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裹紧了他的小马甲》 第001章:御林军听令! 寒风萧萧,飞雪漫天。 三军肃整,兵临城下。 城墙之上,谢婉一身红衫轻胄,手持长剑迎风而立。 监国三年夜不敢昧,殚精竭虑华发早生。 可尽管如此,仍阻挡不住三公之首丞相耿达的狼子野心。 她的身后便是皇城,她便是皇城的最后一道屏障。 这一战乃是死局,可她不能退。 肖云海已经带着阿衡从密道离开,她必须为他们争取时间。谢氏的江山她已经守不住了,可她必须守住谢氏最后的血脉。 耿达在三军之中,遥望城头放声冷笑:“长公主还不投降,是在等什么?” 谢婉持剑不语,雪积铠甲,头顶红缨随风而舞。 区区几千御林军,一介女子,战局已定,皇城皇位,于耿达而言不过是探囊取物。 眼前这女子,高高在上,他俯首称臣了整整三年,即便在此刻,她仍旧用那种睥睨的眼神看着自己。 耿达心头火起,冷笑出声:“长公主是在等救援,还是在想着该如何拖延时间,好让你未来的驸马,带着幼帝逃出生天?” 最隐秘的心思被他一言道出,谢婉心头一颤,顿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见她面色终于变了,耿达心头畅快非常,他重重拍了下手,一队叛军压着一行人列上阵前。 十岁左右的少年被羁押跪地,稚嫩的小脸仰起看向城头,痛声呼喊:“阿姐!” 一声阿姐,将谢婉的心撕成碎屑,她双目通红,死死的看向一旁站着的肖云海。 这是父皇最信任的人,年纪轻轻便破格将其提拔为执金吾,甚至将自己许配给他以示恩宠。 父皇信他,她也信他。 此次耿达兵变,也正是他提议带着谢衡先走,由她出面与耿达斡旋,她甚至将只有谢氏历代帝王才知晓的密道,告知了他。 可她没想到,他竟然早已投靠耿达,这一切不过是个骗局。 谢婉的目光好似淬了毒,看得肖云海心头一阵发寒,他瑟缩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过来:“良禽择木而栖,公主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识人不清负隅顽抗!” 谢婉死死咬着牙关,死死的盯着他,恨不得就这么一口一口的将这人血肉都咬下来。 食其肉啖其血,也不足以泄她心头之愤! 可她的愤怒似乎却取悦了耿达,他大笑三声:“高高在上的长公主竟然也有今日,公主若是愿意退下铠甲,于床笫之间取悦老夫,或许老夫会饶了公主与这谢衡小儿一命。” “你放屁!” 谢衡双目赤红,身子在雪地里挣扎了两下,很快又被镇压了下去。 他匍匐在地上,高高的扬起头颅,稚嫩的脸上却带着坚决:“阿姐!你莫要听那老贼胡言,衡儿不怕死!” 他话音刚落,一旁肖云海便一脚狠狠踩在他的脊梁上,将他小小的身躯,踩得陷入雪地几分。 谢婉心头大痛,嘶吼出声:“肖云海!!” 肖云海抬头冷笑,缓缓收回脚看向耿达。 耿达看了看雪地里的谢衡,笑着道:“公主可想好了?” 谢婉闭了眼,她不敢去看雪地里的谢衡,有那么一瞬,她甚至都想应了耿达的要求。 无论怎样都好,无论如何都好,只要谢衡能活着,只要他能活着! 她缓缓睁开眼,正要开口,却见雪地里趴着的谢衡猛然起身,挺着胸膛,直直往叛军竖起的长枪撞去。 然而,他终究还只是个孩子,还未挨上长矛,便被耿达身边亲卫给控制住了。 “想死?” 肖云海看着双手被押在身后,不断挣扎的谢衡,一脸谄媚的对着耿达道:“陛下,这前朝余孽已有死志,您看……” 一声陛下,彻底取悦了耿达。 他看了看仍在挣扎寻死的谢衡,冷哼一声:“谢衡小儿,既然想死,朕便成全你!” 接着又转向肖云海道:“朕给你个机会,杀了谢衡小儿,执金吾的位置便依然是你的。” 谢婉闻言双目赤红,朝肖云海吼道:“肖云海!我谢氏待你不薄!” 然而听得这话的肖云海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来:“不薄?你父皇封了我为执金吾,却连禁军统帅之权都不给我。而你呢?明明与我有婚约,婚事却一拖再拖!你看看,如你我一般大的,哪个不是子女承欢膝下!不孝有三无后无大,你们谢氏可当真待我不薄!” 肖云海一脸的恨意,看的谢婉触目惊心。 禁军统帅之权,一向只握在历代帝王手中,为的便是皇城安危,又怎会因他所请便交与他手? 至于婚事,父皇卧床多时,紧接着是国丧,再然后便是她奉命监国,一桩桩一件件接踵而至,她又有何心情与精力同他大婚? 从前她不是没同他解释过,那时的他一脸温柔的对她道:“无妨的,我都能理解,来日方长,我也不急在这一时。” 那时的她亦是多感激他的温柔与体谅,而如今,这一切却都成了谢氏对不起他?! 他不过是个白身,若不是父皇微服出巡,恰巧遇见他在草棚高谈国事,赏识他的考谈论阔,将他带入京中亲自教导扶持,只怕他还窝在那草棚之中,依靠救济和乞讨为生! 他的一切都是父皇给的,甚至险些成了她的驸马。 而现在,他却说谢氏对不起他? 呵! 谢婉险些怒极反笑,一个人到底能有多无耻,她今日总算见识了。 就这样的人,她还曾相信他是个温柔体贴的男子,愿嫁给他,为他生儿育女,甚至将衡儿唯一逃生的希望全权交付于他之手。 如今想想,真真是令人作呕!悔不当初! 可眼下却不是与他争辩的时候,她只能将所有不堪与屈辱咽下:“即便……即便你说的都对,可对不起你的是我,衡儿他未曾有半分亏待于你,他甚至将你当成他的姐夫,全心全意的信奈你,倚仗你……” 肖云海不等她将话说完,便冷笑一声:“那又如何?他是待我亲近,我与他也确实无仇无怨,可他挡了我的仕途,再说,今日即便不是我杀他,也会有旁人,要怪只能怪他命不好罢了。!” 话音未落,他便一把夺过一旁叛军手持的长矛,朝被控制住的狠狠谢衡刺了过去。 谢婉的心猛然一缩,痛吼出声:“不要!” 噗嗤! 长枪穿身而过,鲜红的血顺着长枪滴落在地,染红了谢婉的双眸,她痛吼一声:“衡儿!” 谢衡缓缓回头,稚嫩的脸朝她艰难的扬起一个笑容:“阿姐别哭……下辈子,下辈子,衡儿仍做你的阿弟……” 泪不知何时已纵横面颊,谢婉痛到不能自己,谢衡小小的身子斜挂在长枪之上,他缓缓闭了眼,唇角还带着笑。 似乎在告诉她,这一生,做她的阿弟,不悔! 可她悔了! 若不是她无能,又怎会护不住他? 若不是她识人不清,又怎会让肖云海这个畜生得逞! 若不是她未能及时察觉耿达的狼子野心,又怎会连累这些忠心的将士,还有身后皇城内誓死与她共存亡的人。 若不是她…… 她喉中一梗,竟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点点滴滴沁入面前积雪之中,艳红醒目。 谢婉的血映红了御林军的眼,她身旁的几个御林军立刻上前,想要搀扶于她,却被她止了。 此刻的谢婉,泪水早已纵横,此时之痛比剜心刮骨更甚,早已无法用言语形容。 而她此刻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杀! 杀了肖云海为阿衡报仇,杀了耿达以祭谢氏江山! 她擦去面上泪痕与唇角血迹,缓缓高举长剑,痛吼一声:“御林军听令!” 早已被谢衡鲜血染红了眼的御林军,齐整整出声,吼声震天:“在!” “杀!” 一声令下,早已蓄势待发的箭雨顿时朝叛军而去。 满天飞雪纷纷落下。 谢婉纵身从城墙跃下,一身红衣轻胃直奔肖云海而去。 肖云海被她眼里的死志和杀意吓的连连后退,他虽是个执金吾,可却是个实打实的文人,哪里挡得住谢婉复仇的步伐。 一旁的耿达瞧见谢婉直奔此处而来,想都没想,立刻伸手把肖云海狠狠往前推去。 而他自己一边往后撤,一边惊慌高呼:“快!快来护驾!” 几只利箭没入肩头,谢婉却丝毫不觉,直奔肖云海而去。 一旁叛军见她的目标是肖云海,当即躲闪着,让出了一条路。 无人阻挡的谢婉,眨眼之间便来到了肖云海的面前,长剑挥舞,肖云海只觉脖间一凉,人头便落了地,骨碌碌的在地上滚了几圈,这才停下。 谢婉斩下肖云海人头,转身便没入叛军之中,一步一人,朝耿达而去。 然而兵力悬殊,寡不敌众,终究无能为力。 天边渐白,纷纷扬扬的大雪也终于停了。 皑皑的白雪笼罩了京城,掩盖了御林军们洒出的热血,似乎也掩盖了那些不堪和罪恶。 这一夜,血染皇城,三千御林军均战死城墙之前,无一人苟活。 谢婉身中数箭,更有长矛入体,万箭穿心。 入目之处,皆是一片雪白。 她无力的倒下,缓缓闭了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002章:失而复得 谢婉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她的父皇薨了,留了遗诏让她监国。 她矜矜业业夜不敢寐,辛辛苦苦监国三年,最后丞相耿达还是造了反,她弄丢了谢氏江山不说,还因为错信了一个叫肖云海的人,害的衡儿身死,就连她也殉了国。 跟随她的那些忠臣,不是自尽就是被耿达诛杀。 攻下皇城第二日,耿达便宣布登基,张贴皇榜昭告天下。 几位封地上的叔伯,得信之后纷纷宣布自立为王,晋国从此彻底大乱。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率领着大军铁骑冲破了国都的城门,这一次帅军在皇城门前的人换成了耿达。 然而耿达却没有她骨气,当着一众将士的面求饶不说,甚至在被人一剑砍掉头颅之前,便当场湿了衣裤。 就在她好奇是何人能有如此气魄,攻打到皇城不说,还一剑将耿达斩于马下之时,那人缓缓回过了头。 谢婉醒了,可梦里的那种绝望和无助仍旧笼罩着她,紧紧的缠绕着,像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咽喉,让她喘不过气来。 换了旁人,或许只当是庄生梦蝶,可她却不同。 她清楚的知道那不仅仅是一个梦,而是她曾经真实经历过的一生。 只不过上天垂帘,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让她如午夜梦回一般,将往事掠过。 她睁着眼,看着幔顶薄纱,入目皆是熟悉的物件,这是她的明月宫,她从出生便生活在这里。 直到父皇去世阿衡登基,为了照顾阿衡,也为了方便处理政事,她才搬离了这里去了未央宫。 如今,她在这里醒来,是不是代表着她又回到了父皇与母后尚在的时候? 她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下心情,这才试探着出了声道:“海棠。” “公主醒了?” 海棠掀开珠帘走了进来,瞧见她满头大汗,不由快步上前,取了丝帕一边轻轻替她拭着额间的汗,一边心疼道:“小全子是怎么办的差事,这么热的天也不多置些冰来,瞧把公主给热的。” 海棠是她宫里的大宫女,忠心耿耿,前世耿达攻城,明知是死局却依旧不肯离去。 她一直都记得,那晚在出征之前,海棠对她说道:“奴婢是公主的大宫女,从前公主上朝,守着养心殿是奴婢的本分,如今公主出征,守着这皇宫便是奴婢的本分。公主且放心前去,公主若胜,奴婢在此相迎,公主若败,奴婢很快便来追随。” 然而她败了,前世的海棠也在城门破开的那一刻,撞死在了华表柱上。 如今再瞧见她,谢婉喉中一梗。 未免被瞧出异样,她连忙垂了眼眸,哑声道:“不关他的事儿,是本宫自己做了个噩梦。” “公主做了什么样的梦,竟出了这么多汗。”海棠收了帕子:“可要传侍医来看看?” “不必了。”谢婉摆了摆手,开口问道:“今儿个是什么日子?” “今儿个是中秋,八月十五。” 海棠伺候着她起身下榻,一边安排着宫女们,一边道:“陛下今日回宫,您昨儿个还说要带着太子殿下去城门相迎呢。” 说到这里她又道:“为了您这话,太子殿下今儿个一早便起了身,早早便打发人来问过了。” 话正说着,外间便响起了谢衡响亮的童音:“阿姐,阿姐,衡儿来找你了。” 紧接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便蹦蹦跳跳的走了进来,惹得跟在身后的宫女时不时惊呼:“殿下小心。” 如今的谢衡还只是个小小的孩童,蹦蹦跳跳一脸天真无邪,再次瞧见活生生的他,谢婉鼻尖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她快步上前,一把将他揽入怀中紧紧拥着,心中满是失而复得的庆幸。 她的衡儿…… 谢衡扭了扭身子:“阿姐,你抱得太紧了,阿衡有些难受。” 听得这话,谢婉急忙松开了他。 看着他一张小脸皱成一团,实在是可爱的紧,忍不住又捏了捏他的面颊,故意道:“这么早来寻阿姐,是什么事?” 听得这话,谢衡顿时瞪大了眼:“阿姐莫不是忘了,你今日说要带着阿衡出宫,去城门迎父皇的。为了这个,阿衡特意跟太傅请了假,还被他训了好久。” 谢衡口中的太傅,乃是太子太傅卫澈,因为当朝三公之职已废,人称太子太傅之时,便干脆简称为太傅。 从谢衡听到太傅卫澈,谢婉愣了愣,因为前世那个领军攻破城门,将耿达一剑斩于马下的人,正是他。 在她的印象中,此人甚为古板,对衡儿也甚是严苛,平日里连父皇都舍不得对衡儿说上一句重话,反而是他时常将衡儿训哭,故而前世的她对他甚是不喜,就连父皇也渐渐对他疏远了。 许是察觉到被君王厌弃,卫澈仅仅在教导了衡儿三年之后便自动请辞离去。 而那一年,父皇驾崩了。 前世的阿衡很好,有着一颗赤子之心,可却少了几分身为帝王的果敢与决断,每每她想与他探讨朝政,他也只会说:“有阿姐做主就好了。” 如今重活一世再回头看,她才恍然觉得卫澈是对的。 幸好此时卫澈才教导衡儿不久,一切都还来得及。 于是她对谢衡道:“太傅对你严苛那是为了你好,往后要多听太傅的话,莫要动不动就去父皇那里告状。” 谢衡闻言偏了偏头,小脸上满是疑惑:“可前两日,阿姐才说太傅着实可恨,让阿衡多去父皇面前哭诉,好让父皇罢免了他。” 听得这话,谢婉嘴角抽了抽,前世的她,当真这般是非不分、好歹不明,当真这般混账的么? 她轻咳一声,掩去面上尴尬,看向谢衡一脸正色道:“从前是阿姐错了,他身为两榜进士,又是当朝状元才学斐然,父皇也是寻了许久,才替你寻了这么一位太傅,你定要好生向学,阿姐先前说的那些话,你便当没听过,知道么?” 谢衡虽然不明白,谢婉为何对太傅的态度,前后差别如此之大。 但他一向敬爱她,对她说的话也奉为圭臬,当下乖乖点头:“衡儿都听阿姐的。” 见他这般乖巧,谢婉忍不住捏了捏他的小鼻子,宠溺着道:“衡儿真乖,你先去前殿用些糕点,阿姐洗漱完便带你去见父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003章:又见肖云海 谢衡眨了眨眼:“不是去城门迎父皇么?” “不必了。”谢婉笑着道:“今日是你的生辰,又是中秋,父皇与母后定然早早启程,想必过会便到了。” 她记得很清楚,前世她满怀欣喜的带着谢衡去迎,结果还未出宫,便被告知父皇已经回来了。 果然没过多久,便有宫人来报,说陛下与皇后娘娘已经回宫。 谢婉闻言当下一喜,顾不得用早膳便拉着谢衡小跑着出了殿门,惹得海棠跟在身后无奈提醒:“公主,您的仪态。” 然而此时的谢婉已顾不得这些,她只是牵着谢衡的小手向前跑着,恨不得快些,再快些。 父皇与母后伉俪情深,后宫虽有其它嫔妃,但母后的地位一直无人能撼动。 再加上父皇子嗣艰难,这么些年也唯独母后生了衡儿这么一个皇子。 在父皇死后,母后悲痛难当,没过多久也随着去了。 最难的日子,她只能独坐未央宫,默默垂泪,却不敢让衡儿瞧出半分。 因为那时的她,最怕的便是他吵着闹着要去见父皇母后,而今又能她又瞧见他们,这让她如何不高兴。 然而这种失而复得的欣喜,在瞧见了晋元帝身后的肖云海时,瞬间化为乌有。 她怎么忘了,前世也是在今日,父皇将他领入了宫中。 看着那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跟着一众宫人对自己行礼,谢婉满腔恨意瞬间充斥了胸腔。 若不是理智尚存,她恨不得此刻,将此人当殿再次斩杀! 被她盯着的肖云海,心里也打起了鼓,怎的这位长乐公主一瞧见自己,满脸的笑意消失了不说,还用如此痛恨的眼神看着自己? 他仔细打量了下自己,确保没有任何不当之处,这才开口道:“民间皆传长乐公主容貌气度如仙子下凡,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肖云海此人无才无德,唯有一双善于察言观色的眼,还有一张能言善道的嘴。 然而如今的谢婉已不会再如前世一般,受这些花言巧语蛊惑蒙蔽。 她冷哼一声:“放肆!本公主如何,岂容你品论!” 肖云海闻言一愣,急忙躬身赔礼:“实在是公主貌若天仙,草民一时失态,还望公主恕罪。” 这人,还真真是天生一张趋炎附势、阿谀奉承的嘴脸,前世的她怎的如同盲人一般瞧不出呢? 此时的沈皇后瞧出了不对,笑着朝谢婉招了招手:“婉儿过来,让母后好好瞧瞧你。” 谢婉闻言,将到口的讥讽咽了回去,如今的他不过一介布衣,她若想除去他,有的是时间和机会。 沈皇后牵着她,俯首在她耳旁低声道:“怎么,对那个肖云海不喜?” 谢婉看了肖云海一眼,皱了皱眉,低声回道:“这人太过油嘴滑舌,瞧着便让人不喜。” 听得这话,沈皇后笑了笑,附耳道:“可别当你父皇的面说这些,你不知道,你父皇当时路过那草棚听得他高谈论阔,有多惊艳此人才学。这一路,不仅与他同行,还时常促膝而谈,更对母后讲明,要将此人委以重任。” 谢婉心头一闷,忍不住道:“这人一无功名,二无建树,怎可随随便便就委以重任?若人人皆凭一张巧嘴便能加官进爵,那天下学子又何必苦读?” 许是她太过激愤,语声大了些,一旁与谢衡嬉闹的晋元帝,朝她责备的看了一眼。 他放下谢衡,皱眉道:“云海乃是前朝肖丞相后人,即便是落魄之时,也不曾丢了先祖荣耀文人风骨,颇有肖丞相遗风。他怎就不能委以重任了?” 肖丞相后人? 她竟然不知,肖云海竟然还有这等身份,难怪父皇待他如此不同。 看着晋元帝那张略带薄怒的脸,谢婉识趣的没有再开口。 反而是一旁的肖云海又抓住了机会,道了一句:“公主说的极是,草民一无功名二无建树,确实当不得大任,能得陛下赏识已是草民三生有幸,万不可因草民伤了陛下与公主之间情分。” 谢婉着实受不了此人无时无刻的逢迎拍马,当即便冷声道:“本宫与陛下的情分,还不至于因你一介草民所伤。你未免也太高看了自己!” 肖云海听得这话,心里彻底明白了,这第一次相见的长乐公主,不仅对自己不喜,还甚是厌恶。 至于这不喜与厌恶从何而来,他却是不知。 一旁晋元帝也瞧了出来,即便他再欣赏肖云海,也总不能当真伤了与谢婉的父女情分。 于是他挥了挥手道:“行了,你先下去吧。” 肖云海走了,谢婉这满腔怒火才平息下来,此时她才有心情同晋元帝与沈皇后一诉相思之苦,畅享骨肉亲情。 她亲昵的依偎着沈皇后,又抱了抱晋元帝的胳膊,学着幼时模样撒娇。 惹的谢衡嘟了小嘴不满道:“阿姐太贪心了,父皇和母后都要占着,也不分给阿衡一个。” 童言童语,惹的众人齐齐失笑。 然而有人面上笑着,心中却甚是苦涩,晋元帝算上谢婉共有五位公主,其中两位与谢婉年岁相近,剩余两位还在总角之年。 可这五位公主之中,唯有谢婉能得晋元帝宠爱,如同寻常女儿一般同晋元帝撒娇嬉闹。 而剩余的四位,被母妃费尽心思打扮一番前来相迎,却连单独说句话的机会都不曾有,便被打发走了。 晋元帝与沈皇后此次微服出巡,整整去了三月有余,所有国事皆由丞相耿达全权处理。 午间用饭之时,谢婉便状似无意提及了此事,只对晋元帝笑言道:“父皇如此信任丞相,也不担心他哪天有了异心,毕竟如今朝政皆在他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他想要更进一步,就只有谋反这一条了。” 此言一出,满屋皆静。 晋元帝沉默片刻摇了摇头:“不会,广平待朕忠心耿耿,当年若不是他舍命相救,朕早已不在人世,当年朕便允诺,此生绝不疑他。此事无需再提。” 广平是耿达的字,仅从称呼来看也知晓父皇待他是个什么态度。 虽然早已知晓会是这般结果,但谢婉心里还是忍不住叹气。 父皇为父为夫,皆是楷模,可为君却不是明君。 他太过念旧,又太过念情,越发年长就越只听得顺耳之言,这才让肖云海这样的人有了可乘之机,平步青云。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谢婉握紧了手中玉箸,若她不能改变父皇,就必须培养一些真正可用之人。 而她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前世为她报了血仇,将耿达斩于马下的卫澈。 她与此人交集不多,更不知道前世他所率领的军马从何而来,但有一点可以确认。 此人有才,而且有大才! 若是能将此人收为己用,肖云海一流又何惧之有?! 然而她一个深宫公主,要如何同一外男时常相处? 不仅是他,若她要培养可用之人,就必须有一可以议事之处,而且与他们往来,也不会如现在这般麻烦。 她低着头,沉吟了良久,忽然开口道:“父皇母后,儿臣想出宫建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004章:见过公主 为了说服晋元帝与沈皇后同意她出宫建府,谢婉列了许多借口。 譬如,随着年岁渐长,她迟早要离开宫中,不若早些去了,也好早些适应外间,免得届时哪哪都不舒坦。 再譬如,宫中虽好,可她始终在晋元帝与沈皇后的庇佑之下,若是嫁人定然万事不通,早些出去建府,也好早些习得持家之道等等。 见晋元帝与沈皇后不置可否模样,她甚至说出了,欲择一心仪男子为驸马,在宫中不便与男子来往这样的话来。 这话看似大胆无常,却是她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也为将来她招贤纳士提前埋下伏笔。 然而听得这话之后,晋元帝原本不无不可的面上却突然一冷,看着她道:“你的婚事,父皇已有打算。” 听得这话,众人皆惊,就连一旁沈皇后也讶然道:“陛下心有意属了?不知是何人,竟能让陛下心甘情愿的将婉儿交付与他。” 晋元帝看了谢婉一眼,没有答话,只是道:“出宫建府可以,至于婚事,父皇心中已有计较。你且放心,你是父皇与你母后的第一个孩子,更是晋国的长公主,这驸马的人选定然不会委屈了你。” 一句话让谢婉如坠冰窖。 旁人不知父皇的打算,她却是再清楚不过。 那人不是旁人,正是肖云海。 是了,若不是意属肖云海为驸马,父皇又怎会特意带他入宫一趟? 谢婉想起了很多事,前世的时候,她总是时不时会在宫中预见肖云海,然后就被他油嘴滑舌所骗,觉得此人不仅懂她,就连说话也甚是顺耳。 如今细想想,她一个深宫公主,他一个外臣男子,若不是父皇有意为之,她与他之间哪里会有那么多巧遇? 沈皇后看向谢婉,见她面色有些发白,不由心疼道:“婉儿可是哪里不舒服?可要寻侍医来看看?” 谢婉咬了咬下唇,冷静下来。 她抬眸看向沈皇后,摇了摇头:“没什么,儿臣并无不适,可能昨夜做了噩梦,未曾休息好。” “既然未曾休息好,便早些回去歇着吧。”沈皇后一脸心疼:“不用特意留下陪父皇母后。” 谢婉此刻确实没有心情与他们相处,心心念念了多年的父皇,如今却发觉,并非是前世自己看到的那般,她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 当下也不推辞,朝晋元帝与沈皇后福身行了礼,便告辞离去。 出了未央宫,谢婉脚下不停,大步大步朝前走着。 海棠见她神不守舍满面愁容,也不敢打搅她,只默默跟着在她身后。 眼看着她走错了路,想了想还是未曾开口提醒,毕竟此时的皇宫于公主而言,无一处去不得。 谢婉此刻思绪乱成一团,前世也就罢了,她受肖云海蒙蔽蛊惑,父皇将她指给肖云海倒也正常。 然而今生,她明确表明对肖云海的不喜,可父皇却依旧执意将自己许配给他,这其中定有着什么她不知道的缘由。 可这缘由到底是什么呢? “微臣见过公主。” 一道清冽的男声突然打断了她的思绪,谢婉抬眸望去,却发觉自己不知何时竟然来到了东宫。 前方三步有一身男子正朝自己行礼,若不是他出声,自己定然要撞了过去。 此男子身姿挺拔,即便是弯腰行礼也比旁人多了几分潇洒豁达之意,他剑眉星目长睫如扇,从她这个角度看去,甚至能看到他眼睑下长睫投出的剪影。 他的鼻高而挺,当真是鼻若悬胆,一双薄唇微抿,是个十足十的俊逸男子。 而他不是旁人,正是如今谢婉一心想招揽的卫澈。 如今的卫澈,远不是前世那般傲睨万物、不怒自威模样,此时的他似乎将所有气势都内敛起来,显得甚是风度翩翩沉稳有度。 或许这与他如今的处境有关。 毕竟现在他虽有才学又是当朝状元,可除了太子太傅这虚职之外,并无旁职在身,更不用说实权了。 谢婉眨了眨眼,似乎想到了如何笼络与他的办法。 她回过神来,朝卫澈福身行了一礼:“太傅多礼了。” 公主向臣子行礼也并非没有先例,但都是臣子立下大功,为表示感谢才会如此。 卫澈见状微微一愣,但他很快敛去,只淡淡道:“公主多礼。” 谢婉知晓自己这礼在他看来不合时宜,但对她来说,这一礼既是还他前世,为她报仇之恩,也是显她尊重之意。 先前还想着要如何拉拢与他,如今误打误撞遇见了,谢婉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于是她搭话道:“卫太傅可是来教导衡儿课业?他如今尚在未央宫陪父皇母后用膳,太傅需等上一等。” 卫澈语声淡淡:“多谢公主相告。” 谢婉眨了眨眼,又搭话道:“衡儿有些顽劣,太傅费心了。” 卫澈语声依旧淡淡:“太子殿下甚好。” 谢婉想了想,再次搭话道:“听闻太傅并非建业人士,如今离乡赴任,不知对建业印象如何,可有不习惯之处?” 卫澈闻言,语声仍是淡淡:“谢公主,建业甚好。” 甚好,又是甚好。 谢婉闻言简直想要跺脚,若是换做旁人,自己几番主动开口,定然早就寻着话头聊了起来。 可他倒好,非但不曾寻着话头搭话,反而一句甚好便将自己的话给堵死。 她深深吸了口气,重新扬了笑容:“听闻卫太傅棋艺甚佳,不知可否与本宫对上一弈。” 听得这话,卫澈微微抬眸看了她一眼,他点了点头:“遵令。” 很快谢婉便知晓,先前他那一眼是何意了。 因为他的棋艺实在太烂了。 烂到即便谢婉有心让他,他却总能自己将自己的路给堵死,走向死局。 而且死法千奇百怪,简直让人防不胜防。 谢婉甚至觉得,同他下棋,与其争胜,不若防他自寻死路来的有趣。 谢婉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再一次先行将死路堵上,为了同他更加熟稔些,寻个话头道:“本宫有一惑,久不得解,不知太傅可愿为本宫解答一二?” 卫澈闻言抬眸,他没有同旁人一般说些自谦,亦或是推辞之言,而是淡淡道:“公主请直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005章:你话太多了 看着他的模样,谢婉突然微微一怔。 他的额间散落着几丝碎发,更添几分俊逸,然而他神色太淡,好似自己无论问什么,于他而言都是稀松平常之事。 亦或是,无论什么问题,到了他这里,都只是平常。 谢婉本只是随意一问,可如今瞧着他的模样,忽然就觉得,太过随意的发问,都是对他的辱没。 于是她正色道:“先前在未央宫用饭,父皇明言有意将一人指给本宫做驸马,本宫已明确表示了对此人不喜,父皇却依旧执意为之,这是为何?” 卫澈俊颜之上仍是一片平静,并未因她说出这等‘辛秘’而有所变化。 他看着棋盘一手执子,并未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道:“陛下疼爱公主众所周知,亲自为公主寻的驸马,定然甚好。” 甚好、甚好,又是甚好! 谢婉有些恼了:“便如同你的棋艺一般甚好么?” “说臣棋艺甚佳的是公主,并非微臣。” 卫澈俊脸之上一片平静,就连语声也未见起伏,可偏偏谢婉还是从中听出了几分怼她之意。 其实先前话一出口,谢婉心中便有些悔了。 此刻被他不咸不淡的顶撞,她也自觉理亏,摸了摸鼻尖,受着了。 只是这么一来,原先尚算和谐的气氛,立刻荡然无存。 清风拂过,偌大的凉亭静的可以。 谢婉补救道:“本宫……,本宫并无他意,只是那人确实谈不得甚好二字,那人生了一张巧嘴,又善于察言观色,父皇一时被他迷惑罢了。可除此之外,他简直一无是处、自私自利、无才无德、蝇营狗苟,莫说是让本宫嫁给他,就是看上一眼,也令本宫作呕!” 听得这一连串的四字评价,卫澈执子的手顿了顿,他抬眸看向谢婉,黑色的双眸露了几分古怪之色。 被他这般看着,谢婉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本宫可是有不妥之处?” “并无。”卫澈收回目光,神色恢复如常:“只是臣没有想到,公主竟如此能言善道。” 其实他是想说,没想到她这么会骂人吧…… 谢婉算是看出来了,此人瞧着一副云淡风轻,不染俗世尘埃的谪仙模样,内里却是个不折不扣,小气又爱腹诽之人。 她前脚说了他棋艺烂,后脚他就说她会骂人。 谢婉假装没听懂他的言下之意,轻咳一声道:“本宫欲让父皇改变心意,太傅可有良策?” “微臣的良策只有四个字。”卫澈语声淡淡:“对症下药。” 对症下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太难。 谢婉不耻下问:“那依太傅看来,这症在何处?” 听得这话,卫澈放下手中棋子,抬眸看向她:“如今晋国边境安定,无外患之忧。如此,即可排除逼迫和亲之可能。公主乃皇后所出,陛下待公主疼爱非常,如今却在婚事上如此执着,只有一个可能。” 谢婉闻言拧眉:“是何可能?” 卫澈面上一片沉静:“此人身份特殊,亦或是才能卓越,可解晋国内患之局。” 听得这话,谢婉整个人震住了。 他眼光实在独到狠辣,说的话更是一针见血,甚至敢当着她的面,直言如今晋国有内患之忧。 难道他就不怕,她治他胡言之罪? 即便他不怕,可又为何同自己说呢? 谢婉抬眸迎上他的目光,想从他的面上亦或眼中瞧出些什么。 可他的黑眸太过深邃,她根本无法从中瞧出半分异样,而他的又面色太过平静,平静到似乎自己只是说了一件人人皆知之事。 是啊,晋国有内患之忧,但凡关心朝政之人皆能瞧出,可偏偏只有父皇,仍沉浸在君臣和睦,生死相惜的过去里。 谢婉深深吸了口气,又长长叹出:“若本宫欲让父皇改了心意,该如何做是好?” 卫澈闻言看她一眼:“臣已经告知公主。” 谢婉默了。 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不太聪慧,不然怎的听不明白他说什么。 卫澈皱眉与她对望片刻,似乎有些认命的低低叹了口气:“臣已言明,此人能得陛下另眼相待,若不是身份特殊,便是才能卓绝。” 说完,他又重新看向棋盘。 谢婉又默了。 这次她总算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肖云海无才无德,定然不是才能卓绝得到父皇另眼相待。 那么,便只有另一个可能,那就是他肖丞相的后人的身份。 可若他不是呢? 谢婉茅塞顿开,心中郁结一扫而空,几子落后便将卫澈杀的片甲不留。 看着棋盘上清一溜的黑,谢婉有些不好意思:“今日是本宫不是,改日定与卫太傅杀个痛快。” 她本以为依着卫澈的性子,定然会直接推辞了,可她却没想到,卫澈闻言之后竟然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 这一声好,对谢婉来说简直是意外之喜,当即道:“不若明日此时如何?” 卫澈略略沉吟片刻,最终应下了:“如此,明日此时,微臣在此恭候公主。” 谢婉气冲冲而来,兴冲冲而走,风风火火,来去皆是如风。 她一走,这东宫庭院顿时就清净下来,卫澈看着桌上棋盘,皱了皱好看的眉头。 忽然不知从何处出现一人,悄无声息的立在他身侧,开口道道:“公子既然拦了长公主的路,为何又表现得如此冷漠?” 说完,此人也不等卫澈回答,兀自接话道:“公子莫不是在欲拒还迎?” 听得这话,卫澈双眸一凛,亭中似有磨牙声起:“青墨,你话太多了。” 青墨无声的往阴影中站了站,眨了眨眼,不说话了。 卫澈这才转开凤眸看向棋盘,伸手将棋盘上的黑子重新摆了摆,只见棋盘之上的黑子占据了四角三边,独独留了一边,被仅剩不多的白子占据。 他抬眸看几乎融入阴影之中的青墨,出声问道:“你可知,这盘棋叫什么?” 人说,什么样的主子就会有什么样的奴才,青墨虽不是奴才,但这话摆在他身上依然适用。 他认真盯着棋盘半响,十分诚实的摇了摇头:“属下不通棋艺,着实看不出。” 卫澈摸了摸自己光洁的下巴,语声清冽:“本公子这叫请君入瓮。” 青墨又盯了棋盘半响,嘟囔着:“属下有一事不明。” “说。” “先前好像是公主殿下执的黑子,公子才是白子,那到底是谁入……” 亭中似又有磨牙声起:“青墨。” “属下在。” “你话太多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006章:折煞卫某 有了对策,谢婉便不再着急,毕竟她如今身在宫中,既不方便又无可用之人,再者从前世的经历来看,父皇还是希望她能够和肖云海两情相悦,只要她不松口,这婚事还有的拖。 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建府。 谢婉想了想,脚下一转又往未央宫而去。 许是因为心境不同,此刻的谢婉看见这夏日午后洒落阳光,竟也觉得柔柔灿灿,平日里平平无奇的桔梗,也显得芳香扑鼻摇曳生姿,花瓣紫色淡雅,团团簇簇甚是喜人。 跟在一旁的海棠见她心情甚好,便凑趣道:“可是太傅说了什么趣事,至公主心情甚佳?” 谢婉与卫澈对弈之时,并未让人服侍,海棠站在远处,只瞧见二人说了话,却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故而才有此一问。 “趣事?”想起卫澈那几句甚好,还有他明里暗里的挤兑,谢婉无奈的摇了摇头:“本宫被他嫌弃许久,哪里是说什么趣事。” 海棠闻言顿时就不高兴了,嘟着嘴道:“公主身份尊贵,他一个太子太傅,竟然胆敢嫌弃公主,着实可恶!” 谢婉被她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四下看了看,见无人这才松开手低声道:“小声点,此处离东宫不远,那人又是个小鸡肚肠的,可切莫被他听见了。” 海棠眨了眨眼,虽然不解但也跟着低声道:“听见又如何?公主难道还怕他不成?” 听得这话,谢婉顿时一噎:“倒也不是怕他,只是……” 话未说完,她却突然瞧见了本该已经出宫的肖云海,此刻却跟在谢衡身侧往此处而来。 一瞧见他,谢婉整个人便戒备起来,她皱了眉朝一行人走去。 谢衡瞧见她,立刻欢快的唤道:“阿姐。” 谢婉应了一声,来到他面前低头问道:“陪父皇母后用完饭了?” 谢衡点了点头:“用完了,父皇询问了衡儿课业,还给衡儿指了个洗马。” 一旁肖云海躬身行礼:“微臣见过长公主。” 先前还是草民,一顿饭的功夫便成了秩六百石的太子洗马,这人可当真是平步青云。 谢婉冷冷的看着他:“你先前不是出宫了么?怎的还在此处?” 肖云海仍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谢婉不曾应,他便只能受着,只是那道嫌恶的目光,让他浑身上下皆不自在:“回公主的话,先前臣确实已准备出宫,但未出宫门又被陛下唤回了。” 谢婉闻言皱了眉,父皇前脚当着她的面让他出宫,后脚便又悄悄命人将他唤回,这到底是有多偏爱此人才会如此? 她静静的看着肖云海,实在是想不通他到底给父皇灌了什么迷魂汤。 谢衡看了看皱眉的谢婉,又看了看一直俯身不起的肖云海,眨了眨眼:“阿姐,太傅还在等着衡儿呢。” 听得这话,谢婉这才好似刚刚瞧见肖云海行礼一般,淡淡道:“肖大人免礼。” 肖云海松了口气,刚刚直起身便又听得她道:“肖大人如今虽是御封的太子洗马,但你乃是白丁出身,宫中规矩定然所知甚少,父皇事务繁忙,这等小事难免疏忽,本宫身为太子长姐,自然要代为操持,从今日起洗马大人每日去寻黄门令,学上几个时辰的规矩,免得失了太子之仪。” 她虽是语声淡淡,但长公主的仪态却是十足,黄门令乃是宦官,不过秩三百石,而肖云海如今已是秩六百的太子洗马,让他同黄门令宦官学规矩,这已经是明晃晃的鄙夷。 肖云海低着头没有回答。 谢婉挑了挑眉:“怎么,肖大人是觉得本宫这般安排不妥,还是觉得本宫不配安排?” 此言一出,即便连谢衡也听出谢婉的不满来。 他皱着眉头看向肖云海,一脸稚气道:“阿姐的安排就是孤的安排,你难道对阿姐和孤不满?” “微臣不敢。”肖云海朝谢衡深深一揖:“微臣谨遵太子令。” 见他老实应是,谢衡连忙摆了个得意模样朝谢婉邀功,谢婉轻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行了,太傅已经等你许久,快些去吧。” 看着谢衡与肖云海离去,谢婉先前的好心情顿时荡然无存,前世肖云海初初封官,也不过是个秩百石的令史,而如今却直接成了秩六百石的太子洗马,得以上殿议事。 可见是因为自己对他态度的不同,才令父皇有了这样的决定。 但为何是太子洗马而不是旁的官职?难不成是为了让他与她多些见面的时机? 谢婉深深皱眉,转眸对海棠道:“去椒房殿。” 肖云海跟着谢衡往东宫走去,一路上垂眸不发一言。 自他与晋元帝在草棚相识,这两个月来,虽无功名官职在身,所到之处却受众人逢迎,连他也快忘了被人踩碾入泥的滋味。 而今日,本该是他春风得意的日子,他却再一次体会到了那般被人随意踩碾的滋味。 肖云海抬眸看向前面小小的身影,藏于袖中的手已紧握成拳,公主又如何,这万里河山前朝后宫,总有她说不上话的一天! 卫澈站在凉亭之中,宽袖垂于身侧,青风拂过微微扬动。 远远的,他便瞧见了跟在谢衡身后的肖云海。 卫澈微微眯了眯眼,薄唇一侧几不可见的微微扬起。 前世此人死的实在太过便宜,着实让他耿耿于怀了许久,如今却自动送上门来,很好。 宽袖拂过棋盘,棋面已乱,棋子也比先前少了些许,卫澈抬脚迈下凉亭。 他一身白衣缓步而行,未着官袍却自带风骨,谢衡对他是从心底感到敬畏,未等他走到面前,便拱手行礼:“衡儿见过太傅。” “太子殿下多礼。”卫澈拱手还礼,转眸看向肖云海:“这位是?” “他是父皇刚封的洗马。”谢衡见他发问,连忙引见道:“肖洗马,这位便是孤的太傅。” 先前瞧见卫澈缓步而来,肖云海便心中暗叹,虽同为男子,但他却也不得不承认,比起眼前这人周身气度,自己着实显得下成。 如今谢衡引见,肖云海立刻上前一步拱手行礼:“下官肖云……” 海字未出,他突然膝间一麻,整个人不受控制‘咚’的一声单膝跪地。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众人都愣了,唯有卫澈依旧云淡风轻,凤眸淡淡薄唇轻启:“男儿膝下有黄金,肖洗马如此大礼,实在是折煞卫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007章:心情甚佳 这一跪来的猝不及防,光听那声闷响也知晓会有多痛,肖云海一张脸隐隐泛红,不知是因为痛的,还是因为在众人面前出了丑。 但他很快便恢复如常,一脸恭敬模样道:“下官乃是太傅属官,礼重些也是应当的。” “是么?”卫澈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语声清冽听不出喜怒:“如此卫某便受着了,肖大人请起。” 肖云海拱了拱手,缓缓起身,然而他还未站稳,突然膝间又是一麻。 “咚”的一声,他又跪倒在地。 只是这次不是单膝,而是实打实的双膝跪地,而且不偏不倚,正正跪在了卫澈的黑靴之下。 众人惊了,就连肖云海自己也愣在了当场。众人的目光皆落在了他身上,让他觉得好似被人当众扇了耳光一般难堪。 若第一跪是意外,那这第二跪显然就是有人刻意为之,为的便是要让他当众出丑。 谢衡歪了歪脑袋看着肖云海,一脸好奇:“肖洗马,你为何跪拜太傅?” 听得这话,肖云海一张脸终于还是憋不住泛了红,他连吸了两口气,这才出声道:“太傅乃是两榜进士当朝状元,是我等学子楷模,今日见着太傅微臣有些过于激动了,殿下见谅。” 他一脸诚恳,语声又恳切非常,不谙世事的谢衡当即便信了,认同的点了点头:“就连皇姐都说太傅才学斐然,你初初见他有些激动也是正常的。” 肖云海闻言一噎,垂了眼眸。 卫澈听得此言,几不可见的挑了挑眉,他低头看向肖云海,仍是语声淡淡:“既然肖洗马一片赤诚,卫某便厚颜受着了,肖洗马请起。” 肖云海艰难的扯了扯嘴角:“多谢太傅。” 他再次缓缓起身,整个人紧绷着,生怕再遭暗算。 好在这一次终于没有再出什么意外,他安然起身便立刻退到了谢衡身后。 卫澈从他身上收回目光,看向谢衡道:“听闻宫人说,今日殿下起的甚早,想必此刻定然疲倦,今日课业便免了吧。” 谢衡愣了愣,太傅竟然主动免了他的课业? 他歪着小脑袋看着卫澈,有些不敢相信:“太傅此言当真?” 卫澈点了点头,双手负于身后,薄唇微微扬起:“臣今日心情甚佳,免殿下一日课业。” “太好了!”谢衡忍不住一声欢呼,随即瞧见卫澈的目光,他立刻收敛了神色,轻咳一声努力摆出一副稳重模样:“孤……孤是想说,多谢太傅。” “殿下不必言谢。”卫澈转眸看向凉亭:“先前等候殿下之时,臣擅用了东宫一副白玉棋,不知殿下可否赏给微臣。” 卫澈免了谢衡一日功课,此刻莫说是一副棋,就是十副百副,谢衡也会让人立刻凑来给他。 卫澈话音刚落,谢衡就小手一挥,指了身旁宫人,让他去将凉亭的白玉棋给收拾了送来。 宫人动作很快,没一会便捧着棋盅棋盘走了过来。 卫澈伸了手却没接住,棋子哗啦啦的散了一地。 递棋盘的宫人吓了一跳,立刻蹲下身去拾散落的棋子。 谢衡皱了眉,朝那宫人恼声道:“你是如何办的差事?!” “无妨。”卫澈摆了摆手,一双凤眸看着满地的黑白棋子,淡淡道:“收拾干净些,可莫要遗漏了。” 因着他这句话,那宫人仔仔细细将四周都搜寻了一遍,直到确认没有一颗棋子遗漏,这才恭恭敬敬的将棋盅放入棋盒之中,双手奉上。 卫澈接过棋盒缓步走了,留给众人一个墨发束冠,长摆委地,宽袍锦衣的出尘背影。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谢衡这才收回目光,眨了眨眼一脸疑惑:“太傅既然要免孤的课业,又为何在此等了这般之久?” 周遭没有人回答,谢衡也习惯了这般,说完之后便收了神色,正要转身却听得有人道:“想必太傅是为了亲口告知殿下。” 谢衡转身,上下将肖云海打量一遍:“你说的有道理,今日没有课业,你觉得孤该如何打发时辰?” 肖云海眼神微动,他躬身垂眸朝谢衡一笑:“不知殿下可曾玩过投壶?” …… 卫澈端着棋盒一路出了皇宫,刚上马车,便瞧见青墨朝他躬身行礼:“公子。” 卫澈应了一声,在马车上坐下,将棋盒放在木几上,开口问道:“有事?” 青墨点了点头:“秦先先生来报,卫家那对夫妻又将银子用完了,正准备前来建邺寻公子。” “他们还真将本公子成了摇钱树。”卫澈轻哼一声:“告知秦先生,从皖西到建邺路途遥远,让他们知难而退便是。” 青墨点头应下,见他目光仍留在棋盒之上,开口问道:“公子今日索要这棋盒,是因为当真喜爱,还是为了不留把柄?” 卫澈打开棋盒,取了棋盅几个黑子在手中把玩着。 听得这话,凤眸微侧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觉得呢?” 青墨顿时了然:“公子乃是一举两得,既得了棋,又抹去了戏弄那肖洗马的痕迹。” 见卫澈不置可否,青墨想了想又道:“公子今日心情甚佳,因为与长公主对弈,是因为戏弄了那个肖洗马?” 卫澈把玩黑子的手一顿,皱了皱眉道:“你是觉得自曝其短,能使本公子心情甚佳。还是觉得戏弄了一个下作之人,便能使本公子甚愉?” 青墨眨了眨眼:“难不成公子心情甚佳,是因为从太子殿下口中听到了,长公主对您的评价?” 话音一落,车厢之中就响起了棋子碰撞碾磨之声,卫澈垂了眼眸:“青墨,你对本公子如此了解,让你做个暗卫着实屈才了,本公子有个更好的去处,你不如考虑考虑?” 对自家公子性情颇为了解的青墨,悄悄往车帘处挪了挪,很是自觉的俯首认错:“公子,青墨话又多了。” 卫澈抬眸看他一眼:“若再多言,罚你去秦先生身边。” “诺。” 谢婉去了椒房殿,还未开口,沈皇后便笑着道:“婉儿可是因为那肖云海之事前来?” 谢婉点了点头,在沈皇后面前,她也不藏着掖着,直言道:“那肖云海既无功名又无建树,父皇这般安排是不是有些不妥?再者,那人油嘴滑舌,若是带坏了衡儿该如何是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008章:彻底清醒了 沈皇后接过宫人奉的茶,端起抿了一口,听得这话,放下茶盏笑着道:“婉儿为何这般排斥那肖云海?难不成他长得不好看?” 幼时沈皇后曾笑问谢婉将来打算找个什么样的驸马,那时谢婉窝在沈皇后的怀里,只娇嗔的提了一个要求,那就是要长的好看。 肖云海的样貌自然是好的,不然前世她也不会看上他。 如今沈皇后突然说了这话,谢婉立刻便明白了,定然是晋元帝已经同沈皇后说了什么。 她皱了皱眉,试探着问道:“母后何出此言?” “随意说说罢了。”沈皇后收了笑,看着她道:“衡儿尚幼,太子洗马并无实权,即便你对肖云海不喜,也不该质疑你父皇的决定,你身为公主,又何必去参与朝堂之事?” 谢婉有些无言,前世她确实如母后所言,只乖乖当着她的长公主,前朝政务一概不知,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有了后来不少朝臣投靠耿达的局面。 可这些,她却无法对旁人言。 她只能垂了眼眸,淡淡应是。 瞧着她的模样,沈皇后叹了口气,柔声道:“母后的婉儿一直是聪慧的,也正是如此,五位公主之中,才会唯得你受你父皇宠爱,有些话母后不便说,但你心思细腻该听得明白,听母后的话,莫要质疑你父皇决定,他不仅是你的父皇,更是晋国之君。” 沈皇后的苦心谢婉自然明白,可她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前世情景重演。 但今日沈皇后的这番话,却让谢婉彻底清醒了。 她记忆中的晋元帝与沈皇后太好了,确切的说,前世的她只看到了他们好的一面,却忽略了他们的身份,也忽略了他们的性情。 他们对她的宠爱,是建立在她只是个无忧无虑,心思单纯的长公主上,他们要的是一个承欢膝下不谙世事的公主,而非一个已经监国三年,看清这世间险恶与朝堂风云的长公主。 晋元帝的权威不容置疑,更容不得她在他面前指手画脚,后宫不得干政,身为公主更是如此。 此时的谢婉如醍醐灌顶,瞬间明白了自己该如何做。 她抬眸看向沈皇后,露了几分娇嗔:“母后多虑了,儿臣不过是实在讨厌那肖云海罢了,一想到他成了衡儿的洗马,往后总免不得要与他相见,心里就烦闷的很。” 听着她娇嗔话语,沈皇后面上重新挂了笑:“今日你与他不过初初相识,怎的就这般讨厌于他?” 谢婉轻哼一声,嘟了朱唇,头也扭到一边:“儿臣也不知道为何瞧见他,心中就觉得烦闷,看到他那张脸,就觉得怒气横生。许是上辈子他是个大奸大恶之人,才让儿臣这般厌恶。” 她这般神态话语,在沈皇后看来,就是骄纵了。 但身为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晋国长公主,骄纵些才是应当。 “你呀……”沈皇后笑着摇了摇头:“你不是要出宫建府么?等你建了府,往后见他的日子自然就少了。” 提到建府,谢婉似乎来了精神,她欢快起身,来到沈皇后身旁跪坐下来,殷勤的伸出手轻轻敲着沈皇后的肩,一脸期盼模样:“那儿臣的公主府何时才能建好呢?” “真是女大不中留。”沈皇后伸手轻轻捏了下她的鼻尖,一脸宠溺:“你若当真这般着急,不若去少府司,让他们为你挑几处合适的宅子,然后再出宫亲自去看看,择一处立府便是。” 谢婉闻言亲昵的挽了沈皇后的胳膊,撒娇道:“还是母后对婉儿最好了,不知等儿臣建府之后,父皇会指派何人负责公主府的安危。” 沈皇后看着她,了然的笑着道:“你又打的什么主意?” “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母后。”谢婉嘿嘿一笑:“儿臣瞧着御林军左侍郎霍川便甚好,不知父皇舍不舍得将他派给儿臣。” “霍川?”沈皇后想了想:“可是大司马霍鸿的那个庶长子,幼时同你一道习武的那个?” “正是他!母后有所不知,他现在可威风了,简直不将儿臣放在眼里,您与父皇不在的日子,儿臣想出宫游玩,可那霍川每次皆将儿臣拦下,丝毫不顾念儿时情谊,儿臣质问于他,他却说什么身为御林军左侍郎,他只听父皇吩咐!” 谢婉嘟了嘴,一脸不满:“此次儿臣出宫建府,就要他来负责儿臣与公主府的安危,看他到时还听不听儿臣令!” “你也是胡闹。”沈皇后呵斥了一声,但面上却没多少责怪之色:“你当初习武之时便总爱欺负与他,如今怎的还是如此?” 谢婉吐了吐舌头,俏皮的没有回答,只是摇着她的胳膊:“母后,你就让父皇把那霍川指派给婉儿嘛……” 沈皇后被她晃的头晕,无奈点头:“行了行了,母后同你父皇说一声便是,但你可不能仗着身份欺负了霍川,他是庶子,却也是大司马的庶子。” “母后放心吧!”谢婉一脸欣喜的起了身:“儿臣这就告诉他去,看看他那张木板脸是个什么神情。” 话音刚落,她整个人便欢快的跑了出去,沈皇后无奈摇头:“这孩子,怎的这般大了还没个稳重模样。” 贴身的宫人听得这话,笑着道:“娘娘与陛下,不就是爱长公主这般天真无邪么?” 沈皇后闻言笑而不语。 出了椒房殿,谢婉便改奔为走,她目光看着前方一脸平静,唯有藏在袖中止不住颤动的手,泄露了她此刻按捺不住的激动。 霍川、霍川! 有了霍川她便有了真正可用之人,旁人不知霍川的能耐,可她却再清楚不过。 前世直到她监国,霍川也不过仅仅是个秩四百的左侍郎。 许是他多次拦她出宫,一脸刚正不阿给了她太深的印象,亦或是两人幼时一同习武,师出同门的情谊,总之,在她监国之后,有了重整御林军的想法之时,谢婉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他。 而他也确实不负她所望,短短三年,将千疮百孔的御林军,整顿成了一只强有力,真正能为她所使之军。 是她对不起他,也对不起那三千陪她英勇赴死的御林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009章:骨子里的腐烂 鼻尖微微有些泛酸,谢婉连忙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喉中梗意。 只是…… 霍川此人刚正不阿,又太过忠君,前世他奉她为主,乃是因她监国之故,这一世父皇尚在,即便他被指派给了自己,只怕在他心中,依旧是君主为上。 谢婉皱了眉,暗自思索。 她要如何才能,让他如前世一般,心甘情愿效忠自己? 谢婉走了一路,想了一路,却始终没有想出一个好办法来。 怪只怪霍川此人,自幼时便板着一张脸,长大后更是时时刻刻皆是公事公办模样,直到随她赴死也未曾成亲,她着实不知他的喜好。 海棠低着头跟在谢婉身后,见她仍是步履匆匆,不由开口劝道:“今儿个的日头实在太大了,您又还未用饭,有什么事公主不若等用了饭,日头小些了再去办?” 谢婉摆了摆手:“不必,母后答应了让本宫去少府司选宅子作为公主府,这事得早些定下了才是。” 海棠抬眸看她,略略迟疑着问道:“公主为何突然这般着急出宫建府?” 听得这话,谢婉忽然停了脚步,海棠的忠心她无需怀疑,更重要的是,她与之前相比,定然有许多不同之处。 身为她的贴身侍女,自己今日的转变,想必海棠都看在眼底。 往后,她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便更不可能瞒着海棠。 谢婉略略沉吟片刻,转眸看向她道:“倘若本宫告诉你,一切都皆因为一个梦呢?” 面对着海棠的一脸疑惑,谢婉挥退了左右,寻了一静谧之处,将前世种种以庄生梦蝶的借口同她说了。 前世二十一年,于谢婉而言是漫长且痛苦的一生,可如今同海棠娓娓道来,却只有三言两语。 她从监国开始,一直说到战死城下,第一次将心中最隐秘之事讲与人听。 三言两语不过只能说个大概,在说完之后,谢婉心里却突然一阵释然。 她长长舒了口气,转眸看向海棠,却见她早已泪流满面。 谢婉愣了愣:“海棠,你这是……” “奴婢没事。” 海棠连忙取了帕子擦了眼泪:“此梦公主当慎重待之,公主说的战……战死一幕,奴婢昨夜也曾梦到,可奴婢不如公主梦的那般详细,奴婢只梦到公主万箭……万箭穿心,倒在了雪地里。” 她几度哽咽几乎说不下去:“梦醒之后,奴婢不敢想,更不敢说,若不是公主信任奴婢,同奴婢说了这些,奴婢还……” 谢婉也没有想到,海棠竟然梦到自己前世战死一幕。 她伸手轻轻拍了拍海棠的肩,安慰她道:“无妨的,既然上天垂帘给了我们警示,定然不是为了让我们重蹈覆辙,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 一番话多少宽慰了海棠,她收了帕子用力点了点头。 从椒房殿到少府司,中间路过皇城南门。 霍川身为左侍郎,当的差是巡查南北两门。 如今的御林军远不是她前世整顿后的模样,此时的御林军不过是由世家子弟充任的一团散沙。 烈日当头,当值的早就耐不住躲到了阴影里,远远的瞧见了谢婉的仪仗,这才一个激灵,互相推搡着回到各自岗位,昂首挺胸精神抖擞。 谢婉来到南门下,扫了一眼便知晓他们偷了懒,且不说御林军风吹日晒,而他们各个细皮嫩肉,就说这七月末的午后,各个面上皆是干爽无比,怎么看也不是个当值的样子。 然而这一切皆与谢婉无关,重生仅仅一日,她却好似突然重新认识了晋国一般,已经是骨子里的腐烂,不是她现在能够改变的。 她又仔细寻了一遍,确认霍川不在此处,便朝少府司走去。 她刚刚一走,那些当值的御林军又恢复了原样,寻了阴凉处,三三两两或坐或躺,惬意非常。 其实这一趟少府司,谢婉完全可以派人去通知一声,让少府司的人安排好了宅子,直接送到明月宫让她挑选便是。 可谢婉知晓,她若不走这一趟,依着现在晋国各司的办事的速度,等他们选好宅子只怕又是一月之后。 谢婉亲自走了一趟的效果是立竿见影的,翌日一早,她刚用完饭没多久,少府司便捧着挑选好的,三处宅子的工图来到了明月宫。 能被少府司选出来送到谢婉面前的,自然都是极好的宅子。 听着那少府司丞天花乱坠的描述,谢婉只问了一个问题:“这三处宅子附近,都住着何人?” 少府司丞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微微一愣之后,便为她介绍道:“第一处宅子处于城西,与御史大夫宅邸相邻。第二处宅子处于城东,与廷尉和太仆相邻。这第三处宅子位于城南,离的最近的便是丞相府,还有太傅府。” 听得这话,谢婉有些讶异:“本宫记得,太傅府是父皇赏赐给太傅的,乃二皇叔从前在国都时的府邸,应当是在城西才是,怎的变成了城南?” 前世直到卫澈请辞归乡,他一直都未曾搬离那个府邸,谢婉记得很清楚,因着他太傅的身份,他离开国都时她与衡儿还曾去送过他。 怎么这一世,他搬了府邸? 少府司丞听得这话也是一愣:“陛下是曾有意,将淮南王在国都的府邸赏赐给卫太傅,但太傅却说他曾得高僧批示,若入住西宅必有血光之灾,于是陛下便将城南的宅子赏给了太傅。” 说到此处,那少府司丞还顺带拍了一句马屁:“这等小事陛下都说与公主知晓,可见陛下对公主疼爱非常。” 谢婉的心思不在此处,听得这句马屁也只是随意应了一声。 现在的她满心想的皆是为何卫澈会与前世不同,难道是因为她重生所带来的偏差,就如同海棠也曾梦到她前世战死一般? 少府司丞一腔热诚的马屁没有得到回应,也悻悻的闭了嘴,转而道:“公主准备在何处立府,还是要先去看看再做决定?” “不必看了。”谢婉当机立断:“本宫虽然出宫建府,但依然关心衡儿的课业,第三处宅子太傅府不远,本宫也可时常打探衡儿课业进展,就是它吧。” 少府司丞恭声应下,正要离去,外间伺候的小全子突然来报:“公主,霍左侍郎奉命前来求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010章:是不是想多了 谢婉微微一愣,没想到母后的速度如此之快,她转眸一边让小全子去唤人,一边对少府司丞道:“本宫今日要去看看那宅子,你派人安排下。” 少府司丞领命退下,前脚刚走,后脚霍川便进了殿门。 再次见到他,谢婉当真是恍若隔世,他比她记忆中的模样年轻了不少,但依旧是坚毅的下颚,紧抿的薄唇,明明是一双勾人的丹凤眼,却因着他面上的冷色,而显得冷情。 一身轻胃铠甲,腰佩长剑,红缨盔甲被挽至身侧,他缓步走来,每一步都显得沉着有力。 霍川进了大殿,离谢婉还有一丈之时便停了脚步,朝她抱拳躬身行礼:“臣霍川,奉陛下之命为公主所驱。” 谢婉见到他时的胸潮澎湃,都被这句话给瞬间拍成了风平浪静。 她在心头叹了口气,叹他的忠君之心,也叹他的顽固不灵。 她想了想,上前几步朝他伸了手,不顾他略显僵硬的身姿,将他扶起,而后看着他笑着道:“师兄,是故意要同婉儿这般生分么?” 一声师兄,瞬间将霍川拉回了几年前与她一同习武的日子,但他也记得前不久,他拦着不让她出宫,她气急败坏喊他霍川的模样。 他垂了眼眸后退一步,恭声道:“微臣不敢。” 谢婉也知晓自己这突然的亲昵称呼,会让他有些不适,但她委实想不出,该如何同他拉进关系。 她只能当做不查他的生分,往前走了一步,仍旧笑着道:“从前是婉儿不懂事,有得罪之处还望师兄大人大量,莫要同婉儿一般计较。” 霍川不动神色的又后退了一步,仍旧恭声道:“公主言重了。” 谢婉将他的动作看在眼底,知晓欲速则不达,便不再逼迫他应了这声师兄,左右来日方长,她总有能让他心甘情愿应下这声师兄的时候。 于是她道:“师兄你来的正好,我欲出宫建府,府邸刚刚已选好,师兄去换身常服,同我一道去瞧瞧。” 霍川有些讶异的抬眸看了她一眼,但很快又敛去神色,躬身领命转身退下。 他一走,谢婉便对海棠道:“你也去换身衣衫,咱们微服出宫。” 建业乃是晋国国都,大街小巷热闹非常。 谢婉由霍川和海棠陪着,出了宫却没有直奔府邸,而是来到了城南最大的茶楼。 她坐在二楼雅间,透过窗户远远可见丞相府三个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她选择城南那座宅子,同少府司丞说的那些,不过是冠冕堂皇的理由,之所以选择那处,最根本的原因,是因为与丞相府相邻。 耿达造反,定然是蓄谋已久,造反所需的兵马,还有那些与附庸他的人,定然与他有所往来,她将公主府立在那处,即便不能震慑于他,多少也能凭着近水楼台的便利,行些监察之事。 若能找出他谋反的证据那是最好,若是不能,也好凭着蛛丝马迹未雨绸缪。 谢婉一边看着丞相府,一边盘算着日后,霍川坐在她的对面,看着她的侧颜抿唇不语。 她长长的墨发铺散肩头,弯折处闪动着流光,不用摸也知晓,这墨发定是如上等丝绸般顺滑。 她鼻尖翘挺,长睫如扇,面上带着薄红,显得肌肤尤为洁白如玉、透亮无暇。 依旧如同她幼时一般。 霍川收回思绪垂下眼眸,看向手中茶盏,看那茶叶在盏中沉沉浮浮。 就在此时,一直紧闭的丞相府大门打开了,从里间走出了一行人,只可惜离得实在太远,瞧不真切。 就在谢婉准备让霍川去瞧瞧的时候,却见那行人未上马车,而是步行着朝此处而来。 过了一会,他们走近,谢婉才瞧见是一个女子带着帷帽,身边跟着两个丫鬟,还有几个侍卫。瞧着衣着与排场,应当是丞相府的千金耿莲出了门。 谢婉对耿莲并无兴趣,正要转眸看向别处,却又瞧见在街的另一头,有一男子缓步而来。 瞧见那男子的样貌,谢婉不由诧异的看了霍川一眼。 此事霍川也是眉间微皱,看着楼下,因为那男子不是旁人,而是大司马的嫡子,霍川的弟弟霍岩。 大司马府乃是在城北,霍川无端端出现在此处,着实让人觉得有些诧异。 然而让谢婉与霍川更加诧异的是,耿莲与霍岩竟是约好的模样,二人相遇之后,竟然一道而行,直往一处酒楼而去。 谢婉看着他们入了酒楼,心中不由咯噔一声。 大司马掌管晋国兵马,难道前世耿达造反的兵马便是由大司马所派? 不,不会的。 谢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若当真大司马与耿达沆瀣一气,耿达绝不会等到她监国三年之后才造反。 而且,前世耿达造反之时,正好赵国来犯边境,大司马亲自领兵出征,更何况,霍川虽是大司马的庶子,但却是大司马的庶长子,也是最得大司马器重之人。 大司马甚至曾在酒后对人言,若不是霍川庶出的身份,他甚至想将这大司马府交于霍川之手。 谢婉可以怀疑很多人,但她却不能怀疑与她一道赴死的霍川。 霍岩与耿莲之间,即便有什么,也应当只是二人之间。 谢婉瞧着霍川皱起的眉间,开口问道:“霍岩与耿莲这事,府中可知晓?” 霍川转眸看她,眉间仍是紧皱:“不知。” 谢婉点了点头:“霍岩虽是由城北到此,身边却只更了个侍从,应当是瞒着府中行事,而耿莲却是前呼后拥,而且相见之处离丞相府不远,可见她与霍岩相见之事,丞相府是知晓的。” 霍川看着她,面上露了几分讶异的神色。 谢婉有些疑惑:“怎么?我说的不对?” 霍川收了神色,低声开口:“公主所言极是。” 撇开幼时一同习武不谈,前世谢婉与他几乎朝夕相处多年,知晓他就是这般寡言模样,从来都是她说什么,他去做,鲜少有开口表述他自己意愿的时候。 就如同此刻,他皱眉时不时朝那酒楼看上一眼,显然是极为担忧,却始终不提。 谢婉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处酒楼,状似无意道:“父皇不问国事多年,如今朝政皆在丞相之手,而大司马又手握晋国多数兵马,眼下耿莲与霍岩这般相见……” 她收回目光看向霍川,与他四目相对,微微一笑:“师兄,你说,我是不是想多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