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朝英雄传》 作品相关 新书感言 新书感言呢,其实也没什么感言。主要还是开个作品相关之卷,以备不时之需...... 我呢,没事儿喜欢写个诗词,也大多不太工整。也不是说不能工整,是有时就想这么写...... 正所谓意在笔先,神余言外嘛~ 太过工整的诗词,往往就差了意境。 我打算出个诗集送人,人家说您可别送了,送我诗集的都好几个了! 得!上赶着不是买卖啊,我干脆写书吧。 以诗成文可能达不到,但顺口溜儿和打油诗在下成套成套的。 反正书中人物的诗集都我一个人儿写,想怎么写怎么写。兴许都是一个调调,但本人已经尽力了。 跑题了,回到新书。 打算写历史题材的,不然不好编词啊。 不是不能写穿越,但写穿越回去吊打古人的太多了。而且是三百六十度全方位吊打,美其名曰古今文化对碰。(其实也没毛病) 先知先觉吊打、诗词歌赋吊打、攀科技树吊打......造这个、造那个、造把冲锋枪给骑马拿刀的都突突死了。 嗯,读着确实挺爽的......,我也爱看,但我不想写。 不写穿越,纯写历史显然不行。当然,也许是我写的不行。至少《万寿帝君朱厚熜》没人看,我也不推荐大家看。(正史不如野史,野史不如胡编) 好了,那只有架空历史了。(下定决心,开始胡编) 这部《东朝英雄传》融汇了很多有的没的,除了我的大自在诗词之外,有心之人可以看到不少有趣的东西。懒得琢磨的朋友,哈哈一笑而过,亦是未尝不可。 说是架空历史,也并非全盘架空。(我开始以为我可以全盘架空,但自己画张地图逐一命名这事儿,实在是让在下望而却步) 《东朝英雄传》基本算是军事战争题材,地理上参照的是东汉十三州,很多地方今天仍然建在。 这也是我颇为自得的地方,先写好诗词,以后去旅游时便可负手即兴赋诗一首。话说即兴赋诗这个难度其实挺大的,天下才共一石,曹子建独占八斗。七步成诗并非易事,我走上一小时也写不出个像样的来。 好像又跑题了...... 嗯,整部书的故事基本从第十章开始(好吧,铺垫九章我也没想到),所以前面会每日更两章,之后酌情而定,毕竟我写的不快还老想改...... 有评论指教之处当然最好,闻过则喜嘛,我也需要集思广益。但请不要骂人,不喜欢看,不看便好。君子绝交不出恶语,我是个九流诗人不假,但也是名健身爱好者来的。 好了,感言就感到这儿吧。 这部书我写的比较用心,主要是自己喜欢。希望自己能坚持写完,也希望能带大家去到一个未曾有过,又似曾相识的年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作品相关 楔子 ΣΣ g 䶮 e д 䶮 飬 áΨ 磬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一章 燕朝天下归东朝 上古荒朝,乾坤两国相斗,不知经年。 后,乾国灭坤国,一统天下。改国号为乾,分封诸侯列国。 乾朝末年,诸侯征伐不绝休,往来相攻如仇雠。乾王弗能止。以致烽火硝烟连年,五州生灵涂炭。 一代人杰燕灵山横空出世,纵横开阖,扫清寰宇。 历经四十余载,灭国十三。熄神州烽火,建大燕王朝,自封燕灵王。定中山灵阳为王都。 燕朝十五年,燕灵王薨。 燕阳王即位。燕阳王有二子,一为长子燕东来,一为次子燕北还。 长子燕东来乃王后所生,性格平和,温润如玉,素有贤名。 而次子燕北还则是聂妃所生,英伟挺拔。精于兵阵且武艺超群。于军中颇有威望。 燕阳王尤喜次子燕北还,常赞其有先祖灵王之风。 燕朝七十三年,燕阳王携聂妃及次子燕北还巡疆,不料于途中薨于东州彭城。 燕北还称燕阳王临终口谕,令其即任大燕王位。同时任其舅父聂人杰为大司马,领大将军印,统领三军。封其兄燕东来为定南侯,远赴南州,即日启程,此生无诏不得再入王都灵阳。 燕东来闻讯大怒,呈出阳王遗诏,即位燕东王。尽起中山九城之兵,步骑共计三十余万,命大将军云傲之子云海为前将军,赴东州讨逆。燕东王御驾亲征,欲剿杀叛军,生擒其弟。 岂料大军行至途中,宋侯、赵侯、晋侯分别起兵奇袭中山郡。王都灵阳空虚,无兵可守。大将军云傲率三千禁卫死战,鏖战一昼夜,灵阳城破。 大将军云傲率禁卫冲阵十余次,身受数创,不慎落马。仍高呼杀贼,一人一刀,步斩千余甲。后为叛军万骑,踏为肉泥。所率三千禁卫无一生还。 王后得知,携众妃于先王寝殿自焚以全名节,天下皆惊。 燕东王胸臆摧破,泣血横流。弃辇乘马,号令三军,挥师回朝。誓要灭三侯,夷三族。 大军急行至交河,又突遭雍侯和夏侯的伏击,兵马折损过半。 燕东王于马上捶胸大喝三声: “天亡大燕,吾之奈何!” 随之急怒攻心,吐血坠马,人事不省。 雍兵、夏兵合计八万有余,退至河间一带。狼顾鸱张,扼住各处隘口,可攻可守。河间乃大军回朝必经之路。灵阳又远隔千里,灵阳城外尚有三侯十余万兵马枕戈待旦。 前将军云海虎目落泪,扼腕长叹: “云某有负王恩,愧对亡父。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啊!” 云海且战且走,欲率残部护送燕东王前往东州东原。 东原、乐安、南并、天翼四郡,为程侯程道淳封地。程侯程道淳与大将军云傲本是生死至交,云傲的长姐云娴,又嫁与程道淳,乃是程道淳正妻。 云娴得知兄长战死已是日日以泪洗面,卧病不起。又闻云海新败欲来投奔,急求程侯出兵接应,保住这云家最后一丝骨血。 程侯亲率三万铁骑,一人双马,星夜兼程。 三日行军八百里,于四日晨时,直击雍军、夏军两翼。云海回军乘势掩杀,终退雍、夏两家之兵。 程道淳与云海汇兵一处,护送燕东王回到了东州乐城养病。 再说燕北王与其舅父聂人杰驻军彭城,诓鲁侯、宁侯前来吊唁先王。鲁侯托病未至,宁侯前来被俘。 燕北王以宁侯为质,得了宁侯的琅琊、东海二郡,收编三郡军马。最后,燕北王以宁侯不敬先王之莫须有的罪名,灭宁侯满门,夷三族。 鲁侯忙调兵各郡,以防燕北王来袭。 燕北王兵不血刃便拥兵十万,占得三郡四城。心机之毒,手段之狠,令人发指。终显其枭雄之姿。诸侯间亦不再轻信燕北王之前所言先王口谕一事,仍奉燕东王为王室正统。 燕朝八十一年,诸侯不来朝奉燕东王。无视王命,互相征伐。大燕王朝名存实亡。 燕朝八十三年,各诸侯纷纷立国。以宋国、赵国、晋国、雍国、夏国为首,联名上书燕东王。命其昭告天下,燕朝已亡,且不可再以燕为国号。如若不然,天下诸侯共击之。 燕东王气得撕烂锦书,吐血大骂不止以至昏厥。朝中文武闻此俱是悲愤不已,更有老臣自缢家中,以全名节。 燕朝八十四年,燕东王被迫昭告天下,以东州乐城为王都,乐安、东原、南并、天翼四郡为辖地。改国号为东燕,改年号为东朝元年。 同年,燕北王以东州郯城为王都,以彭、琅琊、东海三郡为辖地。立国号为北燕。 东朝三年,东州,东燕。 燕东王迎娶程侯之女程青君为王后。封程侯程道淳为程国公,子嗣世袭爵位,与国同休。封前将军云海为大将军,领大将军印,统领三军。其余麾下将领皆晋爵一级。 东朝五年,东州安国与延国交恶日甚,安王安锦和欲起重兵灭之,唯恐身后鲁国袭其背。 燕北王欲诓杀鲁王一事早已天下皆知,鲁王亦曾放言必报此仇。只是鲁国新灭任、济二国,不宜再起战事,一时之间图之不得。 安王安锦和思前想后,遂与北燕燕北王结盟。赠战马一万匹,粮草十万石。同时许诺,若打下延国,再赠燕北王一城之地。 燕北王允之,派大将军聂人杰率步卒三万,出琅琊,进军延国射阳城。燕北王则亲领大军,坐镇彭城。以备鲁国出兵,偷袭安国泰山郡。 安王安锦和命其胞弟安锦海为骠骑将军,领轻骑三万,铁骑一万。奔袭广陵。 安王安锦和亲率一万禁军,五万步骑,攻城器械、粮草辎重无数。向延国王都延平进发。 广陵城乃是延国粮城,岂可不救。王都延平自不必多言。 相比之下,射阳城自比不得二处紧要了。是故,延王调走了射阳城的兵马以救广陵城。又从高邮和盐渎调兵三万,以卫王都延平。 安王与延王于延平城外,江都城一带久战不下。江都自古便是延平之屏障,城高池深,易守难攻。 安王安锦和此时已是骑虎难下,不得不再次下令。命驻守安国王都定安的大将军秦襄领兵增援,同时命其弟安锦海屠广陵三县,弃守广陵城,夹击延国王都延平。 东朝六年,安王损兵七万有余,终于打下了延国王都延平,延王拔剑自刎于王宫大殿之上。 安王安锦和率大军入延平未定,便收到飞鸿传书。 鲁王鲁嵩山命车骑将军潘勇率兵四万,奇袭泰山郡。命中军将军陈到率兵六万,直向王都定安杀去。 安王安锦和顾不上去想为何燕北王未与鲁国接兵,急急下令收拢残部回军。只是此时安王安锦和手下虽仍有步骑合计五万,但多伤病,可战之兵实已不足三万。 安王安锦和领军回至江都一带。看到了江都城上北燕的王旗,看到了连天铁骑,看到了立于马上,玄甲金刀、龙骧虎视的燕北王。 安王安锦和眼睁睁看着燕北王只一合斩其胞弟安锦海于马下。看着燕北王领军冲阵如虎入羊群。看着燕北王立在马上,一手执刀,一手提着大将军秦襄的人头向自己缓缓行来。 安王安锦和于马上颔首笑道: “真乃燕家之鸠虎!” 后,《东朝风云志》开篇有记道: ‘荒朝乾坤二帝,天下四海五洲,谁成千载春秋?谁归天上星斗?大燕灵王挥鞭,千里江山重收,未料后辈子孙,难敌诸侯为寇。 王图霸业顷过手,群雄逐鹿待从头。一时英豪无数,且看东朝风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章 东燕北燕各烽火 东朝十一年。 东州,东燕。乐城王宫偏殿。 燕东来头束金冠,一袭紫色华服于案前理政。 这些年东燕除去与鲁国在熙农一带恶战数场,衮城以南偶有一些山贼作乱。倒也算得上是风平浪静,国泰民安。 相比东燕的安定,北燕却是在战火中逐渐壮大。燕北王借安国之手取了延国,又伙同鲁国灭了安国。 燕北王全取了延国六城。鲁国灭安国,自取泰山郡。后又将安国的定安郡相让北燕。 燕北王只江都一战,兵损不过百。便令得北燕坐拥五郡十三城。与鲁国、东燕,三足鼎力于东州。 世人多有不齿者,称其为燕家逆子、反复小人。亦有钦佩者,继安王之后称其为‘燕家鸠虎’。 其余不论,且说令仇敌相助这等本事,便不是寻常人可以做到的。那鲁王鲁嵩山的心胸何曾如此开阔了?只道二人皆非常人矣。 燕东来于袖间翻出了一柄巴掌大小的孩童木剑,轻轻抚摸着上面岁月的痕迹。喃喃道: “伐木成剑,以赠兄兮。配此剑兮,四海威仪。执此剑兮,兄弟勠力。” 燕东王阖目,仰起头来,三绺长髯微微颤抖。怅然叹道: “还弟啊,你确如父王所言。雄才大略、勇武过人,有祖父灵王之风。可你缘何叛我?缘何如此啊?你真想要这天下吗?这便是你想要的天下吗?” 咳、咳…… 伴着急咳而起的窒息感,和喉间那股熟悉的腥甜,已伴随了他多年。 “父王旧疾日甚,不可再劳于政务了。澜儿可是要密报范妃娘娘了哦!” 燕东来忙将沾了血渍的锦帕藏于袖间。 一脸慈爱的看着眼前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虽未满八岁,却也瞧得出他日定是个美人胚子。尤是这双明眸流盼的眼睛,彷若瀚夜星辰,熠熠生辉。 “父王无恙,不得密报。小心本王禁你的足。可与你母后上过香了?” 燕星澜撇了撇小嘴,看似无礼的随手翻阅着案上的朝卷。 “早上过了,还说了好一阵子话呢。母后要我要替她、替范妃娘娘好生看着父王,我可是应下了哦。这些未理过的朝卷便交给本公主吧!” 燕东王坐过一边笑道: “好好好,你来,你来。” 说着用手指着一卷打开的朝卷。 “诺,衮城,沙河县史王向阳。掘井开荒,令沙河县又多了百亩良田。为父欲擢其为沙河县令,我儿以为如何?” 燕星澜小大人一样偏头思索道: “王向阳本是衮城王家子弟,王家三世为官,便是外戚亦无从农者。他会种地才是稀奇,倒是他身边有个名为金何在的九品主事,澜儿此前去衮城游玩时曾见过。 其祖上佃户出身,后其父立战功脱了农籍。其人年不过三十,却老似半百之人。肤黑手糙,官服朝靴,久洗泛白。 我国为官者,无论品阶,每年可领四季衣物、鞋帽十二套。我好奇之下,查此人并未短领。再查此人常年游走田间,开荒掘井、授农插秧,每每亲力亲为,以致如此。” 燕东来颔首道: “既如此,便命金何在为沙河县令,王向阳仍为县史。也好让王向阳跟着金何在学做些事情。” 燕星澜轻摇鬟首道: “父王不可,王家三世为官,于国颇有功绩。今只想为其子弟王向阳讨个前程而已,父王怎好让官宦子弟随着佃户出身的金何在学做事情。 真若如此,王家必心生怨恨。只怕那时非但沙河县、便是衮城说不上也要生出些事端来了。” 燕东王不禁动容,略有为难道: “那此事……” 燕星澜笑而接道: “此事好办,父王可擢王向阳为从事中郎,同样比郡史高了一品。让他跟着户部侍郎范雷声学学如何管理赋税、钱粮。 毕竟官宦子弟的私塾里都是有教算学的。王向阳上任后,金何在擢为沙河县史。金何在此前便已替王向阳行了许多县史之事,足以胜任。 县令之职牵涉众多,且先放上一放。金何在官升三级已是重用,再高恐遭人嫉。他又未必懂得官场之道,那时只怕令他自己也无所适从,无心正事了。父王以为如何?” 燕东来难掩激赏,笑着摸了摸燕星澜的头: “甚好,我儿慧眼如炬,知人善任。不愧为我燕家王室血脉。” 燕星澜天资聪慧,六岁时已能帮燕东王理政。 便是当日燕星澜的一句,好一个子车无忌,好一个铁犁牛耕。才有今时被世人称颂的‘天下粮仓’,熙农城。 东朝十六年,秋。 鲁王命前将军陈炼,率四万步骑为前军。 中军将军陈到,率步骑五万为中军。 抚军将军王明朔,率步卒三万,携攻城器械、粮草辎重以为后军。 十二万大军,兵发东燕东原郡的‘天下粮仓’,熙农城。 鲁王同时再令车骑将军潘勇,率三万轻骑,三万铁骑。六万骁骑,直袭东燕东原郡的衮城。 东燕可战之兵不过二十万,而鲁国发兵十八万,国内至少仍有五十余万可战之兵。鲁国大将军尉迟金坐守泰山郡,下可防北燕彭城来犯,上可虎视东燕。即能增兵东原,亦能发兵南并。 燕东王召大将军云海入宫,解天子剑印交予大将军云海。执其手,不禁动情道: “你我相交多年,名为君臣,实为兄弟。我虽勤勉,却无兵家韬略,并非雄主。蒙兄不弃,追随至今。 此番鲁国来袭不似往日,已有亡我东燕之心。今日我将东燕四郡黎庶与三军将士皆付与兄长,或战……或降,全凭兄长做主。” 大将军云海接过剑印,置于一旁。退后三步,行君臣大礼。 顿首九叩,咚咚作响。足下青石碎裂,抬首之时,已是额间淌血。云海双目赤红,咬牙言道: “微臣惶恐!王上乃大燕正统,真命天子,当世贤君。微臣能相伴王上左右实乃三生有幸。我云家世受王恩,云某祖上为大燕战死、云某父兄为大燕战死。我云海若能为大燕战死,为王上战死,死得其所,与有荣焉!” 燕东王扶起云海,哭着、笑着。 大将军云海,于王宫大殿之上,执天子剑印。 命其三子,安南将军云涛,领兵三万赴熙农,粟山县。 命其四子,安北将军云天,领兵三万赴熙农,谷海县。 命其长子,镇军将军云波,领兵三万赴熙农,九苍县。 再命抚军将军子车无疆,领兵五万,增守熙农城。 衮城以北,平原旱地,无险可守。 那车骑将军潘勇乃鲁国悍将,尤善骑兵突袭,其疾如风。一把破风大斧,常人难挡。素有‘披风将军’之称。 大将军云海欲领轻骑二万、铁骑三万亲往。可云海若被拖在衮城,熙农如有变故,又当如何? 此时,年逾古稀,久不临朝的程国公程道淳。颜苍鬓稀,一身甲胄。携其义子程豹上殿请命。欲前赴衮城,以拒潘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章 衮城熙农两奇谋 燕东王与大将军皆不允程国公前往衮城,殿上文武亦苦劝之。 程道淳言: “王上、大将军,莫忘了老夫也是善统骑军,千里奔袭之人?潘勇悍勇?哈哈哈,可比得上我豹儿否?” 说着拍了拍跪于他身侧,披头散发、肌肉虬扎的少年。 说起这程豹,得从程国公于鹤伴山狩猎。阴错阳差救得一赤豹说起。那赤豹伤愈,领程国公至其巢穴之内。巢内一幼豹正与一幼童玩耍,见赤豹归来,此幼子竟与幼豹一起扑于赤豹身下,争奶而食。 程国公此后常带药材、衣食前往鹤伴山。直至某日,程国公接回一人一豹,并收此人为义子,取名程豹。 云海轻轻颔首,素闻这程豹凶悍,兼可驱豹厮杀。 且为关键的是,程豹是东燕将领中,除云海及其三子之外,为数不多的炼气之人。那潘勇虽也是炼气之士,单论厮杀,怕还真未必是这程豹对手。 只是此子似不能语,且仅听程国公一人之令,故平日不在军中听用。 众人皆知,如若程国公往衮城,那么大将军云海便可坐守南并,向西可救衮城,向北可援熙农。同时可防鲁国大将军尉迟金北上来犯。 对于当下战事而言自是最好,只是程国公年迈,又是大将军的姑父、王上的岳丈。若生意外,如何是好。 程国公自知众人所难,行大礼道: “大王赐我程家世代公卿,与国同休。今国有难,我程家若畏缩不前,岂不令天下人笑? 我知众人所虑,只是我妻先故,我女福薄。老夫早已无所牵挂,宁愿战死沙场亦不愿老死塌上。大王、大将军、众位袍泽,还请遂了老夫此愿吧。” 东朝十六年,秋。 东燕与鲁国的战事,可谓兵危战凶之秋。 大将军云海三个儿子,于熙农三县互为犄角之势,以九万之众阻鲁国大军十二万于熙农城外月余。 程国公程道淳老而弥坚,率二万轻骑、二万铁骑。与‘披风将’潘勇,于衮城之外的千里荒原之上,令世人见识了一场扣人心弦的骑兵大战。 ‘披风将’潘勇先用闪电奇袭术。欲借兵力优势,迅速将程国公所部围而歼之。 程国公以鸦兵撒星阵破之,又用轻骑诱伏术骗潘勇引军入陷阵。 潘勇命骑兵燃副马之尾冲阵,铁骑当先,轻骑随后。以牲搅敌阵术破之。 潘勇以骑兵布大鱼鳞阵,攻守兼备,徐徐推进。此阵非兵力占优的鹤翼阵方可破之,而程国公兵寡。 谁料程道淳不以战阵破之,只用游袭术和疲劳术轮番扰之,或一击即走,或长驱直入穿阵而过。大军不胜其扰,潘勇也伤于程豹之手。只得暂且驻军。 潘勇叹服道: “程家父子,真英雄也!” 东朝十六年,冬。 熙农城外,云涛拦陈炼于粟山,云天缠陈到于谷海。 大将军云海长子,镇军将军云波,率军直袭鲁军后方。阵斩鲁国抚军将军王明朔,烧毁鲁军粮草辎重无数。 鲁王鲁嵩山闻之大怒。急命左将军黄宗义,右将军许令杰各领兵三万,卫将军皇甫川率步骑六万为中军,再携一万攻城精锐,浮游军。十三万大军增兵熙农城。 浮游军,乃是《天下奇兵录》中有记的奇兵悍卒。《天下奇兵录》中,浮游军卷有记。 ‘服杞子、啖黄精,习《壁虎游墙之术》。三年小成。无须绳梯,浮游于墙,如蝎虎蛇行。可为攻城拔寨之利器。 待至大成,能浮游于雪川冰壁之上。 然,以常人之姿,修此术大成者。百人之中,止一二人矣。’ 卫将军皇甫川年逾四十,兵法娴熟、武艺超群。是鲁国军中,仅次于大将军尉迟金的炼气高手。 更兼有‘浮游军’这支鲁国特为攻城拔寨所练的,《天下奇兵录》中的奇兵。人人身怀游墙奇功,且善用各种攻城器械。 此刻,东燕上下仅有一万铁骑,和一万大将军云海帐下的云家刀狩。 云家刀狩皆习《云家刀法》,着皮甲,配斩马重刀和十二柄飞刀。善结阵步战,步战悍勇,可破铁骑。是东燕国手中,最后的锋刃。 大将军云海留下一万铁骑守卫王都乐城,亲领一万刀狩赴熙农,迎战卫将军皇甫川。 衮城之外,潘勇被程国公及其义子程豹打的且战且走,欲有退回鲁国境内之势。 卫将军皇甫川率兵七万绕开三县,于熙农城外十里处,伺机而动。 熙农城外,粟山县云涛部被陈炼、黄宗义所围。云涛引二人至粟山盘山道,转身率军冲锋。与陈炼及其前军俱落山崖,尸骨无存。 大将军云海未出兵相救,粟山县失守。 陈到与许令杰合兵攻打谷海县云天部,云天部死战不敌,云天燃百里谷海。与陈到、许令杰及五万鲁军于大火之中,同归于尽。 谷海县失守。大将军云海未出兵相救。 黄宗义引本部、陈炼旧部、谷海郡鲁军残部。合兵七万奔赴九仓县。而镇军将军云波所部,此时可战之兵实不足二万。 大将军云海飞鸿传书至其长子云波处,书上仅留一言: “吾儿先行一步,为父随后便来。” 云波观后大笑不止,众部将不解问之。 云波笑说: “大将军命我赴死耳,尔等愿与本将同往否?” 众部将行礼同喝: “愿为将军前驱!” 是夜,云波率其部,人衔枚、马裹蹄。趁黄宗义驻军未稳之际,夜袭敌营,大败黄宗义。 黄宗义仓惶之间,只得领军投奔卫将军皇甫川处。所率七万之众,此刻仅余三万。 大将军云海于熙农城不过旬日,已是须发皆白。当闻得云波夜袭敌营,大败黄宗义之时。终于忍不住泪充虎目,笑望众将,微微颤抖道: “我儿骁勇否?” 城主子车无忌、抚军将军子车无疆及众部将皆垂首行礼,涕下沾襟。 程国公程道淳连战连捷,逼潘勇退回了清河郡鲁国境内。闻熙农战事惨烈,自己的两个外甥孙俱战死沙场。悲愤交加,领骑兵奔赴熙农。欲断皇甫川之后,那时便可与大将军云海前后夹击鲁国大军。 岂料行至途中,中了鲁国骠骑将军伍天华的伏击。急急领军向衮城退去,却被潘勇引兵拦截。三股骑兵于衮城以外再度厮杀起来。鲁军势大,程公无援,以近绝地。 燕东王唯恐程国公有失,亲率大将军云海所留的一万铁骑前往驰援。 程国公所部仅剩百余骑,程豹护着程国公冒死突围,兼得燕东王来援,终于撤回到衮城城中。 程国公程道淳身中数箭,气若游丝。于榻上将程豹之手放于燕东王手上。 “大王,老臣要去了。请务必照看我儿,我儿心性质朴,木讷寡言,莫要叫人欺了他。” 燕东王含泪颔首道: “岳丈安心,于殿上他是程国公,于殿下他是我妻弟。无人可欺他,亦无人敢欺他。” 程道淳微微点了点头,无力的擦拭着程豹脸上的血水。笑道: “豹儿啊,为父去了!” 言罢,手臂滑落,撒手人寰。 程豹身受数创,血满甲袍从未皱眉,此时却发出了宛如野兽受伤时的悲吼。双目泪落,打湿面颊泥血,好似狻猊泣血。 后,《东朝风云志》中有记道: ‘东燕西鲁两相搏,北风振野起悲歌。鼓角钲鸣山川震,喊杀声沸析江河。征马踟蹰寻旧主,残尸遍地碎骨多。 云家二子持节死,程公终是塌上亡。要将忠义报君主,舍去此身又何妨?碧血贯青霄,丹心万古长。’ 东朝十六年,冬,立冬。 程国公程道淳卒于衮城。 车骑将军潘勇、骠骑将军伍天华合兵一处。步兵一万,轻骑三万,铁骑三万。共计七万大军,围燕东王于衮城,扬言要生擒燕东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章 北燕发兵乘虚入 东州,东燕。 燕东王被七万大军困于衮城,大将军云海命镇军将军云波弃守九仓县,回守熙农城。 众人皆知鲁国七万大军于衮城围而不攻,即是要熙农城分兵,前往相救。但王上被围,岂可不救。 大将军云海集结了熙农城内所有的骑兵,得二万轻骑,二万铁骑。复带上一万云家刀狩。火速前往衮城,以救王驾。 熙农城内只有三万步兵守城,熙农城外却有皇甫川与黄宗义的十万大军。其中更有《天下奇兵录》中有记的奇兵,专擅攻城的一万浮游军。 ‘天下粮仓’,熙农城,危如累卵。 大将军云海临行时有言,云家儿郎尽死绝,熙农方可失! 云波知后笑与众人说道: “哈哈!家父特留此城为我百年之地,待我何其厚也!” 东朝十六年,冬,小雪。 大将军云海回援衮城,与车骑将军潘勇、骠骑将军伍天华大战于衮城之外。与此同时,卫将军皇甫川与左将军黄宗义率十万之众攻打熙农城。 大将军云海指挥骑兵有程道淳之灵活多变,又不失刚毅稳健。云家刀狩悍不畏死,所向披靡。杀得潘勇、伍天华二人连战连败。 东朝十六年,冬,腊月初三。 熙农城上,一名什长飞腿踢翻了旁边的一名步卒,使其险险躲过了一枝流矢。随后也急忙扑倒一旁。 二人卧于女墙之后,看着头上嗖嗖而过,又钉在城楼上尤自抖动的箭矢。 李二狗惊魂未定,咽了口唾沫: “谢过什长大人,大人又救了小的一命。” 张大彪掏出腰间竹筒喝了口水道: “什么他娘的什长,要不是这一脚,老子连个伍长都当不成了。老子手下就你们五个了。” 李二狗左右环顾了下,面如死灰: “张小三?张小三也死了吗?我二人同乡,他家中可还有双目失明的老娘无人看顾啊!” 张大彪哈哈大笑道: “哈哈哈!你他娘的还有功夫担心别人?我告诉你,别说你们,就是老子也得交待在这里。” 李二狗迟疑道: “说不准大将军知晓此处的战况后,会回兵来救呢!” 李二狗旁边的老兵陈有财揉了揉眼睛里的飞灰道: “小狗子,做梦当大王呢?大将军那可是眼看着自己两个儿子战死了都没救。解不了衮城之围,这里死干净了大将军都不会回来的。” 张大彪指了指陈有财对李二狗说: “看没看到,人老成精。大将军临走时说了,这城可以丢,但云家的儿郎都得先死在这里。我来问你,你我的将军是何人?” 李二狗愣愣的回道: “镇军将军云波,云少将军。” 张大彪笑道: “对喽,谁都可以走,云少将军不能走。我们是谁?我们是云少将军的兵,云少将军不走,我们岂能走?我老张愿陪少将军死在这里。” 陈有财睁了睁眼睛,点头道: “云少将军,少年英雄尚不畏死。我老陈烂命一条,只求多杀几条鲁狗再死。” 李二狗半晌无语,咬了咬牙,用烂布缠紧了手中的刀柄。 东朝十六年,冬,腊月初七。 大将军云海仍在衮城以外与潘勇、伍天华二人缠斗。二人率骑兵游弋,退而不走。始终不让大将军云海近衮城。 熙农城,东城失守。抚军将军子车无疆身中数箭,被五百浮游军围于城头砍成肉糜。镇军将军云波领兵杀至,击退鲁军,修葺东城城墙。 东朝十六年,冬,腊月初十。 熙农城御史郑杰,飞鸿传书至衮城燕东王处。 言熙农城内已兵不过万,子车无疆战死、云波四面巡城,连日未下城头。城内百姓与城主子车无忌皆披甲守城,用战死将士和百姓尸体为滚木礌石,以阻鲁军。 燕东王痛心呼道: “累死三军、百姓罹难,皆我之过也。” 燕东王率铁骑冒死出击,被潘勇以箭骑协同术大败。程豹舍命将燕东王救回衮城。燕东王右肩中箭,旧疾复发,吐血不止。 东朝十六年,冬,腊月十五。 大将军云海终将潘勇和伍天华赶出衮城三县,引军进了衮城与燕东王君臣相见。 与此同时,北燕,燕北王亲率二十万大军出彭城。 三日破鲁国泰山郡南城,兵不驻城,引军继而东上,攻向南武阳。鲁国大将军尉迟金由泰山奉高领兵,南下拒之。 东朝十六年,冬,腊月二十一。 熙农城上,云波与众部将又杀退了一次登上城头的浮游军。 云波跨坐于地上,小心擦拭着刀上血渍。整个人消瘦的不成样子。眼窝深陷,双眼却是神采奕奕。笑叹道: “皇甫川那老儿也不亲自上阵,徒教我这宝刀尽斩些无名之辈。” 云家部将云大看着云波心如刀绞,大少爷可以说是他看着长大的。 “阿大,教我骑马!” “阿大,陪我练刀!” “阿大,………………” 云大年愈五十,无子嗣。云波是主子,可在云大心中就如他的儿子一般。老将军的心何其狠啊,大少爷绝不能死在这里。 云大斟酌道: “大少爷,我见皇甫老儿近日攻城放缓。大少爷何不先回王都乐城府中,府中尚有家仆百余人,里面也有一些好手。大少爷带上他们,再回来驰援我等可好?” 云波斜眼瞟了一眼云大,笑道: “阿大休要诓我,除我二弟云浪出海未归,府内家中早已无可上阵的男丁了。” 云家部将云三擦了一把脸上的血水,跪地哭求道: “大少爷,走吧!这熙农城我们来守。老将军说的不是军命啊!大少爷走了,大将军便是怪罪下来,大王也定会替大少爷求情的。大王一向最是疼爱大少爷的。” 除去云大,云家所剩部将云三、云四、云七,俱是跪地行礼。同求云波先回王都乐城,留下他们,死守熙农。 云波执刀而起,厉声喝道: “住嘴!于公我为将,岂可负君恩。于私我为子,岂可违父命?尔等也道大王对我恩宠有加?可识此刀否?” 云波手中这柄云海生龙刀,乃云波百日之时燕东王所赐。 东海炎铁,世所罕见。燕东王寻得此铁,又请铸兵名匠风冶子,铸得一刀一剑。一剑便是燕东王所配的天子剑,一刀便是这柄武将长刀,云海生龙刀。云家之人皆以此刀为荣,云波习刀后更是视此刀如命,寸不离身。 云波看罢身前这些陪他浴血奋战,甲胄楼兰的家将,无奈叹道: “我云家世代为将,以身殉国,寻常事尔。倒是子车无忌大人乃我东燕栋梁,不可命丧此地。尔等须得想个法子,将他送走才是。” 为将岂可避福祸,生死只道是寻常。 是夜,城主子车无忌与御史郑杰被击晕缚于车上,由百姓驾车,与城中老弱妇孺出北城,向东面乐安郡撤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章 鲁国退兵东燕殇 东朝十六年,冬,腊月二十四。 燕东王卧病衮城,数次命大将军云海率兵驰援熙农。 大将军云海不从,言潘、伍二人犹在衮城之外环伺。熙农可以失、其子可以失,唯王上不可失。 大将军云海命南并、天翼两郡之地官员、百姓尽向王都乐城撤离。全民皆兵,以卫王都。 东朝十六年,冬,腊月二十五。 熙农城东城、西城、南城皆破,镇军将军云波身边只余家将四人,兵士、百姓共百余人。 皇甫川与黄宗义的十万大军,被这座满目疮痍的熙农城生生的吃进去了六万之众,那一万耗资不菲,专擅攻城的浮游军更是死伤过半。 左将军黄宗义为雪前耻,亲自领军三万,攻打熙农城。熙农城下血流成河,尸积如山。如不早日清理,极易引发瘟疫。 黄宗义早已把熙农看作是囊中之物,一边指挥攻城,一边开始考虑战后事宜了。 熙农城上却是厮杀震天,云波持刀冲杀,无一合之敌。身侧家将骁勇异常,随后兵士、百姓更是悍不畏死。云波所率这百余众,独挡着万军。 从晨时杀至午时,云波不停的劈砍着,身边的兵士、百姓一个个倒下。然后是他云家的家将。 空手可碎石碑的云三被削去了一臂,独臂空手打死十余人后被乱枪刺死。 双刀如风的云四被铁索加身挣脱不得,索性持刀横旋,周围敌兵开膛破肚者无数。云四亦被绞死于铁索之下。 身轻如燕、善发飞刀的云七,把周身七十二把飞刀射尽。想凭轻身功夫直取左将军黄宗义,却被箭雨穿身而过,化作一地碎尸。 一直护于云波身侧的阿大一言不发,在替云波挡下了一组火箭之后,又转身抱着两个袭向云波身后的敌兵落于城下。 熙农城上,此时除去如潮水般的鲁军,便仅余云波一人了。 云波内息已近枯竭,疲累不堪。掌中这柄云海生龙刀好似愈来愈重。重的似是下一刻便提不起来了一般。 云波炼了一口气,攥了攥刀柄自语道: “好兄弟,且陪我走完这一程吧。” 抬首时,虎目如电。刀如惊雷、快若霹雳。仿如一尾青鱼在黑海之中逆流而上,浪首弄潮。掌中之刀犹如己身,如臂指使。 黄宗义看着前方宛如武神下凡一样的云波,咬了咬牙,鼓足勇气正待冲上前去。却听到了后方卫将军皇甫川的鸣金之音。 黄宗义来到皇甫川马前,略有不满的行礼道: “不知卫将军何故鸣金收兵?再有个把时辰,末将定能斩了那云波,取下熙农城!” 皇甫川于马上取出锦帕鸿书交予黄宗义言道: “大将军尉迟金于泰山郡败于燕北王,丢了南武阳,退守奉高。燕北王北上奉高,大将军又败。弃奉高回梁甫,燕北王追至梁甫。大将军再败,前后折损了十余万兵马,如今泰山郡已失。 鲁王急召我等回济北,卫王都。便是让你打下了熙农,我等也无兵留守。速召你部,与我即刻还朝。” 黄宗义不甘的叹了口气向其部行去。 皇甫川调转马头,回身遥望独自伫立在熙农城上的云波,叹声言道: “此子,可惜了!” 不多时,子车无忌与郑杰赶回了熙农城。发现鲁军尽退,唯有镇军将军云波独自立于城头,忙上前去唤之。 云波青色的铠甲已满是血色,执刀而立。 云波神色如常,与二人笑道: “子车大人、宋大人。请告予我父,这熙农城我守住了。请告予大王,我云波未负此刀,还请准我将此刀转赠我二弟云浪,他素爱此刀。” 云波披着夕阳的残霞,望向这柄云海生龙刀,心生喜爱道: “王赐的宝刀啊,我的宝刀啊,可惜我不能再陪你征战沙场了!” 东朝十六年,冬,腊月二十五。 镇军将军云波退鲁国十万大军,守下熙农,力竭而死。死时执刀而立,甲如血洗。 衮城,燕东王闻云波之死。箭创迸裂,旧疾复发,吐血不止。于病榻之上,以药碗掷大将军云海哭骂道: “都是你害死波儿,害我大燕栋梁!” 大将军云海不言不躲,面如枯槁。 燕东王素爱云波武艺过人,有勇有谋。哪怕从军时日尚短,仍是一路破格擢其为二品从将军。 大将军云海更是将云波视作下一代云家之主培养。岂料熙农一战,四子丧其三。 燕东王哭过一阵,又独自捶胸恨道: “是本王害死了波儿,害死了大燕栋梁啊!” 大将军云海忙上前跪道: “大王不可,我云家子嗣世守大燕,百死无怨!” 二人相扶而泣。 东朝十六年,冬,腊月二十七。 燕北王打下了鲁国泰山一郡之地,虎伺鲁国王都汶阳。不过明眼人皆知,燕北王这头‘燕家鸠虎’虽凶,却已是再难寸进了。无他,此时鲁国西南各郡之兵纷纷来援。鲁国水军更是雄踞沧江上游,如利剑锋刃,横在北燕颈间。 而燕东王却在衮城一病不起,命其妃范珺瑶、其女燕星澜、丞相范逸云前来衮城,欲行托孤之事。 范珺瑶、燕星澜、范逸云、云海跪坐于燕东王塌前,此时范珺瑶早已有孕在身。 燕东王气息奄奄的交待道: “本王去后,若范妃诞下男婴则名燕还天,继孤位。若为女婴,此后可寻机托东燕于燕北王。” 除范珺瑶外,其余众人面上并无异色。燕北王虽为叛逆,但毕竟是正统的燕家血脉,理当如此。 燕东王复又交待,其走后暂令其女燕星澜理政,范珺瑶听政。最后燕东王遣走众人,独留燕星澜于房内。 燕东王强撑起半个身子: “你可懂了?” 燕星澜星眸一转: “叔父或心向父王,只怕是早年间生了误会,以至于此。” 燕东王苦笑道: “以前为父也不懂,如今似是有些懂了,只是太晚了些啊。” 说罢将榻上一个锦盒交予燕星澜。 燕星澜拿出一柄巴掌大小的孩童木剑,这木剑她曾数次见父王将其拿出轻抚,难掩感伤之色。 燕东王叹道: “不错,此木剑乃是你叔父所赠。将来若东燕回天乏术,你可执此剑举国投之。你叔父必不会弃你于不顾。” 燕星澜轻点鬟首,收好木剑,取出一块不石不铁的令牌。令牌无字,不分前后上下。 燕东王看过一眼道: “无相令,将来若遇生死仇杀。执此令去天翼城北,瞰天涯上,寻一老者。他应会助你。” 燕星澜不由问道: “敢问父王,此老者为何人?” 咳咳—— 燕东王咳嗽稍停,轻声回道: “天下十甲,掌绝,柳无相!” 什么?天下十甲?天下间最厉害的十位炼气大宗师之一?燕青澜拿着这块令牌,心生震惊。 小心放好令牌,燕星澜拿起一支龙纹火玉簪。以燕星澜的见识竟也看不出此玉产自何处,更不识其上所雕龙纹。 燕东王看着这枚玉簪出神少顷,难掩苦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六章 阴云再起笼东燕 燕星澜留意到病榻之上,燕东王神色间的落寞,一时间没有开口相问。 燕东王摇了摇头,叹道: “我儿可知,为何我大燕常败于鲁国。” 燕星澜直言道: “鲁国辖地、人口、兵马、钱粮,数倍于我大燕,以强凌弱而已。” 燕东王有些乏了,阖目怅然道: “非也,两国之战,兵力、钱粮多寡只占其次。兵家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可叹我东燕无兵家啊!” 燕星澜奇道: “父王何出此言?行军战阵,调兵遣将,治理军务。大将军云海已算得是当世名将了。” 燕东王颔首: “不错,大将军云海确是将才。但他算不得兵家。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求得千将,兵家难寻!” 燕东王这一番话完全颠覆了燕星澜的认知,兵家这个词深深的烙印在了她的心灵深处。 燕星澜望着手中这枚龙纹火玉簪,不由心中一热。 “父王,此簪……” 燕东王未接反问道: “我儿可听过美人如玉,公子如狐?” 燕星澜淡笑道: “自然是听过的,美人如玉指的便是澜儿的曾姑母,燕如玉。公子如狐说的是我曾姑母的意中人,东方狐公子。此二人金童玉女,冠绝一时。 只可惜东方狐公子出东海而未归。曾姑母日日望向东海,这一望,即是一生一世。” 言到此处,燕星澜已是感同身受,不由抽噎起来。忙于袖中取出锦帕,轻拭眼角,继而问道: “此簪,莫非是东方狐公子赠予我曾姑母的信物?” 燕东王轻轻颔首,娓娓叙道: “确是如此,你曾姑母与东方狐公子相好不久,曾祖灵王便起义兵于乱世。东方狐公子顾念你曾姑母和曾祖的兄妹之情,指点了你曾祖上一二,你曾祖就这么得了天下。 直到东方狐公子去后,你曾姑母和曾祖方知。东方狐公子原来是千古兵家东方氏的子嗣,东海连天岛上的不老仙人。” 燕星澜吃惊的半张着嘴巴,这些都是她闻所未闻的事情,如是换个人说与她听,她只会当作是哄小孩子的故事。 曾姑母的相好之人竟是千古兵家、是东海仙人。随便指点一二,便让曾祖夺了天下。 燕东王强撑起来,神情严峻道: “不错,此簪便是我燕家最后的冀望,这龙纹是东方氏的族纹。找到他们,若能求得他们出手。我燕家还有东山再起之日。” 燕东王神情激动,剧烈咳嗽着。顾不得血沫飞溅,仍紧紧攥着燕星澜的手,双目死盯着玉簪,不甘的嘶吼着: “找到他们,救我大燕啊!” “找到他们,救我大燕啊!” “找到他们,救我大燕啊!” 燕东王攥着燕星澜的手死不瞑目,而燕星澜则死死的盯着手中这枚龙纹火玉簪。 “我燕星澜立誓,无论天涯海角,定要寻到你们。助我匡扶大燕,以慰我父在天之灵!” 东朝十六年,冬,腊月二十九。 燕东王薨于东燕衮城,举国皆哀。王女燕星澜上朝理政,范妃听政。 东朝十六年,冬,腊月三十。 东燕这个年三十,国中上下丝毫无有辞旧迎新的喜气。鲁国也是无精打采。唯有北燕国,一片喜气洋洋。 他们的大王,燕北王,真不愧是‘燕家鸠虎’。大败鲁国的大将军,又夺下了泰山一郡之地。狠狠地咬了鲁国一口。 东州,北燕,王都郯城。王宫后殿,一处庭院门前。 一名身着墨色华裘,龙行虎步的大汉,单手抱着酒坛,自不远处行来。刀削斧劈的脸上面无表情,不怒自威。 ‘燕家鸠虎’,北燕之王,燕北还。 守在庭院门前的两名墨甲壮汉,伏首行礼。此二人皆是燕北王军中的炼气好手、沙场百人敌。 燕北王授命二人看护此院。除燕北王之外,擅入此院者,死。 燕北王步入院中。院内屋舍花草布置,竟如当年大燕国,王都灵阳的王宫后殿某处一般无二。 推开一扇木门,里面是一间祠堂。 其上摆着许多的排位,有祖上灵王、其父阳王、其母聂妃、娘舅聂人杰外,居然还摆有王后和大将军云傲的牌位。 燕北王于怀中掏出一个崭新的牌位置于龛上。 牌上赫然写着,阳王长子,燕东来。 燕北王席地而坐,撕开酒坛。仰颈灌了一口,也不顾洒在须眉间和墨裘上的酒水笑骂了起来。 “燕东来,你说你。不谙行军打仗,也不会甚武艺。却动不动就要领军御驾亲征!怎么样?!真真的害人害己啊!” 说罢,又仰颈灌了一口,大哭道: “王兄啊,你是真的恨我啊!至死都不肯给我发来一锦鸿书。你定是心里还在怪我,你定是心里还在怪我啊……” 燕北王神情激烈,一拳打碎了和腰粗的酒坛,碎渣和酒水四溅。继而泪流满面、捶胸怒吼道: “莫非我想如此嘛?我不想啊!要怪就怪这人吃人的世道!要怪就怪那些披着羊皮的虎狼!欲与虎狼争斗,须先化为虎狼!燕东来!我问你! 你斗得过他们吗?!你护得住我燕家的天下吗?!” 燕北王步出了祠堂。月下石阶,寒风夹雪。 燕北王敞着皮裘,只手擎天。似要把这天下握于掌中。 “你们皆想要这天下?可这天下迟早要回到我燕家人手中!” 燕北王重理了理墨裘,回首望了一眼祠堂。 转过身来,面色阴鸷,寒声冷道: “哼!鲁嵩山,你害死我大哥。我燕北还今日虽取不得你的狗命,但也绝对不会让你这老匹夫好过!” 东朝十七年,春。 东州,北燕。 ‘燕家鸠虎’,燕北王。以泰山一郡之地为聘。求娶鲁王之女,倩曦公主,鲁倩曦为妃。 鲁王鲁嵩山允之,随行仆役千人,嫁礼百车。将倩曦公主护送到了北燕的王都,郯城。 世人除了笑鲁王卖女求地外,更是对燕北王多有诟病。那鲁王鲁嵩山害其兄长在先,燕北王此举无异于认贼作父。 北燕之人倒不如此觉得,只是以一郡之地,换得一女子。大多替燕北王略感不值罢了。 而东燕国上下,又再度将燕北王恨进了骨头里,或许除了几人之外…… 东朝十七年,秋。 东州,东燕。 公主燕星澜,于天翼城外的碎石山中偶遇一采石奇人。不料此人正是当地县令陈崎石。 燕星澜擢其为天翼城主,命其领众人开山采石。陈崎石上任不过百日,掘出名玉数种、美玉百种,玉石玛瑙无数。 陈崎石更是寻得一处玉矿,盛产墨色玉石。 此玉石握于掌中冬暖夏凉,犹自发出一股清香。兼有宁神驱虫之功效。 燕星澜命其名为墨香宝玉,小指大小便需千金。 更明令东燕上下,无爵位者不得佩戴此宝玉。他国来购者,只可贩售下品碎玉,限人限量。即便如此,各国商贾仍趋之若鹜,来东燕竞相争购。 名不见经传的天翼城,被往来商贾称之为墨玉之城,名扬天下。燕星澜更是被世人赞为‘美人慧眼’。 然,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阴谋拢聚乌云起,暗挟风雷复压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七章 咫尺心魔南盲侯 东朝十八年,春。 鲁王鲁嵩山遣使南州夏国。欲求夏国出兵,共灭东燕。 至于他为何不找他的好女婿燕北王出兵,其中缘由,或许不言自明。 此事为东燕丞相范逸云得悉,众人议后。 燕星澜急遣使臣,携重礼奔赴南州夏国。 东朝十八年,夏。 夏国王都,堰城,夏侯府邸。 夏王夏仲贤头束金冠,一袭明黄色华服,上秀白云织锦。 蹲坐在一处紫竹繁密的竹楼前,摇头晃脑,不停的拿着手中的锦帕擦汗。完全没有心思去欣赏竹楼二层传出的靡靡琴音。 一曲作罢,夏仲贤躬着三百斤的身子,行兄弟之礼上到二楼。 琴前一人,年逾三十,身形消瘦。 身着墨绿色绸服,秀金丝缠身蟒。长发用雕花木簪挽起、面色蜡黄,短须干净工整,十指如钩扶于琴上,阖目而思。 案上古琴,绿纹彤弦。绿纹如叶绦苍翠,彤弦似流霞赤黄。 绿绦曼舞,彤霞散绮。 天下十大名琴之夏国绿绮。 夏仲贤忙平复呼吸,生怕扰了此人的冥想。是的,他很怕他的这位兄长。不,不只是他怕。整个夏国乃至南州之人鲜有不怕的。 他和眼前的兄长相差十余岁。他只记得一日,父王领回一盲童,取名夏仲渊,自己便多了一个兄长,渊哥。 父王病重,欲立渊哥为王储,渊哥不从。父王无奈便立了自己。其实当不当大王于夏仲贤来言是无所谓的。 过后不久,父王病死了,大将军伙同其党羽合谋造反,据传有六郡之兵相助。他以为自己和渊哥死定了。 然而不知为何,一夜之间,大将军与其党羽尽皆伏诛。欲要造反起兵的六郡郡守的首级,也于三日后送到了王都堰城的王宫大殿之上。 接着十日之内,堰城内抬出的无头尸首足有百车之多。殿上少了很多人,又来了很多人。他们看向自己的眼中多了一抹之前未曾有过的东西。源自内心深处的畏惧。 渐渐的,他于王宫内外常常听到一个名字。 ‘咫尺心魔’,夏仲渊。 他欲立渊哥为一字并肩王,同理夏国。 渊哥不从,言国无二主,遂立为夏侯。赐天子剑,可斩殿上百官。领大将军印,统领夏国兵马。 夏仲渊领军数年之间,败南越六部,夺陵国三城。咫尺心魔,南盲侯的威名可以小儿止啼。 而夏仲贤则是个好渔色的胖子,一事无成不说,还常有荒唐之举。 夏仲贤之前便常听庐国王妃谢沉鱼有南州第一美人之称,便假命一画师为使,前往庐国。 画师绘得庐王妃画像带回呈于夏仲贤,不料夏仲贤观此画像后便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大病了一场。 夏仲渊领军方归,便来探望。得知此事,笑着拍了拍夏仲贤的手走了,未曾言语半句。 半年之后的一个夜里,王宫侍卫奉夏侯之命,送来一身裹披风,头戴幂蓠的女子。 当这女子于夏仲贤身前摘去幂蓠之时,竟与南州第一美女,庐王妃谢沉鱼一般模样。更令夏仲贤吃惊的是,此女竟亲口承认,自己正是谢沉鱼。 夏仲贤当夜赶去其兄长夏仲渊府上痛哭不起,言仲贤非贤,劳三军取一女子昏君也,害兄长寒暑奔波万死也。 夏仲渊则扶起他笑道: “庐国当亡,天予弗取,反受其咎。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吾弟赤子之心,兄心甚喜。莫道一女子,便是这天下。为兄也可为你取来!” 原来夏仲渊领军在外的三年里,一边与陵国作战,一边竟灭了庐国。世人大多不知那夏仲渊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后,《东朝风云志》中有记道: ‘ 咫尺心魔戏凡人,盲侯用计惊鬼神。 火烧陵国铁艨艟,庐国上下尽招魂。 擒得沉鱼锁堰城,夏王宫中又藏春。 ’ 是故,夏仲贤虽怕自己面前的兄长,但更多的是敬、是爱。 “渊哥啊,你又想父王了。” 夏仲渊轻轻颔首,默默道: “潇湘夜雨,父王生前独爱此曲……” 夏仲渊起身于铜盆净手,笑问道: “大王来此寻我何事?” 夏仲贤抹着汗如雨下的头颈。 “什么大王啊,又不是殿上。渊哥,我还是喜欢听你唤我儿时的乳名。” 夏仲渊除了为报答那个不是他父亲却胜似他父亲的男人,心中也是真的欢喜这个童心未泯,胸无城府的弟弟。 “哈哈,好吧。墩儿,来此何事?” 夏仲贤嘿嘿一笑道: “嘿嘿!渊哥,前几日鲁嵩山那老家伙遣使。让我等出兵打东燕,灭了东燕。他鲁国只取东原,余下城郡皆归我南夏。虽然我觉得此事挺好的,但渊哥你不在我自然也没应下。 夏仲渊点了点头,随手拿起一部竹卷细细摸索着。 夏仲贤一口气接着道: “谁想没两天,东燕也派了使臣来,欲要结盟。应下每年给我夏国赤金三万,美玉百枚、名玉十枚、上品墨香宝玉一枚。此次为了以示诚意,特意带了一对儿墨香宝玉雕琢而成的玉如意。 真的是好宝贝啊,我想到时你我兄弟一人一个,那定是极好的。可你不在我还是忍住没有收下。” 夏仲贤说着咬牙痛惜的叹了口气。 夏仲渊摇头笑了笑,还真是难为他了。 夏仲贤如坐针毡道: “渊哥,你以为。是该与鲁国一道打东燕,还是和东燕结盟啊?” 夏仲渊一笑,略带考校的问道: “墩儿以为,该如何取舍呢?” 夏仲贤皱了皱眉头,摸着自己肥肥的下巴认真思索起来。 “与鲁国灭东燕,要打仗,要死人。可打赢就可以得到很多东西。与东燕结盟呢,我们什么都不用干就可以年年拿东西。嗯……嗯……嗯……,渊哥,要不咱们和东燕结盟?” 夏仲贤试探着问道。 夏仲渊一手持卷一手摸索着,摇了摇头。 夏仲贤马上下了决心道: “好,那便发兵和鲁国共灭东燕!” 夏仲渊没有抬头,但依旧摇了摇头。 夏仲贤愣在了当处。 渊哥啊,这是二选一啊!你都摇头是什么意思? 夏仲渊抬起头笑道: “听闻东燕公主燕星澜,在东州也是出了名的美人。聪慧异常,更有慧眼识人之能。你不喜欢吗?” 夏仲贤不知道为什么渊哥突然扯到那个东燕公主身上,只是悻悻道: “渊哥,你知我生来驽钝。这般聪慧的女子不适合我的,她们心中定是看我不起。且她如此聪慧,再使些我瞧不出来的鬼蜮手段,让我与你生出些龌龊事来,我可不干。” 夏仲渊走到夏仲贤的身旁,宠溺的摸了摸夏仲贤的头,笑赞道: “墩儿长进了啊!” 夏仲贤笑了,好像回到了儿时渊哥教自己读书的岁月。每当自己答对后,渊哥都会摸着自己的头,夸赞自己长进了。 夏仲渊蜡黄的脸庞转而冷峻了下来,寒声凛凛道: “看不起你?笑话!你是南州的霸主,最强的王。你也终将是这天下之王!” 夏仲贤被夏仲渊此时散发出的威势震慑的不能发声,微微颤抖。 夏仲渊好像感到了夏仲贤的异常,忙收了气息。慢慢走向窗边缓声道: “不错,我正是要你娶这东燕公主燕星澜为妃。至于她的那点儿小聪明?呵呵,不值一哂。你且安心,我虽不能视,可试问又有几人,能够逃出我的心眼结界!” 夏仲贤躬身离开竹楼,于这片幽篁紫海外回首而望。 望向那竹楼、望向那独立于窗前的消瘦身影。不由一时慨然。 “渊哥啊,你才是这南州真正的王,无冕之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八章 东燕之危如累卵 东朝十八年,秋。 夏王夏仲贤按其兄夏仲渊之意,先遣走了鲁国来使。 只说大军不日便发,明年春时便可共灭东燕。不过待大军行至东燕南并之外,鲁王须暂借与其相邻的齐郡,以供驻军。 之后又命人将此事故意泄与东燕使臣知晓。 同时,召见东燕使臣来见。言同意与东燕结盟之事。之后又派人与东燕使臣一同前往东燕回礼。 东朝十八年,冬。 夏国使臣于东燕国,王都乐城的王宫大殿之上。 直言夏王夏仲贤,欲娶东燕公主燕星澜为妃。夏国愿以战马十万匹、粮草千万石为聘。 迎亲队伍已出夏国,来年春末,便可抵至东燕境内。还望公主燕星澜,早做准备。 什么?!居然让大燕王室正统的公主,远嫁一诸侯王为妃? 殿上文武顿时激怒难当,更有一黑面悍将冲出,身似熊罴,丑似恶鬼。挥着金瓜锤大小般的拳头,欲轰杀夏国使臣于殿上。 幸好被身旁大将军云海擒下,拖出殿外。 燕星澜命人安顿好夏国使臣。称婚嫁之事,还需与范太后商议再定,父母之命不可违。 年前范妃范珺瑶已诞下一男婴。遵燕东王遗愿,取名燕还天。燕星澜与众人拥其为燕还王,范妃为王太后。 未过而立之年的范太后,哄着未满一岁的燕还王入睡后。秀眉微蹙道: “澜儿,那夏王并非良配。更何况不是为后,而是为妃。这桩婚事我是绝不会答应的。若令你含冤嫁与此人,他日我还有何面目去到九泉之下与你父王相见。” 燕星澜自知那夏王并非良配,一个荒淫无道的痴肥大王,文不能书、武不能骑。最好渔色,荒于朝政,日日于后宫之中寻欢作乐。 可夏国上下无人敢不敬此人。而她又真的敢一口回绝此事么?她不敢。 盖因他有一个了不得的兄长。 南州兵家第一人,咫尺心魔,夏仲渊。 她派出去的使臣回来密报说,那夏王答应鲁国明年春时向东燕用兵。 范丞相安插在夏国的探子也飞鸿来报,夏国二十万大军确已出了夏国边境,明年春末便能抵至东燕的南并郡外。 二十万大军的迎亲队伍,十万匹战马和千万石粮草的随行聘礼。那是架在东燕头上的一把雪亮屠刀。 如不嫁,明年春时便是夏国与鲁国共灭东燕之日。便是为了东燕嫁了,夏国能退兵吗? 纵然夏国退兵了,留下这孤儿寡母,自己远赴夏国。又如何斗得过那个有着咫尺心魔之称的男人? 凭他的心机手段,东燕也只会沦为夏国的附庸,一点一点的被那个男人蚕食殆尽。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无论嫁与不嫁,东燕都已危如累卵。 燕星澜不禁苦笑,好一个赤裸裸的阳谋,这便是兵家手段吗? 燕星澜看着眼前这清丽秀雅的女子,实不忍心将这一切相告。只得强颜欢笑道: “世间之事多是以讹传讹。澜儿倒是听闻那夏王只是孩童心性,无甚心机。夏王无后,我暂为妃,他日未必做不得王后。 范姨你只管好生照顾弟弟,澜儿还请了丞相和大将军于偏殿议事。澜儿先行告退了。” 王宫偏殿之中,燕星澜端坐于燕东王生前理政的案后,案前跪坐二人,大将军云海,丞相范逸云。 大将军云海须发灰白,面沉如水。 丞相范逸云也无了往日的慈眉善目,眉头紧锁,隐有怒气。 燕星澜叹道: “二位大人皆是澜儿的长辈,亦是我父王的托孤重臣。东燕此时危在旦夕,只要能救我东燕。莫说嫁与那夏王为妃,便是要了澜儿的性命,澜儿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燕星澜转而恨声,拍案怒道: “但那盲侯夏仲渊真的只是想要我嫁给他弟弟吗?他想要的是我东燕的五城四郡!他想要的是我父王的基业!” 大将军云海和丞相范逸云又岂会不知,只是苦无良策罢了。 燕星澜望向大将军云海道: “云伯伯,我东燕可堪一战否?” 大将军云海俯首行礼回道: “回公主。若鲁国来袭,老夫可保东燕无恙。 此次夏军主将南书瑾乃是夏国丞相、琼天阁大学士南书赋长子。且是夏仲渊爱将,久随征战。确是文武双全的一员上将。若只此人前来,老夫尚可退之。可若那夏仲渊随行军中……” 大将军云海顿了顿,面露苦涩道: “老夫恐不是其对手。” 燕星澜当然不会觉得大将军云海会畏战,她现在也知晓兵家意味着什么,只是心存不甘罢了。 燕星澜于手旁锦盒之中取出无相令,转向丞相范逸云道: “范伯伯,我欲请天下十甲,掌绝,柳无相。刺杀夏仲渊可否?” 丞相范逸云摇首道: “公主,夏仲渊此人亦是炼气之人,且善炼尸傀。铜铃尸傀力大无穷,寻常刀剑难伤,可战练气士。银铃尸傀更兼灵活迅敏,堪比练气师。 据说他炼得两具金铃尸傀,一具于堰城王宫保护其弟夏王,另一具应就在其左右。只是无人见过这金铃尸傀的手段。夏仲渊和夏仲贤兄弟二人在天下暗花红榜之上挂名七年之久。 赏金升至赤金千万,玄铁百斤。延寿丹三枚,定气丹一枚。 传闻天下十甲中的一位是出过手的,然而二人却安然无事,逍遥至今。” 须知,延寿丹一枚可延寿十年。定气丹则可助炼气士定气入师境。俱是有市无价,天下间不可多得之物。 这些秘辛,自然只有掌握着东燕所有商行的范家才有可能打探到。范丞相的次子范行舟,正是东燕商会的会长。 而范丞相的长子范行疆常年卧病家中,实际却是燕家王室暗中授命的马厂厂主,探马的头子。其麾下的密探又名信马。 燕星澜和大将军云海震惊之余又难掩沮丧。 是了,想杀此二人者又何止我东燕。 天下十甲也不过一届武人。何况王宫侯府之内,大军之中。更是机关重重,高手如云。又岂是那么好下手的。 便是现在他们所处的王宫偏殿,寻常炼气宗师来了,也是有来无回。 燕星澜放下无相令,又看了看锦盒之中那柄久经岁月的孩童木剑。 ‘真的要求叔父相救吗?或是直接举国投奔北燕?真若如此岂不是祸水东引?叔父能斗的过那个夏仲渊吗?多半是不能的吧。 北燕若是再有闪失,我燕家岂不是彻底完了?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实不能走这一步啊!’ 燕星澜心中叹道。 摸着袖中那枚龙纹火玉簪,燕星澜不禁颓然沮丧。 父王在时便已命人出海百余次,自己两年来更是不断增派战船、商船出海。耗资无数,却无半点东海连天岛的消息。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寻到了曾姑母当年的手札,里面记录了不少东方狐公子的生活起居,及一些东方家的秘辛和推断。 燕星澜紧紧攥着这枚龙纹火玉簪。 ‘若能寻得东方氏相助,我东燕何惧于他夏仲渊啊……’ 燕星澜明明昨日方询问过,但还是忍不住问道: “范伯伯,可曾有东方氏族人的消息?” 丞相范逸云叹气摇首,行礼回道: “回公主,旦有消息,老臣定及时来报!” 燕星澜同叹了一声,行晚辈礼道: “澜儿劳烦二位伯伯了,今日时辰已晚,若澜儿寻得良策再行请教。” 大将军云海及丞相范逸云忙跪拜行君臣之礼,待躬身退至门口时。 燕星澜仿似想起了什么,向大将军云海道: “云伯伯,那狄熊……” 大将军云海岂会不知这是公主想要为那个大殿行凶,欲轰杀夏国使臣的呆子求情。 “公主安心,老臣不过是让其受了几十军杖。想必那厮此时正于城中酒肆里快活着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九章 守得云开见月明 东州,东燕,王都乐城。 乐城城南,一间名为酒泉居的酒肆中。 “老陈头,你他奶奶的这千日醉是兑了多少水?俺喝了十几碗都不上头,尿就撒了三泡!” 一名身长九尺,面似恶鬼的魁梧巨汉。一腿横在条案之上,一手拍案怒喝。震的案上酒碗兀自打转。不是那殿上行凶的狄熊更是何人。 随后便是周遭食客的一片嘘声。 柜台后扒拉着一把算筹的灰袄老叟撇了撇嘴,嗤笑道: “酒泉居、酒泉居,自是亦酒亦泉也。尔等这些个不识好歹的,五钱一碗的酒泉醉,莫不是要喝出醉仙楼的醉仙酿不成?去去去,隔壁孙婆一钱一大碗的茶汤管饱喝。” 乐城南城,为庶民居所。多苦力、佃农。此地的酒肆大多连个像样的名字都未有,门头只是扯块白布,再寻人写个酒字挂上。 酒泉居的老陈头,早年给望族人家的公子当过几年书童。随着读过些书,也识得不少字。这酒泉居的名字正是他自己起的,‘酒泉居’三个大字也是他亲笔提上去的。 狄熊闲时,最喜与这些贩夫走卒一起大碗喝酒、天南地北的夸口吹牛。是故来此未穿官衣、也未曾着甲。只一身粗布麻衫,作寻常苦力打扮。 狄熊并未真怒,老陈头也并未起身赶人,只是寻常笑闹而已。 话说这狄熊倒也是个奇人。狄熊的生父本是燕家死士,于旧燕王都,灵阳之战中,随大将军云傲战死。其母当时正抱着狄熊回乡省亲,故而躲过一劫。 恰巧一丑道人路过乡间,遇见狄熊母子,言此子貌丑,与其有缘。欲收狄熊为弟子。 狄熊之母正怕叛军追杀燕家旧部至此,故忙允了此事。 丑道人将年仅六岁的狄熊带走学艺。此一去,便是一十三年。 丑道人对狄熊关怀有加,更是将一身本领倾囊相授。不但授其武艺,还教其行军布阵,用兵之道。 狄熊虽貌丑憨壮,天资却是过于常人。六岁习武,七岁感气,炼气十二年年。拳出如雷鸣,双锤可开山。一身横练功夫,铜皮铁骨也似。 后,丑道人言其已教无可教,欲云游四海而去。狄熊也惦念家中老母,师徒二人就此话别。 临别之际,丑道人方告知狄熊。自己原乃是燕朝旧将,为大燕镇守西州诸国的‘丑将军’宣人宗。盖因早年家中一场变故,看破红尘。便辞官做了个游历天下的荒野道人。 那日于乡中偶遇狄熊,观其背上烙有燕家死士之印。自知是忠良之后,故收之为徒。希望有朝一日,狄熊能替他去保燕家王室,以尽当年未尽之义。 狄熊拜别恩师后,回中州灵阳城外的楼桑县寻母。 其母刘氏,久病缠身多年,本已不做他想。岂料儿子学艺归来。除大喜之余,更是勾起了她入土东燕的念想。 狄熊此时才知,老爹狄破的牌位应是立在燕家王室的忠烈祠中。老娘想百年之后寻老爹团圆去,那做儿子的岂有不从之理。 于是,狄熊背上老娘从中州灵阳赶往东州洛城。 这些年老娘病卧在床,家中一穷二百,全靠邻里接济。自己又从师学艺,半个铜板也没送回来过。临别时,师父倒是给了些许盘缠。只是狄熊饭量大,又好贪杯,早花的干干净净了。 东州路远,老娘病重,二人未走多远便断粮了。狄熊寻摸着做个强人,劫些盘缠来。 刘氏言,燕家死士,忠烈无双,岂可沦为路匪强人。你若要执意如此,只管自去。我与你父,羞于与你相认。 狄熊急的满头大汗,搓手打转。 正在此时,狄熊听到一阵喊杀之声。背着老娘过去一看,顿时喜出望外,有路匪劫道。 若是能救得前面轿中之人,岂不是可以令其出些银两以作答谢,助俺和老娘前往东州。 狄熊急忙放下老娘,只说前去救人。刘氏自无不允。 狄熊健步如飞,奔上前去,大喝一声: “刀下留人,俺老熊来也!” 言罢,双拳如雷,一拳一个。这十几号路匪哪里是其对手。被狄熊打的是人仰马翻。 只是待狄熊冲到轿旁,轿中之人已被身前路匪用单刀捅了好几个窟窿,眼看是活不成了。 狄熊环首四顾,轿夫和护轿之人竟无一个立着的了。 狄熊揪起那路匪的衣襟气急道: “怎的就你手快?!” 说罢一拳轰碎了那路匪的脑袋。 此间事了,狄熊搜罗了众人尸首。不想路匪身上的钱财竟比轿中之人还多。顿时心生一计。 狄熊雇了几个轿夫抬着老娘,又买了架马车和几口空箱子,箱子里装满碎石。一路打听一路沿途寻找山贼、路匪的踪迹。 狄熊带着老娘就这么剿匪剿到了东燕境内,刘氏终还是没有熬到王都乐城。病死在了东原郡的官道之上。 刘氏临终之时,命狄熊继父业,护燕家王室。凡辱燕家王室者,尤辱双亲。凡欺燕家王室者,必杀之。燕家王室但有所命,虽百死亦无悔矣! 狄熊把老娘尸首装入棺椁之中,一路哭着扛到了王都乐城的王宫门前。 此时正值暑伏,尸首早已腐败不堪,散发着阵阵恶臭。 王宫侍卫哪里肯让其将此棺椁置于宫前,不由狄熊分说,便动起手来。 狄熊想起老娘所命,自不能伤了这些王宫侍卫,只得凭着双臂神力,把这些侍卫一个一个的扔到了王宫城墙之上。 狄熊也不闯王宫,只是守着棺椁跪坐于王宫门前。燕家死士与宫中暗卫见此便未再动手,而是先请示了公主燕星澜。 燕星澜见了狄熊寻问一二,当场断定狄熊正是燕家死士狄破之子。遂命人抬其母棺椁入王宫,引狄熊去燕家忠烈祠拜祭亡父。 燕星澜又将狄熊之母刘氏的牌位,与其父狄破同置于燕家忠烈祠中。也算了去了其母临终之愿。 狄熊言其母命,本欲入燕家死士,护燕星澜左右。 然而燕星澜在得知狄熊竟师从燕朝旧将宣人宗后,便生出狄熊为将,日后可堪大用的想法。遂封了狄熊一个六品从将的游击将军。又命其暂居大将军云海府上,随时听候大将军云海调遣。 大将军云海自知公主有意重用狄熊,故命其常随左右。一是令其熟悉军务,一是怕其惹是生非。 狄熊忠其母命,又感于燕星澜所为。虽已为将,却仍以燕家死士自居。故有之前大殿行凶,欲拳杀夏国使臣一事。 东朝十九年,春。 燕星澜一边暂且忍辱应下嫁与夏王为妃。一边暗中筹备,寻机送范珺瑶与其弟燕还天前往北燕,投奔其叔父燕北王。 东州,东燕。 王都乐城,王宫大殿之上。 武官一侧,大将军云海不言,以狄熊及一些年轻将领为首主战。 文官一侧,丞相范逸云告病未朝,以大鸿胪宇文清、少府李泰峰为首的一众文官主和。不过文官中也有少数主战之人,如大司农子车无忌、中书令宗政轩等。 燕星澜神情木然的看着殿上诸官相争,嘈作一团。不免心中自嘲。 ‘国无雄主,朝无能臣。便理应是这个样子吧。’ “公主,寻到了!寻到了啊!” 一向端正儒雅的丞相范逸云,此时披头散发,赤足奔上大殿。大喊大叫,状若癫狂。 殿上百官俱是一惊,听闻丞相告病家中,想不到害的竟是疯病!如今看来,这病的果然不轻啊! 大将军云海闭着的虎目顿时一睁,向范逸云看去。周身气动,甲胄微微颤动作响。 ‘当真寻到了吗!’ 燕星澜闻此强自镇定,只是袖中手里,一直攥着的那枚龙纹火玉簪刺破了掌心。眼中狂热,却死死压住喉咙,淡声问道: “丞相寻到了什么?” 丞相范逸云已过知天命之年,本应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看谈人生。此时却披头散发、老泪纵横,喜极而泣道: “千古兵家东方氏,连天岛上不老仙啊!” 殿上百官再是一惊。丞相,真的完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十章 千古兵家东方氏 东州,东燕。王都乐城,王宫大殿之上。 燕星澜闻得丞相范逸云寻到了东方氏的踪迹,哪里还管得了什么殿上百官,顾得了什么王室礼仪、宫中禁忌。 直接命丞相范逸云、大将军云海随其入后宫往范太后处商议。 大将军云海瞥了一眼狄熊,燕星澜会意轻点鬟首。狄熊也莫名其妙的被大将军云海唤走了。 大将军云海哪里放心给这黑厮留在此处,万一与那些文官争执不过动起手来,岂非徒增事端。 丞相范逸云接到信马探报。言有几辆帷裳之上,绣有东方氏龙纹图样的怪车进了熙农城后,向城北行去。 出得熙农城北,车行十余日,便可抵达鲁国境内渤海郡。渤海郡东,接的就是那东海。一旦放他们出得海去,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寻得他们的踪迹。 燕星澜与范珺瑶未及多言,只道解东燕今日之危,助大燕来日宏图,皆在此一行人手中。 公主燕星澜、太后范珺瑶携幼子燕还王、丞相范逸云、大将军云海,以及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游击将军狄熊。 一行六人,携随从数人。急忙出城,奔赴鲁国渤海郡方向。欲赶在东方氏一行人等入鲁国境前,将之拦下。 东朝十九年,春。 东燕境内,熙农城北,九仓县外。 东燕掌政公主燕星澜、太后范珺瑶、大将军云海、丞相范逸云、游击将军狄熊。皆跪坐于官道之上。 除太后范珺瑶怀抱燕还王外。余下四人皆身体挺直,双手前拱,平视前方,行天揖跽礼。此礼已是除了祭天、祭祖之外,最重的礼了。 狄熊尤自嘟囔道: “这是什么鸟礼,还不许腚放在脚跟处歇息。三个多时辰了,公主和太后怎生受得了,大王都饿哭好几次了。” 大将军云海低声斥道: “闭上你的鸟嘴!忘了公主方才所言?你若坏了此事,百死难辞其咎。” 燕星澜今日未穿上朝时的青色宫衣,连发式也换作了寻常未出阁女子的样子。耳前两侧的发丝向上梳理,漂亮的一字头在两侧缀上了步金摇。 朱色广袖上衣,绣五翟凌云花纹,外罩白色纱衣。彰显王室的端正典雅又不失天真俏皮。 花开玉颜,星转双眸。年纪虽幼,却已无愧美人慧眼之称。 范珺瑶深深的看着一改往日的燕星澜。 ‘澜儿自幼慧于常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令她求贤若渴,如此这般费尽心机。’ 不错,燕星澜日盼夜盼就盼着这一天。无数的场景、说辞以及可能会出现的变故。都已在她脑海里过了千回、百回。 她定要留下东方氏,助她还父愿,救大燕。 “ 驾琼波,嬉苍狗。白璧青钱沽藤酒,天涯红尘更重游。 燕双飞,春如旧。醉里朱颜挽翠袖,醒时独我雪满头。 爱悠悠,恨悠悠。神州烽火几时休,焚尽生灵土一抔。 借东风,折新柳。古往今来共一时,昔日王侯今在否? ” 伴着此一首婉转悠扬,恣意洒脱。却道尽人间沧桑的小曲儿。 官道之上缓缓驶来四车。其后三车首尾相衔,为首一车拴四马,车辕之上斜倚一人。 朱袍霜发,一手执壶而饮,一手扬柳为鞭。时饮时歌,好不惬意快活。 未待车近,范珺瑶怀抱燕还王当先跪坐欠身,恭声敬道: “燕家范氏,携子见过东方氏诸位大贤。” 其后燕星澜、范逸云、云海、狄熊皆行跽拜之礼,俯首同道: “见过东方氏诸位大贤。” 一道清冷之音传来,好似山涧寒泉浇在了众人心头。 “见过了,且去吧。” 狄熊一愣,心中大骂。 ‘好个鸟人!太后、公主、老丞相、老凶神还有俺老熊一起跪了三个多时辰,难不成真是为了见你这鸟人一面?看老子一锤碎了你这鸟厮。’ 狄熊今日出门,确是挂了双锤的。 狄熊满面怒容正待起身,反被大将军云海一个凶狠的眼神制住了。 狄熊对大将军云海是即怕也敬。怕的是云海实为炼气师境的高手,敬的是云家满门忠烈。 云海的父兄为燕家战死了。云海的四个儿子,三个为燕家战死了。另外一个出海至今未归。听言就是去寻这帮鸟厮去了,也不知还回不回的来。更兼这鸟人竟如此无礼,他哪里还能忍得。 莫说狄熊,范珺瑶也是心生恼怒。事先澜儿倒也曾说过,东方氏族人久居海外,鲜闻于世。相传是仙人弟子,故不屑与世人相交。 仙人弟子未可知也,如此傲慢无礼之徒倒是生平仅见。范珺瑶欲抬首再言,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惊的是眼前,长身而立于车辕之上的男子。 三十上下的年纪,身型修长,朱袍霜发。不扎不束,衣发飘逸。眉目如画,肤似玉琢。眼中有着千种琉璃闪动,面上神情冰凉而漠然。仙姿秀逸,孤冷出尘。近在身前,却似远在千里而遥不可及。这便是仙人弟子么? 抬首几人俱是被此男子惊艳的移不开目光,连那狄熊也是心中直道这鸟人生得好卖相。 范珺瑶定了定神,抱着怀中哭累睡去的燕还王戚戚然道: “还请先生感念昔日两家之情,怜我燕家凋零,孤儿寡女。救我东燕百姓,远离烽火。燕家范氏再拜先生,跪求东方氏诸位襄助。” 言毕范珺瑶抱子再拜,身后几人跽拜俯首同道: “跪求东方氏诸位襄助。” 霜发男子微蹙眉头,一甩手中杨柳。不耐其烦道: “往事俱已矣,天道有定数,岂可善改之?人言好犬不挡路,尔等且速去。” 此男子如此恶言,狄熊早已气炸。只是这次不但大将军云海盯着自己,公主燕星澜也瞥了自己一眼,以示警告。 狄熊心道俺姑且再忍这鸟厮一忍,若他们当真不肯襄助。老熊俺拼死也要锤杀了此獠。 范珺瑶不知为何觉得眼前之人恍如稚童般率性天真。无论他说什么,听着都是百般的受用。 范珺瑶面色微红的躬着身子,想抬头多看他一眼,却又羞于让旁人发现。至于燕星澜之前嘱托她的那些说辞,却是半句也记不得了。 燕星澜于侧,瞥见跪坐在前,桃花遮面,难掩娇羞的范珺瑶。心中把握更足了一分。 燕星澜起身向前,左手搭于右手之上,跪地稽首。众人皆惊,公主行的竟是祭祖之礼。 燕星澜俯首行礼,银铃般的嗓音脆声道: “燕家,燕星澜,拜见东方狐老前辈!” 车辕上那朱袍霜发的男子先是一愣,随后莞尔一笑。 笑眼微弯如皎月,皓齿编贝胜珠白。 此一笑,胜似繁花、败尽女子。直教范珺瑶也看得痴了。 “娃娃,你如何识得老夫?” 丞相范逸云和大将军云海俱是大惊,眼前之人竟是东方狐?!他竟还活在世间?且如此年轻?东方氏一族莫非真是那不老不死的仙人? 燕星澜心中一喜,略带娇憨的笑道: “世人传闻前辈喜穿朱袍。方闻前辈之歌中所唱,便又确定了两分。最要紧的是前辈腰间那枚飞燕玉佩,乃是我燕家女子的守身之玉。 燕家四世两女,澜儿的还在,此玉当是我曾姑母燕如玉所佩。澜儿虽年少无知,却也听闻过美人如玉,公子如狐呢。” 燕星澜如是言道,又岂会将曾姑母的手札如实相告。 那其中所记的秘辛,可是她近东方氏、还父愿、兴大燕,完成她心中野望的紧要凭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十一章 霜发朱袍东方狐 东方狐闻言再观燕星澜。 见其眉眼之间,确有三分燕如玉当年的影子。转而神情温婉道: “你这女娃倒也讨喜,老夫不妨告予你知。你燕家气数未尽,东燕虽难免兵灾,却可转危为安。尔等只须回去安坐,东燕之危,不日自解。” 言罢东方狐一挥广袖,于众人淡声道: “莫再阻路,且去吧。” 众人未动,只见燕星澜稽首再拜。于袖间取出一物。正是那枚雕有东方氏族纹的龙纹火玉簪。 燕星澜双手相托,高举于头。神情凄然道: “不知前辈可识得此物。” 东方狐探手虚抓,相距数丈,此簪竟兀自飞入其手。 旁人只是惊其手段,大将军云海与狄熊心中则如明镜。 隔空摄物!炼气大宗师! 大将军云海深深瞥了狄熊一眼,狄熊脸上黑中带红,红中带丑,丑丑的讪笑了下。 方才还想锤人家炼气大宗师,人家怕不是一个指头就碾死了自己。 东方狐凝望此簪,触目伤怀。仰首阖目,他自知燕如玉早已不在世间,不免神情凄然道: “她,可曾留下什么言语?” 燕星澜泫然欲泣,抽噎道: “前辈去后,曾姑母日日望向东海,这一望便一生一世。曾姑母临终有言,不入王陵,只欲驾一轻舟,葬于东海深处。 灵王曾祖苦劝不得,曾姑母只道,良人不曾携我去,此去东海寻良人。” 燕星澜说到动情,已是泪流满面。范珺瑶听的亦是泪沾衣襟。 东方狐攥着玉簪的手微微颤抖,怅然叹道: “玉儿啊,我不带你去,是想你于这世间好好活着啊!我想你活着啊!” 范珺瑶不忍再看眼前男子哀恸的神色,如若自己能抚平他的哀伤,便是死了也心甘。何止范珺瑶,余下众人见此也是悲从心来。 燕星澜心中叹道: ‘曾姑母手札中所言。东方狐一颦一笑,一哀一怒皆可动人心弦,故又有千面狐仙之称。今日所见,真是所言非虚啊。’ 东方狐红颜知己无数,独爱燕如玉。留她于世间,本是不想害她性命。岂料却害她一生孤苦。一时心中有愧,念不通达。 东方狐悲容一敛,俯视众人仿似人间君主。神情傲然道: “老夫生平快意恩仇,从心所欲。不求前尘有悔,但求心中无愧。也罢!老夫今日便还你燕家一场造化!” 众人闻言,心中长舒一气。燕星澜狂喜不形于色,连忙俯首拜道: “澜儿谢过东方狐老前辈。恭请东方狐老前辈及诸位东方氏大贤随我等还朝。旦有所遣,东燕上下,无所不从。” 东方狐修长玉指轻点,言语调笑道: “呵呵!你这鬼灵精,倒是打得好算筹。老夫何曾说过要亲自出手了?听闻你这娃娃有‘美人慧眼’之称,老夫便允你由我孙儿之中,挑选一人!” 言罢,东方狐执柳轻挥,好似长钩。隔空将身后一辆外罩白色帷裳的马车前帘,轻轻钩起。 东方狐斜睨众人,嘴角微弯道: “此子东方白,博古通今,晓天下事。乱世之兵家,治世之能臣。可比乾朝八百载之羌国‘三公’徐子赋。” 众人闻言忙转向那白色帏裳的马车行礼。 除狄熊外,在坐几人中,又有谁不识得乾朝羌国,‘三公’徐子赋。 徐子赋天纵之才,安邦定国平北疆。使当年仅以弹丸之地苟存的羌国一举成为北州霸主,北疆柔然更是被其趋至雪域不毛之地。羌王感其功,封徐子赋为大司马、大司空、大司徒。三公之尊加于一身,故有‘三公’徐子赋一说。 再望马车之内,端坐一白色华服少年。头束龙纹金发冠,身着白锦烫金服。面如美玉,目藏神光。英姿挺拔,高贵清华。微微抬手还礼众人,真乃金玉锦绣,国士无双。 众人面露狂热,燕星澜心潮澎湃。若得此人,东州岂不唾手可得。 未待众人端详仔细,锦帘飘落。 东方狐手中杨柳一撩。第三辆外罩黑色帷裳的马车前帘又被隔空撩起。 旦见车内黑袍少年盘坐,五心朝天。头戴玉簪月牙冠,身披墨染星罗袍。五官秀美,男生女相。眉眼微扬,平添妩媚。邪邪一笑,与众人打了个道揖。好一个风采绝世,邪美妖媚的道人。 众人忙于还礼之时,东方狐方于一旁云淡风轻的笑道: “此子东方朔,善五行八卦、奇门遁甲。掐指阴阳卜天机,乾坤借法改天命。可比前朝九百载之浒国‘仙师’木道人。” 此次便是狄熊也惊了。盖因他的师父,曾是镇守西州诸国的‘丑将军’宣人宗。孩童之时给他讲的最多的故事即是西州浒国木道人,西江壁上败四国的故事。 相传当时浒国于西江壁上与四国联军决战,浒国兵甲不过十余万,却胜了四国百万强卒。便是那浒国‘仙师’木道人,请来江怪覆敌舟,布得仙阵困敌众。剪草为马,撒豆成兵。直杀得四国之兵丢盔弃甲,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此一战四国元气大伤。其后三年,浒国分别灭四国,得了半壁江山。而木道人于其观中一日酒醉,脚踏青云,羽化登仙。 这他奶奶的不是俺师父给俺讲的神怪故事么,难不成还真有这么个人啊? 燕星澜、范逸云、云海皆知这并非什么神怪故事。因那西江壁的江岸之上,至今还留有当年木道人所布的正反九宫石门阵。误入者大多困死其中,后由江国派兵巡守,以为禁地。 众人难掩惊喜,燕星澜更是激动的微微颤抖。若有此人襄助,我东燕便已立于不败之地。 东方狐笑看众人神情,向燕星澜扬了扬下巴。戏弄稚童般笑道: “鬼灵精,可曾选好了?老夫只与你十息。十息一过,老夫扬鞭即走!” 言罢,还作状扬了扬手中那枝翠柳。 闻得此言,一向严守君臣礼数的大将军云海此刻也顾不得那许多了。急急跪行向前低声道: “公主,老臣以为当选东方朔公子!” 而丞相范逸云却不这么想,‘仙师’木道人无疑是了不得的人物,可若论治国安邦则未必有‘三公’徐子赋之能。于是也忙跪行向前建言道: “公主,老臣以为当下应选东方白公子!” 范珺瑶自知若论识人、用人,澜儿当是东燕第一人。自己又何须多言!不如多看几眼这身前男子,以后怕是再无缘得见了。 燕星澜明眸闪烁,她所想的不是选谁,而是如何将此二人皆留在东燕。究竟要如何说服那东方狐?曾姑母手札中所记,关于东方狐的无数细节,她早已烂熟于心。还有什么可以拿来一用,再破眼前之局? 仅余三息,燕星澜额间见汗。东方狐言出必行,言行不贰。若改其意,除非曾姑母亲至。 燕星澜余光瞥见那东方狐正一脸玩味的看着自己,周身仿遭雷击。 不对!!! 曾姑母手札中曾言。东方狐其人,言辞恶、性凉薄。其智冠绝天下,却时起孩童心性。设彀藏阄,刁钻促狭,以此为乐。 是故,此局不在于选谁,而是还有一辆马车! 燕星澜俯首一拜,伶俐乖巧的笑道: “老前辈,澜儿见得后面还有一辆马车,烦请老前辈为澜儿引见!” 东方狐故作恍然道: “哦哦哦,老夫倒是忘了。不过那小子此时怕还在睡着。睡姿不雅,有甚可见。” 燕星澜心中哼笑,三个孙儿忘了一个,在骗鬼么。 脸上却是越发恭敬,再拜东方狐道: “澜儿烦请老前辈引见,我等必不敢扰公子清梦。” 余下众人忙随燕星澜行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十二章 梦入神机麒麟儿 东方狐闻言,倒是无所谓的翻手一扬手中柳枝。第四辆马车青色帷裳的门帘似被微风扬起。 众人忙转向青色马车之处行礼。 东方狐也不看众人,随意说道: “此子东方玄,怠惰嗜睡,难以为用。他一睡,短则八九个时辰,长则三两日。便是老夫都唤他不醒,尔等又如何扰得他的清梦。” 众人闻之一惊,那岂不是一天只有三四个时辰是醒着的?不,还有可能一睡就是三日。且无人能将其唤醒,这如何使得? 待观马车之内,众人再是一惊。 车内少年欹枕横卧,一手托于耳侧。一手持卷,随意搭在立起的右膝之上。三千青丝随意散落,一袭广袖青衫轻柔飘逸。腰束珠白天蚕丝带,上挂一枚火玉麒麟佩。 此少年容色清雅卓绝,俊美无俦。好比满月映秋水,恍若繁星落寒潭。唇边带起一抹弧度,恬静而从容。肤若凝脂,不染纤尘。如千年古玉,似玉树兰芝。此美只应天上有,应是嫡仙入凡尘。 青帘再落,众人不禁唏嘘。短短一瞥,足以惊鸿。 狄熊不由得扯了扯自己的黑脸,心道这帮鸟人怎生的一个比一个好看。俺爹俺娘给俺生的怕是连人家的脚底板都不如啊! 东方狐挥袖饮罢壶中酒,转向燕星澜道: “鬼灵精,十息已到。你可曾选好?老夫这便要起行了。” 燕星澜正容,跪地稽首拜道: “回老前辈话,澜儿欲烦请东方玄公子襄助。拜求老前辈允之!” 大将军云海和丞相范逸云俱是心急如焚,纵然此子貌美如嫡仙,于我东燕又有何用?! 二人低声急劝道: “公主,三思啊!” 范珺瑶亦是不解,不过她相信燕星澜并非色令智昏的寻常女子。 想到这里,又不由得偷偷望向立于车辕之上,风华绝代,一袭朱袍,银丝如瀑的东方狐。 如有来世,我不愿做什么王妃、太后。我只愿做一个色令智昏,敢爱敢恨的寻常女子啊! 东方狐偏首一笑: “娃娃,你当真选好了?” 燕星澜稽首再拜,言辞坚定。 “拜求老前辈成全!” 众人知燕星澜心意已决,故随之稽首齐拜。 “拜求老前辈成全!” 哈哈哈—— 东方狐大笑间,挥柳解开了青色马车与前车衔环。也不与众人作别,驱马驾车,避开众人,错路而行。 众人不知燕星澜为何独选这嗜睡成病的东方玄。唯有燕星澜自己晓得。 曾姑母手札中有记。相传东方氏祖上原是兵仙弟子,盖因爱上凡间女子被逐落凡尘。兵仙不忍,赐以天书半卷,言其若能于世间寻得余下半卷,便可再列仙班,重归天上。 唯有东方氏历代最杰出的骄子,方可为这半卷天书的持卷之人。而东方狐当年,便正是那持卷之人。 只恨曾姑母手札之中并未细说这半卷天书是何模样,方才又不过是匆匆一瞥。 燕星澜眉头微蹙,心中忐忑。众人观之,心中只道公主方才为那东方玄的美貌扰乱了心智,如今悔之晚矣。 恰在此时,东方狐畅意的笑声突在众人耳畔响起。 “ 东方有子最得意,梦入神机麒麟儿。 天下英雄堪伯仲,独领风骚数百年。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燕星澜闻言喜极而泣,稽首长拜。 众人再叹,公主果不负美人慧眼之名。 唯有范珺瑶无心旁骛,抱着怀中酣睡的燕还王,在翘首望着渐行渐远的东方氏车队。 东方狐斜倚在车辕之上,用那枚龙纹火玉簪将一头霜发随意盘起,索然叹道: “唉!如玉啊,你孤苦一生非我所累,实为你燕家所累。如此你当安心如意了吧。” 言罢东方狐一手执壶,一手执柳。驾车徐徐向鲁国渤海城方向行去。 后,《东朝风云志》中有记道: ‘ 新柳滴翠,正春来时候。燕家之鹿失已久。有狐仙公子,红尘重游,因缘会、再施回春妙手。 遣麟儿襄助,梦入神机,败尽群雄掌星宿。休提骄虏狂寇。独领风骚百年上,何人可堪居右。待从头、山河笑谈收,逆天强补裂,还燕帝胄。 ’ 东朝十九年,春。 东燕,王都乐城,王宫大殿。 东方玄卧于大殿之上的王座前酣睡,公主燕星澜、丞相范逸云、大将军云海、游击将军狄熊,及文武百官皆跽坐于殿上。 右仆射李文通满面愁容的轻声道: “这到底是哪家的公子哟,已睡了足足三个多时辰了啊,人有三急啊! 左仆射周通文偷偷擦了把汗撇嘴道: “我早言你肾虚,果不其然吧。你看王老大人,年逾六十啊。仍满面红光呢!” 身旁几人看去,见礼官大夫王老大人满面红光,只是额间虬筋隆起。 “怎的如此之臭?” “是啊,不知何处传来?” 光禄大夫邱健惊怒的指着礼官大夫王老大人,微微颤抖的气结道: “你!你竟敢于大殿之上出恭?!你…你…你枉为礼官大夫!老夫…老夫要参你一本!” 礼官大夫王守礼终于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辩道: “休得胡言,老夫何曾殿上出恭?!” 说罢,拉起朝服下摆以示众人,表其清白。 右仆射李文通冲左仆射周通文摇了摇头,低声道: “这老匹夫拉在纨裤中了。” 燕星澜跽坐于东方玄身前,看着一袭青衫,不染纤尘,宛若嫡仙的少年。仿似置身梦中,却是怎么看也看不够,又岂会觉得累。 狄熊本欲搞些声响,用以惊起那东方玄。不想被大将军云海制住,并告之退殿后,去自领五十军杖。 夕阳欲落,已近申时。 东方玄阖目而笑,持卷轻挥。跽坐百人仍显空旷的大殿之上,回响起一道清泉戛玉之音。几分慵懒,几分疏狂。 “本是天上人,偶做凡间客。手持天阁半卷书,不觉悠悠过。” 东方玄双臂轻舒,起身四顾。登时一愣,随后扶额苦笑道: “好你个老狐狸,自己欠的尘世债,却叫孙儿还。” 燕星澜躬身行礼拜道: “燕家,燕星澜,拜见公子。烦请公子出手,救我东燕于水火。” 身后百官如蒙大赦,这俊美的后生可算是醒了。也不顾此子是何人,有何本领,只是随着公主燕星澜行礼,附声同道: “烦请公子出手,救我东燕于水火。” 东方玄未起身也未看向众人,抬起玉手轻撩发丝。慵懒的样子自带一股仙家的出尘气息,淡淡道了一句。 “好,不过待解了东燕之危后,须得应我一事。” 燕星澜只知眼前这宛若嫡仙的少年可解东燕之危,莫说应其一事,便是千事、百事也可应得。随即躬身,直言拜道: “公子但有所求,星澜无所不从。” 东方玄微微颔首,随意言道: “且取笔墨、绢帛来。” 燕星澜忙命人取来,不但有上好的笔墨绢帛,还有各色的颜料。 东方玄放下手中残卷。 一手扶袖,一手执笔。竟是一派大家风范的作起画来。 跽坐在前的还能看见是在作画,跪在后面的只以为这位公子在写什么退敌良策。 燕星澜不知东方玄此举何为,却也不敢出声打扰。直至东方玄停笔,示意身旁侍从授予众人观之。 绢帛之上,四五只鸿雁于江边芦苇岸的花丛中觅食,居前一只体型较大,也不似其余几只体色灰褐。而是通体墨色,唯头上一抹丹红。 燕星澜并不懂书画一道,只觉得这几只鸿雁惟妙惟肖,好似跃然锦上。不由微微侧首向范逸云看去。 丞相范逸云乃是东州书画大家,尤善山水、花鸟。与东州北燕善画人物的顾寒江,并称为“东州江云”。 丞相范逸云望向此画叹道: “风过芦苇定,江流却无声。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想不到书画一道,竟真有人可以入得以形写神,出神入化之境!” 年逾五十的范逸云,恭恭敬敬的欠身拱手,向东方玄行了一个后辈之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十三章 决胜千里初点兵 东方玄并未还礼范逸云,非是东方玄狂妄,只是于其看来,书画一道不过小道耳,实不值一哂。 不待众人发问,东方玄一边拾卷起身,一边自顾自的说道。 “图上鸿雁,居前墨羽丹首者,名丹首墨。尔等且先去将其生擒来此,再告与我知。” 又优游不迫的向燕星澜问道: “可有朝阳的寝殿?我欲小寐片刻,此处寒气未免过重了些。” 众人心道,怎的还要睡?这不是刚醒吗? 狄熊是真的忍不住了,轰然而起。 “俺们请你相助退兵,你却叫俺们去抓鸟?” 大将军云海未急于喝止狄熊,盖因他也不知这东方玄是何用意?” 东方玄望向狄熊,只觉得此人憨直可笑。也不着恼的理了理衣衫,随意调笑道: “东燕将士退不得敌军,莫非连只鸟也抓不住了么?如此废物,不如早早降了吧。” 少府李泰峰一向亲夏主和,闻此忙起身附言道: “这名公子所言甚是。此番夏国领军二十万南上,兵强马壮。又有鲁国于旁虎伺。岂可言战?公主早已应下婚事,尔等莽夫,莫要坏了东燕社稷!” 东方玄斜睨了一眼李泰峰,此人乃夏国内间也。继而玉面生霜,一股莫名寒气陡起,令王宫殿上诸人为之一颤。 “卖主求荣,言辞惶惶。文不能治国,武不能安邦。尚不如贩夫走卒之辈,不死何为?” 燕星澜见东方玄已有怒意,忙起身于百官身前厉声叱道: “皆依东方公子所命行事!再有多言者,金瓜力士拖出。金瓜击。哈哈哈哈哈哈!因豹食羊而虎杀豹。哈哈哈哈哈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十四章 奇谋妙计连环出 归阳殿中,东方玄爽朗的笑声犹如天上云雀,清脆悦耳。 跪坐一旁的燕星澜听的却是满面通红,羞愧难当。 大将军云海忙为公主解围道: “公主、东方公子。云某必拒鲁国兵马于衮城三县之外。” 东方玄笑过一阵,停下回道: “你无须出兵相拒,只须每日坐于城头晒晒太阳,再令骑兵于城下跑上两圈即可。七日之后,鲁军自退。 而我要你于六日后的夜里,遣一万刀狩赶至鲁国清河郡处的蛇儿口。此地邻衮城以外的沙河县不远。是这片千里荒原之上,鲜有的藏兵之地。 待到七日后,鲁军退兵之际。你亲率铁骑追杀,命轻骑分两路左右驱赶。将鲁军赶至蛇儿口处,三路夹击,刀狩尽出。四面剿杀,一战可定!” 大将军云海听的心潮澎湃,却又将信将疑,领命正欲退出归阳殿。 东方玄出言唤道: “且慢,那名昨日殿上与我咆哮的将军可在殿外?” 大将军云海心中为狄熊暗暗叫苦,这厮到底还是摊上祸事了啊!得罪了东方玄公子这般人物,哪里还有命在! “回公子,狄熊昨日为擒这丹首墨一夜未眠,此时正跪于殿外听命。公子何必与那愚笨莽夫计较,老夫这便领其前来与公子赔罪。” 大将军云海想为狄熊周旋一二,忙看向公主燕星澜。燕星澜有意重用狄熊,又念其是燕家死士之后,平日素来对其关爱有加。 不想燕星澜面容平静,一改往日。并未有任何帮狄熊开脱之意。檀口微开,言辞冰冷道: “大将军速速依公子之计行事,去唤狄熊前来便可。” 大将军云海见此,已明燕星澜之意,领命叹声退去。 公主这是欲把狄熊交由东方玄公子任意处置,以平其心中怨气。 于燕星澜心中,只要能救大燕。莫说是狄熊的性命,便是她自己的性命她也舍得。 大将军云海来到殿外,对跪在日头底下,昏昏欲睡的狄熊上去就是一巴掌,随后怒道: “你这黑厮倒是心大,公主唤你入殿。一会儿入得殿中,记得先向那东方公子赔罪!” 狄熊被这一巴掌扇了个激灵,摇着大脑袋起身撇嘴道: “为何?俺给他抓了一宿鸟,倒还要向他赔罪?天下间哪有这般道理?” 大将军云海气的抬脚欲踹,狄熊忙闪到一边,又黑又丑的脸上满是讪笑,讨好道: “莫打,莫打!俺老熊记下了!” 大将军云海指着狄熊气的说不出话来,转身便走。心中还是放心不下,又回头重嘱道: “先向东方公子赔罪,可记住了!” 狄熊弹了弹膝上的浮土敷衍道: “记下了,记下了。赔罪,赔罪!” 狄熊进得归阳殿,拜见了公主燕星澜,又给东方玄行过礼后。才想起方才老凶神的嘱托,撇着大嘴,躬身抱拳道: “俺老熊给你赔罪了。” 东方玄扶剑问道: “所赔何罪啊?” 狄熊一愣,老凶神没告诉俺啊?他也确实不知何处得罪了这小子。皱了皱眉,如实言道: “俺也不知。” 燕星澜跪坐一旁,俏脸生愠: “要不要军杖帮你想想?” 狄熊一缩脖子,公主怎的先怒了啊? 东方玄扶剑摇首轻笑。 “无妨,听闻你当年做过那路匪强人?” 狄熊听了更是不喜,梗着脖子争道: “俺抢的都是路匪强人,所以俺是行侠仗义、除暴安良!” 东方玄早知狄熊当年诈那些山贼路匪来抢的荒唐事,只是颔首笑道: “好好好,那今日南州夏国持强来犯,我便命你再做一次除暴安良的大侠可好?” 狄熊咬着牙嘿嘿狞笑道: “嘿嘿!如此甚好,俺老熊的大锤早已等不及要锤杀这帮鸟人了!你且说如何行事。” 东方玄修长的手指,理了理耳畔的青丝,嘴角勾起一抹动人的弧度。眼中戏虐道: “我命你领三百人,乔扮山贼路匪。于五日后埋伏于齐郡的桉林之中,截下夏军粮草,活捉后军将军淳于觞。再于翌日夺下齐城,取下城主陶景园的首级。” 燕星澜和狄熊听的俱是膛目结舌。 领三百人去截二十万大军的粮草,还要活捉后军大将,第二日再夺下城高池深的重城齐城,拿下城主首级。 狄熊醒转过来,指着东方玄大怒道: “你这小子,生的如此俊美,怎的心肠这般歹毒?要俺老熊送死不成?” 燕星澜也当是东方玄欲借此杀狄熊泄愤,顾念他本是燕家死士之后,不如让其死在这里。好歹有个全尸入土。 燕星澜凤眼圆睁、粉面带煞。娇喝道: “大胆狄熊!目无尊卑,屡教不改。今不杀你,何以正典刑?” 狄熊向燕星澜跪下顿首九叩,神色恭敬道: “公主所命,俺无所不从。狄熊知罪,自去领死,就此拜别公主。” 言罢,狄熊起身欲走。 东方玄面带玩味之色,笑着出言拦道: “哎呀呀,谁人叫你去死?你且听我说完。若是听完仍觉我是命你送死,那我领人自去便是。” 狄熊和燕星澜闻此俱是一愣,难不成真能办成此事? 东方玄斜倚回榻上,单手拄剑。如墨的青丝似窗外的拂柳随风轻摇。俊美无俦的脸上带起一抹慵懒的浅笑。 “我命你领三百人。其中五十木客、五十猎户、二百善用西州虎牙刀的精壮之士。多携干草火油,于五日寅时前,赶至齐城之外的桉林之中。 选一大军必经之处,命木客锯桉树于将断,围上干草,浇满火油。 命猎户于身后多挖陷坑,布绳锁、兽夹。待夏军行至,放过前军、中军。只待后军淳于觞将至,烧断桉树,隔断夏军。 你只须趁乱领人擒了那淳于觞即可。夏军之中多庐国降卒,而那淳于觞正是庐国降将。淳于觞本是庐国主簿,因其精于算筹调配,为夏仲渊擢为后军统领。实则一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儒生。 你制住淳于觞,命其下令后军,绕过猎户所布陷阱向北面的鲁国齐城退去。必不会有大军来追,若有小股夏军破火墙而来,便留些活口放其归去。 翌日赶至齐城,让那淳于觞言夏侯有命,粮草先入齐城。齐郡乃本次鲁嵩山借夏军屯兵之处。齐城之内,早无守军。仅余城主陶景园一老叟和数十城兵以做交接。 若是如此儒生、老叟你也对付不了。那不如你去殿外领死,我自去取那齐城吧。” 燕星澜在一旁听的震撼莫名。 狄熊愣在当处,虽惊叹于这一连串的庙算。却仍有不解之处。 “若真皆如你所言,俺又岂会拿不下一个儒生和老头子。俺就问你,那夏军为何退军?退军为何不走官道却走桉林?俺截其粮草,大军为何不追?” 燕星澜看向东方玄,心中道是。 是啊,狄熊并非不懂用兵之人,夏军为何会如此行事呢? 东方玄微蹙清眉,故作不耐道: “你这糙汉,怎的这般不爽利?不如你我做赌,若我所言不准,你只管回来取我首级。若我所言非虚,你便是截得粮草、夺了齐城、立下大功。我也要斩了你这黑厮!” 狄熊本就是好赌之人,经此一激,哪里肯服。梗着黑粗的脖子哼道: “哼!俺跟你赌了,只是口说无凭。敢立军令状否?” 东方玄拍了拍天子剑,指着燕星澜于狄熊不屑轻笑道: “何须军令状?王剑为凭,公主为证!你且安心去吧。就怕俱如我言,你也成不了此事。” 狄熊听完,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于燕星澜前轰然跪倒拜道: “请公主且饶俺几日再死,若俺拿下齐城,死而无憾。若俺拿不下齐城,死有余辜。若是某人信口胡言,也请公主莫要心慈手软才好!” 说罢咬牙瞪向东方玄,东方玄那里会去看他,只是闭上眼睛不咸不淡的道了一句。 “公主还不快快应下,记得派人随行。莫叫有人行事不成,反咬一口,害我性命!” 燕星澜准了狄熊所求。 狄熊也不与东方玄拜别,双臂带风,气哼哼的走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十五章 天下兵家多妖孽 燕星澜心中五味杂陈,且盼且忧。盼一切皆能如东方玄所言,又担心事无绝对,未能尽如东方玄所言。 不过于燕星澜心中,便是此事出了差池,她也不会伤东方玄分毫。只是这狄熊,无论此事成与不成,皆是死路一条了。 燕星澜见东方玄只是阖目斜卧,应未睡去。故轻声细语,试问道: “公子当真要杀狄熊?” 东方玄促狭一笑。 “我杀他做甚?只是看这莽夫粗知些兵法,又颇为有趣,故戏之。想必他此去定是盼我计不成,而他又拿下了齐城。那时便可扬眉吐气回来,取我首级。哈哈哈哈哈哈!” 燕星澜闻此,终放下心中大石。却也无奈,这东方玄公子竟如那东方狐老前辈一般,喜于戏弄旁人。不过稍喜的是,如此一说。东方玄公子应是有了十足把握。 燕星澜掩口娇笑,星眸送波。如小女子一般嗔怪道: “公子届时饶得狄熊,只叫我枉做那恶人。” 东方玄未接轻笑,点了点一旁案上的王锦。 “你将案上王锦交于少府李泰峰,命其于六日后先入齐城宣此锦诏。再命中书令宗政轩与辅军将军廉义,率一万步卒,于十五日内全取齐郡。入齐城前,拆此锦囊,依我计行事。” 言罢,又随手抛出一锦囊于燕星澜身前。 燕星澜拾起锦囊收好,上前拿起案上的王锦诏书仔细瞧过一番。 封淳于觞为四品大司农丞,余下所部将士愿降东燕者,官级不动,赏钱五贯,入籍熙农。 不愿降者,卸甲领钱十贯,自行离去。待分发完毕,命淳于觞与新降将士即刻前往东燕熙农城,狄熊及其所部随行。 燕星澜看完一遍,又看了一遍。其上并未言及这钱从何来。不由问道: “公子可是要少府李泰峰携军饷前往?” 东方玄那双深邃如寒潭般的眸子闪过一道寒芒,微微笑道: “呵呵,你且让那李泰峰量情于齐郡征赋嘛。征来军饷交予降兵岂不正好,我等也慨一回他人之慷。” 燕星澜闻言大喜,如此信手拈来,借花献佛。我如何就没有想到呢?与这东方家的麒麟儿比起来,当真是驽马比麒麟啊! 东方玄转身向窗边卧下,轻轻打了个呵欠。 “玄有些乏了,公主且自去吧。” 燕星澜行礼拜后,躬身退出了归阳殿。 东方玄一睡三日。 燕星澜于归阳殿内急的来回踱步,盖因她有一要紧之事忘了相问。 终于听到寝殿内传来东方玄唤人洗漱之声。 燕星澜接过身侧侍女手中的金盆玉杯、白裘锦帕。领前进入寝殿之中。 东方玄待燕星澜与两位侍女准备妥当,一边洗漱,一边笑问道: “公主何故如此大礼?” 燕星澜急急跪地稽首三拜,心急如焚,梨花带雨道: “求公子救我!” 东方玄卷起绣帘,望向窗外随意言道: “可是应下那夏王婚约一事?” 燕星澜再拜急道: “正是此事,求公子救我。” 东方玄不曾回首,松风泠音,淡声问道: “公主可曾记得之前殿上,应过我一事?” 燕星澜跽坐行礼,不让须眉道的正色回道: “我燕星澜虽为女子,却代王执政,自是君无戏言。此前便已应下公子。今愿再以性命为誓。日后东方玄公子旦有所求,我燕星澜无有不从!东燕无有不从!” 东方玄回首,深深看过燕星澜一眼。 “如此便好,你取了案上那锦囊交予范逸云,他自会行事。” 说完便不再理会燕星澜,转而望向窗外。 天边晚云渐收,斜阳余晖,淡光琉璃。归阳殿内绣帘卷,青衫公子,斜倚朱窗一旁。三千华发随风拂,落日嫡仙望孤鹜。胜火流霞,如诗如画。 燕星澜只想此刻时光稍驻,能让她静静的跪坐一旁。且赏片刻,翩翩少年,世间美好。 燕星澜便真的又跪坐了三息,取了锦囊,躬身行礼退出归阳殿。 无意瞥见归阳殿外,跪地行礼的那两名侍女面上,仿似微有异色。 想是听见了自己于寝殿之中的赌誓,转身嘴角微微勾起,不屑一顾。 尔等当我燕星澜色令智昏也好,自荐枕席也罢。你们又岂知一位兵家于一国意味着什么? 自其父燕东王去后,燕星澜命范家信马,遍查天下诸国。 查各国过往战事,掌兵之人。 一查之下,那些可被称为当世兵家之人渐渐浮出水面。而这些人的行事乖张和恶癖,直叫燕星澜也惊的背脊发凉。 南州夏国那个被称为‘咫尺心魔’,杀人如麻,善以活人炼制尸傀的盲侯夏仲渊,也仅仅是他们其中之一罢了。 中州晋国,有晋王鹰犬之称的‘鹰目’李瞰,每日要食人眼一副。而与之互为晋王臂膀的‘敖犬’薛蛮则喜寝女皮,一月一换。那些美女皆是晋王亲自选好,命人送去其府上。 中州宋国,大司马司徒镜,人称‘庙堂悬镜’。其人喜怒无常,行事无所顾忌。相传患有脑疾,常无顾拔剑斩人。宋王却赠其天子剑,言镜之罪,即吾罪也。 后,司徒镜当街斩杀了宋王王后的胞弟,王后跑去寻宋王哭诉。宋王竟一脚踢开王后。携众御医赶往司徒镜府上探之,于途中捶胸大哭道: “大司马脑疾日重,本王痛彻心肝啊!” 中州赵国,纳兰家得一骄子名纳兰台。三岁可解千机锁,六岁破纳兰家三世未破的九层兵楼,独登兵楼之上百尺瀚海澜台。为赵王赞称‘澜台公子’。 纳兰台九岁随父观赵国千军演武,言大将军赵阔无能。 大将军赵阔乃赵王之弟,身经百战的当世名将。赵阔只道孩童戏言并未当真,而纳兰台却提出要与赵阔斗阵。 赵阔大怒,言军中无戏言,斗阵败者,当受杖责。 纳兰台却笑逐颜开的问道:“何不杀头?” 赵阔允之,不想首阵即败。 纳兰台又道:“我知你不服,便允你三局。三局两胜者为胜。” 岂料赵阔连败三阵,阵阵被擒。赵王携文武百官及校场千军求情,纳兰台之父纳兰明德也同为大将军求情。 纳兰台无视众人,只对赵阔道: “我也不取你性命,你输了三阵便自断三指吧,也好叫你记得我纳兰台的手段。” 言罢扬鞭策马,大笑而去。后大将军赵阔自断左脚三指,而赵王拜九岁的纳兰台为赵国大都督,领大将军印。 西州渝国,东朝三年,西州江国大军三十万,兵出九路伐渝。 渝国已近绝境,不知从何处得一奇人,名百里清波。以六万渝军尽破江国九路大军,反攻拿回渝国七城。直至西州江国西江壁,为江国老侯爷,‘西江钓叟’江卧龙所阻。 二人于西江壁用兵相斗半年之久,百里清波引军方退。‘西江钓叟’江卧龙赞其用兵犹如行云流水。 便是这‘行云流水’,百里清波。渝王予其高官厚禄,他一盖拒之。渝王问他所求何物,百里清波却言其出手盖因爱上渝王三子,渝慕白。 此时渝慕白已有妻室,更兼两子。渝王所命不知,只知渝慕白抛妻弃子,与百里清波终日厮守于渝国蓝水的燕子矶。然百里清波其人虽也眉眼清秀,却实为一肥头大耳,体态臃肿的肥硕男子。 北州雍国,国师公羊策,修道无道,喜人妻。非止名门望族,便是朝中官员之妻,也多有受辱者。只是雍王依旧对其宠信有加,不予追究。 一日,公羊策潜入王宫后宫与雍王妃私通,为宫中死士擒住。众人皆以为公羊策必死,雍王却亲为其解缚,并摘下头上龙冠,与公羊策戴上。言策乃吾弟,吾弟戴此冠入后宫,如本王亲临。如此荒唐至极之事,令雍国上下为之一惊。 东朝七年,北疆柔然与凉国共袭雍国。大司马邓伯阳战死雁门关。大将军申屠鸣于代郡数败于凉国‘白虎将’太史白义,申屠鸣危如朝露,代郡朝不保夕。 公羊策接过雍王剑印,代王出征,兵发雁门关。只一战,便斩了十万柔然骁骑,更追杀柔然部族至敕勒川北。再引军东南而下,逼退凉国白虎将,守住代郡,救下大将军申屠鸣。 公羊策用计狠辣,兵出如龙。敬他之人称其为龙冠国师,恨他之人则骂他为龙冠毒士。 想到这些,燕星澜回首而望。夕阳西下,落日余晖。远处的归阳殿朱门红墙与残霞同色,琉璃金瓦共夕阳辉芒。 ‘东方玄啊,无论你所求何事我都会依你。为了大燕,我燕星澜什么都舍得。我要把你牢牢的攥在手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十六章 青衫公子戏盲侯 然而其后几日下来,燕星澜才真正领教了东方狐那日所言的‘怠惰嗜睡,难以为用’。 “公主,东方公子说今日冲龙、壬辰、煞北,忌出行、入宅、会亲友。请公主明日再来。” “公主,东方公子睡去了。” “公主,东方公子未醒。” “公主,东方公子未醒。” “公主,东方公子说……说……” 燕星澜头上青筋隆起,从容笑道: “说!东方公子说什么了?” “回公主,东方公子说……说今日心情烦闷,诸事不宜……,请公主……且回。” 东朝十九年,春,三月末。 夏国二十万大军未入齐城而退,经桉林遇大火。后军将军淳于觞领六万后军叛夏,夺下齐城,杀城主陶景园后归降东燕。 东燕封淳于觞为大司农丞。赐降卒五贯,得甲五万。淳于觞率五万降卒,携粮草八百万石赴东燕熙农驻军。 东燕大将军云海将鲁国车骑将军潘勇、骁骑将军伍天华所率的八万骑军围杀于鲁国边境蛇儿口一带。八万鲁军亡六万余众、降一万有余。 骁骑将军伍天华死于乱军之中,唯车骑将军潘勇诈死逃得一命。此番鲁军八万骁骑来伐东燕,却只回得‘披风将’潘勇一人。 后,天下诸国,街边坊间多有童谣传唱: “ 南州夏王无信义,迎亲路半又归去。 反复之人岂能托,天下女子如何许。 应是盲侯多宠溺,令其无道终日嬉。 ” 东朝十九年,春,四月初二。 东燕齐城民变,少府李泰峰为乱民当街围殴至死。 东朝十九年,春,四月初四。 东燕中书令宗政轩与辅军将军廉义,率一万步卒全取齐郡。 东朝十九年,春,四月初六。 东燕中书令宗政轩与辅军将军廉义领军入齐城平乱。言少府李泰峰宣矫诏,罪大恶极。今燕星澜公主已知此事,故代燕还王免齐郡一地,三年赋税。此次民变事出有因,从者无罪。 齐城上下以至齐郡各地,无不感东燕还王、公主之恩德。 后,《东朝风云志》中有记道: ‘ 花光心计,北上万里,南夏何求。二十万甲胄,弃粮惊走。齐城迎友,城主命休。衮城难侵,鲁国又败,八万骑入蛇儿口。天知晓,东燕戎马事,谁人用谋。 兵仙弟子来游,青衫公子巧戏盲侯。锦轴藏车辕,墨雁蛛结,正术奇谋,胜在帷筹。梦入神机,连环妙计,惊涛暗潮去悠悠。麒麟儿,真嫡仙一个,欹枕东州。 ’ 东州,东燕。王都乐城,王宫后宫。 燕星澜连日来,日日去归阳殿求见,却也仅见得东方玄一回。大将军云海与丞相范逸云前来自是被拒于归阳殿外。 那一次燕星澜随口相邀东方玄,共赏宫中春色。看似一时兴起,却早已精心布置了多时。 从归阳殿至王宫后宫。 雨燕连廊中,有不满十岁,粉雕玉琢的男童女童在追逐嬉戏。 虹桥柳浪边,一俊美少年,白衣胜雪,衣带飘飘。于万千绿绦中与二人含笑微微一礼。 云阁水榭上,一宫装美妇,香炉紫烟,素手抚琴。琴音如高山流水叮咚作响,似轻云无定婉转悠扬。一曲作罢,曲水流觞,相赠二人。 花溪叠瀑下,一片莺莺燕燕之声。各龄各色女子,只着亵衣于,花溪瀑下戏水嬉闹。玲琅满目,燕瘦环肥。更有胆大者,一边掩口娇笑一边远远的向二人轻撩溪水。 此行当真既是赏春,也是赏春。 燕星澜一路见东方玄持卷徐行,不为所动。便待二人行至百花春坞,伸手折下一枝杜鹃花。含情脉脉的望了东方玄一眼,继而羞的低头与花叹问道: “ 今朝同游春坞里,杜鹃花胜去年红。 来年应是花更好,百花深处与谁同? ” 东方玄闻后,持卷击掌而笑。 燕星澜面红耳赤,一副羞赧的样子细声道: “公子因何发笑?可是星澜言语孟浪,让公子见笑了?” 东方玄摇首笑道: “哈哈哈!非也,非也。” 继而一边行诗一边转身,负手持卷,向归路迤迤而去。 “ 有风东来忽相过,落花纷纷稍觉多。 人不老,花始红。笑花笑我笑春风! 笑花笑我笑春风!笑春风啊,哈哈哈哈哈哈”—— 轻笑声中,燕星澜望向远处翩然离去的一袭青衫,心生无奈。 于不会老去的仙人眼中,花儿始终如一绽放。而我等便如风过落花一般,不过是其漫漫长生中的一瞬。是故,可笑的不是花,不是你,不是这春风。是我,是我燕星澜啊…… 东朝十九年,春,四月初八。 鲁国遣使东燕求和,愿以赤金万两与战马万匹,换回鲁国降卒。公主燕星澜允之,并提出再通两国商道。 此提议自是燕星澜一早问过东方玄的,同时邀东方玄出席次日的王宫夜宴。言东燕文武百官,皆要拜谢东方玄。 燕星澜本以为,依东方玄之心性,必定一口回绝此事。岂料东方玄并未推辞,并再次提到莫忘此前应他之事。 燕星澜踌躇不安的来到太后寝宫,范珺瑶处。 范珺瑶此时正为燕还天哺乳。本来此等事情,宫中自有乳母来做。但范珺瑶以为自己的骨血当要自己来喂养才是。 燕星澜几乎是范珺瑶看着长大的,是故也未有过多避忌。于旁轻拍着燕还天喜道: “澜儿啊,我听闻此次不但退了那夏军,大将军云海还打了胜仗。鲁嵩山都遣人求和来了。这东方玄公子当真了得呢。” 燕星澜眉头微蹙,不由想起了那日东方玄殿上那句,不死何为。以及于归阳殿内,东方玄眼中闪过的那一抹寒芒。尤是不久之后,中书令宗政轩,上报之了燕星澜齐城之事。 东方玄一句量情征赋,少府李泰峰便无了顾忌,横征暴敛。发完降卒仍余十二万贯,后又有本欲回乡却终投东燕的降卒交回的五贯。城主府内,李泰峰竟私藏了二十余万贯钱。算下来即是二十万两白银、黄金二万两,赤金万两。 辅军将军廉义率大军入齐城,不咎暴动之罪,免齐郡三年赋税。再收齐郡一地民心。而李泰峰暴敛得来的那些钱财,则皆被运回了王都乐城。 燕星澜实想不通东方玄公子所求何事,正好瞥见了怀抱燕还天,酥胸半露的范珺瑶。 范珺瑶自是极美的,清雅脱俗,盈盈弱弱。出身于东燕望族,范氏名门。举手投足之间,透出淡淡书香之气,一股不落流俗的风韵。 燕星澜心中一惊。 ‘不会吧!常闻达官显贵间,多有食人乳养生者,且专寻那年轻貌美的妇人以身喂之。范珺瑶何止年轻貌美,更是一国太后,身份显贵。 范珺瑶见燕星澜神情恍惚,额间冒汗。 “澜儿?” 燕星澜抽出锦帕轻拭额间,幽幽道: “何止了得,东方玄公子料事如神,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若叫你死,你便活不得。他若叫你活,死地可求活。” 随后,燕星澜将狄熊与李泰峰之事,详述与范珺瑶。 范珺瑶大惊之于不免奇道: “能得如此高人相助,澜儿你又何故面露忧色呢?” 燕星澜理了理思绪,稽首行礼道: “澜儿于大殿之上,王座之旁,为东方玄公子设塌。此事有辱王威,还请太后责罚。” 范珺瑶听之,掩口一笑。 “澜儿你真当范姨是那不顾大局,鼠目寸光的市井女子吗?莫说你与那东方玄公子王殿设塌,你纵是给他王殿筑台供起来,我上殿见了,只当拜天祭祖一样拜他便是。” 燕星澜虽难以启齿,但事关大燕社稷。还是稽首一拜到底,恭声道: “仍有一事。如若东方玄公子对范姨有何所求,还请……还请范姨以王朝社稷为重,勿要推辞。” 范珺瑶心思细腻,听燕星澜如此一说,又岂会不知何意。即惊且疑道: “不会吧,那东方玄公子不过一少年啊?” 燕星澜神色难明,幽幽叹道: “范姨可曾记得那日的东方狐?” 范珺瑶又岂会忘了那朱袍霜发,日日在她心头、于她梦里的男子。是啊,他是东方玄公子的祖父,听闻已数百岁了啊。那东方玄公子可未必真是一个十六七的少年。 范珺瑶面有难色。如今她已知晓东方玄于东燕意味着什么,于儿子燕还天意味着什么。为名节一死简单,可我儿和我儿的天下又当如何?亡夫的遗愿、澜儿的命运又当如何?只可惜东方玄不是……那人啊…… 范珺瑶闭目稍顷,扶起燕星澜叹道: “澜儿安心,我知该如何做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十七章 王宫夜宴鱼龙起 东朝十九年,春,四月初九。 东州,东燕。 王都乐城,王宫大殿。 大殿之内,悬灯万盏,金碧辉煌。 范珺瑶怀抱燕还王端坐于王座之上,燕星澜跪坐于王座右侧。文武百官分左右落坐,人人案前皆设玉樽玉盘。静候王宴的同时,都不由得看向王座左侧尊位,那处雍容华贵,僭越王权的玉榻。 此塌长三丈、宽三丈。榻外三面浪花玉勾栏,正面左右麒麟拱玉阶,皆为墨香宝玉雕琢而成。其上镶赤金、刻龙纹。靠枕、引枕、坐褥皆为青绸织锦,上锈金丝龙纹。龙纹自然是东方氏的族纹。 榻前墨玉案上并无玉盘,天子剑印与一只栩栩如生,睡卧一旁的青玉麒麟觥各置一旁。 玉榻左右两侧皆立一妙龄女子,一人托金壶,一人捧香炉。 此二女身形修长,体态婀娜,同式衣裙,一青一紫。俱是轻纱半遮朱颜。便是这般,亦能依稀瞧出此二女,应是人间绝色。 左仆射周文通细声道: “啧啧,这玉塌不得了啊。墨香宝玉配赤金啊。怕不是要赤金万两方能修得,若是能让我也坐一坐,此生便当真无憾了。” 右仆射李通文不屑道: “你坐?你做梦去吧!这是与那位神仙公子设的。乡野村夫、孤陋寡闻。呵!你可知那青衣女子手中金壶和紫衣女子手捧的香炉所为何物? 那是旧燕王宫至宝,‘玉露琼烟,金壶紫炉’,听过没有?无价之宝,无价之宝啊!” 大鸿胪宇文清侧首与一旁的大司农子车无忌低声道: “古语有云,王座之侧岂容他人安睡。公主如此行事,是否有些欠妥?” 大司农子车无忌看了一眼宇文清,转而低首笑道: “宇文大人啊,你若是能于旬日之内,退去夏国二十万大军、灭鲁国六万余众。再为我东燕拿下齐郡,得粮草八百万石,降卒五万甲,赤金二万两,战马一万匹的话。老夫定直言上谏,拆了这玉塌。” 大鸿胪宇文清面上一热,摇首不言。 丞相范逸云与大将军云海俱是静坐案前,闭口不言。武将一侧皆惧云海之威,故无人敢交头接耳,低声私语。 原定于酉时的王宫晚宴,迟迟未开。殿上百官神色各异,不时响起阵阵饥肠辘辘之声。 咕噜噜—— 光禄大夫邱健向身旁的礼官大夫王老大人处瞥了一眼。 礼官大夫王守礼低声怒道: “你看我作甚?老夫午食甚饱,不是老夫。” 话未说完,王守礼腹中再响。 咕噜噜—— 邱健冲其抬了抬下巴,撇了撇嘴。看这老匹夫还有何话说。 礼官大夫王守礼先是一愣,转而指着光禄大夫邱健低声斥责道: “邱健你腹中咕咕作响,岂不知羞!” 光禄大夫邱健两眼圆睁,低声骂道: “好你个老匹夫,你…你…你给我等着!” 直至将近亥时,殿外侍从依次高声传道: “东方玄公子到。“—— ”有请东方玄公子入殿。”—— 东方玄一袭青衫,玄纹云袖。腰束珠白天蚕丝带,上挂火玉麒麟佩,足蹬白锦踏云履。三千青丝如瀑,俊美无俦的脸上一副淡然神情。负手持卷,优游不迫,信步而来。 燕星澜亲自出迎,引东方玄入到殿上那处玉榻前。 榻旁二女见东方玄先是一惊。好一位俊美如仙的公子。随后双双俯身,行奴婢礼。 燕星澜嫣然笑道: “此二女一名青奴,一名紫奴,孪生姊妹。粗懂些武艺,也学过些悦人之术。本是星澜身边婢女,今送予公子。一来可护公子周全,一来或可为公子闲暇之余,凭添一些雅趣。” 东方玄观此二女,实是两名炼气高手,且已入师境。观此二人动作,想来颇通合击之术。当是燕家豢养的燕家死士。 东方玄轻轻颔首,也不相问,径自随意盘卧于榻上。 青奴莲步上前,翻开案上青玉麒麟觥的项背。那项背倒转过来竟又化作一只青玉麒麟羽觞,端的是巧夺天工。 青奴微倾金壶,一道琼浆玉露,落入案前的青玉麒麟觥中。清甜之气,顿时溢满大殿。 紫奴执火燃起炉内之香。紫炉之上,升起袅袅紫烟,时散如鱼、时聚如龙,盘旋而起,再归于虚无。直叫满朝文武啧啧称奇,惊叹不已。 东方玄向燕星澜微微一笑。 “玉露琼烟,金壶紫炉。北疆天石乳,东海鱼龙蜃。公主有心了。” 范珺瑶及在座百官多不知东方玄所言何物,丞相范逸云却是知晓这北疆天石乳。 北疆雪域,天山之巅有一奇石,名天石。此石经年有水滴淌落,乳白清香,入口甘凉,有清神养气之效。此石乳取之不易,唯炼气之人方能上得天山之巅。此北疆天石乳正是范逸云嫡孙女,范宁宁亲赴北疆寻来。 而东海鱼龙蜃,此处怕是只有东方玄与燕星澜二人知晓了。 燕星澜自其曾姑母燕如玉手札中得知。 燕如玉双十芳辰之日,东方狐错过了燕如玉的芳辰大宴。是夜,东方狐入燕如玉闺房,令其命人取来紫炉。燃一香于紫炉之中,顿时紫烟如鱼龙变幻,令人惊叹。之后,燕如玉与东方狐共游鱼龙幻镜,不可言表。 翌日,东方狐赠余香两支。言此香名为东海鱼龙蜃,乃是寻东海蜃精,再以东方氏秘术制成。凡人之身不可久用,久用伤神,慎用之。 待燕星澜于燕如玉故居寻得此香时,仅余一支。燕星澜不敢枉用,一直留到今日。 燕星澜左手搭于右手之上,行礼笑道: “此香本就是东方狐老前辈所留,星澜也不过是借花献佛,公子莫要见怪才好。” 东方玄闭目颔首以作回应,燕星澜随即宣布大宴开始。 一时间,侍女穿梭如流。觥筹交错,玉盘珍馐。殿上文武吃的不亦乐乎,毕竟这晚宴也着实太晚了一些。 唯东方玄案前未送吃食,众人虽疑但又不敢相问。燕星澜自不会与众人分说,东方玄早已辟谷食丹之事。 众人不时望向王座左侧那处雍容华贵的玉塌,心中暗暗激赏的却不仅仅是玉榻,还有那榻上之人。 东方玄欹枕玉榻之上,阖目持卷轻击于掌间。俊美无俦的脸上挂起一抹浅笑,怡然自得。黑丝如瀑披襟散落,青白衣衫不染纤尘。身侧紫烟缭绕,化鱼龙游弋。聚散无常,变幻万千。此时此景,美轮美奂,不可名状。正是应了那句,此景只应天上有,应是嫡仙落凡尘。 燕星澜无心吃食,只觉秀色可餐。 范珺瑶看着东方玄,不由得想起此前燕星澜所托,心中竟不知为何隐隐有些期待起来。 丞相范逸云心中惜叹,与他并称‘东州江云’的挚友顾寒江不在此处。顾寒江善绘人物,此景若由他二人联手绘出,当可以慰平生。 大将军云海观此自也心生赞叹,不过身为将门之后,用兵之人。他更想知晓东方玄到底是如何退了夏国那二十万大军。 大将军云海急急向燕星澜使去眼神。燕星澜醒转会意。 燕星澜步出案前,一身公主盛装,英气十足。双手举杯于胸前,朗声道: “东方玄公子扶我东燕社稷于倒悬,救东燕黎庶于水火。更助我东燕得一郡之地,获兵马钱粮无数。让我等满饮此杯,拜谢东方玄公子。” 殿上文武纷纷步出案前,跽坐举杯。众人一饮而尽,随燕星澜朝东方玄行天揖跽礼。此礼为祭天、祭祖之外最重之礼。 东方玄并未起身还礼众人,只是微微颔首,以示知晓。 大将军云海忙跪行向前,跽坐俯身再拜,八尺长的雄壮身躯一拜到底。恭恭敬敬的请教道: “东方玄公子庙算如神,使云海大破鲁军。只是云海不知,公子到底是如何退得那二十万夏军?请公子教我!” 大将军云海言毕再拜,燕星澜及殿上文武也是随着大将军云海齐齐再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十八章 请公子赐我一死 东方玄欹枕榻上动也未动,依旧未睁双眼。手中半卷天书轻轻敲打着掌心,随意笑道: “这有何难?我先令范逸云命人藏一锦轴于前往西州江国的商队之中。其上只言谢过江国出兵以解东燕之危,此后必有重报。 夏军中军大将南书瑾文武双全,是名心细如丝的智将。此锦轴必为其所获,他会佯作不知放行商队,转而告之夏仲渊。 夏仲渊其人,喜用间,善心谋。用兵看似诡谲,实则从不弄险。是故,他此番亦随行军中。 夏仲渊闻知锦轴一事虽心生疑虑,却也不会退军,只会命大军缓行,且观其变。 我先前命尔等擒那丹首墨,夏王宫中多有此鸿。专为夏仲贤与夏仲渊二人传书所用。 我命你让细作伤此鸿掷于军中,此鸿带上我已备好的皮囊。皮囊上我先仿其千蛛结,再破他阴书。阴书直言西州江国有变,庐江之上有战船无数自西而来,已近豫章。” 大将军云海神情激动,大为失礼的惊声道: “公子可破夏军阴书?!” 燕星澜与身后文武同惊,军中阴书密文乃是一等机要,关乎大军生死。如若被破,与亡国无异。 东方玄微微蹙眉,面有不喜。 大将军云海顿觉失礼,忙叩首赔罪。 “云海一时情急,还请公子勿怪云海失礼之罪。云海于此赔罪了!” 须知,燕家王室早免了大将军云海的叩首之礼。大将军云海皓首苍髯,身型魁梧,素有威仪。当世名将,且手掌一国之兵,便是错了又何须向人赔罪,更遑论叩首赔罪。 东方玄听得如此,也便作罢。继而言道: “早年我曾得见夏军阴书,又闻那夏仲渊虽有‘咫尺心魔’之称,却实是至情至孝之人。常奏一曲潇湘夜雨,以慰亡父。 我便以四指八法,弦索十三套试解之,不想一解即破。我知尔等心中所想,此次是我取巧。那夏仲渊即知阴书被破,如何不换。 音律一道,变化万千。他只须每日更换琴谱,便是我也无从可破了。” 燕星澜见东方玄神情稍缓,笑赞道: “公子当真是无所不通,出奇制胜。想必那夏仲渊定是要急着领军赶回夏国了。” 东方玄无所谓的点了点头,浅笑道: “兵书只道用兵以正合,以奇胜。殊不知正、奇皆可为术。我先以锦轴戏他是为奇,再以鸿书欺他是为正。如此正奇兼备,他安能不中我计。 夏军入齐郡,行至齐城。欲回夏国,唯有穿桉林为近。 我命狄熊领人扮山贼路匪,埋伏林中截其粮草,却用西州虎牙刀。江国军中多配此刀。 那夏仲渊知晓,只会道是江国那老江侯江卧龙用计,阻他南归。他如何会在此与之缠斗。是故,大军不会回身相救,只会向南急行,沿途夏国各城自有粮草供给。” 众人听的如梦方醒,无不叹服。燕星澜引众人再拜东方玄。 东方玄微微一笑,如画眉眼初开。冰冶眸光如水似月华般流泻。 “尔等一拜再拜,我若还不还礼,倒显得不识礼数。今日我便引尔等一游鱼龙幻境,以作还礼。” 殿上文武愕然,交头接耳。范珺瑶不知东方玄所云,看向燕星澜处。 燕星澜心潮澎湃,激动莫名。曾姑母手札中所言鱼龙幻境,她本以为是指那夜,燕如玉与东方狐欢好。不想真有鱼龙幻境一说。 “愿同往者,闭目三息。于心中默念‘无穷心自在,我身化鱼龙’。” 东方玄清伶的声音似远实近,于众人耳畔回响。众人照东方玄所言,只觉天旋地转,不知置身何处。 燕星澜一阵晕眩后,睁眼看到身旁无数游鱼纵过,恍如置身瀚海之中。 一双玉手化作利爪,身长百尺,如巨蟒蛟龙。腾转间似有无穷之力,一遁可至百里之遥。 燕星澜化龙驭海以遨游,从五光十色的珊瑚林立,到诡秘莫测的渊底熔岩,遍赏无数奇鱼异兽及光怪陆离之物。 一念之间,燕星澜腾身跃出海面。她只觉可腾云驾雾,感受八面来风。御风腾云,瞰神州天下。再一纵身,直上九天之上,身游太虚。观日月星辰轮转,宇宙之奥妙。 燕星澜身游星河仿似已过万年,略感疲累。只觉昏昏欲睡,天旋地转。 一道清泉戛玉之音恰在此时响起。 “公主可尽兴否?” 燕星澜顿时警醒,杏眼一睁。只见东方玄如芝兰玉树般立于身前,嘴角微微勾起,眼中隐有戏虐之意,却叫人觉得风流无拘。 燕星澜四顾殿上诸人,歪七倒八,多有不顾形象大呼兴甚者。 范珺瑶凤冠微倾,正一脸不可思议的望着东方玄出神。 燕星澜忙理仪容行礼道: “星澜拜谢公子,教我等一领东方家仙术之神奇。” 东方玄不禁一笑,挥袖回道: “呵呵,什么仙术,不过些许玩闹之物罢了。公主可还记得,此前曾应我一事否?” 东方玄言罢,燕星澜还未来及反应。范珺瑶于王座之上,已是先面红耳赤、欲言又止的坐不住了。 虽然早知东方氏族人皆不屑世间礼数,可此种事如何在大殿之上,百官面前说得。 燕星澜神色微变,马上嫣然笑道: “星澜自是记得,不如星澜先送公子回归阳殿歇息。届时公子再告与我知可好?” 范珺瑶心中忐忑,偷偷看向东方玄。 东方玄笑着指了指于燕星澜案上的天子剑印,随意道: “何须再回什么归阳殿?如今东燕之危已解。我还你天子剑印,你还我陆海行舟。与我拴匹驽马,我这便回东海去了。” 燕星澜大惊,她从未想过东方玄要她所应之事,竟是允其离去。 东方玄俊美的容颜之上虽时常带着一抹浅笑,而于他眼中却是拒人千里的淡漠疏离。 此事万难靠嬉笑耍赖含混过去,以东方玄这般神仙人物,若是要走,谁可强留? 可我燕星澜日盼夜盼才为大燕盼来这一丝曙光,如何能放其离去? 东方玄,你有如此鬼神莫测之能,我燕星澜是死也不会放你走的啊! 燕星澜步出案前,双手托天子剑于掌间,横置胸前,跪在东方玄脚边。满面悲容道: “星澜此前曾以性命为誓,必应公子所求。今公子欲离东燕而归东海,本常理也。 可他日鲁、夏大军再回,我东燕将如何抵之?东燕势必为烽火吞噬。 故东燕可无我燕星澜,但万万不能没有公子。星澜自知留不住公子,却也不能送公子离去。唯望公子怜我东燕三军将士、黎庶百姓。星澜不得已有违前誓,请公子赐我一死!” 言罢,燕星澜双手托剑于顶。俯首抽噎,梨花带雨,清泪断线如珠滚落,打湿了东方玄的衣鞋。 丞相范逸云见此心中叹道: ‘唯恐此间留不住,朱颜泪落湿玉树。公主已有枭雄之姿啊!若论心思之机敏,遇事之应变。怕还要在我家那个小魔头之上。且让老夫助你一助吧。’ 丞相范逸云脱官帽步出案前,面向东方玄跪拜道: “请公子赐我范逸云一死!” 大将军云海虎步上前,如山跪倒。沉声拜道: “请公子赐我云海一死!” 殿内文武纷纷上前跪拜。 “请公子赐我宇文清一死!” “请公子赐我子车无忌一死!” “请公子赐老夫王守礼一死!” “请公子赐我邱健一死!” “请公子赐我李文通一死!” “请公子赐我周通文一死!” “请公子…………………………” 百官尽皆跪拜求死。 范珺瑶心中苦笑,先前还怕此人对自己有何非分之想,不想人家竟是要走。此刻莫说自荐枕席,纵是以命相留,怕都留之不住啊。唉…… 范珺瑶怀抱燕还王步下王座,清雅秀丽的脸上带着淡淡的愁容,柔柔弱弱的跪下,躬身拜道: “请公子赐我范珺瑶及幼子一死!” 此时玉榻侧的紫青双奴,殿上侍女、侍从及殿外侍卫齐齐跪倒。 王宫大殿之上,一时间只立着东方玄一人。 东方玄忽感殿内有气莫名升腾,搅散了紫烟鱼龙。 好一股悲壮之息,人和之气。 东方玄微微蹙眉,他不可能真杀了殿上诸人,却也不想为俗世所累。一时为难道: “尔等…………” 狄熊奔上大殿,入得殿内惊呼道: “啊?!尔等怎的皆跪坐于地求死?莫不是也和俺一般,与东方公子赌命赌输了不成?” 燕星澜特召狄熊回乐城参加王宫大宴,想于宴上求东方玄公子饶其性命。 狄熊倒是无俱生死,东方玄公子料事如神,他死的心服口服。回想他只领三百人截了二十万大军粮草,又拿下了城高池深的齐城。心中畅快,只觉得死也死的值了。 狄熊看无人理他,又看向东方玄。九尺如熊罴的壮硕身子轰然跪倒。抬起黑丑的大脸讪笑道: “哈哈哈!公子俺来领死。不如让俺替太后、大王、公主他们死吧。不过俺可不管宇文清、李泰峰、王守礼。哦,对,李泰峰已经见阎王去了。嗯,还有…还有齐正义……” 狄熊跪在殿上摇头晃脑,用力思索着还要带谁一起上路。好似一头穿着铠甲的蠢熊。 直把东方玄也气的笑了,指着狄熊笑骂道: “呵呵!你这呆厮。” 随继,殿上浓重的悲气为之一轻。 东方玄负手回身叹道: “罢了,罢了。我便当是出海游历,与尔等蹉跎些岁月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十九章 仙梦湖心麒麟岛 东方玄与燕星澜要了王都乐城以东一处封地。 此处四面环山,一湖碧水,终年云雾缭绕。故名霞云岭。 山内大湖方圆三百余里,湖心一岛,其上丛林密布、双峰相对,飞瀑流泉。千姿百态,美不胜收。只因未修官道,车马不通,鲜有人烟。 东方玄要了此处后,燕星澜便急命大将军云海调大军与民夫一同修路。更应东方玄所命,将四面环山的霞云岭,生生开出一面,变为三面环山。 燕星澜依照东方玄所绘之图,命人于岛上大兴土木。 东方玄所绘之物,燕星澜及众人多有未见。好在东方玄所绘各物标注甚细,且不时从旁指点监制。 人烟荒芜的霞云岭,山上、湖上、岛上一时间人头攒动,燕星澜几乎是集东燕一国之力为东方玄修路、开山、建岛。 燕星澜请东方玄为此湖此岛命名,东方玄便提笔写了六个字。 仙梦湖,麒麟岛。 有东燕匠中圣手之称的王室御匠公输瑜,带领数十位各地名匠,携工人无数。连月来于岛上不眠不休,呕心沥血。修健出亭台楼阁、池馆水榭、廊园轩筑、殿堂斋房共一十九处,皆由那位青衫飘飘,仙逸隽美的公子一一命名。 岛上两山映对,西面者名阴神山。 峰上一阁,云崖海阁,金阙巍峨。 山腰一楼,烟雨西楼,古香古色。 山下一堂,月下兰堂,富丽堂皇。 与此山相对者名阳神山。 山上一亭,东山亭雪,雕栏玉砌。 山腰溪边,虹霞水榭,曲水流觞。 山下一塔,霜林雁塔,八面玲珑。 两山之间有一处清幽小筑,名麒麟小筑。 筑外一池一桥,分别为风荷莲塘,柳浪烟桥。 筑内正堂、书房、琴室、正偏寝室等一应俱全,此外还设有玲珑馆、千机轩、衍天殿、炼丹房和五味斋。 麒麟岛上四周三面均有布置。岛前奇石森罗密布,东侧竹廊斗折蛇行,西面桃林纵横交错。唯有北边是一片沃野,野花野草丛生。 公输瑜领众人立于岛前,环望岛上四周。相隔百丈便立有一座高九十九尺,名为八卦风轮的庞然大物。 霞云岭开山前,公主便命人将此物运到岛上拼装妥当,并遵东方玄所嘱,逐一转动到不同方位。 霞云岭四面开出一面后,山风大作,直灌麒麟岛。不想此时这些名为八卦风轮的庞然大物各自轮转不休,狂风竟泄至其余三面湖上,岛上则与平时一般无二。 岛心之处有一深潭,名为仙梦潭,此潭直通仙梦湖。公主命人于四周架起三百架名为龙骨水车的巨轮,此轮同高九十九尺,其上置翻斗无数。其下铜管深埋,通于岛上各处,不知何用。 公输瑜年近七旬,皓首苍髯。眼中神采奕奕,他知晓这些他生平未见的奇物皆出自那位宛若嫡仙的公子之手。他也知晓这位公子是何许人,或许,应称之为仙。盖因他公输家皆是燕家死士。 公输瑜手持锦书大喝道: “传令!”—— “八卦风轮,左一六,至乾正南!” “八卦风轮,右七九,至离正东!” “八卦风轮,左四五,至坎正北!” “八卦风轮………………………………” 直至公输瑜念完,麒麟岛上所有八卦风轮正位后。 众人只听得一阵风起龙吟之声。 “快看那两座山啊!” 不知谁惊喊了一声,众人齐齐像远方阴阳二山望去。 只见阴神山上顿生层云,云波诡谲。天涯海阁如天上宫阙,独立云端。山腰处吹起蒙蒙烟雨,烟雨西楼于其间若隐若现。 阳神山上飞瀑逆流,激起千重飞雪,夹着轰轰之音跃至东山亭雪亭前。山腰溪边虹霞水榭之上竟忽然显出一道七彩虹桥,架于两山之间,美轮美奂。 众人高呼大叫,无不称奇。 公输瑜微微眯缝起双眼,只想尽量看的仔细。他知晓此番事了,怕是无缘再端详这座麒麟岛了。 公输瑜一边仰首而望,一边轻声赞叹。 “天工造物,不过如此。真乃仙家手段啊!” 公输瑜的大儿子公输班此时于身后跑来,强自镇定的与公输瑜耳边私语。 “父亲,石林动了少顷,路变了。” 公输瑜眼中精光一闪,点了点头,低声道: “班儿啊,你莫要怪为父。” 公输班洒然一笑,已明其意。 “父亲说的哪里话,我弟公输列尚在,我又余有二子。咱们公输家的手艺断不了就行。” 公输瑜往一旁走了两步,低声道: “稍后我领众人入石林,你且在一旁盯紧,休要走脱了一人。” 公输班颔首以示知晓,只是略有不解道: “父亲,你我断不会泄密,又何故要与众人陪死?” 公输瑜满是褶皱的脸上无悲无喜,淡声轻道: “公主有命,归路若生变故,便不许一人活着离开此岛。” 待公输瑜领众人至石林,只见石林前有一高挑修长,婀娜多姿的紫衣女子,面带轻纱也难遮其姣好的容颜。 紫奴言公主命其在此,领众人出石林。 同为燕家死士,公输瑜自是认得紫青双奴。便与紫奴领众人一同出了这片石林。 公输瑜落于紫奴身后半步,低声问道: “可是那位公子发话了?” 紫奴面纱之下,朱唇微勾。呵呵笑道: “呵呵,自是我家公子。不然尔等哪里还有命在。” 另一边厢,燕星澜与东方玄驻扎于仙梦湖旁的王帐之中。 东方玄一手支在耳后,一手持卷随意放在身前。斜卧于帐内锦塌之上,双目微闭,神情悠然。 青奴面带轻纱,曲线婀娜背座其后。以供东方玄睡去后靠卧。 燕星澜跪坐一旁,略有担忧道: “公子不怕岛上的石林玄机为人知晓?” 东方玄阖目一笑,略有玩味道: “此石林乃我据上古周天星辰阵所布。下设水龙,相隔一个时辰,石林便会自行变幻。 巨石上凿有风孔,移动之时,会有长短不齐的风鸣响起。常人入阵,听上十息便会一命呜呼,而此风鸣可是会响上半个时辰哦。” 青奴听得暗自为紫奴捏了一把汗,紫奴一向顽皮跳脱,如此凶阵,可别出了什么岔子才好。 燕星澜闻之却是激动非常,眼中星眸闪动,笑问道: “敢问公子此阵可有名字?那阵图和阵诀可否交由星澜保管?” 东方玄无所谓的回道: “随手而为,哪有什么名字。阵图你愿意留着便留着吧,我方才告与紫奴的阵诀,只是应对大阵初开后的第一重变化。 此阵虽不是真正的大周天星辰阵,却也有三万六千五百种变化。破阵之诀需依上一重变化推算而出。你莫要拿去自娱才好。” 心中所想为东方玄一语道破,燕星澜俏脸微红,难掩窘色。心道反正她燕星澜于此人面前,也早没了什么女子的矜持。转而自嘲笑道: “星澜这等凡夫俗子又岂敢乱学乱用,不过此阵即是公子所创,当得有个好名字。不如就叫龙舞星辰凤鸣阵如何?” 东方玄闭目不置可否,仿似睡去。燕星澜望着东方玄不再言语。青奴微微贴在东方玄身后,供其靠卧。 紫奴归来,轻声入账立于一侧。 王帐内的片刻宁静,不久便为一阵嘈杂之音打破。 “哈哈哈,填湖算个甚来?俺老熊上山可打虎,下海可擒龙。就前些日子,俺还捉了两只夏王的鸟儿。哈哈哈!”—— 东方玄微微蹙眉,继而一笑道: “去把那呆厮与我唤来。” 燕星澜摇了摇头,心道这狄熊有难了,无奈的冲紫奴使了个眼色。紫奴会意,笑眼微弯,躬身离去。 不多时,一名粗布衣袍的九尺壮汉跪在王帐之内。不是那狄熊更是何人。 狄熊丑丑的讪笑道: “嘿嘿!不知公主和公子叫俺前来,有何指派?”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十章 天下兵家风云动(一) 东州,东燕。 王都乐城以东,霞云岭,仙梦湖旁。 王帐之中,东方玄如画眉眼初开,斜睨狄熊,笑而问道: “此湖你可按我锦书所命,布置妥当?” 狄熊猛点那颗硕大的黑首,笃定道: “妥当了,妥当了。也遵公子所命,将湖中舟楫皆拖上岸来。只是不知怎的,湖面升起大雾,啥也瞅不见了。” 东方玄轻轻颔首,继而面带促狭,呵呵笑道: “呵呵!我方才听闻你好大的本事,上山可打虎,下海可擒龙。” 燕星澜看着东方玄戏弄狄熊,心中生叹。 ‘莫不是我燕星澜,尚不如一名丑汉讨他喜欢……’ 紫奴忍住不笑出声,双肩微微抖动。 青奴也想发笑,又恐身形微动惹东方玄不喜。可这狄熊明明扰了公子清静,公子却并无怪罪之意,还出言戏之。想必此人颇投公子脾性。 狄熊跪在一旁,黑丑的大脸上神情扭捏,献媚讨好道: “俺……俺就那么一说。俺本事再大也比不上公子本事大啊……” 东方玄放下书卷,抬手虚按道: “唉唉唉,王帐之内,切勿嬉言。我有正事交予你办。” 狄熊听到有正事要办,立马正容拜倒,恭声言道: “请公子吩咐,俺狄熊万死不辞。” 东方玄拾起天书半卷,交击于掌间。俊美无俦的脸上勾起一抹醉人的弧度,轻轻笑道: “哎!哪用万死!你只须往东海一行,为我活擒十只蜃精。” 燕星澜闻此便知,这便是制那鱼龙蜃香之物。 狄熊与紫青双奴却是不知蜃精所为何物,紫奴与狄熊望着东方玄,以候下文。 东方玄自顾自的继而说道: “东海有蜃,百年为精。喜食人,善变化。时而为鱼,不过寸长。时而为龙,身化百丈。怒而鸣,可召神兵天降!” 言到此处,东方玄起身拍案叫绝道: 啪!———— “如此精怪、妖龙。不正合你这上山可打虎,下海可擒龙的当世悍将!?此去东海擒龙,非你莫属啊!” 狄熊吓的一蹦老高,又马上轰然跪倒,大声哭求道: “公子饶命啊!俺老熊吹牛皮的啊!如此精怪只有公子这般下凡的神仙才能收得,俺这样的去多少都是喂鱼啊!” 东方玄畅快的大笑之声,好似天上的云雀,清脆悦耳。随后,燕星澜和紫青双奴也纷纷掩口娇笑不休。 狄熊撇嘴,低声诺诺道: “公子又戏弄俺老熊。” 东方玄笑了一阵,玉指点了点身前木案。 “哎,我方才所言句句是真,并非戏言。 这蜃精并不如何厉害,只是精于幻道罢了。你带上此瓶堕神丹,依我锦囊之计行事。必可无惊无险,生擒此物归来。上山打虎简单,下海擒龙的机会可不多啊!” 东方玄说完瞥了眼犹自挣扎的狄熊,故作怒其不争道: “罢了,罢了。我本想助你成就番威名。岂料你这黑厮胆小如鼠。稍后我命灭寇将军齐正义代你前去便是。” 狄熊一听齐正义三字,顿时火冒三丈。平素此人便常与其做对。更兼受此人所害,受了大将军云海无数军杖。 “且慢,俺老熊这便去那东海,擒此精怪!” 狄熊转身一副慨然赴死的神情与公主拜道: “公主,俺这便要去了。狄熊拜别公主!” 燕星澜笑完又见狄熊如此模样,气结斥道: “休要做此模样,公子若要取你性命何须待到今日。你且去寻丞相范逸云,他自会为你安排此事。速去速回,莫误了公子大事。” 待得狄熊出了王帐,燕星澜不知为何面带羞赧,难掩绯红,低声询问。 “公子可是要制那东海鱼龙蜃?” 东方玄阖目持卷,重卧了回去,摇首轻笑道: “呵呵!你当我是那个四处留情的老狐狸不成?我东方玄不日便要上那天下暗花红榜了。” 南州,夏国。王都堰城,夏侯府邸。 盛夏时节的酷热仿佛被隔绝在这片幽篁竹海之外,夏王夏仲贤身着黑白华服,头上随便用簪子束了个发髻。三百多斤的身子跪坐在竹楼里不停的拿锦帕擦汗。好似南彝十万大山里的猫熊。 夏仲渊只着一身洁白蚕丝内袍,于案前刻卷。 身后立着一位金色宫衣的美艳女子,轻摇手中竹编户扇,为夏仲渊送去丝丝凉风。 此女子约有二十五六的年纪,肤色极白,神情微微有些木纳。头戴金钗,钗上挂有一枚细小金铃,巧夺天工,轻轻作响。 夏仲贤看着此女,又望了望竹楼之下自己的随行侍女。那侍女是夏仲渊早年送他的,虽是极美,却冷若冰霜,且不通人情世故。无论行房、出恭皆要随行,着实令夏仲贤头疼了许久。 待到夏仲渊理完书卷,起身净手之时。夏仲贤忙插言道: “渊哥啊,你怎的似乎一点都不气恼呢?你我这明明是被燕星澜那小娘皮给戏耍了啊?” 夏仲渊闻言一顿,随后边用锦帕拭手,边大笑道: “哈哈哈哈哈,燕星澜?她哪里有这般能耐,背后有人助她罢了。此人名东方玄,乃是千古兵家东方氏的麒麟儿。据传此人有梦入神机之能。” 夏仲贤闻之一愣。梦入神机?梦里有神仙相授机宜?有没有这么厉害? 夏仲渊于书架上取了部书卷继道: “气恼?呵呵!我来问你,你斗虫为何单找南书家的三小子,却不与宫中你那些侍从、嫔妃养的虫儿来斗?” 夏仲贤满脸不屑,仰起双下巴自傲道: “渊哥啊,你是不知晓我那只金背开山王的厉害,那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唯有小傲那只银翅魔可堪一战!渊哥,你是说……” 夏仲渊蜡黄的脸上带起微微笑意,持卷转身,立向南面。 “呵呵,不错。棋逢对手,才是人间乐事啊。我出了桉林,未出鲁境,便知中计。不过……此次说不上是那东方玄助了我一回呢……” 夏仲贤跪在一旁听的云里雾里,皱起眉头,鼓起两腮,不开心道: “可是渊哥,你看那些童谣都怎么说我的。还把你也带上了,我……我……我气不过!” 夏仲渊走到夏仲贤旁,满是慈爱的轻捋着夏仲贤浑圆宽大的背脊,不忘安抚道: “不气,不气。我已命人将他推上那天下暗花红榜,悬红比你我二人还要高出不少。呵呵,敢欺负我夏仲渊的弟弟,我叫他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睛。” 西州,渝国,燕子矶。 青山绿水,扁舟之上,一立一卧两男子。 渝慕白轻轻推晃着呈大字型,仰躺在船头酣睡的肥硕男子。 “清波,醒醒,醒醒。有鸿书给你!” “呼呼……嗯?啊?……江国又来了?” 百里清波擦了擦嘴边的口水,接过了渝慕白手中的鸿书看了稍顷。 “哦?……哦。喔……,嗯……” 渝慕白在一旁好奇道: “千古兵家东方氏,梦入神机东方玄?此人当真如此厉害?” 百里清波将鸿书擦了擦手上的口水,无所谓道: “说厉害嘛,着实有些厉害。不过他在东燕,离你我十万八千里呢。我管他作甚? 哎?怎么过了晌午还未至腾蛇山?” 渝慕白于旁揉着膀子无奈道: “我早说要坐画舫,你非要驾扁舟。 说好一人撑篙半炷香,你可好,足足睡了三炷香。” 百里清波忙过去蹲坐一旁,为其揉捏,讪讪笑道: “怪我,怪我。你知我最喜《琼天凉词》中的那首《鲲鹏赋》。逆流击水,扁舟飞渡,欲化鲲鹏穿天而去,何等胸襟气概!不想竟睡了过去…… 一会儿慕白你只管歇息,且看我百里清波,如何御水行舟!” 言罢,百里清波起身拿篙向舟头行去。 渝慕白抻展了下膀子,从旁笑道。 “天下兴亡百国注,无人不识南书赋。人家琼天阁大学士的《百国兴亡集注》你不去看,却为他闲来随笔的《琼天凉词》叫好,岂不怪哉!?” 百里清波回首,圆圆的脸盘上狞着两条细眉,一眼大,一眼小的狐疑道: “《百国兴亡集注》?那是个啥?” 随后摇了摇首,一篙撑起扁舟长笑道: “那是个屁咧?!哈哈哈哈哈哈—— 万里江山天堑,一舟一篙等闲。 身随江中鲤,逆流击水三千。 向前,向前,羽化鲲鹏穿天! 哈哈哈哈哈哈!”—— 百里清波一首《鲲鹏赋》诵完,炼气长笑,回荡不休。 天边风云骤起,远处的腾蛇山上黑云翻墨,蓝水河顿起波澜。 百里清波立于舟头,撑篙如飞。一身水蓝白浪的华服迎风鼓荡,猎猎作响。扁舟飞驰,穿梭于碧波白浪之间。 渝慕白理着发丝,望向前方迎风博浪的宽大背影,丝毫没有蠢笨的感觉,反倒令人心生豪气。 渝慕白心道: ‘百里清波,愿你真能化作鲲鹏搅动风云,于这乱世之中,为我渝国博出一片天地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十一章 天下兵家风云动(二) 西州,江国。 西江壁,龙须口屯军之处。一老者头戴箬笠,身披蓑衣独自坐在水寨船坞之外的浮桥上垂钓。 江国老侯爷,西江钓叟,江卧龙。 一名身形魁梧的老者,麻衣短打。自蒙蒙细雨中行来,似慢实快。雨水落于他身上半指之处,便会纷纷化作雾气而散。 天下十甲,霸拳,陈霆霸。 陈霆霸行至江卧龙身侧,将手中鸿书递出。 江卧龙看了稍顷,仰天叹道: “千古兵家东方氏啊!你们一向逍遥东海,只做那青史长河中的旁观者、载事者。如今这是为还燕家旧情?还是耐不住寂寞了呢?唉!”—— 中州,晋国。 王都晋阳,晋王王宫,永延殿中。 晋王晋德成头戴鎏金王冠,一身金色华服,端坐于条案之后。案前左右各立一人。 左侧大将军薛蛮,身高八尺,虎背熊腰。一身重甲,头发随意扎在脑后。浑身散发着凶兽的气息。 右侧大都督李瞰,身形矫健,双臂过膝。头戴乌金冠,身着飞鹰锦袍。一双眸子,鹰觑鹘望。 ‘鹰目’李瞰,‘敖犬’薛蛮,晋王鹰犬。 晋王晋德成望着二人言道: “这东方玄当真了得!戏耍了那南盲侯不说,还赚了鲁国齐郡和无数钱粮兵马!我欲招此人来投,你二人可有计策?” ‘鹰目’李瞰躬身行礼道: “回大王。东方氏一族,千古以来,鲜有出世。世间恐无事物可左右他们。此番应是感念燕家旧情,故而出手。” 晋王轻轻颔首,转而言道: “那便罢了,东燕远在东州,若要用兵也是先伐鲁国。你二人这便要辞行西去,征讨濡国么?” ‘敖犬’薛蛮行礼拜道: “大王,据闻北疆柔然此番集结了数十部兵马,欲再度南下雍国。赵、宋两国正于邯郸一带相持不下。此番正是我等西进灭濡的天赐良机。 至于那东方玄,却也留之不得。大王可在那天下暗花红榜上,再为他加注赤金十万。反正榜上也不会留下雇主名讳。” ‘鹰目’李瞰躬身笑道: “嘿嘿!大王不如再加上《天下奇兵录》中,浮游军卷的抄本。鲁国的浮游军久负盛名,世人定以为是那鲁王鲁嵩山加注。 大王不妨再昭告天下,称仰慕东方玄,恐其遭遇不测。若有人能护其来晋,赏赤金十万,封爵封地。大王以为如何?” 晋王晋德成,眼珠一转,大笑称好。 “好,好,好。这钱花的痛快啊!哈哈哈!” 随后,三人的笑声于永延殿中久久未停。 中州,宋国。 王都洛城,司徒镜府邸。 司徒镜头扎褐色云巾,眉上黑帛抹额贯以墨香宝玉。一身褐色华服,上绣木槿花纹。略显单薄的身子,端坐于书房之内。手中拿着一锦鸿书,恍似神游天外。 书房内的侍从,与端坐于旁的大都督罗信、大司徒吴华俱都静候不言。 无他,盖因这位大司马喜怒无常,手边那天子剑拔出来可是不认人的。 稍顷,司徒镜喃喃自语道: “东方玄,不出十年,此人便可执东州之牛耳。东燕、北燕灭鲁,大燕复辟。固东州之地,再图天下!” 大都督罗信和大司徒吴华听的大惊失色,互望惊容,又急急向司徒镜望去。 司徒镜回过神来,于二人怒道: “望我作甚?九万大军,被一个莽夫赵阔以三万余人拦在了赵国邯郸城外三十里处。还要你二人前来问计于我,他呼延集这大将军是怎么当的?!” 大都督罗信和大司徒吴华俱不敢言,心中只骂呼延集。二人皆信呼延集若在此处,定要被盛怒下的司徒镜斩上几剑。 大都督罗信冷汗直流,九尺余高的悍将跪坐那里,唯唯诺诺的试探着回道: “那赵阔用乱石和巨木将官道修成一处隘口,只得并排三人而过。隘口内箭楼、投车依次排列成线。上方有巨木错落横贯,以作防御。 赵阔引盾卫藏于隘口中不出,只待来攻。大将军呼延集强攻几次无果,反倒……反倒折了些人马。” 大司徒吴华马上从旁附道: “此计怕是出自那澜台公子之手。” 司徒镜揉了揉颞穴,轻笑道: “打了败仗便都归于那澜台公子? 人家纳兰台昨日还在云裳城中的春华楼里快活呢! 呵呵,不过那赵阔自断了三指后却还真的常去纳兰府上求教。断指求教,孺子可教啊,哈哈哈!” 司徒镜独自笑了一阵,随后道: “吴华你去多备些番榴枝。罗信你转告呼延集。让他于那隘口东南面,竖向搭一十丈高,十丈宽的木墙。只待夜时风起,斜对着那木墙烧一夜的番榴枝。第二日那赵阔若还有命在,自会退军了。” 二人闻之不解,再度向司徒镜望去。 司徒镜额下青筋隆起,对二人吼道: “那番榴枝燃起之烟有剧毒,眼下正值东南风起。你挡住东南之风,毒烟不就灌进隘口了嘛? 蠢货,还望着做甚?还不速去?逼我拔剑斩人不成?!” 说着,司徒镜已然拔剑起身,大都督罗信与大司徒吴华立时跳起夺门而出,作鸟兽散。 罗信、吴华出得司徒镜府,仍能听到身后司徒镜的叫骂之声。二人相视一笑,各自行事去了。 中州,赵国。 王都云裳,纳兰家府邸。 纳兰家府邸占地方圆八十八里。亭台楼阁,湖池水榭一应俱全。四时更替,处处为景,美不盛收。 纳兰家府邸素有赵国小王宫之称。赵王对纳兰家的宠信可见一斑。 纳兰台头戴银兰望月冠,身着紫华流彩银缕兰花月袍,外罩云纱。脚踏月白靴,暗绣兰花。凭阑立于纳兰家九层兵楼的百尺瀚海澜台之上。 半扎半束的青丝随风轻舞,欣长的身形,清逸俊秀的五官,自带一股令人心动的儒美。无怪世人常言,澜台公子纳兰台,独得儒家美姿然。更兼其少年得志,九岁封大都督,领大将军印。如今虽未及弱冠,却实已是赵国真正的王下第一人。 霓裳公主赵霓裳立于一旁,看着眼前这独得儒家之美的翩翩公子、儿时玩伴,心中百味杂陈。 赵王一向急于促成二人婚事。赵霓裳于中州,说不上倾国倾城,却也算得是国色天香。赵霓裳长纳兰台两岁,心中自是极爱慕纳兰台的。可纳兰台却只将她视为青梅竹马的好友、玩伴。 赵霓裳理了理思绪,行至纳兰台身侧笑道: “许久不曾上你家这百尺瀚海澜台了呢!” 纳兰台嘴角微微勾起,好笑道: “你一向畏高,儿时诓你来此还哭了鼻子。有事便说吧。” 赵霓裳被噎的不轻,转而调笑道: “昨日是你十八岁生辰,我父王为你王宫设宴,百官齐至。你双亲、叔父、及兄弟姐妹尽皆到场,唯独不见你。后知你去了春华楼喝了一夜花酒,还留诗一首。 谢丞相闻知此诗,亲笔抄录下来挂于家中。大赞此诗不输南书赋的《琼天凉词》,我父王竟也深以为然。‘澜台公子’果然才高八斗,风流倜傥。小女子真的拜服了!” 说着,赵霓裳还真与纳兰台行过一礼。 纳兰台略有几分窘色,抬手摸了摸鼻子。呵呵笑道: “呵呵,酒后胡诌,酒后胡诌。” 赵霓裳金钗粉面红罗裙,玉裳微动紫兰香。凭阑远眺,怅然轻道: “ 云裳城里见仙容,春华楼上月华浓。 醉入瑶台应是梦,玉壶光转赏娇红。 确是难得一见的好诗,你当真喜欢那春华楼的月华浓么?” “我要娶她为妻。” 纳兰台同样望向远处,仿似在说一件寻常小事。 赵霓裳只觉得五雷轰顶,肝肠寸断。她太过了解纳兰台,纳兰台说得出便做得到,而且无人可阻,便是她父王也不行。 ‘我赵霓裳,堂堂赵国公主。竟比不得一青楼女子?!呵呵!她为妻,我却连一个做妾的机会也未必能有。’ 澜台公子,纳兰台此首《春花楼赠月华浓》为赵霓裳所记。后收录于东朝诗集《朝花夕拾》之中。 赵霓裳稳住心神,岔开此事不提,强颜欢笑道: “我叔父昨日鸿书有提,只待呼延集引军再攻,必斩其于马下。届时要以宋国大将军呼延集的首级相送,补作你的生辰贺礼。” 纳兰台纤指轻叩阑干,随意言道: “我今早已命人传书赵阔,命其引军撤回邯郸城内了。” 赵霓裳奇道: “我叔父连战连捷,那呼延集损兵折将不得寸进,何故退军?” 纳兰台捋了捋额前半散的青丝,神情自若道: “宋国大都督罗信与大司徒吴华已去过了司徒镜府上。赵阔那箭石一线天之阵徒有其形,阻一阻呼延集尚可,如何挡的住司徒镜。走晚了,怕是连命都保不住了。” 赵霓裳秀眉微蹙,面露忧色。 “那司徒镜于宋国有‘庙堂悬镜’之称,确是当世少有的厉害人物,赵国上下也唯有你可与之相斗。” 纳兰台探手空中,任微风浮动云纱紫袖,修长的手指随风缓缓律动,似在戏弄指边流过的清风。自负轻笑道: “有我纳兰台在,邯郸,他司徒镜拿不走!当世少有的厉害人物?呵呵,少有么?那东方玄便胜他一筹。 我纳兰台真想与这千古兵家东方氏的麒麟儿斗上一斗啊,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天授奇才,当世兵家!” 赵霓裳爱极了眼前这儒美绝世,凭阑戏风,神韵独超的儿时玩伴、澜台公子。心中难免又生苦涩。 ‘你是无意穿堂风,偏偏孤倨引山洪。’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十二章 天下兵家风云动(三) 北州,雍国。 王都咸阳,大司马府邸。 雍国大司马归世昌年逾五十,屏退了下人,于家中前堂之中如坐针毡。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好似害了大病。 无他,盖因雍王令他传书于公羊策,与之相商国事。他本欲去公羊策府上拜访,岂料公羊策言不敢劳其大驾。非要亲自前来,还说要顺便道贺他新纳了第六房小妾。 如何道贺?便是要从他第六房小妾开始,逐一赏阅。直至他尽兴了,方能罢了。 如今归世昌唯一不担心的可能就是他的结发正妻了,五十多岁的妇人,我不信你公羊策真能下的去手。 少顷,公羊策歪戴龙冠,手中理着身上那杏黄色天仙洞衣的领子,大笑着迈步走来。 归世昌看着一身杏袍,高高瘦瘦,五官周正清秀的公羊策。实在令人想不通,此人为何会有此种恶癖! 公羊策盘坐一边,又正了正头上的鎏金龙冠。与归世昌挑眉笑道: “老归啊,你夫人真是个妙人啊,你缘何总冷落于她?只那一手弄玉吹箫,便是你那其他几房妾室拍马也不能及的啊!” 说着还指向归世昌,一点一点的佯怪道: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归世昌心中大骂,什么老归?你才是老王八! 等等!你连五十多岁的妇人都不放过?你还是不是人啊?!那贱人还给你……给你……唉呀!气煞我也! 公羊策瞧得归世昌面色难看,五官扭曲,定是心中极为难过。不由轻言安抚道: “老归,老归,你且宽心。他日我公羊策若娶了妻妾,定叫你也把玩一番便是。大丈夫当有大胸襟啊!” 归世昌将信将疑的看向公羊策,心道这个妖人真会有如此胸襟?! 公羊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手锤在另一手掌心恍然道: “哦!对了,我乃修道之人啊,我不能娶妻生子的。尘世若生太多羁绊,定会误我羽化登仙!” 归世昌险些将一口老血喷在公羊策脸上。 你他娘的还修道?你修的什么道?阴阳合欢道? 似你这般的妖人还妄想羽化登仙?天庭为何还不降九天罡雷劈死你个龟孙儿啊?! 归世昌强自冷静下来,赶紧办完正事,赶紧把这妖人送走才是。 公羊策一边看着鸿书,一边拍案笑道: “哈哈哈,南瞎子被耍了啊!这东方玄真是好俊的手段。哎呦呦,你看,你看。这天下暗花红榜上的悬红都要追上我了!” 归世昌急忙道: “先不用去管那东方玄了,北疆柔然又在敕勒川一带集结起来了。柔然大大小小六十多个部族,陆陆续续已有三十多个部族派出了人马,目前还有增长的趋势。据闻木骨吐魂这次打算将他的铁鹞子派出来,势要一雪前耻!” 公羊策回想着往事,一脸钦佩的笑道: “这帮柔然人,果如蠕蠕一般。杀完一拨,又来一拨。草原的女子个个性如烈马,却是当真能生养啊!” 归世昌知道公羊策当年祸害的那帮柔然人不轻。这妖人一战杀了十万柔然人,边杀边赶,一路将他们赶回了敕勒川。男的不过一死,女的则都是被大军百般折磨死的。这妖人怕是又在想什么龌龊之事。 公羊策漫不经心的继道: “木骨吐魂老了,上不得马了,手下不过左右贤王二人。左贤王赫连铁石不过是头莽兽,右贤王禄英东倒有些能耐,不过不足为惧。我自引军前往雁门关等着他们便是。” 归世昌点了点头,继而忧心道: “我自知国师本领,可我担心的是凉国再如前番与柔然同时举兵。大将军申屠鸣怕是挡不住那‘白虎将’太史白义和他的白虎义从啊!” 公羊策仿如遇到知己一般拍着归世昌的手背,惜然道: “雍国之大,能解王上之忧者。唯策与归公二人矣!” 归世昌又是一口老血顶在喉头,要不还是叫老归吧…… 公羊策起身,拾掇了下衣冠。 “归公且安心,对了,你幼子不是一心想从戎出战,建功立业吗?叫他随我此去雁门游玩一番,我保他官升三级,全须全尾的回来。” 凉国始终是大患,归世昌如何安心。于国安危来讲,他小儿的前程倒不是什么要紧之事。见公羊策这便要走,忙起身急急追问。 “那凉国……” 公羊策大笑着向府外行去。 “那凉国只等秋收之粮用兵。我去年命人于他们购买的粮种上做了手脚,那麦子是只看长,不结谷啊。哈哈哈哈哈哈!”—— 归世昌闻此,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好一个龙冠毒士,好一个无耻妖人。” 北疆,敕勒川。 柔然王庭,右贤王帐。 年逾三十,身姿挺拔的柔然右贤王,禄英东。正于偏帐内为两名小可汗讲述着各州战事。 十五岁的木骨雄长得颇为魁梧高大。光凭力气,已能将不少军中将领掀翻在地。且他早年感气而成,更是一名炼气之士。 木骨雄皱眉道: “英东叔,你说的那些个五州人像狐狸一样狡诈,我不想学。我们柔然的好汉从不干阴暗之事。” 坐在一旁不满十岁的木骨图,忙拽了拽早已听得不耐烦的木骨雄。稚嫩的童声好听道: “阿哈(哥哥),阿布(父亲)说英东叔是柔然最富智慧的智者,命你我好好听教的。” 禄英东心中正在烦闷,闻此索性掀帐而去。 敕勒川的山上是四季不化的冰雪,那里终年朔风凛冽。可想而知,若是待到冬日,这里会更加难熬。 前日,探子送来了五州的消息。 一向暗弱的东燕竟忽而崛起,退夏国、败鲁国、夺齐郡,更得了无数钱粮兵马。盖因东燕突然出了一个了不得的智者,东方玄。 随后,这名智者便被挂在了天下暗花红榜之上,悬红之高,已然位居前十之列。 禄英东每每试问自己,若与东方玄易位而处,自己能否做到如此地步?而答案却总是令这位柔然最富智慧的右贤王烦闷不已。 禄英东回首望了望偏帐,仰天而叹: “五州人杰地灵,能人辈出。一个公羊策已是如此了得。我们柔然,何年何月,才能走出这片苦寒之地啊!” 南州,南越。 越人部族之地,十万大山之中。 崖巅峭壁上一处宽大的洞**。木屋楼宇层叠如阵,鳞次栉比、错落有致。正是第五家的摩天空斋。 青花罗裙,未至二八年华的第五风柔,俏丽的鹅蛋脸上满是娇嗔之色。撅着樱桃小嘴,拽着身旁驼背老妪的臂膀,轻轻摇晃道: “祖母啊,到底何时才出手打那个瞎子啊?他夏仲渊根本不是我第五家的对手。连番诈败,南越大王和几个洞主的脸可臭了,他们皆小瞧我第五家没有手段!” 白发苍苍,满脸褶皱。一身越族老妪服饰的第五鹤闭目哼笑道: “哼哼,他们不过是我第五家掌中之刀。那夏仲渊既有夺天下之心。且让他折腾去,须知……” 第五风柔在一旁老气横秋的搞怪接道: “后之发,先之至,此用兵之要术也。” 第五风柔接着撅嘴道: “到底什么时候才出山嘛!” 第五鹤抬眼调笑道: “哦哦哦,我的乖孙女快该婚嫁咯,族内和第五家的男子你都看不上眼。 跟姥姥讲讲,你是看上了独得儒家美姿然的澜台公子?还是三朝天武第一人的白虎将?待姥姥出山给他二人绑来。” 第五风柔眼中一转,灵光闪动。嘴角勾起,偏头笑道: “我要那东方家的东方玄!” 第五鹤闻言大惊: “不可,不可。我的乖孙女啊,东方家的男子碰不得。那是受了天罚的家族,嫁过去的女子,旦若产子,便会无故而亡。” 第五风柔闻之一惊,竟真有此事。随后轻轻给第五鹤捋着胸口,眼中精芒闪烁道: “嘁,谁要嫁他,我要的是他东方家长生不老的秘术!” 第五鹤一脸慈爱的轻捋着第五风柔乌黑亮丽的秀发,笑言道: “我的乖孙女要长生不老啊?哈哈,好。你去寻飞鹰洞主鸟取羽吉。告予他,若能将那东方玄生擒来此,我便为他开炉炼一枚化甲丹。助他的鹰王化甲。” 东州,北燕。 王都郯城,王宫偏殿内。 燕北王头戴鎏金王冠,高大挺拔的身上着了一袭紫金华服,英武不凡。动静之间,皆有帝王之姿,无愧王家血脉。 燕北王来回踱步,激动不已,时哭时笑。 “呜呜呜,王兄啊!东方氏来助燕家来了,你怎么就没等到啊! 有东方氏来助我燕家,我燕家有望,大燕有望啊!哈哈哈哈哈哈!” 燕北王驻步,向一处书架旁沉声道: “洪老,东方玄已上天下暗花红榜。你速去东燕护他周全,此人可谓我燕家之命脉,万万不可有失。” 于书柜旁的暗影之处,无声现出一灰袍老者。似远似近,看不清模样。 天下十甲,影疾,洪尸虎。 洪尸虎的声音飘忽,嘶哑道: “阳王命我护你,便是因这乱世中想取你性命者,远比你兄长多矣。东燕那边尚有柳无相,你毋需忧心。 再者说,那东方玄是何人?他是千古兵家东方氏此代最得意的子弟,你以为他真的须要旁人去护他周全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十三章 得来齐郡换荒郡 东州,东燕。 王都乐城以东,霞云岭,仙梦湖。 数月之前,狄熊自东海擒得蜃精归来。东方玄命其将之投入湖中。 自此,仙梦湖上散之不去的蒙蒙湖雾中时有龙影唳鸣,雾湖之上仙光氤氲,不时显出玉山楼阁,亭台水榭。 时而一二处,时而七八处,各不相同。不知何时而显,亦不知何时而隐。镜花水月,无迹可寻。 待到晴时,兴许能看清蛟龙于雾间翻滚嘶鸣。若是运气极好,或许还能依稀见得一位俊美如仙的青衫公子,携着两名身姿婀娜的女子,漫步于湖上雾光仙境之中。 燕星澜及一众知情之人皆惊惧于东方玄驱养精怪,再造乾坤的仙家手段。而东燕百姓见此之后。星澜公主请了神仙居住在岛上的传言顿时不胫而走。 如今东燕人见面聊的最多的便是。 “哎,去仙梦湖见过龙王和神仙没有?” 霞云岭、仙梦湖。一时间成了东燕上下,炙手可热的圣地。不止东燕,五州诸国商队传开之后。各国欲来此一观仙境者可谓趋之若鹜。 不少名门闺秀,富家公子不远千里来此。为能看到湖上雾光仙境中的仙人,索性搭了帐子,日日守候于仙梦湖畔。 麒麟岛自然是上不去的,一是这仙梦湖畔一艘舟楫也未有。二是燕家王室禁卫交替巡更,根本不让旁人近到湖边百步。 自前几日得知东方玄果然上了那天下暗花红榜,悬红竟高居榜上第五位。这可把燕星澜及百官众人吓的不轻。而天翼城北,瞰天涯上至今仍不曾有‘掌绝’柳无相的消息。 燕星澜与大将军云海、丞相范逸云商议过后。欲调王室禁卫三千,云家刀狩三千,封锁霞云岭。再命轻骑二千,重骑二千,环绕着仙梦湖畔疾驰往返、昼夜巡视。于此一万将士中,再暗插一些燕家死士,炼气高手。如此当可以护东方玄周全了。 谁知此事为东方玄所阻,言毋需派兵驻守,一切如旧便好。只让燕星澜命人于仙梦湖畔为其立一座白玉石牌,并于石碑之后修上一片空冢。 东方玄亲手于白玉石牌上篆刻。 ‘ 仙梦麒麟五杀阵 ———————————————— 湖光影动不知处,雾隐玄波梦中游。 ·雾影玄波仙梦阵· 石转听风无限路,龙舞凤鸣小周天。 ·龙舞星辰凤鸣阵· 烟锁桃林成云霞,醉入其中不还家。 ·桃林醉乡烟霞阵· 竹廊参差九幽径,青蛇叶上虫语时。 ·竹廊斗折九幽阵· 有风南来摇百草,露湿晴花十里香。 ·百草晴花迷香阵· ———————————————— 欲取玄首级者,皆可来此破阵。 若是命丧阵中,亦有湖冢埋骨。 玄当翘首以待,恭候天下英雄。 东海·连天岛·东方玄 ’ 待燕星澜、范逸云、云海、狄熊、公输瑜及一众人等看完白玉石碑后,终于知晓那一片空冢是作何所用的了。 望着驾舟渐渐隐于湖上瑞霭朦胧之中,飘然而去的一袭青衫。众人心中却似惊涛骇浪般震撼莫名。 狂!傲!好生狂傲的东方玄! 请天下英雄来取其首级,又事先为天下英雄建好冢穴。言外之意便是,谁来谁死?! 狄熊抱臂一旁,黑丑的大脸上满是不屑,咂摸着嘴道: “哼哼,自是谁来谁死。公子也是心善,还建什么湖冢,敢来的都活该喂蜃精才是。” 然,没过几日。狄熊便不再觉得东方玄心善了。 东方玄言狄熊为其东海一行,擒得十只蜃精,此功当赏。 狄熊满心欢喜的等着东方玄赏他些仙家宝物,他也好拿出去四处炫耀,吹嘘一番。 谁知东方玄踌躇半晌,竟勉为其难的说。许狄熊上麒麟岛,愿授其十日东方家的兵法。 这可令大将军云海和一众将领目生妒火,垂涎三尺。便是燕星澜也是心生羡慕。相传东方氏祖上曾师从兵仙,东方家的兵法那不即是兵仙的兵法吗? 只有狄熊听完愣在当处,俺老熊不想学什么仙家兵法啊?俺老熊只想要些仙家宝物的。 如今想登麒麟岛,先要去擂那立于仙梦湖畔的巨鼓。 一通鼓后,等上一个时辰。若有船来接,便可随之上岛。若无船来接,那今日便也不用再敲了。这些规矩自然都是那宛若嫡仙的东方玄公子所定。 狄熊本不想来,但无奈公主非逼着他来。 狄熊卖力的擂了一通鼓后,双手合十,心中默念: ‘船莫来,船莫来,船莫来……’ 燕星澜与狄熊连续两日来此,都不曾有船来接。眼见又有一个时辰了,狄熊心中窃喜,想必今日那东方玄公子也不打算见客的。 燕星澜根本也不着恼,但凡东方玄所命,燕星澜无所不从,不问对错而且甘之如饴。日日来此,皆精心打扮,光彩照人。 稍顷,狄熊的丑脸狞作一团,燕星澜好看的嘴角微微勾起。 青奴驾着东方玄的陆海行舟,于湖雾中显了出来。 一个时辰后,紫奴候于石林阵前,接上三人入岛。 仙梦湖,麒麟岛,麒麟小筑。 东方玄此时正欹枕于正堂塌上,依旧是持卷阖目,俊美无俦的脸上带着一抹浅笑。青衫依旧,仙家风流。他随意的卧在那里,便是一副令人看也看不够的风景。 非是燕星澜和紫青双奴,便是狄熊见了东方玄也是这般觉得。东方玄公子怎生的如此好看,就如锦画里走出来的仙人一般。 东方玄见狄熊来此,也不管旁人。促狭一笑,起身道: “来来来,狄将军。把我前时授你的‘兵者’背来听听。” 紫青双奴分别立于东方玄和燕星澜身后,为二人轻摇户扇。四人皆望向跪坐堂前,身似熊罴的狄熊。 狄熊无奈,开始默背道: “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佚而劳之……” 狄熊实在想不起来了,抬头瞟了一眼东方玄,看其卧在那里闭目轻轻颔首,恍似打盹儿睡了过去。干脆径自胡诌道: “饿而食之。钟鸣鼎食,饱腹终日,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 燕星澜和紫青双奴虽不知何谓兵者,却也觉得不太对劲,怎么饱腹终日都出来了呢? 东方玄不紧不慢,恍然悟道: “哦?原来我们兵家不可先传的取胜秘诀是饿了就吃,天天吃饱了躺着啊?” 紫奴噗嗤一下笑出了声,随后燕星澜和青奴也是纷纷笑个不停。 东方玄冲紫奴使了个眼色,随后一挥袖袍,侧过身去,一副不忍相视的样子。痛心道: “紫奴,带他去书房。取我戒尺,掌心百下,不得留情。” 紫奴领命,掩口笑着就去拖拽狄熊。别看狄熊五大三粗,还是个武艺高强的炼气之士。紫奴可是能够担任东方玄近侍的炼气之师,拖起狄熊轻松的好似拖一条死狗。 “公子饶了俺老熊这次吧……公子饶命啊……” 紫奴拖着狄熊出得堂去渐行渐远,堂内依旧能听到狄熊的哭求声。 东方玄侧着身子,拍着膝头,哈哈大笑。 燕星澜在一旁掩口笑道: “呵呵!公子你当初要他随你学十日兵法,我便猜到公子是有意捉弄于他。” 东方玄转过身来,摆手轻笑道: “哈哈,非也。这狄熊看似粗莽鲁钝,实则机敏聪慧。假以时日,更胜云海。我虽喜促狭于人,却也无闲暇去逗弄痴傻的。” 此语一出,青奴只是惊。她不曾想到公子对这狄熊评价如此之高。 燕星澜则是先惊再伤,惊自然也是惊于狄熊来日可期,竟可胜过大将军云海。伤则是前几日,燕星澜欲拜东方玄为师,东方玄便称没有那个闲暇。 燕星澜突然觉得,自己或许是一个天资尚不如狄熊的傻子…… 东方玄见燕星澜有一瞬恍惚,自知失言。忙出言岔道: “公主来此,可是为荒郡一事?” 燕星澜确是为此事而来,回过神来俯身行礼拜道: “正是此事。此前依公子之命,以齐郡一地换了鲁国荒郡。那鲁嵩山自无不可,如今两处交接已毕。前日朝上,商议荒郡一事……” 东方玄笑而接道: “可是受到百官诘问?如何将有重城颇多的齐郡,去换鲁国荒郡那仅有一座孤城的不毛之地?” 燕星澜忙点鬟首,面有疑色道: “确是如此,公子之前让使臣与鲁嵩山言。来年欲从荒郡出兵,征讨北燕,故以齐郡相换。公子可是当真?我叔父他……” 东方玄双臂轻展,一手撑于耳后。一手持卷还于身前,慵懒道: “我自知你叔父心向东燕。今日有些乏了,待明日我去朝上自有分说。公主且回吧,记得带走那个呆厮。” 听得东方玄应下明日前往王宫临朝。燕星澜心中狂喜,躬身行礼,倒退出堂外。 午后金色的骄阳,暖暖的洒在东方玄俊美无瑕的脸庞,生出美玉般的琉璃光泽。 芝兰玉树,琉璃少年。 此后余生,再难相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十四章 西海重挽过千山 东朝十九年,夏,六月初七,芒种。 东州,东燕。 王都乐城以东,霞云岭,仙梦湖。 今日无论何人,皆被东燕大军驱赶出霞云岭十里以外。过万大军,沿途把守,将霞云岭至王都乐城的官道封的水泄不通。 王都乐城,晨起封街。何时再开不知。明令家家闭户,不得上街四处游走。旦有开窗张望,明令不止者,神羽营当街射杀。 百姓闻此无不乍舌,却是不知何故。东燕从未有过如此禁令。便是燕东王在时出行,随行也不过数千人,更无封街闭户之令。 非但百姓不知,大军之中亦是多有不知。 云家刀狩卯时便至仙梦湖畔列阵,现下已近巳时。人人脸上毫无疲态,满是期待兴奋之色。 “嘿嘿,一会儿便能见到那岛上的仙人了。” “哈哈,此番回去。当可以和小翠儿吹嘘了。她来过几次,都未在湖光仙境里看到仙人呢。” “我听牛都尉说,前番我等蛇儿口大败鲁军。即是这位神仙公子授了大将军计策。” 壮硕魁梧的都尉牛庆,身着轻甲,背负斩马重刀,虎步行来。面露凶色的斥道: “你们几个小子,再给老子嘀嘀咕咕的。看老子回去怎么收拾你们。此次随行护卫的差事可是大将军帮咱们从王室禁卫那里抢来的。没看那些个王室禁卫皆立在山脚路边嘛?都给老子精神着点儿!” 说罢瞪了几人一眼,转脸难掩兴奋的向湖边木架桥旁行去。 稍顷,青奴驾舟于湖雾中驶出。 东方玄青衫云袖,黑丝如瀑。俊美无俦的脸上神情淡然,肤若凝脂,不染纤尘。身如玉树,翩若惊鸿。领着身姿婀娜,轻纱遮面的紫青双奴于木架桥处远远行来。 身后湖雾中龙影翻腾,声声唳鸣。湖上金光大作,氤氲之中,雾光仙境次第显出,一时之间竟有十处之多。 一众云家刀狩看得是目瞪口呆,牛庆与其余几个都尉皆愣在桥边。 牛庆撸了一把自己的光头,瞪着牛眼,叉着大嘴道: “我的个娘咧,这是仙人出岛啊……” 东方玄行至木桥旁的驿站处,看到驿站上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麒麟驿站。不禁莞尔一笑。 青奴上前柔声问道: “公子今日是想乘车还是坐轿?” 紫奴上前笑道: “我猜公子今日想骑马。” 东方玄似笑非笑的瞥了眼活波跳脱的紫奴,调笑道: “是某人想骑马吧?” 青奴瞪了紫奴一眼,紫奴于轻纱下吐了吐舌头。东方玄无所谓的继道: “那便骑马吧。” 三人来到马厩旁,马厩内数匹骏马。尽是燕星澜命有马王陈之称的老马夫陈伯,自王室御马监内挑选的宝马良驹。 其中一匹白马尤为神骏。单膝跪在一旁的老马夫陈伯见得三人忙道: “老奴陈伯,拜见公子。厩内白马乃是公主特为公子所备。此马性极温,可日行千里,善泅渡,江河无阻。故名白玉水麒麟,正合公子骑乘。” 紫青双奴满眼喜爱的看着这匹神骏的白马,心中想着公子若是骑上这匹白马,该是何等的姿容绝世,潇洒风流。 东方玄却是看向不远处龙纹青幔的马车,马车前躺着一匹漆黑如墨,体型硕大的巨马。只看蹄子,便有孩童头颅大小。 东方玄向马车行去,紫青双奴快步跟上。 跨坐在车辕之上,四十上下的汉子忙跳下来跪拜道: “小的王大力拜见公子,公子可是要乘车?” 东方玄指了指于其身后,横躺在车边的黑色巨马道: “将此马的挽具下了,我欲乘此马。” 王大力惊道: “公子使不得!此马凶顽,莫说骑乘,驾车的马夫都叫它踢死了数人啊!小人若不是有些手段,也早伤于它蹄下了。” 东方玄恍若未闻道: “让开,我自去牵马。” 王大力与驿站中数人皆是燕家死士,王大力更是炼气之人。他哪里敢让东方玄犯险,欲起身再拦。 却看到东方玄身后青奴微微摇首,紫奴干脆出言喝道: “王大力,你可是聋了?还不速去下了挽具,与公子把马牵来。” 王大力自是认得紫青双奴,二人是燕家死士中一等一的高手,更善合击之术。有二人在此,此马确也难伤这位神仙公子。 王大力身手敏捷,三两下便去了那匹黑色巨马的精铁挽具,浑身戒备的欲牵起此马。 谁知此马身未起,竟四蹄翻飞,又快又疾的踢向王大力。 王大力身似灵猴,闪转腾挪。却仍是避之不及,只得双拳齐出,与那孩童头颅般大小的马蹄狠狠对了一记。 王大力向一侧飞去,黑色巨马咴儿一声借势而起,后腿站立,前腿抬起凌空虚踏。 紫青双奴顿时一惊,此黑色巨马立起竟有二丈余高,浑身健硕的肌肉棱角分明,似一块块黑铁附着其上。巨大的马蹄上有细细的长毛扬起,黑亮的马鬃于颈后四散飞舞。尤其是它有一对猩红灵动的眸子。 这到底是何妖马?! 紫青双奴放开丹田之气,各自向前一步。将东方玄护于身后。 黑色巨马感到了来自眼前这两名女子危险的气,打着响鼻,似被激怒了般。粗壮的后腿用力一蹬,像座黑色小山一样冲了上去。 千钧一发之际,东方玄信步上前,一个吐纳。驿站之中突生出一股异样的气。 众人只觉得这气不似炼气之人所炼之气,亦不似斗气、杀气、威气。而是一种未曾见过的气。犹如森罗之息,万象之气。 那匹黑色的巨马顿时驻足,低着头立在东方玄身前。安静下来,轻轻用前蹄扣着地面。好似犯了过失,唯恐长辈责罚的稚童。 东方玄探手向前,张开修长的手掌。纤细的玉指,轻轻的点在身前黑色巨马的鼻额之上。与其笑道: “送我一程可好?” 东方玄语调温暖柔和,似一股熙暖的春风吹进了众人心间。 众人还在错愣间,那匹黑色巨马竟转到东方玄身侧跪卧了下来。 王大力和陈伯各自心惊,这黑色巨马平时除了躺着便是站着,几乎从不卧着。想不到今日居然跪卧于这青衫公子的脚边。 东方玄上到马背,并非跨坐,而是卧在其背上。也是这黑色巨马太过硕大,便是这么四足着地的站着也有一丈多高。东方玄卧在上面绰绰有余,身侧左右甚至还可各卧一人。 东方玄卧于马上,向王大力问道: “它可是没有名字?” 王大力明显还未缓过神来,愣了一下。随后便滔滔不绝起来。 “啊?哦,回公子。此马自西州商会买来时确是没有名字。后来马王陈,哦,陈伯。为他起名叫黑石,它也不理。踢死了几个马夫后,也没人敢骑它。它力气大,可拉八驱车,便当挽马用了。小的唤它大力王,不唤还好,一唤它就要踢小的。” 紫奴噗嗤一声,又笑了出来。 “哈哈,王大力,大力王。” 东方玄卧在马背上,摇头笑了笑,拍了拍黑色巨马的脖颈道: “我与你取一个名字可好?” 黑色巨马颇通人性的点了点硕大的马首。 东方玄轻轻梳理着其颈间黑亮拱起的马鬃,会心一笑: “小家伙儿,你以后便叫过千山如何?” 黑色巨马咴律律昂首一晃,欢快的四蹄交替轻点地面。任谁也看得出这匹黑色巨马,此刻心情甚好。 青奴笑望着马背上的东方玄,柔声道: “这个小家伙儿可真是不小呢。” 东方玄摆手回道: “哎,我说的是它的年纪。” 陈伯不知怎的一时嘴快,从旁接道: “公子,此马已经十岁了啊!” 紫奴凤目一瞪,冲陈伯斥道: “马王陈,怎的就你多嘴?” 东方玄拍拍马颈,过千山走到陈伯旁。东方玄俯看着陈伯,语中带笑道: “马王陈?呵呵!你可识得此马?” 陈伯也是燕家死士,当然知道这东方玄可驱精怪,更惶论刚才一指降马。此子亦人亦仙,手段通玄,万万开罪不得。自己怎的就如此嘴快。 陈伯冷汗直流,后悔不已,跪倒拜道: “老奴不识此马,徒有虚名。老奴该死!” 东方玄呵呵一笑,抽出半卷天书击于掌间。调笑道: “西海以西一万八千里,有一国,名撒克逊。此国极善马战,可一马同骑三人。皆因其国内育有一种名为夏尔的巨马,此马寿长。若无伤疾,可活百余载。此马十岁,岂非与稚童无异?” 东方玄说着又伸出手来,过千山仿似脑后长眼般,转过头来,将硕大的脑袋放在东方玄手下。东方玄笑着拍了拍,继道: “呵呵,怕是你都寿终正寝了,它还活着啊!” 言辞恶,这是众人的第一感觉。虽然东方玄公子所言可能句句是真。但是一个不老不死的人,拍着一匹马的脑袋,与你笑说着你活不过这马…… 没有人会心生欢喜的…… 青奴只觉得这东方玄公子此时与稚童无异,顽皮可爱。柔声笑赞道: “公子博闻天下,青奴受教了呢。” 紫奴无心嘴快,难忍好奇道: “公子,你如何知晓那西海万里以外之事?” 众人心中当然也奇,只是不好相问。 东方玄眼中精光一闪,神色诡谲,半卷天书交击于掌。 “玄有乾坤之术,可坐地日行八万里,巡天遥看九千河啊。” 哈哈哈哈哈哈—— 东方玄大笑间拍了拍过千山的脖颈,过千山一跃而出,绝尘而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十五章 火耕水耨造粮乡 东州,东燕。 王都乐城以东,霞云岭,仙梦湖畔。 东方玄人在过千山上,一骑绝尘向西。紫青双奴忙各自上了匹马,紧追东方玄而去。 守在仙梦湖畔的云家刀狩反应神速,一见东方玄与黑马冲出驿站,无须号令,各自翻身上马急急追去。 麒麟驿站中,王大力跨坐在车辕上揉着腕子笑道: “马王陈,栽了吧?哈哈哈!” 陈伯一边拾掇着料草,一边挑眉笑道: “老头子我今天开了眼,栽的痛快呀!人家东方玄公子一指降马,你呢?被大力王踢的舒服不?” 王大力哈哈一笑: “舒服,心里舒服啊。什么大力王,过千山,过千山啊!真真的好名字,这黑家伙以后有福喽!” 东方玄卧于过千山背上且行且走,与紫青双奴一路无阻,纵马行至王宫大殿之外。 宫内众人及百官早已见怪不怪,王宫纵马算什么,没见王座旁边都设卧榻了么? 东方玄无视燕星澜及殿上百官,下马悠然漫步至王座左侧那处雍容华贵的金玉麒麟榻,随意卧下,斜倚在引枕之上。 身前墨玉案上天子剑印、金壶紫炉,还有一只巧夺天工的青玉麒麟觥。 东方玄也不等紫青双奴,翻开青玉麒麟觥的项背。自执金壶倒了半觞北疆天石乳。手中拿起那只青玉麒麟羽觞,轻抿一口。云淡风清道: “荒郡,是我要换的。” 大殿之上鸦雀无声,满朝文武当然知道这荒郡是东方玄命公主换的。只是诘问燕星澜还好。指责东方玄?他们不敢。 大司农子车无忌,心中纠结一阵,上前行礼拜道: “子车无忌拜见公子。恕在下驽钝,在下实不知这唯有一座孤城的荒郡不毛之地,到底有何妙用,请公子教我。” 众人一听,对啊!责问不行还可以求教啊! 大鸿胪宇文清接着行礼拜道: “宇文清拜见公子。恕在下驽钝,在下也不知,请公子教我。” 守礼大夫王守礼也忙着行礼拜道: “王守礼拜见公子。恕老夫驽钝,老夫也不知,请公子教我。” 光禄大夫邱建咬牙心中骂道,这老匹夫跟风倒快。守礼大夫知不知有何紧要啊?国策该是我光禄大夫问的。 “邱建拜见公子。恕在下驽钝,在下也不知,请公子教我。” 一时间,文官这边除丞相范逸云外。尽皆跪出来求教了。 武官这边,大将军云海纹丝不动,倒是也有几个武将出来求教。而灭寇将军齐正义,便是其中一个。 要说如今狄熊第一佩服之人,那定是东方玄公子。本来见这些文官以退为进便气的不轻,又见那齐正义也出来求教。顿时难忍怒火,出声喝道: “你们唧唧歪歪个啥?公子说换了那便换了。这齐郡是公子赚回来的,白来的!那些个钱粮兵马也是公子赚回来的,白来的! 齐郡换荒郡怎么了?这荒郡算来也是白来的啊!怎么?占便宜占少了反倒难受了?可是忘了公子没来的时候,你们坐在这里蔫头耷脑、愁眉苦脸的鸟样了?一个个的都是什么鸟人!” 从始至终,燕星澜、范逸云、云海都未出言打断狄熊。盖因狄熊的话虽糙,说的却全是大实话。这些皆是有了东方玄才有的,若没有东方玄,东燕有没有还在两说。 狄熊大骂一通,心中畅快了许多。紫青双奴也是觉得这狄熊骂的极好。 紫奴笑眼微弯,心道这呆厮还有些良心。下次戒尺我便轻一些吧,公子当不会怪罪我的。 然而殿上跪倒求教的那些人的脸上可有些挂不住了。 灭寇将军齐正义,粗眉、大眼,四方脸。出言斥道: “狄熊,你当军国大事如坊市卖菜不成?每一处城池,皆是将士用命之地,岂可儿戏!” 东方玄卧在榻上闻听此言,瞥过一眼齐正义。 ‘此人,倒也刚正。’ 狄熊正欲再骂,却为东方玄挥手所阻。 东方玄挥了挥云袖,示意狄熊稍住。哼笑一声,不答众人反问道: “哼!南州夏国,何以连年用兵?” 众人不解,这齐郡、荒郡,又和南州夏国连年用兵有何关系? 大将军云海恍然明悟,脱口而出: “粮!” 东方玄俊美无俦的脸上终显出一丝笑意,轻轻颔首道: “不错,夏国坐拥南州九郡之地,粮城数座,仓禀殷实。而东燕粮城仅有熙农一处。不觉得太少了些么?” 大司农子车无忌每每为粮犯愁,急急行礼向东方玄拜道: “少,少,太少了啊!” 东方玄看了看子车无忌,继而出言调笑道: “南稻北粟,夏国水稻可一年三熟。” 众人闻此大惊,东燕熙农素有‘天下粮仓’之称。那里麦粟纵是多产,也不过一年一熟。一年三熟,那是要多出多少粮食?! 大司农子车无忌倒是知水稻可一年两熟,可万没想到南州夏国的水稻竟可以一年三熟。 子车无忌早年试种过水稻多次,北方是种不活水稻的,羡慕又有何用。 东方玄抽出袖间锦轴交予紫奴,示意其呈给燕星澜。随后手中把玩着青玉麒麟觥,悠哉道: “荒郡多荒草湿地、泥沼水泽。近东海,三季湿热。今我有火耕水耨,棚幔鱼鸭之法。烧荒草、养鱼鸭、植水稻、冬季覆之棚幔。此地水稻,当可一年四熟。尔等觉得这齐郡可是换的亏了?” 燕星澜及众文武听的大喜过望,齐郡虽有城高池深的重城齐城,却远远不如一座粮城珍贵。那水稻若是真能在荒郡一年四熟,那荒淄城可就不再是孤野之城了,而是一座粮城啊! 狄熊抱着膀子撇着嘴,面带不屑,扫视众人。一副他早就知晓的样子。 燕星澜步出案前,行天揖跽礼拜道: “公子授我东燕粮城,星澜代东燕黎庶、三军将士,拜谢公子!” 范逸云、云海、子车无忌等文武百官,同行天揖跽礼拜谢。 东方玄起身,理了理衣衫。也不理众人,径自向殿外行去。清冷的声音似夏日之寒泉。 “尔等前番助我修湖建岛,今回礼一座粮城。便做两清吧。” 众人皆听出东方玄言词中的冷漠、疏离。 燕星澜望着东方玄卧在那匹黑色巨马之上绝尘而去。心中苦海翻腾,险些哭了出来。自己费尽心机,好不容易才与这东方玄亲近了些许。早知如此,还不如不要这粮城。 一座粮城固然珍贵,可东方玄意味着什么?是天下啊! 燕星澜现在只想把这帮蠢材一个个拉出去金瓜击顶才好。 散了大殿上的文武百官及左右侍从,燕星澜独自行到王座旁那处为东方玄设的赤金墨玉麒麟塌后。于阑干暗格处抽出一块银饼。 银饼四周有明显的握痕,竟是由银子揉捏而成。其上密布点点指印,却是旧燕盲文。 ‘玄有功,不知名。能马语,善骑乘。玄有术,名乾坤。可坐地日行八万里,巡天遥看九千河。’ 乾坤术么?想来应如前番鱼龙幻境一般,睡梦之间,神游天外。穷碧落,下九渊,自可尽知天下之事。只是这乾坤术并不需借鱼龙蜃香入境,真叫人好生羡慕啊! 燕星澜嘴角含笑,仿似参透玄机。 难怪他一睡便要二三日。 燕星澜摸了稍顷,莲步轻移,行至塌内。环顾了一下四下无人的大殿。跪坐案前,将那只青玉麒麟羽觞放置唇边。细细品味着盏中尚存的北疆天石乳,只觉得沁人心脾,格外香甜。 东方玄与紫青双奴策马回到霞云岭,仙梦湖畔,正欲驾舟归岛。 燕家王室禁卫忽然来报,言于仙梦湖边拾得一对手掌。 青奴取来,众人一看便知这对手掌的主人殊不简单。 此对手掌骨节宽大,掌心奇厚。掌腕处已于湖中泡的泛白,而手掌仍呈暗红之色。 紫奴正欲从布兜中拿起一只手掌仔细端详。却为东方玄从旁所阻。 “火砂掌,有火毒。” 料想此人应是看上了天下暗花红榜上的悬红,欲趁夜上岛,袭杀东方玄。 青奴秀眉微蹙道: “火砂掌,天下间练此掌功的不少,也不知此人是何人。” 东方玄白玉纤指轻撩发丝,嘴角带起一抹醉人的弧度。洒然笑道: “北燕,岩城。三合镖局的大镖头,火掌水上飘,李里。” 青奴心中暗惊,怎会是北燕国的武人要来杀公子。 紫奴嘴快奇道: “公子,天下间练此掌功者不知凡几。公子如何得知此人便是‘火掌水上飘’李里?” 青奴温婉可人,紫奴顽皮跳脱。这对孪生姊妹,有着一般无二的绝美姿容,却性格迥异。倒也有趣。 东方玄指着那对手掌,不紧不慢的言道: “观此手掌大小,此人高不过五尺上下。见其掌心赤茧,当有三十余年苦功。火砂掌能练至这般火候,必是炼气之人。 仙梦湖畔,方圆百里无船。他若想过湖上岛行刺,料其当有一手不错的御水功夫。” 东方玄看着宛如学童般认真听教的二人,继而一笑。 “炼气之人,身高五尺。苦练了三十余年的火砂掌,且有一手不错的御水功夫。不是那‘火掌水上飘’李里,更是何人?” 紫青双奴虽惊于东方玄的推算,却真也不知这‘火掌水上飘’李里是何许人物。 东方玄看二人神色不禁奇道: “难不成你二人未曾听过?莫笑男儿五尺高,三合火掌水上飘?” 紫青双奴齐齐晃首以示不知。 东方玄俊美仙逸的脸上故作怅然,叹道一声: “唉,这世间的女子啊!怕不是都只知那澜台公子和白虎将?殊不知,天下男儿多才俊,个中更有风云辈。” 青奴美目秋波,向着青衫飘飘独立舟头,俊美无俦,一派仙家风流的东方玄微微行礼。柔声笑道: “只是这世间女子还不知公子罢了。” 紫奴却是掩口娇笑道: “什么烂台公子,白糊酱,紫奴可不知晓。紫奴只想啊,这天下五尺高的男儿怕不是要伤心死了呢,嘻嘻嘻!” 东方玄与青奴微微一愣,转而笑了起来。 三人的笑声随舟远去,渐渐隐于仙梦湖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十六章 仙梦湖上御虚舟 东州,东燕。 王都乐城以东,霞云岭,仙梦湖畔。 湖冢之中,依稀立着几座石碑。 火掌水上飘·李里之墓 东朝十九年·六月,殒于仙梦麒麟五杀阵之雾影玄波仙梦阵。 浪里飞梭·张浚之墓 东朝十九年·六月,殒于仙梦麒麟五杀阵之雾影玄波仙梦阵。 云天双子·云天生、云天赐之墓 东朝十九年·六月,殒于仙梦麒麟五杀阵之雾影玄波仙梦阵。 布衣头陀·全不戒之墓 东朝十九年·七月,殒于仙梦麒麟五杀阵之竹廊斗折九幽阵。 一苇道人·宋轻尘之墓 东朝十九年·七月,殒于仙梦麒麟五杀阵之雾影玄波仙梦阵。 短短数十日,仙梦湖中、麒麟岛上。能够寻到尸首、衣冠,被分辨出来的,就有六位江湖上叫的出名号的炼气高手。更是不知有多少人死在湖中,尸骨无存。而唯一能够死在岛上阵中的,仅有‘布衣头陀’全不戒一人。 东方玄言这‘布衣头陀’全不戒习有《六感功》、《金钟罩》、《蜻蜓点水》、《驾袍凌空》。 全不戒自闭五感,只鼓荡衣袍凌空滑行,再佐以蜻蜓点水。仅凭第六感找到了湖心麒麟岛,当真是个颇为厉害的胖子。 而给这位颇为厉害的胖子收尸之人便是狄熊。 ‘布衣头陀’全不戒面带诡笑,呈大字型仰躺于竹廊斗折九幽阵中,看起来毫发无伤的样子。 怀抱香炉方在其身前站定的狄熊正在端详。 倏尔,由全不戒的眼耳口鼻之中钻出无数青蛇、黑虫。仿似五路大军,整齐的排列成阵望向狄熊。三息后,蛇虫大军隐入竹林之中。再看这‘布衣头陀’全不戒,二百余斤的胖子,如今仅剩身上衣物和一张人皮。 狄熊瞅向湖冢的墓碑,回想起当日那些蛇虫排列成阵,望着自己的样子。不由得面色泛白,冷汗直流。 燕星澜见狄熊面色不对,遂问道: “何事?” 狄熊回过神来,擦了把额头的冷汗,心有余悸的回道: “回公主,那‘布衣头陀’全不戒死的是真惨啊。俺给他收的尸,两百余斤的胖子。被那些蛇虫吃的骨头都不剩,就剩一张人皮啊。公子那竹廊阵俺是不敢再进了。” 燕星澜略微好笑道: “怎么?上山可打虎,下海可擒龙的狄将军今日却怕起蛇虫来了?” 狄熊摇着硕大的黑首尤自后怕道: “公主啊,那并非一般的蛇虫。俺狄熊长这么大就没见过可以自行列阵行进的蛇虫。那简直就是一支蛇虫大军啊。不知东方玄公子是如何调教的。” 燕星澜闻之一惊,转而释然。东方玄连蜃精都能驱使,又遑论蛇虫。倒是我,该如何才能求他离开这仙梦湖、麒麟岛。真正为我东燕出仕呢? 这些时日,燕星澜借着那匹黑色巨马过千山上岛一事。建言东方玄造一艘燕翼船。 燕翼船长十二丈、宽一丈六。分上下两层,其下一层为桨室,配五十桨手。其上一层为甲板和楼室,甲板可容二十人。 东方玄言毋需如此阵仗,造一艘舫船即可。之后丢给了燕星澜一支锦轴。锦轴上书,御虚舟。 燕星澜打开锦轴,不知是该赞赏东方玄惊世的画技,还是该赞赏其画的这艘绝美的画舫。 锦轴中还标有众多奇奇怪怪,令人不明所以的物件。燕星澜也不管这些,只管交给有东燕匠中圣手之称的王室御匠,公输瑜。 公输瑜观之如获至宝,将御虚舟各部件临摹下来,分别命人制造,以保此舟秘术不失。 这艘九丈长、三丈宽的御虚舟并无桨室。而是由下层无数的机簧、机括驱动。也即是说,此舟是一艘名副其实的机关舟。 燕星澜得知后觉得简直匪夷所思,若是以后水战,东燕皆用此舟,便不知省去了多少人力、物力。 燕星澜求东方玄将此御虚舟锦轴相赠,允其大量制造,以备战用。 谁料东方玄持卷击掌,大笑不止。言此舟仅为载马上岛,闲暇之余泛舟湖上游玩所用。如何战得?他日若有水战,自有战舟相送。 燕星澜大喜过望,命公输瑜及众人连日赶制御虚舟,务必于月内完成。 东朝十九年,七月二十七。 庚子日,冲马、甲午、煞南。 宜祈福、出行、新船下水。 霞云岭,仙梦湖畔多了一架新舟。 御虚舟,长九丈,宽三丈,高二层。一层甲板上,船头三丈,雕花阑干。船舱六丈,美人靠、蟠龙柱、格子花窗。 由一层舱内可入二层仙梦亭,仙梦亭飞檐翘角、玉瓦琉璃。 船身、船尾皆雕有东方氏的龙纹祥云。与船头阑干遥相呼应。御虚舟弧线优美,青白楼亭,玲珑剔透。泊于仙梦湖畔,恍若仙舟。 东方玄与紫青双奴,随燕星澜及公输瑜来到御虚舟上。 且不说船舱之内的极尽奢华,只说那雕有东方氏的龙纹祥云,便是一层扣着一层,层层叠叠、错落有致。蟠龙柱上的蟠龙更是精细到身上的每一片鳞片皆细细可数。整艘御虚舟内外可谓精美绝伦、穷工极态。 东方玄入到舱内,推动了几支寸长的手杆。便听到阵阵的吸水之声,随后机括响动。整艘船竟自行调过头来,向麒麟岛方向缓缓驶进。 燕星澜、紫青双奴、公输瑜几人虽早知这御虚舟乃是机关操纵,毋需人桨。旦此时仍不免惊的目瞪口呆,舌桥难下。 只有狄熊老神在在的牵着过千山,于船头甲板处望着众人一副少见多怪的样子。 狄熊自然也没见过,但有什么好奇怪的嘛?神仙的仙舟当然不须人划啊!如今在狄熊眼中,东方玄公子就是那下凡的神仙。 东方玄上到仙云亭,见亭内玉案上摆有一古香古色的七弦古琴。不由上前抚之,喜道: “孤雁回旋,余音绕梁。” 燕星澜见到一向不以物喜的东方玄露出欢喜之色,袖中暗自攥拳,今次又叫我燕星澜赌对了一回呢。 燕星澜微微行礼,仰起粉颈,略带娇憨道: “宝剑赠英雄,名琴赠雅士。这张‘绕梁’怕还配不上公子,待他日星澜寻得天下十大名琴,皆送予公子赏玩。” 东方玄心中好笑,为我寻得天下十大名琴么? 除去东方狐那老狐狸的‘太古’和案上这张‘绕梁’外。‘九霄环佩’在北海独孤家手上,‘焦尾’在南海欧阳家处。‘大圣’则被第五家带进了南州十万大山。余下五张么…… 天下十大名琴之绿绮在南州夏国,咫尺心魔,夏仲渊之手。 天下十大名琴之独幽在中州赵国,澜台公子,纳兰台之手。 天下十大名琴之号钟在北州雍国,龙冠国师,公羊策之手。 天下十大名琴之奔雷在西州江国,西江钓叟,江卧龙之手。 天下十大名琴之春雷在西州渝国,渝王三子渝慕白之手。而送他此琴的,则是他的龙阳之好。西海百里家的‘行云流水’百里清波。 呵呵,燕星澜。你是要送琴,还是要我东方玄先送你个天下呢? 东方玄看着燕星澜笑而不语。 燕星澜俏脸微红,忙低下鬟首。 众人不知其中玄机,只道公主一时语快,向东方玄公子表白了心迹,故而低头羞赧起来。 紫奴忙为公主解围道: “公子,这琴便是天下十大名琴的绕梁?此琴好怪的名字。” 青奴会意附道: “公子,余音绕梁,三日不绝。指的可是此琴?” 东方玄微微一笑,转而与众人说道: “乾朝韩国有一歌女名韩娥,赶路时用尽了盘缠。卖唱乞食,与人抚琴。曲终三日后,琴音仍在梁间盘桓。韩娥当年用的,便是此琴。 后此琴落入楚王之手,名其绕梁。楚王喜爱至极,日日弹奏,七日不朝。王妃樊姬与百官以亡国利害谏之,楚王禁不住绕梁的诱惑,只得命人以铁如意砸碎绕梁,此后世间再无余音绕梁。” 燕星澜听的神往,她虽知这‘绕梁’是天下十大名琴之一,却也不知此琴由来。余下众人更是唏嘘不已。 公输瑜指着绕梁,不由奇道: “那此琴……” 紫奴醒转过来忙接道: “是啊,公子。‘绕梁’不是毁了么?” 东方玄坐于案前,轻抚绕梁,莞尔一笑。 “楚王命人砸的只是赝品,真正的‘绕梁’则被其藏在寝宫密室内。后此琴为燕灵王所获。燕朝末年,灵阳一战后,此琴辗转到了西域。今日能于此处得见,公主着实费心了。” 东方玄随意道来,却是一语双关。聪慧如燕星澜又如何不知。 青奴见燕星澜一时语塞,温而一笑,与东方玄微微行礼道: “公子知琴,想来琴技了得。不知我等可有福气,能够闻听一次这让楚王都为之痴迷的‘绕梁’之音。” 紫奴也是面露期色的望着东方玄道: “公子,就弹上一曲嘛,紫奴想听。” 东方玄手抚案上绕梁,见猎心喜,轻调素弦。 叮——咚———— 东方玄阖目侧首,洒然笑道: “仙梦湖上仙梦亭,余音绕梁破空明。 随手拨弄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 继而饶有兴致的落座于琴前。 “有趣,有趣。玄便抚上一曲《沧溟旧》,道一道日月春秋,沧溟如旧。” 东方玄扬起修长纤细,白玉般的十指。时缓时急,于琴上浮动。 琴音初如流水潺潺,花下莺语。转而恢弘崔嵬,似天地开阖,万里长鲸,纵横触破。继而缥缈虚无,恍似天外仙音。 琴音又变,时而婉转、时而悠扬。似春时百花、夏日凉风、秋雨绵绵、阵阵冬雪。 轻拢慢拈,道尽日月如流,沧溟如旧。 东方玄玉指翻飞,翩然如蝶。随着阵阵琴音,悠然唱道: “ 洪波滔滔兮,白花绿皱。 琴瑟悠悠兮,馀我孤奏。 鱼雁来闻兮,风满云袖。 飞花漫漫兮,最是难留。 浩浩无涯兮,钟神之秀。 烟霞飘渺兮,玉宇琼楼。 星汉灿烂兮,共沐春秋。 日月如流兮,沧溟如旧。 ” 仙梦湖上,烟霞缭绕,龙影翻腾。雾光仙境,云阙楼阁、桃林花落。一阵清风卷起桃花点点,似从仙境而来。 仙梦亭内,东方玄青衫云袖,玉指抚琴,阖目而歌。三千青丝随风轻舞。衣衫飘飘,飞花漫漫,仙音袅袅。 余音绕梁,指尖流连。众人似把这天地四季走了一遍,又一遍。 天边仙霞,雾里飞花,也不及那俊美无俦的脸颊。 青衫少年,飘飘若仙。 叹世间,何曾有过此曲,何曾有过这般盛世容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十七章 东燕丞相范逸云 东州,东燕。 王都乐城,王宫偏殿。 燕星澜端坐于燕东王生前理政的条案后,拄着下巴望向窗外。随意问着狄熊近日上岛所学。 狄熊两个手掌,掌心生疼,无处可放。一边回着燕星澜,一边呲牙咧嘴。 燕星澜看着好笑,但还是板着脸道: “好生与公子学习兵法,此等机缘,世间不知有多少人求之不得。” 狄熊连连点头称是。 “是是是,反正也没两次了。” 燕星澜凤目一瞪。 “什么?!” 狄熊忙道: “啊?哦,没。俺是说俺要回去再温习两次。对了,公主。大将军与范丞相还跟殿外候着呢。” 燕星澜也懒得再与这黑厮多费口舌,摆了摆手。 “好了,去唤大将军与丞相前来。你自去领上十军杖,回去好生温习。” 狄熊愣在当处,不知为何。 燕星澜抬了抬眼皮,问向狄熊。 “欲问何故便是军杖一百,可要明言?” 狄熊大义凛然道: “燕家死士,旦有所命,万死不辞。更遑论军杖十下。” 言罢行礼,飞也似的擎着两手跑走了。 大将军云海,丞相范逸云入到偏殿内,行完礼后各自落坐。 燕星澜与二人恭恭敬敬的行过晚辈之礼,随后言道: “星澜欲请东方玄公子出仕,故请二位伯伯来此商议。” 大将军云海、丞相范逸云忙回君臣之礼。 丞相范逸云问道: “公主前番欲封侯于他,可是被回绝了?” 燕星澜俏脸微红道: “东方玄公子曾道,燕家有训,非王室宗亲不得封侯。我复言可为王室宗亲。他笑了笑,便拂袖而去了。” 云海和范逸云心道,公主这几乎是明说可以嫁与东方玄啊!而且还被其回绝了…… 大将军云海道: “东方玄公子用兵如神,乃是世间罕有的兵家。不如封他大都督,领大将军印。不,倒不如东方玄公子来当这大将军,如此也便于他军中号令。” 丞相范逸云向大将军云海摆手笑道: “云大将军啊,要让也是老夫来让。东方玄公子这连番手段且不说,只一手换来荒淄变粮城,便可比得上‘三公’徐子赋。旁人只觉我东燕得了一座粮城,却鲜知这齐郡回到鲁国手里的玄机。” 燕星澜闻此先是一愣,随后微微颔首。她之前确是不曾想到。 云海不解,看向范逸云与燕星澜二人。 燕星澜与云海解惑道: “当日李泰峰于齐郡横征暴敛,齐城民变。后,我代大王免了齐郡三年赋税,而宗政轩与廉义可是把钱粮尽皆带了回来。 现下把缺钱短粮的齐郡还给那鲁嵩山,他鲁嵩山若不认之前我东燕免的三年赋税,那齐郡一地即使不生民变,也失民心。 要是认了,他便少了齐郡一地三年赋税,而齐郡百姓心中多还是会感念东燕的。毕竟免齐郡三年赋税一事,乃是我东燕提出来的。” 大将军云海行军打仗尚可,如此心谋非其所长。只听的如梦方醒,连连点头称是。 范逸云望着二人,继而笑道: “呵呵!东方玄公子并非仅有兵家手段,更有经天纬地之才。只为大将军岂不可惜?若是为相,先可治国强兵。真若战时,还怕他坐视不理么?” 燕星澜与云海闻此,犹如拨云见月。范逸云深谋远虑,果不负燕东王托孤之重。 二人于范逸云行礼,以示受教。 霞云岭,仙梦湖,麒麟岛。 燕星澜与范逸云来到岛上已是三日之后,无他,未有船来…… 范逸云一路目不暇接、啧啧称奇,为东方玄乾坤再造的手段所折服。 青奴驾着过千山拉的陆海行舟,载二人来到了麒麟岛北侧。东方玄此时正领着紫奴,于‘百草晴花迷香阵’中侍弄着花草。 草过腰深一重重,晴花深藏数点红。 东方玄芝兰玉树,紫奴婀娜多姿。一主一仆,仿似融入这百花丛中。 东方玄取出丹药与燕星澜、范逸云服下。 燕星澜略带顽皮娇憨的笑道: “咯咯!公子给我二人服的是何仙丹?怎的如此芳香清甜?” 东方玄背身侍弄着晴花笑道: “百花百草丹,花草之毒花草解嘛,呵呵!” 有风南来摇百草,露湿晴花十里香。 此‘百草晴花迷香阵’中非但晴花有剧毒,而是各样花草各样毒。此阵乃是一座毒花毒草的混毒之阵! 东方玄微微起身,优游不迫的于紫奴道: “去北面的湖边看看,有人来了。” 众人心中登时一紧。有刺客上岛了?! 东方玄感到众人情绪波动、筋肉绷紧。背着身子好笑道: “死了。” 众人这才长舒一气。 紫奴生性跳脱,不须多时,便拖着一人一鹰归来。将一人一鹰扔在众人脚边,便忙去寻青奴取水净手。 人,六尺余高。黢黑消瘦,双耳金环。裹头绑腿,一身南越服饰的中年汉子。面色青紫,七窍流血而亡。 鹰,身长九尺,翅开三丈。通体黝黑,嘴爪之处更是黑亮如钩。好一只硕大的黑鹰。 东方玄看过一眼,微微有些愕然。 青奴随手搜了搜此人身上,并无什么要紧事物。不过一些碎银和几袋碎肉,想来是这巨鹰的吃食。 紫奴来回擦拭着双手,嗔怪道: “公子,这是哪里来的怪人?来就来,还带只大鸟,重的要命。” 紫奴问出了众人心中所想。 东方玄转身侍弄花草,冷笑道: “南州,十万大山中的南越洞主,鸟取羽吉和他的鹰王。他昨夜乘鹰而来,以为选在下风之处,便可无声无息。如今不正好去的无声无息。呵呵!” 东方玄心中不快。 ‘第五家也要来杀我么?跳梁小丑,接二连三。真当我东方玄是好相与的不成?!’ 燕星澜听出东方玄隐有怒意,或许今日不宜再提出仕之事。 范逸云却觉此刻正是天赐良机。 范逸云年逾五十,已过知天命之年。自见东方玄之日起,便一直暗中观其言行举止。 东方氏有不老仙人之称,难凭相貌来断年纪。但东方玄此人,岁绝不过一甲子。东方玄看似遁世绝俗,无欲无求。实则孤标傲世,视天下英雄如无物。 范逸云也不顾燕星澜的示意,俯身稽首行礼拜道: “东方公子一身仙家手段,却受宵小之辈终日所扰,以致如今南越野人都不远万里而来,妄想图谋。老夫替公子不平!替千古兵家东方氏不平! 老夫年迈,渐不能朝。欲告老还家,又恐误国事。公子何不接过这丞相之位,携东燕逐鹿天下,袭卷六合八荒,与天下兵家争锋!纵横开阖,败尽英雄。扫清寰宇,再还神州一片清平!届时山海之间,清茶煮酒,遍数风流。岂不快哉?!” 范逸云一番慷慨陈词,只叫燕星澜和紫青双奴听得心生豪气,激动非常。 东方玄微微顿了一下,身形未转,随口回道: “好。” 众人浑身顿时一颤,恍遭雷击。 此事竟成了?! 燕星澜欣喜若狂,不能自已。只觉活了这一十六年,苍天第一次降下鸿福于她。 燕星澜与范逸云忙跽坐于地,朝东方玄的背影行天揖跽礼。二人齐道: “燕星澜,拜过丞相。” “范逸云,拜过丞相。” 东方玄并未转身回礼,继而与范逸云轻道: “告老归家倒也不必,我若为相,还需用你。” 范逸云说笑着,便要坐实此事。 “呵呵!老夫那点微末本事,与‘梦入神机’的东方丞相比来岂不笑话?唯恐力有不逮,反误了相国大事啊!” 东方玄言语调笑道: “范家‘信马’遍及五州,你手掌东燕、西鲁两国商会。又何须妄自菲薄。” 范逸云心中一惊,随后笑道: “哈哈!丞相怕是记错了,我儿只是东燕商会会长。鲁国商会会长则是鲁国山阳郡,荆家家主,荆九筹。” 东方玄侧过身来,略带戏虐的看了范逸云一眼。回过身去,恍然道: “哦,对,荆九筹。此人真可谓因祸得福,际遇风云。 荆九筹原名韩筹,本为鲁国荆氏商行一韩姓账房之子,这账房先生随商队至河间郡,顺路前往景县的韩家村探望妻儿。 不料响马尾随而至,杀人劫财,放火屠村。一夜之间,韩家村三百余户皆成飞灰。仅余被大火焚面破声,不满六岁的韩筹一人独活。 后,韩筹被接回鲁国山阳郡,荆氏商行学徒。不想韩筹天资聪慧,可心算九筹。荆氏家主荆不群怜其身世,又爱其才。故收其为义子,更名荆九筹。 其后数年,荆九筹低买高卖,奇货可居。助荆氏商行一举成为鲁国最大的商行,荆不群几乎将过半生意皆交由荆九筹打理。 东朝七年,荆不群携妻妾、子女乘画舫游湖,荆九筹同行其中。画舫行至湖心,竟漏水沉了。荆家大小十余口皆溺水而亡,唯荆九筹一人为过往渔船救起,得以活命。 荆氏商行自此尽归其手。荆九筹十六岁,出任鲁国商会会长,天下哗然。 东朝九年,鲁王鲁嵩山命荆九筹往北州,替鲁国购北州凉国战马与东燕用兵。荆九筹亲赴北凉,购回北凉战马万匹。不料回行途中遭遇马匪,荆九筹与商队弃马而逃。 是夜,荆九筹领人折返,趁机袭杀数人,于草料中下剧毒。次日,万匹北凉战马暴毙,马匪四散,只留下几具尸首。不想这伙马匪身上竟携有晋国兵牌。鲁王鲁嵩山大赞荆九筹有勇有谋。其后鲁、晋两国交恶,东燕之危则消弭于无形。 荆九筹此后数年,顺风顺水,日进斗金。若说背运,倒也有上一次。 东朝十二年,东州大旱。 东朝十三年,东州蝗灾。鲁国、北燕,尚有余粮,姑且算好。东燕则已有百姓饿死路边。 荆九筹的商船自中州购粮而归,船队行至沧江,百艘商船皆覆于江中,无一人生还。同葬身鱼腹的,还有中州购来的三百万石新粮。 数日后,范家商行于东燕各城施粥于民,终解东燕饥荒之患。” 东方玄娓娓道来,燕星澜与紫青双奴已觉这荆九筹有些蹊跷。再看范逸云俯身跽坐,额间已是冷汗涔涔。 东方玄回身,缓步行到范逸云身旁。冰冶清澈的双眸之中,射出如寒潭一般幽冷深邃的精芒。 “如我所记不差。你那溺死河中,尸首无踪的小儿子,当年尚未满六岁。巧的是,数月后韩家村被屠。独活的韩筹,亦不满六岁。” 东方玄顿了一顿,俊美仙逸的脸上带起莫名的笑意。 “我是该称他为韩筹?荆九筹?亦或是——范行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十八章 东海仙徒左武相 麒麟岛上。东方玄语出月胁,意外惊人。 燕星澜、紫青双奴满面震惊的看向俯身跽坐的范逸云。 这位慈眉善目、温柔敦厚,于东燕百姓间素有乐善好施之名的儒雅老人。城府竟如此深沉、用计更是狠辣非常! 那灭了韩家村三百余户的想必根本不是什么响马! 荆家游湖的画舫当也不是无故覆没! 北凉的战马、载粮的商船。眼前这位老人,于无声无息之间,竟行了如此多的骇人之事。 更令人心中生寒的是,他竟舍得让自己不满六岁的三子焚面破声,远赴他国。一直冒名顶替的活了二十余年! 范逸云转向燕星澜跪倒,行礼告罪。 燕星澜忙回后辈之礼,言范伯伯为东燕披肝沥胆,功在社稷。随后,亲手搀扶起范逸云,似晚辈样为其轻轻拂去袍上浮尘。 东方玄微微一笑,转过身去,侍弄起晴花。 范逸云躬身,于东方玄行礼笑道: “玄相果然了得。老夫还自以为行事缜密,滴水不露。却是不知何处露出了根脚?” 东方玄举止悠然,轻描淡写道: “燕东王尚无粮救荒,你范家却有。又巧在那荆九筹的粮船沉江之后才有。你言是往年余粮,又怕叫人瞧出端倪,故熬制成粥,施于百姓。不过有心之人,还是能尝出其中的新粮味道。我想是当时那蝗虫漫天、饿殍满地的惨景,让你的心急了吧。” 范逸云听后深吸一口凉气,又颓然无奈的叹过一声。 他身为东燕丞相,眼见百姓食不果腹,饿死路边。如何能不心急?他实在是没得选啊! 陆海行舟不大,一次载不得众人。车后拖着一人一鹰,其内载着紫奴与范逸云。青奴驾着过千山,向归路行去。 燕星澜静立于东方玄身后,心中却是天翻地覆,愁山闷海。 ‘可笑我燕星澜自以为慧于常人,实则愚笨至极。连围在身边十余年的东燕重臣都看之不透。这天下间如范逸云这般韬光晦迹、深沉狠辣的谋士不知凡几。更遑论那些让谋士也为之胆寒的兵家。我燕星澜如何斗得过他们?东燕又如何于这乱世之中自处啊?’ 燕星澜心烦意乱,不经意瞥见了百草丛中,立于晴花之间的那一袭青衫。 心中阴霾尽散,如登春山。 我有他! 千古兵家东方氏最得意的子弟,天下英雄莫可与敌的麒麟儿! 燕星澜出言调笑,语调轻柔,似绵绵春雨。 “公子,这天下间可还有你不知之事?” 燕星澜并未称其玄相或是丞相,那是朝上的称呼。而‘公子’叫来则更为亲近一些。 燕星澜不知东方玄为何会答应出仕,但像东方玄这般人物,根本不会去在乎什么君臣上下,王家威仪。须得以心、以诚、以情动之。 东方玄侧首回眸一笑,似流风回雪,又觉百媚妖娆。 “人心。” 东朝十九年,八月初七。 在东方玄的建言下,燕星澜代王宣召,东燕朝上设左右二丞相。 东燕左武相为东方玄。 东燕右文相为范逸云。 东燕大赦牢狱、赋税减半。并将往后每年的八月初七定为麒麟节,休沐一日,举国同庆。 而真正令东燕百姓欢欣雀跃,抚掌而庆的是,新任左武相上任后所颁布的几条法令。 ‘君民同食’——除耕牛外,上至君王,下至庶奴。君民同食,不分品类。 这在以前可是想都不敢想的,皆因食用何种饭食须要依据出身而定。 王食太宰,诸侯食牛,卿食羊,大夫食豚,士食鱼炙,庶人食菜。乱此律者,必当获罪。不止东燕,天下诸国皆是这般。而君民同食的法令一出,最开心的便要数商贾、庶奴,及喜口舌之欲者。 ‘寓兵农猎’——若国无战事,春秋之季,寻常将士可返乡为农为猎。冬夏则须回营操练。 这一法令让不少兵士喜极而泣,终于可以归家了。不是一次,不是几日。而是往后年年的春秋之季。 ‘ 少小从军老大回,父母坟前杂草衰。 妻儿相见不相识,笑问乡间来是谁? ’ 琼天阁大学士南书赋,《琼天凉词》中的这首《归乡》,以平平无奇的言语,道尽了将士还家时的心酸与无奈。这是能够还家的将士,又有多少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一去不回的将士呢?此诗每每吟来,都引人遐想,潸然泪下。 ‘时地而衰’——田税与钱赋的征收不再是固定数目。会依据土地阔狭、瘠沃,收成的多寡而定。若遇灾荒之年,还可量情免去税赋。 民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此法令缓解了庶民心中的忧虑和不安。你分的地大、我的小。你的肥沃,我的贫瘠。今年收成好还是要留一些余粮,来年收成不好,怕还是要补上一些。有此法令,百姓便不用再忧心灾荒之年交不上税赋了。 ‘燕民有地’——东燕子民,皆可从王室与有封地的权贵手里购买土地宅产。在自己的土地上耕作,便只需交钱赋而不再需交田税了。 天下各国的土地皆在君主与权贵、望族手中,庶民耕作的皆是王室分下的公田和权贵、望族手里的私田。田税便是要交还给王室和权贵、望族们的。 这一法令才真是让东燕百姓做梦都不曾梦到过的。庶民竟也有机会拥有自己的田地。一旦有了田地便不需再交田税。日子,会越来越好。 东燕这四条法令一出,比东方玄出仕为相的消息更令世人震惊。 天下诸国兵士、庶民多有羡妒东燕者。而东燕上下也得以知晓,颁下如此仁令的左武相。便是居住在霞云岭,仙梦湖心,麒麟岛上的那位神仙公子。 后,东燕士卒、百姓之间,多以神相称之。 东州,东燕。 王都乐城,范家府邸。 范逸云还未进后院,便听到阵阵怒骂之声传来。 “混账东西,老夫这一手大龙如何被你屠的?你耍诈!” “老杂毛,你棋眼瞎,人眼也不好使啦?瞎子还作的什么画?不如本小姐出钱给你支个摊子去算卦!” “混账东西,你把那只手给我拿上来。摊开我看!” “哦呦!老杂毛,想不到你竟然觊觎本小姐的美色。当真是色胆包天!” 后院内一老一小隔着棋盘,吹胡子瞪眼。身旁下人和侍从几人立于一侧,忍俊不禁。 范逸云捂着额头,实在听不下去了。步入庭院,无奈叹道: “顾兄啊,你不去仙梦湖。与这小魔头在此下的什么棋来?” 年逾五十,身形枯瘦的顾寒江,吹着山羊胡。仍旧气道: “谁说我没去?老夫日日都去。奈何你家神相根本就不出岛啊!” 范宁宁一袭鹅黄小裙,白玉带、雪羽披。圆圆的小脸粉雕玉琢,大大的眼睛湛湛有神。左右脸颊之上,一边一个小小的梨涡,俏皮可爱。 一只月白色流苏的小短靴踩在石凳上,偏着头,面有不善的看着范逸云质问道: “老头儿,你到底何时带我去见东方玄公子?” 范逸云看着二人着实头疼。 自邀顾寒江来赏东方玄前时殿上作的那副丹首墨后。顾寒江便住下不走了,非要当面向东方玄求教,何以入得那以形写神,出神入化之境。 而眼前这嚣张跋扈的小姑娘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小孙女,范家的小魔头,范宁宁。 范宁宁前几日风风火火的带商队而归,便吵闹着要去见那东方玄。 千古兵家东方氏啊!连天岛上的不老仙啊!这可是活在燕家秘闻里的神仙啊!范宁宁如何不想见! 范宁宁又听闻了东方狐的神奇和东方玄的手段,见识过了仙梦湖上的雾中龙影和湖光仙境后。更是天天缠着范逸云,要去见东方玄。 范家孙儿这辈儿,只有次子范行舟育有一子一女。那一子不提也罢,乐城第一风言纨绔。 单说这范宁宁,天资过人,冰雪聪明,其智不逊于东燕执政公主燕星澜。更难得的是,六岁之时莫名感气,成了一名炼气之士。 范宁宁自幼习武,随行商队,走南闯北。性子难免骄纵跋扈一些,范逸云与范行舟倒也并不多加管束。 范逸云不由好言哄道: “非是我不带你去见,而是玄相一直未有出岛。麒麟岛你就不要想了,公主不会让闲人登岛的。 即便玄相临朝,那也是要封街闭户。而我又不能带你上朝,自古未曾有过无封号女眷上朝的先例。 宁儿啊,你不如待闲暇之时,随顾老先生去仙梦湖畔候着。兴不准就让你二人撞见了。” 顾寒江闻此,冲范逸云冷哼一声,别过头去,独自饮茶。 范宁宁眼珠一转,笑眼微弯的拉着范逸云的袖子摇摆道: “祖父,乾朝卫国卿大夫杨帆跛足,卫王便许他独女杨露从旁搀扶,入殿听政。” 范逸云一想,还确有此事。转而继道: “不过,我既不是跛足,你也不是独女啊?” 范宁宁大大的眼睛,神采奕奕。智珠在握般笑而言道: “此事简单,大伯卧病家中世人皆知。家父月前又领商队去了西州。祖父与兄长的腿就交给宁儿吧,宁儿下手有分寸的!” 范逸云听的一愣,顾寒江则直接将嘴里的半口茶汤都喷了出来。 这小魔头竟是要打断她祖父和兄长的腿,以效那乾朝杨露搀父上朝。 范逸云醒转过来,气的七窍生烟。 “混账东西!” 狠狠的一挥袖袍,甩开范宁宁,拂袖而去。 顾寒江在一旁笑的前仰后合。 相府后院之中,很快又响起了一老一小的叫骂之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十九章 紫阳关外三道川 东朝十九年,九月。 宋国与赵国邯郸一战已有月余。 宋国大将军呼延集与大都督罗信各自引军,攻下邯郸城外三县,八万大军齐聚于邯郸城下。 赵国大将军赵阔领军四万,坐守邯郸城中不出,只待二人领军攻城。 呼延集与罗信携军于邯郸城下日日叫骂,言辞甚是恶毒。除赵阔外,自是带上了赵王赵楷、乃至赵国王室一脉,皆有关照。气的赵阔几次欲出城迎战,皆为邯郸城主刘松和死死拦下。 为何?盖因赵国大都督,‘澜台公子’纳兰台早已下了军令,无论何人,皆不得出城迎战。有违此令者,斩立决! 这可难为死了邯郸城主刘松和,他一个小小城主怎敢斩大将军赵阔,更何况这赵阔根本就是赵王赵楷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可那手掌大将军印,统领赵国三军的澜台公子就是好相与的了?大将军赵阔左脚靴中缘何仅有二指,赵国朝中谁人不知。 这要是放了大将军赵阔出城迎战,或许赵阔有大王求情,再掉一个脚指头。而他刘松和,掉的怕就是项上人头了。 东朝十九年,十月初三。 宋国大将军呼延集与大都督罗信又于城下叫骂。言赵王祖上是天阉之人,而赵楷、赵阔之父,实为营妓所生。 赵阔闻之,于城上气得顿足大叫: “呼延小儿,手下败将!安敢欺我?待我取汝首级以作夜壶!” 赵阔披甲上马,欲引军出城杀敌。刘松和立于城门之前,拔剑横于颈间,慷慨激愤道: “大将军且驻!请听刘某一言。宋人卑鄙,刘某何尝不想随将军上阵杀敌?只是恐违大都督禁令,以坏战事。 今望将军以三军为重,社稷为重,死守城池。松和愿一死,以息将军雷霆之怒!” 言罢,刘松和便欲横剑自刎,终被左右及时拦下。 大将军赵阔,掷剑于地,颔首叹道: “邯郸刘松和,真义士也!” 刘松和心中则长舒了一气。 ‘小命得保啊!’ 呼延集与罗信见赵阔不出城,二人叫骂了一阵,便又引军折回营地。攻城是绝无可能攻城的。自家大司马有命,只准骂战,不准攻城。若那赵阔出城迎战,便引其至布袋坡。 宋国大司马,‘庙堂悬镜’司徒镜。早于布袋坡布下了‘乾坤布袋捕神阵’。只待引赵阔入阵,便是神仙也难逃出生天。任他赵阔来多少人,也走脱不得。 东朝十九年,十月初五。 宋国大司马,‘庙堂悬镜’司徒镜。领军三万,不走官道。越渊回岭,绕九盘山。潜入到了赵国境内,紫阳关外八十里处的三道川一带。 司徒镜所率的乃是其亲手组建、操练的宋国精锐,宝光军。 宝光军中,每一名五宝长率领五名三宝卒,六人一伍作战。 三宝卒所配三宝为千叶铠、镜光盾、鹰嘴短戈。 五宝长所配五宝则为千叶铠、百炼刀、鹰嘴长戈、铁胎弓、流星索。 三宝卒这一身三宝便需白银五十两,而五宝长所配百炼刀,一柄就要三两金。这支宝光军的耗资当真不负宝光之名。 东朝十九年,十月初六。 夕阳收尽了最后一丝余晖。三万宝光军如一条褐色巨蟒,贴着九盘山脚,向三道川的河口方向蜿蜒纵进。 一支骑军,似一只燃烧着蓝白火焰的箭矢。自九盘山第九盘的山腰处轰然射出。 直插这条褐色巨蟒的七寸之处。 这巨蟒极为灵动,一个扭身,一分为二。化为两只灵蛇反向后方攻去,欲咬住箭矢尾部。 箭矢尾部再度化为箭簇,未待两蛇齐至。又直直的向来处射回,却于中途兀的化作八股蓝白流矢,向左右二蛇侧腹射去。 两只灵蛇顿散为无数小蛇,蜷缩一团,只向箭矢来处,斜斜立出一支黝黑发亮,带刺带钩的蛇尾。 八股箭矢疾驰而过,复又聚为一支巨大蓝白箭矢。雪白箭羽似燃烧着的白色炙焰,幽蓝箭簇闪烁着致命的蓝光。 无数蜷缩着的小蛇则游汇成一条蜿蜒三折,择人而噬的大蟒。 中州赵国,‘澜台公子’纳兰台统下的骑兵精锐,‘云蓝骑’。 《天下奇兵录》中,云蓝骑卷有记。 ‘蓝骑执槊,锋锐无挡。云骑纵马,如云飘忽。二骑用之得当,自有万般变化。北疆风鸟,止增笑耳。’ 乾朝羌国,‘三公’徐子赋手中便有一支所向披靡的云蓝骑。将北疆骑兵之中,素有风鸟之名的柔然精锐尽数歼灭。更是一路把北疆柔然驱赶至极北的雪域不毛之地。 雍国屡遭北疆柔然犯境,又几度败于北州凉国的精骑‘白虎义从’。虽有‘龙冠国师’公羊策与他的‘紫丹奴’力挽狂澜,但雍国确是极缺一支可战柔然和北凉的精锐骁骑。 雍王曾向赵王许诺。欲以一郡之地,换得纳兰家手中《天下奇兵录》之云蓝骑卷。赵王本已允之,却为纳兰台所拒。雍赵两国后因此事而互生间隙。 澜台公子,纳兰台。头戴银兰望月冠,身着银叶兰花甲。腰挂裁云宝剑,跨下一匹月照千里白,外挂云里兰花马铠。一手扶剑,一手引缰带马,徐徐行出于阵前。 身后七骑随行左右,五男二女,人不着甲,马不挂铠。均是腰挂素剑,蓝白衣袍。众星捧月一般将纳兰台护于其中。 七人俱为炼气之人,六人炼气师,一人炼气士。赵国青云山,云中七子。 纳兰台一头墨发半扎半束,潇洒飘逸。月光流泄,打在他那令世人望而生叹的儒美脸上,似有一种道不出的儒家写意。月下清影,空谷幽兰。 云中七子最小的小师妹,云水凝。正痴痴的望着身侧儒美绝世的澜台公子,纳兰台。 云水凝虽是云中七子中最小,却还要长纳兰台半岁。云水凝三岁感气入青云山,修行一十五年,已出落得亭亭玉立。貌如春梅绽雪,神如秋穗披霜。是无数青云山师兄弟眼中的冰山美人,绝代佳人。而云水凝却从未对任何人假以颜色。 云水凝天赋异禀,可化水为气,配上青云山的秘功《云水诀》,入水修行旬日,可比寻常炼气士修行月余。云水凝勤修苦练,一心向往武道巅峰,希望有朝一日可与天下十甲一较高下。那是她向往的江湖。 这也是为何她能凭炼气士巅峰的修为败得炼气师,年芳十八,便成了青云山,云中七子之一。 青云山云中七子并非固定,而是青云山自炼气宗师云涯子之下,比武论技中最强的七名弟子。 起初云涯子命七人下山护卫纳兰台,云水凝还忧心误了修行而心中稍有不快。可自其第一眼看到纳兰台后,便觉得整个人都不太对劲了。见他时心生欢喜,心动如鼓。不见他时又总是念他,闭目冥想皆是他的影子。 云水凝除师父云涯子外,几乎从未与男子接触。心不能静,修行受阻。急得只能私下相问于已为人妻,又与她交好的师姐云中鹭。 云中鹭听后却是拍着她的手娇笑道: “哈哈哈!澜台公子纳兰台,独得儒家美姿然。赵国女子三万万,谁人不爱纳兰台?傻丫头,别说你爱看,我也爱看的紧呢。这有什么?想看就看呀!” 而自云中鹭口中得知纳兰台的事迹后,云水凝第一次对师父云涯子之外的人心生拜服。 炼气之人原无境界之分,统称炼气之士。 后,有人将以能凝气于物者为炼气师,能以气破物者为炼气宗师。而能以气驭物,手段通玄者为炼气大宗师。 炼气士好手,可一气破百甲。炼气师高人,可一气破五百甲。而炼气宗师,可一气破千余甲。 相传天下十甲,炼气大宗师。可一气破尽三千甲。只是罕有人见到过他们出手。 且说这九盘山,那‘澜台公子’纳兰台只出一计。便叫当年曾雄踞九盘山上,九龙寨里的各寨山匪先为其修山阵,继而互相攻伐。三万余山匪,死的死,逃的逃。最后仅剩百十人。纳兰台引军上山驻军,余匪闻之皆降。 纳兰台兵不血刃,一钱未出,一土未动。便拿下了一座由山匪修葺好的九盘山大阵。纳兰台还戏称,为感九龙寨修阵,故命此阵为‘九龙九盘九峰阵’。 此事云水凝自问做不到,她师父云涯子也做不到,天下十甲怕是也罕有人能做到。 这‘澜台公子’纳兰台,人在坐家中,玩弄三万余山匪于股掌之间。听之好笑,却令人细思极恐。 还有此次,无人知其率二万‘云蓝骑’来此作甚。然而不消半个时辰,这宋军便到了! 纳兰台于马上炼了一口气,扬声笑道: “呵呵!司徒镜,你再不出来。我可要放火烧林了啊!” 这自是戏言,真若烧林便早做谋算了。 “哈哈哈,有澜台公子相邀。镜岂敢不从。” 说笑间,于东侧林中行出十几名身着重甲,手持刀盾的高大重卫。司徒镜的亲卫,七宝卫。 七宝卫中,有一高丈五、宽两丈有余,外罩华丽褐色帷帐的大辇。这至少八人方能抬起的大辇,却是由两名黑袍罩帽,竹竿似的瘦高老者一前一后的扛在肩上。二人行走如风,肩若无物,令人匪夷所思。 云中七子眼中精光顿时一闪,此二人俱是炼气师巅峰。 宋国浮戏山,浮戏双魔。 司徒镜出了帐子,立于辇上。望向纳兰台身后,那如蓝白巨矢般时时欲发的威武骑军。啧啧赞叹。 “啧啧!云蓝骑,神矢阵。相得益彰,果然绝配!” 纳兰台微微一笑,声如清风出谷。 “你的宝光军和轮蛇阵也不差。” 纳兰台本可以待司徒镜行至开阔地带再引‘云蓝骑’杀出,毕竟骑兵不宜山地作战。可纳兰台偏就要告诉司徒镜,我纳兰台的骑兵,山地一样能战。 司徒镜见纳兰台杀出,也大可以命‘宝光军’撤入林中。‘云蓝骑’再是了得,也不能如步兵一样林战。但司徒镜硬是不退,便叫你纳兰台知晓,我司徒镜的步兵,可不惧你的骑兵。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十章 宋国潜龙方出水 中州,赵国。 紫阳关外,九盘山下。 宋国宝光军中,褐色帷帐的大辇之上。门帘被微微掀开一道缝隙。一只好奇的眼睛在偷偷打量着这一幕。 赵国‘澜台公子’纳兰台,宋国‘庙堂悬镜’司徒镜。两国掌兵之人,当世兵家,于三道川前,电光石火般的交锋。 司徒镜年逾三十,却并不以年纪居长。与纳兰台似同辈老友说笑道: “哈哈,镜有何能,敢劳澜台公子出关四十余里相迎?” 纳兰台偏头斜睨司徒镜,似笑非笑道: “此地为三道川河口,前面不远便是青水、梅河、九盘江交汇之处。我若不来,你怕是要伐木堆土,修闸断水。不消几日,你便要水淹紫阳关,毁我关后千里粮田了吧?” 此语一出,只叫周围数人听的胆颤心惊。想不到此地竟是如此要害之处。同时也更佩服纳兰台的洞察先机。 司徒镜被叫破计策也不着恼,若是纳兰台看不出此计那才怪哉。而此回真正的胜负之手,也不在这三道川,而是在邯郸! 司徒镜哈哈一笑。 “哈哈!今日时辰已是不早,不如明日再战?” 纳兰台一手执缰,一手轻抬。白皙纤长的手指,轻拢额前随夜风吹拂而动的发丝。 纳兰台的美,不似女人的妩媚,而是如月华流泄般的素雅。举手投足,芳兰竟体。尽显儒家的雍容闲雅。可以说纳兰台本就是世间一种独有的美。 好美之心人皆有之,尤是女子。那么又有什么样的女子不喜欢纳兰台呢? 云水凝这青云山上的冰山美人,此时也是心荡秋水,眉眼盈盈的望着纳兰台俊美的侧脸而心生欢喜。 褐色帷帐的大辇上。年满十九,未及弱冠的宋王之子宋文喆。一身褐色布衣,头戴皂巾,寻常学子打扮。 宋文喆看着白马银甲行于阵前,举手投足,姿容绝世的纳兰台。一时羡叹不已。 “澜台公子纳兰台,独得儒家美姿然!盛名之下无虚士,果如传闻中一般令人激赏啊!” 纳兰台随意调笑道: “今日得见庙堂悬镜,已尝心中所愿。那司徒兄便早些歇息,明日你我紫阳关再会。” 言罢拨转马首,向阵中行去。 司徒镜于其后高声问道: “明日午时可好?” 纳兰台按辔徐行,优游不迫的回道: “甚好!” 纳兰台选了紫阳关再战,紫阳关外地势开阔,更宜骑兵作战。你司徒镜敢来吗? 司徒镜则选了午时再战,午后之时正值人困马乏。且宝光军最厉害的便是这镜光盾。三宝卒的镜光盾迎光耀眼,五宝长的鹰嘴长戈、铁胎弓、流星索。届时都将是骑兵的噩梦。午时日头正中,避无可避,你纳兰台敢来吗? 司徒镜入得帐中,于宋文喆笑道: “你观这澜台公子如何?” 宋文喆俯首行弟子礼,恭敬回道: “智美无双,当世风流。不过此人少年得志,负才傲物。他日必败于镜师之手!” 司徒镜坐下闭目轻柔颞穴,薄怒道: “我当日选你做弟子,可不是看中你的阿谀奉承!” 说起宋文喆为何人,又为何能被司徒镜收为弟子,还须从两年前说起。 宋王一日朝后,留下司徒镜用膳。召来四子三女,欲拜司徒镜为师。 司徒镜不置可否,只言最近喜好宝刃。闻晋国晋王新得一宝刃,名为寒月。谁若能先将这寒月宝刃为其取来,他便收那人为弟子。 宋王七子皆知,如能拜大司马司徒镜为师,那便是父王百年之后的宋国第一人。可那晋国却是极凶之地,晋王鹰犬之名天下谁人不知?‘鹰目’李瞰喜食人目,‘敖犬’薛蛮喜寝女皮。且宋国与晋国并无相交,貌然去讨要晋王宝物岂不无礼?真若去了,怕是要被扣下为质。 宋王三个女儿自不会以身涉险,且对王权也并无执念。只当无缘,便就此作罢。 宋王的四个儿子中,长子宋文志素有谋,深得宋王器重。次子宋文昌善交际,高朋遍五州。四子宋文杰相貌出众,机灵聪慧,最受宋王喜爱。 唯三子宋文喆木纳寡言,太过平庸,为宋王不喜。兄弟姊妹更是从不正眼相视,便是一些胆大的宫中下人,于背后也多有不敬之言。 皆因宋文喆乃是庶出。宋王一日酒后兴起,随手抓过一名年轻宫女宠幸。后此宫女发现有喜,未敢声张。寻机与宋王哭求家中老母病重无人照料,请宋王准其回乡侍候。 此宫女出得宫去,回家产子。十月之后幸得一子,不料自己却见了大红,撒手人寰。 宋王早便知晓此宫女回乡产子一事,遂命人将男婴接回宫中抚养。此子生在吉时吉刻,故取名宋文喆。 宋王其余三子尚在宫中筹算之时,宋文喆已随着宋国的商队去了雍国。 宋王长子宋文志不见有何举动。 宋王次子宋文昌则请了不少江湖好手,前往晋国,盗取晋王寒月宝刃,无一得还。连宋王赐予他的随身美女侍卫都派了去,不过据闻已成人皮,被铺在了薛蛮塌上。 过了不久,宋王四子宋文杰便声称得到了晋王寒月宝刃。宋王忙携四子和寒月宝刃往司徒镜府上。司徒镜抽出寒月看了少顷,上前一脚,将跪在宋王身旁的宋文杰踢出老远。赝品! 转过年来,就在众人皆忘了此一事之时。宋文喆回来了,却并未见带着晋王的寒月宝刃。 三日后,司徒镜手执寒月宝刃入宋王后宫。请宋王唤其四子三女同来,令宋文喆于兄弟姊妹前直言,此寒月宝刃他是如何得来。 宋文喆不温不火,行礼跪于宋王与司徒镜身前,徐徐道来。 “我随宋国商队先往雍国王都咸阳,拜访雍国大司马归世昌。言明是宋王三子,前来密谈结盟一事。归世昌确实我身份后,方才相见。” 说到此处,宋文喆自嘲道。 “若非我是庶出,怕还要令其生疑。毕竟扣下王子为质一事,自古皆有。是故,各国少有遣王子出使。 而我此去,即可表明宋国诚意,又不会顾忌为雍国扣下为质。我乃庶出,且不得父王欢喜。扣我为质一来无用,二来平白交恶我宋国。归世昌见识不凡,当不会如此行事。 我与归世昌言,雍国正北有北疆柔然犯镜,东北则有凉国虎伺。南面与赵国已生间隙,互绝商路。若是他日北疆柔然和凉国齐下,赵国引一军北上,共伐雍国,则雍国危矣。 纵有‘龙冠国师’公羊策可斗那赵国‘澜台公子’纳兰台。可不知贵国大将军申屠鸣和归大人,能挡下北疆柔然左右贤王,与凉国‘白虎将’太史白义几日? 今我宋国与赵国连年作战,我宋国大司马司徒镜与赵国‘澜台公子’各擅胜场。然赵国骑兵着实厉害,我宋国欲练精骑,以战赵国。久闻雍国育有北疆和北凉战马。故文喆此番前来,即是秘盟,也是求马。 文喆来的匆忙,未带银两,事后必将遣使送来。望归大人上报雍王,宋国愿解雍国南面之忧,与雍国共结盟好。 十日后,雍王便命归世昌赠我八千匹战马。言即是秘盟,便也毋需再送银两前来。赠此战马,以示诚意。他日赵国若有不轨,还望宋国不吝相助。 我再度随商会绕道东州鲁国,卖了战马,得金十余万。又雇了镖局,护我到中州晋国。 我在晋国王都晋阳月余,使了些钱财打探消息。得知晋王信卜筮,故非常宠信他的国师黄天角。而黄天角此人好为仙师,喜人膜拜,且贪财恋色。 我便去黄天角常去的青楼会他。言久仰仙师风采,愿赠黄金十万,为其多修道观,再塑金漆法身。 后,我常与他狭妓把盏,无话不言,结为忘年之交。私下里互以兄弟相称。我见时机已成,便寻一日于席间大哭。与其言明身份。黄天角大惊,问我何故来晋。 我与其哭诉道,父王与我兄弟几人曾言,如谁能取来晋王寒月宝刃,百年之后便传位于此人。我为庶出,本无心王位。奈何兄弟姊妹皆看我生厌,为求自保,不得已孤身犯险,来晋国试上一试。方才欲相求兄长解我之危,又恐兄长为我犯险。心中煎熬,故而大哭。” 宋文喆言道此处,嘴角微微勾起。几分不屑,几分得意。 “那黄天角与我执手问道,你父王当真如此说来。我便言之凿凿道,前些时日的王宫刺客便都是为了晋王的寒月宝刃而来。 黄天角眼中一转,于我道。一国大位如何不争?兄可助你成就此事,不过他日贤弟若是得偿所愿…… 我忙指天为誓,言愿与其共天下、同富贵。 后,我与黄天角打了一把赝品。黄天角于晋王服食的丹药中做了手脚,晋王大病。黄天角再医好晋王,又为晋王卜筮道。 宝刃寒月为铸兵大师李夫人临终所铸,李夫人曾言此刃不详。大王却时时带在身旁。邪秽入体,以致大病。此物大凶,当交由黄某做法,镇压在道观之中,方能保晋国国祚绵长,长治久安。 晋王遂将宝刃寒月交予了黄天角,黄天角则将赝品放在了观中。真品自然落在我二人手里。 我自知这寒月宝刃凭我是带不回来的。便寻人塑了个中空的斗仙金铜像,将写好的锦囊与寒月宝刃一并藏于其中。 又经黄天角识得了晋国烈阳镖行的大镖头陈凡。此人竟是晋王鹰犬的同门师弟。陈凡在得知此趟镖是送往宋国浮戏山,浮戏双魔处后。便痛快的应了下来。晋国境内,无人敢动他陈凡的镖。待入了宋境,又有几人敢劫浮戏山浮戏双魔的东西? 如浮戏双魔这般高手,岂会不知这斗仙金铜像内另有玄机。待打开金铜像,自会看到我先前备好的锦囊。届时,便会由浮戏双魔亲自将寒月宝刃,送往司徒镜大人府上了。 而我则另寻了个镖行,护送我回宋国。果然,刚入境内便先遇窃贼,再遇强匪。行囊包裹不翼而飞,周身上下更无一钱。便只余一袭单衣逃了回来,好不狼狈。” 宋文喆说着摇头笑了笑,转向宋王长子宋文志言道: “文喆还需谢过兄长不杀之恩。” 宋文喆当真是谢么?这分明就是借此告予众人知,兄长宋文志,就是那幕后之人。 宋文志脸上青红不定,欲言又止。其余兄弟姊妹面露惊色,如听天书。 宋王满面讶然的看着跪于身前相貌平平,侃侃而谈的三子宋文喆。此子似换了一个人般,眼中神采奕奕,再不见平日里的木纳呆滞。 宋文喆见宋王望来,忙叩首告罪道: “孩儿此行与人多有妄言,皆是权宜之计。还请父王恕罪。” 又转身于司徒镜处行礼道: “未经司徒大人首肯,秘盟雍国,文喆知罪。不过文喆乃一未及弱冠的大王庶子,为讨父王欢喜而妄行妄言,想来也情有可原。司徒大人若是不愿,大可不认此事。 而那晋国国师黄天角,日后可为司徒大人所用。他若不从,大人只需祭出那寒月宝刃,便足以令他死无葬身之地了!” 众人再惊,这宋文喆行事缜密,狠辣非常。且连之后的退路和暗子皆已做好,竟是如此的滴水不漏。这个庶出的三弟,了不得啊! 宋王心中却还是不喜宋文喆。故而蹙眉,出言斥道: “胡闹!那八千匹雍国战马……” 宋王话未说完,便为司徒镜起身挥袖打断。 司徒镜步至宋文喆身旁,手抚其顶。略显病态的脸上露出欣然的笑容。 “鱼在于渚,龙潜在渊。潜龙出水,可为我徒!”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十一章 且看谁执胜负手 大辇之内,司徒镜看着一旁叩首赔罪的宋文喆。 心道此子虽善谋略,却并不知纳兰家许多秘辛。况其初学战阵,不知个中玄机而以心性定胜负倒也说得过去,自己是否对他过于苛责了呢? 司徒镜转而温言道: “你休要小觑了这‘澜台公子’。纳兰台三岁可解千机锁,六岁破纳兰家三世未破的九层兵楼,独登百尺瀚海澜台,得名‘澜台公子’。 此处九盘山原有三万余山匪盘踞,也是他用计,令匪众先为其修阵,继而化作飞灰。 他纳兰台不花一钱一粮,不费一兵一卒。得了这座‘九龙九盘九峰大阵’。纵是我在他这个年纪,怕也是不如他的。世人称颂此子为天授奇才,并不为过。” 宋文喆闻后心惊不已,他自问也算多谋,却绝做不到此等境地。而纳兰台非但能谋,且更善兵战,足可与镜师斗阵不落下风。算来自己还长他一岁,却逊其多矣啊! 司徒镜看宋文喆面有异色,继而笑道: “你也不必如此,天下间少有这般人物。天道酬勤,你若用功,他日也未必就逊色于他。我来问你,此番我出兵伐赵,胜负几何?何处是为关键?” 宋文喆行弟子礼,不假思索的回道: “镜师出兵紫阳关,意为攻赵之必救。旁人来了怕是无用。唯有纳兰台亲自引兵来挡。镜师有意将纳兰台拖于此处,那紫阳关之战应是不胜不败,稳中求胜。而此番伐赵的胜负之手,则在于百里之外的邯郸。想必镜师已授了大将军呼延集与大都督罗信计策,赚那赵阔出城。” 司徒镜满怀欣慰的笑道: “好!你初学战阵,明日须用心看我与那‘澜台公子’如何用兵。” 东朝十九年,十月初七。 赵国‘澜台公子’纳兰台与宋国‘庙堂悬镜’司徒镜。于赵国紫阳关外阵战。中州两名当世兵家的正面对决,天下侧目。 纳兰台的云蓝骑是载入《天下奇兵录》中的骁骑。司徒镜的宝光军,亦是宋国第一悍卒。 云蓝骑似天边一抹蓝白流火,化作神矢。挟着滚滚雷云,如电疾射,无物不破。 宝光军则如一条鳞甲生光的褐色妖蟒,曲折蜿蜒,游移不定,似要把这紫阳关吞入腹中。 宋国‘庙堂悬镜’司徒镜,于紫阳关外搭一九丈高台,上设三鼓一钲。司徒镜于上号令,以鼓钲之音控阵。 赵国‘澜台公子’纳兰台,端坐紫阳关上。手抚一张兰花古琴,竟同是要以音控阵。 纳兰台玉指轻调。 叮——咚—— 琴音如烟如水,清幽似谷中而来。 淡烟流水,清韵独幽。 天下十大名琴之赵国独幽。 纳兰台头戴银兰望月冠,身着紫华流彩银缕兰花月袍,外罩云纱。脚踏月白靴,暗绣兰花。半扎半束的墨发随风轻拂,儒美绝世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手抚独幽于城头,俯瞰城下万马千军。 立于纳兰台身侧的云中七子之首,云中雷于心中赞道: ‘此子应运而生,天佑赵国当兴!’ 云水凝只觉此时此刻的纳兰台便是这紫阳关的天,也是她云水凝的天。 澜台侧,艳阳天! 呜—呜—呜—— 雄浑低沉的战角响起。 咚——咚咚,哐——哐哐…… 随着战鼓的拍子,宋国宝光军每十步一击甲。每六甲为一伍变换着阵行。整支大军如巨蛇般曲折行进。 叮叮叮噔——叮叮叮噔——叮叮叮叮——噔—— 独幽之音疾疾如雨,最后一音。穿云裂石,响遏行云。 紫云关下云蓝骑闻音,蓝骑已如离弦之箭向蜿蜒如蛇的宝光军射去,身后云骑纵马引弓抛射,紧随其后。 一支蓝白巨矢贴地而来,无数飞矢从天而下。云蓝骑好似在追逐着自己射出的箭雨。 宋文喆几欲要惊呼出声,骑兵纵有箭骑协同之术,可从未有这般凶险。 幸在宝光军六人一伍,五人持盾。若是换作寻常步兵枪盾,你抬盾去防头上箭雨,前面骑兵就会破阵。你结阵用盾去防骑兵,便会被头上箭雨射杀。 司徒镜授意浮戏双魔击鼓鸣钲,宝光军进退有序。褐色巨蟒一个拧身,化作九蛇盘踞。 镜光盾围成铁壁,鹰嘴长戈从旁擎出。如风轮一般旋转起来。 九团风轮旋转,欲要撕裂神矢。 独幽弦音一变,神矢同样化作就九支,向各处风轮射去。 蓝白锋矢幽蓝的锋簇之上泛着慑人的寒光。 蓝骑锋锐,皆为重骑。人着重甲,马挂锁铠。背负短矛,腰挂劲弩,手执破甲槊。 旁的不说,单这破甲槊便是造价不菲,且极为难求。 破甲槊长丈八,槊锋丈二。槊锋为精铁所铸,锋上有棱八面,以为破甲。寻常锁甲、圜甲、铠甲一击即破。 锋末配有留情结,却并非要对敌留情。而是以防贯穿敌人后无法拨出。 槊杆由柘木反复浸油晾干,缠麻绳,涂生漆,裹葛布。再涂生漆、裹葛布,干一层裹一层。直至刀剑劈砍不裂,回以金属之声。 破甲槊既轻且韧,可借马力冲锋,亦可如枪矛挥舞。整支破甲槊制成需耗时三年,而可为战用的却不过四成。 此槊自乾朝以来多为不能感气之将帅所用。而云蓝骑的蓝骑则人手一槊。 蓝骑执破甲槊如风驰电掣,马蹄轰鸣伴着巨大的金革之声,贯开了宝光军旋转的风轮。 随后便是云骑的白缨枪与三宝卒鹰嘴短戈、五宝长的鹰嘴长戈交锋。人仰马翻,厮杀震天。 云蓝骑来如电、去如风,一冲即走。但走却不是那么好走的。 宝光军五宝长抽出腰间流星索,飞掷而出。既套马也套人。三宝卒迅速跟上,收下被流星索套中的猎物性命。 然而这套无往不利的战术在云蓝骑身上却是行不通了。 云骑飘忽,皆为轻骑。人着皮甲,马挂皮铠。背负神臂弓与箭囊,腰挂云岚刀,手持白缨枪。 无数流星索飞向云蓝骑,只见云骑众将白缨枪挂在马铠的得胜钩上。单手扶鞍,一个鹞子翻身。或倒坐马上、或海底捞月。如白色灵猴一般,抽出云岚刀,将飞来的流星索一一挑飞。 紫阳关上云中七子之一,云中骐。见此不禁叫了声好。纳兰台闻之却只是翩然一笑。 对面高台之上,宋文喆两眼圆睁,喉结涌动。司徒镜则是目露激赏,啧啧声叹。 擂鼓,鸣钲。 宝光军阵型再变,九团风轮化作六轮六蛇,一蛇环于一轮,相逆徐徐而转,不知正反。 紫阳关上纳兰台,手抚独幽续续弹。 三弦响罢六声转,初似霓裳后绿腰。 云蓝骑似九箭合一,一作三,三作六,三三不尽,六六无穷,化作无穷蓝白箭矢。 又听烈风旌旗动,铁骑突进马长鸣。 忽作云雷霹雳响,七弦一声动九霄。 云骑策马引弓抛射,蓝骑执槊疾冲。 天上、地下,万箭齐发! 紫阳关下,神矢战妖蟒,宛如神魔斗法。 神矢锋簇迸裂,妖蟒甲肉横飞。 几轮厮杀过后,云蓝骑、宝光军各自留下无数尸首。 身为云骑众的孙海,年纪不过十八。却已是云骑众里的马上好手。 孙海身前蓝骑是名高壮的汉子,一边甩着破甲槊上的碎肉,一边折断身上已透甲而入的箭矢。只断箭杆,箭簇自是还在肉里。 方才的厮杀中,宝光军里的盾甲开合之间,五宝长的铁胎弓平射,射杀了不少蓝骑。 第二轮冲杀,宝光军盾甲方开。蓝骑马未至前,手中的劲弩便当先射了过去。五宝长与蓝骑在电光火石之间互射博命。 孙海故作轻松的笑道: “蓝疯子,这下快成刺猬了吧!” 前面的壮汉回首咧嘴一笑: “云猴子,照看好你自己吧。方才盾甲里有些重卫,应是宝光军里的七宝卫。刀快力沉,可是把不少云猴子都撩翻了。” 孙海不屑的抬了抬方有几根胡须的下巴,傲然道: “一会儿瞧好了咱爷们儿的本事。” 琴音响起,云蓝骑如箭在弦。 鼓钲声动,宝光军盾甲成阵。 宝光军的一处盾甲内,百名三宝卒持盾围成轮阵,护在四周及头上。 十名五宝长将鹰嘴长戈置于身侧,手持铁胎弓。静待身后之人的号令。 身后一高大重卫,手持刀盾。铁盔之下是一具森然的面甲,只露出一双凶狠而冰冷的眼睛。 王涛身为七宝重卫,武艺自是宝光军中数的上的高手。方才云蓝骑的几次冲杀,死在他手里的云骑便有六人一骑。 有一骑连人带马被王涛一刀劈死,那无头战马依旧跑出去老远,才轰然倒下。 王涛一身重甲浴血,有马血、有人血,整个人立在那里似血海修罗一般。 嘀嗒……嘀嗒…… 王涛重甲上的血,滴落在脚边。 盾甲之中,一名三宝卒喊道。 “有一支云蓝骑来了!” 王涛厚重的声音自面甲后变得更为低沉。 “三百步再报。” 三宝卒大喊: “三百步了!” 王涛依旧低沉回道: “五宝长搭箭,二百步再报!” 三宝卒又唤道: “二百步了!” 王涛瓮声道: “一百步报骑兵方位。” 马蹄之音由远至近,三宝卒大喊。 “一百步了,方向东南。” 王涛号令道: “五宝长拉弓平举,方向东南。三宝卒五十步再报!” 马蹄巨大的轰鸣带着地面的震颤,三宝卒大叫道。 “五十步了!” 王涛高喝道: “三十步开盾甲,五宝长平射。三息合盾甲,五宝长执戈,随我两侧!” 找上王涛此处宝光军盾甲的云蓝骑,正是云骑孙海所在这一支。 孙海策马紧跟着马前不远的蓝骑壮汉,心想怎么也要给这帮蓝疯子露一手云骑的手段。 前方宝光军盾甲开合射箭,此时对面骑兵再无可能调转方向。蓝骑本也不躲,俯身以手弩对射。 孙海马前那蓝骑壮汉身子一晃,羽箭射中其左目。蓝骑壮汉不顾插入眼眶内的箭矢,执槊回首于孙海喊道: “七宝……” 嗖的一声,一支羽箭再贯其咽喉。蓝骑壮汉目中光彩一黯。却并未落马,手中依旧紧紧攥着破甲槊向敌阵冲去。 云蓝骑,重骑蓝骑为防落马乱了骑阵,害了身边身后的兄弟。冲锋前皆把自己紧缚于马上。 蓝骑锋锐,死,也要死在马上!!! 云骑孙海心如刀绞,目眦欲裂。随着其余蓝骑冲开了七宝卫王涛所在的这处盾阵。 枪戈挥动,乱作杂草。 七宝卫王涛重盾拨开白缨枪,挥刀将一云骑拦腰斩断。 眼角余晖瞥见一马驰来,马上无人。想是那马上的云骑已被人掀翻了去。 马过身侧,一抹寒光乍现。 王涛只觉自己的头颅高高飞起,他看到了一个少年自马下钻出,持刀翻回马上。看到了他稚嫩的脸上,怒目圆睁,上唇微挑的狰狞神情。 原来他方才藏身马侧,未免人察,接了一手蹬里藏身。待近到我身侧,方于马下钻出。海底捞月,捞走了我这颗人头。 这孩子看着如他们大都督相仿的年纪,赵国……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此时的云骑孙海,很想让那蓝骑壮汉看看自己的马上手段。很想向他炫耀,他云骑孙海拿下了这颗七宝卫的人头。 云骑孙海甩了甩云岚刀上的血迹,抽起白缨枪。一手执枪,一手挥刀,以脚策马杀入战阵。 时而刀枪换手,时而突发冷箭。时而马上,时而马下。 “云骑飘忽,尔等,可要瞧仔细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十二章 赵阔中计终出城 中州赵国,紫阳关下。 云蓝骑与宝光军由正午午时,战至酉时。 纳兰台初时一边望向关下两军阵战,一边抚琴变换琴音。之后便闭目挥弹,不再去看。 玉指翻飞,舞动七弦。弦音轻若淡烟流水,急如骤雨狂风,浑似万马奔腾。改弦易调,行云流水。 紫云关下云蓝骑攻伐进退有度,丝毫不乱。 云中七子及紫阳关守将众人,皆知这‘澜台公子’在以琴音控阵,可如何连这紫阳关下的战阵也不用去看了?而云蓝骑的阵型变幻莫测,却较之前更为灵动飘逸。 司徒镜见天色已晚,示意浮戏双魔鸣金收兵。唤了一声身侧,仍在紧盯两军交战的宋文喆。 司徒镜面带笑意,独自步下高台。似是那刚喝完花酒,心满意足、乘兴而归的文人骚客。嘴里啧啧称道: “ 鼓角钲鸣声声稠,独幽一曲失轻柔。鱼龙曼衍多少恨,我在高台君城头。 宝光黯,神矢收。平分秋色二分愁。最是西风吹不断,笑道英雄不自由。 ” 庙堂悬镜,司徒镜此首《鹧鸪天·鼓角钲鸣声声稠》为宋文喆所记。后收录于东朝诗集《朝花夕拾》之中。 紫阳关上,纳兰台玉指一挑一抹,琴音戛然而止。 只余独幽一声回响,似深谷而来。 叮———— “哈哈哈哈哈哈,妙哉!妙哉!” 纳拉台起身,于城头眺看紫阳关外。喟然长叹,秋风寂寥。非是秋风寂寥,而是知音偶得,人在敌国! 云中七子和城头守将方才好奇,但纳兰台抚琴控阵,他们岂能出声打断。此时便有几人,欲要出声相问。 云中七子其余六人皆看出小师妹云水凝正是情窦初开,心仪这‘澜台公子’。眼神忙止住旁人,示意云水凝,替他们出言相问。 云水凝倾城的容颜上挂有一丝绯红,莲步轻移上前,微微行武人之礼。 云中七子并非纳兰台手下,且不在军中任职,故不适行上下之礼,武人之礼则最为适宜。因这‘澜台公子’纳兰台,实是一名炼气之士。 云水凝声音轻柔好听。 “青云山,云中七子,云水凝。见过‘澜台公子’。敢问公子方才以音控阵,如何能闭目不乱?我等众人,皆以为奇。” 纳兰台眸中月泓胜秋水,云鬓垂绺笼烟眉。儒美的俊容上漾起一丝笑意,背后月华如练,缠缚于他的身上,凭添了几分凉薄之息。 “我闻司徒镜鼓钲之音,观其行军布阵,再以鼓钲十二吕律推之,自知其中变化。料想司徒镜也应如是,以七弦十二音断我兵阵变化。” 纳兰台看云水凝及众人一头雾水,云水凝姿容冷艳,此时愣在那里却显懵懂有趣。故而为其解道: “鼓钲十二吕律,阴为吕,阳为律。大吕、夹钟、仲吕、林钟、南吕、应钟为六阴。黄钟、大蔟、姑洗、蕤宾、夷则、无射为六阳。司徒镜便以这六阴六阳十二音号令宝光军。” 纳兰台继而一指案上独幽道: “七弦十二音。外合五音,宫、商、角、徵、羽。内合五行,金、木、水、火、土。配以,文武二弦,是为十二音。我的《神矢破阵曲》便是以七弦十二音,驱策云蓝骑。 音律一道,虽是小道。却有千变万化,不可尽数。最适于阴书、阵令。” 纳兰台说到此处,不由自嘲,笑了起来。 “哈哈哈,尔等休看我今日阖目抚琴颇为潇洒。明日若他司徒镜吕律有变,我怕还是要再观上一观的。” 云水凝及众人此时方才大悟,此二人皆是精通音律之人。非但能以音御阵,更能闻对方之音而明其意,且应对自如。此二人果无愧于世所罕见的兵家之名,着实了得。 纳兰台自嘲般道破玄机,云水凝只觉他并非如传闻般清冷孤傲,不通人情。反倒令人觉得稚气未脱,天真率性。 云水凝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美如春梅绽雪,倾国倾城。 云中七子其余六人及城头守将,无论通不通音律、懂不懂个中玄机,都互相附和大笑起来。 你不笑,即是不懂。澜台公子、赵国大都督说了这许多,你还不懂?你不是愚笨蠢物你是什么? 云水凝粉面含羞,柔声问道: “那公子方才兴叹又是为何?” 纳兰台心中自有无限事,却又不便与众人分说。只是步回案前,手抚琴台笑叹道: “天下十大名琴之独幽,淡烟流水,清韵独幽。此首《神矢破阵曲》以独幽奏来虽无不可,却失轻柔。琴曲不对,琴曲不对啊!” 纳兰台云纱紫袖,月下独步。阖目立于城头,一手于后,一手探入空中。白皙修长的玉指,随风缓缓律动,似在嬉弄指边流过的夜风。 不如意事常八九,能与人言无二三。 次日,紫阳关下。 司徒镜差人送来曲谱,《宝光轮蛇谱》。纳兰台回赠《神矢破阵曲》。 其后,二人各展所学,相斗数日。胜负难分,不胜不败。 后,《东朝风云志》中曾有一对记道: ‘ 庙堂悬镜鼓角钲鸣兵出三道川, 澜台公子手抚独幽坐守紫阳关。 ’ 此为后话不谈,且说回邯郸城外。 宋国大将军呼延集与大都督罗信接到司徒镜鸿书,知晓时机已到。 赵国,邯郸城。 城主府内,寝室之中。 卧在榻上本欲就寝的赵阔,一翻身从榻上跳了起来。 “什么?你说呼延集与罗信因军粮一事内讧了?你可听的仔细?确有此事?” 跪于榻旁,外罩黑衣的男子笃定道。 “回大将军,小人当时就立于帐外。大都督罗信言邯郸久攻不下,粮草难以为继,还要留出归途所用。此时不退更待何时? 大将军呼延集却道大司马并未下令退军,岂能无令自退? 二人相争不下,几欲拔剑相斗。还是小人与其余几个亲卫入帐将二人拉开。 二人挥拳踢腿,大都督罗信胸口还中了一脚。气的大吼道,你不走我走,我明日便走!” 赵阔一手为锤,击在掌心,大笑道: “哈哈哈,妙啊!罗信一走,呼延集根本不足为虑!” 翌日,邯郸城下果然只余呼延集一人引军前来叫骂。 是夜,黑衣男子再报。大都督罗信言,愿随其回朝者皆可入其部。若是宋王与大司徒怪罪下来,皆由他罗信一人承担。 八万宋军,随大都督罗信退军者便有五万余众。大将军呼延集手下今只余不到二万人马。 赵阔闻后先是大喜,转而一想。此次不正是我擒杀呼延集的天赐良机? 东朝十九年,十月十三。 邯郸城内,城门之下。 赵阔顶盔擐甲,来回踱步。身后是三万整装待发的赵国铁骑。 城主刘松和看着大将军赵阔已经转了两个多时辰了,这天都黑了。 刘松和心中忐忑,不由劝道: “大将军,大都督有军令在先。任何人不得出城迎战,违令者斩啊!大将军你万一中了宋人奸计,该如何是好?” 赵阔一脸不耐,抬手虚按道: “哎!松和务须忧心,我赵阔征战多年,又岂不知用兵?他呼延集人马不足两万。一万步卒,五千轻骑,三千重骑。今日午时便已领军退出了邯郸三县之外。 我派出数十哨探,邯郸城外方园十五里已无宋军身影。我只待他呼延集安营扎寨,再率三万铁骑急袭他军营,必能擒杀呼延集。 兵书有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待我大破宋军,取了宋国大将军呼延集的人头,成此非常之功。大都督又岂会问斩于我?” 赵阔复又与刘松和执手笑道: “纵是他呼延集耍诈,诱我去袭他步军,他自领骑兵回击邯郸。这邯郸城内不还有你刘松和与城中的一万步卒么。你只须紧闭城门,他呼延集的骑兵还能上墙了不成? 待我三万铁骑回城之际,便是他的死期!届时你也是大功一件,我自会与大王表你功绩!” 刘松和听的心花怒放,心中那一丝忧虑也随之烟消云散。 直至次日卯时,哨探方才回报。宋国大将军呼延集,率兵急行一夜,已于邯郸城六十里外的布袋坡一带安营扎寨。 赵阔闻后,更为确信那呼延集乃是戒惧后方骑兵追杀,故而率军连夜赶路。大将军赵阔再无疑虑,遂率三万铁骑出了邯郸城,急急向六十里外的布袋坡方向奔袭而去。意欲擒杀宋国大将军呼延集。 城主刘松和心中暗忖着,便是大将军赵阔此去未能擒杀呼延集,邯郸亦不会有失。若是事成,自己如何不是大功一件。是故,此次并未以死相拦。不过还是命人向紫阳关送去了鸿书战报。上报大都督纳兰台,言明大将军赵阔出兵布袋坡,意欲擒杀呼延集一事。 大将军赵阔辰时率兵出城,鸿书飞到紫阳关已近午时。 纳兰台正于紫阳关城头抚琴,与司徒镜阵战的难解难分。忽闻邯郸城传来鸿书战报,言大将军赵阔于辰时率三万铁骑,出兵布袋坡。 纳兰台面色如常,琴音丝毫不乱。超然物外,恍若未闻。直至司徒镜先行鸣金收兵。 呛!——轰隆隆!—— 裁云剑出,凝气于剑,殃云天降。身侧石灯一分为二,坠落两旁。 纳兰台一怒破境,炼气之师! 云中七子及城头守将皆能感到此刻纳兰台盛怒之下的杀气,噤若寒蝉! 他不是什么天真率性的少年郎!不是什么流连烟花的风流子! 他是天授奇才的纳兰台。是掌大将军印,统领赵国千军万马的大都督。是见王不跪,杀人无罪的‘澜台公子’。是信手拈来,便可置万人生死的当世兵家! 纳兰台一纵跃下紫阳关,飞身马上。纵马驰往关内云蓝骑校场。云中七子及众守将不明所以,忙下关紧随其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十三章 云蓝卸甲救邯郸 中州,赵国。 紫阳关内,云蓝骑校场。 纳兰台头戴银兰望月冠,身着紫华流彩银缕兰花月袍,外罩云纱。脚踏月白靴,暗绣兰花。跨下神驹月照千里白,挂云里兰花马铠。 纳兰台手执裁云宝剑,引马立于点将台上。 台下是血战方归的云蓝骑,是由赵王亲自下命只归‘澜台公子’一人调配的骑兵精锐,《天下奇兵录》中的奇兵。说是赵王赐予纳兰台的私兵也不为过。 纳兰台儒美绝世的脸上冷若冰霜,那双似月泓般清美的眸子,此刻闪烁着慑人心魄的寒光。 台上纳兰台杀气四溢,令人不寒而栗。 台下云蓝骑人马浴血,同样煞气蒸腾。 秋风萧杀,猎猎旌旗。 纳兰台炼气出声,振聋发聩: “云蓝骑众,听我号令!” 云蓝骑万众一声,气势如虹。 “唯!” “十息之内,人卸甲、马去铠。随本都督急行百里,邯郸杀敌!” “唯!” 此刻纳兰台执剑立马,号令三军。云蓝骑众,万人卸甲! 云水凝从未见过这般风采的纳兰台,真是千般杀气,万般威风。令人气血翻涌,心潮澎湃! 紫阳关守将韩猛,年逾三十,身高八尺有余,高大威猛。早年随大将军赵阔征战,悍不畏死,勇冠三军。故擢为三品前将军,镇守紫阳关。 韩猛亲自上前为纳兰台的月照千里白卸铠。韩猛一脸横肉,刀疤破面。半跪在马旁都快与马头齐平的悍将,此刻却扭捏起来。 纳兰台方才已告知过他该如何行事,可他还是不懂。 大将军赵阔此次率三万铁骑追杀呼延集的万余步骑。邯郸城内还有一万兵士守城。如何便要大都督引兵去救了呢? 还命我带人焚烧关下千里粮田,弃守紫阳关,撤回铁丘城。过上几日就要秋收了,这粮食都不要了?紫阳关就这么拱手让人了? 韩猛虽不畏死,却独惧纳兰台。他知晓,赵国上下没有比大都督再会用兵打仗的了。 他怕坏了大都督行事,可又舍不得关后的粮田和交由他韩猛镇守多年的紫阳关。 纳兰台观韩猛模样,自知他心中所想。心中叹道,我赵国怎的都是这般莽汉为将?当真是无将可用啊! 纳兰台叹了口气。 “唉!你可是要问我为何如此行事?” 韩猛马上连连点头。 纳兰台远眺天边,残阳如血。 “布袋坡,兵家用兵之地。那里此时应有八万大军和一座大阵在等他赵阔。待吃光他的三万铁骑,宋军急行一日便可至邯郸城下。邯郸城内仅有刘松和与一万守军,如何不失?” 纳兰台颇有无奈道: “我卜筮天机,卦显东南有失。料紫阳关粮田有事,故引兵来此。前日再卜,此卦未解,便知不妙。我已传书我父兄,增兵铁丘城。 此去邯郸解围,瞒不过那司徒镜的。这关内的粮食纵是烧掉,也好过给宋军留下。” 韩猛、云中七子及身旁众部将听的胆颤心惊。 大将军赵阔性命堪忧,邯郸城危在旦夕。形势已如此险恶了么?! 云水凝看着纳兰台的背影,心生仰望。 自己天赋异禀,苦练不辍,方能十八岁修至炼气士巅峰。而纳兰台同样十八岁,却已晋入炼气师之境。且能谋善战,无所不知。号令三军,莫敢不从。想不到他竟还能卜筮天机,先知先觉。澜台公子,天授奇才。他果真是受天眷顾的宠儿啊! 韩猛卸完马铠,抱在怀中。环视四周,面露伤色。 紫阳关啊!我韩猛的紫阳关啊! 纳兰台看着韩猛地主老财的样子甚为好笑,策马扬鞭,却是啪的一声打在了韩猛的腚上。 月照千里白跃出点将台,纳兰台于空中长笑道: “这紫阳关要不了几日还是你的,你就是给他司徒镜,他也不敢拿!哈哈哈哈哈哈……” 韩猛抱着云里兰花马铠憨憨地笑了。 ‘大都督说紫阳关丢不了,那就是丢不了。’ 云蓝骑跟着纳兰台与云中七子,策马冲出校场,直奔邯郸城方向而去。 紫阳关外,宋军营寨,中军大帐。 宋国大司马,‘庙堂悬镜’司徒镜。头扎褐色云巾,眉上黑帛抹额贯以墨香宝玉。一身褐色华服,上绣木槿花纹。 司徒镜身形单薄,端坐于帐内,于案前书写竹帛。 宋文喆一身褐色学子布衣,跪坐其后为其轻轻揉动颞穴。司徒镜法令深重、颇为显老,而宋文喆却是生得一张娃娃脸。二人着同色衣衫,乍一看去,仿如父子一般。 司徒镜待宋文喆严厉,且喜怒无常。但仅是在司徒镜欢喜之余时的夸赞。已让十余年无人问津的宋文喆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宋文喆待司徒镜如师如父。 “镜师,那‘澜台公子’当真走了?我闻他琴音未见慌乱,还道他不去救赵阔了呢。” 司徒镜边写边道: “赵阔死活他或许并不关心,但那三万铁骑和邯郸的一城三县,他可是一个都不想失啊! 方才又与我相斗至申时,应是在等紫阳关后,铁丘城的援军吧。” 宋文喆于后笑言道: “赵阔三万铁骑辰时出城。过了午时,应已入了镜师的‘乾坤布袋捕神阵’。 由紫阳关至邯郸城外的布袋坡,怎么也有三百余里。等他纳兰台的云蓝骑去了,怕是只能给那赵阔和他的三万铁骑收尸了。” 司徒镜停笔,收好竹册。起身笑道: “哈哈,好。他收尸,我等收粮。” 宋国大司马司徒镜,率宝光军直捣紫阳关。 邯郸城外,六十里处,布袋坡。 赵国大将军赵阔率三万铁骑,急袭布袋坡。不料中了宋军埋伏,被困阵中。 大将军赵阔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辨别着方向。 这他娘的是什么鸟阵?如布袋坡这地名般,同那口子被扎得死死的布袋子也似。 “赵老三,这就是你他娘给我报的未见埋伏?这帮宋狗都是打地里蹦出来的不成?” 赵老三都快哭出来了,自己来时围着布袋坡绕了好几个大圈都不曾见半个人影。怎的老爷带兵刚到,伏兵就都蹦出来了呢?活见鬼了啊?! 赵老三浑身浴血,双目赤红。 “老爷啊,老三该死。害老爷中了埋伏,老三就是死也要给老爷杀出一条血路去!” 说罢,赵老三便要提枪催马冲阵。被赵阔一嗓子给吼了回来。 赵老三乃是赵阔家将,是他赵家豢养的死士,自然不会是宋国细作。赵阔也知晓这怪不得赵老三,只怪自己愚笨,又中了敌人奸计。 望着布袋坡似一般模样的土丘和密密麻麻的宋军,赵阔知道这他娘肯定不止两万人啊…… 嗯?!!! 罗信,他没走!!! 赵阔方想到此处,便为不远处宋军之中的大笑之声惊醒。 宋国大将军呼延集大笑道: “哈哈哈,赵阔,你已中我计!何不早降?!” 宋国大都督罗信笑道: “赵阔,此阵为我宋国大司马,‘庙堂悬镜’司徒镜大人所设的‘乾坤布袋捕神阵’。入得此阵,神仙难逃啊!哈哈哈哈哈!” 大将军赵阔欲引兵杀去,二人一个转身,便匿于大军之中,不见了踪影。 赵阔引三万铁骑由午时战至子时,左右冲杀、声东击西均不得出。 三万铁骑死伤已近万余,且人困马乏。而这‘乾坤布袋捕神阵’,真如仙家法宝一般,将赵阔与三万铁骑通通捕进了袋子里面。 赵阔去攻何处,何处的宋军就源源不绝的变了出来。是敌兵莫名增多,而非是左右两侧分兵来援。不然赵阔早便声东击西的逃出生天了。 赵阔与三万铁骑被困阵中。此次急袭宋军,只带了清水,却并未带粮。 援军不会有的,纳兰台正与司徒镜于紫阳关对峙。刘松和只有一万邯郸守城军。而此地有近八万宋军,来了也是杯水车薪。其余城池,相距甚远。远水何以救近火! 赵阔此时悔的肠子都青了,纳兰台早已下过‘出城迎敌,斩立决’的死令。 应是早料到此二人要赚我出城。我却自作聪明,如今悔之晚矣啊! 自己丢了性命也就罢了,却害了我赵国三万儿郎,还将邯郸城置于倾巢之中! 我赵阔愧对王兄,愧对赵国啊! 赵阔想到此处继而一笑,虎目落泪。 ‘澜台公子’啊,你慧眼如炬。九岁便知我赵阔无能,如今我累死千军,正应你当日所言啊! 赵国有你‘澜台公子’即可,我赵阔今日便先走一步了! 赵阔知道战时拖的愈久,逃出生天的机会便愈小。三万骑时冲不出去,二万骑时冲不出去,待到一万骑时,还能冲出去吗? 赵阔提刀勒马,传令部将,重整军阵。欲要带着二万余铁骑,破釜沉舟,孤注一掷。 寅时,东方欲晓,天边已见鱼肚之白。 衣甲楼兰、一脸泥血的赵家死士赵老三,于一处略高的土丘上跳了起来。手指东方,激动的破音大吼道: “云蓝骑!是大都督的云蓝骑!!!” 赵老三的破锣嗓子此时于赵阔耳中犹如仙音,二万余铁骑顿时战意蓬勃! 云蓝骑来了,大都督便来了。大都督来了,这里的宋军,要败了! 赵老三的脑袋带着身子,在土丘上转了一圈,整个人一僵。满脸不敢置信的向远处疯狂招手,一边急促大吼道: “云蓝骑!云蓝骑走了!云蓝骑又走了!” “你说什么?!” 赵阔火冒三丈,策马挥刀向土丘处的赵老三杀去。 “赵老三,你他娘的还敢耍老子?!!” 赵老三扑通一声,跪在土丘上。带着哭腔,一脸委屈道: “老爷,我真的没有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十四章 斩赵阔 东朝十九年,十月十五。 赵国大都督纳兰台。率万余云蓝骑,与大将军赵阔的二万余铁骑。里应外合,大破宋国大司马司徒镜于布袋坡所布的‘乾坤布袋捕神阵’。 此战,阵斩宋军一万有余,降千人。宋国大督罗信率六万大军退回宋国。 而宋国大将军呼延集则于交战之中,为赵国大都督纳兰台一剑削首。 仅有宋赵两国知晓,赵军哪有什么里应外合。纳兰台率云蓝骑至此,于布袋坡外绕过一圈后。宋军便开始退军了。 赵阔见此,忙引军突围,不想一举突出重围。赵阔恐邯郸有失,急急引军撤往邯郸城内。 邯郸城,城中校场,大帐之内。 大将军赵阔甲胄未去,便命人绑缚自己,跪在帐中。 其余众部将见此,亦是相互绑缚,跪了一地。邯郸城主刘松和闻此也忙赶来,命人绑了自己,跪在大将军赵阔身旁。 大将军赵阔看着刘松和,面有愧色。 “松和啊,此次连累你了!” 刘松和心道你个挨千刀的赵阔。大功一件不曾有,人头倒挂裤腰上。今次算是被你害死了! 刘松和摇首叹道: “罪在我刘松和失察,以致大将军中计。可‘庙堂悬镜’用计,又岂是我等所能先察的?” 众人心中释然。 是啊!‘庙堂悬镜’司徒镜是什么人?那是可以和大都督纳兰台相斗的人,我等又岂会是其对手?中计也是智所不及啊! 众人在刘松和的言辞诱导下,全然忘了有违军令,论罪当斩的事情。 纳兰台云纱染血,月袍蒙尘。一手执裁云宝剑,一手提着宋国大将军呼延集的首级。满身杀伐之气,步入帐中。 大帐之内,针落可闻。 纳兰台信步于众人身旁行过,呼延集颈腔间的血仍在不时滴落。 砸在地上,啪的一声。 溅起的血沫飞落到纳兰台暗绣兰花的月白短靴之上,化作殷红点点。似要与那月白兰花争奇斗艳。 纳兰台跨坐于帐内主位之上,云中七子立于身后左右,如众星捧月。 砰的一声,呼延集的人头不偏不倚,甩落至赵阔身前。 纳兰台言辞冰冷,似寒风吹起。 “这便是你要的?你可知罪!” 赵阔看着呼延集死不瞑目的样子,心中感叹。 ‘呼延小儿啊,我怕是没机会拿你脑袋作夜壶了。你闭不上眼睛,是不是就等着看我怎么死啊?’ 赵阔身为赵国大将军,半生戎马。又岂会有罪不认。遂而言道: “有违军令、用兵不察、险失邯郸!” 纳兰台提声追问道: “所犯三罪,该作何罚?” 赵阔沉声回道: “件件当斩!” 纳兰台一拍身前帅案,声音凛冽如刀剑。 “好!来人!将赵阔押出帐外,即刻问斩。尸首不必送回王都,便葬于城外六十里的布袋坡上,以安赵国儿郎亡魂!” 帐内众人无不大惊失色,这‘澜台公子’竟真敢斩赵阔,还要将赵阔葬于荒野之中! 赵阔是谁?赵阔是官居一品的大将军,是赵王赵楷的亲弟弟,是王侯! 但在场众人,除青云山的云中七子之外,皆知‘澜台公子’纳兰台是出了名的说得出,做得到! 邯郸城主刘松和,顿首大哭道: “大都督恕罪啊,大将军乃我赵国肱骨重臣。杀不得啊!杀不得啊!大都督恕罪啊!” 众部将忙齐齐叩首,替大将军赵阔求情。 赵阔起身大笑道: “哈哈哈!尔等不必为我求情,我赵阔合当问斩。军中七禁令五十四斩数改于我手。我赵阔无能,但这点脸皮还是要的! 况我此次出兵,确是平白送了不少将士性命。葬于布袋坡,即可安我赵国将士亡魂,亦可警示后人。我所愿也!” 云蓝骑中两名校尉入账,便要押走赵阔。云蓝骑才不管什么大将军不大将军,他们只听纳兰台一人号令。 赵阔一晃双肩,炼气震开二人。 “且慢!” 纳兰台儒美绝世的脸上冷若冰霜,如月泓般清冷的眸子,带起一抹寒光向赵阔瞥来。 “嗯?!” 赵阔撇嘴一笑言道: “我赵阔并非俱死,但死也想死个明白。不知可否烦请大都督再为我解惑一次?” 赵阔见纳兰台微微颔首,继而言道: “那布袋坡,我此前命人去探,并未发现伏兵。怎的我一去就中了埋伏?宋军都是打地底蹦出来的不成? 后,我带兵几番突围。攻往何处,何处兵甲便忽而增多。却并非左右分兵来援。如同变戏法变出来的一般。这‘乾坤布袋捕神阵’到底有何玄机?” 纳兰台不屑的哼笑一声。 “哼!你平日不是最喜看戏法吗?袋中本无物,凭空自取来。如此障眼小术,你却还逼人道出玄机。当真蠢材!” 赵阔闻之老脸一红,这事他如何知晓的…… 纳兰台优游不迫,继而道来。 “这‘乾坤布袋捕神阵’也不过是借了土丘和地道障眼而已。 乾坤,天地玄虚也。伏兵确就藏在地下。而玄机便是那些土丘。伏兵正是自土丘而出。 司徒镜取名布袋亦是障眼之术,令人误以为此阵如布袋般,有一出口,不过被扎住而已。入阵之人便会去试着攻向不同方位,寻找阵眼。以求逃出生天。 实则他以乾坤八卦为阵,八面皆有出兵之口。若在阵中,你攻向何处,离之相近的土丘兵口,便会出伏兵来援。待你退去,他们则再由土丘退回地下。 是故,你攻往何处皆是一样。此阵可有无数阵眼,却并无一处可称之为出口。” 众人听的悚然色变,心中生寒。若无纳兰台引兵来救,赵阔与其所率铁骑可能真就要困死阵中了。 赵阔仍是不解问道。 “此阵自内可是无解?为何你引军方至,宋军便退了?” 纳兰台也不去看赵阔及众人,于袖中取出一方上好锦帕,轻拭着裁云宝剑上的血渍。 举手投足,芳兰竟体。独得儒家写意风流。 “此阵自内并非无解,事先若无防备,则不免有些棘手。我引军自阵外绕过一圈,便知其中玄机。率军离去,正是去备些生火之物。 司徒镜自知此阵瞒不过我,应早与罗信与呼延集二人下令。旦见我来而又去,便速速退兵。 他二人若及时退军,结阵而行,我也不会去追。云蓝骑昨日紫阳关战罢,又急行一夜来此,已是强弩之末。 不过,好在两边皆有一些自作聪明,有令不遵的蠢材。 这呼延集想藏在地道之中埋伏于我,不想被我以烟熏出,一剑削首。其下各部,非死即降。” 纳兰台说到后面,帐内赵阔及其部将,还有跪在一旁的刘松和一干人等,皆是满面通红,似被火烧。 赵阔看了看呼延集死不瞑目的头颅,莫名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长叹一声,径自向帐外行去,准备领死。 “月郎,你且饶过我叔父这一次吧!” 赵霓裳急急赶至帐外,哪还有什么公主礼仪,甚至连纳兰台的乳名都唤了出来。 云水凝仔细打量了一番赵霓裳,好一个雍容华贵,容色绝丽的女子。见她公主宫衣,想必就是云中鹭师姐所说的赵国三公主,赵霓裳了吧。 除云中七子外,众人见赵霓裳赶来,心中顿时狂喜。 公主与纳兰台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玩伴。想必大将军的命能保下了。 也是赵阔命不该绝,前些时日赵霓裳与赵王闹着要去紫阳关寻纳兰台。 赵王本也有意撮合二人,只言紫阳关路远崎岖。不如先去邯郸城后的易阳城,待紫阳关战事一了。纳兰台会先至邯郸,再经易阳回王都。 赵霓裳人在易阳,一闻赵阔兵败回城,又知是纳兰台亲自引兵来救。便知邯郸无事,她叔父则祸事了。 纳兰台收好裁云宝剑,儒美绝世的脸上不怒自威,淡声言道: “你可知这是军中。非是我不饶他,是军法饶他不得。” 赵霓裳索性强拉着赵阔一起跪下,梨花带雨的哭求道: “月郎,我叔父在公,于赵国素有累功。于私,你还要叫他一声叔舅啊!” 帐内众人,唯有云水凝一人不知。赵家王室与望族纳兰氏几代皆有通婚,赵王赵楷和赵阔的妹妹赵梅,正是纳兰台的婶娘。 此事非但众人不提,便是赵阔自己都不提。为何? 纳兰台生性凉薄,天下人尽皆知。 “军中无父子,莫说是我叔舅,便是换作我父兄,我纳兰台一样斩得!” 纳兰台言罢起身,行至赵霓裳与赵阔身前。 云纱月袍沙场气,风过裁云吹血腥。 此时他不是赵霓裳的儿时玩伴,不是儒美风流的‘澜台公子’。他是急行百里救邯郸,一剑斩杀呼延集的赵国兵马大都督! 纳兰台探出一手,二跟纤细修长玉指并作一处。指向跪在一旁的赵阔高声厉道: “你可知因他违我禁令,以致邯郸铁骑死伤多少?云蓝骑众伤亡几何?紫阳关弃守,千里粮田付之一炬!!!” 纳兰台一语惊醒赵阔、刘松和等人。 是了,纳兰台来此,紫阳关还有何人可挡司徒镜? 纳兰台率云蓝骑与司徒镜的宝光军血战紫阳关,不就是为了守紫阳关后的千里粮田么?! 如今紫阳关丢了,粮田烧了。云蓝骑的伤亡,意义何在?赵阔五内俱焚,连连摇首,心中大悔。 赵霓裳拉着纳兰台的袖角,嗫声凝咽道: “呜……呜……,月郎,下月便是我生辰,你曾言许我一事。我要你饶我叔父一命,你可答应?” 纳兰台烟眉微蹙。 “你!……” 纳兰台终是不忍赵霓裳眼中的哀求之色。 转而炼气,砰的一脚,将赵阔好大个身子踢飞出去。 一挥衣袖甩开赵霓裳,恨声言道: “反正是你赵家的钱粮兵马,关我何事!休要再来烦我!!!” 纳兰台大步流星向帐外行去,正巧刘松和此时松了一口气,心中暗庆此回逃过一劫。可笑刘松和那点小心思如何瞒得过纳兰台。 纳兰台好似邪火未泄,抬腿一脚。 砰!—— 邯郸城主刘松和打着旋儿的飞了出去…… 刘松和为人虽趋利避害,长袖善舞。不过于治理城县上,倒也算颇有所能。纳兰台纵是怒气难平,仍是未取刘松和性命。如今纳兰台已成练气之师,真若无所顾忌,一脚就能给刘松和这般的寻常人踢死了去。 赵国兵马大都督,似个生气的孩童般气呼呼的走了。 云水凝噗嗤一笑,与云中七子其余六人。足下一点,飞身追纳兰台而去。待掠至赵霓裳旁,微微颔首,以示见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十五章 宋赵罢战不言合 东朝十九年,十月十八。 赵国境内,三道川外,九盘山下。 一条褐色的巨蟒于九盘山脚下,向渊回岭一带曲折而行。 宋国宝光军中,褐色帷帐的大辇内。 宋王三子宋文喆,将手中烧黑的麦穗扒下一颗。剥开外壳,取出麦粒,轻置于一旁案上。 此时条案之上,已堆了一小堆焦白喷香的麦粒。宋文喆双手黢黑,仍在仔细剥着。 司徒镜探手抓过几粒扔进口中,叹声笑道: “好个云蓝卸甲,好个‘澜台公子’啊!当真了得!就是为人太过小气,好端端的粮食,便是都烧了去也不给旁人留下。 幸在有我司徒镜救火,保下了这些粮食。文喆,你也来尝尝。这烤麦穗可是别有风味呢!” 长者赐,当有礼。 宋文喆微微俯身行过一礼,手中继续剥着麦穗。语带踌躇道: “镜师,这紫阳关当真不要了?” 司徒镜白皙略有病态的脸上隐现怒意,一甩手中竹册。厉声斥道: “途有所不由,军有所不击,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命有所不受!我先前所教,你可是全都忘记了?来,你且说来,我因何不取这紫阳关!” 宋文喆忙俯首跪倒,急声回道: “紫阳关地处偏远,后有赵国重城铁丘城,侧有九盘山上的九龙九盘九峰大阵。今若取下,待赵国邯郸、阳平、铁丘三路出兵来伐,则难以为援,顷刻覆灭。是故,镜师未取紫阳关。我…我是觉得死了如此多将士……” 司徒镜面色稍缓,伸过手掌。抚在宋文喆头上谆谆教道: “兵家所争,非是一时输赢胜负,非是一城一地得失。我们争的是生死,是天下!慈不掌兵,打仗总是要死人的,一将功成万骨枯啊!” 言语之间,门帘处诡异无声的探入一只枯瘦手掌。似鬼爪一般,生有锋利如钩的指甲。指甲之间,虚勾了一只皮囊。 正是抬辇于前的浮戏双魔之一,背手送来了鸿书战报。 宋文喆忙上前取了过来,解开皮囊,手执锦书。正欲为司徒镜念来,霎时神色一变。 ‘……怎会……这样……’ 司徒镜卷起帷帐旁的绣帘,悠然望向辇外,不徐不疾道: “呼延集可是死了?损了多少兵马?” 待宋文喆报完,司徒镜呵呵一笑。 “呵呵!死的好啊,如此他呼延集也算战死疆场。省去回来我治他个有令不遵的罪名,再去斩他。” 言到此处,司徒镜回过头来,好笑的看向宋文喆道: “呼延集便是命有所不受,以致身首异处。你莫要学他,会错了意。哈哈哈哈哈哈!” 宋文喆忙行弟子礼,连道不敢。 宋文喆心中也道呼延集死的好笑,凭他那愚笨的脑袋,如何敢不遵镜师之令,妄想去埋伏纳兰台。他死也便罢了,可恨平白折了不少兵马。 司徒镜探手抓了几颗条案上的麦粒。 “文喆,你且说来。呼延集死后谁可为大将军啊?” 宋文喆略作思索,行礼回道: “呼延集族弟呼延灼可为大将军。 其一,呼延灼久随征战,军中颇有威望。 其二,呼延集旧部兵将,皆会用心听用。 其三,呼延灼此人统下严明,令行禁止。当不会重蹈呼延集之覆辙。 其四,呼延灼应知此次呼延集之死,实为有令不遵。镜师若不咎呼延集之罪,便已算施恩于他呼延家了。如此一来,呼延灼必效死命。” 司徒镜微微颔首,将手中麦粒扔进口中。继而望向辇外巍峨险峻的九盘山,笑而言道: “紫阳关,三道川,九盘江外九盘山。古来兵家风云地,几人留名几人还!” 后,《东朝风云志》中有记道: ‘宋赵硝烟十月秋,各谋猷,战中州。庙堂澜台,更有潜渊虬。云蓝宝光谁矫健,风云会,气横秋。 邯郸将军易失谋,困阵丘,命刀头。布袋乾坤,可捕神仙留。澜台破阵庙堂走,相罢手,去来休。’ 东朝十九年,十月末。 宋赵之战告一段落,两国罢战却未言合。 令人称笑的是,宋国欲向赵国赎回降卒与呼延集尸首。赵王却言不要金银,拿粮来换。宋王无奈,遂又把紫阳关割走的粮食还了一些与赵国。 司徒镜回到宋国,命宋文喆接手军中事务。后,乔装出行,随浮戏双魔游历名山大川去了。 纳兰台回到赵国王都云裳,既不上朝、也不返家。日日于春华楼内,与月华浓琴箫合奏,似那神仙眷侣一般。 如今春华楼里的打手、小二、厨子,一一换成了膀大腰圆的赵家死士…… 云中七子自是要回青云山复命,云水凝临行时去到纳兰氏府邸。与纳兰台留下了一颗世所罕见的听澜珠。 此珠为云水凝游历之时,得自一深湖巨蚌。此珠夜时可放幽蓝光辉,于耳畔轻摇,可闻波澜潮声。 纳兰氏府邸的门房管事老赵则见怪不怪。 赵国女子三万万,谁人不爱纳兰台? 日日来给自家公子送东西的美女太多了,好东西也太多了。 直到云水凝留书,云中七子云水凝时。门房管事老赵才瞪圆了眼珠子。 ‘云中七子!!!’ 青云山的高手在赵国可谓家喻户晓。而云中七子,那可是青云山上,高手中的高手。 老赵毕恭毕敬的躬身接过木椟。直言稍后会将此珠呈交予家主。待公子回来,再由家主交予公子,方不算失了礼数。 云水凝却也不懂这些礼数,自无不允。事后追上云中七子其余众人,回青云山复命去了。 东朝十九年,十一月初七,立冬。 东州,东燕。王都乐城东。 霞云岭,仙梦湖,麒麟岛。 天已见寒,麒麟小筑内则仍是春意盎然。有四时不败之花,八节常青之草。奇花异草赏心悦目,布置的清幽淡雅。 东方玄身着青色广袖天蚕丝袍,外披北疆天山雪狐裘。斜卧于正堂锦塌之上,三千青丝披襟散落,俊美无俦的脸上神情悠然。阖目浅笑,似在半睡半醒之间。青袍白裘,仙家风流。 青奴半遮轻纱,曲线婀娜背座其后。以供东方玄睡去靠卧。 狄熊跪坐其下,默默背书,额间见汗。 不知错了多少处…… “公子!公子!宋国大将军呼延集真死了,公子果然料事如神。不不不,公子本就是神仙!嘻嘻!” 紫奴手执鸿书,嬉笑入到堂中。 青奴、狄熊虽早知会是如此,心中仍不免惊于东方玄千里之外断人生死的手段。 狄熊实是想不起下文了,干脆嘿嘿一笑。出言岔道: “嘿嘿!神相掐指一算,便知人寿数,真乃神仙手段。俺老熊以后也不须寻人卜卦算命了,来请神相一算,比什么都准!” 东方玄眉眼稍抬,嘴角微勾。轻声笑道: “你当真想我为你卜算寿数?” 狄熊闻之一愣,随后满面慌张,连连摆手道: “莫说!莫说!还是不知晓的好!不知晓的好!” 东方玄好笑道: “哦,为何?” 狄熊挠着硕大的黑首,讪讪道: “俺虽也不惧死,可若事先知晓了几时会死。定会常常去想,徒增烦恼。便是日日喝酒吹牛,也快活不起来了。” 众人尚在忍俊不禁,狄熊心思却是飞快。 ‘此地不宜久留,再不走人,戒尺就要来了。’ 狄熊话锋一转。 “呃……神相,俺尚些军务要办。眼下已近晌午,也该午食了。烦请神相遣一位姐姐,先送俺回去吧。” 青奴强忍住不笑,紫奴掩嘴偷笑,东方玄心中好笑。 你一个六品游击将军,若无战事,连个亲兵都无。有何军务要你来办? 东方玄也不说破,抬手虚按道: “哎,即是时候不早,便用过午食再回吧。” 又转而与紫奴似有不忍的相问道: “他方才共背错一十六处,尚未背完。我便做主取个整,戒尺二十下吧。待他用过午食,再行责罚。” 青奴想笑忍得难受,紫奴抬起衣袖掩口,连点鬟首。 狄熊满面苦色。 ‘又被神相戏耍了,这取整也往上取的太多了些吧!’ 青奴与紫奴起身,欲带狄熊出正堂,往岛上五味斋用午食。 狄熊心道既然戒尺躲不过,好歹也叫俺老熊收些好处吧。 狄熊已知东方玄并不去五味斋用食,也不与紫青双奴同食。定是有什么仙家法宝,可以凭空变出一些仙家吃食来。 如能吃上一顿仙家饭食,待来日也好与众人面前吹嘘。 狄熊故作一脸焦急道: “神相,俺真是军中有急事。不如命紫奴姐姐先行惩戒。神相若不介意,俺便随神相胡乱吃上一口就走。” 东方玄煞有介事,故作奇道: “哦?当真是军中有事?如此之急?” 狄熊连连点头,就差蹦脚了。 “确是有事,甚急!甚急!” 东方玄微微颔首,命紫奴速速取来戒尺。 戒尺二十,全在左手。 一片雨打芭蕉声后,狄熊左手比右手大出了三圈。 东方玄起身,于青袍广袖内取出一玉瓶,示意狄熊伸出右手。 遂将一粒小指指甲般大小的赤色丹药,倒入狄熊蒲扇般大小的掌间。若是眼神不济,怕还要寻上少顷。 东方玄复取出一粒,放入口中。青袍白裘,飘逸轻柔。一边向堂外行去,一边悠然笑道: “火玉丹,可助我功法,于旁人却无大用。不过服用一粒,可三日不食,而不致腹生饥火。 好了,既是军务繁忙。便由紫奴送你出岛,速速回去处理军务吧!” 狄熊身高九尺,膀大腰圆,裹了身军中黑色布袄。左手垂于一旁,肿的不成样子。右手张开,不知托举何物。 黑丑的大脸神色恍惚,一脸呆滞,愣在当处。宛如一头遭雷轰傻的黑罴。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青奴掩扣,笑的花枝乱颤。 紫奴笑的捧腹,前仰后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十六章 风言纨绔范宁和 东朝十九年,十一月初九。 东州,东燕。 王都乐城,程国公府邸。 自老国公程道淳走后,义子程豹承其爵位,如今乃是东燕新任程国公,也即是程国公府的新主人。而他那头宛如手足兄弟的赤豹,便是这程国公府上的二主人。 此头赤豹背高七尺有余,身长丈八。光是豹尾便有成年男子手臂粗细。端的是一头凶兽。此豹于府中无拘无束,随意走动。此豹倒也通人性,并不乱咬府内之人。可若是旁人入府,便是两说了。 东方玄今日拜访程国公府,入得府内。不待门人通传,也不顾府内下人阻拦,迳自向前庭院中行去。 岂料这头赤豹正于院内玩耍,见到东方玄三人,如作一道赤色电芒,挟带腥风扑来。 紫青双奴炼气娇叱,便欲上前拦下此豹。 东方玄则如那日收服过千山般,一纳一吐。犹如森罗之息,万向之气。 此头凶猛赤豹便戛然止住身形,俯首立座于东方玄脚边。 嗷呜——嗷呜—— 赤豹两声轻唤。东方玄玉指点在赤豹头额,莞尔笑道: “程赤,前面领路!” 程赤便真乖巧似狸奴一般,于前面领起路来。 紫青双奴二人终知东方玄这吐纳之术,何止可通马语,怕是世间飞禽走兽,皆可御之。 一息御兽,真是好生了得的仙家手段! 东方玄将紫青双奴留在后院之外,随程赤入到后院之中。 不知与那披头散发,赤膊上身,筋肉虬扎。以玄铁豹首棍,舞动石锁的程豹说了什么。 一人一豹,竟尔一路将三人送出府外。 须知晓,自衮城一战后,程豹回府便闭门不出了。 公主燕星澜与大将军云海、丞相范逸云等人皆来府上拜访过,想劝程豹上朝听用。奈何程豹不言不语,只是摇首。 程豹身为程国公,况燕东王生前又留有遗命要善待程豹。众人也不好太过用强,便就此作罢。 犹令紫青双奴震惊的是,众人分别之际。程豹躬身行礼,继而出声: “豹,愿从差遣。不日入朝听用。” 东燕众人一直以来,皆以为这程国公程豹,口不能语,故而不愿入朝。 东方玄青袍白裘斜倚于车内,微靠于青奴曲线婀娜的腰背。 紫奴忙上前为东方玄轻轻捶捏,好奇问道: “公子又是施了什么神仙法术?可令喑哑之人开口。他可是感念公子治好口疾,故而听用?” 王大力于马车外驾着他的老相识,大力王。呃,不,过千山。还不知要往何处行去,正欲相问。 却无意听得神相居然可令喑人开口,他小侄子正患有此疾,便打算先仔细听来。 东方玄阖目浅笑,细泉泠音。 “谁道他是喑人?不过是不惯言语而已。” 东方玄取出半卷天书,交打于掌间笑道: “程府这头赤豹名为程赤,程豹视其为兄。然,赤豹性凶寿短,天道命数不过三十余载。程赤更有内伤,当活不过十载。 我与程豹言,若他为我所用,我愿出手医好程赤。更能助其延寿,一甲子!” 车上三人顿作一惊! 东方玄竟真可以回春赐寿,逆天改命! 过千山等的不耐,晃动着粗壮的脖颈,咴儿叫了一声。 王大力方才醒转过来,忙隔帘恭敬问道: “神相,可是要回岛去?” 东方玄随意道了一声: “醉仙楼。” 三人一愣,醉仙楼?!王都乐城最大的青楼?! 公子(神相)居然要逛青楼?! 醉仙楼坐落于王都乐城的主道之上,并不似寻常花楼,而是恢宏瑰丽如王室宫阙一般。 醉仙楼,重檐九脊顶,斗拱黄金盖。五层红漆楼,十根门前柱。楼上一条玉石镂空镶金匾,其上雕了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醉仙楼。 东方玄复将紫青双奴留在了醉仙楼外。虽也有名门望族和达官显贵携侍女同来花楼作乐,但于女子而言,未免失礼了些。 醉仙楼内,雕梁画栋,用料考究。午时过后方才不久,一层已是人声鼎沸。数十张桌案,空余不过二三。 人人抱着美娇娘,更有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者。 中间戏台端坐一名锦衣公子,身后左右,侍从相随。一看便是个富家公子,断不是什么说书唱戏之人。 这富家公子正是范逸云之孙,范行舟长子。有着乐城第一风言纨绔之名的范宁和,范大少。 台下哄笑道: “范大少,神相真的是天上下来的神仙吗?” “范大少,那仙梦湖中的龙王可是来护卫神相的? “范大少,到底是何人将神相推上那天下暗花红榜?” “范大少,为何无人去灭了这天下暗花红榜幕后之人?” “范大少…………” 范宁和抬起双手虚按,甚为自得道: “哎哎哎,休要聒噪。尔等也知,如今神相与范某祖父,为我东燕左右丞相。我范宁和自是知晓二三秘辛!” 范宁和仰首虚望,犹忆往昔。 “千古兵家东方氏,连天岛上不老仙。相传东方氏本是兵仙弟子,却恋上了凡间女子。故此舍了仙籍,入了凡尘。而神相便是东方氏之后。你问我神相是人是仙,我只能与你说——半亦为人半亦仙!” 故事好生凄美,范宁和神情戚然。带起堂内一片哗然叫好。 范宁和望向一华服丰肥男子道: “那龙王实为东海精怪,神相自东海而来,龙王自是来护卫神相的。仙梦湖畔的湖冢之中,如今已葬了不少江湖名宿,炼气高手。 湖光影动不知处,雾隐玄波梦中游。 雾影玄波仙梦阵,这可是有龙王守阵的仙家大阵。纵是天下十甲来了,想来也讨不得好去!” 台下众人击掌而庆,又是连连叫好。 范宁和继而看向台下一位金玉满身,神色不快的贵公子言道: “你问何人将神相推上天下暗花红榜?旁人我是不知,但必有那南州夏国的盲侯夏仲渊。 此人为南州兵家第一人,素有‘咫尺心魔’之称。如今为我东燕神相玩弄于股掌之间,他心中岂能不恨?只是不敢来寻我东燕神相一决胜负。他啊,这是怕了!哈哈哈!” 台下众人哄笑一堂,连连称是。那神色不快的贵公子眉头舒展,也叫了声好。取出一只玉镯,与怀中的莺燕带了上去,显然心情大好。 范宁和于身后随从处取来茶水,饮罢几口。与台下一桌几位腰挂兵器,看似颇有些武艺的江湖中人拱了拱手。叹气言道: “天下暗花红榜的幕后之人,非是旁人。正是那天下十甲之一,刀皇,逐日连城! 天下十甲,世间最强。十名炼气大宗师,各有所长,并无排名。 然,此人却敢放言。除去剑神、体圣二人,世间再无敌手。他,便是第三刀皇! 而逐日连城更是西域车师国的大皇子,本应即皇位。却禅让给了其弟,自封为逐日城主。说他坐拥一国之力也不为过。 西域车师国于濡国以西,黄沙万里之中。天下诸国,还能真为此出兵征讨他去不成?” 台下诸人闻此,多有拍案叹气者。 范宁和起身于众人拱手行礼,凛然言道: “神相助我东燕退南夏,败西鲁,得兵马钱粮无数,不日更有一座粮城。今又施仁令,济世安民。重现大燕,王道乐土。 然,神相身居王都乐城,尚为刺客所扰。岂不令我等东燕儿郎汗颜?!” 台下群情激愤,人人皆有怒色。 范宁和继道: “范家略有薄财,愿出钱十万贯以资乡勇。巡查城县,以防刺客杀手,乘虚而入。” 台下那位金玉满身的贵公子起身高喝道: “范家高义,我天翼陈庆之今日放下话来。凡于东燕取下他国刺客人头者,皆可来我陈家玉庄,换金十两。” 那几位腰挂武器,颇有武艺的江湖人士皆起身拱手。领头一人沉声道: “我等兄弟便不报名号了,只留一言。旦教我等兄弟撞见,绝放不过那些刺客就是。” 方才那位身形丰肥的华服男子,眯眼笑道: “东燕各城皆有我华家客栈,若遇他国不轨之人,先麻翻绑了便是。” 众人心中皆道,这胖子好生阴险。 东方玄一入醉仙楼,便知楼中已有不少炼气之人。领他从一旁上楼的小厮便是其中之一。这醉仙楼的幕后之人也就不言而明了。 若非如此,紫青双奴又如何能让东方玄一人入内。 醉仙楼扶梯两侧,均有木栏雕花屏风。以致内外之人皆不能瞧得仔细。也是免去相熟之人,于此地巧遇的窘事。 范宁和与众人也能依稀望见梯廊上有一青袍男子向上行去。心中还笑此人怎的这般猴急,竟要白日宣淫。 范宁和也不去管此人,转而豪气干云的扬言,能与东燕众豪杰齐聚一堂,实乃生平幸事。今日戏台下这数十桌的花酒钱,全记在他范大少的帐上。 无人去细想东燕众豪杰为何齐聚在青楼?只是连番叫好。 东燕右文相范逸云的长孙请喝花酒。出去与谁吹嘘一番,那都是极长脸面之事。即便是范大少的风评欠佳。 东方玄一路上楼,听得范宁和滔滔不绝,口若悬河。不禁微微一笑,心道这乐城第一风言纨绔当真有趣。 藏巧于拙,用晦而明,寓清于浊,以屈为伸。 前番以坊街童谣,助燕星澜退去夏王婚约一事,便是借了范逸云之手。 范家除有名为‘信马’的探子游走五州,更有名为‘言蛇’的细作潜伏各国。 智者一言能救世,流言蜚语可亡国。 言辞之威,尤胜刀剑。 东燕并非暗弱,只是此前无人,擎刀执剑罢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十七章 九死一生感气丹 东州,东燕。王都乐城。 东方玄随小厮来到醉仙楼顶层,楼廊之间。 四扇朱漆门,木窗菱花纹。金丝楠木匾额,上书金漆大字,云波阁。 东方玄推门步入其中。室内左右锦席条案,红木祥云长榻。中隔云母屏风,其后有人抚琴。香炉之内焚着上好香草,清烟缭绕。 琴音涔涔随烟起,半入屏风半入云。 东方玄单膝盘卧于左侧榻上,望向对面独饮独酌的男子。 此男子二十上下年纪,头戴皂纱转角簇花巾,身穿绿罗团花袍,腰系玲珑嵌宝玉环绦,足蹬金线抹绿皂白靴。 英雄眉,桃花眼,面如傅粉。端的是英美非常。此时醉眼迷离,两颊泛起酒红,仍扶在条案上往杯中满酒。 此人正是大将军云海二子,出海方归的云浪。 云海四子,唯云浪一人感气不成。故请命出海,寻找千古兵家东方氏。 回来之时,方知兄弟四人三人战死,其母痛之入骨,大病而终。云浪不归家、不入朝,终日于醉仙楼买醉。大将军云海知晓,也不去管他,只遣人来此为其结去所用花销。 醉仙楼的大家,楚允儿。人道美貌不输公主燕星澜的清倌人。时常来云波阁内,于屏风之后,为这云家的孤子云浪,抚上一曲。 嗝—— 云浪打了个酒嗝,瞥见对面榻上多了一名青袍白裘的少年,好生俊美。口中含糊不清道: “你……是何人?不…请自入,这般…无礼?!” 楚允儿也是好奇,平日云家来人,皆是于楼下结清账目便走。大将军云海更是一次也未来过。今日会是何人到此,寻这伤心人呢? “东海,连天岛,东方玄。” 东方玄淡淡道来,声如清泉戛玉。落于楚允儿与云浪耳中却恍若九天雷音。 东方玄!!! 那位来日不长,却已令东燕上下津津乐道的活神仙! 东方玄的事迹早为范宁和与一众说书之人编成了段子,日日于东燕各郡各城,四处传唱。 便是于这醉仙楼中,日日人多之时,还都要说上那么几回助兴。 什么锦轴鸿书戏盲侯、兵不血刃取齐城、王宫夜宴施仙术、殿上群臣化鱼龙、乾坤再造霞云岭、翻手荒淄作粮城、仙梦麒麟五杀阵、湖畔空冢请英雄………… 如今这位脍炙人口、妇孺皆知的活神仙,几乎足不出岛,神秘莫测的东燕左武相。竟亲临醉仙楼、云波阁。 云浪忙跪倒行礼,楚允儿也急急起身绕出屏风,跪向东方玄行礼。 “大将军云海之子,云浪,拜见武相!” “民女,楚允儿,拜见武相!” 东方玄随意言道: “好了,起来说话。” 二人起身,再瞧东方玄。 单膝盘卧,一袭青衫广袖天蚕丝袍,外披北疆天山雪狐裘。 三千青丝披襟散落,容色清雅,俊美卓绝。肤若凝脂,不染纤尘。如雪落玉树,似青天行云。 东方玄神情悠然,嘴角噙着一抹浅笑。却并不会令人错生亲近之感,那是拒人千里的仙家威仪。 二人皆为东方玄的姿容仪态而震撼莫名。 云浪酒醒大半,虽不知这位被传为神相的大人来此作何,反正自己是个废人,倒也无所谓的自嘲笑道: “我云浪于东海寻了大半个年头,都寻不得连天岛半点影子。到头来却叫公主于东燕境内请来了神相大人。真是苍天不佑我云浪……嗯……嗝……对,苍天不佑!哈哈!” 东方玄哂然一笑。 “真若叫你寻得,你怕是不能于此处饮酒了。” 楚允儿一张俏脸,怔怔失神。世间怎会有这般貌美男子,更令人神往的是那宛如嫡仙,出尘脱俗的仙家之姿。 云浪心道也是,看看如今仙梦湖畔的湖冢里,埋了多少欲登麒麟岛的江湖名宿、炼气高手。可笑自己还想寻东海的连天岛,那上面不知住了多少如东方玄一般的神仙人物。 云浪不经意瞥见身侧国色天香,美若天仙。袅袅亭亭,柳妒纤腰。犹在痴望的楚允儿。颇为无礼的失笑道: “神相可是把我乐城第一玉面郎君的名头也夺走了啊!” 楚允儿闻言惊醒,忙俏脸羞红的俯下鬟首。 东方玄好笑这醉仙楼卧虎藏龙,又是乐城第一风言纨绔,又是乐城第一玉面郎君。口中却是淡声言道: “你日日于此醉生梦死,他日有何面目去见你云氏列祖列宗?有何面目去见你战死疆场的骨肉兄弟?” 云浪闻后哭笑道: “哈哈!想我云浪三岁习武,一十六年,日练不辍。未感气时,我兄云波与三弟、四弟联手尚不能胜我。我父亦赞我临学活用,动不失机。 然,我兄弟四人,唯我不能感气。我年已十九,不日弱冠。敢问世间,可曾有过弱冠感气的武人?” 云浪神情激烈,悲愤大吼道: “我还待什么他日没有面目?我早已没有面目见我父上!死更没有面目见我云家列祖列宗,没有面目见我慈母、见我兄弟!我云浪是个废人!废人!” 云浪吼得楚允儿都是心中酸痛。 云浪继而扶案大哭道: “我兄长还与我留的什么云海生龙刀?我是云家的废人啊!我是天公不佑,不能炼气的天弃之人啊!啊啊啊!我是废人啊!呜呜呜……” 楚允儿于一旁听的难受,红了杏眼,说着便要落下泪来。 东方玄恍若未闻,蹙眉淡道: “古来兵家、名将亦不全是炼气之人。智将、儒将比比皆是。你又何必执着于此?” 楚允儿也道东方玄所言极是,只是云家世代将门,云浪怕是想不开的。 云浪径自扶案哭泣,也不去理会东方玄。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东方玄长叹一气,自袖中取出一支玉瓶,置于身前条案之上。 洁白修长的玉指,轻轻扣了两下条案。 “此瓶内存有一丹,名为九死一气丹。服下之后,九死一生。若是蒙天不弃未死,可瞬息感气入士。服用与否,你须得斟酌仔细。” 楚允儿闻之大惊,盖因楚允儿本就是炼气之士,更是个中好手。兼之楚允儿实为范家‘信马’,五大马首之一。对于世间奇丹妙药可谓见多识广,九死一气丹自是未曾听闻。这世间有诸多可助修行、炼气、增气、定气等等的奇物、丹药。却从不曾有过能助人感气的丹药! 能否感气,如人高矮相貌,生来定好。乃由天道所授,岂是人力可以左右?便是舍身九死,去搏一丝机运,也足可称之为逆天改命。 东方玄是有神相之名的东燕武相,自不会拿出莫须有的物什来消遣云浪。 楚允儿尚在想云浪是否会服下此丹。 云浪已如饿狼般扑了上去,那对醉眼迷离的桃花眼此时圆睁若铜铃,精芒四射。瞳孔之中仅余那一支小小的玉瓶。 云浪一把抄起玉瓶,将丹药倒入口中。 直觉自丹田腹内,忽有一股灼气燃烧升腾。 这是成了?! 炼气之法云浪不知问过多少人、多少次。早已烂熟于心,此时将这一口灼气炼化。 “嘿!——哈!——” 云浪一拳带出自丹田涌上的内息之劲,轰在一侧云母屏风之上。 轰!——哗啦啦!—— 丈余长的云母屏风,碎作满地。 楚允儿杏眼圆睁,惊捂着檀口。 ‘九死一生啊!云浪竟真的如此好运,搏出了这一丝机运,一举成为炼气之士。莫非是天佑云家?’ 云浪喜极而泣,一泄近二十年的心中怨气,高声笑喝道: “ 九死一生何所惧,唯恐碌碌空白头。 今朝感气得天佑,他日沙场看旌旗! 哈哈哈哈哈哈!” 云浪喜不自胜,东方玄已翩然起身向门外行去。 云浪见此匆忙跪倒,向东方玄的背影连连顿首。 嘭!嘭!嘭! “云浪谢神相赐药!今蒙天不弃,九死一生。幸得一丝机运,感气入士。云浪谢过神相再造之恩!谢过天公庇佑之恩!” 云浪三叩行礼,拜完东方玄后,便要稽首行礼,以谢天恩。 东方玄青袍白裘,行至朱漆门旁。背着身子,抬手向后随意轻挥二下。松风泠音,不沾一丝人间烟火。 “诳你的。” 云浪与楚允儿顿时一愣! 诳我(他)的?! 诳什么? 云浪仍能感到那股灼热的内息于丹田之中游走。一个念头,便又炼了口气,空挥一拳。拳带气劲,击空作响。 嘭!—— 云浪与楚允儿对望一眼,皆是看出对方眼中的惊愕。 二人皆不是愚笨之人,顿时醒转。 诳的是九死,根本不须九死! 这是什么神仙丹药?! 一丹服下,世间便多了一名炼气之士。若是东方玄可大量炼制此丹,那东燕……岂不是……天!下!无!敌! 云浪还在为此而目瞪舌彊,楚允儿已起身追了出去。 东方玄青袍白裘,行于朱楼梯廊之间。闲庭信步,飘然若仙。 楚允儿忘却了前世今生,世间种种,此刻只想跟上前方那一袭背影。 东方玄驻足,俊美无俦的侧脸望了过来。 “此丹炼之不易,并非如你所想。” 楚允儿从未有过如此慌张,她是为此而来,此时却又不是。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楚允儿双手撕扯袖口,一时无措。 东方玄略作思索,继道: “你本是乾朝楚王遗脉,过些时日我命人将绕梁古琴送还于你,也算物归原主吧。” 楚允儿连连摇首,俏脸羞赧的低下头去。心思一转,柔声回道: “宝剑赠英雄,名琴赠雅士。绕梁于允儿手中不过珠玉蒙尘,于神相之处才是物尽其用。 来日神相闲来兴起,以绕梁抚曲之时。若许允儿从旁闻上片刻,便足以一尝所愿了。” 东方玄笑望了楚允儿一眼,向楼下行去。 “三日后,你且去仙梦湖畔击鼓。自有人接你上岛。” 麒麟岛自修成后,除紫青双奴外。东燕能上此岛者不过燕星澜、范逸云、公输瑜、狄熊四人。而真能得东方玄亲口邀之上岛的却唯有狄熊一人。 ‘他许我上麒麟岛?!’ 楚允儿如闻春音,芳心大乱,忙抬首望去。又哪里还有东方玄的影子。 青袍白裘已无踪,犹恐方闻是梦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十八章 画到生时即是熟 东州,东燕。 王都乐城,范家府邸。 后院之中,两名侍女分左右而立。各执中间锦画上下两角。 锦画之中,一名身着鹅黄小裙,腰系白玉带,肩披雪羽披。粉雕玉琢的美丽少女,立于石灯一旁。仰起雪颈,望向天边飞雁。 浓涂淡抹,无不传神。便是少女侧脸之上那小小的梨涡都依稀可见。 如此画功,已算世间难得。 范宁宁背着小手,一只月白色流苏小短靴的鞋尖,于地上一点一点。咂摸着嘴叹道: “啧啧,唉!—— 人言北燕顾寒江,善绘人间百面相。 衣如出水带当风,金环玉佩声琅琅。 言过其实,言过其实啊。” 顾寒江也不去看这范家小魔头,一边净手一边言道: “你也不必于此阴阳怪气,何处不像,你且说来。” 范宁宁指着锦画,立在石灯一旁。手比腰间,与顾寒江怒道: “我前番说你眼瞎,你还不认?!你看看这石灯,明明才过我腰间三寸,你居然给本小姐画到了胸口之处!” 顾寒江指着范宁宁怒道: “你本就高不过五尺,方才又立于石灯之后。自然便是这般高矮!老夫所画,毫厘不差!” 范宁宁蹦着脚,叫骂道: “什么东州江云,我祖父羞于与你齐名。你欺世盗名!欺世盗名!” 顾寒江气的胡子都翘了起来,拍着石案大喝。 “毫厘不差!毫厘不差!” “欺世盗名!欺世盗名!” “毫厘不差……” 二人正在叫骂,忽有下人来报。 东方玄出岛,今在醉仙楼中。 二人骂声戛然而止,瞪着牛眼,难于置信。 东方玄去了青楼?!东燕左武相?!那个几乎足不出岛,神仙一般的公子居然出岛了?!还去了青楼?! 范宁宁颔首道了一声: “倜傥不羁,果然仙家风流!” 顾寒江手捻胡须。 “高人行事,不可以常理揣度。” 二人各自备马,急急出府。策马向醉仙楼疾驰而去。 待二人方至醉仙楼下马,醉仙楼内的范家‘信马’又出门来报。 言东方玄命马车向范家府上行去了。 范宁宁方要上马,正巧撞见范宁和领随从出了醉仙楼。 范宁和眉飞色舞,上前大笑道: “小妹可是来寻为兄?不若随为兄一道去游船河啊?我与你讲……” 嘭!—— 啊!—— 范宁宁一脚将范宁和蹬飞,继而策马扬鞭,再向原路折回。顾寒江紧随其后。 王都乐城,范家府邸。 正堂之中,范逸云正襟危坐。东方玄则背靠青奴,斜卧一旁,与范逸云隔案而对。 青奴面遮青纱,青衣罗裙。与青袍白裘的东方玄落座一处,白玉青石也似。 范逸云知东方玄不喜寒暄,更不会无故至此。恭敬行礼,慈眉善目道: “玄相今日到访,不知有何事指教啊?” 东方玄示意一旁紫奴,将一青一紫两只锦囊置于席间案上。 东方玄随后笑道: “确是有事,此两只锦囊之中各有一副生辰八字。你且命人按这两副生辰八字寻来男童,照锦囊之色衣着,莫要出错。 须寻个由头,先寄养于你府上或是宫中,届时我自会领走。” 范逸云轻轻颔首,心中自是知晓。东方玄不去与燕星澜言,反来与自己交代此事之意。 暗中行事,勿露根脚。 “宫中眼杂,范某便说商行要收些学徒,皆先寄养于范家受教。不妨先多收上一些,将玄相所用男童暗中留下,其余男童散于东燕各城商行、商队。 一边收学徒,一边再令学徒随商队出行。五州行走,凶险难免。多有死伤,亦或染疾而亡者。 如此有意为之,日子一久。学徒生死之数,便也无从查起了。不知玄相以为如何?” 范逸云一副贤良敦厚的大儒长者模样,却笑说着如此鬼谋之事。让于一侧见惯生死的紫青双奴都微微生寒。 东方玄摆手笑道: “不必如此,勿要滥伤人命。至于开销用度……” 范逸云赔笑打断道: “能为玄相办事已是范某之幸,不过一些黄白之物,何足道哉啊?哈哈哈!” 东方玄也是莞尔一笑,于袖间取出一卷锦轴置于案上。 “呵呵!黄白之物你便是真与我要来,我也无有。不过我予你一门生财之道,也不叫你吃亏便是。” 范逸云一向知东方玄其人,何事皆要分个清清白白。前番燕星澜为其开山、填湖、修岛。东方玄回手便以一座粮城回礼。不知予了我何种生财之道。 范逸云心中好奇,知东方氏一向不屑繁文缛节。便也未顾宾主之礼,忙打开锦轴一观。 “《饕餮食珍录》?!这!……这!……” 范逸云已惊的说不出话来,饕餮本为上古凶兽,性极贪且喜美食。传闻此凶兽极善烹饪和齐之术,仙帝杀饕餮前,恐再无机会享用饕餮的珍馐美食。便诓其抄录下了这《饕餮食珍录》。 此乃神怪故事啊,莫非竟真有此书录?! 东方玄看范逸云好笑道: “只是好事之人以此为名罢了,不过味道尚可,我抄录了几味好做的予你。你可借前番‘君民同食’法令,用此食录所记菜式开个酒楼吧。” 范逸云心道自己之前如何没有想到,既是‘君民同食’,那何不将茶馆、酒肆、客栈合为一处,开一个可品百味菜色、尝千种美酒的酒楼呢? 再有《饕餮食珍录》上所记的菜式,那便是五州四海独一份,天下诸国第一家。日进斗金,岂非如探囊取物一般。 范逸云尚在思索酒楼之事,才惊觉东方玄已领紫青双奴二人出了正堂,向前庭大门行去。复忙追上前去相送。 范逸云望着东方玄的背影,心中笑的却是。 ‘东海仙徒,手眼通天,又何须什么黄白之物?’ 范逸云追上东方玄连道: “玄相礼重了,礼重了。” 东方玄调笑道: “玄本就不谙世故,礼若不重些。怕是下次都进不得这范府大门了呢。” 东方玄言语诙谐,紫青双奴掩口咯咯发笑。 范逸云老脸一红,想是那门房不知东方玄是何人,见此三人面生且衣着光鲜,便想收上一些好处,再为通传。真是天杀的狗东西! 几人还未行至门前,门口处便奔来一老一小。 扑通!扑通!双双跪倒行礼! “文相范逸云之孙,范行舟之女,范宁宁,拜见武相。” “北燕后学画师,顾寒江。拜见东方公子。” 顾寒江非是东燕之人,按尊卑、依古礼虽要跪拜东方玄,不过自燕朝后,古礼渐废,已罕有人照古礼行事。 只是顾寒江今日跪的却不是东燕左武相,跪的是可以为其指点迷津的东方公子、画道高人。 东方玄见得略显突兀的二人,先是愕然,继而一笑。细泉泠音,负手轻道。 “起来吧。” 二人起身一看,神情恍惚。 是人?是仙? 眼前少年,十六七的年纪。青袍白裘,俊美无俦。腰间挂了一枚火玉麒麟佩,赤芒生辉,栩栩如生。 斜阳打在他的侧脸,盛世容颜。立于庭间,翩然出尘,如火红的江花攀绕上了芝兰玉树。深邃而清澈,令人不觉沉沦的眼眸,似能摄魄钩魂。嘴角勾起一抹醉人弧度,是挥之不去,足以惊鸿的仙家风流。 他,便是这夕阳西下,人世间最美的风景。 他,是仙! 范宁宁半张着小嘴,怔在当处。 顾寒江却是匆忙起身,恭敬行礼道: “顾某方才唐突,还望东方公子恕罪。顾某不远千里而来,只为烦请公子指点一二。书画一道,如何能如公子一般,入得那以形写神、出神入化之境?” 东方玄早也听闻过‘东州江云’之名。不过书画一道,于东方玄而言,却不过是闲暇之余的取乐小道。 东方玄颔首示意,便算回礼。径自向门外行去,轻描淡写,随意言道: “无他,唯手熟耳。” 范逸云闻此,连连颔首。 ‘不错,古语有云,读书百遍而义自见。书画一道,亦是如此啊!’ 顾寒江皱折着眉头,若有所思。再看东方玄,已出得门去。 忙追赶出去,于后高呼道: “公子稍驻!公子稍驻!公子稍驻啊!” 顾寒江这几嗓子下去,惊醒了仍跪在院中发怔的范宁宁。 范宁宁乃是炼气武人,几个蹿跃,飞身追出了范府大门。 顾寒江与范宁宁,终于赶在东方玄上车之际,来到马车一侧。 顾寒江神色恭敬,欠身拱手,向东方玄行了一个后辈之礼。 “顾某驽钝,不知画到何时方算手熟?请公子教我!” 东方玄落帘一笑,如百媚之妖娆,似流风之回雪。 “画到生时即是熟。” 过千山打了个响鼻,带着马车疾驰而去。 范府门前,多了两尊送客石像。 范宁宁还迷醉于东方玄那落帘一笑之中。那一笑,是过目不忘的璀璨烟火。那一笑,是红尘炼心的人间劫数。 顾寒江这个削瘦的老头子则如魔障了一般,两眼发直,口中周而往复的碎碎念着: “画到生时即是熟……画到生时即是熟……画到生时即是熟……” 顾寒江忽的高举双手于空挥舞,状若癫狂的大笑起来。边向府内跑去,边高呼道: “哈哈哈哈哈哈,我悟到了!我悟到了!哈哈哈哈哈哈……” 范逸云看着顾寒江心生羡慕,若无这许多牵绊,我何尝不想如他一般。赤子之心,只为画道。寄长情于山水之间,挥丹青于绢帛之上。岂非人生乐事啊! 范逸云一巴掌拍醒立于大门之前,痴痴呆呆的范宁儿。 “你这又是作的什么怪来?” 范宁宁小脸肃然的看着范逸云,沉声道: “祖父,祸事了!” 范逸云顿时正色,拉着范宁宁向府内行去,从旁低声问道: “究竟何事?” 范宁宁蹙着眉头,俨乎其然道: “宁宁怕是嫁不出去了。” 范逸云奇道: “这是为何?” 范宁宁偏着脑袋,一眉高,一眉低。狐疑的望向高出自己好几个头的祖父,似是不解为何范逸云会有此一问。 “老头儿,你道除了东方玄公子,我范宁宁还能嫁谁?” 范逸云冷哼一声,甩袖而走,头也不回。连多一句话都不想再与范宁宁去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十九章 心思百转范宁宁 东州,东燕。 王都乐城,范家府邸。 范宁宁背着双手,志得意满的方从顾寒江处归来。身后两名侍女,各自抱捧着落得高高的绢帛。 自昨日东方玄去后,顾寒江便似疯魔了一般,挥笔一张接一张的画。张张皆是东方玄,形态各异的东方玄,俊美无俦的东方玄,宛如嫡仙的东方玄…… 范氏乃是东燕望族,家大业大,自不会心疼那些绢帛。更何况,此乃北燕顾寒江所画。 顾寒江性情执拗、古怪,轻易不予人作画。流传于世的作品虽少,但张张俱是传世之作。 身后侍女的鬟首已被遮住,向后仰身,吃力问道: “小姐闺房内已挂满了神相画像。不知小姐欲将这些锦画送往何处啊?” 范宁宁仰着雪颈笑道: “待我先回去挑上一番,其余的自是上好矾水、装裱过后挂于我范家商行中售卖啊! 我呀,要让五州四海的人都瞧上一瞧!什么独得儒家美姿然的澜台公子,什么三朝天武第一人的白虎将。都不及我范宁宁命中夫君之万一。 对了,先去寻我家老头儿题个字去。如此一来,东州江云这名头倒也算是派上用场了。” 范逸云耐不住自家小魔头的缠磨,略一思索,便于老友画上留白之处题上了两句。 ‘梦入神机东方玄,半亦为人半亦仙。’ 北燕顾寒江绘的东燕神相图,东燕范逸云题字,百金一幅。方一挂出,便为无数商贾抢购一空。 西州江国,杜家商行的领队杜远行匆匆赶来。见到西州渝国,白家商行的领队与手下,高擎一幅尚未收起的绢画。自范家商行汹涌的人群中挤了出来。神色激动,似是得了宝贝一般。 杜远行想着。 ‘北燕顾寒江的画确是少见,更有东燕范逸云题字。不曾想竟尔如此多人疯抢。皆是以图东州江云的名头,奇货可居吗?’ 再往画上一瞧? ‘咦?!怎的顾寒江的画风都变了。’ 杜远行上前行礼,向那位白家商行领队恭声问道: “这位兄台,劳问一下。北燕顾寒江不是向来只画人物么?何时画起仙人来了?” 白家商行那位领队一撇嘴,略有不屑的笑道: “江国人吧?真是孤陋寡闻。画中之人便是东燕左武相,东方玄大人。不过你道是仙,倒也不差。据闻东海东方氏,本就是仙徒后裔。” 江国与渝国之前多有征战,是故两国之人也不甚友善。 这位渝国白家商行的领队,奚落完杜远行后。带着手下之人,心满意足的跑走了。杜远行则一头冲进了范家商行汹涌的人群之中。 话说范宁宁一个翻手便赚了几万金,可谓生财有道。更借着诸国商行之手,将命中夫君之俊俊仙姿传遍天下。此时心中正是,春风得意,畅快非常。 范宁宁一颠一颠的跑到范家演武场中,运起《活筋一丈身》,上蹿下跳的打了一套许久都不曾打过的《开胸通背拳》。 《活筋一丈身》这套身法稀松寻常,但据闻久习此功能活络筋骨,使人增高少许。 那《开胸通背拳》更是平平无奇,多是寻常横练武人的路子,少有炼气之人去习此拳。不过相传女性武者习练此拳,有收腰背,展肩胸之效。 范宁宁将范家各大教头、几大马首为其量身甄选的上乘身法与功法弃如敝履,反而专修此二功。其中之意,不言自明…… 《开胸通背拳》打完收工,环视一周。见演武场上不见了方才的人声鼎沸,竟是不知何时跑走了如此多人…… 硕大的范家演武场,此时仅余三五人。或两两对练,或独自打着套路,皆是时不时的向范宁宁这边望来。 范宁宁也懒得去理会这帮夯货,撇了撇小嘴。本小姐还要为命中夫君办要紧事去。 范宁宁于范逸云身上使出浑身解数,套出了东方玄来范家所商之事。于是便迫不及待的独揽了过来。 当然,此也是范逸云有意为之。 一名范家‘信马’来报,交与范宁宁一小支卷好的锦书。转身运起不俗身法,飞也似的不见了踪影。 范宁宁不屑的瞥了一眼。 ‘卖弄!’ 打开锦书一看,范宁宁面色登时由惊转怒。 ‘今日辰时,楚允儿仙梦湖畔击鼓,御虚舟接其往麒麟岛一游。’ 什么?!楚允儿上麒麟岛了?! 我命中夫君居然接那青楼里的楚允儿上麒麟岛?!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不可能!!! 等等!定是那楚允儿借着我命中夫君与那云家废人治病之际,使了什么狐媚手段。以致我命中夫君不察,着了她的道儿! 定是如此!定是如此!!! “啊啊啊啊啊啊!楚!允!儿!老娘与你,不共戴天!” 范宁宁这边话锋突变,已是怒火中烧。如一只发了疯的猴子般冲了出去。 轰——轰——轰——轰…… 范宁宁上蹿下跳,将好好一座假山,轰成了一地碎渣。 嗖——嗖——嗖——嗖…… 凛冽北风,吹过空无一人演武场,吹过一地假山碎石,吹进抱首痛哭的范宁宁怀里,蚀骨剜心,刀子也似。 “咦!二小姐!腻在知达弄撒咧(你在这里干嘛呢)?” 范直,范家大教头之一。魁梧高大的西州汉子。自幼入范府,早为范宁宁启蒙拳师,范宁宁这套《开胸通背拳》便是范直所授。 后又久随范宁宁出行,与范宁宁颇为亲近。三十四五的年纪,炼气士贯通修为,也算得府中好手。 炼气之士,除炼气士、炼气师、炼气宗师、炼气大宗师外。又有好事之人,复将一个大境界细分为: 入门、小成、贯通、大成、巅峰。此五个小境界。 范宁宁抹了把眼角泪痕,心道范直心直口快,从不妄言。又是自幼久随身边的亲信,何不相问于他,我与楚允儿,究竟孰优孰劣。 “范直,我有要事问你。你须据实答我,不得哄骗于我!” 范直一拍壮硕的胸口憨笑道: “嘿嘿!二小姐腻社,额从包糟怪!”(二小姐你说,我从不撒谎) 范宁宁拧着眉头,咬牙呵斥道: “你给我好好说话!” 范直讪笑着连连点头: “社…呃…是,是!” 范宁宁摆了一个自觉极美的侧脸。 “我与楚允儿谁更貌美?” 范直哈哈一笑,应是为宽范宁宁之心道: “哈哈!比个啥子咧,瞅你个高矮,谁不知你娃没长开咧!” 范宁宁深吸一口凉气,吐出再道: “她今年十七,不过痴长我两岁而已。我久习《活筋一丈身》,两年之内,身高必赶超于她!” 范直摇了摇头,不太看好道: “咋光你长,人家不长咧?” 范宁宁心口微痛,抬手示意打住。继而再道: “想我六岁无师感气,天赋异禀。她十岁感气,自然是不如我的。武道一途,我当能走得更为长远,而她则难免要半道崩殂。” 范直颇有无奈的忧心道: “他日不好社(说),就社(说)今日。楚马首炼气士贯通,又有精进。你小成多年,毫无寸进。额(我)都替你急死咧!” 范宁宁话锋一转,两手摊开言道: “空有修为又有何用?我《开胸通背拳》已修至第九层,她那《素娥功》方才三层。若我二人拳脚相斗,她岂能敌?” 范直大笑的快流出泪来。 “哈哈哈!二小姐,你可别闹咧。《开胸通背拳》还是额教你滴。这拳莫说练到第九层,你揍(就)是练破了天,也别想蹿到练《素娥功》的楚马首身边儿。” 范直哪里会去看范宁宁脸色,转而摸着下巴略作思索,嘱托道: “不过二小姐你一向无甚武德,善于偷袭,突下杀手。也不好说全无胜算。须得切忌,万万不可与楚马首正面约斗,额(我)怕你被打成个锤子哦!” 范宁宁强压怒火,微微笑道: “是了,她不过是我范家‘信马’之一,且久居青楼烟花之地。而本小姐则生在名门望族,出身显贵。” 范直摆了摆手笑道: “楚马首不过是暂领此职,也不须听遣。她于醉仙楼只是扮作个清倌人。二小姐不知赵国澜台公子与月华浓? 再者说,楚马首乃是乾朝楚王遗脉,算下来还是个公主咧。哈哈哈!” 范宁宁小脸青一阵白一阵,尤其听到月华浓的名字,心口仿似中了一支无形冷箭。 赵国女子三万万,谁人不爱纳兰台。 然而那个独得儒家美姿然的赵国大都督,天授奇才的澜台公子。居然无事便住在青楼,日日与一青楼女子相伴。 那青楼女子的名字便是——月华浓! 范宁宁心烦气躁,突的大叫一声: “有刺客!” 范直一个激灵,回首喝道: “呔!何方……” 范宁宁运起《活筋一丈身》,飞身跃起。九层《开胸通背拳》全开,双龙出海! 嘭!—— 哐!—— 范直应声而倒…… 此时府中护院、教头、信马,皆闻声赶来。 范宁宁拍着小手,一副高手寂寞的样子。坦然与众人道: “本小姐方才与范直切磋武艺,一时失手。尔等带他下去,好生照料吧!” 范宁宁头也不回的出了演武场,一边走,一边想道。 ‘青楼女子那些个欲拒还迎的狐媚手段又有何难?我范宁宁一样学得来。哼哼,我先为命中夫君办好事情。待他来府中领人,我有的是机会上岛。 本小姐天生丽质,讨他欢心应也不是什么难事。他连云家那不能感气的废人都能治好,帮我个子长高些、修为提一提还不是信手拈来? 说不定我二人鹣鲽情深,命中夫君还会授我不老不死的仙家秘术呢!我范宁宁又何需与楚允儿这狐媚子较一日之短长? 他日本小姐依旧青春俏丽,她却已成霜鬟老妪,垂垂老矣!’ 想到此处,范宁宁不禁又得意起来。双手插于腰间,放声长笑。 “哈哈哈哈哈哈……” 范府之内,众人闻此魔头狂笑,皆是心中莫名打了个冷颤……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十章 仙人之美东方玄 东州,东燕。 王都乐城,王宫后宫。 燕星澜于自己的寝殿之中,俏脸含羞,嘴角带笑的痴望着对面张挂的锦画。 锦画之中,东方玄欹枕玉榻之上,阖目持卷于掌间。俊美卓绝的脸上挂着一抹浅笑,怡然自得。 三千华发披襟散落,青白衣衫不染纤尘。身侧紫烟缭绕,鱼龙游弋。美轮美奂,不可名状。 青衫云袖半卷书,笑卧塌间唤龙鱼。 满天紫烟全作海,更有鱼龙游太虚。 锦画中东方玄同真人般大小,惟妙惟肖。恍似枕卧于燕星澜身前。此画绘的便是那日东方玄,殿上斜卧枕玉塌,王宫夜宴起鱼龙。 范逸云绘景,顾寒江画人。‘东州江云’联手,重现了那一夜的奇景。 此画为二人偷偷作得,至于所瞒何人,想也还是那句,不言自明…… 然,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此事还是败露了…… 范宁宁上蹿下跳,将二位老人好一番整治。逼二人又作了一幅王宫夜宴鱼龙图送她。 随着各国商队往返,奇禽传物。一时间,东燕左武相,东方玄的画相。于天下诸国之中,可谓风靡一时,炙手可热。 世人见得东方玄姿容,无不惊为天人,更有人道: ‘赵国‘澜台公子’纳兰台独得儒家之美,凉国‘白虎将’太史白义占尽武人之美。而东燕武相东方玄之美却不在这凡间,可谓仙人之美。’ 多有好事之人,戏称此三人为,天下三美。 东州,北燕。 王都郯城,王宫后宫。 一处密室之中,燕北王并未着冠,长发梳在头后,昂藏挺拔。着了一袭墨金华服,好一个英武帝王,人间雄主。 燕北王立于一张锦画之前,频频颔首。目露激赏,开怀大笑道: “梦入神机东方玄,半亦为人半为仙。好啊!好!哈哈哈!果然出尘之表,仙家之姿!” 燕北王继而迫不及待道: “据闻他来年要过荒郡与我北燕用兵,我这便起身,去琅玡等他。不,去彭城。急不得,急不得,哈哈!” 立于身后的洪尸虎灰袍朦胧,似假还真,如同匿在燕北王的背影里。声音嘶哑、飘忽不定。 “为何他要带兵伐你?你倒这般开心?“ 燕北王难掩激动道: “他哪里是要伐我,他是要见我啊,哈哈哈!” 中州,赵国。 王都云裳,春华楼中。 望月阁内,清幽素雅。看似平平无奇,实则便是小到一条帘束、一方笔山,都堪称奇珍异宝。说是赤金满屋也不为过。 赵王赵楷命人重修春华楼顶层望月阁的花销,足可以买下原先十座春华楼之多。 纳兰台于望月阁内。一手负后,一手指着东方玄的画像。笑问道: “华浓,我与此人孰美?” 月华浓身着金丝曳地白罗裙,外罩羽纱黄裳。云髻峨峨,修眉联娟。芳泽无加,铅华弗御。如轻云蔽月,似瑶台仙子自月中而来。 无怪于澜台公子钟情于她,二人无论相貌、气质竟多有相似之处。 月华浓行至纳兰台身侧,微微一礼。淡然笑道: “月郎美甚,此人何能及也!” 纳兰台一手搂在月华浓细如约素的腰间。儒美绝世的脸上满是调笑之意。 “他是东海不老仙,你是瑶台月中仙。你二人合该一对儿才是。倒叫我一个小小儒生拆了姻缘。仙子可是开罪了月老?” 月华浓抬手去打纳兰台,纳兰台边跑边掐指笑道: “仙子莫打,且容小生算下你我二人的良辰吉日。” 二人打闹了一阵。 月华浓累坐一旁,顺了顺气道: “明日便是霓裳公主的芳辰,你可备了贺礼?” 纳兰台一个炼气师境的武者自不会累。手中把玩着云水凝所赠的听澜珠,随意回道: “早已送过了啊,我饶了她叔父一命。” 你饶了赵霓裳的叔父赵阔一命?那赵阔不也是你纳兰台的叔舅嘛? 纵是月华浓这般的仙子,也时常被纳兰台噎的不轻。 月华浓蹙眉,叹气劝道: “你明日去了,便应下娶她为妻,她一定欢喜。我为妾便好。你二人本是青梅竹马,你又不是不知她的心思。且不说她贵为公主,只说人家一个女儿家,你非要她来求你不成?” 纳兰台本也时常为此事烦心。微蹙烟眉,面有不喜道: “你再多言,明日我便不去了!” 月华浓无奈之下,噗嗤一笑,起身拂袖而走。 “你这儒生,端的无礼。本仙子回瑶台去了!” 纳兰台心中一叹,摇首轻笑,追了上去。 中州,宋国。 王都洛城,司徒镜府邸。 自宋赵一战后,司徒镜外出游历。留宋文喆处理各项政务、军务。同时还为宋文喆留下了好大一座书房。 宋文喆端坐于案后,合上一卷兵书。复又抬首看向书房内新挂的一副锦画,长叹一声。 “唉!‘澜台公子’纳兰台已是如此了得,今又多了个说是有梦入神机之能的东方玄。 看这东方玄似与纳兰台年纪相若的样子……镜师不是说天下间罕有这般人物嘛……唉……” 宋文喆再叹了一口气,从手边竹卷中又挑了一册展开,埋首苦读起来。 南州,夏国。 王都堰城,王宫后宫。 虫鸣殿内,夏王夏仲贤撸胳膊挽袖子,正大呼小叫的与琼天阁大学士南书赋的三子南书傲斗虫。 “咬它!咬它!” “上啊!金背开山王!你敢惧战?!信不信本王斩了你!” “今日可是你的金背开山王输了。” “不算,不算!算合!” “算什么合,输了便是输了!我已记在竹册上了!” 南书傲与夏仲贤对坐,头戴缨冠银飘带,身着竹纹锦绣银华服。南书傲少时感气,才兼文武,且生的丰姿秀彻,更兼家世显赫。南书傲喜着银冠华服,夏国之人多赞其为堰城银郎。 南书家为夏国第一望族,南书赋更是夏国重臣。南书傲自幼便常出入宫中,与夏仲贤玩耍。 南书傲放下笔,起身看向殿内一幅人像奇道: “此人便是那东燕的武相东方玄?贤哥怎的把他画像挂于此处?” 夏仲贤方才呼喊的累了,端起一旁的凉茶牛饮道: “小傲你有所不知,此人坏得很。前番戏耍我夏国大军,劫走粮草兵马不说,还广散流言编排我与渊哥二人。你说可恨不可恨? 若非渊哥视其为兵家对手,我就把他挂到那轮回殿里去了,保管叫他臭气熏天。” 夏仲贤仰躺着,大腹高过胸口。解气笑道: “我给他挂在虫鸣殿中,日日虫叫,我让他睡不好觉。哈哈哈!” 南书傲只觉好笑,笑说道: “倒还不如给仲渊大哥送去。” 夏仲贤摆了摆手道: “哎,渊哥带兵在外,正欲攻打陵国。送画过去……咦?!” 夏仲贤一坐而起,横肉连晃。肥大的脸盘上笑眼微眯。 “小傲,你完了!你要我与渊哥送画,你这是欺他目不能视啊!” “来人!将此画收好,送去军中夏侯处。言是执金吾南书傲所赠!” 南书傲最惧夏仲渊。一听此言,两眼圆睁,扑通跪倒。哭喊道: “贤哥饶命!大王饶命啊!我绝无此意啊!绝无此意啊!” 夏仲贤睁着一眼,闭着一眼的撇嘴笑问道: “当真无有此意?可是想我睁一眼,闭一眼的放过于你?” 南书傲忙爬起抓过一旁竹册,扯下今日斗虫所记的竹简,揉成齑粉。 夏仲贤忍不住仰首哈哈大笑。未料像个球一样,仰翻了过去…… 南州,南越。 越人之地,十万大山之中。 山崖之上,摩天空斋,第五家穴寨之内。 第五风柔一袭冰蓝罗裙,摇晃着身旁的越服老妪第五鹤,撒娇道: “姥姥,那瞎子又要打陵国去了。你我何时出手啊?” 第五鹤虽已是鹤发鸡皮,但仍能依稀看出其当年风采。 第五鹤指了指一旁张挂的锦画嘿嘿笑道: “嘿嘿!我的乖孙女可是等不及了?” 第五风柔秀目生愠,恨声言道: “鸟取羽吉真个无用,死了还为那东方玄抓住了根脚。想必他已知晓,这废人是我第五家派过去的。” 第五鹤拾掇着手中的草药,不以为然道: “知晓便知晓了,又能如何。他东方玄此次出仕已然坏了规矩。不为那燕家争天下还好,若是争了……呵呵,自有惩治他的。” 第五风柔最喜听这些隐世秘辛。第五鹤年近百岁,知晓无数世间隐秘。 第五风柔俏丽的鹅蛋脸上满是好奇,轻摇着第五鹤追问道: “是谁?是谁?姥姥快说嘛!” 第五鹤笑着指了指头顶。 “是天道啊,哈哈哈!” 第五风柔小嘴一瘪。 “姥姥戏耍我。” 第五鹤一脸慈爱的拍着第五风柔笑哄着。 “我的乖孙女憋的闷,便去陵国玩玩吧。你不是一直想与那夏仲渊斗上一斗么?姥姥在这边帮你看着。” 第五风柔眼中精芒闪烁,嘴角带笑。 “好,倒要令世人瞧上一瞧。谁,才是这南州第一兵家!” 西州,渝国。 蓝水河,燕子矶。 草庐之内,百里清波一身珠白蚕丝衣袍,袒胸露腹,正呈大字型平躺于榻上呼呼酣睡。 渝慕白进屋挂好锦画,双手推晃起了百里清波。宛如稚童推搡巨石一般。 “清波,醒醒,醒醒!你看这东燕的东方玄,瞧着应是只有十六七的年纪。” 百里清波半睡半醒,昏昏沉沉抬首瞥了一眼锦画人像,迷迷糊糊道: “你钟意俊美少年郎啊?莫急,莫急。待我功法大成,可易容缩骨,千变万化。你喜欢何种样子,我就变个什么样子好了……呼……哈……呼……” 渝慕白看着翻了个身,再度睡去的百里清波。不禁笑啐了一口。 “啐!还千变万化?我看你要先变成头肥豚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十一章 英雄生来皆忧患 西州,江国。 王都江陵城外,风雷阁上。 江卧龙皓首苍髯,一袭赤红金丝蟒龙袍。坐卧于风雷阁顶。手抚一张古琴挥弹。 咚咚咚噔,咚咚咚噔,轰轰轰轰…… 似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如无边江浪拍天挟风行雷。 山奔海立,挟风行雷。 天下十大名琴之江国奔雷。 一曲弹罢,江卧龙捋须抬首,望向阁内锦画。 锦画之中,俊美少年,青袍白裘。登山而望天涯,身侧黄花凋零飘落化作点点,天边飞鸟远去渐逝于行云。本是一派冬日萧瑟之景,却让那如仙少年嘴角的浅笑,带出了另一番风情。 江卧龙叹而起身,凭阑远眺。一时惆怅道: “ 少年郎,天涯望。鹧鸪飞尽谢花黄,何惜来日长。 断金掌,出龙骧。奔雷声里两鬓霜,空老在西江。 ” 西江钓叟,江卧龙此首《长相思·少年郎》为江落雁所记。后收录于东朝诗集《朝花夕拾》之中。 江落雁,西州第一美人。与南州第一美人,谢沉鱼齐名。 沉鱼落雁之美,不过此二人耳。 江落雁的美不似柔美、娇美、灵美等寻常女子之美,而是介乎于英美之上的一股神美。 江落雁两侧青丝拢在头后,衬出修长雪白的鹅颈。金丝朱披雁翎甲,截江宝剑火犀靴。花容玉貌的俏脸上,凤目清辉。自凝出一股神美之色。 江落雁于江卧龙身后微微错愕,一向智珠在握,不为世事所扰的祖父。今日忽作悲词,便是因锦画之中那俊美如仙的少年么? 梦入神机东方玄,半亦为人半为仙。 祖父曾道他是千古兵家东方氏之后,是住在东海连天岛上不老不死的仙人。梦里更有神仙相授机宜……世间怎会有这般神人?那岂不是可比乾朝浒国仙师木道人了? 即是得道修仙之人又如何要去东燕?我江国才是道仙福地啊…… 江落雁看着落日楼头,英雄迟暮的江卧龙背影,笑言安慰道: “祖父何故生悲啊!想我江国坐拥西州大半江土,今又与渝国修好,共治西州。以西江为天堑,远离四州烽火。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我西州可谓神州乐土。便是终老于西江,又何尝不是一桩美事?” 江卧龙微微摇首,转身向楼下行去,叹道: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啊。我老了,这张奔雷便送予你了。” 江卧龙心中也叹。 ‘想我江氏一脉,族人子弟众多,竟无一人能得老夫衣钵。便是这女娃,亦非算是金玉良材啊。唉!’ 正如江落雁所言,除去西州,其余四州诸国,多有陷于烽火之中。 东朝十九年,冬月。 晋国十八万大军由晋王鹰犬,‘鹰目’李瞰与‘獒犬’薛蛮各率一路西进。连破北地、安定二郡,宛如两柄牛耳尖刀,狠狠插进了濡国的心腹。 濡国大将军慕容元阳连战连败,濡国大都督朱鸿飞战死天水。 濡国大将军慕容元阳无奈,只得归兵一处。死守汉阳城。汉阳若破,则濡国东面三郡俱失。王都武威,岌岌可危。 晋国大都督李瞰率步骑六万,自阿阳向西。晋国大将军薛蛮领兵五万,弃天水向北。夹击汉阳城。 濡国大将军慕容元阳身负重伤,胞弟慕容元明战死城外。濡国丞相陌青书长子陌可敌战死城头。濡国王都武威城内,罢市巷哭,数日不绝。白幡接天,天日无光。 汉阳一战不过月余,晋濡两国便死伤了十余万人。汉阳城,残破不堪,满目疮痍。城下血漫焦土,尸横遍野。 濡王遣使求和,晋王本不欲允之。复下命李瞰、薛蛮二人一鼓作气,打下濡国王都武威。 然,二人谏言晋王,宋赵两国战事已了。今二人引大军在外,王都晋阳兵力空虚。若生变故,则恐回援不及,届时悔之晚矣。 晋王心道是极,自身安危是大。是故,允濡王求和。准濡国以赤金十万赎回北地,晋国则占据安定一郡。之后,便急命李瞰、薛蛮二人速速班师回朝。 与此同时,北疆,敕勒川。 敕勒川,阴山下,风吹草低见牛羊。 牧童唱的是平日里的敕勒川下。 抬首看看那敕勒川上终年不化的冰雪,便知晓这里的冬日该是多么难熬。 现下便是敕勒川的寒冬腊月,一场大雪,连牛羊都能冻死。这个时节多数的柔然人都不能出外劳作,只能躲在厚厚的毡房中生火取暖。 木骨吐魂立在高台之上,手扶木栏。这高台还是右贤王禄英东,学那些五州人搭的,真是不错。如此便可看得更远,离太阳神更近一些。 北疆柔然六十余个部族,此时集结于敕勒川下的便有五十余部。 各族族长与族内勇武之士领马,与一众铁甲铁马的骑士位列在前。十余万人马恍如一片杂色的草毯,铺开在敕勒川下,一眼望不到边际。 木骨吐魂年逾六旬,跛足、独目。身上裹着厚厚的皮袄。头顶纹绘着歌颂太阳神的图腾,脸上褶皱,深如沟壑。 这名身残枯瘦的老人,在以强者为尊的柔然人心中,却有着超乎寻常的地位。他是柔然人的骄傲,是太阳神的儿子。 木骨吐魂炼气提声,于寒风中笑道: “哈哈哈哈哈哈,这风,冷嘛?” 高台之下有人喊冷,有人喊不冷,有人默然不语,更多的是阵阵的嘈杂哄笑之声。 木骨吐魂脱下皮袄,赤膊上身,展开双臂。用嶙峋瘦骨,伤痕累累的胸膛,去拥抱呼啸而过的凛冽寒风。 继而炼气提声,高声喝道: “风,是我们柔然儿郎的衣裳! 我们,是风驰鸟赴,倏来忽往的风鸟,是驾风击空,一身铁骨的鹞子。 我们,是太阳神的后裔。凡有太阳照耀的地方,都是我们的土地。 五州人不给,我们就去杀!就去抢!” 木骨吐魂攥紧拳头,仅余的那只独目之中闪烁着慑人的凶光。 “我要你们像疾风一样出发,给他们带去太阳神的愤怒! 去吧!拿回我们的东西! 去吧!拿回我们的土地! 你们!所向无敌!” 木骨吐魂挥起臂膀,甩向天边,甩向南方,那是北州的方向,那是雍国的方向。 喔喔喔喔喔喔…… 呜呜呜呜呜呜…… 柔然人狂野的呼嚎,随着震耳欲聋的马蹄声远去,敕勒川似放出了一群择人而噬的凶禽。 可汗的王帐之中,木骨吐魂披着皮袄,坐在覆满毛裘的条铺上。盯着身前火塘中跳动不休的火焰出神。 只着薄纱,春光尽泄的侍女与雍容华贵的可敦(可汗王后)都不能引来木骨吐魂的侧目。 尚不满十岁的木骨图从旁问道: “阿布,为何不等来年春暖再去打那些五州人啊?” 木骨吐魂挥手屏退帐内诸人。便是木骨吐魂的可敦,木骨图的额及也退了出去。 木骨吐魂依旧盯着火塘中的火苗淡淡道: “人太多了,没有那么多食物。” 木骨图一张小脸惊望着木骨吐魂。想不到此次竟是由于过冬的食物不够才发动的战争。 “可明明还有那许多的牛羊……” 木骨图自己问到一半便也问不下去了。 木骨吐魂用仅余德独目,望着自己的小儿子,笑而接道: “是啊,吃完牛羊,来年又怎么过活呢?” 木骨图虽年幼,心中却已明了木骨吐魂此举的用意,只是不愿相信。 木骨吐魂摇了摇首,枯瘦的手指,指向南方。那是雁门关的方向。 “你以为我在蒙骗他们?不,他们人人都晓得,南下只有两条路。要么杀进关内,要么死在关外!” 木骨图面色惨白,急急问道: “阿布,我们会胜的对不对?会胜的对不对?” 木骨吐魂的独目之中,有着不为人察的悲意。慢慢晃首道: “多半是……胜不了的吧……” 木骨图急的哭了出来,大喊道: “阿布,快派人叫木骨雄回来啊!叫他回来啊!他还不够年纪,不够年纪啊!阿布!” 木骨吐魂怒而喝道: “住口!木骨雄已过马背之高,他是我木骨吐魂的儿子,更是柔然的勇士!” 木骨图被喝的不敢再言,只在一旁流泪凝噎。 木骨吐魂心中烦闷,挥手驱赶道: “去寻你的额及(母亲),与她一起为你的阿哈(兄弟)祈福,为我们南下的柔然儿郎们祈福。” 北州,雍国。 雍国国师公羊策,亲领步骑大军合计六万。已过了武泉,正向雁门关方向行进。 公羊策所率一万轻骑,二万铁骑,三万步卫。其中更藏了八千由公羊策炼丹喂出来的,《天下奇兵录》中的奇兵——紫丹奴。 《天下奇兵录》中,紫丹奴卷有记。 ‘择气血充盈之士,服天殇紫丹。所幸不死,则成丹奴。肤色绛紫,有死无伤。臂生千斤之力。可徒手生撕虎豹。 然,此丹太过霸道,服者,十人存半。活者,阳寿不过十载之数。’ 由此可想而知,要得这八千紫丹奴,至少要先死上八千壮卒。而活命者,也仅有不到十年寿数。 天殇紫丹果不负天殇之名,此丹可谓之毒丹。而炼制这毒丹之人,则正是雍国的龙冠国师,公羊策。或许此刻该称其为龙冠毒士。 大军之中,一座八抬羊首辇,外罩玄黄八卦帐。八名身高过丈的紫面巨卒抬此大辇,山高水低,如履平地。 大辇左右两侧,各有铁骑执旌旗。 左侧上书,大雍国师。 右侧上书,龙冠公羊。 六万大军,浩浩荡荡,人马皆着玄色铠甲。行走于官道之上,宛若一杆墨色长枪。直直向雁门关方向扎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十二章 龙冠国师公羊策 北州,雍国。 雁门关方向,雍国北上大军之中。 公羊策头戴鎏金龙冠,身着玄黄天仙洞衣。外披北疆黑河墨豹裘。衬得他白皙周正的五官更为俊秀,清矍欣长的身子双盘于辇内。 一柄羊首玄纹玉拂尘被其插在脖颈之后,好好的一副得道高人的仙师卖相,顿失了三分。 再闻其开口,只觉一分也不剩了…… “你这道姑好生不讲道理。你我同为道门,我言阴阳双修以增道法,你不愿也便罢了。何故拔剑斩我? 便算作我的不是,也与你赔过礼了。方才我言的可是一道诵黄庭。诵黄庭!诵黄庭也要斩我?!” 公羊策于一旁气的呱呱乱叫。 雍秋水柳眉凤眼,杏脸桃腮,美人天成。一身玄白道袍,更显清丽秀雅。阖目抱剑而坐,根本不去理会公羊策。心中则万分后悔,当初应下她弟雍王雍秋山的嘱托,来护卫这个……妖人! 雍秋水今已三十有三,少年时,曾是闻名北州的美人。后嫁于雍国望族邓氏,嫡长子邓伯先。二人郎才女貌,夫妻情深。 岂料邓伯先急病而亡,英年早逝。雍秋水心灰意冷,看破红尘。离开邓家,遁入道门。 雍秋水五岁感气,自幼习武。不想逢此大变,竟尔一举定气破境,晋为炼气之师。其后修行更是渐入佳境,如今已是炼气师大成,此生宗师有望。 引她入道门的师父曾为她卜了一卦。言她姻缘坎坷,武道昌隆。命里双夫,大道难容。 雍秋水心道前两句还算准。何来得命里双夫?我已心如止水,我若不愿还有谁能用强不成?我可是炼气师大成的雍王亲姐姐。至于大道难容?究竟是何意呢?我一心向道,为何会为大道所不容? 雍秋水抬起眼皮,瞥了一眼。此时正背坐于一旁,翻着春宫图,独自嘿嘿淫笑的公羊策。 此人才是大道难容,不,此人是天理难容! 雍秋水自然知晓公羊策的大名,北州第一兵家。她那个荒唐的弟弟可把他宝贝的了不得。 朝中文武、名门望族之中,多有妻妾受其辱者。最多朝上弹劾一二,谁又能真的拿他如何?他头戴王赐龙冠,连雍王后宫都当青楼一样逛。 好在事后他多少会予上一些好处,或是出手帮办一些事情。 以他今时高居国师之位,执掌雍国三军大权。堪为王下第一人的显赫地位。掐指阴阳、卜筮天机。可断吉凶生死的方士手段。 尤令人哭笑不得的是,他虽有龙冠毒士的骂名,却还有着一手令杏林圣手都望尘莫及的高明医术。盖因他根本就是一名当世罕见,可炼丹施术的丹术士。且他所学甚广,技艺繁多,能人所不能。于雍国还真罕有他办不成之事。 雍国守礼大夫,严正白。为人刚正廉洁,忠孝守礼。有咸阳忠孝郎的美称。严正白少年失怙,由盲母一人将其带大。后娶一妻,母慈妻贤。日子清贫,倒也安稳快乐。 岂料严正白老母大病,先是高热不能食。请来大夫只说害了热病,开了几副汤药,病情不见好转反而愈重。 雍王雍秋山素重严正白为人,便遣御医去为其母诊治。御医见后与严正白叹道: ‘令堂今已药石无灵,早些去备后事吧。’ 严正白闻言几欲哭昏过去。御医不忍,复建言道: ‘今或能救令堂性命者,唯国师一人耳。’ 严正白与公羊策同朝为官,又岂会不知公羊策的恶癖。可严正白家无薄财,又无妾室。为救老母,只得携其妻去国师府上拜会。 数日后,严正白老母病愈,已可下地走动。连早年盲去的双目竟也依稀可以视物。众人才方知这公羊策竟还有妙手回春,起死回生之能。 以至于现下,雍国王都咸阳及周边郡城兴起了一股邪风。多有娶妻纳妾者往国师府送去请柬。更有效仿严正白者,直携妻妾于国师府门前,以求拜会。 公羊策双臂舒展,抻了抻腰背。合上手中春宫图,又转首要与雍秋水说话的样子。 雍秋水忙阖上双眼,不去看这个妖人。 “喂!那边那个道友。我与你讲,我乃是看在秋山的情面上才不与你计较。你休要以为我公羊策怕了你。 我与你讲,这世人是还没见识过我的拂尘功。说起这拂尘功,我也只比那天下十甲里的‘龙尘’左青鱼,差那么一点点而已,只是一点点啊!其实我的江湖诨号是羊尘…呃…玉尘,‘玉尘’公羊策。” 公羊策本就二十五六的年纪,比起雍秋水的王弟雍秋山还要小上许多。行事言谈,乖张好笑。雍秋水听的想笑,俏脸之上则绷得紧紧的。 公羊策继而夸夸其谈道: “我与你讲……” 呛!—— 雍秋水手中秋水剑忽的跳起,蹿出剑鞘小半截。登时吓了公羊策一跳。 雍秋水声如寒水,冷冷道: “你最好休要再与我讲,我不想听。你若再与我讲,我便又要斩你了!” 公羊策伸手,张开五指示意打住,俯首连道: “好、好、好,不讲,不讲!” 继而起身与雍秋水好言相商道: “我不与你讲话,你也休来管我。你我二人以席为界,相敬如宾。如此可好?” 雍秋水依旧凛凛之音若寒泉。 “如此甚好。” 二人相约好后,公羊策又往前挪到了一处。想是那秋水剑出鞘,一下斩不到他的地方。 雍秋水心中好笑,炼气师已可凝气于物上,她的剑气更可凝于剑外三寸。而公羊策便连这个长短都算了进去。 公羊策于一旁取出琴匣,将一张钟纹古琴置于条案之上。 风号浪吼,千山暮钟。 天下十大名琴之雍国号钟。 公羊策抽出领后的羊首玄纹玉拂尘掷于一旁。端正坐好,十指抚于琴上,一如他清矍欣长的身子般修长。 豹裘龙冠玄黄袍,洒然风度有余清。 雍秋水曾闻这公羊策琴技了得,雍国之内,不少琴艺大家都曾携美妾去其府上求教。至于携美妾作何,想是不言自明。 今日这妖人既要抚琴,我便也听上一听这妖人的琴技到底秒在何处。雍秋水眯着凤眼暗忖。 呜儿咚——呜儿咚——呜儿呜儿呜儿咚—— 雍秋水心道这曲子好生轻快,用号钟奏来却一点不觉突兀。几分轻灵,几分欢快。 雍秋水正细品其中韵味,公羊策竟尔唱了起来。 “ 道姑美似一枝花——呀!—— 眉眼弯弯眼睛大——啊!—— 红唇编贝雪白牙——呀!—— 粉色小脸赛晚霞——啊!—— 坐在身边不讲话呀!—— 本是良配成冤家啊!—— 哎呦哎呦呀——哎呦哎呦啊—— 本是良配成冤家呀!—— 负了青春好年华啊!—— 哎呦哎呦呀——哎呦哎呦啊………… ” 雍秋水闻此险些乱了内息。天下十大名琴之雍国号钟,让这妖人用来奏的是什么荤歌? 我大雍国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得了这么一个妖人!我看这仗也别打了,还是打杀了这妖人来得痛快! 呛啷啷,秋水出鞘! “喂!相敬如宾啊……相敬如宾啊……相敬如宾啊……” 秋水乱劈,公羊乱跳,相敬如宾…… 辇外紫面巨卒神情无二,行走如常。玄黄大辇,稳如大山。 辇外不远处,两骑并行。 大司马归世昌的儿子归玺,骑在马上一脸玩味的向身侧一骑怪笑道: “哈哈!小疯子,你叔母危矣,还不去救?” 身侧邓骁侧首笑道: “小乌龟,你想害老子不成?再者说,国师大人实非我叔母敌手,要救也是救国师大人。 国师大人此次带你出征,还给你安了个国师禁卫的美差。如此大恩,你还不去救救国师大人?哈哈哈!” 归家和邓氏于雍国之内,皆是名门望族。二人自**好,算是总角之交。故言行也无太多避讳。 归玺讪讪一笑。 “人家打情骂俏,我去做甚。” 归玺继而辩道: “国师禁卫也凶险的紧,谁知那些柔然人会不会遣刺客过来。” 邓骁略有不屑,撇嘴言道: “那些个蠕蠕?其一,他们不善用计,更不屑用计。其二,他们素爱夸勇于人,不喜行刺暗杀之事。再有,国师大人便是炼气之人,又有我叔母从旁保护,更遑论这八千紫丹奴。何时要你来护卫?” 归玺讨个没趣儿,他也知晓此次能以国师禁卫之职随行出征。八成是家中老爹归世昌,求公羊策为其安排的差事。 归玺虽也是炼气之士,且已过小成之境。但如何能与邓骁相比。 邓骁修为已近炼气士大成,武艺更是比归玺要高出数筹。邓骁今时的正四品正北将军,也是货真价实。 且看他缠缚于身的铁锁上,那洗不净的血锈便能知晓。邓骁的正北将军,乃是一剑一剑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 邓骁的兵器名为铁锁双剑,算是奇门兵器。铁锁平时缠缚于身。与人相斗之时双剑皆可离手,加上邓骁一身不输柔然风鸟的马上功夫,端的是马快剑如风,犀利非常。 雍国军伍之中,更有赞称。 马上血锁双飞剑,雍国轻骑看邓骁。 归玺看着儿时玩伴,如今沙场建功立业。老爹却欲要给自己谋一个言官之职,终老于朝堂之上。归玺如何能肯,他归玺也是堂堂的雍国好儿郎,自当沙场征战死,马革裹尸还。 此时玄黄大辇之内,不知为何却传出了雍秋水的惊呼和公羊策畅快肆意的大笑。 归玺朝邓骁挑了挑眉头,调笑道: “哈哈哈!看来你叔母再厉害的武功也敌不过国师啊。我看你邓家早晚要带绿头巾!你我兄弟,你的那条为兄便帮你出了。” 归玺言罢,还不忘豪气干云的拍了拍胸前甲胄。 邓骁一脸玩味的看着归玺,怪声怪气道: “哎呀,哎呀。小弟受宠若惊。许是归兄有所不知。北征之前,国师曾去拜访过归府,道贺你父新纳的第六房小妾。据闻那回啊,国师大展雄风。足足道贺了三个时辰之多。” 言到此处,邓骁更是摇首啧啧叹道: “啧啧,此后不久。归兄便得了这从五品国师禁卫的美差。可怜我只这一个入了道门的叔母,归兄却有不少好姨娘啊!” 言罢,邓骁大笑,策马而走,巡检骑军去了。 归玺闻言则愣在了马上。 什么?公羊策去过我家?道贺老爹纳的第六房小妾。至于如何道贺的自然不用去问…… 道贺了三个多时辰?那其余几房怕是也顺带着赏阅了…… 要紧的是临行之前,年逾五十的老母在嘱托自己之时,偶然间提到公羊策的那一瞬扭捏神情…… 归玺一脸难于置信的望向不远处那座八抬玄黄大辇,心中震撼莫名。 ‘不会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十三章 兵至雁门掐阴阳 雍国北境,雁门城外。 六万步骑大军鱼贯入城,井然有序。 公羊策盘坐于辇中,揉着一边侧脸抱怨道: “你这坤道,下手忒煞歹毒。” 方才公羊策以琴曲嬉耍雍秋水,雍秋水拔剑劈砍公羊策。公羊策先用天下十大名琴之号钟来挡,后又故作避之不及。雍秋水自不能真的斩杀了公羊策,至少此时不行…… 雍秋水见此,忙急急收去剑势。岂料公羊策一个弹身抱住雍秋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于她的粉面上偷亲了一口。之后,国师大人自免不了一些皮肉之苦。 雍秋水粉面带煞,抱剑盘坐,俏脸上带着一抹绯红,恨声道: “你这妖人,恶贯满盈。天下间,欲诛杀你这淫贼而后快者,不可胜计。” 公羊策一挥浮尘,哈哈笑道: “哈哈!你可知咸阳城内,我府上每日收拜帖、请柬几何?又有多少携娇妻美妾于我府前徘徊者? 天下想杀我者,多是嫉我之能。而雍国之内,则敬我者、爱我者多矣,不可胜计。” 公羊策故用雍秋水之言反戏,说罢手架玉尘,闭目颔首,神情得意。配上这身衣着卖相,倒还真似一名贤良方正的得道高人。 忽听得头上炼气大吼: “诛杀淫贼公羊策!” 归玺于辇外只来得及高呼一声: “有刺客!” 雍秋水已如蛟龙一般飞出辇外。 雁门城城门之下,羊首玄黄大辇一旁。 公羊策撸胳膊,挽袖子,气急败坏。一脚蹬翻了被压跪于前,五花大绑的壮汉。 原来方才此人竟扮作城卫候于城头,只待公羊策大辇经过之时,一纵而下,欲跳至其辇上袭杀公羊策。 “说!可是收了柔然人的好处?!” 那壮汉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道: “呸,我曹莽只收蠕蠕的脑袋!” ‘嗯?’ 公羊策心中生奇,继而问道: “你是何人?” 曹莽撇了撇嘴道: “雁门裨将曹莽!早年雁门关一战我还从过你。领军斩敌三千余,晋为雁门裨将。” 此言一出,雍秋水与归玺、邓骁诸将皆为之一奇。公羊策更奇,一指曹莽问道: “你缘何杀我?” 曹莽自知此回必死无疑,也无甚顾及,恨声骂道: “你个妖道!喜***!人尽皆知!城主下我兵权,绑了我妻,只待你来!我气不过,只得孤身行刺于你。” 雍秋水与归玺、邓骁等人闻言,神色各异。心中皆道: ‘这雁门裨将……怕不是傻的……’ 公羊策连连摇首,拧眉斥责骂道: “你这混账东西!不去杀城主、杀守卫救你妻室,反来万军之中行刺于我?如此愚笨至极,如何当得裨将一职?” 曹莽翻了个大大的眼白,鄙夷不屑道: “府内守卫皆我袍泽兄弟,我如何下得去手?我父爱民如子,素有贤名。便是拿了我妻予你,我曹莽还能弑父了不成?” 众人听得惊奇不已,这雁门裨将曹莽竟是雁门城主曹为民之子。 公羊策二指并作一处指着曹莽,也不知该骂什么,反倒被气的乐了。 归玺、邓骁众人见公羊策先乐了,终也不再强忍,皆哄笑了起来。 邓骁笑的捂着肚子,归玺更是乐的眼泪都流了出来,完全忘了家中老母和五个姨娘的事情。 雍秋水背过身去,双肩微微颤动,绷住嘴角,笑不做声。心道这妖人说嘴打嘴,真是老天有眼。 雁门城,城主府内。 曹为民设宴,言为公羊策及北征将领接风洗尘。 公羊策端坐于主位之上,雍秋水、归玺、邓骁、章犴并不入席,只立于公羊策身后。 曹为民作陪,曹莽则被罚跪一旁。至于曹莽的妻子,公羊策只是瞥过一眼,便命曹为民速速放了去。 席间两名侍女皆是上了年纪,膀大腰圆的高壮妇人。且看二人神色和拙手笨脚的样子,便知此二女应就是曹为民的妻妾。 公羊策及身后众人心道,这曹为民果然爱民如子,竟命自己的妻妾作陪,也与民无犯。只是曹为民这妻妾与他那儿媳一般,不提也罢…… 看着公羊策苦大愁深,痛不欲生的模样。公羊策身后众人则忍俊不禁。雍秋水也不知为何觉得心中莫名畅快,只是嘴角依旧绷得紧紧。 公羊策真是为曹为民父子的喜好称奇,此父子二人钟意的竟都是膀大腰圆、高大壮硕的女子…… 曹莽那混账竟为了一头雌罴袭杀于我…… 席间,其中一与曹莽相貌、身型,有着七八分神似的妇人。在与公羊策倒酒之时,不甚碰翻了酒觞。溅洒了一些酒水到公羊策的袖袍之上。 那妇人顿时惶恐跪下。她个妇道人家,在得知儿子曹莽行刺国师之后险些吓死。本想要豁出去好好伺候国师,看否讨得曹莽不死。谁知又把个酒觞碰翻了,还洒到了国师身上。 曹为民气到不行,低声呵斥: “跪着做甚?还不速去为国师擦拭。母子都是这般会闯祸!” 言罢,曹为民复向另一个高壮妾室使去眼色。 公羊策望向酒觞,挥手示意曹为民及二女且住。 “嗯?” 公羊策探出袖中左手,修长细指飞快掐算。弹指收手,呵呵一笑。唤叫道: “邓骁,章犴。” 邓骁与章犴上前一步,同回道。 “末将在。” 公羊策招手二人。 “附耳过来。” “唯!” 二人近于公羊策身侧,曹为民自然是忙领妻妾退至一旁。 几句私语之后,公羊策对二人向跪在一旁惴惴不安的曹莽使了个眼色。 邓骁与章犴便一人一边,将曹莽架了出去。 曹为民心中生叹。 ‘我儿无命矣!’ 曹为民妻妾见此,忙扑倒上前,连连叩首。哭求公羊策,言愿共荐枕席,同侍国师。只求饶得曹莽一命。 公羊策怒而挥袖,将案上酒菜扫飞,起身喝道: “本国师千里来此,岂是为了玩乐?!十余万柔然大军不日便至雁门关外,我哪里有闲情与尔等厮混。简直不知所谓,胡闹!胡闹!” 言罢,公羊策一身正气,拂袖而去。 曹为民神情肃然,恭恭敬敬的跪倒,向公羊策离去的背影稽首行礼。 ‘世人皆传国师荒淫无道,毒士妖人。如今美色在前却不为所动,心中全是战事、国事。可见人言可畏,三人成虎啊!我大雍得有国师如此,雍国幸甚!雁门幸甚! 今以我曹为民一子,换雁门黎庶之安危。又何尝不可?我雁门曹为民,无憾矣!’ 公羊策出了城主府,盘坐于辇上。一行人等,向城中驻军校场行去。 公羊策头戴金龙冠,身披墨豹裘。宽大华美的玄黄天仙洞衣垂落于席间,手上架了一只羊首玄纹玉拂尘。周正清秀的五官,挂着谦谦笑意。 “秋水啊,这雁门地处北疆,夜风犹寒。不如今夜你我二人相拥而眠,彼此温暖。你看可好?” 雍秋水瞥了公羊策一眼,哼笑一声。 “哼!方才还觉得你是个人,果然狗改不了吃屎!” 公羊策面露奇色的望向雍秋水。 “你骂我是狗也便罢了,何故自污为屎耶?” 雍秋水凤眼生火,额间青筋乱跳。只想这仗早早打完,捅上这妖人十几个窟窿。 雁门城,城中校场,中军大帐之内。 帐内主位之后,张挂着一幅硕大锦画——北疆舆图。 此舆图绘制精细,画技绝佳。正是当年公羊策北上与柔然作战之时,由他亲笔所绘。 公羊策立于锦画之前,一边端详舆图,一边嘿嘿作笑。 雍秋水于旁冷眼斜睨,便知这妖人定又是想着如何害人了。只不过今次他要害的,当是那些柔然人。 “报!轻骑统领邓骁,铁骑统领章犴,雁门裨将曹莽。帐外求见!” 公羊策嘴角微勾,一撩衣袍坐回主位。 “传!” 邓骁三人入得帐内,先与公羊策行礼。 邓骁便抢向笑言道: “哈哈!国师大人神算!我等快马赶至雁门关,方于关内几处水井旁埋伏好人手。便真有人来投毒,皆被我等擒获。” 雍秋水闻言一惊。莫是非公羊策方才席间酒觞倒洒之后的掐算? 如此便知有人欲在百里外的水井中投毒?虽早闻这妖人有卜筮天机之能,不曾想竟如此了得?! 公羊策看向章犴。 ‘恶鬼’章犴,九尺余高,一身玄色重甲,犹带血腥之气。俯首行礼,于半遮的面甲后浑声道: “投毒之人是收了柔然金子的关内富户,属下已收拾妥当,无一活口。做成了全家连夜离关,来雁门城避难。尸首今都在帐外几驾马车之上。” 曹莽低首斜望着章犴心里发虚,他虽也是炼气之人,沙场悍将。可若论起武艺,几条命也不够此人打杀。更遑论此人简直凶冷可怖。 那被柔然人收买的关内富户。全家六十余口,无论男女老幼,侍女仆从。便是府内的鸡犬都一个不落。皆被这凶将一双大手提起,一一掐死,扔到马车之上,带了回来。 曹莽想到这里,又想起白日里刺杀公羊策一事,只觉脖颈发寒。 公羊策拧着眉头,一副看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样子。手指一点一点的指着章犴斥责道: “我命你收拾妥当,不要声张。做成逃难的样子,把人给我带回来。谁叫你这杀才都杀了?” 众人闻言愕然,原来国师之意,竟是要留活口? 章犴闻言忙跪下叩首告罪道: “末将鲁顿,误了大事。请大人责罚!” 雍秋水心中也道杀的快了,兴许是公羊策还要从这户人家口中打探消息,又或是与柔然人做些别的文章。 公羊策越想越气,抄起案上竹卷掷出,砸到了章犴的头盔上。叫骂道: “男的杀了也便杀了,女眷带回来呀!北疆苦寒,大军劳顿。你不为本国师着想,也不为你的袍泽兄弟们想想嘛?混账东西!混账东西!” 大帐之内,秋水剑鸣,杀气四溢。 雍秋水执剑立于公羊策身后,拔剑四顾。与众人言辞冷冷道: “都下去吧,国师大人累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十四章 千里孤关何为障 北州,雍国。 雁门城中,曹为民一家得知曹莽昨夜只是被派去雁门关,助邓骁、章犴众人寻那关内各处水井之后,便大松了一口气。 曹莽复将公羊策掐指神算,断雁门关中有人欲往水井投毒一事。告予其父曹为民。 曹为民先惊再怒,欲要随行大军,亲赴雁门关。追究雁门守将李敬儒的失察之责。只是临行前为公羊策拦了下来,言他此去自会处置。 实则公羊策北征前便已命李敬儒带兵,于雁门关四周构建防御工事。李敬儒都住在关外了,还如何去察关内? 公羊策自不会去治李敬儒的失察之罪,他只关心雁门关外的防御工事是否完工。而李敬儒修的防御工事,正是公羊策给柔然人布的‘二天八卦游龙阵’。 东朝十九年,冬,腊月十三。 羊日,煞北、冲马。 宜祈福、入殓、安葬。 忌出行、破土、坏垣。 公羊策盘坐于雁门关城头之上,一脸悠然的望向关外北疆荒土之上,那一片自天边奔泻而来的汹涌浪潮。 柔然可汗帐下,左右贤王,领柔然五十六部部族,合计十三万大军已至雁门关下。他们誓要踏平雁门关,打下雁门城。 雁门关城头众人神色各异。 归玺未曾见过如此阵仗。不由得面色泛白,连吞口水,双腿僵直轻颤。归玺不是没见过大军,只是从未见过如此之多的敌军。 归玺看着身旁李敬儒并非炼气武人却面无惧色,心中着实佩服。 雁门守将李敬儒,本是儒生。后北疆战事频起,弃笔从戎,转投行伍。颇通兵法,且善用兵布阵。算是雍国少有的儒将。 归玺又瞥了眼邓骁和章犴。 邓骁瞪着双眼望向关外,猩红的舌头在舔舐嘴角。眼中有愤怒,更多的则是兴奋。和他战死玉门的老爹邓伯阳一样,是个疯子。 章犴一身重铠,面甲遮面,一言不发。那一对寒光四溢的虎目无悲无喜,或许只有在公羊策谩骂他时,才会露出几分慌乱神情。 雍秋水立于公羊策身后,面上虽神色自若,心中也是着实震撼。她与归玺一般,皆是初次来到疆场之上。 初次见到如此多的人马,狼顾鸱张的汇聚在关下不远之处。似下一刻便要蜂拥而起,扑将上来。一口一口的,将猎物的血肉骨头尽皆咬碎,吞咽下去。 雁门关,此名原意为大雁南下北归之地。如今却成了千百年来北疆与五州的必争之地。 然而此地除去荒土便是黄土,雁门关的城墙上全无一块砖石,皆由黄土夯实而成。雁门关便如立在这广袤荒土之上的一座土堆。 守雁门关何其难,雍国大都督邓伯阳便战死在此地。不想柔然人占了雁门关后,竟效仿邓伯阳守起关来。 柔然人是马上民族,弃马守关的下场便是公羊策领大军来此,将近十万柔然人,生生困死在了雁门关中。 那一战,真真的是惨烈非常。公羊策几近将这雁门关夷为平地。如今的雁门关乃是曹为民与李敬儒,于战后复领人将其修葺如初。 是故,这雁门关。可谓是谁守,谁死。而今次却换回公羊策来守了。 比起早年的雁门关,今时关下四面千步之内,则布满了丈高矮墙。从城头往下望去,便似是一个八卦套着一个八卦。 柔然军阵之中行出三骑,两骑并驱于前,一骑擎旗居后。 两骑自然是左贤王赫连铁石,与右贤王禄英东。 左贤王赫连铁石高大魁梧,狮鼻阔口,面带金刚罗刹之像。满头散发披肩,内有无数辫绺。身披犀甲,骑在一匹枣红巨马之上,世间凶兽也似。他,也确是柔然人中最凶猛的巨兽,柔然第一勇士。 右贤王禄英东英姿挺拔,裘领皮袄。长发向后盘梳,额间扎了一条珠玉抹额。狭眼鹄面,颇有威仪。骑了匹栗毛马,马侧绑着三支箭囊。囊内箭矢长短不一,颜色不一。禄英东有柔然第一智者之称,同时也是柔然人中公认箭术第二的射雕人。箭术第一的,则是他们的汗王——木骨吐魂。 木骨雄从头到脚一身铁鹞子乌蓝铠甲,便连面甲都铸成了鸟喙状。身下战马披挂着一色铁页马铠。手中擎着一支大旗,是英东叔交予他的。其上所绘图案亦是未曾见过。 公羊策盘坐于城头,目力极好。一脸不屑的轻笑道: “呵呵!驺虞幡。这禄英东倒是所学不少,就是不学好。连井中投毒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众人闻之,皆向关下望去。关下来人便是昨夜井中投毒的幕后之人么? 章犴于一侧俯身行礼,难掩杀意,恭声问道: “大人,可是要放箭射杀?” 公羊策起身一脚踢开章犴。转而勾搂着李敬儒的肩头,将羊首玄纹玉拂尘指向关外。笑声问道: “呵呵!敬儒可识得此幡?” 李敬儒忙躬身行礼回道: “回国师大人,驺虞,上古仁义之兽也。乾朝诸国将驺虞绘于旗幡之上,以作阵前止战、和谈之用。” 公羊策笑着颔首,转脸瞥向章犴斥道: “杀,杀,杀!你个不学无术的杀才!我大雍可是礼仪之邦!” 章犴自知昨夜坏了国师好事,赶忙连连俯首告罪。 其余众人也知公羊策这是昨夜邪火未泄,可能还不止邪火…… 雍秋水听着险些气笑,你也知晓大雍是礼仪之邦?你这妖人又做了些什么事来? 赫连铁石边驱马,边撇着大嘴不耐道: “英东,你与那只阴险的狐狸有何话讲?直接攻城便是!” 禄英东正用心打量关下周遭纵横奇布的矮墙,闻之皱眉回道: “可是忘了前番我柔然折了多少族人?这公羊策有北州第一兵家之称。万不可小觑此人。” “嘁!前番那是我等守关被困,今次换他来守。你我便学他前番那般攻城,他必死无疑。哈哈,是不是?小可汗!” 赫连铁石说罢,笑问于身后高擎驺虞幡的木骨雄。 木骨雄心中第一敬佩木骨吐魂,第二敬佩的便是赫连铁石。赫连铁石又是授他武艺的长辈。他很想回复是,可禄英东同样是他的老师。木骨雄当下好不为难,只得于面甲之后,含糊其辞的支吾了过去。 公羊策放三人来到雁门关下。 禄英东于马上向关上行了一个五州人的拜友之礼。炼气出声道: “柔然汗国,右贤王,禄英东。请雍国国师,公羊大人答话。” 公羊策头戴金龙冠,身着玄黄天仙洞衣,外披墨豹黑裘,手架羊首玄纹玉拂尘。清矍欣长的身子立于关上垛口处。 周正清秀的五官,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似在问候老友一般。 “哎哟哟,这不是英东嘛?怎的又来了?这是?请降来了?” 城上众人听的忍俊不禁。 雍秋水最佩服的便是公羊策这张口便能给人气死的本事。 赫连铁石见到公羊策便血贯双瞳,再听此言更是怒不可遏。正要欲言,被一侧禄英东抬手,轻轻虚按止住。 木骨雄望着立于城头那年纪不过二十五六,言辞轻浮的华美道人,不禁心中生疑。 ‘这便是一战斩了十万柔然儿郎,又将我们驱逐到敕勒川下的恶鬼么?’ 禄英东鹄面带笑,摇首言道: “国师真会说笑,如今我柔然大军压境,不日凉国更会南下赤城。雍国两面受敌,国师分身乏术,亦万难再如前番一般力挽狂澜。是故,当是国师请降才对。” 公羊策摸着下巴,故作恍然,拉着长音道: “哦——,原来尔等还未知晓,凉国已与我大雍秘盟一事。哈哈哈!那便瞧着吧,凉国非但不会出兵南下赤城,反会于尔等归途设伏。” 公羊策身后众人听的一颗心忽上忽下,不知该信谁好。 公羊策转作一脸不忍,继道: “英东啊,你我相识一场。今日你若带兵退去,我公羊策也不屑去追。只愿你能躲过凉国那无情无义的太史白义,回到那美丽动人的敕勒川。” 公羊策在‘动’字上发音犹重。身后归玺、邓骁、李敬儒等,皆是憋不住乐了出来。纵是雍秋水都侧过身去低首而笑。 这个时节的敕勒川可不是美丽动人么,简直要冻死个人。 禄英东无心在意公羊策的揶揄,只是心中早便觉得凉国有异。没道理他们已至雁门关,凉国却无半点出兵消息。今由公羊策道出,心中更是信了七分。 赫连铁石与木骨雄闻言则不免有些震惊。禄英东眼神示意此为公羊策妄言,二人方才稍安。 禄英东狭目一转,言辞变换。 “哈哈,国师又在说笑。今我柔然十三万大军兵临城下,国师则兵不过七万。雁门关易攻难守,世人皆知。 你我两家何不罢战言和?雍国只须将此关与雁门城相让,待他日我柔然汗国取了中州别地。再将这一关一城归还,如此可好?” 公羊策一挥羊首玄纹玉拂尘,傲然挺立,正容亢色。再无半分嬉笑轻浮。凛然喝道: “ 雁门!无山川之险,无江河之固,更无金城汤池。这里有的是,寒原荒土,烈烈风尘。和千百来,我五州儿郎的英魂! 雁门!非止是我大雍之屏障,更是五州之屏障! 千里孤关,何为屏障?! 我五州儿郎的血肉,便是屏障!!! 策,当效乾朝羌国三公! 亲率虎狼,纵横北疆。驱尔等至雪域之不毛,成一世之功! 禄英东!你知我手段!” 公羊策炼气发声,响彻城关,振聋发聩。 一番慷慨陈词,正气凛然。威而不怒,杀伐尽露。直叫满城将士,顿生豪气! 我们是五州的儿郎!我们是五州的屏障!我们是虎狼之士!我们要,纵横北疆!!! 城关上下,三军击甲齐喝! 呼!——呼!——呼!—— 李敬儒饱读诗书,却也讲不出此番话来。尤是最后那句,你知我手段。妙到毫巅,足以令那些柔然人重温当年噩梦! 公羊策当年可是真的杀过十余万柔然人。 李敬儒紧紧攥着拳头,难掩激色的咬牙低吼了一声。 “好啊!” 雍秋水美目望向此时满身威杀之气的公羊策,竟是有些认不得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十五章 二天八卦游龙阵 北州,雍国。 雁门关下,禄英东一双狭目虚眯。望着此时不怒而威,杀气四溢的公羊策心中叫好。 ‘好一个龙冠国师,好一个北州第一兵家。’ 木骨雄为公羊策的前后巨变所惊,更为方才雁门关上下的兵喝之威所震。 赫连铁石死死的盯着公羊策,似盯着待捕的猎物一般。 啪——啪——啪—— 禄英东拍手笑道: “哈哈哈!好一番慷慨陈词!国师手段禄英东自然知晓。国师兵锋所至无有活口,非但杀已降,且连牛羊、老人、女人,甚至连未过马背的孩子都不曾放过。 你雍国号称礼仪之邦,仁义之师。行的却尽是狠辣、暴戾之事。也不知你我两国,谁为蛮夷?!” 禄英东炼气出声质问,同样声色俱厉。 公羊策一挥羊首玄纹玉拂尘,又换作一副嬉笑模样。漫不经心言道: “呵呵!尔等南下杀戮为耕作,我自北上插骨做沙田。礼仪之邦自是要礼尚往来,你说是也不是?” 禄英东拱手道了一声好。 “好!你我两国今日便在这雁门关外,再分上一回胜负!” 公羊策饶有兴致的勾了勾手指,笑道: “分胜负?我公羊策从不分胜负,只分生死!来吧,且让我把玩把玩声名赫赫的柔然铁鹞子。” 赫连铁石便是今次柔然铁鹞子的统领。赫连铁石双目赤红,一手指向公羊策,炼气怒喝: “公羊策!待得关破,我赫连铁石必拧下你的头颅,制成饮器,送与汗王!” 于公羊策眼中,赫连铁石不过一凶兽蠢物。实是懒得与他答话。转身抻背打了个呵欠,朝章犴挥了挥手。似令其驱赶蚊蝇一般,不耐其烦道: “放箭,放箭。” 雁门关上飞矢如线,禄英东三人狼狈而逃,赫连铁石大骂连连,木骨雄早把驺虞幡扔了出去逃命。 公羊策坐回关上城头,手架拂尘,炼气发声: “三军听令!出城!列阵!迎敌!” 雁门关,城关上下,三军齐喝: “唯!” 雁门守将李敬儒率三万步卫出城,其中更有八千紫丹奴,四千架龙象巨驽。紫丹奴中二人一组,一人背巨弩,一人负巨箭。 巨弩名龙象,实为三弓床弩所改。一弩可放三箭剑。专配于紫丹奴所用。若开此驽,须得十人之力,而紫丹奴一人便可开此巨驽。 巨箭名铁翎,长三尺七寸,粗五寸。箭簇、箭杆、箭矢皆为精铁所铸。铁叶箭翎,极为宽大。射入墙中,可踏而登城。故取名铁翎。 后人有道: ‘龙象弩开,铁翎齐发。土关木寨无不摧毁,楼橹亦颠坠。’ 邓骁、章犴各引轻骑、铁骑合于一队。 三万骑兵出关,集结于门前。 玉门关上只余公羊策与雍秋水二人。归玺则被派去通告关内所剩无几的住户,收整行囊,随时待发。 雍秋水看着公羊策此时一副悠哉悠哉,玩世不恭的样子。心中则更为好奇,不由问道: “你当年果真杀了柔然降卒?还有他们的牛羊、老人、女人和孩童?” “是啊。” 公羊策摆弄着拂尘,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为何?” 公羊策望向雍秋水的眼神,好如在看三岁稚童。 待到雍秋水抱起秋水剑,目露杀气之时。公羊策马上换了一副谦和模样,笑道: “雁门关百姓也曾向他们乞降,他们可曾放过?” 公羊策以掌作刀,一挥而下。 “自是当杀!” “牛羊自然是为了吃啊,不然当年哪够吃食去打凉国。” 公羊策手掌斜劈。 “自是当杀!” “老人,孩子嘛,我不杀他们,他们也要饿死、冻死。正所谓道心无处不慈悲,救即是杀,杀即是救!” 公羊策手刀再挥。 “还是当杀!” “至于女人……唉……” 公羊策手刀攥起成锤,无奈挥下,一副追悔莫及的神色。 雍秋水微微仰起下巴,美目余辉,向下斜撇。 ‘是了,这个妖人、淫贼,当初应是想把女人留下的吧。’ 公羊策不无惋惜,痛声言道: “你知我那些紫丹奴,寡言少语,一身蛮力。待他们用过,那些柔然女子哪里还有命在。坏我大事啊!唉!” 雍秋水不免奇道: “你留那些柔然女子何用?” “唉!我本欲让那些柔然女子都怀上我们大雍的子嗣。如此,只须十余年的光景,不是可以挺起腰杆,拍着胸口,让那些柔然人叫爹了?” 公羊策想到此得意之处,兀自仰首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雍秋水手扶额头。 ‘这到底是个什么妖孽……’ 言语间,关下兵马已然成阵。 二万余步卫一身玄色铁甲,背负铁胎弓,挂刀持盾。分散立于关下高低不一,纵横交贯的土墙之后。从关上望下,便真似化作了两层玄黄八卦,将这座雁门关层层护于其中。 二天八卦游龙阵。先天八卦在外,后天八卦于内。 外层先天八卦分为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方。各方皆立有三层矮墙。 内层后天八卦分为天、地、雷、风、水、火、山、泽。各方同样立有三层矮墙。 八个方向,各个方向皆有土墙、人墙。合计一十二层。矮墙皆为丈高,而最外层的土墙则有三丈之高,且尤为夯实。 八个方向,两两之间,皆是由宽渐窄的倒梯形过道,可直至关下。而于此八条过道之上,各道皆有一千紫丹奴持五百架龙象巨驽。 同时,三万轻骑、铁骑化作游龙盘踞关下,伺机而动。 禄英东、赫连铁石与木骨雄三人回到玉门关外十里处的柔然大军之中。禄英东便领着木骨雄一道去调配已拼装妥当的攻城器械。 赫连铁石横刀立马于阵前,却看到雍军居然出城了! 他们竟然敢出城迎战?! 那些雍国步卒,如何挡得住我们柔然的战马! 那些骑兵,又怎么比的上我们柔然的风鸟和铁鹞子! 谁给他们的胆量!!! 赫连铁石纵马挥刀于阵前往返奔驰、呼喊。 “呜呜呜呜呜呜…………” 柔然人纷纷拔出腰间弯刀挥舞,随声附和。 “喔喔喔喔喔喔…………” 赫连铁石怒目圆睁,炼气喝道: “看啊!看那些五州人!他们竟敢在我们柔然人的马蹄前列阵!他们忘了我们是谁!忘了我们曾给他们带去过的噩梦! 来吧!举起战刀! 用他们的鲜血,融去你们马刀上的风霜!将他们的头颅一扫而光! 来吧!跟在我的马后!浴血奋战吧! 浴血奋战! 浴血奋战! 浴!血!奋!战!” 赫连铁石挥舞着硕大的弯刀,驾着身下枣红色的巨马率先向雁门关外疾冲而去! 犀甲弯刀,辫发飞扬,北疆凶兽。 轰轰轰轰轰轰…… 荒原颤动,万马奔腾。 数以万计的柔然人呜呜呼喊着,如惊涛骇浪般席卷而来。手中挥舞的弯刀则似海潮上的浪尖,波光鳞动。 公羊策端坐于关上,遥望关下,炼气发声。 “乾,辰寅子!天,戌申午!放!” 位于乾,天一线。六面土墙后的步卫,抽弓搭箭,先后仰天抛射。 “水,子戌申!泽,未酉亥!放!” “坎,午辰寅!兑,丑卯巳!放!” “山,寅子戍!地,……” 随着公羊策的逐一发令。关下各个方向,土墙后的步卫纷纷引弓抛射。 关外策马直冲而来的柔然人,顿时被正面抛射而来的箭雨射倒不少。 柔然大军马上一分为二,改为左右包抄,箭雨却始终于他们的头上砸落。 公羊策将柔然人行进的路线断的一清二楚,只这一轮箭雨抛射,便带走了数千柔然骑兵的性命。 赫连铁石纵马绕着雁门关疾驰一圈,已知要破此防御工事,须得从八处过道突入方可。如今关下那三万骑兵,应是为了于此过道之中迎敌所用。若只一路进去,便会三面受敌。 ‘哼!公羊策,你也不过如此!’ 赫连铁石于阵外五里处重整军阵,炼气吼道: “七路风鸟,对向那些道口,各列纵阵。听我令起,八路齐出!” 公羊策于关上见得柔然大军分作八股,如八柄巨剑,直直指向关下那八条倒梯形的道口。周正清秀的脸上,带起了一丝玩味笑意。 雍秋水侧目望向公羊策。 ‘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么?’ 禄英东领着木骨雄将投石车、冲车、云梯、飞梯等工程器械方运至此处。正撞见赫连铁石一副要领军冲阵的样子。木骨雄见此,满脸兴奋的便要赶将过去。 不料被禄英东一把抓住。禄英东急欲喝止赫连铁石冲阵。方要炼气发声,便听赫连铁石一声断喝。 “八路齐冲!杀!” 柔然八路骑军,正如八柄利剑,齐齐向雁门关下刺去。 赫连铁石身后所领的便是柔然人的铁骑,人马尽着乌蓝铠甲的铁鹞子。他,将是最锋利的那柄利剑。他,将轰碎这城关。他,将亲手揪下城上那只狐狸的脑袋。 然而还未待柔然人冲进道口。八个方向,第三道土墙之后,便忽的闪出两排着重铠,覆面甲的高大壮卒——紫丹奴。 嗡嗡嗡嗡嗡嗡—— 龙象齐射,铁翎翻飞。 八股柔然骑军,被两轮铁翎齐射瞬间撕碎。 邓骁与章犴的轻骑、铁骑于阵中疾驰,两头游龙也似。四处收割着已如惊弓之鸟的柔然骑兵,还有那些运道不错,落马未死的漏网之鱼。 雁门关下人仰马翻,惨叫连连。 公羊策盘坐于城关之上击掌而庆,哈哈大笑。 雍秋水却看得美目连跳,背脊发凉。 这紫丹奴的龙象巨驽也太过霸道些…… 那铁翎箭,比自己手中的秋水剑还长上寸许,精铁箭杆更如枪杆般粗细。 一箭射过去,轻松穿杀三五条人命。铁鹞子的铁甲、马铠,仿似纸糊的一般。披挂马铠的战马,中了此箭都绝难起来,更遑论是马上之人。 如此,八柄插向雁门关的利剑,尽皆崩碎。阵内阵外,满地皆是倒下的战马和柔然人的尸首。粗算起来,少说也有万余人了。 寒原荒土,无声吸吮着尚有余温的鲜血。 朔风凛冽,柔然大军于雁门关下,‘二天八卦游龙阵’外五里处,再次集结重整。 今次,柔然,不死不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十六章 号钟一曲三军啸 北州,雍国。 柔然人于雁门关外,再一次令世人见识了他们的凶狠、坚韧。 一日一夜,血战不退。 攻城器械到不了雁门关下,那便索性拆起关下的防御工事来。 只是柔然人的投石机射程不过三百步远,紫丹奴手中龙象驽所发出的铁翎箭却可至千步之外。 为了投石机投掷,以及冲车、飞梯等,近到最外层那三丈高的土墙处。禄英东遂下令堵住道口。用什么去堵?自然是用命去堵。 千里荒原边月寒,飞鸥大雪满孤关。 雁门关大雪一夜未停,关下厮杀便如这漫天风雪一般,不知何时方止。 归玺昨日回到关上,望了关下少顷。与公羊策行过一礼,便下了关去。提枪纵马,出关杀入阵中。 公羊策盘坐城关之上,一夜未动。仍是那副手架拂尘,神情淡然的模样。而于他眸中的寒光,却比这北疆的风雪还要凛冽。 关下两军鏖战,生死相搏。柔然人在用命去填,雍国兵将在用命去挡。纵是人不惧死,困乏何解? 雍秋水几次欲劝公羊策先行收兵,皆是未能开口。 盖因此时的公羊策满身威杀之气,全无半点嬉笑神情。令她这已晋入炼气师大成境的高手都微微心惊。 你道他是妖人也好,淫贼也罢。龙冠国师、龙冠毒士,叫什么都好。但你须知晓,当下盘坐雁门关上的。是手掌雍国三军,一言可决万人生死的北州第一兵家。 行军布阵,驻扎安营。用兵何处,何时进退。皆有庙算,岂容旁人多言? 公羊策早可以下令收兵,这雁门关本也是要先送给那些柔然人的。 只是今次柔然人那股宁化泥土碾作尘,亦要抱敌同归死的狠绝,倒令公羊策不能就此熟视无睹。 他要的不是一时一地的胜负,他要的是雍国将士在与敌搏命之时不退一步的血性。 雁门关下,风雪之中。 柔然人用血肉,将‘二天八卦游龙阵’乾天、坎水两向,最外层那三丈高的土墙生生撞碎。 残破的黑褐色土垣,不知浸染了多少柔然人的热血,自然也少不了雍国人的。守在墙后的雍国步卫,已于尸山之中找寻不见。 邱平靠在第二道墙后喘着粗气,他是一名入伍未至一年的雍国步卫伍长,方过弱冠之年。生的高大壮硕,且是个武痴。于四里八乡都颇有些名气。 邱平家境清寒,若想继续习武,便只能入伍。好在因他有着两手武艺,没过多久便擢升了伍长。当然,他心中一直想做的是王室禁卫。 不能炼气怎么了,外家功夫练好一样有机会成为王室禁卫。一旦成了王室禁卫,便可修习仅有王室禁卫方可修习的上乘横练功夫。虽比不得炼气士,但已算是常人中的高手了。 后来,他于军中得知。国师公羊大人有一支隐秘精锐,名为紫丹奴。 国师不时会选人赐丹。若能得此丹服下,便可伤而不死,力生千斤,手撕虎豹。甚至可战炼气之士。当然此丹的厉害他也有耳闻,一半的人捱不过去,捱过去的也仅余十年之寿。 可那又如何?仙丹蜕凡岂能毫无代价。且此丹极为难求,若想得国师赐丹。非止是要气血充盈之士,更得是沙场百斩的血战之士。 不打仗又去那里沙场百斩? 于是邱平几近光了所攒积蓄,打点运作。才换到了此次随国师北征柔然的机会。 然而时运不济,被排在了这第三道墙后。第二道墙破在旦夕,墙破人亡,近在眼前。 邱平望向不远处那些手甲淌血,威风凛凛的紫丹奴心生羡慕。若是他邱平也能这般威风,哪还须活上什么十年?只今日一日便足矣了。 至于国师公羊大人为何还不下令退兵,邱平从未去想过。 龙冠国师公羊策,那是什么样的大人物?那是一人翻手败两国的神人!此战赢是铁定会赢的,就是不知届时自己是否还有命在。 琼花落尽天不惜,雁门关下作血泥。 公羊策望着关下仍于血泥中鏖战不休的两军,嘴角微微勾起。 世人皆道柔然坚韧狠绝,便也当令天下瞧瞧我大雍将士的血勇! 公羊策一挥拂尘,随意道了一声。 “取我琴来。” 城关之上只余公羊策与雍秋水二人,取琴跑腿之人自是身旁这位美人天成,清丽秀雅的坤道。雍王的长姐,炼气师大成境的高手。 雍秋水心中虽有些气,但还是几个纵身,将琴为其取了回来。用上一丝巧劲,端端正正掷于公羊策身前条案之上。 风号浪吼,千山暮钟。 天下十大名琴之雍国号钟。 雍秋水美目瞥了公羊策一眼,寒声冷道: “休要再奏那些荤歌!” 说罢,桃腮之上复又升起一抹羞红。 公羊策见之,微微一笑。并未出言调戏。只是将手中拂尘置于案旁,双手轻抚于琴上。 雍秋水望着此时的公羊策,也不禁心中称赞,这妖人若正经起来,端的是一副好卖相。 只见公羊策头戴鎏金龙冠,一身华美的玄黄天仙洞衣垂落于座。脖颈间,裹披着的墨豹黑裘之上,轻托着雪花点点。 周正清秀的五官一副悠然神情,嘴角噙着风流笑意却不觉轻浮,阖目侧首凝神,似在倾听风雪之音。 宽大华美的道袖衬得他本就修长的手指更为纤细光洁。案旁的羊首玄纹玉拂尘随风舞动,似在为其驱逐雪尘。 叮叮咚呜儿,叮叮咚呜儿,咚咚咚咚咚咚呜儿——噔噔噔噔噔咚,噔噔噔噔咚—— 缕缕琴音,于这风雪之中兀的响起。 初似风平浪静,波澜不惊。转儿却恍如行舟山海之间,相伴云里烟钟。 雍秋水轻轻颔首,这妖人素手随意轻弹,便有江山湖海之音,琴技果然了得。只是……万万莫要开口唱了吧…… 却见公羊策嘴角微微一勾,似得妙处。随附琴音,炼气唱喝道: “ 三军一声啸。 豪气乘云飙。 万里征途,雄关漫道。 一声啸,大雪满弓刀。 铁甲铮铮,且把血烧。 一声啸,随鼓角。 金戈铁马好儿郎,最是逍遥。 一声啸,血海弄潮。 把生死分了,付作一笑。 ” 雍秋水听得俏脸微僵,美目愣愣的望着公羊策难于置信。 这妖……公羊策,真真的是作得好词,弹得妙曲。这词曲凭生出一股雄浑铁血之息,又兼得自在逍遥之意。 雁门关下,雍军将士听得军心大震,士气高昂。 ‘是了,把生死分了,付作一笑。方是我雍国好儿郎之逍遥!’ 李敬儒肩头中箭,挥刀砍去箭杆。大笑连连叫好! 已倒下的雍国步卫从泥血之中爬起,大笑着一刀捅进身旁柔然人的腰里。 一名轻骑扯了角襟袍,笑着包住了方才被柔然人的弯刀削剩一半的右耳。 阵中道间,被柔然风鸟围在当中砍杀的铁骑,掷出铁枪扎死一人后,大笑着从马上飞扑了出去,紧抱住一名柔然人翻落马下。生生咬烂了那名柔然人的喉咙………… 雁门关下,升腾起浓浓战意。战意如火,似要融掉这漫天飞雪。 叮叮咚呜儿,叮叮咚呜儿,咚咚咚咚咚咚呜儿——噔噔噔噔噔咚,噔噔噔噔咚—— 公羊策阖目挥弹。仙衣道袖藏风雪,玉指翻动如蝶飞。神情恣意,洒脱不羁。继而唱喝: “三军一声啸, (雁门关下,章犴炼气大吼附和——喝!) 豪气乘云飙。 (雁门关下,邓骁引军方回,一带马首,又冲杀出去。炼气大吼附和——哈! 归玺心道这个疯子……马未停,又随着邓骁杀了出去。) 旌旗如潮,势比天高。 一声啸,烽火照天烧。 (雁门关下,雍军步卫齐吼——呼!) 听我号钟,声震九霄。 一声啸,看今朝。 (雁门关下,雍军铁骑齐吼——喝!) 青山坐阅几兴亡,谁为天娇! 一声啸,山海滔滔。 (雁门关下,雍军轻骑齐吼——哈!) 你来瞧我,血染征袍!” 公羊策雁门关上抚琴喝唱,关下雍国三军气势如龙! 雍秋水还在为这首铁血逍遥的词曲惊愕之际。公羊策已起身拾起羊首玄纹玉拂尘,步至关上城头垛口。 手中羊首玄纹玉拂尘如剑挥出,满身威杀,炼气断喝: “紫丹奴!乾,辰寅子!给我撕了他们!” 后,《东朝风云志》中有记道: ‘ 龙冠国师来斗,北疆柔然凶禽。两军将士尽杀心。谁把血泥作饮。 靡靡风雪染号钟,雁门关上道抚琴。悠然一人空境外,阖目侧首听龙吟。羊首玄纹丝先动,三尺不许一尘侵。挥弹笑唱三军啸,龙冠风流漫古今。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十七章 你来投毒我也投 北州,雍国。 雁门城北,雁门关。 公羊策关上断喝。原本于阵中分散各道的紫丹奴闻此号令,如凶兽出柙般,四面八方皆向一处汇聚,疾奔而去。 紫丹奴人人几近丈高,从头到脚,皆着玄色重盔重铠。于面甲空隙之处,可窥见他们紫色的肌肤,和一往无前麻木冰冷的双眼。 他们不曾怒吼,只是纷纷放下手中巨驽和背上箭囊,空手疾奔而去。 紫丹奴双手之上,套覆着公羊策命人炼造的撕风手甲。掌背、掌心、乃至寸寸指节,皆有精铁附着,却又不至于有碍十指的如常灵动。 且不去说龙象驽和铁翎箭造价几何,只这一副撕风手甲,便须赤金十两。 ‘二天八卦游龙阵’的乾,辰寅子处。最外层的三丈高墙已破,位于其后的丈高矮墙不消半个时辰再次告破。禄英东正号令一众柔然人下马,用冲车、飞梯攻打第三面矮墙。 邱平便守在这第三面矮墙之后阻杀。邱平左手持盾,右手持刀。已砍翻了六名柔然人,背上倒也中了一刀,幸有甲胄在身,只是轻伤。但他知晓所守的这第三面土墙,是绝扛不过一时三刻的。今次怕是无有机会沙场百人斩,成为紫丹奴了。 不过能听得国师大人弹唱一曲,与一众袍泽战死在这漫天飞雪的北疆雁门。应时应景,真是好生畅快,虽死无憾啊! ‘把生死分了,付作一笑。你来瞧我,血染征袍。’ 邱平看着自己满身的泥血,和纷纷落化于铠甲与刀盾上的雪花。 “哈哈哈哈哈哈!且把血烧啊!” 邱平狞笑大吼,便要冲出矮墙,生死一博! 恰在此时,他听见了国师大人的断喝。他已能见到无数紫丹奴于各处向这边疾奔汇聚而来。纵然明知他们是己方袍泽,此番场面也足矣令邱平看得不寒而栗。 一个个几近丈高的重铠大汉,如巨石一般撞入柔然人的阵中。继而汇聚成玄色的洪流,顿时搅起了满天血雨。 那些悍不畏死的柔然人,如今连想与紫丹奴换命一搏都成为了奢望。 他们的身子仿如糟烂的麻布,被那一双双铁甲大手随意抓过扯碎,投掷出去,砸向那些还在骑马赶来的风鸟与铁鹞子。 紫丹奴扬起的血雨,淋了邱平满身满脸。他弃了盾牌,于泥水中拾起一柄雍国步卫所佩的北州冰轮刀。一挥其上泥血,双手持刀,再次冲入阵中。 ‘沙场百人斩!成为紫丹奴!’ 雁门关下,柔然人已同来时一般,作潮水退去。雍国三军紧随其后,追杀至百里方归。 雍秋水美目望向背立于关上垛口处的公羊策。 他以步骑六万,借关下四十八道土墙。挡下了柔然十三万大军一日一夜。最后更是于关上抚琴唱曲,操三军之士气,一令将柔然人驱杀至百里之外。 龙冠国师公羊策,果无愧于北州第一兵家之名。尤是方才那首词曲,真真的是恣意飞扬,铁血逍遥。令人闻之血脉喷张,余味无穷。 雍秋水不禁出言问道: “你这词曲,可有名字?” 公羊策一挥拂尘,随意笑道: “即兴而为,哪有什么名字。你若要问,便叫《三军啸》好了。” 雍秋水桃尖似的下颌轻点,端端正正与公羊策打了个道揖。 “一曲三军啸,无负号钟音。” 公羊策忙走过去装作回礼,却趁其不备。一把抓住了雍秋水的手。修长细指,轻抚柔夷。面带嬉笑道: “哎,《三军啸》又算得了什么,哪比的上我前日里为你奏的那首《道姑俏》。哈哈哈!” 呛啷啷,秋水出鞘! “喂!住手……住手……临阵斩帅……兵家大忌啊……喂!……” 雁门关内,中军大帐。 邓骁、章犴、归玺三人甲胄未除,满身泥血,于大帐之中打包物什。 公羊策盘坐主位之上嫌东嫌西,指手画脚,好不令人生厌。 雍秋水阖目抱剑立于一旁,紧绷俏脸。 李敬儒寻医官看过箭伤,便急急赶来。满面焦色,行礼拜道: “国师大人,如今这关下的防御工事,与大人所布之阵相得益彰,威力无俦。至少可挡柔然人数日,乃至旬日。 此一战,我军伤亡不过五千,而柔然人死伤少说也有二万之数。已算得上是大胜了啊!国师大人,我等何故退兵啊?” 帐内诸人心中亦是不解。是啊,何故大胜而退呢? 邓骁、章犴久随公羊策,自知国师大人用兵,定有其道理,听令照做便是。归玺初随征战,且是个国师禁卫。带兵的都去不问,自己多的什么嘴来。雍秋水则是犹在气恼,不想去理会这个淫贼、妖人。 公羊策略带玩味的哈哈一笑。 “哈哈!你道禄英东方才缘何退兵?” 见得帐内众人面面相觑,皆是茫然神色。公羊策笑而继道: “他这是在等我们中毒呀!”” ‘嗯?中毒?中什么毒?’ 众人不解的再度望向公羊策。终还是李敬儒当先想到。 “大人可是说那井中投毒一事?” 公羊策手拍条案,连连颔首,笑的眼角快流出泪来。 “禄英东啊,哈哈哈!此人竟敢与我用毒啊!哈哈哈!我公羊策是何许人?‘龙冠毒士’之名未曾听过? 哈哈哈!你说他一个北疆骑马放羊之人,却要与我这个丹术士下毒?岂非自不量力,滑稽好笑?哈哈哈!” 帐内众人听得公羊策调侃自己便乐了出来,复又想到禄英东居然想给公羊策下毒,更是一时哄笑起来。 抱剑冷脸立于一旁的雍秋水也破了功,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不过马上又将俏脸绷紧。 众人笑过一阵。公羊策一挥羊首玄纹玉拂尘,令道: “邓骁,归玺。” 二人躬身行礼。 “末将在!” “离关之时,将缴来的那几袋毒粉皆分撒于关内水井之中。我再与他们添上一些好料。” 公羊策说罢,探手入道袍怀中心口处,取出一小只木葫芦。此葫芦不过巴掌大小,小巧玲珑。通体红褐之色,有如玉石光泽。其上刻有彤云丹鼎,雕纹细腻,巧夺天工。一见便知,定是出自大家之手。 公羊策将小葫芦置于条案之上,云淡风轻,随意言道: “此中有丹,二十有三。届时与那些毒粉一道,分投于水井之中。” 二人同回: “唯!” 归玺见这葫芦小巧可人,先一步拿了过来端详,爱不释手。好奇问道: “国师大人,不知这瓶中丹药有何名堂啊?” 邓骁也是孩童心性,见猎心喜。一把将葫芦从归玺手中夺了去,来回把玩。拔掉葫芦塞,闭上一只眼睛,往葫芦口里观瞧。 “自是国师大人所炼毒丹啊,想来定是毒性猛烈。” 公羊策嘴角一勾,微微摆手道: “哎,此丹并非毒丹。不过是些有趣的小虫罢了。” 公羊策言罢,复又指向身后张挂着的那副硕大锦画——北疆舆图。随即告予章犴与李敬儒二人,稍后整兵退向何处。 众人方知,公羊策早于大军出雁门城前。已命曹为民、曹莽父子二人带领雁门城中军民。于雁门关后每隔十五里,修建一座黄土夯实的简易关隘。 章犴自无不从,李敬儒心中则仍有不甘。且不说他奉命修筑这座‘二天游龙八卦阵’费去多少心力,只说将这雁门关如此轻易拱手让予柔然人,他便是一万个不愿。 李敬儒久读兵书战略,自知投毒伤敌之事,说来简单,实则又谈何容易。 一般大军入城饮水之前,皆会携试毒之物。如一尾活鱼,或一只水龟。活物三日不死,大军方才饮水。 禄英东前番命人投毒,是想借雁门关尚在雍国手中,城中百姓俱在,大军未有防备之际。 今时他们柔然人入关,自是备有所投之毒解药。事关三军性命,禄英东定会先用活物试毒。无事之后,才会许大军饮用井中之水。 纵是国师大人这葫芦中的虫丹逆天,瞒了过去。可这水井之下并非死水,无论多猛的烈毒,三日一过,沉入井底随活水而走。烈毒威效也必将流散。待到那时,又能伤敌几何啊? 李敬儒面上恭敬如常,转而似不经意的笑问道: “末将寡闻,不知国师大人葫芦中的虫丹,所名为何?威效又如何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十八章 我为玉山第一仙 北州,雍国。 雁门关,中军大帐之内。 李敬儒如此一问,公羊策又岂会不知李敬儒的心思。 公羊策嘴角噙笑,指着一旁犹在争抢那红褐色小葫芦的邓骁、归玺二人。 “此葫芦内的虫丹名千虫丹,一颗千卵,欲水而散。浮于水中,形如芥子,无味无色。 此虫并非毒物,若是不甚入体,初时倒也无妨。不过待此虫于湿热之中破卵而出……呵呵!” 公羊策面有玩味看向面露惊色的众人,眼中精芒闪烁。手指点在身上脾胃之处,继而向上游走。笑道: “此虫便会自脾胃而上,沿脏器而行,于血中游弋。一路秋毫无犯,直达颅脑。” 公羊策用修长光洁的食指点了点颞穴,周正清秀的脸上带了一抹冰冷瘆人的笑意。 “此虫便会定居于此,日日食脑而长。这人嘛,自是头痛欲裂,状若癫狂。不过好在不消三日,此虫即会因长速迅猛,身躯过大,碎颅而出!” 公羊策面有异色的帐中几人,忽将攥起的拳头兀的张开。 “嘭!的一下,整个头颅都会爆开。是故,此虫又名碎颅绦虫!” 大帐之中,几人都被公羊策此举吓了个哆嗦。纵是雍秋水这般的高手,都不禁心头一颤。 李敬儒与章犴皆面露惧色的看向邓骁与归玺二人手中的葫芦。 邓骁与归玺二人方才还为争这葫芦扭抱缠打在一起,后听公羊策讲述此丹时已然愣住。此刻更是‘啊!’地大叫一声,各自往对方手里塞着葫芦。 “小疯子!你喜欢,你拿着!” “君子不夺人所好,小乌龟,你收好!” ………… 二人推搡之间,到底是邓骁武艺更高。一把将葫芦塞进了归玺怀里。 归玺正待拿出。公羊策微微蹙眉,面露不耐。 “够了!你二人再于此处推搡,我便喂你二人一人一颗虫丹。” 归玺面色惨白的抱着葫芦,周身颤抖。似是抱着药罐命不久矣的老叟。 邓骁跳到老远之外,便是章犴都装作无意,往一边错开了好远…… 公羊策转而望向李敬儒,略带深意道: “此二十三颗虫丹,好歹收下柔然人万把条性命。更何况此一回,我自有用意。” 李敬儒难掩激动,躬身行礼道: “国师大人欲以此立威,再放言此为天谴。既可乱其军心,又可令那些柔然人未战先怯。敬儒受教了!” 公羊策一挥羊首玄纹玉拂尘,嘿嘿笑道: “嘿嘿!此其一也。雁门缺水,柔然人既是到此,便多为我大雍于此地多打些水井吧。” 嘶!—— 众人闻之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是了,柔然人定会想到是水有异样,至少禄英东会想到。 柔然人不敢饮水井之水,便只能自己掘井。一边打仗,一边掘井。且不说疲累,一旦退走,这水井岂不是留下了么! 更遑论‘龙冠国师’公羊策素来辣手,从不留敌活口。柔然人此番能不能回去,还在两说。 众人领命后,皆兴高采烈退下,各自行事去了。唯有归玺一脸惨白,额间冒汗,远远举着葫芦走了…… 大帐之中,只余雍秋水与公羊策二人。 雍秋水咳嗽了下,难掩窘色的搭话道: “你……那虫丹,可有解法?” 公羊策噙着笑意,瞥了雍秋水一眼。 雍秋水也知晓,冒然询问一名丹术士毒丹秘术解法,是颇犯忌讳之事。若是因此不小心开罪了一名丹术士,交恶起来。那可真是要为自己和亲友选好棺椁了。但雍秋水也知晓,公羊策自不会伤她。不知为何,她就是知晓…… “千虫丹于炼气之人无用。虫游体内,炼气之人只须以内息锁穴,此虫一炼即死。至于常人嘛,可说是无药可解。如若非解不可,则须用些手段,将此虫引入另一活物体内,以命换命。” 公羊策随意答着,站起身来。 雍秋水柳眉微蹙,谆谆劝诫道: “此虫如此凶恶,你不杀之以救万灵,却反倒以秘术养之?!须知灾人者,人必反灾之。我见你亦是修道之人,却偏之大道多矣。” 公羊策看着雍秋水好笑道: “仙道贵生,万物有灵。人是灵?这虫便不是灵了?一切有形,皆含道性。修道之人当知,道非独在我,万物皆有之。物无好恶,术亦如此。用之为善则为善,用之为恶则为恶。 今我用其止战,救苍生于水火,实为大善。自是功德无量,又何来偏之大道一说?然,天下大道,殊途同归。便是佛家也有众生平等一说。 我观道友杀心日盛,常有无故拔剑斩人之举,更视天下万物如草芥。实已有堕入杀道之先兆。若仍执迷不悟,他日必为大道所不容!” 轰!—— 公羊策一番言语,犹如五雷轰顶。轰的雍秋水呆若木鸡,愣在当处! ‘我已有堕入杀道之先兆?!’ 瞬时,雍秋水又想起了师父为其所卜命卦。 ‘姻缘坎坷,武道昌隆。命里双夫,大道难容。’ 大道难容?!莫非指的是我将堕入杀道?!为大道所不容?!可我随军北上至今,明明就还未杀过一人啊?! 他公羊策杀过那么多人,今又杀了这么多人,不日还有数万人会因他而死。他却是功德无量?!没道理啊?!为什么?!为什么?!为…… 公羊策见雍秋水被自己唬的不轻,有道心失守之险。好端端一个俊俏坤道,且是雍王雍秋山的亲姐姐,总不好害了她。 公羊策羊首玄纹玉拂尘轻挥,洒然笑道: “ 夜颂黄庭经万遍,西灵金母欲授仙。 一旁真人忽相问,颂到南华第几篇? 我心向道二十年,星月无功却在天。 何为道?何为天?旁人休再与我言。 从此灵台作玉山,我为玉山第一仙! ” 哈哈哈哈哈哈!—— 公羊策大笑着拂袖出帐而去,仅留雍秋水一人立在帐中。 呼!—— 雍秋水长吐了一口气。 是了,何为道,何为天,何须旁人来言。任他大道难明,我只需守住自身灵台道心即可。 雍秋水美目瞥向大帐之外,早没了公羊策的影子。 俏脸上升起一抹绯红,这词倒是作的不错呢。他……可是在担心于我么…… “这个……妖人……” 雍秋水不觉喃喃道。 龙冠国师,公羊策此首《玉山仙》为雍秋水所记。后收录于东朝诗集《朝花夕拾》之中。 翌日,雁门关。 公羊策弃关而走。禄英东与赫连铁石谨记当年之败,入雁门关而不驻,只余关外安营扎寨。公羊策则领兵退守至十五里后一处新筑关隘。 三日后,禄英东与赫连铁石率柔然大军再攻。未待此处关破,公羊策便又领兵退后至另一处新筑关隘。 数日之内,禄英东与赫连铁石接连攻伐。公羊策皆是避而不战,寻机退至下一处新筑关隘。便是守关之时,公羊策也只是命大军于关上投石放箭,并不出关列阵厮杀。 东朝十九年,腊月二十一,冬至。 算上雁门关,公羊策已接连弃守四关。 柔然人大军之中,数万人颅脑碎裂,于碎颅之中爬出婴儿手臂粗细的血口黑虫。数万黑虫未待柔然人砍杀,竟尔一一兀自死去。 近两万余无头尸首与血口黑虫混成一地,可怖非常,堪称人间炼狱。 短短数日之内。那自敕勒川下,犹如汹涌浪潮一般席卷而来的十三万柔然大军,今时却已是不足十万了。 更令禄英东忧心的是,柔然军中不断有流言传出。大多是太阳神抛弃了他们,他们再也回不到敕勒川下,回不到他们北疆草原的家。 无论禄英东还是赫连铁石,甚至是木骨雄。他们此时皆已知晓,凉国并未出兵,雁门战事绝不可再久拖下去了。 禄英东于柔然大军之前,炼气放声言道: “柔然汗国的勇士们!此次南下,我们只有两条路。要么攻下雁门,要么死在雁门!我们此番本也没有打算回去,不是么?! 我们生来便是太阳神的子嗣,太阳神不会抛弃我们!那些虫子,不过是雍国人于井水之中施展的阴毒方术。相信我!只要我们掘井取水来饮,便不会再有人死于此种方术。 去吧!翻上他们的城头!去吧!挥舞你们的弯刀!去给那些阴险的雍国人一个教训!” 呜呜呜呜呜呜………… 喔喔喔喔喔喔………… 柔然人立于马上,纷纷拔出腰间弯刀,呼喊挥舞。向着公羊策大军所在的一处新关隘疾奔而去。 投石车投出的城垣土块在空中呼啸,冲车于掩护中近到了关下,云梯、飞梯攀上了关上女墙。 他们曾一次又一次的打跑了那些只敢躲在土墙之后的雍国人。他们已离雁门城,愈来愈近。离胜利,愈来愈近…… 城关之上,邓骁、章犴、李敬儒、归玺几人各自领军迎敌。 雍秋水立于公羊策一旁,凤目余光,瞥向那立于满天矢石之中的清矍身影。见得他俯瞰关下,一双清目无悲无喜,生死漠然。 倏尔,公羊策周正清秀的脸上,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不屑冷笑。微微摇首,径自言道: “兵法千章,无外乎‘致人而不致于人’。善用兵者,先为不可测,则敌乖其所之也。尔等蛮夷,焉知我计!呵呵”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十九章 一掌拍醒乖戾马 东州,东燕。 天翼城西,官道之上。 一辆前驾双马的华丽双辕马车之中,范宁宁的小脸满是嫌弃鄙夷之色。 “我有要紧事办,你不去醉仙楼说书,缠着我做甚?” 范宁宁如今一心想着尽快寻到合那两个生辰八字的孩童,最好多找一些。如此便能快些上麒麟岛,快些见到东方玄。然后自是日久生情、鹣鲽情深。帮她长高,助她修为,授她不老不死的仙家秘术。 范宁和谄媚讨好道: “小妹啊,为兄恰巧也是去天翼城办事。顺路,顺路。哈哈哈!” 呱嗒呱嗒呱嗒呱嗒呱嗒——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马蹄特特还自笑,云海生龙吐虹霓。 一骑于后,飞驰而来。复又舞刀大笑于马车一旁迎风而过。 范宁和撩开马车侧帘,二人望向了前方那青披白马,擐甲舞刀的小将于官道之上纵马驰骋,头上更有一只碧空白羽海东青随行飞掠。 范宁和望其背影笑赞道: “ 迎风舞刀马蹄疾,一日五城八百里。 浪子回头正得意,何须春风四月时! 好啊!好啊!哈哈哈!” 范宁宁托拄香腮,无奈的长叹了一声: “唉!我命中夫君真是命苦,治好这废人做甚?明明就是个傻子嘛。带他去打仗?倒不如带我去。” 范宁和一脸诧异道: “云浪自幼随大将军熟读兵书、久习兵阵。且武艺超群,善驭鹰隼。何来痴傻一说?” 范宁宁微抬眼皮,瞥了眼范宁和。 “你可曾见过哪个常人,于无战之时。日日雁门关也已弃守?” 东方玄清目余辉,扫了燕星澜一眼,便又阖上。 ‘北疆柔然与雍国皆远在北州,她今已在关心天下战事了么?呵呵!燕星澜啊,你果有复辟大燕,一争天下之心。’ 东方玄随意笑道: “哈哈!何止雁门关。公羊策连战连退,已在雁门城外弃守六关了。” 燕星澜闻之惊道: “什么?公羊策连败六阵?柔然风鸟、铁鹞子当真如此悍勇?那雁门城岂非不日而破?” 东方玄略带玩味,持卷交打于掌心。 “雁门城无事,柔然人危矣。” 燕星澜聪慧过人,一点即明。忙问道: “公子是说那公羊策连战连败,是有意为之?公子可知他此举何意?” 东方玄散发披襟,阖目一笑。 “呵呵!他啊,在结网!” 燕星澜听得满头雾水。 “结网?结网何用?” 东方玄如画眉眼微开,眸间精芒绽露。似有洞穿万物之神辉,又如九幽万丈般深邃。 “捕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十章 雁门关外各筹谋 北州,雍国。 王都咸阳,王宫大殿。 雍王雍秋山头戴金龙冠,外披墨豹裘。与公羊策冠披一般无二。一袭黑锦华服,刺绣金龙。令其微微发福的身子,反倒颇显威仪。 雍秋山身后随行数名高手、侍卫,绕过大殿前的殿庭,悄无声息的来到大殿之外。 他一向不喜那种走到何处,都先来一番大王驾到——,接浪似的通传。威仪排场不觉得,倒是为刺客省去了不少功夫。 王宫大殿之中,文武大臣互相争议的嘈杂之声,皆被他听在耳中。 “唉!老夫早言柔然人凶猛,劝那公羊策多带上一些兵将。他叫我休管闲事,如今怎样?” “何止老大人,下官也曾劝过他。柔然大军十三万有余,他却只带六万兵去。实是为名所累,太过托大了。” “哼!我劝他时,他还反言相讥,扬言要带我同去。我一个大司农丞,随他大军远赴北疆作甚?简直岂有此理!” “哎,此言差矣。你身为大司农丞,更应知晓。带的兵将愈多,这粮草用度便愈多。你掌管一国粮草,前番劝言时,心中实也在打鼓吧?生怕国师大人北征要的粮草多了。” “我护着这些粮草有错吗?难不成都是留给我自己吃的?我平日里是手紧了些,可我拎得清轻重。他北征所用,我就是全家不吃不喝,也不会短他分毫。是他自己执意带六万兵去!” “再言这些还有何用?如今公羊策连战连败,这雁门城朝不保夕啊!唉!” “他这是咎由自取,我等管他做甚。” “他品行不端,早当有此一败。丢了雁门,我看他这北州第一兵家,在大王面前还能作何说辞!” “…………” 雍秋山摇了摇首,叹笑一声,转身离去,并未入殿临朝。 王宫后宫,王后寝殿,坤宁殿。 “大王今日为何不朝,可是跑到妾身这里躲清闲来了?” 一名极美的宫女戏言问道。 雍秋山呵呵一笑,指着她道: “呵呵,凤冠霞帔不爱穿戴也便罢了。成日里宫女打扮,哪有个王后样子?” 王后董莲湖掩口咯咯笑道: “咯咯!还不是怕了你那王弟,也就是他打仗去了,要不这坤宁殿妾身都不敢住的。” 雍秋山拉过董莲湖白皙娇嫩的柔夷轻拍着。 “哈哈哈,待得这次回来,他说不上就转了性子。本王可是为他寻了一个妙人啊!嘿嘿!” 雍秋山一想到为长姐雍秋水撮合的这门姻缘,愈是觉得满意。 董莲湖也不想去询问这妙人是何人,只盼那公羊策真能转个性子。 若是真叫他与自己生出些什么荒唐事来,雍秋山为人宽厚,倒也不会拿她与公羊策二人怎样。可她董莲湖又如何于此二人间相处呢?想想真是荒唐可笑啊…… 董莲湖转而关切道: “他此番北征柔然,这雁门战事如何了?” 雍秋山摆弄着条案上的玉把件,随意答道。 “雁门关弃守,连战连败,大概败了有四五阵了吧。” 董莲湖惊的花容失色,忙道: “那你不速去朝上商议援兵一事,居然还有闲心于此处玩耍?!” 雍秋山并未抬首,依旧把玩着手中的玉件。一脸快意的笑道: “我策弟是何许人?龙冠国师,北州第一兵家。他啊,一准儿赢!” 北州,雁门城外,风息谷。 公羊策连败七阵,弃守了七处关隘。率军北上雁门城外以东八十里处的风息谷据守。 禄英东与赫连铁石正于帐中商议,如何攻打这风息谷。 至于之前为何不绕过那些关隘、或是不去理会那风息谷。大军直接攻打雁门城?实因再愚笨的将领也不会令自己处于腹背受敌的绝地。 千古以来,多少兵家名将。领军攻伐,皆是一关一城,步步为营。虽常有分兵奇袭弄险之人,但罕有率大军绕雄关险隘而取城者。 赫连铁石难掩兴奋道: “英东,那只阴险的狐狸此番终是来不及盖那些小土城了。斥候回报说,他于谷口的防御工事。不过围了些木头架子,左右搭了几处箭楼,摆了些拒马枪,稀松平常的很。” 禄英东狭目虚眯,惴惴不安。柔然连战连胜,而禄英东却是心中忧危,若蹈虎尾,涉于春冰。 ‘据守风息谷?’ 风息谷,北向谷口开阔,可百骑同排而过。南向谷口狭窄,却只容得五人并行。谷深十余里,左右谷壁陡峭,约高数十丈。旦有北风吹过,谷中便会呜呜作响,如人哭咽叹息。故名,风息谷。 禄英东眉头紧蹙,迟疑良久,径自言道: “五州兵书有云:‘绝山依谷’。依谷而阵,一则利水草,一则附险固,以战则胜。可北疆荒芜,风息谷非但无水,更可算是寸草不生。此地并不宜久守。公羊策莫非有意引我等于此地死战? 五州兵书有云:‘必死则生’。烧粮弃草,破釜沉舟,绝去生虑,则必胜。他定是要效古时兵家,置之死地而后生!” 嘭!—— 赫连铁石左右两拳相击,发出金石之音。内息之劲,带得辫发飞扬。眸中凶光闪烁,恨声言道: “没有生!我要他死!” 禄英东沉默一时,思索少顷,似是下了决心道: “如此,你率八万大军,携上所余攻城器械,去打风息谷。我自领三千风鸟,打雁门城。” 赫连铁石急道: “雁门城那姓曹的城主手中至少还有八千步骑守城,英东你领三千骑兵如何攻的下来?” 禄英东鹄面带笑。 “谁人说我要打下来了?你领大军去打风息谷,雁门城必出兵来救,我去雁门城,便是为了拖住他们。” 赫连铁石方才明悟,继而劝道: “英东,你还是多带些人马吧。” 禄英东摆手道: “不可,公羊策虽连战连败,但雍军几乎并无死伤。此时于风息谷内仍有近四万大军。 他于此处据守,已成穷寇,必定奋死反击。你须以两倍大军,一鼓作气,将之碾成齑粉!” 禄英东狭目之中,凶芒熠熠。 赫连铁石自觉指挥大军作战还是禄英东更为合适,拖住敌军之事更合自己口味。 “英东,不如你率大军去打风息谷。我领人去雁门城,拖住那姓曹的。” 禄英东连连摇首,眉头紧蹙,沉声言道: “‘龙冠国师’公羊策,北州第一兵家。我不信他此番没有后手。五州兵书中有云:‘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 禄英东看着一脸茫然的赫连铁石,忙为其解惑道: “哦,即是说善于防守的统领,极善于隐藏自己的兵力,如同在深不可测的地下。雁门城内守军或许不止八千,亦或是于别处已有伏军待命。 总之,你安心去攻打风息谷,我死也不会让雍国援军赶往风息谷的。小可汗跟着我太过凶险,且让他跟在你的大军之中吧!” 禄英东言语之间已有死志,赫连铁石听得心中百感交集。 他一向觉得禄英东身为柔然汗国右贤王,却总是要去学那些五州人,施展一些阴毒的诡计,实非汗国勇士所为。 尤是前番禄英东收买雍国人,令他们于雁门关井中下毒一事。待进了雁门关,被赫连铁石知晓此事后。还气的跑去与禄英东大吵了一架。 然而此刻,禄英东却还顾着他和小可汗的安危,将自己置身险地。宛如凶兽一般高大壮硕的赫连铁石,实为此前与禄英东的争执之举感到羞愧难言。 “英东,……我……” 禄英东拍了拍赫连铁石笑道: “好了!待打下雁门城,你我好好喝上一回酒!在他们五州人的城池里,喝我们柔然人的美酒!” 赫连铁石双手扶着禄英东的肩头大笑道: “哈哈哈哈哈哈!好!” 风息谷内,中军大帐之中。 大帐之内,除了公羊策的主将之位,连一张条案都没有。 帐内公羊策端坐主位之上,雍秋水抱剑立于身后。身前左右,自是邓骁、章犴、归玺、李敬儒四人。 公羊策嘴角噙笑,一挥羊首玄纹玉拂尘。 “今夜,柔然大军便会启程往风息谷而来,约在明日辰时前后,至北面谷口。众将听令!” 身前四将齐喝: “唯!” 公羊策微微颔首。 “李敬儒!” 李敬儒跨步出列,躬身行礼。 “末将在!” 公羊策咂摸着嘴道: “你立即带七千步卫,三日之粮。沿东绕道,北上雁门关。雁门关与之前西面六处关隘已皆为空城。 你引军一千,驻守雁门关。其余六处关隘,选六名千夫长,各自前往驻军一千。旦见柔然人来,不得出城厮杀,乱箭射走即可。” “末将领命!” 李敬儒行礼领命,转身出帐离去。 公羊策看向邓骁、章犴。 “邓骁、章犴。” 邓骁、章犴,出列行礼。同声回道: “末将在!” “末将在! 公羊策笑命二人道: “明日你二人率所部轻骑、铁骑,出谷三十里,迎战柔然大军。不准接战,抛射两轮箭雨便回。穿谷而过,分左右再迂回至其后路。待柔然后军入谷,便守住谷口,不许放走一人。” “末将领命!” “末将领命!” 二人躬身行礼,领命双双离去。 公羊策再唤。 “归玺!” 归玺上前行礼。 “属下在!” 公羊策起身问道: “可曾都布置妥当了?” 归玺附身回道: “依国师大人吩咐,俱已布置妥当。” 公羊策一挥羊首玄纹玉拂尘,大笑着向帐外行去。 “莫忘了这中军大帐,哈哈哈哈哈哈!” 雍秋水连日来随行公羊策左右,虽不尽知个中详细。但这妖人心思早已不用去猜,他定是要把这些柔然人尽皆留下。留在风息谷,留在雁门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十一章 公羊捕鸟风息谷 东朝十九年,冬,腊月二十五。 龙日,煞南、冲虎。 诸事不宜。 赫连铁石果如公羊策所言,于二十四日晚,率八万柔然大军连夜奔赴风息谷。于二十五日辰时赶至风息谷外三十里处。 邓骁,章犴各领轻骑、铁骑合计两万有余。早已于此处候了一个多时辰。待得柔然大军方近到骑弓射程。二人便率兵分左、中、右三路,呈内凹半弧阵型,远远引弓抛射了两轮箭雨。继而拨转马头,领着两万余骑,向风息谷方向火速退去。赫连铁石自是引军催马,紧随其后,向风息谷处追杀。 禄英东此刻却率三千风鸟,于雁门城外列阵,似有叫战之势。 雁门城中。 雁门城主曹为民,携城内大小官员正于城门之下送军出征。城中百姓亦自发立于道边两侧送行。 曹为民一脸肃然,盯着牵马立于大军之前的雁门裨将曹莽。 “莽儿,莫要忘了为父缘何与你取这个莽字!” 曹莽当然记得,雁门百姓人人记得。 雁门曹氏,经学传家,三代从文。曹为民更是饱学之士,一方名儒,实有济世安邦之能。得任雁门城主一职。 然,北疆柔然频频南下袭掠,雁门不胜其扰,更时有破城之危。 当年,曹为民喜得贵子,恰逢柔然人犯境。曹为民为其子取名之时,怒而恨道: “ 柔然杀伐视耕作,戮我百姓绝农桑。 只恨提剑杀不得,直教我儿为草莽! ” 雁门百姓闻之,无不同仇敌忾。是故,雁门子民旦有男丁产下,大多习武投军。这便是为何雁门城内不过二万余户,却有着八千守军。 曹莽虎之目中杀意蒸腾。 “儿必不负国师、父上所命。定要把这些柔然人拖于此处!” 曹为民双目赤红,咬牙恨声道: “是把他们拖死在此处!” 曹莽神色决绝,颔首行过属下之礼。翻身上马大喝: “雁门儿郎!随本将出城死战!” 雁门城上城下,八千守军击甲齐唤: “死战!死战!死战!……” 雁门城开,曹莽一马当先,率七千步骑,直向城外禄英东之处扑去。禄英东见雁门城出兵来战,却是率麾下风鸟向西北退去,避而不战。 谁知曹莽根本不追,一带马首。只领着五千骑兵向东而去。 禄英东哼笑一声,心道果然是去急援风息谷。故也不去杀那两千步卒,只率所部三千风鸟向曹莽的骑军疾追而去。 曹莽所率五千骑军,却是二千轻骑,三千铁骑。论马速是绝比不过禄英东那三千皆为轻骑的柔然风鸟。 不须少顷,曹莽便为禄英东的三千风鸟追上,战在一处。 曹莽率军向东,且战且走。二千雁门步卒向东追在禄英东身后,意欲舍命拖住禄英东及所部风鸟,以助曹莽骑军东行。 谁人不知身后那二千步卒一时半刻根本赶不到风息谷,不过是用来缠住他禄英东。而禄英东自也不会去管那二千步卒,只死拖着曹莽的五千骑军不放。 曹莽面露焦色,心中却是一笑。 ‘禄英东啊,你中我国师之计犹不自知。非是你在拖住我,而是我在拖住你啊!哈哈!’ 雁门城以东八十里处,风息谷谷口。 赫连铁石紧随邓骁、章犴二人,引军杀至风息谷谷口,却已不见了雍军踪迹。 绕过谷内弯处,远远望见风息谷内倚壁而建的木墙围栏、箭楼、拒马枪等防御工事。围栏虽有三四丈高,却不甚密。 不知是太过仓促,亦或是木料不足。寨门之处的木栏尤为稀疏,便连木栏之后那密密麻麻的雍军军帐都隐隐可见。 左贤王右大将察尔汉,于赫连铁石右侧纵马问道: “左贤王,我等是否待后方攻城器械齐至,再一同攻打雍军大寨?” 赫连铁石立于枣红巨马之上,犀甲弯刀,辫发飞扬。面如金刚,神如恶鬼。皱眉喝道: “等什么攻城器械?不过一些烂木头! 察尔汉!右贤王的都护巴格图,连土墙都能撞碎。莫非我左贤王的右大将,倒还不如右贤王的一个小小都护嘛?” 赫连铁石抬起右手,一指刺向前方。一身凶威杀气,高声喝令道: “去!带上身后的铁鹞子。趟开那些拒马枪,撞碎寨门!撞碎那些木头!撞碎他们!” 察尔汉于马上含胸俯首,以示领命。继而抽出腰间弯刀,挥舞大叫着去召集赫连铁石身后的一众铁鹞子。 赫连铁石转首,于左侧的左大将索龙嘎下令道: “去!带上风鸟中的射雕手,赶在铁鹞子之前,射杀各处箭楼上的雍军弓手。” 索龙嘎含胸俯首领命,一言不发,摘弓在手。拨马向身后风鸟骑阵纵去。 木骨雄如今也是一只铁鹞子,本想跟着察尔汉去冲阵。却被赫连铁石下了死命,此战只许跟在他马后。 不知为何,木骨雄觉得马前这高大魁梧,宛如北疆凶兽一般的汗国左贤王、柔然第一勇士。言辞之间竟是带了几分焦虑。 赫连铁石心中确是焦虑,他只想于风息谷速胜,之后尽快与禄英东汇合。毕竟禄英东手里此时仅有三千人啊。 南下远征,人在敌国。不知何时何处便会有雍国援军赶来,更有那只阴险狠毒的狐狸。禄英东的处境,可谓凶险万分。 ‘英东,等我啊!’ 赫连铁石这般想着。 风息谷外北风呼啸,嗖嗖作响。风息谷内如人呜咽,哭息不绝。 赫连铁石率八万柔然大军乘风而来,风鸟、铁鹞子先出,顺风纵马,左右驰骋。有如风中鸟隼一般轻灵、矫健。 柔然风鸟射雕手纵马不停,也不去瞄。张弓弦响,一箭而走。箭楼之上的雍国弓手甚至来不及放箭,便纷纷而倒。 左贤王帐下左大将索龙嘎,领军向寨门木墙之后三轮抛射,以防埋伏。 嗖嗖嗖嗖嗖嗖…… 满天箭雨顺风而飞,又如寒星纷纷坠落。落于雍军帐上,皆是透帐而入。 左贤王帐下右大将察尔汉,双手套索如臂使指,将寨门之前数架拒马枪一一拖飞。 数万人马一色,乌蓝铠甲的铁鹞子。汇聚成一柄乌蓝巨剑直刺寨门。 哐!——哗啦啦!—— 本就稀疏的木寨大门应声而碎,风鸟、铁鹞子,数万柔然大军蜂拥而入。 赫连铁石一见雍军帐中无人,想来雍军此刻也不会于帐中等死,应是在南面谷口集结。 待赫连铁石引军冲出谷中空寨,几个迂回,才望见南面谷口之前竟已被乱石堵死。 乱石如墙,堆有数丈之高。前面更有无数巨石长木,纷纷籍籍。纵横交贯,以致不可纵马而行。 赫连铁石领军在前,四处环顾。又哪里还能寻见雍军的影子。 南面谷口已封,且明明尚有如此多合腰粗细的长木,却只去修那一撞即碎的稀疏寨门。赫连铁石心中暗叫不好,恐已中那狐狸奸计。 便在此刻,一声大笑兀的自谷上响起,随风于谷内回荡。 “哈哈哈哈哈哈……” 赫连铁石一众人等皆向头上寻去,只见东面谷壁之上,两面玄黄大旗,迎风猎猎飞扬。 左侧上书,大雍国师。 右侧上书,龙冠公羊。 公羊策领军于前,龙冠豹裘,天仙洞衣。一支羊首玄纹玉拂尘,插于脖颈之后。周正清秀的脸上全是嬉笑得意之色,一边击掌而庆,一边肆意炼气放声长笑。 “哈哈哈哈哈哈!柔然风鸟、铁鹞子。今入吾觳矣!” 嗖嗖嗖嗖嗖嗖—— 谷上雍军,火箭齐发。 一片火矢织成海,万道流炎天上来。 轰轰轰轰轰轰—— 谷内长木、围栏、军帐、箭楼……转瞬之间,处处火起。 风息谷中,整座雍军大寨,皆被公羊策命人浇满了火油。尤是那些雍军军帐,非止帐子浸了火油,便连帐内之物也一一浸了火油。 还有那箭楼之上的雍军,也只是以人首木架擐上盔甲,其内裹充之物,则同是浸过了火油的干草。 大火乘风起,乌腾谷满烟。 噼噼啪啪,人喊马嘶。箭楼倾倒、木栏坍塌、军帐连排,俱成火墙。 后方隐有喊杀声起,想也猜到雍军此刻正于北面谷口埋伏。 赫连铁石急欲引大军折回北面谷口逃离,可此刻北风呼啸,卷动火蛇。毒燎虐焰,烟炎张天,整座雍军大寨宛如火龙降世。拦在了赫连铁石和柔然大军之前。 南面谷口已封,巨石、长木纵横,马不能行。 北面谷口更有雍军在守,向北攻杀也得先冲出这如龙火寨。迎风顶火,如何得出? 赫连铁石几番引军冲锋,皆被那随风狂舞,张牙舞爪的火龙挡回。气得这头北疆凶兽于马上仰首,朝向公羊策所在谷顶,炼气大吼道: “公羊策!你这阴险狠毒的狐狸!可敢下来,与我赫连铁石正面一战?!” 公羊策闻言,抽出插于领后的羊首玄纹玉拂尘。翻手一挥,如剑断风,炼气喝道: “好一个正面一战!柔然风鸟、铁鹞子!来时便杀,去便走!可曾问过我公羊?!” 公羊策居高临下,瞪向赫连铁石。长眉倒竖,眸藏凶光。周正清秀的脸上不怒自威,一身杀伐之气喷薄而出。直教身后抱剑而立的雍秋水也惊的微微退了半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十二章 阵斩柔然左贤王 北州,雍国。 雁门城东,风息谷内。 风助火势,火趁风威。赫连铁石所率大军于浓烟烈火之中乱作一团,四散奔逃,却又无处可逃。 赫连铁石顾不得那些不听号令,如飞蛾扑火般迎风顶火,向北而逃的柔然部族。 立时传令众人下马,向南面谷口冲去。意欲穿过纵横交贯的巨石长木,去翻越那封堵于谷口,高约数丈的乱石石堆。 至于没有了战马的柔然人,如何能在雁门活命,已不是眼前所虑之事。再出不得这风息谷,他们当下便要被浓烟熏晕呛毙,被烈火烧作飞灰。 赫连铁石左冲右突,形如困兽。急欲寻一条生路出来。他无惧一死,只是万不能令木骨雄陨落在这炼狱之中! 公羊策一副早知如此的样子,于谷顶笑道: “哈哈哈!左贤王怎的这便要走?策尚有厚礼相赠啊!” 公羊策一挥手中羊首玄纹玉拂尘,炼气喝令。 “滚木礌石!放!” 西面谷顶,归玺领数千紫丹奴。与公羊策身后一众紫丹奴。尽皆举起无数巨石、长木,奋力抛向谷下。 满天礌石如雨下,无边落木滚滚来。 轰轰轰轰轰轰…… 人嘶马鸣,血肉横飞。 木骨雄早已被眼前应接不暇的末日之景惊的说不出话来。 滚木如轮,盘旋呼啸而至。巨石似山,兜头扑面砸落。木骨雄一时之间竟不知往何处闪躲。 嘭!——啪!———轰!—— 赫连铁石飞身而起。踢碎滚木,接住礌石,复又抛飞出去。大手一伸,抓过木骨雄,夹在腋下。领一众柔然将领,向南面谷口乱石堆跃去。 赫连铁石身躯魁梧壮硕,奔跃起来却是异常迅敏。 右大将察尔汉手中套索频出,勾住乱石棱角,左摆右荡,纵跃翻腾。左大将索龙嘎双手持匕,交替刺入乱石,攀爬如飞。更有将领敏如猿猱,徒手而上。一时之间,可谓仙人过海,各显神通………… 赫连铁石携木骨雄,当先跃过这数丈之高的乱石堆后。 他们看到的是,百步之外一座更高的乱石石堆。以及立于乱石堆下,一身玄色重盔重铠,皆近丈高的数千紫丹奴,如铁壁铜墙般列阵于前。 他们无刀无盾,负手而立。无人知晓他们面甲之后的神色,只有一双双冰冷麻木的双眼在平视前方。 下了马的柔然人,便如折了羽翼的鹰隼。又如何搏杀的过可手撕虎豹的紫丹奴? 左大将索龙嘎的弓矢、飞刀,难以一击毙杀全身重盔重铠的紫丹奴。便在他用两把割喉短匕插入一名紫丹奴脖颈之时,却也被这名紫丹奴抓住了头颅。一个发力,头颅便如瓜果般崩碎一地。 右大将察尔汉的两只套索被几名紫丹奴抓住,将之拽入阵中。一声惨叫,残肢断臂,碎肉纷飞。 那些敏如猿猱的柔然将领和没有了战马的风鸟、铁鹞子,终为玄色的洪流巨浪所冲碎,化作满天血雨。 “喝啊!”—— 赫连铁石大喝一声,抓起不知所措的木骨雄向前冲跃而起,将木骨雄高高掷了出去。 木骨雄身在空中,回望着那些玄甲巨卒蜂拥而上,将赫连铁石围在当中。赫连铁石手中的弯刀崩碎,只得与那些玄甲巨卒拳脚相搏,嘭嘭作响。 ‘这便是英东叔所言的五州人的兵法嘛?是出自立于谷顶那位‘龙冠国师’的计谋嘛?到底什么样的柔然勇士才能战胜他啊?’ 木骨雄飞过高高的乱石堆后,仍在想着。便在他要翻身落下之际,却被数只大手抓住。 他感到手脚离开躯体,感到头颅向回飞去,感到意识愈发混沌不清…… ‘阿布啊、额及啊、木骨图啊……去北方吧……去到那更远……更远……的……北方……’ 赫连铁石惊见木骨雄的残肢断臂,随着那尚显稚嫩的头颅被一同抛飞而回。登时血贯瞳仁,金刚落泪。昂首发出震天悲吼: “吼!——公羊策!你凡事尽绝!他日必死无葬身之地!我要杀光你们这些五州人!杀光你们!” 雍秋水身为炼气师大成境的高手,目力自是极好。她甚至能看清那被紫丹奴撕碎的少年脸庞。才不过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孩子啊…… 雍秋水心中有些不忍,美目又不由向一旁公羊策瞥去。 公羊策清矍欣长,如寒枪挺立。猎猎寒风,鼓荡起他那华美宽大的玄黄天仙洞衣。金龙冠,墨豹裘,衬得他本就周正清秀的脸庞更为白皙。 公羊策神情自若的望着谷中大火将那些人马吞噬,继而化作焦炭。 望着那头北疆凶兽,困于波涛汹涌的玄色墨海之中,一次次撞碎鲸涛,任浪来袭。于他冰冶的眼眸中,仿如谷中一切生灵,不过是区区草芥蝼蚁,不值一提。 “去吧,取下这头困兽的头颅,带上方才那少年的首级。与我一道回雁门看戏!” 公羊策随手指了指谷下的赫连铁石,侧首与雍秋水笑道。 雍秋水望着公羊策半晌无语。 凡事尽绝无情计,万人生死成好戏。 赫连铁石虽也是炼气师一境的高手,旦此刻早已内息枯竭,筋疲力倦。只仗着身横练拳脚功夫,与一众紫丹奴厮杀。 秋水剑鸣,凶兽授首。 邓骁、章犴与北面谷口全歼柔然后军。侥幸于谷内大火中冲出者,也皆为二人领军围杀,终无一人一骑得以逃离。 至此,赫连铁石所率八万余柔然大军,尽丧风息谷。 谷内大火未熄,风过呜呜作响,似在为亡者哭息。 公羊策命邓骁、章犴二人,各引轻骑,重骑。埋伏于风息谷南北两面,只等禄英东来。 自率一众紫丹奴回雁门城看戏,戏名便是: 雁门收网捕风鸟,欲擒柔然右贤王。 此时,北面雁门关,西面六处关隘,东面风息谷,以及南面的雁门城。四面皆有雍军把守,更有曹莽率军于外,死拖住禄英东不放。 禄英东心思细腻,与曹莽相斗不过半个时辰,便已觉不对。 急欲率其所部赶赴风息谷,却为曹莽步卒、骑军所围,几轮冲杀方才得出。曹莽率骑军紧追其后。 禄英东所率风鸟马快,先一步赶至风息谷。不想险为谷中埋伏的邓骁、章犴二人所擒。 禄英东复又急率军北上雁门关,谁料雁门关城关紧闭,李敬儒忽现城头,命人放箭。禄英东再转而西行,不料各处关隘,均有雍军把守。 禄英东此时终知,赫连铁石、木骨雄,以及那八万柔然大军,绝不会再有人生还了。 此刻公羊策四面驻军,更派邓骁、章犴、曹莽三路骑军搜剿。正是要擒杀于他,灭掉这最后一支柔然风鸟。 想起来时北出敕勒川的十三万大军,想起亲如兄弟的赫连铁石,还有汗王长子,更是自己弟子的木骨雄……想起教他初学五州语,第一次会叫自己叔叔时的欣喜…… 禄英东胸臆摧破,吐鲜血不止。险些落于马下。他攥紧马缰,狭目盈泪。熄了眸间怒火,化作两道寒芒。 “百胜一败沦为寇,百败一胜终成王。公羊策!我柔然,终有一胜!” 雁门城,城中校场,中军大帐。 大帐之内,公羊策盘坐于主位之上。微微仰首,稍抬眼皮,向下虚瞥着一具面目全非的尸首。摆了摆手道: “不对,不对。此人非是禄英东,你三人休想凭此领功。” 曹莽指着尸首急道: “啊?如何不是?末将前番率军与其厮杀,远远见过此人,衣着马匹绝不会错。大人可曾细细看来啊?” 公羊策根本懒得理这夯货。侧首问向章犴。 “你说他如何死的?” 章犴于面甲之后瓮声道: “末将弓矢先中其背上左肩,后此人又被邓骁锁剑刺入右侧腰肋。曹莽迎他而去,他由马上跃起,欲偷袭邓骁。不想被邓骁以锁剑拖在马后,以至胸腹磨烂,面目全非。” 言到此处,邓骁还颇有得色的向归玺挑了挑眉头。 归玺回了个白眼。 ‘大人都说不是禄英东了,得意个甚。’ 公羊策咂摸了下嘴,又问道: “他可曾放箭?” 三人同回。 “不曾!” 公羊策看向曹莽,一脸玩味道: “禄英东,柔然人中久负盛名的射雕手。便是他身受重创,你迎他而去,他不张弓射你。却跳离马背,去偷袭邓骁?再说被马拖行,哪个不是护住头脸?此人摆明就是替死! 本国师若不是知你愚笨,正该敲开你的脑袋,细细看来。究竟装了些什么东西!” 众人闻言。除去抱剑立于公羊策身后的雍秋水外,皆是一副如梦初醒,恍然大悟的模样。 “一群夯货!” 公羊策兴致寥寥,一挥拂尘,驱赶蝇虫般不耐道: “都滚下去吧。” 邓骁、归玺、曹莽、章犴,四人行礼告退。章犴非常有眼力的抓起地上那具尸首扛走了。 大帐之中,只余雍秋水与公羊策二人。 “哎!你何不掐指一算,卜筮禄英东逃往了何处?” 雍秋水甚是不解道。 公羊策有些困乏,呵欠道: “扮作伤兵,往凉国方向逃走了。” 雍秋水不禁奇道: “你即知晓他去处,如何不派人追拿?” 公羊策一脸嬉笑的看向雍秋水道: “禄英东,勤习兵书,难于活用。正所谓刻鹄不成尚类鹜,画虎不成反类狗。以他之才,为一偏将尚可。若是掌兵,势必累死千军。哈哈哈! 留他活命,便是要他统军,来日借他之手灭柔然啊。妙哉,妙哉啊!哈哈哈哈哈哈!” 公羊策径自得意大笑。 雍秋水美目之中则满是惊色,神情难明,俏脸微僵,以至背脊间莫名升起一股凉意。 ‘这是何等匪夷所思的鬼谋!留一人之命,所图的竟是一国!无怪世人称其为龙冠毒士……此人……果然毒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十三章 凉国有虎正发威 东朝十九年,冬,腊月末。 北州雍国,‘龙冠国师’公羊策。风息谷一役,落幕了雁门之战。 公羊策仅以六万之众,尽灭柔然十三万大军。阵斩了柔然左贤王赫连铁石、可汗长子木骨雄。此二人首级如今已挂在了雁门关的城头之上。 世人多惊于这北州第一兵家,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猛果敢。实不知公羊策所率六万雍军,前后伤亡不过二万有余。风息谷一战也跟本算不上死战。 如此大胜,雍国上下无不欣喜万分。当然,也有不那么欢喜的。 步卫邱平立在雁门关城头上,眉头紧蹙。 千辛万苦运作,花光积蓄换来的北征打完了……柔然人也太不禁杀了…… 他初时于雁门关下,斩首九人。后随李敬儒回守雁门关。国师有令,只许关上城头放箭。是故,邱平只射中一马,未死…… 沙场百人斩,晋为紫丹奴。 邱平摇了摇头,独自喃喃道: “我或许应转骑兵才是啊……” 北州,凉国,王都北平城。 凉国建筑大多粗旷,便是王都北平最为恢宏壮观的北凉王宫与太史府邸,也全无金瓦琉璃、雕梁画栋。可若细品来,却是独有一股厚重雄浑。 一尊数十丈高的巨大石塑矗立城中。威风凛凛的大将提马而跃,一杆方天画戟擎出,欲要开天。 此石塑气势磅礴,却又雕的穷工极态。连这玉面骑将的须眉神情,都刻的纤毫毕现。远远望去,石塑大将威风凛凛,似是要从这雪原雄城之中纵马而出,征伐天下。 此人正是凉国开国公。昔日的天下十甲之一,戟尊,太史纹龙。 太史府邸,后庭园内。 一名身形修长矫健的慵美女子,倚坐于凉亭之中。一手支于石案上,拄着下巴。 见她身着云霏妆花缎彩飞凤锦衣,外披百花织锦白裘斗篷,脚蹬金纹鹿皮短靴。一身奢华劲装,更为这名本就慵美的美人,加了几分华美,几分英姿。 天下十甲,凤弓,太史玄凤。 后花园中,天降小雪,一地银霜。戟影翻飞,处处寒光。 “公羊策!啊啊啊啊啊啊……” 一戟翻腾如怪蟒,一戟飞转如大龙。 “纳命来!啊啊啊啊啊啊……” 戟影如画,腾飞于空。 《山河戟》终式,画影腾空,山河尽碎。 只见戟影所过,天上、地下,飞雪呼啸而起,方欲聚成山河之势,却霎时散落一地。 太史玄凤慵懒的声音传来: “哎呀,不行,不行。画影腾空不是这么耍的,你内息不足,尚聚不成山河之势。” 一道自负的金戈之音响起: “杀那妖人足矣!” 绝美少年,赤膊上身,持戟立于雪中。 旦见这少年头束虎头啸天冠,冠后长发披散。面如美玉,裘马轻狂。剑眉星目,目藏神光。赤膊上身,筋肉虬结成铠,犹如蛟龙覆甲。 手持山河画影戟,傲立雪中俾睨天下。 气冲虎头啸天冠,怒发飞扬英姿无双。 天下三美之一,占尽武人之美的北州凉国白虎将,太史白义。 太史白义生而感气,三岁炼气士贯通,七岁炼气师小成,一十三岁炼气师巅峰。一夜破境,晋入宗师之境。 十三岁的炼气宗师,自乾朝、燕朝、东朝,三朝以来从未曾有,可谓天赐大道,生而为武。故世人皆赞其为三朝天武第一人。 凉王凉义楼与戟尊太史纹龙本是异姓兄弟。自太史纹龙去后,更是将太史白义视如己出。 凉王凉义楼当日喜极而泣,举国同庆。更封年仅十三岁的太史白义为凉国大将军,领大将军印,统领凉国三军兵马。 太史白义今未及弱冠,方过十八。已是手掌凉国三军兵马的大将军,更是北州凉国明面上的第二高手。至于第一高手,自是坐于凉亭中那个神色慵美,妍姿艳质的女子。太史白义的小姑,天下十甲之一的‘凤弓’,太史玄凤。 “嘁!” 太史玄凤瞥了太史白义一眼,继而不屑望向别处。 太史白义剑眉一挑。 “你不信?” 太史玄凤无趣道: “若论行军打仗,你与公羊策之间不啻霄壤。前番若无智将青龙与你麾下那头病虎,你可就不仅是被人家耍的来回跑喽。 今次于粮种做手脚的八成也是此人。北州第一兵家,并非浪得虚名。你如何杀他?” 太史白义星目寒芒,冷哼道: “我刺杀他!” 太史玄凤直接转过脸去,掩口呵欠道: “呵——欠!要去你且自去,莫要算上老娘。” 太史白义剑眉微蹙,一抖掌中山河画影戟。 “全无半点武人血性,你也算得是天下十甲?” 太史玄凤柳眉倒竖,大怒道: “什么天下十甲?皆是虚名!你那个死鬼爹,我的好大哥。就为了那个什么狗屁连城的一句‘我为第三刀皇’,便要抛家舍业,远赴西域一战。 你赵叔苦留不住,只得与他比武。不过赢了他半式,他便给自己气死了?以至你娘随他殉情。搞到凉义楼大怒,要杀你赵叔。 好在你爹还知晓留书一封,保下了你赵叔一命。你赵叔为此更是懊悔不已,愧恼难当。辞了大都督一职,断枪归隐,也不知躲哪儿哭去了。他这个天下十甲的‘枪王’可威风了?你爹就是武人血性了?都是什么狗屁?!” 这些凉国秘辛,除去太史玄凤和有数几人外。旁人或不知情,或是根本提都不敢去提。 太史白义见小姑真是恼了,知晓爹爹的死,小姑始终无法释怀。故岔开话题,转而笑道: “哎呀!小姑!我欲杀他公羊策,一是因他诋毁于我,二也是为了暗花红榜上的悬红。你前番不是也与我潜入南州夏国,刺杀过那盲侯夏仲渊吗?” 太史玄凤也道旧事重提,徒惹二人神伤。不过听这小不了自己几岁的小侄子一说,又不免气的指指点点道: “公羊策诋毁于你?他骂你无情无义,老娘简直要为他击掌叫好!你这小畜,还敢提前番?当时你我二人说好,我对付那瞎子的金铃女傀,你去杀他。 你可倒好,追他一去便没了消息。老娘这边斗着他那金铃女傀,没过少顷,那瞎子带着银铃尸傀、铜铃尸傀,还有近万守卫全来了。 我还恐你遭了不测,谁想你却于数里之外喊我速退!若不是老娘还有一手过的去的轻身功夫,说不上就被那瞎子抓住,炼成尸傀了!你个小畜,居然不顾老娘死活先行逃了。枉我一把屎,一把尿将你养大成人!” 太史白义武美绝世的俊容上,一阵红白泛起,怒而争道: “我与你说过无数次了,那日我被那夏仲渊骗入密道。谁想其内纵横交错,机关重重。莫说原路返回,能够寻路逃出,已是侥天之幸。城内喊杀四起,我不喊你速退。还要留下来与你共斗一城之兵不成?” 太史玄凤仍是气恼的一指一指辍向太史白义,叫嚣着: “无情无义!无情无义!无情无义……” 太史白义也气的擎戟凌空虚刺。 “太史玄凤!休再聒噪!不服来战!看我今日捅了你!” 太史玄凤慵美的俏脸满是不敢置信之色,微张着红唇惊道: “义儿!我是你小姑啊!你……你……,你怎能有这般想法?” 哪般想法?是你这老不羞又想歪了吧?太史白义也不知似她小姑这般慵懒怠惰,杂念繁多之人,到底是如何晋入炼气大宗师的。此刻只是气的额间青筋暴起,玉面生红,一时语塞。 “你!……” 后花园外,闻讯而来的凉王独女凉倾城已是听的面红耳赤,连连摇头。晃得她万道细长彩辫如雪中细虹一般。 “小姑,白义哥。你二人都在此处啊?” 凉倾城装作方寻到二人一般,娇笑着蹦跳出来。 太史玄凤自是早知凉倾城到此。嘴角微勾,双臂轻展,若玄风御空。飞落至凉倾城一旁,笑着拉过凉倾城的小手,便如见到侄媳妇一般欢喜的紧。怎么看,怎么钟意。 “小彩儿许久没过来玩耍,可把小姑想死了呢。” 太史白义一边穿衣,一边随意笑道: “呵呵!前日不才来过。” 凉倾城低头红了俏脸,太史玄凤冷眼瞥去,一道杀气。 太史白义悻悻的闭上了嘴,只是整理衣袍。 凉倾城低着头,手指绕弄辫绺。眼角偷瞄了太史白义一眼,又红着脸偷偷一笑。 太史玄凤看在眼中,如何不知凉倾城的心思。微微一笑道。 “呵呵!今日雪色正好,合该玩耍啊。” 凉倾城本就是想来找太史白义玩耍的,一下被太史玄凤说中心事,俏脸又红,略带羞涩。 “哈哈哈哈哈哈!北凉一年之中,半年都在下雪,哪日雪色不好了?” 太史白义披上银纹织锦羽缎长披,裹上玉龙雪虎白裘。于一旁大笑道。 太史玄凤虚眯凤目,端详着眼前武美绝伦,孤标傲世的亲侄子。心中暗忖。不愧是大哥亲生,这般不解风情的呆傻,犹胜大哥三分啊! 太史玄凤拉了拉凉倾城的手笑道: “梨花万树,快雪时晴。飞琼盈盈乘风轻,三万六千洒玉龙。不如趁着雪色,且让义儿带你往玉龙雪山赏雪可好?” 凉倾城闻此,俏脸闪过喜色。忙又低下头去,拉着太史玄凤的手,微微颔首。一副小女儿姿态。 “哈哈哈哈哈哈!玉龙雪山……” 太史白义扶戟方笑说到一半。 锵!—— 呼——呼——呼—— 一声凤唳响九霄,满园霜雪重回天。 炼气大宗师内息全开,扫动满园霜雪逆飞升天腾舞。 太史玄凤凤目含煞,瞥向太史白义。一字一顿,冷冷道: “去!赏!雪!” 东朝十九年,冬,腊月二十八。 凉国‘白虎将’太史白义,携凉王独女倾城公主。同游玉龙雪山赏雪,一日方归。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十四章 弟子出师当有礼 东州,东燕。 王都乐城东,霞云岭。 仙梦湖,麒麟岛。 白日青云,微风晴雪。岛上阳神山与阴神山相对而立,一道七彩虹桥架于两山之间。 阳神山上飞瀑逆流,激起泉沫千重与飞雪卷作一处。鸣湍轰轰,白龙也似,跃至东山亭雪之前。 泻雾倾烟飞流瀑,虹桥怒擎两山开。 琼花琉璃归一处,东山亭雪有仙来。 阳神山上,东山亭雪,雕栏玉砌。 东方玄青袍白裘,立膝单盘于火狐裘褥之上。燃起了亭中石案上的红泥茶灶。茶,是南州,南彝十万大山之中的雾山龙团。水,是取自亭外飞瀑与天边落雪。 红泥茶灶的炉火之上,架了一只小巧别致的青瓷茶釜,与案上茶盏同为一色。 龙泉青瓷,千峰翠色。 此套茶具,名为冰珏。乃是自乾朝留下来的孤品、绝品。 东山亭雪之中,东方玄一人独坐,观雪煮茶,自得其乐。 仙梦湖上,雾光仙境金光氤氲,却把这一幕东山亭雪,仙人烹茶,现给了岛外世人。 水如鱼目微有声,一沸了。 东方玄探手取过盐粒撒入水中,盐粒同飘雪齐落,没入釜中沸水之中。东方玄也不去在意,嘴角微勾,只作一笑。 缘边如涌泉连珠,二沸了。 东方玄起身,于本就不大的茶釜中舀出一瓢沸水,置于一旁。 以竹筴在釜心中轻轻环击,搅动沸水。一边投入碾好的雾山龙团。 东方玄欹枕于亭中裘褥之上,颇有几分慵懒。不时望向亭外飞瀑逆流击雪,不时俯瞰两山虹霓横架如桥。 青瓷茶釜之中飘散出雾山龙团独有香气,东方玄俊美无俦的脸上带起一抹浅笑,清泉泠音,如风轻吟道: “ 银瓶飞漾,蛾儿阙上,阴阳二神争相向。 虹桥霜,融冷光。 东山亭雪琉璃浪,取来烹茶慵一饷。 亭,白玉妆。 茶,煎雪香。 ” 恰在此时,紫青双奴领燕星澜与狄熊二人已至亭外。 “咯咯咯,美景、香茗、皆不如公子这妙句来得令人激赏。真真的是徜徉恣肆,云霞满锦。” 燕星澜掩口咯咯轻笑,款款而来。 雪披白裘杏罗裙,不点红妆只为君。 燕星澜一身杏白衣裙,配上她倾城的素颜,尤显清新秀丽。她自是精心打扮一番过的。当然,次次来岛,皆是如此用心。 狄熊晃动着硕大的黑首,似在颔首赞同公主所说。紫青双奴心觉好笑,只等着看这个呆子今日的笑话。 燕星澜换做一副娇憨模样,说笑道: “呵呵!公子这首词不如让星澜记下。这名字嘛,便叫‘东山亭雪煮茶仙’如何?” 东方玄摇首笑问道: “一人一山是为仙,如今五人还算得仙么?” 狄熊黑丑的大脸上满是讪笑,赶忙接道: “当然算,当然算。俺们不算,神相算。” 青奴于面纱后隐有玩味之色。紫奴略带薄怒的瞥了狄熊一眼。 ‘我们不算?我们不算作仙,还是不算作人啊?!这黑厮为了奉承公子,简直没有尊卑,不要了脸皮!’ 燕星澜古怪的看了狄熊一眼,心道这黑厮今日苦求,非要跟来,怕是有什么事情要求东方玄公子? 狄熊那十日兵法早已上岛学完,为庆不用再来岛上挨打,还跑去南城的酒泉居连喝了三天水酒。却是不知其为何近日来苦守在仙梦湖畔,只等燕星澜击鼓上岛。 若是换了旁人,燕星澜定是不许的。但东方玄素来喜于戏弄狄熊,她倒也不妨做个顺水人情。 炉上茶釜,腾波鼓浪,三沸了。 东方玄将方才二沸时取出之水,浇入势若奔涛溅沫的沸水之中,以育其华。继而呵呵笑道: “呵呵,叫什么都好。这茶,便要好了。” 梦入神机,东方玄此首《山坡羊·东山亭雪煮茶仙》为燕星澜所记。后收录于东朝诗集《朝花夕拾》之中。 少顷,东方玄示意青奴取下茶釜,将茶汤一一分入到与青瓷茶釜成套的冰珏茶盏之中。 盏中香云乘风去,青瓷琥珀两相宜。 东方玄端起茶盏,嗅了嗅茶香。分三口饮下,是为尝鲜、品香、回味。 紫青双奴与燕星澜皆照东方玄模样,一手架起,以袖遮住。将盏中茶汤,分三口饮下。只觉此茶如暖龙入腹,沁人心脾,直达肌骨。 入口微苦、后觉咸鲜、回味却又甘甜。雾山龙团独有的茶香流连在五内、唇齿之间。 众人尚在回味之际。狄熊怪叫一声,吐着舌头,忙抓了把雪塞进了嘴里。显然是方才急急一口饮下,烫到了喉舌。 几女见此忍俊不禁,东方玄呵笑了一声,也不去管他。只是把玩手中茶盏,调笑道: “十日兵法之事已了,你今日又来。可是恋上了那戒尺滋味,特来讨打?” 狄熊一脸惊状的连连摆手: “非也,非也。另有他事,另有他事。” 青奴笑眼微弯,紫奴噗嗤一笑。燕星澜却也是有些玩味的看着狄熊。不知这黑厮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 果然狄熊好大个身子端坐好,先行了个弟子之礼。满脸委屈道: “神相!俺不避刀枪失石,不图功名利禄。一心只为神相驱驰,捉鸿鸟、劫粮草、取齐城。填湖建岛、远赴东海、擒回蜃精。这些俺都不屑去说的。可怎的那云浪寸功未立,却先得神相赠丹,又得神相赐马?反倒是俺,唉……” 狄熊一叹,欲说还休。 紫青双奴微微颔首。 ‘还不屑去说,方才不是都说了么……’ 燕星澜心思聪慧,一听便知,这狄熊竟是跑来寻东方玄公子要好处的。 东风玄听得好笑,也是颔首笑认道: “如此说来,倒是我厚此薄彼了。” 狄熊见东方玄认下此事,更是打蛇随棍上。丑脸憨笑道: “神相日理万机,兴是忙得忘了。俺蒙神相大恩,授俺十日仙家兵法,本不应作他图。但俺怎么也算得神相的半个弟子。这弟子出师,按世俗礼节嘛。当师父的,大多是要送弟子些出师之礼的。” 东方玄摇首笑道: “我东方氏千古以来,从不收录外姓弟子。” 未待狄熊再言,东方玄话锋一转,继而言道: “不过,我确也算曾授业于你。罢了,你要何物,明言便是。” 狄熊眼珠一转,心道成了。 “神相啊,俺本用双锤。只是俺那对金花混铁锤足有六百斤重,再加上俺。八百来斤的份量,寻常马匹怎受得住啊!俺见神相那匹过千山神骏非常,正合俺用。不知神相可否割爱相赠,以作出师之礼啊?” 说罢,狄熊忙又行了个弟子礼。心中暗忖: ‘不管你认不认俺是弟子,反正俺要你的马。不是,反正俺认定你是俺师父!’ 什么?!想要东方玄的过千山? 要知晓,为载过千山上岛,东方玄亲手绘了那副名为御虚舟的机关舟图样。燕星澜更是命‘匠中圣手’公输瑜亲自带人,加工赶制。如此大费周章,想也知晓东方玄如何钟意此马。你这黑厮竟妄想要走?! 青奴眉头微蹙,紫奴正待发作。燕星澜柳眉一挑,星眸带怒,俏脸生愠。先一步喝斥道: “大胆!” “哈哈哈哈哈哈!无妨,无妨!” 东方玄浑不在意,摆手大笑,继而对狄熊道: “你下山去寻那过千山吧。此马已通灵性,若它许你骑乘,我便将它赠你。若它不愿,你也不得用强。如此可好?” 狄熊心道此马虽烈,前番却还让他牵过,想与他投缘。 “神相安心,那是自然。俺一向不强……强马所难。何况千山定与俺投缘的紧!哈哈哈!” 狄熊与众人笑行一礼。随后便宛如一头见了蜂浆的黑罴,顾不得雪天山滑,欢快的向山下跑去。 东方玄噙了一抹笑意与青奴使了个眼色。 青奴会意,纵身跟了上去。 紫奴与燕星澜望向优游不迫的东方玄,二人相视一笑。知那狄熊此去,定不会如意。 三人品茶赏雪,笑语闲言片刻。 亭外不远之处,游击将军狄熊拧着眉头归来了。黑丑的脸上满是气恼神色,须眉之间尚有零星未融风雪,身上还挂了几处硕大的泥水印子。 青奴行后几步,眉眼间满是笑意,就差乐出声来。 狄熊一边行入亭中,一边晃动着硕大黑首。抓了几捧雪,气呼呼的净去手上泥水道: “那黑厮忒煞可恶,不许俺骑便也罢了,踢俺做甚?亏了俺有功夫在身,换做常人还不叫它踢死了去?!” 除狄熊外,亭内四人皆笑了起来。 紫奴更是笑到流泪,双手捧腹,嘻嘻笑道: “嘻嘻!它是黑厮,你又比它白上多少?之前瞧你俩生的一般颜色,还真当你俩投缘的紧呢。” 青奴故作不解,温声接道。 “谁说不是。前番还如兄弟般热络的唤着千山,不想转眼功夫,便骂起黑厮来了。” 燕星澜也是眉眼带笑,出声奇道: “怎的,看样子。还动上手了?” 东方玄满是惋惜的笑叹道: “唉!知己反目,兄弟成仇啊!” 说罢,一脸促狭的伸手指了指狄熊身上。 狄熊顺着向下一看。只见得崭新的军伍黑袄上,几处尚在淌落泥水的硕大蹄印,分外醒目。 东山亭雪之中,一声惊呼惨叫。 “啊!这天杀的黑厮啊!俺今日新领的将校军袄啊!” 哈哈哈哈哈哈…… 咯咯咯咯咯咯…… 呵呵呵呵呵呵…… 嘻嘻嘻嘻嘻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十五章 弟子出师当考校 仙梦湖,麒麟岛。 东山亭雪之中,众人笑过一场。 狄熊叹气连连,黑丑的脸上,全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沮丧神情。 东方玄饮罢盏中茶汤,略有兴致的把玩手中冰珏茶盏。随意轻笑道: “呵呵!你不就是差个坐骑,寻常宝马良驹又算得了什么?” 狄熊闻此,顿时抬首望向东方玄。 紫青双奴与燕星澜也一同望了过去,静候下文。 东方玄俊美无俦的脸上嘴角微勾,也不看向众人,似是自说自话一般的笑问道: “尔等可曾听闻过荒朝第一力士,轩辕开天?” 荒朝?!轩辕开天?!谁人不知?! 天下五州四海的说书人自学艺起。荒朝乾坤之战的段子,便是他们的开口段子。 乐城之中,随处寻个说书之人。花上两钱便能听上半天,荒朝第一力士,轩辕开天的段子。 燕星澜不由出言问道: “公子说的可是那有力仙降世之名的坤王义弟,轩辕开天?” 东方玄微微颔首。 “不错,正是此人!” 燕星澜、紫青双奴乃至狄熊皆是不由动容。 为何? 荒朝,距今太过久远。且说书之人往往夸大其词,神乎其神。后人便大多当神话故事来听了。 荒朝千年,乾坤两国便斗了千年。 除去相传各怀秘术、高深莫测的乾坤二王。两国皆有神仙妖鬼,精怪异兽助战。兵家四出,猛将如云,谋士如雨。更兼有《天下奇兵录》中的奇兵无数。斗的真可谓是鬼哭神嚎,天地变色。 那里有乾坤独我,神魔辟易的斗仙。有匣中飞剑取人头的剑仙。有炼酒为息,以酒为器的酒仙。有聚风为武,驾风行空的风仙。自然还有恨天无把,恨地无环的力仙等等,不可尽数。 那是一个光怪陆离的神话年代。而于那个年代里传说中的力仙,便是坤国的兵马大将军。坤王义弟,轩辕开天。 据传此人单锤一击碎城门,双锤一合杀十将。单人独骑三千里,连破乾国十八城。一时间可谓将中无敌。 紫奴美目连眨,忙问道: “公子,这世间当真确有过此人?” 抚今追昔,情不自已。东方玄面上掠过一丝惜憾,微微颔首轻叹道: “确有过此人的。” 众人心中再惊,东方玄说有,便定是有的。如此说来,岂不是说那些神话故事……皆是真的…… 众人还在惊愕之余。 东方玄笑与狄熊说道: “你可知轩辕开天那对轩辕锤,单锤便有一千八百斤的。” 狄熊虽听说书人讲起过轩辕开天,却也不知轩辕开天的锤有多重。狄熊便是用锤之人,自是知晓一千八百斤的锤,可非是说你单臂有一千八百斤的力气,便可舞动起来上阵杀敌的。若想运转自如,臂力至少须十数倍,乃至数十倍于锤重。 狄熊心中仍惊算于这荒朝第一力士,轩辕开天,究竟有多大力气。 聪慧非常的燕星澜已明悟过来,未施粉黛的素颜上带起激动绯红之色。难于置信道: “公子是说,轩辕开天坐下那……” 东方玄清澈而深邃的双眸中精芒闪过,嘴角扬起的弧度,勾勒出一抹动人仙韵。 “不错,我正是要送他一头,轩辕开天当年坐下的异兽。玉骅骝!” 东方玄清泉戛玉之声,落于众人耳中却恍若九天雷音。 玉骅骝!那可不是马啊!那是碧瑶精怪。是集天地之气,自玉山之中孕育而生的异兽。 玉山之中,生有精怪,其形如马。刀剑难伤,毒邪不侵。不饮不食,采天地日月精气以遨游。其疾如风,日行夜驰,不眠不休。其力之大,无惧虎豹,可负山而行。神骏华美,宛若玉塑。故名,玉骅骝。 相传轩辕开天当年,便是凭借掌中神兵轩辕锤,跨下异兽玉骅骝。败尽群雄,横行天下。 众人惊了又惊,狄熊半张大嘴,惊的已是说不出话来。 ‘神相竟要送俺神话中力仙之坐骑?!’ 燕星澜与紫青双奴亦如木人一般,缓缓移送雪颈,不可思议的望向狄熊。 ‘公子竟要将神话中力仙的坐骑送这黑厮?!’ “哎呀!!!神相啊!!!公子啊!!!俺!!!” 狄熊大喜过望,语无伦次,呼的一下跳起。 砰!—— 重重跪于东方玄身前,一颗硕大黑首便要叩下,顿首谢礼。 东方玄见之一笑,探手虚按道: “哎!且慢叩谢!” 众人不解的看向东方玄,狄熊更是不明就里的愣在当处。 东方玄莞尔一笑,欹枕回裘褥之上。故作好奇的向燕星澜问道: “东方氏虽不曾收徒,玄却也有耳闻。这弟子出师,师父是有考校艺业一说的吧?” 燕星澜自是会意,明眸善睐,笑眼微弯,连点鬟首称是道: “公子所闻不假,出师考校,自古便有。越是名师弟子,考校越是严苛。时有考上多年都未曾出师之人呢。咯咯!” 紫青双奴,会心一笑。 狄熊并非鲁顿,如何听不出东方玄的言外之意,心中顿觉不妙。可一想那玉骅骝,明知东方玄已挖好了陷坑,仍是纵身一跳。 ‘便是摔死俺老熊,这异兽玉骅骝,俺也得要!’ 狄熊行弟子礼,恭声朗道: “狄熊,任凭神相考校!” 东方玄呵呵一笑,心道你个呆厮,还不上套? 面上则是云淡风轻,阖目浅笑。 “即是如此,你便辛苦一趟,去为我做件小事,权当考校吧。” 狄熊闻此,只道如前番东海捕蜃精一般,有惊无险的跑腿之事。心中大石落去一半,忙行礼急急回道: “狄熊必不负神相所托!神相且速说来,俺这便去办!” 亭内三女看着狄熊一副出师弟子,这便要走的模样,心中也是好笑。公子所言小事,你这呆厮还真当是小事么? 东方玄持卷交击于掌间,松风泠音,徐徐轻道: “你知我明年要与北燕用兵,大军出荒淄,南下琅玡。途中有一关隘,名为锁牢关。此关险绝,乃兵家必争之地。燕北还命琅玡城主庞泰祟,分兵镇守此地。 这庞泰祟非止是琅玡城主,更是北燕大都督,统领北燕半数兵马。此人文武双全,亦深知此关之重。故只命其麾下聂龙、聂虎二将守琅玡,他自领军三万镇守锁牢关。” 东方玄继而一笑,于狄熊轻描淡写道: “我要你于明年我大军南下琅玡之际。活捉庞泰祟,取下锁牢关!你若成了此事,我便送你头玉骅骝如何?” 亭内众人闻此皆是心中一沉,狄熊心中大石则升回了心口,只觉胸口憋闷的紧。 活捉北燕大都督庞泰祟?庞泰祟武艺超群,是北燕军中一等一的炼气高手,更有‘金刀太岁’之称。若论单打独斗,武艺怕还要在北燕大将军聂卫燕之上。狄熊如何能生擒此人? 况那庞泰祟拥兵坐守锁牢关,欲擒此人,还须先破锁牢关。 庞泰祟身为北燕大都督,经年沙场征战,已算当世名将。而狄熊不过六品游击将军,排兵布阵,攻城拔寨,根本从未有过。又如何从庞泰祟手中取下那险关锁牢关? 狄熊想起前番东方玄授计于他劫得粮草、取下齐城之事。连忙追问道: “神相!可是有计策相授于俺?” 东方玄似是闻听到了好笑之事,不禁奇道: “哈哈哈!我若授你计策,又如何算是考校于你?” 亭内众人闻此却是笑不出来。狄熊胸口处的大石再起,卡在了喉间。张着大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狄熊顺了口气,心中暗忖。 ‘庞泰祟虽占锁牢关之险,可自古大军破险关的战例多矣。俺若率大军攻伐,谨慎参照师父和神相授俺的兵法,料能破了那锁牢关。届时大军合围,未必不能生擒此人。’ 狄熊心思稍定,成竹于胸。遂行军礼,沉声问道: “不知俺此去取关,神相欲授俺多少兵马粮草?” 此事本当问过执政公主燕星澜与大将军云海。但如今无论内事外事,凡有不决,皆是要相问于东方玄的。狄熊又何必舍近求远,多此一举。且凭东方玄有意用他,想来也不会叫他狄熊去白白送死。兴准还能多得几分关照。 东方玄青袍白裘,欹枕瀑边山亭。挥卷放言道: “我予你精兵十万!” 一挥天书动风雪,如邀仙兵下九天。 真是好一派王者风范,仙家风流。 狄熊一听,喜上眉梢。攻城须三倍之兵,关隘不比城池。如今俺去打驻军三万的锁牢关,神相却授俺十万精兵。足矣!足矣! 狄熊心中想着玉骅骝,忙向东方玄与燕星澜行礼。 “神相、公主。俺这便去寻大将军调配兵马,以备出征?” 燕星澜正欲应允,东方玄却在一旁打断道: “你寻云海做甚?” 众人皆是不解的看向东方玄。不是派狄熊领军十万,攻打锁牢关吗? 狄熊眼中一亮,怎的又忘了兵法。咧嘴挠头,讪讪笑道: “嘿嘿!神相勿怪,俺记得呢。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俺这便去寻范丞相筹备粮草。” “你又寻范逸云做甚?” 东方玄好奇的望着狄熊,众人好奇的望着东方玄。不是要打仗吗? 东方玄环视几人,哈哈大笑道: “哈哈,我授他十日兵法,便可作精兵十万!” 轰!—— 一记闷雷,轰于众人心头。狄熊那道雷霆尤为粗壮,直击得他瘫坐于地。 燕星澜与紫青双奴皆是难掩惊色的望着东方玄。 想不到公子竟是不授奇谋不授兵,让这狄熊单人只身往北燕,生擒庞泰祟,拿下锁牢关?! 这黑厮……如何做得到…… 狄熊双目无神,失魂落魄。亦步亦趋,不顾旁人,蹒跚向亭外行去。嘴里反复碎碎念着: “玉骅骝……锁牢关……庞泰祟……玉骅骝……庞泰祟……锁牢关……玉骅骝……” 东方玄见狄熊出得亭外,似是忽又想起一事。 玉树仙颜作一笑,雪随泠音入耳边。 “呵呵!切记休伤北燕一兵一卒,锁牢关驻军于我有用。” 燕星澜与紫青双奴俱是凤目圆睁,倒吸凉气。 嘶!—— 莫非还要兵不血刃,生擒活捉锁牢关三万驻军?! 这……何止万难,简直难如登天啊…… 狄熊闻此,只觉方才消散于喉间的大石。重新汇聚于天灵之上,当头砸下。顿时头晕眼花,摇摇晃晃。 脚下打了一个趔趄,‘啊!’的一声,滚落石阶…… “哈哈哈哈哈哈……” 东方玄爽朗的笑声好似天上云雀般清脆悦耳。 燕星澜星眸闪烁,于旁凝视着俊美如仙,一脸快意的东方玄。不由心中生叹。 ‘无怪于东方氏从不收录外姓弟子。如此考校,试问世间,又有几人方能出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十六章 乾朝地支十二戏 东朝十九年,冬,腊月三十。 中州,宋国。 王都洛城,司徒镜府邸。 宋文喆头戴墨玉木槿花冠,一袭褐色华服,方应付过了王宫夜宴归来。 宋文喆自拜司徒镜为师后,便出了王宫,搬入了司徒境府邸。比起一向不喜他的父王,和那几个貌合神离的兄弟姊妹。他这喜怒无常,好拔剑斩人的严师,倒是令他初尝了几分世间真情。 司徒镜授业颇为严厉,却也不吝褒奖。宋文喆时常迷醉于学有长进之时,司徒镜手抚其那月华浓?!” 赵梅轻轻颔首,面上带笑,媚眼之中却有精芒闪烁。 “你先与那月华浓结交,以诚待之,结金兰之好。再求你父王收其为义女。我赵氏王室一脉皆会助你,视月华浓如族亲血肉,施重恩于她。 她不过一寻常女子,如何回报我赵氏隆恩?回报你的姊妹之情?不须旁人去说,她自会极力促成你与月郎婚事。 届时你二人同嫁,你无论身份、年纪皆长于她,她定当甘为妾室,奉你为正妻。你则可趁此良机,劝月郎效乾朝齐王三后,与月华浓同为正妻。 如此,你既得偿所愿,月华浓又感恩于你,月郎亦会觉你贤良淑德,处事有方。日后可安心将族中之事交托于你。 他日纳兰台必为纳兰家主,而那月华浓不过会些诗词曲赋,娱人之艺。她有何能?管得了这赵国第一望族,纳兰家的硕大家业? 你自幼生长于帝王之家,无论眼界、见识、御人手段皆胜于常人。月郎素有争天下之心,且喜玩乐。必将这一干族中琐事交托于你。 待到那时,于世人眼中。还会道那月华浓是正妻么?不过是‘澜台公子’的宠妾、玩物罢了。 你赵霓裳,霓裳公主。才是‘澜台公子’纳兰台的正妻,是这赵国第一望族纳兰氏真正的主母!” 赵梅一番轻声笑语,犹如拨开云雾见青天,令赵霓裳茅塞顿开。 赵霓裳愣愣的望着小姑,有些说不出话来。 赵梅掩口咯咯一笑。 “咯咯!不过是寻常的宫中心计罢了。” 赵梅背身行到一旁,探手折过一枝龙游梅。随意笑道: “呵呵!男儿争天下。我们女子啊,争对了男子,便是争了天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十七章 西州江渝赛舟楫 西州,江渝两国交界之处,西江壁南。 行云流水,百里清波。立于江岸高台之上,临风望江帆,负手大笑道: “哈哈哈!铁剑铸成犁骨,江渝百舸一处。西江赛舟楫,龙船鲲舟无数。争渡,争渡。乘兴来较胜负!” 江卧龙与渝慕白闻此,皆于一旁笑而不语。 江落雁却看这百里清波极为碍眼。 正月初一赛舟楫,本是江国习俗。这渝国的百里清波不知为何,却偏要来此横插一脚。 来便来,除去船只船夫,还带上了与他有龙阳之好的渝王三子渝慕白。二人无事便卿卿我我。令她这江国第一美人好生不适。 “你这诗词作的非算工整,不过尔尔。” 江落雁赤袍霞披,神美独超。如一株火枫,傲立一旁。略带不屑的出言讽道。 百里清波摇晃着肥大的头面,唯有眉眼尚能看出几分儒生清秀。洋洋自得道: “世间本无诗词一说,后人兴甚所至。以歌作咏,渐成诗韵词牌。你道它非算工整,我还道它是大自在、顺心意呢。哈哈哈哈哈哈!” 江卧龙皓首苍髯,气出雄浑。喝了一声好。 “好!好一个大自在、顺心意。心随意动,如云水自在。无形无常,不可捉摸。正合兵家精髓!好一个‘行云流水’百里清波!” 百里清波一愣,不知这江老头今日发的什么病来。又不经意瞥见一旁正在蹙眉深思的江落雁。 心中释然,原来是借此言教晚辈啊。此女子姿色尚可,才智却如她方才所言一般,不过尔尔啊! 江落雁颔首几下,似有所得。微微俯身,与百里清波行过一礼,以示受教。 行云流水,百里清波此首《如梦令·铁剑铸成犁骨》为江落雁所记。后收录于东朝诗集《朝花夕拾》之中。 正月初一赛舟楫,本是江国之人为图喜庆的庆典活动。故只许常人划舟楫竞速,不许炼气之人出手,更不许相互攻伐打杀。 西江之上,两国常人武者奋力划舟,迎风破浪。 江国龙船,乃是类似先登舟一般的哨探快船。船上分开左右,坐满两排划船之人。 渝国鲲舟亦是快船,只是一艘鲲舟除去舟上划舟之人,前后还各有一人凫水。一拉一推,以增其速。 江落雁初见时方觉好笑。这常人武者,水性再好,于水下又能用得上几分气力?真是狗尾续貂,多此一举。不过眼下,江落雁却笑不出来了。 盖因此刻江面之上,大半数渝国鲲舟已甩落了江国龙船老远,眼见一艘艘渝国鲲舟向此处江岸高台破浪而来。如鲲鱼飞身出水,欲化鹏鸟展翅穿天。 时至当下。本此西江赛舟楫的头魁第一,如不生意外,已入渝国囊中。 江落雁蹙眉思忖着。 ‘江国龙船与渝国鲲舟,皆是一船二十人。不,渝国鲲舟是舟上十八人,江中随行二人。 渝国鲲舟为何比我江国龙船快上如此之多?莫非真是凭了舟下江中那两个看似滑稽,时隐时现,一拉一堆的凫水船夫?那两名船夫并非寻常武人? 不可能!渝国此次来人,皆由天下十甲之一的‘拳霸’陈霆霸——陈老,以气感察过。除去百里清波与渝国那四个名为魑魅魍魉的怪老头子外,再无炼气之人。’ ‘西江钓叟’江卧龙,一身蓑衣渔夫打扮,微眯双目,眺望江中笑道: “江国龙船数改于老夫之手。是故,这船速几何,吃水多深,老夫心中如明镜一般。百里清波,你命那凫水之人潜入江中,绑缚江石,钩于我江国龙船之下。真当老夫不知么?” 百里清波摊手笑道: “哈哈!我知瞒不过你,不过这西江赛舟楫,一不许炼气之人出手,二不许相互攻伐打杀。我并无违规越距,你又能奈我何。” 江落雁怒指百里清波,俏脸带煞,娇斥道: “你可还有廉耻?暗里行这等龌龊之事,也算乘兴来较胜负?” 百里清波拧着两道细眉,瞥向江卧龙道: “江老头,可须我教教这后辈?” 江卧龙一笑,也不去看百里清波。只是随意打了个揖,以示先行谢过。 百里清波撇了撇嘴,一副先生前辈的模样。朗声道: “兵者,诡道也。千变万化,出其不意。兵家统军作战,分胜负,即是分生死。胜者,便是道理。败者,尸骨无存。还去哪里讲什么廉耻?骂什么龌龊?可笑至极!” 江卧龙瞥了眼犹自迁思回虑的江落雁。 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 自己教来既不能明悟,便借百里清波教来。此次西江赛舟楫,实是江卧龙暗邀百里清波前来。为的便是借此教一教江落雁,何为诡道。 方才江卧龙一番言语,百里清波已明其意。于百里清波看来,江落雁教一得一,不知变通。善思难悟,实非良才。可叹江氏后辈无人矣! 高台之下,江岸之上。 渝国一艘鲲舟,夺了此次西江赛舟楫的头魁。 少顷,陆续抵岸的鲲舟欢呼喝彩,哄而唱起了西州的船家小调。随后赶至的一众江国龙船,亦是无甚介怀的跟唱起来。 “ 儿郎生在浪里长哟~ 哎!浪里长! 长在浪里本领强呦~ 哎!本领强! 能打渔来能织网哟~ 哎!能织网! 还能弯弓舞刀枪呦~ 哎!舞刀枪! 那边小娘这边望呦~ 哎!这边望! 哥哥是你好情郎呦~ 哎!好情郎!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渝两国,欢声笑唱。涛里歌声,西江之上。 南州,陵国,王都百色。 百色城,四季如春,如花似锦。 南州夏国,琼天阁大学士南书赋的《琼天凉词》中,《陵国·百色城》一词有记道: “ 白石路,花满街,柳摇烟。风飐九衢榆叶动,簇青钱。饮处莺歌燕舞,游郎倒把金鞭,墙头支梅红欲烂,百色间。 ” 第五风柔女扮男装,乔装打扮成一麻面布衣的寒酸儒生。此时正游走于百色城中,繁华喧闹的街道之上。 一边走,一边心中暗气。 ‘怎的自己来了,那夏国的瞎子便不打了?’ 第五风柔心中早想了无数种桥段。 最满意的便是夏国大军压境,她以高人之姿,忽显于陵国。助陵国力挽狂澜,借陵国三军,大败南州第一兵家,‘咫尺心魔’夏仲渊。 事后拂袖显真容,一战成名天下知。 “嘻嘻嘻。” 第五风柔正美美的想着。 “哎呦!二位里边请了!” 酒楼门迎,笑脸躬身迎过二位华服公子,转脸皱眉向第五风柔挥赶道。 “哎哎哎!你这乞儿躲远些!别碍着我家生意!” 第五风柔一时未能醒转过来,还在四处张望。 “哎哎哎!说你呢!说你呢!怎的还想在这捡钱不成?” 第五风柔一脸难于置信的指着自己道: “你是说我?” 酒楼门迎一听奇道: “嘿呦,南越口音。你是南边十万大山里出来的野人?” 第五风柔忙一捂口,咳了两声。换了陵国口音道: “咳…咳,我本是陵国之人,于南越游历方归。你这门迎,有客不请,出言不逊,是何道理?” 酒楼门迎见这麻脸小子谈吐确像个读书之人,忙赔笑问道: “哈哈哈!失礼,失礼。敢问公子可是书院儒生?” 第五风柔蹙了蹙眉,如实回道: “非也!” 酒楼门迎马上又换了副脸色驱赶道: “这十色楼可是百色城中数得上的酒楼。你花销的起嘛?去去去!哪里来的野乞儿?来消遣老子不成?!” 好嘛,这天杀的门迎还把野人和乞儿合作一处,弄出个什么野乞儿! 第五风柔气得掏出数枚赤金环钱,扬手高声喝道: “我怎的就花销不起了?嗯?” 酒楼门迎一见赤金环钱,惊得抓住第五风柔的衣袖高呼道: “快来人啊!我拿住了一个小贼!” 第五风柔倒吸一口凉气,惊怒的双目圆睁。 不想这陵国一个小小门迎竟如此奸滑卑劣,无怪于那瞎子要灭陵国,此国当真该灭! “胡闹!还不放开这位小兄弟!” 一道凛声厉斥,直吓得这酒楼门迎登时撒开了第五风柔的衣袖。同时也喝退了闻声赶来的城中巡卫和一众好事之徒。 第五风柔抬眼望去。只见十色楼三楼阑干一旁,一名青年公子正扶阑长身而立。 此人头束白玉正气冠,身着水蓝色锦袍,领袖间绣有四合如意云纹。面如白壁天庭饱满,长眉细眼口鼻端正。侃然正色,英姿挺拔,高贵清华之中自生出一派浩然正气。正是陵国小侯爷——陵浩然。 陵王二弟陵云渡,夫妇早逝,留下独子陵浩然。陵浩然七岁承其父爵,继任陵侯。陵国之人多称其为小侯爷。 小侯爷陵浩然人如其名。满腹经纶,刚正不阿。仁人君子,一身浩然正气,陵国黎庶百姓无不叹服称赞。 相传老陵王不喜其二子,有意禅位陵浩然继任陵王,掌陵国天下。 陵浩然一撩衣袍,向第五风柔跽坐,行天揖跽礼以示赔罪。高声朗道: “夫礼者,自卑而尊人。陵国失礼,陵浩然代国赔礼。望小兄弟见谅!” 陵国之人见此虽惊,却也知小侯爷一向礼贤下士,并不以为奇。第五风柔则颇觉新奇,不曾想这陵国小侯爷果真如传闻一般有趣的紧。 ‘皆道君子可以欺之以方,我便试一试他这个君子,嘻嘻。’ 第五风柔泪水说来便来,痛哭流涕道: “呜呜呜……我本也是陵国之人。幼时读书,有感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是故,辞别双亲,离家游历。今时游历方归,却已是双亲辞世,无家可归……呜呜呜……我无家可归了……呜呜呜……” 第五风柔哭的撕心裂肺,便是方才那与她为难的酒楼门迎都见之不忍,唉声叹气。 陵浩然忙起身急道: “小兄弟!莫要悲恸。若不嫌弃,便随陵某一道回府。我陵浩然的家,便是小兄弟的家!” 第五风柔低首抽噎,嘴角却微微勾起。 ‘嘻嘻嘻,果然是个呆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十八章 南州夏国犬马会 东朝二十年,正月初三。 南州,夏国。 正月初三犬马会。这一日中,夏国人可携鸟禽犬马,珍禽异兽,四处游街拜访。 若同游之人或被访之人,自认无有比对方更为罕见的异兽,则需为对方奉上一些彩头。即是表甘拜下风之意,亦是图个献礼瑞兽的吉意。 王都堰城,夏王王宫。 文武百官今日休沐不朝,陆续汇聚于王宫大殿之前。前庭广场,百亩庄园。人人牵马携犬,提鸟擎苍。热闹非常,如同牲口集市一般。 夏王夏仲贤自是最爱这犬马大会,年年命文武百官携家眷同来。不为其他,只为向更多人夸耀他的珍禽异兽。 夏国大司农丞路郢,与夏国丞相、琼天阁大学士南书赋牵马同行。南书赋长子、镇北将军南书瑾,则落后半个马身牵马随行。 路郢从旁笑道: “哈哈哈,老丞相、南书将军。今年牵的仍是去年的马啊,又是给众人送彩头来了?” 南书瑾微微躬身,与路郢行礼。 南书赋侧首笑回道: “呵呵!路大人不也是一般。大王赤子心性,我等臣子若是真绞尽脑汁于此犬马会上大放异彩。那不是阿谀谄媚之辈,便是游戏人间的騃童钝夫。” 嗖!—— 一头紫貂如紫电闪过,疾影之中依稀能见其背上还伏了一只不过巴掌大小的猴子。 众人一愣。猴子骑貂? 南书傲神色焦急,边追边挥手大喊: “喂!二姐,快唤你那死猴子下来!我那云台紫貂可是中州,云台山上的稀罕物!” 南书傲的二姐南书绣跑在前面,回身怒斥道: “呸!什么死猴子?本小姐这指猴,乃是西州蓝水霜林里的蓝瞳指猴。比你那紫貂稀罕多了!” “我的紫貂稀罕!” “我的指猴稀罕!” “我的紫貂稀罕!” “我的指猴稀罕!” …… 二人追逐打闹中穿过众人,朝前方那猴子骑貂奔走的方向急急追去。 南书瑾望着跑远的二妹和小弟,哭笑不得,连连摇头。 南书赋手扶额头,一阵头痛袭来。不禁无力长叹一声。 “唉!”—— “哈哈哈哈哈哈!赤子心性,赤子心性!” 路郢难得见老丞相吃瘪,不禁大笑起来。 南书绣身法不俗,南书傲紧随其后。 南书瑾、南书秀、南书傲兄妹三人,皆是炼气之士。三人之中,武艺最好的却是要数这位貌似大家闺秀,实则鬼灵精怪的南书家二小姐——南书绣。 南书绣撵貂追猴,快若疾风。不知为何兀的立住身形,以致南书傲险些撞了上去。 “二姐,你……” 南书傲话说一半。 南书绣裣衽一礼,颔首恭声道: “南书赋次女南书绣,见过夏侯。” 南书傲闻此,往旁一看。 夏仲渊头戴蟒口吞天冠,身着墨翠华服,上绣金丝缠身蟒。面色腊黄,短须干净工整。身形消瘦,行立有如刀锥。 一名金色宫衣的美艳女子,落于夏仲渊身后半步随行。约有二十五六的年纪,肤色极白,神情微有几分木纳。头上金钗钗尾处,坠有一枚小巧金铃,不时轻轻作响。 南书傲额间冒汗,忙躬身行下官之礼。毕恭毕敬道: “执金吾南书傲,拜见夏侯。” 南书傲虽时常与夏王夏仲贤兄弟相称,却从不敢于夏仲渊面前造次半分。 夏仲渊,那是他儿时的噩梦。 南书傲九岁之时,进宫与夏仲贤玩耍。夏仲贤赠与南书傲一匹枣红小马,许他宫中纵马。 南书傲欢喜得紧,便真迫不及待骑了上去,于王宫中往来奔驰。正巧遇见夏仲渊,被夏仲渊喝了下来。 夏仲渊本欲治其罪,幸在夏仲贤赶来说明缘由。夏仲渊与南书傲冷哼一声后离去。南书傲吓出一身冷汗,急忙辞了夏仲贤出宫而去。 是夜,宫中来人。将白日里那匹枣红小马送到了南书傲手中,南书傲自是欢喜非常。 三日后,南书傲骑此马当街游玩。忽的马失前蹄,将南书傲摔落马下。只见那匹枣红小马躺倒在地,抽搐几下,没了动静。 南书傲还当是此马摔晕了过去,不想此马继而七窍流血,肚腹破烂,脏器、肠子当街流了一地,腥臭难当。时年九岁的南书傲吓哭当处,回到家中不吃不喝,连连作呕,大病半月有余。 病愈之后,南书赋亲领南书傲入宫,去夏仲渊处行礼赔罪。自此之后,莫说宫中纵马,便是当街纵马,南书傲也不敢了。见到夏仲渊更是如同田鼠见到狸猫一般。 夏仲渊闻声,呵呵一笑。 “呵呵,今日宫中休沐。大王盛办此次犬马会,意求同乐。你二人不必如此拘谨。” 南书绣闻此掩口娇笑道: “咯咯,绣儿可不敢于夏侯面前造次。” 说罢,四处环视道: “如何不见夏侯的珍禽异兽?” 夏仲渊蜡黄的脸上略带笑意,扬手一挥。口中发出一声唳哨。 “唳!”—— 啁!—— 一道流火自天边急掠而来,吓得南书绣与南书傲不禁炼气戒备起来。 那道流火却兀的落于夏仲渊肩头,竟是一只罕见的赤鸢。 赤鸢,独生于中州晋国,烈阳山峭壁之上。赤羽赤喙,不过尺高。力大速疾,犹善远徙。耐寒暑、喜肉食,性极凶。 赤鸢一生一胎,一胎双卵。雄为赤鸢,雌为白隼。 赤鸢非是稀有,更是难捕。晋国烈阳山为晋国禁地,此物当可谓是寻常难见了。 据闻晋国大都督,‘鹰目’李瞰驯有十数只。闲时用于传书寄物。与人相斗,一经放出便如急矢流火,迅疾难当。 南书绣与南书傲皆是止于听闻,未曾见过。皆是一脸好奇,上下打量起这只赤鸢来。 嗷!—— 吱吱吱!—— “哎呀呀!小敖!快吐出来!快吐出来!那黄皮子都成紫皮子了,定是病的厉害!” 肥硕浑圆的夏王夏仲贤,抱着一头不算小的黑亮幼犬。一脸焦急,死命摇晃着黑犬头颅 那头明显尚未满一岁的黑亮巨犬,虚眯着赤红眼眸。嗝嘣、嗝嘣咀嚼着口中猎物,满是享受神情。 这是一头同样来自晋国禁地,烈阳山的凶兽——巨敖。壮年巨敖大如牛犊,可斗一虎十狼。巨敖喜群居,敖群所过之处,虎豹熊罴,皆为碎骨。 巨敖性极傲,不可驯之。而晋国大将军薛蛮,却独有秘术,可驯巨敖。 薛蛮喜寝女皮,于天下暗花红榜排名之高。犹在雍国‘龙冠国师’公羊策之上。只是薛蛮日夜与所驯敖群为伍,同食同寝,随行左右。少有人能寻机下手图之。 濡国炼气宗师,拳法大家,‘铁狮子’周宏。潜入晋国,刺杀薛蛮。不想先被悍不畏死的敖群困住,在其拳杀十数头巨敖后仍不得出,终被闻讯及时赶至的禁卫大军围在当中。 周宏人如狂狮,拳似疯魔,一气轰杀王都禁卫八百有余。 最终,薛蛮趁周宏内息枯竭之际,以其独门兵器浑铁幡,艰而难之的取下了这名濡国炼气宗师,拳法大家的项上首级。 薛蛮事后散千金,抚恤此战阵亡的王都禁卫。又花万金为其爱犬修忠敖墓、烈敖祠。府中张挂白幡,意为家人离世。 晋王晋德成过府探望,相问薛蛮。 “卿何以重犬而轻人乎?” 薛蛮答。 “犬之忠义,甚于人。人不忠义,岂如犬乎!” 晋王晋德成闻罢叹道。 “卿之忠义,甚于敖犬。敖犬薛蛮,吾之肱骨也。” 吱吱吱吱吱吱…… 那如手指般高矮的蓝瞳指猴快似流星,一蹿三跳的攀爬上了南书绣的身子,钻入领襟之中,如人受到惊吓般瑟瑟发抖。仅露出小半个头颅。一双蓝汪汪的大眼之中满是惧色。 南书绣见到夏王夏仲贤身旁那头短毛短尾,气势不凡的黑犬。又瞥见夏仲渊脸上透出的宠溺神情,及其肩上那只通体火红的赤鸢。不禁手掩杏口,一时惊呼道: “晋国巨敖?!莫非真是晋国巨敖?!” 南书绣一声惊呼,众人皆向此处望来。 夏仲贤挺着浑圆肚皮,一脸自得。摇晃着同样肥圆的脑袋。牵犬大笑道: “哈哈哈哈哈哈!不错!此犬正是晋国巨敖!晋国大将军,‘敖犬’薛蛮。知我夏国犬马大会,特托夏侯将此犬赠予本王。来来来,都来瞧瞧本王这稀罕物!” 众人闻之心道,晋国与夏国相距甚远,且素无盟交。‘敖犬’薛蛮爱犬如命,又岂会因我夏国节庆,而将其驯成的巨敖相赠。 夏仲渊肩头那只赤鸢,怕也是来自晋国大都督,‘鹰目’李瞰处。 想来定是夏仲渊同以奇物换得,盖因这‘咫尺心魔’夏仲渊,与那‘龙冠国师’公羊策一般。同是一名当世罕有的丹术士。 众人所料不差,夏仲渊正是以两枚定气丹。与那晋王鹰犬,换得此二物。后又编了个由头,转赠给了他的宝贝弟弟。 夏仲贤见此二物自是欢喜万分,复又把赤鸢留与夏仲渊道: “渊哥长年统军于外,鸿锦传书如何比得上赤鸢之速。这赤鸢正合渊哥所用。” 夏仲渊闻此,一脸宠溺的摸了摸夏仲贤的头笑道。 “墩儿长进了啊!” 南书绣与众人尚在啧啧称奇之际,那黑犬似是不适般咳嗽起来。 夏仲贤登时急得蹦脚大唤御医。 夏仲贤抱着黑犬的头颅,眼眶通红。训斥道: “我说甚来?那只黄皮子都病的发紫了。你看也不看便一口吞下。这可如何是好啊?” 咳……咳咳……噗!—— 黑犬呲牙咧嘴干呕了几下,吐出了半截湿漉漉的紫色尾巴。 夏仲贤转而拍着黑犬的脊背大喜道: “对!小敖!快吐!快吐!把那病皮子吐出来便好了!” 南书傲见此,几步疾奔过去,如遭雷击。跪倒在那半截湿漉漉的紫尾旁,双手捂头,哀嚎大叫道: “啊!我的云台紫貂啊!啊啊啊啊啊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十九章 东州东燕赋新对(一) 东州,东燕。 王都洛城,王宫大殿。 大殿之内,张灯结彩,富丽堂皇。 太后范珺瑶怀抱燕还王端坐于王座之上,燕星澜居于王座右侧。 王座左侧,东方玄阖目持卷,欹枕于为他独造的麒麟玉塌之上。青袍白裘,不染纤尘。俊美无俦,宛若嫡仙。 麒麟拱阶墨阑干,赤金镶玉巧夺天。 青绸织锦龙纹绣,人间宫殿塌上仙。 其下大将军云海、文相范逸云及文武百官分左右落座,人人案前皆备笔墨绢帛。 正月初五赋新对。此习俗年代久远,据载可追溯到大荒年间。延至今日,却也又添了些趣味。非再单是将写好词对篆刻于左右石碑、门牌之上以图吉意。 如今是谁人自认出了绝妙上对,便可将之挂出,同时标明彩头。正月之内,如有人能对出下对,便可凭着下对去领这彩头。当然,能不能拿走彩头,还须出对之人首肯,亦或是世人公允方可。 自古以来,文人墨客借此一较高下、才子佳人借此喜结良缘、寒门弟子借此鱼跃龙门……等等等等,千百年来,留下无数趣事、佳话。 昔日燕朝之时,南州夏侯夏心虎。便在此日,于封地堰城,出了一则上对,张挂于城门之处。 上对:鱼跃此时海 彩头:燕朝三品侍郎一职 燕朝曾有明令,各诸侯不得私授五品以上官职,须举荐上报朝中获准。且辖地之中,麾下只准配有一名三品文官相辅。 不看出身、不看过往。只须对上此对,便可官居三品。于一方诸侯辖地,已算位极人臣。说是一步登天也未尝不可。当真也是,鱼跃出海过龙门。 此上对与彩头一出,非止南州。东州、西州、中州等地,文人墨客、名儒才子,尽皆奔赴南州堰城。唯有北州之人扼腕长叹。 “南州路遥啊,正月之内赶不到啊!” 一时之间,无数下对传入夏侯之手。夏心虎亲阅后,一一回复。或是勉励赞许、或是相赠金银,更是授了几名五品之下官职。 夏心虎此举并非荒诞不经,而是意在聚贤于堰,收天下名士之心。静待天时,以图来日所期。 单凭副对子,便要上报燕朝,举荐一名三品侍郎为用。如此荒唐儿戏之事,他夏心虎又怎会真的去做。 南州望族南书家的骄子南书赋,五州游历方归。于堰城城门处见此上对,一笑纵马而过。 南书赋回到家中,命下人将一锦轴送至夏侯夏心虎府上。 夏心虎素闻这南州望族,南书家的娇子南书赋才高八斗,一部《琼天凉词》,天下传唱。于是忙打开锦轴一观。 ‘花开彼岸天’ 夏心虎不由呵呵一笑,此下对词韵工整,意境绵长,确是不俗。正待落笔回书之时,忽觉锦书之下似还藏有一层绢帛。 夏心虎以刀匕剖开,果真还有一层白绢。翻来一看。 ‘虎伺艳阳天?虎伺……艳阳天……燕阳天……燕朝燕阳王的天下?意指我夏心虎在觊觎燕家天下么?哈哈哈!’ 夏心虎焚去锦轴,大笑出府。亲赴王都灵阳。向燕阳王举荐南书赋为燕朝三品侍郎。 燕阳王早知夏心虎出对彩头一事,也知这南书赋确是才华横溢,满腹诗书。一部《琼天凉词》,以诗词记天下奇景,人间百态,堪为奇书。便是燕阳王也能诵的上几首,其子燕东来更是四处收录,爱不释手。 按说授南书赋一个三品侍郎,燕阳王倒也不觉太过荒唐,便准了夏侯夏心虎此事。 ‘鱼跃此时海’ ‘花开彼岸天’ 确是秒对。燕阳王特命匠人,将此对制成金漆木牌,挂于王宫御花园中。 后,夏心虎与南书赋此对,为后人传为佳话。而此二人的不臣之心却不为世人知晓。 不为世人知晓,非是无人知晓。千古以来,相传有仙家子弟修成乾坤秘术,可坐观天下之事。其族人逍遥东海,常以载史者自居。而这支遁世一族的名讳便是——东方氏。 燕星澜今日一身大红宫衣,上绣云霏妆花并蒂莲。未施粉黛,秀丽端庄。却不似往日朝上肃容。略带俏皮,娇声笑道: “正月初五赋新对,五州四海,普天同乐。殿上诸位也算我东燕饱学之士。诸位的词对与彩头,可是要选出十甲,张挂于我东燕各城城门之处的。常言虽道文无第一,我等也不好叫天下之人小觑了东燕不是?咯咯,星澜便拜托诸位大人了。” 言罢,燕星澜跽坐拱手与众人行礼,俯首时却是偷偷瞥了东方玄一眼。 范珺瑶身着红黄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朝服,下束团蝶百花烟萝凤尾裙。手挽黄帛绣罗纱,风髻雾鬓斜插一字排开龙凤簪。雍容华贵,一览无余。 可范珺瑶偏生的清雅秀丽,盈盈弱弱。自生淡淡书香之气,透出几分不落流俗的风韵。人衣违和,却是别有韵味。 范珺瑶忙抱住未满两岁,欲要爬下王座的燕还王。一边笑道: “本宫也愿一睹诸位文采。好了,诸位大人可以开始了。” 文武百官,各色各态。 文官尚好,稍有沉凝,便落笔如飞。 武官除去大将军云海、辅军将军廉义一挥而就外。余下众将,一个个抓耳挠腮、愁眉苦脸。 稍好些的,便如灭寇将军齐正义般。一言不发,如临大敌。死死盯着身前案上的白锦发怔。 一个个心中想的却是。 ‘狄熊那黑厮为何今日不在?我某某(某某)万不能沦为武官之末,百官笑柄……’ 东方玄恍若未闻,欹枕塌上。阖目持卷,恬静从容。青丝散落,仙姿俊逸。青奴面带轻纱,曲线婀娜背座其后。以供东方玄靠卧。 紫奴手捧至宝紫炉,燃起香烟袅袅,紫雾缭绕。今日燃的非是东海鱼龙蜃,而是绮罗百草香。同样名贵非常,寸两寸金。 礼官大夫王守礼,除去其他不说,于诗对一道,却是颇有些造诣。多有友人赞其为对中之王,当配得上‘东燕对子王’之名。 是故,历年正月初五赋新对,便是王守礼人前露脸,名利双收的好日子。 去年东燕战火方息,东王新丧,举国大悲,还赋什么新对。 今年可是大不同,请来了塌上那位嫡仙也似的少年。奇谋妙计,鬼神手段。东燕连战连捷,又得兵马钱粮。 如今东燕若比往年,那真是钱满库,谷满仓,兵强马壮。文武百官一团和气,太后与公主脸上也有了笑颜。 王守礼待的便是今日,让他‘东燕对子王’的名号响彻东州,名扬天下。 燕东王生前,文武百官赋新对,也是要决出新对十甲。至于文武百官中落选之对,复又被殿上之人对上,当场便可相互讨要彩头。此中自然也有君臣、袍泽之间,相互热络一番的用意。 礼官大夫王守礼与丞相范逸云,历年与燕东王一道决出新对十甲。这新对十甲,本也是经年不变。 无非是一国之主燕东王、程国公程道淳、大将军云海、丞相范逸云、公主燕星澜、范妃范珺瑶、礼官大夫王守礼、大鸿胪宇文清、大司农子车无忌、少府李泰峰。甄选新对十甲,除去佳词妙句之外,却也有着为官之道,做人做事的学问。 今年来了东方玄这般神仙人物,王守礼一度忧心本应由他出任的新对评判一职为其所夺。毕竟范逸云与东方玄今为东燕文武二相,官居一品。出任评判,正合时宜。 燕星澜确曾有意让东方玄来任本次新对评判,好在东方玄随口回绝了此事,只应下今日出岛入宫列席,与百官同乐。 王守礼见这东方玄如往日一般,卧在他那僭越王权的玉塌上,不知是醒是寐。身前墨玉案上,除去至宝金壶和一只栩栩如生的青玉麒麟觥外,连笔墨绢帛也不曾有。 便知这位神仙公子根本不屑于写什么诗对,想必能出岛来此,已是卖了公主极大的面子。 王守礼可不觉得东方玄不任评判、不写诗对,是写不出诗对来。只那仙梦湖畔的白玉石碑上,东方玄亲手篆刻的五杀阵,便已能窥见端倪。此子文才,当不在他王守礼之下。 王守礼扫了眼殿上,文官大都收笔。武官半数还在发怔。那些莽夫怕是想到日头西下、想破颅脑也是想不出来了。 王守礼虽不及范逸云官高,可年纪却是比范逸云大了不少。更值此日又非是朝上,借着他‘东燕对子王’的名头,便也就揽过了主持一事。 王守礼嗽了嗽嗓子,于殿上列出行礼。慈眉善目,温声笑道: “太后、大王、公主,诸位袍泽。老夫王守礼,今与范逸云范大人。助太后、大王共评本次新对十甲。 时日不早,不如作得之人,先行亮出新对。以供众人点评,也早些让大家赢上些彩头。哈哈!” 今日朝堂休沐,王守礼说得诙谐,范珺瑶与燕星澜及殿上文武听了,也是一笑。 当然不笑的也有,即是一向与王守礼不和的光禄大夫邱健。 邱健心道: ‘哼!这老匹夫,此番必是又想借此赚得盆满钵满,名利双收。我邱健定不让你如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六十章 东州东燕赋新对(二) 东州,东燕。 王宫大殿之上,文武百官纷纷命身旁侍女,将写好新对与标注彩头,一并授予众人观之。 一名傻大憨粗的武将,命侍女放出新对。 上对:马上为将 彩头:浑铁狼牙棒 王守礼瞥了一眼,心中不屑,掉过头去。一众文官也随之看向别处,假装不见。 ‘我等读书之人,要此等榔槺兵器做甚?’ 倒是武官一侧,几名同样高壮的武将盯着对子冥思苦想,似是欲要赢下那支浑铁狼牙棒。 忽的,其中一个大汉双眼一亮,拍案而起。瞪起牛眼,指着对子大喝道: “水里有鱼!!!” 哄!—— 哈哈哈哈哈哈…… 一众文官哄笑不止,范珺瑶与燕星澜也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大将军云海连连摇头,哭笑不得。辅军将军廉义手抚额头,笑叹一声。 云浪气得直想上去给他两脚,这厮也太丢武官颜面了吧!云浪马上令一旁侍女擎出所作新对,想为武官挣回一些颜面。 上对:提刀跃马能挡雄兵百万 殿上众人看罢频频颔首,不愧为云家虎子! 再一看彩头,又纷纷将头转向了别处,假装不见。 彩头:包醉仙楼一日花酒 “逆子!”—— 大将军云海气得就差拔剑出来,被坐在一旁的老将廉义死死抱住。 灭寇将军齐正义的四方脸上满是正色。 “云少将军,你这彩头甚为不妥。不如改为少将军坐下那匹白马如何?” 一侧武官顿时齐齐颔首附和。 “是极。” “是极,是极。” …… 云浪桃花眼一瞪,瞬时翻脸。 “休想!乖戾于我如手足,你等欲求我手足乎?!” 王守礼眉头微蹙,心道这些莽夫真是有辱斯文。 回首文官一侧。 右仆射李文通命身侧侍女,将新对示予众人。 上对:昨夜敲棋寻子路 彩头:珍馐楼一顿饭食 坐于一旁的左仆射周通文见此应声回道: “今朝对镜见颜回。哈哈哈,李文通,这顿饭食你跑不了了!” 李文通指着周通文。 “好好好,周通文。且把你的对子与彩头亮出来吧!” 周通文抬了抬下巴,示意侍女亮出新对。 上对:未出土时便有节 彩头:珍馐楼一顿饭食 李文通瞥了一眼,与周通文笑道: “呵呵,及凌云处尚虚心。承让了,大不了你我二人于珍馐楼各自做东一回。” 王守礼望过二人微微摇首。两个夯货,酒囊饭袋之辈。 大将军云海身侧侍女亮出了新对。 上对:金戈铁马沙场卧 彩头:《云家掌法》抄本 这对子明显的是武官对不出来,文官不想去对。一是彩头不对,二是谁会去在大将军云海面前卖弄文才。 右文相范逸云也命侍女亮出了新对。 上对: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下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 彩头:赤金十两 赤金十两换出来即是白银二百两,足够一户布衣百姓三口之家,吃穿用度三十余年。 范家这东燕商会之主,果然出手阔绰。不提武官里那些口念此对尚在捋舌头的,文官中不少人已是跃跃欲试了。 王守礼心中笑道。 ‘范逸云的对子一向难对。此对一时半刻间,纵是他‘东燕对子王’也是难以对出。不过范逸云善出绝对,却不善对对。还是逊了他王守礼一筹。’ 陆陆续续,文武百官大都令身侧侍女亮出了新对与彩头。便是太后范珺瑶和公主燕星澜也不例外。 唯有东方玄欹枕玉塌之上,阖目持卷。不知是真的睡去了,还是不屑一观众人新对。 王守礼环视殿上,心中大定。 ‘知者善谋,不如当时。此时此刻,正是老夫名利双收之时。’ 王守礼当先行至辅军将军廉义旁,拱手行礼笑道: “廉将军上对,‘壮士腰间三尺剑’。老夫对,‘男儿腹内五车书’。彩头,白银二十两。” 说罢。王守礼一个伸手,殿上讨要。众人一时大笑,只道这王老大人是助兴而为。 老将廉义自不会坏了众人兴致,取出钱庄银票双手奉上,以示甘拜下风。 王守礼接过银票,复又行至中书令宗政轩前。拱手一礼,笑言道: “宗大人上对,‘十月塞边,飒飒寒霜惊戍旅’。老夫对,‘三冬江上,漫漫朔雪冷鱼翁’。彩头,白银三十两。” 王守礼伸手当殿讨要,宗政轩也是一笑将钱庄银票奉上。 除去范珺瑶、燕星澜、云海、范逸云、宇文清、子车无忌等人,王守礼如蝴蝶穿花般游走殿上,丝毫没有花甲老人的疲态。 “哈哈哈!老夫对……,彩头……” 殿上热闹非常,击掌拍案,叫好不绝。‘东燕对子王’袖口中的银票亦是越来越厚。 紫奴看得心痒,放下紫炉。来到东方玄一侧。跽座下来,为其轻轻捶捏。低低呢喃,娇声道: “公子也对一对嘛,那老猴子上蹿下跳的好不得意,忒的令人生厌。” 东方玄仍是阖目持卷,并未作答。只是本就上扬的嘴角微微勾起。 光禄大夫邱健为扳倒这老不知羞的‘东燕对子王’,四处访友求教,终作得一绝对。待的便是今时今日。 邱健示意身旁侍女亮出新对。 上对:史卷中,人无颜,事无全,唤来儒生斟诠斟诠 彩头:白银五十两 邱健心中暗忖。 ‘你王守礼不是贪名图利吗?我便令众人知你当年不过是一名六品史官编撰身旁的斟诠儒生。’ 光禄大夫邱健行礼笑道: “哈哈,王老大人不愧为我东燕对子王。不如来对对邱某此对如何?” 王守礼一见此上对,便知邱健是欲在此揭他老底。既是如此,我王守礼也不会与你邱健留何情面了。 王守礼哈哈一笑道: “哈哈,邱大人这上对妙啊。不过却也难不倒老夫。” 王守礼负手几步,转身笑道: “图画里,龙不吟,虎不啸,小小书童可笑可笑。” 殿内不少文武登时笑了起来。这王守礼竟也把邱健幼年之时曾随‘龙虎画师’华为先,当书童一事翻出来作为回击。 邱健气得面红耳赤,指着王守礼语结道: “你!……” 王守礼伸手笑道: “邱大人,彩头拿来吧。” 邱健将银票拍在了王守礼手中,仍是不忿道: “王大人如何不把所作新对亮出来,让我等也对上一对。” 王守礼心中哼笑。 ‘凭你等之文才,也妄想对出我东燕对子王的对子?’ 遂抬手示意,令侍女亮出其所作新对。 上对:火耕水耨,金城主,大兴土木 彩头:赤金十两 王守礼同范逸云一般,出了十两赤金的彩头。竟尔洋洋自得,负手诵道: “火耕水耨,金城主,大兴土木。” 此对一出,殿上文武无不颔首称赞。太后范珺瑶和公主燕星澜听了,也道这王守礼非止对对子了得,为官之道更是了得。 此对暗合金木水火土,又顺带为远在荒郡大兴土木,未能到此的荒淄城主金何在聊表功绩。 这金何在本是衮城沙河县史,被燕星澜亲擢为荒淄城主。用的正是东方玄那火耕水耨,棚幔鱼鸭之法,再造荒郡。 范逸云亦暗道王守礼这新对甚妙,可谓绝对了。 一道清泉戛玉之声响起,不沾人间烟火,似仙音环绕宫梁。 “南辕北辙,中礼官,什么东西。” 太后、公主、殿上文武齐齐循声望去,王守礼愣在当处,难于置信。 东方玄如画眉眼初开,略带戏虐之意。调笑道: “王大人,彩头拿来吧。” 紫奴噗嗤一笑,替东方玄下榻讨钱。 东方玄竟出言对上了王守礼的对子。且这中礼官摆明是直指他礼官大夫王守礼。 燕朝官分九品,礼官大夫为四品辅官,正居其中。大殿之上,王守礼这位礼官大夫此刻又正立其中。 东方玄以东西南北中对的工整,又借此笑骂了王守礼这礼官大夫心口不一,不是东西。 范珺瑶秀目清晖,好奇又好笑的望着那榻上俊美少年。心想这副口舌,果如他祖父一般不饶人啊。 燕星澜笑眼盈盈的看着东方玄。她邀东方玄今日到此,便早猜到东方玄定会戏耍一番这位好名利、喜卖弄,却偏又长袖善舞的‘东燕对子王’。 燕星澜之所以如此行事,无非是自狄熊走后,为东方玄再寻些乐子罢了。如今东燕还有何事,更重于取悦这位千古兵家东方氏最得意的麒麟儿呢?礼官大夫?东燕对子王?于燕星澜眼中根本分毫不值,狗屁不是。 光禄大夫邱健神情激烈,拍案大笑叫好。 “好啊!哈哈哈!南辕北辙,中礼官,什么东西。武相大人对的好,对的好啊!” 范逸云坐于案间,拱手行礼笑道: “哈哈,玄相妙对啊。” 大将军云海虽未言语,却也向东方玄微微躬身一礼,以示拜服。 殿上文武见此,无论懂与不懂。皆是连连叫好,声声称绝,此起彼伏。 今时东燕,文武百官之间。无论如何结党,都无人敢与东方玄做对。少府李泰峰之死便是前车之鉴,犹在眼前。 王守礼将银票交予紫奴后,恭恭敬敬向东方玄俯身行过一礼。 一脸慈眉善目长者模样,温声笑道: “呵呵!玄相大人智貌无双。不料文采也是这般惊才艳艳,实乃老夫生平仅见啊。” 邱健心道你个老匹夫唾面自干的本事才是堪为一绝,当世罕见。 殿上诸人也道这王老大人当又是一番阿谀奉承,百般谄媚。谁料王守礼话锋一转,谦逊平和,行礼笑道: “呵呵!老夫不才,腹内尚有一些拙对。欲向玄相讨教,不知可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六十一章 东州东燕赋新对(三) 东州,东燕。 王宫大殿之上,太后范珺瑶、公主燕星澜及文武百官,听闻王守礼欲向东方玄讨教词对。无不面带惊色,错愕非常。 王守礼虽说得谦逊。可此时说来,大有名为讨教,实为不服,欲再出对较个高低胜负之意。 光禄大夫邱健,莫名其妙,上下打量着他的朝堂宿敌。 ‘这老匹夫是出门吃错了药?还是方才突发失心疯了?’ 再出新对讨教东方玄?那不是有意与东方玄做对?略懂些官场之道的人都不会如此行事。 输了便是自不量力,自取其辱。沦为东燕笑柄,甚至天下笑柄。 赢了那更是徒惹祸事,自取灭亡。非止开罪了这神鬼莫测的武相东方玄,更是开罪了公主燕星澜、太后范珺瑶、文相范逸云、大将军云海、少将军云浪……等等,还有那个混不讲理,敢于殿上行凶的游击将军狄熊…… 且无论输赢,这梁子八成是已先结下了。‘东燕对子王’这等狗屁虚名,于王守礼来讲,当真如此重要? 太后范珺瑶亦是微微蹙眉不解。 公主燕星澜侧首与文相范逸云相视一笑,继而不语。 王守礼自然好得很,他心中盘算。出些绝对难住东方玄,直至东方玄对之不上。 于是乎,他便会当众澄清,所出新对皆乃是前人所作,今已无迹可考。他王守礼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算不得赢。实是东方玄文才逆天,自己才薄,不得已而为之。复再告罪赔礼,请玄相出对。他再借此大肆夸赞一番东方玄新对,评为本次新对第一甲。 而东方玄心中自会知晓,此回是踏了他王守礼一份人情。以东方玄一清二白,不欠人情的心性。他日必将回馈于他,亦或是王家。 届时太后、公主等一干人等,也将知他王守礼识大局、顾大体。兴不准这四品辅官的礼官大夫还能往上再升一升。 王守礼不理众人眼色,心情愉悦,自顾打起心中算筹。 东方玄伸展腰背,抬起一臂于前,摊开二指,回勾两下。几分出尘,几分不羁。略带慵懒道: “一对彩头,赤金十两。敢来否?” 喔!—— 殿上众人惊呼一阵后,可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情了。一对便要十两赤金啊!王老大人还敢出对吗? 王守礼心中也是骂死了东方玄。心道你成年累月住在岛上,吃穿用度皆由公主包办。你说你要钱财何用?!要之何用?!啊?!哼!我‘东燕对子王’王守礼的第一对便要你这小子对不上来! 王守礼洒然笑道: “好!玄相大人请听上对!蚕为天下虫。” 东方玄应声回道: “鸿是江边鸟。” 紫奴立于王守礼一旁,伸手娇笑。 “哈哈,赤金十两。” 王守礼有些懵。 ‘这便输了十两赤金?’ 给过银票,继而再道: “松叶竹叶叶叶翠。” 东方玄泠音再回: “秋声雁声声声寒。” 紫奴手还未收,复又笑道: “咯咯,再来十两。” 王守礼惊的脸上褶皱全开,目瞪口呆。 ‘这……又输了?又输了十两赤金?’ 王守礼给紫奴凑了银票,咽下口吐沫。略一思索,沉声再道: “万瓦千砖百日造成十字庙。” 东方玄持卷击掌一笑。 “一舟二橹三人摇过四通桥。” 紫奴摊手催道: “拿钱!拿钱!” 王守礼翻遍全身袖口,将方才所赢和今日所带银票、现银凑到一起,也再凑不出来赤金十两了。 紫奴撅嘴回身,与东方玄娇声道: “公子,这老头儿没钱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文武百官,哄堂大笑。 王守礼气的胡子乱颤。 ‘什么老头儿?老夫可是官居四品的礼官大夫。’ 东方玄摆手挥袖,佯作苛责道: “哎!王大人家中殷实,又怎会短了这点银两?你于旁记账便好,休再多言。莫扫了王大人兴致。” 殿上众人,哄笑一堂。 光禄大夫邱健,乐不可支,从旁大笑道: “哈哈哈!王大人!你可是‘东燕对子王’啊!腹内绝对,不止如此吧?” 范珺瑶抿住嘴角,强忍笑意。 燕星澜见东方玄才惊四座,应对如流。自是俏脸带笑,心神愉悦。 王守礼如今却已是骑虎难下。就此作罢?未能让东方玄领上人情,反倒赔了四十两赤金还把梁子结下。那可怎生使得?万万不可! 王守礼心中一叹。 ‘行百里者半九十,跪着也要走完啊……’ 面上则是如常哈哈大笑道: “哈哈,玄相大人所言极是。些许黄白俗物,老夫还未放于眼中。阁下从旁记账便是。” 王守礼一副无欲无求,高人豁达模样。笑言后,又与紫奴行过一礼。 紫奴浅笑颔首,心中则乐开了花。 ‘老头儿啊,你祸事了。哈哈哈!’ 王守礼又一拱手,如顽童般嬉笑道: “哈哈!玄相大人听好,老夫这上对又来了。一史不通难做吏。” 东方玄随声接道: “二人相聚总由天。” 王守礼抬手,似凭空落子。 “天当棋盘星作子,何人敢下?” 东方玄一撩华发,犹把青丝作弦。 “地作琵琶路当弦,哪个能弹?” 王守礼挥袍舞袖。 “朔雪飞空,农夫齐歌普天乐。” 东方玄持卷击掌。 “晚霞映水,渔人多唱满江红。” 王守礼负手三步。 “鸡犬过霜桥,一路梅花竹叶。” 东方玄只作一笑。 “燕莺穿绣幕,半窗玉剪金枝。” 王守礼转身思索几圈,一手落于耳边。 “听雨,雨住,住听雨楼也住听雨声,声滴滴,听,听,听。” 东方玄向后倾仰,微靠于青奴背上。 “观潮,潮来,来观潮阁上来观潮浪,浪滔滔,观,观,观。” 王守礼闻东方玄此对,似偶得妙句。两手高擎,如揽苍穹。高声言道: “海到无边天作岸。” 东方玄一道松风泠音,接声回道: “山登绝顶我为峰。” 此刻东方玄持卷欹枕塌上,顾盼自若。一股王者之气睥睨天下,更又几分仙家风流出尘清绝。 身后青奴周身微微颤抖,只觉通体酥麻。摒去心中悸动,暗自叹道。 ‘公子真乃神人也!’ 嘶!—— 东燕王宫大殿之上,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王守礼连番上对,不可谓不妙。可见这‘东燕对子王’,也非是虚名。然,不曾想东方玄所回下对,句句令人拍案叫绝。 尤是最后一对。海无边,天作岸,何其恢弘浩渺。一人登山临顶,敢为天下之峰。孤绝傲世,独揽仙风。 范珺瑶生于望族范家,自幼喜读诗书。若单论文才,或许还要胜她堂叔范逸云半筹。可此刻范珺瑶只是痴望着塌上那俊美少年,心生仰望。莫名起了些别样心思。 ‘他或许……非是少年……’ 燕星澜盯着东方玄,一脸痴迷,犹在梦中。我东燕再不须什么美人慧眼,只要有那玉塌之上,宛若嫡仙的俊美少年,便足矣胜过世间万千。 紫奴拍手笑道: “哈哈!公子好生厉害。这片刻功夫,便赢了赤金百两!” 哄!—— 殿上众人嘈杂声起,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大司农子车无忌: “‘东燕对子王’此次折戟于玄相之手了啊……” 大鸿胪宇文清: “王老大人的棺材本怕是都输干净了……” 辅军将军廉义: “唉!王老大人失策啊,也不去想想,神相是何等人物……” 少将军云浪: “呵!敢与神相大人放对,自取其辱。” 左仆射周通文: “王老大人,真乃文人豪客!” 右仆射李文通: “怎的不是文人墨客或是骚客了?” 左仆射周通文: “一对十金,连输百金。赤金百两,还未算豪?” 右仆射李文通: “豪!甚豪!大豪!” ………… 王守礼恍恍惚惚间只想嚎啕大哭。 ‘赤金百两啊!家中各房凑凑,应有五十余两赤金,还需变卖些家私,方才能抵上又输的六十余两。 不行!事已至此!便真要用那个不知何人所作的千古绝对了。 唉!开罪了东方玄未必身死当场。若是真输了赤金百两,家里那几头母老虎非撕了他这身老骨头不成!’ 王守礼心中一横,继而笑道: “玄相大人,老夫还有一对未出。欲想加些彩头,不知可否?” 东方玄瞥了一眼王守礼,莞尔笑道: “好啊!不知王大人要加多少?” 王守礼拱手一礼,温而笑道: “老夫欲以此对与玄相大人分胜负。是故,此对彩头,赤金百两!” 轰!—— 大殿众人再度为之一震。 这王守礼输红眼,急疯了不成?他如今已输了赤金百两,若再输百两赤金,除非把他家乐城的宅子卖了方能抵上。 方才十对,东方玄可是半息未过,便一一对上。你王守礼还能有什么对子能难住此等神人? 范珺瑶微微摇首不言。 ‘你王守礼与东方玄相比,不啻霄壤,犹如云泥。你之愚笨,在无自知之明,本宫也救不得你。’ 殿上众人纷纷出言相劝。 邱健虽与王守礼不和,却也不想见其万劫不复。遂而厉声斥道: “王守礼,你今时还不醒悟?你之文才不及玄相大人多矣!莫再自误!” 王守礼手捋苍髯,仰首淡声回道: “此对,世间无人可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六十二章 东州东燕赋新对(四) 东州,东燕。 王守礼于王宫殿上大放厥词,言有一对,世间无人可对。愿以赤金百两作为彩头,与东方玄赌对。 殿上众人侧目,皆以为奇。不知这王守礼到底有何绝对,能保东方玄对之不上。 东方玄长声笑道: “哈哈哈!赤金百两。料你一时半刻也难凑出。不如就以乐城西侧的‘一点玉铺’作抵吧。” 众人皆是不解神色,目光于王守礼与东方玄二人之间往来折返。 ‘一点玉铺?那间玉铺铺主并非王家之人啊?’ 燕星澜看向范逸云,范逸云亦是摇首苦笑。他也不知这王守礼竟还于乐城之中暗置了一处玉铺。 唯有王守礼难于置信,两眼牛睁,望向东方玄。 ‘他知晓那玉铺是老夫所有?!如何知晓的?!家中一窝母老虎尚不知晓!’ 东方玄略带戏虐,淡笑道: “哈哈哈!一点来玉,一点去为王。那玉铺铺主是你早年在外游历时的风流债吧。啧啧!” 王守礼老脸通红,钱财露白也便罢了,还被东方玄于大殿上揭了老底。 ‘罢了,先赢回这赤金百两再言其他吧。’ 王守礼颔首,坦然笑道: “好!玄相若能对上,老夫便以一点玉铺为抵。” 东方玄神色悠然,一手虚抬,示意王守礼出上对。 王守礼立于殿中,负手一笑。有如胜券在握,从容朗道: “五百里滇池,奔来眼底。披襟岸帻,喜茫茫空阔无边。看,东骧神骏、西翥灵仪、北走蜿蜒、南翔缟素。高人韵士,何妨选胜登临。趁蟹屿螺州,梳襄就风鬟雾鬓。更频天苇地,点缀些翠羽丹霞。莫辜负,四周香稻、万顷晴沙、九夏芙蓉、三春杨柳。” 王守礼一对吟完,众人恍觉亲临其境,仿如置身西州五百里滇池。范珺瑶及燕星澜亦是面露惊色。 王守礼这上对。字字珠玑,对中有对。连对成词,词成一对。可谓妙至毫巅,且有荒朝古风。 东方玄清眸之中闪过一抹精光。 范逸云出言发声。 “王老大人,此上对并非为你所作吧?” 王守礼与范逸云狡黠一笑,并未作答。转而问向东方玄道: “嘿嘿!玄相大人可识此对否?” 东方玄卧于玉塌之上,阖目持卷,仙姿俊逸,轻声淡笑道: “荒朝,庚子年,正月初五。乾国文相,儒圣濡道子。与坤国大都督,四绝李颠,引军相斗于西州五百里滇池。 二人同抵白鹭洲,欲于此地驻军。 时,滇池浪急,两军难以为战。濡道子提议与李颠以词对决胜负,而彩头,便是兵家必争之地——白鹭州。” 殿上众人神情各异,多是震撼莫名。王守礼也不例外,他当年天下游历之时,偶得一词对残卷。载书之人不详,此对亦不知何人所作。仅余其下注有一句。‘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千古绝唱,世间当无人可对。’ 王守礼对了多年也未对上此对,只道是前辈高人所作。此上对亦是他今日敢以此对押百金的底气。 不想今日自东方玄处得知,竟可能是那二人所作,心中不由喜出望外。 燕星澜星眸闪烁,聚精会神。荒朝之事,自说书人口中而出,那是神话故事。自东方玄口中道来,那便是千古秘辛。 范珺瑶淡雅清丽,不执于物的双眼之中神采奕奕。紧盯着东方玄只待下文。无他,此二人皆千古人杰。 乾国文相,儒圣濡道子。荒朝兵家,文曲再世,开儒学一派之先河。 一部《儒子语》,言传至今,为天下儒生之启蒙。 一部《道子集》,以诗载史,词中圣哲。可为古今之明鉴。 说书人有赞道: ‘荒朝乾坤神魔仙,儒圣可擎半边天。’ 坤国大都督,四绝李颠。荒朝兵家,白袍酒仙。智、美、酒、诗,一身四绝。后人收录其诗词于《李颠集》中,被誉为千古第一诗词集。 相传李颠其人,隽美风流,才华盖世,武功高绝。可炼酒为息,以酒为器。故又名酒仙。 说书人更有赞: 白袍提酒江中走,不是谪仙是酒仙。 此二人无论兵家谋略,诗词文采俱是不相伯仲,各擅胜场。 东方玄持卷浅笑,娓娓续道: “既是儒圣濡道子提议,以词对彩头定白鹭洲驻地归属,那自应是四绝李颠先出上对。李颠立于船头舰首,鲸波接天的滇池之上。临风饮酒,赋了一对。濡道子闻后,拱手遥遥一礼,引船舰大军退向蟹屿螺洲。 身侧众将相问濡道子缘何不对。 濡道子笑叹曰: ‘非是本相不对,而是对之不上!四绝李颠,堪为对仙!’ 四绝李颠凭一对赢得了白鹭州,继而于滇池大破乾军,击败了儒圣濡道子。” 东方玄环视殿上诸人脸色,笑道: “不错,李颠那一对,便是方才王大人所念上对。” 王守礼喜上眉梢,满面春风。就差乐出声来。强自镇定的笑道: “哈哈!玄相大人既识得此对,可能对否?” 这可是荒朝四绝李颠所作上对啊!连儒圣濡道子都对不上来的上对啊! 殿上众人唏嘘过后,不少人露出不悦之色。 你王守礼拿出前人绝对来用。堂而皇之,拾人牙慧,毫无羞耻之心么? 范珺瑶与范逸云仅是微微蹙眉,对王守礼此举颇为不喜。 燕星澜则是俏脸升愠,正待斥责。 光禄大夫邱健拍案高呼: “王守礼,你拾人牙慧,还有无脸皮?!” 王守礼才不会去理会邱健叫嚣,只是笑吟吟的望向东方玄。 ‘认输吧,玄相大人。百两赤金,你我就此两清喽!’ 东方玄嘴角微勾,带起一抹玩味浅笑。 “呵呵!识得便能对得,你且听好。” 殿上众人还在错愕于东方玄方才所言。可是说的……能对?!……能对上?!…… 东方玄持卷一击掌心。声如寒泉,音如戛玉。琅琅起伏于宫殿之间。 “数千年往事,注到心头。持卷凌虚,叹滚滚英雄何在。想,天降谪仙,地出灵杰,玄谋庙算,黄龙痛饮。伟烈丰功,费尽移山心力。尽珠帘画栋,卷不及暮雨朝云。便断碣残碑,都付与苍烟落照。只赢得,几杵疏钟、半江渔火、两行秋雁、一枕清霜。” 王宫大殿之上,针落可闻。 唯有王守礼神情恍惚。周身摇摆,碎碎呢喃着。 “对……对上……对上了?……对上…了……” 王座之上,范珺瑶神游天外,怀中大王已经爬走…… 范逸云、云海、燕星澜及殿上众人心中所惊,非止是东方玄之文才竟胜过了荒朝儒圣濡道子。而是假想当年换东方玄与‘四绝’李颠赋对呢……,之后若是东方玄得了白鹭洲,以其鬼神莫测的兵家韬略,能胜过那荒朝兵家,四绝李颠么…… “上对情景交融,任随性之而变幻莫测、摇曳多姿。内有东西南北。下对抚今追昔,倾荡磊落如天风海雨、雄奇飘逸。暗藏天地玄黄。 对仙之对,唯仙可对……好,好,好!” 范珺瑶自言自语半晌,最后连道了三声好。 这三声好,似三记重锤,击在了王守礼心头。王守礼脚下一晃,瘫坐在地。范珺瑶醒转过来,满面羞红,忙去抓爬走了的燕还王…… 紫奴也听不懂诗词文章,想是公子了得,对上了昔日对仙之对。 ‘那还不是自然?公子本就是嫡仙,生而为仙,那些个谪仙又如何能比?只是这王老头儿,是真的输惨了…… 殿上众人再看王守礼。这位年迈的礼官大夫满面是汗,须发皆湿。好似害了大病,瘫坐殿上。 各自暗村此回‘东燕对子王’算是完了。百两赤金,一处玉铺。不想这赌对,比去赌档输的还要爽利,以后万不能与武相大人作赌…… 东方玄见王守礼眼珠一转,低首而思。不禁一笑,抢先言道: “哈哈哈,王老大人可是在想。如何能让玄出一上对,再将你所输彩头标上。你若对上下对,便可尽数赢回?” 王守礼猛然抬首,惊惧莫名。 ‘东方玄莫非有读心术不成?’ 东方玄呵笑一声,与紫奴道: “呵呵!与我取笔墨绢帛来。” 少顷,东方玄执袖挥墨,笔走龙蛇。 一对作罢,兴致已尽,遂弃笔向殿外行去。青奴忙将上对呈予太后范珺瑶处,行礼告退。 紫奴淡淡与王守礼说了声晚些去收金子和铺子,便随后跟上。根本未有去想过王守礼兴准能对上公子所作上对,那是绝无可能之事。 范珺瑶拿过东方玄的字对,先看这字便已是令人激赏,心动骇然。 触笔如春来,顿笔春还在。 横竖生道骨,撇捺有仙风。 勾画两弦月,虬龙上玉京。 东方玄的字,不似世间任何一体。笔生春澜,独有仙韵,自成一体。 范珺瑶爱极了这字,也不顾什么礼仪时宜。当众将东方玄墨宝收入袖中。复又亲笔抄录了一份,命身侧侍女授予众人一观。 上对:画上荷花河上画 彩头: 殿上众人一看。怎的没有彩头?燕星澜看向范珺瑶,以为是范珺瑶不小心抄漏了彩头。 范珺瑶清丽俏颜上显出一抹羞红。方才确是只顾看字,未细看这上对。不过她可是一字不漏抄录的,彩头一处确实为空。 遂向燕星澜微微摇头,以示确实未有。 燕星澜忙出言问道: “玄相大人,可是忘了标明彩头?” 东方玄与紫青双奴已行至大殿门前,微微驻足,背身笑道: “哈哈!若世间真有人能对上我这上对,彩头一处,我便任他填写。哈哈哈哈哈哈……” 东方玄长笑而去。只留下满面惊色,心思各异的殿上众人。 对上此对,便可让东方玄做任何事么?! 王守礼如闻春音,老夫若对上此对。还要什么金子、铺子?老夫要……哈哈哈!先对对子,对对子。 “画上荷花河上画。” ‘嗯?画上河花荷上画。此对难在倒过来读,亦如正读一般同音啊…… 嗯?画上…河花…荷上…画…… 这……这……这倒过来读,非止音同,意也通啊…… 正反读来,同音双对,音同意不同……’ “此对……,无对可对啊!!!” 王守礼昂首大喝,喷血昏厥,瘫倒殿上,人事不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六十三章 天下十甲柳无相 东州,东燕。 王都乐城,北城主街之上。 十根门前柱,五层红漆楼。重檐九脊顶,斗拱黄金盖,玉石镂空匾高挂。如宫阙恢弘瑰丽的醉仙楼中,人声鼎沸。 一名锦服公子神色惜惋道: “今日楚大家仍是谢客么?我这一年难得有几日空闲啊!唉!” 身侧一名裘袍胖子问道: “兄台妻妾可是回了娘家省亲?” 锦服公子奇道: “阁下如得知?” 裘袍胖子拱手笑道: “呵呵!同道中人,同道中人。” 另一位华服公子亦是沮丧道: “许某为一睹楚大家芳容,自南并赶来。不知楚大家为何日日谢客啊?” 裘袍胖子笑问道: “呵呵!这位仁兄。进城之时可曾见到城门之处所张挂的宫中新对?” 华服公子颔首道: “确曾见过。在下不才,一个也对不上来。” 锦服公子正色赞道: “阁下磊落光明,在下也是一般。” 裘袍胖子拱手与二人笑道: “呵呵!同道中人,同道中人。” 随后望向楼上叹道: “二位有所不知。楚大家有言,谁若能助她对上武相大人所出上对,便可入三层余音阁。楚大家愿亲为其抚琴一曲。” 锦服公子与华服公子同惊道: “楚大家可是想上麒麟岛?!” 云浪今日有意换了一袭青白二色华服,立于几人一旁,心中苦笑。 ‘呵呵,楚大家早就上过那麒麟岛了啊。’ “唉!” 云浪笑叹一声,摇首向醉仙楼外行去。 乐城,范家府邸,致远阁内。 范宁宁穿戴整齐。依旧是北州、东州,江湖侠客富家风。今日还披了锦貂裘领小披风。 范宁宁跨坐主位,俏脸带煞,心中谩骂。 ‘燕星澜!你坏老娘大事!我命中夫君上对彩头明明是无事不可。你竟擅自篡改成麒麟岛一游?!坏人姻缘!天理难容!!!’ 范宁宁起身,打了一个江湖武人抱拳与落座几人。正色言道: “南并张士荣、衮城郝廷坤、天翼闫鹏、熙农顾言。我闻你四人,俱是一城对王。今将你等请来,便是要你等助我一助。烦请四位,对上武相大人所作上对。范宁宁必有厚报!” 坐下四人,皆是一脸苦色。 ‘你范宁宁那哪里是请,分明是抓啊……’ 南并张士荣于席间行礼道: “令祖父与王守礼大人皆是我东燕词对大家,范小姐何必舍近求远?” 衮城郝廷坤从旁行礼言道: “我等若论对仗精工,才思敏捷又如何比得上令祖父与王守礼老先生?” 熙农顾言也是行礼附道: “摛文掞藻、情思闲雅俱是不如。” 天翼闫鹏颔首行礼: “是极,是极。” 范宁宁心中暗忖。 ‘我家那老头儿要能对的上来,本小姐还来抓你们作甚?王守礼那老杂毛更是无能,对不上来对子,反倒吐血昏厥殿上……’ 娇小玲珑天然俏,粉面梨涡挂浅笑。 范宁宁笑道: “哎!诸位先生何必过谦?有道大俗即大雅,山歌小调也奢华。乡里巴,水上筏,大贤于野有俩仨。” 席间四人闻此,低首心道: ‘……什么乱七八糟……’ 天翼闫鹏叹声道: “唉!武相大人那上对我等已知。叹为观止啊!叹为观止!怕真是无人可对。若说真有人能对上,恐也不在我东燕。” 范宁宁急忙追问道: “何人可对?!所在何处?!” 南并张士荣: “南州夏国,琼天阁大学士,南书赋。” 衮城郝廷坤: “中州赵国,澜台公子,纳兰台。” 熙农顾言: “北州雍国,龙冠国师,公羊策。” 天翼闫鹏再道: “西州江国,西江钓叟,江卧龙应可算半个。” 范宁宁登时一愣。 ‘这三个半人,不好抓啊……’ 王都乐城以东,霞云岭,仙梦湖畔。 燕星澜命人击鼓后只待船来,面有焦色,心中煎熬。 盖因不远处那停不下来,于篆刻了五杀阵的白玉石牌处和湖冢墓碑间兜兜转转、上蹿下跳。顽童也似的老叟。 天下十甲,掌绝,柳无相。 柳无相一身寻常青灰斜领儒生袍,黑色腼裆裤,赤足蹬了一双玄色元宝口武人布鞋。非文非武,不伦不类。 约有五六十年纪。黄瘦脸,山羊胡,灰白花发梳于脑后,编了个小辫,古怪非常。 瘦骨伶仃,身形佝偻。双手交插于袖袍之间,左蹦右跳,嘿嘿作笑。好个顽童也似。 燕星澜自不能真将东方玄那任意索要彩头的上对张挂出去,万一真被别有用心之人对上,岂非不妙。 而燕星澜敢于将彩头改为麒麟岛一游的底气。正是自天翼城北,瞰天涯上。寻到了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古怪老叟。天下十甲种的‘掌绝’,柳无相。 方才柳无相便扬言要自行上岛,幸在燕星澜心思机敏。大肆鼓吹了一番御虚舟其内机关是如何精巧,务须桨橹亦可水上而行,江湖无阻。。 实则燕星澜哪里敢放柳无相自去。伤在湖中阵中倒也罢了,万一他怒将东方玄所布大阵毁了又该如何是好? 燕星澜放眼张望,心中默念: ‘船快来……船快来……’ 少顷,燕星澜星眸闪烁,唇边带笑。 湖光仙境次第开,雾里仙舟御虚来。 青奴将燕星澜与柳无相接上御虚舟。这艘巧夺天工的机关舟继而自行调转船头,向麒麟岛方向驶去。 柳无相在御虚舟中蹿高蹦低,好一番折腾。还与青奴许诺,愿收其为关门弟子,不过要换他来操纵这御虚舟。 青奴自是不肯,燕星澜只得又以雾中龙影和湖光仙境将柳无相岔开。 麒麟岛上,今日东方玄竟与紫奴一同来到湖边候船。 紫奴颇为不解的望向东方玄。 东方玄负手笑道: “来迎一位前辈。我若不来,他怕是要闹的这岛上不得安生呢。” 御虚舟于湖雾中隐隐显出,一道人影似飞鸟破空,急掠而来。一转又如柳絮般轻飘,浑不着力落于东方玄与紫奴身前。 ‘此老者身法好生惊人!’ 人落身前,紫奴方才醒转。一步上前,炼内息于丹田。将东方玄护于身后,周身戒备起来。 紫奴额间见汗,心中实不知此老者是何人。更不知此老者是何修为。炼气师?!还是炼气宗师?! 东方玄微微行了个后辈之礼,淡然笑道: “晚辈东方玄,见过‘掌绝’,柳老前辈。” 紫奴如雷轰顶,怔在当处。 ‘此人便是公主一直苦寻的天下十甲?!掌绝,柳无相?!’ 柳无相歪着脑袋,上下打量着东方玄,嘿嘿笑道: “嘿嘿!你小子便是东方玄?‘体圣’东方珏是你何人?” 东方玄一想起那个热衷武道而荒废兵谋的族中长辈,便是无奈一叹。 “唉!正是晚辈三叔。” 紫奴回首再惊,凤目圆睁,惊望东方玄。 ‘什么?!传闻剑神、体圣、刀皇,乃是天下十甲之中至强三人。而其中之一的体圣,竟是公子族叔?!’ 柳无相微微颔首,咂摸着嘴。 “啧啧!冰壁为肌玉作骨,东海仙徒有玄功。” 转而奇道: “咦?你既有功在身。老夫为何感不出你丝毫内息?可是习了敛息秘术?” 东方玄摇首一笑,随意回道: “《太上化气》。” 柳无相先惊后喜,一时语结道: “竟…竟…竟真有那传说中的功法?!” 东方玄微微颔首,紫奴听得云山雾罩。 柳无相喜形于色,不由大笑道: “哈哈哈,老夫早知你小子有趣的紧。若非如此,纵是那女娃持无相令来寻,老夫也大可不见。” 柳无相话锋一转再道: “不如这样,你将《太上化气》作为束脩。老夫收你为关门弟子如何?” 燕星澜与青奴泊好御虚舟,自不远处行来。闻听那柳无相又欲收关门弟子,不禁无奈摇首,叹笑连连。 东方玄自不会拜柳无相无师。一笑转身,领众人向石阵中行去。 柳无相跟在东方玄身旁忽左忽右,不依不饶道: “哎呀!你不愿当我弟子,那你我结为异姓兄弟如何?我授你《无相掌》,你教我《太上化气》?” 东方玄笑而不语,径自徐行。 柳无相似是下定决心,匆忙急道: “哎!罢了,罢了。我拜你为师,你教我《太上化气》,总行了吧?” 东方玄瞥过柳无相一眼,似是仙人点拨顽猴般笑道: “呵呵!非是玄有意藏私,而是你习不得这《太上化气》。欲习《太上化气》,须生而感气之人于三岁之时,以秘法开周身七百二十气穴。其后每日于丹池池底浸上六个时辰。而这丹池中所盛丹液,须先炼九天造化丹,佐以无根之水化为丹液。 如此至五岁之时,方能保经脉不损,以气冲开体内正经十二。于后,每日十二时辰,内息运转不休,日日不辍。至七岁之时,再开奇经八脉。如此,方可试着初习这《太上化气》了。” 东方玄闲庭信步,语出月胁,云淡风轻。 柳无相及身后燕星澜和紫青双奴则听得震撼莫名,好似雷霆乍震,石破天惊。 这是什么神仙功法?可还是人能习的?先天感气之人何其罕见。自乾朝以来,闻之于世的也不过北州凉国白虎将,太史白义一人。 且若无名师或家族传承便连三岁时那周身七百二十气穴也开不了,其后还需丹术士炼丹制丹液相辅,更休提什么前人从旁指点了…… 也即是说,寻常之人纵是得了此功,欲习此功亦是绝无可能。 柳无相与紫奴更是四目圆睁,紧盯着背身前行的那道身影。 ‘这小子(公子)竟也是生而感气,且习成了《太上化气》!’ 燕星澜于后,出言惊问道: “敢问公子,这《太上化气》究竟是何人功法?” 东方玄青袍白裘,翩然前行。背身负手笑道: “荒朝武甲第一人,斗仙,元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六十四章 月仙手挽玉中花 中州,赵国。 王都云裳,春华楼中。 清幽素雅,穷工极巧,奢华于内的望月阁内。 步台阑干一旁。月华浓身着金丝曳地白罗裙,外罩羽织黄裳。赵霓裳一袭翡翠烟罗绮云裙,手挽明玉云纱。 一个是瑶台仙子,一个是美玉无暇。二人执手说笑,莺声燕语。 “ 瑶台月寒滴露华,霓裳香雪透云纱。人间绝色胜仙霞。欲来春华揽明月,却见阆苑玉中花。小生春梦入谁家? ” 哈哈哈哈哈哈!—— 纳兰台长声笑语,悦耳如风铃琴音。 赵霓裳心中大喜,总算等来了纳兰台。嫣然笑道: “呵呵!小生孟浪,词倒是不错,本公主便先行收录了。” 澜台公子,纳兰台此首《浣溪沙·瑶台月寒滴露华》为赵霓裳所记。后收录于东朝诗集《朝花夕拾》之中。 月华浓掩口咯咯笑道: “咯咯!他啊,也就作得这些歪词了。姐姐,你是不知。前几日他听闻了东燕武相,东方玄所作上对。于妹妹这里对了几日,未能对上。便砸桌子踢板凳,发了好大通脾气呢。” 赵霓裳闻此,心中暗惊。 一是惊月华浓如此大胆,竟敢去揭纳兰台的短处。赵霓裳与纳兰台青梅竹马,纳兰台的脾性她如何不知。 别去看他那儒美绝世的俊容,以及言谈举止芳兰竟体的儒家写意风流。 纳兰台可是九岁敢与大将军赵阔赌命,硬断赵阔三指。十三岁统军在外,只因兄长纳兰杰于军中一句戏言,便几近杖杀了他同父同母的亲兄长。 纳兰台清冷孤傲,不通人情。他父纳兰明德尚惧他三分。纵是她父王赵楷,与纳兰台亦是向来褒奖有加,无论对错。今时赵国之中,又还有谁人敢消遣‘澜台公子’,揭他纳兰台的短处?纵是她这个童年玩伴,也不敢与纳兰台如此讲话。 另一惊,则是惊那东方玄所作上对,竟能令纳兰台词穷?! 澜台公子,天授奇才。博学广艺,绣口锦心。倚马千言,信手拈来。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不冠绝赵国,堪为中州翘楚,闻名于天下。 便是成名已久的夏国琼天阁大学士南书赋。也曾赞过纳兰台文才天成,自出机杼。月章星句,相映成趣。那东方玄,当真如此了得? 赵霓裳面上不露痕迹,娇声笑道: “呵呵!自古文无第一。一则对子又作的什么数。依我说啊,月郎若是出则上对,他东方玄也未必能对上来。妹妹怎的也不劝劝?” 赵霓裳从来是顺着纳兰台去说。无他,赵霓裳自幼便认定了纳兰台是她此生夫君。 月华浓轻挽起赵霓裳,瞥了纳兰台一眼。勾了勾唇角笑道: “姐姐可是冤枉华浓了,华浓也是这般说辞。只是‘澜台公子’是何许人物啊?那是统领三军的赵国大都督,哪里会去听我一个小女子所说?以后此等事啊,唯有托付公主姐姐了。” 纳兰台见此二女一唱一和,儒美绝世的俊容之上,漾起一丝玩味笑意。 赵霓裳前几日对上了月华浓所出上对,亲来春华楼讨要彩头。 纳兰台本以为赵霓裳是心有怨结,特来此寻事端的。不想她二人一见如故,结了金兰姊妹。 至于此二女心中所想,纳兰台又岂会不知。纳兰台喜玩耍,不时还要操练兵马,处理军中事务。他日一旦成为家主,统军征战于外。 月华浓哪有本事管得了赵国第一望族纳兰氏的硕大家业,震得住家中各支族人。 旁人不说,只说纳兰台的叔婶,赵王与大将军赵阔的妹妹赵梅便是道难关。月华浓无论出身、手段,皆如天地云泥。 可若是娶赵霓裳入门,甚至赵霓裳不须出面。她小姑赵梅即会助她将家中事事整理妥帖。家中两代赵氏公主坐镇,还有何人敢造次生事。 月华浓并非愚笨女子,怎会毫无自知之明。这也是她一直苦劝纳兰台娶赵霓裳为妻,她为妾室的缘由。 纳兰台天授不测之智,心有无穷之计。早知娶赵霓裳入门,于他、于纳兰家甚至于赵国,皆是百利而无一害。 若是寻常女子倒也罢了,可赵霓裳是他青梅竹马,儿时挚友。他对赵霓裳全无男女之情,又怎好误她终身?便是遂了她愿,娶她入门。她与华浓谁为大谁为小? 皆为正妻之事纳兰台并非从未想过。只是他若如此行事,二女当真不会心存介怀么?日后二人相争起来,他真能做到一视同仁,不偏不倚么? 近日得知二女相交甚欢,倒是令他心中宽慰少许。若能长久如此,皆为正妻倒也亦无不可,且再看看吧。 “呵呵!你二人相识不过数日,姐姐、妹妹,倒是叫的热络。” 纳兰台单膝盘坐,于旁笑道。 赵霓裳轻拍月华浓手背,欢喜道: “我与华浓一见如故,结为金兰姊妹。自是要姐妹相称啊。” 月华浓调笑道: “咯咯,姐姐休要理会他。他又无结交过异姓兄弟,哪里会懂得其中道理。” 纳兰台把玩着听澜珠,神情清冷,淡声轻道: “异姓兄弟?族中兄弟我尚看得生厌呢。” 澜台公子一句便将二女噎的不轻。 赵霓裳见怪不怪,岔开话题奇道: “你素来不喜金银珠宝此等俗物,何故时常把玩此珠?可是有什么玄机?” 月华浓略带醋意,娇嗔道: “姐姐有所不知。这珠子啊,是云中七子里的一名女子高手所赠,宝贝的了不得呢。那日大发脾气,却还记得将手里的珠子挂回腰间。倒是把妹妹那对儿东燕所出的墨玉如意揉了个稀碎。” 赵霓裳闻此,眼前闪过的正是那日帐中纵身而过与她微微颔首,姿容无双的冷艳女子。 纳兰台轻摇听澜珠置于耳畔,阖目轻笑道: “此珠名听澜珠,出自江河蚌精。置于暗处,可放幽蓝辉芒。耳畔轻摇,能闻波澜潮声。 荒朝之时,坤国大都督李颠喜采此珠。不过自李颠去后,《酒仙诀》失传。能于江河湖海中行走之人便也就此绝迹于世。故而世间已近百年未有听澜珠现世了。” 月华浓最喜听人说书,一时奇道: “可是那白袍提酒江中走,不是谪仙是酒仙的李颠?” 赵霓裳同是奇道: “荒朝坤国,四绝李颠。莫非他真如说书人口中一般,能于江河湖海之中步履如飞?” 纳兰台起身负手行至步台阑干,无语一叹。 叹的非止是对不上东方玄所出上对。叹的更是东方玄对上了濡道子都不曾对上的李颠上对。而他澜台公子却还是对之不上。什么自古文无第一,东方玄的文才,已是东朝第一! 月华浓不解纳兰台何故生叹,赵霓裳却是隐隐觉察出了些端倪。遂捏了捏月华浓的手,与其使了个眼色。笑声言道: “妹妹,听闻那扶娄人今夜欲在南城百戏上展示扶娄方术。你陪姐姐一道去看如何?扶娄方术匪夷所思,不必寻常戏法。 相传扶娄方士可画地江河,撮土山岩。唏嘘寒暑,吞刀吐火,喷漱雨雾。其中更有术法精深者,还可修成穿心人、雷公腹、凌空禅、遁虚术等等大神通呢。” 月华浓比不得赵霓裳博闻广识,一时间被赵霓裳口中扶娄人的术法惊得半张樱口,忘了做戏附和。 纳兰台眸中月泓胜秋水,云鬓垂绺笼烟眉。好看唇角微微勾起,凭阑而笑道: “呵呵!扶娄人的方术若真如此了得,扶娄国当年又如何为夏侯夏心虎所灭?” 月华浓此刻是真对扶娄人好奇的紧,忙插言道: “月郎,我欲随姐姐同往南城一观百戏,你与我二人作陪如何?” 纳兰台想到月华浓不比他与赵霓裳,日日困于云裳城中也是无趣,回绝说辞到了嘴边化作叹笑。 “唉!二位仙子出游,小生敢不作陪?只是我等前往,随行阵仗难免过大。届时也不知南城百姓是观百戏,还是观我等了。” 赵霓裳微微仰起雪颈,得意笑道: “呵呵!本公主自有妙计。” 日近申时,大将军赵阔府内。 赵阔喜看杂耍戏法,扶娄人的神奇方术驰名五州四海。他怎能不想去看。故而早早便做了准备。 后闻赵霓裳与纳兰台亦要与其同往,忙又去赵王宫中调来了不少高手。 庭院之中,一众赵家死士、炼气高手、男男女女,皆作商贾打扮。赵阔一袭暗红华服,上绣元宝铜钱。亦是豪绅富贾打扮。 赵霓裳换了身寻常商贾小姐的锦披水玉罗裙,月华浓则是同款样式的锦披鹅黄罗裙。 二人挽手而立,姊妹花开并蒂。仙姿玉色,各有风韵。 院内众人无不为此二女侧目,赵阔见之心中也道,唯有‘澜台公子’方能与此二女相配啊! 纳兰台应约而至,方入大将军府。便有来人将一身衣物奉上。言是公主妙计,烦请大都督更衣。 纳兰台换过一身寻常富家公子的月白金纹华服,依旧儒美惊艳。闲庭信步,芳兰竟体。难掩其儒家美姿然的写意风流。 步入后院,见到一干人等。不禁摇首与赵霓裳笑道: “呵呵!我还道你有何妙计,不过鱼目混珠罢了。你当换了衣着便无人识得了么?” 赵霓裳打了个手势,院内众人纷纷带上了各色各样的生肖面具。 月华浓带好面具,上前将手中为纳兰台所留面具递了过去。 纳兰台好笑的接过面具一看,顿时气结道: “为何你二人一个玉龙,一个月兔。偏偏予我留了一个金面猢狲?” 赵霓裳拉过月华浓,嘻嘻哈哈的夺路而逃。 “喂!哈哈!给本都督站住,休走!” 纳兰台拿着面具,打闹着向二女追去。 赵阔摘下自己戴的赤色猪面,端详了少顷。 “赵老三!” 赵老三应声跑来。 “老爷?!” 赵阔一把抓下赵老三的金虎面具为自己带上,复将赤色猪面塞到了赵老三怀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六十五章 风神术破扶娄戏(一) 是夜,云裳城南。 千灯照夜,火树银花。布袄麻鞋、锦袍罗绮。男女老少行人溢目,车马骈阗川流不息。 扶娄方术入百戏,三百里内皆来观。 南城百戏大戏台,长三十余丈,宽、高皆有二十余丈。 台下四面围红布,台上八柱穿斗木。山屋这凌空禅、悬浮钵不过是障眼小术,却也有趣的紧不是么?至少月华浓生平未见。 赵霓裳笑过一阵。侧首望向双盘塌上,双手扶膝,十指尤在缓缓律动的纳兰台。心生狐疑。 ‘方才那风,莫非是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六十六章 风神术破扶娄戏(二) 中州,赵国。 王都云裳,南城百戏。 戏台之上,帘落帘起。早不见了施展凌空禅、悬浮钵的扶娄老者。而是换了喷漱雨雾,龙王吐水的戏目。 一名膀大腰圆,宽袍大袖的扶娄大汉上得台来,与台下众人行过礼后。图腾满面的脸上横眉竖目,跺脚大吼一声。手落嘴边,一道道水柱疾射而出,便真如龙王吐水一般。 苍龙饮尽东江水,还回人间万道泉。 台下之人无不惊奇,这扶娄大汉喷吐之水好似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不知自何处而来。 赵霓裳与月华浓好不容易拉来纳兰台作陪,怎可让他于一旁清闲自在。 “月郎,你可知这龙王吐水玄机?” 月华浓于一旁,轻拽纳兰台袖袍,低声问道。 纳兰台失声笑道: “哈哈!什么龙王吐水?愚人拙技,粗劣不堪。尚不如那吞刀女子。” 赵霓裳闻之奇道: “你当真知晓此术法门?” 坐于赵霓裳一旁的赵阔,又竖起了耳朵。 纳兰台随手掐指,呵笑一声。 “呵!三息过后有风过,龙王吐水自此破。” 三人心中闻此,将信将疑的向台上看去。 台上扶娄大汉仍在跺脚大吼,双手交替,半遮嘴边,喷泉吐雨。 似是方才扰场的那阵邪风又兜转回来,只是风向一改,单单吹向了扶娄大汉袖间。将扶娄大汉绑缚于臂,连至掌心处的皮管机关显于众人眼前。而纳兰台几人自是看得真切。 未待众人喝出倒彩,这扶娄大汉已知不妙。手藏身后,暗甩出一枚珠子。 砰!—— 烟雾弥漫,人影无踪。戏台帘幕及时落下。 云中鹭咯咯笑道: “咯咯,扶娄人的方术当真有趣。” 云水凝一时生叹。 “业精于勤,荒于嬉。奇淫巧技安能立国乎,无怪扶娄国灭啊!” 戏台台后,扶娄人不知今日是犯了哪路神仙,方术连番泄了法门。正围在一处,商议下场谁人登台展示。 火龙丹戈拍了拍胸口,撇嘴道。 “我来!” 火龙丹戈乃是一众扶娄人中唯一的炼气之士。粗学过一些拳脚、棍棒,并无高人指点。不过他精习的火龙吹火之术,可不似方才水龙吐水之术那般容易泄底。 百戏戏台,帘幕再开。 火龙丹戈上得台来,抱拳行礼四方。本欲喝倒彩的围观众人,一时间先被这扶娄秃头大汉的恶形恶相震的不轻。 火龙丹戈,三十上下,身高九尺。秃头锃亮,面有图腾,丰肌大腹。此时未出正月,竟是光着上身,赤膊登场。其上刺纹了一条盘身火龙,栩栩如生。 火龙丹戈不多言语,双手抱于胸前。张口一吹,便是一道火柱激射而出,于丈外化作一团火球。继而轰的一声炸裂,焰火四射。 百戏台下众人,一时间惊得说不出话来。 云中鹭与云水凝也是看得四目圆睁。她二人虽知台上那扶娄秃汉应是名炼气之士。可这凭空吐火又是如何做到的? 赵阔为端详仔细,不由得站起身来。大为惊奇道: “此人赤膊上阵,双手抱胸。这吹火的法门何在啊?莫非此人真是那火龙转世不成?!” 赵霓裳也是见猎心喜,从旁问道。 “月郎,你可知其法门?” 纳兰台微微颔首,这扶娄人将皮囊类袋子先吞入腹中,再灌火油。用时,以五内挤压油囊。炼息吐气,将火油激射而出。见其张口前,两腮鼓动。应是将口内牙齿嵌入了火石。 至于为何能将火焰炸裂四射,当也是藏于口中的方术暗器。就如方才那扶娄人退走时,暗中掷出,能生烟雾的珠子一般。 “呵呵!障目小技,如何瞒得过我?” 纳兰台不屑笑道。 月华浓联娟修眉轻挑,明眸善睐一笑。言语嗔怪道: “咯咯!你呀!就是会说。这也雕虫小技,那也障目小技。倒也不曾见你展示过什么大神通啊!” 赵阔听得心中暗惊,不由侧目。 ‘这月华浓恃宠而骄,好大的胆子!’ 赵霓裳已不觉为奇,笑眼盈盈的望着纳兰台,别有意味。 纳兰台左右看过二女,继而一笑。 “罢了,今日本都督便叫你等见识一番。大!神!通!” 哈哈哈哈哈哈!—— 纳兰台长笑声中,以双盘坐姿腾身而起。探手一挥,凌空虚踏。乳燕投林般向戏台上飞去。一袭月白色金纹华服映于灯火月下,真如那月华匹练也似。 “ 南城百戏,见扶娄,尚缺三分颜色。我乃云裳逍遥客,闲来蕴养风魄。弹指挥间,唤召龙蛇,与尔较高低。个中胜负,留与众人评说! ” 纳兰台炼气出声,此刻人已飞落到了戏台之上。 只这一手足不沾地,凌空虚踏十余丈。已令全场乍舌。不少人揉着眼睛,怕是方才花了眼。 这锦衣月袍的公子可是飞上台去的?! 云中鹭与云水凝皆由对方眼中望见了惊色。 ‘此人又是何人?!足不沾地,无物借力,踏风飞纵十余丈。他如何能做到?!便是天下十甲也做不到的吧?! 月华浓与赵霓裳一同错愕当场。她二人虽也见过纳兰台舞剑,但却从不曾见过他飞啊…… 唯有赵阔激动难言,心中暗道。 ‘澜台公子,天授奇才。不曾想其方术、戏法,也是这般惊艳啊!’ 火龙丹戈五州话会的不多,也不全懂这戴着金色猢狲面具的富家公子说了什么。却也听出较高低,比胜负之意。 丹戈不知纳兰台是如何飞上来的,但他们扶娄人本就是最善障目之术。便也把纳兰台当成了同道中人。 令丹戈隐隐发怒的是。既是同行,哪有我这里方展示到一半,你跑来拆我台的道理。 丹戈转过头来,一口火柱便向纳兰台吹去。不过此次丹戈把那能让火焰炸裂的木硝丸留在了口中。 他只想给这头戴金色猢狲面具的富家小子一点颜色,并不想闹出人命。丹戈当年可是凭借此术,亲杀过一些劫道路匪强人的。 台下众人却不知丹戈此次吹出的火柱不会炸裂。不少人掩面惊呼出声。 月华浓吓的一下尖叫哭了出来。 赵霓裳破声嘶喊: “住手!” 赵阔惊的跳起挥手,炼气大吼: “上!” 但一切似乎已为时已晚…… 赵霓裳与赵阔此刻心坠寒窟,如雷轰顶,浑身颤抖。 ‘澜台公子’若是死于此处,赵国的天可就算塌了。赵国若无纳兰台,还有何人可斗宋国那‘庙堂悬镜’,司徒镜。 可以说纳兰台便是赵国立于这乱世中的凭仗,是赵国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 其实未待赵阔出声,纳兰台人尚在空中之际。已有四名头带生肖面具,商贾打扮的高手追了上去。 此四人正是赵王赵楷的贴身侍卫,恭喜发财。名字起的随意,却是四名身怀绝技,极善合击之术的炼气之师。 四人出宫前,赵王便告予四人。 ‘谁都可以出事,唯大都督不可以有事。’ 赵恭炼气大吼,抓起赵喜双脚。赵喜复抄起赵财双脚,赵财又拿住赵发双脚。赵恭抡起三人如风车一般,向戏台方向掷了过去。 赵喜人在空中抽手,双掌打在赵财双脚。赵财与赵发再度向前飞去。 赵财凌空翻转,换过双脚蹬在赵发足底。 赵发人如离弦之箭,向戏台之上疾射。 赵发人在空中,连发数蓬飞针向丹戈打去。人则顺势拧身,欲钻入火柱与纳兰台之间,以身挡下那将欲炸裂的如龙火焰。 说时迟,那时快,尽在电光火石之间。 纳兰台于面具之下不禁一笑,双臂开合。 一掌连臂翻旋如龙,向外打出。佛门绝技《龙旋掌》。 身随掌走,转身一掌连捎带打,风卷落花。佛门绝技《散花掌》。 纳兰台龙旋掌出,风墙如屏。将陈发与其打出的飞针一同吹落。散花掌一带而过,流风戏火。却把那迎面而来的火焰擎在了掌心。 哈哈哈哈哈哈!—— 纳兰台长笑而出,继而诵道: “擎风摇曳阳炎,金乌斗朱雀,天渊翻覆。” 说罢,左手虚抓,右手所托火焰竟尔一分为二。化作两只火鸟,盘旋缠斗起来。上天入地,好不激烈,真如活物一般。 台下众人瞠目结舌,台上丹戈结舌瞠目。心道此子方术好生厉害。 方才一幕丹戈已看出台上这小子身份不同寻常。但那又如何?敢来拆我火龙丹戈的台?我要你的命! 丹戈眸中凶光一湛。身形后仰,张口长纳倒吸。猛然向前一探,吹出三道火箭。而此三道火箭中,皆藏有能将火焰引爆炸裂的木硝丸。 三道火箭迎面袭来,分上、左、右三路。将纳兰台锁在其中。 赵恭怒喝一声: “大胆!” 恭喜发财四人之中,赵财轻功最高,便要飞身而上。却为足方落地的赵发挥手拦下。 纳兰台呵呵一笑,掌如游龙翻卷激旋,又如散花漂落无方。舞风纵火,三道火箭登时化为九头火龙,环绕纳兰台周身盘旋起舞。 “九龙游火,空兜转,应是分为三昧。” 纳兰台言罢,双掌一合,九龙归一。双掌再分,化作三团火球。 台下众人看得惊诧万分,台上丹戈则是两眼圆睁,舌桥难下。 ‘木硝丸为何没炸啊?’ “一昧还君,一昧还臣,一昧还万民。” 纳兰台双掌翻飞,三团火球,皆作八打。佛门绝技《神掌八打》。 三团火球激射而出,当空炸裂。 砰!砰!砰! 夜空之中,焰火炸裂。如繁花绽放,绚烂耀眼。似星华散落,璀璨夺目。 便在台下众人仰首而望,台上丹戈一时失神之际。 纳兰台人如风起,直立于丹戈头上,与台下众人行礼笑道。 “就此别过,遁入虚无去也。哈哈!” 纳兰台气沉丹田,足下运功。佛门绝技《千斤坠》。与此同时,负手于暗中打出一枚珠子。 砰!—— 烟雾四起。 待得散去,人去台空。 戏台是空了,不过却多了一个大洞。 丹戈摇晃着浑噩的脑袋自洞里露出头来,心中暗骂。 ‘这小子何时窃了我的烟障珠?!’ 澜台公子,纳兰台此首《念奴娇·南城百戏》为赵霓裳所记。后收录于东朝诗集《朝花夕拾》之中。 ‘ 南城百戏,见扶娄,尚缺三分颜色。我乃云裳逍遥客,闲来蕴养风魄。弹指挥间,唤召龙蛇,与尔较高低。个中胜负,留与众人评说! 擎风摇曳阳炎,金乌斗朱雀,天渊翻覆。九龙游火,空兜转,应是分为三昧。一昧还君,一昧还臣,一昧还万民。就此别过,遁入虚无去也。 ’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六十七章 风神术破扶娄戏(三) 南城百戏台下,已有人猜出了那自称云裳逍遥客的华服公子,正是独得儒家美姿然的赵国大都督纳兰台。 一时之间,男女老少,纷纷击掌高呼。 “澜台公子!——澜台公子!——澜台公子!——” 云中鹭望着急急追去、隐于夜色的婀娜身影。不禁苦笑,自拍其嘴道: “怎的就一语中的了呢。” 云裳城南,城外桂花林中。 纳兰台早摘去面具,负手信步于林间赏月。 恭喜发财,四名赵王侍卫武艺超群,各负绝技。少顷功夫便寻了上来。 纳兰台背身负手,淡然笑道: “呵呵!赵发,你当我接不下那扶娄人的虫篆之技么?” 赵发几人翻身由树上落下,半跪于地,与纳兰台行礼。 赵发当先谄谀笑言,连忙否认道: “嘿嘿!怎会!怎会!小的是看那扶娄野人竟敢对大都督不敬,实是该杀啊!我等四人,特来恭贺都督,神功大成!” 说罢,四人齐声贺道: “恭贺都督,神功大成!” 纳兰台徐行向前,并无兴致与四人攀谈,向后扬了扬手道: “无趣,无趣。威名远播的恭喜发财,如今也阿谀奉承起来了。” 四人相视一笑,见识过纳兰台方才手段。此话如今说来可算不上奉承了。 云水凝追出城外,钻入林中,如飞燕穿纵。 赵发习有《六感功》,六感敏锐。于数百步外听得有人疾行而来,且轻功不俗,必是炼气之人。 赵发与赵喜使了个眼色,赵恭、赵财二人留下暗中随行护卫。 赵发一纵蹿上树稍,向后方急掠而去。赵喜疾走如飞,紧跟着树上时隐时现的赵发身影。 云中鹭与云水凝此回下山本是游玩。是故,遮了面纱,换作寻常女子打扮。而云水凝却执意携其佩剑,云澜剑。 云水凝自见过纳兰台后,方觉得此佩剑之名取的真是极好。冥冥中似有缘法一般。 云澜剑,剑长三尺。剑身及剑柄乃江心青铁,千炼所铸。外套白鳞剑鞘,鞘上白鳞取自九盘江中的白鳞龙鱼,坚韧难破,可挡金铁。 云水凝一身炼气士巅峰气息。布衣罗裙,遮面提剑,月下疾行而来。 赵发、赵喜见得云水凝,哪里肯放她通行。这是追来了刺客? “来人且驻!” 赵发断喝一声,当先一蓬飞针打了过去。《阎王锁脉针》,中此针者若非当场毙命,也要被锁住经脉,动弹不得。 赵发这蓬飞针本欲打在云水凝身前,阻其前行之路。 谁料云水凝眉角微扬,寒潭般的眸子中闪过一抹精芒。 身形未停,云澜剑出。 唰唰唰唰唰唰…… 波光影烁青鱼色,周天舞动白龙鳞。 云水凝一手出剑如雨,一手剑鞘挥舞如风。赵发的飞针竟未能阻其分毫。 赵发一惊,这女子好高的剑法。随即吼道: “拦住她!” 哈!—— 赵喜炼气出声,人如苍鹰起落。当头向云水凝抓来。鹰击毛挚,《鹰爪功》。 云水凝拧身一剑,如虹贯日。赵喜翻身落地,恶虎扑食,《虎爪功》。 云水凝眉头微蹙,云澜剑一荡,当头劈落。鲸波斩浪。 赵喜身形侧过,爪影横来。 哈!—哈!—哈!—哈!—哈!—哈!—— 游龙飞纵,厉爪连抓,《龙爪手》。 树上赵发又要再出飞针。 一道月华驾流风而来,淡音如烟,轻声笑道: “好了,退下吧。这位姑娘是我好友,云中七子之一。” 恭喜发财四人行过礼后,隐入林中。 云水凝摘下面纱,冷艳倾城。貌如春梅绽雪,神似秋穗披霜。 而云水凝再美,也美不过林中月下,踏风而来的澜台公子。 纳兰台的儒美,不似女人的妩媚,而是如月华流泄般的素雅。举手投足,芳兰竟体,尽显儒家的写意风流。是这世间独有的一种美。 云水凝不知东方玄为何占了仙人之美。于她眼中,此刻以风为马,宛然若树。月华如练,缠缚于身的澜台公子,才是儒美绝世,仙姿俊逸。 云水凝望着纳兰台尤在失神。 纳兰台笑道: “呵呵!许久不见。你知那台上是我?” 云水凝醒转过来,忙低下头去。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复。 只是略带羞赧的伸手指了指纳兰台挂于腰间的珠子,听澜珠。 纳兰台恍然道: “哦!险些忘了。此珠颇为罕见,甚得我心。我当备些回礼才是。” 说罢纳兰台往身上寻去,才发觉今日换了衣袍,好似无有可作回礼之物。 云水凝摆手忙道: “不,不……不用了。” 见纳兰台仍于袍里袖间翻找,转而言道: “公子若要回礼,不如告知水凝,方才台上所用是何秘术吧。” 不论是恭喜发财,亦或是云水凝。无人会当纳兰台方才所用的是什么戏法、方术。此定是一门当世罕见的奇功秘术。 纳兰台不曾想云水凝有此一问,神情愕然: “哦?” 云水凝顿觉此问不妥,未算相熟怎好问他武学根底,又忙言道: “啊…不,公子不必相告。” 纳兰台见眼前这冰山美人,茫然无措的慌张样子,颇为有趣。探身侧首,于云水凝耳畔,吐气如兰,细声轻道: “荒朝,坤国国师,张天师的《风神术》。” 云水凝从未与男子如此亲近,一惊过后,羞喜交加。继而半张杏口,满面娇羞化作惊色。 什么?!荒朝张天师?!那个传说中会飞的人?!不,相传此人乃是风神转世,是神仙! 云水凝尚在愕然之间,纳兰台将一只绣有纳兰家兰花族纹的香囊,系在了云水凝的腰间。 人随夜风遁去,空中余留笑语。 “哈哈哈!此为凝香珠,取自西海异兽。冷香如缕,沁人心脾。当合姑娘所用。” 云水凝摘下香囊,握在掌心。遥望夜幕之下,隐于林中的那袭月白身影。 心头似化开了蜜糖。 ‘此次下山真是天意呢……这算是定情信物么……呵呵……算的吧……’ 赵发于林中拍着赵喜的肩头,摇首叹气。 “唉!赵喜啊!你完了,你完了!你竟敢上手去抓大都督夫人的胸口!” 赵喜不信言道: “胡说个甚,大都督是要迎娶霓裳公主的。” 赵恭、赵财也一同颔首称是。 赵发撇嘴道: “三个榆木疙瘩。不信作赌,若叫我言中,你三人各输我百金。若言不中,我输你三人一百三十金。如何?” 三人唯恐赵发醒转反悔。 赵恭:“赌了!” 赵财:“立字据!” 赵喜:“对!对!” 于是,赵财踢断了棵合腰粗的桂花树,由赵恭抱着,赵喜把树皮扒掉、抓平、一字不漏的抠了上去。 之后,四人按上血手印。赵恭扛着字据,四人一道寻纳兰台而去。 纳兰台七转八绕,来到林间一处乱石矗立的石阵之内。 方才站定,便不知自何处传来一道调笑之声。 “玩耍的可还尽兴?” 纳兰台笑回道: “呵呵!还好!师父此行顺遂否?” “哎呀!早说莫叫师父了,老衲是与你作赌输了,不得已应下你三事。 你要老纳将一身技艺尽授于你。老纳非止授了你佛门绝技,更是将本族《风神术》也教了给你。至于《鲲鹏诀》,是你修习不了啊,并非老纳失信。兵书战阵你也学的差不多了。 此回老纳也代你与那浮戏老魔立下誓约。今后宋赵两国不得再遣刺客暗中行刺。如今便只差一事了,你且速速说来吧!” 纳兰台行弟子礼,嘴角一勾笑言道: “师父莫急,徒儿尚未想好。” “哎呀!都说莫叫师父了。你又不随老衲当和尚,老衲族内也不轻易收录外姓弟子的。你不如求老衲将那什么镜宰了吧?老衲再帮你捎上他那个徒弟如何?” 纳兰台好笑道: “呵呵!不是已与浮戏老魔约好,宋赵两国不得互遣刺客了么?” “哎呀!老纳又不是赵国人。至于浮戏老魔嘛……,作恶多端。老纳早想渡他到西方极乐去了。” 纳兰台深信这不知身在何处的老和尚,他的授业恩师,绝对有这个本事。 “哈哈!师父才应是天下十甲啊!” “哎呀!莫叫师父了。天下十甲不过是些虚名罢了,老纳我是个和尚呀。” 纳兰台心中笑道,你老百无禁忌,算个哪门子和尚呀。面上则更是好奇道: “师父比那剑神、体圣、刀皇三人如何?” 百里长风教了纳兰台近十载,不是师徒,胜似师徒。他不收纳兰台为徒,纳兰台却从不改口。他次次都要扳上几回,扳不回也便作罢了。 “哎呀!你这娃娃,老纳真是怕了你了。 你切记,他日你便是《风神术》大成。也千万莫要去招惹‘剑神’独孤灭和‘体圣’东方珏。” 纳兰台心中暗惊,原来师父竟真的强过第三刀皇。也即是说,师父也不是剑神和体圣的对手。此二人到底有多强?! ‘嗯?东方珏?东方玄?’ 纳兰台心思一转。 “师父,东方玄可是那‘体圣’东方珏的子侄?” “哎!你说对了。‘体圣’东方珏正是那东方玄族叔。你若想杀东方玄老纳可帮不了你啊!” 纳兰台摇首连连。 “呵呵!我请师父去与浮戏老魔定约,便是要与司徒镜于兵家战阵上分胜负。又怎会让师父去杀东方玄呢?” 百里长风一时奇道: “莫非你也想与那东方玄,于兵韬战略上分胜负?决雌雄?” 纳兰台仰首而立,张开双臂,似虚空抱月。放声长笑道: “哈哈哈!不!我纳兰台,要败尽天下兵家! 我要争天下!却也不在意这天下! 我是这乱世之风,风不休,神州的烽火便不许停!” 哈哈哈哈哈哈!—— 双臂擎苍虚抱月,唤得风来笑不休。 寒夜月华,映在纳兰台儒美绝世的脸上,绽露出一抹令人心悸的癫狂。 百里长风于心中得意笑道: ‘清波啊,你斗得过这小子么?百里帆,你当真在岛上待得住么?嘿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六十八章 蓝袍小道入定襄 北州,雍国。 定襄城外,官道之上。 “ 三军一声啸。喝!—— 豪气乘云飙。哈!—— 万里征途,雄关漫道。 一声啸,大雪满弓刀。呼!—— 铁甲铮铮,且把血烧。 一声啸,随鼓角。喝!—— 金戈铁马好儿郎,最是逍遥。 一声啸,血海弄潮。哈!—— 把生死分了,付作一笑。 三军一声啸。喝!—— 豪气乘云飙。哈!—— 旌旗如潮,势比天高。 一声啸,烽火照天烧。呼!—— 听我号钟,声震九霄。 一声啸,看今朝。喝!—— 青山坐阅几兴亡,谁为天娇! 一声啸,山海滔滔。哈!—— 你来瞧我,血染征袍! ” 大败柔然的雍国大军,正于南归途中高声唱和,豪情万丈。 金戈铁马有如玄色洪流,旌幡大纛好似波澜起伏。 大军之中,八名紫面巨卒,肩扛一座羊首大辇,外罩玄黄八卦帐。 大辇左右两侧,各有铁骑执旌旗。 左侧上书,大雍国师。 右侧上书,龙冠公羊。 雍秋水盘坐于帐内,听得三军齐唱此首《三军啸》。铁血逍遥,恣意飞扬。心中亦是激赏。 美目瞥了瞥犹自神色怏怏、百无聊赖的公羊策。一时间心情大好,阖目调笑道: “曹为民多次邀你过府赴宴,你皆以军务繁忙推脱了去。我见你也无甚大事可忙啊!” 雍秋水自是知晓公羊策搪塞不去的缘由,无非是曹为民家中妻妾高壮憨粗,难入其目罢了。 雍秋水嘴角挂笑,心道你个妖人也有吃瘪的时候。 公羊策不语。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雍秋水睁眼一看,花容失色,立马将秋水剑护在身前。 “你个妖人!脱…脱衣服做甚?!” 公羊策一边脱,一边自顾自的嘿嘿笑道: “嘿嘿!我欲先大军一步,微服往定襄城办事。” 雍秋水见公羊策换好衣装。 木簪蓝袍玉拂尘,清眉秀目蕴精神。 端的又是一副清秀小道的好卖相。 雍秋水微微颔首,不禁奇道: “你带身小道士的夏日单袍做甚?” 公羊策手架羊首玄纹玉拂尘,邪邪一笑,打了个道揖。 “道友赎罪,此内玄机,不可言传也!” 公羊策与章犴、邓骁、归玺几人知会过后。斜挎包裹,要过一匹去了马铠的军中骏马。向定襄城方向纵马而去。 几个时辰后,雍秋水盘坐于辇中,始终无法清心入定。 ‘这妖人阻我随同前往,言恐误其大事。行色匆匆,神情急切。却又不骑他那匹可日行千里的金睛黄龙驹。 这妖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行,我当跟上去看看才是。毕竟秋山嘱托我护他周全…… 对,……是秋山嘱托,我才去的……’ 北州,雍国。 定襄城内。北城门下。 一名眉清目秀的蓝袍小道支了个卦摊。打的幡子却不是算挂,而是解对。 正月未出,定襄城北门之内,同是张挂出了不少彩头颇丰的上对。除去定襄城内名儒雅士所出,更有自王都咸阳送来的绝对。 公羊策不消半个时辰,便对上了定襄北门所挂上对,仅余一对。 公羊策的摊位前人满为患,先是百姓、儒生。后是商贾小姐、名门闺秀。 一个布衣汉子问道: “小道士,你如何不卜卦?” 公羊策打了个道揖。 “天道本无常,卦赠有缘人。” 一个约有十七八的爽利姑娘笑问道: “咯咯!你我于此相会,可算有缘?” 公羊策摇首浅笑,谦谦有礼。心道你瞅你那个样子哦…… 一位儒生行礼问道: “这位道长既能对出这许多下对,为何不去领那彩头也不收银钱?” 公羊策回礼洒然笑道: “欲化三清为道仙,不使人间因果钱。” 众人纷纷颔首,这小道士非是长得周正清秀,心性竟也是这般绝尘脱俗。定是高人子弟。 一个娃娃脸的锦衣婢女出言问道: “那你这个小道士所求何物啊?” 公羊策眼中精芒一闪,心道来了。面上如常笑道: “粗茶淡饭,两餐一宿。哦!还有我这个好兄弟!” 说罢指了指栓在一旁乌鬃大马。 众人哄笑之余,公羊策似是不着意的瞥了眼对面茶楼之上,临窗而坐的美艳女子。 定襄夫人,樊冷眉。 定襄樊家,世代将门。前番柔然南下,大都督邓伯阳战死雁门关。与之同葬雁门的便有樊冷梅父兄,以及未娶她过门的夫君。 樊冷眉一夜之间,家破人亡,沦为寡妇。闻此噩耗,樊冷眉散尽家财,为国征兵守北境。 雍王雍秋山得知此事,赐樊冷眉赤金三百两。加授其‘定襄夫人’之名,领五品朝奉。 定襄夫人樊冷眉立誓此生不嫁,若嫁只嫁如乾朝羌国‘三公’徐子赋般,可安邦定国平北疆的英雄豪杰。 樊冷眉立誓不久,龙冠国师公羊策代王出征,北上雁门,斩柔然十万兵马,追杀柔然部族至敕勒川。复又引兵东南而下,再败凉国‘白虎将’太史白义,救大将军申屠鸣于危,收复赤城失地。 此一战天下皆惊,樊冷眉更惊。她素闻公羊策其人荒唐淫邪,只当是雍王身侧的奸佞之臣。不想此人竟是隐而不出的当世兵家。 好笑的是,此战之后本应对公羊策感恩戴德的大将军申屠鸣却与其割袍断义,绝袍泽之情。 据闻公羊策出兵之前,申屠鸣一妻二妾,同去国师府一夜未归。方换得公羊策引兵去救。 樊冷眉闻此只笑公羊策其人风流荒唐,对其用兵的辣手与狠绝则是大为欣赏,赞不绝口。 后樊冷眉有意打探。方知公羊策非止是北州第一兵家。其人卜筮、丹术、方术、医术、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等等,俱是冠绝北州。 此次公羊策以六万之众,火烧风息谷,再灭柔然十三万大军,阵斩柔然左贤王赫连铁石、可汗长子木骨雄。 樊冷眉知后,更是对其心生仰望,拜服的无以加复。是故,日日坐于定襄城北门茶楼之上,只待南归大军入城。 一睹北州第一兵家,‘龙冠国师’公羊策之风采。 不想公羊策没等来,倒先来了个文才过人,眉清目秀的小道士。 樊冷眉见这小道士不算卦,只对对子,也不要金银彩头。故而心生好奇,遣婢女前去相问。 公羊策此次便是为这定襄夫人而来。 一是来看看这定襄夫人是否如传闻般冷眉俏丽,美艳无双。 二是甩开雍秋水那女煞星,有她从旁在侧,还如何行得好事。 此刻一位名门闺秀关切道: “小道士,这寒冬腊月,你为何只穿件老旧单袍啊?” 另一名富家小姐也是奇道: “小道士,你手中拂尘看起来不似凡物。若想换做盘缠,可来我家当铺。本小姐作主,与你个好价钱。” 公羊策心中暗忖。 ‘你这小婆娘,连本大人的羊首玄纹玉拂尘都惦念上了。’ 清秀白皙的面上却露出感伤神色,叹声言道: “此道袍乃先师生前所赠,这拂尘更是先师遗物。怎能相弃?” 公羊策手架拂尘,清眉笼蹙,秀目生红。玄然欲泣,戚戚然道: “ 去日黄花难将息,点点在寒池。少小从师,鱼浪千里,相伴如今。 先师撒手绝尘世,此恨有谁知?灯下独我,旧时衣袂,夜夜伤心。 ” 言罢,公羊策起身昂首而立,以免双目清泪滚落。高瘦欣长的身子微微颤抖,老旧单薄的蓝色道袍随寒风摇曳,似在倾诉天道无情。 直令周围众人见此唏嘘不已。天道无情,小道有情。触景伤情,我见犹怜。不少女子已是红了双眼,湿了锦帕。 方才那位家里开当铺的富家小姐更是递上锦帕,就差莲步上前亲探手,揾去小道伤心泪。 当然,人群之中亦不全是伤感之人。总有那么一两个咬牙切齿,怒火中烧…… 雍秋水提剑牵马立于人群之中,早已观公羊策演了许久。 此刻已是柳眉拧起,凤眼生寒。清丽秀雅的脸上满是煞气,额头之上青筋乱跳。 ‘演!接着演!还夜夜伤心?!我定如你愿!’ 茶楼之上,定襄夫人樊冷眉与身旁娃娃脸的婢女笑道: “呵呵!这小道士能以《眼儿媚》写出个伤心人,文才当真不俗。 你去与他讲。他若能对上那东燕武相东方玄所作上对,便可来我府上留宿。” 龙冠国师,公羊策此首《眼儿媚·去日黄花难将息》为樊冷眉所记。后收录于东朝诗集《朝花夕拾》之中。 楼下公羊策的卦摊旁,一众男男女女。邀公羊策过府,管二餐一宿、九餐三日、长期居住的呼声如浪,好不热闹。 公羊策皆是行礼告罪,一一回绝。 搞得雍秋水提着剑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不知这妖人要搞什么名堂。 娃娃脸的锦衣婢女挤入人群。 “小道士,我家夫人说了。你若能对上那东燕武相东方玄所作上对,便可来樊府留宿。” 公羊策先是一喜,继而一愣。 ‘东方玄那小子的上对?画上荷花河上画? 正反同音,一音双意。怎么对?能对方才便对上了。’ 街上众人皆惊于定襄夫人竟邀这小道士去樊府留宿。 定襄夫人樊冷眉虽已年近三十,又是个守望门寡的。可依旧是艳绝定襄城的第一美人。 这边公羊策于心中试对此对,摇首讷讷道: “对不上……,此对……北州当无人可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六十九章 不认师叔剑为证 北州,雍国。 定襄城内,公羊策尚在苦思东方玄那则上对。随口自言自语,道了句此对北州当无人可对。 卦摊周围众人听了则纷纷笑骂这小道士好大的口气。他对不上此对,北州便无人能对了?大言不惭。 唯有牵马执剑,立于人群之中的雍秋水。知晓公羊策应是所言非虚,盖因公羊策便是公认的北州文才第一。他若对之不上,那北州怕真是无人能对上此对了。 雍秋水倒是有些好奇那东燕武相东方玄,究竟出了什么上对,竟把这妖人也难住了。 而与之相近不远的茶楼上。樊冷眉耳力极好,听到此处。朱唇带笑,冬梅绽雪。 冷月弦眉艳无双,目中寒江熠春光。 公羊策摊位旁那位颇为清丽的名门闺秀,出言再邀道: “以阁下之文才蹉跎于市井,实乃明珠蒙尘。我定襄彭家,世代从文。与定襄书院院长南郭藻老先生为世交。他日你若能得南郭院长举荐,定能为官入仕,报效朝堂。阁下不若先随我过府,我父最喜结交青年俊杰,必待阁下为上宾。” 另一旁,家中有当铺的富家小姐见此,则是不屑出声哼道: “哼!小道士,你且随本小姐回府。本小姐引你与我二叔相见,我二叔乃定襄城守将牛贲。与城主大人面前都是说得上话的,与你先谋个生计想来不是难事。” 公羊策摊位周遭众人听得无不乍舌,惊羡不已。心道这清秀小道果然福缘了得啊! 自乾朝以来,武人欲取功名须从军入伍。文人则为书院举荐。当然亦可是朝中官员举荐。 从军入伍说来容易,有把子力气即可。实则若无兵谋战略,亦或过人武艺。一辈子许都熬不上个伍长。 为何?布衣百姓、市井小民,去何处学兵谋战略?去何处学过人武艺?单凭一股血勇战阵杀敌能杀几个?斗大个字不识二三,又如何为将? 为将者且不说武艺如何。至少须会行军布阵,识得了沙盘舆图,看得懂阴书调令。是故,文武双全指的多是熟读兵书战略的炼气之士。 常言道,穷文富武。入书院求功名才是寒门弟子一改命运的最好出路。而入书院除去拜师所用束脩,年年还要给书院交上几两银子以作学资。许多农户之家连拜师束脩都凑之不上,更休提那学资一事了。 大多贫寒人家,为了能让后辈读书。家中男丁入伍,女眷务农。二代人、甚至三代人供一名后辈入书院读书,成为儒生。 成为儒生之后,方有机会获得先生提名,书院举荐。而是否真能入仕为官,则须看机缘了。 官员贪腐历朝历代皆有,且不去说。单说书院中并不止一位先生,一位先生又教有许多弟子。先生为何众里挑一提名于你?书院又凭何单单举荐于你? 寒门难出贵子。是故,大多儒生最后的出路不过是书院教习先生,亦或是望族、官员、豪绅富贾家中的文房、管家。又或是于商会、镖行中从事。 只是如此,便已算是脱了农籍,收入颇丰的体面生计。再也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讨生活了。后辈子嗣读书、习武也不再是顶天难事。 至于获得朝中官员举荐,于寻常百姓来说则太过虚无缥缈。 试问有哪个朝中官员不去举荐家中子侄、党系后辈。反倒跑去举荐一个八杆子打不着干系的寒门儒生? 除非是遇见两袖清风,慧眼识珠的清官、大贤。再或是干脆撞见大王,得大王赏识重用。只是这后者可比祖坟冒烟难多了…… 话说回来,公羊策便是被雍王寻到,请回王都咸阳的。 公羊策当年游玩至雍国王都咸阳,于街上摆摊算卦。 日卜一挂,一挂十金,解卦百金。 大致也是这身行头打扮,旁人只道这小道士想钱想疯了心。看热闹之人不少,肯花十金卜卦的,却是半个也无。 咸阳第一镖行,威远镖行大当家,魏文勇。为人豪爽,出手阔绰。且最信这卜筮一道。好奇之下,来公羊策处花十金卜了一卦。 公羊策掐指一算,言其隔日摔断槽牙。 魏文勇闻之,与身侧众人大笑不已。无他,魏文勇四十上下,龙虎之年,炼气士贯通修为。炼气士摔跤摔断槽牙?哈哈哈!怎么可能? 魏文勇大笑而走,未去讨要那十两卦金,自也不会再掏百金解卦。 隔日,魏文勇与友人喝完花酒,骑马回府之时不甚坠马,摔断槽牙。 几日后,魏文勇再来公羊策处赔罪行礼,奉上银票,黄金百两。 公羊策见魏文勇其人光明磊落,此前未曾与他解卦,他却仍愿奉上百两黄金。一时动了恻隐之心。 公羊策收好银票,与魏文勇笑道: “你我有缘,我再赠你一卦。” 言罢,羊首玄纹玉拂尘抽打在魏文勇右臂。将魏文勇近二百余斤的身子抽飞出去,骨折当场。 魏文勇身侧随从、镖师哪里肯干,正待上前,却为魏文勇喝住。魏文勇单手躬身,与公羊策恭敬行礼告退。 数日后,雍王雍秋山遣人寻到威远镖局。欲为其岳丈保一趟生辰贺礼。此事倒也不必大张旗鼓动用军将。 宫中来人见魏文勇右臂骨折未愈,便又去寻了别家镖行。 不料此趟生辰贺礼行至浊河之时,风大浪急,船毁人亡。随行镖局镖师、趟子手、宫中随从等,无一生还。 魏文勇知此消息后,惊出一身冷汗。若非当日那小道士打折了他臂膀,此回葬身浊河的便是他魏文勇,是他的威远镖局。 魏文勇奔出府去,又哪里还寻得到公羊策的卦摊。毕竟已过去了旬月有余。 雍王雍秋山探知此事后,同样大惊不已。料定此人必为世外高人、得道仙长。 遂,下令雍国各城许进不许出。同时尽出探马、高手,遍寻公羊策踪迹。 公羊策本也未曾隐匿行踪,正于武都城一富贾家中玩乐。 雍王雍秋山寻到公羊策,求其卜卦。公羊策不肯,笑而言道: “呵呵!我若应下为你卜筮,你必求我解卦。我公羊策是那天上星斗,岂可由人任去留啊?” 后,不知雍王雍秋山许了公羊策什么,这位不可由人任去留的天上星斗随雍王同归咸阳,受封国师。 这边厢,卦摊不远处,人群之中。雍秋水心中笑道。 ‘呵呵!若是此二女得知,眼前这摆卦摊的小道士。正是北州第一兵家、大雍国师,‘龙冠毒士’公羊策,不知会否惊的跌掉下巴。’ 正在雍秋水好笑之余。方才那位娃娃脸的锦衣婢女,又回至公羊策摊前掩口笑道: “小道士,随我走吧!我家夫人邀你过府留宿,说要为你下厨调羹汤呢。嘻嘻!” 公羊策掩住欣喜,故作掐指卜算。转而煞有介事的颔首言道: “嗯……嗯?!我与你家夫人有缘啊!—— 好,好!小道这便收了摊子,随你同往。” 周围众人唏嘘、叹息之声此起彼伏。面上神色各异,羡妒、惋惜、戏虐等等,不一而足。自然不缺怒色! “且慢!”—— 雍秋水也不知为何此刻内息燥乱,胸中憋闷。总之要先坏了这妖人好事。 雍秋水柳眉凤目,杏脸桃腮,美人天成。难隐怒色,执剑牵马,拨开人群行至卦摊之前。 公羊策心中咯噔一下。 ‘这恶婆娘怎的……追来了……’ 雍秋水含怒笑道: “呵呵!师侄真是叫师叔好找啊!” 周围众人闻言,不由看看雍秋水,复又瞧瞧公羊策。 这俏丽绝美的坤道,是这清秀小道的师叔? 公羊策临危不乱,与雍秋水行了个道揖,周正清秀的脸上粲然一笑。 “这位道长说笑了,小道自幼随先师云游天下。从未闻先师提起过尚有同门于世。道长许是认错人了!” 众人再奇,这俏丽的坤道认错了人么? 雍秋水冷笑道: “哦?这人会认错,马却不会认错。你先师留下的这匹金睛黄龙驹可是识得你呢!” 言罢,雍秋水撒开手中缰绳。 身后高大健硕,全身毛皮、鬃尾金黄,双目金瞳的金睛黄龙驹正待上前与公羊策亲热。 “咳!咳!” 公羊策轻咳了两声。 金睛黄龙驹双目金瞳一转,继而往一侧木桩旁拴着的那匹军中乌鬃大马行去。 雍秋水凤目一怔,万万没有想到。 方才她紧挽缰绳,尚要向前寻公羊策亲热的金睛黄龙驹。此刻竟对公羊策视而不见,把她雍秋水晾在了当处。 好一个妖人!!!好一头妖马!!! 雍秋水气得飞起一脚,踢在了金睛黄龙驹臀尾处。金睛黄龙驹金黄靓丽的毛皮上顿时印上了一个秀气足印。 金睛黄龙驹就势躺倒,仰颈悲鸣,金瞳中竟流下泪来。 吁!—— 周围众人嘘声四起,对雍秋水指指点点。 “啧啧!这样的宝马也舍得下如此重手!” “可不是,这坤道好大的脾性。” “你看那清秀小道温文儒雅,谦逊有礼。怎会与这暴戾的坤道是同门?” “本小姐怕她是见了那小道长手里的玉拂尘,生了歹心!” “不会吧?!这坤道如此俏美,手中宝剑与那匹金色骏马,一看便是非凡之物。” “是啊!不正差个拂尘么……” …… 此刻更有个貌似爱马的高大华服汉子,扑倒在金睛黄龙驹身旁。 一边察看伤势,一边虎目噙泪。怒斥道: “多好的宝马啊!你这坤道!好狠的心!好重的腿! 你既不痛它、惜它。我博一乐倾家荡产也要将其买下!” 公羊策微微叹声摇首,心中则乐开了花。 ‘快滚吧!雍秋水!哈哈哈!’ 雍秋水俏脸煞白,额上青筋似要迸裂。 好!好!好! 人、马皆是这般会演!我让你再演! 雍秋水凤目生寒,仰首斜睨公羊策。 “既是如此!师叔只能以剑术为证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七十章 欲治隐疾须饮尿 北州,雍国。 定襄城内,雍秋水扬言要以剑术为证。 言未罢,身先动,寒声诵起。 “飞鸟衔花凭借力,” 雍秋水身形高挑,一袭玄白道袍,道袖宽大如翼。此时跳转腾挪起来,两袖舞动仿似雨燕翩跹。 秋水剑,剑长三尺九寸,重三十三斤。剑鞘及剑柄皆为紫金黄铜所制,上雕秋雁南飞,落花流水。剑身为千炼玄铁,故而颇重。 此剑舞动如秋风肃杀,寒光清水也似,得名秋水。亦取秋水落花,一去不回之意。 三十余斤的秋水剑此刻于雍秋水手中,便似花枝一般,轻如无物。 “云出远岫风不急。” 雍秋水身随声动,时慢时快,身姿收展优美,似浮云游弋。秋水出鞘,如水光华。隐现于袍袖之间。周遭众人只觉似有阵阵清风,徐徐而来。 “鲛绡雾縠作轻雪,“ 此句一出,雍秋水人如轻烟无定,剑影寒光,织就成纱,似落雪纷纷消弭于无形。 好美!剑舞美,人更美! 公羊策亦道雍秋水舞剑,有惊鸿之美。 “一道秋水化寒漓。” 雍秋水冷声断喝,身形斗转,收尽漫天飞雪,回身化作一剑劈出。 秋水流动,寒意料峭。 秋水剑悬停于公羊策卦摊之上。 哧啦!——哗啦啦!——噼里啪啦!—— 公羊策卦摊一分两半,桌上物什散落满地。 卦摊周围众人无不瞪大眼睛,噤若寒蝉。躺倒在地的金睛黄龙驹翻身而起,扑倒一旁的博一乐撒腿就跑。 ‘我的娘咧!什么玩意儿?剑气?!’ 无人猜到,这俏丽又暴戾的坤道。非是寻常武人,而是一名炼气之士,更是能以气破物的炼气高手! 樊冷眉坐于茶楼之上,面露惊色。 ‘内息外放,隔空破物。炼气宗师?!他身边竟有如此高手?!’ 樊冷眉不过炼气之士,又如何能断出雍秋水的修为境界。 故而不知雍秋水尚是炼气师大成,只是这《凝息如水剑诀》有别寻常,可凝气于剑外数寸。乃是乾朝剑术大家,北州剑首,小寒山秋水道人所创。 秋水道人去后,秋水剑及《凝息如水剑诀》辗转落入北州雍家之手。 雍秋水方才舞剑所念,并非剑诀。而是前时雍秋水于风息谷斩杀柔然左贤王赫连铁石后,公羊策于军中闲时无聊之作。 ‘ 飞鸟衔花凭借力,云出远岫风不急。 鲛绡雾縠作轻雪,一道秋水化寒漓。 ’ 雍秋水最爱此诗,并自命其名为《秋水赋》。 龙冠国师,公羊策此首《秋水赋》为雍秋水所记。后收录于东朝诗集《朝花夕拾》之中。 公羊策瞪着雍秋术手中那柄寒光熠熠的秋水剑悬停于空,剑尖直指他腹下三寸要害之处…… “师叔!你看你,师侄说笑的,说笑而已。” 公羊策忙向后跳起,一脸陪笑道。 雍秋水挽了一个剑花。嚓的一声,收剑入鞘。似笑非笑道: “说笑啊?那还不去牵马!” 众人见此大奇,此二人当真是同门不成? 茶楼之上,娃娃脸的锦衣婢女颔首立于樊冷眉一旁,面有愧色。方才她见那坤道厉害,未敢出声。觉得负了夫人交代的事情。 樊冷眉瞥眼,莞尔一笑。 “怎的?我尚未算失望,你倒先是一副憾甚模样?” 娃娃脸的锦衣婢女连道不敢。 雍秋水执剑前行,昂首挺胸,惬意非常。 公羊策背上包裹,左右各牵一马。气的后槽牙疼,心中正盘算如何整治这恶婆娘。 迎面赶来几人,当先一位鹤发苍髯的儒袍老者。左右跟着几位四十上下的先生,不时有人指向公羊策。低声与那儒袍老者耳语。 南郭藻于书院中听学生来报,言北门有一名小道士摆了个摊子,不算卦,只解对。 不大会儿功夫,除去东燕武相东方玄所作上对张挂于北门处的上对全被那小道士对上了。同时那小道士大放厥词,说他对不上的对子,北州无人可对。 南郭藻闻此,惊叹之余,起了爱才之心,急急领众教习,向北门赶来。 南郭藻一行人等赶至北门,雍秋水与公羊策二人正待离去。 南郭藻见此二人,虽也为雍秋水的姿容生叹,但他患有隐疾,早早便不能行房事了,便也绝了这门心思。 众人避让,南郭藻行过几步,来到公羊策前微微颔首。 见这小道士生的眉清目秀,五官周正。端的是一表人材。 南郭藻一捋苍髯,和颜悦色的调笑道: “小道士,冬日里,穿夏袍,未至春秋乱穿衣。” 雍秋水一愣,从旁惊望,继而抿嘴一笑。 ‘呵呵!这老儒生好大的胆子,竟敢出对调戏这妖人。’ 南郭藻为定襄大儒,学问自是极好的。只瞧这上对,应时、应景,内合春夏秋冬。 周围众人大都识得这定襄书院院长,南郭藻老先生。 南郭藻素有爱才之名,喜择英才而教之。来此出对调笑这小道士,想是为了考校一二。 南郭藻心中确也是这般盘算,先煞煞这小道士的傲气,再将其收入门下。 调教些时日,由他定襄书院院长,亲自举荐此人入仕。 只是南郭藻的盘算虽好,恰赶在公羊策此刻心情不好。 公羊策瞥了眼南郭藻,呵笑一声。牵马从旁而过。 “老先生,南边来,向北立。胯下东西头朝地。” 南郭藻两眼圆睁,怔在当处。 噗嗤!—— 雍秋水未能绷住嘴角,当先乐了出来。 哄!—— 哈哈哈哈哈哈!—— 周围众人相继哄笑起来。 与南郭藻随行的书院教习则是喝斥众人,面上皆有怒色。正待追上前去,与公羊策理论。却为南郭藻叫住。 南郭藻不去理会旁人,回首望向公羊策的背影,沉吟不语。 ‘这小道士单单是为了报复,奚落于我么?还是说……’ 茶楼之上,娃娃脸的锦衣婢女立于一旁,出言奇道: “夫人,方才见那小道士温文尔雅,谦逊有礼。 怎的这会儿对南郭老院长这般不敬?莫非他看不出南郭老院长并无恶意?” 樊冷眉浅尝一口香茗,放下茶盏。望着街上远去的公羊策背影,满是尊崇神色,咯咯笑道: “咯咯!怎会看不出。若非如此,南郭藻怕是命都没喽。有的人啊,可是不能随意出言调笑的。” 雍秋水与公羊策二人牵马向城中行去,公羊策牵双马于后,雍秋水只管执剑前行。 雍秋水柳眉舒展,凤目带笑,心情大好。见公羊策又是满面的怏怏之色,出言岔道: “哎!我见那老儒生并无恶意,你何故令他人前出丑?” 公羊策瞥了眼雍秋水,哼笑一声: “哼!令他出丑?我若不是见他尚有几分爱才之意,我那有闲暇去理会他。” 雍秋水奇道: “你是说?” 公羊策略带戏虐,哈哈笑道: “哈哈!那老头子下面患有隐疾,他若舍得脸面来求我,我倒也不吝出手一次。只是到了他这个岁数,医不医也无妨了啊!” 哈哈哈哈哈哈!—— 公羊策说到兴起,当先乐不可支起来。 雍秋水先是桃腮绯红,继而心中暗惊。 ‘素闻这妖人医术惊人,于北州有杏林圣手之称。 不想他只看那老儒生一眼,便知他患有隐疾。医者断病须望闻问切,他这……连望都不算吧……’ 是夜,南郭藻乔装打扮寻到了雍秋水与公羊策所住客栈。 入得屋内,南郭藻大惊。这俏丽绝美的坤道竟也在此,师叔师侄二人同处一室,显然有一起过夜之意…… 无怪今日城内四处流传,说这俏美坤道与小道士有染,此…此二人若真是…师叔师侄,岂不是…欺师灭道嘛?不过二人倒也般配…… 雍秋水一见南郭藻脸色便知其想的岔了,正待开口言明。 公羊策见南郭藻目光先于二人间折返闪烁,逡巡而不敢言。拍了拍其右肩,似老友般笑道: “言而当,知也;默而当,亦知也。故知默犹知言也。你说是也不是?” “是极,是极。老夫……呃……” 南郭藻连连称是,欲言又止。 公羊策却抢先开口笑道: “哈哈!你这老头儿,悟性倒是不差。不错!我非但知你隐疾,更能救治。” 南郭藻听闻此言,如闻仙音。望着公羊策,难于置信的磕巴道: “道长,当真……能治?” 公羊策颔首戏虐道: “当真能治,这便为你医治可好?” 南郭藻狠不得马上应下,只是那坤道从旁在侧,他一代名儒如何能脱去衣裤,当下求治…… 公羊策见南郭藻急的额间见汗,哈哈一笑。手中羊首玄纹玉拂尘如臂指使。 龙蛇吐信一般游走,拍点于南郭藻身上各处。最终点在了南郭藻脐下三寸。 南郭藻只觉腹下一涨,似要小解。 公羊策笑问道: “可是感到腹下憋涨,急欲小解啊?” 南郭藻频频颔首: “是极,是极。” 公羊策手架拂尘,促狭一笑: “哈哈!好!稍后你将小解排出饮尽。便可重振往日雄风了。” 南郭藻先惊再喜,若能治好隐疾,饮尿又算得了什么。 “如此即可?!” 公羊策手架羊首玄纹玉拂尘,如世外高人。 “小道作保,药到病除。” 南郭藻不知是激动不已,亦或是憋着小解,实在难忍。 微微颤抖,与公羊策、雍秋水二人行礼。道了一声大恩不言谢,来日必有厚报,随即夺门而出。 哈哈哈哈哈哈!—— 公羊策长笑不止,倒在塌上捧腹打滚儿。 雍秋水拧着柳眉,将信将疑的试问道: “你可是……骗他……饮尿?” 公羊策笑的眼角流泪,连拍木榻。 “是啊,是啊,哈哈哈!不然我怎会平白帮他医治?” 雍秋水扶额,无力一叹。 “真是个妖孽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七十一章 燕家鸠虎喜得子 翌日清晨,定襄城北门,城门大开。 定襄城主、守将、一干大小官员立于门前,翘首以待凯旋而归的北征大军。自然还有那三军统领,‘龙冠国师’公羊策。 城中百姓夹道而候,箪食壶浆。左右楼阁之上人头攒动,引颈张望。 一支威武雄壮的玄色大军,浩浩荡荡自北行来,如期而至。 大军驻于城外,当先行出三员骑将。自是章犴、邓骁、归玺三人。 八名身高过丈的紫面巨卒抬着一架外罩玄黄八卦帐的羊首巨辇,落于三人马后不远。 左右两侧,各有铁骑执旌旗。 左侧上书,大雍国师。 右侧上书,龙冠公羊。 街上、楼上围观之人,议论纷纷。 “来了!来了!那人马皆着重铠,手提长刀的骑将,可是‘恶鬼’章犴?” “不错!据传章犴力大无穷,能将那柄百余斤的恶鬼索命刀挥舞如风,端的是凌厉非常。” “非止如此,章犴原是佛门俗家弟子,习有《金刚指力》。握金铁,金铁如泥。点砖石,砖石皆碎。若是抓在人身上,那自是骨断筋折。 当年王都咸阳,北县县令。骑马路过田间,撞倒章犴老母后视而不见。是夜,章犴独自上门。将县令一家三十余口,连其护卫。全部活活掐死!” “佛门俗家弟子?佛门怎会收此杀才?” “哎!佛爷也杀人啊!说后来,后来呢?” “嘿嘿!后来?后来自是国师公羊大人,亲将那章犴从死牢里拉到了军伍之中。 据闻当时,公羊大人笑说道: ‘你这杀才,这般嗜杀,不如随我杀人,保你杀的尽兴。’” 众人心道,跟着公羊策自然是杀的尽兴啊,这不又杀了十余万柔然人。 关键是柔然人也不会伸着脖子等你杀啊。 大都督邓伯阳,定襄城守将樊老将军,皆是武艺超群的炼气高手。前番还不是死在了柔然人的马蹄之下? “看!是血锁邓骁!想不到竟是这般年轻的小将啊!” “喔!这邓骁果如传闻一般,双臂如猿,彪腹狼腰。想来定是迅敏非常。” “那是自然,军中早有马上血锁双飞剑,雍国轻骑看邓骁一说!” “哇!浓眉大眼,威风凛凛!望族邓家的子嗣,当真个个皆是人中龙凤啊!” “娘子若是喜欢,为夫明日也弃笔从戎,上阵杀敌博功名如何?” “你?!弃笔从戎?!你可是忘了前几日被条野狗追了两条街的事了?当初我嫁你,便早知你文不成武不就,注定碌碌一生。” “啊?那娘子当初缘何下嫁于我?” “无他,只为你这辈子都纳不了妾!” ………… 章犴、邓骁、归玺三人进入城中,下马与城主、守将等一干官员交付文书,不知叙谈何事。 “咦?邓骁身侧那员小将是何人?” “未曾听闻,许是一裨将吧。” “哦?何以见得?” “你没见章、邓二将未动,只遣他上前交付文书吗?”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 章犴、邓骁、归玺三人都是炼气习武之人,耳力自是极好。 章犴倒是混不在意这些市井言论。 邓骁憋的想笑。 归玺此刻只想大吼一声,老子才不是什么裨将,老子乃是从五品国师禁卫!面上则是憋闷又无可奈何,只得与定襄城主一干人等交涉言明。是国师大人授命,大军抵至,留于城门处待候。 此刻八名紫丹奴抬辇落于城门之下,负手矗立待命,一动不动,犹如石塑一般。 南郭藻今日一早,携着老妻、老仆,带着礼品,一同赶赴客栈。却得知公羊策与雍秋水二人已经退了客房,牵马向北离去。 老奴驾车,南郭藻夫妇再度向北追去。却见城卫封街,只得下车而行。 昨日尿急,失了礼数。这等恩情,是定要当面好生答谢的。 公羊策与雍秋水二人牵马行于道边人群之中,已近城门。 楼上、街边,不少昨日知情之人。交头接耳耳,指指点点。 “瞧!昨日的小道士和他那俏丽的师叔!” “嘻嘻!什么师叔,是道侣。” “啊?何来此说?” “嘁!昨日我亲眼见他二人入住客栈,只开了一间上房!” “啧啧!我说昨日那小道士本要去樊府,定襄夫人家。那坤道为何跑来舞剑砸摊子呢。” “谁说不是,想是这小道士受不了这俏丽坤道的暴戾,偷跑出来的。” “唉!这小道士真是艳福不浅啊!” ………… 公羊策听得洋洋得意,牵马于前。雍秋水却是凤眼生寒,扫向众人,几欲拔剑。 北城城门处的茶楼之上。 娃娃脸的锦衣婢女,手指窗外道: “夫人,是昨日那小道士!” 樊冷眉颔首带笑,冬雪春融,目生秋波。 南郭藻于人群中也已远远可见那匹引人注目的宝马,金睛黄龙驹。 南郭藻正待追上,却见公羊策与雍秋水二人牵马行出人群,向城门下的北征军与定襄城主等一众官员行去。 昨日家中有当铺的富家小姐今日也在楼上,见此急急唤道: “小道士,快回来!” 富家小姐心道,你个小道士没见城卫封街么?冲撞了城主及一干官员还好,前面辇中之人是你能开罪的起的么? 你竟还敢带着你那俏丽绝美的师叔上前。若让那人撞见,任谁也救不了你们的…… 龙冠国师公羊策,其人言行怪诞不经,荒淫无忌。杀人、救人全凭一时喜好。什么君子可欺之以方,难罔以非其道。在公羊策这里可不好使。 全天下也没人敢将他当成君子来看。因他还有一个名号,龙冠毒士。 他非但杀已降,且老幼妇孺通杀。满朝文武弹劾、攻讦于他,皆是雷声大雨点小。谁又真敢得罪死他?他可是当世罕有的丹术士,教你全家一朝间死于非命实属易事。你指望雍王为你主持公道?笑话! 南郭藻也急欲出言劝止,方才伸出手去。 公羊策与雍秋水已行至城下众人之前。 章犴、邓骁、归玺三人躬身抱拳,行下属之礼。 定襄城主、守将及一干官员俱是躬身行礼。 公羊策与雍秋水将马交予归玺手中,径自向那羊首玄黄八卦大辇行去。 八名紫丹奴单膝半跪,抬起大辇。帐前两人,左右拉开帷帐。 公羊策与雍秋水先后跃入帐中。 北城城门,街上、楼上一时间鸦雀无声。识得这小道士与坤道之人更是膛目结舌,愣在当处…… ‘那小道士……竟是……不会吧!!!’ 茶楼之上,娃娃脸的锦衣婢女指向大辇之处。难于置信,一时语结道: “他……他……便是夫人说的……” ‘定襄夫人’樊冷眉,寒江雪柳般的眉眼中带过一丝叹惜之色,继而咯咯笑道: “咯咯!是啊,那旌幡上不是写的清楚。大雍国师,龙冠公羊。” 南郭藻携老妇于人群中苦笑道: “哈哈哈!早该想到,早该想到啊!” 东州,北燕,彭城。 城主府内,燕北王一袭墨色华服,上盘金龙。长发梳于头后,肩宽背厚,高大英武。 立于案前,拢袖执笔挥墨。 ‘画上荷花河上画’ 燕北王的字,左驰右鹜,纵横开阖。 是故,这副闲雅逸情的上对于燕北王写来,却生出几分鹰扬虎视,帝王雄主之势。 燕北王收笔,端详半晌,自嘲大笑道: “哈哈哈!好对字不对,终是落了下乘啊!” “言,心声也。书,心画也。 东方玄本方外之人,无求于世。言行举止自是清雅绝尘。你与他心境不同罢了。” 低沉嘶哑之声响起,飘忽无定,不知何处传来。一道朦胧暗影,自燕北王身后行出。 天下十甲,影疾,洪尸虎。 燕北王叹过一声,沉凝道: “可是寻到了?” 洪尸虎回道: “鲁倩曦仍在鲁国王都汶阳,孩子则被其乳娘带到了汝南郡的尘笼县,交予一农户家中收养。” 燕北王微微颔首: “洪老,你未带此子,想必是倩曦生了男童吧?” 洪尸虎沉吟片刻,继而言道: “北还,我知你欲还北燕于你兄长,故而一直不留子嗣。灵霞那孩子是个女娃,你尚不相认……。此子……好歹是你的骨血……” 燕北王闻此。轩昂有威的脸上,露出了稚童般的笑容。 “哈哈,世人道我是燕家鸠虎。鸠虎虽毒,可也不食子啊。大不了再难为一下本王的舅表兄嘛。” 洪尸虎心想,聂卫燕早年抱着你女儿回府,言是自己遗失在外的骨血。他那武艺不俗的夫人便闹了半年之久,聂卫燕那半年几乎是日日带伤。 今时他若再抱你儿子回府……,他怕是有阵子骑不了马了吧…… 燕北王心中也是欢喜。继而问道: “我与倩曦皆是炼气之人。那小子生的如何?可是块习武的料子?” 洪尸虎未带此子而归,正是怕燕北还行出些偏激事来,伤了这三朝罕见的武道奇才。 洪尸虎沙哑低沉的嗓音中难抑欣喜。 “此子眉心朱痣,目生重瞳。筋骨精奇,生而感气。实乃三朝罕见的武道奇才啊!老夫已用内息为他推筋过穴,待他周岁之时便可试着助其炼气了。” 燕北王眉开眼笑,大喜过望。 “哈哈哈!如此说来,此子不是可比凉国白虎将,太史白义?洪老,你可要助我燕家再出一位绝世高手啊。” 洪尸虎颔首呵笑道: “呵,那是自然。若非灵霞那娃娃五行失衡,金火过旺,练不得老夫功法。老夫又怎会将她送到赤霄那牛鼻子处。” 燕北王不禁怅然道: “一晃十余年,恍如昨日啊。算来那丫头也该有十六岁了吧……” 洪尸虎不解问道: “你既已为其更名,收为义女,何不就此相认?” 燕北王微微摇首,叹笑不语。转而言道: “还须劳烦洪老往锁牢关一趟。知会庞太祟一声,若有东燕来人,万不可害其性命。” 洪尸虎声音飘忽,身形渐隐。 “只此一句?” 燕北王背身笑道: “只此一句。” 少顷。屋内案前,燕北王换了绢帛,执笔再书。对还是此对,字却多出了分盎然春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七十二章 狄熊只身赴北燕 东州,东燕。 荒淄城外,官道之上。 荒郡早年多泥沼、荒泽,人迹稀少,不为鲁国所重。荒淄城内更是仅百余户人家。 是故,鲁王鲁嵩山并未派人去修什么通往北燕境内的官道。 如今荒淄城外的几十里官道,是荒淄城主金何在上任后。为武相东方玄与北燕用兵,加工赶修出来的。 一辆颇为华丽的双辕马车,眼见着要驶出平坦修整的官道。 再往前,便是通往北燕境内,无人修整的崎岖道路。是往来车马、行人,经年累月,渐渐走出来的野路。 这马车也是狄熊暗中寻到金何在要来的,金何在闻知是武相东方玄的密令,自无不允。派了马车,还配了车夫。 金何在能由一名小小县吏,成为今日的荒淄城主。朝中谁人不知是东方玄授意公主所为,金何在自己也是明白的。 若是燕星澜行事,还会顾及朝中势力、望族利益的权衡。燕星澜会用金何在,但绝不会予其城主一职。而东方玄行事则无所顾忌,盖因无人敢于其背后耍什么鬼蜮伎俩。 狄熊坐于车内摇晃着硕大的黑首,苦苦思索。到底该如何拿下锁牢关、生擒庞太祟、降服那三万守军呢? 狄熊从未想过是东方玄用玉骅骝诓骗于他,毕竟东海的蜃精都叫他捉来了不是。 狄熊望了望马车内那对足有六百斤重的金花混铁锤。想着自己他日身骑玉骅骝,挥舞双锤纵横疆场的威武雄姿…… 啪!—— 狄熊一个巴掌扇在脸上。兀自怒道: “娘的!想计谋!想计谋!嗯!其一嘛,俺一人难成此事,须得寻些帮手才是……” “喂!喂!站住!” “小老儿,说你呢!停车!停车!” “车里的人给老子出来!” …… 马车之外,一阵嘈杂之声。 狄熊撩开车帘,钻出车外一看。 一群穿的花里胡哨,举着各样兵器、家伙事儿的人拦在了车前。想是那路匪强人劫道。 再去细看,不过二三十人。有顶盔的、擐甲的、罩袍的、束带的……就是少有一身齐全的。 手里拿的兵器更是气人,破兵烂铁且不去说。就说那面露恶相高举扁担的,还有一旁双手各执捣衣杵来回比划的……,简直不堪入目。 狄熊面上微微一惊,不想路匪强人之中,竟还存有此等货色…… 二三十人之中,行出一人。 头裹青巾擐皮甲,天青衲袄挎单刀。 尖嘴猴腮青光眼,五短身材六尺高。 两牢山,五峰寨三当家。青眼猴子,陈六。 陈六见到狄熊也是一惊。本以为马车内是些商贾或是富家公子、小姐一类。 不想钻出来这么一个身长九尺、形如黑罴、丑似恶鬼的大汉。 陈六非炼气之士,却也学过些功夫。对付七八个常人不在话下,倒也不惧眼前的狄熊。 陈六行于人前,抽刀向地,腕子一拧。挑飞一块儿没入土间的石头。 两侧喽啰,忙跑出一人。拿出一根小树枝,插在了方才石块所在的小坑中,又拢了两抔土填平、夯实。 陈六单刀指着小树枝,昂首腆腹,插腰嘿嘿笑道: “嘿嘿!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此处过,留下买路财!牙崩半个说不字,爷爷上前收脑袋。死在荒郊外,管杀不管埋!” 狄熊心中一乐,俺他娘的先埋了你这丑厮。 陈六见狄熊回到车中,以为是去取银钱。不免得意的向左右两侧喽啰挑了挑眉毛。 谁想狄熊斜背好行囊,拿了一对锤头比脑袋还大的金花混铁锤出来。拍了拍车夫道: “老哥,送到这就行了。回吧。” 啪!啪!嘎啦啦…… 马车调转回头,向来路行去。 狄熊手持双锤立于路中,陈六与众喽啰未敢上前一步。其中不少人还向后退了几步…… 陈六色厉内荏的叫嚣道: “我乃两牢山,五峰寨三当家。青眼猴子,陈六。若是道上朋友,不妨报个名号!” 狄熊撇嘴一笑,双锤交于单手。行至路边,砰的一拳。如同女子腰粗的大树应声而倒。 哐当!哗啦啦!—— 树倒喽啰散,陈六被狄熊绑缚在了半截断树桩子上。 狄熊蹲坐一旁喝酒吃肉,有意与陈六搭话道: “你这丑厮,如此稀松的功夫都坐得了什么三当家。想你五峰寨也无甚高手!” 陈六心道,你这黑厮还有脸说我丑?六爷我也就是打不过你……,嘴上仍是硬道: “哼!你这黑厮莫要得意!我五峰寨二当家可是炼气之人,一对铁鞭罕逢敌手。大当家更是炼气高手,一支铁矛天下无敌。我劝你早早放了六爷,不然待得二位当家来此,定打断你浑身的骨头!” 狄熊起身,将手上的油渍在陈六的裹头巾上抹了两把。吧唧着嘴道: “天下无敌?你这丑厮,才见识过几个炼气之人?井底蛙虫。” 二人正说着,旦见一女子飞马驰来。两牢山,五峰寨二当家。银翎鹞子,何铁男。 松云髻插青玉簪,蛾眉紧蹙粉面垂。 二十出头的样子,披一副小叶亮银铠,穿一领绣云飞鸟袍。掌中镔铁鞭,坐下栗毛马。 挥舞铁鞭,马上叱吒。 “呔!哪里来的强人?敢掳我五峰寨的兄弟啊!” 陈六被缚在树桩上,蹦脚仰首嘶叫道: “二姐救我!二姐救我啊!” 狄熊抄起双锤,歪了歪脖梗。立于路中,竟是要以马下战马上。 陈六青光眼一瞪,大吼道: “这黑厮力大,二姐小心!” 言未尽,何铁男已催马而至狄熊身前。掌中铁鞭方要当头打去。 就见得狄熊躲也不躲。躬身提锤,一对金花混铁锤,自下而上撩起。 何铁男两眼圆睁,这黑厮好凶恶的招式!我铁鞭未至,必将先被他双锤掀下马来。 何铁男一带缰绳,栗毛马扬蹄侧过马身。人在马上,正欲仰身向后,双鞭倒打。眼角余光瞥见两团黑光带风而来。 “砸肉馅!” 狄熊双锤撩空,上前一步,借势劈砸。 这一撩一砸本是‘丑将军’宣人宗《金花锤法》中的‘花飞花落’。狄熊觉着绕口,直接更名为‘砸肉馅’。 何铁男哪里敢与狄熊手中双锤硬碰,见那锤头大小,一对想来也有五百来斤的份量。 何铁男扭身催马正欲逃开。 呼!—— 一支金花混铁锤迎面飞来。何铁男失声叫道: “撒手锤?!” 哐!哗啦啦!—— 飞锤去势劲足,砸断道旁大树。 何铁男贴身马上,堪堪避过。额上已惊出一把冷汗。心中骂道: ‘这黑厮都是些什么混账招式?!哪有没过两招先扔兵器的?!’ 耳边传来狄熊的大笑。 “哈哈哈!你给俺下来吧!” 狄熊上步单手一拽马缰,竟是将何铁男连人带马一同拽倒! 路边的半截断树桩上,除陈六外,又多了一人一马。自然是何铁男和她的栗毛马。 何铁男倒没有像陈六一样叫骂,只是好奇的上下打量着狄熊。 此人好高的武艺。纵是兄长要胜我,也须百余合。不想我在马上与他相斗,竟未能走过三合。 何铁男身形较寻常女子略显魁梧,但面容还是较好的,就是嘴稍大了些。不过细看来,倒也别有风韵。 陈六看着绑缚一旁的何铁男,心中爱慕已久,又不知该如何明言。怎么明言?二姐,我想娶你。 大当家何铁雄不杀他,何铁男也不会放过他。人家把你当兄弟,你却…… “你们大当家还来不来?不来打,俺可要走了。俺也不取你二人性命,不过若是被这林中大虫、走兽打了牙祭可怪不得俺了。” 狄熊装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其实他才不想走。五峰寨就是他当下要找的帮手。 陈六梗着脖子叫道: “大当家一定会来!” 何铁男面上带笑,出言询问。 “我兄长是定会寻来的。不知好汉名号,可否相告小妹?” 狄熊想了想,不能用真名啊。起个什么名字呢?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名字来。 “俺姓熊,单名一个大字。熊大就是俺了。” 何铁男听后扑哧一笑。 “真是…真是好名字。” 呱嗒呱嗒呱嗒呱嗒呱嗒…… 崎岖小路之上,一人提矛纵马,疾疾而来。 白面无须,狮鼻阔口。交叉一字赤黄眉。身着乌锁甲,胯下五花马。擎了一杆铁脊蛇矛,随马起伏。 两牢山,五峰寨大当家。黄眉豹子,何铁雄。 狄熊抄起双锤在手,来到路间而立,也不言语。一股彪悍之息,凶悍之气。阎罗太岁也似。 陈六咽了口吐沫。 “这到底谁是劫道的啊……” 何铁男扬声叫道: “哥哥且慢动手,这位熊大…哥。并未伤我与三弟。” 陈六惊望着何铁男。 怎的这就叫上哥了?! 何铁雄闻此勒缰停马,将铁脊蛇矛挂于得胜钩上。翻身跳下马来,与狄熊抱拳行礼笑道: “哈哈!何铁雄见过熊壮士。舍妹、小弟不识礼数,一时贪玩。冲撞了兄弟。何铁雄这厢先赔罪了。” 狄熊双锤扔在脚边,砸起好大尘土。抱拳回礼道: “好说!扮路匪劫道,俺也是好久没玩了。” 何铁雄大笑道: “哈哈哈!原来同是绿林兄弟!兄弟若不嫌弃,上我五峰寨喝上一杯水酒可好?” 狄熊见过何铁雄,方知晓何铁男的嘴,尚未算大。无他,何铁雄这一大笑,嘴角几近挂在双耳之上。 “喝酒?!走!俺最好这口!” 狄熊面露欣喜,似个贪杯酒鬼。迫不及待,出声回道。 心中则是暗喜。 ‘正合俺意啊!看俺如何戏耍五峰寨这群呆子!哈哈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七十三章 五峰寨中二当家 五峰寨坐落于两牢山中,东牢山上。整坐山寨并无甚防御工事,也无太多喽啰守卫。 倒是四处可见三五攀谈的老者、奔跑的孩童与追赶的妇人。五峰寨不似匪寨,如山上村落一般。 何铁雄、何铁男兄妹,陈六、狄熊。齐坐于金兰堂内。 觥筹交错,举杯痛饮。案上吃食,鸡鸭鱼肉、牛羊豚狗,应有尽有。这便是落草为寇的好处,百无禁忌。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狄熊七分真,三分假。将自己身世来路编了个七七八八。 从何氏兄妹口中也得知,他二人乃鲁国将门之后。朝中党争,奸佞攻讦。鲁王昏庸,何氏满门获罪,发配荒郡。 父母家人多病死途中,后只余他兄妹二人。不想鲁王前些时日又将荒郡换给了东燕,他二人本也不想再回鲁国。知晓此处有座五峰寨,便来相投。寨主陈六非但收留二人,更将寨主之位相让。 狄熊佯醉,拍桌怒骂道: “鲁嵩山…这个老王八!残害忠良!他与你何家…有灭门之恨,如此大仇,如何…不报?” 陈六见何铁男眼中暗噙泪水,亦是醉而怒道: “老贼该杀!该杀!” “唉!谈何容易啊!” 何铁雄长叹一声,转而盛情相邀。 “熊兄弟眼下有何打算啊?不如随我等留在五峰寨如何?兄弟功夫最好,大当家之位,当由你坐!” 狄熊饮罢,醉眼惺忪的连连摆手。 “不…不…不可!留在此处…不消…数月,便见阎王…去了!留不…得!留…不……” 砰!—— 狄熊醉倒,趴在案上。 何铁男、陈六二人你望我,我望你。皆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莫名其妙。何铁雄微微沉吟良久…… 翌日一早,狄熊便欲告辞离去。 何铁雄拉着狄熊的手问道: “昨日席间,兄弟曾言五峰寨不消数月,将有大祸降临。不知兄弟可否明言啊?” 何铁男与陈六相视一望。 莫非昨日熊大的酒后醉言是真的? 狄熊半晌不语,点了点硕大的黑首。 “兄弟可能不知,数月后东燕便要与北燕用兵。武相东方玄率兵亲征,先下锁牢关,再破琅玡城!五峰寨不当不正,正在大军行军途中。以兄弟所见,东燕大军可会留此后患?” 何铁男急道: “我五峰寨不过千余人,且多老幼妇孺。又岂会以卵击石,跑去招惹东燕大军?” 狄熊微微摇首叹气。 陈六正欲出言,何铁雄伸手拦道: “自古慈不掌兵,熊大兄弟所言极是。五峰寨地处北燕境内,大军若经此处,必先灭我等!” 狄熊心中大喜。 ‘嘿嘿!铁雄说得好。’ 何铁男跑过来拉住狄熊,急切道: “熊大哥,你可有办法,助五峰寨渡过此劫啊?” 狄熊面露凝重,挣扎少顷。反问道: “办法是有,不过此事干系重大。你我兄弟,须得戳力同心,誓同生死。” 何铁雄、何铁男、陈六三人抱拳行礼,齐声唤道: “愿与熊大兄弟,义结金兰!” 于是,五峰寨举寨同庆,举办了一场别开生面的结义大典。 在狄熊的提议下,礼节、仪式繁多。 折羽箭、钻刀门、割头发、杀马饮血、指天赌咒……最后八拜之交,都拜了四次。 四位当家,义结金兰。 大哥何铁雄,二哥熊大,三妹何铁男,四弟陈六。 其间,在狄熊要有个江湖诨号的事上,四人争执起来,意见相左。 狄熊连熊大这名字都是假的,还要什么江湖诨号。再说以后也不会在江湖上厮混,他可是要骑着力仙坐骑玉骅骝,纵横疆场的人。 然而何氏兄妹、陈六,都觉得江湖诨号是必须有的。不能他们三人都有,就二哥没有如何使得。 三人绞尽脑汁,费尽心力。终于想到一个响亮的诨号——黑熊罴子。 狄熊气得黑丑的脸上忽灰忽紫。大吼一声: “去他娘的黑熊罴子,俺是阎王老子!” 两牢山五峰寨,新任二当家。阎王老子,熊大。何铁男、陈六二人依次错后一位。 五峰寨内,一间暗室之中。就着昏暗的烛火,四人围坐商议。 何铁男不敢置信道: “二哥,你说的妙计,便是我等共投锁牢关那庞泰祟处?” 陈六皱眉不愿道: “为何投锁牢关啊?去给北燕卖命?那还不如去荒淄城,亦或是琅玡城讨生计。” 狄熊出拳轻怼了陈六一下。 “怎的?你能带着千八百号山贼进琅玡城?荒淄城如今归了东燕,又岂会放咱们这票北燕的山贼进城?” 何铁雄微微颔首,面带犹疑。 “二弟所言不差,为今之计,向北燕投诚确是一条出路。 为兄所虑的是那庞泰祟贵为北燕大都督,统领北燕半数兵马。五峰寨青壮不过五六百人,剩余皆是老幼妇孺。他能否应允我等来投? 此外,若真是东燕来犯,恐那庞泰祟要用我等为先锋啊……” 何铁男与陈六不约纷纷颔首。 狄熊丑脸一笑,横肉扎堆。 “大哥可是忘了?俺乃燕家死士之后,又师从燕朝旧将。俺投北燕,投的是燕北王,名正言顺。他庞泰祟官再大,也做不了燕北王的主。定会先将我等收下。 至于用寨子里的人做先锋一事,列位务须忧心。俺另有计策,必不损五峰寨一人一马。” 三人见狄熊拍着胸口砰砰作响,信誓旦旦的样子。不免长出了一口气。 何铁雄与狄熊行礼,赞叹道: “二弟心思缜密,能文能武,大哥愧不能及。我等兄弟,今后皆依二弟之计行事。” 何铁男与陈六抱拳行礼。 “二哥文武双全,我等愿为驱驰。” 狄熊撇了撇嘴,心中大笑。 ‘哈哈!他娘的,俺如今也是文武双全了啊!’ 数日后。五峰寨内,各家各户都闻知要举寨投往锁牢关一事。不少人家开始收拾忙碌起来。 狄熊于寨中闲逛,心中盘算着。 过几日领几人先一步去锁牢关,会一会那庞泰祟。言明来意,入关应不是难事。先取信于他,再有何氏兄妹相助,当能擒下此人。只是锁牢关内的三万守军,实在难办啊…… “嘻嘻!先生来捉我啊!嘻嘻!捉不到,捉不到!” 一个穿着碎花小袄,五六岁大的女童。蹦跳着从狄熊身前跑过,又藏到一棵大树后。露出一支小丫角,偷望过来,嘻嘻笑着。 后边追来个约有二十上下,儒生打扮的男子。八字眉,四方脸,面白无须。看着颇为严厉的样子,张口却是温声带笑。 “呵呵!二丫,你娘亲托我今日教你识字。快随我回去吧。你学不会,她可是要打你的。” 叫二丫的女童眼珠一转,鬼笑道: “我回去只说是先生有事出门,没来得及教,放二丫玩耍的。嘻嘻!” 四方脸的夫子,抬手指向二丫身后。 “二丫,你娘亲来了。” 二丫脸色微变,随即从树后跳出来,冲着四方脸的儒生做鬼脸道: “呸!我娘亲一早去山上摘野菜去了。先生骗人!先生骗人!” 忽的一道妇人的叱责声响起。 “王二丫!你与我站好!” 王二丫闻声一个激灵,神色巨变,粉嘟嘟的小脸顿时吓得雪白。身子一瞬间站的笔直,似个木头人般,一动不动。 四方脸的夫子快步上前,抓住王二丫头上的一支小丫角。指着她一点、一点的笑道: “哈哈!王二丫啊,王二丫。须记得,任你有智又有谋,先生比你高一筹。” 狄熊看得大奇,此刻那女童身后根本空无一人。也即是说方才那妇人的叱责之声,是眼前这四方脸的儒生所发?! “哈哈哈!先生大才,敢问先生名讳。” 狄熊大笑着给四方脸的儒生行礼。 四方脸的儒生赶忙回礼,恭声道: “当不起,当不起。二当家折煞许永了。 在下许永,不过是读过几年书,识得些字罢了。平日里帮着寨子中的人写个书信、教教孩童。” “哦?那先生方才的……” 说着,狄熊指了指自己的脖颈喉头。 许永恍然笑道: “呵呵!回二当家!家传口技,娱人小道而已。” 狄熊大手拨弄了下王二丫的小丫角,撇嘴笑道: “哈哈哈!去玩耍吧!若你娘亲问起,就说二当家与先生有事相谈。是二当家放你今日玩耍的。” 王二丫仰头望着高大如熊罴的狄熊,欢喜的学着许永行礼。 “二丫谢过二当家!” 随后嘻嘻哈哈的蹦跳跑远了。 许永指着王二丫,略有为难道: “这……” 狄熊搂过许永肩头,左右环顾无人,俯身细声低语相问。 “先生可是何人何声都能学得?” 许永望着狄熊不明就里,继而一笑。 “二丫谢过二当家!” “这……” “先生可是何人何声都能学得?” …… 此时此刻,许永竟是将方才一幕,原音重现。 王二丫的女童之声、许永自己的迟疑之声、狄熊的细语低声。 最令狄熊乍舌的是,王二丫跑走时的嬉笑声、脚步声、空中飞鸟的鸣叫声、风过衣衫的窸窸声……,许永尽皆模仿的分毫不差。 狄熊拍了拍许永肩头,仰身大笑。 “哈哈哈哈哈!今遇先生,此天助俺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七十四章 奔雷拳斗凤眼拳 出了正月,五峰寨中留下何铁男守寨。狄熊、何铁雄、陈六三人,挑了数名衣甲齐整的喽啰前赴锁牢关。 锁牢关山高路陡,重岩叠嶂,怪石嶙峋。三面险峰矗立,遍布枯木荆棘。一关居高,横锁山壑,正乃兵家藏兵用险之地。 危峰兀立两牢山,乘高居险锁牢关。 飞鸟到此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 锁牢关可不似五峰寨那般木头搭的寨子,而是一座皆由青石垒砌的石关。关上城楼、垛口、敌楼、角楼一应俱全。守卫枪矛、旌幡林立。 锁牢关不似关隘,更似一座坚城,虎踞龙蟠于两牢山之中。 狄熊与众人纵马上山叩关。心中暗忖。 ‘俺的娘!这锁牢关,当真无愧于险关之名啊!若是引军强攻此关,势必死伤无数。’ 五峰寨众人报明来意,一名传令兵卒出得关来。引狄熊、何铁雄、陈六三人入关。而此次精挑细选出来的五峰寨喽啰,则皆被留在了锁牢关外。 三人入得关内。陈六见到行列齐整,四处手持兵戈巡卫的北燕兵士,便觉双腿打软。 何铁雄倒是还好,只是为校场中一员小将的手段惊艳,啧啧称赞。 狄熊则是细心四处打量关内各处。盖因他是欲要生擒庞泰祟、智取锁牢关之人。 那名传令兵卒并未领三人去中军大帐,而是领到了校场之中的点将台上。 此刻北燕大都督,琅玡城主,庞泰祟。正立于点将台上,阅兵操练。 狄熊三人上前,躬身跪拜,抱拳见礼。 庞泰祟七尺余高,头戴鎏金盔,身着黄金甲。龙眉凤目,唇方口正。三牙掩口髭髯,约有四十四五年纪。 庞泰祟侧身瞥过一眼,便猜到那黢黑丑陋,貌似恶鬼的壮汉应是熊大。捋须言道: “你便是燕家死士之后?可有凭证?” 狄熊将头低下,露出颈后飞燕刺印。 “此印大都督可识得?” 庞泰祟当然识得,不然也不会放几人入关。此飞燕刺印,一见便是孩童之时所刺。此印之中,暗藏旧燕盲文,当做不得假。 不过若是别有用心之人有意为之,那便不好说了。 庞泰祟颔首,笑了笑。 “好!起身说话吧。” 见三人起身,庞泰祟与狄熊笑道: “听闻你师从燕朝名将,宣人宗。庞某一直想见识下他的《奔雷拳》与《金花锤法》。想必今日是有眼福喽?” 刺印可以作假,武艺却做不得假。宣人宗的锤法和拳法源自燕家,故绝不会轻易授人。而庞泰祟虽未研习,也是知晓一二。是否师从宣人宗,一验便知。 狄熊早便想试试庞泰祟的武艺,起身咧着大嘴笑道: “哈哈哈!好!俺也想见识下‘金刀太岁’的断金刀,是不是真如传闻的那般厉害。” 说罢狄熊行礼,摆了个请赐教的架势。 庞泰祟失声笑道: “哈哈哈,本都督怎能以长欺幼。叫你师父知晓,还不打上门来。” 继而炼气唤道: “炎儿!” 校场之上,纵马驰来一员小将。 十八九的年纪,面如紫玉,目若朗星。 紫面寒眸裹赤帻,火龙麟甲衬朱袍。 胯下铁脚枣骝驹,倒持九凤朝阳刀。 此小将名庞炎,本是庞泰祟部将遗孤,后由庞泰祟收为义子,亲授其武艺、兵阵。 庞炎近到台前,跳下马来。用上一丝巧劲,将长刀抛入兵器架中。百余斤的长刀不偏不倚,不摇不晃,竖立架中。 庞炎单膝跪拜,抱拳行礼。 “义父!” 庞泰祟一手让向狄熊,和颜悦色道: “炎儿!你来与这位小兄弟比比拳脚。莫要伤了他。” 庞炎起身咧口笑道: “炎儿省的!” 继而朝狄熊招了招手,面带不屑笑道: “来吧!我庞炎早想会会五峰寨的山贼了!想来你也是个什么头目吧?可有名号?” 庞炎言语无礼,陈六一时怒起,上前吼道: “我二哥熊大,文武双全。江湖人称——阎王老子!” 狄熊额间见汗。 这什么狗屁诨号?自己那日只是随口一说。还江湖人称,明明是前几日才起的。五峰寨内之人,尚有大多未曾听过呢…… 庞泰祟微微摇首,忍俊不禁。 庞炎一愣。 什么?我义父人称金刀太岁。你一个小小毛贼敢自称阎王老子?! “哈哈哈哈哈!来,来,来!阎王老子。小爷今日让你瞧瞧,谁才是老子!” 庞炎怒极反笑,眼中寒芒闪烁。今日定要打得这黑厮满地找牙。 何铁雄于一侧出言低声道: “二弟!务必小心!此小将挥刀马战十合,连败四将。想来拳脚也是了得。” 狄熊一见便知这庞炎也是炼气之士,方才那手巧劲也是不俗。不过心中却是不惧! “大哥安心!且看俺如何教训这紫面小儿。” 说罢,狄熊跳下台去。熊罴降世,阎王落地。 另边厢,庞炎松肩握拳如凤眼,侧身含胸似弓形。 狄熊皱了皱眉头。 《凤眼拳》?此拳曾听师父讲起过。《凤眼拳》又名打穴拳,此拳最是凶险。专破各路大开大合的刚猛武功,比如狄熊练的《奔雷拳》…… 相传创出这套《奔雷拳》的乾朝拳术大师,炼气宗师,奔雷子老先生。就是被一个练《凤眼拳》的无名老妪活活打死的。一代英名尽丧,何处找人说理…… 狄熊四平大马扎好,一拳竖握,一拳沉于腰间。《奔雷拳》讲的是刚猛雄浑,势如奔雷。 庞炎眼中寒芒如鹰隼,足下一点,揉身而上。身形扭动似游龙,双拳连打若灵猴。 啪!啪!啪!啪!啪! 狄熊未闪,五拳全中。 庞炎到底是未下死手,只打在狄熊两臂、两腿的要穴,最后一拳点在狄熊丹田。力道上最多也就令其内息错乱,吐上两口血也就是了。 未想狄熊咧嘴一笑,腰间拳出如雷,呼啸如风,直照庞炎心口打去。 庞炎两眼圆睁,急急一晃,步踏斗罡逃开。 砰!劲打空中作响。 庞炎望着狄熊,面上露出一丝凝重。这黑厮不是练了《金钟罩》,便是《铁布衫》。 不过那又如何,看我寸发钻劲,破你这身横练功夫。 狄熊心道你个紫面小儿,爷爷一会儿才是教你学乖的时候。 庞炎身形连动,蹒跚跛行,似慢实快。双臂舞动,拳如流星。 寸劲先发,突如猛虎,力能排山。 钻劲再发,利似弩剑,劲疾而旋。 啪!啪!啪!啪!啪!啪!…… 轰!轰!轰!轰!轰!轰!…… 狄熊根本不躲,双拳如奔雷连轰。 庞炎的拳势迅猛,劲力强横。将狄熊今日特意穿来的乌锁甲尽皆打碎,锁页四散崩飞,乌光溅射。 狄熊不躲,庞炎却不能不躲。庞炎步踏斗罡,身形左移右晃。一边于狄熊呼啸如雷的硕大拳影间穿梭。一边间不容发的挥拳对轰。 二人如疯魔般的对打,引动了整个关内校场的瞩目。 那又黑又高的壮汉是何人?竟能与庞小将军厮杀这许久?连琐甲都被打爆了,人还未倒? 庞泰祟望着狄熊若有所思。 何铁雄惊的说不出话来,他虽也是炼气之士。可若是换他马下去与那庞炎相斗,怕是数合就要败下阵来。二弟竟能…… 何铁雄正想着,忽感诱袍袖。转脸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四弟陈六。 陈六从未见过如此凶狠的搏杀。面色惨白的嗫声颤抖道: “大哥,不行…叫二哥…回来吧。甲都…被打爆了啊。再打下去…命…命都打没了!” 庞炎身影连闪,恰巧一枚锁页崩飞,打在了庞炎的脸颊上。以至于令他慢了那么一瞬侧身。 轰!哗啦!—— 一拳如雷,擦过庞炎身上的火龙鳞甲。直将其上的红鳞锁页,也擦飞出去十数枚。 庞炎闪过一边,瞪着狄熊即惊且怒。 这黑厮是妖怪不成?我的寸发钻劲铁甲都能打碎,为何还打不到他的穴位上? 庞炎脸颊微痒,伸手一抹。竟是为方才崩飞的甲片划出几滴血来。 义父令我莫要伤他,我却为他所伤?! 明明我的《凤眼拳》正克他的《奔雷拳》啊?! 我庞炎岂能输给一山中毛贼?奇耻大辱! “啊!”—— 庞炎怒发冲冠,一把扯去身上的火龙鳞甲。仿似一道火矢向狄熊疾射而去。 狄熊炼气发力,浑身筋肉鼓胀。直将身上这甲页破烂稀疏的乌锁甲彻底撑碎。 “喝啊!”—— 狄熊亦如同一头发狂的凶兽般,向庞炎迎面冲去。 庞炎两臂挥舞如凤翼开合,双拳连出似数道火羽集射。 奔雷拳拳经有道,‘奔雷之势如烈马,有死无伤不回头。’ 狄熊双拳疾走似奔雷,玄雷炸裂破风声。 二人之间,只见得无数拳影翻腾。 庞炎的《凤眼拳》是攻守合一。凤眼打穴,步踏斗罡。 狄熊的《奔雷拳》是以攻代守。拳出如雷,有死无回。 啪!啪!啪!……… 轰!轰!轰!……… 你来我往,不觉已斗了百余合。庞炎与狄熊二人上身衣物,四处破碎飞扬。炼气士的内息拳劲连甲胄都挡不住,更遑论寻常衣物。 庞炎身上擦伤无数,看似颇惨。狄熊也不好受,身上、头上、脸上中拳无数。疼痛非常,只是本就黑丑,显不太出来。 庞炎如今哪还顾得上什么手下留情,出手打的全是狄熊身上、头上的死穴。可这黑厮不知为何,就是不死?! 校场众人看着二人打得拳拳到肉,衣衫尽碎的场面,俱是震撼莫名。目不暇接的连出声喝彩都已忘却。 庞炎内息将尽,先行跳开。狄熊见此也收了拳势,毕竟今日也不是来厮杀的。 行伍之中,强者为尊。 庞炎此刻望着狄熊,不免升起三分钦佩。喘着粗气,呵呵笑道: “呵呵!你是什么怪物?山里的熊精么?没生穴道的?” 狄熊吐了口气,咧着大嘴笑道: “哈哈哈!你当奔雷子死后,练《奔雷拳》的都得躲着练《凤眼拳》的?为破《凤眼拳》,俺们都是先练《铁布衫》,再练《移穴功》的。 你小子功夫不错。不过再打下去,死的一定是你!” 庞炎闻听,微微颔首,心知也确是如此。不过要说就此服气,可还谈之不上。一梗脖子,二指并作一处。指向一侧的爱马,铁脚枣骝驹。叫嚣道: “你敢与我马战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七十五章 锁牢关中熊裨将 二人马战一事,自是为庞泰祟所阻。至少如今可以断出,狄熊确是师从宣人宗。燕家死士之后,当也无疑。 燕家死士,从无背主之人。 只是如今东燕、北燕皆是燕家。你熊大又是奉谁为主呢? 庞泰祟面上带笑,出言试道: “世人大多以东燕为燕家嫡系,你如何不投东燕,而来投我北燕呢?” 狄熊换好衣衫,躬身行礼一笑。 “师父与家母只命俺去保燕家王室,北王又何尝不是王室血脉?俺素仰北王英明神武、雄谋伟略。大丈夫恰逢乱世,不得已而为枭雄。燕家鸠虎,真雄主也! 熊某非止要保燕家王室,更是要保燕家的大燕!保燕家的天下!” 庞炎听得神情激愤,于一旁叫好道。 “说得好!” 庞泰祟瞥了一眼庞炎,庞炎顿时噤言。 狄熊此话虽有愈矩之嫌,但正说到了北燕所有人的心里。 如今的天下,若说谁更应坐上燕家王位,那无疑是燕北王。燕北王才是大燕的雄主。 庞家一心忠于大燕。庞泰祟当年也是不远千里,举族来投燕北王。而并未去投那昔日旧友、所谓的王室正宗,燕东王。 乱世之中,谦谦君子怎可为主?燕东王保东燕一隅尚难,又何谈什么重夺天下,光复大燕? 前番若非燕北王出兵伐鲁,东燕早已万劫不复。如今燕东王已崩,留下一子一女,又险为夏国所乘。幸得千古兵家东方氏出手,解了燃眉之急。 庞泰祟知晓当年燕灵王统军征战时,东方狐确曾出手相助,不过也仅限于数次,东方狐行踪无定,之后便绝迹于世了。 这些世外高人,愿出手帮你一次,两次。可未必愿帮你一世啊。 他日那东方玄若是一走了之,东燕再遇劫难,又去指望何人?怨东方玄?怨这天下?怨这乱世么? 怨人不如自怨,求诸人不如求之己。 前时燕北王托洪尸虎捎来的话语,令庞泰祟夜不能寐。他大致已猜到燕北王所想。 只是北王啊!便是今时让北燕众文武重选,我等还是会选你啊! 东燕无罪,罪在国无雄主。 庞泰祟望着狄熊,不由想起当年的自己。当然只是心性,这孩子丑的打着灯笼都难找。 庞泰祟长叹一声,拍了拍狄熊肩膀。 “好!你先留在关内,暂领个裨将之职吧。待我报与北王此事,再行定夺。至于你所言五峰寨举寨来投之事姑且作罢,不过三五百壮丁,更携数百老幼妇孺。锁牢关内皆是守军,并无处安置闲杂人等。” 何铁雄与陈六闻此,皆是心中暗自叫苦。果不其然,人家这是瞧不上我等啊! 狄熊摇晃着硕大的黑首,叹笑连连。 “唉!哈哈!俺还道北燕大都督,金刀太岁。是何等文武双全,英雄豪杰。唉!” 说罢打了抱拳。 “告辞!” 转身与何铁雄、陈六道: “大哥,四弟。走,回寨!” 何铁雄与陈六未转过神来。心想二弟(哥)为何不再求求庞泰祟了? 既然前番说了言听计从,自然要照狄熊说的去做。 二人抱拳行礼,便要告辞。 庞炎于一旁瞪眼气道: “你这黑厮站住!把话说个明白!我义父如何不是文武双全,英雄豪杰了?” 庞泰祟倒是好笑的乐了出来。 “呵呵!气性还不小。怎的?我不收下你的小兄弟们,可是落了你的脸面?” 狄熊摇首撇嘴道: “俺是叹你不知兵,不知变,不知人心啊!” 庞泰祟连连招手,奇道: “哦?说来听听。” 狄熊心道: ‘嘿嘿!庞老头,来吧!是该让你见识下俺麒麟岛十日戒尺…呃…不…十日所学的兵法了。’ 面上则是眉头微皱,黑丑的脸上满是肃然。先是问道: “敢问大都督,北燕之地,可有山贼路匪?” 众人心道这不废话么?五州诸国哪国没有? 庞泰祟笑而颔首道: “非但有,还不少呢。” 狄熊又问: “何不攻杀?” 未待庞泰祟出言,庞炎抢先回道: “那如何杀的完啊?杀完一茬又一茬,费兵费粮费银子。” 乱世之中,仗都打不完。只要不造反,无人愿意出兵剿匪。 狄熊颔首道: “好!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莫非攻心、心战便只合用于攻城拔寨、两军阵前么?” 庞泰祟神情微动。 “你是说……” 狄熊咧嘴一笑道: “不错!今大都督若是不计前嫌,收下五峰寨这千八百号携老带幼的山贼路匪,妥善收编安置,再命人传扬出去。 小小的五峰寨尚能受到如此善待,那些兵强马壮的大贼悍匪又作何想? 有谁愿意一辈子占山为王,做个草寇?愿意儿女生下来便顶个贼匪的名头?纵是他们不去想,他们手下之人个个都不去想么? 大都督不过举手之劳,攻的却是北燕各地,山贼路匪之心。 届时,若有山贼路匪引众来投,安置好其家眷,尽皆分散编入行伍。而于天下人眼中,北燕是何等胸襟气概? 招贤纳士不问出处,山贼路匪一视同仁。如此还怕没有高士大贤来投么?久而久之,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狄熊好一番长篇大论,不由负起手来。摆出了东方玄往日的站姿。 身旁众人听得目瞪口呆,此话完全不似出于眼前这身高九尺的魁梧丑汉之口。尤是其负手而立,更是令人不知怎么那么难受。 庞炎拧着眉毛,犹有顾虑道: “依你之意,来者不拒。那些贼人若是于军中生事,闹起哗变又当如何?” 狄熊看着庞炎咧嘴一笑,丑似恶鬼。 “嘿嘿!家眷安置于城中,他们敢于军中闹事?便是有些孤家寡人和不顾家眷死活的亡命之徒作乱。 他们此前据守、藏匿在山上林间你不好去剿,而如今他们身处大军之中……” 狄熊顿了顿,蒲扇大的手掌用力一攥。嘿嘿笑道: “嘿嘿!那还不是想怎么拿捏,便怎么拿捏?” 何铁雄与陈六二人听得不寒而栗,若不是已与狄熊义结金兰,二人简直不敢来投了。 庞炎心道这黑厮非止脸黑,心更黑。古语有云,相由心生。古人诚不欺我也。 庞泰祟则是心中震惊。这熊大是个人才啊,非止武艺不俗,心思更是缜密。 识兵法、知变通、善心谋。计出连环,心狠手辣。是个带兵打仗的好料子。 庞泰祟越看狄熊越是顺眼,龙眉舒展,凤眼微弯的笑道: “哈哈哈!好!这些都是你师父教你的?” 狄熊咧嘴嘿嘿笑道: “嘿嘿!师父教俺兵书战阵时与俺说过,上兵伐谋。无论是与人厮杀,还是统军作战。先动脑袋,再动拳头。” 庞泰祟微微颔首,惜叹道: “谋定而后动,知止而有得。宣将军不愧是大燕名将啊。只可惜遁入道门了……,唉!”—— 转而上前拍了拍狄熊的臂膀笑道: “好!本都督恭迎五峰寨来投,精壮之士入伍收编领军饷,妇孺老幼送往琅玡妥善安置。你看可好?” 狄熊心中长出了一气,可算是成了。遂躬身向庞泰祟行礼。 “大都督英明!熊某代五峰寨先行谢过。” 何铁雄与陈六也不知接下来是福是祸,只得随狄熊行礼,一同告谢。 庞泰祟与庞炎轻斥道: “见你成日里舞刀、打拳,兵书战阵也不去好好研习。闲时多去寻你熊大哥讨教。” 庞炎先是面有逡巡之色,随后向庞泰祟行礼喜道: “哈哈!是!孩儿谨遵义父教诲,稍后便向熊大哥讨教马上的功夫。” 庞泰祟神色如常的清声令道。 “来人!将庞炎带下!禁足三日,罚抄《灵公兵法》百遍。” 少顷,庞炎被两名军中大汉架走。口中仍在不停呼嚎: “义父!孩儿知错啦!知错啦!……” 狄熊看着庞炎,不知为何想到了紫奴,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数日后,锁牢关内,中军大帐之中。 庞泰祟端坐于主位之上,双手持一锦书。 ‘天地不仁,山河崩碎。五州四海,烽火不休。时逢乱世,危难之际。 燕朝王胄,大燕北王。雄据北燕,兵甲连天,铁骑成群。护万民安居乐业,守王道清平乐土。 闻天下英雄豪杰,多隐于山野林间。苦有救世之心,奈无入仕之门。北王感念,行令招安。 愿拾沧海遗珠以惜之,不计前嫌,还各路英豪一方自由驰骋之天地。 疆场之上,展露英姿。一刀一枪,博得个封妻荫子、青史留名。亦不枉了人世一回!’ 庞泰祟读完,开怀笑道: “哈哈哈!此文读来声情并茂、神完气足。直教人有酣畅淋漓之感。可是贤侄所作?” 狄熊于旁行礼笑道: “俺一个粗人,哪里写得出这些文邹邹的话来。此乃俺五峰寨五当家,许永所写。大都督看来,可还能用?” 庞泰祟面上带笑,不住颔首: “哈哈!文笔不俗啊!不想一个小小五峰寨中藏龙卧虎。此一回,兴准还真能为我北燕招来不少能人异士,高才大贤。我这便修书上报北王。若得首肯,便速速推行至北燕各郡诸城。” 庞泰祟转而奇道: “许永此人,据闻是五峰寨中一教书先生,如何坐得了五当家之位?” 狄熊笑回道: “大都督有所不知,俺五弟许永,颇通望气之术,能掐会算。更懂药理,实为杏林好手。只是为人内敛,深藏不露。却还是未能逃过俺的双眼。被俺试出,生拉他拜了把子,做了寨中的当家。” 庞泰祟指着狄熊笑道: “哈哈哈!你啊!你啊!看似糙汉,实比鬼精。那你可定要将那许永留在关内军中啊!” 狄熊连连点着硕大的黑首。心中暗忖。 ‘是啊!是啊!不然如何生擒你这个金刀太岁,拿下锁牢关,再降服那三万守军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七十六章 木骨吐魂亲教子 北州,北疆。 敕勒川以北的千里雪山、寒原冻土之上。柔然部族在风雪中蹒跚前行。 木骨吐魂带领他们离开了敕勒川下,来到了更远、更远的北方。 他们要一路向北,回到那片他们甚至不愿再去回想的雪域不毛之地。 北疆寒原天将暮,乱山残雪霁霜宵。 柔然部族的毡房,一层套着一层,围成一个大大的圆阵。 一座座洁白的毡房,将牛羊与可汗的王帐护在其中。 圆心的空场上,柔然人们聚集在一起。用石块垒起了巨大的篝火环,搭起木棚,塞好牛粪。 轰!—— 高高的篝火燃起,将夜色点亮。 夜风呜咽,雪尘散落。云遮月半,挂在天边。星辰欲坠,只手可握。 柔然人们不似往日般载歌载舞,纵情欢唱。而是围着篝火,向南边祈福。 年迈的长者,怀抱马头琴,拉起了忧伤的曲子。一道浑浊的泪水,划破了岁月的沧桑。 寂寞的篝火旁,伤心的人儿们。遥望南方,浅吟低唱。 “ 洁白毡房, 青青草场。 百花香, 鹰飞扬。 奔腾的骏马像风儿一样。 倏来忽往的柔然儿郎。 一身铁骨的柔然儿郎。 遥远北方, 皑皑风霜。 天苍苍, 今何往。 太阳神的后裔随牛羊流浪。 不见了,柔然儿郎。 不见了,柔然儿郎。 琴声忧伤。 夜色茫茫。 星儿明, 月儿朗。 部族的篝火照亮了方向。 归来吧,柔然儿郎。 归来吧,柔然儿郎。 ………… ” 柔然汗王木骨吐魂与木骨图并立与篝火之前,人群之中。 方满十岁的木骨图,哭的泣不成声,哽咽抽噎。仍在一遍一遍的唱着。 “归来……吧,柔然……儿郎。归……来吧,柔然儿……郎……” 所有人都知道,他的阿哈(兄弟)木骨雄回不来了,左贤王赫连铁石回不来了,那些柔然儿郎再也回不来了…… 十三万柔然大军,唯一回来的。便只有那个瘦骨嶙峋,奄奄一息的柔然汗国右贤王,禄英东。 木骨图攥紧双拳,指尖刺破掌心。跳动的火光,映照在他满是泪痕的稚嫩脸庞。 神情如火光闪烁变换,悲、痛、哀、思,还带着浓浓的恨吧。 木骨吐魂神情漠然,脸上似沟壑一般的皱纹微微蠕动。用那仅剩的独目,瞥了木骨图一眼。 “哭够了便进来。” 说罢,木骨吐魂挥去了欲要上前搀扶他的可敦(可汗王后)和侍女。 拖着跛足,步履维艰的向王帐行去。枯瘦的身形却并不佝偻,他的脊背挺的笔直。 他不会屈服,也不会倒下。他是广袤草原上倔强生长的大树。他,是草原的精神。他是太阳神的儿子。他,是柔然人的骄傲。 篝火旁的柔然人们停下了歌声,将手心放在心口,俯下身子。默默的向他们的汗王敬礼。 可汗的王帐之中,木骨吐魂裹着皮袄。坐在覆满毛裘的厚厚条铺上。 独目中映着身前火塘里跳动不休的火焰。 木骨图坐于一旁,同样望着火塘里的火焰出神,一言不发。 可汗的王帐之内,父子二人静默不语。唯有那团跳动的塘火,不时在噼啪作响。 木骨吐魂出声问道: “恨吗?” 木骨图望着火焰,轻轻点了点头。 木骨吐魂的嗓音低沉。 “想报仇么?” 木骨图看向木骨吐魂。清澈明亮的双眼中燃起了仇恨的火种。 木骨吐魂微微颔首,看向木骨图问道: “怎么报?” 木骨图神色茫然。 是啊,怎么报? 柔然最富智慧的智者,右贤王禄英东。连番败在五州人的手里。 柔然的第一勇士,左贤王赫连铁石。与兄长木骨雄的人头。如今皆被挂在了五州人的城头。 且不说与左右贤王去比,我甚至不如木骨雄强壮啊…… 木骨吐魂摘下挂于身后的汗王宝刀。 这把汗王宝刀并不如何华美瑰丽。包铜雕花的火犀皮刀鞘寻常可见。唯有那刀柄处栩栩如生的铜色马首在无声诉说着,它是一柄柔然汗王才可持有的汗王宝刀。 自木骨图记事起,就不曾见阿布拨出来过这柄汗王宝刀。额吉(母亲)说,这柄刀是欧沃(爷爷)传给阿布的。是木骨氏的家传宝刀,将来也只会交到最骁勇、最富智慧的子嗣手中。 唰!—— 一抹银霜忽乍现,寒刃塘火共辉光。 木骨吐魂拔出了这柄寒光熠熠的汗王宝刀,似拔出了一段尘年过往。 缓缓游视着刀刃里苍老的面容,不由兴叹。 “想不想听阿布的故事?” 木骨图错愕不已,阿布从未给他与木骨雄讲过故事。更不用说讲他当年的故事。 未待木骨图回话,木骨吐魂兀自缓缓叙道: “我的阿布,你的欧沃。当年率领柔然部族与先卑部族一同南下,征伐五州。 不想为五州人大败,于归途中先卑人叛乱。暗中袭杀了我的阿布和家人。 为了控制我们柔然部族,他们留下了我,作为奴隶。” 木骨图先怒再惊,好阴险的先卑人。 “我并没有自怨自艾,而是日以继夜、不眠不休的练刀。很快,我成为了部族中刀法最好的勇士。先卑大将也非我敌手。 先卑南下时,我觉得机会来了。暗中与五州人相约联手。我于大战中率柔然部族临阵倒戈,与五州人共灭先卑。” 木骨图听得入神,阿布真的厉害! 木骨吐魂自嘲笑道: “呵呵!五州人啊,比年迈的狐狸还要狡诈。比藏在草里的毒蛇还要恶毒。那一战先卑大败,我也中了五州人的计策,被杀的溃不成军。最后又落到了先卑人手里。先卑人没有杀我,而是打断了我的左腿。” 木骨图望着阿布的左腿,暗自咬牙。 “我没有怨天尤人,而是苦练马术。数年过去,我成了部族中最骁勇的骑兵,柔然风鸟中的雄鹰。我在马上,就无人能将我掀下马来。 先卑人再次南下,惜我勇,又恐我叛逃。便命我率部族当先南下,攻打五州人的城池。 我怎会令族人白白送死。再次趁机率众诈逃。不想为奸人所害,又被先卑人抓了回去。 先卑人还是没有杀我。派人剜去了我的左眼,去喂食先卑王的鹰隼,以此来羞辱我。” 木骨图目眦欲裂,木骨吐魂神色如常。 “我没有自暴自弃,日日射箭三千支。数年过去,我成了部族中的射雕手。北疆草原之上,我的箭术称第二的话,没有人敢称第一。 同时我还学会了五州人的文字,学会了先卑人统军、治军的方法。 没过不久,北方的高砗人打来了。先卑数败于高砗,不得已派我率部族与先卑大军一同出战。高砗人铁甲铁马如同妖魔降世一般,我们被杀的大败。 我出计夜袭高砗人营地。高砗人不敌溃败,先卑将领率军一路北上追杀。我等的机会这次真的来了。 我率部族反杀了此行的先卑人,救下了高砗人并收入族中。继而急行,率众北上,终于逃出了先卑人掌控。” 木骨图惊的半张小嘴。 木骨吐魂得意笑道: “其后数年,北方高砗人纷纷投入到我的部族之中。我把高砗人铁甲铁马的军队命名为铁鹞子。 我领着柔然的风鸟和铁鹞子,于北方四处征战,屡战屡胜。北方各族,尽皆归降。我的人马越来越多,多到比先卑人还多。 我觉得是时候回去了,回去与先卑人一决胜负。” 木骨图急得出声问道: “阿布!后来呢?” 木骨吐魂呵呵笑道: “呵呵!后来?后来你可还听过先卑人的名字啊?” 木骨图恍然大悟,先卑人定是被阿布杀光了啊! 木骨吐魂擦拭着手中的宝刀,问道: “知道如何报仇了么?” 木骨图茫然的摇晃着脑袋。 木骨吐魂凝望着木骨图,指向南方,语重心长道: “木骨图啊!我的儿子!去吧!告别你的额吉,与柔然最富智慧的贤王一道启程吧! 去吧!去五州吧!去到他们那些所谓的兵家身边,去学他们行军打仗的手段,去学他们变化多端的计谋。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战胜他们! 我们柔然人从不惧怕失败,因为我们从不曾缺少过站起来的勇气。 我们柔然人可以低下头颅,但我们的心从不曾真的屈服。” 木骨图听得神情激昂,心潮澎湃。起身向木骨吐魂行过部族之礼。稚嫩的脸庞上已带出了几分坚毅。 便在木骨图转身,欲要行出王帐之际。 木骨吐魂温声叫住了他的小儿子。 “回来。” 木骨图回身望去,只见木骨吐魂手起刀落,切下左手小指。 步履蹒跚行来,将断指与宝刀,一同交到了木骨图手里。 “阿布送你两件礼物。柔指硬骨,愿你宁弯不折。可汗宝刀,助你披荆斩棘。记住!你是木骨吐魂的儿子,你是柔然的汗王。 有朝一日,你要回来。带着你的族人,走出这片冰雪,走出这片雪域苦寒之地。” 木骨图双手托着木骨吐魂的断指与宝刀,跪倒在木骨吐魂的身前,泪如泉涌,微微颤抖。 木骨吐魂苍老的脸上,褶皱舒展。布满老茧的右手,轻轻拭去木骨图脸颊上的泪水。 今日一别,即为诀别。或许此生,再难相见。 木骨吐魂微微阖目,轻声叹道: “去吧,阿布老了,阿布的故事讲完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七十七章 麒麟岛上星宿众 东州,东燕。 王都乐城以东,官道之上。 夜色澄明出乐城,范家车马去铜铃。 范家商行车队中,年仅六岁的宇文秀桀,一身青衣小厮的学徒打扮,眉头紧锁。 祖父身为东燕大鸿胪,官拜九卿。父亲亦是东燕名儒。我身为乐城望族,宇文氏长孙。如何会被送来范家,当一名商行学徒? 莫非我…不是…亲生? “桀哥,在想啥啊?” 圆滚滚的陈大宝撕咬着一根鸡腿问道。 “哎!莫要惊扰了宇文兄。” 王进低声劝道。 宇文秀桀瞥了眼同样青衣学徒打扮的二人,愈发不解。 陈大宝,天翼城城主陈崎石亲侄。东燕墨香宝玉唯有在陈家玉庄中方有贩售。自然是公主燕星澜特许的。陈家天翼首富的名头,货真价实。 陈崎石无子,倒是有两个侄子。大侄子陈庆之,小侄子便是这陈大宝。没道理大侄子日日花天酒地,送小侄子来范家当学徒? 王进,衮城望族王家的嫡系。王家三世为官,外戚尚无从商之人。如何会送王进来范家当学徒? 身后车队皆着紫衫的那些学徒之中,有个名为子车禾束的,说是来自熙农城。 子车姓氏本就稀少,且来自熙农。当是大司农子车无忌的侄孙辈无疑。 而奇在其余诸人,出身大多不好。据传还有鲁国和北燕来的别国孩童。 来到范府之内,除去不得四处走动,也无太多管束。没见这陈大宝连鸡腿都偷出来了么…… 他早便私下里问过二人,家中何故将之送来范府,二人俱是不知。此事处处透着古怪,令六岁早慧的宇文秀桀,百思不得其解。 王都乐城东,霞云岭,仙梦湖畔。 当那位看似与他们高矮相近的范家大小姐,吆五喝六的领着他们走上湖畔桥头的那刻。 宇文秀桀、陈大宝、王进、子车禾束及一众身着紫青两色衣袍,学徒打扮的孩童皆是难掩惊色。 那些不曾来过霞云岭的孩童,更有吓得哭泣、瘫坐在地,转身欲逃者。 月夜之下,木桥之上,湖雾蒙蒙。龙影翻腾,声声唳鸣。湖上金光偶现,氤氲之中,雾光仙境显出几处。亭台水榭,玉山楼阁,美不胜收。真如那天上宫阙、阆风之苑也似。 范宁宁不知为何今日换了青色罗裙,外罩紫裳。但见她穿梭喝骂于一众六岁学徒之间,好不威风。 魔头威震霞云岭,小儿止啼范宁宁。 稍纵,范宁宁那一袭紫裳青裙,于一片青青紫紫的学徒之中,匿了身形。 湖光仙境月中开,雾里仙舟御虚来。 众多孩童犹在惊奇之余,宇文秀桀已是难掩心喜,激动不已。 原来竟是要接我等上麒麟岛?! 青奴泊好御虚舟,由船上一纵,跃至范直身前。未做寒暄,出言问道: “九十九名学徒,可都在此处了?” 范直不想眼前女子的身法如此惊人,一时间也忘了去唤范宁宁。愣愣回道: “社(是)…社(是)…” 青奴柳眉微蹙,范家怎派了个这般人来。 “命学徒依次登舟吧,你便不用跟来了。” “呃…社…社…” 范直连连颔首,忙引着前面的学徒登舟。 范宁宁风风火火由人群中跑来。 青奴见之,立于舟上轻斥道: “范家怎生办事的?公子言明只收男童,如何还混了个女童进来?” 女童?! 当下湖畔桥头,身着罗裙者只她范宁宁一人,如何不知是在指她。 望向御虚舟上面覆青纱,体态婀娜的青奴。范宁宁俏脸煞白,方要生怒。却又换作娇俏可爱的神情,梨涡带笑的裣衽一礼。 “范逸云之孙,范行舟之女,范宁宁。见过青奴姐姐。” 心中想的是,本小姐何必与你个侍婢一般见识。先上到麒麟岛上,见了我的命中夫君才是。 御虚舟缓缓隐于夜色之下,湖雾之中。 湖畔桥头,立着一高一矮二人。 范直喉头微动,隐隐感到有些不妙。 范宁宁小脸紧绷,阴晴不定。双拳紧攥,不知捶向何处。 ‘好一个贱婢!拿着鸡毛当令箭!竟言无公子首肯,不敢放闲人上岛。老娘算得闲人么?!简直混账! 今日也就是不好与她用强,再者也还不是发作的时候。 哼!待老娘他日为你主母之时,再叫你个贱婢好看!’ 范宁宁胸口几个起伏之后,泄出胸中闷气。 范直见此,也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忽的,范宁宁拧首斜睨,神色狰狞的厉叱道: “范直!方才船来,如何不报?!” 言出身动,九层《开胸通背拳》全开,双拳接连向范直腰腹打去…… 连月来,柳无相于麒麟岛上玩的不亦乐乎。为入到岛上东南西北的四处杀阵中玩耍,又追在东方玄身后,讨要阵图口诀。 东方玄不过才教了柳无相数句,柳无相就大喊无趣,飞也似的跑走了。 东方玄闲暇之余,便默录一些武学功法,随手置于麒麟小筑的玲珑馆中。 柳无相见后,为之大惊。边翻阅锦轴,边高呼怪叫。日日坐于玲珑馆内参研,东方玄也不去理会。 其后,紫青双奴与燕星澜方知。玲珑馆内架上的锦轴中,录写的皆是荒朝、乾朝,久已失传的绝世武学、千古奇功。 千古绝学重现世,玲珑馆内有神功。 是故,非是东方玄下令不许闲人上岛,而是燕星澜暗命紫青双奴,不许放旁人上岛。 紫青双奴近水楼台先得月,东方玄亲为二人选了一部功法,名为《双子轮回诀》。 此功为荒朝乾国,天霜宫宫主,冷霜轮与冷霜回姊妹二人所创。非孪生姊妹,不可修此功。 《双子轮回诀》内含功法、招式,更有能凝水为霜,控人生死的天霜符。 当年冷霜轮与冷霜回姊妹二人,便是仗着这部奇功。联手创下了天霜宫,成为荒朝武林中的一方巨擎。 那日,紫青双奴二人得了此功,双双跪拜叩首,谢过东方玄。燕星澜借此从旁言语相试,欲将玲珑馆内武学抄录至宫中藏武阁。东方玄一笑而走,不置可否。 柳无相则蹲坐在地。大笑燕星澜不量其力,愚不可及。 言此间武学一旦传扬开来,可是一个小小东燕王宫守得住的?再者,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燕星澜本也是一时迷了心智,早已明悟过来。不想柳无相的谚语、俏皮话一个接着一个。 什么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苦头还未曾吃够。雀儿欲学鹅生蛋、土里泥鳅想翻船、娃娃争带大箬笠、蟋蟀将军撩公鸡…… 一句句似飞刀一般,一柄接一柄的插在燕星澜心口。直说的燕星澜心头绞痛,羞愤难当。唤了青奴,早早乘舟回去了。 麒麟岛,麒麟小筑之前。 柳无相与东方玄并立而望。 柳无相不解的侧首问道: “你小子弄群孩童来作甚?当真为了打理这岛上事物?” 东方玄莞尔一笑。 “是也不是,柳老何不猜上一猜?” 柳无相一副早便猜到的样子,翘着山羊胡嘿嘿笑道: “嘿嘿!还用猜?见你弄那玲珑馆,老夫既知你是要收徒授艺。” 东方玄摇首笑回道: “呵呵!非也。柳老可听闻过《天下奇兵录》?” 柳无相自是听过,此时也已明了东方玄意欲何为。 《天下奇兵录》中的奇兵五花八门。其中不乏须借外物,或专修某门武学、功法相辅,方能有成。端的是有趣非常。 柳无相目露精光,难掩好奇的追问道: “《天下奇兵录》你小子手中怕是有不少卷吧?快快说来,你欲将那些孩童练成何种奇兵啊?” 东方玄俊美无俦的脸上,隐有些期待神色。轻声笑道: “北斗枪,南斗盾。星宿众出谁争雄,日月山河拱辰明。” 柳无相闻之一愣,若有所思的碎碎念道: “北斗枪?南斗盾?星宿众?嗯?星宿众?!大荒坤王的星宿众?!” 柳无相猛然抬首,指向东方玄的手指微微颤抖。变声惊呼道: “你!你小子手里有《混元一气宝鉴》?!” 《混元一气宝鉴》,功如其名。炼气之人同修此功,可将所炼之气合归一处。数名同境炼气之人便可越境杀人,用于兵阵之中更是所向披靡。实是历代兵家梦寐以求的旷古奇功。 东方玄如画眉眼微扬,笑而不语。 《天下奇兵录》中星宿众卷有记。 ‘依生辰八字,甄选未至幼学之男童。助其感气,授《混元一气宝鉴》。 其内,八字暗合北斗者为北斗骑。谓帝车,主杀伐,授《星火枪法》。一点星火,可以燎原。为帝王之锋刃,横扫六合。 八字暗合南斗者为南斗卫,谓帝胄,主命寿。授《星罗盾舞》。星罗云布,周天盾舞。为帝王之甲胄,威震八荒。 星宿、轩辕,得其一者几可得天下。 然,得天下者,须以德取民心。失民心而终得天下者,未之曾有也。’ 残风晓月,已近春分。 紫青双奴领着一众身着紫青二色衣袍的稚龄学徒,自夜色中缓缓行来。 东方玄持卷负手而望,青袍云纱,月影霜华。染了玉树,覆了云纱。夜风轻弄衣袍,飘飘仙姿隽逸。 俊美无俦的脸上带了一丝出尘的笑意,似这世间所有,皆是无法注入其心间的过眼云烟。 淡月微云,无垢无尘。他是时光逆旅中稍驻的看客,是踏入滚滚红尘中游戏的仙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七十八章 陵侯劝学武风柔 仙梦湖,麒麟岛,麒麟小筑前。 紫青双奴领一众学徒至东方玄与柳无相处。 这些名为学徒,实则年仅六岁的孩童,脸上大多露出了茫然无措的懵懂神情。 他们不是范府的学徒吗?如何被送来了岛上?眼前俊美如仙的公子和古怪的老叟又是何人? 当然,自有些早慧的孩童已隐隐猜到身前这青袍云纱,宛如嫡仙的公子是何许人。 东方玄行前两步,正待开口。 立于前列的宇文秀桀当先跪倒行礼。 “宇文清之孙,宇文鸿儒之子,宇文秀桀。拜见神相大人。” 东方玄微微一怔,旋即嘴角微微勾起,带了丝莫名笑意。 龙睛凤目,必食重碌。鼻狭高危,兄弟微羸。 有趣,有趣。须得压压此子性子。 东方玄也不唤宇文秀桀起身,负手一笑认道: “不错,我即是东方玄。此地为麒麟岛,亦是你等日后居住之所。引你等来此,自是为打理些岛上锁事。此地呢,可是无有工钱领的。” 说到此处,一众孩童纷纷交头接耳。 赵大宝、王进、子车禾束几人倒是如常。只是神色各异的偷看着跪倒一旁,不敢起身的宇文秀桀。 宇文秀桀心中也是暗悔方才此举太过唐突。 东方玄继道: “不过我会助你等感气,再授些功法武技。令你等成为炼气之人,武艺高绝之辈。” 此语一出,一众孩童顿时哗然,欣喜万分。这个年纪,谁不想成为炼气高手,江湖大侠。 柳无相心中叹道。 ‘助人感气之术失传已近千年。四海兵家之中,东方氏一族向来以载史者自居。 殊不知就是这载史者最为可怖。记天下之秘辛,载千古之玄奇啊!’ 紫青双奴微微侧目。 公子手中还有那九死一生…呃…感气丹么? 东方玄话峰一转,嘴角噙笑。 “正所谓有所取必有所舍,有所禁必有所宽。此后你等便不再有名讳,皆以数序为记。 禁了名讳,也有所宽。岛上年年大比,武艺出众者,会授以星宿为名。 好了,岛上事物和规矩日后你等自会省得。且随二位先生去歇息吧。” 东方玄又似笑非笑的瞥了眼犹跪在地,不敢起身的宇文秀桀。 “起来吧,世间再无宇文秀桀了。你暂名北斗甲一。登高必自卑,行远必自迩。想必你晓得个中道理。” 宇文秀桀连忙叩首谢道: “北斗甲一,谢过岛主。” 岛主? 紫青双奴闻此微微错愕,细细想来,也是不差。麒麟岛可不就是东方玄一人为主。 她二人可称呼东方玄为公子,这些孩童又当如何称呼东方玄呢?方才一言,东方玄显然是未做收徒打算的。 东方玄闻此呵呵一笑,拂袖而去。 柳无相打量了眼宇文秀桀,随后跟上。心道此子心思机敏,当真聪慧过人。若是有缘,他日倒也不妨提点一二。 东朝二十年,三月末。 南州,夏国起九万大军,兵分三路,讨伐陵国。 夏侯夏仲渊执天子剑印。 命车骑将军缪青,率步骑三万,东北打邵武。 命骠骑将军牧戈,率步骑三万,东南打明溪。 命镇北将军南书瑾率水军三万,飞云楼船十艘,艨艟、战舡过百。自抚河南下取临川。 陵国,临川郡三面受敌。陵国朝野一时为之震动,急急增兵各处。却又不知那有‘咫尺心魔’之称的盲侯夏仲渊,今在三路来兵的哪路军中。 南州,陵国王都,百色城中。 第五风柔自那日十色楼邂逅了小侯爷陵浩然之后,就随凌浩然住进了他的陵侯府邸。 陵侯府内方圆六十里,亭台楼阁,廊园水榭错落有致。更有奇花异卉不谢,青松翠柏长春。美不胜收,如诗如画。 室内物件亦是十分考究,三朝书画大家的墨宝随处可见。东州江云联手的那幅东燕武相东方玄的画像,如今就张挂在正堂之中。 陵浩然时常对着此画兴叹,第五风柔心道这陵浩然已过弱冠,不但没个妻妾,连个相好也无,又不逛青楼花船。怕不是有龙阳之好…… 还有那时刻不离他左右的侍卫,名为陵隼的疤脸老汉。好似防贼似的防着她,令第五风柔颇为不喜。 不过陵侯府好啊,真是好。至少比她第五家悬崖洞**的摩天空斋要舒适不少。 第五风柔躺在丈长的朱漆金匝浴桶之中,微眯双眼,轻撩水中花瓣。 姥姥也真是,日日都是练功泡药浴,姑娘家就该香香的才是。还非要住到悬崖峭壁之上,无事骑个鹤出门,看着很仙气。可这人啊,还是要接地气才行啊! 袅袅蒸雾,香气四溢。熏得第五风柔俏丽的鹅蛋脸上染了一抹绯红,娇艳欲滴。 花泉雾暖玉脂香,芙蓉戏水斗春光。 第五风柔沐浴完后,扮回了麻面丑相,又换上了布衣寒酸儒生的行头。 用过晨食,第五风柔正待出府。撞见了入朝方归的陵浩然。 陵浩然心事重重,仍是一丝不苟的行礼问道: “武兄可是要出门?须备车马否?” 第五风柔跑来陵国,自不会用本名,如今化名为武风柔。 “哎,不用,不用。我就去街上转转。” 第五风柔连连摆手,可是怕了这呆子没完没了的长篇大论。 正待搪塞遁走,不巧被陵浩然瞧见一只九宫鸟飞落到了肩头。 此鸟通体黑亮,头骨雀腭。嘴峰橘红,跗蹠赭黄。摇头晃脑,对着第五风柔学叫道: “麻子!麻子!” 嘶!—— 第五风柔两眼圆睁,倒吸一口凉气。 陵浩然长眉微皱,叹而行礼,沉声言道: “武兄,你我同为圣人门生。何故误入歧途左道?前番见你摆摊卜卦,今又要游街遛鸟。实是令人痛心疾首,且容陵某一言。” 第五风柔想跑,却被陵浩然抓住了袖角。 陵浩然一身正气,秀目之中满是忧色。 第五风柔立住了身形,心中长叹。 ‘白吃白住,总是要还的啊……’ 陵浩然轻轻颔首,朗声如玉,铿锵有力。 “君子曰:学不可以已。博学而日参省乎己,则知明而行无过矣。 诗曰:嗟尔君子,无恒安息。靖共尔位,好是正直。神之听之,介尔景福。是故,神莫大于化道,福莫长于无祸。 吾尝终日而思矣,不如须臾之所学也;吾尝跂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见也。 登高而招,臂非加长也,而见者远; 顺风而呼,声非加疾也,而闻者彰。 假舆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 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绝江河。 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第五风柔头昏脑胀,九宫鸟两眼发直。 陵浩然长身而立,浩然正气。二指并作一处,指着第五风柔肩头的九宫鸟质问道: “君子善假于物,不知武兄欲假此鸟何事也?” 第五风柔心道,怎能告知你啊。连连摆手敷衍道: “无事,无事。” 陵浩然闻之,忧心如焚。叹声再道: “唉!无事岂可游街架鸟?武兄既识鸟,可知一鸟,名曰蒙鸠。蒙鸠此鸟,以羽为巢,而编之以发,系之苇苕,风至苕折,卵破子死。何故也?” 第五风柔当下只想这呆子速速说完,连连摆手道: “不知,不知。” 陵浩然满面愁容,悲从中来。 “蒙鸠之巢,非不完也,所系者然也。故君子居必择乡,游必就士,所以防邪辟而近中正也。今武兄居于陵某府上,可是陵某不贤乎?” 第五风柔头痛欲裂,连连摆手道。 “不是,不是。” 陵浩然长叹一声,谆谆劝诫道: “蚓无爪牙之利,筋骨之强,上食埃土,下饮黄泉,用心一也。蟹六跪而二螯,非蛇鳝之穴无可寄托者,用心躁也。 是故无冥冥之志者,无昭昭之明;无惛惛之事者,无赫赫之功。 全之尽之,然后学者也。 君子知夫不全不粹之不足以为美也,故诵数以贯之,思索以通之,为其人以处之,除其害者以持养之。 使目非是无欲见也,使耳非是无欲闻也,使口非是无欲言也,使心非是无欲虑也。 及至其致好之也,目好之五色,耳好之五声,口好之五味,心利之有天下。是故权利不能倾也,群众不能移也,天下不能荡也。 生乎由是,死乎由是,夫是之谓德操。德操然后能定,能定然后能应。能定能应,夫是之谓成人。 天见其明,地见其光,君子贵其全也。” 九宫鸟蔫头耷脑,第五风柔痛苦的神情为之一松,长出一气。 呼!—— 完了!说完了! 不管这呆子说的都是些什么,但总算是说完了。魔音灌耳之苦,更甚姥姥药浴、崖巅习武。 谁料陵浩然负手踱步,背身而立: “诗曰:……” 什么?!还有?! 第五风柔咬牙切齿,嗫嗫不可闻的低声恨道: “这…个…呆子……” “呆子!呆子!” 肩头九宫鸟叫声嘹亮清晰,声线同第五风柔一般无二。 嘶!—— 第五风柔凤目圆睁,又吸一口凉气。未待陵浩然转身,一人一鸟,仓皇逃走。 第五风柔冲到街上,对着肩头的九宫鸟声色俱厉的吼道: “你个扁毛畜生,信不信我毒哑了你?!” 九宫鸟扑棱一下飞走,脆脆的在第五风柔头上盘旋叫着。 “麻子!呆子!”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七十九章 始料未及武风柔 南州,陵国王都,百色城中。 第五风柔肩头落着九宫鸟,一副麻脸儒生的穷酸打扮。往城北大将军府邸,林府行去。 陵浩然本是为第五风柔备了锦服的,可第五风柔觉得这身穷酸打扮,方能衬出世外高人,能人异士之风采。 至于为何去陵国大将军林鸿府邸,盖因大将军林鸿素来喜养珍禽。于府中还特意修了片林子,名为百鸟林。 相传有客赠珍禽于鸿,鸿大喜。遂置于林中,任其去留。 客问何故,林鸿言: ‘吾好放生,示有恩也。’ 此后,陵国多有百姓捕来珍禽,或赠或售于林府。 小侯爷陵浩然闻知此事,登门拜访大将军林鸿。与其说教道: “民知君之欲放之,竞而捕之,死者众矣。君如欲生之,不若禁民勿捕。捕而放之,恩过不相补矣。” 大将军林鸿面上称是,心则不喜。此前林鸿与陵浩然尚算面和心不和,此后更是面都不须和了。 第五风柔心道也是,大将军林鸿本就是大王子陵彀的娘舅。老陵王偏爱陵浩然,林鸿又怎会看陵浩然顺眼。 大王子陵彀其人木讷寡言,若无他事,便足不出户,以侍弄花草为乐。第五风柔觉得大王子不如更名为陵苟,苟活足矣。 二王子陵矢倒是生性风流,不过好贪杯,日日酩酊大醉。大都督褚昭琦为陵矢外祖父的得意门生。自是早早投到了二王子门下。 老陵王自掌陵国兵权,今时夏国来犯,才分予大将军林鸿与大都督褚昭琦二人数支兵马,以为御敌。 第五风柔看中的,便也是这二人手中兵权。正合借来打那个夏国的瞎子,夏仲渊。 大都督褚昭琦颇信卜筮一道。是故,前阵子第五风柔也曾效仿过公羊策当年咸阳摆摊卜卦。 那日,第五风柔换了身道袍,置办齐了物件。跑去褚昭琦府邸处摆卦摊,同样打着日卜一卦,一卦十金的招子。 届时,无论褚昭琦来卜什么。第五风柔都会往陵夏两国战事、他褚昭琦的生死上去说。 当然,欲解此卦,须得贵人相助。贵人何在?自然是她第五风柔。 第五风柔支好摊子不久,褚昭琦出府。见到第五风柔的卦摊,不由与随从笑道: “呵呵!一卦十金。若真是得道高人,又岂会在意些许黄白俗物?” 褚昭琦言罢,一笑而走。第五风柔想想也是,公羊策当年是与人卜卦,后为雍王所知。而她此次本就为褚昭琦而来,或许正该不要钱送他一卦才是。 扮成一出,世外高人忽兴起,出手搭救有缘人。 第五风柔心思打定。待得褚昭琦回府,由第五风柔卦摊旁路过之时。第五风柔忙打了个道揖,起身出言道: “小道与大都督有缘,愿赠大都督一卦。” 褚昭琦一怔,继而与第五风柔笑道: “呵呵!早时见你一卦十金,便觉你是别有用心。本还道你不过是哗众取宠,欺世盗名之辈。 不想你竟真是专为本都督而来。赠我一卦?我看你是所图甚大。 来人!将这麻脸小道与我拿下!” 第五风柔始料未及,这戏路不对啊?褚昭琦不是颇信卜筮么…… 为借陵国之兵斗败南瞎子的大计,第五风柔是既不能跑,也不能打。可世外高人又岂能束手就擒? 遂高呼小侯爷陵浩然是其好友,今暂居陵侯府上。 之后,大都督褚昭琦亲押着世外高人武风柔,前往陵侯府与小侯爷陵浩然求证。 陵浩然果然为其作保。褚昭琦隐觉这武风柔有异,但他是二王子一党。巴不得陵浩然出事才好,便也就草草放过第五风柔了事。 然而,褚昭琦放过了这位世外高人,陵浩然却未曾放过…… 陵浩然拉第五风柔入书房说教。第五风柔身为炼气高手,自不怕陵浩然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儒生会行什么不轨之事。 再者,人家刚刚保了她,就听他唠叨一番,又能如何? 不想,令第五风柔始料未及的是,整整三日的长篇大论,煌煌巨著。以古鉴今,谆谆劝诫。于第五风柔而言,堪比魔音灌脑,痛不欲生…… 三天三夜,同食同寝,抵足而眠。甚至第五风柔都睡了,陵浩然依旧于那里滔滔不绝…… 第五风柔幻想过千百种,第一次与男子共居一室的风花雪月。也从未有想过竟是听对方说教,听了三天三夜,听得头痛欲裂…… 今时前往林鸿府邸,第五风柔已做了万全准备。便是事不可为,当也不会败露。自不会再受那呆子的魔音穿脑之苦。 第五氏一族中传有秘术,名为《神息术》。吐纳之间,犹如森罗之息,万象之气。一息过后,得与生灵同语。 然,天地万灵,脾性不一。术中篇末有记道: ‘习得此术看试手,神息通灵以御之。’ 此刻,第五风柔正一脸肃容的盯着落于其肩的九宫鸟言道: “听好!你助我成此事,我可令你两翼生出斑斓颜色。 试想你成为九宫鸟中最美的雄鸟,那些雌鸟竞相赞美你的叫声!围绕在你身边讨好的样子!” 第五风柔肩头九宫鸟,两眼微微眯起。似是在畅想第五风柔所描绘之景。 稍纵,九宫鸟虹膜一睁。似下了决心般,奋力点了点鸟首。 第五风柔嘴角一勾,笑道: “好!来!你跟我学!” 第五风柔: “将军!” 九宫鸟: “将军!将军!” 第五风柔: “北上必败!” 九宫鸟: “北上必败!北上必败!” 第五风柔点了点头。 “对!他会问为何?” 九宫鸟: “对!他会问为何?对!他会问为何?” 第五风柔急道: “不要这句!” 九宫鸟: “不要这句!不要这句!” 第五风柔望着九宫鸟一时语结。 “…………” 无奈摇头,比划了一个停止学舌的手势。随后摸着下巴,踱起步来。 心道如此教可要误事。这笨鸟显然不能做到依照林鸿说什么来对什么。看来完全要靠自己的预判来教了啊。 也罢!第五风柔左手做锤,锤于右手掌心。 “好!来!你跟我学!” 第五风柔: “将军!” 九宫鸟: “将军!将军!” 第五风柔: “北上必败!” 九宫鸟: “北上必败!北上必败!” 第五风柔: “军中有间!” 九宫鸟: “军中有间!军中有间!” 第五风柔: “公子知道!” 九宫鸟: “公子知道!公子知道!” 第五风柔: “快随我来!” 九宫鸟: “快随我来!快随我来!” 第五风柔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谨慎的先比划了一个停止学舌的手势。随后言道: “好!你讲完‘快随我来’后就飞回来。那人自会紧随其后。你将他引来见我,便算大功告成。事后,我自会兑现承诺,予你两翼斑斓颜色。如何?” 九宫鸟神色坚定,重重颔首两下以示知晓。 第五风柔微微扬眉,面有得色。大事可期! 百色城城北,大将军府邸,林府门外。 大将军林鸿,携娇妻邵君舯出府。前后左右,随从侍卫十余人。 忽有一雀腭橘喙,通体黑亮的飞鸟。向大将军林鸿滑翔而来,似欲落于其身上。 一众侍卫马上警觉,欲有动作。大将军林鸿武艺高强,且是炼气高手。平素爱鸟,早已觉出此鸟并无恶意。忙挥手喝止众人。 九宫鸟落于林鸿肩头,脆声叫道: “将军!将军!” 一众随从侍卫与邵君舯,皆以为奇。林鸿则是大喜笑道: “哈哈哈!我素闻世间有奇鸟,可通人语。不想今日如此灵禽竟投我而来。好啊!好啊!这声将军,好生受用!哈哈哈!” 林鸿看着肩头九宫鸟,心生欢喜。躲在数丈之外墙后的第五风柔,略有兴奋的攥着粉拳。 九宫鸟高声大叫。 “北上必败!北上必败!” 众人面露惊色,皆因大将军林鸿此番调令,便是三日后挥师北上,增兵南城。莫非此鸟暗示将军出师不利? 邵君舯气的欲要上前挥赶九宫鸟。林鸿倒是先一步拦住爱妻,大笑道: “君舯做甚?哈哈哈!小家伙说的是本将军挥师北上,夏军必败!” 第五风柔躲于墙后,闻之哼笑道: “哼!这林鸿倒会自欺欺人。” 九宫鸟见这娇美妇人欲要打它,对着邵君舯嘹亮高叫: “军中有间!军中有间!” 众人脸色再变,面面相觑。 邵君舯,陵国大司空邵安爱女。原先可是有过一段情的。 邵君舯有一远房表哥,名为公子萧。二人青梅竹马,郎才女貌。本是天作之合。 大将军林鸿自见过邵君舯一面后,便苦求大司空邵安将邵君舯嫁与他为妻。并指天立誓,若得邵君舯为妻,则终生不纳妾室。 大司空邵安思虑再三,终是将邵君舯与公子萧二人拆散,将邵君舯许配给了望族林氏的嫡长子,官居一品的大将军林鸿。 公子萧伤心欲绝,欲游历天下而去。邵君舯更到城头处送行,掩面而泣道: “ 五州四海万里沙,萧郎此去即天涯。 魂是败柳吹欲碎,再无良人问落花。 ” 公子萧立于城外马背之上,未曾回身,而是双肩轻颤的回了四句。 “ 料是今生未有缘,结愿来世共霜华。 与君舟中同携手,再看牵牛织女家。 ” 公子萧诵完词句,未曾回首。扬鞭策马绝尘而去,似是绝了今生之情。而于词句之中,却是偷藏了邵君舯的名字。 此情此诗,真挚感人。曾为南州夏国,琼天阁大学士南书赋所记。后收录于东朝诗集《朝花夕拾》之中,名为《邵君舯与公子萧城门别赋》。 天下儒生闻之,多有为此二人唏嘘者。 大将军林鸿虽不是儒生,却也是识字的。如何不知他二人此情未绝。 林鸿面上充血,满是戚色。两只大手抓住邵君舯玉肩,却又不敢发力。声音微颤道: “君舯,你…你就忘不了…他么?” 邵君舯泪眼婆娑,打湿了朱颜。侧首啜泣,语结道: “我……我……” 一众侍卫随从知趣的跑开老远。第五风柔躲在墙后呆若木鸡。 这又是什么戏路?!这贼老天怕不是在耍我?! ‘军中有间’,林鸿的夫人居然名君舯?更不可思议的是,他居然真的怀疑他夫人有奸情?而瞧那女子神色,也似确有其事?有没有如此之巧啊? 邵君舯忽然醒转过来,仰首直视林鸿怒道: “林鸿!他根本不曾归来,我二人也未曾见过,又何来奸情?” 林鸿虎目通红,大声吼道: “不是他!那是谁?!是谁?!” 九宫鸟立于几欲发飙的林鸿肩上,挺胸昂首。嘹亮高亢,大叫出声。 “公子知道!公子知道!” 第五风柔一个趔趄,险些翻到。 “我?!我他娘的如何知道?!” 第五风柔一口气顶在喉头,爆了粗口。 林鸿大怒,拔剑四顾。怒而喝道: “公子知道!还说甚来?不是那公子萧更是何人?!” 邵君舯此时也是错愕不已,四处张望,心中暗忖。 ‘莫非萧郎当真回来了?!’ 林鸿火冒三丈,挥剑呼喝道: “公子萧!你在哪儿?!有种的出来!” 九宫鸟扑棱一下飞起,向第五风柔方向飞去。于空中脆声叫道: “快随我来!快随我来!” 林鸿闻之,如出柙猛虎,抡剑而来。邵君舯提裙紧追,急急喊道: “林鸿!我二人清清白白。你若敢伤他,我与你将这条命也拼了去!” 一众护卫随从也是纷纷追上。皆向第五风柔藏身的墙后奔来。 第五风柔两眼怒睁,胸口一疼,几乎要吐出一口老血。强压乱窜的内息,转身拔腿就跑。 贼老天!何至误我于此啊?! 狗厮鸟!两翼斑斓颜色?!我第五风柔要拔光你的扁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八十章 东燕大军征北燕 东朝二十年,春,四月末。 东州,东燕。 武相东方玄执天子剑印,命镇军将军云浪,领步骑一万为前军。 命程国公程豹,领步骑一万为中军。 武相东方玄,亲率步骑一万,携粮草辎重,坐镇后军。 东燕出兵三万,南征北燕。 大军临行之前,东燕朝堂之上。众人曾为当以何名目出师而争论不休。 无奈之下,公主燕星澜只得求问东方玄。 东方玄闻后,笑回了十个字。 “拨乱世,反诸正,端本清源。” 此语一出,天下侧目。 治理乱世,重回正道,从源头开始清理。 清理完北燕,继而清理乱世么?东燕何意?莫不是要复辟大燕,与天下诸国为敌? 东燕凭什么?凭你东方玄?还是凭那区区三万步骑? 莫说北燕全域,单说琅玡一城与城北的锁牢关上,便有五万人马。且看你东方玄如何拨乱世,反诸正,端本清源。 东州,东燕。 三万大军有条不紊,行进于前往荒淄城的官道之上。 后军之中,十六名金甲力士肩扛一座三丈长宽的华丽巨辇,行走如常。 此辇同东方玄宫中殿上的玉塌一般,皆为墨香宝玉雕琢而成。细细看来,可见墨玉祥云之中伴有麒麟无数,形态各异。 玉辇外罩青幔龙纹帷帐,而银丝龙纹自是东方氏一脉族纹。 青幔龙纹帐,墨玉麒麟辇。 正是燕星澜专为东方玄出征所备步辇。不想此辇制成之后过于沉重,八名金甲力士抬来颇为费力,便改为十六人共抬一辇。 十六人步辇已是僭越王权,但如今天下,功高盖主,越规逾矩之事还少了么? 两名铁骑执旌幡,行于两侧。 左侧上书,武相。 右侧上书,东方。 玉辇之中,大帐之内。靠枕、引枕、坐褥一应俱全。皆为青色上好织锦,配以银丝龙纹刺绣, 玉案之上,摆有一古香古色的七弦古琴。 孤雁回旋,余音绕梁。 天下十大名琴之燕国绕梁。 东方玄闲来抚罢一曲,紫青双奴听的如痴如醉。柳无相于旁听的兴起,拍掌呼喊再来。 东方玄恍若未闻,阖目浅笑。向后微靠于青奴背上,似要睡去。 柳无相就怕东方玄睡去,剩下这俩女娃,太过无趣。无事找话,闲扯道: “哎!燕星澜那小妮子既也是往荒淄,为何不与大军同行?而是非要先一步入城?” 紫青双奴虽也好奇,但心知公子八成是不会理会的。 东方玄果也未答此问,而是不经意笑道: “呵呵!柳老若有闲心,不如凝神静气,参悟前时所见武学。此回可是有番恶战的。” 柳无相捋着山羊胡,摇着小辫子道: “老夫只管你小子的性命,可不管帮你打仗。休想抓老夫的壮丁!” 东方玄缓缓摇首,俊美无俦的脸上扬起一丝笑意。 “我是指钱多多。” 柳无相眼皮一挑,略微奇道: “哦?灵指,钱多多?” 紫青双奴初还不觉什么,方闻听灵指二字之后,神情剧变。 天下十甲,灵指,钱多多。灵指要来杀公子?! 见东方玄微微颔首,柳无相有些不信的嘿嘿笑道: “嘿嘿!那胖子一向不做亏本买卖。他应知老夫在此,还会由中州大老远跑来?就为了暗花红榜上那点儿悬红?” 东方玄也是有些无奈,叹笑道: “本来不会,只是有人在我的悬红上又加了一束无定草。 泥上空留踏雪印,鸿飞南北复东西。 钱多多所修的《飞鸿踏雪》身法本已大成,欲臻化境,寻常之法无用,唯有服食无向虚灵丹一试。而欲炼此丹,无定草则必不可少。” 柳无相捧腹大笑道: “哈哈哈!好!好!好!不能让这胖子如意。老夫早想与他这金银教教主分个胜负。” 紫青双奴此时方知,原来中州无主之地第一大教,金银教的教主。竟是天下十甲中的灵指,钱多多。 钱多多若来,怕不会只身前来,必会带上教中高手。 紫青双奴不免隐隐有些忧心,但见东方玄与柳无相二人全无半点忧色。又想到公子族中那位同列天下十甲之中,高居前三,且被尊为‘体圣’的族叔。倒是微微安下心来。想来应是无事的吧。 紫奴将案上绕梁琴收好,从旁问道: “公子!你说狄熊那呆子事情办的如何了?” 东方玄起身望着紫奴,略带玩味的笑道: “呵呵!怎么?牵挂起狄大将军来了?” 紫奴的面纱覆着口鼻,却遮不住略带闪烁的眼神。急急辩解道: “没!没有!我是怕那呆子误了公子大事。毕竟公子为他特地去了天翼,为他把那异兽玉骅骝捉了来。若是他成不了事,岂非辜负了公子一片心意?” 东方玄微微颔首,拉着长音。 “哦!”—— 柳无相斜目撇嘴,出言挑理道: “哎?!怎的就是东方小子捉的?纵是他那《神息术》了得,可若无老夫从旁相助,你三人围得住那妖马?” 东方玄笑而不语,紫青双奴连连奉承了柳无相半天。 柳无相捋着山羊胡颇为得意,继而问向东方玄道: “这玉骅骝既是当年荒朝第一力士,轩辕开天的坐骑。实当赠一位旷世人杰,亦或是武艺高绝的统军大将。 要说赠给大将军云海倒还情有可原,那个狄熊?一个炼气小辈、无名小将。给他做甚?” 紫奴忙又插言道: “柳老有所不知,此马乃是公子赠他的出师之礼。他还须完成公子考校才行。” 柳无相微微颔首,拉着长音。 “哦!”—— 东方玄略带不满的侧首,与身后青奴责问道: “对了!可是你给那玉骅骝套上了我为过千山备的千山龙纹马铠?” 青奴正待开口。紫奴神色慌乱,忙揽了过来,行礼告罪道: “公子恕罪!此事与青奴无关。实是奴婢所为,奴婢是想……是想……是想军中人多眼杂,如此异兽,恐人觊觎,生出非分之想……” 紫奴面红耳赤,说到后面已是低不可闻。 东方玄、柳无相、青奴三人皆是微微颔首,拉着长音。 “哦!”—— 紫奴猛然醒转,一时说不出话来。羞红之色似已蔓延至了雪颈之上。 另一边厢,东州,北燕,锁牢关中。 庞泰祟携狄熊与庞炎二人,于校场点将台上检阅兵阵操练。 其余军中诸将与五峰寨投来的几位当家立于身后。 庞泰祟挥手,示意身后众人退下。缓缓叹了一气,出言问道: “东燕武相东方玄,领军三万,已近荒淄。要不了几日便会途经锁牢关,南下琅玡。你二人且说,该当如何用兵啊?” 庞炎紫面带怒,抢言出声道: “义父何所虑也?那东方玄不过领军三万,且不去说琅玡,我锁牢关中驻军便有三万。他若去打琅玡,我等自可掩杀其后。。 若是来打锁牢关,让他强攻便是。保管叫他来三万,死三万!说不准将那东方玄也擒下了,我看他还拿什么端本清源!” 狄熊微微抬了抬眼皮,心道你小子还真是大言不惭,比俺老熊还能吹。 庞泰祟闻之缓缓摇首。他这个义子,勇则勇矣。不知用计,也不明大势。实非大将之才啊! 反观这熊大能文能武,心机缜密。前番那招安路匪强人的阳谋收效甚好。北燕各处非但少了匪患,更平白得了许多人马。 连日来,见其兵阵之上也颇有见地,倒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庞泰祟复问狄熊道: “贤侄,依你之见。又当如何啊?” 狄熊挠头,咧嘴笑道: “哈哈!俺猜大都督所患,无非是不想与东燕厮杀过甚罢了。” 庞泰祟面上一喜,忙拉过狄熊一手问道: “贤侄可有良策教我?” 狄熊一脸憨厚,讪笑道: “良策不敢说!不过俺师傅教过俺。夫地形者,兵之助也。料敌制胜,计险厄远近,上将之道也。知此而用战者必胜,不知此而用战者必败。” 庞炎一对招子空洞无神,庞泰祟捻须轻轻颔首。狄熊继道: “荒郡以南,便是北燕境内。说起两牢山形貌,莫非东燕人比北燕人还熟稔么? 俺有一计,便是俺们几个再扮回山匪。去截他东燕粮草,无论是成与否,都将敌军引往五峰寨处。 五峰寨本就是东燕大军行进途中的一处隐患。大都督可先派大军埋伏于山寨四周,当可擒下东燕探路斥候。 俺们再去叫嚣一番,那东方玄想俺们不过是些占山为王的毛贼,必轻视之。待他引军来灭山寨,不正入大都督瓮中? 届时,东燕之人是杀是降,还不尽在大都督一念之间?” 庞炎从旁大笑道: “哈哈哈!熊大哥妙计啊!” 庞泰祟也是龙眉舒展,凤目带笑。三牙掩口髭髯轻飘。 “如此甚好!就依贤侄之计。贤侄且速去与你那几位寨中兄弟商议。明日中军帐中,我等再定此计事宜。” 狄熊领命行礼告退,心中窃喜。急急向关中营帐驻地行去。 庞泰祟手捻髭髯,微眯凤目,望向校场之上依稀远去的狄熊背影,许久不语。 “炎儿!你觉熊大方才此计如何?” 庞炎斜瞟着一旁立于兵器架中的九凤朝阳刀,心中只想稍后纵马挥舞一番。嘴上漫不经心的回道: “甚好啊!义父不也大赞甚好嘛?” 庞泰祟轻叹一声,拍了拍庞炎的肩头。 “莫舞刀了,去抄二十遍《灵公兵法》吧。明早为父要考你的。” 庞炎领命,如丧考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八十一章 狄熊妙计将安处 东州,北燕,锁牢关。 狄熊营帐之外有五峰寨来的喽啰把守。营帐之中,坐着何氏兄妹、陈六,还有一个架起条腿半躺着的五当家许永。 许永为何架着腿,那自然是断了。且是被那狄熊生生说断的。 许永苦着脸叹道: “唉!二当家,你前几日言五峰寨全寨性命皆在许某人一条腿上。如今许某腿也断了,你可否告知详情了啊?” 何氏兄妹及陈六不由面带奇色的看向狄熊,心道许永骑马不甚摔断了左腿,竟是受二弟(哥)所命? 狄熊黢黑丑陋的大脸,面带讪笑。 “哎!什么二当家!俺们是兄弟啊!” 言罢环视众人神色,狄熊点了点头,心道也是该交底了。不由肃然沉声道: “实不相瞒,俺本名狄熊。乃是东燕游击将军。 去年火烧桉林,截了夏国二十万大军粮草,活捉后军大将淳于觞。夺下鲁国齐城,取下城主陶景园首级之人,便是俺了。” 何氏兄妹、陈六、许永等闻此,顿时面面相觑,愣在当处。 众人此时如何还不知这狄熊是东燕派来北燕的细作。可一时又不知该从何问起。倒是许永略显迟疑的试问道: “呃,将军既为东燕立了此等大功,如何还屈为游击将军啊?” 狄熊面带窘色,大手一挥继道: “哎!此为轻也。俺虽换了名讳,但与众兄弟却也是真情实意。众位可还认俺这个兄弟?” 说罢狄熊抱拳行礼,一脸真挚,环视众人。 何铁男蛾眉微开,粉面带笑。当先回道: “哥哥说的那里话,我等义结金兰,自不能违了当日之誓。哥哥有所遮掩,必有苦衷。不知可否道来,以解我等之惑?” 陈六、何铁雄见此纷纷抱拳,同道不违当日之誓。许永一个儒生又能如何?腿都被这个二哥忽悠断了。叹了口气,也是抱拳认下。 狄熊颔首低声言道: “诸位兄弟有所不知,此次东燕来犯,非是要战。不过是做个样子给天下人看。 俺此次前来,正是奉了俺家东方神相密令。要生擒那庞泰祟,拿下锁牢关,再制住关内三万守军。” 何氏兄妹、陈六、许永个个两眼圆睁,半张嘴巴,舌桥难下。 陈六舌头都木了。何铁雄才惊道: “什么?!生擒庞泰祟?拿下锁牢关?制住关内三万守军?” 许永架着腿急切追问道: “如此三事,件件万难。你家神相命你一人前来?” 何铁男蛾眉紧蹙,粉面带煞,怒声道: “可是那东方贼人,要害哥哥?” 狄熊自不能说他是为了异兽玉骅骝,连连摆手笑道: “非也!非也!俺自揽的差事。如今俺已有妙计,若有几位兄弟助俺,当能办成此三事。” 许永不禁奇道: “哦?二当家已有妙计?计将安出啊?” 其余三人亦是难掩惊色的望向狄熊,等着听他的妙计。 狄熊搓着大手,嘿嘿笑道: “嘿嘿!俺与那庞泰祟献策。由俺们再扮回山贼,去引那东燕大军来打五峰寨。再令锁牢关中人马先行埋伏于五峰寨周遭,伺机生擒东燕人马。” 陈六挠头不解道: “二哥不是东燕的将军,要擒北燕之人么?” 狄熊瞥了眼陈六,这家伙是真的蠢。继而与陈六言道: “四弟,你设法出关。执此锦囊去荒淄,求见城主。待东燕大军到此,让城主带你去见俺家神相。请他留意五峰寨动向,届时来五峰寨领锁牢关守军即可。” 言罢,狄熊自怀中掏出锦囊递予陈六。复与三人言道: “如俺所料不差,庞泰祟若命锁牢关守军前往五峰寨设伏,当会先派俺们几人回五峰寨扮成山贼,再命庞炎领军前往。 伏兵过少,则不能尽全功。应会予那庞炎两万上下兵马。他尚须留些守军,镇守锁牢关。 此也是前番俺又于五峰寨中屯下那许多迷药的缘由。 俺们先领庞炎及大军去寨中吃喝一宿,届时将迷药投入酒菜饭食之中。算好时辰,只待俺家神相前来拿人即可。” 几人听的暗自乍舌,二弟(哥)手段果然了得。 许永还是比较在意架着的这条腿,皱着八字眉道: “二当家筹谋甚密,令人拜服。可又关许某人这条腿何事啊?” 见众人皆是不解,狄熊神色不免得意道: “待那庞泰祟命俺们回五峰寨之前,俺于他饭食中放入秘药,再背五弟去寻他商议事宜。 嘿嘿!届时五弟就留在他帐中假扮庞泰祟,俺背上换了五弟衣装的庞泰祟直回五峰寨。 若不断你一腿,俺如何把那庞泰祟运出这锁牢关?” 众人听的面色煞白,人言老虎也有打盹儿的时候,可还未听过谁趁老虎打盹儿把老虎也偷走了的事情…… 金刀太岁,庞泰祟。北燕军中一等一的炼气高手,不用金刀都能捏死此时帐内众人。包括坐在那里微微自得,壮如熊罴的狄熊。 许永的四方脸和八字眉,凑成一副窘相。往日巧舌如簧的口齿也不免打结道: “二…当家,可是要…许某…留在帐中?若生…变故,岂不…叫…许某…死无葬身…之地。” 狄熊一摆手,大笑道: “哈哈哈!五弟口技一绝。你只须仿庞泰祟之音,于帐中发号施令即可。若有人来,只说染了恶疾,恐散于军中。不准入帐便是。待俺在五峰寨那边大事一定,自当赶回,助五弟解围。” 帐中几人听的额头见汗,心中暗忖二弟(哥)的胆子可也是真大。 狄熊看过众人,抱拳行礼,肃容恳色道: “还望众位兄弟助俺!” 何铁雄、陈六、许永三人你看我,我看你,犹豫未决。 唯有何铁男当先抱拳回礼,巾帼不让须眉。豪气干云朗声道: “愿为哥哥驱驰!” 三人见此,只得咬紧槽牙,随声附和。抱拳行礼,以全金兰之义。 东州,东燕。 荒淄城西,西泽县外。 东方玄率东燕三万大军,陈兵于西泽县县城之外。 草色烟光残照里,西泽水浅没马蹄。 陈兵列阵郊郡外,斜阳影动展枪旗。 东方玄青衫白袍立辇外,持卷悠然斜望夕阳。落日余晖映射在他俊美无俦的脸庞,溅撒在了他的青衫白袍之上,化作片片金芒。 三千青丝随晚风轻拂,万点金鳞洒云间碧树。夕阳西下,玉辇之上。宛若嫡仙的青白少年,是引人侧目的仙家风流。 程豹携程赤候于辇侧,云浪牵乖戾马立在一旁。紫青双奴落后半步,分立左右。 柳无相百无聊赖,双手插于袖间。虚眯双眼,望向天边。 少顷,东方玄持卷击掌一笑。 “西泽小县,并无适宜驻军之处。程豹,云浪。你二人领军看护粮草辎重,便于此处安营扎寨即可。” 云浪、程豹二人上前躬身行礼。 “末将领命!” 东方玄微微颔首,随意言道: “北面林沼之中生有异草,名为凝气草,正合炼丹所用。此去来回须得一夜,待我明日归来,大军再启程穿西泽,入荒淄驻军。” 东方玄言罢,紫青双奴示意一众金甲力士起身抬辇。 云浪面带几分焦色,躬身行礼言道: “神相!西面林沼荒芜,实乃无名险地。不如由末将前往,替神相取来此草。” 东方玄看向云浪,略带玩味。出言调笑道: “呵呵!你不是常道天公不佑么?天公不佑,运势不佳。又如何去寻此等天材地宝?遣你去怕是徒劳无功啊!” 程豹瞥了云浪一眼,云浪支支吾吾憋红了脸。强自言道: “那…那末将领支人马陪神相同往!” 东方玄嘴角勾起,摆手促狭道: “不可!不可!我恐你坏了我的运势。天公可是佑我的。” 身后青奴掩口。紫奴噗嗤一下乐出声来。 柳无相捋着山羊胡,上下打量起云浪,似在看相观其运势。 云浪心中所虑的无非是东方玄安危,如今东方玄高居天下暗花红榜之上。欲取其性命的刺客不知凡几。若在大军之中,倒也不惧。可见其欲乘辇离大军而去,他怎能安心不管。 东方玄又如何不知云浪心中所虑,见其开口欲要再劝。笑而言道: “有紫青双奴与柳老同行,你无须忧心。” 云浪一怔,心道也是。 紫青双奴乃是燕家死士中的炼气高手,更善合击之术。若论马下单打独斗,他与程豹联手也未必能胜过其中一人。 更遑论神相身后那位儒生袍,腼裆裤。赤脚单鞋,不文不武的老者了。 那可是天下十甲之一的掌绝,柳无相。 谁能想到如此一个身形佝偻,面黄肌瘦,其貌不扬,捋着山羊胡的老头儿。会是一位炼气大宗师? 相传炼气大宗师可一气败尽三千甲,什么刺客能挡得住? 非是再来一名天下十甲中的炼气大宗师才可与敌。炼气大宗师,天下间也就这可数的几人,怎会那般巧的。 云浪想想也便作罢,行礼领命退下。 十六名金盔金甲的高大力士,合力抬着硕大的墨玉麒麟辇向北行去。 从旁随行两头巨马,一头通体黑亮,当是神相的过千山无异。另一头披挂着过千山的千山龙纹马铠,当是神相的过千山无异…… 云浪:??? 云浪揉了揉双眼,指着依稀可见的墨玉麒麟辇,转脸问向程豹: “几匹马?” 程豹瞥了眼云浪,跨上程赤,背身回道: “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八十二章 金银教主钱多多 东州,东燕。 西泽县北,林沼之中。 古树栖蟠水洼地,密林荒沼人不知。 芦荻疏处玉辇过,猿啸蛙鸣月满时。 墨玉麒麟辇上,青幔龙纹帐中。东方玄一手支于耳后,一手持卷环于身前。神色自若,欹枕横卧,似是睡去。 紫青双奴各自闭目凝神,双盘静坐。 柳无相搔首扣鼻,穷极无聊。烦闷道: “早知你小子不是来寻什么异草,无非是想引那钱胖子出来。你即知他要来,何不设伏擒他?” 东方玄嘴角勾起,阖目浅笑,并未作答。 柳无相心道其中必有玄机,可若追问下去,倒显得自己愚笨了。故也闭口不言,捋着山羊胡颔首,一副似有所悟的样子。 玉辇于林沼古树、芦荻之中穿行,柳无相不时撩开帘帐进进出出。略有不耐的烦躁道: “钱胖子怎的还不来?” 东方玄如画眉眼微开,持卷击掌笑道: “来了。” 密林荒沼霜月下,洼畔古树立三人。 金银教教主钱多多与赤金左使金先生、白银右使银先生,同立于一株如虬龙入水的蜿蜒古树之上。 金甲力士抬辇驻足,凝视戒备。紫青双奴与柳无相立于辇外。 天下十甲,灵指,钱多多。 弯眉豆眼八字胡,满面红光腮含笑。 大腹便便环玉带,金宝银元满朱袍。 钱多多头束元宝金冠,两鬓见霜,约也有五六十许的年纪。浑圆肥硕,七尺余高。虽不算矮,却比其身后负手而立的金银二使,要矮上半头不止。 赤金左使金先生,着一袭乌金袍,腰挂金笔。 白银右使银先生穿一领银花袍,背负双钩。 二人皆覆金银假面,而诡谲之处便在于这假面被制成了如钱多多般的笑脸模样。 三人未穿刺客夜行之衣,却是万里而来专行刺客之事。 钱多多如商贾般慈眉善目,拱手笑道: “呵呵!在下中州钱多多,叨扰诸位了。” 紫青双奴并未做声,暗自打量起钱多多身后的金银二使。稍后柳老若与那钱多多动起手来,她二人须得拦住此二人。 柳无相身形佝偻,捋着山羊胡嘿嘿笑道: “嘿嘿!不叨扰,不叨扰,老夫候你多时了。” 钱多多一脸谄媚,继而笑道: “哈哈!柳老哥。一别经年,真是风采依旧啊!” 柳无相摇晃着头后小辫,略有不耐道: “好说,你这副学着大虫打哈哈的嘴脸也是未变。” 钱多多双手捧腹放在玉带之上,依旧带笑: “哈哈!和气生财嘛!东方贤侄可在帐中?何不出来一见?” 柳无相闻此,面带玩味,嘿嘿笑道: “嘿嘿!钱胖子!你跑来杀他,可知他族叔是何人?” 钱多多豆眼微眯,侧首一笑。 “体圣,东方珏。” 紫青双奴为之一惊,心道这钱多多果非善类。明知柳老在此,又晓公子族叔名号,还敢来此行刺。竟不顾与两位天下十甲为敌,此人不要命了么? 柳无相倒不觉为奇,因这钱胖子早年的江湖诨号还真就是‘嗜财如命’。 昔日钱多多未创金银教,也并非炼气大宗师之时。不过是一名身手不错的江湖游侠儿。 虽有‘嗜财如命’的名号,却多行的是为人护卫、帮人助拳的仗义之事。 时逢中州第一大派灵月派,广招天下好手助拳。共灭为祸中州百年的太行山寨。 行侠仗义,钱财诱人。钱多多自是跑来助拳。 中州太行山寨,十二位寨主俱是成名已久的江湖大匪,炼气高手。 总寨主‘太行飞鸿’雄天阔,炼气宗师,大成之境。一双铁爪,隔空破物。更有一手独步天下的《飞鸿踏雪》身法。不说是大宗师下第一高手。只说轻功,确是一等一的厉害。 那一战,可谓血染太行山麓。太行山寨十一位寨主尽皆战死,数万山匪授首。灵月派与众多前来助拳的江湖好手也是伤亡惨重。灵月派四大门主,更亡其三。 灵月派掌门‘天南一指’韩正南不敢纵虎归山。为擒杀雄天阔,只得设计以雄天阔稚子为饵,诱雄天阔前来,一并诛杀。 钱多多见此不忍,携雄天阔稚子出逃。引来灵月派与一众江湖人士追杀。 不料雄天阔忽现,仗着绝世身法,袭杀无数灵月派门人与江湖人士。最终韩正南以伤换命,指毙雄天阔。而钱多多与雄天阔稚子却不知所踪。 数月后,钱多多施展《飞鸿踏雪》身法,袭杀了重伤未愈的灵月派掌门,‘天南一指’韩正南。 又用时数月,偷袭暗杀灵月派门人。在手刃灵月派仅存的寒烟门门主韩冰烟后。灵月派门人被杀的胆寒,四处奔走逃散。 最终,钱多多一人覆灭了立派数百年的中州第一大派灵月派。卷走无数财物,并将灵月派付之一炬,大火烧了七天七夜。 世人惊叹钱多多的辣手之余,更惜叹灵月派中,那门非韩氏族人不传的绝世指法《灵光指》就此失传。 十余年后,钱多多晋入炼气大宗师。以《灵光指》,指毙昔日天下十甲,厉斧,邢一山。创立金银教,自封为金银教教主。 金银教亦正亦邪,即可花钱买命,亦可花钱保命,口碑极好。‘金银换命,童叟无欺’这句话,便是金银教的旗号。 钱多多面上谦卑带笑,心性则是极其自负自傲。盖因其生平大多是以下克上,以弱胜强。是故于他眼中,纵是对上剑神、体圣、刀皇三人,也无甚敬畏,更休提其余数人了。 柳无相挑了挑眉,挖着耳朵随意问道: “你能胜我?” 钱多多一双豆眼,似有精芒闪过。微微躬身,拱手笑道: “正要领教。” 柳无相点了点头,呼的吹了下小指。 “呼!——那老夫不客气了。” 言罢,柳无相足下一点。人如疾矢电射,飞出玉辇。左手一掌横拍,掌带雷音。 轰!—— 钱多多豆眼圆睁,急喝一声: “起!” 金银二使向左侧蹿出,钱多多向右高高飞起,如鸿雁惊飞。 砰!—— 钱多多三人方才所立,足有丈余宽的树拱之处。被柳无相隔空一掌拍碎,掌劲未散,复夹裹起残枝碎木分左右激射。 只此一掌,已见《无相掌》之掌劲,变幻莫测,诡谲非常。 金银二使慌忙抽出兵器连连拨挡,仍是避之不及,吃了暗亏。 钱多多人在空中避过,忽的突兀向前急掠。袖中右手一指,同样相隔数丈,朝柳无相点去。 柳无相人如柳絮,浑不着力。方才飘落于芦荻之上。 嗖!—— 一道流光透胸而过,却是残影消弥。 柳无相嘿嘿一笑,身形如柳微晃。又化出四五道身影,脚踏芦荻向右侧密林浅洼处飞奔。 柳无相的《拂柳穿花》身法。 钱多多嘴角带笑,心中会意,同向密林浅洼而去。轻点芦荻,真如飞鸿游纵月华也似。 一点灵光,无中显现。透过拂柳穿花,林沼浅洼,胜负落谁家。 只见密林之中万道灵光大作,又听阵阵风雷炸裂。片片林木崩塌,惊出飞禽走兽无数。 一切尽在须臾之间,数息之内。 金银二使、紫青双奴与一众金甲力士皆是看得心神俱震。 这便是灵指对掌绝!天下十甲,炼气大宗师之战! 金银二使各执兵器,于浅洼之中踏水奔来。 紫青双奴自是跳下玉辇,迎身而上。 四人于水洼之中,战作一团。 紫青双奴自幼皆习燕家王室秘拳,《燕轻拳》。 此拳乃乾朝拳术大宗师,燕氏族内的炼气大宗师,燕轻轩所创。 燕轻轩曾凭此拳,败尽无数高手。燕轻轩临终前立有族训,非燕氏族人,不得相授此拳。 紫青双奴祖上便是燕家死士,历经三代,皆为燕家死士。燕东王为此特许紫青双奴研习此拳。紫青双奴感念王恩,誓死效忠燕东王。 《燕轻拳》拳路繁复多变,脚踏迷踪乱目。行拳身动犹若蛛巢,生化无穷。轻灵迅捷,专破刀兵。 而此拳真正令人生畏之处,在于修至大成时,可于一拳之间,生明劲、暗劲、横劲、钻劲、开合劲、抖放劲,六重拳劲。 紫青双奴同用《燕轻拳》,犹如两只飞燕翻跃。对上金银二使,时而各自招架,时而合击一处,行云流水,变换随心。 金银教金银二使,江湖人称‘金笔银钩’,久负盛名。 金先生金笔挥洒开阖,如龙蛇飞舞,似行书作画。 银先生双钩刁钻古怪,起伏吞吐如浪式,快慢无定难捉摸。 四人虽皆为炼气之师,银先生与紫青双奴同为大成之境,金先生却已迈入了半步巅峰。 好在柳无相方才一掌,终是令金银二使略带轻伤。一时之间,四人倒也斗得旗鼓相当。 十六名金甲力士依旧肩抬玉辇,并未上前助拳。无他,此十六人并非炼气之人。仅凭一身蛮力与横练功夫,又岂是炼气师的一合之敌。反倒徒令紫青双奴二位大人分心。 东方玄步出辇外,瞥了眼右侧声光大作的密林,又望向不远处浅洼之中激斗的四人。 “神相!” 十六名抬辇的金甲力士纷纷惊道。 东方玄微微摆手,轻笑一声。 “无碍。” 东方玄见紫青双奴还藏有《双子轮回诀》中的功夫未用,应是留作后手。倒是正好一边等人,一边看个热闹。 毕竟东方玄也是生而感气的武道娇子。更是当今天下,习有斗仙元述《太上化气》的唯二武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八十三章 北燕王妃鲁倩曦 星河高挂,林沼激斗。 东方玄立于辇上,也不去看似有神魔激斗的密林。倒是饶有兴致的望着不远处拳路忽变的紫青双奴。 《双子轮回诀》的招式迅捷洗炼,拳掌之间夹带丝丝寒气。 紫青双奴二人习练时日尚短,配合稍显生涩。且以内息凝水化冰,控人生死的天霜符,唯入大宗师之境方能修成。 不过这天霜寒气霸道非常,拳掌擦过,刺骨生疼。金银二使且战且退,却未露败相。 唰唰唰唰唰唰…… 玉辇身后,芦荻丛中,自远处奔来十数人。皆是提刀拿剑,蒙头盖面,一身夜行衣打扮。 紫青双奴见此,急欲撤身回援。金银二使又哪里肯放,咬牙再度上前与紫青双奴激斗起来。 十六名金甲力士忙调转玉辇方向,正对这一众黑衣刺客。 东方玄自玉辇跳落至过千山的马背之上,俊美无俦的脸上嘴角微钩。要等的人这便来了! 十八名黑衣人中,十七人皆是寻常武者,仅暗藏了一个炼气之人。 十六名金甲力士放落玉辇,抽出腰间佩刀结成刀阵,将东方玄与二马护于其中。 喊杀声起,刀光剑影。金甲黑衣缠斗一处。 方一交手,不少黑衣刺客眼中便闪过惊色。似是未有料到一众金甲侍卫力大无穷,更是寻常武人中的横练高手。 刀剑落于金甲之外,不过是割破衣物,轻伤外皮。拳腿加身,如击打山岩,反倒被震的生疼。 其中一名黑衣刺客躲闪不及,更是被一名金甲力士双手执刀,一刀劈断了横架身前的手中长剑。自右肩至左下腹,连同大半个身子一起滑落。肠腹、脏器流入泥草之中,化作了来日这片林沼鸟兽的美味。 东方玄优游不迫,探手虚抓。 嗖!—— 一枚本欲打在东方玄身侧玉辇帐上的玉簪,为东方玄信手拈来自空中随意摘下。 此飞燕琉花玉簪竟与燕星澜前几日头带的那支一般无二。 以玉簪作暗器打来之人,向东方玄招了招手,转身遁走。而此人正是那名藏于一众蒙面刺客中的炼气之人。 东方玄摇首一笑,先与一旁披挂千山龙纹马铠的玉骅骝言道: “去教训下那执笔拿钩的二人。” 言罢,拍在过千山颈间。 “追上前面那人。” 随着震耳的踏地巨响,两头巨马前后跃出人群。 玉骅骝身披千山龙纹马铠向紫青双奴与金银二使冲去。 过千山则如凶兽一般,四蹄轰鸣,泥草横飞,直直追向前方遁走的黑衣刺客。 那黑衣刺客身形不高,钻入密林之中,于林间树上纵跃,恍如猿猱也似。 过千山鬃尾飞扬,于林中穿梭似月下乌光、流星飞电。紧随其后。 稍倾,那身形不高的刺客自树上翻身落下,似是不打算再逃。 东方玄命过千山停在一丈开外。也不去顾不远处刺客打扮的蒙面老妪,而是对着一侧硕大无朋的古树笑道: “呵呵!你若不出来,我便要走了。” 随后,一名同样身着夜行衣,蒙头盖面的刺客自树后行出。只是看其高挑婀娜的身形,和那一双淡眉秀眼,便知是名女子。 蒙面女子见了立于马上的东方玄同样一惊。虽早见过其画像,却不曾想真人竟与其画像似像非像。令人莫名生出一种镜花水月,似可及实不可及的空幻之感。 青衫白袍盛世颜,芝兰玉树羡少年。 此美只应天上有,堪笑凡人画神仙。 蒙面女子秀眼带笑,略带玩味道: “东方公子可是为了星澜公主而来?” 东方玄负手,莞尔一笑。 “王妃何必自欺欺人。” 蒙面女子无奈晃首,自知瞒不过此人。与那蒙面老妪使了眼色,二人皆将罩面除去。 高挑婀娜的女子正是鲁国公主,北燕王妃,鲁倩曦。而一旁的老妪余婆,既是她的乳娘,也是自幼不离其左右的侍卫。 鲁倩曦淡眉秀目,瑰姿艳逸。清雅之中又蕴藏几分娇媚。与东方玄躬身行礼言道: “燕家鲁氏,鲁倩曦。见过东方公子。” 东方玄神情悠然,随意淡道: “你用无定草诱来了钱多多,又诓那些刺客平白送死。无非是要引开众人,与我私下相见。 可是为了你那偷藏于鲁国汝南郡,尘笼县中的幼子?” 鲁倩曦与身侧余婆俱是神色巨变,大惊不已。内息炼气,似要顷刻出手。 鲁倩曦心道此事鲁国、北燕尚且无人知晓,这东方玄莫非真如传闻一般,有梦入神机之能? 不过正好,想来我儿唯有托付与他,方能于这乱世之中无恙。 鲁倩曦随即一笑,泄了真气。干脆跪倒,与东方玄行天揖跽礼。恭声恳求道: “公子恕罪,正是此事。倩曦求公子将我孩儿收入门下,免他殇于这乱世烽火之中。 倩曦愿以鲁国一十八郡城关兵力舆图以为束脩。” 东方玄眉梢轻挑,嘴角微扬。 “东方氏千古以来,从无收录外姓弟子。玄也未有收徒打算。且我若取鲁国,亦不须此图。” 鲁倩曦未想到东方玄回绝的如此干脆,自己为儿子费尽心机筹备的束脩竟是无用。观东方玄神色又不似作伪,似是真的不在意这鲁国一十八郡的城关兵力舆图。 盈盈笑眼横秋水,淡淡蛾眉抹远山。 鲁倩曦咯咯笑道: “咯咯,那若是我将东方公子欲与北燕联手,共谋鲁国一事。告予我父王鲁嵩山呢?” 东方玄俊美无俦的脸上带着几分慵懒、几分疏狂,呵呵笑道: “呵呵!你便是讲与天下人知,亦是无妨。” 东方玄来时觉得这鲁倩曦颇为有趣。 此女明知燕北还以夺来的一郡之地为聘,娶她为妃。意在借此羞辱鲁国。她却反倒嫁的甘之如饴。 更在知晓燕北还不欲留子嗣于世之后,又忤逆其意,借机回到鲁国,暗中诞下一子。倒算是个奇女子。 不过此刻东方玄已是意兴索然,欲要归去。 鲁倩曦不曾想这东方玄竟自负到了此等境地。他非是未将鲁国放在眼中,更是将天下英雄视如无物。 旦见东方玄拨转马首,似是要走。鲁倩曦呕心沥血策划的一切,便要化作泡影。情急之下,不由得恶念陡生。 ‘为了磐儿,便是用强。也要这东方玄指天立誓,应下此事。’ 鲁倩曦俏脸带煞,笑眼生寒。咯咯冷笑道: “咯咯!东方公子可是想走?我猜公子怕是忘记了,此处尚有两位炼气之师呢?” 言罢,鲁倩曦与余婆各自内息炼气,缓步前行。随时准备跃起出手,将东方玄擒于马下。 过千山掉过头来,鬃毛乍立,赤红的双眼紧盯着眼前二人。鼻孔喷张出白色雾气,巨大的蹄子在轻踏着脚下泥洼。同样准备冲跃而起。 东方玄立于马上,双目微阖。月下青丝拂动,俊美无俦的玉颜之侧有霜华漫过。松风泠音,不沾烟火的轻声笑语,却是不可亵渎的仙家威仪。 “是的,我忘记了。” 言罢,东方玄如画眉眼初开。 那是一双鲁倩曦此生都无法忘却的双瞳。 冰冶清澈似一泓清水,幽冷深邃又似万丈深渊。令人不觉沉沦其中。 亘古洪荒,天地混沌。 鲁茜熙恍如未着寸缕,游曳在一泓清水之中。 日往月来,沧海桑田。 那一泓清水化作溪流、汇成江河,奔腾咆哮,冲入无边无际的沧海之中。而她只是随波逐流的沧海一粟。 她不知身在何方,不知今夕何夕。不知生,不知死。 直至耳畔萦绕着短促、焦切的呼唤。 曦儿?好耳熟的名字,是谁的名字呢? 是了,那是我的乳名啊! 鲁倩曦一声惊呼,自余婆的怀中惊坐而起。 映入眼帘的是余婆喜极而泣,老泪纵横的婆娑双眼。鲁倩曦急急环首四顾,又那里还有东方玄的影子。 密林荒沼晨烟薄,月淡星疏天将晓。 鲁倩曦自余婆口中得知,东方玄只看了自己一眼,自己便失了魂一般瘫坐在地。 余婆欲擒下东方玄,又恐有失。若是自己一个不慎,也中了此妖术。岂不是将视如己出的倩曦公主置于险地。 两难之间,余婆最终还是闭上双眼。向东方玄叩首赔罪。求其高抬贵手,解了此术。 而东方玄笑说,本当予二人一个教训,不过见其护主心切,便就此作罢。权以此术,略施小惩。三个时辰后,此术可自解无虞。 言罢,东方玄御马离去。鲁倩曦也果如所言,于三个时辰后醒转过来。 鲁倩曦细思极恐,生了一身冷汗。却是不知为何又兀自笑了起来。 余婆不解,从旁问道: “公主何故发笑啊?” 鲁茜熙拉着余婆的手嗔怪道: “乳娘,又无旁人,唤我乳名即可。” 余婆笑着,连连颔首。 鲁倩曦摇首笑道: “呵呵!我方才是笑自己何其愚笨,那东方玄既敢只身来此,当是必有所恃啊! 他这秘术真是令人望而生畏,甚至我觉他可让我就此沉沦幻境之中,再无醒来之日。” 余婆听得不禁变色,犹是问道: “曦儿可是看中了他这秘术,遂一心想让小主子拜他为师?” 鲁倩曦叹声道: “乳娘有所不知,我是真的在为磐儿留条后路啊!” 余婆不由面露惊色。 “那东方玄真能联手北燕灭鲁嘛?” 须知道,东燕、北燕加在一起不过十郡之地,而鲁国则有一十八郡。疆土、城池是两国三倍有余,钱粮、兵马更是数倍于两国。 鲁倩曦当然知道余婆此刻所想,拍着其手徐徐言道: “北还时有梦呓。我曾闻其睡梦之中,大笑不止,高呼今有千古兵家东方氏来助,则天下将重归燕家之手。随后便断断续续颂了四句。 东方有子最得意,梦入神机麒麟儿。 天下英雄堪伯仲,独领风骚数百年。” 余婆闻后倒吸一口凉气。燕北还是何人,燕家之鸠虎。手段狠辣,城府极深。绝非好大喜功,夸夸其谈之辈。 能于他梦中说出此番话来,足见他对东方氏、对此人,推崇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鲁倩曦微微颔首,继而叹道: “梦入神机东方玄,半亦为人半为仙。 今日你我也见识了此人手段,当真宛如仙裔一般,有鬼神莫测之术啊!” 余婆忙起身急道: “老身这便去追他,势必求他收小主子为徒!” 鲁倩曦拉过余婆,为其拍去夜行衣上干涸的泥土。随意笑道: “呵呵!乳娘莫非小觑了曦儿?连燕星澜那黄毛丫头都能以苦肉计留下他出仕为相。我鲁倩曦又如何不能让他收个弟子?” 余婆看着一手带大的鲁倩曦,心知若论心思聪敏,鲁国王室无人能及。可怎的偏偏爱上了那头恶毒的鸠虎?真是孽缘啊!唉! “曦儿可是有了筹谋?” 余婆好奇问道。 鲁倩曦笑魇如花,袅娜娉婷。望着林沼中远逝的蹄印笑道: “呵呵!自是也与燕星澜那丫头一般,于他的恻隐之心上做文章罢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八十四章 狄熊智擒庞泰祟 东州,东燕。 荒淄城西,西泽县外。 十六名金甲力士肩抬玉辇,自林沼归来。 青幔龙纹帐中,东方玄持卷横卧,欹枕小憩。紫青双奴各自盘坐两侧。 柳无相身上那件青灰色斜领儒生袍上满是泥水、千穿百孔。鞋也丢了一只,赤着单脚,犹在一旁聒噪吹嘘。 “嘿嘿!钱多多那老小子这几年指法虽有精进,但也还不是老夫对手。天方破晓,撂爪就跑。哈哈哈哈哈!” 青奴嘴角带笑,紫奴睁眼好奇问道: “昨夜柳老前辈可是胜了那‘灵指’钱多多?” 柳无相神采奕奕,捋着山羊胡,颇为自得。 “嘿嘿!他呀,是舌头舔鼻尖。” 柳无相谚语、俏皮话最多。青奴睁眼面露不解。紫奴忙追问道: “何解呀?” 柳无相伸出舌头够向鼻尖,随后指着舌头,用腹语笑道: “差了一截子啊!” 青奴掩口作笑。紫奴噗嗤一下笑出声来,继而问道: “那柳老前辈如何轻易放走了他?” 柳无相一时语结,其实昨夜激斗,二人实在是难分伯仲,不相上下。 钱多多的《灵光指》破不了他的《拂柳穿花》,他的《无相掌》拿钱多多的《飞鸿踏雪》同样没有办法。 二人拼到最后,无非拼的是内息多寡,以及对方换息时的纰漏。 别看柳无相如今卖相颇惨,钱多多那里也好不了多少。 钱多多的金宝银元朱袍脏破不堪,连头上束的元宝金冠都不知飞到哪里去了。两位天下十甲,炼气大宗师,分别时都如乞丐一般满身泥垢,衣衫褴褛。一个披头散发,一个少了只鞋。 抛开胜负不说,可若想擒住钱多多,却是极难的。 泥上空留踏雪印,鸿飞南北复东西。《飞鸿踏雪》非但高飞低掠,轻灵飘逸。更善跋山涉水,长途奔徙。 若非如此,当年‘太行飞鸿’雄天阔,又如何能坐得太行山寨总寨主之位,纵横江湖数十载。 天下十甲之中,除去剑神、体圣、刀皇三人不提。余下六人,能于长途奔袭上与‘灵指’钱多多一较胜负者,或只‘影疾’洪尸虎与‘凤弓’太史玄凤二人矣。 柳无相未答紫奴,反而抻着脖子,指向紫青双奴强词夺理道: “你二人有那匹妖马相助,又为何放走了那对儿金银脸?” 青奴空首一礼,如实说道: “回柳老前辈,昨夜金银二使见势不妙,遂打出金银砂,障目遁走。” 紫奴好奇接道: “莫非钱多多也是用了金银砂障目遁逃?不过柳老前辈隔空挥掌都有那般威能,些许毒砂又如何能阻柳老前辈分毫?” 柳无相仰首看向别处,干笑道: “呵呵!那老小子并未用金银砂之物,是老夫忧心你等安危,稍作追赶便任其离去了。” 紫青双奴各自空首行礼,以示谢意。然而自有不领情之人。 东方玄阖目持卷,俊美无俦的脸上嘴角微勾。声如清泉戛玉,笑似风铃琴音。 “呵呵!分明是跛鳖追矫兔。” 柳无相一愣,未曾听过此谚语啊。 紫青双奴纷纷望向东方玄。这次倒是青奴率先问道: “敢问公子此语又当何解?” 东方玄坐起,放下书卷。面带促狭,指着柳无相那少了只鞋的赤脚笑道: “哈哈!越追越远啊!” 青奴别过头去,强忍笑意。紫奴捧腹乐出声来。柳无相番然醒悟,指着东方玄,吹胡瞪眼的喝骂道: “你!你小子才是瘸腿儿的王八!” 东州,北燕。 五峰寨外,山路之上。 黄昏欲到五峰寨,车辚马萧半山腰。 狄熊领着何氏兄妹与五峰寨原班人马,趁夜色未至之时,回到了位于两牢山中,东牢山上的五峰寨外。 狄熊下了马车,亲自背上换了衣甲,中了秘药,犹在昏睡的北燕大都督。琅玡城主,‘金刀太岁’庞泰祟。 此次偷龙转凤实在太过顺遂,如今只待锁牢关中假冒庞泰祟的许永配合狄熊,适时将庞炎及两万锁牢关守军遣来五峰寨。 只须与神相交付了庞泰祟与庞炎和那两万守军,再回锁牢关与假太岁许永共演一场献关投降的戏码。神相的出师考校便算是成了!力仙轩辕开天的坐骑,异兽玉骅骝便也要到手了。 狄熊领众人在前,料峭春风拂面,不觉有些志得意满。摇着大头,背负庞泰祟边行边颂道: “ 沉沉暮色,蒙蒙草木。重归东牢山头。却想当年,从师向西游。西江壁上为客,曾听教、仙家风流。木道人,登仙去后,空余白沙鸥。东州。看神相,襄助燕室,天下重收。望五峰寨近,背负敌酋。四月春风得意,神相赠我玉骅骝。天付与,男儿功业,数十载春秋。” 何铁雄大嘴一裂,挂在耳后。哈哈笑道: “哈哈!二弟说得好!天付与,男儿功业,数十载春秋!我等又岂可蹉跎岁月,碌碌此生啊!” 何铁男最是钦佩眼前这位文武双全的二哥,甚至有些仰望。也是粉面带笑,扬声赞道: “二哥真英杰也!” 燕国大将军,狄熊此首《满庭芳·东牢山五峰寨前》为何铁男所记。后收录于东朝诗集《朝花夕拾》之中。 身后五峰寨喽啰跟着纷纷叫好。虽然他们大多不太清楚二当家所言何物,只是类似此等长短联句,当是诗词无疑。且为二当家叫上一声好,总是没错的。 庞泰祟趴在狄熊背上,心中轻叹。 ‘唉!简直狗屁不通,唯有几分志气可取。’ 庞泰祟身为久经沙场的北燕名将,且是炼气高手。岂会轻易被狄熊所擒。 如今已知这熊大确是东燕来人,前时燕北王又遣洪老前来提点。倒也不好伤他,是故干脆装晕,任他施为。 虽然狄熊下了药的饭食早被庞泰祟换了去,但那儒生许永,分饰多人的口技,着实令庞泰祟大为惊奇。 庞泰祟本想装到五峰寨中,再与这群五峰寨的蝼蚁发难。只是这黑厮作的词实在差劲,且也颇为好奇那东方玄所赠他的玉骅骝究竟为何物。故而压了压嗓子,出声相问。 “你其中所言玉骅骝又是何物啊?” 何铁雄与何铁男闻声,望向狄熊背上的庞泰祟,顿时双目圆睁,惊立当处。身后喽啰不明就里,亦是随之停下。 唯有狄熊仍是背着庞泰祟大步向前,犹在幻想他日骑着玉骅骝驰骋疆场的英姿。 狄熊难掩得意的学着东方玄当日口吻说道: “哈哈!那可曾听闻过荒朝第一力士,轩辕开天啊?” 荒朝乾坤争霸,力仙轩辕开天。庞泰祟自是听过的,随即回道: “轩辕开天如何没有听过,相传此人单锤一击破城门,双锤一合杀十将。单人独骑三千里,连破乾国十八城。一时可谓将中无敌。” 狄熊嘿嘿笑道: “嘿嘿,那你可知他那轩辕锤其重几何?” 说书人口中只说那轩辕开天之力,大到恨天无把,恨地无环的境地。却未曾说过他的兵器有多重,毕竟年代久远,都当神怪故事来听的。 庞泰祟反正是未有听过,直言道: “这却不曾听闻。” 狄熊马上卖弄道: “轩辕开天的轩辕锤,单锤便有一千八百斤。” 庞泰祟闻此倒也释然,无怪此人一锤便可击碎城门。继而奇道: “这与玉骅骝有何关系?” 狄熊撇嘴不屑道: “一对轩辕锤就有三千六百斤了,什么马能驮着他往来厮杀?他当年便是靠着坐下那头玉骅骝才能驰骋疆场,纵横天下。” 庞泰祟顿时来了兴趣,忙追问道: “你是说你家神相赠了你一头玉骅骝?” 狄熊犹未察觉背后异样,失声大笑道: “哈哈哈!哪里是白赠。神相要俺生擒庞泰祟,夺下锁牢关。还须降服那关内三万守军,且不许伤一兵一卒。俺须得办成此三事,神相方会将玉骅骝相赠。” 庞泰祟心中一乐,不想那东方玄和燕北王竟是如此默契。随即出言戏道: “那轩辕开天都是大荒神怪故事中的人物。世间又怎会真有玉骅骝此马?你家神相怕不是在戏耍于你,要你送死罢了!” 庞泰祟此言可是让狄熊生出几分怒气,于狄熊心中,神相是那东海来的神仙,无所不能。 神相虽时常戏弄于他,可东燕上下能来往麒麟岛,得其相授兵法者,唯有他狄熊一人耳。 东方玄不曾正式认他为徒,狄熊却把自己当作半个神仙弟子的。 此人冷嘲热讽,出言不逊。狄熊怒而转身,欲寻何人发声。 “你……,嗯?!” 回身一看,哪里有人。何氏兄妹及一众五峰寨人马早被其落下了好远。 庞泰祟拍了拍狄熊硕大的脑袋,轻笑道: “贤侄,可是在寻本都督啊?” 狄熊瞬时汗毛乍起,恍遭雷击。 ‘庞泰祟何时醒的?!’ 那可是狄熊临行前,求公主燕星澜寻来的秘药,名为宗师倒。顾名思义,此药纵是炼气宗师服了也要倒下。何况庞泰祟根本未入宗师之境。 莫非此药有假?!狄熊惊了一身冷汗。 不说其他,庞泰祟可以当下将狄熊立毙于此,从容退走。或是回到锁牢关,带兵剿杀五峰寨众人。或是干脆藏匿山间,将余下人等逐一击杀…… 夜风微寒,狄熊却如烈日当头一般。斗大的汗珠自额间眉角滑落。此刻背着庞泰祟,是放下不是,不放下也不是。一时无措,讪讪言道: “大都督……,俺……” 庞泰祟并未有从狄熊背上下来的打算,反倒出言打断道: “哎!不是敌酋嘛?” 狄熊逡巡不动,支支吾吾。 “呃……,不……不是……” 庞泰祟似是不奈,又拍了拍狄熊的脑袋,催促起来。 “你立在此处做甚?速速回寨啊!本都督尚有许多要事与你谈。” 狄熊闻此,心中总算长舒了一口气。 ‘有的谈总是好的啊!只是可惜了俺的玉骅骝啊……’ 五峰寨上春月夜,风弦忽作心碎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八十五章 闲来夜话锁牢关 东朝二十年,春,四月初。 东州,东燕,荒郡。 公主燕星澜与城主金何在,同一众官员候于荒淄城外。迎东方玄大军入城。 狄熊遣陈六来报,直言锁牢关驻军不日将于五峰寨设伏。 东方玄将计就计,火烧五峰寨。北燕扬威将军庞炎及二万锁牢关守军尽丧于山火之中。 是夜,东方玄领军夺下锁牢关,生擒北燕大都督,‘金刀太岁’庞泰祟。降服关中近万驻军。 锁牢关破,天下皆惊。不想东方玄临行所言,‘拨乱世,反诸正,端本清源。’并非虚妄。 此次东燕与北燕,竟真是要端本清源,自相残杀。 东州,北燕。 锁牢关中,中军大帐之内。 东方玄持卷单盘于主位。紫奴手捧紫炉,香烟缭绕,侍候于前。而青奴则遮着面纱,低首跪坐于东方玄身后。 若是细细看去,定会瞧出此时的青奴,乃是东燕执政公主,燕星澜所扮。 庞泰祟头戴鎏金盔,身着黄金甲。未曾绑缚,端坐于下手一侧。微眯凤目,打量着主位之上青衫白袍,俊美无俦,宛若嫡仙的持卷少年。心中暗忖: ‘此子便是北王口中,有梦入神机之能,天下英雄莫可伯仲的东方玄么?果然仙姿隽逸,飘然出尘。’ 而低首跪坐于东方玄身后,此刻青奴扮相的燕星澜却在偷瞄着这位大燕旧臣,金刀太岁。 庞泰祟四十有五,龙眉凤目,唇方口正。三牙掩口髭髯,仪表堂堂。 庞泰祟之祖父,乃是随燕灵王征战四方,一统天下的开国公。庞家将门,三代为大燕镇守北州。 庞泰祟文武双全,少年成名。与少年之时的太子燕东来,可谓互为挚友,亲如兄弟。 而这位燕东来寄予厚望的挚友,却未在其立足东燕之后前来襄助。反倒是自北州绕过东燕,举族投了他的二弟,北燕的燕北王。 燕东来在世之时,也曾为此人兴叹。燕星澜少不更事,只当此人是见利忘义、为虎作伥的乱臣贼子。 可此时看来,如何也不像奸佞小人。依照其父临终之言,这庞泰祟当年投奔叔父,怕也是真心为保燕家天下的无奈之举罢了。 庞泰祟颔首一笑,戏言道: “不知神相今将我义子庞炎,与那二万关中驻军藏于何处了?” 庞泰祟虽见漫天山火照亮夜空,却也不信东方玄真将庞炎与士卒全烧死在了东牢山上。 而燕星澜与范家信马,五大马首之一的楚允儿早一步入荒淄城,为的便是此事。 原来年前派金何在任荒淄城主之时,东方玄早已知会燕星澜,令其授命金何在与公输瑜二人。趁着荒淄城大兴土木之余,暗中于城下修建藏兵之所。 令燕星澜匪夷所思的是,荒淄城下的地穴通道竟一直通向五峰寨处。好似东方玄一早便知狄熊会如此行事。 东方玄莞尔笑道: “还须谢过都督亲笔调令与兵符。小将军与麾下士卒,今已入荒淄城中。” 庞泰祟不禁肃容,正色问道: “相国意欲何为?” 东方玄捋拂着散落的青丝,云淡风轻。 “后年伐鲁,以为奇兵。” 帐中四人,除东方玄外尽皆变色。至于帐外,有柳无相与狄熊、程豹、云浪带人看顾。无人可近大帐千步之内。 庞泰祟不由抢声言道: “相国可是要襄助燕家,重收天下?” 燕星澜闻之难掩激色。 东方玄莫名一笑,随意言道。 “呵呵!想燕灵王,一代人杰,承天景命。征伐不绝,四十余年,方使得天下归一。然,燕朝不过八十三载,绝于阳王之手。 古往今来,善始者实繁,克终者盖寡。纵是我为燕家重收了天下,又当如何?” 紫奴微微侧目,燕星澜神色黯然。庞泰祟叹声再道: “相国此言差矣,燕朝覆灭非阳王之过,实乃诸侯为祸。” 东方玄面露奇色,不由问道: “哦?请教都督。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与?” 燕星澜心说是了,诸侯为恶,人心崩坏。难道不是为君之过? 庞泰祟不是不知,却仍在为燕阳王蹙眉强道: “阳王厚德载物,能容于人。无奈天下诸侯,多是面似忠谨,皮里阳秋的虎狼之辈。且时局在外,人力何堪?相国未免苛责了。” 东方玄持卷击掌而笑,犹有趣味的徐徐言道: “我闻乾朝越国,一人道上遇狗。狗低下头摇尾与人道: ‘我善打猎,届时猎物与你平分。’ 越人欢喜,将狗领回家中。喂其梁米肉食,待它如家人一般。狗受到如此礼遇,日益傲慢起来,猎取野兽,自己全吃掉了事。 有人讥笑那越人说: ‘你喂它饮食,捕猎的野兽,狗全吃了,那你养它何用呢?’ 越人醒悟,遂要求分割猎物,并把多的分给自己。那狗恼怒之下,咬断了他的脖子,跑走了。” 紫奴听的面有怒色,只想屠狗。燕星澜低首无语,不知作何感想。唯有庞泰祟微微沉吟,似有所得。 东方玄轻轻摇首,面带玩味,失声笑道: “呵呵!夫以家人养狗,而与狗争食,几何不败也!阳王惟贤惟德,能以德服虎狼否?” 哈哈哈哈哈哈!—— 东方玄言罢大笑,笑声犹如天上云雀,清脆悦耳。 跽坐一旁的燕星澜几欲出言相问,终是忍了下来。 倒是庞泰祟跽坐行礼,恭声言道: “请相国大人教我,乱世之中当如何治世。” 东方玄起身向账外行去,闲庭信步,细泉泠音,轻声笑道: “乱世须用重典,治世宜用严律。宁可失之于严,不可失之于宽。审时度势,如是而已。须知,世间未有一成不变,长治久安之法。” 便在燕星澜与庞泰祟思索回味之余,东方玄已出帐而去。 中军大帐以东,千步之外。 狄熊牵领身披千山龙纹马铠的玉骅骝,正与何氏兄妹、陈六、许永几人吹嘘,四周自然是围满了五峰寨人马。聚在一起,听二当家吹马。 狄熊插着腰、撇着嘴。抚着玉骅骝之背,志得意满道: “玉骅骝!荒朝力仙,轩辕开天的坐骑。俺家神相送俺的出师之礼。” 玉骅骝立在场中,足有丈高,壮硕非常。与过千山体型相仿。若非如此,又如何能披挂的上过千山的千山龙纹马铠。 莫说玉骅骝,便是这副千山龙纹马铠。又岂是寻常之物。 乌甲嶙峋成叠嶂,金镂龙纹过千山。 此千山龙纹马铠乃是燕星澜请来东燕铸匠名宿,铁烁老人。亲为过千山所铸。其上龙纹,自是东方氏族纹。 乌金马铠,重达百斤。 马铠其物,为重骑、铁骑临战所用。寻常马铠大多以皮甲制成,北州战马可负锁叶铁甲。而乌金马铠则十分罕见。 无他,马铠过重非但伤马,更不善长途奔袭。然而这显然不包括玉骅骝与过千山在内。 算上何氏兄妹,五峰寨众人又去那里见识如此稀罕的千山龙纹马铠。 狄熊在那里吹嘘,玉骅骝闭目立于一旁,宛如雕塑。似是不屑身侧狄熊与围观众人。 狄熊终得玉骅骝,自是大喜过望。然此异兽显然是遵从神相授命,并未视他狄熊为主。实令其忧心不已。 千山龙纹马铠没有见过,荒朝力仙,轩辕开天可是都听过的。 毕竟许永于五峰寨时,逢年过节还要助兴,为寨里人说上几段书的。荒朝乾坤争霸的故事可谓脍炙人口,配上许永的口技更是一度令众人大呼过瘾。 何铁雄指着玉骅骝难于置信道: “二弟,此马便是荒朝坤国大将军,力仙轩辕开天坐骑?” 何铁男从旁笑道: “哈哈!兄长此言差矣。若真如此,那这马得多大岁数。 二哥所言之意是说,此马与轩辕开天坐下那匹,同为玉骅骝马种。 同凉国名马白虎兽一般,相同血脉、品相而已。” 狄熊撇着嘴,摇晃着大头嘿嘿笑道: “嘿嘿!三妹说的对也不对。” 众人不免齐齐望向狄熊。 狄熊继而得意再道: “玉骅骝并非寻常马匹,乃是生于天地之间的碧瑶精怪、世所罕见的神驹异兽!” 喔!—— 周围众人闻之,嘈杂惊呼不已。 陈六一对青光眼睁的老大,猴急似的叫道: “好二哥,快快把马铠去了,让我等兄弟开开眼界吧!” 许永也是难掩好奇的连连催促狄熊,去了马铠,急欲一观这似马非马的神驹异兽。 狄熊想着既有神相交待,这玉骅骝当不会与他为难。遂上前,小心翼翼的为玉骅骝去了披挂于身的千山龙纹马铠。 锁牢关上月向低,霜驻骅骝墨玉衣。 龙脊连钱胜狮虎,鬃尾浮光耀琉璃。 玉骅骝神骏如斯,直令五峰寨众人舌桥难下,震撼不已。 狄熊将马铠放落一旁,四周鸦雀无声。 玉骅骝周身琉璃墨玉之色,月下阖目驻立,雄壮骏美。宛如神工鬼斧雕琢而成。 狄熊心想这玉骅骝怎的与神相一般,无事总闭着个眼睛…… 何铁男身为女子,且是习武之人。如何不爱此等神驹。迷离之间,竟想探手去抚摸一下玉骅骝的脖颈。 一瞬间,玉骅骝摆首睁眼,望向何铁男。双瞳如墨似水,幽芒闪烁。 何铁男没来由的心头示警,及时收手。且慌忙退了半步。 许永回神过来,犹是皱眉生疑。自言自语,略带不解道: “玉骅骝?如何书中所说那轩辕开天,所骑战马乃是一匹赤色神驹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八十六章 北燕丞相贾絮萍 东州,北燕。锁牢关中。 许永尚在不解,既是同为玉骅骝,自当品相相若。如何书中所言,轩辕开天坐下宝马乃是火瞳赤色。而狄熊这头却是墨瞳乌黑? “呵呵!轩辕开天坐下那头生在南州火神山中,赤玉峰上。而此头则出自东燕天翼城外,墨玉窟中。” 一道轻笑,好似清泉戛玉。自身后响起。 东方玄青衫白袍,负手而来。行于人前,拍了拍玉骅骝的脖颈。笑而言道: “玉骅骝乃是碧瑶精怪,世所罕有,只偶现于玉山之中。是故,轩辕开天那头是赤玉骅骝,这头则是墨玉骅骝。” 狄熊忙躬身行礼。 “狄熊参见神相。” 五峰寨众人一愣,亦是紧随狄熊,同行大礼,躬身参拜。 东方玄,一手虚抬: “好了,起身说话。” 五峰寨众人起身再看,又是一愣。 眼前这俊美无俦,宛如嫡仙的少年。便是狄熊口中那位住在仙梦湖心,麒麟岛上,有着鬼神莫测之能的仙人? 东燕神相,东方玄?! 他才多大?!怕是只有十六七岁吧?! 东方玄的美,是出离于世,无垢无尘,飘然若仙的仙人之美。匆匆一瞥,足以惊鸿。直叫世间男子为之叹服,更遑论女子。 何铁男直直望着东方玄,颇为失礼的出声问道: “敢问神相大人,玉骅骝既是碧瑶精怪。又为力仙轩辕开天昔日坐骑,不知有何所能?” 东方玄闻言微愕,随即轻拍着俯首与东方玄亲昵的玉骅骝笑道: “搬山赶海逐邪魔万里,日滋月养游天地之间。一生一主,主死方灭。他既认我为主,当有个数百载寿数吧。” 东方玄轻声笑语,落于众人之耳却恍如九天雷音。 此人可是说他能活于世数百载?!那岂不是与仙人无异?! 青白少年,月下抚马。嫡仙精怪,俱在身前。 何铁雄一脸焦急,拉着何铁男跪倒行礼。陈六、许永及五峰寨众人也纷纷跪倒,匆忙行礼。 狄熊见此,随之跪倒。心里倒是不如何吃惊东方玄能活数百年。神仙嘛,活上千百年不是寻常事嘛? 只是这玉骅骝分明说是送俺的啊?怎的又认了神相为主?合着俺费劲心力,只混了个租客? 不过想想也便释然了。他狄熊最多也不过百十载寿数,怎好让此等天地之灵与自己陪葬。还是认神相为主的好啊! 东方玄望着神游天外的狄熊不禁一笑: “狄将军请起,本相尚有要事交与你办。” 狄熊心道神相叫俺将军准没好事,但还是匆忙起身行礼听命。 东方玄随之命道: “除去陈六、许永。你领何氏兄妹及五峰寨众人扮作路匪强人。前往鲁国河间郡,交河城外西北六十里处的交河渡口。 灭寇将军齐正义会于此处候你。具体事宜,我已交待与他。你去了依命行事即可。” 东燕武将之中,要说狄熊最厌恶之人,非这灭寇将军齐正义莫属。 要狄熊大老远跑过去听他授命,那心中是一百个不愿意的。遂讪讪的讨好笑道: “神相啊,俺欲随大军攻打琅玡城。可否换个旁人去啊?” 东方玄微微颔首,略带玩味的叹道: “唉!那便让云浪辛苦一趟吧。” 狄熊闻之喜形于色。 东方玄拍了拍玉骅骝,与其言道: “河间郡距此甚远,千沟万壑,崎岖险阻。还须辛苦你啊!” 狄熊大眼圆睁,愣在当处。神相的意思竟是让俺的玉骅骝驮着云浪那小子去?这如何使得?! 几个时辰前,那小子还跑来死缠烂打、哭天抹泪的说他父云海的烟海兽已经老的跑不动了。 他身为人子,又岂能无动于衷。真是看在眼里,痛在心中。 大孝子云浪拉着狄熊的手,好一番捶胸顿足。那一对儿桃花眼就死命的往玉骅骝身上瞟。 这桃眼贼之心,路人皆知。玉骅骝让他骑走,好比肉包子打狗。 狄熊哈哈大笑道: “哈哈哈!俺与神相说笑的,琅玡城有啥好看?俺欲观交河之雄久矣!哈哈哈!俺这便动身,这便动身。” 说罢,便开始招呼明显未转过神来的何氏兄妹,及一众五峰寨人马。 东方玄醉人的嘴角微勾,也不去理会狄熊。转身行去,随之言道: “陈六、许永。你二人此次用心用力,军中赏罚分明,我这里自有赏赐。且随我来。” 陈六、许永互望一眼,面面相觑。陈六无非跑了趟儿腿,许永倒是摔断一腿。但人家庞泰祟非但并未中计,且全程配合。他二人又何谈用心用力? 狄熊恨得上前给了二人一人一巴掌,俯身低声催道: “呆厮蠢物,还不速去。俺家神相所赐,必是非凡之物。” 陈六、许永被狄熊拍醒,慌忙追去。 何铁雄只恨当时如何不是自己去荒淄报信。 何铁男则恍若未闻,凝望着夜色营火之中,东方玄依稀隐去的背影出神。 东州,北燕,彭城。 北城城头之上,燕北王长发梳于头后,披肩散落。高大英武,轩昂有威。一袭月白直裾单袍,宽大松垮。 四月暖风拂过,这位北燕帝王,人间雄主立于城头。临风远眺沧江,渊停岳峙,颇有些白袍当风的飘逸。 燕北王背身笑道: “哈哈!絮萍啊。你此前称赞那黑罴小子的计策也不如何高明啊。马背山方投来的山贼,今日便在营中反了。” 燕北王身后一男子,头戴巧士冠,身着紫金华服。三十六七的年纪,半张面孔颇为俊秀,笑容阴鸷。而另外半张面孔则被巧士冠垂下的紫金绣锦从一侧遮到了头后,诡异非常。 虎侧伥鬼半张面,北燕丞相贾絮萍。 当年与燕北王献‘调虎离山’之计。诓鲁侯、宁侯前来吊唁阳王。趁机擒下宁侯,挟其夺下宁氏基业,灭宁氏满门的是此人。 之后与燕北王献‘偷梁换柱’,‘假道伐虢’二计。明里与安王结盟共御鲁国,实则暗中与鲁国结盟,共谋安、延二国。一手促成东州三国鼎立之势的还是此人。 贾絮萍出身卑贱,可在北燕满朝文武之中却无人敢轻视此人。非是他乃燕北还的元从之臣,而是其人毒如蛇蝎,心机阴沉。 世人道燕北还毒如鸠虎,而贾絮萍则是这头鸠虎旁的虎侧伥鬼。 贾絮萍此次被燕北还召来彭城,自是有意要让他见一见那人的。 贾絮萍躬身行礼,半张俊秀阴鸷的面孔上皆是谄媚之色。 “回北王。非是招安此计欠妥,乃是马背山那伙贼寇,早为别有用心之人攥在了手里。” 燕北王侧首奇道: “哦?有何用心?” “报!”—— 一老卒自城下呼哧带喊,脚步轻浮不稳的向城上奔来。样子滑稽可笑,引得众官兵纷纷侧目而笑。 贾絮萍似笑非笑的忽而上前,探身指着那老卒高呼道: “那老卒乃是刺客!” 继而指向燕北王左侧持矛而立的甲卒大叫道: “此人同为内应!” 那老卒闻之,一纵而起丈高,跃上城头。 霎时,满天飞矢弩箭向其攒射。皆被他抽出腰间单刀,挥舞如风,隔空劈落。 鲁国,炼气宗师。旋斫刀,裴良。 而燕北王左侧持矛甲卒则大喝出声,长矛分影成弧,如鸟鹫之爪。向燕北王一侧抓来。 鲁国,炼气师。猛鹫枪,周镰。 二人时机选的极好,‘影疾’洪尸虎正巧不在燕北还身侧。而是去追那一伙营中作乱,出城南逃的马背山贼寇。 北燕彭城,东靠东海,余下三面则皆为北燕城池。是故,并无过多精兵强将驻扎于此。 马背山投军贼寇之中倒有数名炼气好手,匪首张铁牛炼气士大成,一对板斧常人难挡,身上横练功夫也是了得。 彭城军营之中,一时间竟无人奈何得了这张铁牛。且他又是早有准备,不去恋战,只是一心要逃。结果还真就让他领着数人,冲出军中大营,逃出南门城外了。 可是命他如此行事之人,又如何会告知他。天下十甲之一的‘影疾’洪尸虎,此时正在彭城之中。他张铁牛与马背山的这伙贼匪,不过是此次行刺燕北王的弃子而已。 张铁牛死的极冤,他甚至不知为何自己好端端骑在马上飞奔,而头颅却莫名其妙的兀自向后飞离。 好似有什么东西穿过口舌,勾住了头颅。张铁牛意识消弥前的最后一瞥,是于空中飞舞着的一众马背山兄弟的首级。 ‘原来他们都死了啊……’ 彭城南面的官道之上,出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幕。 十数匹骏马,发了疯一般向彭城疾驰。一道灰影于马背上隐去,却又显出在前方疾驰的马背之上。随即隐去,显出……须臾间,那灰影已显出在距城门不远,最前方的马背之上。 令人可怖的是,六颗双目圆睁,张着大嘴的头颅,仿佛在空中追赶着那马背之上,时隐时现的朦胧灰影。 灰袍老者立于惊马之上穿城而过,六颗头颅空中飞舞,怒目张口漂浮在侧。城上城下,无人敢挡。 彭城街边道上,阵阵惊呼哭叫。嘈杂喧嚣之中,惊马已至北城城下。 灰袍老者隐于马背之上,六颗头颅冲天而起。无头惊马犹在前奔,硕大马首凌空砸向城头刀气纵横之处。 ‘旋斫刀’裴良此刻被一众前仆后继的城头甲卒围在其中。 枪林箭雨之下,裴良一式破觚斫雕,去繁化简。斩碎不知何处飞来的马首,宛如神来之笔。却被马首之中暗藏的雄浑内劲带倒在地。 一蓬马血避之不及,洒了裴良满身满脸,须髯皆湿。 裴良翻身而起,神色巨变,抬首惊呼。 “洪尸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八十七章 沧江之侧琅玡城 东州,北燕,彭城。 北城城头之上,鲁国炼气宗师,‘旋斫刀’裴良方惊呼出洪尸虎三字。 只觉两肩一轻,一颗皓首离体而飞,与其余六颗头颅汇于空中。俱是张口瞪眼,神色无二。 城上士卒见此,无不寒毛卓竖,胆颤心惊。 另一名扮作城卒的鲁国炼气师,‘猛鹫枪’周镰,则七窍流血的躺在了燕北王的脚边。 脱落在旁的铁盔之上,凹陷出两个硕大的拳印。 原来方才是燕北王亲自出手,仅用三合,便拳杀了这名鲁国枪法高手。 贾絮萍躬身行礼,阿谀奉承道: “贺喜我主,神拳无敌。” 燕北王拿过锦帕拭手,随意笑道: “呵呵!神拳无敌?你当本王是‘霸拳’陈霆霸不成?此人的《猛鹫枪法》精熟,是个高手。只是不巧,我燕家的《燕轻拳》轻灵迅捷,专破刀兵。” “燕轻轩前辈的《燕轻拳》,并不输陈霆霸的《正奇拳》。你若能晋入大宗师之境,未必逊色于他。” 一道沙哑之音,不知出自何处。洪尸虎如影似魅,已显于二人身边。与之同来的,还有七颗颈腔滴血,悬浮于空的头颅。 贾絮萍忙躬身与洪尸虎行礼,洪尸虎竟也微微颔首,以示回礼。接着随手一挥,七颗头颅俱落在七窍流血的周镰身侧,张口瞪眼,似是在惊叹周镰之死。场面一时诡谲好笑…… 燕北王好笑的望着此一幕奇道: “絮萍,你如何知晓这老卒和用枪之人是刺客所扮?” 贾絮萍行礼一笑,半张俊秀阴鸷的脸上,同样神情诡谲。 “北燕老卒,多于五旬退伍返乡。当然亦有谎报年纪,以图军饷者。 臣见此老卒须髯见霜,观其面相,已近耳顺之年。若说他为留军中以图军饷,何不去掉白须苍髯掩人耳目,反倒修剪保养的如此整齐完好? 呵呵!一名贪图军饷的腌臜老卒,蓄着精心打理过的白须苍髯,岂不令人生疑?” 贾絮萍继而指着地上的周镰笑道: “方才众人见那老卒呼喊嘘喘,脚下轻浮,滑稽可笑。多是面带促狭之色。唯有此人,以余光紧盯老卒,神情凝重,浑身紧绷。手中枪矛更是攥到指节泛白。他若不是刺客,便是与那老卒相识,且积有宿怨。 此二人处处透着古怪,又巧在马背山贼寇反叛南逃,洪老不在。故而方才出言相诈,凑巧猜中罢了。” 洪尸虎知晓贾絮萍是个有本事的人,心中也是有着几分钦服的。若非如此,方才也不会与他回礼了。但还是出言问道: “若你猜错,又当如何?” 贾絮平与洪尸虎行礼一笑。 “若是贾某猜错,此二人定会跪地求饶,束手就擒。纵是万一不小心被射杀当场,也不过两条士卒之命。与北王安危相较,何其轻也。 情势所迫,宁枉毋纵。贾某自当跪于三军之前,领罪请死。北王宽宥,赦臣不死,罚臣俸禄以恤二人亲族。 北王赏罚有度,爱臣如子。实乃仁心明主!” 此时,三人身侧除去七颗人头和一具尸首,早已空无一人。 洪尸虎抬了抬眼皮,斜睨了贾絮萍一眼。心道若在阳王生时,断不会留用此等鹗心鹂舌的鬼蜮之人。 燕北王听罢,拉着贾絮萍的手大笑道: “哈哈哈!本王半生戎马,闻见已多。天下谋士,能出絮萍之右者几何? 世人恶本王为鸠虎,以累絮萍得伥鬼之名。待我燕家重收天下之日,本王定要为你正名。” 贾絮萍忙躬身退步,与燕北王行君臣大礼。恭声言道: “王上不以臣卑鄙,委以重任。微臣必当誓死效忠燕家,以报王上知遇之恩。虎侧伥鬼,名我固当。” 燕北王颔首一笑,继而北望沧江。昂首挺身,负手长啸! 洪尸虎瞥了眼贾絮萍。 ‘此人看似奸邪,实则不惜名、不贪财、不恋色。无所嗜好,可谓无欲无求。他真是为报北还的知遇之恩么? 还是胸怀霜雪,饥渴于在这乱世之中纵横一番?’ 东朝二十年,春,四月三十。 猴日,煞北、冲鸡。 宜酬神、订盟、捕捉。 忌赴任、移徙。 东方玄领二万步骑,抵至琅玡城下。庞泰祟被缚军中,随行至此。 锁牢关的一万北燕降军,则由陈六、许永二人与一万东燕步卒,监管于锁牢关中。 琅玡城,北上东燕荒淄,南下北燕彭城。 西面,是曲折蜿蜒,贯穿东州的第一大江,沧江。自西向东将鲁国泰山与北燕琅玡隔开,绕过琅玡城南,于彭城以北横过,奔流汇入东海。 琅玡城倚东海而据沧江之险,乃古来兵家必争之地。 是故,琅玡城建造之初,便是一座城高池深的重城。城外更有引沧江之水环绕而过的护城汤池与铁锁吊桥。 后世几番修盖,如今的琅玡城,犹如匍伏于沧江之侧,东海之滨的旷古凶兽。若要强攻,不知要白白送上多少性命。 东方玄领军来此,自不会去攻城。只是下令于护城河外不远处,看似胡乱的垒了十几座土丘,大军营寨则分散安扎于土丘之后。 复命云浪、程豹二人领军,带着五花大绑的庞泰祟去琅玡城外激将、叫骂。 两军骂阵非程豹所长,但好在云浪无师自通,且似是颇有天赋。 护城河前,云浪提刀立马,炼气出声。领着一众士卒呼喝叫骂道: “ 聂家枪,云家刀。 比比谁家武艺高。 聂家兄弟好个孬。 龙是虫,虎是猫。 躲在琅玡藏一角。 吓得想往彭城跑! ” 哈哈哈哈哈哈!—— 不想未过半个时辰,还真把琅玡城守将,聂龙、聂虎兄弟给骂出城来。 聂龙、聂虎二人本是其父聂卫燕派来,跟在庞泰祟身边听用,学习兵阵、军务的。 谁料锁牢关一夜为东燕所破,庞伯父被擒,三万守军被烧死两万,还有一万直接降了。尤令二人难于置信的是,庞炎那小子居然死了?! 聂龙、聂虎二人虽没少挨庞炎的揍,但好歹是同寝同食过的袍泽兄弟。 聂龙、聂虎正筹谋如何出兵奇袭锁牢关,夺回庞泰祟,擒杀东方玄,为庞炎雪恨。 谁料那东方玄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领着二万步骑来打琅玡城? 你不是左武相嘛?不知攻城须三倍之兵?不知琅玡城内尚有驻军二万?我兄弟二人就看你如何攻这巍巍雄城,琅玡城。 沧水四绕护城闉,旌幡雉堞一重重。 两岸铁衣相对立,枪林盾墙马嘶鸣。 聂龙长聂虎两岁,二十有二,身高八尺。生的浓眉大眼,阔面重颐。与其父聂人杰极为相似。 聂虎方及弱冠,身高七尺。粗眉细眼,薄唇圆脸。虎背熊腰,身形比聂龙还要魁梧几分。 二人俱是立于马上,你家武相欲放了我家大都督和一万降卒?” 云浪哼过一声,将云海生龙刀担在肩上。 “不错!不过却不是白放,你二人须得阵前斗将,赢过我与程豹。 我家神相说了,你二人若是能赢过一场。非但是将庞泰祟与北燕降卒交还,且把锁牢关也一并归还你等。同时大军拔寨,撤回东燕!” 聂龙、聂虎听得惊喜莫名,不由心动。 “可我二人若是赢了……,嘿嘿!你二人须得把命留下。” 云浪嘿嘿一笑,继而说道。 聂龙浓眉紧蹙,一时迟疑。 “这……” 这看似北燕占尽了便宜的赌斗,可实际上却是一场东燕输的起,琅玡输不起的豪赌。 试问聂龙、聂虎若是身死,琅玡无将,还有谁人可守此城? 聂虎于一侧,枪指云浪急道: “兄长!如此还有何可虑?!我正欲枪挑此獠于马下!” 聂龙远远瞥了眼云浪身后。披头散发,身着半甲。手执铁棒,跨坐于巨豹之上一言不发,双目灼灼的程豹。 ‘此人怕也不是易与之辈,且那头赤豹更是难缠。可我兄弟二人只须赢过一场便好……’ 聂龙一咬牙,重重颔首道: “好!明日卯时,东方破晓之际。琅玡城前斗将,一决生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八十八章 云浪小试如意刀 上古荒朝,乾坤两国相斗,不知经年。 后,乾国灭坤国,一统天下。定国号为乾,分封诸侯列国。 乾朝末年,诸侯征伐不绝休,往来相攻如仇雠。乾王弗能止。以致烽火硝烟连年,五州生灵涂炭。 一代人杰燕灵山横空出世,纵横开阖,扫清寰宇。 历经四十余载,灭国十三。熄神州烽火,建大燕王朝,自封燕灵王。定中山灵阳为王都。 燕朝十五年,燕灵王崩。 燕阳王即位。燕阳王有二子,一为长子燕东来,一为次子燕北还。 长子燕东来乃王后所生,性格平和,温润如玉,素有贤名。 而次子燕北还则是聂妃所生,英伟挺拔。精于兵阵且武艺超群。于军中颇有威望。 燕阳王尤喜次子燕北还,常赞其有先祖灵王之风。 燕朝七十三年,燕阳王携聂妃及次子燕北还巡疆,不料于途中驾崩于东州彭城。 燕北还称燕阳王临终口谕,令其即任大燕王位。同时任其舅父聂人杰为大司马,领大将军印,统领三军。封其兄燕东来为定南侯,远赴南州,即日启程,此生无诏不得再入王都灵阳。 燕东来闻讯大怒,呈出阳王遗诏,即位燕东王。尽起中山九城之兵,步骑共计三十余万,命大将军云傲之子云海为前将军,赴东州讨逆。燕东王御驾亲征,欲剿杀叛军,生擒其弟。 岂料大军行至途中,宋侯、赵侯、晋侯分别起兵奇袭中山郡。王都灵阳空虚,无兵可守。大将军云傲率三千禁卫死战,鏖战一昼夜,灵阳城破。 大将军云傲率禁卫冲阵十余次,身受数创,不慎落马。仍高呼杀贼,一人一刀,步斩千余甲。后为叛军万骑,踏为肉泥。所率三千禁卫无一生还。 王后得知,携众妃于先王寝殿自焚以全名节,天下皆惊。 燕东王胸臆摧破,泣血横流。弃辇乘马,号令三军,挥师回朝。誓要灭三侯,夷三族。 大军急行至交河,又突遭雍侯和夏侯的伏击,兵马折损过半。 燕东王于马上捶胸大喝三声: “天亡大燕,吾之奈何!” 随之急怒攻心,吐血坠马,人事不省。 雍兵、夏兵合计八万有余,退至河间一带。狼顾鸱张,扼住各处隘口,可攻可守。河间乃大军回朝必经之路。灵阳又远隔千里,灵阳城外尚有三侯十余万兵马枕戈待旦。 前将军云海虎目落泪,扼腕长叹: “云某有负王恩,愧对亡父。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啊!” 云海且战且走,欲率残部护送燕东王前往东州东原。 东原、乐安、南并、天翼四郡,为程侯程道淳封地。程侯程道淳与大将军云傲本是生死至交,云傲的长姐云娴,又嫁与程道淳,乃是程道淳正妻。 云娴得知云傲战死已是日日以泪洗面,卧病不起。又闻云海新败欲来投奔,急求程侯出兵接应,保住这云家最后一丝骨血。 程侯亲率三万铁骑,一人双马,星夜兼程。 三日行军八百里,于四日晨时,直击雍军、夏军两翼。云海回军乘势掩杀,终退雍、夏两家之兵。 程道淳与云海汇兵一处,护送燕东王回到了东州乐城养病。 再说燕北王与其舅父聂人杰驻军彭城,诓鲁侯、宁侯前来吊唁先王。鲁侯托病未至,宁侯前来被俘。 燕北王以宁侯为质,得了宁侯的琅琊、东海二郡,收编三郡军马。最后,燕北王以宁侯不敬先王之莫须有的罪名,灭宁侯满门,夷三族。 鲁侯忙调兵各郡,以防燕北王来袭。 燕北王兵不血刃便拥兵十万,占得三郡四城。心机之毒,手段之狠,令人发指。终显其枭雄之姿。诸侯间亦不再轻信燕北王之前所言先王口谕一事,仍奉燕东王为王室正统。 燕朝八十一年,诸侯不来朝奉燕东王。无视王命,互相征伐。大燕王朝名存实亡。 燕朝八十三年,各诸侯纷纷立国。以宋国、赵国、晋国、雍国、夏国为首,联名上书燕东王。命其昭告天下,燕朝已亡,且不可再以燕为国号。如若不然,天下诸侯共击之。 燕东王气得撕烂锦书,吐血大骂不止以至昏厥。朝中文武闻此俱是悲愤不已,更有老臣自缢家中,以全名节。 燕朝八十四年,燕东王被迫昭告天下,以东州乐城为王都,乐安、东原、南并、天翼四郡为辖地。改国号为东燕,改年号为东朝元年。 同年,燕北王以东州郯城为王都,以彭、琅琊、东海三郡为辖地。立国号为北燕。 东朝三年,东州,东燕。 燕东王迎娶程侯之女程青君为王后。封程侯程道淳为程国公,子嗣世袭爵位,与国同休。封前将军云海为大将军,领大将军印,统领三军。其余麾下将领皆晋爵一级。 东朝五年,东州安国与延国交恶日甚,安王安锦和欲起重兵灭之,唯恐身后鲁国袭其背。 燕北王欲诓杀鲁王一事早已天下皆知,鲁王亦曾放言必报此仇。只是鲁国新灭任、济二国,不宜再起战事,一时之间图之不得。 安王安锦和思前想后,遂与北燕燕北王结盟。赠战马一万匹,粮草十万石。同时许诺,若打下延国,再赠燕北王一城之地。 燕北王允之,派大将军聂人杰率步卒三万,出琅琊,进军延国射阳城。燕北王则亲领大军,坐镇彭城。以备鲁国出兵,偷袭安国泰山郡。 安王安锦和命其胞弟安锦海为骠骑将军,领轻骑三万,铁骑一万。奔袭广陵。 安王安锦和亲率一万禁军,五万步骑,攻城器械、粮草辎重无数。向延国王都延平进发。 广陵城乃是延国粮城,岂可不救。王都延平自不必多言。 相比之下,射阳城自比不得二处紧要了。是故,延王调走了射阳城的兵马以救广陵城。又从高邮和盐渎调兵三万,以卫王都延平。 安王与延王于延平城外,江都城一带久战不下。江都自古便是延平之屏障,城高池深,易守难攻。 安王安锦和此时已是骑虎难下,不得不再次下令。命驻守安国王都定安的大将军秦襄领兵增援,同时命其弟安锦海屠广陵三县,弃守广陵城,夹击延国王都延平。 东朝六年,安王损兵七万有余,终于打下了延国王都延平,延王拔剑自刎于王宫大殿之上。 安王安锦和率大军入延平未定,便收到飞鸿传书。 鲁王鲁嵩山命车骑将军潘勇率兵四万,奇袭泰山郡。命中军将军陈到率兵六万,直向王都定安杀去。 安王安锦和顾不上去想为何燕北王未与鲁国接兵,急急下令收拢残部回军。只是此时安王安锦和手下虽仍有步骑合计五万,但多伤病,可战之兵实已不足三万。 安王安锦和领军回至江都一带。看到了江都城上北燕的王旗,看到了连天铁骑,看到了立于马上,玄甲金刀、龙骧虎视的燕北王。 安王安锦和眼睁睁看着燕北王只一合斩其胞弟安锦海于马下。看着燕北王领军冲阵如虎入羊群。看着燕北王立在马上,一手执刀,一手提着大将军秦襄的人头向自己缓缓行来。 安王安锦和于马上颔首笑道: “真乃燕家之鸠虎!” 后,《东朝风云志》开篇有记道: ‘荒朝乾坤二帝,天下四海五州,谁成千载春秋?谁归天上星斗?大燕灵王挥鞭,千里江山重收,未料后辈子孙,难敌诸侯为寇。王图霸业顷过手,群雄逐鹿待从头。一时英豪无数,且看东朝风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八十九章 双剑凌霄燕绮霞 东州,北燕。 琅玡城外,两军阵前。 聂龙落马,聂虎力竭。云浪正待生擒二人之际。只听得一声炼气娇叱。 “贼子,休得张狂!” 琅玡城下,一女子纵马飞驰而出。 远远望去,料有十六七年纪。肤白如雪,腰肢纤袅,鹤势螂形。 身披火凤铠甲内衬红绫纱,背负赤霄双剑倒插冷霜匣。凤靴宝蹬,斜踏千里胭脂马。有燕南来,掠出金曦朝霞。 待到阵前,只见得此少女。 雾鬓风鬟凌虚髻,秀美绝俗羞春花。 蛾眉笼翠两弦月,琼鼻杏口点丹砂。 巾帼佳人,当如是也。 燕北王义女,绮霞公主,燕绮霞。 聂龙、聂虎二人见之大喜,纷纷叫道: “小妹?!” “三妹?!” 云浪带马让过一边,桃花眼睁得老大。这聂龙、聂虎俱是大脸,怎会有一个如此秀美绝俗的鹅子脸妹妹? 东燕阵中,墨玉麒麟辇处。 东方玄微微摇首,命紫奴唤来程豹,与其言道: “鸣金收兵,你且去接云浪回营。” 一阵紧簇的鸣金之音响起,众人不明就里之中。东燕军阵已前军作后军,分成数支,好似散兵游勇向后方营寨撤走。 燕星澜以眼神示意紫奴,紫奴会意。于旁出言问道: “公子,那女子是何人?为何她一来便要鸣金收兵?” 东方玄笑而未答,而是与柳无相言道。 “待那女子追来,还须劳烦柳老出手将其擒下。且莫伤了她。” 柳无相捋着山羊胡,挑眉嘿嘿怪笑。 “嘿嘿!你小子可是动了凡心,看上了那俊俏女娃? 老夫看你二人模样般配,倒是桩好姻缘。老夫今日巧断鸳鸯,稍后将她给你擒来便是。” 燕星澜闻之变色,紫奴错愕不已。东方玄却是阖目一笑,已懒得去理会柳无相的胡言乱语。 沙场之上,云浪闻得鸣金之音。虽不知何故,但云浪生在将门,自知军令如山。便也不顾聂龙、聂虎二人和那红马赤甲的貌美女子,转身打马即走。 燕绮霞见此,哪里肯放过云浪。催马不停,直追云浪而去。 聂龙、聂虎拦之不及,急急上马领军追赶。燕绮霞是他二人小妹不假,可如今更是燕北王的义女啊!若有闪失,可怎生是好? 燕绮霞身下千里胭脂马,飞走如风。渐已追上云浪。 “贼子休走!” 燕绮霞娇叱一声,人借马势,冲跃而起,直向云浪身后袭来。 云浪心中好笑。 ‘小爷是得令而退,并非败逃。你这小娘可是欺我不能战?你人在空中无处借力,且看你如何接我此刀。’ 云浪人在马上,侧身持刀,横空削去。 云海生龙刀宛如银龙盘旋,呼啸而出。云家刀法,‘盘龙吐信’。 燕绮霞秀美无伦的俏脸之上掠过一丝不屑,哼笑一声。 人在空中,一转一折,轻松避过。 云浪大惊,不由呼道: “道门《梯云纵》?!” 燕绮霞未答,唰唰两声,双剑出匣。 红光直透青霄外,气冲斗牛宝光寒。 双剑如电,赤柳焚霄。 云浪单手扶鞍,身形翻转如那灵猱也似,倒坐马上。 “嗨!”—— 云浪大喝一声,掌中云海生龙刀连出。勾、拦、撩、劈、刺。一息五刀,好似天女散花。向燕绮霞剑影迎去。 燕绮霞人在空中,一剑拨挡,一剑直刺云浪面门。 二人空中马上相斗,以快打快。云浪的云海生龙刀,又如何快的过燕绮霞的赤霄双剑。 唰!—— 云浪避之不及,一剑擦鬓而过,斩去数缕发丝随风急去。未待云浪起身,燕绮霞另一剑又至,向云浪颈间如电刺来。 云浪此刻避无可避,一拍乖戾马。 千钧一发之际,乖戾马身形一矮。燕绮霞此剑自云浪头那刀法诡谲,御马唤鹰,手段繁多的云浪。此人当也不是易与之辈。二位兄长绝非此二人敌手。东燕何时出了这许多能人? 也罢,今日我便用掌中双剑,剪东燕羽翼,为义父出上一口恶气。 燕绮霞人如血燕飞纵,赤霄双剑如火如电。直向程豹袭去。 程豹玄铁豹首棍,挥舞如轮,密不透风。 燕绮霞梯云纵运转自如,空中折转。绕至程豹身侧,一剑斜刺其颈,另一剑本欲刺向程豹肋下,却又毫无征兆的向身后撩去。 嘡!—— 一声脆响,云海生龙刀被撩起老高。燕绮霞炼气士大成,内息气力之足,远胜聂龙、聂虎二人。云浪此时万难再如前番一般借力打力,如意随心。 这边程豹以一式《擎天棍法》中的‘偷天换日’,自腋下一棍向燕绮霞心口捅去。对于燕绮霞的刺颈一剑,却是避也不避。竟是摆出一副以命换命的泼皮打法。 燕绮霞怒形于色,一剑巧拨千斤,带走程豹的玄铁豹首棍。另一剑疾疾如电,抢攻三式。《赤霄剑法》,怒气冲霄,赤龙三变。 云浪纵马回刀,连连拨挡。即使如此,程豹的吞天兽甲之上仍被一剑劈中,掉落大半。精铁甲胄仿如纸扎,赤霄宝剑锋利如斯。 燕绮霞剑势已老,如燕翻回马上。足下一点,复又向云浪杀去。 刀光棍影血燕舞,双剑凌霄马上飞。 琅玡城外,三人二骑一豹,自南向北。一路攻伐打杀,真奔东燕大军营地而去。 乖戾马、千里胭脂马俱是宝马良驹,赤豹‘程赤’更不须说。三者追风逐电,快若投梭。 聂龙、聂虎领军在后追的心急,但能见得燕绮霞马上、空中来去自如,占尽上风。倒也略微放下心来,只是唯恐东燕大军诈走反攻。 再说燕绮霞独战云浪、程豹二人。双剑如电迅疾,人似飞燕轻灵。时而攻向云浪,时而突袭程豹。令二人捉摸不定,疲于招架。 燕绮霞本就修为境界高于二人,更兼赤霄剑法,快如闪电。赤霄宝剑,削铁如泥。 若不是顾及云浪坐下的那匹妖马和程豹胯下的那头赤豹,还有天上飞掠的那只海东青。屡屡对自己的爱马,‘千里胭脂马’不利。此战早已分了胜负也未可知。 云浪见燕绮霞如此在意自己的爱马,干脆脸也不要了。云海生龙刀全往燕绮霞的千里胭脂马身上招呼。 小爷打不过你,还打不过你的坐骑吗? 你骑马来攻我,我不活了,我劈你马。 你飞去攻程豹,我不救了,我劈你马。 你飞来攻我?我吹口哨。 唳!——唳!——唳!—— 海东青,去啄那红马。 程豹见此有样学样,与其兄长程赤示意,得隙便攻向燕绮霞的千里胭脂马。赤豹的武器可不只尖牙利爪,赤豹的长尾抽打起来,几乎与铁鞭无异。 聂虎马快,领轻骑追逐在前。聂龙在后,远远望见东燕大军并无异样,分散撤回土丘之后,心底终是松了口气。 须臾之间,燕绮霞、云浪、程豹三人已追打至东燕大军安营扎寨的十余座土丘之处。 聂龙领铁骑在后,心道不好。小妹应不会单骑闯营,只是恐那土丘之后设了伏兵。 可那土丘宽高不过二三丈,纵是设伏,又能藏兵几何? 聂虎领一千轻骑转瞬即至,又有自己的铁骑以为后援。保住小妹回城,当是无虞。 云浪在左,纵马挥刀横扫。《云家刀法》,云关扫雪。今日不扫雪,不扫人。只扫燕绮霞的千里胭脂马。 燕绮霞人在空中本欲攻向程豹,无奈折返而回。挡下云浪此刀,催马直追云浪。心中恨道: ‘今日定斩此贼于马下!’ 云浪不管燕绮霞,骑着乖戾马急逃,一个转弯绕过土丘。 燕绮霞此时怒火中烧,哪管什么土丘营寨。千里胭脂马疾驰,紧跟着云浪绕过土丘。 两马相近,燕绮霞足下一点,人已朝云浪飞去。赤霄双剑于朝阳之中红芒闪烁,光彩射人。 程豹在右,见此与‘程赤’一道。挥舞玄铁豹首棍如疯似魔,直扑千里胭脂马而去。 燕绮霞余光瞥见,咬碎贝齿银牙。 “卑鄙!无耻!” 燕绮霞运起《梯云纵》折身而回,双剑缭乱,红云满天。 程豹的棍终是快不过燕绮霞的剑,驱豹退走。吞天兽甲之上又被点中数剑,多了几个窟窿。至此这副精铁半身甲已是残破不堪,回去怕也是不能要了。 燕绮霞人在马上,赤霄双剑一指云浪、一指程豹。俏脸带煞,高声呵斥。 “你二人算得什么英雄好汉!斗不过我,便以杀马为挟!东燕之人,可是皆是如你等一般龌龊之?!” 倏尔,一道嘿嘿怪笑自燕绮霞身后响起。 “嘿嘿!说到卑鄙无耻,龌龊至极。谁又比得过你师父赤霄那老杂毛啊!” 燕绮霞寒毛卓竖,回身惊望。 马背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名儒袍老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九十章 龌龊至极是何人 东州,北燕。 琅玡城外,东燕大营中。 中军大帐之内,东方玄阖目持卷,欹枕横卧主位之上。东燕中军帐中,主位皆设卧榻。无他,盖因东方玄嗜睡。 不过军中亦有传言,言神相并非睡去,而是于睡梦之中,施展梦入神机的大神通。 且不去说其他,帐中紫奴、燕星澜、柳无相俱是在坐。北燕大都督,庞泰祟。去了绳缚,落座一旁。 帐内无人言语,针落可闻。似是怕扰了主位之上,那不知是醒是寐,亦或是在施展妙法的如仙少年。 稍顷,帐外通传。东方玄出声唤召。云浪押赴三人入账。 燕绮霞、聂虎、聂龙三人绑缚结实,入得帐中先是一愣。庞泰祟竟去了绳缚落座在侧,案前还置有酒水瓜果?! 这…这…庞伯父可是降了? 待三人再度看向主位之上,阖目横卧的东方玄。俱是一惊。 此人便是东燕武相东方玄?世间怎会有如此貌美之人? 东方玄一手支于耳侧,一手持卷随意环在身前。三千青丝披襟散落,一袭广袖青衫轻柔飘逸。腰束珠白天蚕丝带,上挂一枚火玉麒麟佩。 容色清雅,俊美卓绝。唇边带起一抹弧度,恬静而从容。肤若凝脂,不染纤尘。如千年古玉,似玉树兰芝。此美只应天上有,应是嫡仙落凡尘。 燕绮霞随师父赤霄道人于昆阳山上学艺十余载,前些时日方才下山。 虽未得见东方玄的画像,于茶肆客栈之中倒也听过东方玄的名头。毕竟这些地方都不乏说书之人。而东燕武相东方玄的段子近来可谓脍炙人口,为人津津乐道。 什么锦轴鸿书戏盲侯、兵不血刃取齐城、王宫夜宴施仙术、殿上群臣化鱼龙、乾坤再造霞云岭、翻手荒淄作粮城、仙梦麒麟五杀阵、湖畔空冢请英雄…… 更传此人亦人亦仙,独得仙人之美。与纳兰台、太史白义并列天下三美之一。 燕绮霞本未放在心上,说书人口中大多言过其实,当个故事听听便好。不想今日见得东方玄,果然光润玉颜,俊逸如仙。此人之美,美在出尘世外,不在人间。 更令其不曾想到的是,此人身旁不文不武,梳着小辫,手捋山羊胡的儒袍老者。竟是天下十甲中的掌绝,柳无相。 但其辱及恩师,燕绮霞又哪里会给这位炼气大宗师,武林名宿半分好脸。 燕绮霞面秀美绝俗,纵是此刻面带愠色,亦是别有一番风情。 庞泰祟微微侧目,紫奴与燕星澜则心中惊叹此女之美。犹是后者见其腰间所挂那枚飞燕玉佩,正是燕家女子的守身之玉。便已知此女是何许人了。 聂卫燕小女,燕北王义女。绮霞公主,燕绮霞。 柳无相捋着山羊胡,一眉高一眉低,怪模怪样的瞅着燕绮霞奇道: “你这女娃,瞪着老夫做甚?” 燕绮霞仰起修长雪颈,毫无惧色。月眸生寒,厉声斥道: “哼!恩师曾言你乃他同乡挚友,亲如兄弟。你出手生擒他的弟子不说,更在背后恶语中伤于他,世间可有这般兄弟?! 有道无术,术尚可求,有术无道,止于术!你术再高,又算得什么武道大宗师?” 聂龙、聂虎于旁听得胆颤心惊,一个激灵接一个激灵。小妹喝骂的老者可是天下十甲的‘掌绝’,柳无相啊!炼气大宗师,隔空一掌就能结果了他兄妹三人…… 柳无相先是一怔,继而两眼怒瞪,手上一个用力,山羊胡都被薅下不少。指着燕绮霞,破口大骂。 “老夫与赤霄那老杂毛本是同乡,自幼相识也是不假。亲如兄弟?简直狗屁!从来都是他去偷驴,我拔撅。他吃白食,我挨打。 你赤阳门的昆阳山宝地如何得来?还不是他诓老夫出手,帮他打杀了那中州玄武山来的道人,‘云里飞龙’左云龙。从其手中夺来的! 事后老夫才得知,此人乃是‘龙尘’左青鱼的族中堂弟。他与我说,兄长且去,因果他背。起初老夫还于心不忍,谁知事后那老小子广告天下。 言其大兄柳无相比武失手,错杀左云龙。他愿留守昆阳山,一为承左云龙之志,在此立宗建派,求仙问道。一为替兄受过,若有仇家,只管来昆阳山寻他赤霄道人。 中州左家素来恩怨分明,又怎会迁怒于他。再说以他当年三脚猫的身手,又怎杀的了那‘云里飞龙’左云龙? 果不其然,‘龙尘’左青鱼根本未去理他,只是追杀了老夫数十载。害得老夫不得已与其相斗数百场,不胜其烦。 这也便是老夫,若是换了旁人。早让你那卑鄙无耻的师父坑死了吧?!” 柳无相神情激烈,说的极快,不似妄言。 众人听得惊愕,想不到东州剑首,赤霄道人竟是这般为人。唯有阖目横卧的东方玄,本就唇角微扬的脸上,又多了一丝促狭之色。 燕绮霞完全听的错愕当场。杏口半张,想出言为恩师反驳。可又觉得柳无相的一面之词似是所言非虚。尤是回想起师父,每每笑着教诲自己江湖险恶时说的那句。 ‘江湖上活得最久,笑到最后的。往往不是功夫最高之人,而是最富智谋之人。” 燕绮霞摇了摇髻首,不由带了几分心虚道: “柳老前辈,兴许是个中生了误会。我恩师绝不至如此的。” 柳无相气得吹胡瞪眼,一指燕绮霞背负的双剑怒道: “不至如此?你可知你这赤霄双剑如何得来?” 燕绮霞愣道: “临别之际,恩师所赠。” 柳无相醒转,赤霄那老杂毛自不会与这女娃言明此剑由来。遂而愤愤不平,徐徐道来。 “十八年前,铸剑宗师南宫焚,自觉大限将至。又知老夫手中存有两块世所罕见的天外陨铁,便寻我而来。言其欲在临终之前,留下传世之作。 老夫不练刀剑,本不欲应下此事。你那师父又寻我来。劝言何不借此一观南宫焚以掌炼剑的《焚天掌法》。 老夫中计,将天外陨铁交予南宫焚铸剑。谁料天外陨铁难铸其形,南宫焚那老家伙也是拼命,以血铸剑。双剑铸成之时,南宫焚仰天大笑而亡。 你师父言此双剑一如赤柳锁彤云,一如碧血焚青霄。 便各取兄长与南宫焚老先生一字。一名赤柳,一名焚霄如何。 老夫当时并未在意,如今想来那老杂毛竟是藏了‘赤霄’二字。” 柳无相言到此处,与燕绮霞哼笑一声。 “哼!老夫事后得知,南宫焚知我手中有天外陨铁一事。也是他散出的消息。而你背上这赤霄双剑,原本是老夫的赤焚双剑。” 除东方玄外,帐中之人的目光不由得在柳无相与燕绮霞二人之间往来闪烁折返。 赤霄双剑之名,并非隐秘之事。可若全当柳无相信口胡说,其中又未免有太多巧合。 燕绮霞不禁奇道: “敢问柳老前辈,既然此双剑是前辈之物。又如何最终落入我恩师之手?总不能是他从前辈手中抢来的吧?” 柳无相一侧脸皮抽搐,显然是气的不轻。继而言道: “他若真有这个本事,老夫倒也心服口服。 哼!他知老夫喜钓、善钓,故约老夫至他昆阳山的映日潭钓虎鲤,一较胜负。 随后又建言须挂些彩头。他愿拿出道门绝技《梯云纵》,又说那赤焚双剑于我无用,何不拿来作赌? 试问他那道门绝技《梯云纵》从何而来?还不是从那‘云里飞龙’左云龙处得来。 须知晓,左云龙可是老夫帮他杀的,左青鱼也是一直在追杀老夫。他不知以此报恩,反欲借此赚老夫宝剑。 老夫常钓虎鲤,自知不会输他。便随口应了下来,也懒得与他计较。 他言若是打平又当如何?老夫知其不善钓,遂之言道。若是打平,便权作他赢。 我二人约好一日为限绝胜负后,分石而钓。 不想那日只见虎鲤于潭中游弋,却不吃食。一日之后,我二人俱是鱼篓空空,互为平手。 老夫愿赌服输,送来赤焚双剑。那老杂毛却奉上了《梯云纵》抄本与我。言我二人自幼相识相交至今,不是兄弟胜似兄弟。岂能因此而生了龌龊。 临别之际,那老杂毛更是与老夫执手挥泪言道: ‘真情易写,怨句难工。分袂又匆匆,何日再相逢。人生羁旅苦飘蓬,千般过咎且随风。劲柳傲长松,磊落莫如兄。’ 好家伙,直叫老夫险些落下泪来。 巧的是,老夫下山之际,偶遇你赤阳门弟子,手提杆篓,得了数条虎鲤而归。遂上前相问,为何前时鱼不食饵。你猜如何?” 柳无相怒极反笑,笑的燕绮霞与周围众人微微生寒。 燕绮霞如花美貌更添一分霜白,木纳的微微轻摇髻首。 柳无相哈哈大笑。 “哈哈哈!虎鲤食肉饵,犹喜食牛。赤霄那老杂毛竟在约老夫去昆阳山钓虎鲤的前日,命人于映日潭中沉牛数十头。世间可有这般龌龊至极之人?这般兄弟?” 噗嗤!—— 咯咯!—— 哈哈哈哈哈哈!—— 紫奴与燕星澜纷纷笑出声来,云浪更是哈哈大笑,几欲流泪。 聂虎想乐憋的难受,庞泰祟与聂龙俱是忍俊不禁。 燕绮霞俏脸生霞,直觉丢人丢到了家。 柳无相所言如今她已信了九成。盖因以柳无相今时的修为和地位,实在犯不着与她一个小小的炼气士妄言。 燕绮霞此时正巧瞥见了乐不可支的云浪,不由气结。旁人笑笑也便罢了,你个无耻小人又凭何作笑。遂侧身与云浪怒道: “你笑个甚?!世间龌龊至极之人,当少不了你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九十一章 绮霞公主成剑婢 东州,北燕,琅玡城外。 东燕营寨,中军大帐之中。 柳无相于众人前,道尽燕绮霞恩师,赤霄道人的龌龊之事。 燕绮霞羞愤难当,继而迁怒云浪。言其也不过是一龌龊之人。 云浪诨不在意。桃花眼带笑,摸着下巴看过燕绮霞、聂龙、聂虎三人。 “败军之将,绳缚在身,岂不知羞?” 聂虎欲言又止,聂龙面有羞赧。盖因此二人领兵来援,确是中了埋伏。 那些土丘之间,事先有铁索暗藏于地下,东燕营盘倚土丘而扎。看似杂乱无章,实则错落有致。将一片开阔之地,变成了险道狭路。 东燕营盘辕门设在土丘一侧,待放过聂虎轻骑,聂龙领军而至之际。 辕门铁甲齐出,土丘铁锁纵横。将聂龙、聂虎的轻骑、铁骑分而围在其中。东燕盾甲在前,弓弩在后。 只待一声令下,北燕骑兵,俱为箭靶。 庞泰祟随东燕驻军之时,观营盘土丘布置之妙,遂向东方玄请教。 东方玄不吝指教,庞泰祟方知此乃阵法也。 狭阔随心成自在,虎丘霜索缚蛟龙。——虎丘霜索缚龙阵。 大帐之中,怕是唯有燕绮霞不知。此回若真是不留情面,两军厮杀。聂龙、聂虎以及被俘在外的北燕骑兵早已死无葬身之地。 貌羞春花肤胜雪,何须红妆敛翠眉。 燕绮霞面有倨傲,却更添一分姿色。睥睨众人道: “哼!若无柳老前辈出手,你等莫说擒我,可有人能于马上胜过我掌中双剑?” 此语一出,换到云浪语结了。紫奴柳眉微蹙,忍住未有发声。 紫奴修为强过燕绮霞,可不善刀兵。若是马战,虽不至败,可也未必能奈何得了这燕绮霞。 燕星澜倒未太在乎燕绮霞的言语,只是于东方玄身后望向燕绮霞,不知为何想起柳无相此前戏言二人般配的话来。 ‘似是…真的有些般配呢……’ 东方玄如画眉眼初开,似笑非笑。音如戛玉,声似寒泉。 “好大的口气。若是不知,还当你是剑神弟子。” 燕绮霞寻声望去,一时失神。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双眼。 冰冶清澈似一泓清水,幽冷深邃又似万丈深渊。令人不觉沉沦其中。 燕绮霞自幼习剑,志坚行苦。一咬舌尖强自醒转过来。不由暗暗心惊。 ‘此人半分内息也无,却是瞳生异象,自有威仪。令人无端生出不可抗拒之感。’ 燕绮霞心神戒备,月眸藏剑,目射寒江。气势不减一分,直视东方玄问道: “东方武相可是要赐教一二?” 燕绮霞本意是想羞辱东方玄并非炼气之人。 众人望向东方玄,庞泰祟和云浪似有所觉。 柳无相、燕星澜、紫奴则都知晓东方玄不仅是炼气之人,更是生而感气,且修成了斗仙功法的罕世武者。 他们心中早就巴不得想见识一番,荒朝武甲第一人,‘斗仙’元述的斗仙之术呢。 东方玄摇首轻笑。 “何须本相出手?他便足矣胜你。” 说罢,手中残卷一指云浪。 云浪闻之一怔,继而昂首挺身坐正,冲燕绮霞撇了撇嘴。心中则是叫苦不迭。 ‘神相啊!我是真的打不过她啊……’ 燕绮霞秀美绝俗的脸上带着不屑轻笑。 “呵呵!笑话!我十合可斩其于马下。” 云浪梗着脖子,正待出声。 东方玄持卷击掌,呵呵一笑,抢先言道。 “呵呵!不如这样,你二人斗将。你若能胜,我之前所言仍然作数。非但将庞都督和锁牢关守军奉还,亦放你等回琅玡城去。我自领军撤回东燕,如此可好?” 帐内众人面色微变,云浪不是燕绮霞的对手人尽皆知。便是云浪自己也不由正色起来。 燕绮霞月眸灼灼,犹不知足道: “好是极好,那锁牢关又当如何?” 东方玄嘴角勾起一抹醉人的弧度。 “自是一并归还。” 燕绮霞面带喜色,又不禁狐疑。 “此非戏言?” 东方玄好笑道: “军中何来戏言?云浪,与她去了绳缚。一个时辰后,你二人营前斗将。” 云浪心提喉头,上前与燕绮霞解了绑缚。 燕绮霞见此缓缓颔首,放下心来。 “可你若败了,又当如何?” 东方玄面色微寒,声如冷泉。众人观之入耳的则是仙家威仪,凛凛之音。 燕绮霞雪颈高扬,傲然斜睨。 “任你处置。” 东方玄持卷击掌一笑,面带促狭的用残卷指了指身侧。 “我身旁正缺一剑婢,你若输了,此生便为我婢。” 帐中众人闻之纷纷变色,喉头涌动。 燕绮霞可是燕北王义女,北燕的绮霞公主啊!当你婢女,还是剑婢?! 这…这好说不好听的,一辈子声名尽丧且不去说。届时连燕北王和北燕,都将为此蒙羞。 燕绮霞未曾想到东方玄生得如此俊美,心思竟是这般歹毒。 燕绮霞蛾眉倒竖,月眸带怒。娇声喝道: “好!与你的爱将备好马革吧!” 说罢,燕绮霞愤而转身,头也不回,出帐而去。 云浪只觉得满满杀气袭来,周身顿时打了个寒颤。 少顷,中军大帐之内,仅余东方玄与云浪二人。 东方玄欹枕横卧,随意问道: “你能接她几合啊?” 云浪桃花眼带笑,一拍胸甲道: “神相安心,且看我如何败她。” 东方玄不禁笑出声来。 “哈哈!那你且去送死,我这便差人备好马革与你裹尸。” 云浪大窘,吱唔不言。 东方玄一笑起身,取下帐中所挂宝剑。一手执剑,一手执鞘。徐徐言道: “稍后马战,你二人驰马对冲之时。你先于半路折逃,她必追你不放。待她跃出马背飞来之际,你便以刀去用程豹那式‘偷天换日’。 诱她用这招,巧拨千斤,抢攻三式。怒气冲霄,赤龙三变。” 说着,东方玄左手剑鞘拨转,右手宝剑连刺,刺中有劈,劈中有斩。好似银龙变化疾纵,眼花缭乱,一闪而逝。 云浪桃花眼圆睁,神相此招竟与燕绮霞那小娘一般无二。不,比她用来更为迅疾灵动,且多了几分仙姿隽逸。 东方玄帐中演武,三千青丝起伏,青衫云袖翩舞。银光剑影,归于一处。 此快剑若非炼气之人根本无从施展自如。云浪此时如何不知,神相深藏不露,实是修了敛息秘术的武道高人。 东方玄归剑于鞘,瞥了眼云浪,不沾烟火的轻道: “赤霄双剑,疾疾如电。她修为高于你,这赤龙三变她若全力施为,你是挡不住的。 不过也无须去挡,就用你《云家刀法》中的‘地覆天翻’。设法将其逼退即可。” 云浪颔首连连,忙追问道: “神相,那下一合呢?” 东方玄负手一笑。 “呵呵!那里还有下一合?你只须……如此,……这般……” 东燕大营,辕门之外。 三军甲胄在侧,两骑遥遥对立。 北燕公主燕绮霞与东燕镇军将军云浪,营前斗将。 残阳如血落日低,旌幡如浪鼓声急。 北燕公主东燕将,各执刀剑逐马蹄。 燕绮霞凤甲胭脂马如天边流火自东袭来,云浪白马银甲似离弦羽矢疾射向西而去。 谁料未到近前,云浪转而催马向南。 “贼子哪里逃?!” 燕绮霞大怒,娇叱出声。随即一拨马首,紧追在后。 千里胭脂马不愧是宝马良驹,脚力似更胜乖戾马一筹。 二马渐近,燕绮霞人如血燕逐风,向云浪身后袭去。 春花摇摆凤甲红,赤柳焚霄剑如虹 云浪好似身后长眼,刀借棍招,‘偷天换日’。云海升龙刀自掖下而出,直刺燕绮霞胸口。 燕绮霞早见识过云浪临学活用之能,并不以为奇。果然以左手赤柳巧拨千斤,右手焚霄枪攻三式。 《赤霄剑法》,怒气冲霄,赤龙三变。 此次用来,比前次更快三分。赤龙疾走,剑影重重。 可是马背之上,又哪里还有云浪的身影。燕绮霞巧拨千斤,以剑拨刀。云浪借势从一侧落马,藏身马腹,又自另一侧钻出。云海生龙刀也自马腹之下斜撩而出。 《云家刀法》,‘地覆翻天’。 燕绮霞人在空中运起《梯云纵》,身形一折方才避过。 乖戾马后蹄倒掀,尥了个蹶子。直蹬向燕绮霞胸口。 燕绮霞蛾眉紧蹙,足尖再度点在乖戾马蹄上。身形后翻,欲回到千里胭脂马的马背之上。 云浪摘弓搭箭,双箭齐射,直朝千里胭脂马的马背之上射去。 云浪弃弓,摘刀在手。乖戾马回转如龙,向燕绮霞疾驰而去。 云浪口中唳哨响起。 啁!—— 碧空白羽,海东青。白光破霞,斜刺而下。同朝燕绮霞袭去。 电光火石之间,燕绮霞足尖方欲落在千里胭脂马的马鞍之际。只觉足面一疼,脚下踏空,未能落回马背。 燕绮霞人在空中急转,拄剑单膝半跪。落地未稳,一抹白光自燕绮霞眼角余光闪现。 碧空白羽,海东青。 燕绮霞左手赤柳一个借力,人如雨燕空翻,右手焚霄向海东青撩去。 啁!—— 海东青空中变向飞走。 马蹄如雷,刀声破风。 燕绮霞花容失色,双剑未及回挡。云海生龙刀已架在了修长雪颈之旁。 云浪神采奕奕,嘿然怪笑道: “嘿嘿!绮霞公主。今后好生与我家神相做个剑婢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九十二章 彭城渚上定东州(一) 东朝二十年,五月初六,立夏。 龙日,煞西、冲鼠。 宜纳采、订盟、嫁娶。 江水激激,蒲苇冥冥。水鸟浮沉戏,游鸿三两声。一页扁舟横渡,两岸枫花无数。琅琊城外彭城渚,嫡仙会雄主。 日出沧江东,一页扁舟南下。东方玄、燕星澜、燕绮霞、紫奴、柳无相,一行五人渡江来赴燕北王的议和之约。 彭城渚外不远,乌金瑰丽的北燕王帐,扎在了以青玄二色布幔巨幅围起的场地之中。 燕绮霞那日斗将败于云浪之手,见射中足面的箭矢并无锋簇,如何不知对方已是手下留情。其后又于庞泰祟处得知,东燕此次来犯名为端本清源,实为两家暗通款曲,私下秘盟。 于是燕绮霞便真的一言不发,做起了东方玄的随行剑婢。 东方玄不过是见燕绮霞初出江湖,锋芒太盛。故借此挫挫其锐气,又怎会真的要收她随行左右,当个剑婢。 东方玄与燕绮霞言明,剑婢一说不过是当日戏言,她可自行其便。 燕绮霞却是斜睨东方玄,满脸不屑道: “恩师曾言。赤霄双剑,疾如电,烈如火,刚直不阿。与他心性不和,故赠于我。 又言我心澄空明,恶尘无染。正如我之剑道。只在直中取,不在曲中求。 若能秉于心,忠于道。持此双剑,定能于武道一途劈荆斩棘。不须三十载,当有望窥得大宗师之境。 我燕绮霞又岂会为了区区一时之辱而违诺,以致心境蒙尘,自绝武道? 炼气大宗师少说也有近二百载寿数,待你死后,我自会去你坟前烧纸。” 东方玄摇首一笑,未作言语。 燕星澜掩口咯咯笑个不停。 紫奴、柳无相、云浪等人则是哄堂大笑,几欲流泪。连那寡言少语的程豹,都面带讥讽之色的瞥了燕绮霞一眼。 燕绮霞虽听过东方玄的事迹,但并不知东方玄来自何处,更不知东方氏一族又有何能。只是面带薄怒,银牙紧咬的望着东燕众人。 ‘东燕果然尽是无礼之辈!’ 回到彭城渚外,北燕精锐皆戍卫在布幔巨幅之外。 东方玄领众人来到北燕王帐之前,柳无相言去寻故人叙旧,三蹦两跳,跑没了踪影。 东方玄领三女入账,却见燕北王与一名头戴巧士冠,半遮面孔的男子跪坐当中。 二人皆身体挺直,双手前拱,平视前方,行天揖跽礼。此礼已是除了祭天、祭祖之外最重的礼了。 燕北王神色无恙,而身后那名男子面上、鬓处微微见汗。显然二人已跪了许久。 东方玄身后三女忙左右让开,她们可受不起燕北王此礼。 燕绮霞心中暗惊,义父为何要与这东方玄行如此重礼? 扮作青奴的燕星澜同样百感交集。这轩昂有威,英武不凡的男子。便是我的叔父燕北还,燕家之鸠虎嘛? 燕北王面带喜色,躬身行礼。 “燕家,燕北还,拜见东方氏前辈。” 贾絮萍先为东方玄的相貌所惊,闻言又是一怔,忙躬身随着燕北王行礼。 东方玄俊美无俦的脸上带过一抹轻笑,不沾丝毫烟火的抬手轻道: “务须如此,你我平辈相交即可。” 燕北还早有预料,贾絮萍面色微变。燕星澜与紫奴还好,早知东方玄绝非十六七的年纪。 燕绮霞怒气冲霄,只想抽出背后双剑,与东方玄来一式赤龙三变。遂以指为剑,指着东方玄怒道: “你一舞象小辈,不过十六七岁,安敢与我义父平辈相交?” 东方玄才不会去管燕绮霞与燕北还根本就是亲父女,只是持卷负手,效之古人促狭道: “汝之剑婢,欲刺主否?” 燕北王起身,魁梧挺拔,面带威色。沉声呵斥燕绮霞道: “霞儿!休得无礼!还不速与东方先生赔罪?” 东方玄摆手一笑。 “哎!何必为难小辈。” 言罢,自向帐中主位的硕大锦榻行去。 燕绮霞一双月眸瞪得老圆,气的险些乱了内息。随后被燕北王一指,赶出了王帐。 金漆红木雕嵌麒麟踏浪。靠枕、引枕、坐褥,青绸织锦上绣金丝龙纹。 不用去猜,此榻正是燕北还为东方玄所设。 东方玄欹枕榻上,持卷横卧。 紫奴面带轻纱,曲线婀娜背座其后。以供东方玄靠卧。 扮作青奴的燕星澜,则依旧低首跪坐于东方玄一旁。并未出声与燕北王相认。 燕北王与贾絮萍于左侧各自落座。 燕北王望着塌上青衫云袖,俊美无俦。仙姿隽逸,更胜画中的东方玄。一时间竟凭生臆断。 ‘此人当可补天裂!’ 贾絮萍半遮面孔,胁肩低首。用仅余的一只眼睛,偷偷的打量着东方玄。 无论是东方玄的事迹、容貌,还有方才的寥寥数言,都为这名北燕丞相带来了太多震撼。 东方玄似有所觉,侧首轻声笑道: “呵呵!虎侧伥鬼半张面,三姓家奴贾絮萍。似你这般为鬼为魅,忘恩负义之辈也敢来此见我么? 你说我是当杀你?当用你?又或是先用之,再杀之呢?” 燕北王微愕,贾絮萍则顿时一惊。 ‘自己的陈年往事,便是燕北王都知之不详。此人又是于何处得知?’ 贾絮萍心中戒惧,面上倒是堆笑。半张清秀的脸上满是谄媚讨好之色。 “哎呀!东方大人可是冤煞贾某了。在下为了对付那些个乱臣贼子,难免用上一些不光彩的手段,故而遭人构陷。 正所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人言可畏呀!东方大人可切莫信了那些个流言蜚语。” 贾絮萍笑言回道,谦卑有礼。 可于燕星澜眼中,莫名感到一股阴冷,好似蛇蝎示好,乘间击瑕。 东方玄持卷击掌,不由玩味道: “哦?如我所记不差。你原为琅琊郡孤儿,居无定所,行乞度日。 所幸为琅琊望族贾氏收作仆从。东州名儒贾天岳,与你赐姓起名。见你机敏,许你伴读从学。 你未及弱冠,借着望族贾氏与琅琊城主乔庆的间隙。与家主贾天岳献‘树上开花’一计。联合门生,造大声势,用以掣肘乔庆。 另一边密告乔庆。言望族贾氏欲借此逼宁侯换贾天岳为琅琊城主。 乔庆情急之下,又用你‘无中生有’之计。扬言望族贾氏鼓动士子百姓忠于大燕,造反宁侯。事急从权,故未报宁侯。先命城中守将何典领兵,灭了贾氏满门。 而你则是大义灭亲,白得了贾氏的家宅钱财不说。事后乔庆还亲为你向宁侯请功,成了琅琊城六品从事中郎。” 东方玄不去看几人神色,向后微仰,轻靠于紫奴腰背。拂捋着散动的青丝,娓娓续道: “你为宁侯属臣,乔庆也待你不薄。你却私下投诚燕北王。献‘调虎离山’之计,诓旧主入瓮。又用‘连环计’,先以乔庆命你暗通燕北王之事,诱守将何典暗杀乔庆。 后以守将何典暗杀乔庆造反为名,持城主印,领城中官员及一众城卫持械,趁夜剿杀何典于府中。 你再举大义,言当以宁侯安危为重,领琅琊一郡之地率先请降。 呵呵!可笑至今还有人称你为宁氏忠臣。” 东方玄清澈而又深邃的双眼,带着几分莫名笑意向贾絮萍望去。 “贾絮萍,我言你忘恩负义、卖主求荣,可有半分言错啊?” 燕星澜听的不寒而栗,低首心道: ‘此人真乃毒士也!如说范逸云是韬光晦迹,深沉狠辣。那这贾絮萍便是毒计百出,谋在当时。” 燕北王虽不知个中详细,但并不以为奇。只是跽坐带笑,似等着贾絮萍作答。 贾絮萍听罢,仰身击掌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东方大人真乃神人也!不错,贾氏一族确是为我所覆。 昔日贾天岳为我取名时笑曰: ‘生无根蒂苦伶仃,风中柳絮水中萍。你便叫贾絮萍吧。’ 他这哪里是为我取名,分明是笑我此生不得根基,永无出头之日!” 贾絮萍半张颇为俊秀的脸上闪过一瞬狠戾之色,继而撩开了巧士冠垂下的紫金绣锦。 露出了那被剜去一目,似被火烧以致面目全非的另半张脸来。与东方玄笑道: “哈哈哈!忘恩负义?如说只因贾天岳的小妾多看了我几眼,他便命人毁去我半张面孔也算恩义的话?倒是未曾忘却的。哈哈哈哈哈哈……” 贾絮萍笑的癫狂,眼角一侧都笑出泪来。转而放下冠上绣锦,好似换了张面孔。跽坐挺身,淡然自若道: “宁侯、乔庆、何典等人俱是乱臣贼子。纵有恩义于贾某,也不过是小恩小义。生为大燕子民,忠于大燕,才是大义。贾某忠于大燕,从未视旁人为主,又何来卖主求荣一说? 贾某自出仕北燕以来,于国事之上从无懈怠,且并不贪恋权势财色等身外之物。东方大人知我甚详,当知贾某之志。” 东方玄与燕北王俱知贾絮萍确可算的上是克勤于邦,克俭于家。得来俸禄,大多贴补国用,家无余财。除去读书,其人可谓无所嗜好。 燕星澜星眸余辉,看过几人神色。自知贾絮萍应是所言非虚,不由得心中生叹。 ‘此人并非一无所求,而是胸中自有抱负。 虎侧伥鬼半张面,北燕丞相贾絮萍。 如此谋士,父王用不起,我燕星澜也用不起。能用此人者,唯帐内二人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九十三章 彭城渚上定东州(二) 沧江之畔,彭城渚上。 北燕王帐之中,东方玄与贾絮萍一问一答之间。道出了贾絮萍的生平过往和胸中抱负。 东方玄本就是出言相戏,不由微微摇首。修长玉指点了点贾絮萍,与燕北王调笑道: “呵呵!鲁嵩山真是昏聩不知所为。只顾遣人刺杀你我,合该杀他啊!” 前番天下十甲,‘灵指’钱多多。尾行大军,于西泽密林荒沼行刺。故有鲁倩曦从中布置,但亦是得了鲁嵩山的首肯。 燕北王轩昂有威的脸上带过一丝不屑。哼笑道: “哼,鲁嵩山。东州硕鼠,不直一文。想他坐拥东州一十八郡,带甲百万。大可灭国,何须刺人。如此宵小,本王欲与玄兄联手共图之。” 言罢,燕北还与貌不过十六七岁的东方玄称兄行礼。面上未有丝毫作态,尽是磊落坦荡、真挚自然。 东方玄与燕北还莞尔一笑。转而与赔笑在坐的贾絮萍道: “你不通兵阵,却善兵谋。今若东燕、北燕,两家伐鲁。其中胜负几何?何人何地又是为关键? 你既言国事之上未曾懈怠,胸中当早有筹谋,不妨且试说来。” 贾絮萍颇为俊秀的半张面孔上阴鸷一笑,与东方玄行礼回道: “回东方大人,今若东燕、北燕戮力伐鲁。萍以为,当有五胜。 燕朝新亡,东朝烽火不绝,皆诸侯之过。燕家王室拨乱世,反诸正。顺应大义,师出有名。此道胜一也。 东燕新政,以民为重。北燕效之,则燕家重得民心所向。以仁政得人势,以人势造天时。此天胜二也。 东州之地三分,鲁占其二。然,东燕、北燕南北相接,东靠东海。举戈向西伐鲁,攻可齐进,退可同守。所虑者,唯南夏一国耳。 鲁国北有北凉,南有南夏,西有中州晋、赵、宋,三国。四面八方,所虑者多。此地胜三也。 鲁嵩山闭明塞聪,赏罚不明,所任者多亲族外戚。文臣武将虽众,实则才俊寡且难效死命。 东燕、北燕多为旧燕忠臣。或是为燕抱薪,不远千里来投者。故可与燕生,可与燕死,而不畏危。此将胜四也。 鲁嵩山生性多疑,以致军中曲制、主用不明。水陆两军各自为战,互为掣肘。 东燕、北燕上下一心。两国文武,三军将士,俱唯东方大人马首是瞻。此法胜五也。” 贾絮萍一席言语,庙算五胜,鞭辟入里。言明两国局势,更将燕北王举国相托之意道出。 燕北王笑而颔首,贾絮萍果尽知其意。 燕星澜低首一旁,心潮澎湃。 东方玄唇角带笑,优游不迫,静待下文。 贾絮萍呵笑一声继道: “呵呵!鲁国何人何地是为关键,东方大人又岂会不知? 颍川谢氏,经学传家。 三百里颖阴兵冢,六百载王谢风流。 今时族中虽无兵家于世,然‘风流相’谢石,‘醉都督’谢樽。俱可称为当世人杰。 ‘风流相’谢石有治世之才,且善谋略。曾识破我‘调虎离山’之计,免于鲁嵩山入瓮彭城。近年来我与其暗中斗计数场,并未占得几分便宜。 ‘醉都督’谢樽,马战、步战、水战皆能。鲁嵩山恐颍川谢氏兵权日重,遂只教其统领水军。前番北燕伐鲁,便是此人率舟舰战船自西而来,坐断沧江。使我北燕大军再难寸进。 鲁国关键之人,唯此一文一武,谢家二子。” 贾絮萍见东方玄俊美卓绝的脸上似有莫名笑意,不知为何。 ‘莫非鲁国还有我所不知的隐士高人?’ 贾絮萍虽有疑虑,面上依旧如常言道: “东燕、北燕联手伐鲁,欲取鲁国城郡,切不可急于一时。当先缮置军器,增益舟楫。募兵操练,仓禀积粟。如此三年,方可用兵。 届时,东燕可西取清河,断渤海、河间二郡于北。 北燕出兵沛与泰山二地,扼住沧江西南。如此步步为营,蚕食鲸吞。十年之功,可灭鲁国,一统东州。 再用十年,深固根本,以制天下!” 燕星澜粉拳紧攥,难掩兴奋。 ‘二十年,我燕家便有望东山再起。’ 燕北还神色难明,吐出一口浊气。 ‘二十年啊……’ 贾絮萍一展胸中万千丘壑,献出腹内锦绣乾坤。微微昂首,快意非常。 “何须如此费事,我欲后年伐鲁。领军五万,出东原,过济北。南下鲁郡,直取王都汶阳。东州天下,三年可定。” 嫡仙塌上,拂捋青丝华发。帐中笑语,如友闲话。却道三载寒暑,可定东州天下。戛玉声罢,想是神仙促狭,无人敢笑泼洒。一时都哑。 不说燕北王、燕星澜、紫奴三人,只说贾絮萍,是真当东方玄于此处戏言说笑的。 无他,盖因以东方玄方才所言用兵之法。 好比垂髫稚童执短匕,却想爬到刀盾在手,顶盔掼甲的壮汉身上。照着面门,来上一刀。对,还是他娘的明目张胆,一刀毙命,立死当场…… 东方玄收起促狭之色,斜睨淡道: “你等莫当戏言来听,玄某正要如此用兵。” 燕星澜早领教过东方玄太多神鬼莫测之术,故而东方玄所言,她仅须言听计从、照做便是。 燕北还自是知兵之人,东方玄所言太过匪夷所思,一时为难道: “玄兄,这……” 贾絮萍见东方玄此时所言,并非戏言。哪里还管的了那许多。急忙行礼言道: “东方大人万万不可如此行事!且不说东燕粮草器械是否充足。一旦大人领重兵南下济北,鲁国渤海、河间、清河三地即刻便会发兵夹击东原。 东原一破,熙农粮城必毁。鲁军三路齐进乐安,王都乐城顷刻覆灭。 待到那时,便是北燕再如前番出兵伐鲁,以解东燕之危。也恐难救东燕于水火。” 东方玄清眉微蹙,略有不耐。 “东燕何须你救?莫道鲁军三路来犯,纵是加上晋、凉两国兵马。我亦能保东原无恙。” 燕北还、贾絮萍、燕星澜俱是两眼圆睁。便是东方玄背后的紫奴都不禁身形一颤。 东方玄不顾众人心中所想,随即说道: “我此番来,便是要北燕于我南下伐鲁之时分兵两路。一路北出泰山,使其不能回援鲁郡。一路水军南下,于沧江之上,扼住鲁国西南各郡援军。 北燕两路兵马皆不必尽全功,只须助我牵制两处援军百日,我必破鲁国王都汶阳。” 什么?!率兵五万众,百日破汶阳?!这如何做到?! 贾絮萍当先急问道; “大人出兵南下济北,济北各处雄关坚城驻军不下十余万,西侧东郡则有驻军十五万。 陈留三万轻骑,三万铁骑。不须月余便可赶至济北。 届时济北少说也有三十万人马!大人可是说只用五万人马过济北?! 大人须知,纵是过了济北。鲁郡、任城二地仍有近二十万驻军,以卫王都汶阳。 贾某素知大人用兵如神,只是以五万战五十万,一路攻城拔寨打到汶阳城要如何做到? 莫非东燕将士皆能以一敌十不成? 墉基不可仓卒而成,威名不可一朝而立。欲速则不达,还望大人三思。” 贾絮萍的话说的极为客气了。这也是东方玄身份使然且声名在外。若是换了旁人,贾絮萍早就拂袖而去了。 东方玄阖目浅笑,松风泠音。 “兵不在多而在精,将不在勇而在谋。玄某如何用兵,不须你教。 你只说北燕可能如我所言,出兵北制泰山,南下沧江,据江而守。扼住鲁国援军百日?” 北制泰山一地不难,只需精兵数万,遣上将一员即可。聂卫燕、庞泰祟、燕北王皆是上选。 但若讲到精于水战,能统水军与鲁国‘醉都督’谢樽一战者。北燕军中,唯燕北王一人耳。 然而北燕无论水军、还是舟楫战船数量,皆远不如鲁国。尚不好说能否于沧江之上据守,为东方玄扼住鲁国西南各郡援军百日。 燕北王不由侧首看向贾絮萍,征询其意。 贾絮萍眉头紧蹙,半晌无语。 正如东方玄所言,先不管东方玄能不能打下鲁国王都汶阳。北燕若要于沧江之上,拦截鲁国数十万西南援军,无异于毕其功于一役。若是南州夏国趁机北上来犯又当如何? 休说夏国与陵国正于南州交战,陵国上下根本无人能斗得过夏王的盲眼兄长。那位南州兵家第一人,有‘咫尺心魔’之称的盲侯夏仲渊。 陵国败亡已是定局,无非是或早或晚罢了。 便是此时暂不去管夏国,只说于沧江之畔增益舟楫,操练水军。又如何满得过鲁国众人耳目? 东方玄未曾抬眼去看,却似窥破贾絮萍心中所虑。悠然笑道: “呵呵!我自有庙算困夏仲渊于南州,令其无暇北上。你且不必忧虑。 关于增益战船舟楫,募兵操练水军恐为鲁国所察,以致北燕未战失机嘛……” 帐内几人凝神静听,东方玄话到关键之处却又停住,直叫人好不生急。贾絮萍尤是急的独目圆睁,气息渐粗。 东方玄面带玩味,继而言道。 “玄某这里,倒有一计。”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九十四章 彭城渚上定东州(三) 青玄幔中乌金帐,麒麟榻上卧麒麟。 东方玄帐中笑言,有计可助北燕水军瞒过鲁国耳目。 贾絮萍行出坐外,与东方玄行天揖跽礼。恭敬言道: “请东方大人教我。” 东方玄嘴角微勾,略带玩味。 “你回去东海郡,造海船,操练水军。扬言要走海路北上攻打东燕天翼。另一边去定安郡,发布政令,征集民夫开凿河道。只说要通漕运,以便东海、彭城两地河运漕粮。这河道嘛,自是要挖深一些……” 东方玄言到此处,紫奴完全云里雾里,燕星澜尚不明所以。燕北王似有所觉。 贾絮萍半张面孔满是惊色,独目圆睁,已是大为失礼的叫出声来。 “引东海之水倒灌沧江,乾坤再造,海船入河道。这才是真的瞒天过海啊!妙啊!妙啊!” 东方玄诨不在意,呵笑一声。 “呵呵!海船逆行则扬帆,顺流则直下。算好汛期,其速数倍于陆上行军。当可令你等占尽先机了。” 嘶!—— 紫奴、燕星澜、燕北王三人,此时才倒吸了一口凉气,醒悟过来。 燕北还与东方玄跽坐行礼,轩昂有威的脸上再无疑色。安心志定,沉声言道: “玄兄妙计惊仙。本王从不夸口,若能得海船入沧江。莫说据江而守,挡鲁国各郡援军百日。便是击溃鲁国水军,也并非难事。 ‘醉都督’谢樽?哼!本王正要送他去江里喂鱼。” 燕北王挺身跽坐,威武不凡。动静之间,皆有帝王之姿。浩气英风,好一个人间雄主。 燕星澜见此,心中生叹。 ‘乱世须雄主啊!父王……诚不如叔父……’ 东方玄俊美无俦的脸上又起促狭之色。 “哎呀!可惜你要战的不是‘醉都督’谢樽。而是他的老祖宗,‘搏之不得’谢微啊!” 紫奴倒座在后,虽不知公子所言这谢微是何许人,但想来燕北王这回可能要祸事了…… 紫奴不知,但在坐几人却无人不知。 乾朝末年,燕灵王鞭挞天下之时。颍川谢氏曾有三人,襄助鲁嵩山之祖父鲁庄王,于乱世争雄。 一人领一军,一人灭一国。为世人称为谢氏三兵家。 燕灵王领军至东州伐鲁,数败于三人之手。后得东方狐相助,困三人于颖阴。 燕灵王欲收此三人至麾下,派人前往招降。不料三人直言忠臣不事二主,当场服毒,自绝于军中。 燕灵王得知此事后,一时兴叹: ‘千古东州形胜,五百载颍川谢氏。为偿一饭之恩,保五百年鲁家封土。一代三兵家,戎马与王事。碧血丹心洒颖阴,书画王谢风流。’ 后,燕灵王划颖阴之地三百里,为三人修建兵冢。也即是后世为人称颂的: 三百里颖阴兵冢,六百载王谢风流。 而此三人,便是‘视之不见’谢夷、‘听之不闻’谢希、‘搏之不得’谢微。 燕星澜惊的抬起鬟首,燕北王与贾絮萍二人面面相觑。 这‘博之不得’谢微,早已辞世百余年了啊?他的墓碑如今还立在颖阴兵冢之中。 方才东方玄所言之意,是此人根本未死,尚存之于世?! 燕北王神色凝重,犹难置信的与东方玄问道: “玄兄方才所言的‘搏之不得’谢微,可是颖阴兵冢中葬着的那位谢氏兵家?此人……” 东方玄微微颔首,轻描淡写的接道: “此人当年不过是诈死罢了。” 贾絮萍心思如电,身形前倾。颇为俊秀的半张面孔由于气血翻涌被涨得通红。 “那……” 燕星澜同样想到,既然三人同时服毒,那另外两人…… 东方玄一笑起身,下了锦塌,向帐外行去。步履轻盈,翩然而不浮。青袍云袖,微拂而不滞。看罢众人神色,负手持卷一笑。 “后年伐鲁,谢夷、谢希,我自败之。” 颍阴兵冢所葬兵家,谢氏三人俱在人间。 燕星澜、燕北还、贾絮萍已是满面骇然,又闻听东方玄所言要独败其中二人,更是舌桥难下,一坐皆惊。 东方玄拂袖而去,紫奴忙跟出帐外。 贾絮萍抚去额间惊汗,心中叹笑。 ‘梦入神机东方玄,半亦为人半为仙。见面更胜闻名,果然惊才绝艳!’ 瞥见东方玄身侧青衣女子未去,心中会意。起身与燕北王行礼。 “北王,微臣这便依东方大人之计,先回定安发布政令。毕竟开凿河道,连通三郡之地工程浩大,拖延不得。” 燕北王也早留意到了跽坐未动的燕星澜,颔首示意贾絮萍先行离去。 北燕王帐之中,此时只余燕北王与燕星澜叔侄二人。 燕北王望着燕星澜端详仔细,怅然叹道: “可是星澜吾侄!” 燕星澜低首跽坐,两行清泪滚落打湿衣衫。步出榻外,跪倒于燕北王身前。行后辈大礼,微微抽噎道: “燕家,燕星澜。拜见叔父大人。” 燕北王一时百感交集,似有万千言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两鬓星霜惊回首,欲敛悲愁愁更愁。 半晌之后,燕北王强压悲绪。出声问道: “他…去时…可还在怪我?” 燕星澜身形微颤,于袖间抽出一柄巴掌大小的孩童木剑,双手托举于鬟首之上。一张俏脸早已是梨花带雨,低首啜泣呜咽道: “…呜呜…父王…去时,已明叔父之意…呜呜…,言若…东燕有难,可持…此剑,呜…举国来投…,叔父…必不…相弃…呜呜呜…” 燕北王一双大手,颤抖着接过此剑。摸索着上面的岁月痕迹,虎目落泪,再难自抑。 “王…兄啊……” 中山,大燕灵寿王城的后宫庭院之中,两名总角孩童正在追逐嬉戏。 一名躺在花草丛中喘着粗气。 ‘还弟啊,你已感气。为兄胜不过你了啊!’ 另一名则单膝半跪,双手托举着一柄孩童木剑。一脸正色的朗声言道: ‘伐木成剑,以赠兄兮。配此剑兮,四海威仪。执此剑兮,兄弟戮力。’ ‘哈哈哈!好!还弟来做我的大将军!’ ‘哈哈哈!我才不要当大将军。我要像燕轻轩老祖宗一样,成为威震天下的绝顶高手!一代宗师!’ 哈哈哈哈哈哈…… 儿时笑语,此去经年。一朝间,弄巧成拙,阳差阴错奈何?生时如梦,鸿雁两绝。弟兄无缘话离别。愁肠重结,更与何人说? 另一边厢,东方玄与紫奴行至沧江渡口,彭城渚上。 紫奴生性跳脱,不停追问着颖阴兵冢之中,葬着的那三位已故百年的谢氏兵家。 “公子,那三人的名头好生奇怪。视之不见、听之不闻、搏之不得。如何听起来似是肢体不全,身患盲、聋、偏枯、握递之疾,不耐自生者?” 东方玄闻之乐出声来,有如天边云雀悦耳。 “哈哈哈!是极,是极。此三人正养在鲁国疾官。” 紫奴瞧见东方玄的神情,自知又是戏言。不由得于面纱之后撅起嘴来,娇嗔道: “公子又戏耍紫奴。” 东方玄莞尔一笑,且行且言。 “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 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 其上不皦,其下不昧。绳绳不可名,复归于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惚恍。 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谓道纪。” 紫奴听的云里雾里,不知其意。一副茫然神色。 东方玄立于渚上桥头,负手持卷,远眺西鲁群山,连绵起伏。 “以所见为形,以所闻为声,以所触为物。忘它唯我。入静体,悟道体。执古御今。他们是想入天人合一之境,做这天地之间的行道之人啊!” 紫奴美目圆睁,惊而出声。 “那他们可能做到?!” 东方玄笑而不语,燕绮霞自身后行来。 芦苇冥冥,水鸟丛飞,澄江如练。三人立于桥头久久无语。 燕绮霞望着东方玄负手持卷的背影,无名火起。秀美绝俗的玉颜上,带着几分讥讽言道: “哼!你不过是辈分大些罢了。便也学着长者模样装像。负手望起江山来了?当真可笑!” 东方玄侧首促狭笑道: “我何时看江山了?我分明是在看鱼啊!” 噗嗤一声,紫奴乐出声来。 东方玄所立浮桥之下,正是鹈鹕、鸬鹚蔽日歇息之处。复加上三人江中倒影于前,那里有鱼儿敢浮来此处游曳。 燕绮霞气的月眸之间似有火苗燃起。一手指向东方玄脚下,厉声言道: “你且指出半条鱼来我看!” 东方玄如画眉眼望向桥下,一个吐纳。周遭顿生出一股异样的气。犹如森罗之息,万象之气。第五家的秘术,《神息术》。 习得此术看试手,神息通灵以御之。 鹈鹕、鸬鹚游出浮桥之下,排列环绕桥头,围成半圆,齐齐亮翅高鸣。 东方玄身前脚下,水中翻腾,无数尾大鱼相继跃出水面。黑白金红各色不一,似争跃龙门,又似在取悦某人。 倏尔,一条丈长青白大鱼,高高跃起于三人头上,拧身翻转而过。青背白腹,腮鳞毕现。水花四射,溢彩流光。 落日余晖洗沧江,水鸟鸣舞,沧江鱼跃。 嘭的一声,钻入水中,激起白浪穿空。继而化作点点金芒,洒落于三人身上。 东方玄俊美无俦的盛世容颜之上带着莫名笑意,清澈而又深邃的双眼向燕绮霞望来。 燕绮霞月眸盈满,杏口微张,讷讷无言。 青袍少年,唇边浅笑,阆苑春色。负手彭城渚上。斜阳处,澄江如练。水鸟亮翅高鸣,鱼跃竞相迎。看嫡仙,风流世间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九十五章 彭城渚上定东州(四) 东州,北燕。 沧江之畔,彭城渚上。 落日西斜,残阳饮霞。江水滔滔,风拂芦苇微动,两岸枫花初露。江渚桥头,水鸟鸣舞,一时鱼跃。 燕绮霞望着此时青衫云袖,临江负手而立。衣带当风,仙姿隽逸的东方玄。心头忽起一阵莫名悸动。 忙低下髻首,别过脸去。心中只道是那双天生异相的眸子作祟。 俏脸绯红的轻啐了一口,低低不可闻的喃喃了句。 “…妖人…妖术…” 言罢转身,匆匆离去。 紫奴虽也惊于一时,但早见识过了东方玄的御兽奇术。此刻只是瞧着燕绮霞的仓惶背影,掩口咯咯作笑。 少顷,燕北王腰挂酒葫芦,手提酒坛,行至江边。自是寻东方玄而来。 东方玄示意紫奴先行退下。 燕北王与东方玄并立渚上桥头,看沧江如练,赏日落群峰。 东方玄远眺云霞绮丽,淡声问道: “你为何不与她言明,阳王临终之时,确是改了心意,口谕传王位于你一事?” 燕北王昂首,望江长叹: “我根本无意燕王大位。当日我本想借此一试各路诸侯,看看谁是那包藏祸心之辈。 不想……弄巧翻成拙,以致燕家失鹿,天下共逐。我是燕家的罪人啊……” 燕北王原本刀削斧劈,轩昂有威的脸上满是悲戚神情。一把撕开怀中酒坛,仰颈直灌了一口,也不顾洒在须眉间和锦袍上的酒水。 东方玄神色如常,也是轻叹。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若非如此,你兄弟二人怕捱不到今日啊。” 燕北王苦笑道: “正如玄兄所言。当日我兄弟二人分则两生,合则同死。这天下,早容不下我燕家了。是故,我将错就错瞒了他二十余年。 若非如此,依着他的性子,拼了性命也是要寻我来的。所幸啊,他临终之时,自己悟出来了。哈哈哈!” 燕北王笑着又灌了一口酒水,虎目通红,脸上也不知是酒水还是泪水。 东方玄微微动容,伸手言道: “站了半日,口干舌燥,也与我一口酒来。” 燕北王似早有所料,一把摘下腰间葫芦,递给东方玄。大笑道: “哈哈哈!早为玄兄备好了佳酿!” 东方玄接过在手,只看这酒葫芦便知是燕北王寻来名匠,专为东方玄所做。 酒葫芦浑圆饱满,阴阳相若,颇为罕见。通体绛红发亮,上雕麒麟踏浪。更嵌金漆,勾绘成东方氏龙纹模样。 葫芦塞子镶口,乃是一枚价值千金的血玉。雕琢成了麒麟盘卧之姿,鳞角须尾穷工极态,神态自若栩栩如生。真可谓形神兼备,巧夺天工。 东方玄拔开塞子。 一缕浊香复清明,浊浪拍来化清流。 东方玄笑而言道: “盏中红浊浪,却是清流酿。乾朝王室不传于世的武道秘酒,浊清流。 呵呵!此酒酿来颇为不易。你若不用,也大可留给你女儿的。或是……” 留给你那生而感气的儿子,东方玄心中想着,口中却是没说出来。 燕北王放下酒坛,与东方玄行礼言道: “正有一事相求玄兄。” 东方玄神色难明的试问道: “可是要把你那女儿留在东燕?” 燕北王面有忧色,连连颔首。 “劣女生性鲁莽,只怕北燕用兵之时有所闪失。我戎马半生,就得来这一点骨血。还望玄兄体谅,将她带在身边。” 东方玄只想说你并非这一点骨血。不过燕北还的家事,东方玄却无意多管。麒麟岛上那些孩童正缺人手教习,多个燕绮霞倒也不多。 东方玄塞好塞口,将酒葫芦挂在腰间珠白天蚕束带上,倒与另一侧的火玉麒麟佩相得益彰。更添几分游戏红尘的散仙味道。 东方玄微微颔首,以示默许。 燕北王大喜,却又见东方玄伸过手来。一时讪讪笑道: “玄兄,你那葫芦里是浊清流,我这坛子里就当真是浊酒了……” 燕北王襟怀如豁,坦荡磊落。为父兄、为家业、为挽狂澜于既倒。行了那许多本不欲为之之事,反遭世人诟病,得了‘燕家鸠虎’的恶名。 世事无常,以致如此人杰忍辱负重到了今日。只叹英雄易老,眉上三叠,鬓已星星堪镊。 东方玄一时感叹,遂而言道: “玄,今日且与你同饮一回浊酒。” 燕北王颔首大笑,挥拳破坛为盏。与东方玄临江把盏同饮。一时兴起,昂首高声诵道: “ 往来形胜地,羁旅至东州。白瑶翠碧涛里,沧江一页舟。帆落彭城渚上,矫首孤鹜归处,红云最上头。放歌须纵酒,不负少年游。 枫叶落,芦荻飞,晚烟收。瑶台绛阙,银河倒泻,玉京此中留。滚滚沧江不尽,屈指英雄人物,逐波去悠悠。唯余沧江水,天付与风流! ” 燕北王所诵之词,乃是南州夏国,琼天阁大学士南书赋。《琼天凉词》中的《水调歌头·东州形胜地》。是其少年之时,游历东州所作。 此时虽未至枫叶飘落,芦荻飞花的季节。渚上二人,亦非少年,至少年纪上真的不是。但此时由燕北王诵来,却是别有一番人间雄主,指点江山的英雄气概。 啪!——啪!——啪!—— 东方玄弃盏,抚掌三声。继而由云袖之中,抽出一卷锦轴递了过去。 “此为‘群鲸贯索蹈浪阵’。将燕星澜予你那雷火鲸艄造上数十艘。佐以此阵,足可困那谢微和鲁国水军百日了。便是谢樽来援,亦是无用。” 燕北王如何不知,燕星澜予他那江河湖海无阻,更能喷水吐火、激射雷石的机关舟,‘雷火鲸艄’图锦。根本就是东方玄所赠之物。 光是瞒天过海,海船入河道一计。已如神来之笔,占尽先机。再有宛如仙家兵器,令人匪夷所思的机关舟,‘雷火鲸艄’。如今更有专为此舟、此战所用的‘群鲸贯索蹈浪阵’。 试问这沧江之上,谁可与敌?!这天下之间,谁可与敌?! 燕北王不由得心中又想起那四句诗来。 东方有子最得意, 梦入神机麒麟儿。 天下英雄堪伯仲, 独领风骚数百年。 燕北王虎躯轻颤,情不自抑。未去接过锦轴,而是两手轻执东方玄腕袖。双目盈泪,难掩激色道: “沧江风流,王谢风流,皆不如玄兄梦入神机,天下莫敌的仙家风流啊!” 东朝十二年六月,夏。 北燕损兵折将二万有余。东燕则是一兵一卒未损,反得了北燕一城一关。可见东燕武相东方玄手段了得,逼的燕北王亲往彭城议和。 至此,这场东燕伐北燕,兄弟阋墙之战。随着沧江之畔,彭城渚上的两国和谈而告一段落。 东方玄归还了北燕大都督,‘金刀太岁’庞泰祟,琅琊城守将聂龙、聂虎兄弟。还有锁牢关与琅琊城的数万北燕降卒。 却把北燕倚东海之滨,据沧江之险的雄城,琅琊城。和北面两牢山中的险关,锁牢关。紧紧攥在了手里。 为东燕那座更胜‘天下粮仓’熙农城的新粮城,荒淄城。套上了大小两副铠甲,至于结实与否则令人生疑。 因这琅琊城主和守将二职,皆被东方玄随手丢给了镇军将军云浪一人。 来时的三万大军,二万随云浪驻守琅琊。一万留在锁牢关待命,却连个守将也未曾留下。 即是说,东燕南面御鲁国、防北燕的屏障,便是那方过弱冠之年的云浪。 若说是其父大将军云海,亦或是他那已故的亡兄云波来守琅琊城,都还说的过去。 云浪虽顶着个镇军将军的名头,实则从军不过月余。今能得此重任,若非是东燕感念云家累功所赐,便是朝中上下根本无将可用。 东州,东燕。 荒淄城外,官道之上。 护国公程豹,提棒驱豹于前领队。十六名金甲力士,肩负墨玉麒麟辇居中行走。两名铁骑,各执旌幡行于两侧。 左侧上书,武相。 右侧上书,东方。 随手落子三万众,乘辇归来数十人。 燕绮霞人在千里胭脂马上,按辔徐行于后,神色怏怏。 那日彭城渚上,燕绮霞离去之时。便先去寻其义父燕北王。 言其学艺十余年方归,还未与义父膝前尽孝半分。如今虽成东方玄剑侍婢女,却也未必要日日侍奉左右。还望义父劝那东方玄通融一二。 是的,燕绮霞为自己的剑婢之名,又加上了二字…… 燕北王闻之沉吟片刻,微微颔首。 她本以为,之后义父燕北王与东方玄立于桥头渚上临江把盏,相言甚欢。还赠了东方玄一个看似不凡的酒葫芦。想来正是为自己求情,令她于北燕多留些时日。 谁料燕北王唤来她时,却先言什么燕家王室,信诺为金。既已应下为婢一生之事,便理应寸步不离,随行左右。自古忠孝不可两全,忠字在前,还是速速与东方先生去东燕吧。 燕绮霞当时听的月眸圆睁,杏口半张,错愕当场。 这说起忠来,不是当先忠于君父、忠于北燕的么…… 燕北王似仍不放心,临行之时又再度嘱托燕绮霞须好生跟在东方先生身侧听用,切不可任意妄为、鲁莽任性。 燕绮霞满腹狐疑。 ‘明明是义父寻他饮酒,怎的倒似被他灌了迷汤……’ 燕绮霞蛾眉微蹙,望着前方不远处,墨玉麒麟巨辇上的那座青幔龙纹大帐。心烦意乱。 不知为何,又想起了那日江渚桥头,水鸟鸣舞,一时鱼跃的奇景。想起了落日余晖,残霞红浪,枫花芦苇之间的那一袭青衫。想起了那双清澈深邃令人不觉沉沦的眸子。想起了自己从未曾有过的那一瞬心悸…… 夏日熏风袭过,吹拂起了耳畔青丝。 燕绮霞秀美绝俗的俏脸上,升起了一抹醉人的淡粉之色。阖目侧首,羞恼的轻啐了一口。 “树精狐魅,最是乱人心智。” 夏日熏风未解愠,春花含羞轻随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九十六章 王谢风流所为何 东州,鲁国,王都汶阳。 王宫后宫之中,年迈发福的鲁王鲁嵩山,一袭金色华服,并未着冠,随意散着灰白稀疏的长发。踞坐榻上,昏昏欲睡。 乐师手中的丝竹之音渐低,似怕惊扰了鲁嵩山的睡意。殿前随音起舞的十八名舞女,仍不敢有丝毫懈怠,如彩蝶纷飞一般,不知疲累的舞动着羽裳。 宫中近侍小心的与鲁嵩山耳语。鲁嵩山睡眼惺忪,微微颔首。 乐师与舞女纷纷领命退去。 不多时,一名身着丞相官服的男子入殿。 此男子细目长眉,鼻高颧鼓。面白须重,长髯打理精细,垂于胸前。虽已年逾四十,却是一副三十上下的好相貌。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风流相’,谢石。 鲁嵩山微抬眼皮问道: “相国何事啊?” 谢石行礼,满面忧色的回道: “回大王,东燕、北燕议和已成。事有不妙啊!” 鲁嵩山眉头微蹙。 “如此说来,两路刺杀皆失手了?相国此前曾言,借北燕招安之计设伏,当能成事的?” 鲁国带甲近百万,因何不战,反去刺人? 谢石本无意行刺杀之事,只是鲁嵩山执意如此。故而借北燕招安山贼路匪之举,将计就计,刺杀燕北王。 老丈人瞒着女儿杀女婿,却要他谢石献计…… 如今看来,茜熙公主献计,刺杀东方玄那路也未能得手。 谢石虽早知此事未必能成,但不知为何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茜熙公主此番回来的突兀,走的又蹊跷。鲁王言她忧心鲁国安危,特来献计刺杀东方玄。可于谢石眼中,甚为可疑。只是疏不间亲,不好与鲁王多言罢了。 你看,果不其然。他爱女献计刺杀东方玄未成便过往不提。我这被迫出谋划策的倒要被诘问了。 谢石只得行礼,叹气告罪道: “大王恕罪,是臣所虑不周,以致事败。” 鲁嵩山心中略微可惜,却也不会真的去怪罪谢石。摆了摆手道: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可强也!相国无罪。” 谢石行礼谢过,忙又言道: “大王,如今琅琊城、锁牢关已归东燕。疥癣之疾,或成肘腋之患。” 鲁嵩山略有不耐道: “北燕的城池关卡为东燕得了,又与我鲁国有何干系?” 谢石面露焦急道: “大王此言差矣!东燕、北燕两国接壤。背倚东海,向西而伐。进可齐攻,退可同守。 只须得三五年光景,便可用兵,与我鲁国,一争东州。” 鲁嵩山摇首笑道: “呵呵!相国所虑的可是东燕、北燕暗中结盟?莫非相国不知那东方玄东牢山一把大火,烧死了北燕两万人马?” 东方玄如此行事,确令谢石百思不解。用两万人马来行苦肉计么?未免也太过了一些。莫说旁人不信,谢石自己都是不信的。 但谢石仍是坚信心中所想,强自言道: “或是两国苦肉之计,也未可知。大王万不可掉以轻心啊!” 鲁嵩山瞥了眼谢石,笑问道: “好!若依相国之意,该当如何应对呢?” 谢石退后三步,跪倒跽坐,行天揖跽礼。朗声言道: “臣请大王即刻下令,调西南诸郡之兵,步、骑、水军四十万,讨伐北燕! 北面渤海、河间、交河三郡待命。若东燕驰援北燕,则三郡兵马同出,夹击东燕!” 鲁嵩山微微正容,出言问道: “大将军尉迟金若去西南统军,北方兵马,何人可为统领?卫将军皇甫川么?” 谢石跽坐挺身,正色言道: “大将军尉迟金,卫将军皇甫川皆不可妄动。若东燕有变,北面还须二位将军领军。 正所谓举贤不避亲,西南四十万大军,当交由大都督谢樽统领。” ‘好一个举贤不避亲。你谢石于内统领群臣,你族弟谢樽于外再掌半国兵马。 颍川谢氏保我鲁家六百载封土不假,但这鲁国到底是我鲁家的,还是你谢家的? 我儿他日继位,岂非要受制于你等?’ 鲁嵩山心中冷笑,面上也是如常笑道: “呵呵!大都督之能本王如何不知?相国亦是治世能臣,天下名相。颍川谢氏,碧血丹心,王谢风流为天下人颂。” 鲁嵩山又作愁怨之色,继而言道: “只是我儿茜熙方归北燕,本王此时兴兵讨伐,恐害我儿性命。不如待本王修书一封,召她归来,再行用兵之事。 相国若不放心,可先多撒耳目。察探东燕、北燕可有暗中备战之举。 待我儿茜熙归来,本王定依相国所言。交西南诸郡兵马与大都督,起步骑、水军四十万众,讨伐北燕。” 谢石闻听鲁嵩山此言,已明其意。也未再多谏言,起身行礼,欲要告退。 鲁嵩山忙笑言道: “呵呵!相国日夜为国事操劳,本王不知该作何封赏。今新得离狐舞女十八人,已遣人送往相国府上。以增平日闲暇之趣。” ‘风流相’谢石,少时拜相,喜携歌妓舞女出游。行至形胜之地,便抚琴唱曲,与歌妓舞女一同载歌载舞。世人见他行事无忌,风流成性。故戏称其为‘风流相’。 谢石如何不知鲁嵩山此言何意,这是说他谢石今日已是封无可封,赏无可赏。颍川谢氏,亦是如此。 谢石再度行礼拜谢,躬身倒退出殿。 功高震主者身危,名满天下者不赏。 东州,鲁国,微山湖。 纵横东州七百里,九河疏瀹成一湖。 六月时节,微山湖上。 碧波含虚,万顷茫然,岚光作雾烟渺。远岫千峰百嶂,泛泛水中浮。菡萏待放,莲叶接天。古来渔樵之地。斜阳飞鹭,断霞鱼尾。波间钓舟,如游镜里。一阵湖风雾散,吹皱琉璃。 钓舟之上,一名六尺来高,肤色黢黑,獐头鼠目,颇为精壮的汉子正在持篙撑舟。 另一名身形修长,着一领月色锦袍。腰系玉带,足蹬月白锦靴的男子。则披头散发,毫无形象的瘫靠于舟中酒坛之中,好似睡去。 舟速不缓不疾,徐徐而进。横波纵浪俱无颠簸,一看便知这驾舟之人,当是水上行舟的渔家好手。 可偏偏此人又着甲挎刀,脚蹬短靴,一副军中将领打扮。 此人名李成,乃是鲁国微山李氏的虎子,‘醉都督’谢樽麾下的猛将,官拜六品横江中郎将。 微山李氏,以渔起家,后成巨贾。李氏一族,并无经学传家。遂斥巨资请来名师,教族中子弟,识文习武。 李成自是微山李氏此代,最为杰出的族中弟子。八岁感气而成,天资出众。能文能武,颇有心机。 微山李氏子弟,皆精于凫水驾舟。而能令李成亲自撑篙驾舟者,自然并非寻常之人。正是鲁国水军大都督,嗜酒如命的‘醉都督’,谢樽。 湖风轻软,水鸟争噪晚。 谢樽一手梳拢分开遮挡于前的乱发,露出细目长眉,鼻若悬梁,唇如涂脂的俊朗面容来。 一手随意指向前方,醉笑道: “哈哈哈……呃……钓舟…且到湖心泊,临风把盏…更欲仙…哈哈哈……” 李成无奈,加了几分力道,钓舟破浪如飞。 谢樽两袖挥舞,迎风大笑道: “哈哈哈……快划!快划!……哈哈哈哈哈……呃……哇啊!”—— 李成急呼道: “大都督!” 原来,谢樽一歪脑袋,似水龙吐水般,将吃食与酒水一道喷洒了出去,落在了舟侧湖中。 一时间,引来无数湖鱼争食。看的李成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反胃,感觉以后再也不想吃鱼炙了…… 谢樽此时酒已半醒,便又挽过一壶酒来,仰首灌了一口。一炼内息,又如箭喷了出去。哈哈大笑道: “哈哈哈!白袍提酒江中走,不是谪仙是酒仙。古往今来,唯荒朝李颠与樽,方知这酒中乾坤!” 言罢,谢樽一边灌酒,一边以内息将口中之酒如箭射出,如那顽童也似。 湖鱼嗅到酒香,纷纷浮出水面游弋。 谢樽望了望湖面攒动的游鱼,又双手枕于头后仰躺在纷杂的酒坛之上,白皙的脸旁上仍留有几分酒晕,远眺群峰淡笑道: “ 戏水浅鳞知不知, 江山换手几浮沉? 王谢风流六百载, 犹报当年一饭恩。 ” 李成一直不懂,以谢家于颍川之根基,于鲁国之声望。谢家缘何不反? 当真是为了六百年前,鲁家老祖赠了谢家老祖一餐饭食? 什么饭食他娘的如此金贵?令颍川谢氏代代英雄之辈甘为鲁家驱驰?如何当年不是他李家老祖来给上这餐饭食? 李成于舟上行礼,不忿言道: “前番北燕伐鲁,大都督坐断沧江。救大将军性命,解汶阳之危。我水军上下全无封赏也便罢了! 今次大都督请命,趁东燕、北燕两国交战之际。领水军顺流而下,入沧江、击琅琊以制彭城。此等妙计,大王竟也弃之不用!” 谢樽瞥了一眼李成。 印堂狭窄人中短,獐头鼠目三白眼。天生反骨,小人之相。 若非惜其勇,且用其号令军中李氏子弟。早已设计取其性命,哪能留他至今。 谢樽佯醉笑道: “哈哈!可是有怨?” 李成神色一变,转而憨笑道: “呵呵!属下有何怨?属下是替大都督不平。大都督步战、骑战、水战皆能,缘何领不得大将军印? 大都督建功不赏,献谋不用。空有一身本领无处施展,可是全无半分气恼?” 谢樽起身立于舟头,回风水皱,白浪生花,临风笑道: “呵呵!烦恼场空,身在清凉世界。营求念绝,方得自在乾坤。”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九十七章 麒麟岛上两台戏(一) 东州,鲁国。 颖川,颖阴。 三百里颍阴兵冢,谢家封地之中。兵冢之下,竟是暗藏乾坤。 一座恢宏壮阔堪比王陵的地宫,不,亦或应说是道宫。 整座宫观依旧是成串纵向延伸,只是不同于地上道宫依地势而升,此处两侧是万丈深渊,中间丈宽石阶,一路向下。 两侧青黄烛火摇曳,依稀可见那最深处的神殿,好似置于九幽地府之中的阎罗大殿。 冢中道宫无日月,清虚惟我长生殿。 不错,那最深处的神殿,并非阎罗大殿。而是修道以求长生的长生殿。 长生殿中,三名鹤发童颜,相貌相若的老道未束道髻,只着一领蓝白道士单袍,阖目双盘于蒲团之上。 ‘视之不见’谢夷声音雄浑低沉,回响于空旷的大殿之中。 “求长生,修长生,长生何其难!” ‘搏之不得’谢微叹道: “我等独善百年,始终入不得天人合一之境,今已阳寿无多。” ‘听之不闻’谢希: “……” ‘视之不见’谢夷沉吟半晌,再而言道: “天下三部改命奇功,为东方家所持,、则下落无踪。 今东方家持卷之人,东方玄于世。我等可将其擒下,以他与手中那半卷天书,与东方家换来研修。” ‘听之不闻’谢希: “……” ‘搏之不得’谢微轻颔首道: “兄长所言甚是,只是麒麟岛难登,柳无相难缠。” ‘视之不见’谢夷淡声道: “不急,待他用兵伐鲁之时。我等领军出手,也算师出有名。” ‘搏之不得’谢微释然道: “是极,待他用兵伐鲁之时。” ‘听之不闻’谢希: “……” 巍巍道宫无人语,长生殿内更无声。 少顷之后,‘听之不闻’谢希微微蹙眉,叹声言道: “延寿丹,寿十年,再服无用伤脾肝。世上可有?助我行道天地间。” ‘听之不闻’谢希左右而视,谢希、谢微阖目打坐,恍若未闻。继而问道: “我等阳寿将尽,如之奈何?可是要兵解于这兵冢道宫之中?” ‘视之不见’谢夷: “……” ‘博之不得’谢微: “……” ‘听之不闻’谢希叹道: “唉!不想二位兄弟,竟先走一步……” 嘭!——嘭!——啊!—— 东州,东燕。乐城城东。 燕绮霞随着东方玄一行,来到了霞云岭,仙梦湖畔。 她见到了三面呈围,云蒸霞蔚的霞云岭。见到了湖雾生光,仙境隐现的仙梦湖。 还有东方玄亲刻的那座,记有仙梦麒麟五杀阵,请天下英雄入冢的白玉石碑。以及湖冢之中,那许多师父曾提及过的江湖好手。 燕绮霞登上了泊于仙梦湖畔,美轮美奂,恍若仙舟的御虚舟。 暗惊于此舟竟毋需人浆,全仗机括而行。 御虚舟上二层,飞檐翘角、玉瓦琉璃的仙梦亭中。 青奴摆好一张古琴,紫奴正在央求东方玄抚琴唱曲。燕星澜笑而不语。 东方玄阖目持卷浅笑,单手拨弄琴弦,叮咚两声作罢。柳无相一脸不满的骂着俏皮话。 仙梦湖上,烟霞缭绕,龙影唳鸣。雾光仙境次递而开,云阙楼阁、亭台水榭、桃园竹林等等,不一而足。 上得麒麟岛去,行不多远。便见巨石成林,转动行走,轰隆作响。无有口舌,如凤争鸣。 巨石精怪?! 燕绮霞月眸盈满,唰唰两声。 红光直透青霄外,气冲斗牛宝光寒。 燕绮霞双剑在手,护于身前,神形戒备。 哈哈哈哈哈哈!—— 紫奴与柳无相捧腹大笑,青奴与燕星澜掩口咯咯作笑。 东方玄行过身旁,持卷击掌。促狭笑道: “ 石转听风无限路, 龙舞凤鸣小周天。 剑婢一时惊无度, 复持双剑驱身前。 ” 柳无相抚掌大笑,连道好诗。继又引来三女一阵发笑。 燕绮霞羞怒无措,俏脸绯红。听了东方玄所言,方才想起。此处石林,当是仙梦麒麟五杀阵中的‘龙舞星辰凤鸣阵’。 燕绮霞心中对于东燕众人的龌龊无礼,早已习以为常,也不去过多理会。 哼过一声,收剑落于众人身后。 燕绮霞蹙起蛾眉,望着东方玄的背影生疑。 ‘这东方精魅,究竟是如何令巨石行走生鸣的?还有那仙梦湖、御虚舟…… 此人…本领…还是有一些的。只是这言行,当真可恶!’ 过了石阵,柳无相嚷着要去仙梦潭钓鱼,自行跑走。东方玄命青奴领燕绮霞,言明岛上各处杀阵、禁地。以免行差踏错,死于非命。 见得紫奴驾着那辆载有东方玄与燕星澜的怪车渐行渐远。 燕绮霞撇了撇嘴,絮絮道: “成日里不是倚着,便是卧着。拿着半卷书也不去看。无事闭着个眼睛,也不知是醒是寐。怠惰惫懒,哪有半分一国之相的样子。” 青奴掩口咯咯笑道: “咯咯!绮霞公主莫非不知?我家公子有梦入神机之能。 公子并非睡去,而是在梦中与神仙相商机宜之事。有时啊,须得二三日之久呢!” 燕绮霞秀美绝俗的脸上神色难明,略带狐疑的望着青奴,不知其所言真假。 东方玄回到麒麟小筑,倒也真是去睡了。 此一睡,直睡到次日戌时。 东方玄起身洗漱方罢,柳无相便捋着山羊胡,怪模怪样,啧啧的跑了过来。 “啧啧!三个女人一台戏,今日这岛上可是两台戏啊!哈哈哈!” 东方玄一听便知,此时麒麟岛上,除去紫青双奴、燕绮霞外。燕星澜、范宁宁、楚允儿三人,也俱在岛上。 范宁宁这边是又寻来了八字相符的孩童,且与燕星澜言。有关孩童之事,其祖父范逸云另有嘱托,命她前往岛上,与东方丞相当面商议。 燕星澜自知此事是东方玄托与范逸云去办,范宁宁如此说来倒也不疑,便允其上岛。 而楚允儿则是燕星澜依东方玄之计调遣。命其领一众范家信马,与金何在于荒淄城下修建地穴、地道。并在之后,火烧五峰寨,将庞炎与北燕二万人马由秘道引往荒淄城下安顿。 此回是东方玄应下,事成之后,准楚允儿上岛。他将助其于玲珑馆内甄选一部功法武技。 巧的是,都赶在了一处。 麒麟小筑之外。 范宁宁身着翡翠烟罗绮云裙,外罩羽纱紫裳。身后领着数十名同她高矮相若,各着青紫两色衣裤,学徒小厮打扮的孩童。恍如童军领袖,俏皮可爱。 楚允儿一袭金丝银绣曳地白罗裙,上系月白云纱。立于一侧,似素娥下凡,茕茕孑立。 范宁宁不知为何楚允儿会在此,小脸紧绷,上下打量起楚允儿来。 楚允儿望着范宁宁的样子好笑,侧首一旁。 范宁宁见此更是来气,心道好个狐媚子,本小姐尚未去寻你的晦气,你倒敢先调笑起本小姐来了。 范宁宁梨涡带笑,天真俏皮的问道: “咦?允儿姐姐今日如何没有在醉仙楼中接客?可是来了月事么?” 范宁宁明知楚允儿的身份,于醉仙楼中也是一名清倌人。却于言中暗指她做的是皮肉生意,当真恶毒。 楚允儿俏脸未变,眼皮微抬,向下斜睨了范宁宁一眼。唇角带笑道: “哎呦?这不是范家妹妹么?怎的,这是领着一众玩伴儿出游来了?” 范宁宁气的两眼圆睁,老娘身后皆是六岁稚童。何来玩伴儿?!楚允儿你是不是瞎?! 范宁宁正要踮脚大骂。 噗嗤!哈哈哈哈哈哈!—— 紫奴正巧与燕星澜领着岛上九十九名孩童到此。闻听二人斗嘴,不禁乐出声来。 范宁宁与楚允儿忙向燕星澜行礼。 燕星澜笑而颔首,以示回礼。 二女的心思,燕星澜再清楚不过。倒也不如何在意。 似东方玄这般人物,自会有万千女子青睐。若说她燕星澜求之不得,此二女也断无可能。不过,那燕绮霞…… 燕星澜此时没来由的又想起了柳无相那日的胡话…… 东方玄、柳无相、燕绮霞、青奴,四人来到麒麟小筑之前。 尚未站定,紫奴与燕星澜身后的九十九名孩童。随着宇文秀桀,不,应是北斗甲一。尽皆单膝跪倒行礼,齐声高呼: “拜见东方岛主!” 一众孩童转向柳无相,行礼再呼: “拜见柳老大人!” 再而转向青奴,行礼齐呼: “拜见青奴大人!” 当转向燕绮霞时,九十九名孩童一时错愕无语。只因并无人告知他们,这位背负双剑,红衣貌美的女子是何人。 其实非但这九十九名孩童不知,范宁宁、楚允儿也是不知。 众人不由皆看向了东方玄。 燕绮霞忙一步贴到东方玄身侧,秀美绝俗的脸上笑的生硬。银牙紧咬,低低不可闻道: “你若敢言剑婢二字,本姑娘今日定与你不死不休。” 东方玄俊美卓绝的脸上泛起一抹玩味之色,一手指向燕绮霞,与众人朗声笑道: “剑奴!” 跪地在候的九十九名孩童,马上齐齐行礼,高声呼道: “拜见剑奴大人!” “哈哈哈哈哈哈!”—— 柳无相乐的前仰后合,流出泪来。指着燕绮霞,拍膝大笑道: “哈哈哈!你觉剑婢不雅,这剑奴就好听啦?有何分别啊?有何分别嘛?哈哈哈!” 噗嗤!—— 哈哈哈哈哈哈!—— 咯咯咯咯咯咯!—— 紫奴、青奴、燕星澜尽皆笑出声来,连带范宁宁和楚允儿都跟着笑了起来。 一众孩童之中,有的已琢磨明白过来。不敢笑出声,便只能憋的两肩发颤。 柳无相一语道破玄机,燕绮霞恍然大悟。如今沦为百人笑柄,顿时羞愤欲绝,怒不可遏。 唰唰! 斗牛直身宝光寒,赤柳焚霄出霜匣。 燕绮霞双剑在手,厉声娇叱道: “东方玄!我杀了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九十八章 麒麟岛上两台戏(二) 麒麟岛上,麒麟小筑前。 燕绮霞手中赤霄双剑尚未及出,便为东方玄随手挥卷,点中气穴,立在当处。 在场众人,无论此前是否知情,今时也已知晓。东方玄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常人。而是习了敛息秘术的炼气高手。 燕绮霞更是月眸充盈,难于置信。东方玄出手虽是她所料未及,但随手一击,将她这炼气士大成境的高手制住,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迅猛如火、疾疾如电。燕绮霞练的便是快剑。而习快剑者,首练眼耳。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虽不敢说。可燕绮霞双剑在手,东方玄这一式打穴,后发先制,竟快到燕绮霞猝不及防。 不,不单是快。而是东方玄出手之前全无征兆,出手之时更是半分气息波动也无。这便令人细思极恐了。 炼气之人感气、炼气、用气。是这天地间对气感悟最深之人。与人交手之时,也是借此来感知对方之气的强弱、流向。 大多炼气之人,不须动手,便可感知对方气息强弱。除非对方习了敛息秘术,亦或是境界差出太多。 但动手之时,便是强如柳无相一般的天下十甲,炼气大宗师。也不可能藏匿得住气息波动。 这东方玄……到底是……何方妖孽?! 燕绮霞如此想着。方才所炼内息成气,为东方玄一击打散,正于体内四处疾走。虽谈不上受伤,一时间却也是动弹不得。 东方玄命紫青双奴领新旧两波孩童离去,便转身往麒麟小筑方向而行。柳无相、燕星澜、范宁宁、楚允儿,四人自然跟上随行。 星河月下,燕绮霞手持双剑,独自伫立于麒麟小筑之前。宛如木雕石塑一般,滑稽可笑,无人问津。 燕绮霞银牙暗咬,一时羞恼。 春花傅粉,似恼还羞。晚风拂过,未消一丝清凉。青衫云袖戏红妆,星月西流谁与共,淑景难忘。 柳无相捋着山羊胡,行于东方玄身旁啧啧怪笑道: “啧啧!你这,当真是龙王搬家啊!” 燕星澜星眸闪烁,忙出言问道: “公子方才所用招式,便是中的龙王搬家么?” 东方玄面带促狭的回身望了燕星澜一眼。柳无相则是哈哈大笑起来。 燕星澜自知语失,略带窘态,一时无语。 范宁宁见此,机灵的蹦跳到柳无相身旁,甜甜一笑: “咯咯!柳阿公,这龙王搬家指的可是离海?当真厉害呢。” 范宁宁助燕星澜解围的同时,一语双关,既赞东方玄又夸柳无相。 柳无相可不比顾寒江那个只会画画的老杂毛,这可是天下十甲,炼气大宗师。范宁宁自是要装乖卖好。 柳无相瞥见范宁宁,哈哈一笑。 “哈哈!你这女娃,倒是机灵俏皮。” 范宁宁一路蹦蹦跳跳,看似俏皮可爱。实则没有办法。几人行的太快,身形娇小的劣处便是——腿短…… 荒朝武甲第一人,斗仙,元述。 这位说书人口中,因弑仙获罪,被逐落凡间的仙人。在荒朝那个神魔仙怪辈出的年代,与人论武,未尝一败。可谓乾坤独我,神魔辟易。 元述曾言,吾修之术,。其中奥妙,不能尽言。此术逆天,当可斗仙。 故而‘斗仙’元述的又名。此后千年,无人不想一窥‘斗仙’元述的斗仙之术。只叹世间,并无流传。 范宁宁与楚允儿虽听闻过‘斗仙’元述,却未将燕星澜与柳无相口中的,与‘斗仙’元述合到一处去想。 楚允儿倒是带了些拘谨,难掩好奇的出声问道: “神相方才所用武技,犀利难挡,不知可否相告?” 东方玄背身笑回道: “呵呵!并不是多了不得的武技,西州巴渝之地,静心庵的。此功意在困敌,而非伤敌。出家之人嘛,到底是存了几分慈悲的。” 身后三女心中了然,东方玄方才出手,已是手下留情了。而三人面上,又难免露出几分异样神色。 不是多了不得的武技?一招制住一名炼气士大成境的高手,还要如何了得? 燕星澜是不能感气,可此功若能得之,而归于燕家藏武阁之中,不是甚好么? 柳无相见几女神色,索然无味的捋着山羊胡,摇晃着头后小辫也懒得去说。 真正厉害的,根本不是东方玄方才那招以卷为指的。而是的动静无息,防不及防。 ,能将天下武功招式,化腐朽为神奇。 东方玄领众人往玲珑馆方向而去,自是应下了楚允儿功法一事。继而背身言道: “玲珑馆内供女子所习功法不多,且与你不合。身法、武技倒是有些。楚马首欲选何种,我倒是可以建言一二。” 东方玄并不会特为楚允儿抄出一部功法来。 因楚允儿来玲珑馆选功一事,乃是燕星澜借楚允儿欲登麒麟岛,有意为之。至于用意何在,不言自明。 而楚允儿只不过是想上麒麟岛,想见那人罢了。选不选功,并未放在心上。 范宁宁小脸紧绷,心中警觉。 ‘这狐媚子来此选功?分明是居心不良,暗藏鬼胎。’ 楚允儿心中好笑燕星澜自作聪明,这嫡仙般的公子会看不透你这点心机么?我楚允儿才不会为你燕星澜惹他不喜呢…… 果不其然,楚允儿低下螓首,洁白晶莹的面上带过一抹羞红。怯声试问道: “既是如此,允儿便不去玲珑馆了。不知……不知公子可有闲暇,领允儿一观这麒麟小筑?” 此一声公子换了神相,功法武技不要,却来相邀,同游麒麟小筑。 燕星澜一时错愕,微微蹙眉。 ‘楚允儿你竟敢过河拆桥?’ 范宁宁两眼圆睁,忘了蹦跳。 ‘狐媚子现原形放了杀招!’ 东方玄回首一笑,如百媚之妖娆,似流风之回雪。 “如此也好,我本也打算与范家小姐议过事后。夜游赏月,浮生偷闲。那便一道吧。” 柳无相撇了撇嘴,心道还浮生偷闲,你小子几时忙过啊? 楚允儿心如蜜甜,螓首连点。 范宁宁心中暗叫不好,若叫狐媚子成了此事,唯恐本小姐命中夫君不保。 一个蹦跳,梨涡带笑。不失俏皮道: “宁宁也无甚要紧之事。只是祖父有言,神相欲召孩童,东燕怕已取尽。 不过,请神相勿忧。我范家商队行走天下,定会尽心竭力,助神相行事。 宁宁初来麒麟岛,今夜月色正好,神相不会这就赶宁宁走吧?” 言罢,范宁宁又拧着小手,做出一副玉惨花愁的可怜样子。 燕星澜面沉如水,星眸横辉,睥睨左右。 ‘你二人,好得很!’ 未待东方玄作答,柳无相便嘿嘿笑道: “嘿嘿!自然不会,一道赏月,赏月。” 麒麟小筑之内,一行五人,夜游赏月,有说有笑。三女各怀心事,笑语暗藏机锋。却是好戏一台。 行不多时,紫青二奴寻至,燕绮霞负剑又来。 燕绮霞此回却是未再动手,秀美绝俗的脸上神色难明。一语不发,落于众人身后。 一行八人,行至筑外,塘畔桥边。 麒麟小筑又东风,莺燕蜂蝶月色中。 风荷莲塘菡萏俏,柳浪烟桥绿意浓。 柳无相见得六女齐聚,心中一转。 ‘两台好戏,这便开场吧!’ 继而怪模怪样的嘿嘿笑道: “嘿嘿!赏月无趣。几个女娃生的如花似锦,不如来选一选,谁是这花中魁首啊。” 柳无相一语惊起千层浪,于此时选出花中魁首,最美之人。 谁来选?想来不会是几女互相推选。柳无相选谁有何紧要?东方玄选谁才是关键。 六女一时间不由皆向东方玄望去。 东方玄一袭青衫,立在月下柳桥之前。本在负手持卷,静赏荷塘月色。 闻听此言,唇角微扬。俊美卓绝的脸上略带玩味。那双清澈深邃,能令人沉沦其中的眸子。一一扫过六女神色。 六女之中,或是低首、或是侧首,皆露出了几分小女儿姿态。唯有燕绮霞除外。 燕绮霞银牙暗咬舌尖,月眸虚开,与东方玄对视起来。心中想的却是: ‘树精狐魅,我燕绮霞不惧你的妖术!’ 月下六女,寒木春华,各有千秋。 燕星澜星眸流盼,雍容华贵。 楚允儿纤妍洁白,婉约娉婷。 范宁宁粉雕玉琢,玲珑娇俏。 紫青双奴花开并蒂,丰姿绰约,婀娜曼妙。 燕绮霞钟灵毓秀,秀美绝俗。宛如一株春花,摇曳于春风之中。 除燕绮霞外,几女似有所期,又恐事与愿违。千般心事,落在眉眼之间。 柳无相见得六女,神色各异。不由捋着山羊胡,与东方玄抬了抬下巴,摆出一副等看好戏的样子。 东方玄瞥见柳无相神情。持卷一笑,声如戛玉,琅琅诵道: “ 素娥青女谁赢了?唯有天知晓。兰有秀兮菊有芳,梨花胜雪又妒冷梅香。 莲塘菡萏玲珑俏,却逊霜蝉皎。何当一笑送闲愁,春花秋月各自是风流。 ” 除燕绮霞外,几女会心一笑。 燕星澜当先与东方玄行礼,咯咯笑道: “咯咯!公子道理讲得好,词作得更好。星澜受教了。” 梦入神机,东方玄此首为燕星澜所记。后收录于东朝诗集之中。 紫青双奴、楚允儿、范宁宁皆与东方玄笑而行礼,以示受教。 燕绮霞也不明就里的随着众人,行过一礼。 东方玄过桥游赏,柳无相大喊无趣。 待得众人离去,燕绮霞方才醒转过来。顿时羞恼,侧首轻啐道: “我与那树精狐魅,行的什么礼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九十九章 庙堂悬镜得良才 中州,宋国。 上洛郡,伏牛山。 伏牛八百里,横脊入云天。 东饮河洛水,南北分两川。 玉皇峰中,枫叶茱萸红胜火,野菊山杏露秋黄。千岩竞秀,飞瀑入潭。悠悠白云送紫烟,接天引群仙。 一名身着褐色华服,法令深重,头带黑帛抹额的男子在前。两名黑袍宽大,兜帽遮脸,高高瘦瘦的老者随行左右。 三人牵马徐行,仿如商贾富家翁携老仆出游,来这伏牛山玉皇峰中游玩赏秋。 若在洛城王都,或有人能认出。此三人,正是那宋国大司马,‘庙堂悬镜’司徒镜。与江湖闻名的浮戏山,浮戏双魔。 浮戏双魔,孪生双子。生在阴时阴刻,行于闇冥之中。 闇魔嗓音沙哑,好似破声之人。 “镜兄莫非真信了那墨家传人葬于这伏牛山中一事?” 冥魔出声低沉,恍如来自九幽。 “近日江湖传言日胜,想来并非空穴来风。镜兄来此,自是十拿九稳。” 浮戏双魔年纪皆长于司徒镜,言语之中却是颇为恭敬。非止是早年间司徒镜曾出手相救过二人性命,更兼长久以来,资助此二人修行。当然,亦是为了交好于二魔的师尊,浮戏老魔。 司徒镜回身与二人笑道: “哈哈!十拿九稳不敢说。只是这伏牛山落首于东,饮西来河洛之水。背连秦岭龙脉,分江淮南北两川。三峰鼎立成穴,冰斗积水为湖。 玉皇峰此处,左右龙虎砂紧夹,八字送龙水交汇。若以此处为墓,则明堂湖水融聚,朝山远拱。内局藏风得水,外局气势宏大。可令人丁兴旺,寿考福泽,绵延子孙后辈。 孟海若未在此处立穴,那这风水宝地正好叫我占喽。” 闇魔仰首环视,沙哑的呵笑着。 “呵!如此宝地!镜兄若不介意,百年之后,我二人来此与你作陪。” 冥魔声音低沉,也是笑道: “桀桀,你我二人莫说子嗣,连个弟子也无。你打小爱占便宜,不想如今都占到坟头上了。” 闇魔侧首骂道: “老子得了好处哪次落下你了?无良貌陋的老东西!” 冥魔也不着恼,好笑道: “你可是忘了,你我一般相貌。” 闇魔一时语塞。 “……” 司徒镜牵马在前,摇首笑而不语。 三人将马匹栓缚在山腰一处,徒步登至玉皇峰顶北侧,那处名为洗龙池的冰斗积湖附近。 远远见得湖畔一侧,两拨人正打得火热。 一边是两男一女,背负竹笼,三人道士模样打扮。 另一边则是紫衣女子和疤面汉子,领着十余个粗布衣裳,各执刀兵的手下。 身形壮硕的道人正与同样高大魁梧的疤面汉子拳脚相斗,二人走的都是硬功横练路子。 面色较冷的女道姑手持拂尘,独斗十余个手执刀兵的男子仍显游刃有余。 而蓄着八字胡的道人一柄长剑左拨右挡,疲于应付着紫衣女子手中上下翻飞的九节鞭 “樊三娘,此处确为空冢。你若不信,领人下去一探便知。何故与我等纠缠?” 伏牛山,玉皇寨三当家,樊紫娘。炼气士贯通,善用九节鞭。江湖人多称其为樊三娘。 樊三娘生的颇有姿色,二十五六的年纪尚未婚配,正是花信年华。此时九节鞭连打,言语更是泼辣: “嘁!你道是空冢便是空冢?如何不敢让我等去袍搜身?” 疤面汉子咧嘴大笑。 “哈哈哈!还是我们三当家说的在理。此时去了衣物让我等搜搜,总好过丢了性命再被扒光了强。” 一众山匪哄笑。 面色较冷的道姑闻此红了脸,狠啐了一口。 “无耻至极!” 八字胡与那壮硕道人则是面有焦色。 无他,这伏牛山中并不止玉皇寨一处匪寨。而玉皇寨中除樊三娘外,还有两位当家及数千匪众未至。 这也是那面冷的道姑虽也是炼气之人,与一众常人匪众相斗,却未敢真下杀手的原由。 杀几个喽啰简单,那疤面汉子和樊三娘可俱是炼气之人。尤是那樊三娘,武艺修为显然更胜八字胡道人几分。 若非樊三娘顾及手下,未曾先走一步回寨子里叫人。他们师兄妹三人怕真就折在这玉皇峰了。且即便逃过了玉皇寨的追杀,怕也是走不出这伏牛山。 伏牛山匪,同气连枝。 八字胡三人到此确是为了墨家传人孟海之墓。墨家机关术始于乾朝,天下闻名。而墨家传人极少,自燕朝以来更是罕有现世。 近月来,江湖传言,墨家传人孟海之墓就在这伏牛山中。 八字胡师兄妹三人精于探穴盗墓之术,故来此求一份富贵。不想墓穴寻到了,打盗洞入到其内却是空冢。一无所得不说,出来又撞见了守在洞口的玉峰寨山匪。可谓走了背运。 司徒镜与浮戏双魔无视众人打斗,直向那新打好的盗洞行去。 墨家传人孟海之曾孙,孟旭。此时正隐匿于盗洞旁的灌木巨石之后,屏息凝神,偷偷打量着湖畔众人。心生窃喜。 ‘哈哈!今日卜筮,卦显终遇贵人,命佐双吉。果不其然,寻到了曾祖此处疑冢。真是吉星高照,万事大吉。 空冢?呵呵! 尔等又哪里知晓我墨家的冢中机关。 嘿嘿!不知曾祖冢内的是哪一卷?’ 孟旭神色得意,强忍着不笑出声来。稍一侧目,瞥见司徒镜三人行来,忙又缩了缩身子。 与樊三娘战在一处的八字胡道人见此,眼中精芒一闪,急中生智,祸水东引。忙叫道: “此三人亦是来寻冢穴,我等曾于犄角峰中巧遇。想必他们已有所得!” 樊三娘与玉皇寨匪众闻言看去。 见司徒镜头带黑帛抹额贯以墨香宝玉。一身褐色华服,上绣木槿花纹。倒像个颇有身份之人,只是身形消瘦,面有病态。 浮戏双魔黑袍寻常,兜帽遮脸。二人虽高,却是瘦的不成样子。落后几步于司徒镜左右,恍如仆从。 三人气息虚浮,且不如寻常人。身形步伐更不似习武之人。可寻常商贾百姓又如何敢进这伏牛山中?且无视众人打斗,直奔那盗洞行去。古怪,此三人处处透着古怪。 孟旭这般想着,樊三娘尚在思索。 疤面汉子与壮硕道人对过一记拳掌,撤身退于一旁。当先指着司徒镜三人哈哈笑道: “哈哈!病痨子也来探穴盗墓?正好,先拿你们三个开刀。 弟兄们,将他们衣物去了搜身。若是不从,一刀剐了便是。” 面冷女道姑闻此自然收手,那十余个玉皇寨山匪也不去纠缠,转而不怀好意的向司徒镜三人行去。面上多有嬉笑蔑视的神色,更是自大到个个仰首舔腹,迤迤而行。 司徒镜与浮戏双魔并未想多生事端,见此情景倒是微愕,继而相视一笑。 司徒镜负手而立,嘴角噙笑,面带玩味。 闇魔嘶哑的呵笑之声好似破漏的风箱,冥魔低沉的桀桀怪笑恍如来自九幽地下。 二人化作两块硕大的黑布疾空而行。 冥闇乍开合,天地戏沉浮。 咔啦、咔啦、咔啦…… 黑布如风卷入人群之中,开合数次,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连续脆响,十余人躺倒一地。便是那名已近炼气士贯通的女道姑也未能幸免。手握拂尘,脖颈反扭,死不瞑目。 呼啦!—— 二块黑布似乘风再起,各自飞纵急掠。 冥魔掠向疤面汉子与壮硕道人。 闇魔飞往八字胡道人与樊三娘。 浮戏双魔嬉笑狞,忽起长风卷闇冥。击石火,闪雷霆。舞,冥影闇中行。 转瞬之间,冥魔掠至疤面汉子与壮硕道人处,黑袍鼓荡,双手如钩。 疤面汉子与壮硕道人大惊之余,几乎同时炼气出手。 嘿!—— 疤面汉子双拳齐出。 哈!—— 壮硕道人两掌发力。 冥魔桀桀怪笑,身形扭转,好如黑旗横展。 咔啦、咔啦两声脆响。疤面汉子与壮硕道人俱是脖颈反转,诡异的望向身后未停掠走的冥魔身影。 “浮戏双魔!!!” 八字胡道人吓得七魂丢了三魄,破音高叫出声,转身便逃。 樊三娘鬼使神差的弃了九节鞭,向闇魔恭敬的行起武人之礼。 呵!—— 闇魔呵笑一声,人在空中,足尖点在樊三娘肩头,人如旗卷成梭,向八字胡道人身后射去。 樊三娘只觉肩头如鸿爪轻点,一股诡谲暗劲入体,令其此刻难动分毫。 ‘浮戏双魔,当真了得!伏牛山虽大,仍不过一隅之地。逍遥于此,必成井底蛙虫啊……’ 咔啦!—— 八字胡道人脖颈反转,两眼圆睁的看向身后倒地。 孟旭此刻背靠巨石蜷缩成团,手捂口鼻,冷汗直流。心中叫骂道: “娘的!终遇贵人,命佐双吉。浮戏双魔是他娘的贵人还是双吉啊?!” 浮戏双魔的名头响亮,可不是善名。杀人劫货自不必去说,灭宗灭派也是寻常。世人只知他二人是炼气师巅峰,极善合击,可战宗师。实则二人皆已是半只脚踏入宗师之境,二人合力,可杀宗师。 无论是战宗师还是杀宗师,都不是此刻躲在巨石灌木之后,炼气士小成的孟旭可以力敌的。 司徒镜行到樊三娘处,上下打量了一番。继而笑道: “呵呵!势强,倚势凌人。势弱,默礼容身。进退有度,生死作赌。于此处当个山匪倒是可惜了。” 樊三娘心思电转,已知身前所立之人,正是宋国大司马,‘庙堂悬镜’司徒镜。 樊三娘不顾体内暗劲未消,强自跪倒行礼。压住喉头腥甜,俯首恭声道: “民女,樊紫娘,愿为司徒大人驱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司徒镜负手大笑: “哈哈哈!好!” 言罢侧首,向巨石灌木之处高声问道: “墨家传人,可愿随我同行?” 孟旭心中一惊,暗叫不好。转而一想,当是诈言。继而一动不动,想就此蒙混过去。 桀桀!—— 呵!—— 两声怪笑,双魔齐至。 孟旭抬首一望,如丧考妣。哭骂道: “老子再也不信卜筮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一百章 咫尺心魔控五间 东朝二十年,七月末。 南州,夏国与陵国相斗三月有余。 夏国三路大军夹击陵国临川郡。陵国连失临川、邵武二城。 唯有明溪城,由于距庐陵郡不远。为陵国大都督褚昭琦及时领兵所救。 陵国大都督褚昭琦领四万援军,与明溪城中的近万守军,欲夹击夏国骠骑将军牧戈所剩的两万余步骑。 夏国骠骑将军牧戈见此,索性以步卒为饵,用骑兵迂回其后,反袭了陵国大都督褚昭琦后军,烧毁粮草辎重近半。 陵国大都督褚昭琦与明溪守军合兵一处,驻守明溪城。夏国骠骑将军牧戈麾下步卒尽亡,如今只率万余骑兵,于明溪城外四处劫掠。 大都督褚昭琦不得已,领轻骑、重骑合计二万出城。与骠骑将军牧戈游斗于陵国明溪与夏国三明交界之处。 另一边厢,陵国大将军林鸿领军六万,北上南城。与南丰、黎川三城互为犄角。 此三城地处临川郡之心腹。西北可御临川来犯,东北可挡邵武之兵。西南可援广昌,以卫庐陵。东南可与泰宁、明溪纵横一线。 南城、南丰、黎川三城之间有一湖,名醉仙湖,方圆八百里。水路纵横,湖岛千余。丹霞峰林,树木葱郁。 相传荒朝坤国大都督,‘四绝’李颠,曾于此湖中操练水军。李颠时常提酒睡卧湖中,一袭白袍醉似仙形。是故,醉仙湖因此得名。 为后人誉为千古第一诗词集的中,曾收录有一首李颠于此地所作的。词中有记道: “ 万顷碧波为衾枕,一醉卧倒此湖间。千岛坞中犀甲整,鳞次栉比舰连天。 飞猿峤,落峭岩。丹霞峰林不知年。漫道无欲可登仙,酒来天公也放颠。 ” 今时醉仙湖中虽无昔日千岛千坞,舟舰连天之景。却也有陵国船坞半百,其内楼船、门舰数十,艨艟、走舸过百。更有陵国水军四万,日夜于此操练。 陵国大将军林鸿尤善水战、步战。如今领军六万入驻南城。加上这醉仙湖中四万水军,以及南丰、黎川两城驻军。 此三城一湖,合计精兵一十三万,可攻可守,扼襟控咽。纵是夏国三面来围,亦可分而拒之。且八百里水路纵横的醉仙湖中,那枕戈坐甲,船舸待发的四万陵国水军更如寒匕锋刃,暗藏杀机。 陵国若能与夏国相峙于此。以严待懈,以守待攻。临川谁属,犹未可知。 陵国大将军林鸿亦是知兵之人,便是要如此行事。保三城一湖之地,据险而守。 夏国见此,兵出四路。 临川城,夏国镇北将军南书瑾。分出水勇八千,往东打金溪,自领万余水军自抚河下南城。 邵武城,夏国车骑将军缪青,分兵两路。步骑一万北上打光泽,亲率一万步骑往黎川。 陵国,南城。 城中校场,中军大帐。 大将军林鸿顶盔掼甲立于帐中,凝视舆图。微微沉吟道: “夏军今次兵分四路,缪青攻黎川为虚,取光泽为实。南书瑾打南城为虚,占金溪为实。 东西两路,汇兵资溪。意在临川、资溪、金溪、光泽、邵武,五城连横,断临川以北……” 林鸿偏首于身侧一旁,落后半步而立的男子,笑言问道: “林鸦,你怎么看?” 旦见此人,七尺余高,三十上下。铁冠束发,一身甲胄。身形不似林鸿高大魁梧,却是精悍矫健。两颊消瘦,不苟言笑。鹿皮罩目,遮住一目。 精贯白日,林家一鸦。 林鸦,大将军林鸿的家将。林鸦原名林季,庐陵林县佃农之子。七岁入庐陵望族林氏族中为仆,赐名林鸦。 林鸦聪慧伶俐,八岁感气。为林氏一门看好,用心栽培。林鸦不负所望,敏而好学,能文能武。随族中家主之子林鸿身旁陪学听用。 其后,林鸿出任军中,林鸦相伴左右。林鸿领军大战、小战三十有余。林鸦为林鸿出谋划策,屡救林鸿于危难。披肝沥胆,生死不离。林鸦一目便是为林鸿挡箭而失。 数年之前,陵夏两国,抚河水战。亦是林鸦断出夏国盲侯夏仲渊的火攻之计,救得陵国水军过半,自也救了林鸿性命。可以说若无林鸦,当年夏国烧毁的就不仅是陵国数十艘精铁艨艟了。 林鸦躬身行主仆之礼,恭声回道: “回家主。夏国分兵四路,确如家主所言。有取城连横,断临川以北之意。 若真令夏国连横五城,则五城东近豫章、北靠鄱阳、西通建安。以三郡养五城,便可与我等于临川之地南北相峙,再无粮草将罄之虑。此其一也。” 林鸿看过林鸦,虽早知林鸦见识更胜自己一筹,不想林鸦非但断的更为透彻,且还有其二。 林鸦继而言道: “其二,夏国此举,实有赚家主出城之意。 如今临川安危,陵国生死,皆在家主一身。陵国若比裘衣,家主则为皮里。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是故,纵然坐视夏国断北连横,家主也万不可轻易出兵涉险。” 林鸿一双大手,扶起身侧这名相伴二十余载,有如兄弟一般的林家忠仆叹道: “我有‘独目’林鸦,可比晋王‘鹰目’李瞰。 林鸦啊!你我名为主仆,实为兄弟。我前番欲去你奴籍,请大王封你为将,你死活不从。 我知你心意,但陵国如今外忧内患,时局难明。以你之智,不难猜出我逐你出林府,留你于军中的用意。制衡大都督褚昭琦,助大王子陵彀继位,才是我林家的燃眉之急。 待今次夏国战事一了,我会再向陵王表你功绩,去奴籍,封你为将。你切莫推辞,暂忍一时。他日大事若成,我亲接你回林府,你我兄弟再不分离。如此可好?” 林鸦独目微红,躬身行礼。 “林鸦,谨遵家主之命。” 林鸿拉着林鸦的手大笑道: “哈哈哈!这家主之称也该改改了。好了,去知会一下你于夏军之中安插的细作,探探夏军虚实。 夏军北面四万余兵马,尚敢分兵四路。我林鸿拥兵十三万,若是窝在城里不敢出兵,恐遭天下人笑。尤是那褚昭琦,欲看我笑话久矣。” 林鸦心中无奈,你娶那邵君舯就是个笑话,天下人和褚昭琦早已笑过了啊...... 林鸦出了中军大帐,行到自己帐外。 忽的,独目一凛。 支开其中一名执矛侍卫,与另一名圆脸侍卫沉声言道: “你且随我入帐。” 南城校场,林鸦帐中。 林鸦单膝跪地行礼,恭声问道: “敢问侯爷有何指派?” 那名圆脸侍卫毫无尊卑的笑回道: “呵呵!人言‘独目’林鸦可比‘鹰目’李瞰,莫非林大人猜不到么?” 林鸦心中叫苦,他如何能猜到那位‘咫尺心魔’南盲侯的心中所想。 数年来他林鸦能屡战成名,多是盲侯夏仲渊暗中相授机宜。 只说当年陵夏两国抚河之战中,窥破夏仲渊的火攻之计。那哪里是他窥破的,分明是夏仲渊事先遣人告知他的。 圆脸侍卫见林鸦一时无语,略有不奈交待道: “三日后,你去回报林鸿。便说细作探得,南书瑾打金溪为虚,水陆并发取南城为实。南书瑾会亲率水勇近万,于陆路行军。 缪青攻黎川为虚,实为与南书瑾三路夹击南城。分兵取光泽亦为虚,兵马行出邵武三十里便会驻军。待击光泽、黎川两地援军。” 林鸦闻此,心中已知。夏仲渊此回专为诓林鸿领军出城擒杀南书瑾。 夏国镇北将军南书瑾是夏国丞相,琼天阁大学士南书赋的长子。且是夏侯夏仲渊爱将,于夏国军中素有威望。 如能击杀南书瑾,陵国军中必能士气大涨。若是生擒南输瑾,或可以其为质,与夏国相约和谈罢战。 只是林鸿真若领军去了,被擒杀的就不是夏国镇北将军南书瑾了,而是他陵国大将军林鸿。 林鸦神色黯然,欲言又止。终是提起胆子,小心试问道: “不知侯爷......可否......留林鸿一命?” 圆脸侍卫好似听到了什么可笑之事,嬉笑道: “嘿嘿!林鸦大人这是担心主子了?” 转而面色一沉,寒声厉道: “可也要记得,谁才是你的主子!” 林鸦慌忙顿首赔罪,连道不敢。 圆脸侍卫复又满脸堆笑地行下属礼,躬身退出帐外。 林鸦愁肠百转,终是化作一叹。 南州,陵国境内。 临川城外,以东十五里。 夏军营寨,中军大帐之内。 ‘咫尺心魔’夏仲渊,头戴蟒口吞天冠,一袭墨绿华服,上绣金丝缠身蟒。面色腊黄,短须工整。端坐正位,抚读竹卷。 帐中侧立一人,皂袍素甲。身形挺拔,丰神俊逸。须髯同样工整,飘飘然有儒将风姿。 夏国镇北将军,南书瑾。 夏仲渊侧首笑道: “呵呵!不问为何命你以水勇打金溪?” 南书瑾行礼一笑: “回侯爷,末将是想问侯爷如何能诓林鸿出城?” 夏仲渊含笑颔首,探出略显枯瘦的手指,点了点南书瑾道: “哈哈!正要以你为饵啊!” 南书瑾神色微凝,略有不解。 “侯爷,林鸿并非庸才,他深知南城之重。又岂会轻易出城浪战,以侥幸于一时之功?” 夏仲渊神色微有自得: “陵国之中,我有五间,数以百千。五间俱起,莫知其道,是谓神纪。” 南书瑾面有惊色,怔在当处。 ‘陵国之中竟有如此多的夏国间谍、细作?’ 夏仲渊继而与南书瑾教道: “凡欲征战,先用五间。然,非圣智不能用间,非仁义不能使间,非微妙不能得间之实。微哉!微哉!无所不用间也。” 南书瑾正容,躬身行礼,以示受教。心中道的却是。 ‘ 善种魔念控五间,咫尺心魔夏仲渊。 方寸之机深莫测,平起波澜咫尺间。 ’ 友情提示: 陵国之中,我有五间,数以百千。五间俱起,莫知其道,是谓神纪。 陵国之中,我有五种间谍,千百人之多,五种间谍同时都使用起来,使敌人感到莫测高深而无从应付,这是神妙的道理。 凡欲征战,先用五间。然,非圣智不能用间,非仁义不能使间,非微妙不能得间之实。微哉!微哉!无所不用间也。 要打仗之前,先用五种间谍。然而,不是才智过人的将帅不能用间谍,不是仁慈慷慨的将帅不能使用间谍。不是用心精细,手段巧妙地将帅不能取得间谍的真实情报。微妙啊!微妙啊!真是无处不可使用间谍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一章 保卫浴桶武风柔 南州,陵国,王都百色城。 陵侯府邸,暖香坞中。 晨曦盈满暖香坞,金匝朱桶袅袅雾。 第五风柔如往日一般,躺在一丈多长的朱漆金匝浴桶之中,微眯双眼,轻撩着水中的花瓣。 沐浴晨食之后,第五风柔扮回麻面儒生丑相。 今日天高云淡,晴空排云。暖风熏锦翠,正是赏园时。 往何处赏园?自然是在占地方圆六十里的陵侯府内游赏。至于陵夏两国临川之战,打生打死先由它去,我第五风柔今日游园赏景且逍遥。 第五风柔方行出暖香坞。 “麻子!麻子!” 前番那只九宫鸟又飞落到了第五风柔肩头。 第五风柔一双秀目斜瞥肩头九宫鸟,满是鄙夷的冷声言道: “你倒是不死心。两翼斑斓颜色自会予你,不过须待你立功之后。” 九公鸟略有不满的嘎嘎叫了两声。 第五风柔侧首怒声质问道: “你有何颜面不满?!前番我接连示意让你飞走,你却一路带人追我跑了半个百色城!你说!可是立功心切,得意忘形?!” 九宫鸟似是心虚,眼神闪烁,连连摇头之后转向别处。 第五风柔哼声道: “有令不遵!若依军律,此罪当斩!哼!” 第五风柔哼过一声作罢。 陵侯府内,亭台楼阁,廊园水榭。一人一鸟,且行且走。 一路行来,景色未及多赏,倒是四处可见府内家丁搬石挖树,大动土木。似是运往府外。 第五风柔初时一笑,心道这些王孙公子啊,到底是安于享乐。想是那凌浩然觉这侯府中的景致看得日久生厌,欲要重新修葺布置一番。 直到第五风柔行到侯府正堂。见得四壁空空如也,三朝书画大家墨宝尽皆不见。尤是正堂之中,由‘东州江云’联手绘制而成。那副陵浩然视若珍宝,时常对此兴叹的东燕武相东方玄的锦画也不翼而飞。 第五风柔方觉不对,忙抓过一名小心抱着磐石古砚的家丁,急而问道: “府内出了何事?小侯爷可是被扣在了赌坊?” 侯府家丁陵小七眉头紧皱,面带不善的看向第五风柔。 我家小侯爷陵浩然是何人?忧国忧民,礼贤下士,满腹经纶。一身浩然气,两袖清白风。怎会去赌坊耍钱?还他娘输的被扣下了? 若不是看这麻脸小子忧心小侯爷安危,面有焦色。陵小七简直不想理会这个日日于府内骗吃骗喝的麻脸小子。 陵小七护住怀中古砚,身子一挣。挣开第五风柔,略带不屑的淡声言道: “什么赌坊!胡言乱语!我家小侯爷,欲效燕朝灵王燕灵山。千金高筑黄金台,以求天下之贤。这会儿正于百色城外求贤呢!” 第五风柔双眼圆睁,所惊不轻。 ‘好呆子!做得好大事!’ 继而眼珠一转,大叫不好,转身便往暖香坞跑。 ‘呆子败家心不疼,只是万万不可卖本小姐的浴桶啊!!!’ 百色城,北城之外。 黄金台下人满为患,黄金台上跽坐行礼一人。 陵国小侯爷,陵浩然头束白玉正气冠,一袭水蓝色锦袍,领袖间绣有四合如意云纹。高贵清华之中自生出一派浩然正气。 陵浩然玉面凛严,侃然正色。挺身跽坐行礼前方。 黄金台下一侧,张布王锦大榜。此乃是小侯爷陵浩然代王所书的招贤令。其上千言,大致如下: ‘ 南州夏国,祸乱天下。常为一己之私,屡兴不义之兵。至令百姓疾苦,苍生流涕。罄五州之竹,书罪无穷。决四海之波,流恶难尽。罪恶滔天,无以加焉。 然,今南夏来犯,攻城掠地。陵国黎庶陷于烽火,流离失所。凡国中读书识字者、尚有寸力者,又乌可袖手安坐,不思一为之所也。此诚枕戈待旦,报大耻之时也。 予为王侯,罔敢自安。志枭逆虏,欲领兵北逐豺狼,拯生民于涂炭,复陵国之疆土。 圣人曰: 夫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三人并行,厥有我师。 自古受命及中兴之君,曷尝不得贤人君子与之共治天下者乎? …… 予以为善。社稷危难,此特求贤之急时也。故置千金台上,以延天下士。 嗟乎!五州四海,泱泱神州。 得无有‘龙冠国师’公羊策?得无有‘行云流水’百里清波?得无有‘梦入神机’东方玄? 可挽狂澜于既倒,手扶社稷于将倾。 二三子代吾告知天下,陵国求贤若渴。愿来襄助者,必与其财、与其望、与其礼。 幸有扶危定乱,成非常之功者。必与其封王分土,请以国听。 陵国,陵侯陵浩然,代王求贤,泣血拜白。 ’ 胸中久养浩然气,书墨千言贯长虹。笔大如椽生云雨,字字万均起雷霆。句句醒人心,声声若霜钟。 疤脸老汉陵隼,抱剑立于一旁。炼气师大成境的高手,满身铁血杀伐之气。目如鹰隼,凌厉非常。 黄金台下,围观攀谈唏嘘者众,心有觊觎目露贪光者多。却无一人敢上前,哄抢台上黄金。 非独陵隼于此处震慑,老陵王亦是派了宫中亲卫千人,前来护卫。一是为护卫黄金台与陵浩然。一是为陵浩然筑黄金台代王求贤正视听。以绝别有用心之人借此另生事端。 第五风柔保住了浴桶,一人一鸟,来到百色城北,黄金台下。 第五风柔拔开人群,抬头看了看台上蓝白衣冠,英姿凛然。跽坐行礼,一身正气的凌浩然。 又侧首看了那副硕大的招贤令两眼。不过数息,便忽觉气血翻涌,头晕目眩…… ‘这呆子百无一用,废话连篇。唯有相貌与为人尚算可取。算来时局已至,且看这呆子能否成事吧。’ 第五风柔如是想着,行出人群。登上黄金台,取了一块金砖掂在手里。 疤脸老汉陵隼只是瞥过第五风柔一眼,也懒得去管。这骗吃骗喝的麻脸小贼虽是名炼气士,但气息也就在贯通上下,于他这名炼气师大成境的高手面前也翻不了天。 且陵隼阅人无数,观这麻脸小贼并非不学无术,一无是处。而是所学所用与小侯爷不同。 旁人皆道他肩上能人语的鸟罕见,难道这能鸟语的人不罕见吗? 小侯爷陵浩然为人太过刚正不阿。然,过刚则易折啊。陵浩然身边若能有此等奇人异士相助,他日必有大用。这也是为何陵隼放任第五风柔赖在侯府之中白吃白住。 不想这麻脸小贼真是贼不走空,今日闻风又拿金砖来了。拿便拿吧,正巧陵隼本也在劝陵浩然将其收为幕僚。 陵隼懒得去管,陵浩然却是长眉微蹙,眼中难掩忧色劝道: “武兄来此作甚?哦,我意非是武兄不贤。只是军国大事,岂能儿戏。武兄若是囊中之物短缺,拿过金砖便速去吧。” 第五风柔气的银牙暗咬。 ‘好呆子!我是于府中上下,夸下海口才保下浴桶。我第五风柔是何人?一诺千金!岂能失信于一众家丁下人?’ 第五风柔面上麻子微动,似笑非笑道: “常言道,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陵兄你这是一叶蔽目,不见泰山啊!” 陵浩然面有激色,连忙跑下黄金台。与第五风柔行礼言道: “敢问武兄,真人何在?泰山何在啊?陵某必以国士待之!” ‘真是个呆子!’ 第五风柔气的翻了个白眼。随后于黄金台上,众目睽睽之下。 第五风柔指着自己的鼻尖,瞪着陵浩然。恶狠狠的跺脚,高声叫道: “我啊!我武风柔便可助你收临川、败南夏。自是也要与那‘咫尺心魔’夏仲渊斗上一番。看看谁才是南州第一兵家!” 后,中有记道: ‘ 黄金台上,欢喜冤家。公子求贤,跽礼天下。美人来寻,扮作儒生麻脸。 公子驱之不走。美人负气,壮语豪言。收临川,败南夏。一斗盲侯看试手,问南州,谁为兵家! ’ 黄金台下顿时一片哗然。黄金台上,陵浩然始料未及怔在当处。 疤脸老汉陵隼同是一惊非小,扭首向台上望去。 ‘这麻脸小贼莫非……’ 陵浩然显然犹未敢信,将信将疑道: “武兄所言当真?!并非…戏言?!” 第五风柔看过陵浩然神色,自知其难于置信。秀目生辉,负手笑道: “呵呵!大将军林鸿必死,夏仲渊五城连横,断临川以北。背靠三郡之地,呈压顶之势。 临川郡正如你前番所言的那个什么……哦,对。蒙鸠之巢,覆在旦夕。陵兄若是不信,旬日内便会传来消息。” 轰!—— 黄金台下众人闻此,嘈杂一片。群情激愤,讥讽谩骂,更有人手指第五风柔高呼,称其为夏国细作。 若非有陵隼与宫中亲卫喝止,说不上就是拦得住激愤人群,也要有些鸡子、菜叶、草履什么的,飞上黄金台去…… 陵浩然神色巨变,上前一把抓在第五风柔腕间,执手急问道: “武兄可有良策救大将军林鸿于危?” 第五风柔本想闪躲,但复观黄金台下群情鼎沸。颇有几分咫尺之间,人尽敌国的味道。遂笑而与陵浩然言道: “唉!陵兄,此等机要,岂可于稠人广众之地说得? 也罢,小弟今日不妨夸口一回。 陵国之中,能斗夏仲渊,退南夏之兵者。唯小弟一人耳。 陵兄若是信我,且撤去黄金台。你我二人回府详谈。小弟自有奇谋妙计,可安陵国天下。” 露相真人武风柔,自言腹内有奇谋。 肩头九公鸟此时此刻,嘹亮高叫。 “呆子!麻子!” 借用一下贾四小姐的暖香坞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二章 林鸿兵至灵谷山 南州,陵国,王都百色城。 陵侯府邸,大堂之中。 第五风柔全不复方才黄金台上的高人形貌。皱眉抱臂双盘而坐,闷闷不乐。九宫鸟落于身侧,不敢言语。 无他,陵浩然并未依她之言撤去黄金台。只是吩咐府内下人,莫要再去第五风柔所居的暖香坞中搬走物什变卖。 如今侯府大堂之中,仍是四壁空空如也。第五风柔只觉此地,还不如她第五家的摩天空斋了。 陵浩然早已追问数次,如何能救大将军林鸿性命。第五风柔皆道此时林鸿已是神仙难救。 直到疤脸老汉陵隼面带不善的看来,第五风柔才复又言道: “陵兄,我前番与褚昭琦府前摆摊卜卦并非胡闹。后也去寻过林鸿,只是阴错阳差,未能得见。 此时去救,为时以晚。林鸿应已中计出城,为夏仲渊擒杀便在今明二日之间。不过陵兄勿忧,林鸿虽已无救,南城却不会有失。” 陵浩然全不知兵,只是急道: “大将军林鸿一死,还有谁人可守南城?” 疤脸老汉陵隼见此,颔首从旁言道: “侯爷想是急的忘了,林鸿身旁有名独目家将,名为林鸦。此人当年曾窥破夏仲渊的火攻之计,立过大功。若有他在,南城未必有失。” 哈哈哈哈哈哈!—— 第五风柔一时捧腹大笑不止,九宫鸟也从旁仰首学笑,有样学样。 陵浩然与陵隼自是不知第五风柔因何发笑,皆是愕然神色。 第五风柔摇首笑道: “哈哈哈!林鸦?他能窥破夏仲渊的火攻之计?哈哈!滑天下之大稽啊! 他二人联手与你陵国做戏十数年,竟无一人能勘破此中玄机。哈哈哈!” 陵浩然与陵隼二人面面相觑,毛骨悚然。 第五风柔秀目之中寒光烁烁,嘴角微勾,冷声笑道: “林鸦此人,乃夏国死间也!” 东朝二十年,八月初三。 蛇日,煞北、冲鸡。 宜伐木、修造。 忌出行。 南州,陵国境内。 临川城外,东南三十里,灵谷山外。 一支绿衣墨甲大军候于林木草石之间,夜色之下。 南书瑾一身甲胄在身,抚剑而望。 暗月斜挂,夜风轻拂。远眺灵谷山,险峰罗列,巍巍耸峙。别是一番景象。 南书瑾一时兴起,赋诗言道: “ 灵谷诸峰环拱立,抚河萦回到此前。 东颠古牛出西关,北鹤南飞漉酒泉。 山间路细行军晚,乱石连壑草迷川。 云遮月半林影暗,残更露重铁衣寒。 ” 夏仲渊不知何时行至身旁,负手赞道: “不错!此诗更胜你父一筹!” 镇北将军,南书瑾此首为夏仲渊所记。后收录于东朝诗集之中。 南书瑾忙躬身行礼回道: “侯爷廖赞,实不敢当。诗赋一道,瑾逊家父多矣。” 夏仲渊不以为然,侧首调笑道: “呵呵!意在笔先,神余言外。你父可曾领军到此擒杀过陵国大将军啊?” 是啊,南书瑾也不曾想道。夏仲渊根本未率舰船由抚河下南城。 如今南下的飞云楼船之上布满了旌旗、假人,船内不过是一些老弱残兵充为桨手,艨艟、战舡也大多如是。 眼下的灵谷山外,方圆十里之内藏了过万夏军,可谓八面埋伏。前方营寨中那八千疑兵,也并非夏国水军中的水勇。而是盲侯夏仲渊所领的中的奇兵,尸傀卒。 中,尸傀卒卷有记。 ‘选横练武人,服尸虫丹,开颅脑置尸铃于内。能以魂铃唤起,则成铜铃尸傀。 选炼气之人,服尸元丹。头配尸铃,能以魂铃唤起,则成银玲尸傀。 然,其中毋须尸铃,能以魂铃自驱者,是为金铃尸傀。 尸傀不饮不食,无痛无觉,一无所惧。以此为卒,攻城破阵,仰俯之间也。’ 此回林鸿若来,便是插翅难逃。只是已近寅时,却无半分陵军身影。 南书瑾仍是犹疑道: “侯爷,五更将至。谷中营寨之处,仍未有动静。林鸿今夜当真会来袭营?” 夏仲渊负手轻笑道: “林鸿的四万人马早便到了,隐而不发只待寅时哨兵换更,将士酣睡正浓之际。四面合围,以尽全功。” 南书瑾缓缓颔首,心道: ‘林鸿啊,你可曾想到你四面合围的乃是侯爷的尸傀卒啊?此外还有八面伏兵在等你啊……’ 灵谷山,夏军营寨,中军大帐之内。 八名盘坐于地的壮汉,筋肉虬扎。身着黄铜半甲,腕胫之间亦有铜甲绑缚。尤令人惊叹的是,八名壮汉头罩铜首,护住颈间。仅留双耳孔穴,眼、口、鼻三处尽皆密闭铸死。于铜首上,雕绘成无目鬼面之相。 两名绿袍银甲,头罩银首独目鬼面的甲士,于主位之侧左右而立。且看身型,应是一男一女。女子配剑,男子执枪。 再看主位之上,跨坐一人。三十上下,容貌清雅。头束金翎羽冠,一袭墨绿色绣羽锦袍遮住金丝内甲。阖目双盘静坐,身前条案置放双铃,一铜一银。 夏军尸傀卒大统领,宫煜堂。 宫煜堂,南州夏国,会稽宫氏族中的二公子。少时感气,精通音律。天赋异禀,可一心多用。双手各持乐器,双足各击鼓钲。以舞入音,同奏一曲。适以相成,各得其妙。 宫煜堂出身望族,容貌清雅俊秀,有‘乐舞入音,会稽宫二’之名。性子自也是放浪形骸,风流无拘。 风流成性的宫二爷,一日画舫游湖,搭救一貌美女子。郎情妾意自不必说,酒醉欢好之后。方知此女子乃是王都堰城出逃的夏王妃…… 此乃杀头灭族之罪。宫煜堂身陷囹圄,会稽宫氏危在旦夕。盲侯夏仲渊亲至会稽,保下宫氏一族,代夏王赦宫煜堂之罪,并将其收入军中。 尸魂铜铃至多可控八名铜铃尸傀,尸魂银玲则大多仅能控银铃尸傀一名。而宫煜堂可手持双铃,一控八名铜玲尸傀,一控二名银铃尸傀。同控十人,丝毫不乱。宗师之下,罕有能敌。 盲侯夏仲渊的‘咫尺心魔’之名宫煜堂早有耳闻,也并非没有疑过此乃夏仲渊所设之局。 不过夏仲渊确实待他不薄,赐他功法丹药、助他定气,成就炼气之师不说。只说夏仲渊能命他统领这支天下奇兵,夏国第一的尸傀卒。于夏军之中他已可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纵是南书瑾在侧,亦须敬他宫煜堂三分。 比起日日醉生梦死,风流快活。此时生杀一念,大权在手的感觉更令他宫煜堂欲罢不能。 但宫煜堂清醒的很,他与自己立下的第一条禁律即是不得忤逆夏仲渊之意。他是亲眼见识过夏仲渊弹指挥间,令人莫名肠穿肚烂的骇人手段。 他这些年可是没少吃夏仲渊赐的丹药…… 灵谷山中,夏军营寨之外。 陵国大将军林鸿,领军埋伏于此。 林鸿听完几名哨探来报,不禁低声咧嘴一笑。身侧裨将从旁问道: “将军何故发笑?” 林鸿摇首笑道: “呵呵!人言南书瑾文武双全,心细如丝。乃夏国盲侯夏仲渊之下第一智将。而今看来,不过尔尔,言过其实啊!” 林鸿见得身侧几将面上皆是不解之色,继而言道: “哨探回报,夏军营寨密集,几无间隔。 岂不闻兵书有云,‘务取营里宽广,不使街巷窄狭。’若遇急袭,仓促之间如何列阵迎敌?此其一也。 其二,营中巡队松散,不见犬辅。且无哨探于营寨四周游弋,以备非常。 其三,主营之外并无辅营相护,我等四面合围,亦无后顾之忧。 南书瑾这般用兵,乃天助我等今日成此非常之功。” 几将闻此皆是叹服,行礼齐道: “请大将军下令,我等必效死命!” 林鸿颇为自得,抬手虚按,不由笑道: “稍安勿躁,我日间于此处樵夫得知,灵谷山北侧山麓开阔,山下不远便是抚河。 南书瑾其人心细如丝,想来于抚河之畔备有舟楫。进可下南城,退可回临川。 稍后我军四面合围一起,南书瑾必领军向北突围。” 林鸿言到此处,两目精芒闪过,继而言道。 “本将亲往北面擒他!你等各自领军一万,且往余下三面埋伏。” 寅时三刻一至,四面大军合围。全灭夏军,擒杀南书瑾!” 言罢,林鸿大手一攥,睥睨左右。身侧几将行礼齐道: “唯!” 几将领命,各自行事。林鸿亲率一万精兵绕路北进。 今时林鸿领军四万,合围南书瑾八千水勇。按说此回出其不意,以众击寡。必是如山压卵,一战可下。 可不知为何,林鸿领军行至途中,没来由的忽起一阵心烦意乱、惴惴不安。 林鸿又想起南城临别前夕,林鸦与其把盏言欢,笑谈孩提往事。 曾忆道,当年林俯之中,掘地室无数,纵横相连。二人入内玩耍不知归路,又见地室阙地及泉。以为误入九幽黄泉,遂而大哭。 林鸦酒醉,讲到此处与林鸿执手大笑道: “哈…哈哈!他日若能……与兄黄泉……同携手,想来……其乐也……融融啊……” 林鸿死命摇了摇脑袋,心中骂道: ‘他娘的!老子为何要与你林鸦同携手?要携手也是与我的娇妻舯儿携手才是!” 灵谷山即是临川灵谷峰了,我没去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三章 陵夏激斗灵谷山 南州,陵国,灵谷山。 北侧山麓之外,南书瑾与夏仲渊领军于此,只待林鸿入瓮。 寅时方至,前方哨探来报,果然于山中夏军营寨四周见得陵军身影。 南书瑾大为拜服,与夏仲渊行礼笑言道: “侯爷料事如神,末将拜服。侯爷领末将候于此处,想是断那林鸿率军在北。末将不解此中玄机,烦请侯爷教我。” 夏仲渊嘴角噙笑,眉梢微挑。随意道: “凡与敌战,山川之平险,道路之迂曲,必用乡人引而导之,乃知其利,而战能胜。 兵书有云:‘不用乡导者,不能得地利。’ 林鸿领军入山,巧遇樵夫,以询路况。得知北面山麓开阔,又近抚河。料你南书瑾兵败必向北逃,他自是要领军亲来截杀。 林鸿此举本也无错,只是那樵夫…… 呵呵!乃我于此地因间也!” 夏仲渊负手月下轻笑,南书瑾只觉夜风生寒,毛骨悚然。 天可度,地可量,唯有人心不可防。处处有心算无心,不备怎提防? 寅时三刻,灵谷山中。 夏军营寨,刁斗声起,四面喊杀大作。 嗖嗖嗖嗖嗖—— 陵军夜袭夏军寨,羽矢当先透帐来。 夏军中军大帐之内,宫煜堂盘坐阖目一笑。单手撑案,一手抄起案上双铃。拧身而起,宛如燕子抄水,飘逸轻灵。足下一点,又似蜻蜓点水,飞身钻出帐外。 铃铃铃铃铃—— 八名铜铃尸傀与两名银铃尸傀,如铜虎银龙,自中军大帐破帐而出。 宫煜堂左右双手,各执银、铜二铃操动不停。足下左移右晃,动无常则。满天飞羽流矢,难近分毫。 宫煜堂所用身法,乃是夏国王室藏武阁之中一等一的身法,。 此身法原是乾朝炼气宗师,‘玉壶公子’胡中玉泛舟鄱阳湖上,观燕子三抄,蜻蜓三点,戏鳞游水所悟。后,此身法与胡中玉成名江湖的,同为南州夏家所得。 三抄三点戏鳞游,玉蜂腿法鬼见愁。 而今,‘玉壶公子’胡中玉这两门功法,俱为夏仲渊手篆抄本,转赐予宫煜堂研修。 此时,陵军四面合围,方攻入夏军营寨。先锋人马便落入木刺陷坑。 夏军似是早有防备。铃声响转,瞬时之间。无数铜甲铜首的魁梧壮汉,于四面推出百十架双弓车弩。 凿子箭呼啸齐发,百步内人甲皆穿。 嗡嗡嗡嗡嗡—— 灵谷山中,暗月之下。士卒哭嚎、战马嘶鸣,与兵铁交击、喊杀之声,混成嘈杂一片,沸反盈天。 林鸿领军于北,冲杀在前。见状不由惊呼: “尸傀卒?!” 林鸿此时已知中计。夏军八千水勇竟换成了盲侯夏仲渊的尸傀卒,营寨布置、巡队、哨探等等俱是有意为之。想那南书瑾亦未必真在这营寨之中。 只是尸傀卒纵是中的奇兵强卒,可于此处却有我陵国精锐四万。何不将计就计,一鼓作气,全歼这支夏国第一劲卒! 尸傀卒不好杀,魂铃使却是好杀的很。 林鸿立长刀于地,由背上摘过蛮角百石弓在手。此弓硕大,取南州蛮牛巨角、背筋制成。此弓名为百石虽有夸大,不过若能满弓发矢,穿金碎石,不在话下。 林鸿双臂开弓如月满,箭在弦上簇横斜。与旁喝道: “抛火把!” 唰——唰—— 两道火把左右而出,向前疾飞,翻转如轮。 火光声里,林鸿双目如电,角弓弦急,箭发连珠。 数息之内,林鸿连发一十三箭。箭无虚发,射杀魂铃使十人。更有四箭没入四名铜铃尸傀的鬼面铜首之中,四名铜铃尸傀行动立时迟缓,不复灵动。 林鸿传唤左右,通令三军。射杀魂铃使,以制尸傀卒。 然,陵军之中,如大将军林鸿箭术者几何? 天下诸国,抛去中的奇兵不提。军中所配弓矢,多为步弓一石,骑弓七斗。 一石弓,须百二十斤力气。百步之外,连发十矢,三中箭垛。已算得是控弦强兵。 且夜战多以箭雨伤敌,若说借星月微光,火把一瞬,百步穿杨。军中将领尚不敢夸口皆负此能,更遑论常人士卒。 灵谷山中,云遮月半。夏军营寨之内人仰马翻,刀兵影乱。那些摇铃控尸的魂铃使,多藏于铜首尸傀之后,不时更有银首尸傀从旁援救。实难以弓矢一击射杀。是故,战场之上多是数名陵军士卒牵制尸傀,军中将校趁机突袭,强杀魂铃使。 夏军营寨四面,各有陵军近万奋力强攻。除去陵军攻寨之初,落入陷坑及被车弩齐射造成的一阵混乱。当下,近四万陵军与八千尸傀卒相斗正酣,难言攻守。陵军兵众,略占上风。 正所谓聚而歼之,围师必阙。陵军四面合围,三面强攻。唯有林鸿所在北面,显出杂乱颓势。意在赚夏军向北突围。 然,夏军营寨之内。尸傀卒大统领宫煜堂此前受盲侯夏仲渊之命。一旦陵军夜袭营寨,车弩稍阻之后,只管领军向南攻杀。 是故,大将军林鸿于北,见得夏军不知为何,皆向南突围死战,且似有逃出生天之势。 气的林鸿蹦脚大骂夏军领军之人,真乃騃童钝夫,无谋之辈。骂亦无用,只得领军再度向南掩杀。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夏军营寨南面,领军冲杀在前的宫煜堂又岂止是木秀于林。简直是逸群绝伦,昂昂然若鹤立鸡群。 宫煜堂锦袍金冠,清雅俊秀。双手持铃,同控十人。游走于刀山剑岭,枪林雨矢之中。时而如戏鳞忽左忽右,时而如蜻蜓不即不离,时而如雨燕无缚无脱。轻灵飘逸,挥洒自如。 陵军南面几名将校及军中暗藏的炼气好手逐渐聚拢,欲要联手并施雷霆一击,击杀这名身法飘忽,衣冠光鲜,貌似夏军统领的男子。 少顷,宫煜堂所控八名铜铃尸傀为一众陵军士卒团团围在其中。 继而数名陵军校尉、都尉,领军中精锐各执铁锁分作两边。 一边拼死拖住那名头罩银首独目鬼面,剑法犀利如风的银铃女傀。 一边则舍命挡住另外那名同样头罩银首独目鬼面,枪法凌厉威猛的银铃男傀。 嗖嗖嗖嗖嗖—— 一蓬箭雨、弩矢,向宫煜堂头上、身前飞射而来。宫煜堂足下一点,身形向后飘退,避开头上箭雨。再看身前,陵军之中,冲出三人。二人各持双刀于前,一人持矛在后。疾追弩矢,向其袭来。 持刀二人,身形魁梧,武将甲胄在身。乃是陵国军中的童氏兄弟。左军将军童钥,右军将军童锁。 陵国军中,童家双刀素有威名。童氏兄弟所用双刀刀法,名为。左右交度,日月入怀,变化无方。 童氏兄弟刀法精熟,更善合击杀敌。二人俱是炼气士大成,半步巅峰的修为。曾合力斩杀过数名炼气之师。 而身后持矛之人,年逾四十,相貌平平。一袭藏蓝色武人劲装寻常可见。只是一对招子宛如蛇蟒,于夜色之中泛起碧绿幽芒。掌中蛇矛,亦是寒芒闪烁。 ‘碧眼蛇矛’王蚺波,炼气师贯通境的高手。一杆铁脊蛇矛,配上一手,陵国军中罕有人敌。王蚺波不善领军,林鸿留其于军中一是操练士卒枪棒,一是护卫军中将领,自然也有突杀敌军将领的用意。 王蚺波早已感出宫煜堂气息,相较于他虽略有不如,但如此年纪已成炼气之师,必非凡类。再观其身法与控铃手段,心中便又确定了几分。此人当是夏军尸傀卒大统领,宫煜堂无疑。 此回也正是王蚺波暗示童氏兄弟,布局奇袭,意在强杀宫煜堂。 宫煜堂见得三人紧追弩矢而来,未露惊色,怡然一笑。足下轻点,人如燕子抄水,飞掠而起。腿影纵横,踢折、扫断弩矢无数。 ,‘群蜂破雨’。 宫煜堂人在空中,童氏兄弟已然持刀杀至。四刀挥舞,寒刃生辉。 霜刃影乱摇寒雪,刀光入怀日月辉。 刀影如山如瀑,寒光映射交度,有如日月霜辉骤起,揽人入怀。 童氏兄弟用的正是中的‘刀影如山’、‘刀影如瀑’、‘寒光交度’、‘日月入怀’。 二人四式齐出,刀光倾泻,欲揽宫煜堂入怀,碎成肉糜。 宫煜堂人在空中,双手仍不忘操铃控尸。身下双足却是一足勾在另一足后,身形后翻,似要避开退去。童氏兄弟与王蚺波又哪里肯放宫煜堂脱身。 ‘碧眼蛇矛’王蚺波冲跃而起,当先出矛,一式‘灵蛇吐信’,破风击出,直向空中翻转的宫煜堂落点刺去。 童氏兄弟刀式渐老,再度挥刀向前。 于此电光火石之际,宫煜堂人在空中兀的仰面舒展而平,双腿左右电射而出。 ,‘蜂去西东’。 王蚺波的铁脊蛇矛于宫煜堂身下刺空,童氏兄弟各擎双刀未及劈出。反被宫煜堂出其不意,双足点中咽喉。 宫煜堂的已近大成,铜盔铁胄皆可踢碎,更休说二人喉骨。 童氏兄弟擎刀在手,怒目圆睁。继而双双跪倒,身死当场。 王蚺波目眦欲裂,大吼一声。掌中铁脊蛇矛一拧,炼息凝气于蛇矛铁杆之上,贯力千均。怒而撩打在宫煜堂的背脊之上。 ,‘怪蟒翻身’。 嘭!—— 宫煜堂被王蚺波一击抽打在背,吐血弹起。人在空中,继而向前翻转。双手持铃摇动不休,足下轻点在王蚺波的矛杆之上,踏矛飞身而来。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宫煜堂竟是要分心控尸,不顾伤势。以炼气师小成的修为,去欺身近战炼气师贯通境的‘碧眼蛇矛’王蚺波。 宫煜堂嘴角淌血,清雅俊秀的脸上带着一抹颇为自得的狞笑。 以伤换命巧破局,笑寄生死一念间。 王蚺波眼中碧芒闪过,心中一凛。散去怒气,撤矛急退,谨慎戒备。 ‘此人天赋异禀,心性狡诈,万不可小觑之。 不想传闻之中乐舞成音,风流成性的会稽宫二。竟是这般狠厉人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四章 林鸿命丧灵谷山 星疏月暗灵谷山,陵夏两军激斗酣。 夏军已由营寨南面突围而出,陵军且战且退。两军之中,尸傀卒大统领,宫煜堂。与‘碧眼蛇矛’王蚺波交手数十合。 宫煜堂虽境界略逊王蚺波一筹,且有伤在身。但仗着过人心计与精妙身法,丝毫未露败迹。 炼气之人相斗,抛去功法武技不提,斗的便是丹田中的内息之气。王蚺波内息胜过宫煜堂,便也不急于抢攻,力保不失即可。 王蚺波心道只须拖住宫煜堂,待得其余三面陵军来围,必能擒杀此獠。 少顷之后,果不其然。王蚺波眼中碧芒闪烁,借着暗月、火把之光。瞥见了宫煜堂与一众夏军之后,依稀可见陵军旗帜。 正是大将军林鸿的林字牙旗。大将军林鸿已然由北掩杀而至。 宫煜堂见得王蚺波神色,清雅俊秀的脸上带起一抹不屑轻笑。 王蚺波心中大定,有意拖延的问道: “不知宫大统领因何发笑啊?” 八面火光林影动,晨曦未至夜暗时。 无数火把如蚁集蜂聚,于陵军身后林中若隐若现。 是故,王蚺波不急,宫煜堂更是不急。一副悠然神情好似游山赏月,手中双铃却是不停,仍在控尸杀敌。 宫煜堂斜睨着王蚺波,探出细舌,舔舐着嘴角一侧略已干涸的血迹。不由嗤笑道: “呵呵!我笑尔等大难临头,犹不自知。却还妄想来图我。” 王蚺波碧眼圆睁未待言语,只听得四面八方鼓声雷动,喊杀震天。 四面陵军,一时惊首回望。 满山火把成炎海,似如波涛翻浪来。 向南追来的林鸿大惊失色,放眼四周,立时心坠寒窟。 夏军的火把旌幡,满山遍野处处可见,将他林鸿于此处陵军尽皆围在其中。 且观夏军火把无数,交织如海。八面鼓急,喊杀震天。夏军伏兵,必有数万之众。 当下四面陵军,前有尸傀卒一时难于尽灭,后有数万夏军伏兵扑杀而来。 林鸿所率四万陵军,现已不足三万,且成疲师。如今见此情势,士卒多有惊惧之色。更有趁乱弃甲离队,妄图自逃者。军中将校喝令不止,只得当场斩杀,以定军心。 陵军士气大落,已是生死攸关,存亡之际。 大将军林鸿,沙场宿将。双目如电,还视周遭。终于令其窥得一丝生机。 远远望去,夏军火把之光虽密,却唯有北面后部,较其余各处略显暗淡稀疏。显然兵力不足。 为今之计,只得壮士断腕。舍弃南边陵军,用以拖住夏军尸傀卒。再号令东西两面陵军,随他林鸿一道,三路向北突围。方能败中取胜,逃出生天。 林鸿取过他的大将牙旗,擎空挥卷向北指,炼气高呼道: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陵国儿郎,随本将牙旗,向北冲杀!” 向北冲杀?南面的陵军如何向北冲杀? 且不说这些难于杀死的尸傀卒,以及躲在尸傀卒之中,一边摇铃控尸,一边伺机偷袭的魂灵使。 眼下南面主将,左军将军童钥、右军将军童锁已然双双战死。‘碧眼蛇矛’王蚺波不善统军作战,又与宫煜堂斗的难分高下。 于南面陵军而言,要么如林鸿所言‘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要么弃甲逃散。 请降?谁知人家南夏纳不纳降?摆在南面陵军的出路其实只有两条,或死,或逃。 陵军校尉程实,正于南面,携众士卒与宫煜堂所控的银铃持剑女傀苦苦缠斗。 此名持剑女傀,虽不如另一名用枪男傀刚猛雄浑,力扫千军。却胜在动作迅敏多变,剑法犀利如风。着实更为难缠。 银铃尸傀可比炼气之师,常人若与之相斗。如不能斩杀控铃之人,则只能以众填命,将其围住耗死罢了。 程实身为校尉,统军千二百人。为拖住这名持剑女傀,已折了三百多个弟兄。自身头上也中了一剑,好在只是轻伤。 程实闻听林鸿此言,一把抓下被银铃女傀用剑削去盔顶的头盔,怒而掼在地上。顶着头皮仍在冒血的脑袋,啐骂道: “我等主将身死,大将军林鸿北逃,弃我等于不顾。 老子成了弃子,凭何还他娘的要捐躯赴国难啊? 啐!这鸟校尉老子不干了! 要捐躯的尽管留在此地。老子家中尚有父母妻儿,老子不捐!想活命的跟老子走!” 言罢,程实转身南逃。所率士卒,从者无数。 一时间,南面陵军纷纷丢盔弃甲,不战而逃。 而东西两面陵军见南面陵军不战而逃,亦是无心死战。是故,东西两面陵军,随大将军林鸿牙旗北攻者少,四散奔逃者多。 夏军八面伏兵虽众,亦不是无有间隙。分散而逃,总好过随着大将军林鸿的牙旗成为众矢之的。 且灵谷山一带,到底还属陵国境内。陵军士卒心中多想着,兴准能由此一路逃回乡里家中,也犹未可知。 宫煜堂未命所控尸傀去追杀陵军逃兵,而是双手摇铃,召来一众尸傀,将其与王蚺波围在其中。 王蚺波左右四顾,神色巨变,心知大势已去。忙出言道: “且慢,王某愿降。不知可否?” 宫煜堂手中双铃一停。长目斜睨,浑不在意的哼笑道: “哼!你倒是识时务。留你一命也无不可,只是你修为不低。 二爷我又从不弄险。我这里有颗毒丹,你愿服下一切好说。如若不然,便从你家大将军之言,捐躯赴国难吧!” 王蚺波眼中碧瞳一缩,面露凝重之色。 ‘服毒丹?!这如何使得?!真若服下,岂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人宰割?’ 宫煜堂见王蚺波踌躇不决,撇嘴不奈道: “毒丹有甚可惧,夏军将领之中,服食侯爷毒丹者多矣。 贪生怕死,首鼠两端。留你亦是无用。” 言罢,宫煜堂双手复又摇铃,一众尸傀相继而动。 王蚺波心思电转。盲侯夏仲渊有炼丹施术之能,南州人尽皆知。以毒丹掌控军中将领,倒也像是此人手段。 想我‘碧眼蛇矛’王蚺波于南州也非籍籍无名之辈,今日服下毒丹请降,夏仲渊知后,当能重用于我。 贪生怕死?谁人不怕死?我王蚺波还未成就宗师之境,岂可陨于此处? 林鸿你他娘的言我不善统军,你善统?你个无能之辈,累死三军,还有何颜面高呼什么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我呸! 王蚺波忙撤矛退过一旁,与宫煜堂行礼言道: “王某方才不知贵军之中有此规矩,还望宫大统领息怒赐丹。王某愿服下归降。” 宫煜堂微蹙清眉,不过总算停下双铃。翻手于袖中取出一枚乌黑发紫的丹药,颇有不愿的抛了过去。 王蚺波接过丹药吞下,不以为疑。主要也没什么可疑的,人家已经言明是毒丹了。 见王蚺波果然就范,宫煜堂唇角带笑,神色难明。 王蚺波忽觉头晕目眩,心神不稳。提不起半分内息,似有异物于体内游弋。 “你…你…与我…服的,是…何…丹药?” 王蚺波那对异于常人,能于夜中视物的碧瞳。此时却看不清了相隔不远的宫煜堂模样。 宫煜堂清雅俊秀的脸上复又露出颇为自得的神色,负手笑道: “呵呵!尸虫丹啊!本想物色个横练武人。谁知今日却撞见了‘碧眼蛇矛’。 哈哈!还得去寻侯爷求颗尸元丹才是啊!若不炼成银铃尸傀,岂不糟蹋了你这身炼气师贯通境的修为?哈哈哈哈哈哈!” 宫煜堂恣意长笑出声,手中轻摇黄铜魂铃。 一名铜铃尸傀上前,将神智不清,瘫软无力的王蚺波抓起,扛在肩上。继而拾起地上的铁脊蛇矛,转身随着宫煜堂的铃声向北奔去。 灵谷山北,夏军之中。 南书瑾远远望见林鸿的牙旗自北而来,不无叹服道: “侯爷用兵、用谋,擘肌分理,寻幽入微。末将随侯爷左右从学愈久,愈觉如天冠地履,相去远矣。” 夏仲渊立马于旁,洒然笑道: “呵呵!你堂堂镇北将军,若是不知夜战多火鼓,那我可真是要问罪于你了。” 夏仲渊目不能视,南书瑾却从不废礼,便是神色都是毕恭毕敬,满面正容。 南书瑾躬身行礼,言语恭敬。 “回侯爷,末将指的是侯爷八面埋伏,七面为虚。以虚掩实,虚实难测。形兵之极,至于无形啊。” 夏仲渊立于马上,笑而不语。 原来,夏仲渊的七面伏兵皆不过千人。士卒多双持火把喊杀,更有百人擂鼓以造声势。 唯独北面,有伏兵过万。前军仍是人人双持火把。而后军则是三人一火把,其余两人依令,持弓搭箭侯命。 再说陵国大将军林鸿,命其裨将高举他的林字牙旗在前,领众向北冲杀。 林鸿稍落于后,且观几路战况。 当其见到南面陵军不曾与尸傀卒奋力死战,转身不战而逃时。气的破口大骂不绝,以致内息不稳。 又见得东西两面陵军,竟也无视军令,大多未随三军牙旗北攻,而是学着南面陵军相继逃散。更是怒火中烧,五内俱焚。 灵谷山四万陵军,此刻随林鸿牙旗向北冲杀的人马。三路合计,仅余万把来人。 嗖嗖嗖嗖嗖嗖—— 北面夏军后阵,那片火把稀疏的昏暗之地。一阵阵弦鸣、箭雨、破空之音。 箭雨抛射当头而落,陵军死伤惨重。林鸿麾下那名高举牙旗的裨将也为箭雨射成箭靶,身死当场。 牙旗一倒,陵军大乱。胆破众散,万人溃逃。 身后,宫煜堂领尸傀卒杀至。 身前,林鸿原以为是夏军破绽之处的灵谷山北面。于天将破晓之际,亮出了夏字牙旗和刺有南书二字的将旗。 ‘咫尺心魔’夏仲渊竟在此处?! 林鸿万念俱灰,再无惶惑。今日他林鸿,必死无疑。 林鸿执刀而立,茫然无措。不知为何,又想起林鸦那夜的酒后醉语。木然念道: “与兄黄泉同携手,想来其乐也融融……黄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五章 南夏用计诛人心 东朝二十年,八月初四。 陵国大军林鸿领军四万奇袭灵谷山,为盲侯夏仲渊与镇北将军南书瑾所伏,命丧灵谷山。四万陵军死伤无数,逃散过半。 另边厢,受夏仲渊之命,顺抚河而下的水军战船,未至陵国南城,便往回折路而返。 南城守将林鸦,洞悉先机,亲率醉仙湖水军追击。击毁夏军飞云楼船三艘,艨艟、战舡十数艘。大胜而归。 林鸦于南城接到哨探来报,得知林鸿命丧灵谷山。独目泣血,胸臆摧破。大叫一声,吐血昏厥而倒。军中将校士卒,无不叹然。 “精贯白日,林家一鸦。真乃林家忠仆也。” 林鸦此次抚河之胜,亦是遵从夏仲渊所命。也早知林鸿往灵谷山擒杀南书瑾,当死无疑。只是噩耗传来,仍是悲恸不已。 林鸦卧于病塌之上,紧攥着那条林鸿亲手为他而制的鹿皮目罩。指节泛白,微微颤抖。泪流满面,心中悲道: ‘ 生在夏兮长在陵,得姓林兮非吾名。年少书庐同捧卷,相随沙场秋点兵。与子同袍战于野,沉河洗甲看流星。为间如梦二十载,一场主仆弟兄情。不愿醒,不愿醒,醒来鸦孤鸿影冥。 ’ 南州,夏国。 王都堰城,王宫大殿之上。 夏王夏仲贤头戴赤金王冠,一袭金龙盘身织锦绿华服裹缚在身。腰腹间的盘龙被撑的浑圆狰狞,呼之欲出。 夏仲贤侧首闭目,张着大嘴,仰躺于王座之上。 喝——呼—— 夏仲贤昨夜捕虫幸甚,寅时方归,王后谢沉鱼劝他今日便不要早朝了。 夏仲贤一边催促侍从更衣,一边摇首连连。 “不可!不可!渊哥曾教道,国不可一日不朝。此时渊哥统军征战在外,本王又岂能如此不长进?” 是的,这位有长进的大王,正于朝堂之上,文武百官之前。酣然入睡,鼻息如雷。 殿上文武如常,夏王何种荒唐他们没有见过。至于国事,真的不必相问于他。 夏侯在时,自然由夏仲渊一人决断。夏侯不在时,尚有琼天阁大学士、南书赋老丞相。 今日殿上文武,多议陵国大将军之死。 大司农丞路郢与老丞相南书赋叹道: “前几日,陵浩然效燕灵王筑黄金台,代王以求天下之贤。老夫还曾忧心一时。 他所书的那道招贤令,真可谓是如椽大笔,可以医国啊! 不想侯爷神谋妙算,一战灭杀林鸿,夺陵国三军之将。陵国大势去矣。” 南书赋丞相衣冠,两鬓斑白。笑而回道: “呵呵!文章岂能安社稷,从来兵戈定乾坤。夏侯围杀林鸿,又任由陵国逃卒离去,你可知其意?” 路郢面露不解之色,南书赋笑而不语,转身下殿离去。 南书赋年逾五十,两朝为官。面上褶皱沟壑之中,流淌过的不光是岁月长河,还有博古通今,知国兴亡的见识。 天下兴亡百国注,无人不识南书赋。 一部,堪为治国良方,旷世之著。然,南书赋与世人观之的乃是此书阳卷。 至于阴卷,其中所载,多是伐交伐谋,亡国毒策。除南书赋外,唯有夏仲渊一人知晓。亦或许,尚有旁人…… 数日后,南州流言并起。 多是言灵谷山一役,大将军陵鸿身先士卒,奋勇杀敌。曾于阵前挥旗高呼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然,陵军之中,贪生畏死者多。愿捐躯为国赴难者寡。四万陵军逃散过半,为二万夏军所败。大将军林鸿死战不退,为国捐躯赴难,忠烈无双。 呜呼哀哉!陵国失鸿!呜呼痛哉!孰救崩亡! 陵国百姓闻之大悲,皆以逃卒为耻,心实恨之。是故,此战逃卒,多遭乡间邻里告发,复被抓回军中获罪。 一时间,陵国军民离心。乡人之中亦是互生怨恨,相视为仇。而始作俑者,正是那位夏国琼天阁大学士,老丞相南书赋。 东州,东燕。 王都乐城东,霞云岭,仙梦湖,麒麟岛。 岛上紫青双奴各领一众孩童读书识字、打理岛上事务。 其中诸如宇文秀桀、子车禾束、陈大宝等天资极好,无师感气的孩童,则被交给了燕绮霞与柳无相二人。教授他们吐纳炼息之法。 柳无相选了之前颇为看好的宇文秀桀,又带走了好似总也吃不饱的陈大宝。 燕绮霞这边则严令子车禾束几名孩童,不许称其为剑奴大人,只许称她为霞大人。 麒麟小筑之内,奇花异草,玲琅满目。繁花似锦,草木欣荣,又不失清幽淡雅。 东方玄一袭青衫广袖天蚕丝袍,钦枕于正堂锦塌之上。 三千青丝披襟散落,俊美无俦的脸上神情悠然。阖目持卷,似在半睡半醒之间。 八月西风无过雁,嫡仙持卷榻上眠。 燕星澜身着淡黄蝶袖水千裙,外罩白纱。未施粉黛,颊透绯红。一双星眸含情凝睇,瞳中唯余一人身影。 燕星澜今日来岛,便见得东方玄睡卧堂中,未敢惊扰。端坐一旁,兼胜赏眼前之人,出尘于世的仙人之美,盛世容颜。 少顷,东方玄双臂轻舒,起身单盘而坐。略带几分慵懒,与燕星澜浅笑道: “公主今日到此,可是来问南州战事?” 燕星澜不想东方玄开门见山,一语道明其来意,不禁面带羞赧,颊上更是红了几分。 她今日来岛正是为了此事,范家的‘信马’鸿书,如何比得过东方玄的。南州战事与东州大计息息相关,燕星澜又岂能不急。 未待燕星澜作答,东方玄捋拂青丝华发,随意言道: “林鸿兵败灵谷山,夏仲渊五城连横,据临川以北。南书赋借林鸿之败广布流言,以致陵国人心失和。陵国如今,已有几分颓势啊。” 燕星澜大惊,不想陵国局势已崩坏至如此境地。这也还能称为有几分颓势?说是灭国在即,指日可待也不为过啊! 再有,那林鸿不是带兵四万出的南城吗?东方玄也曾道夏仲渊于临川城内不过两万人马。莫非…… 燕星澜忙行礼,出言问道: “敢问公子,灵谷山一带,可是藏了夏国援军?林鸿四万陵军又是如何败的?” 东方玄唇角微勾,带起一抹醉人弧度,淡声笑道: “呵呵!并无援军。夏仲渊连番用间,灵谷山设伏。以二万人马,围杀了陵军。” 燕星澜听得星眸圆睁,错愕当场,难于置信道: “夏仲渊以二万人马围杀四万陵军?这……这……这要如何做到?林鸿也算是当世名将啊?” 燕星澜虽不知兵,却也知围杀用兵,须十倍于敌。他夏仲渊以寡围众,竟还胜了?! “呵!散地浪战,焉有不败之理。” 东方玄摇首呵笑一声,言罢起身,似有他事,径自向堂外行去。 盖因如今麒麟岛上的一众孩童,尚须他相助感气。 东方玄当日欲练奇兵星宿众,实是临时起意。也未想到他这便要着手开炉炼丹了。 眼下除去炼丹所须天材地宝之外,炼丹房内的筑坛之上空空如也,尚缺一尊炼丹炉鼎呢…… 南州,陵国,王都百色城。 陵侯府邸,大堂之中。 小侯爷陵浩然一早自朝堂而归。眉头紧蹙,面带焦色,来回踱步于四壁空空的大堂之中。 少顷,第五风柔麻面儒生扮相,肩头架鸟,仍有几分困意,迤迤然入得堂中。 掩口呵欠道: “呵欠——,陵兄命人急唤小弟前来。有何要事啊?” 九宫鸟无事学语。 “有何要事!有何要事!” 疤脸老汉陵隼抱剑于旁,微露杀气。惊的九宫鸟一扑棱翅膀,登时飞走。 “疤子!疤子!” 陵隼瞥过第五风柔一眼,第五风柔忙侧首作观画之状,然而堂中并无一画。 陵浩然顾不得礼仪,忙上前执着第五风柔双臂,难掩激色道: “武兄啊!你果然料事如神,未卜先知。大将军林鸿兵败身死灵谷山,数万士卒临阵逃脱。临川五城易主,大都督褚昭琦新败。 武兄你定要助我陵国!定要助我陵国啊!” 陵浩然话未说完便欲跪下行礼。忙被第五风柔一把托住。略有不喜,情真意切道: “哎!陵兄说的那里话。你我一见如故,亲如兄弟。 我当日早已言过助你收临川、败南夏,斗一斗那个瞎子。自不会食言而肥。” 第五风柔扶起陵浩然,继而负手一笑。 “陵兄颊上泪痕斑斑,可是为那万余获罪的逃卒生死一事?” 须知道,士卒阵前弃将逃亡叛降乃是死罪,天下诸国大多如是。更有晋国,以严刑峻法治国。士卒逃亡叛降,家人株连处死。 今日凌浩然于王宫殿上,并非是为那万余获罪的逃卒求赦,而是泪流不止的一力主张依法处置。 小侯爷陵浩然,礼贤下士,满腹经纶。为国为民,一身浩然正气,有明君仁主之风。但他同样公私分明,刚正不阿。 殿上群臣议论纷纷,从陵浩然主罚者众。为逃卒请命赦免者,不过寥寥一二人矣。 老陵王陵云澈,年近古稀。微微摇首,未曾言语。叹过一声,道了句此事容后再议,便拂袖弃百官离去。 陵浩然亦知老陵王所虑为何。此值危难之际,斩杀万余逃卒无异于自断臂膀。可若因犯罪者众而不罚,必有人从众而犯之。届时陵国失的是法,是人心。 陵浩然见第五风柔洞悉先机,神情自若。想是腹内已有良策。 陵浩然退步俯身行礼,正容恭声道: “士卒弃将而逃,万人获罪。武兄以为,当杀?当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六章 经纶妙手武风柔 南州,陵国。 王都百色城,陵侯府邸,正堂之中。 小侯爷陵浩然行礼相问第五风柔,万余逃卒生死之事。 第五风柔见陵浩然形色,一早猜到这呆子定是挥泪主杀。遂而负手笑道: “哈哈!自然是赦啊,全杀了岂不正坠夏仲渊之计?” 疤脸陵隼眼中闪烁,陵浩然神色茫然。此是那夏仲渊的计策? 第五风柔唇角微勾,颔首言道: “他夏仲渊欲借林鸿之死,以流言杀万卒。但他真正想杀的,却是一国人心。” 陵隼与陵浩然闻此皆是面露惊色。陵浩然继而失神自语。 “法者,国之公器。不可以有私。国器有失,则人心丧乱。” 陵浩然猛然抬首,大悟道: “是了,他是想我陵国失法!失人心!” 陵隼心头一紧,好一个夏仲渊。杀人诛心,无愧有‘咫尺心魔’之称。转而看向第五风柔。 ‘这麻脸小子竟能一再窥破其计,想来那日并非是大放厥词……’ 陵浩然则急的脸色煞白,额间见汗。复又快步上前,与第五风柔执袖相问道: “武兄即言当赦,可是已有良策破之?” 第五风柔秀目看过陵浩然,哂然一笑。云淡风轻道: “哈哈!这有何难?变者,天下之公理也。他想让你失法,你可以变法啊。 先将士卒弃战而逃的死罪,改为逃卒黥面,与其家人一同贬为奴籍。 其后将《军爵律》中的晋爵制补上一条。斩敌首一颗者,可替一人脱奴籍。 呵呵!他日再战,那万余逃卒必为敢死之士。 你可再发政令,言征召奴籍者入伍。愿送奴仆从军者,送一人,可抵其主半赋十年。 至于来日赋税一事也不必忧心,这法,还可以再添再改的嘛。” 第五风柔谈笑之间,已破了夏仲渊与南书赋合施的流言毒计。 陵隼与陵浩然听的俱是膛目结舌,怔在当处。 如此一来,何止是破了敌方毒计,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将计就计。 奴籍,意味着此人不可读书、出仕、务农、行商、贩售……,便是狩猎和捕鱼也不许。除去从军,只能与人为奴为仆。且军中并无有明确脱去奴籍之法,可谓难有翻身之日。 那些逃卒为能令自身与家人脱去奴籍,必定人人争先,奋勇杀敌。 征奴籍者入伍,送一人者,与其主十年半赋。更如神来之笔。 陵国持奴籍者少说也有二十万上下。如此一来,陵国无异于又得一股兵源。 于眼下的陵国来讲,临川谁属才是重中之重。赋税一事正如第五风柔所言,来日总有应对之法。 陵浩然随即跪倒,与第五风柔行天揖跽礼。喜极而泣道: “人之有材能者,其形何以异于人哉?夫贤士之处世也,譬若锥之处囊中,其末立见。 陵某与武兄相识日久,不能精察之、审用之。尚妄自尊大,好为人师,与兄说教。 武兄矜而不争,躬自厚而薄责于人。不以陵某昏聩,献策襄助。施经纶妙手,救万人性命,定一国之人心。真乃仁人君子,隐世高贤。陵某……陵某……,呜呜……陵某愧不能言啊……呜呜呜……” 第五风柔只觉气血翻涌,头晕目眩。死呆子,愧不能言还说了这许多…… 第五风柔忍住不适,扶起陵浩然,强颜欢笑道: “陵兄不必如此,还是速速入宫,与陵王相商变法一事吧。” 凌浩然也知此事拖延不得,闻言忙起身,拜别第五风柔。急急出了正堂,乘马向王宫飞驰而去。陵隼自是相随左右。 数日后,由于获罪者众而迟迟未定的逃卒一案。终于在陵国小侯爷陵浩然的变法之下得以处置。 赦万余逃卒性命,逃卒连同家人贬为奴籍。同时修订《军爵律》,加入以敌首抵罪,脱奴籍的律法。 再度颁布新令,言征奴籍者入伍。愿予国奴仆者,予一人,免其主半赋十年。 陵浩然此举,非止是救下万余士卒性命,得万户人心。更有无数送奴仆从军以求免赋者。奴主求免赋税,奴仆欲脱奴籍。 陵国变法,得甲十余万。上下一心,人人盼战。 在老陵王有意为之之下,小侯爷陵浩然于陵国,名声若日月赫赫之光,万流景仰,众心归附。 第五风柔也终于等到了老陵王的传召。却并非是于王宫大殿,文武百官之前。 而是命陵浩然领第五风柔,来到了王宫后宫中的一处葱茏庭院,桑麻苑。 荆扉稼樯深宫院,青麻蔼蔼木参天。 欲寻陵王深处见,赤足荷锄桑麻边。 此处桑麻院宛如野村农舍,与金甍玉阑、贝阙珠宫的陵王宫,显得隔隔不入,分外突兀。 老陵王陵云澈未着王锦未戴冠。只一支木簪,拢起了稀疏霜发。粗布麻衣,寻常老翁打扮。正躬身于青麻之间侍弄。 一名同样貌似花甲之年,皓首无须的老者引二人至此,上前与老陵王通报后便垂首一旁。 老陵王凌云澈满面褶皱,背向午后的日头,笑眯着双眼,打量了一番第五风柔与她肩头的九宫鸟。 “哈哈!你便是黄金台上扬言要败南夏,收临川。一斗盲侯夏仲渊的武风柔?” 第五风柔未行跪拜之礼,只是欠身拱手笑道: “呵呵!还望陵王成全!” 见王不跪,已是有罪。陵浩然忙欲出声。凌云澈摆手长笑道: “哈哈哈哈哈哈!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说着与那名花甲老仆微微颔首示意。那花甲老仆一个蹿纵翻出稼樯,不见了身影。 少顷,花甲老仆怀抱木匣,手提剑印而归。将手中剑印交予陵浩然,复又把怀中木匣放到了第五风柔的手中。 陵浩然手中的剑印,自然是陵王陵云澈的天子剑印。 陵浩然神色凝重,自知老陵王予他天子剑印,乃是将陵国大权尽皆交托于他。 而第五风柔手中那上篆符纹的古朴木匣之内,则放了一道金令和一卷古书。 竹卷古书,《天下奇兵录》之黄天盗卷。 第五风柔装扮的麻脸此刻也难掩欣喜之色,《天下奇兵录》中的黄天盗卷啊!好东西!好东西啊!便是她第五家,也不过持有《天下奇兵录》中的一卷罢了。 据传这黄天盗,盗亦道,盗非盗。以常人之姿,盗仙家神通,成黄天秘术。且有心如猿猱缚甲马,日行八百跑死马之说。 第五风柔恨不得马上打开这黄天盗卷翻阅来看。好奇之下,却又执起匣内篆有黄天二字的鎏金令剑,端详起来。 鎏金剑令篆黄天,背有业火焚金莲。 老陵王看过二人,见第五风柔神色。一笑转身,向不远处几株枝叶杳蔼,翠盖葳蕤的桑树行去。 “黄天令,持此令可入王宫西侧禁地太平观中,号令九千黄天盗。” 陵浩然未听过黄天盗的名头,只当是老陵王暗中豢养的亲卫死士。 第五风柔闻此,望向手中金令。几欲要插腰腆腹,大笑三声。 接着也不顾什么尊卑礼仪,将金令放回匣中。又抓起《天下奇兵录》中的黄天盗卷,抱匣蹲坐。旁若无人的翻阅起来。 《天下奇兵录》中黄天盗卷有记,‘入神教,信黄天。传黄天教秘术,《盗息术》、《神行术》。 《盗息术》,以常人之姿,盗仙家神通。术成,可以盗息炼气。 《神行术》,画甲马绑缚双腿。口念咒令,足下生云,快若疾风。日行八百里,徒步胜轻骑。其速,可入天下奇兵前十之列。 然,黄天教秘术以奇门盗神通,必遭天噬。 以常人之姿习此二术者,不出十余载,丹田崩毁,双腿尽废。炼气之人亦不可频繁善用,免有自毁根基之虞。’ 第五风柔忙又看过卷中所记的《盗息术》、《神行术》。 不禁暗自乍舌,啧啧称奇。这《盗息术》可盗息炼气啊?!纵然算不得炼气士,却也不遑多让了。《神行术》更是诡秘古怪,此术于第五风柔看来,尚觉神异。 黄天秘术当真不凡,无怪乎乾朝末年,中州黄天教能盛极一时。只是这《天下奇兵录》中的黄天盗卷,如何落到了老陵王陵云澈手中? 第五风柔抬首望去,老陵王仍躬身于桑树下锄草,而陵浩然已手持剑印立于一旁,相候她多时了。 第五风柔面上难免有些讪讪,起身与陵浩然同向桑树下行去。 二人行到老陵王身后,凌云澈背身笑道: “呵呵!小家伙。若教你领兵与夏仲渊相斗,我陵国胜算几何啊?” 第五风柔麻面之上眉角带笑,秀目生辉。抱匣行礼道: “未入王宫之前,小子与那瞎子相斗,胜负当在五五之数。今得大王奇兵相借,首战必败夏仲渊。” 第五风柔言之凿凿,成竹在胸,似是稳操胜券。陵浩然于旁闻之,不由侧目。 陵云澈扔下荷锄,扶腰起身,指着陵浩然笑道: “哈哈哈!此后,他才是你的大王。我家正气郎,仁人君子,必不会负你。” 正气郎乃是陵浩然的乳名,陵云澈私下之时多以其乳名唤之。 陵浩然未料老陵王于此处明言禅位一事,当即跪倒。推脱之辞未及出口,已为陵云澈所阻。 陵云澈拉起凌浩然,指向身前高大挺拔,枝冠如盖的桑树怅然道: “院中桑树,皆我与你父儿时手植。唯你父所植此株格外高大,蔚昙昙其杳蔼,象亭亭之翠盖。 人言桑冠如盖,当出贵人。你有济世安民之心,复得能人襄助。天命在你啊! 正气郎,我非是将王位与你,而是将陵国基业同万万黎庶与你。 你饱读圣人之书,应知‘当仁,不让于师’。况你二位兄长皆碌碌之辈,难堪大用。你便为我陵家担此重任,莫要推辞了。” 陵浩然玉面凛严,侃然正色。跪拜于老陵王身前,行王室后辈之礼。应下陵云澈托付,接过陵国社稷重任。 桑麻院外,第五风柔回想起靠坐于那株冠如翠盖,葳蕤生光的桑树之下。霜发稀疏,仍有几分飘然出世之姿的老陵王。 不由偷瞥向了昂首正色,蕴藉风流的凌浩然。心中想着。 ‘不知这呆子垂垂老矣之时,该是何种模样呢……’ 日照桑麻光似泼,风扶正气起长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七章 陵国新王谷中行 东朝二十年,八月三十。 南州,陵国。 老陵王陵云澈于王都百色,下罪己诏,禅位于其侄陵浩然。 老陵王于罪己诏中,言其治国无方,虑有无周。以至神器几危,疆土失守,百姓罹难。皆其陵云澈之过也。 陵国上下并不觉此回陵国战事失利,皆是老陵王之过。心中仍是多感老陵王往日之仁德。是故,此篇罪己诏也未掀起轩然大波。 然,当老陵王禅位小侯爷,陵浩然继位陵王之时。陵国军民无不大喜过望,涂歌邑诵,交口称赞不绝。 一是凌浩然素有仁人君子之风。二是陵浩然今次变法,非止是得人得心,能服于人。于明眼人看来,其应变之能,治国之才,实高过老陵王多矣。 说起老陵王的两个儿子。则由老陵王于禅位之前,一人封了一个侯爷之位。赋闲在家领俸,此生不得参政。 而众望所归的新陵王,凌浩然。继任王位后的第一道旨意,同样令天下哗然。 遣使夏国,和谈罢战。 遣使夏国并不须去夏国王都堰城,觐见夏王夏仲贤。只须使臣往临川城一行,与夏侯夏仲渊言明议和之意。 夏国外事,向来是盲侯夏仲渊一人独断。 使臣奉命先行。随后,陵王陵浩然持天子剑印,领步骑合计二十余万,北上南城。 此举不言而喻,先礼后兵。若是议和不成,便是御驾亲征。 南州,临川郡。 临川城,城内校场,夏军中军大帐之中。 夏仲渊蟒冠华服,王家威仪。端坐主位之上,伏案篆刻竹简。字迹工整,苍劲有力。轻描淡写之间,入木三分。 夏仲渊目不能视,故惯以刀笔刻简理事。 镇北将军南书瑾立于一侧,皂袍素甲,儒将之姿。手持鸿书,方为夏仲渊报来陵国之事。 夏仲渊听罢,慨然一笑。 “陵云澈到底是个通透之人啊!未将王位传给他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陵浩然,不错。呵呵!仁人君子,礼贤下士,终得贵人相助啊!” 南书瑾不由问道: “侯爷可说的是那日黄金台上大放厥词的麻面儒生,武风柔?” 夏仲渊刀笔未停,微微颔首。 南书瑾一时奇道: “据报此人年不及弱冠,闲居陵浩然府上。时有摆摊卜挂、游街遛鸟等荒唐之举……” 南书瑾言到此处,双目一亮,恍然明悟。 “陵浩然变法是此人献策?!” 夏仲渊伏案而书,嘴角噙笑道: “非止如此,陵浩然遣使议和,当也是此人之计。” 南书瑾神色愕然,不明所以。 夏仲渊停笔合卷,踌躇满志,侧首与南书瑾笑道: “无约而请和者,谋也。” 回说南州陵国,陵浩然继任陵王大位三日之后,临出征前。 王都百色城南,三十里外的南岭山中。陵浩然未携老汉陵隼,单人独骑,乔装至此。牵马徐行于山谷之中,不时四顾张望。 南岭山绵延千里,壶穴地貌,多峡谷山坳。古木参天,苍松翠柏成林。怪石流水,奇花异草繁多。有诗曰: 峰谷叠障树重重,千岩竞秀万古松, 四时风光壶中泄,南岭景致一盆中。 一头梅花山豹,自山谷之后闪出,向陵浩然处电射而来。 陵浩然乔装到此,所牵坐骑亦非宝马良驹。凶兽来袭,马儿正欲挣脱缰索,弃主而逃。 旦见梅花山豹之上,飞来一麻面少年。玉冠玄披,黄袍劲装。腰间玉带别金令,足蹬武人鹿皮靴。不是那第五风柔,更是何人。 第五风柔施《神息术》,一息定惊马。翻身轻飘飘的落在了陵浩然身前。 梅花山豹受命伏卧于丈外,陵浩然面无惧色,负手而立。粗布麻衣,难掩一身浩然正气。 第五风柔秀目生辉,心中暗忖。 ‘嘻嘻!这呆子倒是颇有几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大将之风呢。’ 继而嘴角噙笑,略带玩味道: “呵呵!大王如何敢轻信于我,支开左右,孤身来此?” 陵浩然侃然正色,悃愊无华,躬身行礼言道: “武兄大恩,无以为报。此生宁教武兄负我,我定不负武兄。” 第五风柔不知为何,一时失神。 ‘……此生……不负我么……’ 凌浩然满心国事,继而问道: “武兄,你既教我先行遣使求合罢战。不日再领大军,北上南城以观局势。 何故又让我密令公子萧,暗中集结轻骑于雩都?” 说起为情所伤,游历在外的公子萧。自夏陵两国战事一起,公子萧便自西州起身回国。不料未至王都百色,便闻知大将军林鸿命丧灵谷山一事。 公子萧忧心邵君舯安危,忙赶至大将军林鸿府上。方得知邵君舯早已服毒自尽于寝室之中。 邵君舯与公子萧留书一封,未置匣椟,以示二人清白无垢。书上除去抄录了那首二人于城门所作,为人传唱的《城门别赋》。其下仅余一言。 ‘萧郎英资备文武,岂能为情疏报国!’ 公子萧黯然销魂,哀毁骨立。持邵君舯绝笔,往陵浩然府上来投。 此为前事不提。且说第五风柔回过神来,粲然一笑。 “呵呵!自是要反攻临川啊!我前日假传王旨。公子萧已领兵出了雩都,潜往夏国三明城。” 第五风柔假传王旨,陵浩然并无介怀,只是不解道: “武兄之意,非是先礼后兵?” 天上九宫鸟掠下,飞落至第五风柔肩头。 第五风柔秀目斜睨。九宫鸟肃然挺立,颔首两下。一人一鸟,毋用言语,各明其意。直叫陵浩然看得生奇。 第五风柔口起长哨,身后梅花山豹闻声跃起,纵掠而来。而于梅花山豹之后,人影幢幢如泥流,万人奔走似黄风。天下奇兵,黄天盗。 第五风柔翻身上豹,晒然一笑。 “生死之事,何来先礼后兵?我正是要暗中发,先之至。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斩牧戈诛缪青,断夏仲渊一翼,破他五城连横之势!” 陵浩然显然始料未及,所惊不轻。错愕之间,九千黄天盗已列阵于第五风柔身后。 南岭山谷,两侧山林青黄。东南风过,吹起万千角巾如浪。黄袍鼓荡,一片霜甲寒光。黄天盗,姿轻狂。弓刀在背,气壮神洋。 阵前为首一人,三十上下年纪。头扎黄巾,面如红玉,须似皂绒。近有丈高,虎背熊腰。两臂浑圆粗壮,似有千斤力气。黄袍霜甲吞月影,左耳金环耀红光。本在坛前护法,今来世间降魔。 此人背负刀匣,阔步向前。俯身跪拜,与凌浩然稽首行礼。 “黄天教护坛使,黄天盗总领,峦平之。拜见陵王。” 陵浩然长目圆睁,难于置信。此人他何止见过。 峦海缩地平,庐陵百斤刀。 陵国峦海镖局总镖头,峦平之。当年曾与陵隼一同护陵浩然四方游历。不想此人竟是黄天教众,更是黄天盗的总领。 陵浩然忙上前搀扶起这位江湖好汉,昔日故交。 二人相视一笑,未多言语。 第五风柔人抽出腰间黄天令,高举于顶,驱豹于阵前奔走。炼气扬声喝道: “黄天盗听令!越南岭,翻罗霄,穿山过林。神行千里,随我北击邵武。” 九千黄天盗齐唤。 “得令!” 峦平之与陵浩然行过一礼,回至阵中。取出怀中一副甲马,绑缚双腿胫甲之上。 九千黄天盗,双腿缚甲马。两手掐法指。口中同念《神行术》咒令: “三尸六贼盗神通,黄天秘法成神功。心如猿猱生甲马,足底生云快似风。吾奉黄天上仙令摄!” 刹那之间,九千黄天盗动若猿马,疾如流风。真如踏云追风,奉令神行也似。 一阵飞砂走石,黄天盗尽皆遁入南岭山麓,莽莽林海之中。谷内再无影踪。 第五风柔将黄天令别回腰间,意气扬扬,轩轩甚得。 手握天下奇兵以驱驰,兵家之乐也。 陵浩然见此则心生骇然,震撼莫名。 九宫鸟飞起,盘旋北叫。第五风柔人在豹上,与犹在失神的陵浩然笑而言道: “大王,武某这便动身了。待大王领军入驻南城,再拆此锦囊,依计行事。切记,事关此战成败,陵国生死,万不可存妇人之仁。” 言罢,第五风柔取出怀中锦囊,抛与陵浩然。 陵浩然猝不及防,手忙脚乱,方才接住。 第五风柔也未与陵浩然行礼,只是秀目生波,回眸一笑。纵起身下梅花山豹,随九宫鸟同入山麓林海,追那一众黄天盗而去。 山谷之中,风过处,一人一马。陵浩然手持锦囊,远望莽莽林海,层层青黄如浪。想的却是天道盈缺,世间缘法,以及方才第五风柔那临别一笑。 后,《东朝风云志》中有记道: ‘ 儒生、小道,今日玄披跨豹。持令北挥击邵武,先驱九千黄天盗。九宫叫,催豹走,麻面少年回眸笑。何故、错生百媚妖娆。须信道,知音不着相,相视若昭昭。’ “入驻南城,万不可存妇人之仁?” 陵浩然哑然失笑,想来武兄的锦囊妙计,怕是不只杀那夏国死间,林鸦一人。 不过今日之陵浩然,已非昨日之仁人君子。 陵浩然负手牵马,昂首挺身,矩步方行。于空谷放声而言,如璈声琅琅,爽振驷伐。自相问答,一舒胸中砰訇磊落之气。 “为君子,忠信仁爱,可以欺之以方。为君主,持正无权,何以王天下?权出于战,不出于中人。 是故,杀人安人,杀之可也;攻国守国,攻之可也;以战止战,虽战可也!” 粗布麻衣难掩浩然正气,矫矫如龙自生王者之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八章 南州兵家一争雄 东朝二十年,九月初三。 南州,陵国。 陵王陵浩然持天子剑印,领步骑二十一万,出庐陵郡北上南城。 东朝二十年,九月初四。 陵国使臣携书往临川,与夏国和谈罢战。盲侯夏仲渊毁书斩使,天下哗然。 东朝二十年,九月初五。 夏国车骑将军缪青,接夏仲渊调令。留八千步卒守邵武城,领麾下万二骑兵南下,往明溪驰援夏国骠骑将军牧戈。 东朝二十年,九月初六。 陵国大司马武风柔,率九千黄天盗如神兵天降,奇袭邵武。 夏国车骑将军缪青未从调令往明溪,领军折回,急援邵武。途经白壁溪,骑军马过浮桥至半,为陵国大司马武风柔所伏。 夏国车骑将军缪青身死当场,麾下骑军亡者无数,北逃邵武。陵国大司马五风柔领黄天盗乔装夏卒,随溃军入城,一举夺下邵武城。 与此同时,夏国骠骑将军牧戈,与陵国大都督褚昭琦。各领骑军,游斗于明溪城外。 夏国骠骑将军牧戈兵寡,渐不能敌,欲引军西退三明城。 陵国骠骑将军公子萧,只引三千轻骑突袭。寒鸦散星如电,灵鹤舞翼生雷。骑阵变换,疾疾无方。 夏国骠骑将军牧戈,与其麾下近八千骑军,无一生还。 星鸦擎电舞鹤翼,公子萧乃真骠骑。 一日之间,陵国斩夏国二将,灭兵三万。巧夺邵武,解明溪之患。天下诸国,无不乍舌。 后,《东朝风云志》中有记道: ‘ 黄天盗起,袭邵武千里,神行无迹。万军复归来,浮桥处,血染清溪白壁。妙计奇谋,神兵天降,当是武风柔。神行司马,真个盲侯勍敌。 斩缪青诛牧戈,胜负生死,乾坤转顷刻。西风徘徊,寒蝉泣,螳螂黄雀谁先机。萧郎千麾,雷奔电掣,星鸦舞鹤翼。马蹄声里,方知谁为骠骑。 ’ 陵国大司马武风柔,一战成名天下知。更有好事之人,知其握有天下奇兵‘黄天盗’。便为第五风柔安了个‘神行司马’的名号。 而这位‘神行司马’予陵王陵浩然的锦囊之中,留的非止是狠辣之计,更有惊天秘闻。 原来大将军林鸿未死,正隐姓埋名于灵谷山北麓一猎户家中。 当日,林鸿走投无路,思及林鸦笑谈黄泉之事。又见得夏军营寨陷坑之内人马尸首无数,流血漂橹,地府黄泉也似。便寻了一名林家死士,换过衣装。纵身跳下陷坑,藏匿其中。 大将军林鸿于陷坑之中,血水止渴,马肉裹腹,旬日不敢出。直至确信夏军退去,此地再无一人。林鸿方才爬出陷坑。 林鸿本意乔装逃回南城,重整旗鼓。未料此时早已传开大将军林鸿以身殉国之事。如今陵国各地皆在抓捕此战逃卒。 林鸿一时为难,只得先行扮作于山中不甚撞伤头部,患了失魂症之人。寄身于此地一猎户家中,容后再做打算。 灵谷山北麓的几户人家倒也未见生疑。见他生的魁梧高大,且平日木纳寡言。都亲切的唤他为大憨…… 第五风柔予陵浩然锦囊中的计策。便是先制住林鸦,再以林鸿及其林氏一族性命相挟。逼林鸦反间,荡涤军中之间。夏仲渊旦有来命,依旧按其令行事即可。 陵浩然一入南城,便令疤面老汉陵隼出手,暗中制住林鸦。 林鸦见已暴露,亦未做顽抗,只待等死。而当林鸦闻知林鸿未死之时,则是独目落泪,喜极而泣。 之后,令林鸦万没想到的是,昔日仁人君子,一身正气,刚正不阿的陵浩然。竟尔以累功之臣及其族人性命相挟,逼他林鸦反间。 陵国,南城。 城中校场,林鸦帐中。 林鸦为陵隼所制,跪伏于地。不以为然,笑问陵浩然。 “林鸦固有一死。然于斯时也,陵国天下殆哉,岌岌乎!虎狼犹在,藏弓烹狗,是非早矣?” 陵浩然负手而笑,睥睨生雄。 “林中鸦鸿怎比九天鸾凤?孤有‘神行司马’,何惧南夏虎狼!” 林鸦仰首,独目生火,怒而言道: “你为君不仁,诛杀有功。何堵天下悠悠众口?你既饱读圣贤之书,当知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疤脸老汉陵隼于侧,听得大怒,抬手正要给这夏国死间一点颜色。却为陵浩然所阻。 陵浩然金相玉振,修长二指并作一处,指向林鸦。浩然正气不减,王者风范更盛。 “林氏一族,养间通敌,何来有功? 灵谷山之败,林鸿诈死,陵国儿郎死伤数万。逃者获罪,家人连坐,沦为奴籍。 你乃夏国死间,久随林鸿于军中。今定他林鸿一个通敌卖国之罪,非是莫须有。 凡有通敌卖国者,其罪当诛满门,夷三族。诸国《法经》、《刑律》,大多如是。 孤秉公执法,又何须去鄣天下悠悠众口?” 林鸦愕然失神,半晌无语。前番灵谷山未能施救林鸿,林鸦已是悔之不及,夜不能寐。今知林鸿未死,又如何忍心让他这兄长再死一回。长叹一声,终是就范。 南州,临川郡。 临川城,城内校场,夏军中军大帐之中。 夏仲渊弹冠振衣,面有沉色,端坐于主位之上。 宫煜堂、南书瑾左右垂手而立,钳口不言。 一日之间,夏军损兵折将。五城连横之势覆于顷刻。 皆因车骑将军缪青有违夏仲渊调令,未往明溪驰援骠骑将军牧戈,半路折回救邵武。以至兵败如此。 宫煜堂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可不想此刻言行差池,招来无妄之灾。 南书瑾倒是眉头微蹙,几番欲言又止。 夏仲渊目不能视,却似知南书瑾欲言何事。不由摇首叹道: “唉!兵败如厮,非旁人之过。皆本侯之过也。” “这如何怪得侯爷……” 宫煜堂尚未言罢,为夏仲渊挥袖所阻。继道: “前番卜筮天机,卦显东南有失。我道是牧戈那里有事,故而遣缪青去救。 我虽谨慎,复命南书瑾率兵往邵武增援,但终是漏算,为时已晚。” 夏仲渊侧首与南书瑾言道: “你莫要怪我唤你回来,武风柔坐守邵武,攻守随心,以逸待劳。 黄天盗原乃昔日中州黄天教的神行军。相传有盗息炼气之能。且其速,可入天下奇兵前十之列。无论急袭、奇袭又岂是你那八千水勇可挡? 非是我长他人志气,灭你威风。当日你若是迟回片刻,恐如缪青一般下场。” 南书瑾闻言恍然,忙转向夏仲渊跪倒,神色恭敬,稽首行礼。 南书瑾领命前往邵武增援,途中得知陵军奇袭邵武,又知缪青回援,兵败白壁溪。便料到邵武易手不过须臾之间。 南书瑾身为夏国名将,且久随夏仲渊征战,又岂是寡谋之辈。大军片刻未停,已有计策赚敌将出城,反夺邵武。 只是收到夏仲渊鸿书,急召其领军回城。南书瑾向来视夏仲渊如师,并不会似缪青一般,行什么‘将在外,命有所不受’之事。纵然略有不解,终是奉命领军回城。 夏仲渊示意南书瑾起身。南书瑾起身行礼,复又建言献策。 “侯爷!唯今之计,不如再效前番,用间擒王。” 宫煜堂微微颔首,心道南书瑾所言极是。 夏仲渊闻之不禁一笑。 “呵呵!怕是再无前番容易,我前日为此又起一卦,却是异卦。 下坎上离,火水未济。火压水,水克火。形势难明,事业未竟。” 南书瑾与宫煜堂相视而惊,不知该做何答复。二人转首望向夏仲渊。各自心中隐隐揣测,莫非侯爷此言已有退兵之意? 夏仲渊扶案而起,蟒口吞天冠轻颤,墨翠金蟒袍长展。拨云挥手若扫关山,袍袖捭阖可斩旌幡。不怒自威,凛凛枭雄之姿。沉郁顿挫,寒声似秋风萧杀。 “本侯好与天争力,一决雌雄在此机。我已调军十万,旬日便至。届时你二人听我调令,决战临川。” 宫煜堂与南书瑾齐齐行属下之礼,恭声回道: “唯!” 另边厢,陵国,南城。 城主府寝室之中,锦榻之上,盘坐一少年。 皂巾麻面,粗布衣衫。阖目掐指,另摇三枚铜钱。口中念念有词,低低不可闻。不是那第五风柔更是何人。 陵浩然负手立于一侧,难掩奇色。只是不好出言打断他的大司马卜筮。 陵浩然师从圣贤,从不语怪力乱神,更不信卜筮一道。但自南岭谷中,见识过第五风柔驱鸟策豹。以及绑缚甲马,念咒请令,神行如风的黄天盗之后。 陵浩然方知天下间,果有能人异士,诸般神奇。 第五风柔手中铜钱连掷六次,卜得一卦。秀目生辉,莞尔一笑。如葱细指轻挑,三枚铜钱飞起,落回腰间囊中。 陵浩然忙问道: “武兄可是卜得了吉卦?” 第五风柔嘴角微勾,秀目斜睨,颇有得色。 “中上卦而已。离下坎上,水在火上。水火既济,盛极将衰。” 陵浩然乍闻‘将衰’二字,不禁面露忧色,继而问道: “盛极将衰,若是将衰,武兄可有解法?” 第五风柔也不与陵浩然行礼。指天而笑,与陵浩然言道: “呵呵!日中则昃,月盈则食,天地盈虚,与时消息。此乃世间常理也。 大王若想陵国万世不灭,未免太过贪心了一些。” 陵浩然长舒一气,与第五风躬身行礼,以示受教。复又问道: “武兄可败‘咫尺心魔’否?” 第五风柔双盘而起,手如柔荑轻挥,刹那换过一副面容。只是秀目未改,精芒如电,熠熠生辉。 “大王勿忧,武某必败此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