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家子闯大唐》 1章:一身狗血 大唐贞观六年春,午正时分,莱国公府的中院里,搭了个法坛,法坛上点着一对高高的蜡烛,铜香炉里烧着高香,香炉前放着一排黄符纸。 法坛前,一位身穿灰色旧道袍的道士正在脚踏七星步,手舞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地念咒。这道士年纪不大,下颔留着两寸燕须,颇有卖相,他时不时地用桃木剑挑起一张黄符纸,在蜡烛上点燃,还洒点糯米什么的,庄严的气势看着就让人生起敬畏之心。 这道士看似在念咒,但若是靠近他,便可听清,他在絮絮念叨:“今天赚个一百文,明天再赚一百文,吃香的,喝辣的,女人不带重样的,杜府的奴婢真可人,个儿高的,个儿矮的,还有一个胖胖的……” 法坛的两侧站着很多人,这些人大多是仆役打扮,他们是莱国公府的仆役和部曲,然因他们站得太远,根本听不清道士的咒语。 法坛的西北方位,立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短须中年人,他戴着幞(fu)头(唐朝带两个小尾巴的帽子,其实是像头巾一样裹在头上的),身穿灰青色禽纹服,腰悬玉珏,此人便是杜如晦的弟弟,杜楚客。 杜楚客双眉紧锁,满面担忧地望着正前方的一张木铺,木铺上躺着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这少年生得眉清目秀,此刻双目紧闭,似是在沉睡,这便是莱国公杜如晦的二儿子,杜荷。 杜荷昨日与人乘船游湖,不慎落水,幸好被人救起,但救上岸后便发现没气了,奇怪的是,杜荷被送回到家后,忽然又有了气息,只是气息微弱,不曾苏醒,杜楚客请来太医诊治,太医也是束手无策。 有人认为杜荷是被水鬼缠身,杜楚客无奈之下,只能请来道士,为杜荷做法驱邪。 须臾,一个身穿青衣,瘦得跟猴儿似的少年仆役提着两只木桶跑过来了,边跑边喊:“来了来了!黑狗血和粪水弄来了!” 四周众仆见他过来,纷纷捂住了鼻子,只见这瘦仆役的左手的木桶里,是半桶鲜红的血,右手的木桶里,臭味熏天,竟是粪水。 道士停止了舞剑,道:“往你们家少郎身上泼黑狗血,若是还不醒,再灌粪水,他是被邪魅缠上了,这两样东西专克邪物。” “喏(re第三声)!”那个瘦仆役将右手的桶放下,双手提着装满黑狗血的桶,就朝杜荷走去。 就在这时,躺在木铺上的杜荷手指动了动,然后缓缓睁开了眼,众人见杜荷苏醒了,纷纷欢喜惊呼起来。 道士见状双眉一挑,开心捋须:“看,邪魅怕了,你们家少郎醒了!” 他捋胡须捋得太用力,把胡须拽得脱落一半,原来他这胡须是用胶粘上去的,还好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杜荷身上,没人发现这一点,他赶紧把胡须重新粘上。 瘦仆役赶忙放下木桶,激动地跑到木铺前,望着已经睁眼的杜荷,激动得涕泪横流:“少郎,你可算醒啦,你终于醒啦……” 杜楚客也激动上前,急切问:“荷儿,你感觉如何?”。 杜荷躺在木板上,眼珠咕噜噜地转,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他明明记得自己下楼吃烧烤被一辆汽车撞了,怎么醒来却被这么多人盯着,而且这些人打扮好奇怪,在拍古装戏?这个瘦得跟猴儿似的少年很会抢戏啊,小眼泪飚的…… “这是哪儿?阴曹地府?”杜荷有气无力地问了一句。 瘦仆役激动回答:“这是咱们家啊,少郎,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们了……” 他言行激动,眼泪和鼻涕直接喷了杜荷满脸。 “你大……爷的!”杜荷费力地抬手抹了抹脸,郁闷骂道,“你这人能不能有点素质?说话就说话,喷我满脸鼻涕做什么?” 瘦仆役被骂,一点都不生气,依旧满面激动,指着自己鼻子,问向杜荷:“少郎君,认得我么?我啊……” “还有我,认得我么?”杜楚客也指着自己的鼻子。 人们喜欢用这种问句去测试别人的神智是否清醒。 杜荷看了他们二人一眼,蹙眉问:“贵姓?” 杜楚客闻言顿时心头一沉,其他人也仿佛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纷纷转头望向道士。 道士赶忙抬手道:“莫慌,他刚刚醒来,心智还有点糊涂,让他缓缓。” 杜荷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鬼,挣扎着想要起身,但浑身无力,起不来,就对身旁的瘦仆役说道:“麻烦这位小哥……请帮我一把,我身上没力气,起不来。” 一听这话,众人纷纷面露惊骇之色。 瘦猴忽然吓得面青唇白,连退数步,惶急大叫起来:“道长,这不是我家少郎,不认得人也就罢了,少郎何时这么客气过!” 如他所言,人就算暂时神智糊涂,不认识曾经的熟人,但本性不会变,现在杜荷说话如此客气,简直与以前的杜荷判若两人,所以瘦仆役断定,这根本不是杜荷。 道士闻言眼珠一转,立刻也露出满面惊容,拿起桃木剑,急声道:“大事不好,这是邪魅附体了,贫道立刻做法,你们快将他按住,往他身上泼黑狗血,千万莫要让他乱动!” 他说罢又拿起桃木剑舞动起来,口中快速而又低声念叨:“人醒了,钱来了,接下来就是拿钱跑路了……” 杜荷还没反应过来,几个身强力壮的仆役就上来将他按住,瘦仆役提着一桶黑狗血就对着他泼下,杜荷瞬间就变成了“红人”,通红通红的,嘴里还呛了一口狗血,那腥味,弄得他想呕。 不管是谁,平白无故被人泼一身水,都会发怒,更何况是满满一桶狗血。 杜荷当场就怒了,愤怒使得他力气也大了很多,一边挣扎一边望着瘦仆役,大骂:“卧槽,你过来,看我不捶死你!” 瘦猴儿显然很畏惧杜荷,可怜巴巴道:“少郎,您别怪偶,偶这系救你呢……” 杜楚客在一旁指挥:“快将他按住,别松手,他被邪魅附体了……” 道士一边做法,一边命令:“往他嘴里灌粪水!” 杜荷闻言顿时心里一咯噔,灌粪水? 他还没来得及多想,瘦仆役已经提着一桶粪水来到他跟前,其他的仆役死死按住他,他全身上下能动的也只有嘴和手指头了。 杜荷闻到了粪水的恶臭味,差点背过气去,心中又急又怒,怒瞪瘦仆役,破口大骂:“狗东西!艹尼组宗……你敢灌我粪水试试,你有种放老子起来,老子腿都给你打断,三条腿都给你打断……” 一听这话,瘦猴儿忽然止住了动作,面露惊喜之色:“他叫我狗东西……他认出我了,他叫我狗东西!少郎一直都这么唤我的!” 道士闻言不禁停住了做法,问道:“他当真认出你了?” 瘦仆役上前一脸期待地望着杜荷:“少郎,认出我了么?我啊,是我……”他恨不得提示一下杜荷。 杜荷瞪眼骂道:“狗东西!把粪桶拿开,熏死老子了!” 瘦仆役激动得连连点头:“对,我是狗东西,少郎清醒了!错不了!就是少郎!” 杜楚客闻言也是大喜,激动不已道:“还按着少郎做什么,快扶少郎起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2章:梦境还是现实? 杜荷一脸懵逼地被他们扶起来,脑瓜子一时间有点转不过来,这算是犯贱吗,非要骂他才有用,不对……他忽然觉得这场景有点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一群人围着杜荷七嘴八舌慰问,杜荷都不知道该答谁的话,脑海里乱糟糟的。 道士走到杜楚客面前,竖手曲指,行了个道家礼,微笑道:“杜公,您看……您侄儿醒了,这钱……” 杜楚客当即便掏出一只钱袋,把整个钱袋都塞入他手中,道:“多亏曹道长了,曹道长虽然年轻,但道行却颇为高深,今日杜某真是大开眼界了。” “哪里哪里……”道士笑颜之间,手一勾,钱袋便消失不见,再次行礼道,“此间事已毕,贫道这便告辞了,愿杜少郎安康。” “杜某送送你。” “使不得使不得,杜公留步……”道士受宠若惊,客套了一番,转身离开,步伐轻快,快得跟逃跑似的。 杜荷坐在木铺上,揉着脑袋使劲想,想了许久终于想起来了,这不是他书里的情节吗!纨绔恶少杜荷被神棍惩治的那个章节。 眼前的这位杜荷已经不是原来的杜荷了,这个杜荷是二十一世纪的一个网络作家,著有多本历史频道的网络小说,最近他写了一本以唐朝为背景的小说,方才的场景,居然与他书中的情节一模一样。 杜荷身子有了力气,起身下了木板,转身四顾,望着偌大的唐朝庭院,回忆书中的内容,难以置信:“这里是莱国公府?” “对对对,莱国公府,咱们家。”瘦仆役跟在他身侧,一叠声地点头应着。 杜荷转头望着瘦仆役,道:“瘦得更猴儿似的,你是王大年。” “对对对,少郎您都好些年没唤过我的名了。” “那我是……大唐名相杜如晦的二儿子……杜荷?” 众人一听这话,顿时纷纷开心地笑起来,交头接耳道:“看来确是少郎君无疑了。” 刚才杜荷直呼了他父亲的名讳,在古代,直呼父亲名讳是为不孝之举,但杜荷从来就不是什么孝子,而是出了名的纨绔恶少,直呼父亲名讳对他来说属于基本操作。所以仆役们一听到杜荷直呼杜如晦名讳,就确定杜荷没事了。 这时,杜楚客走到杜荷面前,满面担忧地问:“荷儿,感觉如何?若身上还有何处不妥,可定要告诉二叔。” 杜荷看了杜楚客一眼,眉目端正,面庞棱角分明,再听他自称二叔,立刻便认出了他的身份,淡然一笑,道:“多谢二叔了,我现在感觉很好。” “那就好。”杜楚客闻言越发放心,点了点头,叹道,“这次你可把我吓坏了,昨日你游船落水,救上来后都断气了,回到家后又有了气,可是怎么都不醒,太医来瞧了都说让咱们给你准备后事,亏得曹道长法力高深……” “曹道长?方才那个道士?”杜荷打断了他的话,问道,“他全名是不是叫曹小金?” 杜楚客点头:“正是这位曹道长,没想到他年纪不大,道行却十分了得,这次亏得他救了你啊。” “呵呵……”杜荷呵呵一笑,不置可否,他自己写的角色,他比谁都了解,那就是个招摇撞骗的江湖神棍而已,可别小看这个神棍,在他的书中,曹小金可是一个很重要的配角。 杜楚客见杜荷浑身都是狗血,腥味扑鼻,转身叫来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道:“杜洪,去备温水新衣,让少郎沐浴,记住,水别太热,温水即可,水若是太热,狗血会洗不掉的。” “喏——”杜洪双手在胸前交叉,左手在外、右手在内,左手握住右手大拇指及手掌根部,右手五指舒展伸直,行了一个“叉手礼”,喊上几个仆役和婢女,去准备热水去了。 杜荷见好多人都围在这里,好像看猴似的看着自己,很不自在,摆了摆手,道:“都散了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喏——”所有仆役都领命退下。 杜楚客没有离开,他还想跟杜荷说说话,杜荷却不想跟他说话,因为他怕露出破绽,便道:“二叔,我想一个人静静,你不如先回府去吧,若是有事,我定第一时间去找你。” 这是很委婉的逐客了,杜楚客无奈,点了点头,道:“那我先回去了,你可要保重身体啊。” 杜荷学着杜洪的样子,行了个叉手礼:“喏,我一定保重身体。” 杜楚客虽然还是很担心杜荷,但他知道杜荷性情乖张,脾气又大,若是强行留在这里,只怕要惹他厌烦,便转身离开。 杜荷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心中一时间百味陈杂,自己这是穿越了啊,可怎么会穿越到自己书里呢,这不科学,他百思不得其解。 可能是家中厨房常备热水,热水兑上冷水,就成温水了,很快,杜洪就返回来,行礼道:“少郎,温水新衣已备好,可以沐浴了。” 杜荷点头:“好,带路。” 杜洪带他来到一个房间前,杜荷推门进去,就看到屏风后面一个大浴桶,浴桶里面装满了水。 杜荷关上门,拉上门栓,脱去满是狗血的脏衣服,进入浴桶,让温水淹没到脖子。 “舒服……”他发出一声畅快的呼声,屏息缓缓下沉,让水淹没自己的口鼻,眼睛,乃至头着又连踹两脚,踹得仇天松哇哇乱叫。 杜荷喝止了王大年,王大年才讪讪罢脚。 杜荷继续盘问仇天松:“想要我饶你,也不是不行,你只要告诉我,是谁指使你的。” “我也不知道是谁……”仇天松好似虾蜷缩在地上,口齿不清地说道,“昨日少郎您和赵少郎、房少郎、程少郎他们在水榭旁泊船,去水榭里寻小娘子们耍的时候,有个男人忽然过来找我,丢了几颗金珠子给我,让我假装不经意,把你撞落水,他说你不会游水,落水必死,事后他还会帮我还清在常盛赌坊欠下的四十贯赌债,我本不想答应的,但是常盛赌坊逼我三天内还清赌债,否则就要砍了我的手脚,我也是没办法啊……” 杜荷凝眉肃容,问道:“那男人长何模样?” “他戴着帷帽,垂下的黑纱挡住了脸,看不清长相。”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听声音似乎年纪不大,最多也就三十岁。” 帷帽是胡人的装束,就是一顶圆帽,四周垂下轻纱,遮住面容,长安城内多有西域胡人出入,帷帽已经成为长安城一种流行装束,不再是胡人的专属。 杜荷摇头叹道:“既然你不肯说出幕后指使之人,那就怪不得我了,王大年,把他关到柴房去,派人轮流打他,打到他说为止。” 王大年问道:“少郎,若是打死了怎么办?” 杜荷淡淡道:“若是打死了,就丢到荒郊去喂野狗。” “喏!”王大年领命,让两个部曲上来,抬走了仇天松,仇天松大声求饶,杜荷充耳不闻。 王大年刚想跟出去,杜荷叫住他。 王大年凑过来问:“少郎还有何吩咐?” 杜荷道:“这人我留着有用,别打死,也别打残,给他点教训即可。” 王大年不敢多问,颔首领命,唱喏离开。 杜荷满怀心思,走到廊柱旁,想到有人要杀自己,自己却找不到线索,焦躁又郁闷,心中把廊柱当做假想敌,一拳打在廊柱上。 忽然,他发觉不对劲,加大了力气,又对廊柱打了一拳。 “怎么不疼?”杜荷惊讶之下,赶紧伸手掐自己的脸,不疼,又转掐大腿,腰部,胳膊…… 连掐了身上好几处地方,居然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艹!这居然是梦?!”杜荷叫了起来。 一想到这里是梦境,杜荷立刻释然了,原来自己没穿越,而是在做梦,不过这个梦挺逼真的,虽然以前也梦见过书里的剧情,但没有这次逼真。 “不对,我是被车撞了,怎么可能做梦……” “或许我现在是处于昏迷状态,大脑进入了梦境,很有可能我现在已经躺在医院里,成了植物人……”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有点慌乱:“如果我一直不醒,是不是就一直处于植物人状态,不行,我得醒过来……” 忽然,他想到了盗梦空间,盗梦空间里说,想要从梦境惊醒,最好的方法就是高空坠落,他立刻大叫起来:“来人!来人啊!” 院外的两个部曲闻声立刻赶了过来,行礼问:“少郎,有何吩咐?” “去找一架梯子来!我要上屋顶。” 两个部曲对视了一眼,有点懵逼。 杜荷瞪眼大喝:“快去!” 两个部曲不敢违抗,赶紧领命而去,很快便找来了一架梯子。 杜荷把他们赶出了院子,将梯子靠在屋檐上,爬上了屋顶,站在屋檐边,当他转头望向地面时,两条腿便抖得好似筛糠,他有恐高症,而且症状不轻。 他想要跳下去,可两条腿仿佛不听他使唤一般,只一个劲地在那抖个不停,想要挪一寸都很艰难。 折腾了许久,杜荷觉得,还是换一种方法比较好,这个方法不适合他。 于是他又从梯子爬了下来,严重的恐高症导致他爬下来都费了老半天的工夫。 杜荷坐在台阶前又想了片刻,低声自语:“看来,只有自杀了,在梦境中死去,梦就没了,现实中的我应该就能苏醒。” 说做就做,他一溜烟跑到厨房,将厨房里的厨子和杂役都赶了出去,找到菜刀,放在脖子边,准备割脖子。 然而他连咬几次牙,都下不去手,于是他又改为割腕,刀刃在手腕处瞄来瞄去,依旧不敢割下去。 “这个法子太血腥,换一个。”杜荷丢开菜刀,回到自己房间里,把橱子里的衣服翻出来,一件一件连起来,弄成长长的布绳,然后把梯子搬到屋内,架在房梁上,爬上去,把布绳绕过房梁,下方弄个绳套,他这是打算上吊。 由于他恐高,站在梯子上的时候,全程不敢往下看。 把脖子伸进绳套里,一切就绪了,现在只要他从梯子上跳下去,就能成功上吊了,可是……他迈不开那一步,他是真的很怕死,哪怕是在梦中,也如此怕死,没办法,谁让这梦境如此逼真呢。 挣扎了好久,杜荷解掉了布绳,从梯子上下来,他又试着撞墙,每次冲到墙边,双脚就自主启动刹车。 “唉……”杜荷郁闷地坐在塌上,数落自己,“我怎么这么没用,这里是梦境唉,我居然还这么怕死,在这里死掉,现实里就可以苏醒了啊,我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就我这芝麻大的胆,如果生在抗战时期,被敌人抓去了,不用任何大刑,估计全部招供,绝对是当汉奸的料……” 他试图用言语激自己,让自己勇于面对死亡,但似乎没什么用。 他终于放弃,往塌上一躺,长声叹道:“算了,自杀是不可能的了,还好,有人要杀我,我就安静地等人来杀我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3章:求死心切 接下来的日子,杜荷没有一天是在家里待着的,没事就出去瞎逛,专挑鱼龙混杂的地方跑,毕竟要杀的人也挺辛苦的,就别给人家制造苦难了,多给人家制造点机会,鱼龙混杂的地最适合动手了。 杜荷这几日被人盯梢了,但只是盯梢而已,对方并没有动手杀他。 一家茶楼的雅间里,一男一女戴着帷帽,对案而坐,案上放着茶。 男子往茶杯里加了生姜和花椒后,端起来品了一口,放下茶杯,缓缓道:“我的人最近几日一直盯着杜荷,这小子专门往混乱的地方走,行为十分怪异,似乎在有意给我们机会。” 女子也端起茶杯,轻抿一口,道:“仇天松被他抓了,他已经发现自己身处险境,这是在故意卖破绽,引你上钩。” “我知道。”男子点了点头,沉吟片刻,缓缓道,“既然他有所警觉,我索性也不派人盯着他了,免得弄巧成拙,反正来日方长,不必急于一时。” “这个你自己拿主意即可。”女子喝了一口茶,问,“慈县那边,可有机会?” “还没有。”男子道,“不过你放心,局已经布下了,只要一有机会,我会让他死得十分自然,不会有人怀疑。” “那就好。”女子满意点头,将一只红漆锦盒推到他面前,道,“任务完成后,再加两倍。” 她推盒子的时候,露出嫩藕一般的手臂,只见她手腕上戴着一只金丝芙蓉手镯,做工极为精湛。 男子打开锦盒看了一眼,整整齐齐放着五块金饼,每个金饼都有二十两,他满意一笑,将锦盒盖上,夹在腋下,起身道:“绝不会让姑娘失望,我先告辞了。”说罢打开雅间的门,离开了。 女子坐在那里静静地品茶,动作娴熟而优雅,手臂上的金丝芙蓉镯格外惹目。 ……………………………………………………………………… 杜荷期待着别人来杀他,非常期待,期待得近乎急躁,可要杀他的人似乎却一点不着急,他连逛了十天长安城,腿都跑肿了,竟一点动静都没有。 拖着沉重的双腿,走在西市的街道上,杜荷的内心是崩溃的,时不时会无奈地抱怨一句:“要杀我的人啊,拜托你做事能不能专业一点啊,你是不是把我给忘了呀……” 杜荷实在太累了,决定找个地方歇歇脚,抬眼看到前方墙角下有个卦摊,卦摊很普通,几块光滑的石板垒成一个小矮桌,凳子也是一块小石墩。 但是坐在卦摊上的人不一般啊,就是那个为杜荷跳大神驱邪的曹道士,曹道士还是穿着那一身旧道袍,正倚靠在墙上,闭目养神。 一看到曹道士,杜荷就气不打一处来,当初就是因为他,自己被泼了一身狗血,还差点被灌粪水,这给他造成了很大的心理阴影,导致他现在上厕所,都有一种进厨房的感觉。 曹道士虽然可恶,但在杜荷创作的原书里,杜荷很喜欢这个角色,刚开书的时候他还跟粉丝们说过,这个角色,是以他自己为原型而设定的。 望着曹道士,杜荷忽然灵光一闪:“曹小金在我的书里可是出了名的点子王,虽然出的都是馊主意,但是通常都很管用,不如我让他给我出个主意试试。”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杜荷快步走过去,来到曹小金神榜,抬手拍了拍曹小金的肩头。 曹小金惊醒,扭头一看是杜荷,惊喜不已:“啊,是杜少朗……”说着便要起身行礼。 杜荷一把将他按住,很不客气地说道:“不必多礼,曹小金,我今日来,是找你算账来的。” 曹小金闻言心头一颤,脸上却丝毫不慌,干笑道:“无量那个天尊,杜少朗说笑了,贫道……” “别跟我装道士。”杜荷没好气道,“你连婆姨都娶了,还装个屁的道士。” 曹小金再次讪笑,道:“杜少朗,曹某似乎没有得罪你吧,相反,曹某还救过你呢,你要找曹某算账?此话从何说起呢?” 杜荷呵呵冷笑:“招摇撞骗骗到我头上来了是吧,那天要不是我机灵,差点就被你喂了粪水,我告诉你,我这人脾气不大好,上次有人得罪了我,我直接在他身上挂了一块石头,丢河里喂鱼去了,你要不要试试!” 曹小金一脸委屈道:“冤枉啊,杜少朗,曹某行走江湖,向来信义为先,岂是那种招摇撞骗之人,那种人太过厚颜无耻,曹某……” 为了让杜荷相信自己,他说到招摇撞骗之人时,还露出深恶痛绝之色。 不待他说完,杜荷忽然说道:“今天赚个一百文,明天再赚一百文,吃香的,喝辣的,女人不带重样的,杜府的婢女真可人,个儿高的,个儿矮的,还有一个胖胖的……你这下三滥的咒语是三清教你的?” “你……你怎会知道的?”曹小金惊望杜荷,失声道,“不可能,我说的那么小声……” 他赶忙捂住自己的嘴,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杜荷一脸坏笑地望着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出洋相。 曹小金应变能力倒挺快,忽然嘴巴一扁,露出满面愁苦之色,语带哭腔道:“杜少朗,曹某该死,曹某不该骗你,但曹某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啊,我那婆姨(老婆)恶疾缠身,病情日益加重,偏偏我又无钱为她医治,每日眼睁睁看着她受病痛折磨,生不如死,我心如刀割啊,我深知行骗乃羞耻之行,然则为了她,我愿犯尽天下过错,哪怕死后入十八层地狱,也是心甘情愿,可她……何辜啊,呜呜呜……” 他说到最后,居然掩面痛哭了起来,那悲痛模样,当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杜荷一时间有点怔忡,这货眼泪居然说来就来,而且如江河决堤,把衣袖都粘湿了。 “高手啊……”杜荷神情复杂地望着曹小金,不断反思,自己为何会创建出这么贱的一个角色,而且开书的时候,他还大言不惭地跟读者说,这是以他自己为原型构建的角色,现在他是打死也不会承认的。 凝视曹小金良久,杜荷由衷赞叹:“你这演技……生在这大唐……委屈你了。” “不委屈,不委屈……”虽然听不懂杜荷什么意思,但丝毫不影响曹小金接话。 杜荷咂了咂嘴,道:“要不我去告诉你婆姨,你在咒她……” “杜少朗你还是不相信曹某,曹某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假话,定叫曹某天打五雷轰……” 杜荷有点无奈,跟这货聊天真费劲,嘴里就没半句真话,连发誓都跟呼吸一样随意,闹心啊。 杜荷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道:“算了,我还是开门见山吧,我遇上了一个难题,想让你帮我出个主意,只要你帮我解决了难题,之前骗我的事,一笔勾销,如何?” 曹小金闻言顿时抹去所有泪水,转哭为笑:“杜少朗你真是……你早这么说不就好了,吓死曹某了,杜少朗放心!您的事,便是曹某的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说吧,杜少朗有何事需要曹某帮忙出主意。” 杜荷凑近他耳畔,小声道:“我想死,你能帮帮我吗?” “啊?”曹小金掏了掏耳朵,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听错了,或者没听清。 杜荷解释道:“我不想活了,想死,可是又没勇气自杀,你帮我想个办法,让我死得……死得无法抗拒,你懂我意思吧?” “杜少朗莫闹。”曹小金忽然板起了脸,肃然摆手,“犯王法的事,曹某不干。” “我没让你杀我,就让你帮我出个主意而已,不算犯王法。” “都一样,我不杀你,你却因我而死,就如同是我杀的。” 杜荷眼见他油盐不进,挑了挑眉,坏笑道:“你若不帮我,信不信我把你藏私房钱的事,告诉你家婆姨!” 曹小金闻言心中一慌,但脸上却依旧镇定,一本正经道:“胡说八道,曹某哪有什么私房钱,杜少朗,你可莫要闹啦。” 杜荷见他还嘴硬,悠悠道:“你鞋袜里的那点私房钱太少,我就不说了,你家烟囱里,有个铁盒,铁盒里有不少钱,你家屋梁上,也有个小铁盒,为了方便藏钱,你把铜钱都换成了黄金,加起来得有……十几贯吧。” 曹小金惊恐望着他:“你……你怎么知道这些的!”他感觉自己被人监视了,细思极恐。 杜荷咧嘴嘿嘿一笑,挑眉得意道:“你放心,我没有派人监视你,不过我就是对你了如指掌,你身上有几根毛,我都一清二楚,我的要求也不难,你只要帮我出个主意就行了。” “不可能!”曹小金坚决摇头,“你若是想死,自己回家自戕就是了,休要来连累曹某!” “哟?这都不怕?”杜荷闻言略显惊讶,毕竟他知道曹小金是个妻管严,非常惧内。 可这难不倒杜荷,杜荷再次挑眉坏笑,道:“那我如果告诉你家婆姨,你金屋藏娇呢?怕不怕?” 曹小金一听这话,顿时慌了,但他依旧强撑:“满……满口胡言,曹某哪有金屋藏娇,杜少朗你再如此胡闹,曹某可要翻脸啦!” “那女的叫柳菲菲,原是得月楼的一个姑娘,因为摔伤了一条腿,变成了跛子,身价爆降,你花三十贯为她赎了身,却不敢将她带回家,就藏在平康坊一间租来的房子里……你可以想象一下,你家婆姨知道这件事后,会不会把你……一剪刀给剪了。” 曹小金闻言吓得浑身一哆嗦,不由自主地用力夹住了双腿。 虽然杜荷觉得自己这样威胁别人,似乎有点无耻,但转念想想,自己不过是吓唬吓唬他而已,比起曹小金泼他一身狗血,还要喂他喝粪水,已经好很多了。 这一招果然管用,曹小金扛不住了,心神不宁地想了片刻,咬牙道:“岂有此理,是你逼我的,那我就成全你,死的法子多得是,用刀割脖子,跳山,溺水,上吊,喝砒霜,撞墙……” 他一下子把所有能死的方法全都说了一遍。 杜荷听完摇头叹息:“太敷衍了,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些死法吗,我只是没有勇气去杀死我自己而已,我是让你帮我想个办法,通过外力致我死亡,说白了,就是让我无路可退,唯有一死。” 曹小金想了想,道:“要不你试试绝食绝水。” 杜荷摇头:“你除非把我丢在沙漠里,我这人自控能力很差的,而且这个死法太难受了,换个痛快点的死法,最好一刀下去,没有任何痛苦的那种。” “真麻烦。”曹小金翻了个白眼,觉得杜荷太挑剔了,难伺候,但他还是要继续想办法。 曹小金又想了片刻,道:“要不……你去找一伙土匪,让土匪杀了你,你最好身上别带钱,因为有不少土匪拿了买命钱就会放过路人一条生路。” 杜荷觉得这个法子似乎还不错,便问:“你知道长安附近哪里有土匪?” 曹小金摇头:“这还真没听说过,长安毕竟是皇城所在,方圆数百里,都不敢有匪徒出没,一经发现,立刻剿灭。” 杜荷叹道:“那也不能让我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出去乱找啊,我很急啊。” “你是真的好麻烦啊。”曹小金感觉一个头两个大,无意间,他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对了,我记得你阿兄好像是在相州慈县做县令吧?” 杜荷对他哥哥杜构的事情并不是很清楚,反倒是曹小金多与江湖人接触,在长安城里消息灵通,居然知道杜荷的哥哥在慈县做官,杜荷只能含糊回答:“好像……是吧。” 曹小金喜笑颜开,道:“慈县那个地方曹某以前去过,匪患猖獗啊,你就去慈县吧,去那里定能遇上土匪,让土匪给你个痛快,临死前你还可以去见你阿兄最后一面,简直两全其美!” 杜荷闻言若有所思点头:“嗯……这法子听起来似乎还不错,应该可行,我就说嘛,你是点子王,定会想到法子的,果然不负我望啊。” “呵呵……”曹小金露出便秘一样的笑容,他觉得这是自己这辈子给人出过的最荒唐的一个主意。 杜荷在身上翻找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了三枚铜钱,丢在石案上,道:“这是酬金,谢啦。”说罢转身欢喜而去。 曹小金拿起这三枚铜钱,在手里掂了掂,转头看了看杜荷远去的背影,咂嘴叹道:“啧啧,莱国公府的二郎,出手竟如此寒酸。”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4章:药王前辈 杜荷风风火火地赶回府上,立刻唤来王大年,让他收拾行囊,准备马车,明日一早,前往慈县,探望阿兄杜构。 当然了,探望杜构只是个幌子,他总不能跟王大年说,是去慈县找土匪谈人生谈理想的。 他最期盼的是,在半路上就能遇上土匪,把他给截杀了。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这一次上路,他只带两个护卫,原本他是准备只带一个王大年的,但是管家杜洪怎么也不同意,还说要去喊杜楚客来劝他,杜荷拗不过杜洪,只得带上丁大同和丁小毛这两个护卫。 杜荷把所有的钱都给王大年保管,他已经计划好了,若是半途遇上土匪,就让王大年直接开溜,他自己留下来,土匪到时候发现他身无分文,大怒之下,肯定会一刀咔嚓了他,如果土匪不怒,他会想办法激怒对方的,对于惹人生气这方面,杜荷不仅天赋异禀,而且颇有心得。 一想到自己将要梦醒,回到现实世界,杜荷心里便美滋滋,然而才上路一天,在客栈投宿的时候,他就已经叫苦连天了。 马车颠簸,让他受不了,晕车,吐得满车都是,一天下来,他感觉自己的胃都快吐出来了,那种感觉,别提有多难受了。 于是第二天开始,他改骑马,他以前没骑过马,虽然丁大同很卖力地教他,但这玩意需要熟练度的,马背颠簸,他又缺乏技巧,大腿内侧与马鞍不断摩擦摩擦,仿佛在刮痧,刮痧其实也没什么,但持续摩擦一天,容易秃噜皮,当然了,他感觉不到疼。 晚上准备上床睡觉的时候,刚脱掉裤子上床,他就发现大腿内侧直流血,吓他一跳,赶紧找干净的布擦拭血迹,擦干净后,仔细查看,发现是大腿内侧的皮被磨破了…… 第三天,杜荷学聪明了,让王大年坐马车里,而他呢,则坐在车夫的位置,没错,他自己亲自驾车,主子驾车,仆役坐马车,这也算是一件奇葩事了。 杜荷的运气似乎不大好,一路都没遇上土匪,进入慈县地界,杜荷感觉自己就像经历八十一难后要取得真经的三藏法师,内心那个激动啊,不断挥舞马鞭,催马快行。 路过青阳镇时,丁大同凑马过来,提醒道:“少郎,咱们还是在这个镇上投宿吧,再过一个时辰便要天黑了,若是错过了宿头,今晚只怕要露宿荒郊了。” 杜荷犹豫了一下,点头道:“好,就在镇上找地方投宿。” 他说罢驾车进了青阳镇,在镇子里慢慢寻找投宿的地方。 青阳镇只是个小镇子,只有一家破旧的小客栈,客栈连名字都没有,那客栈的破门,被风吹一下,都嘎吱嘎吱响个不停。 杜荷驾着马车在客栈前停下,然后四人一起走进客栈,柜台处一个小胡子的中年人正在打盹,听到动静,立刻醒来,见有客进来了,赶忙满面堆笑上前迎接:“贵客赏光,贵客赏光。” 杜荷打量了小胡子一眼,问道:“可有上房?” 小胡子尴尬一笑,道:“咱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哪有什么上房,只有两间空房,贵客……要不要住?” 杜荷知道没有选择的余地,便点头道:“好,两间空房我们都要了。” 王大年补充道:“将我们的马弄到马厩去喂点精料” “贵客抱歉。”小胡子再次尴尬笑道,“小店没有精料。” 杜荷摆手:“喂饱就行,不必讲究了。” “好嘞!狗娃,快来带贵客去房间!” “来咯!”一个十七八岁的黑布粗衫少年郎从后间走出来,朝杜荷他们招了招手,道,“贵客,随我来。” 杜荷他们四人跟在这个叫做狗娃的少年身后,进入后院,只见破落的院子里,只有三间房,刚进院子就听到最西边的房间里传来女人的尖叫声。 杜荷心中疑惑,靠近后,发现还有男人的声音:“再忍忍,忍忍,阿爷已经去请郎中了,忍忍啊……” “啊,我不行啦……”女子痛苦大叫。 杜荷转头望向狗娃,讶问:“这西边的房间里……” 狗娃解释道:“是一对乡下夫妇,要生了,来镇上找稳婆,两个稳婆都不在镇子里,他们家的阿翁已经去请郎中了。” “哦……”杜荷点了点头,跟着狗娃来到两间房前。 狗娃把钥匙交给他们,叮嘱了几句,便离开。 王大年很有眼力见,把东边的那间房让给了杜荷,他和丁家兄弟挤在中间那间房里,东边那间房离产妇的房间远,听到的声音自然就小,不会被打扰。 杜荷进入房间后,只见这房间十分简陋,一张矮案,一张床铺,一个衣柜,案上有粗瓷茶壶水杯,别无他物。 杜何现在也不讲究这些,丢下行李,就躺在床上,先歇一歇。 许是太困了,杜荷不知不觉间就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被吵醒。 他坐起身来,只听见外面有人在嚎哭:“咋办,可咋办,找遍镇子了,都没找到郎中,要命啊,要命啊……” 杜荷走出房门,只见已是傍晚,红霞满天,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在院中哭天抢地,急得直跳脚,一个脸上有少许麻子的二十来岁年轻人在旁苦苦相劝。 西边的房间里,还传来女人的痛苦叫声,很显然,麻脸年轻人是孕妇的丈夫,而这老者,是这麻脸年轻人的父亲。 “我……我不行啦……”房间里女人的声音忽然变得怪异,短暂而急促,虽然尖锐,似乎已是强弩之末。 麻脸男子也听出了女人声音不对,赶紧跑回房间,老者也忘却了哭嚎,赶紧跟过去。 王大年和丁家兄弟从房间走出来,王大年看了看杜荷,郁闷道:“少郎君,咱们今晚怕是别想安生休息了。” 杜荷淡然道:“没关系。” 现在他什么都不在乎了,反正这里是梦境,在乎这些做什么,他现在只在乎,自己什么时候能死。 西边的房间里,女人的声音戛然而止,那老汉与他儿子的嚎哭声骤然响起,杜荷知道,那产妇估计是死了。 客栈的小胡子掌柜忽然走进了院里,望着西边的房间,摇头直叹息。 就在这时,又有一个人走进了院子,只见是一个手持藤木杖,须发皆白的老道士,这老道身上的道袍满是尘土,道髻虽用木簪固定,但有点散乱,加上脸上沾染了灰尘,看起来甚是落魄。 杜荷看到这老道的时候,略感惊讶,因为他在这个世界有段时间了,还是第一次见到年纪这么大的老者,为何这老者给人感觉年纪很大,因为他头发、胡须、眉毛全都白了,雪白的那种,没有一丝黑发。 这老道士看起来虽然很苍老,但精神却颇为矍铄,面色红润,走起路来腰背挺直,速度也不慢。 老道手持藤木拐杖,走到小胡子掌柜面前,用苍老的声音问道:“劳驾,请问这里是不是发生事情了,为何有人在哭?” 小胡子掌柜叹息道:“乡下来了个大肚子婆姨,要生了,来镇上找人接生,谁知稳婆和郎中都不在镇里,唉……已经死了,一尸两命。” 说话间,那个麻脸年轻人从西边房间里出来,抬袖拭去眼角的泪痕,强忍悲痛走到掌柜面前,歉然道:“掌柜的,实在抱歉,我家婆姨死在了你的客栈里,给你添了晦气,我以后一定赔你。” 掌柜摆手道:“死者为大,你也节哀,趁着现在还未天黑,赶紧去买一副棺材吧。” “多谢掌柜。”年轻人道了声谢,走出了院子。 老道士似乎好奇心很重,走到西边房的房门外,朝里面张望,看了几眼后,走了进去,接着,隐约听到他似乎在跟里面的老汉谈话。 过了一会儿,杜荷刚想回房继续休息,忽然听到西边房间里传来一声尖叫,是女人的声音。 王大年吓了一跳,缩到杜荷身旁,惊惶道:“那女人不是死了吗?诈尸了?” 杜荷忽然双眼一亮,他忽然猜到那老道是什么人了。 掌柜也有点惊惶,对杜荷道:“贵客,要不你们……先跟我出去躲躲?” 杜荷摆手淡笑:“不用,你们也都不必惊慌,不是诈尸,那位老道长是医道圣手,已经将人救活了。” “死人还能救活?”王大年有点不信。 众人不敢靠近西边房间,但却听到里面传来老汉的惊喜呼声:“醒了!真醒了……” 又过许久,西边房间忽然传来婴儿啼哭声,除杜荷之外,其他人尽都震惊不已,他们决定就守在这里,定要亲眼看个究竟。 “恭喜啊,是个儿郎,母子平安……”屋里传来老道的笑声。 接着,只见老道满面笑容走了出来,后面跟着老汉,老汉的手里,抱着一个婴孩,众人无不啧啧称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此时,日落西山,只剩漫天暗淡的晚霞,老道走到掌柜面前,问道:“天色将暮,店家,请问……可有住处让道士将就一宿?” 掌柜闻言歉然道:“实在抱歉,三个房间都已有客了。” 老道尴尬一笑,道:“店家误会了,道士没钱住房,店家只需借个柴房给道士凑合一宿便可,顺便,道士还想化个缘,求点剩菜剩饭。” 店家还未答话,杜荷忽然上前道:“道长,你若不嫌弃,今晚就在我房间,与我凑合一宿吧,我虽然没有饭菜,但干粮还是备了些,也可以分给你。” “啊,如此甚好。”老道闻言欢喜无比,叉手朝杜荷行礼,“少年郎真是好心肠。” 杜荷叉手还礼:“药王前辈,才是真正的菩萨心肠,晚辈受不起您的礼。” 老道闻言一愣,望向杜荷:“少年郎认得道士?” 杜荷微微一笑,道:“当今世上,能将死人救活的,除了药王孙思邈前辈,晚辈想不出第二人。” “哪是死人复活。”孙思邈淡笑道,“药医不死病,能救得活的,都是不该死之人。” “前辈说得极是。”杜荷微微侧身,摆了个作请的姿势,道,“前辈,请进。” “哈哈,多谢少年郎,道士就不客气啦。”说罢拄着拐杖,走进了杜荷的房间。 杜荷紧跟其后,也进房去了。 进屋后,杜荷点亮油灯,请孙思邈坐下,然后从行囊里取出两块胡饼,倒了两杯水,二人分食胡饼。 杜荷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帮孙思邈,毕竟这是梦境,他应该什么都不在乎了。 他猜想,或许是因为他从心眼里就佩服孙思邈这样高风亮节的前辈高人,现实中无法遇到,就在梦境中结识一番吧。 吃完胡饼,杜荷又为孙思邈添了点水,道:“前辈似乎不住在慈县吧?” “嗯,不住这里。”孙思邈道,“道士赶了几百里的路来这里,是为了追寻一个病人。” “追寻一个病人?”杜荷闻言有点好奇,“一个病人而已,他既不愿给你治,前辈何苦追这么远?” 孙思邈忽然放下了手中的胡饼,露出满面愁容,仿佛天下兴亡皆系于他一人之身,良久,只听他缓缓道:“这个病人必须寻回,否则……会酿大祸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5章:这药喝不得 杜荷一听这话,先是一惊,聪明如他,立刻猜到了什么,便问道:“莫非……那是一个……瘟疫患者?” 孙思邈给了杜荷一个赞许的眼神,点头道:“少年郎倒是聪慧过人,没错,那是一个患了天花的病人,他从曹州一路奔逃至此,道士就一路追到了这里,可惜啊……道士年老体迈,不能骑马,不然早就追上他了。” 杜荷不禁点头道:“这人确实得抓回来,不然将会遗祸万民,对了,曹州发天花了?” “发了。”孙思邈轻声叹道,“幸好当地官府发现得及时,而且发天花的村子很偏僻,没怎么往外传,那场瘟疫才没蔓延开。” “不对呀。”杜荷皱眉不解道,“天花病人逃离流窜,自有官府之人去追捕,为何会……” 孙思邈代替杜荷说出了后面的话:“为何会让我这么一个年老体迈的老道士来追,是不是?” “对。”杜荷点头。 “这是道士闯下的祸,此事说起来,就很长了。”孙思邈目露缱绻之色,似是忆起了往事,“道士年幼时候,便得过天花,那场天花大疫,死了很多很多人,道士运气好,熬过来了,之后道士学医,暗暗立志,定要找出一个法子,治愈天花,可惜啊,道士资质鲁钝,医术浅薄,蹉跎了一生,也未能寻出良方,十几年前,道士突发奇想,患过天花而活下来的人,即便再与天花病人同吃同住,也不会染上天花,道士就想从这里做点文章。” 杜荷闻言微惊,没想到孙思邈能想到这一层面,这是攻克天花的第一步,也是牛痘疫苗的核心思想。 只听孙思邈继续道:“道士便开始推想,若是提前让常人稍稍感染天花,病症不是太重,不致死的那种,那么他痊愈后,是不是就不会再染上天花了呢,道士又辛苦钻研了一年多,想出了一个方法,就是从患症较轻的天花病人身上,摘下天花痘,将天花痘里的毒汁,挤少许进入常人鼻中,使之轻度感染天花,这个法子,道士称之为种花法。不过这个法子也是极为危险的,需要验证,而要验证这个方法,就必须有天花病源,但天花这东西,并不常见,道士也不能天天盼着出现天花啊,这几年,道士只要一听说哪里出了天花,便立刻赶过去,哪怕再远,也要去。” 杜荷恍然道:“所以这次曹州发天花,你便去了曹州。” “没错。”孙思邈喝了一口水,润润喉,继续讲道,“道士去了曹州,那里倒是不缺天花病人,可是,却没人愿意帮道士做这个种花的验证。” 杜荷听明白了,没人愿意做小白鼠。 “后来,道士便找到官府,提出了自己的想法,问他们是否愿意帮帮道士,道士曾受过圣人封赏,官府倒也给道士几分薄面,请示州府后,愿意给道士一个死囚,让道士种花,官府还说了,只要这个死囚能在种花之后活下来,官府就会请示刑部,赦他死罪。” 杜荷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了,问道:“所以……这个逃出来的天花病人,便是你种花的那个死囚吧?” “没错,就是他。”孙思邈喟然叹息,“那死囚原本说好愿意帮道士的,道士对他减了戒心,将他带入深山小屋中,给他种了花,没想到他却趁机逃了出来,道士远在深山,无法求助官府,只能一路追赶,走得匆忙,又未带盘缠,一路风餐露宿,化缘至此,是以这般狼狈。” 杜荷问道:“他走了那么远的路,就没有将天花传染给沿途之人?” 孙思邈道:“他宛如丧家之犬,专挑荒野之地行路,遇人便躲,没有传染给别人,这也算是一件幸事,不过,他是慈县人,到了慈县后,或许会去寻故人,这才是道士最担心的,算算日子,从他种花至今,已近二十日,种下的花……该有结果了。” 杜荷道:“人海茫茫,如大海捞针,前辈,慈县县令是我阿兄,不如前辈与我结伴同行,到慈县,我让阿兄帮忙搜寻此人,这样岂不方便?” “啊,如此倒是多谢少年郎了。”孙思邈面露感激之色,道,“此行能遇上少年郎,真是幸事,对了,还未请教少年郎,如何称呼?” 杜荷叉手道:“晚辈杜荷。” “杜小郎君,幸会。”孙思邈叉手还礼。 这时,外面传来了嘈杂声,似乎是去买棺材的麻脸男子回来了,听说自己的妻子死而复活,还诞下了个男婴,喜极而泣。 没过多久,有人敲杜荷的门,麻脸男子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请问老神仙在吗?陈大山特来感谢老神仙的大恩。” 杜荷和孙思邈对视了一眼,双双起身,过去开门,见到孙思邈,陈大山直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不止:“拜谢老神仙救命大恩,拜谢老神仙救命大恩……” “怎能如此,快起来,快起来……”孙思邈费力地将陈大山拉起来,笑呵呵道,“道士只是略通医术,哪是什么神仙,你见过连饭都吃不上的神仙?哈哈……” 陈大山也咧嘴憨笑:“您在我心中,比神仙还神仙,老神仙,我所有的钱都买棺材去了,您在这里盘桓一日,我明日去将棺材退了,请您大吃三日……” “不必啦。”孙思邈摆手淡笑,“你回去好好照顾妻儿,这才是正事,道士有急事,要去县城,人命关天,一天都不敢耽搁的。” 虽然有点失望,但陈大山一听说孙思邈又要去救人,连连赞道:“老神仙就是神仙,四处救人,比菩萨还菩萨心肠……” “这孩子,哈哈哈……”孙思邈乐得开怀大笑,他也是凡人,也喜欢听这种马屁话的,当然,听着一乐而已,过后便忘了,他从不因此自满自傲,即便是冠绝当世医道,他也永远怀着一颗学徒的心。 孙思邈笑完,叮嘱道:“回房去照顾你的妻儿吧,明日退了棺材,多给她买点补品,她这次元气大损,身子虚,可要好好补回来,不然会落下病根。” “是,多谢老神仙!”陈大山再三道谢,这才离开,回房去了。 打发走了陈大山,孙思邈关上房门,道:“天黑啦,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咱们休息吧。” 杜荷指了指床,道:“前辈睡床吧,晚辈带了寝具,打地铺就可以了。” “不必。”孙思邈摆手道,“道士常年打坐入定,如家常便饭,这床也够大,你睡着,道士在角落里打坐便可以了。” 杜荷也不矫情,应了声,便脱去外衣,上床休息,孙思邈也上床,在床的角落里打坐。 杜荷赶了一天的路,十分累,刚躺下一会儿就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久,他隐隐约约感觉似乎有什么在动自己的腿,便惊醒了,他睁开眼,借助窗户传进来的月光,只见孙思邈正在伸手在他裆部鼓捣着什么。 杜荷吓一声惊叫,直接翻身跳下了床,骇然惊问:“前辈……你做什么!” 孙思邈捂住胸口,气恼道:“你可要将道士吓死哦。” “前辈你为何……摘我的桃?” “什么摘桃?”孙思邈道,“你两腿内侧有伤,道士给你上药呢。” 杜荷低头看了看自己大腿内侧,确实,血迹已经把裤子染红了,而且他穿的是白色内衬裤,染上血迹后,格外显眼,其实他自己知道,大腿的伤已经快要好了,只不过今日可能弄破了血茄,所以才会流了点血。 “快过来,给你上药。”孙思邈朝他招手。 杜荷走过去,道:“不用了,前辈,我不觉疼的。” 孙思邈道:“你可莫要小瞧小病小伤,会恶化成大病的。” 杜荷再次摇头拒绝:“真的不用了,前辈,咱们还是休息吧,明日还要早起赶路呢。” 孙思邈见他态度坚决,也不好强求,无奈叹了声:“也罢。”便收起了药膏,继续打坐入定。 见他打坐了,杜荷也回到床上继续睡觉。 一夜无话,隔日清晨,东方刚露鱼肚白,孙思邈便下床,摇醒杜荷,催促:“杜小郎君,起来准备赶路了。” 原本杜荷是喜欢赖床的,但是想到今天就要到达慈县的县城,他浑身就充满了动力,大喊一声:“一!二!三!起床!”从床上跳起,麻利穿衣。 太阳刚从东方升起,杜荷的马车已经离开了客栈,孙思邈和杜荷共乘马车,他发现杜荷晕车,便用银针在他身上几个穴位扎了扎,杜荷立刻就觉舒服多了,不禁感叹孙思邈医术高深,简直就是一副移动的晕车药。 他们清晨出发,一路未停,中午时分,进入慈县县城,进入城中,稍一打听,得知了县衙方位,直奔县衙而去。 马车在县衙前停下,孙思邈和杜荷先后下车,王大年到县衙门口,向门口的衙役道:“莱国公府杜家二郎杜荷前来拜会杜县令,烦请通汇一声。” 一听说是县令的弟弟来了,门卫衙役不敢怠慢,赶紧进去通报。 没多久,只见一个身穿青色便服的年轻人在妻子的搀扶下走了出来,这年轻人便是杜构了,只见杜构很年轻,二十出头,眉目间与杜荷有点相似,颇显秀气,只不过他现在满脸病容,气色不佳。 而杜构的妻子田氏则生的温婉大方,一看便是大家闺秀。 “二郎!”杜构一见杜荷,欢喜而呼。 杜荷上前行礼:“阿兄,阿嫂。” “二郎你咋来了呢,咋想起来看我了呢。”杜构走得杜荷面前,欢喜得直拍杜荷肩膀。 杜荷咧嘴一笑:“想阿兄了。” 孙思邈这时上前行礼:“山野道人孙思邈,拜会杜县令。” “孙思邈?”杜构闻言一愣,随即惊喜不甚,“您便是药王孙前辈?” “药王二字愧不敢当。”孙思邈谦虚道,“杜县令,瞧你的气色似乎不大好,是染了风寒吗?” 杜构的妻子田氏闻言赶忙道:“孙前辈明鉴,都半个月了,也不见好,孙前辈你医道精深,不知能否替夫君瞧一瞧。” 孙思邈点头:“自然可以,治病医人,是道士分内之事。” 杜构赶忙道:“来,都进来,咱们进屋说。”说话间把他们都迎进了县衙。 一路来到偏厅,刚坐下,孙思邈就主动给杜构诊脉。 良久,孙思邈收回了手,道:“是风寒没错。” 田氏赶忙问:“都半个月了,却迟迟不愈,是否郎中所开方子不对?” 孙思邈道:“药方何在,让道士瞧一瞧。” “奴一直随身带着呢。”田氏说着就取出了一张药方,递给孙思邈。 孙思邈看了两眼药方,点头道:“方子不错,所开药物中正平和,若是道士来开方子,与之也差不多。” “哦。”田氏闻言有点失望。 杜构安慰道:“佳禾你莫要心急,郎中不是说了嘛,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治病哪是那么容易的。” 孙思邈点头赞同:“风寒或长或短,患风寒月余不愈的病例,道士也曾见过。” 田氏见孙思邈都这般说了,安心不少,便道:“我去厨房看看药熬好没,你们谈谈心。”说罢便离开了。 杜构望向杜荷,道:“前段日子,叔父派人送来家书,说你落水,还差点被邪魅附体,现在好些了吗?” 杜荷咧嘴笑了笑,道:“我这不是好端端坐在这里吗。” 杜构缓缓点头,问向孙思邈:“孙老前辈这是在云游四海吗?” 孙思邈道:“这次道士来慈县,是有大事,还望杜县令能帮帮道士。” “哦?”杜构闻言赶忙摊手,“老前辈有何难处,尽管开口。” 孙思邈道:“上月初八,曹州出现天花,虽然疫情管控住了,但有个天花病人逃了出来,道士一路追踪至此,那人是慈县人,想必定会在慈县与旧人相见,届时只怕会引发大患,希望杜县令能帮忙将此人找出来,并提前做防疫准备。” “竟有此事!”杜构闻言惊得直接站起来。 立刻唤来衙役,让县丞王广前来见他。 等待县丞的时候,田氏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道:“大郎,该吃药了。” 杜构刚准备伸手去接,孙思邈忽然站起身,沉声道:“这药喝不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6章:瘟疫和匪患 此言一出,杜构和田氏都是一惊,杜构转头疑惑望向孙思邈,不解问:“孙前辈这是何故?这药有何不妥么?” 孙思邈快步走到田氏面前,凝眉望着碗里的药,道:“道士潜心医药之道多年,每个方子熬出来药味,早已烂熟于胸,这药味闻起来不对,绝不是治风寒的药。” 田氏闻言惊惑不解道:“可我是按照药方抓的药,也是按照药方上的方法煎熬的,没有丝毫大意懈怠,味道怎会不对。” 孙思邈从她手中接过药碗,轻轻抿了一口,缓缓咂嘴,品尝药味,他忽然神色凝重,蹙眉问田氏:“可否把药渣拿来给道士看看?” “前辈稍等,我去取来。”田氏搁下药碗,就一路小跑着去厨房了。 很快,田氏手持一只单柄药罐来了,未等她进厅,孙思邈已经快步走出偏厅,从她手中接过药罐,把药渣一股脑全都倒在地上,杜荷和杜构也跟过来围观,虽然他们不懂药,但是好奇心驱使着他们看。 孙思邈蹲下身来,拨弄药渣,仔细查看片刻后,起身问田氏:“请问,这药是在哪抓的?” 田氏回答:“在仁心堂,那是城里最大的药铺。” “仁心堂?”孙思邈嘿嘿冷笑,“怕是黑心堂吧,这其中有三味药材是假的,另外,还多了两样风寒病人千万要忌口的东西。” 田氏和杜构齐声问:“是何物?” “柿饼和蜂蜜。” 田氏仔细回忆,摇头道:“我煎药的时候并未看到蜂蜜和柿饼。” 孙思邈道:“对方十分聪明,将柿饼切碎了,伪装成其他药材,蜂蜜则裹于蜂蜡里,一经热水,就会化开,无迹可循,吃假药最多病难愈,而若是多了这两样东西,只会让病情愈发加重,幸亏杜县令年少体壮,才撑了这么久,但即便如此,若是再过一两个月,神仙难救。” 一听这话,杜构和田氏都惊得目瞪口呆。 一只沉默不言的杜荷忽然沉声道:“如此说来,是有人要害我阿兄?” 孙思邈点头:“若只是卖假药,只能说药铺赚黑心钱,但在风寒的药里故意添加这两样东西,确实是别有用心。” 田氏此刻又惊又怕,难以置信道:“我们与仁心堂无冤无仇,他们为何要害夫君,为何要害夫君……” 杜构上前轻按她肩,安慰道:“不要怕,有孙前辈在,他们害不了我,眼下我有大事要忙,待此间事毕,我定会跟仁心堂算算账!” 孙思邈闻言慨然道:“杜县令先公后私,心中时刻记挂百姓,叫人佩服。” 杜构谦虚一笑:“药王前辈谬赞了,天花是大事,杜某不敢懈怠,现在只期盼,能够早日将那个天花病人给找出来。” ……………………………………………………………………………… 慈县从当日开始,不管是县城还是村镇,每个道口都设下关卡,严密排查。 田氏重新抓药,抓回来的药让孙思邈检查一遍,才去煎熬,然后给杜构服用,杜构年轻力壮,身体底子好,才喝一天,病情就有所好转。 两日后,忽然有衙役来报,黑磁山山贼有动静了,似乎要大批出山劫掠。 杜构听到这个汇报,顿时蹙眉,刚好有个商队经过慈县,只怕这些山贼的目标就是这支商队,这些山贼在这个时候出动,当真会挑时候,他立刻召集人手,准备去剿匪,速战速决的话,应该不会耽误天花大事。 屋漏偏逢连绵雨,杜构刚在衙堂前召集了一百多人,忽然又有衙役来报,小河村发现十几个村民忽染恶疾,疑似天花。 杜构一听这话,脑袋里仿佛被丢了个炸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天花已经传染给了慈县百姓。 “王广!”杜荷大喊。 县丞王广大步上前,叉手行礼:“下官在。” 杜构道:“你带五十人马,立刻去黑磁山剿匪,见机行事。” “喏!”王广领命,从在场的人里面挑了五十个人,火速离开。 杜构则扫了一眼剩下的五十多人,道:“你们跟我去小河村,到场之后,立刻分散,封锁小河村,不许任何人进出!” “喏!” 杜构转头对孙思邈,道:“孙前辈,要劳烦你跟我去小河村一趟了。” “遵杜县令之命。”孙思邈也颔首领命。 杜构带着众人风风火火出发,赶往小河村。 杜荷目送杜构离开县衙,知道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趁着王大年不注意,偷偷去马厩牵走自己的马,从后门出去,找人打听了一下黑磁山的方向,扬鞭策马出城。 杜荷追赶许久,见到前面的官府人马,高声大呼:“王县丞请稍等!等等我!” 王广听到了后方的声音,勒马停步,转头望去,见是杜荷,心中疑惑。 待杜荷到了面前,王广问道:“杜少朗,是否县令还有话要传我?” 杜荷道:“我阿兄让我跟你前去剿匪。” “什么?”王广闻言一愣,蹙眉道,“杜县令怎会下这样的命令?” 在他看来,杜荷才十五岁,看起来又瘦又弱,让他去剿匪,着实太危险了,以他对杜构的了解,绝不会做如此荒唐决定的。 杜荷一本正经道:“是真的,你若不信,去问我阿兄。” 王广也是无奈,现在怎么可能去找杜构,杜构只怕已经在去小河村的路上了,若是去小河村找他,只怕要延误战机,到时候,山贼们早已劫掠成功,回到山上了,黑磁山山势险要,易守难攻,想要剿匪,只能等他们出山才行。 王广稍加思索,道:“那杜少朗就跟我们一起去吧,不过山贼凶悍,少郎一定要小心。” “喏。”杜荷开心点头。 队伍继续前行,王广已经叮嘱左右衙役,待会若是与山贼交锋,定要先保护好杜荷的安全。 行了约有一个时辰,来到一片青山脚下,满山都是葱郁树木,呈暗绿色,他们弃马登山,王广递了一把刀给杜荷,一来让他防身,二来可以砍掉沿途绊脚的灌木。 在山里七弯八绕行了许久,前方传来奇怪的鸟叫声,王广也发出一声鸟叫,当是回应。 然后,只见前面的灌木丛里钻出来一个身穿青衣布衫的年轻人,想来应该是官府安插在山贼营地附近的斥候。 斥候来到王广面前,低声道:“王县丞,山贼们在磨刀做准备,估计就快出来了。” 王广看了看周围,问道:“这里是不是他们的必经之道?” “是。”年轻人用力点头,“这里是下山的主道,他们必从此处经过。” “好,咱们就在此地埋伏。”王广立刻开始安排,“王大壮,你带五个人,去前面二十丈处埋伏,躲藏在草后三丈之处,李松,你带五个人,去后方二十丈处……” 王广显然不是第一次参与剿匪,布置起来很是熟练,很快便设好了一个长达四十丈的埋伏圈,所有人都藏好了,只有王广和杜荷还在山道上站着,王广在山道来回走动一遍,确认大家隐藏得都很好,发话道:“待会听我号令,我一发令,先射箭矢,远程伤敌,敌人若逃,前方人截住,截不住也要拖住他们,敌人若是选择与我们厮杀,立刻舍弃弓箭,拔刀对敌……” 一切准备妥当,王广将杜荷带到了灌木丛里躲起来,距离山道足有十丈多远,叮嘱道:“少郎就躲在这里不要动,待会看我们剿匪便是。” 杜荷用力点头:“放心吧,我很怕死的。”他没撒谎,他的确很怕死,他要是不怕死,早就自己解决了,何必不远千里来这里找土匪。 王广将杜荷丢在这里,自己在灌木丛里往前钻,直到靠近山道一丈处,才停下。 杜荷也选择另一个方向,悄悄往前钻,也是在距离山道一丈之处停下。 他刚停下,就听到山道上传来动静,没一会儿,便看到无数山贼从此处经过,这些山贼穿着劫来的衣物,五花八门,有群魔乱舞的视觉冲击感。 王广透过密密麻麻灌木间隙,仔细数着山贼数量,发现对方竟有一百多人,而且兵器齐全,甚至还有十几人携着猎弓,他顿时就皱起了眉。 杜构来慈县上任将近两年了,这两年里,一直致力于清剿山贼,连番胜利,然而唯独这黑磁山的山贼势力庞大,最难对付,杜构曾数次带兵围攻黑磁山山贼营地,但那些山贼借助地利顽强抵抗,杜构数次都无功而返,最后只能放弃强攻的打法,派斥候在此不断盯梢,静待时机。 现在时机是来了,可是带来的人手却不足,最重要的是杜构没来,杜构文武双全,有勇有谋,若有他在此坐镇,兵勇们士气都能提高很多。 王广犹豫了,他不敢拿大家的性命去赌,若是赌输了,万劫不复。 杜荷却是无比着急,眼看着山贼们从他面前经过,相距不过两丈,而且队伍已经过去了一半,就快要出包围圈了,王广却还不下令,错过这次机会,恐怕就很难等到下一次了。 杜荷直接从灌木丛里跳出来,刀指众山贼,历声大喝:“孙崽!爷爷来也!”说罢就要往前冲,然而灌木太高,直接把他绊了个狗吃屎。 山贼被他吓了一跳,认定两旁灌木丛里有埋伏,立刻散成两团,左右防备,而王广知道现在没得选择了,也从灌木丛里站起来,大叫:“放箭!” 兵勇们纷纷从灌木丛里站起,开弓射箭,一时之间,箭矢呼啸,第一波箭矢瞬间就射完了,十几个山匪相继中箭倒地。 山贼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气势顿弱,山贼头领赶紧下令逃跑,先逃出包围圈,这是一个很好的战略,先避其锋芒,再寻机会反击。 杜荷跌倒后又爬起来,冲到山道上,大吼:“别跑!有种杀了我!”一边喊一边追赶那些逃跑的山贼。 有一个山贼落后了,被杜荷一把拽住,他对着那山贼,瞪眼大吼:“跑什么!来,拿刀砍我!” 那山贼吓得“啊”一声怪叫,丢下刀,扭头就跑。 杜荷见状气得骂了声:“没用的东西!”赶紧撒开腿去追其他的山贼,边追边吼,“别跑,有种杀了我再跑!” 王广看得心惊肉跳,着急大喊:“快!快追上去!保护好少郎!” 后方的兵勇闻言赶紧也往前追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7章:英雄出少年 埋伏在前方的兵勇们冲出来阻截山贼,给山贼们造成了不小的麻烦,拖慢了山贼们逃跑的速度。 杜荷很快就追上了两个山贼,他心想,两个山贼应该没问题了吧,举刀指着这两个山贼,大喝道:“要么我杀了你们,要么你们杀了我!”说罢上前就是一顿乱劈,想要逼对方还手。 这两个山贼看到杜何身后有七八个兵勇持刀冲来,根本无线恋战,只想逃跑,可杜荷死缠烂打,两个山贼慌忙招架,都不敢还手,几招过后,后方冲上来的兵勇制住了这两个山贼。 杜荷见居然又没成功,不甘心,撒开腿往前冲去,继续追赶其他山贼,前面那么多山贼呢,他就不信一个中用的都没有。 山贼们本来只是战略性撤逃,谁知杜荷紧追不舍,而且气势吓人,那两个眼珠子瞪得,好似要生吃人,搞得他们变成真逃跑了。 于是,山道上出现了诡异的一幕,一群山贼在面前逃,杜荷在后面死命地追,在杜荷的后方,一群兵勇也在追,不过兵勇们追的是杜荷,王广在后方边追边喊:“少郎停下!快停下!” 杜荷充耳不闻,他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今天这群山贼不杀了他,一个都别想走! 正所谓兵败如山倒,众山贼一时间无心恋战,连反抗的心思都没有,一旦被杜荷追上,最多拼上几招,随即就投降,投降至少不用死啊。 这帮山贼本就是田间的庄稼汉,为生活所迫才做了山贼,虽然做山贼后杀过人,但从根本上来说,胆子还是不够大,躲在匪窝里或许还能仗着地利逞凶,但没了地利保护,他们的战斗力当真不怎么样,更何况是被官府伏击,没仓皇乱窜已经很不错了。 杜荷一个又一个地追上山贼,这些山贼根本不反抗,一旦被杜荷逮到,就立刻丢掉兵器,跪地求饶,杜荷屡次求死失败,感觉心态要炸了。 最后,只剩山贼头目一个人了,杜荷穷追不舍,那山贼头目慌乱之间走错了路,前方是一片百丈坪,一面靠山,两面都是悬崖,虽然悬崖不算高,但也有十几丈,绝无逃生可能的。 山贼头目发现无路可走了,只能停下,转身望着杜荷。 杜荷走到他面前一丈之处,急吼:“杀我!快杀了我!不然来不及了!” 他此刻十分急躁,他认为自己态度很诚恳,可在山贼头目的眼中,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只见他双眼瞪得滚圆,满面赤红,喘气粗重,如一头发怒的公牛,嘴里还说着挑衅的话,让别人杀他,简直猖狂至极。 山贼头目不傻,相反,他很机智,他拎得清轻重,看得清形势,现在就算杀了杜荷,也跑不掉,只会徒增罪名,而且杜荷的样子有点吓人,于是他决定,不反抗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我再也不敢了……求你饶我一命吧,我家中还有老母要奉养呢……”山贼头目丢开了兵器,可怜巴巴地求饶。 杜荷见他居然气弃刀投降,简直气疯了,心态彻底崩了,瞪眼怒声大吼:“你特么胆子这么小,做什么山贼,你算什么山贼!你把山贼的脸都丢光了!还不如回家种地去!” “我回家种地,我再也不敢了,我回家种地去……”山贼垂头屈膝,跪倒在地,认错态度十分好。 王广终于带着众兵勇地赶到了,见杜荷居然生擒了山贼头目,不禁气喘吁吁赞叹:“少郎真是勇猛无匹,只身擒住七八十山贼,大获全功,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少年英雄!” 其余兵勇也均都赞不绝口,都夸杜荷凶猛无敌,是少年英雄。 “英雄个屁!”杜荷郁闷说了声,转身走到悬崖边,望着下方翠绿山林,他想再试试自杀,可是……他的腿又开始筛糠了。 王广见杜荷双腿发抖,赶忙对身旁的一个兵勇,道:“快去扶少郎回来,站在悬崖边太危险,他刚才奋力追贼,现在腿都累得抖了,若是不小心摔下去,咱们如何向杜县令交代。” “喏!”那个兵勇领命,赶紧过去连哄带劝,把杜荷给拉得远离悬崖。 杜荷现在心情糟透了,转眼到那个山贼头目被绑上了绳子,心情烦躁的他,对着这货就是一脚踹,将他踹成了滚地葫芦,骂道:“狗东西,芝麻大的胆子,也敢出来做山贼!呸!” 山贼头目被揍得莫名其妙,都不敢看杜荷了,缩在地上,心中一个劲地想:“这少年郎不知是何人,脾气竟如此暴躁……” 杜荷长叹一声,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休息,望着远处葱郁山林,暗自唏嘘慨叹,只是求一死而已,为何如此之难。 王广则留下一个兵勇看着杜荷,带其余人回去将那些俘虏的山贼绑起来。 大约过了半炷香的工夫,王广和兵勇们用绳子牵着众山贼回来了,远远看到杜荷坐在那里黯然欣赏远处风景,不禁满心佩服,再次赞叹:“小小年纪,立下如此大功,却不骄不躁,不愧为名相之后,英雄出少年,古人诚不我欺啊。” 他走到杜荷身后,唤道:“少郎,山贼都绑了,咱们现在就去捣毁山贼营地,我审问过山贼了,他们营地里还有十五个同伙,那里还有他们掠去的钱财粮食和女人。” “嗯。”杜荷淡淡应了声,站起来,转身就准备走。 当他看到那些被绳子绑住的山贼们时,不禁一愣,这绑人的方式……为何跟岛国的小电影里的绑人方式那么像呢,仔细一看,不是像,分明就是。 王广见他发愣,忙问:“少郎,怎么了?” “没什么。”杜荷指了指那些被绑的山贼,道,“捆得挺结实。” “那是自然。”王广一本正经道,“这些可是山贼,必须捆结实了,这样只捆他们上半身,把他们连在一起,我们只要一拉绳,他们就跟着走,而他们若是想要逃,却又互相拉扯,无法逃脱,这个捆法,是我想出来的,叫做一根绳上的蚂蚱。” “嗯,不错,你真是个天才。”杜荷敷衍地赞了一句,道,“走吧,去山贼的老巢看看。” 一行人沿着山道往上走,七弯八绕,走了一会儿,来到了一座吊桥前,吊桥三丈长,被风一吹,晃晃悠悠,吊桥下方是深不见底的深涧,雾气朦胧,隐约可听到深涧里传来流水声。 王广指着吊桥,对杜荷,道:“杜县令带领我们数次围剿这伙山贼,都止步于这桥,桥后应该还躲着岗哨。” 杜荷对剿匪没什么兴趣,没有说话,然而,王广现在完全把他当成了主心骨,问道:“少郎,咱们是直接过去么?” 杜荷见他居然要自己拿主意,他可懒得接这任务,摆手道:“我只是来陪你们的,你才是剿匪队伍的首领,你自己决定即可,不要问我。” 王广无奈,心中好奇,刚才杜荷还奋勇剿匪呢,现在怎么有种事不关己的感觉。 好奇归好奇,正事还是要做的,王广想了一会儿,就有主意了,把山贼头目拉到最前面来,让他朝对面喊劝降的话。 这招果然有效,山贼头目喊了几句劝降的话后,躲在树后面的两个山贼走了出来,丢下兵器,跪倒在地,直接投降。 这下他们就可以放心过桥了,杜荷恐高,不敢过这个晃晃悠悠的吊桥,他就主动申请留在这里看管这些被俘虏的山贼。 王广留下几个兵勇陪他一起看管山贼,带着其他人分批过桥。 杜荷在这里等了一会儿,就看到有兵勇将捆绑好的十几个山贼给了送了过来,接着又有兵勇搬物资过来。 最后,王广和剩下的兵勇亲自护送二十几个女子过来了。 王广刚过桥,就向杜荷禀报:“少郎,这帮恶匪当真是丧尽天良,竟糟蹋了这么多女子,简直禽兽不如!” “嗯,禽兽不如。”杜荷回答得很敷衍,摆手道,“咱们回去吧。” “喏。”王广颔首,下令返程。 因为带了这么多俘虏和女子,还有很多粮食钱财之类的物资,回去的速度很慢,回到县城的时候,已是傍晚。 百姓们听说官府剿匪大胜,尽都兴高采烈,口口相传,一时间,慈县的县城里热闹非凡。 杜荷回到县衙,就准备回房去休息,王广却拽住他,问道:“少郎,那些抓来的匪徒倒是好解决,关起来便是,但那些女子……该如何安置?” 杜荷郁闷地望着他:“王县丞,你必须清楚一件事,我阿兄是县令,我又不是,这些事不应该问我。” 王广讨了个没趣,但他丝毫没有意识到杜荷的不耐烦,继续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嘛,我打算今晚就将她们安置在县衙里,明日再询问她们的情况,然后派人将她们送回家,你觉得如何?” 杜荷不想跟他纠缠,点头道:“嗯,我觉得你这方法就挺好的,我去睡觉了,别再来烦我啊,不然别怪我翻脸。”说罢转身离去。 杜荷回到后院,王大年正好在,王大年见他回来,激动得不行,赶忙迎上来,急问:“少郎,您可回来啦,您这一整天去哪里了,可让我好找。” “我要睡觉,不要烦我,我心情不好!”说话间,他已经跑到自己房间前,直接进房,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留下一脸懵逼的王大年。 杜荷躺在床上,心情很糟糕,原本完美无比的求死计划,就此难产,现实中的自己何时才能醒来呢。 正郁闷至极时,他忽然脑中灵光一闪,然后从床上坐起,激动自语:“对呀,不是还有天花吗,天花也会死人的呀!” 伴随着他诡异的笑容,一个新的作死计划在他脑海中诞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8章:这不是梦 杜荷因为太激动,翻来覆去睡不着,到了下半夜,困意来袭,这才睡下,待他醒来时,已近中午。 杜荷赶紧起床穿衣,连洗漱都来不及了,就往外跑,刚出门就遇到王大年。 “少郎,您可算醒啦!” 杜荷一边朝马厩走,一边埋怨:“为何不早点叫我起床?” 王大年有点委屈:“少郎您向来不允许我催你起床的,以前因为这事,你还踹过我。” 杜荷无语,绕过衙堂时,正好看到王广在吩咐一个衙差任务:“速将这封信送去小河村,亲手交给杜县令。” 杜荷上前一把抢过他手里的信,道:“交给我吧,我正好要去见我阿兄,我带过去。” 王广虽然觉得这有点不合规矩,但考虑到杜荷是杜构的亲弟弟,应该不会乱来,便点头道:“也好,那就劳烦少郎了,少郎,这信中也没说什么大事,但也不小,是向杜县令禀明剿匪获胜之事,若是他那边需要人手,传信回来,我立刻就带人过去。” 杜荷淡笑道:“放心,我一定送到,对了,你可有衙役的衣服,给我一套。” 王广疑惑问:“少郎要衙役的衣衫作甚?” 杜荷道:“衙门的信件公文,只有衙门的人才能送,我就暂时充当一下衙门的临时衙役吧。” 王广没想到杜荷居然这么守规矩,倒是让他欢喜,赶紧站在一旁的衙役去给杜荷取一套衣服来。 衣服取来了,杜荷当场就换上,揣上信件,问道:“小河村在哪个方向?” 王广道:“从南城门出去,顺着官道往西南行五里,会遇到岔路,上小道,再往西三里,又有三条岔路,选择往南的那条路……” 光是听王广说,杜荷就觉得脑袋要炸了,太复杂了,他直接摆手:“算了算了,别说了,我沿途找人问路便是了。”说罢转身就去马厩牵马。 王大年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杜荷牵马,他也牵马,杜荷转头望着他,蹙眉问:“你牵马做什么?” “陪少郎你去小河村啊。”王大年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 杜荷道:“在县衙好好待着,我自己去。” “那怎么行!”杜荷道,“若是你半途遇到歹人怎么办?” “歹人?我昨天追着七八十个土匪砍,我会怕歹人?” 王大年耍起了无赖:“我不管,我就是要跟着少郎你,你就算打死我,我也要跟着你。” 杜荷无语,心想,看来只能去了小河村想办法支开他了,于是点头道:“罢了,你喜欢跟那就跟着吧。” 王大年欢天喜地,牵着马跟杜荷走出了县衙。 小河村离县城不到二十里,但因为路况复杂,杜荷还要沿途问路,赶到小河村的时候,已近傍晚。 小河村不大,一条小河环绕着村子,村头一株古老的大槐树,村子里稀稀落落地分布了几十户人家,整个村庄呈不规则形状。 远远便看见通往村子的木桥旁,有两个衙役在站岗。 杜荷到了桥头,也不下马,在马背上就叉手行礼:“两位辛苦了。” “少郎?”有个衙役认出了他,讶问,“你怎会来这里?还穿着咱们的衣裳?” 杜荷淡笑道:“给王县丞送一封信给我阿兄,官府的信件,当由官差来送,我现在可是你们衙门的官差哟。”他说话间还从怀里取出那封信,在手里晃悠。 衙役自然不知道他的心思,甚至还觉得少郎君十分接地气,那个认识杜荷的衙役也笑道:“少郎辛苦啦,送信这种小事,给咱们的兄弟来干就是啦,来,少郎,我给你引路。” 杜荷摆手:“不用啦,你给我说一下进村后怎么走就行了。” 那个衙役犹豫了一下,便道:“好,少郎你进村后沿着眼前这条路往前直走,到头后,会有两条岔路,一条往东,一条往西,少郎你往西走,虽然会遇到几个岔路,但最后都会汇合到最西边的祠堂,祠堂旁边,是咱们在那里新建的屋棚,杜县令就在那里。” 杜荷眼珠一转,问:“那发天花的病人在哪,你得告诉我,不然我怕我进去走错路。” “在东边的土地庙。”那衙役道,“这个您不必担心,通往土地庙的路已经被封了,而且有咱们的人在那守着呢。” “那我就放心了。”杜荷呵呵一笑,道,“我就先进去了。” “喏!”几个衙役一起唱喏。 杜荷骑马过桥,王大年紧跟其后,杜荷已经开始寻思,如何支开王大年这个狗皮膏药。 很快,就遇到了两条岔路,果然一条往东,一条往西,他两条路都看了看,发现这两条路都弯弯曲曲,看不到尽头,可能是官府都禁止百姓出门了吧,路上一个村民都看不到,各家各户都大门紧闭。 王大年似乎为了显摆他方向感,指着西边的路,道:“少郎,这边是西。” “就你聪明!”杜荷没好气地啐了他一句,道,“你在前面骑。” 王大年很听话地在前面骑,杜荷跟在后面。 此刻,他已经想到脱身的办法了。 又往前行了几十丈,杜荷忽然从马背上跳下来,然后假装摔倒在地,躺在地上,抱着右腿“哎哟哎哟”地痛叫。 王大年回头一看,顿时大惊,赶忙下马,跑到杜荷身旁来扶他,急问:“少郎你没事吧,怎么会摔下来呢……” “别动,好痛……哎哟……断了断了……” “腿断了?那可咋子办,咋子办……”王大年一时间急得手足无措。 杜荷从怀里掏出信,交给他,道:“你快去找我阿兄,让他带人来把我抬过去,药王应该也在那里,会治好我的,这封信顺便交给我阿兄。” “好,好!我这就去,少郎你可千万别乱动啊,等我啊!”王大年接过信,过去慌慌忙忙上马,策马直奔。 看到王大年消失在视野了,杜荷也赶紧上马,调转马头,直往东去。 往东行了数百丈远,已经没了住户,路只有七八尺宽,两侧都是水塘,远远便看到前方的路被路障拦着,路障前,两个衙役守在那里。 杜荷骑马上前,那两个衙役见杜荷策马二来,心中也有些疑惑,待杜荷到了近前,便朗声问杜荷:“可是杜县令有吩咐?” 杜荷见他们居然没有认出自己,想来是在县衙的时候没见过自己,于是也就不亮身份了,点头道:“是,杜县令有命,要在祠堂那里加建屋棚,急需人手抬木材,杜县令让你们回去抬木材,我年轻力小,抬木材也帮不上忙,杜县令让我来这里替你们看守。” 两个衙役对视了一眼,有点怀疑,其中一人问:“可有杜县令的手令?” 杜荷从身上取出自己莱国公府的令牌,示与他们,道:“时间紧急,县令没空写手令,只给了我一个腰牌。” 两人看了一眼,虽然不是官府的令牌,但在他们看来,莱国公府的令牌,只有杜县令有,于是便信了,道:“你好生看守,切不可放任何人过去,否则担待不起!” 杜荷用力点头,信誓旦旦道:“两位放心!我识得轻重!” 一个衙役将钥匙交给杜荷,然后两人离开了。 杜荷拿着钥匙,开心暗忖:“原本准备爬过去的,现在更好,有钥匙,那可方便多了。” 路障是由木板钉成的,一人多高,中间位置,有一扇门,门被铜锁锁住了。 待那两个衙役走远,杜荷转身用钥匙打开门,将钥匙丢在地上,撒腿就跑。 跑了约有百丈多远,渐渐进入了树林,转了个弯,只见前方的路旁有很多新建的茅草屋,茅草屋的尽头,是一座泥坯小院的土地庙。 这里的茅草屋约有十间,每一间相隔都有好几丈远。 杜荷快步走过去,只见所有的茅屋都关着门,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这可不行啊,找不到人,如何将天花传染给自己,杜荷打算敲门,无意间瞥了一眼土地庙,发现土地庙里似乎有人。 他赶紧走进土地庙,果然看到一个身材粗壮的黝黑汉子跪在土地庙的堂心,似乎正在拜土地神。 杜荷走了进去,脚步声惊动那人,那人转头,看到杜荷,顿时愣住。 杜荷发现这是一个很典型的庄稼汉,浑身腱子肉,二十五六岁,由于长年下田劳作,面部颈部晒得黝黑发亮。 “你……”庄稼汉刚想说话。 杜荷抢先开口:“你别说话,听我说。” 黝黑汉子怔忡点头,杜荷虽然年纪小,但此刻穿着衙役的衣服,有点唬人。 杜荷道:“药王孙思邈想出了一个可能克制天花的方法,不过需要人验证,我就是被挑选出来验证这个方法的人,现在,我需要你身上的一个天花痘。” 黝黑汉子直挠头,不太明白杜荷的意思。 杜荷有点急,毕竟王大年那货回去叫杜构了,那两个衙役也回去找杜构了,自己的谎言很快就会被揭破,估计过不了一会儿,杜构就会找来了,就算杜构进不来,但孙思邈进得来啊,毕竟孙思邈不怕天花。 他大声重复自己话中的重点:“我现在需要你身上的一个天花痘!明白吗?” “哦。”黝黑汉子似乎听懂了,起身掀开自己的衣服,指着腹部散落的天花痘,问,“你要这个?” “对,就是这个。”杜荷点头。 黝黑汉子疑惑问:“怎么弄?” 杜荷拔下自己束发用的小簪,道:“你别动,我来弄就可以。” 他说着用簪的尖锐部位,猛戳一颗天花痘,天花痘中立刻流出了脓血,簪的尖端自然也沾了不少。 杜荷望着簪子上的脓血,露出得意的笑容,猛地一下,把簪子扎进了自己的左胳膊里。 “啊——”土地庙里传来了尖叫声。 是杜荷和壮汉混合的尖叫声,壮汉是惊叫,杜荷是痛叫。 杜荷忽然意识到不对,他伸手揪了揪自己的大腿,痛得直咧嘴,顿时惊恐大叫起来:“不是做梦吗?怎么会感觉到疼?这特么不是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