道还是第一次吗？ “师兄，还要吗？”仙枍抬头问到。 寒子呇摆了摆手，道：“暂时不必了，喝一杯足矣。” “哦，好。”说完，仙枍拿着杯子回到茶桌那边，捧起自己的那一杯喝了起来。的确，味道还可以。 仙枍心情不错地眯起了眼睛，望着窗外的蓝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偷懒，所以心中还是觉得蛮新鲜的，即使外面的天空她看过很多次，此时却仍然觉得美。 离黄昏还有一会儿，天依旧是深深浅浅的蓝，山依旧是层层叠叠的翠，不管是会飘动的云还是会流淌的水，都恰到好处地点缀在这天地之间，多一分则浓，少一分则淡，浓淡若是相宜，自当是美。而天厥山的风景，向来如此，每一刹那，都恰好得令人惊叹。 天厥山的风景太过千篇一律，所以看多了才会生腻，让人向往不曾见过的风雨和霜雪，但若是真的把人间所有风景都放在眼前，大多数人会选择的，仍然是这完美到几乎没有瑕疵的景色吧，而仙枍也只是个普通的姑娘，这样的完美，仍然会让她有着不经意间的心动，哪怕她曾经还嫌弃过。 寒子呇偶尔会抬头看一眼仙枍，不过对方并不知晓。在仙枍眼里，窗外便是风景，而在寒子呇眼里，窗边的人才是风景。或许这时候，天上有神明看下来，在神明的眼里，他们共同，才组成了一道风景。 但是这些，又有谁知道呢？不过是各自欣赏着各自的风景罢了。 等一杯水喝完，仙枍起身又去续了一杯，好在刚刚烧的水不少，一直放在炉子上面温着，也没有凉，这也省的仙枍再烧一次的了。 仍然是两片莲花花瓣，倒上水，便融化了成了一杯馨香，在整个偏殿之中氤氲开来。喝下一口之后，整个人都觉得暖洋洋的，不愧是桃泠上仙亲自炼制的东西，效果就是好啊，也不知道喝完了能不能再弄一点过来，仙枍记得当初寒子呇好像说是可以的吧？那就再好不过了。 仙枍两手捧着杯子，倚在窗边听天空上和树林中的鸟鸣，天厥山上的鸟儿很多，啼鸣声也各有不同，杂糅在一起，却是悦耳动听，毕竟自然，不是吗？ 一阵微风吹过，扰乱了满室芬芳。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6章 若有等待 天色渐晚，有些看不清楚的时候，仙枍起身去把烛火点起来，然后借着烛光开始抄录起来。 “师兄，你都抄了一天了，要是累了的话就去床上睡吧，晚上我来抄就好了。”仙枍提笔，找到自己之前抄的地方，继续抄着。 寒子呇顿了顿，说：“我还好，倒是你，晚上都不睡了吗？” 仙枍低头一个劲地写着字，满不在乎地答：“我本来就不困啊，还睡什么？就当是无聊打发时间来练字了。再说了，这都是我日后要学的东西，自己抄一遍也算是看了一遍，若是全让你来抄，那多不好啊？” 仙枍没说的是，她早就习惯了这样，抄个一夜都不觉得累，可惜换了白天就下意识想要偷懒，也不知道怎么养成了这么个习惯，除了叹气也没别的好说的了。 寒子呇沉默了一下，也没拒绝，说到：“也好，不过现在还早，我再帮你抄一会儿吧。” “嗯。”仙枍随口应到。 结果这一帮，就帮到了半夜。 还是仙枍好不容易抬了一次头，看见殿中的刻漏时才发现的。对面寒子呇还在一笔一画地抄着，仙枍看得出来对方写得很认真，字迹也特别工整，跟平日里随手写的差了不少。这些书都是仙枍之前没看过的，寒子呇也是怕因为自己的字迹或者笔误影响到仙枍的学习。 而仙枍自然也知道，心里说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每次当她觉得自己已经学会了怎么对一个人好的时候，寒子呇就会用实际行动告诉她，她的想法有多么浅薄。她根本就没有学会怎么对一个人好，比起寒子呇做的，她做的那些，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仙枍又低下了头，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在抬头时，脸上已经挂了笑，道：“师兄，子时了，你先去休息吧，休息好了明天才能继续帮我抄啊，我可不想你明天打瞌睡。” 寒子呇听到声音，也抬起头来，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刻漏，发现的确是晚了，笑了笑，说：“那好，我先去休息了，你也不要太累了。” “知道啦知道啦。”仙枍赶紧摆了摆手，催促着他快走。 寒子呇有些无奈，又看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等对方走到屏风后面之后，仙枍才松了一口气，又低头继续奋斗。 寒子呇也没做什么多余的事情，直接合衣往白玉床上一倒，闭上眼便睡着了。就像仙枍说的那样，他可不想明天打瞌睡。 第二天寒子呇醒来之后，起身往外间走去，刚过屏风，就看见仙枍还在伏案抄录。 仙枍听见动静，循声抬头看去，四目相对之间，仙枍扬起一个微笑，说：“师兄，早上好啊。我倒了水放在那边的桌子上面了，大概已经温了吧，你先喝一些润润嗓子，盘子里还有几个果子，喝完水就吃一些吧。” 说完，仙枍又低下头，翻过一页接着抄了。 寒子呇顺着对方刚刚眼神示意的地方看过去，茶桌上确实摆着一杯水和一盘果子，眼中闪过一些不明的情绪，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只是觉得，突然有些五味杂陈。 最后，他还是笑了一下，说：“多谢。” 然后便走过去坐下，听话地喝起了水。果然，水已经放温了。 几本书看着虽然多，但两个人不分昼夜地抄个两天，也就抄完了。仙枍算了算，自己和寒子呇抄的数量竟然差不多，弄得她百思不得其解，明明她抄的时间更多啊，而且对方那么一笔一画的样子，怎么可能会差不多啊。 想不通仙枍也就不想了，写字速度也是一项天赋，自己是羡慕不来的，还是努力成为一个合格的琴修吧。 两个人先是去藏书阁把书还了，然后带着抄录好的那些书回到了之前他们呆的那座峰，收拾了东西便往下一座峰去了。这段日子他们也算是耽搁了不少时间，也应该提高一下速度了。 “对，很好。”寒子呇负手站在一边，眼中很是欣慰。 仙枍也很高兴，一连练了一个月，她才终于想出了用琴音防御的方法，将许多道琴音结合在一起，在身前组成一张网，虽然持续时间很短，但也算是不错了。 寒子呇看着那些被琴音结出的网所挡住，而落在地上的那些树叶，心中满意，说：“以前的琴修多半是以杀止杀，将攻击当做防御，也就是说，只有攻击的招式，却不能做到短时间内单纯的防御，甚至是惑人心智，也需要一定时间。你现在能够想出这样的方法，也算是独一份了，不过维持的时间还是太短了，如果是真正的战斗，只会是鸡肋。” “但关键时刻也是有可能挡住致命一击的吧？”仙枍抬头问到。 “那要看对手的水平了。”寒子呇分析到，“如果对方比你厉害，那么对于你来说，他的每一次攻击都有可能成为你的致命一击。就算是修为比你差的，如果他耗尽全力一击，你又是否真的能把握住时机，刚好拦下那一击呢？而且在长时间的战斗当中，你这个招式需要的琴音道数太多，所以你必需短时间内弹出多到琴音，可你又是不是能够支撑得下来这个强度？就算坚持下来了，你又还能不能反击？” 顿了顿，寒子呇的声音低沉下来，仿佛在耐心地告诫着：“仙枍，这些都是说不准的，真正的战斗，是不会给你机会准备到全盛状态的，你的对手，你的敌人，都不会等你。” 仙枍猛地抬头，就听见这段话的最后一句话：“所以，仙枍，你也不要总是等自己。” 不知道怎么的，仙枍鬼使神差地就脱口而出了：“那，师兄，你会等我吗？” 说完，仙枍好像自知失言似的，低下头尴尬地笑着，连忙摆手道：“我乱说的，师兄你别介意，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 仙枍窘的都不敢抬头看寒子呇，自己这都是问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7章 我一直在 寒子呇看着那个坐在草地上，慌乱又窘迫的女孩，有些想笑，却又莫名的有些心酸。他仰头望了望仍旧澄净如洗的天空，脸上却没什么表情，最后他把视线重新放到那个女孩身上。 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直到停在了对方的身边，仙枍却还是没敢抬头，手指抚摸着琴弦，想要分散一些注意力。寒子呇见她这样，不由叹了一口气，不出所料地看见对方身躯又紧张的僵硬了。心中有些无奈。 寒子呇伸出一只手来，轻轻地抚摸着仙枍的发心，张了张口，低声说到：“我不会等你的。” 听到这句话，仙枍心里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滋味，虽然她也知道自己突然冒冒失失地问了这么一句话，的确不怎么好，也没想着要对方怎么样，但是听到这句回答的时候，仙枍还是有些失望和难过。可她有什么资格失落呢？本来就该是这样，不对吗？ 寒子呇的手没有拿开，他缓缓蹲了下来，和仙枍差不多高度了，才叹了口气，朝她笑了一下，说：“傻丫头，我一直在你的身后，要等也是你等我啊。” 仙枍看着对方仍然显得有些稚嫩的脸庞，视线却又些模糊了。寒子呇的年纪本来就是用法术提上来的，所以看着还是很年轻的模样，身高也不比仙枍高多少。只不过他一直以师兄的身份自居，而那万载轮回打磨出来的沧桑，又使得他有些少年老成，根本就不像是他外表的这个年纪，而仙枍也一直以为对方是很早就驻颜了，所以尊敬有加，或者说，是不信任。 这种语气的话对方也不是第一次说，她总觉得那只是开个玩笑，毕竟一个看不清的人，又怎么可能给出太多信任呢？但这一次，仙枍却想要相信这是真话，而她也觉得，这必然是真话。 她的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崩塌，一些她所忽略的东西正呼之欲出，可却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她记不清楚那些东西，唯一记得的，就是那些复杂而混乱的情感。 “怎么还哭了？我说错什么了吗？”寒子呇看着仙枍不声不响地就开始掉眼泪，心中也有些着急了，这是怎么了？最近压力太大了？还是他之前说教的时候说得太过分了？ 仙枍只是默默地流着泪，也没有回答。就在寒子呇手忙脚乱地给仙枍擦眼泪的时候，她突然伸手抱住了寒子呇，然后哭出声来，哽咽着说：“师兄，我想家了。” 这句话声音不大，混了哭声也变得模糊，可却在寒子呇的耳边响起，他就是在瞬间便听清了，也听懂了。可他只能轻轻拍着仙枍的背，连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口。要他怎么告诉她呢，她已经没有家了。 所以寒子呇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想什么。仙枍会突然问出那样的问题，又说出这样的话，或许，只是因为太孤独了吧。 寒子呇一直都知道的。没有了人界那些记忆的干扰，来到天厥山上的仙枍看起来的确要开心一些，也像是一个小姑娘了，可她的心却依然保持着在人界的习惯，紧紧地闭着，不愿意轻易向别人打开。哪怕每天都在说着闹着，却从来都是孤独的。因为她不肯让别人走进她的内心，她拒绝着别的灵魂的靠近，她从来，都只是一个人。 其实孤独最开始只是失望过，所以害怕被伤害，于是建立起来的一种自我保护罢了，但渐渐地就习惯了。可总有一天会需要发泄的，不是吗？寒子呇只能庆幸，在仙枍有可能打开心扉的时候，是他在旁边，因为实在是有太多的人可以顶替他了。 “没关系，会回家的，一定会回家的。” 寒子呇望着远方的天，轻轻地安慰着。有的时候语言很短也很简单，但说的次数多了，便很容易让人愿意去相信。所以寒子呇便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地说着，仙枍的哭声也渐渐小了下去，最后归于安静。 但仙枍却毫无起来的意思，寒子呇却不得不叫她起来了，便说到：“仙枍，起来了，仙枍？” 寒子呇动了动身子，见仙枍毫无反应，只好自己把仙枍扶正了，才发现对方竟然已经睡着了。 想必是哭累了吧。寒子呇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一手扶着背，一手插过腿弯，把对方打横抱了起来，然后小心翼翼地送回屋子里面去。 寒子呇把仙枍放在床上躺好，帮她脱了鞋，又拉过被子来盖好。本来打算直接用个清洁术帮她把脸上的泪痕弄干净的，但是想起来对方不太喜欢用清洁术，便出去打了水回来，拿帕子沾了水帮对方一点一点的擦干净了。 整理好一切，又将凰厥琴拿回来放好，寒子呇便离开了仙枍的房间，顺便关上了门，让对方好好休息。自己则去修炼了。 这段时间来仙枍都在练习一些实际操作的技法，不时便要他去帮忙，以后的切磋更不会少，可寒子呇现在的修为定然是撑不住这些法术的消耗的，所以更加需要时间来修炼，否则他绝对撑不到两年。 看来后期还是要找桃泠上仙炼制一些丹药备着了，不然谁知道他什么时候会一个不小心就进入下一个轮回了呢？ 仙枍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醒来的，看着身上的被子，闭上眼回想了一下，就知道这肯定是寒子呇帮她盖上的了。不过想起来真的是觉得有点丢脸啊，自己怎么就一时嘴快问出了那么一个问题呢？问了就算了，后面居然还没出息的哭了。 仙枍坐在床沿，抱着膝盖有些懊恼，但更多的却还是想哭，她想要做一个坚强的人的，她也想像之前见尘镜里看到的那个红衣女子一样，强大到可以独当一面，可以召令四海。可是她还是会脆弱，哪怕只是一句话，便摧毁了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那一点坚强。 因为真正的坚强不是伪装出来的不在乎，坚强它本身，就是因为在乎啊。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8章 山中对练 经过这一次之后，仙枍先开始还有些扭捏，但是寒子呇一直还像以前那样对待她，也没提那些事情，仙枍也就慢慢放开了，后来依旧和寒子呇有说有笑，不过总还是会有一些变化的。比如，仙枍经常会不经意地关心寒子呇，而且笑容也真实了许多。寒子呇知道，这时候的仙枍，已经真正对他打开了心房，把他当做朋友了。 仙枍自己倒是没什么感觉，因为她之前就决定过要对寒子呇好一些，消除自己心中的愧疚，所以她只当自己在那么做而已。但寒子呇很清楚，毕竟因亏欠而产生的友好，和朋友之间的友好，还是有所不同，当事人感觉不到，但接受的一方还是有明显的感觉的。 “今天我们再对练一次，你试着来攻击我。”寒子呇说完，拿出折骨扇，将扇面对准仙枍，示意仙枍开始。 仙枍拨了拨琴弦，没有想太久，《祭心》便被弹奏出来，只不过其中的情绪更加内敛和谨慎，偶尔还有些锋芒毕露的试探。对于这些，寒子呇只是挥了挥扇子便尽数挡去了，到现在都还没挪一下地方。 在寒子呇做出反应的同时，仙枍也在不停的仔细观察，分析可能的突破口，然后突然集中琴音攻过去，见对方有了抵挡便立刻收回攻击，恢复平和的曲调。 这样来来回回几次，仙枍的攻击仍然没能沾到寒子呇，甚至连衣角都没有碰到过，着实有些棘手。不过仙枍也没有太过着急，她仍然保持着冷静，不断学习着，毕竟她也没想过真的打到寒子呇，到时候她不得又心疼又内疚。 寒子呇一边挡过仙枍的攻击，一边审视着仙枍是情况，心中颇为欣然。师父们都是喜欢沉稳懂事的弟子们的，寒子呇现在来教仙枍，自然也希望她能够学得好。到现在仙枍都还没有急躁的情绪出现，也算是不错了。要知道还有许多弟子学不好的时候就很难保持冷静，甚至一怒之下不学了也有可能。 仙枍还能坚持到现在，寒子呇心中也是有几分讶异的，在他看来，就算仙枍没有直接把烦躁的情绪挂在脸上，心里多少还是会有几分倦怠和厌烦的，毕竟以她的性格，不太像是能冷静到现在的人啊。 转瞬之间，寒子呇便没了惊讶，眼中闪过一丝失落，或许，他想的那个“她”和眼前的仙枍本来就不同吧。 仙枍对寒子呇心境的变化毫无所知，还在专心致志地练习。约莫两首曲子弹完，两人便同时收了手，停下了这次的对练。 仙枍沉默了一会儿，似乎还在消化这次学习到的东西，寒子呇也没走，席地坐下，因为每次这之后，仙枍总还会有许多问题需要他解答。 果然没过多久，仙枍便从沉思中出来，问到：“师兄，我每次用一道琴音攻击和用多道琴音攻击同一个地方的时候，那一种力量会大一些？” 寒子呇慢吞吞地摇着扇子，回忆了一下，道：“一道琴音打的是猝不及防，反应快的话能挡过去，却又不知道你下一次打在哪里。多道琴音虽然看似威力大，实则每到琴音的力量会小上不少，当然，的确总的力道要大些，时间也长，可只要一直挡住那里便可以抵挡过去，也不算太难。两种方法都还算可取，看你遇上什么样的情况了。” 仙枍若有所思地点着头，不知想到了什么，问：“师兄，那你听到我的琴音，会有影响到心智的感觉吗？不是说我这次。” 寒子呇自然听明白了仙枍的话，说：“如果你想要影响一个人的心智，必须自己的心智足够强大，或者是趁对方精神松懈的时候。但如果对方有意抵挡，那难度会大很多。你如果想要做到的话，还是需要在多加练习，以你现在的水平还很难，顶多稍微静心安神罢了。” “哦，这样啊。”仙枍低下头认真思考着，双唇不自觉的轻抿着，似乎想得很投入。寒子呇在一旁晒着太阳，微眯着眸假寐，顺便等仙枍想明白。 片刻后，仙枍终于抬起头来，然后略有些欣喜地说到：“那是不是就是说，我可以在弹琴催人心智的同时，进行攻击？” “这个嘛。”寒子呇睁开眼想了想，道，“也不是没有可能，就像你刚刚，在曲调平缓的时候，也一样可以给对方造成一种假象来迷惑对方，然后在给出致命一击。这样的打法确实高明不少，你可以试着练一练。” 闻言，仙枍高兴地笑开：“那太好了。” “不过还是要注意一点的啊。”寒子呇待她笑完，提醒到，“琴修最基础的攻击方法应该是用琴音惑人心智，你必须先把这个练好。” “知道了。”仙枍一口应下，看过那么多琴修的书，仙枍怎么会不知道这点，不过她还真的是有些忽略了。 “那师兄你去忙吧，我自己在这里练一练就好了。”想完这些，仙枍便不再多留寒子呇了，她也知道，对方还是需要时间修炼的，不比她清闲。 寒子呇也的确没推辞，说了句：“那好，我先走了，你认真练。”得了仙枍回应，便起身离开了。 仙枍看他走远了，才低头继续摆弄她的凰厥琴，经过这些天跟寒子呇的对练，她也明白战斗不会是她想的那么简单，而且寒子呇现在这样已经算是很让着她了，只是对应的一些练习罢了，跟战斗完全是两回事，可她现在连寒子呇都没办法伤到，还谈何战斗，又说什么演仙大比呢？ 还留给仙枍的时间，只有不到两年了。 清朗的山风吹过，被峰顶的琴音扰乱了方向，化作一道道伤人的利剑，将空气割得四分五裂，肉眼却不可捕捉。 闭上双眼，仙枍默念《驭风决》，开始感知这座峰上的一草一木，手中动作不停，不断调整着琴音的精准度，用心去看自己所弹奏的心曲，世界，也变成了另一番模样。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9章 烛光看月 仙枍闭上眼，便只能用心去看，去感受自己的琴音，这样简直就是将不可看见的琴音转化成了可以看到的武器，每到琴音就像是利刃一般，从琴弦这个剑鞘当中拔出，挥向敌人。 这样的视野里，仙枍可以很好的掌握和调整拨动琴弦时的角度和力道，以保证每次攻击都能发挥到最大的效用。不过仙枍也知道，这种方法也只能在这样练习的时候用用，真到了打斗的时候，是很难派上用场的。闭上眼确实可以感知到很多东西，甚至更仔细，但是你的视角就和别人不同了。 一般人用的视角是一样的，就是靠眼睛去看，虽然招数各有不同，但是对整个局势的把握不会相差太多，所以出招也基本上遵循一种体系，而仙枍换了一个视角，出招所遵循的就是另一种体系，可以出其不意，但也不会太容易掌握别人的想法，所以也有可能会大意，被别人出其不意了。 所有方法都是有利有弊的，想要完全有利于自己，那基本上不可能，仙枍也只能想办法让局面尽量有利于自己，这当然最不能缺少的就是实力了。毕竟局面千变万化，唯有实力，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晚上仙枍随便吃了两个果子，然后端了几个果子过去给寒子呇。其实她本来也不饿，但是为了每次给寒子呇准备果子，她也只好吃那么一两个意思意思了，毕竟如果她自己都不吃，却给别人准备，实在有些太过刻意了，还是这样比较好。 事实上寒子呇已经辟谷，但是仙枍仔细观察过，大概是寒子呇身体愈发不太好，从去年冬天开始，他就吃的越来越多了，之前还说隔个几天吃一次，后来变成现在这样，每天都要吃一些东西。以前仙枍没在意过，毕竟她自己也会喜欢吃一些东西，她只当是爱好，现在看来却完全不是这样，寒子呇是真的需要吃东西。 仙枍都想不出来寒子呇现在的身体状况到底怎么样，因为寒子呇表面上看起来还是很正常的，跟平时没什么不同，偶尔晒晒太阳之后，脸色还算不错的，总体上看来要比他冬天的时候好了不少了。但仙枍感觉的出来，寒子呇的身体并没有好转，可以说是越来越差了。 有很多次寒子呇说要对练的时候，仙枍都想要拒绝，因为她不知道寒子呇这样耗费灵力和她对练，会对自己的身体产生多大的损害，她不敢去赌。但是每次看到寒子呇的眼神，她就没办法去拒绝，如果拒绝了，对方那么聪明，大概会很容易猜出来是为了什么吧？仙枍可以想象的出来，如果真是那样，对方该是怎样受伤的眼神。 为此，仙枍只好面上答应，然后找借口把每次对练的时间缩短到两首曲子，次数也依次减少，然后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去进行每一次对练。不是她一直冷静，而是她没有办法不冷静，一想到寒子呇每次可能要付出多少，仙枍就不敢不认真，否则她怕她会后悔。 仙枍也只能安慰自己，寒子呇是一个有分寸的人，不会做出太出格的事情的，对待自己的生命，他应该也不会粗心吧。 如果寒子呇在修炼，仙枍便放下果子就安静地离开了，如果寒子呇还清醒着，仙枍便会和他说上两句。这段时间基本上都是这么过来的。其实并不是每座峰都有果子，仙枍有的时候回去别的峰多摘一些回来，或者弄一些别的东西回来，比如蜂蜜什么的。其实也可以抓鱼打野兔，但是奈何两个人都不怎么擅长这一类东西，只好放弃了。 仙枍也不希望，到时候对方没饿倒，结果先被她给毒倒了，万一自己被毒倒，那寒子呇还要来照顾她，怎么想都很麻烦啊。 今天寒子呇依旧在修炼，所以仙枍便没有打扰他了，送完果子便安安静静地退了出来。回去洗漱一遍，就躺在床上休息了。 她白天的时候是准备晚上回来温习一下那些书的，但是今天脑子里想的东西实在太多，还有许多方法的可行性她还没有想清楚，许多想法也没想明白该怎么实施。说着是很简单，但要是想真的达到那样的效果，其实并不容易，至少以她现在的能力，还很难办到。 或许就像是寒子呇说的那样，她还需要更多的练习，将自己的能力提升上去，懂得的东西多了，掌握的东西多了，便更容易进行融会贯通，真正去实现自己的想法也会轻松很多，而不是像她现在这样，百思不得其解，绞尽脑汁也只能认命。 仙枍确实有些烦躁了，一个东西怎么也想不出答案来，真的不是一种很好的感受，尤其是最近还必须去想的时候。现在仙枍就是这样，除了把这个问题想出来，她还真不知道自己要干嘛。好像也没什么事情要去做的了。 在那张本来就很窄的床上翻来覆去的想了半天，还是没个结果，先开始是越想越气，后来却是越来越累了，最后干脆就放弃了。 就在她差点翻身翻到地上去的时候，仙枍一骨碌爬起来，然后去点了灯，翻出那两本抄录好了的书册看了起来。虽然她和前人的修炼方法略有不同，但对于学习借鉴却并不妨碍，这些书中的内容都是前辈们总结了大半辈子的修炼才得出来的，多看看总归没有害处。 于是一整夜，仙枍便都在挑灯夜读。寒子呇打坐结束后，出来看过一次，见对方的屋里还亮着灯，也就能猜出个一二来了。站在窗前看了一会儿亮光，寒子呇微微地弯了唇角，笑了笑，便转身离开了。这样的努力，又怎么会不成功呢？ 窗户里面的灯光亮了一整夜，窗户外面的月光也一样亮了一整宿。 寒子呇抬头看了看墨色的夜空，今晚的月亮，确实比平时大多了，但伸出手，依然碰不到。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0章 上扇取药 “防御！” 闻声，仙枍立刻转拨为挑，两手指尖灵活自如，让人看得眼花缭乱。琴音低沉下去，速度却加快，若是听久了，还会令人产生一种压抑的感觉，心中烦躁顿生。 寒子呇的折骨扇开阖翻飞之间，几道风刃甩出，朝仙枍飞去，却在离她半丈远的地方被消弥，像是与什么相互抵消了一样。 见此，寒子呇手腕翻转，便收起了折骨扇，负手立在原地等仙枍停下。 仙枍拨下最后一道音，终于解决掉了所有风刃，这才缓缓平了琴声，一曲终了。 仙枍两手覆在琴弦上面，心绪也随着颤动的琴弦渐渐平息下来，她舒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寒子呇，不由露出一个微笑。 “师兄，我这次怎么样？” 寒子呇看着她眼里那期待被表扬的光芒，不由弯了唇角，粲然一笑，道：“不错，这次进步很大。” 仙枍一副果然如此的得意表情，嘴角的弧度更加清晰，扬眉道：“我也觉得比之前好多了，我刚刚把‘星移’也融合进去了，指法变换的速度快了不少，而且我也试着同时用琴音惑人心智了，我觉得效果还不错吧。” “嗯。”寒子呇赞许的点了点头，说，“这两个方面的确有进步，这次算是比较成功了，当然，总体还需要提升。” 仙枍点点头，表示明白，寒子呇便接着说下去。 “在最后防御的时候，你的琴音固然保护了你，但是也只是和我的风刃相抵消了而已。你可以再想一想，能不能在化解掉我的风刃的同时，还继续攻击我，或者你能不能将风刃的力量化为你自己的，然后反击回去。这些你可以再想一下，不过我毕竟不是琴修，了解的也不多，如果没办法达到的话便不要钻牛角尖了。” “师兄，我知道的，不过我会尽量试一试的。”仙枍把寒子呇的话仔细咀嚼了一遍，觉得这个想法的可行性还是有的，不过她现在想不到关键，等过一会儿再想想好了。 “既然如此的话，那我便不打扰你了，我可能要去芊眠殿一趟，很快便会回来。若是有事的话，传信给我便好。”寒子呇走到仙枍身边，说到。 仙枍闻言抬头，脸上的欣喜换成了讶异，问：“怎么了，师兄，去第三峰做什么？找桃泠上仙吗？” 寒子呇微微点头，道：“我找桃泠上仙有点事情，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的，你就先在这座峰上练琴，我若回来了，会去找你的。” “哦，那好吧。”仙枍微垂了一下眼帘，然后重新抬眸，说，“那师兄你小心，不用太着急，我们本来也就刚到这座峰，我在这里等个几天都没问题的。” 寒子呇轻笑一声，揉了揉仙枍的脑袋，道：“不必，哪里用得了几天，若是今日没回来，明日也定能回来的。” “那师兄你快去吧，对了，我的花瓣快没有了，要是可以的话，你再帮我找桃泠上仙要一些吧。”仙枍说到。 “行，那我走了。”寒子呇“唰”的一声展开折骨扇，拨弄了几下符文，回头看了一眼仙枍。 仙枍朝他笑着挥了挥手，说：“师兄再见。” 寒子呇也是一笑，便转头跳上折骨扇，往那边的高峰飞去了。 仙枍看着他的身影渐远，眼中轻松的神色淡去，渐渐染上了一抹忧愁。桃泠上仙最擅长的是炼药，寒子呇这次去找她，也多半是为了药。 但是他能去要什么样的药呢？除了修为以外，仙枍实在是想不出来对方还有哪里需要用到药。若是因为修为的话，那自己必然占了很大一部分因素，毕竟寒子呇这段时间和她对练的次数虽然基本上没变，甚至还有减少的趋势，但寒子呇每次消耗的灵力却越来越多。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寒子呇的身体才会支撑不住，到了需要用药来维持的地步吧。 仙枍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好，她不知道要做什么，才能弥补这些亏欠。每次看见寒子呇对她微笑的时候，仙枍心里都会疼一下，有的时候她会想，如果寒子呇不要对她那么好就好了，这样她心里也会少一些负疚感。可这却是不可能的，对方仍然一如既往的对她好，而她哪怕现在想要还回去，却也还不起了。 仙枍背靠着琴桌的一边，双手环过两膝，脑袋也轻轻地抵在膝盖上面，她看着碧草与苍天的交界处，淡淡地叹了口气，嘴里轻声道：“无论如何，都不能对不起师兄啊。”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或许是因为寒子呇对她实在是太好了，让她心有愧疚，但她隐隐觉得还有更深的原因，就在脑海中那片模糊的领域里面，她看不清，却依旧感觉到了。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仙枍甩了甩头，把自己给弄清醒了，转过身低头看着凰厥琴，抬手拂过琴弦，眼里却是天空与游云，她张了张口，道：“紫凰啊，欠他的，我怕是这辈子都还不清喽。” 识海中紫凰掀了掀眼帘，没理会它这个主人的胡言乱语，继续沉睡。 不出意料的没回应，仙枍耸了耸肩，她也习惯了，当初暮雪就挺高冷的，她也有了个缓冲，但至少暮雪还会说几句话吧，现在她算是见识到了，这只紫凰才是真正的高冷啊。 明明已经能通人语了，而且一直住在她的识海里面，也清楚她的想法，就算不知道，她这也说出来了吧，结果这只器灵毫无反应，从它能说话以来，就第一次说了两句话，后来便索性不开口了，问什么都是一副“我懒得搭理你”的样子，弄得仙枍也没了和它推心置腹的想法，虽然她俩本来也不需要。 仙枍抖了抖手腕，感觉轻松多了之后，便继续抚上琴弦，准备又一轮的弹奏了。仙枍还想在练一练刚刚那一次，一次的成功不能代表什么，仙枍也知道自己必须要经过反复的尝试，才能提高自己的水平，所以，这才只是第二遍呢。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1章 回灵相赠 寒子呇确实是去找桃泠上仙要药了，已经入夏了，他本来以为至少能熬到冬天再来，没想到会这么快，不过也是，他的确没想过，仙枍的进步速度会如此之快。为了赶上仙枍进步的速度，寒子呇必须耗费比预期更多的灵力来与仙枍对练，可这些灵力的消耗，已经不是他打坐调息就能弥补回来的了。 可灵药也不会是万全之法，如果长期依赖灵药的话，他的修为就会愈发不稳固。虽然也有靠灵药提升修为的例子，但身体就好比盛纳灵力的容器，而灵药便是可以拓宽这个容器储量顺便增加灵力的东西，他的容器却早已破损，又哪里经受得住这些拓宽，不过是拿最后一点底子吊着罢了。 芊眠殿内，桃泠上仙正把一勺香料送进香炉，见寒子呇来了，也没停顿，仍旧慢条斯理地收拾着盒子。 “师父，弟子想求一药。”寒子呇稽首道。 桃泠上仙抬手扇了扇炉中升起的香烟，然后闭上眼嗅了一会儿，才缓缓睁开眼，倚在桌边，朱唇轻启，问：“何药？” 寒子呇低头答到：“可以延寿固灵之药。” 静默了一会儿，桃泠放在桌上的那只手微微屈起，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大红色的指甲与暗红的桌面碰撞着，节奏缓慢，却像是敲击在人心。 停下动作，桃泠说到：“这药可是你自己用的？” 寒子呇答到：“是弟子一个人用的。” “嗯。”桃泠上仙微微颔首，“那便好，你也不用低着头了，好歹我是你师父，自然会帮你。若是别的弟子来求，我自当问问理由，不过仙禾既然嘱托过我，我也就不在多问你了，可也要提醒你一句，莫要把这药用在歪路上。” 寒子呇听话抬头，听到最后一句，不由露出一个笑容，说：“弟子明白。” “那好。”桃泠上仙又敲了两下桌子，才说，“你去偏殿候着吧，你说的药我还没有炼过，约莫明日可来取。” 闻言，寒子呇抿唇仍是行了一礼，道：“谢师父。” “不必，退下吧。”桃泠摇了摇手，便不再理会寒子呇了。 “是，弟子告退。”寒子呇说完，便起身离开了这间大殿，往另一边的偏殿去了。 寒子呇也记不清楚了，大概是很多很多年以前吧，他是从来不会向别人低头的，也不管有没有实力，哪怕一死，也不肯低头，反正不过是轮回罢了，也没什么好担心害怕的。可到了后来，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开始愿意低头了，甚至不排斥向别人行礼。 或许是这两万年的时间太久，久到足以磨损他的傲气吧，可他知道，他骨子里的东西从来没有改变过，只不过换了一层更温和的壳子来包裹它罢了。时间，真的能改变很多东西啊。 寒子呇清浅地笑了一下，似是嘲讽似是惆怅，他在茶桌前坐下，伸手抚过那些冰冷的瓷器，然后安静地烹起了茶。茶香满室之间，寒子呇给自己倒了一杯，虽然无酒，饮茶却亦可自斟自酌，然后醉了自己。 在寒子呇离开之后，桃泠上仙才缓缓起身，走到大殿的一边，那里有一个炼丹炉，还有许多炼药的器具，足够应付她平时的需求了。 事实上她并不太愿意炼制寒子呇说的那药，寿数自有天定，因缘际会也早就有了安排，强行更改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所以桃泠上仙很少会炼制一些起死回生这样功效的丹药，这和寒子呇所要的延长寿数基本上是没什么差别的。 但仙禾上仙像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一样，当初把这个孩子带回来的时候，便对她说过，这个孩子以后若是来要什么丹药，只要是他自己用的，不管他要什么都可以给，当然前提是她力所能及的范围内。 桃泠自然不可能清楚这个孩子的来历，也不明白仙禾这个四上仙之首为什么会对一个刚来的弟子这么照顾，她之前也去人界查过这个孩子，却只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话，普通到不能再普通，寻常到不能再寻常。所以，仙禾又为什么对他好呢？桃泠上仙对此更迷糊了，不过也就她一个上仙知道这回事，她也懒得到处说，天厥山上便一直没人知道。 但这个孩子现在的性格，和当初刚来天厥山时真是差了不少，也算是成长了吧，比以前有礼貌懂尊卑多了。 桃泠低头找出了要用的药材，一样一样地丢进丹炉中，这丹炉可是仙君送给她的神器，不需要燃火，只要把东西按时间和多少丢进去就成了，成丹也快。 不过桃泠上仙估计寒子呇要用不少，所以打算多炼几炉。这种药用别的形态也可以，但桃泠想了想，还是丹药更加方便一些，也免得寒子呇吃个药还要麻烦半天了。 等丹药炼好的空隙中，桃泠刚好看见一个青瓷瓶子，她拿起来打开嗅了一下，貌似是去年炼的回灵丹，索性明天也一并拿给寒子呇好了，没准关键时刻还能救这孩子一命。 回灵丹可以瞬间将一个人的灵力补满，这种跟灵力有关的丹药，往往炼制的时候就需要炼丹者施加灵力，否则就没效果了。所以数量也不多，但桃泠是完全用不上的，她一个上仙哪里会用得上这个级别的东西，给别的弟子那简直是不良影响甚广，所以炼好了便一直丢在一边没用过，现在想来，倒是给寒子呇最为合适了。 第二日寒子呇如约前去芊眠殿的正殿拿药，桃泠上仙也早早就在候着了，她炼了整整三瓶，每瓶都有十粒，十天吃一粒，也够熬个一年了吧。 在看到那瓶多出来的回灵丹时，寒子呇挑了挑眉，颇有几分意外，不过也没说出来，和桃泠上仙道了谢，又记清楚了服药方法之后，便带着东西驾着扇子往回飞去了。 但愿仙枍在那座峰上仍然安然无恙，当然，如果偶尔想到他，便再好不过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2章 勿生惦念 虽然寒子呇不在，但是仙枍的作息习惯却基本上没什么变动，仍然是早早地便从屋子里出来了。仙枍走到老地方坐下，那里有一块半臂高的大石头，被寒子呇用折骨扇给削平了，刚好可以用来架琴，仙枍便把它当做暂时的琴桌了。 虽然还是一如往常的弹着那个曲调，但看起来却有些心不在焉，连识海中的紫凰都感觉出来了，飞了两圈便到一边去休息了。 可在仙枍连着弹错了两个音之后，那只高冷的器灵终于忍不住纡尊降贵地开口了。 “仙路遥遥，何必为一个过客失神至此？” 仙枍愣了一下，停了弹奏。说到：“可是朋友之间，不都应该是这样的吗？” 紫凰抬眸，淡淡道：“如果想要走到这条路的尽头，就不要再想着朋友了。修仙一路，本就不会有人能陪你走完全程。” 理智告诉仙枍，紫凰说的是有道理的，但她就是下意识地不想承认，只好追问到：“那你呢？你也不会陪我走到尽头吗？” “我，”紫凰感觉到了仙枍隐约期待的情绪，却还是说，“我也不一定会陪你走到最后。” 仙枍有些不太懂了，不是说修仙是为了心中所求吗？那为什么听起来还像是要断情绝爱？若有人就是为了这些感情来修仙的呢？又该怎么办？ 紫凰听到了仙枍的心声，神色却丝毫不曾动容，它接着说到：“心中所求，走到仙路尽头才可求到，途中感情驳杂，便可能成为你的羁绊，你走不完这条路，又何谈达成所求？所以，还是勿生惦念的好。” “可，可是，”仙枍还是有些不能接受，急于寻求一个反例，她蓦地灵光一闪，说，“那你呢？你一截焦木，不也惦记着凤凰的模样吗？” 这一问，得来的是久久的沉默，紫凰隐匿在那一片漆黑的识海当中，仙枍寻了半天也没寻到，唤了它好几次它也不回答，要不是它出不来，仙枍都要以为它也学暮雪离家出走了。 不知道过来多久，仙枍听见自己的识海中传出一道声音，冷然无情，像是只淡淡地叙述着一个事实：“我早已不记得她是谁了。凤凰也好，焦木也罢，我现在只是你的器灵，莫要再多想了。” 这一声结束，仙枍又弹错了一个音。 她到底是该相信紫凰所说的，还是该坚持自己的想法呢？ 一首曲子就这么糊弄到了尾声，当最后一个音落下时，仙枍也有了自己的思量。不论自己脚下的路途是何模样，她都不会抛弃自己的感情。她记得当初没有怨言带她认识天厥山的叶深叶浅，记得耐心指点她琴技的昤昽，也记得变着法子逗她开心的望绣，还记得一直细心照顾她的寒子呇，甚至于那些性格迥异的上仙们。 她来天厥山两年多了，真正有过来往的人真的不算多，但是每个人都很友善，她虽然不能完全以真心相交，但是不代表她就不会感激。她不会忘记答应给望绣带的蜂蜜，也没有忘记自己做下的决定，只要是真心待她，那么这些感情她都不会去轻易辜负。 就像望绣当初问她的一样，修得仙身真的就比现在的生活更好吗？仙枍没有办法放弃修仙，也不可能像望绣那样从不留恋自己的过去，但是她至少可以做到像望绣那样，不抛弃任何真心换来的感情，否则，也活得太差劲了点。 仙枍差不多想清楚了的时候，寒子呇便刚好回来了，仙枍立刻挂上笑容，喊到：“师兄——” 寒子呇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听见她的声音，唇角不由轻陷，泛起一个清浅的弧度，点了点头，从折骨扇上下来了。 “仙枍，怎么样，练得如何了？”寒子呇收回折骨扇，噙着笑朝仙枍走去。 仙枍也连忙站起来，嗔道：“师兄你莫不是寒碜我吧？才过去一晚上，能练成什么样子啊？” 寒子呇抬手拿扇子敲了下她的脑袋，说：“修仙不就讲究顿悟吗？谁说一晚上就肯定不会有收获了？我可是很看好你呢。” 仙枍噗嗤一笑，道：“好好好，那我多谢师兄赏识了。” “那是自然，可要更加努力修炼，别辜负师兄一番期望啊。”寒子呇摇着折骨扇，笑眯眯地说着。 “知道啦，我这就去练琴，绝对不会让师兄失望的。”仙枍心中还是挺开心的，因为寒子呇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轻松地说些话来调侃她了，也不知道对方在桃泠上仙那里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收获，若是能一举治好寒子呇的身体，仙枍也就安心了。 寒子呇看着仙枍的笑着坐回琴桌前，心里却远不如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只不过他也知道自己这一段时间来太过沉闷，而仙枍也很难不被他的情绪所影响，他还不至于会眼瞎到看不出来仙枍情绪的变化，如果他这个样子可以让对方觉得好受一点的话，那不如就这样好了，不管是什么模样，只要能让她开心，不就好了吗？ 寒子呇在一旁坐下，看着对方练琴，自己则默默调整内息。在回来的路上他便已经服下一颗丹药，桃泠上仙给那三瓶丹药取名叫做“续元丹”，入口即化，但药效正真融进身体却还需要一段时间。 桃泠上仙说，这是因为他的身体若是直接承受那些瞬间见效的丹药，怕是延寿的功效要被抵消掉一些，毕竟他现在的身体实在是太差了，若是慢慢吸收，反而可以达到更好的效果。 所以寒子呇现在便在引导这些药力在体内扩散，尽量分散到身体的每一条经脉，还要小心翼翼不要损伤到他那些本就有些脆弱的经脉。 仙枍偶然抬头一瞥，便瞧见寒子呇紧闭双目，额角也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一副吃力的模样，仔细看，还能看见微微凸起的青筋。 仙枍眼中划过一丝担忧，便若无其事地把视线转回琴弦之上，不该问的，她不会问，如果寒子呇不想她知道，她也一样可以装作不知道的。 学会假装，也没有那么难。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3章 药田花田 等寒子呇终于调息完的时候，仙枍还在专心致志地弹琴，似乎从来没有走过神，以前仙枍便经常这样，因为要和识海中的紫凰培养默契，所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寒子呇也没有怀疑。他低头看了看略有些汗湿的衣服，不由有些无奈，看来下次还是避开仙枍比较好。 随手施了一个清洁术，把浑身上下都捯饬干净之后，寒子呇终于舒心地呼了一口气。这个续元丹似乎有一点洗髓伐骨的功效，看来桃泠上仙果然不负盛名。换作别的炼丹师炼制什么延年益寿的丹药，估计就是弄一些治标不治本的东西，桃泠上仙却直接从根源出发，不去加什么，而是改变他的体质，让他有能力自己去加。 这也算是一件好事了吧，看来修炼仍然不可荒废，既然身体的问题正在慢慢解决，那么他本身自然也不能掉链子才是。 但是寒子呇不知道的是，续元丹也只是治标不治本的东西罢了，桃泠上仙确实说过这三瓶够他撑过一年，却也只是撑过罢了，想要彻底治好，那无异于逆天改命，桃泠上仙是不会去做的。 红日渐垂，仙枍也歇了琴声，抬头便撞上了寒子呇的目光，正呆愣间，寒子呇轻笑一声，道：“这座峰后山的夜景很美，我以前路过的时候瞧见过一次，反正过两天就要去下一座峰了，不如今晚我们去看看，如何？” 仙枍想了想，也觉得可行，便点头答应了，问：“那我们是现在过去吗？” 寒子呇随意地摇着扇子，说：“现在天色尚早，瞧不见什么的，入了夜我们再去。” “哦，那好，我再练一会儿琴。”仙枍应到，重新低下头开始弹琴。 寒子呇“嗯”了一声便没再说什么了，修炼是很重要，可他陪仙枍走这一遭，却并不是为了修炼啊，他只是想和她一起，看看这九十九座峰的景色罢了。 等夜幕降临，几点星子跃入眼帘的时候，寒子呇才带着仙枍往后山去。两人也没有用什么法术，就这么慢悠悠地走着，仙枍看寒子呇不着急的样子，也就不着急了。 “这后山在很多年以前，大概天厥山还不是这几位上仙管的时候，有一片药田，是一个散仙被遣下界时开辟出来的。当时天厥山还没有四位上仙，就一个而已，但是弟子也不多，可毕竟天厥山地域还是很广的，一个上仙难免会有些力所难及的地方，仙君便派了一个散仙来辅佐他。” 寒子呇伸手拉住仙枍，另一只手帮她遮挡着那些横过来的树枝，道了句“小心”，然后才接着说。 “这散仙生平喜欢弄一些花花草草，闲来无事便开出一片田地来，准备种一些琪花瑶草，却不想上仙知道了，希望他能改种一些灵药，因为天厥山当时还没有专门种植灵药的地方。” “那散仙答应了吗？”仙枍避过地上的石子，问到。 “自然是答应了。散仙觉得有些药材长得和花花草草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而且本来就有许多花草可以入药，所以并没有拒绝上仙。于是这座峰的后山，便种满了灵药，而且长势很好。” “那现在呢？还是有很多灵药吗？” “自然是没有了，不然早该被桃泠上仙给占了。”寒子呇笑了笑，说，“不论是上仙还是散仙，离开了仙界都会受到一定束缚，上仙还好，可以撑不少时候，可散仙却没那么大的能耐，所以过了个一两万年，那个散仙便陨落了。” 仙枍睁大眼睛，疑惑地问：“那为什么他不回仙界呢？这个仙界的人也不会不清楚吧？他如果向仙君说明情况的话，仙君会同意的吧？” 寒子呇转头看了一眼仙枍，然后淡淡地笑了一下，说：“上仙曾经帮那个散仙向仙界说过很多次，希望仙君可以网开一面，让散仙回到仙界，毕竟对仙人来说，陨落便是消亡，不会再有轮回了。可散仙是戴罪之身，仙界派他下来就是为了让他将功补过，也不对，应该是赎罪吧。仙界当年定下的刑期是三万年，才过去不到两万年，自然不肯放他回来。所以无论上仙怎么求，仙界也不予理会。” “仙界……”仙枍叹了一口气，法不容情不外乎如此了吧，便转了话题，说，“那个上仙倒是对散仙很好。” 寒子呇点了点头，接着说：“偌大的天厥山上，能说的上来话的也就他们两个人，一万年也不短了，何况还不止一万年。后来上仙一边求仙界开恩，一边寻各种奇珍异宝来给那个散仙续命，只要能撑到三万年，他就可以回去了。可什么样的东西能让一个人多活一万年呢？没有的，找不到的。” 寒子呇说着，也不禁摇着头叹了口气。 仙枍眉间染上愁色，问：“那，那后来呢？散仙他……” 仙枍没有再问下去，因为不用想也知道答案了，但还是想知道结果到底如何。 寒子呇抬头望了望夜空中那些璀璨的星辰，说：“散仙自然还是陨落了，不管上仙怎么去挽留，也没有留得住他。散仙消散于天地间之后，上仙来到了那片药田，将那些药全部挖了扔掉，因为这世上药再多，也救不了他想救的那个人了。后来他在药田里面重新种下了一田的花，把药田彻底变成了花田。再后来，也就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了，只知道他没再做天厥山的上仙了。” “那花田呢？他就丢下花田不管了吗？”仙枍不由问到。 寒子呇微弯着唇角，揉了揉仙枍的脑袋，说：“既然想念的人都已经不在了，又何必守着一片花田呢？对那个上仙来说，就算那片花田繁花似锦，也不过是空荡荡一片罢了。至于花田，后来自然也是荒废了。” 上仙想要做的，不过是还那个散仙一片花田，还清了，便自当离开了，因为本来他也就没欠对方什么。可思念，却并不因为是否亏欠而存在。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4章 谁言舍弃 “他们，该是很要好的朋友了吧。” 寒子呇拉着仙枍的手，停在一个小山坡上，往下看去，便是一片依稀可见阡陌纵横的花田，只不过此时看来，却是杂草更多一些。 寒子呇一手负在身后，看着不远处的田野，缓缓应道：“算是吧。” 其实也算不上多么要好，只不过生命里，就遇见过这么一个人，眼里，也就认认真真看过这么一个人而已。但要说更多的交情，却也实在是没有了。 仙枍松开寒子呇的手，一个人往前走了几步。今夜繁星满天，如一盏盏天上星灯，照亮了此间阡陌，只是月光稍显暗淡，却也无碍于此番美景。 仙枍停在几步之外，回身仰头望向还站在山坡上的寒子呇，问：“师兄，你说那个上仙最后怎么样了呢？其实守着这片花田，也没什么的吧？” 是啊，如果就这样一个人守着这片花田，也挺好的，毕竟这片田野若是开满鲜花，该是怎样一番盛景啊。 寒子呇心中虽是这么想了一下，却并没有这么说，他开口道：“你当仙人们都和你一样，心中只有这么一片花田的大小吗？若是心怀天下，又怎么会因为一片花田而驻足不前？至于结局，要么千年万年的活下去，要么陨落，也就这样而已。” “那仙人可真够无聊的，想救的人也救不了，想停下了歇歇脚也不行，听着怎么像是混吃等死呢？”仙枍耸耸肩，随手扯了一根狗尾巴草，拿在手里摆弄着。 寒子呇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说：“仙人的无聊和你的无聊可不一样，你想跟人家一样还只能在梦里实现呢。行了，走吧，人家仙人们是事情，可轮不上我们这些小弟子来唏嘘。” “哦，知道了。”仙枍撇撇嘴，抬脚跟上寒子呇的步伐，才走进那片废弃花田的范围内，脚下就是一滑。 “啊——”仙枍惊呼一声，吓的闭上了眼睛，结果意料之中的和地面的亲密接触却落空了，睁开眼一看，原来是寒子呇把她接住了。 仙枍虚惊一场，立刻从寒子呇怀中站好，拍着胸口松了口气，马有失蹄，人有失意，算了算了。 寒子呇握着扇子的手不由紧了几分，快速眨了几次眼睛，才用略微平静的语气说到：“这里本就是田野，田间地头的，田垄也窄的很，一个不注意便会踩空摔倒，而且杂草丛生，加上是夜里，本来就看不清路，你还分心。不过就算是这样，摔倒的时候怎么能闭上眼睛等着摔？你学的那些法术呢？让你学会如何攻击和防御，不只是为了让你和敌人战斗，而是为了让你能够保护自己。你这样，还没遇上敌人呢，就先自己摔死了，蠢不蠢啊？” 仙枍被训得不敢抬头，默默摸了摸鼻子，却是一句辩解的话也说不出口，因为寒子呇说的一点错都没有，而且对方也是关心自己，她若是现在还狡辩反驳，也就太寒人心了。 “对不起。”仙枍咬了咬唇，想了半天也就挤出来这么干巴巴的三个字，好像除了这个，也就没有能说的了。 可寒子呇听了之后，却并没有更开心一点，反而有些生气了，他伸手抓住仙枍的肩膀，问到：“对不起？你就知道说对不起吗？” 仙枍也委屈了，而且寒子呇捏得她肩膀有点紧了，想必是真的生气了吧，可是她也没怎么样啊，而且道歉难道不对吗？ 仙枍抿了抿唇，抬头道：“那还要怎么样啊？” 寒子呇见状，松开了手，退后半步，说到：“我不是要你说对不起，跟我说对不起有什么用？我只希望你能记住保护好自己，不要再把自己放在那么一个危险的境地而已。你现在走的的田间小路，摔一下也没什么，如果你脚下的万丈悬崖呢？要是摔下去，就没命了，知不知道？” 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寒子呇的目光更加幽沉，但在夜色之中却分辨不清，仙枍只看到他狠狠地闭了下眼睛，便没看到什么了。 寒子呇叹了口气，脸上表情也瞬间恢复正常，他说了句：“走吧。”便拉过仙枍的手继续往前走了，只不过步伐慢了许多，还时不时看一眼后面。 仙枍被拉着跟在寒子呇身后，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放开了神识去注意脚下而已，其实修仙之人走夜路摔倒什么的，真的不怎么容易发生，看来她还是有些不太适应去用这些法术吧，不过这个习惯也是时候该改改了。 仙枍来天厥山两年了，那件事情也过去两年了，可寒子呇并没有遗忘，这么长时间，如果说他心里从来没有埋怨过的话，那就有些自欺欺人了。那件事就如同附骨之蛆，一点一点吞噬着他的骨血，融进他的血肉深处，想忘记，却时不时疼一下，让他反复遗忘，反复记起。 那时候他在断桥边，是想过牺牲自己的，也确实让仙枍放开手，仙枍不肯松开，他心里是感动的，甚至涌起了那么一点点希望，或许，他们两个人都可以活下去呢？可当仙枍为了别人，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的时候，他真的不敢相信。 那一瞬间的心痛，让他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自己还活着，还有情感，而不是两万年来为了寻找而存在的行尸走肉。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或许在仙枍心中，他真的不重要吧。也有可能还算是重要的，只是比起另一个人，那份重要便微不足道了。 其实两万年来，一直就像那次一样，只是他自己一直没认清现实而已，他注定，是被舍弃的那一个。不管是两万年前的朝歌，还是两万年后的朝歌，都选择舍弃他罢了。 就因为他不是那个人吗？因为从一开始便弄错了对象，所以原本那些感情就不属于他，他不该索求太多的。可是，心真的很疼啊，为什么，就不能分给他一点点呢？ 他要的不多，一点点就够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5章 野有萤火 可是偏偏，一点点也只能是奢望。 仙枍感觉寒子呇牵着她的那只手紧了一些，虽然心中有些疑惑，却还是下意识的也握紧了对方的手。如果是不开心的话，这样应该会好过一些吧。 以前仙枍不开心的时候，望绣就会给她一个熊抱，她还记得当时望绣两个腮帮子鼓鼓的，睁着那双干净明亮的大眼睛，跟她说：“小师妹吖，不管是什么花言巧语，都没有动作来得更实在的。如果一个人真的很难过的话，不要去和他说那么多的废话，你听过别人安慰你的时候说的那些话了吗？听过一次之后你就知道了，那个时候，说什么话都很苍白无力的。所以嘛，我就从来不说那些废话，我抱着你，你趴在我的肩膀上面哭一哭，不就好了吗？没有什么是一个拥抱解决不了的，要是有的话，就两个喽。” 就像望绣说的那样，别人安慰自己的时候，心里知道对方是好心，但是却没有办法突然就开心，因为这世上又哪里会有一个人完全了解对方的痛苦呢？总会有很多时候，言不由衷，词不达意，说的再多也只是枉然。 而且安慰的时间长了，别人也会烦的，会觉得你矫情，安慰这么久还一副难过的样子给谁看？于是不得不装出一副没事了的样子，然后安慰者就会说，对吧，你看，根本没有多大的事情嘛。但到底有没有事情，又哪里是别人能知道的呢？ 仙枍不清楚寒子呇心里的想法，她不会去问，也不会自以为是地去说些什么，但是她会以自己的方式告诉对方，如果你难过，那么没关系，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或许这样的沉默，便是最好的安慰了吧。 寒子呇身形微顿，虽然在夜色之中看不出来，但自己感觉的还是很明显的。他微微低了一下头，明明面前已经没有人需要他去掩饰自己的感情了，却还是下意识的去遮掩，因为他不敢让别人知道他此刻的心波动的有多么厉害。 其实为什么不去争取一下呢？为什么一定要选择不求回报的默默付出呢？这样对他，本来就一点也不公平啊。而且这次是他先来的不是吗？等演仙大比结束，仙枍就该离开天厥山了，到时候她会忘了这所有，那么剩下的两年时间里，分给他一点点时间，也没关系的吧？就当，就当是施舍，也可以的。 毕竟，他可是找了她两万年啊。 很多年之后，寒子呇才明白，喜欢一个人就应该死皮赖脸地呆在对方身边。相逢的时间那么短，不若如此，怎么才能在对方的生命中留下长久的记忆？ 可是现在的寒子呇不懂，所以他只知道付出，以为自己付出的足够多，便可以换来足够的回报，可是很多时候，我们感动了自己，却感动不了自己想要感动的那个人。该沉默的时候沉默，该索取的时候，也应该索取，这才是一段感情该有的模样。毕竟你走了九十九步，对方都没有看到，要对方怎么才能向你迈出最后那一步呢？ 别卑微了自己，也别看轻了这份感情。 “到了。” “嗯？”仙枍差点撞上寒子呇，赶紧顿住脚步，从寒子呇身后探出头去看，结果寒子呇刚好转身，把仙枍撞了个正着，寒子呇慌忙拉住对方，才避免了意外的发生。 “师兄，这次可不是我的问题了吧？”仙枍舒了口气，眨巴着眼睛说到。 寒子呇心中也松了口气，刚刚那一瞬他真的是紧张到了，还好没事。 “对，这次是师兄的问题，怪师兄。”寒子呇微微笑着说到。 “得了吧，”仙枍扬了扬眉，“我才不敢怪师兄呢。” 听仙枍这么说，寒子呇反倒是安心了，毕竟对方嘴角那个小小的弧度可没逃过他的眼睛。寒子呇轻声笑着，问：“那怎么行呢？师兄可是要给师妹赔礼道歉的。” “不敢当不敢当。”仙枍哼了一声，回头看他，说：“不过既然是师兄的心意，我也不好推辞，要不师兄你把赔礼拿出来看看，你放心，就算不满意我也不会说出来的。” “可别，”寒子呇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若是不满意还是说出来的好，不然师兄都不知道怎么改正了。” 仙枍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跟对方说过多少次不要乱揉了，对方就是不听，每次答应的好好的，转眼就忘了。心中无奈了一会儿，便说到：“好啦，那你快拿出来我看看啦，不看怎么知道满不满意。” “好。”寒子呇回眸粲然一笑，若星河淌过人间，盈盈可掬清辉，仙枍离得很近，只一眼便陷了进去，可寒子呇也就回眸了那一眼，便转过头去。 仙枍愣了一下，看到对方抬起手，手腕翻转之间，折骨扇应声而开，莹润的玉白色在星辉之下清柔若昙花盛开。寒子呇拿起扇子轻轻一扇，拂袖之间，带过一阵轻风，吹过那些花草，如同振起了一圈圈涟漪。 而涟漪远去之后，一只只明灭闪烁的萤火虫自草丛中飞了出来，在夜空之下，田野之上，点亮了一田静谧。 仙枍微微张开了嘴，无声赞叹着，目光随着那些萤火虫向上飞舞着。 寒子呇这才缓缓开口：“偌大的天厥山上，只有这里有萤火虫，而且若是无人的话，便只蛰伏在草丛之中。我不知道那个上仙最后去了哪里，不过有人说，最后上仙陨落了，却化成了这一田的萤火虫，永远守在这里，等待每个愿意来到这里的人，为他们照亮黑夜。” “为什么？”仙枍愣了愣，问到。 寒子呇回头轻笑了一声，声音如同玉石相击，惊扰了一只正在靠近的萤火虫。他说到：“大概，是不想让那个人太孤单吧。有人愿意来看看他们，也挺好的，不是吗？” 仙枍望着眼前的随风微曳的草丛和上下翩飞的萤火虫，点了点头，嘴角泛出一个清浅的弧度。 她说：“对啊，是挺好的。”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6章 泠泠半夏 夜风轻柔，草波微漾，灰白的云丝缠绕月光，牵扯出柔肠百转，叫人不禁心荡神摇。 寒子呇也不知道，仙枍说的是这个故事的结局挺好，还是此刻的景色挺好。或许，只是这样的景色当中，心情挺好罢了。 仙枍往前走了几步，在一棵老树旁边驻足，她看着飞舞的萤火虫，觉得新奇不已，目光也跟随它们移动。仙枍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来，想要触摸那些飞舞的流萤，萤火虫们绕过她的身畔，却像是故意的一样，没有一只停留在她的指尖。 仙枍心里有些失望，正准备收回手，摊开的掌心中却多了一样东西。仙枍惊疑地看了一眼寒子呇，见他在笑，便把目光放回掌心当中。 似乎是一个细草编织出来的小东西，仙枍收回手仔细打量了一番，才看了个明白。 “这是？”仙枍抬头看向寒子呇，不太确定地问到。 寒子呇一直注视着仙枍，见她犹疑，便笑答：“是一只萤火虫。” 果然如此，仙枍低头望着那只小家伙，眨了眨眼睛，说：“可是，它不会亮啊。” 寒子呇站在树下，漫天的繁星将光芒洒向大地，透过老树枝桠的缝隙映下来。仙枍看不清他的表情，却可以笃定他是笑着的，就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样，嘴角轻抿，弯出一个清浅的弧度，而眸中的光芒就像是黑夜中的星光一般，虽明亮璀璨，却也柔和。 寒子呇并没有因为仙枍的话而不高兴，他说到：“这里的萤火虫，是只属于这片花田的。而你手心的那只萤火虫，却是只属于你的。” 仙枍微微翘起嘴角，歪头笑了一下，然后抬起手将那只细草编制的萤火虫托起，指尖轻颤，那只萤火虫便飞入夜空，带着明明灭灭亮光闪烁在这片花田。 仙枍回头朝寒子呇莞尔一笑，说：“这些小法术，有时候还蛮令人惊喜的。你送我一只不会亮的萤火虫，我送你一只会亮的，师兄，你说你不是赚了？” 寒子呇的目光随着那只萤火虫飘忽了一下，又很快收了回来，重新凝聚在仙枍身上。他轻抿了一下唇，又突然笑了，说：“你说的对，确实是我赚了，还多赚了不少。” 仙枍扬了扬眉，显然对自己能够灵活运用法术感到满意，当然，对寒子呇顺着意思的回答也感到满意。 寒子呇瞧着她那副样子，宠溺地笑了，其实有了之前的记忆之后，他内心深处还是将仙枍当成一个小孩子的，不管她怎么样，在他眼里，都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罢了。既然是孩子，自然要宠着才是了。 仙枍突然灵光一闪一般，回头对寒子呇说到：“师兄，我弹琴给你听怎么样？” 寒子呇愣了一下便反应过来，答到：“那自然再好不过了。” 闻言，仙枍解开琴囊，召出凰厥琴。虽然夜色朦胧，弹琴的手法却丝毫不显滞涩。闭眼驭气而起，仙枍盘腿坐在半空当中，凰厥琴也停在她的双膝之上，素手轻抚琴弦，很快，便传出一曲泠泠清响。 约莫是心情尚好的缘故，仙枍弹奏的曲调较之以往也尤为轻柔欢快，寒子呇靠在树干上听她弹琴，眼中含着笑，如此岁月静好。 仙枍是想要给寒子呇一个惊喜的，就在这几天，她终于可以让紫凰在体外显出幻象了，虽然杀伤力还有待商榷，但美是真的美啊，当时她都惊到了，不过是白天，效果不算太明显，刚好现在是黑夜，让紫凰出来溜达溜达简直是再合适不过了。 “你知道的，如果是这个原因，我不想帮你。”识海中的紫凰冷冷开口，并不愿意这个时候出来。 “可是，就这一次，好不好？”仙枍激动的心情渐渐散去，在识海中低声恳求道。 紫凰阖上了眼帘，说：“我的幻象出现，是为了助你、护你，而不是帮你讨别人开心的。若是此刻你御敌四方，我会为你扫荡八荒；若是你此刻身陷绝境，我会为你辟出生路。哪怕是消亡，我也不会有一句怨言。可是你此刻要我出现去讨一个凡人开心——” 紫凰顿住，回头睁开冷然的双眸看向她，说到，“仙枍，我，不，允。” 仙枍的指尖一滑，便错了一个音，突兀得刺耳。寒子呇皱了下眉，站直看向仙枍，不知道在想什么。 仙枍却还沉浸在识海当中，完全不知道外界的事情。她有一瞬的慌乱，或许在这个问题上面，她和紫凰是一直达不成统一了吧。 “紫凰，可是对我来说，他是不一样的，他是我的朋友。” 紫凰却没有丝毫动容，只说到：“我说过的，修仙一路，没有朋友。” 仙枍上前一步，说：“紫凰，我也拿你当朋友的。” “你错了，”紫凰低头看她，说到，“我们不是朋友，我只是被你唤醒的器灵罢了。我会陪着你，直到我消亡的那一天，但是，我们绝不会是朋友。” 仙枍没反应过来，无意识地重复着：“你消亡的那一天？” 紫凰颔首：“对，若是我消亡了，不必记挂我，你还会有新的器灵，它会继续守着你。” 仙枍似乎已经没办法继续思考下去了，只能顺着紫凰的意思，问到：“那如果我先消亡了呢？” 紫凰听见这个问题，像是笑了一下，然后俯到仙枍面前，说到：“我怎么可能让你比我先消亡？” 仙枍愣在原地，似乎反应过来什么似的，惊得睁大了眼睛看着紫凰，张着嘴吧，却久久说不出话来。 传说器灵一生的职责便是护主，但是渐渐的，器灵和主人之间的关系并不那么稳固了。有些器灵因为修为不够，甚至会被主人抛弃，也有的器灵会单独活下去，因为他们的主人已经消亡了。 而紫凰，选择了坚守自己的责任，只有忠心，却没有朋友。 仙枍在这一刹那，是真的感动的，哪怕她们之间的想法不同，坚持不同，紫凰仍然没有忘记自己的忠诚，也没有想过要离开她。 她们的确不像是朋友，这种关系，似乎更像战友吧。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7章 一树花开 可是这样的话，仙枍更不好开口去说让紫凰显出幻象的事情了，毕竟这件事情，她并不占理。算了，就算惊喜没有了，也没关系的吧，她和寒子呇之间的友谊也不会因为这样一个小插曲而减少，不是吗？ 可是心里还是有一点不开心呢。 仙枍低着头不再说话，从识海中清醒过来，把目光重新放在那七根泛着冷光的琴弦上，认真而无心地弹着。 就在她为此神游天际的时候，识海中突然响起一道声音，冷淡一如方才，紫凰说到：“不会再有下次了。” 话音刚落，一只紫色的凤凰从琴尾昂首飞出，羽翼挥动间洒下点点紫色的荧光，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响彻花田和星空的清啼。 仙枍呆滞了片刻，随即惊喜地抬头往那个方向望去，便看见长长的凤翎在夜幕之下划出一道深紫色的弧线，与点点荧光相辉映，美得令人不禁屏住呼吸，不敢惊动了这番盛景。 唯一还没有停止的，是仙枍的琴声。紫色的凤凰跟随着乐音舞蹈，点点流萤亦跟随左右。到最后，也说不清楚是紫凰的舞蹈配合着仙枍的琴声，还是仙枍的琴声配合着紫凰的舞蹈，她们本就如此默契，从仙枍的一勾一挑，到紫凰的一转身一挥翼，都是相合的气息。 寒子呇停住身形，抬头看着这一幕，眼中是更加深刻的笑意。 浮在半空中的女孩素手拨弄琴弦，眉宇间是一派认真与喜悦，连长发散落到身前也不自知。而那只紫色的凤凰挥动着巨大的带着流光的双翼，环绕着那个白衣女孩翩翩起舞。流萤穿梭在她们的身边，仿若落在人间的繁星，此时此刻，天地也宁静，只为了这场乐舞而宁静。 寒子呇看到的要比这多得多。他还看到了仙枍左手腕上那只淡绿色的连理枝玉镯，掩映在白色的广袖之下，若隐若现。他还看到了紫凰舞动时虽然姿态万千，但每一次都会昂首向着仙枍，那双眼睛里，从来没有盛过第二个人。 寒子呇微微勾起唇角，轻声笑了，那样的眼神他再熟悉不过了，因为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的眼神也是那个模样。 不过看得出来，这只器灵还是很在乎仙枍的，在乎到他既是欣慰，心里又有些嫉妒。主人和器灵之间思想肯定是交融的吧，那仙枍也就肯定知道紫凰的想法了，也知道紫凰对她的感情有多么深刻了吧。 明明他陪伴仙枍的时间更长，可对方却从来不知道他的想法，也从来不会知道他的感情。有时候，人连器灵都比不过啊。 不过这样也好，有这么一只忠心不二的器灵陪在仙枍身边，她以后的路也会好走一些吧。想要成仙，虽然比不上历九劫堕神为仙那样痛苦，但这条路也没有那么容易走的。就算是天厥山，几百年也才会有一个位列仙班，还有更多剩下的，都是陨落的结局。 而且所有天厥山弟子不知道的是，若是在天厥山境内陨落，便是尸骨无存，魂飞魄散。从那个散仙陨落开始便是这样了，那个上仙的确陨落了，但并不是自然陨落，他种下一田花草之后，便用自己的生命下了咒，让天厥山上所有修仙者逝去后的结局都同那个散仙一样。哪里有那么多的心怀天下，有了感情和私心之后，即便是仙人，也放不下的。 但是再黑暗的地方，也总会有一丝缝隙，让阳光可以照进来。这处花田，便是咒语的缝隙，在这里唤起流萤再呆上一夜，就能够避免那样的结局。但必须一次只能是两个人，而且这两个人要都很在乎对方才行。那些飞来飞去的萤火虫，便是鉴定者。 这也算是那个上仙心中的柔软了吧，对他来说，这里是散仙呆了一万多年，并且守了一万多年的地方，所以如果非要有一个地方可以保留美好的话，那便是这里了，而且，他又怎么舍得这里不美好呢？ 可这座峰，实在是太过偏僻，而这个故事，也太少人知道了。 待天光破晓之际，仙枍早早就收了琴，正靠在寒子呇的肩膀上睡觉，可能是紫凰的幻象出来的时间太久了吧，所以她需要让大脑休息一会儿，也不知道怎么的就靠在了寒子呇身上了。 仙枍对此毫无所知，毕竟她早就睡着了，寒子呇一夜未眠，见状嘴角微微弯了一下，便将对方扶好靠在自己身上了。 这时候，仙枍睡了半宿也差不多该醒了，果然，寒子呇感觉到自己肩膀上那颗小脑袋不安分地动了动，然后重量一轻，就听见仙枍无意识地嘟囔着：“嗯？师兄？” 寒子呇回过头时，仙枍已经揉了揉眼睛把自己给弄醒了，左右看了看，然后便撞上了寒子呇注视着的目光。 寒子呇低声笑了一下，然后开口说到：“天亮了。” 说完，便回过头看向远方天与地之间那条泛着微茫白光的线渐渐扩大和靠近，他们此刻就坐在那棵老树的树根上面，要比旁边的空地高一点点，看起风景来却是算是个不错的视角了。 仙枍循着寒子呇的目光看过去，便张开嘴惊叹到：“哇——” 此刻的花田又哪里还有半分昨夜杂草丛生的样子？整整齐齐的全是花朵，这才是名副其实的花田啊。 而仙枍和寒子呇现在便坐在花田的正中心，看着身边各色花朵，仙枍简直是应接不暇，就连身后这棵老树，也开了满树的花，落了一地的粉色花瓣。 仙枍站起身来往远处看去，心中的震惊和赞叹已经难以言表了，但是又实在困惑不解，便转头看向寒子呇，示意他解释一下。 寒子呇却只是站起身，对着仙枍微微一笑，便转头看向这一片望不到尽头的花田。静默了一会儿，才缓缓说到：“这大概是因为，我们被这片花田认可了吧。” 单寒子呇知道，被认可的不是他们，而是仙枍对他的在乎。 他来这里，也是想认可一次，她对他的在乎。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8章 赠尔繁花 繁花盛开千顷，芬芳满溢万里，如此美景，也不及仙枍对他的在乎。 寒子呇或许确实太过不自信，不自信到需要借助外物来确认，仙枍是在乎他的。但这一次，又何尝不是他的勇气呢？他没敢去想如果第二天日出之时，花田仍然荒芜该怎么办，若是那样，他是继续默默守护，还是心灰意冷地离开呢？他当时没有去想，而现在，也不会再去做这样的假设。 寒子呇坐在原地，看着仙枍在花田中跑来跑去的摘花做花环，却怎么也不成功，寒子呇在一旁笑着，却不去帮忙。不过仙枍自己一个人玩得也挺欢，也许是心情太好，所以这点小毛病也没让她闹脾气。 寒子呇眼里是愉悦和欣然，心中却在想另外一件事情。 这个上仙和散仙之间的故事，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了，不说天厥山的历史那么久远，就说他才活了两万年，而这个故事发生的时间，定然是远远早于两万年的。那么，他又是怎么知道了这个几乎无人知晓的故事的呢？ 再往前，寒子呇在人界陪仙枍救她妹妹的时候，便经常会去讲一些很久以前的事情给仙枍听，可那些故事他又是从何而来的呢？那时候的理由是也许是以前的记忆，可现在，他的记忆已经回来了，却还是没有相关的印象。难道真的是听说来的？可是，似乎也没有啊。 “师兄——” 寒子呇被这一声叫喊唤回了神，就感觉脑袋上面多了一个东西，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抓，就被仙枍眼疾手快地按住了手。 寒子呇只好顿住身子，无奈地问到：“这是什么？” 仙枍兴高采烈地笑道：“当然是花环啦，我做了好久，可漂亮了。” “真的？”寒子呇眼神向上扫了扫，却还是看不见头顶，只好认命般地看向仙枍。 仙枍顺手在寒子呇肩上拍了一下，说：“肯定是真的啊，我刚刚一直看着你的样子做的好不好？很适合你的。” 挂不得仙枍刚刚一直时不时就看他一眼了，原来竟是为了这个。寒子呇有些哭笑不得，趁着仙枍还在解说的空挡，立刻抬手把花环取了下来，放在眼前端详。 仙枍阻拦不及，但又不敢伸手去抢，不然很有可能会扯坏，所以只好在原地跺了跺脚，不满地说：“哎，你这人怎么可以这样子啊，算了算了，你看吧，是不是很好看？” 寒子呇低头看着手里那个据说是花环的东西，有点想笑，却又想叹气。这东西的确是个环形的，也的确有花，叫它花环好像也不为过。但寒子呇是怎么看怎么别扭，似乎除了刺绣以外，仙枍就和心灵手巧这个词无缘了，寒子呇都有些担心自己刚刚动作是不是太大了，万一这花环散了可怎么办？ 仙枍看着寒子呇一直低着头也不说话，也不清楚他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又问到：“师兄，难道不好看吗？” 寒子呇听见这话音里夹杂着的低落，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抬头笑得满面春风，说：“怎么会，好看的，仙枍做的，当然好看了。” “我就说嘛，这个肯定适合你。”仙枍弯眸而笑，其实她也知道自己做出来的花环有些差强人意，但是好歹是她自己亲手做了半天才做出来的，自然觉得还好。换句话来说，爹妈自己的亲生儿子，就算再怎么不好，心里头也还是疼爱的紧不是？得了称赞，自然是满心欢喜了。 寒子呇抿唇无声地笑了笑，若无其事地将几个不太牢固的地方随手理了一下，便小心翼翼地将花环重新戴回了头上。然后抬头望向仙枍，像是让她检查。 仙枍赞许地点了点头，微眯着眼睛拍了一下手，说到：“对了，这样就很好看的。” 寒子呇站起身，抖落了身上沾的花瓣，然后回头对仙枍说到：“你在这里坐一会儿，我也送你一个花环吧。” 仙枍自然是应下了，然后乖乖坐在寒子呇刚刚坐的地方，等着寒子呇拿花环过来。她已经想好了，不论寒子呇做得又多难看，她都绝对不会嫌弃的，寒子呇刚刚也没有嫌弃她的呢。 寒子呇信步在花田中穿梭，精挑细选着那些花朵，争取每一朵花都力求完美。于是待他往回走时，手上的花环简直精致得让人不忍心去触碰。从深粉到浅粉，再到白色，从半个拳头大小的花朵，到小若蝼蚁的花朵，从盛放到含苞，每一处安排都恰到好处。 这样精致的东西，仙枍都没敢去碰，直接低头让寒子呇替她戴上了。 寒子呇伸手打散了她的发髻，然后重新束起几缕到后面，用玉簪绾住，才将花环戴上去。这样果然更好看了一些，而且花环后面刚好卡在簪子那里，也不容易掉。 又抬手将花环和头发都理了理，寒子呇才推后一步，说到：“好了。” 仙枍抬眼想看看什么样子，但怎么也看不到，便放弃了，转而问寒子呇：“师兄，这样好看吗？” 仙枍心里的想法是，如果不好看的话，大概也是她拖累了这个花环吧。 寒子呇见她这样，不由笑出声来，然后答到：“自然是好看的。” 得到答案，仙枍心满意足地笑了，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到：“师兄，要不你把你头上那个花环取下来吧，我，我编得有点丑。” 寒子呇却没让，他正了表情，说到：“你编得不好看没关系的，因为，你师兄我长得好看啊，就算再丑戴在我头上也漂亮了。” 仙枍见他这么一本正经地说着这样的话，不禁噗嗤一笑，说到：“师兄说得有道理，我就说嘛，怎么感觉这花环跟我做的时候不太一样了，原来是因为戴在了师兄你头上的缘故啊。” 仙枍说完，就先绷不住自己笑弯了腰，说这种话她还是有些不太习惯，不过偶尔跟寒子呇这么打趣一下，也是一种不错的交流方式，毕竟只要几句话的功夫，便可以令人眉开眼笑，实在是一个很容易的开心方法。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9章 可否寻觅 寒子呇陪着仙枍笑了一会儿，等她安静下来，然后才说到：“我们回去吧。” 仙枍止住笑意，自然而然地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笑得眉眼弯弯，说到：“好啊，我们回去吧。” 见她如此活泼跳跃的模样，寒子呇也忍不住弯了唇角，然后唤住仙枍，说到：“仙枍，过来的时候是我牵着你走，回去的时候你牵着我走，怎么样？” 仙枍歪着头想了一下，一挑眉，说：“好吧。”然后小跑到寒子呇身边，伸手牵起他的手，继续往前走去。 寒子呇回握住仙枍的手，跟上她的步伐，一前一后沿着田垄，穿过花田往回走。 仙枍倒是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完全忘了上次是谁看见对方在沐浴就吓得惊叫。朋友之间牵一下手也很正常吧，而且这田垄也的确又窄又不好走，牵着手也免得到时候摔倒都来不及扶嘛。 仙枍这边很单纯的认为，寒子呇只是太过关心自己了而已，完全没有往其他地方去想。而寒子呇自然也清楚仙枍师妹想法都没有，好歹也陪了两年多了，仙枍这点小动作都看不懂那就有些说不过去了，而且就算是个陌生人，对方这样的做法，态度也很明确了吧？不过，寒子呇心里还是忍不住想要窃喜啊。 不管怎么说，仙枍这次都是主动牵住他的手呢。至于前面的交谈，我们可以忽略。 “师兄，这花田这么大，上仙也就是照着散仙留下的大小种的花，那散仙一个人管这么大一片药田，也很麻烦的吧？而且种这么多花也不容易吧。”仙枍左顾右盼，一边走着，一边欣赏沿路的风景。 寒子呇也就只好握紧了她的手，维持着速度跟在她后面，听她这么问，便说到：“散仙也是仙，这药田再大，也不及他神识一角，哪里用得着你来操心。上仙种花也不可能一棵一棵的种吧，或许一挥手，便是满田花开了，跟我们可不一样啊。” “哦，也对噢。”仙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继续低头赏花，时不时伸手去摸一摸，却也没摘多少，赏看的成分占的倒更多些。 寒子呇任她一会儿快一会儿慢，走走停停没个歇，也不说什么，偶尔仙枍看到好看的花也会摘下来递给他，让他帮忙拿着，毕竟另一只手还牵在一起，也不好动作，不过就算这样，两人之间的动作倒也默契得很，一点别扭和尴尬都没有。 寒子呇随着仙枍一起去看那些五颜六色的花朵，但更多的时候，都是一块田一种花的，越是一致，震撼也就更为大一些。 而寒子呇没有告诉仙枍的是，这千顷花田，都是那个上仙亲手将一棵又一棵花草种下的，而且里面许多都是从各界寻来的灵草，一棵一棵的找回来种下。哪里是一挥手的时间便可以做到的，种满这片花田，花了整整一千年，其中还有许多时间在拔之前的药草，而这些药草，也并不是拔了便扔掉的，而是全部送去了各界需要的人手中。 上仙会有私心，也会有自己想要守护的人，但并不代表便没了大爱。他放不下那个散仙，所以一次又一次无望地向仙界求情，甚至纡尊降贵地去求那些手上有法宝的人，因为他早就知道，和面子比起来，那个赔了他近两万年的散仙更加重要一些，他肯付出，是因为他在乎。 但这些事情，从未有一刻耽误过他处理天厥山的事务，他不会去强取豪夺，因为他仍心怀大爱，但他最后却选择了随散仙一同消亡。可消亡就是对天厥山的不管不顾了吗？不是的，他早已安排好了继任的人选，并且悉心教导，也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他是在确定天厥山的确不需要他了的时候，才孤身一人来到这处药田，一棵一棵拔掉那个人亲手栽下又培育长大的药草，再将这些药草送给需要的人，因为此刻，他依旧心怀慈悲。 他心中既有大爱，也有私情，但他活得很清醒，一直以来，都将大爱与私情想关系处理的很好，从未有过互相干扰的地方。那是因为他心中有杆秤，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如果那个上仙为了私情而违反规则，结局不可能会比这更好，而为了大爱舍弃私情，想必会受很久很久的煎熬。取舍得当，是因，岁月安稳，是果。 可寒子呇自问却是做不到那样的，若是将他们互换，他宁可与那规则拼个遍体鳞伤，也希望仙枍能活下去，但是这样不理智的结果，往往都不会好。 “师兄，你说那个上仙和散仙是真的陨落了吗？”仙枍没回头，仍然看着手中的话，随口问到。 寒子呇愣了一下，答：“自然是陨落了，仙人陨落，还会有假不成？” “可是，我总觉得他们还活着。”仙枍也没反驳寒子呇说的话，只是无意识地随口说了一句罢了，或许也是有感而发吃，毕竟这片花田，实在太美，太好了。 寒子呇也站在仙枍身边，和她一样眯着眼睛往远方看去，心里有些犹疑，嘴里说着：“怎么可能。”可心里却隐隐有些相信了。毕竟，他又为什么，会对这段故事这么清楚呢？ 很多事情，不是想不起来，而是无从想起，寒子呇完全记不起他到底从哪里听来的这个故事，但这个故事总感觉很熟悉，似乎他本来就该知道一样，可这个故事中的两个人物，和他都没有关系啊，就算搞什么轮回转世，性格也该差不多吧？可这故事里面，无论是上仙也好，散仙也罢，都不像他，一点儿都不像。 那么，又会是什么原因呢？寒子呇手中稍紧，仙枍奇怪地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便没有出言打扰他，而是转回了头，继续维持刚刚的动作欣赏着她的鲜花，至于寒子呇，还是让他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呆一会儿吧。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0章 牵住我手 当仙枍牵着寒子呇的手踏出这片花田时，千顷花田在他们身后瞬间凋零枯萎，变回昨夜初逢时的荒芜，仙枍下意识地回头，本想是看看寒子呇，却不想见了这么一幕，顿时愣在了原地，连准备松开的手也忘了动作。 “师兄，这是……” 寒子呇看见仙枍的模样，便也转身朝身后看去，花田已成荒地，老树也只余枯枝。寒子呇握着仙枍的手紧了几分，然后说到：“大概是一种比较奇特的送别方式吧。” “啊？哦。”仙枍还是有点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然后好像突然醒过神一样低头看了一眼手里仍然新鲜的花朵。才舒了一口气。 寒子呇回身看着仙枍，见状微微一笑，说到：“好了吗？我们该回去了。” “嗯，回去吧。”仙枍点头，最后看了一眼荒芜的花田，才把目光放回寒子呇身上，然后回以一个浅笑，两人便一起往回走了。 而被他们甩在身后的花田，也只是为了他们彼此之间的情谊而盛开了一次罢了，如今他们离开，自然又回到了荒芜。也不知道下次让这片花田盛开会是什么时候，又会是什么人。 仙枍走出了一段路，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两人的手还牵在一起，不由说到：“师兄，这里可以不用牵着手了吧？” 寒子呇心知仙枍肯定会问，不过心里仍然有点失落，面上却没表现出来，他轻笑一声，说：“你看这上山的小路哪里好走？万一踩到石子脚滑了怎么办？若是平地摔一下也就算了，这周围这么多树枝，不小心扎到哪里可不是闹着玩的。不过，你若是不愿意牵着我，就算了。” 本来听着前面的话，意思应该是不想让她松开手，结果最后一句又貌似同意了，这个转折让仙枍有一点懵，她愣着眨了眨眼，然后试探着说到：“那我松开了？” “嗯。”寒子呇没什么表情，似乎很是无所谓。于是仙枍仔细研究了一下他的情绪，似乎没什么问题，就真的松开了他的手。 然后仙枍站在原地捧着花望着寒子呇，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因为她也摸不准寒子呇到底是个什么意思，看起来说是开心也没多大开心，说是不高兴，似乎也没有多少不高兴。弄得仙枍有几分忐忑，转过神来一想，她有什么好忐忑的啊，就这么一点小事情，至于吗？可是她还是不敢动，怎么办？ 寒子呇心里也有几分矛盾，所以说话才会有些前言不搭后语，这种现象在遇见关于仙枍的事情之后就经常发生，有时候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 寒子呇抿了抿唇，将手中帮仙枍拿着的花塞回仙枍手里，说到：“自己拿着。” 仙枍一脸呆滞地接过花，然后手忙脚乱地将那些花整理好，又抬头看向寒子呇，小心翼翼地用眼神询问着。 寒子呇瞥了她一眼，然后说到：“还傻乎乎地呆着做什么？走了。”说完，抬脚就往前走去。 “哎，师兄你等等我啊。”仙枍被说得顿了一下，然后立马反应过来，赶紧抱着花提起裙摆跟上。 寒子呇有些无奈地停住，然后微微转头看向仙枍，说：“还不快点跟上来。” 仙枍跑得有点急，手里的花束有太大，不容易看得清脚下的路面，好不容易跑到寒子呇身边，就被石子绊得往后倒去。寒子呇眼疾手快地拉住她，顺着力道把仙枍带回了自己跟前，那捧花却是掉了个乱七八糟，还有几颗石子向下滚去。 仙枍刚刚被吓得张大了嘴，现在却是低着头闭着嘴装鹌鹑了，完全不敢乱动，生怕不小心把寒子呇的火花给点着了。 可惜仙枍现在学乖已经没有用了，因为寒子呇已经被点着了，而且还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响。 “仙枍。”寒子呇把她的名字念了一遍，就不说话了，可仙枍更怂了，这完全就是暴风雨前夕的节奏啊，这一声雷还是蛮响的，所以暴雨还会远吗？ 果不其然，寒子呇接着说话，似乎已经强行叫自己理智了，所以声音也和缓了那么一点点，没有刚刚那两个字那么压抑。 “还记得我昨天晚上跟你说过什么吗？我没有别的要求，就是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可是你现在这样，叫我怎么放心？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寒子呇声音渐渐低落下去，却没有把这句话说完，他想说的是，你知不知道刚刚你倒下去的时候，我在这里看着，就像是当初你在断桥上看着我掉下去的时候一样，可是那时候你最重要的人在身后，而如今我最重要的人，却在眼前。 寒子呇没有说完，因为他知道仙枍不记得，他也知道哪怕仙枍记得，也不会理解，从一开始便注定了这条路不会顺遂，因为仙枍最在乎的人，怎样都不会是他。越是经历，便越是清晰罢了。 “师兄，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忘记的，你别生气了好不好？”仙枍听着寒子呇的话，心里愈发难过后悔起来，寒子呇是真的很在乎她，可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让对方失望生气。这世上，有能有几个人将她的安危放在心上，为她做到如此呢？至少她现在，只遇见了寒子呇一个。 寒子呇攥紧了仙枍的手，弄得仙枍的手掌生疼，却咬着牙一声不吭，她低着头，眼里有泪花在打着转，不是委屈，只是悔恨和歉疚，她亏欠寒子呇的，实在是太多了，她又哪里值得对方如此相待呢？ 寒子呇闭了闭眼，对方一直低着头，站的地方也比他矮，他看不清仙枍的表情，却也知道对方是真的把他的话给听进去了。寒子呇叹了口气，手中力道一松，又重新握住仙枍的手，然后说到：“你不牵我的手，没关系，我来牵你的手，就够了。” 仙枍猛地抬头看向寒子呇，就瞥见那个丑不拉几的花环，破涕为笑道：“师兄，谢谢你。”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1章 自生悲喜 谢谢你，愿意因我生悲喜，谢谢你，愿意牵住我的手，为我而忧乐。 可是也同样对不起，直到消亡，我也没能弥补完对你的亏欠。 如果时间重新回到这段时光的话，仙枍会更加努力地对寒子呇好的，可惜她不知道的事情太多，而这个世上，能重来的，又太少了。 所以仙枍只能扬起一个微笑，对寒子呇说了一句：“谢谢。” 安慰的话有多么苍白无力，那么此时这句“谢谢”，就有多无力，可是除此之外，仙枍却拿不出更多来回报了，因为她什么都没有。 寒子呇的心紧缩了一下，又柔软开来，似乎泛着酸涩，他看着仙枍的眼睛，却没说破那双眼里的水光，只是说到：“别笑了，比我头上的花环还丑。” 仙枍愣了一下，然后反驳到：“师兄你昨天还说好看的，怎么才一天就变了。” 寒子呇挑了挑眉，说到：“是你记错了吧，我昨天可没说这个花环好看，我只说了我自己长得好看。” 仙枍正打算接着反驳，就被寒子呇抢了话，他伸出另一只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说：“行了，别犯蠢了，走吧，我们这次是真的该回去了。” 被这么一揉脑袋一劝说，仙枍是真的蠢了，完全忘记了自己刚刚想要说什么，就被寒子呇拉着往回走了。仙枍跟在后面亦步亦趋的走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是要辩解的，结果不仅没辩解成，还把蠢这个词给坐牢了。 可是早就过了辩解的时候，她现在说什么也于事无补了，只好撇撇嘴跟在寒子呇身后。不过仔细一想，对方这样做也是为了自己吧，不然她的心情又哪有这么快就好了。仙枍抬头打量着寒子呇头上那个有些歪了的花环，不由抿嘴偷笑，然后没忍住伸出爪子去扶了扶，把那个花环摆正了。 仙枍心里正乐着呢，就跟寒子呇来了个四目相接，刚好偷笑被抓个现行。 寒子呇一挑眉，问到：“你在干什么？” 仙枍眼神飘忽了一下，然后才磕磕巴巴地答到：“没，没什么啊，就，就是，把花环扶了一下而已。” 其实仙枍都不好意思说出口，毕竟寒子呇刚刚还嫌弃那个花环丑来着，可问题是那个花环还是真的丑，而且那个真的丑的花环还是她亲手做的。她当初怎么就手贱做了那么一个花环呢，还把东西给送了出去。说起来刚刚那些花都掉地上了，算了，这个还是不要提了吧。 寒子呇看着仙枍那副兔子见了老虎一样的表情就想笑，可他觉得这个时候还不能笑，免得让仙枍又不听话了，想了想，他意味深长地又看了一眼仙枍，就转回了头，继续拉着仙枍往前走了。 对于这个情况，仙枍有些不太能理解，而且对方最后那一眼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可是仙枍完全不明白是个什么意思，于是只好战战兢兢地跟在后面脑补了一堆可能性，而且是越想越差，因为她都不敢相信会是好的意思。寒子呇也没管她，就任她一个人胡乱猜测去吧。 两个人就这样一路无言地回到了住处，看起来很是和谐，而不同的是，一个嘴角一直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另一个眉心都蹙起来了。 到了屋前，寒子呇若无其事地松开了仙枍的手，然后什么也没说就直接回自己屋子里面去了。仙枍则呆若木鸡地看着对方回到自己的屋子，又关上了门，然后才把目光转到自己的屋门。 仙枍烦的跺了跺脚，也打开门回自己屋里去了。 隔壁的屋子里，寒子呇正坐在床沿，对着手里的那个丑兮兮的花环露出温柔至极的笑意，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就这样看了一会儿，他抬手对着花环施了一个法术，将花环永远维持在了这个时候，再也不会凋零枯萎。 这个法术是极耗费灵力的，因为这相当于违逆了时间的法则，所以能够停在盛放那一刹那的未盈花才显得珍贵。可是以寒子呇现在的修为，这无疑是有害无益的做法，甚至是自掘坟墓，可他还是这么做了。用他所拥有的那点生命，来换仙枍给出的每一点善意，他都乐意，没什么害啊益啊的。 然而就在下一瞬，寒子呇手中的花环突然掉落在地上，他自己也滑着跪在了地上，甫一弯腰，便咳出一口血来，溅了一地艳红，连花环上也染了颜色。 “咳，咳咳，咳——”寒子呇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捂着胸口，终于虚脱一般瘫坐在地上，连血也没力气去擦。他喘着气看了一眼地上的花环，还好，那个花环只溅上去一滴血而已，用些法术就能去掉了。他这才放心下来，靠着床沿费力掏出那个青瓷瓶，颤抖着手弄了一粒回灵丹服下，便闭眼调息了。 昨夜振出千顷的萤火虫，本就耗费了许多灵力，又一直陪着仙枍，所以也没时间去调息，就算有时间，一夜也弥补不回来的。而刚刚他又动用灵力违抗时间的法则，仅剩的那点灵力也被消耗一空，还受到了逆天而行的反噬，整个身体都受到了严重的打击，亏损得厉害。 现在寒子呇还能吊着这半条命没直接去轮回，还真要感谢桃泠上仙这颗回灵丹了，不然他怕是撑不过一炷香这辈子就该结束了，更别提陪着仙枍了。 可这回灵丹也不如他所想的那样，毕竟是桃泠上仙随手炼的，效果不可能那么好，而且桃泠上仙又是个非常尊重天规的上仙，炼制丹药的效果也绝不可能那么逆天，所以说想要一下子恢复，那是绝对不可能了，就算再多吃一颗，寒子呇的身体也承受不了啊。 所以大概也只能听天由命了，如果幸运的话，他应该还能熬下来，如果倒霉一些的话，怕是元气大伤，想再活蹦乱跳怕是难了。他倒是没什么，就怕自己没办法照顾仙枍了，也是怕，仙枍会为此而伤心自责吧。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2章 活着就好 一墙之隔的仙枍却完全不知晓这些，她正小心翼翼地取下花环，然后轻手轻脚地放在桌子上面，喜滋滋地打量着。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可惜这花早晚会凋零，不过那又怎么样呢，她已经拥有过了，而且会一直拥有下去。 仙枍笑得像只偷腥的狐狸，两只眼睛都眯了起来，发了一会儿呆之后，仙枍便乐滋滋地出门去了。这大白天的，她可没有呆在房间里面发霉的爱好。 刚刚才见过面，所以仙枍也没去找寒子呇，一个人走着去以前练琴的地方，可路上走着走着，却又不打算练琴了。想起来寒子呇这两天还没吃什么，锦囊里的果子貌似也吃完了不如趁现在去摘一点回来好了，反正她昨晚练的琴也不少了，歇一歇也不是不可以。 这么想着，仙枍就着手去做了，挥手凝出一朵云来，往上一跃，便往附近有果子的峰去了。 而仙枍不知道的是，就在她准备离开的这一刹那，正在调息中的寒子呇突然整开眼吐出一口血来，因为避闪不及，白色的衣袍上多了许多暗红色的血迹。而寒子呇则像是虚脱一般往后仰靠在了床沿上，嘴角上之前干涸的血迹又覆盖上了新的，脸色苍白如纸。为什么桃泠上仙不告诉他，他现在的情况根本就承受不了一颗回灵丹带来的灵力？或许桃泠上仙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就用上回灵丹吧。 寒子呇轻轻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个短暂的笑容，就撑不住闭上了眼睛，彻底的昏了过去。而在他昏睡之前，嘴里还轻轻呢喃了一声：“仙枍。” 可惜，不管仙枍还在不在这座峰上，都听不到了。 去别的峰摘果子的仙枍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发誓一定要对他好的人已经昏倒在屋子里了，而且正命悬一线。可惜他们之间没有心灵感应，也没有灵魂羁绊，谁也不会知道另一个人如何。 仙界的一处宫殿之中，正斜倚在贵妃椅上假寐的暮雪蓦地睁开眼眼睛，眸光深沉。她抬起手，轻轻转动着拇指上那枚血红的玉扳指，眼中酝酿着什么意味不明的情绪，可最终，什么都没有。 暮雪轻轻挥手，天厥山上的场景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果然不出她所料，寒子呇已经到了生死关头，但暮雪一点也不觉得同情，不自量力的人，这一天来了也是活该。 不过有意思的是，那个人心心念念的小师妹，却眉眼含笑地在另一座峰上面摘果子。也不知道她回去看到寒子呇要死了会是怎么个模样，暮雪饶有兴趣地笑了笑。不过她可没兴趣去看这两个人到底会怎么样，暮雪又是抬手一挥，画面便消失不见，她懒懒地取下那枚扳指，放在眼前打量着，然后讽刺地笑了。 她真的是很想知道，寒子呇被这样对待，到底会不会后悔？她早就说过了，仙枍不会是第一次抛弃他，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很多次。因为仙枍，怎么可能喜欢上寒子呇呢？ 暮雪赌的，也不过是仙枍对寒子呇的在乎罢了，可她却比寒子呇更加笃定，她可以肯定地说，仙枍最在乎的人，永远不可能是寒子呇。 没有怨恨，不代表不会伤害。寒子呇有仙枍这么折磨着，暮雪也乐得清闲，这才是对寒子呇最好的打击吧。 而玉扳指中那滴寒子呇留在里面的心头血，也终于被暮雪逮到空子给剥离出去了。 就在那滴心头血离开玉扳指的那一刻，寒子呇嘴中又溢出一口暗红色的血来，可人却没有醒，血液顺着下巴滴落到衣襟，曾经雪白的袍子几乎全部染上了血污，而寒子呇的脸色也从苍白中透出一股灰败来，若不是胸膛还在微弱地起伏着，简直让人看不出来他还活着了。 等仙枍摘了足够多的果子回到住处时，天已经快要黑了，她挑拣出几个品相不错的果子用清水洗干净，然后拿叶子包好，就过去找寒子呇了。 照例先是敲了敲门，没有得到回应，仙枍心想对方大概又是在修炼了吧，否则怎么着也会给个回应才对。所以仙枍也就没再敲门，直接推门进去了，这还是她总结了好几次经验设计出来的，两人也商量过，所以这房门才能轻易推开。 “师兄？”仙枍试探着问到，还没纠结怎么没回应，目光往下一扫，便被眼前的景象吓得睁大了眼睛，脸上的笑容瞬间散去，一时间竟是忘了说话。 “师，师兄……”仙枍手中的果子掉了一地，滚过干涸的血迹，在破开的果肉上染上一层鲜艳的红色。 她慌乱地跑到寒子呇跟前，可就这么几步路，她也没能稳稳当当地走完，还差一步的时候，便踉跄着跌倒在地。仙枍伸手往前挪了挪，然后不可置信地推了推寒子呇，结果寒子呇竟往另一边倒去。 “师兄，师兄……” 仙枍赶紧把对方往自己这边一拉，寒子呇整个人便倒进了她的怀里，仙枍也没敢再去推，颤抖着伸出手来探了探对方的颈项，还好，还有心跳。 仙枍这下子才真的松了一口气，可随着脑子里那根弦松懈下来，她才抱着寒子呇哭出声来，那一衣服上的血迹真的是吓到她了。 “师兄，师兄你到底怎么了啊……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吓到我了……师兄……”可是怀里的人却毫无反应，仙枍眨着眼睛把眼泪从眼眶中逼出去，这才恢复了视线。 她立刻在两人身下凝出一片云朵，因为担心随意移动会弄伤寒子呇，便直接化掉了屋顶，然后带着寒子呇从屋顶飞出去，往第三峰的方向去了。 仙枍紧紧地握着寒子呇的手，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她还没有来得及对他好呢，怎么他就这样了呢？ “师兄，师兄我答应你会保护好自己，你也答应我一直陪着我好不好啊？就算不愿意陪着我，只要你能活着，能活着就好了。师兄……”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3章 日夜相候 仙枍没有再讲究那些尊师重道的礼数了，直接把云朵驾到了芊眠殿殿门前，然后把寒子呇放着躺好，自己跳下云朵，朝芊眠殿稽首道：“弟子求见桃泠上仙——” 一声之后没人应答，便接着说到：“弟子求见桃泠上仙——” 话音刚落，便见一人素衣红裳，从殿门内走出来，说到：“免了，说吧，何事？” 仙枍抬头一看，果然是那次见到的人，便立刻稽首答到：“师尊，求你救救师兄，我，弟子也不清楚他到底怎么了，但是求师尊你救救他……” “行了行了，”桃泠上仙打断道，“他是我的弟子，我自不会见死不救，带他进来吧。”桃泠上仙摆了摆手，径自回身往殿内走去。 仙枍喜极而泣，嘴里不停地说着：“谢谢师尊，谢谢师尊。”然后驱使着云朵跟上桃泠上仙，她自己则走在了最后面。 桃泠上仙在一间宫殿前停下，然后说到：“他随我进去，你在外面候着吧。” “啊？”仙枍愣了一下，急忙问到，“那，那要多久？” 桃泠上仙没什么表情，说到：“我也说不准，不过你若是再拦着，多久也救不回来了。” 仙枍连忙推后两步，说到：“那师尊你快带师兄进去吧，我就在这里等着，对，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们快进去吧。” 桃泠上仙略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没再说什么，直接带着寒子呇进了殿内。 仙枍看着殿门缓缓阖上，心中焦急不已，却也只能暗自祈祷，但愿天上神佛可以听见，让寒子呇活着出来。 天冥山上，淡金色衣袍的帝旿趴在池水边，看着兀自焦急祷告的仙枍，朝旁边的人扬眉道：“你说如果我们帮了她，算不算是还功德了啊？” 一旁身着黑袍的人坐得端正，正在规规矩矩地饮着他的百花露水，听到友人的问题，才抬眸反问到：“她可供奉与汝？” “这倒是没有。”要对方来供奉他？就算对方敢供奉，他也觉得别扭啊，帝旿拂散水中的画面，答到。 苍旻端起白色的玉杯，手指素白而瘦削有力，竟比玉杯还好看许多，他缓缓启唇说到：“既然未曾，何来还功德一说？” “好吧好吧，不过我们要是帮了她，自然也可以叫她还愿的嘛。”帝旿显然还不死心，或者说他就是想找苍旻不自在。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不顺心，既然是朋友，要难受自然就应该一起嘛。 苍旻却是没被他带跑，只淡淡吐了三个字：“吾为魔。” 帝旿看着对方刚正不阿的模样，在看看水面倒影中自己那唯恐天下不乱的嘴脸，突然觉得他们两个坐错了位置，他才该去当那个魔尊吧。 “唉，你这家伙啊，真没意思。不就是看那个跟你长着一张脸的家伙不顺眼吗？可惜你不帮忙人家也死不了，啧啧。” 苍旻这次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了，让他一个神在臆想中找点平衡吧。 芊眠殿中的情况却不容乐观，桃泠上仙本来以为只是吐个血而已，结果一探之下才发现对方哪里只是吐个血，五脏六腑都被震得快碎了好吗？经脉更不用提，早已灵力干涸。想到昨天仙禾上仙得知寒子呇求药的事情，便特意过来嘱咐她不管怎样都要让寒子呇安安稳稳活到演仙大比，她就头疼，这可怎么办啊？ 殿内殿外的人都不好过，可谁也没说放弃，但时间越久，心中的不安就会多一分，尤其是仙枍，她什么情况都不知道，而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结果已经让她快要崩溃。紫凰察觉到她的精神状态越来越不稳定，便在她的识海中啼鸣起来，不是人语，也没有意思，就是简单的凤鸣声，一声接着一声，或长而缓，或短而促，交合在一起，刚好组成一阙宁人心神的曲调。 仙枍渐渐安静下来，眼眶莫名有些泛红，她张口准备说些什么，却没没想到声音会如此哽咽，但她还是说出了口：“紫凰，谢谢你。” 紫凰缓缓停下飞舞的动作，然后说到：“你为主，我为器灵，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闻言，仙枍微微翘了翘唇角，应到：“好，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但是，我会把所有的感动都铭记在灵魂深处，你看不到，于我，却永远不会忘记。 仙枍在殿外等了一天一夜，从日落到天明，从破晓到黄昏，或站或坐，却一直没有合眼休息过，她不敢，她怕自己会错过，而且对方还在生死关头，她又怎么睡得着呢？ 等殿门终于打开的时候，仙枍赶紧奔过去，却被桃泠上仙拦在了原地，桃泠上仙转身关上殿门，将仙枍拉到一旁的空地，才开口说到：“仙枍，你要做好准备，有些事情我必须告诉你。” 仙枍愣愣地看着桃泠上仙，有一瞬间仿佛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脑海中闪过无数个想象中的片段，然后她才咽了咽口水，干巴巴地说到：“好，师尊你说吧。” 桃泠上仙难得地眉心微蹙，说到：“你师傅拜托过我，一定要让寒子呇活着，所以我尽力救治他。但是……” “但是，怎么了？”仙枍不安地问到。 桃泠上仙抬头看着仙枍，缓缓说到：“但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除了外伤和经脉损伤以外，灵魂竟然也收到了一定的创伤，但灵魂不是一日就可以温养好的，所以我也无能为力。我已经将他的经脉和内外伤全部修复好了，至于灵魂损伤，可能还需要慢慢养着了。” “没关系的，我可以照顾好他的。”仙枍语气坚定地说到。 “那样自然再好不过，”桃泠上仙微微笑了一下，然后说，“不过，由于灵魂受到创伤，他的记忆也出了一点点问题。” “记忆？他的记忆怎么了？”仙枍放回去的心又重新提到了嗓子眼，记忆紊乱了吗？那也没关系吧，只要还活着，就都没关系的，反正她记得一切，她可以帮他理顺的。 “他，失忆了。”桃泠上仙一字一字缓缓地说到。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4章 遗忘记忆 “失……忆了？”仙枍顿在了原地，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眼神也透着单纯的疑惑，似乎不明白桃泠上仙说的是什么意思，她推后了一步，没理桃泠上仙接下来的劝说，直接转身跑向了殿门。 “仙枍——”桃泠上仙低喊了一声，便也就算了，弟子们的事情弟子们自己解决吧，她是管不了这许多了。桃泠上仙看着仙枍推开殿门跑了进去，便轻轻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 仙枍推门而入，左右看了一下，就看见了刚从床上坐起来的寒子呇，正一脸淡漠地打量着眼前的事物，当然，也包括刚刚闯入他视线的她。 “师兄？” 所有的慌乱与无措，在看到这个人之后，都化作了镇定与冷静，仙枍甚至可以以一种不卑不亢的姿态走过去，站在对方的面前任他打量。 寒子呇只是看着她，也没有说话，仙枍交握的双手紧了紧，然后挂上一个得体的笑容，说到：“师兄，你没事真的是太好了，你现在失忆了，不过不用担心，师尊说了，过一阵子就会康复的，” 寒子呇仍然以一种冷漠的眼神注视着仙枍，听她说完，才开口问到：“我的名字？” 仙枍脸上的笑容差点挂不住，毕竟那么一个温和的人，突然用这种眼神看着她，那一瞬间仙枍的心里其实是有点凉的，但是自己当初对待寒子呇又何尝不是这样的，只是自己的冷漠放在了心里罢了。 “寒子呇，你叫寒子呇。寒冷的寒，子夜的子，呇……呇是明星的意思，就是明亮的星星。”仙枍抿了抿唇，还是尽力尽力解释到。 “轻寒染子夜，幽空挂明星。”寒子呇低着头，低声呢喃着。 “什么？”仙枍站得不算太近，又看不见对方的脸，自然没听清，便下意识地问到。 寒子呇抬头，眼中的疑惑一闪而逝，随口敷衍道：“没什么。” “哦。”仙枍也没有多问，转而说到，“那我们回去吧？” 虽然只是想陈述一下，可语气中还是带了些小心翼翼的试探，毕竟对于现在的寒子呇，仙枍心里还是有些不太确定。 寒子呇没说什么，微微颔首“嗯”了一声，便率先起身出了大殿，沿着路往回走去。仙枍只好赶紧跟上，因为对方似乎丝毫没有等待她的意思。 转眼间两人便出了芊眠殿，仙枍也没管桃泠上仙怎么不在了，一路追在寒子呇后面，生怕跟丢了，对方走路的速度也太快了，明明看着挺慢条斯理的啊。 两人毫不留情地把桃泠上仙丢在了芊眠殿里，完全不知道某人正对着仙君送来的法器发愁，桃泠上仙昨天情急也没细想，就用掉了这些法器，今天真是后悔也来不及了，下次可怎么好跟仙君划清楚啊。 “师兄，师兄，你等等我啊。”仙枍提着裙摆跟在后面小跑着，也不知道寒子呇这是要去哪里，一直不停地走，她都快跟不上了。 可寒子呇完全没有理会的意思，仍然我行我素，丝毫没有去管身后的另一个人。 仙枍也是急了，直接站在原地不走了，大喊到：“寒子呇——” 这时，寒子呇才停下脚步，微微测转过身，看向仙枍，问到：“何事？” “你就不能等等我吗？”仙枍感觉鼻根有些酸涩，以前对方又怎么会丢下她一个人自己先走呢？可她却没有办法去责怪一个失忆了的人，况且她还不能保证，对方这次受伤就没有她的原因在里面，所以她也只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寒子呇轻轻挑了一下眉，问到：“我为什么要等你？” “因为，因为，我们不是要一起回去的吗？”仙枍在对方的眼神下，竟有些底气不足，只能弱弱地回答道。 寒子呇眨了一下眼，转而问到：“这里是什么地方？” “啊？”仙枍被对方的话弄得有些不明所以，不过还是认真回答到，“这里是天厥山的第三峰。” “嗯。”寒子呇点了点头，然后重新看向仙枍，说，“这天厥山这么大，我连一个住处都没有吗？为什么要和你一起回去？我们两个住的很近？” 仙枍愣了一下，感觉鼻根的酸涩已经压不下去了，她抿了抿唇，回答道：“可是，可是，我不知道你住在哪里啊，而且，这半年来我们两个都是住在一起的。” 是啊，她都认识寒子呇两年了，却连对方住在哪里都不知道，而自己的一切，对方却事无巨细。仙枍以前虽然觉得很亏欠寒子呇，却从来没有真正理解过这样有多难，可现在她好像明白了一点点，对一个人那么好，真的很难。 至少她现在，心里真的很苦，也很涩。大概就是拂叶上仙弄出来的灵果的味道吧。 “这样啊。”寒子呇抱臂思考了一下，说到，“那就从今天开始吧。” “什……什么？”仙枍愣愣地看着他。 寒子呇微微弯起唇角，泛起一个清浅的微笑，明明是如此熟悉的弧度，此刻却觉得无比陌生，他异常轻松地开口，说：“从今天开始，我们各住各的吧。” “为什么？”仙枍不理解，对方失忆了又不是换了一个人，为什么要这样？ 寒子呇微微歪了一下头，然后说：“没有为什么，你也不想和失忆的我呆在一起吧？如果对之前的我来说，你真的很重要的话，那么等我恢复记忆的时候，自然会去找你的。我现在什么也不记得，天天看着我，你心里不会难受吗？” 难受？当然会难受，哪里需要以后，她现在的心就难受得快不行了，可是要她离开寒子呇，那是不可能的。如果她真的那么做了，等寒子呇恢复记忆之后，该有多心寒？不管对方记不记得，她都是要对眼前这个人好的，她不想再亏欠下去了。 或许这一次就是老天给她的机会，一个弥补她亏欠的机会。所以，她又怎么能放过呢？ “我不难受，让你离开才是真的难受。”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5章 我还记得 仙枍说完，微微笑了一下，虽然心底的酸涩仍然存在，却抵不住她的坚定和在乎，每一段感情的开始，都是一个人先去付出的，还好，上天愿意给她一次开始，这样，他们两个人也算是公平了。 寒子呇微微挑眉，轻声道：“有点意思，那便随你吧。” 说着，便转身继续往前走去，不过速度似乎的确放慢了一些。 仙枍忍不住嘴角翘了一下，然后低头让眼泪迅速落下，免得让人看出来，自然，她还知道驭气干扰了自己身周的灵气。毕竟寒子呇从芊眠殿开始便没有走错过路，自然是因为对方用神识探索了四周。仙枍心里稍稍埋怨了一下桃泠上仙，这也把寒子呇治疗得太好了一些吧，弄得对方如今活蹦乱跳的，根本就不需要她。 而且面对如今的寒子呇，仙枍真是一点都不敢放松，她就算再傻，也看得出来对方城府很深，毕竟都认识了两年了，思维缜密又细致入微，想的那么多，又怎么可能城府不深呢？可之前，无论对方城府多深，都是真心待她好的，可如今，仙枍却不敢保证了，她唯一能保证的，就是自己绝对是真心对寒子呇好的。 “喂，还不跟上，别一会儿又说是我不等你。”寒子呇也没回头，就这么说到。 仙枍赶紧听话地小跑两步走到对方并肩的位置，然后扭头说到：“我叫仙枍，写出来像是‘山有木兮’的样子。” “哦，”寒子呇点点头，然后随口问到，“谁给你取的名字？” “我师父。”仙枍没什么犹豫的回答到。 “你师父可真有意思。”寒子呇应了一句。 仙枍不知怎么的就想解释一下，说：“因为师父姓仙，‘枍’是万年木，师父取名字的时候是祝愿我的意思。” “然后你自己觉得写起来像‘山有木兮’？” “不是的，”仙枍强调到，“是你这么跟我讲的。” “哦？”寒子呇这回倒是来精神了，他挑了下眉，扭头看向一脸认真的仙枍，然后问，“你知道‘山有木兮’是个什么意思吗？” “不知道啊，有什么特殊的意思吗？”仙枍疑惑地看向寒子呇，问到。 寒子呇看着她的眼睛，对方的眼睛很干净，单纯的充满着疑问，似乎是真的不知道。寒子呇饶有兴趣地笑了笑，然后说：“没什么意思。” “你这人真是……”仙枍被弄的莫名其妙，也懒得再说什么了。 不过还好寒子呇虽然失忆了，但是一些知识都还记得，她可是听望绣讲过，人界的人失忆有好多种，最惨的就是什么都不会了，像个婴儿一样，所有知识都要重新教起，那样的寒子呇，仙枍真是想不出来是个什么样子。 “对了，我们这是去哪里？”仙枍走得无聊，而且对方的态度弄得她连师兄都不想喊了，或许这才是对方原本的样子吧，所以难道以前那个温文尔雅的师兄都是假的吗？还是经历了什么事情让他变成那样子的？算了，反正她是学不来的。 寒子呇随手扇着扇子，然后瞥了仙枍一眼，说：“到了你就知道了。” 仙枍早就知道不该问这个家伙的，问了也白问，这时候的寒子呇还真不怎么好相处啊。而且仙枍也算是看出来了，寒子呇的话真的很少，他的冷漠是骨子里透出来的，除非自己想做什么了，才开口说两句，而且还是看得上你。若不是仙枍一开始就死活跟着的话，对方对她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态度呢。 这时候的寒子呇，别说牵她的手了，连多说两句话都是恩赐，她果然不该奢求太多。 仙枍心中叹了口气，继续认命地跟上。 一路上遇见别的弟子，寒子呇也只当没看见，似乎他眼里只有目的地一样，不过仙枍也还是可以勉强入得了他的眼的。寒子呇握着折骨扇，虽然步伐稳健如初，心里却微微有些波动。以前的自己，应该是挺在乎身边那个小丫头的吧，毕竟以他的性格，能给一个人解释名字的意思，也算是不容易了。何况还是这样的意思，山有木兮啊，真难想象自己是怎么说的出口的。 这一路虽然寒子呇一直走的比较靠前，但他的目光时不时就会落到后面仙枍的身上，说实话，这个小丫头也不算是那种一眼就能让人惊艳的相貌，看着也没什么突出的，以前的自己又为什么会在乎呢？真是有些令人不太理解啊。 仙枍跟在寒子呇身后，虽然也想要并肩，但实在是有些困难，一个是自己还是不太能够跟上对方的脚步，另一方面则是这路上还有许多地方一次过不了两个人，只能一前一后的走，所以想了想，仙枍还是走在了后面，这样也好，还能看到对方是个什么情况，反正寒子呇现在本来也就没什么表情，盯着后脑勺和看着脸其实没什么差别嘛。 这条路其实并不比昨天去花田的路好走，而且现在天色也黑了，但仙枍一次也没摔过，走得非常稳当，大概是知道没人护着了，所以也不敢随便折腾了吧。 说来天厥山有日夜之分，可对于弟子们来说却是并没有什么差别的，很多弟子都是不论白天还是黑夜都照常修炼的，天厥山没教会这些弟子太多东西，唯一教给他们的，便是自力更生和勤奋刻苦的劲头，仙枍作为其中的一份子，自然也学得很好。 “寒子呇，你是一点东西都不记得了吗？”仙枍看了一眼天上的星星，问到。 寒子呇倒是回答了，他无所谓地说到：“谁知道呢？反正跟你有关的事情，我是一点也不记得了。” “哦，那别人的呢？”仙枍眨了眨眼睛，又问。 “我还没见到过什么‘别人’，怎么知道记不记得？不过看样子应该是不记得了。”寒子呇晃着扇子，随意答到。 仙枍心里不知道是该难过还是该欣慰，都不记得也好，她会努力让对方记起来的。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6章 萧萧肃肃 等看清寒子呇带她走的这条路的时候，仙枍心里有几分讶异，也有几分哀伤，她真的没想过，寒子呇会带她往浮屠殿这边走。怪不得她刚刚总觉得有些熟悉，这不就是去浮屠殿的路吗？她以前还和寒子呇走过很多次，只是这一次，却突然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仙枍看着眼前的大殿，回头朝寒子呇问到。 寒子呇停在大殿前方的空地上，然后抬头往上看，伸出手用扇子点在半空，指着殿门上的那块匾额，说到：“浮屠殿。怎么，你看不清楚吗？” 闻言，仙枍心里那点哀伤通通消散，化成了深深的无力感，她面无表情地说：“嗯，对，我的夜视能力差到拖累了天厥山所有弟子的平均水平。脑子也一样不灵光，所以你要不要告诉我一下，我们到这儿来干嘛？” 寒子呇负手而立，摇着扇子说到：“这里是天厥山上灵气最浓郁的地方，怎么，难道你不知道？” “所以呢？”仙枍眨了眨眼，没什么意外，因为她觉得她的猜想可能更意外。 果然，寒子呇转身挑了下眉，说：“失忆了自然要治了，不去灵气最浓郁的地方还能去哪里？” 仙枍没想到对方竟然一直想着恢复记忆，她都快要以为对方一点也不在乎有没有记忆了，就像是望绣那样，根本不打算找回原来的记忆。 可是现在，对方却说从得知自己失忆开始，就一直打算恢复记忆，仙枍心里突然有点开心，开心到想要喜极而泣了。 “可是，这宫殿是我师父仙禾上仙住的地方，你之前也一直跟在她后面修习法术的。我们，我们要怎么进去帮你恢复记忆？”仙枍强压下眼泪，问到。 “这样啊。”寒子呇打开扇子摇了摇，说，“既然是你师父，不应该更好说话吗？我们去找她不就成了？” 仙枍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转而对寒子呇叮嘱到：“你师父是之前救你的那位桃泠上仙，你管仙禾上仙叫师尊的，别忘了。” “呵，”寒子呇低笑一声，斜眼瞥了一眼仙枍，往殿门走去，边走边说，“我的脑子还是灵光的。” 仙枍站在原地想了半天这话是什么意思，然后气恼的发现对方这是拐着弯回她之前说的那句“脑子不灵光”吗？而且这意思好像是对方早就知道该怎么称呼了，还嫌弃她的提醒多余了？对方什么时候知道的啊。 仙枍气地“哼”了一声，跺了一下脚，也往殿门前走去了。 “弟子寒子呇，求见师尊——”寒子呇也没行礼，就这么站着说，颇有些睥睨天下，又或者说是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姿态，仙枍微微眯了眯眼，这样的寒子呇，她没见过，但把他和她所熟悉的那个温和的身影重合起来，竟一点也不觉得别扭，反而很是相契，或许，这才是对方最初的模样吧。 去掉岁月的打磨，显露出原本的棱角与锋芒，曾经长身玉立似春风，如今萧萧肃肃若青锋，但谁说青锋就不能舞春风呢？仙枍在一旁感叹了一下，就听见殿门打开的声音。 仍然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仙禾只说了一句：“进来吧。”便没了声响。 仙枍看了寒子呇一眼，对方倒是没什么表情，听见仙禾上仙的话，便抬脚跨过门槛，往大殿内走去了，仙枍也没愣着，赶紧迈开腿跟上。 仙禾抬头看了一眼进来的二人，放下手中的白色瓷杯，说：“坐。” 闻言，寒子呇便不紧不慢地朝那边的茶桌走去，然后掀开衣袍动作利落地坐了下来，仙枍见状也挑了一边座位坐下，然后看了眼寒子呇，便把目光转向了仙禾上仙。 仙禾上仙低头给自己又添了一杯茶，然后问：“想要借我这幽蕖潭？” 仙枍眼皮跳了下，仙禾上仙果然听到了。 “是。”寒子呇坦坦荡荡地注视着对方，理直气壮到仙枍都有点觉得他有道理了。 仙禾上仙倒是没太过意外的表情，仍然一副淡淡的样子，她轻抿了一口茶水，说：“若耗费幽蕖潭的灵气替你恢复记忆，恐怕会影响整个天厥山的风水，到时候我的主峰还是不是主峰，就不太好说了。” 这话倒是真的，仙禾也不是危言耸听，虽然她以前是觉得幽蕖潭作为天厥山上灵气最为浓郁的地方，的确很让人向往，可等她真正接手的时候，才知道这些灵气再如何浓郁，也不能随意动用，反而还要维持它的稳定，以保证整个天厥山的安稳。所以仙禾尝尝呆在幽蕖潭中，也只是在调整其灵气的平衡罢了，真让她去用，她是不敢冒这个风险的。何况寒子呇的灵魂，又哪里是那么好修复的，不然还至于让他失忆吗？ 寒子呇却没那么多顾虑，他淡淡说到：“那与我何干？” 仙禾微微勾了一下唇角，然后问：“你可知这天厥山上多少弟子？若他们被影响到，又当如何？” 仙枍听到仙禾上仙说的话，心里有点紧张，因为仙禾上仙的语气已经有些重了，而且她也想知道，寒子呇会怎么说。 可没想到寒子呇只是轻轻抬了下眼，说：“那又与我何干？” “好一个‘与我何干’。”仙禾把手中的瓷杯重重地放在桌上，然后说，“既然如此，你能否恢复记忆，又与本仙何干？” 寒子呇微微扯了下嘴角，说：“那师尊，弟子就不打扰了。” 仙枍还没看明白是怎么回事，就看见寒子呇把折骨扇一合，站起身往殿门走去了。 仙枍急忙“哎”了一声，然后转身朝仙禾上仙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师兄他失忆了就这样，还望师父谅解。” 说完，也不待仙禾上仙回答什么，便站起身来一路小跑去追寒子呇了。 仙禾也没抬头，兀自品着她的茶，她相信以寒子呇的聪明才智，应该已经领会她的意思了吧。至于仙枍，她就当没看见好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7章 你好欠揍 仙枍在殿外终于追上了寒子呇，然后下意识地一把扯住对方的袖子，问到：“我们就这么走了？” 虽然寒子呇刚刚的回答确实有点让人心寒，但是对方看起来也不像是个会轻易放弃的人啊，怎么就说走就走了？ 寒子呇低垂着眼帘看了一眼被对方扯住的袖子，手指轻轻动了一下，然后不知怎么的，还是没做出什么动作，抬眸说到：“不然呢？” “你，你刚刚如果不那么说的话，没准师父就答应了呢，现在你的记忆怎么办？”仙枍略有些疑惑和担忧地看向寒子呇，问到。 寒子呇微微笑了一下，然后说：“不管我说什么，她都不会答应我的。至于我的记忆，该回来的时候，自然会回来的。” 仙枍又奇怪了，蹙着眉头问到：“你怎么知道师父她不会答应你的？对了，还有你怎么知道称呼的事的？” 寒子呇不着痕迹地扯过衣袖，弯了弯嘴角，朝仙枍一笑，说：“因为我脑子灵光啊。”说完，便“唰”的一声打开折骨扇，慢慢悠悠地往前走去了。 仙枍被那突如其来的一笑弄得晃了神，一时间竟没分清天上的星星和对方的笑容哪个更明亮璀璨一些，回过神来不由暗自懊恼，在原地跺了跺脚之后，咬了咬牙还是迈步跟了上去。 寒子呇猜的的确没错，仙禾从一开始便没打算帮他。明明早就知道了寒子呇的情况，也听到了他们在外面的对方，了解了他们的目的，可开始时便是一句没什么情面和曲折的问话，后面两次反问，也只不过是找个光明正大的借口罢了，如果说对方是真的不喜欢寒子呇的回答，那就不会是那样的表情和姿态了。寒子呇看得很清楚，而仙禾，也一样在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寒子呇。 这一次的失忆和上一次的封印记忆不同，寒子呇是彻彻底底的忘记了之前的事情，所以性格习惯上都是他最初的模样。当然，仙禾那时候和对方的接触也不多，自然不是很了解。 但仙禾与封印记忆后的寒子呇接触的时间很多，她当初帮寒子呇封印了所有前世轮回的记忆，然后帮他篡改了这一世的记忆，让对方以为自己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告诉对方他该是个什么样子，于是对方也就这么去做了，所以那时候的寒子呇，也并不是他原本的样子。倒是现在这个模样，才最能够让仙禾陷入两万年前的回忆中去吧。 “寒子呇——” “嗯？” 仙枍快走了两步，跟对方并肩而行，然后扭头问到：“我们现在是去哪里啊？都这么晚了。” “嗯，是挺晚的了。”寒子呇点了点头，似是沉思了一下，然后说，“所以我们该做些什么？” “当然是睡觉了。”仙枍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这两天她经历了大悲大喜，又是生气又是哀伤，再不休息一下，她倒是不累，就是怕心脏受不了啊。 “睡觉啊……”寒子呇托着长长的尾音重复了一遍，然后挑眉到，“也好，你找个地方去睡吧。” “啊？”仙枍简直怀疑自己幻听了，又问，“那你呢？” 仙枍可不敢把对方丢下，她要是真找个地方睡觉去了，还指不定是谁把谁丢下了呢。 寒子呇用扇子敲着手心，一下一下的连节奏都和没失忆的时候一样，仙枍的目光慢慢放到对方的手上，然后就听见对方说：“我去找个地方看日出。” “看日出？”仙枍抬头看了眼已经跃过正上方天空的月亮，有点不太确定地说到：“虽然已经过了半夜，可还是要不少时间才天亮的吧？” 寒子呇点了点头，说：“所以我在走啊。” 仙枍此时的内心大概就像是桃泠上仙的桃花酿，什么味道都没有，但你说是什么味道也都可以，简直一言难尽。所以自己傻乎乎地走了这么半天，就是因为对方算着时间刚好可以走到看日出的地方？仙枍现在满脸都写满了不想交流的绝望，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很想把对方揍成一只小胖鱼。 心里默念着不能和病患计较不能和病患计较，仙枍抬头朝寒子呇“呵呵”了两声，然后跃过对方接着往前方走去了，她现在一点儿也不想看见那个欠揍的家伙。 寒子呇停了手中敲击的动作，用折骨扇抵住手心，唇角轻轻翘了一下，也没说什么，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跟在了仙枍的身后。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边走到了一个分岔路口，仙枍停下脚步，然后气鼓鼓地回头，没好气地问到：“走哪边？” 寒子呇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似乎完全没看见仙枍的表情，然后悠悠地吐出两个字：“左边。” 仙枍闻言回头往前走了两步，又突然停住，然后顿了顿，回身往寒子呇身后走去，还顺便抬头瞪了对方一眼，说：“看什么看，自己带路！” 寒子呇睁大眼睛露出无辜的眼神，然后听话的去前面带路了。 结果对方这一句话都不说的样子又让仙枍给气了一把，她就不该和这个人较真，一钻牛角尖，吃亏的那个总是自己，她的聪明才智怕是已经被气没了吧。 仙枍现在好怀念以前的寒子呇，对方无论做什么都会顾及到她的情绪，就算两个人客套客套，也比和现在这个家伙正面交流的好啊，至少不用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生闷气。 因为她是肯定气不到对方的。这个时候还能有如此清醒的认知，仙枍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寒子呇走路的节奏看似和之前一样，但其实故意缩短了步伐的大小，他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为了能让对方跟得轻松一点，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替对方着想。难道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了？还是因为即使没有了记忆，自己仍然被对方所吸引，愿意给她一些优待呢？ 寒子呇轻轻摇着折骨扇，眼中划过一丝兴味的光芒，何必想这么多，顺心便好了，不是吗？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8章 红日冉冉 仙枍低着头盯着对方的脚后跟往前走着，气也渐渐消了下去。要说真生对方的气，那也不太可能，只是一时间还没有适应过来对方的转变，所以有些小情绪需要发泄一下而已。 她是当对方是很要好的朋友的，大概和望绣一样，但是好像又有一点区别，她也不太懂到底有什么分别，索性也就不去多想，只要知道对方对于自己来说很重要不就足够了吗？ 仙枍轻轻地舒了一口气。然后抬头看着对方的背影，至少从背影看来，对方和以前还是没什么分别的，都是一副芝兰玉树的模样，硬要说有什么不同，大概就是前阵子的病气一扫而空了吧，看着确实精神些。 仙枍不由微微翘起嘴角，眼神中多了一抹轻松和释然，对方的身体能好过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而且这不就是她这阵子一直所期望的吗？如今实现了，她应该高兴才对。至于对方现在的性格，上天都已经如此厚待于她了，她又怎么会连这么一点点缺憾都接受不了呢？ “哎，小心——”仙枍猛地伸出手将寒子呇拉着退后了一步，与此同时，一颗金黄的大杏子从树上掉下来，砸在了寒子呇刚刚站的地方。 寒子呇若无其事地挣开了对方的手，然后抬头望了一眼树梢，又低头看了看杏果，说到：“用些法术就可以解决的事情，何必为此耽搁？” 仙枍深吸了一口气，也反应过来。她垂下眼帘沉默了一下，然后刚想要开口解释，就被寒子呇打断了，他说：“下次别这么麻烦了，好好学着怎么做一个仙家弟子。” 说完，寒子呇便抬步继续往前走去，仙枍吸了吸鼻子，没再说话，默默跟在对方身后。 寒子呇觉得以前的自己大概是为情所困失了分寸，对方不过是个小丫头而已，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却谨慎到不敢逾矩半分，以至于到现在两个人的情感还处在一种不明朗的状态中。 他现在差不多算是个局外人吧，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小丫头对自己明明就很不一般，只是她自己可能还不太清楚而已，只要添几把火让她的灵感溅出火花，哪里还需要他做什么？就当是帮帮以前的自己好了。 仙枍微低着头，她只是不想寒子呇受伤而已，可最后连一句感谢也没有，心里总还是有些难过和委屈的。但她也知道寒子呇说的有道理，可能对方早就知道了，也已经做好了准备，而她却如此后知后觉，还冒冒失失的，确实不怎么像是个仙家弟子。寒子呇在失去记忆之前，就说过许多遍，要她学着去用法术解决问题，可她总是忘。 但她已经很努力去适应用法术了，刚刚如果是自己要被杏果砸到，她肯定能够保持冷静，用法术改变杏果的掉落轨迹，避开杏果的。可不是自己要被砸到啊，是寒子呇要被砸到，这让她怎么冷静的下来？ 是了，仙枍此刻也清楚的认识到一件事，是因为对方是寒子呇，所以她才会如此进退失措，如果换一个人，比如说望绣，她还会这样吗？不会的，她可以很清醒的用个小法术轻巧的解决这个问题，而不是慌乱无矩。 那又是不是说，寒子呇就比望绣更重要一些呢？仙枍想不出答案，也做不出比较。或许是，重要的方式不一样吧。 仙枍大概理解紫凰曾经说过的，修仙一路不能有朋友了，因为这羁绊，真的会让人失去分寸。 “到了。”寒子呇停下脚步，负手眺望着远方的那抹暖光，说到。 仙枍也才回过神来，才发现天已经有些微微亮了，两个人也站在了山峰顶端，而刚刚经过的那片地方，竟然是仙枍以前和望绣一起去过的那片杏树林，之前光线太暗，又心神不宁，才没有发现。 “这里……”仙枍环顾四周，然后看向寒子呇，眼神中有微微的诧异，没想到对方走了半宿的路就是为了来这里。不过不得不承认，这个地方看日出的确很美。 寒子呇闻声回头看向仙枍，左边眉毛微微抬起，“嗯？” “没，没什么。”仙枍感觉自己大概是笑了，然后伸手指着远方说到，“快看，太阳出来了。” 寒子呇回过头，顺着对方所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见一轮红日冉冉升起，如同一颗炽热的火球，融化了灰蓝色的天空，也正因为这冰与火的碰撞和交融，火球慢慢裹上了一层温和的壳，光芒不在那么耀眼，也不再那么炽热，变得和煦而轻柔，象征着希望，也象征着开始。 仙枍走上前去，站到与寒子呇并肩的地方，与对方一同欣赏这场盛景。她望着在巨幕之上肆意着色的骄阳，心中说不出来的震撼与感慨，之前的烦闷也被扫荡干净。 她轻笑着歪过头来看向寒子呇，然后问到：“为什么要来看日出？” “为什么要有那么多的为什么？”寒子呇不答反问。 仙枍皱着眉头艰难地思考了一下，然后说：“好奇。” “哦。”寒子呇点了点头。 仙枍等了一会儿，也没听到对方回答，于是有转过头来看向寒子呇，才发现对方正在看日出呢。 仙枍不满道：“除了‘哦’就没有了？” “还要有什么？”寒子呇瞥了一眼仙枍，无辜地问到。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来看日出呢？”仙枍提醒到。 寒子呇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然后随口答到：“习惯了。” “习惯了？”仙枍有些不懂，寒子呇不是失忆了吗？还记得习惯不成？而且他以前好像也没有看过几次日出吧？ 寒子呇看着那轮红日彻底归于天空，便收回了视线，然后回身往回走，边走边说到：“看完了，回去吧。” “哎，你还没讲清楚呢。”仙枍愣了一下，也赶紧抬脚跟上去。 寒子呇“唰”的一声打开折骨扇扇了起来，然后答到：“我以前看过很多场日出。”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39章 折骨无灵 以前看过很多场日出？肯定句？仙枍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弯了，怎么感觉她身边这个人不是失忆了，而是换了一个人呢？不然怎么记忆不太一样？ “你……记得以前的事情了？”仙枍顿了顿，试探着问到。 闻言，寒子呇瞥了一眼仙枍，理所当然地回答到：“不记得。” “那你怎么知道你以前看过很多场日出？”仙枍皱着眉头问到。 寒子呇难得地轻笑了一声，用一种关爱傻子的眼神注视着仙枍，然后说到：“记忆会骗人，但灵魂不会。” 说着，便不再理会仙枍，自己摇着扇子往前走去了。 仙枍听懂了对方的意思，却有一点想不清楚，她之前并没有见过寒子呇去看过几次日出，那么对方所说的灵魂记得，是在遇见她之前发生的事情吗？ 仙枍疑惑着蹙了蹙眉心，然后一跺脚低声念了一句：“不管了。”便继续跟上寒子呇了。 想起来对方之前貌似说了一句“回去吧”，仙枍又扭过头问他：“我们现在是去哪里啊？” “我发现……” “嗯？” “你的问题真不是一般的多。”寒子呇拿着扇子敲了敲手心，仿佛在陈述一件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仙枍气得一叉腰，然后又觉得不太对劲，默默收回了动作，说：“没关系啊，你当我几般的都成，先回答问题啦。” 寒子呇突然觉得对方自从他醒过来之后，越来越不注重形象了，难道是他的错觉吗？他轻轻勾了一下唇，总归一切都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这就足够了。 “自然是回我们之前住的地方。” “啊？你知道是在哪里吗？”仙枍呆滞了片刻，把对方的话拆开来仔细咀嚼过了一遍，觉得自己大概没有理解错，才有些不敢相信地问到。 “用神识探一下跟你灵力波动相同的最为浓郁的地方在哪里，不就知道了吗？”寒子呇简单地解释到。 仙枍觉得自己应该重新评估一下对方的实力，因为这句话说着轻巧，却需要足够高的修为才可以办到，毕竟那座峰离这里还很遥远。而仙枍现在的修为也才只能将神识覆盖一座峰，并且这个水平已经相当不错了，可对方的神识盖过了几十座峰，居然还觉得简单，实在是令仙枍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寒子呇还不知道仙枍现在走神在想什么，他没有记忆，自然也不清楚神识强度的状况大概是个什么样子，所以也就没往那方面去想。而且这一路来仙枍走神的次数还少吗？他都已经习惯了好不好。 仙枍放下这个问题之后，抬头看了看天色，感觉还不错，心情也放松了一些。她打量了一眼寒子呇手中的折骨扇，提议到：“寒子呇，从这里去那座峰挺远的，要不我们坐你的扇子去吧？” 寒子呇闻言，低头看了一眼那把折骨扇，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仙枍脑中灵光一闪，惊讶地说：“你不会是忘了怎么用折骨扇了吧？” 寒子呇面无表情地给了仙枍一个眼神，让她自己领会，然后把折骨扇展开，摩挲着上面的符文，稍稍思索了一会儿，手指便开始上下左右地动了起来，很显然是在重新排序。 令仙枍惊讶的是，对方的动作丝毫不见滞涩，与当初一般无二。甚至于寒子呇此刻的眉宇之间还带着一股理所当然地自信，像是很确信自己的做法是正确的，没有一丝犹豫。 等折骨扇真的成功变大了之后，仙枍不由赞叹了一声：“好厉害。”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问，“寒子呇，你没有感觉到折骨扇的器灵吗？就在……在你的识海里。” 寒子呇微微皱了一下眉，然后摇了摇头。 仙枍奇怪地问紫凰：“主人失忆的话，还能跟器灵沟通吗？” 紫凰淡淡开口道：“只要灵魂契约不解双方都正常存活，就不会不可以。” “那……” “折骨扇已经没有器灵了。” 仙枍虽然想到了这个可能，还是被这个答案稍稍震惊了一番，然后便没再说什么，只抬眸对寒子呇说到：“算了，我们这就走吧。” “嗯。”寒子呇也没再追问，看着仙枍刚刚的神情，他便也能够猜出一二了，不过这些并没有什么影响，所以他也不怎么在意。 两人乘着折骨扇直接飞回了那座峰，现仙枍跳下扇子的时候，还感叹了一下寒子呇这驱使折骨扇的本领真是一点也没退步，而且速度上还快了不少。 只不过在看到那间少了屋顶的房子时，仙枍的嘴角还是忍不住抽搐了两下，她怎么就忘了这个呢？早知道还不如全毁了呢。 仙枍尴尬的笑了笑，寒子呇看了一眼前方那个奇怪的建筑，然后朝仙枍轻“呵”了一声，便收回折骨扇一边摇着一边往前走去了。 仙枍也只好硬着头皮跟上，自己造出来的东西自己就要勇于承认，反正这一夜过来她都不知道丢了几次脸了，还在乎这一次？再说了，现在在乎有什么用，以后要丢脸的时候多了去了。别问她怎么知道的，她就是知道。 “有意思。”寒子呇抬头看着那片突兀的失去了的房顶，用眼神询问仙枍，“怎么，不解释解释？” “就是，就是屋顶没了。”仙枍扛着目光，眼神飘忽着。 “现在说话变短小精悍了啊，是不是口渴了？” “没，还，还好。”说着，仙枍还下意识的吞咽了一下，也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真的渴了。 “行了，”寒子呇也不为难她了，“我会收拾的，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 “啊？哦。”仙枍下意识地应到，然后同手同脚地往之前练琴的地方去了，她还是去练会儿琴静一静吧。 寒子呇看着对方的背影，不由勾起唇角笑了笑，这小丫头，还挺有意思的。 至于这间屋子为什么没有了房顶，只要稍微探一下灵力波动就能猜出个大概来了吧。他乐意逗逗那个小丫头，却还没打算给对方难堪，要是以后后悔可怎么办，对吧？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0章 重回旧地 门是虚掩着的，仙枍上次进去之后被惊着了，自然也就忘了关，反正房顶都没了，关不关门也就没什么好值得关注的了。 寒子呇将门彻底地推开，然后以拳掩面，轻咳了一下，这屋子里灵力波动可真够紊乱的。 他扫视了一圈，摆设很简单，一张床和一套桌椅，不过地面却是一片狼藉。干涸的血迹，滚的七零八落的果子，一片挺大的绿色叶子，还有，还有一个丑不拉几的花环。 寒子呇抬脚走进这间屋子，没有理会绿叶与果子，径直走到了那块沾着点点血迹的地面旁，蹲下身来用中指在血迹上面碾了碾，然后放在鼻端嗅了嗅，可以判断大概是一天前留下的。 寒子呇若有所思的放下手，施了个清洁术把手指弄干净，然后抬起一只手在另一只手掌上轻轻一划，便多了一道留着血的伤口。他都不用凑近，就知道这血的气味和地上干涸了的血迹是一样的，所以一天前在这里流血的人果然就是他自己了。 寒子呇将手心虚握了一下，伤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了，他站起身打量着自己刚刚受伤的那只手，目光略有些凝重。看得出来他的修为并不差，那么一天前在他身上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伤成这个样子？甚至于光是治疗就费了一天一夜？这些事情，总得有个原因才对，可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寒子呇负手朝另一个方向走了一步，然后弯腰捡起那个难看的花环，一看就知道做这个花环的人是个新手，挑的枝条柔韧度都不对，上面的花朵插的也不牢固，许多地方都参差不齐的，他怎么会看上这样的东西，还把东西带回来了？因为不过怎么样他也不可能做出这么粗糙的东西啊。 不过都过去一天了，这花环上的花居然也不见枯萎，看起来仍然很新鲜。寒子呇随便探了探，便知道这上面用了什么法术，没想到他之前这么在意这个花环，不过可惜了，上面溅了一滴血。 本来也算不上什么事情，可寒子呇偏偏看这滴血不顺眼了，抬手便施法把花环弄干净了。做完这件事之后又觉得自己太过浪费灵力了，把这玩意儿弄干净做什么呢？到头来不都是要扔。寒子呇轻蔑地瞥了一眼那个花环，心里是这么想着的，却还是鬼使神差地把东西收了起来。算了吧，万一恢复记忆以后后悔就不好了，就先暂时留着吧。 再次把屋子环顾了一遍，确认没什么可注意的了，寒子呇便踏出屋门，往仙枍那边走去了。 虽然看起来是在认认真真地弹着琴，曲子也没出什么差错，但仙枍的神早就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连紫凰都唤不会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她去了。 仙枍心里有点紧张，然后就爱胡思乱想了，那天离开的时候她也没看清楚屋子里面的情况，抱着寒子呇便跑了，但是想想也就知道自己弄得有多乱了，也不知道寒子呇会不会看到什么。不过那是他自己的屋子啊，看到了什么也跟她没有关系的吧？ 仙枍正天人交战着，寒子呇便慢慢悠悠地晃了过来，见仙枍在练琴，也就没说话，随意找了棵就近的大树靠着树干闭目养神去了。 其实仙枍早就察觉到对方的靠近了，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便若无其事地继续弹琴，倒真让她给蒙混过去了。可再长的曲子也会有结束的时候的，到时候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以前仙枍连续弹个几天几夜都没什么感觉，如今一遍还没弹完就有些如坐针毡了。 她低头看着琴弦，很想看看寒子呇在做什么，可又不敢，离得这么近，她稍微抬一下头对方都能感觉得到吧？那要是知道了她的小动作，岂不是更尴尬？想不出个头绪来，仙枍索性闭上眼睛，将神识扩散到最大，用整座峰的草木变换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当然，这样也能感知到对方在做什么了。 可惜仙枍的小心机一下子就落空了，对方的身周被一团更为精深的灵力包裹着，让人根本无从窥探。仙枍一时间有些泄气，然后赶紧收起了自己乱七八糟的想法，接着去感受那些花草树木了。 不过寒子呇受个伤治疗回来之后，似乎更厉害了是怎么回事？就算他原来的水平应该也不差，但也还没有达到这种程度吧？而且很多小动作也和以前不一样了。比如说仙枍以前的神识还是可以探得清楚对方周围的，可如今却是不行了。说话也是，以前恨不得详细入微地给她讲解所有问题，如今说个话都半遮半掩的，她都分不清楚对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真是让人有些脑仁疼。 仙枍心里默默吐槽着，简直看对方哪里都是毛病，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如今一比较才觉得以前的寒子呇真是哪哪都好，她也太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吧。 在心里给了以前的自己两耳光之后，仙枍终于从神游状态中出来，刚好这曲子也快结束了，仙枍舒了口气，结果一睁眼就看见了一张放大的面庞，吓得她一声尖叫往后倒去，直接摔草地上起不来了。 寒子呇看着盘着腿躺倒在草地上的仙枍，摇着扇子站直身体，然后说：“怎么这么不小心呢？好歹我也长得玉树临风一表人才，瞧瞧你都吓成什么模样了。啧，把下巴收一收。” 仙枍赶紧依言收了收下巴，然后才觉得不对，她本来就是闭着嘴巴的，还要怎么收？反应过来又被寒子呇耍了一道，仙枍没好气地撑着草地坐起来。对方竟然眼睁睁看着她摔倒也不扶她，不想碰她的话，施个法术不也行，结果就这么一副看热闹的样子，白瞎她昨天晚上还担心他来着，真是浪费感情。 仙枍气的咬着后槽牙说到：“你没事离我这么近做什么？惊吓过度会出人命的，你把命赔给我吗？”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1章 出言威胁 “我若是乐意，把这条命赔给你又何妨？”寒子呇不甚在意地说着，“不过我观你这面相，是个命大的，出了什么事儿估计都能活到最后，与其担心你，我还不如担心我自己呢。” 其实这话说的也很不客气，仙枍应该更生气才对，可听到那句“我把这条命赔给你又何妨”的时候，她心里有根弦颤了颤，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涌出来，她分辨不清楚，不禁又好气又好笑，说：“我看你也不是个福缘薄的，若我能活到最后，你怕是也不可能有什么事情。” “这可不好说啊，”寒子呇摇着扇子，负手望了望天，做出一副伤感的样子，当然，他的表情基本上还是面无表情，“活到最后也不见得就好，天道惯喜欢和我们这些小家伙们开玩笑了，而且他怎么可能做亏本的买卖呢？给了你长寿还给你幸福，他不得亏大发了？” “那你呢？” 明明知道对方似是在装模作样，仙枍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听信了这段话，因为实在是太有道理了不是吗？她抬头注视着寒子呇，问，“你是要长寿还是要幸福？” 寒子呇回过身来，难得认真地看向仙枍，说：“我两个都要。” 仙枍差点没笑出来，这人刚刚才说天道不可能都给，结果他就说他两个都要，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你怎么知道，天道就不会两个都不给你呢？”仙枍觉得有意思，歪着脑袋问到。 寒子呇拿扇子抵着下巴，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但其实仙枍知道他根本就没去深想，只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片刻后，寒子呇眨了下眼睛，说：“他不给我，我难道就不会去抢吗？” 是啊，哪里能光等着别人给呢？这一生有太多东西，都是自己去拼去抢来的，仙枍微微一笑，又问：“你现在这么说，就不怕天道听到了，故意为难你吗？” 这次寒子呇倒是没有故作姿态地停顿了，他轻“呵”了一声，说：“天道有天道的规则，他可不像凡人那般小肚鸡肠，供奉他的人他不会爱，咒骂他的人他也不会去记恨，他只懂维持秩序罢了。” 仙枍没所谓地“嗯”了一声，点点头算是赞同，难得对方多说了几句不是损她的话，她还是要给足面子的。 寒子呇见状，也懒得在这个问题上多费口舌，低着头对仙枍说到：“我们一直住在这里？” “不是，”仙枍摇了摇头，“我们准备把天厥山九十九座峰都走一遍的，这是第四十一座峰了。” 寒子呇微微颔首，道：“可以去下一座峰了。” “你想去下一座峰？也成，我们在这座峰也待了不少时间了，之前就准备走了，不过你……现在走也刚刚好，那我去收拾一下，你在这里坐着吧。”仙枍说着便起身回屋子那边收拾东西了。 寒子呇自然没打算去帮忙，这点小事情他就不跟仙枍抢了。他盘腿坐到那块充当琴桌的大石头旁边。仙枍刚刚走得急，也没把凰厥琴收起来，寒子呇看了几眼，闲来无事便伸出手随意拨弄了几下琴弦，一个不小心，琴音就震碎了架着它的那块石头。 寒子呇惊讶地收回了手，然后想了想，又抬手一挥，将石头恢复了原样。施施然站起身来，正准备离开，又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着那张黑色的七弦琴，淡淡的开口：“器灵吗？可以和主人沟通？呵，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应该知道吧？” 凰厥琴没什么反应，寒子呇也没有露出什么别的表情，话音落下，便回过头离开了。 而此刻的凰厥琴内，紫凰并没有外面那块木头那样镇静，虽说它可以在仙枍的识海中与她交流，但它的本体还是在凰厥琴中的，寒子呇的话它自然也听见了。本来寒子呇刚刚做完这些事情，紫凰就打算去和仙枍说了，可如今寒子呇这样提醒，它又有些犹豫了，因为对方的实力，实在太过深不可测。 认了主的法器，基本上不会被外人使用，若真的使用了，也不会产生什么作用的。也就是说，仙枍让寒子呇碰到琴弦，本就是一个小概率的事件，而寒子呇即使碰到了琴弦，最多也就是弹个曲子而已，是绝对不可能用琴音去做什么的，更别提震碎一块大石头了。而现在寒子呇不仅做到了，还是在无意识地情况下随手做到的，这简直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在紫凰的认知里面，这就不仅仅是修为的问题了，上仙来都不能打破这个规矩，可寒子呇做到了。可想而知，对方该是怎样的存在。 所以现在，它到底要不要告诉仙枍呢？如果不顾寒子呇的威胁去告诉仙枍，对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紫凰不敢保证，因为失去记忆的寒子呇，实在太过神秘莫测，它可不敢去赌对方到底有多在乎仙枍。因为在乎这种东西，是不能拿来赌的。 仙枍将两间屋子全部散去，里面的东西便掉落在地，她驭气把东西都归拢在一张刚刚化出来的毯子上面，然后开始挑拣。 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之后，仙枍看到了三个白色的瓷瓶，还塞着盖子好好的，另外一个青瓷瓶子状况就不太好了，盖子打了开来，里面的丹药也散出来五颗，瓶子里面就剩四颗丹药了。仙枍正愁怎么处理呢，余光就扫到寒子呇往这边来了。 仙枍赶紧招手道：“寒子呇——你过来看看这些怎么弄——” 寒子呇抬眼瞥过，稍微加快了步伐，往这边走来。 “这是什么？”寒子呇看着白毯子上面的瓷瓶，问到。 “这是你的东西，我怎么清楚。”仙枍翻了个白眼，“大概是你之前去桃泠上仙那里取的丹药吧，哦，桃泠上仙就是昨天救你的人，也是你师父。” 寒子呇也没管仙枍说的桃泠上仙不桃泠上仙的，他拿起一枚散落的丹药嗅了嗅，说：“我应该吃过，不过没用了，瓶子里还剩的你可以留着，剩下的扔了吧。”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2章 湖水中心 “哦，那这些呢？”仙枍捡过掉落在一旁的瓶塞把青瓷瓶盖好，然后指着那三个白瓷瓶，朝寒子呇问到。 寒子呇随意拿起一个，然后打开瓶塞闻了闻气味，说：“这东西用不上了，扔了吧。” “哦。”仙枍一边收拾着，一边抬头瞥了寒子呇一眼，心中不禁腹诽，这几瓶丹药看着就不是凡品，而且桃泠上仙炼制的自然不会差，结果对方说扔就扔，真是一点犹豫都没有。要是换作她，还得考虑考虑以后用不用得上吧，不然送人也可以啊，就直接丢了，实在是有些可惜。 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可仙枍手上的动作也利落的很，收起青瓷瓶后，就把剩下的东西一股脑挥到看不见的地方去了。寒子呇只淡淡看了一眼，没做什么评价，而是提醒到：“你的琴。” “哎呀，忘了把凰厥琴收回来了。”仙枍一拍脑袋，就说总觉得忘了什么，原来是这个，不过怎么紫凰这次也没提醒她？仙枍摇了摇头没再深想，抬手将凰厥琴召回琴囊，然后抬头对寒子呇说到：“那我们走吧。” 说完，仙枍便打算依照惯例去凝云，反正之前也试探过寒子呇的折骨扇了，就不需要再试一次了，而且仙枍也习惯了自己驾云，所以还不如自己来。可动作做到一半的时候，却被寒子呇的折骨扇挡住了手势。 “怎么了？”仙枍不解地偏头看向寒子呇，问到。 寒子呇放下扇子，道：“之前都是你选地方，不如以后换我，如何？” “换你？也可以啊。”仙枍愣了一下，无所谓地回答到。 不过她好像突然注意到了什么，突然伸手抓住寒子呇准备打开折骨扇的手，疑惑地问到：“哎，等等，你怎么知道以前的地方都是我选的？” 寒子呇看了一眼被对方抓住的手，然后不着痕迹地松开，摇着扇子说到：“猜的。” 闻言，仙枍将信将疑地看着寒子呇，说：“猜的？” 寒子呇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好像这件事情本就该是如此，完全不需要解释一样。当然，他也懒得解释太多，还是让这个小丫头活得简单些吧，蠢是蠢了点，不过单纯些总比整天胡思乱想阴谋论的好吧？ 虽然仙枍不知道寒子呇的真是想法，但是她也觉得自己最近脑子越来越不灵光了，感觉就像是自己用了所有的智慧换回了寒子呇的命一样，难道她那天在芊眠殿外的祈祷真的被神明听到了？可是为什么代价是让她变蠢啊。 仙枍也没再问太多，说：“算了，你还不赶紧把你的扇子打开来，还要磨蹭到什么时候啊。” “你这话的后半段，对象是不是不太对？”寒子呇给了仙枍一个眼神，就低头摆弄自己的折骨扇去了。 仙枍在一旁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发现对方刚刚那是看白痴的眼神啊。唉，好朋友越来越活泼了，但是也越来越嫌弃自己了，怎么办？仙枍吹着风，想到了这个令人忧伤的问题。 不过寒子呇非常善解人意地没让她想太久，跳上扇子，回头对仙枍说到：“走了。” 仙枍回过神来，赶紧也跟着坐到了折骨扇上面，还没坐稳，折骨扇便向上一冲，吓得仙枍连忙伸手抓住了最近的东西——寒子呇的腿。 寒子呇缓慢地低下头，看着自己小腿上多出来的两只手，呆了一下，说：“可以放开了。” “啊，哦哦。”仙枍也呆了，听到这句话便匆忙抽回手，然后学着鹌鹑把自己缩到一边儿去了。因为虽然不明显，但她隐隐约约地也可以感觉得到，失忆后的寒子呇似乎不太喜欢别人的碰触。失忆前的寒子呇也很少会去接触别人，但至少不会排斥她，如今似乎连她都排斥了呢。 可是刚刚的事情也不能怪她啊，仙枍觉得寒子呇如果等她坐稳了再走，不就不会有这种事情了吗，可是寒子呇连等一下都懒得。唉，对方真是越来越视她的生命如粪土了，想想以前她还没摔倒就要心疼了，这前后态度的差距简直是比这九十九座峰还大啊。 可惜还能怎么样呢，仙枍也不能把一个刚失忆的人丢下吧，她可是一个善良大方的好人呢。说起来仙枍现在要担心的，应该是对方别半路把她给丢了吧。 因为刚刚冒犯的事情，仙枍难得的安静了一路，一句话也没冒出来。寒子呇甚为欣悦，就这样一直安静下去才好啊。 事实上如果不是两个人都把对方看入了心里，谁又会愿意多说话呢？他们两个可都不是自来熟的人。 当折骨扇停在一片熟悉的湖边时，仙枍愣了片刻，转头问到：“我们到灵熙湖来做什么？这座峰我们已经来过了。” 寒子呇不紧不慢地摇着他的扇子，缓缓走到仙枍的身边，不甚在意地说：“灵气浓郁，人也多，天天跟我呆在一块儿，不接触别的人，怎么会有进步？” 仙枍环顾着四周，弟子的确很多。虽然没想明白，不过听起来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对方跟她修炼的目的和内容都不一样，她也没办法比较，看看别的弟子的也好。 于是仙枍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 寒子呇赞许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说：“那你去修炼吧，我一会儿回来找你。” 前半句还像那么回事，后半句怎么好像不对？仙枍不由问到：“你去哪儿？” 寒子呇阖上扇子，道：“去我该去的地方。” 说完，寒子呇便转身走了，似乎还用了什么仙枍不知道的行路法术，几下就不见了人影。仙枍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人是追不回来了，还是听话去修炼吧。 其实寒子呇说的没错，天天就他们两个呆在一起，也没有个对比，情感上怎么会有进步呢？所以这种人多的地方，还是要经常来逛一逛的。 至于寒子呇去了哪里，自然是灵气最为浓郁的地方。不是灵熙湖的湖面中心，而是湖水中心，那里，才是整个天厥山唯一可以和幽蕖潭相媲美的地方。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3章 一起迷藏 灵熙湖的湖水中心几乎没有人来过，大部分的人是感受不到灵熙湖水下的灵力深浅的就算有修为高深的人探出来了，也不会下水，不说辟水的问题，单是这湖水中到底有什么危险，就让人摸不着头脑了。灵熙湖的灵，可不只是指灵气。 但寒子呇并未在意过这些，首先他根本不知道，其次是他也不怕水。入了这湖水中，他反倒是有种如龙在渊的感觉了， 如果问他为什么来这里的话，那就是没话找话了，毕竟要是没有这灵气，他为什么要来灵熙湖呢？ 寒子呇玩水去了，这边仙枍却真的是在修炼，因为人多，她也不好把凰厥琴这么一个神器拿出来，那也太惹人注目了。于是她只好找了个没什么人的树底下坐着打坐，不能存留灵气就算了，拓宽一下自己的经脉也好啊，顺便再感悟一下之前学的《驭风决》，也是很有作用的嘛。 可惜仙枍到了灵熙湖边，便注定不可能安心修炼，很快就有人来帮她来完成这个定律了。 “小师妹——你怎么也在这里啊？” 一个熟悉的声音闯进耳朵，而且这句话还自带由远及近的音效，最后一个字简直是响在仙枍的耳畔。 仙枍心里叹了口气，收了功法，睁开眼看向来人，就听见另一个弱弱地声音在另一边响起：“小师妹，你怎么也在这里啊？” 仙枍看了看望绣，又看了看叶浅，最后看了看她们两个交握的手，才抬起头来说到：“绣绣师姐，叶浅师姐，好久不见啊。” 望绣拉着叶浅往仙枍身边的空地上一坐，然后兴奋地说到：“太好了，刚刚浅浅说要去玩捉迷藏，深深说有四个人就去，呐，加上你刚好四个啦。” 叶浅也跟着说：“捉迷藏，一起。” 仙枍眨了眨眼，说：“等一下啊，浅浅？深深？是……” 还不待她说完，望绣就打断道：“就是叶深和叶浅啦，你看他们的名字，深深浅浅的，多好玩啊。” 叶浅附和着：“深深，浅浅。” 看来她不在的时候，这几个人玩得很好啊。仙枍面无表情地吐了一口气，说：“在哪里捉迷藏？” 其实叶深那么说就是不想她们两个跑去玩吧，哦，应该是不想叶浅乱跑。 “就在这座峰下面的蓝花楹树林里面吖，很好辨认的，我们不跑出去就可以了。”望绣认真地讲解着。 叶浅可能没找到重点，所以就直接点头表示赞同了。 仙枍感觉自己的眼皮跳了一下，问：“蓝花楹树林？那里面也能捉迷藏？” 不是她小题大做，那片林子她也不是没去过，可那里面只种了蓝花楹树，偏偏这种树地面上一大截都是树干，两棵树之间隔的又远，去那里玩捉迷藏，只要不眼瞎都能找得到吧？或者是比谁更瘦，能被树干挡住？就算爬上树也没多大作用，花开得是很漂亮，可根本就遮不住人啊，何况还是五感极好的修仙之人。 仙枍觉得自己已经跟不上这两个家伙的思维了，去这种地方捉迷藏，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一览无余了吧。这么想想，怎么感觉像是叶深会提出来的建议？ 果然，仙枍刚想到这里，就听见望绣解释到：“深深说这样才可以体现出我们的水平啊，而且那里那么漂亮，才符合我们嘛。” “哦——”仙枍拖着长长的尾音，意味深长地表示理解。叶深师兄也是太可怜了，这得是被逼到什么程度了，才会让他那样耿直守礼的人说出这种忽悠人的话来啊。仙枍不禁为他掬了一把同情泪，刚同情完，就被望绣扯住了袖子。 “小，师，妹，啊～”望绣这一声喊得也算是千回百转了。 仙枍摸了摸手臂上起来的鸡皮疙瘩，摆出和寒子呇同款的面无表情的表情，认真地看着望绣，给了对方一个“你继续说”的眼神，然后默默地看着叶浅过来扯住她另一只袖子。算了，就这样吧，她已经放弃挣扎了，而且叶浅学的坐姿跟望绣还是蛮对称的嘛。 天知道她怎么会关注这种问题。 “小师妹啊，你就陪我们一起去吧。” “小师妹，一起去！” “捉迷藏很有意思的。” “有意思！” “大不了我们让着你啊，不会让你输得太难看的啦。” “让着你！” 一只黑熊和一棵人参一唱一和地劝说着，真是苦口婆心，为了一场捉迷藏达成了动物界与植物界的跨界合作，成功地感动了在场的唯一一个人类，于是整个自然界都和谐了。 这怎么可能呢？ 仙枍毫不留情地甩开了她们两个的爪子，然后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叉着腰说到：“我还需要你们让着？你们别输了找叶深师兄去哭才好。” “黑熊誓不流泪！”望绣拉了一把叶浅，也站起身来，信誓旦旦地保证到。 叶浅左看看又看看，才弱弱地说：“人参，人参也不会哭的。” “那我们去找叶深师兄吧。”仙枍揉了揉额角，刚才居然还有心情同情叶深师兄，还是同情同情她自己吧。 “好啊好啊。”望绣一把拉过叶浅，另一只手拽上仙枍，就风风火火地往灵熙湖的另一边跑了。 仙枍跟着跑了不少路也还没到地方，不由疑惑道：“你们两个怎么跑了这么远？” 平时叶深应该也不会让叶浅离开视线这么远吧。 望绣毫不犹豫地答到：“我们出来找人玩捉迷藏啊。” “哦。”仙枍应了一声就没再多问了，找了这么远也没找到一个愿意的人，看来她们的蠢已经人尽皆知了。所以现在看到她和这两个货在一起，她的脸上怕是也多出来了一个蠢字吧。 仙枍眼角抽搐了一下，再问下去就是真的蠢了，这种艰巨而伟大的交流沟通任务还是交给叶深师兄去做吧，她不合适。 “深深你看我们找到了谁？”望绣扫到那抹绿色，立刻奔了过去，先是把叶浅推倒了对方身边，然后拉过仙枍示意叶深去看。 夜深扶好叶浅，然后见礼道：“仙枍师妹，别来无恙。”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4章 何其有幸 “别来无恙。”仙枍也一样还了一礼，然后才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几个，“叶深师兄，师姐说要去捉迷藏，我们是现在过去吗？” 叶深看着一脸期待的叶浅，唇边挂着无奈的笑意，放下手中的经卷，说：“择时不如撞时，既然见到了仙枍师妹，便是缘分，此刻便过去罢。” “好啊。”仙枍应了一声，然后余光瞥到叶深手中书的封面，不由微微讶异，“师兄，你这看的是经文？” 不怪仙枍惊讶，毕竟来了天厥山，大家都是为了修仙，藏书阁里最多的便是修仙功法，经文也有，但是因为对修仙没多大用处，所以借阅者向来少得很，没想到叶深居然会看。 叶深拿起经卷，顿了一下，微笑着说到：“不错，确实是经文，可修心养性，对心境也算是有用。” 叶浅看着那卷书，笑得弯了眼睛，说：“书，我的。” 望绣见仙枍一脸呆滞，便开口解释到：“这个是浅浅在藏书阁里面找到的啦，她非要带回来，深深就抄了一份订成书卷，平时也会念给浅浅听的。” 叶深但笑不语，只微微颔首表示赞同，叶浅似乎觉得这句话是在夸她，所以笑容更大了。 站在一旁的仙枍只好充当那个打破沉默气氛的人，说：“叶深师兄对叶浅师姐真是关照啊，一会儿捉迷藏可不能防水啊。我们这就走吧？” “走。”叶浅第一个应了一声。 望绣也不落后，说：“走啦走啦。”然后拉住仙枍，先一步走在了前面。至于叶浅，自然是交给叶深师兄了。 一行四人往山下的蓝楹花树林走去，也没用什么法术，仙枍也乐得自在，若说风景，自然还是灵气浓郁的灵熙湖边更胜一筹了。琪花瑶草不计其数，看着也新奇啊。 这条路说来也不算近，走着走着叶浅就和望绣跑一块儿去了，两个人东瞧瞧西窜窜，找了不少奇奇怪怪的东西。 仙枍和叶深走在后面，迁就着她们的速度，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师兄，你和叶浅师姐这一年都是住在这灵熙湖旁边吗？” “灵熙湖灵气浓郁，叶浅不善修炼，住在这旁边对她的修为也有益处。况且她还是一棵心智没发育完全的人参精，若是不用灵气养着，怕是修仙无门了。”叶深随意答到，目光却始终追随着叶浅，做这件事情他倒是异常认真。 仙枍点了点头，心智发育不完全的精怪，不要说修仙了，连存活下来都很困难。一般精怪都是心智发育成熟后才会修出人形，而到了人形以后，灵魂强度基本上就固定了。可叶浅却先修出了人形，灵魂强度极弱，心智也很难再发育完全，所以才一直这样一副痴痴傻傻的样子。若是换成别的精怪，大概早就死了千百回了，叶浅何其有幸，能遇见叶深师兄这样照顾她的人啊。 也只是沉吟了片刻，仙枍便开口问到：“叶浅师姐修至仙班，大概要很久吧？师兄，我说一句不太好的话，你不要介意啊，那个，你会一直陪着叶浅师姐吗？” 叶浅想要修仙该是有多难，若是陪她一起，有可能这辈子都成不了仙了。就像望绣不愿成仙，所以她以前的很多朋友都放弃她了一样，叶深的选择又会是如何呢？也一样放弃叶浅吗？可是没有了叶深，还会有叶浅吗？ 叶深抿唇笑了笑，并没有太过介意的样子，似乎经文读多了，身上的书卷气也变成了另一种更为飘渺深沉的气息，让人平静不少，连说话节奏也慢了。 “仙门所在，自有缘法，可求，亦不可求。此物于我得来无用，于她亦然。我只求她能长寿安康，没了仙籍，她也一样安乐，可没了我，她该怎么办呢？” 是啊，没了叶深，叶浅该怎么办呢？再从这世上找到一个愿意像叶深一样照顾叶浅的人，实在是太难了。 在情与修仙中，叶深选择了情，望绣也选择了情，因为在他们眼里，那才是最重要的。而仙枍所选择的，却是修仙。虽然叶深的答案让她有一瞬间动摇，但是连望绣都没能让她止步，仅凭叶深的几句话，又能改变的了什么呢？这条仙路踏上去了，就不能再回头了。 叶深任凭仙枍沉思不语，也没有出言打扰，毕竟对他来说，仙枍也不过只是一个有过几面之缘的师妹罢了，她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不是他该去干涉的。 到了蓝樱花树林边上的时候，望绣和叶浅早就飞奔过去了，后面的仙枍和叶深相视一笑，也抬脚跟了上去。在快要踏入树林的时候，仙枍突然叫住了了叶深。 “叶深师兄——” “嗯？”叶深回过头来，微微抬起眉毛，似是询问。 仙枍脑海空白了一瞬，然后回以一个祝福的微笑，说：“叶浅师姐能遇见你，真好。” 微风卷起地面上堆积着的蓝色花瓣，吹皱了叶深的白色罩衫，绿色锦缎的华丽转变成了碧波一般的静谧，就如同此时的叶深，一身书卷气，一颗玲珑心，便是开口，亦能闻得梵音。听说天界有佛门，他若不去，委实可惜。 叶深转过身来，微笑着注视着仙枍，掸了掸衣袖上的落花，说到：“世间百般初遇，皆是缘。芸芸之众，朝夕之命，相逢的机会不过渺茫，寻常之人，一次便已是难得，若有二次，自当珍惜。” “若是算上释空门之前，我与叶浅，也是有过两次初遇的人了，如何能不珍惜？这是她的缘分，亦是我的缘分。” 叶深说完，没有再多做停留，微微颔首，便转身朝叶浅那边走去了。仙枍站在原地，看着那满林的蓝色花瓣，深呼了一口气。 缘分这种东西，玄之又玄，信则有，不信则无。仙枍愿意去相信，但是却不会为此改变决定。 不过心里住着叶浅的叶深，又能成的了仙人，入的了佛门吗？ 仙枍说不清楚，但是有一点她知道，那就是除了叶浅以外的，叶深根本不在意。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5章 人参不傻 “小师妹，还愣着干什么啊，快去躲啊，第一局我来抓，我要数数了哦。”望绣跑过来对仙枍说到。 “哦，那我去了。”仙枍回过神来，应到。 “快去吧快去吧。”望绣推着仙枍进了树林，然后自己跑到仙枍刚刚站过的地方，背对着树林蹲下来，捂着眼睛开始数：“一，二，三……” 仙枍轻笑了一下，摇着头往林子里面走了。仙枍本来打算慢慢找个合适的地方的，结果刚刚十个数过去，就听见望绣大喊一声：“我来啦——” 这时候仙枍才走了几步路，简直是猝不及防。仙枍灵机一动，趁望绣起身的瞬间驭气振起一地的花瓣，然后用行路法术脚下飞快地跑远了。 于是望绣回过身来，看见的就是满目的蓝色花瓣，飘飘扬扬纷飞了好一阵子才都回到地面上。更有甚者，直接飞到了望绣惊呆后张着的嘴里面了。 望绣下意识地咀嚼了两下，然后反应过来之后呸呸地吐掉，气地大吼了一声：“仙——枍——” 声音从林子这头传到了林子那头，仙枍自然也听到了，她捂了捂耳朵，假装没听见。 这个游戏还是很公平的，之前也说好了，不管是谁都不能用神识去探谁在什么地方，躲的人只要被寻找者确认看到了，就算输了，第一个输的下一局当寻找者。就是时间有点不确定，谁知道找齐三个人要多长时间，但几个人居然都忘了这个问题。 仙枍是觉得这个肯定很容易被找出来，用不了多长时间，也就没在意。望绣和叶浅则都对自己的能力很是自信，觉得自己肯定能把人找出来，所以在制定规则的时候也没提。叶深就更不会说了，他只在乎叶浅安不安全，其余的她们高兴就好了。 然而事实上跟仙枍的想法还是有些出入的，比如她到现在也没看见叶深和叶浅。说好了不用隐身之类的法术的，他们怎么人都没了？难不成叶浅变成人参缩地里面去了？不应该啊，之前不是说好了不能变回原形的吗？而且叶深变成孔雀应该更引人注意吧。 仙枍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寻找着可以躲藏的地方，还顺便把她那宽袍大袖的罩衫给绑成了窄袖的。她现在蹲在一棵树冠比较大的蓝樱花树上面，本来想去林子中心那棵最大的树上的，但是但凡长了脑子的，都会怀疑那里的吧？还是挑个不起眼的好了。 仙枍把花开的比较多的树枝往自己这边拉了拉，然后将枝条缠在一起，免得一会儿没控制住动了，那就真的是明明白白告诉对方自己在这里了。 望绣喊完那句以后，就立刻往林子里跑了，不过还是没能赶上仙枍，气恼地踢了踢花瓣，开始认认真真地寻找起来。 这也是她第一次玩捉迷藏，她只在见尘镜里面看人界的小孩子玩过，觉得很有意思，才搬过来的。讲给叶浅之后，那棵小人参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表达了极大的兴趣。望绣就知道，这棵小人参是整座天厥山最合她心意的弟子了，她喜欢的叶浅肯定也喜欢。 只可惜望绣完全没认识到稚子人界版的捉迷藏和成人修仙版的捉迷藏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以至于她并没有像自己想象的那样火眼金睛，掐指一算便能发现敌军据点，空荡荡的蓝樱花树林里就算是进去了三个外来者，看起来仍然还是空荡荡的。 望绣不时环顾四周，还要抬头看看树上有没有人，但是走了好一会儿了，也没有什么新发现。望绣除了对吃比较有耐心以外，对其他事情基本上就是一个急性子，找了半天没进展，她也懒得再在外围转悠了，直接往树林中心走去。 仙枍已经换了个姿势，她觉得蹲着风险实在有些大，毕竟这树的枝条跟她比起来还是很纤细的。唯一庆幸的是，她今天白色罩衫底下穿的是一条深蓝色的裙子，虽然和蓝花楹花还差了一点，但是如果只是一眼扫过的话，应该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仙枍把裙摆扎好，又把头发打散了之后重新盘了起来，还异常有闲心的在发髻上插了几朵蓝花楹花，然后便安安心心地躲在花枝里面装木头人了。 至于叶深和叶浅，他们似乎根本就没躲，但是确实不容易让人发现就是了。 这片蓝花楹树林有一个好处，就是常年花开，反正一直开一直开，从来不见有停歇的，于是花瓣也积得很厚。跟杏林和桃岭倒是有些相似，都是神仙们的娱乐之作罢了。 望绣把整个林子都绕了一圈，也没有什么发现，不由停下来开始思考对策。虽然跟叶浅待在一起看着的确有些傻，但是望绣只是单纯想要一个心思简单的玩伴罢了，她自己还没有变笨。于是想了一会儿之后，望绣就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她站在原地施了一个法术，把一整片蓝樱花树林的树冠上的花，都给吹落了。 于是，一整片林子里的树干，在一瞬间变得光秃秃的。 于是，穿着紫色衣服的仙枍，毫无意外地脱颖而出了。 还没等仙枍反应过来，就听见一个笑嘻嘻的声音说到：“小师妹，我可是看到你啦。” 仙枍心中一片沧桑，千防万防都没防住这个，刚刚那一阵风怎么不把她给吹下去呢？欲哭无泪的仙枍成功的变成了望绣的小跟班。 “绣绣师姐，你说他们在哪里啊，不会出了林子了吧？”仙枍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服，一边跟着望绣在林子里四处打转。 望绣摊了摊手，说：“那倒不会，浅浅很守信的，说了不能出林子，就肯定不会出林子的。” 仙枍把头发放了下来，弄回了之前的模样，然后看着树上重新开出来的花朵，叹了一口气，道：“竟然只有我一个人躲在树上，可他们都不上树，还能躲哪里啊？” “不要羡慕嘛。”望绣随口应着，但其实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了，这哪里还有地方能躲啊。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6章 花下有人 两人就这么漫无目的地找着，权当是散步了。 仙枍觉得无聊，便找了话来闲聊，说：“绣绣师姐，你的本命法器找好了吗？” 望绣没想到仙枍会问这个，不过也没太奇怪，答到：“还没呢，我去法器库里面看了，没有合适的，师父说那些法器跟我无缘，先让后面的新弟子选，我的以后再说了。” “怎么会这样？”仙枍皱了皱眉，“都过去半年多了吧？” 望绣耸了耸肩，道：“那有什么办法呢，像我这样不上进的弟子，法器跟我没有共鸣也很正常啦。要是像大师兄那样，才不会有这种事情呢。” “嗯？怎么说？” 望绣眼中露出羡慕来，说到：“大师兄本身就很厉害呀，又勤奋，师父可喜欢他啦，大师兄那把剑就是师父特意寻来的呢。” 仙枍点了点头，木夭上仙的确很看重百木，想起百木师兄那样勤奋刻苦，对仙法也有着自己的见解，也难怪木夭上仙会喜欢了，是个师父都会喜欢这样的的弟子吧。 “我记得百木师兄前阵子受过伤，现在好了吗？” 望绣抿着唇想了一下，答：“师父之前出去给他寻药来着，听说得了些灵药回来，又有桃泠师尊帮忙治疗，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不过我没见过大师兄，也不太清楚他现在怎么样了。” “大师兄受伤歇了好一阵子，现在估计是在什么地方补这段时间拉下的修为吧。”仙枍感慨着，人家在修炼，自己还在这儿玩，这就是差距啊。 望绣撇撇嘴，说：“大师兄向来如此，把修为看得比什么都重，也不知道……算了，我们还是赶紧去找深深和浅浅吧。” 仙枍呼了口气，应到：“嗯，要不我们分开找得了，像现在这样要找到什么时候啊。” “有道理，那我往这边走，你往那边去看看吧。”望绣瞧了瞧左右两边，然后利落地分配好了任务，仙枍也没反驳，点了点头，就背道而驰各自往一边去了。 仙枍走了没几步，就听见望绣叫她，她停住脚步回头看去，望绣正朝她招着手。 “小师妹，你可还欠我蜂蜜啊。” 原来是这件事，仙枍还以为她看到了叶深和叶浅呢。不过也是，自己之前说过下次见面给望绣带蜂蜜的，不过这次太突然，她都没有准备，所以一时间也忘了。 仙枍有些无奈和抱歉地笑了笑，说：“记得的，总不会少了你的。” 望绣粲然一笑，说：“你说的啊，要是没让我吃到，我可是要找你算账的。” 说完，望绣便笑着往后退了一步，然后转身乐呵呵地雀跃着离开了。 仙枍不禁扶额，也无声地笑了，这只黑熊啊。 仙枍对找东西这事还真不怎么擅长，她现在倒是觉得法术好了，要是可以用法术的话，找个人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可惜不让用啊，她只要违规一点，另外几个人肯定也能发现的，还是慢慢找吧。 走了不知道多久，仙枍又走回了林子中心那棵树冠最大树龄也最长的蓝花楹树下。仙枍在树根处坐下，也懒得再走了，要找让望绣去找吧，她腿不酸眼睛都要酸了。 双手撑在膝盖上面发了一会儿呆，仙枍靠着树干也觉得无聊，伸了个懒腰就直接往后倒去。平时她也经常这么干，草地上软绵绵的也不硌人，练完琴之后躺倒在草地上看天空也不失为一种享受啊。而且这林子的地面上全是花瓣，尤其是这棵树底下，花瓣厚得不行，踩着都觉得晃，想想就知道躺着肯定蛮舒服的。 结果仙枍往后一倒，预期的柔软没感觉到，就听见一声“哎呦”在耳边响起。 仙枍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这声音是谁，就被对方起身的动作给挤得往旁边一滚，滚了好几圈才停下。仙枍眯着眼睛呸呸地吐着花瓣，一手撑着地面一手理着头发坐起身来，眼前还有些看不清。 对面的人也没比仙枍好到哪里去，等两个人终于能睁开眼看清对方的时候，望绣也刚好走了过来。 “浅浅——小师妹——” 仙枍还没从看见叶浅的惊讶中回过神来，就先顺着声音转头看向望绣了，叶浅也挂着一脸的呆滞和不明所以转过头。望绣先是站在原地疑惑地愣了一下，然后才拔足狂奔过来，途中还差点被软绵绵的花瓣给绊倒。 仙枍不由提醒到：“别急啊，小心点。” 望绣直接扑过来跪坐在了仙枍和叶浅跟前，喘了几口气，然后才说到：“你们两个，这是怎么回事啊？” 仙枍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目光从望绣脸上慢慢挪到了叶浅脸上，望绣也随着她的目光看向了叶浅。 叶浅左右瞟瞟，觉得解释无能，正犯着愁呢，叶深就走过来了。 “深深——”望绣抬头看着叶浅身后，叫了一声。 仙枍也抬头看过去，然后微微颔首，道：“叶深师兄。” 叶深俱是微笑还礼，然后停在叶浅身后，，抬手揉了揉叶浅的脑袋，算是安抚这个有些不知所措的小人参，然后才解释到：“浅浅非要让我把她用花瓣埋起来，结果自己先睡着了，我就没打扰她，去树上看了会儿书，一时忘了时间，抱歉。” 叶深说完，嘴角带着一抹温和的笑意，然后动作小心的替叶浅把头发上沾的花瓣捻掉，又仔细地帮她理了理头发和衣裳。 仙枍就这么看着，却总觉得叶深就像是把叶浅当女儿养一样，但有些不像，但如果说是兄妹，似乎也不太对。仙枍有些不解，用肩膀撞了撞一旁的望绣，然后秘道传音问到：“绣绣师姐，你觉不觉得叶深师兄和叶浅师姐的相处方式有些奇怪啊？” 望绣自然接收到了信息，偏头朝仙枍翻了个白眼，也用秘道传音回答道：“小师妹你是不是傻啊，这么显眼都看不出来吗？深深喜欢浅浅啊。” 仙枍愣了愣，疑惑地看向望绣，接着问：“我也喜欢你啊，可是我就没这么对你哎。”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7章 深刻理解 这下望绣看向仙枍的眼神中多了一抹不可思议，好像不太懂仙枍怎么会有这样的思路，难道是黑熊妖的文化已经落后了吗？她的解释还不够到位？ 望绣顿了顿，然后回答到：“深深对浅浅的喜欢，就像是……嗯，就像是仙君对桃泠上仙的喜欢，是想要把桃泠上仙娶回去做仙后的，懂了吗？” 仙枍顿住，仔细消化着望绣刚刚的那一番话，有一点点懵，然后问：“那，那叶浅师姐知道吗？” “当然不知道了，”望绣看着还在为叶浅前后忙活的叶深，不甚在意地说着，“浅浅还理解不了那么深奥的感情。” 仙枍没说话，陷入了一场非常严肃的思考当中。原来这种喜欢，是可以只有一方对另一方的吗？这么想好像也是，仙君喜欢桃泠上仙，可桃泠上仙貌似并不喜欢仙君的。她之前一直以为男女之间的喜欢，只有互相都喜欢，才可以成立的，原来并不是这样的吗？ 这一瞬间，仙枍感觉自己敲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但是又不太明显，她自己也没发现。仙枍转身朝望绣深深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深刻理解了这个词语的含义，并对望绣形象具体的解释予以高度的赞同和由衷的感谢。望绣得意地扬了扬眉，对于仙枍的识相非常满意。于是，皆大欢喜。 这边两个人无声的交谈并没有打扰到那边，仙枍现在再去看这两个人是互动，露出欣慰的笑意，心中也不由感叹。想想她刚来天厥山的时候，这两个人也还没有这么要好吧，那时候叶深虽然一直对叶浅照顾有加，但嘴上还是不承认的，才过去多久啊，叶深现在不管是行动上还是言语上，都是完完全全的对叶浅好了啊。唯一没变的，大概只有叶浅的态度了。 看来读些经文还是有很大用处的，不然叶深这样一只爱美的孔雀，性格大概会像拂叶上仙一样吧。不过叶深其实也还是偏向精致生活的，但是方法不会再那么强硬，而是像如今这般润物细无声，在叶浅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叶深就已经帮她把不那么美好的地方全部打理好了。 还记得以前叶深会要求叶浅不要这样，不要那样，现在哪里还这么说过，他不再去拦着叶浅做想做的事情，只是会在对方做这件事的时候，一直在旁边小心地照料着。至于他自己，仙枍还真没看见叶深身上有什么乱的地方，头发不会乱，绑在头发上的发带和发带上的玉珠也没有乱，连衣服都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样子，不过身上的松墨味确实更浓了一些，但也没什么影响，反而与他本人的气质相得益彰了。 仙枍撑着下巴，笑眯眯的，不管怎么说，叶深的转变总归是好的，叶浅有人照顾也是幸运的，所以说，他们两个人的感情，简直没有理由不值得祝福啊。他们是她来天厥山最先遇到的弟子，尽管不是很熟，但交情总是在的，她自然希望对方能过得好，如今这样，真是令她欣喜，又令她羡慕啊。 望绣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花瓣，然后一把把仙枍拽起来，对叶深和叶浅说到：“深深，浅浅，我带小师妹先走了，你们继续玩吧。” “嗯。”叶深点头，叶浅看了看仙枍和望绣，然后又抬头看了看叶深，乖巧地点了点头，说：“绣绣师姐再见，小师妹再见。” 仙枍也微微弯了嘴角，道：“浅浅师姐再见。”然后朝叶深颔首，“叶深师兄，那我们先走了。” 看见叶深点头，仙枍便跟着望绣一起往林子外面走了。但事实上她也不知道望绣拉她走干什么，不是才玩了一局吗？她不明所以地跟着望绣出了蓝樱花树林，才听到对方的解释。 “小师妹，最近天厥山有一些传闻，我不知道你听没听过，不过我觉得还是跟你讲一下比较好。” 仙枍了然，道：“没事，你说。” 望绣顿了顿，似乎在犹豫，抬手落下一个结界，才说到：“之前仙禾师尊和其他三位上仙召开过演仙之论，说上次芊眠殿失窃的事情，有可能是魔修所为，也就是说，我们天厥山的弟子当中，可能混进来了魔修。你也知道，天厥山除了从释空门以外，是没有别的通道的，那么魔修就只能是失去记忆先当弟子，然后破尘再回来，所以，我们身边的人，都有可能是魔修。” “这个，我还真没听说过。”仙枍沉吟了一下，“我来天厥山之后消息就有些闭塞，这件事如果是真的的话，那天厥山岂不是会人心惶惶？” “是啊，不过这个事情基本上天厥山的弟子都知道了，仙禾上仙也说了，虽然是这样，但即使魔修来了我天厥山修炼，能破尘的也很少很少，所以不用太过担心。而且据说人界现在的动乱也是魔修的阴谋，四位上仙说，我们天厥山作为人界的一份子，有责任为人界的安稳做出贡献，毕竟这次涉及到魔修，已经不单单只是凡人的事情了。” 仙枍眼中多了一丝担忧，这确实是她没想到的，如果这样的话，那很快就有大事要发生了。 仙枍揉了揉眉心，问到：“所以我们该做什么？” 望绣苦着一张小脸，说：“上仙们只让我们努力修炼，并且谨慎行事，到了时候自然会告诉我们该怎么做。但我要说的不是这些。” 仙枍疑惑道：“那是什么？” “仙枍，”望绣闭了闭眼睛，似乎在犹豫，又或者是下决心，“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是魔修，你会怎么办呢？” 仙枍心里惊了一下，又愣了一下，然后问：“怎么对待魔修？上仙们是怎么说的？” 望绣眼里有些挣扎，也有些害怕仙枍的反应，她颤着声音说到：“上仙们说，如遇魔修，不计后果，斩之而后快。” 你呢？你会杀了我吗？你会——斩之而后快吗？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8章 无声告诫 仙枍不知道望绣怎么会把问题扯到这个地方，因为在她的印象里，望绣是不会在意这些事情的，更不会杞人忧天，去设想这些没有发生的事情，但是现在，望绣问出了这个问题，而她，则必须给出一个回答。 “绣绣师姐，你都还没有破尘，又不知道自己以前是什么样的，干嘛要想这些没有的事情啊？” 仙枍所说的，望绣并不是不知道，只是她心里隐隐有些感觉，她可能和他们不太一样。而且她的修为也快达到历尘劫的时候了，这不是她不想就可以改变的。越接近这个点，她就越惶恐，她那些所不知道的过去里面是什么样子，她还能不能回来，都是未知数。或许是太过不安了吧，所以才那么迫切的想要一个答案，用这个答案来安慰自己。 “那如果呢？如果我是，你会怎么做呢？” 仙枍听出了望绣的不安，便用轻快些的语气打趣到：“绣绣师姐，你这么一只傻乎乎黑熊妖，还能想到做魔修不成？就算你是魔修，可人也有好人和坏人，魔修自然也要分个好坏的。如果——” 仙枍抬起双手搭在望绣的肩上，直视着她的眼睛，说：“如果你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不管你是不是魔修，我都不会念及旧情而手下留情的，到时候，就看谁的修为更胜一筹吧。” 望绣眨了眨红通通的眼睛，然后扑过去抱住仙枍，闷声说到：“小师妹，我会努力做个好熊妖的。” 闻言，仙枍露出一个笑意，抬手拍了拍望绣的背，道：“会的，一定会的，我相信你。” 发泄完了情绪，望绣从仙枍的怀抱中出来，然后想了想，说到：“小师妹，其实我还要告诉你另外一件事，比我刚刚说的更重要一些，就是……嗯，呃……” 望绣皱紧了眉头，努力张合着嘴巴想说什么，却好像有什么东西把她的声音抹去了一样，怎么也说不出来。 仙枍大惊，急忙问到：“绣绣师姐你怎么了，绣绣师姐？” 望绣眼里也盛满了震惊，越是震惊，心里就越是笃定，她想要说出来的话是确有其事，那么那个人的修为又到了什么程度，才能控制住她的说话内容？这里明明下了结界啊，还是说，她身上被下了咒？ 几番思量未果，望绣腰间的玉牌倏而大亮，竟是修为已满，到了去人界历尘劫的时候了。 仙枍抓住望绣的玉牌，惊讶道：“这，绣绣师姐，你到了历尘劫的时候了，可是……” “只有一个时辰了，一个时辰之内我必须出释空门。”望绣伸手抽出仙枍握着的玉牌，眉头紧锁，怎么会这样？ 按理来说她的修为至少还要两个月才能达到标准，可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想不出来也就不再多想，望绣抬头看向仙枍，道：“小师妹，时间不多了，我得走了。” “绣绣师姐你能说话啦，我送你去释空门吧。” “好吧，走。”望绣说完，拉着仙枍就瞬移离开了。 刚刚落下的结界也失了效力，瞬间消失不见，而结界外，一股冷冷的紫檀香气也刚刚散去。 两年多过去了，释空门前的那棵紫藤树还是老样子，或紫或白的花朵缀了满树，挂在藤蔓上随风摇晃着。仙枍踩着一地的花瓣和望绣一起走到释空门前，眼中有些惆怅，但更多的是对望绣的担忧。 “绣绣师姐，你刚刚那样子，真的能离开天厥山吗？” 望绣知道仙枍指的是什么，可这些肯定是解释不出来的，只能说：“只要不说那些话就没什么关系的。不过，小师妹啊，”望绣拉住仙枍的双手，眼里写满了担心和惧怕，“你一定要记得，防人之心不可无，一定，一定要提防身边的人。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那这天厥山真的很危险。” 望绣很少这么严肃，可今天她严肃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仙枍反应再慢也知道中间肯定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但是她却毫无所知，而望绣什么也不能说，只能告诫她小心。 仙枍心里将这件事情重视起来，说：“绣绣师姐，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多注意的。” “那就好。”望绣抿唇笑了笑，“这次你师姐我不知道要离开多久，你要记得想我啊，还有啊，多帮我照顾一下浅浅……算了，你肯定也没时间，不过要是她需要帮忙的话，你一定要替我帮她一下啊，当然啦，如果那时候我已经回来了，自然就不要你代劳啦。” “行了，我知道了。”仙枍淡淡地笑着，“绣绣师姐你赶紧出发吧，早去早回，我等你啊。” “嗯！”望绣带着笑容松开仙枍的手，转身朝释空门走去，中途回头看时，仙枍正朝她挥着手。望绣的笑容瞬间扩大，也朝仙枍挥了挥手，便不再回头地踏出了释空门。 当望绣的身影消失在释空门的时候，仙枍嘴边的弧度渐渐落下去，没有了要面对的人，笑容也就失去了意义。 仙枍也不知道望绣这一程会如何，两个人算是完美地告别了，谁都没去提如果回不来了该怎么办。仙枍会等，但她又能等多久呢？有可能望绣再也不会回来了，有可能望绣回来之前她已经离开了，谁也说不好以后会怎样。但愿，她的等待有个尽头吧。 匆忙的离别过后，仙枍转过身缓缓往回走去，也没有使用法术，也许此时此刻她更需要一点时间来静一静，想一些别的东西。比如望绣的行路法术又精进了，都能带着她跑这么远了；比如她竟然错过了演仙之论，也不知道魔修已经这么猖狂了；比如望绣刚刚的像是被人扼住了声音，多半是魔修的手笔。那么望绣刚刚到底想要说什么呢？揭穿某个魔修的身份？还是告诉她魔修的据点？又或者是别的什么？ 仙枍很难确定这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而且望绣告诉她一定要小心，小心谁呢？会让天厥山陷入危险的，又该是怎样的人呢？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49章 都放进来 紫藤花又飘落下来，落了仙枍满肩，一如两载春秋之前，只不过这一次，仙枍的眼中没有迷茫，而这条路，也只余她一人走。 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很快太阳就靠近了远方的山，山把自己染成淡淡的橘色和金色，似乎是在进行一场昏黄色的告别。告别之后，它就不得不把太阳送到看不见的地方，因为山不会动，它只能漫无目的地等待着，等待着相逢，等待着分离。 走走停停，竟然走到了浮屠殿前。仙枍站在那条熟悉的小路上，抬头望着上方熟悉的殿门，还有蓝紫色的未盈花地。她还记得第一片未盈花是望绣一棵一棵亲手种下的，却被她练琴的是给毁了。现在这片常开不败的，是寒子呇从未盈潭边顺手采回来的盛放的未盈花，它们永远的定格在了绽放的那一瞬间，却终究是个死物，不会再有改变，不会再有生长，日复一日，就像现在看来，和以前也并无半分不同。 仙枍提起裙摆，一路往上走去，停在了那片未盈花中，却没有推开偏殿的门。仙枍撑着地面缓缓坐下来，然后盘膝支着脑袋看日落。白天不觉得这太阳跑得快，可一到这时候，却突然觉得时间流逝之快了，那轮红色的太阳，简直就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山的那头跑啊。 太阳落了山，边没什么可看的了，仙枍往地上一躺，等着看星星，顺便在识海中和紫凰闲扯。 “紫凰，你说今天的事情该算什么呢？理也理不清楚，我知道的不多，也不敢瞎猜，可是……” 正当仙枍准备喋喋不休地讲下去的时候，紫凰出言打断到：“你不敢猜。” “啊？”仙枍还没反应归来，因为她觉得紫凰是不会搭理自己的，平时她都是自己一个人说，结果这次紫凰居然开了金口说话了。等一下，它刚刚说了什么来着？ 仙枍还在追忆，就听见紫凰又冷冷地说了一句：“望绣是魔修。” “什么？你说什么？”仙枍这次听清楚了，但是却不敢相信，这个人都愣住了，大脑也一片空白。 紫凰掀开眼帘瞥了一眼识海中的仙枍，道：“你不是猜不到，你是不敢猜。” 不敢往这方面去猜，不敢让自己知道，自己的好朋友是魔修，不敢把自己的在意的人放在敌对的位置上面。仙枍不敢，即使修了仙，也改变不了她骨子里的懦弱，她到底，还是惧怕太多。 仙枍睁着眼睛，双目无神地望着天空，情绪渐渐归于冷静，冷到无情，静到无力，她问到：“为什么这么说？” 仙枍还想再争取一下，既然只是猜测，又怎么能肯定呢？若是非要肯定，又是不是该给一个理由？ 紫凰感受着仙枍的情绪波动，听她如此问，也没有卖关子，简短直白地说到：“天厥山的法器受仙气洗涤，只不与魔修共鸣。” 也就是说，不存在有弟子去寻本命法器，却没有法器愿意与她共鸣的情况，除非她是魔修。 “原来是这样吗？”仙枍眨了眨眼睛，“可如果这样，那木夭上仙难道不知道吗？” “你又怎知他不知晓？”紫凰毫不留情地说到。 可它的每一句话，对仙枍来说都不啻于平地惊雷，木夭上仙明明知道望绣是魔修，却一直没有揭穿，甚至还包庇她。可之前四上仙不是才召开过演仙之论，说遇到魔修便杀无赦吗？那木夭上仙又为什么做出这种举动？ “啊——”仙枍越想越烦，抓着头发低吼了一声，“到底要怎么样啊？他们到底要怎么样啊？” “静心，”紫凰淡淡地说着，“这些事与你无关，不必挂怀，你只需要勤加修炼便可。” “紫凰，你错了，”仙枍呈大字型瘫在花丛中，望着那轮模糊又清冷的月亮，呼了一口气，“修炼成仙，是我给自己定下的目标，这些事情，却是我的责任。紫凰，我们不能太自私，只管着自己的那部分，有些责任如果没能及时承担起来，以后会后悔的。修仙修仙，修的不就是一颗心吗？想让自己的心变空，不是把所有东西都拿出去，而是把所有东西，把这大千世界都放进来，那时候的心，才是真的空了。” 紫凰沉默了片刻，道：“可是你的心，太小了。” 仙枍轻笑一声，在这片夜空之下，在这片花丛之中，显得清脆而坚定异常，她没有在识海中说，而是启唇说到：“总有一天，我的心也可以盛下这片疆域，还有我头顶上的，那一正片星空。” 紫凰没有回应，它不知道仙枍的坚持是否正确，所以即使与自己所坚持的不一样，它也不会去随便议论什么。到底谁的更正确一些，还是留给时间来证明吧，就算错了又怎样，谁还没摔过跤呢？ 这样的氛围下，闭上眼几乎就可以睡觉了，不过仙枍现在是肯定睡不着的，想了想，她坐起身来，抬起左手对着月光看那只淡绿色的玉镯，然后将右手覆上去，指尖稍动，在内侧轻轻转了两圈。 仙枍放下手，对着那只玉镯发了会儿呆，这还是她来天厥山没多久的时候寒子呇给她的，她一个没注意，竟然已经戴了这么久，也没摘下来过。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似乎这镯子还小了一些，扯了扯也没能摘下来，明明她之前戴上去的时候挺轻松的。 放下手，仙枍叹了口气，现在寒子呇失忆了，也不知道这镯子还有没有作用，怎么感觉过去好一会儿了呢，以前这时候寒子呇应该已经到了她面前才对吧？还是说对方那边出了什么意外？ 仙枍放空大脑开始胡思乱想，也不管想到什么，想着想着，脑海里冒出来一个念头，寒子呇会不会是魔修呢？可这个念头出现了没多久就被否定掉，师父和桃泠上仙还救过寒子呇呢，而且对方跟拂叶上仙也不是没来往，怎么看也不可能是吧，如果是的话，岂不是早就被发现了？ 仙枍正想的入神，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朝这边飞来，正是寒子呇和他的扇子。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0章 玉色何故 “寒子呇——” 仙枍单手撑着地面跳着站起身来，然后挥着胳膊朝寒子呇招手，似乎是怕对方在夜色下看不清她的位置一样。 折骨扇的速度很快，寒子呇几乎是顷刻间便到了仙枍身边。他跳下扇子三步并两步地走到仙枍跟前，还不待仙枍寒暄，便一把抓住了仙枍的手臂，拖到眼前。 “哎，你干什么啊？”仙枍皱着眉头说到，这么突然一下还是挺疼的。 寒子呇手下的动作稍稍放轻了一些，却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他盯着仙枍手腕上那只淡绿色的玉镯，问：“这是什么？” “什么什么啊！”仙枍挣了几下也没挣开寒子呇的手，好气又好笑地说，“你送我的东西，你还好意思问我？” 寒子呇愣了一下，然后松开手，退后了一步，道：“我不记得了。” 仙枍也很快原谅了他，失忆也不是对方的错，只是刚刚对方的动作有些出乎意料罢了。 仙枍揉着手腕，然后撇了撇嘴，说：“算啦。这镯子是你之前送我的，说是让我用它来找你，呐，你这不是过来了吗？” 寒子呇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在夜色中不甚明显，他问到：“那你知道这镯子是怎么来的吗？” 这个仙枍怎么会知道，不过寒子呇为什么对一只镯子这么在意呢？难道这镯子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仙枍垂着眼帘想到，不过毕竟是寒子呇送她的东西，对方就算是要回去她也不会有什么意见，还是不要太去深想了吧。 仙枍把左手伸到寒子呇的眼前，那只淡绿色的玉镯正绕在素白的手腕上，是连理枝的模样。 寒子呇神色不明地看着那只玉镯，心里却是波涛汹涌。是有法术可以千里传音，也有法器可以呼唤别人，但是对象不会是单一的，而这只镯子却只能唤来他一人。 他还记得刚刚在水下的那一阵心悸，就好像灵魂被人抓着拉着要往这边来一样，召来他的不是仙枍，而是灵魂的牵引。而且寒子呇还可以确定，这镯子的作用并不仅仅只是这样，但他没有记忆也不能确定还有什么用。既然是他自己送的东西。那么这效用的设定，只可能与他有关。 寒子呇沉默了片刻，才抬手把仙枍的手压回去，问：“你唤我过来有什么事？” 仙枍把手背在身后，退后了半步，偏着头说：“忘了。” 其实不是她忘了，但是好像只有这么说最合适，毕竟她刚刚的确就是一时兴起玩玩而已，难道要实话实说吗？对方刚刚那副样子，她哪敢说实话啊，要是把对方惹不高兴了，这月黑风高的，他一个人跑了她都找不回来。 寒子呇抿唇不语，刚刚那样的情况，思路被打岔，忘了也是很可能的，而且就对方那个蠢样子，不忘才不正常吧？ 这么想着，寒子呇非常轻易地接受了仙枍敷衍的回答，说：“我还要去修炼，你自己玩吧。” “啊？”仙枍猛地转过头，反应过来之后闷闷的应了声，“哦，那你去吧。” “嗯。”寒子呇点了下头，便马不停蹄地跳上折骨扇离开了，仙枍也是这时候才发现，对方刚刚根本没有把折骨扇收起来。 仙枍仰天长叹一声，然后摇了摇头，推开殿门回去睡觉了。 第二日仙枍琢磨了一会儿，还是去了灵熙湖边，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缘分，仙枍没走几步路就看见了叶深和叶浅。叶浅正坐在地上揪着一朵花的花瓣，嘴巴撅着一脸的不高兴，她东瞟瞟西看看，很快目光就扫到了仙枍的身上。叶浅兴奋地扶着地面晃了晃站起身来，朝仙枍招手道：“小师妹——” 仙枍眼皮跳了跳，除了望绣，这天厥山上也就一个人会这么叫她了。她无奈地望向叶浅，然后抬脚走了过去。 叶浅旁边的叶深放下经卷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裳是根本不存在的灰尘，朝仙枍见礼道：“师妹，别来无恙。” 仙枍的手被叶浅拉着，也抽不出来，便只好侧着身子对叶深一笑，说：“师兄，我们又见面了，还真是有缘分啊。” 叶深看了一眼叶浅，略有些无奈地说到：“约莫不是缘分，浅浅是特意等在这里的。” “嗯？”仙枍疑惑地一挑眉，然后在叶深目光的示意下，转而望向叶浅，“师姐，特意等我是有什么事吗？” 叶浅咬了咬唇瓣，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一眼叶深，最终在对方鼓励的眼神中开了口，说到：“小师妹，绣绣，绣绣师姐去哪里了啊？” 闻言，仙枍不由好笑，原来是要问这个，不过望绣能有人惦记着，也算是很好了吧。 仙枍反过来握住叶浅的手，语中含笑着说：“我还以为师姐是想我了呢，原来是惦记着绣绣师姐啊。绣绣师姐去人界历尘劫了，现在回不来，所以师姐要自己玩一阵子了。” “啊？啊？”叶浅瘪着嘴要哭不哭的，“那她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仙枍抿着唇思考了一下，然后回答说：“现在是秋天啦，等冬天过去，绣绣师姐就能回来了。” 叶浅还是很委屈，却还是说：“那，那好吧。” 仙枍和叶深相视一笑，眼里俱是无奈，看叶浅的情绪还是很低落，仙枍也是于心不忍，便说到：“师姐，我弹琴给你听好不好？绣绣师姐都不会的。” 叶浅眼睛一亮，似乎觉得这个比揪花瓣要有意思一些，便松开了仙枍的手，愉快地应到：“好啊。” 说完，就跑到一边乖乖坐好了，还特意把她之前坐的位置让给了仙枍，或许在她看来，那里就是最好的位置了吧。 仙枍也不好让她的好意落了空，便顺着叶浅的意思在那里坐了下来，然后打开琴囊取出凰厥琴摆在腿上，抬手试了试弦音，便开始弹奏起来。 叶深看着两个人互动，放下了心，也坐回了原来的位置，捧起经卷来继续研读，很是认真的模样。 叶浅支着脑袋看着仙枍，呆头呆脑的样子，却也胜在一派天真。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1章 二次进阶 仙枍眼角的余光扫过叶浅，嘴角不由微微翘起，指尖淌出的琴音也愈发轻快起来。她现在就是在练习用琴音去改变一个人的心情，虽然灵熙湖边的人不少，但她只是让听到乐声的人更开心一些，应该不算什么问题吧？ 仙枍正思索着，就听见识海中紫凰传来动静，她急忙闭上双眼将神识进入到识海中，查探紫凰的状况。 紫凰看着很是虚弱的样子，但声音依旧冷淡，它看见仙枍进来，便说到：“不要停止弹奏，一直弹下去，我要进阶了。” “啊？”仙枍一脸呆滞，手中的动作差点停了，被紫凰一瞪，立马恢复了流畅。 紫凰似乎没什么力气，但还是认真嘱咐道：“这次进阶很关键，我可能会非常虚弱，你不用担心，你不能离开识海，也不能停止弹奏，还有，不要碰我，否则，前功尽弃。” 说到后面，紫凰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一个字刚刚吐出来，它就闭上眼睛晕了过去。仙枍叫了几声它也没反应，她只好安下心来接着弹琴。 紫凰也不是第一次进阶了，上次进阶完了，它就可以通人语了，也不知道这次会如何。可如果不离开识海的话，她又要怎么告诉外面的人呢？也不知道紫凰这次进阶要多久，她如果这样一直弹下去的话，叶深师兄和叶浅师姐该着急了吧？如果有人在外界干扰她可怎么办？ 仙枍知道现在不是自乱阵脚的时候，她必须冷静下来想出办法。其实如果要解决的话，也并不是那么难，毕竟她之前看的那些功法也不是白学的啊。 指尖动作稍变，仙枍便幻化出一个结界来，以自己为中心慢慢向四周扩散，感觉已经把叶深和叶浅都罩进去之后，仙枍才停了下来。这个结界是好几个结界叠加起来的，可以阻止自己的琴音传到外面，而且外面的人是进不来的，但是里面的人却可以出去。用肉眼自然是看不到这个结界了，不然的话，整个灵熙湖边的弟子都要看过来了吧。 仙枍放松地在识海中呼了口气，当然，只是意识上的，她围着紫凰走了几圈，然后便蹲坐着看着它了。 紫凰现在确实很虚弱，其实从外表是看起来和平时没太大差别，但仙枍就是觉得对方羽毛上洒下来的紫色光点都不精神了。而且紫凰现在的姿势也和以前假寐的时候不一样，如今这番，可是累极了倒在地上啊，哪里还有威风可言。 虽然仙枍以前不是很喜欢紫凰冷冰冰的样子，但是如今对方变成这样，她心里却也不好过。说到底对方可是自己的器灵啊，跟自己是一体的，很多事自己不用说对方就明白了，上哪儿去找这么一个存在啊？六界虽大，找个知心的人却也难啊。 仙枍拖着下巴，眉眼间露出一抹担忧。之前她对紫凰说过，要把这大千世界都放进心中，其实最先放进来的，就是紫凰吧。不是她特意把对方放进来，而是对方本来就住在里面，想赶也赶不走了。 眨了眨眼睛，仙枍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放心吧，我会陪着你的，从你苏醒，到你消亡，我都会陪着你的。” 从阳光明媚到日暮低垂，仙枍还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叶浅觉得奇怪，试探着叫了两声，结果仙枍闭着眼睛一点反应也没有，她抬起手打算去推一推仙枍，却在碰到对方衣服前被叶深拦住了。 叶深低头对着叶浅摇了摇头，道：“别碰她。” “嗯？为什么啊？”叶浅睁着懵懂的大眼睛问到。 叶深握着她的手顺势把她拉起来，然后解释到：“师妹现在有事情，我们不能打扰她。” “哦。”叶浅点了点头，歪着脑袋问，“那我们做什么呢？” 叶深笑着把她带到自己之前坐着的那棵树下，然后一掀衣袍坐下，再示意对方坐到他身边，才说：“我们不能打扰师妹，但是也不能让别人打扰师妹，所以我们要安安静静地守在这旁边。天黑了，乖乖睡觉好不好？” 叶浅抬头看了看天空，已经有星星了，她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说：“那我们要守好小师妹哦，我要帮绣绣师姐照顾小师妹的。” “嗯，我晚上守着，你先睡觉，睡饱了明天白天才有力气照顾师妹啊。”叶深语气认真地说着，似乎他明天白天会睡觉一样。 不过叶浅却是深信不疑的，她从来不会怀疑叶深的话，而且像她这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规律得不得了的人参，这时候也确实该睡觉了。 于是叶浅再次叮嘱到：“要认真守着哦，我明天天亮就会醒了。” “嗯，好，我会的。”叶深带着柔和的笑意答应完，叶浅就乖乖地枕在他膝头睡下了，而且几乎是一闭眼就睡着了。 叶深轻轻的笑了笑，把叶浅的姿势摆好，免得她睡着难受。然后从锦囊里取出一条湖绿色软绸的薄被替叶浅盖上。虽说修仙之人的体质不易生病，但叶浅的魂魄本身就弱，叶深可不希望他一个不注意对方就病了，那他得多心疼啊，而且他心疼也没用，叶浅若是不能活蹦乱跳地到处玩，会难过的。 叶深不想让叶浅难过，所以这样的薄被他准备了不少，挑的都是最舒服的料子，被子的厚薄程度也都不一样，这样可以选择最合适的给叶浅盖着，既不会冷也不会热。只要是能做的，他都会尽力去为叶浅做好。反正这些日用品都可以从上仙那边要，他又不在乎修仙之人那些门面上的规矩，舒服就好了，何必装样子要求自己吃苦呢？ 其实说起来，叶深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天厥山，他对修仙并没有多少兴趣，若是没有叶浅的话，读读书当个书生才是他的梦想，不过现在多了个小人参，也挺好的。 叶深低头看了看熟睡着的叶浅，唇角微弯，然后拿起一旁的经卷接着看下去。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2章 不生婆娑 对于仙枍来说，在识海里没人交谈其实是很无聊的，但是看着紫凰现在这个样子，她也实在没心思去做别的。紫凰现在这个姿势，仙枍越看越觉得别扭，手痒痒的想把对方挪一挪，可是紫凰又说了不让她碰，仙枍也就只好努力控制住自己了。 外面的动静她多少也可以感觉得到，不得不说叶深师兄人其实挺好的，还愿意帮她守着，换了别人没不小心把她弄醒就不错了，更别指望还帮忙了。 可是仙枍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比如说叶深的修为，应该不比她低吧，但是似乎对方刻意让人忽视这一点了一样。仙枍每次看叶深的时候，也觉得他的修为应该只是普通水平，可之前相处的时候，对方所展示出来的细微之处却还是让人觉得不一般，至少仙枍觉得不一般。 在这天厥山上，如果没有实力的话，是很难照顾好别人的，叶深想要照顾好叶浅，自然不会允许自己实力不会太低，可对方刻意隐藏实力做什么呢？为了多陪陪叶浅吗？可是修为一到，玉牌还是会让他去历尘劫啊，骗过了别人也骗不过玉牌啊，这么做有什么意思呢？ 仙枍想不明白，不过还有一年就要演仙大比了，到时候不就知道了吗？也许对方就是为了演仙大比在做准备也说不定。这么算算，自己也该加快修炼了，不然大比输了可怎么办？ 仙枍在识海中漫无目的地想着，外面却是星移斗转。叶浅在第一缕阳光冲破云絮的时候睁开了眼睛，活力满满地撑着地面坐起身来，薄被也被她弄得皱成一团。 叶深抬手替她理好头发和衣服，然后默不作声地在薄被上施了一个清洁术，叠好收回锦囊。叶浅睁着大眼睛乖巧地坐着，一如往日那般等着叶深拿出吃的来。见她这般，叶深宠溺地笑了笑，然后取下另一个锦囊，从里面拿出一个瓷罐，打开盖子后，才惊觉这竟是一罐鱼汤。 叶深拿了碗替叶浅盛了七分满，然后递给她。虽然叶浅还是觉得少了，但是不够还可以再盛的嘛，而且以前喝汤一碗也就只有这么多的，叶深怕她弄洒了烫到自己，所以一向只有七分满。 叶浅满心欢喜的接过，连汤匙也没用，直接抱着碗咕咚咕咚地喝着，没几下便喝得干干净净。叶深自然地接过她的碗，又替她盛了一碗。 “深深，你为什么不喝呀？”叶浅喝完了汤，任叶深拿帕子替她擦着嘴角，然后问到。 自从望绣这么叫他们两个之后，叶浅便也跟着叫他深深了，叶深听着觉得也还不错，就没纠正过她，反正纠正了也没用。 叶深把帕子和瓷罐之类的东西收拾好，才说到：“你睡得太沉了，我刚刚煮汤的时候就喝过了。” “啊，深深你坏。”叶浅转了转眼珠，控诉道。 “哦？怎么坏了？”叶深柔柔和和地问着，毕竟叶浅还理解不了太深刻的感情，如果他摆出生气的样子，对方又要多想了，到时候他解释都解释不清楚，况且他的确不生气。 叶浅振振有词道：“绣绣以前做鱼汤给我喝，都是和我一起喝的。她说好朋友就要一起喝的，你都先喝了，那我们就不是好朋友了，你坏。” “我们怎么会不是好朋友呢？”叶深有些头疼，怎么望绣说什么她都记得一清二楚呢？ 叶深无奈地笑了一下，然后赶紧补救到：“我们的确不是好朋友。” “啊？”叶浅委屈地撅着嘴，“你看，你都说我们不是好朋友了，你坏。” 对于叶浅这样胡搅蛮缠，叶深唯一该庆幸的，大概就是对方只对他这样了吧。 叶深握住叶浅的手，不让她抠自己的手指甲，然后才安慰到：“我们当然不是好朋友了，我们是很好很好的好朋友。” “很好很好的好朋友？”叶浅疑惑地重复着，感觉貌似比好朋友更厉害一点呢。 叶深微微一笑，道：“对，我们是很好很好的好朋友。” “哦，”叶浅点点头，“先喝汤就是很好很好的好朋友了吗？” 此刻叶浅的表情非常之单纯天真，让人一看就知道她真的是这么认为的。叶深看着她那双干净的大眼睛，表情微微凝滞了一下，然后很认真地点了点头，说：“对，这样就是很好很好的好朋友了。” 叶浅很快地接受了这个设定，然后愉快地说到：“下次我要让绣绣先喝汤，这样我和她也是很好很好的好朋友了！” 叶深正低着头检查叶浅的手指甲，闻言表情崩裂了一瞬，动作也顿了一下。这感觉怎么这么奇怪呢？就好像自己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白菜被猪拱了一样。哦，失言失言，他怎么能有这么粗鲁的想法，可是好像找不到更合适的形容了呢。 然而事实上他根本没喝鱼汤，连这鱼汤都只是法术弄出来的罢了，他自己都没有动手，毕竟他可不会像望绣那样抓鱼生火煮汤，有法术不用不是他的作风啊。但如果这么算来，望绣岂不是成了叶浅真正意义上的很好很好的好朋友？不行，他下次要亲手做一盅鱼汤，至于君子远庖厨，为了叶浅他可以暂时忘记。 把叶浅的指甲都修理好了之后，叶深抬头说到：“就在这附近玩，跑太远就不能守着仙枍师妹了。” “不玩了。”叶浅坐在地上，扎着眼镜说到。 “嗯？怎么了？不高兴？”叶深刚拿起经卷又放下，抬头疑惑又担心地凝视着叶浅。 叶浅摇了摇头，严肃地回答到：“要照顾好小师妹，不能玩。” 夜深轻笑一声，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说：“若是无趣，就在这里陪我念经书，可好？” 叶浅想了想，往叶深那边挪了挪，说：“好吧。” 叶深一笑，低头拿起经卷，就着自己刚刚看的地方念下去：“爱不重，不生娑婆，念不一，不生极乐，婆娑，秽土也……”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3章 落泪成珠 叶浅支着脑袋认真地听着，其实她也听不懂叶深在讲什么，不过深深念经的声音很好听呢，所以管他念什么呢。 叶深抬头看了一眼叶浅，抿唇浅笑，问：“浅浅听得懂吗？” 叶浅很诚实地摇了摇头，以前也是这样的，叶深知道她听不懂，但还是会停顿一下问问她，然后她摇头，叶深就会讲给她听了，叶浅还是很喜欢这样的，因为叶深给她讲的时候声音会更好听呢。 叶浅还不知道，这只是声音中有情绪和情绪的差别。 果然，叶深微风拂面般浅笑着，然后耐心地准备给叶浅讲解一下意思，却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笑容凝固了一下，然后重又淡淡笑开，唇边的笑意不减半分，眼中地笑意却淡了。 “‘爱不重，不生娑婆，念不一，不生极乐’。”叶深轻而缓慢地念着，解释却很简短，“我所在地地方，便是婆娑，浅浅你所在地地方，便是极乐。” “嗯？”叶浅觉得这次深深地解释非常通俗易懂呢，她好像听懂了，可是却更不懂了。 叶浅歪着脑袋问到：“我和深深在一个地方啊，为什么一个地方会有两个名字？” 叶深轻笑，道：“因为我们不在同一个地方。” “啊？”叶浅皱着眉头有些想不明白，但是有一点她听明白了，于是扯着叶深的袖子说到，“不要，我要和深深在一个地方。” 叶深拿着经卷的左手被叶浅扯着，他只好抬起右手侧身揉了揉叶浅的脑袋，算是安抚，然后无奈地说：“可惜，我大概去不了你的地方。” 这世间纷扰太多，单一个叶浅他就放不下，谈何去什么净土极乐呢？他注定离不开这婆娑秽土了。 叶浅先是为难地蹙着眉，然后脑子里面灵光一闪，说：“没关系呀，我去深深你住的地方就好了，就是那个婆，婆……” “婆娑。”叶深提醒到。 “对，婆娑，我去婆娑找你就好啦。”叶浅的眼睛弯成月牙，笑眯眯地说着，仿佛觉得自己好聪明一样。 叶深本来想说你也来不了我的地方的，但是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看着这样的叶浅，他就说不出那样残忍的话了，可如果真如叶浅所说，或许对她来说，才是最残忍的吧。 叶深的喉咙哽了一下，他轻轻启唇，说到：“好。” 这个字音刚落下，叶浅就笑开了。其实只要对方高兴，事实如何也不怎么重要了，因为不管怎么样的未来，他都会替她辟出一片晴空。 可到了那一天，真的能像叶深所想的那样吗？而叶浅，连婆娑是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去呢？ 这世上有太多的问题没有答案，而是否两个字却又都太过苍白无力，无法支撑答案的厚重，也许唯有时间，才能诉说一二吧。 光阴在叶深的念经声中翩然而过，不留一丝痕迹，仙枍也在识海中待了不知道多久，她感觉不到时间都流逝，却觉得每一刻都如此难熬。 紫凰并不是一直没有动弹过的，它时不时会起来挣扎一下，却每次都重重地砸回去，没有一次成功起身。仙枍在一旁看着，心里难受得要命，她不知道多想过去扶一下紫凰，可是她不能，她只能这样看着，看着对方一次又一次的尝试，一次又一次的用尽力气而跌倒。每一下跌倒都会震落许多紫光，似乎羽毛的光芒都暗淡了。 可紫凰却好像不知道一样，只要一攒够力气，便努力睁开眼挣扎着想要起身，到后来为了节省力气，索性连眼睛也不挣了，就这样奋力尝试着。仙枍能感觉得到紫凰的迫切，也知道为什么它不敢停，因为一旦停了，就不知道下次醒来会是什么时候了，它不敢耽搁。 可是紫凰为什么要这么努力呢？还不是为了有能力保护她，还不是怕她等的时间太长会出意外？ “不要，不要再这样了，你先休息一下，没关系的，我们慢慢来，没关系的。”仙枍开了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可是她没办法啊，紫凰那样做，她真的很心疼，也一样感动和内疚。 而紫凰却只是强撑着睁开眼瞥了她一眼，没有回答，更没有停下。仙枍知道那一眼便是拒绝，可是为什么呢？她明明不需要它这样的。 “紫凰，我们可以慢慢来的，你不要这样了，不要这样了。”仙枍无力地喊着，因为她知道紫凰根本不会听她是话，它向来都是有自己的主意的，不来管她就不错了，那还能奢求它听她的话啊。 可是这样的紫凰更令仙枍心疼，因为她没有办法去帮助它，甚至不能为它分担一点点疼痛。仙枍现在大概也明白了，这一次进阶大概就是要器灵独自承受的，作为主人，她什么忙也不能帮，一旦帮了就是犯规，那紫凰所坚持到一切就前功尽弃了。 仙枍狠狠地闭上了眼睛，既然这样，还不如不看。但不看又有什么用呢，那耳边的声音，那连通的情感，每一个都让仙枍无法不去在意。 这样的煎熬持续了很久，仙枍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只知道那一瞬间，凤凰的啼鸣声响彻识海，紫色光羽挥洒着点点光芒，哪怕她隔着眼帘都能感受到那光芒都亮度，以及那股振奋人心的炽热。 仙枍睁开眼，却没有看清紫凰的模样，她狠狠地眨了一下眼睛，将泪水挤出眼眶，然后努力仰起头看着正在飞舞的紫凰，如同涅槃重生一般，那样耀眼与辉煌。 她的那滴眼泪漂浮在识海当中，被紫色光点托起，凝固成一颗透明的混杂着紫光的都珠子，然后融进紫凰的心脏处。 仙枍愣愣地看着，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眼中有震惊，也有茫然与喜悦，这一刹那的情绪太多，多得她也分辨不清。但她唯一知道的是，她很庆幸。 仙枍不敢想象如果紫凰失败了会怎样，所以她庆幸，她不用去想了，因为她的器灵，成功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4章 许你之心 当紫凰落在仙枍身边的时候，仙枍都还没反应过来，她的目光愣愣地随着紫凰移动，然后定格在身前一步之外的地方。 “紫凰……”仙枍呆呆地念着。 “嗯。” “紫凰……”仙枍终于反应过来了似的，几天积累下来的情感瞬间翻涌而出，她扑过去踮起脚尖搂住紫凰的颈项，眼中泪光闪烁，却始终没有流下来。紫凰都那么坚强了，她怎么能哭呢？ “无碍，”紫凰不动声色地微低下头，让仙枍不用那么吃力，“我成功了。” 仍旧是冷静至极的声音，但紫凰还有什么情感她不能感受得到呢？紫凰的每一分激动与释然，仙枍都感同身受，因为她们的灵魂可是连在一起的啊。 “对，你成功了。”仙枍直起身松开紫凰，然后用手背抹了抹眼角，嘴角努力弯起一个大大的弧度，仰头看向紫凰。 “你成功了，就是我成功了。我们是绑在一起的，所以，”仙枍顿了顿，差点没能维持住笑容，“下次有危险之前先告诉我好不好，你这样子，我会担心的，我真的会担心的。” 紫凰低下脑袋，用头顶的软毛蹭了蹭仙枍的脸庞和下巴，然后承诺到：“我会的。”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下次可不能这样了啊。”仙枍抿了抿唇，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抬头凝视着紫凰，眼神中还有些许小心翼翼和将信将疑，生怕紫凰会骗她一样，却还偏要强撑着姿态，摆出主人的架势来，看着颇为有趣。 紫凰没笑，事实上要求一只动物形态的器灵做出这种高难度的表情显然是在无理取闹，不过以紫凰冬性子，就算是变成人身，估计也是个不会笑的。 它低下脑袋，将前喙贴在仙枍的手心，然后再次应到：“嗯。” 仙枍抬手顺势挠了挠紫凰的下巴，心情也稍微平复下来，把之前没来得及想的事情都在脑子里面过了一遍，然后拣了一个最近的问到：“你有没有觉得有颗珠子到你身体里面去了啊？我刚刚看到它飞进去了。” “说你的泪珠。”紫凰补充道。 “对啊，我的眼泪怎么飞进去了？”仙枍歪着脑袋疑惑着问到，手也往紫凰的胸膛摸去，当然是什么都没有了。 紫凰也没有拦着仙枍的动作，就这么回答到：“器灵一生进阶三次，第二次进阶完成后，就可以凝聚出实体。但是器灵没有心，所以，我就将那滴眼泪化作心脏了。” “没有心？别的器灵也是这样吗？”仙枍乱摸的手顿住了，扬起脑袋问到。 紫凰淡淡地解释到：“器灵无心，所以虽然器灵也被称之为灵，却不被灵界所承认。有些器灵一辈子都没有心，有些器灵会选择一些东西来充当心脏。我只不过是觉得胸膛太过空荡不舒服，所以随意选择了一下罢了。” “可是眼泪怎么行呢，那么普通，当做心脏的东西得仔细挑选才行啊。”仙枍连忙说到，然后望向紫凰，问，“还能改吗？” 闻言，紫凰摇了摇头，道：“不能。” “啊？”仙枍耷拉着下肩膀，感觉有些泄气，要是早知道的话，她怎么也得准备准备啊，拿眼泪当心脏，也太随便了一些，不然她多掉几滴也成啊。 紫凰看着仙枍一副自责的样子，却没说话。事实上器灵的心并不是随意选择的，或者说，器灵的心并不是一件物品，而是感情。只有当别人真心实意为器灵产生感情，并且浓烈到一定程度时，才可以被当做心脏。而且之所以心脏要放在胸腔内，就是为了更好的保护这份感情的承载物，只要承载物没有损坏，那么给予这份感情的人就不会死去。 甚至于，器灵可以选择替给予感情的人承担伤害。而心脏，一旦选择，便是直至消亡也不能更改的。紫凰愿意把那滴承载着仙枍关心、激动、担忧、欣喜等等情感的眼泪放在心脏的位置，就是表明，它愿意替仙枍承担伤痛，直至消亡。这是器灵的忠诚，从一开始便注定了。 并不是所有器灵都像紫凰这样，它诞生的太早，所坚持到原则还是很古早的时候定下的，在这次苏醒之前，它一直在沉睡，也没有亲眼看到、亲身感受过主人与器灵互相残害的历史，所以它的信仰从未改变过。 但这些，并不需要告诉仙枍。 对于紫凰这次进阶成功，仙枍心里是极度兴奋的，她从识海中抽出身来，然后停下琴音，缓缓睁开眼，长吁了一口气。刚一回头，就看见叶深和叶浅在她身后，正烤着鱼呢。 “叶深师兄，叶浅师姐！”仙枍侧着身子用力一撑地面站起来，然后朝那边走去。 叶深听到琴音停下的时候就知道仙枍已经醒了，便放下衣袖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袍，道：“仙枍师妹。” 叶浅还在往火堆里放柴火，听到声音立马转头道：“小师妹你醒啦。” 叶深听出叶浅话里的未尽之意，知道她不好意思说，便替她开口到：“师妹，你睡了八天有余，浅浅一直在旁边照看着，怎么也不肯离开，现在你安然无恙地醒了，她定然是极开心的。” “是吗，师姐谢谢你啦，你人真好，”说完，仙枍还不忘用力吸了一下鼻子，然后一脸陶醉地说，“是不是师姐做的烤鱼啊，真的好香啊，师姐你真厉害。” 叶浅非常骄傲地挺起小胸脯，然后挥舞着手里的一小截木柴，扬眉应到：“是我和深深一起做的鱼汤哦。” “怪不得呢，师兄和师姐都很厉害的呢。”仙枍顺着她的意思赞美道，这话她也没说错啊，至少闻着气味都比她做的要好。 叶浅被夸得很开心，而且她也喜欢叶深被夸，于是她非常愉悦地招呼到：“小师妹你也过来吃鱼呀。” 仙枍抬头看了一眼叶深，两人相视一笑，仙枍便很快地应到：“好啊，叶浅师姐亲手做的，我闻着味道都快馋死了呢。”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5章 烤什么鱼 仙枍走过去，挑了叶深和叶浅之间的位置坐下了，三个人的位置刚好围着火堆成一个正三角形。 叶深也重新坐回去，然后将叶浅手里那根胡乱挥舞的木柴拿下来，递给她一条刚刚烤好的鱼，让她在旁边慢慢吃。 仙枍也拿起削干净的木棍叉起一条处理好了的生鱼，然后放在火上烤，其实看起来还是很简单的嘛。 “师兄，你们这鱼挺好的嘛。” 仙枍打量着木桶里的生鱼，每条只有巴掌大小，和望绣那时候抓的一点也不一样啊。毕竟这半桶鱼他们三个都不一定吃得完，但对于望绣来说，估计还不够塞牙缝的吧。 叶深将手里的鱼翻了个个儿，然后笑着说到：“是浅浅挑的。” 仙枍不由望向叶浅，然后夸到：“叶浅师姐可真有眼光。” 叶浅听到喊她的名字，也不太清楚是什么事情，便从烤鱼中抬起脑袋，鼓着腮帮子给了仙枍一个微笑。仙枍笑着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师兄，我睡着了的这八天有发生什么事情吗？”仙枍学着叶深的样子翻转着烤鱼，问到。 叶深抬头答到：“这附近并无事端，其他地方我也不知。” “哦，这样啊。”仙枍也不难理解，这附近安稳就可以了，她转而问到，“有人来找过我吗？” “这，”叶深回忆了一瞬，摇了下头，道，“并无。” “没有人来找过我吗？”仙枍下意识地反问到，似乎有点不敢相信。 叶深疑惑地问：“怎么了？可是错过了什么？” 仙枍回过神来，尴尬地笑了笑，摇头道：“没事，就是有点奇怪，不过也正常。” 叶深识趣地没再多问，将手里已经的烤好了的鱼收回，搁在洗干净的叶子上面放凉一点，等着一会儿拿给叶浅。 仙枍低着头望着火焰上的烤鱼，心中却有些疑惑，都快九天了，寒子呇怎么都没来找过她？对方不可能不知道她在哪里，所以无法定位这一点可以排除，那么还能是因为什么呢？不会是对方把她给丢了吧。 那就不好办了，寒子呇能找到仙枍，不代表仙枍能找到寒子呇啊。仙枍越想越觉得有可能，那现在怎么办，把寒子呇找回来？可是要怎么找呢？对了，她还有个镯子。可是那样也不好吧，万一对方只是有事，根本没有想要把她丢下，那她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而且如果寒子呇真的想把她丢下，就算感应到她在找他，也可以选择不过来的吧？那要怎么办呢？ 等仙枍回过神的时候，感觉鱼已经差不多熟了，而且底下那一面非常之金黄，仙枍索性也就不再胡思乱想了，还是先解决掉她这条鱼比较好。 等鱼放凉了一些，仙枍试着咬了一口，咀嚼的动作僵硬了一瞬，然后她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另外两个人，确认他们都没有注意到这边，才微微放下心来。 她就不该忘记，自己在烹饪方面真的真的真的是一点天赋也没有，烤鱼还简单吗？她哪来那么大的勇气给自己的自信啊！仙枍心中默默流下两行清泪，面上却丝毫不显。 那一面严重烤焦了的，可以忘记；另外一面烤糊了的，也可以无视；中间的肉还有点夹生？没关系，有些鱼肉生吃才别有一番滋味。 仙枍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的叶深居然在给生鱼细细地刷上酱料，怎么可以这样？做这种“烤前准备”实在是太过……有损仙家气度了吧，修仙之人怎么可以涂酱料呢？就要清淡才对啊。仙枍默默咽下寡淡中还带着一股神奇味道的鱼肉，心中泪流成河。唉，算了，这种味道也不是谁都能吃得到的。 进行了一系列的自我安慰之后，仙枍已经觉得自己很强大了，然而看到对面接下来的行为，她突然觉得自己其实还只是个孩子。 叶深轻巧地用自己手里色香味俱全的烤鱼换过了叶浅刚刚烤好的鱼，然后在叶浅疑问的目光中轻柔地笑着，说：“我们是很好很好的好朋友，所以烤好的鱼要交换着吃。” 叶浅听明白了，觉得很有道理，于是便安安静静地啃起了叶深递给她的烤鱼，至于她烤的那条，自然是拿给叶深吃了。 问题是叶浅烤得比她还差啊，仙枍看着那条被叶深温柔对待的半生不熟的烤鱼，内心已经和脸上一样面无表情了。仙枍觉得，自己也是需要一个“很好很好的好朋友”的，她上哪里去找这样一个好朋友啊？ 仙枍强撑着啃完了手里那条烤鱼，感觉自己已经没有力气了，她揉着肚子，对叶深和叶浅说到：“师兄，师姐，你们慢慢吃啊，我去那边的树底下坐一会儿。” “不好吃吗？”叶浅抬起脑袋，睁着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问到。 “不是的，”仙枍觉得自己必须保持微笑，“是我胃口小，吃不下太多，这次已经吃得比以前还要多了呢。” “哦。”叶浅点点头，表示接受了这个意见。 叶深看向仙枍，说到：“师妹弹了八天的琴，自然是累了，吃太多也不好，去歇歇吧。” 仙枍对叶深的体谅回以感激的一笑，然后便起身往树底下走去。她怎么可能傻到再去烤第二条鱼啊，她自己的水平自己还不了解吗？反正她是没有勇气再来一次了。而且人家两个人其乐融融的，自己过去也不太好啊。 仙枍叹了口气，扶着树干坐了下来，然后闭上眼睛开始假寐。 “紫凰，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仙枍在识海中问到。 紫凰抬眼，道：“很好。” “好想看看你的实体是什么样子啊。”仙枍感叹到，那肯定是一只很大度凤凰了，她还得找个地方才行。 紫凰却没什么激动的神情，毫不留情地打破了仙枍的幻想：“以你现在的能力，并不足以支撑我凝聚实体，现在我最多能以虚像的形式出现。” “那不是跟以前一样吗？”仙枍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然后看到了紫凰冷冷的目光，讪笑道，“我会努力的。”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6章 水染斜阳 仙枍跟紫凰闲聊了几句便睡过去了，自从没有困意以后，睡觉对她来说就两个用处，一个是调节心情，另一个是灵力透支后盾修整。不眠不休地弹了这么多天的琴，神经也一直处于一种紧张的状态，她也是该休息休息了。 这一觉仙枍倒也没睡太久，天黑之前就醒了，叶深正念着经文，而叶浅则乖巧地趴在他的身边，认真地聆听着。 仙枍缓缓睁开眼，见状也就没弄出什么声响。只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看着他们。此时正值黄昏，灵熙湖边的黄昏很漂亮，从仙枍这个角度看过去，一大片湖水便静静地盘踞在叶深和叶浅的身后，美得让人惊叹。 日色是深秋时枫叶那般的火红，有一种沉淀过后的韵味，将低垂着的云朵染成深深浅浅的红色，从天际一直绵延到灵熙湖的上方，他们的头顶，再到更远的地方。湖面泛着粼粼波光，也是落日的颜色，而围着灵熙湖的那些山，也一样比白日里更加深沉和神秘。那是一种壮丽，连带着心情也有了壮阔的名字。 仙枍简直是看痴了，她看过很多地方的夕阳，都没有这里的这么让人震撼，因为景色太过壮阔，而且离她太近了，她仿佛能听到这片风景的呼吸，让她沉迷。 突然，仙枍的视野中捕获到了一个熟悉到身影，白衣玉骨，正是寒子呇。 寒子呇正从灵熙湖那边往仙枍这里走来，仙枍离得远，只能看到他身上的白衣也被染了一层落日的红色，跟以往一直是白衣的形象似乎有些不同，却看不清楚对方是什么表情，但不知道为什么，仙枍总觉得寒子呇身上有种生人勿近的气息，可她又觉得不对，毕竟印象里寒子呇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事实上仙枍的直觉没错，寒子呇现在的确看起来有些冷漠，若是离得近了，便会发现对方的眼中只有无视和疏离，仿佛这灵熙湖边所有的弟子他都没看见一样，就这样直直地朝仙枍走去。所经路上偶尔有几个弟子，也会鬼使神差地让出道路，等让完了才反应过来，然后看着寒子呇的背影暗自疑惑。 寒子呇直接绕过叶深和叶浅，然后停在仙枍身前，问：“玩够了吗？” 仙枍还沉浸在刚刚看到寒子呇的激动中，完全没听清对方说了什么，然后只好睁着懵懂的眼睛，无辜地仰头问到：“啊？” 寒子呇挑了挑眉，刚想说话，脑海中突然一阵抽痛，他微眯了眼睛，把疼痛缓过去，才再次开口问到：“在这里玩够了吗？” “啊，哦，”仙枍被对方刚刚的眼神给吓到了，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说，“够了，”她也不敢说不够啊。 其实寒子呇根本没有威胁的意味，他真的只是，随便问问而已。 那厢叶深从经卷中抬起头来，然后连忙收好经卷，起身见礼到：“寒师兄，别来无恙。” 叶浅在叶深的示意下也跟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然后学着样子张着嘴准备见礼，但看到寒子呇待那一刻，声音又降了下去，弱弱地说了句：“寒……寒师兄。” 寒子呇侧身回头，然后瞥了一眼仙枍，刚把目光放回对面两个人身上，就被仙枍扯住袖子，原来是仙枍也站起来了。 “叶深师兄，叶浅师姐。”仙枍朝两个人点了下头，然后看向寒子呇，扯了扯袖子让他说话。 寒子呇却似乎完全没感觉到一样，只是朝那两个人淡淡阖了下眼，便收回目光，然后握住仙枍的手腕，道：“既然玩够了，就该回去了。” 仙枍被他这么一弄，简直想哭的心情都有了，就不能按正常情况来吗？这样真的很尴尬啊。哦，可能只有她很尴尬。 “师兄师姐，那我和寒师兄先走啦，谢谢你们这几天的照顾，我以后再来找你们玩啊。”仙枍连忙说着，还顺带挥了挥手，也没等叶深和叶浅再说什么，寒子呇就把她给拉走了，仙枍只好回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跟着寒子呇离开了。 “喂，喂，你干嘛啊。”等离得远了，仙枍才急忙挣开手臂说到。 寒子呇站在扇子前端，负手看着前方，都懒得理睬她。仙枍没好气地揉着手臂，然后抱怨到：“刚刚那两个师兄师姐很照顾我的，人家跟你打招呼，你居然一句话也不说，也太过分了吧。” “他们照顾到是你，又不是我，我为什么要客气？”寒子呇转过身，一本正经地问到。 仙枍还是觉得不对，道：“可是他们是特意在跟你打招呼啊，你不该也和他们打招呼吗？起码得说句话吧。” “那是你的‘应该’，不是我的‘应该’，”寒子呇冷静地说到，“你的‘应该’并不适用于我。” “呵！”仙枍想反驳又没找到合适的话，只好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然后也没再纠结这个问题了，毕竟原则问题一两句话是解释不清楚的。 “你这几天干什么去了啊？”仙枍盘坐在折骨扇上，仰头问到。 “修炼。”寒子呇回答的很简短，似乎不怎么想多说。 仙枍撇了撇嘴，嘟囔到：“什么修炼要这么多天的啊。”完全忘记了自己也一样用了这么多天去陪紫凰进阶。 寒子呇微微皱了下眉，因为是侧身对着仙枍，所以并不明显，但对于他自己来讲，已经算是惊涛骇浪了。 “真是蠢，我离开了九天，多少仙法与九有关，还需要我一一赘述吗？” 被寒子呇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的，她光觉得寒子呇已经很长时间不见人影了，却从来没往这一点想过。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她似乎的确变蠢了啊。 仙枍被弄得哑口无言，再者她也不好意思去问寒子呇他的修炼内容是什么，那样就真的很不好了。于是仙枍只好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然后默默把自己缩到了角落里。 寒子呇见状，也没再多说什么，回过身继续看向远方。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7章 琐碎记忆 这九天里，寒子呇一直待在湖底吸收灵气，但灵气的增长于他而言，却并不一定是好事。灵气增长刺激了他识海中那一层屏障，露出了许多记忆的片段，可是这些片段太过零碎和混乱，他根本没有办法理清其中脉络。 虽然寒子呇一开始的确是抱着恢复记忆的目的去吸收灵气的，但是结果却并不怎么好。他的脑海常常会像被针扎了一样的刺痛，随之而来的便是一些记忆的碎片，可这些在短时期内是没有什么作用的。尽管他还想再吸收一些灵气去试试能不能一鼓作气撞破那道屏障，却没有办法实施，因为这种功法一个阶段只能九天，再多的话他怕会有反噬。 而且他能感觉得到，想要撞破那道屏障，还差了一点东西，而这个东西他还并没有找到。 寒子呇带着仙枍到了一处山顶，他不怎么喜欢山谷地地，所以自然不会选择那些地方，而且那里一般弟子会比较多，他需要清净。 “寒子呇，我们来这里做什么？”仙枍打量了一下四周，奇怪到。 “修炼。”寒子呇再次吐出这两个字。 仙枍不由回过头认真地望向对方，他什么时候这么喜欢修炼了，勤奋得让她都自愧不如啊。 “看什么，是你修炼，不是我。”寒子呇打开扇子轻轻地晃着，然后淡淡解释到。 原来是这样，仙枍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不过也是，对方看着也不像是需要修炼的，可是对方竟然有这么关心自己吗？ 对于仙枍狐疑和审视的目光，寒子呇只当没看见，然后说：“我听说一年后会有演仙大比，你也要参加？” 对方竟然连这个都听说了，仙枍有点惊讶，不过也是，这也不是什么秘密，而且灵熙湖边人多嘴杂，会有提及也很正常。 仙枍稍顿片刻便答到：“我想要拿第一。” 对于这个回答，寒子呇还是挺满意的，足够直白，也足够有野心。 “那便拿第一。”寒子呇难得表情显得有些愉悦，接着说到，“接下来一年我会每日和你对练，直到你达到我的标准为止。那么，便从今天开始吧。” 仙枍抬头看了一眼刚刚爬上树梢的月亮，然后微微扬起嘴角，坚定地回应到：“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开始就今天开始吧。” 寒子呇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朝仙枍一扬下巴，说：“拿出你的法器，然后攻击我，直到你能让我的衣角破损为止，这就是我们的第一课。” 仙枍抬手召出凰厥琴，将其横于身前，然后问：“那如果打到你身上别的地方呢？算成功吗？” 闻言，寒子呇勾起唇角，轻笑了一声，似是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道：“你可以试试。” 仙枍被他一激，也是战意顿起，同样回以一笑，道：“那便试试。” 话音刚落，琴音乍起，一开始便是急促高昂的曲调，指尖在琴弦上快速拨动着，化出一道道风刃向寒子呇攻去。 而寒子呇的身姿却是纹丝不动，只能看见脚下步伐留下的残影，简直是快到了极致。但寒子呇始终没有离开仙枍的视线，甚至于位置也锁定在那几步之间，并不走远，因为现在目前还达不到那样的水平。 仙枍也知道寒子呇是在让着他，估计对方连一成修为也没使出来吧，她果然还是太差了。不过她不会永远这样差，不是吗？ 仙枍一直在加快速度，等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她突然松开琴弦，让琴音断开。然后便是极为缓慢的曲调，风刃也变成了柔软的线，绵密的向寒子呇那边缠绕过去。仙枍弹奏的曲调愈发低沉婉转，那些由琴音化成的绵密的线也随着她的乐音弯曲着。 寒子呇轻笑了一下，这样还有点意思，不过肉眼看不到还好，如果用神识去探的话，这些东西可真够恶心人的。寒子呇拿出折骨扇在身前一划，便划断了许多琴音的线，他甚至连折骨扇都没有打开。 毕竟以仙枍现在的水平，寒子呇还真不想拿法器出来，所以也干脆没将折骨扇当做法器用，其实他用手也能划断那些线，但是实在是看着就恶心，他可不愿意用手去碰，哪怕事实上碰不着也不要。 看着寒子呇的动作，仙枍察觉出来了对方那细微的厌恶，心里暗自松了口气，好歹还是有弱点的不是吗？只要有弱点，就一定有击败对方的机会。 仙枍吞了吞口水，然后用出以前她发现的招数，将“星移”化进指法当中，让琴音瞬间变成从寒子呇的四面八方向他奔去，密密麻麻不亚于刚刚的那些线。 寒子呇很快就明白了对方的意图，不得不说这真是一步好棋，因为这很成功的引起了他的烦躁，对他的心情造成了很大干扰，毕竟他真的非常讨厌这种密密麻麻的东西，看着就让人反胃。 寒子呇极度不爽的后果就是，他发挥了更高的水平，用仙法向那些声音和线攻击过去，试图将它们一网打尽。如果换作旁人，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布下结界之类的法术来挡住那些攻击，但寒子呇不会，因为一看到那些他就浑身都不舒服，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把那些东西给解决了，根本没办法安安心心的做什么防御。 仙枍也正是因为猜到了这一点，才这样做的，毕竟只要她的手不停，乐音便是无限的，怎么可能因为寒子呇攻击就没了呢？既然修为比不过，那就只好拖时间了，时间久了，总会有破绽出现的。 而仙枍，便是在等待那样一个破绽，在她等到之前，便只能是蛰伏着，还好，她别的没有，耐心还是不错的。 寒子呇觉得自己就是在找罪受，干嘛要没事主动带这个小丫头过来修炼呢，弄得他现在好烦。可是他必须把修为压在一成，如果再多的话，就失去了对练的意义了。 为此，寒子呇只好咬着牙一直在消除那些恼人的攻击，不行，他也得想个办法来应付一下才行。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8章 命中红心 寒子呇抬手卷来旁边树上的树叶，然后挥手洒向四周，沿着风刃来时的轨迹打回去，柔软的树叶瞬间变成锋利的武器，将风刃一一抵消。 这还不算完，因为仙枍显然没有放弃这个攻击方式的打算，寒子呇自然也清楚只一次根本不会打消仙枍的想法，所以他还想了后招。 寒子呇再次招来树叶，将它们抛向空中，然后不断变换着位置。仙枍不明白对方的举动是为了什么，因为这似乎并没有攻击的意图啊，不过仙枍很快就知道原因了。 那些树叶在空中变换着位置，风刃从其间经过，竟然形成了另一种乐音，甚至那些风本来的轨迹也都被改变了，到了寒子呇身边时，已经轻柔和缓得不成样子。 仙枍后牙紧咬，这声音不就是风吹叶子的声音嘛，她之前也知道树叶可以用来吹曲子，但也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用啊。而且这声音居然已经有种要盖过她的琴音的势头了，可是这明明是用自己发出的风刃给弄出来的啊。 此时此刻，仙枍也有了跟刚刚寒子呇一样的心情，就像是吃了苍蝇一样的恶心，真是气闷不已。一念及此，仙枍干脆不再让风去攻击了，而是直接用琴音去干扰寒子呇的神识，主用音波攻击。有个词叫什么来着？魔音贯耳？对，就用这个，看他的叶子还有什么用。 寒子呇一感觉到仙枍变了招数，也没再理那些叶子，任它们被音波震碎掉落在地，而他自己则是安安稳稳地站着，连衣角都不带动一下的。还有闲心提醒仙枍道：“在修为比对方低调时候，音波是不可能有什么身体上的伤害的，虽然也能造成精神上的伤害，但是只要我不听，就没用啊。” 仙枍之前根本就不知道这一点，那些法术典籍也没有写清楚，弄得仙枍现在真的是一口气堵在胸口。想了想，仙枍问到：“只要我伤到你，就算过关，对吗？” 寒子呇手中敲着折骨扇，对仙枍的话似乎有些性趣，道：“当然。” “那好，这可是你说的啊。”仙枍不怀好意地笑了笑，然后抬手重新开始弹奏，这次和之前不一样的是，这只是一曲简简单单的《祭心》。 寒子呇眼神中略有些疑惑，不太明白仙枍的举动，因为以他的修为，不难看得出来，这只是一首非常寻常到曲子，甚至静下心来仔细听的话，还能听出弹奏者的心情。不要说攻击力了，攻击的意图都没有，那对方刚刚那一笑又是什么意思？ 正当寒子呇想得入神，突然听见头顶上方传来一阵啼鸣，抬头一看，竟是一只紫色的凤凰正在盘旋飞舞，然后向寒子呇这边飞来。 寒子呇还没有傻到认为对方这是有感于自己的玉树临风才飞过来了，那一身攻击的意图已经明显得不得了了好吗？不过他还真没想到对方能召出一只凤凰来，看这样子，大概就是仙枍的器灵了吧。 “我这样，应该不算犯规吧？”仙枍得意地扬了扬眉，然后问到。 寒子呇点了点头，躲过紫凰的一击，然后道：“有点意思，对你一个用一成修为，现在两个，我用二成，可以吧？” 仙枍“哼”了一声，然后跟紫凰对视一眼，加大了攻击的力度。 紫凰这次愿意出来，一是为了与仙枍磨合，培养一些对敌时的默契，二是想试试寒子呇的水平，看看他到底修为如何，毕竟上一次对方出言威胁的事情给它的印象还是很深刻的。不过这么一来二去的，紫凰也发现对方的实力根本不是自己可以试的出来的，而对方现在，也只不过用了二成的修为罢了。 这点给紫凰的震撼确实不小，对方这样的水平还来天厥山做什么？而且他腰间的玉牌，又为何迟迟不亮？紫凰百思不得其解，不管怎么样，这些问题必须和仙枍提一提，至少要让对方心里有个底，反正戒备是不可能的了，在仙枍心里，这个人已经达到了信任的程度了，不是紫凰三言两语就能撼动得了的。 寒子呇还是蛮有兴趣的，因为他发现器灵打起来和别的修仙之人一点也不一样，招数打到器灵身上，几乎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就像是直接穿过去了一样。原来器灵都只是虚影吗？可对方的攻击却是可以造成伤害的。 寒子呇就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一样，一边躲过紫凰的攻击，一边甩着叶片打对方的虚影，一点也不见慌乱，反而颇有兴致。气得仙枍直咬牙，却也无可奈何。 这次对练仙枍倒是什么时候会过关，本来是说不好的，毕竟实力摆在那里，寒子呇有本事这么说，自然是不可能轻易就让仙枍赢了去的。可惜，马有失蹄，人也有失算的时候，仙枍只用了一夜，便过了第一课的要求。 而这只是因为，第一缕阳光突破云絮的时候，寒子呇分神看了一眼日出，只一个偏差，便被仙枍揪住机会，将寒子呇的一根头发削断了。 “师兄，承让了。”仙枍拱手作揖道。她一时高兴，毫不吝啬地喊了一声“师兄”，笑着起身将凰厥琴收回去。 寒子呇摇着扇子，对自己的失误也没太在意，说到：“不管是谁的原因，过了便是过了，我等你下一次再跟我说这句话。” 顿了顿，寒子呇又补充了一句：“对了，别喊我师兄，听着就奇怪。” “哪儿奇怪了，我以前都是这么喊的，我都没意见，你还不乐意上了？”仙枍从锦囊中掏出一颗早就洗干净了点果子，然后啃着说道。 寒子呇却依旧理直气壮，说：“你看着可不像和我师出同门的，除了今天都穿了白衣服，我还真找不到什么一样的地方了。” “寒，子，呇——”仙枍拿着刚啃完的果皮往寒子呇身上一丢，命中红心后甩着袖子就转身离开了。 她不是太生气，而是这么做完之后还不走，估计下场不会太好啊。寒子呇似乎，也很爱干净呢。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59章 飞凰之羽 寒子呇身体微僵，下意识抬手接住了那块红色的果皮，但汁液已经把他的前襟给蹭出了粉红色的一大块了。寒子呇面无表情地扔了果皮，给自己施了一个清洁术，然后也跟着抬脚往山下走去。 仙枍走得不快，和平时差不多，毕竟她也不可能真的把寒子呇扔下啊，只是做做样子而已嘛。而且仙枍也不觉得寒子呇会真的跟她生气，对方看起来就是很大度的人啊。其实这话有几分违心？不过没关系，仙枍的赞美根本不要钱。 没过一会儿，寒子呇便跟上了仙枍，然后问到：“去哪里？” 仙枍看着前面，脚下没停，但心里其实也不太清楚自己要去哪里，只是一时起意往这边走了而已。不过走都走了，仙枍也不好反悔，只好打量了一下前方，然后说到：“我们去前面那棵凤凰木那里吧，白天阳光照着怪不舒服的。” 寒子呇也注意到了那棵凤凰木，树龄怕是不小，毕竟树干都要几人合抱才够。不过好在树冠够大，确实可以用来遮蔽些阳光。 于是寒子呇便应到：“也好。” 凤凰木生得极为鲜艳夺目，橘红色的花朵如同火焰，配上羽状的翠绿色叶子，就如同凤凰涅槃一般绝艳，让人震撼不已。凤凰木之所以叫凤凰木，也正是因为它“叶如飞凰之羽，花若丹凤之冠”，可以说，这便是树木中的凤凰了。 仙枍靠近时也不由暗叹了一声，比起之前蓝樱花树林那样置身其境的美，这单独一棵存在的凤凰木也带来了另一种视觉上的冲击。前者让人平静，后者则令人充满热情，各有春秋吧。 寒子呇脚尖点地，腾空而起，飞身坐到一根枝桠上，然后低头对地面上的仙枍说到：“我要睡觉，你自己修炼，别打扰我。” 三言两语把仙枍安排完了，寒子呇非常心安理得地闭上了眼睛，开始他的补觉大计，徒留仙枍在树下一脸呆滞。 她有说她要修练吗？就算她是这么想的，那也可以改啊。而且寒子呇看着比她还精神，居然还叫她不要打扰他睡觉，她之前也没有打扰过别人睡觉啊。仙枍咬紧后槽牙，看着树枝上的寒子呇眼中幽怨不已，还好这棵凤凰木的树枝坚强程度很可观，不然寒子呇就该“啪叽”一声摔地上了。 仙枍撇撇嘴，走到旁边的平地上坐下，然后随手结出一个结界，召出凰厥琴开始弹奏，事实上她是跑去识海找紫凰了。至于为什么不直接去找，那还不是要装个样子给寒子呇看吗？谁知道他什么时候醒啊。如果再问这是为了什么，原因不是显而易见的吗，就是她怂啊。 识海中紫凰也等了很久了，它之前就有叫仙枍进来，它觉得这件事应该郑重一点说，毕竟关乎很多问题，怎么也得让仙枍重视一些才行。 “紫凰，什么事啊？”仙枍进了识海，便一路蹦哒着往紫凰身边去了，这次紫凰出来了那么久她也没觉得不舒服，算是很大的进步了呢，所以自然要高兴一下啦。 紫凰等她坐到自己身边，才开口把今天的事情讲了，至于上次的事情，还是不提了吧。 听了紫凰的分析，仙枍皱着眉头想了想，说：“寒子呇都这么厉害的吗？你的分析也有几分道理，他这样的确挺奇怪的。” “你平日与他相交甚密，必须适当注意。”紫凰提醒到。 仙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他身上的秘密我不会去管，毕竟每个人都有秘密。只要他一天没有做出伤害我的事情，那么我就当他一天是个朋友，更不会怀疑他。不过既然紫凰你说了，那我会注意一些的。不过，我还是相信他不会害我。” “自然，这也正是我所希望的。”紫凰没有和仙枍唱反调，非常快地接受了仙枍的决定，毕竟对方做出这样的选择便已经很好了，紫凰还没有强迫她做出更多决定的想法，因为它知道这已经是仙枍很大度让步了。 “不过他要是那么厉害是话，也太不可思议了吧？”仙枍虽然以前也隐隐有过猜测，但如今这个结果显然比她猜测但还夸张一些啊，仙枍还需要消化一下。 她抬头问到：“紫凰，寒子呇的修为跟上仙比的话，怎么样？” 紫凰沉吟了片刻，答道：“可以相提并论，但是具体如何我便不知晓了。” “这样啊，”仙枍点了点头，表示理解，紫凰都没摸清两边的实力到底如何，自然不好比较，“那你若是达到鼎盛时期的水平，可以打得过他吗？” “难说，”紫凰并没有太过乐观，“他的修为应当还被克制着，现在只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即使我达到最高水平，也不一定就能比得上他。更何况，我的能力如何，还需看你。” “呃……”仙枍摸了摸鼻子，紫凰说是倒是没错，如果今天她能召出紫凰的实体的话，那没准她就瞬间赢了呢，也不至于像昨晚那么狼狈了。 仙枍微微带着些不好意思的笑容，然后对紫凰说到：“的确是我太差了，我会努力的。” 紫凰点点头，它自然相信仙枍的承诺，因为那是对方的心告诉它的。 仙枍得了认同，心中欢喜，吐了吐舌头，说：“那我这就去努力啦，我的小器灵，告辞了啊。” 紫凰看着仙枍眨了两下眼睛，然后默默回到了之前假寐的姿态，仙枍见状，便也不再多留，转身离开了识海。 既然要努力，那就是真的努力，仙枍可没有想要掺水分的意思。收起凰厥琴，她便开始运功打坐了。这才是提升修为最基础也最扎实的方法，而一味练琴的话，就是提高琴技罢了。仙枍可不需要再提高琴技了，她又没打算做琴圣，她的目的从始至终都是修炼成仙，所以自然要去做成仙该做的事情。 哪怕这种修炼只能拓宽经脉，也比没有强吧，至于提升修为，她还是不要想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0章 没良心的 自从她的修为停滞了以后，就再也没有增长过，仿佛玉牌上的字就是一道分水岭一样，她的修为怎么也跨不过去，所以唯一能够取得下山历尘劫资格的方法就是，赢得演仙大比，成为下一届天厥首徒。 天厥首徒拥有下山历尘劫的资格，但他们的规定要更为宽松一点，并不会限制时间，也就是说，在做天厥首徒这一段时间内，随时可以下山历尘劫，而不必遵循玉牌的约束。 但事实上，如果赢下演仙大比时还未历尘劫的话，基本上是不会在担任天厥首徒期间去历尘劫的，那样一次尘劫历完，回来时可能位置已经换成下一届的弟子了。不过这也难说，毕竟人各有志，前一任的天厥首徒昤昽大师姐，就是在做天厥首徒的时候下山的，而且对方历尘劫只用了短短几个月罢了。 仙枍心里挺佩服她的，还有百木师兄，都很厉害，至少是比她厉害的，她准备的时间可比这两个人都长啊。 周边很是安静，寒子呇也睡得很是安稳，本来都很好，结果头突然又疼了。寒子呇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弄得脸色顿变，险些没坐稳掉下树。这真不是他承受能力差，而是这次的疼痛太过突然，甚至于，太过巨大。 可是带来的记忆仍旧碎得不成样子，里面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人，但都是浮光掠影，连脸都看不清；还有一座山，总是出现，他之前就在别的记忆碎片中看过这座山的身影了，可是他却弄不清楚这座山有什么特别之处；除了这些，还有水，很多很多的水，源源不断，更让他不明所以。因为这些断断续续的碎片中，并没有他自己的身影，一直都没有。 难道这些不是自己这一世的记忆吗？或许是自己这一世投胎之后面貌改变了？毕竟寒子呇觉得，自己来天厥山之前应该是个人族的人，去冥界走几遭换了样貌也是正常。而且也许自己前世不是人族的呢？那记忆中没有他现在的模样也不足为奇了吧？不过在事情定论之前，这些都只是猜测罢了。 寒子呇闭上眼，攥紧的拳头在身后的树干上狠狠地砸了一拳，前世的记忆有什么用，他要的是这一世的，白让他的头挨了这么久的疼。 等砸完之后，还是发出来一点动静，寒子呇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什么事情，低头往地面看去。就看见仙枍正坐在地上打坐调息，而她的身周还护着一层结界，寒子呇探了探，确认这结界是专门用来隔音的，而且是内外都隔。 微微牵动嘴皮，寒子呇轻声吐出一句：“没良心的。” 仙枍真的觉得自己很无辜，之前就是寒子呇说不要打扰，现在又说她没良心，到底要怎么样啊。不过仙枍现在听不见，也更加不知道寒子呇的状况了。 寒子呇正打算接着睡，回过头那一瞬间突然瞥见自己腰间的玉牌，他见过每个弟子身上都有一个，大概是证明身份的东西。寒子呇伸手将它拿起，翻来覆去看了一下，然后抿唇想了想，试着往里面输进去一点灵力，就看见玉牌瞬间亮了，不多不少，刚好亮了一半。 寒子呇又打量着几眼，不得不说这玉牌还挺别致的，他本来以为应该是全亮，结果这玉牌竟然只能亮一半，设计得还真是别出心裁。寒子呇挑了下眉，一松手，玉牌就跌落回去，他合上眼，继续假寐。 的确如寒子呇所言，并不是他只能让这块玉牌亮一半，而是这块玉牌本身就只能亮一半。毕竟以寒子呇的修为，普通玉牌根本承受不了他的灵力，灵力输入后自然是全部亮起，甚至于如果寒子呇没控制好力道，这玉牌可能就碎了。所以说，寒子呇手中这枚刻有他名字的玉牌，是早就经过仙禾上仙加工出来的。但是目前寒子呇并不知情。所以也自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如果不是因为玉牌是不能共用的，那仙枍知道了寒子呇这样的修为，肯定是想要让对方来帮她把她的玉牌给弄亮了，这样她就可以麻溜地下山了，只可惜，这些只是想想而已。 寒子呇大概睡了一天一夜，其实他对睡觉时间都概念非常弱，只不过他一睁眼就看见了红日初升的景象罢了。从凤凰木花叶的缝隙中望向天际，竟不知花与日哪个更炽热了。 寒子呇嫌花叶碍眼，直接跳下树枝，几步离开树冠的范围，抬头朝天际看去。他也不懂为什么，日出对他，总有着令他难以抗拒的吸引力。哪怕他知道其实这跟别的东西一样无聊，但是他却下意识地不对它做任何评价，这还真是令人费解。 等太阳已经真正升起，这景象对寒子呇也就没了任何吸引，他慢悠悠走到仙枍一丈外，然后抬手一挥，就将她的结界给消除了，不得不说，这种碍事的小玩意儿对他真的一点作用都没有。 寒子呇负手绕着仙枍走了两圈，可对方就像是老和尚坐化了一样，安静得让寒子呇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有问题了，明明他弄出来的声响已经很大了好吧？ 轻咳了两声，寒子呇走得离仙枍越来越近，最后停在对方半步之远的地方，盯着仙枍的发心看了一会儿，然后脚尖轻动，踢了踢仙枍，道：“该醒醒了。” 仙枍被踢得晃了晃身子，正打算还手，就听见对方说“该醒醒了”，以为上自己耽搁了时间，立马一个激灵站起身来，字正腔圆地回答到：“醒了！” 寒子呇面无表情实则内心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说：“之前你虽然度过了第一课，但是这才只是开始，必须时刻打起精神，完成后来的每一次训练。偷懒的人，冥王可不会眷顾。” “我会努力的！”仙枍下意识地回答到，突然又觉得哪里不对劲，问，“等等，你知道冥王？” “嗯……”寒子呇也顿住了，难得不确定地说到，“我……大概知道？”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1章 很好很好 仙枍惊喜了一瞬，然后又恢复了冷静，认真地问到：“那你还记得冥王什么事情吗？” 寒子呇心里也有不少惊愕，他试探着答到：“定途笔？” “对，定途笔。”仙枍忍不住咧开嘴，差点笑出来，毕竟寒子呇失忆了，就算还记得法术什么的，也不应该把这些都记得啊，或许，或许是对方的记忆出现复苏的迹象了能？ 仙枍又问：“还有吗？” 这次寒子呇很快就回答了，似乎那些文字上印在他脑子里的一样：“定途笔，定人生死，书人命途，天降神器，可与天道媲美。笔杆润白，触之寒凉，笔毛如墨，书之成诏，为六界至宝，令出必行，未有能阻拦之物。” 仙枍惊地愣在了原地，因为寒子呇说到这些，几乎是她闻所未闻的，比她知道的多了太多。她明明记得望绣和她提过，除了冥王以外，没人知道定途笔长什么样子，更加不知道它的来历，可现在寒子呇全部说了出来，而仙枍的直觉告诉她，寒子呇说的都是真的。 寒子呇眼中微微有些疑惑，似乎在等待仙枍判断自己说得对不对。仙枍回过神来，自然接收到了寒子呇的眼神，但她还是想确定一下，又问：“那你知道冥王怎么样吗？” 寒子呇只稍稍停顿了一下，便异常肯定地答到：“他很好。” 仙枍差点怀疑自己幻听了，这个答案，好像和别人的评价都不太一样啊。不管是望绣说的，还是藏书阁里那些札记或者别的什么书籍里面，对冥王的评价都不怎么好。可寒子呇的回答又如此肯定，似乎非常了解冥王一样，可对方又只能给出一个词的评价，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仙枍索性没再想，又问到：“那仙君如何？” 毕竟都是六界之主，应该都会有印象的吧？总不能只记得其中一个吧？ 这次寒子呇却是沉默了，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说：“我不记得。”虽然能推断出仙君是一界之主，但具体的记忆他却是一点也没有了。 仙枍不信邪，接着追问：“那天帝、魔尊、灵主呢？” 寒子呇停顿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也就是说，他只记得冥王一个了，而且印象非常深刻。 仙枍冷笑两声，不知道为什么，胸中似乎憋了一股气，她低头眨了眨眼睛，又抬起头来，道：“那你以前和冥王应该关系不错啊，大概是很好、很好、很好的、好朋友了吧。” 好到失忆了还把人家记得一清二楚，好到失忆了还对人家赞不绝口。然后呢？对她一点印象都没有就算了，还嫌弃她。真的是，太过分了吧！ 寒子呇理所当然地应到：“大概是吧。”因为他不觉得自己会单向崇拜谁。 不过寒子呇转瞬便愣了一下，然后试探着问到：“你，是不是生气了？” “我生什么气啊，”仙枍脸上挂着笑容，道，“你之前不是才说冥王不会眷顾偷懒的人嘛，你看，现在你可是冥王很好、很好、很好、的好朋友了，他不眷顾我，是不是可以顺带照顾我一下啊？” 仙枍保证，她绝对没有刻意加重那几个重复的词的读音，因为，那都是无意的！ 寒子呇没想到对方会扯到这里，不过他连冥王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啊，更别说冥王在哪里了，他还想找冥王直接大笔一挥，让他恢复记忆呢，这不是找不到吗？他都还没能被照顾到，哪里轮得上仙枍啊。 还好这些话都只是寒子呇的腹诽，他要是说出来了，仙枍估计立刻就要暴走，然后绝交走人了。仙枍单方面宣布，她和寒子呇的关系就是两个字的“朋友”，前面什么修饰词都没有，就算以前有，现在也没有了！ “不要想投机取巧，不管是天道还是冥王，都不会把每个人的一生都安排的详详细细，该怎么活还是自己的决定，叫别人干预太多，很多事情就不在自己掌握之中了，拿好你人生的掌控权，别随便交给别人。” “就算我不叫冥王干预，也有很多事情不在掌握之中的好吧？”仙枍气哼哼地反驳道，谁能活得一点退让都没有啊，就连仙君也有娶不到人的时候是不是？掌握之中？神仙都做不到，何况她？ 寒子呇顿了顿，虽然他很想说有人一生运筹帷幄，活得自由自在，但仔细一想，好像又没有，毕竟连他这样的人都会为了失忆发愁，何况别人呢？ 于是寒子呇沉默了片刻，说到：“得到了便要付出代价，你白白拿到了不属于你的东西，就会失去本该属于你的。而且你还不知道将要失去什么，何必呢？” “哼。”仙枍气鼓鼓地应了一声，她自然知道寒子呇说的是对的，毕竟她之前说的本来就是气话，她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冥王帮忙什么的，但是她现在就是不想赞同寒子呇的观点，哪怕他说的很合她胃口。 “行了，叽叽歪歪一堆，说吧，第二课是什么？”仙枍扬了扬眉，乜斜着寒子呇，说到。 被仙枍这么一说，寒子呇也觉得自己今天话有点多了，大概是太激动了，不过这么点事就能让他激动成这样，他最近的生活是有多无聊啊。不过他可不想在仙枍面前承认自己的确话多，所以他“唰”地一声打开折骨扇，然后说到：“第二课，没有期限。” “什么？”仙枍瞪大了眼睛。 寒子呇却只是微微点头，然后接着说到：“从今天开始，不限场地，不计方法，你我二人对打。这个月我只用一成修为，以后每个月会涨一成，直到你能彻底打败我为止，如何？” 寒子呇的说法很好，但是仙枍却一时没能给出答案，因为对方这要求简直就像是未来一年他们都不死不休地打下去了一样。不过仙枍想了一下还是答应了，毕竟这的确有利于自己的修炼，不是吗？ “好，那么，便从现在开始吧。”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2章 天亮之后 仙枍话音刚落，寒子呇正想应一声，就被凭空出现的紫凰喷了一脸紫色火焰，还好他清洁术施得及时，不然形象就毁了。 寒子呇刚想开口发泄一下自己的不满，就看见仙枍已经乘着云朵飞到空中了。仙枍趴在云朵边露出个脑袋，朝寒子呇大喊着：“你说的，不计方法，我这是兵不厌诈——” 是的，从仙枍开口作答的时候，就已经暗地里叫紫凰准备好了。面对寒子呇，打完就跑才是正确的做法，否则她这三脚猫术法，不得被完虐吗？ 毕竟之前是寒子呇让了她，这次对方的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会还手的意思，仙枍怎么可能不提高警惕啊。 从此，仙枍开始了为期一年的，一边逃亡，一边反击的修仙生活。 因为寒子呇这回是真的想要修理修理她了。数来这期间多少次，仙枍都爱对他使这种损招，之前用招数来恶心他就算了，竟然这次还打脸，说好的打人不打脸呢？要不是他修为高，换一个指不定就毁容了呢，那丫头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手里的是神器啊。 还好，这点攻击没对他的脸造成什么影响，不然他非得把仙枍好好打一顿不可。寒子呇把折骨扇往半空一抛，凌空一跃，便跳上扇子，往仙枍刚刚走的方向去了。 仙枍其实以为自己这只是玩闹罢了，寒子呇消了气大概就没什么了。结果对方非常按质按量地完成自己当初规定下的任务，而且失忆后盾寒子呇异常好战，偶尔会离开几天，行踪也不定，但是只要逮到仙枍就是一顿狂轰滥炸。仙枍猜着对方偶尔离开大概是去修炼了，不过在哪里她也不知道，别说她没那个本事探出来，就是有，她也没时间管寒子呇在哪里，因为，她真的很忙。 已经是第二个月的最后一天了，也就是说，等下一个天亮开始，寒子呇就可以用三成修为来轰炸她了。仙枍一手拿着个果子默默啃着，一手捧着本书目不转睛地看着，正缩在一个小山洞的洞口，靠着石壁对着光发奋图强。 洞口都是些半人高的杂草，她这样蹲坐着，也不容易被发现，而且她下了好几个结界，还设了一些隐匿和忽悠人的小法术，不然她都不敢坐着看书。 这两个月来，她翻山越岭的跑，锦囊都不用了，因为还要打开，太浪费时间。仙枍把自己的衣服改了改，宽大的袖子上面加了空间法术，还特意把符文绣在了里面，不然别人看到了篡改一下她就该哭了。光那些符文，她整整一个月都在对月绣花。衣服上面也加了隐匿气息的法术，她还特意找了几个弟子试了，都说探不到她的气息，可每次寒子呇都能准确无误的找到她，弄得仙枍一度以为是自己的法术有问题，或者受到修为限制什么的。 趁寒子呇去修炼的时候，仙枍跑到藏书阁借书回去抄，某天让她翻到一个可以操控纸笔的法术，她一口气借了一堆书回去抄了个几天几夜，然后装订好收在袖子里面，有时间就拿出来看。 她还特意去找桃泠上仙求了一些药，然后趁着交换日去莲望谷把自己之前绣的锦囊拿去换了些别的丹药，毕竟桃泠上仙也不是什么药都会给的，她还是得自力更生。 把偏殿里能用的东西也都收拾进袖子，仙枍基本就不往回跑了，万一跟寒子呇在偏殿打起来，到时候屋子打坏了算谁的？ 紫凰衔回来一些干柴，放在山洞里点燃，去处一下潮气。没错，在寒子呇这两个月的穷追猛打之下，仙枍都能让紫凰凝聚出实体了，不过，紫凰这实体有点小啊。 仙枍看见巴掌大的紫凰衔着半臂长的树枝往回飞，没忍住又把刚到口的果肉给笑喷了。她笑得直捶地，还抬头对紫凰说到：“抱歉，没忍住……噗哈哈哈，算了你还是让我笑吧。” 有点圆滚滚的紫凰转动着它那黑珍珠一样漂亮的眼睛，冷冷的开口：“若是你修为再长进一些，我也不必如此。” “抱歉，是我的错。噗哈哈哈……过来过来让我揉一揉。”仙枍把果核吐掉，施了个清洁术，把书一收，就伸手朝地上那个紫色的小团子摸过去。 紫凰在她手心一啄，就飞快地跳开，躲过了仙枍的手，它才不要让仙枍乱摸呢，这是器灵的尊严，绝不容撼动！ “哎呀，你别生气嘛，等你以后变大了我就没机会了，而且你小时候羽毛摸起来舒服一些啊。紫凰啊，你就答应我这个可怜的主人吧。”仙枍不要脸无下限地卖萌打滚道。 最终，仙枍还是抱得紫团子归了。虽然紫团子的眼神仍然冷冷的。 事实上器灵是没有年龄概念的，它们没有幼年和成年的说法。一般第一次看见是什么模样，以后就不会再改变了。但是器灵在修为很高的时候，可以随意转换成别的样子，还有就是修为不够的时候，就只能是别的弱小的形态。毕竟幼年时期体态较小，需要带修为等级自然低一些，而仙枍，看紫凰的大小就知道了，她的修为只有一个巴掌大。 “变了实体就是不一样，可以碰的到，比在识海里有感觉多了。”仙枍杏眼微眯，满脸都写着愉悦。 紫凰的身体和它的眼神一样，都是无动于衷的模样，任凭仙枍上下其手，它自岿然不动。不过仙枍这话它是赞同的，在识海里，和用身体去触碰这个主人所在的世界，感觉的确不同。 识海虽然是无边无际的，但全是黑色，漆黑的看不到任何除它以外的光芒。哪怕化作幻象来到这个世界，也只是一个旁观者，因为它碰不到别的东西，别的东西也碰不到它。而如今，它可以去做别的鸟类一样的事情，比如衔些树枝，它还可以自己把树枝点燃。 除此以外还有很多，就好比现在，它可以窝在仙枍的怀中，虽然视野不同了，但是这份不同的风景，却值得它去珍惜。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3章 层层包围 仙枍又看了一宿的书，全是些功法和六界奇闻之类的东西，不时刻用知识填补自己空洞的大脑，仙枍怕是得被寒子呇吊打一整年。她这两个月从来没睡过，生怕自己睡着了寒子呇就打来了。天知道仙枍有多后悔，有多自责，她当初就不该去用火喷寒子呇的脸，害的现在只能丢脸。 仙枍仰天长叹了一口气，望着天边那轮红日照常升起，她现在跟寒子呇一样了，都说非常喜欢日出啊，因为这个时候寒子呇是不会找来打她的。但是日出之后嘛，就不好说了。 其实也还是好说的，因为今天的第三个月的第一天。 这一天，寒子呇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果不其然，日出刚刚结束，一把扇子便从天际直冲而来，不远不近刚好插在了仙枍脚边的地上。而对面，寒子呇正负手缓缓走来。 仙枍正端端正正乖乖巧巧地坐在洞口的大石头上面，双腿并拢，双手搭在双膝上，坐姿比人界听夫子讲课的弟子们还规矩。 “您来啦，师兄愿意不吝赐教师妹我非常感动，所以，今天下手轻一点好不好啊？”仙枍一脸献媚地说到，她已经知道了，要脸是活不下去的，不然她真要爬着走了。 寒子呇没理会，仙枍为了能少挨打都不知道换过多少次讨好方式了，这次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只要还在他的承受范围内，他就没什么意见。 “九十九层结界？”寒子呇的桃花眼微微挑起，“不是说了吗，这玩意儿对我没用。” 看着寒子呇视结界如无物的样子，仙枍心痛不已，那都是她辛辛苦苦弄了好几天才弄出来的啊。而且寒子呇说没用她也不敢不弄啊，凡事都有个万一是不是，就当结个安心不成啊？ “没，我当然知道这些结界对您没什么用，这不是结出来给您瞧瞧，看看合不合格吗？”仙枍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的认真好学别无他意。 寒子呇也就顺着她的意思点了点头，然后略微看了一眼，评价到：“有形而无力，除了明明白白告诉别人自己设了什么结界要用什么法术解以外，别无他用，鸡肋而已。” “下次，可以不用这么直白。”仙枍捂住眼睛，无力地建议到。 “不可，”寒子呇直接否定了她的建议，“寻常人需要委婉，而你这般蠢的，需要特殊对待。” 仙枍欲哭无泪，手指微动，正打算凝云逃跑，就被寒子呇用折骨扇按住了手指，而且只是轻轻一按，她整个身子都动不了了，最过分的是，连眼睛也动不了。她连对方怎么过来的都不知道好不好？ 仙枍维持着仰头看寒子呇的姿势，寒子呇却只是轻轻松松地站着，说到：“还想着跑？你哪次跑得过我？既然你对结界这么感兴趣，那不如……” 寒子呇微微俯下身，凑在仙枍耳边说到：“你便和自己的结界好好玩玩吧，放心，师兄一定会等你出来的。” 寒子呇说完，直起身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仙枍，然后拿着折骨扇在她手指上面点了点，就转身顺着来时的路走了，只是眨眼间，对方就不见了踪影。 仙枍拔腿奔过去，喊到：“师兄你别走啊——” “嘭”的一声，仙枍撞在了自己的结界上面，然后直直往后一仰，就摔在了草地上面。 “我的天，这是什么玩意儿啊——”仙枍揉着后脑勺，愁眉苦脸地说到。 紫凰蹦蹦跳跳飞过来，落在她身边，说：“这是你布下的结界不过效果强烈很多，而且变成针对你的了。” “效果都改了还是‘我的结界’？寒子呇你这个混蛋——我不玩了——” 仙枍朝着天空大喊到，她还就不出去了，看寒子呇能把她怎么样。 仙枍刚咆哮完，就看见一张纸飘飘悠悠落在了自己的膝盖上，上面金色的字迹龙飞凤舞，正写着：“不要有偷懒和侥幸的想法，让我等烦了你可以尝试一下后果。” 仙枍气得把纸抓碎，难以理解地问到：“不是说结界效果强了吗？他的纸怎么进来的？” “很显然，”紫凰淡定地说着，“他需要特殊对待。” “啊——”仙枍呈大字型瘫倒在草地上，这次真是一点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九十九层结界，隔音隔影隔气息的，防火防水防雷电的，多到仙枍自己都数不清楚，这要解到什么时候啊。 仙枍看着那些讲结界的书，然后了无生趣地开始解结界。 等到天黑的时候，仙枍靠着之前那块石头瘫坐着，发牢骚道：“九十九层结界，我现在九层都没解完，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紫凰难得安慰到：“以这个速度，约莫九天可以完成。” 仙枍翻了个白眼，道：“哪有那么容易，我的结界越外层越麻烦，因为我是从内往外布置的，到后练顺手了，结界效果自然比里面的要好。现在这都还是简单的，外面的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弄了。” “这是你自己布置的。”紫凰提醒到。 “布置结界和解开结界的能力得匹配吧？我当时布置的就是我的最高水平了，他加强之后我哪里跟得上这个强度啊。”仙枍无精打采地解释着。 仙枍现在这副样子，就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样。紫凰团在一边，没有说太多，只冷静地说着：“我相信你。” 仙枍长长地舒了口气，然后扭头看向紫凰，露出今晚第一个笑容，她答到：“谢谢你。” 说完，仙枍站起身，披着一身月色与星光，继续解结界。 没有什么难关是过不去的，重要的是自己要始终怀有信心，或者，有人愿意给你信心。 这两点做到其一，就成功了一半，可是很多了都是失去了第一个，却也找不到第二个。所以仙枍，又何其有幸呢？ 紫凰愿意相信她，而且，永远相信她。哪怕在仙枍陷入自我怀疑的时候，紫凰也一样选择相信她。得此良友，又怎能让对方失望呢？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4章 最后一重 仙枍不眠不休，直到被困在结界中的第十五天的时候，才解开九十八层结界。很多结界她会设，但是并不会解，因为作为设结界的人很轻易就能取消结界，可是作为解结界的人，就必须掌握解法，很多解法都是她现学的。 还有一些结界她知道解法，但是修为却不够，就只能翻书寻找别的方法，加上紫凰也在一旁帮忙，她才勉强解开。 然而最后一层结界，却是第三种，她既不知道解法，也没有足够多修为，因为这是她兴致高时研究出来的新结界，她根本没想过怎么解。 回想起她当时脑中思如泉涌，就即兴创造出来这个结界，还为能够给寒子呇一点绊子而高兴不已，可现在倒成了她的绊子了。第九十九层结界，是最后一层，也是最难解的一层。仙枍现在是真的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既然是你自己创造的结界，你必然能想出解法的。”紫凰蹲坐在一旁的石块上，给仙枍打气道。 仙枍望着结界叹口气，说到：“这个结界我融合了许多种结界的效果，因为我自身修为不够，所以只好用叠加的办法扩大原本结界的效果。比如隔音结界与空间结界结合，隔音效果会更好，空间结界还可以和隐匿气息的结界融合，隐匿气息的结界再和风系结界融合，以此类推。” “那很厉害。”紫凰诚恳地评价到。 然而仙枍并没有如何高兴，她再次叹了口气，说：“可是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融合了多少结界啊。”仙枍无奈地笑了一下，“当时就是即兴发挥，哪里想得到这么多。现在结界被寒子呇反控住了，他的修为又太高了，我根本查探不了，也破不了。” “能够想起来吗？”紫凰问到。 仙枍闭上眼仔细思索了一阵，依旧无果，她对着紫凰摇了摇头，突然觉得无力至极。前面九十八个，解起来至少还有个方向，这最后一个简直就是无解，连个思考方向都没有。 紫凰也跟着沉默了，记忆力这种东西只能看个人，是本身附带属性。它也没办法。至于法术中的确有一个回溯记忆术法，但这种法术对灵魂有害，虽然伤害程度比不上搜魂术，但是它也不会轻易去告诉仙枍让她使用的。那么，总该有个解决的法子才是，毕竟它可不认为寒子呇会留一个无解的题给仙枍去做。 仙枍也是这么想的，寒子呇既然说了会等她出来，那么这结界必然有办法凭她自己解开，毕竟这些对练的目的，都是为了锻炼仙枍罢了，若是直接把她给难住了，还练什么练。 “仙枍，你刚刚说你的结界创造思路是什么？”紫凰注视着仙枍，问到。 仙枍明白紫凰是为了帮她想解决办法，也不含糊，认真回答道：“叠加结界，扩大原有效果。” “不是这个，”紫凰摇了摇头，“你后来说的，比如什么什么的那一句。” 仙枍讶异了一瞬：“比如？比如隔音结界与空间结界结合，空间结界再和隐匿气息的结界融合，隐匿气息的结界再和风系结界融合……是这个吗？” “对，”紫凰像是找到了重点一样，扑棱着翅膀飞到结界边缘，端详着结界，“以此类推，那么最后一个必然是某某结界再和隔音结界融合，只要反向推一遍就应该可以知道你当时设了多少结界。对了，你第一个想到的是隔音结界吗？” “是的是的。”仙枍直点头，心中也是豁然开朗，对啊，按照她自己的惯性思维反向推理一遍不就好了。她当时是即兴发挥，用的时间也短，在短时间内想到的东西必然是惯性思维的结果，而且这个融合过程肯定是一环套一环直到重回第一环的，因为这是她一贯的作风，而且这样的结界也更稳固。 “太好了，我这就好好想想。”仙枍一脸欣喜地来回走动，然后索性往地上一坐，认真思考起来。 紫凰的眼神中也多了一股释然和愉悦，总算还是帮到了仙枍，它抬头看了看天色，明天日出之前应该就可以出去了吧。 仙枍口中念念有词，身前的地上被她摊了一本又一本的书，全是关于结界的。因为这个结界不大，又阻隔外界的声音，所以哗啦啦的翻书声在此刻听起来尤为突兀。唯一庆幸的便是这结界是透明的，只会阻隔人的身影。并不会把天空也一并遮住，不然她们连白天和黑夜都要分不清了。 紫凰看仙枍如此认真和投入，也不敢去打扰她，兀自跳到一个犄角旮旯里团着身子晒太阳，便不再乱动了。要知道在这种高度集中注意力，思维高速运转的时候，任何的打断和分神都可能是致命的，也许之前所有的思绪都化为乌有，一切都得重来。紫凰可不敢让这种事情发生。 仙枍一直低着头趴跪在地上，时不时前倾身子或者伸一伸手，将身边的书页翻来翻去，结界里无风，也不用担心会吹乱纸张，否则仙枍真该哭了。 仙枍一边推算着自己创造的结界，一边在书中找寻着类似的案例或者可能需要带解法，顺便综合分析。她以前都没想过，一个人带思维可以高速运转到这种程度，一心几用都不是问题。果然是被逼急了，兔子都能创造奇迹。 仙枍抬手揉了揉眼睛，然后继续查阅着眼前的文字，有些她都看不明白，但也只好靠关键字词来囫囵吞枣地看看了，万一就有方法了呢？ 一页纸被仙枍散下来的袖子给带着翻了页，仙枍吧书翻回去，然后抬手随意地把袖子再次卷起，目光却没离开过书。 已经过去半个月了，她不能再耽搁了，别说寒子呇可能会等不及，仙枍也不想在这结界里直接呆到了第四个月，刚出了结界就遇见用四成修为的寒子呇啊。两成修为都够呛，四成修为岂不是得把她打的不死也残废？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5章 峭壁之间 仙枍想到这里，不由怂怂地打了个寒颤，还是赶紧出去，争取宽大处理吧。 结界外面，寒子呇懒懒地靠在树干上，长腿架在树枝上面，手臂弯曲枕在脑后，对着午后的阳光微眯着那双桃花眼。 若说他的眼睛很好看，那是自然的，仙枍总觉得在里面能看见万千星河，也与这桃花眼的形状脱不开关系。有这样眼睛的人，一旦专注地看着某样东西都时候，都会让人觉得深情吧，何况是温柔地看着一个人呢？所以即便如今的寒子呇并没有什么感情外露的时候，但这双眼睛也让他看起来很好接触，虽然事实并不是这样。 寒子呇说要等仙枍，便真的在结界外守了十五天，一直没有离开过。他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守着，其实按照仙枍的速度，他大可以离开去别的地方修炼，或者只是走走看看。但是他没有，或许是太过无聊，又太过没有目的，所以才在这里呆着的吧？毕竟从外面看着仙枍折腾来折腾去的，也挺有意思。 真的有意思吗？或许吧。 这个地方虽说不是什么宝地，但平时也不可能都没有人来，只不过寒子呇设了一个更大的结界，把整个山谷都给包裹起来了罢了。这些对他来说只是动动手指的事情，所以也没什么所谓，毕竟他也不想有人闯进来看见仙枍的糗样，而且仙枍还什么都不知道，那样对她好像也不太好。 虽然寒子呇对这种事情是不在意的，但他怕仙枍知道了出来又跟他发脾气，那也挺麻烦的。如果争执起来的话，即使对方占理，他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因为他根本不在乎理是什么。所以追根究底，他只是怕麻烦罢了。 只不过仙枍这次的举动还算是让他满意的，寒子呇用余光扫了一眼仙枍那边，觉得对方这次做得还不错，至少从头到尾也没放弃。嗯，他可以考虑考虑等她出来的时候手下留情一点——不打脸。 时间过得不快，也不慢，仙枍绞尽脑汁琢磨了一宿，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终于把第九十九层结界打开，紫凰也累得回到识海休养了，而且估计短时间内是露不了面了。 结界解开时，仙枍整个人都瘫倒在地上，气喘吁吁的，这还是吞了一瓶丹药的结果，不过之前摊在地上的书已经被收回去了。 寒子呇走过来时，仙枍半睁着眼睛逆着光看他，然后有气无力地说到：“让我，让我歇一会儿，咱现在，别打了成吗？要是你，非要打的话，打吧，我，我不还手了……” 仙枍断断续续地说完，基本上是一个词一个词地吐出来的，说一个词就要喘一口气，简直像是马上就要晕过去了一样。 寒子呇低着头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淡淡地评价到：“没用。” 两个字，满满的都是嫌弃。 仙枍现在已经累到连自尊心是什么都不知道了，她现在可没力气管，眼前一阵恍惚，就真的很没用的晕过去了。 寒子呇抬脚踢了踢她，见她没反应，心念稍动，便把她提起来乘着折骨扇飞走了。 等仙枍微微恢复，然后清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己身下是一片水，而她，正挂在峭壁上的一根斜生长出来的树枝上，拦腰挂住的，所以不怎么稳，于是在仙枍反应过来惊叫的时候，她成功离开了这根树枝。 峭壁很高，水也很深，而仙枍并没有掉进水里，她半道又被一跟树枝给挂住了。此情此景，只能长叹一声：何其有幸，何其倒霉！ 仙枍这次学聪明了，一把抱住那根树枝，怎么也不肯放手了。这时候她才有时间去想别的，自己怎么一睁眼就到这里了？当时就寒子呇在，除了他估计也没别人了。算了还是先回去吧，回去了在找他算账。 仙枍凝云准备回去，结果试了半天没反应，试了别的法术也没反应，这下她脸上的表情都崩溃了。于是崖壁间回荡着一声怒吼：“我的法术呢——” 这时候，寒子呇乘着折骨扇漂移过来，而且还难得的坐着。寒子呇摸着下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仙枍，他早就算好了，仙枍肯定会掉下来被这跟树枝挂住，现在只是来印证一下而已。 寒子呇不咸不淡地说到：“别叫了，本来也就没力气使法术，剩下那一点可能性也被我封住了，你现在就是个普通人。” 仙枍看着他，疑惑地问到：“所以？你要干什么？” 寒子呇高深莫测地一笑，然后指尖朝下点了点，说：“这下面是泽瑞池，可洗髓伐骨。你现在挂在峭壁中间，要么爬上去，要么掉下去游出去，放心，你身上有避水珠，不会淹死的。” “你，说，什，么？”仙枍震惊到无以复加，寒子呇最近也越来越凶残了吧。仙枍下意识地抬头朝上面看了看，除了天空一无所有，这峭壁根本望不到头。再低头看看下面的泽瑞池，宽大到她都没看见岸边在哪儿。一个普通人要能做到这些，谁还修仙啊！ 或许是仙枍脸上的不可思议太过突出，寒子呇大发慈悲地解释到：“让你跟我打，我若是不防水你也赢不了，哦，我放水了你也赢不了。所以不如这样，总比被我打得死去活来的要好吧？再说了，修仙之人也会遇见这种情况，你总得有个准备。” 寒子呇欠抽地解释完，最后给了仙枍一抹笑容，说：“玩得愉快，我会等你的。” 说完，便毫不留恋地飞走了。 仙枍望着对方的背影欲哭无泪，这要人怎么愉快啊—— 仙枍打量了一下旁边的石壁，够粗糙，又看了看她之前挂断那棵树，嗯，有点远，不过至少能看见。仙枍想了想还是决定先试着爬上去，毕竟泽瑞池的水，可不是闹着玩的。 从袖子里面摸出来两把匕首，连款式都不一样，不过也只能先暂时用着了。她试着把匕首扎进旁边的石壁中，结果一阵金石摩擦的声音过后，匕首掉下去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6章 泽瑞池水 仙枍一脸呆滞，懵了一会儿才下意识地低头看去，不过实在是太深了，连溅起的水花都看不到。仙枍用之前握着匕首的那只手摸了摸石壁，然后思考了一下，感觉想在石壁上扎个口子的可能性实在不大。她默默地收回了另一只手中毒匕首，那个多出来的匕首鞘也被她一并收起来了。 望着那根不近不远的树枝，仙枍叹了口气，然后低下头望着下面的泽瑞池，打量了很久之后，才不得不认命地闭上双眼，然后松开双手，身子往后挪了挪，便离开了那根树枝。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仙枍忍不住惊叫出声，这感觉太刺激了，哪怕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也受不了啊。峭壁之间的惊呼声久久回荡，一直荡到最高处。 寒子呇负手站在悬崖之上，听到这声音不由摇了摇头。不过这丫头还算聪明，爬到一半掉下去才亏呢，还不如一开始就掉下去。 不过泽瑞池的水泡起来是什么感觉他可就不知道了，反正有了避水珠也淹不死，至于会不会疼，疼到想死也死不了的，这就是泽瑞池。 虽然寒子呇不是很清楚天厥山的规矩，但是他也偶然听了那么一点，所有天厥山的弟子下山历尘劫之前，都是要进去趟一遍的，或早或晚的问题罢了。所以望绣是直接走的，因为她以前为了某样食物，曾经趟过这个泽瑞池。 刚碰到水的那一瞬间，仙枍还没多大感觉，毕竟身上还有衣服，结果直直落入水中，池水灌进衣服里面的时候，她才感受到什么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难受到她想尖叫。结果刚一张口，就被池水惯了一嘴。完了，她忘记自己掉水里还没出来。 仙枍赶紧往上扑腾，连眼睛都没敢睁开，她怕水把眼睛给刺激到。等终于把脑袋送出了水面的时候，仙枍忙不迭地吐水加咳嗽，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水沾在皮肤上面火辣辣的疼，仙枍从云袖中掏出手帕来把露出水面的部位都擦了个干净，还好，袖子被她用法阵加持过，不会影响到里面的东西。 但是此时此刻，她浸在池水里的身体已经锥心蚀骨的疼了，她能感觉到那些水正在从皮肤表面进入到她的身体里面连血液流动都是疼痛难忍的。不愧是泽瑞池，不愧有洗髓伐骨的功效。果然，想要得到什么，必然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仙枍咬了咬牙，大脑已经疼到停止思考，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尽快上岸。于是仙枍瞅准了一个方向之后，便立刻动身往那边游去。刚刚呛了一点水，她的喉咙和口腔到现在还疼着呢。 泽瑞池虽然是作为天厥山上洗髓伐骨的地方存在的，效用巨大，但是环境却不怎么样，可以说，比起别的地方，这里算是很差了。 池水周围寸草不生，一点生命活动痕迹都没有。只有一些黑乎乎的石头。至于池水的颜色也是一言难尽，就目前仙枍看来，说是灰色的又不像，感觉有点泥浆的颜色，但是也不尽然，反正仙枍也说不清楚了。 记得她以前在哪本介绍天厥山的书上看过，泽瑞池的水并没准确的颜色，据说每个人看到的都不一样。有人说是清澈见底的，有人说是乳白色的，还有人说是纯黑色的。不过据统计，看见池水的颜色越浅，能见度越高，这样的弟子飞升成仙的几率会更大，就算没有飞升成仙，那也修为不低。书上这一段最后总结到，这大概就是修仙天赋，强求不得。仙枍看了看这池水，感觉自己和天赋这两个字怕是沾不上边儿了，毕竟在她眼里，这水已经是捧在手里都还是不透明的了。 游了不知道有多久，仙枍疼得手指都使不上来力气，只是靠一股子蛮劲支撑着一直机械一样地划动着手臂罢了。身体里的筋脉在炸裂，骨头也碎得如同粉末，然后又一一恢复，那声音一直徘徊在脑海中，仙枍都要以为自己幻听了。不过她也没心思去管自己到底有没有幻听，她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回去解结界呢，就算被寒子呇追着打也好啊。 可惜什么事情都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仙枍仍然得继续在这片池水中扑腾。 至于寒子呇，他现在已经到了仙枍游动方向的岸上，正靠着一块黑色的大石头假寐呢。对于仙枍现在的情况，他真是一点也不担心，这才只是个开始而已，他可不觉得等过两个月仙枍就打得过他了。 等仙枍撑着游到岸边的那一瞬，她就趴在石头上晕过去了，反正眼睛是闭上了。 寒子呇走过来的时候，照例踢了踢她，不过动作很轻就是了，只是意思意思。不过仙枍完全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只有手指不自觉地抽搐了两下。 “啧，这就不行了。”寒子呇摇了摇头，拎着仙枍的衣服把她拖到之前自己坐的那块大石头旁边，那里地面平坦些，石子也相对较少，躺一下应该也没什么关系。 把仙枍扔那里之后，寒子呇便纵身一跃跳到那块黑色的大石头上面，然后坐下，屈起一条腿，好把胳膊架在上面支着脑袋继续假寐。 仙枍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她只记得当时游上岸的那一刻自己快要疼晕了，然后就听见本来在休养不能出来的紫凰说到：“速将灵魂聚与识海。” 于是在晕过去的前一刹那，仙枍下意识地遵从了紫凰的话，灵魂从整个肉体集中到了识海，果然就不疼了，只不过自己还是晕了过去，连紫凰的面都没有见到。然后？然后就是现在这样，她醒了。 “呃……”仙枍忍不住轻吟出声，然后费力支起身子，眉头紧锁。虽然没有之前那么疼，但身体还是难受得厉害，一点力气都没有，就像是剧烈运动后一样酸痛无力。 仙枍眨了眨眼睛，终于坐起身来，然后靠着一边的石头直喘气。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7章 愿意就好 “醒了？”寒子呇跳下石头，刚好落在仙枍身边一步远的地方，摇着扇子问到。 仙枍朝他无力地翻了个白眼，然后深深地呼了一口气，道：“废话。” 的确是废话，寒子呇耸了耸肩。换作以前他是不可能明知故问的，这不是客套一下吗？嗯，算是新学了一个技能好了，也没什么的。 寒子呇低头看着仙枍，道：“能站起来吗？站的起来就回去了。” 仙枍心里真的是想骂人了，但是实在是没力气，没好气地说到：“你就不能直接把我带上去吗？” 寒子呇继续摇着他的扇子，站着说话不腰疼地解释道：“这里附近十丈不能用法术，你得自己走。” 仙枍终于还是没忍住低咒一声，这是什么破规矩，在泽瑞池游了一圈还指望她走出十丈？爬也爬不动啊。 仙枍心里翻了个白眼，说：“怎么可能？你去泽瑞池里游一遍试试还能不能走得动！” 因为逆光，所有仙枍看不太清寒子呇的表情，对方顿了一下，扇子都没扇了，才不太确定地问：“你确定？” 仙枍烦躁地点了点头，当然了，不然呢？不过她懒得开口，寒子呇应该可以自行领会。 寒子呇对此没什么表示，收了折骨扇之后对仙枍说到：“好吧，你看好了。” 说着，寒子呇便朝泽瑞池走去。仙枍一脸不明所以，反应过来才知道寒子呇这是要亲身试验给她看，可是，她没有这个意思啊！她只是表示一下走出去的难度而已，寒子呇的理解怎么跟她这么不一样。 寒子呇倒是没想太多，反正去施一遍给仙枍看看不就成了，而且他心里很清楚结果，只不过说出来仙枍大概不信罢了。 寒子呇并没有跳入泽瑞池中，而是就这么坦坦荡荡地走了过去。当他抬起脚就要落入水中的时候，他身前的池水突然分开，然后升起许多石柱，刚好够寒子呇走到对岸。寒子呇只走了两步，就站在那里回过身来，问到：“如何？” 这话仙枍根本没听进去，她正目瞪口呆着呢。这池水怎么可能……不对，是这场面怎么可能？据说以前每个初来天厥山为师的上仙都是要趟过一遍泽瑞池的，只是不会疼罢了，但也没听说可以这样的啊。 仙枍愣在原地，发呆的模样看着有点傻乎乎的：“你，这，怎么可能？” 她的声音虽然不大，可寒子呇还是听得一清二楚，他又按原路走回来，然后停在了仙枍面前。 “这池水还不敢洗我的髓伐我的骨，”顿了顿，寒子呇又换了一个直白点说法，“它还没资格对我做什么，也不敢对我做什么。” “那，那什么是有资格的？”仙枍仰头望着寒子呇，被对方倨傲的神情晃了神，鬼使神差地问到。 寒子呇也没卖关子，他望着前方，或者说是远方，神色漠然冰冷，答到：“整个六界，都没有资格。” 是的，即使失去了记忆，血脉中的东西也不会改变，他的直觉仍然准确。他可以目中无人，那是因为他有这个资本，而且与生俱来，无需疑问。 仙枍有那么片刻的震憾，这样的话从对方嘴里说出来，她竟觉得理所当然，那么之前的寒子呇，也就是失忆之前到寒子呇，又为什么和现在如此不同呢？是对方演戏水平太高，把她也骗了过去，还是发生了别的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呢？仙枍挥去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这些事情，还是暂时不要多想的比较好。仙枍有种感觉，这个问题的答案，绝不会让她感到开心。 仙枍沉默了一会儿，问到：“那你怎么说十丈之内不能用法术？” 寒子呇打开折骨扇继续扇着，道：“我有说过会影响到我吗？只是提醒一下你而已。” 闻言，仙枍毫不吝啬地送了对方一个大大的白眼，又不死心地追问：“那不能带上我吗？” 寒子呇丝毫没有同情心地说到：“带上你，我的折骨扇就一样飞不走了。” 仙枍咬碎一口银牙，心内吐血不止，听对方这话里的意思，明摆着是要自己飞走，然后把她丢下啊，她还以为对方是陪她一起走出去呢。而且就十丈路，他连十丈路都不愿意陪她走！仙枍再次吐血，表示生无可恋。 “寒子呇。”仙枍在对方要抛扇子走人的那一瞬间虚弱地唤来一声。 果不其然，寒子呇停下了动作，回头看她。 仙枍还是侧靠着那块黑色的大石头，纯白的衣裳和苍白脸颊被衬得异常显眼，头发也还是半干，甚至还在滴着水。仙枍微张着有些泛白的嘴唇，然后对着寒子呇说到：“你，你能不能，扶我过去？就这一次，求求你了。” 仙枍说着，眼神中也带着一抹乞求，希望寒子呇能帮帮她。仙枍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状态非常不好，可是丹药都在袖子里面，她之前为了防止有人无意中动了自己的东西，就下了一个只有自己能解开的禁制，而那个禁制解开是需要灵力的。也怪她之前怕疼，不愿意滴血认主，连精血都不是，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滴血而已，她就是没舍得，现在好了，偷懒的报应来了吧。 面对仙枍乞求的目光，寒子呇其实是可以无动于衷的，换作别人他都不会多看一眼。可为什么对方一喊他的名字，他就停下了呢？他不仅停下了，还听完了对方的话，甚至还为此而停顿了。 他需不需要帮她？其实是不需要的吧。他该不该帮她？其实也没有什么应该的理由吧。那么，他愿不愿意帮她呢？寒子呇想了想，他觉得，他是愿意的。 所以，他才会为此驻足，为此停顿，因为，他愿意。向来随心所欲惯了，寒子呇早就没什么应该不应该的想法了，只要心里舒坦就好了。既然他心里是想要帮仙枍的，那为什么要拒绝呢？ 是以寒子呇收回了折骨扇，说了一句：“好。”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8章 听见心跳 “当我没说。”仙枍几乎是与寒子呇同时开口，说完才反应过来，然后猛地抬头，“你，你刚刚说什么？” 寒子呇拿着合起来的扇子敲了敲手心，有耐心的重复了一遍：“我说，好。” 仙枍再一次目瞪口呆，说话的时候差点咬到舌头，不可置信地问到：“真的假的？” 寒子呇难得的疑惑了一下，他答应这么一个不过分的要求很不可思议吗？怎么仙枍看起来这么惊讶。 仙枍想不惊讶都难，失忆后盾寒子呇除了日常坑她以外，真的不可能再多做什么了，何况是帮她。她刚刚也是脑子一热被逼无奈才开口央求的，谁能想到对方竟然答应了，还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你若觉得是假的，那便是假的喽。”寒子呇无所谓地答到，再次“唰”的一声打开折骨扇，准备走人。 仙枍连忙往前一扑，牢牢抱住寒子呇的褪，急急说到：“是真的，是真的，哎你别走啊。” 寒子呇手中扇扇子的动作突然顿住，僵硬地低下头来凝视仙枍，神色晦暗难明。仙枍感觉自己那两只胳膊都要在他的目光中断掉了，这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寒子呇不喜欢别人的肢体接触。 可惜，她想起来的似乎有一点晚。仙枍朝寒子呇露出尴尬的微笑，然后默默松开手，艰难地撑着地面坐好。事实上这个姿势还是有点困难的，不过更困难的应该是她刚刚那奋力一扑吧，果然被逼急了才能激发一个人的潜力。 寒子呇现在有一丢丢的烦躁，嗯，只是一丢丢而已，但对于平时都没什么感情波动的他来说，这种突如其来的负面情绪还真是有一点新奇，不过这份新奇他并不想要就是了。在长达一弹指的思考当中，寒子呇终于做出来决定，那自然是，原谅仙枍了。 寒子呇如平时一样合上眼帘。然后睁开，眼中的情绪已经消失殆尽。其实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罢了，他可不是什么优柔寡断的人。 正当仙枍战战兢兢准备挨罚的时候，突然一阵力量擒住她的肩膀，将她拉着站了起来。 寒子呇右手将对方提起，左手立刻横扫到仙枍的腿弯处，然后右手顺势往下，扶住仙枍的后背，一个发力，就把仙枍打横抱了起来。 仙枍惊地又是一声尖叫，寒子呇呵道：“啊什么啊，闭嘴。” 仙枍被吓得立马闭紧嘴巴，用眼神表示自己绝对不会再乱喊了，寒子呇才抱着她往前走去。 十丈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也就三十几步，寒子呇倒是没什么感觉，步伐和平日里一样稳健。 仙枍靠在对方胸口，似乎还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隔着好几层衣服听到的，大概是这里太安静了吧，安静到她甚至能听出来对方的心跳要比她的慢一些。仙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无聊，不过突然被对方这么抱着走，她还有些不适应，毕竟对方这画风变得也太突然了一些，她都没反应过来呢。 仙枍眨了眨眼，问到：“为什么要抱着我走啊？” “不然呢？扶着你走？”寒子呇目不斜视继续走他的路，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仙枍，“我扶着你你也走不了，何必浪费时间尝试。” 仙枍无语地点了点头，虽然寒子呇看不见。被对方这么一说，她竟然也觉得是那么一回事，就自己这样，估计站也站不稳，教人扶着也迈不动腿的，还是不要尝试了。不过对方这种什么都知道的样子，真的是好惹人烦啊。 寒子呇倒是没管仙枍怎么想，反正对方那小脑瓜子也想不出来什么东西，还不如让她随便去想。 没一会儿，寒子呇便抱着仙枍走到了十丈之外，他毫不怜惜地将对方放在地上，就打开折骨扇准备飞走了。 仙枍的身上本来就还没恢复完全，被地上的石子硌着，简直难受得要命。她龇牙咧嘴地半撑着身子问到：“不能带我一起吗？” 寒子呇跃上折骨扇，然后回答到：“你身上灵力的禁制我已经解了，给你几天时间休养，今天就先这样吧。” 嘱咐完毕，寒子呇便回过头朝上飞去了，连仙枍的回答都没有等，也是很急了。 仙枍望着对方越累越小的身影，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寒子呇你这个混蛋——” 当然，寒子呇根本没听到，就算听到了，也一样会当做没听到。谁会有心情听别人骂自己呢，对吧？ 仙枍吼完，就感觉身上一阵酸痛，立刻掏出丹药，挑了些合适的见效快的，一口气都给吞了，然后原地调息片刻，待身体终于有了一点点力气之后，立刻在身下凝出一朵云来，然后往后一倒，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躺着，然后操控着云朵往上飞去了。听寒子呇的话，她还得找个地方休息一下，然后接着修炼才行，不然到时候又是要被打啊。 虽然基本上每次都逃不脱被打的命运，但仙枍还是每次都想要挣扎一番，这大概就是屡败屡战，屡战屡败了吧。 仙枍有些无聊的想着，然后让云朵落在一个比较僻静的地方，也没让云朵消散，而是随手落下两个结界，便放松心情沉沉地睡了过去。刚刚嗑了不少药，睡一下也比较容易消化吸收嘛。 这一觉仙枍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感觉神清气爽，身上一点不适感都没有，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自己都变轻了呢，不得不说这泽瑞池不愧是泽瑞池啊，洗髓伐骨的功效就是好。 仙枍笑眯眯地起身伸了个懒腰，然后扶着云朵落在地面上，她使劲踩了踩脚下的土地，然后舒服地喟叹了一声，能够自己脚踏实地的感觉真是爽啊。她双手插腰望向天际，突然觉得这景色有点眼熟，哦，又是日出。 不过，这个日出的地方好像有点眼熟啊，她在哪里见过来着？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69章 木头日出 仙枍揉了揉太阳穴，她怎么好像有点不记得了？不过这地方她肯定来过才是，这个日出的景象她绝对见过，不同的地方看到的日出总会有些差异，她还不至于连这点都分不清楚。 既然想不起来，那不如四处走走，没准走着走着就想起来了呢。 仙枍这么想着，便开始付诸行动，抬脚往前走去，也没再仔细思考方向，随便走走便好，走到哪儿算哪儿就是了。 拨开前面挡路的树枝，沿着那条小路往下走去，仙枍也不知道这条小路通往哪里，不过看着条小路的模样，应该经常有人走才是，毕竟这么僻静的地方，也没看见几个弟子，应该不会有路的，可是这里又为什么会有路呢？难道是哪个破尘或者出尘之境的弟子再次修炼？仙枍随意猜想着，然后接着往前走。 这条小路下面是个小山谷的模样，到了这里便没有路了，仙枍只好沿着地势走，正低着头注意脚下的路况，突然听见一声问好，仙枍循声抬头望去，便看见一身黑衣外罩白色薄纱的百木正看着她。 “仙枍师妹。”百木不卑不亢地唤到，声音依旧平稳，也没有因为呼喊而刻意放大，只是这样简简单单地唤一声罢了。 不过仙枍仍然听的很清楚就是了。她不由见礼道：“大师兄，别来无恙啊。上次见你还是探病那回，不知师兄如今身体可还安好？” 仙枍眨了眨眼睛，清晨的阳光落在百木身上，将他那一身黑衣照得微微泛紫。仙枍不由咋舌，望绣说的还真没错，百木这衣服的确是紫色的，是紫到发黑，而不是黑中带紫。 百木闻言，温声答到：“多谢师妹挂心，有师父相护，已经无碍了。” “哦。”仙枍点了点头，然后往前走了几步，才发现这不就是自己当初第一次和紫凰共鸣奏出百凤来朝景象的地方吗？她那次也和百木见过面来着。看来这里是对方修炼的地方了，上次还是自己打扰了，想来那条小路也是对方踩出来的吧。 仙枍想着，说到：“师兄安好便再好不过了。师妹看那边有条小路，便顺路走了下来，没有打扰到师兄修炼吧？” 百木脸上没有半分责怪和在意的表情，他说：“怎会，我也还是刚来。” “那就好，打扰到师兄就是我的过错了。”仙枍对这位大师兄还是有些放不开，只好接着没话找话，“对了，师兄，那边的小路是你走出来的吗？” “没错。”百木很干脆地承认了，毕竟如果扯了别的，估计很容易就会被发现，谁让这个事实太过明显呢？ 仙枍摸了摸鼻子，她说这么多对方就回两个字，也还真是够任性的。可惜她不能也跟着任性，便接了这个话茬，道：“没想到师兄还挺喜欢步行的，我也不太喜欢用行路法术。” “那真是有缘。”百木这次的字数终于多了点，不然仙枍都要聊不下去了。 不过仙枍还是没能聊下去，因为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什么共同话题，眼珠转了一圈，将周围打量了一番，仙枍抬手指了指刚刚到那条小路，笑了笑说到：“那师兄我就不打扰你修炼了，我再去别的地方转转了啊。” 百木也没有强留。很是宽容地说：“玩得愉快。” 又是这四个字，仙枍下意识就是一抖，然后把刚刚落下的笑容重新捡回来挂在脸上，说：“那，告辞了。” “告辞。”百木回应到。 仙枍松了口气，然后转身抬脚往回走去，跟她这个大师兄交谈，还真是费力气，也不愧是木夭上仙手底下出的天厥首徒了，性子和木夭上仙还真是像。 一直走回了原处，仙枍都不知道百木刚刚一直看着她的背影，眼神中的情绪令人难以捉摸，不过他一直没有动作，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当然，这些和仙枍无关，因为她根本不知道。不过来这里两次，两次都看见百木，还真是巧啊，至于到底是不是巧合，仙枍是分不太清的。想来像百木师兄那样的人物，大概也用不着去算着她什么时候到，所以估计这应该就是个完完全全的巧合，她还是不要多想了。 因为不知道到底过去了几天，仙枍心里有点悬，因为寒子呇可是明明白白告诉过她，过几天他就会来“看望”她了，她可不想被打得措手不及。 想了想，仙枍还是决定找个地方修炼修炼，再提高一下自己的应战水平。虽然这地方僻静又舒适，但仙枍还是不太想要在这里修炼，一想到百木师兄就在不远的地方，估计神识一探就知道她的状况了，仙枍心里就有些不舒服，还是找个远点的地方好了。 爬上云朵，仙枍飞至空中，然后循了个差不多的地方，便驾着云朵往那边去了。至于仙枍为什么要用爬的，那还不是因为她胆子小，虽然之前也有直接跳上去过，但她还是不放心，所以能爬的她都会直接爬上去，而不是像寒子呇那样随便一跳，虽然对方跳到动作很好看。 这次选的地方是个半山腰的草地，视野比较开阔，万一寒子呇打过来，她至少能早一些发现。而且打起来动作也施展的开一些，免得伤到无辜的花草树木之类，虽然后期可以用法术修复，但还是挺麻烦的，所以还是提早打点妥当比较好。 拿出要看的书，搁在旁边的草地上放好，仙枍又找了一瓶丹药出来，里面的丹药呈月白色，圆滚滚的，煞是可爱。仙枍倒出来一颗服下，然后把瓶子收好，拿起书来开始看。 事实上那只是用来增加灵力修为之类的丹药罢了，还得在身体安好的情况下才能发挥药效，否则就是白吃了。还好仙枍对这些丹药的功效记得一清二楚，不然她那天病急乱投医，还真有可能随便乱吃，那就太浪费了。 要知道她刚刚吃的那种月白色的丹药，可是仙枍从桃泠上仙那里求来的啊。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0章 掩卷而思 仙枍正在看一本关于作战时攻防的书，书中言，攻亦是防，防亦是攻，视情况而定罢了。仙枍觉得还蛮有意思。许多想法都是她以前没想过的。不过这一本看起来应该是以前某位高人留下来的随笔，东扯西拉，还有前后矛盾的地方，但还是能看得出来对方很有想法，提出不少新奇的观点。 仙枍看得津津有味，不时停下来思考一下，或者翻到前面前后对比一番，将其总结了一遍。可惜这结尾着实仓促，就好像是突然断掉了一样，大概是作书之人出了什么意外，或者飞升了吧。仙枍也不纠结，不管怎么样都是对方的际遇，她能看到这本书，已经算是有幸了，何必计较太多。 掩卷而思，先是将所有内容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咀嚼一番之后，仙枍想着，是不是也可以效仿对方也做一个随笔，好记着一些事情。可如果用纸笔记载，丢失的可能性不小，而且也难免会出现对方这样的，把东西落下了。虽然不知道对方是用不上了故意丢下，还是不甚遗失，又或者所去之地不允许带上，但这些都是有可能发生在她身上的问题。 比如说一年后离开天厥山历尘劫，她必然是不能带上所有天厥山上的东西的。这样想来，到时候自己没了天厥山上的记忆，岂不是不会用仙法了？那到时候该怎么办，一切从头开始吗？这样她肯定是不乐意的，那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她把东西带出去，且不丢失法术呢？ 仙枍咬唇深思，方法肯定是有的，这世上又能有什么规则无懈可击呢？只要找出来漏洞就可以了。 脑中灵光一闪，仙枍只揪住了个尾巴，不过也足够了。她闭眼假寐，入识海寻紫凰商量。 “紫凰，过释空门之后，你还记得这里的事情吗？”仙枍刚好出现在紫凰身边，便立即问到。 紫凰知道她这是在说正事，也不含糊，认真回答到：“释空门由来已久，非我之力可抗衡，规则如此，我亦如此。” 仙枍单手抱胸支起下巴，然后沉吟了一会儿，道：“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瞒过这个规则？” “瞒过？”紫凰仔细咀嚼了一下这个词，然后抬眸，“我曾听闻过一件事，但并不是关于释空门的，或可一试，只是效果我也未曾得知。” 仙枍一听，眼中露出惊喜的光芒，满怀希冀地说：“没事，你先说说。” 紫凰见状，也不磨蹭，直接娓娓道来：“本命法器生出器灵的几率比普通法器要大，但并不是所有法器都能生出器灵。若我假作未生灵动法器，或许可过。” “可，这要怎么假装？”不是仙枍疑问，只是这听起来太过天方夜谭了吧，这要欺骗的不是一个人，而是释空门，一个没有感情的冷冰冰的死物。就这样也能骗过去？ 紫凰知道仙枍的疑惑，换作谁听了这话都会疑惑，不过它还没说完。 紫凰淡淡开口，接着说到：“在你唤醒我之前，释空门也查不出我。换言之，若我再次沉睡，便可躲过搜查。” 仙枍愣了愣，对方说的似乎有道理，可还是有些问题没解决：“你沉睡了，什么时候会再醒过来呢？” “这，”紫凰略微停顿了一下，“难说，但暂时可能醒不了。” “哎，算了。”仙枍想了想，“不管怎么样先瞒过去再说，你到时候醒了把事情都讲给我听好了，总不可能睡到我历完尘劫回来吧。” “不会那么久，到时我可与你共情，将记忆奉还与你。”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仙枍愉悦地定下这个计划，然后才有功夫打量紫凰，“咦，你好像变小了。” 紫凰谜之停滞了一下，其实不是它变小了，这几天随着仙枍的恢复，它还变大了不少呢，要换作之前，可是更小啊，就差没回到蛋里重新孵化了。 不过紫凰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的，不要让仙枍产生奇怪的无解才好。它继续不咸不淡地解释到：“之前损耗太过，还未及恢复，不日便可恢复大小，只是暂时幻象和实体都无法在外界现身罢了。” 仙枍摸了摸鼻子，这好像都是她的问题哎，她怎么还可以笑话紫凰呢。这么想来，仙枍有一点心虚，然后她尴尬地笑了两声，说：“没关系，你慢慢休养，我会保护好自己的。而且你这样比大大时候更可爱一些呢。” 哦，它的主人说它可爱。紫凰默默地想着，可是身为一只尽职尽责的器灵，用这个形容词好像并不合适啊。不过既然它的主人都已经夸它了，它还是不要太挑剔了，毕竟对方的水平摆在那里，它要求太高也不好。 紫凰想完，觉得自己能够接受仙枍的“安慰”了，便说到：“我相信你，但我也不会拖后腿的。” 原来她已经有拖后腿的惯性思维了吗？仙枍暗自琢磨着，然后挂起笑容，说：“那再好不过了，我们一起加油啊。” 然后她就离开了识海。所以说，主人和器灵的思想有时候也是不同步的，默契是默契，思想是思想，有时候还是应该分开来对待。她们两个能共通的是感情，不过同一种感情，产生的原因实在太多，也不是每次都能猜得准的，还是顺其自然吧。 仙枍眨了眨眼睛，深深地呼了一口气，然后站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现在已经接近傍晚了呢，看来她看书花了不少时间，不过也还算值得。 见寒子呇没来，仙枍猜着对方今天应该没兴趣过来了，想起来上次的事情，不得不说也算是一次难得的经验了。看着不远处的一片果林，仙枍想了想，为了吸取教训，还是去财一些果子备着吧，万一她成了普通人，连辟谷的能力都丢了怎么办，到时候身边连个能裹腹的东西都没有，她岂不是会饿死？ 所以说还是摘一些的好，以防万一嘛。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1章 辞木何思 说走就走，仙枍抬脚朝果林走去，因为看着不远，也就没有用什么法术，毕竟几步路的事情，非要这么麻烦做什么呢？ 说到底，仙枍还是不怎么喜欢用法术。 好像答应过谁要学着习惯的？ 算了，那个人自己都忘了，凭什么要她记得呢？ 仙枍一边无聊地想着，一边靠近那片果林。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仙枍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那种蓝色的小果子，她还记得那个味道，很甜，一入口表皮便会融化，慢慢含着，甜味便会溢满口腔，而且不会觉得腻，是一种很清冽的甘甜。 那也是寒子呇最喜欢的果子。 仙枍这段时间看过不少关于天厥山的杂记志文一类的书，方才知道这种果子的名字，她觉得很好听，叫作“辞木”。 辞是辞别，木是树木，辞别了生养自己的果树，为什么会是甜的呢？仙枍对此百思不得其解。而且明明很好听的名字，解释开来又是这样，还真是令人叹惋。 仙枍也只是感慨了一会儿，便伸手去摘，眼前这棵果树生得刚刚好，不高也不矮，最多踮起脚尖，摘摘下面这一层也就够了，最高处的她是不指望了。 仙枍正摘着，余光便瞥见一个白色的衣角，原来是寒子呇来了。仙枍也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就把自己手中刚摘下未来得及放进袖中的果子递了过去，道：“寒子呇？喏，你要不要吃？” 寒子呇脚步也是稍顿，他本来打算出其不意给仙枍一个“惊喜”的，结果对方这么一来，他都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按原想法打了。 他挑了挑眉，问：“我为何要吃？” 仙枍也是刚刚想了太多，脑子还有点不清醒，完全忘了眼前这个人的危险性，继续不怕死甚至还带了点疑惑地说：“你不是很喜欢吃的吗，刚摘的，还很新鲜，你尝尝。” 寒子呇想了想，觉得干架这种事情可以先放一放，对方说的喜欢吃，大概是指他失忆之前，要不尝尝好了，他也蛮想知道自己以前都喜欢什么东西的。 所以经过思考之后，寒子呇指尖轻动，手中便多了一个蓝色的小果子，至于仙枍伸过来的手心里的，还是她自己吃吧。 仙枍见状，也没生气，自然地把手收回来，然后将果子丢进衣袖。才对寒子呇讲解着吃法：“先用清洁术弄干净，然后放进嘴里含着就成，味道淡了就吐掉。” 寒子呇听了，便一一照做，那果子甫一入口，便散发出一种甘甜来，有点太甜了。不过寒子呇内吐掉，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味道有那么一点点熟悉，但是又想不起来什么相关的东西，便继续安静的含着。 仙枍见状，继续摘她的果子，一边摘一边说着她之前到疑问：“这果子名叫‘辞木’，辞别的辞，树木的木。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你说都辞别生养它的树了，为什么还会是甜的呢？也不知道是谁取的名字，可真够奇怪的。” 不过辞别了母树，便开始了自己奋斗到人生，似乎也是值得高兴的。 寒子呇听了仙枍的话，吐掉嘴里那颗味道已经淡下来了点果子，说：“你怎知这辞是辞别呢？若是言语的意思，‘辞木’不就是这树的言语，这树木想要诉说甘甜，岂不是过得很幸福？” 仙枍按着寒子呇的话一想，好像也是这么一回事，结了这么多果子，确实很幸福了。虽然仙枍觉得自己的解释也还算通顺，但还是感觉寒子呇解释的更好一点，她点了点头，赞同寒子呇的观点。 不过寒子呇却是不甚在意的模样，说：“取名字的人想到的意思，恐怕就他自己清楚，我们不过是胡猜而已，也没什么对不对的说法。再说对不对又如何呢？到底不过是一个服务于口腹之欲的东西罢了。” 寒子呇摇着折骨扇，轻轻一扇，满树的辞木果纷纷掉落，砸了仙枍满身。还不待仙枍反应过来，就听见寒子呇慢悠悠地提醒到：“慢慢摘要摘到什么时候，赶紧收拾好了想想怎么对付我吧。” 仙枍的火还没发出来，就被兜头一盆冷水浇灭了。她到现在才想起来，现在寒子呇跟她可不是能安安静静吃果子的关系，是打与被打的关系啊。 在四季如春的天厥山上，仙枍第一次感觉到了冬天的温度，凉得她打了个寒颤。然后动作麻利的施起法术来收拾地上的果子。不喜欢使用法术？这个时候还说什么喜不喜欢，躲过挨打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这世上没有几件因为祈祷便能实现的事情，大多数都是你越想如何，它偏不如何，你越不想如何，它越要如何如何，此乃一大定理。仙枍也难逃此理。 等仙枍收完最后一个果子，一道攻击便落在仙枍刚刚站过的地方，因为她在那一瞬间移开了身体，不然遭殃的就是她了。 仙枍也没有时间思考太多，移动的瞬间召出凰厥琴，然后横在身前开始弹奏。作为琴修，她自然是应该用琴的，但其实不用琴也还是可以接下两招的。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一旦不用琴，寒子呇的攻击就会更强一点，而用琴之后，对方反而会降低攻击的强度。仙枍也说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原因，不过寒子呇既然这样做，仙枍没理由非要捡硬骨头啃，自然是乖乖用琴了。 躲避或者是攻击，仙枍的身形不断变换，从来没有在一个地方停留过，因为一旦她慢下来，就绝对是挨打的命，一对一拼实力仙枍绝对打不过寒子呇的，所以只好靠脑子了。虽然仙枍的脑子也不如寒子呇灵光，这是个事实，没什么好说的，仙枍已经认了。 “又在想着怎么逃跑？”寒子呇悠悠的声音传来，显然对待仙枍，他还游刃有余。 这话却是把仙枍吓得够呛，对方怎么知道她想要逃跑的，她才只是在脑子里面想了想而已啊！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2章 月光成纱 仙枍虽然内心惊了一下，但动作没有丝毫破绽，面对寒子呇，她都已经练出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了，因为只要她稍微停顿那么一小下，就可能被寒子呇瞬间反击压制，然后，就是单方面挨打了。 虽然如此，仙枍还是回来一句：“没有的事。” 寒子呇不置可否，继续朝仙枍丢着一个又一个千奇百怪的招式。可以说，自从第一次放水以后，寒子呇每次使出的招式都不一样，让仙枍应接不暇，而且根本没办法做出总结。就见过一次，甚至还没看清楚，要怎么找到规律，摸清套路嘛。 可惜寒子呇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问题，战场本来就是多变的，遇到的敌人也不会一样，而且他与仙枍是友非敌，对方没必要了解他的出招方式。寒子呇本来也就只是想要练习仙枍的反应能力，或者说，是直觉。所以仙枍每一次和他对练的时候，都会感觉遇见的是新的对手，而不只是他一个人。 对此，仙枍都跟对方打了两个多月了，自然也已经慢慢摸索出来了，再说了，寒子呇的意图一直很明显，对方不屑于隐藏自己的意图，也不会向她隐瞒，毕竟，那很没有必要不是吗？ 这次寒子呇很放水了，没有紫凰的帮助，对方又是三成修为，她根本坚持不了多久的，课对方这次就像是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一样，一直在逗弄她，出的招式都带有迷惑性，声东击西都是家常便饭。仙枍疏漏了几次，但都没有造成太大伤害，一会儿打完了吃些药打坐修炼一会儿大概就好了。仙枍也不知道寒子呇这次是怎么回事，大概对方就是看心情打吧。 其实，寒子呇只是觉得这样子有意思而已，如果想到了更有意思的，他也会立刻付诸行动的。 在月上中天的时候，仙枍微微翘起嘴角，指尖动作稍变。她一直在等这一刻，既然结界不行，那就用阵法好了。这还是她一个月之前看到的，那时候没想过要用，这时候拿来刚刚好。 这个阵法并不需要多少灵力，完全靠月光支持，从月亮达到天空最中心的地方开始施法，往后的时间只要有月光能够照到阵法里面，阵法就不会破。是一个困人的阵法。 仙枍也没有了解太多，毕竟是一个很古早时期的阵法了，连页数都有些残缺，只能看到施法的方法，功效也只看到了困人那一句话。不过仙枍想着应该没什么关系，而且紫凰恰巧不在，她一个人也有些支持不住了，用这个阵法刚刚好。 而且，这的确是琴修能够使用的阵法。 乐音陡然变调，寒子呇察觉不对，但也没想太多，毕竟琴修在对敌的时候乐音怎么可能会一成不变，所以也没什么好怀疑的。 也是这个想法，让寒子呇后来后悔良久。 仙枍从改变那根弦的弦音起，阵法便开始布置了。一丝丝琴音飘散开来，将月光网织，然后从新编成一层薄纱，将方圆数十里尽数笼罩。然后，数十里的空间开始变暗，变黑，像是光芒全部被偷走了，渐渐的，在全部黑了的时候，突然，一点荧光亮起，又一点荧光亮起，星星点点的月白色光芒缀在薄纱上，那一刻，天光大亮。 而这一暗一亮，其中的两个人都没有察觉到，他们的眼中，场景还是刚刚到场景。但事实上，这令人熟悉到场景正在暗暗变幻，从一草一木开始，很缓慢。而两个人的神识像是都失去作用了一样，什么也没察觉出来，只以为还和刚刚一样。 只是寒子呇没发觉，仙枍已经站在原地不再移动，而他从对练开始就没有在动过了。 在仙枍拨下最后一个音的时候，她朝寒子呇微微一笑，然后脚步一错，退后了半步。明明只是半步，可就像那里有个门一样，仙枍推开门出去了，而且还顺便关上了门。 于是，不管是琴，还是人，都消失在了寒子呇的视野当中。这时候，寒子呇才觉出不对来，对方的琴声居然蛊惑了他。 可这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别说是仙枍的琴声，就是天帝仙君降临，也不可能用琴音打动他的心。所以只有一个可能性，仙枍并不是用琴音迷惑住他的。可是，那又会是什么呢？ 寒子呇微微皱眉，往四周看去，才发现更多不对的地方，东西变了，景物也变了，这里不是之前那个地方。唯一能够解释的便是，他被困在某个阵法里面了。 寒子呇若有所思，也学着仙枍刚刚到样子往后退了一步，于是，天旋地转，刚刚的一切，都不见了。 面对同样情景的还有仙枍，她根本不知道这是个什么阵法，除了能困人以外毫无所知，所以，她竟然也把自己困进去了。 她为什么会把自己困进去？！好像这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情。果然阵法不能乱用，她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眼前是一座小镇，和她在见尘镜里看到的人界的小镇一样，有些热闹，但算不上繁华，毕竟不是皇城一类的地方。不过这里胜在安宁，哪怕总有车马经过，吆喝声也不少，但她还是觉得异样的安宁。 “大娘，这里是什么地方啊？”仙枍走到旁边的包子铺，对着那个看起来很是和善的大娘问到。 大娘正收拾着摊子，似乎已经过了卖早点到时辰了，她抬头打量了一眼仙枍，额头上的抬头纹愈发清晰了。 大娘眯着眼睛咧开嘴笑着说到：“好生俊俏的小姑娘呦，我们镇上可没有这么漂亮的姑娘，你是外地来的吧？” 仙枍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微微低下头抿嘴笑了一下，然后朝大娘说到：“是，我是外地来的，我……我来寻我娘亲的。” “给，小姑娘先吃个包子吧，今早卖剩下的，白菜馅儿的，有点凉也不妨碍。”大娘伸手，递过来一个包子。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3章 两界幻景 大娘的手有些粗糙，关节出褶皱很多，指腹也有许多茧子，那个包子被黑黄的手一衬，便显得异样白净了一些，而且每个褶子也都很规整，漂亮得不像话。仙枍突然觉得，那只手也很漂亮，而且是一种与众不同的漂亮，至少，她现在很开心。 仙枍满心欢喜地接过包子，然后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其实她并不是很饿的，凉了的包子也没有很好吃，不过仙枍还是笑弯了眼睛，说：“谢谢大娘。” 大娘看着高兴，停下了收拾的动作，反正她也快收拾完了，道：“这儿是沐国的函昌镇，我熟得很，小姑娘，你娘若是在这儿，我准保能帮你打听到。” 仙枍停下了啃包子的动作，沐国？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似乎是那个小皇子所在地国家吧。 把嘴里的包子嚼吧嚼吧吞下去，仙枍说到：“我娘她在含光城，我要去那里的。大娘你知道怎么去吗？” 因为仙枍的表情太过单纯，大娘好生脑补了一番，然后一拍大腿，叹了一句：“作孽哦。” 正当仙枍不解的时候，大娘却没再说什么，而是解释起仙枍的问题来了：“这函昌镇离含光城可有好长一段路，一路向南走，乘马车也得月余呢，姑娘我看你就孤零零的一个人，这路上万一有个不测，可怎么是好啊。” 仙枍抿了抿唇，然后冲大娘一笑，说：“不妨事，我自小在外行走，没关系的，谢谢大娘关心。” 说着，仙枍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在袖子里面掏了掏，抓出一个布袋来，里面正装着那天摘的辞木果，不过这也是她在袖子里用法术现装的。 “大娘，这个给你，里面是些果子，很甜的，你拿去给……吃吧。”仙枍眨了眨眼睛，也不知道对方家里有没有小孩子，她还是不要乱说话了。 大娘怔了一下，有些感慨，但到底还是接过了布袋。也难怪对方的娘会住在皇都了，这身气度，还有穿衣，看着也不像是寻常家里能养出来的孩子。 “那姑娘你一路小心，大娘我就不多嘴喽。”说着，大娘把布袋放在一个空置的蒸笼上面，然后弯下腰，抬着那一叠蒸笼回屋子里面去了。 仙枍笑了一下，继续往前走去，还一边啃着她的包子。刚刚她试过了，她的法力还在，到时候找个安静的地方飞去含光城不就好了。 说来，仙枍好像也就记得含光城这一个地名。 走在这街上，仙枍也有些分不清楚了，这里到底是阵法造出来的幻境呢，还是真的存在着呢？毕竟这一切，都像手里那个包子一样，如此真实啊。 这边仙枍正在感慨，那边寒子呇却是一头雾水。好歹仙枍还去了个相对熟悉到地方，可寒子呇这边就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了，眼前所见之景，都是寒子呇从未见过的，让他有些困惑。 “这位仙友自何处来？在下竟未曾见过。”一名身着深蓝色长袍的男子伸手拦住了正在四处乱晃的寒子呇，浅笑而问。 寒子呇眸光暗动，若有所思，难得开口道：“你若不知，便不必知。” 虽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但听也能听出点名堂来。用“仙友”这个词的，一半多在天界与仙界，其中以仙界居多，联系眼前景物，大概不是神界便是仙界。对方自称“在下”，地位在这里便不会太高，毕竟神啊仙啊都是很要面子的，说好听点就是很注重尊严，所以只要有点能耐觉得自己不错的，都不可能时时把“在下”挂在嘴边。还有就是，对方不确定他的修为如何，所以才会试探着先称呼自己为“在下”。而且用“竟未曾见过”，对方应该是一个交友广泛的，看样子不太难说话，但也必定是个聪明的。 寒子呇不着痕迹地拉开距离，神色淡淡，并不为对方的话所影响。事实上寒子呇想的是，或许可以从对方那里知道些什么。 蓝衣的仙人有些摸不准了，对方这态度挺冷，架子也端的挺高，看起来不是个好相处的，但是实力怕是也不容小觑。 他顿了顿，仍旧挂着那副礼貌和善的浅笑，说：“既然仙友不愿意说，那便罢了，在下也不会强人所难。今日神界广邀六界共庆天后诞辰，既然与仙友相遇，便是缘分，不如给在下一个面子，一同赴宴如何？” 寒子呇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会儿，便颔首应下，不跟着对方一起，他怕是都不知道宴会在哪儿。 于是两人便一同往宴会那边而去。 事实上寒子呇已经算是幸运了，他是直接出现在了天界的天宫之内，要知道进天宫可是要先递上请帖的，寒子呇显然是不会有那种东西的。能拿到请帖进入天宫的地位都不会低，所以刚刚那个蓝衣仙人才会觉得寒子呇的身份应该不简单。 天宫之中各色着装的神或仙来来往往，还有许多井然有序的宫娥端着酒水及花果，仙禽仙兽也是鱼贯而出。白色的玉栏杆，带着清香的水池，相映成趣的仙葩，一点一点铺陈开来，将整个天宫点缀得无比美好。 蓝衣仙人不由感叹到：“每百年的天后诞辰，排场都是如此之大，天帝的也只是堪堪相比罢了。” 寒子呇一手负在身后，道：“帝后感情甚笃。” “是啊。”蓝衣仙人点头赞同，“天帝是当真宠爱天后，本来天后早该下界历劫了，却一直被天帝留在天界，也不知道能留多久。” 寒子呇抿唇不语，这些话他就没必要应答了，他只在要套话的时候才会多说两句。 见状，蓝衣仙人也没意见，对方这样的态度他已经见识过了，没什么好新奇的。再说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性格古怪也不在少数，他还是能够包容的。 望着近在眼前的宫门，蓝衣仙人叹了口气，感叹到：“也不知道今年的天后诞辰，仙霂公主会不会到场。” 寒子呇的眼皮轻轻地跳了一下。 那是谁？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4章 城中往事 含光城的城门口络绎不绝，从桥上越过护城河，再经过守门士兵的检查，踏进城门，便真正到了沐国的国都。 仙枍左顾右盼，走得很是缓慢。这里的人们穿金戴银，衣着也是花花绿绿，衣香鬓影之间是富足与和乐。这样一衬之下，仙枍的衣裳也算不得太过显眼了。 “明日及笄节，太后娘娘要去德音寺为天下百姓祈福呢，我可得回去将我家那死丫头的衣裳准备好喽。”一个穿着简单棉布衣裳的妇人说到。 “哎，准备是要准备，不过你可别想啦，庄敏德音皇太后出行，身边不都得是侍卫宫女，不然也是那些达官贵人们们，哪里轮得到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呦。”另一个头簪金钗的妇人说到，不过她全身上下也就那支金钗值钱了。 仙枍刚从当铺里面出来，她拿了几颗没什么灵力的石头换了点银子，听老板说那是什么宝石，她也不太懂，这还是她从别的小法器上面扣下来的，反正只是装饰品，流入人界也没什么。出了铺子，便听见那边两个妇人的话，仙枍眼珠一转，走过去坐在她们隔壁的桌子。 茶摊老板端来一碗茶水，仙枍也没推拒，反正她手里现在有银子了，一会儿给那老板就成，旁边几桌都是这样做的。 隔壁桌子的两个妇人还在闲聊着，也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过对于仙枍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来说，还是很有用处的。 “我晓得的，就是在街上远远地瞅一眼也好沾沾福气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那丫头，把我给愁的哦。要是她有德音太后半根毫毛的好，我也就放心啦。”布衣妇人嘬了口茶水，朝对面的妇人抱怨。 “唉，德音太后是什么样的人哪，哪里是我们能想的。”金钗妇人也是感慨，“陛下也是要纳妃了吧，不然太后娘娘怎么在这及笄节出来祈福？” “陛下去年亲政，自然是要纳妃了，不过这皇后之位怕是……” “哎呦，林家妹子慎言，小心祸从口出。”金钗妇人连忙打断，有些话是不能搬到台面上来讲的，尤其是这皇后之位，需得慎之又慎。 布衣妇人也反应过来自己失言了，谁不知道沐国的皇后之位有多玄乎，千百年来也就这么一个曾当过皇后的太后了，也不晓得是造了什么孽。 布衣妇人凑到对方身边咬着耳朵说：“我看肯定是要有皇后的，不过这位子，怕是谁坐谁倒霉哦。” 金钗妇人小声回道：“此事可不是我等能非议的，而且怎么也轮不着我们头上，别管啦。” “得嘞，”布衣妇人坐直身子，喝下碗中的茶水，“我赶着回去给我那丫头整行头了，走喽。” 金钗妇人也连连应声，付了茶水钱，各自走了。 虽然那两个妇人的声音不大，但以仙枍的听力又如何会听不清，大概知道了这其中关系，仙枍也清楚了自己所处的时代，怕要比小皇子所在的年代早了许多。仙枍也不太懂这阵法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反正阵眼就是月光，等天亮了阵法自然会破，她就在这里玩玩也无妨，只要不碰上寒子呇就成了。 能够不下山就来人界玩，仙枍还是蛮高兴的，及笄节肯定很有意思，不过仙枍更想去看看那位德音太后，她对这个人还是蛮好奇的。 放下茶碗，仙枍拿着银子去找茶摊的老板，然后找了钱便离开了。天都快黑了，不如现在就去德音寺转转，看看能不能混进去，反正她也不想睡觉。 德音寺如想象中一样守卫森严，平时肯定不是这个样子的，不过明天太后要亲临，自然要戒严一番。仙枍想着，在人界这大概就和仙君来天厥山一样重要吧，反正她会法术，混进去应当也不难。 只用了一个小小的隐身术，仙枍便大摇大摆地从山门进了德音寺，非常之容易，简直令她有些惊奇，毕竟在天厥山上这样做就没什么效果。 德音寺占地很广，半山的树木都划在里面，有许多小路，还有僧人从山下挑水上去。 仙枍一直沿着脚下那条比较宽的路往上走，心中新奇不已。人界的树和天厥山上的都不一样呢，人界有一句话，叫大鱼大肉吃多了，偶尔也要换换清粥小菜，仙枍此时就是这个心态，天厥山上的花花草草都是些奇奇怪怪的模样，美得她都有些视觉疲劳了，偶尔换一下风景也不错嘛。 走着走着，仙枍便走到了最高处的宝殿之前。此时殿内燃着一排排的香烛，中间放置着一尊佛像，很是威严肃穆。仙枍透视着里面，竟还发现有个人正跪在地上。带着些许的怀疑，仙枍直接施法穿墙而过，反正还是隐身状态，也不怕被人瞧见。 正跪在蒲团上的人并没有发觉身后多了一个人，他正虔诚地闭着眼睛，面向佛像，嘴里念念有词。 仙枍首先注意到的是他的背影，对方即使跪着，身姿也依旧挺拔，脊柱很直，所以显得很有力量。但对方并没有很健壮，却也不觉得单薄。那一身衣裳也很是别致，白色的衣袍外套着一层金色纱衣，用金色绸缎腰带束起。头发梳得很规矩，上面戴着个白玉冠，就是不知道正面如何。 不过仙枍并没有打算越到对方正面去看，佛门可是天界之中的，就凭她，可还不敢挡在佛祖前面被人跪拜，那她估计会直接被仙界记名，永远也甭想成仙了。 那青年的声音很清润，却没有寒子呇那样空灵朗润。打个比方，青年的声音就像是正在研磨的松墨，缓缓化成墨汁，而寒子呇的声音则像是雨后叶尖上的水珠低落，敲击在湖面，能泛起圈圈涟漪。 仙枍可能更喜欢后者，不过前者也还不错。对方正念着：“沐国有朱雀，一飞冲天；朱雀飞南北，一凰千年……” 从进来到现在，仙枍才开始认真去听对方念的内容，而刚刚才听，便听到了这句。 “谁？”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5章 误入此地 仙枍也不知道怎么形容了，她也不明白是她自己走了神，恰巧听到了这最后一句，还是上天故意让她听到这一句，但这句话肯定有问题。因为在这句话过后，仙枍所有的法术都失效了，修为和灵力也都没有了，她这下是真的变成了一个普通人。也真是没想到，寒子呇说的那一天这么快就到了。 现在，刚刚跪在地上的那个青年已经站起身来，并且站在了她的面前，并且面孔离她只有半臂距离，并且将她推着靠在了一根柱子上，并且，用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仙枍紧张的想吞口水都不行，她在对方掐住她脖子的那一瞬间便下意识地双手抓住了对方的手臂，想要阻止对方，但显然敌我力量太过悬殊，没有法术的修仙之人完全打不过会武功的人界凡人，这真是令人忧伤的结论。 不过好在对方并没有掐得太紧，还留了一丝空隙，让她能够说话。 仙枍紧张得眨了眨眼睛，连忙求饶：“高人饶命，我我我没有恶意的。” 青年纹丝不动，那双端凤眼中没有丝毫动容。他淡淡启唇问到：“你是何人？来自何处？如何来此？有何企图？” 仙枍稳住心神，却也被问得有些忙乱，都不知道从哪开始答起。但她也不敢挑战对方的耐心，于是赶紧开口：“我姓仙名枍，家住函昌镇以北，随便走进来的，没有企图，绝对没有任何不良企图。” 其实这身份怎么编都假，只要短时间内骗过对方就可以，等他查出来是假的的时候，她都已经远走高飞了，只是后面两个问题，怕还是要再纠结一下。 仙枍不是没有更好更漂亮的理由，但是她答得无懈可击，才会是最大的漏洞。不管是现在，还是小皇子那个时代，人界都是很乱的，国与国之间，人与人之间，争斗太多。对方能够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德音寺，衣着华贵，又怎么会是普通人？她的确不太了解人界，但是她也知道不是谁都敢穿这种颜色的，至少也是皇亲国戚一类，若是上面绣了龙纹，她就该直接跪下来高呼万岁了。 皇室中人心思一般都很深，她答得越好对方想的越多，还不如糊弄过去呢。仙枍想得很好，能不能办到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青年仍然不为所动，显然是不信仙枍的话，毕竟仙枍自己也不信。 “殿门关之前这里可没有人，你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 仙枍咬了咬牙，这才是最难答的地方，她总不能说自己是用仙法穿墙进来的吧？而且她刚一现身就被对方给发现了，这人的武功显然很高，她想骗也没办法骗啊。 “你怎么知道之前里面就没有人呢？是你亲自确认的？有钱能使鬼推磨，我既然掏了钱，自然有人能把我塞进来，那也只能说明你们防守薄弱，凭什么怪我啊。” 仙枍已经打定主意胡搅蛮缠了，她是进来了，但不是她的本事，是别人的本事，至于别人是谁，反正她是不知道，对方要是有兴趣就自己去找吧。 “是什么人？”青年依旧冷静，仙枍都快要怀疑对方是不是面瘫了。 “我怎么知道，拿钱的和办事的又不是一个人，再说了，又不是我一个人这么干。”仙枍理不直气也要壮。 青年顿了顿，问：“那你为何进来？” 这就是最后那个问题了，也就是有什么企图。仙枍自然是顺着话编下去：“你不知道吗，明日太后娘娘要来德音寺，听说可是要给圣上求姻缘呢，哪家姑娘不想来露个脸啊。我只是来得早了，又落在这里罢了，这德音寺这么大，还有的姑娘送到了别的地方，你没瞧见而已。” 仙枍讲得无比的煞有其事，对方若是再不信她也没有什么办法了，她自己可是都要信了。 青年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缓缓松开手退后了一步，看着仙枍揉着脖子咳嗽着，问到：“你刚刚说你叫什么名字？” “仙枍。”仙枍咳完了，抬头回答道，“神仙的仙，枍树的枍，拆开来像是山有木兮。” 仙枍答得很清楚，毕竟这两个字并不是那么容易听出来，反正一个名字而已，她也不怕对方知道，答得越是仔细就显得自己越傻，傻人有傻福，挺好的。 青年抿唇不语，顿了一下说到：“我叫沐珩。” “嗯？横竖的横吗？”这大概是皇亲了，那个小皇子也姓沐的，整个沐国，应该不会再有同样发音的姓氏了，这是皇室的特权。 沐珩解释到：“佩上之玉为珩。” “哦。”仙枍点点头，那就不是横竖的横了，是一种玉器呢。 仙枍很是无所谓，对方叫什么名字跟自己可没关系，她总是要走的。 向门边挪了一步，仙枍准备告辞走人：“既然是个误会，如今误会解开啦，那我就先走了，你继续拜佛吧，告辞。” 说完，见对方没有说不同意，仙枍顿时喜上眉梢，立刻拔腿就走，就在快要摸到门边的时候，一记手刀劈在颈项之后，她就华丽丽地晕了过去。 在晕过去之前，仙枍感觉有人接住了她，在她耳边说到：“连沐珩都没听过，还说自己想做皇妃？” 也不知道是谁留下一声叹息，在她脑海中久久回荡。 待仙枍醒过来的时候，已是天光大亮，及笄节应该到了。但她并不如何欣喜，因为她被关在了一间小屋子里面，大概是德音寺中的一间禅房，并不大，看着也很普通。只是在将门窗摸了一边之后，她不得不承认这间禅房的特殊之处了，那就是里面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绝对出不去。 她就是出不去的那个人。 这叫什么事啊，就因为一时贪玩，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而且她身上的衣服也被换掉了，现在她穿得是一身堇色的绸缎曳地长裙，上面绣着百蝶穿花的图案，外罩一层浅银色薄纱。 可是谁能告诉她，她为什么要穿这样子的衣服？ 镜子呢？她必须照一下镜子，因为她觉得自己的发型也变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6章 愿承其重 翻箱倒柜许久，仙枍也没找到镜子一类的东西，不过木架子的铜盆中倒是装了半盆水，刚好可以让她看个分明。 长发被梳成了一个随云髻，插着宝蓝色的点翠珠钗，眉心贴了一个梅花形状的花钿，两条眉毛也被细细描画过。大概是耳垂上没有耳洞的关系，只戴了一个淡金色的珍珠耳挂。手上倒是干净，她玉镯还在，除此之外便没有其他了。 没有搞清楚状况，仙枍也不敢随便对待自己身上这身行头。只是希望她之前到衣服没有被丢掉，她的东西可都还在袖子里面呢。自泽瑞池那次事情之后，仙枍特意滴了血，将云袖标记了，只要找到之前到衣服，即使她现在不能使用法术，也一样可以把东西拿出来。 这次的事情不难理解，多半是和昨天晚上见到的那个沐珩有关系。仙枍当时就晕过去了，依稀记得最后对方说了什么，却是一句也不记得了。仙枍试着在识海中联系紫凰，却像是被阻隔了一样，完全没有办法进行沟通，她这次是真的孤立无援了。 此刻外界天光正好，含光城的街头巷尾俱是百姓，大量官兵维持着秩序，让太后娘娘的座驾能够安然驶入德音寺。 让沐国百姓们没想到的是，这次祈福，竟连当今圣上也一并参加。十六匹白色骏马在前开路，拉着辘辘作响的马车沿着朱雀大街一路向前，好在这条大街足够宽阔，才不至于太过拥挤。 “母后。”尚且青涩却已经透着稳重的皇帝，向德音太后示意。 两鬓斑白而英气不减的德音太后，在她唯一的儿子的示意下朝街边看去。他们有贫有富，有激动有浅笑，俱是幸福与欢悦。许多女孩子穿着新裁的衣裳，踮起脚尖几分羞涩几分好奇地朝这边张望，小孩子被爹娘牵着或是抱起举过肩膀，只为了能更好的看见车上的他们。 德音太后仍旧坐得端庄，即使外面的百姓多么想要见到她，她也没有站起身来招呼什么，从她是德音太后开始，就一直如此了。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德音皇后可以亲民，德音太后却必须足够雷厉风行，否则她又凭什么撑起这一片天呢？不过还好，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了。 “皇帝，”德音太后喜欢这么叫他，反复去强调他的身份，要他看见他的责任，“以后你独自乘这车，该比哀家得到的目光更多。如今这些是哀家的，以后，这些便是你的了。” “母后教诲，朕必当铭记于心。”皇帝的声音不卑不亢，像是晨时的霜，沐浴着阳光，缓缓融化。 “须知这目光，比哀家头上的凤冠要重，也不比皇帝你头上的帝冕轻。”德音太后阖上双目。 皇帝见状，轻声应答：“朕能承帝冕重，自当不负天下百姓。” 德音太后没有回答，但皇帝知道，她是满意这个答案的。 这场祈福并没有用太久，毕竟不是太过盛大的节日，而且太后也意不在此。 如市井街头流传那般，太后确实是在准备给皇帝选妃，并且打算今天就把人选敲定下来。因为一个月后的三月初八，刚好是一个宜嫁娶的吉祥日子，花一个月来筹备册封，时间也差不多。这样紧赶慢赶的原因，只是因为五月初十便是她的寿辰，她要在那天，将所有权力都过渡给她的儿子。自古成家立业，她不想以后操心太多。 本来德音太后打算一举定下皇后之位，但皇帝一直没有同意，依照皇帝的说法是，后位太过重要，一旦册封便不该太多变动，自然应该谨慎，不如等到妃位确定之后，用一段时间来观察，从其中选出合适人选晋升为后，这样会更稳妥。 德音太后觉得的确有些道理，便同意了皇帝的做法。皇帝选妃她不会介入太多，她自己的儿子如何，她心中有数，而且足够信任。 一行人在申时回宫，酉时未至，便有许多官员携女眷入宫了。这次的太后举办的探春宴，邀请的是全沐国上下的青年才俊，还有才德兼备的姑娘们。有达官显贵，也有书香门第，或者商贾人家，或者寻常百姓。只要觉得合适的，便一并请来。德音太后并不太过看重门第，毕竟门第不是一成不变的，也许从某个不经意的时刻，便兴亡转换，盛衰皆变。 这次的探春宴人数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多，经过层层筛选之后，也只是剩下了百余人罢了。 大殿之中，皇帝坐在主位之上，太后则坐在左手边很近的位置。其余宾客皆已落座在殿中两侧，而中间空出来的地方，则是用来展示才艺的。 主要是姑娘们展示才艺，毕竟这次宴会是为了皇帝纳妃举办的，但为了好看，还是请了不少青年才俊，反正皇帝也不可能一次收这么多后宫，底下的人自由认识一下也好，没准就多了几桩姻缘呢。 宫女们井然有序地穿梭在宴席之间，将酒水膳食奉送。乐师们奏着曲子，酉时还未至，大殿中间还是些舞女们在跳舞助兴。 待有人俯在皇帝耳边通知时间之后，探春宴才真正开始。 仙枍双手交握于小腹之上，跟着来接她的宫女往外走着。她这时候才知道，自己根本就不在德音寺，这禅房只是皇宫中一个微不足道的犄角旮旯而已。 虽然仙枍心中有气，想要趁机逃跑，但看这守备之森严，她也不敢轻举妄动，而且这个来领她的宫女说了，她身边跟着几个暗卫，让她不要多费心思在不正经的地方。 说实话，仙枍现在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要具备什么因素才可能导向她现在所处的这个结果？这简直是不能理解。 “小姐，您现在该想的是，展示什么样的才艺和姿态，才能取得太后娘娘和陛下的青睐，入选为妃。”小宫女在她身边说着。 仙枍咽了咽口水，问：“我要是没选上呢？”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8章 宫宴之乐 宫女微微一笑，道：“小姐，您今后只能待在这皇宫里，您看这灯有多亮，夜就有多黑，但黑夜总比明灯要多得多，做不成这亮着的灯，就只能选择黑夜了。这宫里，可是不需要没有价值的人的。” “可我为什么要待在这宫里？你们凭什么把我关在这里面？”仙枍觉得很没道理，她明明可以不去选择的。 那宫女似乎早就料到了仙枍的反应，只是淡淡解释到：“总有人稀里糊涂的来了这宫里，您若问为何不能出去，那您当初又为何进来呢？这皇宫向来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您若是硬闯，只有死路一条。” 可我明明是你们绑进来的啊！仙枍欲哭无泪，却也毫无办法，人界是非常讲究尊卑等级的，尤其是在这皇宫里面，她无权无势，只是个毫无依傍的普通人，若想活着，也只能去熟悉它的规则，掌握它的规则，最后，用它的规则打败它。 之前在那禅房里面，小宫女问她会什么才艺的时候，她便说了七弦琴，除了这个，她好像也没别的能拿的出手的了。 小宫女随即便领她去某个宫殿换了衣饰，若是弹琴，穿成之前那样便有些不太合适了。最后仙枍穿了一身玉涡色的滚雪细纱蝶纹长裙，头上也只插了一把玉梳，其余的便都没有了，这样简简单单的也挺合她意的。 仙枍被小宫女领到了后殿处，这里已经排着许多等待展示才艺的姑娘们了。一般要展示才艺的姑娘都会先安静离席，来到后殿处准备，然后排队等待。仙枍显然没有离席那一步，她远远地离着人群，安静地站在小宫女身边。 “我什么时候去表演？”仙枍左顾右盼，然后回头问到。 小宫女对这些自是认真回答：“您要排在最后，这样展示完才艺便可得到第一关去留的结果，然后随着退席的人前往下一个地方——御花园。如此便可不必入席，毕竟您没有席位。” “哦，这样啊。”仙枍点点头，转而又问，“为什么要我去做妃子啊，这么多人抢那个位置，那个位置很难坐吧？” “再难还会比命重要吗？”小宫女反问，“小姐，奴婢也是听命行事。不过不是您，还会有别人来做这件事，但是您的命可没有这么多重复的机会。” 这话说得可真是真是不留情面，仙枍在心里叹了口气，换了个话题，问到：“我叫仙枍，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喧筝，喧闹的喧，风筝的筝。”小宫女回答到。 仙枍摸了摸鼻子，道：“听着意思不该是风筝的筝吧，不是乐器里面的筝吗？” 喧筝倒也不含糊，直接回答到：“是这样，奴婢怕小姐听不懂，所以换了个简单的说法。” 这句话说完，彻底结束了整场对话，仙枍表示完全不想再搭话了，什么叫怕她听不懂？她就这么差的吗？仙枍一脸面无表情，转头不再说话。 喧筝没什么表示，反正她把该做的事情做好就够了，剩下的就不归她管了。 等待的时间很漫长，到了戌时才轮到仙枍。 捧着琴自后殿走出，待她行至大殿中央的那一刻，乐师们的奏乐声顿时歇下，将主导权交予她的手中。 仙枍双手将琴捧在胸前，踏着稳重端庄地步伐走进大殿，在大殿中央停下的那一刻，她很想抬头去看看那位德音太后，但她不敢随便乱动，在人界直视皇帝和太后都是大不敬，她还不敢逾越。 至于周围那些人，不过是布景而已，她要讨好的又不是他们，有什么好在意的。 仙枍停在大殿中央，然后俯身无声行礼，没有将目光挪动半分，便直接盘腿坐下。她不需要琴桌琴凳，前面已经有几个姑娘弹琴奏筝了，她再摆出一样的姿势，就没什么看头了，更吸引不了别人的注意，不如这样，又快又方便。 仙枍抬手拨动了一下琴弦，眉头稍稍皱了一下，不是她的凰厥琴，用起来真是不舒服。可惜她的琴囊也被拿走了，她和紫凰之间的联系又被斩断了，要她现在凭空根本召唤凰厥琴根本不可能，所以也就只好先将就一下了。 仍然是《祭心》，这是她唯一会的曲子，但是却足以对抗所有的琴曲。若说仙枍还有什么自信的地方，那绝对是她的琴技了。若这个连人界之人都比不过，那她真是干脆别做琴修算了。 这次她所作的是宫宴之乐。闭上双眼，回想起刚刚一路走来时看见的灯火与星辰，回廊中与衣香鬓影擦肩而过，宫女们礼貌而恰到好处的微笑。再到后殿之中的姑娘们，紧张而欣喜的表情，忐忑却坚定的背影。每个人憧憬着自己所憧憬的未来，怀着一丝丝的别样的心情，往前一步一步地走着。 乐师们隐藏在角落之中，却充当着维持气氛的重要角色。还有天子的威严，以及对太后的好奇与尊敬。 银壶中的酒液倾入杯中，被人端起，或是豪爽或是拘谨地饮下，碗碟在轻轻碰撞，衣角在轻轻摩擦，气氛在慢慢变得喧闹与暧昧。 但是外面呢？仙枍觉得这宫宴仅拘在这一间宫殿之中，那未免太过小气了，不是说一会儿还要去御花园吗？这也算是宫宴的一部分吧。 于是仙枍指尖稍转，将暧昧的气氛拨散开来，如同拨云见月一般，流淌出清辉来。 天上的月亮很漂亮，光芒也比天厥山的盛上许多，只是星星没有那么亮了而已。但众星捧月，才是皇宫之中该出现的题材。夜风很是清凉，才是二月，天气尚有些冷意，但谁也无法抵挡春天的脚步。既然是探春宴，自当探一探春天才对。 而最后的最后，仙枍留下的，却是繁花盛开之景，余韵悠长，就像是花开的声音一般，在所有人都耳畔回响。让每一个人从御花园中的花骨朵，看到了万紫千红的景象。 一曲罢了，仙枍睁眼环视一圈，心中满意。《祭心》中的共情，对人界之人都效果自然很好，何况她刚刚想得很用力。 看来这一次她应该能过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8章 行夜微凉 殿中的青年才俊多半露出赞赏的神色来，姑娘们却更多的是强颜欢笑，因为她们很可能会失去一个留下来的机会。 掌声响起，乐师们继续奏乐。皇帝收回鼓掌的手，偏头望向太后，这代表他对此是满意的，再征询一下太后的意见。而他看着不顺眼的，就不需要示意太后了。 德音太后并不擅长音律，但仙枍的琴曲显然也是让她满意的，何况她的儿子都同意了，她自然该给这个姑娘一次机会。 “抬起头来。”德音太后与皇帝对视后，朝下面低着头的仙枍说到。 仙枍此刻已经站起来了，不过琴却被她放在了一旁的地上，并没有拿起来，毕竟这个时候捧着琴不太合适。 仙枍正恭谨地低着头，听到这话，心中一喜，可以看一眼这个德音太后了，她真的很好奇啊。 “是。”仙枍应声，而后依言抬头。 可她第一眼关注度并不是太后，而是太后旁边的那个人。那个坐在龙椅上身穿黄色龙袍的，不就是把她绑来的那个沐珩吗！她怎么就没想到，沐珩就是皇帝呢。 不过这样一来，她也算是知道自己是在为谁做事了，虽然不知道沐珩是什么意思，但既然是皇帝叫她想办法做皇妃，那皇帝这一关就不需要她操心了，她只要讨好太后就成了。 转而看向太后，仙枍心中还是有些感叹的，毕竟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妇人。斑白的头发露在外面，也不像许多妇人喜欢用发饰去遮挡，她并不在意别人看见自己的苍老。眼角的皱纹深刻，但眉宇间的精明与威严丝毫不减半分。即使在这样的年纪，她的脊背仍然挺直，她的吐字仍然清晰。 仙枍眼中有一丝敬佩，对方只是一个凡人，能做到如此，已经是很不易了，值得她此时的仰望。 从德音太后的角度看过去，殿中的那个姑娘长得清秀标致，没有太过妖媚的气息，已经很不错了。打扮得也还清爽简单，不似那些个花枝招展还搭配不得体的。这样看下来，德音太后觉得就差不多了，她转头朝沐珩点点头，然后便重新坐好。 沐珩给了仙枍一个赞许的微笑，然后发话：“待会儿跟着一起去御花园吧。” 闻言，仙枍心中蓦地松了一口气，学着之前到姑娘们行礼谢恩道：“谢陛下与太后恩赐——” 沐珩颔首，率众人前往御花园，仙枍捧着琴往旁边一退，然后等众人出了宫殿之后，才跟在队伍后面走出殿门。刚跨过门槛，就看见刚刚那个叫做喧筝的小宫女站在殿门口等着她。 仙枍脸上扬起微笑，走到对方跟前，说：“谢谢。” 喧筝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自己只是做了份内的事情，有没有做别的，仙枍好端端地说什么谢谢？不过她也只是腹诽一下，内衣把这句话说出口，而是提醒到：“小姐，快跟上。” 仙枍又笑了一下，然后赶紧跟上队伍。这次随行的人已经少了许多，刚刚被淘汰掉的是没机会来御花园的。 仙枍一路赏看着人界的景象，然后一边听喧筝讲话。 “御花园是第二关，主要是让皇上更加了解这些姑娘，所以太后并不会到场，您只要保持基本礼仪，不要行差踏错，基本上就能过了。” 仙枍摸了摸鼻子，侧头靠近喧筝，小声问到：“你是皇上派来的人吧？” “是。”喧筝答得很爽利，“在决定去留之前，都是我来照顾您。” 仙枍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地跟着前面的人走走停停，问：“那决定之后呢？” “那要看圣上旨意，不过如果您没有当上皇妃，就不需要有什么‘之后’了。”喧筝也放低了声音，确保只有仙枍可以听得清。 “啧。”仙枍咂了一下嘴，“皇上给我放个水不就成了吗？” “明天一天皇上都不在，由太后来考察礼仪规矩。太后娘娘曾经是名门闺秀，很是注重礼仪，所以小姐明天可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可没有人再像今天一样给您放水了。” 礼仪很重要。仙枍点点头，看来晚上还要再学习一下，她还不是很懂人界的规矩。可是……“不对啊，今天什么时候给我放水了？” 喧筝也眨了眨眼睛，仙枍才发现对方长得还是蛮好看的，那双柳叶眼真的很加分，尤其是在这灯光之下去看，显得眉目含情，不过可惜对方并不怎么有“情”。 “您能活着就已经是最大的放水了。” “嗯？”仙枍没反应过来。 喧筝轻咳一声，面向前方很规矩地走着，身子却已经贴着仙枍了，她小声说到：“您还记得您第一次看见皇上的事情吧？往小了说就是扰乱秩序，蔑视天威，往大了说就是图谋不轨，蓄意谋害天子。不管怎么说都要去天牢待几天的。” “只是去天牢待几天，那应该没什么的吧？”仙枍想着也就几天时间，不比现在好多了吗？她这还不知道有多少天呢。 “是啊，”喧筝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因为几天之后就要去刑场了，如果运气好的话，还可以把尸体留到乱葬岗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夜深了，风有些冷，仙枍狠狠地打了个寒颤，不由紧了紧衣服，不再继续这场对话了。 御花园中经过装点，几乎是亮如白昼，千金小姐们领着自己的丫鬟三两成团的交谈着，她们很多都互相认识。而男子那边也差不了多少，只不过那些公子哥儿并不会太过靠近这边的姑娘们，男女之间泾渭分明。谁让这些姑娘都有可能当上皇妃呢，跟皇帝抢女人，怕不是疯了。 剩下来的这些姑娘们里面几乎全是些千金小姐名门闺秀了，毕竟百姓之家很难负担得起家里的女孩去学什么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即使学了，也很难比得过这些大家族出来的姑娘。而这些姑娘们特有的人际圈子则是仙枍融入不进去的，所以仙枍只找了个比较隐秘的地方躲着了，否则跟她们打交道大概会露馅吧。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79章 表面平静 仙枍撩起裙摆坐在假山后面一块大石头上，再招呼喧筝坐在她旁边。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仙枍能看得清外面发生了什么，可外面的人却看不清她这边，仙枍觉得很满意，终于可以放松一些了。 喧筝摸出一包龙须酥打开递给仙枍，然后自己也拿了一块，咬了一口，说：“这是之前随手顺来的，味道不错，小姐您尝尝？” 仙枍真的超级震惊好吗，之前在殿门口她把琴递给喧筝，喧筝随便拉住一个宫女就把东西转手了，而且对方知道的好多啊，现在皇宫里的宫女都知道这么多的东西了吗？ 仙枍拿起一块龙须酥，放在有光的地方照了照，是白色的，表层有许多丝状的东西，大概就是所谓“龙须”了吧。仙枍放在鼻端闻了闻，有一股清香，她试着放在嘴里咬了一口，酥酥软软的，有点甜，感觉还不错。如果是寒子呇的话，应该会喜欢这种味道的吧。 仙枍下意识地去摸袖子，准备拿点辞木果出来给喧筝尝尝，结果摸了半天才发现这不是她之前的衣裳。穿那身衣服有点久了，她都习惯了，现在这样，她还真觉得有点别扭。 “喧筝，我之前的衣服还在吗？”仙枍咽下糕点，问到。 喧筝拍了拍手里的碎屑，道：“小姐的衣服我们没扔，如果您当上皇妃，我们会还给您的。只是皇宫里面穿白色不太合适罢了。” “我知道，我不会穿的。”仙枍立刻保证到，“我就是想留着做个纪念而已。” “哦。”喧筝淡淡地瞥了仙枍一眼，这个跟她没关系，她才不管。 仙枍一边啃着龙须酥，一边往人多的地方看去，然后扭头问到：“喧筝，她们都想要当皇妃，不是竞争关系吗？为什么聊的那么开心？而且她们为什么不直接去找皇上聊天啊，那样不是快很多？” 喧筝嚼着龙须酥，想了想，说：“一锅鸡汤里面再怎么滚烫，表面上还是要浮着一层油，假装平静的。而且你怎么知道她们现在相处很融洽的？几句话可能就栽掉一个人。而且姑娘家家的，要矜持一点啊，怎么能直接去皇上面前晃悠。” “哦。”仙枍点了点头，听起来好像挺麻烦的，不像修仙之人都很直接。就算偶尔委婉一下，也没有这个里面的弯弯绕绕多。 同样是宴席，天界与人界是迥然不同的。寒子呇跟着蓝衣仙人入了座，就看见各种各样的乐舞齐齐上演，而且加了法术之后，乐舞的可能性打了很多，基本上怎么玩都可以。不过寒子呇对此没什么兴趣，他只想知道现在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他该怎么才能离开这个地方。但直觉告诉他，这个阵的阵眼应该就在幻境之中，可这一切，实在是太过真实了。 寒子呇拿了颗绿色的小果子放进嘴里，味道有点酸，他有些失望，还没有辞木果好吃，还是不要对天界的果子抱有什么希望了。寒子呇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打算就这样混过整个宴会。 因为桌案够长，而且天帝天后都还没有到场，蓝衣仙人便端着酒杯往寒子呇这边一坐，想和他一起喝酒。 “这是天后亲自酿制的芳尘醉，喝了这一次，以后可就喝不上了，尝尝？” 蓝衣仙人举杯，朝寒子呇示意。 寒子呇端起酒杯意思意思抿了一口，在对方想再说什么之前抢先开口：“你之前说的，仙霂公主不会来这次宴会吗？” “这事，天帝天后大概心里都没底吧。”蓝衣仙人痛快饮下，拿着寒子呇桌上的壶又给自己添了一杯。 “哦？”寒子呇表现出感兴趣的样子，“闭关许久，不甚明了，愿闻其详。” 找到了一个话题，蓝衣仙人还是挺愉快的，他开始给寒子呇讲起来：“仙霂公主最喜欢游山玩水，天界的宴会她有时间就来，没时间就不来，天帝天后也从来没说过什么。毕竟是自己的妹妹，天帝挺宠她的。但是帝后寿辰她从未缺席过，只是最近闹得有点僵。” “是吗？”寒子呇表现出一个合格听众该有的模样，随时搭话鼓励到。 蓝衣仙人点了点头：“前些日子仙霂公主天天往天冥山跑，六界传闻是她看上魔尊了，天帝倒是没说什么，但天后怎么也不肯同意，还限制她去天冥山。” 又喝下一杯酒，蓝衣仙人接着说：“虽然我们在人界都宣扬神魔不两立，但魔界其实就挨着神界，比我们仙界离得还近，而且魔界现在就魔尊一个，跟许多人关系都还不咸不淡的，要说这仙霂公主经常去天冥山是没什么的，但是想要嫁给魔尊，那就绝对不行了。” 寒子呇洗耳恭听状，道：“为何？” “神魔两界联姻，消息就传开了，那还要魔界做什么呢？私下里如何，只要不拿到台面上来说，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道也就算了，仙霂公主想要直接挑破这层窗户纸，依天后那样秉公执法的，断不会答应的。” “原来如此。”寒子呇转过头，事情都问完了，他也懒得和对方再多交谈了，他也就只会对比较看重的人多说几句罢了。 蓝衣仙人还想再说什么，却看到天帝天后联袂而来，他也就只好端着酒杯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众人起身道贺，然后在帝后的应允下坐回位置，接着便是献礼的时间了。 有些是直接捧上贺礼，有些则还让子女进行表演，来讨帝后开心。各种礼物层出不穷，一个比一个珍贵稀有，从灵药灵兽，到法器仙葩，还有首饰和摆件。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拿不出来的。 不过寒子呇发现了一个问题，在场的人似乎都准备了礼物，并且按照某种顺序一一奉上。可是他只是乱入的，根本没有准备礼物，而且身份也不好编造，事实上他也还不清楚自己是个什么身份啊。 可似乎快要轮到他了，他该怎么办？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0章 你认识我 眼看着送礼的人渐渐离得近了，寒子呇摩挲着白玉酒杯的边缘，心中并没有紧张，这种情绪也不该出现在他身上。至于要怎么解决，寒子呇也没有想到什么好的办法，但这里对他来说只是幻境，而幻境，是不值得他来费心的。 所以寒子呇依旧大大方方的坐着，颇有些高深莫测的气息。 前面的蓝衣仙人起身，轮到他献礼了。正当他弯腰行礼，还未及拿出礼物，突然，歌乐声戛然而止，蓝衣仙人困惑起身，随着众人的视线往殿外看去。 寒子呇也抬起头，事实上，此时此刻，大殿之中的所有人都不由屏住了呼吸，齐齐往外看去。 流转着金光的白色殿门敞开着，一个身着华美白裳的女子缓缓走进，高高的发髻上插了十二只雪色玉钗，长长的珠串与散下来的头发混在一起，眉眼间一片冷然。像一块寒凉的玉，未经雕琢与打磨，却自生华光。 就像是，她额间那一块白色的玉石，依旧带着天生的棱角，将莹润换作锋芒，教人移不开目光。 大殿之中无人开口，白色的裙裾掠过朱红的地毯，停在了殿阶之前。 殿阶之上，正端坐着天帝与天后。 女子缓缓一笑，抬手从袖中拿出一个月白色的盒子，用仙法传了上去，刚好落在天后身前的案几之上。 狂妄的做法，却无人敢出言指责。 “天后嫂嫂的诞辰，我怎么可能会缺席？兄长，你说是吧？”女子眸中波光流转，好似白玉有了生命，显得艳丽无双。 帝旿没有看那个盒子，在这个时候，怕是也没几个人回去关注盒子，他放下手中的酒杯，将手置于膝上。 “仙霂能回来自然是好的，不过既然回来了，就别走了吧。”帝旿注视着仙霂，说到。 “兄长这话可真是有意思，今日嫂嫂诞辰，我不想说那些不开心的话。”仙霂脸上的笑容淡去，目光落在天后身上，然后用眼神示意，“来天界的路上恰巧碰见一棵梧桐树，生在圣火旁边，父母涅槃未果，俱焚，就留了这么一颗蛋。嫂嫂既是凤凰一脉，这蛋自是与嫂嫂有缘，仙霂便带过来了，此时便赠与嫂嫂做贺礼吧。” 闻言，天后拿起盒子打开，果然看见一只小巧的凤凰蛋，带着淡淡的紫色，她将手覆在蛋壳上面，稍稍闭眼，便感知出来。 “是一只紫凰。”天后睁开眼，朝着众人说到。 仙霂轻轻一笑，微勾的唇角有些嫣红，很是惑人。她轻轻启唇，戏谑一般地说着：“嫂嫂慧眼。” “仙霂……”帝旿正打算说什么，仙霂却已经了然，自然不会让他说完。 她打断到：“贺礼已至，仙霂也就不打扰兄长与嫂嫂了，祝兄长与嫂嫂恩爱不离，愿六界海晏河清。” 仙霂理了理衣袖，最后开口：“告辞。” 说完便转身离开，背影果决而未有丝毫留恋。 可是，她停了下来。 在所有人都暗自喘了口气的时候，她停了下来。 于是，所有人又开始屏息，将刚刚放回去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寒子呇刚刚低下头去斟酒，被周围的动静感染到，也微微抬头，目光向上挪去。 电光火石间，两道目光相接，还未及碰撞出火花，就听见熟悉到女声在他耳畔响起：“你是谁？！” 仙霂厉声问到。 寒子呇略有些疑惑，目光先是在拿着酒壶的手腕上扫了一圈，仙霂的手正握在那里，有些紧，就像它主人的声音一样，虽然稳，却都透露着一股不安与急迫。寒子呇微微皱眉，他不喜欢别人的接触。 寒子呇手腕稍转，将那只手振下来，然后抬头，直直看向仙霂。 对方正弯着腰，长发与珠串落在身前，连额间的玉石也离开了额头。 而那双微微睁大的漆眸里，那双眼里的急切，是他看不懂的情绪。 寒子呇的声音没有冷意，只是太过漠然，所以给人一种冰冷的感觉，他启唇反问：“你认识我？” 寒子呇觉得，他可能找到了一点头绪，到了这个时候，他终于和这个幻境有了某种联系。或许沿着这条线找下去，就能明白这个幻境存在的意义。 因为仅凭仙枍，是不可能用阵法将他困住的。这个阵法中的幻境，一定有什么特殊之处。 其他人眼中有惊讶与好奇，所有目光都向这边聚集起来。蓝衣仙人一脸欲言又止，特别想问问是怎么回事，不过能近距离围观也好啊，等一会儿再问问他拐进来的这个好像有点不得了的仙友吧。 因为寒子呇抬起了头，所以在座的人基本上都看到了他的容貌，包括坐在大殿之上的天帝与天后。 帝旿眼中露出震惊，眼神复杂不已，不由自主地开口道：“他是……” “不要说话！”仙霂直起腰来一声厉呵，哪怕是她的兄长，这个天界之主，也要给她几分面子。虽然嘴里说着制止帝旿的话，她的眼睛却只看着寒子呇，没有一瞬分神。 仙霂嘴里喃喃着：“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却又突然笑了，声音也变大了些，“怎么不可能呢？哈哈，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她一个俯身，趁寒子呇愣神的瞬间抓住对方的手，然后运用仙术离开了天宫。 天后将手覆在帝旿攥紧的拳头上，无声安慰。 帝旿回神，给了天后一个温柔的微笑，然后让大家继续。才对天后说了一句：“那个人，长得和魔尊一模一样啊……” 话音里，俱是叹息。 天宫之外，也不知道是天界的哪座山头，寒子呇与仙霂并肩而立，他稍稍动了一下，挣开了仙霂的束缚。 仙霂有些怔愣，却没说什么。 山风吹过，几只白鹤绕着青山穿梭在云海之间，阳光轻柔地落在两人身上，像是轻抚着归乡的游子。 寒子呇觉得自己有必要说什么。他脚步轻转，看向仙霂，开口问到：“你认识我？” 一样的语调，一样的气息，不过是将刚刚到询问重复一遍。 可仙霂觉得，风有些大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1章 黑白交错 仙霂张了张嘴，她有很多话想说，却在这一刻，都说不出口了。 最后，她笑了一下，似乎还带着一点点苦涩的味道，她说：“我见过你一面，很久之前。” 寒子呇觉得这个开头不错，于是终于慢下来，愿意给眼前这个人一点点耐心。 他淡淡地问：“有多久？” 仙霂看着他，思索了一会儿，还是轻笑着摇了摇头，说：“我不记得了，或许五千年，或许一万年，很久了。” 不知道为什么，寒子呇竟一点也不惊讶于这时间的长度，他甚至觉得，那些数字听起来，好像也就是一闭眼一睁眼的事情。 寒子呇换了个问题：“在哪里见到我？” 这次仙霂没有停顿，她记得很清楚，所以回答的也很快：“天界碧落，你躺在水里面，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我想碰你，却碰不到，碧落不让我碰你，它不让任何人碰你。” 甚至还有很多人，根本看不见你。仙霂顿了顿，没有说出口。 “后来呢？”寒子呇问到。 “我只见过你这一次，第二次去的时候，你已经不在了，只有一个紫色衣服的男人在那里取碧落水。”仙霂的神色中有着难掩的遗憾。 寒子呇若有所思，看来他应该去一趟碧落，是时候甩掉这个天界公主了。不过他还是再次把目光对准了仙霂，问到：“还有吗？” 仙霂咬着牙，沉吟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还是如实说到：“虽然我只见过你一次，那一次却有一年，我在碧落边修炼，你就在我的旁边，但是你睡着了。我知道的，你没有死。” 她沉浸在回忆当中，眼角眉梢都带了些柔和，嘴角微微弯起，有个清浅的弧度。 她接着说：“碧落是神水，不许外人靠近，所以我觉得，等你醒了，你见到的第一个人就会是我，可是我离开了一阵子，回来的时候，你就不见了。” “我没有去找你，”仙霂的眉毛轻蹙，“因为我知道，我找不到你了。” “我还给你取了一个名字。” 她很在意我啊。 “叫寒子呇。” 和我的名字是一个意思吗？ “轻寒染子夜，幽空挂明星。” 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我对你说，如果有一天我找到你，我念这句诗，你就认得出我了。” 霎时间，翻滚的记忆从深邃黑暗的远方席卷而来，所有曾经或明或暗的碎片重新拼接，眼前的幻境开始崩塌，但白鹤依旧在云中嬉戏，仿若未知。 仙霂泛起一个喟叹的微笑，有久别重逢，有心满意足。她看着有些怔住的寒子呇，掉下一滴泪来，打湿了她的笑容，却让她的笑容更加明亮，如同彩虹。 “寒子呇，”她开口，“我终于找到你了。” 世界还在崩塌，他们周围的山石崩裂倾覆，连云朵也在后退。 可寒子呇没说话，他看着仙霂，只看着仙霂。 仙霂笑得很开心：“你终于能睁开眼睛看着我了，就像做梦一样。” 寒子呇还在等，等她说完。 “可惜，”仙霂抿了一下唇，“你为什么不早点来呢？一切都晚了。” “寒子呇，我找不到你的，永远都找不到你了…… “所以，对不起……” 声音消散，光芒淡去，重归黑暗。 然后白光乍现，寒子呇落在了碧落之中，他挣开水的束缚，从水中坐起。 全身都湿答答的，可真是够难受的。 是了，这就是他记忆碎片中的那些水。可他为什么在水里，他却不知道。 记忆还没有完全复苏。 一个紫色衣袍的男人缓步走来，他眉宇柔和，眼神却淡漠，薄唇轻轻抿成一条锋利的线，不苟言笑也不动声色。 可即使对方如此，寒子呇却丝毫未有排斥，他觉得，他们应该是很亲近的人，因为对方身上有一股令他熟悉的气息。 “醒了？随我离开罢。”紫衣男人开口，寒子呇却没有丝毫拒绝的想法，直觉告诉他，对方不会伤害他。 寒子呇从水中起身，用法术蒸干了自己的衣裳，把全身上下都弄得干净了之后，他才与对方并肩离开。 他似乎知道，对方要去哪里。 可这不对，他只想起了跟仙霂呆在一起的那段日子，还有很多记忆并没有被解开，比如这个人是谁，他根本不知道。 更加不对劲的是，之前他是一个外来者，他身上的东西都没有改变过，他确定，那个时候应该还有另一个自己存在，只是没有见面罢了。 而现在，时间回到了仙霂离开碧落的时候，他身上的东西都变了，他代替了这个时空的“他”。问题变得有些棘手，不过他应该还能应付。 既然之前的仙霂是他找回记忆的关键，那么这次这个紫衣男人应该也一样。不过这个阵法，真是让人好奇啊。 寒子呇想要拿出扇子来，习惯握着折骨扇，突然没有了感觉手里有些空荡荡的。他摸了摸衣袖，却没有碰到扇子一类的东西，所以这个时候的他，应该没有扇子。 紫衣男人带他去了一座山脚之下，用了法术，很快就到了。 寒子呇与那人并肩而立，对方缓缓开口：“我……我们终于回来了。” 寒子呇听不懂，所以没说话，但他不知道，自己脸上的神情与紫衣男人一般无二，那是眷恋与惆怅，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爱恨，最终都在一声喟叹声中，消散入天空。 紫衣男人没再用法术，他带着寒子呇一起往山上走去。 寒子呇不由脱口而出：“草木都不会动了。” 他愣了一下，才知道不是自己说的，是这具身体说出口的。也就是说，寒子呇可以偶尔做一些小动作，却不能影响本身事情的发展，而且他似乎是不能说话的，只有这具身体本身能说话。 感觉有些奇妙。 紫衣男人看着身前那些挡路的乱枝，语气平静地陈述着：“山死了，草木自然不会再动了。” “我们还活着。”寒子呇说。 紫衣男人露出一个笑容，很浅很浅，浅到让人怀疑他到底是不是真的笑了。 “所以，要记得我们为什么活着。”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2章 山玉生灵 感觉对方话中有话，可寒子呇却听不出弦外之音。他觉得自己可能笑了一下，因为他能感觉到自己嘴角有了一个上扬的弧度，但这不是他笑了，而是以前都那个“他”在笑。 继续往上走，绕过许多横叉的树枝，两个人都没有使用法术去将它们弄开，似乎这山上的一草一木，对他们来说都有着别样的意义。 不忍心去摧折，不舍得去破坏。 走走停停，还是到了山顶。 山顶处草木荒芜，从细微处看去，还能找到当年葳蕤的痕迹。时光里，万事万物俱是荣枯交替，本不值得他们在意，只是这里，对他们来说，意义太过不同寻常罢了。 紫衣男人负手望着远方的山川河流，开口说话，虽然没有看着寒子呇，可寒子呇知道，对方是在对他说，也是在对自己说。 “山有灵，以壤为皮，以玉为骨，魂魄蕴灵，心盛千景。” 寒子呇自然而然地接到：“护一方苍生，守一山清宁。” 紫衣男人叹了一口气，很轻，很缓，像是将很久远之前没能叹出的气叹完。 他淡漠地叙述着：“未曾居奇功，却蒙罪至死，魂飞魄散，皮骨相离。” 顿了顿，他转身，看向寒子呇，问：“这些事情，总要有人记得，不是吗？” 寒子呇嗤笑一声，懒懒地靠在一旁的树干上，说到：“既然天道让我们出生六界之外，便是给我们选择的机会，这次我们做什么，都不会有人能拦着了。” 紫衣男人仍然负手站着，身姿稳健，和寒子呇比起来，看着确实深沉许多。他喟叹：“榛芜说，天道有情，否则不会有你我。其实不然，天道只是想找个人来帮他平衡这六界罢了，况且，他本来就亏欠我们。” “现在他还清了。”寒子呇屈臂枕着脑袋，漫不经心地说到。 “所以，我们该去找那些没还清的人了。”紫衣男人从袖中取出一支白色的笔，在空中书写着什么。 寒子呇微眯着双眼，目光向着那边，却没仔细去看，随意问到：“有名字了吗？” 紫衣男人收手，打量了一眼手中的笔，道：“定途。” “定途笔？不错。”寒子呇欣赏地看了一眼，说到。 他坐起身来，一手搭在那条屈起的腿上，另一只手在胸前摸了摸，然后探进去拆了两根肋骨下来。在身旁的石块上磨了磨，就成了几根玉片，叠在手中一开一合，就成了一把折扇。 开合之间，玉色天成，光华流转，有清越之声。 “拆了两根肋骨，你的实力会下降许多。”紫衣男人平静地叙述着，似乎对于寒子呇刚刚做的事一点也不惊讶。 寒子呇轻笑，拿着扇子扇着风，说：“我暂且不需要太高的实力，何况除了这几根骨头，我还有什么？” “你知道就好。”紫衣男人并没有因对方的清醒而高兴，他也不太明白，两个人之间的性格为什么会差这么多，不过虽然面上嫌弃，但对方与自己的联系却是不能否定的，况且他也不打算否定。 “这扇子有名字吗？” 寒子呇停了动作，将手中的扇子放在眼前打量，道：“折骨，便叫折骨吧。等我恢复记忆，就把扇子扎进胸膛，到时候我的修为就回来了。” “别把它弄丢了。”紫衣男人没什么意见，单纯地提醒。毕竟扇子丢了的话，对他们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要知道对方可就只有那么几根玉骨啊。 寒子呇懒懒地勾着唇角，语调随意：“知道了。” 把那几根骨头拆下来的时候疼吗？肯定是疼的，只是他们都习惯了，所以不在意，所以还能保持着笑容，比起更远的往昔，这实在算不了什么。 寒子呇摇着扇子站起身，看了一眼天空。虽然意识和此时的寒子呇并不相符，但寒子呇却清楚的知道，以前的那个他，看的不是天空，而是头顶那看不见的天道。 “时间快到了吧，我该去历劫了。”寒子呇轻松地说着，仿佛是去晒太阳一样。 这就是他们的计划，六界之外的人对六界中人的影响很微弱，甚至无法去影响，所以他们需要不断地历劫，成为六界中人。而一旦历劫，就会失去记忆，为了计划不被影响，还需要一个人留下。所以只有寒子呇一个人去历劫，并且历完他们两个人大部分的劫，对方虽然也会历劫，自由度却高很多，至少记忆不会丢失。 寒子呇对此安排没有任何意见，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能替另外一个人历劫的，他们已经很幸运了。 “到时候不要犯蠢。”紫衣男人一本正经地叮嘱到。 寒子呇拍了拍他的肩膀，戏谑道：“我这般聪慧无双，风光霁月，怎么可能犯蠢？” 紫衣男人拍开他的手，眼神中有着丝丝嫌弃，说：“还没历劫就犯蠢了，若是历劫了，还不知道蠢到什么程度呢。” 寒子呇也没有和他顶嘴，只笑笑，说：“若是我犯蠢，你记得提醒我就好了。” “可你若是不听呢？”紫衣男人问。 “不听？”寒子呇朗声一笑，“那就别管我了。” “也好。” 只是这个时候的寒子呇没想到，自己说的笑话被对方当了真，对方真的是提醒了一次就不管他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是要去历劫了吧，寒子呇与紫衣男人并肩坐在崖边，他屈起胳膊撑在对方的肩上，说：“到时候历完劫，我要怎么把记忆找回来？” “有个阵法名曰‘化月’，时机成熟，可将你分割的记忆破镜重圆，阵法结束，你的记忆就回来了，我会安排好的。” 醇厚的声音认真地叙述着，让人觉得安宁。 “到时候我怎么找你？你有名字吗？” “名字？隳，我便叫冥隳。”紫衣男人，或者说是冥隳，顿了顿，转而问到，“那你呢？等你失忆后，有想好的名字吗？” 寒子呇唇边的笑意将退未退，他想了一会儿，也并没有太久，他说：“寒子呇，我叫寒子呇。”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3章 化月之阵 眼前的一切消失，他堕入一片黑暗之中。寒子呇抬头看去，身边全是漂浮着的白色光点，又或者说是泛着白光的碎片。 那是他的记忆。 但寒子呇还并不能窥见全部，他正沿着一条被碎片空出来的路走着，他能感觉到，这路的尽头，还有什么在等着他。 趁着这段时间，他刚好可以整理一下之前的记忆。 冥隳带他去看的那座山，就是他之前在记忆碎片中看到的山，那山跟他们有着很紧密的关系。 寒子呇刚刚的行动被躯体束缚了，却无从得知那时候“他”的想法，所以也只能凭借短暂的对话去判断。 山有灵，以土为壤，以玉为骨，魂魄蕴灵，心盛万物。应该说的是那座山，能够化成人形，大概是山妖一类，如果是山神的话，就不会用灵来形容了。山妖应当守护一方水土的好妖，却被人诬陷。 魂飞魄散，皮骨相离。皮是壤，骨是玉，在联系冥隳说的亏欠，那么八九不离十，他就是玉骨所化，而冥隳就是壤皮所化。天道已经还清，那应当是天道将山妖的两部分复活了，也就是说，碧落是天道弄出来的，就为了复活他，冥隳那边应该也是差不多。 所以，还有谁亏欠了当年的山妖，需要他们如此大动干戈去讨回公道？ 这些先不论。当时的寒子呇并不记得仙霂，哪怕他说出了仙霂为他取的名字，他也确确实实不记得仙霂陪他的那一段时间，因为当时的他还在沉睡。可他偏偏记得仙霂给他取的名字，而且在仙霂念到那句诗的时候，他的记忆复苏了一部分，加上仙霂当时的欲言又止，那么这个名字，或许也是仙霂所落在他身上的咒术。 可是很奇怪，他并不反感，而且对方念那句话的时候，他感觉到心痛。可这是为什么呢？他明明只记得这一段没什么交集的记忆。 还有折骨扇，竟然是他自己的肋骨，不过想想这也没什么不可能的，的确是他会做出来的事情。其实那时候拆下肋骨，也相当于将修为封印了一部分，对于历劫也是有好处的，修为低一些，劫数也会容易一点。 至于化月之阵，才是最令寒子呇惊讶地地方，明明当时是仙枍弄出来的阵法，可按照冥隳的说法，那阵法却是对方安排好的。如此看来，这真的是一盘很大的局，而且他还不知道已经布置多久了。 寒子呇往前走着，一脚踩空，踏入虚无。 而幻境中另一个人的状况似乎也不是很好。仙枍坐在圆凳上，拨弄着圆桌上油灯里的灯芯，喧筝正在给她讲明天要注意点规矩。 夜宴过后，御花园里的公子们出宫回家，剩下的就没他们什么事了。家住皇城的姑娘们也都纷纷出宫，等着明日再来。住得远的，则留在宫中，由宫中统一安排住处，仙枍自然也留了下来。 “喧筝，四更了，你把书留下来我自己看看就成了，到卯时还有两个时辰，你去睡吧，免得明天打瞌睡。”仙枍拿过记载规矩的书卷，对喧筝说到。 喧筝果不其然打了个哈欠，反问到：“你不睡吗？万一明日你犯困，什么规矩都不管用了。” 仙枍抬手支着下巴，道：“你放心吧，我明天一定精神抖擞，倒是你，快去睡吧，要是你不在身边提点我，才真的是什么规矩都没用了。” 闻言，喧筝也不再争执，起身朝外走去：“我就在外间睡，有事叫我就好了。” “知道啦。”仙枍随口应到，然后稍稍拨亮了灯火，借着暖黄色的光看书。 幸好虽然身上修为没了，但她仍然没有困倦和饥饿的感觉，不然今晚她还真不知道怎么熬过去。 不过这些写满规矩的书页真的很难看啊，一点意思都没有，全是些应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还不如阵法和结界有意思呢。 不过就是这样，仙枍还是熬到了卯时。喧筝准时醒来，然后帮着仙枍梳洗，她们要在辰时准时抵达太后所在的慈音宫问安，然后陪太后用早膳。 喧筝给她拿了一身烟罗紫的齐胸襦裙，裙摆上绣着紫玉兰的纹样，不过颜色稍浅，与裙子本来的颜色搭在一起，显得很有层次感。仍然是随云髻，配了一支步摇。步摇上是一朵白玉雕成的玉兰，梅花旁边有几颗紫珍珠雕刻的花苞，被这么一映，白玉兰竟觉得是紫玉兰了，流苏上也缀着淡紫色的珍珠，随着脚步摇晃着，甚是好看。 喧筝帮着仙枍重新画眉，唇瓣上也点了胭脂，最后在眉心贴上一个含苞待放的紫玉兰形状的花钿，便大功告成了。 仙枍站起身，对着旁边的铜镜照了照，觉得今日的妆容比昨日明媚了不少，不过因为颜色的关系，还是有些安静的感觉。仙枍微微点头，表示满意。 喧筝看了一眼她的耳垂，道：“小姐若是能留下，这耳洞还需要重新打一下，不然没办法戴耳环。您瞧，这紫玉兰的妆面本是一套，您手上的镯子取不下来，我就没给您戴这镯子了，可这耳环也没用上，委实有些可惜，否则定是好看得很。” 仙枍上下打量一番，又看了看漆盘上剩余了几样首饰，发现确实如此。不过她疑惑了一下，问：“我以前打过耳洞？”不然对方说什么重新？ 喧筝应到：“是，不过应该过去很久了，后来又长实了。” “哦。”仙枍点点头，没在纠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走了吧？” “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小姐既然准备好了，那便走吧。” 仙枍撇撇嘴走在前面，喧筝落后一步跟在后面。这是昨天晚上讲过的礼数，可仙枍还是觉得一步有些远了，她都不能跟对方讲悄悄话了。 就是有点不高兴。 进入鸾车坐好，一行人便往慈音宫去了。这种鸾车一共二十辆，正是用来接送她们这些姑娘的，毕竟她们住的地方离慈音宫确实有些远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4章 宣入欢笙 不管是昨夜歇在宫外的还是歇在宫内的姑娘们，都是乘坐这样的鸾车去慈音宫，所以也就是说，昨晚一共有二十个姑娘留下，而未来皇妃的人选，也将在这二十人中产生。 对另外十九个人，仙枍不甚了解，也不想去了解，喧筝也没跟她讲太多，只说她的身份是最低的，所以记得做事都靠后，让着别人就成了。仙枍仔细思索了一下，她的身份，好像就是没有身份。 鸾车陆陆续续抵达了慈音宫，宫女们把刚来的姑娘迎进了一间花厅。太后还没有到，不过她的位置是在上首，下面摆了二十张桌子，分列两侧。 仙枍来的不早不晚，桌子已经坐了一半，毫无例外都是比较靠前的。仙枍想着喧筝的嘱咐，没什么犹豫，选了靠门口的那个座位便坐下了。 有几个姑娘看见了，面露嘲讽或是轻蔑，还有的姑娘脸上写满了对她识时务的满意。不消说，这必定都是些金枝玉叶的大小姐们了。 不过仙枍也不在乎，她只要熬过今天这一天就足够了。 其实仙枍心里并不是很担心，因为即使她的确有些投入，但她仍然没有忘记这是阵法中的世界。幻阵让她看见这些自然有它的用意，虽然她不记得这阵法的名字，不过印象里应该不会是什么不好的阵法。算了，这阵法也不可能困她一辈子，静观其变就好。 等二十个姑娘都来齐了之后，太后才缓缓而至，落座于上端。 姑娘们齐齐起身，行礼问安：“太后金安——” “免礼——”德音太后启唇说到。 “喏——” 于是一众姑娘们又重新坐下，太后旁边的侍女打了个手势，就有人端了菜肴上来，呈给太后和各位姑娘。 仙枍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然后学着其他姑娘那样端庄的坐着，直到太后动了筷子，她们才开始用膳。 仙枍没吃多少，对于这些清粥小菜她真的是提不起兴趣，更何况她本来就不饿了。不过仙枍也不可能一点也不吃，拿着汤匙舀着小碗里的米粥，一小口一小口地吞咽着，还要注意不发出任何声音，至于瓷碟子中的小菜，仙枍都没有动，虽然旁边的银筷子很漂亮，可是一拿起来就会发出响声，看着旁边的姑娘用银筷子自然的夹着菜，仙枍心中暗叹，在让她锻炼个几天她也办不到啊。 不过仙枍的五感仍然很好，她听着太后用膳的声音，控制着自己用膳的速度，当太后停止用膳时，仙枍也放下了手中的碗匙。不过令她惊异的是，其他姑娘们也非常快的放下了碗匙，拿起帕子开始擦嘴。 仙枍有样学样，拿着帕子在嘴角点了点。这一顿早膳便算是熬过去了。 接下来还有整整一天，仙枍倒没有觉得怎么样，她昨晚把那些规矩看了差不多，又有喧筝在一旁暗中提醒，再学一下周围的姑娘，也就差不多了。反正她也不求突出，只要没毛病就行了，其他姑娘在太后面前拼命表现，她也没去参与。一整天算下来，也就在八角亭里那一次被一个姑娘撺掇着弹了一首曲子，其余的也都还好。 晚上与太后告别，一行人回了住处，这一晚仙枍没有再熬夜，否则也太异于常人了。于是她早早地就叫喧筝去睡了，自己也洗漱一番躺在床上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喧筝给她拿了茜素青的衣裳，打扮完了之后，仙枍对着镜子照了照，不由问到：“怎么今日和前日一样素净了？” 喧筝替她理了理衣摆，回答到：“昨日要去花园和湖边一类的地方，本就多绿多蓝，穿得太素净便瞧不出人来了。今日多半在室内，宫殿之中多金多银，自然是穿得素净才更突出。” 仙枍想了想也觉得有理，只是没想到这里面学问这么多而已。 “我们一会儿先用膳，用完膳再去慈音宫，今日皇上也在，会在剩下的人当中封妃，不过册封大典是在一个月之后。” 仙枍点点头，在桌边坐下，开始用膳。喧筝仍然在忙里忙外，仙枍不由停下动作，问：“喧筝，你不吃一些吗？” 正在忙活的喧筝回头看向仙枍，明白过来对方问了什么之后，她抿了抿唇，道：“不必，下人起得比主子早，在小姐您醒之前，奴婢就吃过了。” “哦，这样啊。”仙枍没在说什么，低头继续用膳。 到了慈音宫的时候，仙枍才发现只剩下十个姑娘了，看来昨天被太后刷下去了十个，她还以为对方没动呢。 十个姑娘站成一排，而上方端坐着的则是皇上与太后。今日休沐，不然皇上也不可能这个时候出现了。 沐珩比仙枍第一次见到时候要更加有威严，但比上一次见又要柔和许多。对方的目光落在这些姑娘们身上，宛若实质，又像是带着某种目的的考究。一一与太后对视交流之后，他才叫了身边的太监来宣旨。 是个姑娘们低着头，等待着最后的定夺，她们心中仍然紧张，因为不是十个人都可以留下来的，总还会有人离开，而谁都不想离开。为名为利，为家为族，这是一场披了感情外壳的博弈，最后结果如何，让人拭目以待。 唯一不紧张的，大概只有仙枍了，有皇帝在，她这个位置会丢都难。 果然，最后留下了六个人，分别是丞相的嫡次女，护国大将军的嫡长女，还有某个知府的女儿，以及一个书香世家的嫡女，还有一个巨贾的小女儿，再加上仙枍。 仙枍对这些事情没什么兴趣，她只记得自己的位分是妃，封号为宣，入主欢笙宫，其余的她便不知道了。 虽然还没有正式册封，但是也差不多了，仙枍第二天就住进了欢笙宫，其余五个姑娘却不肯，非要回家，等正式册封了再过来，毕竟册封大典那天身着嫁衣坐在鸾车里，从家中到皇宫，一路被百姓称道，自然更加风光一些。而且没正式嫁过去就直接住在皇宫中，确实是很丢面子的行为啊。 可惜，仙枍就是不要面子的人。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5章 喧筝鸣纬 “娘娘，这是奴婢的妹妹鸣纬，以后就由我们两个贴身伺候您。” 喧筝拉着一个梳着花顶髻的小姑娘来到仙枍面前，对她说到。 仙枍正在剥葡萄皮，闻言抬头一看，顿时忘记了手里的葡萄。 “咦？你们两个长得一模一样哎，连发髻都一样。”仙枍惊讶地说到。 对面两人对视一眼，鸣纬笑开，答到：“娘娘，奴婢比姐姐胖一点点的。” “噗——”仙枍被逗的一笑，把手里的葡萄塞进嘴里，嚼吧嚼吧之后吐掉葡萄籽，然后把果肉吞下去，才接着说，“你们两个下次别穿一样颜色的衣服了，我真的会分不清楚的。” 鸣纬嘻嘻笑着，然后说：“娘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奴婢一会儿就去换衣裳。对了，奴婢刚刚在院子里面搭了个秋千，娘娘觉得无聊可以去看看呐。” 一旁的喧筝笑得无奈，仙枍在边上看着，心里啧啧称奇，好像喧筝跟她在一起的时候都没有笑过，不对，像对方这个样子，估计只会在她妹妹面前笑的吧。 拿帕子擦了擦手，仙枍眉开眼笑地说到：“好啊，我们现在就去看看吧。” “娘娘，您这衣服不合适，不如更衣再去吧。”喧筝在一旁提醒到。 闻言，仙枍低头看了一眼，绸缎料子的衣裳，裙摆曳地，仙枍不是很喜欢这种，不过喧筝说后妃都是这么穿的，她便没拒绝了。想了想，仙枍一拍桌子，道：“还换什么换，换一次衣服就要半个时辰，一会儿天都黑了。就这样吧，我小心一点儿，不会弄坏的。” 喧筝有些无奈，鸣纬倒是喜笑颜开，过去扶着仙枍就往外走，其实说拉着更为恰当，但是那样就有些逾矩了。不过好在仙枍也不在意这些礼数，开心就好嘛。 喧筝只好在后面跟着，连连说着：“娘娘，您慢一点。” 外面的小院里面的确摆着一个新搭起来的秋千，约莫一丈高，横杆上垂下来两根麻绳，下面绑着一块红漆的木板。看着还是挺规整的，尤其旁边还种了不少花，也算得上赏心悦目了。 “娘娘您看，那就是奴婢搭的，好看不？”鸣纬眨着那双柳叶眼邀功到。 仙枍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在那双眼睛上停留了一下下，然后随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 “嗯，好看。”仙枍也泛起一个微笑，她不知道，自己这样笑得时候，神态与喧筝一般无二。一样的温柔，一样的，在意。 喧筝站在她们身后，只看着她们都背影，也微微地笑着，某一刻，她与仙枍的神情重合在一起，竟然那么的，契合。 鸣纬拉着仙枍走到秋千旁边，喧筝帮仙枍牵好衣摆，让她坐稳，然后绕到仙枍身后，开始一下一下地推着仙枍的背部，让秋千荡起来。 鸣纬站在一边，笑声宛若银铃，被橘红晕染的阳光带着暖意，悠悠地洒下来，落了她们满心满身。仙枍从高处向前荡到低处，然后往上，像是要拥抱眼前的夕阳。麻绳蹭着她的手心，却更像是擦过她的心，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所在地幻境是真实存在，而她，也是真实存在于这个幻境的。 不像之前，她只当这是一场终究会醒的幻梦。可如今，她却开始在意了，因为，身边的这两个人。 晚膳是三个人一起吃的，仙枍发现其他婢女只会在需要的时候出现，神出鬼没的，她都弄不清。只有喧筝和鸣纬一直待在这欢笙宫里陪着她，不过这样也好，人多了她也不习惯。 “娘娘，被册封的六个人里面，有两个妃位，一个是您，另一个是丞相的嫡次女，被封为宁妃，其余的均是嫔，您不必在意。”喧筝命人进来收拾过碗碟，然后说到。 鸣纬点完灯回来，刚好听到这句，不由说到：“娘娘，就是那个宁妃您也可以不管的，反正她这个月不在，下个月她想管也管不到了。” “鸣纬！”喧筝低声斥到，不过声音仍然很轻柔，只是语气上严厉了那么一点点而已。 仙枍不禁有些好奇，问：“嗯？一个月后她不就进宫了，到时候我和她平起平坐，为什么说我可以不把她放在眼里？” 喧筝抢在鸣纬之前答到：“您只要不出这欢笙宫，她不能把您怎么样的，像娘娘您这样的，自然是不乐意与她交往过密，本就无交集，如何要管什么？” 这话说的也没错，仙枍点点头，这个话题就算是过去了。 仙枍从藤篮里拿起一个橘子开始剥，然后对另外两个人说到：“喧筝，鸣纬，我们之间就以你我相称好不好？我看过宫规了，像我这样的应该自称本宫，真的有点别扭。反正欢笙宫里就我们三个，我们出去再弄那一套好不好？” 喧筝和鸣纬对视一眼，然后很快就应下了。仙枍脸上扬起笑容，心中却有些惴惴不安，她总觉得最近有什么事要发生。沐珩一直没有找过她，喧筝和鸣纬也很奇怪，人界的婢女是这样的吗？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不过仙枍什么都没说，早早地打发了姐妹两个去睡觉，然后自己回了寝宫。 因为在晚膳之前，沐珩派人送来了一样东西，正是仙枍之前的衣服。 仙枍从袖子里面摸出来一颗辞木果塞进嘴里，然后起身吹灭了所有灯，拿了本记载阵法的书籍去窗户边借着月光阅读。觉得有些冷，又去拿了一条毯子披在身上。这也算是一种体验了吧，以前在天厥山上可是很难会有冷热之感的。 仙枍正在找当初记载这个阵法的片段，她当时也没记得太清楚，只是顺手用了出来而已，万一有别的她没注意到的东西呢？也许可以解释一些她现在所有的疑惑。 当然，未果。 第二日仙枍让喧筝找了些针线来，然后便在窗边的矮榻上倚着绣花，这也算是她新发现的一个打发时间的乐趣了。毕竟，除了这欢笙宫，她哪也不能去。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6章 梅心雪凉 “姐姐，你又把我的酒挖走了吧？”鸣纬拿着小铲刀，满手泥巴地跑进宫殿内。 仙枍不由抬头望去，然后无声地笑了笑，继续低头绣花。 喧筝放下手中的针线，拿着帕子沾了水，走过去抓着鸣纬的手，开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擦拭着，连指甲盖也没放过。鸣纬撅着嘴，但手还是顺从的待在了喧筝的掌心中。 “怎么总是这么冒冒失失的，又不洗手就乱跑。那酒我已经挖出来放在地窖里了，你若是现在要的话，我这就陪你去取。” 喧筝低垂着眉眼，明明是想要教训鸣纬的，可话到了嘴边，还是柔和了许多。没办法，对于鸣纬，她总是狠不下心来。 闻言，鸣纬也消了气，或者说她只是喜欢用这种闹脾气地方式朝喧筝撒娇，若要她真的生喧筝的气，那也不太可能。 鸣纬眉毛一扬，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收了回去，问到：“是你亲自挖出来的吗？” 喧筝被她弄得一笑，哄到：“你的东西，姐姐怎么会假手他人？” “那还差不多。”鸣纬重新扬起笑容，刚刚被强压下去的尾巴又翘了起来，她转身对仙枍说到：“娘娘，我去年酿的‘梅心雪’已经酿好了，我和姐姐去拿来给你尝尝啊。” “好啊，你们两个赶紧去吧，我可等不及了呢。”仙枍放下针线，朝鸣纬笑到。 “嗯。”鸣纬应声，然后拉着喧筝就往外跑去了。 仙枍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唇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她低头看着自己绣的那幅雪梅图，一上午才只绣了两朵梅花。手指轻轻抚过那些细密的针脚，仙枍脸上的笑意敛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雪梅图绣到一半的时候，册封大典的日子也到了。 四更方至，还有两个时辰就该进行册封了。仙枍的指尖缓缓摩挲着身上那身正红色的蹙金刺五凤长尾鸾袍，金色凤冠上的珠帘遮住住了她的表情。 她站在那里，殿中烛光闪烁，很安静。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斟酌了许多遍：“原来，妃嫔也可以穿正红色吗？” 喧筝拉着鸣纬跪在地上，低头叩拜，急道：“娘娘，是奴婢逼鸣纬一起骗您的，要罚就罚奴婢一人，求您不要怪她。” “姐姐！”鸣纬不可置信地看向喧筝，准备说什么，却被喧筝斥道：“住嘴！” 鸣纬第一次被喧筝用如此口气训斥，先是懵了一下，然后眼眶微微泛红，她知道喧筝想要做什么，可是对方难道不知道吗？鸣纬是姐姐最重要的人，姐姐也是鸣纬最重要的人啊。 “姐姐……”鸣纬的声音细若蚊语，喧筝听在耳中，却痛在心里。 但最终喧筝只是狠狠地闭上了眼睛，不去回答鸣纬的不解。 仙枍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她真的怪喧筝和鸣纬吗？自然没有，只是觉得有些不明白而已。 昨天还是宣妃，今天就变成皇后了，能不奇怪吗？ “好了，你们也是听沐珩的话而已，我若是怪你们还不如怪他呢。只是，他为什么要我做皇后啊？”仙枍转过身，弯腰将两个人拽了起来。 喧筝低头不语，鸣纬说到：“‘一凰千年’，沐国一千年就出一个皇后，太后娘娘已经做过皇后了，后面的皇后多半活不过一个月。皇上不希望有人拿着家族曾出皇后的殊荣耀武扬威，也不愿将能拉拢的高官子息拿去送死，您刚好出现，又没有背景，但又带着天降德音寺的不凡，拿去验证传言再好不过。等您死了，皇上就会昭告天下，传说是真的，然后不再立后也有了理由。” 仙枍抿唇沉思，确实，高官的女儿留在后宫，至少还有个牵制作用，若是做皇后死了，皇帝必得体恤高官，给予厚待。权力一旦发生倾斜，想要再次平衡便不那么容易，何况还是刚刚掌权的皇帝。而别的女子当上了皇后，其身后家族必将崛起，对原本的朝堂格局又是一次冲击。所以，选择一个合适的牺牲品便很重要，而选择她便再好不过了。 仙枍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最后叹了一口气，道：“可是，我不想做皇后啊。” 死在幻境里，她还能活下去吗？ 仙枍不知道。 就如她也不知道，那天她站在沐珩身后，听到的那句“沐国有朱雀，一飞冲天；朱雀飞南北，一凰千年”到底有什么含义一样。 一凰千年，等待着她的，到底是死亡，还是梦醒？ 鸣纬一跺脚，说出了一句让人瞠目结舌的话。 “我们逃跑吧！” 饶是正在走神的仙枍，听到这句话也顿住了，然而令她没想到的还在后面。 喧筝咬了咬唇，也说：“对，我们逃吧。” 仙枍愣了愣，在旁边弱弱地问了一句：“逃皇帝的婚，会被砍头的吧？” 这次是喧筝主动说话了：“娘娘，是我们对不起你，我们姐妹两个帮皇上做了这事，等您死后，我们怕是也逃不了陪葬的命。早晚会死，还不如搏一次。” “对啊，”鸣纬也赞同，“而且我们本来也就不是丫鬟，逃出宫应该不难。” 这下子仙枍真的是有些接受不能了，不过她也的确不想死，既然喧筝和鸣纬也这样说，那不如赌一赌。 “好，那我们该怎么做？”仙枍点头，敲下这次计划。 喧筝先分析到：“册封大典这天守备最严，也更有规律。夜宴过后，皇上第一晚肯定是在您宫里歇息，皇上不喜欢人多，唯一在场的便是负责记录的彤史和守夜的丫鬟，刚巧鸣纬在宫里的职位就是彤史，我又是您的替身丫鬟，理应守夜。所以我们只要将皇上放倒，然后趁侍卫换岗，趁机混在送女眷离开的队伍里逃出宫便可。” “具体的我和姐姐来安排就成了，娘娘你不用担心，要走就要一起走。”鸣纬接话到。 仙枍点头：“那好，我先准备一会儿参加册封大典的东西，你们也各自去准备吧。” “嗯！”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7章 逃不开的 册封大典如期举行，只不过封妃中多了一项封后。德音太后对此没什么意外，因为这是她和皇帝商量之后的结果，虽然她也没想到沐珩会这么快改变想法，但是她并不反对，毕竟这本来就是她所期望的。 唯一受到惊吓的应该是群臣和另外几个被册封的姑娘，她们的爹一时难以接受，想出来谏言又被德音太后的目光给吓回去了，最后只得默默咽下这口气，还要摆出欣喜的表情，来配合这喜庆的盛事。 仙枍瞧着那几个姑娘或假意或不忿的表情，不禁觉得好笑。只能说是想要的东西不同，所以态度自然也不同，她不想要这凤冠霞帔，可事实却由不得她。 所拥有的不是所想要的，旁人再多羡慕也无动于衷。追根究底，我们羡慕的不是那个人，我们羡慕的是，他能够拥有。 仙枍扯了扯嘴角，自嘲地踏上了眼前的玉阶。 册封大典后，仙枍仍然住在欢笙宫，而沐珩今夜也是歇在这里。不得不说，这个安排非常好，毕竟是自己住过的地方，逃跑起来更加有把握。 喧筝在扶她进入寝宫的时候，借着身形塞给她一颗丹丸，在她身边耳语到：“趁早吃了，一定要劝皇上喝下合卺酒。” 仙枍微微颔首，然后与喧筝分开，独自进了寝宫，在关门的那一瞬间，将丹丸吞了进去，甚至都没看那丹丸长什么样子。 仙枍不知道喧筝和鸣纬在做什么，但是她必须配合，否则不成功，便是死路一条了。 左等右等，终于等到天黑，沐珩踏进寝宫的时候，就看见仙枍端坐于圆桌之前，手里握着一只酒杯百无聊赖地摇晃着。很显然，那杯子里装的定然是合卺酒。 “陛下，先把这合卺酒喝了吧。”仙枍双手端起杯子，奉于身前，正朝着沐珩的方向。 虽然她这样端着杯子，沐珩却没有加快脚步的意思，仍然按着之前到速度不紧不慢地朝仙枍走过去。 他接过仙枍手中的酒杯，却没有立刻就喝。目光自酒液上扫过，他启唇问到：“没有疑问吗？” 仙枍一心只想着让他赶紧把酒给喝了，不过面上却丝毫不显，不然也太昭然若揭了吧。 她低头，不卑不亢地答到：“之前陛下派来的婢女已经解释过了，臣妾能一举封后，还要多谢陛下抬爱。” “呵。”沐珩没有再多说，他抬手将杯中的酒饮下一半，然后递给仙枍，仙枍也将自己手中那半杯递给他，两人交换饮下对方的那一半酒液，便算是成了。 仙枍放下酒杯，站起身来，正打算取下凤冠，就看见沐珩往地上一倒，然后不省人事了。 “咦，他怎么这么快就醉了？”仙枍双手扶着凤冠，惊讶到。 走进来的喧筝帮她取下凤冠，鸣纬则低头看了看沐珩，道：“这是沉酒，只要倒一杯放个半盏茶的功夫，上面一层就会和清水一样，虽有酒味却不醉人，可越往下越醇，一杯就倒呢。” 喧筝微微一笑，说：“娘娘之前吃了解酒的丹丸，自然不会醉。外面换岗的时间快到了，我们快些走吧。” “好，快帮我把衣服解开。”仙枍低头去解腰带，喧筝和鸣纬也不磨蹭，她们两个换了最简单的婢女妆扮，所以不用像仙枍这么麻烦。 等凤袍被脱下之后，仙枍身上就剩一身她提前穿好的衣服，正是她在天厥山上的那一身。 “行了，走吧。”仙枍抬头说到。 “等一下，姐姐，我的竹酒还没带走呢。”鸣纬拉住正要往外跑的喧筝，说到。 “怎么还有竹酒？在哪儿？”喧筝停下，仙枍自然也跟着一起停下了脚步。 两人齐齐看向鸣纬。 鸣纬看了看对面这两个人，说：“竹酒当然是在竹子里面啊。” “你又在竹子上面凿洞了？” 鸣纬眨了眨眼睛，表示默认。 “你——怪不得今年的竹子又矮了许多。”喧筝彻底被鸣纬打败了，“别拿了，以后出去在酿吧，现在没时间了，乖。” “好吧。”鸣纬也不再纠结，虽然对她来说，酒是最大的爱好，但是肯定是比不上喧筝的。 三人达成统一，找准时机往外走去。 伪装是不存在的，仙枍一口一个本宫，找了个理由把那些想要阻拦的侍卫全部撇开了，喧筝和鸣纬则是她的贴身侍女，一直紧随左右。然后趁着换岗的空档爬上了一辆准备好了的马车，对新一岗的侍卫称自己是某位低阶嫔妃的家姐，还塞了不少钱，说希望对方能多帮着一些那位嫔妃。 那位嫔妃本来家就远，也没几个侍卫认识，何况级别不高，更没人在意了，再看到这么多钱，以及夜色的遮掩，也就没太拦着。事实上当你知道别人有图谋之后，反而会更放心一些，而且谁不想偶遇圣上然后去当凤凰呢，家姐怕是也不会比妹妹难看。这么想着，再加上是出宫，侍卫自然不会拦着，若是进宫估计就不可能了。 仙枍不由松了一口气，她们这是真的出宫了。 喧筝和鸣纬也忍不住高兴。 直到那只箭扎入仙枍的胸口，欢笑声戛然而止，婚礼的红色变成鲜血的红色，马车被逼停，一个低沉的声音自马车前方传入车内。 “娘娘，陛下旨意，一旦您擅离皇宫，则，杀无赦。” 鸣纬颤着双手，想碰碰仙枍的伤口，止住那些不断涌出的红色，却怎么也不敢真的触碰。 喧筝红了眼眶，泪水落下来，哽咽着说到：“是暗卫，是陛下的暗卫。” 鸣纬的眼泪“啪嗒”一声砸在仙枍的手背上，有些烫，和她流出来的血有着一样的温度。 仙枍微微一笑，她脸上的妆容还在，所以笑得时候没有那么难看。 “别哭了，”仙枍气息渐弱，却还是继续说着，“‘沐国有朱雀，一飞冲天；朱雀飞南北，一凰千年’。我到底不是凤凰，命里注定逃不开。” “喧筝，”仙枍想起来那日在书卷中看到的记载，她唇角轻扬，“别哭了。” “因为，我就是你啊。”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8章 镜中花落 身边的一切开始崩塌，仙枍闭上双眼，陷入黑暗。 她早该知道的。 化月之阵，化破碎为完整，亦是破镜重圆之意。与其说是幻境，不如说是幻镜。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一场镜中花，水中月。 所以事实到底是怎么样的呢？仙枍从一片混沌中睁开双眼，去看那本该发生的一切。 破碎的光点开始聚集，显露出它本来的模样。 喧筝和鸣纬是罪臣之女，其父被判通敌卖国之罪，按律应当株连九族。两人被其父藏至别处，躲过一劫。就在她们被找到之前，其父沉冤得雪，可惜还是太晚了，家族当中几百口人全部死尽。 德音太后为了补偿，将二人接入宫中，封为县主，养在膝下。 在沐珩选妃时，喧筝顺理成章的被纳入后宫封为宣妃，入主欢笙宫。 喧筝，宣妃。 叫起来其实只差一个字。 可真随意啊。 喧筝并没有太多高兴，若要真论起来，皇家不就是杀死她们爹娘，害她们家破人亡的仇人吗？被仇人养大，又嫁给仇人，甚至连姓氏都被剥夺，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呢？ 可她没有办法拒绝，否则鸣纬便会受到牵连，喧筝唯一在意的，就是鸣纬了。 鸣纬喜欢酿酒，所以喧筝就任由她把整个欢笙宫的竹子凿了个七七八八，种下一堆梅花与桃花，而且不许下人们挖土，因为她也不知道那块土壤下面有鸣纬埋下的酒坛。 喧筝喜欢绣花，她性子偏静，做这些针线活再合适不过。她喜欢亲自给鸣纬绣一些衣裳帕子，还有香囊，除此之外便是一些很大的风景图了。 喧筝最喜欢的是那幅五尺长的雪梅图，她还没绣完。还没嫁给沐珩的时候，她绣过一副一样长的桃园图，深深浅浅各色桃花交织，却不显得杂乱，栩栩如生，被宫人们称赞不已。不过她还是更喜欢这幅雪梅图，只有红色的花瓣，却显得艳丽而纯洁。 因为现在的鸣纬，更喜欢用梅花和雪水来酿酒了。 鸣纬新酿了一坛酒，名叫，梅心雪。 这一年，是喧筝成为宣妃的第三年，也是她被封为皇后的那一年。 因为太后身体愈发孱弱，需要冲喜。 可德音太后终究还是去了。 这一年，有刺客潜入皇宫意图行刺，太过意外，以至于侍卫们和下人们没来得及阻止。 喧筝挡在了沐珩身前，利剑穿胸，无力回天。 剑被刺客拔下时，鲜血飞溅，洒在了那幅她拿给沐珩看的雪梅图上。喧筝笑了，不知道那上面有没有她的心头血。 “沐珩，”喧筝抓住对方的手，“照顾好鸣纬。” “还有，那幅图的名字叫做，梅心雪。” 是梅花蕊上雪，还是她的心上血，早就说不清了。 如果重来一次，喧筝还是会这样选，用一次救驾之功，换鸣纬一生平安喜乐。 她不是凤凰，担不起这后位，也逃不开命运的枷锁。 这一天，刚好是喧筝做皇后的第三十天，她甚至连一个月都没活到。 可是她还有很多事情不知道。 沐珩将她厚葬于皇陵，昭告天下此生再不立后。封鸣纬为郡主，更是大笔许下紧靠国都的封地。 鸣纬没有哭，她站在金丝楠木的棺材面前，笑得很大声。宫人们以为她疯癫了，便要上前去拉她，却被一旁的沐珩制止了。 为什么要哭？喧筝用死亡换来的，不该是她的眼泪。 喧筝下葬的那天，鸣纬在她墓前洒了一坛子梅心雪。 沐珩在旁边看着，听她说：“其实我只酿过一坛梅心雪。你们大婚那天，她种过一棵梅花树，不在欢笙宫里，我就叫人把它挪进去了。哪晓得她竟以为我喜欢梅花酿酒，让人种了一院子的梅花。” 后面的话却是对喧筝说的了。 鸣纬扔下酒坛，说：“其实从头到尾，只有这一坛梅心雪，我没尝过，如今都给你了。还有，其实我喜欢桃花。” 结果最后鸣纬还是带走了那幅雪梅图，把桃园图留给了沐珩。雪梅图被喧筝的血弄污了，宫人们怎么也洗不干净，可惜了好一阵子。鸣纬却没觉得有什么，其实她从来分不清楚喧筝绣出来的东西哪个更好看一些，就如同喧筝也一直尝不出来她酿的酒哪个更好喝一些一样。 鸣纬离开了皇宫，带着那幅名叫梅心雪的雪梅图一起，看这七国乱世，山川河流。 鸣纬不会再酿梅心雪，她也再酿不出和之前那坛一模一样的梅心雪了。其实她每次酿的酒都不一样，有时候她懒得取名字，便一个名字叫下去。这也没关系，因为喧筝尝不出来有什么分别，而鸣纬也只是酿给这个不懂酒的人喝的。 沐珩驾崩的时候，随葬品里有一幅刺绣画卷，长五尺，绣的是满园桃花，层层叠叠，深深浅浅，栩栩如生，美不胜收。这么美得画卷，却没有落款，也没有题目，只有空白处用墨笔提的一句话。 犹忆榇前君独笑，堂前过客怎知悲？ 没头没脑的，跟刺绣画一点关系也无，真是整幅刺绣中最大的败笔了。 回忆结束，仙枍再次睁开眼睛，看见的是一片大亮，眨了眨眼，才看清楚眼前的景象，碧空如洗，绿草如茵，正是天厥山。 梦醒了，她回来了。 另一边，寒子呇跌入轮回，看见了他后来的生生世世，仍旧不能动，只是一个旁观者，却深刻地感受着所有情感。 第一世他是一个散仙，因犯了错被罚至人界天厥山辅佐该地上仙管理天厥山。 哦，那个上仙就是之前他在天界见到的蓝衣仙人。 寒子呇帮他种了许多灵草，忍受着长久的寂寞与病痛，最终还是因为不能回到仙界而灰飞烟灭。 当然，这对他来说是劫数，所以不会死的。可是那个上仙最终却因为他，归于虚无了。 寒子呇本来不应该去在意，可那么久的陪伴，情感总会变化的。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感受，也说不清楚。 原来他之前见到的，都是缘分注定。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89章 大梦方醒 寒子呇最初进入幻境时看到的场面，其实本来应该是没有他的，但那么多的场景中，为何他独独落入了那里，其实还是缘分使然。 不管是蓝衣仙人，还是仙霂，亦或者天帝天后，跟他必然是有联系的，所以他才会在机缘巧合之下落入此地。 可这缘分，有时候真令人咋舌。 每一世他死后，寒子呇都会脱离那个拘束着他的躯壳，然后以灵魂的方式看到后来发生的事情。本来死都死了，却非要他看完。 他看到蓝衣仙人为他种下千顷花田，待繁花盛开之际，自己却化为虚无。 也难怪刚入幻阵时，蓝衣仙人就对他算得上照顾了。哪怕是幻境，也一样要符合真实，可惜那个时候真正的他，大概还在轮回里做个散仙吧，在对方被指去管辖天厥山之后，自己落了罪，才有了后来的交集。 他这第一世，过得算不上不好，却也算不上好。 后来还有第二世，第三世，第一百世，第一千世，直到，这一世。 突然有光闪过，将所有碎片连接起来，然后是他从碧落中醒来之前的那些记忆。 所有的一切纷至沓来，重新拼接组合，成为一块完整的圆，如十五的月，完满无缺。 那些关于仙霂的，仙枍的，冥隳的，还有更早以前的记忆，也都回来了。 于是，他成了一个完整的他。也终于达成了当年的计划，成为了一个六界中人，受天道约束，也可以借此约束别人。 所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上古大荒时期，始分三界，为天界、人界、仙界。有玉山生灵，天地间独此一份，也是唯一一只玉妖。天道感其壮举，以壤为皮，以玉为骨，予他人身，并同意他开辟妖界，成为第四界之主。 但是玉妖并未同意。 既心盛千景，何必以一界困之？更何况当时三界均有妖存在，且相处和睦，根本没有必要去单独划分出一界来。是以他最后还是选择了守护一方生灵，而不是去做一界之主。以至于到了很久之后的今天，天地间有了六界，却仍然没有妖界之分。 但今天的妖族，已经只能混居在人界了。当然，这是后话。 玉妖为三界和睦做了很多事情，还一直致力于维护当时还未强盛到掌管一切的天道。如此心性，本该被颂扬，却因为他的淡漠与沉默一直不被人知晓。 但是真的没有人知道吗？不是的，至少那些有不轨图谋的人，都还是知道的。 在一次修补天界与人界之间的塌陷时，玉妖耗费了大量灵力与修为，最后却不慎受到反噬，他在极度虚弱之下来到了天界，希望当时的天帝能够救他一次。可是当时的天帝眼中只看到了他的壤皮与玉骨，所以对方没有害他，但也没有帮他，只是把他拘在一处，看着他慢慢魂飞魄散。 壤皮可扩张一界，玉骨更是能让人永不消亡。即使是神，也不可能打开一界，而且早晚有一天，也会拥抱消亡，归于虚无的永生。所以这两样至宝，有谁会不心动呢？ 当时的天界有天帝一派神明，也有佛门。在玉妖死后，天帝为了让佛门保密，将玉骨送予了对方。 但是天界与人界之间的塌陷玉妖并未能补全，在塌陷扩大到危及两界时，终于被天道察觉。天道收回了壤皮与玉骨，并罚当时的天帝以身殉塌陷，将其补全，佛门则被要求再也不能离开天界。 天道有情，泪两滴，一为天界碧落，一为冥界黄泉。玉骨被放入碧落中温养，而壤皮则开拓了冥界，然后被放置在冥界中心的黄泉里修复。 所以天界换了天帝，冥隳修复后，也成了冥界之主。再后来，就是身为玉骨的他醒来。 他们被天道修复，所以命处六界之外，不归天道管束，可他们都有着玉妖时的记忆，所以他们选择的是布局，然后讨回自己的公道。 毕竟那时候魂飞魄散，被剥皮拆骨时，还是很痛的。 先不说魂飞魄散如何，天帝为了拿到有用的壤皮与玉骨，必须在玉妖还未死透时便将他的皮骨卸下。玉妖已经没有力气睁开眼去看什么了，但感觉还在，皮被一整块的剥下来，骨头被一根一根的拆下，最后一滩烂肉没了依凭，直接灰飞烟灭，化作虚无。魂魄也散了，再也没有聚集起来的机会。 玉妖死的时候也没有怨恨，他只是有些遗憾没能看看自己到底有没有心，说到底他的身体不过是天道捏出来的，只有皮和骨罢了。可他养了这么多年，会不会生出一颗心来呢？ 但是到死，他也没能知道。 说来冥隳只是壤皮生灵而化为人身，寒子呇也只是玉骨生灵化作人身罢了，他们并没有玉妖的魂魄，但是却都有着玉妖的记忆。他们也没有玉妖那样的心性，所有冥隳和寒子呇是恨的，当年参与的又何止天帝一人？是多少人的袖手旁观，才害的玉妖身陨神消。 寒子呇抬手摸了摸眼角，仍然是干的。是了，他又怎么会为此落泪？ 负手一笑，寒子呇抬手挥散眼前的一切，迈步往前走去。 前方是光，也是幻阵的终点。 而关于仙霂的那些，他理不清，不如丢在身后罢。 虽然早晚有一天，他还是要去理的。 “轻寒染子夜，幽空挂明星。”寒子呇唇瓣微微张合，呢喃道。 是梦。 寒子呇，如果有一天我找到你，我念这句诗，你就认得出我了。 我终于找到你了。 可惜，你为什么不早点来呢？一切都晚了。 寒子呇，我找不到你的，永远都找不到你了…… 所以，对不起…… 寒子呇不懂最后一句对不起所来为何，那说到底只是一场幻境，也就是说并未发生过，但是对方的情感是真实的。所以仙霂为什么要对他道歉呢？ 明明要道歉的人，好像应该是他才对。 后来的一切像是一场闹剧，寒子呇闭上双眼，在踏出幻阵的那一刻，将其抛在脑后。 时机未到，不必多想。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90章 交换经历 当那一轮红日爬过山头，跃入天幕之时，化月之阵也消失了。此时晨风轻送，空气中还能闻道淡淡的青草香气。 仙枍站在山坡上，绿草滚滚，匍匐向她的脚边。突然，山坡上多了一个声音，仙枍立刻回头看去，就见寒子呇出现在她的视野当中。 看到寒子呇的那一刻，她才确定，她真的回来了。 “寒子呇？” 寒子呇的脚步一顿，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仙霂？” “什么？”仙枍没听清，事实上她还没反应过来，任谁刚刚做完梦醒来也会有些不适应的吧，何况她那还不只是梦。 仙枍往寒子呇这边走了一步，想听清楚寒子呇说了什么。 可寒子呇却只是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寒子呇现在才看出来，仙枍和仙霂的五官轮廓其实还是挺相像的，只是气质上不那么一样罢了。不过看来对方是不知道的了。 有些不放心，寒子呇试探到：“你是不是还有一个妹妹？” 闻言，仙枍心里咯噔一声，瞬间就联想到了喧筝和鸣纬。可是没有理由啊，那是自己的前世了，寒子呇怎么可能知道？再说了，就算寒子呇也同样到了那个时候，那长相也不一样啊。 仙枍疑惑地微微皱眉，问：“你是在化月之阵里面看到了什么吗？不过我前世确实有个妹妹，这一世我就不知道了。” 看来对方还没有上天厥山之前的记忆，寒子呇握了握手心，突然又疑惑起来。他找了对方两万年，这不应该是她第一次转世吗？哪里来的前世？还有个妹妹？ 心里这么想着，寒子呇也就问出了口：“前世？什么前世？” 仙枍心中虽然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这么问，但对于寒子呇，她还是很信任的，于是很轻易就说了出来：“我前世当过皇后呢，我还有个孪生妹妹，她酿酒特别厉害。” 仙枍还是比较相信喧筝说她的前世的，因为喧筝尝不出来鸣纬的酒味道如何，而她也尝不出来。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仙枍唯一能够感到庆幸的，大概就是在她突然闯入的那个幻境里面，她尝到了鸣纬酿的梅心雪。而不是和喧筝一样。 虽然，她也没尝出来到底好不好喝。 而寒子呇此刻的内心却有点不太美妙了。对方当过皇后，也就是说…… “你嫁人了？！” 仙枍本来等着对方说什么，结果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有点懵，然后眉毛一扬，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我又不是世世修仙，不修仙的话，肯定是要嫁人的嘛。再说了，没准我这辈子来天厥山以前还嫁过人呢。” 寒子呇的嘴皮动了动，没说话。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仙枍算是真相了。这一世，她还真的是嫁过人的，而且还是明媒正娶的那种。说起来当皇后也是要明媒正娶的吧。 所以，那混混沌沌的两万年里，他到底错过了什么。 “嗯？怎么了吗？你好像……很惊讶？”仙枍摸了摸鼻子，她难道看起来像是那种嫁不出去的人吗？ 寒子呇麻木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说：“确实有一点。” 仙枍心里有了那么一丢丢小得瑟，毕竟在人界皇后这个位子还是蛮厉害的。 她翘起嘴角，说到：“不过我就当了一个月的皇后。”其实一个月还没到。 寒子呇眼睛一亮，一个月而已，那大概还没做什么了。 结果仙枍又说：“那一个月之前我当了三年的妃子。” 三年……寒子呇觉得，只要那个皇帝没什么问题，那么该发生的应该都已经发生了吧。只要这么一想，就真是莫名感觉不爽啊。 “呵呵，”寒子呇把分别已久的折骨扇拿出来扇了扇，然后说，“你知道我在幻阵里面看到了什么吗？” 被这么一问，仙枍眼睛立刻睁大，好奇地问：“你看到了什么啊？” 寒子呇勾唇一笑，把折骨扇往对方面前一摊，说到：“你看这扇子漂亮吗？” 仙枍点点头，玉做的扇子，能不漂亮吗？不过不知道寒子呇为什么要这么问啊。 寒子呇以扇掩唇，眼尾处是戏谑的笑意，却还带着点冷。 他悠悠说到：“这扇子，是我拆了自己的肋骨做成的呢，你要不要摸摸看，我比你少了几根骨头？” 仙枍狠狠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吞咽着口水，弱弱地说：“咳，那个，我看还是不要了吧。” 一边说着，仙枍眼神飘忽，连连往后退去，似乎是想要离寒子呇远一点，不过寒子呇怎么可能这么好心就如了她的愿，立刻欺身上前。 寒子呇把胳膊搭在仙枍的肩膀上面，唇边始终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把折骨扇往仙枍手里一塞，在她耳边说到：“有没有觉得摸起来挺暖和的？” 仙枍能够感觉到对方喷洒在她耳朵上的热气，但是她已经无暇去思考了。对方讲的简直就是一个冷笑话啊，这这这手里的东西明明冰凉冰凉的好不好啊，一想到还是对方的骨头，仙枍下意识地往对方的胸膛瞥了一眼，然后快速收回目光。 真的是，好可怕啊。 仙枍的手抖了好一阵子，也没把扇子给抖掉下来，不管怎么说，好歹是人家都骨头啊，怎么能随便就给抖下来，那也太不好了吧。 但是仙枍也不想这么拿着啊。 再次抖了一会儿之后，仙枍立刻抬起一只手拉过对方放在自己肩头的那只手，然后眼疾手快的把扇子塞了回去。前后动作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在下一瞬间，仙枍已经踏着星移步法跑远了。 寒子呇愣了一下，刚刚太突然，竟然被对方给成功了。看着眼前那个跑远的身影，寒子呇也没有去追，即使事实上他只要眨眼功夫就能把对方制住。 低头看了看安安静静躺在手心的折骨扇，寒子呇将其握住，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至少，他现在还不准备把折骨扇扎入胸膛。 有了所有记忆的寒子呇，不会像之前那样温润沉默，但也不会再目中无人。 他觉得如今这样，也挺好。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91章 心绪难明 仙枍跑远了，回头看看发现寒子呇没追过来，才有时间仔细想想，不由觉得有些疑惑。对方好像，忘记了什么吧。 去掉幻境里面的时间，那也就是三个时辰之前，他们还在进行一场激烈的打斗，结果天一亮，他们的关系就这么好了？难道寒子呇在幻境中也遇到了什么让他分神的事情？ 不然以对方的性格，应该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放过她吧？ 仙枍跳上一块大石头，掀开裙摆坐下，撑着脑袋开始回忆。 说起来对方刚刚的态度也很奇怪啊，寒子呇似乎一直在笑，虽然含义不一定是好的，但确实是在笑。可是，寒子呇自从失忆以后就不怎么笑了。 是了，寒子呇在出幻境之后的性格和态度都和之前不一样了。这么说来，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那就是——寒子呇恢复记忆了： 化月之阵，可不就是找回所有记忆的阵法吗？！ 这一点想通了，仙枍立刻不淡定了。就算寒子呇恢复记忆了，也不该是这样吧？他以前明明，明明很沉稳细心的。 仙枍用拳头抵住额头，眼睛眨了眨，她觉得她可能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了，而且还对自己毫无益处。真是……早知道就不用什么化月之阵了。 正当仙枍愁眉苦脸的时候，令仙枍发愁的对象本人来了。 “在想什么？” 一道声音飘过来，串进了仙枍的思考，她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在想你。” 刚说完，仙枍的愁眉苦脸瞬间变成了呆滞。她刚刚，好像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悄悄抬起头，打算偷偷摸摸瞅一眼寒子呇，结果她刚抬头，就撞上了对方似笑非笑的眼睛。仙枍吓得立刻缩回了脑袋，但想想又觉得不对，于是她大大方方地抬起头来，问：“干什么？” 声音中全是欲盖弥彰的硬气。 寒子呇这次是真真实实的在笑了，他迈步上前，却仍然隔着仙枍一段距离，只靠在离对方一步之遥的树干上，抱胸看她的好戏。 “那只紫凤凰回来了吗？” 左等右等，仙枍都觉得自己焦虑了，却等来这么一句话。她微微愣了一下，才开始回答，虽然她也不明白话题为什么会跳到这里。 “它之前耗损得太厉害，一直停留在我的识海里面，都没办法出来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寒子呇微微挑眉，道：“你最好去看看它，化月之阵对器灵也是有影响的。” 事实上，是寒子呇觉得仙枍应该可以知道紫凰的来历了，毕竟他几乎都能猜出一半了。 “知道了，有时间我会去问的，”仙枍点头，然后转过话题，“对了，你是不是……想起来了什么？” 寒子呇早就想到仙枍会问，他也没有提前去准备答案，毕竟没有必要。他的表情丝毫未变，反问：“你想知道哪一部分？” 能这么说，大概是想起来了不少吧。仙枍抿了抿唇，最后问到：“你想起来了多少？” 寒子呇没有太意外，也没有去隐瞒，很快回答：“你知道的，你不知道的——所有记忆，我都想起来了。” 就这么看着寒子呇，仙枍感觉自己的心情有一点复杂，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当初她一直希望寒子呇能够找回记忆，并且一直跟在对方身边不遗余力地帮助他，可当她知道，对方的记忆中或许并不只有她，对方还有很多很多她所不知道的记忆，甚至这些记忆改变了对方的模样，这时候，仙枍不得不承认，自己并没有那么开心。 想要对方恢复记忆的是她，不想要对方恢复记忆的也是她，真是让人分不清对错。 微微垂眸敛去了眼底的情绪，仙枍问：“那还要继续对练下去吗？” 寒子呇拿出折骨扇来习惯性地敲了敲手心，说：“自然，难道你想半途而废？” “当然没有。”仙枍矢口否认，然后犹豫了一下，问，“不过能不能缓几天再开始啊。我真的有点跟不上。” 寒子呇想了想，之前的他的确有些激进了，也没考虑到仙枍的能力，所以寒子呇最后还是同意了仙枍的意见，说：“那好，再过几日便是第四个月了，我到时再来。加紧训练，别偷懒。” “知道了。”仙枍张了张口，还是只说出了这三个字。 闻言，寒子呇也不再停留，没用折骨扇，直接用法术遁走了。 仙枍眨了眨眼，有些失望，这次连对方的背影都看不到了。 “真是利落啊。”仙枍叹了口气，望着天空发了会儿呆，想起来寒子呇之前说过的话，凝神去了识海中。 “紫凰，紫凰你在吗？”仙枍回身四顾，寻找着那个紫色的身影。 “何事？” 紫凰还是上次的模样，声音冷冷的，眼神却有些疲倦。 “紫凰，你是不是也进入了化月之阵啊？”仙枍想着寒子呇的话，问到。 “嗯。”紫凰并不是很想说，但是这是它的主人，它还是应该纵容一下的。 仙枍一脸惊喜，道：“那你看到自己以前都记忆了？你知道自己以前发生了什么吗？” “嗯。”紫凰仍然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仙枍觉得有戏，立刻追问：“那你和我分享一下好不好啊？我也可以把我看到的故事讲给你听的。” 紫凰看着仙枍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眼神突然有些躲闪，它挪开目光，说：“好。” “太好了，紫凰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仙枍很是开心，毕竟她一直都很好奇紫凰的来历啊。 从得到凰厥琴，并和它联系在一起之后，仙枍也问过仙禾和紫凰，这琴到底是怎么来的，但得到的答案都不尽如人意，所以仙枍自然会好奇。 可和仙枍好奇相反的是当事人紫凰自己的态度，紫凰记不清当年的事情，想不起自己的明确来历，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寻找什么。和望绣一样，她们都放弃了自己的过去，不去探究，只过好当下。 但总有一些东西，你不问，他却自来。当记忆的卷轴被重新展开，那些试图遗忘的人，又该以何种表情去面对呢？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92章 梧桐身世 仙枍盘腿坐下，倾耳聆听紫凰的讲述。 紫凰的声音仍然没什么起伏，但与其连心的仙枍又怎会不知，紫凰很疲倦，似乎并不想去回忆。 听完紫凰的讲述，仙枍也发现，那一段经历模糊后，和她所知道的版本差不多，但是其中过程，却是难以省略的。 也不该被省略。 约莫二十万年前，天界生长着一棵梧桐树。这棵梧桐树和别的梧桐不一样，它生长在圣火边。 后来，一对凤凰来到此地，栖于树上，并诞下一颗凤凰蛋。梧桐木很开心，它觉得自己的存在有了意义，它现在成为了一个家。对，它很乐意将自己称之为“家”。 因为这样，不管凤凰与它们的孩子去了哪里，总有一天还会回来的。这样，它就不那么孤单了。 可是凤凰一族总是要涅槃的，凰希望自己能在它们的孩子破壳之前涅槃，凤自然同意了。于是凤与凰选择了梧桐树旁边的圣火，这里离它们的“家”很近，可以照顾那颗蛋。 然而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顺利，并不是所有凤凰都能够涅槃成功的，至少那对凤凰都没能成功。 只能说，圣火并不是很好的选择，焚烧一切，又能有什么东西能够留下？ 梧桐树沉默了，事实上它一直很沉默，因为它不能说话，也没有动作，它现在只有一点点微末的灵智，能够感到喜怒哀乐罢了。 它很难过，可没有办法，它救不回来那对凤凰，甚至不能替它们照顾好那颗蛋。凤凰蛋必须要凤凰的体温才能孵化，而它只是一棵树而已，什么也做不了。 好在没过多久，有一个女仙人经过，她瞥见那颗紫色的凤凰蛋，眼里有微微的诧异，然后更多的却是兴趣。 她说：“既然无主，我拿去也无碍。” 梧桐树有些生气，它想要保护那颗蛋，不愿意这个“家”被彻底拆散。 可女仙人又开口了，她自言自语：“天后或许能将它孵化，送给凤凰一颗凤凰蛋，比其他东西可是要好上不少了吧？” 梧桐树突然安静下来了。孵化，那也就是说，那对凤凰的孩子可以出生了。而如果留在它身边，那么这枚蛋最终只会是一个死蛋。是“家”重要，还是凤凰的孩子重要？梧桐树陷入了自灵智生出后的第一次沉寂。 最后，它放弃了坚持了几万年的“家”，选择了让凤凰的孩子活下去。 如果跟着这个女仙人离开，可以让凤凰的孩子活下去的话，那似乎也没什么了。 梧桐树悄无声息地解开了那对凤凰留下的禁制，让女仙人带走了凤凰蛋。 又过了很多年，圣火的范围都扩大了，突然有一日，有一只紫色的凤凰盘旋于此处。梧桐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什么人了，感受到突然出现的气息，它稍稍凝神，却有一种熟悉到感觉。 这只紫色的凤凰，便是当年那对凤凰蛋孩子。 梧桐树不懂，按理说鸟族是没有破壳之前的记忆的，所以那只紫凤凰不会记得它的父母，也更不会记得圣火边的这棵梧桐树。可对方，又为什么会回来呢？ 很快，梧桐树知道了。 紫凰回来只不过是为了涅槃。它要代替天后去人界历劫，而只有经过圣火的洗礼，才能达到瞒天过海的资格。 梧桐树心中有些酸涩，过去了那么久，仍然逃不开。 当年那对凤凰身陨的经历有重现于眼前，梧桐树多么想拦住紫凤凰，可是它办不到。过了这么多年，它仍然只是一棵有灵智的梧桐树而已。唯一不同，大概就是能够感受到情感更多了。 可是，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梧桐树眼睁睁地看着紫色的小凤凰义无反顾地冲进圣火之中，心很痛很痛。 它只能祈祷，历史不要重演。 剩下的时间，度日如年。梧桐树止不住的去想，紫凤凰还没有出来，到底怎么样了，它还能不能，再见紫凤凰一面。 终于，九天之上传来凤凰蛋啼鸣之声，那是涅槃之后独有的惊心动魄。 梧桐树觉得自己哭了，如果它有眼泪的话，一定是哭了。 那是梧桐树最后一次看见紫凤凰，从那以后，它再也没有见过对方了。 听说紫凤凰投入人界，为天后历劫的那一世，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子，带领百姓抵御他国入侵，巾帼不让须眉。她是那个小国不死的皇后，后来又当了太后，听说她把国家治理的很好，功成名就，最后寿终正寝。 它过得很好。 可是它再也没能回到天界，听说是它不愿意回来了，它喜欢人界，所以天后恩准它，永世轮回。 可是这样，梧桐树就再也见不到它了。 圣火的范围越来越大，渐渐地，把梧桐树也囊括了进去。梧桐树想，这样也好，凤凰一家都经受过圣火的洗礼，如今轮到它了，也没有什么不好。 圣火一寸一寸的烧灼，梧桐树的树皮掉了，叶子也没了，然后是细一些的枝桠，再到粗一些的枝干，烧到最后，只剩下一块焦木。 梧桐树本以为自己就会是这么一块丑陋的焦木，然后烧至虚无了。结果圣火最终将它灼烧成了一把乌黑的琴，是紫凤凰的模样。 大概是因为，它只记得紫凤凰的模样了吧。毕竟那么久了，那对凤凰蛋模样，它早就记不清了。 可是为什么它能够在圣火中活下来呢？明明它不是凤凰，也没有涅槃重生的能力。 后来它知道了，天界的那片圣火之所以会扩大，是因为之前那对凤凰留下的涅槃之火，而涅槃之火与圣火相互交融，万年的时间里，终于改变了圣火的本质，所以紫凤凰才能够涅槃成功。所以，它才能存活下来。 而这时候，它已经成为了一只器灵。 在然后，就是现在了。 仙枍愣愣地听完，然后喟叹般说到：“紫凰，其实你挺幸运的啊。” 是啊，它很幸运。如果没有那对凤凰，它不会感受到这么多的感情，如果没有那对凤凰的涅槃，它也不可能像如今这般，以另一种姿态存活。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93章 自有天意 紫凰应该感到庆幸的，事实上它也的确觉得自己很幸运。 可是紫凰还有些话没有告诉仙枍，当年那个女仙人，和她很相像。 而且紫凰能够感觉得到，她们的气息相同。 紫凰垂眸看着还在兀自感叹到仙枍，依旧缄默，有些话既然选择不言，便不必再言说了。 仙枍不知道紫凰在想什么，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感慨之中。紫凰刚刚描述的那个人界皇后，听起来很熟悉啊，不就是她之前见到的德音太后吗？原来她的前世就和紫凰关照的那只紫凤凰有联系了啊，那四舍五入一下，不就是她早就和紫凰有联系了吗？ 缘分这东西，还真的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啊。 “紫凰，我觉得我也很幸运。” 紫凰抬眸看去，似是不解。 仙枍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说：“能够遇见你，当然很幸运啊。” 紫凰笑了，虽然看不出来这个表情，但是能从它的眼睛里看见，它很开心。 因为一向眼神冷冷的紫凰，突然变得温柔了呢。 “快去修炼吧。”最后，紫凰只说了这一句。 不过仙枍还是很开心，她重重地点了一下头，然后说：“知道啦，我这就去了。” 仙枍站起来，转身准备离开，就在紫凰以为她已经离开识海的时候，仙枍突然回过头来，说：“我会努力的，希望有一天，我也可以变成你的幸运。” 说完，仙枍眨了下眼睛，笑着离开了识海。 傻瓜，你本来就是我的幸运啊。 紫凰望着空荡荡的识海，眼波轻柔。 仙枍离开了识海之后，是真的准备好好修炼，毕竟算算日子，离第四个月实在没有多少时间了。而且现在这个寒子呇跟以前又不一样，仙枍也不知道对方这回又会想出什么奇怪的东西来。 事实上仙枍是有些疑惑的，按理来说，寒子呇就算恢复了所有记忆，也不应该还继续折磨她吧，毕竟以前寒子呇对她还是很好的啊。可仙枍还是拿不准，对方之前的态度让她有些没把握。 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只要没被打死，仙枍就不会自己倒下。 想清楚了之后，仙枍便拿起书卷来继续琢磨了，阵法就不要了，还是看些隐匿效果好一点的法术吧，不行就看看行路法术，能找到什么逃跑的办法也是好的啊。 是了，仙枍这回根本不打算正面抵抗，能跑则跑吧。人界不是有句话吗，叫做“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仙枍觉得，真的是很有道理啊。 在经过一段时间都钻研之后，终于到了决定胜负的那一刻。在第四个月的第一个早晨，寒子呇如约而至。即使仙枍已经换了一个山头，也还是毫无例外地被他找到了。 不过寒子呇这次来的时间到还是和以前一样，都是在日出之后。 果然，对方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看日出。 仙枍撇撇嘴，准备开打。 “还是那句话，打人不打脸啊。”仙枍抱着凰厥琴，说到。 闻言，寒子呇挑了挑眉，从袖中掏出一样东西来，便朝仙枍扔去。 仙枍以为是暗器，正打算挡掉，就听见对方的声音：“接着——” 于是仙枍将格挡的动作硬生生的变成了接东西的动作，当然，完美地接住了那个小瓷盒。 才两个拇指大的小瓷盒，很素的颜色，仙枍打量了半天也没瞅出什么名堂来，她抬头疑惑道：“这是什么？” 寒子呇摇了摇扇子，说：“生颜膏。万一把你的脸伤到了，把这个抹上去就能修复如初了。” 仙枍眨了眨眼睛，其实她还是觉得直接不让它受伤才是最有效的。 不过寒子呇可不管什么有效不有效，在仙枍还在腹诽到时候就果断一个招式打过来。仙枍赶忙拉起护界，将第一次攻击抵消。 “不错，继续。”寒子呇赞许着说完，立刻加大攻击力度，直把仙枍打得苦不堪言。 仙枍心中暗骂，却不敢说出来，不然只会被打得更狠。说实话，对上解开四成修为的寒子呇，她根本就毫无抵抗力之力嘛。 仙枍悄悄挪了下脚步，准备开溜。 这次她准备得很充分，基本上能用的法术都被她用上了。仙枍觉得，这一次自己肯定能够跑掉了。 第一次逃跑成功，可真是值得纪念啊。 不过仙枍还是高兴得太早，还没等她溜之大吉，就被寒子呇逮个正着。 “啧，差点就让你给跑了，有长进啊。”寒子呇扶着她的肩膀，笑眯眯地说着。 仙枍动了动，才发现对方手上虽然没什么力道，但绝对能将她困住。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轻重之后，仙枍眨着眼睛，讨好地说到：“师兄，你要不要先放开我啊，我们有话好好说嘛。” “你说的似乎有点道理。”寒子呇难得的好说话。 仙枍立刻小鸡啄米式点头，说：“对啊对啊，有道理。” 刚说完，就看见寒子呇又恢复了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仙枍在心底狠狠地打了个寒颤，闭紧嘴巴不敢再多说。 寒子呇对她的识时务很是满意，道：“可是放开了你，你怕是不会愿意和我‘好好说’啊，怎么办呢？” 仙枍猛摇头，立即否认到：“怎么可能呢？师兄你这么英明神武、风华绝代，我能和师兄你说上话那是我的荣幸，怎么会不愿意呢？” 仙枍默默抹了把汗，说违心话实在是太难了，不会遭雷劈吧？ 寒子呇的手指轻轻地点着仙枍的肩膀，似乎在思考仙枍说的话有几分可信。仙枍抿着唇，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下，对方在她肩膀上活动的手指实在是太令人紧张了吧。 反正仙枍现在是真的很紧张。把天厥山上所有地方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仙枍稍稍松了口气，应该不会再被丢到什么奇怪的地方自生自灭了吧？上次泽瑞池的事情给她留下的阴影可是到现在都没有消除啊。 可惜仙枍的想法毫无作用，她最后还是被寒子呇扔到了泻月瀑边，开始数鱼。 “别愣着，什么时候数清楚了什么时候结束。”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94章 潭边数鱼 “为什么要数鱼啊，银钩鱼那么小，怎么数的清！”仙枍了无生趣地抗议到。 何况银钩鱼一触未盈潭便化作银色流光逝去，根本没有办法数得清嘛。 可惜寒子呇只会告诉她，反抗无效。 “这是在练习你的视力，你要在最快时间内捕捉到战场上的信息，并做出反应。反过来，也同样能让你明白怎样做才能躲过对方的侦查。比如说刚刚，你的动作太慢也太明显，简直漏洞百出，我不用太多功夫就能察觉你的意图，而你却还不知道我做出了怎样的反应。在战场上，这是大忌。” 寒子呇认真地分析着，客观到让仙枍无地自容。 “唉，有这么明显吗？”仙枍无力地坐着，撑着脑袋数鱼。 还多亏了之前寒子呇的练习，她的听力现在非常好，即使有瀑布在前，也一样能听得清寒子呇说到话，不像她第一次来的时候那样，还要靠对方传音了。 寒子呇给了她一个自行领会的眼神，意思是，真的有那么明显。 所以仙枍才每次逃跑都失败。 仔细想一想，如果练完之后就能在寒子呇面前逃跑成功了，那也还是很不错的啊。仙枍这么想着，感觉人生又有了动力，不就是几条鱼吗，她在这坐个几天，还能数不清了？ 仙枍盘腿坐好，挺胸抬头，目光紧紧锁定泻月瀑，然后开始数鱼。 寒子呇的要求是，数出在同一时刻内，有多少条银钩鱼化成银光逝去。但是他也没有太过苛刻，毕竟每一次的数量并不一定会相同。寒子呇只让她数个大概，不要偏差太大就可以。 仙枍心中不禁感叹，若是换成进化月之阵之前的那个寒子呇，怕是会要求数清楚一个都不能错吧。所以说，还是恢复了记忆的好，起码比之前好说话啊。 寒子呇并不知道那个坐在瀑布旁边的姑娘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他伸手召来一树的叶子，拼了一张椅子，然后倚在上面假寐。至于这样会不会让仙枍找机会作假，那实在是杞人忧天。先不说他手里可是有正确答案的，仙枍根本骗不过他，而且经过之前那么久的打磨，相信仙枍应该也没那个胆子糊弄他，要是被他逮到，可就不是坐在那里数鱼了。 事实上仙枍也的确是这么想的。她以前在书卷里看过，有的修仙之人会坐在瀑布之下修炼。不过仙枍看了一下眼前的泻月瀑，觉得书里的瀑布大概和她这个不是一个类型的。可按照寒子呇以前那般丧心病狂的思维，没准真会甩给她一颗避水珠，然后把她丢进瀑布里头亲身感受一下。 至于寒子呇现在还会不会那么丧心病狂，仙枍表示，她可不敢去赌。 其实仔细想想，进了瀑布里面数鱼的确会方便很多，毕竟离得近嘛，可仙枍宁愿不要这个优势，也决不肯进瀑布里面的。这可是泻月瀑啊，那么多水砸下来怕是会把她给砸懵，至于用法术护体什么的，你见过在瀑布里头修炼还用法术护体的吗？以寒子呇的作风，多半会直接让她变成普通人，就跟上次泽瑞池的时候一样。 仙枍偷眼瞧了一下寒子呇，然后瞬间收回目光，继续严谨认真地盯着泻月瀑与未盈潭交汇的地方，数那些转瞬即逝的银色流光。 仙枍本来以为，同一时刻出现的银色流光应该不会很多，不然的话那死去的银钩鱼实在是太多了吧。可事实确实如她锁未想到的那般，同一时刻死去的银钩鱼，真的很多，很多。 泻月河的流量本身就大，河道也足够宽，所以泻月瀑也是难得一见的壮观，否则也就称不上“泻月”了。在这种情况下，仙枍要数到很远的地方，索性她的视力还不错，能看得够远，只是即使是这样，也并不一定能数的清楚。 所以仙枍用了一个简单的法子，只数眼前这一块，然后算算总共有多少块和这个一样大的，叠加在一起就成了。 可就是因为这样一叠加，数量便多得惊人。一下午过去，仙枍在天将黑未黑的时候，走到寒子呇面前，说出了她的答案。 “约莫一千六百八十条。” 仙枍回答的很肯定，虽然这个答案让她觉得沉重，但她认定，自己答得不错。 寒子呇跳下椅子，然后让叶子散去。他盯着仙枍看了一会儿，然后倏而一笑，道：“你确实有些小聪明，用了个简单的法子。但是你知不知道，有些东西是不能用小聪明来对待的，有些答案，也是不能用简单的叠加来得到的。” 仙枍还在思考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寒子呇却已经接着说下去了，他望着另一端的泻月瀑，折扇一点一点。 “你只知道银钩鱼生活在泻月河与泻月瀑中，离开了便会死。却忘了，银钩鱼是在接触到未盈潭才会化作流光消逝的。你看那边，另外一条河流过，汇入未盈潭。虽然泻月瀑落在了那里，但那一块区域并不属于未盈潭，而那里面的银钩鱼也不会化作银色流光消逝，而是因为巨大的落差，且水质不同造成的不适应自然死亡。虽然它们的尸体会沿着那条河的水流流进未盈潭，也会消逝，却不会化作银色流光。只有活着死在泻月瀑与未盈潭交汇处的银钩鱼，才会化成银色流光。” 仙枍沉默了，也知道了自己到底犯了一个怎样的错误。她深吸了口气，有些沉默。 寒子呇最后总结到：“对敌的时候，我们需要合理的推测，但不能因为一些小聪明而得意忘形，连最根本的原则都忘了，我刚刚说的那些，你又有哪个是不知道的？但是你还是犯了错，因为你轻敌。” 仙枍微微垂下头，无声地叹了口气，然后说：“是，这次的确是我轻敌了，大意了，连最基本的实际都忘了，如果我稍微联系一下实际，或者多问一问自己这方法是否可行，如何可行，也就不会错了。是我的错。” 不是失误，仙枍承认，是她的错误。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95章 瀑下打坐 就如寒子呇所说，那些话她都知道，因为以前寒子呇也跟她讲过，她也在书上看到过，而且都记得，可是她还是没有顾及完全。 寒子呇看着仙枍那副蔫了的表情，拍了拍她的肩膀。 “没有谁是不会犯错的，我们都会犯错，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所谓吃一堑长一智，所以，”寒子呇顿了顿，然后非常自然而然地抬手一指，“去吧，泻月瀑还在等着你。” 仙枍被弄得一愣，抬起头来有些不明所以。 寒子呇敲了敲她的脑袋，然后掰过她的脑袋，让她看向旁边的泻月瀑。 “答案应该是一千三百二十左右，你差的远了。既然错了，自然要罚，去吧，在泻月瀑底下打坐三天。” 仙枍呆呆地看完，呆呆地听完，再呆呆地转过头来，“啥？” 寒子呇瞥了她一眼，意思很明显，明知故问。 仙枍仔细消化了一下寒子呇话里的意思，然后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说：“你开玩笑吧？泻月瀑底下又没有石头，我在哪里打坐啊？” 闻言，寒子呇摇着他的折骨扇转过身来，把仙枍上下打量了一遍，道：“好歹也是个修仙之人，在水面上坐一会儿都不行了？” 好像是这样来着，仙枍愣了愣，还没等她再说什么，寒子呇已经摇着扇子走远了。 “好好修炼，偷懒就加倍。” 走就走吧，还留这么一句，真是的。 仙枍心里默默腹诽，最后还是屈于寒子呇的淫威，乖乖去泻月瀑底下坐着了。 没有之前想象的避水珠，但是修为也都还在，所以说还是很轻松的。毕竟在很久之前，她还在灵熙湖的湖心睡过一夜呢。 用法术撑起一个结界，将瀑布落下来的水珠全部遮挡住，再顺便隔个音，其实效果还不错，虽然对寒子呇是没什么用，但别的地方还是用处多多的嘛。仙枍甚至能够看到从身边落下的银钩鱼，第一次隔的这么近去看，还真是有些新奇。 她抬手戳了戳结界，似乎真的能碰到银钩鱼，事实上也真的碰到了，但是水并没有落进来。这还要得益于寒子呇之前把她关在九十九层结界里那一次，仙枍可是一口气看掉了袖子里所有关于结界的书卷啊。现在用起来不说炉火纯青，得心应手还是没问题的。 呆久了也有些无聊，仙枍在袖子里面摸了摸，拿了一颗辞木果塞进嘴里，然后继续摸。最后，她摸出来了一面镜子，嗯，就是搁置了很久的见尘镜。 左右无事，不如看看打发一下时间也好，反正还有三天，寒子呇估计是不会过来了。而且自从在幻境中走了一圈，仙枍心里对人界也是有几分向往的。 这么想着，仙枍用指尖划过见尘镜，沉寂已久的镜面开始显露出不同来。 这次没有出现那个红衣服的女子了，因为仙枍现在心里想的更多的是喧筝和鸣纬生活过的沐国，所以画面自然也切换到了沐国。 这时候的沐国和幻境里面的已经不一样了，变得更加富饶，至少大街上人人都衣着华丽，没有当初那样穿布衣的妇人了。 画面一转，便从街道变成了皇宫。仙枍不由惊叹一声，眼前出现的，竟是她之前住过的欢笙宫。 而院内站着的人，从背影看去，竟与沐珩有七分相似，但仙枍知道那不是沐珩，那是昤昽师姐曾经喜欢过的小皇子——沐晛。这名字听起来还不如沐珩好听呢。 仙枍撇撇嘴，有些嫌弃，继续往下看去。 沐晛站在院中，以前那个地方有个秋千的，不过现在已经没有了，改成了一个小花圃，而沐晛就在那旁边站着。 “华野，这宫殿无人居住，何必派人打扫修缮。年年浪费在这上面的钱财，怕是够前线战士们吃上好些时候了。”沐晛随意打量着，若不是今日心血来潮往这后宫走走，他估计都不会知道后宫花销之大，这般浪费，实在是让人心惊。 “陛下，”华野行了一礼，才接着回答，“您登基至今未曾立后纳妃，后宫空虚，不知道多少人惦记着。那些奴才们也不敢不收拾，不然纳妃之后还要临时修缮宫殿，也怕是会贻笑大方啊。” 是了，沐国的新皇帝身边跟着的不是大太监，而是华野，不过这时候的华野已经官拜左相，虽然职位不比右丞相高，但他和皇帝关系更亲近啊。华野每天跟在皇帝身边处理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当然，太监总管能做到的他都能做到，太监总管做不到的，他也能做到。 华野的话沐晛一听就明白了，那帮前朝的老匹夫，一天到晚就想着拉关系，他可不是当年那个需要拉拢女子来巩固势力的小皇子了，所以又怎么可能会让他们如愿？ “一会儿吩咐下去，后宫的宫殿停止打扫，维持一些必要的修缮，不至于塌了就成。冷宫那边直接废弃罢，这些年怕是都用不上了。至于太后那边，”沐晛顿了顿，“虽然她一直在避暑山庄，但谁知道哪天会回来，暂且先留着吧。” “是，微臣遵旨——”华野低头行礼，然后重新站到沐晛的右后侧，跟着对方四处乱逛，呸，是视察。 一路上沐晛看到些不顺眼的便直接指出来，然后出口成旨，一样一样的吩咐下去。因为身边只有一个华野，所以华野只好拼命默记，万一忘了一条，这个月的俸禄就又没了。 “这里的玉石摆件全部搬回库房，还有那边两个瓷瓶，等等，这棋子……”沐晛伸手捻起一粒摩挲了一下，便扔回棋盒，“行了，让宫人把所有宫殿里的摆设都清点一遍，稀罕的都收回库房。” “是，是。”华野在旁边不住称是，最后一句话可真是福音，他可算是不用记那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的名字了。 “等等，陛下，这儿有幅画，还是刺绣的。”华野停在原地，站在欢笙宫寝宫里那面墙前，久久不能言语。 仙枍认得，那是——梅心雪。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96章 梅花盈墙 “嗯？”沐晛回头，和华野一样，也看到了那幅刺绣。 缀满枝头的梅花千朵万朵的盛开，殷红如血，足够热烈的颜色，却冰冷至极，也荒凉至极。 仙枍之前虽看过这幅刺绣，却也没仔细看，甚至于她也绣过一半，却想不起来了。这时候再仔细看去，确实令人有些疑惑，明明那时候的喧筝心思细腻，也算得上温柔，并不太像是会绣出这种作品的人啊。 随着视野的转换，仙枍看清了这幅刺绣的全貌，怪不得她觉得自己当初绣的和这个不一样呢，她绣的那一半，恰好是只有梅花和少数几根枝桠的部分，如果单看这一部分，倒也的确热烈烂漫，只是没想到加上另外一半，就全然变了一个意思。还真是让人有些惊讶啊。 困惑得到解决，仙枍捧着见尘镜，继续看下去。 华野上前摸了摸刺绣，然后朝沐晛说到：“回禀陛下，这东西的年份怕是不短了，只是具体的便不知道了。” 沐晛抬头，对华野的话不置可否，目光落在刺绣一角，道：“它告诉你了。” “这是……沐景帝时候的东西？”华野瞠目结舌，有些不敢相信。 略一点头，沐晛退后了一步，说：“德音太后的儿子，那时候的确有这个技术，也难怪能出现这么好的绣品了。” “可是……”华野咽了咽口水，也连连退后了几步，“一千年前的东西了，保存的未免也……太好了吧。” 话音刚落，华野就接着往后退了几步，直到沐晛旁边才停下。 沐晛瞥了他一眼，最后看了看那幅刺绣，然后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朕今日也算是见识到了。这东西怕也不是你我二人能动得了的，能见一次已经不错了，走吧。” 这时候华野当然不敢唱反调，他是不愿意再待下去了，既然皇上都已经开了金口，他自然不能忤逆圣上的旨意啊，所以还是麻溜的走吧。 “陛下圣明，微臣遵旨——” 说完，便马不停蹄地跟着沐晛离开了。 刚刚有句话沐晛没说，那就是他刚来时就看过那面墙了，而那时候，墙上还是空白一片。 所以那幅刺绣，是在他们进去之后，凭空出现的。但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说到底，也只不过是一幅刺绣罢了。 仙枍在他们离开之后，有看了一眼那幅梅心雪，才恍然想起，幻境的最后，喧筝的血染污了刺绣，而刺绣被鸣纬带走的时候，血污已经洗不干净了。 那么眼前这幅干干净净的刺绣又是什么，还是梅心雪吗？ 仙枍愣住了，如果不是梅心雪，那又是什么？ 想起刚刚沐晛和华野的对话，仙枍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 见尘镜落在裙摆上，仙枍都没反应过来，然后突然惊醒似的，低头捡起了见尘镜，而镜中的画面又让仙枍吓得不轻。 只见镜子里面映出的，是一整面白色的墙壁，而就在刚才，那里还挂着一幅五尺长的刺绣图。 仙枍倒吸了一口凉气，反手便把镜子朝下扣住了。这幅梅心雪为什么会再次出现，而且，已经过去一千年了，现在出现又到底暗示着什么呢？ 摇了摇脑袋，仙枍把那些想法赶出脑海，收起见尘镜专心修炼，假装刚刚的事情没有发生过，却也到底难以平复心情。 而另一处的宫殿里，一身血色纱衣的暮雪捏碎了一只玉杯，是了，这里还是仙界。 “这胆子，真是愈发小了。”暮雪嫌弃地说着，手指上沾了的酒液被她用法术蒸干，玉杯也恢复原状。 暮雪说的不是别人，正是把见尘镜收起来当缩头乌龟的仙枍。暮雪差点怒极反笑，之前仙枍在化月之阵中的遭遇她怎么可能会不知道，特意弄了这一出，就是为了提点一下那个蠢货，结果她后面白墙现血字的戏码还没有上演，唯一的观众就放弃观看了。暮雪能不气吗？这可是她特意为仙枍准备的小礼物啊。 “何必，她又不会记得。”仙君换了一本奏章，继续阅读。 暮雪挑眉，拿了一颗艳红的石榴来剥。漫不经心地说着：“她若离开天厥山，自当不会再回去了。又哪里还会真的忘记？倒是你，还没娶到那朵小白桃花啊，还真是让人同情呢。” 闻言，仙君提笔的动作微顿，又恢复流畅，道：“缘之一字，不可强求。” 暮雪捻起一粒石榴籽，放在舌尖细细品尝，然后吐掉，说：“堂堂仙君竟还相信缘分？不过我看你的缘分很快就要来了，一朵白桃花而已，也就这阵子的事情了，瞧着吧。” 仙君放下朱笔，不置可否。 但暮雪的话，他又当真如表面那般镇静，一点也不在意吗？当然不可能，毕竟以暮雪的能力，能够窥见的，的确很多，很多。 至少不会是空穴来风。 一晃三日过去，仙枍掐着时间从泻月瀑中出来，坐在枝头等着寒子呇来找她。谁让她没那个本事找到对方呢。 寒子呇来的倒是不早不晚，仙枍也就刚刚把袖子里所有的辞木果吃完，他就来了。事实上仙枍已经等了一天一夜了，但是她是绝对不会说的。 “师兄，我们今天练什么？不对练什么都好说啊。”仙枍晃着双腿，朝远处的寒子呇说到。 寒子呇摇着扇子，走的不慌不忙，也没有急着去回答仙枍的问题，指尖轻动，就看见仙枍从树上直直掉了下来。 仙枍用她这段日子练出的高超反应能力及时做出了应对动作，避免了头朝下脚朝天的悲剧发生。 “咳，咳咳，师兄，你这见面礼有点特殊啊。”仙枍撑起一个微笑，咬牙切齿地问好到。 “是吗？”寒子呇不依不饶，“怎么个特殊法？” 仙枍心中恨恨，这人就喜欢明知故问，可惜她还不能实话实说。目光含泪指责寒子呇，然而对方拒绝接收。仙枍压下怒火，道：“师兄这一句话没说的，就既检查了我近日的修炼情况，又练习了我的反应能力，自然特殊之至啊。”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97章 银钩非月 “我觉得吧，如果刚刚我没做好，想必师兄也是有应对措施的，不会让我真的摔下去，是吧？” 仙枍眨了眨眼，尽力朝寒子呇微笑。 寒子呇停在仙枍身前，合起折骨扇，摇了摇头，正当仙枍用疑惑的目光看向他时，寒子呇淡淡开口，说到：“不会。” 仙枍正想笑，就听见对方不咸不淡地补充完了刚刚那句话：“我没有应对措施，你那里有生颜膏，无需我挂心。” 还真是，气死人不偿命啊。 仙枍僵硬地笑了笑，心中把寒子呇骂了个狗血淋头，这人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奉承话啊，大家意思意思就可以了嘛，这么较真做什么，还把事实说了出来。仙枍不得不承认，寒子呇说的可能真的是事实，因为她觉得对方真的可能会这么想。 为了不把天聊死，仙枍换了个话题，道：“师兄，既然银钩鱼在泻月瀑与未盈潭交汇处会死去，那在那之前把它们拿出来，放在泻月河的河水中养在别的器皿里，银钩鱼可以存活吗？” “为何要多此一举？”寒子呇顿了一下，问到。 仙枍理所应当的姿态，回答到：“能活着不是很好吗？” 是啊，能活着确实很好，但这样的结论，又是否太过天真？或者说，太过自私？ 闻言，寒子呇微微一笑，若云淡风轻，他看向泻月瀑，问到：“你又怎么知道它们不愿意赴死呢？或许它们宁肯死去，也不不愿意离开呢？你按照自己的思维，去判断它们的生命，是不是太过简单了？” 仙枍被几个问好扰乱了思绪，脸上的笑容也收了起来，变成暂未想明白的呆滞。可呆滞过后，又是一阵坚定，她反驳到：“那你又怎么知道它们不愿意活下去呢？它们从古至今呆在这泻月瀑中，也无人过问，你又如何能用自己的想法去揣度它们呢？” 这回换成寒子呇发愣了，因为仙枍的话，的确有几分道理，她用了他刚刚说的话，来反驳了他。 不过，这反驳似乎是成功的。 “既然你觉得我说的不对，但你也不能证明你说的是正确的，那不如这样，我们各自去找证据，十日后再来定论，如何？” 寒子呇略略斟酌了一下，提议到。 仙枍也觉得有道理，便点头应下：“那好，十日后我们再拿证据说话。” 寒子呇耸了耸肩，打开折骨扇，扇着风离开了。 话是这么说，但其实仙枍也不知道要怎么证明，既然要问银钩鱼的想法，那必然要跟银钩鱼沟通，可是她是人，银钩鱼是鱼，物种都不一样，要怎么沟通啊。 仙枍摸了摸鼻子，感觉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巨坑，而且她已经义无反顾地跳下去了。这真是一个悲剧。 经过一番思考，仙枍打算从藏书阁开始，既然银钩鱼自古以来就有，那总会留下记载，她以前看过只言片语，但并不是全部，先找资料，有了理论再实践，应该速度会快一点吧？ 毕竟，十天真的不算多啊。 仙枍凝云飞往藏书阁去，路上她也有些好奇，寒子呇会怎么做呢？他应该不会像自己一样还要查资料吧？不过那场景想想也还挺有趣的。 仙枍花了一天的时间，把天厥山上所有的藏书阁都跑了一遍，还好有木牌指引，不然那么多书，她是不可能一本一本翻完的。至于得到的结果，虽不至于太少，但也算不得多，基本上是都不能用来当做证据的。 用资料这条行不通，仙枍觉得还是得从根源下手，解决沟通问题。要知道，天厥山上可不止有人族啊，妖族很多的好吗。比如望绣就是黑熊妖，叶深就是孔雀妖，还有叶浅，是人参精呢。这么数过来，好像就她一个人，寒子呇应该也是吧？仙枍想起对方拆骨头做扇子的事情来，这么丧心病狂，估计也是一只妖，只是希望他别是鱼妖才好。 寒子呇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仙枍改了种族了。 对于仙枍来说，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找到一只鱼妖，然后让他帮忙和银钩鱼沟通一下，就算是大功告成了。只不过上哪里去找一只鱼妖呢？她来天厥山以后好像都没有结交什么弟子，这样想来她还是很勤奋了，都没时间找别的弟子玩。 深思熟虑过后，仙枍心里隐隐有了个计划，先去师父那里问问弟子中有没有鱼妖，或者水族的，若是无果，便去找拂叶上仙。当然，能不找还是不找的比较好，她可是一点也不想和拂叶上仙打交道啊。 浮屠殿内仙禾上仙正在给昤昽做些指点，仙枍便是这个时候进来的。 看到昤昽，仙枍先是一愣，然后无声行了一礼，再朝仙禾上仙行了一大礼，才默默退到一旁，等她们讲完。 仙枍也有些无语，她似乎每次来都会撞见昤昽，就算不是每次，那也是经常了。不得不说，昤昽师姐还真是认真，修炼得如此尽心，否则哪里会有什么问题需要师父来解答？至少仙枍就没有，她似乎还没有为修炼得事情找过她师父呢。这样想想，可真是令人汗颜啊。 但仙禾对她的态度，很奇怪不是吗？仙枍可从来没有放下过心中的怀疑。 “仙枍，何事来此？”待昤昽走了，仙禾上仙转过身来，面对着仙枍，问到。 仙枍呆愣一下，立刻流畅地答到：“师父，弟子近日有些困惑，需要水族的弟子来解惑，不知同门之中可有弟子是水族的？” “水族？”仙禾顿了顿，似是思索，“水族虽然也多半为妖，却不与天厥山想通，他们虽身处人界，却一直是妖族中最隐世的一族，轻易不会显露自己，并且有着独有的修仙体系，并不会来天厥山。” “哦，这样啊。”仙枍心中有些失望，不过也没有表现出来，便打算告辞了。 仙禾却又开了口，“既然有困惑，不妨说出来，或许为师可以替你解惑，否则要师父又有何用呢？”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98章 以鱼相圆 仙禾的话听前一半的时候，仙枍还觉得没什么，只是最后一句完全改变了意思，让仙枍有些不知所措。虽然心中大惊，但是面上还是一如往常，她微微垂下眼帘，眼珠一转，便想出了一个对策。 “师父，”仙枍微微皱眉，似是不知如何去说，“我前几日在主峰旁边山谷的河水中见过一只蓝色的鱼，能吐人言，样貌奇异，不似寻常的鱼，所以有些疑惑，想要问一问。不过得不到解答也是没关系的，毕竟和修炼也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仙枍说得轻巧，仙禾心中却是大惊，天厥山上什么时候混进来这种东西了？虽然她之前想要误导天厥山上的弟子，但是她自己心里还是很清楚的，魔修还没有猖狂到这种程度。 可水族向来与他们天厥山井水不犯河水，界限划得分明，又怎么会出现这种事情？若真是天厥山上水里面的什么修成了精怪，那也会立刻被水族的人管理起来，更不可能主动与人交流了。那这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仙禾仍然维持着一个上仙的气度，没有丝毫慌乱，甚至连声音都依旧缓慢而稳重。 “能吐人言，是何言？样貌奇异，如何奇异？细细说与为师听。” 仙枍不明白仙禾上仙为什么这么关注，或许只是想要帮助她吧。不过她也不慌，因为这鱼的确是存在的啊。没错，就是当初她见到的那只替主子找神兽的小胖鱼。 没想太多，仙枍便应到：“是。” 然后才开始缓缓讲述起来。 “它只说它是来寻人，问过我之后，见我不知道，便离开了。模样长得憨厚，圆滚滚的身子，是蓝色的，有些可爱。” 仙禾追问：“它可有提到所寻之人是何模样？” “提到过的。”仙枍立即答到，顿了一下，却又露出苦恼的神色来，“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刚刚还记得的，如今再去想，却是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如此，”仙禾垂眸深思着什么，“那为师也没什么能够帮到你的了，既然与修炼无关，便忘记吧，专心修炼是紧。” 听到仙禾的嘱咐，仙枍立即点头称是，然后行礼告辞。本来就是编来凑数的，内容也半真半假，仙枍自然不会太过挂心，就是不知道仙禾上仙是怎么了，一会儿关注，一会儿又无视的，真是奇怪。 此时的仙枍还不知道，因为自己的一席话，到底引发了多少事情，以至于后来的一切，似乎都从这里开始加速。所以说因果循环，到最后总能在自己身上找到源头。 仙枍离开了浮屠殿，停顿了一下，还是往渊回殿去了，以前寒子呇跟她说过，拂叶上仙能知天下事，虽然这话定然也有一些夸张的部分，但总归是有些依据的，拂叶上仙的本事肯定还是有的。所以这一趟肯定是要走的，只是不知道拂叶上仙知不知晓该如何解，就算知道，怕也还是会刁难一下她吧。 这个恶趣味的上仙啊。 渊回殿中，拂叶上仙正倚在美人榻上，指点着两个偶人替他捏肩捶腿，还有一个在特他梳头发。 仙枍站在殿中，不由想起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传闻，说拂叶上仙梳一次头发，要从发根梳到发尾，反复千次才可，而且还是每天如此。想来也就只有拂叶上仙可以这样任性了吧。 “师尊——”仙枍等了许久，三个穿着绯色襦裙的偶人都退下了，拂叶上仙还是跟没看见她一样，甚至现在还闭上眼睛开始假寐了，仙枍不得不开口提醒一下对方，这个宫殿里还有她这么一号人。 闻见声响，拂叶上仙懒懒掀开眼皮，说不上厌烦，却也绝没有欣喜，他不咸不淡地吐了两个字：“何事？” 清了清嗓子，仙枍答到：“回禀师尊，弟子近来有些困惑，听闻师尊能知天下事，特来一问。” “直说。”拂叶上仙连动作都没有变，目光也没有落在仙枍身上，他合上眼帘，漫不经心地等着仙枍的问题。 “是，”仙枍应到，“弟子前些日子在主峰的河水中见过一只鱼妖，有幸能与它交谈一二，所以对水族有些兴趣，但藏书阁中记载甚少，弟子便想着能不能直接与水族交流。但弟子并没有找到关于水族语言的记录，所以前来请教师尊，不知师尊可有指点？” 拂叶上仙这才睁开眼睛，露出些感兴趣的神色来。 “哦？鱼妖？”拂叶上仙抬手摸了摸下巴，“天厥山上竟然有这东西，确实稀奇。” 仙枍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站好等着拂叶上仙的后文。 “你这想法确也有趣，虽然我是通不了水族语言的，不过倒也可以造个法器，能够促进两族互通有无也是不错。” 仙枍心下一喜，立刻应承到：“师尊说的极是，弟子亦是如此想的。” “你也这么想？” 仙枍正高兴着，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话，后背一凉，神经立刻紧绷起来，以应对拂叶上仙的喜怒无常。 她转了转眼珠，猜测了一下拂叶上仙的想法，然后小心翼翼地说到：“方才弟子去了师父那里，得了些教诲，只是有些模糊的想法罢了。不过弟子觉得，师尊定是能替弟子解惑的，果不其然，师尊思虑甚远，才智与心性让弟子佩服不已。师尊已经如此，弟子得了指点，又怎能不紧跟师尊步伐呢？是以弟子才说，师尊如何想，弟子亦当跟从。” 一大段话说下来，仙枍感觉自己舌头都要打结了，只希望拂叶上仙千万不要再弄出什么幺蛾子来才好，不然她真是白说了。明明就是想要变着法子夸对方，却还要想办法说得委婉一些，真是伤脑筋啊。 仙枍这段绞尽脑汁挤出来的话，还是有些成效的，至少拂叶上仙目前的表情还是愉悦的。 “原来如此，本仙还以为你早就想到这个法子了呢。本仙就说，怎么可能有人先于本仙呢？你说是吧？”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99章 偶人无声 仙枍心中默默抹了一把汗，然后诚恳万分地答到：“师尊说得极是。” 还好，这一次仙枍赌对了，不然就得回炉重造了。 某只自恋的孔雀继续自恋着，至于仙枍刚刚说的话，他觉得事实比那只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个小弟子说话，还当真是太委婉了，实话实说就好了，何必这样小心翼翼呢？ 对此，仙枍只怕自己实话实说会被丢出渊回殿，毕竟他们两个看到的“事实”，的确有些不一样啊。 拂叶上仙心中愉悦，面上也多了几分笑意，他指点着偶人进来替他剥葡萄，然后才有心思去想仙枍的问题。 “这法器炼成也不是一日两日，你可等得？本仙倒是可以勉为其难借你一观的。” 仙枍算了算，自己只有不到九日的时间了，拂叶上仙这说的不是“一日两日”，那又是几日啊。 眼珠一转，仙枍心里又有了一个计策。她做出一副深感荣幸的姿态，然后朝拂叶上仙说到：“如此幸事，弟子自然乐意之至。只是演仙大比快要到了，弟子为了有个好的水准，与人约了九日后共同修炼，阵法已经布下。若是师尊所说的这法器，在九日内未能炼制出来的话，那弟子怕是与之无缘了。” 一颗剥好了的葡萄送进拂叶上仙口中，他细细咀嚼一番，才将其咽下，然后任由偶人拿帕子替他擦拭唇角，才开始看向仙枍。 “寻常法器，以本仙之资，九日应当绰绰有余，不过本仙也未炼制过这种互通言语的法器，所以也没个定数。不如你在这渊回殿住下，待本仙炼制好了，便拿与你看。若九日期限已到，你便自行离去，如何？” 若是换作以往，仙枍自然是立即应下，毕竟这话怎么看都是她的好处多一些，只要不是傻的，基本上都会答应，根本不会存在拒绝。可对于如今的仙枍来说，却是个两难的抉择。 一旦她拒绝了拂叶上仙，决意离开，那法器即使在九日内炼制成功，也与她没有干系了。可如果她答应，那剩下九日便如同荒废，在这渊回殿内，她什么也做不了，而且九日的等待还不一定能换到一个好的结果。 该如何抉择，说白了，还是一个赌字。赌她能不能一对再对，赌她有没有这个运气。 仙枍想了很多，却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而一瞬之后，便是回答的时候。 她必须做出抉择，而且，不能错。 最后，她深呼一口气，然后吐出。在吐出这口气的同时，她也吐出了她酝酿了一瞬的答案。 “师尊如此厚爱，弟子却之不恭。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句话说完，仙枍如释重负，原来做下一个决定，再把心中所做的决定说出来，也并没有那么难。 拂叶上仙却是一副早就料到的表情，不过他并不知道仙枍到底经过了怎样思想斗争，他只是单纯的自信着，他拂叶上仙提出来的邀请，又有谁舍得拒绝呢？ 似乎，这话也没有什么错。 拂叶上仙微微颔首，只递了一个眼神，便有一个穿着绯色襦裙的偶人走到仙枍身边，示意仙枍跟她走。 仙枍正不知所措着，拂叶上仙就大发慈悲地解释到：“她先带你去休息，在这渊回殿里，你若还有什么事情，尽管与她说，她自会去做的。” 闻言，仙枍脸上一喜，这是要把这个偶人借给她的意思了。她立刻有眼色地说到：“谢过师尊。” 拂叶上仙略一点头，偶人便不疾不徐地向渊回殿外走去了。仙枍赶忙告了辞，然后转身跟上了偶人的脚步。 被殿外的风一吹，偶人身上披的那层薄纱衣便随风扬起。仙枍跟在旁边，好奇地从后面探出身子去看偶人的正面，这一仔细看下来，仙枍也不得不赞叹。这偶人除了不会眨眼不会说话，动作也有些机械以外，简直和真人一模一样，那皮肤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若不是顾及着这是拂叶上仙的偶人，她都想要上去摸一摸了。 强忍下自己的冲动，仙枍老老实实地跟在偶人的身后，七拐八拐之后，来到了她未来九天要住的地方。不过但愿不要真的住够九天才好。 仙枍踏进了被偶人推开的殿门，先是四下打量了一番，心中赞许。不愧是拂叶上仙的渊回殿，摆设无一不是精致非常，单单哪一样拿出来都能说上一说的。仙枍对此非常满意，虽然幕天席地也无碍，但在有条件的情况下，住一下这样的地方也无妨。偶尔换换口味，还是很有必要的嘛。 仙枍走到桌边坐下，还未做出什么动作，就见偶人缓步走过来，替她斟了一杯茶水。仙枍惊讶了一番，然后下意识地去拿那杯放在她手边的茶水，结果碰到杯子的时候才发现，这茶水竟然是温热的。 这下仙枍更是讶异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办到的，毕竟这偶人看起来也不像是会法术的啊。虽然心中疑惑不已，但是仙枍倒也没问出来，毕竟这偶人虽然看着像真人，却到底不是，对方又不会说话，自己问出口来也没人能回答，只能是徒增笑柄，还是不要出糗了。 不过拂叶上仙好像说了，让这偶人做什么都可以。师尊也就借给她几天，左右闲来无事，不如试一试好了。仙枍玩心大起，笑眯眯地看向偶人。 “我想要吃葡萄，要和拂叶上仙刚刚吃的那个一样的。”顿了顿，仙枍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些烦恼，不过还是在偶人付诸行动之前拦住了她，“等一下，还是不要了，你随便拿个什么水果就好了，可别和拂叶上仙的抢。” 偶人似是听懂了，点了一下头，然后转身从殿门出去，还顺便帮仙枍关上了门。 到底是拂叶上仙炼制的偶人，做事都滴水不漏，真是让人顺心得很呐。也难怪拂叶上仙可以过得那么舒坦了，她也很想要这样的偶人啊。不过貌似拂叶上仙的炼器之术更有用一点。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00章 同一条河 当然，仙枍也只是想想，她现在的主要任务还是准备演仙大比，至于炼器，确实很有用，但是她并没有时间去学习。不过等她赢了演仙大比，历尘劫回来之后，自然可以去学习一下，反正进了破尘之境，剩下的也就没什么了。 仙枍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偶人就端着一盘水果回来了，而且都是已经洗净切好了的，每块大小都是刚好一口的量。仙枍啧啧称奇，忙不迭拿了一块放进嘴里，心中满足不已。 偶人的速度不仅快，而且这水果的味道还好得很，比她之前在山上摘的似乎还要好上不少。仙枍嚼着果肉想了想，才记起拂叶上仙似乎在第四峰上圈了一个园子，专门用来种植果蔬一类。虽然灵草比不上桃泠上仙的第三峰，但是水果真的没话说。 虽然这里日子过得悠闲又舒坦，可是仙枍心里还是有些慌，时不时就会冒出来焦虑一下。和寒子呇的赌约，她怎么敢忘啊。 仙枍在吃完了一盘子水果之后，才犹豫着问到：“你知道师尊有没有开始炼器吗？” 仙枍眼神中有几分期待，也有几分忐忑，可惜面前的偶人毫无反应，就像一具精致的玩偶，不吐一言。 到底只是一个人偶罢了。 仙枍掩去眼底的失望，让自己不再去思考关于赌约的事情，而忘记一件事最好的方法就是去思考另一件事情。仙枍用手支着下巴，指尖在桌子上一点一点，有节奏地敲击着。她看着眼前漂亮的偶人，想到了一个有意思的事情。 “喂，拂叶上仙都把书籍放在哪里啊？带我去看看好不好？” 偶人点头，然后转身推开门，示意先行出去。 仙枍稀罕地看着偶人的动作，然后抬脚往外走去。偶人随即也倒退着退到殿外，躬身将殿门关上。礼数之全面，怕是叶深师兄也要甘拜下风了。 趁着仙枍走神的空档，偶人已经走到仙枍身边，低眉顺眼等待为其服务。仙枍醒过神来，对偶人扬起一个微笑，道：“走吧。” 偶人依旧轻柔点头，顺从得不像话，走在仙枍身边，却微微往前了小半步，好让仙枍知道要往哪边走。 仙枍跟在偶人身旁，偶尔被路上的景物吸引去了目光，速度也因此时快时慢，偶人却一直不疾不徐，随着仙枍的速度而前进着，全无刻意迁就的痕迹。也难怪拂叶上仙不会厌烦这些偶人了，这样的性格，烦也没有理由吧。 一路上仙枍过足了眼瘾，也终于到了拂叶上仙藏书的地方。和仙枍想象中的书房或者阁楼不一样，拂叶上仙藏书之处，却是一处院落。 庭院中井然有序地摆放着几个架子，仙枍猜着应该是晒书的地方，而左右的厢房之类，大概才是放置书卷的地方。 仙枍跟着偶人先是把这里四处看了一遍，然后便没再让偶人跟着了。她独自走进最近的一间屋子，在书架上随意翻看起来。 看书的时间过得总是很快，仙枍不知不觉便在此呆了一天，出来时竟已是月上中天之时了。仙枍伸了个懒腰，好在她用不着睡眠，不然这样熬夜怕是要把身体弄坏。只是稍微走了会儿神，仙枍便抬脚往隔壁房间去了，看书嘛，这可是补充知识的好事情，怎么可以停止呢？ 但其实仙枍自己心里清楚得很，她只是仍然惦记着与寒子呇的赌约罢了。但似乎只有说得这般冠冕堂皇，她的心里才会好受些。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垂怜，仙枍只翻了两本，便看到了和泻月河有关的内容。 这个事实令人惊喜。 但书卷中的内容，却让人震惊。 这本书卷不知道成书于何时，也不知道是谁人所作，仙枍把书卷前后翻了一遍，唯一得到的信息便是，这书卷是记载六界之中名山大川的，推测一下，也只能猜测，这是在六界出现之后的作品。 但是关于泻月河这一篇，却让仙枍惊讶得合不拢嘴，她甚至一度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或者这两个根本不是同一条河，但仙枍左看右看，反复确认之后，还是不得不承认，这说的，确实是同一条泻月河。 但在这份书卷之中，泻月河虽然存在，也的确气势如虹，但河水之中，却是没有银钩鱼的。而这只是一部分，事实上，泻月河清澈至极，不仅应了水至清则无鱼这句话，而且泻月河还被称之为“死水”。 什么是“死水”呢？并不是我们平时意义上的不流动的水，而是这河水了无生机的意思。也就是说，不管是什么活物，进了泻月河，都是活不下去的，更不可能河水中还自己孕育着什么活物了。 可仙枍看到的，却又分明是有银钩鱼存在的。她到底是该相信自己所看到的，还是相信这书中所说的呢？ 而且当初寒子呇在给她讲的时候，也一样有理有据，如同确有其事一般啊。 仙枍不由开始怀疑，眉头紧紧皱起，咬着下唇，盯着那页书看得用力。若是目光有实质的话，仙枍怕是已经把这页书，不，是这本书，都给看穿了吧。 仙枍又回忆起当初寒子呇说的话来，当时对方是这么跟她说的：“银钩鱼……自河流之源生，至河流尽头亡，一生随水飘流。传说这种鱼不见其生，不见其亡，一生向月，身似银钩，所以也叫作‘银钩’，这条河与瀑布便俱唤作‘泻月’……” 这话，怎么看怎么对，毕竟这和仙枍所看到的现实非常吻合。而且这样的话，也的确像是书中本来就有的事实。那这书里说的，又是怎么回事呢？ 仙枍正百思不得其解之时，突然一道光闪过脑海，虽然速度慢，但仙枍还是抓住了一个尾巴。她扔下手里的书卷，起身推开屋门，往屋外跑去。 “偶人偶人，帮我和师尊说一声，弟子有事先走一步了，到时候再来给他赔不是！” 仙枍挥着手，脚下凝出一朵云，朝泻月河的方向飞去。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01章 主动认输 仙枍走得着急，几乎是出了屋子便开始跑路，虽然没看见偶人，但她很清楚，那个偶人绝对就在她身边，因为这是拂叶上仙的指令，偶人必须遵从。而且以对方的功底，想要跟在她旁边却又不让她看见，也还是很简单的吧。 落地的那一刹那，东方的天空开始显出光来，原来又是一天开始了。去掉仙枍在拂叶上仙的书院中呆过去的两天，离约定的期限只剩七天了。 这一次仙枍没有去未盈潭边看泻月瀑，她直接飞到了泻月河边，此时天光半明半寐，来看这带着银色流光的银钩鱼，实在是再好不过。 此时的泻月河与往日看去并无差别，和仙枍每次看见的都一样壮丽，让人忍不住去赞叹上天的鬼斧神工。即使在此刻，仙枍也还是情不自禁地愣了一下神，然后才想起此行的目的。 她走到泻月河旁边，然后然后伸手去捞那些游曳其间的银色小鱼，却每次都被对方逃过，只掬起一捧清水，在晨时阳光的照耀下，泛着粼粼波光。 仙枍张开手心，微微分开五指，水便全部落了下去，重新汇聚在一起沿着本来的轨迹向着远方流淌而去。 仙枍并没有为此多做停留，她并拢五指，开始了又一轮的捕捞。 经过不懈的努力，以及每次经验的积累，仙枍终于成功地抓住了一条银钩鱼，她心中一喜，眼中似有光。可是就在将银钩鱼带出河水的时候，手中一空，刚刚抓住的那条银钩鱼已经消失不见。 不是回到了河里，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消失了，又或者可以说是，彻底消亡了。但是并没有化作银色的流光，只是像空气一样，无声无息的消亡了。 仙枍不信邪，一次并不能说明什么，凡事总有万一，她必须得到更加靠谱的答案。 所以，仙枍在次开始捕捞银钩鱼，一次又一次，而且还不停地换着地方。做了这么多，也不过只是想要得到一个最为正确的答案罢了。 这样一条河下来，哪怕昼夜不歇，用的时间也可想而知。一转眼，便是七天过去。 寒子呇踏着晨光出现，就看见仙枍靠在石头上面闭目休息，不过姿势却是在等待着什么一样。 他甫一靠近，仙枍便立刻睁开眼来，目光也随之而来。 “师兄――”仙枍张了张口，感觉嗓子有点干，她咽了口口水，才开口唤到。 寒子呇微微挑眉，缓步往这边而来。 “如何，可有答案了？”寒子呇站在仙枍的一旁，刚好挡住了照射过来的阳光。 仙枍眯了眯眼，此刻才睁大，一双眼黑白分明，根本不见熬夜的痕迹。 “我有答案了，但是，好像又算不上答案。”仙枍抿了抿唇，如实答到，然而神色里的犹豫不决，还是让身前的人看得分明。 “哦？”寒子呇似是感兴趣，“说来听听。” 仙枍得了鼓励，便开始说下去，但其实也没有多少话，只不过她有些不知道怎么说而已。 “银钩鱼愿不愿意离开泻月河，我还是不知道，”仙枍眼中有明显失望和放弃，她是真的不知道了，“但是，它们应该是不能离开泻月河的，只要离开，便是――死。” “不错。”寒子呇点头赞许，似是非常欣慰。 仙枍自己都对自己失望了，却得了这么一句，让她有些受宠若惊，同时也更加迷惑，那这银钩鱼，到底是怎么回事？ 似是看出了仙枍的疑惑，寒子呇打开折骨扇，一边扇着，一边慢条斯理地开始解释期中缘由。 “银钩鱼确实不能离开泻月河，也可以说，它是泻月河的一部分。泻月河在，银钩鱼不一定在，泻月河亡，银钩鱼却是肯定活不了的。” “为什么？”仙枍眉心微蹙，似是不能理解。 “简而言之，银钩鱼并不是真的鱼，它只是因为泻月河的需要而出现的一个东西罢了，没有它，还可以有别的鱼，或者是别的虾。若你非要一个具体的定义的话，那么我也只能这么说，银钩鱼便是泻月河为了承载某样东西，用河水幻化出来的存在罢了。” “幻化出来的，存在？”仙枍有些不可置信，也有些不能理解，“那它是为了承载什么？而且最后都死了，承载的东西不也丢了吗？” 寒子呇拿着折骨扇敲了敲手心，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河水当中，仙枍离他很近，但她也不确定，寒子呇是在看泻月河，还是在看银钩鱼，又或者是更深的什么东西。总之，仙枍看不清。 寒子呇停顿了一会儿，便接着回答仙枍的问题：“承载的，大概是某个人的记忆吧。泻月河替那人守着记忆，并将其刻印了很多份，放在这些银钩鱼当中，只要那人来泻月河边，便能拿回属于自己的记忆了。印刻的太多，所以也就无所谓消亡了。” 事实上，寒子呇的话，仙枍并不是很懂，但是她有一种感觉，她若是再去追问的话，对方定然不会再给出什么回答的，所以仙枍也只是咬了咬唇，没再问下去。 “可是，”仙枍顿了顿，“你当初不是这么说的。” 寒子呇恢复了记忆，自然知道仙枍说的是哪一次。他微微愣了一下，才笑着答到：“那时候我的记忆并不全，所记得的也只是片段罢了。不过我那时说的也没有错，你若将之与刚刚所说的联系在一起，也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仙枍撇撇嘴，也就是说，把两个合在一起，才是完整的答案喽。 眨了眨眼睛，仙枍认命地说到：“不管怎么样，这次我确实没完成自己所说的，你觉得要怎样罚？” “啧，”寒子呇有些意外，“这还是你第一次主动讨罚呢。” “这有什么，”仙枍浑不在意，“输了就要敢于承认嘛，我还没有到输不起的地步。”顶多就是被整一顿，死不了就成了。 寒子呇走近，然后蹲下，平视仙枍，绽出一个笑来，道了一句：“几日不见，勇气可嘉啊。”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02章 新的试炼 仙枍缩了缩脖子，轻“咳”了一声，然后以一副大义凛然慷慨赴死的姿态说到：“行了，到底这次又要怎么整我，说吧。” 寒子呇拿扇子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说：“嗯？觉得我以前是在整你？” 仙枍摸了摸额头，痛呼一声，气鼓鼓地答到：“我知道你是在训练我，但是你不觉得你的进度太快了吗？我又不是什么天才，跟不上不是很正常吗？” 闻言，寒子呇不由失声而笑，这么久了，这家伙还是这样，从不肯承认自己的天赋，永远自认平庸。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不这样我怎么知道你的底线在哪里，我这不是在激发你的潜力吗？怎么，还嫌弃上了？” 仙枍眼珠一转，感觉今天的寒子呇意外的好说话哎，她要不要趁机要求点什么？ “嗯……”仙枍故意吊人胃口似的拉长了声音，“那你现在知道我的潜力不怎么样了，是不是该放松一些了？” 仙枍一副我在提醒你的样子，弄得寒子呇有些想笑，他抬手揉了揉对方的脑袋，说：“不，恰恰相反，我觉得你的潜力很大，还可以在提升一下难度。” “这就对……咦？不对，我怎么就潜力很大了，你是不是搞错了啊。”仙枍一脸惊悚，往后挪了挪。 “我可不是你这个蠢货，怎么可能像你这样一天到晚就知道犯错。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寒子呇站起身，“可以准备下一次训练了，而且，不接受反驳。” 仙枍微张着口正打算说什么，却被寒子呇最后一句话给堵回去了，她张着的嘴又闭上，又张开，开开合合几次之后，终于挤出来一句话：“师兄，那我们接下来训练什么？” 寒子呇不会听不出对方话里的咬牙切齿，但还是选择假装没听见。他负手眺望远方，像是在寻找什么，然后抬手指向前方那座山，道：“那山上有个暗洞，里面俱是水，水道可通灵熙湖湖底中心。” 对方停下来转头望向她，仙枍隐隐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你去找到那个暗洞，然后从其中到达灵熙湖。”似乎是怕吓到仙枍，寒子呇又补充了一句，“不用怕，我会在灵熙湖边等你的。” 仙枍差点爆粗口，在灵熙湖边等着能有什么用，那座山离灵熙湖远着呢，就算是算直线距离，也要游上好些时候，何况她还不知道那个洞在哪里。这简直就是强人所难啊，万一她出了什么意外，谁能来救她？ 仙枍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说：“我不干，这个太危险了，谁知道暗洞里面有什么？你自己去看过吗？” 寒子呇顿了顿，他倒是的确没去看过，只是神识能够感觉得到罢了。听到仙枍这么问，他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说：“你手上戴着我送你的玉镯，若是真的有什么意外，只要你唤我，我自然会到的。总之，”寒子呇凝视着仙枍，“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对于寒子呇的目光，尤其是这种对视，仙枍总是没有什么抵抗力的。她觉得自己似乎很喜欢对方的眼睛，就好像以前的什么时候，她错过了一样，所以尤为珍惜。 愣了愣，仙枍抿唇沉吟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在对方的注视中败下阵来，她无可奈何地暗自叹了口气，道：“我信你这一次吧。对了，你陪我去那座山吗？” 在原来的计划里面，寒子呇是打算直接布置任务，然后便离开前往灵熙湖的。可是看着仙枍那表面沉静，其实浮动着一丝期待的目光，寒子呇最后还是临时改变了决定。 他说：“当然，我送你到山上便离开。” 闻言，仙枍耸了耸肩，似是无所谓一样，道：“那好啊，我们这就走吧，时间可不等人。” “好。”寒子呇看了她一言，也不管对方说的是实话还是怎样，抬手把打开的折骨扇顺势抛了出去，折骨扇在空中旋转了几圈，慢悠悠的变大，达到足以承担两个人的大小的时候，便稳稳的停下了。 仙枍没说话，双手在扇子的边缘一撑，便率先登上了折骨扇。 以寒子呇如今的修为，想要带仙枍去个什么地方，又哪里需要折骨扇。只不过是因为，寒子呇觉得对方更喜欢这样而已。而且这样的相处的时间多一些，也没什么不好。 寒子呇也跃上折骨扇，带着仙枍往前方的那座山飞去。 说起来那条暗道还是寒子呇之前失忆的时候，为了找回记忆，天天在灵熙湖湖底修炼的时候发现的。但是当时他觉得没必要，便没有进去探寻过什么，而且那种地方，以他的神识实在是绰绰有余了。 左右没什么太大的危险，也就是路程长一些，而且全程都是黑暗的水中罢了。对于修仙之人来说，在水中游走算不得什么难事，甚至于黑夜中视物也不过是家常便饭。而这条水下暗道，比普通的水和黑暗的程度要深那么一些，至少对修仙之人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影响的。所以寒子呇才会灵光一闪，将下一个修炼的地方选在这里。 到了那座山的山顶，寒子呇停下了折骨扇，却没有下来的意思。仙枍自己跳下折骨扇，回头看了寒子呇一眼，虽然心中难免会有些失望，但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她不咸不淡地说着：“那我去了。” “嗯，去吧。我会等你的。”寒子呇说完，却也没有离开。 仙枍奇怪地打量了他两眼，便也就没再理会对方那神奇的脑回路，转身往山林中走去。而直到她的身影被那些碍眼的树枝挡住之后，寒子呇才收回了目光，然后驾着折骨扇离开。 他自然能用神识探到对方的存在，只是既然目光已不能触及，那不如选择离开，因为这时候的留下，早已经失去了意义。 寒子呇能够探到仙枍的存在，仙枍自然也能感觉得到寒子呇的去留，只不过更微弱更模糊一些罢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03章 九个岔口 在感觉到寒子呇已经不在这座山了之后，仙枍的唇角微陷，露出一个清浅的弧度。 这时候，她也不得不承认，寒子呇对她心情的影响程度越来越深了。很多以前不会轻易显露的情感，在寒子呇面前也越来越肆无忌惮的呈现，甚至于以前未曾有过的大喜大悲，也因为寒子呇的存在而一一出现。 这些改变，大概是因为在意吧。 不过这种改变也没什么不好，就像仙枍以前也没有想到过，自己会因为别人的一个小小的举动，便开心得如同一只偷了腥的猫。但这有什么关系呢？生活，总是要改变的。 有了好心情，自然也更加有动力。仙枍将神识外放至最大，几乎布满整座山，然后拣着有洞的地方去看。也算得上是地毯式搜索了，仙枍也没有在像之前那样慢悠悠地走，毕竟看的人都走了，她还那么磨蹭干嘛。该快的时候绝对不能慢，完成任务，她才好回去找寒子呇呢，而且如果完成的很不错的话，她或许可以趁机找寒子呇讨些什么好处过来，虽然之前那次没成，但是可不代表下一次就不成。 因为仙枍也能感觉得到，对方对她的态度变了那么一点呢。果然一味的接受是没有前途的，该主动索取的时候，绝对不能手软。 将半座山的山洞都跑了一遍，时间已经过去五六天了，这还是在仙枍一直用最快的行路法术，并且昼夜不停的情况下。可还是没什么结果，不是没有水，就是进去走了半天，又从另外一个洞口出来了。但这样也是不错的待遇了，她还不小心强行破了哪位出尘之境弟子的洞府，被对方丢进阵法折腾了一会儿，还扒了某些动物的老窝，被对方追着跑了许久。别问那时候为什么不用法术跑路，看到那样的庞然大物，她当时已经紧张的忘记了自己是谁了。 就这样风餐露宿了半个月，仙枍终于找到了一个和寒子呇形容相吻合的山洞。仙枍长叹一声，就差仰天大笑了。在洞口打量了一阵子，其实也就一弹指的功夫，仙枍便毫不犹豫地踏进了洞中，而几步路之后，便是更深的黑暗。 仙枍不得不暂时放弃了自己的视觉，仅仅依靠神识去探索者，前进着。 走了一会儿之后，便到了山洞的尽头，那里并不是和之前去过的山洞里一样的石壁，而是一个水潭。仙枍用脚尖试了试水，就被那水冰得缩回了脚。 实在是太凉了，简直就是冰水。仙枍在潭边徘徊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下水。 她运转体内的灵力，将周身的温度提高，然后使了一个避水的法术，这还不够，仙枍最后又加了一个结界，确认无虞之后，才纵身跃进水中。 有了这么多东西的加持，仙枍自然觉得还可以适应得了。她慢慢往下潜深，进入潭水深处，借助神识探索着周围的路。 仙枍沿着那个水流的方向前进，不知道过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个岔口。她停止了脚步，经过一番思索之后，还是选择了那个水流相对来说更强一些的岔口。 再继续往前，仙枍没有因为已经越过的岔口而分神，她眼中，或者说心中，只有那个等在灵熙湖边的寒子呇罢了，所以不管怎样，她的心仍然还是坚定的。 但是这种坚定，在碰到第二个有三个分岔的岔口，第三个有四个分岔的岔口，甚至于到了现在，她的面前出现了九个岔口，仙枍终于开始动摇了。心中有着难掩的慌乱，因为她觉得，她似乎迷路了。 何况“九”这个数字，不管什么时候，总是露着那么几分不同寻常的气息来。 对于这种气息，仙枍也很难不被影响。因为很多东西，九便是尽头，那么她看到的这么多岔口，是不是也在这之后结束？但这之后，等待着她的，又会是什么呢？ 仙枍不知道，也想不出答案，甚至于那份敢输敢赢的气魄，也在前面那些岔口被消磨得差不多了。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不外乎如此。 但仙枍又怎么肯在这里便选择弃权，何况这个时候，还有退出游戏的机会吗？前方是九个岔口，后面是渐渐隐去的退路，她已经没办法离开了。因为这个游戏，不允许她中途退场。 那么，这九个岔口，又该怎么选择呢？ 仙枍在这个地方徘徊着，却迟迟没有做出决定。之前她一直选择水流比较大的，可是这次的岔口已经分辨不出来有什么区别了，几乎每个都一模一样。 寒子呇肯定没想到，这水中没有猛兽来伤害仙枍，但是仙枍自己却迷路了。 仙枍咬着下唇，偶尔靠近某个岔口，然后却又退了回来，始终没有真正踏进哪一个。正当她还打算冥思苦想一会儿的时候，仙枍突然发现自己的结界已经被磨损了，甚至几乎已经接近于无。她有些惊慌，立刻着手去补，但是不管她怎么施加灵力，结界也没有任何被修复的趋势，甚至仍然以之前的速度被损坏着。可以料想，这个结界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如果仙枍再不做出选择，她就得在冰水中泡上好一阵子了。而且结界都能被磨损，别的法术还会有什么效果吗？不过是蚍蜉撼树，这个山洞的力量，不是仙枍能够抗衡的。 仙枍咬了咬牙，俯身冲进其中一个岔口。不管接下来如何，她先选了再说吧。 岔口中仍然还是无尽的黑暗，但是所不同的是，仙枍要亲身感受这些冰冷的潭水在自己皮肤上划过的感觉，因为在进入这个岔口的那一瞬间，她用来护身的结界彻底消失了。而且仙枍还发现，她无法凝结出一个新的结界，于是，最后一点侥幸也消去，仙枍紧紧闭上双眼，认命般继续前进。 而那些擦身而过的水流，也已经尽可能的被她忽略，事实上，因为温度太低，她早已没了感觉。 那些提前做的准备，也都一一失去作用，唯一剩下的，大概就是不会被淹死吧。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04章 重拾信心 仙枍往前游去，道路却一反之前的狭小，变得愈发宽敞起来。而这对于仙枍来说，却并不是什么好事。更大的空间，意味着更难找到方向，她只能确定自己一直往前，尽量不要偏向别的方向，她不敢去尝试，如果走偏了道路到底会怎么样，因为她的神识像是被什么东西阻挡了一样，完全探不到三丈以外的地方。 这让仙枍有些紧张，未知一向是最令人感到恐惧的东西，而现在，她正被未知所包围，难免会恐慌。但仙枍仍然在前进，因为一旦停下，便是更大的恐惧。 可是在黑暗之中，并没有时间的划分，仙枍根本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只能一味往前游。 事实上仙枍也隐隐有了些猜测，但是她不太敢去相信。虽然这座山离灵熙湖确实有些距离，但是也不至于像她现在这般，游了许久却连一个边都没有摸到。仙枍抿紧双唇，不让自己露怯，也压下心头那抹少有的疲惫。她加快了速度，想要快些离开这里。 然而事与愿违，在快速游出了很远之后，仙枍只是下意识的放缓了速度，然而思维再去那一刻的放松，却让她一个不小心分了神。而在分神之后，仙枍彻底失去了方向。 她慌忙转身往四周看去，事实上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用神识去探，可是什么也探不到。只有水，只有那些冰冷的潭水，像是死水一样，除了她，再没有任何生物存在。太过死气沉沉，也太过压抑。 这下仙枍彻底慌了，她停下动作，咽了口口水，然后沉下神思去找紫凰。她也不管会不会受到外力打击了，反正她也结不出结界，不能用任何法术防范，而且这样下去早晚也是死，她可管不了那么多了。 还好此时紫凰还在识海之中，若是紫凰不在，仙枍可就真的要哭了。也不知道是她的泪水味道差一些，还是这潭水更难喝一点。当然，仙枍并不想尝试。 “紫凰，你能感觉得到外面的状况吗？我现在该怎么办啊？”仙枍虽然已经在压抑，但声音中还是难免带了几分焦虑。 紫凰本来还在修养所所以早早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系，更不可能知道外界现在如何了。不过它能感觉得到仙枍的心情，所以它知道这次的事情是真的有些棘手了，否则仙枍根本不会这样一副天塌下来了的样子。 印象里，仙枍上一次如此，还是寒子呇失忆之前那次吧。 “别慌，”紫凰先安抚到，“你先等着，我来看看。” 也没等仙枍做出什么回答，紫凰便消失在识海，仙枍知道，对方是将自己的灵体打散凝聚于她的眼睛处了，这样去感受外界事物的方法，要比通过神识更省力一点。仙枍也是在这个时候，才意识到紫凰还在修养之中，根本没有多少力气去帮助她。 可紫凰在知道她有难时，毫不犹豫地便去帮忙了。没有丝毫的停顿与推拒，甚至没有考虑自己的状况。 仙枍的鼻根有些酸涩，她冷静下来，将心中的畏惧感一一清除。被如此对待，又怎能再畏缩不前？那岂不是辜负了对方的一片心意，让人寒心吗？ 舌尖抵住上颚，仙枍撑起一个笑容来，哪怕眼中有泪光，嘴角甚至没能上扬，但仙枍知道，自己心中的喜悦就像是人界节日时绽放的烟花，“嘭”的一声，绽放出满心欢喜。 片刻后，紫凰在仙枍眼前慢慢凝聚身形，其实原本若是在全盛时期，紫凰又哪里会将凝聚的过程这样一点一滴展示给别人看？只是这时候，它不得不如此罢了。 “你陷入了阵法，”紫凰简明扼要地说着，因为它也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此阵法以山水为阵，庞大至无可想像，是上古巨阵，早已失传。若要离开，唯有找到唯一的生门。” “生门？如何去找？”仙枍认真地问到。 紫凰没有停顿，这本来就是它接下来要说的。 “此阵无退路，唯有向前。虽然每个选择找到生门的几率不同，但最后都能够选到生门，生门不必去找，”看着仙枍眼里冒出来的希冀，紫凰几乎不忍把后面的话说完，可它必须得说，“但活着离开生门的前提，是你能够活着走到那里。可是以你如今的状态，怕是很难。” 仙枍的神色平静下来，的确如紫凰所说，她现在身体已经被冻得有些发僵了。而且她之前很有可能选错了方向，所以离生门怕是还有不短的距离，若是在这半路上就已经被这潭水消磨干净了，那她又哪里还能有机会活着离开？ 认清这个事实，仙枍眨了眨眼睛，把心略有些低落的情绪赶出去。她笑着说到：“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万一我运气好呢？” 仙枍的笑容明媚，可紫凰仍然在其中找到了一丝强颜欢笑的痕迹。但紫凰没有说破。它只是微微颔首，像往常一样，用那个清冷的声音说着：“我相信你。” 没什么好说的，四个字，便足以说明一切。同样，也是对仙枍的最大肯定。 仙枍没绷住，咧开嘴笑了起来，这次是真的在笑，没有一丁点勉强的感觉。她一直被紫凰信任着，而且不管紫凰说了多少遍，仙枍仍然会为此产生巨大的幸福感。 在这样的心情之下，生死存亡也不再那么可怕，若真到了那个时候，仙枍还有一只手镯。所以，在手里的砝码被数清楚之后，反而没那么害怕了，至少她自己知道该怎样出招，而不是被逼无奈只能被动。 “紫凰。”仙枍微笑着凝视着对方，眼中含情。 紫凰只是多了些疑惑：“嗯？” 仙枍卖关子得笑了一下，最后终于说出那三个字来：“谢谢你。” 闻言，紫凰愣了一下，却也只是深深地望了一眼仙枍，便闭目休息了。 在紫凰的身体渐渐化作紫色流光散入识海修养之后，仙枍也里开了识海，接下来，该是她拼搏的时候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05章 若是失去 仙枍虽然心中急迫，却也没有漫无目的地乱闯，她仍然细细地辨别着水流的方向，虽然很微弱，但在注意力高度集中的时候，也还是能够找到那么一点蛛丝马迹的。 在做出选择的时候，可能也有依靠直觉的因素，但是所占并不多，因为直觉和运气总是挂钩的。而仙枍，从来不相信自己的运气，或者说，她从来不依靠运气。 天道或许总会让某些人的运气比别人好那么一点点，但是仙枍自认为她并不在这之列。与其相信运气，她宁愿凭借努力。至少努力这种东西，得来的实力是自己的，自己也清楚到底如何，而不是运气那样虚无缥缈。 可仙枍也希望，自己能好运那么一点点，至少现在，她真的需要一个好运气。 又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仙枍感觉呼吸已经有一点费力了，她的避水术大概也快消失了吧。可是她还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呢，这地方太黑也太冷，她快要待不下去了。 如果心里的那一点温暖也失去，那她还有没有机会看见光？仙枍乱七八糟地想着，冰冷一寸一寸渗入皮肤，冻僵了血液，扼住了呼吸。 在最后，仙枍终于还是没有支持住，用仅有的力气抓住左手腕上的那只玉镯。仙枍想要笑一下，可是脸已经僵了，她有些无奈，只希望寒子呇能够来吧，哪怕看到她这般狼狈的样子也没关系了，她还想活着看见对方呢。 寒子呇，在我死之前，你一定要找到我啊，我还想和你一起看日出呢。 仙枍无力的垂下手臂，陷入更深更冷的水底。在她晕死过去之前，闻到了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檀木香气，那是，谁呢？ 仙界之中，一道红光出现在仙君殿中，不由分说地打断了仙君处理政事的动作。 “你倒是告诉我，天厥山到底是做什么的？！” 血色衣袖扫过仙君案头，将那一摞堆得高高的奏折扫落在地，笔墨纸砚也变作一片狼藉。 仙君却没有生气的迹象，这些还不值得他去在意，一个小法术就能恢复原貌，何必在意呢？ “你知道了？”仙君反问，却是陈述的语气。 暮雪轻“呵”一声，没什么好脸色，道：“仙君这般行径，怕是六界之中还无人知晓吧？天厥山中有上古凶阵，却未曾告知天下，甚至用来培养修仙之人。我倒是想问问仙君你――居心何在？！” 仙君微微垂眸，不再注视暮雪，因为他确实没什么底气。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端看到底怎么说。若按暮雪的说法，那的确是一件大事了，仙君也没有办法反驳，因为对方说的都是事实。 “上古凶阵，”仙君开口，“确实存在。” 暮雪挑眉，往案桌上一坐，打算听着对方怎么说。 “此阵是天成之阵，山水相绕，自然形成，所以威力极大。而整座天厥山，就是阵法所在，天厥山中的灵熙湖则是阵眼。此阵之功力却也无人知晓，历代仙君俱是只知有阵，却未曾见识过阵法之威。” 仙君不卑不亢地解释完，心中也知大概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暮雪不说，又无人禀报，仙君也猜不出到底是什么事情，只能先如实说了，左右他也瞒不过眼前这个人。 暮雪听完，长睫微垂，掩住眼底那一抹慌乱。再看向仙君时，她依旧高傲得不可一世。 暮雪起身，居高临下地说到：“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了，不过仙君还是找个时间管管吧，不然整个天厥山毁了都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暮雪嗤笑一声，拂袖离开。 而仙君则还在思考对方的话是个什么意思。或许，他的确该管管了。 同一个时刻，寒子呇心中一悸，瞳孔倏地收紧，旋即身影便消失在原地，却也没人在意，这样的突然出现与离开，在天厥山上实在是太常见了，根本不会有人在意什么，谁也不会知道身旁另一个人的离开的背后发生了什么。 仙枍的手指动了一下，她觉得自己清醒了，可是身体却不听使唤，眼睛也睁不开来。她有些烦躁，怎么回事？难道自己的身体还没醒过来吗？可是她还急着去陪寒子呇看日出呢，当然了，在那之前还要确认一下，她是不是还活着。 终于，仙枍睁开眼皮的束缚，看到了一丝光，她眨了眨眼，才发现那是石壁上石头的反光。而她已经不在水中了。 仙枍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就被一双手托起了身体，那双手缓缓地扶着她坐起，让人有种错觉，自己是被这双手的主人所珍惜的。 仙枍努力转了转眼珠，然后将头一点一点地偏过来，才看清来人。 张开口，仙枍瞪大了眼睛，有些讶然，也有些惊喜。 “哈……哈嗯……”仙枍张合着嘴巴，却吐不出来哪怕一个完整的音节，她愣愣地张着嘴巴，突然有些难过，因为她连对方的名字都喊不出来了。 寒子呇轻抚着她的后背，柔声说到：“不急，我在，我在的。” 仙枍想点一下头，告诉对方自己会听话，不会急着想说话，可是嗓子已经罢工了，她什么也说不出来。仙枍只好慢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以此表达自己的想法。 “我知道了，仙枍真乖。”寒子呇眼中有些湿润，他伸手揽过对方的双肩，将仙枍抱在怀里，下巴抵在对方的发心。寒子呇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怀里这个人，有心跳，有呼吸，现在还能给他反应了。对于寒子呇来说，这六界之中，真是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这次是他的错，他都没有弄清楚场地，就让仙枍以身犯险，这样的凶阵，仅凭对方一人，又哪里能熬的过去？若是仙枍真的再也醒不过来了，那这一次，他又该去哪里找她呢？ 差一点点，他又要错过她了。 仙枍的耳朵刚好抵在对方的胸膛，她觉得自己不仅能够听得见寒子呇的心跳，还听到了寒子呇的后怕。 寒子呇是不是，也怕失去她呢？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06章 如果如果 仙枍眨巴着眼睛，虽然思维还有些慢，但她还是思索完了，她有些窃喜，寒子呇肯定是在意她的，不然就不会这么紧张了。仙枍偷偷地抿唇笑了一下，用了很长时间，才把笑僵了的表情平复下去。 这时候，寒子呇也松开了仙枍。他把仙枍打横抱起，放在一块大石头旁边，让对方能够靠着石头。仙枍这才发现，自己身上裹着不薄的衣服，料想应该是寒子呇给她加上的。 寒子呇接收到对方的视线，一边替仙枍整理衣服，一边解释到：“你的身体在水里泡得太久，身上太冰了，这水洞压制了修为，我只能用这个办法让你暖和一点。” 仙枍再次缓慢而有力地眨了一下眼睛，认真地盯着寒子呇，似乎在等待对方说什么。 替仙枍掖好衣服，确定已经把对方包裹得严严实实了之后，寒子呇才抽出空暇来回答仙枍的问题。 “我们被阵法困住了，找不到生门便出不去。若非我在那玉镯里……”寒子呇突然收声，仙枍还没来得及问什么，他便跳转了话题，继续说下去，“总之这番能够找到你，已是万幸，你先好好休息，等你恢复体力之后，我们再去找生门。” 其实仙枍还想问他们怎么进到阵法里，这水洞之中怎么还有无水的地方的，不过寒子呇没有说下去的意思，她现在又说不了话，在沟通障碍面前，她也只能暂时低一下头了。 寒子呇见仙枍闭上了眼睛，似是困倦，便没有再说什么。他上前半蹲在仙枍身畔，抬手将对方挡住眼睛的碎发别到耳后，然后催动体内的灵力汇聚于掌心，轻轻覆在仙枍身上，然后输进仙枍体内，循环几周之后，才收回了手。 寒子呇没有告诉仙枍，她的身体并不是因为在水中泡久了造成的，而是遭到了阵法的反噬，甚至扰乱了她体内的灵力运转，筋脉也受了很大损伤。寒子呇只能一点一点帮仙枍恢复，因为他的动作一旦大了，就会被水洞所察觉，然后进行压制。幸而寒子呇很快发现了这个规律，然后将自己的修为压低，瞒过了水洞，不然还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救回仙枍。 但他还是来晚了，等他在这个浅滩上面发现仙枍的时候，对方的身体状况已经很差了。几乎是奄奄一息，他一时心急，毫不犹豫就释放了修为去救治仙枍，结果被水洞发觉，压制了他的修为。不过还好，并没有完全压制，比起救活仙枍，这个也算不了什么。 寒子呇顺势坐在地上，一条腿屈起，就这样凝视着仙枍，眸光沉沉。 这时候他开始想起来他这一世找到对方时的模样来，事实上自从记忆复苏以后，他就选择性的遗忘了。但这个时候，却又让人很难不将其翻出。 对方还叫柳下朝烟时，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姑娘，像是很多百姓家的女儿一样，有着自己的钻营。胆子不大，但为了活着似乎也没什么干不出来的，嗯，因为比起别的，她更怕死。所以哪怕她那么嫌弃那些腐朽的生活，她也一样拼了命的在夹缝中求生，活得很卑微，也没什么主见。 后来自己改了名字，叫孟朝歌。朝歌，说来是那个人的字，不过貌似也是仙枍的字，还是冥隳给取的呢。孟朝歌要更加沉默一些，心中坚定，但很难装下别人。那时候她已经放下了爱恨，不再会像以前那样，为了爹娘的行为而寒心，甚至委屈难过。她心里只想着她的妹妹，除此之外，再没有能真正打动她内心的存在。太过冷静，也太过理智和薄情。或许，只是因为所有情深，都被放置在她的妹妹身上了吧。 上天厥山以后，她忘记了前尘种种，没有经历过爹娘的冷眼抛弃，也不记得那些卑微的日子。甚至还忘了妹妹的死。 于是，她开始像个普通的姑娘一样，虽然谨慎，虽然小心，却还是喜欢温暖，愿意去交朋友，也会开玩笑，时常打打闹闹。比起之前，可能更快乐，也更鲜活。 但寒子呇也不知道，这样对仙枍来说到底好不好，忘了一切，那等到想起来，是不是会因为愧疚而心痛？毕竟她忘掉的东西，实在是太过重要，也太过不该忘怀。 因为那是仙枍所最在意的。 这样的仙枍，不管是哪个时候，都找不到与当初那个天界公主的相似之处。就好像，她们本就该是原原本本的两个人，除了容貌上有那么一些相同，其余的，却是看不出来了。 仙霂不管在什么时候，都不会让自己甘于卑微，也不会以那样低下的姿态活着。若是让她低下头，可能她宁选择体面的死去。 这样的做法，才像是一个天界公主该做出的，也是仙霂该做出的。 可仙枍做不出来。 寒子呇叹息着闭上双眼，有些无力。是他的选择错了吗？还是从一开始，他就找错了人？但是为什么，看到这样的仙枍，这一瞬间，他会有一种想要将错就错的想法？ 寒子呇睁开眼，用目光描摹着仙枍的轮廓，其实在略暗的水洞中，看得并不分明，但哪怕只是一个轮廓，也足够了。 抬起手又落下，再抬起，寒子呇顿了顿，看着停在半空中的手，不由闷闷发笑，终于还是将手送到仙枍面前，用指尖轻轻描绘着对方的眉眼。 寒子呇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声音很微弱，像是这水洞中的反光，昏暗难明。 “如果，你是她，该有多好。” 是啊，如果你是仙霂，那该有多好。他便不用那么纠结，也不必在徘回不前。可是这只是他所想的如果罢了。 而这个世上，很少有如果能够变成真实，大多数时候，如果就只能是如果罢了。 寒子呇无力的放下手，任由其垂在身侧，他再次叹了一口气，缓慢而悠长。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祈求什么。 “能不能，给我一次如果呢？”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07章 山雨欲来 等仙枍再次醒来的时候，寒子呇正坐在一旁打坐，两人的衣服都早已干了，甚至仙枍还能感觉到体内有温暖的气息流淌。她单手撑着地面坐起身来，才感觉到冷。 地面还是冷的，这里还是那个漆黑寒冷的水洞，她和寒子呇都被困在了这里。 等仙枍坐起来时，寒子呇也收了势，睁眼看过来。 “感觉怎么样？” 石壁的反光实在没有多大亮度，仙枍努力地看向寒子呇，却也只能看到一个大致的轮廓。她抬了抬手臂，道：“已经好很多了，是你给我输了内力吧？” 虽然是问句，但其实已经没有多少疑问的意味在里面了，毕竟除了这个答案，实在不可能有别的解释了。 所以寒子呇也没有反驳，起身走到仙枍身边，又替她试了试内力，确认她刚刚醒来的动作没有造成什么损伤，才放下心来。至于仙枍所说的好很多，其实他并没有什么感觉，因为这段时间的修复，于他而言，实在是太慢太慢。 仙枍等他折腾完，才又开口问到：“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我也不清楚，”寒子呇在仙枍一旁坐下，“这水洞里没有日夜变化，光影都没什么改变，想分清天数几乎不可能。” 寒子呇说着，从锦囊里取出两枚蓝色的小果子递给仙枍，见她惊讶，便又解释到：“我离开你那几天摘的，放在锦囊里一直没取下来，刚好带进来了，你拿着润润嗓子吧，也聊胜于无了。不过这锦囊空间小，没装几个，填饱肚子是别指望了。” 仙枍把果子放在手心里看了一会儿，轻轻地笑了一下，道：“谢了。” “你要谢我的地方多了去了，别想用两个字应付。虽然你的经脉已经恢复了大半，但还是要好好蕴养，不然落下什么毛病，以后仙途都坎坷，抓紧时间调息吧。” 寒子呇说完，又起身回到之前坐着的地方准备继续打坐了。 仙枍握紧了手中的辞木果，扭头看向寒子呇的放向，问：“有办法出去吗？” 寒子呇摆好了打坐的姿势，才慢悠悠回答：“尽人事，听天命吧。” 虽然寒子呇是这么说，但仙枍显然是不会相信对方会就这样认命，或许有一天寒子呇会被什么困住，但绝不会是眼前的这个水洞。 可能是有了一个人陪着，所以哪怕仍然身处这个冰冷的地方，仙枍也没有了之前的紧张和害怕。有了陪伴，艰难困苦的日子再长，也可以无所畏惧。 仙枍含着清甜的辞木果，也开始了漫长的调息。 修仙之人常常独处，所以天厥山到现在都没有发现寒子呇和仙枍出了事，而比起天厥山的安静，仙界，或者说是暮雪和仙君那边，才是真的乱了。 “你想压住天厥山的事情，我懒得管，但是她如果出了事，我绝不会放过你！” 暮雪的眼底有着和衣裙同样的赤红，那是她怒极了的表现。可是眼前仙君那副仍然想要把事情高高挂起的模样，实在让她不能不气。 仙君放下手中的笔，抬头看向暮雪，说：“天厥山之事，自会有解决之法。只是你为何如此在意那个人？如果只是因为人界那十几年的牵扯，实在不能令人信服。” 暮雪没想过仙君会问这个，事实上以仙君这样闷的性格，本来也不会主动过问的，但暮雪这几次三番的奇怪态度，实在太令人生疑。暮雪不会，或者不该这样在意一个人，真的是太过在意了。 “我与她的牵扯，可不止这一世。不过你不需要知道太多，你只要知道，我需要你给出一个合理有效的解决方法就够了。仙籍的事情尽快吧，我不会在仙界待太久了。” 暮雪随意找了个理由敷衍过去，然后开始催促仙籍的事情，她还是不放心仙枍，哪怕旁边还有一个寒子呇，都不能让她心安。如果仙枍死了，只是想想这个如果，都让她慌张不已。 总之，仙枍不能死。 仙君知她不愿多说，便也就不再纠结这个话题，他重新拿起笔，淡淡道：“会尽快的。” “但愿如此。” 这次的对话，依旧以暮雪的拂袖离去而结束。 另一边的天厥山，其实也不如表明那般安逸，四位上仙已经感觉到了隐隐约约的邪秽气息，但他们并不知道是从何而来，只以为是天厥山真的混进了魔物，可即使是这样，也足够令人惊慌了。 “现今魔气愈来愈重，是否需要向弟子坦诚？” 说话的是木夭上仙，几人中他向来最是直接，所以一张口，便问到了点子上。 “之前虽说我们也提过一次，但其实并没有说清楚过天厥山面临的危机，如今弟子还什么都不知道，不如说清楚。”桃泠上仙接了话。 拂叶上仙还是那副散漫的样子，不过这次他只是靠坐在了浮屠殿里准备好的椅子上，倒也没太过分：“说了，弟子会恐慌，不说，弟子没准备。这倒是个麻烦，可我们其实也不怎么清楚是怎么回事，不是吗？” “拂叶上仙说得对，”仙禾开口，“现在我们也不知道魔物究竟发展到了什么程度，贸然向弟子公布，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当务之急，是了解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至于公布的事情，演仙大比快到了，不如就定在那个时候罢。” 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其他几位上仙也都没有反驳，只说尽力调查，便没再说什么了。倒是拂叶上仙又想起来一事，便笑着提了提。 “仙禾上仙，你底下有个弟子，前阵子找本仙帮忙炼制一个能通各族语言的小玩意儿，本仙倒是炼制出来了，她人却是跑了，真是有意思。” “哦？”仙禾上仙心里隐隐有个答案，面上却不显，问，“是何人？” 拂叶上仙本就是说笑，便也随口答了：“住你偏殿的那个。” 仙禾一听，心中便有了底，道：“大概是去别处修炼了罢。” “主峰的弟子向来勤勉。” 拂叶上仙笑笑，随其他两位上仙一同离开了浮屠殿。 仙禾坐在殿中，莫名觉得有些冷。 或许真的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天厥山，大概真的有此一劫。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08章 怨气横生 仙枍再次引导内力在体内循环一周后，心中欣喜，大概再来一两次就好得差不多了。她满意的笑了笑，睁眼往寒子呇那边看去，撑着身后的大石头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感觉还不错，便朝着寒子呇走去。 调息是不能随意打断的，看寒子呇半天没停下，大概关键部分还没结束，仙枍也就没有出声，抚着洞壁开始走动，说起来她还没有仔细探索过这个水洞呢。 这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走了两圈下来，仙枍倒觉得四肢协调好了很多，也不知道她昏了多久，刚起来的时候身体都有些僵。毕竟经脉受损，没以前那么快的适应速度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好像闻到了一种若有似无的檀木香气，莫名的有些熟悉。 仙枍皱了皱眉，努力的朝四周嗅着，然后循着香气，慢慢摸索到了一块有些凸起的石壁边。 她有些不确定似的，凑近嗅了嗅，果然，一股浓郁而清冽的檀木香气扑鼻而来，薰得她瞬间晃了神。 那一刹那，她只听到识海里和耳边响起了同样一句话。 是她的名字。 “仙枍——” 一声紫凰的，一声寒子呇的。 仙枍再次嗅到了那股檀木香气，而这一次，不是从外界，而是从刚刚修复的差不多的经脉里。从她进入这个水洞，受了伤之后，这股香气便侵入了她的经脉，而随着她的调息，愈积愈深罢了。 到了现在，终于爆发了。 后面的事情仙枍记得不清楚，或者说这时候的她已经不是她了，另一股更加庞大的力量控制着她的身体，把她的思想禁锢在一个角落，她只能被动的断断续续地看着外面发生的事情。 她看到寒子呇被那个东西打伤，气息奄奄的宛若那次仙枍送他去依风殿的时候；她看到水洞里冰冷的水开始沸腾，从她体内散出去的灵力涤荡开来，震得水洞摇摇晃晃；她看到识海里的紫凰拼命挣扎，想要将她解救出来，却被那个东西撞得紫光黯淡。 而她却无能为力。 水洞之外，整个天厥山都笼罩在一重怨气之中，许多正在修炼的弟子体内灵力紊乱，甚至有些根基本就浅薄的，竟然爆体而亡。四位上仙也知道大事不好，仙禾当机立断向仙界请示。其他三位上仙也正往主峰赶来。 “这根本不是魔气。”对这方面比较敏感的桃泠上仙率先开口。 木夭上仙也点点头，“倒像是怨气。” “那现在问题来了，”拂叶上仙找了个椅子坐下，“哪里来的怨气？” 仍旧是桃泠上仙回答：“应该是从灵熙湖爆发的，哪里怨气最为浓郁。” “错了，”拂叶上仙打断她，重新问，“本仙问的是，天厥山，为什么会有怨气？” “而且是灵熙湖。”木夭上仙补充到。 众所周知，灵熙湖是天厥山灵气最为浓郁的地方，怎么看，都不该是怨气最先爆发甚至唯一爆发的地方。 “我已经向仙界请示，当务之急是安顿好弟子。已经有不少弟子受到影响，若再不解决，恐怕走火入魔的人数会越来越多。” 仙禾一锤定音，其他上仙也纷纷同意。 “那就这样吧，我们先各自把自己峰上的弟子安抚好，剩下的等仙界的指示。” 拂叶上仙听到桃泠上仙这么回答，笑了笑，摇着头起身离开了。 木夭上仙应了声“好”，便也和桃泠上仙一起离开了。 唯有仙禾留在浮屠殿中，眉头锁得愈深。 他们几个上仙里面，拂叶是最通透的，也是最懒散的，但每次说的话都带着提示，所以仙禾不得不深想，拂叶是不是已经看出了什么，但她不能直接去问。 拂叶只说了这么多，那大概也就是他只能说这么多。修仙之人，若是泄露天机，于修为是有损的。她还不至于去逼迫别人。 既然天厥山合该有此一劫，那便来吧，风雨行舟，也不见得就会灭亡。 此时水洞之内，仙枍已经昏了过去，但是修复好的经脉再次损坏。 在那股力量离开她体内之后，她摔倒在地上的那一刹那，手腕上的青色玉镯与碎石相撞，应声碎裂。 寒子呇曾对仙枍说过，有一天他希望对方把玉镯还给他，但真到了这时候，寒子呇的心还是颤了一下。 他撑着身子半靠在石壁上，大口喘息着，喉间涌出一口血来，腥甜的味道冲得他头昏脑胀。那滴心头血，到底还是回到了他的体内，而被他封存的记忆，也彻底解开。 他算好了会在这段时间拿回的记忆，以他没想到的方式，没想到的地点和时间，回来了。 却并不让人感到欣喜。 寒子呇又看了看昏倒的仙枍，笑得咳出了一口血，也昏了过去。 若非要说有什么好事的话，大概就是，水洞的禁止消失了。 大概是心头血回来了的缘故，寒子呇恢复得很快，至少比仙枍先醒过来。他盘腿调息了一会儿，恢复了行动能力之后，便起身去查看仙枍的状况。 不看还不要紧，这一查看，让他的心凉了半截。 仙枍的状况非常糟糕，比他在水洞刚见到她时还要糟糕。 其实也不难理解，那么重的怨气根本不是仙枍所能承受的，非要挤在她身体里，肯定是会造成巨大损伤的，可是现在，他自己的状况也不好，怎么才能救仙枍呢？ 这时候，有个气若游丝的声音突然响在寒子呇的识海里。 “摔碎……锁凰……玉……” 是紫凰的声音。 以寒子呇如今的修为和见识，自然能够辨别清楚，只是锁凰玉是什么，为什么要摔碎锁凰玉，他却是不知道了。 可刚刚那句话大概已经是紫凰的极限了，而且紫凰应该是不会害仙枍的，所以寒子呇还是依言找起了锁凰玉。 他伸手勾出仙枍脖子上的那根绳子，拽出来一块玉佩。如果不出意外，那这块玉佩大概就是锁凰玉了。 至于寒子呇为什么这么直接，实在是他注意这块玉佩很久了，一直想问仙枍是谁送给她的，不过每次总是又莫名其妙地跳过了这个话题罢了。 既然紫凰说了要摔玉，那便摔吧。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09章 凤凰玉碎 寒子呇指尖一动，穿着玉的绳子便断了，他拿起玉佩随意看了看，见果然如“锁凰”一般，也没时间多想，便朝着一旁的石壁抛了过去。 一声清脆的响声过后，锁凰玉碎开，里面紫色的凤凰却没有一起碎裂，而是飞速化成紫色光点，在空中汇聚成一条带状，宛若河流一般，向仙枍涌去。 肉眼可见的，仙枍表面的伤口迅速复原，神色也渐渐好转。待光点消散完，寒子呇才去探仙枍的灵力，惊讶地发现虽然灵力还不算太充沛，但经脉却是修复好了。 这锁凰玉，到底是什么？ 寒子呇压下心中的好奇，先把仙枍扶起来坐好，然后替她重新梳理了一遍灵力，让她体内的灵力循环更加合理。 不一会儿，仙枍便醒了。 “寒，寒子呇……” 仙枍眼里还带着刚醒来时的迷茫，事实上她确实很茫然，但她知道对方因为她而受伤了，哪怕那个时候，她自己也不能控制自己。 “嗯，我在。”寒子呇让仙枍靠在他身上，握着她有些冰凉的手，应声到。 仙枍扭头想去看他，寒子呇却不让，仙枍干脆撑着地面站了起来，因为她觉得，如果道歉的话，至少要看着寒子呇说才算郑重。 “对不起。” 仙枍微微低头，直视着仍旧坐在地上的寒子呇，开口说到。 寒子呇却没什么表情，也静静地看着她。 “你记不记得我说过，你要谢我的事太多，一个‘谢了’根本不够？” 仙枍愣住，不明白他的意思。 寒子呇接着说：“同样的，你欠我的事也太多，一个‘对不起’根本不够。” 根本不够吗？ 这一瞬间，仙枍的眼前闪过很多画面，一帧帧宛如昨日，她突然发现，确实如寒子呇所说的那样，他们之间，并不是一句谢谢或者一句对不起就能轻松带过的。 昏暗的洞穴里，寒子呇的神色愈发莫测起来，他仍然静静地望着仙枍，继续开口。 “我为你做的事情，只是我心甘情愿去做的，并不是为了一句谢谢和对不起。如果你用这几个字去衡量，那不是珍重，而是侮辱。” “我，我不知道是这样。”仙枍一时有些慌乱，但在寒子呇深邃的目光中，到底还是冷静了下来。 仙枍仔细想了想寒子呇说的话，然后深吸了一口气。 “寒子呇，我仙枍在这里起誓，不管未来我的琴技如何、修为如何，这琴音的攻击唯独对你无效。我的琴可以护你，却绝不可以伤你。若有违背，则弦断，琴毁，人灭。” 这一瞬，寒子呇仿佛又看见了当年站在碧落旁边，说着会去找他的天界公主，同样的冷静，同样的坚定，同样的执着。 他笑了笑，道：“好。” 却不知道是在回应谁。 仙枍不知道，可寒子呇却是知道的，仙枍所有起誓诸神都会听到，也都会变成不可违背的规则，所以这个承诺，可以说是很吃亏了。可正如寒子呇所说，他们之间，并不是一两句话就可以概括，所有的付出，不过是心甘情愿。 寒子呇是，仙枍也是。 “我带你出去吧。”寒子呇站起身，朝仙枍伸出了手。 仙枍握住他的手，问：“可以出去了？” “应该，”寒子呇看了看那片漆黑的水，“这洞里的禁制解除了。” 仙枍对这个感觉不太深刻，毕竟她的修为还没有达到要被禁锢的程度，不过寒子呇这么说，应该是没错的。 于是仙枍点了点头，道：“那走吧。” “嗯。”寒子呇反握住仙枍的手，正准备往前，余光里却看到了那块碎玉，便提起这事情来。 “你刚刚晕过去之后，你的器灵让我把你脖子上的那块玉佩摔了。我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摔了玉之后，你断裂的经脉修复大半，灵力也好了许多。” “这样吗？”仙枍用了一只手摸了摸脖颈，果然那块玉佩不见了，她一瞬间有些不习惯，不过也没显露出来，说，“我来天厥山的时候那块玉就在了，其余的我也不清楚，一会儿我问问紫凰吧。” “嗯。”寒子呇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声，“准备好了，该下水了。” “好。” 仙枍应了一声，两个人便进入水里，不知道是不是禁止解除的原因，这水似乎都没有之前那么冷了。 有寒子呇带着，两个人很快便离开了水洞，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仙枍催动灵力蒸干了衣服上的水分，然后看着周围枯败的草木，有些发愣。要知道即使是在冬天，天厥山上的草木也鲜少有枯萎的现象出现，这是怎么了？ 寒子呇倒是没怎么惊讶，他大致扫了一眼，道：“大概跟你灵力暴乱有关吧。” 仙枍怔了怔，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只是闻到了一股香气，然后就中招了，像是有什么东西附身了一样。那东西有些厉害，但我也说不上来是个什么东西。有些邪乎，但又含着一股子正气，很奇怪。” “是天人之壑。” “啊？什么？”仙枍抬头看他，寒子呇的声音有些低，她没听清楚对方刚刚说了什么。 寒子呇看了她一眼，说：“没什么，我们该去仙禾上仙那里了。” “哦，也对，我们应该把这件事跟师父说一下。” 仙枍点点头，抬手捏了一朵云，对寒子呇抬抬下巴，“一起？” “一起。” 两人来到浮屠殿的时候，恰巧遇见昤昽正向仙禾禀报安抚进度回来，她冲两人点了点头，难得多问了一句：“你们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仙枍不明所以。 “灵熙湖爆发大量怨气，许多弟子受到波及，你们有受伤吗？”昤昽耐心解释到。 这样说的话他们确实受了伤，但不是受到波及，而是处在怨气中心。 “一点小伤，我们正打算向师父禀明此事。”仙枍避重就轻地答到。 闻言，昤昽点了点头，“师尊正在里面，你们进去吧。” “嗯，师姐再见。”仙枍侧身，让昤昽先走。 昤昽见状也不推辞，只是路过寒子呇的时候多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了，今天的寒子呇话有些太少了。 跟以往有些不太一样。 不过昤昽也没再多想，还有许多弟子等她过去安抚，她的时间也很有限。 仙枍倒是没察觉到什么，回头对寒子呇说：“走吧。” “嗯。”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10章 亦敌亦友 两人来到浮屠殿，仙枍依照以往先行礼拜见，寒子呇却没动。 仙禾抬头看了他一眼，对视之间各有猜测，却都不动声色。 仙枍也回头看了寒子呇一眼，有些奇怪，嘴唇动了动，却没说什么。 诡异的气氛很快过去，仙枍上前一步，将他们在水洞里经历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然后等仙禾发话。 仙禾下意识地看向寒子呇，不过见他没什么表情，便自己说了：“此事兹事体大，我会和你其他几位师尊仔细商讨，你先回去吧，好好调息，将受损的经脉恢复好。” “是，弟子告退。” 仙枍回完，转头示意寒子呇可以走了，寒子呇却没动，只说到：“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需要问师尊。” “哦，好。”仙枍心中疑惑，却也没多想，转身便离开了正殿，往偏殿去了。 正殿之中，仙禾停下了动作，正襟危坐，问：“何事？” 寒子呇表情淡淡，显得有些莫测，比之以往多了些什么，仙禾莫名感觉，寒子呇似乎不太一样了。 “仙霂是不是找过你了？” 仙禾神色一顿，差点心神不稳，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我所有的记忆都已经归位，能力虽比不上巅峰时期，却也差不了多少。你又何须瞒我？” “既然如此，你又何须问我？”仙禾已经冷静下来，现在的寒子呇，怕是整个天厥山也无人可比吧。 听到仙禾的话，寒子呇却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感受，有些意料之中，又有些失落，可是说到底，不过是他自作自受。 很多以前想不通的事情，在记忆归位之后，都显得明明白白。比如当年的柳下夕岚拥有仙霂的记忆，比如那枚他留下的白玉扳指，比如后来的暮雪。 仙霂毁了那枚白玉扳指，也毁了那滴心头血，大概是恨他的吧。 可仙枍呢？她又扮演着怎样的存在？ 要知道，仙枍身上也有仙霂的魂魄之力，可是却没有仙霂的记忆了。 寒子呇没说话，大殿里出乎意料的安静。 仙禾开了口：“你们的事情，其实很多我都不清楚，仙霂也好，苍旻也好，你也好，你们的事情都不是我一介小仙能知道的。但是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我也不想去问什么，我只知道，你们欠仙霂的，不管是两万年前，还是两万年后，都该还回来。还回来之后，便两清吧。” 两清。 寒子呇垂在身侧的指尖颤了颤，握成了拳，道：“你不仅不知道我们的事，也不知道，根本不可能两清。” “为什么？你们伤她的难道还不够吗？左右你们不会有什么好结局，为何不两清？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不好吗？” “这世上因果太多，我已经入了，便逃不开了。罢了，说这些做什么。待仙枍走了，我也会离开天厥山。” 仙禾见他不想多说，便也不在纠结，道：“演仙大比定在三日后，你们在水洞之中不知晓年月，一会儿你去跟她说一声吧。” “好。” 这些事情谈完，寒子呇便说起了杂事，不过很显然，只有他觉得是杂事而已。 “你说什么？！天厥山是天人之壑？！” 仙禾起身得太快，连茶几都被她的动作带歪了，上面的瓷杯更是碎了一地。 “对。”寒子呇不奇怪仙禾会知道天人之壑，虽然六界之中对天人之壑的由来讳莫如深，但天人之壑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却也能知道个七八分，而这七八分也就足够了。 “天人之壑是前任天帝陨落之处，前任天帝不是为了弥补天人之壑甘愿献身的吗？怎么会，怎么会有怨气？”而且是如此深重的怨气，令天厥山上的草木都一度枯萎，还是桃泠上仙耗尽法力，才救回来大半。 仙禾感觉自己触碰到了某些隐晦至极的秘密，不敢再多问，只愣愣的站着。 寒子呇也假装没听到她刚刚的话，接着说：“此事已经不是你们能解决的了，尽快请仙君过来吧。若是再不施救，整个天厥山都会有魔化的风险。毕竟那怨气侵蚀过的地方，除了天帝或仙君降下福泽，根本无法消除。” 闻言，仙禾笑出了声，却比哭还难看。 “我早已禀报仙界，却被勒令留守天厥山，所有弟子不得外出，至于受损的地方，命我们自行补救。我以为是因为问题不大，却没想到竟是如此。仙界此举，怕是准备放弃我们了吧。” 寒子呇皱眉，稍微一想，便明白了仙界的做法：“他们不是放弃你们，而是打算利用你们。天人之壑经此一事，算是又有了一个缺口，而你们，正是弥补这个缺口的最好材料。” 仙禾还没想到这一茬，现在被寒子呇点透，整个人如坠冰窖，冷进了骨子里。 “这一劫，天厥山还过得去吗？” 寒子呇没回答这个问题，他只能说：“抱歉，我不能插手，帮不了你们。” “那仙枍呢？你连她都不管了吗？” 是啊，若是所有弟子都不得离开天厥山，那仙枍，又怎么能成为一个意外？ 可是，仙枍确实该是一个意外。 因为仙霂还在外面，她不会让仙枍死去。如果她真的那么恨他的话，就不会让仙枍死去。 寒子呇声音坚定，给了仙禾一个希望：“所以，即使我不能帮忙，你们也会有解决的办法。仙禾，如果你想要仙霂活着，仙枍就不能死，所以，别放弃任何一丝拯救天厥山的机会。” 仙禾眼眶微红，却最终没落下泪来，她的声音渐渐平稳：“演仙大比仍然会如期举行，其余的事，我会处理，今天的话，你不需要再告诉其他人知道。” 寒子呇微微点头，离开了浮屠殿。他知道，仙禾一直是怨恨他的，只是他们曾经有共同的目的，她又需要与他合作，所以即使每次针锋相对，却也没太大争执。 而这一次，寒子呇确实是想帮仙禾的，但是这是天厥山的天劫，他不能插手，何况这天人之壑，又与他脱不开干系。所以这一次，他注定只能袖手旁观。 他们之间，亦敌亦友，从来如是。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11章 雪色离别 寒子呇出了浮屠殿，也没多想，便直接往偏殿去了。他现在唯一需要关心的事情，大概就是把仙枍送离天厥山了。至于仙枍后来的事情，他却是管不了了。 有些事情错了，现在也该掰正回去了。 偏殿里，仙枍正听话地调息，寒子呇来的时候，她正好运气一个周天完毕。 寒子呇推开门的时候，仙枍刚好睁开眼：“寒子呇？” “嗯。” 寒子呇顺手关上门，走到茶几边坐下，用灵力催热了一杯水，端着喝了。 见状，仙枍跳下白玉床，也坐到了茶几边，随手拿了个茶杯，在竹筒边接了一杯水，学着寒子呇的样子加热，放到唇边抿了一口。虽然只是简单的白水，却也带着一股天然的清香。 寒子呇放下杯子，道：“刚刚仙禾上仙告诉我，演仙大比定在三日后。” “演仙大比？”仙枍在心里算了算，“也差不多到时间了，我记下了。” 寒子呇点点头，道：“你好好准备，无论如何，演仙大比之后都必须离开天厥山。” 仙枍觉得这话有哪里奇怪，但她之前一直是这么打算的，所以也就没找出问题来，只得点点头，说：“嗯，我会的。” 两个人安静了一会儿，寒子呇没想起还有什么需要说的，便起身主动告辞了。 仙枍站在偏殿之中想了一会儿，也没想明白哪里奇怪，倒是发现好像自从进入水洞中之后，她就没见到寒子呇把折骨扇拿出来了。以前寒子呇就算不用折骨扇做飞行法器，也是每天扇不离手的，可这几次仙枍都没见他拿出来过了。 真是有点奇怪。 不过寒子呇一直很奇怪，性子一天一个样，她也不清楚对方到底在想什么。不过左右都是寒子呇，她也就不想那么多了，总不会害她。 仙枍重新回到白玉床上打坐，顺便在识海中联系紫凰，她记得紫凰也被怨气伤到了，到现在都没回应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这次运气好些，仙枍总算是联系到了紫凰。 “紫凰，你怎么样了？” 仙枍的声音里有着掩藏不了的关心，毕竟她还记得在水洞里的时候，紫凰是为了她才受伤的。 “锁凰玉碎的时候，我便醒了，只是有些记忆混乱，需要清理罢了。无碍，你不必挂怀。” 紫凰的声音仍然清清冷冷，却也成功打消了仙枍的焦虑，仙枍放下心来，问起另一个问题。 “锁凰玉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摔碎之后竟然能治愈我？” 紫凰收敛羽毛，盘踞在仙枍身前，头颈微微垂着，望着仙枍。 “那股怨气入侵控制了你的身体时，我看到了一些零碎的记忆。还记得我以前向你提过的那只紫色的凤凰吗？她去了人界，佑一方国土太平，本就是犯了天规，最后神魂泯灭，留下一缕精魄转世成人，第一世魂归冥界时，却被她的子嗣摔下的一块碎玉锁住，便也带着怨气，所以会压制佩戴者的修为，甚至收为己用，好突破白玉的限制，辗转打磨之下，便成了这锁凰玉。” 一段话下来，仙枍也明白了个大概，只是不知道这锁凰玉为什么会在她身上。不过也不要紧，等离开天厥山之后，她自会知晓。 “那只凤凰精魄投胎的人是？” “人界沐国的德音皇后，那个摔下碎玉的人是后来的皇帝，沐珩。” 果然如此，仙枍点点头，这两个可不就是她在化月之阵里碰见的吗？每次想起沐珩，仙枍总是记不清样貌，只记得对方的目光沉沉的，有一种看不清的感觉。若要按紫凰所说，那这个沐珩便不会太简单，可不是谁扔块玉都能困住凤凰精魄的。 “你说这个沐珩……” “难说，”紫凰打断她，“不论如何，他已经转世，不必多想。” 仙枍想想也是，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她也只是在化月之阵里参与过罢了，并不能代表什么，即使有一段真实的历史，那也太远了。只不过喧筝和鸣纬给她的印象有些深刻而已。 “紫凰，你现在都恢复完全了吗？” “嗯，锁凰玉中的凤凰精魄毕竟与我有些联系，所以恢复的要比你快些。” 仙枍松了一口气，接着说：“三日后是演仙大比，我很快便会离开天厥山，你要做些准备，保住我的记忆了。” 紫凰淡淡颔首：“我已知晓，必会全力以赴。” “那好，我先调息，无论如何，这次我们都得走了。” 紫凰看着她，并没有问为什么，就像是仙枍也没有问它到底看到了什么记忆碎片一样。 因为她们都知道，那是对方所在意并且坚持的东西，不需要去过问，只要共同守护便好。 仙枍冲紫凰笑了一下，抬手摸了摸它的羽毛，然后离开了识海，进入更深层次的调息。 另一边，仙禾离开了浮屠殿，悄无声息地去了芊眠殿。 “桃泠，现今形式便是如此，如何选择，我都不会怪你。” 斜倚着桃树的女子雪色长发松松地绾着，外衣嫣红如火，里面的衣裙却白得像雪。她抬手拨弄着桃枝上的白色花苞，神色有几分天然的慵懒。 这桃树还是她刚刚治愈好的，只是那份欢喜却已经消了个干净。 “仙禾上仙既然开了这个口，心中不是已经替我做了选择了吗？我若是拒绝，大抵就是天厥山的罪人了吧？” 桃泠转头，朝着仙禾露出一个自嘲的笑。 仙禾仍是那副冰雪一般的模样，即便桃泠这样说，也没有几分松动。她可以在寒子呇和仙霂面前露出别的表情，却不能在其他人面前显露情绪，她代表的是天厥山，也是其他人的中心骨，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露怯。 “所以，你的选择是什么？”仙禾平静地问。 “放心，”桃泠唇角轻轻弯着，“我不会不管天厥山的。” 仙禾颔首，便转身离开了。 只余下桃泠一人，拨乱了一树的白桃花。 红色的衣摆拖在地上，身后是瞬间开放又凋零的白色桃花，像是一场无声的告别，无端生出一种凄凉之感。 芊眠殿中用来盛放仙君赠礼的屋子被打开，一头白发的女子走进去，打开了其中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从中取出了一枚小小的印章。 那是——仙后的凤印。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12章 暗流涌动 几乎是在桃泠拿起凤印的一瞬间，仙界便得知了消息，仙君难得的怔愣了一会儿，好半天才缓过来，不知道是该欣喜还是该失望，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取出凤印，无外乎也就只能是那个原因了吧。 桃泠自然是知晓这个举动的含义的，和当初仙君私下里与她说的一样，只要她愿意取出凤印，便会是仙界的仙后。她当时想着，直至消亡，她也不会取出来，但如今却是食言了。 她到底还是需要取出这枚凤印。 一道霞光从天而降，无视瓦片的遮挡，将桃泠笼在一团光晕中，渐渐地，自芊眠殿涤荡开来，催生了万物。 至此，怨气才算是真正的去除了。 但少有的几个人却知道，这只是治标不治本罢了。天人之壑，哪里是这样简单就能解决的。不过燃眉之急却是缓了。 还没等天厥山上的众人明白是怎么回事，就看见远处的天空来了一队整齐的车架，天马为骑，鸾盖成群。 众人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头朝天空看去，最后看见其中最大的一架鸾车停在了第三峰的芊眠殿，其余的车架还滞留在天空中。 第三峰上，桃泠拿着凤印踏出殿门，就和前来迎接的仙将与仙女打了个照面。 桃泠停住了脚步，在一群迎接声中，神色却有些淡淡。她启唇道了一句“免礼”，这群人才直起腰，但仍然不敢抬头。 “我还想在天厥山待几天，你们先回去吧。” 为首的仙将出列，回道：“禀仙后，仙君请您即刻回到仙界。” “是吗，”虽然是这么说，但桃泠心中也有了猜测，“好吧，我随你们回去。” 说什么回去，其实这里才是她生活最久的地方吧。桃泠回头看了一眼芊眠殿的一草一木，还有更远处的其他峰，心中不知道什么感觉。这时间太紧，连个告别的人都没有。 “算了，”桃泠笑笑，“我们走吧。” 到最后，她也没跟谁道别。 仙禾站在浮屠殿门口，望着远去的鸾车，和天厥山中的其他人一样，折腰俯首，道：“恭送仙后——” 盛大的霞光落下，模糊了一整个天厥山。 桃岭的桃花全部凋零，后来再也没开过。 拂叶坐在回廊里，倚着柱子望向那霞光来的方向，目光有些悠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此时此刻的冥界，状态也不十分好。 “莲姬，此事该如何处理？” 少女黑色的裙摆曳地，捧着影莲鉴的双手很稳，似乎并没有因为对方说的事情而摇动心神。 “冥王最近大概都不会回来，何况这件事情，他是知晓的。” “您的意思是？” “冥界的冤魂逃逸到人界，夺舍了不少凡人，新的冤魂出现，如此往复，最终必将酿成大祸。我不知道冥王想要做什么，但如今既然他不在冥界，我们只要管好自己份内的事情就好。逮捕冤魂、加强结界刻不容缓，但那些夺舍重生的冤魂大部分都成为魔修了，还需要派人去通知魔尊，问问他的意思。” “是，多谢莲姬指点。” 少女颔首，抬脚绕过对方，继续往前走。 在这偌大的冥界，并没有什么值得她关心的事情，不管是以前，还是以后。 人界此刻差不多陷入僵持的境地，七国之中仅剩下三国，徯国照例偏居一隅，没有参加战争，沐国和怀国对立，却也难分高下。 而魔修的出现，以及妖物的盛行，更是让人焦头烂额。不管是怀朱还是沐晛，都在试图联系一些修仙之人来解决，但实在收效甚微。 如今连寻常百姓都已经知道妖物的存在了，怪力乱神的事情也屡见不鲜，只是乱肯定还是乱的。大部分妖物对凡人还是比较井水不犯河水的，只有少部分开始伤害凡人，至于魔修，则掠夺妖物与凡人的生机来修炼。所以说三者各自为营，也没有什么联合的意思。 只是这样的话，更加乱罢了。 寒子呇看着远方的天色，只觉得黑云渐多，冥隳的动作越来越大了。或许并不是此时的动作大，只是准备了太久，一时爆发，才教人觉得震惊。 而重新归位的记忆让他想起，这计划里，也有自己的一份。只是他现在已经不太记得当时的想法和情绪了，可这么久了，冥隳难道就还记得吗？ 寒子呇不清楚，再怎么同根同源，他也不是冥隳。 而且此刻，有魔气的地方不止人界，还有天厥山。 大概是魔气太久没有现世，竟然没有人发觉。寒子呇用神识将整个天厥山探查了一遍，眉头紧锁。这事情，已经和他当年与冥隳商议的不一样了。 寒子呇脚步一转，便去了浮屠殿的偏殿。 “怎么了？” 这时候已是半夜，仙枍在白天才见过寒子呇一次，现在又见，不免有些惊讶。但寒子呇站在门口，又没有进来的意思，仙枍也就只好出来。 殿门外的山坡上，未盈花开得正好，这几年来不管有人没人，都是最绚烂的模样。仙枍略带疑惑地望着寒子呇，等着他说话。 “仙枍，我大概不能陪你参加演仙大比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对，我得去解决一下。” 寒子呇没说是什么事情，但看他的样子，应该很重要，仙枍也不好阻拦，便说：“那你去吧，一路顺风。” “嗯，你也是。” 寒子呇说完，又看了一眼仙枍，便捏决离开了，和之前来的时候一样，没有用折骨扇。 仙枍站在未盈花丛中，回头看了一眼今晚的月亮，觉得有些冷。 转眼间便是两日后，演仙大比正式开始。 虽然之前的事情弄得有些人心惶惶，但是如期举行的演仙大比却让弟子们稍稍安心，既然演仙大比都没有被取消，事情应该也解决的差不多了，而且他们的桃泠上仙可是已经成为仙后了，仙界应该也不会坐视不理。 可能是因为大家都抱着这样的想法，所以这次的演仙大比氛围还算是不错的。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13章 演仙大比 桃泠上仙不在，演仙台上只设了三个席位，仙禾上仙坐在主位上，照例宣读演仙大比的规则。 昤昽站在仙禾上仙身后，本来她是应该站在桃泠上仙身后的，但桃泠上仙不在，她便站在主峰上仙的身后。木夭上仙的身后却没人，按理说百木应该在，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他却没到场。 仙禾说完，坐下时朝木夭上仙身后看了一眼，低声问：“今天百木不在？” “是，他今日尚未出关。”木夭上仙侧了侧身子，沉静回答。 仙禾颔首，没再多说。演仙大比也要开始了。 仙枍站在下面的弟子当中，依次准备抽签，这时候哪怕不紧张，也有还是些激动的。虽然有些忐忑，但她有信心可以取胜。 “小师妹——” 仙枍拿着抽到的木签，循声望去，就见叶浅一路小跑过来，簪子上红色的小圆珠一晃一晃的，甚是可爱。 “叶浅师姐——”仙枍张开手，把飞奔过来的叶浅抱进怀里，“叶浅师姐好像长高了啊。” “小师妹，我好久没有见到你啦。”叶浅眉开眼笑的任仙枍打量，然后朝后面招手，“深深你快一点啦。” “来了。” 仙枍朝叶浅目光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了一袭绿色锦袍的叶深，她笑着点了点头：“叶深师兄好——” 叶深很快便靠近了她们，然后也同样笑着应了一句：“仙枍师妹，好久不见。” 叶浅立刻从仙枍的怀抱中出来，跑到了叶深身边。 “是好久不见了，师兄你看，叶浅师姐都长得和我一样高了。”仙枍说着，还用手比划了两下。 叶深笑得更深，道：“确实，浅浅长高了不少，也长大了不少。” “长高了吗？”叶浅也学着仙枍的样子比划来比划去，然后欣喜地确认，“好像是长高啦。深深，我要去爬那棵凤凰木，你上次说只要我长高了就带我去的。” 叶深揉了揉她的脑袋，笑得有些无奈：“好，等这次大比结束，我们就去，好不好？” 叶浅转了转眼珠，说：“那演仙大比什么时候结束啊？” “很快就结束了。浅浅很着急吗？” “也没有啦。”叶浅虽然不太懂这个演仙大比是干什么的，但是既然叶深在意，那她就听话好啦，叶深可是她很好很好很好的好朋友呢。 “那就等大比结束，好吧？”叶深好脾气地问着。 “嗯，好的啦。” 仙枍就站在一旁，却总觉得自己格格不入，这种感觉让她想起了一种她很熟悉的东西，叫作——结界。 “师兄，快要到我上场了，我可能还要去准备一下，就先走了。”仙枍朝叶深说到。 “好，祝师妹旗开得胜。” “借师兄吉言。”仙枍道谢，然后转向叶浅，“叶浅师姐，我先走一步了。” “嗯，”叶浅用力点头，“小师妹很棒的！” 仙枍噗嗤一笑，想要揉一揉叶浅的头，但是叶深在旁边，她只好按捺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道：“谢谢师姐，我会尽力的。” 仙枍摆了摆手，转身往演仙台上比试的地方走去，不过离她上去还有一段时间，她倒是可以观摩一下别人的比试。 台上的弟子用的法术和法器都不一样，几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打法，往往出其不意，令仙枍大开眼界。 正当仙枍看得无比认真的时候，灵熙湖的方向突然传来暴动，不待众人去看，另一边也传来一阵巨大的声响。几个白衣弟子御剑而来，神色慌张，还不待落下，便张口疾呼：“释空门被魔修攻破了——” 三位上仙骤然起身，互相对视之后，仙禾立刻做下决定：“拂叶，你与我去幽蕖潭维护灵脉，木夭，你镇守此地，保护天厥山的弟子。” “好。”木夭颔首。 “走吧。”拂叶应声。 仙禾立即往浮屠殿飞去。她以前也一直以为幽蕖潭是整个天厥山灵气最浓郁的地方，灵熙湖也只能媲美罢了。可自从寒子呇讲了那些话之后，她才突然明白，幽蕖潭便是整个天厥山的阵眼，为了加持这个法阵，布阵之人将灵熙湖的灵气引了过来。如今灵熙湖暴动，幽蕖潭的灵气也会受到影响，若是天厥山的阵法失灵，大概就像寒子呇说的，他们所有人都要给天人之壑陪葬吧。 拂叶按部就班的和仙禾一起稳固幽蕖潭，一句话也没问，就像是所有答案都已经了然于胸了一样。 仙禾到底是没忍住，问：“你都知道了？” 拂叶连眼神都没动，懒洋洋地反问：“知道了什么？” “这天厥山是一个上古大阵。” “哦，”拂叶仿佛没听见这个惊天的消息，一点儿讶异也无，只是回了一句无关的话，“天厥山也是人界的一部分……我想待在人间。” 仙禾沉默着没再说什么，只是拂叶最后那句话，她却也没听明白。 不过大概说话的人也没指望她能听懂吧。 另一边的演仙台处，木夭上仙已经停止了演仙大比，组织弟子们进行抵抗。本来秩序井然的阵列中却突然有弟子暴起，转而伤害起其他弟子。木夭上仙心中大骇，因为他很快就认出，这些弟子也是魔修。 这些魔修，竟然已经混入了天厥山了吗？ 仙枍身边本来没有魔修，结果有个被追杀的魔修直直往她这边奔来，眼神中尽是疯狂，看样子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仙枍正准备解决了他，却不想对方突然爆体而亡，竟是将仙枍打伤。 仙枍倒在地上，晕眩之中被其他弟子拉到一边，她探了探自己身上，倒是没受什么伤，但刚刚头被撞了一下，一时有些晕。 一时间魔修与天厥山的弟子们战成一团，连木夭上仙的排兵布阵都没什么作用了。毕竟这些弟子习惯了独身一人，很难联合作战。 随着释空门那边涌入的魔修越来越多，很快，天厥山这边就落入了颓势。打得有些混乱的人群渐渐被清出一条路来，一个瘦削的身影缓缓走来。 来人穿着深紫色的衣袍，乍一看还以为是黑色，眼神冷若寒潭，周身都笼罩着一重安静的气息。一如往日的稳重，却少了那件天厥山弟子特有的白色罩衫。 “百木，你剑上的血，是魔修的，还是……天厥山弟子的？” 百木抬头，看着上面努力平稳气息，却仍显得狼狈的木夭上仙，道：“师父觉得呢？”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14章 相见临别 百木的回答不啻于平地惊雷，这代表着有魔修早早打入天厥山内部，像百木这样的，更是取得了几位上仙的信任，而这背后的势力，更是不敢想象。 木夭自蛇身开了灵智，修炼至今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月，但他还是第一次愣了这么久。他实在不愿意相信百木会做出这种事情，他栽培百木数载，把百木当做最优秀的弟子，以他为骄傲，甚至为了百木亲自寻药、求剑。 是了，百木手里的那把剑还是木夭亲自找的材料，炼制许久打造出来的，可如今，百木却用它伤了这么多天厥山的弟子。 木夭心中悔怒交集，加上刚刚为了保护弟子用了不少大型法术，竟是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百木没有再往前走，他就站在演仙台的中央，像四年前夺得演仙大比魁首时那样，抛起手里的剑，然后在空中以掌拍击剑柄，将剑运了出去。只不过这一次，剑尖的方向却是栽培他多年的师父。 昤昽刚刚一直在打头阵，也受了重伤，但她还是坚持找到了仙枍的位置，前去给她疗伤，所以此刻，离木夭上仙很远。 木夭看到了迎面而来的剑气，却无力躲开，其余弟子或是隔得太远，或是水平太低，连剑气都不能应对，于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柄携带着银光的利剑向木夭上仙刺去。 千钧一发之际，众人只听到一声大喝：“师父——” 那剑停在木夭心口前一寸的地方，却到底没有再靠近。 被剑刺中的黑熊跌倒在地上，变成一个小姑娘的模样。仙枍在昤昽的治疗下，恰巧此刻清醒过来，她望着高台之上的那个身影，目眦欲裂：“望绣——” 不用她说，台上的木夭，台下的百木，都已经将她认了出来。 “望绣，你……” 不待木夭说完，望绣便打断了他，也许她是不想打断的，但是她已经撑不了那么久了。 “师父……是望绣……很重要的人。”望绣抬手，想要抹掉唇角溢出来的血，却越抹越多。唉，看来是不能给师父留下一个好看些的模样了。 望绣心中一叹，因为就在刚刚挡剑的那一刹那，她什么都想起来了。是的，她到现在，才算是历完了尘劫，师父就是她的劫。 想明白了之后，望绣笑了，像小孩子得到了自己喜欢的糖果，笑得单纯而喜悦，她对木夭说：“你一直是……望绣……很重要的人，望绣……” 木夭等了很久，也没等到后面那半句话。望绣什么呢？可是没有人知道了。 仙枍挣脱了昤昽，驭气飞到望绣身边，动作有些急，直接跪坐在了地上。她小心抱起对方的身体，泪水不禁坠下，声音却很轻，像是怕惊扰到了怀里的人。 “绣绣师姐，你上次说要我带的蜂蜜，我今天忘记了，我下次带给你，好不好？绣绣师姐……” 百木站在下面，却没有动，他转过头，看向释空门的方向。 演仙台上，只有一个穿着黑色骑装的女子站在那个方向，她背着弓箭，冷冷地注视着台上，那里有望绣。 百木猜，她就是把望绣带到这里来的人。 似乎是感觉到了对方的打量，那个女子微微转了视线，道：“沈见秋。” “百木。” 沈见秋把视线转回望绣的方向，然后说：“给他们告别的时间。” “然后？” “我会带走她的尸体，其余的随意。” “好。” 两个人进行了简短的交流，却已经达成了统一。气氛看似和谐，却实则暗潮汹涌。 在百木听到对方的名字时，便只能卖对方一个人情了。沈见秋，刚刚选出来的妖族之王，虽然以前妖族和平得不需要谁来统治，但如今境况，妖族也不得不产生一个统治者。如此说来，沈见秋大概是妖族第一任统治者。 见秋，望绣，这两个名字的亲近程度，一看便知，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反正他也不急。 待时间差不多，沈见秋走上高台，低着头对仙枍说到：“够了，把她给我。” 仙枍抬头，有些困惑：“你是？” “我是她姐姐。” 没等仙枍再问什么，沈见秋就弯下腰，一把把望绣抱了起来，抬脚准备走，却又突然停下，扭头对木夭说：“你们蛇族如此冷血，又怎么配得上她。” 说完，便使了术法离开，再没有回头。 仙枍望着对方离去的方向，愣愣地坐在地上，然后回头看了一眼木夭上仙，就见对方一脸迷茫与困惑，有着和她一样的怔忡。 就像是失去了什么。 百木没有收回那把剑，虽然沈见秋最后大概会把剑拔出来扔掉，但是百木可不太敢当着沈见秋的面拔出望绣身上的剑。所以此时他只是扫视了一圈演仙台上的惨状。 然后说：“你们真的以为，幽蕖潭能够守得住吗？” 木夭连受打击，已经没了当初的激动，他吐掉嘴里的血，斥了一句：“孽障！” 百木却宛若未听到，就那么静静地站着。 他在等。 而灵熙湖那边奔来的弟子带来的话，却昭示着他等到了。 “师尊，灵熙湖干涸了——” “什么！”不只是木夭上仙，其他弟子也一样震惊，这消息怎么听，都不像是好消息。 似乎已经在催促着死亡来临。 随着那名弟子的话音落下，灵熙湖泻出的磅礴怨气铺天盖地而来，此刻就算是通知仙界也来不及了。别说天厥山的修仙弟子，连魔修都有些吃不消。 幽蕖潭边，仙禾望着骤减的灵气，突然收了手，虽然不在场，但到底发生了什么，其实二人已经心知肚明。 仙禾张了张口，还是说了出来：“拂叶，你去帮木夭吧。” “那你呢？”拂叶第一次问她会怎么样。 仙禾摇了摇头：“是我错了，天厥山的修炼方法是错的，但这错也是因我而起，如今这般模样，只是自食恶果罢了。我自该偿了这份恶果。” 拂叶明白了，他也停下了动作，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自嘲地笑了：“你说得对，因果早就定了，又哪里逃得掉。” 拂叶摆了摆手，兀自往浮屠殿外走去。 仙禾闭上眼，纵身跃进了幽蕖潭。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15章 释空已破 演仙台这边，因为刚刚怨气的侵袭，众人都受到了重创。仙枍之前就被怨气控制过一次，刚刚望绣的事情又弄得她有些心神不稳，一下子被怨气袭击，差点去掉半条命。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着怨气似乎认准了她一样，攻击愈发凶猛。一旁的木夭上仙收到波及，竟是现出了蛇身。 凰厥琴的琴弦被怨气震断，仙枍的指甲断裂开来，居然没能立刻恢复。琴音终止后，身前的屏障也随之消失。仙枍被震倒在地，咳嗽了一声，竟站不起来。 紫凰凝出实体替她抵挡了一下，却很快因力有不逮而消失。 生死存亡之际，一道红光自天际而来，落下一道屏障，化解了怨气对仙枍的攻击。她抬头一看，便见一个嫣红色纱裙的女子立于身前，对方神色并不太妙，抓住仙枍的肩膀，提起她便走，一句话也没多说。 仙枍被这举动弄得眼前发昏，几欲晕厥，更别提问什么了。甚至她都没看清楚这人长什么样子，她若是仔细看了，便会发现，二人长得一般无二。 暮雪的足尖在虚空中点了几下，便离开了演仙台，到了一处怨气相对较轻的地方。她现在的状态并不好，刚刚取得仙籍，却没有与之匹配的仙身，还需要时间磨合。但仙枍这边情况紧张，容不得她再浪费时间，只好连忙赶过来。又动用了大量法力，如果再不补救，怕是有走火入魔的风险。 可这里，又能有什么补救之法？ 暮雪眉头紧锁，咬牙给仙枍落下一个保护结界，然后扶着一旁的树干调整呼吸。体内的灵力太过紊乱，她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压制之法。 就在左右为难之际，一个身影撞入了暮雪的视线。 那是她曾经觊觎过的小人参。 几年过去，那棵小人参的灵气愈发浓郁了，虽然比不得仙界的灵药，但在这天厥山大概也算得上极品了，何况对方仍然保持着那副心智单纯的模样。 暮雪的眼底显出深红的颜色，脚下一动，冲了出去。 就在暮雪朝叶浅出手时，仙枍恰巧看见，昏昏沉沉的大脑立刻清醒过来。 “不要——”仙枍伸出手，却拦不住。 拦住暮雪的人是刚刚赶来的叶深，他来不及使出法术，便直接以身相挡，硬生生抗住了暮雪这一击。 暮雪一击不成，笑了一下，道：“又是你这只绿毛畜生坏我好事，不过这次，你们可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话音刚落，又是一道凌厉的攻击，直直打向叶浅。 在天厥山待了四年，叶浅的法术说实话没什么长进，她自己本就灵智欠缺，叶深又把她保护得太好，可以说是事事都顺着她，如今面对暮雪的攻击，她连该怎么做都不知道。叶深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并没有指望叶浅做什么，只要对方好好呆在他身后便好。 可叶深又能抵挡多久呢？ 仙枍撑着摇摇晃晃的身子想要去帮忙，可是暮雪落下的这个结界不仅是保护仙枍的，同时也限制了她的活动。仙枍握拳砸了砸这层结界，却无济于事，急得眼眶都红了。 她不知道眼前的那个红衣女子和叶深叶浅有什么过节，但她看得出来，对方招招致命，是真的想要叶深和叶浅死的。 叶深已经有些难以支持，在暮雪的攻势下难免不能顾及全盘，已经有攻击落在了叶浅身上，两人均是负伤。加上刚刚在演仙台被怨气侵蚀，叶深和叶浅都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仙枍眼角发红，敲击在结界上的拳头都渗出血来。 不知道是太急了还是怎样，脑海中一道灵光闪过，仙枍便脱口而出了：“暮雪——住手——” 那红衣女子停下了脚步，仙枍紧紧盯着对方，在场的几个人都紧张得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知道红衣女子下一步会做什么。 暮雪缓慢地转过了身，看着仙枍。仙枍这才看清她的样貌，和自己十分相像。而对方的脸色惨白，眼底猩红，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眼神却深沉万分。 “你，认出我了？” 仙枍的眼前有些模糊，她摸了摸眼角，发现自己竟然落下泪来。 “我们谁也不欠谁了，好不好？” 暮雪却没理她这个问题，“你，都记起来了？不，怎么可能。” 仙枍的泪水不间断地涌出来，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好像这种悲伤是另一个人的，而不属于她一样。 仙枍不自觉地摇头，声音里带着很沉重的悲伤：“你知道泻月河里有一种叫做银钩的鱼吗？有人跟我说，那鱼寄存着某个人的记忆，前赴后继，等那个人来取。” 暮雪怔在原地，为什么，在仙枍提起之前，她从未想起过这件事，可仙枍说了，她便像是突然揭开了某些迷雾一样，很轻易的便想了起来。 暮雪眼底的猩红褪去，她凝视着仙枍，像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一样。 “暮雪，我求求你了，停手吧。” 这时候，暮雪也不知道，对方说的停手，是不要再伤害那棵小人参和那只小孔雀，还是指其他的东西。可如果是其他东西，她又怎么可能停手。 “暮雪，我们是两个人。我跟你不一样，也不会再一样了。” 仙枍说完，身前的结界碎裂，紫凰从她的身后飞出，却并未凝聚成实体，而是召回那把断了琴弦的凰厥琴，纵身投入了凰厥琴当中。凰厥琴在空中迸发出耀眼的光芒，待光芒消散后，一只紫色的凰鸟飞入天空，发出一声震彻九天的清啼。 而之前一直漫延的怨气似乎已经不再增加，仙枍他们不知道的是，灵熙湖已经重新出现了水源，只是比较少而已。因为去偿这份空缺的，只有仙禾一个人。 紫色的凰鸟绕着仙枍盘旋了两圈，然后落在仙枍身边。仙枍抬手抚了抚它的额头，对它说：“既然凰厥琴已经不在，那以后，你便叫凰厥吧。” 凰厥回以一声清啼，顺从地伏在仙枍身旁。 仙枍才抬头看向暮雪。 这时候两个人都有些狼狈，一个面色惨白，一个衣发凌乱，却都站得很直。 但如果跟这两个人接触得较深，便会发现，她们的眼神都与以往不太一样了。 仙枍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我确实，知道了一些我以前不知道的事情。但我觉得，不论如何，它们都不该对我的以后造成什么影响。我不想干涉你的想法，所以我也希望你能够记得，我们是两个人了，暮雪，我现在是仙枍，哪怕以后换了别的名字，我也不会是那个你以为的我了。” 可能是再次受到了濒死的打击，仙枍和紫凰在某种程度上融合了，很多记忆碎片也开始共享，紫凰知道的，紫凰从锁凰玉那里知道的，还有她以前的记忆，都统统回来了。 仙枍突然想起来，释空门已经毁了。 只有暮雪站在那里，惨白的脸上，留下一行血泪。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16章 我想救他 暮雪离开了。 仙枍知道，她那么说，是否认了暮雪所有的努力，但她不得不那么说，她不希望暮雪总是执着于以前的事情，虽然她也记不清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知道，暮雪活得太累了。 仙枍跌坐在地上，哽在喉咙里的那口血终于有机会吐出来。她刚刚的样子不过是在强撑，紫凰变成凰厥并没有什么治愈效果，只不过是紫凰的求生办法罢了。若是不与凰厥琴融合，紫凰作为器灵身陨，凰厥琴也会失去神器的地位。 “师妹。” 叶深抱着昏迷的叶浅，艰难地走到仙枍身边，然后小心将对方放下。这还是仙枍第一次见到对方如此狼狈。 叶深半卧在叶浅身边，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他用干净的指尖碰了碰叶浅的脸颊，对仙枍说：“师妹，我已经用象牙笏清除她对我的记忆了，以后，她就拜托你了。” “你——” 叶深摇了摇头，其余的话已不必多说，他把最后的修为都给了叶浅，只为了对方能活下去。他给了对方他所能给予的全部。 仙枍有些哽咽，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她垂下眼睫，道：“我会的。” 叶深笑了，最后看了一眼叶浅，认认真真的，似乎想要将对方的模样记在心里，好在来世能够寻到对方。 但也只是最后一眼罢了。 叶深倒在地上，身形渐渐化作一只翠色的孔雀，可惜最漂亮的翎羽都已经毁坏了，本来油光水滑的皮毛也染了灰，还有一块块凝结的血迹。 仙枍趴在凰厥身上，呜咽着哭了。 这世上有太多的生离死别，也有太多的无可奈何。 叶浅只过了片刻就醒过来了，她呆呆地坐起来，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充满了迷茫，她四处看了看，便瞧见了正在哭泣的仙枍。 “小师妹，你怎么哭鼻子了呀？”叶浅眨着眼睛，好奇地看着仙枍。 仙枍看着这样的叶浅，心里愈发难受，却还是忍着泪水，尽量放柔声音：“叶浅师姐，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了，好不好？” 叶浅皱起眉：“小师妹你在说什么呀，我们本来就是很好很好很好的好朋友啊……不对，不是你，那是谁呢？” 叶浅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总觉得有些想不通，她努力地想着，却连个影子也想不起来。 仙枍希望对方能想起来关于叶深的事情，又不希望叶深的付出白费。所以她还是出声阻止了叶浅：“师姐，想不起来就不想了，想多了脑袋会疼的。” “好吧。”叶浅勉为其难地答应了，脑袋痛痛很难受的，她不要脑袋痛痛。 叶浅正想站起来，就看见旁边地上有一只受了伤的孔雀，她立马把那只孔雀抱起来，上下打量了一番，有些心疼地说：“小师妹，你看这只孔雀受了很重的伤，我们要不要救救它呀？” 仙枍本来止住的泪又瞬间盈满了眼眶，她张了张口，想说这只孔雀已经死了，救不回来了。但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小师妹？”叶浅得不到回应，回头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仙枍。 仙枍这才清了清嗓子，说：“好。” 叶浅得了回答，立即喜笑颜开，用术法变了一点水出来，扯着袖子替孔雀擦洗灰尘和血迹。 这事情做起来其实很枯燥，叶浅却做得很认真，一点儿也没有要仙枍插手的意思。虽然难免有些磕磕绊绊，但叶浅也只是皱了皱眉，就继续做下去了。 仙枍正望着叶浅的背影出神，就听见对方说：“小师妹，你看它的羽毛颜色这么深，我们叫它‘深深’吧。” 仙枍吓了一跳，差点以为叶浅想起来了什么，她胡乱地点点头：“好。” 叶浅更开心了，为孔雀擦洗得更加卖力。 等叶浅把孔雀整理干净，仙枍也攒了一些力气，虽然显得有些杯水车薪，但总比没有的好。 “小师妹，你看深深好漂亮啦。”叶浅双手提起孔雀，给需要看。 确实如叶浅所说，清理干净之后，别说比起其他禽类，在孔雀里也算是很漂亮的一只了。 想想叶深平时就很注重仪表，便知道对方有多爱惜自己的羽毛了。 可惜为了叶浅，这身羽毛也曾那般糟蹋过。 仙枍抬手揉了揉叶浅的发心，发自内心地称赞：“是很漂亮。” 之前的事情想也知道，约莫是叶深让叶浅先跑，而自己负责殿后，却不巧撞见了暮雪，才会发生这种事情。他们都很无辜，可惜天道从不因为谁无辜便怜悯谁。 叶浅看着看着，扬起的嘴角忽然落下，她有些不开心地问：“小师妹，深深为什么不会动啊？” 仙枍愣了一下，答到：“大概是睡着了吧。” “那深深还会醒过来吗？” 被叶浅期盼的眼神盯着，仙枍的压力很大，她想了想，还是不愿意骗叶浅，她是可以一直骗叶浅说等等这只孔雀总会醒来的，也可以施法保住叶深的身体不腐。但这样真的好吗？让叶深的尸体就这样被折腾，死后也不安心，仙枍觉得震惊做不到。 所以仙枍只能告诉叶浅事实：“师姐，这只孔雀大概不会醒过来了，因为他已经死了。” “死了？”叶浅有些懵懂，似乎一时之间理解不了这个词汇，但很快她就大致懂了，“是说他以后都不会睁开眼睛，身体也会烂掉吗？可是我都帮他洗干净羽毛了啊，它怎么能这样呢？” 仙枍不敢回答，她怕一出声就会暴露出自己的难过。 叶浅看着看着，突然把孔雀抱进怀里，这孔雀看起来挺大，实际上轻飘飘的，抱都抱不满。叶浅撇下嘴，有些难过地说：“我不要他死，我要他活着，我不要他烂掉。” 说完，叶浅竟是哭了起来，很伤心很伤心的样子，声音也比仙枍放得更开。 这大概就是灵草幻化出来的人吧，天性单纯，也更加容易明白本真。哪怕什么都不记得了，也能感觉到什么东西对自己来说最重要。不需要明白太多，只要随心而行，就已经是最可靠的决定。 “师姐……”仙枍唤了她一声，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似乎有很多想说的，但到头来却发现也没什么说的必要。 “小师妹，”叶浅打了个哭嗝，“我们让他活过来好不好？” “师姐，虽然很难过，但是人死了是活不过来的。”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17章 银色步摇 仙枍打消对方的想法，虽然曾经她也有过这种念头，但是到头来却发现不过是一场笑话。很多事情都会随着时间而改变，并不是生死的问题。 叶浅点点头，说：“我知道。但是，我有办法救回深深。” “你有办法让他活过来？怎么可能？！”仙枍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是真的。”叶浅的目光很真诚，就像是本来如此。 但仙枍很快就反应过来，问：“你要付出什么代价？” 闻言，叶浅有些困惑：“那很重要吗？只要他活过来就好啦，我想要他活着啊。” 被叶浅这么一问，仙枍竟说不出话来。他们衡量许多，还要问值不值得，可到了叶浅这里，只是我想，所以我做。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也无需纠结太多。可起死回生的代价，又怎么可能不重？ “那你要是死了怎么办？”仙枍不得不问。 叶浅很认真地想了想：“嗯，对哦，那深深肯定也会好难过啦。我不想深深难过。嗯，我知道啦。” 仙枍不清楚叶浅知道了什么，只能在一旁看着。 叶浅抬手在头上摸了摸，拔下了那支缀着珊瑚珠子的银步摇。 仙枍突然想起来刚见面的时候，叶深曾经用这支步摇举过例子，但是不管是他还是叶浅，都不知道这支步摇有什么作用。仙枍显然也不知道，所以一时间有些不明所以。 叶浅却没有多做解释，将步摇直直插进孔雀的心脏。 仙枍睁大眼睛，伸手想拦，却已经晚了。 还不待她说什么，一阵青色的光芒漾开，包裹住了孔雀。叶浅渐渐虚化，但仙枍看得出来她在笑。 “小师妹，这是我的法器，师父说，这法器可以换命，不过我没有告诉别人知道哦。深深醒过来会忘掉好多好多事情的，应该就不会难过了。小师妹，再见啊。我很喜欢深深呢，这个我也没有告诉别人知道哦。” 叶浅的身影消失，化作一片青光汇进孔雀心口的那支步摇中，那步摇迸发出更强烈的光芒，最终，步摇消失不见，叶深完好如初。 仙枍望着消失的青光，泣不成声。 “姑娘，这里是何地？”叶深已经恢复成人身，站起来后作揖问到。 仙枍哽咽地说不出话来，一旁的凰厥替她开口：“天厥山。” 顿了顿，凰厥抢在叶深说话之前道：“你叫叶深，树叶的叶，深浅的深。” 叶深恍然，道：“好名字。看来在下或许遗忘了一些事情。” “既然不记得，那便不必记得。” 叶深点点头，似乎是赞同，他转而问到：“不知这位姑娘缘何而落泪？” “情之所至。”凰厥给出答案，不愿他再去问仙枍。 叶深明白它的意思，便安静下来，感觉胸口处有什么东西硌着，他伸手，从衣襟里取出一支缀着珊瑚珠子的银步摇。 他似乎有些困惑，仔细端详了一下，问在场的唯一一个女性：“姑娘，这步摇是你的吗？” 这次没让凰厥回答，仙枍便开口了，虽然还带着哭音，但语气却坚定：“不，那是你的，你收好吧。” 叶深虽然不解，却仍是道谢：“谢姑娘提醒。” 仙枍看着对方把簪子收好，才勉强止住了眼泪。她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在凰厥的支撑下站了起来，然后对叶深说：“往北边走一点路便可以离开这里了。我先告辞了。” “多谢姑娘。”叶深再次作揖。 仙枍回以一礼，带着凰厥转身离开，往演仙台那边去了，一路上再也没回过头。 所以她不知道，等她走后，叶深又取出了那支步摇，看了很久很久。 那步摇上，刻着叶浅两个字。 这大概是换命之人，留给人间的唯一念想吧。 仙枍并没有怪叶深的意思，只是她暂时没有办法接受罢了。叶浅和叶深做了同样的选择，都心甘情愿为对方付出了所有，那让她整个旁观者怎么办呢？他们对她来说，也是重要的朋友啊。 可她却只能旁观他们的生死。 仙枍强撑着走到演仙台，前赴后继的天厥山弟子和魔修们将这里堆砌成了尸海。拂叶上仙也在，可能正是因为他的加入，才坚持了这么久吧。 但都已经受了伤了。 仙枍在凰厥的护送下，勉强走到了拂叶上仙身边。拂叶倚在栏杆上喘着气，看到逆光走来的仙枍，眯了眯眼睛。 仙枍走到这里已经耗尽了体力，但是她觉得自己需要做些什么，否则心里的难受没有办法得到纾解。 “师尊。” 拂叶看着她，似乎在等下文。 仙枍接着说，她发现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说出口：“师尊，叶浅师姐用了换命，救回了叶深师兄。” 仙枍看到拂叶上仙的动作停滞了一瞬，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我知道了，”拂叶上仙摆了摆手，“各人有各人的命数。” 仙枍还没说话，就看见拂叶上仙站直了身子，静静地注视着前方，片刻后，他说：“我也有自己的命数。” 话音刚落，拂叶一拍栏杆，飞至半空中，幻化成一只白色的孔雀，向更高空飞去。他一路前行，洒下点点白光。仙枍伸手接下一点光芒，顿时觉得灵台清明许多。她抬头看去，就见那只白色的孔雀迎风展开尾部的翎羽，在天厥山的上空不断盘旋。 最后，那只孔雀融化在点点白光中，洗尽了整个天厥山。 演仙台上的魔修纷纷熟睡。在仙枍看不见的地方，夺舍的怨魂、刚死的新魂，都被渡往冥界。 这场动乱结束了，但拂叶上仙没有回来。 凰厥似是看懂了仙枍的困惑，解释到：“他是孔雀明王转世。这里不该在人世的魂魄太多，孔雀明王的能力被解封，他必须回去尽他的义务。” “那如果新魂数量一直很少呢？”仙枍问。 “要么他此世命尽，要么他甘愿回去，否则可以一直待下去。” 这里是天厥山，如果没有这场动乱，大概百年也死不了一个人吧。 仙枍想，拂叶上仙是想要在这人界待下去的，只是他有自己的命数罢了。 天厥山也有天厥山的命数。 那她自己呢？仙枍低头看了看她身旁的凰厥，抬手抚了抚对方的羽毛，淡淡笑开：“凰厥，我们也该离开这里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18章 孤来独往 释空门被前来的魔修破坏，对天厥山弟子记忆的约束已经有些松动，加上仙枍和紫凰濒死时的冲撞，那已经有些松动的制约瞬间破碎，仙枍已经想起来了所有事情。 所以演仙大比参不参加已经无所谓了，何况如今天厥山的状况，演仙大比大概也进行不下去了。 就是不知道天厥山这次元气大伤之后，还能不能恢复回去。不过就算能够恢复，应该也需要不少时日。 仙枍没有留下来的打算，她对天厥山没有什么感情，交情比较深的那几个人死的死，失忆的失忆。至于在混乱中帮了她一次的昤昽，也只是因为心中的愧疚罢了。 而之前离开的暮雪，应该已经在泻月河拿回了自己丢失的那部分记忆了，至于她后来会去哪里，就不是仙枍要管的了。 百木已经逃遁，仙枍有些奇怪，对方几次三番出现在她身边，大概谋划了一个大局，怎么到最后居然没有找她什么麻烦就走了？她可还记得，那阴魂不散的檀木香气。 是了，天厥山曾经的大师兄百木，可是一株紫檀修炼而成。 木夭上仙刚刚从蛇身恢复回人身，他咳了一口血，问仙枍：“你是要走了吗？” 仙枍回过头，应了一声：“禀师尊，弟子离开天厥山后，不一定会回来了。” 木夭上仙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也不再看向仙枍。 仙枍顺着对方的目光看过去，是遍地的尸骸，狼藉的地面。但她到底还是决定继续往前走，她想起了木夭上仙的依风殿，里面的摆设很朴素，也很陈旧；她想起了寒子呇给她讲过的那个关于花田和药田的故事；她还想起了很多很多，她最后想起来，天厥山是孤独的。 是的，仙枍来天厥山之后，遇见了很多人，经历过、听说过很多故事，但无一例外不再诉说着天厥山的孤独。 桃泠将桃花种满了整个桃岭，欣赏的人其实只有她一个；拂叶整日在渊回殿中消磨，服侍他的只是几个自己做出来的偶人；木夭修炼至今不知多少年月，却也未曾听闻他有什么好友；仙禾很少离开浮屠殿，终日只是守着一个幽蕖潭…… 四位上仙是孤独的，其他弟子更是各自修炼，很少会有什么交集。辞木果，银钩鱼，未盈花……背后的故事也都是孤独的。 仙枍不明白为什么，但她不喜欢这样的天厥山。 凰厥紧紧挨着仙枍，这样若是对方不小心摔倒了，自己好能及时扶起对方。自从有了实体之后，它便不太能自由了解仙枍的所思所想了，除非仙枍主动分享，否则它也不知道仙枍在想什么。但是它知道，仙枍现在很伤心，伤心得忘了自己的状态，僵硬地继续向前走。 凰厥想要提醒对方休息一下，调理身体，但它私心又希望仙枍尽快离开天厥山，因为它不想仙枍记起寒子呇来。而仙枍目前的架势，是真的要直接离开天厥山了，连等寒子呇回来告别的想法都没有。 真的没有吗？ 在走到释空门之前，仙枍也是这么想的，但真的走到了释空门，要离开天厥山的时候，仙枍还是犹豫了。 她停住了步伐，似乎想要回头看一眼，但一直站着没动。 凰厥站在她身边，昂起头颅瞥了她一眼，最终在心中叹了一口气，道：“若是舍不得，不如等一等，告别的时间总是有的。” 凰厥没说清楚是谁，但她们都心知肚明。 闻言，仙枍半晌没说话，凰厥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最后看到仙枍摇了摇头。 “算了。” 仙枍这么说。 对于寒子呇，不管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的仙枍，都曾经有过心动。或许也是有一些喜欢的，但是仔细想想，也许愧疚和亏欠更多一些。但这些都已经过去了。 曾经仙枍以为寒子呇喜欢她，但如今那些属于她的、不属于她的记忆都回来了之后，她忽然有些不确定了。寒子呇喜欢的到底是谁呢？他对他的好，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仙枍觉得自己一时半会儿大概是做不到不喜欢寒子呇了，因为这一世活到现在，再没有人比寒子呇对她更好了。她或许会记着对方，然后让时间去慢慢消磨这份喜欢，但再也不会和寒子呇有更多交集了。 因为他们两个人的喜欢，都太不纯粹了。 所以，仙枍想了想，还是算了吧。也没有什么好告别的。 何况寒子呇也没有告诉她什么时候回来，她这样的等待，又算什么呢？ 仙枍最后也没有回头，释空门被她抛在身后，天厥山也被她抛在身后，再重逢，也不知会是何年何月。 大概走出一段距离的时候，凰厥鬼使神差地扭头朝身后看去，隐隐约约看见释空门里面那棵紫藤花树下站着一个人。 那人长身玉立，一袭白衣。 凰厥转过头又看了看仙枍，对方并没有发觉它回过头，只是在它看过来的时候，也低头看了看它。 “怎么了？”仙枍问。 凰厥顿了一下，答到：“走着很累，我可以飞着吗？” 凰厥现在是一只紫色的凤凰，之前为了不那么显眼，便配合着仙枍一起走，但确实还是飞着舒服些。 仙枍被逗笑了：“凤凰的确还是飞着好看，你想飞便飞吧。若能自在，不必问我。” 凰厥颔首，展开翅膀飞了起来，它盘旋在仙枍身边，低低地飞着。 仙枍好奇地打量着，发现凰厥和以前在她识海里的样子比起来也没差多少，就是小了很多，也没有紫光飘落罢了。但是毛色油光水滑的，漂亮的很。 “凰厥，你还会长大吗？” 飞翔的凰厥绕到她身前，道：“会。我以后会随你一起修炼，待修为增长之后，便能载着你飞了。” 仙枍点点头：“那真是太好了。” “但是听说人界的人并不太能接受我这样的存在，我以后需要隐匿吗？” “不用，”仙枍摇摇头，“总有地方能够接受你的，我不需要你为了我连这点自由都没有。” “好。”凰厥应了一声，顺势飞到仙枍身后，它往后面看了一眼，释空门已经看不到了。 凰厥不动神色地飞到仙枍身侧，松了一口气。 一人一凰埋头赶路，都没有再提起天厥山的事情，仙枍也需要尽快找个安静的地方来养伤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19章 紫藤花落 释空门内的那棵紫藤花树依旧迎风摇曳，深深浅浅的紫色花串垂下，在枝条上晃来晃去，像是穿着紫色裙裳的小姑娘在绿色的林间荡秋千。 寒子呇握着折骨扇的手指在苍白中透出一股青色，一袭白衣和往日一样的干净，只是眼睛里黑沉沉的，像是含了墨。 他站在树下，就这么望着前方，仿佛没有期限。 冥隳一身绛紫色长袍，盘腿坐在释空门的柱子背后，从外面看不见他的身影，但若是在释空门内，便再醒目不过。但现在唯一站在释空门内，且能够看到他的人，却无动于衷。 不知过了多久，冥隳才开口：“还没看够？她已经走远了。” 寒子呇没看他，只抬手拂去了肩上的落花：“释空门边的这棵紫藤花开了很多年，从我第一次见它，便再没有枯萎过。” 冥隳闭着眼睛：“不过是一些法术罢了。” 寒子呇下意识地摩挲着折骨扇上的纹路，问：“其他地方的紫藤花，也能常开不败吗？” 冥隳知道，寒子呇问这个问题其实并没有想要什么回答，但他还是答了。 “外力加持，或是自己施力，皆可盛放。” 这个回答，让两个人皆沉默下来，寒子呇最终收回了视线。 “你的眼睛怎么样？” 冥隳没有纠结话题的转变，他叹了口气：“还能如何？这一世越界太多，这具凡人身躯必然会遭到反噬，现在只是一双眼睛，以后还不知会是什么。” 这是冥隳也改变不了的事情。 “为何不舍了这躯体？回归冥王的身份，限制也会少许多。”寒子呇淡淡地说着。 冥隳沉默了一下，轻轻地摇了摇头：“还不行。” 寒子呇轻笑了一声，嘲到：“我们两个，不过是半斤八两。” 闻言，冥隳却没笑，他不着痕迹地转开了话茬，问：“你还撑得住吗？” 寒子呇神色一顿，他看着释空门外的天空，道：“时间快到了。” 是的，寒子呇这一世的轮回，结束的日子就在今天，这是冥隳替他算的。冥王亲自测算的生死，自然是不会有错。 又一阵紫藤花飘落，冥隳的怀里多了一个被白色绸被包裹的婴儿，婴儿不哭不叫，安安静静的，很是乖巧。 冥隳没有睁眼，他单手抱住婴儿，另一只手拿起定途笔，在虚空中画下古老的符文。一阵旋风吹起，卷起地上的紫色花瓣，一紫一白的身影在花瓣中消失，待花瓣落回地上时，已经没有来过的痕迹了。 就像是，这里一直没有人来过一样。 “师尊，泻月河枯竭了。” 天厥山上，有弟子向木夭上仙禀报。 木夭上仙还是住在依风殿，虽然其他上仙都不在了，但他也没有搬走的意思。 这一次混乱，天厥山元气大伤，弟子死伤大半，灵熙湖水位下降许多。如今泻月河枯竭，怕是泻月瀑以及下游都会受到影响，天厥山其他峰的草木也多多少少会受到影响。 但木夭上仙却无力挽回。 这一次他的修为也减了不少，等彻底恢复还要很长时间，而且释空门没有修复，对于天厥山来说是一个很大隐患，他必须先想办法修复释空门，才有时间管泻月河的事情。 “师尊。” 木夭睁眼，看见了昤昽，本来让对方退下的话又咽了回去。 “何事？” 昤昽看样子也损耗了不少修为，脸色有些苍白。她低着头，对木夭上仙说到：“弟子想要离开天厥山，去往人界斩除魔修。” “这……” 不等木夭说完，昤昽便接着给出利处：“在弟子离开之前，会修复好释空门，至少让它能够继续保护天厥山。” 木夭说不出来话了，释空门不仅仅是一个门，而且还是天厥山的护山阵法，如果昤昽有办法修复，那可以说是解决了天厥山的燃眉之急，木夭似乎找不出理由来拒绝。 所以思虑片刻，他还是应下：“那你便去人界历练吧。” 昤昽跪下叩首：“弟子昤昽，谢过师尊。” 其实不必行如此大礼，但昤昽还是做了，木夭也没有说什么，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昤昽这一去，回来的可能性大概也没有多少了。 木夭闭上眼，不再理会。 昤昽站起身，没再犹豫，转身便离开了依风殿，往释空门赶去。 其实昤昽并没有什么好的法子修复释空门，这样大的法阵不是她能承担的，但是她可以用别的东西来代替释空门。 那便是晗月剑。 晗月剑是世间仅有的神器之一，其威力之大，昤昽至今连一二都使不出，用它来支持释空门的灵力运转，是再好不过的了。 昤昽将晗月剑插入释空门中，划破手掌，用鲜血在释空门和晗月剑上画下符文。 “从今往后，你便在这里，守着天厥山吧。” 晗月剑是她的本命法器，但如今新的符文落下，便将他们三者牵扯到了一起。 如果释空门再次被破坏殆尽，昤昽也将身陨，而昤昽的生死对释空门和晗月剑却不再有任何影响。 昤昽随意撕下一块布料包裹住流血的手掌，然后站在释空门前，再次朝着天厥山稽首叩拜。 天厥山给了她一条命，无论如何，都值得她恭谨相待。 最后，昤昽转身，也离开了天厥山。 此时此刻，暮雪站在泻月河的源头，望着空空如也的掌心，神色有些怔怔。 掌心的地方，刚刚还有一条银钩一样的小鱼。 只不过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泻月河也没有了。 她还沉浸在那段已经被她遗忘的记忆里面。她一直知道自己不过是仙霂七魄中的一魄，吞噬了九尾灵狐暮雪的魂魄，才得以转世。而且她是恨魄，是被仙霂剥离出去的一魄，是被主魂魄抛弃的一魄。 所以她恨，她好恨那些仙霂舍不得去憎恨的人，因为他们，所以她才会被抛弃。 但是也许正是因为融合了九尾灵狐的魂魄，所以她的恨也变得不那么纯粹了。 暮雪站在干涸的河道里，想着，她曾经布下的局，又该往什么方向发展呢？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20章 绝境之地 仙枍并没有走很久，虽然天厥山外方圆百里都是绝境之地，没什么遮蔽的地方，但一时半会她也走不出去，不如停下来就地休息。 凰厥盘旋在她头顶，替她遮挡一些阳光，让仙枍好安心调息。不过也只是短暂地调整罢了，她们不可能在这里停留太久。 短暂的调整过后，仙枍带着凰厥继续赶路。在这种没有目标的地方，凰厥的作用就很明显了，一路上都靠它辨别方向。 一人一凰走走停停，又加上仙枍时不时强撑着用一次驭风决，总算是在三天后赶到了一个村落。 “这里应该是曰富城附近，”仙枍认真打量着，伸手一指，“那棵槐树还在。” 那是一棵老槐树了，看得出来已经有些衰败的痕迹，但确实是几年前仙枍经过时看到的那棵。只是没想到几年过去，这里竟然已经有了村落。 “我们是在前面这个村子停下歇息，还是去曰富城？” 仙枍想了想，道：“先去前面的村子问问，若是不可，再去曰富城。” “好。”凰厥扇了扇翅膀，跟着仙枍往前面的村子去。 这村子其实也就是十几二十间房屋组成的，修建得都很简单，还有几间房看起来建得很仓促，大概是最近才建起来的。其余的房屋虽然刚开始也一样建得仓促，但是经过后来的填填补补，也都完善了不少。 这时候天才亮，村子里出来的人却不少了，因为天还没亮公鸡就已经打鸣了。不过仙枍想，他们大概也不敢睡得太沉吧，这几年在见尘镜中看到的场景，让仙枍对眼前的一切有了大致的猜测。 “姑娘，你若是要来这里避乱，可得自己建屋子。”村口一个端着木盆浣衣回来的妇人刚好碰见了还在村口的仙枍，提醒到。 仙枍没有在意这该妇人的冷漠，在这个战乱的时候，又有几个人有功夫管别人的生死，早已自顾不暇了。 她道了声谢，然后说：“只是路过，不会久留的。” 妇人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那你自己走走吧。” “好。” 仙枍应声，往村子里看去，许多人正好奇地盯着她看，尤其是放在凰厥身上的目光，更是带着好奇与惧怕。仙枍被看得有些难受，侧了侧身子，替凰厥挡住那些不善的视线。 凰厥也没表现出来什么，若是它此刻再开口，这些人怕是连村子都不会让她们进了。 “先进去看看吧。”仙枍低声对凰厥说了一句，便抬脚往里走，凰厥立刻跟上。 村子里的大人们都很戒备，拦着自家的孩子不让他们往这边看。仙枍记得还在人界时，她总是不被人注意的存在，如今这样的待遇实在让她有些不习惯。但她到底只是轻轻皱了皱眉，因为她知道，这样的状况以后只会多，不会少。 “你若是不舒服，我可以隐匿行迹。”凰厥凑近仙枍，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说。 “算了，我让了这一步，以后只会让出去更多。何况你才是我所在意的，我又何必为了那些我所不在意的人和事来委屈你。”仙枍轻轻摇头。 凰厥悄悄往仙枍的方向转了转脖颈，自从仙枍那次融合了所有记忆之后，就变得更加深沉了，或者说，更加成熟了，就像是一夜之间忽然长大了一样。凰厥觉得这样也很好，作为器灵，它自然也希望自己拥有一个强大的主人，虽然它现在的样子已经不算是一个标准的器灵了，但它想，仙枍会一直是它所承认的主人。 哪怕它的主人还在成长。而它会和她一起成长。 仙枍没感觉到凰厥的注视，她还在思考别的事情：“自从你有了身体之后，识海中的联系就断了，这样实在有些不方便，有没有什么办法能重新联系起来？” 村子里的人们还在看她们，但隔得远，凰厥知道他们听不清，便继续小声说了。 “我从未听说过相似的事情，器灵和主人在识海中的联系是不会断开的，但我现在的状况，可能已经不属于器灵的范畴，至少不算是纯粹的器灵。但到底是何种缘故，我却也不知道了。” “重新建立联系也不可以吗？”仙枍问到。 “我试过了，你的识海似乎被什么屏障挡住了，不说建立联系，简单的传音都做不到。”凰厥说到这里，声音也多了几分沉重，因为这件事看起来并不简单。 仙枍自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脑海中闪过一点灵光，却没能抓住。仙枍仔细捋了一遍最近发生的事情，却也没找到什么端倪。 “连传音都不行了吗？”仙枍垂着头喃喃自语，眉心微皱，却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只是这时候已经把村子走完了，仙枍也只好先放下这件事情，去解决在哪里歇息的问题。 曰富城处在徯国边境，这村子又在曰富城外，自然树木不少，只是现下尚是早春时节，即便有树木也没什么用处。 不过还好曰富城地处南方，往里面再走一段路，还是有一片茂密的树林的。 “我们在何处歇息？”凰厥在一旁问到。 仙枍看了看远方的树林，又回头看了一眼含着戒备的村民，最终说到：“去前面的林子吧。” 凰厥知道仙枍是为了它才这样选择的，但是它也不好说什么，它不想辜负仙枍的心意。 于是一人一凰继续往前走，就像仙枍刚刚说的一样，真的只是路过而已。 在更加遥远的地方，一个深紫色长衣的男人正单膝跪地，向面前的人汇报情况。 “主上，属下有违所托。”说话的人语气里的愧疚不似作伪。 芣苢还是那身绿色的衣裳，毕竟她的本体便是绿色的，所以幻化之后，衣服便也是绿的。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是以也就没有换过。 她垂眸淡淡扫过跪着的人，然后启唇说到：“百木，我托付你的任务是什么？” 百木沉默着，没有回答。 芣苢也不在意，她接着说：“与前任天帝的怨气合作，你怎么敢？” “属下知错。” “知错？”芣苢低头，凌厉的目光刺在他身上，“天人之壑也是你能招惹的吗？” “请主上责罚。”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21章 一个村落 芣苢看着他这副冥顽不灵的样子，最终摆手，道：“罢了，从今往后，不要再叫我主上。” 闻言，百木蓦地抬头，眼里写满了惊惧与焦急，他急急呼到：“主上！” 芣苢却摇了摇头，不肯再听他多说。 天人之壑的事情在六界都鲜少有人知道真相，毕竟是天界秘辛，又关于天帝，除了少数几个活得比较长久的，其余人知道的都不多。芣苢也并不是全部了解，但是她知道的比起其他人来说也算是很多了。 所以虽然芣苢不喜欢仙霂的存在，却怎么也不敢招惹天人之壑的。况且旁人就算不怎么了解，至少也是知道天人之壑与前任天帝有关的，这样又怎么会去与它合作？不管前任现任，那都是天帝，天帝的怨气，又如何是普通人能驾驭的？与之合作，不过是与虎谋皮。 而且后果不堪设想，根本不是一个人能承担的。 “百木，”在芣苢的轻唤下，百木不敢动弹，“你可知道天厥山因你而元气大伤？虽然天厥山理应有此一劫，但那么多修仙弟子的陨落，却是因你而起。若不是孔雀明王归位，你造下的罪孽便深重到无法偿还。我是灵界之主，却不能包庇你的罪过，你自行离去吧。” “主上——” “锁凰玉的事情我也已经知晓，你无需多言。”芣苢闭了闭眼，挥袖离开。 她也不想舍弃百木，要知道百木是她带的时间最久的了，但百木的做法，又实在让她不得不这么做。 百木还跪在原地，久久不能起身。他只是想帮芣苢做的更多一点，但很显然，他做的过界了。 所以只能被舍弃。 或许从决定的那一天，百木就已经做好了这一天来临的准备，但是真到了这一天，还是没有办法轻轻松松地接受。 这边仙枍和凰厥也已经到了那片较为茂密的林子。 “你现在的修为还够造出房屋吗？”很显然，凰厥想到了之前仙枍和寒子呇在九十九座峰之间造过的房子。 仙枍抬起手掌，掌心合拢又松开，然后说：“还差一点，今天再修整调息一天，天黑的时候大概勉强可以造一个出来。” 凰厥找了一根高些的树枝落脚，然后说到：“那你先调息，我替你注意四周。” “好。” 仙枍寻了一块干净的空地，盘腿坐下，然后开始调息。其实以她和凰厥这样不会感到饥饿和干渴的存在，其实并不怎么需要房屋。只是这里是人界，如果没有房屋做屏障，意外实在太多。 这一天时间过去的很快，仙枍没什么感觉，这种打坐对她来说是家常便饭。凰厥倒是一天没合眼，当然它也不需要睡眠。 凰厥长长的尾羽从枝头垂下，被晚霞晕染出温暖的颜色，它眯了眯眼睛，然后垂眸去看树下的仙枍。 仙枍身上还是天厥山上的那件白色里衣加白色罩衫，头上插着玉簪，其余的东西她们都没有带。简简单单地来，也就简简单单地走。 仙枍或许是这么想的，但是想到自己去天厥山之前身上的东西都没了，心里还是有点不那么舒服，但现在也没办法。她离开天厥山的时候释空门已经坏了，既没办法修改她的记忆，也没办法把她来时的东西还回来。所以仙枍有再多的不情愿，也只好如此了。 仙枍从调息的状态中出来，但没有立刻睁开眼，而是仔细思考了一下未来一阵子该怎么办。 她之前想要离开天厥山，是为了探寻自己在人界的事情，而更久的之前，她想着一定要早些回来，是为了夕岚，或者说是现在的暮雪。可是如今所有记忆归位，第一个目的就没了，而暮雪她也见过了，甚至于为此否定了之前的付出，所以第二个目的自然也就失去了。 但尽管如此，她也不想在天厥山多待。现在她到底要做什么，就是一件很值得思考的事情了。 而且，她身无分文。 仙枍睁开眼，适应了一下周围的亮度，便下意识地去寻找凰厥的位置，便看见凰厥悠悠然地飞了下来。 “我白天看到那边有一条溪流，周围有一块空地，你可以去那里造个屋子。”凰厥提议到。 仙枍想也没想就同意了，因为这个提议显然很好。 “那走吧。”仙枍站起身，跟着凰厥往溪流那边走去。 地方不远，在太阳彻底落山之前就赶到了。仙枍四处打量了一番，感觉不错，便开始施法。这种法术对她来讲已经是熟能生巧了，但是因为现在经脉受损，所以施展起来难免还是有些艰难。 等仙枍一点一点凝固出一个屋子时，天已经黑透了。至于家具，可能还需要明天才能完成。 仙枍抬手抹掉额头上的汗珠，扶着墙壁缓缓坐下来，倒没有立刻开始调息，而是缓了缓气息。 待气息平稳后，她才开口问凰厥：“我们来人界，做些什么好？” 凰厥伏在一旁的地面上，道：“你的打算便是我的打算。” 仙枍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奈：“我就是没想好要做什么，才想听听你的意见。” 凰厥倒是没想到这个，仙枍以前并不会问它这种问题，不过如今问了，它便想想也是可以的。 “你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吗？” “特别想做的事情……”仙枍低着头仔细思索着，“似乎没有很想做的事情，人界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很多事情都已经改变，我再去插手，也没什么意思了。” 确实，人界现在都只剩下三个国家了。 凰厥想了想，道：“那不如去看看旧人吧。” “旧人啊……” 仙枍被凰厥这句话拉入了很久远的记忆，虽然只是几年，但对仙枍来说，真的很久远了。 虽然现在仙枍师妹也没表现出来，但是对她来说，很多记忆都是断层的，就比如人界的事情，天厥山的事情，还有一些别的事情，都很难让她联系到一起去，有的时候恍惚地感觉那些都不是在自己身上发生的。 可不管怎样，她都不能否认那些时光，也不能否认那些旧人。 “也好，”仙枍莞尔，“在这里休养一阵子，便去看看旧人吧。也不知道，他们如今都怎样了。” 凰厥在一旁看着，仙枍自己不知道，可凰厥看得清清楚楚，仙枍是想念那些旧友的。不管是什么原因，但思念却真实存在着。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22章 金枝玉叶 这段恢复的时间很长也很短，仙枍基本上没怎么动过，一直在调息。她既没有带什么灵丹妙药，也没有其他人帮忙，所以一直到仲夏才算是彻底恢复。不过对于仙枍来说，这段日子也没有那么长，至少她不觉得如何漫长。 “恢复得如何？”凰厥梳理着羽毛，问到。 仙枍抬手散去凝固出来的屋子，被倾泻而来的阳光晕眯了眼，待适应过后，一边打量着四周，一边答到：“基本上已经恢复完全，而且没了锁凰玉的限制，灵力充沛了许多。” 凰厥迈着步子踱到溪流边，低下头饮了几口溪水，说：“那算是因祸得福了。” “我也觉得。”仙枍轻声笑了一下。 凰厥对着溪水继续梳理羽毛，顺便问：“我们先去什么地方？” 仙枍单手撑着下巴，思索了片刻，道：“这里离曰富城比较近，不如先去徯国吧，没有带见尘镜，也不知道云双照怎么样了。” 说完，仙枍一愣，原来自己对那个人的称呼，已经是这样了吗？ 凰厥不清楚这些事情，便也没有发觉什么，它随意应到：“好。” 一人一凰稍微梳洗整理了一番，便准备按照原路返回了，不过仙枍的修为已经恢复，自然不需要再一步一步走回去。仙枍随手捏了个诀，便瞬行千里，来到徯国的国都云来。 和仙枍想象中的不一样，云来与她上次来时样子差不多，并没有太大的改变，也就是一些物产上的区别罢了。 仙枍一路上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不过仔细想想还是有些奇怪，这些人看到凰厥感到惧怕和排斥都是正常的，但是不管是之前村子里的人，还是云来的人，都没有更过分的举动了。这样的态度显然不合情理。 但仙枍也没有贸然去问，她带着凰厥在街头转悠着，终于在一个比较偏僻的角落找到一个茶水摊子。不过仙枍没过去坐，毕竟自己手里没钱，这次打拼音什么能拿出手去典当的，还是不要麻烦了。 仙枍挑了旁边的一处台阶坐下，这时候大概还是半下午的光景，太阳有些烈。仙枍虽然因为修仙没有出汗，但还是觉得有些开心，要知道，天厥山是没有四季的，也没有这样的温度。 不少路过的人在茶水摊子上要了一碗茶，便顺势歇下脚。在这里歇息的人自然都不是什么有钱的人家，多半是一些来往运货的小贩，还有些穷人。时常有人将目光落在仙枍和凰厥身上，但却也没有人上来问话，甚至自发自觉地给仙枍空出来一块地方，连说话也尽量控制声音大小。 仙枍作为修仙之人，听觉比常人好太多，自然不会在意他们的举动。她想听到的消息，就不会听不到。 凰厥坐在一旁，不言不语，很是安静乖巧。 “长公主殿下的婚期快到了，至少大婚之前咱们都能过段安稳日子。” “那也快了，不就在下个月。不过这婚礼准备了大半年了，三国都签了合约，沐国这次出血挺大啊。” “那是，你们是没看见那条朱雀大街，从沐国的含光城修到咱们云来，道两旁全是梧桐，不知道要多少银子。” “沐国皇帝是铁了心要娶咱们长公主殿下哦。” “就是不知道怀国怎么同意的。” “那还不简单，沐国掏钱呗，不然那朱雀大街能修到咱们这儿来？” “别管啦，这都不是咱几个平头百姓能掺和的事儿，能住在这云来城就不错了，外面还不知道多少流民想来都来不了呢。” “是啊，咱们运气算好的了。” 仙枍听了个大概，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只是这长公主……仙枍只知道徯国有一个公主，那就是云双照。 还是个假的。 仙枍把胳膊横在膝盖上，撑起下巴若有所思。她有一种预感，这些人说的长公主，就是云双照无疑了。 云双照要大婚？仙枍想起记忆里的那个人，一时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而且听起来大婚的对象还是沐国的皇帝，也就是沐晛。 可是当初，云双照不是逃出来的吗？而且还是死遁，沐晛如今要娶云双照，那他知道云双照就是赵芙吗？ 仙枍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对劲，至少她需要见到云双照，才能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 她抬手摸了摸凰厥的脑袋，轻声却又坚定地说到：“我们去徯国皇宫。” 凰厥在仙枍的掌心下轻轻蹭了一下，表示同意。 仙枍站起身，也不管周围人突然看过来的目光，带着凰厥便往更偏僻的地方走去，她不能让别人看到她在施法。 一人一凰三拐两拐，就寻到了一处僻静无人的角落，不得不说仙枍对这种事情做起来实在熟练，虽然换了一个地方，但其实跟含光城也没什么两样。 很快，她们便转移到了徯国的皇宫当中，仙枍和凰厥一起隐匿了身形，在皇宫中探寻着。 在一处富丽堂皇的宫殿中，仙枍终于找到了云双照。 云双照穿了一袭淡紫色的金丝软烟罗做的华服，上面用深紫色的线勾勒着玉牡丹的纹饰。一头云鬓中插着银凤镂花长簪，金镶玉的云纹梳，还有点翠步摇。眉心处贴着用描金笔涂过的蜻蜓翅膀做的花钿。手腕上是上好的冰种翡翠镯子，指甲上涂着漂亮的丹蔻，足下也是金线绣成的丝履。端的是一副贵气天成。 不愧是徯国唯一的长公主，金枝玉叶，身份尊贵。 但却是个冒牌货。 仙枍站在紫檀画花鸟的六方宫灯后面，倒不是这宫灯能遮挡住她们，只是这里无人走动罢了。 仙枍看着正在用膳的云双照，又看了看桌上那些精致繁多的菜肴，以及这美轮美奂的宫殿，不禁皱了皱眉。 她印象里的芙儿姐姐不是这样的。 或许也可以用的东西样样精巧，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但不是这种百姓身处水深火热时，仍然可以安心享乐的样子。 她的芙儿姐姐，是会伸手拉她脱离困境的善良的人。 到底是曾经的她错了，还是如今的云双照已经不是她知道的那个芙儿姐姐了？ 仙枍就那么站着，一直站到了天黑，云双照准备就寝的时候。 她随便施了个法术，便让无关的人都陷入了昏迷。 “芙儿姐姐，”仙枍从阴影里走出来，“我还可以叫你芙儿姐姐吗？”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23章 方圆之外 云双照坐在榻上，身上只穿着冰纨制成的白色亵衣，一头青丝也放了下来。她抬头看向仙枍，眼里稍微有一丝讶异，却并没有太大的波动。好像整个人都少了些感情。 “你怎么来了？” 云双照只是这么问着，似乎对仙枍突然出现在自己的宫殿中没什么疑惑，连那些昏睡过去的宫女都没有让她在意。 仙枍不懂，为什么一个人可以做到这样，漠视得令人害怕。 “我来看看你。”仙枍答到。 云双照起身，缓步走到桌旁，坐下后替二人倒了茶水，示意仙枍一起。 仙枍也没推拒，直接走过去坐下，凰厥便也露出了模样来。 云双照将茶水递过去，放好，然后瞥了一眼凰厥，道：“我过得尚可。听说百姓中有一些人与妖物同行，甚至驯化妖物，你这……” 不等她说完，仙枍便打断到：“它不是妖物。” 云双照喝茶的动作滞了一瞬，道：“哦。” 仙枍转而问了另一个问题：“你要嫁给沐晛了吗？” “对。”云双照没有否认。 “为什么？”仙枍追问。 云双照抬眸，长长的眼睫轻扫，她的目光沉静，像她的声音：“我怀了他的孩子。” 仙枍一如所料的震惊。 但原因真的是这样吗？云双照垂下眼帘，望着碧绿的茶水，心中恍惚。她知道，不仅仅是这样，是因为她最后还是选择了那个人。 萧云是知道她的意思的。 云双照还记得那天她把这个回答说给萧云听时，对方沉默了很久，最后说：“她出生的那一年，徯国爆发了建国以来唯一的一次暴乱，所以父皇和母后给她取名为‘烟’。她是萧烟，也是徯国唯一的硝烟。如今你要来替她，那，你又是什么呢？” 那天沉默的人不止萧云，还有云双照。 萧云为她做了那么多，不是希望她嫁给沐晛的。 或许有些事情就是上天注定，她注定要和沐晛纠缠一辈子。她又怎会不知，沐晛娶的，不过是她现在的这个身份罢了。可是又能怎样呢？她到底还是放不下。 仙枍呆坐在桌前，半天没想起来自己要说什么。 “你……想好了吗？”仙枍愣了好一会儿，才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云双照突然笑了，虽然还是很浅，却一下子让仙枍找回了当初的感觉。 “想？婚约早已定下，举世皆知，已经没有转换的余地了。” 是了，朱雀大街都已经修到云来了，让三国如此大动干戈，不知倾注了多少人力物力，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修出这条路，又怎么可能还有转换的余地？ 仙枍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不必替我挂怀，”云双照似是看出她在想什么，于是开解到，“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无论如何，都会走下去，而且也只能我自己走。” “芙儿姐姐，那这荣华富贵，也是你所求的吗？你这样，变得不像我认识的那个你了。” 仙枍握紧瓷杯的手指有些发白，松开了又握紧，就像她此刻的心情，起起伏伏，不知道哪里才是正确的路途。 “是吗？”云双照晃了晃手里的瓷杯。任杯中的水流旋转，动作优美，好似一分一毫量过。 她放下瓷杯，对仙枍说到：“可这是规矩，这世上有太多规矩了，我只不过认真遵守罢了。如果所有人都遵守规矩，那这天下也不会有战乱。人与人之间不守规矩，国与国之间也不守规矩，才酿成如今局面。” 仙枍觉得她说的话有道理，心里却仍然不怎么信服。规矩吗？可如果规矩本身就是错的，也应该去遵守吗？ 遵守规矩或许可以避免麻烦，但并不一定绝对正确。 仙枍摇了摇头，但她大致明白了云双照的想法：“赵家灭门时你冷眼相待，不是因为怨恨，而是你觉得他们有罪，他们该死。可这世上又有谁无罪？赵芙，你就问心无愧吗？” 她叫了她赵芙，而不是云双照。 云双照眼睫轻颤，最后闭上了眼睛，因为她知道，自己也并不是那么无辜。可是她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她做的一切，都符合规则。 “我问心无愧。”云双照这么说着，若是真有什么亏欠，大概也就是对萧烟了。 “你觉得天道是什么？”仙枍突然问到。 “天道，”云双照重复了一遍，“方圆之外。” 方圆之外，不就是规矩吗？但仙枍觉得，天道不全是规矩。 仙枍放下瓷杯，觉得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每个人的选择都不同，或许她们之前能走到一起，但几年过去了，不管是她还是云双照，都会有所改变，或许最初只是偏了一点点，最后便离原来那条路相去甚远了。 仙枍不能说云双照的说法就不对，她只是不能认同而已。既然如此，不如分开。 “我该走了。”这个时候还是来了。 云双照也没有挽留，她本就通透，不至于不懂仙枍的话。所以她只是说：“一路顺风。” 不论离开此地之后，你会去往何处，我都祝愿你一路顺风。 仙枍站起来，最后深深看了一眼云双照，便抬手招呼凰厥，重又走进了阴影里，然后，便离开了这座宫殿，这座皇宫，这座皇城。 云双照看着对方离开，然后收回视线，她神色自然地将两只杯子里的茶水倒回壶里，明天自会有人更换新的，然后用帕子擦净杯上的水渍，最后将杯子收好，帕子则直接放到一边，明日自会有人清洗。 这些宫婢总会替她找好理由，不会过问太多的。 做好这一切，云双照起身回到榻边坐下，然后睡下，至于其他的，不需要她去多想，自然会有人安排妥当。 另一边，仙枍带着凰厥直接离开了徯国，又停在了那条小溪边。 一轮明月挂在夜空中，皎皎生辉。 “凰厥，你说我接下来是去找怀朱，还是找冥王呢？” 凰厥不太清楚怀朱是谁，但是关于冥王它却是有所耳闻的，冥王神龙见首不见尾，怕是要找不少时间。 所以凰厥只是略微停顿了一会儿，便答到：“先去找怀朱。” 仙枍一下子就明白了它的意思，笑了。之前她在天厥山上时忘了冥隳就是冥王，如今想起来，怀朱一个凡人去找冥王，也实在艰难。 “好，那就先去怀奕城吧。”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24章 浓茶味苦 怀奕城的状况与云来大不相同，大街上来回巡逻的士兵多了不少，大红大紫的浮夸景象几乎绝迹。仙枍想起怀朱认真批奏折的样子，不禁失笑，眼下的景况确实是怀朱会干的出来的。 仙枍重复操作，像进入徯国皇宫一样潜进了怀国的皇宫。这次的宫殿也一样富丽堂皇，只不过装饰物从凤凰一类变成了金龙，而且宫中服侍的下人少了许多，怀朱武将出身，确实不太喜欢人多。 所以仙枍这次更是轻松，很快便把人放倒，出现在了怀朱面前。 “朝歌？”怀朱五感虽比不上修仙之人，但比寻常人已经高出太多，所以仙枍刚出现，她便察觉到了。 仙枍听出来了这语气里的熟稔，莞尔一笑，道：“是我。” 怀朱正披着衣服坐在寝殿中批改奏折，她回头看了一眼侍候在旁边的大太监，见他已经昏迷过去，露出了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然后回头看向仙枍。 “怎么，就你一个人？哦，还有只鸟。”怀朱挑剔地打量着凰厥，不过倒是没说什么。 仙枍抚了抚凰厥的头，让它到一旁去呆着。凰厥没意见，扇了扇翅膀就去横梁上蹲着了。怀朱扔下毛笔，把身上披着的衣服穿好，带着仙枍去了一旁放置点心的桌子边。 怀朱随手拿起一块点心扔进嘴里，又灌下一口茶水。仙枍走过去，自己拿了个杯子从壶里倒了半杯，饮了一口不禁皱眉，真是太苦了。 仙枍放下茶杯，问：“你以前不是不喜欢喝茶吗？” 怀朱把手里那杯茶水喝完，面不改色地说：“苦是苦了点，不过提神得很。何况现在怀国也有茶树了。” 怀国吞并了淇国和郯国，自然有茶树了。 仙枍挑了一块茶点压下口里的苦味，道：“不批奏折了吗？” 怀朱坐下，单手撑着脑袋，盯着那几摞奏折，颇有些苦大仇深的意味。她任性地说：“不批了，左右都批不完，不如歇歇。” 仙枍倒没惊讶，她知道怀朱是真的不喜欢做这些事情的。 “倒是你，”怀朱把仙枍刚刚跳过去的话题重新拾起，“怎么这次只有一个人？” 仙枍以往来找她，身边总会有个人，夕岚死了以后，便是上次出现的寒子呇，只是这次却有些形单影只了。怀朱隐隐猜到了什么，但她还是问了出来。 不管是什么样的事情，总是需要面对的。 仙枍知道怀朱的意思，但她不是很想提，关于寒子呇，她总是有些不敢去想起。但她知道，她需要给怀朱一个回答，而不是只照顾自己心情的隐瞒。 “我后来和他一起去了天厥山拜师学习道法，只是我走的时候他有些事情，没和我一起离开。” 仙枍三言两语便概括过去了，这时候她才发现，如果去掉背后那些感情的话，她和他所经历的一切，也就是三两句话便能讲完的故事罢了。 怀朱看仙枍讲得轻描淡写，但她知道，仙枍肯定心里还是有些疙瘩的，只是她没办法插手。但她相信，这些事情，仙枍自己足以解决。 “上次见面都已经是好几年前了，我记得那时候你说要去找冥隳，”怀朱不知什么时候坐正了身体，“你最后一次见到他，他……怎么样了？” 被怀朱这么一问，仙枍才开始去回想，的确很久之前了，她已经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时候在绘楼当中，冥隳亲手画下的那朵莲花，凌厉而孤寂，柔软而杀伐，像极了怀朱。 又或者说，在冥王的绘画中，是怀朱像极了这朵莲花。 仙枍抬头看了看怀朱，对方眼底是遮掩不去的期待和近乡情怯的焦虑，想知道又不敢知道的样子。即使强大如怀朱，也会有软肋，就像是莲花，亭亭傲骨，却终究柔弱。 仙枍抿着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却又不敢拖太久，那会引起怀朱的怀疑。 她开了口：“我是在绘楼见到他的，他当时在画莲花，画得很认真，不过没说两句话我就离开了，也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这话答得巧妙，当时的事情概括一下就是这样，如果不知道冥隳就是冥王的话，听起来确实没什么问题。 但冥隳是冥王啊。 仙枍还记得之前她问怀朱关于绝华衣的事情，怀朱说她不知道，也就是说冥隳并没有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怀朱。冥隳这么做肯定有自己的考量，她虽然觉得不好，却也不能自以为是地去揭穿。可一想到怀朱为了冥隳做了那么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却找不到冥隳，而且这些甚至只是冥隳用定途笔设计好的命格，仙枍就觉得很难受。 为什么冥隳要欺骗怀朱呢？难道是为了所谓的上一世吗？仙枍又想起在木英镇听到的那个关于书生与莲花的故事，却不知道该作何评价。 冥隳是在意怀朱的吧，只是情之一字，又哪里说的清。 怀朱听了仙枍的回答，有些失望，又松了一口气。她看见仙枍正盯着她，便笑道：“你也听说了吧？冥隳已经离开怀奕城很久了，谁也不知道他的下落。坊间还有传闻他是因为我这个妖女弑君篡位，不想与我同流合污，才离开的。” “不可能！”仙枍急急打断。 “是不可能，”怀朱无所谓地笑笑，“可那又是因为什么原因呢？” 是因为什么，怀朱不知道，仙枍也不知道。 所以两个人都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我来的路上看到朱雀大街修到怀国了，听说是沐国皇帝准备迎娶徯国的长公主，你怎么同意他们借怀国的道？”仙枍早在云来的时候就想问了。 “哦，你说这个啊。你知道徯国长公主是谁吗？是赵芙。我想着你们之前有些交情，我也很久没见到过你了，也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所以手下的人把徯国长公主的画像送来的时候，我就决定同意了，就当是替你照顾一下你的朋友。何况我也找沐国要了不少好处。” 怀朱无所谓地啃着糕点，似乎她讲的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仙枍没想到是这个原因，没想到怀朱是因为她的关系，才接下这件事情。 “对了，你离开天厥山，是想做什么？需要我帮忙吗？”怀朱问。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25章 听闻旧友 仙枍摇了摇头，道：“我也没想好要做什么，只是觉得应该要下山了罢了。” 怀朱倒没想到仙枍是为了这个原因，在她印象里，仙枍一向都是有既定的目标的。 “那不如你帮我打仗吧。”怀朱说得很草率，完全没有思考仙枍行兵打仗的水平。 仙枍一惊，直接拒绝了：“我不想参与战争。” 怀朱稍微一想，便明白了仙枍的顾虑，道：“战争是肯定会死人的，势均力敌，不过是死更多的人罢了。我倒是不希望有战争，可似乎我这一生都活在战争中。” 虽然怀朱这么说，但仙枍还是说服不了自己去参加战争。而且尽管仙枍知道怀朱为什么与战争有关，却不能说出来。这让她很不好受。 “我想去绘楼看看，或许……我能找到兄长。” 怀朱身形一滞，指尖轻轻跳了一下，不太确定地问：“真的吗？” 仙枍点了点头，给了怀朱肯定的回答：“真的。” “那你去吧，”怀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以你现在的能力，大概也不需要我给什么旨意了吧？” 仙枍想了想，说：“给一个吧，我想在这里住一阵子，仔细找些线索。” “也好，你陪陪我也不错，找冥隳也不急在一时。” 闻言，仙枍看了一眼怀朱，她知道怀朱有多急，但实在是有了太多失望，才不敢说急。所以，她也不可能留太久。 怀朱说干就干，立刻就让仙枍把法术解了，也不管大太监受到了多大的惊吓，直接吩咐下去：“这就去叫人把旁边的寝殿收拾好，让朝歌住下。打点一下孟府和帝姬府，允许朝歌自由进出。行了，下去吧。” 大太监脑子里还是一团乱七八糟，但嘴上已经应下：“奴才遵旨。朝歌姑娘，请随杂家往这边走。” “什么朝歌姑娘，朝歌也是你能叫的？”仙枍还没说话，怀朱就先教训起来，“她姓孟，你喊她孟姑娘就成。” “是，是，奴才该死，冲撞了贵人。孟姑娘，这就随奴才走吧。” 仙枍看着这个大太监一脸晕晕乎乎不明所以还赶紧认错的样子，不禁失笑，怀朱也就是嘴上这么骂骂罢了，估计也不会随便罚他，不然哪能由着这么个不精明的在跟前侍奉了几年。 她笑了笑，说：“好，麻烦你了。” “哎不麻烦不麻烦，孟姑娘真是折煞奴才了。”大太监连忙带着仙枍离开，生怕又生出什么幺蛾子来。 仙枍也没反对，跟着他往外走，顺便回头冲怀朱摆了摆手。怀朱也一样摆了摆手，看着凰厥跟仙枍离开。 怀朱一个人坐在寝殿里，揉了揉眉心，起身走到书桌边，继续批起了奏折。 批是批不完的，但是不批，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仙枍跟着大太监来到旁边的寝殿，这寝殿算是怀朱住的宫殿的一个偏殿，还是怀安帝时留下的格局，怀朱登基之后对这些不太在意，也就没怎么动，还保留了大致的原样，平时也有人来清扫，所以要收拾起来还是很方便的。 大太监命人点了灯，换了被褥和热水，燃了香炉，又准备了新的茶点，便退下了。离开之前倒是告诉了仙枍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不过仙枍蜿蜒拒绝了，这些就已经很好了。 仙枍没让人留下来服侍，落了结界之后，便自己去屏风后面沐浴了。说起来这还是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沐浴，修仙之后沐浴的次数少得可怜，虽然不怎么需要，不过这感觉确实挺舒服。 沐浴过后，仙枍还是穿回了原来的衣服，这衣服穿久了也已经习惯了，反正也不需要清洗，换不换也就无所谓了。 凰厥停在一旁的红木架子上面梳理羽毛，见仙枍出来，才停下动作，问：“你需要休息吗？” 闻言，仙枍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床榻，然后想了一下，便答到：“我睡一会儿吧，你记得明日天亮前叫醒我。” “好。”凰厥应了一声，低下头继续梳理羽毛，觉得还是没有实体的好。 仙枍走到榻旁，把被子推到一边，然后合衣躺下。许久没有正常睡觉，她已经不记得那时候睡觉的感觉了，就这样躺躺也就差不多了。 她倒不是真的需要睡眠，这点凰厥也知道，她只是需要一段时间静一静罢了。或许是从记忆融合了之后，也或许早在望绣死的时候，她就已经有些承受不了了，但是这段时间事情太多，所以她不得不一直撑着，但事实上她一直在找一个发泄点。 也正因为心里的事越积越多，所以她才没时间去想未来要做什么，她已经攒得很累了，能控制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 但其实她仍然没有什么发泄点，好像除了睡一觉以外，她也并不能做什么。 不过她已经找怀朱要了一段时间，希望这段不长的时间里，她能够想清楚吧。 一夜无梦。 仙枍在天亮之前被凰厥叫醒，然后便撤了结界，坐在窗边等待日出，好像有段时间，她经常这样，看着各种各样的日出。仙枍知道，这里的日出，和天厥山上的也不一样。 这时候怀朱早已整理完毕，去参加早朝了。这样的睡眠肯定是不够的，所以怀朱几乎是雷厉风行，早朝时间被急剧压缩，然后上午解决掉早朝的遗留问题，午后眯一会儿，傍晚开始解决今天新呈上来的奏折，如果没有什么特殊事件，怀朱一天的日程就是这样了。 所以怀朱特意嘱咐仙枍自己随意，不用管她，她们两个的时间估计很难一致。 仙枍看完了日出，拿了杯清水喝了。旧怀国人并不喜欢喝茶，所以也很少会备下茶水，也就怀朱有特殊需要，才总是喝浓茶吧，不过仙枍估计不批奏折的时候，怀朱也是不会喝茶的。 也没用早膳，仙枍便跟外面的宫女说了一声，然后带着凰厥往皇宫外走去，倒是有人备了马车，只是仙枍想自己走走，而且她也不在乎时间，又不会因此感到疲累，便拒绝了。 凰厥虽然看不到那么远，但意识早就探过了，它在一旁说到：“如果一直这么走，今天天黑之前不可能回来。” 仙枍眉眼淡淡，她答到：“那便不回来。”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26章 红莲幻象 怀朱登基后，虽然不住在帝姬府中，但帝姬府仍被完好保存，尤其是其中作为孟珲书房的绘楼，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动。 仙枍拨开绿色的藤蔓，迈过月门，进入四季园。四季园如当初仙枍所见一般模样，一步一景，美不胜收。只是可惜这次仙枍仍然没能见到那片据说是孟珲特别喜爱的红梅盛放。 此时四季园中没有人，大概是怀朱吩咐过了，所以也没有帮仙枍介绍的侍女。仙枍停在那座小桥上，在一旁的碟子中取了一把鱼食撒下去，那溪水中的鱼儿立刻涌过来，争相抢夺。 “这里倒是不比天厥山差。” 凰厥停在红木栏杆上，望着四周的景色，说：“人界许多东西都不比仙界差。” 仙枍想想也是，收了手，往绘楼走去。 这天是多云，所以不算太热，风细细地吹着，对人来说也是一种享受。檐角金色的风铃在风里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响声，让人不由心情愉悦。 绘楼的第一层仍然是太极八卦的样子，这次仙枍看得懂了，却懒得看，径直往三楼去了。 第三层和仙枍当初见时差不多，空空荡荡，只有一张桌子和桌子上的笔墨纸砚，唯一不同的，大概是那桌子上多了一副画。 哪怕仙枍不去看，也已经猜到了是什么。她快步走过去，只道果然如此。 还是那幅莲花图，神韵形态，丝毫不差。 电光火石间，仙枍瞬间明白了意思，抬手一拂，将画卷送入窗外那条溪流中，接下来的景致却不是上次看到的那样。 还不待游鱼涌上来争抢，画卷就先一步融入水中，待肉眼不可见之后，水中蓦地随水流晕出红色光芒，然后这些红色光芒所及之地，一朵朵含苞的红莲冒出水面，瞬间绽放。 仙枍的瞳孔骤然紧缩，然后她一拍窗棂，一跃而下，脚尖在盛放的红莲上点了几下，最后俯身摘下最先冒出水面，却最后盛开的那朵红莲，回到了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 就在这一瞬，仙枍手中的这朵红莲骤然凋零，落下的花瓣在碰到地面之前的一刹那重新飞起，绕着仙枍形成了一个圆环。仙枍按兵不动，就见这些花瓣围在她身边极速旋转起来，最后竟直接撞向她的额头。 仙枍一时不察，被撞了个正着，然后整个人都失去了控制，只能看到眼前一片红光，最后一片花瓣撞过来后，仙枍失去了意识。 溪流中的红莲渐渐虚化消失，整个四季园内，除了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仙枍，似乎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了。 而仙枍此刻，却并不是完全失去了意识，或者说，她的意识被人拉去了别的地方。 “是你。”仙枍撑着地面站起身来，眼前赫然也是有过花园，但比之四季园更加精致。 坐在花树下斟酒的男人一袭深紫色衣袍，他淡淡抬眉，看向仙枍，道：“是我，冥王冥隳，也是你这一世的兄长，孟珲孟玉眠。” 说着，他一伸手，示意仙枍在对面坐下。 仙枍皱了皱眉，却还是坐下了。她看了看面前青玉杯中的酒，道：“我不饮酒。” “你就不好奇这是什么酒？”冥隳放下酒壶，问。 仙枍却不搭话：“比起这个，我更好奇这是什么地方。” 冥隳挑了挑眉，自己端起一杯在手中晃着，却不喝。他说：“寐泽，忘了吗？话说这可是‘沉酒’，真不尝尝？” 如果说这里是寐泽，那倒是不难解释了，寐泽可通时空与虚实，仙枍还记得自己在冥界经过寐泽时遇到的事情，但冥隳为什么要带她来寐泽，却是个疑问。而且沉酒，那不是夕岚最后酿给娘亲喝的吗？她都没喝过，冥隳又怎么会有？ 冥隳看到仙枍的疑惑，却不急着告诉她答案，只是慢慢地说到：“孟春月最后是在棺材里窒息而死的，而最后留在她身边，宣布她死亡的人，却是柳下夕岚，也就是你现在知道的暮雪。你就不好奇暮雪到底是什么人吗？还是你觉得，你现在知道的这些就已经足够？” “你想要做什么？”仙枍不为所动。 “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冥隳抬头：“相信你已经收到我的诚意了。” “什么……”仙枍刚想要问，眼前便一黑，突然闯进她脑海中的记忆让她目不暇接。耳边却是冥隳淡漠的声音。 “这些都是属于你的记忆，你从来都不只是一个凡人……” 从她诞生在那片虚无中，成了天帝唯一的妹妹，天界唯一的公主，再后来，她游走六界，看着六界诞生，却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 她看尽山川河流，六界奇景，寻找自己存在的意义。后来她在碧落中遇见了一个人，她每日陪着对方，还给了对方一个名字，叫做寒子呇，是轻寒染子夜，幽空挂明星的意思。 她明明说了要去找对方，后来却忘了，缠着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守了十数万年，最后自己陨落了。 那时候她有太多的怨恨，临死那一刻却又舍不得了，舍不得去恨那些人，于是便抛弃了自己七魄之一的恨魄，还有那以万年为单位的记忆。 冥隳还在说着，又似乎只是随意：“六界之人都说，天界公主仙霂冷若冰霜，又高傲至极。我倒是觉得，她懦弱非常，愚蠢至极。” 懦弱地选择了自杀，愚蠢得分不清所爱之人。 仙枍没办法反驳，只能继续看下去。 她看到了喧筝与鸣纬，还有沐珩。才知道那也是她们的转世，而冥隳那一世正是沐珩，他与恢复记忆的鸣纬做了交易，那幅《梅心雪》正是证明。 过了很久之后，仙枍醒来，桌上的酒具已经撤下，摊开来的是那幅《梅心雪》。 仙枍的目光落在上面，沉默了很久，才问：“你想要我做什么？” 冥隳很直接：“完成暮雪未完成的契约。” 冥隳以为仙枍会答应，却不想对方缓缓地摇了摇头。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27章 不会分开 “你错了，我从来不是仙霂。”仙枍眼中是出乎意料的冷静，“或许如你所说，仙霂太过懦弱和蠢笨，但那不是仙枍，不是我。既然我已经选择了重新开始，抛弃了那些我曾经在意的身份、感情甚至灵魂，那么我就不会再继续那段被抛弃的人生，否则我曾经的付出又算什么呢？我只是我，不是仙霂。” “而且，”仙枍再次开口，“你说暮雪未完成的契约，难道她放弃了？” 冥隳还在惊讶仙枍的态度，被这么一问，低声叹了口气。 “不，她不仅没有放弃，而且变本加厉了。她是你的恨魄，她恨这世上所有人——除了你。” 这真是一种，难以说清楚的感情。 仙枍听到这个回答，半晌没说出话来，她愣愣地看着桌上的梅花图，不知道在想什么。 冥隳也没有催促，耐心等待。 那么多记忆消化起来其实也不容易，但仙枍知道，她不可能真正地消化。首先她的性格已经改变，很多以前做的事情她自己都不能认同，其次，她已经失去了恨这种情绪，看待这些记忆的眼光难免会有所偏颇。 但是对关于暮雪的事，仙枍又无法不在乎。她不关心对方是不是她的恨魄，如她所说，既然已经重新转世，就没必要再去纠结上一世的恩怨。她关心暮雪，是因为对方曾经是她的妹妹，或者说在她心里，直到现在，都还把对方当做亲人，哪怕她之前说过两不相欠的话，但真要实施起来，她是做不到的。 更何况，刚刚那些回忆让她想起曾经在冥界时，她曾许诺过蒲牢的事情，可之前因为心事太多，她忘记了，也就并没有做到。 所以最后仙枍抬眸，对冥隳说到：“我不会答应你继续你的计划，那本就与我无关。但我会制止暮雪，我会——拯救她。” 她不想暮雪为了她毁了六界，也毁了自己。她不值得六界为她混乱，也不值得暮雪为她付出那么大的代价。 对于仙枍的决定，冥隳也没有什么办法，他没有办法强迫仙枍去做什么，而仙枍也远比他想得更加坚定。 “你不能放弃吗？”知道了那么多记忆，仙枍对冥隳想要做的事情也有了一个模糊的认知。 闻言，冥隳轻笑，带着几分嘲讽，似乎是在嘲讽提出这个问题的仙枍，又似乎是在嘲讽六界。 他说：“那我的公道，又由谁来给呢？” 就如同冥隳不能说服仙枍做什么一样，冥隳要做的事情，仙枍也没有资格去置喙。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坚持，并不是别人随意几句话几个看法就能改变的。 也很难说清楚谁对谁错。 仙枍明白这个道理，也就没再多说，道：“送我离开吧。” 冥隳挥手，让仙枍渐渐脱离这个幻境。 “去找暮雪吧，但愿你能做到你想做的事情，而我也不会放弃我的目的。” 仙枍听到冥隳的声音越来越远，最终归于平静。她费劲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在四季园里，凰厥正守在她身边。 “怎么了？”仙枍努力从地上坐起来，然后问凰厥。 凰厥刚好能和她平视：“你身上有很强的灵力波动，但是你昏迷的时间很短，我不敢随意动你，只好在这里等。” “我昏了多久？”仙枍干脆就这样坐在地上看着凰厥。 凰厥很仔细，答到：“不超过半炷香。” 仙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寐泽的时间确实难以估计，因为她在那边感觉到的时间可不止半炷香。 她单手一撑，从地上站了起来，道：“我刚刚见到了冥王，得到了很多以前的记忆，我一会儿会给你解释。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很快就有事情做了。” 凰厥展开羽翼飞到半空，看到仙枍的眼中一扫之前的迷惘，重新清明而坚定起来，就知道对方现在状态很好了。对此，它也一样欣喜。 仙枍带着凰厥往月门走，一边走一边说：“我们很快就会很忙了，我要做很多很多事情，才能达到目标。不过不管去哪里、做什么，你都会和我一起。” “我们都不会分开。” 凰厥的心中突然涌起几分酸涩，就像是它还没有实体的时候，心脏处是一滴眼泪。不过那时候的眼泪是仙枍的，这时候却是它自己的。 它好像孤独了很久，等待了很久，有那么多的人路过，最后只有仙枍停下来，对它说，她们会一直在一起，她不会和它分开。 凰厥突然觉得，天道是公平的，它等待了那么久，所以才能等到仙枍。而仙枍，经过了那么多的阴差阳错，才刚好在那个时候经过它的身边，并且选择了它。 凰厥跟在仙枍的身侧，不高不低地飞着，说了一声：“好。” 在仙枍离开寐泽的幻境之后，冥隳也很快离开了，但他并没有离开冥界，因为莲姬就守在寐泽外面，直接拦住了他。 都说寒子呇超出六界之外，但真正不老不死的，大概是莲姬才对，只要她不愿意，大概也没有谁能让她陨落。说起来，连冥隳都不知道莲姬的修为到底如何，这六界似乎还没有人对莲姬出过手。 “何事？”冥隳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问。 莲姬仍旧不卑不亢的样子，用清冷地调子问着：“冥王何时归位？” “待办完人界的事情，自然会归位。” “您在人界的身躯双腿已残，双目已废，即便这样，也要占据着那个身躯的身份，不肯回来吗？” 冥隳凌厉的目光射向莲姬：“你过问的太多了。” 闻言，莲姬丝毫不怯，继续说下去：“我只是想提醒您，冥界才是您的本体，若是冥界乱了，您的根基就乱了。” “我知道，”冥隳答到，“此事我自有安排。” 说完，冥隳不给莲姬再次发问的机会，直接离开了冥界。 莲姬抱着石镜，苍白的指尖摩挲着上面有些粗糙的棱角，说：“他到底在乎的是那些过往，还是那个人呢？”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28章 事在人为 仙枍和凰厥一路走得飞快，可能确实是心情很好，所以才非要用这种方式抒发一下。沿路也没有阻拦的人，百姓畏惧，皇宫中早已上下打点好，自然不会出现什么惹兴致的事情。只是仙枍的回来仍然引起了不小的风浪。 别人不说，孟家可一直认为仙枍是去天厥山跟随什么世外高人学法术了，这凰厥就是个很好的验证。而且因为孟珲遁逃的关系，怀国的皇帝与孟家关系总有些紧张，这次仙枍回来，并且受到如此优待，委实让孟家打了一次鸡血，匆匆忙忙地告诉别人自己家的大小姐学成道法归来，要为怀国除妖魔、退外敌呢。 而且速度之快，让擦黑赶回皇宫的仙枍都深切感受到了。一路上都是别人的小声交谈和对她的指指点点，有赞扬的，也有暗讽的。仙枍抿了抿唇，没有做什么表示，旁若无人地回到了皇宫。 待仙枍赶到怀朱的寝殿时，正看见对方放下一张信纸。怀朱靠在椅背上松了一下肩膀，瞅见仙枍，有些幸灾乐祸地说：“这下可好，不出意料，几天之后整个怀国都要知道孟家大小姐孟朝歌已经习得道法出师，要为怀国效力了。” 仙枍走到昨日坐过的圆凳边坐下，在桌子上倒了一杯水喝下。大概是被吩咐过，今天的桌子上有两个茶壶，一个是昨天怀朱喝浓茶的，另一个模样类似，但却是个新的。仙枍只能暗叹宫中侍人的细心体贴，只一次就安排妥当了。 对于怀朱的话，换作以前仙枍大概会恼羞成怒，不过如今却是没什么感觉，甚至还认真地想了一下。 过了片刻，仙枍说到：“这样也好，我确实想做一些事情，有了名号之后或许会更容易一些。” “哦？”怀朱来了兴致，坐直了身子，胳膊撑着书案，支着脑袋看向仙枍，问，“你想做什么事情？” 仙枍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说：“我想要更多的人对蒲牢进行香火供奉，也希望百姓早日过上安稳的日子。” 怀朱神色一怔，因为这两件事情，不仅出乎了她的意料，而且都似乎是她帮不上忙的。 “怎么会这么想？”怀朱问。 仙枍站起来，走到怀朱的书案对面，注视着对方的眼睛。在仙枍进入这间宫殿的时候，侍奉的人就都已经出去了。怀朱有一瞬被仙枍的眼神震慑，不得不说，这几年下来，仙枍的变化真不是一般的大。 至少不是遇见大事就六神无主的样子了。 仙枍斟酌着，之前不打算告诉怀朱的事情，在这一次与冥王见面后，突然觉得可以有选择地说一部分了。 妖魔已经出现，人界之人其实也已经能窥见六界的一角了。 “孟家传出来的风声其实也有一半是对的，我确实去了天厥山拜师，也确实学有所成，这世上既然有修仙一途，自然也是有神仙的，只是他们不在人界罢了。” 仙枍开了个头，后面就好说很多了，她问：“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因果，但或许，因果早已注定。你觉得，天道是什么？” 怀朱被仙枍紧紧盯着，听到这个问题，没想太多便答了：“天道啊……事在人为吧。” 这确实是怀朱会给出的答案，她一生都在争夺，从不会与现实妥协。但如果，连她这些反应，都是天道早已设置好的呢？ 仙枍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一个死胡同。其实或许有些事情是注定的，但大部分人的选择权都握在了自己手里。就好比冥王让怀朱一生与杀伐不离，但活到如今，其实也是怀朱自己的选择。 可仙枍还是觉得寒心，为冥王对怀朱做的事情寒心。 “怀朱，你信命吗？” “信啊。”怀朱不假思索便给出答案，不过这个肯定的回答让仙枍有些惊讶，因为她以为以怀朱的性子，肯定会说不信的。 怀朱像是看出了仙枍的想法，她蓦地一笑，放松了许多，道：“没什么好奇怪的，行兵打仗，每天都在死人，如果不信命，几个人能坚持到最后？不过命中注定也许有很多，但总还是要争一争的。就像是明知道打不过，到了时候该打也还是要打的。” 仙枍长舒了口气，放下心来，说：“这世上分有六界，神、仙、人、魔、灵，以及人死后魂魄去往的冥界。你的绝华衣，真的是用冥界的彼岸花做成的。” 听到仙枍这句话，怀朱骤然间明白了仙枍的意思，但却还是有些震惊、惶恐和不安。她像是丢了魂一般，摇了摇手，说：“我可能需要时间静一静，想些事情，抱歉。” 仙枍见到她这样，有些心疼，但却也没有办法，只好说：“那我先回去休息了。” 怀朱闭上眼没说话，她摆了摆手，示意仙枍离开。 仙枍最后担心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 凰厥跟在旁边问到：“你对她说了这么多，不怕她想不开吗？” “不会的，”仙枍眼中是全然的信任，“她会想办法解决，但绝不会为此而萎靡不振。而且即使我不说，她也很快就要知道全部了，与其如此，不如我先透露一部分，好让她心里有个准备。” 在回来的路上，仙枍已经把之前的事情跟凰厥仔仔细细地讲过一遍了，所以凰厥大致明白了仙枍的意思，但它还是有些好奇：“冥王会向怀朱坦白身份？” 仙枍再次否定：“不会，但是不代表其他人不会。如果想让六界混乱，那人界必然先逢大难，然后推及各界，而人界首当其冲的，不过是这几个皇帝。” 仙枍踏进房门，待凰厥进来后挥袖关上门窗，落下结界，道：“我需要一些时间替怀朱准备几个阵法，护住这里，还要等她想清楚这些事情。等怀国这边安置妥当，我们就动身去沐国。至于徯国……既然云双照在，大概不会有什么事情。” 云双照……仙枍的眸光暗了暗，有些缘分，确实是早就注定。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29章 局势紧张 完成分工后，仙枍便进入了日夜不休的布阵状态，并且嘱托了怀朱不要派人来管她。凰厥也开始了紧张的修炼，因为如果仙枍的目标是改变天下运势的话，那绝对需要极大的实力，它不能拖后腿。 怀朱仍然雷厉风行，但近身服侍的人却经常能发现她神思不属，好像容易疲累了许多。 大太监看在眼里，非常希望平时那些不太重要的折子都别拿来给皇帝看了，之前皇帝就不喜欢，他却劝着皇帝批一批，可如今他却不希望皇帝再去一个一个批复了。但奏折的量是不可能减少的，怀朱作为怀国的皇帝，在现在这个局势下，绝不可以让百姓得知她身有抱恙的事情，否则对怀国来讲会成为一个打击。 仙枍穿梭于皇宫之中，她现在连仙身都未曾修出，光凭自身修为是绝不可能完成这些阵法的，只能依靠皇宫本来的气运去支撑，但消耗的时间还是很长。 一晃眼，便到了云双照出嫁的日子。 那一日的确是吉日。阳光灿烂却不至于热烈，从云来到含光的朱雀大街两旁，是抹了金色阳光的青色梧桐，许多飞鸟在空中飞翔、在枝头鸣叫。最吸引人注意的，大概是那梧桐树上悬挂的红绸，一棵不缺，红得耀眼。 不管是谁都必须承认，这场没有乐器伴奏、没有新郎迎接、没有嫁妆随行的婚礼举世无双，又空前盛大。 只有简单的两匹白马拉着一辆鸾车，道路两旁的士兵负责安全。据说每到一处驿站，就会换下两匹白马，继续前进，没有休止。但那看不到尽头的红绸，却让人担忧路程所耗的时间。 “别瞎猜了，看这路修得又直又平，那马也都是良驹，快得很呐。” “徯国长公主出嫁，都没个嫁妆，也忒寒颤了吧。” “徯国皇帝不知道长公主多宝贝这个长公主，嫁过去怕是徯国也都得看着长公主的面子照拂着沐国，哪里还用的上嫁妆。” “可真风光啊。” 仙枍站在朱雀大街离怀奕城最近且最高的地方，看着云双照的鸾车驶过，速度很快，几乎一晃而过，若不是仙枍目力远，约莫只能看到一个影子。但如同那些百姓所说，确实风光。 而且妖魔不敢近身，天公亦会作美。 因为这是真正的凰女。 待鸾车离开，仙枍收回目光，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瞬间消失，回到了皇宫。 还差一点，等结束后，她便也该去沐国了。 而在仙枍不知道的时候，怀朱接见了一个人。 “陛下，前线告急，属下此次回来，就是想请您——御驾亲征。” 怀朱扔下手里的折子，眉心皱起，抬头看向那个身穿甲胄，跪在地上的人。 那是李肆，曾经的朱肆参军，如今却已经是能统领一方的大将军了。 只是看模样还是嫩生生的。 “御驾亲征？李肆，你不会不知道，朕行兵打仗的能力不及你一半。你和鲜虞浩一起都会输的局面，朕去了，又能挽回什么？你在前线不想解决之法，却来这里请朕御驾亲征？” 被怀朱如此诘问，李肆却不动分毫，他抬头直视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说：“臣带兵以来胜败均存，陛下说自己能力不及臣之一半，却从未输过。陛下之气运，臣等皆不能及。” 大殿里空寂得很，怀朱选择在这里接见李肆，对其看中可见一斑。 良久的静默之后，是一声幽幽的长叹。 李肆知道，怀朱动摇了。 此时此刻，怀朱终于承认了自己身上的气运，也终于认清了事实。不管怎样，她都必须接受。 “李肆，你觉得，这是好事吗？” 李肆曾经和怀朱共事过一阵子，很快就知道怀朱在问什么，他答到：“东西是天定的，好坏，是人定的。” 好的东西用得不好，便是坏，坏的东西用得好，也可以是好。好坏从不是既定的，端看怎么用。 怀朱的之间在龙椅的扶手上点了点，眉眼之间有些困倦，她说到：“朕会考虑的，你先回前线吧，那里还需要你。” “微臣遵旨。”得了肯定的回复，李肆立刻告退离开，确实如怀朱所说，前线还需要他。 待他走后，怀朱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对后面的大太监吩咐到：“命人把折子送到寝宫去，朕乏了，先回去歇息一会儿，别叫人来烦朕。” “奴才遵旨——”大太监拖着长长的尾音领命，但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的。虽然这个时辰不是怀朱平时休息的时候，但怀朱选择休息，才是证明她已经好转了的缘故。主子闹心，难过的其实是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啊。 在更远处的沐国，沐晛卧在榻上，脸色苍白，咳了一声，问：“她到哪里了？” 不用多解释，华野就知道沐晛在问谁，他立刻答到：“不出七日便能抵达含光。” “她会是皇后。” 华野的眼睛一红，连忙低头掩饰，应到：“微臣会尽力辅佐。” “还有她的儿子，是太子。” “是，微臣知道。” “华野，”榻上的人又咳了一声，“朕看不到天下统一了。” 华野扑通一声跪下，以头抢地：“臣还活一天，就必然为沐国一统天下的大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华野低着头，看不到榻上的人，只能听到一声轻笑，带这些微不可见的怅然，说：“也好。” 沐晛并没有太过伤感，实在是这病情慢慢恶化，再觉得难受，心里也已经有了预感。从小到大受过的暗害，还有昤昽那一剑，早在身上埋下了隐患，再多名贵草药也补救不回来。于是一场风寒，就险些要了他的命，但他也只撑到了现在罢了。 何况他的身份，甚至于不能广招天下名医。到现在，朝野当中也不知道他们的皇帝到底如何了。但政令从未有一日断绝，连与怀国的一些摩擦中都胜绩不少，所以到现在，即使敢在底下议论，也没有人真的提出来过。 但所有被隐瞒的事实，他们很快就会知道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30章 尽善尽美 等仙枍将怀奕城的阵法建好，确保怨魂不会侵袭之后，便往沐国的含光城去了。 她现在能力有限，只能先保住几个国家的都城，保住这几个人皇，至于其他的，仙枍只能以后再说。虽然云双照如今已经离开了徯国抵达沐国，按理来说仙枍应该去徯国才对，但仙枍并没有改变主意。 因为云双照抵达沐国那天清晨，下了一场很大的雨，而且这场雨只下在了沐国。 在仙枍感知到这一点后，就知道大事不妙了。因为在云双照婚礼的这段日子里，她所经之处，都应该是艳阳高照。可天象却变了。 仙枍带着凰厥瞬行千里，很快便来到了含光城，眼前的景象却让仙枍右眼皮一跳。 红色和白色的绸带有序地点缀在整座皇城之中，显得热烈又异常萧瑟，仙枍和凰厥瞬间隐匿了行迹。 仙枍放开神识，一探便知道了事情起因——沐国的皇帝驾崩了。 详细一点，就是两天前沐晛在云双照的鸾车驶进含光城时，死了。 仙枍不祥的预感应验了。 当时的情况很紧急，但一切都进行的有条不紊，不难看出早有准备。华野压下消息，直接将当时才进含光城的云双照接到了布置婚礼的宫殿，但在路上已经将消息告诉了云双照，云双照当时的心情暂且不论，应邀参加婚礼的大臣极其家眷已经有些议论纷纷。 华野对此一概采取漠视态度，将云双照迎到了大殿最高处的龙椅前，然后当着身穿红衣的文武百官的面，公布了皇帝驾崩的消息，并强制他们保持安静，宣读了沐晛最后一刻改完的遗诏。 当下面有臣子反对和质疑时，大殿四周涌出大量身着精甲的士兵，告诉那些蠢蠢欲动的人，这里已经被包围了。 不管什么时候，武力都拥有着绝对的震慑力，让那些想要说什么的人闭上了嘴巴。而华野神色淡漠，就像是没有任何感情的偶人，以最尊崇的态度，看着云双照坐上了龙椅。 是的，在最新的那份遗诏中，沐晛将皇位传给了尚在云双照腹中的儿子，而还未完成婚礼的云双照，则被奉为同德太后，且暂掌玉玺与凤印，臣民见之，如帝王亲临。 华野曾问过沐晛，如果云双照腹中的是个公主该怎么办？当时沐晛说，只会是皇子，也只能是皇子。 华野当时就明白了，如果不是皇子，也必须有人来做这个皇子。 至于同德，如同德音。 其中之意，昭然若揭。 沐国之人，谁不知晓德音皇后事迹？可沐国之人，又怎能接受让一个徯国女人来执掌朝政？这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可反对声很快被镇压下去。 文武百官的职位进行巨大变动，所有势力都进行了一场清洗。 含光城进入了有史以来最大程度的一次戒严，到处都有重兵把守，尤其是各个官员的府邸，形同监禁。 沐国各地均开始流传出同德太后便是凰女转世，因为与她建立婚约，所以沐国前线才屡战屡胜的消息。这消息传播之快，连仙枍都忍不住咋舌，可以想象，沐晛为此布置了多久。 效果是很显然的，云双照很快便坐稳了龙椅。 仙枍没有去见她，只是隐匿好身形，在沐国皇宫中游走，借这里的气运继续布阵。她偶尔也会经过云双照的所在，看见对方像怀朱一样批着许多折子，但云双照永远是端正的，眉眼间写满了认真和细致，笔下的动作不疾不徐，正如她这个人，优雅而严苛。 有时候仙枍也会看见对方坐在灯光下看书，多半是一些各国的风土人情，云双照对这些不太了解，处理起政务来自然有些磕绊，所幸有华野在一旁辅佐，倒也勉强可行。 到法阵快要布置完的时候，云双照的肚子已经有些大了，仙枍听到太医说已经七个月了。云双照处理奏折的时候越来越少，更多的时间都在散步，为生下这个孩子做准备。 仙枍其实还知道一些事情，比如云双照在听到沐晛驾崩的时候动过胎气，花了很大功夫才把这个孩子保住；比如沐晛的葬礼一切从简，甚至未曾让云双照着素衣，只为了给她腹中的皇帝最大尊崇；比如宫里早已接进来了几个产期相近的孕妇，却没有走漏任何风声，连云双照都不知道…… 可云双照真的不知道吗？她那么通透的一个人，怕是早在听到圣旨的那一瞬间，便都已经明白了吧。 只是她什么也没有表现出来。 从云双照听完遗诏开始，便再也没有流露出任何哀伤的神色，甚至没有提及过沐晛。 她按部就班地处理皇帝的任务，按部就班地养胎，为生下皇帝做准备。所有的一切都尽善尽美，让人挑不出错来。 完美地不似真人。 仙枍看着，却觉得云双照和记忆中的那个身影越来越接近了，让她莫名感到悲哀，为云双照而悲哀。 仙枍完成含光城的阵法后，就马不停蹄赶到了徯国的云来，替云来布置阵法。这次的时间和之前差不了多少，也是一个半月左右。结束之后，仙枍又去了很多地方，用石头雕了许多石像，石像毫无例外都是蒲牢的模样，但仙枍微微调整了造型，让石像看起来更加令人觉得安心，当然，也比实体小了很多。 仙枍学着孟家和沐晛的做法，也开始传播消息，说蒲牢之声可祛邪避灾，只要找到蒲牢石像，并供奉香火，便可以驱散邪祟。 这条传言符合了很多百姓的需要，而且一夜之间骤然出现的石像又为这个传言增添了不少神秘色彩。 加之怀朱听到之后也推了一把，倒也让这个传言传得更远。 不过这些都不是仙枍目前在意的事情，她此时正和凰厥呆在沐国皇宫某处宫殿的横梁上，而宫殿内，云双照正在生产。 五六个稳婆围了一圈，生怕这一胎出什么意外。华野在外间待着，却时刻注意着里面的动静，他必须以最快速度知道这个孩子是男是女。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31章 假凤真凰 仙枍也同样注意着。因为她知道，外面已经有其他男婴准备着了。 时间过去得很慢，让人难熬至极，但似乎又很快，至少在那声婴儿啼哭声响起来时，所有人都觉得，太快了。 而结果也出来了，是个女孩。 华野想要在云双照因为脱力而晕厥的时候将孩子换出来，却未料到云双照在稳婆将孩子例行抱过来给产妇看时，蓦地睁开了双眼，那目光清冷而凌厉，像是出鞘的剑。连稳婆都没想到云双照会醒过来，她们早就与华野串通好，只要在云双照昏厥时走个过场就好，谁承想被瞒着的人居然醒了过来。 华野不在室内，稳婆有些无措。 云双照开口，声音嘶哑至极，但仍然吐字清晰，语气坚定。 “她是皇帝，也只能她是皇帝。” 仙枍紧紧揪起的心脏因为这句话而突然放松，她不该去怀疑的，云双照根本不可能让其他血脉的人当上皇帝，哪怕这个孩子是个女孩儿。 华野被跑出去通知的稳婆带到了屏风边，隔着屏风劝说：“先帝的旨意是让皇子继承皇位，何况可以对外宣称是龙凤胎，以后将公主的孩子接回宫中封为太子。沐国的血脉不会改变。” 云双照强撑着精神，道：“不需要。” 她接着说：“不需要，我会教养她成为合格的接班人，不需要那些旁门左道。” 屏风外传来犹豫的声音：“先帝的旨意……” “可现在，只有我，没有先帝。”云双照打断。 外面的声音歇了下来。 仙枍彻底松了口气，朝凰厥说：“借我一根尾翎。” 凰厥瞬间懂得了仙枍的想法，一根尾翎飘然落下，却没有到仙枍手里，在仙枍诧异的目光中，径直飘向了那个女婴，然后融了进去。 “愿她平安。”凰厥说着。 “我想会的。”仙枍舒展眉眼，笑了，转向凰厥，“我们走吧。” 一人一凰从横梁上消失。 云双照也终于放心地睡了过去。其实她也有私心，否则，她会按照沐晛说的去执行吧。 在她成为太后的第二个月，华野给了她一个信封，里面是沐晛留给她的话。 沐晛对她说，对不起。 然后是很多很多嘱咐要注意的事情，怎样做好这个太后，又怎样统一天下。他把她的雄图伟业都托付给云双照了，他说，他信任她。 云双照感动吗？说不感动那是假的，但是更心痛，因为到最后，沐晛也没有给她她真正想要的。 甚至沐晛还提到，若统一天下，要把离皇都最近的地方，取名“定欣”。 是为了纪念当年那个定欣郡主吧。 云双照自嘲地想着，到最后，他给了她什么呢？一句对不起，一句信任，和沉沉的落在肩头的责任。而她，却连拒绝都舍不得。 甚至连最后一面，他都没有给她留。 这段时间云双照心情复杂，华野又何尝不是？ 自从少了沐晛，他就像是少了主心骨一样，但又必须逼迫自己快速习惯和适应，因为他不能辜负沐晛所托。 不得不承认沐晛看人的眼光，云双照仿佛天生就适合处理这些政务，很快几天便适应了，除了一些信息掌握不全，以至于不能想得完全，但这样的缺点也常常被她扬长避短的处理方法给带过去，更何况她已经开始学习这些知识了。 华野心中欣慰，也同时折服，对方确实是一个很优秀的当权者。华野辅佐她，也渐渐变得心甘情愿。 而在很久以前，华野是不看好云双照的，因为他知道沐晛心里一直对定欣郡主有所愧疚，而且定欣郡主当年风采，也是常人难以匹敌的。可如今的云双照，又哪里比定欣郡主差呢？ 只是沐晛在这波谲云诡的皇宫中待得太久了，再也无法像当初年少时那样轻易的接受一个人了。 华野在云双照的坚持中沉默了，他想起了沐晛当初病中卧在榻上，听到他问为什么选择云双照时，那一瞬而过的笑容，沐晛当时只是说了句华野听不太懂的话：“我不是神凤，她却是真凰。” 后来沐晛让华野将信件转交给云双照，华野知道那大概写了什么，便说：“若是她不是凰女，没活过一个月怎么办？” 沐晛笑了笑，答：“那便一个月后再送给她好了。” 到现在，华野也分不清，到底是因为云双照真的是凰女，所以仍然活得好好的，还是因为云双照根本没做皇后，直接当了太后，才活得好好的了。 不过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华野现在已经接受云双照这个主子了。不管未来怎么样，他都会好好辅佐她。 沐国新帝是一个女婴的消息很快传开了，其他地方的人是什么想法含光城的人不知道，反正现在一整个含光城也没几个敢站出来反驳的，目前几个能说话的大臣都换成了沐晛准备好的人，军队也都掌握在当权者手里，要反也没办法反。 何况反有什么用，掌权的是太后，皇帝不合适大不了换一个，太后又不损失什么，但惹太后不开心了，指不定以后乌纱帽底下还是不是他们自己呢，何必这时候找不痛快。何况女帝又不是头一回，这些大臣想得也开，假装没听见，继续该干嘛干嘛，以至于这消息竟然没翻出什么浪花来。 但其他国家的人就不这么想了。 怀朱看着新递上来的消息，饶有兴趣地挑起眉，指甲在桌子上面轻轻叩着，节奏轻快，昭示着主人的好心情。 “云双照出嫁的时候，都说是把徯国都做了陪嫁，如今这般，倒是沐国全贴给徯国了。可真是有意思。” 身后的大太监难得看到怀朱如此开心的模样，也不由笑着说：“那可不是对怀国好着呢吗。” 怀朱却是摇了摇头，眼底兴致盎然：“这可不一定，云双照，可不比沐晛好对付。” 大太监不懂这些，便没再说话了。 怀朱没在意，她拿着那张纸，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32章 人生寻常 仙枍和凰厥正行走在一个沐国的城镇的街道上，但都隐匿了身形，这更有利于她们对这里的观察。 这镇子叫函昌。 凰厥打量着四周，问：“石像基本上已经立全，接下来做什么？” “还功德。”仙枍看着来往的人，还有街边巷尾或坐或卧的人们，他们身上有着贫穷、病痛、饥饿。 战争总会带来一些流离失所，哪怕已经稍稍安定，却也无可避免地发现有些人必须背井离乡。而结果就是现在这样，饥寒交迫，病痛缠身，却无法改变。 这还不是最难的，仙枍走了这么多地方，虽然停留时间短，但也已经见过有人类携带妖物，被怨魂夺舍的也有。不过一般怨魂夺舍成为魔修后，就会聚集到一起去，大概在夺舍之前有过商量。而如今人员走动太过频繁，加上夺舍后稍微注意一些，混迹在人群中还是没什么问题的，所以魔修也就很难被发现。 除非有很多像仙枍这样的修仙之人，否则总会有落网之鱼的。 “当初蒲牢将魂魄分予我，我答应过他，要替他还功德。不过我想，有更多的香火供奉，或许对他现在也有些帮助。” 仙枍稍微解释了一下，凰厥明白了，便问：“何时找暮雪？” 等了许久，凰厥也没有听到回答，不由疑惑地朝仙枍看去，只见仙枍微敛着眉，似乎在思索什么。 最后仙枍说：“她怕是已经有仙籍了，我便是想找，也得她愿意被我找到，否则只是白费功夫。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拦住她，不要让她酿成大错。” 仙枍说的是有道理的，毕竟她确实非常了解暮雪，如今她这么说，大概十有八九就是这样的了。但凰厥还是有些奇怪，可能它实在是沉睡太久了，所以有些跟不上时间前进的脚步。 它问：“人界大乱几乎已成必然，为何其他几界迟迟没有动作？” 按理来说，就算天界没有动静，仙界也不可能按捺不动这么久，甚至于冥界，到现在都没有彻底制止怨魂的逃逸。 仙枍眼中有一闪而过的黯淡，她解释到：“这不只是人界的动乱，有人想要六界大乱，谋划至今。冥王参与其中，冥界的无作为才是正常的，魔界仅魔尊一人，从不会管这些事情，灵界至今未被人打开，现在担任灵主的那一位又在魔尊跟前侍奉，也不太可能出面。天界有人下凡渡劫，为了劫数稳定，天界至少要等到那人历劫归位后才会出手。至于仙界……” 仙枍抿了抿唇，神色有些复杂，但还是接着说了：“至于仙界，本来是该出手的，但大概暮雪做了什么手脚，让仙界到现在都没有什么表示。而其下辖的天厥山又元气大伤，已经是自顾不暇，更没时间来管人界了。” 凰厥很快发现了端倪：“可如果现在不解除人界危机，六界也都必将受到牵连。” “对。只能说，这一切真是太凑巧了，刚刚好，都赶在了一起……” 真的是凑巧吗？仙枍不敢确定，她觉得，这是早有预谋。 “但我们必须拦住这次的事情，无论如何，也要解除人界的危机。” 仙枍强调着，因为这件事情一旦发生，毁的不只是人界，还有暮雪。这不仅是人界的危机，也是暮雪的危机。 而她，是不可能放弃暮雪的。那是一份责任，而她愿意承担，于是便成了属于她的责任。 不论前尘如何，她都希望，暮雪也可以幸福。 仙枍带着凰厥又走了很多地方，她看到了很多过得很不幸福的人，他们饱受摧折，但仙枍没有上前去解救什么。除非发现怨魂或是残害百姓的妖物，否则她轻易不会动手。 仙枍会根据当地的情况和百姓的需求，留下解决之法放在蒲牢石像上，施以阵法，若有人前来供奉香火或是单纯的祈愿，只要心诚，都能看见字条。有些地方百姓未曾读书的，她也会留下一些简易的图纸，告诉他们要做什么。 而凰厥则会在村庄或是城镇上空盘旋，对需要的人给出一些指引，让他们自行寻找需要的东西。比如草药，比如水源，比如一个能够暂时遮风挡雨的地方。 但不管是仙枍还是凰厥，都没有把东西送到百姓手里的时候，也不会施法救谁。 这次的动乱确实有其他的因素，但不能就此忽视了人族自己的责任。被驱逐的百姓是无辜的，被逼参军的将士是无辜的，为了国家富强而发动战争的君臣也是无辜的，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是无辜的，所有人都在痛斥命运的不公，可是凭什么呢？命运明明一直把握在自己手里啊，那些放弃命运的人，自然也会被命运放弃，又何必说命运不公。 很快人界就有了传言，说蒲牢派出了一个仙女和一只紫色的凤凰来到人间，为百姓驱除邪祟。她们经常出没于石像周围，但却找不到踪迹。 还有人说，那个仙女叫做朝歌，在凡间时是怀国孟家的大小姐。 有人在见到她们的指点时感激涕零，有人却质问她们为什么不早点帮忙还人间太平，还有人咒骂她们见死不救。 初时听到这种咒骂，仙枍心里是难受的。生老病死，本就是人生寻常，天灾人祸，生离死别，本就强求不得，何况正是因为有了这些，所以人族短暂的生命才会有百般滋味。而且连自己的一生都过不好，凭什么觉得换了一种人生，就能活得好呢？ 可是后来听的多了，仙枍也就渐渐麻木了。既然她已经选择了这么做，自然就必须承担可能带来的后果，也许是感恩，也许是咒骂，没什么好奇怪的，她只要把自己坚持的东西做好就够了。 因为她知道，那些只会咒骂、推卸责任而什么都不做的人，终究会被淘汰。如果人界还有未来，那一定是那些会为了目标而付出努力、敢于做并敢于承担的人去创造的。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33章 卸去盔甲 仙枍坐在一棵枯树的枝桠上，抬手驱除不远处水井中的魔气，让水井重新焕发生机。 紫凰就停歇在一旁，夕阳缓缓地在她们眼前下落，橙红色的余晖温暖而凄凉，先是染了近处的云霞，然后又铺陈开来，将这一方天地涂抹出自己的色彩。 仙枍静静地望着，她靠在树干上，垂下的双腿在半空中前后晃悠着，然后她开口，似是随意地说着：“这世上每个生命行到艰难处时，总是会下意识地寻求强者的庇佑，若是强者不肯，便很轻易会百般咒怨。于是强者愈强，弱者愈弱，而弱者从不会发现自己的过错。” “也不会发现自己的错过。”凰厥接了一句。 此时此刻，她们的心情都很平静，当跳出了参与者的身份时，事情总会变得简单和容易接受，就像是茶余饭后的闲谈，带着些懒洋洋的气息。 仙枍甚至慨叹似的说了一句：“是啊，错过。” 错过了一次又一次变强的机会，也错过了一次又一次突破自我，改变人生的机会。于是只能继续顾影自怜，怨恨上天的不公。 仙枍感慨完，突然笑了，指着天际说：“星星出来了。” 此时向天空望去，已是夜幕高悬，群星闪烁，虽然月亮黯淡了一些，但漫天繁星显然更能令人身心愉悦。 仙枍看了一会儿，然后说：“走啦，我们该去下一个地方了。” 闻言，凰厥昂起头颅，对仙枍说：“你可以坐在我身上了，我应该可以带你飞了。” 仙枍惊讶了一瞬，却很快转为笑容，她没有拒绝凰厥的好意，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静远的夜空之下，是一人一凰飞翔远去的身影。 稍显茂密的林间也有枝叶稀疏的地方，有人正透过那里望向夜空，像是在看星星，又像是在看那渐渐远去的身影。 昤昽被笼罩在一片星光里，她不常有表情的脸上带了些淡淡的笑意。 初见仙枍时她控制不住晗月剑，伤了对方的亲人，如今她没了晗月剑，却不敢上前相见了。 就这样也好，昤昽想，至少她知道仙枍过得很好，她还可以帮对方做一些事情，来弥补那次的亏欠。 昤昽转身，她也该去抓捕魔修了，总不能让仙枍一个人做。 虽然她知道，即使多了她一个人，仙枍想要做成的事情也太过艰难。 而谁又曾想到，当初她拿来当做下山理由的借口，竟真成了她要做的事情呢？昤昽哑然失笑，这世间的缘分，总是让人说不清。 而在更远的天界，暮雪正坐在一片池水边发呆，这水便是天界碧落。 嫣红的裙摆落在了水里，渐渐被浸没、染湿，却没有引起主人的注意。 忽然一个人渐渐走近，暮雪才回过神来，将视线挪过去。 那人穿着月白色的广袖长袍，上面有金线绣的龙纹和乘云纹，头上是一顶金玉冠，至于模样，更是让暮雪熟悉非常。 但想开口时，却又觉得异常陌生。 她张了张口，舌尖上滚过许多字眼，到最后说出来的，却是一句：“天帝。” 对方因为这个称呼微微挑眉，不过还是没说什么。他走到暮雪身旁坐下，自然得就像是在逛自己家的后花园。 是了，这天界可不都是他的吗？暮雪才是那个闯进别人家后花园该紧张的人。 暮雪反应过来，就想离开，却被帝旿按住了。 “你现在只有仙籍，来天界一趟不容易吧？何必急着走。”闲聊似的语气，像是帝旿这个人一样随意。 见状，暮雪也就没动，继续坐着，只是稍稍挪远了一点。 帝旿倒是没介意，他慨叹一般地笑了一声，有些无可奈何，又有些欣慰。他说：“你们两个都比当初好了很多。” 这句话惹得暮雪抬头看了他一眼。 帝旿抬手揉了揉对方的发心，被暮雪慢了一拍躲开，他笑着收回了手。 “放手吧，好不好？如今这样不也很好，何必执着于以前的事情呢？” 暮雪下意识地摇头。 帝旿算是她的兄长，而且以前也很照顾她，虽说到后来恨也不是没有的，何况她本就是恨魄，但总归要淡一些，而且一到对方面前，自己就总是下意识的紧张，或者说乖巧，不过她一点也不想承认这个词。 “不可能的，已经有一个人忘记了，那另一个人就必须铭记，否则还有谁记得？”暮雪开口说了第一句话，然后那股紧张感便好了很多。 她接着说：“当初逼死她的人里，也有你的一份，帝旿。” 帝旿望着暮雪，神情很平静。然后他长久地叹了一口气。 “你错了，从一开始我就告诉过你，和苍旻在一起是不幸福的，我试图阻止你的不幸，而你全不在意，一意孤行。你告诉我，你对我的恨，来自于哪里？” 帝旿还是那个她熟悉的帝旿，平时嬉笑打闹不在话下，但一旦正经起来，又比谁都看得通透。 暮雪愣了愣，想要反驳，却又找不出话来。仙霂曾埋怨过帝旿阻拦她与苍旻的感情，但帝旿确实是为了她好的。所以她的恨又从何而来？只是因为她是恨魄，才会需要承担这许多吗？ 帝旿很耐心，他是兄长，总要容忍一些妹妹的小脾气的，在他看来也还没有到无法挽救的地步，尤其是，在暮雪获得了所有的记忆之后。 帝旿看了看身畔的碧落，嘴角有着细微的弧度。 “可是我没有办法不恨，我是恨魄，只是恨魄。” 帝旿抬起双手，按住暮雪的肩膀，让她面向自己。那双手没有施加什么力量，但却重得让暮雪无法挣脱。 “是，你是恨魄，但你也融合了那只灵狐的魂魄，现在你的魂魄是完整的，你没有必要压制其余的魂魄。你是暮雪，不是仙霂，不需要为她守着什么。” 暮雪蓦地低下头，声音哽咽：“我是被抛弃的。” “不，你不是。”帝旿有些心疼，他拍了拍暮雪的背，“你只是不舍得她难过，所以才离开。你不是被抛弃的，你只是太在乎她了。你去问仙枍，我想她肯定是这么想的。” 暮雪像是一个委屈了却没地方说，只好伪装自己很强大的孩子。在遇到亲人的那一瞬间，伪装的壳子碎裂，露出来那个委屈的孩子，于是一切顺理成章，她得到了亲人的安抚，也终于可以放声哭泣。 当然，暮雪没有放声去哭，她只是开始不停地落泪，那泪珠太过沉重，争先抢后地坠下，连擦都来不及。 “可是我该怎么办呢？我该怎么办呢？”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34章 无忘庇护 帝旿一时间有些无措，就算是仙霂，以前都没有在他面前哭过。他抬手在暮雪的后背上一下一下地安抚着，动作轻柔而平缓。 “你只要做好暮雪就够了，不需要背负太多，不管是以前的仙霂，还是现在的仙枍和暮雪，都是我的妹妹，我的态度不会改变的。暮雪，放手吧。” 暮雪仍然垂着头，不断落下的泪水砸在绯色的衣襟上，将颜色染得更深。她摇着头，额心的红色石头随着动作晃来晃去，却也遮住了她的神情。 暮雪推开了帝旿，说：“对不起，兄长，我放不下，我真的放不下。” 不待帝旿再说什么，暮雪便施法消失在了原地。 帝旿看了看自己停在半空中的手，无奈地放下。旁边的碧落中还有着水花溅起时的涟漪，那是暮雪离开时裙摆带动的。 “啧，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人省心。” 帝旿摇摇头，也离开了碧落。 而人界一晃而过已是许多年月，从仙枍离开天厥山以来，差不多已经三年了。 在沐国新皇满周岁时，同德太后与怀国女皇签订合约，决定先休养生息，解决妖魔之事，再讨论人界地域划分的问题。虽然两国都清楚这只是借口，但也都心照不宣地同意了，而徯国也没有表示什么。这样一来，三国之间终于有了难得的安宁。 但他们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再一年过后，也就是现在，曾经夺舍的怨魂在经过一段时间的修炼后，成为了新一批的魔修，并且断断续续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力量，他们开始掠夺人族和妖族的资源。 而妖族分为了三派，一派是亲人派，与人族签订契约，保护人类；一派是亲魔派，和魔修建立契约，为魔修服务；还有一部分妖族坚定自己的立场，不愿与其他族类同流合污，便组成了妖王派，听从妖王沈见秋的领导。 但并不是所有怨魂都会去夺舍的，怨气足够强时，便可以凝聚出实体，但只是看着像实体，实际上则是雾化的。这些怨魂靠吸食魂魄而生，可以是别的怨魂，也可以是新产生的魂魄，但如果力量很强大的话，也可以直接吸食生魂。 仙枍在她离开天厥山的第四年的尾巴时，见到了这种怨魂，还见到了他们的鬼王。 “鲜虞庥……” 仙枍被一群怨魂团团围住，她之前追杀一只吸食生魂的怨魂，结果却没想到落入了对方的圈套，被困住了。修仙之人的魂魄自然力量更为充足，何况仙枍如今的修为也不算低，会被这些怨魂惦记也不稀奇。只是目前状况实在有些寡不敌众，要知道这些怨魂看样子都是吃生魂的。 场面一时间有些僵持。 但他们困住她后却没动，像是在等什么人，正当仙枍疑惑的时候，鲜虞庥出现了。 仙枍的瞳孔紧缩，目光死死地盯在了对方身上。鲜虞庥的样子和当初她见到对方时一般无二，只是脸上没了那种混着阳光的笑容。 仙枍清楚地意识到，鲜虞庥已经是一个怨魂了，而且看地位，很有可能吞食生魂。 在意识到这些的一瞬间，仙枍觉得震惊的心脏被狠狠揪住，有些难过，不，应该是非常难过。 “鲜虞庥……”仙枍在对方看过来的那瞬间，喊到。 对方渐渐走近，目光中似乎有些困惑，她停在离仙枍两步远的地方，问：“你在叫谁？” 那眼神中的疑问不似作伪。仙枍突然想起来，像这种怨魂，因为吸食魂魄太多，所以也会杂糅很多记忆，到后来便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能记得自己吞食魂魄的欲望。 仙枍的目光渐渐染上哀伤，她动了动嘴唇，说：“我在喊你的名字，鲜虞庥。” 女孩歪了歪脑袋，仿佛不太懂：“你认识生前的我？” “对，‘鲜虞’是你的姓氏，‘庥’是庇护的意思。你是淇国的女皇，你为了庇护你的臣民而甘愿赴死。” “是吗？”鲜虞庥没什么表情，“我都不记得了。” 这句话让仙枍有些无力，再多的感情，其实都需要一个记得做前提，可现在对方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你现在是？”仙枍的目光扫视了左右一周，然后看向鲜虞庥。 鲜虞庥虽然感情波动有些小，但也没有立即要杀要打的意思，她很简单地回答：“鬼王？” 饶是仙枍也是一愣，她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 可能因为对方是鲜虞庥，仙枍不可避免地回想起以前的事情，所以她仍然问：“能不能……不要残害人族，相安无事不好吗？” 鲜虞庥皱了皱眉：“可是我们这样才能存在下去，才能变强。” 没有身躯寄生的怨魂想要存活，就必须不断吸食别的魂魄补充力量。 仙枍没忍住，问：“你曾经为了那么多人族百姓的安危而甘愿赴死，可如今又为什么又要残害人族性命？” 鲜虞庥眨了眨眼睛，她没有因为需要的质问而生气，也没有否认仙枍给她按上的生前经历，她只是认真地看着仙枍。 “那时候我是人皇，我用死亡来承担了我的责任。可如今我是鬼王，我要对我现在的子民负责，他们是逃逸的怨魂，回到冥界就会被打散，但想要留在人界，就必须吸食魂魄。” 仙枍愣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样什么也不记得的存活，又有什么意思？” “但如果不存活，就更没有机会知道存在的意义了。” 鲜虞庥的目光很平静，也很单纯，就像很多很多年前那样，让仙枍觉得熟悉又陌生。 “你走吧，”鲜虞庥说，“我不太喜欢你的味道。” 仙枍抿了抿唇：“可是我不会对怨魂手下留情的。” 鲜虞庥歪了歪脑袋：“没关系，下次你被抓住，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吃掉你的魂魄的。” 围着她的怨魂们散开了一些。 仙枍招呼了一下身边的凰厥，准备走时，却又回过头，问：“为什么不夺舍？”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35章 新的问题 其实这种怨魂比夺舍的魔修伤害更大。 鲜虞庥这次思索了一下，才回答：“这样至少还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 这是失去了所有记忆的人，与失去的那段记忆的唯一联系。 闻言，仙枍点了点头，带着凰厥离开了。如她所说，她不可能放过这些吸食魂魄的怨魂。但她还没有办法向鲜虞庥下手。 因为那是鲜虞庥。 这边仙枍刚走，鬼王就迎来了一个新的客人。 “鬼王，谈个合作，如何？” 来人一袭黑色骑装，头发被束成了一个马尾，整个人都透露出一股干净利落的气息，而且丝毫不受四周虎视眈眈的怨魂的影响。 鲜虞庥嗅了嗅，有些疑惑：“妖？” 对方爽快地应了：“妖王，沈见秋。” 这边仙枍离开后脸色并不好，她带着凰厥瞬行到很远的地方才停下。 “凰厥，”仙枍揉了揉眉心，“我们是不是早晚有一天要对鲜虞庥刀剑相向？” 凰厥受了伤，它停在一旁，反问仙枍：“人族最后会发生战争，如果想要制止战争，那怀朱和云双照，你会帮谁？” 仙枍被问得一愣，垂眸似乎是在思索，但良久都没有说话。 凰厥平静的目光落在仙枍身上，它等了很久之后才说：“这些你想不出来的选择，只有到了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才会知道答案。所以现在，不必多想。” 仙枍困惑烦躁的目光倏地冷静下来，眉间少了纠结，多了惆怅。她对凰厥说：“我觉得鲜虞庥其实还是当初那样单纯又善良的，只是失去了记忆。可是如果有一天她真的想起来那一切，大概会更加自责难过吧。” 凰厥不喜欢仙枍沉溺在这种感情当中，它理了理羽毛，转移了话题：“先疗伤吧。” 被凰厥这么一说，仙枍也想起来自己刚刚是受了伤的。她赶紧低头看了看凰厥，发现对方状态不是很好，连忙道：“你也快疗伤吧，我的伤势比你好些，先替你守着，等你恢复了在帮我守着。” 凰厥见确实如仙枍所说，自己伤势更重，便没有推拒了，毕竟现在危机太多，不小心提防是不行的。 仙枍看到凰厥开始疗伤，便在原地落下一个结界，然后坐在一旁护法，顺带着简单处理一下伤势，然后回忆一些阵法口诀，避免生疏。她下山这几年都是这么做的，否则修为也不可能稳步提升。 只是这次和那些怨魂的对抗，却让她的心头升起了一股浓重的危机感。敌人不仅越来越多，越来越强大，还有组织有计谋，只靠她一个人，真的能取得最后的胜利吗？可如果不靠她，那还能找谁帮忙呢？ 仙枍的脑海中浮现出很多身影，理所当然地，便想起了寒子呇。可是四年了，寒子呇从来没有找过她，似乎那次在未盈花丛中的告别，就是两个人最后一次见面了。这四年来，她没有时间去回忆寒子呇，那是不是，寒子呇也没有时间去回忆她呢？ “我又该找谁帮忙呢？”一声轻喃，连黑夜都不曾惊醒。 可能是凰厥疗伤的时间太长，所以仙枍回忆得也愈发仔细，到最后，还真让她找出一个人来。 那是—— 榛芜。 仙枍曾经在冥界寐泽中经历的幻境里见过对方，当时榛芜说了，那幻境是真实存在的，只是时间不同而已，那就说明榛芜也是真实存在的。而且当时的榛芜那么厉害，一定是有办法可以解决的吧。 只是想到了解决办法，新的问题也随之而来：怎么才能找到榛芜？ 仙枍亮起的眸子又瞬间黯淡下去，这岂不是和寒子呇一样吗？都是只知其人，却不知晓如何去寻。二者唯一不一样的地方，大概就是仙枍愿意去找榛芜，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寒子呇吧。而且榛芜是唯一一个和六界之乱没有任何牵扯的人，而寒子呇，却并不一定会帮忙。 冥思苦想了许久，仙枍终于想到了办法，还有一个人，肯定能找到榛芜，那就是冥界的莲姬。 冥界莲姬一滴泪，可唤天地生死灵。 但愿这一次，莲姬不会拒绝她。 但仙枍觉得，对方大概不会拒绝，因为她是仙霂的转世，而仙霂和莲姬还有一段前缘。虽然以前仙枍很排斥把自己和仙霂相提并论，她认为既然转世就完完全全是两个人了，但在人界行走了这么久，她终于还是明白了，转世是新的开始，但是没有必要否认自己以前的一切，不管是好是怀，都应该微笑接受。 因为那些也是自己的一部分，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等凰厥痊愈后，仙枍就立刻跟它说了自己的打算，凰厥自然全部赞同，然后催促仙枍尽快疗伤。 也不得不说是因缘巧合，本来想要去一趟冥界并不容易，但如今怨魂逃逸，找冥界的裂缝就容易了许多。所以仙枍和凰厥没费多少功夫，就来到了冥界。 仙枍途中找了几个小鬼左问右问，又加上神识的探查，终于找到了莲姬。莲姬的模样千年不变，想从她脸上找到惊讶的表情几乎不可能，所以仙枍也就没在乎对方的态度了。 “莲姬，好久不见。” 仙枍这一句问话终于让莲姬的表情有一瞬间松动，她回道：“你都想起来了。” 是个陈述句。有影莲鉴在，能看出来也不奇怪。 “是，所以我想请你帮忙找一个人。” “唤灵？”莲姬想了一瞬，问。 仙枍毫不犹豫地点头：“对，我想要你一滴泪。” 莲姬静默了很久。 “你，想要找谁？” 其实莲姬早已还清因果，仙枍知道的，对方本就不欠她什么，上一次见面，对方就已经还清了。 只是她总是隐隐有种直觉，对方不会拒绝她这次的请求。甚至连仙枍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直觉，要知道她们本来也没有太多交情。 而和她想的一样，莲姬答应了。 仙枍忍不住扬起嘴角，眼里却含了一点水光。 她说：“榛芜，帮我找到榛芜。”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36章 第二滴泪 莲姬站在原地，轻阖双眸。但很快的，她又睁开了眼睛。 她看向仙枍，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够，一个名字是不够的。还有别的信息吗？” 别的信息？仙枍皱起眉，因为她对榛芜的了解确实很少，而她所知道的信息，又多半是以后才发生的事情，现在说了也完全没用。可有效的信息又是什么呢？ “他是一只妖……修为高深，可以……可以操控时间。” 莲姬听到这个描述，心中有些惊讶，为仙枍要找一只妖儿惊讶，为妖族有这样水平的妖儿惊讶。 不过莲姬没说什么，她再次闭上眼。 等待总是有些难熬，仙枍不自觉地握紧的双手，等到掌心传来刺痛感才清醒过来。片刻后，莲姬的眼角溢出一滴泪，那泪珠没有落下，而是飞至了半空。 莲姬仍然没有睁眼，但是她仿佛能看到一样，抬手将那滴泪珠抓入掌心，微微启唇，像是念咒语一样念出了那两个字。 榛芜。 仙枍目不转睛地盯着莲姬的动作，连一旁的凰厥都能轻易地感觉到她的紧张。不可否认，仙枍是很期待的，甚至期待到她不是很能想象得出来如果找不到榛芜该是什么样子。 榛芜说过，他们会遇见，那么为什么不能是现在呢？仙枍如此想着，她现在真的很需要榛芜啊。 那滴泪珠在莲姬的掌心四处乱窜，像是想要挣脱这层桎梏。但莲姬当然没有松手，她仿佛做过很多次一样，熟练地困住那滴泪珠，却又不至于让对方无法动弹。 仙枍以为莲姬已经施展过很多次这样的法术，只有莲姬自己清楚，这才是她第二次使用唤灵。她的眼泪确实能够寻到天地之间任何想要寻到的东西，但是是有限制的。 这一生，她只会流三次泪，每一次都是一个唤灵的机会，三次用完，她便会失去这双眼睛。这才是天道会许下的东西，得失并存，公平公正。 莲姬蓦地睁开眼睛，捏碎了掌心的泪珠，那碎开的泪珠在半空中纠缠变形，最终形成一个只有莲姬看得懂的纹路，然后消失不见。 莲姬却还紧紧盯着刚刚泪珠组成纹路的地方，一时间表情十分复杂。 莲姬这个表情弄得仙枍也有些慌，她想要出言询问，却又怕打断莲姬的思路，只好在一旁继续站着，只是眉眼间已经染上了几分焦急。 最终，莲姬还是开口了，她的声音有一些沉：“这只妖很不一般，如果我早知道，大抵不会帮你。我不能将他唤来此地，你只能自己去斩情崖下寻。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得知他的名字的，但是你最好不要再随意告诉别人，至于我，我会忘记这个名字。” 这样一段话中，仙枍最快捕捉到的，仍然是那个词——斩情崖。 即使过去了这么久，即使已经决定再不受以前干扰，但听到这个词的那一瞬间，还是不可避免地在意。不过仙枍很快收回了思绪，开始思考别的事情。 榛芜的名字确实是一个禁忌，虽然在寐泽那次梦境中，榛芜最后说过七界都会知晓他的名姓，但如今怕还是不太有人知道的。可是能够让莲姬主动去忘记这个名字，大概榛芜的存在或许真的不一般。 仙枍本来还想问问榛芜到底是什么人物，但莲姬眼底滑过的那抹畏惧却让仙枍最终选择沉默。 她不能因为自己的好奇就去为难莲姬，莲姬才帮了她的忙，若是对方因此而受到什么影响，那是仙枍绝对不愿意见到的。 “谢谢你。”仙枍说得诚恳。 莲姬颔首：“不客气。” 在临走前，仙枍不可避免地还是问了：“冥界逃逸到人界的怨魂如此之多，没有打算处理吗？” 莲姬这次没有回避，她很坦诚地答了：“冥王不在，虽然有所补救，但到底只是杯水车薪，魔尊对魔修的态度暧昧，到现在也没有给出解决方法。我们有心无力。” 仙枍点点头，对这番话不置可否。莲姬能给出回答已经很不错了，即使这个回答令人失望。 仙枍同对方道别，便带着凰厥离开了冥界，这一次她已经不需要莲姬送了。 只是魔尊……仙枍眉心微蹙，不知该作何感想。 其实仙霂那一世追究起来并不是苍旻的错，不少人都以为是苍旻有了一颗心之后生出了感情，自然有可能会做出那种事情，但如今有了全部记忆的仙枍已经知道事实并不是那样了。从头至尾，苍旻都没有动过感情，那个动了感情的人不是苍旻，是寒子呇。 所以说到底，伤害了仙霂的人是寒子呇，仙霂最恨的，也就是暮雪最恨的人，其实是寒子呇。 这也是仙枍不知道怎么面对寒子呇的原因。 就算她不在意过去，还有很多人会在意，寒子呇也会在意。那么一直带着记忆看着她的寒子呇，又是怎么想的？ 也难怪那时候在冥界的石桥上，仙枍放弃寒子呇选择暮雪之后，寒子呇仍然可以毫无芥蒂地对待她，甚至在天厥山上的每一天，都照顾非常。 因为寒子呇是愧疚的，即使这份愧疚，仙枍不想要，却也只能被迫接受。 那魔尊呢？从始至终都无辜的魔尊苍旻，又是怎么想的？ 仙枍想起了记忆里帝旿对苍旻的惋惜，明明是神，却因为天道需要创造一个吸引怒火和怨恨的存在而被迫成为魔尊。或许也不能算是被迫，因为当时只是一个选择罢了，如果他不愿意，自然也可以找别人，但苍旻同意了。 所以就应该被怨恨吗？ 仙枍想起了人界的事情，最近这一年她和凰厥已经很少被人咒骂了，那些人族开始转而咒骂魔修，但又没有个统一，说起来似乎不方便，所以就将魔尊拉了出来，反正从名字上很简单就能断定这两者是领导与被领导的关系。只是仙枍知道，这些魔修别说见魔尊了，连天冥山都没去过。但谁会管这些呢？ 只是仙枍想知道，苍旻为什么不管这些魔修，他明明是有资格管的。 仙枍垂下眼帘，也一道遮去了目光中那一闪而过的失望。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37章 不是重逢 “我们现在是去斩情崖？”回到人界后，凰厥问。 “对，”仙枍点了点头，“斩情崖在天冥山，我们大概还要拜访一下魔尊。” “魔尊？”凰厥不太确定。 于是仙枍又重复了一遍：“魔尊。” 随着这一遍重复，她心里似乎也有什么安定下来了。 这一次，又算不算是故人重逢。 仙枍想了想，还是觉得，这应该会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而不是所谓重逢。 天冥山和天厥山一样，都处于与人界接壤的位置，只不过天厥山是仙界与人界接壤，但天厥山虽然名义上属于仙界，但实际上却算是人界的；而天冥山则是魔界与人界接壤，不过天冥山不管从名义上还是实际上，都是魔界的。 所以仙枍一旦进入天冥山，就等同于进入了魔界，自然而然地，就需要经过魔界主人的同意，也就是要拜访魔尊。 “到了。”仙枍看着不远处的群山，让凰厥停了下来。 “不进去？”凰厥听话地停下，却还是忍不住问。 仙枍没立刻回答，她凝视着那些山其中的一座，虽然早就做好了打算，但真到了这里的时候，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产生一些近乡情怯的感情。不过好在最终还是消了下去。 她缓缓开口：“再往前一些，就是天冥山了。我们走吧。” 凰厥很明显地感觉到仙枍的情绪，对方说这句话时用的是天冥山，而非魔界。所以说，在仙枍心里，天冥山是比魔界更重要一些的存在。或者说，她在其中寄托了感情。 不过凰厥没有提醒对方。 一人一凰终于踏进了天冥山的地界。 其实在仙枍靠近天冥山的时候，苍旻就已经察觉到了，甚至于仙枍的停顿，他都一清二楚，只是没必要去说罢了。 一旁的芣苢请示到：“主人。” 二人已经相处太久，所以芣苢一开口，不必多说，苍旻就能明白她的意思。 于是他回答到：“不必。” 芣苢也同样很快就明白了。苍旻的意思是不必去管仙枍的行踪，随便对方怎样。 但这个回答仍然让芣苢微不可见地眨了一下眼睛，如果注意地话，就会发现她那一下眨眼的频率快了。但到底实在太过微小，又加之谈话吸引了注意，连苍旻也没有发觉。又或者是太过信任，所以才轻易忽视了吧。 不过这些都只是小小的插曲，因为仙枍很快就出现在了苍旻和芣苢的面前。 仙枍在远处便停了法术，步行到苍旻面前，才像第一次见面那样，礼数周到地作揖，问好：“在下天厥山弟子仙枍，见过魔尊。” 一句话，给眼前的两人定了性，一个只是天厥山的弟子，一个只是天冥山的魔尊，就仿佛二人过往毫无交集。 她认为他们是第一次见面，苍旻看着对方弯下腰后露在他眼前的发心，想着，她希望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那便成全她，也没有什么不好。 于是苍旻吐出几个字：“不必客气。” 一旁的芣苢瞬间在心中敲起警钟，苍旻比刚刚回答她的时候还多了两个字。要知道在那件事之后，苍旻的话就愈发简练了，也就只有在面对帝旿时才肯偶尔话多一些。 听到苍旻的话，仙枍才如释重负地直起身。 根据仙霂记忆中与苍旻相处的场景，仙枍没有指望苍旻能多说什么，所以她直接一口气讲完了来意。 “多谢魔尊。在下想要拜访斩情崖，所以要在天冥山叨扰一段时日，希望魔尊不要见怪。” 一如所料地，苍旻没有询问缘由，他只是轻轻颔首，答复到：“可。” 这次只有一个字，真的很魔尊了。不过仙枍本来就有了准备，自然也没多大惊讶，她再次道谢，便带着凰厥往斩情崖去了。 站在旁边的芣苢因为苍旻第二句话的态度悄悄松了一口气。 却不料苍旻突然开口：“你在紧张。” 芣苢心头一跳，这句话在她耳里听来就是：你为什么紧张？为什么要因为这种事情紧张？ 她立刻低头，说：“主人，那个诅咒……” 苍旻没有因为这句提醒而显示出别的情绪，他仍然淡淡的：“既然注定，何须忧心。” 既然已经注定会发生，那么想方设法去避免又有什么用，顺其自然就好。 芣苢虽然明白苍旻的意思，也知道这个道理，但落在自己在意的人身上，到底还是难以不去多想。如果那个诅咒应验，结局未免太过惨烈。 芣苢没有回答，苍旻也没再开口。 另一边仙枍来到了记忆中的那座斩情崖，那是仙霂坠落转世的地方，也是仙霂许下诅咒的地方。 但那些都是属于仙霂的记忆。仙枍站在这里时，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复杂的感情，她甚至很平静。 “斩情崖不算小。”凰厥探了一下，提醒到。 虽然也不算大，但找一只不一般的妖，还是不那么容易的。 于是仙枍赞同到：“确实。”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找还是要找的。仙枍在悬崖边慢慢踱着，似乎在思考该从哪里下手。 她不是很想跳崖。 因为显而易见的，在斩情崖跳崖很有可能会直接去冥界投胎，这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所以，为什么一只妖会在魔界的天冥山？”仙枍终于发出疑问。 凰厥也觉得很有道理，对于它这种偏灵体的物种，飞出悬崖的边界都不太敢，那里似乎有种吸力，一不小心，也许就再也回不来了。 一人一凰就这么在悬崖边上晃悠，迟迟没有下一步举动。 仙枍干脆往地上一坐，叹了口气，总结到：“不太好办。” 凰厥打破她对面子的维护，犀利道：“很不好办。” 于是仙枍也只能向现实低头：“好吧，你说得对，现在确实没什么好办法。” “但我们不能一直耗下去。”凰厥敦促。 仙枍只好转动她的小脑瓜：“会有办法的，我们再想想。” 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除了再想想其实也没有其他办法，毕竟，谁也不愿意浪费这次机会。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38章 无弦之声 仙枍抱着膝盖坐在悬崖边绞尽脑汁地想着，手指也在地上无意识地比划着，不小心摸到一块小石子，也就随手捡起砸了出去。 小石子消失在视线里，连声音也没有。 仙枍瞬间垮下肩膀，嘟囔着：“这斩情崖底下，连魔尊都没去过吧。” 大概也就只有想不开的人才会去，她倒是想不开去过一次，但当时基本上已经没什么意识了，根本什么都不记得嘛。 斩情崖是向死而生之地，决定跳斩情崖的人基本上都是想要彻底放弃过往的人。所以这对于修仙之人来说其实也算是陨落，因为之前的所有都全部作废，但又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陨落，因为至少还有转生。 仙枍的思路又开始跑偏。 如果不算是真正的陨落，那当初仙霂留下的诅咒威力又有几何呢？ 不只有芣苢在乎那个诅咒，仙枍也在乎。 但很显然，这是一个很难有准确答案的问题。 仙枍的思路又渐渐回到正轨，还是先解决榛芜的事情吧。 大概也是想烦了，仙枍一掌拍在地上，溅起几许薄尘，对凰厥说到：“你在这里等着，我下去看看。” 凰厥梳理羽毛的动作一顿，差点忘记松口，拽下几根羽毛来。 “等等，你要下去？” 仙枍从凰厥的眼睛里看到了非常明显的不可置信，她手脚利索地爬了起来，拍了拍手掌，将刚刚蹭到的灰拍干净。 “对，这是我们现在唯一的方法，如果想要阻止人界之乱，就必须找人帮忙，他是最合适的。我们已经做了那么多，取得莲姬之泪，拜访天冥山魔尊，这些看起来容易，但是很难再有第二次了。凰厥，我们不能到了这个地方放弃。除了下去，你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凰厥渐渐冷静，但多少有些不情愿。它不希望仙枍去涉险，如果可以的话，它希望能换它去做，可是想也知道，它去的话成功率实在太低。 凰厥沉默着，也等同于变相的默认了。 仙枍的大脑也随着这份沉默慢慢平静和清晰起来。 她冷静地说着：“我不一定能保证自己活着回来，如果我转生，你一定要去找到我……” 可是找到她又能怎么样呢？斩情崖下的转生，便是什么都没了。 仙枍闭了闭眼，将慌乱与不确定压下，冷静与沉稳重新充斥目光。 “算了，听天由命吧。” 到头来，还是要听天由命。她要听天由命，凰厥也要听天由命。 “当然，”仙枍笑了笑，希望气氛轻松一些，“如果可以的话，你也可以换一个主人。” 凰厥的目光落在仙枍的身上，然后慢慢地与仙枍对视，深沉地吓人。仙枍突然回想起自己曾经不那么有主见的时候，凰厥总是会这样看着她，告诉她最有效的做法。 可如今凰厥却没有说仙枍该怎么做，它只是静静地看着仙枍的眼睛，最后说：“我记得我的誓言，会一直记得。仙枍，我会找到你。那你呢？你会记得你的承诺吗？” 承诺永运不会和它分开，承诺不管去哪里，都会和它一起。 仙枍感觉有一些带着温度的液体从心里漫延到眼底，然后渐渐地湿润了整个眼眶。 “好，我等你来找我。” 其实是很难的，自从凰厥有了实体之后，她和凰厥的联系就几乎断了，凭那一丁点微薄的感应想要在人界寻到一个人是很艰难的一件事。但她们都没有点出来。 仙枍很勉强地笑了：“别想那么多，没准我很快就回来了呢。” 话音未落，仙枍就感觉自己的右眼皮跳了一下，惊得她差点话音断掉，不过好在她还是把话完好地讲全了。 凰厥没有察觉到这种细小的动作，也不可能看破被仙枍努力隐藏在心底的那点惊诧。它用一种不知道如何形容的语气说了一句：“但愿如此。” 仙枍稳了稳心绪，干巴巴地说：“那我走了。” 她没敢看凰厥，只听到凰厥回应了一句：“好。” 于是脚下稍错，仙枍张开双臂扑进天空，跌下悬崖。 凰厥下意识地往前迈了一步，似乎想要去看仙枍的情况，却又硬生生停下了动作。 高耸的悬崖边最后只剩下一只紫色的凤凰，在微暖的日光中，显得格格不入的冷清。 仙枍虽然选择了跳崖，但求生欲还是很强的，她第一时间施法想要减缓下落的趋势，但几乎毫无用处，很显然，选择跳崖之后，斩情崖并不想在过程中再给出别的选项了。 仙枍欲哭无泪，但还记得目的，心中口中全在念着榛芜的名字，却半天也没有什么回应。 斩情崖的崖底是黑的，没有光。仙枍一直以为仙霂跳崖之后是失去了意识，但现在才发现并不完全是这样，而是斩情崖底根本就没有光。 时间变得虚无起来，仙枍不知道她对时间的感知是不是受心情影响才得到的结果，所以也不敢去断定时间。甚至心里的紧张都因为对结局的大概猜测而减轻了不少，她甚至开始思考现在该怎么做了。 她开始回忆和榛芜交往的一点一滴，但外界的感知又让她知道自己正在渐渐接近崖底，因为越往下周围黑暗的感觉越浓稠。 但仙枍已经不再为此而感到恐慌了。 她的思维越来越轻松，回忆也越来越清晰，最后，她甚至抬起了双手，十指轻动，宛若弹奏。 那是她学的第一首琴曲——《祭心》。 这是在恢复了所有记忆之后她才知晓的，不管是仙枍还是仙霂，学到的第一首琴曲，都是《祭心》。 只是仙枍学到的，是榛芜教的。 祭心，祭的是弹奏者的心。 仙枍知道如何用这琴声化解攻击，扰乱人心，也知道如何用它攻击别人，治愈疗伤。但是这一次，她没有用任何花里胡哨的东西，她只是弹奏自己的心情，想要见到榛芜的心情。 但她甚至不知道榛芜能不能听到。 因为这是一场没有琴的弹奏。 仙枍闭着眼睛，她以为这乐声只响在自己心底，但是突然地，她听到了耳畔传来了一声清脆的鸣响，是琴弦被拨动的声音。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39章 云停风止 那是自己指尖弹奏出的乐音。 仙枍的心中闪过一丝惊讶，进而愉悦，她蓦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处山岭。 岭上杏花如云，红得似霞，白得似雪，交织之间是无边的热烈。像人的心情，美好得不像话。 仙枍是真的很开心，就像是这似曾相识的热烈的杏花突然闯入心房，把她的心装得满满当当，柔软而喜悦。 但她落下泪来，那滴从悬崖边开始积攒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她先是小声地念着：“榛芜……榛芜……” 然后突然跌坐在地上，放开嗓子喊着：“榛芜——” 一个披着金色衣袍的人出现在她的身旁，缓缓走近，蹲下，皱着眉头问：“你为什么要哭？” 如果仙枍没有哭的话，他的第一个问题应该是，你如何知道我的名字？ 但仙枍哭了。 榛芜有些烦躁地想，这个人为什么要哭？有发生什么让她想哭的事情吗？ 仙枍一抬头，便撞进了那双一金一银的眼眸中，她猛地扑过去抱住对方，嘴里喊着：“榛芜——” 被喊做榛芜的人被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一愣，然后懒洋洋的还带着一点威胁的声音响在仙枍耳畔：“松开，你扯到我的头发了。” 闻言，仙枍手忙脚乱地放开了榛芜，小声说着对不起，她实在是太害怕榛芜一眨眼就跑掉了，一时之间有些激动。 榛芜抚了抚自己那头金色的长发，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仙枍的目光先是落在对方赤裸的双脚上，然后是对方仍然没有穿好的衣服，再然后是那如同海藻一般浮动着阳光的金发，最后是那张雌雄莫辨的脸。 仙枍也赶忙站了起来，想想还是有些不放心，小小地揪住了对方袖子的一角。 榛芜瞥了一眼，没说话。 仙枍看着对方唇角似笑非笑的弧度，虽然知道这是天生的，对方这会儿大概没什么表情，却还是觉得心里压力颇大。 她干巴巴地解释到：“我……我就是怕你走了。” 榛芜微微垂眸，将目光落在仙枍身上，声音因为天生的散漫而显得有些低沉。 “你是第一个找到我的人，不过你又是这么知道我的名字的呢？” “我，”仙枍大脑运转飞快，想要找一个合适的借口，“我在更早以前见过你，是那个时候知道的。” 其实这个借口也不漂亮，仙枍在说完之后就知道了，她有些懊恼，想要重新说的时候，却被榛芜打断了。 对方摸了摸下巴，像是在思索，但也没有想很久，可以说只是随便敷衍了一下，就结束了这个话题：“好吧，你来找我做什么呢？” 仙枍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榛芜已经换了一个话题，她一时惊讶便直接问了：“你都不问我是谁吗？” 榛芜轻笑了一声，很给面子地问了一下：“哦？那你是想让我叫你仙枍，还是朝歌？又或者别的什么？” 仙枍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榛芜抬起手，随便一点，给仙枍换了身衣服，似乎是觉得顺眼了一些，他满意地点点头，敷衍地回答：“我什么都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问我？”仙枍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和上一次见到对方时换上的那件差不多，她也就没在意这些细节了，反正对方就是这样的人。 榛芜没理会她，懒洋洋地往杏林里走去，因为仙枍还拽着对方的袖子，所以也就只好亦步亦趋地跟上。 “我只是想听你说说话，”榛芜这么回答着，“我听见很多人说话，但没有人是专门说给我听的。” 他很孤独，仙枍想着，但他享受这份孤独。 “你……”仙枍起了个头，问了一个她最想知道的问题，“你是什么……妖？” “妖？”榛芜停下脚步，回头认认真真地看了一眼仙枍，“我不是妖，也不是别的什么，我是——” 仙枍屏住了呼吸，因为她看到了榛芜眼底的清冷，又或者说是落寞，但又掩饰不掉那种睥睨众生的孤高。 “——时间。” 榛芜抬手，云停了，风止了，树静了，所有正飘落的花瓣都凝固在半空中，他顺势捻起了落在仙枍眼前的那一片，然后点在了仙枍的眉间。 刹那间，流云开始移动，风轻轻地吹着，树枝随风轻晃，晃落一地杏花。 仙枍摸了摸眉心，取下一片纯白的杏花。 她的思想还处在放空状态，实在是这个答案太过叫人猝不及防。 时间啊，那是多么近，又多么远的存在。但之前她第一次见到榛芜时看见的一切又让仙枍觉得理所应当，好像榛芜就是时间，再正确不过了。 “你现在的样子有些蠢。” 仙枍的耳边传来榛芜轻飘飘地嘲讽，但她无法反驳，她也知道自己这副灵魂出窍的样子有多蠢。 “可是，我想请你帮忙解决人界之乱的，你……”仙枍有些不确定，“你会帮忙吗？” 时间，又怎么会管这种事情？仙枍的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下去。 “你教我弹琴吧，就刚刚那首曲子，我学会了再考虑你说的事情，嗯？” 榛芜的提议让仙枍大喜过望，连连点头：“没问题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榛芜带着仙枍走到一棵最大的杏树下，然后盘腿坐在一地花瓣上，伸手一抚，便多出一把琴来。 还是那次见到的那种透明的琴，这次连琴弦都是透明的，只是琴身里夹杂着几瓣白色的杏花。 榛芜扬了扬下巴，示意仙枍坐到他对面，然后依法炮制，也给仙枍弄了一把一样的琴出来，就是花瓣的位置不太一样。 仙枍低头看着那把琴，想起当初榛芜那么简单的教法，有些想笑，不过还是忍住了。她装模作样地调适琴弦，但是很显然的，榛芜变出来的琴完全没有调适的必要。 榛芜看着她的动作，也没说什么，可能是懒得说。 在弹琴之前，仙枍最后抬头看了榛芜一眼，然后说：“那我们就开始了哦？” 榛芜敷衍道：“开始吧。”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40章 一起转生 《祭心》并不是一首适合别人教导的琴曲，因为每一次弹奏都不尽相同。仙枍尝试了几次，也不能很好地掌握教导的节奏，一直以来都是她在学习，很少有过她教别人的时候，现在她才发现这里面的学问也是很深了。 也难怪当初榛芜教她的时候步骤简单得可怜了。 仙枍顶着巨大的压力抬起头，看着榛芜在对面拨着相同的曲调，但动作上却懒洋洋的，仿佛那琴能被他用上一次就是天大的恩德了。 仙枍斟酌着语气，小心翼翼地说到：“既然你已经差不多知道了，那不如你自己先练练？” 榛芜懒洋洋地掀起眼皮，瞥了仙枍一眼，然后一手托腮，另一只手在琴弦上随意地拨弄着。 片刻后，他问到：“为何我的曲调每一次都是相同的？而你的却总有不同？” 仙枍听得很仔细，所以很快就分辨出榛芜弹奏出来的曲调和他第一次示范给她的时候一模一样。所谓相同，其实就是没有感情，仙枍从这曲调当中听不到任何感情，就连榛芜眼底的那点高傲都没有。 “你知道感情吗？” 榛芜一根一根地勾着琴弦，从第一根勾到最后一根，勾一根便吐出一个字。 “喜，怒，哀，惧，爱，恶，欲。” 漫不经心的腔调，说着人界之人概括出来的最标准的答案。 正当仙枍疑惑想要开口时，榛芜又说话了。 “我知道，但我不懂。” 仙枍脱口而出：“为什么？” 榛芜的目光中带着些百无聊赖和高高在上，他扫了仙枍一眼：“你看多了，自然也就知道了。” 仙枍差点忘了，对方是时间。 “如果你不懂，那这首曲子学到这里就差不多了。” 这是《祭心》的基础，下一步就是如何通过琴曲表现自己的内心，但既然榛芜连感情都不懂，也就无所谓下一步了。 但榛芜并不配合。 “如果我只是想学这个，又何须你教？” “呃，”虽然对方语气着实有些高傲了，但仙枍知道对方说的没错，只是榛芜这句话，“所以？” 榛芜彻底睁开那双教日月为之失色的眼眸，有些漫不经心，但也认真了不少，他说：“我打算和你一起转生。” “什么——”仙枍也睁大了双眼，“不，等等，转生？” 榛芜干脆挥手将那把碍事的琴化作虚无，然后往后一靠，倚在了杏树的树干上，还顺势打了个哈欠。 那双半阖的眼里是看虫子一样的目光：“当然，你都跳了斩情崖了，难道不是想转生？” 仙枍哑然，对方明明知道她不是想转生，还这么问，真的是比记忆混乱的寒子呇还欠揍。 “可是这里是哪里？” 榛芜歪了歪脑袋，“斩情崖底呀。” “不可能，”仙枍反驳，“我又不是第一次跳崖，上一次这里什么都没有。” 闻言，榛芜轻嗤了一声，“你以为谁来都能见到我吗？” 仙枍再次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可是，转生……那我现在的这一切是不是都没有了？” 榛芜的眼神中多了一丝凉薄，他说：“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个人转生，以及和我一起转生。除此之外，还有别的选择吗？” 仙枍的心凉了半截，但想想其实也没什么，毕竟是早就思考过的结局。 仙枍把自己手里的琴放在身侧的地面上，然后站起来拍掉了粘在衣服上的花瓣，低头对榛芜说：“那我们走吧。” 榛芜的嘴角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他抬起手，一挥衣袖，满山岭的杏花纷纷静止，然后消失不见，仙枍重新坠入了那片黑暗。 并没有那么多回忆，在最后，浮现在她脑海中的，也只是仍然停留在斩情崖上的凰厥，以及那句诺言。 我等你来找我。仙枍最后微笑。 春日，云来城的街头出现了两个小孩子。 一个小男孩牵着一个小女孩，男孩粉雕玉琢，女孩玉雪可爱。 也都才五六岁大，但显然小男孩已经颇有些不可一世的贵气了，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小女孩虽然也穿得矜贵，但一路上哭哭啼啼的，娇气得很。 但他们身边并没有时时伺候着的丫鬟。 小女孩打了个哭嗝，说：“哥哥，我要吃糖葫芦。” “不，”小男孩很果断地拒绝了她，“你总是把糖粘到衣服上，脏兮兮的。” “可是哥哥，你以前都让我吃了。”小女孩嘟着嘴，显然不是很服气。 小男孩冷笑了一声：“哦，那从今天起，没有了。” 小女孩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眼泪都忘记掉了，她张口结舌了好一会儿，也不能接受自己哥哥突如其来的冷漠无情。 然后她接着哭。 小男孩皱着眉，显然非常嫌弃，但是牵着小女孩的手没有丝毫松动。 很明显，小男孩就是榛芜，小女孩就是仙枍。 不过榛芜是什么都记得，仙枍却忘了个干净。 为了避免人族幼儿时期那些不能自主控制的日子，榛芜把自己的眼睛和头发变成黑色的之后，就直接把自己和仙枍调成了六岁，前几年的记忆都是他给仙枍硬塞的，至于来源，是他从人族相符合的人中选出来的真实存在的，保证可信度极高并且没有纰漏。 所以仙枍现在非常认真地认为自己是个六岁的小孩子，而且从来没觉得哥哥叫榛芜，自己叫朝歌有什么问题。 只是榛芜这几天来常常后悔，他觉得自己给仙枍造的幼年记忆实在太过幸福，所以才会让对方产生这么多小毛病。 经常买糖葫芦给她？不可能的，买一次就不可能有第二次了。 两个穿着精致的小孩子在街上独自乱逛会有什么后果？嗯，看现在被抓起来准备卖掉的小榛芜和小朝歌就知道了。 小朝歌从趴着扑腾成坐着，然后皱着小鼻子，问：“哥哥，我们是不是被坏人抓啦？” 小榛芜百无聊赖，随口应着：“嗯。” 小朝歌不能理解，张大了嘴巴：“可是我们这么可爱，他们为什么要抓我们啊？”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41章 被绑兄妹 小榛芜忍无可忍，翻了个白眼：“我跟你说过，不要吃糖葫芦。” 小朝歌砸吧砸吧嘴，似乎还在回味那根带着迷药的糖葫芦，天真地指出问题：“可是哥哥你没有吃啊。” 榛芜觉得，他现在就可以回斩情崖了，虽然之前的仙枍也有些蠢，但绝对没有这么蠢。他索性往地上一趟，放弃挣扎。 可是回答还是要回答的。 “还没被人绑过，有些好奇。不会有下一次了。” 小朝歌努力理解榛芜的话，觉得应该和自己第一次见到糖葫芦是一个心情，但是她想吃糖葫芦就还会有下一次哎。 想不明白的小朝歌甩了甩脑袋，一点一点蹭到榛芜身边，然后学着榛芜的样子躺下来。好了，现在和哥哥同一战线了。 小屋子的门很快被打开，一个中年妇女和一个侍女样子的人走了进来。 那中年妇女戴着个银镯子，嘴角和眼角都有不少纹路，可见平时笑得次数很多，但眼神却带着股怎么也遮不掉的市侩和阴毒。这人不是卖糖葫芦的那个，想来大概就是接手他们的人，算是卖糖葫芦那人的上级。 而一旁穿着披风，服饰颜色都低调的女人，大概就是想要买下他们的人。 “我没骗您吧，这两个可都是好货色。”戴着银镯子的那个热络地推荐着。 穿着披风的女人声音低沉：“眼下这光景，普通货色也卖不出去吧。” 年老的那个知道对方是想要压价，但这次送来的两个确实是上等货色，无论如何她也不能卖得不如以往。 “哎，姑娘，我打包票，整个徯国都找不出来比这两个更水灵的了。您瞅瞅这眼睛，这鼻子，就算是我，也没见过几个生得更漂亮的了。一个一百两，您要是两个都要，我算您一百八十两。您看怎么样？” 穿着披风的女人把那两个孩子仔细打量了一番，确实如这人所说，是两个难得一见的好胚子。当下心里满意了几分，只是面上仍然滴水不漏。 “一百五十两。整个徯国，也没有比这更高的价格了。” 年老的那个一拍大腿，一脸割肉的表情，说：“哎呦，您这也太低了，我瞧着这两个孩子都舍不得。不如这样，一个八十两，讨个吉利，您看怎么样？” 年轻女人眼底冷笑，空手套白狼的行当，还说得多不容易。不过她也不屑在这里浪费时间，便同意了：“那便如此吧。” 说完，也不理会对方的连连奉承，直接转身离开了。后面便出来两个家丁一样的人，付清了银两，上前一人拽一个把榛芜和小朝歌一起带走了。 榛芜皱着眉，换了个舒服一点的姿势，而小朝歌又开始娇滴滴地哭了。 两人被扔上了马车，一旁的年轻女人戴上了兜帽，听到哭声忍不住有些烦躁，问：“怎么回事？” 还不等旁边的家丁回答，马车里的小朝歌就往下一趴，刚好把一个头露出车帘，她哭哭啼啼地指控到：“他掐我，好疼的。” 马车里的榛芜靠着车壁的身躯渐渐滑下，最后躺平。算了，他不该对仙枍抱有任何期望。 年轻女人欲言又止，最后示意家丁把小朝歌塞回马车，然后自己上了前面那辆马车，一行人便往别的地方去了。 马车晃晃悠悠的，小朝歌被晃得头昏脑胀，却还不忘记抱怨：“他们好过分哦，为什么都不听我讲话，好疼的。” 榛芜的身体随着马车的起伏慢慢晃着，他的心也在不停地晃来晃去。有些事情，看起来和亲身经历起来，完全就是两回事，他的灵魂已经得到了升华。 小朝歌说了半天，也没有回应，气呼呼地滚到榛芜身边，用脑袋撞了撞对方，等到榛芜回魂了一样偏过头看向她时，她才开始说话。 “哥哥，你为什么也不理我啊，我被晃得都看到小星星了，你以前都会垫好多软软的垫子，然后抱着我不让我晃，还给我讲故事的。哥哥，你变了。” 榛芜看着对方严肃又痛心的神情，一时间有些恍惚。以前？什么以前？为什么对方总要告诉他一些他不知道的“以前”？ 榛芜开始后知后觉地回忆起自己给仙枍硬塞的那段记忆，然后感到生无可恋。 在他漫长的生命中看到过一些类似的兄妹情谊，看时觉得简单，不过眨眼而逝，如今做起来，才知道有多艰难。 小朝歌见对方半天没回应，气得瘪了瘪嘴巴，又开始哭了起来。 榛芜想，他不想懂这些人族的感情了，他就在斩情崖底下呆着睡觉就挺好的，做哥哥好累啊。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最后停在了一座府邸。这府邸建在郊外，面积倒是大得很，就是太过荒凉了一些，一点人烟也无。 榛芜还没下马车，就已经感觉到了一股不太好的气息。 是魔修，而且是吃人的魔修。 榛芜不喜欢这种东西，腥气重，脏得很，他看着就难受。 至于顺应形势进去看看？算了吧，他才不会为了这种事情委屈自己。 他动了动手指，直接解开了绑了他一路的绳索，然后抬手在虚空中一抓一推，不用看他也知道外面是什么景状。 府邸瞬间腐朽风化，沾了血腥的魔修和为虎作伥的人族一起衰老腐败，最后化成泥土。 平地上只剩下几个被迫害的受伤人族，榛芜随手在半空又画了一个圈，那几个人族便肉眼可见地恢复到了健康的状态，记忆也一同恢复到来这里之前的光景。 榛芜没再管他们，让他所在的这辆马车继续行进，往别的城镇去。 小朝歌先是看到了榛芜解开绳索，震惊地张大了嘴，继而又看到对方手舞足蹈，震惊变成了疑惑和奇怪。 榛芜看到仙枍这副表情，无力地叹了一口气。 “算了，你还是什么都想起来的好。” 榛芜动动手指，在虚空中点了几下，两个人瞬间变回了原样，仙枍也恢复了记忆。 榛芜靠坐在马车的座位上，还给自己变了张垫子和毯子出来。 仙枍坐在原地，一脸呆若木鸡。 天啊，她这几天都做了些什么！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42章 一碗浊水 榛芜懒懒地半卧着，半阖的眸中多了些慵懒和自在，他的视线刚好落在仙枍身上，见对方半天都是一副老僧入定的状态，不由提醒到：“可以回魂了。” 闻言，仙枍慢了一拍地转过头来，动作慢得令人发指，她的脸上仍挂着些无法面对现实的惊疑不定。 榛芜忍不住，难得地笑出了声。 仙枍还有些呆呆的，她张了张口，好半天才说出话来：“那不是我，我几辈子都没做过这种事情。” 榛芜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哼笑。 仙枍的脸瞬间炸红，恨不得在这马车里凿个洞钻出去。 她尴尬地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为什么我的记忆和修为又都回来了？不是转生吗？” 大概是看着对方后悔不已的样子心情有些愉悦，榛芜难得开口解释了一下：“跳斩情崖得到的转生，不仅是彻底放弃以前所拥有的一切，也是放弃了那段时间，得到一个重新开始。所以斩情崖的转生虽然要经过冥界，却不归冥界管，而是归我管。既然是我来决定，那自然我想怎样就怎样。” 而且因为经过冥界，所以冥王自然也可以管理转生之人的记忆，这才有冥王将仙霂的记忆给仙枍这一说。 这样算来，到底是暮雪找冥王合作，还是冥王早已算计好，都不得而知了。 仙枍心底一寒，为冥王，也为暮雪。 “那你刚刚是……做了什么？” 仙枍有了记忆，自然不会觉得榛芜之前的手舞足蹈是脑抽，对方肯定是在施法，只是她刚刚探了四周，并没有什么东西。 榛芜无所谓地“嗯”了一声，说：“没什么，解决了几个脏东西而已。” “脏东西？” 榛芜这次没解释了，他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睡了。弄得仙枍左思右想，也没想明白对方说的脏东西是什么。 见对方睡了，仙枍也不好打扰，便自己掀开车帘出去了，外面的景色让仙枍有些无语，荒郊野岭一大道，也不知道说是正常好，还是违和好，反正仙枍觉得怪怪的。 这马车普普通通的，舒适度肯定是不太高的，仙枍先是使了个清洁术，然后又用驭风决把它稍微修饰了一下，其余的她也爱莫能助了。她坐在马车门口，望着前方，想着目的地在哪里，还有凰厥在哪里。 车里的榛芜醒来时，发现身下软绵绵的，比他之前铺的垫子还软。他低头一看，便发现多了一层云絮一样的东西，他微微挑眉，稍稍一想便知道这是仙枍的手笔了。 他的心情又愉悦了几分。 这是一种被讨好的愉悦。 仙枍听到里面的动静，立刻掀开车帘来看，说：“你醒啦，我们这是去哪儿？” 榛芜屈起胳膊支着脑袋，无所谓地说：“不知道。” “不知道？”仙枍看着越来越荒的景色，有些不敢置信，“你自己选的路，你不知道？” 榛芜推锅：“我只是随便一指。” “你——” 不待仙枍说完，榛芜便接着说：“很重要吗？我来转生，并不是要来走一条明确的路线的。” 他是来懂得这世间感情的。 怎么才算懂得，他不知道，但至少不是刻意地去一些地方。他已经见过太多风景，没有必要重复那些无所谓的旅程。 “我明白了，”仙枍最后平静下来，“你说得对，没有必要。” 马车又行了很久，仙枍和榛芜都坐在车内，在天亮的时候，马车抵达了一处村庄。 仙枍放走了那匹累得半死的马。 榛芜调整了自己的模样，变得普通了很多，然后和仙枍一起走进了那个村庄。 地面坑坑洼洼，树木几近干枯，在如今的人界倒也不稀奇，房屋倒是很老了，应该是一直就存在的一个村子。而且一路上见到的景色说明这里也很少与外界相通，村民穿的衣服都很朴素，只是简单的麻布衣裳。 仙枍扫视了一周，目光在一个妇人正在喝的水上面停留了一下。 是一碗没有处理过的脏水，黑色的淤泥清晰可见。 但她身旁坐在凳子上的小男孩，手里却是一碗干净的煮过的白水。 坐在土泥台阶上的妇人瘦瘦弱弱的，眼里却异常平静，没有任何不满，一边抹着额头上的汗液，一边小口喝着水，她也知道自己这碗水不干净的。 喝得只剩下淤泥之后，妇人把碗扣过来，在台阶上敲了敲，抖落碗底的淤泥，然后起身去收拾男孩手里的碗。 她的背驼得有些厉害，本就不怎么高，这样一来也就显得和坐在高凳子上的男孩差不多高。她接过男孩喝得一滴不剩的碗，然后动作直接却又不失细心地抹掉了他嘴角的水渍，转身进了屋里。 仙枍听觉好，还可以听到对方有些嘶哑和细弱的声音：“那只鸽子炖了两碗汤在锅里热着，大碗的是你的，小碗的是二柱的。” 另一个粗重的男声骂骂咧咧：“就两碗汤，我看别是你自己先喝了吧？” “一只鸽子只能煮出来两碗汤。”妇人微弱地辩解着。 “算了，你这婆娘到我家来干好过几件事儿，生也不能生，养也养不好的。得了，我去叫二柱回来喝汤。” 随之是一阵踢桌子的声音。 一个面容黝黑的男人出来，叫外面的孩子回去喝汤。 仙枍听到隔壁几家传来交谈的声音，也是了，这种房子隔音不怎么样，这家发生点事情，另一家能听个八成。 “唉，我说黄家媳妇儿也是真惨，当初被卖到这里，跑了几次差点被打断腿。后来怀来一个，七个月大啦，河边洗衣服给滑没了，人差点也死了。后来好不容易生了二柱，结果这二柱和她根本就不亲。也是惨哪！” “要不是村子里女人少，早就没人管她死活了吧！” “别提了，罪过罪过。” 仙枍皱了皱眉，说：“那女人挺可怜的，她应该很想离开这里吧。” 仙枍注意到对方刚刚坐在台阶上时的坐姿，没有这里其他女人的大手大脚，很规矩地合拢着，给男孩擦嘴角水渍时动作也一样细致，以前就算不是生在好人家，至少也是在好人家待着做些轻松活儿的，那日子不管怎样，也比现在要好。 榛芜却轻笑了一声，说：“她可不想离开这里，她憎恶那个男人，但是喜欢那个孩子，而且她对那个孩子的喜欢，远胜于对那个男人的憎恶。” 仙枍惊讶地偏过头：“为什么？”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43章 十日已至 “她畏惧那个男人，但是经历了粗鲁的对待那么多年，直到今天，还是会为自己反驳和辩解，只有到了关于孩子的事情，她才会心虚到沉默。而且那么一点水渍，在这个村子有几个人会为自己的孩子去擦？她给了那个孩子如今她能给出的所有优待，可即便如此还是心虚，因为她觉得自己做得还是不够好，她希望能给这个孩子她见过的、设想过的最好的生活，但她不是第一次这样去想了，她心里还有对第一个流产掉的孩子的愧疚，所以这个孩子虽然是第一个生下来的，却叫二柱。” 仙枍听完，诧异地抬头去看榛芜，只看到对方眼神中的淡漠。现在对方这双黑色的眼睛压迫力小了一些，仙枍也才敢于去对视，所以才发现对方的目光中时常都是淡漠的，或者说是高高在上的。他俯视着这个世间，从来没有把自己融入进去过。 仙枍转开了视线，对榛芜刚刚的话不置可否，说：“那我们还要进去吗？” “都可以。” 闻言，仙枍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这里，她刚刚探查过了，虽然穷困是存在的，但好在没什么魔气。 榛芜回过身看了仙枍一眼，没说什么，抬脚跟上。 马没有了，他们回去的路不可能坐马车，但是两个人都没开口说话，也没有使用法术的意思。 待远离了那个村子之后，天边突然划过一道紫色的光线，仙枍心有灵犀地抬头望去，就见紫色的光点越来越近，最后落在了自己身前。 是凰厥。 “我找到你了。”凰厥的声音清清冷冷，没有什么起伏。 但是仙枍蓦地有一种流泪的充动，她忍住泪意，嘴角轻扬：“我也等到你了。” 仙枍正准备向凰厥介绍榛芜，就听到凰厥的声音：“来不及了，赶快去黑砂关吧，云双照和赵芙都在那里。” “发生了什么？”仙枍先问。 “沐国和怀国撕毁了和约，怀朱御驾亲征，却不想云双照已经在黑砂关等候多时了。” 仙枍最不想看到的还是来了，当初凰厥做出的那个假设，这么快就成真了。 “她们才签订和约一年啊。”仙枍喃喃道。 可是一年，足够发生很多事情了。 仙枍转身去看榛芜，却见对方变成了十二三岁的样子。一时间情绪有些卡顿，她刚刚在慌张什么来着？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榛芜无所谓地说：“这样也挺有意思的。我们还不走吗？” 仙枍只好问凰厥：“带我们两个，可以吗？” 凰厥的目光在仙枍和榛芜身上扫过：“应该没问题。” 或者说是刚刚好。载起两人的凰厥想着。 很快便到了黑砂关，仙枍立刻隐匿身形，让另外两个和她一起。榛芜和凰厥也都没反对，立刻隐匿了身形。 仙枍突然想起来榛芜是时间，本来就没有身形，思维一发散，她就问出了一个很欠抽的问题：“既然你是时间，为什么有性别呢？” 榛芜凉凉地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回答：“因为你是女的，如果我也是的话，就没意思了。不过如果你希望我是女性，我也可以变给你看。” “不用了。”仙枍连忙否定，她又想起来对方说过，自己是第一个跟他说话的人。 时间是很孤独的，榛芜也是很孤独的。 黑砂关处在如今沐国和怀国的分界线，是属于沐国的关隘。此时两军对垒，沐国在关内，怀国在关外，气氛剑拔弩张。 尤其是两国的当权者都在这里。 据说这样的形势持续了十天了，而云双照在怀朱到来的第一天就登上黑砂关的城楼，扬言十日内破怀国。 云双照的突然出现让怀国军士措手不及，而这句挑衅也让怀国将士怒意更盛。 但两边都没有正式开战，或者说两国的当权者没有开战。 所有人都在等。 而今天恰好是第十天。 黑砂关的大门被打开了，一队士兵从里面推了几辆推车出来，迅速在两国军队中间搭起了一个巨大的帐篷。 然后这队士兵整齐列队，朝着怀国那边齐声喊到：“同德太后请怀国女帝到帐内一叙——” 随着这句话一同出现的，是云双照的身影。 她穿着沐国太后最隆重的礼服，缓缓自关内走出，似乎没看见那些指着她的箭矢，一步一步，最后掀开帐帘，迈进了帐篷。 那些箭矢也如她所料那般，并没有向她射出。 很快，怀朱骑着雪焰，也来到了帐篷前。 她利落地下马，身上仍然是那身绝华衣，腰间缠着绝华鞭，走进了帐篷。 仙枍拉了拉榛芜，向帐篷靠近。 还没到，便看到从黑砂关上射下来一支箭，直直刺进了帐篷。 仙枍只恨自己听觉太好，听到了那一声血肉与金属的摩擦声。她陡然间失明失声，仿佛陷入了另一个境地，明明能听到，却感觉自己和周围隔了一重结界。她的眼前闪过了倒在她怀里的夕岚，躺在地上的望绣，还有叶深和叶浅。她挣扎着，身体却还是不能动弹。这身体就像是那重结界。 周围很吵闹，那个射箭的将士被沐国自己的人给按倒在了地上。 “都说了不要轻举妄动！不要轻举妄动！太后还在里面，你到底怎么回事！” “我？是我的错吗！那个姓宁的当年亲手杀了我爹！还有我大哥、二哥！” “那你也不能不顾太后的安危！” “营帐里有椅子，我算过了，我射的是怀国的狗皇帝！” 身边凰厥还在焦急地安抚她，仙枍却听不清它在说什么。 还有帐篷里怀朱和云双照的命令声：“谁都不许靠近帐篷！” 榛芜叹了口气，身形一晃，恢复了原本的样子。他抬起手，用一只手掌遮在了仙枍的眼睛上，另一只手拦住了仙枍的肩膀，防止她倒下。 过了好半天，仙枍才缓过劲来，额头上出现许多冷汗。她抬起双手，费力地把挡在她眼前的那只手给拉了下来。 就这样一个举动，让她气喘吁吁。 “不要……不要遮住我的眼睛，我不喜欢黑色。”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44章 我愿永昼 仙枍推开了榛芜，无力地跌坐在了地上，她甚至不敢去看帐篷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这辈子没有几个朋友，已经失去了很多个，她真的不能再承受任何失去了。 “如果可以的话，”仙枍喘着气，“我希望这世间永昼。” 没有那些阴谋阳谋，没有怨魂逃逸，没有魔修动乱，所有她爱的和爱她的人，都好好地活着。 榛芜活得孤独，享受孤独。而她向往温暖，渴盼陪伴。 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 仙枍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渐渐回暖，她眯眼看着头顶落下来的阳光，淡淡地说着。 “榛芜，你早就懂了，只是懂得太透彻了。” 所以才会像是不懂这世间感情一样。就像是当初在桃岭喝过的桃花酿，无味便是至味，至味便是无味。 榛芜说自己是时间，从未参与过这世间，所以知道感情，但是不懂感情。可时间本就无处不在，又怎么才算是没有参与？ 榛芜微微沉默，最终笑了笑。 他说：“你说得对，朝歌。” “为什么叫我朝歌？” 榛芜微微低头，阳光落满他的金发，折射出一种更加圣洁的光芒。 “时间是亘古的，而在这亘古的时间里，朝歌是不变的。” 仙枍没有听懂。 榛芜唇角轻轻扬起：“你无需去懂，我该回去了，在回去之前，送你一份礼物。” 周围的人和事都静止了，只有仙枍还在眨着眼睛，无声地看着。 榛芜解除了隐匿，踏着慢悠悠地步子穿过了帐篷，那层挡着仙枍目光的布变得透明，仙枍看到榛芜走到了一个坐着轮椅的人身边，对方穿着绛紫色的衣袍，右胸口插着一支箭。 榛芜弯腰，俯身在对方耳边讲了一句话。 饶是仙枍的听觉也没有听到一个字音，但她看到了轮椅上那个人震惊的神情。 能让冥王震惊的，是什么话？ 没等仙枍想出个头绪，榛芜就已经直起身，重新朝她这边走来。榛芜遮住了背后的冥隳，也遮住了冥隳那复杂的表情。 榛芜走到仙枍身前，因为仙枍还坐在地上，所以只好仰起头去看对方，榛芜微微俯身，抬手在仙枍头上拍了拍。 “我走了。” 榛芜冁然一笑，没有等到仙枍告别，就渐渐消散了身影。 “再见。”仙枍张了张口，还是说出了那句告别，只是听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但仙枍想，榛芜肯定是听到了的，时间能听到这世间所有的诺言。 不是告别，而是诺言。 在榛芜离开后，时间重新开始流动，仙枍和凰厥还隐匿着身形，所以也就没怎么动。凰厥踱到仙枍身边，收起羽毛蹲坐下来，和仙枍依偎在一起。 帐篷里。 怀朱单膝跪地，两手撑着轮椅的扶手，身躯却还是忍不住发抖。 “你……为什么……” 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要替我挡这一箭？ 冥隳张了张口，咳出一口血。云双照见状，便替他答了。 “他眼瞎腿断，被哀家的人绑来做了人质，否则哀家又如何敢说十日之内得怀国？” 云双照往前走了一步：“哀家的人找到他时，他身上已经中了毒，沐国花了半月找到了解药，本来打算让你用怀国来换，但如今之事，是沐国的错，所以哀家愿意与怀国合并，不伤及百姓，你自请退隐，哀家重整朝纲，如何？” 怀朱狠狠地闭上眼：“你明知道，我不可能拒绝。” 一只手搭在了怀朱收紧的手臂上。 耳边是淡淡的叹息：“陛下，你何必要来？” 从一开始，云双照设下的这个局，本就并不高明。但怀朱因着与云双照那一丝情谊，还是来了。而在帐篷中看见早就藏在里面的冥隳时，方寸更是乱了。 怀朱没有回答，她睁开眼，抬头和坐在轮椅上的冥隳对视了一眼，然后立刻冲出了帐篷。 云双照没有阻拦，也没有说话，她能猜到对方是去做什么。她走到轮椅边，自袖中取出一个瓷瓶，倒了一粒药丸出来，塞到了冥隳嘴里。 冥隳没有拒绝，他知道那是能吊命的东西，否则就算那一箭被他躲开了要害，他也活不久。 “哀家以为你会阻挠。” 冥隳笑了笑：“为何？” 云双照低头，目光里尽是审视：“你希望怀国与沐国交战。” “那你为何还要让我出面？” 帐篷外传来声音，云双照退回之前站立的地方，轻声地回答：“因为我手里不只有那一瓶药。” 怀朱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进来，然后将一个包袱往云双照跟前的地毯上一甩，刚好包袱被甩开，里面滚出几枚印章来，有虎符，也有玉玺。 “如果这些就是你想要的，我给你也无妨！” 云双照蹲下身，亲手将那些印章捡了起来，检查过一遍后，才对怀朱说：“那边的桌子上有一份诏书，你在后半份上写下退位诏书，便可带他离开，去往任何地方。其余的事，哀家自会解决。” 闻言，怀朱立即转身找到了那份诏书，然后摊开，也没看前面都写了些什么，直接拿起一旁早就准备好的笔墨，便开始书写。 落下最后一个字，她扔了毛笔，问：“解药呢？” 云双照走过去拿起诏书，吹干了墨迹，扫了一眼，便卷起来收好。 然后说：“早已喂给他了，只不过见效太慢，所以他自己到今天都没有察觉罢了。” 怀朱走到冥隳身边，折断了那支箭，然后站在对方身后，推起了轮椅。只是在走出帐篷时，她还是停住了脚步，说了一声：“谢了。” 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怀朱没有回头，云双照收拾着手里的东西，也没有抬头。 因为不在乎，所以万里江山也可以拱手相让。 不在乎吗？云双照看着手里正在收拾的东西，目光有一瞬迷茫，这些，明明也是她不在乎的。可是她在乎的，又是什么呢？ 仙枍看了云双照一眼，抿了抿唇，还是悄悄跟着怀朱走了。 怀朱甚至没有回怀国皇宫，她带着冥隳回到了军队里，让军医替冥隳处理了伤口，然后打包了一些药材。李肆知道了怀朱的决定，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鲜虞浩拿了银票和银两递给怀朱，也保持了沉默。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45章 入骨相思 “我累了，不想打仗了，刀口舔血的日子不好过，一个人批奏折也无趣得很……云双照性子冷，却也不是个坏人，至少让她来做这天下共主，我没什么好担心的……我想去其他地方看看，你们不用惦记我，若是有缘，自会相逢。” 李肆从桌上直接打包了一盘子奶糕，递给怀朱：“太过突然，我也没准备，这个给你。” 怀朱弯起唇角，眼眶微微湿润：“我可不喜欢吃这种甜腻腻的东西。” 嘴里这么说着，手上却还是接过了那份奶糕。这一瞬间，她好像找到了很多年前的感觉，那时候她还不是皇帝，李肆还是与她并肩作战的战友，对方一张娃娃脸，喜欢吃甜食，言行举止都不成熟。 她以为物是人非，但其实生活总有惊喜。 “一路顺风。”鲜虞浩站在李肆身边，说到。 “会的。”怀朱忍住眼里的湿意，点了点头，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他们，推着冥隳离开了营地。 “回去吧，人都走远了。” 李肆望着远处那抹红色的身影，叹到：“这个结局，也算不上‘为祸天下’吧。” 鲜虞浩拍了拍李肆的肩膀，道：“祸兮福之所依，福兮祸之所伏。” “倒也是。” 仙枍心里还是有些担心，便继续跟了上去。只是她一直隐在暗处，冥隳倒是发现过她的踪迹，却假装没看见，心照不宣地一笔带过。 两人一边养伤一边行走，约莫两个月后到了碧澜湖。 碧澜湖自古以来就是怀国的湖泊，而且面积很大，一眼都望不到尽头，作为当初几国水道的黎河就是自这里发源。只是土地和植物并不丰富，周围的人家也就少了许多。 怀朱推着冥隳走到一处山坡，从这个角度能看到很远的地方。一片碧波万顷中，有白色的飞鸟，红色的水禽，细小圆润的石块，还有环绕的群山，以及湛蓝的天顶。 “你听到了吗？这里有山风，有流水，还有飞鸟。” 冥隳阖着双目，叹了口气，却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数不清的荣华富贵，计不清的臣子百姓，半壁锦绣河山，只换我一个，值得吗？” 怀朱沉默了一瞬。 纯白的飞鸟掠过绿色的水面，衔起一条活蹦乱跳的游鱼。 “我以为，”怀朱顿了顿，“你会与我共享荣华，君临天下；我以为，你会同我并肩而立，风雨同舟；我以为，你会陪我笑看红尘，江山如画。” 她低下头，缱绻的目光萦绕在冥隳的身上。 “我还以为，你会与我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她以为他们还有很多的时间，所以从不在意冥隳的游离，但如今都不一样了。 怀朱俯身，抬起双臂，将冥隳圈在怀里。 于是最后一句话，轻轻地响在了冥隳的耳畔。 “我以为，我这入骨的相思，你是知的。” 因为靠得很近，所以怀朱清晰地看到了，有一滴泪，从冥隳紧闭的双眼中缓缓流出，在他清俊的脸庞上添了一道湿痕。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他落泪。 “孟珲……” 冥隳按住她绕在他身前的手，打断了她：“冥隳，我的名字，是冥隳。” 很多以前不准备告诉怀朱的事情，都因为那一句相思，而愿意倾诉。 冥隳抬起另一只手，握着一只白玉为杆的笔，在半空中游走。所经之地并不是一片空虚，而是留下了银色的光影，仔细一看，便能看出那绘画出来的纹路，是一朵莲花。 那朵莲花绘成之后，并没有停留，而是瞬间撞入了怀朱的额头，让怀朱瞬间僵住了身体。 仙枍在远处看着，不由想到了她上一次好像也是这样，这还真不愧是冥王一贯的作风。 而此时此刻，冥隳的心中却是紧张非常，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让怀朱看到的是什么东西，那是对方所有的记忆，不仅仅是前世。不管他愿不愿意，怀朱都应该有知情权，而不是由他一个人做决定。 又或者说只是因为自己的担心，担心对方的喜欢，只是这一世的喜欢罢了，担心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 不管怎么说，在当初那件事之后，他确实是恨过她的，而这一世，因为那些意难平，他到底是利用过她。 过了很久，在碧澜湖边梳洗羽毛的飞禽都换了一批，冥隳才感觉到有什么滚烫的东西砸在了他的后颈，湿润的，温热的，像是泪滴。 怀朱低头，埋在了冥隳的颈项间。 “我们算是扯平了，好不好？” 听到这句话，冥隳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紧绷着的那一根弦，终于松开了。 他郑重而庆幸地回答：“好。” 最初是一个喜欢画画的书生遇见了偷跑下凡玩耍的仙女，仙女求书生帮她作画，书生以为对方是寻常人家的姑娘，结伴去了很多地方游玩，最后仙女却不辞而别，令书生魂牵梦萦，日日画莲，思念那个脸颊带有红莲图案的姑娘。 后来仙女得知此事，虽亦有动心，但碍于天规，仍是狠心托梦给书生，希望断了对方的心思。书生大悲之下，将所绘莲花尽数抛进他们曾放过花灯的河里。却也最终恢复了冥王的记忆，离开了人界。 最后只给人界留下了一个似是而非的传说。 “冥隳，我不后悔，”怀朱用下巴抵着冥隳的肩膀，“如果不是我见色起意，死皮赖脸地求你给我作画，我们之间不会有交集。后来是我先跑了，你恨我也理所应当，这一世不是你的错，至少我仍然遇见了你。而这一次，我不会先跑掉了。” 冥隳沉默了很久，他静静地听着怀朱的呼吸声，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宁。 他问：“那我们要离开人界了吗？” “不，”怀朱否定，“我们还可以去很多地方。” “我的眼睛看不到了，腿也废了。”云双照的药倒是神奇，居然止住了他身体更深一步的恶化。 “没关系，”怀朱的声音带上了一股令人坚定的力量，“我可以做你的眼，代你看尽你当初所念。冥隳，第一世不能强求，但我希望我们除此之外的每一世，都能善始善终。” 这一世的开始，是她在大殿之上故意弹错了琴曲，回头时与他对视。 而这一世的结束，却不该是如今这般简单仓促。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46章 不必言谢 仙枍见到他们二人如此发展，心中已经猜了个大概，不由心安，也准备离开了，却突然被冥隳叫住。 “既然跟了一路，何不出来告别再走？” 仙枍愣了愣，随即了然一笑，解开了隐匿，带着凰厥一起出现在了怀朱和冥隳的视线中。 怀朱突然有了那么多记忆，看到仙枍还有些不适应，她神色有一瞬恍然，道：“原来是你。” 仙枍摇了摇头：“那些都过去了。” 那些有关天界公主的奇闻轶事，已经过去了。 怀朱懂了她的意思，便也不再提。其实现在这样也好，不然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和仙枍相处。 怀朱推着冥隳身下的轮椅稍微转了个方向，仙枍便带着凰厥靠近了他们一些。 “朝歌。”冥隳突然开口。 仙枍很快反应过来，走到冥隳跟前大概隔了一步的位置，停下了。 冥隳抬起手，手腕翻转间一道银光闪过，他摊开手，手心里是一把白玉做的扇子。他向前伸了伸手，递向仙枍。 “这是……折骨扇？” 仙枍不明所以，心中有一点点预感，抬手接过了那把折扇。 冥隳收回了手，说：“这是寒子呇拆了两根肋骨打磨而成的扇子，在他恢复记忆后，只要把这把扇子放回原处，他就可以恢复到最初的修为，也不必再陷入轮回。” 闻言，仙枍觉得手中的扇子突然变得烫手起来，她急急说到：“那为何——” “朝歌，”冥隳淡淡地打断了她，“他把折骨放回去过。” 仙枍突然想起来，有一段时间她确实没看见寒子呇用过折骨扇，她当时心中还疑惑过，难道就是那段时间吗？ “可是……” 像是知道仙枍的想法，冥隳不紧不慢地接着说下去：“他做错了一些事情，或许轮回可以让他有更多的时间想清楚。” 所以到了最后，寒子呇还是将折骨扇取了出来。 “那这扇子……” “他希望你能替他保管一段时间，等他想清楚了，会亲自去取。” “可为什么是我来保管？” 冥隳顿了顿，道：“大概是因为他觉得，只有能坦然地面对你的那一天，才是真正的想清楚了吧。” 坦然的面对，仙枍低头看着手心里那把熟悉的扇子，有一些五味杂陈。原来不能坦然面对的人不只她一个，可属于寒子呇的原因又是什么呢？会和她的，一样吗？ “我知道了，我会替他保管好折骨扇的。” “我代他谢谢你。”冥隳说到。 仙枍看了看冥隳，又看了看怀朱，最后露出一个微笑：“不必言谢。祝你们幸福。” 那句不必言谢，不仅是在说寒子呇和冥隳，也是对怀朱说的。 怀朱又想起了很久以前还在天界的时候，那时候的仙霂，也一样对她说，不必言谢。仙枍确实已经和仙霂不一样了，但是多多少少，还是能找到一些熟悉的影子。 怀朱莞尔，道：“会的。一路顺风。” 当看过许多生死两别之后，就会发现，一些离别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至少还可以祝福，还可以期待重逢。 “好。” 当仙枍与凰厥重新回到市井中时，才发现人界已经大变样了。 怀国女皇的退位在怀国引起轩然大波，从朝堂到百姓反对、怨恨之声叠起，但很快便被云双照压了下去。 她将当日在黑砂关拟订的诏书颁布天下，并给予了怀朱极大的尊重，表示怀朱的退位是为了黎民百姓着想，是天大的善举，并言明不会侵害怀国百姓，也明令禁止沐国对怀国有任何侵犯的举动。 毕竟怀国、沐国都在短期内合并了其他国家，多数百姓对这种事情已经没有太大感觉，所以到底还是压下去了。甚至在颁布诏书的一个月后，徯国表示愿意归顺云双照的统治。自此，七国彻底合并。 仙枍在街头找到张贴告示的地方，果不其然看到了诏书的内容。因为已经过去了两个月，基本上百姓都已经看过了，所以告示前也就没什么人，仙枍得以轻松看完。 “古来数百年，七国存于大陆，其间纷争不断。自数年前起，怀、沐二国挑起战端，吞并诸国。而今天下三分，怀、沐两国势均力敌，虽时而战之，偶有胜败，仍秋色平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因两国之战，数万百姓流离失所，母失其子，子失其父，或易子而食之事频矣。为今之计，当以百姓为重。故特发此令，以诏天下。” “自此诏发时起，世间再无怀、沐、徯三国，亦无国界之分，原属七国之地一统，号云朱大陆，分九州，各州主分居九宫，世袭罔替，另每州二州使，由朝廷派出，居十八殿。云朱大陆最高统治者为皇帝，帝都为昔日黑砂关，今重新圈定范围，改为云朱城。自今起，为云朱元年……” 后面的内容仙枍大致也能猜到，便没看下去了。虽然徯国愿意被合并有些令人惊讶，但是仔细想想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只是从这份诏书的内容来看，接下来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来休养生息了。 仙枍在街上走着，还能听到周围人的议论。 “划分九州也好啊，那些宫啊殿啊的都要重新修建，各地可都是发了告示说要招人去的，每个月五两银子呢，也算是门生计。” “可不是，如今户籍也重新统计了，田地也重新划分了，同德太后可是说了，免除赋税三年呐。” “那些鼻孔朝天的贵人如今可都乖得跟个鹌鹑似的，屁都不敢放一个。要我说同德太后是真厉害，就是可惜了，没做皇帝。” “没做皇帝也比那些皇帝强！听说过沐国当年有个德音皇后吗？人后来也就做了太后，不都没当皇帝！” “嘿，要我说啊，甭管她皇帝不皇帝的，能让咱过上舒坦日子，就成啦！” 云双照坚持着她自己的规则，也为这片大陆重新构建起了新的规则。不管怎么说，至少她曾经说的规矩，让很多人都有了更好的生活。百姓不在意皇帝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他们只关心今年的收成和每天的温饱。 而云双照，正在尽力地去满足他们的需要。 仙枍望着碧蓝的天空，无声地笑了。云双照确实是留在那个位置上最合适的人选。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47章 何其有幸 凰厥飞在仙枍的身边，突然说到：“你有没有发现，最近怨魂和魔修都变少了很多？” 仙枍稍加思索，道：“确实如此。” 至少她跟在冥隳和怀朱身边的这两个月里，都没怎么见过怨魂和魔修了。 仙枍和凰厥对视了一眼，道：“有些蹊跷。” 正当仙枍和凰厥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一只翠色的纸鹤飞到了仙枍的身前，仙枍下意识地抬手，将其纳入掌心。 摊开来一看，竟是一句邀请。 “妖王沈见秋请仙枍姑娘到安雀山一叙。” 仙枍微微皱眉：“妖王，沈见秋？” 凰厥也看到了那句话，它问：“去吗？” 仙枍抿唇，最后捏住信纸，道：“去。” 不管对方是敌是友，总要去了才能知道来龙去脉。何况这信纸的颜色实在太过熟悉，与当初叶深变为孔雀后的颜色一般无二。虽然这并不能代表二者之间有联系，但仙枍心中总是有些不安。 一人一凰很快赶到了安雀山，仙枍稍微一探，便找到了对方的所在，竟然是山顶。 只是山顶不只有沈见秋，还有鲜虞庥，以及叶深。 唯一那个穿着黑色骑装的女人，仙枍不认识，但是她还记得对方亲自带走了望绣，她曾说，望绣是她的妹妹。 “是你……”仙枍讶然。 那女人颔首，声音也如其人一般，言简意赅：“沈见秋。” 仙枍点了点头，算作回应，然后重新看向叶深和鲜虞庥，问：“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鲜虞庥的声音有一些哑，像是哭过，她先开了口：“我都想起来了。” 叶深用象牙笏，唤醒了鲜虞庥所有的记忆。 当初鲜虞庥在到了冥界时，并不能算是怨魂，只是因为是自杀而亡，多少带了些怨气，但即使如此，她也没有想过要回人界怎么样，只想着安安分分投胎转世，可是怨魂逃逸的事情来得太突然了。 鲜虞庥不希望怨魂回去残害人间的百姓，便忍不住去阻拦，却被其他怨魂围击，甚至有怨魂想要吞食她。可鲜虞庥生前是皇帝，甚至有过草原之神的祝福，魂魄自然不是一般怨魂可比，于是那些怨魂想吞食不成，反被鲜虞庥吞食了。 一下子吞食的怨魂太多，混杂了许多记忆，鲜虞庥一时间分不清自己是谁，只记得要拦住怨魂，于是便开始吞食其他怨魂。如此这般，力量越来越强大，最后竟成了鬼王。但也正因为如此，最后竟也开始残害人族。 只能说天意弄人，仙枍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鲜虞庥。 她看向了叶深，神色有些复杂，最后还是开口问到：“你，也都记起来了吗？” 叶深阖上双目，复又睁开，应了一个字：“嗯。” “你不恨我吗？” 当初那件事，是因为暮雪，但多多少少和她脱不开关系。 叶深笑了一下：“如果恨你，当初就不会将她托付给你。” 仙枍感觉胸腔被挤得难受，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用较为轻松的语气说：“所以现在是打算做什么？” 沈见秋简明扼要地回答：“解决这场不该出现的乱子。” 鲜虞庥点头：“我能感觉到，冥界从两个月前开始便没有怨魂逃逸了。” 叶深补充：“我可以用象牙笏唤醒所有怨魂生前的记忆，彻底清醒的怨魂必须往生，而魔修的怨魂则会离开被夺舍的身体，亦将轮回往生。” “可是，”仙枍顿了顿，“我记得鲜虞庥说过，如今的怨魂回到冥界就会魂飞魄散，不复存在。” 叶深颔首：“确实如此，所以这些怨魂并不前往冥界，而是去佛门管辖的地狱，定罪之后，重新安排。这也是孔雀明王的意思。” “可是，”仙枍注视着叶深，“这件事不可能那么容易，你呢？你又要付出什么？” 闻言，叶深苦笑了一下，他没必要遮掩，便直接说了：“我不会死，只是散尽修为，回到还是孔雀时候的样子。” 那么多的怨魂，并不是一己之力便可以完成的，总要有些牺牲。 仙枍蜷起指尖，慢慢收紧，说：“那你还会记得她吗？” “那你呢？你还会记得叶浅吗？”叶深微微沉默，然后反问。 仙枍感觉掌心有些微微的刺痛，她说：“我会。” “你会一直记着她吗？” “我会。” “那便好，”叶深笑了，尽管谁都看得出来那笑容很勉强，“只要还有人记得她，那便够了。” 仙枍紧握的手有些发抖，她颤着声音，问：“为什么？叶深，你不用这样的。” 说一句自私一点的话，这人界之乱，只要不波及到叶深，都与他没关系，他大可以隐居在某个山林，独自纪念叶浅。而不是如今这般，为了没有干系的人，舍弃那么多于他而言更为重要的东西。 叶深的目光沉静，在这样的目光中，仙枍竟发现自己安静了下来，她凝视着叶深，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如果叶浅还在这里，她一定会选择这么做。她把她的命给了我，我就应该帮她完成她的决定。” “可是，”仙枍松开了紧握的手，但还是觉得嗓子紧得厉害，“当初是你救了她，她的命，是你给的。” 叶深的声音依旧沉静：“如果我不那么做，我和叶浅都不会活下来。而当时，也只有我会那么做，所以必然是叶浅活下来。要么都死，要么叶浅活下来，只是这样而已。” 说到底，所有理由都不重要，只是因为放不下而已。那么多的因为所以，也比不过一句我愿意。叶深只是情愿为了叶浅这样去做罢了。 “我明白了。” 她不是救世主，这世上所有壮举，都需要有很多人甘愿牺牲，而她只是恰巧遇见了这些事情。 仙枍想，她何其有幸。 一旁的沈见秋见状，道：“那便可以开始了。” 仙枍看向鲜虞庥：“阿庥……” “没关系的，”鲜虞庥努力扬起微笑，她知道仙枍在担心什么，“如果是我的错，就该承担啊。”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48章 圆月一轮 仙枍笑了：“对，如果有善业，自然也会有善果。” 又何必忧惧。 叶深在开始之前，将那支缀着红珊瑚珠子的银步摇拿了出来，他递给仙枍，说：“这个，便交给你保管吧。” 仙枍收紧手掌：“若有来日，我会交还给你。” 叶深笑了笑：“好。” 事情说得宏大，其实做起来也就那么几个步骤，也没有那么多的惊心动魄。 沈见秋和仙枍绘出阵法，并施力加持。 叶深取出象牙笏，沉默施法。 而鲜虞庥，早已召集好了那些怨魂，让他们进入安雀山。 事实上这是一个异常庞大的阵法，布置在整个安雀山，仅凭沈见秋无法完成，而叶深又必须保存力量来催动法术，鲜虞庥本就没什么修为，全靠吞食魂魄才有如今力量。所以最后，他们不得不找到仙枍，让她一起。 至于其余人，不难想都被蒙在鼓里，毕竟这种事情，不是谁都会支持的。一旦走漏了风声，后果难以预料。 但到底还是出了岔子。 有厉害的魔修刚好出现在这附近，虽然离阵法越近受到的影响越大，但是也有了机会去破坏阵法。 “沈见秋——阵法受损，现在怎么办——” 仙枍拧紧了眉，费力稳住阵法。凰厥也加大施法力度。 沈见秋咬了咬后槽牙，道：“护住叶深，支持到他施法完毕！” 将唤醒记忆的法术覆盖到整个人界，需要的不仅是力量，还有时间。 可是现在力量出了问题，又能坚持多少时间？ 谁都不知道。仙枍的额头上布满了汗水，却没时间去擦，凰厥的羽毛也渐渐失去了光泽。沈见秋咬紧牙关，最后不得已变成了原形，一只黑熊，以此来加大灵力的供给。 但还是有些捉襟见肘。而叶深离施法结束还有一段不短的时间。 千钧一发之际，昤昽着一袭白衣而来，神情却焦急。 “破坏阵法的魔修已经解决了，绘画阵法的材料在哪里？！” 仙枍不知道，沈见秋也不管对方身份了，直接答到：“用完了。” 在场的几个人心中俱是一凉。 昤昽脚下一顿，神色有一瞬复杂，却很快恢复了镇定：“阵法我来解决，你们坚持住。” 说完，不再浪费时间等待答复，直接往刚刚来的地方去，那里正是阵法损坏的地方。 仙枍不知道昤昽会用什么方法修复阵法，心里却能感觉到，那绝对不是什么好办法。 也如仙枍所料一样，昤昽并没有什么好办法，但作为曾经天厥山的大师姐，她懂得的东西自然也不会少。不仅是正派法术，甚至于一些被列为禁术的法术，她也多多少少懂一些。 而有一个禁术便与阵法有关。 用鲜血和生命制成的阵法，甚至能达到牢不可破的地步。 只是过程并不是说的那么简单罢了。而昤昽现在也不是要制成阵法，而是要修补阵法。 只需要稍微改动一下就好了，昤昽想，这一次，她也不算亏。 昤昽站在破损的阵法前，以掌为刃，划破了整个手臂，然后就着流淌下来的鲜血快速绘画阵法。 幸好看过的书多，记得的也多，恰好能够认出这个阵法，否则哪怕知道这个禁术也没有多大用处。 阵法很快被修补好，昤昽却肉眼可见地苍老下去，乌黑的发丝一寸一寸变得灰白，双颊凹陷，脸上布满皱纹，红润的双唇也因为失血而苍白。 她躺倒在地上，干瘦的手无力地垂在身侧，眼睛却还睁着，像是有什么未尽的心愿，迟迟不肯闭上。 仙枍和沈见秋很快感觉到阵法的恢复，身上的压力小了许多，仙枍却没敢因此而放慢速度，她不知道昤昽做了什么，但她有一种直觉，必须尽快找到昤昽。 沈见秋察觉到仙枍的焦急，便也继续加大力度施法，她还不至于冷血到那种程度。法阵已经被修复好，昤昽却到现在都没回来，不难想发生了什么事情，总之不会是好事。 终于，阵法大成。 叶深手中的象牙笏放出青色的光芒，沿着绘画出来的阵法漫延至整个安雀山，甚至向更远的地方延伸出去。叶深放开了象牙笏，倒在了地上，在一团青光中变成了一只翠色的孔雀。 鲜虞庥站立的地方，阵法爆出一团青色的光芒，渐渐从下而上包裹住她。鲜虞庥抿嘴笑了笑，朝仙枍张口说着什么，声音却被青光吸收，没能发出来。 但仙枍看清楚了，那两个字是：“谢谢——” 她也笑了，只是眼角却有湿润的痕迹。 仙枍看了沈见秋一眼，对方现在已经化作人身。 沈见秋接到仙枍的目光，道：“我会安置好他。” “谢了。”仙枍说完，来不及再说什么，便带着凰厥朝之前阵法破损的方向飞去。 而已经奄奄一息的昤昽，也终于等到了她想等的人。 “昤昽师姐——” 昤昽苍白的唇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她用气若游丝的声音说到：“仙枍，欠你的，我还清了。” 相见伊始，仙枍对昤昽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不会原谅，所以昤昽没有乞求原谅，她只在意是否还清。还清了，她便可以安心地离开了。 仙枍显然也想到了当初那件事，其实说到底是暮雪攻击在先，而且暮雪也并没有真的彻底死亡，但是不管怎么说，确实是昤昽失手杀死了暮雪。 而昤昽也因此生了心魔。 一直想着偿还，一直不能放下，可不就是心魔吗？ 仙枍没有去解释什么，因为她没有必要打破昤昽的坚持，如果这时候她说原谅，那只会毁了昤昽。 所以最后，仙枍只是肯定了她：“是，你还清了，再也不欠我什么了。” 昤昽笑了，这次是开怀大笑，在进入天厥山之后，她再也没有这样笑过。那一瞬间，就像是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小时候，她还是倍受爹娘宠爱的定欣郡主，只需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无所谓责任，有着足够的资本去任性。 仙枍站在树下，看着月光里无忧无虑欢笑，却已经垂垂老矣的人，眼角的泪终于滑落下来。 昤昽最终笑着睡过去了。仙枍知道，对方走得毫无遗憾。 或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吧。 只是今晚的月亮，对于离别的人来说，有些太圆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49章 旭日东升 仙枍再次回到山顶的时候，上面已经空无一人了，只有从这里往远处看时看到的那点点青芒，能够证明这场生离死别的存在。 仙枍觉得有些累，便直接坐在了地上，双臂搭在膝上，望着头顶那一轮月亮。 月亮太亮了，看不到几颗星星。 仙枍问：“凰厥，你说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算是已经尘埃落定了。” 凰厥没有选择高高的树枝，它并排蹲坐在仙枍身边，也一起望着月亮。 “我不知道。”凰厥这么回答着。 可能是夜晚太过安静，仙枍也有些沉默，说话慢了许多。 “你想啊，七国已经统一，怨魂和魔修的问题也已经解决，人界之乱已经被阻止住了，还有什么事情呢？没什么事了。” 凰厥正在想要怎么接话，就听到仙枍接着说了下去。 “既然没什么事了，为什么我还是没见到暮雪呢？” 说到底，她想要阻止人界之乱、六界之乱，不过是不想让暮雪造下太多罪业。可是她却没有见到暮雪，她至今也没有找到暮雪。 凰厥安静了片刻，最后说：“既然你已经阻止了这一切，达到了目的，那为什么还要找到暮雪呢？” 仙枍似乎被凰厥的问题难住了，半天都没说话。 凰厥低下头用喙梳理着羽毛，调息着恢复力气，也没有再问下去。 似乎刚刚的问题，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 夜空中那轮月亮缓缓的从正中的位置往西方挪动着，在人们的目光中悄无声息地移动到了西边的天空，然后渐渐淡了光影，化作微明天空中的一抹浅白。 凰厥早已停止了梳理羽毛的动作，见红日将出，正打算告诉仙枍看日出，便听到了耳边那一句叹息。 “我放不下她。” 凰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仙枍是在回答它之前的问题。 她放不下暮雪。 不管怎么说，仙枍到如今都必须承认，暮雪对她来说是与众不同的，她可以不留恋前世，却不能真的否认自己与暮雪的关系。 凰厥很想问仙枍，当初明明说过不计前尘、两不相欠，如今又为何说放不下？只是到底还是没有问出口，因为很多事情或许能说出口，却不一定做得到。 “日出了。” 在另一个地方，也有人正站在楼台之上，远眺那场日出。 “太后娘娘，这里风大，奴才带了披风过来，您看？” “无妨，”云双照抬手制止，“今日休沐，哀家难得看一次日出。” “是，是，”站在后面的大太监连连低头，“是奴才多事了。” 云双照没有在意这一点点波澜，她站得笔直，即使没什么人在周围，也一样端庄得让人挑不出错来。 “有消息了吗？” 作为如今云朱大陆最高掌权人的近侍，就算对方没说清楚始末，也一样能对答如流。 “回太后娘娘的话，萧大人已经到了地方，据说是拜了云渡道长为师，已经云游四海去了。他还让人传话给娘娘，说是此行安好，不必挂怀，千里相隔，万望珍重。奴才没读过书，不过记得清清楚楚，就这十六个字。” 大太监把那十六个字念的清楚明白，让人想理解错误都难。 此行安好，不必挂怀，千里相隔，万望珍重。 不会再有重逢了。 这十六个字，不是祝愿，不是告别，而是放下。萧云是在告诉她，他已经放下了。 所以到头来放不下的人，只有她一个而已。 云双照阖上双眸，长长的睫毛落下一道阴影。她想起了很多年前在云来的寺庙里问过的话。 她问方丈，何以自渡？当时方丈回答，历尽八苦，方得圆满。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炽盛、求不得。 这些，她都需要一一经历。 在云来待了那么久，萧云与她朝夕相处，她不可否认自己动过心，只是那时候见到暗中前来谈判的沐晛，她还是没有办法拒绝对方的请求。 那时候她以为自己是因为更加爱沐晛一些，所以才做出那般选择，可如今想想，其实不过是意难平。等所有人都离开了，她才发现，其实她的心，早就变了。 可如今已是物是人非，没有人会等她明白自己的心意，等她明白了，别人的心也早就变了。 或者说萧云等过的，只是等了太久，却没有等到希望中的结果。心灰意冷也许有过，但最后还是消散如云烟，彻彻底底地放下了。 都说她云双照是云朱大陆最厉害的人物，是七国之乱中最后的赢家，可她有什么呢？半生磕磕绊绊，从没有得到过自己想要的东西，活得糊涂至极。甚至不得不将云朱城所在的州，取名定欣。 整片大陆早已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个名字的来历，或许很多年后，一切作古，也再不会有人知道，可是它却会一直存在下去，和七国统一的传说一样，历久弥新。 云双照睁开眼，看着那轮跃入湛蓝天幕的红日。 快到了吧，她想，她也已经不年轻了。 这么多年过去，其实很多人都不年轻了，大概只有仙枍，还保持着最初的样子。 仙枍和凰厥还坐在安雀山的山顶，不过话题已经换了。 “你记得吗？”仙枍单手托腮，漆黑的眸子中映着那轮红日，“当初寒子呇很喜欢看日出。” 凰厥应和：“嗯，有一段时间，你经常和他一同看日出。” 其实只不过是刚好那个时间寒子呇找来罢了，被这么一说，似乎变了味道。 仙枍微微一笑，却没有接着那个意思说下去：“其实喜欢看日出的另有其人。” “嗯？” 仙枍没有卖关子：“是苍旻。寒子呇附身在苍旻身上的那段时间，大概也养成了这种习惯吧，后来记忆出了点岔子，但习惯到底没变。” 没等凰厥想些什么来接话，仙枍突然一拍手掌，笑着说：“我知道了！” 凰厥扭头，疑惑地看向仙枍，等着对方解释。 仙枍一脸恍然大悟，说：“我们搞错了，暮雪是想要促成六界之乱，但她的目标是有中心的。她最恨的人，是寒子呇和苍旻！”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50章 长期居住 所以暮雪迟迟没有动静，是因为六界之乱的失败对她对寒子呇和苍旻的复仇并不会有太大影响，如此便也能解释，暮雪为什么到现在都还没来找她了。 仙枍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懊恼和自责渐渐爬上来，她说：“我早该想到的。” “现在也不晚。”凰厥安慰她，确实不算晚，离阵法结束也才过去半夜。 只是她们都觉得过去了太久。 “凰厥，我们去天冥山吧。”仙枍站起身，迎着朝阳说到。 “天冥山？为什么？” “寒子呇会来找我，我不必去找他。诅咒应验在苍旻身上，不如先去守着，说不定暮雪哪天就会找过去。如果可以的话，阻止诅咒的发生也是好的。” 凰厥稍微思索了一番，也觉得如今境况，这样大概是最好的选择了。它点了点头，说：“那便走吧。” 仙枍花了一夜时间恢复，现在虽然仍然有些虚弱，却也不至于去不了天冥山。而凰厥也一样耗了不少力气，所以仙枍也就没让凰厥载她，而是带着凰厥一起驭风过去了。 天冥山还是那副样子，只是苍旻和芣苢大概不会猜到她们这么快又去而复返。仔细算下来，也才过去两个多月。对于拥有无限寿命的魔尊来说，弹指都算不得。 不过这一次不太一样的是，仙枍不是路过天冥山，而是打算长驻天冥山了。 “主人，不可……”芣苢听到仙枍的来意，连忙出声。 却被苍旻制止了。 “无碍。芣苢，你太过草木皆兵了。” “可……”芣苢看到苍旻的神色，终是止住了快要出口的话，“是，主人。” 仙枍紧张的神情蓦地轻松下来，她小心地舒了口气，道：“谢过魔尊。” “不必，”苍旻语气淡淡，“你自行寻找住处吧。” 对此仙枍早有预料，便说：“好，我会管好自己的。” 然后便带着凰厥去山上找地方住了，至于现成的房子什么的，还是不要指望了。 直到那间竹屋出现在视线里时，仙枍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当初仙霂住的地方。 竹屋和记忆里的样子不差分毫，只是太久没有人使用，多少还是能看出一些衰败的意思来。苍旻没有毁去这里，却也没有花费力气保存这里，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不在意吧。 仙枍的停顿惹来凰厥的疑惑：“怎么了？” “没什么，”仙枍摇了摇头，“这里是仙霂以前住的地方。” 闻言，凰厥朝竹屋看过去。这竹屋修建的简单干净，但细节处不难看出主人的细心，每一处都是让人舒服的模样，只是到底有些陈旧了。 “要进去看看吗？”凰厥问。 仙枍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不用了，跟我没关系了。” 凰厥最后朝那个竹屋看了一眼，说：“好，那我们走吧。” “嗯。”仙枍点点头，带着凰厥去找她们要住的地方。 很快，凰厥便扇着翅膀，示意仙枍往那边看，说：“那是不是魔尊住的地方？” 仙枍闻声望去，便看见一座一层高的宫殿，只有一栋楼阁有两层高。装饰简单干净，布色也很明朗，倒是和魔尊二字不甚搭配。 不过仙枍还是点了点头，答到：“那确实是魔尊的住处。” 当初仙霂看到的时候，只觉得苍旻很是可爱，住处与身份一点都不搭，还曾用这个理由向天帝争取过与苍旻在一起的机会。如今仙枍来看，却只觉得苍旻太过孤独，这天冥山空空荡荡，只有芣苢在身边陪着，偶尔帝旿来找他玩玩，也就这样罢了。 苍旻从未对仙霂动过心，一是因为知道对方找错了人，二便是因为仙霂从未真正懂过苍旻吧。 只是彼时的仙霂并不知晓这些，她一厢情愿地付出着自己的感情，以为这样便足以打动苍旻，感动天地，但其实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一场虚妄罢了。 还是太过自负了。 仙枍在心中叹了一声，然后说：“我们便在那旁边的树上搭个屋子吧，高一些视野也开阔些，而且那是一棵梧桐树，总也要让你有一个合适的住处。” 凰厥听到最后一句话，便应下了仙枍的提议。左右这屋子都是仙枍来建，它其实无所谓住在哪里。 仙枍挑了一根较为结实的树枝，在树枝根部开始凝气搭建。仙枍对这种事情已经是得心应手了，只不过这次她想建个特别一点的。 凰厥在一旁看着，却觉得这房子的形状有一点奇怪，不过仙枍还没建完，它也不太确定，便保持了沉默，但等到仙枍拍着手走到它跟前，说已经完工的时候，凰厥还是有些懵懂。 “这是……鸟巢？”凰厥不怎么确定地问。 “对啊，”仙枍似乎有些开心，“这里大概不会有什么大风大雨，这样就很好了。” “可是，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就算这个鸟巢的大小非一般鸟巢可比，但它确实就是个鸟巢的模样啊。 仙枍仰头望着那个白色的建筑，脸上还带着些细微的笑意，语气却郑重了许多：“凰厥，现在你是我最亲近的朋友，我应该给你更好的，这是我们两个人住的地方，我认为，它应该有一个不一样的形状，一个适合你的形状。” 还有一句话仙枍没讲，如果不趁来得及的时候去表达自己的感情，那等失去后，就什么也来不及了。 仙枍不想她和凰厥之间也有什么来不及，可能因为已经失去过，所以才更加想要珍惜现在所拥有的吧。 “仙枍。”凰厥突然出声。 “嗯？”仙枍回头，看向身侧这只紫色的凤凰。 凰厥飞到前面的梧桐树枝上停了下来，它调转过身子，面朝仙枍，说：“谢谢你。” 仙枍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这次她没有说不必言谢，而是开口道：“陪伴是相互的，凰厥，我也一样要谢谢你。” 凰厥给了她很长一段时间的陪伴，从天厥山开始陪她一路成长，而凰厥孤独了太久，对凰厥来说，仙枍的出现就是最好的陪伴。她们都给了对方想要的，并没有谁该付出更多，也本来就没有谁付出更多。就像仙枍说的那样，陪伴是相互的，当双方都敞开心扉时，就没有谁付出的感情更多这种说法。 只不过感谢仍然存在，那是一种庆幸，觉得命运何其有幸。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51章 上弦月冷 另一边的苍旻却又迎来了一位客人。 芣苢看着正朝这边走来的天帝，默默地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或许真的是她草木皆兵了，心中总是控制不住地担心。 帝旿没管那些欲言又止的气氛，他笑着一掀衣袍，一点也不见外地坐在了苍旻对面的圆垫上。他是这位置的常客了，苍旻平时自己也不坐在那边，大概也已经默认了吧。 “怎么，”帝旿似乎感觉到了一些熟悉的气息，他微微挑眉，有些讶异，“她也在？” 苍旻颔首，算是默认。 帝旿收了表情，道：“我倒是没想过她会过来，不过也不难想，估计是来等暮雪的。” “守株待兔。”苍旻概括到。 “得了，”帝旿捡了粒白子，落在了那下了一半的棋局上，“多少也有你的原因。” 苍旻没制止他，放下自己手里的白子，拿了黑子接着帝旿的动作下下去。 “我知道。”他落了一子，应到。 帝旿抛了抛手里的棋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说：“我知道你知道，只是有时候，你看起来总让人觉得你不知道。” 帝旿俯身，将一粒白子按在空缺处，意有所指地问：“还是说，你假装不知道？” 苍旻淡然地从棋盒里捻出一粒黑子，封住了白子的出路，才说：“我没必要假装。” 闻言，帝旿耸了耸肩：“这我可不知道。” 苍旻没再理会帝旿的浑话，兀自对弈。帝旿见状，只好陪着苍旻把这一局下完。毕竟是他插了一手，要是还半路走人的话，实在是有些欠揍。 只是这样总有些无聊，帝旿又拦不住自己的嘴，开始嘟囔了：“我一会儿回去就找月老问问，有没有你的红线。” 苍旻捏住棋子的力度稍微大了一点，不过帝旿和芣苢都没看出来，他不动声色地将棋子放在该放的位置，不带感情地说：“你知道的，那不一定是好事。” 被苍旻一说，帝旿想起当初那个诅咒来，顿时泄了气，撇撇嘴没再说话。 一局终了，帝旿伸了个懒腰，站起来说：“我不和你这个榆木疙瘩玩了，我去看看她怎么样。你要一起吗？” “不必。”苍旻果不其然地拒绝。 帝旿摇摇头，道：“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算了，我自己去看。” 算起来他也好一阵子没见过仙枍了，也不知道对方如今怎么样。偶尔从天界看到的场景里，对方应该过得还好，只不过到底如何还是需要更近距离的观察才会知道。 帝旿的修为比仙枍高了不止一个层次，只要他刻意隐匿，仙枍自然察觉不到他的存在。所以帝旿甫一出现在仙枍面前时，仙枍还是有不小的惊讶。 “帝旿？” 今时今日，仙枍已经能认清楚这两个字，也能明白其中意思了。只是让她叫对方兄长，还是难以开口。 帝旿只觉得对方没叫他天帝，已经算是很亲近了。他打量着面前乌发白衣的女孩，满意地笑了笑，虽然没胖，但也没瘦，眼神清明，气色看起来还不错。 “朝歌，好久不见。” 确实很久没见了，她上次看到帝旿时，还没有遇见寒子呇，也还没去天厥山。时过境迁，再相见时，却没有什么生疏的感觉。那种来自亲人的感觉，即使跨越了时间，也依然存在。 “为什么要叫我朝歌？”仙枍想了想，换了一个问法，“为什么只叫我朝歌，而不叫暮雪朝歌？” 这是在听到榛芜对她说的那句话之后，她一直在想的一件事。如果那个不变的意思是她前世今生的不变，可暮雪也是仙霂的一部分，换言之，暮雪也可以是朝歌，可很显然没有人那么叫。甚至当初冥隳给她们二人取字的时候，也把朝歌朝歌给了她。 帝旿没想到仙枍会问这个问题，事实上他也没仔细想过，但若是认真去想，还是能找到缘由的。 “她是因为你而存在的，”帝旿耐心地说，“她放弃了自己的身份，只因为你而存在。如果有一天你消亡，她也不会活下去。” 在碧落那次见面之后，帝旿又见过暮雪一次，事实上只要帝旿想，暮雪根本不可能躲过他，只不过帝旿不愿意逼她太紧罢了。 那是一个清冷的夜，人界的春天才到，冬日的冷意还未彻底消融，虽然像帝旿和暮雪这样的自然不惧寒意，但控制不住环境的萧瑟。 暮雪坐在一处梯田的田埂上看到帝旿后，也没再无意义地跑开。 “我恨这世上所有伤过她的人。” 帝旿走过去，坐在她身边：“那你呢？你又何曾未伤过她。” 暮雪仍望着那一弯上弦月，眸光却比月光还冷。 她说：“包括我自己。” 她恨这尘世，恨这世上所有伤过仙霂的人，包括她自己。 帝旿不清楚那是一种怎样的恨，他只是突然知道，自己是无法说服暮雪放下了，因为对方连自己都恨。他又怎么才能劝说一个连自己都恨的人放下对别人的恨呢？ 所以那一次谈话，只能是无疾而终。 不过帝旿并没有告诉仙枍，他只是说：“这是暮雪的选择。” 仙枍却一时间有些怔忡。 很多年前，她还是柳下朝烟，暮雪还是柳下夕岚的时候，她把对方当做活着的意义。可如今时移世易，却竟是反过来了吗？ “可是，”仙枍努力使语气正常，“我不想她为我做这么多的。” 仙枍还是没能控制住快要满溢出来的难过，她低着头，垂下的发丝挡住了她的神情。 “帝旿，她可以去过更好的生活的，为什么她非要死守着当初那些事呢？我明明说了，我们没有关系了，她为什么还是……还是非要为了我，去做一些伤害自己的事情呢？为什么要伤害她自己呢？她这么做，我也会……我也会难过的啊。” 暮雪在意她，她也一样在意暮雪。从很久以前开始，便是如此了。 可暮雪只知道仙枍受伤，自己会难过，却不知道她受伤，仙枍也一样会难过。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52章 池有双莲 仙枍不敢去想，如果暮雪把那件事情做成了，到最后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也不希望对方去连累那些无辜的人，使他们受到伤害。 如果她也能感到恨的话，那她最恨的人大概是仙霂，懦弱地选择死亡，懦弱地割舍魂魄，于是才有了如今结局。 仙枍蹲在地上，双手捂住脸颊，声音中带着哽咽和无力：“我生来无恨，不过是因为她不愿。” 帝旿揉了揉眉心，这两个人，算是怎样一笔糊涂账啊。 “朝歌，你不用太过自责的，”帝旿注视着对方，“暮雪终归还是要归于轮回，你只需要耐心等待，她迟早会来找你。” “归于轮回？”仙枍不解地抬头，“我已经感觉不到仙籍的存在了，仙霂的仙籍应该已经被她拿走了，又怎会归于轮回？” 帝旿答到：“她并没有修炼出与之匹配的仙身，后来修炼途中又被强行打断，怕是这一世都难成仙身了。而且仙霂跳斩情崖而亡，那仙籍本就不该存在，只不过是使了些手段才留到今天，她拿到仙籍，又长时间修不出仙身，很快就会被天道察觉，怕是以后都难逃轮回。” “是吗，”仙枍喃喃道，“可说到底，我也一样要去轮回的。” 仙枍如今的修为只算是不错，但一样没有修出仙身，更不要说仙籍了，就算比普通人活得长久，也久不到哪里去。 “事情总有办法解决的，以后的事情谁又说的清楚呢？”帝旿从不去随便测算什么，“你就在这天冥山先住下吧，没事多和苍旻走动走动，你是不知道，我花了多少功夫才让他把‘汝’、‘吾’换成‘你’、‘我’。” 帝旿最后又加了一句：“他挺孤单的。” 所以帝旿才时常往这边跑，至少有个能说话的人，苍旻不至于到最后连话都忘了怎么说。 仙枍这才注意到，之前苍旻跟她说话的时候，确实用的是你我之称。不过更让她戳心的是最好一句话。 苍旻也很孤单。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份孤单，才让他没有拒绝仙霂那十数万年的陪伴。 “不怕他听到吗？” 这是天冥山，以苍旻的修为，任何风吹草动都在他的神识监控下。 帝旿笑笑：“无妨，我早就落下了结界，他听不到的。” “我知道了。”仙枍应声，却没有再说她知道了什么。 帝旿点头，也没深究那些意味不明的东西，最后叮嘱仙枍照顾好自己，便告别离开了。 凰厥见帝旿离开，才飞落到仙枍身边，问：“那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仙枍揉了揉眼睛，说：“修炼吧，总不能活不到暮雪来找我的那一天。” 于是仙枍和凰厥都开始了漫长的修炼。 但也不是无时不刻都在修炼的。 有时候仙枍睁开眼，便刚好看见破晓的晨光，后来她总会在不自觉的情况下去看每一场月沉日升。偶尔她也会去水镜边看看人界的发展，于是心安。 如今妖族已经另辟地界，与人界泾渭分明了，这是沈见秋的意思。看得出来，对方很早之前就想这么做了，而且到现在她还是妖王。 仙枍挺好奇的，因为在之前的寐泽里，她已经知道很久以后榛芜会是妖界之主，一代妖君，那沈见秋又怎么样了呢？看起来榛芜也不像是会抢一个妖王位置的人。 没过多少年，冥隳在人界的身体就垮了，怀朱和他一起回到了冥界。那天仙枍也去看了，怀朱是她这一世的朋友，何况以后也不知道还会不会见面，于情于理，她都该去看看。 换作人界，那应该是一个很好的日子，晴空万里，见不到半点阴霾。 仙枍到的时候，在场的不止冥隳和怀朱，还有莲姬，以及帝旿。 冥界仍然是深色调，不及人界的光景好。 帝旿依旧带着明朗的微笑，说出来的话却不容置喙：“火莲是天后养在池中的花卉，甚至因为时间久了，整个天界的花卉都以她为中心。冥王现在想要把她彻底带走，恐怕不太合适。” 莲姬捧着影莲鉴，站在一边沉默不语，她在这里，只是因为想看看怀朱，她们曾经是天后池中唯一养过的莲花。后来莲姬被罚到冥界，便只剩下火莲了。 已经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了。 当年天后想在天界养些莲花，挑了许久，才挑出来一朵火莲和一朵白莲。火莲总是开得最热烈，一池子花草都只能当做陪衬，连池中的锦鲤也要逊色三分。 白莲安安静静的，端的是一副淡漠高洁，却被前来玩耍的天界公主不小心泼了墨水，于是白莲变成了墨莲。仍然遗世独立的样子，却总带些神秘气息，并不太讨人喜欢。 但池底那一块石头却很喜欢这朵墨莲，即使变了颜色，它也觉得自己能看到对方原本的纯白。 但天后却不许，这种生出感情的事情，总是不被天后允许，因为规矩在那里，天后从不改规矩，只会一味地遵从规矩。所以那块石头便被扔到了冥界。 墨莲不忍心，出面求情，却没有得到宽容，而是一样的惩罚，最终与那块石头一起，被禁锢在冥界。 于是天后的池中只剩下火莲一朵莲花，没有人在意那朵墨莲去了哪里，因为她实在没什么存在感。 在黄泉水中被冲刷的墨莲曾经想过，如果她是火莲，替石头求情时，结果会不会不一样。可是后来她才明白，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即使是惹人喜爱的火莲，天后也不会有半分偏心。 莲姬看着站在冥王身边的那抹红色身影，心里却没什么感觉。没有谁比谁过得更好，各人有各人的悲欢，没什么好比较的。 冥隳站在帝旿对面，对于帝旿刚刚说的话，他似乎早有预料，没什么惊讶的神色。他抬手，手腕翻转之间，幻化出一撮墨色毫毛。 “这是……”帝旿目光一凝，有些讶异。 冥隳简单地说了：“定途笔的毫毛，书之成诏，令出必行，可掌人世命途。”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53章 能否生情 “你拿这个来换火莲？”帝旿挑眉。 “是。”冥隳的声音低沉，但语气却坚定。 帝旿这次是真的惊讶了，定途笔为六界至宝，仅这一半也是世所罕见，冥隳居然就这么给出来了。 “你舍得？” 冥隳已经准备好了答案：“没什么不舍得的，笔杆我已经托付给了别人，她会是冥界的判官，冥界则交给莲姬看管。” “你这是……”饶是帝旿，也觉得匪夷所思。 冥隳却很耐心：“我想寻找一个问题的答案，如今已经找到了，就再没有什么好牵挂的了。以后的日子，我打算陪她去人界转转。” 帝旿似乎有了些头绪，只提醒到：“火莲尚未有仙身，如她这般，须历经十世轮回，方得仙身，否则活不长久。” 冥隳握住怀朱的手，与她对视了一眼，说：“那正好，我陪她一起。” 帝旿耸耸肩，不置可否，拿了东西就道别离开了，临走时看了一眼仙枍，却没说什么。 仙枍同怀朱道别，然后亲自送他们进入第一次轮回。此情此景与当年仙霂悄悄送火莲到人界玩的场景渐渐重合，让仙枍不由露出一个与怀朱心照不宣的微笑。 待他们都离开，仙枍才转过身来，看向莲姬。 “之前的事情，多谢你帮忙了。”仙枍说的是榛芜的事情。 莲姬了然：“不必。” 仙枍见状，便没打算多说，准备离开，却又看见了另一个熟悉的身影。 “昤昽？” 那个慢慢走近的身影停在了莲姬身边，朝仙枍点头。 莲姬解释到：“她现在是判官。” 仙枍有些惊讶，没想到冥隳说的人居然是昤昽。但这样的结局，似乎是最好的。 她露出一个祝福的笑容，说：“恭喜。” 然后朝莲姬和昤昽点了点头，道：“有缘再见。” 便带着凰厥离开了冥界。 经过人界，仙枍突然有些想念这喧闹的繁华，便带着凰厥隐匿身形后在人界的一座小城里逛了逛，临走时还顺便买了一壶酒。 当然，人没有露面，只是去酒窖里拿了一壶，然后丢了银两。 仙枍提着酒回到天冥山，想起来也有段日子没去看苍旻了，便直接带着凰厥去了苍旻所在的水镜边。 苍旻修为虽然比她高许多，但是好在从来不隐匿灵力，仙枍每次都能很快找到他。 仙枍往水镜边的大石头上一坐，掀开了酒壶上的封盖，问苍旻要不要。 “我只饮百花露水。”苍旻未曾抬头，苍白的指尖微点，石桌上纵横交错的刻线间便多了一粒黑子，摆放间不错分毫，亦如它的主人，一丝不苟。 一早便知道是这个答案，仙枍连杯盏都没有准备，反正她也只是客套一下，毕竟是人家的地盘。 和往常一样，仙枍捧着酒壶饮了一口，仍旧没尝出个中滋味，就像是对面那个一天到晚自己和自己下棋的男人一样，一点趣味也无。 说起来，苍旻和寒子呇长得确实极为相似，但是仙枍乍一看却没看出来，毕竟苍旻的气质实在突出，和寒子呇完全不一样。 “人界有句话，叫做‘人无癖不可与交’，我看你大概就属于这‘不可与交’的范畴。” 仙枍无聊地说着，是了，她现在都直接你我相称了，反正苍旻不在意。 苍旻仍未抬头，只看着石桌上那寥寥数子，答到：“我本就非人。” 闻言，仙枍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不由失笑：“你说的倒是有理，不然我与你交好也挺奇怪的。” 站在苍旻身后的芣苢听了，心中想说仙枍什么时候与苍旻交好了，但是想想苍旻平时的交友状况，觉得说交好也没问题了。 大概也是仙枍经常来来苍旻这边晃悠的原因，芣苢对她的态度已经从一开始担忧变成了如今的心静如水。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她也改变不了什么。如果是之前，或许还有机会，但是自从帝旿、寒子呇他们发觉了仙枍的身份之后，她就再也不能随便出手了，否则被他们发现，后果难以预料。 苍旻放下手中的棋子，终于抬起头来，目光清冷如水镜里的水，却又好似含着无边悲悯，令人不敢亵渎。 仙枍渐渐收敛了笑容，视线也转而落到了别处。她不太喜欢和苍旻对视，目光相接，便只能狼狈躲开。这世间谁人心中无有污秽，可有些淤泥，又如何能放在阳光下曝晒。 苍旻的眼帘微阖复又睁开，若此时再看，或许能从那双古井无波的眸中窥见几许柔情，但世间总有许多事情不那么完美，就好比此时，或者以前和未来的很多时候，这份不同的感情都找不到欣赏它的人，或许连它的主人都未曾发现也说不定。 恍惚过了许久，其实也不过是眨眼之间，苍旻再次纠正仙枍的话：“严格来说，你亦不算凡人。” 仙枍呆滞了一会儿，她倒是没想到苍旻还会回答她，那一刹那间，她突然觉得苍旻变了一些，似乎更加有温度了。难道是因为她没事就跑来水镜边看人界的事情，影响到苍旻了？ 不知过了多久，仙枍才反应过来，转头时却见苍旻已经继续独自对弈去了。 她不由哑然失笑：“你啊。” 仙枍笑着摇了摇头，转身面向那一树凤凰花，抬首间，有风拂过，落下一地橙黄。 这世间花开花落本就是寻常，法术能改变花期，却改变不了心与情，神魔仙妖与人唯一共通的地方恐怕就是在于此了。 苍旻到底是太过无心还是太过通透，仙枍早已看不懂了，前世今生的记忆混杂在一起，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如梦似幻，哪里分辨得清。 就如这酒，她亦从未明白过。 而仙枍不知道的是，当她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游神时，对面之人早已将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但面上仍然不动声色，手中的动作也丝毫没有停滞。 总有一些东西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改变，又或许，只是习惯使然。 若是无心，多几分在意，能否生情。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54章 安定繁荣 又过了大约二十年，云双照在云朱城寿终正寝，得以重返天界，仙枍也刚好在那一天修成仙身。帝旿提前一天跑来天冥山邀请仙枍和苍旻一起去天界庆祝，苍旻意料之中地拒绝了，仙枍却是满口答应。 看得出来帝旿时很高兴的，毕竟天后终于归位了，他一个人在天界看着自己妻子在人界折腾来折腾去的，心里不爽很久了。只是到底是渡劫，别的神仙都渡过去了，他总不能给天后开特权吧？而且天后自己肯定也不愿意。 不过不管怎么说，一切都结束了。 仙枍认认真真地向天帝天后祝贺，不似当年仙霂那般暗地里因不满而挑衅。 趁帝旿和别人说话，天后身边一个人的时候，仙枍走到对方身边，语调平静地问：“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她问的是云双照在人界生下的那个女儿，这关系算起来，着实有些尴尬。 天后无声地笑了笑，说：“她是芝樱的转世。” 就像当初云来城寺庙里的那个方丈说的一样，这件事情于她是一劫，于芝樱是一报，祸福自有定数。 “你还记得在怀奕城时我请你喝的茶吗？当时我唤它清欢。” 被天后这么一提，仙枍很快就想起来了：“我记得的，那还是你自己摘的。” “是，”她微微一笑，“它当时已生出灵智，因天性单纯，直觉较强，故而下意识向我示好。我赐名予它，它感我赐名之恩，修成人身之后，向我道谢，自愿留在转世的芝樱身边。” “那人界……”仙枍欲言又止。 “人界，”天后顿了顿，“自会安定繁荣。” 得了天后的话，仙枍的心也安宁下来，她的嘴角扬起一个轻快的笑容。在她的心里，从未放下过人界，虽然如今她基本上也不去人界了，但她一直希望人界能够变得美好。 那是她从小就放在心头的愿望。 她是不幸的，但很多和她一样不幸的人，却没有她这般幸运。 仙枍只希望，有一天，不会再有那样不幸的人。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仙枍慨叹。 这时帝旿走过来，递给仙枍一个酒樽，说：“祝贺你修成仙身。” “多谢……兄长。” 这是仙枍第一次开口，叫帝旿兄长。 人界已过几十年，虽然对于神仙来说只是须臾，但帝旿还是觉得已经过了好久，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别人这么叫他了。久到哪怕只是兄长，不是哥哥，也一样为此动容。 “仙枍，你放下了。” 好似跨越时间洪流的一声叹息。 其实这才是终点。仙枍一直说自己不愿再与前世有牵扯，认为每一世都该不同，但这只是因为她根本没有真正放下过，才如此避讳。 修得仙身，也一样需要心境的历练，仙枍到此，才是真的放下了吧。 这句话敲在仙枍心头，仿若寺里的晨钟，洪亮而悠远，响彻心扉，而后灵台清明。 “是啊，我放下了。” 仙霂也好，仙枍也罢，都只是她的一部分，她就是她，如此便够了。 离开天界之后，仙枍顺便去了一趟仙界，找仙君拿了仙籍。她也看见了桃泠，对方仍旧是那副不悲不喜的样子，但仙枍总觉得，芊眠殿的花草才是最与她相配的。 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就像是投身幽蕖潭的仙禾，也已经回不来了。 仙枍抿了抿唇，最终只是朝对方点了点头。从前的推心置腹，如今只剩下点头之交。 仙枍带着凰厥回了天冥山。 路上，仙枍突然说到：“凰厥，我好像……我的识海好像能够感应到你了。” 凰厥目光一凝，然后说：“是，我也能感应到你了。” “怎么回事？”仙枍的笑容敛去，皱起眉心，“是因为仙籍？” 之前她感应不到凰厥的时候，好像就是在暮雪拿走属于仙霂的仙籍之后。如今她刚拿到属于自己的仙籍，就可以感应到凰厥了，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这两者之间的关系。 说到底，仙霂那一世仍然影响了后来很多事情。 仙枍想清楚之后，不由苦笑：“这还真是一次不成功的跳斩情崖事例。” 凰厥没说话，其实它心里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因为如果是这样，那至少可以说明，她们在很早很早之前，就已经结下了缘分。 当年天界公主仙霂就是从它身边路过，捡走了一颗凤凰蛋，当做贺礼送给了天后。 很多事情，前缘早已结下。 这次好几样喜事撞在一起，仙枍一时高兴，喝了不少酒，不过倒没有什么醉意。 她晃晃悠悠又跑去找苍旻，事实上似乎每次回天冥山，她都要去苍旻那里报个到，不然就感觉不对劲。 苍旻一如既往地自己跟自己下棋，一点新意也没有。但是好像按照尺码的性格，一个人也干不了别的什么事情了。 今天芣苢不在。 这倒是不奇怪，芣苢虽然没有打开灵界，但确实是灵界之主，也有很多事情要管，不可能一天到晚都守着苍旻。 这次苍旻是在自己宫殿的院子里独自对弈，这地方比水镜旁边要温馨许多，也多了些布置摆设，不过大半都是别人送的，苍旻懒得准备库房，就直接拿出来用了。 “苍旻！” 仙枍进来之后，直接往苍旻对面一坐，顺便和苍旻打了个招呼。 “何事？”苍旻停下对弈的动作，抬眸问到。 显然，仙枍现在酒劲终于上来了，神仙的酒果然不一般，她一把糊掉苍旻的下了一半的棋局，然后把棋子推到一边。 “你一个人下棋多无聊啊，我陪你一起下。” 苍旻看着她胡作非为，也不制止，说：“我记得，你不会下棋。” 仙枍的动作一滞，然后继续收拾棋子，事实上越收越乱，黑子放进了白子的棋盒，白子又混入了黑子的棋盒。苍旻不动声色地帮她挑拣干净，任她继续玩闹。 “我前阵子去人界，学到了一种新的下棋方法。呐，横着、竖着、斜着，只要五粒同样颜色的子连在一起，就可以收回那五粒子，然后吃掉对方一粒子。” “然后？” “然后继续呀。”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55章 酒醒时分 苍旻确定，仙枍是真的醉了，平时喝酒如喝水一样的人，也不知今天是喝了多少，才会如此头脑混乱。这样的棋局，几乎不会有输赢，因为没有结果。 不过他没有说出来，只是颔首道：“好。” 仙枍很开心对方接受了自己的意见，立马捡了一粒黑子按在了棋盘中央。 于是苍旻只好用白子。 凰厥在一旁看着，它很想提醒一下仙枍，但是在魔尊眼皮子底下，它是动也不敢动的，连灵力都控制得小心翼翼的。 它有预感，等仙枍酒醒了，大概会崩溃。 这边凰厥还在为仙枍的未来叹息，那厢仙枍已经开始拍了桌子。 “好啦好啦，我有五个子连在一起了，可以吃掉你一粒子了。” 苍旻看着棋盘上最多只有四粒子连在一起的黑子，感到无言以对。 但他还是提醒了：“只有四粒。” “嗯，我知道你最多只有四粒啦，不过我不会让着你哦。” “我是说，”苍旻尽量放慢语气，好让仙枍听清，“你只有四粒子连在一起。” “怎么可能！”仙枍挑起两边眉毛，“我明明看到有五粒。” 苍旻沉默，不太想和仙枍做这种无意义的争执，便说：“好，五粒。” 仙枍这才开开心心地收回自己的五粒子，然后吃掉了对方一粒，再收五粒黑子，又吃掉对方一粒，这才结束。 这个时候，脑子倒是清楚得很。 后面仙枍又这样好几次，苍旻也都一一让她过了，到了芣苢回来时，他们还在继续。 苍旻用眼神制止了芣苢的询问，任仙枍继续沉浸在自己的师姐里，拉着他下这盘没有结果的棋。 神仙不会感到疲累，这大概是最不好的设定。仙枍就这样，一直跟苍旻下棋下到了酒醒。 “算啦，就当你赢了吧，头好痛，我要回去睡觉了。” 仙枍摆摆手，顺手糊掉棋盘上没结束的棋局，准备装傻跑路。 “清醒了？” 苍旻任由她悔棋，然后淡淡问到。 仙枍身子一僵，整个人停在了原地，然后她慢慢转过身来，面对苍旻，尴尬地笑了两声。 “那个，魔尊啊，我就是喝多了。但是其实这棋也挺好玩的，你不觉得吗？” 刚说完，仙枍就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个蠢问题，对方看起来就不会回答这种问题的好吧。 “嗯。” 孤零零的一个音节，突然打破了沉默。 仙枍一愣，惊讶地抬头，不敢相信刚刚是苍旻说了话。 “什么？你刚刚说……” 苍旻再次开口，给予仙枍肯定：“我说，是。” 仙枍几乎是忘了说话，她还沉浸在苍旻回答她的震惊中，在她仙霂的记忆里，苍旻几乎不主动找话题，也只会回答出一些不带感情色彩的答案，后来这一世话少了一些，而且一些没什么必要的问题，也是能不说就不说的。所以仙枍不敢想象她和苍旻的相处会有这一天。 对了，她刚刚才想起来，自己下棋的时候有多赖皮，苍旻居然能忍！ 仙枍觉得，这几天过得似乎有些神奇。她魂不守舍地道了别，跟着凰厥回她们的“鸟巢”去了。 “哇……”仙枍还在兀自惊奇，“苍旻居然这么好的吗？哦——他确实一直都是挺好的一个人。” 除了那次关于魔修的事情，仙枍觉得好像也没什么毛病了。 凰厥飞在她身边，没打扰仙枍的思考。 只是它也觉得，苍旻对仙枍的态度有些太好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好像也没什么太大的事件，但这种态度的转变似乎又无时不在。 如果让凰厥在仙枍醉酒时就去推测苍旻的应对态度的话，它其实也能猜到这样的答案，只是根本没有想过要去猜罢了。 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但凰厥也听过仙霂和苍旻的故事，所以它也很奇怪，为什么苍旻会有这样的截然不同的态度，至少对于仙霂，他从来没有感情上的迁就。当然，除了寒子呇附身的那几年。 当时芣苢感动于仙霂对苍旻的执着，也希望苍旻能够有爱人的能力，于是把自己的原身炼成一颗心脏，给了苍旻，却不知道寒子呇附身在了那颗心脏上面。所以最后苍旻并不是因为有了心而有了爱人的能力，那一段时间替他做出决定的，是寒子呇。 可是为什么，苍旻会任由寒子呇为他做出决定？ 要知道以苍旻的实力，轮回渡劫时的寒子呇根本比不过。 凰厥想到了这一重，仙枍自然也想到了，但她和凰厥一样没有想出缘由。 而且寒子呇又为什么轮回渡劫，碧落生子呇，黄泉生冥隳，可冥隳开辟了冥界，又怎会于冥界黄泉而生？ 仔细想来，皆是疑问。 但仙枍却想不到答案，总感觉已经找到了很多线索，却就是缺少了最重要的那一环。 她想，那个她所不知道的事情，大概就是苍旻改变态度的原因了吧。 那其他人呢？谁会知道那件事呢？ 仙枍在最后，想起了榛芜在冥王耳边说的那句话。 直觉告诉她，那就是最后的关键。 但是仙枍却没办法知道那句话，榛芜刻意隐藏，冥隳已入轮回，这两个当事人不会说，那还有谁知道呢？ 一件连冥王都不知道的事情，又会是什么？ 但仙枍清楚地意识到，这件事，苍旻一定知道。至于帝旿，她却不能确定了，因为在整件事情里面，帝旿的参与实在太少，但他的地位，又多了几分知情的可能。 仙枍又想起当初冥隳对帝旿说的话，他一直在寻找一个问题的答案，已经找到了，便没有什么好执着的了。 这个能让冥王执着到不惜计划六界之乱的问题是什么？而它的答案，又会是什么？ 仙枍不知道她搞明白这些会如何，但她知道，这些事情如果水落石出，会给许多人带去影响。 这个影响，会不会波及到暮雪呢？ 凰厥看到仙枍已经陷入深思，便自觉保持了安静，飞到树梢上自己梳理羽毛了。 有些事情，总需要仙枍自己去想才好。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56章 迟来抱歉 自从成为仙界一员之后，仙枍就有些闲了，左右不需要为了寿命担忧，仙君短时期内惦记着之前的事情，也不敢找她让她干活，她也没必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于是仙枍就一天到晚赖在苍旻那边不走了，凰厥看不下去，自己回去修炼，也不管仙枍干什么了。 这天，仙枍正和苍旻以及芣苢讨论凤凰花的栽种问题，就见一只绿色的纸鹤飞到面前，这熟悉的操作让仙枍会心一笑，接过纸鹤打开看了。 是沈见秋请她过去，却不是因为叶深的事情。 “蒲牢？” 仙枍讶异地念叨了一句，就跟苍旻和芣苢说了声“有事”，然后往海边飞去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大海。 震撼只是眨眼间的事情，仙枍很快进入状态，找到沈见秋，解决这次的事情。 沈见秋还是一身黑色骑装，在一片蔚蓝色的海洋边显得有些突兀。仙枍走近，就看见了沈见秋身边的那个人。 蓝色的衣袍，广袖被海风吹起，翻滚如浪。 仙枍不明所以：“阁下是……” 那人也不见外，脸上挂着清朗的笑容：“鲸，叫我鲸就好了。” 仙枍微微点头，然后转向沈见秋：“所以叫我来，是……” 鲸笑眯眯地替沈见秋开了口：“我来人界找冥王，却被这位姑娘拦住了，说是妖界已经与其他几界井水不犯河水了，不该太过亲近。可能是在水里住久了，我可从来没听过这消息呢。” 接到仙枍困惑的目光，沈见秋解释到：“我只是陆上的妖王，水族与我们自古就分而治之，所以消息也不互通。” 向仙枍解释完，沈见秋又转向鲸：“可在下认为，既然水族之主来了陆上，就该入乡随俗。” 被沈见秋这么一说，仙枍突然想起来了，她惊叹一声：“蓝色的小胖鱼！” 鲸和沈见秋的目光一起落到了仙枍身上。 仙枍立刻收住了声音，说：“没什么。只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刚说完，仙枍自己就想到了那层关系——蒲牢。 沈见秋说：“这位阁下想要找的便是蒲牢，我记得你曾经为蒲牢在人界得了很多香火，所以才请你过来，希望你能劝说他。” “你就是吓得蒲牢大叫导致许多事情，最后触怒天界，被罚到九幽炼狱里的鲸？” 仙枍倒是没想到劝说的事情，她先想起的是蒲牢的事情。她这几十年间也去看过蒲牢，但对方一直在沉睡，虽然后来香火多了以后，似乎情况好了一些，但仍然没有醒来。 有这件事情在，仙枍实在很难给鲸好脸色看。 鲸显然也为此心虚，语气都没有那么自如了，他稍微收敛了笑容，说：“当初年纪小不懂事，我后来也很后悔，但想要找他道歉的时候，又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已经派人找了很久了，前两天才有消息，说他在冥界，这不就立刻赶过来了吗？可是冥界入口又不知道在哪里，曲线救国就只能先找还在人界的冥王啊。” 有理有据，毕竟仙枍当年在天厥山是看到过那条蓝色的小胖鱼的，对方也的确说它们很多鱼都被派去找一个叫蒲牢的神兽，所以这么说来，鲸讲的话就是真话，他是真的感觉很对不起蒲牢。 如果这样的话，那不如帮一帮，至少蒲牢还是很在意当年有条鱼说他丑的。 “我可以带你去冥界，”仙枍顿了顿，“但剩下的只能你自己看着办了。” 成了仙界一员之后，虽说还是不能随便往别的界跑，但是进一下还是没问题的。 闻言，鲸瞬间喜笑颜开，道：“多谢。” 仙枍却摇了摇头，她只不过是在还蒲牢当年割魂之恩罢了。 仙枍转向沈见秋：“这样可以吗？” “随你。”沈见秋留下两个字，转身走了。 仙枍见状，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转过身来招呼鲸跟她一起走。 冥界与人界并没有特定的入口，几乎哪里都可以入冥界，所以仙枍带鲸去冥界，也不过是一弹指的功夫。 “你在这里不能久待，尽快找到九幽炼狱吧，他在第九层。” 仙枍叮嘱完，便直接离开了，她在这里多待也不太好。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在自己走后没多久，冥隳便出现了。 鲸在九幽炼狱第九层见到了冥王。 “你的意思是，要带他离开？” 鲸一脸认真，说：“是，我想带他离开。” “可是天界的责罚，是让他永远被关押在这里，”冥隳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我也不能做主放他离开。” 鲸自然也料想过这个结果，但还是不忍心离开，好不容易找到了蒲牢，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放弃？ “那我留在这里陪他。” 冥隳微微挑眉，道：“炼狱九幽，不是一般人能待得了的，你确定要在这里陪他吗？” 鲸没管冥王这个问题，他反问：“你同意让我在这里待在这里吗？” 冥隳看着他，最终轻微地笑了笑：“本该不同意的，但是有人嘱托我尽量满足你的愿望。” 鲸心头一惊：“谁？” 冥隳摇了摇头，只说：“是你父亲的一个朋友。” 当初寒子呇准备去轮回历劫，完成大计时，其实是没有轮回期限，也不必带着记忆转世的，所以他转世后也修过仙，只是因为犯了错，被罚去了天厥山。 当时鲸的父亲只不过是水族里一个小小的长老，却最向往陆地的花海，于是去往人界，最后修成了一个上仙，仙君派他去管理天厥山，然后寒子呇来了，也就成了他的手下。 再后来，寒子呇重归轮回，蓝衣上仙种了花田千顷，用生命给天厥山留下了禁锢。寒子呇虽然算是陨落，可他还在轮回历劫当中，不至于真的消散。但到底还是受了打击，魂魄不太稳固，恰巧碰见芣苢给苍旻炼制的心脏，便附身上去了。 也因此才有了更加后来的故事。 但他没必要告诉鲸。 冥隳微笑，离开了九幽炼狱。 蓝衣的水族之主站在如同一座黑色巨山的蒲牢身前，抬手轻轻覆了上去，他听见了对方的心跳。 “真的，你不丑的。” 空荡荡的炼狱九幽里，响起一声飘散了许久的喟叹。 “对不起。”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57章 末付与始 仙枍回到天冥山，又跑到苍旻那里报到了。 来去也没花多少时间，苍旻身前桌子上的百花露水都还没饮完。 “解决了？” “啊？”仙枍反应过来，“哦，解决了，不是很麻烦。” 苍旻点头，将手里的玉简递给仙枍。 “这是凤凰花的栽种方法，你可以在后山试一试。” 仙枍最近已经习惯了苍旻的作风，抬手接过，愉快地说到：“谢了。” 将玉简收好，仙枍也端起自己面前的那碗百花露水，抿了一口之后，她捧着白玉碗，指尖在碗沿微不可见地摩挲着。 仙枍最后还是打破了沉默。 “苍旻，你是不是……不是，我就是想说，你天天没人说话，把话都憋在心里，是不是很难受啊。你看，现在我在你旁边，你可以说给我听嘛，我嘴巴很严，不会乱讲的。” 这一段话，真是越说越乱，说到后来仙枍的声音越来越小，尴尬得不行。 “你想知道什么？” “啊？”仙枍被惊了一跳，“我，我……” 她想说她没有想知道什么，但这很显然是在掩耳盗铃，而且她又怎么可能瞒得过苍旻。 所以最后仙枍还是实话实说了：“我想知道，你，和寒子呇的关系。” 原本的问题很难形容，但追根究底，其实只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够了。 但她不知道，苍旻会不会告诉她。 芣苢在一旁，似乎想要阻止。虽然她也不太清楚，但是总觉得并不适合说出来。 “如果你想知道，我会告诉你。” 芣苢没能拦住苍旻，事实上也没有人能改变苍旻的意志。 仙枍也没能反应过来，呆若木鸡地坐在原位。 “为……为什么，”仙枍眨了眨眼睛，“为什么愿意告诉我。” 苍旻放下白玉碗，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泛起了一丝波澜。他抬头凝视着仙枍，明明只是一眼，却让仙枍觉得过去了很久，仿佛光阴的长度。 “因为，我心悦你。” 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也是一个被掩埋了很多年的故事。 天地混沌，未有界限划分时，一座玉山生出灵智，被称为玉妖。其实应当算是山神的存在，却一直被山里的生灵称为玉妖。 他也不在意。 树木扎根于他，花草攀附于他，禽鸟栖息于他。他护佑一山生灵，却从不居功，连天道予它妖界之主的位置，他都没有接受。 既心盛千景，又何必以一界困之？ 这是当年玉妖给天道的答复。 可是他最终被人剥去壤皮，拆下玉骨，连自己有没有心都不知道。 而仙枍想知道的秘密就在于此。 苍旻是玉妖最后生出的那颗心。 所以他明明看着这个世间的时间比许多人都要长久，却一直淡漠；所以他明明存在，却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 所以他纵容冥隳和寒子呇，因为他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但是玉妖最后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生出心，冥隳和寒子呇自然也不会知道。 他们带着玉妖最后的执念，周周转转了许久。 但壤皮与玉骨，都是天道给予，所以真正的玉妖，其实只是苍旻。 但玉妖最后是失望的，他一生所在意的，不过是那一山生灵，却因为被剥去壤皮，拆下玉骨，而没能守护好那一山生灵。 追根究底，竟然只是因为贪婪二字。 他的心最后流出了血泪，将最后的感情剥离，而那滴血泪，恰巧在苍旻诞生之际，滴落在了身旁的一株车前草上。 于是便有了芣苢。 苍旻从未对仙霂动心，一是因为他知晓仙霂其实最先看到的人是寒子呇，只不过是被天后发现，及时洗去了记忆。因为那时候的寒子呇，还是一个天道与他们的秘密。 二便是因为，他再也不会为这个世间付诸感情了。 但芣苢却给了他一颗心脏，用裹着那滴血泪的原身替他炼制的心脏。 所以他才会重新拥有感情。但他不适应，他不希望如此，便收了神识，让误打误撞附着在那颗心脏上的寒子呇去替他活着。 寒子呇又忘记了，他以为自己是苍旻，稀里糊涂地决定了很多事情。他接受了仙霂，最终却也因为所有记忆的恢复，走火入魔之下将手里的剑送入了仙霂腹中。 仙霂最后留下诅咒，跳下了斩情崖。 天冥山是魔界的边界，天在这里尽，地在这里止，斩情绝红尘，落崖繁华陨。 寒子呇也离开了苍旻的身体。 但苍旻已经有感情了，他逃避了三千年，最终还是要慢慢习惯。 所以后来这么久的光景中，不只是帝旿和寒子呇注意着仙霂的后来，不只是芣苢担忧着那个用血和生命留下的诅咒。 还有苍旻，他一样在意着仙枍与暮雪的一举一动，却只是不经意间的。但总归还是在意的。 可多几分在意之后，是能够生情的。 故事讲完了，仙枍的眼里却不是惊讶和感动，而是浓重的怨恨。 苍旻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了。 但他没能及时阻止。感情总会让人变得不那么理智，苍旻忘了阻止。 所以那支玉簪就那么靠近了。 一支玉簪怎么可能伤得了魔尊呢？可如果是一个人的生命呢？ 暮雪等待了那么久，终于等到一个苍旻会分神的时候，她用自己的生命，来全了当初许下的诅咒。 只是等仙枍恢复神志，大概会哭死的吧。 因为暮雪能感觉到，仙枍那颗心，已经把苍旻装进去了，而寒子呇，却只占了一点点位置。 芣苢在那一瞬间宛如失声，不知所措地站着。 苍旻看着仙枍，又或者从仙枍的眼睛注视着暮雪。 “你知道为什么明明你们都是仙霂，我却心悦她吗？” 苍旻的声音依旧沉静，但暮雪知道他快不行了。苍旻是玉妖的心，所以本身没有心，他心脏的地方，是他的神格。 暮雪击碎的，是他的神格。 苍旻继续说着：“因为直到现在，你想毁灭的人仍然是我，而不是寒子呇。你直到现在，都舍不得真正伤害寒子呇。”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58章 青丝红线 苍旻就这样，用简简单单的两句话，道破了连暮雪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心思。 但到底还是被说出来了。 所有晦涩的、想要被隐藏的秘密，最终还是被摊开在了阳光下。 暮雪眼里的怨恨被震惊和恼怒取代，最后渐渐重归于平静。 “这真是我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 她看向苍旻，嘴角挂着几分嘲讽，但目光里却是想要隐藏却难以遮掩的心灰意冷。 暮雪知道，苍旻说的是对的，她从来没有真正放下过寒子呇。 这世上没有纯粹的爱和恨，仙霂最舍不得憎恨的人就是寒子呇，所以最后她选择了放下那些怨恨。但在放弃怨恨的同时，也放弃了对寒子呇的爱。 仙枍对寒子呇或许有喜欢，但绝不是爱。 暮雪笑了，她笑得很大声，她总是笑话仙枍和寒子呇分不清自己的心意，活得愚钝，可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自欺欺人，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 暮雪感觉到自己正在渐渐消散，她的力量越来越小了，对外界的感知也越来越少了。她的脑海中闪过数十万年的光阴，眨眼间，便烟消云散。 她看到了一条路，那路很黑，尽头处却有光，她是要去那里了吗？也不知道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仙枍的意识渐渐复苏，于是很快，她便看到了正在虚化的苍旻。 她能够感觉到暮雪刚刚的举动，所以也很清楚，发生了什么。 “苍旻——” 那一瞬间，仙枍心里本来一直没能占满位置的苍旻，终于占满了她的心。她想起了仙霂最后留下的诅咒。 “来生，我必成神，再不会为任何人牵绊住脚步。我诅咒你，无心而起情，有情而绝缘，最后如我一般，死于挚爱人之手，在寂静中沉千万载。我依旧会遇见你，看你如何万劫不复——” 无心而起情。 仙枍终于相信了，苍旻说的是真的，他心悦她。 “朝歌，”苍旻的声音仍旧透着亘古不变的悠远与沉静，“我心悦于你，你要……记得。” 苍旻最终还是消散了。 在他心脏处的神格碎裂成几个碎片，又渐渐融合，生出新的模样，融入了仙枍的眉心。 仙枍成了新一届的魔神。 这就是魔与神唯一的区别，弑神罪不可恕，弑魔却可以夺得对方的神格。 就像在寐泽时榛芜说的那样，第二任魔尊叫朝歌。苍旻最后唤了她一声朝歌，用这个名字替她证了魔尊的神格。 仙枍没有想过，她会以这样的方式成神。 一切都与那个诅咒相对应了。突如其来，却又顺理成章。 仙枍还沉浸在刚刚突然发生的事情中不能自拔，就见芣苢忽然冲过来，挡在了仙枍身前，用灵力撑起了一个极强的结界。 但很快外面的东西就将结界撞碎了，仙枍虽被波及，却远不及芣苢受伤严重。 “不——” “不——” 两道声音重叠响起，一道是就在芣苢身边的仙枍，一道是没来得及阻止的百木。 芣苢是灵，本就没有躯壳，魂魄一旦动摇，便是生死关头。 “你要……记得……他。” 芣苢用最后的力气抓住仙枍，说到。 没有苍旻，就不会有她，她一生追随苍旻的意志，苍旻肯定是希望仙枍活着的，不管前嫌如何，她也会完成苍旻所想。 “主上……” 不远处那一声熟悉的呼唤引过了芣苢的目光，她看向仍然穿着一身紫到发黑颜色衣服的百木，唇角泛起一个虚弱的笑意，大概是知道时日无多，所以总比以往宽容。 “我不怪你，百木，灵界就……交给你了。” 她当年最看重百木，也算是全了当年的念想吧。 三个人都没再说话，在芣苢化作绿色流光飞逝，只剩下最后一星光点时，突然被一只布满皱纹的大手抓住了。 “也是个很好的女娃娃啊，跟老头子我就很合缘嘛。” 百木一急，向前一步：“你做什么！” 仙枍努力保持住理性：“阁下是何人？” 那白发苍苍的老人穿着件大红衣裳，他笑眯眯地拿出红线，说：“天帝之前跑到我那儿去，叫老头子我帮忙注意着魔尊的姻缘，我这不是刚注意到变化，就立马带着红线过来了嘛，哪成想……唉。” 闻言，仙枍有一瞬怔忡，她不无期待地问：“那这红线……” 老头子笑眯眯地接过话：“就留给你啦，本来也就是你们的红线。” 这老头子正是月下老人。 “那你为何要……”百木紧紧握拳，盯着月老掌缝中泄出来的绿色光芒，迟迟不肯转眼。 月老注意到之后，惊讶地一咂嘴，然后笑着解释到：“这女娃子与我投缘，刚好老头子我也缺个帮手，不如带她回去。” “可是……”后半句话仙枍不忍说出口，但在场的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魂魄嘛，”月老语调轻快，“养养就好了，这可是灵。” 事情绝非对方讲得那样轻松，但多少有了转机。 仙枍松了口气，百木还在自责，却没说话。 月老见状，捋了捋白色的胡须，说：“那老头子我就先走一步啦。” 说着，也不待仙枍和百木向他告别，就径自离开了。 仙枍盯着手里的红线，沉默不语。 百木却突然跪倒在地上，双手捧住脸颊，浑身上下都是自责与悔过的气息。 “当初，是我与天人之壑的怨气做了交易，让她心寒，如今，我明明看到暮雪与怨气勾结，却仍然没来得及阻止，才害她如此。是我的错。” 仙枍的身体陡然僵住。 她已经知道了天人之壑里怨气的来历，那是上一任天帝被天道罚去填补天人之壑时产生的。 那怨气最恨的，不过是当初害他至此的玉妖，也就是如今的苍旻。 可玉妖何其无辜，苍旻又何其无辜？ 要知道，当初玉妖之事，便是前任天帝做的。 仙枍的声音清冷而又带着一种不容人置喙的力量：“我，会除掉天人之壑的怨气。” 百木没有说什么，他破开了灵界，自此离开。 仙枍知道，他会治理好灵界的。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59章 天光大好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等凰厥察觉到再赶来时，已经结束了。它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安静地待在仙枍身边。 “凰厥，是不是这世上，总是有许多来不及？” 凰厥没说话，它知道仙枍不需要它回答。 仙枍垂下头，抬手在发间一划，裁下一缕青丝，和手里的红线一起，编成了一根长绳，然后缠在了手腕上。 她想起来，当初寒子呇曾送过她一只连理枝形状的玉镯，她当时不解其意，但如今懂得了，却已经是什么都变了。 时间总是来不及的。就像那玉镯，也早就碎了。 仙枍收拾了天冥山，很多东西都保留了苍旻还在时候的模样。 她不知道苍旻还会不会回来，但她会一直等下去。 她修了这么久的仙，到头来却发现，唯一得到的不过是能伴他长生罢了。还好，她还有足够漫长的时间去等他归来。 有天帝旿来到天冥山，见仙枍坐在当初苍旻坐的位置，盯着棋盘，手边还放了一本棋谱，心中难免动容，因为他很清楚，苍旻很难回来了。 “朝歌。” 仙枍循声抬头，应到：“兄长。” 帝旿走到她对面坐下，指点了几处错漏，问：“你还在等他？” 仙枍微微蜷起手指，却没有直接回答，她微微垂眸，道：“我曾经问过很多人，天道是什么，冥王说是生死有命，天后说是方圆之外的规矩，火莲告诉我是事在人为。” 她将棋子落在棋盘上：“而我觉得，天道有情。” “所以，我会等他，直到消亡为止。” 帝旿没再说什么，他陪仙枍下完了一整盘棋。过去了这么久，仙枍的棋艺仍然一点长进也无。 又过了一段时日，仙枍听闻叶深又修成了人身，便将那支缀着红珊瑚珠子的步摇还了回去。顺便知道了妖界最近的状况。 据说水族之主在陆上一夜消失，水族找上沈见秋讨要说法，却被陆上一众妖族要求接受他们妖王沈见秋的统领，水族自是不愿，一时间闹得不可开交。 最后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上古大妖，轻轻松松就把他们给收拾了一遍，然后成了新一届的妖界之主，统领水陆两妖族，被奉为妖君。 而妖王沈见秋不知所踪，据说心有不服，找地方修炼去了。 只是妖君神龙见首不见尾，传言经常在睡觉，也没人知道他住在哪里。 仙枍摇首，不禁笑了笑。 回来的时候，刚好遇见了寒子呇，对方在天冥山上等她。 仙枍愣了一下，然后了然，问：“是来取折骨扇的吗？” 寒子呇轻笑了一下，笑容却没有往日那般明朗，他说：“先放在你那里吧，这次是来与你告别的。” 仙枍准备去取折骨扇的动作一顿，道：“为何？” 寒子呇嘴角的轻笑带着一丝苦涩，也带着一丝清醒。 “我想去找暮雪了。” 这是一个仙枍未曾想到的答案。 “帝旿说，她会在人界不断轮回。” 其实暮雪当初是抱着必死的心的，但帝旿和仙枍到底不忍。暮雪只是承担了她不该承担的东西而已，这一切事情的责任并不仅仅在她，所以他们想方设法救回了暮雪，把她送入了轮回。 但愿轮回能消弭她的仇恨。 寒子呇点头：“我知道。” 仙枍抬眸，注视着寒子呇的眼睛，问：“那你的打算是？” 寒子呇没有错开目光，他坦然地回视：“往后的生生世世，我都会去寻她。不管她是柳下夕岚也好，是暮雪也罢，亦或是……仙霂，我都会爱她、护她，让她忘记昔日的恨，用我的自由换她每一世的平安喜乐。我愿意化身守护，只愿她幸福。” 仙枍笑了，她知道寒子呇已经想明白了，没有拿回折骨扇，只不过是想陪暮雪轮回罢了。 寒子呇所爱之人是仙霂，他最对不起的人，是暮雪。 都和她仙枍关系不大。 “那再好不过了，”仙枍点头，“一路顺风。” “你也保重。” 寒子呇仍然是一袭白衣，仙枍如今却是一身黑袍，两人遥遥相望，却都没有靠近的意思。 很多事情已经过去，便可以付作笑谈。 这大概也算是一种完满。 转眼光阴过，天地仍从容。 仙枍彻底掌握了魔尊的力量之后，便去了天人之壑，那里属于前任天帝的怨气还未消弥。 其实那不过是前任天帝留下的最后执念，一旦消去，对方在这世间仅存的痕迹便不复存在。 天厥山已经没剩多少人了，许多峰都已荒废。只有木夭上仙一个人，的确难以支持。 “魔尊。” 仙枍站在木夭面前，轻轻摇首，道：“师尊大可不必如此唤我。” 曾经她向木夭请教过，不管怎么样，师徒的关系是存在的。 “你已是魔界之主，天厥山隶属仙界，我喊你一声魔尊，方为合适。”木夭淡淡解释。 仙枍便没再拒绝。 木夭问：“魔尊来天厥山，所为何事？” “天人之壑，”仙枍一语点透，“我会消除天人之壑的怨气。” 木夭望了她很久，才终于溢出一声悠悠的长叹。 “我替天厥山众弟子，谢过魔尊。” 天厥山或许遭难，但总会恢复的，木夭想，这大概亦是天意。他会好好管理天厥山，让它重新焕发生机。 岁月流转，光阴从仙枍的指间划过，天人之壑的怨气也终于被除去，而天人之壑也在同一天，自行合拢了。 这世上再不会有天人之壑。七界平等，却也泾渭分明。 一声凤凰的清啼响彻天厥，荡过九十九座峰，紫色的流光自羽翼挥洒而出，落满了草木众生。 凰厥展翅高飞，亦如同当初仙枍第一次见它时说的那样，只是蓄力太久，以至于被众人遗忘，但总有一天，待它发力，天地都将被它的啼鸣所震撼。 这世上还有许多人、许多事，都如同凰厥一般，早晚有一天，会迎来属于自己的灿烂。 每个生灵都会有属于自己的轨迹，始末相连，因果相循。 但都会遇见美好。 仙枍站在山巅，抬首召回凰厥时，只望见，天光大好。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60章 孟春时节雪 走了很久了，还是没到家。 准确的地说，她已经不知道家在哪里了。 她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可是她必须走，只有走得远了，才不会想起，才不会看到。 她所在的村子生存在沐国与怀国的边境，原本安宁和谐，却到底还是被两国交战所牵连，一夜之间便消失了个干净。 到最后剩下的，只有她一个人。 这或许是一个幸运的结局，但却也是一个不幸的开始。 她带着一身的伤，沿着河岸走，却没有喝一丁点的水。那水里仿佛还有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催促着她一直走，不停地走。 但总有那么一个极限，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她终于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她好希望自己不要醒来，就这样死去也好，她想爹娘了，想村子里给她槐花糕的王阿婆了。 但她最终还是醒了过来，睁开眼没多久，就看见有个人正往河边走。 那人粉面桃腮，青丝绾髻，牵着一匹漂亮温驯的骏马，一看就与她之前所在的那个小村子格格不入。 “喂，你怎么躺在这里啊？” 语气里带着些骄矜，是她没见过的那种傲气。 “我……”甫一开口，她就被自己嘶哑的嗓音给惊住了，不过也是，她很久没喝过水了。 “呐。”那人解开装水的羊皮袋，朝她嘴上倒了几滴，然后趁她张嘴，又多倒了一些。 她很快被水呛到，费力地咳了起来。 “你肯定是偷跑出来的吧，不过我也是。对了，我叫孟春月，你跟我长得这么像，不如做我妹妹吧，就叫孟春雪，怎么样？” 孟春月直接按照自己的想法，给她定下了后来的人生，其实对于孟春月来说，像她这样的，以前只能给她做丫鬟，还是负责外院洒扫的。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她也没钱买个丫鬟。 其实这样也好，孟春雪想，她也不太愿意想起自己原本的名字了。虽然除了一双柳叶眉，她和孟春月再无相像之处。 等她恢复的时间里，孟春月去河边装了一羊皮袋的水，然后让马自己吃草，她则和孟春雪讲了许多话。 一个人在路上行走，对孟春月来说，是很憋闷的。 于是孟春雪知道了很多关于孟春月的事情。 孟春月是怀奕城孟家的大小姐，如若她好好待在家中，便是一世荣华。可她偏不，在被指婚嫁给一个非自己所爱的人后，花了三年时间出逃，如今，是逃出来了。 果然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如此任性，丢下自己两岁大的幼子，便不管不顾地去追寻自己所谓的喜欢了。她能这么做，是因为她还有本钱，她还年轻，还漂亮，还有着不谙世事而孤注一掷的勇气。而这些，都不是孟春雪所拥有的。 她才十四岁，瘦瘦干干的，手指上都是做农活而生出的茧子，从离开村子开始，她的目光里就没了那种鲜活的力量。 而孟春月呢？她有一双点漆的目，那般好看，即使是忧愁时，也像是含了秋水。她的声音，比孟春雪在山上听到的黄鹂鸟的鸣叫还要婉转动听。 这些都是她孟春雪羡慕不来的。 两个人去了沐国。 两国边境，其实还是比较乱的，孟春月不是很清楚路线，孟春雪更是没有出过村子，两人很快拐到了一条偏僻的小路上，遇到山匪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然后如同老套的话本桥段，有男人路过救下了她们，或者说是救下了孟春月，而孟春雪只是附带的。 那人名叫柳下宗一，模样生得俊朗，带着一个商队和护送的镖师，赶送一批货，所以才走了这条路程较短的小路，也刚好撞见了孟春月被劫的这一幕。 后面的故事便简单许多，男人的英雄救美，姑娘的芳心暗许，然后两情相悦，喜结连理。 这些都跟孟春雪关系不大。 柳下宗一将她们接进柳下府住下之后，和孟春月暗生情愫，两人来来往往，却都不怎么关注孟春雪，但也没亏待她，衣食住行都用好的供着，等孟春月成了柳下府的女主人之后，孟春雪的待遇就更加好了。 只是孟春月并不像当初说的那样，有多把孟春雪当自己的妹妹。她已经恢复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又怎么会瞧得起当初一副下里巴人模样的孟春雪。 转眼几年过去，孟春雪安安静静地生长着，竟也出落得愈发漂亮了。只是她及笄三年了，还没嫁出去，是个老姑娘了。 孟春月似乎已经忘了这么一回事，根本没想过她当初认下的那个妹妹的婚姻大事。孟春雪心里清楚，也就没提。 纵使提了，也只不过是难堪罢了。 不过孟春雪到底幸运，在每月初一都会去庙里祈福的时候，碰见了正好也来替家里人祈福的征西将军。 “我好像见过你。”他这么说。 孟春雪仔细看了看他，竟也看出几分熟悉来。 “你……救过我一命。” 那时候两军投出的火石不小心砸了几颗到他们村子里，才让村子付之一炬。 沐国驻扎在当地的将士赶来时，整个村子已经没有一块好地了。 这人出现之后，眼疾手快地把一个小姑娘拉出了下一颗火石砸落的范围，却没想到这个小姑娘就是全村仅剩的唯一活口。 征西将军的模样是打仗之人常有的粗犷，眉毛很浓，像剑，眼睛黑亮黑亮的，看着炯炯有神。孟春雪站在他身边，更衬得娇小了。 她扬起笑容，大概是不常笑，所以突然一笑显得更加让人移不开目光。 “当初谢谢你。” 征西将军爽朗一笑：“说什么谢，应该的。而且要是早些去……唉。” 他没再往后说下去，但其实后面的话两个人心里都清楚。 一来二往，两方又无婚嫁，顺理成章地，便定下了亲事。 孟春雪向孟春月提了这事，只不过没说对方是谁，只说自己打算嫁人了。 孟春月也不好奇，她问孟春雪需不需要准备嫁妆，孟春雪只要了一套头面，孟春月便没再问许多了。 征西将军是个直爽的人，也不在乎孟春雪出身如何、有没有嫁妆，恰巧孟春雪自己也不在意，两人一拍即合，婚礼也简简单单，在月老庙里，征西将军亲手给她套上了双镯，那是他用木头亲手雕的，虽算不上精巧，但满满的都是诚意。 婚礼上的宾客都是征西将军手下的将士，两边都没有亲戚。孟春雪担心戳到对方痛处，也就缄口不言此事，未曾过问更多。 孟春月只知道孟春雪已经嫁出去了，却不知道对方嫁给了谁，孟春雪也没提，只是偶尔会送些东西到柳下府。 一年后，两个人就多了一个玉雪可爱的女儿。 只是孟春雪没有想到，征西将军的父亲是沐国唯一一个异姓王，而征西将军是异姓王最小的庶子。 异姓王薨落得突然，几个长兄也纷纷遇害，皇帝下令彻查此事，而远在边疆、一直不受重视的征西将军恰巧逃过一劫，也承袭了父亲的爵位。皇帝为了表达关心，安抚异姓王的势力，给了征西将军许多赏赐，孟春雪成了王妃，被封一品诰命，皇帝还亲自给予他们女儿封号，唤作定欣郡主。 他们搬进了王府，那是最快乐的一段时光。虽然孟春雪后来再没有身孕，但是征西将军从未想过纳妾，对她和女儿都非常好。吃穿用度，不比皇室子弟差，府里的下人不知道有多少溢美之词，说他们是神仙眷侣。 孟春雪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征西将军为人直白，也没那么多花花肠子，虽然治下极严，但对她们母女简直不能再好了。 可能是这一切实在美好得像一场梦，所以早晚会有醒来的那一天。 当初对异姓王动手的不是别人，正是皇帝。只不过异姓王势力盘根错节，不能一口气全部铲出，所以让最远离势力的那个来缓和一下罢了。如今时机已至，自然要斩草除根。 征西将军最后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一盘糕点前。 孟春雪后来才知道，那是皇帝暗中派人找了柳下宗一，最后让孟春月准备了一盘有毒的糕点，在她去寺庙祈福时装作巧遇，顺便赠予她。 是了，否则凭王府对吃食滴水不漏地检查，带毒的东西又哪里能到他们跟前？ 只有孟春月，只有她送的东西，孟春雪从未检查过。 于是便害死了她的征西将军。 而她的征西将军，最后做的，不过是打落她手里还未动口的糕点，再掀翻了盘子。告诉她，糕点里有毒，不要碰。 但她却没办法去告柳下府的行径，她甚至连皇帝的面都见不到。征西将军没了，她一个小小的王妃，皇帝怎么可能接见？何况事实到底如何，皇帝心里大概是最清楚的了。 征西将军曾经的部下中哪怕有愿意站出来为他们说话的，也都被革职罢免，抑或远放，再没有人能替他们说话。 而他们最疼爱的定欣，也走了。 沐三皇子确实利用过定欣，但定欣心里清楚得很，甚至与孟春雪说过，所以那无心之失，孟春雪虽不原谅，但也不想再多追究，她也没力气追究了。 定欣最后被天厥山的上仙带走，孟春雪想，她会过得很好，永远在阳光里，而不是自己如今所处的泥潭中。 后来的日子，孟春雪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过的，那是一段很混乱，也很不令人愉快的记忆。 她流转于各个青楼楚馆，学了许多见不得人的东西，最后变得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但她到底还是做到了，她成功进入了柳下府，成了倍受宠爱的如夫人，而孟春月这个正室，早已不再受到柳下宗一的重视。 毕竟男人都是好新鲜的动物，孟春月到底是老了，又迟迟没有子嗣，大小姐脾气还重得很，怎么可能留住别人的喜欢。 只是孟春雪这时候已经不叫孟春雪了，连孟春月都没有认出她来。而娇生惯养的孟春月，又怎么可能斗得过一个辗转青楼许多年的孟春雪？ 最终孟春月被打发到柳下府最冷清的院子里去，活得还不如府里得力的丫鬟。 甚至即使使了法子怀上了柳下宗一的骨肉，也没能改变多少。 后来剩下一对双胞胎女儿，被孟家派人接走时，也没给那两个女儿想过出路。孟春月如同当初丢下那个儿子一样，丢下了刚刚出生，还嗷嗷待哺的两个女儿。 只是想想，就冷血得令人心惊。 不过在最后，孟春雪当然告诉了孟春月自己的身份，当时孟春月那副怨妇的模样，真是比当初家破人亡的她还要丑陋，如此的面目可憎。 柳下宗一知道了孟春雪的身份，也没什么反应，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女人而已，这个女人漂亮知性、讨他欢心，这便够了，何必管那么多。 孟春雪早就看清了柳下宗一，所以对方的态度自然也不会让她吃惊。 她依旧做她的如夫人，偶尔会不动声色地给那两个孩子一些便利，但她从来不说。上一辈的恩怨与这些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无关，但她也没功夫去做一个好人。 最后她找上沐三皇子，与他合作，彻底结束了柳下府的历史。 她把事情写下来，给了孟春月的那两个女儿，她们的人生，该由自己决定，或怨恨、或谅解，都与她无关了。 她还留了一封信，让那两姐妹带去给孟春月。其实只不过是想让那两姐妹愿意去见孟春月罢了，那封信里只装了一张白纸，别无其他。 因为她对孟春月，无话可说。 她最后如意料那般住进了天牢，没几日可活了。沐三皇子，也就是缡王来看她，问她愿不愿意出去。 她笑着拒绝了，她已经没什么执念了，而且造下杀孽，已经见不了佛祖了。只有留在这里，所有的事情才算是尘埃落定。 缡王走后，孟春雪拿出了那对被磨得润亮的木镯，对着快要熄灭的油灯，给自己套上了。 一辈子，戴一次双镯，才算完满。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61章 你是我的重要 白虎岭的山林里有许多动物，花草树木也比其他地方茂盛不少。 林子大了，总是会有许多奇葩事情，对于灵气浓郁的地方，就尤其是这样了。 这不，有一只刚断奶的小黑熊成天追着一条金色的巨蟒跑，虽说熊确实吃蛇，但是体型差了太多成功几率也不大，被反杀的可能倒是大得很。 可惜那金色巨蟒已经生出灵智，准备潜心修炼，根本不想搭理这只小黑熊。 小黑熊的双胞胎姐姐，另一只小黑熊正啃着橡果，静静地看着妹妹犯蠢。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现在整座白虎岭开了灵智的都知道有一只小黑熊天天犯蠢地追金蟒了，就算没开灵智的，也差不多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这只小黑熊，已经蠢出名了。 黑熊姐姐慢吞吞啃完橡果，觉得已经饱了，就爬下树枝，一把捞过还在犯蠢的小黑熊，回家了。 小黑熊打不过姐姐，只好委屈巴巴地回去了。 但金蟒看了看还在回头望的小黑熊，感觉对方是不会死心的。 又不想吃他，为什么要天天追着他玩？真是一只奇怪的熊。 稀松平常的生活就这么一天天地过去了，很快就从秋天到了冬天，不管是小黑熊还是金色的巨蟒，都要冬眠了。 这是小黑熊出生以来遇见的第一个冬天，所以要和黑熊妈妈一起过，等冬眠结束，她就可以继续去找金蟒玩啦。 可是在再第二年的春天，她没有见到安安静静修炼的金蟒，她看到的是一条受了重伤的金蟒。 鳞片脱落，皮肉翻开，想要盘起身子都有些困难。 小黑熊被吓得不轻，满脑子都是怎么才能让金蟒变回原来漂漂亮亮的样子。她伸着小爪子去捞金蟒，把对方抱在自己怀里，然后跌跌撞撞地往河边跑。 先洗一洗，洗干净就没有这些红色的东西了，金蟒变得红红的，好可怕哦。 小黑熊把金蟒小心翼翼地放在河边软绵绵的草地上，然后把爪子伸进河里，等毛都被水沾湿了之后，拎起爪子稍微甩了甩，再跑回去给金蟒擦伤口。 她没敢擦那些皮肉翻开的地方，只循着伤口边缘还算完好的鳞片擦拭，等绒毛都被弄脏了，就去河里洗一洗，继续帮金蟒擦血。 金蟒早就昏厥了，但偶尔被小黑熊折腾着还是会睁开眼皮看一眼。 他看见一只脏兮兮的小黑熊，脑袋下面那点白色的绒毛全被嫣红的血迹染上了，干结在一起，颜色更深，也皱巴巴的，一点光泽也没有了。小黑熊身上还粘着许多冬天没被林木消化完的枯树叶，动作慌慌张张，样子蠢兮兮的。 唯独那双眼睛，干净剔透如同秋季的天空，此时此刻却写满了焦急与疼惜，也装满了他。 这是一只不一样的小黑熊，至少在很小的时候，便开了灵智，只是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件事。 金蟒从出生起就孤孤单单的，他不喜欢其他生物的靠近，自从有了灵智，更是白虎岭的独行侠，每天只管着修炼。这一次他被别的修为更高的妖怪打伤了，对方见他快不行了，便没再理会他。可能如果没有小黑熊的话，他就真的不行了吧。 可是这只小黑熊又能做什么呢？光清洗伤口，救不了他的。 金蟒想着想着，又昏过去了。 小黑熊本来看见金蟒醒过来了，还以为对方已经好了，可是金蟒又突然昏过去了。 小黑熊往地上一坐，撇撇嘴，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 金蟒是不是死了？ 一想到没有漂亮的大金蟒了，小黑熊就难过得不行。她爬起来，一边哭一边去找橡树皮，还有一些又苦又硬的叶子回来，想办法弄烂了给金蟒吃，可是金蟒把嘴巴闭得紧紧的，小黑熊折腾了半天也没有成功。 急得又要哭了。 最后她实在没办法，也不知道金蟒还活不活着，直接把那些烂乎乎的叶子放到金蟒的伤口上面去了。 小黑熊的姐姐不知道怎么也找到这里来了，看见小黑熊又在没出息地哭，一爪子拍在了小黑熊的脑门上，小黑熊哭得太投入，一个没注意，就往后一倒，圆成球的小身子骨碌碌地从草地上滚进了河里。 小黑熊在河水里扑腾了两下，爬上了岸，嘴一撇，又要哭了。 黑熊姐姐被闹得没脾气了，指了指地上的金蟒，又在半空比划了两下，配合着熊叫声，总算让小黑熊明白了意思。 不只是表面的伤口，金蟒被伤到的是修炼的根基。 想要救他，还需要别的东西。 但她们两个都没有这样东西。 黑熊姐姐离开了，她们已经长大了，需要独立生活了。 可小黑熊还没有想明白要怎么救金蟒，她呆呆地坐在原地，皮毛沾了水，湿淋淋的，也忘了抖干净。 她就那么坐着，从白天到黑夜，金蟒没有醒，从黑夜到白天，金蟒也没有醒。 小黑熊好像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她爬起来，抖了抖皮毛，跑到了深山最中间的山洞里。那山洞很深，到了里面，便一点光都看不见了，但小黑熊还在走，直到她碰到最里面的墙壁时，才停下。 她说话了，这是一只很不一样的小黑熊，她有着与生俱来的灵智，所以虽然她自己也很惊讶，但是她确实说出来了。 “山神爷爷，我想要金蟒变得和以前一样漂漂亮亮的。” 一个雄浑的声音响起来：“我不能给你愿望，但是你可以选择交换。” “那，那我要用什么交换啊？我好像什么都没有，不过我可以去掏蜂蜜，还可以采果子。” “我不要这些，”山神说，“给我你的气运，我可以满足你的愿望。” “气运？”小黑熊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她似乎还不能太理解，“我给你气运，你就可以让金蟒变回去了吗？” “是的，”山神的声音稳重而悠远，“你拥有全山最好的气运，给我你的气运，我将满足你的愿望。” 小黑熊没想太多，能救活金蟒真的是太好了，她很快答应下来：“好的，我给你我的气运。” 山神仍然重复确认了一遍：“气运是生灵最重要的东西，你确定拿来换一条金蟒的完好如初吗？” 小黑熊摇摇头又点点头，说：“金蟒才是最重要的，我换。” 闻言，山神便不再询问，他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山洞中：“契约成立。” 金蟒恢复了健康，他又开始整天整天地修炼了，只不过这一次他的身边多了一头小黑熊。 这头小黑熊什么也不懂，成天就喜欢四处乱跑，但跑一会儿就会回来看看金蟒还在不在。在的话，她就继续到处乱跑，不在的话，她就急得团团转，急得不行了还会哭。所以金蟒常常待在同一个地方，一呆就是许久。 小黑熊很喜欢收集东西，比如蜂蜜，比如无花果，比如又苦又硬的叶子，奇奇怪怪的，有时候腐烂了也不知道扔掉，金蟒只好替她善后，看到什么要腐烂了就清理掉。 白虎岭上的生灵们都觉得很奇怪，因为金蟒都已经快要修炼出人形了，小黑熊却是一副灵智都没开的样子，也不知道他们两个是怎么凑到一起的。 又过去了一段时间，金蟒终于修成人身了，但小黑熊也已经长成大黑熊，然后渐渐步入熊生尽头了。 白虎岭的灵气虽然比其他地方浓郁许多，但小黑熊迟迟不生灵智，寿命也不会比其他地方的黑熊长到哪里去。 她的皮毛变得稀疏了，不再有光泽了，也不再那么活泼好动了。 金蟒化作人身，他穿着金色的袍子，和小黑熊记忆里的一样漂亮。金蟒看到小黑熊眼里的光，就知道她会喜欢他这个样子。 金蟒不再修炼了，他陪着小黑熊度过最后的时光，那个喜欢漫山遍野收集奇奇怪怪东西的人从小黑熊换成了金蟒。 这一年的冬天到了，金蟒带着小黑熊冬眠，但他没有睡，因为他知道，小黑熊快要不行了。 但小黑熊还是熬过了这个冬天，在第二年的春天里，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世间，以及金蟒。 小黑熊最后在那个山洞里睡着了，金蟒坐在她的旁边，确认她真的睡熟了，才离开。 在离开之前，他又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个春天，小黑熊出生在春天，也为了他而止步在了春天，如今，又睡在了春天。 他说：“你就叫望绣好了。” 等金蟒离开后，一个穿着黑色骑装的女人出现在了山洞里，她扶起黑熊，将自己的内丹渡了过去。 黑熊肉眼可见地恢复了最漂亮的时候，一身皮毛油亮水滑，看着就惹人喜爱。然后慢慢地，黑熊变成了一个小女娃。 “你是谁？我……我又是谁？” 穿着黑色骑装的女人脸色苍白，额头上冒着细密的冷汗，她撑着一口气，尽量用平静的声音说：“你叫望绣，我……我就叫见秋罢。” 望绣眨了眨眼睛，带这些不谙世事的懵懂，但好似听明白了。 见秋说到：“好好修炼，以后才能见到他。我……我先走了。” 说完，不再等待望绣的回应，便迅速离开了山洞。 她已经快要变回原形了。 可能要重新修炼一回了。 她最后回头望了一眼山洞，低声道：“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山洞里的望绣还处在困惑的状态，她以后要见到谁？为什么要见到那个人？ 可是这么想的时候，她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丢了什么。 丢了什么呢？ 没等她想明白，几个春秋就过去了，她也修炼了一段时间了。但她不知道为什么要修炼，只是心里觉得自己是应该修炼的。 她在白虎岭又呆了很久，那个山洞成了她的窝，她不太舍得离开那里，因为那里似乎有一种令她感到熟悉和安心的气息。 有一天她听到林子里的其他妖怪说，很远的南方有一座天厥山，妖怪也可以去那里修仙。 修仙啊，不知道为什么，她把这句话听到了心里。 没过多久，她就和另外几个白虎岭的妖怪一起，结伴去了天厥山。 进入天厥山首先要过一个释空门，同行的妖怪说，过了释空门就什么也不记得了，然后才好旁无杂念地修仙。 望绣想，自己本来也就不记得什么事情，就算忘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她的心里似乎又有另外一个声音，再不停地对她说着，不要忘记。 可是，不要忘记什么呢？ 直到迈进释空门的时候，望绣也没有想起来。 那天刚好赶上木夭上仙去紫藤花处接弟子，于是新来的一批妖怪都成了他的弟子，他在把他们带回去的时候，突然看到了一双很熟悉的眼睛。 干净剔透，像是秋季的天空。 他不由问到：“你叫什么？” 那个女弟子摇了摇头，脆生生地答：“我不记得了。” 木夭才想起来，刚进天厥山的弟子，是要师父赐名的。 他淡淡地说：“那你便唤作望绣吧。” 接下来是带弟子去挑选本命法器。既是弟子挑选法器，也是法器挑选弟子，均需要投缘才可。显而易见地，没有法器愿意选择望绣。 她是天厥山有史以来唯一一个没有本命法器的弟子。 木夭没有解释什么，只说法器是辅，自身的修为才是主要的，让他们回去好好修炼。 望绣看了一眼木夭，失望地走了。 她其实也没有想要法器的，只要木夭愿意给她的什么，随便什么，她就很开心了。 而且她总觉得，木夭应该穿一身金色的衣服才对，为什么要穿那么不起眼的土色呢？和他一点也不搭配。 天厥山上时间流逝得很快，望绣不喜欢修炼，只愿意到处乱跑，抓鱼、摘果子都不在话下。她和木夭没有太多交集，但她总是下意识地去关注和木夭有关的消息，即使只是听听，就觉得很满足了。 师父是她很重要的人。在天厥山的那段时间里，这大概是望绣意识到的最清晰的一件事情。 再后来，便是历尘劫。 只是望绣没想到，她的尘劫是那样的。 沈见秋在白虎岭拦下了她，然后带着她去了山神所在的那个山洞，想方设法，替她拿回了最初的那段记忆。 于是她第一个想法便是找到金蟒，见秋告诉她，金蟒在天厥山，然后陪她一起去了天厥山。 在看到金蟒遇到危险的时候，她不假思索地冲了上去，替金蟒挡下了那一剑。 也是在那一瞬间，她历完了尘劫，想起了所有事情，包括天厥山上的那些。 她确实失了气运，所以才会亲友离散，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甚至还有更多东西，也一并失去了。 但是她始终觉得自己是幸运的，至少她护住了自己最在意的人。 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这个问题不该有统一答案。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62章 相遇山水间 孔雀族族长最小的孩子修成了人身，对于孔雀族来说实在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他们学着人族的抓周，也要这位小孔雀来抓一下。 于是两个毫无关系的事情，用了同一种庆祝方式。 小孔雀穿着翠色的锦袍，在一堆东西里面挑挑拣拣，终于看中了一样顺眼的。 老族长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本书。 小孔雀略带嫌弃地说：“也就这深蓝色的封面衬我了。” 是了，为了防止小孔雀按照颜色选他们族最喜爱的翠色，他们特意没准备翠色的东西，甚至青色、绿色的都没有，结果没料到，他们的小孔雀选了一本深蓝色封面的书。 大家不禁有些担忧。 “这选了书，是要做书生？” “人族读书，多半是要入仕的，我们孔雀族也没有这回事啊。” “哎，没关系，可以在我们孔雀族内传教授业嘛。” 一群人转身盯住小孔雀：“你觉得呢？” “我？”小孔雀单手持卷，站得挺直，“修身养性。” 族长一拍大手，道：“好，好啊。” 其他孔雀也一致认为这个想法非常好，相由心生，修身养性，可不就是越来越漂亮嘛，真是非常符合他们孔雀族的作风啊。 于是小孔雀开始了他的读书生涯。 老族长从人族那里弄来许多书，杂七杂八的，也没有什么顺序。毕竟孔雀族以前是不怎么读书的，让他们去了解这些也实在有些为难，所以小孔雀也就什么都看了。 不过还好，至少小孔雀是真的喜欢读书。 春去秋来，小孔雀已经读了很多书了。老族长认为他应该先去修炼，免得寿命太过短暂。小孔雀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便像书里说的那样，准备出去游学，一边看看外面的景况，一边修炼。 老族长思来想去，觉得这样也很好，便大手一挥，批准了小孔雀的请求。 小孔雀背上行囊？不，他打算轻装上阵。刚读了几本话本，好奇得很，才不想要背个东西，还影响他的形象。 对于孔雀来说，什么都比不上他们的形象，尤其是雄孔雀就更是爱惜自己的羽毛了。 小孔雀来到了一座大山。这样说来，似乎他只是从一座山来到了另一座山。 但这对于小孔雀来说，显然意义是不一样的。 他准备去山的深处看看。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 可以想象他平时看的都是什么书了。 小孔雀一路上看见了许多东西，有些是他没见过的，但大部分都是他已经司空见惯的东西。 突然地，他看到了一个由许多小红果子组成的扁球，是很鲜艳夺目的大红色，在一众翠绿叶子的衬托下，显得可爱而美丽。 小孔雀喜欢鲜艳的东西。 他抬手拭去小红果子上面的露水，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这棵长果子的草幻化成了人形。 “你是谁？” 眼前穿着浅青色裙裳的小姑娘扎着双丫髻，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奇地问。 小孔雀眼珠一转，反问：“君子有言，问对方名姓时，应该先报上自己的名姓。” 至于是哪个君子说的，那就没人知道了。 小姑娘有些困惑，但也觉得小孔雀说得好有道理，便说：“我不知道，本来我就是这山上的一棵小人参，都没有见过人的，今天看到你的样子，一下子就变成现在这个模样了。” 人参成精了啊，小孔雀高深莫测地点了点头，按照话本的节奏，他这是捡到宝了啊。 小孔雀眸光一闪，说：“我是你的兄长，这次是特地来找你的。” 小人参不太明白，问：“你也是人参吗？可是我以前都没有在山上见过你。” “那是因为我外出游学得太早了，”小孔雀煞有介事，“你看这山上，还有和我们长得一样的吗？” 这倒是没有了，小人参一下子把小孔雀的话信了八分。 小孔雀见状，立刻趁热打铁：“如今你也已经修成人形，不如随兄长一起出外游历。世道凶险，放你一个人在这里，兄长难以放心。”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只是事实是否果真如他所说，就不太好知道了。 但小人参显然是相信了，草木成精，一般心性都极为单纯，所有想法都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也不需要费力去猜，就基本上知道个七七八八了。 于是一孔雀一人参踏上了游历之路。 事实上小孔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带上这棵傻乎乎的小人参，只是话本里主人公遇到一棵人参精，总是要占为己有的。小孔雀觉得自己也不能例外，他可是主人公的。 又过了一段时间，小孔雀和小人参遇见了一只大妖，那只大妖正在吞食一棵大榕树精，小孔雀一时看呆了眼。 那大妖吞食完，惬意地打了个饱嗝，斜着眼睛往这边一瞥，道：“怎么了，看傻了？” 小孔雀还记得敬称，说：“阁下刚刚在做什么？” “你带着一棵人参精，难道还不知道吗？” “区区不解，请阁下明示。” 大妖砸吧着嘴，心想这真是一只别扭的孔雀，好好的，拽什么文，弄得四不像。 不过他还是好心情地答了：“吞食草木精元可是大补，于修为增长都是益处啊。” 小孔雀终于知道他把小人参带在身边到底是要做什么了，他应该吃掉这棵小人参的，就像那个大妖的做法一样。 可是…… 大妖摆摆手，道：“今天吃饱了，就不和你抢那棵小人参了。行了，离我远点，别打扰我休息。” 小孔雀还在思索，转头间就看到了小人参眼里的迷茫和惊慌。 小孔雀想，他好像已经下不去手了。 “他人言，不可尽信。”小孔雀晃着脑袋，“不要听他胡说八道了，兄长带你离远一点，免得他图谋不轨。” 小人参呆呆地点头：“哦。” 兄长……兄长是她看到的第一个人，应该说的都是对的吧。 他们又继续四处游历。 某天，小孔雀听说了天厥山的事情，觉得应该去看看这个人界唯一的修仙门派长什么样子，便带着小人参一起前往天厥山了。 妖族还是很友善的，他们一路上打听了不少关于天厥山的事情。去天厥山拜师，一定要徒步穿过那片只有石子的荒地。虽然他们不是拜师，但是规矩还是要尊重一下的。 于是小孔雀带着小人参一起走，很累，不过也还好，就是吃食是个问题。 吃食的问题还没有特别凸现的时候，他们碰到了一辆马车，小孔雀自然不能放过，这马车里的人也太不遵守天厥山的规矩了。作为君子，或者说读了许多君子言行的小孔雀，自然要拦一拦，提醒一下马车的主人，才能体现他的高尚品德。 但事情总有许多不如意，他还没提醒完，就被对方给打了，而且几乎落了下风。 那女魔头促狭地问：“你这只孔雀爱上那棵小人参了？” 小孔雀心里陡然一跳，满脸通红地反驳。 怎么可能呢？他可是告诉过小人参，自己是她的兄长呢。 小人参想帮她，却被那个女魔头一击而伤。 小孔雀心里很慌乱，他的脑海在那一瞬间骤然放空，也不知道要想些什么，但很快便神智归位。他的小人参被打伤了。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他连自己的伤都顾不上了，满心满眼都是小人参。 那个救下他们的人大概是天厥山的弟子，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神色有些恍惚，但仍然尽职尽责地把他们带回了天厥山医治。 过了释空门，一切成空。 拂叶上仙在紫藤花树下接到了一棵小人参和一只小孔雀，他略略施法，便治愈好了他们的伤口。只是修为上的打击，还需要后来自己去弥补。 大概是收徒收到了他的同类，也就是一只小孔雀，所以拂叶上仙的心情不错。他打量了一下他们衣服的颜色，随口定下了他们的名字。 “你唤作叶深，她便唤作叶浅吧。” 小孔雀成了叶深，小人参成了叶浅。倒也是挺合适的名字。 拂叶带他们去选了本命法器。叶深一眼扫过去，就挑中了一根象牙笏，那象牙笏竟也认可了他，这大抵就是投缘吧，一次就成功了。 而叶浅对什么都好奇，只是也不随便动手去碰，就单纯地左看看右看看，好一会儿功夫，才拿起一支缀着红珊瑚珠子的银步摇。 步摇认可了她。 叶深已经出去等着了，里面没有别人，拂叶见状，便说：“这步摇可以换命，不过只能用一次。认主之后你自然会知晓怎么用，只是不要告诉别人。” 叶浅听话地点头。 等叶浅出来的时候，叶深很快注意到对方发髻上多出来的那支银步摇，缀着小巧的红珊瑚珠子，很是可爱。 没有来由的，他觉得那步摇很适合叶浅。 两个人开始在天厥山的修炼了。 叶深还是很喜欢读书，每天手里不拿一本书就难受，但这些书的内容他总觉得陌生。 他隐隐有种感觉，自己以前也是喜欢看书的，但是应该不是这种书。不过管他呢，有书看就不错了。 叶浅喜欢跟在叶深身边，他们是一起来天厥山的，叶浅总觉得跟在叶深身边，就会很安心。 叶深也不排斥。 两人好像已经习惯了这种相处方式。 有一天，叶浅在藏书阁找到一本书，拿去递给叶深。叶深定睛一看，这书的封皮和他昨天看的那本颜色一模一样，都是藏蓝色的，只是翻开一看，内容却不同。 昨天他看的是六界奇闻，今天这本却是一本佛经。 他以前倒是没看过类似的书籍，兴趣不是很浓，本来想放下，但转眼看到叶浅期待的目光，放下的动作又停了。 算了，她喜欢便留着吧。 叶深翻了几页，不太看得下去，见叶浅在旁边眼睛亮亮地看着他，灵光一闪，便拿着这本书读了起来。 就当是读给叶浅听吧，毕竟是她找来的书。只是他也知道，叶浅听不懂。 读着读着，竟成了习惯。但天厥山上的藏书阁里，也就那么几本佛经，叶深读遍了之后，实在找不到新的，就把那些书借出来全部抄录好，然后天天拿出来继续重新读。 一遍又一遍，饶是本来也不太懂的叶深，也几乎明白了许多。 后来渐渐地，他也会在读的时候，给叶浅讲讲其中的意思，有时候很晦涩，他自己也不太能讲得清楚，有时候很简单，叶浅听着听着，也就明白了。 叶浅很喜欢这种方式，这让她觉得自己能够参与到叶深的生活中去，而不是只能傻傻地在一旁看着。 叶浅听不懂的时候，也会把不懂的地方问出来，让叶深给她解答。叶深总是很有耐心，不厌其烦地去解释，直到叶浅没有问题为止。 但事实上叶浅还是不喜欢读书的，她喜欢玩，像小孩子一样，盯着蚂蚁搬东西能盯一整天。 这时候叶深就坐在她旁边不远处的地方，看着手里的书卷，时而抬头看一眼叶浅，确认她好好的，才继续低头读书。 还能怎么样呢？叶浅不喜欢修炼，那便不修炼好了，他会一直护着她的。 这种时光总是最惬意不过的，没有人打扰，也没有什么波澜。叶深和叶浅都不是太喜欢刺激，这样就很好。 “深深。” “嗯？怎么了？”叶深抬眸，望向突然跑过来的叶浅，眼中似有疑惑。 叶浅的双手背在身后，背后是灿烂的阳光。叶深逆光看过去，竟有一瞬间看不清。 他又问了一遍：“浅浅，怎么了？” 叶浅从身后拿出一个花环，按到了夜深的脑袋上。 “深深真好看。” 叶浅拍着手掌，开心地笑着，无忧无虑的，宛如指尖上跃动的阳光。 叶深盯着书页上的倒影，也没取下花环，眉眼间带着云淡风轻的笑意，说：“浅浅做的花环真好看。” 得了夸奖，叶浅蹦蹦跳跳地跑开了，继续去折腾那几朵小花。 远处碧空如洗，白云如练，散落几只飞鸟，群山清明。 叶深转头，目光落在叶浅的侧影上，无声地笑了。 你送我的经文，教我如何读得清心？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63章 曾忆深山浅 妖族如今开辟了新界，与人族共用一界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孔雀族自然也搬到了妖界。 他们的妖王沈见秋带回来了一只没开灵智的孔雀，要他们好好教导。 孔雀族围着这只雄孔雀，有些莫名其妙。 是了，虽说妖确实是由这些飞禽走兽之类的修炼出来的，但是这孔雀连灵智都没开，应该也算不上妖界的吧？妖王的意思有些深刻，他们猜不透啊。 想了想，也没想出什么名堂来，便只好悉心教导了。 只是没想到，这只孔雀学习的速度真是够快的，加上这毛色，怎么看都应该是个血脉高贵的孔雀，怪不得妖王会亲自带他回来呢。 他们的妖王真是慧眼如炬啊。 只是可惜的是，这只孔雀还没修成人身呢，妖王就换人了。 孔雀族整天关注羽毛光泽，也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曾经的妖王沈见秋就不见了，妖界之主一下子换成了妖君。 那这只前妖王送来的孔雀该怎么办呢？ 这时候那只孔雀已经快要修炼出人形了，孔雀族长想了想，决定继续让他在孔雀族待下去，反正妖君也没说不行。 于是这只外来的孔雀在孔雀族完成了人形的转变。 一身翠色锦袍，外罩青色薄纱，长身玉立，却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书卷气息。 他向孔雀族的族长请辞，离开了孔雀族。 有一个穿着黑色裙裳的女人突然出现，给了他一支缀着红珊瑚珠子的银步摇，说那是他以前委托她保管的，而他叫作叶深。 叶子的叶，深浅的深。 似乎曾经也有人这么告诉过他。 他没有反驳，只是接下了那支银步摇，目送那个女人离开。 那支步摇上刻着小小的“叶浅”二字。 他觉得心脏蓦地一痛，却什么也没想起来。 妖界很大，但他没有待多久，也没有仔细去看，便离开了。走的时候毫无留恋，似乎没什么值得他再回头去看的。 他去了人界，身上的翠色锦袍换成了青色布衫，手中的折扇换成了背上的书箧。他扮作一个书生，进了私塾听夫子讲经。 有时候他会去寺庙，听主持讲解佛法，甚至偶尔还会问上两句。他抄录了很多经文，但总觉得还不够。 再后来，他已经不去私塾了，他一个妖，也不需要在人界谋什么仕途。 他拜访了很多寺庙，也走过了很多山水，但没什么地方能让他停留。 好像他是该有个归处的，可是他忘了。 有天他走入一座深山，准备修炼一段时日，却在山里遇见一座寺庙，已经破败了，冷冷清清的，似乎从来没有香火鼎盛过。 但还有一个主持和两个小和尚住在里面，竟然也没离开。 他刚走近，在外面扫地的小和尚便看到了他，放下扫把，双手合十朝他问好。 “只有你一个人？” 小和尚捡起扫把继续扫地，答到：“师兄出去打水了，施主若是要拜佛，可以去庙里，师父在里面。” 闻言，叶深朝小和尚道了句：“阿弥陀佛。” 然后想了想，往庙里走去。 庙里面的空间不算很大，陈设也都很简单，只是两眼一扫，便基本上看完了。 如外面那个小和尚所说的一样，确实有一个老和尚在庙里，正跪在蒲团上，对着佛像敲木鱼诵经。 听到有人进来的的声音，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可能这也是人和妖的区别吧，明明叶深活得时间要长许多，却比不上眼前这个老和尚眼中的目光仁慈宽厚。 或许时间的长度并不能衡量一切，生命的长度也只能参照一二。 “阿弥陀佛，施主有何事？” 叶深跪在了对方旁边的那个蒲团上，同样对着佛像。 “我看尽世间浮华，却仍不愿遁入空门，缘何？” 那老和尚不紧不慢地敲着木鱼，声音中带着包容万物的慈悲，问：“施主心中可有佛？” 小小的寺庙陷入了安静，只有木鱼的声音还在响着。 沉默持续了很久，方被打破。 “我不知道。” 这是叶深的回答，他拜过那么多佛寺，却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有没有佛。 即使听到这样的回答，老和尚的目光也仍然是包容的，他的声音平静中透着一股安宁，让人不由自主地倾耳聆听。 “施主心中有佛，却也有更重要的东西。” 叶深不由追问：“那东西……是什么？” 老和尚没有隐瞒，他张口，吐出二字：“是执。” 他长长久久，在人界漂泊而不敢离开，是因为执。 叶深笑了，他道：“谢住持解惑。” 然后最后拜了一次佛祖，起身离开。 小和尚走进来，问：“师父，刚刚那个施主下山了。” 老和尚念了一声佛，道：“知晓心中所执为何，也是一种勘破。” 叶深离开了那座山，他没有再选择修炼，而是继续在人界行走，他走过了很多座山，但都不是他心中那座。 是了，他觉得他的执，在一座山里。 也不知道又走路多久，他在某座深山里面见到了一种果子，红艳艳的，小巧玲珑，凑做一团，形成了一个球。 那是人参结出来的果子。在看了那么多书之后，他一眼就可以认出来。 突然，一个鹅黄色衣裙的小姑娘蹦了出来，落在了叶深前方那棵大树的枝桠上。她微微地晃荡着腿，双螺髻上扎着的黄色发带落在脸颊旁，神色里一派轻快。 “是你啊。”小姑娘这么说着，和叶深打了个招呼。 叶深微微发愣：“你认识我？” “当然啦，”小姑娘跳下来，落在地上站好，“当年就是你带走我姐姐的。” “你姐姐？” “对啊，她当时穿浅青色的裙子，也是从这里走出来的。” “是吗？我不记得了。”叶深试图去回想，却什么也没想起来。 那小姑娘没管他的神色有多奇怪，说：“我姐姐比较蠢，才会被你骗走呢，我们可都很聪明的，你不要想再从这里骗谁走了，哼！” 叶深一听到小姑娘说那个蠢，下意识地就开口反驳：“既然是你姐姐，你这么聪明，她怎么可能会蠢？” “还不都是你！”小姑娘听到这话就来气，“当年她是最先开灵智的，是我们所有兄弟姐妹里最有希望修成大妖的，结果你一出现，她看到了你的模样，提前化出了人形，灵智上不去，自然就蠢蠢的了。要不是我们当时修为还低，看到你之后也不能反应什么，不然我们可都被你给毁了。” 叶深张着嘴，哑口无言。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听一场根本不知道前情的责骂，但是他却不能让自己离开。因为他知道，眼前这个小人参精说的很有可能是真的。 草木修成的灵怪是最直率坦诚的。 所以哪怕他心里有个声音说，不要听，不要听，事情不是那样的。但他却走不了，就像是变成了一株植物一样，在脚下的泥土里扎了根，再也移动不了位置。 那一刹那，叶深真的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像这个小人参精说的一样。 他是不是真的害了那个人，那个，叶浅。 “她，你知道她在哪里吗？”叶深不抱期望地问。 其实从刚刚小姑娘说的话里几乎可以猜出真相，但他还是想问一问。 “你问我？那我又问谁呢？”小姑娘冷冷地看着叶深，“当初你把她带走之后，她就再也没出现在这座山上过了。” 叶深不敢再说下去，他匆匆告辞，离开了这座山。 可是离开了这座山，他又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了。 叶浅，叶浅。 可谁是叶浅呢？为什么，他一点点都想不起来了。 他想起来当初给他步摇的那个黑色衣裳的女人，她肯定是知道的吧，他去问问她，是不是就能知道了？ 找一个人是很难的，但是总比找一个连自己都不清楚的执要好太多。 叶深在某个机缘巧合之下，来到了天冥山，看见了那个人。 是魔尊朝歌。 “你想知道当年的事情？”魔尊看着他，眼底有一丝讶异，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 “抱歉，”她这么说，“当年的阵法禁锢了我，我不能对你说出任何有关当年的事情。” 叶深眼里的光黯淡了，他问：“一点也不能吗？” 仙枍只能说：“对不起。” 当初的阵法牵连整个人界，叶深付出的是那之前所有的记忆与修为。这种付出等同于交换，既然交换出去了，天道又哪里肯让它在回来？如果像叶深说的那般轻易的话，这个阵法的威力又如何能够那般巨大。 这就是一个因果，仙枍没有任何办法。但她真的为此而难过。 叶深再也不会记起叶浅了，这世上，是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还记得叶浅？ 得了答案，叶深准备离开，离开之前，仙枍叫住了他。 “她早就知道会是这样了，你不必自责，只要你过得好好的，她就会开心的，这是她的选择。” 那是叶浅的选择。 可那也是叶深的执。 这大概是一个死结，解不开了。 叶深又在外面行走了很久，最后挑了一个山谷停了下来。他搭了一个竹屋，从人界弄了很多书回来。然后挖了一个池塘，再将一条小溪引到池塘，让溪水把池塘灌满，又从池塘另一边淌出去，在池子里养了一些鱼苗。 竹屋外面靠着的山坡，被他种上许多花草，那棵结实的大树上被他套了一个秋千，有一些山里修炼出来的小精怪有时候会跑来玩，他只是笑笑，从来没拒绝。 于是那山里所有的小精怪都知道山谷里来了一只孔雀大妖，愿意跟他们玩，很好的。 大妖偶尔还会念书给他们听，有时候是引人入胜的奇闻怪谈，有时候是艰涩难懂的佛法经文，不过大妖的声音很好听，不管什么内容他们都很喜欢。 小精怪们是很单纯的，他们喜欢这个大妖，也就很直白地表达了这种喜欢。比如跑来玩的时候带一些山里的野梨子，或者帮忙打水，有时候发现山上有什么危险，也会特意跑来提醒他。 但是他们都很自觉，玩过了就会离开，也不缠着大妖，他们知道对方不喜欢被缠着。 叶深笑着看着这些小精怪跑来跑去，做一些没什么必要，但是出自真心的事情，他的心情轻松许多，觉得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至于那支银步摇，则被他放在了身上，紧紧贴着心口，就像是能由此听到另一个人的心跳。 他不再去纠结那个人在哪里，他会把她永远放在心里。 有一天他去溪流源处取水，这种事情他都已经亲力亲为了，本身一个人住着就已经孤独，若再什么都用法术来完成的话，那就更无趣了。 只是他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碰到一个穿着银色袍子的人，他自称是孔雀明王。 拂叶看着正在汲水的叶深，想起了很多年前的想法，他那时候就看出来了，这只绿孔雀是个学习佛法的好苗子。所以他今天来这里，也不过是看时机差不多了，来问问叶深的意思罢了。 “叶深，你可愿随我回佛门，虔心礼佛？” 叶深提起水桶，不置可否。 拂叶见状，又加了一句：“若你随我回去，我可以让你恢复以前的记忆。” 叶深的动作停滞了一下，然后舒缓开来。 他摇了摇头，提着水桶转身往回走，没有任何后悔的意思。 他慢悠悠地走着，嘴里念到：“小生无名踏玄黄，山月如瀑入我觞。琅嬛阁里春秋荡，何必参这参与商。” 语调轻快，似乎那些曾经绑缚在他身上的枷锁，已经全部卸下去了。 至于为什么拒绝？ 因为他心中已经有更重要的东西了，不能再有其他信仰了。他的全心全意，都已经给了那个人。 不管记忆是否存在，他的心都不会改变。 沧海桑田，心尤不改。 拂叶望着叶深离去的背影，没有再执着，他轻叹了一句：“到底是有缘无分。” 这世上，实在是有太多有缘无分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64章 此生当并肩 无荒山是怀国最北边的一座山，历史之悠久难以追溯，但北边坏境恶劣，与都城怀奕城相距甚远，人烟是很少的。 但这一小块地方的人，几乎都知道无荒山上白虚老者的名号。 白虚老者活的岁数已经难以估量，这里的许多代人似乎都听过他的名号，但其实也没几个人见过他。有传言说他是修仙之人，就住在无荒山深处，但无荒山事实上是一片山脉，范围实在太大，说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更遑论去往其深处了。 所以他们也不知道，白虚老者已经收了两个徒弟了。 “小泥鳅又去哪里鬼混了？” 正认认真真劈柴的鲜虞浩恭敬回答：“他说要去抓鱼。” 白虚老者捋着胡须，说：“真是滑不溜秋的，成天乱跑，也不知道好好练功。你是师兄，要好好教导他。” 鲜虞浩绿色的眸子中写满真诚：“是，师父。” 待白虚老者走后，劈柴的小少年耸了耸肩，继续捡了根柴开始劈。 入夜。 “小鱼儿你个没良心的，我什么时候说要去抓鱼了？害的我又被师父骂一顿，还要去后山砍柴。我就知道你一肚子坏水。” 鲜虞浩躺在榻上，听着窗外传来的控诉声，面无表情。 他淡淡提醒着：“你确实说了。” 外面的李肆不敢太大声，怕吵醒师父，只能贴着窗户，道：“你还好意思说，我明明说的是迟早有一天抓到你这条鱼的把柄，让师父好好看看你肚子里有多少坏水，结果你根本就是故意曲解。” 鲜虞浩翻了个身，侧对着窗户，目光落在窗户纸上的那个黑色的小影子上，轻而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他说：“那又怎样。” 听到这话，李肆恨得牙痒痒，却也无可奈何，他要是现在进去揍鲜虞浩一顿，绝对吃不了兜着走，到时候就不是砍一个月的柴了。 大概要砍很多个月。 这么一想，李肆瞬间控制住了自己濒临爆发的情绪，然后“哼”了一声，转身回去睡觉。 明天还要早起砍柴呢。 确实如此，第二天天不亮，李肆拿了四个鲜虞浩刚蒸好的馒头，嚼吧嚼吧吃干净，便提着斧子上山了。 虽然说他们本来就在山里，但是白虚老者除了刚搬来时修建房屋，其余的时候并不让他们砍这座山上的柴，所以想要砍柴只能去别的山。 当年李肆刚被白虚老者带走的时候，满心以为自己是来修习仙术的，结果呢？天天砍柴挑水练基本功，连仙术的影子都没见到，只有一个碍眼的师兄天天在眼前晃。 李肆一边挑拣着干柴，一边想着怎么揭发鲜虞浩那厮的险恶用心。 正挑水的鲜虞浩打了个喷嚏，水桶里的水都洒出去几滴。 大概过了一段时日，白虚老者似乎良心发现一般，终于打算教他们些别的东西了。 “这是沙盘，砌有地形，人族行兵打仗前，可用其先行推测。” 鲜虞浩端正地站在原地，盯着沙盘仔细观察。李肆已经围着沙盘开始打量了。 “师父，这么大个东西，您平时都搁哪儿啊，我怎么从来没见您拿出来过？” 白虚老者没理会李肆的提问，直接说：“从今日起，你们就学这个。” 虽然鲜虞浩和李肆也不知道学了有什么用，但是还是乖巧地开始学习。当然，挑水砍柴的任务并没有减少，只不过他们现在的速度变快了许多，所以才有剩余的时间去学习沙盘罢了。 先开始是白虚老者仔细讲解，然后示范，一点一点的教他们如何制作沙盘，如何使用沙盘。再后来，白虚老者会口述内容，让他们在沙盘上进行操演。最后，白须老者只会偶尔点评两句，其余时间让他们自己分饰两军，进行对抗。 后来有一天，白虚老者让他们两个分别扮演两方军队，在他制作的沙盘上进行对抗，并详述理由。 一局结束后，白须老者捋了捋胡子，道：“小鱼儿以后随我学习五行八卦，南侧山上有间屋子，我在里面放了许多兵法书籍，小泥鳅你自行去看吧。” 说着，白虚老者便往外走，最后留了一句：“好好学，时间不等人。” 屋内，李肆和鲜虞浩对视了一眼。 “凭什么师父把你带在身边，却让我自己学！” 鲜虞浩的眼睫轻颤了一下，然后挪开了视线：“大概你实在太闹腾了吧。” “说得好像你就多好了似的。”李肆嘟囔了一句，不想再跟鲜虞浩说话，气鼓鼓地往外走。 鲜虞浩刚好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李肆经过他的时候还故意用肩膀狠狠撞了他一下。 然后就被鲜虞浩抓住了胳膊。 “你干什么，我还要去隔壁的山头学、习、呢！”李肆下意识地挣开，没好气地说。 鲜虞浩愣了一下，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抓住对方，只是对方路过他的时候，鬼使神差地，就那么做了。 “你，”鲜虞浩顿了顿，说了个合适的理由，“自己一个人不要趁机贪玩。” 李肆瞪了他一眼：“你以为我就会玩？用不着你说，到时候还不知道谁更厉害一些呢！” 他明明在草药方面的能力比鲜虞浩还好一点，师父亲口承认的。 放下狠话，李肆头也不回地走了。 鲜虞浩站在原地，一直到李肆的身影彻底消失，才收回目光。他低头注视着自己刚刚拉李肆的那只手，怔怔地有些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肆只觉得莫名其妙，然后脑筋一转，认为刚刚的举动是鲜虞浩对自己的挑衅，成功激起了他的斗志。 挑水砍柴习惯了的李肆健步如飞，赶到那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存在的小房间时，立下了雄心壮志，一定要变得比鲜虞浩那家伙还要厉害，让他再也不能在师父面前耀武扬威装好人。 转眼几载春秋过，曾经的小少年已经抽长了个子。李肆觉得自己长高了不少，而且不仅看完了屋子里的书，还背了个七七八八，绝对能让师父刮目相看了。 所以在师父传话召他过去的时候，李肆信心满满地便上路了。 不过到地方的时候，他没看到师父，先看到了另一个人。 那人长身玉立，剑眉星目，就那样施施然站在银杏树下，听见声音，便转头看过来。 眸中盛满翠绿，像是倒映了整片林海。 是鲜虞浩。 李肆不远不近地打量着对方，然后悲伤地发现，对方居然比自己高了一个头。 “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比我高那么多？”李肆往后退了一步，不肯靠近鲜虞浩。 鲜虞浩目力惊人，当年白虚老者都为此震惊，直言是草原之神赐福。所以他很清楚地看到了李肆脸上的拒绝。 他在心里笑了一声，然后对李肆说：“师父等会儿才来，先在这里等一等吧。” 李肆道了一声“知道了”，然后站在原地等，一点也没有过去的意思。 他们两个有几年没见了，不过李肆觉得对方还是那么讨人嫌。 鲜虞浩也没再说什么，只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李肆。对方长高了一些，五官也长开了不少，但还是一张娃娃脸。 他以为再次见面，他和李肆之间的对话会多一些，但好像还是没变，一看见对方，他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那些打好的腹稿，也似乎都不太适用。 好在白虚老者很快来了。 “小泥鳅，学得如何？” 李肆立刻回答：“基本上已经背会，未背会的也能领会其中意思了。” 语气里带着些想谦虚但还是压不住的喜悦与得意。 白虚老者点了点头，虽然这孩子玩性大，但这种事情还是不会说慌的。他毫不吝啬地给出鼓励：“好，很好。” 然后才转向鲜虞浩。 “上次我带你出去游历了一番，然后让你参悟，可曾参悟透彻了？” 没等鲜虞浩说些什么，李肆先是一惊，道：“师父——您居然带他出去游历！” 从跟着白虚老者学习之后，他就再也没离开过无荒山，如果有些什么必须要去外界采买的，都是白虚老者自己去，从不会让他们离开，可是如今白虚老者却说，他已经带鲜虞浩离开无荒山过了。 年少离家来到无荒山，他那时候已经记事了，又怎么会不想念爹娘还有哥哥姐姐，怎么会不怀念那些热闹的生活，只不过一直不敢说罢了。 李肆一直以为，还有一个鲜虞浩跟他一样，结果现在才知道并不是，可以想象他的心情在那一刻落差有多么巨大。 鲜虞浩眼皮一跳，他就知道，李肆对这件事情意见肯定很大。所以他刚刚看见对方，安静了那么久也没提。 但白虚老者肯定是要提的。 “他学习的东西需要去外游历，多见见市面。你也不必急躁，等过一阵子我会带你们一起下山。” “可……哼。”李肆听了，虽然心里不服，但没再说话。 鲜虞浩后面回答了什么，也都不重要了。 游历的时间很快过去，他们走了很多地方，白虚老者几乎把七国全部带他们看遍了，但也正因为如此，他们在每个地方都停留得很短暂。 可还是会结束的。他们最后没有回无荒山，白虚老者说他们已经算是出师了，该自己行走了，便把他们丢下了，然后自己一个人回了无荒山，还让他们没大事不要回去找他。 李肆没意见，他本来和白虚老者待在一起的时间就少。与鲜虞浩简单道了别之后，便也走了。 鲜虞浩再次看着李肆的背影，独自沉默。 他似乎总是看着李肆离开。 鲜虞浩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之间的相处会是这样，他明明不是这样不会讲话的性格，在当年师父带他一个人出去历练的时候，他也跟别人说了不少话，就像在归竹塔和那个红裙子的小姑娘的相处一样。其实他明明和李肆的性子有些像的。 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碰到李肆，他就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鲜虞浩叹了口气，也转身离开了，要是他刚刚挽留一下就好了。可是他当年似乎也挽留过，却没有什么结果。 一眨眼，又过去许多事情，鲜虞浩再见到李肆的时候，已经是战场上了，他不是很想在这种地方与对方重逢，但似乎这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站在对立面……他不愿与那人对立，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不愿与他对立。只是现实总是不管参与者的意愿的。 输赢他不在意，事实上让他代表淇国参战，本就勉强，如今对上李肆，就更勉强了。 他或许愧对怀朱，但他更在意李肆。 只是似乎没人看出来。 再后来，淇国被灭，他去了怀朱手下，总算与李肆不再是对立面了。至于为怀朱做事，于他而言也算不得什么，就当是还当初欠下的那些吧。 大概是经历了一些事情，李肆也沉稳了一些，只是偶尔和他呛声，但基本上过一会儿就忘了。 鲜虞浩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等怀朱登基称帝之后，战争就更加频繁了，他和李肆一起被派往了前线，并肩作战了很长一段时日。他也渐渐看着李肆越来越成熟稳重，虽然偶尔跳脱一下，也还是挺可爱的。 唯一不变的，大概就是对方那张娃娃脸了吧。 怀朱退位，云双照统一整个云朱大陆，天下划分九州，建九宫十八殿。 正如怀朱所说，云双照会是一个很好的当权者，并不会为难他们。 自然而然地，云双照分给了他一州，问他还有什么要求。 他没有想太多，便答：“我要李肆同我一起回去。” 本来云双照是打算留下李肆，让他护卫云朱城的，但鲜虞浩提了，这个想法便也就放弃了。 李肆最后还是和鲜虞浩一起回了他管辖的那一州。 路上，李肆掀开马车帘，一边打量着外面，一边好奇地问：“同德太后怎么想的，居然把我们两个放一块，就不怕我们两个联手造反吗？” 鲜虞浩抬眸看着对方的侧脸，没说是他的提议，道：“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和你一起造反？” 李肆回过头来，惊讶地反问：“难道我说要造反，你会不和我一起？” “换我说了，你就会吗？” 李肆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会了。” 沉默了片刻，鲜虞浩轻声地笑了，说：“那我也会。” 车窗外一片朗日晴空，翠绿的柳条间，响起数声莺啼。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65章 天地同遨游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蒲牢是第四子，在九个孩子里面体型算是比较小的，虽然没有八弟那么斯文好看，但也算可爱的了。而且声音清越洪亮，连素来喜欢音律的大哥都认可，只不过他不常在人前发声，所以不太有人知道罢了。 他生来就住在海边，还算是喜欢水的，毕竟龙游四海，他也有一颗想要徜徉大海的心。 但他这小小的梦想却很快夭折了。 这天，他终于准备好要下海遨游一番，起初也确实如他想象一般，在海里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真的是异常美妙，而且空间之大，不亚于蓝天。 他不由自主地，就去往了更深的地方。 然后很快地，碰见了一个庞然大物。 他可是真龙之子，怎么能给水里一个不明物体让路？蒲牢想了想，觉得还是继续游自己的比较好。 结果他发现，那个庞然大物竟然也没有要让路的意思。 刚刚吃饱的鲸现在也很疑惑，他正准备转悠转悠消消食，就感觉到前面有个东西，形状与他平时吃的鱼又不一样。换作以往，他都懒得思考，直接嘴巴一张，把那个东西给吞了就好了，但是今天他真的吃饱了。 不想吃东西。 鲸想了想，决定靠近之后看看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再考虑怎么处理的问题。 然后他渐渐靠近。 然后他看到了那个东西。 什么玩意儿？怎么这么丑？ 鲸长到这么大也没见过这么奇怪的生物，感觉眼睛被刺激到了，他转身就走。 尾巴甩过，划出一阵波浪。还撞到了正往这边缓慢游动的蒲牢。 蒲牢陡然受惊，发出了这辈子最洪亮的一声鸣叫。 而且他到底是神兽，自然也感觉到了对面那庞然大物的嫌弃，居然嫌弃他丑！ 再然后？没然后了。就因为这声鸣叫，吓到了海边居住的大片百姓，天界接到消息，把他送到了冥界的九幽炼狱第九层，也不知道要关多久。 九幽炼狱本就是炼化魂魄，给罪大恶极者住的。 蒲牢那一声，惊扰了沿岸百姓，也惊扰了水族一众。这也不能算穷凶极恶，只不过他身为龙之子，本应是美好的象征，却犯下这种罪孽，实在是不应该。 在九幽炼狱里待着是很痛苦的，时时忍受魂魄的撕裂拉扯与煎熬，第一层的魂魄都承受不来，何况是第九层。蒲牢本来胆子就不大，如今这般，简直是要他的命。 而且他还不知道，这种折磨的尽头在哪里。 于是痛苦之上，又渐渐加上了绝望。 而鲸此刻也不好受。 他是鲸族长老的孩子，但他爹喜欢陆地，所以早早离开了，据说去陆上修仙了。鲸族族长见他可怜，便收养了他。 到如今，也就才堪堪化形罢了。 但是当然了，他还是比较喜欢用原形，在水里自由自在的，有一种霸主的感觉。 但他似乎吓到别人了，回到族里之后，他很快知道了来龙去脉。他把真龙第四子蒲牢吓得惊叫，结果对方被天界罚了。 鲸默默地听着族里的议论和感叹，不敢承认自己才是始作俑者。 只是偶尔他经过靠岸的海面时，再没有听到那种清越悠扬的慢哼声，然后他想起来那天听到的惊叫，这时候他才知道，原来以前常常在海岸边哼唱的是那个被他吓到的蒲牢。 那时候的蒲牢孤孤单单地住在海边，但每日都可以循着潮汐踏水玩，时不时看看海鸟与螃蟹，虽然胆子小，但风浪还不足以令他生畏，也是一副自得其乐的模样。 现在却不知道被关到什么地方去了。 鲸有些后悔，也有些自责。 随着时间推移，水族族长的位置轮到了他们鲸族来坐，但鲸族的族长已经年迈，不能再支持那么繁重的任务了。于是阴差阳错的，鲸成了水族的族长。 他变得忙了起来，但偶尔悠闲的时候，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浮游到海面，然后蓦地想起，已经没有那个好听的声音了。 后悔和自责还存在，但又多了几分想念。 鲸干脆利用职务之便，开始找起了蒲牢。 这是一场很漫长的寻找。 以水族族长的身份，还够不到去天界询问的地步，况且因是龙之子犯事，所以当初天界也没有公开处罚内容，再说，到底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啊。 不过好在，最后鲸还是得到了消息，蒲牢在冥界九幽炼狱。 他去了人界，寻找去往冥界的办法，也最终抵达了蒲牢身前。 在九幽炼狱第九层，鲸见到了蒲牢，这也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观察对方。 蒲牢还在沉睡，巨大的身躯蜷缩在炼狱的一角，黑乎乎的，像一座小山。 抬头打量对方的鲸却没惊讶，因为他自己的原形比蒲牢还要庞大。 其实也不丑。 鲸恳求冥王，让对方同意自己留在蒲牢身边。至于水族的事情，他来陆上之前就跟那些长老说过了，他不会再回去了，他们怎么处理就不关他的事了。 鲸就这么在九幽炼狱的第九层住了下来，他也才体会到这里到底有多煎熬。 也不怪蒲牢不愿意醒过来了，这么痛苦，如果不用睡梦中和一下，又怎么撑得下来。 起初他还有些着急，想着蒲牢快些醒来就好了，但慢慢地，他也就不再着急了，离开这里遥遥无期，不需要蒲牢再醒来遭难了。 一想到当年只因为他一念之差的任性就让蒲牢受了这么多年的苦，他就感到悔恨，蒲牢肯定也是恨他的吧。 鲸屈起一条腿坐在地上，背靠着蒲牢，感受着对方那微弱的心跳，这样才能让他感觉到，自己已经找到了对方。 “你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呢？还是说，我们一起魂飞魄散？” 鲸已经感觉到自己的魂魄力量正在削弱了。 与此同时，拜访天界的魔尊朝歌，也就是仙枍，提出了她等待了很久终于等到的事情。 “人界对真龙第四子神兽蒲牢的信仰，已经足以抵消他当年犯下的罪孽，恳请天帝将其赦免，还其自由。” 其实仙枍自己也没想到，当年她顺势而为做下的事情，竟能帮蒲牢一把，果然善因自会结下善果。 虽说当年蒲牢算是帮过仙枍，但帝旿从来没有因此而减轻蒲牢的责罚，如今仙枍提了，他才去查看了一番。 确实如仙枍所说，已经足以将功抵过。 “那便依你所说，赦免他的责罚罢。” 仙枍道谢，然后迅速赶往了冥界。一直到看见蒲牢时，她才知道自己的心跳得有多快。 毕竟她的魂魄中，也有蒲牢的一部分。 但蒲牢没有醒来，鲸睁开了眼睛，看到仙枍，倒也没太过惊诧，因为仙枍经常也会来看看蒲牢，他以为这次不过和以往每一次一样罢了。 所以也只是淡淡地打了个招呼：“你来了。” 仙枍控制住心情，说：“天帝已经赦免蒲牢了，他可以离开这里了。你们……你们可以回海边了，或者任何地方，不用再在九幽炼狱了。” 鲸愣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你是说，我可以带他离开了？” 语气里，是再小心不过的期待。 仙枍含泪点头：“对，你可以带他离开了。” 鲸站了起来，好不容易平复心情，才问：“可他还在睡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闻言，仙枍立即道：“他醒不过来，只不过是因为缺了魂魄，就是要将魂魄还给他的。” “那你……”鲸欲言又止，他虽然希望蒲牢醒过来，但是关于这件事，仙枍也跟他讲过，如果缺了魂魄，仙枍又该怎么办？ 这一次，仙枍眼中的喜悦更甚，甚至于落下一滴泪来。 “我已经有了神格，魂魄的缺损并不会有太大影响，更何况，或许没有这一部分魂魄，会有别的机缘出现。” 她早就应该把蒲牢的那一部分魂魄还回去了，如果早一些，或许很多事情都能有更好的解决。 不过现在也不晚。 仙枍抬手，自眉心点过，然后念出法咒，将手心贴在蒲牢身上。 金色的光点飞出，围绕着他们旋转，最后没入蒲牢心口。 沉睡了许久的蒲牢终于睁开了眼睛，那双金眸一如初见时那般，包含着万千世界，有着万象归一的空明与通透。 仙枍知道，眼前的神兽有琉璃心，亦有慈悲目，至纯至净，纵炼狱九幽亦不能损其分毫。 她自始至终，都知道。 “蒲牢，谢谢你。” 蒲牢眨了眨眼睛，摇身一变，幻化成一个幼童，比当初仙枍第一次见他时年龄还要小一些。 “你做的也很好，不用跟我道谢的。” 小团子在地上扑腾着，一边跟仙枍说话，一边挣扎着要站起来，但显然不怎么成功。 正当他还在兀自努力是，一双手臂绕过来，将他抱了起来。 他定睛一看，一个穿着蓝衣服的人，貌似不认识。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便开口问到：“你是谁啊？” 一时间，鲸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半天也没想好要怎么说。 仙枍见状，噗嗤一笑，连刚刚想哭的情绪都没有了。她摆了摆手，与蒲牢和鲸道别，然后赶紧离开了。他们的恩怨，还是交给他们自己解决吧。 蒲牢看着鲸，没说话，似乎在等鲸自己解释。 鲸抿了抿唇，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毕竟如果现在隐瞒，那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你还记得当年撞到你，害得你惊叫出声，以至于被罚到这里来的那个家伙吗？” 蒲牢眨巴着滴溜溜的大眼睛，说：“我知道的，就是你。” “你知道？”鲸忍不住尾音上扬，“你知道为什么还问我？” “哦，”蒲牢抓了抓他的小肚兜，“问完之后才想起来的。” 鲸也没问对方怎么没见过他的人形就知道了，毕竟对方是神兽，这点都看不出来才奇怪。 “那……”鲸关注的是另一个问题，“那你怨恨我吗？” 蒲牢玩着自己胖乎乎的手指，然后想了想，说：“你确实好过分。” 鲸的心猛然提起。 “你居然说我丑。”蒲牢淡定指责。 “不，那时候年少轻狂不懂事，审美不成熟。你一点也不丑，真的，你看你现在多可爱。”鲸立刻辩解。 “哦——”蒲牢拖着软糯糯的嗓音，“原来是这样啊。” “是啊是啊。”鲸连忙点头，然后趁热打铁地问，“那你能原谅我了吗？” 蒲牢满脸思考状，过了片刻，他给出答案：“那你要变得跟我一样。” 在蒲牢是眼神示意下，鲸大概明白了跟他一个样是什么样子。 于是他把蒲牢轻轻地放到地上，自己摇身一变，也变成了一个穿着蓝色肚兜的幼童。 鲸还没适应这个状态，就想像以前一样走到蒲牢身边，结果刚迈开腿就摔了一跤。蒲牢坐在地上笑得特别开心。 鲸四肢着地，好不容易坐了起来，然后叹了一口气。 这个形态似乎确实要少些灵力支持，轻松了许多，只是他们现在要怎么离开九幽炼狱啊，本来他之前的样子也大概只能勉强带蒲牢离开，现在估计是想都别想了。在九幽炼狱里待了这么久，怎么可能还有力气。 蒲牢也稍微思索了一下，说：“我们传音给魔尊吧，她肯定会帮我们的。” 鲸想想也是，便同意了蒲牢的话，用最后的力气使了一个跨界传音的法术。 仙枍也没有让他们失望地到来了。 “怎么了？” 鲸捂住脸倒在地上，不想说话。 蒲牢代为回答：“我们没有力气离开了。” 仙枍探了探他们的魂魄状态和灵力损失，便明白了。 “跟我一起回天冥山吧，那里灵气充裕，你们可以缓一阵子，等恢复了再走。” 蒲牢没拒绝：“好啊。” 鲸只能说：“我跟他一样。” 仙枍不由失笑，一手抱起一个，带他们离开了冥界。 至于蒲牢到底有没有原谅鲸，只能说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恨过对方。 更何况这许多年的陪伴，他又怎么可能真的不知。 蒲牢咬着手指头，眼里盛满笑意。 还有比大海更广阔的天地，在等待着他们携手遨游。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66章 云海起茶香 徯国萧氏以经商本领称帝，后世子嗣其实并不全部都从商，毕竟凡事总有例外，不能保证每一代血脉都把天赋点在这上面。 事实上最后一代皇帝萧云，便不是很会经商。 虽然前任皇帝只有萧云一个儿子，但是徯国传位并不按那一套来，只要是宗室子弟，经过了前任皇帝的考验并取胜之后，都可以继承皇位，所以萧云做不成皇帝的几率很大。 但他运气极好。 他爹出的题目是用最少的金钱换取最大的利益，每个宗室子弟分得十两银子，一个月后谁挣得最多，谁就获胜。 这题目算是规规矩矩的，没有任何偏袒的意思，而且徯国人向来把诚信当做信条，所以也不会有谁去暗地里使计谋，基本上都是认认真真比试。 萧云没打算赢，他骨子里随母，重情重义又自有一股子清高，不太喜欢这种事情，但既然参加了，就应该认真对待，这是对对手最起码的尊重。 但很显然的，他真的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前二十九天，他试过各种办法，最后一个铜板没挣，还亏了九两银子。这已经是最后一天了，他手里也只剩下一两银子了。 他甚至想过，干脆用这两银子吃顿好的，然后回去算了。 但他最后没那么做，他买了三块石头。那人说买二送一，还包开石，但萧云没要。 他带着三块石头，用剩下的钱去铁匠铺租了个地方，自己把石头开了。 什么是运气呢？大概这就是了，买的那两块里面什么也没有，送的那一块里面开出一大块冰种帝王绿翡翠。 萧云生在帝王家，从小耳濡目染，一眼便看出来了。不过他没声张，用包袱皮把那几块石头一包，就回了皇宫。 第二天到皇帝面前检验，萧云毫无意外地得到了皇位继承权。 当时老皇帝看着他，目光中带着洞悉：“愿你能有一世的运气。” 萧云当时没有答话，因为老皇帝说的是事实。仅凭运气，是坐不稳这个皇位的。 但他坐稳了。 当初那块翡翠被他打磨成了一个扳指，戴在手上后，从继承皇位那天起，就再没有取下来过。 他或许不能够发挥出极大的经商才能，但是在管理方面他确实并不差，稍微调整之后，他也可以让这个国家的发展符合自己的路线。 一样的富强，只不过过程和以前不那么一样罢了。 但很显然的是，这样的做法只会增加更多的工作，他不得不用更多的时间去处理政务，忙于事业，好在皇宫里干干净净的，没什么需要他操心的地方，否则再如何勤勉也一样会觉得疲累。 这样的日子年复一年，在周围所有人眼中，他都是完美到无懈可击的帝王，商人把他当做榜样，百姓把他奉若信仰，近侍恭敬，百官臣服，放在七国中的哪一个，都不可能达到的景况，在他这里，实现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只不过是一个假象。 他并不完美，也并不强大，只是运气好，又懂得藏拙罢了。 没有人真正亲近，又如何能发现他的弱点。 他也以为，自己这辈子就会这么过下去了，等老了，便把皇位传给一个有才能的宗室子弟，让他继续管理徯国。反正徯国从没有皇位必须父传子的要求，所以子嗣方面也没人催促，他便也就没安排，他没有心力去管那么多，也没有那么多的需求，像个来到世上行走的苦行僧，但对他来说，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可直到某一天，他在回徯国的船上，看见了另一个人。 对方坐在花厅靠窗的座位上，姿态端庄优雅，手里的汤匙在白瓷小碗中搅动着，像是在等粥凉，但萧云看得出来，对方是在走神。 那一瞬间，那个身影映进他的脑海，便很难不再注意。 那个女子很像他。 一样的力求完美，一样的拥有着一层假象。 于是他情不自禁地上前，却只是提醒了一句粥快要凉了。 而对方甚至被他的突然出现给吓到了，摔落了瓷匙。 那一声脆响唤醒的不仅是游神的赵芙，还有不受控制做出这种事情的萧云。 他不该上前的。 但长久养成的习惯没有让他有任何差错出现，依旧从容地叫人过来换掉汤匙，然后表示歉意，最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一切看起来非常自然，没有任何尴尬的氛围，但萧云心里知道，事情早就不对味了。 他为什么会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产生兴趣，甚至还做出有失身份的事情，这本身就是一个不能深想的问题。 但好在不过是萍水相逢，以后多半也不会见面了。 只是事情总是难以预料，一年后他又遇见对方。 当初以为印象不深，但时隔一年的第二次照面，他瞬间就认出了对方。 他没有忍住，决定救她，但心中是复杂的。 他为了这个人，破例太多了。 最终只是送对方去医治，留下了银两，便离开了。 可没过多久，他又遇见那个人。 那人昏倒在小道边，气息奄奄，若是他那天不急着赶路，根本不可能走那条小道，也就不会遇见对方，甚至也没有人会遇见对方。 那么那人唯一的结局，便是死亡。 他心底颤了一下，几乎没经过思考，便决定再次救下那个人。 他在对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那几乎就是另一个自己，教他如何忍心不去施救？ 即使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再这样做下去了，却还是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这样做。 然后他听到对方说自己眼下已经是无名之人，萧云心中冒出来一丝自己也说不明白的欢喜，他不由自主地说：“上次我捡到你时，极东之云上月升，极西之云上日落；这次我又捡到你，恰东之云端日出，西之云端月沉。如此，你便叫‘双照’吧。” 最后，他甚至出于某些私心，问对方可有姓氏。 答案显而易见的是没有，但他心中却仍然忐忑，哪怕只不过是转瞬之间便能知道结果。 听到否定，他心中松了一口气，又稍稍紧张起来，问：“既如此，姓云可好？便唤作云双照。” 他是有私心的，他叫萧云，云字只不过是他的名罢了，如今却做了她的姓。 好在对方答应了，其实不用太费脑筋思考便知道，对方不会拒绝的。 萧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紧张忐忑，但好像又是知道的。 他太了解自己了，所以也很了解云双照的想法，所以他能够看见，云双照内心中的世界是什么模样。 他把对方带回了徯国皇宫，对外宣称是流落在外的长公主萧烟，但根据大师的说法，要换一个名字才能改变气运，不再孤苦，所以如今叫做云双照。 没有人质疑，当然，只要逻辑上没有什么大毛病，不会有人质疑他说的话。 萧云心里真的没想过让对方以别的身份住进后宫吗？想过的，但最后还是选择了发乎情，止乎礼。 他把对方留在了皇宫，住进了没有人居住的后宫。 对外便宣称只有皇宫的正气才可保长公主平安，况且兄妹多年未见，兄长想要补偿，想要多一些照顾和交流，实在再正常不过了。所以根本不会有人去问萧云是何居心的。 他也想过，这样的陪伴，会不会有一天云双照也会从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选择接受他。是的，他看得出来，云双照的心里，已经住了另外一个人。但他也知道，对方的这种等待，最后会被时间消磨掉的，他只是需要时间罢了。 只是他从来没说过这些想法，面对云双照，也只是以礼相待。 但他明白，云双照是看得出来的，却也只是将错就错，绝口不提。 萧云一年中至少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外面，但只要回到皇宫，一定会用最多的时间陪伴云双照。而且即使他人不在宫中，也有许多眼线会向他汇报宫中的情况。 他很快就知道，云双照进入长公主这个身份之后，就开始认真学习宫规，处处符合规矩，仪态举止，从不出错。 或许有人会觉得他这么做是扼杀了云双照追寻自由的机会，但萧云却知道，这才是适合对方的生活，因为他自己也是这样的。 如果没有这些规矩，云双照可能更加不适应吧。 他在等云双照，云双照在等另一个人。 这种等待似乎漫长，却也很快就结束了。 沐国皇帝沐晛暗中前来密谈，希望求取徯国长公主，两国联姻，很多事情都是向更大利益发展的。作为徯国的皇帝，萧云不该拒绝，可是他心里又不愿意接受。他知道只要他拒绝，徯国不会有人说他不对，但他自己心里却知道，这样是不对的。 最后改变他心意的，是那件事的发生。 他得知了云双照一直在等的人是沐晛，也知道了，他们已经有了肌肤之亲。 大概在那一瞬间，他明白了什么叫做心如死灰。 他不该抱有期待的，他从一开始，便不该由着自己任性的。 萧云这一辈子，也就任性了这么一次。 却没有一个好结局。 他的等待，结束了。云双照的等待，也结束了。 萧云同意了联姻，因为他知道，那是云双照所期望的。 直到送云双照出嫁那天，他的神色都没有透露出丝毫神伤，他依旧是那个完美的帝王，从不显露喜怒。 他没有给云双照准备任何嫁妆，他也不想要在最后，还要以对方亲人的身份出席。 就这样吧，就像他当初以为的那样，时间会消磨掉云双照的那份等待，只是时间不够。如今，他也依旧可以以为，时间会消磨掉自己的那份感情，而他有足够的时间。 很快，萧云听到了云双照成为太后的消息，再很快，便是怀朱退位，云双照统一六国的事情。 大势所趋了，他也没必要再守着一个徯国了，哪怕他知道，云双照暂时不会攻打徯国，但他真的没有必要再坚持了。 他去了沐国的黑砂关，将徯国的玉玺送了出去，除此之外，没有和云双照再说任何事情。简单的道别后，他便离开了。 云双照派了人来送，他没接受，也没拒绝，就这么走了。 他的运气真的很好，没有走太远，也不过就是千里的路程，便见到了传说中的云渡道长，他顺势拜了对方为师。然后留给了送行者一句话，叫他们全部回去交差了。 那句话是：此行安好，不必挂怀，千里相隔，万望珍重。 不是祝愿，不是告别，而是放下。 萧云在告诉云双照，他放下了。 那些不敢明说的情愫，那些套在身上的枷锁，他都放下了。 事实上，也没什么好坚持的了。 他们都已经不能再任性了。 云渡道长说：“随我学茶吧，你这样的性子，最适合随我学茶。” 萧云淡淡笑开：“是吗？” 云渡道长笑了笑：“历些事情，会比单纯的胚子更适合学茶。我曾经有一个徒弟，年纪很小便跟着我，心性尚欠缺锻炼，直接学茶，只是学个形，或许有些味道，但到底太过易折了。” 萧云不知道对方说的是谁，但是意思他听明白了。 “若我中途放弃了呢？” 听见萧云的问话，云渡道长缓缓地笑了，眉眼间带着洞悉与包容：“我知晓，你已是真正的放下了，何况，你也需要这样一件事情去做。” 萧云没有问题了，像云渡道长这般人物，又怎是他能瞒得过的，又怎是他需要去瞒的？ 他掀开衣摆，双膝跪地，叩首道：“弟子萧云，拜过师父。” 从今日起，再没有那个完美到毫无瑕疵的帝王，也没有那个为情所困的失意人，只有云渡道长的一个叫做萧云的新徒弟。 他不再批改奏折，不再忙于奔波，不再落于情殇，每日只需观日月，赏山海，钻研茶道。 当又一袭茶香氤氲开来，充满整个亭楼时，萧云望着亭外的斑驳树影，微暖金阳，突然就记不起，到底是何年何月，曾见到一个人，让自己倾心至此。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67章 黑与白相拥 天后归位后不久的某一天，帝旿去了天冥山，看望他的老朋友苍旻。 “今日朝歌不在？” 帝旿坐到他的专属座位上，稍微用神识探了一下，问到。 苍旻端着百花露水饮了一口，答到：“嗯，她在修炼。” “我发现一件事情，”帝旿端起芣苢送上来的百花露水，对着那只琉璃盏仔细打量着，“你似乎经常提起朝歌了。” 别人的经常是什么样子他不知道，反正对苍旻来说，提起两三次就算是经常了。 要知道换作以往，苍旻只会回一个“嗯”字。 帝旿放下琉璃盏，笑眯眯地看着苍旻，似乎在等待对方的回答。 不用说太清楚，他们两个人都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内容。所以明明是陈述句，却在等待一个回答。 苍旻沉默了一瞬，开口了：“我有时候能看见它。” “什么？”饶是一直以为他们很默契的帝旿，也没能听懂这句话。 看见他、她还是它？苍旻看见了什么东西？ 帝旿略带疑惑地望着苍旻，显然在等待对方的解释。 苍旻放下琉璃盏，抬头看向帝旿，语气里带着些许认真，抑或如他这个人一般，本就认真。 “红线。” 答案简简单单，只有两个字，却让帝旿都瞬间沉默了。 因为这两个字代表的不仅仅是熟悉，不仅仅是在意，而是更深一层的情愫。是帝旿从来不敢想的，在苍旻身上会出现的那种情愫。 帝旿想起来之前他倒是说过，要去问问月下老人有没有给苍旻牵红线，他后来也确实去问了，但事实上只是凑个热闹罢了，哪里会真的以为月下老人能给苍旻安排什么红线。没想到那老头子动作这么快，这效率，这胆量，放在天界众神里面都算是高水平了吧。 回去得好好夸奖一下那个老头子，帝旿暗搓搓地想着。 “说你懂，有时候你什么都不知道；说你不懂，可你又比谁都通透。” 否则又哪里看得见红线。试问这世上有几人能看到红线。 如今的红线不是存在感情便会出现的，毕竟天界众神没那么勤快，月老也不例外，一人一根红线就算是好的了，哪里肯多给。况且管红线的只有一个月下老人，哪里能面面俱到。 所以这红线代表的，便是能够一生一世的那个人。 帝旿不用问也知道，苍旻那根红线的另一头，是仙枍。 “兜兜转转，到底没脱离那个结。到头来你还不是和她在一起了。” 帝旿一挥袖，朝旁边的池子里洒了一盏百花露水，引得许多鱼儿浮到水面。 苍旻看了一眼，说：“她不是她，不一样的。” 仙枍不是仙霂，哪怕仙霂的存在确实影响到了仙枍，但是她们是完完全全的两个人，她们是不一样的。 苍旻心悦于仙枍，却并不喜欢仙霂。 “行吧，”帝旿以袖掩面，打了个哈欠，“你打算什么时候跟她说？” 不用想也知道，苍旻肯定还没跟仙枍说这件事情，对方多半觉得没必要，所以压根不打算讲。 苍旻果然说到：“自然而然的时候。” 至于是什么时候，顺其自然吧，也许一辈子都不会说也不是不可能。 帝旿叹了一口气，垂眸把玩着手里的那个琉璃盏，似是漫不经心地提起：“你与寒子呇的关系，不简单吧。我觉得至少不会是他曾是你的一颗心那么简单。” 事实上，也不可能这么简单。 帝旿心中早有怀疑，只是碍于苍旻，不太好询问，但是早晚都要问的。 今日气氛正好，不如就此时来问。 帝旿拿着琉璃盏，手指上的力气却不由自主地加大。 “是，我与寒子呇的关系，不止如此。” 苍旻没有隐瞒，对于天帝，隐瞒实在没什么意思。他只用了简简单单的三两句话，便把事情交代清楚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帝旿听了，却也只能感叹这么一句。 只怕是寒子呇这些年都不曾知晓。 所以才会牵连出这许多事情来，如果从一开始，冥隳和寒子呇就知道这件事，大概后来也不会这样了，但也正因为他们不知道，才会有这么多事情发生吧。 福祸相依，这些也不算都是坏事。 帝旿没有问苍旻打算什么时候跟仙枍说这件事情，他问了另一件他一直想知道的事情。 “你还记得那个诅咒吗？” 不需要特别说明，这个诅咒指的，只能是仙霂留下的那个。 苍旻神色未变，答：“记得。” 不可能忘了的，帝旿想问的，也不是这个。 闻言，帝旿不自觉地蜷起手指：“那你……” 那你打算，怎么解决？ 苍旻饮下最后一口百花露水，才淡淡地回答：“血咒无法破解，若真有那一天，也无妨。” 帝旿心中一惊，脱口而出：“无妨？你可知那对你来说，是必死之局。” 神明陨落，几乎是魂飞魄散，是真正的消亡。 “不，”苍旻冷静地开口，“尚有一线生机。” 帝旿稍稍思索，便明白了苍旻说的那一线生机是什么。 在寂静中沉千万载……苍旻说的生机，大概便是这个。但这实在是太过渺茫了。 真的只有一线，还是帝旿都不敢去想的那一线。 “只能如此吗？”帝旿喃喃问到。 苍旻颔首，说：“只能如此。” 但他不惧。哪怕是消亡又能如何呢？他早就无所谓了，如果因为这样，便不敢遵从自己的内心，那还不如消亡。 很久以后，当那一天真的来临的时候，苍旻仍然是从容的。 后来帝旿见到了仙枍，对方说会一直等下去。可在等待的又何止仙枍一人？苍旻也在等待。 或许真的如苍旻当初所说的那样，一线生机，也可以有一个完满的结局。 仙枍在解决了天人之壑的怨气后，就经常四处走走，虽然大部分时间仍然待在天冥山，但不再那样消沉了。 凰厥跟在她身边看着，也多少有些欣慰。它是最不希望仙枍沉溺于情感的了。 可能是天人之壑怨气消除的缘故吧，仙君很快就命人前来修缮天厥山，只是木夭没让他们动太多，只让他们把泻月河恢复正常就好。 有些东西的存在是历史，不需要修缮，而有一些东西，木夭觉得，天厥山自己会处理好，实在没必要让仙界出手。 仙枍去了泻月瀑。 当年仙霂曾来到这里，感叹这里的美丽，将瀑布取名为泻月，又见到上面有一条河流，想着既然是一体，不如叫同一个名字，便有了泻月河。 然后，她将她的一段记忆复刻下来，保存在了这里。还留下了一个泻月与银钩的故事。 那时候仙霂便已经隐隐知道，自己遇见寒子呇的事情，是不太对的。很有可能，她会忘了这件事情。 天界不会让她记得的。 只能说她的直觉实在太准，刚保存完没多久，她那些关于寒子呇的记忆就被抹消了，甚至连银钩鱼都忘了。 只是银钩鱼的存在是她用最高的法术制成的，除非修为高过她，否则根本不会察觉出来有问题。而比她修为高的人，又基本上不会来天厥山，所以她很放心。 只是没想到的是，她自己也忘了这回事，而后来她的修为又降了不少，连她自己也没看出来那银钩鱼有什么问题。 也是这个原因，仙霂才过得太过周折。 仙枍仰头，望着眼前仍然盛大的泻月瀑，依稀还记得当年寒子呇带她来看这里时，她的心情有多么激动，又有多么愉快。 只是终究物是人非。 仙枍想，寒子呇大概已经遇见转世的暮雪了，听帝旿说，寒子呇当初去找过他，请他帮忙让自己的每一世都能跟在暮雪身边，而且还封了记忆。 所以如今，寒子呇和暮雪一样，都像个普通人那样轮回转世，只不过他们每一世都会遇见罢了。 倒是和冥隳跟怀朱一样。 仙枍拍了拍凰厥的背，说：“我们去上面看看吧。” “好。” 凰厥展翅高飞，载着仙枍来到了泻月河边。 “很久以前，我和寒子呇在天厥山上学习仙法的时候，也来过这泻月河，那一次寒子呇的记忆基本上已经恢复了。” 当时她蹲在河边盯着水里的银钩鱼，时不时捡起两颗石子扔进去，溅起一阵水花。 她唤到：“寒子呇——” “嗯？” “你到底为什么喜欢看日出啊？你现在可是恢复记忆了，不能再用上次的答案了。” 上次对方回答说是习惯，但到底是怎么个习惯却是说不清楚。 寒子呇摇着扇子，坐在稍远的大石头上面，一只手搭在屈起的那条腿上，突然把扇子一合。 仙枍皱眉，疑惑地回头望去。 就见寒子呇抬手用扇子一指，说：“你看——” 仙枍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只见一轮金阳从天边缓缓跃出，从淡黄色渐渐变得更深，也更壮丽。 这时候寒子呇的声音在仙枍的身后响起：“黑与白相拥，不是灰色。” 确实不是灰色。 那是一种希望与光明的颜色。 再一次站在泻月河边的仙枍缓缓地笑了，她带着凰厥坐在了寒子呇曾经坐着的那块大石头上，然后望着已经没有银钩鱼，却还在不停流淌的泻月河。 她说：“其实对寒子呇来说，看日出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习惯罢了，他其实一直没明白苍旻为什么喜欢看日出。” 因为日出是苍旻可见的时间变换，因为日出是孤独的，因为日出是温暖的。 那时候的苍旻，一直身处黑暗。而只有黑暗中的人，才会渴望那种破晓时的光明。 “我以前想过很多银钩鱼与泻月瀑的关系，但几乎每一种想法，都认为它们是相依相存的，少了谁都不能存在。可是你看，没了银钩鱼，泻月河也一样流淌，当初那么多的感动，只不过是当年自己留下的一个故事。” 凰厥伏在仙枍身边，看着那条泻月河，说：“世人的感动，多半来自于自己的想象。” “是啊，”仙枍喟叹，“就像现在我也一样可以认为，泻月河是在等待银钩鱼，只是银钩鱼没回来，它不敢离开消失罢了。” 闻言，凰厥悄悄看了一眼仙枍。 这句话与其说是在说泻月河，不如说是在讲她自己。 苍旻没有回来，所以仙枍不敢消亡。可银钩鱼几乎不可能回来了，泻月河是等不到银钩鱼的。那仙枍呢？仙枍还等得到苍旻吗？ 还是说在仙枍心里，其实也早已明白了什么。 凰厥重新把目光放到泻月河上，不知道是在说泻月河，还是在说仙枍：“每个人都会有一些坚持，不在乎是否有意义，坚持的本身，便是一种意义。” 仙枍蓦地笑了，她扭过头，注视着凰厥，说：“谢谢。” 她知道凰厥在说她。 她不奇怪凰厥能够知道她的想法，她只是开心，凰厥能够支持她至如此。 要知道凰厥是最不喜欢感情一类的东西的，尤其是因为感情而做的很多没必要的事情。 她们回到了天冥山。 帝旿在破晓之前来到了天冥山，见到了仙枍。 “朝歌，我有件事情一直没有告诉你，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但天后说，如何选择，该由你自己决定。所以我就过来了。” 仙枍愣了一下，问：“是什么事情？” 帝旿注视着仙枍的眼睛，说：“当年的诅咒是说苍旻会在寂静中沉千万载，所以很有可能，苍旻还在等你。” 帝旿说：“你不是一个人在等待。” 仙枍怔在了原地，有些怅然若失，又有些激动欣喜。 她喃喃着：“我不是一个人在等待……” 刹那间，一束金色的阳光落在仙枍的眼前，她蓦地抬头望去，便看见一轮红日挣破了黑暗，照亮了一方光明。 仙枍眼角的泪水滑落，她却笑了：“你看，黑与白相拥，不是灰色。” 那是希望的颜色。 苍旻一直心存希望，所以才会在最后，仍然相信尚有一线生机。 而仙枍也一样，此刻的她也一样坚信着，他们还会在未来的某个时刻，再次重逢。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68章 将以此铭记 见秋开始了第二次修炼。 她灵智开得早，也天生是个沉稳的性子，所以即使是第二次修炼，也一样耐心得很，每一步都稳扎稳打，循序渐进。 本来重复修炼，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之后，应该更快才对，但见秋的第二次修炼却不如第一次速度快。 毕竟剖出内丹，对身体实在损害太大，等身体恢复，结出新的内丹，就花了很长一段时间。 而且到了后来，天地间的灵气已经渐渐稀少了，能够修炼出人形的大妖也少了许多。 而为了快速提高修为，修炼出人形，好获得更加长久的寿命，有一些妖便开始走歪门邪道，残害其他妖族，以吞食内丹。 所以说，修炼还不是最难的，难的是如何护好自己的内丹。 见秋一边修炼一边换地方藏身，但最后还是栽在了这上面。 一只修为比她稍微高上些许的大妖，在她快要修出人身的时候，也是最为关键的时候，突然出现，想要夺走她的修为。若是换做平时，见秋或许还有一战之力，但此时此刻，却已经落了下乘。 但好在她已经有过一次经验，又借着对地形的熟悉，阴差阳错的，居然跑掉了，虽然受了很大的伤，但至少命是保住了。 见秋躺在一条河流旁边的石子滩上，无力地闭上了眼睛，但愿她醒过来的时候，这里还是安全的。 因为她真的撑不住了。 可是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那条河边了。 一个精神健硕的老头子正擦着弓箭，看见她醒了，眼里露出些高兴的光芒来。 “你醒啦。” 见秋正躺在一个小木屋前面的空地上，她朝声音发出的地方转过头，费力地眨了眨眼，似乎想将事情想明白。 她在修成人身的时候功亏一篑，所以现在还是黑熊的形象，因为已经成年，所以体型还是很大的。 这老头子居然不怕她，还有力气把她拉回来。 大概是个猎户吧，只是不管怎样，人族捕猎动物，对动物来说都不会发生什么特别好的事情。 见秋没发出声音，打算静观其变。 老头子自然也没想过要一头黑熊回答什么，他把擦好的弓箭挂到屋子里面，然后拿了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出来，嘴里还在念叨着。 “你说你一头黑熊，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又跟别的东西打架了吧。好勇斗狠是不行的，玩玩就算了，怎么还真打呢？” 见秋静静地听着，一直没出声，除了那双还在眨动的眼睛，几乎看不出来她还活着。 老头子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走到一块石板前蹲下，把一堆乱七八糟的叶子和草倒上去，然后捡起一旁的石块开始把它们捣烂。 “我以前在皇宫里头，帮皇帝养熊。皇帝喜欢看熊打架，不到流血都不能停，就要用这些草药来治。我那时候可心疼这些草药啦，从太医院支出来的，金贵着呢，结果到这山头上来，才晓得这东西遍地都是，真不值钱。” 见秋转头，看了看那个有些佝偻的背影，又看了看那仅够一人居住的木屋。 也不知道这人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即使见秋没去过，也知道这里和皇宫完全不能比，实在是太过荒芜了，几乎没有人居住。 老头子扔掉石块，直接用手捞起那一把草叶渣，然后走过来抹在了见秋的身上。 “还好你安静，不会乱动，要是跟我当初养的那几头熊一个样，还得拿东西给绑起来固定着，我可没有多余的布料啦。” 见秋本来想哼几句应和一下，结果听了这话，哼也不哼了，免得不小心把草药给震掉了。 这老头子至少没打算伤害她，算是个好人吧。 就是太喜欢说话了。 “我倒是抓了两只兔子，不过这还没到秋天，你大概还是要吃些苞米之类的，不过这山上可没有苞米，而且就算有，也还没熟呢。现在还早，我去给你找些果子什么的回来。你好好呆着，别乱动啊。” 老头子说着，又背上了弓箭，提了一把斧子出门了。 见秋躺在地上，睁着眼睛望着头顶的天空，嗓子里溢出一声低低的吼声，事实上却没什么意思。 这世上孤独的人有很多，当两个孤独的生命相遇，并且发现和理解对方的孤独之后，便难免会产生一种惺惺相惜之感。 就算见秋受了重伤，但凭借一些修为，以及对环境的了解，很快便能知道这山上是不会有熊的，甚至于稍大一些的生物都没有，否则凭一个老头子，又哪里能安然地住下去。 而她昏倒的那条河也多半就在这附近，看这木屋便知道那老头子已经住在这里很多年了，肯定已经发现这个事实了，却没怀疑她的来处，只能说是太孤独了，孤独到有一头熊陪着便感到满足。 见秋想着，大概等她养完伤，这个老头子也就快要不行了吧。 不如……不如就陪陪他吧，陪对方走到最后，于她的生命而言，其实也只不过是一个小小插曲罢了。 算不得什么的。 天将黑的时候，老头子回来了，用渔网兜了一大堆果子，见秋也不太能认得清，毕竟每个地方的产物总有些许不同，她一直专心修炼，也没怎么离开过白虎岭，不知道也很正常。 老头子把果子倒在草地上，然后将渔网一抽，收拾了起来，放回了屋子里面。才出来挑拣果子来喂见秋。 “别看这果子长得丑，味道还是说得过去的，这有些啊，比皇宫里进贡的水果味道还好上不少呢。” 老头子捡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塞进见秋嘴里，然后弯下腰，继续找，似乎完全不担心见秋会吐出来。 不过见秋当然没吐出来，虽然已经没有她以前吃的灵气充裕，但味道确实也还不赖了。 老头子又喂了见秋一个果子，然后拿了一个在身上擦了擦，也大口咬了起来。 “快些吃吧，这天要黑了，我今天也没时间烤兔子了，就先吃些果子应付一顿吧，明天早上就把那两只兔子给炖了。” 闻言，见秋加快了咀嚼的速度，心里却似乎有一阵暖流涌过。 这样的唠叨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你今晚就只能睡在外面了，这几天估计都没雨，我明后天搭个棚子出来，大概也就行了。” 等见秋把那些果子吃下大半后，老头子伸了个懒腰，说：“那我回去睡了，你也好好睡。” 见秋望着头顶的明月，竟然也渐渐起了困意。 第二天一早，天边才变成鱼肚白，老头子便起了，人老了总是会习惯早起。老头子去河边把昨天抓到的那两只兔子收拾了一下，放在锅里，然后加了水，端回来，往里面丢了一块石头，放在简易的土灶上生火煮了起来。 “兔子多的时候偶尔烤烤也行，不过还是炖着好，烤把油都烤掉了，炖着就不会浪费了。嘿，你知道那石头是什么吗？是盐石，我也不清楚，反正洗过之后还有咸味。刚来的那阵子，没有盐，嘴里都淡出鸟了。” 见秋默默地看着，嘴里稍微哼了两声。 老头子听到回应，嘿嘿笑了两声：“你也想吃是吧？那可不行，这两只都是我的，我要是不吃点荤的，可摘不动果子，搭不起棚子。不过我昨天看见一个马蜂窝，大概有蜂蜜，等忙过这阵子，什么时候有力气了，就去给你掏蜂蜜。” 见秋又哼了两声。其实没什么意义，只不过是不想让老头子自言自语的太无聊罢了。 但对方显然没有理解见秋的哼声，还总是解释出奇奇怪怪的意思来，但即使是这样的相处，似乎也透着和谐的气氛。 见秋的外伤渐渐好转了，也能爬几步甚至走几步了，不过只有她自己知道，内伤还没解决。 她跟着老头子出去捕猎，或者摘野果。老头子年纪已经很大了，当初搭个棚子都断断续续搭了很多天，何况如今，几乎都是见秋在帮他，不然凭老头子一个人，不知道要有多吃力。 到了夜里，老头子睡了，见秋便开始修炼，调理内伤，顺便替老头子看着点，解决了几次毒蛇之类的东西。 再后来，老头子几乎是迅速地衰老下去，连见秋都有些震惊，她从不知道，人族在最后那段日子里，到底苍老得有多快。 见秋一直守在老头子身边，帮他摘果子，把果子捣碎了喂给对方，甚至煮过山鸡汤，或者陪对方晒晒太阳。 那是一段很长又很短暂的时光，见秋觉得自己那段日子过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丰富许多。 老头子有时候看着她，会说：“你真像是个人，说不准成精了呢。” 见秋没有任何波动，似乎听不懂一样。因为她知道，老头子不需要一个成精了的熊，他只是在怀念那段养熊的日子。 告别的那一天终于还是来了，老头子躺在木榻上，沐浴在窗外映进来的阳光里，抚摸着见秋的头顶。 明明总是吃素，却还是有着一身油光水滑的皮毛。 “你陪我好久啦，大概也要到岁数了吧。” 老头子笑着，目光落在外面树叶倒映的金色阳光上。 “我爹说，我们沈家世代驯兽，但绝不可入皇宫。是我错了啊，我不该进宫，不然怎么会害了那么多的兽类。” 他转过头来，看向见秋，又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说：“我还没给你掏蜂蜜呢。” 但是似乎也已经没机会了。 见秋感觉到头顶的那只手顺着她的皮毛滑落了下来，她摇身一变，幻化出人形。 是的，她已经修炼出人身了。 见秋把那只手放到对方身侧，说：“没关系，反正我也不爱吃蜂蜜。” 见秋最后把对方葬了，按人族的习惯，就葬在屋子旁边，碑上只有一个“沈”字。她把屋子里那把弓箭取了下来，背在了身上，然后最后去那个棚子里看了看。 她在这里住了将近二十年。 那棚子和木屋一样，被补过很多次，先开始是老头子去补，后来老头子没力气了，便是她补。只不过她用的是法术，而且补得很小心，老头子一直没看出来，还以为是自己搭得结实。 见秋摩挲着用来支起棚顶的木头柱子，指甲轻轻划动，便刻下了“见秋”二字，想了想，又在上面加了一个“沈”字。 以后，她便叫沈见秋好了。 见秋用来纪念望绣，沈用来纪念老头子。沈见秋，代表的是她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沈见秋最终离开了那座山，她还需要修炼，也还需要去找望绣。 她得去看看对方过得好不好，否则哪里能放心，毕竟望绣，实在是太蠢了一些。 从出生开始，她就已经习惯了看着望绣了。 她不想去天厥山，所以在外面一边修炼一边等望绣，也没有太久，等她弄清楚来龙去脉之后，望绣便也到了历尘劫的时候了。沈见秋把望绣带走，去取回了对方失去的那段记忆。 最终，一切尘归尘，土归土，望绣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沈见秋其实心里也早就差不多猜到了，但是她不能拦着望绣，因为她知道对于望绣来说，金蟒到底有多重要。 她只是最后带走了望绣，把对方葬在了白虎岭的那个山洞里。 沈见秋不恨木夭，因为做出选择的人一直都是望绣自己，她只是觉得，木夭配不上望绣罢了。 就算曾经对方出于感恩，照顾过望绣一段时间，也不能掩盖对方是一个冷血动物的事实。望绣太过温暖了，或许曾经温暖过金蟒的心，但那也只不过是短暂的泡影罢了。其实早就注定了，他们两个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何况望绣已经踏上了修仙之路，如今陨落，便是消亡，再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了。 如果当时望绣再撑一会儿就好了，孔雀明王的降泽，也只限于那些存在未超过三炷香的新魂，对望绣已经不起作用了。 但或许命运便是如此，总有交汇，也总有离散。 好在，至少她会铭记。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69章 皇帝不好当 我是云朱大陆名义上的第一任当权者，也是有史以来年纪最小继承皇位的人。 但对我来说，这些都是可有可无的，因为谁都知道真正的当权人是我的母后，但她一直没有称帝。 我知道很多人都对此有着疑问，但其实以前的我也不太明白，但如今，我好像能读懂一些了。 因为母后最在意的，便是那些条条框框能烦死人的规矩。 “陛下，陛下——” 听到那拖长的调子，我便知道是谁了，一定是母后新派给我的女官清欢。母后说等我十八岁生辰的时候让我亲政，清欢便是我十七岁生辰那天来到我身边的。母后说让我们先熟悉一年，清欢以后会是我很好的助手。 “怎么了？” 我是不太喜欢的清欢的，由于某些原因，这一代的宗亲子弟是很少的，而且我从出生起便接受皇帝的教育。久而久之，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读书，一个人做功课，而不需要有人陪在身边。 而突如其来的清欢很显然打乱了我的节奏。 清欢穿着一身水绿的裙子，花顶髻上戴着同色的珠花，看着年纪比我还小，但唠唠叨叨的，跟母后一样的迂腐。 我也就心里这么想想，说是不敢说出来的。 清欢跑过来，脸不红气不喘地说：“陛下，太后娘娘说了，要您下午练习骑射，上午读书，您这怎么往马场走了呢。” “下午天气炎热，在马场容易中暑，事情总是需要变通的，怎可拿冬日定下的规矩约束夏季？” 我停下来，对着清欢这么解释着。 但似乎没什么用。 “可是太后娘娘说了，是……”清欢又开始了。 “等等，”我打断她，“你为什么总是要强调母后说的话？你难道不应该听从朕的指令吗？” “可是……” “可是什么？”我最烦的就是清欢的这一点，每次都是太后长太后短的，“清欢，你要知道，你现在要跟从的人，是朕，不是太后。” 我不想再听她讲什么，直接摆了摆手，说：“好了，朕要去马场了，你要是不跟朕一起，就回去找母后吧。” 反正她就喜欢听母后的话。 这次清欢没再拦着我，一脸纠结地看着我去马场，却也没跟上来。 但我猜她应该也没有去找母后，一般母后不召见她，她自己是不会主动过去打扰母后的。 再过几天，便是十八殿主回云朱城的时候了。十八殿主是用来监督九位州主的，自然不可能长驻九州，一般是每三年重新派一批。 当初母后创立云朱的时候，身旁没有几个亲近的人，所以分封九州主时一般都是功臣或者原本七国的皇亲国戚，不过当然没有让他们管理自己之前居住的地方，而是换了些他们没去过的地方让他们管理。 并且说了，只要他们履行义务，不做什么不好的事情，便可以世袭下去，但只能传位给嫡子女，而庶子女要全部送到云朱城来，接受统一的教导。 一般那些庶子女会和云朱城的一些官员的孩子一起上课，但只是一部分课，还有一些则是不同的。我偶尔会去看看，感受一下那里的气氛，但大部分时候都是单独有老师授课，毕竟我是皇帝，不可能和他们学一样的东西。 而这些孩子，年龄都不太一样，这一次的十八殿主被召回之后，便会让年纪大一些的那批抽签成为新的十八殿主，以后也多半会如此。而且听母后的意思，以后三年一轮换，并不一定不会再让上一批殿主继续做下去，只不过地方大概会换一换罢了。 至于抽签，那是我亲自抽，里头的门道可多着呢，安排一个地方而已，根本不成问题。 不过这一次可以随便一些，因为上一批殿主都不会参加抽签了。 母后已经安排他们入朝为官了。 我看着金瓶里那一把紫檀镂花木签，再抬头打量了一圈那十八个有男有女尚显青涩的面孔，有我认识的，也有我不认识的。但我没时间去想太多别的什么东西，随手一勾，便抽出一根木签来。 “这支签上的名字便是去与云朱城最近的定欣州的人选之一，你们要猜猜吗？”我的目光扫过之处，无人应答，我颇有些无趣地耸了耸肩，接着说，“那朕再抽一支吧，一起公布了得了。” 我又从金瓶里抽了一支，然后把手里那两支木签都丢在一旁蒙着金黄色绸布的桌案上，叫清欢宣读。 清欢念了两个名字，以及他们的身世。那两支木签便被人拿下去刻上“定欣”二字，再拿回来呈给二人。 那两个人上前谢主隆恩，我便让他们退下了。 至于那两支木签，则是他们的通行证。想要伪造也不难，但总共就十八根，而且早就让人登记在册了，画像也已经开始送往各个州了，伪造的意义也没有多大。那么大一根紫檀木，也很费钱的。 这事情就算是解决了。 但很快就要到我十八岁生辰了。 皇帝的生辰，总是要大办的，何况这次还有些更加重要的意义，自然不可能简简单单就算了。 母后早就命人替我做了新衣裳，很隆重的一身，也确实很重，光是头上的冕冠便是纯金的，又镶嵌了宝石，还缀了不少东珠，沉得很，弄的我还没开始呢，脖子就酸了。 要知道我以前基本上是不上朝的，及笄了之后也只是摆个样子旁听，从今往后，母后便不会再出现在朝堂上面了，一切都要我自己决断了。这么一想，总还是有些不适应的。 我不太想每日忙于朝政，哪怕我从出生开始，便知道自己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天服务。 母后穿着一身用金线绣着百鸟朝凤的玄色华服走进来，挥退那些为我更衣的侍女，替我理了理衣领。 “当年你父皇要求，唯男儿可当帝位，甚至早已授意他人准备好了偷梁换柱之计。但哀家不肯，哀家说过，会将你培养成一个优秀的帝王。吾儿，从今往后，云朱大陆便将听从你的指令，云朱大陆上所有的百姓，都会见证你的成功与否，莫要让他们失望，也莫要让哀家失望。” 我蓦地睁大眼睛，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道：“母后，您……” 母后与我平视，但我总有一种她在俯视我的感觉，她的声音依旧沉静：“哀家不会再理会朝政，今日过后，哀家便前往德音寺礼佛。” “这……”我愣了愣，问，“儿臣记得您从不礼佛的。” 甚至几乎没有去过佛寺，连最出名的德音寺都不曾去过。 母后注视着我，说：“哀家不信佛，只是想后半生安宁一些罢了。” 我没再说话，因为母后的话，是我永远不敢反驳的，甚至连劝阻都几乎没有过。 她离我很近，像是寻常人家的母亲一样，常常问我功课，几乎每日都会抽出时间来陪我。 但她又离我很远，我几乎从来没看懂过她，她永远是那么强大，完美，无懈可击。我拼尽全力，也只能望尘莫及。 那一天，母后带着我站在大殿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权力交接。 那一刹那，整个云朱城外围都燃起烟火，鞭炮声比过年还热闹。我想，这应该是一件值得欢喜的事情，至少有那么多人都在欢喜，哪怕不一定是为了我。 我好像明白了母后身上的那份责任，那不是轻飘飘的两个字，而是一种无形的，能够将人压得脚踏实地的东西，那是一种力量。 而我感受到的不仅仅是责任，还有使命。这是我与生俱来的使命。 母后向来言出必行，在第二天，她便坐上了前往德音寺的马车。她用这种态度，告诉我，她再也不会替我解答朝政上不懂的问题，我必须自己去思考，也必须自己去判断。 这时候清欢的作用渐渐显露出来。她的记性真的是令人叹服，看的书籍也好，听百官说过的话也好，都记得一清二楚。而且她可以常常出宫，替我了解民间的事情。她的身手也很好，不仅独自出宫能完好无缺地回来，还能时常贴身保护我的安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母后离开了皇宫的缘故，她也不再经常提起母后了。 只是偶尔还是会提起来。 “陛下，您已经到了双十年华，应该选一个皇夫了。” “哎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朕一个人每天忙这忙那的就已经很烦了，再找一个皇夫回来，那不是烦上加烦吗？” 清欢替我磨了墨，继续说：“皇位总是需要有人继承的，太后娘娘也差不多在这个年纪生了您，于是才有心力将您培养至如此。况且太后娘娘也说过，这皇位传男传女皆可，您生下来之后自会有人教养，不需要您自己费心的。” 我大笔一挥，写下一个“龟年鹤算”，准备送去给太傅当寿礼，嘴里继续跟清欢闲扯。 “朕看你倒是挺替朕费心的，连这些都替朕打算好了，只是朕就是不想嫁人，你费心啊，也没用。” “这怎么能算是嫁人呢，”清欢反驳，“您那是招人入赘，以后皇子还是要跟您姓的。” 说起这个，原本按照习惯，我应该随父姓沐，但母后却让我姓陆，但母后现在姓云，本来的姓又是赵，而且当初她算是徯国公主，徯国国姓是萧。这样下来，也真是说不清楚我姓陆是怎么来的了。 我没敢问母后，但是瞎猜似乎也能猜出来，因为我叫陆云朱。 我一直觉得这名字其实就是云朱大陆的意思。至于其他人的理解，也没几个其他人敢叫我的名字，我估计他们多半都不太记得我的名字，所以想法什么的，还是免了吧。 但是皇夫的事情似乎确实需要提上日程了，因为宗室子弟基本上没有，想要找个人出来继承皇位都难。只是这皇夫上哪里去找，又是一个不能回避的问题。 我想了想，说：“算了，你明天挑些人选的画像送来给朕吧。” 清欢面上努力不动声色，语气却难掩的欢快：“是，陛下。那要准备百花宴之类的宴请一些人过来吗？” 我捡起刚刚卷起来的画轴敲了敲她的脑袋，说：“宴请什么？这事情也能闹得人尽皆知吗？暗中进行，暗中，懂不懂？” 清欢立刻点头，再三承诺：“是的陛下，微臣懂了，微臣这就去安排。” 我把画轴放到桌子上，摆摆手，道：“去吧去吧。” 这事情确实是不能闹得人尽皆知的，不然我御书房的门槛能被那些大臣们踩烂。 不是我说，我真的怀疑每个人都有做红娘的天赋，当初几家求我赐婚的大臣，中间总有那么一二三四五个牵线的，五花八门，什么品级的官都有。而且他们还总能牵出一些与众不同的线来，搞得我还要派清欢去查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不然我都不知道给谁和谁赐婚。 我可不想这种事情在我身上也发生一遍，那真的太可怕了。 第二天画像就出现在了我寝宫的桌子上面，御书房还要会见大臣什么的，被撞见了就太尴尬了。 不得不佩服清欢的效率，真的是种类齐全，还在画像后面写明了身份背景什么的，大概是熬夜下了苦功夫了。 “朕都不知道，原来云朱城竟有这么多青年才俊。” 清欢跟在我左右，好在需要的时候为我解释。 “回陛下，这些确实都是云朱城的，毕竟各地口音难免不同，万一太远了口音不同难以交流，也不好相处。” “嗯……”我点点头，“口音问题，确实难以解决。” 不过没纠结太久，我就看到了一副画像，有些顺眼，问：“这是谁？” “啊，这是林元帅的小儿子，之前被您派到定欣州去了，不过很快就该回来了。” 怪不得有些眼熟，算算日子也确实快到了，三年啊，真是一眨眼。 “就他吧。”我没想太多，一锤定音。 至于对方的感情史什么的，能被清欢呈到我面前的，基本上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事就算翻篇了。 只是等到见到林元帅小儿子的那天，我还是不得不崩溃了一下。 谁知道只在外面呆了三年口音就会变的啊，而且定欣是哪里？那可是离云朱城最近的一个州啊，怎么口音就能差这么多呢？ “陛下，云朱城用的是当初沐国含光城的口音，离定欣还是有些远的。而且据说林元帅的小儿子每天深入百姓，很认真地在了解民生呢。” 我一把推开清欢，说：“传朕旨意，都给朕统一口音！就先……就先从云朱城开始吧。”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370章 在更远处重逢 传闻冥界的空相火域有九冥圣火，但莲姬在空相火域找了很久，也没有见到过。 事实上整个冥界都没有见到过。 但冥王说，九冥圣火是真实存在的，而且就在空相火域。 于是空相火域中常常出现莲姬的身影。 据说空相火域是九死一生之地，但莲姬出入，却如入无人之境。她对那里实在是太熟悉了，但是不管是最初，还是如今，她都没有见到过九冥圣火。 她能对寒子呇说出一番真假虚实的道理，到了自己这里，却也行不通了。 但时间已经不够了，她不能再孤注一掷地花费时间去寻找九冥圣火了，因为影莲鉴已经撑不了那么长的时间了。 当初天后将影莲鉴扔到冥界黄泉，便几乎是去掉了影莲鉴半条命。而且由于天后的禁制，影莲鉴不能自己修炼出仙籍和神格，寿数总是有限制的，如今镜面上已经多了一道裂纹。莲姬能感觉到，影莲鉴的灵力大不如前了。 她还可以在冥界继续存活下去，影莲鉴却快要不行了。 可如果没有影莲鉴，她的存活又有什么意思呢？ 莲姬找了这么久的九冥圣火，不过是想要修补影莲鉴。本来其他界也有圣火，但她和影莲鉴都不得离开冥界，自然也无法去找其他圣火，而且圣火也很难被取走带往别处，所以莲姬只能寄希望于找到九冥圣火。 可九冥圣火却迟迟没有踪影。 而且到了如今，圣火已经没用了，纵使能修补镜身，也难以修补影莲鉴的魂魄了。这种魂魄的损害和衰竭，不是她能修补好的。 “我该怎么办？”她垂下眼睫，眸光落在影莲鉴上，“我希望你可以一直陪着我。” 影莲鉴无声地沉默着，但莲姬知道，对方此刻心中一定很担忧，他总是不希望她难过的。 莲姬最后想到了一个办法，而这个办法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她求上了天冥山。 她被天后禁锢在冥界，按理说是不能离开这里去往魔界的，但莲姬一步一叩首，最终感化了佛门，天后看在佛门的面子上，终究还是让步了那么一点。 为什么不叫仙枍自己过来？其实只是因为，莲姬的请求，要求她必须拿出这样的诚意。 饶是仙枍也没有想到，对方的请求竟会如此令人惊讶。 莲姬走到了最后一步，她收起步伐，双膝一折，“扑通”一声，便跪在了仙枍面前。她将影莲鉴小心地放在身前，然后俯身，朝仙枍叩首。 “莲姬，你这是做什么？” 仙枍从坐垫上站起来，皱着眉，垂眸望向莲姬。 莲姬缓缓直起上半身，却没有站起来，而是继续跪着，眉眼间波澜不兴，说出来的话却不啻于平地惊雷。 “我还有最后一滴泪，可唤回苍旻的魂魄。” 因为苍旻已经失去神格，所以他的名字也不再是避讳，可以直接念出来了。 仙枍却愣在了原地，张口结舌，呐呐不敢言说。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也很怕这些都是假的，毕竟莲姬从冥界一步一叩首地来到她面前这件事就很像是假的。 但仙枍知道，莲姬刚刚确实说了这样一句话。她说，可以唤回苍旻的魂魄。 “这……怎么可能？”仙枍嘴里这样说着，目光却牢牢锁在莲姬身上，希望对方肯定地告诉自己，这是真的。 莲姬也没有辜负她的期待，说：“‘冥界莲姬一滴泪，可唤天地生死灵’，这句话自然不会是假的。苍旻既然还存于天地，又为何不可唤？” “你……”仙枍顿了顿，“你知道？他的魂魄真的还没有消亡？” 虽然之前帝旿跟她这么说过，但是仙枍心里其实并没有信太多，她心中仍然有一部分地方认为苍旻已经消亡了，而剩下的那些，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可如今莲姬也告诉她，苍旻还没有消亡。 莲姬抬头，直视着仙枍的眼睛，说：“我在黄泉之中修出仙身，又奉冥王之命掌管冥界，天地间生死之灵，我均能感应到。苍旻的魂魄尚存，只是不知所终，我当然可以唤回他的魂魄。只是……” 这次换成莲姬顿住了：“只是，我要你拿一样东西来换。” 仙枍自然明白莲姬费劲心思来到此处，自然不可能是白送她东西。 她按捺住心头的激动，问：“是什么？” 莲姬看着仙枍，吐出了几个字：“你的神格。” “我的……神格？”仙枍不确定地重复了一遍，这种请求，让她都觉得匪夷所思。 但莲姬很快便认真而肯定地再说了一遍：“对，你的神格。” 仙枍眨了眨眼睛，不解地问：“为什么？” 那一瞬间，仙枍好像看到了莲姬眼中划过了一抹哀伤。 “只有你的神格，能让影莲鉴永生。” 影莲鉴属于冥界，不能接受神界的神格和仙界的仙籍，灵界妖界尚在发展，并没有这种东西，冥界也只有她一个有仙籍，人界就更不用提，所以最后思来想去，竟只有一个魔尊合适。 而且恰好，魔尊需要她的眼泪。 是的，仙枍很需要莲姬的眼泪来唤回苍旻。 而莲姬现在赌的，不过是苍旻在仙枍心目中的地位。 仙枍蹲下来，与莲姬平视，然后苦笑道：“你明明知道，我不可能拒绝的。” 因为苍旻之于她，就像影莲鉴之于莲姬，都没有选择的余地。 莲姬知道，她赌赢了。 仙枍拉着莲姬站起来，才收回手，问：“是我先将神格给你吗？” 莲姬深深地望着她，缓慢而有力地摇了摇头，说：“不必，我先帮你唤回苍旻的魂魄。” 这是莲姬对仙枍的信任，所以愿意先履行承诺，而不怕对方反悔。 仙枍听懂了对方话里的意思，扬起唇角，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莲姬没再说什么，她阖上眼帘，身周卷起一道风旋。 仙枍稍稍退后几步，屏气凝神，不敢打扰对方。 过了很久，莲姬紧闭的双眼中自左眼缓缓溢出一滴血泪，沿着脸颊下坠，在落到半空时被莲姬抬手接住，然后刹那之间，红光大盛，自莲姬的指缝间泄出来，差点连莲姬都收不住。 但随着时间推移，那莲姬手中的红光渐渐减弱，最后消失不见，莲姬摊开手掌，仙枍便发现她的掌心中空空如也。 “那滴泪……” 话音未落，仙枍便看见有红点在空中凝聚，渐渐汇聚，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凝成了一个很微小的红点，若不是仙枍如今的目力出众，恐怕都很难看清。 因为那实在是太小了，宛如一粒尘埃。 而那个小红点瞬间飞向天际，连仙枍也没能反应过来，便消失不见。 “那滴泪是怎么了？”仙枍终于把这句话问出口来。 也不怪她会有这个问题，毕竟她不是第一次看莲姬唤灵了，自然看得出来这次的情况不太一样。 莲姬的脸色有些苍白，她缓缓坐到地上，抬手在地上摸了摸，然后将影莲鉴抱进怀里。 仙枍这才注意到，莲姬到现在都没睁开眼。 她不由问到：“你的眼睛……” 莲姬摇了摇头，淡淡地说：“大概已经瞎了。” 这就是她三次唤灵之后的结果，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事情发生的时候，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仙枍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大概已经知道了莲姬这样的原因是什么了，从刚刚莲姬到她面前的时候，就说了，这是最后一滴泪。 那句传言里把莲姬眼泪的功效说得清清楚楚，却没说清楚这眼泪是有次数限制的，也没说清楚莲姬会为此付出什么代价。 一时间有些安静。 但莲姬很快打破了这份安静，她好像无所谓自己的眼睛是否还能看得见一样，依旧冷静地陈述着事实。 “苍旻的魂魄在很遥远的地方，我不能将他唤回来。但待他转世之后，左眼眼角处应该会有一颗红痣，很小，只有一粒尘埃那么大。我已算清了时日，尚有千年万年之隔，届时你可以去寻他。” 仙枍虽然有些失望，但到底松了一口气，只要对方还未消亡便好，只不过是等待而已，她等得起。 “我现在将神格给你？” 莲姬的身体有一瞬僵硬，继而缓慢又艰难地摇了摇头。 她说：“我未将苍旻的魂魄唤回，不算履行了承诺。” 仙枍没想到莲姬会这么说，可是对方的眼睛……仙枍的目光落在那双紧阖的眼睛上面，神色有些不忍。 “但你告诉了我如何找到他，其实效果差不多的。” 莲姬却没有松动，她转而问到：“你知道你失去了神格，会怎样吗？” 仙枍怔了一下，她没想到对方顾及的是这个问题。 但她其实不太在意，因为至少不会消亡。 “我之前修出过仙籍，若是神格没了，大概会降为仙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莲姬却并不认同，她说：“你如今掌管魔界，压制和约束一众魔修，若没了神格，举步维艰。” 确实是这样。自从仙枍当上魔尊之后，她就一改之前苍旻的做法，开始有意识地引导魔修，探索和发掘适合魔修的功法，好让魔修不再需要去害人。如今大部分魔修已经接受了她的说法，开始吸收浊气来修炼，刚好与修仙一脉吸收灵气相反，但也有不小的成效。 本来就还没有推及所有魔修，若她再没了神格，怕是现有的这些魔修也要造反了。 而且她还要护着暂住在天冥山上的蒲牢和鲸。 莲姬脸上挂着果然如此的表情，接着说到：“我本想着，若是唤回苍旻的魂魄，以他之能，自然可以再证神格。但如今苍旻未归，而魔界又不能没有魔尊，我便不能再让你交出神格了。” 仙枍站了一会儿，也没回答，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她蓦地蹲下来，双手按在莲姬的肩膀上。 “莲姬，你到如今都还能替我着想，我很感谢你，但是我绝不能因为你说的这个原因，就对你现在面对的问题不理不睬。苍旻对我来说很重要，他出事我难过至此，我想你如今的心情大抵与我相同。我既然可以感同身受，又怎么会见死不救？” 莲姬能够感觉到，自己肩膀上的那双手温暖又充满力量。是啊，仙枍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略有些懦弱的小姑娘了，她可以做出更大的决定，不是仙霂那种目空一切的自信，而是一种更加有力，更加沉稳厚重的承诺。那是一种知晓自己的责任，并愿意承担的情感。 仙枍不是那个一天到晚游山玩水，把墨汁泼到她身上的仙霂。莲姬想，她早该分清她们了。 仙枍将一只手从莲姬肩膀上挪开，然后轻轻地贴在了影莲鉴上。 她说：“我会与它建立神契，从此以后，我与它神格共享，等到我去找苍旻那天，神格将完全归属于它。” 在那之前，她会处理好魔界的事情，然后放下一切，去与苍旻重逢。 “你……”莲姬第一次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静静地坐着，等待着仙枍与影莲鉴结完神契。 莲姬没有想过还有这样的方法，也没有想过仙枍会为她至此，但仙枍没有跟她说许多，便直接做了。 或许确实是这样，经历的事情不同了，在意的东西不同了，人就也会变得不同了。 苍旻还在很遥远的地方，那是一个莲姬感受不出来的人间，但她知道，不管是千年万年，还是沧海桑田，仙枍都会等下去，也都会等到那个人。 他们会在一个更好的人间重逢。 或许苍旻也是这样想的，在一个更远的地方，他们不必再理会这些命运加诸在他们身上的责任，也不会再受到这些陈年往事的限制，他们会更加幸福。 仙枍在与影莲鉴结神契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画面，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在玉妖离开后从一片混沌中睁开双眼的一只小玉灵。 小玉灵好像明白了什么，突然大哭起来。 有个仿佛从天际传来的声音响在小玉灵的耳边，那个声音悠远而浑厚，说着： “以后，你就是天界的公主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