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求生手册》 白马城下求活路 楔子 这谁顶得住啊 如果你生活在现代。 你二十来岁,211大学一本毕业,工作了几年,考过了公务员,目前在政府里不闲不忙的部门里当一个科员,混着资历等着升迁。 家里父母身体健康,有车有房又有闲,有漂亮的同居女友,还没有结婚,狐朋狗友不少,时常可以聚聚。 这样的生活,是不是令大多数人感到安逸? 如果你下了班,打了会牌,肚子饿了随便找了个地儿来一顿烧烤,什么羊腰子、烤生蚝、羊排、鸡翅、板筋、掌中宝、拍黄瓜,爱点啥就点啥,再来几瓶冰镇哈啤。 这小日子是不是过得还不错? 如果你吃饱喝足了,沿着遍载绿树红花的街道,吹着春天夜晚清凉舒爽的微风散步回家,想着回家后是不是要抱着身材错落有致的女友从背后来个甜蜜偷袭。 这样的生活是不是还算有点激情? 如果这时候你发现有一辆失控疾驰的卡车迎面冲来,你怕不怕?会不会吓得当场尿了裤子? 如果你突然醒来,发现刚才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梦,你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 如果你生活在古代。 你二十来岁,家中先祖曾儒学闻名于世,弱冠出仕,乱世之中你弃文从武,熟读兵书,勇冠三军,屡获升迁,备受重用。 这样的生活是不是十分带劲? 如果你受命先发,统辖三千精骑,万余锐卒,攻打只有三千残兵败卒驻守的卑小城池,在你的攻打之下,城中士气殆丧岌岌可危,旦夕可下。 这样的经历是否令你感到意气风发胸怀激荡? 如果这时候你发现乱军丛中有一员敌将潜袭近前,一杆长枪当胸搠来,你避无可避,不及招架,你怕不怕?会不吓得当场尿了裤子? 如果你突然醒来,发现刚才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梦,你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 如果你在梦里先是被是失控疾驰而来的卡车撞飞,然后又被一杆长枪穿心而过。 而且,这样的经历循环往复无休无止。 你是不是会被吓醒,然后仰天大喊。 “这谁顶得住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1章 造化弄人 阳春二月,本是信步迎春,遍赏春山暖日和风,阑干楼阁帘栊,杨柳秋千院中,细看莺啼燕舞,于小桥流水处偎红倚翠的好时节。 可惜在这往日里车盖连绵、游人如织的黎阳东山之上如今却被战争的烟云笼罩,再无游人踏春,只有那不知忧愁的雀鸟在叽喳不停。 在东山之南是波澜壮阔的滔滔大河,河北边与南边各有一个渡口,南边的那个渡口名作白马津,乃是黄河下游的要冲之地。 原本这段河水两岸的大片土地,都应是阡陌相连的肥沃农田,但此刻就连生于斯长于斯的老农都已经认不出田地原来的模样。 松软的田土早已经被踏平,一座座整齐的营寨平地而起,营中到处都是忙着操练武备的兵卒和搬运兵械粮草的役夫。 在河水北岸诸多营寨中的一个,显得比其他营寨更为忙碌,寨中的所有兵卒役夫都在军吏的指挥之下奔前跑后,套车架的套车架,系鞍辔的系鞍辔,搬兵械的搬兵械,运粮草的运粮草,收帐篷的收帐篷,看上去像是要拔营而去。 在营寨的最中央,有一座体积庞大的帐幕仍旧没有拆卸,在帐幕的外侧,有个军将正在绕帐游走,不停呵斥着兵卒们加紧速度。 “快点儿,都快点儿,今儿午前就要全营渡河,入夜之前到白马城下扎营。看看你们,平时吃饭的时候个顶个的奋勇争先,干活的时候就疲疲沓沓,谁要是再敢含混偷懒,乃公的鞭子须饶不了他。” 这军将虽然自称乃公,但看其年纪十分年轻,嘴上只略蓄了些短髭,眉眼之间青涩之气未脱。不过,面对军将的呵斥,四周的兵卒倒还算听话,又把手中的活计给加紧了些。 年轻军将对于四周兵卒们的表现十分满意,游走到帐幕正面,一掀门帘便踏入帐中。 屏风之后,帐幕中间,有一个年近三十的虬须壮汉正披着一件襜褕,以手托额,毫无形象地箕坐在方床床沿上。虬须壮汉不停揉着额头,嘴巴里还在碎碎念着什么,看其神情仿佛很是恼恨。 在帐幕外威风赫赫的年轻军将,在进入了帐幕之后倒是丝毫没有刚才的跋扈之态,而是十分恭谨地迈步上前,揖手行礼道:“将军,营中士卒大多已经准备好了,是否可以拔营启程了?” 方床上的虬须壮汉好似并没有听见年轻军将的话,依旧揉着额头,嘴里骂骂咧咧,仿佛入神了一般。 “将军?将军?” 年轻军将又唤了两声,见虬须壮汉并不理睬他,他便走上两步,想听一听虬须壮汉嘴里在说些什么。但他即便是已经离得很近,还是搞不明白虬须壮汉在絮叨些什么,只因为虬须壮汉的话语发音十分古怪,与平时所说的话语截然不同。 年轻军将心想,自己这叔父怕是宿醉未醒,正在梦呓吧,若不其然自己为何听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若是在往常,叔父喝醉了倒也无妨,但今日本营可是领了军令要作为先锋渡河前去攻略白马城,若是耽误了正事,怕是不美。 心里叹了口气,年轻军将再度靠近床榻一步,然后伸手摇了摇男子的肩膀,说道:“叔父!叔父!醒醒!” 年轻军将的手刚一碰到虬须壮汉的肩膀上,虬须壮汉就一个激灵,肩膀一卸手臂一抬,反将年轻军将伸出来的手给牢牢拿住,其气势有如被捋了虎须的睡虎突然醒来。 年轻军将被虬须壮汉如虎钳一般的大手捏住手腕,不由呼痛道:“哎呀!哎呀呀!叔父,是侄儿颜枚啊!” 被年轻军将这么一阵惨嚎,虬须壮汉方才回过神来,说道:“噢,原来是伯举啊。” “是是是!是小侄我,叔父你快放开我的手,手要断了。” 虬须壮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掰着侄儿的手腕,连忙放开大手,颜枚方才抽回自己的手用力揉搓。 对搞这么一出乌龙颇觉尴尬的虬须壮汉咳嗽一声,又摇了摇头,把脑海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暂且抛到脑后,故作正色道:“伯举啊!叔父一直吩咐你要勤习武艺,若是你肯勤习不缀,怎会如此不中用?” 颜枚心中埋怨道:“我哪儿不听你吩咐了,自打从家中出来到了你手下侍奉后,这见天的把我和那些老革们一块儿操练,几个月下来手都糙了不少,饭量也翻了不止一倍,这若是还不叫勤习不缀,那要怎么才算?” 颜枚心里抱怨,嘴上是断断不敢如此说的,若是胆敢有所抱怨的话,按自家叔父的暴脾气,还不得狠狠吃一顿挂落,只得低眉顺眼地道:“小侄无时无刻不谨记叔父教诲,日日苦练,只是叔父天生神力,侄儿怕是再练上五年,不,再练上十年也抵挡不住啊!” “呵呵!”虬须壮汉倒是被侄儿这机灵话给逗笑了,也不再故作严肃,笑问道:“伯举寻我何事?” 颜枚听到虬须壮汉询问,顿时退后一步,双腿并拢弯腰揖手道:“将军,我营均已整装待发,是否立即南下渡河,进逼白马?” 虬须壮汉听闻侄儿的禀报,虽知此事乃是军令,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但仍旧忍不住喟叹道:“哎……!沙场征战,凶险实多啊!伯举,这次出兵我们可得小心行事呐!” 颜枚心想自家叔父倒是奇怪,分明昨天还踌躇满志,今天却又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不由劝说道:“叔父莫要担心,您昨日还教诲我等,说是那曹阿瞒卑侮王室,败法乱纪,诛杀贤良,发丘破棺,无恶不作。如今袁大将军挟百战之师,以堂堂之阵,扬正正之旗,举武扬威,匡扶社稷。且那曹阿瞒方得豫、徐,至今境界不宁,叛乱丛生,手下又兵微将寡,岂能抵挡。如今白马津渡口顺利拿下,白马城中只得东郡太守刘延率三五千残兵败卒负隅顽抗,将军兵锋所指,必能一战克定。” 虬须壮汉揉按了一下自己仍有些胀痛的脑袋,想起昨日里自己倒是曾经在营中军吏面前说过这番意在鼓舞士气的话。 这番话气势昂扬,信心满溢,其中的每一句话拿出来细细推敲都无甚问题,除了袁大将军出兵讨伐的目的不可言说以外,其他的大都是实情。 可昨天里自己说这番话的时候,哪会想到自己会在不久的将来军败身死,含恨殒命呢? 造化!弄人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2章 死了又死 意兴阑珊的虬须壮汉挥挥手,示意自家侄儿自去准备,待得年轻军将走后,他脸上的严肃之色尽去,站起身来拿过床头案几上的铁盔往地上重重一掼,眉头直立双眼瞪圆地吼道:“妈的!老子才死了一次,还要让我再死一次?要不要这么搞我!” 幸好虬须壮汉的大帐比较厚实,而营中的兵卒都在忙着拔营,不然他这一番死了又死的言论让人听见肯定会吓人一大跳。 那为何虬须壮汉会说出如此诡异之话呢?这一切还要从一个时辰前说起。 建安五年(200年)二月廿二,放到当时那是个平平无奇的日子,但对于某个人来说,那是二到不能再二的一天。 驻扎在黎阳东南边黄河北岸的汉大将军冀州牧袁绍军大营中,有一员大将从宿醉中醒来。 这员大将那是大名鼎鼎,勇冠河北,近十年来随袁绍扫平幽冀,立下赫赫战功的袁本初手下头号大将颜良。 就在昨天,颜良率领的前锋将士在连续攻打了两天之后,终于击破了曹操所署东郡太守刘延布置在黄河南岸的拦截,成功在白马津站稳了脚跟。 而刘延见势不可逆,弃了部分南岸的堡寨,领着一部残兵败卒退回到了白马津南边三十多里处的白马城中据守。 逐退刘延,牢牢占据住白马津渡口后,颜良命所属校尉马延率五千步卒在黄河南岸修整营垒与码头,又命别部司马苏游在黄河之上多建浮桥,以供大军南下之用。 颜良自己则率领亲兵巡视了一番白马津附近的地形,又往南边白马城方向派出了大量斥候之后,沿着浮桥回到了黄河北岸,参加袁大将军帐中的庆功宴。 此次袁绍号称尽起幽并青冀四州之兵,率马步三十万南下征讨曹操。 但实际上并州与冀州之间隔着八百里太行,兵力调动殊为不易,幽州又刚刚从公孙瓒手中打下来,还需留一部分人防备北边的乌桓、鲜卑人,说起青州更是无语,袁谭去了几年没把青州全部搞定,反而在去年被曹操派人给夺了北海等地。 故而,真正随同袁绍大军南下的,还是以冀州兵为主,辅以一部分幽州兵,并州兵只是在并州刺史高干的率领下侵扰曹操的侧翼,至于青州兵则完全排不上用场,曹操命琅琊国相、都督青徐二州军事的臧霸臧宣高频繁出兵骚扰,青州刺史袁谭自顾不暇。 虽说随同袁绍南下的大军决计没有三十万那么多,但也有十来万人之巨,端的是声威赫赫。 尤其是作为袁军主力的七八万冀州兵,那可是随袁绍征战多年,转战幽并青冀等地,在超级经验包公孙瓒的磨练下历练成长,绝对称得上是中原强军。 袁绍军先在邯郸、邺城附近集结,然后南下黎阳,趁着年初陈琳所作的《讨曹檄文》传遍司兖豫徐各地,中原大地人心惶惶之际,强渡白马津,正式吹响了讨灭曹贼的号角。 颜良作为袁绍手下与文丑齐名的勇将,成功抢到了先锋之任,另袁绍手下诸将均是艳羡不已。而颜良也果然不负众望,才两天的时间,就拿下了讨曹之役的首胜,为大军后续南下扫平了道路。 袁绍其人,家中四世三公,袁氏之门生故吏遍及天下,乃是一等一的高门。自董卓之乱,袁绍只身前往冀州后,被天下各路义兵奉为盟主以讨不臣,从而名重海内,权倾河北,手下各路名士云集,良将景从。 袁绍出自高门,奢靡习气难改,虽在军中,尤好置酒高会,逢此首胜,自然要遍邀臣僚,以为之贺。 当颜良一身戎装踏入袁绍那方达数丈的豪华帐幕时,大帐之内已然济济一堂,袁本初高冠博带,独坐方床,其余臣僚分坐两边榻席。一目扫去,倒是如袁绍一般作文臣打扮的居多,如颜良一般颜良在河北军中,最为投契之人便是与其名声与勇武均相匹的文丑,俩人无论从资历还是军功都为河北军中翘楚,平日里素来以兄弟相称。 前些时日为了争夺先锋之任时,二人私下曾斗了一番酒,结果颜良胜出,文丑才不情不愿地放弃了竞争,而文丑不参与争夺,其余将领更不足论,颜良才顺利得了先锋之任。 所以这次首战报捷,颜良最先便要敬的便是文丑,他端杯说道:“伯屈兄,小弟侥幸先下一阵,还要谢过兄前日之谦让啊!” 文丑虽曾与颜良争过这先锋之任,但毕竟与颜良关系亲近,见其建功,心中也是为他高兴,抬杯应道:“此为立善贤弟指挥得当,士卒用命,便是愚兄我率本营精锐,怕也未必有贤弟做得更好呐!” “哈哈哈!伯屈兄何其谦也!” 冀州兵首战建功,形势一片大好,张郃、高览、韩猛、蒋义渠等将也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在这宴席之上也不落人后,频频凑上来劝酒,颜良本就好酒,便杯来盏往一来而去,喝了个七八分饱,若不是顾念着明日还要行军,怕就要酩酊大醉。 当晚颜良便在黄河北岸的自家营寨中歇息,等待明日一早就发军出征,直指白马,再建功勋。 这天夜里,颜良反复做着一个噩梦,在那个可怕的噩梦中,反复地出现着两个场景,一个是在乱军厮杀中,自己被一个红面长须之将一枪挑落马下,另一个则是自己酒后散步,被一辆飞驰而来的卡车撞飞。 这噩梦是如此之深沉,如此之逼真,循环往复,令人痛苦不堪,想要从这梦中脱身却不可得。 直至二月廿二日清晨的第一线曙光照耀在帐幕之上,颜良才“啊”地一声大叫,随即从噩梦中醒来。 而随着颜良彻底清醒,另一段二十多年的记忆如黄河之水般灌入脑海中,这段记忆的终点,便是酒后散步被飞驰而来的卡车撞飞那一幕。 此刻,帐幕之中的虬须壮汉,不仅是东汉末年的河北名将颜良,或许,也能称他为二十一世纪的政府科员颜立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3章 求生亦不易 当二十一世纪的政府科员颜立善意识到自己被卡车撞飞后,竟然穿越到了袁曹官渡大战之前,而且还成为了受命领军攻打白马的河北大将颜良时,他简直是想死的心都有。 但他在冷静下来后,却生出了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望,原因无他,昨夜那循环往复的梦境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他不禁在心中暗骂道:“妈的,死就死了,还要再受一番折磨,这回到到哪儿不好,偏偏要回到进攻白马前夕。难不成,就是因为昨天晚上玩三国杀的时候一直用颜良&文丑决斗输给了关羽么?” “他妈的,什么‘吾乃河北上将颜良是也!’、‘快来与我等决一死战!’、‘这红脸长须大将是……’,老子烦透了。这关羽莫要被我遇见,遇见了老子非要……非要……非要躲开他不可。” 理想虽然丰满,但现实很骨感。 虽然颜良也自负勇武,但关羽亦非是籍籍无名之辈,即便是正面交手胜负之数还真不好说,且我在明处,敌在暗处,终究是于己不利,这点在原本的历史轨迹上就已经验证过了的。 俗话说的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明知道有人会来偷袭自己,但不知道何时来,如何来,这种感觉可是相当之不美妙。 更为糟糕的是,颜良意识到自己不但面临着白马城下军败身死的命运,而且还坐在了一条看似外表华丽光鲜,但船骨腐朽、一旦遭遇巨力撞击便会分崩离析瞬间倾覆的破船之上。 若是历史的车轮还走在原本的轨道上,这一场规模盛大的袁曹决战,便是袁绍势力盛极而衰的重大转折点。 想到了这里,颜良不由在心中萌生了退意。 他想着,若是自己前往袁绍面前,请求辞去先锋之任,是否能够得到准许。只是他又能用何种理由请辞呢?说是自己身体有恙?还是自己畏敌怯战? 前一种理由或许能够拖延些时日,但军中有军医,自己势必不能长期拖延下去,即便躲过了这一次,也未必能一直躲下去。 后一种理由更是无稽之谈,昨天自己还在酒宴上信誓旦旦扬言一战而下白马,今天就怯弱不前,岂不是为全军上下所耻笑。 更何况自家之主君袁本初看似宽雅有度,忧喜不形于色,但实际上是个外宽内忌,矜愎自高的性格。曾经在攻打公孙瓒时多次建立殊荣的麴义,就因为自恃有功,行事骄狂了些,袁绍便将其召来以不轨之名杀之。 而颜良根据后世的记忆更清楚,冀州智者,别驾田丰就一语道破了袁绍心胸狭隘不容于人的事实,“若军有利,吾必全,今军败,吾其死矣。”是何其地无奈,又何其地洞彻人心。 若是自己在大战前夕,敢于忤逆袁绍,在袁绍面前流露出消极避战的意思,怕是自己还没有被那红脸长须大将斩于马下,就会先被袁本初帐内的刀斧手给剁成肉泥。 坐在床沿之上,内心波澜起伏的颜良手扶额头,叹息道:“想好好活下去也不容易啊!” 帐外兵卒们的整军列队已经接近尾声,军吏们清点兵卒的口令与兵卒们整齐的回应声不停响起,随着这只存在于百战精兵的整肃气氛渐渐浓烈,才让颜良的心绪渐渐平复。 感受着部属们的肃杀之气,颜良心想,自己想要在死中求活,看来还得着落在手中的百战精兵身上。他不得不振作精神,走到兰錡之前,取下自己的随身宝剑挎在腰间,一撩幕门走了出去。 帐外,正是高照艳阳天。 从昏暗的帐幕中乍一来到帐外,明媚的阳光照射在身上,这突然的光线反差让颜良的眼睛有些不适,但更刺眼的并非是阳光,而是面前如林般指向天际的枪尖矛头所映射出的点点寒芒。 颜良看着眼前跟随自己辗转多地的部众,他们在燕山内外与公孙瓒军鏖战过,在黑山脚下与张燕军死斗过,平定过黄巾叛乱,剿灭过乌桓屠各等异族,正是这些曾一同出生入死的袍泽助自己建立了如今的赫赫威名。 这些部众里有自己的同族、同乡,更多的是与自己同郡、同县之人,他们的生死荣辱皆与自己休戚相关,若是自己军败身死,眼前的部众们又有多少能够逃过官渡大败的漩涡,安然返回故土呢? 颜良颜立善意识到,即便是不为自己,也要为眼前的部众们多多考虑,带领他们寻找一条乱世之中的活路。哪怕是这条路并不好找,但自己也已经没有选择,自己的部众们更是没有选择。 收束了一下纷乱的思绪,颜良一个纵跃跨上了自己的麾盖战车,面对成队成列的部众,拔出腰间的宝剑,斜指天际,大喊道:“下白马!” 这一声大喊,包含了颜良心中的种种不甘,也包含了他强烈的求生欲望,其声音响彻营垒。 站在士卒前边的侄儿颜枚十分机灵,立刻也拔剑指天,跟着大喊道:“下白马!” 其余军将和士卒们才反应过来,纷纷举起手中的兵刃,喊道:“下白马!” 颜良对面前士卒的反应很是满意,继续大喊道:“杀曹贼!” 这次不用颜枚提醒,部众们纷纷跟着大喊道:“杀曹贼!” “下白马!” “下白马!” “杀曹贼!” “杀曹贼!” 如此往复,在带领士卒们吼了几遍,感觉到士气已经被提升了起来,颜良归剑入鞘,喊道:“出发!” 随着颜良的号令下达,原来处于静止状态的营寨渐渐动了起来,士卒们在军将的率领之下,依次开出营垒,离开袁绍军大营,通过白马津上的浮桥向黄河南岸而去。 颜良营垒中震天般的呼号声和士卒拔营的动静惊动了袁军大营内的其他人,文丑、张郃、高览等带兵将领纷纷出帐查看,见颜良营士气如虹军势严整,纷纷赞叹不已。 同样是参加了昨夜的酒宴,喝得都不少,带兵将领们多还能够心里挂着根弦不至于白日高卧,但那些谋臣们可大都还没起来,即便是听到帐外有人喧哗也只是捂住耳朵,甚或还叱骂有人扰了自己清梦。 而在距离袁绍大帐不远的地方,一个并不显得有多奢华的帐幕前,有一员只穿着便服,面相坚毅的男子遥遥眺望,此人正是袁绍的首席谋主,奋威将军沮授。 他静静看着颜良率部缓缓出营,待到最后一个兵卒从自己的眼中消失,方才用只有自己才听得见的声音喃喃道:“莫不是我看错了颜立善?但愿吧!但愿其能一战而克白马,为大军南下廓清道路。兵危战凶,君其慎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4章 鲜花插在肥肉上 (如果你看到第四章还能往下继续看,大约你便是本书的书友了,既如此,欢迎加入小群96433014哦) 颜良自然不知道有人远远地在那边碎碎念,又是祝愿又是劝勉,而即便知道了他也顾不上那许多。 他刚才在营垒之中一阵大喊,与其说是为了提振部伍的士气,还不如说是通过与部伍呼应的方式来坚定自己的信心。原因无他,想要从袁绍军团这艘华丽丽的腐朽巨舰中保全自己,难度还不是一丁半点的大啊! 即便是逃过了白马城下这一劫,又如何避过火烧乌巢、官渡大败。 即便是官渡之战袁绍军团没有溃败,又如何能够面对袁本初的寿数将尽。在他的印象里袁绍可是命不久长了,而目前袁绍对于确立继承人的态度和方法,实在是教科书上的经典反面教材。 即便是袁绍没有过早病死,或者袁谭、袁尚兄弟也没有在袁绍死后立刻反目成仇,但曹孟德可不是好捏的柿子,他一旦嗅到了袁绍军团有可趁之机,必然会找准机会狠狠扑上来撕咬一番。若是袁绍军团内部无法团结起来,又怎么抵挡挟天子以令不臣的枭雄曹操呢? 思虑万千,颜良甚至都想到了自己是不是可以投靠曹操。从张郃、高览的例子来看,这个操作并不是不可行,但张郃、高览可是在乌巢粮草被烧,整个袁绍军团军心动摇之际才当了二五仔,自己又有什么机会能够弃袁而投曹呢? 若是投早了,万一后续剧情和自己想得不一样,曹败而袁胜,那自己岂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若是投晚了,自己能不能捱到那个时候尚未可知,即便是赶上了末班车投靠了过去,能否受到曹操的器重也是个未解的难题。男子无权寸步难行,自己两世为人,又怎会甘心当个居家田舍翁。 思虑来思虑去,直想得颜良头痛欲裂,而整营人马也已经在他反复思虑的时间内跨过了浮桥,来到了黄河南岸的白马津。 白马津附近的河岸上,曹操军所筑的几个堡垒间残垣断壁隐现,刀痕箭洞宛然,提醒着人们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血战。 这些堡垒的设置是为了控遏白马津渡口,对于控制地区全部在黄河以南的曹操军团而言至关重要。曹操所署的东郡太守刘延也称不上不知兵,只是曹操军力有限,不可能在白马布置太多的人马。 而即便是白马津的守军只有约莫三千之数,也给颜良的先锋部队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在第一天的时候几次抢滩攻击都未能得手。要不是军力实在相差悬殊,颜良在第二天遣人从上下游同时铺设浮桥,加上正面浮桥和渡船的三面强攻,才使得白马津彻底易手。 但是袁绍军团拿下白马津之后,丝毫无意于修缮恢复堡垒,其原因在于这里只是袁绍军团南下的而已,敌人全部在南方,不在北方。 刚刚下了浮桥,被派遣驻扎在黄河南岸的校尉马延就迎上前来,马延略带一些谄媚地恭维道:“听闻先锋将军昨日受大将军亲自赐酒,大将军可是对先锋赞赏有佳啊!” 马延身量不高,且生得脑满肠肥,将一副大号的甲胄撑得鼓鼓囊囊,此刻他强行挤出的笑容,好似在一坨肥肉上插了朵花似的引人发笑。 虽然马延的笑容很具有喜感,但四周众多军将士卒却无一人发笑,甚至都故意偏转脸不去看,原因无他,不敢罢了。 马延虽受颜良统辖,但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颜良的下属,他是袁绍所亲署的校尉,手下统带四千余步卒,权利不小。且听说他与袁绍第三子袁尚过从甚密,若要在袁绍诸子里分个党派来说,此人大约便是袁尚一党了。 若是在往常,颜良对此等谄媚之人定然不假颜色,他向来只看重那些真刀真枪实打实拼杀出来的同袍,至于靠阿谀奉承上位之人则多有鄙薄。 但如今的颜良融合了两世之见识,看待事物的角度自然不同,“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此话大有道理,何况马延在自己统辖之下一同进攻白马,说不定自己的求生大计还要指望此人相助,所以他虽心中还有些鄙夷马延的为人,但表面上至少客气地敷衍道:“此皆是众将士死战之功,马校尉亦在其中,你我当再接再厉,方能不负大将军厚望。” 马延自然是知晓面前这个袁绍军中首席大将的脾性,他只是下意识地放低姿态,原本就没打算能有什么好的回应,此刻听颜良居然好言好语地回答自己,也是颇感意外,立刻回道:“末将自当为先锋将军前驱,不负大将军之厚望。” 马延的这番请战言辞,颜良自然是听过就算,他可不指望自己轻飘飘一句勉励的话就能让马延甘效死力。 话说回来,即便是马延肯下死力甘做前驱,他手下的这些素质参差不齐的兵卒也未必靠得住。 此次袁绍军团南下的十多万大军中,虽说有一半以上是随他征战多年的老卒,但不免也掺杂了各郡郡兵和新募之卒。这些郡兵和新卒们呐喊助威、安营扎寨、打打顺风仗自然是才堪任用,若是要让他们披坚执锐攻取坚城怕是力有不逮。 颜良此次作为先锋出战,手下一共统辖约一万五千人,其中校尉马延统带四千兵,别部司马苏游统带三千兵,其余皆归颜良亲自统带。 马、苏二人所部新兵老卒参半,颜良所部则老卒多于新卒,其中更有他长期亲领的三千枭卒,称得上是精锐中的精锐。 待黄河北岸的先锋士卒全部渡河之后,立刻在白马津营垒里用朝食。这也是故意在拔营之前刻意为之,把这些兵卒们先饿上一饿,告诉他们快速渡河之后才能吃上第一顿饭,士卒们的行动力便会高上那么两三分。 这年头的军队组织能力就那么回事,士兵们出来刀头舔血还不是为了能吃口饱饭,侥幸几战若是不死混点军功领点赏钱家里就无虞了。 这里的大多数士卒在非战时不过是干的稀的混着吃,有条件配些菜蔬,没条件配些腌菜,也就是在战时才能顿顿干饭。像颜良亲领的三千枭卒们待遇好一些,隔三差五能见点儿荤腥。 这年头,吃肉吃菜吃瓜果,那都是士族豪家的待遇,放在军中,那至少也得领五百兵以上的曲军候才能经常吃得上。 一万五千人一块儿吃饭可是个大工程,颜良经过士卒身边时,有部分前锋军士卒见着自家主帅经过,抱着刚领到的饭碗给他行礼,颜良看见饭碗里就是一大碗干饭和一条颜色发黑的腌菜时,不由感叹,这伙食水平可真……说不出的味道啊! 他召过自家侄儿颜枚,悄悄吩咐了几句,然后说道:“抓紧去办,速去速回。” “诺!” 颜枚领命而去,过了一会儿后,已经吃上和还没吃上饭的前锋军一万五千名士卒们纷纷因为一件事情议论纷纷,如此多的人集中在一起议论,其声浪自然不小,若是不清楚的还以为炸了营。 校尉马延和别部司马苏游等军将纷纷出帐查看情况,而站在一处尚且完好的堡垒顶上,颜良看着下方的嘈杂情形,摸着自己略有些杂乱的胡须,流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5章 曲意逢迎 且说颜枚接了颜良的命令,快马穿过浮桥,赶回了北边大营,然后直奔袁绍军粮仓而去。 粮官主事韩南听说外头有先锋军的人求见,心中略感诧异,先锋军今日拔营南下,自己昨天刚刚签署拨付了一批粮草,此刻又来找自家不知是何事情。不过他也不敢怠慢,毕竟先锋军刚攻克白马津,昨日主帅颜良还得了袁大将军的嘉奖,此刻若是怠慢了他的手下,闹出事情来可不值当。 当颜枚进入韩南的帐幕后,韩南倒是认出了面前的少年军将乃是颜良的本家侄儿,故而和颜悦色地招呼道:“不知颜少将军前来何事啊?” 颜枚毕竟资历还浅,目前只是任职颜良短兵亲卫中的一个小小屯长,见韩南称呼自己为颜少将军很是中听,也就笑道:“还要打扰韩主事了,我家将军命我来找粮官讨要一些物资。” 韩南心里一个咯噔,心想我就知道你过来没有好事,他按捺住情绪,问道:“哦?昨日刚拨付过粮草,不知先锋将军那儿又有什么短缺了?” “我家将军说要粮官拨付一些猪羊。” 韩南听闻是前来要肉食的,以为颜良等军将又要私下设宴大酒大肉地吃喝,虽然这也是题中之意,他仍然抱怨道:“哎,这军中的物资也不多啊,先锋将军们也当多体谅体谅。” 他见颜枚还要开口,知道和颜良计较几头猪羊的不值当,便问道:“不知先锋将军索要几何啊?”言下之意若是你要个两三头,三五头的,我也就认了。 颜枚见韩南还算好说话,以为自家叔父交代的事情这就办妥了,笑呵呵地答道:“先锋将军说,需肥猪二十头,肥羊三十头。” “啥!” 听到颜枚的话,原本安坐榻上不动的韩南就差没一下子跳了起来,他气急败坏地问道:“你没记错吧?是不是猪二头、羊三头?” 颜枚对韩南的一惊一乍也表示奇怪,看了一看颜良写给他的竹筹,确认了一遍后说道:“没错,就是猪二十头,羊三十头。”说完便把竹筹递了过去。 韩南匆忙起身接过竹筹,仔细一看,上面果然写着请他拨付二十头猪三十头羊的文字,不由怒道:“先锋将军为何索求无度?我这儿要管着全军的粮秣,可不是只顾着先锋军一家的,他要这许多猪羊作甚?” “我家将军说了,先锋军力克白马津,又要南下攻坚,应当给士卒们改善一下伙食。” “啊?给士卒改善伙食需要这许多猪羊?先锋将军这是拿我消遣不是?若是人人皆如先锋将军一般前来讨要,即便我这儿有牲畜千百头怕是也要坐吃山空。” “我家将军说了,他只管先锋军的,其他的他管不了。” 韩南被颜枚这愣头青的话给气得脑门生痛,他断然拒绝道:“先锋将军这要求恕韩某无法遵从,除非你们得了袁大将军的批准。” 要说如颜良这般的统兵大将,先锋军主帅,若是问粮官讨要一些额外的肉食果蔬供自己吃用,他韩南在物资尚属充裕的情况下还真不敢不给,最多也只是讨价还价要个十分给个七八分。 但颜良狮子大开口,直接要二十头猪三十头羊,这就完全不在韩南的心理承受范围之内,且此事即便闹大了他也占着理,所以敢严词拒绝。 颜枚见韩南果然如同叔父所料百般推诿不肯应承,便从怀中拿出一个小漆盒递了过去,说道:“我家将军说让您看一下这个再说。” 韩南心想颜良这厮难道真讨了袁大将军的批文不成,便疑神疑鬼地接过漆盒。 这漆盒虽小,但入手挺沉,韩南心中便大致有了数,但也感到有些意外,心想颜良平时跋扈的很,向来不会来这一套,今儿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左右看看,发现帐外也无其他人留意,便把漆盒打开一条缝,只见漆盒里透着金灿灿的光芒,竟然码着两枚马蹄金,让韩南喜出望外。 要说粮官主事这个职务绝对确是个肥缺,不但能从经手的粮草里头上下其手中饱私囊,还时不时地能从中低阶的军将手中捞点好处。 为什么说是从中低阶的军将手中捞好处呢?普通兵卒的要求很简单,只要求吃个饱,其他的不讲究,而军将们则肯定能吃得饱,那就指望着吃得好一些。 只不过,军中的肉食果蔬都得优先供给各种高级文官武将,轮到中低阶的军将们的物资供给就有限得很。而从有限的物资里谁能得多点谁少一点,谁先得谁后得,那就是粮官拨弄拨弄算筹就能决定的事情了。 既如此,那些心思灵活的中低阶军将们就通过暗中塞好处的方法来满足自家的口腹之欲,这种事情只要别做得太过分,一般也没人会冒着得罪粮官的风险捅破篓子。 但颜良这般高阶军将,尤其是袁绍眼前的红人,平日里韩南见到都要倒过来巴结着的人物,向来是不屑于通过行赇来讨要物资的,如今不但给自己塞好处,而且出手极其豪阔,怎不令韩南既惊且喜。 这年头各地兵灾不断,因黄金方便携带而导致贵金而贱铜,黄金与铜钱的比价早已经飞涨,从灵帝中期的一斤黄金兑一万铜钱涨到了现在的一斤黄金可兑三万多铜钱。 颜良一出手就是两个金饼子,也就是两斤黄金,若是放在物资充裕些的地区,足够把索要清单上的猪羊全部买上还有富余。当然现在是战时,物资价格也上涨,不过这物资上涨的采购花费那也不是从韩南自家口袋里掏钱,而这金灿灿黄澄澄的金饼子可是要落入自家口袋的。 尤其是别人塞好处都是塞个一百钱指望得个三五百钱的物资,像颜良这般塞的好处与索要物资几乎等值的,还真是独一份。 从颜良的出手豪阔程度上看,韩南立马就认为这是个可以长期合作的优质大主顾,他关上漆盒,将漆盒放在自己身旁,然后袍袖轻轻那么一扬再那么一落,就恰好把漆盒给遮在了袍袖之下,其姿势熟极而流潇洒从容。 收妥了钱财,韩南将先前的不耐尽数收起,重新摆出笑脸,原本已经快要说死的话题也被他轻飘飘带了回来道:“呃……先锋军在前线奋力杀敌,那是袁大将军亦嘉奖过的。既如此,那倒也不是不能通融一二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6章 施之以恩 颜枚见韩南态度陡然一变,心知是递过去的漆盒起了作用。他虽然从叔父那边接过漆盒的时候并不晓得里面装了什么,但从漆盒的份量上看他也隐约猜测得到,再加上韩南打开漆盒时的财迷眼神,他基本确认了里面装了钱财。 对于叔父竟然要通过给粮官送钱来换取物资的方法,颜枚有些不理解。他倒也并不是天真地认为这种行赇的方法不应当做,而是颜良在他的眼里一向是直来直去的性子,他就从来没见过自家叔父做过这等曲意逢迎的事情。 当然,无论颜枚心里有多么不解,叔父吩咐的事情还是不敢违逆,见韩南的口气有所松动,回答道:“在下谢过韩主事之体恤,有劳韩主事备齐物资,我家将军这就要我押送回去。” 既然话都说开了,韩南也不再继续虚套,问道:“先锋将军可是就要这些数目?可还说了别的?”他至今仍然对颜亮的豪阔出手有些不太确定,因而反复确认。 颜枚答道:“我家将军只是让我将竹筹和……漆盒交给主事,其他的倒没说什么。” 韩南心想:“看来颜良这厮是在探看我的为人行事,也罢,既然他出手如此爽利,那我也不能太过小气了。听小家伙说颜良要得很急,我从大营这边粮仓大白天地押运物资出去目标太显眼,倒是不妥。” 他翻了翻籍册,恰巧看到其中一条,心道这倒是巧了,问道:“先锋军可是今日便要南下攻打白马城?” “正是如此,朝食后便要启程南下。” “那我们可得抓紧了,若是耽误了先锋将军的大事可不妙,颜少将军你且随我来。” 韩南带着颜枚出了河北大营,来到黄河北岸码头边上,码头上,正停着几艘粮船,有些役夫正在帮忙装卸粮秣,押运的兵卒们看到韩南前来都过来见礼。 韩南跳上一艘运船,这首船上正是押运的猪羊等牲畜,他清点了二十头猪、三十头羊,然后吩咐役夫们将剩余的猪羊等物质都驱赶上了岸,然后有指挥着役夫们从其他船上搬了两车东西到这艘船上。 他拉着颜枚到了无人的角落里,放低声音说道:“先锋将军要的物资全在这艘船上了,我会吩咐运卒将船直接驶往南边渡口。少将军见到颜先锋时,请替我带个口信,就说先锋将军以后若还有什么需求尽管提,在下若是能够满足绝不推诿。顺祝先锋军马到功成,再建功勋,这船上余下的物资,也请先锋笑纳,聊表在下的心意。” 颜枚对于韩南突然如此殷勤稍稍有些不习惯,不过他对于叔父交代的事情能够妥善办好,且还有意外收获也感到高兴,便谢过韩南,随船回了黄河南岸。 在船上,颜枚查看了一下韩南聊表的“心意”,是一车腌制好的咸鱼和一车葵菜和一车韭菜,外加两大笼肥鸡,这让在军中吃惯了粗粝饭食的颜枚心头大乐,心想这回跟着叔父可有得吃了。 回到南岸后,颜枚招呼上提前安排好的兵卒将船上的物资全部搬下了船,然后直奔回颜良处禀告。 颜良问过了去讨要物资的全部过程,他对于粮官主事韩南的贪鄙早有耳闻,故而才投其所好,原本只是想顺利讨要来自己所要的物资,没想到韩南倒也大方,额外送了咸鱼、葵菜、韭菜和肥鸡。 他想了一想,韩南这等悭吝小人,应当不会故作大方,这中间想必是出了什么差错,但具体哪儿不对却始终想不明白,还以为是韩南畏惧自己的威势,又想巴结自己长期合作才这么做。 其实这倒是个美丽的误会,原因是颜良作为一军之将,平时对于这些物资账目并不十分清楚,对于猪羊的价格也只是知道个大概,加上以前又没这么干过,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道。 而颜良如此不符合“规矩”的豪阔手笔,也让韩南产生了误会,便自觉地又补上了一份物资给颜良送来。当然,这种慷他人之慨的行为,韩南做起来可丝毫不肉痛,反而为抱上了这个大主顾的腿而偷着乐。 不管怎么样,颜良对于颜枚这次办事的结果表示满意,夸赞道:“此事办得不错。不过,你还得再带着人,赶着那些猪羊和物资,到营地里转一圈。” “转一圈?” “对,转一圈,转的时候还要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根据颜良的吩咐,颜枚赶回码头,然后带着人赶着二十头猪、三十头羊以及额外搭上的物资,特意绕了个弯,先来到白马津营地的最东头,然后一直往西直到营地的最西端。 当颜枚带着人,押送着这批特殊的粮食从那些正在吃饭的士卒面前大摇大摆地穿过时,一边走还一边喊道:“昨日克白马津,颜将军受赏黄金十金,将军体恤士卒,把赏金全部换成了猪羊,要让大家都开开荤,接下来大家只要奋勇作战,都能有肉吃,有汤喝。” 但凡是肯从军吃刀头饭的,大都家境不怎么样,大家都见过猪,见过羊,但这么多猪羊凑一块儿打从自己面前跑过还是很鲜见的。 那些个平日里少见荤腥的士卒们见着这么多猪羊从自己面前经过,甚至能脑补出它们被放了血剥了皮煮熟了之后的模样,不知不觉碗里的粟饭也就下快了几分。 待到听说这是颜将军用自己的赏金换来的,而且要分给大家伙一块儿吃肉喝汤,那激动的心情可想而知。 这年头,高门大族鄙夷寒门,更不把黔首百姓当回事,放在军中也是如此。 大多数将帅看待普通兵卒有如消耗品,即便是历经战火的精锐士卒也不过是更高级更好用一些的消耗品罢了。对于消耗品,能吃饱穿暖拿着刀枪上阵便行了,哪里有那么多讲究。 故而,昨天酒宴之上,袁绍只是奖赏了前锋军主将颜良十金,却丝毫没有提其余的军将,更不用说普通士卒了。 吃着碗里干巴巴的粟米饭,看着从眼前大摇大摆溜达而过的猪羊,兵卒们纷纷议论开了,大赞特赞先锋将军的仁义。 当然,也不乏一些老兵油子说这只不过是给大家看一看的,想要吃到肉喝到汤可没那么简单。 这些怀疑的话语普遍受到了大多数兵卒的驳斥,这倒不是因为他们有多信任颜良,即便他们心中也有所怀疑,但从心底里可是期盼能吃上肉喝上汤,这美梦还没做上多久,怎么容许别人一下子就戳穿。 马延、苏游等将校出来巡视查看,发现士卒们只是因为那些尚且吃不着的猪羊就兴奋得嗷嗷叫,并无其他什么紧要之事,便申饬了一番后继续回去吃自己的小灶。 马、苏等人心里倒与那些老兵油子们想的差不多,都以为颜良不过是拿这些猪羊做做样子,好诓骗那些兵卒们卖力一些罢了。至于最后兵卒们有没有吃到肉喝到汤,他们也漠不关心,又不是他们许诺的事情,有问题找先锋将军嘛! 马延、苏游的想法是一回事,而颜良的想法又是另一回事。 在面对士卒这方面,颜良之前的风格也比较简单粗暴,无论是操练还是作战都相当严格,若有敢于懈怠违命的则少不了军法处置。 在“示之以威”这方面,原本的颜良就做得很不错,但在“施之以恩”上就相当稀松平常了,绝对没能达到“恩威并施”的高明手段。 颜良现在统辖的一万五千先锋军,其本部精锐也才三千左右,其余一万多人大都是这次大战之前临时划归到他麾下或是由他间接统辖。 这些兵卒们平日里也听闻过颜良的勇名和威势,但颜良却对他们并无一星半点恩惠可言,光有威而无恩,对于整支前锋军来说,就缺乏了必有的向心力。 所以,颜良打算从“施之以恩”上着手,尝试收拢一下前锋军全员的人心,若是自己能对这一万五千士卒的控制力更强一些,他的求生计划料来把握也能更大一些。 正好,他见兵卒们的餐食实在简陋得不行,便决定从吃饭这件头等大事上着手,而改善伙食目前最可行的方法就是和河北大营的粮官打交道。 若是放在原本的颜良身上,那是绝不会对粮官这种小吏曲意逢迎,即便是他想要粮秣,亲自带人上门去暴力催讨的可能性还大上几分。但眼前的颜良却不想如此鲁莽行事,倒不是说鲁莽不好,而是达不到立竿见影的效果,毕竟时间不等人啊。 至于道德洁癖这种东西,不管是对于河北名将颜良还是公务员颜立善来说,都是不存在也不重要的东西。乱世之中,若是想要当个洁身自好的君子,那怕是离坟头长草也就不远了。 而对于用自家的黄金去换兵卒们的吃食,颜良更是毫不在意。 毕竟,钱这东西嘛,你有命挣他,还得有命花才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7章 乡野之民 颜良的“施之以恩”计划的效果看起来还不错,由于看得到而暂时吃不着的猪羊刺激,这顿朝食吃得就比平日里快了几分。 朝食已毕,颜良下令只留两千新兵驻守白马津渡口的营垒等待后续大军前来接管,其余一万三千人马立刻出发直逼白马城而去。 白马津渡口离开白马县城不过是三十里许的路,且白马津本就是黄河下游连通南北的重要渡口,两边皆有平坦宽阔的道路,刘延撤退得匆忙,也没来得及毁坏道路,大军行进得颇为顺利。 颜良心里知道要按原本的历史进度走,袁绍军在白马城下可是吃了瘪的,就连自己都不能幸免。但是究竟是怎么吃得瘪,什么时候吃得瘪,他则记不太清,只记得他与关云长那厮不共戴天。 所以,他在行军途中的种种安排无不透着十二分的小心。先在大军之前广撒斥候,又命苏游部为前军,马延部为后军,自将中军乌泱泱压向白马城。 刚出发不久,前军的苏游就命人到中军禀报,说是沿途道路上的乡里有人请见,前军的苏游为人谨慎不愿擅作主张,便将人留在了路边等待颜良发落。 这些年来,中原大地兵灾不断,凡是还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下去的人们也纷纷想办法自保。 百姓们居住的里聚外本就有墙垣遮蔽,饱受兵灾之苦的民众将墙垣加高加固,再召集乡里青壮子弟们巡逻守卫,等闲小规模的匪患倒也对其无可奈何。 而对于略大一些规模的乱兵或是匪徒,里聚也愿意适当供给一些粮食,换取一时的平安。只不过,这种规模的防御措施面对成千上万的正规军而言,犹如身披满是破洞的麻衣,既不能蔽体又不能御寒。 过往乡里的百姓们见着绵延不绝的先锋军大部队经过,俱都躲在墙垣之后两股战战,口中念叨着所有所能想象得到的神灵庇佑。 待到颜良领着中军行到一处里聚外时,路边早就跪伏了好几个黔首百姓,为首一人白发苍苍,想必是里中的宿老。 先锋军的目的是攻略白马县城,对这些只求自保的乡里并没有顺手夷平的兴趣,不过颜良在看到道旁的乡民们后,心里又多了几分计较。 他翻身下马,上前把为首的白发老叟扶了起来,说道:“老丈缘何跪伏于地啊?” 老头子本还想挣扎一下,但禁不住颜良的大力,像提小鸡似地就被提了起来,他抬眼看了一下,发现是一个军将服色的大汉站在眼前,便揖手道:“小民乃是此处津延里里正,闻听大军前来,特来拜见。” 要说这里正不过是宰一里之民,就连百石吏都算不上,乃是个比芝麻绿豆还小的小吏。若摆在以前,颜良对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更不会理会,直接派个军吏打发了便是。 但现在的颜良却不如此想,他深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汇溪聚水乃成奔流,这黔首百姓的力量亦不可轻忽。他和颜悦色道:“某便是大将军麾下先锋统帅,老丈有何事情但说无妨。” 白发老叟本以为眼前之人不过是个军候百将之流,却不曾想竟是一军之统帅,吓得他立刻又跪倒在了地上,叩首道:“草民……草民不知是将军当面,冒犯之处还望莫怪。” “老丈快快请起,不知者勿怪,本将率兵经过此处,可是搅扰了附近乡梓?” 这曹袁两家虽说已然开启了战端,但之前一向都维持着表面的和平,故而附近乡里的百姓虽是听说最近的风声有些紧,并不知道真实的情况。 前两天渡口方向杀声震天,但来往的通道都被阻绝,津延里里正派人前去打探都不得要领,直至昨天下午才听说白马津渡口的兖州兵败了,败兵从自家里聚外仓惶退往了白马城中。 老叟也是久经战乱,一早就嘱咐了乡里青壮关闭了里门,严防有人趁火打劫。今天午时之后,从北边来的大军络绎不绝,老叟见过境之军军容严整,料来自家里聚应当暂时无事,但他也仍旧不放心,便趁着青天白日的出来探探消息。 此刻见这大军统帅长相虽然凶恶了些,但言辞还算文雅,语气更是难得地和缓,便大着胆子问道:“草民见将军所部人强马壮军势浩荡,不知将军欲往何处去啊?” “某奉大将军之命,为朝廷讨逆诛贼,如今正要率军进驻白马。” 白发老叟年轻之时也曾任出仕过郡县的,故而有些见识,并未被颜良三言两语给打发了,继续问道:“噢?老朽闻听现下朝中圣天子在位,何得有逆贼为乱?” 颜良虽然态度和善,但也不愿意陪这个糟老头子在路边讨论此等大事,便招呼了一个记事来,命其将陈琳所写的《讨曹檄文》大声朗读了一遍。 不得不说,陈孔璋这笔杆子还真是老辣狠厉,据说这篇檄文传到许都时,曹孟德正因为头风之疾卧床不起,看过这篇檄文后,竟惊出一身冷汗,什么头痛感冒的全部治好了,可想而知其笔锋所向有如刀斧。 此刻记事将这一千多字抑扬顿挫地读了一遍后,颜良也不管眼前老叟有没有听明白,说道:“眼下朝中曹贼卑侮王室,败法乱纪,诛杀贤良,发丘破棺,无恶不作,为人神所共愤。吾今奉大将军之命,挟三十万百战之师,以堂堂之阵,扬正正之旗,举武扬威,匡扶社稷。故而明谕沿途百姓,望百姓箪食壶浆以迎义师。” 颜良将官样说辞说了一通后,把面色一肃,继续说道:“若是有哪些不长眼的甘心从逆助纣为虐,那本将倒也不介意顺手就为朝廷除去一二宵小,以儆效尤。” 白发老叟原本还在摇头晃脑地听记事朗诵陈孔璋的雄文,却不料一直和颜悦色的颜良突然就把脸给板了起来,所说之话更是令人头皮发麻,不由暗中琢磨自家儿子如今就在白马城中为吏,这算不算是从逆啊,若是算从逆,自己一家可如何是好。 颜良见面前老叟原本还十分从容淡定,但被自己最后这么一吓唬,便眼神飘忽面露惊惶之色,他顿时有所怀疑地问道:“老丈家中可是有谁人入为曹贼幕中?” 老叟被这么一问,顿时惊慌失措地分辨道:“不不不!小犬只是见在县中为吏,绝无从逆之举,绝无从逆之举。” 见着老叟只是儿子在县中为吏,颜良也不为已甚,说道:“既在白马县中为吏,那也是我大汉之臣,只要不党从逆贼,违抗义师,便也算不得附逆之举,老丈且放宽心。” 老叟听了颜良的话,心中稍稍放宽,只是仍旧不太放心,说道:“将军明断是非,草民自然是信得过的。只是……只是刀剑无眼,小犬见在白马城中,若是两军交锋时,有所……有所误伤可怎么得了。” 老头子其实更担心的是,自家儿子在县中为吏,若是眼前的所谓义师前去攻打,多半是要被派去协守。而据称这义师有三十万之众,小小白马城怎么抵挡得住,到时候城池攻破,算不算附逆还不是这义师说了算。 颜良听了老头的话,心道我就等着你这么说呢,便问道:“令郎可曾有兄弟子息?” “老朽膝下唯有小犬一人,倒有二孙。” “那老丈可修书一封,使佳孙送入城中,即可使老丈祖孙三代完聚。” “这……。” 正好此时有一军吏前来请示,颜良便一拱手道:“本将军务繁忙,就不与老丈多盘桓了。还望老丈速速修书,然后使令孙随我大军一同前往白马,以全老丈阖家忠孝之义。” “另外,我大军过境,所需粮秣柴草等物还需沿途乡里资供,此事事关紧要,若有不偕,只怕兵士心生怨望,还望老丈妥善安排。” 说完后,颜良立刻翻身上马,丝毫不留给老叟开口的机会,只留下一个军吏陪着神情惆怅的白发老头在风中凌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8章 兵临白马 在大军经过的道路附近,有十几个里聚和三个亭部。 颜良在经过每一个里聚时,不管里聚中是否派人在道边拜谒,均是按照最初津延里的例子,把乡里中的长吏和宿老叫出来安抚了一下,然后让记事在的乡里门口宣读陈孔璋的《讨曹檄文》,声明自家乃是平乱讨逆的义师,并非那些如蝗虫般过境的乱兵贼寇。 但另一方面,在宣示过了袁大将军的义举之后,颜良又盘问乡里中是否有子侄在郡县中为吏,凡是有在郡县中为吏的,便让其兄弟子侄持着家书随大军一同前进,美其名曰不妨各家团聚之情。 还吩咐军吏让每一个里聚都供输物资,主要是多收集一些猪羊鸡犬来给大军补充肉食,至于粮草,目前河北大营还供输得上,暂时还不需要夺百姓口中之食。 有着络绎不绝的大军作背书,军吏们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若各处乡里不肯答应要求,便是有附逆之心,而对于附逆的乱民,那结果是可想而知的。 这些里聚在如林如海般的军势之前丝毫起不了二心,纷纷认怂交出了部分物资。 但颜良之意并不止于此,他让军吏们称说军中人手不足,要各乡里派出青壮役夫,将提供的物资亲自押运到白马城下,且限期今日之内必须送出第一批物资随军前进。 颜良看似随手为之的安排倒也不是搂草打兔子,逮着一只是一只。 若是搁之前的时候,颜良虽然于兵阵之术极为精通,自身又勇猛无比,但在军略上却并不见长,于阴谋诡谲揣测人心之事上更是既不屑为之,又无能为之。 但现在的他知道命运之叵测,光有一夫之勇甚或是万夫之勇亦不足为恃。细节决定成败,能在两军交战之前先做好诸多铺垫工作,或许能增加几分胜算,自己的求活大计或亦能增加成算。 只是颜良之前不重视这些战阵之外的事情,故而手下并没有招募什么出色的谋划之才,军中所谓参议军事之人多也只能当当笔杆子,这让他很是头痛。 正好,颜良的眼光扫到了一直亦步亦趋跟随在身边的自家侄儿颜枚,想着早上讨粮之事他倒是办得不错,便有意考一考他。 “伯举,方才的这些安排,你如何看?” 颜良这一辈有同产四人,上有两位兄长,下有一位末弟。大兄颜升多年前就身染疫病不治而去,颜枚是他大兄的独子,,从小在仲父颜国与叔父颜良的看护之下长大,长辈们对其多有宝爱。 但颜良之前对待子侄的方法和他治军的手段差不多,乃是以严厉为主,所以颜枚对自家叔父那是既敬且畏,凡事少说少做,以免被教训。 原本跟在后面打酱油的颜枚突然被自家叔父问起,顿时心里一个咯噔,心想这又关我什么事情了。他挠了挠头,仔细回想刚才所发生的事情,只觉得自家叔父今天里所做的事情件件都透着不同寻常的古怪,无论是说话、举止亦或是吩咐的事情、行事的方法,都和平时的叔父迥然不同。 心里觉得古怪,但面上不敢表露出来,只能绞尽脑汁顺着叔父的话题答道:“叔父让沿途乡里为我大军供应粮秣,好减轻我军补给压力和转运靡费。” 颜良点了点头,说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军目前虽然粮草无缺,但能在当地就食便能减轻后方负担。且这些乡里一旦肯为我军供输物资过一次,就能有第二、第三次。此其一也。” 颜良没说出来的是,这种事情便和交女朋友一样,第一次肯给你牵手,那么第二次搂腰、第三次亲个嘴什么的也就容易了许多。 颜枚受了叔父的鼓舞,继续开动脑筋道:“叔父令各乡里中青壮亲自押送所供输之物资至白马城下,可是要将这些青壮留为己用?” 颜良心道自家侄儿倒也不笨,说道:“攻城之举,最是耗费人力,建营立寨,伐木运土乃至于打造攻具等等。我今以东郡之民为己用,便可顾惜士卒之力。此其二也。” 颜枚见自己瞎蒙蒙对了两项,积极性大增,继续蒙道:“叔父令在白马城中为吏之家眷携家书随行,此举或可令城中守军互相猜忌,以致生乱。” 颜良赞许地看了看自家侄儿,然后大言不惭地抄袭起了马幼常的经典理论道:“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今虽不得不攻其城,然亦不妨先攻其心。若白马守将愿放彼辈亲眷入内,则我军浩荡之势即可传入城中,我亦可遣人混入城中以为呼应。若不愿放彼辈亲眷入内,则城中之人必投鼠忌器,亦或互相猜忌。无论彼辈亲眷是否能够入城,这乱其心志之目的便已达到。此其三也。” 颜枚见自己已经蒙中的三项,而叔父依旧看着自己,他左思右想,实在是想不出来了,便丧气地道:“侄儿……侄儿想不出了。” 颜良心想自家侄儿算是聪慧,只是还欠缺了些军旅经验和政治头脑,不过这也难怪,自己以前也粗疏得很,向来不太在意这些细枝末节,更不会对他循循善诱,他能有如此悟性已然不错。 “伯举,你可知曹阿瞒占据东郡已有多久?” 颜枚心想这我哪知道啊,只得大摇其头。 “曹阿瞒自初平年间引兵入东郡,已历十载也。” “竟有如此之久,侄儿受教了。” “曹贼经营此地多年,我大军进入此地犹如进入敌境,而此间之民心向背亦不足恃。若我大军在白马城下攻坚,而我后方粮道信道有失,岂不危矣?” 颜枚毕竟是小年轻,被颜良这么一吓唬,顿时脸上变色,忙问道:“啊!?竟有如此之险,为之奈何?” “故而我命沿途各乡里,务必在今日之内,遣青壮押送物资来我营中。此举有三利,一得粮秣,二得人手充作役夫,三则可使沿途青壮皆置于我股掌之中,不使其在我后方为乱,更可以青壮为质,使各乡里投鼠忌器。” 颜枚听说这一桩事情还有这么多说法,顿时心悦诚服地道:“侄儿受教了。” “另有一点,我挟裹沿途乡里之人入我营中而善待之,乃是要使其观我赫赫军威,为我散布消息,我河北之军只诛曹逆,其余各家只要悬崖勒马不为虎作伥,则前事一概不论,若是肯举家来投,则可优加招抚。如此,则可壮大我军,削弱曹逆。” 颜枚至此已经对自家叔父崇拜得五体投地,他之前一直知道叔父勇冠三军,统兵得力,今日才知叔父竟是文韬武略无一不通无一不精。他心想,自己从钜鹿家中出来投奔三叔还真是来对了,不然整天在家里被二伯盯着读书,不把人读傻了也把人闷坏了。 只不过,颜枚不曾料到的是,被他视作偶像的叔父心里正在嘀咕,自己费尽心机做了如此多的准备,总能让自己顺利拿下白马城了吧?若是自己已经拿下了白马城,他就不信关云长还能冲进城里来杀了自己不成。 归根到底,还是心里发虚啊! 沿途里聚的隐患被颜良设下连环计策妥善解决,而沿途的亭部则更好处理,那是因为亭部里几乎都已经人去无踪。 秦汉时期的亭,其主要职能类似于后世的派出所加邮政所,再附带上一部分招待所的功能,与管理民事的乡里职权不同。亭长、游缴、亭卒、邮役、亭父等职皆是县中委任,但几乎都由本县之人充任。 原本袁绍是大将军,曹操是司空行车骑将军事,并为朝廷重臣,在兖州北边靠近两家边界的亭部任职十分安泰。 但一转眼两家打了起来,河北军团在黄河北岸陈兵十万,白马津两天就易手。这些消息灵通的亭邮微末小吏便齐齐撒丫子开溜,毕竟小命要紧,两边打起来可不是好玩的,再说了这兵荒马乱的还需要派出所和邮政所干嘛! 先锋军一路行去,在空置的亭部各留下一名百将,带着一百士卒驻守,保障来往的粮道和信道安全,也负责震慑宵小不使为乱。 大军走了近两个时辰,终于在申时时分无惊无险地到了白马城下。 这个点离开太阳落山只余下了一个多时辰的时间,先锋军刚刚经过一番跋涉体力消耗不小,加之营垒未立,攻具不备,要立刻攻城当然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在散布出去的游骑通报白马城十里范围内并无其他敌军后,颜良一面命马延的后军并挟裹的民夫们扎营,一面命苏游带着手下的三千人马绕着白马城大摇大摆地走上一圈耀武扬威,顺便骂骂阵,看能不能激得城中守军按奈不住开门出来厮杀。 他自己则率领着本部的一千五百骑兵遥遥缀在苏游身后,若是城中一旦派人出来,就能借着奔马之势快速冲上前去击溃来敌,若是能追着败兵身后杀进城去则效果更佳。 可惜,东郡太守刘延虽然是个默默无闻之辈,但其性格有如千年老龟,面对苏游部的骂战只是让城头弓弩手射了几波箭矢,见敌人始终游离在弓弩的有效杀伤范围外,便索性连箭都懒得射,直接喊了几个嗓门大的守卒回骂,让颜良的诱敌出城计划无功而返。 敌人龟缩不出本就在预料之中,倒也罢了,但跟在苏游屁股后面转悠了一圈后,颜良发现另一件事情更让他头痛不已。 白马城虽非名城大邑,但因为紧邻白马津,其位置十分关键,所以在去年袁曹两家暗生龃龉后曹操应是遣人修缮过。 刚才颜良跟在苏游身后趁机观察白马城的城防布置时就看到,在原先三丈不到的夯土城墙上,又有将近五尺的夯土墙颜色很新,显然是新加高的,墙上城堞完整,间隔十步便设一碉楼。 城墙外十余步处挖有一道城壕,壕内从一条黄河的支流引来河水灌入其中,在城壕的内侧,还立了一道高约六七尺的矮垣,垣上照样建有齿状的城堞。 这道城外的矮垣被称作羊马垣或是羊马墙,守军可以在垣内安排兵卒,对攻城方过城壕起到阻扰的作用。而攻城方即便是填平了城壕,攻破了羊马垣也无济于事,在他们眼前依然横亘着高耸的城墙。 观察完了整个白马城的城防情况,颜良不由跳脚骂道:“妈的!这不是乌龟壳里住了个老王八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9章 山岗军议 “既然都到了,那就都说说吧,这个城要怎么打?” 在白马城北边的一处小山岗之上,颜良召开了前锋军战前军事扩大会议。 前锋军的三员统兵大将中,颜良是一军统帅,名义上统辖所有人马,马延以校尉之职统带四千人马,苏游以别部司马之职统带三千人马。 颜良与马延各有一员军司马,是为主将之辅弼,至于苏游,本身便是以别部司马之职实领一部人马,就无权再另置司马了。 在三人之下,各有数员军候,秩比六百石,分统一曲人马,一曲人数从数百到千余不等,先锋军一万五千人,总共有二十一员军候,其中有两人还在白马津渡口。 这次军议召集了所有比六百石以上的军吏,总共二十多个人,将小山包上站得满满当当。 此刻统帅问话,马延、苏游二人碍于身份不便先行发言,尤其是苏游刚才率领本部人马绕城诱敌,顺便也观看了白马城防,如今眉头紧皱似有所思。 颜良本部亲军中的一名曲军候率先说道:“白马城中不过三五千残兵败卒,末将以为当正面强攻,某愿为将军前驱先登。” 这名军候姓昌名琦,跟随颜良多年,作战虽然勇猛但行事比较粗疏,他这番建议倒也符合他的本性,颜良对此只是点了点头并不作评价。 苏游所部的一名军候说道:“白马城虽小,但各项防御齐备,仓促攻城怕大军损伤必众。我军军力数倍于彼,不若四面围之,以阻绝城中与外部之联系,时日一久,城内士气自泄,届时我军攻城必可事半而功倍。” 这是跟随苏游一同绕城卖弄过,且略有几分头脑的,颜良虽不记得此将名姓,但暗中却是留意到了他,不过他照样是点了点头,不予置评。 马延所部的军司马却反驳道:“孙子有言:‘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现城中约有三五千兵,而我先锋军掩有一万五千众,约为守军五倍之数,故围之则稍显不足,攻之则合,以末将看,还当攻之。” 这军司马颜良也不记得名字,但他大概猜得到此人多半是冀州士族出身,看了几册兵书就想来卖弄,实际上说了半天除了照搬兵书,加上做了个一万五除以三千的算术题外,等于什么都没说。 先前那名苏游手下的军候说道:“兵书所言只是大略,自当因时制宜,城中虽有三五千人,但刚历白马津之败仓惶逃归。我军则正是胜战之师,可以一抵十,未必便不能围之。” 马延的军司马又道:“不然,若我军分四门设围,守军若寻一处攻击,我军势必不能骤然往援,岂不是留给其逐一击破之机。” 这话就连先头说话的昌琦都听不下去了,抢着反驳道:“城中残兵败卒岂敢出城浪战,若其敢来,必教其有来无回。” 马延也知道自家军司马惯会纸上谈兵,见他的言论被诟病,出言缓解道:“固然我军势胜,城中守军未必敢出城应战,然我军若仅靠目前人手,想要彻底围死白马,怕也力有不逮。若是先锋决意围城,还是要请大将军增兵为佳。” 马延虽然遣词用句高明得多,但他的消极态度令颜良大为不满,颜良这下连头都不点,转过脸看向自己的军司马。 颜良所部的军司马张斐领会了自家主将的意思,出言道:“马校尉此议虽是持重之论,然则我军挟渡河之胜以压白马,若尚未尝试攻城便要请求增兵,岂不为三军耻笑,故不足取尔。” 马延被这么一反驳,也知道自己请求增兵之议不妥,连忙改口道:“若是先锋不欲围城,便也不用请求增兵,末将唯先锋之命是从。” 马延满口车轱辘话,颜良知道这肥佬是指望不上了。 自己的军司马张斐以处置庶务见长,军谋策略倒也平平,自家以前的用兵战法向来以刚猛为主,手下的军候多也像昌琦这般鲁莽武夫,俱都指望不上。 颜良左顾右盼,发现了苏游从开头到现在一直没有说话,想到他也绕着白马看了一圈,或有所得,便看着他咳嗽了一声。 苏游倒也精乖,知道自己不发言是过不了门的,但他看过白马的城防后,也不愿贸贸然就立刻攻打,便说道:“末将方才看白马城虽卑小,然则其城防措施完备,骤攻恐有所失。且城南五里外有白马山,山阴之地高低不平,若是在城南立营恐怕难以展开。不若我军行‘围三阙一’之策,放开南门不理,只围住东西北三门,然后命人营造攻具,待攻具造妥后再行攻城。” 颜良见好歹有个人说话还算靠谱,不过听他的意思怕也是战意不坚,想逼守军自退。 扫视了一番众将,见无人再行发言,颜良便道:“本将受大将军之命,忝为先锋之任,一战而克白马津,今拥乘胜之师,击仓惶之敌,自当奋力死战,以报大将军之信重,在情势尚无变化前,不宜再请援军。” 先定下了基调,颜良随后继续说道:“白马城虽卑小,然曹贼经营日久,非三两日所能骤克。今我军当围其三门,独留南门,若贼自退,则可衔尾直追,若贼顽守,则待攻具齐备后大举攻城。” “苏司马。” “末将在!” “命你率本部人马于西门外扎营,务必围牢西门,不使贼军从西门逸出。” “诺!” “马校尉。” “末将在!” “命你率本部人马于东门外扎营,紧守东门,不放贼军一人一马出城。” “诺!” “我自将余部围其北门。明日开始,各部皆遣人搜集大木营造攻具,多备土石,先把城壕给填平了,让城内的贼军看一看我等之决心。” 众将尽皆应诺。 “张司马。” “末将在!” “你负责监督各部营造攻具,若所造攻具得法,尽皆有赏。另外,行文河北大营,就说白马城防坚固,多讨要些工匠来用。” “诺!” 马延与苏游二将本以为颜良定下了作战方针,暂时不用与城头守军死磕,都暗暗松了口气,不料颜良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们措手不及,进退两难。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10章 骄傲的公羊儿 眼瞅着这军议就要结束,颜良仿佛突然记起了些什么,一边理着他那虬张的胡须,一边说道:“还有一件紧要之事,南门虽然不设围,但也不能任其随意出入,当遣骑兵反复巡梭,以阻绝内外消息,若其弃城逃逸,也好全力拦截。” 颜良言罢顿了一顿,又看了一眼马延和苏游,说道:“城南地形崎岖复杂,若是派的人少了也不抵用,必要广布精骑轮番巡梭。马校尉、苏司马,你等麾下的骑兵攻城填壕亦派不上用场,且将麾下骑兵暂时交予我统一调度,以阻绝城南,如何?” 颜良所统辖的一万五千先锋军人马中,大多数都是步卒,骑兵只有两千多,其中颜良所部最多,有一千五百多骑,马延、苏游所部各只有五百骑与四百骑而已。 骑兵虽然机动性高,但养骑兵的花费实在是不小,一个骑兵的花费足足可以抵过五六个步兵的花费,若是往狠了用,耗费的精细食料更是夸张。 所以,各家骑兵都是将领的心头肉,都用在关键的时候,比如侦伺敌情、袭扰粮道、侧翼卫护、追亡逐北等等。 眼下颜良一开口便要向他二人讨要骑兵的指挥权,虽然只是暂时的,但马延和苏游听了这话却都面现为难之色,也不知道是答应好还是不答应好。 二将都心想要说前锋军骑兵最多的还是你颜良麾下,现在倒要问我俩讨要骑兵,这口气虽然是打着商量,但能不答应么,谁不知道你颜良的火爆脾气和促狭性子,若是忤逆了你,日后攻城时全让我俩的部伍些什么,却最终闭上了嘴巴,什么都没说。 “公羊儿的忌日,你可有前往祭扫?” “回禀将军,麴将军的墓地自有昔日袍泽看护,四时供奉尽皆无缺。麴将军忌日时我已随军出征无法亲往祭扫,然则已有人代劳。在下代一众袍泽谢过将军之关心。” “恩,倒是我想岔了。明天便是春分,再过半个月就是清明,既然公羊儿的忌日你我都未能亲往祭扫,到清明之时,你我便一同再登高山,为公羊儿遥敬一杯水酒吧!” “谨遵将军之命。” 颜良的话语中颇多寂寥之意,但隗冉更为不堪,说话间竟已有了些哽咽。 颜良转过身来,看着低下头去的隗冉,叹道:“哎!现在只有你我二人,又非是商谈军中公务,你就不用这么见外称我为将军了。而且,在你心中,怕是只有那头骄傲的公羊儿才配做你的将军吧?” “诺!将……颜……颜君。” “进武,当年之事,你没有怪我吧?” “回禀颜君,在下何敢有此想法。在下等人得颜君施以援手才得以保全,颜君之大恩我等没齿难忘。” “呵呵,是不敢,而不是不会?倒也无足轻重了。当年事发之前,我也曾劝过公羊儿,只是他仗着界桥、鲍丘等战之功,自以为功勋卓著便不把旁人看在眼里,行事粗疏得罪的人不少。” “那件事情发生前,我与文伯屈等与公羊儿交好之人皆被彼等籍着各种事由支出邺城,待到我等闻听消息赶回邺城时已是米已成炊。而且……而且……彼辈咬定公羊儿有不轨之心,其言之凿凿,而大将军亦不许我等再深究其事。我与文伯屈只得退而求其次,以求尽量保全你等公羊儿的亲近部属。” “那头骄傲的公羊儿啊!他久处西凉羌地,沾染了西羌的习性,因得羌人的轻捷战法而功成名就,也因着羌人的轻佻无礼而为人嫉恨构陷。真是成也羌儿,败也羌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11章 昔日河北第一猛(上) (注:此章乃描述麴义、隗冉等人当年的经历,与故事主线关联不大,不喜的读者可自行略过。有喜欢交流汉末历史和小说情节的朋友可以加书友群96433014) 颜良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既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向人倾诉,而隗冉始终低着头不发一言,唯有被捏得发白的指节显露出他的激动情绪。 隗冉字进武,并非冀州人士,而是来自凉州。 提起隗冉的祖上,在本朝之初那可是赫赫有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正是曾经割据一方,掩有雍凉的西州大将军隗嚣。只是隗嚣当年患得患失首鼠两端,最终落得个悲剧收场,而天水隗氏家族也随之星散没落。 当年的天水隗氏中的一支,流落到了金城扎根,而金城等地汉羌杂居,民风彪悍。隗氏为了更好的生存下去,与当地的羌人之间也颇多通婚,因而隗冉身上倒有几分羌人的血统。 隗冉年少之时剽轻好武,有一次他与人出猎之时遇着一股马贼,他与几个伴当虽然尽皆勇武,但敌不过马贼人多势众,上来就吃了不小的亏,只能边打边逃。但马贼见这些少年衣衫光鲜,马匹雄壮,知道乃是大大的肥羊,哪肯轻易放他们跑路。 一番穷追之下,虽然马贼们指望着生俘了肥羊好换取大笔的赎金,故而没有下死手,但隗冉一方几乎是人人带伤,还有人受伤落马。正在山穷水尽时,却是迎面撞上一彪人马,来人眼见前方有人厮斗,正是马贼在行劫持之举,竟是不畏不避,带人直接冲杀过来。 为首一员年轻人,骑快马,使长矛,猛地扎进了马贼堆里,而诸多阻拦在他面前的马贼竟无一人能有一合之力,瞬间被挑落了几人。这伙马贼猝不及防之间,反被打得狼奔豕突,再也顾不上什么肥羊,尽皆四散而去。 一场遭遇战下来,马贼伤亡五人,而隗冉等人却赖以保全。 隗冉在死里逃生之余,自然是对这个救了自己性命的年轻人既佩服又感激,而这个年轻人,乃是客居于此的平原麴氏子弟,单名一个义字。 说起这麴义,原本乃是平原大族。但在先孝灵皇帝时,朝中闹得沸沸扬扬的党锢之祸,亦是殃及到了平原麴氏。麴氏中人为避灾祸,不惜远走西疆,一直到了黄河上游地区,大汉最西边的西海,也就是现代的青海湖附近才止步。 西海附近羌人更多,尤其以烧当羌的势力最大,麴义少小之时便与羌人同习同俗,沾染了一身的羌人习气,同时也把羌人轻捷勇猛的战法战技给学了个十成十,竟比身有羌人血统,从小在西凉长大的隗冉更像一个羌人。 俩人年龄相近,性情相投,遂因着这次巧遇而成为至交。到了灵帝驾崩,朝中阉宦被一举除尽后,麴氏便想要回到平原祖地,但当时中州纷乱道路不靖。 当时麴义在附近汉羌族群中已经颇有些威名,便召合了一些汉羌子弟卫护着自家东返。而隗冉因着与麴义相当投契,也决意随他到中原来闯荡一番。 麴氏回到平原时,平原已经是饱经黄巾肆虐,民不聊生。老一辈的麴氏族人见自家祖宗之地破败荒芜,那是痛心疾首,但性格豪放的麴义却觉得来得正当其时。 俗话说乱世出英雄,麴义为人勇武,手下又带着一帮西凉剽轻之徒,很快便在河北之地闯出了名堂。随即,他的大名便入了当时还是冀州牧的韩馥耳中,韩馥招其为将,委之以兵。 然则麴义在西凉之地长大,那是野惯了的,若是遇上个有为的明主倒也能压服得了他,但韩馥只是个恇怯庸才罢了,岂能令麴义归心率服。 韩、麴之间渐生龃龉,麴义对韩馥的命令爱理不理,占据了冀兖交界附近的几个县当起了一方豪霸。 要说麴义这种作为放在乱世之中也不过是当时的常态罢了,但麴义向来粗鄙无文,与韩馥手下的一众谋臣僚属全部没什么交情,甚至还因为不会做人明里暗里得罪过不少人。 麴义这么一不尊调度,韩馥的属下耿武、闵纯等人便在韩馥面前反复进言,称麴义此举大逆不道,不容姑息。而韩馥本就是个无甚主见之人,被一番怂恿之下,便发州兵讨伐麴义。 在韩馥以及耿武、闵纯等人的眼里,麴义一介粗鄙武夫,不过占据几个县城,又能掀起多大风浪,想着可以一战而定,从而起到杀鸡儆猴的效用。 却不料耿武、闵纯等人纸上谈兵头头是道,带兵讨伐却被他们所看不起的粗鄙武夫麴义给打得大败亏输。这下倒好,非但麴义这只鸡没杀成,反被袁绍这只猴子在一旁暗地里取笑。 而见韩馥的刀如此之钝,原本就对韩馥大为不满的袁绍更生觊觎之心,遂派人招揽麴义,并暗中承诺资供他军械粮草。 麴义打败了韩馥的讨伐,一时之间颇与两千年后那句“就喜欢看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的心态暗合。但他虽然粗鄙无文,却不是个无谋匹夫,知道自己仅仅占据几个小县城是不能持久的,更贪恋那些军械粮草,便与袁绍暗中媾和,以抵御韩馥的威胁。 随后袁绍再引幽州公孙瓒南下威吓韩馥,从而谋夺了整个冀州。而袁绍毕竟与韩馥的恇怯昏庸不同,堪称是一代雄杰,得了冀州之后,更多文臣武将前来归附,而麴义见袁绍大势已成,便也率部投效。 早先袁绍引公孙瓒南下威逼韩馥,公孙瓒也觊觎冀州良久,两人一拍即合。但袁绍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让公孙瓒南下是为明,遣了荀諶、高干等说客往赴冀州那是暗,最终出了力的公孙瓒没得了便宜,反倒是只磨了磨嘴皮子的袁绍全取了冀州,怎不令公孙瓒气得暴跳如雷。 恰好公孙瓒之弟公孙越在南下协助袁术时不幸身死,公孙瓒就迁怒于袁绍,并借了这个由头要将新仇旧恨和袁绍一起算一算,遂派兵大举进攻冀州。 公孙瓒与袁绍同样是汉末群雄中的佼佼者,但这时候的白马将军却要比袁本初强横得多。 公孙瓒其人在初平年间就多次率领幽州精骑接连大破张举、张纯叛乱,然后被长期率兵在幽州抗衡鲜卑、乌桓,手下精骑尽皆骁勇。就在这一年里,三十万青州黄巾渡河北上,欲要与黑山军会合,公孙瓒率两万步骑南下,于渤海郡东光县以南大破青州黄巾,斩首三万余,生俘七万余,威名震彻河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12章 昔日河北第一猛(下) (注:此章乃描述麴义与隗冉等人当年的经历,与故事主线关联不大,不喜的读者可自行略过。) 袁绍这边则情况差得多,他刚刚被原冀州牧韩馥私相授受朝廷公器,州各郡人心尚不能安。 随后公孙瓒就举大军来袭,顿时有小半个冀州郡县都依附了公孙,就比如常山赵子龙就率领了真定子弟投奔了公孙瓒,凡此种种不胜枚举。 袁绍逼不得已,只得仓促应对,与公孙瓒会猎于界桥。当时的情势,有如官渡大战前的袁强曹弱一目了然,只不过,界桥时却是袁弱而公孙更强。 在此战之中,袁绍命麴义率本部八百精兵,千余强弩并为先驱,择险要之地列阵。 而公孙瓒见敌势单薄,竟不动用三万步卒中军,即命骑兵直接踏阵。 面对公孙军的骑兵冲阵,麴义所部丝毫不惧,先是以大楯遮护。待公孙瓒的骑兵冲至五十步内后,突然抛掷沙土,令来骑骤失视野,在惊慌失措之际,麴义军中千弩并发,射得前冲之骑兵人仰马翻,而后继之骑兵看不清前面情势,与前骑冲撞跌倒。 趁着敌军混乱之际,麴义本部八百枭卒呼啸而出,杀得敌人措手不及,阵斩骑军主将,也是公孙瓒所署的冀州刺史严纲。严纲人死旗偃后,公孙瓒的骑军大败溃逃,随后麴义又领步骑衔尾直追,竟把公孙瓒数万大军的阵势一举冲溃。 可以说此战公孙瓒输在轻敌,但若非麴义战术狡诈,兵卒枭锐,也难以赢得如此漂亮。 在随后数年的幽冀大战中,麴义多次率兵出击,屡屡建功。在兴平二年(195年),又联合阎柔、鲜于辅等人在幽州境内的鲍丘水畔大破公孙瓒军,逼得公孙瓒只能退保易京。 当时的麴义,可以称得上是袁绍手下当之无愧的头号猛将,而颜良、文丑等人无论是年资还是战功都要略逊于他。因他来自西凉边地,又精通羌人的战法,所以被军中同僚戏称为公羊儿。 麴义屡战屡胜,渐生骄矜之态,他欲要一战而定公孙瓒,率军远追,在易京城下与其对峙。 此时袁绍手下有人支持有人反对,支持的人认为趁着公孙瓒连败疲弱应该一举夷灭,反对的人认为大军劳师远征而久战不决,靡费良多恐有不测。 消息传到麴义耳中,他自然是极力主战,决不肯退,但他所部野战为长,攻城为短,竟拿公孙瓒经营日久的易京毫无办法。 两军在易京城下相持一年有余,最终冀州因为种种原因供应不上麴义的粮草,麴义只得退却,但公孙瓒乘势追击倒是让麴义损失了不少人马辎重。 麴义先大胜而后小败,论起来也功也可抵过,袁绍对其仍旧是多有嘉奖。 但麴义此人若是领兵在外倒也安生,一旦回到了后方,他这野性难驯嚣张跋扈的脾性立刻就让很多同僚所反感。颜良、文丑等领兵之将与其或多或少有过袍泽之谊,倒也能入其法眼和颜以待,而那些以筹划谋略见长的文士多不被他放在眼中。 袁绍本人乃是天下名门,手下更不缺那些高冠士族,他们受了麴义的粗鲁对待自然要在袁绍面前大进谗言。那些说麴义粗鄙无礼的话袁本初自然是毫不在意的,但另有一种说法却令他心生忌讳。 麴义长久统兵于外,其手下直接统领的人马经过多年征战补充兼并,已经达到了万余人,且这万余人个个善战,人人骁勇。 当初麴义在韩馥手下人不过千余,便敢不尊州府号令,如今他愈发势大,且屡战屡胜气焰滔天,前时使君稍有意召回远征易京之军,他便行文一力主战最终导致丧败,便是自恃功高为所欲为之兆。 且其麾下有部将论功行赏时,叙功可升为校尉独领一军,但却声称不愿别属,只愿为其麾下一别部司马。而麴义闻听之后,大笑而重赏其部将财货,其收拢人心之举,图谋不小。 不得不说,袁绍手下有些个所谓谋士,要他们谋划于国于民的大事力有不逮,但捕风捉影颠倒是非指皂为白的水平那是大师级的。 袁绍本就性情多疑,他靠谋夺韩馥的冀州而霸河北,对于有叛韩前科的麴义也是颇多忌讳,最终经受不住手下谋臣的反复谗言,召见麴义暗设刀斧手杀之。 要说麴义为人是跋扈骄矜,但他肯应袁绍的召见身入邺城,说明他心中至少此时还没有反心更没有防备,但袁绍与那些无良谋士可不作如此之想,仍旧一意孤行不教而诛。 在袁绍杀麴义之前,颜良、文丑等与麴义交好的统兵大将也曾得到过消息,暗中劝说麴义要谨慎待人,莫要太过张扬。但麴义自恃是袁绍手下第一武将,哪里会把颜良、文丑等人隐晦的劝说当一回事。 在麴义被杀的那天,颜良、文丑等人早就被调离了邺城,待得听说麴义因心怀不轨在邺城被杀的消息急忙赶回邺城时,麴义已经身首异处不能复生。 颜良等人虽鲁莽,但知道人也死了再分辨麴义是否有反心已是无用之举,只得退而求其次,请求袁绍只诛麴义一人而不牵累其余。 袁绍心中只忌讳麴义,对于其手下的精锐部属倒并不怪罪,反倒是欲图兼并,便下令只诛杀军中各麴氏族人,对于其他人一概宽赦不究。 袁绍在诛杀掉麴义的当天,便派人前往其部众的驻地宣达谕令,要求接管所部。但麴义的部众沐其恩义,大多数人是绝不相信麴义有反心的,他们面对袁绍的使者,只有少部分人表示服从,一部分人直接跑了,还有一部分人固执地认为麴义还没有死,据营自守等待自家将军归来。 袁绍派去的人既无力于约束人不至于逃亡,又拿据营自守的兵卒毫无办法,那种混乱的场面直到颜良、文丑等人的前来,才稍有改观。 在颜良、文丑等人的劝说,以及所带部队的威慑下,麴义的余部才被迫接受了这个令人痛心的事实,随后被化整为零各自编入了诸将的麾下。 一代猛将麴义的人生就此划上句号,只留下众多不知所措的兵卒和少部分依旧不愿相信这个事实的亲信部众。 而隗冉,便是其中最为特殊的一个。 2019年3月30日00:15:52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13章 隗冉的心思 隗冉便是那个跟随麴义转战多地,屡屡建功步步升迁,最后叙功当升为校尉以独领一军,却声称不愿别属,甘心在麴义麾下当个别部司马的部将。 在界桥之南,他随同麴义一同逆战敌骑。 在鲍丘水畔,他奉命袭扰敌侧,追亡逐北。 在易京城下,他更是亲率精骑为大军殿后。 这些年来,隗冉与麴义的友情日笃,更受麴义信重统领麾下骑兵。虽然,他在战场上的表现始终被掩盖在了麴义的光芒之下而声名不显,但颜良等人都知道他的过人之处。 在麴义被召入邺城诛杀之后,传令官前来收捕诸麴,诸麴及一部分将士直接逃亡。但隗冉并不相信麴义会死,带了他所部人马据营自守。 袁绍派来的人尝试攻击了几次,都被隗冉轻松击退。直到颜良等人带着兵前来,亲自劝说隗冉,又宣布了袁绍的赦书,方才令隗冉等众归降。 当时,隗冉在确认了麴义的死讯后,本无意于再为袁绍卖力,想要突围而去。他所带领的部属均是麴义麾下的精骑,要突围本也不难,但他因着一事而心有挂碍不得成行。 那是因为麴义死后,军中其余麴氏族人自觉不免被牵累,纷纷逃亡离去,但麴义却有一幼子,只得五六岁,匆忙中并不曾被麴氏族人带走,便被隗冉藏入了自己营中。 他深知袁绍既然对麴义下手,那些逃亡的麴氏族人多半也难以幸免,便想为麴义留下一丝血脉,故而不敢擅自行事。 因着麴义生前与颜良的关系不错,故而隗冉提出了以保全麴义幼子作为条件而率部投降。颜良本就不涉此事,心中更知麴义乃是冤死居多,也顾惜旧情,就暗中答应了此事。 随后麴义麾下众多部众星散,大多数军将都遭贬斥,原本任别部司马的隗冉归在颜良手下做了个小小军候。 隗冉虽不太在意职务上的变化,他一心只想着照拂麴义幼子长大,也算是尽了俩人多年之谊,报了当年相救之恩。 当年麴义手中的部众虽然精锐,但麴义死后,这些军将们在河北军中的境地却很是尴尬。颜良虽然与隗冉关系也不错,但也不敢让隗冉多出风头,以免遭了旁人所忌。 但这次,颜良却在军议之中,亲自点了隗冉的将,并让其暂署骑兵司马。虽是暂署,但好歹也恢复到了当年的职务,这让近年来颇受冷遇的隗冉也有些意外与不解。 尤其是军议之后,颜良的表现更与往日迥异,居然拉着他扯了一大通旧日往事,引得隗冉心情激荡难平。 正如颜良所说,只有那头骄傲的公羊儿才被隗冉真心敬重,才是他心中真正的将军,但在他心里,毕竟也对颜良怀有几分感激之情。 他不愿意继续往日的沉痛话题,便用艰涩的语气说道:“往日之事,冉心中惟有感谢而已。将军今日可还有什么吩咐需要冉去做?” 颜良刚才缅怀麴义的那些往事,半是出于真情流露,半是想要通过此事拉近与隗冉的关系。 他自然知道重新重用麴义旧部或许在河北军中会遭人忌疑,但在这场前途未卜的大战之前,顺利活下来才是第一要务,旁的什么事情都要暂时抛在后边。 一军之矫捷灵动多半要看骑兵运用,这点正是昔日麴义的羌人战法所长,而隗冉曾是麴义麾下首屈一指的骑兵统领,颜良正要对其多多依仗。 听隗冉的语气比之先前近亲了几分,颜良遂道:“前事已矣,眼前之战尚且吉凶难料,进武可愿助某一臂之力。” “但凭将军驱策。” “进武,你久为骑将,我先锋军两千余骑便全部交给你了。当前要务有三,其一是阻绝白马城中与外部之消息;其二是广布侦骑,尤其是西方与南方,至少要将侦骑散出二十里外,为我觇伺曹军动向;其三是留一部骑军随我中军作为预备,一旦城中守军溃逃,亦或城外有兵马来援,可阻击之。” “末将遵命。” 见隗冉的态度十分配合,颜良很是满意,就与他商量起了具体的方案,二人都老于军事,对于骑兵的运用都深得妙诣,不一会便安排妥了一套方案。 先锋军的骑兵主要有颜良直领的三曲共一千五百多人,这些骑兵是颜良这些年来威震河北的依仗,算是河北军中最为精锐的骑兵之一。而其余的一千骑分别是马延所部的一曲五百多人和苏游所部一曲四百多人,其水准相较颜良的直领骑兵就逊色了一些。 颜良打算在这五曲中挑选一些精于马术和侦伺的精骑,令他们为斥候,远远洒在白马城外围,以曹军最可能来援的西侧和南侧为重点,这部分人数贵精不贵多。 然后,将自己的三曲人马与马、苏二人的骑兵曲混编,每天各派自己的一曲与二人所部的一曲,合计千人,用来巡视白马城南,阻绝来往信使,给城中施加压力。 在这样的安排下,他所部的大营处至少能有包含自家两曲精骑在内的近一千五百骑兵,可以灵活调配,确保大营的机动能力。 颜良甚至在心里都想好了,一旦情形不妙,老子手下有这许多骑兵护卫,即便打不过,逃跑总能逃得掉。至于脸面的问题,哎,还是先活下来再考虑吧! 安排好了最为重要的骑兵事宜,颜良走下山岗,准备巡视一下营垒的修筑情况,而此时的营地外颇为热闹。 诸多穿着各色装束的民夫,正推着载有物资的车辆,在军吏的指挥之下,往指定的地方装卸。这些附近乡里前来押运物资的民夫本以为交卸了货物后,自己就能返归家中,然而军吏们却不让他们自己离去,反倒指挥着他们在一处空地上静坐等候。 这些民夫的数量越来越多,不一会便将空地坐得满满当当的,人一多便易生喧哗,即便是军吏有所约束,仍禁不住这些内心惶恐不安的人们暗中噪噪切切。 待到有军吏前来宣示命令说要征召他们从役,暂时不放他们归去后,民夫们就不乐意了,纷纷吵着闹着要见长官。 而颜良刚刚走近正在修筑的营垒,就看到了这乱糟糟的一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14章 联保连坐(庆祝签约成功) (本书发布一周后,在大家的鼓励支持下已经签约成功。通过上一本意外仆街,我学习到了许多,争取在这一本尽力写得更好,不让大家失望。喜欢热闹的朋友可以加96433014群,群里会有小红包哦!) 颜良并非单人散步过去,他身后跟着包括颜枚在内的短兵亲卫数人,正在筑营的军吏和士卒们见到自家将军经过,纷纷停下行礼。 这么个动静自然也惊动了那些惶恐不安的百姓,百姓们虽说口中吵着闹着要见上官,但真见着穿着将军服色的人物前呼后拥来到,反而都瑟缩不前,谁也不敢当那出头的椽子。 颜良挥挥手示意士卒们继续干活,然后走到那群百姓面前,问道:“汝等因何事喧哗?” 百姓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许久才推了一名年纪稍长的青壮出来回话道:“回禀将军,我等奉了将军之命从乡里运送物资至贵军营中,交卸了物资本欲返乡,却有军吏不让我等返归,还说……还说要征发我等从役。还望将军为我等做主,先前押送物资时可是并没有这么说啊!” 听了百姓代表的求恳,颜良耐着性子问道:“噢?你等皆欲返归吗?” 百姓们看眼前的将军貌似好说话,纷纷附和道:“是啊,我等皆欲返归。” 谁知颜良却顾左右而言他道:“我一路行来时看到来往田野中春耕已毕,苗禾已播,可是如此?” “这个……确是如此。”颜良说的是实情,百姓们只得承认。 “既然春播已毕,那本将不过是农闲时征召汝等做几天役夫,汝等竟敢鼓噪推诿,莫不是以为本将之刀不利乎?” 原本和颜悦色的颜良突然翻脸,厉声疾喝,说完还把腰袢之剑拔出了半截,而跟随在他身后的亲兵们也有样学样,纷纷拔出半截刀剑来。 一时之间,出鞘之声大作,锋寒之光刺眼,肃杀之气凛然。 那被推为代表的青壮顿时蹬蹬蹬连退三步,四脚朝天仰天跌倒,口中含混不清地哀嚎道:“我等……不敢……我等只是……只是……” 被围在中央的百姓们大都与那代表一样吓破了胆,战战兢兢地不敢言语,或是毫无意义地哀嚎,只有一个青年还算胆气壮,揖礼道:“禀将军,我等出发之时只被告知押运物资,并不知晓要在军中为役,故而我等与家中亲族皆不能安,且我等也并未带从役的口粮,还请将军明鉴。” 这年头,如果是郡县中要征发民夫短期从役,那么役夫还要自备口粮,眼前这青年这般说倒也算是抓住了颜良刚才所说征召他们做几天役夫的要点。 颜良一言不发地盯着眼前俯首抱拳的青年看了许久,青年虽被盯得心里发毛,但却始终保持着恭谨的姿势并没有垮下来,直到颜良问话才敢起身。 “汝是谁人?来自何处乡里?” “草民陈光,来自津延里。” “津延里?”颜良心想津延里不就是南下后第一个里聚么,那个白发老头里正好似也是姓陈,就问道:“陈里正与汝是何关系?” “禀将军,乃是草民之族祖。” 这陈光正是里正的族人,比里正小了两辈,又出了五服,所以只能称里正为族祖,他算是津延里陈氏中的小支庶子,一向不怎么被人重视,故而这次也被派来押送物资。 颜良看眼前的青年虽然年轻,但样貌端正,身材高大,说话条理清晰,胆气也壮,又出自津延里陈氏,算是乡里大族子弟,便生了几分欣赏之意,说道:“汝之所虑并不足道,我会遣人一一去汝等乡里传信,言汝等需在我军中为役。至于口粮,以军中力役之份供应,不至于饿着了汝等。” 陈光见颜良还算好说话,便大着胆子继续问道:“禀将军,草民等皆为乡里农人,于战阵之事毫无所知,不知将军需得我们做什么力役?” 听到陈光问起此话,在场的百姓全部竖起了耳朵仔细倾听,唯恐错漏了这事关自家身家性命的大事。而颜良顾视四周,自然把这等情形看在眼里,知道百姓们担心被驱策去攻城送死。 要说以驱策城池周边的百姓去攻城的确是个狠毒的计策,既能够节约自己士卒的性命,又能让城头守军面对乡里父老下不了手但又不得不下手,从而降低守方的士气。 不过这招过于阴损,颜良虽然没有道德洁癖,若是在战场上要命人断后眼睛都不眨一下,但这种坑害普通百姓去送死,还会惹上骂名的行为却是绝对不会做的。 他大方地说道:“汝等不必担心,战场攻杀自有我麾下精锐,汝等只需协同筑垒、帮着伐木挖土、制造器具、转运物资便可,待到攻下白马后,即可放汝等归家。” “不过!”但随即颜良又面色一肃,语气转寒,扫视着场中众人道:“若是汝等中有人胆敢私自逃逸,消极怠工,那就别怪本将赶你们去填那白马城壕。” 颜良的一阵厉喝道破了其中有些人的小心思,顿时心惊胆颤,唯恐被这如电双目给看破了自家的心思,纷纷低头埋首不敢与其眼光相对。 颜良心想若是不给这些心思不定的家伙定下严格的规矩,怕是没两天就跑没影子了,他略一琢磨,就决定把后世王安石的“十户一保”先借来用一下,稍稍改进制定出一个临时役夫管理办法。 “今以汝等所居各里为一保,各自选出一人为保长,以为监视,若是保中有一人逃脱怠工,保中其余人均鞭笞十下,保长倍之;若有二人逃脱怠工,保中其余人均鞭笞二十,保长亦倍之;若一保之人全数逃脱,则我必以逃脱之人交通叛逆严处,将此里中之民全数罚没入官为役。另,保中若无人脱逃怠工,每三日可赏肉一条,保长亦可得赏钱若干。汝等且好自为之,切莫犯了我的军令。” 在场的百姓听了颜良宣布的规章,大都为其中严苛的连坐制度而犯愁,但也有那么些穷苦惯了的想着既管饱饭或还有肉吃,便没那么焦虑,甚或还起了竞争那保长的心思。互相之间交头接耳又开始私下商量,原本安静的场面又嘈杂起来。 颜良这次却没有呵斥,只是喊道:“陈光!” “草民在。” “汝可晓文识字?” “草民曾随族中长辈念过几年书。” “甚好,那这些役夫便都交由汝统管,汝可堪任?” 陈光骤然被如此一问,心中顿时大喜,这一批民夫来自十来个里聚,少说也有个两三百人,那保长管理十几二十人就能得赏钱,那自己一次性管两三百人所得赏赐定不会少,且若是得面前将军青眼,指不定将来还能混个小吏当当。 至于说眼前的大军会败给白马守军这事,他是丝毫没考虑过,白马守军才多少人,这河北兵据说可是有十万之众呐! 陈光满怀欣喜地答道:“草民愿尽力一试。” 看面前的年轻人挺有干劲,颜良点了点头道:“既如此,便暂署你为役夫屯长。待各保选出保长,汝且将各保保长以及保中壮丁列个名册交给本将,本将会令粮官按名册分发口粮予汝。” 陈光听这一下子就被署为了屯长,那可是比二百石的官呐,听说白马县尉才不过是二百石,咱这么就鲤鱼跃龙门,只比县尉差一筹了? 按捺住激动的心情,陈光大声回复道:“草民……在下……下吏谨遵将军之命。” 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眼中闪耀出对于权力和地位的渴望光芒,颜良心中暗笑,此人倒有几分上进心,若是此役能够安然度过,倒不妨提携他一下,遂道:“好好做,莫要令本将失望。待攻下白马后,本将自会记得汝的功劳。” “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15章 一夕三惊 先锋军毕竟人手充沛,围绕着白马城西北东三门的品字型营盘在天未黑前就已经基本筑成。 辛苦赶了一天路,又忙碌扎营后的兵卒们本应该疲惫不堪,但今天他们却一反常态,纷纷到附近溪流中洗干净了手脚,然后端上自己吃饭的家伙集中到各自的营垒旁列队等待。 兵卒们虽然按照要求保持着队列,不过仍时不时有人踮起脚尖瞄向中军大营的方向,隔着老远他们自然看不到什么,只看到那里有十几道巨大的炊烟腾空,比起自家营垒后方煮饭的那几眼小灶,那炊烟仿佛也透着与众不同的气息。 而据某些嗅觉灵敏的家伙称,他们已经能从空中飘拂而过的风中闻到肉的香味,这种说辞引得一种兵卒纷纷用力翕动他们的鼻子,却最终毫无所得,倒是从彼此滚动的喉结来看,口水已经咽了不少。 肉尚未吃上,但兵卒们却已经议论开了。 中午将军的亲信驱赶着猪羊让大家饱了眼福时,大家对能吃到肉还抱着谨慎怀疑的态度,也不晓得吃肉的前提奋勇作战是怎么个定义。 但刚才传来的消息是今天就有肉臛吃,可是让大家伙儿乐坏了,他们寻思今天不过是拔营赶路再扎营,若是按照这样的标准就算奋勇作战,那岂不是天天都有肉可以吃了,这兵当得也太惬意了点儿吧? 因此,肉虽然还未吃上一口,但军中普遍都传递着乐观的情绪,互相之间满含喜气地嘈嘈切切议论,直到有人喊了一声“来了”后,才肃静了下来。 只见营门之前行来了好大一队人,为首的竟是先锋军主帅颜良,其后跟着司马张斐等人,再之后则是几十个光着膀子的大汉。 赤膊大汉们四人一组,各用纵横各两根粗大的圆木架着一口硕大的铁釜,铁釜中还在不停冒着热气,其中的肉香已经遥遥散布出来,钻入了士卒们的鼻孔里。 往日里若是主帅到来,众人定然都会把目光集中在主帅身上,但在今天这个夕阳西下的时刻,兵卒们的目光有如被磁石吸引一般,全部粘在了那几口正在氤氲热气的铁釜之上。 颜良见自己受了冷落倒也不以为意,索性走到一口铁釜旁边,从火夫手里接过一个大号的铁勺,敲了一敲铁釜的釜口,发出一声并不清脆的闷响。 兵卒们被这声闷响略略惊醒,这才注意到自家主帅正拿着个铁勺站在铁釜前。 颜良上前两步,将铁勺高高抬起,说道:“二三子何患无肉乎?今陈兵白马而先食臛,待得尔等异日奋战建功,吾必亲为尔等执刀分肉。” “将军请以我部为先!” “请以我部为先,必为将军先登。” “将军仁厚,我等必效死力。” 或许是被颜良的话所激励,又或是被铁釜中四散的肉香所勾引,闻听此话的士卒们纷纷表态请战。 颜良见士气可用,遂挥舞着手中的大铁勺,喊道:“下白马!” 身遭亲兵近卫们有了今日早晨的经历在,立刻反应过来,跟着喊道:“下白马!” 而持着木椀木匕的士卒们也纷纷举起了手中椀匕应和道:“下白马!” “下白马!” “杀曹贼!” “下白马!” “杀曹贼!” 城下众多河北军士卒们齐声高喊,杀气滔天,城头白马守军却是骤然一惊。 他们见河北军到了城下后,并不立刻攻城,而是扎营引火,本以为今天应当并不会有战事,故而城头守备也稍稍松懈。 但城头守军刚刚轮换下城休息进食,就听到城外传来如雷般的齐声怒吼,那一句句“下白马,杀曹贼!”隔着城墙都声声入耳,惊得东郡太守刘延连忙带着兵卒上城头觇看。 刘延上了城楼看了一会,却发现对面北边大营也只是吼了一阵子,然后就没了下文,莫说无人来攻城,就连声音都没了。 他心中暗骂,心道颜良这厮据说不是个无谋莽夫么?竟也搞此等疲兵之计,难不成他军中有什么擅于谋划之人? 刘延看了一会儿毫无动静的北门,又看了看越来越低沉的夕阳,觉得河北军今日应当不会攻城,便带人又下了北城墙。他返归县寺中,准备继续刚才没有吃完的飧食,这才刚刚坐下,突然听到城西又传来震天般的吼声。 刘延心想这河北军不会是要来一处声东击西之计吧?先在北门外吼一嗓子吸引自己的注意力,然后再从西门突袭?他终究是不敢大意,重又起身带人往西门而去。 与北门处的状况一样,等他上了西城墙,西边的河北军也已经停了呼喊,隔着老远他也看不清对面营地的具体情况,只约莫看到营门外聚着好些人,但也并不往前展开,不像是要攻城的样子。 刘延看了一会,知道自己多半又被河北军给耍了,留下一个亲信在城头上查看,自己就返归了县寺中。 这次刘延动作倒快,回到县寺餐食还未完全凉透,他就着温汤,匆匆用毕了飧食,端起铜盆正要净手漱口,又听到堂外传来一阵阵吼声。 刘延急忙抢出堂外,他一听居然是从城东方向传来,再抬头一看,日头几乎已经完全落下,只余下些霞云微光。他将手中盛有清水的铜盆往地上一掼,气急败坏地道:“竖子安敢欺我!” 他心知此刻天已经黑了,自己城外的城壕、羊马垣等守备俱全,河北军应当不会想要挑灯夜战。而此刻东门外的吼声多半也是如同先前的北、西二门处的疲敌之计,但他明知多半是计也不敢置之不理,还是翻身上马骂骂咧咧地往东门而去。 城内守军一夕三惊,而城外河北军三处大营内的兵卒却尽皆抚着肚皮心满意足。 虽说今天将军率人亲往各营地处送来的肉臛并不甚厚,里边只是飘着些零星肉糜,每人也只分得一椀,但人人有份沾染荤腥,这待遇可是随袁大将军提兵南下后的头一遭。 尤其是听将军所言异日奋力杀敌后,还会有大块大块儿的肥肉可食,喝着肉臛的兵卒们都信了个十成十,整个前锋军所部的士气更是提振了不止一点半点。 只不过,颜良却没料到,他在入夜时分带着肉臛和火夫依次造访各营,给各营士卒亲自演说并分肉的举动,不但广布了恩信,鼓舞了士气,更引发了城中守军的一夕三惊。 然则这却是他尚所不知,且意料之外的奇妙效果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16章 走一步看一步吧 在河北军先锋所部到达白马城下的第二天,大军依旧没有对白马城发起任何攻势。 这虽然让城头的守军略感轻松,但东郡太守刘延的心中却不作如此想,每过一个时辰他就能感觉到来自城外的无形压力渐渐增强。 河北军在北西东三处城门之外的五里处各起了一座庞大的营盘,而在三座大营的前方两翼,又各建一垒以作呼应。这营垒的位置,几乎就等于给三处城门上了个套索,城中之兵从这三处城门外出必然会被陷入敌垒之围。 原本刘延以为河北军放过南门不围乃是用的围三阙一之法,但很快他就觉出事情并非如自己想象一般简单。 刘延发现,在今天一整天的时间里,竟也没有一人能从看似没有防备的南门进来。 无论是他派出去打探的游骑,还是他私下授意放出去拾樵的百姓,只要出了城头守军的视野,被南门外高低不平的山丘与茂密的树林所遮挡,就再也没了踪迹,有个别耳尖的守卒仿佛还曾听见远处传来的惨叫声。 俗话说得好,比看得见的敌人更可怕的是看不见的敌人。白马城头的守军见城南发生如此诡异的现象,竟有人猜测在城外的山丘后有择人而噬的鬼怪在作祟,而这种传言相当有市场,通过被拉上城头助守的民夫们传播到了城中。 刘延却心知这绝非是什么鬼怪在作祟,而是河北军的游骑在刻意阻绝城内外的消息。 自从河北军攻打白马津以来,他每一天都会遣游骑往西南边的燕县传递消息请求增援,但来自后方的消息却并不乐观。 东郡境内已经没有富余的兵力可以调动,如濮阳、燕县等地只有一些县兵守卒聊以自守,而黄河以北的发干、乐平、东武阳等地在袁绍的大军南下后早就举城投附了。 最近的援军尚且远在陈留郡与河南尹的方向,而朝中传来的指令是要他据城坚守至少一个月,以待来援。 刘延得到指令后,内心阵阵发苦但却只得咬牙坚持。 刘延的伯父四度出任三公,官至太尉,叔父刘方亦至山阳太守,两位从兄刘岱、刘繇分别出任过兖州刺史与扬州牧,且均死于任上。 在刘延的眼中,城下的河北军实乃篡逆之师,无论袁绍的《讨曹檄文》写得再天花乱坠,但作为地方牧伯竟举兵而向京师,实非人臣所宜为之。 刘延心想,东莱牟平刘氏一族的脸面可不能在自己身上跌了份去,大不了也和公山、正礼两位兄长一般,一死以谢朝廷吧! 不过好在刘延在东郡主政多年,向来更崇宽政,慎刑简罚,广布教化,颇得郡中士民之心,且在司空府的指令之下提前修缮加固了白马城防,稍稍增加了他守御此城的信心。 但今天分别巡视了河北军的三处营垒,为河北军的壮观军势所慑,再得知了南门已经被阻绝,城中已经与外界失去了联络,白马恐怕已经成为一座孤城后,刘延的信心也不禁渐渐动摇。 回到县寺,屏退从人,他拿出那封令他固守一个月以待来援的简书,翻来覆去顾视久久,直到每个墨字都仿佛印刻在他心中,才喟然长叹道:“哎,走一步看一步吧!” ——☆——☆——☆—— “哎,走一步看一步吧!” 在河北军大营,新官上任的役夫屯长陈光面对着各乡各里推选出的民夫保长,满含无奈地道。 此时陈光已经没有了新官上任的兴奋,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疲惫与无力。 昨天那位将军在大伙面前声明了令谕,明确了赏罚,也许诺了攻下白马城后就放大家回家,令大家的不安情绪稍稍得以缓解。 待到那位将军走后,陈光从看守他们的军吏口中得知将军乃是前锋军主帅颜良时,心中不由暗自咋舌,感叹不已。 而且,在傍晚用飧食时,民夫们还意外地每人分到一碗肉臛,这让这些平日里难见荤腥的穷苦黔首喜出望外,连呼这个役夫当得倒也值。 但是,当第二天他们被驱策去从役时,却发现这役夫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他们需要跑很远的地方去砍伐那些粗大的树木,砍回来后,在从军工匠的指挥下刨制攻城器具。 他们需要编织海量的草袋,并且挖土填进草袋中。 他们需要帮着搬运死沉死沉的军械,还要打马草供军中战马食用。 他们的动作稍有迟缓,便会受到那些脾气很差的军吏呵责乃至于拳打脚踢。 而那些军吏士卒们看待自己这个名义上的暂署役夫屯长竟毫无尊敬之意,只不过比看待那些普通民夫好上些许罢了,这点让陈光更难以接受。 更为糟心的是,在山上砍伐树木的时候,有人被倒下的树木给压倒差点丢了性命,折了一条臂膀,。 而更有二人趁着这股忙乱时竟想要潜入山林逃走,亏得被他们所在里聚的保长和民夫发现,群起而制服了想要逃跑的人,不然怕是今天就有人要挨上军正的鞭子。 虽然昨天颜将军只是说一保之中有人逃亡,余者每人鞭笞十下,保长倍之,并未提及他这个役夫屯长是否会要连坐受罚。但从昨天颜将军那说话的语气上来看,若是自己未能管理得好这些民夫,经常出现逃亡、怠工的话,料来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到了晚上,一众被推选出的保长纷纷找到陈光处,个个都满腹牢骚,各种诉苦。 “屯长啊,这上山伐木既费力又危险,我那邻居差点小命不保,就这还折了手臂,也不晓得能不能治好,就算治好怕也干不了重活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屯长啊,你说我们这整天伺弄田土的人,哪里会做什么攻具,做的稍有不合意就被打骂,实在是憋屈啊!” “屯长啊,为何他们保的人被安排去编草袋,而我们保的人就要被安排去伐木,这不公啊!” 陈光的脑壳都被这些保长们给吵吵大了,好不容易连哄带骗把这些人全部打发回去。 他心中思绪烦乱,甚至一度生出了辞去屯长之任的想法,但回想起颜将军那句“汝可堪任?”和“好好做,莫要令本将失望。”,他又陡然生出了几分警醒与对权利的热切。 最终,这些纷乱的情绪都化作一句似是自我劝解,又似是自我勉励的话。 “哎,走一步看一步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17章 声东击西 在河北军先锋所部到达白马城下的第五天清晨,正当城头守军以为今天或许也像前几天一般平安无事时,城外河北军大营却突然动了起来。 先是北门外的大营擂起了战鼓,随之营中一队队士卒从营地中开了出来,在城门之外的空地上排兵布阵。 城头守将见此情形,连忙也在城头敲起了锣鼓,命守卒就位时刻面对河北军的攻城,另一方面派人火速去县寺中通报太守刘延。 待到刘延匆匆忙忙上到北面城墙后,发现北门外的河北军大营已经整列完毕,大军在大营与两侧分垒前的空地上组成了三个并列的方阵,每一个方阵看上去都约莫有两千人,在方阵的后方,还有不明数量的骑兵压阵。 随着鼓声隆隆,河北军三个方阵齐齐往前开进,其气势十分惊人,站在城墙之上的刘延也仿佛听到了城下士卒齐齐踏地前进的声音。 刘延心道这颜良果然是个莽夫,也不稍加试探就要全军押上大举进攻了么?可是我城外城壕与羊马垣俱在,难道他竟想靠这五六千人平推过来用人命填壕蚁附不成? 想到这里,刘延心里不由打了个寒颤,这也太不把士卒的性命当回事了吧? 心里谩骂着颜良的粗鄙残暴,但刘延却丝毫不敢轻忽,连忙调动人手应对。 城中的守军人数有限,连他从白马津带回的人马加上城中原本的守军也不过是四千出头。他原本安排的防御计划是在西北东三侧城墙上各安排八百人分两班轮流上城头守卫,在南城墙安排三百人,又在城外羊马垣后安排了三百人,余下一千人作为后备在城下候命。 此刻见河北军欲要从北面大举攻城,他连忙命北边八百人全数上城,又从城中后备里额外调了三百人来助守,将北边城墙的防御瞬间增加到了一千一百人,把并不甚宽阔的城墙站了个满满当当。 城下方阵的进行速度虽不快,但却一直没有停下,直直压到了城外两百步处。而随着河北军的逼近,城头上的刘延将城下的方阵看得更为清晰,但也越看越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 刘延发现,河北军方阵中的士兵大都是持着长矛,数千持着长矛的步兵列队行动,足以称得上是长矛如林,威势惊人。但问题河北兵可不是要来野战,而是要来攻城。 要说攻城,则长矛兵最无益处,既不能如弓弩手般远程攻击,又不能如刀盾手一般攀援攻击,那颜良竟驱使这许多长矛兵列队来攻,是意欲何为? 仿佛是为了印证刘延的想法一般,当城外的方阵走到约莫两百步处时,敌营中的鼓声突然就歇了,敌军军将就在阵前挥动旗帜指挥队伍停了下来,然后好整以暇地整理队列,丝毫不像是要往前进攻的样子,反倒是像专程来游行示威一般。 北门外的鼓声方歇,东门外就传来了阵阵鼓声,且这鼓声要比方才北门外的鼓声更为密集。 刘延心道你这小儿,前日才玩过这一招,难不成今天又要来一次么?他这次倒精乖了,就站稳在北城墙上不动,令自己的亲信沿着城墙往东边去观察情况。 不一会,刘延派去的亲信就气急败坏地往回跑,刘延看到这情形心里一个咯噔,难不成东面才是河北军的主攻方向? 那亲信跑到近前,回禀道:“禀府君,东边的敌军也有两个方阵,且那边的楼橹要比这儿多上许多,我还仿佛看见了敌军阵中有冲车。” “什么?你可看得真切?” 那亲信喏喏道:“在下看到敌阵中有数辆长车,车上覆顶,像是……像是冲车。且……且东门的敌军前进速度仿佛也更快了几分。” “蠢材,你不早说!” 刘延心道不妙,看来颜良那厮今天这声东击西之计是玩真格的了,他连忙留下原本看守北门的八百人继续布防,带上后备的三百人急急沿着城墙往东边而去。 城头人员匆忙调动闹了个手忙脚乱,而北门外河北军方阵后的一处楼橹之上,颜良正气定神闲地看着城头的旗帜移动。 这楼橹可高可低,低矮者多作为两军对阵时,将领登高观望敌情,并挥舞旗帜指挥所用。 若将楼橹往高里建,则另有一个常玩三国志游戏的朋友耳熟能详的名称,名曰“井阑”。 这井阑乃是攻城利器,最高者可达十余丈,比城墙还高上一截。攻城方站在井阑之上,不但能将城头守军的调度看个一清二楚,还能居高临下发射弓弩反过来压制城头守军。 当然,越是高耸的楼橹其建造难度也就越大,不但需要精干的工匠,更需要寻找到适合营建的巨大木材。 楼橹有高度的优势,但也有其缺陷,有物理知识的朋友都知道,这楼越高根基就越要扎实。但这楼橹除了外形像楼之外,他还需要能够移动,这就在建造上增加了不少难度。 因为楼橹的建筑特性,其根基不可能做得极为庞大,那样就完全没办法移动,所以在建成的楼橹之上就不能登上太多的兵卒,以免根基不牢倒塌或者失去平衡,既然所登之兵不够多,那对城头的压制力也就相对有限。 而且,作为防守一方,若是备有石砲,也就是俗称的投石车,那么对楼橹来说也有一定的威慑能力。 虽然在这年头石砲的命中率简直就相当于摸奖,且还是中奖率极低的那一种,不过一旦正面击中,那这楼橹也挨不了几下。 白马城附近并无多少高大的乔木,而留给河北军营造的时间也有限,故而在三天多时间里只造了十余架楼橹,最高者也不满五丈,其余皆与城头齐平或略高而已。 因着北边不是今天的主攻方向,只立了两架楼橹用来观察城头守兵的调度情况。 军司马张斐站在颜良身后,见到城头守兵果然如同预料一般匆忙调动,不由喜上眉梢,问道:“将军,北边的守军已经往东去了,是否要按约继续施行?” 颜良回过头看了一眼自家这个在军谋策略上略显笨拙的司马,心中默默叹了口气,想到别人穿越来都能有各种谋士参赞,我怎么就偏偏捞到这么个副手呢! 抱怨管抱怨,他也心知自家司马有自家司马的好。 张斐张休武原本是常山国文吏出身,对于粮秣调度、营建攻具、论功行赏、行文录书方面极为精通,在颜良军中几乎就是后勤大管家的身份。 原本的颜良作战风格直来直去,也不屑于玩什么虚套,故而手下的司马只需管好后勤,而这正是张斐的特长。现在颜良心里多了许多弯弯绕绕,就觉得用起来不够得心应手了,但眼前也只有这些人才可用,只得耐着性子道:“休武莫急,且让苏文从攻得更卖力些再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18章 试攻东城 且说白马城东门外,苏游所部的近三千人早就在营中做好准备,在听到北大营的鼓声一停后好似接力一般扬起了激昂的鼓声,士卒们在鼓点声中纷纷涌出营寨,迅速往城下推进。 与北大营稳稳列好方阵缓缓推进的风格不同,东大营的士卒虽然也隐约分为两个方阵,但他们的推进速度很快,很有一副直接冲上城头的气势。 与北大营的纯以步卒为主不同,东大营为首是六具新打制的楼橹,这几具楼橹的高度普遍都在四丈以上,一字排开往前推进。 因着白马城的城墙才不过是三丈多高,所以攻城方的楼橹反比城墙还要稍高上几分,不过要是算上城墙上的城楼就比楼橹要高,但白马城本就不大,也就在城门正上方,以及四个城墙转角处设有城楼。 在白马东门外,城头的守军就眼睁睁看着攻城方的楼橹越来越近,而双方士兵都已经握住了远程武器,一待令下便要遥相攻击。 要问在座的各位看官,在汉代,军中主要装备的远程武器是什么?我估计大多数人会回答弓,但很抱歉地告诉大家,这个答案应当是错误的。 根据尹湾汉墓考古发现的西汉成帝永始四年(公元前13年)的东海郡武库籍册所列,当时武库中共有弩537707具,弩矢11458424支,而弓的数量则为77521张,弓箭1199316。 根据简单的计算可知,武库中弩与弓的数量比约为7比1,而弩矢与弓箭的数量比约为10比1。由此可见,当时军中的主要制式远程武器绝对是弩,而不会是弓。 不过想想也知道,同样训练一个弓手和一个弩手,定然是弩手要简单得多。 因为弓的使用纯粹是靠使用者个人的力量来开弓,再通过长期的训练来确保精准度。 但弩就不同,给弩上弦可以用擘张、腰张、蹶张等方法,甚至可以用绞盘来辅助,射击时,亦可以由弩机上的准星来帮忙对准。 虽然这年头的弩机准星想要做得精准度十分高或许不那么靠谱,但在军中本也不需要这么多神射手,只需要对准大致的方向,一排排弩矢射过去,便算完成了任务。 而且弩相对于弓更有一个好处,便是可以相对降低人体疲劳,毕竟连续开弓对于弓手身体的负担会较大,而连续发弩则会好上很多。 但并不能因此就说弩要比弓更优,其实弓弩也各有所长。 弩虽然短距离内力量要比弓来得更大,但因为弩矢要比弓箭短上不少,在长距离的飞行上便容易失速且不稳定,在总的有效射程上就要比弓略弱。 且弩的上弦发射是两步分离的动作,从短期来看连续发射的频率不强,且要精细瞄准更难。而熟练的弓手可以通过长期大量地练习而达到肌肉记忆的程度,他们开弓射箭简直就是张手就来箭出连珠并保持极高的准确度。 总而言之,相较于一个熟练的弩手而言,一个高明的弓手更为难得。但一支强大的军队不仅仅要有诸多能够熟练操弩的蹶张士,更需要有关键时候能够一箭穿云的神射手。 具体落到白马城攻守双方来看,白马城头大多数守兵使用的多是铁官作坊制造的制式军弩,但因为楼橹上不能像城墙上把弩手一线排开,只能登上少数精锐,所以上楼的基本都是军中的弓弩好手,其中尤以擅弓者居多。 当楼橹推进至距离城墙两百步时,双方便开始试探性地射击,在这个距离上能够造成有效杀伤的只有弩中利器的大黄弩。 大黄弩既长且大,其最强的弓力可达十石,最远距离可达三百步,非身大力强者不可驾驭,据说前汉的李广将军就曾经以大黄弩来射杀匈奴将领。 但此等大型弩机操控不易,想要瞄准就更为不易,一般军中都不常备。攻守双方在尝试发射了几次大黄弩后,便都一同放弃了这个看似威猛,但实际收效不大的家伙。 随着楼橹继续推进到一百五十步左右,这时候双方的射手都开始更频繁地攻击。 在这个距离上弓就比弩要占据优势,因为弓可以通过仰角向上的抛射来利用羽箭的势能,但弩却只能平射利用弩臂的力量。 并且河北军挑选在上午攻击白马的东面还占了天时,从东面升起的太阳直直照向白马城头,城头上的弩手要迎着刺眼的阳光瞄准。几波对射下来,看似人比较少的攻城方反倒逐渐压制了城头守军。 不过,若是楼橹继续往前进到百步左右,弓手的优势就会被逐渐抵消,在百步左右的射程内,平射的强弩力量十足,会对楼橹上的射手造成很大的威胁。 就在双方射手隔空对射的时候,感觉自己被愚弄了的刘延也从北城墙急急忙忙地跑到了东城墙上。 他也看到了本方的弓弩手稍显劣势,不过由于双方隔得距离远,羽箭的杀伤力已经相当有限,大多数都被城头的守军用兵器盾牌格挡掉,即便有谁运气特别背被射中,只要不是直接命中要害一般也没什么大碍。 若是双方就这么不痛不痒地相持,对于守军来说倒也可以接受,但刘延心知敌人在城外准备了四天,定然不会就这么简单。 在持盾亲兵的护卫下,刘延冒着敌军的箭矢,亲自跑到垛口旁观察下方敌情。 他发现河北军除了以八具楼橹开道外,后边的军阵里还推着六七辆长车,车辆之上都覆盖有木制尖顶的棚,看其长度不像冲车,也不知是何功用。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河北军在东门外的军势与北门截然不同,北门外人虽多但都是些持长矛的步兵,而东门外人虽少但预备了诸多攻具,那么河北军的主攻方向也就呼之欲出。 河北军楼橹上的射手见城头突然有一处防卫如此密集,心知必是敌方大将到来,便不约而同地往他所处的位置攒射。刘延虽然有诸多亲兵护卫,但也被不断击打在盾面上的响声所慑,不得不往后退避。 退回到了城楼里的刘延,望着攻城方的楼橹还再继续逼近,心知今天这场大战看来是在所难免,而想要挽回目前城头的颓势就必须要压制住楼橹上的射手。 不过刘延也知道待到距离更近后,己方的弩兵就能发挥密集优势,且太阳更会越升越高变得不再刺眼,届时便是重新抢回主动权之时。 他拿起一支令符,召过一个传令兵道:“传我将令,到后备兵中再召两百名擅射者上东城墙助守。” 传完令后,刘延心道:“我等也在城中修整了几天了,这一战必要极力扑灭河北军的气焰,提振一下士气不可。” 刘延的想法很好,不过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而这战场上很快就又出现了他意料之外的变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19章 城下攻防 眼瞅着河北军的楼橹越靠越近,刘延也已经调集了大量强弩手,满怀信心地想要对对面弓手造成毁灭性打击,却不料河北军中的鼓声节奏骤然一变,随之那几具楼橹竟在刘延的眼皮子底下停了下来。 那几具楼橹最终距离城墙的距离大约是一百二十步左右,在这个位置上,无论是从城头上还是从楼橹上引弓开弩,想要给对手造成致命的打击都还嫌略远了一些。 这突兀的行为让刘延很是疑惑,心道河北军难道不愿继续往前而遭受精锐射手的损失么? 他的疑惑倒也并不是没有道理,弩手虽然容易培养,但精锐的弩手难得,更遑论对面楼橹上多是精锐的弓手,此等精锐的弓弩手一旦有所损伤很难再补充,他也是看准了这点才想要集中强弩手给对方来一下狠的。 城外的楼橹虽然止步不前,但地面上的军阵却突生变化,原本被围在军阵中的几辆覆城内造不出如此规模的石砲,而是白马城头没有巨型石砲施展的空间。 通常一个能威胁到百步以外目标的石砲,至少得有丈半高,两丈多宽,使用长达三丈的砲梢,用三十人同时牵拉才行。但白马城池卑小,城头总宽度也不过是四丈多些,哪里能安放得下如此大的器械。 现在城头所架设的石砲规模稍小,只能威胁约八十步内的目标,用以对付远处的楼橹力有不逮,但对付靠近的冲车等物倒也足够了。 所幸石砲的精准度感人,面对分头进击的七辆覆顶长车,也并未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大多数的石弹落在空地上砸出一声闷响扬起些灰砂,只有少数的石弹命中车辆和旁边的甲士。 石砲的命中率虽然很低,但命中后的威力还是相当可观。 甲士虽有大楯遮护,羽箭弩矢等闲伤不了他们,但势大力沉的石弹可就防不住了,只要被石弹集中,蒙皮大楯立刻就崩散,连带着盾后的甲士都会被砸得筋断骨折。 如果石弹砸中了长车,轻则将长车顶部的木板给砸出一个破洞,重则将长车的轮轴给冲压折断。 八十步的距离并不远,见城头开始发石攻击,甲士们齐齐用力加速把长车往前推,只要推到了护城河边,那么利用抛物线攻击的石砲也奈何不了他们。 在第一批七辆长车的冲锋过程中,有两辆长车被石弹击中。一辆只是被击破了木板,车辆并无大碍还能继续前行,但飞扬的木屑却伤了好些随车士卒。另一辆则比较背运,被石弹击中后导致一侧的车轮毁坏,只能停在了半道上。 河北军的这一波攻势,在付出一辆长车毁损,数十人伤亡的代价后,终于推进到了护城河前,而这场城池攻防战也随之进入了白热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20章 帐中考量 “报~~~~~!” “启禀将军,左营所部连续攻打白马东门从辰时直至午时,目前七具负土长车已经毁损了四具,苏司马只得令士卒持盾负土前行,城头箭矢如雨,士卒损伤惨重。苏司马请求暂且收兵,整治攻具,来日再战。” 白马城北的河北先锋军主营大帐中,颜良身着全副盔甲,听着传信兵的禀报,他站起身来,跑到帐中放置的漏壶边查看了一下刻漏,随即不满地道:“哼!苏文从连两个时辰都坚持不住?” 前来传信的小卒畏惧颜良的威势,单膝跪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反倒是一旁的军司马张斐劝说道:“将军勿怒,白马城防严谨,且苏别部率部首攻,自也不易。” 颜良倒也没打算对这个小卒发脾气,问道:“左营死伤情况如何?” “禀将军,死三十余人,重伤十余人,轻伤百余人。” “曹贼的伤亡呢?” “守军伤亡不详,据楼橹上所报城头守兵损伤有限,其羊马垣后的弩手损伤较大。” 略一琢磨后,颜良说道:“回去告诉苏文从,让他继续攻打,力度可稍稍减弱,但未接我将令之前绝不可停下。” “诺!” 待到传信的小卒出去后,颜良又吩咐身旁的亲兵道:“去把颜枚给我叫回来!” “诺!” 过了一会儿,营外传来一阵马蹄声,颜枚在营门外下了马,然后气喘吁吁地跑进了大帐,他正要俯身施礼,颜良道:“行了行了,就站着说话吧,你这么急匆匆的做什么?” “禀将军,末将闻听将军有召,故而不敢怠慢,一路疾驰而来。” 颜枚说话时处处透着小心,却不料颜良还是把脸一板,说教道:“战场之上,若无紧急军情,切莫纵马疾驰,要留足马力,以应不时之变,你可知晓?” “末将谨记将军教诲。” “还有,你才策马这点儿路,从营门跑到大帐就气喘吁吁的,这要是上了战场搏杀,还不累得趴在马上?从今天傍晚起,你每天绕着大营跑上五圈,跑不满不许用飧食。记下了吗?” “末将记下了!” 颜枚口中大声应诺,心中却着实委屈。他给叔父当了这么久的短兵屯长,自打出征以来,凡是看到传令兵来来去去都是火急火燎的,都看得习以为常了,所以他一听到被召唤立刻就放开了速度回来,根本就没想其他。至于气喘吁吁的样子,倒有一大半是他故意装出来的,好显得他干活十分卖力的样子。 却不料预想之中的夸奖没挨上,迎头就是一顿数落,还被勒令要围着大营跑步,这可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嘛! 颜枚自然不知道后世有一句话正叫“不作死就不会死”完美契合了他的表现。 教训完了自家侄儿,颜良才问道:“嘱汝去看左营攻城,汝可有何心得?” 原来主营这边今天没有战事,颜良就把颜枚派出去,到白马城东找了个高处观摩苏游所部左营的攻城情况,如今苏游请求收兵,颜良就把颜枚给叫回来问一问他观察下来的情形。 颜枚正自低着头懊悔自己的表现,听叔父问起,连忙小意道:“末将不敢言有心得,请试为将军分说今日所见。” 颜良心说自家侄儿被二兄带在身边长大,虽说性格仍然顽劣,但表面上倒是随时保持着谦谦君子的姿态,这倒是颇有可取之处。 他点了点头道:“且道与某听!” “诺!” 颜枚便把他所眼见的左营攻城情况一一分说,期间颜良、张斐等人与他有问有答,了解了个大概。 其实颜枚所说的这些个攻城程序颜良心中都有数,这本就是昨晚上军议商定的策略。 在计划之中,河北军要先在北门耀武扬威一番,吸引守军的注意力,然后从东门迅速进击。包括将楼橹停在一百二十步处压制守军的城头弓弩手,等覆顶长车前冲时再配合攒射羊马垣后的弩手,这些都是预先商定的策略。 在制定计划的时候,也预料到城中可能会有石砲,但并不知晓石砲的射程和威力,所以才用相对保守的策略不让楼橹太过靠前。只不过,因为石砲的存在,导致覆顶长车大量损毁,逼不得已只能用人力负土填壕。 从既定战略的实施来看,苏游其实完成得已经不错,颜良也无可指摘。再继续打下去,左营的伤亡率会越来越高,初战就死伤众多,也并不利于后续作战时的士气。 不过,这和颜良心里所想象得不一样。若是城中防守的力度更强一些,他或许也就让苏游撤下来了,但现在午时还没过,离开太阳落山还有两个时辰,此刻撤兵对于后续的计划就毫无助益。 所以,颜良在反复思考后还是决定让左营继续坚持,只不过不必像一开始那么拼就是了。 心中有了定计后,颜良决定继续考一考自家的侄儿,问道:“你觉着今日左营攻城,有何处可嘉,又有何处不足啊?” 颜枚听着这问题心中暗自警惕,然后眼睛往左右各瞟了几眼,发现帐中多是叔父麾下本营的将领,并无旁的人员,但他也不敢瞎说什么大实话,只打马虎道:“末将愚钝,见识有限,只觉左营士卒士气可嘉,并未觉着有何不足。” 颜良听了自家侄儿这胡混话后立刻把眉毛一拧,斥道:“让你去看了半天,就看出这些?不要吞吞吐吐,问你就说,少学你仲父的样子。” 颜枚心中暗暗鄙夷了一番,心道你也就在我面前敢如此非议仲父,当着仲父的面怎不见你这么说。鄙夷管鄙夷,嘴上却老老实实答道:“末将以为我方楼橹上之弓弩手表现优异,若无彼等遥遥压制,则我方城下负土士卒所受损伤必巨。然则,我方楼橹不多,所载弓弩手有限,亦或是不足之处。” “此议善。”颜良赞许了一下颜枚,随后又转头问张斐道:“休武,卿素善营造之事,于此可有何良方呐?” 张斐刚才听颜枚说及楼橹之事时就皱着眉头思考,现下听主帅问及,便答道:“将军亦知末将前数日无时无刻不在督造攻具,未曾有丝毫懈怠……” 颜良听张斐像是要自我辩解,怕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连忙打断道:“休武毋须多言,吾向来视卿为吾之臂膀,有卿为吾料理营中诸事,吾方得安心率兵奔杀。” 张斐听颜良并无怪罪之意,才说道:“前数日各营所造楼橹共十一具,其中有六具已调至左营。然则在末将看来,即便是将另一半亦调至左营,亦于今日之事无补。” “此却是为何?” “因白马城池卑小,若将十余具楼橹尽皆排布在东城之外,一则排布不开,二则楼橹之间过于拥挤,车具兵卒皆不便展布,三则若城中石砲可及远更易为之击中。” 颜良听了张斐的分析,发现自家这个大管家倒也不是一无是处,把攻城器械与敌方城池的关系计算得门清,算是个合格的技术性官僚,不由赞道:“休武果然于此中之事备悉详查,有休武相助,必克此城也。” 夸了一番张斐后,颜良转过头又对自家侄儿道:“司马此言,汝可明晰?观一事,见其二三便应更思其四五,方能时有进益。汝日后若有何营造列阵之事,可多多向司马请益。” “谨遵将军教诲,谢过司马指点。” 颜枚老老实实地接受了教训,心里却道,这是你非要我提的意见,怎么着又要挨批,这日子还让不让人过了,一会你若是再让我说,我一定把嘴巴闭得牢牢地一言不发。 颜枚这边厢挨了批评只敢在心里略略略一下,以为这事情应该就此揭过了,可树欲静而风不止,有人偏偏想要借着这个由头站出来为其分辨一番。 “司马固然长于营造,精通军阵之术,然则末将以为,短兵屯长所提之事,亦稍有可补益之处。” 此言一出,帐中诸军将纷纷侧目,且看谁如此大胆竟然突兀插言。不过待到他们看清楚说话那人后,却都悄悄收回了目光,静观其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21章 油滑的从弟 颜良原本脾性暴躁,性格促狭,在军议之时喜欢搞一言堂,他不问部下意见时,部下也不敢轻易发表意见,所以当时袁绍委任其为先锋时,沮授就曾出言劝阻。 虽说自打那二到不能再二的一天后,颜良的行事作风渐有改易,但帐中各位都是他的老部下了,积威之下等闲不敢轻捋虎须。 此时站出来发言之人年约二十六七,为人高大,看其面容倒与颜良、颜枚叔侄有几分相似,只是他没有颜良那么乱蓬蓬的虬须,也没有颜枚看上去那么青涩。 此人姓颜名贮,字立行,正是颜良的从弟,颜枚的再从父,与颜良同一个祖父。 颜贮其人原本在家中出仕郡县,为吏数年后累迁至一县之尉,也算是二百石的县中长吏。但他思忖着自家从兄受袁大将军重用,自己怎么着也得沾沾光混个好点的差事,眼下才二百石,又非正印官,做着也没什么乐趣。 恰巧年前颜枚这小家伙吵着闹着要去邺城投奔叔父颜良,他仲父颜国向来慈爱这个从子,执拗不过他,但又不放心颜枚独自出门,颜贮就自告奋勇护送颜枚去邺县,为此还辞了县尉的职事。 颜国见自家从弟如此热心那是千恩万谢,只不知颜贮早就在等这么个机会可以去邺城诸衣冠面前混个脸熟。 颜贮把颜枚安全送到了邺城后,往颜良宅邸中一住就不肯走了,平日里抬出颜良的名头与邺城中一众士人交游饮宴。一来二去后,颜良自然闻听了风声,也知晓自家从弟想要自己帮忙谋个美差。 颜良的性格直率,所以他对自家这个颇有些油滑的从弟感官谈不上有多好,也因其性格直率,那些送礼托门路为自家亲戚求个美职的事情他也不屑为之。 颜贮的心愿一时没能满足,但他也不心急,就在颜良家里心安理得地白吃白住,日子倒也过得优哉游哉。 恰巧在今年初,袁大将军发布檄文通晓天下,随后征发大军南下讨曹,颜良也在从征之列。颜良心想颜贮好歹也做过县尉,算是治过兵,就顺手把自家从弟划拉进了麾下先当个曲军候。 颜贮心想果然还是跟在从兄屁股后面混有出息,这才没多久就当了比六百石的曲军候,看来千石、二千石可期。 颜贮虽被任命为曲军候,但他是孤身从军,也就是光杆司令,手下只有几个亲信仆从,大头兵一个都无。不过好在颜良早有安排,袁绍在战前给各统兵大将分配了不少新募之卒,颜良就把其中两千新募之卒和郡县兵给凑成了两个曲,交给颜贮和另一个曲军候统带训练。 在渡过白马津之后,先锋军三部尽数南下白马,这两个新兵曲便留在了白马津暂时看守渡口等待后续兵马交接。所以颜贮在前几天都没有跟随先锋军大部队南下,直至前天郭图所部人马渡河接管了白马津渡口后,方才南下于先锋军大部队会合。 这颜贮与帐中其余军将的秩禄齐平,但资历却最浅,按说将军在与军司马说话,顺便教训教训自家侄儿时,其他人一般不会自找没趣上前插话。但他的身份又自不同,乃是将军的近亲,也是颜枚的长辈,故而这么一插嘴其他人倒也并不以为怪,只有被暗有所指的张斐神情略有些尴尬。 颜良把众人的表情看在眼里,又看了一眼犹自不觉的颜贮,感觉略有些头痛,他虽然恼恨颜贮突兀插话,但他又不能在一众属下面前公然落了颜贮的面子,只得面色一肃道:“噢?立行又有何奇思妙想?”那言下之意就是你有什么主意快说,若是没有就赶紧闭嘴。 颜贮虽觉着自家从兄语气不善,但他倒也不是无的放矢,遂侃侃而谈道:“伯举所言楼橹所载弓箭手有限,在末将看来或可稍加改进,以增加楼台宽广,使之能多容弓箭手,亦或有所小补。” 颜良听是这等方法,不以为然道:“攻具建造自有定制,非轻易可增改,即便楼台稍可宽广,所增之人手也势必有限,此议不妥。” 颜贮倒是孜孜不倦,继续说道:“即便每具楼橹可增两三名弓弩手,于我军亦是有利之事。至于营造之事,司马素来精擅,料来定有良方。” 张斐见颜贮把这烫手的山芋又抛到自己这儿,心中略有不满,但也只能耐心作答道:“倘若于新建楼橹时增广其楼台倒也未尝不可,只是楼台愈宽所载之人愈多,更易有头重脚轻之患,不便移动。且若被敌方石砲击中极易倾覆,楼上兵卒损伤必巨。” “在下不才,敢问司马,若我军现有之楼橹被敌方石砲击中,会否倾覆损毁?” 张斐对于这个问题基本没有考虑,直接回答道:“若被石弹正面击中,倒也难保万全。” “那也就是说,无论我军之楼橹是否增改,若被石弹击中都情况堪忧?” “这……” 张斐被颜贮连续发问给问得有点发闷,虽然他觉得颜贮说得是事实,但总有哪里不太对劲,所以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张斐这边儿脑袋没转过弯来,但一旁的颜良可听明白了,颜贮这分明是在偷换概念,按照他所说楼橹只要遭到对方石弹攻击,不管上方的楼台增不增宽,其结果都一样。 不过,颜良却清楚这中间存在一个概率的问题,按照现有的楼橹规制,即便被石弹击中也未必会立刻损毁,但如果把上方楼台增宽站更多弓手,那本身平衡性就会减弱,一旦被石弹击中损毁的概率也就相应上升。 在此时,他也不想和颜贮去分辨他的话是否是偷换概念,只是冷冷说道:“若颜军候只有这等洞见,那不提也罢。” 颜贮对于自家从兄的态度倒也不以为意,反而转过身来问道:“短兵屯长,你方才所说曹贼城头石砲可及多远?” 颜枚本以为此事已经与自己无关了,想着你们神仙打架可千万别殃及我这条小鱼小虾,不料突然又被问起,当下抬起头来略有些迷茫地道:“约八十余步。” 好在颜贮得了回复后并未继续理睬他,而是转过身去面向颜良道:“末将以为,曹贼城头石砲不过可及八九十步,而我方楼橹尚且在一百二十步外,正不必过分担忧。即便日后攻城时需将楼橹前移,也可详加计算距离,使其游离于石砲射程之外。且我军在城下展布攻具时,又可使现有之楼橹在前,增宽楼台之楼橹在后,如此,则既可增其威,而不失其稳重也。” 颜贮这一番话说得头头是道,看似挺像那么回事,但颜良知道自家这个从弟之前从未随军出征过,所提的建议怕都是拍脑袋想当然尔,可以类比赵之赵括、蜀之马谡。 不过从理智的角度而言,颜良也不想因为之前的成见而把颜贮给看死了,更不愿意打击他的积极性,心里想着若这个从弟能够好好开动脑筋,增加点实战经验,或许也能成为自己的臂助。毕竟自己手边可用的人太少了,而颜贮管不管用虽不得而知,但毕竟是亲戚,可靠性还是有所保障的。 当下颜良便温言鼓励道:“立行为攻城之事费尽思量,其用心可嘉,然则任一战法战略均需当面勘察后方可做决定,且不可盲目草率而为之。” 颜贮借着这事出头也只是想在诸将面前露个脸,显示一下自己的能耐,并不是想故作张狂而树敌,见颜良态度转变,知道自己的建议有了效果,自然也就顺着势谦逊道:“末将不才,些许陋见不敢以敝帚而自珍,故冒昧献言于将军、司马与众同僚之前,还望将军、司马等为不才详加斧正。” 颜良倒也并未对他的提议做出评价,只是点了点头道:“汝既字立行,为兄这里恰有一言相赠与汝,汝且听好了。”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颜良现场剽窃了两句后世的经典名言,这虽然是七言,与此年代的诗文形式不合,但他只是以全诗中的两句言相赠,并未称其为诗,这两句诗又浅显易懂,倒也不虞会引来旁人疑惑。 颜贮得了颜良的赠言十分惊讶,他是知道自家从兄向来对刀枪弓马的兴趣要大过舞文弄墨,更是绝少与邺城中的那些高门名士们吟诗唱酬,今日却突然冒出一句极有寓意的话赠予自己,怎不令他十分喜出望外。 颜贮避席而出,深深拜谢道:“愚弟谢过兄长赠言,弟必不负兄长之殷殷冀望。” 张斐为人性格宽和,此刻已经不在意刚才自己被反驳的事情,听了刚才颜良的妙语,又见到眼前兄弟俩兄友弟恭的样子,不由赞道:“将军此言大有深意,斐等闻之亦所获良多哉!” 颜良见帐内总算是恢复了一团和气,也不愿再此事上继续纠缠下去,便问道:“当下是何时了?” 颜枚比较机灵,连忙跑去漏壶旁看了下刻漏,回答道:“禀将军,已是未时二刻。” 颜良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拿起一支令符道:“传我将令,着右营立刻开始攻城,令左营再佯攻半个时辰后可先行撤兵。” 待传令兵接令飞驰而去后,颜良又道:“立行,汝可前往右营外择一高处仔细观看其攻城,再详加琢磨一番前时所提之议。伯举,汝也一并去。” “诺!” “我倒要看看刘延这厮是否生了三头六臂,能护得住白马周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22章 乐极生悲 且说白马城头的刘延忙活了半天,好不容易把东门外的河北军的攻势给遏制住。 在这半天里,他虽然拿对面的楼橹无计可施,但好在摧毁了敌军的数辆负土长车,大为延缓了河北军负土填壕的速度。 至于守军的伤亡方面,虽然城头的伤亡不大,但他安排在城下羊马垣后的弓弩手却损失惨重,一百人里倒有过半伤亡,乃至于他不得不用城头的弓弩压制,掩护城下士卒从吊桥后的缝隙里退回门洞。 人员方面的损伤尚且在可接受范围之内,但刘延仍旧心中发愁,刚才布设在东墙处的石砲因为频繁运作而毁了一台,他不得不从暂时安全的南门处紧急调运了一台过来补充。但他知晓自己困守孤城,物资只有越用越少,而城外大军可以源源不断地补充物资乃至于兵员。 “看来得再派死士冲出去求援了,也不知道曹司空的大军到了何处。”刘延暗暗琢磨道。 东门外河北军的攻势越来越疲软,仅剩的两具长车也不再往前推,只余下楼橹与城头的弓弩手你来我往地交手试探。 刘延刚刚返回城楼内坐定,脱下兜盔擦了擦汗,端起水杯喝了口水润了润干燥的喉咙,这屁股还未坐热,耳中就隐约听到一阵异声。 他初时还以为自己太过紧张产生了幻听,但仔细分辨了一下,好像还真是有鼓声传来,而且从方向来看好似是西边。 他连忙放下水杯跑到城楼内侧的窗户往西边看,因为隔着整个城区,他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但过不多久,就看到城门下的直道上有一骑快马从西门处直奔过来。 刘延看到快马通过城墙下的坡道纵马上了城头时,他心里已经大约有了数目,叹了口气道:“颜良这厮是要与我打车轮战呐!” “报~~~~~!西门外敌军出阵攻城,势头颇为猛烈,校尉请府君派人增援。” “知道了,你且与校尉说,让其一定坚守,某立刻来援。” ——☆——☆——☆—— 白马西门外,胖子马延正高坐在马上,在一众军将的拥簇下亲自指挥攻城。 他已经知晓了前半日苏游那边儿攻得虽然有声有色但收效甚微,半天下来不但没填平一处城壕,反倒折损了五具长车,伤亡了近二百人。 他自忖职位比苏游要高,手下人马也比苏游多,自然不甘心被苏游压上一头,想要好好打上这第一仗。 右营的士卒们在营中休歇了半日,正是体力充沛士气旺盛的时候,接到中军传来的将令,立刻擂鼓结阵,迅速往城头逼近。 中军的两具楼橹在上午耀武扬威了一番后,便被颜良一起调拨给了右营,所以此刻先锋军剩下的五具楼橹全部聚集在西门外。 马延虽然为人擅于逢迎,但在行军打仗上倒也不笨,反而透着几分狡黠。 他提前派人到东门外观察了左营攻城的始末,知道敌方城头的弓弩手对于己方甲士来说威胁不大,即便射中了也未必会致命,而对己方士卒与攻具威胁最大的乃是城头的那几具石砲。 而且,他派去观风的亲信还冒着矢石凑近观测了一下,知道敌方石砲的射程并不能及远,大致也就能到八十步开外。 所以马延从一开始就筹划好了,将五具楼橹直接开进到了距离城墙百步以内的位置。在他的想法里,这个位置楼橹上的弓弩手更容易发挥他们的射术,对城头与羊马垣后的守军威胁更大,更方便掩护随之而上的长车进行。 甚至因为楼橹推得更近,或许还能威胁到城头后方的石砲,虽然箭矢拿木头做的石砲没什么办法,但射杀几个操作石砲的士卒和民夫也能打乱守军的节奏。 事情一开始的发展的确也都被马延所料中,白马城头的守军被他如此生猛的攻击打得有些发闷,不仅城头和羊马垣后的弓弩手都被压制,就连城墙后侧操作石砲的力役都被射伤了几个,让城头好一阵忙乱。 趁着守军的忙乱,右营将士成功把几辆长车推到了护城河边,车上的大量土石被抛掷入了城壕,溅起了阵阵水花。 看到自己的盘算起效,前方将士的推进十分顺利,马延捋着颌下几缕稀疏的胡须笑道:“哈哈哈,我固知苏文从不知变通,若如我右营一般将楼橹前推,又哪儿会打得如此艰苦。” 俗话说得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马延喜欢溜须拍马,身边的军将和参军们阿谀奉承的技能那也是相当娴熟,一群人围着马延好一顿吹嘘,直说得他马孟昌好似吴子在世孙子复生。 马延被捧得连连大笑,身上的肥肉也随着笑声在不停颤抖,倒是苦了身下的青骢马,不停打着响鼻抱怨怎么就摊上了个肉山似的主人。 不过马胖子的得意劲儿并没有保持得太久,就在他的注视之下,城头的几具石砲突然一起发动,瓦罐儿大小的石弹呼啸而起,直直往河北军最中间的那具楼橹飞去。 按照之前的经验,城头的石砲射程并不足以威胁到离城百步左右的楼橹,往往一个石弹冲着楼橹而去,半空中就往下沉,最后掉在了楼橹十余步前的地上,砸出一个土坑扬起一片尘土。 但这次城头守军发射的石弹却出乎了河北军的预料,不仅调整了方向集中往一处来,而且飞过了半空还不往下掉,比之前的石弹飞得更远了几分。 一气抛掷来的三枚石弹中,有两枚石弹砸在了楼橹附近,落地后溅起的砂石打倒了一片近处负责护卫楼橹的兵卒。另一枚则更准,竟直接砸中了楼橹的基台,狠狠地撞断了几条木架,砸得楼橹摇摇欲坠。 楼橹被砸中时,楼橹旁的护卒们都发一声惨叫连忙走避,但楼台上的弓箭手就无处可躲了,他们只得抱着不停摇晃的楼柱子瑟瑟发抖,不知所措。 “哈哈哈,好!” “尔母婢也!竖子尔敢欺我?” “呃!竟会如此?” 这一发石弹命中后,在城里城外的三处地方,有三个人各自说了一句话,但三者的心思却各有不同,极为有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23章 三个人三句话 这白马西城门的守将毕齐毕子礼,乃是兖州东平国人士,正经的职事是东郡典农校尉。典农校尉一职主要负责郡中的屯田事宜,所统带的多是半农半兵的农兵,所以毕齐带人屯田是把好手,指挥作战的经验就欠缺得很。 河北军右营突然发起攻击,且攻势十分猛烈,一开始就把毕齐给打得晕头转向,故而很是让城下的马胖子得意了一番。 毕齐自家人知晓自家事,见河北军来势汹汹,立刻派人去通报东郡太守刘延求援。幸好东门外的战事已经基本告一段落,刘延得报后立刻往西门赶来,路上还捎带上了三百生力军。 虽说刘延在领兵作战上经验也不丰富,但好在熟读兵书,又刚刚亲眼所历了一场城防大战,面对河北军的变化丝毫不见惊慌,迅速做出了应对措施。 这时候城头的守军已经被迫近到百步以内的敌方楼橹给压制住了,刘延迅速命令随他一同登上西城墙的三百生力军上前,这三百生力军都持着强弩,各进入了城楼里、垛口后,然后两三百个弩机齐发,靠数量优势把敌方弓弩手的气焰给打压了下去。 随后刘延又命人在三个石砲前竖起了木板来遮挡箭矢,好让石砲的操作人员心无旁骛。 在东门处的攻守战时,刘延就心知城头的石砲要按照正常操作只能将石弹抛掷到八九十步处,再远就无能为力。不过眼下河北军的楼橹已经挺近到城墙百步以内,遥遥看去有一两具甚至才九十步出头一些,这就给守军留了机会。 刘延命工匠在砲梢多安了几条皮索,给每具石砲多增了几个军中力士一同拉索发砲,这样就能略微增加一些石砲的威力。 于是乎,就出现了三砲齐轰,两砲稍偏,一砲命中,将河北军居中的那台楼橹砸得摇摇欲坠的场景。 眼瞅着自己的筹划一举建功,在东门监战时面对河北军楼橹无可奈何恨得牙痒的刘延终于放声大笑道:“哈哈哈,好!终于给打中一个,给我继续打,打得那些冀州佬呼爹喊娘!” 身周的兵卒见平日里一直如谦谦君子般的郡守高兴得竟口吐粗话,不过他们倒并未见怪,而是和他们的郡守一同欢呼了起来,顿时把先前的颓势一扫而空,激起昂扬斗志。 ——☆——☆——☆—— 河北军先锋右营斥候屯屯长仇升乃是济阴郡成阳人,此人的身世比较凄惨,其家乡成阳先是在灵帝年间被黄巾肆虐,幸得他全家逃入附近的雷泽避祸才得以脱身。 随后天下纷乱,黄巾、曹操、吕布等乱贼、军阀在兖州境内频繁交兵,又逢连年灾异,不是大旱就是蝗灾,原本的富饶之地几成人间地狱。 仇升家中虽然不是什么士族大户出身,但累世同居州里称述,其父又是州中有名的工师,所以在天下大乱前日子还过得去。 但济阴郡内那一段长时间的动乱实在剧烈,饶是仇家这般的小康之家也待不下去了,这时候的形势比之张角闹黄巾的时候更为恶劣,原先可以赖以藏身的雷泽亦被流贼给占据,平民百姓若要进去避难,不是被谋害就是被挟裹从贼。 仇氏族人不愿从贼,只得往据说还算安泰的北边寻求出路。不过北上求生的路也不好走,仇氏族人在这个过程中遭遇了种种磨难,经历了各种挫折,最终有一部分族人辗转渡过黄河来到了冀州。 在这多年逃亡的过程中,仇升倒是练出了一身趋利避害的本领,后来他入了冀州军中,也因他的这份本领做到了马延手下的侦骑屯长。 刚到达白马城下那天,颜良把马延、苏游麾下骑兵的指挥权要了过去,但也不能匹马不给左右营留下,马延便将望风侦伺的好手仇升等十几名屯侦骑给留了下来。 今天上午时,按约由苏游的左营先期攻打,马延便派了仇升去觇看战况。仇升不敢托大,带了数人从两三个角度观察了大半天,回去后把所闻所见一字不漏地汇报给了马延。 马延就因着这份情报制定了激进的攻城策略,只是马延没想到螃蟹是会笑的,母猪是会上树的,情况不是一成不变的,刻舟求剑是不可取的。 当面前的楼橹被敌方石弹砸得摇摇欲坠时,马延怒由心生,挥起马鞭就抽向了身后的仇升,痛骂道:“尔母婢也!竖子尔敢欺我?” “汝不是说城头石砲只能远及八九十步么?胆敢谎报军情,来人啊,将此僚辕门问斩!” 仇升虽说在看到楼橹被击中时就已经感到不妙,但站在马延身后又不可能突然溜走,所以还是躲不过这一鞭。这一鞭子含恨出手,力气不小,仇升倒还不敢躲避,生怕因此惹恼了上官,只能稍稍侧开一些,但仍旧在额头上留下了一条血痕。 仇升原以为挨了一鞭子也就算了,没想到马延居然想要拿他的命来泄愤,他被马延的亲兵按倒在地后不由喊冤道:“在下冤枉啊!在下所说句句属实,东门外的石砲确实只能及八十步,有一同前往的斥候为证啊!” 好在这仇升虽然不懂得趋炎附势奉承拍马,但为人小心谨慎从不得罪同僚,又任劳任怨,故而在马延军中人缘不错,在场的众军将便有多人站出来为其求情。军将们纷纷想,这仇升专能干脏活累活,若是你把他给斩了,那下次岂不是要轮到咱们去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马延刚才那一下也是一时激愤,从心底里拒绝承认是自己的策略激进,反而将责任归咎于斥候的情报有误,此刻见众将求情,便也和缓了过来,犹自愤愤道:“此子实在无能,死罪可免,活罪难脱,且拉出去杖责二十。” 众将见马延气头已过,便也不好再多劝阻,只苦了仇升白白受了这顿无妄之灾。 ——☆——☆——☆—— 颜贮在进入邺城投靠从兄颜良后,所想要谋划的职务并不是武职,相对于带兵上阵,他更倾向于为一方守牧的悠闲舒适生活。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资历浅,名声不彰,家世也是平平,不可能骤居高位,所以在从兄安排他从军为曲军候时也是欣然应命。 他之前在地方上担任县尉时,倒也曾率领县兵亭卒剿灭过几次境内的流贼,故而对于兵事也不是完全没有经验,加之有读过几册兵书,自认为比那些个靠战场拼杀升上来的老革不会差到哪里去。 在出兵之后他倒也信心满满,将颜良分配给他的一千新兵按着兵书所载好好操练了一番,准备效仿从兄沙场建功。 但颜贮虽然经验欠奉,眼力还是有些的,过了一段时间后就发现自己统带的新兵再怎么训练也及不上其余军候麾下的老卒。新卒老卒之间的差异并不在坐立行止,前后左右,分合聚散等列队行军上,而是差在了精气神,也就是俗称的悍勇之气。 颜贮虽然对其他军候麾下的老卒艳羡不已,但他知道这都是军将们各自的立身之本,绝不肯匀一些给他。他倒是曾向从兄颜良提过,但从兄只是吩咐他好生统带那些新卒。 他毕竟头脑灵活,分析了一番后觉得靠手下的那一千新兵要建立殊荣基本是指望不上了,便又起了别的心思。 他想我也不似从兄那般勇武,要带兵冲杀或许不济,但出谋划策参赞军机又有何难哉? 所以他刚才便在帐中极力想要表现一番,以期让同僚们,最重要的是让从兄看到自己在军略策划上的本领。当然,从最后从兄对自己的吩咐上,颜贮认为自己的这番表现起到了不错的效果。 在右营开始攻打白马西门时,颜贮就带上了颜枚在西门外找了个高处仔细观看。 他清楚地看到右营攻击时将楼橹推进至百步以内压制城头的守军,甚至于骚扰守军的石砲操作手,成功掩护负土长车抵达护城河边。 这时他心里想道这不就是自己所设想的策略么,将楼橹前抵压制城头,若是再造一些楼台更宽广的楼橹在后边同时发动则效果更佳。他觉得自己的策略十分有效,甚至在心里已经盘算最多可以在一面城墙外布设几具楼橹同时进攻,一边还在颜枚面前夸夸其谈讲说着他的构想。 不过始作俑者马延没能想到的情况,他颜贮自然也不可能想得到。 当城头守军反应过来做出应变,然后三枚石弹同时飞向楼橹,二发射偏一发射中,砸得楼橹摇摇欲坠时,颜贮的嘴巴登时张得老大,隔了半晌才迸出一句话来。 “呃!竟会如此?” 一旁的颜枚看了看自己这个从父,在确定他不是问自己后便再度转头观看战场,他对于战场上激烈的攻防变化很是着迷,一会儿想着自己若是攻城方要如何如何做,一会儿又想着自己若是守城方又要如何如何应对。 颜枚在那儿沉迷于幻想之中,颜贮却不停地喃喃自问。 “这石砲的射程怎变远了?” “难道东门外的观察有误?” “还是说城中守军在故意示敌以弱?” 正当颜贮在那儿自言自语时,那具楼橹又中了一发石弹,终于再也保持不了平衡向一侧倾覆下来,附近的兵卒慌忙走避,而楼台上的射手们则只能闭着眼睛一跳,是死是活那就听天由命了。 颜贮与颜枚二人都还是第一次看见数丈高的庞然大物轰然倒塌,都被那极具冲击力的场景所震撼,丝毫没有留意到身后有人正在靠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24章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可是觉得意外?” 颜贮和颜枚二人还沉浸在楼橹轰然倒塌的场景中不能自拔,突然听到身后有人问话,这才吃了一惊转过身来,却看到问话之人不是外人,正是二人的兄长叔父。 颜良在安排好了营中的事务后,便带着短兵往西边来寻颜贮和颜枚二人。在找到二人后,他命短兵散布在三十步外巡梭,自己一个人前往,恰恰好见着楼橹倒塌的那个瞬间。 颜良融合了两世的记忆,自知之前对颜贮这个油滑的从弟并不怎么待见,但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颜字,颜贮与自己是荣辱与共的关系,在这个危机关头不妨开诚布公地找颜贮谈谈心。一方面统一思想可以让他和自己力往一处使,另一方面也可以私下指点指点这个略有些浮夸的从弟,让他少犯些错误。 “兄长,你怎么来了?” “将军!” 从二人的称呼上就能看出不同,颜枚在军中时间略久,已经知晓了自己军中只论职务不论其他的规矩,而颜贮则更多地将亲属关系放在前面。 待二人行过礼后,颜良说道:“此间只有你我兄弟叔侄三人,别无外人,暂且不以军职称呼亦无妨。”言外之意若有其他人在,还是老老实实地该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 “是,叔父。” “兄长说得是。” “那楼橹倾覆,汝等可觉得意外?” 颜贮还以为颜良要借着楼橹倾覆的事情指责自己之前在军帐中的提议,便喏喏道:“没料到曹贼的石砲射程竟变远了,或是先前观测有误?或是……” 颜良见他顾左右而言他,知道他怕是会错了意,便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尽力放低语调,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更和善一些道:“立行、伯举,我等份属至亲,于人前之时尚需公事公办,然则私下时便不妨畅所欲言。在营中之时人多眼杂,许多话不方便与汝等说,眼下我便与你们随意叙谈叙谈。” “汝二人初随我征战,所经所历尚浅,故而见此楼橹倾覆尚会惊讶震撼,待到如我一般转战多年,所见倒塌之楼橹城墙不知凡几,便也能做到处变不惊从容不迫。” “需知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交战双方之战略战法均可因时而制宜,因敌而应变。如同我知白马城中有石砲,且其城头展布不开,其石砲威力必定有限,便命楼橹于百二十步外远射,乃取其谨慎稳妥。” “而敌将知我方楼橹于远处射击,为其石砲所不能及,必会有所应变,然其即便稍有改易,亦无法轻易提升四十步射程,则我方楼橹亦安稳无虞。” “但若我方楼橹逼近至百步以内,则敌方石砲稍稍改进即有可能威胁到,事实所证,便在眼前。” “我不需问便知,马延必是派人觇看了左营的攻法,自以为知悉了守方的能耐,故而相应改进战法,以期获得更大的战果。” “马延其人狡黠,畏难而贪功,改进战法固然无可厚非,但其一昧激进却致有此失,乃是咎由自取,只可惜了因此而蒙受损失的精锐射手。” 颜良短短几句话便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分析了个八九不离十,颜贮和颜枚二人听得频频点头。他说到这里却停了一停,注目颜贮道:“立行,我闻你好读史书,有诸?” “弟闲来无事,便喜看史。” “可曾读过太史公之述著?” “太史公一代良史,弟钦佩之至,尽皆拜读。” “既如此,太史公所述昔日赵马服君父子之事,可曾记得?” 颜贮听从兄如此问,心下隐约知道他的意思,不由额头见汗,答道:“弟记得。” 颜良却丝毫没有在意颜贮的表情,问道:“赵括自少时学兵法,言兵事,以天下莫能当。尝与其父奢言兵事,奢不能难,然不谓善。括母不明其故,问及奢,奢如何作答?” 颜贮老老实实地背诵道:“兵,死地也,而括易言之。使赵不将括即已,若必将之,破赵军者必括也。” “立行且为我阐发马服君此语,为何破赵军者必括。” 颜贮此刻已经是明白从兄要拿赵括之事来责备自己,他心里有些懊恼,又有些不乐,心想我不过是军议提了点建议,哪里能与赵括相提并论,从兄这可真是小题大做。 他纵然心里有想法,但此刻也只能顺着颜良的话说下去道:“因赵括虽熟读兵法,擅论兵事,虽其父犹不能难。然其终究并无战阵经历,一旦为将,则易为敌所趁。” “甚好!看来立行是将太史公之述著读通了。” “赵括之败,其一死不足惜,然则四十万赵兵何辜,竟为暴秦所坑,可见马服君所言兵为死地之语不虚。如眼前马延一时贪功激进,便致使楼橹之上弓弩手白白折损,兵事之凶险可见一斑。” 颜良的话既引了史书上著名的战例,又有眼前倒下的楼橹为佐证,十分有说服力,颜贮、颜枚皆是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 但颜良却并非是要将今天的私下沟通弄成深刻反思的批斗大会,当下将话锋一转道:“不过,我今日此来,却并非是要与立行、伯举言赵括之失,而是要谈一谈赵奢之失。” 听了颜良突兀地转变话题,颜贮与颜枚都抬起头看向他,面露不解之色。 “赵奢初为一小小田部吏,为平原君荐之于赵王,治国赋而府库实,援阏与而败秦师,以眇眇之身而为封君,不可不谓人杰也。” “时人与后人皆谓马服君有知子之明,然则吾以为,在‘知子之明’后要再加四字以简括之,汝等可知是哪四字?” 颜贮与颜枚面面相窥,俱都摇头不知。 “知子之明,莫能改之。” “赵奢本人起于微末,晓人心,明战阵,故能成一代名将。然则其子生于显耀之家,熟读兵书,长于策辩,亦不失为好学典范。” “惜马服空有知子之明,然则不能使其效仿自身,于微末处琢磨历练以堪当大任,以致有赵孝成王令其代廉颇为将,骤登高位,有锐意进取之心,却无为将之才,其丧败之运可计日而待也。” “立本、伯举,若我为赵奢,则不欲尔等为赵括,但欲尔等为我之许历矣。” 颜良把自己比作赵奢,而拿出曾经因熟悉地形,明晓兵事,成功建言赵奢占据有利地形最终击败秦军的许历来期许他二人,令颜贮心中十分感动,就连刚才心中的些许不快也早就烟消云散。 “愚弟自当砥砺奋进,不辜负兄长之殷殷厚望。” 颜枚没读过《史记》,不知道赵括的故事,更不知道许历是何人,但从刚才两位叔父的对话中知道了个大概,见颜贮如此说,连忙效仿道:“侄儿自当砥砺奋进,不辜负叔父之殷殷厚望。” 颜良见二人领会了自己的意思,便补了一句未雨绸缪的话道:“大将军与曹孟德此战牵连甚广,此刻虽然我军势盛,然来日之事犹未可知,你我还当以保全自身,保全颜氏为要旨,切莫轻敌躁进,小觑了敌手,可明白了么?” “愚弟(侄儿)明白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25章 激励与抚恤 兄弟叔侄三人畅怀相谈一场后,白马西门外的攻防战事也即将步入尾声。 城头守军见石砲建功,当下又集中瞄准了另几具楼橹发射,在几次失败后,又有一发石弹命中了一具楼橹,只是并未击中要害未至於倾覆,但在没有修缮之前也是不堪再次使用。 河北军的五具楼橹一具被击毁,一具受损,马延吓得连忙把所有的楼橹都拉回到一百二十步外,以免遭受更大的损失。 虽说楼橹只是攻具之一,但这么一来,攻城方的气势被严重打击,而守城方的气势却因此而昂扬起来。 少了楼橹的压制后,负土长车的运作亦举步维艰,城头的砲手操作越来越娴熟,相应地又有几具长车步了楼橹的后尘。且城头与羊马垣后的守兵弓弩手也趁机发力,射杀射伤了好些推车前进的步卒。 最终两个时辰攻将下来,右营取得的战果还没有左营更大,除了最开始时将守军打懵后的第一批长车全部冲到了护城河边倾倒了土石外,后边的几次冲击都效果不彰。要不是计算好了太阳落山的时间来攻,导致城头守军逆着阳光瞄准,怕是右营的士卒伤损率会更大。 入夜后,马延、苏游各自带领了麾下军将到中军营帐军议,二人都为自己初战失利请罪,做好了被颜良狠狠痛骂一番的准备。 不过颜良的表现却出乎他们意料,并没有想象中的大发雷霆,而是温言勉励了他们一番,尤其是对二人麾下几个今天在攻城时出了大力的军候更是赞赏有加。 只是在军议即将结束前,才对马延轻描淡写地说了句莫要轻敌冒进,城中守兵不多,一切以稳扎稳打为要。 颜良的宽容态度让二人松了一大口气,但他们绝对料不到颜良的真实想法。颜良的想法是,若是能狠狠骂你们一通就能把白马打下来那也就罢了,若是不能,只怕你们撂挑子不干,岂不是要我自己来打头阵,这种危险的事情还是你们俩来吧。 当天飧食时分,颜良又带上一群光膀子大汉,扛着硕大的铁釜来到各营营门处分发肉臛。、 颜良借着这个机会好好鼓舞了一番士气,他在左右营各自选几个今天出力最多的屯,亲自赏赐给了屯长一大盘切好的肉以资鼓励。 士卒们喝着肉臛,还亲眼见到有人被赏赐了整块整块的肉,不由艳羡不已,纷纷在心里盘算来日也要更卖力一些。 通过口腹之欲激励了士卒后,颜良又去探望了各营的伤兵。这年头轻伤基本就包扎一下,重伤多数难以捱过去,所以伤兵所在的地方是士气最为消沉的所在。 颜良进入简陋搭建的帐篷后,看到大多数伤兵只是随意找块布包扎一下,并未得到有效的救治,有不少还在在那里痛呼哀嚎。他对于这种现象也束手无策,军中虽有医者,但数量实在有限,且伤兵向来不受重视,若是落败逃亡时更是累赘,很容易被抛弃。 伤兵们见到一军主帅亲自来探视,也是十分意外,那些个疼痛难耐的也暂时憋着不肯开声,唯恐被主帅所看轻,颜良见着这一幕,跑到一个脸憋得通红的重伤兵面前,握住伤兵因疼痛而捏紧的手道:“若是疼痛便喊出来吧,不要忍得太辛苦。” 那个伤兵被落地弹起的石弹砸中小腿,整个左腿自膝盖以下基本是废了,刚刚被医者截掉了半截,伤口处还在不停往外渗血,过度失血使得他的嘴唇颜色很浅毫无血色。 伤兵看上去年纪并不大,才二十出头而已,他用嘶哑且带着哭腔的语调问道:“将军,我……我还能站起来吗?” 颜良也被这个残忍的问题所感染,鼻子有些发塞,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更坚定一些道:“能!一定能,好男儿绝不会活着倒下!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 “我叫薛大目,是平棘人。” 看着这个大眼睛的青年,颜良挤出几分笑容道:“呵!平棘啊,本将是下曲阳人,倒是与你家离得不远。薛大目,我记得你了,过几日我再来看你,你一定会站起来,我还要把你带回平棘去。” 年轻的薛大目振作精神应道:“诺!将军。” 颜良站起身来,对闻讯赶来的医者道:“给伤患包扎的布一定要干净,以沸水煮过后晾干为宜,我稍后会遣人送一些绢帛过来,你便按照我说的去做,明白了么?” “诺!” 颜良又走到伤兵中间,抬高音量道:“袍泽们,你们是为我冲锋杀敌受的伤,我不会对你们不管不顾,我会建一个伤兵营,将重伤的袍泽一同看护救治,一旦伤势好转,不能继续杀敌的我便送你们返回乡里去。你们且先在此处休养,我稍后遣人送鸡汤来给你们补一补身子。” 得了颜良的许诺,还听说有鸡汤可以喝,一众伤兵们纷纷称颂有加,有些腿脚无碍的更是伏地行礼。 颜良一一扶起他们,然后走到帐幕门口,对伤兵们深深行了一个揖礼,方才转身离开。 在他身后,伤兵们的痛呼声小了,随之而起的是伤兵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声。 “将军仁义啊!” “我等还能战,还能杀敌。” “是啊!我等还能杀敌,将军莫送我们回去。” “待到喝了将军送来的鸡汤,我就好了差不多了。” “呵呵呵!你小子不会挨那一下就为了来喝鸡汤的吧?” “胡说!也就将军仁义,会给我们喝鸡汤,以前不都喝粥?” “是啊是啊!将军对咱可是真不赖啊!” “你们说那鸡汤里有鸡肉吗?” “定是有鸡肉的,说不定还有一大只鸡腿。” “癞子,鸡肉你啃不动,一会你那份哥哥我就勉为其难帮你一把吧。” “滚球,你敢动乃公的鸡肉,看我不把你没折的右手也给折了。” “嘿,你有那能耐?你先从地上爬起来再说吧!”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26章 真小人 经过第一天的试探进攻,先锋军大致清楚了白马守军的防御手段,也认清了自身攻具尚且不足。 第二天全军三个营休整一天,全力打造攻具,然后在第三天继续攻城。 这次颜良并没有搞什么声东击西之类的花活,他直接命令三个营同时压上进攻,想要针对守军人手不足的情况让敌人顾此失彼。 不过守军的意志仿佛比预料之中的更为顽强,尤其是城头的石砲运用得更为娴熟,虽然河北军的楼橹不再靠近至百步以内,让已经加强过的石砲也无计可施,但那些负土冲锋的长车却屡屡遭殃,一天下来总计折损十四具,因此而死伤的兵卒也不在少数。 在当晚的军议时,因为巨大的攻具损耗和人员伤亡,军帐中各执己见,暴发了一场争执。 “将军,分配给我等的负土车不敷使用,一共才七具,没几个回合就折损了五具,我部不得不遣兵卒负土前行,只是兵卒背负不了多少土石,也更易受城头与羊马垣后的弓弩手杀伤。” 苏游所部一共才三千人,两天攻城打下来伤亡近三百人,虽说大都是箭创,将养数日后也就没事了,但对于士气的打击也不小,故而他抱怨得很厉害。 “休武,攻具是由你督造的,可能再给各营供应些长车?” 面对颜良的提问,军司马张斐苦着一张脸答道:“回禀将军,按照现有的工匠人数,若是全力赶造负土车,一天约可建造十具上下,再多怕是来不及。” “禀将军,既然攻具来不及建造,我军不妨驱策附近乡里的百姓负土填壕,这样既能避免我军兵士伤亡,又能使得守城士卒投鼠忌器,不敢轻动。” 不得不说,马胖子提供的这条计策算是个毒计,他见颜良一路征发了这么多民夫来到营中时,心中就打起了小九九,他甚至以为颜良这两天都不愿意驱赶民夫负土填壕,乃是拉不下那个面子下令,他自以为揣摩到了上官的想法,便借着今天这个机会说了出来。 颜良闻听之下,眉头微皱,还来不及说话时,一旁的张斐就呵斥道:“马校尉此言差矣,我等乃是诛逆义师,岂能如黄巾流贼等一般驱百姓攻城。” 马延自认为和颜良想到一块儿去了,哪里会在意张斐的想法,立刻怼回去道:“张司马既然造不出我等所需的攻城器械,那我等也只能如此做了,不然我等麾下的士卒怕是不乐意。” “你……!” 张斐不擅机辩,也不屑于和马延这个小人辩驳,转身向颜良说道:“将军,前数日我曾听闻将军许诺附近乡里民夫,只要彼辈协同筑垒、伐木挖土、制造器具、转运物资,若其不至于私自逃逸、消极怠工,则不会驱策他们去攻城填壕,可有此事?” “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前时尚且不知白马守军会如此负隅顽抗,而其中守军也多是彼辈乡人的同族、同乡,彼辈岂会无辜乎?”马延的司马也跳出来帮腔道。 “孔子有言‘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既然将军曾当面许诺,又怎好一朝毁诺?”张斐依旧坚持自己的立场。 “张司马既好圣贤之语,延请问司马,圣贤可有言如何破此城否?” 面对马延的胡搅蛮缠,张斐也无言以对,而主位上的颜良仍旧沉默不语。一时之间,众将关于是否要驱策民夫去填壕之事议论纷纷,大致上支持与反对的参半,支持的多半是那些道德自矜的士族,反对的多半是那些老粗和前时带兵冲锋的军将。 苏游为人谨慎,向来不轻易发表意见,而平时好出风头的颜贮本想站出来说话,但想着从兄前日的关瞩,便把将将要说出口的话给吞了回去。 颜良看着乱糟糟的场面,心里暗暗一笑,心想马延这厮果然是真小人,把这么不要脸的想法说得冠冕堂皇的,从他这么卖力表现的份上,大约是在揣测自己的想法,若是放在以前或许就让你得逞了,不过现在的我若是被你猜中了心思,那我这公务员生涯岂不是白混了。 颜良挥了挥手制止了众将继续议论,问道:“休武,那些征召来的民夫最近干活可还卖力?” “回禀将军,有了将军前时的约束,民夫们都还尽心尽力,无有懈怠。” “孟昌,若将那些民夫都调拨去负土填壕,你部是否不用攻具便可为本将破城?” 马延被这么一问,尴尬地回道:“这……怕是尚不能够?” “既然你要民夫负土填壕,则无民夫帮手,光靠工匠也造不了这许多攻具。不若这样,你与休武二人换一换位置,你带着人手去造攻具,休武带着人手去替你统领右营,如何?” 颜良这么一说,马延就呆住了,他可是比二千石的校尉,若是和张斐这个比千石的军司马对调,岂不是平白降了一大级,这种事情他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不过他脑袋灵光,立刻便想到了一个法子,说道:“禀将军,若是民夫不敷使用,末将可带人去附近乡里再押解一些前来。” 颜良被他的话给气得笑了起来,说道:“马校尉还真是能干,攻城不行,搜掳人口倒是自告奋勇。若是本将听了你的建议如此做了,中原百姓将如何看待我河北军,如何看待袁大将军?” 说完也不待他继续分辨,宣布道:“既然在我帐下听令便各司其职,督造攻具的一心督造,率军攻城的一心攻城,旁的事情休要罗唣。” “传我将令,着军中全员,凡有擅长营造的一律划归军司马张斐统辖,凡有可改良攻具者,皆可至我营中唱名入见,若其法可用本将重重有赏。” “诺!” “进武,今日我军三面攻城,城中定然惶恐,入夜后怕是会遣人潜出去求援,你可要给我看好了,不要让其得逞。” “诺!” “召附近乡里有在白马城中为吏的子弟来,我养着他们好几天了,也该派上用场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27章 城里城外俱是大汉子民 在进军白马的路上,颜良命沿途各乡里凡有在郡县中为官的人家各遣一名子弟带着家书随行。 当初他便想好了,要利用这些人来动摇守军的军心,不过他到达白马城下后并未立刻让这些人进城,因为还不到最佳时机。 这就好比两方对垒,还没交战之前双方的士气都是最鼎盛的,此刻若是有人想要言和,定会被另一方视作怯战,从而狮子大开口讨要好处。 若是两方已经真刀真枪打过几场,彼此之间知道对方不好相与,再有人提出言和便能够轻松顺利许多。 颜良先三面立营,用游骑阻绝内外消息,保持施压。然后再全力攻打了两次城池,让白马城中知晓河北军有必须拿下的动力和信心。 在这个时候,城中各处定然也是人心惶惶不能自安,此刻再送附近乡里子弟进城,必然会引发城中守将与城中大族之间的猜忌。 即便是守将拒绝接纳乡里子弟进城,那至少也能坐实了守将怯懦和不通人情的负面形象。 所以无论刘延如何选择,形势都会对守方不利,而对攻方有利。 在召见那些乡里子弟之前,颜良脑中灵光一现,又想起一桩事情,正好看到颜枚从远处跑来,便召其近前吩咐了一番让他跑一趟去叫一个人过来。 颜枚当时正在按照叔父的命令绕营垒跑步锻炼身体,不曾想刚刚从叔父面前经过就又被安排了任务,他哀怨地看了看叔父,心道我刚刚随你军议结束,现在跑圈还没跑完,肚子又饿着,怎么又要打发我去干活,这苦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抱怨管抱怨,叔父的命令他可不敢违逆,立刻去了一趟打造攻具的工场,把正在打磨车轮的临时役夫屯长陈光给叫上,快步跑回了主营。 主帐中,军将们早已散去,十几个乡里子弟在两旁虎视眈眈的军士监视之下神情慌张不知该站还是该坐,但主位上却空空如也,原本该在那里的颜良也不知所踪。 数丈之外的一处偏帐中,颜良正就着食案上的菜蔬扒着粟饭,看到颜枚和陈光进来,他放下碗筷问道:“可曾用了飧食?” 颜枚心道叔父总算想起我还没吃饭了,立刻欢欢喜喜地答道:“尚未。” 谁知颜良把脸一板,呵斥道:“你尚未绕营跑完,谁允许你吃饭了?还不快去跑去?” 被颜良一训,颜枚的脸顿时耷拉成了苦瓜状,不情不愿地看了一眼香喷喷的菜蔬,继续出去跑步去了。 颜枚出去后,帐中只余下了颜良和陈光二人,陈光对于面见大人物还有些不习惯,故而有些拘谨,颜良继续了刚才的问题道:“可曾用了飧食?” 陈光老老实实地答道:“尚未。” “来人!再来一份餐食。” 颜良招呼了陈光坐下后,随意问起了他这些日子帮着营造攻具的情况,陈光这些时日也是极为用心,所以有问必答,有答无不详尽,让颜良听了后很是满意,很是夸赞了一番。 待到短兵将食案端上来后,颜良道:“食不言,寝不语。先吃饭,吃完再说。”说完便拿起碗筷继续吃起了刚才剩下的饭菜。 陈光对自己收到如此待遇十分感动,说了一句“谢将军赐食”后,在衣襟下摆擦了擦手,也拿起碗筷吃了起来。 两人的菜蔬搭配一模一样,均是两菜一酱一汤一饭,菜是几片炙猪肉和一份葵菜,酱是一叠黑乎乎的豆酱,汤就是普通士卒喝的肉臛,饭也是寻常粟饭。这等饭菜虽然比普通士卒要好上许多,但也丝毫不显得奢侈,与他比二千石的身份相比只能说是相当凑合。 颜良吃得并不算太快,但也一直没有闲着,不一会便把两份菜一份豆酱和一碗米饭全部吃了个干干净净。他见陈光面前的饭菜还各剩了三分之一没吃完,而陈光见他吃完了也想放下碗筷,便阻止道:“莫急,慢慢吃,全部吃完喝完,不要浪费了。” 说完便端着汤碗慢慢啜饮,心里想着我这喝汤的姿势简直就像是品着八二年的红酒一般,啊呸!不对,我这可是品着建安五年的猪肉汤,每一口下去妥妥的都是文物啊! 待到陈光也吃完了食物,颜良放下装过文物猪肉汤的椀,擦了擦手,问道:“乡亲们平日里对餐食可还满意?” “回禀将军,军中的餐食甚至比我们平日里吃的都要好,大家都很满意。” “呵呵,那就好,看来乡亲们是乐不思蜀……唔……乐不思乡了?” 陈光挠了挠头道:“这倒未曾,乡民们都还在期盼早日归家,毕竟有家人在家中牵挂。” “哎,其实我也想让你们早些归家,可惜有些人不愿我如此做呐!” 颜良说此话的时候那叫是一个语重心长,痛心疾首,引得陈光顺着他的话头问道:“敢问将军,是何人阻扰将军放我等归家?” “此人正是东郡太守刘延,其人明知我三十万大军南下,势必要拔出白马这颗眼中钉,但其枉顾城中百姓安危,非要螳臂挡车,阻扰于我。白马一日不能下,汝等便一日不能返家,岂不可恨?” “呃……” 陈光心道你不南下不就没这事了,反倒怪起了东郡太守,但他也知此话从片面上来说也算正确,若是白马降了,他们也不用日日做拿苦役劳力。 “今日军议之时,我属下军将曾言军中将士死伤极大,建议我派汝等民夫负土填壕。” 颜良见陈光没有表示,便把话说得更赤裸裸了些,边说还边瞅着陈光,而陈光一听这话立刻跪伏于地,求恳道:“将军!此议万万不可啊!将军先前可是允诺我等,只要我等帮助砍伐树木营造攻具,我等并未违反将军定下的规矩,可不能派我等去负土填壕啊!” “哎!我也是如此想的,只是军士死伤惨重,如之奈何?” “将军若是需要打造更多攻具,我可令乡民们日夜赶工,必不误了将军之事。只是说起负土填壕,即便是我等这三四百人也是杯水车薪,起不了多大效用呐!” “哎!我固知之,我属下军将又建言从附近乡里搜罗乡民行此事。” 陈光听了此话更是大惊,但他竟生出了几分急智,反驳道:“将军曾言此番南下乃是诛除逆贼之义举,怎可行此残暴不仁之事,此必欲损将军之清名者,其心可诛!” 颜良对陈光能说出这番道理也是颇觉意外,说道:“正是此理,我已经严词斥责过他,我等义师自当行义举,奈何曹贼挡在面前,我亦不欲城中军民过多损伤,此事难上加难呐!” 陈光揣测道将军喊自己前来绝非是唠唠家常那么简单,定有需要驱策自己之事,而若是我不能为其分忧,前所说之事指不定便要成为事实,他想明白了此中关窍,便主动问道:“不知光可有何处可为将军分忧,将军尽管到来,光必定尽力而为。” 颜良点了点头,心道这是个聪明人,说道:“我听说陈里正之子在县中为吏?” “禀将军,我族父见在县中为议曹史。” “那陈曹史之子是?” “正是在下族弟。” “你与你族弟关系如何?” “尚且不错。” 其实陈光的族弟只有十六七岁大,平日里与陈光不过是点头之交,绝对谈不上不错,但陈光怕自己说了实话会显得尴尬,便顺手扯了个谎。 “你族弟正在我营中,我明日会让附近乡里子弟进城递送家书,也好代我好好劝一劝城中大族显姓,莫要为刘延效力抵抗义师。你晚上去见一见你那族弟,将我先前与你所说之话告诉他,该当如何说,你可明白?” 陈光脑袋灵光,差不多便想明白了将军要自己如何做,答道:“下吏会与族弟言道将军麾下有人建言驱赶百姓负土填壕,而将军一力否决,可若战事胶着,恐怕将军也难以压服麾下将士之意。” 颜良心想这小子倒是机灵,赞道:“嗯!记得,你所言之话俱是风闻,并无实据。” “下吏省得。” “很好,你下去吧,好好做,莫让本将失望。” 打发走了陈光,颜良悠哉悠哉进了主帐,面对等了许久正坐立难安的十余个乡里子弟,也不入座,双手拄剑而立,神情严肃地盯着在场众人一一看过去。 在场众人正自不安,无人敢于与其眼神相对,纷纷低下头去,颜良遂道:“尔等且听明白了,我三十万义师南下,所为者诛除曹逆,余者一概不究。眼下白马城中有曹逆所署东郡太守刘延据城顽抗,本将念在城里城外军民皆是大汉子民,不欲过多杀伤,故而准允尔等明日入城递交家书。汝等也要好好劝一劝汝等长辈,莫要助纣为虐,早日将白马进献义师方是正道,以免白马城破后玉石俱焚。” 简单两三句话说完,他便一掀帐幕去了,只留下一众乡里子弟你瞅瞅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不知如何是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28章 城外来客 建安五年(200年)二月廿九日辛未,当清晨的第一缕曙光照耀到白马城头时,被安排值夜的一名白马守军军候正带着手下进行今天最后一班巡视,待到巡视完毕后就会有人前来换岗,他也可以早些钻进温暖的被窝睡上一觉。 当他巡视到南城门上时,发现城外传来异样的声音,他心里一个咯噔,心道河北军这么早就要攻城了?这太阳都还没升起来呢,也太不像话了吧! 他不敢怠慢,一面高声呼喝,一边靠近城垛,将脑袋藏在垛墙后往城下看去。 出乎他意料的是,城下并不是偷偷摸摸靠近的敌军,而是几个士族服色的百姓。他们听到城头有呼喊声,连忙也在城下高喊道:“别放箭,别放箭,我是韦乡的、我是津延里的、我是王主簿的弟弟、我是周曹掾家的大郎云云。” 军候听前来的百姓说得有鼻子有眼,好像是附近的百姓,他略略抬起头来喊道:“此处正在交战,你等为何跑来城下?” 城下的百姓们纷纷喊道:“正因着此处交战,我等奉了家中长辈之命前来递送家书,将军快快放我们进城。” 这军候虽不是白马本地人士,但也是东郡人,听城下众人的口音都是本地人士,心里便信了三分,但他也知道兹事体大自己做不了主,只是喊道:“你等且在护城河外等候,莫要乱动,待我去禀报郡守再作分晓。” 军候吩咐了城头守军不可怠慢,自己连忙去郡守的临时驻地县寺禀报。 东郡太守刘延这些天因着守城事宜十分焦虑,睡眠质量很差,一听到有人求见立刻便醒了,然后披衣而起,召来问话。 “什么?你说有十余名百姓同时来递送家书?” “正是,其中有称是王主簿的弟弟,有说是周曹掾家的大郎,看起来不似作伪。” “作不作伪暂且两说,彼辈便要来送家书,为何十余人同时前来,又如何穿过河北军大营?此必是颜良匹夫欲要乱我城中军心。” “呃,末将思虑不周,那依府君看,这些人不可放进城来?” “你与城下之人对话时,可有旁人听见?” “城头守卒俱在,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方才正好是城头守卒换班之时。” “嘣!”刘延气得一拳砸在面前案几上,说道:“这定是颜良那匹夫故意的。” 刘延也顾不上生气,连忙穿了衣衫往南门而去,只不过他刚刚登上城楼,就发现城头已经聚拢了好几个人,刚才被提及的王主簿,周曹掾等赫然在列。 刘延在心里叹了口气,上前道:“诸君为何齐聚城头?” 白马县王主簿上前道:“见过府君,方才闻听城外有家中子弟前来送信,如今城中已与城外失去联络许久,我等皆欲知城外家中情形,故而到城头等待府君,好恳请府君放我等子弟入内。” 假如站在面前说话的是白马县令,那刘延肯定浑不在意,因着县令与他一样都是外官,在城中并无根基,与他这个东郡郡守乃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但面前的王主簿、周曹掾等人都是城中大族,在城外也广有产业,乃是标准的地头蛇,这城头守卒中也多有彼辈的族人门客安插其间,所以才能赶在自己前头得到消息。 刘延若要守住白马城,仅仅靠手里三千多郡兵是绝对不够用的,必须要获得城中大族的支持,所以他堂堂二千石面对几个百石吏也不得不作出一番谦逊的姿态。 “我亦闻知此事,故而上城核查一番,却不料落在了诸君后头。” 王主簿尴尬却又不失礼貌地笑了笑,答道:“我等思念亲人心切,倒是让府君见笑了。” 王主簿的涵养不错,不骄不躁,不过一旁的周曹掾就有些心急,插嘴道:“府君来得正好,我方才已经看过了,正是我家的大郎,还望府君快下吊桥放我家大郎进来。” “周曹掾莫要心急,待我一一问过来人后再作计议。” 虽然南门外并没有河北军立营,但刘延仍然不敢大意,遣人将护城河对面的十余个人的籍贯、姓名、送信给谁人一一问了个明明白白,然后再到城中将受信人请来亲眼查验。 这南门外虽然看似风平浪静,但自打河北军围城以后就再也没有人能从这里进来过。刘延本以为河北军骤然放城外百姓前来送信,其中定然有阴谋,说不定里面还夹杂着河北军的奸细。 但一番检查过后,却是让他十分失望,不但城外每个人的身份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是城中官吏的兄弟就是子侄,这下子就连他想要拒绝城外之人进来也没了合适的理由。 汉朝最重孝悌,城外的兄弟子侄为尽兄友弟恭父慈子孝之义冒着风险前来城中,他若是要以城防安全为由拒绝放人进来那就犯了大忌。 刘延左思右虑,最终决定还是不能不照顾一下城中本地大族的面子,在与各大族家长商量一番后,以各族家长答应进城的族人先行配合他询问城外敌情为条件,答应放人进城。 刘延虽然答应放人进来,但他也不敢骤然放下吊桥,而是命人将城门打开一条缝,搬了一具梯子出去,将梯子架在护城河上,让对面的人攀援而过。 刘延的这番谨慎举动让城头的王主簿等人均面现不屑,但南城门外二里处一个遍植桑树的小山丘之后,身影隐藏在桑林后的颜良却骂道:“刘延这个老乌龟竟然如此谨慎,这都不放吊桥下来,怕个什么劲儿啊!” 在他的身后是隗冉以及军中最为骁勇的五十精骑,人人骑良马,配强弩长弓,甚至还有人带上了大铁钳。 在他的计划中,若是南门上的守军放下吊桥打开城门,这五十精骑就会趁着百姓进门时候的慌乱冲过去夺门,二里路瞬息便至,且清晨尚有薄雾遮掩,城头一时之间分辨不清到底有多少人冲来,届时必然会发生小小的混乱。 这五十骑只要能够不让吊桥升上去,并且拖住城门守卒一小会,那埋伏在稍远一些地方的一千骑兵便会立刻赶到。只要拿下城门那白马简直就是捏在手里的柿子,到时候他也就能够在白马城中用朝食了,只没曾想刘延谨慎得令人发指。 “呸!”狠狠吐了口唾沫后,颜良说道:“趁着晨雾未散,我们也撤吧,这老乌龟且让他再得意几天,到时候看乃公不来个大煮王八汤。”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29章 黎阳来使鼻孔朝天 在之后的几天里,白马守军与河北军展开了一场艰苦的消耗战。 由于攻具打造的进度跟不上消耗的进度,河北军不得不采取三面城墙轮番攻击的措施。而白马城内的刘延也叫苦不迭,城内的箭矢虽然不缺,粮草也无虞,但石弹的消耗实在有些大,按照这般进度下去,不出五天积存的石弹便要消耗殆尽。 无论是攻方还是守方,实际上的人员伤亡倒还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但连续的消耗作战也让双方疲惫不堪。 这一日,颜良正在中军大帐中犯愁,兵临白马已经十来天过去了,虽然把白马给围了个严严实实,但就连城池的第一道防御护城河都还没填平。这其中虽然有他顾惜人力,不肯拿人命去填的因素在,但这进度怕也是太慢了些,怕是黎阳大营就要等不及派人来催了。 说曹操曹操便到,短兵来报,帐外有黎阳大营前来的使者,颜良赶忙拉开帐幕外出相迎。 只见从营门处走来一个高冠博带的年轻人,虽来军中,亦着了宽大的袍服,将当下士大夫的架势摆了个十成十。年轻人双手捧着个长条木盒,神情肃穆目不斜视,一步一摇地走来,即便是经过中军幕门,面对让在一侧的一军主帅颜良都不稍假颜色。 跟在他身后进帐的颜良不由心中暗骂:“妈的,你小子装逼的能耐不小啊,怕是宣读圣旨的天使都没你那么高调吧!” 年轻人进帐后往中间一站,面南而立,说道:“先锋军主将颜良接令!” 虽然心中有所不满,但颜良也知道袁绍最喜欢做这些颜面上的文章,连忙躬身行礼道:“末将颜良接令。”然后趋步上前从使者的手中接过锦盒。 接过锦盒后,颜良就不用再保持着谦恭的姿态,大摇大摆地走到主位后坐下,然后仿佛忘记了还有使者在的样子,也不让坐,径自打开锦盒,拿出其中的绢书看了起来。 一看笔迹就知道这道书信是由陈琳代笔,而陈孔璋属文有个很要不得的毛病,那就是喜欢骈四俪六寻章摘句,一篇文章里一大半是可有可无的废话,虽然看上去华丽,但这信的意思无非就是你南下也十天了,打得如何了?还要多久能打下白马? 不过今儿陈琳的文章却很合颜良的胃口,倒不是因为颜良爱其辞丰意雄侈丽闳衍,而是他可以借着这篇满是废话的文章慢慢读细细品,时不时还摇头晃脑拍案击节赞叹一番,从而把那个爱装逼的家伙在那儿多晾一会。 这一封信他足足看了半天,方才端起水杯润了润喉道:“哎呀呀,良方才接大将军之信,又睹陈孔璋之辞藻华美,竟忘了彦邦尚在此间,怠慢,怠慢了,彦邦快快请坐。” 这年轻人姓郭名孚字彦邦,乃是袁绍谋主之一,都督郭图的从子,此子之前不过是大将军幕中一曹掾,南下讨逆后也只是在其从父手下任一典事,按秩禄不过是六百石的下吏,为人却肖似其从父郭图,向来眼高于顶,这次接了传令的差事,跑到颜良营中的姿态仿佛要把鼻孔朝天一般。 自打沮授因劝阻南下而令袁绍心生不快后,郭图等人谮毁沮授权柄过重,袁绍遂将沮授的监军之职一分为三,令沮授、郭图、淳于琼各为都督分典一军。郭图本就是袁绍的重要谋主,任了都督后权势益重,等闲人也不愿意得罪他的从子郭孚。 但自古以来领兵之将与监军之间就不会怎么和睦,郭图虽然此前要攻讦沮授之时也曾拉拢过颜良等军将,但颜良文丑等主要军将对郭图的感官却是极差,因着麴义被杀之事就有郭图等人在背后进谗言,反倒不像沮授为人相对持中公允。 故而若是郭公则亲自前来,颜良还要给他几分面子,这郭彦邦过来嘛,自然是不值一晒,加之这小子态度嚣张,不把你当猴耍才怪。 郭孚本以为自己作为袁绍的使者前来,会得到重视与礼遇,不曾想递交了命令后自己就被晾在中间,既无人让座也无人理会,还得维持着他那端庄肃穆的站姿,直到站得脚跟发酸,上首的颜良才仿佛想起来他一般打招呼。 郭孚气呼呼地入了座,刚想按着从父的指示发话,却不料颜良又道:“彦邦且稍待,军情紧急,我这就给大将军回信。” 然后颜良就又不理睬郭孚,自顾自从书案上拿出笔墨,展开一幅空白的绢帛,开始给袁绍回信,至于给郭孚倒水什么的,他自然是顺便就忘记了。 这要是之前的颜良,也许就三两句话应付过去得了,但现在的颜良可是当了几年公务员,那假大空的水平可不是一般二般。尤其是自己这边战况进度不佳,那就更要在文字里雕出花来,把原本做了三分的工作吹成十分。 他从渡河南下开始说起,把沿途要求乡里百姓提供物资说成是百姓自发箪食壶浆以迎袁大将军,把强行留下百姓从役说成百姓主动提出要帮河北军干活,反正是怎么让袁大将军看着舒服怎么写。 关于攻城作战方面,他往狠里夸大了白马的城防强度,说城头箭矢如雨,石弹如雹,先锋军将士冒着矢石不断攻城,伤亡惨重但仍不气馁,打得白马守军只敢窝在城里不敢露头。 又写了他使用计策,召集了附近乡里的义民,让他们以送家书名义要求进城,然后埋伏在城外伺机夺门,结果刘延这个匹夫畏惧河北军之威,只敢用竹梯吊篮接人上城,让他埋伏的一千精骑白白费功夫。 在写完自己如何想尽办法攻城后,已经是写满了两幅绢帛,他意犹未尽,再度拿过一幅绢帛继续写,这回要好好诉一诉苦。 先是说军中工匠人手不足,而攻具损毁严重,他不得不派自己的军司马和从弟都去督造攻具;再说了兵卒们奋勇杀敌但饭食太差,连着半个月都没吃过肉了,将士们虽然有心报国但肚里缺乏油水;最后又提了将士受伤后缺乏医治,请求增派医者,调拨药材。 颜良这封回信又写了足足有一顿饭的时间,写完后仔细检查默念了一遍,觉得自己的工作汇报水平真是不错,读下来简直连自己都要信以为真。 他把绢帛卷好后,用黑布囊包好,上了封泥盖印,然后放到袁绍送来的那个锦盒里,走到郭孚面前说道:“彦邦,军情紧急,本将便不留你用饭了,你且尽快回黎阳大营,将此回函面呈大将军,莫要延误了军机。” 那郭孚不得不站起来接过锦盒,心想这叫什么事,我朝食用罢便从黎阳出发渡河,走了半天来到你营里,先是被晾在一边傻站,站完了又继续枯坐,现在连水都没喝上一口就要打发我回黎阳大营,还说什么不留用饭,简直太也欺人。 他接过锦盒后再也保持不了士族风仪,把锦盒往腰间一插,没好气道:“我家叔父行前让我带给先锋将军一句话,敢问先锋将军,大军南下已经一旬有余,为何还迟迟不能建功,还要多久方能攻克白马?” 颜良连郭图这厮都不怎么服气,又怎甘心被郭孚这小子当面落了面子,立刻将脸一板道:“此乃军机要务,非汝所宜问也。” 先训了这小子一通后,随即语气略略转缓,说道:“不过既是郭都督相问,那就劳烦彦邦也给都督带一句话,白马旬月可下。本将军务缠身,就不奉陪了。” 话说完颜良就丢下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郭孚,一撩幕门,大跨步走了出去。 郭孚看着颜良跑开,心里直忍不住要大骂出口,但终究是忍住了,倒不是他要维持高雅的风仪,而是帐中还站着几个手握刀把的短兵,无时无刻不注视着他,让他没那个胆子骂出声来。 他冷哼一声也出了帐外,拉上自己的随从就走,再也不肯在先锋军营中待上一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30章 求生得生 仓惶跑出先锋军大营的郭孚心里简直气炸了肺,他出了营门后跑到无人之处便是一通大骂,但骂了一会儿后也就停了。倒不是说他心情平复,也不是说他骂到词穷,而是他既渴又饿,实在是没力气再骂下去。 这年头普通百姓都是一日两餐,军中也是如此,但世家大族都是习惯一日三餐,往日里这个时间点郭孚早就已经吃上了。 他原以为到了先锋军营中哪怕没有什么山珍海味,弄点肉脯粟饭凑合凑合也就罢了,谁曾想别说一粒粟饭,就连一滴水都没能喝上就被赶了出来,这让赶了老半天路的郭孚怎么受得了。 一旁的仆从小心翼翼地建言从回去的路上找个里聚弄点吃食,郭孚心想也只得这样了,若饿着肚子怕是没有力气赶回黎阳大营。 不过,人生到处充满着意外,正在郭孚饿得头昏眼花时,却恰恰好迎面撞上了一人,此人正是右营校尉马延马孟昌。 今儿中营和左营攻城,右营轮休,马延手下的人又报称黎阳大营有使者去了中营,最喜打探消息的马延便带着人呢想往中营走一遭打听打听黎阳营又传达了什么新的命令。 只是他才走到半路上就遇上了满脸晦气的郭孚,马延心下微微诧异,面上却立刻把那坨肥肉给堆出了花朵似的笑容来。 郭孚正自心中满腔郁闷无处倾诉,在马延的刻意逢迎引导下就把刚才的事情给说了个七七八八,狠狠将颜良给数落了一通。 马延得知面前这位遭受了冷遇,且饥渴交困,他便好心建议郭孚去他右营中略进饭食再回去复命。 照理说郭图比较亲近袁绍长子袁谭,而马延则与袁绍三字袁尚交往更密切,那郭孚和马延应该不是一路人。不过在这个时候,拥护袁谭和袁尚的冀州臣属们还远远没有那么泾渭分明,马延又向来是墙头草两边倒的秉性,且郭孚已经是饿昏了头哪里考虑这许多,就欢欢喜喜地随马胖子入了右营。 在右营中郭孚自然是一边吃着饭一边继续喷颜良,马延虽然畏惧颜良之威风,但前几日军议时马屁拍在了马脚上,反被颜良一顿数落也让他心中略有不快,当下便就着郭孚的话头附和了几句,两人越说越起劲,竟有些恨未早日识荆的意思。 浮夸少年和猥琐胖子的事情暂且不表,且说颜良把郭孚打发走后,刚找了个偏帐让人端上食案准备用餐,就又听短兵来报有人请见。 他原本想吃完饭再见来人,却听说是来献造攻具之法的,顿时连饭都顾不上吃就召见来人。 进入帐中之人着了低级军吏的服色,面色有些沧桑,瞧不出真实年纪,走路还一扭一扭的不怎么利索,颜良眼见之下眉头微皱,不过立刻就释怀了,邓子曾曰过“不管黑猫白猫,能捉老鼠的就是好猫”,只要眼前之人能够帮他造出合适的攻具,管他是什么样子。 来人略有些别扭地叩拜在地道:“右营所辖斥候屯长仇升,拜见将军。” 颜良一听来人名字后大为诧异,问道:“什么?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姓仇名升,字德升。” 这年头没有拼音没有字典,绕了一圈,颜良才搞清楚眼前这个小小屯长的姓名,心道:“仇升字德升,求生得生,这名字妙啊!” 因着仇升有个讨喜的名字,在颜良眼中也看上去顺眼了许多,问道:“你可是不利于行?” “小人前数日奉校尉之命前往白马东门处侦伺战况,事后被校尉责罚,受了二十军杖,故而如此。” 颜良听了这个说法,不由疑惑道:“哦?这倒是为何,你且详细道来。” 于是仇升便把那日的前情后果一一道来,中间也没有什么添油加醋,颜良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虽然他不能偏听偏信仇升的一面之词,但从心里已经信了马延能做出此等不要脸之事,不过马延作为一营校尉,找个由头责罚自己的属下军吏,自己也不好过问。 把这无关紧要之事暂且搁在一旁,颜良问道:“你既是斥候,也有打造攻具的良法献上么?” “禀告将军,在下家父曾为济阴郡中工师,在下耳濡目染之下于建造之事亦稍有所得,故而冒昧请见。” 颜良心道怪不得听仇升说话不似冀州口音,原来是兖州济阴人,其父还能做到郡中工师,看来是有名的工匠之家,不由心生几分期望道:“你且说来,有何良法?” “诺!小人前时观城下攻防之战,私以为对我军攻具之威胁莫如城头石砲。石弹势大力沉,一旦砸中我军长车,即便有覆顶挡板亦无甚效用。而长车沉重,需众多甲士一同推动,石弹不中便罢,一旦击中,长车倾覆,木屑纷飞,则易牵连众人。” 从仇升短短几句话里,颜良看出此人果然是当斥候的好手,不但看得清楚,还能加以思考,知其然,更知其所以然,不由赞道:“你眼力不错,可有什么改进之法?” “小人以为,长车之形制无论如何改进,均无法避免城头石砲威胁?” “噢?”颜良心知此人不会专门来告诉自己这等废话,必有后文,便也不问等他自己说来。 “小人以为,可专用小车装载土石,既难以被石弹击中,即便击中,亦只折损一车一人,于我大军无所碍。” “噢?只一人便可控御之车?难不成要用马车,牛车?” “非也,小人以为可用鹿车。” “什么?鹿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31章 魔改鹿车 (目前本书已经发布了半个月,以日均4500字以上的进度更新,看到有朋友说我更新太慢,我表示臣妾做不到啊!在此感谢一下一直以来观看本书的朋友们,欢迎大家在书评区留言,喜欢热闹的也可以加群96433014) 颜良刚听到鹿车时,脑子里立刻脑补出了一个白胡子的老头子,戴着红帽子,披着红袍子,踩着红靴子,坐着由大角鹿拉着的雪橇车,然后逢人便从口袋里往外洒礼物。 不过他这才想起现在是建安五年,连那什么劳什子的基督教有没有出现都还不知道,哪里来的什么圣诞老人,肯定另有所指。 他摇了摇头把脑子里的胡思乱想抛诸脑后,问道:“试详说之。” 仇升道:“我军所造之楼橹、长车,均需砍伐大木,然则附近大木稀少,故而营造不便。若用鹿车装载土石则无需大木,只需等闲木材便可打造,且军中本就有不少鹿车装载物资,若是所用急切,往附近乡里百姓家中搜罗一番也可立致上百。” 经过仇升这么一说,颜良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辘车,也就是载货的独轮车,这时候鹿车、辘车本就相通,只是自己脑洞太大才想岔了。 颜良虽然明白了仇升说的是什么,但却仍旧有所疑惑。 因为鹿车虽然只需要一个人就能推着走,但荷载并不高,且推着车前进速度不快,很容易成为敌方弓箭手的活靶子。之前先锋军长车屡屡被石弹攻击后,也尝试用人力负土,但人背着土袋至少还能空出一只手顶着盾牌,若是改成推鹿车必须两只手推车,看似能运的土石多了,实际上推车的人更危险。 之后登城进攻势必要消耗大量的人手,所以颜良不想在填护城河的时候就折损太大,更不想驱使民夫负土填壕,所以才进度比较慢。 他还以为仇升要提的只是使用鹿车这个方便制造的工具,以增加人员损耗为代价快速填平城壕,就没太放心上,却不料仇升又说道:“小人观将军用兵之法,似以体恤士卒为要,料将军不欲士卒伤损过重,然则用鹿车装载土石,亦可无将军之所患。” 颜良被仇升当面这么马屁一拍心里还是比较舒服的,又听他这么说知道他肯定有办法可以改进鹿车,顿时来了兴趣,身体不由前倾问道:“噢?且详言之。” “可在建造鹿车之时,在鹿车上另添一架,使之可承托军中大楯。如此,我军士卒在推车向前之时,有前方大楯遮挡,则可无虑敌之箭矢,即便为石弹所中,亦不至于如长车一般损失惨重。且士卒将鹿车推至城壕之前,亦不必再行搬运土石,大可将鹿车一同推入其间,士卒只需取下承托之楯,用以遮掩自身退返便可。” “妙哉!妙哉乎!此法大妙!” 颜良闻听之下忍不住拍案而起,连声称赞。 仇升进献的这个方法,从功能上完美契合了颜良减少士卒伤亡的想法,且可操作性极强。之前之所以没有考虑用鹿车来装载土石的原因是防护不到位,若是在鹿车上额外加一个顶盖则既费工夫又笨拙累赘,使得单人推动更不方便。 但仇升的方法只是巧妙地在鹿车上做个支架,用来承托军中的制式大楯,这样推车的士卒把鹿车自身也用作填壕后就不至于在返回的时候又变成没有防护的活靶子。 整个设计巧就巧在完全利用了现成的物件,大楯军中多的是,鹿车建造方便还能往民间收集,只需再小小改动一番,便能完全适用,看来仇升这个工师之子果然有些门道。 颜良不由想到自己派去督造攻具的张斐和颜贮怎么就没那么灵活的脑袋呢,他站起身走到仇升身旁,一把就把仇升拉了起来,说道:“你且跟我来,我们现在就去做一个样板出来。” 当颜良带着走路一扭一扭的仇升穿过营垒,来到军中的临时工坊时,被颜良派来督造工具的张斐和颜贮二人正在工坊前笑着相谈。 自从那天颜良和颜贮、颜枚二人一番交心之后,颜贮就太平了许多,在军议之时也知道藏拙,不再瞎咋呼。之后正好攻具跟不上消耗,颜良就命颜贮带了他那一曲新兵帮着司马张斐一块儿督造攻具。 不得不说颜贮这个人还挺会做人,和张斐相处几日下来,不但丝毫没有受之前军议时的影响,反而关系愈加和睦起来。不过想来也正常,他二人都是郡县文吏出身,来到军中都是二把刀,讨论军略马马虎虎,但聊起士族之间的诗酒唱酬逸闻杂谈那可是将遇良才棋逢对手。 二人见颜良亲来工坊,顿时停了相谈一同出迎,颜良却没有与他们客套,直接打了个招呼就把仇升给抛了出来,让仇升当着张斐和颜贮的面又讲解了一下他的方法。 张斐和颜贮闻听之下也觉得此法大有可为,立刻安排军中工匠根据仇升的想法试着改进。在改进的过程中,仇升也在一旁帮手,最终只添加了几根木条搭成的架子就能够稳稳地承托一面大楯,工序那是相当简便。 虽然加了架子托了大楯的鹿车在推行过程中,前方的视野会被阻挡,不过这在攻城时也不是问题,面前都是开阔的护城河,也不存在对面来人的问题,推车的士卒只要弯下腰就能从大楯下的空档里看到鹿车前方,只要确保不撞上大的障碍物就行。 见此法可行,颜良立刻命人加紧打造,并去附近乡里搜集鹿车,准备趁白马守兵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一举建功。 安排好了诸般事情,颜良心情十分愉快,对仇升说道:“前时我曾晓谕全军,若有可改良攻具者,其法可用本将重重有赏,你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仇升听了这个问题,却不像寻常人一般面露喜色,反而面现犹豫,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颜良其实看这个仇升挺顺眼,首先他献的这个方法的确不错,其次这个人有几分能耐,会观察,会用脑子,还会说话,这最后嘛自然是他的名字讨喜,求生得生,这口彩棒棒哒! 所以当仇升犹犹豫豫的时候,颜良也很好奇,他想要开怎么样的口,他知道仇升怕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便说道:“你跟我来吧!”说完便把他带回到了中军大帐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32章 随手挖坑巧取豪夺 进入中军帐中后,仇升便不再犹豫,朝颜良拜倒在地,说道:“回禀将军,小人不求将军赏赐,小人只求转隶将军麾下效力。” “噢?” 仇升的要求倒是出乎颜良意料之外,他略一思忖便大约猜到了其中原委。 仇升前些时候因为侦伺东门外攻城动态的事情被马延阵前诿过欲要打杀,亏得同僚劝解才免于一死改为杖责。因而他提出转隶自己麾下的请求无外乎是怕马延日后再找他麻烦,亦或是对马延的行为失望透顶。 仇升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屯长,自己把他要过来也不算多大的事情,加上看此人还算顺眼,颜良也就没放在心上,心下已经默许了,只说道:“此亦小事尔,尚不能偿你献策之功,还有何要求,你只管说来。” 仇升听了颜良的允诺后,先是一喜,随即又有所犹豫起来,而颜良见此情态也不催促,只想看看此人有何欲望,是求官呢还是求财,却不料仇升之后说的话又让他始料未及。 “既如此,小人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大人准允。” “噢?是何事啊?你且说来我一听。” “小人尚有一些同乡,同在马校尉军中,小人恳请将军将彼辈一同拨入将军帐下效力。” 对于这个屡屡令自己捉摸不透的家伙,颜良也有些好奇,这一个人投靠自己也就罢了,怎么还要拉上同乡一起来投,他问道:“你之同乡有多少人数?为何也要将彼辈拨入我麾下?” 仇升答道:“升之同乡见在军中共有一百八十七人,彼辈多是当年随同我一同逃难至冀州,此次一同被征入军中南下,升与同乡向来同进共退,今升转投将军,是故不欲乡里之人尚在马校尉麾下。” “在马孟昌麾下与本将麾下皆是为大将军效力,又有何不同呐?” “将军之勇名冠于河北自不待言,而升近日所见将军之仁义亦冠于河北诸军。昔日升与同乡等人辗转求活,方于冀州寻得安身立命之所,如今升之所愿亦是与同乡可得安然返归。而升等渺若浮牤,唯有附骥于将军之后,方才可保无虞。故而有此不情之请,还望将军成全。” “哈哈哈哈!” 颜良笑过之后,忍不住想对仇升说一句,你还真是个人才,说话又好听,怪不得不愿意为马胖子打工。行吧,既然你说话这么好听,那我也不忍心拒绝你了。 平心而论,刚才仇升那番话里有一层意思对颜良来说也是触动良多,那便是仇升等人辗转求活,只求安稳的心愿,放在颜良自己身上,又何尝不是期望能在这场大战中好好活下去呢? 虽然颜良心里已经答应了此事,但想了一想这件事情还真有些不太好办。这和调拨仇升一个人不一样,说要也就要来了,一百八十几个人足够一个屯的编制可不是个小数目,若是没什么由头就把原属马延手下的这些人给划拉到自己名下,很容易被人指责自己擅自吞并部属,这在军中可是大忌。 所以要把这件事情办成并且办得漂亮,还是需要额外花费一番心思。 好在颜良问过仇升后得知,他的这些乡里乡亲大都是原先的赵国郡兵和一些新募之卒,像仇升本人这般的老卒倒也不多,既然大都是新卒,那就相对好办一些。 在思索了一下后,颜良决定还是要借着打造攻具的由头做一做文章,他在吩咐了仇升私下联络好自己的乡人后就把他打发走了,随即召从弟颜贮过来议事。 晚上大帐军议,颜良当着所有中阶军将的面展示了下午所造的改进版鹿车。 在座的军将们虽然未必擅长攻具打造,但一个用具是否在攻城时好用还是很容易分辨得出来,他们在听过颜良的解释后纷纷亲自上前比划了一下,然后尽皆赞叹此物灵巧好用,乃是攻城填壕的利器,又恭维了颜良一番。 “此物并非我所改进,乃是另有其人。”颜良摇了摇手道:“孟昌,想不到你手下还藏了擅于打造攻具的能人,这一不留意可就错过了。” 马延骤然听颜良夸奖自己,也是一脸懵逼,挤出几分尴尬的笑容道:“在下茫昧,不知将军所说是何人呐?” “哈哈哈,正是孟昌营中济阴人仇升,他今日午后来我处献此鹿车改进之法,我便令工匠试制之,果然灵巧合用,我准备这几日加紧赶造,打那老乌龟一个措手不及。” 马延心道原来是仇升这厮,这厮有这么好的法子竟然不与自己说跳过自家报给颜良,还真是无法无天了,看来上次那顿军杖打得少了没打出教训,看我回去不让他好看。 马延心里mmp,脸上却笑嘻嘻道:“我原以为仇升那厮望风探哨有些本领,不曾想还会此等奇技淫巧之事?” 颜良听了这话后把面孔一板道:“孟昌这却是言差了,此乃军国大事,哪是什么奇技淫巧。” “是是,在下失言,在下失言。” “我正要与孟昌说,仇升其父曾为济阴郡工师,其亦得了其父熏染,做个斥候倒是大材小用了,我欲要调他到休武手下协同督造攻具,孟昌意下如何啊?” 马延心道这小子竟然傍上了颜良的大腿,怪不得敢跳过我,不过为了这一个小小屯长忤逆了颜良的心意倒是不值当,便满面堆笑道:“将军所言极是,在下但凭将军安排便是。” “好,那我便着仇升到休武手下听用了。” 搞定了仇升一个人的事,颜良不忘继续安排其他的那一百多人,便继续道:“前时我已晓谕全军,但凡擅长营造的一律划归军司马统辖。休武,这几日从各部各曲调拨来多少人了?” “回禀将军,约百二十人。” “甚好,此回有了改进鹿车,这几日要加紧赶造,继续从各部各曲召擅长木工者前来协助。” “诺!” “立行,你近些时候协助司马督造攻具,可有所得?” “司马督造得力,末将跟随司马奔前跑后,进益实多。” “甚好,军需后勤营造亦至关重要,你且协助休武将此间事情做好。” “诺!” “此番南下攻城拔寨必不会少,因而各部各曲中凡因擅长木工营造之事调拨的,就不必再回本部了。各部因此而缺少的兵员着我处相应补齐,汝等可明白了么?” 众将手下擅长木工营造的兵卒本也就不多,此刻听颜良说会给自家补足兵员,便都毫无意见,纷纷应诺。 只不过,此间某个正在笑嘻嘻的胖子却没有意识到,这句话正是专为他而挖的一个坑。 等到几天后马延的手下报来说自己营中有近二百人全部去中军大营做了木工,甚至其中还有一个屯整个儿的跑了,而中军大营只是补充了些新募来的愣头青时,他才隐约察觉出好像有些不太对。 不过,到了那个时候即便他气得跳脚骂娘也已经是于事无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33章 风雨欲来如坐针毡 得了仇升所献改良版鹿车后,先锋军从附近乡里大肆搜罗,加上工匠营加紧赶制,总计凑出了四百来辆鹿车,在建安五年(200年)三月初五日这一天突然发力三面齐攻。 河北军用楼橹稍稍前推压制住城头的弓弩手后,阵中推出的不再是体型庞大的负土长车,取而代之的是一辆辆顶着盾牌的手推鹿车。这种鹿车只要一个人便能推动,在城外被反复踩踏结识的土地上简直就是纵跃如飞。 面对如蚁群一般迅速接近的河北军鹿车阵,城头守军之前的防御措施效果大为减弱。 弓弩手的弓弩除非瞄得特别准,不然面对有大楯遮护的推车兵卒几乎没有什么阻碍。 前些时日面对河北军楼橹和长车屡屡建功的石砲也傻了眼,推车前行的河北军士卒虽然多,但站位并不密集,硕大的石弹很难砸中迅速前行的小车,而即便砸中了也不过是造成一人一车的杀伤。 鹿车大军趁着白马守军还没反应过来前,迅速接近了护城河,士卒们在城壕边把鹿车上架着的大楯卸下护住身形,然后用力一踹把鹿车连同上面所载的土石全部踹进了护城河里,就能背着盾牌轻松往回跑。 虽然每一辆鹿车所载的土石有限,但只消集中了十几二十架鹿车,就能把某一小段城壕填平。在先锋军的强势冲击下,白马城的护城河岌岌可危。 城头守军见势不妙连忙报告给城中的刘延,而等到闻讯赶来的刘延上到城头后,发现河北军已经将将要把靠近城门处的城壕给填平了。 刘延倒也反应足够快,他命令石砲操作手将硕大的石弹换成散碎的小石块,这样就从迫击炮变成了散弹炮,倒是对只有一面大楯防护的鹿车大军形成了一定威胁。 不过散碎的小石块毕竟威力不比大石弹,即便击中了车具也较难再对推车的士卒造成致命的伤害。且城头的石砲毕竟数量不多,比起河北军如蚁群一般的鹿车大军来说几乎是杯水车薪。 经过一天的艰苦作战,左中右三营各在三面城壕上填出了数道可以直通城墙的通路,而白马守军也果断撤回了羊马垣后的弓弩手。 至此,僵持了近十天的护城河攻防战终于以河北军顺利攻克而暂告一段落,双方即将进入更为惨烈的城墙攻防。 攻势取得进一步的战果使得河北军士气大振,但另一面白马城中则人心浮动。 一方面内外消息不通,不知是否有援军正在前来,让包括刘延在内的守将都心思不定。 另一方面,城中各种各样的谣言四起,有说河北军要驱赶附近的百姓蚁附攻城,也有说此处只是一部偏师,河北军主力已然渡过黄河直逼许都云云。 刘延心知这多半是前些时日放入进来的本地士族中有人作怪,但他也拿不到真凭实据,只是在坊间抓了几个市井地痞以儆效尤,仍旧不能阻止谣言丛生。 亏得刘延在东郡为官日久,平日里也挺得人心,才不至于有人在城中闹出动乱。 他也知道若死守孤城多半是守不住,当晚便趁着夜色悄悄打开南门放下吊桥,一口气放了近十个骑士外出求援。 可惜他这番鬼鬼祟祟的举动仍旧没有瞒住十分警醒的南门外河北军游骑,双方就在黑夜里捉对厮杀,刘延还特地从城中调了一队人马出城虚张声势,才侥幸掩护了几骑人马突出重围。 颜良得知有人突围出去求援后,心里也在盘算,这曹操怎么还不派人来救援白马,他想着我若不早日把白马打下,始终是个隐患,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天长日久,总有疏懈的时候。”而那个贼还是个红脸膛长须髯的家伙,怎不让人头痛万分。 而被刘延与颜良二人都时时刻刻挂念在心的曹司空,目前也没闲着,虽然还没来得及救援白马,但已经率领大军到了陈留郡酸枣和河南尹原武之间。 就在曹孟德北上救援白马之前,尚书荀攸向他献策道:“今兵少不敌,分其势乃可。公到延津,若将渡兵向其后者,绍必西应之,然后轻兵袭白马,掩其不备,颜良可禽也。” 那意思是咱现在兵少,若是直接冲向白马,那袁绍势必也会举大军过河,那白马就救不了了,如果咱先到白马西边的延津渡,做出要渡河袭扰袁绍军侧后的举动,那袁绍势必会引黄河以北的大军西向应对,到时候我们再趁其不备突出奇兵袭击白马外的颜良部,那白马的围也就解了,说不定还能活捉颜良。 荀攸荀公达乃是曹操的主要谋主之一,献的策略也十分高妙,曹操欣然而从,带兵就直逼酸枣以北黄河上的延津渡而去,到了延津渡后大举收集船只,并遣小股人马渡过黄河骚扰河北军的侧翼。 这延津渡与白马渡同为黄河下游十分重要的良渡之一,袁绍闻听消息后果然不敢怠慢,便将河北军主力沿着黄河北岸向西靠拢以防备曹军渡河。 当颜良得知袁绍亲将主力西去后,他心道要遭,这袁绍那边儿最多白跑一次,可历史的教训告诉自己,人妻曹那肯定是虚晃一枪就要来救白马啊! 颜良盘算着不管是袁绍还是曹操,兵力调动、消息传递都还要一定时间,曹操的部队一时半会还杀不到自己面前来,那自己还不趁着这个空档赶紧把白马打下来。 于是乎,他命令三军轮番进攻,丝毫不给白马城守军休息的机会,一架架云梯往城头上架,一具具冲车往城门冲,就连前些时日十分珍惜的楼橹都往前压上了十几步,冒着被石弹击毁的风险拼命压制城头守军。 先锋军不要命地一顿猛攻可把白马守军给打惨了,虽有城墙遮护,但城头守军的伤亡仍旧十分严重,先锋军所部多次成功登上城楼,却终究因守军的奋力抵抗而功败垂成。 东郡太守刘延甚至都日夜不离压力最大的北城门,白天亲自指挥防守,晚上直接睡在城楼里。城中的物资大量被消耗,箭矢粮食也就罢了,石砲所用的石弹早就用完,刘延直接命令将县寺的影壁、石阶和一些屋宇全部拆毁,将石料充作石弹,梁木等充作滚木。 也正是刘延的亲自表率,使得城中的士气尚且维持,不至于丧败,但形势也已经岌岌可危。 城里的刘延正为了孤城难守而头痛不已,但他城外的对手亦不好过。 眼瞅着袁绍已经西去十多天了,延津那边的消息还没传来,眼前的白马城虽然看上去飘摇欲坠,但偏偏就打不下来。 而且,从前天晚上起,隗冉那边报来的消息称,燕县方向往白马派出的侦骑比前段时间多了一倍不止,多次试图突破先锋军的阻截往白马城中递送消息,这让颜良闻到了一股极其危险的信号。 就在颜良在先锋军大营中如坐针毡,暗中防备时,却没料到预期中的曹操和关羽还没来,却先有其他人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34章 死道友不死贫道 当袁绍亲率大军西去后,黎阳大营处的实际掌控者变成了三大都督之一的郭图郭公则。 前段时间在郭图等人的建议下,袁绍亲自下令催促先锋军颜良,郭图就趁机派自己的从子郭孚南下传令,顺便代自己问一问颜良到底还要多久打下来。 谁知从子郭孚志得意满而去,垂头丧气而归,那颜良竟丝毫不给郭孚面子,不给郭孚面子也就是不给自己面子,让知道了整件事情始末的郭图心中十分恼恨。 他欲要在袁绍面前再进谗言,却不料袁绍看了颜良那又长又啰嗦的回信后,居然还特意夸赞了一番颜良那个匹夫,还将颜良的信交给他们几个传阅。 颜良那封信虽然文辞无甚可夸赞之处,但信里的内容实在太不要脸了,竟然把什么好事都归在袁大将军身上,那些个百姓会箪食壶浆的话还真是信了你的鬼。 郭图没有料到平日里素来直来直去的颜良也玩起了这些小花招,在心里鄙夷不止的同时却拿他没什么办法,袁绍都被颜良哄得不再催促,那自己这个名义上的都督也不好再多发话。 直到袁绍率主力西去后,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郭图终于逮到了机会,一天一道催促三天一道责问,将他都督的工作做得那叫是个尽心尽力。 不过郭公则也不是无谋莽夫,他虽然恨颜良不把自己这个都督放在眼里,但却不敢轻易插手先锋军之事。 一则颜良在军中威望卓著不是他一介文士可以轻易动摇,二则根据前线的情报白马城也不是那么容易打的,若是自己强行以都督的身份压制颜良夺取指挥权,若是不能取胜倒是反过来留给颜良日后攻讦自己的把柄,还不如让素来能打的颜良顶在前头卖力。 不过好在郭孚自那日回来后极言校尉马延为人热情周到,可以拉拢以为助力。郭图虽然见识要比侄儿郭孚要高上几分,知道马延乃是见风使舵的小人不足以依仗,但他也乐得郭孚和马延互通有无,以获得一些军报之外的消息。 故而郭图从郭孚处转而得知马延传来的诸多前线消息,知道先锋军已经成功填平了城壕,连续几天对城头发起猛攻,几次登上城头,只是还差上那么一分半点火候就能攻破白马。 与前线消息一同传来的还有马延的控诉,他控诉颜良仗着是上官就肆意侵夺部下的部属,一次性从他手下夺去了二百多老卒,还控诉颜良任用私人,颜贮因是颜良从弟而获任军候,非但不派其上阵杀敌,还委托以后勤辎重等肥差。 马延的控诉虽然在军中算不得什么大事,但郭图正缺了一些攻讦颜良的借口,便修书一封送往袁绍处,狠狠数落了一通颜良的作战无能,营私舞弊等恶行,要求解除颜良先锋军大将之任。 给袁绍写完控告信后郭图心想还不知道袁大将军肯不肯听从自己的意见,即便遂了自己的意愿而信使一来一回的时间里说不定颜良已经把白马打下来了,那自己的一番谋划定然全数泡了汤。 他便决定不等袁绍的回复,直接率了五千留在黎阳大营的兵马渡河南下,欲要接管先锋军的指挥权,好摘白马这颗现成的桃子。 不过郭图毕竟多了个心眼,怕自己贸然前往白马城下欲要接收指挥权,若是惹恼了颜良这个匹夫,到时候阵前若有个三长两短可不是好玩的。 他在率部渡过黄河后驻扎在了白马津,以都督的身份下令,委派侄儿郭孚为监军使先行前往先锋军中宣令,若是颜良肯识时务交出指挥权那就万事大吉,若是颜良违命不遵,那也不至于当面撕破脸皮不好收场。 郭孚得了将令后心想这回终于也轮到我在你颜良面前耍耍威风了,便兴高采烈地带上叔父划拨给他的一千兵马往白马而去。 且说颜良那边被突然增多的曹军游骑给弄得疑神疑鬼风声鹤唳,他心知曹孟德用兵诡诈,故而又将侦骑的范围给扩大了几分,不但在最为危险的西边和南边,就连东边和北边也广布侦骑,而且俱都是由他直属的精骑担任。 当郭孚带着人马刚刚靠近先锋军大营十里外时,就有先锋军的游骑前来探问,郭孚仗着自己监军使的身份想要在这些游骑面前好好显摆一番,但那些游骑却丝毫不给面子,问清了来意后就对他理都不理,立刻拍马离去,只留下个马屁股给他回味。 待到快到靠近先锋军营地时,年轻识浅的郭孚终究有些心里发虚,上一次来时遭受的凄惨待遇还历历在目,他也不敢贸贸然就往颜良面前撞上去。他想着自己和马延关系还不错,不妨先到马延营中再做计较。 等郭孚到了马延营中时,颜良也已经得到了郭图渡河南下屯驻白马津,并命郭孚为监军使先期前来白马的消息。 对政治斗争极为敏感的颜良立刻就明白了郭图的意图,这特么的是赤果果地想要前来摘老子的桃子啊,他甚至都猜到了郭图肯定没少往袁绍面前进自己的谗言,并且还给自己编排了诸多莫须有的罪名,他才敢如此有恃无恐。 白马难啃,曹操诡诈,关老二的威胁近在眼前,这时候居然还有人要扯自己后腿,这日子还让不让人过了。 颜良在帐中闷头发了一通脾气,最为愁苦的是自己的苦还没处去说,郭图这种争权夺利的事情还好说,但曹操即将来援,关老二马上可能偷袭这种事情要怎么和人解释得通。 洗了把脸冷静了一下后,颜良召来隗冉问道:“进武,你可确认燕县方向的曹军游骑有问题?” “回禀将军,经将军指点后,末将派往西边和南边的侦骑都是当年的老兄弟,眼力绝无问题。据他们回报,燕县方向的曹军游骑不但人数多了,且素质也更为精锐,我方游骑与之游斗时虽是占了上风,但也略有损伤。末将以为,曹军援军前部应当已经到了燕县,只是不知为何停驻不前。” “很好,西面和南面的侦骑一定不可轻忽,只能派信得过的人手去,一旦有何风吹草动立刻来报我处知晓。还有,消息切莫外泄,即便是军中其他军将,也是一样,明白了么?” 虽然颜良的要求有些古怪,但隗冉仍旧没有多想,直接答道:“末将明白。” “你且去吧!这几天可能情势有变,小营处的骑兵也不可轻忽,要时刻做好出阵的准备。” “诺!” 打发走了隗冉后,颜良暗骂道:“既然你们这么想要挑大梁,那人妻曹和关老二你们索性也一块儿接了盘去吧!死道友不死贫道,你们做得初一,就莫要怪老子做得十五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35章 沉疴难起 当马延在右营里接到郭孚时,两人俱都皆大欢喜。 马延喜在郭图终于想要下手谋夺颜良的兵权,自己早就攀上郭图的大腿,定然能被委以重任,若是能借机多立些功劳,这校尉也就当到头了,咱也混个将军当当。 郭孚喜在马延果然态度诚恳,堂堂比二千石的校尉对自己这个监军使毕恭毕敬,当场表示愿意尊奉郭都督和监军使的指挥。 郭孚在马胖子这里找回了些许自信,自觉这任务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一,看上去也没那么难嘛,便带上手下大摇大摆地往中营前去。 颜良的中营可和马延的右营截然不同,尚未靠近营地,就有一列列一排排名刀明枪的甲士游走巡梭,看见郭孚带着人马靠近后就上前阻拦,声称无令不得执械靠近中军营垒,不然格杀勿论。 郭孚拿出叔父郭图所授的令牌上前宣令,但负责巡梭的小校却称先锋军中只惟颜将军之令,其余乱命一概不受。 郭孚闻听之下气得差点就要命随行人马将这不识抬举的小校给拿下,但他看了看面前的巡梭甲士们严谨戒备,不远处还有其他巡梭士卒正在观察此间的状况,对比了下巡梭甲士们的雄健气势和自己随从士卒的畏畏缩缩,他还是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我乃郭都督所署监军使,前来先锋军中传令,汝等胆敢阻拦,就不怕犯了军中律令吗?” 面对郭孚的言语恫吓,负责巡梭的小校倒是不亢不卑,答道:“既是前来传令的使者,使者尽可自去颜将军处,不过使者随行的兵士却只能止步于此,不得擅入我中军大营。如若放使者的随行兵士入营,我亦是犯了军中律令,还望使者见谅。” 郭孚见面前的小校软硬不吃,又心想此次自己手握令符,料颜良也奈何不得自己,便胆气一壮,带上了三五个亲信随从饶过巡梭甲士往营门处去。 他将将要踏入营门时,却见营门内匆匆跑出一列人马,为首的一名年轻军将郭孚亦认得,正是颜良的从子颜枚。 颜枚见到郭孚倒还算客气,上前行礼道:“方才听闻巡逻士卒来报,说郭都督派人前来,不曾想却是彦邦兄再度大驾光临。” 伸手不打笑脸人,郭孚见颜枚态度尚可,便也耐着性子道:“好说好说,孚已被都督任命为监军使,此次正是奉都督之命,前来先锋军中传令,不知颜将军见在何处?” 颜枚却苦笑道:“监军使可是来得不巧了,我家将军昨日夜间去探望伤患营,回帐之后便头痛脑热,召军中医者前来诊治,医者竟说……竟说……” 郭孚听说颜良病了,那心里叫是一个痛快,但见颜枚吞吞吐吐不肯明言,他追问道:“颜将军所患何病?打不打紧?” 颜枚往左后看了一看后,上前一步,附耳到郭孚身旁悄声说道:“医者说,怕是染了恶疫。” 郭孚闻听之下顿时后退一大步道:“这……可是为真?” 颜枚所说的恶疫,从桓、灵二帝时期就频频爆发过,其威力堪比两千年后的sars和禽流感。 一代名医张机张仲景曾在他的千年名著《伤寒杂病论》中提到“余宗族素多,向逾二百,自建安以来,犹未十年,其亡者三分之二,伤寒十居其七。” 短短十年内,张仲景的族人死了三分之二,其中大部分是感染伤寒,也就是疫病而亡,可见当时疫病之威。当张仲景也痛定思痛,潜心医术,遂成一代名医。 郭孚闻听颜良可能生了会传染的疫病后,面对接触过颜良的颜枚都透着十二分的小心,远远隔开两三步,唯恐自己被感染。 颜枚见郭孚如此大的反应,眼中流露出像看傻子一样的眼神,说道:“监军使可要亲往探视一番?” 郭孚心想开什么玩笑,让我亲自前去探视,这不是存心害我么,连忙推拒道:“不必不必,孚此来只是宣令,不若伯举兄代令叔父接令吧,孚也好尽快赶回去交差。” 颜枚心道你这厮果然如叔父所料胆小如鼠,便顺势答道:“枚资浅位卑,哪里能代将军接令,不若我去请示一下将军,再来见过监军使,如何?” 郭孚心想随便你们怎么请示商量,反正今天我这中营大门是不会进了,答道:“好好好,伯举兄且去,我便在这营门外等候便是。” 颜枚倒是没有让郭孚等候太久,进到中军大帐后不过多时便返回营门处,说道:“我家将军说他沉疴难起,暂时不便接都督的军令。” 郭孚心道颜良这厮想要拒绝接令?怕不是这生病是幌子吧?不行,今天这军令一定要宣示出来,若颜良不肯接令我便在营门处当场宣读,这效果料来也差不多了。 还没待郭孚下定决心,颜枚就继续说道:“不过我家将军说了,白马城经过先锋军多日攻打,如今已经千疮百孔岌岌可危。但若是先锋军将士得知我家将军身体有恙,则易败坏士气,于攻下白马十分不利,还望监军使莫要将此消息外传。” “好说好说,自当如此。” 郭孚面上客气,心里不由想到:“你这么大的事能保住机密么?既然病了那还不拱手把兵权让出来。” 颜枚却没管他怎么想,只顾将练得纯熟的说辞一一道来。 “我家将军还说,若无他临阵督战,恐将士们战意不坚,但他如今不利于行,实在无能为力。恰巧有监军使前来,将军便命我等将其平日所乘之麾盖车驾交予监军使,并称监军使素有威望,可替其督战三军,则白马旦夕可下,亦不至于耽误了袁大将军的筹划。” “噢?先锋将军真如此说?” “确确实实,我已令人去去先锋将军的麾盖车驾。” 颜枚的这番话却大大出乎郭孚的意料,他原本以为颜良想要装病拒不交卸兵权,现在却听颜良有意让他代为督战,还把袁绍亲自赐予的麾盖车驾交给自己乘坐,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让郭孚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郭孚转念又一想,或许颜良是真的感染了疫病,又担心他们叔侄日后给他小鞋穿,不然不至于如此之配合啊!不管如何,今天自己的目的总算是达到了,而且颜良说自己素有威望,看来颜良也不是完全没有眼力嘛! 他面上犹自矜持,心里却笑开了花道:“既然先锋将军沉疴难起,军务要紧,那郭某就勉为其难代将军到阵前督战吧!” “哪里哪里,督战将士奋力杀敌正是监军使的职责所在,监军使可要现下就进驻我中军大营中么?咳咳……咳咳……” 颜枚说完话后,好似不经意地闷咳了几声,而颜枚身后的随从也有人跟着咳了几下。 郭孚心道你叔侄怕是都染了疫病离死不远了,要我现在进驻你中军大营?开什么玩笑,连忙道:“我还有一千精兵暂且寄在右营处,就不进驻中军大营了,这就返回右营,在白马东门处督战。” 颜枚见郭孚要回右营督战,自然不会阻拦,一边咳嗽着一边恭送忍不住想要以袖掩面的郭孚离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36章 我欲怀丸而操弹尔 郭孚出了先锋军大营后,见着中军士卒送出来的大将麾盖车驾,又瞅了瞅自己寒酸破败的小马车,当下就有了计较,他登上了大将车驾,端立在赤红色的麾盖之下,只觉胸中豪气干云,眼前小小白马简直挥毫可下。 既然颜良都搞定了,马延又唯自己命是从,郭孚甚至都不屑于亲自再到先锋军左营跑一遭,只是派了个随从往苏游那儿通报一声他郭彦邦已经奉命接管先锋军指挥权。 马延原以为郭孚虽然有他叔父郭图的支持,但也奈何不了军中宿将颜良,这前往中营谋取军权多半会无疾而终,所以他就老老实实地待在了右营里不去蹚那潭浑水。 果然没过多久,部下来报郭孚回来了,他连忙出营相迎,想要好好安慰一番郭孚受伤的心灵。 只是他方出了营门,就发现郭孚这哪需要他去安慰,简直就是意气风发啊,去的时候坐了个破马车,回来时候坐着袁绍亲自赏赐给颜良的双马麾盖大车,此刻正站在麾盖下朝他招手。 马延虽然心中诧异莫名,但脸上的肥肉已经自动堆成了朵花,谄媚道:“郭监军果然威名素著,就连颜立善也不得不俯首想就,先锋军日后有监军总率,攻破白马计日可待也!” “哈哈哈哈,我郭某人于军旅之事素不精擅,攻城略地之事正要多多倚重马将军,我惟大张旗鼓为诸将壮声势尔。” 这一胖一瘦二人,胖的把瘦的监军使称为监军,瘦的把胖的校尉称为将军,猛一顿商业互吹,吹得彼此都心花怒放差点信以为真。 郭孚自以为成功在先锋军中站稳脚跟后,立刻修书一封,将今天的过程详细书就,遣亲信随从送往还在白马津渡口观望形势的郭图。 白马城离开白马津尚有三十里路,待到信使到了白马津时天已经擦黑。 郭图就着灯火看了一遍自家侄儿的来信,他从字里行间能看出郭孚邀功自得的味道,但他对颜良竟然如此好打发而感到不解。 若是颜良是这么好相与的人,那之前自己十几次催促申饬他会一概不理? 说是颜良染了疫病沉疴不起,有这么巧的事情?我早不派人去夺兵权你不病,我这才刚派人到你就病了? 郭孚这个蠢货还以为得手,对方连面都不见,军令都不接,只是口头说上几句便宜话,把麾盖车驾送了出来就把你给打发了。 素来擅于玩弄阴谋诡计的郭图从书信中以及随从的述说中琢磨出了太多的疑点,他几乎第一时间就判断出颜良这是在装病推脱,但仍旧不明白颜良为何要如此做。 郭图揉了揉脑袋后心道:“也罢,这样也好,不需我的军令便能夺过督战之权,那这攻克白马的功劳至少自己能分上一大半。且待我拿下了白马,亦或是袁大将军处的回函来了,看你颜良还能装病一直装下去么!” 打定主意后的郭图便回信告知郭孚,着他立刻调动三军猛攻白马,务必在三天之内攻克,若是中营或是左营有不配合之处,全部记录在案,到时候和他们一并清算。 至于他郭图自己,则继续稳坐白马津,反正有自家侄儿担任监军使代表自己在前线督战,白马若能打下来自己的功劳跑不了,万一有所闪失自己也能撇清关系。 郭图和郭孚这叔侄俩在心里把那小算盘给打得噼里啪啦响,殊不知有人此刻比他们俩更逍遥了几分。 在先锋军中军大营的一处偏帐里,颜良难得地开了一坛酒,布了几道小菜,正在优哉游哉地自斟自饮。 军中历来禁酒,不过这种禁令只对普通兵卒起效,在袁绍军中,那些士族旦夕高会,吟诗唱酬,又岂能无酒。不过颜良自从带兵南下后,在先锋军中就三令五申严禁私自饮酒,军中带有的酒一般只是用作上次作战勇猛的部伍。 颜良此刻兴致盎然,公然破了自己的禁令,在帐中独酌,但手下其余人等却不似他这般从容淡定。 军司马张斐和军候颜贮在工匠营处忙了一天,日暮前却有亲信来汇报了营门处发生的事情,二人不明就里,立刻返回答应想大帐里找颜良问个明白却不料扑了个空,辗转绕了个圈子,才在偏帐里找到了正在摇头晃脑哼着调子的颜良。 张斐虽然是个温吞性子,但见到颜良这副姿态,也急着问道:“将军,白天营门处究竟是怎生回事?” “哦,休武、立行来了?来得正好,快来陪我喝上两杯。” 颜贮比张斐更急,急得连将军都忘了叫了,直接说道:“兄长,你怎么还有心思喝酒?军中的消息已经传扬开了。” 这次颜良倒也不在意颜贮的称呼问题,笃悠悠问道:“噢?传扬了些什么消息,立行且说来我听听。” “有说兄长你恶疾缠身,有说郭都督派人来夺了兵权,还有人说将军的麾盖车驾都被抢走了,各种说法都有,都快乱了套了。” “哈哈哈哈哈哈!” 说也奇怪,颜良并未解释上一句话,但就这么纵声大笑一番,张斐与颜贮原本心急火燎的焦躁心态就慢慢平息了下来。二人面面相窥,虽然仍旧不明白此事有何可笑之处,但也不再急于发问。 颜良吩咐侍立在旁的颜枚给二人看座,端上酒杯,斟满了酒,举起酒杯敬了二人一杯后说道:“汝等看我可像是恶疾缠身之人么?” “将军身体康健,自然无病无痛。” “既如此,便知外边所传皆是谣言,汝等又何必惊惶失措?” “可是营中有士卒亲眼所见是伯举着人拿出麾盖车驾给了那郭彦邦,此又怎么会是谣言?”颜贮说完后还用眼睛白了一眼站在颜良身后的颜枚,责怪他有此等大事竟不派人知会一下自己。 颜良面对质问,笃笃定定地又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道:“刘中垒尝有言‘夫耳闻之,不如目见之;目见之,不如足践之。’今立行仅凭道听途说,便杞人忧天,不为失态乎?” 见颜贮还要再问,颜良一摆手道:“我自无病无痛,又有谁能从我手里夺了先锋军兵权?至于那麾盖车驾嘛倒是给郭孚那小儿拿去了,只不过并非被其抢去,而是我暂借予他。” “那兄长又为何谎称染疾,且要对那郭氏叔侄虚与蛇委,这白马已经岌岌可危,此时将督军之权拱手相让,岂不是白白为他人做了嫁衣?” 颜良看着正在为自己着急的从弟,心想终究是自家兄弟最为贴心呐! 他放下了酒杯,左手前伸似直握一柄,右手虚扣似执一丸,放于左手上方处作缓缓后拉状,然后右手倏地一松,好似发射出了一枚弹丸,口中说道:“无他,我实欲怀丸而操弹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37章 孰为黄雀 颜良的这番作势欲击的动作让二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司马张斐根据颜良的动作结合他说的话仿佛想起了些什么,问道:“将军可是说的吴孺子谏阖闾一事?” “哈哈哈,休武博闻强记,吾之所欲虽与吴孺子不同,然其所宣之义堪称精到。休武可说与立行、伯举听之。” 颜良见张斐明白了自己的想法,而颜贮和颜枚二人尚且一脸懵逼,便让张斐代自己来解释解释。 张斐回忆了一下后道:“此为前朝刘中垒所著《说苑·正谏》中之一则,乃述吴国有少孺子巧谏吴王阖闾伐楚之事。” 当年吴王阖闾想要攻打荆楚,为了避免臣下提出不同的意见,便警告说:“敢有谏者,死!” 吴王的门客中有一个年轻人觉得此际伐楚时机不当,想要劝谏吴王但又不敢明说,只能怀揣着弹弓、泥丸到吴王的后花园里游逛,花园里夜露深重沾湿了他的衣裳,连续三天后吴王终于发现了年轻人的异样,便召他前去问道:“你为何天天在我花园里瞎晃悠啊?瞧瞧你衣服都湿了。” 年轻人回答道:“园中有树,其上有蝉,蝉高居悲鸣饮露,不知螳螂在其后也!螳螂委身曲附,欲取蝉而不顾知黄雀在其傍也!黄雀延颈欲啄螳螂而不知弹丸在其下也!此三者皆务欲得其前利而不顾其后之有患也。” 吴王阖闾听后顿时明白了过来,细思之下觉得年轻人所说大有道理,便称许了年轻人后宣布罢兵不再伐楚。 听张斐讲说了这则故事后,站在一旁的颜枚说道:“原来将军是要做那少孺子,怀丸操弹好打那只欲要啄捕螳螂的黄雀。” 颜枚毕竟还是年轻了一些,听了故事后没有往深处想,就光想着打鸟,而颜贮就心思缜密得多,摇头问道:“伯举虽以兄长比作吴孺子,然则鸣蝉、螳螂、黄雀又各是何人?若以郭公则叔侄为黄雀,那兄长即便怀丸操弹亦无由击之,此譬大不妥也。” 颜良见眼前三人虽然都不以谋略见长,但经过点拨还是能够大致猜到自己的意思。 在这场盘算中他们三人与自己相差的地方与其说是自己受历史预见性的影响,还不如说是情报信息不匹配所导致的结果推导差异。 若是他们也清楚地知道曹军在燕县方向有所异动,那么或许也不难猜出究竟谁是黄雀,由此可见情报和侦查工作的重要性。 颜良也不想多费唇舌和他们解释,只是召了隗冉前来,让隗冉把近几日来侦骑侦知的情报与他们通报一下。 听完隗冉的侦查报告和分析,颜贮一拍大腿,哈哈笑道:“我亦知兄长的谋划矣!” 颜良见他反应最快,鼓励道:“立行可试说之。” 颜贮侃侃而谈道:“兄长应是以刘延为鸣蝉,以郭公则叔侄为螳螂,以曹逆援军为黄雀,而自怀丸操弹伺机待发。既然刘延必欲死守白马,郭公则叔侄有必攻白马之意,曹逆有必援白马之心,故而兄长可暂退一步,候其相争以坐收渔利。” 颜良心道你算是把事情看得挺清楚,不过你还是太年轻了,不知道曹孟德的诡诈与关云长的勇猛呐! 我这么做实际上还是以避敌锋芒为主,同时也示敌以弱,让马胖子那个怂货和郭孚那个草包顶在前边吸引仇恨,我好在后边找机会输出。 “不错,立行分析得极其精到。彼三者见荫而忘其身,见得而忘其形,见利而忘其真,皆只谋前利而不顾后患,是故我可从容其间,伺机而动,白马、曹逆援军我皆欲聚而歼之,至于郭图、马延之辈,跳梁小丑尔,无足道哉!” 颜良先说了一番豪气干云的话提振了一下在座众人的信心,继续安排道:“明日郭孚小儿定然会号令全军猛攻白马,马延与其狼狈为奸,料其能下死力。休武,明日我暂且不现身,你代我指挥攻城,记得我部只需佯攻策应即可,留着力气以应不时。” 张斐大声应诺道:“末将遵命!” “进武,骑兵乃是破局的关键,你可已收拢了全军骑兵之心?” 隗冉大声地回复道:“回禀将军,二千五百余骑皆可调动如意。” “甚好,从明日起……不,从今夜起,放在外围的游骑可略微收回,莫要轻易与曹逆游骑起了冲突,若侦知有大股敌军来犯,立刻告于我处。” “诺!” “另外,既然曹逆援军将至,那南门之外即便留千骑亦不足以遮蔽一方,今夜起可收回一半人马,其余五百骑也只需潜伏在白马山间,只候白马守军溃退之时方才衔尾追击,切莫贸然浪战。” “诺!” “从今夜起,骑兵营中至少安排一曲人马,人不卸甲马不卸鞍,时刻准备出阵,余众也要加强警戒之心。” “诺!” 安排好了自己身边的机动力量后,颜良又想了一想,看向颜贮道:“皇帝不差饿兵,营中的伙食需得从优,立行,你可为我督办此事。” 颜贮答道:“谨遵将军之命!” “若有人问起我所患何病,你将如何作答呐?” 颜贮想也不想立刻答道:“末将自会言明将军身体康健无病无痛。” 颜良摇摇头道:“糊涂,若你如此说而我久久不现身,士卒们会作何想?岂非欲盖弥彰之举?” 颜贮尴尬地笑了笑,问道:“那末将当如何答?” “你便称我偶感风寒,已经服了汤药,将养一两日便好。” “末将明白了。” 这时张斐插话道:“将军欲要瞒住郭氏叔侄并右营马孟昌,可若左营苏文从前来探问今日之事,我等又当如何作答?” 面对张斐的这个问题,颜良仔细想了一想,要说苏游与马延不同,马延为人谄媚反复不值得信任,但苏游此人比较谨慎,且往日里与自己合作的次数也不少,没闹出什么不愉快,颜良对他的印象还不错。 得罪人的事情可一可二不可三,这次自己要把郭图叔侄和马延顶在前头当诱饵,那就不能再得罪了苏游,免得他日在袁大将军面前分辨起来腹背受敌。 颜良遂答道:“休武,你与苏文从向来关系和睦,不妨代我走一趟左营,带些猪羊去犒劳一下左营将士。” “末将遵命,我去之后当怎样与其分说?” “你便说我偶染小疾,休歇一二日便可,因着攻克白马的紧要关头,不欲使敌有所察觉,故而暂将麾盖车驾交予郭孚,由其代我督军。” “此外,你再关瞩他一番,虽然目前情势大好,但仍然不可轻忽,以免为敌所趁。” “诺!” 安排妥当了诸般事宜后,颜良举杯相邀,说道:“诸君,且满饮此杯,以期来日指捻鸣蝉,脚踩螳螂,丸弹黄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38章 城门告破 (收到站短提醒,周日下午2点以后,本书会上新版网站-历史频道热门分类推荐,虽然这个推荐位看上去一般般,不过明天我还是选择在下午2点后开始更新第一章,大家如果有什么推荐票什么的,记得给一下哈,我会努力多更一点的,谢谢大家,有空来96433014群吹水。) 第二天一早,白马城西门外就率先擂响战鼓,并同时遣人到中营、左营督促出兵。 马延在昨夜里得了郭孚转交郭图所写的书信,信中称马延若是在白马之战中拔得头筹,郭图会在袁大将军面前为其美言,届时升任将军应是手到擒来,战后指不定还能再获美职。 得了郭图允诺的马延好好盘算了一番,心知郭图叔侄要用自己来制衡颜良,但又想着白马已经岌岌可危,自己加把劲拿下应该不难,这破城的功劳放在自家身上别人也夺不去,即便郭图叔侄事后食言,自己也缺不了赏赐。 下定决心后,马延便一反先前疲疲沓沓的作风,果断将右营大部分兵员押上,光云梯就在西城墙上排了一排,攻势极其凌厉。 至于中营早就做好了准备,在右营发动进攻后也推进到了城下,只不过中营就不似右营那么卖力,只是维持正常强度,牵制住了北面的守军。 左营的苏游昨天先是下午时候接到郭孚随从前来传达的所谓都督命令,然后又派手下去打探了中营处的小道消息,入夜后又与前来犒劳将士的军司马张斐帐中密谈了许久。 对于郭孚随从传来的命令他嗤之以鼻,若是郭图亲来也就罢了,郭孚小儿年轻识浅从无战阵经验也配来督战先锋军,况且郭孚此子竟然如此轻狂,只派一家奴前来宣令,还真当他是天潢贵胄了? 对于中军大营处传来的小道消息和张斐的说辞,苏游也都抱有怀疑的态度,向来谨慎的他觉得事情定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不过他对于颜良的忠告倒是愿意一听,颜良在军中威望素著乃是袁绍亲命的统兵大将,绝非郭氏叔侄可以轻易撼动地位。 况且郭孚这草包只是得了个麾盖车驾就得意忘形,却不知维持大军最为重要的乃是物资,就凭张斐送来的这十来头猪羊,就远远比郭图的空头命令要有用得多,须知大军的物资供应就连他郭图郭都督也是插不上手的,另有专人负责。 在右营和中营先后发动了之后,苏游也把战阵排开,却不急着先攻,只是遣了探哨去觇看两边的动向,得知右营正在猛攻而中营只是寻常姿态后,他果断决定和中营保持一致,用五分力留五分力。 且说右营阵前,第一次亲历战阵的郭孚这次不再作高冠博带的文士打扮,而是着了马延相送的一副铠甲。 很多人对于自己的能力都有一些蜜汁自信,郭孚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他昨天在中军大营前被颜枚一句“监军使素有威望,可替其督战三军,则白马旦夕可下。”给捧完之后,连骨头都仿佛轻了三两,又自忖读过几篇《吴子》、《尉缭子》,便觉得自己上马冲杀尚且不足,但督战三军那是绰绰有余。 他为了显示自己的威风,勉为其难地穿上了沉重繁复的铠甲,带上了兜盔,然后在随从的扶持下精神抖擞地上了颜良交付的麾盖战车。 这个年头已经不像先秦时期流行车战,此时的战车多是用作将领登高指挥的工具,而颜良的这具车驾又高又大,其上更有巨大的麾盖,麾盖下垂着长长的丝绦,端的气势非凡。 郭孚登上战车后,眼前一片开阔,身前俱是被坚执锐的将士,而对面远处白马城头城堞破损,城楼萧败,顿生一股兵锋所指所向披靡的豪情壮志。 此刻的郭孚早就忘了自己只是个小小监军使前来代行督军之责,他已经把自己当做了先锋军理所当然的统帅。 他激动得甚至连话都说不利索,只是将腰间马延配套赠送的宝剑拔了出来,指向前方的白马城,仿佛这一剑挥去,白马城墙就能矮去半截。 随着郭孚激动地拔剑挥舞,右营的军阵也动了起来,当然这不是郭孚指挥所致,真正的指挥者还是浑身肥肉的马胖子。 马延虽然为人市侩反复,但行军打仗上倒也不含糊,此刻将全营之力尽数调动,攻势比往日更强了三五分。 先是六具楼橹逼近至约百步左右猛烈压制城头的守军,然后十几架云梯先后被搭上城头,士卒们奋勇等先,皆要抢那先登首功。 趁着楼橹、云梯吸引了守军的注意力,正对城门方向又推出了一具硕大的冲车。 这冲车乃是用之前的几具负土长车前后拼接而成,在结构上又特别加固了几分,冲车的顶梁之下用无数道绳索悬着一根粗壮的圆木,在冲车靠近城门后,圆木会籍着冲车的速度以及人力的推动狠狠撞向城门。 若是给冲车顺利撞到城门,那仅仅凭城门后的门闩是肯定无法阻挡住这等攻城利器,除非城门后守军用土石将城门从里面完全封死。 白马城内还没到山穷水尽之时,城门里自然没有堵死,不过守军面对冲车倒也不是没有经验,城头上的几具石砲纷纷对准了冲车就是一顿狂轰滥炸。 冲车的坚固程度要比普通长车高得多,在被石弹击中后虽然掀翻了几片盖板,砸坏了几个车轮,造成推车士卒的一定的死伤,但并未对冲车造成破坏性的打击,只是稍稍减缓了冲车的推进速度。 当冲车成功冲到门洞前时,城头守军从门洞上方的暗格往下倾倒点燃的柴草和油脂,这给正推着冲车撞门的河北军士卒造成了很大的阻扰。 虽然这年头的燃火物威力有限,士卒们拿起冲车上放置的水瓮浇水,后继乏力的柴草便被浇灭了。 不过,对于士卒们威胁最大的并不是明火,而是浓烟。城门洞里空间有限,混着油脂的柴草被浇灭时逸出大量的浓烟,把门洞里的士卒们熏得眼睛生痛呼吸困难。 好在整个冲车很长,有一大半还露在门洞之外,门洞里的士卒们被熏得受不了,但门洞外却是无碍。在门洞外士卒们的努力推动下,冲车上的巨大撞木一次次轰在城门之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巨大声响。 城头守军见势不妙,城门两侧的守军不顾危险纷纷露出身子往城门外的冲车处射击,想要阻扰冲车的继续运作。 但河北军士卒也知道这个关键时刻不能退缩,冒着箭矢、滚木、擂石等物的攻击不要命地往前推动冲车。 终于,在数次撞击之后,可怜的门闩再也承受不住巨力被撞断,白马的西城门也因而被撞开了一道口子。 城门,破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39章 血肉泥沼 (让各位看官久等了,今天在下午2点之后发布是为了踩在推广的期间,接下来一周内需要大家多多支持,拜谢!) 当门闩被撞断后,城门里面的守兵再怎么抵抗都无法改变城门被冲开的命运,再一次轰击后,巨大的撞木连着冲车一头撞开城门冲了进去。 城外的河北军见此情形纷纷高声欢呼,而一种甲士们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准备进去摘取胜利的果实。 不过,他们的欢呼并没有持续太久,而事情也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跟随在冲车后的甲士们纷纷越过冲车,欲要往城里冲杀,他们刚刚冲进城门,却发现门内等待他们的并不是宽阔不设防备的街道,而是又一堵高墙,以及高墙上无数伺机待发的弓弩手。 第一批心急火燎冲进城门的河北军士卒都被迎面而来的强弩射倒在地,而城外的人又因着巨大的冲车和纷拥而上的士卒阻拦了视线无法看清城内的情况。 直到城门里逃过一劫的士卒一边哭嚎着一边逃出门洞,城外的军将才清楚城内有了他们无法预计的变化。 军将们阻止了士卒继续前进,转而调动人手把巨大的冲车从城门洞里拉了出来,这才看清了城门之后的情况。 守军竟然在城门后另行筑了一道土台,土台并不甚高,但完全遮蔽了进城的道路,只在土台的两侧分别留了道狭窄的通道可供出入。若是河北军想要从这里杀进城去,那么势必要顶着城墙上方守军的威胁强攻这个土台。 守军见河北军把冲车拉出了门洞,连忙从通道中跑出几个士卒想要重新将城门合上。河北军刚刚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撞开城门,又岂能让他们得逞,当面的军将明知眼前凶险重重,还是鼓起勇气带着人杀了进去,双方就在城门处白刃相交打得难分难解。 城门处的战局胶着,而右营其他各部也一拥而上,好几次有人攀上了城头,却被赶来增援的守军给逼了回去,始终无法在城头站稳脚跟。 要说这白马西门已经被破,城头也被反复登上,照理说此时守军的士气应该已经大受打击,甚至濒临崩溃,但今天冲杀在第一线的河北军将士们却隐约觉得今天白马守军与往日里不太一样。 前些日子守军虽然也守得顽强,但绝没有今天那么难以对付,即便是攻城的将士们增加了近一倍的强度,仍然没有摧垮守军的意志。 且说站在麾盖车驾上的郭孚看着眼前箭矢横飞,前赴后继的激烈场面,虽然自身并不需要亲往冲杀,犹自觉得口燥唇干。 眼前的一切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他的感官,健勇锐卒大叫着登上城头,却又惨叫着摔下来,冲车“咚咚咚”轰击着城门直至城门洞开。 在城门被轰开后,郭孚意识到自己第一次督军作战可能就要一举建功,这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简直就要忘乎所以手舞足蹈。 不过他的兴奋劲头也没有保持很久,下一批甲士们气势昂扬冲进城门却又狼狈而归,如同当头一盆凉水浇灭了他的亢奋。 亢奋过后,他对于那批冲进城门却又败退回来的甲士们打从心眼里深恶痛绝,心想连如此厚重的城门都已经攻破了,你们就不能更进一步,彻底扫平城中逆贼吗? 郭孚认为自己的督战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如今胜利在望,自己必须再给将士们加把劲,要压上前去,在将士们的中间督战。 郭孚并没有带过兵,郭图派给他的一曲步卒新老参半,曲军候姓鲁,倒是有些战阵经验。 郭孚现在所站的位置就是这名鲁军候代其选择,离开主战场既不太远,可以清楚看清战场的形势,又不太近,可以确保安全。 如今郭孚下令要将车驾前移,从本心而言鲁军候是不太愿意的,毕竟往前会接近城头石弹的攻击范围,且前线一旦有变也不便后撤。 但此刻因着右营士卒连续有人登上城头,城头守军忙于应付,已经许久没有再发射石弹,对城下的河北军威慑力大大减弱。 且鲁军候也认定白马城破就在当下,心里也生出了些争功的念头,万一前边先锋军右营久战不胜,自己这支生力军或许能起到关键作用。 于是,麾盖车驾并一千步卒就缓缓压上,越过了马延布置在后的一些预备兵,进入了城下的战场。 不得不说,这巨大的麾盖车驾还真有些效用,右营的将士们见到代表一军主帅的车盖亲入战阵,斗志也昂扬了几分。 郭孚身入战阵之中后,抬眼所见身旁矛戈如林,前方箭矢如雨,不由想到临阵指挥也不过如此,这又有何难。 他看着城门处胶着的战事,向一直骑马跟随在车驾旁的鲁军候问道:“若派汝所部去攻城门,可否成功杀入城去?” 鲁军候心里盘算道:“先锋军右营已经攻了半晌,此刻不管是先锋军还是白马守军都已经疲乏了,自己前往多半能够建功,还可能是第一个杀入城去的功劳。” “回禀监军使,末将手下士卒尽皆骁勇,足堪一战,愿为监军拿下白马西门。” “好!那你便率部上前接过攻势。” 这郭孚倒还真是够拼的,想要将保护自己的一千人尽数压上,不过鲁军候心想自己曲中新兵老卒参半,那一半新兵带上去也不抵用,光凭五百老卒便也够了,便道:“监军使身旁不可无人护卫,末将只领五百人足够冲阵,留五百人护卫监军左右。” 郭孚见鲁军候如此识分寸,不由笑道:“好!某便在此观汝冲阵,若汝成功,事后某必在都督面前为汝请功。” 鲁军候便兴致冲冲地带着五百老卒,挤开前方右营士卒,一猛子扎进了白马西门之内,随即也陷入了城门内的血肉泥沼无法自拔。 正当郭孚幻想着白马城破,自己乘着麾盖大车驶入城中,道路两旁的黔首百姓都箪食壶浆跪拜而迎的时候,突然从他的身后响起了一阵如闷雷一般的喊杀声,那喊杀声虽然气势雄浑,但听起来距离尚远。 郭孚略带疑惑地回头望去,发现在白马城的西南方向正有一支大军在迅速靠近,而喊杀声正是从那里而来。 而在那支大军的前头,有几骑人马正在仓惶逃窜,逃窜中的骑士一边玩命儿地鞭策坐骑,一边扯开嗓子高声大呼。 “敌袭!敌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40章 某乃河东关云长是也 奔逃中游骑的高呼声惊动了他声量范围内的所有人,先是留在营寨中的守卒、民夫、伤兵,再是右营后阵的预备兵,然后波及到正在参与攻城的部队。 河北军已经包围白马城一个月的时间,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白马就是一个孤城,河北军就从没见过有援军赶往白马,所有人的心态都十分放松,认为打下白马十拿九稳。 却不料就在将将要打下白马的紧要关头,对方的援军居然突然杀到,且从喊杀声和扬起的烟尘来看,这股人马来势汹汹人多势众。 曹军来援的消息就像是在天平的一端压上了一个重重的砝码,原本占尽优势的河北军气势瞬间被遏制住,而城头守军则爆发出一阵欢呼,士气再度昂扬起来。 右营校尉马延此前一直率着自己的短兵在攻城的部曲后压阵,他虽然表面上逢迎郭图叔侄,但他也知道郭孚毫无战阵经验,不想跟在郭孚的车驾边上听他瞎指挥,所以在开战后刻意与麾盖大车保持了一定距离。 他本以为白马已经在前些时候被消磨得十分孱弱,自己倾尽全力肯定能够顺利拿下。 但在攻城的过程中,马胖子却发现白马守军今天的状态很不对劲,丝毫没有困守孤城的颓势,其士气竟不在河北军之下。 尤其是城门处的短兵相接,守军非但不受城门被破的影响,反而将洞开的大门当作了充满诱惑的陷阱,让河北军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所以当郭孚带来的那个军候领着生力军想要冲过去抢入城首功的时候,马延非但不生气,还非常爽快地示意手下让出道路。 此刻马延听到了阵后传来的敌袭声,顿感不妙,他甚至已经猜测到了今天白马守军异常亢奋的原因。 马胖子毕竟不是战场初哥,他立刻命令自己手下的部队暂停攻城,向自己靠拢。但此刻城墙上下的河北军还在与守军激烈厮杀,并不是说停就停,说收拢就能收拢。 马延策马上了一处小丘,发现曹军援军前近的速度十分迅捷,先头部队已经将将要靠近自己的营垒。 先锋军围城逾月,所扎的营盘十分牢固,若是里面有五百人防守,那或可抵挡正面冲来的曹军一段时间。但马延心知自己今天倾巢而出,营内只余下些火夫、力役和轻伤的士卒,完全没办法阻拦曹军的脚步。 他看了看在城下把战线拉得十分长的己方将士,知道自己收拢部伍的速度肯定及不上曹军前进的速度,便立刻有了决断。 马延一面命人鸣金,一面带着已经收拢的部伍缓缓向白马城的西北角后撤,同时急遣人往中营和左营出通报消息请求增援,至于郭监军使那就顾不了太多了,且自求多福吧。 马延虽然身体胖,但行事十分迅速,果断猥琐后撤。 郭孚虽是个瘦子,但相比马胖子而言反应就蠢笨得多,他先是被身后突如其来的曹军给惊呆了,痴痴杵在麾盖下不知所措。 随即,一阵清亮的鸣金声惊醒了郭孚,他茫然四顾,发现周围的士卒们虽然有的还保持着攻城的态势,但更多的已经开始脚底抹油往后开溜。 他急忙朝鸣金声响起的地方望去,发现马胖子已经带着一批人撤离了战场,而且有越撤越远的趋势。 郭孚在心里暗骂了一声这个无耻的胖子后,他才想起来自己所处的位置也相当之危险,得赶紧撤退才是。 这若是统带这曲人马的鲁军候还在,肯定早就会提议郭孚先行撤到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再说,可鲁军候却带了这曲中的老卒冲进了城门里,余下的五百人皆是没上过战场的新兵。 新兵们一旦遇到些风吹草动习惯性就要扎堆,而他们中间的麾盖大车便是再好不过的集合目标,因而郭孚的车驾被新兵们围了个严严实实,看似保护得十分周全。 而此刻郭孚反应过来后想要后撤时,却发现人马拥挤,举步维艰。 就在这一转眼的时候,曹军援兵前部轻骑已经冲到了右营营垒边,援兵骑兵并没有理会看似牢固实际空虚的营垒,而是直接打了个转就往河北军阵后来不及撤走的预备兵掠去。 郭孚站得高,看得倒也远,他遥遥看到曹军援兵挑了两面旌旗,较大的一面上书司空车骑将军曹,稍小的一面上书中郎将张。 郭孚心中一惊,这岂不是曹操亲自带人来了,那自己怎么顶得住,赶紧撒丫子跑啊。 不过郭孚心越急,嘴里不停呼喝着连他自己都不懂的命令,身边如无头苍蝇一般缺乏指挥的新兵们就越是混乱,这时候他心想若是自己不把鲁军候给派去冲阵得有多好。 好在这时候城门处的河北军军士也已经撤了出来,跑在最前的正是郭孚心心念念的鲁军候。 他正要招呼鲁军候前来与自己汇合,好约束部下一同后撤时,却发现鲁军候并非是安然撤回,他身后跟着的士卒们看上去都十分狼狈。 而在河北军身后不远处,又有一彪人马紧紧缀着河北军的尾巴从城门洞里冲了出来。 只见当先一将骑一匹高大的赤红战马,速度极快,手中的长枪随手一搠刺穿一个河北军士卒,拔枪一扫又扫倒了一个,一路行来所向披靡。 这时候郭孚就算再愚钝都已经看出来鲁军候乃是被身后的曹军给撵出了城门,还一路追杀到眼前。 他见追杀之人气势汹汹,哪里还顾得上和鲁军候汇合,连忙呼喝御者加快速度好避开这个煞星。 谁知那骑大红马的骑将杀穿了溃逃的河北军后,竟弃了鲁军候等残敌不顾,拨转了马头径直往郭孚的麾盖大车冲来,直把郭孚给吓得差点当场尿裤子。 这时候郭孚的几个亲近随从用手中的鞭子和刀背驱赶了周围的新兵让出了一条通路,御者便策着双马大车从通道里加速逃离,顺便喝令那些新兵去阻拦追杀之人。 只不过那些被驱散的新兵可不傻,这监军使带头开溜,他们又怎么肯为此等不相干之人卖命。新兵们见追杀之人十分凶残,纷纷发一声喊四散奔逃而去,有往西的有往南的,偏偏就没有人跟着郭孚往北逃,因着这时候跟着那麾盖大车简直就是活生生的靶子。 那骑大红马的骑将见了双马麾盖大车后再也移不开眼睛,一门心思便冲着车驾而去。 毕竟马车负重大,且刚刚启动,哪里比得上已经跑开了的大红马,不一会那骑将便追到了车驾之后,顺手还把几个不自量力妄图阻拦他的扈从给搠翻在地。 那骑将一边追,一边还冲着车驾大喊道:“前方之人可是河北颜良?” 郭孚亲眼所见自己的几个亲信扈从被这大汉一枪一个挑落马下,早就已经吓得面无人色,被他这么一问,心里虽然极其想要回话否认,但无奈牙齿打颤,喉头发干,嘴巴开合了数回愣是没有憋出一句囫囵话来。 骑将见麾盖大车上的将领并不搭话只顾着逃命,一夹马腹驱策着胯下大红马往前猛蹿,堪堪与麾盖大车并驾齐驱,大喝道:“某乃偏将军河东关云长是也,且吃某一记。”说罢便挺起长枪往车架上搠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41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白马西门外的战局瞬间逆转,而此刻颜良已经得了曹军援兵到达的消息,他再也顾不上装病,直接带着手下的短兵亲卫出了中军大营。 出营之后,他命令张斐立刻把北城外打酱油佯攻的将士撤了回来,让这些士卒回撤到中军营垒前整队列阵,一方面防备城内的守军乘势杀出来,一方面守备营垒。 这时候撤下来的将士们已经能够遥遥看到白马西门外冒起了一股浓烈的黑烟,他们刚刚被鸣金召回,又听说了曹军有援兵到达,皆惊疑不定。 好在昨天相传身染恶疾的将军颜良及时来到了他们的面前,颜良策马在阵前驰过,大喊道:“白马守军自知不敌,联络了燕县的曹军前来策应,欲要突围,我现在就带人去将曹军杀退,汝等且为我看好了白马北门,务必不能放一个贼人逃脱。” 颜良在看到西门外冒出浓烟时,便大致猜到了是右营被曹军攻克纵火焚烧,他心里暗骂马延的无能,尽然这么快就落败且连自家营垒都守不住。 颜良原想让马胖子先挡一挡曹军的锐气自己好从侧翼杀出,杀曹军个措手不及,谁知道马延这厮一看曹军大举来援后连营盘都不守,直接带兵往北逃逸,让颜良的如意算盘打了个空。 他心知己方的军心士气不可动摇,故而在阵前指鹿为马了一番,而不明就里的中营士卒见自家将军活蹦乱跳,嗓门依旧宏亮,一丁点儿都看不出有染病的样子,心中就笃定了几分,在颜良的一通忽悠之下,军心稍稍安定了下来。 颜良安抚好了中营士卒,然后迅速点了隗冉、昌琦等人所部的两千骑卒并两千步兵,亲自带领着往西门处增援而去。 当颜良率领着人马刚刚靠近白马城的西北城角时,就看到面前有一部河北军正在与曹军厮杀,河北军约莫一千来人,居中仍旧竖着校尉马延的将旗。 见马延所部还保持着建制抵抗,让颜良略略心安,不过他打量之下发现马延所部的人数虽然只比面前的曹军略少,但士气却相当低迷,曹军连战连进,而马延所部是连战连退。 虽然颜良心里巴不得这个反复无常的胖子去死,但他知道此刻若不抓紧救下马胖子,被马胖子的败兵反冲,自己这四千人也难以力挽狂澜。 他当下命两千步卒先行结阵,自己则与隗冉带了两千骑兵从马延所部的左侧绕过去杀向曹军侧翼。 马延所部的位置距离白马城西北角的角楼约有一百三十步,颜良从左侧绕行的时候刚刚好进入了城头守军的射程范围内,守军们一边朝奔行中的骑兵发射箭矢,一边高声击鼓呼喝提醒城外的曹军援兵。 城头散射出的箭矢到了百步左右多半已成了强弩之末,对身披战甲的骑士们倒影响不大,只有零星几个倒霉的被箭矢射中,但因为他们的预先提醒,让城下的曹军援兵有了防备。 曹军虽然在全力冲杀马延的右营,但仍旧保持了警惕,带兵将领在得到预警之后立刻指挥调度,把侧翼松散的步卒阵型稍稍收紧,并且也从后阵中调集了数百轻骑试图阻扰河北军中营的来援。 颜良以有备攻无备,自然是心里不虚,带着两千骑兵一往无前地撞了上去。 曹军经过一番行军后没有修整直接投入了战斗,但他们面对的右营士卒比他们更为不堪,右营刚刚攻打了半天坚城,仓惶撤退下来都来不及列阵就被曹军冲散,随后更追着败兵杀乱了马延刚刚收束起来的部伍。 反观颜良所率领的中营就大不一样,中营的步卒先前还装模作样地攻了一下城,而骑兵们受了颜良的指示一直在营中养精蓄锐没有参战。 先锋军的骑兵在之前一个月的攻城战中基本都在做一些绝道、侦伺的工作,并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搏杀,而能被选中成为骑兵的多是悍勇之徒,早就饥渴难耐。 此刻颜良带着他们冲击曹军,其势犹如虎兕出柙、蛟龙出海,一个冲锋就冲散了曹军的游骑,从曹军侧翼的步兵阵前擦身而过,散逸在外来不及退回阵中的步兵无一幸免,全都成为了河北军的刀下亡魂。 冲散曹军外围的游骑后,颜良来到前边往曹军的阵中打量,他发现曹军虽然骤遇敌袭,但丝毫不显慌乱。 被冲散的游骑退而不溃,跑远之后重新整队,游逸在靠近城墙的方向,依托城头弓弩手的协助继续向河北军保持压力。 而曹军将领对步兵的指挥更是如臂使指,被骑兵威胁的右翼借着游骑给他们争取的短暂时间迅速蜷缩起来,长枪兵在外,弓弩手在内,让冲散了游骑的颜良所部也不敢直撄其锋。 更为巧妙的是正面的曹军并没有停下他们冲杀马延所部的步伐,其攻势反而更为猛烈,明显是想要在河北军其他援军到达之前先行击溃当面之敌。 颜良久经战阵,对曹军将领的这番应对大为称赞,抬眼望去,发现曹军阵中竖着的将旗上写着“中郎将张”几个大字,他心想中郎将张又是哪个,为何不是关老二? 然后他又仔细一琢磨,想起这应该是张辽张文远,怪不得指挥若定,士卒也俱皆精锐,端的是个劲敌。 张辽的应变既迅捷又精妙,想要在侧翼取守势,正面加强攻势,外围辅之以游骑骚扰。 但颜良哪能遂了张辽的愿,他带着骑兵让开了曹军右侧刚刚结起的刺猬阵,一边引弓操弩往曹军的步兵阵里漫射,一边发挥骑兵的机动性往曹军后侧绕过去,试图在后侧寻找突破口。 张辽所部虽然精锐,指挥也得法,但仓促之间总不能面面俱到,相比锋线和侧翼,后阵的防御就略微松散了些。 颜良率领着骑兵绕了个小圈子来到张辽所部的后侧,刚刚逮住一个防御的疏松之处就要冲进去时,突然心头一警,想到了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 这冲杀马延所部的曹军是张辽率领,那该死的关羽又去了何处? 有道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就在颜良刚刚惦记上关老二的时候,从白马西门方向突然杀出一彪人马,为首一将红脸膛美须髯,骑着赤菟大马,身后掌旗官擎着一杆大旗,上书“偏将军关”四个大字,不是那关云长又是谁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42章 误中副车 且说史上最著名人妻收集者曹孟德曹司空自打三月初从许都出发,带了大部队北上司州兖州交界处的延津渡武装大游行。 曹军的声势弄得挺大,还像模像样地派了小股人马渡河侦伺北岸动向,因而成功吸引到了袁绍的注意力。 然后曹操又调转枪头,趁着袁绍主力沿黄河北岸西向移动的空子,亲率了张辽、关羽等将轻装上阵东向救援白马。 在原本的历史轨迹上,整个袁绍军团都几乎被曹操的这个骚操作给欺骗了,直到曹军杀到白马城下十多里路的时候,颜良才发现了曹军的动向。仓促应战之下颜良被关羽斩杀,曹操遂解了白马之围,救出了东郡太守刘延,迁徙部分民众西归。 而现在曹操也成功骗到了袁绍西向,但之后的剧情就不太一样了。 颜良心中早就提起了十二分的小心,知道曹操定会来援白马,所以把游骑像是不要钱似地洒在白马的西边和南边,唯恐真被曹老贼和关老二给打了个措手不及丢了性命。 曹操的援军也分了两部分,命张辽率两千余轻骑在前,自将六千余步卒在后,俱都是跟随他转战青徐兖豫多年的精锐老卒。 骑兵的行军速度快,先行到达了燕县,但张辽随之发现燕县以东密布河北军的游骑探哨,完全遮绝了通往白马的道路。 张辽为人审慎,不敢在前方消息不畅的情况下孤军深入,便派出了大量的游骑与河北军游骑展开了视野争夺战。 若论游骑的素质而言,冀州骑兵与幽州公孙瓒的白马义从交手多年,无论从战马还是兵员来讲在中原各势力中都算得上佳,而冀州骑兵中最为精锐者无过于颜良亲领的那三曲一千五百人马。 所以,在这场游骑之间的交锋曹军并不占优,只是从河北军如此密集的游骑遮蔽中猜到了白马应该还未易手。 面对如此情况,张文远也没有太好的办法,直到曹操自将了步卒到达后,曹军阵中有一人自告奋勇欲要带人扫清通往白马的道路,为大军前进作铺垫。 此人正是在今年年初被曹操东进徐州击败而归降的关羽关云长,曹操爱其之忠勇,授其偏将军一职,但却并不能完全信任他,没有让他独领一军,只是留在身边听用。 关羽此人倨傲自矜,但又生受了曹操厚待之恩,一心想着还了曹操的恩情,故而在曹军无法打开局面时率先站了出来。 曹操也知关羽武勇堪称天下之先,便调了五百精骑给他,并与他约好,如果事有可为可直接带人冲进白马城告知援军来到的消息,若事不可为就退回来再做计较。 这天下事还真是无巧不成书,这天里郭孚大摇大摆去了颜良军中谋夺兵权,颜良正为曹军来临而发愁,就顺水推舟装起了病,把麾盖大车这个烫手的山芋给扔了出去。且在晚上偏帐议事的时候吩咐隗冉将游骑往回收,只负责侦查,不要轻易与曹军游骑起冲突。 因着河北军游骑的主动退让,关羽带着人马趁着夜色潜往白马的途中几乎没有遇到阻拦,偶尔遇到的几股侦骑见来者人多并未交战就直接遁走,让关老二顺利靠近了白马城。 深夜之时颜良就得了消息,知道有一股数百骑兵趁夜从白马南门悄悄入了城,这无疑是给了颜良一个极其明确的信号,曹军的援兵终于要发动了。 鉴于他想把鸣蝉、螳螂、黄雀一网打尽的想法,他并没有与郭孚、马延等人分享这个情报,好让第二天郭孚、马延等人的攻城行动攻得更逼真一些,也好引曹军入瓮。 那五百精骑顺利进入白马后,犹如一枚石子掉入了一潭死水激起了波纹无数,尤其当得知就在不远的燕县还有七八千悍勇之师即将来援后,更是仿佛给白马守军打了一支强心针。 在第二天的城池攻防战上,白马守军爆发出的顽强斗志竟不比河北军稍弱,即便是城门被破,城头连连告急都强自支撑了下来,直至曹操率军大举来援,正可谓是“谁无暴风劲雨时,守得云开见月明”。 在白马攻防大战时,作为先期带人进入白马城的关羽自然也没闲着,在西门被对方撞开后,他带人协助守军在土台后顺利挡住了河北军的数次冲击。 待到城外曹军大举来援后,他便率领着经过半天休息神完气足的五百精骑逆着河北军反向冲锋,直杀得犹在城门洞里不知外边是何情形的鲁军候所部哭爹喊娘。 关羽清理了城门洞里的残敌,带人冲出城门洞后,迎面就发现撑着猩红麾盖的主帅车驾。 行前曹操、荀攸等人皆极言河北军先锋大将颜良有万夫莫当之勇,关羽听见时就从心里老大不服气,故而他立刻舍弃了那些虾兵蟹将转头奔向麾盖大车,要与那颜良一较高下。 只是他追上车驾后高呼搦战,前头车驾上的河北军将领却丝毫不予理会,反而加速前行欲要逃逸。 但两匹马拉的车驾怎及得上赤菟大马神勇,关羽打马赶上,先一枪扫翻了车驾御者,然后朝车驾上的河北军将领搠去。 话说郭孚所乘的这具车驾非是普通车驾,而是将领作战时用作指挥的高车,其车辕要比其他车辆高出不少,若是骑在马背上的关羽提枪平刺还刺不到站在车驾上郭孚的要害。 但郭孚亲眼目睹了关羽一枪一个从不落空,把他的随从、御者尽数了账,早就双股战战如筛糠状,见着红脸大汉终于要对自己动手,直接吓得一屁股坐倒,往后挪着身体欲要躲避。 关羽虽然对车驾上的河北军将领如此不抵用十分惊讶,但见此将盔明甲亮,所乘车驾绝非等闲,心知必然是个重要人物。 关羽此生最为鄙薄此等怯弱之人,见了郭孚这副怂样,手中长枪更不犹豫地往前一送,寻着甲衣腰肋间的空隙处扎了一个窟窿,随后把人挑起抓过,拎起随身佩刀将还未完全气绝的郭孚首级斫下挂在鞍后,当即拍马而去再不停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43章 各显身手 这一边关羽在白马城下大显身手斩将夺旗,另一边曹军援兵大部在靠近白马后,发现面前的河北军已经大乱,连自家营垒都顾不上守护,正在攻城的河北军仓惶撤退,而有一部人马正试图往北脱离战场。 曹操此来的目的自然不仅仅是击破当面之敌,他深知白马孤悬于外不可久守,此次出击是要涨自家威风灭敌方气势,所以要尽可能地打痛河北军的先头部队,然后从容掩护白马城中的军民撤离。 所以曹操直接派了张辽张文远分出一部人马从左侧直追马延所部而去,张辽也不负众望,压着马延刚刚收拢的部伍一阵猛攻,要不是颜良所部来援及时,怕是就要将马延所部给一举冲溃。 且说关羽在城下斩了郭孚后志得意满意气风发,带着身后五百骑好一阵冲杀,将西门外的河北军全部驱散,彻底解了白马西城的围。 白马城西的守军见关羽如此骁勇,被憋闷了一个月的气终于可以畅快地吐了出来,纷纷在城头为关羽呐喊助威,让关羽更轻飘飘了几分。 然后他见北边城池转角处又起了战事,便收拢了一下散出去的骑兵,列好阵势直直往北边冲来,想要当面再会一会河北强兵。 这时候颜良率领着两千精骑刚刚冲散了张辽所部的数百游骑,饶过密集结阵的步兵侧翼,想要抓着张辽后阵的漏洞冲进去撕开一道口子时,关羽的五百骑兵呼啸着杀到。 当颜良发现这支人马靠近时,两边的距离已经不到两里路,双方已经各自看清了对手的将旗。 关羽望着写有“先锋将军颜”黑底白字的大旗,心想自己刚才果然杀错了人,这才是正牌货色,且杀上去会一会他。 颜良望着写有“偏将军关”红底黑字的大旗,心想这红脸长须的家伙果然是来了,他奶奶的这回自己早有防备,可不会着了你的道。 颜良见着仇人分外眼红,哪里还顾得上去冲张辽的阵后,他命掌旗官挥动旗帜,指挥着两千骑从张辽阵后打了个转,调转头往关羽来的方向冲去。 那关云长自负勇名也不是盖的,见河北军要与自己合战,更是指挥着五百骑将速度催到了极致,一头撞了上去。 这颜良手下的骑兵连着在张辽的步兵阵边上打了两个转,最后冲锋的时候速度没能完全提起来,但优势在于人数多装甲优,因而与关羽的五百骑第一次交锋双方打了个不相上下。 两股骑兵俱都将自己的锋头稍稍偏开一些,就仿佛两把尖锐的锥子面对面紧贴着用力摩擦,正面接触的这一侧骑兵们刀来枪往,杀得血肉横飞,人仰马翻。 颜良心中不免暗暗钦佩关羽的确够莽,人数比自己少这么多竟然敢相对冲阵,居然还不落下风。 而关羽更是对河北军骑兵的精锐程度心下赞叹,在这么短的距离内居然可以在战阵之上灵活如意地调转方向,随即与自己完成提速的骑兵对冲。 这时候颜良带着骑兵已经来到了靠近白马西门处的开阔地带,他从远处已经看到了城墙下方的河北军已经被尽数驱散,而右营营垒方向的火势更是越来越大,显然已经失去了救援的意义,就再度下令调转方向往后冲去。 关羽带着人冲到张辽步兵阵与白马城墙中间的位置时,往前略一打望,发现正面往前是河北军已经完成列阵尚未接战的步兵阵,左前方是正与张辽部交战的河北军步兵阵,右前方是白马城墙下的空地,有少许曹军游骑在空地中流连。 如果直接向前硬冲结阵以待的步兵阵无异于自杀,明显不可行,如果往右前方空地过去则不便大部骑兵转身,而关羽又不愿原地转身而失去速度优势,所以他直接偏转马头带着人往左前方阵型已经有些散乱的马延部冲去。 关羽这么一调转方向,马延所部的将士那是叫苦不迭,原本就有些抵敌不住张辽的攻击,此刻换了疾驰的轻骑兵冲阵更是无法阻挡,霎时间就被冲溃了阵脚,让关羽带着骑兵从自己阵中洞穿而过。 关羽本人更是角度刁钻,专程往挑着将旗的方向杀去,吓得立于将旗下方的马胖子见势不妙连忙走避,完全不敢当其锋锐。 马胖子被杀得仓皇失措,但与马延正在交战的张辽心里也是暗暗叫苦。 张辽原本指望关羽所部与他的步兵阵互为犄角来抵御河北军的两面交攻,却不料关羽直接冲到了自己的身前去,虽然面前的河北军被冲溃了,但接下来要直面河北精骑的就变成了自己的后阵。 但张辽也顾不得埋怨关羽,后边颜良的河北精骑已经在重新列阵蓄势待发,他抹了把汗后抓紧指挥手下的军将来调整阵型。 虽处乱局之中,乃显这五子良将排头一个的张文远将兵本领。 他一边命前部跟在关羽的五百骑屁股后面往马延阵中杀去,争取可以凿穿乃至于彻底击溃面前之敌。 一边将阵中所有长枪兵全部调集到后阵,更是亲自带着三百短兵往后阵移动,欲要通过密集的长枪阵来抵御住河北军骑兵的冲锋。 余裕之中还通过旗手挥舞旗帜调动散逸在外的游骑归拢在一起,准备从侧翼袭扰河北军的骑阵。 在白马城西城墙下并不太广阔的战场上,三员大将各以谋略和武勇争相竞逐。 日后蜀汉五虎之首关羽面对多重选择,选中了一条他认为最佳的方案,将他骤风暴雨般的攻势运用得得心应手。 曹魏外姓五子良将之首张辽面对纷乱复杂的局面,临危不乱指挥若定,充分显示了他乱战之中掌控全局的超凡能力。 而作为袁绍手下的第一大将颜良自然也不愿让关羽与张辽专美于前。 马延所部已行将溃败,而张辽在后阵布下了铁刺猬般的防御,面对如此不利的局面,颜良将将旗一卷,也作出了他所认为的最佳选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44章 残月弯刀 颜良知道此刻绕过去救援马延已经于事无补,马延侧后方有自己中营的两千步兵已经列阵完成,总率这两千步兵的乃是他手下的宿将昌琦,所将之兵也俱为精锐老卒,要防住五百轻骑应当不会出什么纰漏。 而颜良更无意于去硬碰张辽正面的铁刺猬阵,他所部的骑兵虽然装具精良,但也属于轻骑兵,不是具装甲骑那种包着铁壳子的怪物。 颜良在马背上朝身侧不远处的隗冉打了个招呼,然后将旗往左侧一偏,在疾驰的过程中带着两曲骑兵往左侧偏转,同一时间,隗冉将他较小的将旗指向右侧,带着另外两曲骑兵往右侧偏转,两千骑兵竟生生分成左右两股。 若从天空望下去,原本的河北军骑阵犹如一柄直指前方的利剑,但在瞬息之间突然转化成两柄形似残月的弯刀,虽然形状有变,但不变的是锋刃依旧锐利。 左右两股骑兵划过一道并不算太大的圆弧,却刚刚好避过张辽辛苦集结好的长矛阵,往他步兵阵的侧翼冲去。 此刻张辽兵阵前部跟着关羽的骑兵已经击溃马延的残部,而侧翼的一些长枪兵也被调到正后方,所以侧翼正是张辽此刻的软肋所在。 感觉情况不妙的张辽欲要再度调动士卒填充薄弱之处,但河北军的快马已经不会再留给他充足的时间,仓促之下只能以步兵阵中央的弓弩手一轮齐射试图阻扰河北军骑兵的前进速度。 河北军已经放开速度的骑兵阵型丝毫不惧这仓促发射的箭雨,即便有人中箭倒地也不会让身旁的人眼睛多眨上一次,俱都全神贯注盯着前方。 冲在骑阵最前的骑士们俱是全军战技最为出色的骑士,他们在冲进到曹军侧翼六十步内后也操控着骑弓骑弩对自己前方的长矛阵还以颜色。 发完一箭后骑兵们并不试图再行发射,而是将骑枪握在了手中,等到再往前冲出一段距离,离开曹军步兵阵约三十步后,纷纷借着奔马的冲势将手中的长枪当作投矛朝曹军掷出。 若说先前的一阵弓弩攒射尚不足以给曹军步阵造成太大的威胁,但这几十杆带着强大冲势的投矛可比箭矢的杀伤力要强上太多,普通的木盾即便不被洞穿也会被那强大的冲力给震翻。而没有铁甲防护的长枪手们只要被扎中多半会被扎个对穿,顺便把他们和身后的同僚给穿成一对同命鸟。 借着骑弩和投矛造成的混乱,河北军骑兵们再催马力,如同方才关羽冲溃马延所部一样冲进了张辽的步兵阵中大肆杀戮。 张辽见自己维持了许久的阵型终于因为侧翼的漏洞而被颜良一举攻破,心中懊恼不已。 但他也知道此刻再要维持不败已是不可能之事,当下只能壮士断腕,暂且不予理会已经被凿空的中部和失去跟脚的前部,果断带着自己身周的短兵与身边阵型尚且完整的步卒往南边稍稍退后,与河北军骑兵们拉开一段距离。 已经带着人马像两把尖刀一般插入曹军阵中的颜良和隗冉所部对试图后撤的曹军根本不予理睬,他们在中央汇合之后,又两柄弯刀再次合成一柄锋锐的长剑,剑锋所指正是面前的已经不成阵势的曹军。 这部分曹军前部就在不久之前还气势如虹地跟着关羽的骑兵冲杀马延所部的残兵,没曾想现在自己也面临着毫无阵型可言,任由河北军精骑宰割的地步,还真是应了那句话,“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呐! 战场之上的形势瞬息万变,曾经的掠食者瞬间变成了他人口中的食物,所以在白马西北角的这片土地上呈现了极为戏剧化的场面。 在最南端的是张辽努力收拢集结的部分步卒,在他们北边打马而去的是颜良、隗冉率领的两千河北精骑,在河北精骑面前的是张辽前中部被放弃的部分步卒,在这部分曹军面前是已经被完全击溃狼奔豕突的马延所部,在马延所部前方又是已经凿穿残阵的关羽五百骑,而在关羽前方不远处又有两千河北军步卒列阵以待。 在袁曹双方诸位将领的无心配合之下,这方狭小的战场上竟然上演了媲美俄罗斯套娃一般的高超技术,几乎令人叹为观止,让白马城头的守军看得目瞪口呆,简直分辨不清哪里是敌哪里是友。 被颜良委任总率两千步卒的昌琦向来以敢打敢拼著称,他见颜良、隗冉等人率了两千骑兵已经杀得热火朝天,而自己只是留在后边结阵备御,心里早就心痒难耐。 他见关羽的五百骑冲破马延的残阵来到自己面前后心中大喜,也不顾对方是骑兵自己是步兵,带着人就往前压上,要和关云长见个真章。 而关羽虽然自傲自矜,但也不是没脑子的憨货,他见对面步兵阵严整厚实,而自己的骑兵经过一番奔袭冲杀已经失了速,哪里还愿意去招惹对面阵列完好的步兵阵,便带着骑兵往外侧脱离战场重新整队。 昌琦见对面曹军骑兵不给面子,不愿和他交手,只能恨恨地用一波箭雨目送他们离去,然后继续缓步前进去接应已经溃败的马延所部。 话说马胖子被关羽和张辽二人联手杀得惨不忍睹,此刻他伏在马背上,被败兵挟裹着往昌琦步阵方向逃窜。 马胖子的兜盔不知何时已经掉了,头上的发髻也散乱开来,肥胖的脸上还溅了几滴血,只不知是他的还是旁人的,这仓惶形象完全贴合狼奔豕突的“豕突”二字。 昌琦整肃的步兵阵自然不容许这些败兵冲进来搅乱,便派了一些游骑上前把败兵们往步阵两旁驱赶。 马延往两侧打量了一下,发现刚才冲溃自己的曹军骑兵还在不远处,害怕自己若是随败兵一同绕行可能还会被曹军骑兵追杀,连忙扯开嗓子喊道:“前边是哪位统兵,某乃右营校尉马延,且放我入阵中去。” 谁料昌琦睬都不睬他,根本不愿和他搭话,而中营上前驱赶败兵的游骑更是跑到近前说道:“赶紧让开,莫要挡住前进的道路,将军有令,溃败之卒不得冲击本方军阵,违令者斩!” 马延听着这声音有些熟悉,抬眼望去,发现正是自己曾经的部下仇升,他不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抬起马鞭对着仇升就是一鞭子。 只不过这次仇升不再是任打任骂的卑微属下,他拔刀出鞘用刀背轻轻一格,就把马鞭给弹了开去,冷冷说道:“马校尉可是要在阵前违反将军的严令,且欲要向本方士卒动手么?” 马延被明晃晃的环首刀和仇升透着森森冷意的语气所慑,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作答,而他身旁的随从也见势不妙,连忙拉过他的马头往旁边逃逸开去。 仇升看着马胖子仓惶离去的背影,心道:“这厮果然是个废物,亏得自己挨了那鞭子后下定决心另投门路,不然势必也会被这废物牵累成在乱军之中的艰苦求生。古话说得好,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45章 宿命的对决 如果在一个多月之前,有人问河北名将颜良,或是问政府公务员颜立善,什么是宿命。 征战沙场多年的颜良多半会嗤之以鼻,而颜立善多半则会看一看问话的是谁,若是个铁憨憨直接无视,若是个萌妹子倒可以就着星座等等话题好好沟通一番。 但此刻的颜良颜立善却对宿命有了另一番认识。 之前的一个月里,颜良苦心孤诣多方筹划,就是想要避免他梦境中的场景重现。 他曾想着背袁投曹,曾想着早日攻克白马避免与曹军援兵交战,也曾将自己的麾盖大车交给郭孚这个蠢货。 能想到的办法都想了,能做的事情也都做了,但还是不能避免要与命中的煞星关羽一战。 虽然在战场上颜良有一百种方法可以消极避战,但自从他率领着骑兵一往无前时,前些时日的那些担惊受怕小心谨慎全都被他抛诸脑后,取而代之的是心中的雄心壮志战意滔滔。 尤其是当颜良看到那面“偏将军关”旗下的红脸长须大将时,他就抑制不住心中的冲动,想要上前去与这命中的宿敌亲自较量一番。 难道,这就是宿命? 亦或是对宿命的反抗? 颜良带着骑兵顺利冲溃了张辽的半个步兵阵后,前冲的势头被袁曹双方散开在面前的败卒所阻,面前曹军的士卒已经无力抵抗,而他也不愿误伤了右营的步卒。 当他收拢骑兵欲要重新整队后,发现远处关羽的五百骑已经整队完毕,那高扬的红底黑字大旗像是在向他示威,向他挑衅,向他搦战。 颜良更不犹豫,直接挥动旗帜命令身后的骑兵加紧集结,准备与关云长再度交锋。 关羽倒也不负勇名,虽然带了五百骑已经冲了好一阵子,身后的骑兵多有伤亡,但他犹自战意高昂,不待河北军整队完成就催马上前,想要来个以快击慢。 将乃兵之胆,带兵之将若以勇著称,手下的士卒自然也悍不畏死,关羽带着这四五百骑冲锋起来竟有如千军万马一般。 颜良这边大敌当前也顾不得会否误伤友军,收束队伍逆着关羽的骑兵立刻反冲,凡是挡在前边的全部夷平。 这一回,留给双方提速的空间更为局迫,时间也更为短暂,尤其是颜良刚刚冲破张辽的步阵,尚未重新完成整队,但他面对那红底黑字的大旗丝毫不怵反而有些许的兴奋。 对方速度提的比我方快,那就不和他比速度,我方人数比对方多,那就要尽量发挥人数上的优势。 颜良通过旗语与口令,将骑兵的尽量向两翼张开,自己则围聚重兵处于两翼的结合部位,犹如一个展开双翅的大鹏,希冀后发制人反过来包围住关羽的骑兵。 关羽在冲锋的过程中也看到对方阵型的变化,在心中感叹河北骑兵的素质高超,应变迅速之外,也知道这次冲阵只能前不能后,若是速度一慢下来被包夹住了,就必无幸理。 两队骑兵之间的冲阵大战一触即发,处于颜良骑兵后侧的张辽一看这架势知道不妙,河北骑兵人数远远多于关羽所部,若是两边缠斗起来,怕是关羽所部将无人生还。 他往后一看,看到曹操的本部已经扫清了营垒方向的敌人正在往这里赶,知道后路无虞,连忙带着刚刚收拢的数百骑兵千余步兵往前压上,试图袭扰颜良侧后,让颜良无法全力应战。 但此刻关羽、颜良二人已经不会再留意侧后方的事情,他们眼中只剩下面前的敌人,若无法战胜面前之敌,所有其他的事情都没有意义。 两边骑兵在彼此靠近到五十步内后,都用随身的骑弓骑弩先行招呼,由于河北军人数占优,故而密集的弩箭很是造成了些杀伤,略略一阻关羽军的冲势。 但对于面对面冲刺的骑兵来说,也只有一发弩箭的余裕便已经与对手正面对上。 河北军的阵势拉得开,更为厚实的两翼对关羽所部的压力很大,往往一个关羽所部的骑兵在冲入敌阵后要先后面对两三个,乃至于四五个敌骑。 但关羽军的冲势则更为锐利,他丝毫不顾自己骑阵的两侧在不停被削薄,只是带着人往前冲,他的目标很明确,冲到敌将的旗下,若能在阵中斩杀敌方的大将,那战场的形势会立刻逆转。 关羽的来势很迅猛,手中长枪刺挑扫荡运转如意,几乎没有一合之敌,他的目标是颜良的黑底白字大旗,但大旗下面的防御最为厚重,面前重重叠叠的河北军骑兵也成功减缓了他的速度。 颜良自然不会等着关羽冲到自己面前,他对这一刻期待已久,在关羽杀到自己二十步内时,急提马速将长枪平举,遥指着关羽的心口要害部位而去。 关羽见这个正牌的颜良不退不避反而迎着自己往前,不由大喊了一声“好!”然后一夹马腹往颜良冲来。 双马交错之时,颜良取了先手先把长枪搠向关羽的胸口。 关羽对此枪的来势看得明白,将枪头往下略沉,然后猛地往上一抬,想要将颜良的长枪格开暴露出中门的空档。 两者的长枪相交,包裹着竹片的木柲狠狠击打在一起,发出了又脆又响的声音。 这一下挑枪势乃是关羽的绝招,他臂力雄厚,又是刻意施为,很少有人能够在他这一挑下幸免,不是兵器被直接挑飞,就是荡开了中门的破绽。 但关羽这次却碰到了强劲的对手,颜良也是力大身强,又是有备而来,在他这一挑之下,手中长枪只是往上扬了一尺有余两尺不到,颜良更顺势往前探送,原本指向胸口的长枪变为了指向关羽的面门。 关羽见挑枪势并未奏效反被瞄准了面门,连忙低下头躲过这夺命一枪,同时手中长枪也没闲着,扫向了颜良持枪的右手,若是被他扫中了,等闲人三五天内别想抬起胳膊。 颜良见这一枪没有刺中关羽的面门,只是擦着他的兜盔滑过,心中大喊可惜。 同时他也不敢托大,窥准了关羽长枪的来势,把持枪的右臂略略上抬,用枪杆挡住了扫向自己手臂的一招,两人就此错马而过,谁也没能奈何得了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46章 出乎意料的一击 正常来说,两支骑兵面对面冲阵的过程中,在速度提升起来的情况下,两匹马相错的时间只有短短几瞬,只够让面对面的双方做出很简单的几个动作,那种大战五十回合一百回合要么是双方减缓马速站桩输出,要么就是评话故事中的夸张处理。 故而当关羽与颜良交手一回合难分伯仲后,关羽便夹马前行,准备去应对面前的下一个敌手,却不料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既劲且疾的风声,他心道不妙,连忙伏低身子斜眼往后看去。 这不看还不打紧,一看吓一跳,已经错马而过的颜良竟然双腿伸直整个人仿佛在马背上站了起来,手中近两丈长的骑枪被颜良当作了一条长鞭,只持着枪柄的末端,连枪身带枪尖抡圆了往自己背后抽了过来。 关羽心道怪不得这声音有异,既不似弓弩箭矢的短促又不似飞刀短剑的轻飘,他一时间没能想明白,颜良为何能够违背常理,靠双腿夹着马腹就能整个人侧过身来,如此用力挥舞长枪而不坠下马去。 但此刻也不容关羽多想,他仓促之间倾尽全力侧转身体,用右手所持的枪柄末端去格挡颜良势大力沉的枪鞭。 饶是关羽眼疾手快有拔山扛鼎之力,这骤然间的转身仍旧没能完全挡住颜良的倾力一击,挥舞而来的枪鞭抽在关羽的枪柄上,把关羽的枪柄荡开,余势未消继续往前落在了关羽左边肩膀上。 不过好在先有枪柄的用力一格,再加上曹操所赐的甲胄精良,这一下枪鞭未能直接砸穿关羽的肩甲,但也把他砸得在马背上一个趔趄,忍着剧痛打马往前逃窜。 颜良见自己突施偷袭的一招虽然未获全功,但已经伤到了关羽,心中顿感畅快无比,借着反冲之力扭腰回身坐回马鞍之上,大笑道:“哈哈哈,生俘阵斩此红脸长须之将者卒赏十金,将升一级。” 身后的关羽听到颜良这无耻之极的笑声和悬赏,恨得差点把牙都给咬碎了,有心回身再与此僚做个了断,但左肩处传来的剧痛却让他清醒了过来。 而四周的河北骑兵听到有重赏,纷纷关羽面前凑来欲要夺悬红,关羽忙不迭用并未受伤的右臂举起长枪,扫翻了几个求财心切的家伙,再也不敢回头恋战,连忙招呼身旁的部众寻着一个空档往外杀去。 若说还没和关羽交手之前的颜良总感觉有一片阴霾罩在上空,有一块巨石压在心头,有一把利剑悬在头完话后,更是目视一旁的荀攸,荀攸会意,上前言道:“攸闻河北军游骑于昨夜之前几至燕县以东,而昨夜之后其游骑骤退,恐其已知我军来援之消息,故而驰援西门营垒极为迅捷。彼既有备而来,两位将军以无备而当有备,仅稍落下风便可安然退返,诚然有功无过。” 曹操在阵前安慰了张辽、关羽二人后,留了少部分人在原先锋军右营的残垒中,余众尽皆进了白马城。 东郡太守刘延在城门相迎,望见曹操果然带人来援,心下想到了之前一个月的艰苦时光,不由酸意上涌,留下了两行泪来。 曹操连忙下马上前扶起刘延,说道:“刘府君且恕操姗姗来迟,切莫见怪呐!” 刘延忍住情绪应道:“司空前有所言,要刘某坚守一个月,刘某殚精竭虑唯恐有负司空之托。如今白马尚在,此间一应事务,皆付与司空了。” 曹操见刘延形容憔悴,定是吃了不少苦,听其话中似有退意,便当作没听懂,一把拉住他的臂膀便与他一同进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47章 胖子与瘦子的不同境遇 当颜良回到中军大营时,马延与苏游已经都等在帐中,只不过二人的神态天差地别。 马延一副臊眉耷眼的样子,而平日与马延不怎么对付的苏游则显得不急不忙泰然自若。 见到颜良进来,苏游立刻站了起来揖礼道:“末将恭贺将军击败曹瞒援军。” 马延也站了起来,但他嘴巴张了一张,却发现没办法学苏游的舌,便默默低头把嘴巴闭上。 颜良打量了一下二人,正色道:“何贺之有呐?我先锋军刚刚遭逢了一场大败,右营全营溃散,马校尉,汝可有说法?” “呃……末将……末将正在全力攻城,却不料身后突然有大股曹军来袭,前方士卒不及撤下,故而……故而……” 颜良听马延还想狡辩,立刻呵斥道:“故而你就直接弃了部属和营垒不顾,自顾自逃命了么?” 他对马延今天的表现是相当失望,虽然没指望他能够遇到曹军袭击而不败,但他居然弃垒不守径自撤退,一丁点儿都没给曹军造成阻扰,让自己反过头来掩袭曹军的计划落了空。 马延被指出了致命的错误,心中既惭且恨,不由狡辩道:“我方正在攻城,而曹军尽至我身后,此乃斥候之责,在下也力有不逮啊!” “哼!斥候回报之时,曹军尚在五里开外,你也非是第一天带兵,此事还想攀诬到斥候头上么?” 马延心想是五里开外,但曹军进行神速,我所有的人手全都在城下强攻,后边只留了两三百老弱,哪里来得及回防,早知道今天早上攻城的时候留几分力,在营中留五百人手守备,自己也不会输得这么狼狈。 但天下间没处买后悔药吃,马延现在就算是把肠子都悔青了也于事无补,狡辩无用,就只能老老实实认栽道:“末将……末将带兵无方,甘愿受将军责罚。” “军正!不战而退,致使全军覆没,该当何罪?” 军正一职原属中朝,乃是执掌军事刑法之官,其下设丞。虽然军正也属于武职,但其并不受掌兵之将的统属,乃是独立于外的职务。 汉军法有云:“正亡属将军,将军有罪以闻,二千石以下行法焉。”可见军正遇有军将犯法,两千石以下皆可自决,而两千石以上也可以上报弹劾。 原本袁绍手下的河北军各部是不设置军正这种束缚主将手脚的职务,但自从麴义之事后,袁绍将在各军中临时设置军正丞,欲要对各带兵将领起到一定的监督作用。 这名军正丞正是袁绍所派,姓范名鸣字子声,虽然只是秩比六百石之官,但在先锋军中真正是位卑权重,平日里总黑着张脸,仿佛谁也不待见。 范鸣听了颜良的问话,冷冷地嘣出几个字道:“按律当斩。” 马延本以为自己至多被申饬乃至于鞭笞一顿,谁料到颜良和范鸣俩人要拿自己的头颅开刀,不由跪道在地,哭嚎道:“将军,在下冤枉呐,在下也曾收束部属,力抗曹军多时,为将军随后赶来击破曹军争取了时间。求将军看在在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扰了在下这一遭吧!” 马延便嚎边哭,两行眼泪从沾满灰尘的胖脸上留下,反倒洗刷出两道白印子,显得既可恨又可笑。 颜良别过眼去不想看这胖子的丑恶嘴脸,心想斩就斩了吧,这厮罪证确凿,死有余辜,不料军正丞范鸣又不紧不慢地说道:“按军法,二千石以下某可自行行法,马延身位校尉,当上奏大将军决断。” 马胖子一听活命有戏,连忙俯首道:“谢将军开恩,谢军正开恩,马延会亲自向大将军负荆请罪。” 颜良心道你这阴阳怪气的家伙说话怎么分两段,难不成也是看马胖子不顺眼,存心吓唬吓唬他?不过不管你爽没爽,我看到马胖子这怂包样子还是挺爽的。 “既如此,劳烦子声将此间事情备悉述录,先将此僚关押起来,他日交由大将军处置。” “此正为下吏职分之内,不敢言劳。” 看着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的马胖子被拖了下去,颜良也不想与范鸣这个阴阳怪气的家伙多废话,转头问道:“休武,战果可已经统计完毕了?” 张斐上前答道:“回禀将军,我军阵斩曹军六百余,生俘五百余,击溃逃散之敌亦不低于五百之数。” 颜良心想关羽的骑兵看起来五六百人,张辽也有三四百轻骑加上两千多步卒,拢共三千多人被自己留下了近一半,自己这趟筹划良久的驰援出击倒也还算收获不小。 不过与自己原本的计划还是差了老多,自己原打算让马胖子遇敌之后退守营垒,挫一挫曹军的锐气。 然后自己带着四千步骑趁着曹军远道来援袭扰其后,尽量造成曹军的混乱,再召集张斐和苏游的后续援军对曹军包抄围歼,至少要打得曹军不得轻易解了白马的围才是。 这样想来,马胖子还真是该死。 “我军的伤亡如何?” 张斐听颜良问起伤亡,脸上的神情就不如刚才那么淡定,反而稍显由于,仿佛不知怎么说起。 颜良见状,摆了摆手道:“毋须讳言,如实报来吧!” “今日我军骑兵各曲战死一百有六人,重伤二十七人,轻伤三百二十二人;中营步卒战死十六人,重伤十一人,轻伤五十五人,皆为攻城时伤亡。” 颜良点了点头,这个伤亡率还算可以接受,毕竟带着两千骑连冲三阵,高速移动中若是坠马很容易摔死或因践踏至死,所以重伤的反而不多,轻伤的多数都是箭创,包扎处理一下也就没事了。 “左营战死……” “毋须说左营了,且说右营吧!” “诺!右营因着战场在白马西城之下以及右营营垒处,故而具体伤亡数字还无法计算,目前收拢的右营将士尸首有三百四十具,重伤一百一十九人,轻伤四百余人,另外还收拢了右营以及郭孚所部溃兵一千三百余人,另有两千余人不明生死,不知所踪。” 颜良心道好嘛,右营加郭孚拢共四千五百人,死伤八百多,还有一半不知死活,不是死了就是逃了,马延和郭孚果然是两条废柴。 提到郭孚,颜良突然想起还没听说这白脸小子的消息,忙问道:“郭孚那小子人呢?可找着了么?” 张斐略显尴尬地答道:“在白马西门北侧里许处找着了将军的麾盖大车,车上御者及车旁随从皆死,车上……车上还找着一具无头尸体,据溃逃的郭孚所部士卒指认,应为监军使本人。” 颜良心道好嘛,马延还没死,郭孚这小白脸竟然先死了。自己虽然在把麾盖车驾交给郭孚的时候倒是有几分祸水东引的想法,但也没想过把郭图叔侄给得罪死了。 现在可好,郭孚这么一死,自己和郭图之间的梁子算是结死了,反正自己看郭图也从没顺眼过,也就这样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48章 攻城还是追逃? 点校过战果和伤亡之后,颜良问起众将对曹操来援之事如何看待。 苏游说道:“曹瞒亲自往赴白马,足见其对将军南下之忌,然其亲至以无奈何于我军。只不知曹瞒所率人马之数,若其人多,则白马难以骤下。” 听到苏游的问题,颜良目视隗冉,说道:“休武,且将打探的情况道来。” “诺!据斥候来报,今日望见曹军中有司空旗帜一面,将校之旗四,军候之旗十六七数。然则斥候亦称,观曹军兵数,约为两千余骑,至多七八千步卒。另燕县城外尚有曹军之营,只是人去营空,只为数不多的士卒看守。” 通常来说骑兵一曲五百人,步兵一曲千人上下,若是按照记点旗帜来估算曹军的人数,则曹操此次带来的援兵得有万五千人。 但旗帜有时候也不太准确,所以有经验的斥候记点人数不光光通过点算旗帜,还会根据大军移动时的阵列疏密等来精细计算。 燕县到白马中间的路上广布了河北军的游骑斥候,自然能通过大军长途移动时的动向看出端倪,觉得曹军的旗帜和具体的人数不符。 张斐的计算能力还是不错,说道:“此必为曹贼虚张声势也,料其实际人马至多万数。” 苏游听了后道:“诚然如司马所言,曹军仅只万数,然则会合白马守军后亦有万余,与我军人数相当。若再要打下白马,怕是要向大将军请求增兵不可。” 张斐赞同道:“别部此议老成持重,吾亦以为然。” 此刻先锋军中千石以上的将领只余下了颜良、苏游、张斐三人,加上个以军候暂署骑兵司马的隗冉,马延已经革职待办,马延的司马至今下落未明,所以当他三人商议之时,隗冉不愿多话,其他的曲军候也大都缄默不言。 颜良看了看自己手下的这两员干将,心道自己还是吃了没有谋士的亏啊,这怎么就没人看出来曹操虽然来援白马,但绝非要死守白马呐! 这曹操如果头铁要死守白马不退,那又何苦还要在延津虚晃一枪调动袁绍的主力西去,他不就是怕在白马城下遇上袁绍的主力么? 若是曹操在白马遇上袁绍的主力,就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要是打,以曹操现在的实力是肯定不愿意与袁绍提前决战,要是退,无端端泄了与袁绍抗衡的气势。 最为关键的是,颜良可是有后见之明的,他知道在原本的时间线上曹操带人解了白马的围后就根本没继续守白马,而是带上白马城中的士卒和百姓往西边撤走。 他略一思忖,问道:“尔等以为曹贼此来,是欲要与大将军在白马城下决一雌雄?” “这……” 张斐、苏游二人被颜良问在了核心点上,顿时心中也起了疑惑,苏游答道:“曹贼兵势大不如我河北诸军,料曹贼必不敢在白马城下与我军决一死战。” “既如此,尔等为何还担忧白马难下?” “将军英明,是我等眼界太浅。” 颜良摆摆手,制止了张斐没营养的恭维,问道:“那尔等可知我所虑何事?” 张斐、苏游二人四目相对,俱都不明所以,答道:“我等不知。” “我所虑正是如何阻击曹贼,不使其安然撤返尔。” 张、苏二人先是恍然大悟,随后又面现疑惑,他们心想现在曹军的人数可能反而比先锋军要多了,若曹操真要撤走,以自家现在的状况又怎么拦得住。 颜良可不清楚他们的想法,在他心里曹操要撤是肯定的,且多半会带上百姓一块儿撤退,而唯一不确定的是曹操会在什么时候撤走。 他看了看一直沉默寡言的隗冉,问道:“进武,你看曹贼会在何时撤走?” 隗冉略一思忖道:“若不在今夜,便在明日。” 颜良见隗冉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竟然与自己的看法暗合,不由追问道:“噢?何以见得?” “曹军此来虚张旗帜,似是要示我以强,则其战守之心必不甚坚。我已知曹军不过万数,曹贼或可从白马守军处得知我先锋军兵数几何,然其必难估料我军是否尚有后续援兵,援兵何时能到。曹贼必然忧惧我军援兵速至,届时即便彼欲撤归亦有所不能。” “故而,我料曹贼若要撤走,当在今夜明日之间。” “此言大善,那若曹贼要挟裹城中黔首一同西撤,进武以为曹贼会选在何时?” “必在明日。” “哈哈哈!与某所见略同。” 颜良心里早有预见,经过和隗冉这么思路一碰撞,顿感清晰起来。 曹操刚刚入城,即便要立即撤退,也要将城中的士卒百姓妥善安排才行,这百姓可不像士兵,还得召集起来宣达,没个半天时间也安排不妥当。 且在夜晚撤退的话有诸多弊病,首先这个年代夜盲症的问题十分普遍,那些黔首百姓们多半在晚上视力有限,在士卒之中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 虽说在晚上撤退可以借着夜色掩护,但白马城中这么多人一起撤退,想不被人发现那几乎是天方夜谭。 在晚上行路一旦被偷袭很可能造成恐慌,只要有一个人开始惊惶喊叫,就很容易感染到其他人,到时候撤退保不齐就变成了溃散,想必英明如曹操不会做如此愚蠢的选择。 但曹操又势必不敢在白马城中迁延太久,对于曹操来说,燕县以西的情报完全不通,虽然他知道袁绍的主力中计西去,但河北军军力强盛,还有多少兵留在黎阳他不清楚,若是撤慢了,等到河北军的援兵一到,他可就没那么容易撤退了。 所以,颜良认为曹操最迟后天之前就要动身西撤。 在曹操西撤的道路上,燕县还在曹军掌控之中,燕县以西的情形尚且不明了,要阻截曹操的话,最好的时间段就是曹军从白马去往燕县的短短七八十里路上。 好在前些时日颜良让隗冉像洒豆子一般洒出去的游骑将白马与燕县之间的地形地势摸了个通透,何处适合伏兵,何处可以屯驻,何处便于守御,都已经画在图上,了然于胸。 只不过,颜良目前心中最大的困惑并不在战略上,也不在战术上。 他,思考的是整个人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49章 做人难 在此前的一个多月里,颜良无时无刻不把如何求活放在首位。 而经过了今天的一场大战,他发现这个白马城下的死局貌似已经顺利解开了,眼前顿现一片开阔。 但是在短暂的舒心畅快过后,颜良发现眼前的生命威胁虽然已经消去,但仍旧弥漫着曾曾迷雾,让人看不清未来的方向。 从原有的历史时间轴来说,官渡一战袁败而曹胜,同时也是袁绍势力衰亡的开端,自己若是铁了心跟着袁本初,怕是真会一条道走到黑,指不定还会踩到个深不见底的窟窿。 但原本的历史轨迹里曹操是在白马城下大胜了一场,然后才大摇大摆带着士卒押着百姓撤退,现在自己为了活命,反倒让曹操吃了个小亏,这历史的车轮还会按照原先的轨迹向前么? 若是将自己比作天平上可以左右拨动的游码,那自己在白马城下的表现无疑已经拨动游码偏向了袁绍军团,而若是自己继续阻扰曹操的撤退计划,天平岂不是会向袁绍这边倾斜得更深? 如果以历史的经验来看,曹操自然比袁绍靠谱得多,不但比袁绍活得更久,事业也做得更大,但自己偏偏就在袁绍手下的,和曹操唯一打过的交道也就是今天这场仗了。 万一自己放手施为把曹操给打痛了,在曹操心里钉了根刺,日后还能不能学张郃、高览他们改换门庭了。 而自己若是在白马城下瞻前顾后,故意放水,这消息要是被范鸣这等人传到了袁绍耳中,那后果也是可想而知的。 哎,做人难,做颜良更难呐! 考虑再三,颜良决定还是要先顾好眼前,该怎么打就怎么打,不能给人留下一个反复无常两面三刀的恶劣印象。 但他也想着,趁曹操就在对面白马城中,倒不妨看看能否攀扯上点关系。 他心生一计,问道:“休武,曹贼的俘虏可都看押好了么?有没有讯问过?” 张斐答道:“回禀将军,已看押妥当,俘虏中并无高阶军将,审讯不出什么消息,只问清这批俘虏分别出自五个曲,其中两个骑兵曲,三个步兵曲。” “哦,差不多,张辽、关羽二人所带也就三四千人。” “敢问将军,这些俘虏要如何处置?” 颜良正等着张斐这么问,于是一挥手道:“彼辈附逆从贼,难不成还养着他们不成?全部斫了了事。” 张斐听后大惊,忙劝道:“将军此议不妥啊!彼辈寻常士卒,不过混个军食罢了,罪不至此。” “噢?那休武你看要怎么处置?” “末将以为,可将其与曹贼交换我军被俘将士。” “噢?此法可行么?私下与曹贼沟通可会犯了忌讳?” 颜良这句话像是自问自答,但却是面对了军正丞范鸣而说,范鸣倒也没有保持缄默,答道:“两军交兵,互相交换战俘古已有之,不为忌讳。” “好!既然军正说不犯忌,那就把这些空耗粮食的家伙去换回我军将士吧!既然要换俘,势必要遣人与曹贼交通一番,我意遣一人入城一遭,顺便觇看城中形势,汝等以为如何?” 张斐、苏游等人都附议道:“将军此言斯是正理。” 军议过后,颜良立刻召了个手下比较精明胆气也壮的文吏来吩咐他进城与曹操约定互换俘虏。 他料到曹操不会拒绝,曹操本就要从白马撤走,带上俘虏极为不便,想必他比自己更加迫切想要推动此事。 想起觇看城中情势一事时,颜良立刻想起了一人,他急命人把津延里人氏,被他临时征召为役夫屯长的陈光给叫了来。 过不多时,陈光就来了,穿着军中配发的屯长服色,发髻梳得整齐精神,佩了个赤帻,腰间还挎着柄军用环刀,进帐之后趋步上前,单膝跪地道:“下吏陈光见过将军。” 颜良见陈光多日未见,倒丝毫没有不能回家的烦恼,反而容光焕发,好似当官当上了瘾来,他心里暗暗一笑道:“陈光,役夫的事情,你处置得不错。” “此为将军仁厚所致,乡里百姓皆感念将军之德,愿效犬马之力,下吏只是照章办事罢了,实无尺寸之功。” 陈光的嘴皮子很是灵便,但他所说也基本属实,颜良并未薄待这些役夫,日常饭食比照军中其他的役夫供应,隔三差五还能更将士一般混上点肉臛喝,这可比在乡里富户家做工的待遇更好,所以没了最初的惊惶后,这些乡里百姓也都安下了心在军中为役。 陈光在管理役夫的事情上也颇为得力,交给他的日常粮谷和赏赐的肉食也秉公分配,并未有什么贪渎的行为发生,这些颜良都从张斐那儿听说过。 不过颜良今天找他前来并非是要说这事情,他把面孔稍稍一肃,说道:“前时命你与你族弟商议之事,你可用心做了?为何至今城中尚未有何动静,反累得我大军在城下迁延日久,难不成城中的大户都要与曹逆偕亡么?” 陈光一听之下,刚刚抬起的身子又伏低了下去,叩首道:“将军之吩咐,下吏不敢不尽心。只是下吏之族叔在城中也不过老仆数人,即便勾连城中其余富户,亦难以与东郡守抗衡,故而未曾鲁莽行事,以免坏了将军的大计。” 陈光倒是能说会道,但颜良本就不想和他计较这些,只是严肃地说道:“我怕是城中的大族再也没机会行事了。” “啊?将军此话何意?” “我已得了消息,曹贼要将城中百姓一同挟裹西去,此刻城中怕是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你族叔族弟必也无幸理。” 陈光虽然对自家族叔和族弟说不上有多么亲昵,但中国人都贪恋故土,心知曹操要将整城百姓全部迁徙,还是大吃一惊道:“曹贼竟做出如此人神共愤之事,将军你可得力阻此事啊!” “嗯,我怎忍心看满城百姓抛弃故土流离失所,故而召你前来,你可愿入城为我再传消息,与城中富户大族明言我可助彼辈脱此困厄之局??” “下吏自然甘愿为将军效劳,只是城中防备森严,下吏欲入城而不得其法。” “无妨,此为某帐下文吏,欲要进城与曹逆商谈交换战俘一事,你可扮作随从入城,入城之后你可便宜行事,但务必要将本将的意思传达到,可明白了么?” “诺!谨遵将军之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50章 固辞东郡 且说白马城中正如颜良所料,已经乱成了一团糟。 曹操进城之后,满目所见一片苍夷,城中道路两旁的石栏杆、下马石等早就被拆去充作石弹,说不上到处是残垣断壁但也一派萧索,在两侧屋檐下时不时还能看到受伤的守卒在歇息。 当一行人来到原先县寺所在的位置后,面对已经被拆得面目全非的建筑,曹操忍不住喟然长叹道:“竟不知城中已疲敝至此,刘公之坚忍,曹某拜服!”说罢,便朝着刘延深深一拜。 刘延哪里敢受曹操的大礼,连忙相对回礼,说道:“此乃刘某分内之事,不得不尽心竭力为之。如今司空已至,刘某已是不堪重任身心俱疲,这就向司空辞去了此间职事,好返归东莱隐居山泉。” “刘公这是哪里话来,如今国家纷乱之时,正须刘公这般国家柱石支撑时局,还望刘公勉为其难,再为朝廷效力数载。” 刘延贵为汉室苗裔,更是家世清显,其伯父刘宠四度出任三公,叔父刘方亦至山阳太守,两位从兄刘岱、刘繇分别出任过兖州刺史与扬州牧,刘延自己也做到了两千石的东郡太守,故而其人年龄虽比曹操稍小一些,但曹操也已经尊称其刘公。 这次白马能够坚守一个多月,刘延居功至伟,曹操见其欲要引退,更是一力挽留。 俩人一个坚持要走,一个坚决要留,一时之间竟僵持在了县寺之前。 好在身旁的尚书荀攸见气氛不对,上前道:“司空、刘府君,眼下刚刚解了白马西城之围,北、东二面尚有敌在,不若先行商讨正事为宜?” 荀攸所言乃是正理,曹操、刘延便先把刚才的话题搁置不谈,曹操问道:“刘公,白马城中士卒伤亡如何?粮秣可还足够?” 刘延答道:“白马城中并白马津渡口原有郡县兵、守卒四千五百余人,经历月余守战,阵亡八百余人,重伤四百余人,轻伤者不知凡几,且近日上城搬运物资的助守百姓也多有伤亡,若非司空救援及时,近日午前便要告破。至于粮秣,府库中原本还够三月之粮,然则若要一并供应司空大军,则勉强够吃用一月。” 曹操听闻之下,叹道:“哎……!如此说来,白马是不堪再守了。” 刘延倒也不客气,一拱手道:“不瞒司空,因前时司空来信要刘某守足一个月,刘某自当尽力而为,但若一个月后司空还不能至,刘某免不得要与河北军相商,容某弃城而去,将白马拱手让予彼辈,免得城破之后生灵涂炭徒增杀戮。” 曹操知道刘延所说的也是实情,虽然话不怎么中听,但也怪不得他,叹道:“若如此,则是操失信于刘公矣。” 荀攸道:“既然白马已不可守,则我军当趁着河北军尚未及时应变之前撤离,以免夜长梦多。” “公达所言极是,撤离事宜还要刘公多多配合。” “郡中籍册俱在,只是守卒多半有伤,行动多有不便,不若将彼等遣散为民,司空以为如何?” 听到刘延的相询,曹操眉头微微一皱,却并没直接回答,而是用眼神示意荀攸。 荀攸便答道:“曹公此来非止为了救援刘府君,更是为了救援白马阖城百姓,还望刘府君布告百姓,遣郡县吏员走卒去各处张贴宣告。” 刘延听了荀攸的话,立刻反应了过来,发问道:“什么?司空欲要尽迁城中之民?” 荀攸答道:“袁冀州此番来势汹汹,朝廷唯有行坚壁清野之策,方能迫其自退。” “糊涂!袁本初南下不过所为争权,其人尚且奉汉家正朔,司空当遣人与其好意相商,以止息干戈为上。百姓何辜,竟要受朝中倾轧之累而流离失所。吾意万万不可迁徙白马之民啊!” 曹操先时还对刘延比较尊敬,但刘延屡屡口不择言,当面忤逆他的意见,便也有些不耐,说道:“刘公毋虑,此乃朝中公议之论,此间百姓迁徙之后,自会妥当安置。” 刘延心想你曹孟德总执朝政,这朝中公议还不是你说了算,罢了罢了,我本就对你和袁绍之间的相斗并不感兴趣,正好借了这个机会固辞了吧! “既然司空已经决定要迁徙郡中百姓,那在下这个东郡之守便也成了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也毋须再设了,司空还是准允了在下的请辞吧!” 听到刘延又旧话重提,曹操心中也有些不忿,心想这家伙怎不识好歹,就没有再多挽留,只是让刘延先行将布告、收束百姓的事情做好。 刘延在东郡牧守多时,对郡县子民固然有一定的恩情在,也不愿百姓们被刚刚进城的曹操手下肆意驱赶,便应承了此事,去带了郡吏走卒布告、约束百姓。 曹操见县寺已不可用,就另寻了一处大户的宅邸,征作临时行辕,刚刚安顿下不久,就闻报有河北军的使者在西门外请见。 曹操心想这刚刚在城外大战了一场,也有些好奇颜良派人来意欲何为,便宣了人进来问话。 河北军的文吏进来后,一问而知是无名下吏,曹操便也不多置喙,直接看起了文吏转交的书信。 书信上自然是写了相约交换战俘之事,曹操心想这些俘虏我正不知如何处置,带着他们跑自然多有不便,而白白放了又甚是可惜,这颜良倒也知情识趣,主动要求交换。 曹操问明了自家军中被俘人数,又从手下处得知了俘虏河北军人数,河北军的战俘稍多与曹军战俘,曹操也不计较那些许人数差别,只是提了个要求,今晚就立刻交换。 那文吏却做不得主,声称要回报颜良再做决定。 曹操又问起了河北军中的情况,文吏得了颜良的关照,一切往夸大了说,直说城外两万河北军正欲与曹司空再战一番,绝不去引黎阳十万大军南下增援。 曹操早从刘延处得知城外不过万余兵,心知文吏胡吹大气,便随口说我城中两万精锐择日便要出城列阵和河北军一较高下,且让颜良好生等待。 最后,在荀攸的建议下,曹操令记事撰文写了一封回信,信中多有拉拢结好之辞,立劝颜良息兵后退,双方仍可相安无事云云,使文吏持着书信返回。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51章 巧换战俘 当颜良得了文吏的回报,知道曹操答应了交换战俘,并要求当晚就换的时候,更是坐实了曹操想要立即开溜的心思。 既然曹操这么大方,用七百多人换五百多人,颜良自然不会不给面子,再遣了文吏去敲定了换人的方法和时间。 这么多战俘自然不可能一下子换完,尤其是黑灯瞎火的,谁也不放心这么一大群人朝自己涌来,生怕好好一场换俘变成了偷袭。 所以他打算分五批交换,颜良这边每一批出一百名曹军战俘,而曹操那边每一批出一百五十名河北军战俘,成功交换后再押送下一批上前,双方派出押送的人员不得超过千人。 曹操闻报后虽然感觉颜良有些过于小心翼翼了,拢共才几百个人,分个两批或者三批也就得了,还得分个五批,不过他也不愿在这种芝麻绿豆般的小事上多做计较,就允了颜良的提议。 待到问到何时开始交换时,文吏却称等双方用完飧食之后,曹操看了看城内城外升起的道道炊烟,心想这也是正理,自家赶了半天路,又厮杀了半天,也不能空着肚皮干活,便也答应了。 曹操这边抓紧用完了饭,便遣了张辽带人去商定好的白马西门以北两里处等候交换战俘。 谁料张辽带着人到了地方后一阵好等,河北军才慢慢吞吞地赶来。 张辽一看,对方只押送了寥寥无几的俘虏,心中觉得奇怪,就打马上前问道:“先时所商定,你我两方各将所有俘虏交换,我军有五百余人,为何只有这些许人数?” 代表河北军前来交换俘虏的颜贮笑呵呵地上前答道:“先时商定一批一批交换,某这正是带来了第一批的百人。” 张辽心里一想这话也没毛病,就各自押着人上前交接了这批俘虏回去,然后问道:“我已尽数将彼之俘虏带来,你也快押我军余众前来。” 颜贮却答道:“我家将军吩咐,每一批俘虏都要仔细验对,莫要夹杂了奸细,待到验对完毕再送下一批俘虏前来。” 张文远听了这话后眉头一挑,心想往俘虏里夹杂奸细又有什么用了,难不成还能在你军中刺探到什么消息不成?就算刺探到了消息又怎生送达回来,这不是无理取闹么。 张辽一意催促,对面的颜贮道也不生气,笑着答应下来,但动作却依旧不紧不慢,一一验对完接收回的一百五十名河北军战俘,才吩咐人将这百人带回去,再从中营押解下一批一百个曹军俘虏回来。 如是这番又拖拖挨挨地交换了一批俘虏后,张辽就瞧出些问题来了,这河北军的人也太过磨蹭,这才换了两批俘虏就要花费去半个时辰,若把全部俘虏换完岂不是要到深夜不可。 他打量了一下对面前来押解的一千河北士卒,又小心翼翼地把游骑往两侧散开,心想难不成河北军要趁着我疲敝之时偷袭?可我背后两里就是城门,东边又有城头守军可以照应,哪里那么容易被偷袭呢? 被派出去侦伺的游骑安然返回,报称四野并无任何异动,张辽心中稍安,只是一味催促对面加紧时间。 颜贮虽被百般催促,却仍旧磨磨蹭蹭地行事,一批一批地交换着俘虏,待到全部五批俘虏交换完毕,已经是亥时时分。 白天赶路、厮杀了一整天的张辽已经被拖得疲惫不堪,连忙带人回城休息。 颜贮回到中营后往报颜良,已经小憩了片刻的颜良披衣而起,听说了此中重重过程,赞道:“立行此事做得甚好,张文远这厮此刻定是困顿不堪,且看他明日是否还有精神。” “兄长此般计划虽好,惜乎曹贼也只是派了千人来押送,于整体无碍。” “你回来之时,可曾看到白马城中有何动静?” “城中尚有诸多火光,许是在集中整编百姓。” “那便是了,曹贼多半明日就要撤走。我等今晚能削弱他们一分,明日行事便更多了一分把握,且你所部俱为新兵,明日只需看守营垒便罢,也毋须追敌,与我毫无影响,何乐而不为。” “兄长见教得是。” “行了,你也早些去休息吧,那些赎回的俘虏暂且不要放归本营,就由你一起看管起来,免得生乱。” “诺!” 送走颜贮后,颜良一时之间睡不着,穿上衣服出帐巡视。 河北军中营内早已用罢了飧食,安排将士早早歇息,以备明日的战斗。 河北军中普通士卒所住的帐幕挤一挤正好可睡十人,每五个帐幕呈梅花状围成一团,四个梅花聚拢在一块正好是一屯二百人,可以方便管理。 中营大营内密密匝匝立了有数百个帐篷,不可不谓规模庞大,营垒中灯火不多,只有每个屯的中间竖着一支松柴,哔哔啵啵地燃着。 颜良一个一个帐篷巡视过去,帐篷中的士卒大都已经睡着,从帐中传出此起彼伏的鼾声,偶有起夜的士卒看到颜良带人经过,也都遵照着军中律令不敢高声喧哗,只是低头行礼。 他一边走,一边盘算着明天曹军是否会如同自己所料,而自己的种种安排又是否能够顺利进行,直至他巡视完整个营垒回到帐前,心中仍旧是一团乱麻。 他回过头遥遥望了一眼深深藏在黑暗中,只显出一个轮廓的白马城,不由自主地猜测城中那几个人正在做些什么。 白马城中,曹操刚刚经历了一番激烈的战斗,现在正搂着城中富户献上的歌姬低声喘息,身旁的歌姬正调皮地揉捏着曹操略略鼓起的肚皮。 荀攸还没休息,大晚上的仍旧带着几个文吏在加紧清点核算明天需要带走的物资和人员,他面前放着一堆籍册,一边看一边揉着自己的额角一边叹道:“十几年间,百姓竟流失近半呐,若不是刘府君近年来治民得法,怕是更为不堪。” 张辽刚才憋了一肚皮气,回到城中以水代酒猛地灌了一通后才稍稍解气,随即就困意上涌,准备歇息。 刘延刚刚忙完,回到县寺中为数不多还保持完整的几间屋子内,一反常态地开了一坛酒,为自己在白马城待的最后一晚,也为东郡太守任上的点点滴滴而感叹不已。 关羽则袒露了上半身,任由军中医者在他左肩处施为,放出淤血,敷上消肿化瘀的药膏。 军中医者的技艺只是寻常,手下的轻重拿捏不好,让关羽颇感疼痛,不过他只是眉头微皱不发一语,却在心中暗骂道:“兀那颜良奸贼,竟敢暗算与某,且看他日某如何报这一枪之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52章 罪在先锋 第二日一早,刚刚从睡梦中醒来的郭图闻报,有人自白马城下赶来报信。 郭图还以为是自家侄儿遣人过来报捷,待到召了来人过来一看,发现来人竟是自己派去卫护郭孚的鲁军候,且此人蓬头垢面神情狼狈,他心知不妙,连忙扶案而起,厉声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鲁军候本就心中惶恐,被喝问之下连忙滚倒在郭图脚下,一边叩首一边哭喊道:“都督,大事不好了,曹贼发大军来袭,已然解了白马的围!” 郭图听闻之下也是大惊,连珠炮般问道:“什么?曹军何时来的?有多少人马?现在白马情况如何了?” 鲁军候连忙睁着眼睛说起了他半是瞎蒙半是编造的话道:“曹军约莫有两三万之数,我等昨日正在全力攻打白马西门,就在西城门已破,将将要拿下白马时,曹军突然大举从我军后方来袭。我等仓促从城门下撤出,却被曹军顺势掩杀,西门之外的右营已然被曹军攻占焚毁。小的心中着急往都督处报信,故而尚不知白马现下如何了。” 郭图将书案上的杯子往地上重重一掼道:“好啊!颜良这个匹夫,出了这么大事情竟然不报知于我,难不成都在白马城下死绝了么?” 郭图心头无名火起,他却不知自己是错怪了颜良,颜良在晚间清点完毕战果后,心知曹操来袭、郭孚阵亡的事情也瞒不住郭图。 不过他料曹操立刻要跑,不想郭图太早赶过来指手画脚,便到第二天早上才派了个信使慢悠悠地往白马津处报信。 而鲁军候昨日逃出白马西门后,差点被后边追上来的关羽给杀出翔来,亏得关羽被麾盖大车给吸引力注意力才放过了他一马。 而他一边逃一边还回头观察,发现关羽直奔郭孚而去,他自然不会有什么忠心护主的心思,但也知道郭孚若是遭遇不测,那自己的情形也相当不妙。 鲁军候在逃离战场的时候隐约看到张辽追着马延打,也看到了颜良带人前来救援马延,知道河北军在西门外的溃败应当能够被遏制住。 不过他思来想去还是不敢逃去先锋军中营,他怕颜良以卫护不利的缘由将郭孚的死推在自己身上,若是将他绑起来送给郭图,他可没办法辩驳得清,亦或者颜良直接把他在阵前斩杀了,那更是没处喊冤。 于是鲁军候就一个人脱离了战场摸着路往白马津赶去,路上一边寻思说辞一边还要躲过河北军派在道边亭舍中的守卫,以免自己这身狼狈的模样被当作了奸细抓起来。 他回到白马津后,找了往日相熟的军中同僚,答应送上财货后才有人愿意帮他到郭图面前通报。 鲁军候一路上心急火燎的,唯恐被旁人赶在了前头,加上颜良的刻意拖延,所以才有这么一出。 郭图在帐中反复踱步想着应对之法,突然一转念想起了一事,忙问道:“你既前来我处报信,那我侄彦邦呢?” 鲁军候连忙将编造好的话答道:“今日攻城之时,先是马校尉所部用冲车撞破了城门,然后与守军在城门里来回冲杀,监军使见城下久久无法打开局面,遂点了末将的名,意欲使末将带本部压上冲进城门。” “末将心忧监军使安危不敢骤离,然监军使连番下令,在下只得留了一半兵护卫监军使,自将一半兵士冲入城门与守军搏杀。” “不料我在城门洞里与守军杀得难解难分之时,突然听闻身后大乱,我只得带了人返身杀了出来。待我回到城门外时,已然发现曹军援兵大举攻到,我匆忙中欲要去找监军使,发现监军使车驾已然往北去了。” “我为曹军所阻,只得带了人夺路而逃,但曹军人多势众,险些没能逃脱,最后跑到战场之外,发现身边已是别无他人。小的也不敢久留,又心念着都督的关照,就往北寻都督报信来了。” 郭图没能从鲁校尉编的胡话中得知郭孚的安危,心里也有些忐忑,又对前线战场的形势没底,只随口问道:“按你所看,曹军素质如何?先锋军是否会全军溃败?” “曹军甚是枭锐,加上我军无备,故而难以匹敌。至于先锋军是否会溃败,在下也说不上。” “哼!为何曹贼大军会突然出现,军中的斥候都干什么去了?” 鲁军候一意要把自己撇清,故而也不管有没有听到斥候的报信,就顺着郭图的意思随口往下胡诌道:“在下听马校尉说,先锋军左右二营的骑兵多被先锋将军收拢了去统一调派,所以……” “颜良这厮竟如此无能,让曹贼靠近尚且不知,若此战失利,罪在先锋。” 就在白马津这里郭图肆意贬低着颜良的时候,正在白马城下指挥着士卒攻城的颜良突然一个激灵,连着打了两个喷嚏,心想是谁又在背后说自家坏话。 今儿一早,经过一夜休息的河北军中营和左营就在颜良的指挥之下,继续攻打白马。 不过无论是颜良还是苏游,都心中清楚曹军多半不会坚守白马,便也没使尽全力去攻,只是把楼橹压上窥伺城中的动向,顺便推几具云梯上去试着骚扰一下。 若是城头守军抵抗不强烈,那就杀上城去好造成城内的混乱,如果防御严密,那也不过分消耗士卒。 因着知晓城中守兵人数不比己方少,颜良用兵很是小心,唯恐曹操要在撤退之前先找机会与自己杀上一阵,捡到了便宜再从容后退。 故而他命中、左二营都只派了一半的步卒攻城,另外一半严阵以待。 同时,还把一半骑兵分布在白马的东北角,也就是中营和左营的中间,一旦曹军想要抓着其中一个营急攻,那就能派骑兵就近支援。 对于被曹军夺回的西门,以及本就没有派人包围的南门,颜良明面上放任不管,实际上派了老道的游骑在远处窥伺,一旦曹操有撤退的迹象就会立刻回报。 总体而言,今天的攻势本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态,只候着曹军撤退的时候再寻找破绽,伺机破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53章 立效以报 曹操对于河北军今天继续攻城也很是意外。 他原以为自己一战就解了白马西门的围,城中现在兵力充沛,士气正盛,颜良必不敢轻易来攻,多半会遣人请求黎阳大军南下。 不料颜良竟然如同吃了熊心豹子胆一般,二话不说直接来攻。 好在他也没有心存大意疏忽了城头的守备,并没有让河北军的急速攻城得手。 不过,这对于本就为了迁徙城中军民而忙得不可开交的曹军而言,的确是增添了不少困扰。 曹操带着张辽、关羽等人登上北门城头查看敌情,发现河北军的攻势并不甚强劲,原本的城头守军亦足以应付。 张辽昨天晚上被换俘的事情闹得睡得晚,今天又起得早,心里正憋了一股无名火无处宣泄,见河北军态度嚣张,便建言道:“末将愿带一支人马出城,为司空杀退冀州贼。” 曹操看了看张辽,先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文远战意可嘉,不过,此时并非是出城与战的时机呐!” 见张辽还欲再言,曹操抬了抬手,制止道:“你且看城下兵阵,前后阵之间相隔百步,前阵虽在攻城,然其后阵却列阵以待,正是为了防我出城与战。” 张辽犹自不放弃,继续建言道:“末将听闻冀州贼北面营盘兵多,而东面营盘较之昨日我军击溃的西营兵数更少,我或可试击其东面之营。” 曹操在护卫的遮蔽之下,跑到垛口仔细往城下打量了一眼后道:“吾见城下冀州贼骑兵不多,料其定然将大部骑兵安置在东北角,一旦我出城击其任一面之敌,都便于增援。” 说完,曹操又带着人沿着城头往东侧城墙走去,途经拐角时直接登上了角楼往外看去。果然发现了远处有冀州游骑在来回巡梭,其人数不下千骑。 众人见河北军的布置果然被曹操料中,纷纷赞道:“司空妙算如神,吾等皆不如也。” 虽然被众人吹捧,但曹操却丝毫没有欣喜之色,反而眉头深皱,看着两边城头不咸不淡的攻守态势,久久无语。 忙活了一晚上,只稍稍睡了一会的荀攸顶着俩黑眼圈道:“颜良虽一早攻城,但却用三分力留七分力,恐其有故意拖延之心,曹公还当早做决断。” 荀攸话并未说透,但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让曹操做的决断并非是要与河北军什么时候战,而是问什么时候撤。 曹操转过头来看向众人,虽然张辽等带兵之将还都颇有战意,但他知道荀攸说得对,若是在白马拖延时间太久,谁也料不到后续的变化如何。 曹操抚须长叹道:“哎,还是按前时所定之计划行事吧!” 看到曹操首肯,荀攸便把昨日拟定的具体撤退计划报了上来。 白马算是黄河南岸比较富庶的县城,在灵帝时期天下还未大乱前,曾有八千多户,共四万多口人。 但如今经历了十几年的战乱,治下之民损失惨重,只余了五千多户,不到三万口人,其中有大半居住在白马城中。 经过荀攸等军吏的统筹,决定将城中现有的一万六千多百姓分作三批,依次押解出城。 当然,最先要押解走的是之前受伤的士卒,其次则是官吏家小和城中富户和青壮,最后才是那些老弱妇孺。 曹操对于荀攸的计划没有异议,遂点将道:“文远。” 张辽出列应道:“末将在!” “着你带两千步卒先发,为某扫清前路。” “诺!” “云长。” 关羽出列应道:“末将在!” “着你与公达带四千步卒继文远之后。” “诺!” “某自将余众断后,各位务必审慎,莫要予敌可趁之机。” 曹操话音方落,张辽与关羽异口同声道:“司空当先行,末将愿为司空断后。” “莫要争执了,某若先行,恐身后士卒疑惑,且某之旗帜尚在,颜良必不敢先追尔等,尔等方可将伤患及城中青壮安全带回燕县。” 张辽道:“末将斗胆,请明公将旗帜暂时交予末将保管,由末将代司空断后,末将必能力保断后之军不失。” 一旁的荀攸也附议道:“明公身份贵重,不宜身处险地,为天下虑,还当先行为是。” 曹操看了看张、荀二人,方欲开口,却不料关羽抢上一步,揖手道:“司空,在下有一言相告。” “噢?云长有何见教,但说无妨。” “关某以为,颜良用兵看似鲁莽,实则狡诈。而司空欲要带走白马百姓,其人必会前来阻扰。然则我之兵力不弱于敌,其未必会阻截我之大部,反倒易阻截我殿后之军。既如此,关某请为司空殿后,再会一会颜良,以报昨日暗算之仇。” 张辽见关羽要来抢这殿后之任,连忙道:“云长可护持明公先行,还是由在下来断后。” 关羽把目一横道:“若论运筹统御,某或不如文远,然则论及折冲搴旗之术,则文远尚不及关某矣。且我与那颜良宿怨未了,此一阵还是让予关某吧!” 关羽为人高傲,投降曹操之后与曹操阵中诸多将领说得来的并没几个,但张辽却是为数不多的其中一个,往日里二人也没有少交流切磋。 张辽虽然也自恃勇力,但更佩服关羽的果决,像昨天关羽带了五百骑反冲河北骑兵的时候,张辽就在想若是设身处地换自己在关羽那个位置,又会如何抉择,他想了一想后觉得自己大约还是会选择更持重一些的方式。 所以当关羽现在执意要抢断后的重任时,张辽在心里也隐隐觉得关羽或许比自己更适合,而且他又思忖之前曾经替曹操去试探关羽心意时候关羽的态度。 关羽当时对张辽道曰:“吾极知曹公待我厚,然吾受刘将军厚恩,誓以共死,不可背之。吾终不留,吾要当立效以报曹公乃去。” 张辽心知关羽前天一力带领五百人潜入白马打开局面,昨天又奋力冲杀不退,都是在试着报效曹操的厚恩,而今天申请殿后也应当是作如此之想,他敬佩关羽的忠义,便不欲与关羽再争抢,遂不复再言。 曹操见手下诸人都力主让他先行,且张辽、关羽二人竟当着自己的面打起了商量,他便也不再固执己见,从善如流道:“既然诸卿皆欲我先行,那我便自将中军踵蹑于文远之后,使云长殿后。” 曹操随后又注目于关羽,半晌后方道:“吾素知云长之勇,然则云长此次亦要保重自身,以安然返归为要,莫要逞意气之争。” “在下明白。” “可要将吾之司空大旗留予云长,以之安定众心?” “在下以为不必,司空可料选胆勇之徒,使之与在下一同殿后。若颜良袭扰司空之中军,在下必挠其侧背,若颜良敢来追我殿后之军,在下必予其迎头痛击。” “好!”听闻关羽的豪言壮语,曹操抚掌而赞,但却同时在心中暗叹道:“如此雄壮之士,却终不能为吾所用,惜乎,惜乎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54章 反其道而行之 “报~~~~~~!” “白马西门已开,有一部曹军挟裹着若干百姓正在西去。” “噢?曹贼终于开始动了。军士多少?百姓多少?” “军士百姓混杂,曹军游骑众多,不使我等靠近,故而看不太清,只见将旗一,军候旗三,约莫三千兵,并四五千百姓之数。” “将旗上所书何字?” “应是中郎将张字。” “所挟裹的百姓是何情形?是青壮还是老弱?” “观其行速甚慢,且多有带伤者,似乎不是青壮。” 询问过了前来回报的斥候,颜良寻思这城中应当有不下一万五千之数的百姓,万数左右的兵,若是曹军在旗帜上并没有玩花招的话,倒是由张辽为前军带了三分之一的士卒押送三分之一的百姓先行,且里边还可能夹杂着伤兵。 看来曹操还真是心大啊,要将所有百姓全都一网打尽,原以为他也就带走些青壮了事了,既如此,那我也不能和他客气。 “你回去告诉骑兵司马,带点人缀着张辽,若其遣人来驱赶,来人多则不必与战,来人少则狠狠地打。让他记得,不以杀伤为要,而以驱散百姓、阻扰曹军行军为要。” “诺!” 送走了斥候,颜良拍案而起道:“看来我这里也要给他加点砝码了。” 当下他出营赶赴前线,命前线原本在虚应故事的攻城部队加把劲,欲要继续给白马城中施加压力。 昨晚上和张辽磨洋工磨了大半夜的颜贮经过好一阵休息,现在精神头不错,他跟在颜良身后问道:“将军前时命阵前士卒使三分力留七分力,乃是为了防备曹军出城逆战,如今却让士卒并力向前,却又为何呢?难道此刻就不怕曹军出战了?” “立行问得好!” “须知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彼时曹贼虽有退意,然并无相应之动向,其军心士气尚盛,故而我不得不多加提防,稳扎稳打,以免轻敌冒进为敌所趁。” “此刻曹军虽仅张辽一部撤走,然城中曹贼余众军心士气必因之而竭。既彼军心已丧,士气已竭,又何言出城与我逆战?即便其出城来战,其战力必大不如前,我又何惧之有啊?” 颜贮听闻之下,毕恭毕敬地抱拳道:“将军高见,末将受教了。” 颜良见从弟颜贮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冒冒失失瞎蒙乱撞解读战场局势的毛病,也是大为嘉许,便好为人师地给他详细演说了一番。 不过有人显然不愿意让颜良就这么轻易地装逼成功,颜良这边话音刚落,面前的白马城下突生变故。 只见已经关闭了一个多月的白马北门突然洞开,随即从城门里冲出一队执着刀盾的甲士。 甲士们出了城门后并不往前冲,而是沿着两侧城墙行动,专门杀那些跑到城墙下等待登城的河北军士卒。 而城下的河北军士卒骤然遇袭,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被冲出的曹军杀了个手忙脚乱。 同时,城头的守军也一起发力,双方配合之下推翻了好几具云梯,让云梯之上的河北军士卒纷纷倒了大霉。 颜良见自己刚说对面不会有人出来就秒被打脸,那是又羞又怒,戳指大骂道:“为何不把城门给堵住?竟然让曹贼如此顺利地进出?” 若是在正常攻城之时,为了防止城中守军突然杀出,经常会用车具等沉重的事物把城门出口给封堵住,当然这也不可能完全封堵,但只消在城门口杵着一物,城内士卒想要出城偷袭就没那么方便。 所以颜良在看到曹军如此迅速就能杀出这许多人来,知道前线军将定然没有用东西去堵门,这才会怒火中烧。 不过颜良这倒也是怪错了前线临敌的军将,因着早上他亲自吩咐了今天攻城只是牵扯佯攻,不要全力压上,所以前线的军将也虚应故事,没去管城门洞,如今骤然压上倒来不及管城门的事情,才给了守军大好机会。 而颜良的分析也并非没有道理,只不过城中偏偏有人喜欢反其道而行之,这才啪啪啪地打了他的脸。 而这个反其道而行之的不是别人,正是关羽关云长。 由于城门外地势狭窄,关羽并未骑着马,而是与其他甲士一般步行出来。 关羽身高体壮,步子迈得比旁人大,因而就杀在最前,手中大号的环刀每一次挥动便会劈翻一个河北军士卒,简直勇不可当。 他身后所带的士卒全是曹操在军中料选愿意主动殿后的壮勇之士,见主将如此勇猛,自然是大受鼓舞,奋勇争先,直杀得城下的河北军连连退后。 颜良见势不妙,急令原本充作预备压阵的昌琦所部迅速压上去掩杀关羽带领的死士。 原本对付这种出城急攻的死士最好的应对便是派骑兵突袭,在乱战之中,没有结阵的步兵完全不是骑兵的对手。 但颜良手下的骑兵已经全部派了出去,不是停留在中营与左营之间游弋,就是在城西骚扰阻截正在退走的张辽。 若是现在中营里还有两三百骑在,颜良也不至于要派昌琦带着步兵冲上去,不过现在中营内只余下了侄儿颜枚带领的短兵屯五十骑。 颜良倒是想着亲自带领这五十人冲上去会一会关老二,但看了看城头上下漫天飞舞的箭矢以及时不时掉下来的石弹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特么的开什么玩笑,若是死在了关羽手里还能在史书上记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要是死于流矢、落石岂不是冤到姥姥家了? 亲冒矢石看上去威风,但他可不想应了后世那句诗“大将中流矢,残兵空负戈。散亡归不得,掩抑泣山阿。” 老子刚刚逆天改命逃过了关老二那项上一刀,这命可金贵得很,不能这么儿戏。 好在昌琦是颜良手下有数的得力部属,为人剽悍,昨天又在救援右营的时候憋了半天劲没用上,此刻战意正浓,得了颜良的号令后如狼似虎地冲了过去。 在城门下的关羽见大批河北生力军虎视眈眈而来,心知不可恋战,便带了人边杀边往城门里撤。 昌琦虽然带的是步卒,但他本人可是骑着马的,他胯下坐骑据称还是并州来的好马,见前边的曹军得了便宜就要跑,哪里愿意放他们过门,当下一夹马腹就只身脱开大部队往前冲去。 昌琦倒也有几分勇力,一杆长枪左挑右刺,仗着战马和兵器的优势片刻间就杀伤了好几个曹军甲士,端的是气势如虹。 只不过,在阵后的颜良见昌琦如此托大,竟然抛下部众只身上前,他就觉得事情不妙,心里骂道:“特么的,昌琦这个憨货,你还真当你是赵子龙了么?对面那可是正牌的关云长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55章 关羽岂等闲 阵前的昌琦高歌猛进,阵后的颜良却为他暗中捏了把汗。 而事情的演变果然如同颜良所料一般,原本已经带了大部分人撤回城门洞里的关羽见来将如此嚣张,连连杀伤他带出去的甲士,这叔可忍婶婶不可忍呐,立刻返身冲了出来。 昌琦见对方一个将领服色的大汉奔来,心道来得正好,杀那些小鱼小虾既无难度又战功可言,哪比得上阵前战将来得威风,便兴冲冲地打马往前,把骑枪平举正对着关羽的胸口就要搠去。 正常情况下,在地上的步卒绝难抵挡骑兵提起马速后的长枪突刺,因为骑兵长枪突刺的速度远远超过了人的正常反应速度。 但关羽又岂是等闲人物,他虽见敌将来势汹汹却丝毫不退不避,反而迎上一小步,瞅准了长枪刺来的时机用盾牌狠狠拍在了枪刃的侧面。 虽然关羽持盾的左手因为肩部的伤势而没能用上全力,但这一下盾击掌握的时机十分精到,借着往前踏上的一小步,正好抢在昌琦刚刚用力往前递的时候往斜向一拍,让昌琦的力气就没完全使上。 只见昌琦的长枪将大楯上蒙着的生牛皮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但却最终没能击穿盾牌,反而被往右侧荡开,露出了中路的空门。 关羽哪能错过这稍纵即逝的良机,再度往前踏上半步,右手持着的环刀高高举起,带着一股劲风就往昌琦的上半身劈去。 昌琦往前冲的时候哪里想得到面前之敌竟如此难缠,出手既准且狠,只一个回合双方便攻守易势,高坐马背上的他竟然落了下风。 好在昌琦在颜良的麾下与公孙瓒的幽州白马转战多年,在马上的技艺相当娴熟,把枪杆横举将将挡住了关羽正面劈来的这一刀。 不过关羽这一刀乃是蓄势而发,昌琦却仓促应对,环首刀劈在裹了竹皮的木柲上发出了一声脆响,那经过特殊处理过的竹皮和木柲竟差点被一刀两断。 昌琦先是仓促变招本就没摆正架势,又被这势大力沉的一刀劈得重心不稳,加上被关羽一往无前的气势所慑,整个人下意识地朝后一仰,竟然在马背上没有坐稳,直接往后翻落马去。 在奔马上失去重心掉下来那可是相当危险的事情,昌琦身上又穿着十分沉重的制式锁子甲,若是一个不巧很可能直接就摔个筋断骨折,而且最为致命的是隔着一匹战马还有一个关云长磨刀霍霍。 不过好在昌琦的身手还算灵活,在空中一个扭腰翻身,然后用枪尾勉强撑住了身体。 不过场上的危机还没有渡过,关羽踏上两步越过空无一人的战马对着刚刚落地的昌琦就是一个斜斩。 昌琦这时候已经知道了眼前这个红脸长须大将的厉害,虽是手里握着长枪但也不敢半跪在地上招架,生死存亡之际更顾不上脸面不脸面的事情,连忙卧倒在地一个翻身打滚逃开了这追命一刀。 关羽一招将敌将劈落马来,又一招打得对方只能滚地而逃,心中畅快之极正待追上前去再补一刀,却发现对面河北军步卒大踏步疾奔而来,却原来是昌琦的短兵亲卫见着自家主将落马,急急赶来护驾。 关羽心知此刻不宜再多停留,又对眼前这个无名下将提不起太大兴趣,他看了看远处颜良的黑底白字大旗,叱道:“暂且留汝一命,回去告诉颜良,我关云长必报昨日一枪之仇。”说罢关羽就往回退去,再也不看还趴在地上的昌琦一眼。 这时身后的河北兵也已经赶了上来扶起满身尘土的昌琦,但俱都被关羽刚才那干净利落的几下给震慑到了,纷纷停步不前,不愿去轻捋关羽的虎须,容得关羽从容退去。 在阵后的颜良把这一幕全部看在眼里,看得那叫一个揪心呐,还好最终昌琦捡回了一条命,若不然曹操还没逃走,自己追逃的计划尚未实施就先损失一个得力干将,岂不是偷鸡不着反蚀了把米。 颜良连忙遣短兵上前将昌琦所部速速召回,免得这憨货不识好歹再做出什么鲁莽的举动来。 昌琦在颜良麾下的一众军将里论勇武也排的上号,但奈何找的对手实在是实力相差太过悬殊,被他视作是移动军功的敌将竟然是威名赫赫的关羽关云长。 这就像是下象棋,昌琦算得上是中学组前三名,但关羽绝壁是特级大师中的特级大师,开局就可以先让你一个车的那种。 原本打算在阵前露一露脸,谁曾想丢脸丢到了姥姥家,一听颜良召唤,他也没脸再在阵前待下去,灰头土脸地跑了回来,离开老远路就翻身下马低着头走到颜良面前跪伏于地。 “你这憨货,怎地如此轻敌冒进,竟敢脱离士卒独个儿往前冲,倒是长能耐了啊?我平日里就是如此教你带兵的?” 昌琦单膝跪地,被颜良用马鞭指着脑袋一顿臭骂却丝毫不敢回嘴,只是心里想到:“这身先士卒被坚执锐咱都是从您那儿学来的啊,您往日里不也都这么个风格的么?我不过是运气太差,遇到了个太能打的,听他这么说这才一招错失。哎~今儿点真背呐!” 把昌琦臭骂一通后,颜良稍稍和缓了自己的不快情绪,见昌琦沉默不语,也担心他是不是受了什么伤,就问道:“你从马背上摔下来可曾伤到哪里?” “末将皮糙肉厚,摔个一下两下还是无碍的。” “哼!这么说你下次还是要轻敌冒进,再摔一次?” “呃……末将、末将并无此意。” “既然没伤着,那就把这一脸晦气收了起来,你遇到的可是关云长,输了也不冤。” “将军,我听闻那关云长曾是刘玄德的得力手下,而刘玄德兵败徐州后来投了袁大将军,可这关云长为何却助曹贼对抗我军?” 颜良心说我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此中关系复杂得很,一时半会和你解释得清么,便板起脸道:“此事大将军自有区处,何由你来操心?” “诺!” “你且去把部众整肃一下,我料曹贼大部就要西逃了,届时随我前去会一会曹阿瞒。” 昌琦见自己还能带兵跟着出战,面现喜色大声应道:“末将遵命。” “报~~~~~~!” “左营来报,白马东门守军趁我不备,偷开城门遣死士出城掩杀我攻城士卒,苏司马带人上前相抗,曹贼却又退了回去。” 颜良听了左营来报,东门处也发生了类似的战斗,心中奇怪曹军怎么突然就活跃了起来,问道:“左营伤亡如何?” “左营士卒损伤不多,但却被毁了一批云梯。” “你且回报苏文从,令其小心行事,随时侯我号令。” 送走了传信兵,颜良皱着眉头盯着白马前看了看,他看到北墙之下也有数具被推倒在地的云梯,中营的攻势因而也大受遏制,立刻反应了过来。 “不对!曹操这是要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56章 速追曹贼 “报~~~~~~!” 仿佛是为了印证颜良心中所想,刚刚送走了左营的传令兵不久又有一个传令兵打马前来,而听这声音的方向正是从西面而来。 “禀报将军,曹军西门又开,大股曹军鱼贯出城,且其中挟裹了众多百姓。” “哼!我便晓得他要跑,曹军人数多少?挟裹了多少百姓?” “曹军人数众多,我等不便靠近,数其旗帜有十余数,且曹操的司空旗帜亦在其中,挟裹的百姓比前次要多上不少,怕也不下五六千众。” “好!告诉骑兵司马,曹贼人多,但必有防范不周之处,让他好好盯着,以阻扰为要,待我带人到来后一并击之。” “诺!” 这下事情就全清楚了,无论是北门还是东门外的曹军出城偷袭,其目的都是破坏云梯,让城墙上的压力减轻。 河北军虽然可以再往城下运送云梯,但会受到城头石砲的阻扰,一时半会也不可能恢复先前的攻城强度。 城头压力减轻,曹军可以更有余裕地调动兵力,而两次出城反攻更可吸引到河北军的注意力,从而为曹军大举从西门撤退创造了机会。 想明白了其中关窍的颜良冷笑道:“这计划好虽是好,但我早就料到你必然要跑,且看咱这一场的输赢吧!” “传令兵!” “在。” “传令苏游,告知他曹军大部已经出了西门遁走,令他加紧攻城,务必牵制住城中曹贼,使其不得从容撤走。” “诺!” “另外,还告诉他我将立刻率人前去阻截曹军,攻打白马城的事情都一应托付给他了。带他拿下了白马后,让他安抚一下城中剩余的百姓,若有余裕再遣人来接应我。” “诺!” “立行,昨日里收拢的败兵和俘虏你可安抚好了?” “回禀将军,已尽皆整肃妥当,军候尚在的两个曲一千五百多人,仍令其军统属原部,其余兵卒亦已重新设屯分伍,使其各安其分。” 昨天入夜前中营已经收拢了一千三百多溃卒,之后又断断续续派人出去收拢了四五百人,加上换回的俘虏七百多人,轻伤的四百余人,加起来也有三千之数。 颜良自然不会放着这些现成的兵员吃白饭,他们刚刚溃败过一次,用来摧城拔寨或有不足,但守个营寨摇旗呐喊追亡逐北,那倒不会有太大问题。 “好,传我将令,命此二曲去北城下替换司马张斐所部继续攻城。告诉他们,若他俩此战尽心尽力,我便不与他俩计较前时败阵溃逃之罪。” “诺!” “立行,你带着余下的收拢溃卒固守本营,只要保着本营不失,亦是大功一件。” 颜贮听颜良当着众人的面把看守本营这个轻松的活交给自己,定是要照顾自家兄弟,便高高兴兴地大声应诺道:“末将遵命!” “我这就先去了,待休武被替换回来后,你且告诉他缀着我身后赶来便是。” “诺!” 安排好了营中的诸般事宜,颜良便亲自动身,先一步带着三千多步卒和刚刚从城东北角召回来的一千多骑往西边呼啸而去。 一时之间白马城北边到处都是人马调动,鼓声隆隆,烟尘蔽日,让城头守军好一阵惊惶。 待到看到大股烟尘朝西而去后,已经返归城头查看情势的关羽冷哼道:“颜良匹夫,竟不把我关云长放在眼中,胆敢不顾我仍在白马便去追曹公,且让你看看我的手段。” 且说已经出了白马西门的曹操最终还是没能如愿以偿带走全城的百姓,只是带走了一部分城中富户和青壮。 这其中的原因有好几重,首先是白马城中虽然有东郡太守刘延以及刘延的属吏们帮着布告、晓谕百姓,但毕竟时间仓促只有一个晚上,且城中百姓大都心系故土,在迁徙一事上多有抵触不愿配合。 而曹军也不敢在大敌当前时施加过于强硬的手段,以免城中生变,反为城外河北军所趁,尤其是那些贫苦百姓更如同一触即燃的干枯柴草,轻易不愿去招惹。 曹操便退而求其次,想要将城中的富户,以及他们家人仆役等尽数迁走。 这些人家产丰厚仆僮众多,且彼辈都是有身家的人,越是有钱有身份就越是惜命,照理来说是不太会违抗握有强势兵权的曹军命令。 但曹操没想到的是城中有好些个富家大户早在之前城外派家人送信进城后就早有串联。 当时颜良想要劝他们背反刘延献出白马城,但刘延毕竟在东郡牧守多年,很得当地士庶的拥戴,这些富户们心中也多有犹豫没有下定决心。 在前几天白马岌岌可危的时候,以陈光族叔为首的城中富户倒也曾频频串联,想要旧事重提主动投效河北军。 但这些富户们家大业大担心的事情也多,商议来商议去还没想好什么时候动手,曹操就带人来援了。 曹军一战击溃城西的河北军右营,让城中富户们暗自庆幸没有亲率动手,但他们的庆幸并没能保持太久。 入夜后,刘延便派人来告知要将全城百姓撤走的消息,让他们悔到肠子都青了。 这些富家大族待在本地有田有土,子弟均在郡县为官,真要迁徙到其他地方去那与寒门亦没有多大差别,所以是最不愿意迁徙的那一批人。 在得知曹操要迁徙全城百姓后,一直没能下定决心的富家大族们便不再犹豫立刻行动了起来。 他们倒也不蛮干,不带头出面,而是拉拢了附近的百姓们一同抵制迁徙,总之就是各种闹事各种不配合,让曹军在城中的计划举步维艰。 曹军在组织迁徙遇到抵触后,最终也只是拉上了城中一半左右的人西迁,其中有些富家大族甚至只是派了家中一些子弟虚应故事,而隐匿起了大部分的族人。 同时,为曹操开道的张辽传回来的消息说河北军的游骑一直游弋在他周围,对他形成了相当大的压力。 张辽行军过程中稍稍提速导致队伍拉长就会受到河北军游骑上前袭扰,而他带人去驱散时人少了不抵用,人多了对方就跑了,他只得放慢了速度小心翼翼前进。 即便是这样,第一批挟裹的百姓也在乱中走失了近四分之一,更有百姓主动借机逃散的情况发生。 在荀攸等人的劝说之下,曹操权衡了一番利弊后终于决定力求稳重,自将了六千多士卒以为中军,趁着关羽带人在北门和东门外出城偷袭的空档,出西门而去。而他这次挟裹的百姓仅只有五千多人,比原本预计的少了近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57章 一逃又一追 虽说曹操从白马西门出发往西边的燕县而去,走的都是官道,但行速实在是快不起来。 毕竟队伍里还挟裹着大量百姓,这些百姓们心里都未必情愿,走路的时候更是拖拖拉拉,若不是惧怕明晃晃的刀枪,恐怕连走都不想走。 反观颜良虽从白马北门绕了一个圈子,且要比曹操晚出发不少时间,但他队伍中没有累赘,手下的士卒也养精蓄锐了许久,在追出半个多时辰后就遥遥看到了曹军的行迹。 颜良能看到曹军的踪迹,而曹操自然也已经发现了颜良的到来。 当斥候来报后,曹操从麾盖车驾上站起,扶着车轼往后望去,只见身后数里外正有一支人马急速追来,扬起的烟尘直冲天际。 曹操似乎从这漫天烟尘中感受到了一股凌冽的肃杀之气,不由抚轼而叹道:“颜良果然是河北宿将,竟如此快就追了上来,看来云长的扰敌之计并未奏效啊!” 此刻张辽、关羽都不在曹操身边,但曹操身边自然也不是无人可用,只见车驾旁一员虎将听了曹操夸赞敌方大将就不太乐意了,在马上朝曹操抱拳道:“明公毋忧,待某去将这厮擒来献于明公。” 这员虎将不是旁人,正是许褚许仲康,沛国谯县人。 许褚长八尺馀,腰大十围,容貌雄毅,勇力绝人,端的是个猛人。 在前两年攻打张绣的时候,许褚奉命攻城,立下了先登之功,被升为校尉,乃是典韦死后曹操身边最为勇猛的近卫。 许褚为人勇猛,但却不擅军略,平时军议之时也不多发话,只是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 但他作为曹操的近卫,在曹操的中军遭受敌军威胁的时候自然要站出来请战,加之他听说关羽就是伤在了颜良手中,他自然跃跃欲试想要一较高下。 曹操顾视许褚,却是微微一笑道:“尚不至于此,我军人数多于颜良,而云长又尚在白马牵制,料其不敢尽起全军来战。我军只需守得严谨,彼辈无机可乘,必然自退。” “明公高见。” 曹操见许褚虽然嘴上应答,但却似乎不太以为然的样子,又道:“若是颜良胆敢来攻,自然得仲康前去抵敌,届时我自会在车驾之上看仲康大显身手。” 许褚被曹操这么一夸,喜上眉梢道:“末将必不辱使命。” 这边曹操和许褚在说着颜良,而颜良此刻也正在与身旁的昌琦谈着曹操。 当颜良带着人一阵急赶,离着曹军大队只有三里多路时,才在白马城下吃过亏的昌琦又不死心,凑到颜良面前说道:“将军,曹贼就在前方,请将军这就下令,容我带人上去杀他一阵,为将军破开前路,好擒了曹贼本人。” 颜良扫了他一眼道:“你以为曹操便和往日在冀州扫灭的那些山贼一般,被你带人一阵乱杀就会自乱阵脚?” 昌琦摸了摸头道:“呵呵,那倒不曾。” “你看,曹军虽已知道我军缀在其后,但其速度既不加快也不减缓,队形也丝毫不见散乱,要知道他军中还挟裹着不少百姓呐,若设身处地换我来带这一支人马后撤,怕也难比他做得更好,曹贼实在是统御有方啊!” 听颜良这么一分析,昌琦也不再疲沓,面上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问道:“将军所言有理,那……如之奈何?” 颜良心道这谁是主将谁是属下啊,怎么着你倒问起我来了,不过他也知自己这个手下四肢发达头脑简单,需得多多点拨,便说道:“我军也刚刚急着赶了半天路,如今士卒疲乏,不宜立刻搦战,且先缀着敌军。他曹操再统御有方,时间久了总会露出破绽,即便他不会自乱,我也可逼迫他露出破绽。” “那我等要如何逼迫他露出破绽?” “曹军将百姓多安置在队伍中间偏左的位置,即是怕我从东北侧赶来袭扰其后。若我纯是步军那自然绕不过去,然我军中尚有千骑,我欲自将骑兵绕去曹贼南边袭扰惊赫百姓,逼迫其队中生乱。” 昌琦听闻之下,眼巴巴地望了一眼走在队伍旁边的骑兵,他执掌步军,故而心知如此威风赫赫的事情又轮不到他,不免懊丧道:“那我步军要如何处之?” “你且将着步卒缓缓压迫,顺便恢复体力,待到曹军队形散乱之后,自然派得上用场。” “好!那我便等着曹军生乱,再带人掩杀过去。” “不必心急,此去燕县尚有六七十里路,我料此刻隗冉也已经弃了张辽往回赶,届时三面合围,不愁曹贼不乱。” “妙,妙哉!怪不得将军日日看兵书,原来还有这许多关窍。” 颜良心道你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还有脸说,他想了一想又提醒道:“还有一事,关云长尚在我身后,我军大举西来必不能瞒过他,而城下的攻势又势必不会拖住他太久,他定会率白马城中剩余的曹军来援。你需得小心行事,多遣人去与司马联络,免得反被关羽抄了后路。” 昌琦听到关羽的名字顿时想起了在白马北门外那杀气凌冽的两刀,不由打了个寒颤道:“末将自会小心行事。” 颜良安排行事稳重的司马张斐率了两千人跟在他身后不远处,目的就是在他追击曹操的时候不至于被关羽反过来抄了后路。 但关羽此人实在太猛,张斐能不能挡得住还真难说,这不是昌琦今天就差点栽了跟头,所以颜良心道我得抓紧找点机会,不能再一直这么耗下去。 “报~~~~~~!” “隗司马遣在下来报,张辽所部曹军已过了瓦亭,瓦亭前方一片开阔,且距西边燕县已不足三十里,故此不再追击,只遣游骑觇视。” 颜良闻报之下心中大喜,心想隗冉果然如自己所料已经丢了张辽,这还真是瞌睡就有人递枕头。 “隗司马所部目下在哪了?” “我部从瓦亭稍稍后撤到瓦邑山下歇脚,以待将军后续将令。” 颜良从革囊中掏出一幅绢帛所制的地图来看,这图虽然绘得简陋,但从白马到燕县中间拢共才八十多里路,路上有啥没啥还是看得一清二楚。 根据游骑的标注,这瓦邑山在瓦亭以东五六里路处,说是山,实际上是个坡度并不太陡的矮丘。 瓦邑山南侧便是燕县通往白马的道路,山下还有一条从西北往东南方向流的小河名为酸渎水。 酸渎水虽是小河,但也拦住了道路,所以河上架有一座算不上有多宽阔的木桥连通两侧。 颜良一看之下,心道隗冉果然选得好地方,依山临水还有座桥,不在那儿设伏都对不起曹操,果断道:“你速速换过马匹绕道回去,告知隗司马偃旗息鼓就在瓦邑山上埋伏,一待曹军半数过桥就从山上杀出,我自会从侧后掩袭两面包抄。” “诺!” 送走传信兵,颜良将地图细细卷起,捏在手中用力朝前方一挥,心道:“谁说我颜良有勇无谋,看我这回让曹孟德好好跌个跟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58章 曹操的烦恼 坐在车驾上的曹操现在很烦恼,烦恼到他不停地在捋自己的胡须,他的胡须可不像关云长那么茂密,但他的烦恼却要比胡须多得多。 从大局上看,自己的老朋友袁绍终于向自己动手乃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但这一幕真的发生了还是让他觉得难以承受,常常感叹为何不给他多留上几年的时间。 自家虽然尊奉天子,有了大义名分,又占据了司、豫、兖、徐四州中原腹心之地,但司州残破,函谷关以西尚且在关西军阀之手,徐州时降时叛人心尚且不定,豫州境内各黄巾豪帅、地方大族几乎是半自治的状态,就连自己起家之地兖州也曾经受了吕布、陈宫之乱,还未完全恢复过来。 在这个时候,要他去对抗声望威势均不在自己之下,而物资军力均在自己之上的袁绍,那还真是倍感捉襟见肘啊! 在白马城中与刘延关于弃不弃白马,带不带走郡中百姓的讨论,实际上也并非出于他本心,但不弃白马,不带走郡中百姓又能怎么办呢? 河北军刚刚从黎阳南下,气势正盛,自己仓促之间还无法从徐州、豫州等地调集兵力前来,毕竟自己也当过东郡太守、兖州刺史,若是可以一战,谁又会甘心抛弃自己起家之地呢? 大局已经是举步维艰如履薄冰,而落到具体的事态发展上仍旧是不容乐观。 原本他以为自己来了一出改良版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佯渡延津潜袭白马能够奏效,但事情的演变却并不如他所料那般顺利。 虽然白马西城之下踏破敌营,但手下两员大将张辽、关羽竟先后在颜良手中小小受挫,并未能让自己的突袭达到最佳效果。 而在撤离白马的事情上也不顺利,不但城中的百姓不配合,就连河北军的表现都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他原本以为自己安排了关羽在白马城中殿后,河北军就没那么轻易绕路追过来,即便有人追来,多半也是人数有限的骑兵。 没曾想颜良竟然如此之快就追上了自己,看其兵势竟然步骑俱全不下五六千数,根据刘延与河北军对峙一个月得来的情报,这几乎就相当于颜良中营的所有人手。 这颜良竟然如此大胆,置自己本营而不顾,倾巢而出来追自己,难不成他是早有预谋? 说起来颜良这厮还真是嚣张,亲自带了千余骑在自己的两侧不停巡梭,时不时靠近袭扰一番,而当自己派出许褚前去搦战时,颜良却丝毫不予理会打马便走。 荀文若不是告诉我这颜良乃是徒有勇力的匹夫么,为何竟如此难缠了。 正思忖间,队伍外的河北骑兵又抵近前来骚扰,曹操从车驾上放眼望去都能清楚看到那黑底白字的颜良大旗。 不需曹操吩咐,许褚就将着数百骑兵迎了上去,而如同先前数次一般,河北骑兵只是遥遥抛下一阵箭矢后又自逸去,气得许褚直在马背上骂骂咧咧。 虽然河北军与自己并未直接交兵,但他们的这番骚扰战术让己方受到了极大的困扰,行军速度被迫减缓,而一直保持警戒也让士卒们疲惫不堪。 曹操甚至都想过暂时停步先把缀在自己身后的河北军步卒给击退,但河北军步卒十分狡猾,时刻随着己方的行军速度而调整,始终跟在两三里外的距离既不落后也不稍前。 “哎!当下的局势,只能等文远的前部过来接应,或是云长能够在白马打开局面,才能化被动为主动啊!” 曹操一番惆怅的自语正好被靠过来的荀攸听见,荀攸心知当下的局面正是这么回事,但也只能开解道:“明公毋忧,颜良虽百般阻扰,然其亦不敢真个来袭,徒然虚张声势罢了。” 曹操也没把荀攸随口开解的话当一回事,问道:“随行的百姓情况如何?可还安稳?” 荀攸听了问话虽然故作淡定,但也皱起了眉头道:“不容乐观,彼辈原本就不愿远迁,而颜良故意驰近恫吓彼辈,若非我军游骑在侧护持,怕百姓们早就作鸟兽散了。” 曹操听了也道:“哎!早知如此,我当将更多兵来,方不至被颜良小憨如此逼迫。” “曹公言重了,救援此小小白马,数千兵足矣,况且有关将军、张将军、许校尉等相助,此三者皆是以一当千之辈,如此道来,明公亦已将万余兵来了。” 曹操见平日里一本正经的荀攸难得用开玩笑的方式开解自己,他不由也微微展颜。 其实曹操心里也清楚并非不想多带点人,可自己手里的兵员和粮秣物资都不宽裕,带这些人来已经是最佳的选择。 此刻刚刚被荀攸夸作可以以一当千的许褚骑马跑回了曹操的车驾边,许褚朝曹操和荀攸各自拱了拱手,气咻咻地道:“褚无能,又让颜良那厮跑了,请明公责罚。” 曹操先被荀攸开解了一阵,又见许褚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不由恢复了往日的疏朗性格,大笑道:“哈哈哈!若是那颜立善敢于和仲康正面放对,那也就不足为惧了,何来责罚一说啊?” 荀攸也道:“仲康,你且歇息一二,那颜良再来只需遣游骑上前驱散可也,免得再白跑了一遭。” 许褚见曹操大笑,还以为是笑话自己,不由急道:“颜良那厮跑得比兔儿还快,不行,下回我得带上弓箭去射他下马。” “哈哈哈哈!” 许褚的话又引得曹操和荀攸一阵开怀大笑,不过他们笑声未落,就听到一阵密集的马蹄声从左后方响起,曹操忙收起笑容往马蹄声来处看去。 来者自然还是颜良的河北精骑,他们刚刚袭扰过曹军左前侧,被曹军游骑压上去迫退后,又绕了个圈子锲而不舍地往曹军左后侧杀了过来。 河北精骑每次杀来都把动静闹得很大,人皆呼啸而来,搞得和北地的胡儿差不多,而且他们找的方位都是曹军阵列和随行百姓的结合部,虽然他们的弓弩都是朝着曹军兵阵的方向放的,但漫天飞舞的箭矢还是让百姓们惶惑不安。 与被挟裹的百姓们相比,曹军就镇定得多,从之前多次的经验来看,河北军不会真个冲过来,他们也就不那么担心,甚至都不用减缓往前的步伐。 最外侧的兵卒们把大楯给举了起来,里侧的弓弩手则举起弓弩,准备在河北军靠近的时候予以回击,不过他们也知道这多半是徒劳,河北骑兵贼得很,轻易不会跑进弓弩的最大威力射程。 不过站在车驾上的曹操可与普通士卒想得不一样,他看了看刚退去没多久又复杀回来的河北骑兵,皱眉问道:“公达,这河北兵好似比刚才来得更频繁了些?” 荀攸回忆了一下后答道:“唔……似是如此。” 一旁的许褚更是请战道:“明公,我再去杀他一回吧?” 曹操却没有理睬许褚,多年来朝堂和疆场上的争斗早已令他形成了对危险的独特嗅觉,这一点往好处说是小心谨慎,往坏处说是疑神疑鬼,但却帮助曹操渡过了很多危机。 曹操突然转过身来,手搭凉棚往队伍的后方望去,定睛望了半晌后问道:“这后边的河北步卒是不是靠的比先时更近了?” 荀攸和许褚二人闻听之下,纷纷策马转身往后边看去,荀攸也还罢了,许褚可是久在军中眼力不凡,立刻喊道:“对!比刚才靠得近许多,这都已经离咱队尾二里之内了。” 得了许褚的确认,曹操再往四周环顾一匝,说道:“看来这情况不妙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59章 将为兵之胆 由于颜亮所部骑兵更为频繁的骚扰,以及河北军步卒悄无声息地逼近,让曹操心中暗生警惕,从而环视起了周遭的地形。 从白马返回燕县的路,曹操在昨天刚刚走过一回,所以并不陌生,虽然他并不像先锋军的游骑那般把这八十里路上的坑坑洼洼全部摸得一清二楚,但路上大致有些什么还是隐约记得。 他们现在已经走完了近半的路程,前方七八里路后就是燕县境内的瓦亭,而根据他的记忆,面前不远处的土丘下方有一条狭窄的河流横亘在道路前方,连通道路两侧的是一座木桥。 出于对地势的敏感,曹操来时便将这处比较特殊的地形给留上了心,此刻更是疑窦丛生,担心颜良想要在这个偏狭窄的地形阻击自己。 他急命前后各部放缓前进的速度,另一面派一队人往前去查探前方道路和桥梁的情况,以防河北军派人设伏给他来个半渡而击。 很快,过河查看的人马回报说河对岸并无异样,但曹操犹自不放心,说道:“前方桥梁狭窄,这许多人过河多有不便,公达可有良法?” 荀攸自然也是记得眼前的地形,当下立刻就答道:“此河狭窄,必不甚深,道路右侧有矮丘,然左侧是平地,可令由左侧涉水过河,则可无视桥梁之狭窄。” “公达之见与我相合,可令一部先过桥结阵,再驱赶百姓涉水过河,大部在桥东侧结阵备御。” “诺!” 当下曹军就分了一曲人马先行过桥后,在河的西侧结好阵势,然后再驱赶着百姓们从桥左侧的河岸上涉水过河。 这酸渎水虽然不宽,也不甚深,但百姓们见着明明放着有桥不让走,反而要让他们涉水过河,便多有怨言,和驱赶他们的军吏发生了些许冲突,但最终还是被军吏们用鞭子和刀枪给逼下了河。 下了河后,对于涉水渡河完全没有经验的百姓们可就慌了神,有些个不会水的看到水就害怕,有些个子矮的都让河水给漫过了腰,还有些妇孺孩童更是不知所措。 一时之间,酸渎水东侧的河岸上人挤人,乱成了一团糟。 颜良见到这种情形自然不会错过,他带着人饶过曹军结下的步阵,便往河岸上冲。 曹操早就料到颜良会有这么一招,预先派了大部分的游骑去河岸边遮护。 但他没有料到的是,颜良这回并不像往常那样一击即走,面对曹军游骑的驱赶不避不让直接一头撞了上去。 “杀啊!诛杀曹贼,就在今日!” “杀曹贼!” “杀曹贼!” 原本河北骑兵与曹军骑兵之间的较量,大都是远远地隔着互相射一阵乱箭,这种打法杀伤力相当有限,但也不会被缠住从而变成乱战。 但这回颜良有备而来,在曹军骑兵射完第一轮箭,准备再从弢囊中抽第二支箭来射的时候,河北骑兵就在他的带领下把弓弩收起,喊着口号挺起骑枪拼命打马往前加速冲了过去。 这节奏上的骤然变化引起了曹军骑兵的小小慌乱,若是这支骑兵是由关羽或是许褚率领,那或许领头的将领发一声喊就会带着人往前迎了上去。 但关羽不在军中,许褚听了荀攸的劝告并未亲自带人去阻截颜良,如今率领骑兵的不过是个无名军候。 这名军候面对突然提速冲来的河北骑兵心中生出了三分畏惧,便拨转马头带着人往侧面退避,欲要拉开一段安全的距离再用弓弩还击。 若仅仅是两支骑兵在平原上搏杀,那曹军军候的做法倒也无可厚非,毕竟大家都是四条腿的,你再快也不可能一下子就追上了我,我拉开距离找机会用弓弩还击说不定还能占得便宜。 但军候忘记了他身后还有大批百姓,以及被派来约束驱赶百姓的曹军步卒,这些步卒稀稀落落地围在百姓周围,别说没有结阵,就根本连队形都无法保持完整。 当下颜良直接就丢了曹军骑兵不顾,带着人沿着河岸边一顿冲杀,直杀得那些缺乏准备的曹军步卒呼爹喊娘。 虽然颜良在河岸便的这一阵冲杀并没有杀伤太多的曹军,但数百上千的骑兵轰隆隆冲过来那得有多吓人,这河岸上正准备涉水渡河的百姓们被阵势可吓得不轻。 加上曹军步卒就在他们面前血肉横飞,有了血的刺激,顿时击破了百姓们的心理防线,纷纷背转身夺路而逃。 为了逃离血腥的战场,靠近河岸上的百姓也顾不上会不会水了,立刻就往河里趟,而远离河岸的人更顾不上曹军的监押,纷纷往北边奔去。 这时候负责驱赶百姓的曹军步卒也自顾不暇,河北骑兵们不会去追杀夺路而逃的百姓,但对于拿着武器的曹军士卒那是毫不容情绝不放过。 带队跑开的曹军军候见河北骑兵不追自己转去杀自家步卒,也知道自己应对失当,连忙带人冲向河北骑兵的侧面试图补救。 颜良见自己的计划得手,留了少部分的人继续驱赶百姓去冲击曹军的步阵,其他人偏过马头迎着曹军骑兵就冲了上去。 两军交战,除了看兵员素质之外,信心与士气也是一个重要的因素。 河北骑兵一顿猛攻就逼退曹军,乘势冲溃了看护百姓的曹军步卒,以千骑驱赶着数千的百姓,这气势正在最为鼎盛的时候。 而反观曹军骑兵刚刚曾经避让过一次,虽说这回是主动冲了上来,但气势就逊了那么几分。 骑兵对冲最为凶险,哪边儿稍稍胆壮一些就容易占据主动,稍稍胆怯一些就会被动挨打。 俗话说得好“兵是将之威,将为兵之胆”,这一边儿是河北第一大将颜良亲率,一边则是无名下将统御,两下一比较高下立见。 带着骑兵冲在前方的颜良手中骑枪有若游龙飞舞,刺扫劈挑无一落空,与他当面的曹军骑兵几乎没有一合之敌,而河北骑兵们也在颜良的带领之下奋勇搏杀大占上风。 当两股骑兵相错而过后,战场上留下了诸多人尸马骸和仍在惨呼的伤兵伤马,而分开后的曹军骑兵厚度明显要比河北骑兵削弱得更严重。 颜良在刚才那场冲杀中杀得兴起,立刻绕了半个圈子回身就要往曹军骑兵的方向继续冲去。 曹军军候本就心中惧了三分,在刚才的冲杀中他的兜盔都被颜良给一枪挑飞,若不是头低得快现在已经成了一具无头尸首,如今见颜良又要杀来,哪里敢再撄其锋芒,恰巧远处传来鸣金之声,便立刻偏转马头往自家步阵方向逸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60章 谁来和我大战三百回合 居于阵中的曹操自然将河岸边的变故全数看在眼里,但远处的战局演变实在是太过迅速,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曹军骑兵已经败了一阵,他连忙鸣金示意骑兵后撤。 对于眼前的局势,曹操已经相当警惕,猜测到了颜良可能借着这地形发动进攻,所作的应对也俱都小心谨慎,务求不留给河北军机会。 考虑到桥梁狭窄,容易被无序的百姓给拥堵住,故而曹操选择暂时停下行军,让百姓涉水而渡。 为了防止河北骑兵的袭扰,曹操更是预先调动了他目前军中大部分的骑兵,一共八九百骑在河岸侧翼保护。 但千算万算,曹操还是漏算到了颜良对于骑兵的运用竟如此精妙,仅仅一冲之下就被他撕开了一道口子,杀散了他派去押送百姓的步卒,更驱赶百姓前来冲击自己的阵脚。 曹操看着狼奔豕突而来的百姓,心知决不能让百姓们冲入自己阵中,立刻下令外围的步兵将长枪放平,弓弩手一轮漫射压住阵脚,警告百姓不要再往前乱窜。 只是百姓们逃得急切,前方的百姓见着箭矢射来还知道躲避止步,但后方的百姓们不明就里仍旧往前冲,一时间人相践踏哀嚎遍野。 而曹军骑兵逃跑的路线也为散逸的百姓所阻,若是只有零星百姓倒也罢了,但面前的百姓层层叠叠,他们也只得绕着弯子去躲避,这稍稍的延迟也给了身后河北骑兵机会,追着曹军骑兵的尾巴就是一阵乱杀。 曹军阵中的旗手连忙用旗语指挥着骑兵从自己步兵阵前横向跑过,而步阵中的弓弩手们对追在后方的河北骑兵一轮漫射,很大程度阻碍到了河北骑兵继续追击。 就在河北骑兵被弓弩阻扰稍稍减速的当下,曹军阵中突然杀出一队人马,这队人马人数并不甚多,才只百骑左右,但其气势强横,在为首一员将领的率领下直冲河北骑兵侧面。 那员膀大腰圆的将领一边举着大戟一边在叫骂道:“颜良,来与某战一场!” 正在往前疾驰的颜良自然看到了这个咋咋呼呼的家伙,而且在前几次袭扰的时候早就见过他,只不过前几次都只是遥遥打个照面就走,并没有靠那么近。 许褚也不是第一次如此叫骂,在前几次搦战中早就宣读过自己的名号,故而颜良知道这就是大名鼎鼎的虎痴。 这若是换了河北军中其他人来,即便是沮授、文丑等人也未必听说过许仲康的大名,但颜良可是知道虎痴是什么级别的猛人,心里想着能避开就避开,实在犯不着和这等铁憨憨硬拼。 但眼下许褚已经杀到了面前指名道姓搦战,再想要视若罔闻怕是会给自家将士留下个畏敌避战的不良印象,他心想关羽我都会过一会,也不差你这个虎痴,便一提马缰迎了上去。 许褚见这个烦扰了自家半天的家伙终于不再避战,心道正好,眼睛里也没了旁人,提着大戟吼道:“来得好!” 这一回颜良与许褚的交锋便与昨日颜良与关羽的那场对阵大不相同。 颜良与关羽当时是骑兵面对面对冲,但这会儿颜良正追着前边的曹军骑兵尾巴,而许褚是斜刺里杀出来。 即便许褚再自恃勇力也不敢横亘在冲刺中的奔马之前,他将将要靠近颜良之时也把马头一偏,和颜良二人形成了并驾齐驱的架势。 颜良自然不会与他客气,仗着骑枪比长戟略长那么几分,一枪就往胸腹处扫去。 许褚窥得清楚,右手单手持戟,用戟的小枝,也就是称之为援的部位挡住了这一下扫击。 枪戟倏地相交又倏地弹开,发出一阵清脆的金铁之声,俩人都不由在心中暗道一声:“这厮好大的力气。” 颜良借着枪尖回荡,双手握住枪杆换了一个角度狠狠地扎向了许褚的肋部。 而许褚那也是熟练至极,双手握戟从枪身的侧面挡住了枪尖,顺便还手腕一转,利用横向的小枝勾住了枪刃与铁套结合部凸起的留情结。 这枪与戟都能刺击敌人,但戟乃是矛与戟的结合,除了刺以外制敌手段还有钩、啄和割,如今许褚便用的是钩这一招。 在疾驰的奔马上使用刺、啄和割也就罢了,但钩是最考量使用者的娴熟程度,因着你不光需要眼睛看得明白,更需要手上的动作既快且准,用小枝勾住敌人的兵器并且通过扭转的方式令敌人武器脱手。 颜良的枪刃被钩住后他尝试抖震枪杆摆脱许褚长戟的牵制,但许褚将他的枪刃锁得很牢,非但没有被甩脱,还隐隐间被许褚用力往对面拉扯过去。 颜良心想这铁憨憨怎么出招方式弄得和泼皮无赖厮斗似的,还玩起了夺人兵器的套路来,但这兵器可不能说抢就被抢走了,连忙用力往回扯。 其实颜良还真是猜对了,许褚当年就是谯地有名的豪侠,那可是从小打到大,靠着一双铁拳交了无数的朋友。在汉末大乱后,正是靠着当年结交的恶少年们,以及本地宗族,在乡里筑壁垒自保,从而投了曹操。 许褚见颜良要与他比试力气,那可真是喜闻乐见,心道当年我连奔牛都拉得回来,何况你颜良。 果然,饶是颜良的力气在河北诸将中除了文丑其他人也莫能比拟,但也觉着来自许褚的拉扯实在难以抗衡。 颜良心想我特么是傻了不成,竟然要和这个铁憨憨比力气,他连忙一改策略,改后拉为前送,借着对方的拉力就戳向了许褚的心口。 这一着事出突然,若是等闲人还真难避过,但许褚反应极快,这时也顾不上去钩颜良的骑枪,身体一个后仰堪堪躲过了这夺命一枪,反而用长戟的小枝去啄颜良握枪的手。 颜良趁着这机会收回长枪格挡开了许褚的啄击,顺便一拉缰绳策马往右侧多带开了些,心道我骑枪比你戟长,且看我搠你,让你还刺不到我。 许褚见自家的几招格、钩、拉、啄与颜良的扫、刺、送、挡斗了个旗鼓相当,畅快地喊道:“痛快!痛快!且再来战过。”一边喊还一边打马靠近,似乎不愿放过这个难得的对手。 颜良却不愿与这个铁憨憨继续纠缠,一边用骑枪远远地搠他不让他靠近,一边笑骂道:“哈哈哈,本将倒是不介意再指点指点你,只怕是咱俩再斗下去你家主人就要被剁成肉泥了。” 许褚大骂道:“呸!你这厮说得什么浑话,来来来,且让乃公再教你几招。” 颜良笑道:“也对,反正曹阿瞒的死活又与我何干,来来来,你且过来,本将定要与你走上三百回合。” 许褚听了颜良的话本就将信将疑,他用眼角余光望了一眼,发现曹操的车驾安如泰山,不由骂道:“你这厮竟敢诓我,看杀!” 只是这时候无巧不巧地从曹军步阵的北边传来了一阵的喊杀声,听到这声音,颜良笑得益发畅快,说道:“来来来,谁要是退走谁就是婢生妾养的。” 而许褚则是惊得脸都变了色,抛下一句狠话打马便往回跑。 “且将头颅暂寄你项上,待乃公稍后来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61章 三面夹攻 从曹军步阵北边传来的喊杀声自然是骑兵司马隗冉弄出的动静。 虽然说在一个半时辰前他就得了颜良的命令,让他在瓦邑山上设伏,准备掩袭过桥时的曹操。但隗冉并没有完全遵照颜良的命令,或者说,他是根据自己的理解来执行颜良的命令。 因着瓦邑山很低矮,上边也只有一片小树林,完全不足以隐藏他的上千骑兵而不被曹军的斥候所发现。 即便是从这片矮坡上能够埋伏所有的人,但这一千骑兵从山上冲下来也是相当危险的事情,万一前方有所阻碍,到时候后骑撞前骑,搞不好自己就乱成一团。 所以隗冉也不再请示颜良,直接就将部众一分为二,只分了百来人上山埋伏,自将了八百骑绕过瓦邑山,寻了一处山凹隐蔽起来伺机而动。 在河北军中若论骑兵的掌控,即便是颜良也未必敢说就优于隗冉,隗冉心知自己这数百骑兵与其上去不痛不痒地骚扰曹军,还不如暂时不露形迹寻找最合适的出手机会。 正好曹操小心谨慎不愿先过桥,隗冉便也乐得看着颜良带着人不停给曹军施加压力。 当颜良带着人在河岸边击败曹军骑兵,冲散渡河的百姓时,隗冉便知道机会来了。 虽然隔开远,隗冉看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曹军骑兵都已经调集到了南边,北边没留下多少人,即便是步卒们也大都把注意力投向了南侧,降低了对北侧的警觉。 隗冉又听到南边传来马蹄声、喊杀声,还夹杂着百姓的哭嚎声,他便不再犹豫,直接带着从山后绕过来的八百骑呼啸着冲向了曹军的北侧。 这八百骑在瓦邑山下已经歇息了半天,个个神完气足精神倍棒,如今一朝冲出那简直就如虎兕出柙锐不可当。 隗冉眼中也根本就没有其他人,一门心思往队伍中间的曹操车驾冲去。马蹄未至而箭矢先发,一蓬整齐的箭雨就落入了曹军阵中,让尚未完全转变防御方向的曹军步阵一整大乱,隗冉的八百骑趁乱就冲入了曹军的步阵之中。 好在能被曹操作为中军的都是百战精锐,虽遇上突然袭击有所损失,但还是在经验吩咐的军将们指挥下恢复了过来,加上曹操车驾周围的防卫最是密集,隗冉只突破了第一层曹军的防卫就被逼上前来的枪兵列阵迫退。 不过,隗冉的攻击相当意外,攻击的角度又十分刁钻,吓得曹军前后两部忙不迭往中间靠拢来保护曹操。 这列好的步兵阵一旦加速移动起来就露出了破绽,隗冉在曹操的中阵面前虚晃一枪,带着骑兵就冲向急急赶来护驾的曹军后阵。 且在此时,跟在曹军尾巴后边吃了半天灰土的昌琦也已经嗅到了军功的味道,不待颜良下令就直接擂鼓而进。河北军的鼓点一声疾过了一声,憋了半天气的河北步卒们纷纷大踏步向前,直向曹军后阵杀去。 曹操站在车驾上神情十分凝重,他对于河北军会在这里寻找战机早有预料,因着一旦渡过眼前这条小河,往燕县而去就是一马平川,不会再有什么复杂的地形能够留给河北军机会。 但他仍旧没有想到河北军创造战机、捕捉战机的能力如此之强,又借着手下部众对于自己车驾的保护心态,欲要两面夹击自己的后阵。 不过在如此不利的情势下,曹操仍旧镇定自若,他的这分镇定当然来源于追随他多年的强军。 只见在各级军将的调度指挥之下,曹军后阵与中阵已经渐渐靠拢,凭借着密集的阵列驱散了来攻的河北骑兵,又通过弓弩漫射延缓了河北军的步卒靠近,并未在河北军两头包夹之下吃太大的亏。 不过,曹军的危局仍旧没有解开,身后的河北军步卒这次已经褪去了温情的面纱,再也不远远缀着若即若离,而是打定了主意往前压上想要来一番激烈的摩擦。 北侧的隗冉所部骑兵十分灵动,或前或后或进或退,让曹军后阵不得不时刻保持着侧翼的全力防护丝毫不可松懈。 而颜良所部的骑兵也在摆脱了许褚的纠缠后冲向了曹军后阵,准备来一次三面合围。 曹操见形势危急,连忙命旗手挥动旗帜,一方面令后阵继续往自己中阵靠拢,一方面令本方骑兵加速整队去袭扰颜良的侧后,不让颜良真个形成三面合围的态势。 但这时候地形的劣势就显现了出来,由于曹军行进的道路正好在瓦邑山的南面,酸渎水的东北面,这类似三角形的区域并不那么宽阔,并不足以让六千多曹兵和五千多百姓完全展布开来。 颜良之前在河岸边的冲杀成功驱赶了百姓们往曹军压迫,虽然并未真的冲击到曹军的本阵,但也已经压缩了曹军往道路南侧的施展空间。 隗冉冲击曹操车驾的时候,曹军前后阵又已经主动朝曹操中阵靠拢过一回,也就是说曹军前中后三阵之间的空隙已经相当有限,差不多快要连成一体。 当曹军后阵再度被隗冉、昌琦、颜良三面夹攻后,要么选择不顾伤亡死扛到底,要么只能再往后退收缩阵型避免被包夹。 但此刻的曹军后阵已经挨到了自家中阵,而右边是山,左边是溃散的百姓,要顺利在阵前调整阵型退往两翼那是相当有难度。 曹操自然也看到了这样的危机,他一面通过旗语止住前阵往自己靠拢,一面指挥着中阵也缓缓后撤给后阵留出空间,顺便还给刚刚跑回他身边的许褚下了命令道:“仲康,你且带上甲士去后阵压阵,抵挡住河北军的攻势。” 谁知平时略有些愚憨的许褚却道:“明公,此处形势危急,仲康不便离开明公左右。” 而一旁的荀攸也顺势建言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明公身份尊贵,不宜在此地久留,不妨将车驾前移过河,也好给后阵留出道路。” 曹操却摇了摇头道:“不妥,此刻我车驾若前移,军心必乱。” 荀攸却也并非是随便劝劝,心中早有定计,当下徐徐说道:“明公车驾正不必骤移,然此刻百姓已然散乱无可约束,已形同鸡肋,大可不必再加卫护,不妨急调骑兵驱走百姓并稍阻南面之敌,护持我前中后三阵渐次后撤过河,再图后事。” 曹操看了看侧翼已经乱成一团散沙的百姓,又看了看身后河北军猛烈的攻势,不由叹道:“看来也只能如此了,公达代我传令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62章 中流之砥柱 得了曹操的首肯,荀攸便代为传令,命骑兵将随行的百姓往河北军攻来的方向驱赶,然后让前中后三阵都缓步后撤。 同时,许褚也受命带了精锐甲士往后阵去遏制河北步军的猛攻。 不得不说,曹军的素质相当高,哪怕在乱战之中,对于军令的接受和执行程度仍然相当出色。 接到命令的曹军骑兵立刻脱离了与颜良所部的纠缠,绕了个圈子回来驱赶百姓往白马的方向退去。 正在被三面攻打的曹军后阵也边战边退丝毫不显颓势,而且在许褚带了数百甲士逆向接管过后阵的防线后,更是将昌琦所部河北步兵的攻势猛地压了回去。 昌琦正指挥着步卒往前步步紧逼杀得兴起,却不料曹军后阵突然往两边一分,从后排涌出数百装备精良的甲士,将正在往前急攻的河北步卒杀了个措手不及。 昌琦正在兴头上,哪里甘心这么着就被顶了回来,他连忙带着两百短兵也亲自压上去攻。 不过有了早上的惨痛教训,昌琦这回倒是谨慎了许多,非但不敢再有什么孤身直入的鲁莽行径,甚至都没有骑马,也和短兵一般左手盾右手刀排成阵列往前压上。 许褚所将的数百甲士无论从装备还是从战技上都冠绝全军,昌琦的这两百短兵也随他出生入死装备战技在先锋军中也算得上是佼佼者,两边王牌对王牌,对上之后那杀得是天昏地暗万分惊险。 若仅论双方的兵质自然是相差不多,河北军处于攻击的这一方,在整体的趋势上稍稍占优。 但天下间如虎痴一般的猛士又能有几个,许褚身披三重甲,连盾都不带,左手持一柄加长加厚的环刀,右手握一柄形制宽大的步戟,左劈右扫左砍右啄,身前三尺范围内几乎就是河北步卒的噩梦之地。 昌琦见随自己征战多年的亲信部众有好些惨死在许褚的刀戟之下,恨得目眦尽裂,再也不顾早上的惨痛教训和颜良的谆谆教诲,持着刀盾就往许褚冲去。 许褚虽然为人鲁莽好杀,但他自知是带着甲士来为大军断后的,就严格与甲士们站成一线不轻易越出去厮杀。 但人都是趋利避害的,许褚实在是太能打,很快就没有河北士卒再主动凑到他面前来喂它的刀戟。 所以当昌琦冲向自己的时候,许褚倒是十分欣喜,连忙用大戟去和昌琦打招呼。 昌琦用左后盾拍开大戟,揉身向前,举刀就劈,想要来个近身肉搏。 许褚却丝毫不慌,左后环刀悍然对上,两刀相交一下子就把昌琦给震退了半步,顺便再用刚刚收回的大戟去啄昌琦的脑袋。 昌琦这回不曾轻敌大意,继续用盾牌遮护住自己的头顶,环刀劈出,想要劈断许褚的戟杆。 许褚哪会让昌琦轻易得逞,略略收回大戟避开相对脆弱的戟杆,用横生的戟枝格挡住这一刀,随之左手刀又挥向了昌琦的肩膀。 昌琦被逼迫得只能收回刀去招架,却又被这势大力沉的一刀给震退了半步。 许褚乘着距离稍稍拉开,右手戟又是当头啄了下去。 昌琦这打得叫一个郁闷,自己明明占了先手的攻势,却招招受制,才两个照面下来,不但未能前进一步,反而被逼退了两个半步。 事实往往就是这样,看上去仿佛并不太难的事情,真的等到自己去做的时候却发现并不简单。 连续进攻受制也让昌琦冲动的情绪冷静了下来,但他知道自己的步卒兵阵要击败当面的曹军就必须得想办法对付住面前的这个魁梧大汉,若不然无人能进他身前三尺,又何言进击。 所以昌琦收拾起情绪,打起十二分小心,举盾持刀再度迎上搦战许褚。 与先前一般,许褚的应对还是很轻松自若,也不多作变化,近了用刀来劈,远了用戟去啄。 这一回昌琦却本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态,七分守三分攻,在许褚并无意于越众而出追击的情况下竟挡了他十几回合。 不过许褚终究是天生神力,在他的右手大戟反复啄击之下,昌琦的蒙皮大楯在一次格挡时竟生生被大戟的小枝给啄穿了个洞来。 这一下突生变故,虽然小枝啄穿了盾牌却并未真个伤到昌琦,但大戟就此也卡在了盾牌上,昌琦往后用力,想要甩脱戟枝往后退却。 不过许褚比他的反应更快上几分,趁着盾戟纠缠的那短暂呆滞,不轻易踏出阵列的脚步突然往前一踏,左手长刀兜头就往昌琦劈了下来。 昌琦还在为如何甩开戟枝而费神,不料许褚竟主动踏前一步攻来,他慌忙之下连忙举刀去格。 但仓促之中昌琦并没能使上全力,手中环刀被许褚踏步蓄势的这一刀给劈得往后扬起差点拿捏不住,许褚的刀势未消,继续照着昌琦的头顶劈下。 好在昌琦这一回不是孤军深入,他身侧身后都是亲信护卫,在长戟破盾异变丛生之时就已经靠上前来准备救援自家主将,见势不妙纷纷递上刀剑帮着去招架许褚的那一刀。 饶是先有昌琦举刀格挡,又有亲信护卫帮着招架,但许褚这蓄满了力量的一刀最终还是带到了昌琦的铁胄,将铁胄顶部插羽毛的翎管给生生劈断,更震得昌琦头昏脑胀,耳中尽是轰隆隆轰隆隆的杂音。 昌琦的亲兵见自家主将吃了大亏,连忙连脱带拽把昌琦给拉回自家阵中护持起来,不过好在许褚见一招并未竟全功也并不再行追击,只是退后一步重又站在了曹军步阵的最前方,犹如擎天之柱石,中流之砥柱。 河北军步卒见自家主将亲自上阵犹不能奈何得了这员铁塔般的壮汉,反而吃了个大亏,看向他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带了三分畏惧,攻势也就愈发孱弱起来。 有了许褚带着甲士的正面硬扛,往两边延展开的曹军后阵步卒也渐渐稳住了侧翼的防御,场上的形势竟又从有利于河北军而重新变得势均力敌起来。 但是,在这个最为紧张的节骨眼上,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却突然打破了战场上的平衡,使得战场上的形势更为叵测莫辨起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63章 蹄声踏踏滚木隆隆 “轰隆隆,轰隆隆!” “轰隆隆,轰隆隆!” 被仓惶救回阵中的昌琦在短兵近卫的帮助下艰难地解下铁胄,刚才许褚那威力惊人的一刀虽然被连续阻挡没能一刀劈开了他的脑袋,但也扫落了铁胄上方插翎羽的铁制翎管,刀头与铁胄的剧烈撞击让他短暂地失了神,至今耳中还不停回响着轰鸣声。 “轰隆隆,轰隆隆!” “轰隆隆,轰隆隆!” 昌琦坐倒在地,捂着脑袋哭嚎道:“啊?乃公是不是聋了?怎么一直都是轰隆隆的?” 他的短兵却手指前方道:“军候没聋,军候你看,是山上!” “啊?山上?” 昌琦的眩晕感已经消去了一些,遂在短兵的搀扶下站了起来,顺着手指看去,竟看到右前方的瓦邑山上正有十几道巨大的圆木顺着山坡往下滚来。 那些圆木看上去十分新鲜,连树皮都没有剥去,只是削掉了横生的枝杈,犹带着些许绿意,几乎就是刚刚伐下的一整棵树木。 圆木借着山势往下越滚越快,偶尔砸在山坡上的巨石更会腾空而起,随即又重重地掉落在地,发出更剧烈的响声。 在这面山坡下方,正是曹操车驾所在的中阵,旋转翻滚甚至是跳跃的粗大圆木以无法阻挡的势头撞进了曹军阵中,将身处兵阵北侧边缘的曹军士卒化为齑粉。 昌琦看到这蔚为壮观的一幕,顿时头不晕了,耳不鸣了,浑身透着一股舒坦劲儿,笑骂道:“好!砸得好!砸死曹阿瞒这个老贼!” 昌琦在那儿幸灾乐祸,但正在山坡下方的曹操可是吓得差点没从车驾上摔下来。 就在刚才,通过果断的放弃百姓,以及许褚带领甲士阻断后阵的一系列决断,曹军的前中后三阵初步稳住阵脚,然后依序往西侧准备过桥。 当曹操的车驾行到瓦邑山南侧最为陡峭的一处山坡下方时,右侧山坡上突然传来异响,然后就滚落了十几根圆木。 很明显的是,这批滚木被刻意放置,往下冲的速度极快,在队伍边缘的曹军士卒根本来不及反应。 这种借着山势下落的非常规攻击,绝非是人力所能抵挡,但好在曹军并未完全靠着山坡下方行军,滚木在滚过平地,卷翻了最侧边几排曹军士卒后,也就耗尽了势能,成为人畜无害的几根烂木头。 但这种声势浩大且无可阻挡的攻击,攻得不仅仅是人身,攻得更是人心。 正面面临滚木攻击的曹军们不由自主地想要逃离这声势浩大的攻击,他们选择往左、往前、往右,各种选择都有,原本整齐的队列一瞬间散乱得不成样子。 而曹操车驾的御者和近卫们则无需指挥地催动车驾往前走,这个时候保护曹司空远离危险也就是让自己远离危险,无疑是正确到不能再正确的选择。 像是印证了御者和近卫们的谨慎,滚木的隆隆声犹在耳旁,在瓦邑山上又传来了令人心悸的声响。 只不过,这回不再是翻滚跳跃的滚木,而是疾驰而来的河北骑兵口中嘶吼的喊杀声。 只见有百余骑河北骑兵沿着另一侧相对平缓的山坡冲了出来,人人皆大声喊着“杀曹贼!”,目标直指曹孟德的司空车驾。 曹操虽然一生见过无数大风大浪,但面对河北军连番出乎意料的攻击,犹有些心惊肉跳,但他毕竟是老江湖,知道此刻军心不稳,不能再往火上浇油,必须把略微浮躁的士气给压制住。 曹操扶着车轼,在颠簸的车驾上稳稳地站定,大声呐喊道:“行慢一些,行慢一些,收拢部属,河北军不过几根朽木,百数骑兵,能奈我何?” 曹操毕竟是威望素著,附近的军将士卒们见曹操稳稳站立在车驾上,心绪也就渐渐平和下来,依着曹操的指示尝试重新结阵。 不过,河北军可不会给曹军重新收拾阵型队列的机会,骑兵们藉由着下坡的极限加速,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就冲到了曹军中阵右侧。 曹军右侧的步卒们刚才经受过滚木的非常规攻击,被滚倒了一两排士卒,此刻正是曹军最为混乱的部位,这百余骑兵便有如滚汤泼雪一般杀进了曹军阵中。 而无论是颜良、昌琦所部的河北军都已经从刚才滚木滚落的巨大声势中回过了神来,纷纷招呼了士卒们加紧对曹军后阵展开更猛烈的攻击。 颜良在带着人杀退曹军骑兵后,就已经没有必要再冲杀在最前线,他稍稍往后占据了一个有利于观察全局的位置,此刻见到瓦邑山上接连发生的变故,既感到意外,又感到欣喜。 尤其是看到那十几根呼啸而下的滚木时,颜良一拍大腿笑道:“妙啊!进武竟然还有这等巧妙安排,这下可够曹阿瞒喝一壶的了。” 看到曹军阵中因此而发生的混乱,又抬头看了看已经偏西的日头,心道:“不知道白马城里如今什么情形了,苏游是否能够顺利拿下白马?颜贮第一次被委以重任,守个营寨应当不会有失吧?这关老二又在干什么了,他竟然没有立刻弃了白马追来,还真是令人费解呐,难不成关羽准备卖了曹操跑路?看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可不像是做这种事情的人啊!” 出于对身后战局的未知和担忧,颜良觉得是时候来结束面前的这场追击战了。 从曹军的应对来看,除了先期已经涉水过河的那些百姓外,其余还在酸渎水东侧的数千百姓已经被曹军给主动放弃,这意味着本次追击的其中一大目的已经顺利达成。 而在追击的过程中也已经杀伤了不少曹军,趁着曹军过桥渡河的时候再追着狠狠咬上一两口应当不是问题。 至于说弄死曹操,那只能是宏大但难以实现的口号,喊一喊就行了,谁也没真往心里去。 至少颜良就认为像曹操、刘备这种身负大气运的人,怎么会那么容易就中了暗算,即便是一着不慎也会有曹洪曹昂献马、典韦死战这种经典桥段让他们转危为安。 相比于万军丛中取曹操首级这种不切实际的事情,颜良认为捞一些实利,见好就收更符合当下的情形。 “伯举,替我传令隗冉、昌琦,让他们再加把劲,把曹操打回河西面去。” “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64章 谁在设谋害我? 得了颜良将曹操打回河西面去的将令后,隗冉、昌琦等都心领神会,追着曹军的后阵就是一顿猛攻。 曹军后阵原本已经被许褚带着精锐甲士给稳住了阵脚,却不料瓦邑山上出现连番变故,身后的中阵骤然遇袭,然后中阵的混乱或多或少也传递到了后阵中来。 原本正左手刀右手戟杀得兴起的许褚一看瓦邑山翻滚而下的滚木就心道不妙,立刻将后阵之事托付给了副手,自己带了一半甲士欲要穿过阵列回去护卫曹操。 不过他身处曹军步阵的最后方,要穿过整个后阵并一部分中阵走到曹操的车驾旁并非易事,加上中阵士卒受到滚木的惊吓,有一部人往后阵逃逸,导致面前的队伍十分紧凑密集。 许褚心中忧急,唯恐自己不在的时候曹操有何三长两短,尤其是当瓦邑山上又出现河北骑兵的身影时,他简直就想要把面前阻挡自己的本方士卒也给劈翻在地,杀出一条血路过去。 不过好在曹操很快就站了起来,重新让所有的曹军士卒看到了他虽不甚高大,但在士卒心目中十分伟岸的身姿,并用仍旧稳定的语调激励、指挥着大家。 士卒们的情绪稍安,许褚也把悬到嗓子眼的心给放了回去,用力推开面前阻挡自己的士卒挤到了曹操车驾旁,喊道:“许褚万死,让明公受惊了!” 曹操见自己的得力近卫回到了身边,也是心中大定,哈哈笑道:“哈哈哈,仲康方才在后阵的英姿我全都看在眼里,有仲康这般的中流砥柱在此,颜良小憨的雕虫小技又能奈我何?” 许褚听了曹操夸奖,心中也是美滋滋,又看了看近在中阵右侧与缓过劲来的曹军搏杀的河北骑兵,请战道:“明公英明,那我便再去杀上一阵,将这伙河北骑兵给打杀干净了。” 曹操还未出言应声,一旁的荀攸却制止道:“仲康之勇自是不凡,然割鸡正不必用牛刀,些许敌骑,命一百将前去足矣,此刻还是以护持明公过河为要务啊!” 许褚被荀攸这么一提醒才反应过来,自己忙着赶回来就是来护卫曹操的,曹操车驾只要还在河东边就随时会有意外发生,自己还是莫要轻易离开得好。 也亏得荀攸这么一劝,许褚没有去堵截从山上缓坡杀下来的那百余河北骑兵,才让这百余骑咬牙坚持了下来。 话说这百余骑最初时倒是借着下坡的势头成功冲进了曹军兵阵中左冲右突多有斩获,但毕竟他们人数有限,等到曹军在曹操的亲身激励下稳住了军心恢复了阵列后,这股河北骑兵就举步维艰起来。 下山容易上山难,他们能够顺着缓坡冲下来,但再要想当着曹军的面逆着缓坡回去那是大不容易,渐渐地被逼迫到只能在山脚下的狭长地带里东闪西挪。 好在隗冉对自己布置下的这支奇兵心中有数,不会把这百余骑当作了弃子,早就派人沿着瓦邑山脚下杀过去接应。 但这股骑兵中领头的那员骑将却仍旧心有不甘,得了隗冉派来的人支援后犹自不肯退去,反而说服了援兵随他一同返身杀了回去。 这一小股骑兵就继续顽强地在瓦邑山脚下的夹缝中与曹军纠缠,好在曹军如今的目的在于后撤,只要他们不突到面前来也不多理会,只是远远用弓弩互相招呼。 不得不说,这支曹操带来救援白马的部队真是天下强军,被颜良骚扰了半天,又几次三番受到突袭,好几次面临危局却都能挺了过来,如今虽处下风依旧能够保持整体的阵列不乱。 虽然曹军中阵和后阵多有死伤,但在边打边退之下,曹军的前阵已经全部过了河,曹操车驾所在的中阵也有一小半过了酸渎水上的木桥。 河北军的追击人马全部都在酸渎水的东边,只要曹军成功渡过了河,完全可以据河而守,届时河北军再要强行追击那就会失去地利之便,反倒可能被曹军半渡而击。 在历经了种种变故后,曹操那座豪华的四马乘舆终于稳稳驶上了酸渎水上的木桥。 正当艰苦抵敌的曹军将士们看到希望,长舒一口郁气,以为这逆境局势终于有望扭转时。 正当奋勇追杀的河北将士们略感失望,默默一声叹息,以为这场追击计划将要被迫终结时。 异变,发生了。 这异变正是从被曹军所忽略而一直流连在瓦邑山脚下的那股骑兵处发端,只见那为首的骑将瞅准了曹操车驾登上木桥的时机,从背后抽出了一支羽箭向木桥射去。 骑将所处的位置距离曹操的车驾尚且在一百五十步外,且车驾周围拥簇着众多执盾的护卫,这一箭想要命中建功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但骑将的这一箭却并非是射向车驾上的曹操,而是斜指向湛蓝的天际。 随着羽箭的升空,它所发出的并不只有劲急的破空声,还带出了一道凄厉的尖叫。 原来这一箭竟不是普通的羽箭,而是一支用来传信与报警的鸣镝。 鸣镝的声音异常尖锐凄厉,让周遭听闻此音的人们全都头皮发麻,更意识到可能会有惊变随之而来。 而这突然施放的鸣镝也并未让大家失望,随着鸣镝声起,在瓦邑山脚下,酸渎水畔,木桥北侧的一处茂密灌木丛后突然传出剧烈的马嘶声与人的怒吼声。 与这突兀的马嘶声与怒吼声相呼应的是,桥,塌了。 只见承载有司空乘舆以及乘舆周围密密匝匝护卫的木桥突然之间向北侧倾覆,桥上的车驾与护卫毫无反应的时间,全部如同下饺子一般翻滚入了桥下的酸渎水中。 身负大气运的曹操曹孟德面对如此诡异的变故,也张大了嘴巴,浑然不知所以,因惊惧而牢牢握着车轼的双手指节发白,乃至于微微颤栗。 直到他被甩飞到空中,又摔入污浊的河水,被猛然灌进嘴里的河水呛到才惊醒过来。 好在这时候曹孟德的气运终究是拉了他一把,他极为拉风的乘舆是敞篷款没有顶盖,以至于他能够被甩飞到空中避免了被翻覆的车驾压在水下无法脱身。 而酸渎水的深度有限,河底更是淤积了松软的河泥,没能把曹孟德当场给摔晕过去,甚至都没有让他筋断骨折。 清醒过来的曹操隐隐意识到这一仗怕是要败了,但他犹自无法接受这个惨痛的现实,一边往外吐污水一边含混不清地喊道:“我竟然败了?我为何会败了?这是谁在设谋害我?难道是田元皓、沮公与渡河南下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65章 工师之子 如果曹操知道这个被自己记恨在心的人物并非是他口中所念叨的河北智士田元皓和沮公与,甚至也不是先锋将军颜立善、骑兵司马隗进武,而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小屯长的话,不知会不会当场气得吐血。 没错,在这小小瓦邑山、酸渎水旁接连让曹孟德遭逢意外的人,就是那个因被马胖子迁怒,平白无故挨了一顿鞭子,因献策而转投颜良的斥候屯长,那个济阴工师之子,因着名字讨喜而被颜良重用的仇升仇德升。 话说仇升在献了改装鹿车的良法后,一向负责后勤事宜的军司马张斐对其多有嘉许,欲要把他归入自己属下负责军中日常用具的打造。 但仇升却婉拒了张斐的好意,转而表达自己更想提枪策马驰骋疆场建功立业,张斐心胸宽阔,对于仇升的婉拒丝毫不以为意,反而转去向颜良举荐仇升。 颜良通过之前与仇升的一番问对,得知此人在斥候游骑方面自有一套本领,又喜其名字,便满足了仇升的心愿。 于是仇升就在帮助工匠营完成了鹿车和其他攻具的改进后,摇身一变又恢复了斥候屯长的身份,统带的也多是昔日同乡,只不过从先锋军右营换到了先锋军中营。 就在昨天,仇升在战场上当面用军法呵斥了自己昔日的上司马胖子,狠狠出了胸中一口恶气,让他觉得畅快无比。 在昨天的战斗中,先锋军的骑兵也伤亡不小,尤其是骑兵比战马的伤亡要更高。 不过,在局部战场上占据优势的河北军打扫战场后又收拢了一批双方跑丢的战马,正在用兵之际,颜良就决定就地补足骑兵的编制。 在补充骑兵兵员的时候,因着仇升在战场上的灵活表现,也因着颜良对他留有的好印象,就特地点名将仇升和他的属下一起编入了隗冉手下听用。 当隗冉带着千骑去驱赶骚扰张辽所部撤退的时候,仇升就跟在队伍中,在这次行动时表现得倒也中规中矩,并无什么亮眼之处。 但当隗冉带着人赶走张辽,返回瓦邑山修整并准备伏击后续经过的曹军时,擅于观察思考的仇升再次主动向隗冉献策。 当时隗冉正带着军中大大小小的军吏上瓦邑山查看地形,那瓦邑山并不甚高,山上有一片树林倒是生得茂密,但山坡以及山脚下的高大树木都被附近的百姓砍伐去造屋作舟,只余下些低矮的灌木。 仇升便建言可择一面相对陡峭的山坡,把山坡上碍事的灌木砍伐掉,待到曹军从山坡下的道路经过时,从山顶往下推滚木,必能出乎曹军的意料之外。 一俟被滚木袭击形成混乱之时,再派人从相对平缓的山坡上杀下山去,或可起事半功倍之效。 隗冉知道仇升因为献策改进鹿车而受到颜良的赏识,更是被颜良亲自点名编入自己麾下听用,足以证明此人还是有几分才具的。 隗冉对于仇升所献滚木袭击之策也觉得不错,但又觉得可行性太低。 因着这种砍树伐木、山上设伏的事情过去都是军中民夫和步卒的长项,他所统带的全都是骑兵,既不擅长于此,又无趁手的工具,要在短短一两个时辰内完成布置绝非易事。 不过仇升却告诉隗冉,他出身于工匠之家,精于土木之学,更从革囊中掏出了一柄磨得异常锋利的锯刀,这才说动了隗冉答应让他一试。 他前些时日在工匠营中根据父亲仇福昔日的方法改良过的锯子 话说这仇升之父仇福仇仲渊曾为济阴郡中的首席工师,曾参与修建了郡中诸多大型建筑,包括祭祀上古尧帝的尧庙,以及祭祀尧帝之母的成阳灵台宫等等。 这年头各郡县官寺中的作风,往往是说话的张张嘴,干活的跑断腿,挂名的不干活,干活的不挂名。 仇福在各个营造项目中说是参与配合郡中将作掾吏的工作,实际操作上就是说一不二的负责人,他在土木营造上的技艺自是非同凡响。 仇升从小也和其他熊孩子一样有诸多叛逆心理,整天就在外头与乡里轻侠少年们瞎厮混,但他自小被家中父辈熏陶,耳濡目染之下,手底下也学到了些技艺。 这几年仇升带着乡人背井离乡艰苦求活,尤其是投了军中吃了军粮后,倒也没想过会再度拿起斧锯操持父辈们祖传的手艺。 但前些时日在工匠营里改良器具的时候,摸着熟悉工具,听到熟悉的声响,仇升不由自主地陷入了一场关于童年、家乡与父亲的回忆之中。 他依着心中的记忆,亲手打磨了一具锯刀,仿佛当年父亲手把手教导他的那样。 也正是这一份对先父的深切怀念,令得仇升鬼使神差般地在离开工匠营后,仍旧把这柄亲手打制的锯刀带在了身边。 偏生在眼门前,这把锯刀倒是恰好可以派上大用处。 当然,要砍伐树木,扫清山坡上的道路,光靠这把孤零零的锯刀可不顶用。 好在河北骑兵人力充足,又对附近地势了如指掌,很快便去附近乡里收集来了不少柴刀斧斤,在众人合力之下,很快就将山坡上的埋伏布置妥当。 隗冉此人面冷心热,尤其是在挚友与上司麴义亡故后,他更是显得沉默寡言,但对于仇升如此顺利就布置好了山坡上的滚木阵也是不吝赞美之词。 随后,陪同隗冉观察山脚下地形的仇升又提出了一个更为大胆的想法。 这次,他把目光投向了山脚下酸渎水上的那座木桥,他认为比起从山坡上滚落的木石威胁,在曹军过桥的时候若是发生桥梁倾覆,无疑是更直观更有效的打击。 若论指挥骑兵冲锋陷阵,隗冉自然是烂熟于心游刃有余,但对于土木机关的巧妙设置则完全一头雾水。 若按照隗冉的想法,最简单也最粗鲁直接的方式就是放一把火把桥给烧了,但仇升所描述的场景无疑是更加有冲击力,也更出乎意料的方式。 出于对仇升前时所做之事的认可,隗冉索性直接把在木桥设置机关的事情全权交给了他来处置,更是任命仇升来统带埋伏在瓦邑山上的百余骑兵,方便他就近观察并伺机发动桥上的布置。 而仇升也果然不负众望,给曹操送上了一份精心准备的“大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66章 曹贼已死!降者免死! 《左传》有言: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自中平六年(189年)孝灵皇帝崩逝以来,社稷倾颓,中州丧乱,雒京焚毁,礼崩乐坏。 当曹操在建安元年西迎当今天子,迁都于许县后,他心中也十分忐忑,担心以袁绍、刘表、刘焉为首的各路军阀轻视自己。 曹操为了能够更好地借重天子的大义名分,也为了更好地执行他“奉天子以令不臣”的大计,便命人恢复旧时礼制以彰显中朝之威。 当时雒阳、长安两京残破,先皇陵寝也久无祭祀,曹操总摄朝政后便命朝官重建雒阳宫室,修葺先皇陵寝,同时也恢复了因战乱而荒疏的朝廷礼制。 曹操少时狂放不羁,到老来也在礼仪上马马虎虎,但他作为朝廷首辅自然要亲自表率。 章服和车驾都是礼制中极为重要的一部分,原本穿衣随便的曹操如今多穿衮服以示人,原本尚好骑马的曹操如今也改了习惯坐起了乘舆。 战国时稷下学宫的著名学者,教导过一代大儒荀子的齐国赘婿淳于髡,曾编著过一部规范王侯礼仪制度的大作《王度记》,其中就有一段对于车驾规制的描述。 “天子驾六,诸侯驾五,卿驾四,大夫三,士二,庶人一。” 这说的是春秋战国时期,唯有周天子可以乘坐六马所驾的乘舆,而无论是齐桓公、晋文公、楚庄王这等实力强横的诸侯也都只能乘坐五马所驾的车驾,各国上卿只能四驾,大夫三驾,士二驾,庶人单马。 曹操目前贵为三公之一的司空,领车骑将军,封武平侯,但也不过类比周时的各国上卿,所以只能乘坐四匹大马所驾的乘舆出行。 不过,司空属官们在为曹操准备车驾时可是极尽奢华之能事,就差没像董卓一般搞个青盖车给曹操坐一坐,虽被曹操斥责太过华贵而经过改进,但曹操如今乘坐的司空乘舆也是宽阔高大,威仪感十足。 曹操自打乘坐上这驾四马乘舆后,在指挥战事时也十分得心应手,毕竟站得高看得远,且主将乘舆车驾威严十足,也能起到提振将士士气的作用。 虽说这驾司空乘舆在往日给他带来了诸多便利,但今天却恰巧是这豪华宽大的乘舆差点要了曹操的老命。 仇升之前在白马城下曾经远远地望见过曹操的车驾进城,他当时也为这架乘舆的宽阔高大气势恢宏而惊讶,但在今日思忖伏击曹操的时候,就联想起了这非同寻常的乘舆来。 四匹马拉动的乘舆本身十分沉重,且车驾周围定然有骑士步卒拱卫在侧,若是行驶在平整的道路上自然毫无问题,但要行驶过桥就容易给心怀不轨的人留下机会。 建造在酸渎水上的木桥虽然并不太宽阔,但也是修建在要道上的桥梁,其牢固程度那是毋庸置疑的。 若是想要骤然摧毁整座坚固的桥梁,除非是仇升能够穿越回二十一世纪找点炸药来个定向爆破之外,其他的方法都未必能见效。 不过,仇升的计划可并非是要摧毁整座桥梁,从头到尾,他的打算便是破坏桥梁的桥柱,再借由桥上沉重的负载来压垮桥梁。 但即便是破坏桥柱也并非是轻松寻常的活计,尤其是曹军不时将至,留给河北军设伏的时间更是相当有限。 这时候仇升的专业素养就体现了出来,他将桥梁下方两两相对的八根梁柱靠近北面的四根先砍断了两根,然后又将北侧最靠近山脚的一根桥柱用锯子给锯断了一半宽度,形成一个向内的三角形开口。 做完了这番布置后,仇升让河北骑兵们以正常的行军阵列过桥,与没有布置之前对比,只是感觉到桥的右侧稍许有些晃动,但对于骑兵们过桥尚且不形成严重的影响。 由于这毁桥的计划不可能预演一次,仇升对自己的布置能否起效也信心不足,他对此做了两手措施。 先是在山脚下桥北侧一个较为隐蔽的灌木丛后安排了四匹健马和十个力士,一俟他的鸣镝声传信就拉动绳索。 绳索的另一端被绑缚在被锯断了一半的桥柱开口处,期望能够通过破坏掉桥北侧四分之三的柱子让桥梁失去支撑,从而被桥上过高的负载压倒。 当然,他也不敢提前把这根桥柱锯断得太厉害,唯恐还没到最佳时机桥就提前断掉。 不过,比起桥提前断掉,他更担心的是万一他安排的人手费了老鼻子力气,那桥柱仍旧没有断。 所以另一重措施便是找了一把最大号的斧头挂在了这个桥柱上,密遣一个会水的力士潜在桥下,若是真没有把桥柱给拉断,那便得由这个力士出马去负责砍断桥柱。 不过好在仇升的第一重措施就已经起效,那根已经备受摧残的桥柱应声而断,而且桥上除了曹操宽阔高大的乘舆之外,更有众多卫护他一起过河的曹军士卒。 在桥柱被拉断之后,可怜的木桥再也无法承受如此多的负载,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吱嘎嘎声中往北侧倾斜而下,桥上的人、马、车驾无可抵御地坠入水中。 看到木桥倾覆,曹操的乘舆掉入水中,无论是已经过河的曹军前部,还是正在河东边抵御河北军冲杀的曹军后阵俱都大惊失色,亡魂丧胆。 而河北军见此异变则大为兴奋,尤其是此事的始作俑者仇升,见自己狡计得售,二话不说呼啸一声带着手下的骑兵就往河岸边冲去,一边冲一边还带着手下大喊:“曹贼已死!降者免死!” 远在战场最外缘的颜良自然也见着了这个变化,由于他在之前半天时间里一直在率领骑兵骚扰曹军的行军,和前方的隗冉所部并未有太多的沟通。 隗冉也因为对仇升破坏桥梁的计划没有太大的信心,所以在派人往颜良处报信的时候也没有提及此事。 此刻见前方突然出现如此之大的惊喜,颜良差点就在马上高声欢叫起来,他连忙带着短兵们往前靠近战场,想要进一步确认前方具体的情况。 在前进的过程中,颜良也听到了从仇升处开始发端,再由隗冉所部开始接力,再由昌琦所部昂扬激荡开来,最后传遍河北军全军,响彻整个战场的齐声呐喊。 “曹贼已死!降者免死!” “曹贼已死!降者免死!” “曹贼已死!降者免死!” (ps:这一章码的比较急,在发布后重新小小修改了一下,如有看官章说失联千万莫怪啊!另外,各位看官老爷且别急着嗨!来加下我的书友群96433014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67章 曹公无恙 当曹操站在湿滑的河塘里一边甩着身上河泥与污水,一边在大骂那些可能设谋暗算他的人时,突然听到酸渎水的东边突然响起了阵阵喊声。 初时他尚且听不真切,到得后来才听到是在喊自己已死,欲要劝降自己的部众,他不由破口大骂道:“竖子尔敢信口胡言!” 但他骂过之后,却发现这个谣言的用意实在是恶毒。 刚才桥梁倒塌自己的车驾落水那是所有人都能看见的事情,但自己安然无恙却只有身周寥寥无几的人知道,此刻传播自己已死的谣言虽然未必能够真个劝说自己的部下放下刀枪束手就擒,可一定能够让自己的部下人心浮动。 想到这里,原本就浑身湿透的曹操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但他此刻已经顾不上身上和心里透出的阵阵寒意,急切地叫到:“来人!来人啊!许褚何在?许褚何在?” 在桥梁倾覆的时候许褚就策马行走在车驾的左侧,当身后有鸣镝声响起时,他就立刻警醒地顾视四周,唯恐又从哪里杀出一股河北军来。 但许褚怎么也料想不到惊变并不来自四周,而是来自于脚下。 当桥柱断裂,桥面往右侧倾覆下去的时候,许褚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他下意识地想要去拉住曹操乘舆的车轼,用它可拉停奔牛的蛮力不让乘舆滑落,但他紧接着发现自己所处的位置也开始倾覆,他的战马也已经站立不住往下滑落。 许褚落水时倒是仗着他强横的身体牢牢抓住了旁边的车轼,有了车辆的缓冲并未有何大碍,但他抬起头来却发现原本站在车驾上的曹操不见了。 这时候河里到处都是摔下河里的人,那些被压在马匹和桥板下面的曹兵更是痛哭哀嚎不绝于耳,远处又传来了河北军“曹贼已死,降者免死”的呼号声,许褚大惊失色之下正欲高喊,就听到了曹操的招呼声。 “许褚在此,明公莫慌!” 许褚循着声音望去才发现曹操正站在不远处的一片河塘里,他连忙跳下翻覆在河中的车驾去找曹操。 当许褚三步并作两步就要跑到曹操跟前时,他突然心生警觉,眼角余光看到东边有一人也在迅速往曹操靠近,看其服色并不像是本方将士。 且那人也看到了许褚,更是加快了速度,垂在腰袢的右手上竟还隐现寒芒。 许褚大骇,连忙扑向了曹操,口中大叫道:“曹公小心!” 这人正是此前仇升安排在桥下,若绳索无法拉断桥柱就要上前去砍断桥柱的力士。他原本见着桥已断,自己不用再去砍柱子,就离开了水中往河岸上走。 但他走到一半,突然听到有一人在对面喊叫,且那人从衣服上看明显就是高官,很可能就是曹操本人,他就生出了些别样的心思,趁着水面上乱成一团,悄悄涉水过去想要用随身的短剑给他来上一下。 就在他快要走到曹操身边时,他也注意到了许褚已经靠近,又被许褚这么一喊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往前一个鱼跃,手中短剑就往曹操后心刺去。 许褚落水之后身上的刀戟俱都没入水中,如今见到来人已经图穷匕见也并无更好的方法抵御,只能和身一扑将曹操扑倒在水中,用自己的身体去挡那一剑。 河北军士的这一剑终究也没能建功,只是刺在了许褚的肩臂处,扎穿了披膊后在许褚的肩膀上留下一道血口,让军士大道可惜。 “呀啊啊!我要杀了你!” 被刺了一剑的许褚非但不显得虚弱,反倒像是没事人一般,撑起身体空着手就荷荷大喊着往河北军士扑了过去。 河北军士见已经失去了刺杀曹操的良机,又看了看身遭已经被吸引过来的曹军,怕被拖住不得脱身,往后退开两步返身潜入了河中央最深处逸去。 许褚毕竟也是实打实受了一剑,刚才这下也是要吓走对方,此刻见对方果然逸去也不再追击,转身扶起曹操就往河岸上走去。 刚刚险死还生的曹操在许褚的搀扶下登上了河岸,犹自惊魂未定时就听到河岸对面原本尚且稀稀落落的喊声越来越响,声势越来越宏大,到最后竟似雷霆震怒一般灌入耳中。 曹操心道不妙,也顾不得过问刚刚为了救他而负伤的许褚,立刻说道:“快找一匹马给我,让将士们看到我尚且安在。” 待到许褚找了一匹马扶他坐稳后,他又吩咐道:“仲康,你嗓门大,快带人一起喊‘曹公无恙’。” 许褚也反应了过来,带着已经渐渐围拢在曹操身边的士卒们齐声喊道:“曹公无恙!” “曹公无恙!” “曹公无恙!” 饶是曹操的反应即时,命人高喊破除谣言,但河北军的呼号声气势已起,更隔着河面,这边的喊声一时间也无法压下河北军的呼号声。 曹操只得又令人涉水过去联络接应河东边的本方将士,但断桥东侧的曹军士气已经受到了巨大的打击,身后退路受阻,本方主帅安危不明,敌方的攻势异常猛烈,若非各级将校依旧在军中稳定人心,怕就要完全溃散。 曹军后阵与一小半尚未过河的中阵将士共两千多人已经收缩成一团,在得知曹操无恙的消息后稍稍心安,一边打一边往河岸退去。 但此刻河北军的士气正处于鼎盛之时,三面合围之势已成,追着已呈败势的曹军穷追猛打,曹军每退后一丈就要付出十几人乃至于更多人的代价。 当这部分曹军退到河岸边稍稍稳住阵脚时,两千多人已折损了三分之一,只剩了一千五百多人,但他们的危局仍未解开,身前有强敌追击,身后有河水阻隔,形势仍旧岌岌可危。 “明公,让我过河去杀上一阵,把军士们救回来吧!” 曹操站在河边,隔着河看着手下的将士被围杀,心中既悔且恨,又听闻许褚的请求,转过身来看到许褚的右臂从披膊处仍在不停往下淌血。 眼前的场景让曹操不由想起了十年前刚刚起兵时,因轻敌躁进在汴水边被西凉兵大败,亏得曹洪让马予自己方才逃生,当时曹子廉的话音仿佛犹在耳旁。 “天下可无洪,不可无君。” 又想起了建安二年出征宛城时,自己疏忽大意,被张绣夜袭劫营,自己的儿子曹昂、侄儿曹安民、亲卫典韦在自己身后护卫身死,当时典韦在门前奋战,力战身死的场景仍历历在目。 面对今天因为救护自己而受创的许褚,曹操悲从心来,抚着许褚的肩膀垂泪道:“吾已失典君,不可再失仲康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68章 都不是省油的灯 曹操垂泪哽咽,不愿让已经受伤的许褚再冲过去救援对岸的将士,而对面的情形益发不乐观起来。 河北军两边的步卒和骑兵此刻已经合兵一处,知道面前之敌已经陷入困境,这种痛打落水狗的良机不可多得,攻势那是一浪高过一浪,一边冲杀一边仍旧喊着已经被戳破的谎言。 “曹操已死,降者免死。” 曹军殿后残兵驻足的空间被不停压缩,很多士卒已经被挤得踩进了河水中。 虽然这一段河岸本就是曹军选择让百姓涉水渡河的位置,水比较浅,但踩在水中仍旧让士卒们产生了一定的慌乱。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关键时刻曹操的气运加成仿佛又显灵了,除了刚才许褚拼死救护之外,另一员大将也及时地赶来救援。 从西边燕县方向的官道上,迅速靠近了一彪人马,为首之将遥遥望见了河边的异样,加紧打马来到曹操身边道:“张辽护驾来迟,请明公责罚。” 这却是张辽带了两千兵护持着伤患以及部分百姓进到燕县城中,然后他忧虑尚在白马的曹操安危,故而不作修整立刻带了人往回赶,却恰恰好赶在了曹操最为落魄的时候来到。 曹操此刻心灰意冷,又见自己手下大将满面风尘,哪里还能有什么责怪的心思,只说到:“文远来回奔波,却是辛苦了。” 一旁的许褚见张辽来到,却是大喜道:“文远来得正好,且与我一同杀过河去,救后阵将士们出来。” 张辽在说话间把四周环境略一打量,看到已经倾覆的桥梁、翻倒在河中的司空乘舆、衣衫湿漉漉的曹操、肩膊仍血流不止的许褚,以及河对岸岌岌可危的残兵,哪里还不清楚这是被河北军设伏暗算几致大败。 张辽在这两日里连连在河北军手上吃了或明或暗的亏,心里早就憋了一股气,此刻见包括曹操在内的将士都意志消沉,知道若不有所挽回对于大军极为不利,便道:“仲康且先包扎伤势,护卫好明公,这救援将士的担子张辽就一肩挑了。” 然后又转头对曹操抱拳道:“明公稍安,且容张辽去为明公救下将士们。” 曹操此刻也已经缓过神来,见自己手下两员重将接连请战,便也一扫颓唐之色道:“好!那我便在河边看文远一展身手。取鼓来,我要亲自为文远助威。” “末将必不辱使命。” 张辽得了曹操允诺再不犹豫,立刻带着手下将士涉水东渡,杀了回去。 虽然张辽这杀回河对面去营救残兵的举动十分鲁莽,但张辽在也不是纯粹的莽夫。 张辽打量了一下形势,发现河对岸的残兵虽然受三面合围,但只有正面的河北步卒的威胁最大,两侧的骑兵到只是起到了骚扰的作用,尤其是右侧方向,河北军的骑兵人数最少,攻势也最弱。 再往南边看去,更有自家的一部骑兵退到战场边缘,虽然被河北军阻隔,无法支援到被围困在河岸便的步卒,但仍旧不停巡梭,与河北军的骑兵游斗。 看清形势后,张辽果断带着部众从右侧涉水渡河,欲要将阻隔河对岸步骑之间的河北军驱散。 不得不说张辽的眼光实在是老辣,一眼就窥破了河北军的虚实。 如今河岸曹军残兵的正面自然是昌琦率领的步卒,左侧是隗冉率领的骑兵,右侧是原本颜良自己率领的那近千骑兵。 但在颜良脱离开前线退到阵后去调度全局时,这部分骑兵只有两个军候统领,如今一人正带了一半骑兵与曹军骑兵游斗,另一人带了余下的骑兵从侧面包夹曹军河岸上的残兵。 张辽所带领的千人俱是他军中精锐,今天虽然来来回回赶了不少路,但并未有过真正激烈的拼杀,体力要比如今河岸便厮杀了半天的河北军充沛不少。 张辽本人带了百来骑冲在最前,手中的长戟大开大合,当者披靡,在他的带领之下,这股曹军立刻在河北军的左翼凿开了一个口子,大为缓解了河岸残兵的压力。 那带领骑兵负责左翼的军候见这股曹军源源不断地从河对岸涉水渡河而来,心知若给这股曹军站稳了脚跟,那聚歼河岸残兵的计划就落了空,便纠合了两三百骑兵,欲要依仗地利和骑兵冲锋的优势把曹军重新冲回河里去。 却不料张辽丝毫不惧,虽以少敌多,以低就高,犹自挥戟向前,在撂倒了河北军两三个骑卒后,更是大戟一刺一钩把河北骑兵为首的军候给扫落下马。 河北骑兵失了首领俱都大骇,而张辽所部士气大振,反将由高向低而来的河北骑兵给反冲了回去。 在河西边亲自持槌击鼓的曹操见张辽如此勇猛,忍不住大赞一声好,此前的积郁也仿佛一扫而空,愈发将手中的鼓槌给敲得咚咚作响。 张辽所部的步卒也在这密集的鼓声中大踏步冲过河去,跟在张辽的身后追着河北骑兵的身后杀去。 原本士气低迷的曹军后阵残兵见本方大将来援,也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斗志,竟将河北军给逼退了好几步,场上原本一边倒的形势又扭转了过来。 这时候落在战场后方的颜良已经大致搞清楚了此前发生各种情况的原委,知道了瓦邑山上滚木阵和酸渎水上木桥翻都有仇升在背后出谋划策和亲身参与。 他也没料到仇升这家伙居然跟着隗冉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但他还是在心里狠狠地夸奖了仇升一番,并为自己的知人善用而洋洋自得。 面前形势一片大好,颜良以为自己已经稳坐钓鱼台,就等着把曹军落在河这边的这一部分人给吞下,吃个囫囵饱后从容返回白马城,届时若关老二还在的话,倒是不介意再教一教他如何做人。 毕竟打从一开始,颜良就没想过要把曹操给留在这里,只是不能让曹操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抱着能赚一点是一点的心态来打个劫,让自己在袁大将军面前好交代便是了。 但如今张辽带着人返身杀了回来,片刻间就将自己的左翼搅得天翻地覆,眼瞅着煮熟的鸭子就要这么飞了。 看着河对岸重新竖起的司空大纛,以及在河东侧立起的“中郎将张”字大旗,他不由喟叹道:“曹孟德和张文远果然都不是省油的灯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69章 张辽的抉择 从昨天到今天,张辽心里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他思考的是自己与关羽在陷阵杀敌之道上到底孰高孰下,虽然在今天早上与关羽争夺殿后重任时,自己被关羽那句“论及折冲搴旗之术,则文远尚不及关某矣。”给堵了回来,但若没有体察到关羽急于报效曹公的心意,怕是自己也不会轻易让出殿后重任,而是要与那关云长正面较一较劲。 昨天,关羽带着五百骑硬冲颜良的两千骑时,张辽虽认为关羽行事有些鲁莽,有些不体恤士卒的性命,但也为他勇往直前的果决所折服。 张辽也曾想过,若是设身处地换自己在关羽那个位置,又会如何抉择,当时的他觉得自己大约还是会选择更持重一些的方式。 但有些事情是没有如果,无法假设的,只有当你被推到那个风口浪尖之上,才能作出那个发自内心的抉择。 而此刻,正是此刻,张辽的抉择无疑在向世人,在向关羽,在向自己的本心宣告。 他张辽,奋强突固的决心,斩将刈旗的能力,并不亚于任何人。 无论在面前的是骑兵还是步卒,都无法挡住他前进的步伐,从河滩杀到平地,再从平地杀到河滩,在马上一条长戟左刺右啄前钩后割几乎无人可挡。 颜良不过在阵后感叹了几下敌人不好相与的时间里,张辽已经带着部众犹如虎兕出柙一般将河北军左翼骑兵打得落花流水,更进一步威胁到了中路河北军步阵的侧翼。 颜良心道若放任张辽不管,被他凿穿了左翼再突入中路步阵,搞不好自己这预期中的大胜变成大败都有可能。 “哎,曹阿瞒手下为何强人如此之多,抛开关羽不说,这里还有许褚、张辽,我这双拳也难敌四手啊!昌琦憨货不足为凭,隗冉虽骁勇但比之张辽怕是仍有不足,这还得自己亲自上场,可不是要累死老子嘛!” 抱怨管抱怨,颜良还是得挥动旗帜,击起战鼓,调动围聚在身旁的预备兵往前迎上,必须得遏制住张辽,不使其再度搅乱局势。 张辽这种拼命三郎的打法虽然因着自身的勇猛能够迅速打开局面,但其实也存在着很大的隐患。 原本曹军在河岸边的步阵虽然处于劣势,但圆阵收缩得很紧密,河北军也轻易攻不进去,尤其是轻骑兵面对这种收缩起来的阵型简直就是狐狸抓刺猬——无从下手。 但张辽带着千余人杀过河后,骑卒在前步卒在后,采取的是积极主动的进攻打法,且不是列阵而攻,而是奔袭进击。 当自家阵型拉开后,所存在的漏洞也就显现了出来,尤其是步兵若是不结阵,徒然以单人或是几人之勇,遭遇到攻击时也更容易遭受损失。 颜良就看准了张辽急于打开局面,一往无前的打法,急急击鼓扬旗,召了巡梭在右翼的隗冉所部过来,汇合身边的短兵骑卒,一起去冲张辽的援兵,准备把张辽往曹军圆阵方向逼迫,让其圆阵自乱阵脚。 但张辽统御士卒的能力那是连关羽都钦佩不已的,张辽在前线冲杀的时候也不时回头观察着河北军的动向。 当张辽发现当面的河北骑兵纷纷避走,但远处又有大量骑兵集结的时候,知道河北军已经反应了过来,欲要针对自己发动进攻。 他立刻挥动旗帜让部众收束阵型,欲要将自家步卒与原先河岸上的曹军圆阵城掎角之势,再以被归拢在一起的骑兵为侧翼卫护。 但颜良又岂能让张辽的如意算盘打得如此顺畅,他聚合了千余骑后,从整个战场的外围绕了一个圈子,避过了曹军圆阵,也避过了张辽所统带尚未完全结完阵的千余步卒,而是继续往南,瞅准了刚刚被张辽归拢在一起的曹军骑兵而去。 骑兵这种兵种,其威力完全在运动战中发挥,若是以之固守,那简直是比结阵的步兵更不如。 原先这数百曹军骑兵被驱赶到了战场外缘后,河北骑兵倒也拿他们没有太好的办法,有了空间的拉扯,你去追他,人少了不抵用,人多了他可以跑,所以原本只是派了一曲骑兵遥遥监视,不使其为乱。 但现在张辽强势地渡河杀过来,把曹军圆阵和游骑之间的河北骑兵给杀得大败,这股曹军骑兵也顺势冲破了河北军的阻拦来与张辽合兵一处。 张辽得了这数百骑相助,更是如虎添翼,杀得河北军左翼和中路频频后退。 但在由攻转守的转变中,这股骑兵却没有来得及再度逸去,而是被张辽编在侧面。 俗话说得好,旁观者清当局者迷,颜良处于战场外侧把这微妙的变化全盘收入眼底,故意放过也处处是弱点的张辽所部步兵不打,而是将兵锋指向了已经没有太大挪腾空间的曹军骑兵。 现在曹军骑兵的身后是酸渎水,身右是原本监视他们的那一曲骑兵,身左是张辽的步阵,而正面是气势汹汹奔袭而来的河北骑兵,留给他们施展的空间只有几十步而已。 张辽此刻也意识到了自己战术安排上的疏漏,但他也来不及再作调整,只是呼喝着策马向前,带领骑兵迎头反冲。 颜良看着对面张辽的大旗向自己迎面而来,他自是不惧,心道反正关云长和许仲康都会过了,也不差你张文远一个。 双方打马向前,两人的将旗遥遥相对,再各自扫清了面前的骑卒后,终于是正面对上。 颜良仗着骑枪长,先手一枪搠向了张辽的心窝,张辽的技艺也是娴熟,在骑枪刺来的一刹那用大戟橫向拍开。 颜良早有预料,第一下力就没发实,借着张辽这一挡把枪头一抖再度斜向去撩张辽的面门。 张辽再度举戟上格荡开骑枪,然后顺势下落啄向颜良的腰肋。 颜良此时回头用枪尖再去阻挡已是不及,便把骑枪横过来用枪杆去挡。 张辽这一啄被挡住后倒也阴险,顺着枪杆用戟的小枝刃口往上去切颜良持枪的手。 颜良哪能让他得手,将枪尾的铁鐏再度往上扬起,把铁戟荡开顺势再去戳张辽的腰肋。 张辽收回铁戟将铁鐏格开,两人就此错马而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70章 身后烟尘起 虽说颜良知道张辽定是个难缠的对手,但还是低估了张辽的能耐,这几下应招变招仍是让他惊出一身冷汗。 张辽虽不似关羽那么气势凌厉,也不似许褚那般蛮力可怖,但他的应变之快、招数之精都是颜良平生所仅见,自己若稍有不慎还真是会着了他的道。 好在错马而过后再要对上就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颜良急催坐骑往前,拿面前的曹军骑兵好好发泄了一通。 这一下骑兵对冲,颜良是有备而来,张辽是仓促应对,加上河北骑兵在人数、士气和地利方面都占了优势,一阵之下大占上风。 除了张辽亲自带着一部骑兵冲出了敌阵,甚至后边一小半曹军骑兵都没来得及提起速,被如狼似虎的河北骑兵一阵猛冲给截了回来,一小部分转头往左侧步阵而且,一小部分更是转头跑到了河滩里。 颜良立刻带着人缀着这部分败兵的身后,去冲张辽步阵的侧翼。 张辽步阵刚刚收拢队形,阵型还未完全立稳,又被一部分骑兵溃卒给冲到阵前乱了阵型,哪里能抵敌的住奔行起来的骑兵,被冲得连连败退伤亡惨重。 已经与颜良所部骑兵相错而过的张辽见自家步阵危殆,急急拨转马头回身来救,这一回双方都提不起太快的速度,也就无谓是骑兵还是步兵,就在这一片狭小的区域内形成了一片大混战。 河北军终究是在人数和气势上大占优势,压着曹军一顿猛攻,张辽靠着个人的武勇左冲右突,然而也无法扭转被动的局势,眼前的战事又胶着了起来。 颜良在前线与曹军缠斗了一阵之后,就带着手下的精骑脱开战场第一线,环伺在曹军左右,时不时瞅准了敌方防御的疏漏处冲上前去狠狠啄上一口。 但张辽像个消防队长一般不停堵窟窿,哪里一现颓势他就移动过去补漏,在这个过程中又和颜良交过两次手,双方都无可奈何对方,也都不愿死斗,均是过上一两招就自动分开。 在河东边的曹操望见河对岸的局势又陷入僵局,心急如焚却不敢表现出来,唯恐影响了周遭士气。 一旁的许褚更是连连请战,要求涉水过去增援张辽,曹操见眼前的局势也不是增上一两个人能够扭转的,便不欲刚刚包扎好的许褚再上去拼命,心里正打着主意要不要歇鼓鸣金,让张文远不计伤亡带一部分人退回来。 正当河北军和曹军都以为眼前的战局胜负已定,只是时间能拖多久,双方的战损会有多少之时,从河北军的背后,白马方向突然冒起了一股烟尘。 这烟尘非是炊烟一般向上直冲天际,而是扬起到半空中往两边散逸开来且经久不散,有军旅经验的老卒都知道能够扬起这等规模的烟尘,定是有大规模的部队在行军,且行军的速度一定很快。 许褚望见远处的烟尘后对曹操道:“明公,有人来了!有大股部队正在靠近。” 曹操随即抬头远望,果然发现远处有大团散逸开来的烟尘,但心中却似喜还忧,不知这来人究竟是敌还是友。 若是友军,从这个方向而来的只能是关羽的殿后部队,若是敌军,既可能是颜良的先锋军,也可能是袁绍一方的其他部队,故而他仍旧是心中惊疑不定。 这时候荀攸已经来到了曹操身边,他刚才也摔到了河里,比曹操的运气要背一些,被坐骑压到了脚,好在河底的泥比较松软没有压实,被救起来后只是有些不良于行,尚且没有大碍。 荀攸仿佛是看出了曹操的担心,劝慰道:“明公毋忧,颜良军中精锐已齐聚此地,所留在白马的多是老弱,此必是关将军击溃白马之敌前来救援,眼下的危局当可迎刃而解。” 曹操虽然知道荀攸多半是劝慰自己,但也着实希望他所料无差,不由自我宽解道:“但愿如公达所料,云长能顺利前来助文远一臂之力。” 这边厢曹操心中尚且惊疑不定,那边厢颜良自然也看到了这一股滚滚而来的烟尘,却立时心道不好,连忙调动骑兵脱开与曹军的接触,以免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之下腹背受敌。 在颜良的安排里,白马北门外有近三千人,一半佯攻拖延,一半守营,而东门外有苏游所部两千余人,是为拿下白马的主力。 颜良也心知靠这些人,虽然人数占优,但肯定无法顺利困住关羽,凭着关羽的用兵能力和个人武勇,想要抛下白马撤离是分分秒秒的事情。 所以他在带人追击曹操的时候也留了个后手,让司马张斐带着两千兵缀在自己的主力身后,一直保持着三到五里的距离。 哪怕是前线的战事最为胶着的时候,颜良都没生出过让张斐带人过来加一把力的念头。为的就是一旦关羽摆脱了白马城下的战局往援曹操的时候,能够将关羽堵在路上,不让其轻易靠近战场。 根据颜良的预估,关羽应当是早就到了,但他一直没有收到从身后传来关羽的消息,也就让他心中悬着的一块大石始终无法放下。 而如今在这个最要命的节骨眼上,眼瞅着自己加一把力就能结束这场追杀的时候,居然从东边来人了。 张斐受自己特意关照过,绝不会擅自靠近主战场,而即便是张斐自作主张要带兵靠过来也不会进行得如此之急,以至于扬起这么大的烟尘。 既然来人不会是张斐,更不会是苏游,那迅速接近的人马是谁也就呼之欲出了。 望着由远及近的烟尘,颜良低语道:“关老二,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你在白马拖拖拉拉了这么久,定然也没白闲着吧?也不知道你都做了些啥?但你这么长途奔袭过来,就算你自己是铁打铜铸的,可你手下的士卒们还能有多少体力?尚能一战否?” “既然你这么着急赶过来,那我也不能不给你面子,咱就再来做个了断吧!” 仿佛是想明白了,也仿佛是下定了决心,颜良大声喊道:“进武!” 随同颜良一起后撤的隗冉应道:“末将在!” “你带着一半骑兵继续攻打河岸曹军,莫要大意疏忽。” “诺!” “容我且去再会一会关云长,看看究竟谁更强上三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71章 人心似老二 被曹操和颜良同时挂念在心的关羽这段时间内自然也没闲着,在他站在白马北城墙上看着颜良带人西去时,他就暗下决心要给颜良点颜色看看。 应关羽所请,曹操给他留下的殿后人马并不甚多,只有三千人,五百骑兵,其余步兵,皆是从军中料选而来。 关羽为人高傲,与同僚之间的关系很是紧张,尤其是对高门大族向来不假颜色,但此人有个长处便是十分体恤士卒。 人皆崇拜强者,尤其是没多少见识的黔首百姓,关羽的这番做派倒是很得士卒之心。 这回得知关羽主动要求殿后,曹军中很多士卒主动要求随关羽殿后,前一回随他潜入白马,又冲击颜良骑阵的那些幸存下来的骑兵更是个个要求加入。 人的视野总是局限的,他们只看到了关羽善待士卒,勇武果决的那一面,但却主动忽视了他刚愎自用,一旦打起来就无视属下损伤的那一面。 不过,也由着这种自发的选择,使得关羽所部三千人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要为大军殿后,士气竟丝毫没有低迷,反而十分高亢。 在北门外的烟尘散去后,根据残留在北门和东门外河北军大营的旗帜和厚实程度,关羽确认了颜良的主力已走。 但关羽并未立刻出城搦战,他担心颜良虚晃一枪,并未远去,而是趁他出城浪战的时候杀个回马枪,彻底吃掉他殿后的部队。 他故意示敌以弱,让两边城头的守军减少旗帜,少布人马,故意引河北军来攻。 在白马东门外的苏游见白马城头看似虚了不少,但自己的人几度登城,还没在城墙上站稳脚跟,就被突然冒出来的小股曹军精锐给重新逼下城来,因此还损伤不小。 他行事谨慎,知城头守军仍旧难啃,且知道既然曹操主力已经西去,拿下白马只是时间问题,只要待城中殿后的部队撤离便可,便也不发死力攻城。 北门之外指挥攻城的人是原先马延手下的两名军候,在马胖子所部被曹军击溃后,他们被颜良统一整编。在颜良西去追击后,派他们接替张斐所部继续攻城,欲要起到牵制城中殿后部队的作用。 颜良走的时候给他们留下一句话,告诉他俩若此战尽心尽力,便不与他俩计较前时败阵溃逃之罪。 俩人得了将令后倒是摩拳擦掌准备一雪前耻,又知道曹军主力已经西去,便在攻城之时十分卖力。 他们俩人本就品秩相同,颜良走得匆忙也并未定下谁主谁副,故而一个攻左边,一个攻右边,很有些比个高下的味道。 关羽示之以弱的计策完全起了效,俩人所部数次登城,却都只差一线,还以为城头守军已经岌岌可危,再加一把劲就可拿下,更是鼓动士卒欲要抢那先登之功。 关羽等待许久,又遣游骑往西边觇看,发现颜良果然是去得远了,便不再客气,掀开了伪装的面纱,带着人大开城门,朝北门外两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冲去。 其中一个军候反应比较迟钝为人粗疏,见城中守军开门,还想着正好,便要带人从城门里杀进去,却被迎面而来的关羽给一枪搠了个对穿,所部大骇纷纷走避。 另一个军候为人略微小心一些,见城门突然打开没有第一时间去抢,却正好看到自己的同僚兼对手被穿了糖葫芦,再仔细一看,那迎面而来的大将不正是昨日带着五百骑把马校尉兵阵突得七零八落的那红脸膛汉子么! 于是乎这军候心中的惊骇不比刚刚死了头儿的士卒们弱,带着人返身就撤,至于城下正在攻城的士卒……那就自求多福吧! 关羽这一次出城突袭与前一次大不相同,前一次是要毁坏攻具吸引河北军注意力好掩护曹操大军撤走,这一次那是憋着气一定要好好痛殴一下城下的河北军。 关羽见城下河北军一冲击溃,他也不去清理城墙两边的河北士卒,直接带着人迎面直追,欲要缀着败兵的屁股破了河北军主营。 有人说人心就和老二一般,只要怂下去了要再度硬挺起来便没那么容易。 这支河北溃卒也是这般,昨天刚刚被打得哭爹喊娘到处逃窜,被收拢、换俘回来后还没安稳上多久,士气刚刚提振一下就遇着和昨天一模一样的丧门星,士气顿时降到了冰点,逃起来丝毫没有心理负担。 在那名军候的带领下,败兵跑到了大营前想要营门守军打开寨门放他们入内。 但守营的颜贮早就得了颜良的关瞩,让他必须保着本营不失,至于营外的友军是否溃败,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尤其是他所带领守卫营寨的也多是昨日收拢回来的溃卒,若有坚寨固守尚且能保持不乱,若是打开寨门被关羽冲了进来,那结果和城外的溃卒估计也差不了多远。 颜贮拒不开门,还命令寨内守军人人持强弩对准了外边,若有人欲要冲寨,无论敌我全部射翻。 营外溃卒见寨门不开,而身后追兵已至,只得骂骂咧咧地绕营而走。 关羽奔袭到营门前,见营内紧闭,寨墙后防御严整,不可骤下,便只绕着营寨兜了一圈,追杀了一番败兵后往东而去。 击溃了北面敌军后,关羽手下士气大盛,虽然没能拿下营垒,但人人心中畅快无比,那一冲即溃的敌军便如同一刀一个的boss一般杀起来倍儿得劲。 在关羽的计划里,先击溃北面之敌,然后再击破东面之敌,然后可以从容押着城中百姓西去追赶曹军主力。 在他心中认为颜良虽率主力去追曹操,但论兵力并不占优,也不能把曹操主力如何,双方必然有一番纠缠,等到颜良势疲之时,自己带着人从后掩袭,定能一举报了昨日之仇。 但关羽的计划在东门外就遇到了阻扰,苏游别无长处,也就是用兵谨慎,颜良走之前将攻城之事一以托付给他,他虽然没精力去管辖北门外那两个带人攻城的军候,但也派人远远监视查看着。 当北边被关羽击溃后不久,苏游就得了消息,他知关云长既然如此施为,那多半不会放着东门处不管。 于是他就暂时撤下攻城的士卒,也不回营寨,只是在营寨前立营等候。 关羽带着人冲过来后,虽见苏游已有防备,但欲要仗着兵强马壮士气可用强突。 但苏游背后有营寨倚靠,虽被冲得往后稍退,但阵势丝毫不乱,反倒是强攻他的关羽所部损伤不小。 就在关羽在东门外进退两难的时候,城中突然火起,随之东门城墙上竟传来了喊杀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72章 再度对决 话说白马城中的大族们在这个一个多月里经受了百般折磨,先是东郡太守刘延让他们出人出物帮着守城,然后城外河北军来劝他们做内应,随后曹军援兵进了城,但却又要迁徙他们远走。 等到今天晌午后,城内的乱局终于渐渐理清了头绪,曹操大军已撤,而城内的殿后部队也在不久之后打开北门出去,只在各个城门留下了少部分的守卒。 这人在危险来临的时候总是谨慎地想要自保,他们先帮着刘延守城,又拖拖拉拉不肯轻易帮颜良夺城,在曹操要迁走他们后又百般抗拒。 但如今危险看似已经消除了,他们的心思也就活泛了起来,想着白马城易帜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而前些时候自家为形势所迫没能答应河北军的请求,若是现在还不帮一把手,到时候会不会被清算? 城中的几个大族碰头一商量,在没有巨大外部压力之下,他们的决定就很容易做了,在关羽带着人刚刚出北门不久,他们就组织了族中青壮,里聚中的百姓们欲要上演一出夺门献城的好戏。 但由于各个城门还有曹军把手,他们还不知道北面的河北军刚刚被击溃,而东面的河北军目前也还在被压着打。 当城内火起,城门上生变后,原本尚就没打算与面前河北军死战的关羽立刻调头就走,命东门守军打开城门放了自己进去。 关羽拿外边结阵固守的苏游没有办法,正好拿这些城内的“乱民”出气,这些持着简陋武器,甚至还有铁制农具的百姓们就遭了秧,被关羽带着人一冲之下留下了一地的残肢断臂。 这些两面三刀反复无常的大族子弟最终也没落了个好收场,只是凭白无故牵扯了众多无辜的百姓。 而关羽心知白马已经不能久待,便收拢了各门守卒,趁着城外河北军被打得胆寒之时,大摇大摆出城西去。 出了城后,关羽也不急着赶路,而是往前远远地撒开了游骑侦伺前方动向,顺便让刚刚经过了一场奔袭的士卒缓行歇力。 他心知颜良大张旗鼓去追曹操,两方必有一场恶战,绝不可能相安无事收场。 而根据他的预估,两边实力相差不大,甚至曹操一方还略占上风,他大可不必急急忙忙追上去救驾,且先恢复一下体力,然后等前边先打一场后,自己才能给颜良送上关键一击。 至于说身后的追兵,关羽丝毫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若他们不自量力追来,随手灭了就是。 当关羽缓缓前进至瓦邑山东侧十里外时,发现前方居然有一支队伍挡在了官道上原地不动,根据游骑的探报说这股人马人数约两千人上下,打着“先锋军司马张”字旗帜,应当是早间攻打北门的那一部河北军。 若是旁人见着当道杵着一支敌军倒还会疑惑一番,但关羽自信心爆棚,他一看之下就认定这是颜良畏惧自己去增援曹操,故而特意安排在此处阻截自己的兵马。 而既然这部兵马留驻此处,说明曹操和颜良就在不远处大战,那自己来得还正当其时。 他想都不想,直接令手下步卒从左侧田垄里践踏而过,要绕开张斐阻拦在道路中间的兵马往前去。 张斐毕竟主要精力放在搞后勤营造上,于带兵只谈得上个稳字,见关羽不顾自己的拦道要绕行过去不由大急。 他知道前方战事正在胶着,若放关羽过去定会坏了将军的大事,便带着部众往曹军经过的方向压上去欲要阻拦。 关羽见河北军动了起来后再不似原地结阵的时候一般守御严密,就从步阵后边带着五百骑杀出来,打了张斐一个措手不及。 好在张斐所部在原地驻歇已久,个个精力充沛,被关羽冲了一阵只是稍稍往后退却,并无太大的损伤,但却再也起不到阻截的作用,被关羽所部的步骑顺利突破往瓦邑山那边的战场靠去。 关羽所部在前边的缓行过程中已经恢复了体力,此刻心知前方就是大战的战场,再也不留力气,放开了脚丫子往前急进。 而阻拦失败的张斐只得带着人缀着关羽所部跟了上来,两边拢共加起来四千多人一起跑动起来,那声势自然惊人,扬起的烟尘简直就是遮天蔽日,所以早早地就被瓦邑山下正在交战的双方所发现。 当颜良率着近千骑兵脱离河边的主战场,遥遥迎着烟尘而去,看到渐渐显现在眼前的“偏将军关”红底黑字大旗,他不由心跳加速。 有些时候,人的情绪是无法理喻的,在极端情绪影响下的行为是疯狂的。 就如同少男少女们那热切试探的眼神若是得到回应,便会奋不顾身投入爱河,哪怕阻拦在面前的是荆棘,河中有夺命的巨鳄也在所不惜。 而每每当颜良看到那面关字大旗,看到那个红脸膛长须髯的家伙,便会止不住地血气上涌,完全将重生以来苟活求存的小心思给抛诸脑后,就是想要提枪策马与那个男人来一场男人间的对决。 这,或许与那段反复折磨自己的梦境有关,或许与自己玩三国杀时总是“双雄”被“武圣”克死有关。 但,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这或许是宿命,是躲不开的对决。 “吹角!” “污污污……” “污污污……” 颜良的搦战得到了关羽的回应,对面也不甘示弱地吹响了奋战的号角,两边面对面地迎了上去,谁也不愿稍稍退避。 “随我冲!” 颜良千骑并作一道铁血洪流,一往无前气势如虹。 关羽的五百骑并两千步卒也在奔袭之中,丝毫没有停步结阵的意思,兜头就上。 这一回,颜良和关羽的目光都盯准了敌方将旗之下那张熟悉的面孔。 两强相遇勇者胜,两勇相遇智者胜。 二人俱为当世勇将,第一次交手时颜良凭借着马镫的帮助打了关羽一个出其不意伤了左肩,这一回颜良自然也要好好利用昨天的优势。 颜良在当两人即将交马之前,稍稍偏转马头往右,让原本均是右手持枪的二人错过身要互相以左侧相对。 颜良双手抬枪抢先就往关羽受伤未愈的左肩搠去,关羽也不客气,原样一枪朝颜良刺来,竟是要拼个两败俱伤。 颜良抖动枪杆把关羽的来枪震开,并顺势朝他手臂削去。 关羽自也不怵,用起了娴熟至极的挑枪势,把颜良的长枪给挑开,并用枪尖去刺颜良的面门,颜良也压低枪杆挡住要害。 二人这一个照面互相走了几招,依旧是打了个平分秋色,错马而过后,双方却都意犹未尽,欲施后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73章 中了个锤子 话说颜良特意挑选从关羽的左手位置发起进攻不是没有道理的,在这个位置上双方得把右手所持的骑枪往左边使,就必须双手握持,这样自己借着他的肩伤或可占个先手。 但关羽的恢复程度显然出乎自己意料,骑枪运转如意,仿佛丝毫不受伤势影响,而自己又不似许褚那般用戟可以钩住他的骑枪和他比蛮力。 当两马相错时,颜良故技重施,想着反正老子有马镫,就欺负你没有还手之力了咋地。 颜良双脚踩镫,姿态极为潇洒地在马背上人立而起,枪交左手一个转身甩向了关老二的后心。 这要按照正常的剧情发展,应该是关老二仓惶之下竖起枪尾来挡,然后就看颜良这一下打不打得准了。 但就当颜良转过身,枪甩出去的时候,他却发现关老二竟未抬枪来挡,而是用撩起个物事往自己掷了过来。 仔细一看,那物事的有着粗壮的圆头,柄杆细长,可不是个金瓜锤么。 妈的,这浓眉大眼的家伙怎么也玩阴的了。 颜良心里把关老二祖宗十九代都给骂了个遍,但在这节骨眼上,自己的枪已经甩出去了,哪里来得及收回来,只得低头矮身去躲。 也因着颜良低头矮身去躲,所以手上的力气便没有使足,枪杆打到关羽的背心上只是让他闷哼了一声。 倒是关羽那一下飞锤势大力沉,颜良避之不及,被正正砸在肩背处,砸得尚未在马背上坐稳的身体往前一冲,若不是有马镫可以稳住身形怕就要翻落马去。 二人的短兵近卫见自家主将受伤,纷纷聚拢过来营救,二人也就彻底相对错身,钻入了面前的敌阵中去。 这年代,因着重铠铁甲装备尚且不够普及,所以锤子这种破甲武器并不算是军中主流。 锤子与刀剑这种常规武器的使用方法大不相同,因为锤子配重全在武器的头部,其使用难度极大,往往一锤子打出去后会造成自身重心的短暂失衡,极易被对手所乘,且锤子本身的重量至少是刀剑的两三倍,非身大力强者不能使用如意。 关羽自打昨日里被颜良从背后暗算起,就一直琢磨怎么扳回这一阵来。 他曾考虑过用弓弩,但错马而过的瞬间拉弓是来不及的,用弩虽好,但也难以瞄准。 直到他去东郡武库里翻检兵器的时候,恰巧看到这柄金瓜锤才心中一喜,就是它了。 虽然关羽被颜良一枪打在背上也是好生疼痛,但眼角余光瞄到颜良中了自己的飞锤,那是心头大乐,忍不住放声大笑,迎面就把几个河北骑兵给挑落马下。 听到关羽放肆的笑声,颜良心头大恨,但他此刻喉咙发甜,心知受了内伤,也顾不得再去找关羽晦气,带着人直往前冲。 颜良所部骑兵虽多于关羽的骑兵,但毕竟关羽身后还跟着近两千的步卒,阵势十分厚实,颜良只得带着骑兵往左侧偏转,往关羽步阵的右翼冲杀了一阵后就脱开了战场。 关羽收拢了部属后,观察了一下场上的形势,也不顾自身的损失,一转头就带着步骑往主战场而去。 而颜良则是与急急赶来的张斐合兵,紧紧跟在关羽的身后,务必要使其有所顾忌,不敢全力去援救河岸边的曹军。 张斐打马来到颜良身旁后,刚想向颜良告罪,却见颜良面色发白,额头见汗,不由急道:“将军,你怎么了?” 颜良被锤中后,又强忍着带人冲了一阵,此刻已经有些气血上涌,张口突出一口淤血道:“休武莫慌,我只是挨了关羽一下,你速速带人追着关羽,莫要让他冲到昌琦的步阵。” 张斐见颜良虽然嘴上说着没事,但嘴角尚且留有血痕,心中大急道:“将军可伤得严重?末将送将军回营医治吧?” “胡闹!你快带着人去,我留在此处歇息一下便可,我受伤之事,万勿传扬出去。” “诺!” 交代完了事情后,颜良也不再跟着大部队前进,跑到道边寻了快大石坐下,在侄儿颜枚的护持下用水漱了漱口,去了去血腥味。 “哎,徒逞匹夫之勇还是不行呐,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战关羽、挑张辽、斗许褚又如何呢,还不是改变不了大局,现在倒要坐看眼前的局势发展,还是得苟住啊!” 就在颜良枯坐大石自哀自怨的时候,因着关羽带人到来,河岸边的局势也发生了变化。 隗冉原本带人继续压着张辽打,但见颜良未能阻止关羽突围来救,他怕昌琦的步阵被两头包夹,就主动撤了大部分人马下来护卫在昌琦的后路。 而河岸边的曹军见右路有了空档,便边打边退,缓缓沿着酸渎水往南边退却。 关羽刚才被颜良一阻,行军的速度也没快起来,身后被张斐带着人缀得很紧,见面前的河北军已经有了防备,也不敢轻易去攻,只得往南边去汇合张辽一同退却。 隗冉、昌琦等人自然也不甘心放曹军白白跑了,在得了张斐的增援后,追着曹军杀了三五里路,又留下了数百曹军后才收兵返归。 此刻颜良已经缓过了一口气来,心中挂念前线的战事,遂在颜枚的护持下缓缓往瓦邑山走去,刚刚在山脚下坐定,昌琦就来了。 当昌琦喜气洋洋地跑到颜良面前欲要请功的时候,却发现自家主将面色不佳,张斐正陪在一旁面现忧色。 “将军!你这可是咋了?” “无甚,你已经打扫完战场了?咳咳……” 昌琦虽然觉出了颜良有些不妥,但他为人粗疏大意,也没当回事,一脸献宝地道:“将军,我生俘敌大将一员。” “哦?还有此事?” 昌琦双手叉腰,那志得意满之色溢于言表,回道:“那可不是,我可问过了,是两千石大员。” 听昌琦如此说,颜良仿佛背心的疼痛也轻了几分,心想你还抓了个两千石?难不成我刚才那下把关羽也伤得不轻?给这憨货给捡了漏?因而好奇问道:“那可不容易,是谁啊?带来我看看!” “好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74章 计点战果 过不多时,昌琦手下兵丁押着个人过来,此人甲衣鲜亮一看就非比寻常,但头上的胄盔早就掉了,此刻发髻散乱,面上还溅了几滴血,看上去极为狼狈。 颜良仔细打望此人,发现此人三四十岁,虽然着了武将的服色,但气质儒雅倒似个文士,心头就有些失望,这别说不是关羽、张辽,那连个能打的都不是吧! “汝是何人,报上名来?” 因着心里稍许有些失望,颜良的语气就生硬了一些,若不是昌琦这憨货说捉的是个二千石,怕是连问都不想问。 被俘虏的这员武将虽然身为阶下囚,但也不亢不卑,见颜良箕坐在马鞍之上,不由有些鄙夷地道:“吾乃东郡典农校尉毕齐,不知尊驾可是河北先锋颜良?” 颜良尚未回话,一旁的昌琦把腰间佩刀拔出半截,吹胡子瞪眼道:“大胆狂徒,我家将军的名讳也是你可以叫的吗?” 颜良倒也不介意,挥挥手制止了昌琦,笑道:“无妨,毕校尉既然司职典农,为何不好好劝课农桑,反而要跟着曹贼为乱啊?咳咳……” 那毕齐倒是把脖子一梗道:“曹司空扶保天子,安定社稷,征讨暴乱,克宁区夏,何得有为乱之说。反观袁冀州无由纵兵南下,威逼天子,孰乱孰清,一目了然。” “哼,曹阿瞒扶保天子,安定社稷?那如今许都之中是曹阿瞒说了算还是天子说了算?” “这个……自然是天子说了算。” “那昔日杨太尉何辜,为何竟被曹阿瞒罗织罪名搜捕下狱,此也是出于天子之意?” “这……,杨太常与袁术有通家之好,实有嫌疑。” “若杨太尉欲要相帮袁术,大可以引天子南下南阳,或是引袁术入雒,哪还有那曹阿瞒什么事情。曹阿瞒不过是排除异己,好独霸朝纲罢了。” “这……” 颜良现在有伤在身,说话都有点痛,而这个家伙貌似顽强,但口才也是稀松平常,便也不想再和毕齐磨嘴皮子,就道:“把毕校尉押下去好生对待,让他先反思反思。” “诺!” 送走了这个不识时务的家伙,隗冉等人也全都到了,就连苏游也带着一部人马从白马赶了过来,颜良首先问起了目前的局势。 隗冉先禀报道:“回禀将军,曹贼已从酸渎水南边五里之外涉水渡河,随后退往燕县,只在瓦亭处留了一小部分人马驻守,看其架势短时间内应是不会再有敌情。” 苏游道:“回禀将军,关羽所部在白马城下骤施突袭,于北门外斩一军候,逐破城下兵士,进逼中军大营,幸得颜军候守御得法,未使其得手。” “其又掩袭我于东门,末将奋力抵御,使关贼不能得手。时城中大族富户反正起事,关羽遂退入东门,杀灭城中大族,率军往西撤走。” “我部入城之后,安抚民众,心忧关羽所部西搅局,遂自将一部人马西向来援。然我人少,不敢轻兵疾进,只得遥遥缀着关羽所部的行迹,故而到得迟了,还望将军宽恕则个。” “无妨无妨,咳咳……文从做得甚好,拿下白马文从当记首功。关羽此僚奸猾得很,不可不小心应对,咳咳……” 见颜良一直咳嗽不停,张斐不由想到因为自己的一招错失,导致关羽冲破自己的防线伤到了将军,大惭道:“末将无能,牵累将军受伤,还请将军责罚。” “咳咳……休武说得什么话来,咳咳……遏归师,迫穷寇,本就是迎难而上之举,岂能尽皆如意。况且关羽之勇非比寻常,输给其一阵算不得什么,咳咳……” 得知曹军已退,白马已下,大营未失,虽然有些许损失,但颜良的心中也已经笃定下来。 此刻天时已晚,众军厮杀了一阵,实在不宜再立刻行军,但所有人都是轻兵疾近,别说帐幕锅具,就连干粮都没带多少。 不过好在曹操大军跑得匆忙,抛下不少辎车,里边或许有些补给之物。 当下颜良下令原地修整半个时辰,趁天黑之前把部属往四周撒开,一方面收拢跑散的溃卒和百姓,一方面去附近乡里搜罗一些吃喝应付一下。 到得各部修整完毕,简单用了些干粮往回赶的时候,这一场追击混战的战果也已经粗略统计了出来。 此次出击河北军共调动了骑兵两千一百,步卒五千。 此战骑兵战死一百一十,重伤四十五,轻伤三百多,大多数是在被张辽率军渡河反扑和与关羽所部对冲时候产生的伤亡。 步兵战死二百零四,重伤七十三,轻伤四百多。 斩首曹军七百二十二,俘虏五百三十五,收拢无主之马一百三十匹,曹军辎重二十车。 另外,曹军本阵从白马城内押解出来的五千余百姓,除了最开始涉水过去了近千之外,其余大多数都跑散了,河北军废了老大力气才收拢回来了三千多人,估计还有不少已经不知逃到哪里去了。 对于这个战果,颜良觉得虽然不差,但是离心中预料还是远了点,若没有张辽、关羽二人先后带人来搅局,那河岸东边的两千多曹兵至少能留下大半,那此战的战果就足够漂亮了。 不过颜良又回头想了想,自己追击曹操的初衷本就是骚扰阻截,不让他顺顺利利地挟裹百姓回去,就包括安排设伏的时候也只是想造成曹军的混乱,没想到能起如此大的效果,尤其是滚木阵和断桥之计,堪称是意外之喜。 想到这里,不由想起一个人来,问道:“进武,那仇升何在?” 隗冉心知仇升今天这几下也干的漂亮,颜良定会召见他,早就把他安排在近处,便回答道:“末将已使仇升跟在中军侧翼。” “好,唤他来见我。” 过不多时,仇升骑着匹马就跑到了颜良面前,滚鞍下马恭恭敬敬地向颜良的临时坐车施礼道:“小的仇升,见过将军。” 颜良受了伤,骑马多有不便,便选了一辆曹军遗落的辎车代步,此刻毫无形象地坐在一个粮袋上,随手一招道:“这回你做得不错,会用脑子,等到回去计点功勋,若是无甚差错,一个军候是跑不了的。” “小的谢过将军恩赏。” “军中没那么多规矩,你这个军候是你自己赚来的,可不是我赏的。” 仇升把胸膛挺起,大声答道:“末将明白,末将谢的是将军给在下施展的机会,方可报效将军信重之恩!” “呵呵,好!你知道便好,好好做,我会看在眼里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75章 鸠占鹊巢 在简陋的辎车上,颜良没有坐太久,原因无他,实在是硌得慌。 这几辆缴获的辎车实实在在是用来装辎重的,可不是平日士族出门代步用的辎车,有本营一切稳妥,已经备好热食热汤,正待大军归去安歇。 “不错不错,立行果然长进了,将这消息晓谕军中,告诉他们回到营中就有热食热汤可用,让他们提提神别睡着了。” 颜贮的消息来的正是时候,大军奔波厮杀了一天,本以为回到白马就能进城安歇,却不曾想被堵在了外头,这军中就已经埋怨开了,但当得知营中有现成的吃喝时,哪里还管得上这许多,气氛瞬间就欢快了起来。 待到回到大营前,发现营内营外到处都竖着灯火,把营寨照得有如白昼似的,颜贮带着人正站在营门前躬身相侯。 “恭喜将军,贺喜将军大胜归来。” “都起来吧,军中不兴这般虚套。”颜良上前一步拉起颜贮就往营帐内走,边走便说道:“立行,你与我说说我离去后的事情。” 颜贮便把颜良走后的事情一一道来,前边半截和苏游说得并无二致,只是他一直处在北门外,对于北门外发生的事情看得更清楚一些。 他极言关羽悍勇难当,只一阵就连破两军候,杀一逐一,更追得败兵抱头鼠窜。 “愚弟若不是事先得了兄长教诲,让我谨守营门,不必参与城下争战,怕是也不免要遭逢丧败。愚弟这就谢过兄长教诲之恩。” 颜贮说着说着,又避席而出朝颜良行了个大礼。 此刻没外人在,颜良知道这个从弟又是在狂拍自己马屁,让自己千万莫要忘了他守寨的功劳,他心里一个哂笑,脸上却故作严肃道:“贤弟聪慧,一点就透,军中诸般事务看似简单,实则不然,贤弟日后还须时时精进为是。” “愚弟必不负兄长期许。” 拍完一通马屁,颜贮继续说等到关羽走后,苏游带人进了城,且苏游还派人过来邀请他一同进城,但他考虑之下还是婉拒了。 他收到的命令是坚守营寨,且城中刚刚被关羽杀过一通,目前还乱的很,若是太多兵进去指不定会闹出什么新乱子来。 对于颜贮的这番表示,颜良自然是又嘉许了一番。 也亏得颜贮没进城,就在苏游带人往西追关羽去的半个时辰后,北边突然来了大股人马,却原来是得了自家侄儿死讯的郭图带人南下。 郭图先是来了先锋军中营,让颜贮开营门放他进去,但颜贮见郭图带着众多人马气势汹汹来意不善,哪里肯开门,只推脱得了将令务必严守营寨,请郭都督待先锋将军回来后再做区处。 郭图见小小军候竟然敢阻拦自己不让自己进营,那死了侄儿的怒火犹自未消,又被添了把油,当下便想要带人攻下寨门,教训教训这个不识时务的家伙。 但颜良扎下的营寨刁斗森严、壕沟俱全,哪里是能够一攻就破的,郭图权衡再三还是忍下了这口怒气,放下了几句狠话后带人去了白马城中。 此刻白马城中只有苏游手下的几个下属,事先又没得到苏游的严令,哪里会拒绝自家军队进城。 想不到郭图进城后,却下令把苏游所部全部赶出了城,自己独霸了白马,将四门紧闭起来,不知作何打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76章 兴师问罪 要问郭图郭公则来干嘛了,那自然是来兴师问罪来了。 郭图从手下鲁军候处得了半是瞎蒙半是胡诌的消息后,心中惊疑不定,既担心曹军大举来援,让前线吃了败仗从而牵累到自己,又担心自家侄儿的安危。 他连忙派手下南下去打探消息,不过还没等他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颜良派出的信使也到了。 从信使的口中他知道曹军昨日举万余人来援,一举击溃先锋军右营,随后被颜良带人阻于城西北角,双方互有胜负,曹操已经入了白马城,颜良带人退回了自家营中。 信使除了带来了前线的战况,自然也带来了他从子郭孚被关羽一刀咔擦掉了的消息。 郭图原本就对颜良不给他面子,不遵从他号令多有不满,这一回又带上了侄儿的死,虽说是关羽所杀,但颜良肯定护持不力,对颜良的仇恨值简直就要爆棚。 至于说他们叔侄前时谋夺颜良兵权,想要顺手摘桃子的心思,自然被他给忽视了。 郭图心里恨管恨,但他也不敢轻易就带着人找上门去,且不说找上门去能不能从颜良手里讨到便宜尚且未知,现在曹操大军正在白马城里,前方战局尚且未明,若是自己贸贸然跑到白马城下,反而被卷入战事可就不美了,侄儿郭孚的殷鉴不远,自己可得小心为上。 但郭图也不敢不派人南下,他已经得到了先前的战况,若是不派人往援最终导致先锋军大败,那在袁绍面前也会成为被攻讦的理由。 于是乎,郭图就亲自带着四千大军,以比乌龟爬快不了多少的速度前进,走了整整一个时辰不过是刚刚走到下一个亭舍。 这个情况直到他派出去打探的人回来后才得以改观,探哨回报曹操主力已经带了人西去,而颜良也带着人追了上去,城下的先锋军仍旧在两面夹攻白马城中余部,瞧此架势白马殿后的曹军也坚持不了多久。 得了消息的郭图连忙令大军加速前进,等到来到白马城下的时候恰巧已经是一座空城。 而郭图在先锋军大营处被拒之门外,心中那股邪火无处宣泄,立刻撒在了苏游的手下身上,他身份高,兵力足,苏游的手下自然不会自讨没趣,在心中把郭图骂了个遍,但不得不听令让出了白马城防。 郭图在城中久等颜良的消息,他心中既想着曹操能败退,又希望颜良也没好果子吃,最好两边两败俱伤才好。 直至城门守军禀报远处有远不见尽头的人马靠近城池,他才心里发慌,下令紧闭城门谁都不能放进来。 当得知来人是先锋军后,他也没松口,虽说想要召苏游进城问话,但苏游不给面子,他索性下了城墙歇息,只吩咐一个人都不许放进来。 第二天,郭图自恃身份,待在城中等候颜良来见,却不料从早上等到中午,城外大营处的炊烟都燃起过了两回,但始终没人来城中请见。 不但颜良、苏游没来,也无一人前来通报昨日战事的情形,他遣人往西边去打探消息,出城十里后却被颜良手下的游骑给堵了回来,声称西边有敌情,禁止私自靠近。 郭图强压下怒火派人去城北大营问责,对方却以先锋将军有伤在身,不便见客为由拒不接待,只是让来使带回了三千多收拢回来的城中百姓,并一则简略的战报。 郭图看过战报后才得知颜良此去大有斩获,但他对于战报并不感兴趣,他耿耿于怀的是颜良那桀骜不驯的态度,不亲自来见也就罢了,连自己的使者也挡在营外,简直是欺人太甚。 将手中竹筹往地上狠狠一掷,郭图不无恶意地骂道:“颜良匹夫,竟如此无礼,难道他已经奄奄一息,苟延残喘了不成?” ——☆——☆——☆—— 而被郭图恨得牙痒痒,巴不得立刻就奔赴幽都的颜良,此刻正安坐帐中神色自若地招待客人,若不是脸色略显苍白且时不时会咳上一两声,任谁也看不出他颜将军身上有伤。 “刘府君,你我隔着城头对弈已久,不意却是迁延至此方才相见呐!幸会幸会!” 被颜良称之为刘公的男子年约四旬开外,面容清癯,头顶未戴冠,只是一幅苍帻包头,头上斑白的须发整理得干净利落,身上也只是一袭青步长衫,脚踩麻履,看上去就是寻常儒士打扮。 但此人可并非寻常人,正是让颜良在白马城下望城兴叹一月之久的东郡太守刘延,他这头上的白发一大半还是拜这一个月守城生涯所赐。 刘延神情淡然,朝主座上的颜良拱一拱手道:“刘某昨日就辞了朝廷职事,如今已是闲云野鹤,正欲回乡徜徉于山林泉石之间,却不料颜将军兴师动众特意邀我前来,却是为何道理?” 颜良心想你这老家伙在白马阻了我整整一个月,如今在曹孟德的主持下弃了白马,你倒想拍拍屁股走人,世间哪有这么好的事情,若不是我派在南门白马山里的两百人把你劫了下来,怕就真被你给溜走了。 不过听被救回的城中百姓所说,这刘延辞去东郡太守并与曹操意见相左的事情应当不假,且城中士庶多有为他说好话的,看来此人心中倒也存了几分民生社稷,倒也不便太难为他。 “我闻刘公在东郡数年,清吏治、修德政、兴教化、劝农桑,一郡百姓皆以公为贤太守,有诸?” 刘延面对颜良抛出的高帽子,虽然神情依旧不亢不卑,但面上却隐含得意之色,说道:“刘某在任内施政只求对得起治下黎庶,至于百姓如何看待与我,刘某却是不知。” “既然刘公一心皆为黎庶,又何必久拒我义师于城外,导致城内遭受兵戈扰攘,让城中守卒百姓白流鲜血啊?” “刘某守土有责,不得不为之,仅此而已。” 颜良见刘延像一块顽石一般,也不想和他争辩那些没用的,就抬出了一句他难以回答的话来问他。 “既然刘公心系郡中黎庶,那为何曹孟德欲驱使百姓背井离乡流离失所,刘公为何不阻拦呐?” “刘某亦当面劝阻,然曹司空不纳吾谏,如之奈何?” “哈哈哈,曹阿瞒若是能听公之谏,心怀黎庶,就不会擅断朝纲,引得袁大将军南下讨逆了。” 对于颜良的这番驳斥,刘延嘴巴抿了抿,却最终没有出言辩驳,从他的内心里虽然不认可袁绍之举,也对曹操不无微词,尤其在对待东郡百姓一事上,他和曹操的意见是全然相左的。 颜良这次把刘延召来,自然不是要数落取笑他,见刘延闭口不言,气势已无最初之时那么强项,就问道:“如今曹贼已被我大败于途,被其挟裹的百姓也追回泰半,却不知刘公接下来是何打算呐?” “刘某已经了无牵挂,只愿回乡耕读,别无他愿。” “哦?原来刘公心系黎庶也不过是虚饰门面之举,也罢也罢。” “将军何出此言,刘某在东郡行事正无愧于心,何得有虚饰之处?” “正因着刘公先不能识时务迎我义师入城,后不能坚立场拒曹贼迁徙百姓之议,如今城中百姓惨遭曹贼屠戮,城外百姓方才被我送入城中未能妥善安置。而作为始作俑者的刘公,你却要安然远逸,此不为虚饰邀名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白马城下求活路 第77章 宁为太平犬,莫作乱离人 刘延因为对袁绍和曹操之间的争斗了无兴趣,又在处置白马城中百姓的事情上与曹操意见相左,被曹操以协助迁徙百姓为交换,答应了他的请辞。 在曹操率领主力离开白马时,刘延婉拒了曹操一同西去的提议,与曹操前脚接后脚地出了白马城,只不过他选择的是暂时没有被河北军攻打的南门。 他带着家中的仆厮出城,刚刚转入白马山不远后,就被河北军布置在那边的游骑给截获了下来,直至关羽退走,苏游和郭图先后进驻白马城后,才被绕着白马押解到了先锋军主营里。 故而刘延对城中百姓后来举兵反正,又被关羽带人冲杀溃败一事尚且不知情,此刻听闻之下,不由震惊道:“城中百姓惨遭屠戮?!竟有此事?将军莫要诓我!” “被我解救回来的百姓正在入城,至于城中的惨况,刘公不妨随他们一同入城,看看便知。” 话说到这里,刘延也听出意思来了,颜良把他拦截下来并非是要对他不利,而是要让他重回白马去安抚百姓。 但他不明白的是,如今明明河北军已经占领了白马,颜良自己却不入城,反而煞费苦心如此安排,不知是何意图。 不过好在从颜良的口气中自己可以离开他的军营,至少是可以进到白马城中,那总比被软禁于此要好。 “将军,那刘某就去城中看一眼。不过,我可有言在先,如今刘某只是一介布衣,可不会受任何一方,包括袁大将军的征辟署任。” 颜良哈哈笑道:“刘公自去便可,本将只是不欲刘公贤良太守之美名毁于一旦,咳咳……”或许是话说得太快,或许是心里高兴,颜良又咳嗽了起来。 “敢问将军,如今白马城中是谁主事?” 刘延见颜良表现奇怪,思忖片刻终于问到了问题的核心上,而颜良也不瞒他,答道:“好叫刘公知晓,正是颍川郭公则,刘公可识得否?” “却是闻名久矣,未尝一见。” “那刘公正好也借此良机去见识见识此人,本将有伤在身,就恕不远送了,咳咳……” 刘延眉头微皱,从话里话外听出颜良与郭图仿佛不睦,但这又与自己有什么关系,他见颜良对他还算客气,走之前站起身一揖道:“刘某去了,将军保重。” “伯举,代我送客,咳咳……” 待到刘延走后,颜良抚着自己虬张的须髯,静静沉思道:“这老家伙怕是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我为何要硬塞他回去吧?其实我也不想怎么着他,纯是看他官声不错,让他去处置白马城中的乱摊子罢了。” “郭图此人结党营私,出些歪主意坏点子是一把好手,理民断事绝非其所长,加上他带着河北军入城,难免会以征服者自居,有些高人一等的作态,若是让他来安抚百姓,怕是会生乱子。” “而我此刻又不方便进城,那也只能把这个前任太守塞回去和郭图搅和搅和了,若郭图行事妥当也就罢了,若郭图倒行逆施,我刚给刘延你戴了这么多高帽子,你能忍住不管?” “也就是你刘延宗室名门的身份,又在城中素有威望,怕是郭图这家伙也奈何不了你,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换了其他人还真揽不下这瓷器活啊!” “宁为太平犬,莫作乱离人。被曹孟德驱赶,遭了关云长践踏的百姓们,我颜良能力有限,当下时局也容不得我为你们做些什么,身旁又有诸多小人掣肘,也就只能帮到你们这里了,哎~~~!” 就在颜良在帐中自言自语心有戚戚的时候,刚刚在颜枚的护送下走出先锋军中军大营的刘延却迎面遇上了熟人。 “我要见颜将军,我要见颜将军,汝等为何不与我通报!” 只见在营门外不远处,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看到营门打开后,立刻大叫大嚷起来。 而守在门口两侧的守卒立刻上前骂骂咧咧地驱赶他道:“嘿!汝这竖儿好不晓事,和汝说了我家将军正在养伤,谁都不见,何况汝这黄口竖儿。” “就是,再敢喧哗,莫要以为乃公不敢拿棍子抽你。” 那少年见守卒前来驱赶他,连忙往边上退避,但嘴巴里仍旧不依不饶地大喊:“东平毕轨求见颜将军,东平毕轨有要事求见颜将军!” 少年尚处于变声期的嗓音十分尖利,引得营门内的诸多士卒透过营墙指指点点,而有些好事之徒更是取笑起了那两个奈何不了少年的门卒。 “蚂蚱儿,你昨日可是吃坏了肚子拉稀了?怎么看你迈步都迈不动。” “王短腿,你可是真短啊,连一小竖都逮不住了啊哈哈哈!” 那两个门卒被同袍们百般谑笑,但他们又不敢真个用手里的门戟去戳那少年,而少年的身手很是敏捷,在营门外的空地上把他们俩绕得头晕。 那被同袍称为王短腿的门卒计上心头,从地上捡起了块土坷垃往少年掷去。 “哎呀!” 那少年猝不及防之下被砸中了屁股,脚下一个踉跄,终于被门卒迈上两步抓住臂膀按倒在地。 那少年虽然被按住,犹自不死心,继续大声喊叫道:“你们为何抓我,我要见颜将军,我要见颜将军!” “嘿!你这小竖被逮着了还不消停,小心乃公用泥巴糊住你的嘴!” 恰好此时颜枚正送刘延出门,见着门外乱糟糟的样子,心中甚是不快,便上前训斥道:“门前喧哗,成何体统!” 俩门卒见是颜枚出来,顿觉倒霉,便都低头道:“小颜将军,是这个小竖在营门外喊叫,我俩才把他给抓起来。” “是我请见将军,你们不帮我通报!” 俩门卒怕颜枚误会他们偷懒,连忙分辨道:“将军告知我等,他要静养,谁都不见!” 颜枚作为叔父的短兵屯长,自然是知道这道命令,而且就是从自己这里下达下去的,他也不以为意,只打算命门卒将这少年驱赶得远一些,莫要再在营门前吵闹。 谁料颜枚身后的刘延却上前一步,打量了一下那个少年,说道:“咦?果然是昭先贤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