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路易十四》 作品相关 书友群 λ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楔子 一六四八年的一个夜晚,红衣主教马扎然,法兰西的宰相,摄政王太后的宠臣兼情人,身后跟着诸多的随从,眉头紧蹙,步伐匆忙地穿过阴森的大拱廊,经过半荒芜的厅堂、残破的走道与盘旋而上或是而下的楼梯,来到国王的套房外。卫士厅里的御前卫士们立即从椅子上跃起向他行礼,差点推翻了他们中间的小桌,小桌上堆满了纸牌与褐色的苏(铜币)夹杂着银色的埃居(银币)——看来这几位先生刚才正忙碌于另一种战斗,不过这时候主教根本无心去计较他们的小小过失:“我要立刻见到陛下。” 御前卫士们的队官立刻前去禀报,大概只用了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国王的寝宫总管邦唐抓着睡帽来为红衣主教打开了门,马扎然挥了挥手,将随从留在门外,自己独自一个人走了进去,不等国王发问,他就说:“我们要即刻离开这里,陛下,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他们终于来了吗?那些叛贼?”国王问道。 “是的。”马扎然说,然后欣慰地看到还是个孩子的国王从床上一跃而起,后者甚至没有浪费时间去等待内宫第一侍从的帮助,自己迅速地穿上了厚重的长裤和丝绒外套,在他的藏衣总管为他捧来斗篷的时候马扎然阻止了,主教的臂弯里一直搭着一件不起眼的黑色大外套,他将这件外套压在国王稚嫩的肩膀上,而后用装饰着一根普通灰色翎羽的帽子遮盖起国王在黑夜中无比显眼的淡金色卷发。 等到一切妥当,马扎然伸出手,挽住国王的肩膀。国王五岁登基,现在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但他如人们所期望的那样强壮,无论那一方面都远超过同龄的孩子,马扎然将手臂放在他的肩膀上时毫不费力,他们就像是一对亲密的朋友那样快步走向了门外。 赤红色的光照亮了被黑色铁框分割的小块玻璃,那不是太阳在升起或是降落时投给人类最初或是最后的光辉,而是人们聚集在庭院中点燃的火把与蜡烛的光亮。宫殿四方的庭院里,有不下十辆四轮马车,它们看上去几乎一模一样,都由四匹花色各异的马拉着,分辨不出里面乘客的身份高低,但马扎然显然是可以认出某个暗号的,他径直将国王带向一部马车,车夫立刻打开车门,露出里面一个身着黑色长裙的美妇人,以及一个年纪过于幼小的侍女。 她一看见国王,就立刻伸出手去,国王马上握住了它,在登上马车时,他转过身来,“红衣主教先生,”他问道:“我的弟弟安茹公爵呢?” “他和我一起。”马扎然回答。 国王停顿了一下,随即他想到这一举动正是为了保证王室的血脉不至于在暴动中全军覆没,他不再说些什么,他一登上马车,车夫就立刻关上了车门,马车的轮子琳琳作响,大约三十名身着短外套,披着普通的斗篷(而不是通常的制服斗篷),戴着宽边帽,配着长剑,军刀以及四柄火枪的御前卫士也随即驱动身下的马匹,十个在前,二十个伴随左右,以护卫的姿态跟了上去。 其他的四轮马车紧随其后奔出了黑暗的庭院,这些马车中大多是外来的宾客,重要的廷臣以及被马扎然主教认为需要保护的人,不过他们无论怎样重要,也无法与之中的两辆马车相比,毕竟它们之一载着法兰西的国王与王太后,另一辆则载着王弟与王国的实际统治者。 ———————————— 很快,马车在一个地方转了弯,步入荒草萋萋的大道,原本应该算作开阔的泥地上筑起了简陋的堡垒,看到他们疾驰而来的时候,躲藏在堡垒后的一群暴徒投来了石头与燃烧的火团,御前卫士们立即还以颜色,这些人顿时四散跑开,就连那些倒在地上呻吟不止的伤者也不管了。 “他们是谁?”王太后身边的小侍女一边从车帘的缝隙间窥视外面,一边好奇地问道。 “我的人民。”国王说,唇边带着一个讥讽的笑容。这里固然有叛乱贵族私蓄的士兵以及重金收买的暴徒,但更多的还是普通的巴黎市民,他们受到煽动与蛊惑,走上街头反对他们的宰相与国王,只为了获得些许蝇头小利,他们既不爱戴他们的国王,也不忠诚于他,现在他们甚至还想要加害他。 国王看向那个大胆的小侍女:“你不应该在国王开口前先向国王提问,你是谁?” “玛利.曼奇尼。”侍女回答说:“我的舅舅是红衣主教马扎然。” 国王点了点头,这无可厚非,虽然曼奇尼听起来不像是个法国人,也不是像是一个贵族的姓氏,但马扎然出身寒微早已广为人知。只是他不免猜测马扎然是否十分疼爱这个侄女,毕竟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马扎然为了一个小人物而动用王太后赋予他的权力与信任。 “你应该好好地重温一下礼仪。曼奇尼小姐。”国王说。 玛利.曼奇尼试图反唇相讥,但在下一刻,她的声音被一阵剧烈的颠簸扼杀在咽喉里。 国王马上警惕地站起来,侧身贴着车壁,看向车外,彼时的巴黎可不如数百年后的一国之都那样繁荣平和,尤其在经过数次天主教徒与清教徒的战争后,这座城市处处疮痍,人们可以在夜晚的街道上看见野狼,墓地里也随处可见狐狸和兔子,缺少修缮维护的大路更是如同麻风病人的皮肤那样满是坑洞。 在这样的道路上飞驰,可想而知,马车一如暴风雨中的小舟,上下颠簸个不停,王太后看着她的长子,面色苍白,她是西班牙的公主,之后是法兰西的王后,虽然不为丈夫所爱,却也没有受过这样的折磨:“陛下,”她祈求道:“让他们慢一些吧。” “抱歉,”她的儿子温和却冷酷地回答说:“我不能。” 他拉开车帘,于是车里的人都得以看见外面的情况——若说遇见何等棘手的叛贼或是暴民,即便是王太后也不会觉得意外,但紧紧跟随着他们的却是一些身体畸形又高大的魔鬼,它们四肢着地,在荆棘从与树林间奔跑,速度丝毫不逊色于马匹,御前卫士们只要稍有疏忽,就会被扑上来的野兽拉下马匹,他们最后的凄惨喊声如同尖针一般刺耳,还有,人们虽然听不见,却能想象得到,野兽咀嚼骨头与血肉时发出的渍渍声与咯咯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章 车夫从座位上站起来,他面色苍白,满头大汗,拼命地鞭策马匹,马车的速度非但没有如王太后期望的那样慢下来,反而在不断加速,车架与轮轴之间火星四溅,承载着车厢的缓冲皮带发出不堪重负的吱扭声,马车里的人已经没法安稳地坐在座位上,王太后跪坐在车厢地板上,紧紧地捏住自己的玫瑰念珠,口中喃喃祈祷,而国王与曼奇尼小姐分别占据了一个车窗,“那是什么?”国王问道。 “狼人。”玛利答道。 王太后一听到这个回答,就喊叫着晕了过去,不过此时此刻,她的昏厥反而是件好事,因为几乎与此同时,一条庞大的黑影从某棵倾侧向大路的大树冠完,他就转身回到同伴的行列里。 大约十来分钟后,随着燃料的消耗,威慑着狼人的强光终于变得暗淡了下来,还有一个致命的地方,那就是他们身处荒野,事发仓促,也没有堡垒与壕沟,这些来自于地狱的敌人数量众多,能够从四面八方发起进攻,就像之前的那位御前卫士所说的,他们用尽了弹药,就开始挥舞刀剑,他们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或许等到他们全都战死,国王依然免不了葬身狼腹,但还是没有一个人愿意退缩。 就在玛利.曼奇尼与国王都认为自己必须加入战斗的时候,一声嘹亮的长号声从不远的地方响起,玛利立刻将双手藏进了裙子里,国王将他所有的弹丸送进了一个狼人的嘴巴里,它的吻部立刻被炸裂,耷拉在面孔上。 一列衣着朴素的教士从道路的另一端策马冲来,每个人手中都擎着一柄古老的长矛,矛尖发着银光,狼人们转向他们,发出嗥叫,他们的接触只在一个瞬间,霎那间就有三个狼人被长矛挑向半空,而在一击之后,教士们丢下折断的长矛,转而抽出式样奇特的长刀——他们调转马头,再次奔向狼人,狼人亦然,他们就像是两块钢铁那样碰撞在一起,长刀与利齿的寒光一如迸发的火星。 在场的人们可能很难忘记这个奇特的景象——夜空铁蓝,圆月高悬,狼人肮脏的血液被强劲的心脏鼓动着,冲向空中,之后便是一场充满了腥臭气息,炽热粘稠的淋漓暴雨。 王太后缓缓醒来的时候,教士们已经完成了最后的工作,他们谨慎地用圆锥形或是三棱形的钢银钎或是刺入狼人的眼窝,进而毁坏它们的大脑,或是破开它们的胸膛,取出心脏割裂,这是唯二能够彻底杀死狼人的办法。他们还一一检查了幸存者们的身体,确定他们没有被狼人留下记号或是咬伤。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章 国王一行人在次日午后才终于得以与红衣主教马扎然一行重新汇合,地点在距离巴黎约有四法里(一法里约等于四公里)的凡尔赛镇,这里有森林、丘陵和沼泽,最初是亨利四世在这里打猎的时候筑起了一座仿文艺复兴时期的城堡,一座小教堂,一些房屋与客栈——后来人们在这里聚集起来,形成了几个小村庄,但还是只有一条可以驰马的道路。 这座荒僻的行宫即便经过了路易十三的扩建,房间的数量依然乏善可陈,国王,王太后,王弟与红衣主教还有御前卫士们就挤满了整个二层,而底层原本用作马厩、武器库与家具储藏室的地方成为了不够重要的人的卧房。 就连国王也不得不与红衣主教分享房间,不过国王根本不以为意,他坐在椅子上,红衣主教走过去为他倒了一杯热过的葡萄酒,“可惜没有蜂蜜,陛下。”他说:“但喝吧,热热身子也好。” 国王接过酒杯,却没有喝酒的欲望,他觉得自己需要清醒。 “您看上去心事重重。”马扎然主教善解人意地说,他在国王身前坐下,马扎然是个容貌端正的美男子,蓄养着路易十三式(即八字胡与山羊胡的结合体)的胡子与卷曲的褐色长发,面容白皙,深红色的法袍更是为他增添了几分威严与神圣的神采。 “我们遇见了狼人。” “喔,陛下,是的,”红衣主教紧锁眉头:“狼人,一群来自于塞尔维亚的魔鬼,是的,我们必须追究这件事情。” “您知道狼人?”国王惊讶地问道。 “我以为狼人的事儿并不罕见。”主教疑惑地耸起眉毛,虽然国王尚未接触政务,但宫廷里永远不会缺少的就是流言八卦。 “但那只是传说……我是说,虚构的,假的,就和……”路易想说童话,但他不确定这个时候是否有了“童话”这个体裁,毕竟这个时候,孩子的概念还很模糊不清,人们要么将孩子视作“动物”,要么视作成人:“总之,是不存在于现实的东西。” “您为什么会这样认为呢,陛下。”主教停顿了一下,随之露出探究的神色:“是什么人让您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路易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当然,如果他确实只是路易十四,一个出生在十七世纪的男孩,即便他注定了要成为法国国王,他也不会拥有数百年后,一个接受了几十年唯物主义教育的成人所能拥有的理性认知——他只会和其他人一样,认为神灵、魔鬼、天堂、地狱都是存在的,狼人也不例外。 虽然这位十七世纪可能仅有的唯物主义者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的理性认知还能维持多久而不崩塌。“我之前从未见到过狼人——直到一个狼人距离我只有一法尺(一法尺约325毫米)那么远。” “这是我的疏忽。”红衣主教说:“可是,陛下,依照人们的看法,您还小呢。”事实上,无论是王太后,还是马扎然,都没有让他过早接触外界与政事的意思,他们对他相当纵容,几乎就没对他说,去吧,去吧,好好玩儿吧,让大人们去干那些烦心事儿吧。 虽然曾经是个成人,路易倒从没在意过这个。他还是个五岁幼儿的时候就被母亲抱上了王座,就如旁人诟病的那样,在一六四二年前,法国的权力被红衣主教黎塞留攫取,黎塞留去世后,代为管理这个国家的是他的母亲和黎塞留的继承人马扎然。但他对王太后与马扎然主教并没有什么恶感,越过了幼儿、儿童与少年思维的他很清楚,他现在最为需要的是了解与熟悉这个陌生又危机重重的世界。马扎然与王太后固然重欲好权,但没有他们,周围围上来的鬣狗大概早就将年幼的国王与王弟四分五裂了——有人愿意为你遮蔽风雨的时候,你就别抱怨他忘记给你阳光。 同样的,马扎然主教担忧的也不是国王的奇特认知,他唯一要确定的是有没有人在年幼的统治者耳边说些什么危险的话来影响他的心智,但如果那是国王自身的想法——他倒是很高兴的。毕竟在这个年代,最多的是盲听偏信,不会或不愿思考的蠢货,当然,若是一个农夫,一个商人,甚至于一个伯爵,这都是无所谓的,僭越点说,教会甚至会希望这样的人更多些呢,至少讲经的教士可以少费些口舌与脑子。但一个国王,尤其是马扎然主教扶持与效忠的这位,他宁愿接受一个最终被冷待与流放的结局,也不要和一个不懂得思考与判断的大傻瓜共事。 “不过。”红衣主教语调一转:“今天既然已经发生了这种事情,我也必须提前让您参与到一门新的课程里来了,陛下,我原本没想让您那么早地接触到另一个世界,不幸的是我们的敌人不那么想。”他叹息道。 国王想了想,他有很多问题,但今晚显然不是发问的好时机,“您之前有说这些狼人来自于塞尔维亚。” “狼人们各有各的特征。”主教解释道:“教士们把它们的皮剥了下来,焚烧干净,它们的尸体就从狼变成了人类的样子,这是波西米亚或是塞尔维亚狼人才有的征象,而且它们的皮毛也要比波兰、匈牙利、莫尔多维亚的狼人来得丰厚,只有俄罗斯的狼人能够与它们媲美,但俄罗斯狼人的皮毛多半都是银灰色的,又厚重,色泽又深只有波西米亚或是塞尔维亚的狼人才会有。” “那么说这次刺杀有土耳其人的手笔?” “难说,”马扎然主教说:“也许是英国人,奥地利人,西班牙人,也有可能是法国人。” “这可不是什么新闻。”路易苦恼地皱眉,波旁的敌人可不少,无论是法兰西以内还是法兰西以外——因为这个令人抑郁的答案,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直到葡萄酒都冷透了,国王举起一根手指,“最后一个问题……玛利.曼奇尼。” 马扎然温和地看着国王:“她是我的外甥女,”然后他说:“也是一个女巫。” 虽然早有准备,但国王还是忍不住低喊了一声:“女巫!一个女巫!主教先生,英诺森八世在一四八四年才发布了声讨女巫的通谕!” 马扎然摊了摊手:“看来您的历史老师相当尽职,陛下,那位大人确实有点讨厌巫师。”他善意地补充道,“不过更令人信服的理由是,当时的圣座与国王们都有点财政紧张。” “是,”他继续道:“这不是能够公开议论的事情。陛下,很多人都以为我们与巫师的关系犹如水火,但教廷的史书上总有着一些无法被无关人等窥见的机密,虽然很长一段时间以来,除了战争,我不知道应该用何种形容来表达我们与这些异教徒之间的争斗。但您又绝对不能单纯地将其称之为一场战争……我们确实是彼此的死敌,但有些时候,即便是魔鬼,我们也必须和他携起手来跳舞……尤其是……(在这里,他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国王),在我们必须一同面对某个重大危机时,没有经过与接触的人永远也无法想象这三者之间的局势会有多么激烈与复杂。” 他看向壁炉中的火,“一个聪明的人,就会知道自己需要天使,也需要魔鬼,而一个愚笨的人,不让他瞧瞧魔鬼的厉害,他准会连带着将天使一起扔一边儿去,有时候我们也很无奈,但这就是现实。” “但……她是您的外甥女,也就是说,您的姐妹……不,别告诉我你也是个巫师。” “巫师的势力在意大利可谓根深蒂固,不过我的家族只是凡人,不不不,陛下,圣座还未堕落到这个地步呢。”马扎然笑吟吟地说道:“是我妹妹的丈夫,人们以为他只是一个资产丰厚的商人,事实上,他出身于一个古老的巫师家庭,在巫师的世界里,他的家族兼具力量与权势,我必须承认,我也深受其惠……”他站起来,为国王拨亮壁炉里的火:“出于某些原因,玛利必须离开父母,来到我身边,但我保证她是值得信任的,我相信她也已经证明了这一点,是不是?” 路易点点头,他之前误以为马扎然主教是为了保护自己的侄女才让她与国王、王太后同乘,事实上恰恰相反,或正确点来说,只是原因之一:“您有预料到我们会遭到狼人的狙击?” “起初我并不确定,我们原本有既定的规则,那就是——虽然每个宫廷里都有主教和巫师,但一般而言,非凡力量不会出现在俗世的争斗中。可当我发现巴黎近郊的狼人都突然消失了的时候……”马扎然主教凝视着火焰:“狼人的族群都有着强烈的排他性,外来的狼人会被仇视与驱逐,但如果外来者更强,或是有着帮手的时候,那么原生的族群就会被剿除干净。”他做了个可怕的手势:“他们越界了,陛下,我不得不让您在一个不恰当的时间,了解到一些暂时还不应该让您接触到的事情。我怀疑今后情况会变得越来越糟——所以我讨厌不守规矩的人。” ———————————— 很显然,红衣主教先生认为这段只有十几分钟的谈话对于年少的国王来说已经足够了,毕竟其中蕴含着的信息量丰富得可以让一个普通人发疯。他离开了,而路易却已经完全失去了睡意,相比起疲惫不堪的身体,他的精神却犹如施打了吗啡一般活跃。 有什么比你还在襁褓的时候发现自己就是路易十四更糟糕的? 当然有,譬如说,它还是个魔幻版本的。 但这就是生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章 路易十四曾是一个普通人,但与任何一个普通人那样,他有着对权势与钱财无比的渴求之心,他不认为自己会是一个恶徒,也不认为自己是个圣人。他在巴黎近郊的圣日耳曼莱昂城堡诞生的时候,也未能从那些陌生的语言与模糊的身影中立刻察觉到自己的身份,甚至有段时间他以为自己是个女孩,因为他的襁褓是蕾丝的,还带着花边帽。 而等到他终于明白自己不是个女孩,而是一个男孩的时候,他被父亲抱到大臣面前,在法语中,路易发音清晰,也是他最先理解的词语,法语中的王子虽然与英语相同,但人们通常称他为殿下,“v”开头的法语读音让他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直到最后,一位红衣主教先生,也就是人们熟知的黎塞留来到他们面前,向国王行礼致意的时候,那顶熟悉的小圆帽顿时让路易睁大了眼睛。 虽然他之前并不怎么热衷于真实的历史,但他至少知道,红衣是枢机主教的证明,而一个枢机主教,只会对两个人如此谦恭地行礼,一个是罗马的教宗阁下,另一个……只能是一位国王。 他记得那时他用力地抬着头,想要看看那个面容消瘦苍白的男人,路易从未想到过自己的父亲如此显赫——路易十三在私下里并不是一个喜好奢华的人,也许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他与他的母亲,来自于意大利佛罗伦萨的玛丽.美第奇并不相投,他在闲暇的时候,总是穿着朴素的黑色外衣,白色的紧身裤,大翻领衬衫,看上去与城堡里往来的贵族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而且他待人相当地和蔼可亲,对女性,路易是说,照顾他的两个乳母,塞维亚与兰赛齐侯爵夫人十分地温和,对路易的母亲,虽然不亲近,却也彬彬有礼。 只可惜路易十三与小路易相处的时间极其短暂,路易十三与他的妻子奥地利的安妮结缡二十三年都没有孩子,路易出生后五岁时他就因为骑马落水而死——路易还记得他被带到一个弥漫着古怪香气的阴暗房间里,他的父亲躺卧在床上,松弛的亚麻衬衣外笼着一件石青色的晨袍,他见过的马扎然与几个大臣围在他的床榻周围,马扎然甚至在低声啜泣,乳母抱着他靠近国王,国王冰冷的嘴唇碰触了他的额头和面颊,然后他就被带出去了。 大概只过了一会儿,马扎然就从房间里走出来,抚摸着他的头说:“哭吧,孩子,国王已死。“ 后来他听说——从他的侍女那里,路易十三的死或许并不单纯,有人说是那时的王太后,也就是玛丽.美第奇以意大利女巫特有的方法在临终前诅咒了她的儿子,因为在与黎塞留的政治斗争中路易十三非但没有站到她这边,还将她驱逐出巴黎,剥夺她的财产与年金,让她在昂日凄凉度日最终悲惨地死去;也有人说,国王确实遭到了诅咒,但诅咒不是来自于他的母亲,而是来自于他的妻子,因为路易十三的王后安妮出身于哈布斯堡,而奥利地的哈布斯堡正是法国恒久的敌人,她们说的有形有色,就连路易十三是怎么被一只庞大的沼泽怪物拖下马去的都描绘的历历在目,就像当时她们就在旁边看着。 也有人坚决地认为,国王的死可能与他的弟弟,奥尔良公爵加斯东有关,在路易十三还没有儿子的时候,他是王位的第二继承人,人们称他为大王弟,但自从路易十三有了路易,以及紧随其后的菲利普,还是只有一个女儿的加斯东就失去了角逐王位的资格——他不可能不怨恨,而路易十三也一直对他多有防备。 1632年的时候,他违背了国王的旨意,与洛林公爵的妹妹玛丽.洛林达成了秘密婚约,路易十三因此出兵,公爵逃到了佛兰德斯,在那里他突然对博斯画派的作品产生了莫大的兴趣,就算是在流亡途中,他也搜集了不少老彼得.勃鲁盖尔的画,据看过那些画的人都说,能够画出那些东西的人不是魔鬼,也是被魔鬼附身的人——里面有空洞的头脑,飞起的眼球,燃烧的城堡,长腿的鱼和半是怪兽半是人类的“东西“…… 1642年的时候,桑玛尔斯侯爵亨利在他的唆使下刺杀黎塞留,他被指控但最后安然脱罪,又因为他之前两次叛乱都得到了国王与黎塞留的宽恕,就有人传说奥尔良公爵已经与魔鬼结盟,那些博斯画派的作品就是他与魔鬼的合约书,在魔鬼的帮助下他迷惑了国王与红衣主教。 因此国王的死也被人们自然而然地归咎于奥尔良公爵的嫉恨,路易十三也是一个娴熟的骑手,他的马匹更是优良,根本不可能在那种矮小的土丘上跌倒。 在路易还没有与狼人面对面地跳舞时他认为这些都是人们的臆想或是教会的恐吓,就算他也开始随着王太后安妮一起望弥撒与守斋,见过无数教士与苦修士,但他确实没有想过,这些可能都是真的。 魔鬼是真的,狼人是真的,女巫是真的,还有他暂时还没能见到……各种非人生物。 路易想他有句话要说。 一夜下来,他始终辗转难安,到了黎明时分,听到马扎然主教轻轻地推门离开,他才勉强有了一些睡意,谁知道只过了一会儿,一个小小的身体又挤了过来——路易挪开放在枕头下,握着匕首的手,不动声色地问道:“菲利普,你怎么到这儿来啦?你的乳母呢?“ “亨利埃特来了,”菲利普说:“我讨厌她。” “她是你表妹。”路易说:“你要对她有礼貌。” “她是只猪。” “就算只是对一位夫人,你也不应该如此不礼貌。”路易说,一边打着哈欠,然后他感到自己的睡衣被拉了一下。 “看我的帽子。“菲利普说。 路易痛苦地睁开眼睛:“很漂亮,怎么?” 菲利普在黑暗中注视着路易,他只比路易小两岁,今年八岁,他当然是个男孩,但王太后与侍女总是喜欢把他打扮得花团锦簇,引人瞩目,他戴着的无边帽,即便在昏暗的房间里,也以银色绸缎与暗金色的绣花昭示着不容置疑的存在感,层层叠叠的蕾丝下,他的头发被火钳细心地夹卷,披在肩头,又因为玫瑰色的面颊与蓝色德尔圆眼睛,很难有人想到这是路易的弟弟而不是妹妹。 路易在幼儿时期也总是穿着拖地的长裙,戴着花边帽,踩着缎面的小鞋子,但等到他有能力表述意愿的时候,他的母亲与黎塞留就为他举行了一个简单的“吊裤”仪式,在诸侯与大臣的见证下,他换下裙装,穿上紧身裤,焕然一新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时候他还不到六岁,一般而言,法国的贵族男孩会在六岁到八岁举行这个仪式,但无论是马扎然,还是王太后,都没有提起再为菲利普举行“吊裤”仪式的意思。 路易在摆脱了裙子之后的两年里,他也多次要求过为自己的弟弟举行相同的仪式,在他模糊的记忆里,菲利普最后成为了一个受人非议的可怜虫,与他长期穿着女装有着莫大的关系。 但在他真正地了解到了“吊裤”仪式的内涵后,他就很难再坚持原先的想法——这个时代的男孩并不被视作成人,只有成年男性才有资格穿长裤,所以男孩们和女孩一样穿着长裙,一旦举行了这个仪式,就表明他已经是个男人了——也就是说,从换上长裤的那天起,菲利普就有了与他争夺王位的资格。 “母亲总说我是她最可爱的小女孩,王兄。”菲利普说:“您呢,您觉得我是吗?我也是个可爱的小女孩吗?” 路易睡意全消,他握着弟弟的手,一阵难以辨认的情绪涌上心头,让他无比艰难才能说出之后的话:“菲利普,你要记得我的话。” “什么?” “你当然是最可爱的,但最可爱的人,也可以是最勇敢的人。” “最可爱,也最勇敢吗?” “是的,我的弟弟,这两者并不冲突,你会是最可爱的,也会是最勇敢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章 路易竭力不让自己去想,八岁的菲利普是否懂得王太后安妮与红衣主教马扎然不断推迟“吊裤“仪式的用意,而菲利普躲开乳母,主教与王太后对他说的话,又是否是一种指责或是试探,他确实有些歉疚,但这些歉疚还不足以让他愿意为自己增加一个可能的敌人。 现在的法国一片混乱,有个年龄如此接近的王弟并非好事,看看大殿下奥尔良公爵加斯东就知道了,他始终没有放弃过对王位的汲汲以求,甚至挑起了数次叛乱,更犯下了与魔鬼交易的罪过,路易自认不是如路易十三那般容易对血亲心慈手软的人,如果菲利普有意与他争夺王位,他会毫不犹豫地砍掉他的头,甚至不会囚禁或是流放,遑论宽恕。 他宁愿让菲利普活着怨恨他,也别死了感激他。 菲利普后来在他的床榻上睡着了,幸而床榻足够大,一个十岁的孩子与一个八岁的孩子完全放得下,路易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用晚餐的时间,就像菲利普所说的那样,英国王后亨利埃特.玛丽已经带着与自己同名的女儿来到了凡尔赛,与他们汇合。亨利埃特是路易十三的妹妹,也是一个不幸的女人,她在初嫁到英国的时候,英国国王查理一世的密友白金汉公爵并不喜欢她,国王又遣散了她的许多法国随从,有好几年,亨利埃特在英国人的宫廷中孤立无援,直到白金汉公爵死了,她才有机会接近那个软弱的国王,并且成为他新的心灵寄托,从而插手英国内政,查理一世后来对她言听计从,甚至感叹她为何不是一个男人,不然她就可以成为他最相信的大臣了。 除了插手政务之外,这位亨利埃特公主还有让英国人愤怒的地方,那就是她还是一个旧教派教徒,而大部分英国人信奉新教,在信仰上,他们可以说是互不相让,新教的人们有意称她为“玛丽王后”,这并不是一个好称呼,因为曾经的英格兰女王玛丽就是一个旧教派教徒,为了颠覆她父亲立下的新教,她杀了数以千计的英格兰人。 但为了辨别她与她的女儿,我们还是称她为玛丽王后吧。 为了反对玛丽王后,以及谋求更大的利益,英格兰人与苏格兰人几年来不是在叛乱就是在内战,查理一世不得不仰仗玛丽王后的外交手段筹集粮食与资金,贿赂军队与议会,以稳固自己的地位——在这样的情况下,玛丽王后于一个小海港生下了她与查理一世最后的一个孩子,也就是亨利埃特公主. 孩子刚落地,叛乱分子就寻踪而至,玛丽王后只得逃走,回到法国,在圣日耳曼暂时居住。亨利埃特公主要在两岁后才回到母亲身边——玛丽王后原本想要从她的哥哥路易十三这里得到援助,谁知道她还未到法国路易十三就去世了,之后的法国也不怎么平静,诸侯与大臣各有心思,她只得暂且抱着小女儿以女红和阅读消磨时间。 她的心毫无疑问是焦灼的,尤其是近几个月,她没有再收到来自于查理一世的信件。她怀疑查理一世已经被俘,甚至被杀,她让身边的一个女巫占卜,但从水里和火里看到几乎都是不祥之兆。 担忧与痛苦差点彻底摧毁了这个女人,虽然在晚餐时,她按照宫廷惯例与礼仪,以及她的身份要求,装扮的异常堂皇,但她的脸笼罩着一层灰雾,眼睛黯淡无光。 亨利埃特公主今年四岁,有着深黑色的头发与褐色的眼睛,皮肤白皙,她向国王行礼后,想要坐在国王左侧的一把椅子上,小殿下(奥尔良公爵加斯东是大殿下)安茹公爵菲利普却立刻伸手把她推下了椅子,她跌倒在地上,无法控制地哭泣. 路易只能叹气。 “这不是她的位置。“菲利普说,“她没有资格坐在这里。” “礼仪上确实如此,”王太后安妮虽然不喜欢玛丽王后,她的小姑子与她的女儿,也不得不从中调和一二:“但作为亲眷,你应该更和气一些。” 菲利普发出一声轻蔑的尖笑,王太后就不再说些什么了,与路易一样,她对这个小儿子充满了愧疚,但她不能看着他们兄弟相争,路易十三与加斯东公爵的争斗已经让她心惊胆战了十几年,如果她的儿子们也是如此,她会心碎的。另外,她听说玛丽王后有意将亨利埃特公主嫁给路易,虽然身份合适,但王太后安妮并不觉得亨利埃特是最好的人选,而且小姑子的作为让她感觉受到了胁迫。 玛丽王后气得浑身发抖,但又必须忍耐,法国虽然不能在英国的内战中给予她的丈夫查理一世怎样的援手,但她还有儿子小查理,若是事情真的到了最糟糕的那步,他们还需要王太后安妮的庇护。 亨利埃特公主的哭泣声停止了,虽然还很小,她也已经发现有时候眼泪毫无价值。 晚餐就在这种令人压抑的气氛中草草结束。 之后路易没有去看姑母玛丽王后那双满是期望的眼睛,他婉拒了菲利普的陪伴,一个人围绕着小楼走了好一会儿,在厨房的院子里,他看到了一个有点熟悉的身影。 “你怎么在这儿?”路易问,“一个主教的侄女可不适合厨房。” “一个国王难道就适合了吗?”玛利.曼奇尼反唇相讥道。 “那么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喂兔子。” 路易低头一看,玛利的脚下堆着一团又一团的兔子,它们十分肥壮,脚上绑着绳子,蠕动着嘴唇。应该是厨师们从附近的村庄采买来的。 玛利蹲在那儿,毫无仪态可言,她喂兔子的草不是从什么地方拿的,而是自己催发出来的,路易看着它们从一捧小小的草籽,瞬间成长为鲜嫩的牧草。 “女巫还能做什么?” “很多,”玛利说:“我还在学习。” “说说看。” “催发植物。” “我看到了。” “施放睡眠虫,召唤动物,制造爆炸,骑着扫把飞上天……” “遇到狼人的时候你怎么没骑着扫把飞上天?” “宫廷礼仪不允许。” “以后你可以带,我允许。” “万分感谢。” “你们还能做到什么?女巫,还有,或许,男巫?” “梅林,听说过吗?” “听说过,他也是真实存在的。” “当然。” …… “你们能够起死回生吗?” “一些传说中的黑巫师能够做到,但听说非常的邪恶,陛下,邪恶至极,一个人的性命要用数百倍乃至千倍与此的人去挽回。” “你能吗?” “怎么可能?” “无能!” “嘿!你怎么能这么说!” “事实如此。” …… “事实上我听说过那个咒语。” “试试?” “你疯了!” “我们可以先用兔子。” “我没听说过可以用兔子。” “所谓的第一次就是说总要有人去做。” 路易一伸手,抓过了一只兔子,他的腰上总是挂着一柄匕首,他压着兔子,然后刺入它的脖颈。 兔子轻微的颤抖了一下,就不动了。玛利.曼奇尼看着兔子,把两只手放在死去的兔子身上,开始念诵咒语,她的声音又快又急,咒语一结束,她就把两只手转移到那些活着的兔子身上,那只被她碰到的兔子立刻倒下去死了,然后是另一只,再一只……在兔子只剩下两三只的时候,玛利看向路易,眼睛里满是恐慌,“不行了,”她喘息着说:“咒语生效了,但不够……陛下,这些不够!不够!远远不够!救我!”她放声尖叫起来:“救我!陛下,它在吸我的血!” 路易一跃而起,厨房的一侧就是马厩,在人们被玛利的叫喊声惊动之前,他已经将一匹康健的牡马牵到了玛利身前,玛利马上将手放在马的身上,马儿嘶鸣着,四蹄蹬踏,摇晃着脑袋,路易几乎抓不住它的辔头,就在他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马儿倒下,死了。 玛利倒在地上,昏了过去,但胸口轻微的起伏表明她还活着。 路易去看那只被刺穿了脖颈的兔子,它的血已经止住了,在轻微地抽动了一会后,它张开了红色的眼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六章 兔子睁开了眼睛,但几乎就在同时,那颗红色的眼珠就融化了,浅褐色的水流下来,浸透了白色的毛皮,它的肚子鼓涨成一个圆球,看上去像是愈合了的伤口猛地翻开,就像是一张突然张大,但没有牙齿的嘴,内脏,应该是内脏的黏滑物体被挤压着从伤口溢出来,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心气味。 法术并没有生效。 或者说,那并不是被用来起死回生的法术,路易冷静地想,要是有这样的法术,巫师们只怕不必像现在这样躲躲藏藏,就算是教宗阁下,也会希望自己长命百岁,寿如乌龟。 马扎然迅速赶到,虽然一如往常的面无表情,但路易可以察觉到他快气得发疯。红衣主教以及宰相的处事能力不容小觑,不过一小时,所有的事情就都被处理妥当了,那只腐烂得就像是死了十来天的兔子被扔到了火堆里,死掉的马被打断了腿,然后以伤马的名义被剥皮,分肉,那些死掉的兔子则变成了美味的炖兔肉,第二天每个人都分到了一大碗。 兔肉很不错,依照路易的吩咐,厨师在炖煮兔肉之前先煮了几分钟,然后换水,没有用太多太复杂的香料,只用了洋葱和生姜,还有一些芹菜,就连并不怎么喜欢兔肉的王太后也赞不绝口。国王亲自去看了玛利,玛丽.曼奇尼好多了,已经能够喝兔肉汤,对于昨天发生的事情,她似乎已经全忘了,或说这件事情根本不在她的记忆之中,国王也没有提起,只安慰了她几句——因为她生病了所以不能吃兔肉,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马扎然主教今天接待了来自英格兰的使者,因为查理一世突然失踪的缘故,玛丽王后一力要求她与查理一世的儿子小查理到法国来,寻求王太后安妮与马扎然的保护,但小查理依然顽固地抱持着他的身份——不愿远渡重洋,到另一个国家寻求庇护,但无论是谁都能看出英格兰的形式甚至要比法兰西的更严峻,这些使者就是小查理派来的,他们带来了小查理的信,信上对他的表弟路易,还有他的两位摄政,王太后安妮与红衣主教马扎然表示感谢,只是他仍然坚持在英格兰等待,并且希望他们能够给予一些支援,人力,或是金钱,可惜这都是路易一行人现在最需要的。 在回到他与国王暂住的房间之前,马扎然主教向他的主忏悔并且祈祷,他不知道自己是该懊悔没有提前向年少的国王揭示黑暗的一面,还是应该懊悔自己太过冲动——也许巧妙的敷衍才是解决这件事情的最好方法,但这些念头,等他回到房间就立即消失了。 “我去看过玛利了。”国王说,丝毫没有移开视线的意思:“她完全不记得了,有关于昨天的所有事情。” “她的父亲来过了,还有家族中的另外两位巫师,他们设法消除了玛利的记忆——死亡的恐惧可以改变许多事情。”马扎然说:“尤其是玛利还那么小。” “更主要的是那个咒语,既然它不是被用来起死回生的,我倒觉得,它更像是有一个邪恶的用处,”国王说:“但对玛利来说确实不适宜,她和我说她是偶尔听到的,请问,什么样的家庭会将这样危险的咒语在随口闲聊里说出来,那是些什么样的巫师?” “陛下……” “他们甚至没来觐见我,”路易接着说道:“这是我的领地,我的宅邸,身边环绕着我的骑士,请告诉我,为什么他们可以自由来去?” “陛下,他们是巫师。” “他们来自哪里?那不勒斯?” “是的。” “真棒,”路易说:“甚至不是我的子民。” 马扎然看着路易,年少的国王,对于路易的自制他早有了解,他在耶稣会学校的时候也曾担任过一段时间的家庭教师,像是在这个年纪的孩子,几乎都只想着玩,要用木板敲在他们胖乎乎的后臀上才能让他们的注意力集中到上来。 他与王太后安妮也曾商议过——有关于国王的教育问题,他们倒不是有心拖延,主要是现在的法兰西风雨飘摇,他与王太后安妮,还有一干臣子尽心竭力才能勉强支撑,一个无知顽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知晓了权力的好处又不懂得如何使用权力,就像是将利剑交给幼童,不是让他伤害了自己就是伤害了其他无辜的人——而且作为王太后与国王的代理人,马扎然主教分身乏力,又不是什么人都能成为国王的老师,所以这件事情就自然而然地停滞了下来。 但路易从未停止过学习,他学拉丁文,学法文,学英文,学数学,然后开始阅读所有他能碰触到的书籍,有时候他会在马扎然主教的书房里看书,安静得没人发现那里还有一个孩子。 马扎然主教更愿意认为,昨天晚餐后的事情,是两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在胡闹,只是造成的后果有些严重,但他现在不能确定了。 “您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主教问。 “我要说我很抱歉,”国王柔声道:“我去看过玛利了,等她痊愈了,我会带她去骑马。” “只是抱歉?陛下,您有感到后悔吗?” 路易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他,于是红衣主教明白了,国王也许确实觉得抱歉,但他不后悔,如果再来一次,他仍然会这么做。 他不讨厌玛利,甚至有点喜欢她,但他想要得到结果。 所以他就去做了。 马扎然第一次露出了无比困惑的神情:“但陛下,您为什么要这样急切呢?您是国王,法兰西与纳瓦拉属于您。” “国王也会死吧。”路易说。 “凡人终将回归天主脚下。”马扎然说。 “但我希望我能选择以哪一种方式,”路易说:“查理一世有消息了吗?” —————— 要到1649年的2月,查理一世被叛党公开处决的消息传到圣日耳曼莱昂,马扎然才明白了路易的意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七章 一听说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国王竟然被一群无耻的叛贼当众处死,玛丽王后立刻就昏了过去,不过她很快就在嗅盐与烈酒的帮助下清醒了过来,继而详细询问了使者有关于查理一世的所有消息,使者后来说,王后一手握着拭泪的绢帕,一手握着十字架,在为自己的丈夫不断地祈祷的同时,她也坚定地认为,她应该为自己的夫君感到自豪,因为查理一世做出了一个君王应有的可敬姿态,并未玷污他身为苏格兰、英格兰与爱尔兰国王,与一个父亲,一个丈夫的荣誉。 反叛者们一致认为,国王应该经过公正的审判才能确定其罪名,所以查理一世在被擒后,在伦敦的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受审——值得讽刺一番的是,威斯敏斯特大教堂也是宗教改革后英国国王加冕的地方——查理一世并不承认这个法庭的合法性,他拒绝为自己辩护,也不承认任何罪名,但最后一百三十五位特别法庭成员中的五十九人还是签署了由叛贼的首领克伦威尔颁布的命令,决定处死国王——也就是他们口中的暴徒、叛国者、谋杀犯与国家敌人。 1649年1月30日,这位可敬但不幸的国王被送上了断头台,据说他并不惊慌,面带微笑,甚至朗诵了一首诗,称自己为人民的殉道者。、 说到这里的时候,使者不禁痛哭起来,而玛丽王后更是再一次昏厥了过去,不过她还是坚持设法款待与回报了这位忠诚的人,这对他们来说可不容易——他们从巴黎逃出来的时候十分匆忙,两手空空,为了维持国王应有的威仪,安妮王太后已经开始偷偷典当自己的珠宝华服,一时间根本无法顾及丈夫的妹妹与外甥女。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但很快宫廷里就有了令人不安的流言,人们窃窃私语,亨利埃特公主是个生性残忍的人,她甚至不为自己的父亲哭泣。 这个流言恶意十足,亨利埃特只有四岁,是个被推下椅子也只会大哭的小孩子,她出生之后就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唯一的印象不是来自于口述就是来自于项坠上的小画像。这个年龄的孩子也未必能够理解什么叫做死,除非她也曾有过另一段人生。 但路易只能保持沉默,因为他知道流言正来自于王太后,也就是他母亲安妮之口——有一些人正在努力促使他与亨利埃特的婚姻,安妮王太后与马扎然主教却只想将法兰西与纳瓦拉王后的位置留作手中最有力的筹码,没错,法国确实有很多敌人,但也有许多希望成为其盟友的人。 他知道自己应该以成年人的理智来控制自己,但还是忍不住一阵烦躁,十岁少年的身体里总是涌动着热血,让他做出许多自己也难以理解的事情,像是命令玛利.曼奇尼演示据说可以起死回生的魔法,虽然他也很清楚,不可能有这样的法术,至少不可能出现在被迫隐藏在凡人视线之外的巫师身上——他们的天赋值得称赞,但让国王来看,也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暴民。 但他还是这么做了。连夜逃亡,遭遇狼人的时候,他第一次感觉到死亡距离自己如此之近,现实中的国王与童话中的国王完全不同,他会被臣子无视,会被侍从欺骗,被子民搜捕甚至处死,现在还要面对只应该出现在噩梦里的黑暗生物,他亟需一样可以让自己安心的东西,当然,他被无情地嘲讽了,命运对他并不宽待。 不过路易也并非毫无收获,至少他知道了马扎然的底线比他想象的还要低,而玛利.曼奇尼所在的家族可能要比他想象的更危险。 但危险也往往意味着力量。 虽然他们摆出了傲慢的姿态,但要说他们真的对世俗的权力一无所求,国王是绝对不信的。 没有企图他们就不会与马扎然成为姻亲,看看玛利的年纪,1642年不正是马扎然进入枢机院的时候吗,他们应该就是在马扎然被黎塞留推荐给路易十三的时候做出决定的,毕竟来自于意大利的玛丽.德,美第奇王太后失势后,宫廷里最接近权力的意大利人也只有儒勒.马扎然了。他们不但促成了联姻,还将玛利.曼奇尼送到马扎然身边,充作王太后的侍女,用心昭然若揭。 路易以为马扎然不会再允许他与玛利.曼奇尼继续相处下去,但让他没能想到的是,马扎然不但默许了他们的往来,还有意鼓励他们出去走动,路易一开始不明其意,但后来他还是遇见了英格兰的玛丽王后——很明显,主教先生的放任只是两害取其轻,他担心的是年少的路易被玛丽王后鼓动或是说服。 玛丽王后确实可悲,路易对她,还有亨利埃特公主,他的表妹同样抱持着万分的同情,但他不认为自己能够帮她些什么,他距离权力还远得很,就算他能,为什么不去命令大孔代公爵为他收复巴黎,铲除暴民呢,也免得大家一起在圣日耳曼莱昂苦苦煎熬。 她是注定要失望的。 但路易的温柔还是让她得到了安慰,只可惜有安妮王太后与马扎然,她的亨利埃特是无法成为法兰西王后的。 —————— 马扎然主教只将窗前的帷幔掀起很小的一条缝隙,他看着他的小国王,路易站在庭院里,看着英格兰的玛丽王后怀抱着遗憾离去,心中又是安慰,又是酸涩,还有一丝畏惧。 “告诉我吧,”安妮王太后忍不住问道:“什么让您这样担忧?主教先生,是我的孩子么,是路易么?” “您认为他是被什么人唆使了么?”马扎然说:“不,陛下,我只能说,我以为不可能有天生的统治者……但我好像错了。” “您是在指责路易么?” “不,我是说,他已经能够娴熟地使用所能掌握的东西了,无论是权力,还是感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八章 王太后安妮蹙眉,她无法理解马扎然主教的意思,这位奥地利的公主算不得聪明,但胜在宽容,有忍耐力,譬如说,她面前的马扎然主教,曾经是黎塞留主教的弟子与政治上的继承人,而在路易十三早期,这位奥地利的安妮没少受当时的王太后玛丽.德.美第奇与其盟友黎塞留的打击,一等路易十三去世,人们都以为她会借着国王之母的身份狠狠地压制马扎然,甚至将他投入监牢。 但安妮并没有这么做,不但没有,她甚至没有遵照路易十三的命令成立议会来掌管国事,而是自己摄政,以王弟加斯东为王国总监,任命马扎然主教为首相,来维持这个庞大帝国的运转,所以一直有流言称王太后安妮与首相马扎然主教有暧昧关系——他们都说,马扎然主教是法国与安妮王太后的“统治者”。 只有王太后与主教知道这纯属无稽之谈,他们两人之间绝对称不上融洽,能够勉力相处也不过是为了法国,为了国王罢了。 马扎然主教虽然诸事缠身,也不得不安下心来,好让王太后安妮知道,年少的国王并没有什么可以让人们为他担忧的,事实上,正是因为没什么可让人担忧的,也会令人觉得奇怪,毕竟他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一个孩子,尤其是男孩,无论是国王还是乞丐,总是免不了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让大人啼笑皆非——在凡尔赛发生的事情,虽然让马扎然主教恼怒,却也觉得理所应当,他在第一次见到巫师的时候,也有着无数千奇百怪的念头。 但了解了其中细节后,他就改变了原先的想法,这不是小孩子的一时任性,路易的思想显然要比他以为的复杂深刻,也要比同龄人更冷酷,主教将这些归咎于投石党人的叛乱与黑暗生物的暴行给国王带来的不安全感——只是之后他不免也在百忙之余对他的国王投以更多的关注,出乎意料的是,与国王接触过的人都说,那是位优雅和善,为人谦逊、处事公正、品德高尚的好陛下。 圣日耳曼昂莱曾经居住过许多位法国国王,它最初是罗贝尔二世于十一世纪建造的修道院,修道院逐渐被拓展为一座城市后,路易九世在这里建造了宫室,查理五世又在这座宫室的废墟上立起了新居,弗朗索瓦一世、亨利四世与路易十三也都曾对这座城堡性质的宫室与城市进行过整修,所以这里的人们,可不是那些穷乡僻壤的乡巴佬,要取得他们的认可,并不是一点小恩小惠就能做到的。 而且他们现在就连小恩小惠也拿不出来,马扎然主教虽然在谈判桌上无往不利(他在1648年签订了《威斯特伐利亚和约》,为法国夺得了凡尔登、梅斯和阿尔萨斯地区),但财政并不是他所擅长的项目。 在无可奈何地辞退了许多宫廷侍从,甚至典卖王太后珠宝华服的情况下,年少的国王依然能够保持一个统治者应有的威仪,并且获得了圣日耳曼昂莱民众的热爱,实在是一件值得感慨与称赞的事情,所以今天马扎然主教才会不自觉地发出了这样的喟叹。 “但这是一桩好事,不是么?”王太后安妮倒是十分坦然,“是路易,而不是我的小公主菲利普,或是大殿下加斯东公爵,又或是首席亲王(指孔代亲王,波旁王朝的旁系),我们又有什么可值得担忧的呢?” “您说的是。”马扎然主教说,但未能释然。 不过很快的,他就不再纠结于这件事情,因为有更多,更重要的事务等着他去处理,倒是晚上的时候,菲利普小殿下的老师被训斥了一顿,因为他称赞菲利普小殿下聪慧过人,勤奋好学,这并不是王太后想要看见的。 小殿下菲利普的老师很快被调换了一位,而且王太后与其侍女更加热衷于装扮他们的“小姑娘”了,就连大臣们见了也要恭维其天生丽质,优雅可亲,路易想带弟弟去狩猎,也难得地被王太后骂了一顿。 路易只得带着玛利.曼奇尼去狩猎,兑现他的承诺,当然,他身边有着许多忠诚的随从,而为首之人正是监政官尼古拉斯.富凯,是个嗅觉敏锐且富有手腕之人,投石党叛乱,国王与王太后,还有马扎然主教不得不舍弃巴黎,暂居圣日耳曼昂莱,被他视作一个莫大的好机会,他不但带来了一些可靠的官员,还从随驾商人那里募集了一笔可观的资金,供王太后与国王日常开销之用。 这样的人当然是要给予赏赐的,只是现在无论是主教先生还是王太后都囊中羞涩,于是国王就赐予这位富凯先生随他一同狩猎的荣幸,并允许他在整个狩猎过程中为自己保管火药袋。 这样的殊荣简直让富凯先生受宠若惊,尤其他听说他还是第一个得享如此殊荣的大臣,为此他特意向国王奉献了一件价值五百里弗尔的红色丝绒外套,外套装饰着成排的银扣子,衬里是深褐色的鼬皮。 在离开圣日耳曼昂莱城堡的时候,一同出行的玛利看见骑在马上的国王特意向一个守门人颌首示意,但那张面孔十分陌生,“那是谁?”她好奇地问道。 “那是让.巴普蒂斯特.柯尔贝尔,”路易说:“那匹马……”说到这句的时候他突然想起玛利已经不再记得凡尔赛的事情:“那匹病死的马是我马车上的,后来他们从柯尔贝尔那里找到了一匹,柯尔贝尔先生很愿意将他的马奉献给他的国王,所以主教先生就给了他一个随驾商人的资格,现在他正在与我的卫士一起为我守门。” 富凯听到了,十分惊诧于国王的平易近人,那位柯尔贝尔先生看上去并不怎么适应身上的衣服和佩剑,看来原先可能只是一个士绅或是商人,他立刻把这家伙忘了——也不过是个幸运儿罢了,他在心里想,将注意力重新聚集在国王身上。 他们一路上遇到了不少人,有农夫,也有士兵,或是教士,他们向国王行礼,而国王谦恭地摘下帽子,按在胸前回礼,但就这么看,波旁王室在圣日耳曼昂莱的情况并不像他以为的那样差。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九章 从凡尔赛到圣日耳曼昂莱的这段时间里,玛利.曼奇尼一直郁郁寡欢,虽然她不记得那时的事情,但她的父亲严厉的警告犹在耳边——而她的舅舅也提醒她说,即便是国王的命令,也要予以慎重考量才能接受,这不单是为了她,也是为了国王的声誉,因为让一位无辜的女孩受伤并不是一个公正的统治者该做的事情。 这让她在之后的几天一直无法决定是不是要继续做路易的朋友,但国王亲自来邀请她外出狩猎的时候,玛利还是接受了,她终归还是一个孩子,而且已经有好几十天没能离开房间里。 现在正是春季,并不是狩猎的好季节,但他们的初衷也不是打猎,国王一行人优哉游哉地骑着马从一条洒满了阳光的小径穿过森林内的外缘,向塞纳河走去,玛利骑在她的小马上,而国王与其他人骑的都是成年马,过了一会儿,国王发现小女巫显然很想说话,就让她到自己身边来,过了一会又让她与自己共骑。 女巫眼睛里的森林与凡人眼里的森林是完全不同的——玛利指给国王看一丛围绕着树木生长的蘑菇,悄悄地告诉他这是林中仙子的“舞圈”,凡人不可损坏或是踏入,若是有人这么做了,林仙就会给他一拳,他回去后必然死于非命,但有些时候,若是来人年少俊美,林仙就会带着他一起跳舞,直到黎明到来,或是死亡降临。女巫们会采集这种蘑菇晒干后碾磨成药粉,可以用来治疗骨折与迷惑人心。 他们经过榛树的时候,玛利乘机折了一根树枝,因为对女巫来说,若是能够在月圆时刻插种成活一株榛树的树枝,等它长过自己的肩膀,就可以向它许愿。 小径上的零星灰色痕迹,是黑犬魔,对,不是狼人,留下的痕迹,它们是一种连巫师也深为憎恶的怪物,据说它们从地狱而来,眼睛像是火炭一般的红,脚掌踩到的地方也犹如被焚烧过一般。 等到了沼泽地,有一处芦苇被齐刷刷地连根折断,残枝败叶漂浮在水上,玛利说,是因为水怪或是洗衣婆在这里经过。 看到马蹄边有薄荷时,玛利把它们放在掌心里揉碎,引来了一群用新生的芦芽与小鱼把自己喂得饱饱的野鹅。 “快!”就在路易以为她只是想要淘气的时候,她拉了拉过国王的肩带催促道:“我们今晚有烤鹅可吃了!“ 其实不用她提醒,国王的侍从已经举起了火枪,一阵枪声大作后,猎狗兴奋地叫喊着,在芦苇与菖蒲丛里钻来钻去,不断地为自己的主人叼回猎物——它们还惊起了一群色彩斑斓的雉鸡,雉鸡们惊慌失措地叫嚷着,奔跑着,但还是不免丧命在猎狗的口中,它们都被堆在玛利的小马上,看上去就像是马背上盛开了一丛黑蓝红色相间的鹫尾。 意外的收获让人们大为振奋,就在他们商量着是否应该更深入一些,寻找鹿和野猪的时候,一个主教身边的侍从气喘吁吁地策马而来,他带来了马扎然主教的口信,恳请国王马上回到昂莱城堡,因为他们一直期待着的孔代亲王已经从佛兰德斯回到了法国,现在正在王太后与主教身边,恭候国王的圣驾。 路易有些惊讶,因为之前完全没有听到相关的讯息,他让一些侍从照看猎物与玛利,带着其他的人尽速返回。 —————— 孔代亲王在两年前才继承了父亲的封号,在这之前,他一直是昂吉安公爵,并且以这个身份加入军队,他才二十岁的时候就在法国北部与西班牙人打仗,1644年到1645的时候与神圣罗马帝国的统帅摩西打仗,不久之前,他又跟随奥尔良公爵加斯东,在佛兰德斯打仗。 比起还是个孩子的国王,年近而立的孔代亲王更像是一位风华正茂的统治者,不过鉴于最初的孔代亲王,也就是亨利四世的表弟,虽然在1601年路易十三降生前一直是王位第一继承人,这种说法或许并无来由,但这也正是王太后安妮与红衣主教马扎然对他心怀戒备,而这位孔代亲王也对国王缺乏忠诚与信任的缘故。 但从表面上来看,他对路易还是十分亲切的,他向国王行礼,然后亲昵地捧起后者的双手吻了吻,并迫不及待地让他去看自己带来的一份贵重礼物。 一张塞尔维亚狼人的皮。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本书大修,撤回,暂停更新。 感谢诸位的支持,但很抱歉,因为开文的时候心情不佳,文风过于晦暗,经朋友提醒,决定撤回重修,更新时间未定,对不起,再三致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十章 要说王太后安妮与马扎然主教为何会对这位孔代亲王百般忌惮,路易倒也有着几分明白,虽然他迄今还未正式参与政务,但还是能够从一些多嘴饶舌的侍从与侍女那里获得足够的情报——至少对现在的他来说,足够了。 就像之前说过的,孔代亲王,还是二十一岁的昂吉安公爵时,西班牙与法国最激烈的战斗在罗克鲁瓦进行,西班牙军队有两万六千名的士兵,由一位叫做唐.弗朗西斯科.德,梅略的沙场老将率领,深入法国境内,兵临巴黎,那时候路易十三才去见了天主,黎塞留甚至早于他一年之间就离开了这个喧嚣的尘世,留在巴黎的只有当时还立足不稳的马扎然,王太后奥地利的安妮与年幼的国王路易十四,还有更小的王弟菲利普,西班牙人甚至认为可以攻破巴黎,俘获法国国王,这个想法并不被人们视作异想天开——那时的巴黎兵力明显处于劣势,其中还有奥尔良公爵加斯东控制的御前近卫军,红衣教主黎塞留的红衣卫队还有皇家火枪手队,前两者不可信任,后者又无法离开王宫,而唯一的将领又只有年轻且没有丝毫作战经验的昂吉安公爵。 就像是任何一个手艺卓著的工匠总是要从学徒开始,当时的人们也认为,一个可信的将领也应当从一次又一次的战役中脱颖而出——路易那时候还很小,但也知道情况危急,昂吉安公爵来向他辞行的时候王太后的私人神父波蒂埃甚至为他做了赐福的仪式,虽然这么说,但当时所有的人都知道,这是怕他万一殒命战场,却来不及做临终圣事而特意为之。 事实却与人们的想象相反,昂吉安公爵知道自己受西班牙人轻视,所以他也利用了这种轻视——当时的西班牙将军梅略有意将法国军队引入陷阱,罗克鲁瓦四面都是森林或是沼泽,只有一条狭窄的道路,一旦进入就很难脱困,为了这点,他甚至撤去士兵,没有在昂吉安公爵率军进入罗克鲁瓦的时候进攻。 第二天的时候双方先是炮击,西班牙的火枪兵受到了不小的损失,然后在当天晚上,昂吉安公爵夜袭西班牙人的左翼一线部队,紧接着又击溃了二线部队,西班牙骑兵因此全部落入了法军的囊中——可惜的是西班牙人最引以为豪的步兵部队没有遭到损失,还有居于步兵阵营中的十八门大炮,无论是法国人的步兵还是骑兵都无法奈何他们,经过了一整天的相互折磨,西班牙人提出谈判,如果谈判可以成功,西班牙人最少可以光荣投降(不缴械撤离),但昂吉安公爵怎么会愿意轻易放过唾手可得的大胜,他一边用虚伪的言辞敷衍西班牙人的使者,一边派遣骑兵主力慢慢地从森林中绕向西班牙人的后方,一边等候援军(近四千人)的步兵到位,等一切妥当,他策马前往谈判现场,却遭到了西班牙步兵的火枪射击。 哀兵必胜并不只适用于东方,昂吉安公爵的士兵们顿时陷入狂怒,如同潮水一般地扑向了卑劣的敌人,同时昂吉安公爵的骑兵也从后方向西班牙人进攻,法国人的火炮也发出了响彻天地的轰鸣声,西班牙人在毫无防备的时候遇到了这样迅猛而又凶狠的打击,一下子晕头转向,而之前西班牙的将军梅略给敌人设置的陷阱也给了他们当头一击——密林与沼泽拖慢了他们逃跑的脚步,最后西班牙的军官们只得扑在昂吉安将军的脚下求饶,才得以从凶狠的法国士兵手中逃脱。 该战役西班牙人死了八千人,被俘六千人,损失火炮二十四门,主将梅略死亡;法国人死了两千人,伤近六千人,并且解了巴黎之围,这是一场辉煌的胜利。 当然,昂吉安公爵是怎么能够敏锐地察觉到有人正在向他射击,又怎么毫发无伤地避开那一枪的,谁也不知道。虽然之后宫廷里不断有人非议他如此行事有失风度与礼节,但对于在军事上愈发不堪一击的法国来说,这样一个具有作战天赋的人才简直比天使还要来的可亲可爱。 一百年了,法国没有出现过这样的胜利,弗朗索瓦一世比起作战更擅长谈判,亨利四世为人太过宽容——南特敕令就是出自于他之手,路易十三在位的时候,法国人取得的所谓胜利就连最为浮夸的小报也懒得去报导——不是他们有心怠慢,而是因为这些胜利之后接踵而来的就是失败。 后来昂吉安公爵又在与德国人的战役中为法国取得了菲利浦斯堡和美因茨两城,又在奥尔良公爵加斯东撤离佛兰德斯之后,攻克了敦刻尔克,这不由得让法国人大为振奋,人们不断地传唱着有关于他的传说——从他能在战场上酣睡,需要别人叫醒来证明他是如何的镇定自若,到他是如何将自己的元帅权杖扔到敌人的战壕里,然后拔出利剑指挥军队进攻,拾回权杖来证明他是如何的大胆勇敢……一时间,他的名字熠熠生辉,无人可及,没有一个将领可以比过,而主教与国王更像是已经被遗忘了。 他在战场上有多么受人敬爱,在宫廷中就有多么令人憎厌。 孔代亲王也很清楚,但他终究还是一个年轻人,还是一个尚未收过挫折的年轻人,他带来了塞尔维亚狼人的皮,很难说是真要想要向国王献殷勤,还是抱着恶作剧的心态,但他一直在推诿搪塞,不愿意为了王太后与国王去面对那些暴民,却又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了。 对此马扎然主教与王太后安妮只得一再退让,他们让孔代亲王坐在国王身边,还让财政大臣替代仆人为孔代亲王更衣,诸如此类,还有就是达成孔代亲王提出的每一个要求,就如上章所言,为了补充军备,王太后摘掉了王冠上的钻石,又辞退了许多仆人,英格兰公主亨利埃特生病发热,也没有足够好的医生为她治疗,路易只得命令仆人们用浸透了河水的巾帕为她降温。 而孔代亲王奉献给国王的那张狼人皮,国王把它放在自己的座位下,每个觐见国王的人都能看到——虽然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那并不是一张狼皮。 孔代亲王拖延了几周后,只得带着那八百名士兵出征。 说起来也可笑,掀起暴乱的高等法院虽然一直自诩廉洁可敬,持事公正,唯国家利益是爱,但在面对王室的军队时,他们毫不犹豫地向黎塞留主教任命的二十名法官勒索了每人十五万里弗尔的“宽恕费”,又收缴了王室相当于一百二十万里弗尔(一里弗尔相当于一磅白银)的财产,招募了一万两千人的军队,又命令每户大门能够容许马车同行的富有之人提供一人一马(这支军队被称作车门骑兵),还有柯林斯大主教的私兵,约有八百人,被人们称作柯林斯团也被高等法院征用。 还有的就是巴黎市民们,他们举着从家里拿出来的粗陋火枪、长刀、棍棒与尖叉,披着高等法院发给他们的饰带,帽子上插着羽毛,兴高采烈地加入到反对国王的军队中,所以才有了孔代亲王以为自己要面对的十万个敌人。 但无论是高等法院招募来的士兵,还是车门骑士,或是柯林斯团,又或是巴黎市民,他们根本没有与孔代亲王与真正的军队交战的欲望,他们每天都从巴黎市区走到外郊,然后折身回返,一身衣服除了灰尘之外一丁点儿血迹也不沾,随着孔代亲王的八百名士兵逐渐逼近巴黎,最后的一两天,连这种仪式性出征都没了。 孔代亲王堪称平静地接管了巴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十一章 既然巴黎已经恢复了平静,国王、王太后与王弟当然不可能继续留在圣日耳曼昂莱。 巴黎的卢浮宫首建于十二世纪,只是一座用于防御的小城堡,后来与英格兰国王亨利八世展开了一场“建造”之战的弗朗索瓦一世在连续拓建了昂布瓦斯城堡,新筑了香波堡后,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巴黎,但那时候无论是他的精力还是他的钱财都力有不逮,在拆除了城堡的主塔后,工程进度就大大地放缓了,他的“女像柱厅”(仿造古希腊建筑风格,由四位无臂女神像作为立柱支撑舞台)被他的儿子亨利二世接手继续建造,亨利二世还完成了这座方形建筑(后期)左翼的建造工作,但之后的弗朗索瓦二世、查理九世与亨利三世(三兄弟)的频繁轮转又令得这项浩大的工程停滞了下来——亨利三世无嗣,来自于纳瓦拉的亨利德波旁成为了新王亨利四世,他娶了亨利二世与凯瑟琳的小女儿玛格丽特(也就是人们熟知的玛戈王后)为后。 亨利二世的王后,也就是凯瑟琳.德.美第奇在亡夫辞世后就离开了卢浮宫,但她没有走得太远,只在距离卢浮宫一千五百尺的地方重新建造宫殿,宫殿被命名为杜勒里宫,在宫殿前方,依照佛罗伦萨人的惯例,有两个方形的花园,也就是杜勒里花园,花园的外侧有一条宽阔的林荫步道,它在后世成为了巴黎中轴线的一部分。 不过这座新宫在凯瑟琳去世的时候仍然有尚未完成的部分,后来是亨利四世——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亨利四世的身份,因为作为纳瓦拉国王,他信奉新教,而且在之后的许多年都没有改信,这让大部分都是天主教徒的法国人非常不满,而且他的加冕仪式也不是在兰斯大教堂完成的,所以虽然他之后改信了,还是不断有人质疑他的正统性,或许正是为了证明这一点,他不但完成了杜勒里宫的工程,还将杜勒里宫与原先的卢浮宫用一条长长的画廊连接了起来——就是大画廊。 而等到他的儿子路易十三(后来亨利四世与玛格丽特以无子嗣为理由离婚,娶了美第奇家族的玛丽.德.美第奇)当政,卢浮宫这座方形建筑的右翼才告完工,这座庞大的建筑终于勉强有了一些模糊的雏形。 从弗朗索瓦一世开始,法国的国王们就致力于搜集大量的艺术品,如雕像、绘画、书籍等等来彰显自己的财力与艺术欣赏能力,而来自于美第奇家族的两位王后更是将意大利人的浮夸与奢靡的爱好带进了森严的宫廷,在路易十三在世的时候,即便没有后世的富丽辉煌,卢浮宫还是相当精致舒适的,但从路易十三离开人世后,国王年幼,王太后与主教又忙于朝政,王宫里的侍从与奴仆就慢慢地懈怠了起来,这座巨大的王宫也逐渐颓废荒凉了起来。 灰尘堆积,植物到处生长,小动物们到处乱钻乱窜,甚至有人在大画廊里看见了狐狸。 等到王太后玛丽与国王路易,还有王弟与主教们在投石党人的逼迫下仓皇逃走,这座宫殿也成为了暴民的狂欢场所,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席卷一空,从画像边框的金箔到悬挂在窗户上的帷幔,雕像被推倒,墙角被熏黑,柱子上刻着令人不忍目睹的歪斜字迹,满是些亵渎之言,这样的地方当然不能再让尊贵的国王居住,所以他们就转移到了另一处行宫里。 说起这座行宫,它原本是一座伯爵的府邸,距离卢浮宫很近,后来被红衣主教黎塞留买了下来并扩建,黎塞留临终时将这座宅邸赠送给路易十三,现在顺理成章地归属路易十四拥有。 因为不确定各处还有没有暴民的缘故,国王一行人在夜幕低垂的时候回到了巴黎,马车在崎岖不平的道路上摇晃着前进,路易看向王太后,她的脸上并无喜悦,只有疲倦与烦躁,很明显,虽然奥地利的安妮与美第奇的玛丽同样不谙政务,却也知道,回到巴黎才是真正战斗的开始。 黎塞留邸里已经有红衣主教马扎然的仆人,这些仆人虽然不比宫中的侍从有身份,却要更为尽忠守责,路易一进到府邸里,就在他寝室的隔壁房间里,壁炉中的火就已在熊熊燃烧,壁炉前是一只被打造成船型的白锡浴缸,浴缸里覆盖着珍贵的丝绸,免得可能的尖刺刺伤国王的皮肤,壁炉上挂着的锅子不断地将干净的水烧滚,与凉水混合后倒入浴缸。 仆人们还一丝不苟里在浴水里放进药袋,药袋里有磨碎的迷迭香、薰衣草与没药。这倒不是路易的要求,说起除垢杀菌,他更相信橄榄油皂,但现在的人们更相信这些经过医师与占星师们推荐的药草……不过他也不会多说些什么,毕竟自黑死病爆发后,洗澡就成了一件令人闻之色变的可怕事情,要洗澡,必须让医生证明你生了病,必须药浴才不至于让人大惊小怪。 他刚在仆人的服侍下进了浴缸——船型浴缸很浅,倒也适合一个孩子,不会让他担心一不小心呛了水,但没过一会儿,难得的宁静就被王弟安茹公爵,菲利普破坏了——他是难得几个可以不经通报就直接觐见国王的人,不管他是在睡觉,还是在入浴,他甚至可以称得上僭越地把手伸到烫热的浴水里。 “如果你也想洗。”路易无可奈何地说:“那就进来吧。”四月份的天气还有些冷,菲利普又早有预谋地只穿着亚麻长袍,浸湿了手,再让他这么回去一定会受凉,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菲利普立刻高兴了起来,这个时代的人们不怎么爱洗澡除了担心疫病入侵之外,还有的就是公众浴室纷纷倒闭之后,在自己家里洗浴就成了一件奢侈的事情,浴缸暂且不论,预防被翘起的尖刺或是碎片割伤的丝绸就是一笔大支出,药袋也价值不菲,还有壁炉里燃烧的木炭,服侍的仆人——在圣日耳曼昂莱,也只有国王想什么时候入浴就什么时候入浴,被他影响的王太后,主教与一概贵人,都要视等阶与身家来看隔几天才能洗一次澡,平时都是用干净的亚麻布擦拭面孔身体。 孔代亲王来到昂莱城堡的时候,就算有富凯的募款,他们的用度也依然十分紧张,到了后来,为了满足孔代亲王的要求,就连国王也不得不屈就于塞纳河,幸好此时洗浴会令人侧目,游泳倒没人在乎,而且只要你愿意,大可以如同古希腊人那样坦诚地面对自然。 这对尊贵的兄弟们兴致盎然地在浴水了玩了一会,直到两人都感到疲倦,国王让他的寝宫总管邦唐去告诉王太后安妮,菲利普今晚和他一起休息,邦唐去了,带回了菲利普的仆从,国王看了他一眼:“母亲还醒着?” 邦唐明显地迟疑了一下,因为他不但见到了安妮王太后,还见到了红衣主教马扎然,但他不知道应不应该让国王知道。 幸好国王陛下没有太关心这件事情,他挥了挥手,邦唐会意地上前,为国王与王弟拉起了床前的帷幔。 ———————— 事实上王太后安妮与红衣主教马扎然并无任何私情,他们之所以那么晚还在一个房间里,是因为康沃尔公爵查理,也就是英格兰国王查理一世的儿子与继承人,就要来到巴黎了。 “但他是个新教教徒。”王太后安妮说。 “也是一个国王,”红衣主教说,场面挺滑稽,因为一个主教却并不在意信仰,一个王太后却足够虔诚:“虽然他尚未正式加冕。” “那么我们就不该那么称呼他。”安妮说:“我们或许应该拒绝他进入巴黎。” “他会满怀憎恨。” “那又怎么样。”安妮生气地说:“如果玛丽不是我丈夫的妹妹,就连她们我都不想理。” 主教想了想:“这样吧,陛下,等到明天,我们去问问国王是怎么想的。” 安妮惊讶地挑起眉毛,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十二章 路易一听这个问题就笑了。 他看向马扎然主教:“主教先生,”他谦和地问道:“您说我是谁呢?” “路易十四,”虽然完全不明白路易为什么会提出这个问题,但马扎然还是回答说:“法兰西与纳瓦拉的国王陛下。” 于是路易又转向王太后安妮:“那么,母亲,”他重复了之前的问题:“我是谁呢?” 如果是平时,安妮一定会回答说,你是我亲爱的小路易,但既然马扎然主教已经做出了正确的示范,她就跟着说:“您是法国与纳瓦拉的国王。” 路易点点头,又问了在场所有有资格待在这个房间里的人——并不多,但都是可信并且要依仗他们对应此事的大臣。 所有人都回答说:“您是国王陛下。” 路易这才轻轻地往椅背上一靠,继续问道:“那么康沃尔公爵查理,他的父亲是什么人,他今后又会是什么人呢?” 房间里顿时安静了,马扎然主教皱着眉头想了想,才试探着回答说:“英格兰的国王陛下?” 路易看向其他人,其他人也一一给出了相同的答案,只有王太后安妮有些不满地加了一句:“一个新教教徒。” 路易安抚地拍了拍母亲的手:“我知道您对天主的虔诚让您无法忍受一个新教教徒。”他说:“但母亲,我们要清楚地意识到一件事情,那就是无论是我,还是查理,又或是任何一个皇帝或是国王,他们或许是新教教徒,或许是我们的敌人,但有件事情我们是绝对相同的,那就是……我们乃是这个俗世上,国家唯一的统治者。” “而且。”他环顾四周,“这一属性,要比信仰、立场以及个人的恩怨更重要,不,应该说,它才是一切的基础,没了它,我们就根本没有继续存在下去的资格,遑论其他。” 他看向众人,虽然只有十一岁,但他严厉的眼神还是让许多人按下了就在嘴边的话……这太……不过看到泰然自诺的马扎然主教,还有虽然想说些什么但还是忍住了的王太后,他们还是明智地保持了安静。 “我知道您们一定会有很多意见,是的,查理不但是个新教教徒,英格兰也是我们的敌人,但今天,我们必须接纳他,支持他,直到他回去英格兰,加冕成国王为止——也许你们会觉得困惑,当然,能够嘲笑与戏耍曾经无比强大的敌人会是一件愉快的事情,但首先,它必须不是建立在叛乱上的,任何叛乱,尤其是对于国王与王室的,都是绝对无法容忍的,诸位,我是说。”路易加重了语气:“哪怕是奥斯曼土耳其的苏丹被他的臣子背叛,我也不会为之喜悦,或是大肆宣扬,甚至帮助他的敌人,哪怕那是个不折不扣的异教徒……因为我也是一个国王。” 国王犀利的视线一一扫过在场的众人:“所有的悖逆之事都要被谴责,从今天开始,我不希望再在宫廷里听到有关于查理一世的,任何过于轻浮的评论与传闻,也不想看到报纸或是书籍上出现任何鼓励这等行为的言论,更不希望您们之中的那一位和英格兰的叛国贼与匪徒奥利弗.克伦威尔有任何往来——至此,我会欢迎我的表兄查理,并且尽我所能的帮助他,希望你们也能如此。” 这是法兰西宫廷重臣们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国王——他虽然身形还未长足,但思维……显然已经如同成人般的有条理,而且他对国王这一名词的理解与阐述也已经达到了许多人无法达到的高度——直到他们进到这个房间之前,还有人在嘲笑查理一世,并且企图说服主教与王太后,拒绝给予康沃尔公爵查理援助呢。 但国王说的很对,查理一世或许平庸,但无论如何他是一个国王,而克伦威尔或许英武智慧,他却终究是个臣子,他们可以为宿敌的死而欢欣雀跃,却绝对不能鼓励这种行为,因为他们也有国王,而他们又是依仗着国王而生的。 王太后安妮神色复杂,她可算是明白马扎然的忧虑与欣慰了,并不是每个国王都能这样快地领悟到自己的意义与职责的,她知道自己应该高兴,但总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压力让她无法释怀——也许是她突然意识到,法兰西这部巨大的马车,将会在她的儿子路易的鞭策下,奔向怎样一条危险而又壮丽的道路。 马扎然主教却是有些坏心眼儿地看着他的同僚们一个个地目瞪口呆,但还没等他说些什么,一个人就突然站了起来,“谨遵御旨!陛下,”他斩钉截铁地喊道,“啊,陛下,我愿意服从您的任何命令,何况它还是这样的明智而又正确!请您安心,我们会遵照您的话去做,为了您,就算是粉身碎骨,我们也是愿意的!” 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子,别说是王太后,马扎然主教,就连路易都吃了一惊,他下意识地看向主教先生,主教摇了摇头,这不是他安排的人,然后路易认出这个人了,正是在圣日耳曼昂莱的时候,如同雪中送炭一般送来了一大笔募款的监政官尼古拉斯.富凯先生,为了奖赏他,囊中羞涩的国王还赐给了他一次随同打猎的殊荣,只是回到巴黎后,身心俱疲的国王一时没能想起这个人。 富凯是跟着财政总监帕尔蒂切里.埃梅里进来的,可以说是一个随员,但他竟然大胆到抢在王太后与主教之前发言,实在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但他既然对国王表了忠心,国王就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斥责他,果然,国王只是无奈地摆了摆手,让他坐下:“您可有些太失礼了。”路易温和地责备说,但所有人都能看出国王一点也不生气:“我应该处罚您的,”他看向主教:“他应该受到什么处罚?” “就让他来负责康沃尔公爵在巴黎的起居住行如何?”马扎然主教当然懂得路易的意思:“如果他能够做的如他承诺的那样好。” “那么就这样,”国王说:“我不需要您粉身碎骨,富凯先生,若是您做的好,您还能为我效力许多年呢。” 富凯立刻从他的椅子上跳了起来,他先向国王行礼,再向主教行礼,然后是王太后,还有房间里的所有人。 财政总监埃梅里的脸色又青又白,富凯此举无疑是踩着他的脸往上爬,但在场的主教、王太后与国王谁也不在意他,埃梅里的出身并不高,他能够出人头地完全是因为他是马扎然主教的一个亲眷,事实上他不久前也只是一个锡耶纳的农民罢了,但在上台后,他借着自己的身份与主教的权势,为自己捞了不少好处,但在王室被迫逃离巴黎,来到圣日耳曼昂莱之后,他又显露出了卑劣的本性与见识短浅的坏处,竟然不愿意从钱包库里掏钱出来支付国王与王太后,还有主教的日常用度,让整个王室都狼狈不堪,他之所以还能出席这样的会议,也不过是一时找不到能够取代他的人的缘故。 尼古拉斯.富凯很好地抓住了这个机会。 ———————— 康沃尔公爵查理来到了巴黎,他所受到的待遇让他吃惊,毕竟他知道法国王太后安妮并不怎么喜欢他和他的父亲,或者说,任何一个新教教徒,巴黎的许多人也是如此,而他这次到来,除了自己的头衔与几个亲信之外别无他物,他的国家被叛臣占据,他的军队流离失散,他的国库更是被一群暴民洗劫一空,他的身上根本没有一点可图的东西。 但他的表弟,法国国王路易的臣下富凯为他预备的官邸、马车与饮食衣物们,都如同对待一个国王一般,这让康沃尔公爵感动至极,到巴黎的第三天,他顾不得旅途疲惫,坚持要前去觐见国王。 国王路易正如他的妹妹亨利埃塔所说,是个温和的少年人,他们谈了很久,甚至到了用餐的时候都舍不得分开,直到必须安寝的时候才分开。 整个觐见仪式更是无可挑剔,除了康沃尔公爵身边的一个侍女在看见那张狰狞的狼皮时(来自于孔代亲王的馈赠),突然惊呼了一声,昏厥了过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十三章 这个小小的波折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只有些人嘲笑康沃尔公爵的侍女过于胆小脆弱,不过后来路易在亨利埃塔公主的身边看到了这个侍女——因为她当时就倒在国王的脚边,所以他对她还有着一点印象——这位布兰克小姐的年龄并不比玛利大到哪儿去,但有着成年人才有的纤瘦身材与忧郁的气质,她的容貌并不怎么出众,倒是深栗色的鬈发很美。 虽然还很小,但在如何侍奉贵人这一方面,她做的要比天真淘气的玛利.曼奇尼强多了,也懂得如何取得贵人们的欢心,亨利埃塔起初并不喜欢她,因为人们总是窃窃私语,认为她在国王面前昏厥是一桩极其失礼的行为,也有人怀疑她是在有意哗众取众,引起国王的注意,而且她是被康沃尔公爵送到亨利埃塔身边的,不免有废物利用之嫌——但没过几天,亨利埃塔就很愿意让她跟在自己身边了,因此路易又见了她几次,不过国王并不怎么喜欢这个孩子,不是因为之前的失礼,而是因为她实在太不像是一个孩子了。 别说别人,就算是国王,偶尔也会想要做些符合孩子天性的事情,譬如说在宴会中躲个懒,偷个闲什么的。 虽然国王陛下一再申明,要像对待自己那样对待康沃尔公爵,但查理终究还是许多法国人眼中的外人甚至是敌人,而且他的请求也让主教和王太后感到为难——毕竟此时的法国王室是没办法给他军队或是资金来复国的,他们自己也正处在一个岌岌可危的位置上,奥尔良公爵加斯东拒绝了国王的诏令,依然留在他女儿蒙厐西耶女公爵的领地里,只把被人们称作“大郡主”的女儿送到了巴黎,作为人质或是宽慰王室的替代品。 我们之前说过,这位加斯东大殿下的第一次婚姻,是黎塞留红衣主教与他母亲玛丽.德.美第奇强迫完成的,虽然这位波旁(旁系)夫人带来了一笔丰厚的嫁妆,也就是蒙厐西耶,他仍然对其充满了厌恶,这种厌恶甚至延续到他们的女儿身上,虽然大郡主对这位不负责任的父亲满怀孺慕之情,但他不但从来不曾呵护过这个可怜的孩子,还在她继承了其母亲蒙厐西耶的领地后不断地横加干涉,肆意插手,如今他又把她送到巴黎来——谁都知道,现在的巴黎简直如同炼狱一般,很难说这其中是不是包含着真实可怕的恶意。 王太后安妮倒是对蒙厐西耶女公爵有着几分怜悯,无论如何,奥尔良公爵在1632年与洛林公爵的妹妹玛格丽特.洛林结婚,当时只有5岁的蒙厐西耶女公爵就这么被抛弃在了巴黎的宫廷里,奥尔良公爵从未提过要接她回去的事儿,就像根本没这个女儿,直到路易十三去世前,强迫他把女儿接回去为止。 那几年蒙厐西耶女公爵在宫廷里的生活非常难熬,因为谁都知道她是个逆贼的女儿,奥尔良公爵加斯东的反叛之心简直溢于言表,他也从来懒得掩饰,当然也不在乎他的女儿会遭到多少恶意的对待。幸而那时候王太后安妮还没有孩子,幼小的女公爵不禁激起了她的慈母心怀,这样的感情一直延续到女公爵离开宫廷,也有人说路易十三也曾经想要撮合新生的王太子路易与蒙厐西耶女公爵的婚事,因为蒙厐西耶女公爵曾经站在小路易的摇篮边,笑称他是“我的小丈夫。” 不过也有可能,这正是蒙厐西耶女公爵被强行驱出宫廷的原因(虽然那时候路易十三只是微笑),路易生在1938年,蒙厐西耶女公爵生于1927年,两者相差十一岁,如果说年龄还在其次,那么蒙厐西耶女公爵的父亲已经到了让路易十三厌烦透,走过去和玛利一样,直接坐在月桂树下,月桂树下有一层厚厚的落花,就像是柔软的毯子:“而且这里又不是厨房。”玛利笑了,知道他指的是他们在凡尔赛的时候。 路易发现她在坐到自己身边的时候明显地犹豫了一下,神情也有点不自然。 又过了好一会儿,玛利也没有说话。 “刚才那是什么?”路易只得打开话题:“是你说过的小仙子?” “是的。”玛利说:“您要看看她们吗?” “能吗?” “您还是个孩子呢,一定能。”玛利直言不讳地说,一边轻声念起咒语,与其说是咒语,倒不如说是在轻声歌唱,几分钟后,路易听到了细弱的附和声,几只小仙子从月桂叶后探出头来,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等了一会后,她们终于回到了玛利身边,玛利分了一些糖块给国王,于是一些大胆的小仙子也走到国王的时候上去分享糖块。 小仙子的光照亮了路易的侧脸,玛利看着他,心中不禁想起了她从父亲与舅父那里听到的秘密。 她被送到宫廷里来,正如她父亲所说,不是为了做一个女巫,而是为了成为贵人的妻子……她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满足父亲所给出的条件,但她……她是说,她身边不正有一个温和可亲的好人吗? 就算知道了她是一个女巫,他也没有因此恐惧或是远离她。 如果让她嫁给路易,她不会不愿意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今天修改了十三章,增加了一部分,明天更新。 今天中午修改了十三章~(看过的大人就不用再看啦)~,增加了一部分,明天更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十四章 “克雷兰叔叔。”康沃尔公爵低喊道:“您怎么来啦?” “他们要我来找你,”巨狼说,它发出的声音要比人说话的声音更低沉,带着一些咻咻的喘息声:“殿下。” “是那群苏格兰长老会成员么?”查理说:“我不相信他们。” “您不用相信他们,您只要使用他们。”巨狼说:“您现在最紧要的事儿是举行加冕仪式,成为国王。” “我还在为我的父亲哀悼。” “相信我,最好的哀悼方式就是将那些叛贼全部吊死在广场上,当然,如果你确定,也可以把他们的肠子拽出来,所有胆敢刺杀国王的暴徒都应该落到这样的下场,就算是克伦威尔也不该例外。” “当然。”查理说:“但我现在,您看到的,我甚至没有一匹马可以让我离开巴黎。” “您向王太后安妮求告了吗?“ “求了。” “马扎然主教呢?” “也求了。” “他们难道不愿意让你走吗?” “这正是我最怕的,据说他们正在与叛贼的使者接触,我不知道他们是否会达成协议。” “那么就去向法国的国王路易求告吧。” “他还是个孩子呢,克雷兰叔叔。” “正因为他是个孩子,所以他的身上可能还有一丝珍贵的亮光。”巨狼说:“还有,不要再称我为克雷兰叔叔了,别忘记,表世界与里世界是不相通的,擅自跨越者会遭到两个世界的惩戒与攻击。” “既然如此,”查理沉默了一会后说:“克雷兰先生,我会去试试的。” 巨狼点了点头,“站”了起来,他的身形在瞬间产生了变化,缩小与拉长,狼的长吻向后缩,毛发缩回到皮肉里,骨骼与肌肉都在格格作响,查理不是第一次看到了,但还是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隐约的疼痛。 等到克雷兰变形完毕,站在那里的就只有一个面容坚毅,身形高大的普通男子,如果房间里有第三个人,准会发觉他与康沃尔查理有着几分相似,这并不令人意外,因为塞尔维亚狼人本来就是从英格兰迁移过去的。 这要追溯到公元1216年,英格兰国王约翰.雷克兰被一名巫师下了毒,不治身亡,而那杯毒药里含有狼头草,也就是说,中毒的人终会化身狼人,不久之后就有人听到国王的陵墓里不断地传出凄凉可怖的嚎叫声——恐惧的人们决定将国王的尸身拖出陵墓,进行驱邪仪式,仪式是举行了,但结果不尽如人意,虽然当时的新王一再坚称,他的父亲已经得到安息,但后来还是有人看到身披冕袍,头戴金冠的狼人在森林之中游走。 当时的新王为什么要这么做,查理完全可以理解,因为依照里世界与表世界默契的约定,里世界的狼人、血族或是巫师都不被允许插手俗世的政权,同样的,里世界的人也不受表世界的国王或是皇帝统治——如果新王胆敢承认那个狼人就是自己的父亲,那么他要么就是被教会与诸侯剥夺继承者的位置,要么就是死于里世界连绵不断地攻击之下,就连他成为了狼人的父亲也难以幸免。 或许成为了狼人的约翰.雷克兰国王也有所察觉,他不但离开了英格兰,在塞尔维亚定居下来,还放弃了原先的姓氏,改为克雷兰,也就是塞尔维亚一系狼人的由来。 康沃尔公爵看着克雷兰一件件地穿上侍卫的衣服,“那么,那些攻击路易的狼人又是怎么回事?” 克雷兰扣着纽扣的手略微顿了一下:“他们是为了您,还有您的父亲。”他说:“据说可以拿到一笔相当丰厚的报酬。” 康沃尔公爵抿起嘴唇,他为那些狼人难过,他们可以说都是他的亲眷,而且相对于那些桀骜不逊的诸侯,那些飘摇不定的大臣,还有贪得无厌的教士们,塞尔维亚的狼人们可以说为他们父子耗尽了最后一点心血,现在克雷兰叔叔还在为他百般斡旋,千般筹措,甚至不惜冒着被发现的可能潜入巴黎——这里刚刚发生过狼人袭击国王的大事,教会可能还有苦修士与圣骑士驻守在不为人所知的地方。 “殿下?” “呃,什么?”查理抬起头:“什么?抱歉,我刚才有点走神了。” “我的女儿露易丝……” 查理摇摇头,“没什么,她还是个孩子,”他说:“看到带有狼头的狼皮当然会害怕,没人怀疑她。” “我觉得,还是让我带走她吧。”克雷兰说。 “我希望您别在意,”查理叹了口气:“您现在的情况可不适合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你们和匈牙利狼人之间的战争还没结束吧。把她留在我妹妹身边,最安全,至少法国的国王还没被抓起来砍头。” 克雷兰犹豫了一下,“好吧,如果您觉得这样可行。” “她是个好姑娘,”查理安慰他说:“我们都很喜欢她,她会成为亨利埃塔最好的女伴的。” “但愿如此。”克雷兰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十五章 克雷兰不愿去想查理此举是否有将他的女儿露易丝作为人质的意思,但就算如此,他们又能如何,虽然康沃尔公爵很亲热的叫他克雷兰叔叔,但他们之间几乎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可言——约翰.雷克兰国王陛下是金雀花王朝的第三位国王,之后是兰开斯特王朝与约克王朝,约克王朝后是都铎王朝,都铎王朝之后是斯图亚特王朝,查理一世是斯图亚特王朝的第二位国王,他们之间可不止间隔着三百年的时光——但塞尔维亚狼人很不幸地遭遇到了教会与匈牙利狼人的双重狙击,他可以说是走投无路才找到了查理一世,克雷兰原本只希望能够在英格兰找到一处栖身之地,哪怕是要服役或是充当国王交给教会的“年金”也可以。 查理一世并不怎么在意这群狼人,他看着克雷兰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小丑,在繁重的国事压力下,能够将一只凶猛的狼人如同猎狗般的使唤确实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那时候,别说是承认克雷兰的身份,他大概根本没把克雷兰当作一个人。 虽然克雷兰的确不是人,但他还是有着一个人所有的自尊与骄傲的,为了族群,他不得不忍下国王的羞辱,而查理一世,或许是为了“年金”——这是宗教裁判所向国王与领主们(哪怕他们并不愿意遵从教会的旨意)征收的另外一种特殊赋税,简单点来说,就是他们领地上的狼人、巫师或是魔鬼,死的活的都可以,如果实在交不上来,那么国王要给上很大一笔罚款。 当然,国王,或是任何一个大胆的领主可以不给,没关系,但裁判所会立刻撤离他们的领地,这样,就算国王与领主有城堡与军队,他们的佃农与商人却要成为狼人或是巫师的祭品了。 而对于狼人们来说,每年一次驱逐老弱的狼人,或是强迫他们自愿就死也不失为解决两件棘手事儿的办法——又能减轻族群里的消耗,又能满足领主对狼人皮毛的需求。 塞尔维亚狼人事实上已经分崩离析了,克雷兰曾经是一个强壮而聪慧的首领,但坏就坏在他过于优柔寡断,当然,好听一些的说法就是他太过看重感情,他总是竭尽全力想要保下每个族人,但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尤其是那些年轻力壮的狼人,他们还未到需要别人怜悯的时候,对克雷兰的做法格外不满,不是想要争夺首领的位置,就是单独或三五成群地离开。 但离开了族群,失去了保护的狼人又能有什么样的结果呢,那张被法国国王路易踏在脚下的狼皮给出了最好的回答。 克雷兰也去看过了那张狼皮,事实上,他不用看,也能嗅得出那是不久之前才离开的侄子的气味,说起来,这位年轻的狼人并不如其他离开的狼人那样憎恶克雷兰与那些老弱的狼人,他只是……不愿意与这个正在走向灭亡之途的族群一同等死——但没想到,最先死去的人竟然是他。 所以,查理一世的死却成为了塞尔维亚狼人唯一的转机,相比起老奸巨猾的查理一世,他的儿子小查理还只是一个年轻人,不够冷酷,还有些天真,他甚至没有质疑克雷兰为什么没有去救他的父亲——克雷兰必须承认自己是满怀着愉悦看着查理一世被送上断头台的,但他也不想去投靠克伦威尔,这位护国公是清教徒,也就是说,对于狼人、巫师或是与魔鬼有关的人事物都深恶痛绝,他是绝对不会与一个狼人合作的。 所以克雷兰选择了小查理,在小查理差点丧命的时候,他,还有他的族人,及时地援救了国王的儿子,英格兰的王位继承人。 小查理对他所说的话坚信不疑,这也是为什么他会称他为克雷兰叔叔的缘故。他还特意让克雷兰的女儿做了他的侍女,然后是他妹妹的女伴,这位宽仁的王子说,这是一个郡主应有的待遇,唉,郡主,克雷兰可以向他的先祖发誓,他并没有这样的念头,他只想要一片小小的,但安静的森林,可以容许他与他的一百多名族人平静地度过之后的日子。 不过这都是之后的事情了,克雷兰一边在心里数着一份愿意拥护康沃尔公爵登基的人员名单,一边估算着他能够得到多少实际的支持,走出了黎塞留邸,因为他穿着侍卫的衣服,并没有太多人注意到他,只在街道转弯的地方,一头鲜血淋漓的死狗从天而降。 他若只是一个普通侍卫,可就要挨上一下,还会弄脏衣服,但克雷兰是狼人,他在闻到浓重的血腥气味的时候,就提高了警惕,死狗落在距离他还有三四尺的地方,肚肠从被有意割开的腹部迸出,一片狼藉,臭气熏天。克雷兰听到有人在哈哈大笑,还有人在嘲讽某人准头太差——他在英格兰的时候就听说法国巴黎的平民很喜欢用死猫死狗,或是任何死了又不能吃的东西投掷贵族或是王室的侍卫,看来这是真的。 他一边走,一边按住嗅觉敏锐的鼻子,巴黎的街道实在是太脏了,他踩着的地面不是石头,也不是泥土,是什么呢? 粪便。 马、牛、猫狗还有人的粪便,动物随地便溺,而人将粪便留在桶里,主妇或是学徒们每天早上就会提着那只桶,一边高喊着注意啦,一边将桶里面的所有东西倾倒在街道上,这也是为什么行人会尽量远离住宅,或是在男士女士一同出行的时候,男士会谦和地将女士让在紧靠墙面的位置,一来是为了避免马车冲撞,二来就是勇敢地将可能的“黄金淋漓”的机会留给自己。 这些粪便不会有人去清扫,也没法清扫,于是经过常年累月的人、马与车轮反复踩踏碾压,日光曝晒,雨水冲刷后,留下的渣滓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新的路面。 布雷兰不是走在路上,而是走在粪便上,这让他愈发激烈地想念起塞尔维亚的森林来。 在转过最后一个弯,即将将黎塞留邸抛在身后时,布雷兰几乎可以说是下意识地向这座典雅的建筑投去最后一瞥,而就在此时,狼人的锐利视线让他看到了正站在一个两侧垂着满绣百合花帷幔的窗前,神色凝重地望着街道的男孩——一时间他没想到此人的身份,但他很快就猜到了,因为与这个男孩年龄相仿的安茹公爵迄今为止还穿着裙子。 布雷兰犹豫了一下,但他最终还是脱下了帽子,把它按在胸前,深深地向这位年少的国王行了一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十六章 路易只看到一个侍卫装扮的人向自己鞠了一躬,但他可没法看到那么远的人,虽然对方也未必看得见,但年少的国王也还是向他微微点头,表示感谢。 “您在看什么?”玛利喊到:“陛下,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玩?” 今天孩子们几乎都留在这个最大的房间里,这里阳光充足,通风良好,正适合他们游戏玩耍,虽然路易还是最喜欢看书,但偶尔王太后南妮还是会把他赶出书房,让他去做做游戏,打打纸牌什么的。要是还在圣日耳曼昂莱,路易至少可以去骑马,狩猎,但在巴黎,他却只有待在房间或是那个小小的庭院了,看着喷泉发呆。 他名为法国的国王,但和囚犯也差不多了,有时候路易真希望自己真是一个十岁的孩子,能够不顾不管地哭闹一番。 “快来!”再次催促的是玛利,而在一边不断地喊着“太无礼了”的是王弟菲利普。玛利可能是路易见到过的最大胆的女孩,甚至可以说所有的孩子中最勇敢的,不仅仅是因为她面对狼人也能面不改色,并且给予犀利的还击,还因为她很显然地蔑视所有权威,从她的舅舅马扎然红衣主教先生,到国王路易,还有王弟菲利普,也只有她敢把路易当作一个普通人,对他大喊大叫,无所顾忌。 菲利普还因为这个和她打过一架,但很抱歉,虽然他们年龄相近,但在发育上,女孩总是比男孩更快一步,所以这次被打的就变成了菲利普,为了这个路易不得不让出整整一周的床铺分享权,为此他特意和菲利普长谈了一次——他纵容玛利,有很多原因,除了玛利是马扎然主教的外甥女之外,就是玛利曾经救过他与王太后安妮,也是菲利普母亲的性命,所以菲利普应该对她怀有感激之心。 至于玛利欠缺的教育……路易坏心地把这个任务交给了菲利普,于是菲利普就认真地担当起了玛利的礼仪老师,虽然玛利并不感冒,但至少他们没有再动过手。 “安静,”路易无可奈何地走了过去:“安静,玛利,整个房间都是你的声音,这可不是一个淑女应有的行为。” “我本来就不是一个淑女。”玛利说:“我是一个女巫。” “唉,可别再说这种可怕的话了。”亨利埃塔在一边说,她并不知道玛利真的是个女巫,但她的年龄注定了还不能知道宫廷与巫师之间的真正关系,她所知道的巫师与女巫全都来自于女仆们耸人听闻的传言。“女巫都是要被烧死的。” “那也不会是我,”玛利耸肩:“我会成为一个前所未有的强大的女巫,就像是薇薇安。” “薇薇安是谁?”路易问道。 “梅林的弟子,也可以说是他的爱人,据说梅林将所有的法术都教给了她,”玛利说:“最后梅林也死在了她的法术之下。” “梅林难道真的存在吗?”路易说:“我一直以为他是个传说中的人物。” “也许吧,”玛利漫不经心地说:“这并不重要——我说,我们能开始了吗?” 他们玩的是四人纸牌,这时候的纸牌已经做的非常精美并且普及,但对于亨利埃塔来说,它还有点陌生,因为对于英格兰的清教徒来说,它们就像魔鬼那样只会带来堕落,而教会对它的观感也不是那么好,1397年的时候巴黎大教堂的主教禁止人们在工作日玩骰子和纸牌,到了1541年的时候,巴黎议会也禁止巴黎东城区以及郊区的家庭玩骰子与纸牌,主要是因为担心他们赌博或是不去工作。 但对于宫廷里的人来说,没有比这更能用来消遣的了,而且他们更喜欢用骰子与纸牌赌博。 自从王室回到巴黎,之前的窘迫境况就不复存在了,虽然被巴黎的高等法院收缴的王室财产还未完全退回,但殿下与陛下的赌资已经全都变成了埃居(银币)与少量的金路易,它们从皮袋里被倾倒在地毯上,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动人的光芒,侍女与侍从的眼睛几乎无法从上面转开,只有亨利埃塔身边的一个小侍女始终将注意力集中在英格兰的公主身上。 今天亨利埃塔的手气还是很差,虽然现在已经有了王太后安妮与国王路易的补贴,但她一想起之前的事情,还是忍不住会手脚发颤,哪怕知道路易会在赌局结束后以馈赠的方式返还更多的钱,她还是会在每一次输掉的时候感到难过——“还是你来吧,”她对自己的侍女说,“露易丝,或许你的运气会更好一些。” 国王并不反对,于是亨利埃塔与侍女调换了位置,因为他们都是席地而坐,倒也省去了一番礼仪上的麻烦——露易丝是个容易羞怯的孩子,向国王、王弟行礼之后就再也没能抬起头来,倒是她的手气,不,应该说机敏远超过人们对她的印象,当日光西斜的时候,她身前的埃居竟然堆起了一小堆,里面还夹杂着一两块金路易。 亨利埃塔高兴极了,她虽然有些疲倦,但还是亲吻了露易丝,并且抓起一枚金路易塞到露易丝手里作为赏赐。 “晚餐有什么?”同样感到疲惫的王弟菲利普问道。 “今天是斋日。”路易说:“我们吃鱼。”按理说,一个国王不应该对食谱了如指掌,但这时候路易还不被允许接触政务,总是看书也会无聊,纸牌赌博说实话并不是他的心头好,所以,为了拯救他还有别人的味蕾,厨房就成为了他的第一个战场——要说服那些顽固的厨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几百年了,他们仍然坚持果子必须煮过,鱼必须烤,肉必须炖,还有不放上成锅的奶油,或是几磅的干酪,又或是大把的香料那就不算是一道菜…… 大概没人能想到在穿成一个国王后首先面对的敌人竟然是厨子……但他真的不想再吃所谓的奶油炖一切了…… 幸好,在数次艰辛的战役之后,他终于可以吃到心爱的水煮鱼了。主教先生与王太后也喜欢,不过他们总是浅尝辄止,因为在这个时候,辣椒还被视作“令人兴奋之物”,马扎然是发誓守贞的教士,而王太后是个孀妇,这道菜对他们来说都有些不得体。 但这道菜还没上来的时候,一个侍女突然匆匆忙忙地来到门前,她和侍卫说了几句话,侍卫又和总管邦唐说了几句话,邦唐又和王太后的侍女说了几句话,王太后的侍女与王太后说了几句话……总之路易看着这句话被传了好几个人才传到自己这里,原来有人说,有一位布雷兰先生突然冲入黎塞留邸,虽然他穿着侍卫的衣服,但仔细盘查后发现并没有这个人,他们正准备把他驱逐出去的时候,那位布雷兰先生声称是国王雇佣了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十七章 布雷兰先生离开黎塞留邸的时候还是一个衣着整齐光鲜的体面人,回来的时候却狼狈不堪,靴子不知去向,袖子形单影只,外套上的纽扣成了孤儿,衣襟与衬衫的领口上全是血迹与泥土。 本来他不会被允许觐见国王,但路易只是在窗口站了站,就吩咐邦唐把他带上来,因为他认出那位先生正是在街角转弯处向他行礼的人。 邦唐带着几个仆人为布雷兰先生擦洗了脸和手,给他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才把他带到国王面前。 “啊,是你,”国王说,“我看到您在街角向我行礼,这位先生,您说我雇佣了您,但我好像不记得有这件事情啊。” 布雷兰一开始还有些忐忑不安,但见路易这样亲切,他也平静了许多:“恕我无礼,陛下,”他说:“是我记错了,我不是您雇佣的,而是您的亲眷,英格兰的康沃尔公爵雇佣的,他有几个亲信留在爱尔兰,叫我给他带信过来。” “那么您是已经完成了这份工作呢,还是没有?” “已经完成了,陛下,”克雷兰说:“但陛下,我在距离您们不远的地方遇到了可怕的事情,不得不逃回来,寻求您的庇护。” “这里是巴黎。”路易说:“是我的领地,这位先生,如果您确实是康沃尔公爵的忠心下属,我倒是愿意给您一些帮助的,但我可以知道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吗?” 克雷兰看了看周围,路易点点头,于是邦唐和一些仆人都退了下去,但还有六名可靠的火枪手与玛利没有离开。 “我遇见了吸血鬼,陛下。”布雷兰说。 —— 说起来布雷兰也挺不走运的,作为狼人,他奔跑的速度远超过最好的塞拉法兰西马,所以他在陆地上从来不依靠马匹——今天他准备先徒步走出巴黎,然后在森林里脱掉衣服,变成狼人,赶回港口,谁知道原先还算通畅的道路却被一辆熊熊燃烧的马车挡住了,一些国王的反对者们正在那里歇斯底里地喊叫着近似于亵渎的话,他不愿去和那些毫无理智的暴民们冲突,就转身走向一条阴暗的街巷。 而就在这条不见天日的街巷里,一个戴着宽檐帽的男人正在与一位“名姝”亲密地依偎在一起,狭窄的巷道被他们纠缠得紧紧的身躯占据了三分之二,布雷兰犹豫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决定重新换一条路。 “这位先生,”没想到那位几乎被宽檐帽遮住了整张面孔的男人率先说道:“您是要经过这儿吗?”他和气地说:“哎呀,这就是我们的不对了,但愿您能宽恕我们,不过爱情到来时总是会令人盲目,不过我们现在已经睁开眼睛了,请吧请吧,我们给您让开位置,别耽误您的时间。” 布雷兰确实不想耽误更多的时间了,他要尽快赶回苏格兰,免得那些长老会的成员又开始在康沃尔公爵与护国公之间摇摆不定,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如果动作够快,他还能赶上去往英格兰的最后一艘船,于是他向对方点了点头,表示了自己的谢意,就提步走了过去。 这种小巷子只有比街道上更肮脏,除了粪便之外,这里还有许多老鼠,以及猫狗的尸体,不知道是谁把海鱼的内脏也扔在了这儿,散发出的味儿令人作呕。 布雷兰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狼人敏锐的嗅觉让他的头都快裂开了,他侧着身体,从那对男女身边走过,而就在他们错身而过的时候,布雷兰碰到了那个女人垂在身边的手——冰冷而又僵硬的手,没有一丝生机。 狼人愕然地转过头去,一张畸形的面孔在他的视野地迅速地扩大,裂开的嘴唇里伸出了尖锐的獠牙。 一个胆大妄为到白昼时分就敢出来觅食的吸血鬼,这个念头在布雷兰的脑海中一掠而过,小巷的腥臭气味麻痹了他对血腥味儿的感知,但对于那个吸血鬼来说,大概早就认出了他的真实身份。 他们立刻扭打在了一起,吸血鬼的力量原本不如狼人,但布雷兰不敢在巴黎街区直接变身成狼人,这让他处于劣势。 这时候,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一个女孩走进巷子,她发现了死去的女人,立刻大叫起来,更多的人赶来了,而吸血鬼那张扭曲到如同无毛蝙蝠的脸绝不会让人误认为他是个人类,吸血鬼顿时心慌意乱,想要逃走,却被布雷兰直接拖到了阳光下,他立刻燃烧了起来,在哀嚎中化作了灰烬。 但这个时候,布雷兰最不愿意见到的教士与宗教裁判所的苦修士们赶到了,裁判所有仅属于他们的军队,这些士兵将布雷兰所在的街区封锁了起来,就连屋顶上也安排了人,然后他们就开始一个个地审查街区里的人。 这是教会与裁判所的常规操作,一旦某个地方出现了吸血鬼或是狼人,所在地区必然要经过数次如同篦梳般的清理,而这样的清理也确实颇有成效——当他看到教士们在士兵的保护下检查每个人的手指时,布雷兰就知道大事不妙了……虽然这里只出现了吸血鬼,但教会们也没免了狼人的嫌疑。 各个国家与地区的狼人固然都有着各自的特征,但有一点他们是共通的,那就是每个狼人的中指与无名指是一样长的,虽然在平时的时候,很难有人注意到这点,但教士们只要让接受检查的人并拢手指,就可以立即察觉出其中的端倪。 布雷兰在人群外的犹疑早就落入了几个警惕的苦修士眼里,他一转身离开,他们就追了上来。 “现在他们也许正在门外徘徊呢。”布雷兰说。 “你伸出你的手来。”路易说,布雷兰只得在火枪手们的虎视眈眈下伸出手,让国王看清楚他的手,他的手确实如他所说,中指与无名指是一样长的。 “你说错了,布雷兰先生。”国王说:“教会与裁判所的动作是很迅速的,他们现在应该正在请求觐见马扎然主教或是我。” 他看向玛利:“玛利,我现在对你有个要求,不知道你是否能够做到。” 国王迅速地提出了他的建议,玛利马上跑回房间,拿来了一瓶药剂。 “现在把它喝下去吧。”路易说:“若是您愿意相信我。” “我当然是愿意相信您的。”布雷兰说,他也已经观察了路易好几天,要他说,这位年少的法国国王并不是那种人们常见的品德败坏之人,他即便不愿意庇护布雷兰,也不会用谎言来欺骗他。 狼人说完,就将一整瓶药水喝了下去。 ———————— 几分钟后,马扎然主教就带着两位黑衣教士与两名苦修士来到国王面前,请求国王允许他们在这里搜捕一个危险的狼人。 路易表示同意,但:“别惊扰了我的母亲,还有我的王弟,以及我的客人。” 教士之一立刻表示他们只会看一看,念诵几句经文,撒上一点圣水,不但不会惊扰到王太后与安茹公爵,还有英格兰的客人们,还能让他们得福受恩的。 “那样真是再好也不过,”国王说:“也许您们还能和我们一起进晚餐呢。” 教士甚至有些受宠若惊了,他感谢了国王的盛情邀请,虽然他与同僚们大概暂时没法儿从繁重的工作中脱身,但他必须感叹国王那颗虔诚而又宽仁的心,要他说,哪怕不是一个国王,而只是一位伯爵,一位将军,不得不中断用餐,只因为庭院里跑进了一个疑似狼人的人,他们就算不会生气,也一定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给他们瞧呢。 既然如此,教士与苦修士们也不能太过张扬,他们快速地走过了每个房间,就连王太后的寝室也没能幸免——毕竟他们是为了避免王室成员遇到致命的危险不得已而为之的,但让他们失望的是,狼人似乎确实不在这里。 在查看寝宫总管邦唐的房间时,一个苦修士看见了一头巨狼,不由得喊叫了起来,但那头巨狼动也不动,很显然已经死了,邦唐告诉他们说,这是孔代亲王敬献给国王陛下的人狼皮,放在御座脚下已经很多天了,但因为前一阵子吓到了一位侍女,所以国王就吩咐他把它收起来,做成标本,以后放在他的狩猎厅里。 教士们查看了这头巨狼,它的皮毛虽然还保持着原先的丰润与厚重,但眼睛黯淡无光,肌体僵硬,看起来像是死了很有一些时候,而孔代亲王拥有一张人狼皮的事情,裁判所里也确实有登记,他们嘱咐了邦唐几句就准备离开。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位教士突然停下了脚步:“蒙主圣恩,”他微笑着说:“我们可不该忘了这个。”他提出圣水,在邦唐身上撒了几滴,又在巨狼微微张开的口中洒了几滴,圣水一落到那张狰狞的嘴里,就立即腾起了一阵烟雾,教士们盯着那只巨狼,它既没有反射性地闭上嘴巴,也没有肌肉抽动或是皮毛收紧——它的确是死了,他们才真的走开了。 一直到了第二天的中午,女巫的假死药水才失去了作用,布雷兰倒在地上,恢复成人形,大口地喘息着,他的舌头血肉模糊,幸而那只是几滴圣水,他很快就会痊愈。 他在黎塞留邸藏了好几天,直到裁判所的修士们认为那只疑似狼人可能已经逃出了巴黎,他才乘着夜色离去,但这段时间的逗留也不是没有收获的,至少康沃尔公爵已经得到了法国国王路易的支持,虽然荷兰与西班牙都与叛贼克伦威尔达成了某种协议,但至少他还能得到一个有力的支持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十八章 克雷兰离开了,连接着好几个月都毫无音讯,康沃尔公爵逐渐从平静变得焦躁,而且比起路易,他的自由更少,几乎不能离开房间,那些英格兰的衣服也都被收了起来,换成了法兰西的服饰——免得有法国人认出了他的身份,进而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英国与法国一向就是政治与宗教上的对手,近几十年,它们又在经济上相互擎肘——两国都可以说依靠商业充盈国库,以保护自己国内的农业与工业——在印度,他们为棉花与纺织品彼此争斗;在大西洋北部,鱼类成了他们炫耀战绩的资本;而在北美洲,野兽的皮毛又成为了他们斤斤计较的对象;在非洲西部,他们尽可能地掠夺最多的奴隶,然后把他们送到两国分布于西印度群岛的甘蔗种植园干活。 这样的争斗白热化到了怎样的一个程度呢,简单点来说吧,在加勒比海上有个小岛,长度约在7法里,宽度只有2法里,而就在这么一个小小的岛屿上,英国人与法国人为了争夺它的所有权,已经爆发了三次以上的战斗。 康沃尔公爵若不是走投无路了,是绝对不愿群敌环绕的巴黎来的,即便有路易愿意做他的保证,他也担心会不会有人在晚上爬进房间割断他的喉咙。 布雷兰在离开前遇到的事情更是令他忧心,他有意召唤英格兰宫廷中的巫师,却因为巴黎现在到处都是苦修士与教士而作罢——路易可以大胆地庇护布雷兰,他却不能,毕竟自从亨利八世叛离教会,自立圣公会,同时将教权与王权握在手里之后,英国国王在教会眼里就是一群该死的异教徒——若不是为了对抗那些黑暗势力,就连宗教裁判所也会在亨利八世的宗教改革后完全地撤离大不列颠岛。 为了安定这位可怜的未来国王的心,路易时常邀请他跳舞、打牌与享受美食。除了跳舞,康沃尔公爵确实在打牌与享用美食上找到了不少乐趣,因为在打牌的时候路易总是会输给他——也就是他们之前的约定,路易总共输了大约四千个金路易给康沃尔公爵,足够他回到英格兰一路上的所有支出。至于享受美食,康沃尔公爵尽管每日愁眉苦脸却还是圆润起来的面颊说明了一切——要他说,这位年少的法国国王至少犯下了两桩罪过,但谁管他呢,在这里他品尝到了许多之前从未见过与听过的东西,就连他所熟悉的那些,也因为材料新鲜,配料精致而呈现出不同的面目来。 而且他可以感觉得出,路易对他的态度完全出自于本心,而非矫饰或是伪装,他深感对方的好意,只恨自己暂时无法偿还。 值得庆幸的是,在严冬笼罩港口之前,布雷兰终于回到了康沃尔公爵身边,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那些苏格兰长老会成员与一部分英格兰贵族愿意支持查理,拥护他回国登基即位,这让康沃尔公爵终于恢复到原先那种又乐观又开朗的模样,在牌桌上,他甚至和路易开起了玩笑,“陛下,”他说:“对于您的慷慨援手,我当然是感激不尽的,但若是拿金钱来偿还,简直有辱与我们的深情厚意,这样吧,不妨您与我说说,您有什么需要我去做的吗?只要我能够做的,我一定尽力为您达成。” “这样,”路易也以开玩笑的口吻说:“我可能需要一个港口,最好能够与巴黎近一些的和与您近一些的,这样我可以随时乘着船去看您,您也随时可以乘着船来看我。” “如果这就是您所想要的。”康沃尔公爵大方地说:“好吧,我发誓,我会十倍地偿还欠您的债。” 宫廷里没有秘密,王太后安妮与马扎然主教时候虽然都有所听闻,但都只是一笑而已,毕竟一个还只是个十一岁的孩子,而另一个却是流亡在外的王储,他们的命运都是不可测的,谁也不知道这样的戏言有多少可能变成现实。 —————— 康沃尔公爵在最冷的那天离开,离开的时候他终于脱下了法兰西人的衣服,换上了英格兰人的衣服,路易赠给他的河狸皮斗篷被他裹在外面,免得引起别人注意,布雷兰还有几个与他一样身形高大的侍卫拱卫着王储离开——值得注意的,这次这几位侍卫依然没有骑马。 查理的离开让路易松了口气,接下来他的注意力开始转向巴黎,这个混乱而又重要,至少对现在的他来说十分重要的城市。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十九章 此时的巴黎混乱不堪,但就路易了解的,大约有如下等人——最上层的当然要属国王,王弟与王太后,接下来是如孔代亲王与奥尔良公爵加斯东这样的贵戚与诸侯,紧挨着他们的是红衣主教们,而有资格与红衣主教们对立的是可敬的元帅与将军,之后才是叛乱的根源,那些高等法院的成员,金融家与大放贷者,以及被前者仇视的监政官们,再往下就是律师,普通教士与医生,接下来是证劵经纪人,商人,而为以上种种人服务的有画家,建筑师,雕塑家,小说创作者,低于他们的有工匠、仆人与城市里的贫民与城市外的农民。 除此之外大概还有一些以服务王室与贵族为生的人,他们就像是在海里追随着鲸鱼的鱼群那样,以被服务者遗漏的残羹剩饭为食,具体点来说有在私人教士,办事员,管家与管事,警察,代理人,侍从还有厨师、杂役与马车夫等等。 而在之前的投石党人运动中,除了诸侯与法官们的私人军队与卫兵外,最多的就是巴黎市民,也就是本应对路易效忠的人,但他们会被轻易煽动也并非毫无原因,相对于那些受到国王宠爱或是重用而得以无限制敛财并大肆挥霍的人(譬如黎塞留),巴黎的平民们一直处于无比困苦的生活环境中,他们不但要承担沉重的赋税,还要支付租房钱,水钱和面包钱,以及一些说不出名堂的费用,他们居住的地方,窗户没有玻璃,门扉残破,一些人直接在房间的地板上起火煮饭,他们时常生病,病了也无钱医治,有些人连妻子都娶不起,有些时候要等房东来收租,才会发现自己的房客已经死了,而在这种痛苦到几乎看不到头的生活中,还有人不断地对他们施加压力。 虽然现在路易还无法干涉政务,但有些事情他还是略有耳闻的,譬如说,巴黎的面包现在已经快要二十个苏一磅了。 在这里我们要略微提一下十七世纪中期法国的货币系统,里弗尔与苏都是人们耳熟能详的名词,但它们都不在通用的货币之列,只是货币计量单位,一里弗尔约等于半磅到一磅白银,又等于二十个苏。所以十七的法国人们多半使用的都是金路易、大埃居、小埃居,德尼尔与利亚德。金路易,顾名思义就是金币,一枚金路易等于十二个到二十个里弗尔(一里弗尔等于二十个苏),一枚(银币)大埃居等于六里弗尔十二苏,小(银币)埃居等于三里弗尔六苏,一苏等于二十个铜币德尼尔,一个德尼尔又相当于三个利亚德铜币。 也就是说,换算成我们熟悉的货币,一磅面包需要三百元到五百元左右。 这样的价格足以让整个地区甚至国家崩溃,而王太后安妮回到巴黎之后,一场弥撒就要用去一百个金路易的蜡烛和香料,其他不论,有时候路易真想别让她祈祷了,不如将这一百个金路易换成一百磅面包,最少会有一百个家庭会因此对王室感恩戴德,而不是满怀怨恨。 可惜的是他无法说服王太后安妮,此时的人并没有做慈善的概念,一个人饿得快死了是因为他不够勤快,而他生了病是做了恶事,上帝给予的惩罚或是报应,就连红衣主教马扎然也不同意路易的方法,那些白亮亮的埃居与金灿灿的“路易”,可以被用来采办精美的服饰,可口的食物或是马匹、猎枪,甚至抛掷在赌桌上也不要紧,但要赈济贫民……太奇怪了,太奇怪了,从来没人做过这样的事情。 马扎然主教坚决不肯,而路易身边的人几乎也有着同样的想法,他们认为,这样白白地给贫民面包,只会徒增懒汉与无赖,而且这样的行为无法持续下去的话,主事的人一定会被憎恨——这点倒也说的不错,路易就转变说法,请马扎然主教彻查巴黎的小麦商,看看是否有人囤积居奇,马扎然主教没有回答他,而是问国王,他之前与主教提过的,想要询问有关于宗教裁判所的事情,主教已经有了一个人选,国王准备什么时候召见他呢? 马扎然主教这样说,路易就知道这件事情是无法追究下去了——他知道马扎然主教一定有接受商人的贿赂,这种事情在宫廷里几乎已经是司空见惯,最早可以追溯到腓力四世时期,大臣们簇拥在国王身边,争夺他的宠信,然后凭借着这份宠信大肆敛财,黎塞留如此,马扎然也是如此,他甚至愿意在一些事情上让步,好让年少的国王不再追究。 路易之前提到的事情,就是王室、教会与宗教裁判所、表世界与里世界的一赢关系,而他曾经见过的那位教士来了,那位教士是挺高兴的,因为原先他不过是修道院院长,既不是宗教裁判所的黑衣法官,也不是如同执行官一般的苦修士。 说起来,他最近还闹了一个笑话,因为他自认在之前的狼人暴乱中获得了很大功勋的关系,甚至有意与巴黎的副大主教雷斯,以及孔蒂亲王(孔代亲王的弟弟)争夺来自于罗马的帽子(指枢机主教),当然,他堪称滑稽的失败了,但还是遭到了全巴黎人的嘲笑。 他没有气馁,真的,这位拉里维埃尔先生或许没什么别的长处,却胜在对权势与金钱有着超乎常人的渴望,所以从他这里,国王能知道比别人那儿更多的东西,所以马扎然主教为了避免国王继续关系小麦与面包的关系,就把他派来了。 拉里维埃尔院长还是第一次进黎塞留宅,能够被国王用作行宫的宅邸当然不会寒酸窄小,这是一座h型的建筑群,每座建筑都有三层,最下方一层外增设由无数陶立克柱支撑起来的长廊,长廊上装饰着各种雕塑,并且以此命名,譬如拉里维埃尔院长现在经过的船首廊,正是因为走廊的墙壁上装饰着许多与航船有关的雕塑而得名的。 穿过船首廊,迎面而来的就是一座对轴线分布的长方形花园,这座花园长约六百尺,宽约两百尺,正中是一座浑圆如同满月的喷水池周围环绕着修剪整齐的树木们,虽然正值严冬,花儿不曾吐露芬芳,但空气中弥漫着的干净味儿……对,拉里维埃尔院长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就是……那种……干净味儿,令人舒适。 唉,他今天也格外干净呢,毕竟他多方打听过国王的喜好,几乎所有的人都对国王对清洁的要求印象深刻——之前我们也说过,此时的人们并不是不爱干净,一来是沐浴费用可观,二来就是教会并不提倡人们经常沐浴,三就是对离开不久的黑死病的恐惧……但他们可不是真的就让自己这么脏脏地过下去,他们还是会用洁净的亚麻布,温水擦拭身体的,尤其是脸和手,女性还要加上胸膛,贵族们更是会频繁地更换衣物,几乎每间隔几个小时就要换一次,所以虽然巴黎的街道臭气熏天,但除了一些连块多余的布料都找不出来的贫民,略有身家的人闻起来也不是那么恐怖。 但他们的国王,在这方面简直可以说是苛刻了,而他的喜好——虽然他还未亲政,还是影响到了他身边所有的人,拉里维埃尔院长有心博得国王的青睐,更是很费了一番心思,除了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之外,他还喷洒了从德国科隆舶来的香水,这是一种昂贵而又奇妙的液体,贵比黄金,但这些都是值得的,因为年少的国王一抬头看到他就笑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十章 拉里维埃尔院长也在看着年少的国王,他今年十一岁,正是如同新叶萌发一般的年纪,尊贵的血统与天主的恩赐注定了他有着一张犹如天使般秀美的面孔,他坐在一把扶手椅上,套着白色长袜的腿上穿着一双宝石蓝色的鞋子,正与他那身华贵的靛青色绣银花外套相配,从路易十三开始,宫廷里就不再流行膨胀的拉夫领,而改成了优雅而自然的大翻领,今天的国王也不例外,他的翻领上缀着三层镂空的蕾丝花边,看上去又精细又雅致。 路易一看到拉里维埃尔就笑了,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这位院长先生很像是一位可敬的圣人,大约在三百年后,这位圣人将会在每个圣诞节的夜晚驾驶着驼鹿拉的马车,奔波于给每个好孩子送礼物的路上——拉里维埃尔院长有着和他一样的蓬松的白胡子,头,看来之前马扎然主教已经提醒过他了,他也很清楚,像是路易这样年纪的少年,最讨厌的是有人把他们当做能够随意欺瞒的小孩子,所以他一开始就打算好了,只要国王有心垂询,他就无所不答。 “但要到二十年后,”拉里维埃尔说:“教会才承认有吸血鬼的存在。” “事实上,无论是狼人还是吸血鬼,他们的传说都延续了近千年,”国王问道:“为何教会迟迟不愿承认呢?” “因为,”拉里维埃尔说:“因为……陛下,教会实质上并没有对付这些黑暗生物与魔鬼使徒的办法啊。” 这句话可让路易吃了一惊,“但我看到确实有教士与修士们在对抗狼人啊。” “不但是狼人,还有吸血鬼,以及巫师们呢。”拉里维埃尔说:“可那不是教会,那是另外一支拥有超凡力量的队伍,他们在1231年前一直隐匿于里世界,是里世界的一部分,直到1231年的时候,圣父格里高利九世一意孤行,以道明我会的名义,设立了宗教法庭,他们才逐渐从后台转向幕前。” “那么说他们很早之前就存在了。” “可不是么,陛下,您所耳闻能详的圣人之中,十个就有三个曾经是他们的成员呢,只不过他们……他们都是一些想法古怪的人,有时候就连最开明的教宗阁下也无法完全地相信他们——简单点来说吧,他们多半都是苦修士,所以对之前的……”拉里维埃尔做了一个大家都明白的手势:“罗马教会有着诸多不满,而罗马呢,也不需要这么一群人跑来对自己指手画脚,反正那些人,总是将剿除黑暗生物与巫师为己任的,就算教会有意忽略与冷待他们,他们也不会十分在意,他们……陛下,要我说,他们就是一群傲慢的人,除了天主,谁也不会被他们放在眼里,若要我发自内心地说,我倒觉得,他们和那些狼人、吸血鬼并没有什么很大的区别。” “那么是什么人让他们决定走出来呢?” “您知道洪诺留三世吧,这位可敬的圣父,他可为教会做了不少事情,他在1220年为神圣罗马帝国的腓特烈二世加了冕,允许他将西西里与神圣罗马帝国合二为一,为了报答洪诺留三世,腓特烈二世颁布了《关于僧侣诸侯的权力》这一敕令,给予了教士种种特权,豁免教会的纳税义务,放弃对教会的世俗统治权,并且承诺镇压异端——教会的权力一下子膨胀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虽然这只能说是最后一枚砝码,但对一直在犹豫着是否要从里世界转向表世界的……修士们来说,这只能说是天主的旨意,虽然说,他们从来就认为自己在品德与坚贞上高出他人一头,但总也有无法忍受的时候。” “无法忍受……什么?”国王微笑着问道。 “还能是什么呢?”拉里维埃尔院长也笑着回答道:“权利、金钱与享乐!想想吧,他们终日与黑暗生物厮杀不休,被赞美与褒奖的却是就连念诵经文都不那么熟练的教士们,而且就算修士们应当割舍俗世,抛却杂念,但又有几个人能够真正地做到呢,这样的生活一年两年还能坚持,十年二十年,上百年呢?思想是会变化的,而圣人也不是那么多,他们总要为自己考虑一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十一章(两更合一) 路易大概估算了一下,虽然教会承认狼人与吸血鬼的存在都在1414年左右,但这可不是说之前就没有黑暗生物出没于表世界,而教会的圣人们可是从公元前五十四年就有记录了,也就是说,那些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非凡力量的人们已经在黑暗与残忍的战斗中隐匿了一千年,也许一开始,他们确实都是一些信仰虔诚而又刻苦,只为主做工的人,但就算是睿智的所罗门王在晚年的时候也变得昏庸愚蠢,更别说是一群虽然持有强大的力量,却还是要吃喝住行的凡人了。 而且国王很快想到了一个问题:“依照你这么说,这些苦修士与黑衣法官们,是自凡人那里挑选弟子的呢,还是从他们的亲眷那里?” 这句话让拉里维埃尔院长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这可不是一个十一岁,还未经过任何专业性的教导的孩子能够说出来的话——就算是他十一岁的时候,也只懂得面包、麻雀和侍女们的裙子呢,“是的,陛下,他们虽然也从凡人那里挑选受到圣灵感召的弟子,但大部分还是来自于他们的亲眷。” 路易点点头,他明白了,起初的时候那些拥有超凡能力的人只怕不多,在人数稀少的时候想要保持传统或是遵守戒律都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后来,也许是为了应对迅速扩展的黑暗,也许是因为被世俗的情感动摇了信仰,一些修士就还了俗,娶了妻子,他们的孩子继承了他们对圣灵的感悟,从而成为了对抗异端的主要力量。 这让他马上想到了另一件事情:“那么圣殿骑士又与这件事情有关吗?” “圣殿骑士是从这些修士中分离出来的一支。”拉里维埃尔院长一边赞叹着年少国王的敏感度,一边说:“嗯,明白点来说,陛下,他们算是教会做出的一次尝试。” 这就对了,路易心想,如果是他,他也不会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这股力量游离于掌控之外,只能说,教会在这之前只能说是有心无力——在公元395年罗马帝国分裂之前,教会的发展举步维艰,别说教众,就连主教与教皇都有殉道的,到了756年,法兰克国王丕平献土,教会才终于得以奠定基础,之后的几百年,教会内部都倾轧不休,甚至分裂成了东西两大教会。 圣殿骑士成立于1119年,十年后获得教会正式承认,正逢教会分裂后的百年之内,公教初初稳定,就开始向他们觊觎已久的非凡力量出了手——既然如此,圣殿骑士团诡异的强大与扩增速度也得到了合理的解释——还有圣殿骑士团里各种奇奇怪怪的仪式与法令,想到这儿,就算是路易,也忍不住起了几分八卦之心,他倾身看向拉里维埃尔院长,悄声问道:“我听说圣殿骑士团在1307年的时候被公正王(腓力四世)宣布为异端,后来经过审讯,他们被认定有了许多可怕的罪名,嗯……但我想知道的是,圣殿骑士们真的会在入会仪式与训练的时候……做出一些非常亵渎……还有不合礼节的事情吗?” 拉里维埃尔院长闻言吞了一口口水,他,嗄,因为一些比较特殊的身份,他是知道的,但他……他仔细看了看国王的神色,发现那双漂亮的蓝眼睛里确实只有属于孩子的好奇,而这些事情吧,在教会里也只能说是公开的秘密,而腓力四世,很不幸的又是这位国王的先祖,就算他现在不说,等到这位国王执掌大权后,他还是会知道的,院长又渴望着能够获得上位者的宠信,期待着有朝一日攀爬上如同黎塞留、马扎然的位置,所以他反复斟酌了一番后,把自己的脚凳搬得离国王更近些,也倾斜过身体,尽可能地压低了声音说:“我可以告诉您,但陛下,您可千万不要说出去啊——说起来,它们与您的先祖,卡佩的腓力三世也有着一些无法抹去的关联呢。” 路易抬了抬一边的眉毛,示意他说下去。 他见到国王没有因为他的僭越行为动怒,反而露出了更感兴趣的神色,不免更振奋了一些:“陛下,不知您是否有听说过一句话,‘若彼等果为无辜之辈,何妨若烈焰熔金,令其受审以示清白!’?” 路易沉吟着,摇了摇头。 “这句话是腓力四世写在那张密函里的,也就是这张密函,让他的官员们毫不犹豫地拘捕了所有圣殿骑士团的成员,并且立即予以严刑拷打。”拉里维埃尔院长低声说:“虽然那个时候的刑罚还很粗陋,我是说,陛下,他们把罪犯捆缚在铁架上,在脚上和身体上涂上油脂,然后放在火上烤,被刑讯的人无不惨声嘶叫,有问必答。” “但这样的行为难道不会造成冤屈么?”路易问。 “这就要怪当时的圣殿骑士团总团长雅克.莫莱了,他在就任后,愚蠢地向当时的教皇克莱芒五世吐露了一些有关于骑士团的内情,涉及到了前任教皇波尼法斯八世与腓力四世的父亲腓力三世,其中的详细内情让克莱芒五世大吃一惊,他将这件事情交付给了腓力四世,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才有了那封可怕的密函。” “难道这其中还有了这两位的牵系么?” “可不是么,”拉里维埃尔说:“您也许不知道,那时候波尼法斯八世与腓力三世都曾经是圣殿骑士团的秘密成员呢,但腓力三世的入会仪式举行时间要比波尼法斯八世晚,问题是,腓力三世的入会仪式恰好在他的长子路易夭折之前不久,那时候恰好有个预言,声称腓力三世犯下了‘有违自然的罪孽’,如果他不悔过,会有他的一个王子在六个月内死去——陛下,卡佩们一向有着神圣的家族传统,每个国王都以最虔诚的君主自居,从路易七世开始,这个家族就宣称将自己献给了十字军圣战事业,而他们也是这么做的,所以按理说,他们本应该受到天主的庇才是,但……”拉里维埃尔摊摊手,“腓力三世反而像是遭受了什么诅咒似的,他的父亲在战斗中因为罹患痢疾死去,甚至没能返回自己的宫廷,他的长子也是如此,他自己更是如此,这难道不是一种严酷的惩罚么?” “也有人传说是腓力三世的继妻为了让她的儿子获得王位而毒死了他的长子。”路易说。 “妻子是个女巫难道不更是一种诅咒么?”拉里维埃尔说:“而且腓力四世显然更相信另一种说法,看这份密函如此刻毒就可以猜出那时候他有多么愤怒了。” “所以说……” “是的,所有的罪名都是真实的,尤其是那些污秽的部分……唉,陛下,我真不该说,因为它们准会脏了您的耳朵。” “别卖关子了。”国王说,亲手给这个胖墩墩的八卦头子斟了一杯茶,又加了很多的糖。 “好吧,既然您命令我说,那我就告诉您一点,他们,咳咳,确实有亲密的行为。” “亲吻彼此么?” “可不是!陛下,一丝儿不生的,您知道。” “我不知道,唉,听起来挺恶心的。” “恶心的在后面呢。”拉里维埃尔绘声绘色地说,就像是这些人举行仪式的时候他就在身边似的:“他们先要……您看,就像我之前说过的,盔甲、长剑、靴子等等诸如此类都要卸在一边,然后要吻三次,吻嘴唇,##,¥¥……” “唉,您这样说我怎么能明白呢?” “要纯洁,要纯洁,要纯洁,”拉里维埃尔院长贼眉鼠眼地做了几个手势:“陛下,您还是个孩子呢,反正先是新入会的骑士吻他们的前辈,然后是他们的前辈吻新入会的骑士,之后他们就拿来十字架,放在脚下践踏,往上吐唾沫,尿尿……” “等等,您是不是少说了一个步骤?” “没呢,陛下,他们就是这么干的,从头到尾,就像是亚当和亚当似的。” “呃么么么么么,”路易叹气:“这还真是挺邪恶的。” “更邪恶的在后面,”拉里维埃尔院长说:“有没能公开的部分——陛下,他们还将吊死和溺水而死的人的小块指甲、牙齿……头发、耳朵或眼睛……肌肉、骨头或鲜肉……当作圣餐,用圣杯盛满鲜血轮番饮用,在十字架前做许多疯狂的事情……” “这简直就像是我听说过的异端!” “所以啊。”拉里维埃尔院长说:“腓力四世可是说吧,”路易又接着道:“既然教会在1129年扶持了圣殿骑士团,那么他们又怎么会在1231年设立宗教法庭,继而成立宗教裁判所的呢?” “所以我之前才说,是圣父格里高利九世的一意孤行啊,”拉里维埃尔说:“他并不怎么喜欢那时候的圣殿骑士团,因为他们与异教徒往来过密,又善于敛财,还有……”他顿了顿:“还有酗酒暴食之类的罪行,所以他才致力于设立教会专属的超凡组织,那时候,我是说,原先的那些里世界的修士们以及其后裔,也因为圣殿骑士团的事儿产生了动摇,”他给了国王一个你知道的眼色:“一部分人过的如同所罗门王一般,而另一些人却依然过着朝不保夕,节衣缩食的日子,就算再虔诚的修士也无法遏制涌动的潮水……他们有了这样的趋向,加上格里高利九世的承诺……而后您也看到了,之后的几十年他们干得并不比圣殿骑士团差,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他们又与圣殿骑士团不同,并不深入地参与到世俗的权力争斗中,所以教会的主脑们也就慢慢地偏向了他们——雅克.莫莱确实是干了蠢事,但如果不是教会已经有了舍弃他们的想法,这些事情应该在圣父克莱芒五世那儿就被截断才对。” “现在教会对这些超凡力量者的看法还一致吗?”路易问。 “不算很一致。”拉里维埃尔说:“倒不是教会的问题,而是裁判所的黑衣法官们与苦修士的问题,修士们是主要战力没错,但法官们显然更得上位者的欢心,主要是因为……嗯,修士们总要虔诚一些的,当然,他们虔诚一些没什么,但对罗马教会不够恭敬那就不对了,虽然我必须承认有时候那些家伙确实没什么可尊敬的,但要您知道……”拉里维埃尔努力寻找着合适的形容词。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路易说。 “哎呀,就是这么说,”拉里维埃尔不失时机地恭维道:“这真是一句富有哲理的话,值得我把它抄写在圣经上,陛下,请容许我重复一遍……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天主啊,多么准确而又风雅的词句呀,我真想立即说给每个人知道。” 路易忍俊不禁:“别了,院长,这句话用在这里或许不是十分妥当,我猜,他们讨厌那些苦修士是因为他们的虔诚反衬除了一些人的不虔诚。” “可不是,”拉里维埃尔院长意味深长地说:“这才是最致命的。” “那些黑衣法官们呢?” “他们倒好,说实话,他们也和罗马教会的那些人差不多了,毕竟他们都有尚未公之于众的妻子,还有孩子,他们必须为自己考虑。” “那么教会就没有想要如同对待圣殿骑士团的那样对待那些修士们吗?” “很难。”拉里维埃尔一本正经地说:“只有最虔诚的苦修士们才能成为能够制约黑暗生物的锋利长剑,若是沉溺于俗世的享乐之中,就算是最有天赋的孩子也会湮灭于凡人之间……教会们需要的就是他们的力量,没有力量他们就没有存在的意义。” “看来教会也很头疼,”路易说:“不够虔诚,就没有力量,但足够虔诚,教会的行事就会遭到质疑。” 拉里维埃尔痛快地笑了笑:“正是如此,陛下。但要他们放弃,不可能,无论是宗教裁判所还是罗马,教会在《关于僧侣诸侯的权力》逐渐强盛起来可与这些修士们有着密切的关系,不过近来教会的境况大不如前,毕竟……” “毕竟俗世的力量也在变强。” “是啊,”拉里维埃尔叹了口气:“尤其是火枪这种东西出现之后,凡人对于黑暗生物也不是没有反击之力。” “那要有足够的枪支和弹药,还有足够的士兵,”路易说:“勇敢的士兵。”就像是他的火枪手们,在人数与火力上也要占优,不然凡人终究还是无法与那些黑暗生物对抗。 拉里维埃尔想了想,没有说话,因为现在的国王甚至没有属于自己的军队,他又何必提起陛下的伤心事呢。 不过他的视线还是忍不住落在国王的红色肩带上。 这时候的巴黎的各个势力都有自己的军队,然后为了辨识敌我,军官们会在肩膀上系着各种颜色的肩带,保王党是白色的,孔代亲王是浅栗色的,奥尔良公爵加斯东是暗蓝色的,马扎然……唉,这位主教大人居然也有自己的军队,他们的肩带是绿色的,倒是这个国家的正统,国王陛下只有一些火枪手与青年侍从陪伴在侧,据说在之前的刺杀中还折损了不少。 就在拉里维埃尔院长正在斟酌着是不是该献上一笔里弗尔,以表忠诚的时候,国王突然亲切地叫着他的名字说:“拉里维埃尔先生。”他说:“如果您愿意,我现在倒有一件事儿要交给您去做。” “请说吧。”拉里维埃尔连忙殷勤地道:“你要我做什么?陛下,就算要与魔鬼面对面地跳舞,我也去了。” 路易莞尔:“不,我暂时还没那样的兴趣,院长先生,我只是想要重新修缮一下杜勒里宫的小礼拜堂。” “哎呀,这是奉主的好事儿啊,”拉里维埃尔先生说:“您会得好报的,陛下。” “我给你一万个金路易,随你怎么去做,”路易说:“但我有个要求。” “我听着呢。” “请尽可能地雇佣一些巴黎的市民来做,不要直接给他们钱,给他们面包和淡酒做酬劳,做一天,给一天,男人当然好,孩子和女人也行,只要能做事,就可以请他们来。” 拉里维埃尔院长抬起头,眨了眨眼睛,然后他明白了,“放心,陛下,我会尽量雇佣最多的人。” “这是给主做工,”路易说:“再多的人也无所谓。如果用度不够,你随时可以来和我说。” 拉里维埃尔已经打算好自己填补一部分,不过能够获得随时觐见国王的资格已经足以令他满意,他敏锐地察觉到年少的国王面露倦容,就恭恭敬敬地后退,准备离开。 “还有一件事,”路易叫住他:“如果没什么妨碍,能告诉我您怎么能知道这些事情的么?” 拉里维埃尔迟疑了一下,“我是可敬的圣父乌尔班八世在年轻时候犯下的一个小错。”说完,他就再三鞠躬,退了出去。 这就对了。 路易在心里说,乌尔班八世于1644年退位,在位的时候正值黎塞留执掌大权,为了遏制黎塞留,他特意提拔了马扎然,从而让一个出身贫寒的教士进入了路易十三的眼睛,所以就算是马扎然最后阴差阳错地成为了黎塞留的继承人,他依然要感念乌尔班八世对他的恩情,所以拉里维埃尔虽然只是一个修道院院长,并且并不得乌尔班八世的喜爱,他依然可以被推荐到国王面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十二章 “那是乌尔班八世的私生子?” 路易转过头去,看到自己的弟弟菲利普正从门外探出头:“别这个样子,”他温和地责备道:“这可不合礼仪。邦唐,去拿一把椅子来,”他又转向菲利普:“母亲又去望弥撒了吗?” “是的。”菲利普说,他从外面走进来,在还没有举行“吊裤”仪式之前,他还只能穿着丝缎的华贵小裙子,但在罩裙里面却挂着路易送给他的匕首,他一路走到路易面前,向他屈膝行礼,之后才转移到邦唐搬来的靠背椅上——在这座宫殿里,暂时只有三个人可以与国王这样面对面地坐着,马扎然主教、安妮王太后与王弟菲利普,事实上马扎然主教并不赞成路易对菲利普的宽容,按他的说法,王弟应该如同一个臣子那样在国王面前规规矩矩地站着。 路易并不认为这些繁文缛节能够对真正的野心家起到什么作用,奥尔良公爵加斯东在路易十三在世的时候,还吻过他王兄的袍子,但在反叛的时候还没心慈手软,而且他对于菲利普,确实怀有一份歉疚之情,这让他对这个弟弟总是格外宽容。 “您准备在什么地方用晚餐,陛下?”邦唐恭敬地问道,年少的国王是个很重感情的人,他的早餐一般在寝室里单独用,午餐则要看时间与地点而定,有时候在书房,有时候在庭院,有时候在森林(在他外出狩猎的时候);但晚餐一般他都会和王太后,王弟与亲眷(即英格兰的玛丽王后与亨利埃塔公主,蒙庞西埃女公爵或许孔代亲王)一起用,他们会在用餐时候交换一点有趣的传闻,偶尔欣赏音乐。对于晚餐的菜肴国王更是时常亲自过问,尽力照顾到每个人的口味并保证健康与美味。 “今天我和菲利普在小厅里用。”小厅是黎塞留宅面对花园的底层长廊中的一间,就在“船首廊”的末端,虽然三面围墙,但在严冬时分,这倒成为它的优势了,加之房间足够小,只要很少的炭火就能把它烧暖——现在的王室现在并不在乎一点炭火的费用,但一想到外面数以万计饥饿的暴民,路易就实在无法忍受毫无任何用处的抛费。 他从座位上站起来,菲利普也飞快地跳了起来,把手臂伸向国王,虽然王太后一直称他为“我的小姑娘”,而侍从与仆人们也总是以对待一个公主的态度来对待他,但菲利普对于自己的定位并没有太过偏斜——他就像是一神气的骑士那样,准备让国王挽着自己的臂膀,即作陛下的支柱,又做陛下的盾牌。 “拿我的河狸皮帽子来。”路易说,“给菲利普带上,我们要在长廊里走上一段路的。” 邦唐身后的藏衣总管立刻走到门外去吩咐了今天的着衣侍从,着衣侍从向仆人发出命令,国王与王弟等了几分钟,才终于得以戴上帽子,披上厚重的斗篷,手挽手地向着小厅走去。 在这之前邦唐还向管理炭火的总管发出了命令,这样小厅的炭火才能被点燃,不过这就不是国王会关心的事情了,等他与王弟抵达的时候,小厅已经暖意融融,国王坐在餐桌的主位,王弟在左手一侧相陪,为国王倒水,配置调料。路易让他为自己倒了一杯水,挑了一些胡椒酱后就让他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谢谢,”他说:“菲利普,非常感谢你的服务,你可以坐下了,今天有你喜欢的鸽子,你要尽可能地多吃一些。” 菲利普鞠躬谢过了国王,才从容坐下,今天的鸽子是清炖的,肚里塞满了白蘑菇与芹菜碎,只放了盐和胡椒,算是一道汤品,国王用餐十分节制,与自己的弟弟分享了一只鸽子,不过只有还有一道奶油甜菜汤。 虽然按照规矩应该有四道汤品,但路易很早就取缔了这样的规矩,暴食对如今的人们是一种炫耀财富与力量的方式,但对于一个还没能正式接触政务的国王来说就不那么必要。 之后是塞足了苹果的烤鸭,国王只选了一些鸭胸肉和里面一起烘烤的苹果,苹果大概是除了菠萝与香蕉之外唯一可以烤了之后会更为香甜的水果了,而且被苹果的酸甜汁液浸润后,肥腻的鸭皮也会变得爽口起来,王弟菲利普倒是津津有味地吃掉了一对鸭腿。 第三道菜有烧羊羔肉块,火腿片,水煮鸡蛋与奶酪,路易还是只选了一些火腿片在盘子里,等到主食上来了,再用面包裹着削薄的莴苣与火腿、奶酪一起吃掉,有时候他在外狩猎的时候,也用这种方法携带午餐,所以人们把它称之为“国王面包”并迅速地在贵族重臣中流行起来,就连马扎然主教在忙于公务的时候也会叫上一份“国王面包”。 之后是三种不同的果酱,越橘、桃子与黑莓,国王挑了一些越橘酱,擦在大概只有一口分量的面包上,算是结束了今天的用餐。 王弟菲利普倒是吃了很多果酱,在冬天的时候没有太多水果,只有果酱,对于这种近似于在糖里加水果的所谓果酱路易一直很谨慎,但从王太后到菲利普,没有一个不视之如命的。 最后侍从端上了牛奶,一看到牛奶菲利普就蹙起眉头来,他不喜欢牛奶,但这是他的王兄规定他一定要吃的东西,“因为它可以让你长高。”国王这么说——路易看着菲利普往里面加了好几汤匙果酱才勉强喝下去,又是好笑又是无奈,他也曾命令厨师往牛奶里加上杏仁去掉那种小孩子不喜欢的味道,但这个做法很快遭到了王太后安妮的异议,因为……大部分毒物都是有杏仁味儿的,一旦什么食物里面有了杏仁味儿,就很难说它会不会突然变得致命。 这并不是在说笑,之前提到过的,腓力三世不幸的长子就是因为一份加了磨碎的樱桃果核的酱料而死的。 不但菲利普喝了,路易也喝了,他们现在正在第一发育期,必须打好基础,不是说笑,此时的国王与公爵仍有需要亲上战场的时候,更不用说现在还有另一个世界的怪物与不明人士在暗处虎视眈眈——他们显然对国王是没有什么敬畏之心的,就和那些巴黎市民一个样儿。 “告诉今天的厨子,清炖鸽子做的很好,赏赐他一个小埃居。”路易说:“请他另外准备一份,送给我的姑妈和我的表妹,天气实在太冷了,汤里要多加胡椒。” 邦唐立刻领命退下。 正在懒洋洋地握着一枚腌橄榄,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的王弟忍不住撅嘴,路易严厉地看了他一眼:“别这样,菲利普,他们是我们的亲眷,我们本该照顾他们的。” “但他们都说这是因为你爱上了亨利埃塔的缘故。”菲利普说。 “这是什么混账话啊,”路易生气地说:“我真该好好警告一番你身边的人,亨利埃塔只有六岁,什么样的人能够爱上一个六岁的孩子?” 菲利普沉默了一会,“那就好,”他说:“母亲挺担心这个的,他们并不准备让亨利埃塔做你的妻子。”他摆弄了一下面前的银质刀叉,这还是玛丽.美第奇从意大利远嫁到法国之后带入法国宫廷的,那时候法国宫廷的人们更喜欢用手指吃饭,当时还有教士指责这位美第奇之女过于奢靡,而从路易十三开始,宫廷里又逐渐开始恢复到原先的状态,等到路易十四能够自己决定该怎么吃饭,刀叉又上了餐桌。 “你知道了什么?”路易不太往王太后身边走动,所以这方面的消息可能并不如菲利普灵通。 “因为您之前的坚持,”菲利普说:“您对康沃尔公爵查理的……宽仁,引起了一些人的怀疑,他们大概是无法接受一个英格兰公主做法国王后的,虽然英格兰的玛丽王后与亨利埃塔公主显然很愿意结成这门婚事。” “他们说得对,”路易说:“我不会选择亨利埃塔做我的妻子。” “为什么,您不爱她吗?”菲利普追问道:“虽然我很讨厌她,但从身份,容貌与修养上来说,亨利埃塔的确是个好选择。” 路易微笑了一下,自从他知道自己就是路易十四后,就确定自己将来的婚姻不会单纯地只需要考量爱情与身份,“我不会娶亨利埃塔的。”他重申道——英国与法国简直就像是两柄利剑,只能敌对,而无法相容,他援助康沃尔公爵只因为作为一个国王他必须坚定地站在叛贼的对立面,他将来的妻子必定要出自于一个能够与法国互有裨益的国家,亨利埃塔从一开始就出了局。 菲利普显然还想说些什么,但门外突然出来了清脆的咔哒一声,国王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冲出门去,门外已经没有人了,他一边记下了玩忽职守的侍从,一边弯下腰,拾起了一只小袋子,这只袋子让他感到熟悉,他放在鼻子边一闻,闻到了一股浓烈的硫磺气味,立刻确定了来人的身份。 “没事儿,”他走进去和同样神色紧张的菲利普说,“我知道那人是谁,”他停顿了一下:“不是敌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十三章 玛利飞快地跑进了冬青树篱后面,一颗小心脏咚咚地跳个不停,就连自己装着施法材料的小袋子丢了也没注意到,她一口气跑回自己的房间,赶走了侍女们,扑在床上剧烈地喘息着,她的头晕乎乎的,面颊发麻,眼前的世界旋转个不停,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但国王陛下,她是说,路易,(亲爱的)路易的声音一直萦绕在她的耳边。 他说他不会娶亨利埃塔公主做自己的妻子。 玛利.曼奇尼在来到巴黎之前还是一个孩子,虽然她只比路易小上两三岁,但因为生来就是一个巫师的缘故,她在里世界的时间远比表世界的多,而里世界的礼仪显然没有表世界那样严苛,所以她来到巴黎,尤其是得以随侍王太后之后,遇到了许多满怀嫉恨的嘲讽与陷害,虽然她都一一报复回去了,但总还是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尤其是主教先生和她说过,最好不要过于频繁地动用属于里世界的力量。 但她是个女巫啊。 如果不是有父亲与叔叔一再严厉地警告,也许玛利就会想法儿回到里世界去了,那里才是属于她的世界——在宫廷里,虽然巫师的存在几乎是个公开的秘密,但她仍然必须严格谨守法则——如果一个王室成员胆敢公开豢养巫师或是黑暗生物,是会被教会处以绝罚,甚至被宗教裁判所上门讯问的。 而且她的家族也并不希望她只是以一个女巫的身份存在于宫廷之中,他们给予希望的不是她对魔法的理解与掌握,而是她的容貌与声音,但……这对于玛利来说,简直是种耻辱,她也不愿意放弃作为女巫的身份,她希望她的丈夫能够相信她,理解她,支持她,甚至能够懂得魔法的美妙之处。 问题是,就算她只是一个孩子,也知道这几乎不可能。在里世界,不是没有男巫或是女巫因为爱上了表世界的凡人,而意外泄露身份的,结局有目共睹,不是巫师杀了爱人,就是因为爱人的出卖被送上火刑架。所以即便出自于一个女孩的憧憬,这个形象也是模糊的,难以捉摸与想象的。 直到她与国王陛下在那个可怕的夜晚并肩对抗成群的狼人。 他们第一次相遇,他就知道她是个女巫了。 玛利有担心过,国王陛下会不会如同巫师们描述的那些凡人,只因为见到他们施放咒语而陷入恐惧,继而疯狂,很显然,没有,国王陛下接受了她的存在,他不畏惧她,也不会向她献媚,他的态度……只能这样形容吧,就像是面对着一个乐师、一位教士、一名学者,令凡人们闻之色变的咒语也只是一个技能——如同料理花儿或是烘培面包那样的技能,他堪称平静地接受了她,还有魔法,她兴致勃勃地说起那些里世界的事儿时,他也不会瑟缩或是生气,反而抱着一种真诚与热忱的态度全神贯注地倾听。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模糊的形象变得鲜明起来了,鲜明的就像是随时会出现在她眼前。 直至今日,她在门外听到那句话的时候,路易突然与那个形象重叠了起来。 意识到这点的玛利惊慌得不知应该如何是好,甚至无意间拧断了小袋子的挂绳,发现路易正在向自己走来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转身逃走了,她无法面对他,至少今天不要,或许之后几天也不要。 可就在她无所适从的时候,路易来了。 国王可以拒绝他人的觐见,但在黎塞留宅里,没人能够拒绝国王的拜访,玛利带着一张酡红的脸蛋儿去见了国王,路易还以为她喝多了酒,“这是你的袋子,”他提着袋子把它还给玛利:“要小心,曼奇尼小姐,”他和善地说:“现在的巴黎到处都是宗教裁判所的人,也许会有一些心思叵测的人会做出一些不该做的事情。” 玛利发自内心地道了谢,她也知道自己犯了一个错,但还是恭恭敬敬地向国王行了礼,道了谢。 这让路易都有些意外了,曼奇尼小姐可能是他身边最放肆的一个人了,她不太把他当作国王看,经常直呼他的名字路易,会走在他前面,或是坚持与他共乘,也因为这个缘故,在人数众多的仕女中,玛利.曼奇尼是令他印象最为深刻的一个,路易从不为她的失仪而生气,毕竟她鲜活的让他恍如还在过去,也许正是如此,他才愿意和她时常相处。 路易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玛利看上去有点恍惚,这让国王有些担心,他伸出手抚摸了一下玛利的额头,冰冷的手指一下子就让玛利清醒过来,她知道应该屈膝行礼恭送国王陛下,但她之前不愿意见他,现在又不愿意让他离开。 “怎么啦,玛利?”路易问,“放心吧,这个袋子是我捡到的,没有让第二个人看过,把它收好,别有下次就行了。” “是的……”玛利说,她垂着眼睛,几乎不敢与路易对视,“我会小心的。” “那么我要回去了,”国王说:“明天我们或许可以一起去集市。” 他正准备转身走开,却被拉得往后一倾。 玛利拽住了他的肩带。 “你要做什么呢?玛利,”国王有些生气地说:“你这可有些失礼了。” 他差点就要责备玛利了,但小姑娘抬起了头,那双明亮的眼睛甚至可以让暴怒中的狮子平静下来,“好的,”她声音轻柔地说:“陛下,好的,我愿意和您到任何地方去。” 路易无奈地抬起手,摸了摸她的鬈发。 “那么你要好好休息,”他说:“别再让人担心了。” ———————— 事实上,去集市是路易的一个想法,他想更多地了解巴黎,还有他的民众,现在因为宗教裁判所的黑衣法官与苦修士们时不时出现在巴黎街头的缘故,巴黎的治安要比以往好了很多,三个月前集市也重开了,在这个没有太多娱乐的时代,热闹的集市不但令平民与商人们趋之若鹜,贵胄重臣也无法抵抗这样的诱惑,王太后安妮也曾经提过应该去集市走走,还有蒙庞西埃女公爵,这位女公爵一直在抱怨不想总是待在黎塞留宅。 国王写好了短笺,让邦唐传给王太后安妮、王弟菲利普、他的姑妈玛丽王后与其女亨利埃塔公主,还有蒙庞西埃女公爵,邀请他们明天一起去集市,回信很快就来了,除了蒙庞西埃女公爵之外——她说她病了,很不舒服,连走动都困难,只有心领国王的好意了。 对此路易并不放在心上,倒是菲利普亲自来道了谢,当然,之后他顺理成章地和国王分享了一张床,他在入睡前给了国王一张已经背书过的汇票,价值一万五千个金路易。 “这是什么?”国王问。 “母亲的一万个金路易,我的五千个金路易。”菲利普说,“给您,陛下,虽然我们不明白您为什么这样坚持,但如果您想要那么做,尽可以和我们说的。” “我没有想让你们出钱。”路易说。 “但我们比你有钱得多啊。”菲利普直白地说:“路易,这不是给国王的,是给儿子与兄长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十四章 既然说定了,那么第二天的行程就被迅速地递交到了红衣主教马扎然手里,他仔细地检查了这份国王的手函,与其说是辨认真假倒不如说是在估量小国王对于书信的应用与熟练程度,他看完之后就直接在这封手函的下面写道:谨遵钧命。在这句话的下面签了自己的名字,然后附上一条纸条,纸条写给他的雇佣军首领,吩咐他调派出一百个强壮漂亮的小伙子负责明天王太后、国王与王弟一行人的安全,每人可以得到一个金路易的津贴。 把这封信送出去之前,他又派出可信的教士,让他去请宗教裁判所(巴黎法庭)的审判长到他这里来,他用一千个金路易换取了审判长的承诺,保证明天巴黎的街巷里绝对不会出现任何一个狼人或是吸血鬼——这位以拉略先生非常年轻,有着一对细长的褐色眼睛,笑起来活像是一只狐狸,他一边一枚枚地看过了小箱子里挤挤挨挨的金币,一边若无其事地般地提到,他昨天又接到了来自于马伊达尔奇尼先生的信,在信里,这位赫然已经成为了天主的代理人的代理人——马伊达尔奇尼先生“相当”地不认可宗教裁判所对法国王室的暧昧姿态,极力要求他们尽快撤出巴黎,直到马扎然主教先生愿意答应他们的要求,不再庇护乌尔班八世的巴尔贝里尼家族,将他们驱逐出巴黎。 但就算是为了答谢乌尔班八世的拔擢之情,马扎然主教也不会这么做,更何况他已经从巴尔贝里尼家族这里得到了可观的馈赠,以及,法国并不畏惧英诺森十世,他唯一失算的事情就是教会竟然乘着巴黎平民暴乱,紧急召见了当时的宗教裁判所的审判长,以至于国王一行人遭到了一群塞尔维亚狼人的袭击,不过幸好当时的裁判所还有马扎然主教的一张底牌在——也就是以拉略先生。 以拉略先生原本只是巴黎法庭的一个小小书记官,他能够越权行事与成为审判长与马扎然先生的竭力支持不无关系,至于原先的裁判长,既然他愿意听从教皇的诏令,就永远地留在罗马,别回巴黎了。 但需要严正申明的是,以拉略先生与马扎然主教虽然站在同一立场,但公事还是需要公办,毕竟里世界的人也提醒了以拉略,他不能和之前的审判长那样,过多地倾向表世界,无论是圣父还是主教——马扎然对此相当不以为然,不过对于他来说,能够用金路易解决的事情就不是事情,而且这也便于以拉略向里世界的人们表示善意。 “你们的小麦还够吗?” “足够了。”以拉略说:“或者您可以再给我们一些油脂。” 主教点点头:“拿去吧。”他说:“我会让商人去找你。”以拉略虽然年轻,却也从来没有向他泄露过太多里世界的情况,就像他从来不会回答有关于小麦的问题,对于其他物资也始终含糊其辞,免得主教先生有可能猜测出他们在里世界还存留着多少力量,但对于金路易,他们倒是一向很欢迎,虽然马扎然的密探从未在流通的市场上看到做过标记的任何一枚钱币。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以拉略立即就告辞了,并不做出与主教先生关系多么密切的样子,他走之后,教会的副主教雷斯立刻前来拜访,说起来这家伙也真是够厚颜无耻,他在民众暴乱的时候俨然站在他们这一边,等到国王回到巴黎,就又做出一副对王室忠贞不二的样子,更是频频拜访王太后安妮,试图说服她,以取代马扎然的位置。 如果不是国王坚决反对,也许他真的会得逞也说不定,看着那张比自己还要难看的老脸,马扎然主教好几次都想要拉开抽屉,把雷斯副主教写给孔代亲王与奥尔良公爵加斯东的信扔在他脸上,但后来他还是按捺住了自己的怒气,客客气气地把他送走,另外,他还提醒了雷斯副主教,国王有心重建杜勒里宫礼拜堂的事情,当然,这很虔诚,副主教大人可不能视若不见,听而不闻。 于是国王就又意外地收到了两张汇票,一张来自于马扎然主教,价值一千个金路易,一张来自于雷斯副主教,价值一千五百个金路易。 这样他要做的事情就变得简单起来了,这些汇票当然不会都换成面包,这样只会餮足了那些囤积居奇的小麦商人,国王将这件事情交给了富凯先生,这位监政官先生,又一次得到了证明自己的机会,他会将这些钱换成最多的燕麦、黑麦、豌豆等粗粮,每个愿意来礼拜堂干活的人都能直接得到粮食。 让他惋惜的是,国王虽然对他十分倚重,却也给了让-巴普蒂斯特.柯尔贝尔一个机会,对,就是那个为国王提供了马匹的小商人,他的任务要比富凯危险与艰难得多,因为他要到意大利去,去采买尽可能多的玉米,这种作物法国也有人种,但巴黎的市民还对它不怎么熟悉,也因为这个缘故,它的价格还没被无良商人抬上去。 国王站在窗口看着柯尔贝尔策马离开黎塞留宅,他一开始还谨慎地只是随着马儿步行,到了街角转弯的地方就忍不住兴奋地一跃上马,飞快地奔驰了起来,可不是,像是这样的随驾商人顶多也只能在守门的时候有幸一睹贵人们的面容仪态,他却已经登堂入室,与那些高贵的大人一样为国王效力了。 “最好别让我失望。”路易喃喃道,主教与王太后并不赞成国王对柯尔贝尔的任命,因为他甚至不如尼古拉斯.富凯,富凯的祖父、父亲与他自己都是国王的监政官,也就是说,也能勉强算得上“穿袍贵族”,虽然这样的身份算是每年向国王缴纳“波勒金”年贡就能世袭,与原先凭着血脉与功勋获得爵位的“佩剑贵族”完全无法相比,但总要比一个普通的随驾商人来得好。 说服他们并不容易,而且可以想象得到,如果柯尔贝尔这件事情没能做好,那么之后路易还想要拔擢什么人就会变得非常困难,既然如此,柯尔贝尔先生不但失去了出人头地的机会,甚至有条绞索等着他也说不定。 今天国王的入睡时间要比往常更晚一些,但仍然要比宫廷里的大部分人早,就像是现在,圣母院的钟已经敲响了五下,市民们都已经安寝,宫廷里的夜晚却刚刚开始,如果没有舞会,那么王太后安妮与贵妇们一定就在赌博,这个时代的娱乐很少,路易也想过是不是能想出一些游戏来挤占赌博的位置,但想到今后他可能要做的事情,他就又把它去轻轻放下了。 而就在他准备就寝的时候,他的寝宫总管与第一侍从邦唐也回来了,按照惯例,他要去监督王弟菲利普、亨利埃塔公主以及玛利.曼奇尼小姐的睡眠情况,如果他们还逗留在除了寝室之外的地方,邦唐就要向他们宣读国王的诏令,要求他们立刻回去睡觉,这也是贵人们津津乐道的趣闻之一,王太后安妮对此十分纵容,虽然在她的心里,孩子什么时候睡觉并不值得在意,他们又不是需要早起劳作或是吝啬蜡烛的平民,但她很高兴看到国王能够爱护自己的弟弟。 “菲利普小殿下感谢并问您安,亨利埃塔公主殿下感谢并问您安……玛利.曼奇尼小姐……” 路易等了半天也没能等来下一句,他自己套上亚麻长内衣,“怎么?” 邦唐看了看四周,确定只有国王和自己在:“曼奇尼小姐希望我能带给您这个,她说把这个放在枕头下,能够让人睡得好又精力充沛……” 邦唐犹豫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玛利.曼奇尼给他的东西很像是……某种用于诅咒的器具。 那是一颗橡树的果实,但被染成青绿色,下半部分被雕刻成闭合的眼睛形状,眼皮与眼珠清晰可辨认,上面铭刻着古怪的文字,它被固定在一个银的底座上,底座被做成了渡鸦的翅膀。 国王轻轻叹了口气,“只是小女孩的胡思乱想罢了,”他说:“邦唐,把它给我吧。” 他从还有些踌躇的邦唐手里拿来了橡树果实,在寝宫总管的欲言又止中把它放在了枕头下面,果然,他这一晚睡得非常好,他都怀疑自己没有在睡梦中翻过身。 邦唐打开窗户,新鲜冰冷的空气立刻冲入了室内,还有透明璀璨的金色晨光。 这个时候,距离王太后醒来至少还有敲两次钟的时间,农民、市民与行商这时候已经出现在了街头,国王用了简单的早餐,去完成他的两项课程——击剑与舞蹈,舞蹈课上王弟菲利普是他的舞伴,他在上击剑的时候,王弟要去试新衣服,课程结束后他在浴桶里补充了一份奶酪,和王弟在王太后寝室外的小会客室里等待,王太后大约在一个半个小时后完成了穿衣与梳妆工作,这时候钟声已经响过了第三声,时至正午,但对王太后来说,这还是为了去集市而特意早起的一天。 王太后望过弥撒后,他们的午餐当然还是在黎塞留宅里用的,虽然数百年后,人们更热衷于在逛街的时候品尝美食,但此时的巴黎集市上更多的还是大半都是白垩与锯末,并且没有发酵面包;直接掺入污浊的河水发酸的葡萄酒;泥巴做的烤鸭;满是蛆虫的奶酪,只因为上面刷了一层油脂而闪闪发亮…… 等一群人终于浩浩荡荡地离开了黎塞留宅的时候,阳光都略微有些偏斜了,幸而主教先生为他们选择的红孩子集市距离黎塞留宅并不远,这个集市始建于路易十三时,阔大而整齐,路面上的粪便也还未堆积得太高,街道上有着三四家值得一观的珠宝与丝绸店,也有铜器店,面包房与陶瓷和玩具作坊,在街道的广场上有蔬果摊与牲畜贩子,再往后,靠近塞纳河的地方是鱼市场,因为要处理鱼会耗费很多水,还有成堆的鱼皮、鱼鳞、鱼内脏需要扔掉,主教先生并不建议国王往那里去,因为那里的臭味可以令人窒息。 然后您们就把这些令人窒息的垃圾扔到塞纳河里,然后继续在里面打水喝吗? 幸而马扎然主教也不会蠢的去喝这种水,他,还有王室,以及一些重臣,都是喝从枫丹白露送来的泉水,枫丹白露原来的意思就是“美泉”,距离巴黎约在十五法里左右,每天早晨都有马车送水到黎塞留宅,甚至国王洗浴的水也来自于此——这样水的价格早就超过了牛奶,对此路易当然知道,但也能当作不知道,他频繁洗浴并不是仅仅为了清洁,更是为了健康,毕竟此时的医疗手段依然等同于谋杀。 国王与一概贵人当然不可能徒步,他们乘着敞篷马车,在火枪手们与雇佣兵的护送下前往红孩子集市,在快要抵达集市的时候,一群套着红色斗篷的孩子从一座深灰色的建筑中跑了出来,在一个教士的指挥下向国王鞠躬,喊着国王万岁。 “这些是圣玛利亚孤儿院的孩子。”富凯看到国王露出了迷惑的神色,连忙殷勤地俯身说道:“他们总是披着红斗篷,所以这里的集市才会被叫做红孩子集市。” 看上去,这些孩子中最大的也只有王弟菲利普那么大,国王向富凯伸出手,富凯立刻心领神会地拿出了钱袋,国王在里面拿出了一个大埃居,交给就在马车边的一个火枪手:“去给那个教士,让他给孩子们煮一碗卷心菜汤,里面要有奶酪和牛油。” 那个火枪手立即遵命前去,国王把钱袋还给富凯,富凯看上去很想要恭维一番国王的慈悲,但此时市场已经到了,国王被一声响亮的叫卖声吸引去了注意力,看着国王留给自己的浅金色后脑勺,这位穿袍贵族只得悻悻然地闭上了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二十五章 若是可以给本章一个名字,路易很愿意叫它——十七世纪巴黎的表面工程之一。 集市显然已经经过一番打理,他听到的叫卖声来自于一个面色红润,高高挺着胸膛的女人,她的摊子上摆满了在这个地方应该非常少见的菊莴、白芦笋、洋蓟、防风(萝卜)、卷心菜、生姜与甜菜根,除了防风,卷心菜与甜菜根之外,这些蔬菜都不是平民可以买得起的,更别说现在的巴黎——可能一些较为拮据的商人或是贵族也不行。 等国王等人下了马车,踩着高高的木屐踩在泥泞的路面上,走向那个摊贩的时候,她那双白净肥胖的小手更是暴露了她的真实身份,当然,这无可厚非,毕竟在圣日耳曼昂莱的时候,王太后等人已经窘迫到典卖珠宝衣服,却还要在回巴黎时接受一位绅士的款待时,拒绝了他的夫人前来服侍王太后饮酒,因为这是伯爵夫人以上的女士才有的资格,据说那位绅士的夫人听到这个消息,就哭得昏厥过去。 王太后安妮很认真地购买了一些白莴苣,卷心菜和甜菜根,交给玛利.曼奇尼小姐提着,那只精巧的篮子提手上还包裹着丝绸,免得割伤小姐娇嫩的手,英格兰的玛丽王后与亨利埃塔公主也各自挑选了一些干净的蔬菜,交给他们身边的侍女路易丝,国王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又很快地移开了。 没人知道国王的视线在路易丝的手套上停留的时候,她有多么紧张,她的父亲克雷兰是个狼人,她当然也是,但要是看她的小手,是无法察觉到狼人特有的征象的——她一要到巴黎来,去服侍公主,她的父亲就狠下心,用钳子把她的无名指截断了一截,这样她就算变成了狼人,也会少一支爪子,而且那根手指上没有指甲,但除了用餐与服侍公主更衣的时候,她可以不脱下手套,这样就不会被人发现。 路易看着她没别的意思,只是看究竟有多少人选择了他喜欢的白莴苣,然后他挑了王弟菲利普喜欢的洋蓟,王弟与其说是喜欢吃这种蔬菜倒不如是喜欢玩儿这种蔬菜,因为把它一瓣瓣地剥下来很有趣,而且只吃末端的一点更合王弟的心意,毕竟他和大部分孩子那样对蔬菜无比厌恶,完全是在国王的要求下勉强为之。 最后国王在菊莴叶上停留了一会,是的,则是玛利喜欢的蔬菜,他的手指慢慢地挪开,又伴随着一声叹息放了回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十六章 国王暂时还不知道这里有一个他的崇拜者,他们继续往前,在精致的蔬果摊贩之后是干酪与香料摊贩,一样由温顺而又漂亮的男女商人看管着,他们恭敬地向王太后与国王行礼,一看就知道经过训练,他们售卖的货物也十分干净与精致。 在这些犹如前菜一般的布景之后,是原先红孩子集市里的店铺,店铺的主人站在门外,深深地鞠躬。第一家是来自于勃艮第的商人,他们在这里做葡萄酒的买卖,在橡木长桌上已经斟好了他们最好的酒,等待王太后等人的品鉴,王太后格外中意他们的一种桃红酒,并要求他们送一些到黎塞留宅,对此商人自然遵命;第二家是来自于莱斯特(英格兰)的羊毛商人,谁都知道莱斯特的羊毛是最细最柔软的,他们这里也有最多的切维厄特羊毛,还有一些杂(0)种羊的毛,他们呈上了漂亮的朱砂色毛呢,法国绿色的帽子与宝石蓝色的羊皮手套,王太后安妮见了就向英格兰的玛丽王后笑着说:“我还以为只能在英国人的店里看见赤褐色、灰色与黑色呢……”这些都是新教教徒们喜欢,或是最常用的颜色,如朱砂这样鲜艳的颜色,在英格兰随意使用在日常服饰上是会以“奢侈罪”受审的。 玛丽王后的神情不太好看,但也无可奈何,王太后安妮并没说错,但听起来实在刺耳,倒是那两位商人十分机敏,马上拿出一些以柔软的羊毛、细亮的丝线在高超的工艺下编织而成的壁毯,其中一副壁毯的画面格外吸引人,因为画面中央的天使很像是小时候的路易,王太后爱不释手,也就不再提起之前的事情了——路易看见那对商人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他们拿出的壁毯要比他们之前拿出来的毛呢和手套更吸引人,一幅画面上几乎找不到比指甲盖更大的空白,触目所及皆是形状典雅,颜色艳丽的卷草,鹫尾花与神圣的符号……它们框出的画面里,你可以看到收敛起双翅的天鹅……骚扰笼子里的鸟儿的猫……在花丛中奔跑的年轻男女……这下子,不但是王太后安妮,就连囊中羞涩的玛丽王后也忍不住挑选了一张四尺见方的小壁毯,壁毯上有着装饰大写字母l,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幸而王太后安妮没在说些什么,第三家店是女士们期待已久的珠宝店,也是王太后与贵女们预备一掷千金的地方,但前来迎接的人不知道为何面色古怪,等到他们走进去的时候,路易才明白了过来——那不是声称自己病了,无法出行的蒙庞西埃女公爵又是谁她看起来可没有一点生病的样子,反而精神奕奕,神采飞扬,她身边站在孔代亲王,他们身边的小桌上还摆放着一套精美的祖母绿与钻石的饰品,即可以用来别在肩膀上,也可以当作项链或是发冠,价值不菲。 看到这个场面,还用多说吗?分明是蒙庞西埃女公爵与孔代亲王在这里私下见面,只是不知道为何女公爵会如此大胆,她明知道今天王太后安妮与国王要来这里,不过也有可能是孔代亲王有意为之,看看那双挑衅的眼睛,还有微翘的嘴角,显然他十分满意于自己的妄为。 见了王太后,孔代亲王立刻行了礼,并马上堪称无礼地告退了,而他在离开之前,还亲吻了蒙庞西埃女公爵的手,请求她接受自己的礼物——也就是那串祖母绿与钻石的挂饰,蒙庞西埃女公爵竟然也接受了,完全不顾王太后铁青的面色。 这下子可论到英格兰的玛丽王后看笑话了,固然,在此时,无论是先生,还是夫人,都有可能有各自的爱人(甚至连王太后安妮也曾经被指与白金汉公爵有染),但无论如何,他们都已经结了婚,有了继承人,完成了天主赋予他们的职责。 一个还未有丈夫的少女,做出这样的事情是十分可耻的,甚至会影响到之后的婚姻,这不由得让王太后气恼。 她甚至没在这家珠宝店里停留,直接走了出去,接下来的几处店面,无论是精美的瓷器,还是厚软的毛皮,又或是巧夺天工的铜器或是晶莹剔透的玻璃器皿,都无法平息王太后的怒火,路易察觉到服侍他们的人面色越来越僵硬,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在离开那家玻璃器皿店的时候,他随口问道:“您给了马扎然主教多少钱?” “七百个金路易。”那家主人回答,之后才发现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他的脸一下子就白了,国王哭笑不得,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 如果在这里的每家店都给了主教差不多的贿赂,那么主教大人还赚了几千个金路易,对此路易不得不佩服马扎然主教的敛财手段——这些金路易原本还不至于令得这些可怜的人血本无归,但谁知道孔代亲王会来这么一招呢? 不过路易还是打算好了,等他们回到黎塞留宅,宫廷的一部分采买还是要归到这里来,马扎然主教从不在乎这些小人物,或许几千个金路易对他也算不得什么,但对于这些小人物,这可是如同性命一般重要的东西,很难说,将来的暴民会不会有他们之中的一个——最好还是将事端平息在未起之前吧。 王太后安妮既然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兴致,作为前导的该地区负责人也不会愚笨到继续原先的安排,在他们还在珠宝店的时候,一群玩儿杂耍、训兽、射箭、演戏的人已经在广场上准备妥当了,这些人倒不都是贵人或是绅士——后者可不会去做这样卑贱的事情,但卑贱归卑贱,王太后安妮看到踩在木球上抛接酒瓶的侏儒、会跳舞的熊、滑稽的丑角时还是笑的喘不过气来,只是在看到一群褐色皮肤的人表演的小喜剧时,王太后安妮虽然笑了,但还是拒绝看下去,因为内容实在不够高雅。 既然如此,在广场的戏院里,一出神圣的戏剧正等待着尊贵的观众们。 与大部分宗教戏剧那样,这出戏剧从艺术性上来说乏善可陈,但墨守陈规也有墨守陈规的好处,虔诚的王太后一直不断地在胸口画着十字,低头喃喃祷告,与其说是在观赏戏剧倒不如说是在望弥撒——路易估算了一下时间,就带着王弟菲利普溜了出去,他们找到了那个射箭的地方,这里有弓箭,有弩弓,还有涂刷成五颜六色的箭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十七章 国王已经能够娴熟地使用长弓与弩弓,王弟菲利普虽然生疏,但看得出他很高兴能够在兄长的指导下射中一个又一个的箭靶——在这个时代,搭设箭靶的人可不会用玩偶来奖励获胜者,这种游戏完全可以说是变相的赌博,一个小埃居可以换到十根长箭与宽头矢,射中十次靶心就可以换到一个金路易,但这些箭靶比骑士们训练的时候还要小,就算是训练有素的长弓手来也未必能够射中,而且最后三枚羊皮纸质地的箭靶不是固定在墙上,而是系在一根细绳上,哪怕是微微的一阵轻风,都会让它移动,想要射中靶面都很困难。 先是国王与王弟兴高采烈地在那儿玩,不久之后,亨利埃塔公主也来了,不过与其说是她受玛丽王后的指派、倒不如说是终于以此为借口从冗长的拉丁语独白中脱身,她也拿出了一个小埃居来换取箭矢,但相比起经过了正统教导的路易,野性十足的玛利.曼奇尼,公主殿下的战绩着实令人悲观——具体点来说,就是箭靶的主人抱怨个不停,因为那些箭都不知道被公主射到什么地方去了,他的损失有点惨重。 亨利埃塔公主的神色这下子可真是有点惨淡了,这时候她的侍女露易丝靠近她,说了些什么,公主殿下就又拿出了一枚小埃居,换了十根箭矢,把它们交给了露易丝。 露易丝确实不是那种令人印象深刻的女孩,她的五官偏向于男性的刚毅,面部轮廓又过于严厉,并不符合现在人们的审美,就连手脚也不够小巧精致,但就是这样的手指与手掌,才能稳稳地托住长弓与弩弓,不会让箭矢在飞行的时候失去力量或是准头。 她没有停歇,一连射了十次,每次都射中了靶心,就连那三张以细绳悬挂着的箭靶也不例外,这下子轮到箭靶的主人沮丧了,他之前抱怨个不停也只是想从这些贵人身上多捞取一点赏赐,但这样他反而要赔本,他向国王投去哀求的眼神,路易知道他在谋划什么——他公正地判决箭靶主人必须按照口头契约给亨利埃塔公主一枚金路易,他只得遵命。 不过等到国王的第一侍从邦唐和他说了一些什么,他就又高兴起来。 “您和他说了些什么?”亨利埃塔公主忍不住问道,她知道这有些失礼,但她确实很想知道国王陛下是否愿意给予她一些额外的庇护。 “我告诉他说,他可以挂出条幅,让人们都知道国王、王弟与公主都曾经在这里玩过他的游戏。”路易温和地说:“会有很多人愿意尝试的。” “您真是太仁慈了。”亨利埃塔说。 “只是徒手之劳罢了,”路易说,“对于这些人来说,我们根本不会去在意的一些小问题,可能就是他生命中的一场劫难。” 亨利埃塔的脸色微微地白了白,路易顿时有些于心不忍,像是如亨利埃塔公主这样的贵女,根本不会接受这样的教育,她或许会同情那些衣食无着的饥民,但这种情感是高高在上的,她根本不可能理解什么叫做设身处地,或是调换立场,她自从诞生就是公主,今后可能还会成为王后,至少是亲王或是公爵夫人,哪怕她也曾因为窘迫的经济情况而险些死了,她也只会记得自己遭受的屈辱,而不是就此放低身份,与那些卑微的人保持同一个视线水平。 “这是我的错,“路易马上说道:”亲爱的亨利埃塔,我可以发誓说我没有责备任何人的意思,你,或是你的侍女,我只是不想看到有人失望,虽然那的确是个贪婪的家伙,但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宽恕。” “是的,”亨利埃塔公主有些勉强地说:“这正是圣人要我们做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十八章 人们顿时一片哗然,路易立刻伸出手,让王弟菲利普握住它,并且立刻回到王太后安妮的身边,有趣的是,寻常时候只要遇到一点点事儿都会立即昏厥过去的贵女们居然没有一个在这个时候不支倒地的,她们神色惶恐地围绕在王太后身边,捏着绢帕与嗅盐,最有勇气的莫过于蒙庞西埃女公爵,她一个劲儿地抓着王太后嚷嚷,要求她调拨一部分士兵跟着她去图尔比格街,也就是孔代亲王遇袭的地方。 王太后安妮并不愿意,她为什么要愿意?孔代亲王几分钟前才给过她一个难堪,而且要说士兵,这些士兵最先应该保护着国王,王弟和她回到黎塞留宅,然后才有可能去剿灭暴徒——另外,孔代亲王有仅属于他的军团,他并不需要国王的保护。 但这些话是不能言之于口的,她看向蒙庞西埃女公爵,刚想要说些什么,就被女公爵看出了端倪。 “好啊,”女公爵站起身来,高喊道:“唉,上帝作证,您不愿意去救他,虽然他曾经救了你,不,陛下,或者就是您想要了他的性命呢?”她抬起手,摸着自己的脖子,那里还挂着孔代亲王送给她的祖母绿项链:“我不该来求您的,他是您的恩人,但您却是他的仇人,是我犯了错,陛下,现在您倒是要如意了,他的仆人还倒在剧院的台阶边,我的裙子上还沾着他的血,而很快我的嘴唇上也要沾上亲王的血了,”她怒视着在场的每个人,话语中的恫吓显而易见——古罗马人的至亲若是受了无辜的刑罚,他们的亲人是要在嘴上擦上他的血,发誓为他复仇的。 这样的情景应当是十分庄重的,可惜的是一声响亮的嗤笑让整个场面变得有些滑稽——就像是之前的小剧还没结束,转到这群尊贵的人里来了。 这声嗤笑是菲利普小殿下发出的,“我亲爱的堂姐。”他尖刻地说:“克莱拉.科莱芒斯,小孔代亲王夫人,还没死呢。” 他的话不亚于一记恶狠狠的巴掌,就打在蒙庞西埃女公爵的脸上,一些贵女将面孔隐藏在绢帕与扇子后面,小声地笑了起来——就如我们之前说过的那样,一位可敬的夫人可以为了婚姻之外的爱人丧失理智,人们甚至会同情和怜悯他,但对于一个未婚女子来说,这就是耻辱。不过笑得最响亮的还是玛利.曼奇尼,她的牙齿都露了出来,王太后安妮罕见地没有用严厉的目光斥责这个小姑娘,她同样露出了笑容,当然只是微笑,轻蔑而冷酷,“你太失礼了,我的侄女,”她说:“这也不是你能管的事情,”她轻轻地说:“我们该回去了。” 蒙庞西埃女公爵面色苍白,她看上去随时都会倒下,但还是顽强地站在街道中央不肯离开,“你们不愿意去,就给我士兵,”她更加直白地说,“不然我就告诉我见到的每一个人,孔代亲王遇袭,是您们在暗中授意。” 王太后安妮听了,怒极反笑,“好啊。”她喊到:“我倒要听听是谁愿意听你说话。”她已经决定了,一回到黎塞留宅就立刻把蒙庞西埃女公爵按照一个人质应有的待遇关起来。 “等等。”国王说。 “母后,请您先带菲利普回去黎塞留宅,我和我的火枪手们去图尔比格街。”路易说,王太后安妮还是太过优柔寡断了,一开始她就应该封住蒙庞西埃女公爵的嘴,而不是任凭她在那里胡说八道,现在女公爵已经将这:“你的小伙子们每个人能够拿到两个,和我一起去的人可以拿到五个。” “他们会高兴到疯掉的。”队官说,他知道他的小伙子里有许多人时常入不敷出,武器、马、衣服都是一笔大支出,而且他们总有一两个可爱的爱人,而他也有一个总是挂念着的好人。他正在苦恼圣卡德林节的时候怎么能给他的好姑娘配置上一套上等衣服(在这个节日,每个女孩都要装扮成圣卡德林的样子),现在国王的赏赐为他解决了这一难题。 队官立刻精神振奋地去挑选人手,王弟菲利普挽着王太后的手臂,看了路易一眼,他多么想和自己的兄长在一起啊,但他也知道这几乎不可能,他要立刻回到安全的地方,以防万一——法国不能没有国王,他也不想让那个讨厌的加斯东戴上属于兄长的冠冕,住在他的宫殿里。 巴黎的市长被要求带路——这里要提一提红孩子集市的位置,众所周知,卢浮宫位于塞纳河边,而红孩子集市在它的左上角,国王与王太后暂居的黎塞留宅在卢浮宫的上方,正对面,间隔着一条街道,卢浮宫的下方右侧是市政厅,也是暴民们经常聚集的地方,所以无论是王太后还是孔代亲王都不会选择这条道路,而是孔代亲王遇袭时经过的图尔比格街,图尔比格街与红孩子集市之间没几步路。 国王并不准备大摇大摆地过去,图尔比格街与集市之间应该还有几条细小街巷连接着,问题是,市长“不知道”,他的儿子也“不知道”,虽然路易很清楚他们只是因为胆小而退缩,但还是感到了一丝失望,而就在这个时候,两位可敬的先生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其中一个正是向国王挥舞过帽子的赛巴蒂斯安,而另一个正是他的朋友,他们一听说国王要带人去援救孔代亲王,就忙不迭地跑了出来,要加入到这支勇敢的队伍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十九章 说来也巧,赛巴蒂斯安的朋友在图尔比格街上正有一个爱人,她的父亲是个顽固而又暴躁的人,所以塞巴斯蒂安的朋友必须鬼鬼祟祟地穿过小巷子去和她约会,所以他一听亲王仆人说的话,就立刻知道亲王现在的位置,“只是那种小巷子可不能骑马,”他为难地说:“就算是走路,也很为难呢。” “那么我们就不骑马。”国王说,然后挥动短剑,将自己的马衣撕碎,包裹在柔软漂亮的方口鞋上,他们是要去战斗的,当然不可能再踩着木屐,而看看已经经过“清理”的集市,也知道那些被隔绝在国王视线外的街巷有多么可怕。 火枪手也跟着这么做了,他们的马被交给市长看管,塞巴斯蒂安和他的朋友们穿着长靴,倒也省去了这个麻烦,国王的视线在他们的浅栗色肩带上停留了一会,“你们是孔代军团的军官么?” “不全是,陛下。”塞巴斯蒂安.沃邦骄傲地说:“我现在还是实习军官,我来巴黎就是因为获得了亲王的赞赏,来接受褒奖与军官的职位的。” 他的朋友不安地瞥了一眼国王。 路易笑了:“我发誓孔代亲王会无比愿意给你这个职位的,”他说:“你,还有你的朋友,你们不但会因为你们的英勇得到亲王的赏赐,还会得到我的,我之前说过,我要给每个小伙子五枚金路易,你们也是。” 塞巴斯蒂安的朋友蠕动着嘴唇,像是要说些什么,但这个时候,他们必须出发了,他只得垂头丧气地带着这位尊贵的大人物和火枪手们钻进了最近的一条小街巷。 一切正如路易所料,在国王看不到的地方,满是污浊与不堪——红孩子集市的路面尚且只是平整的泥土,这里就只有泥泞与坑洞,坑洞里积满了黑水,无法辨别的废弃物就是沼泽**起的丘陵,蛆虫与蝇虫终日在上面狂欢起舞,各种各样的臭味不断地涌入他们的鼻子,最多当然是粪便发酵后的热臭,也有干肉的霉臭,或是奶酪的酸臭,皮毛腌制沤烂后的粘糊糊的臭味,死去的猫狗所散发出的那种令人发冷的直挺挺的臭味……他们在经过一个敞开的庭院时,看到了一个大腹便便的女人正蹲在堆煤灰上,她麻木地看着经过眼前的每个男人,不加丝毫遮掩地继续生产过程,一个婴儿从她的裙子里掉下来,蓬地一声扬起了不小的灰尘。 她低头看了一眼,提起裙子,就这么把那个婴儿扔在煤灰里,继续去干她的活儿——在尿水里洗衣服。 塞巴斯蒂安差点就冲了过去,他的朋友拉住了他,摇头示意,他们还有更要紧的事儿呢。 路易也只能把这件事情记下来,他不是不可以给那个女人一些钱,但他也很清楚,那些黑洞洞的窗子仿佛在说房间里空无一人,但这里多的是饥饿的暴民,他们能够按捺住只不过因为国王一行人衣着光鲜,佩戴着火枪与短剑,但如果他拿出了金币,就会点燃通往罪恶的导火索,他知道民众在疯狂的时候有多么可怕,有时候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完全被冲动主宰。 幸好这条小街巷是塞巴斯蒂安的朋友经常走动的,虽然它确实脏臭、崎岖又狭窄——最宽的地方也只容许两位纤细的女性面对面的错身而过,最窄的地方要火枪手们将手举起来,侧着身子挪过去,每座房屋都有加盖,上层的楼板直接伸出底层的墙体好几尺,直对着巷道的地面,遮掉几乎所有的光线——从那些稀疏的木板缝隙间可以看到房间里的景象,有烧焦与水浸润的痕迹,还有故意挖出来的洞,下面是堆历史悠久的粪便,看来有谁把这里当作了他的私人厕所。 这样的加盖高矮不一,最低处就连路易也要低下头,最高的地方也只能容许他们抬起头。 唯一的好处是他们节省了很多时间,只用了几分钟,他们就来到了孔代亲王出事的地方,亲王的马车横卧在街道上,辔头松散,没有马匹,赛巴蒂斯安锐利的眼睛扫过街道,立刻指出了亲王可能在的位置,火枪手队官并不愿意相信他,但赛巴蒂斯安争辩说,他就是因为在街垒战术中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天赋才被上级看中,从而推荐给孔代亲王的,他一看就知道,那辆马车是故意被推翻的,可能就是孔代亲王把它作为防护的屏障使用——在马车上有明显的火枪弹丸穿过与打裂的痕迹,他在洛林看到过无数次。 而这些弹丸留下的痕迹几乎都集中在马车的左侧,也就是说,亲王必然躲在右侧,右侧是有一家酒馆、古董店与硬领店,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古董店。“但您怎么知道亲王就在古董店呢?”国王问。 “那是必然的,”塞巴斯蒂安说:“如果是我,我也会选择古董店,陛下,亲王是个英勇的战士,古董店里除了女士们喜欢的珠宝,也有男士们喜欢的短剑与盔甲,他可以马上把自己武装起来。” 赛巴蒂斯安的推测是正确的,他们一冲到店里,就看到孔代亲王正手持着一面小盾,握着一柄刺剑,同时与三个刺客对峙着。 蒙庞西埃女公爵之所以会对这位亲王如此迷恋不是没有原因的,他正处于一个男性最美好的而立之年,为法国征战十二年,长久的军队生活让他拥有着健康的体魄与无畏的肝胆,他有着一个宽阔的额头,黑色的鬈发披散在肩膀上,眼睛因为愤怒而发光,整齐洁白的牙齿咬得紧紧的,但每一次挥动利剑都会发出一声狮子般的咆哮。 因为他们实在是太接近了,所以国王没有命令火枪手们射击,而是拔出他们的剑与刺客们对话,火枪手们都是强壮而又英勇的小伙子,而自告奋勇而来的两个帮手也毫不示弱,但窄小凌乱的店堂限制了他们的发挥,塞巴斯蒂安与他的朋友在国王的示意下去帮了亲王一把,其他人则去帮助另外两个人。 看到亲王来了那么多个帮手,刺客们的脸上立刻出现了畏缩的神色,孔代亲王则表现出了超乎一个养尊处优者许多倍的勇气,即便他的敌人逃走了,他也要追上去,并且亲自将利剑刺入他的后背,然后又转过身来与那两个显然属于孔代军团的军官们并肩作战。 古董店里的架子几乎都被他们推倒了,一开始是亲王为了拖延追击者的脚步,后来却是刺客们要摆脱火枪手们的纠缠,他们在店堂里跳来跳去,任何东西都可以被充作防具与凶器,批零乓啷声不绝于耳,只有两个火枪手一直站在国王身边,警惕地观察着周围,对于他们来说,虽然遗憾于不能让陛下看到自己卓越的技巧与力量,但能够护卫国王也是一件无比荣幸的好事。 当他们看到孔代亲王提着剑,向国王走过来的时候,立刻将手放在了足以威胁到他的火枪与剑柄上,孔代亲王仿佛这才意识到什么,他将武器丢在了地上,在国王的面前跪了下来。 国王把手伸出去,他立刻吻了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十章 孔代亲王的手十分粗糙,当然,一个战士的手,绝对不会细腻柔软,手心很热,几乎能够感觉得到血管在跳动,他还在剧烈地喘息,所以一时说不出话来,不过路易还是看到了怀疑从他的眼底一掠而过,这也很正常,毕竟他不久前刚在与这里不过几百尺距离的红孩子集市大肆嘲讽了王太后安妮乃至整个王室。 “请起身,我的堂兄。”路易温和地说,“看到你安然无恙令我倍感安慰。” 孔代亲王迟疑了一下,站了起来,异色从他的眼睛里慢慢地消失,倒不是他就此相信路易对他并未恶意,而是他也想到了国王完全不必多此一举,而且以国王尊贵的身份,哪怕他不出现在这里,他也必须为国王的仁慈而感恩戴德,他甚至还有一丝庆幸,向路易屈膝已经足够让他不快,如果来人是红衣主教马扎然的人,岂不是更令人恶心? 这时候,刺客们不是被杀,就是被捉住了,之前与孔代亲王并肩作战的两个人也走了过来,他们向国王行了礼,一个国王认识,他是孔代亲王的姐夫,也就是隆格维尔公爵,他多处受伤,但不是很严重,对于一个近六十岁的老人来说,可真是不容易,不过也能从这里看出他是如何地勇武,在政治上他也并非无用之辈——不久前的威斯特伐利亚条约就是他率领着法国使团签订的,这份条约结束了漫长的三十年战争,虽然其中也有黎塞留、路易十三、马扎然等人的努力,但要说法国能够获得洛林内梅林、图尔、凡尔登等三个主教区和除斯特拉斯堡以外的整个阿尔萨斯这件事与他一点关系也没有,那纯粹就是胡说八道。 但对于一个年轻貌美,富有魅力的年轻女性来说,在花信之年被迫嫁给这么一个鬓发灰白,满面皱纹的鳏夫简直就是一种折磨,所以就算是隆格维尔夫人的风流韵事甚至从明斯特(明斯特(mnster)是德国北莱茵-威斯特**州北部的城市,也是威斯特伐利亚条约的签订处,当时隆格维尔公爵被马扎然任命为首席特使)传到了巴黎与圣日耳曼昂莱,隆格维尔公爵也宽容地原谅了她,并不为她的不贞节而愤怒。 这里我们就要提到另一个人,他就是弗朗索瓦.德.拉罗什富科,这位公爵先生今年不过三十九岁,风度翩翩,温文尔雅,又是法兰西最古老的家族之一的后裔,他的父亲很受黎塞留主教先生的看重,因而在1622年,拉罗什富科伯爵领地被晋升为公爵领地,弗朗索瓦也因此一跃成为公爵的继承人。六年后,他来到巴黎,成为了谢福斯公爵夫人的爱人,甚至参与了反黎塞留的阴谋活动,为此他曾经被投入监牢与流放。 如今他又来到了孔代亲王的姐姐隆格维尔公爵身边,声称爱上了这位夫人,为了博得她的心,为了让她高兴,他马上站到了孔代亲王这边,以普瓦图高官的身份(继承于他父亲)为这位亲王效力。 现在宫廷里的人对他一般有两种看法,一种多半出自于女人,她们认为这位公爵先生委实多情,只是相比起他的爱情,他的爱人们显然更看中权势与地位,她们并不爱他,只是利用他,这种说法令得这位公爵先生越发的可怜可爱;但另一种,也就是男人的看法(女人们的想法令他们嗤之以鼻),他们认为,拉罗什富科公爵事实上就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小人,他可以说是利用女人和教士爬上高位的典范,具体的看看谢福斯公爵夫人就知道了,当初拉罗什富科公爵作为宫廷里的新贵,并没有多少攀附权贵的门路,相对的,谢福斯公爵夫人先是与路易十三的首席大臣吕伊纳结了婚,又成为了路易十三王后安妮的宫廷总管,吕伊纳去世之后又与颇有势力的谢福斯公爵克洛德结了婚——可以说,那几年这位夫人炙手可热,而她又足足大了拉罗什富科公爵十几岁,要说他们之间有什么真挚的爱情,谁也不会信,但就是这位夫人,把拉罗什富科公爵带到了国王和亲王眼前,让他得以在宫廷中占据一个很不错的位置。 若不是后来谢福斯公爵夫人与黎塞留主教先生产生了矛盾,这位先生只怕还能继续飞黄腾达下去,之后他被囚禁与流放,人们都以为他完蛋了,谁知道他竟然又成为了隆格维尔夫人的爱人,堂而皇之地回到了巴黎。 让路易来看,这位公爵先生能够先后迷惑住两个权势赫赫的夫人,同时又不至于被嫉妒的丈夫或是情敌报复,确实是有原因的——这位先生大概是他所见过最为漂亮的男性,甚至没有之一。他有着蓬松的金褐色鬈发,向着两侧分开,额头中央有着一个被无数女性所渴望的精致的尖儿,眼睛是极其深邃的暗蓝色,就像是秋季的湖面,嘴唇丰厚,呈现出一种格外润泽的浅玫瑰色,让人见了就想要吻上去。 而且除了无可挑剔的皮囊之外,他沉静的气质也成为了不容人们忽视的特征,而且就国王刚才所看到的,他一连夺取了两个刺客的性命,俘获了一个,这可是一项了不得的功绩,所以在勇武上,他也没有什么可指责的。 还有让国王惊讶的是,拉罗什富科公爵应该有三十八岁,但看起来,他比孔代亲王更年轻,要说孔代亲王比他更多地遭到了严酷的对待也不对,因为他十六岁就在军队里任职,孔代亲王至少是在十八岁才成为军官的。 拉罗什富科公爵正是刺杀时伴随在孔代亲王身边的人之一,只是不知道他和隆格维尔亲王是一起被召唤的呢,还是偶尔遇见,如果是前者,路易真要称赞孔代亲王一声心大,不过他很快就不在纠结于此了,因为隆格维尔夫人来了。 马车一停下,这位夫人就立即提着裙子毫无仪态地跳了下来,向国王行礼之后(相当敷衍的),她先是热泪盈眶地拥抱了自己的弟弟,又满怀柔情地斜睨了拉罗什富科公爵一眼,之后才去查看隆格维尔公爵的伤势——他们在古董店边的酒馆里暂作修整,隆格维尔公爵被放在两把拼在一起的椅子上面,为了止痛,他喝了不少烈酒,公爵夫人把他的头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但她的眼睛几乎没能离开拉罗什富科公爵,虽然她的手被自己的丈夫紧紧地握着。 路易有听说一个荒唐的谣言,隆格维尔公爵与继妻的长子有可能是拉罗什富科公爵与这位夫人的……孩子,说真的,他不信,不是没有出过这样的丑事,但一般来说,丈夫是不会承认的,这个孩子最多的可能是成为一个修士,或是一个乡绅,但在这样明显的隆格维尔公爵→隆格维尔夫人→拉罗什富科公爵的公式下,他都快要相信了。 听说那个孩子已经五岁了。 大约一刻钟后,红衣主教马扎然率领着士兵前来迎接国王,此时光线已经变得非常昏暗,国王看到了主教先生脸上不甚赞成的表情,但他装作没看见。 略略略。 路易一回到黎塞留宅,就听说蒙庞西埃女公爵被关起来了,他一点也不惊讶,也不同情,自从这位女公爵来到巴黎之后,就在不断地消耗王太后对她的耐心,本来王太后对她确实有着一份怜悯之情,或许还有一点亲情,毕竟蒙庞西埃女公爵降生之后,几乎就是被她抚养长大的,那时候还是王后的安妮还没有路易与菲利普,她几乎将所有的母爱都倾注在了大公主(女公爵的称号)上。 没想到只是短短几年,蒙庞西埃女公爵的思想就完全被她的父亲加斯东调转过来了,很难说,她对孔代亲王的迷恋是真实的,还是因为她憎恨着路易母子,只要能让他们不快的事情她都愿意去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十一章 孔代亲王很快知道了蒙庞西埃女公爵被软禁在自己房间的消息,他丝毫不以为意,这位大郡主和他之间只能说是互相利用的关系,或者说,因为女性本身的软弱,蒙庞西埃女公爵或许确实对他动了真情实感,但对于任何一位有身份与道德要求的男性来说,真的与一位还未步入婚姻的女士发生些什么,是一件令人唾弃的事情,如果他没有结婚,还可以用婚姻来遮掩搪塞,但孔代亲王很早就结婚了,虽然他一点也不喜欢他的妻子,黎塞留红衣主教的侄女。 克莱拉.科莱芒斯,这个可怜的女人,她嫁给孔代亲王的时候还只有十三岁,现在她已经为孔代亲王生了一个儿子,七岁,但这个儿子不幸地继承了她矮小的身材与驼背,这让孔代亲王从漠视她变成了憎恨她,相对的,她对孔代亲王的爱意反而更浓烈深沉了,她从黎塞留主教先生那里继承的遗产,无论是钱财还是人脉,都用在了孔代亲王身上,而且她也继承了黎塞留另外一件遗产,那就是刻毒的心肠与敏锐的洞察力。 今天的孔代亲王脸上阴云密布,无论是亲王的母亲(人们都尊称她为老夫人),还是他的姐夫隆格维尔公爵,都认为这是因为遇到了刺杀的缘故,亲王与两位公爵虽然平安,他最喜欢的一个仆从,也是最忠诚的,却因为要跑着去向国王一行人求援,死了,还有另外几名可靠的仆从,他们都是从与西班牙人的战役中一直跟随着他到这里的。 “殿下,”克莱拉亲王夫人这样称呼自己的丈夫,有时候也叫他先生,因为他从来不愿意在任何公开或是私下的场合与她过于亲昵:“你是在担忧那些忠诚的人留下的妻儿么?” “这件事情交给你去做我是很放心的。“孔代亲王说:“我担忧的并不是这个。” “如果不是为了死了的人,”亲王夫人这样说:“那么就是为了活着的人了,那么我要告诉你,您带来的那两位军官我都安排妥当了,他们住在距离这里最近的旅社里,我的仆从每天会给他们一个大埃居,好为他们准备饭食,他们每个人都得到了二十个金路易的奖赏,以您的名义,他们对此感激不尽。” 孔代亲王那张仿佛掩着厚重云层的脸终于露出了一丝晴朗的笑意:“哎呀,”他说:“我的夫人,这可比国王许诺的多得多了,他只给他们每人五个金路易呢。” “这是理所应当的,”亲王夫人说:“他们并不是国王的军官,而是您的,我就是看到了那条浅栗色的肩带才决定给他们这么多,不然的话,我宁愿他们去向国王请赏呢。” “这可不行,夫人,”孔代亲王说:“无论他们的肩带是什么颜色的,他们都是勇敢的人,并且救了我的性命,二十个金路易并不多呢。” “我倒觉得忠诚要比勇气更可贵,”亲王夫人说:“你可以在一百个人里挑出一个勇敢者,但一万个人里未必能够选出一个忠诚的人。” 然后她看到自己丈夫的脸色又灰暗了下来:“是啊,”亲王喃喃道:“你说的对,夫人,忠诚是比勇敢更珍贵的品质,也更罕见。” 亲王夫人观察了一下她丈夫的神色:“您看起来神色憔悴,殿下,但我相信在图尔比格街上的小小争斗并不能令您动摇,说吧,若是您有什么苦恼,请告诉我,我或许并没有什么能够帮助到您的地方,但您尽可以向我倾诉,哪怕是最可怕的事情,我可以指着十字架发誓我会守口如瓶。” “唉,”亲王说:“难道不就是那两个军官的事情么?” “他们难道不是您的军官,他们难道不忠诚于您么?” “问题就在这里,”亲王说:“您看,我的夫人,他们之中的一个正是我命令他到巴黎来的,因为他在洛林的攻防战中设计了很好的防御工事,又在香槟地区的战争中表现杰出,所以我决定要亲手给他赏赐,授予他正式军官的身份。” “那是件好事啊。” “但国王一召唤他,他就跑到国王身边,听从他的命令去了。”亲王苦恼地说:“虽然他愿意这么做,可能也有我的一部分原因在里面——他和他的朋友带着国王和国王的火枪手们穿过只有他们知道的小路,一下子就找到了我们,还与我一同击倒了三名刺客。” “是啊。”出乎亲王意料的,他的夫人表现的十分冷静:“他仍然是愿意忠诚于您的。” “没错。” “但在他的心里,国王的分量是要重于您的。” “很显然。” “这就是啦,”亲王夫人说道:“这就是关键所在了,殿下,您认为您的力量会逊色于此时的国王陛下么?” “这怎么可能?” “那么在战场上的功绩呢?他能够与您相比吗?” “不,他还是个孩子呢。” “那么在书房与会议厅里,他表现的比您更出色吗?” “当然不能,”亲王说:“他还不被允许接触政务。”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您究竟要说些什么啊,夫人?” “您还不明白吗,”亲王夫人微笑着说:“殿下,我的意思是,您与国王陛下相比,唯一欠缺的也就是一个名义罢了。” 这句话让孔代亲王从椅子里跳了起来,他瞪着他的夫人,就像是她突然脱去身上的人皮,在他面前呈现出属于魔鬼的真面目:“您在说些什么啊!”他大叫道:“告诉我吧,您并不知道您在说些什么!” “恰恰相反。”亲王夫人说:“我很清楚我在说些什么,您也是,殿下,您只是一味地被所谓的忠诚迷惑住了眼睛,就像是那个年轻的军官那样,您难道没能看出来么?现在的巴黎,乃至于整个法兰西的民众,比起臣服在一个教士的袍子和一个外国女人的裙子下面,他们更愿意服从您的意旨,这点从您进入巴黎的那天我就看出来了,若不然呢,您让我们的国王陛下率领着八百个士兵,不,哪怕是八千个士兵去面对十万个暴民,他能够如您这样轻而易举地取得胜利么? 殿下,如果他能做到,那时就不会被巴黎的民众驱赶出来了!” “上帝啊!”孔代亲王发出一声大叫:“您正在怂恿我去做一件罪恶的事情!就像麦克白夫人那样,您正在操纵您的丈夫,去抢夺本不属于他的东西!” “大错特错,”亲王夫人站在壁炉前,通红的火光成为了她的背景,而她的面孔几乎完全沉浸在了浓重的影子里,“麦克白只是一个大臣,而您的先祖在1601年前一直就是假定的王位继承人,而您的祖父,您的父亲和您,也一直是王室首席亲王,您距离王位从来就只有一步之遥……” “永远跨不过去的一步。”孔代亲王说:“我绝不会成为一个卑劣的谋逆之徒。” “那么这样的情况就会一再而,而在三地发生,”亲王夫人从黑暗里发出声音:“他会夺走您的一切,殿下,他是国王。”她上前一步,亲王则后退一步,跌倒在椅子里:“虽然您现在能够顶撞主教,嘲笑王太后,漠视国王,那是因为这头狮子还很年幼,但总有一天它会长成庞然大物,到那时候,需要向他哀求,求取一点慈悲的就是您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十二章 孔代亲王夫人走出房间,在走廊上遇见了隆格维尔公爵夫人,两个女人在昏暗的光线中对视——她们曾经是两见两相厌恶的仇敌,黎塞留主教当权的时候,还是昂吉安公爵的孔代亲王有着恋慕的女性,就连隆格维尔公爵夫人也视对方为未来的嫂子,克莱拉.科莱芒斯的突然插入虽然并非她的本意,但从实质上来说可谓对整个孔代家族的羞辱,隆格维尔公爵夫人不幸的婚姻又让她对克莱拉除了厌恶之外还有着深刻的嫉妒之情,孔代亲王对自己的妻子冷漠刻薄,隆格维尔公爵夫人不但不设法劝解,甚至在一旁推波助澜,火上浇油。 但此时两位尊贵的女性却有着相同的目的,也许孔代亲王也会感到惊讶,她们没有如往常那样用视线与口舌厮杀,而是移开目光,平静地错身而过,亲王夫人已经种下了种子,隆格维尔公爵夫人要设法让它蓬勃成长。 在这个房间里发生的事情暂时无人知晓,但有心人还是能够推测出其中一二,王太后安妮吩咐侍从们将蒙庞西埃女公爵软禁起来之后,就又和马扎然主教先生会谈了整整一个下午。 “你是说他们想要拘捕孔代亲王。”路易说。 “是的。”玛利.曼奇尼说,“还有孔蒂亲王与隆格维尔公爵。”她担心地看着路易,因为国王的神情怎么也算不上好看。 “他们有说过拘捕了亲王之后要怎么做吗?”路易问。 玛利蹙眉,摇了摇头,但她马上说:“我再去听听?” “不了。”路易说:“我现在……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用。”难道他还能去给孔代亲王示警,叫他赶快逃走吗?他敢发誓,只要孔代亲王一离开巴黎,就会立刻举起反王室的旗帜。 玛利和许多女孩那样,对政治不敏感,但她能够明显地感觉到国王情绪低落:“我还能帮您做些别的吗?”她试探地问。 “没什么了,”接下来只有等待了:“如果你一定要做些什么的话,”路易说:“可以整理一下你的小包,还有重要的行李。” “为什么?您想离开巴黎吗?” “我不想,”国王苦笑着说:“但很显然,这不是我能够决定的事情。”他看着自己的手,第一次觉得时间过的是如此缓慢。 ———————— 国王觉得时间缓慢,拉罗什富科公爵却觉得时间飞逝如同流沙一般迅速,他随着孔代亲王回到他在巴黎的府邸,一转眼就过去了两三天,孔代亲王仍然迟疑不决,他是个战场上的勇士,在政局中却像是个软弱的女人,没有人推着他走,他就宁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但要说他甘心于此……哈!他就不会对王室充满怨言,喋喋不休,完全不想自己还能获得怎样的奖赏,难道这让他成为首相,或是摄政国王不成?若是那样,和公然反叛又有什么区别? 不,可能还是有区别的,大概就是他还能保有一个好名声,但这样遮遮掩掩的行事,却让拉罗什富科公爵为了难。 他这几天一直愁眉不展,就算隆格维尔公爵夫人抛下了还在修养的丈夫跑到他这里来大加安慰也无济于事,黄昏时候,一个陌生人给他送了一封信,于是公爵的双眉几乎就没有再舒展来的时候。但无论怎么不情愿,他还是要赴约的,于是在送走了隆格维尔公爵夫人之后,他好好地打理了一下自己,穿上一身黑色的便装,披上斗篷,单独一人策马离开了宅邸,这对于一个有身份的绅士来说,实在不应该,他甚至连一个仆人都没带,实在不成体统,但若是有人看到他的去向,马上就会露出一个理解的微笑——因为公爵是往布洛涅树林去的。 布洛涅树林位于巴黎的左侧,属于王室,国王时常会率领着贵胄重臣到里面狩猎策马,消磨时光,久而久之,就像是凡尔赛与枫丹白露,环绕着这座翠绿色的天堂,就有了一些旅店与戏院,有些纯粹是为了照顾贵人们的饮食起居,有些却是为了满足另一种需求——有趣的是,因为这里距离巴黎更近,后者,也就是无法为外人道的交易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来势汹汹地发展了起来,完全越过了人们的初衷,不过鉴于它给他们带来的利润着实惊人,连续两任首相,也就是黎塞留与马扎然,在收取了巨额的税金后也保持了沉默。 整个巴黎乃至半个法国的人都知道,布洛涅树林的“名姝”们品质上乘,服务道地,收费虽然昂贵却也称得上公道,男人们都爱往哪儿去,甚至只是普通市民或是小商人,一些丈夫甚至挪用自己妻子的嫁妆,或是强迫自己的妻子去做同样恶心的事情弄钱来照顾这些女孩的生意,一时间,这里的夜晚甚至比白昼还要热闹,马车与马匹川流不息,往来难绝,就算是之前整个巴黎都在暴动,这里也没少过士兵、屠夫或是法官的踪迹,或是说,正是因为时局不安,人们也更需要麻痹与安抚,也更有挥霍的冲动,毕竟在这个时代,就连国王也不知道是不是能够看到明天的太阳。 所以说,无论是拉罗什富科公爵的夫人(和他已经有了好几个孩子的表姐),还是也与他有了一个非婚生子的隆格维尔公爵夫人,都没有权利干涉他在这方面的作为,也不会有人好奇他的行踪,男人们到布洛涅树林,还能做什么呢? 拉罗什富科公爵骑着马,在日落之前赶到了布洛涅,他所要去的地方乃是一处隐藏在沼泽与树林之间的爱情庙堂,这座建筑要让别人来看一定会觉得很奇怪,因为这里不但在房间外环绕着延绵不断的长廊,它还延伸到了四方的庭院里,将庭院分割成四个部分,与现在人们喜好的低矮植株不同,庭院里触目所及都是高大的乔木,它们的枝叶遮天蔽日,可以想象,在盛夏时节,赤日炎炎的时候,哪怕一个人不戴帽子,不打伞,他也不会受到阳光的侵害。 公爵走进这里的时候,一场盛大的宴会方才开始,有人为他卸下了斗篷,有人帮他收起了帽子和手套,有人端上了盛着玫瑰水的黄铜盆让他洗手,他一进到房间里,扑面而来的就是燥热的空气与浓郁的葡萄酒香气。 “今天是谁在主宰这里?”拉罗什富科公爵问道。 “酒神巴克斯。”有人这样回答,这是名姝们为了保持人们对她们的新鲜感而玩弄的把戏,酒神巴克斯因为其隐秘与阴暗的象征意义,出现的频率几乎仅次于维纳斯。 于是公爵也从善如流地换上了罗马人的交叉绑带鞋,披上了宽松的亚麻袍子,戴上了常春藤与葡萄枝绞缠的冠冕,一位露着臂膀的少年给他斟了酒,他拿过酒杯一饮而尽——这几乎就是一种暗示,他跟着这个少年往庭院深处走,经过的每个房间都可谓春光满室,公爵心想,若是有人要做神圣的裁判,与其让他从烧红的十二柄铁犁上走过,倒不如让他从这里走过,若是他能够不起任何欲念,那么也与圣人没有什么区别了,当然也不会有罪。 这样的想法直到长廊的尽头方才消散,公爵的导引者一伸手,就推开了沉重的铜门——谁也看不出那只纤小白皙的手竟然有这样大的力气。 里面是几个连在一起,只用帷幔间间隔的房间,每个角落都有正值青春年少的男女或坐或躺,尽情的饮酒作乐,任凭猩红的酒液倾倒在昂贵的丝毯上——最后一重帷幔是厚重的蓝紫色天鹅绒,点缀着早已被人遗忘的纹印,少年在这里止步,拉罗什富科公爵以一种对着国王或是孔代亲王也没有过的恭敬态度屏息静气地等待着,直等到被召唤,才低着头,一步步地走了进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十三章 一位从外表上看,只在三十岁左右的男性正坐在一把高背椅上等着公爵,这把约在十三世纪完工的高背椅正是最典型的“教皇”椅,也就是说,靠背格外宽大,并且由三个尖尖的拱顶组成,然后在椅脚与椅脚形成的三个面上也各有三个尖顶的拱门,这样在椅子上人们可以看到总共十二个拱门,数十根细柱,椅子的扶手上方是卷曲的线条,不能扶手,座面上铺着织锦的软垫,软垫的四个角都垂着金丝的流苏,除了这把椅子,房间里就没有其他的家具了,只有帷幔与挂毯,墙板是深黑色的,垂挂下来的黄铜支架上,散发着馥郁香气的蜡烛正在燃烧。 拉罗什富科公爵看到对方向他伸出了手才敢走上前去,吻了那只手上的戒指,那只手传出的森冷寒意让公爵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殿下……”公爵嗫嚅着说,而那只手抽了回去,摆了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那位殿下说:“但没必要,公爵,没必要,因为我们一直在注视着你,我的好先生,”他戏谑地说:“我们知道你做了些什么。” 公爵顿时双膝发软,不由自主地跪在了地上,“殿下……唉,殿下……”他哀求道:“我发誓,我可以向上帝发誓……” 他听到有人在吃吃发笑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好啦,”那位殿下说:“难道你真的做了什么嘛,我相信你,公爵,要说你有多么忠诚可不见得,但要说你有这样的胆量,我是不相信的。” 这句话对于大部分男人来说堪称羞辱,但对于拉罗什富科公爵来说,却无异于一道赦令,他感激地抬起头来,但在看到那双妖异的红色眼睛时又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抬起头。”那位殿下命令道,他只得再次看向那双眼睛,他看到那双眼睛里倒映出自己的影子,就像是被浸没在了鲜血里的拉罗什富科公爵,这个景象让他满怀恐惧又难以控制地被吸引。 “靠近点,公爵。”那个声音说,于是公爵立即遵命,他挪动膝盖,几乎碰上了椅子前的脚凳,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嵌板上的浮雕,上面是四片橡树叶和鸽子,以及百合花,四叶饰象征着四部福音;鸽子与百合花分别代表圣灵和圣洁——多么讽刺啊,这样庄重神圣的一把椅子,却被一个吸血鬼占据着。 阿蒙,魔党中的茨密希族的族长,按照血族里的传统,他是亲王,也是茨密希家族所有吸血鬼的家长,拉罗什富科公爵正是因为臣服于他,才能够保持青春,拥有秀美的容貌,强壮的体魄与灵活的身手,以及对女性甚至部分男性的吸引力,也正是因为如此,阿蒙不认为他能够背叛自己,因为相比起钱财、荣誉与信仰,他能够给公爵的东西对公爵来说,可重要与珍贵的多得多了。 “你没有背叛我们,”阿蒙说:“那么我只能这么认为,你是因为无法达成我的要求,才一直拖延与我的会面。” “是的。”公爵低声说。 “你大可不必如此,”阿蒙笑吟吟地说,虽然黑暗生物,包括血族中的密党与中立氏族,都认为魔党中的茨密希家族全都是一些疯子,但单纯的从外表与态度来看,只要别看那双赤红的眼睛,没人会以为这位温文尔雅,总是笑容可掬的好好先生会是一只无比残暴与冷酷的怪物,但事实上,就连茨密希家族中的吸血鬼,丧命在阿蒙手里的也不在少数。公爵或许不知道,但他偶尔也能感受到——但对于权力的渴望又让他无法拒绝阿蒙的赐予,哪怕对方要他去做的事情越来越危险,“你知道我对你一向宽容。”阿蒙说:“而且有时候我也会非常地想念你,虽然你还不是我的孩子,但我身边并没有多少能够与我讨论文学的人。” 他顿了顿:“有些太古板,有些太轻佻。” “我倍感荣幸,殿下。”公爵说。 “我知道你一向谨慎,”阿蒙说:“也许你只是不愿意双手空空地来见我,但没关系,公爵,哪怕只是和我说些什么有趣的传闻呢,我也很愿意听听的。” “您想要听些怎样的传闻呢?” “你的国王——路易十四,如何?” “我只能说他还是个孩子。” “内心,还是身体?” “身体。”公爵说:“他还年幼,但已经是只狮子。” “听起来可真是令人惊讶,”阿蒙说:“有传闻说他还未接受正统教育。” “有些人似乎是天生不要学习就能做国王的。”公爵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十四章 这句话让阿蒙笑了起来。 “这句话让我想起了金雀花的理查,虽然我见到他的时候他还不是国王,而是阿奎丹公爵,那时候他与你的国王一样大,拉罗什富科,只有十一岁,刚刚与法国国王的公主阿莉斯订婚,他是国王的第三子,人们都说,他不可能成为国王,但我只要一看他,就知道这个红头发的孩子,就如你所说的,会是一头狮子。” “而未来正如你所看见的历史那样,“阿蒙接着说道:“他杀死了自己的父亲,杀死了自己的兄长,杀死了自己的弟弟,用沾满鲜血的手捡起王冠戴在自己的头上。 他大掠了西西里的墨西拿,夺取了塞浦路斯,攻克了阿克,在阿速夫重创了萨拉丁的军队,收复了雅法,阿什凯隆和达鲁姆,在距离耶路撒冷只有十二英里的贝特奴巴驻军。 他连续两次,一次在韦尔依纳,一次在弗雷特瓦拉,击败了法国国王腓力,俘虏了他的王家唱诗班,缴获了数不胜数的马匹、帐篷、珠宝与文书。 他在塞纳河上修建起了盖扬城堡,现在你还能看到它。” “天呐,天呐,”公爵低声说:“您说的就像是这一切都是您亲眼看到的。” “唉,你若是能到阿奎丹的城堡去,就能看到我,在挂毯上,在书籍的插画上,在文字的记录上。 当他逼迫西西里的国王坦克雷德缴纳两万磅的黄金作为墨西拿的赎金时,我就站在他身边。 他在塞浦路斯决定让美貌的贝莲加成为他的王后时,正是我为他们作证。 他几乎能够看到耶路撒冷,即将夺回圣城的时候,也是我,写信给千里之外的约翰,让他掀起叛乱。 最后,他在利摩赞的沙露堡中了箭,几乎快要死了的时候,我问过他是否愿意背弃他的信仰,归于黑暗,他拒绝了——即便如此,公爵,我还是发自内心地爱着这个孩子,”吸血鬼突然向前倾身,拿出了一个有着婴孩手掌那么大的圣物盒,打开给公爵看,虽然这里的光线足够充足,但公爵还是只能看到发黑、收紧的一团东西,很难说它是什么,他的鼻子嗅到了浓烈的麝香与没药的气味,这种气味他仿佛在什么地方闻到过,但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死了之后,有三位骑士遵照他的吩咐,分别将他的心脏、头和身体分别送往三个地方埋葬,身体埋在他父亲亨利二世的脚下,以示忏悔,头颅留在阿奎丹,心脏送给他的王后贝莲加,但我留下了他的心脏,就如你看到的,用秘法榨出里面所有的血,用香料填充和腌制,把它缩小,带在身边。” 拉罗什富科公爵睁大了眼睛,几乎说不出话来:“但那是违反秘法的啊,”他失态地喊道:“那是一个国王,一个伟大的国王,您们是不能让一个国王,甚至不能让一个可能成为国王的人转化成血族的!” “茨密希从不需要遵循任何陈规旧律,”茨密希的亲王晃了晃手里的圣物盒:“拉罗什富科,你让我失望,我原本以为在这个巨大的舞台上,你能够为我奉献出一场精彩纷呈的演出……但没有,公爵,什么也没有,你,还有孔代亲王,散发出来的气味比诺菲勒的还要腐朽恶臭,死气沉沉。” “你看,我曾经有个国王,”阿蒙说:“但最终我还是失去了那个孩子,我现在仍然想要一个国王,一个还在襁褓里的时候,就注定了要成为一整个国家的主宰的存在——你知道的,迄今为止,我仍然没有合心意的继承人,我想要个继承人,他也许会理查更合我的心意。”说到这里的时候,阿蒙简直可以用兴致勃勃来形容了,也许一开始他只是因为公爵的无能而出言恫吓,现在呢,新的想法竟然让他不由自主地兴奋了起来。 相比起吸血鬼的泰然自若,拉罗什富科公爵却要吓坏了,他来的时候,所抱着的最坏打算也不过是失去阿蒙的青睐,他甚至没有想过对于阿蒙来说,他也只是一个人类,一个在吸血鬼的眼里只能算得上工具与食物的“东西”。 公爵有这样的想法并不奇怪——这个时代的人们从来就认为一个尊贵的人应当受到额外的优待,无论他是否已经走投无路,或是犯下了怎样可怕的罪行,即便已经有个国王被送上断头台,他们仍然固执地认为,血统与出身要胜过才能与智慧——现在他才真的感到了恐惧,因为他平时所依仗的那些东西突然都失去了作用。 如果不是还有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维持着公爵的仪态,也许他今晚真要死在这里,就像那些从不被他放在眼里的卑贱之人。 “但如果您这样做,”公爵低声喊道:“他是会憎恨您的啊。” 阿蒙斜睨了他一眼,公爵的预感没出错,当一个新的念头攫住了这位疯狂的血族亲王后,拉罗什富科,这个他曾欣赏过的人类立刻就变得索然无味起来了。 “你会这么认为,”阿蒙以打趣的口吻说道:“那是因为你还是一个人类,公爵。而且我并不在乎我的孩子是否憎恨我,我需要的是一个继承人,又不是需要一个爱人。” “当然,”吸血鬼伸出手,按住了公爵的肩膀:“不,不是现在,你的恐惧来的太早了,我的朋友,就像是你说的,他的灵魂或许已经显露出了动人的光彩,但他的躯体还十分年幼,我们还需要等待,时间会把他打磨的更好,就像是我的理查——这样说来,公爵,你的任务就变得更为紧迫了,告诉我,你是否遇到了困难,或许我应该让另一个人去完成这份工作……” “不不不,殿下,不,”公爵急切地说:“我已经有了办法。”对于死亡的恐惧一下子就让他迟钝的思维猛地运转了起来——事实上在来的路上,他就有过这个想法,但很快就被他自己推翻了,因为对他来说,这太危险,但现在他已经站在悬崖的边缘,随时都会跌落,他也就顾不得这些了。 “什么样的办法?” “我会去投靠马扎然主教。”公爵说:“我会设法说服主教尽快拘捕孔代公爵等人,等他到了监狱里,无论声誉,地位还是性命都在他人掌控中的时候,他就不会像是现在这样固执了。” “这倒不像是个坏主意。”阿蒙说:“但若是泄露了,你可能会被视作叛徒处决,又或是马扎然不愿意庇护你,你仍然不免一死。” 所以这并不是我原先的打算,公爵苦涩地想。 “那么就去吧,”阿蒙说:“别忘了,我所期望的,是一处足够出色的好戏……等等。” 拉罗什富科公爵站住了,“别忘记你的酬劳。”阿蒙说,他拍了拍手,一个少年就举着一只银杯走了进来,里面盛装着黑色的药水,阿蒙用指甲割开自己的手腕,将自己的血滴在里面,只有三滴,落入药水后,药水立刻变成了浓烈的猩红色,公爵虽然余悸犹存,但看到这杯药水的时候还是露出了贪婪之色。 他颤抖着手端过杯子,一饮而尽,又一次向阿蒙鞠躬行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十五章 拉罗什富科公爵忧心忡忡地走了,一旁的少年看着他离开,马上回到他的主人身边,他的眼睛在烛光下闪闪发亮,欲言又止,阿蒙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伸出手,尖利的指甲轻轻地捏了捏他的耳朵,“想要什么?” 谁都知道茨密希的亲王殿下阿蒙最喜欢出身尊贵,漂亮又聪明的少年,他的“孩子”们最常进贡给他的也是这样的“礼物”,而这个少年,曾经是一个伯爵的幺子,虽然注定了无法如兄长那样受到重视,但在母亲的裙子下他就像是一只甜美的小猫那样过得无忧无虑,就算被带到了巴黎,远离了父母,在黑暗中服侍一个危险的吸血鬼,他仍然是所有同类中最特殊的,这让他的胆量非比寻常:“殿下。”他激动地说:“您们刚才是在说我们的国王陛下么?” “是的,”阿蒙笑吟吟地说:“正是我们的国王陛下,路易,路易.迪厄多内.波旁。你也听过他的名字?” “怎么可能没有听过呢,”少年见他没有生气,就更加大胆地说:“我五岁的时候父亲还为他的出生举行了一场隆重的欢庆仪式——如果我没有来到这里,殿下,我原本有可能继承我叔叔的职位,去为陛下做藏衣官的!” “哎呀,”阿蒙说,“我可从来没听你说过,那么,”他的指尖轻轻地为少年整理着他蓬松的秀发:“你是不愿意再留在我身边了喽?” “我是宁愿服侍您的。”少年机敏地说:“但如果您想要知道有关于这位陛下的事情,我是很愿意为您探听的。” “啊,你愿意做我的墨丘利。”墨丘利是罗马神话中的商业之神,但也是窃贼与骗子的保护神,不过人们最为津津乐道的还是他时常为众神之主朱庇特传递讯息,完成各种细小繁琐但重要的工作,阿蒙这样说,少年的心就跳得更加激烈了,他固然受到了阿蒙的宠爱——阿蒙的血让他拥有了比原先更美的容貌,与胜过一个强壮的屠夫的力气,但作为一个伯爵之子,他不可能就此满足,一听到有关于国王的消息,他就按捺不住自己的野心,前来恳求阿蒙了——没有谁能够明白国王身边的职位意味着什么,他的叔叔,只做了几年路易十三身边的藏衣官,就获得了等同二十万里弗尔的丰厚收入以及一个富有并且有身份的妻子,他的叔叔也是幺子,而且不幸地只有女儿,如果他还能获得拉罗什富科公爵,孔代亲王的姐姐隆格维尔夫人的推荐,想要站到国王身边并不是什么难事。 这可比单单地服侍一个吸血鬼,被困在布洛涅树林不得动弹,或只是在母亲的裙下做一个乖顺的小孩子,等着他的长兄恩赐给他一些残羹剩饭要强得多了。 种种念头与幻想在他的小脑袋里一闪而过,当阿蒙的手轻轻地在他的后颈用力的时候,少年毫不犹豫地献上了自己的喉咙,熟悉的轻微刺痛感传来,伴随着失血带来的晕眩感,璀璨的光在他眼前闪烁和旋转,他漂浮了起来,飘得越来越高,越过了吊灯,飞过了屋顶,一直升向了明亮的银月,他向它探出双臂……他要拥抱它,虽然它是那样的冰冷与坚硬…… 少年的手无力地跌落地面,阿蒙慢慢地从他的颈肩间抬起头,不知道为什么,人类总是有着一种错觉,那就是认为他们有着与吸血鬼同样的地位,无论是怎样危险的存在,都可以用属于人类的手段,像是欺骗与敷衍来对付,殊不知对于这些生存在黑暗中的异种来说,除了少数几个被他们选中的人之外,其他的人类不过是他们的食物和玩具——而这个少年,也不过是阿蒙在巴黎暂时停留时用来打发时间的消遣……而他现在已经有些多余了。 阿蒙最后一次抚摸了少年的脸,少年的脸苍白发青,阿蒙几乎吸干了他所有的血,以至于原本丰润的皮肤都有了一些皱褶,血族的亲王略带着一丝厌恶地握住他的下颌骨,直接扭下了他的头。 “这个是你们的了。”阿蒙说。 他先将少年的头抛入了帷幔后面,黑暗中立刻传出了格嚓格嚓,咬碎骨头的声音,然后是身体。 这些被阿蒙饲养在影子里的小生物属于魔法与吸血鬼天赋的产物,已经不知道为阿蒙,以及茨密希族,还有他们的盟友勒森魃处理了许多“渣滓”与“废料”,对于阿蒙来说,它们要比大部分人类可爱多了。 一只小怪物探头探脑地伸出了爪子,也许只是出于血缘上的亲近,又或是出于过分的贪婪,阿蒙挪动了一下脚,直接踩住,几乎没有施力就碾碎了它,他现在的心情,又好,又坏。 他几乎想要立即跑到黎塞留宅去,去看那个少年,是不是如他所想的那样,又或是会令他又一次的失望? 他不知道。 从一个生者的身体汲取的血在冰冷的血管里疯狂地奔流着,竟然也给吸血鬼那张苍白的面孔上带来了一抹奇异的嫣红,他闭上眼睛,人类的欢笑声与叫喊声从不远处传来,这里是布洛涅,一个堕落的地方,一个……随时可能成为地狱的地方,亲王站起来,伸出手臂,帷幔后的黑影就像流水那样迅速地流向他的影子,高大而瘦削的身躯瞬间膨胀又迅速缩小,然后伴随着一声轻轻的爆裂声,一缕黑色的雾气从人们看不见的缝隙里冲了出去。 —————————————— 这缕雾气几乎融入了巴黎的黑暗,它沿着塞纳河一路向东,越过罗浮宫,最终盘旋在黎塞留宅的上方,宗教裁判所留下的“印痕”在吸血鬼的视野中清晰地刻印在这座行宫内外,是警告,也是威慑——阿蒙可以撕裂它,但必然会惊动以拉略,新的审判长,比起之前有些刻板,循规蹈矩的审判长,这个年轻的野心家更让血族们警惕——因为他有时比黑暗生物更下作,更不择手段。 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 阿蒙以为自己还要等待,但他竟然很快地就看到了年少的国王,现在正是子夜时分,万籁俱寂,但王太后还是带着国王,王弟一同徒步走到黎塞留宅的小礼拜堂里,让他们和她一同跪在天主前。 “您要我们祈祷什么呢?”路易问。 “祈祷马扎然主教今晚的行动能够成功。”王太后说。 “他在做什么?”国王问。 “拘捕叛贼。” “给我名字。”国王坚持道,王太后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 国王从王太后这里得到的三个名字让他情难自禁地闭了闭眼睛,虽然他早有预料,但进展果然如此的时候,他还是不由得升起了一股深重的沮丧之情。 他深深地叹息了一声:“然后呢?”他问:“您要处死他们吗?” 王太后猛地跳了一下,就像是被火炭烫着了,“这怎么可能呢?!”她叫道。 路易的眼睛顿时黯淡了下来。 孔代、孔蒂与隆格维尔,这三个人,马扎然主教与王太后安妮想要用类似于阴谋这样的手段把他们拘捕起来,但只是囚禁,而不是直接绞死或是斩首,国王并不能确定后者会比前者好,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们很快就要迎来孔代亲王如同飓风暴雨般的报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十六章 意外的拜访 凭借着女巫的天赋与王太后近身侍女的身份,玛利能够掌握许多旁人无法得知的秘密,有趣的是,这些情报是玛利的父亲与叔叔,或许还有如雷斯主教等人,以及一些大臣们所亟需得到的,但现在这份力量反而成为了国王的武器,虽然他如今还什么都不能做,但他将每个有关的名字都牢牢地记在了心里,大到国务参赞勒内,小到拉罗什富科工具的一个跟班古尔威尔,他们都在这场好戏里扮演了各自的角色,红衣主教马扎然与王太后安妮俨然自居主角,事实上却不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小丑,国王一眼就能看到他们的结局,却只能充当一个旁观的观众。 一定要描述一下的话,马扎然主教的计谋事实上非常简单,他先是在给孔代亲王的公务文件混入了一张对投石党人的拘捕令,因为之前对亲王的刺杀已经被确定了正是投石党人为了挑拨亲王与王室的关系所为,所以孔代亲王毫不犹豫地就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但在这份文件上犯人的姓名主教用一种特殊的墨水书写的,只要放在火上烘烤就可以隐去字迹,留下空白,以便填上新的名字。主教先生用这张拘捕令拘捕了对亲王最忠诚的两名宪兵队长,然后又用相同的手法换来了一张调令,将卢浮宫里的卫队换成主教的军队,这样,孔代亲王等于自己给自己套上了沉重的枷锁。当他带着孔蒂与隆格维尔,还有一身疲倦从卢浮宫的办公厅里走出来的时候,主教先生的卫兵一拥而上,把他们抓住,套上头套,送上马车。 当然,正如王太后安妮所言,就算是对孔代亲王芥蒂颇深的马扎然主教,也没有那个胆魄直接处死孔代亲王,甚至连孔蒂与隆格维尔也是一样,他们三人被连夜送往万森纳城堡,那座城堡位于巴右下角的万森森林,最快的抵达方式可以通过塞纳河,这座王室军事城堡约在三百年前建成,有着迄今为止最高的城堡主塔——高度在一百五十六法尺左右,“只有飞鸟才有可能与里面的犯人对话”,这里的军官是这么说的,孔代亲王三人就被囚禁在这里,无论马扎然主教还是王太后都极其安心。 也许整座王宫里唯一不能安心的就只有路易,如果他现在有那么一点点属于国王的,真正的权力,也许他会直接派人绞死孔代亲王,但他没有,他只能等待着必然的结果到来——他注视着深重的黑夜,等到明天天亮,孔代亲王遭到拘捕的消息就会流传到巴黎的每一条大街小巷,也许孔代亲王对王室来说只是一个无礼不逊的暴徒,但对于巴黎的民众来说,他是个英雄,只要那些始终心怀叵测的人暗中加以推动——譬如奥尔良亲王加斯东,王室与马扎然主教就要迎来第二场危机。 国王的第一侍从与寝宫总管邦唐走上前,为国王卸下肩带、配饰与外套,脱下靴子,之后他可以感觉到国王有个轻微的停顿,“给我倒一杯酒来。”国王说,邦唐就走到门外去,吩咐男仆给国王端上一杯酒,等他回来,国王已经赤着脚坐在了椅子上,手边摆着一本沉重的金边圣经。 “房间里可不暖和,陛下。”邦唐说,在国王身前跪下,想要为国王穿上一双柔软的平底拖鞋,这种拖鞋是羊皮做的,因为柔软舒适而受到大臣们的青睐,国王只在卧室内穿,偶尔还会和摩纳哥的异教徒那样踩着鞋跟。 路易看着那只熟悉的脑袋,从圣经里抽出一柄细巧的短剑,快速而用力地向下刺去! —————— 房间里的烛火忽地跳动了一下,熄灭了。 月光透过还未放下的垂帘投入房间,邦唐的手牢牢地握住了匕首,黑色的血从他的指缝间溢出,流到白银的剑身上,就像是烧红的火炭碰到了冰块,滋滋作响,混浊的雾气瞬间升起又瞬间消失——邦唐抬起头,露齿而笑,这可不是会出现在国王所熟悉的那个邦唐脸上的笑容。 “您是怎么发现我的?陛下,”“邦唐”好奇地问,他受了伤,却像是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巨大的力量从短剑上传来,国王松开了手,邦唐握紧拳头,在可怕的吱吱声中,黑血将短剑腐蚀成两截,它们落在地毯上。 路易垂下眼睛看了一眼,那柄据说用圣人佩戴过的十字架熔炼而成的银剑看来并不如教士描述的那样可靠,沾染到黑血的地方,坑坑洼洼,就像是被烈性的化学药物腐蚀过——不,也不该这么说,因为路易试过,无论是硫酸还是盐酸都无法对它形成这样的损伤,只能说……这个人,不,这个怪物的危险性非同寻常。 “我从来就是自己更换内衣的。”国王说,现在的贵人们会让贴身仆从为自己做到最后一步,就像是总有人想要为他端着便盆,但注重个人隐私的路易简直无法忍受,在他还是个小婴儿的时候就算了,等他能够自如表达了,第一件事情就是拒绝侍女的过分殷勤,虽然起初的时候并不顺利——邦唐是他举行了“吊裤”礼之后才来到他身边的,也许在侍从中,邦唐不算是最好的,但路易看重他就是因为他愿意遵从自己的命令,而不是用所谓的传统,或是王太后安妮的命令来制约他。 所以邦唐绝不会突然做出这样冒失的事,虽然路易不知道在没有整容手术的十七世纪怎么会有人能够与邦唐拥有同一张脸,但既然这个世界是魔幻的,想来有心人也能有他们自己的手段——年少的国王并不想探寻对方的来意,还能有什么呢?无论是谁,这种丝毫不含善意的行为已经给出了最好的答案。 “我对您没有恶意。”来人和善地说,仿佛是为了证明这点,他向身边的蜡烛轻轻地吹了口气,蜡烛呼地一声腾起了火焰,暗红色犹如凝固血液的火焰,幸而很快地,它的颜色就变得明亮起来,照亮了国王与“邦唐”的脸。 那人从国王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他轻轻地啧了一声,那张属于邦唐的脸就像是水面的涟漪那样轻微地颤动了起来,等它凝固了,国王看到的就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他不久之前才见过拉罗什富科公爵,公爵的面孔会让许多女人为之倾倒,但与这张面孔相比,顿时相形见拙,那双赤红色的眼睛注视着人类的时候,只怕很少有人能够挣脱——但路易正是少数人之一。 “那么,”年少的国王问:“不请自来的客人,我可以为你做些什么呢?” 来人笑了,他的笑容十分地放肆,并且邪恶,“不,陛下,”他说:“您应该说,我可以为您做些什么。” “您是什么?”国王轻轻地问。 这个问题如果是别人问出来的,阿蒙定然会勃然大怒,但对着路易,他一点也不生气:“我是茨密希家族的族长,陛下,”他俯下身体,鞠了一躬,姿态优雅实属罕见:“我是一个……当然,您们称呼我们为吸血鬼,但我们更喜欢血族这个称呼,虽然我觉得其中区别也不是那么大。” 路易不知道对方是否有所指:“据我所知,你们有十三个氏族,你是……” “魔党,”茨密希的族长说:“您可以叫我阿蒙。” 他轻轻上前一步:“我知道您正在被一些小问题深深地困扰着,”吸血鬼说:“我可以为您解决,非常简单,而您,只需要付出一点小小的报酬。” “你想要什么回报?” “血,陛下,”阿蒙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渴望,两支尖锐的牙齿微微地伸出了嘴唇:“只要三盎司,陛下,只要三盎司。”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十七章 梵卓 路易还没来得及回答,一股强劲的气流就从他身前卷了过去,黑色的飓风将吸血鬼高高卷起,然后将他掷向胡桃木墙板装饰的墙壁,木头在吸血鬼的身体下粉碎凹陷,几乎与此同时,不等阿蒙做出反应,一柄尖利的手杖刺向了他的喉咙——闪烁着微光的银色杖尖贯穿了那苍白的咽喉,来人却微微一惊,因为他在刺下去的时候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力——假象在他面前瞬间消失,他一手继续握着手掌,半悬浮在空中,一手拔出身侧的细剑,正与阿蒙与的利爪碰撞在了一起。 “这可真是有点令人惊讶,”不知道什么时候倒悬在天顶上的阿蒙说道:“您也有这样有失风度的时候。” 来人没有回答,他冷漠地抽回了手杖,在下一个瞬间,两个非人类迅速地在国王的寝室里战斗了起来,国王的寝室虽然不小,但阿蒙与外来者都是超过六英尺的瘦长身材,所以几乎可以说,他们是围绕着国王相互厮杀的——不但是利剑、手杖还有他们的獠牙利爪,蜡烛再次熄灭,月光忽隐忽现,路易的眼睛根本无从捕捉到他们的身影,只能从偶尔的停顿里才能看出他们更具优势——后来者虽然握有武器,但国王仍然可以发觉他相当有节制,他不是来杀死阿蒙或是给他一个惨痛教训的,而只是想要把他驱赶出去,但阿蒙显然要更疯狂,或者说,他一战斗起来,就像是根本无法控制自己——他的影子此起彼伏地鼓动着,想要从里面爬出来。 阿蒙也注意到了,他突然停下了所有的动作,任凭那根手杖刺入自己的肩膀——他笔直地站着,遗憾地看向路易:“看来我们只有等待下次的再见了,陛下。”他说,向后退了一步,举起了双手,沉重的黑铁框条玻璃窗蓬地一声向着室内打开,冰冷的晚风随着雾气猛地涌入,路易本能地看向窗外,就在这一瞬间,阿蒙化成了数以百计的小蝙蝠,呼啦啦地向外飞去。 那位同样陌生的先生没有阻拦,等到阿蒙彻底消失了,他才走过去,像是一个人类那样亲手关上了窗户,点燃蜡烛,蜡烛的光照亮了房间的时候,路易才发现房间里就像是有两头大象在这里玩过摔跤,墙板凹陷了不止一个地方,壁布撕裂,家具歪斜,玻璃破碎,里面的饰品与衣物都被抛在了外面,床柱连同帷幔一起颓然地倒在榻上,和地毯一样铺满了尘土碎屑。 这个景象实在是令人无语,路易看了看周围,只有围绕着他的一个约有三尺直径的圆圈是干干净净的,他真不知道是不是该称赞一下非人类们稳定的手腕与锐利的眼神?“我想我该感谢您,先生,”国王说:“但我还不知道您的名字。” “我想说我的名字无足挂齿,”那位先生说:“但我并不想要愚弄您,则是对您的不尊重,我是提奥德里克,陛下,也是梵卓的族长。” “提奥德里克?这不是一个常见的名字,”路易慢慢地说:“它曾经属于国王。” “假如您要问我是否曾经头戴王冠。”梵卓的族长希尔佩里克——一个吸血鬼这样说:“是的,我的确曾是个国王。” “但我听说,里世界与表世界是分开的。”路易说:“是有人在对我说谎,还是另有原因?” 提奥德里克向前走了两步,他就像一个盛行肃穆的大臣那样穿着黑色的外套,面容俊美但带着一丝阴郁。 提奥德里克曾是法兰克王国的第一个王朝梅罗文加王朝的国王,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与法兰西王室始终保持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牵系——不知道为什么,路易总觉得他的眼睛里带着几分考量:“陛下,首先,这条律法,”他解释道:“即便只是未成文的,也只能追溯到十世纪左右。但即便它被写在羊皮纸上,印在木板上或是蚀刻在铜板上,里世界也总有无视律法的叛逆之辈——您或许知道,英格兰国王约翰.雷克兰是在1216年被变成狼人的——加之里世界与表世界之间的关系并不稳定……我是说……” “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路易说——他知道巴黎一直流传着一个笑话,路易十三的时候,有些大臣因为忍受不了国王的苛刻而向红衣主教黎塞留抱怨,而黎塞留直言不讳地说,等国王年幼的时候你们就可以欺负回来啦。 很明显,里世界与表世界也是如此,在表世界的王权强大的时候,里世界会蛰伏,遵守所谓的律法,但如果表世界的王权变得虚弱,那么里世界的非人也一样会显露出自己的野心——不过想想英格兰的国王查理一世都已经被暴民砍了头了,路易也不是那么意外。 “那么您是为了什么而来呢?”路易问,他并不认为梵卓的族长只是偶尔经过这里,又突然想要行善事。 “梵卓与茨密希的理念不同,”提奥德里克说:“他们渴望混乱,而梵卓需要秩序。” 这个回答让国王露出了一个难以言喻的笑容:“只怕您要失望了,”他说:“巴黎的平静很快就要不复存在了。” ——— 路易的预言很快就兑现了。 在孔代亲王与孔蒂,隆德维尔公爵三人被捕之后,王太后安妮又向孔代亲王的母亲、妻子与姐姐隆德维尔公爵夫人发出了驱逐令,将她们流放出巴黎,但孔代亲王的母亲,老夫人不但悍然拒绝离开巴黎,还在一群士兵的簇拥下向最高法院提交了诉状——其中的内容不必多说,而孔代亲王的妻子与姐姐迅速地逃到了波尔多,在那里拉罗什富科公爵与布荣公爵迎接了她们,据说他们一见到两位尊贵的夫人,就立刻开始高呼反对王室的口号,并且邀请亲王夫人与他们一起呼喊。 而在巴黎的街道上,暴徒的游行队伍又一次充盈了街道与小巷,市民们呼喊着,要求立即释放孔代亲王与孔蒂,隆格维尔公爵三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十八章 国王第二次离开巴黎 相比起第一次,第二次离开巴黎的时候,无论是路易,还是王太后等人都要从容了许多,虽然对那些可恶的暴徒,贵眷近臣们还是免不得大骂不止,这次贵人们倒是心平气和了许多,在打牌的时候国王稍许探问了一下,才啼笑皆非地明白过来——相比起在一些他们根本没有放在眼睛里的贫贱之人,掀起了第二次投石党人叛乱的孔代亲王也是一个贵族,并且也有着王室血脉,哪怕孔代亲王的威胁性更大,他们也不会认为自己受到了羞辱。 不过这种宽容只对贵族们而言,毕竟就算孔代亲王做了国王,他们一两句恭维话,但一见这样的情形,立刻聪明地低头不言,只按照主教的要求把他带到三个贵人的房间里。 作为万森纳最重要的三位“客人”,孔代亲王、孔蒂与隆格维尔公爵理所当然地被关押在万森纳城堡主塔的最高处,从塔上往下望去,几乎可以俯瞰整个巴黎,就如守卫所说,能够与这位亲王殿下对话的只有飞鸟,在主塔周围还环绕着四方的城墙,塔身的石砖没有一丝缝隙,窗户细窄而稀少,在孔代亲王到来后,守卫们还封起了一部分位于三十尺以下的窗户。 在见到马扎然主教的时候,孔代亲王也是惊讶的,但除了惊讶之外,这位骄傲的亲王与将军并没有表露出太多的情绪,也许在他的心中,马扎然无论爬到了这样的位置,都永远只是一个出身寒微的教士;相比起孔代亲王,他的弟弟孔蒂的表现就差多了,他一见到主教,就想到了主教可能是带着人来处死他们的,当主教要求他们跟他走的时候,孔蒂甚至高声叫嚷起来,拒不从命,他抓起一枚烛台挥舞着,发誓自己绝不会如同一个懦夫那样默默无声地死去。 蜡油裹挟着火星落在地毯上,差点造成了一场小小的火灾,幸好隆格维尔公爵也在,他用一瓶葡萄酒避免了先被烧死的悲剧,然后用空瓶子让孔蒂亲王安静下来,至少像是个体面人。 主教马扎然带着他们离开了主塔,离开了城堡,在登上马车的时候孔代亲王看了看周围,发现主教带来的人并不多,他看了一眼隆格维尔公爵,虽然不至于像孔蒂亲王那样丢脸的又喊又叫,但也不是说,他们就会甘心束手就死。 当马车的速度越来越慢,终于在万森纳森林中的一处空地中停了下来的时候,孔代亲王被请下了马车,他跳下马车,在城堡里,他得到的待遇仍然与一个亲王应有的相同,丝绸衬衫,葡萄酒,肉排,金黄的面包与地毯,柔软的床铺等等,没有琐事烦心,没有刺杀与暗算,他甚至还胖了一点,他现在十分健康,而且精力充沛,马扎然主教就站在他对面,距离不到六尺,孔代亲王完全可以抓住他。 隆格维尔公爵也是这么想的,他挪动脚步,走向一侧,挡住主教的去路。 主教先生似乎毫无察觉,他向着孔代亲王微微一笑,抬手掀开宽檐帽,随手把它丢在地上,然后解开纽扣,脱掉鲜红的法衣,踩在脚下,这时候就算是最蠢的孔蒂亲王,也知道事情有不对的地方了……就算再荒唐的教士也不会这么做,因为法衣对于他们来说就是最好的装饰、武器与盔甲。 最后,马扎然,或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家伙举起手,按在自己的脸上,而后轻轻地移开,就像是移开了一张隐形的假面具,孔代亲王等人看到的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他的头发垂到肩后,几近于灰白,一双眼睛就像是他们见到过最为幽暗的红宝石。 孔代亲王在意识到自己面对着一个非人类的时候,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没什么可怕的,殿下,”吸血鬼说:“能够为您效力很荣幸。” 说完,他就发出了一声尖利的长啸,伴随着这声长啸,那些随从纷纷掀起斗篷,和他一起变成了无数蝙蝠,飞走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十九章 魔药大师 孔代亲王在原地站了一会,深深地感到惊讶,因为他虽然知道里世界的存在,也亲手猎杀过狼人,也结交过巫师,但对吸血鬼这一种族还是十分陌生,而且他也不认为身边的人会与吸血鬼有什么关系,他想到了马扎然主教,怀疑吸血鬼的出现是否与里世界与外世界的相互倾轧有关,但就在这时候,森林中传出了不祥的簌簌声,三个男人立刻紧绷起来,孔代亲王一个箭步捡起了一根树枝,把它对着声音发出的地方。 但很快,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人就让他们喜出望外地笑了起来,因为那正是孔代亲王的姐姐,隆格维尔公爵的妻子,她穿戴着旅行时的便装,却依然光彩照人,她一见到自己的弟弟就猛扑了过去,孔代亲王甚至来不及丢掉树枝,他可以感到姐姐滚热的眼泪滴落在自己的肩膀上,这让这位英勇的将军也不由得软下了心肠。 隆格维尔夫人紧紧地抱了她失而复得的弟弟好一会儿,才投向丈夫的怀抱,也许是因为他们确实遭到了可怕的威胁,一向对有着自己两倍岁数的丈夫不假辞色的隆格维尔夫人也变得和善可亲起来,她吻了吻自己的丈夫,又宽容地拥抱了那个自己并不喜欢的小叔子孔蒂亲王,孔蒂亲王倒是一直笑嘻嘻地,毫不在乎,正确些来说,自从他醒悟过来,知道自己不会再被囚禁或是处死的时候就又有了那种花花公子的轻浮劲儿。 紧随在隆格维尔夫人身后的是孔代亲王的妻子,也就是黎塞留的侄女,她曾经是孔代亲王等人的敌人,但等到黎塞留死了,她又因为他们共同的敌人马扎然而成为了亲王的同盟,今天遇到的事情实在是太令人意外了,孔代亲王也无法继续保持以往的冷漠态度,他向自己的妻子伸出手,她立刻欣喜地跑过去,亲王轻轻地吻了他,比起爱情更像是一份赏赐,但也足以令她热泪盈眶。 “我不想打搅您们,殿下。” 孔代亲王抬起头,看到了拉罗什富科公爵正笑吟吟地从稠密的枝叶投下的阴影中走出来,当然了,这个时代的男人们除非不知情,不然绝对不会仍由妇孺单独上路,两位夫人身边一定有保护她们的人——而拉罗什富科公爵可能是最合适的人,而且那些吸血鬼……那些里世界的人,只怕与这位公爵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孔代亲王曾听身边的教士抱怨过拉罗什富科公爵可能与一些黑暗生物有染,但作为一个男人,他觉得可以理解,只是就算孔代亲王不太关心里世界的事情,也知道刚才的那些“人”不是一般的小角色,也许他也重新衡量拉罗什富科公爵在心中的分量。 拉罗什富科公爵看了一眼吸血鬼们留下的马车,马车宽敞,马匹健壮,装下四个男人没有什么问题,但既然隆格维尔公爵在,他就不能再和来时那样与隆格维尔夫人坐在一起:“我带了两名车夫,”他说:“陛下,请您与您的夫人,还有隆格维尔公爵与他的夫人坐在一起,我和孔蒂亲王坐在一起。” “这很好。”孔代亲王此时才感到了一丝疲倦,“就按照你说的办,弗朗索瓦,我的朋友,但请先告诉我,我们要去哪儿?” “先去波尔多,”拉罗什富科公爵跳上了马车,暂时充当了车夫:“昂吉安公爵(孔代亲王之子)与您忠诚的臣子与士兵正在那里等待着你们。” “等等。”孔蒂亲王突然问道:“我们的母亲呢?”按照他对老亲王夫人的了解,她应该在这里的,这里有他的两个儿子。 “老夫人在巴黎。”拉罗什富科公爵说。 “她为什么还在那里?”在一个没有国王,没有王太后,没有主教的巴黎,到处都是暴徒与阴谋家,孔代亲王将妻子推开,向她投以愤怒的目光,“她为什么没有和你们在一起?” “因为……” “因为母亲她已经时日无多了。”出乎意料的是,这次为亲王夫人打破僵局的是隆格维尔夫人,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这让它们在月光下就如同波光粼粼的湖面一般:“母亲坚持留在巴黎。” “你怎么能允许?” “她是为了您,殿下。”拉罗什富科公爵说:“国王离开巴黎没几天,奥尔良公爵加斯东就出现了,据说他正在努力从高等法院这里争取获得‘代理国王’的称号。”说到这里的时候,拉罗什富科公爵露出了一个轻蔑的笑容,而后又变得严肃起来:“在你浴血奋战的时候,殿下,她不会容许别人轻易地夺走您的成果,她必须留在巴黎。” 孔代亲王沉默了,他知道老亲王夫人,他们的母亲,夏洛特.德.莫朗西曾经是亨利四世不名誉的恋人,因为这个,前一任孔代亲王还不得不逃到了国外,免得被嫉妒的情敌迫害,夏洛特.德.莫朗西最受宠爱的时候甚至与当时的王太后玛丽.美第奇正面对抗,她从亨利四世这里得到了数之不尽的财富、人脉与权力,就算是孔代亲王也不能肯定她是爱着亨利四世,还是恨着他。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位老夫人一定很爱自己的孩子,尤其是孔代亲王,她已经被医生与教士注定了很快就会离开这个污浊的人世间,但她不但没有安然地踏上最后的路程,反而就像是燃烧到尽头的蜡烛那样,疯狂地以自己最后一点力量,成为奥尔良公爵加斯东与保王党们在巴黎的擎肘。 “让我们走吧。”隆格维尔夫人说:“别白白耗费了母亲的一番心血。” 孔代亲王沉默了一瞬间,终于放弃了抵抗,踏上了马车。 拉罗什富科公爵轻轻地嘘了口气,说来侥幸,就当他从布洛涅树林回到了卢浮宫,准备向红衣主教马扎然投诚的时候,他的仆人就跑着送来了孔代亲王三人已经被主教拘捕起来的消息,这让他忍不住当即跪在了地上,感谢起天主了,但感谢天主归感谢天主,当隆格维尔夫人前来恳求他救出孔代亲王等人的时候,他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天主的敌人。 他也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这样容易,阿蒙,他在另一个世界的主人竟然那样简单地答应了他的要求,对于那场没能看到的好戏毫不在乎,这种可以用瞬息万变来形容的心性让拉罗什富科公爵忧心忡忡——如果此时万森纳城堡的看守们发觉了他们的计谋,追出来的话,他留在这里的侍从未必能够保证亲王殿下的万全,而要让阿蒙再次允诺他的请求,拉罗什富科公爵可不认为自己有这样的运气。 载着孔代亲王的马车驶出了森林,驶进了黎明的薄雾,驶向了波尔多。 —————— 同一个夜晚,法国的王太后与国王也已经来到了一个偏僻的小镇,因为圣日耳曼昂莱已经被几个叛乱的城镇包围,这次他们不得不选了其他的道路,幸而这次离开不是那么匆忙,他们尽可能地带走了所有的珠宝与汇票。 这座小镇的人们原本应该对这样的贵人感到好奇,但因为最近从巴黎逃出来的重臣贵胄太多了,经过这里的也不少,所以他们更多的还是希望能够从他们这里弄到钱,在获得了一些赏赐后他们就心满意足地走开了——在这座镇子上,能够容纳国王一行人的只有一座兼做酒馆与旅店的破烂地方,侍从们去看了房间后都认为王太后与国王最好还是在马车里休息,至于他们提供的食物,邦唐——之前他只是幸运地被扔在了一个储藏室里,除了有点失血以及被老鼠咬了几口之外没有遇到什么很大的伤害——按照国王的要求做了检查,发现只有生鸡蛋可以在清洗与煮熟后放在贵人的餐盘里,国王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到镇子里,找更多的鸡蛋来,并且请求他的火枪手与侍从们不要食用那些粗劣的木屑面包、漂浮着草梗与牛粪的牛奶或是历史悠久的干肉条,他所能够拥有的护卫力量只有这些了,实在是经不起非正常的损耗。 就在国王难得地不顾仪态,直接咬着鸡蛋,回到马车上的时候,看到王太后身边的女官正站在马车边,对玛利说着些什么,小女巫低着头,一脸不快。 玛利一看到走过来的国王,就在女官不赞同的眼神里扑了过来,抱住了国王的腰,路易摸了摸她蓬松的头发,“怎么啦,夫人,”他向王太后的女官点头致意:“玛利犯了什么错吗?” 女官先向国王行礼,才无可奈何地说:“她和一个平民说话和接触了。” 国王立刻就明白了,对于宫廷里的人来说,一个地位低的人随意与一个地位高于他的人搭话会被视作一种相当无礼的行为,而一个贵人更不应该直接与一个平民说话,她应该让她的仆从代为转达或是示意,玛利现在的身份几乎等同于一个郡主甚至是公主,只有这个身份的人才能够被允许时刻侍奉在王太后身边——这正是她的父亲与舅舅期望的,这样出身寻常的玛利才有可能成为一个公爵或是亲王的妻子——所以,像这样过于……轻佻的行事不免令人诟病。 “她还是个孩子呢。夫人,”路易说:“她以后会明白的。” 既然国王这么说了,那位夫人也不能再追究下去,只能再次向国王屈膝后走开,玛利在国王的耳边嘻嘻地笑,然后拉着国王,来到那个平民面前,那是个面容愁苦的中年人,却有着一双细长白皙像是贵人般的手。 国王投去了询问的眼神,玛利用很小的声音说:“陛下,他是个魔药大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十章 战争造成的饥荒 这让国王大感意外,他不能确定对方究竟是不是他理解中的那种魔药大师,但就现在的医学水准,如果真有那种可以让感染了痢疾的人即刻痊愈,又或是让缺损的肢体重新生长出来的药物,只怕巫师早就被人们奉做了天使的化身,所以他在轻微的激动后就迅速地冷静了下来,“那么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低声问,“又怎么会找到你?”同时没有错过那个男人眼底掠过的一丝讥讽之色。 “他曾是我的老师。”玛利说,“之前……发生了一些事情,所以……” “请让我来说吧,玛利,”那个男人打断了玛利的话:“没什么不可告人的,国王陛下,这确实是个意外——我是说,我在这里遇到了我曾经的学生,这并非我的本愿,因为我早已厌倦了侍奉权贵,这也是为什么我被驱逐出了里世界的缘故——里世界不再接纳我,还有我的家人,而我们在表世界又没有身份,守卫们将我们视作流民,我们被驱逐,甚至被殴打和囚禁,而最不幸的是,表世界正在不断地变坏,我制造的药物无人信任,即便有人愿意购买,我从里世界带出的材料也不多了,我的妻子生了重病,我的女儿即将饿死,所以我见到了玛利,就放下了愚蠢的自尊,跪倒在她面前祈求一块面包。 就是这样,我的目的并不单纯,陛下,但也不贪婪,我只想要和我的家人一切活下去。” 说完,他向国王深深地鞠了一躬,直起身来的时候险些摔倒,路易看着他,给了他一块巧克力,“把这个吃了,”他说:“然后和我说说,你能做到些什么。” 那个男人是见过巧克力的,巧克力在表世界,是由西班牙人从美洲带回来的,而奥地利的安妮,虽然被人们这么称呼,却是西班牙的公主,她嫁到法国的时候,也将巧克力带到了法国王室,但对于里世界的人们来说,这种黑黝黝的果实早就是魔法药物中的主要成分了,对于一个魔药大师来说更是常见,他一接过来就狼吞虎咽的吃了,然后终于有了一点精神和力气。 他在黄昏时分又来到了国王下榻的客栈,这次因为国王已经吩咐过身边的侍卫,他没有受到阻扰,在一个房间里,他将自己制作的药物一样样地摆放在摇摇欲坠的桌子上,正如国王预料的,其中大部分都没有什么用,或说只有对里世界的人有用——譬如说,用来代替仪式中的血液的药水,可以诱发幻觉的粉末,天仙子做成的爱情药,可以让你变得受人喜欢的蒲公英,用作毒杀药剂的毛地黄、曼陀罗等等……唯二能够让国王感兴趣的只有飞行药剂与隐形药剂,它们不但可以用在巫师身上,也可以用在凡人身上,但问题是,前者主要成分是颠茄,后者主要成分是夹竹桃,而这两者都是需要涂抹全身才能发挥效用的,且不说紧急时刻是否有这样的空闲时间,单就颠茄与夹竹桃的有毒成分都是能够被粘膜吸收的,巫师的特殊体质保证了他们不会因此受苦,但对于凡人来说,随时都有可能因此而死,而且维持的时间也要比巫师更短暂,更低微。 但国王还是买下了这两种药剂,还有玛利认为她需要的那些,但要让这位魔药大师跟着他们离开不太现实,第一他们的队伍也并不安全,第二主教的耳目一直注意着他们,玛利是他的外甥女,当然可以得到宽容,但对于一个被里世界驱逐出来的魔药师可就未必了——虽然玛利一再申明她的老师是个极其有才华的人,但国王和那个男人都很清楚,真的独一无二的大师是不会那么轻易地被里世界抛弃的,他或许有才华,但还不是那么不可或缺。 在国王临行前,那个巫师带着自己的妻子与女儿们来向国王致谢,除了满满的一袋子金路易外,还有国王吩咐这里的官员为他们签署的一套身份证明,这样他们就可以安然地选择一个不被人所知的地方住下来来了。 国王见到了他的妻子,据说这位魔药师被驱逐出里世界与他的妻子有着莫大的关系——路易一看到她就明白了,他自从来到这里之后,已经见过了不少美人,从男到女,但魔药师的妻子与其说是美,倒不如说是一种接近荼靡的娇艳,就算她现在大腹便便,面容枯槁,还是无法掩住那种令人心惊胆战的美,要让路易形容,她就像是一朵花瓣干枯的深红色蔷薇,就算已经失去了大部分生命力,却还是有着无以伦比的颜色。 但她显然只深爱着自己的丈夫,她的丈夫也是如此,他们站在那儿,就像是身边没有第三个人了。 他们已经有了两个女儿,还有一个正在妻子的肚子里,长女五岁,却已经可以从五官与面部轮廓上看得出她几乎完全继承了来自于母亲的美貌,她的妹妹还是个连路都走不稳的孩子,长女阿泰纳伊斯十分大胆,她的眼睛几乎离不开国王,她的父亲让她向国王行礼,她行了礼后就走上前来,拉了拉国王的衣襟:“大人,”她说:“等我长大了,我可以嫁给您么?” 国王还没来得及回答,“不行,”他身边的玛利就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行,将来要做王后的是我,我要嫁给国王。” 阿泰纳伊斯看上去并不十分遗憾:“没关系,”她说:“做您的爱人也行。” “不行,”玛利继续阻止道:“他的爱人也只有我。” “但您并不美。”那个女孩认真地说:“贵人们总是该得到最好的,你不是。” 玛利差点气成了一只河豚,路易忍着笑,给了女孩一枚金路易:“你应该好好地和你的父母生活在一起,等你长大了,”他说:“你会遇到一个爱你的年轻人,然后和他结婚,生子,度过美好的一生。”对于阿泰纳伊斯的话,他丝毫没有放在心上,一个五岁孩子的话,谁会在意呢?倒是玛利的想法,让他在行事历上勾了一笔——要记得和她谈谈。 只是之后遇到的事情,让路易再也想不起这场小风波了。 此时国王的军队可能还不如他父亲路易十三的护卫多,而且他每到一个地方,不一会儿就能听到叛乱者的口号与枪炮的声音,主教的使者就会把他们转移到另一个地方去,他们渐渐地越走越远,也越走越荒瘠。 路易曾经以为巴黎的贫民已经相当可悲,但此时他才发现外面的贫民过着更悲惨的日子,巴黎的面包虽然贵,但至少还有面包,他们之前经过的小镇也至少还有烘烤面包的木炭。这里却没有面包,也没有木炭,人们依靠祈祷与“面包”(白土和最后残余的一点面粉和麸皮搅拌后做成)来挣扎求存,街道上到处都是僵硬的如同骷髅一般的死者,有一辆马车和两个杂役专门负责把他们扔上车拖走,那两个杂役也同样面黄肌瘦,但拉起那些骸骨的时候轻松的就像是女孩摆弄自己的玩偶。 车队根本不敢在这样的镇子上停留,他们就像是逃跑一样地穿过广场和街道,只在无人的树林或是溪流边驻留,只是这里同样有许多处于饥饿之中的人,在快要饿死的时候,这些低贱的人就再也顾不得法律或是规矩,他们先是杀了耕作用的牛,马和驴子,然后吃掉了留下的种子,老人和孩子是最先被丢弃的,然后还有力气的人们进入了领主的树林,树林中的动物被捕捉完毕后,他们就开始采集果实、叶片,等到果实和叶片都被吃完了,他们只能依靠树皮与坚果为生。 路易无法让他的仆从去打探消息,幸而他身边还有玛利,小女巫在夜晚的时候,乘着扫把去打探周围的情况——这种现象并非天灾,而是人祸——第一次投石党叛乱虽然令得国王与王太后十分被动,但被影响到的城镇与省市并不多,但第二次投石党叛乱的首脑是孔代亲王、孔蒂秦王与隆格维尔公爵,首先应召唤而起的就有波尔多、吉埃纳、普瓦图以及昂儒等重要地区,而它们之外的省、城市与村镇,有支持路易十四的保王党,也有愿意向红衣主教马扎然效忠的虔诚之人,还有宁愿听从一介妇人使唤(亲王夫人以及隆格维尔公爵夫人)的可笑之辈,又或是被奥尔良亲王加斯东收买的卑劣小人,他们几乎没有任何相同之处,除了狂热而茫然地召集军队与收敛钱财之外——却丝毫没能发现原本就微薄至极的储备被他们在短短几个月里就消耗一空。 这场运动从1650年的1月开始,到1650年的7月,之前被收集起来的小麦与干肉,以及在田野里耕作的农民都像是在一天里突然消失的,——目光敏锐的人或许早已预料到饥荒的出现,但更多人只能懵懵懂懂地眼看着末日降临。 路易能够做到的事情不多,他只能保证自己与王党军队的供给,虽然随驾商人提出的价格几乎令人窒息,但这个时候只要有面包就胜过了一切,这让跟随着国王的军队不但没有流散,还愈来愈多了,王太后安妮曾经要求国王驱散一些人,但路易这次无论她怎么恳求都不愿意答应,哪怕这些人给他带来的压力令他夜不能寐,现在他简直就像是一个握着剑锋的顽童,而数千人空荡荡的肠胃就是悬挂在剑柄上的顽石。 路易曾寄希望于英格兰的查理二世——他已经登基了,可惜的是这位国王老兄,在8月的时候与叛军的军队在伍斯特打了一仗,打到全军覆灭,就连自己也像是一个乞丐般地在外面游荡了四十多天才被忠诚的臣子找回,他还在盼望着路易能再给他一点援助呢——想要从英格兰这里弄点小麦看样子也成了不可能的事情,路易唯二能够依靠的就只有富凯与柯尔贝尔,之前柯尔贝尔不负众望地从意大利弄来了好几船玉米,让巴黎的平民们终于有了填饱肚子的东西,这次他们又分别往意大利、西班牙以及希腊去,希望能够从那里弄到足够的小麦,或是任何可吃的东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十一章 魔鬼的苹果 而就在国王苦苦期待的时候,富凯与柯尔贝尔的信使居然在同一天来到了他的面前,他们带来的都是好消息,富凯不但购买到了重量约在一千马尔托(一马尔托约500升)的小麦,还设法从西西里人那里走私来了火炮与火枪,国王立刻召唤了弗雷德里希.绍姆贝格——他就是受马扎然主教召唤,率领着大约有一千人的步兵来保护国王的将领,他出生在海德堡,是个新教徒,因此王太后安妮对他从来就不假辞色,幸好他与这位贵妇人的往来也并不多——他听从国王的安排。 虽然在前来的时候,主教先生说他除了行军作战之外尽可以听从国王的命令,绍姆贝格将军还有些迷惑,因为国王还未成年,只是个孩子,而且据说他在应当学习的年纪就一直流亡在外,没有受过正统又连贯的教育,他做好了迎接一个暴躁又天真的幼童的准备,现实情况却要比他想象得轻松许多——那位国王对他十分宽容,几乎不曾干涉他在军事行动上的任何决定,对于那些跟随在王驾后的流民,虽然陛下有着他的想法,但还是第一时间与他商量。 对于国王的决定——绍姆贝格是说,不是驱赶,而是收容,站在将领的立场上,他是赞成的,没有别的缘故。这里要提一提欧洲古怪的募兵制度。 众所周知,国家常备军团的数量应当与一个国家的国力相匹配,才能保证军队的给养与俸金,以及装备、马匹以及营地等必然的消耗,但我们也同样能够注意到,现在的法国简直就是整个欧洲的缩影,每个国家都在与另一个或是好几个国家打仗,有时候是为了威望,有时候是为了地位,有时候是为了钱财与领地,更多的时候是为了保卫自己与家人——继承权法的混乱更是加重了这一状况,所以就算是最小的国家,也会拥有与其体量完全不相称的庞大军团,为了保证满足士兵与军官的需求,减轻自己的负担,从很久之前开始,就有国对国的雇佣兵交易,也就是一个国家将自己的军团与装备租借给另一个国家使用,最负有盛名的莫过于意大利,但神圣罗马帝国、英格兰或是曾经的法兰西也不例外,所以若是有人来到这个时代的战场上,他会惊讶地看到,一个神圣罗马帝国的将领,他的炮兵来自于意大利,他的火枪手来自于法国,他的步兵来自于丹麦或是其他日耳曼国家,或许还有来自于异教徒地区的骑兵。 绍姆贝格的军队也不例外,因为时间拖得太长,已经有些士兵掉队或是逃走,他亟需补充兵力,在他看来,那些因为饥荒而不得不抛弃家园跟随在王驾后的流民们是最好不过的对象。 第一:他们几乎都是年轻的小伙子——饥饿是最残忍也是最好的筛选机器,孩子与老人总是第一批倒下的人,而女性甚至宁愿饿死,也不愿意离开村庄或是城镇,因为她们很清楚自己会遇到什么。 第二:这些人只需要一个面包就能被招募到军营里来,而不用俸金诱惑或是暴力逼迫,而且他们不会轻易逃走,虽然留在军营很有可能在战场上死去,但离开军营却必然会活活饿死。 第三:比起神圣罗马帝国的士兵,这些法国农民当然更愿意相信他们的国王,不然他们就不会第一时间拖着疲惫的双腿跟在王驾后面。 但绍姆贝格也很清楚,就像是王太后安妮极力反对(甚至与国王大吵了一场)的那样,容留这些人就代表着必须让他们有东西可吃,而现在的法国,到处都在闹饥荒,他们手上虽然有足够的金路易,但未必能够换来大量的食物,到那时候,这几千人反而要成为他们的威胁了——尤其可恼的是,他们经过的地方,那些爵爷,不但没有按照法律与传统,奉上供国王与他的随从们享用的食物,还授意商人将食物的价格提高到一个可怕的地步。 只是——绍姆贝格想到这里就要发笑,就算是主教先生,或是王太后大概也没能想到,他来到这里的第一场,以及许多场战役竟然不是先与叛贼的军队打的,而是与那些囤积居奇,毫无道德与忠心的商人打的,虽然一些商人也雇佣了看守,但这些看守对付一些手无寸铁的可怜人还行,对上这些经历过三十年战争的士兵就毫无还手之力了。 这是国王让绍姆贝格去做的。 一开始绍姆贝格还有些犹豫,但他很快就发现这种事情做起来还真是有趣又痛快,尤其是一些蠢到无可救药的爵爷还胆敢喊叫着请求国王为他们做主的时候——国王的第一侍从邦唐睁大了眼睛,好奇地问他们,之前他们还在向国王哀告,说是城堡里只剩下麦麸了,那么他们现在所说的小麦又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呢?如果他们是为商人求告,法国是有法律与法院的,请到巴黎去,向那些高等法庭的法官们申诉吧,想来这些可敬的大人会给他们一个公道的。 这些爵爷和商人又怎么敢去呢?谁都知道,现在的巴黎,无论是高等法院的法官,还是奥尔良公爵加斯东,都在疯狂地敛财,他们进了巴黎,不被剥掉几层皮根本出不来。 可惜的是这样的行为可以一再而,却不能而在三,尤其是之后的爵爷与商人都变乖了,他们虽然不能完全支撑起这支庞大的队伍补充全部的给养,但至少可以做出一个应有的姿态,问题是这样一来,如山的小麦又像是河水那样延绵不断地流淌了出去。 不过这位将军一进房间,一看到国王那张愉快的脸,就知道他们寄予重望的两个人不负所托,他连忙摘下了自己的帽子,向国王深深地行了礼,然后在得到允许后走上前去,接过已经打开的信件,他先看了富凯的信,笑容从头到尾就没消失过,一边还在深深地吸气,像是能够从字里行间嗅到小麦的清香气息。 “那些火炮,火枪?” “随你安排。”国王说,没人能比绍姆贝格了解他的军队了,据邦唐回报,这位将军对自己的士兵极其尽心尽力,所以就算已经过了雇佣期,又正逢收割期,军队里还是留下了大部分的士兵,那些新招募来的士兵绍姆贝格也一个个地看过,并且委派了他最信任的军官去指导和训练。 “我已经有了一个想法了。”绍姆贝格兴奋地说。 “还有这个,是柯尔贝尔的。”国王示意邦唐将第二封信交给绍姆贝格,绍姆贝格打开看了,柯尔贝尔的收获比富凯还要大些,但其中有一船,也就是大约十马尔托的货物他有些看不懂,“请原谅,陛下,这个‘庞姆斯’是什么呢?” 就是土豆。 但路易并不能这么直接说,因为当初最先发现土豆是发现了美洲的西班牙人,但他们直接生吃了土豆,当然,不但涩口还有毒;苏格兰人从一开始就是拒绝的,因为圣经上没有提到过土豆,而且它们埋在地下,像是魔鬼的苹果;至于法国人,他们另辟蹊径,去尝了土豆结出的浆果,可想而知,那种酸涩的味道简直就不是人类能够忍受的。 还有像是发青的土豆直接导致死亡啦,以及切开的土豆发黑因此被人认为与麻风病有关啦——就不说了,反正土豆从此之后就成为了最让欧洲人反感的植物了,只有一些贵人因为它的花儿挺好看的,少许种了一些在庭院里。 柯尔贝尔的土豆还是从美洲那儿弄来的,他是个有想法并且有魄力的人,在给国王的信里,他说他已经按照土著的方法烤和煮了一些土豆,并未发生任何事故,同样精力充沛,神思敏捷,而且这种果实只要很小的一块就能让人吃饱,烹饪方法也要比小麦简单,哪怕不洗,直接投入篝火也能弄熟入口。 “一种新奇的食物。”路易说,“但弄得好会非常好吃。”他对还是有些迷惑的将军笑了笑,已经决定了,等到土豆送到这里,王室成员将会以身作则,鉴于人们的好奇心,他们也许会愿意尝试一下这种现在和将来都能拯救他们于饥饿之中的块茎。 ———————— 他们此时正在赫泰勒,它位于埃纳河右岸的一处高地上,从十世纪开始就是一座重要的军事要塞,城墙坚厚,火炮犀利,幸而这里的爵爷是个不折不扣的保王党,他一见到了国王的使者,就跟着使者一路奔驰来觐见国王与王太后,对于王室们以及随员的侍奉也十分周到,整理出一个让国王满意的厨房更不是什么难题。 土豆么——是一种又可以作为主食,又可以作为零食,更可以作为菜肴的好东西,国王的第一侍从邦唐珍重无比地拿出的精装菜谱更是让厨房里的人屏息静气,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他们按照邦唐大声读出的命令,将这种看上去活像是一团泥巴的东西洗干净,削了那疙疙瘩瘩的皮,然后切成块,削成片,切成丝……和鸡肉一起烧,与猪肉一起煮,放在鹅的肚子里一起或是和奶酪夹在一起烤,又奢侈地起了一大锅子油,把用盐水浸过的土豆条放进去炸…… 金灿灿的炸土豆条是最先被端出来的,当然,它首先被送到国王的面前,所有的人都盯着国王看,看他捏起一小撮盐,慎重而均匀地洒在上面,用叉子略微翻了翻,就用手指捏起它们痛快地大嚼起来。 那浓郁的香味不由得引人食指大动,等到他们的那一份也被放到了盘子里,每个参与宴会的人都学着国王的样子,撒了盐,用叉子翻了翻,拿手指——一些心急的人直接用手去抓,结果被烫到了,幸好几乎所有的人都沉浸在了炸土豆条外面酥脆里面绵软的口感里,以及淀粉带来的甘甜味,没几个人注意到他们出了丑。 之后还有土豆烧鸡,猪肉炖土豆,奶酪烤土豆……新的美食让人们猜测纷纷,有些人猜到了与土豆相似的甘薯——有趣的是,甘薯与土豆几乎没什么区别,但甘薯却早在几十年前就进入了欧洲王室并且受到欢迎,但土豆却命运多舛。 等到国王宣布了谜底,人们虽然有些惊讶,却也没有陷入恐慌,毕竟他们在宴会上已经吃了很多次土豆了,没人中毒而死,也没人生了麻风病,而且尊贵如王太后与国王都吃了,他们还担心什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十二章 赫泰勒战役最有价值的斩获 夜晚来临的时候,路易还特意去了王太后的房间,即是向她致谢(为了土豆),也是向她道歉,毕竟之前争吵的时候他的固执伤了王太后的心。 但就像过去与未来,一个母亲是永远不会憎恨自己的孩子的,王太后安妮与国王发生争执也只是不愿意看见自己的孩子遇到危险,而不是为了权力或是别的什么,路易一跪倒在她的膝边,靠到她的怀里,她的心就像是遇到了火的冰雪那样融化并滚热起来——之前路易有好几年没有这样做了,毕竟他的身体里是一个成年人的灵魂,而此时的人们对于童年又几乎没有什么概念可言,一切全看母亲或是孩子本身的想法。 “主教先生给我来了信,”安妮说:“万幸,我们在这里找到了一个落脚的地方,路易,你即将成人,亲爱的,我要为你举办一个隆重的仪式与宴会。” 路易从母亲的膝盖上抬起头,这才恍然想起他确实快要十四岁了,但现在的情况着实没什么好在意的,按照主教先生的安排,他至少要等到二十岁,足够成熟后才能介入政事,而他自己也并不急于掌握权柄——他连自己的朝廷都没能建立起来,身边的人也未必可信,在黑暗中出没的非人生物更是进出王宫如同无人之境——身为国王可不是不死的理由,如今所有人的视线都在王太后与马扎然主教身上,对他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我倒更希望得到一个胜利,”路易喃喃道:“来庆贺我的成年礼。” “那有什么难的呢?”王太后立即慷慨地说:“我会直接命令绍姆贝格将军出战,在遇到敌人的时候。” “只怕已经遇到了。”国王说:“我在来您这里的路上,遇到了信使,他告诉我说,一支由蒂雷纳子爵率领的军队,已经离我们不远了。” 这句话一下子就让王太后瞪大了眼睛,这也是为什么国王没有一进门,就告诉她这个消息的缘故,即便如此,她还是颤抖着手取出嗅盐,使劲儿地抽了几下鼻子,一股强烈的氨气味儿与香料味儿混合在一起,就连站在王太后身边的玛利都忍不住做了一个鬼脸,国王按住王太后的手,“我说过别多用这个,”他用亲昵的责备口吻说道:“这种东西对健康的损害很大。” “但没有它,”王太后说:“我就要昏厥过去啦。”她将嗅盐放回到腰带上的小包里:“蒂雷纳子爵,唉,我是知道这个人的,对他做出这样的罪孽来说也不意外。” “我没有听到过,”路易问:“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色当公爵的次子,按照传统,他的兄长继承了爵位与领地,他到军队里为国王效力。” “那么他应该是忠诚于我们的。” “曾经是,”王太后气恼地说:“在1642年的时候,他的兄长色当公爵,因为反对黎塞留而被投入了监狱,为了赎回自己的姓名与荣誉,他交回了色当公爵领地,蒂雷纳子爵作为他的弟弟当然也不免受到一些牵连,但就在你即位后,马扎然主教先生为了缓和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是授予他元帅权杖,并给了他价值一万里弗尔的赏赐。” 路易没有反驳,这就是所谓的上位者思维,但在法国,至少在这位蒂雷纳子爵身上,这种作态并未起到应有的作用,然后他想到了一个可能:“他与孔代亲王的关系如何?” 王太后看起来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说了:“他与孔代亲王一起在军队里服役过。” 这就对了,路易想,没有什么能够比并肩作战过的朋友更值得尊敬与信任的了,蒂雷纳子爵选择了站在孔代亲王的阵营只怕除了色当公爵领地被王室收回之外,他与孔代亲王的友情才是最沉重的那枚砝码,“如果我能见到这位将军,”路易说:“我会和他谈谈,也许他会改变原先的主意。” 这句话让王太后笑了起来,路易终究还是一个孩子,他并不懂得政治,王太后想,“若是能,”她就像是许诺一件玩具般地说道:“我会让他来见你的。”说完,她就吻了吻路易的脸,把他送出了自己的房间,路易一离开,王太后就召唤了绍姆贝格,绍姆贝格将军一开始还奇怪国王的侍从邦唐为什么会给自己送来这么一封口信,等他见了王太后,就明白了,他恭恭敬敬的接受了王太后的命令,当然,之后就放置在一边了,毕竟国王的旨意在前——作为一个将军,他也不认为一味遵从王太后的命令是对的。 至少他不会指挥着军队冲出去和蒂雷纳子爵作战。 有趣的是,在开战之前,蒂雷纳子爵的使者还前来觐见了王太后与国王,转交了蒂雷纳子爵的信,信里恳切地要求他们投降,免得遭到意外的不幸,蒂雷纳子爵愿意保证他们的安全,并且遵照一个国王与王太后应有的待遇来对待他们。这封信当然被王太后付之一炬了,国王则和颜悦色地对使者说,如果蒂雷纳子爵愿意投降,他也会给他一个子爵应有的待遇。 这张或许并不是完全虚伪的含情脉脉的面纱在第二天的黎明被就被真正的战斗撕碎了。 赫泰勒老城原本就是一座坚固的军事要塞,在进入热兵器时代后,它的城墙上也有了六门火炮,蒂雷纳子爵却有十二门,他命令工兵筑起了高高的土丘,将火炮推上丘陵,以达到能够与城墙上的火炮对射的地步。 火炮轰鸣,烟雾蒸腾,绍姆贝格胜在城墙厚重,居高临下,蒂雷纳胜在无论是士兵还是火炮的数量都占优势,在十二门火炮几乎不间断的轰击下,古老的城墙终于暴露出了软弱的内在——这座城市始建于公元940年,那时候可没火炮这东西,随着时间流逝,层层剥落的城墙终于彻底地崩塌,露出一个缺口,蒂雷纳的士兵们欢呼起来,但双方的统帅知道,这才是真正战斗的开始。 绍姆贝格指挥士兵们在城墙后立起了工事——这还是国王的建议,也许是出于孩子的童心,他让工匠们做了一个类似于木马的东西,下面有轮子,可以推着走,要绍姆贝格说,又有点像是古老的撞门槌车,因为它也是一个三角棱形,木板下是堆满土的袋子,这种粗糙的工事即便在两三百年后,对威力强出好几倍的机枪也能起到挡护的作用,更不用说现在这种简陋的火绳枪了。 国王军就躲藏在这样的工事后对叛军开枪,叛军还击,但战绩寥寥,他们自己却遭到了致命的打击,这让原本就不怎么高涨的士气进一步低落了下去——毕竟他们是知道自己正在将枪口对准他们的国王的,蒂雷纳子爵也发现了这点,但事已至此,他无法后退,只能命令士兵们继续向前,用血肉撕开对方的防线。 就在这个时候(大约下午两三点钟),从埃纳河的上游驶下了两艘三桅船,这件事情十分寻常,但一些熟悉船只的人一定会大叫起来,因为这两艘三桅船都是带有炮口的,每艘船都有十二个炮口,此时炮口的窗板已经被打开,炮口正对着赫泰勒老城外的叛军们。 没有等到别人发觉,那些黑洞洞的炮口就腾起了只有在炼狱中才能看到的密集的火光,而它们也确实是把人带到地狱里去的,蒂雷纳子爵的军队前方寸步难行,后面血肉横飞,士兵们哀叫着,到处乱跑,只希望能够摆脱这张会发出尖啸声的罗网,军官虽然努力维持着秩序,但很快他们也变得有心无力起来,就在叛军里的每个人都心生绝望的时候,炮击突然停止了。 战场突然安静了下来,起初的时候还有一两声火枪,几分钟后也消失了,只有那些受伤了的士兵还在悲惨的哭叫与呻0吟,着火的地方还在噼啪燃烧,烟雾升腾,但仿佛上帝伸出手来,叫他们停止,他们就都停下了,从野兽变回了人。 然后蒂雷纳子爵就看到距离他只有一百尺的工事里走出来一个军官,他举起手,免得他的士兵因为紧张而走了火,这个人他不认识,但应该比他更年轻一些,即便面对着数百支的火枪,也没有露出恐惧的神色。 他向蒂雷纳子爵走去,蒂雷纳子爵也向他走去,他们虽然互不相识,但只要一见面,就知道对方正是自己的敌手。 “幸会!”他们之中更年轻一些的那个,也就是绍姆贝格大声地说,一边摘下帽子,并且挥动它,向蒂雷纳子爵鞠了一躬。 “幸会!”蒂雷纳子爵说,虽然他的军队才因为这个人受到了摧毁般的打击,但他还是保持着一个公爵之子应有的仪态与胸襟,怒火在他的眼睛里燃烧,却没有蔓延到他的言语和行为中。 “弗雷德里希.绍姆贝格。”来人这样说。 “这并不是一个法国人的名字。”蒂雷纳子爵说:“你是一个外国人。” “是的,一个外国人正在护卫法国人的国王,一个法国人却在进攻国王的军队。”绍姆贝格说。 “那是因为国王做下了错事。”蒂雷纳子爵说:“而我是来请求他纠正这个错误的。” “用火炮与火枪么?” “若是国王愿意听从其他的劝告方式。”蒂雷纳子爵硬邦邦地说。 这样的话无疑让绍姆贝格将军生了气,虽然他与路易接触的时间还不那么长,但要他说,年少的国王已经尽力做到了他现在所能做到的,“那么你知道是什么人命令我停止了炮击么?” 蒂雷纳子爵并不愿意回答,但他也知道这种挣扎是无用的,于是他说:“是陛下。” “法国的国王陛下,”绍姆贝格说,一边尊敬地行了个礼:“他让我来问您,您是否愿意投降。” “我还没到走投无路的时候呢。”蒂雷纳子爵说。 “但国王却不愿意看到又一个法国人死去,”绍姆贝格说:“无论是哪一方,他说,都是他的子民,上帝指派他来统治他们,所以他顾惜他们的性命,就像是看待自己的儿女一般。” 蒂雷纳子爵并不说话,绍姆贝格看了他一眼,就走了回去。 只有蒂雷纳子爵知道,他已经败了,败得一败涂地。 蒂雷纳子爵的军队撤退后就在河岸边扎营,丝毫不在乎那两艘三桅船就在距离他们不过半个河面的地方,蒂雷纳子爵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望着漆黑的河水发呆,一个深受他信任的军官为他送来了一杯热茶,他拿在手里,并不去喝它:“士兵们都在说些什么呢?” 军官没有回答他。 蒂雷纳子爵已经从沉默中找到了答案。 —————— 第二天一早,蒂雷纳子爵就来到城门前,向国王投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十三章 国王是如何说服蒂雷纳子爵的(上) 蒂雷纳子爵一开始对国王的承诺并不怎么相信,倒不是他不相信国王,而是国王在他的心中一直只是个孩子,而一个孩子,无论多么高尚,他的话都是做不得数的,王太后与马扎然主教更是深深地憎恶着每一个与孔代亲王有关的每一个人,他对于自己可能有的下场早有预料,并安之若素。 哪怕他被要求解除所有的武装也是如此,他几乎没有一丝犹豫地就摘下了自己的刺剑,卸下了火枪,将匕首与短剑都取出来摆在桌子上,让他高兴的是,监督着他的军官也没有失礼地要求搜查他的身上,他今天穿着他最喜欢的一套衣服,因为他猜想,一旦被送入监牢,或是经过审判后绞死,他未必能够获得更换衣服的机会,这样他至少可以体体面面地躺在棺材里。 但等他见到了国王的第一侍从邦唐,他就更意外了,但一想到王太后对国王的宠溺,这样的行为也不是没有可能,于是他从容地感谢了邦唐,跟着他一路来到一个幽静的房间里,他一进到房间里,就本能地打量周围,尤其在窗户上停驻了一会,窗户上有着护窗板,但打开着,玻璃由黑铁条分割成十六个小块,他遗憾地收回了目光,就看到国王正微笑着看着他。 蒂雷纳子爵就走上前去,手势轻盈地脱下了帽子,向国王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是不是可以猜测一下,”还是个少年的国王笑着说:“您之前是不是想着逃跑呢?” “如果可以,”蒂雷纳子爵大胆地说:“我是愿意的。” “那么你为什么不继续站在城外,和我的将军战斗,而要站在这里,然后考虑如何逃走呢?” “因为绍姆贝格先生说了那样的话。”蒂雷纳子爵说:“一下子就把我士兵的心给收买过去了,我如果坚持作战,也许他们之中就有一些人会像是喝醉了的傻瓜那样,不是将枪口对准他们的敌人,而对准他们的指挥官了,而我没有在城外就离开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他们把自己交托给我,那么现在要把他们交托给别人,那么除了我之外就没人能够做到,所以我就只好来啦,但我是相当不情愿的。” “你将绍姆贝格将军的话称之为收买,在这方面我要保持我的意见,因为先生,这正是我要他去说的,而这正是我的心里话。” “您的心里话?” “可不是么,将军,法国人在打法国人呢。” “我就知道您是要指责我的。” “看来您认为您没有什么做错的地方。”国王说:“看来我必须好好地与您说一番话,才能说服您了。” “我建议您就别白费这般功夫了。”蒂雷纳子爵气哼哼地说:“您是说服不了我的,上帝选择了您,而我选择了我的朋友,孔代亲王,陛下,您若是足够残忍呢,就将我挂在院子里,对啦,就是您一歪头,就能看到的地方,这就是每个叛贼所要面对的下场——您若是仁慈呢?” “怎样?” “您就应该放了我,就像是所有仁慈而又宽容的君主那样,”蒂雷纳子爵说:“给我一匹马,一件斗篷,以及一个装满了金路易或是银埃居的钱袋,归还我的武器和仆人,让我高兴去哪儿就去哪儿。” “那么你一定会回到孔代亲王那里去了。” “那是肯定的,他不但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主人呢。” “那可不行,”路易一本正经地说:“我可不能让你回到孔代亲王那里去,因为你站在敌人的立场上时,总是会令人感到相当棘手的。” 这句话让蒂雷纳子爵那张严肃的面孔上也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神色,不过很快它就被羞惭掩盖了:“我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您的恭维,”他说:“事实上我败了,就在城外,”他悻悻然地说:“我也只是一个败军之将罢了。” “我并不这么认为,”国王说:“我听过您之前的事情,您是一个英勇的人,您十二岁就进入了军队,我出生前十年,您就在莱茵河战场,协助伯恩哈德公爵用八个月的时间攻克了布雷沙赫要塞,又在第二年,在皮埃蒙特之战中夺得了都灵,四三年的时候,您顺莱茵河而下,直取对岸的战略要塞菲利普斯堡和美因茨地区;等到了四六年,在第二次诺德林根战役中,您又逼迫巴伐利亚退出了三十年战争,在四八年,您攻占巴伐利亚全境,最终兵临莱茵河,直指维也纳,逼迫一位国王向您屈服……这林林总总,子爵先生,难道不值得令您成为一个值得他人忌惮的对手么?” 对于自己的功绩竟然能够被国王陛下如此了如指掌而又如数家珍,子爵先生无疑是倍感自豪的,但他在情不自禁地挺起了胸膛的同时,又升起了满怀愤懑,“既然如此,”他大声道:“您就不该忽略另外一个人。” “您是在说孔代亲王。” “可不是么?”蒂雷纳子爵说:“他的功绩要更胜于我,但您却丝毫不放在心上呢。” “那么他没有受到应得的奖赏么?”国王问。 蒂雷纳子爵沉默了一会,当然有,不但是孔代亲王,就算是他,也一样在兄长卷入了反对黎塞留主教的案件,色当公爵领地被收回后被授予了元帅权杖,“那么,”他说:“亲王殿下所被指责的罪过,难道就是他应得的么?”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国王直言不讳地说:“是的。” “什么叫做从某种程度上说呢?” “就是说,”路易说:“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不去促成,也不阻止,但要他接受的时候,他一定会接受。” “但如果他确实有这个资格呢?”蒂雷纳子爵反问道。 “若是您也这么认为,“国王说:“那么我真的要失望了。” “怎么说?” “您觉得孔代亲王更适合坐在这个位置上,是因为他正当壮年,又具有完整的思想,理智与逻辑,赫赫的功勋,比一个小孩子更好吧。” 蒂雷纳子爵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承认了:“您是一个好人,”他说:“但现在的法国更需要一个手腕强硬,意志坚硬,不会受任何人影响的国王。” “我明白你的意思。”路易说,这真没什么好分辨的,谁都知道现在的王权并不在国王手里,而是在王太后安妮与马扎然主教手里:“但蒂雷纳子爵,就算孔代亲王是圣人再生,他依然有个永远无法抹去的弱点。” 蒂雷纳子爵鞠了一躬,“愿闻其详。”但他的脸色可不是那么说的。 路易想了想,突然将话题转到了一个看似毫无关系的地方。 “您知道我们是一路从巴黎过来的。”他说。 蒂雷纳子爵点了点头:“可不是么,陛下,我一直追着您们呢。” 这句俏皮话让路易都忍不住一笑:“那么您也看见了吧。” “什么?” “那些吊死的人。” “嗳,您要说这个,我看到了,陛下,希望您没有受到惊吓。” “并没有,子爵先生,”路易说:“因为这些人正是我亲自审讯,亲自判决,亲眼看着他们吊上去的。” 这句话倒是真让蒂雷纳子爵吃了一惊,他不明白国王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要告诉他,他是一个残酷的人,而非人们所以为的那样一个温和的统治者么?“假如这句话出现在几分钟前,”他说:“我准以为您是在恐吓我。” “所以我才要把它放在这里说,”路易说:“另外提一句,就算您不愿意服从我,我也不会吊死您,只会把您万分严密地囚禁起来。” “我该说我真是荣幸么。”蒂雷纳子爵无奈地说:“但我想您并不是那样的人。” “那样残酷的人?” “不,那样愚蠢的人。”蒂雷纳子爵说:“没有比用死亡来威胁一个本就不在乎生死的人更可笑的了。” “所以我才要用别的来威胁您,”路易说:“您追赶我们的时候太匆忙了,子爵先生,您没有去查问过这些人的罪名。” “他们一定十恶不赦。” “比您以为的更可怕,”路易说:“就算进了炼狱,用火焰烧上一千年也烧不干净。” “请告诉我吧!陛下,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最先的两个是劫匪。” “果然可恶极了!” “可恶的还在后面呢,在战争还未开始的时候,他们劫的是金路易与丝绸外衣,而我经过的时候,他们劫的是人。” “他们要人做什么?” “吃啊,子爵先生,就像猪羊一样烤着吃。” “天杀的!”蒂雷纳子爵惊叫道:“愿天上降下雷霆来把他们打死!” “还有呢,还有呢,一个父亲吃了他的孩子,一个妻子吃了丈夫。” “难道不是魔鬼在作祟么?” “我倒想要这么认为,”路易说:“之后我们见到了一座教堂,多么神圣的地方!” “可不是么?” “王太后坚持要进去祈祷,然后我们在里面发现了一群农民。” “不奇怪,主保护每个人,无论穷富。” “但他们的慌张引起了我的怀疑,最后我的火枪手在储藏室、圣物室与忏悔室里找到了一大堆骨头!” “上帝啊,别说啦!” “这正是我要和您说的,子爵先生,他们藏在小教堂里,等到有路过的人走进去歇脚,或是祈祷,他们就冲上去把人抓住,然后把他们煮成汤。” “简直令人无法置信!” “没什么无法相信的,”国王咄咄逼人地说:“饥饿是能让人变成魔鬼的。” 蒂雷纳子爵站在那儿,面色苍白:“您是在指责孔代亲王吗?” “我说过,也许他没有做任何事情,但争端正是从他身上而起。” “那么您就不能结束这个争端么?”蒂雷纳子爵大胆地说——国王知道他仍然保持着原先的想法,也是许多支持孔代亲王的人的想法,那就是一个拥有自我思想的成人总要比一个受人操纵的孩子好。 “这就是我要告诉您的,您所愿意为之忠诚的人,最大的弱点。” “我已经准备好了,告诉我吧,陛下。” “之前有位国王,”路易说:“他在成为国王之前,与孔代亲王有着非常相似的地方。” “谁?” “您也应该感到熟悉,”路易说:“因为他距离我们并不远,他就是英格兰约克王朝的最后一位国王,理查三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十四章 国王是如何说服蒂雷纳子爵的(下) 就在蒂雷纳子爵急切地想要洗耳恭听的时候,国王向邦唐看了一眼,这位深受国王宠信的第一侍从立刻为他倒了一杯来自于艾培涅的低度酒,这种酒里修道士们加入了桃子和香料,以及更多的糖,而国王选择它不过是因为它的酒精含量要低于一般的葡萄酒,毕竟他深知酒精对人体并没有什么好处——他只啜了很小的一口,就将杯子递给蒂雷纳子爵,蒂雷纳子爵连忙从坐凳上站起来,双手接过,也许是因为察觉到了许多之前没有察觉到的东西,他心不在焉地一口就把它喝干净了,这样的行为略微有些失礼,他连忙再一次站起来窘迫地行礼致歉,但国王只是摆了摆手。 “您知道,我一直是很喜欢阅读的。”路易说:“书籍能够启迪人类,探明思想,如同镜子一样照亮我们自身——您是知道理查三世的。”他看向蒂雷纳子爵,蒂雷纳子爵是色当公爵的次子,一样接受过完整的教育,虽然十二岁就离家进入军队,但该学习的东西一样也没放下,他当然是知道理查三世的,“他是国王的次子,是国王的弟弟,也是国王的叔叔,他曾经三次与叛乱的大臣交手,在王位争夺中始终如一地站在他的兄长爱德华四世这边,他英勇善战,思想敏锐,施政公正因此深得人民的爱戴,他建立了议会,造起了大学与教堂,颁布了对民众有利的法律,还从苏格兰人手中重新夺回了被侵占的领地……子爵先生,像是这样的人,即便生前不是圣人,死后也是要封圣的,那么,还请您告诉我,他最后是怎样的一个结局呢?” 蒂雷纳子爵当然读过有关于这位国王的记载,若是路易直接责备理查三世乃是一个卑劣的窃国贼,他倒能以这位国王之前的功绩来做辩解,但路易先行列举了理查三世的善行,只问他的结局,以及这个结局的缘由,就不得不让他感到为难,因为正如路易所说,理查三世在废黜他的侄子爱德华五世之前,确实就如同一个圣人一般,他的德行无可指责,他的荣誉不容动摇,与现在的孔代亲王确实有着许多重叠的地方。 但要让蒂雷纳子爵如实地说出理查三世为何会遭受到那样的命运,又如同让他亲自指责孔代亲王一般——因为理查三世的兄长爱德华四世去世的时候,封他做了拥有摄政权的护国公,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有着北英格兰的大片土地作为领地,无论在权势、地位还是钱财上都已经无人可比,但当时还是格洛斯特公爵的理查还是生出了万恶的贪婪之心,他设法收买了一个主教,声称爱德华四世与现任王后的婚姻并不合法,以此剥夺了两个侄儿的继承权,废黜了爱德华五世,自己作了理查三世。 只是这样得来的王位并不牢固,他曾经的两个支持者,也就是白金汉公爵亨利.斯塔福德,与里奇蒙伯爵亨利.都铎都起来反对他,在第一次叛乱中,白金汉公爵败给了理查三世,并被斩首,但亨利.都铎逃走了,并且与他的叔叔掀起了第二次叛乱。 在与亨利.都铎的战斗中,理查三世的三个最亲信的臣子,托马斯.斯坦利(即第一任德比伯爵)、威廉.斯坦利爵士以及亨利.珀西(即第四任诺桑伯兰伯爵)齐齐阵前倒戈,倒向亨利.都铎,哪怕后者的继承权并不如理查三世靠前,但他们还是这么做了,以至于原本在人数与战场上都占有优势的理查三世最后一败涂地,甚至死在了战场上。 虽然他到了最后一刻还在战斗,无比骁勇,但人们始终只讥讽地提起他最后的吼叫,也就是“叛国!叛国!叛国!……” 理查三世认为亨利.都铎正是那个叛国贼,但事实上每个人都知道他才是真正的叛逆,他的尸体被赤露露地示众,放在马背上被运回来时候,还在一块石头上被砸到开花,他被葬在莱斯特的圣方济各教堂,他所有功绩都被一笔抹消,他的过往无人提起,他被人们称之为最邪恶与最丑陋的国王,哪怕是最微小的缺点也被人放在口中反复评说,扩张,哪怕这些人在理查三世在生的时候想要见他一面都不可能。 “他们是不一样的,陛下。”最后蒂雷纳子爵只能这么说。 “有什么不一样呢?” “亲王殿下不是这样残酷的人。” “理查三世也不是,”路易说,“您不是一个愚昧的人,所以我并不对您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我只能说,您看轻我只是因为我还是一个孩童,但子爵先生,能够被人操纵的可也不单单只有孩童——您认为理查三世难道就没有想要做一个磊落的人么?难道他一出生就是个恶人么?或者是地狱中爬出来的魔鬼引诱了他么?不,绝不,他也许也曾经又是悲哀,又是喜悦地接过了兄长赋予的权柄,想要一心一意地教养自己的侄儿长大呢,但是什么改变了他呢? 我原本是想不到的,但当我看到了孔代亲王的时候,我就明白啦,先生,正是您,还有他身边的许多人,一个劲儿地撺掇他,唆使他往那条不名誉的道路上走,你们只看见了他成为国王后的显赫,却没有看到他必然要面临的危难,我敢担保,只要他一坐到那个位置上,所有看见他的人都不会叫着‘国王陛下’,而是在心里喊着‘看那个叛贼!’,每一个野心家都会欣喜若狂,因为他并不是国王的儿子,他的继承权也不在我之前,我的父亲路易十三离去的时候,把朕的手交在他手里,是要他辅佐我的,而不是要他替代我的……” “唉,陛下,唉,陛下……”蒂雷纳子爵翻来覆去地喊着,紧紧地攥着那只银杯,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国王的话并没有值得反驳的地方。 “这就是我要与你说的,子爵先生,作为将军,作为亲王,孔代是没有任何缺憾,没有任何可以指责的地方的,但作为国王,孔代的弱点就像是悬挂在工事前方的标靶一样显眼,他的敌人会兴高采烈地首先攻击这个位置,把他和他的荣誉,他的功绩一同打得粉碎,而他甚至没有回击的可能,因为他提不出任何能够立得住脚的反驳。 至于我,还有我的弟弟菲利普,随时都能成为他新的罪过,子爵先生,并不是他为人不够高尚,而是因为黑暗中的权谋总是无孔不入,就像是我们仍然不能确定爱德华五世与他的兄弟是否是因为理查三世的旨意而死,但人们只要提起爱德华五世,就会说,啊,那个被自己的叔叔杀死了的孩子国王! 若是您,还有您的主人与朋友,孔代仍然一意孤行,”路易说:“我发誓总有一天也会有人这么称呼孔代的!” 他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所以我并不能理解您们的想法,您们是为了什么呢?为了权势?显然不;为了荣誉?也不是;为了钱财?简直可笑——若是出于荣誉和忠诚,那么您就应当予以劝诫,而非推波助澜,好让自己的朋友走到正确的路上去——若是为了法国,上帝啊,子爵先生,就像您对我说的那样,请转过头,看一看窗外,看一看那些在饥荒中挣扎的子民。” 蒂雷纳子爵无法控制地向着窗外看去,虽然窗外只有空旷的广场与高墙,但他还是想起了一路上遇到的饥民与绞架。 “子爵先生,”路易第一次用质问的语气说道:“您觉得他们还能坚持几次战争?一次,两次还是三次?或是更多次?” “嗳,陛下,请您不要再说了……”蒂雷纳子爵哀求道。 “我看着我的子民无谓地死去,”路易说:“但就算您们的愿望能够达成,战争仍然不会结束,我的叔叔奥尔良公爵加斯东已经在巴黎请求高等法院宣布他为代理国王,而英国、西班牙以及神圣罗马帝国都是我们的敌人,而我们的盟友,”他说到这里笑了一下:“假如我们有,你认为他们回来帮助我们,还是来欺凌我们?” 蒂雷纳子爵这下子真的为难了起来,他必须承认国王的话是对的,但对于朋友与恩主的承诺又让他无法立即做出决定。 “这样吧,”国王说:“您赌钱么?” 这个问题让子爵先生陷入了迷惑之中,要说国王的话就像是一阵重拳,把他打得晕头转向,那么这个问题又像是给他灌了一杯烈酒,他都觉得自己有些可怜了,“偶尔,陛下,”他回答说:“只要得当,赌钱是一种有益于身心的运动。” “那么您愿意和我打个赌么?” “请说,陛下,只是我现在只怕没什么能给您的。” “您错了,您的筹码多的是呢。”路易说:“我现在想要和您说,子爵先生,您一直在担心我受到马扎然主教的操纵,但事实上并不全是这样,虽然人们以为他像是一个父亲那样地照看我,但事实并非如此,一定要说的话,只能说我相信他,因为他正是父亲交给我的人。” “那么?” “我要向您证明我并不是他手里的傀儡,这样吧,蒂雷纳子爵,请您在这里做一段时间的客人,我会给主教先生去一封信,请求他为了我,隐退到列日去。” “这怎么可能呢?” “为什么不可能呢,”路易说:“他并非加斯东,也非孔代,我的请求他是会愿意遵守的。”他伸出手:“您愿意和我打这个賭么?若是主教先生愿意遵从我的命令,退隐到列日去,您就来到我身边,为我打仗,哪怕必须面对您的朋友。” “如果不能呢?” “那么我就给您一匹马,一个仆人,一个装得满满的钱袋,还有您的武器和斗篷,像个仁慈而又慷慨的君王那样放你走。” “我简直不敢相信!” “这是国王的承诺。”路易说。 蒂雷纳子爵站了起来,从他变幻不定的脸色就能看得出他正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但国王说的那些话,他在路上见到的事情,让他做了决定,他将手叠在国王的手上,跪下说:“我愿意和您打这个賭。” 路易马上露出了高兴的笑容,他让邦唐送蒂雷纳子爵出去,鉴于他对蒂雷纳子爵的信任,他可以在这座城堡里自由走动,就像是个客人而非罪犯,倒是邦唐,回来后就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路易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他并不能和邦唐说——在战斗开始之前王太后安妮不是说接到了主教先生的密信吗,因为之后发生的事情,她甚至忘了与路易说——马扎然主教在密信里说,既然叛党们一直声称他才是他们决定反叛的罪魁祸首,那么,为了国王,王太后以及法国,他愿意做出退让。 所以说,马扎然主教已经决定要隐退到列日去了,但现在,除了王太后安妮与国王路易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个消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十五章 国王与弗雷德里希.绍姆贝格的谈话 三天后,赫泰勒老城的人们就得到了来自于巴黎的消息,对这个结果蒂雷纳子爵又是惊讶,又是无奈,还有一点无法言之于口的侥幸与喜悦,他换上了国王赐给他的衣服——对于此时的人们,一件华贵的外套来之不易,蒂雷纳子爵凭借着自己在战争上的天赋已经为自己挣得了好一份财产,但比起王室,他为自己准备的,最好的衣服同样不可避免地黯然失色,更不用说,国王赐赏赐的服饰应用了许多来自于荷兰的元素,或者说,这正是一套荷兰人的骑士服饰。 蒂雷纳子爵对于这样的服饰当然会倍感亲切,因为他十二岁进入军队时,就是去到他的舅舅莫里斯亲王那里,在荷兰人的军队中服役,他身边的人都是这样的装束,而他也一直将这个装束维持到他二十四岁的时候决定改为法国的军队效力为止。 荷兰人的服装又与法国人的略有不同,要王太后安妮来说,要更轻佻一些,不过国王倒很喜欢它的轻盈简单——里面的衬衫有着一对长而宽阔的白色领子,犹如天鹅翅膀那样柔软地搭在肩膀两边,边缘有精美的同色花边;外套用厚重有光泽的缎子做成,左右胸与手臂都各有一条细长的切口,长度要超过臀部,用细巧的皮带系着,皮袋上挂着钱囊,短柄火枪与刺剑,衣襟边绣着华丽的花纹,腰线上有扣缝,用来吊住裤子;裤子有些宽松,在膝盖下方用丝带系着,要系成蝴蝶结的形状,鞋子是敞口短靴。 这样的打扮,要让蒂雷纳子爵来说,简直年轻上了好几岁,只是在最后一步的时候,他犹豫了,因为托盘上赫然放着的是一条浅栗色的肩带,这是孔代亲王的颜色,为了对他的朋友表示支持,蒂雷纳子爵之前都是高高兴兴地把它戴上,即便要去觐见国王时也是如此。 ———— 路易依然在原先的房间里等着蒂雷纳子爵,一见到子爵,他的视线就落在了子爵的肩膀上,发现那里空空如也后,他就让子爵到他的身边来——要说,蒂雷纳子爵现在也是忐忑难安,毕竟他还有些羞惭,对于孔代亲王的,对于国王的,又满怀期待,国王的手边没有他以为的红色肩带,让这位正值当年的军人心下一沉,毕竟国王突然改变了先前的主意,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 就在他还在怔愣的时候,国王已经摘下了他的红色肩带,将肩带佩戴在子爵的肩膀上,然后又摘下一个很大的钻石别针,将肩带固定住。 这样的殊荣简直要比之前的打击更让蒂雷纳子爵不敢置信,他惊吓到呐呐不成语,或是说,他竭力表示感激,但没人能够听懂他的话,国王啼笑皆非,只能让他坐在自己身边,让他喝了一杯酒。子爵要过好一会儿才能平静下来,他抚摸着柔滑的丝绸肩带,与肩带上闪闪发亮的钻石别针,几乎说不出话来。 “子爵先生,”路易亲切又略带责备地说:“我以为你已经明白,我是一个怎样的人了,”他伸手挽起蒂雷纳子爵:“您们的行为,对于一个国王来说,固然是不可饶恕的,但对于法国来说,您们也只是保持着正确的想法,走上了错误的道路罢了!也就是说,我或许应当惩罚您的行为,可对您的心,我却是无可指责的,接下来,我并不需要您还什么债务,只希望我能够如同孔代亲王那样,能够成为您的朋友,这就足够令我高兴上啦。” 这句话路易倒真是发自内心,毕竟他身边的人,除了邦唐,玛利之外竟然全都是马扎然主教与王太后安妮的人,哦,或许还要加上一个拉里维埃尔,但这位院长先生过于滑不溜手,你可以用他,但想要倚靠他,还真不如到地狱去打水呢。 蒂雷纳子爵当然也是能够感觉到这份真诚的,他真心实意地再三向国王陛下致歉,国王接受了他的歉意与恭维,就提起了另一件事情,一提起这件事情,蒂雷纳子爵就又从一个蹩脚的廷臣变成了一个理智的将军,因为之前我们已经说过,来自于神圣罗马帝国的弗雷德里希.绍姆贝格将军带来了一千个步兵,后来逃走了大约三百个,又补充了五百个,现在是一千两百人,而蒂雷纳子爵带来攻打赫泰勒老城的士兵约有三千人,,还有十二门火炮,这也是为什么他原先认为能够一鼓而下的缘故。 当然,现在这些士兵全都归属国王所有了,总共四千人——因为在之前的战斗中有一些人受伤或是死了,然后,一个大问题就摆在了国王面前,那就是这些人的俸金与补给,要蒂雷纳来说,让这些人感到失望也是极不可取的,但要满足他们的需求就算是孔代亲王也会感到为难。 国王就问蒂雷纳子爵,在他还在为孔代亲王效力的时候,他准备怎么做呢?在攻占了赫泰勒之后? 蒂雷纳子爵坦率地回答说,他会从赫泰勒与国王的行囊中拿出一部分钱财来,就地遣散一部分士兵,然后带着其他人转回巴黎。 他建议国王也这么做,毕竟遣散士兵的费用比起俸金与补给来说要廉宜的多了,但路易并不想这么做,非常遗憾,此时的法国军队,英国军队或是西班牙人的军队,是丝毫没有所谓的道德与条令约束的,士兵就是强盗,无论城市还是田庄,他们所做的最多的就是劫掠与偷窃,按照蒂雷纳子爵的设想,他们要遣散一半的士兵,也就是说两千人,这两千人也许无法奈何赫泰勒老城,但老城周围的农民却要进到活地狱里去了。 “但四千人,”蒂雷纳子爵说,“太多了。”他想建议国王至少可以先遣散弗雷德里希.绍姆贝格的军队,但沉吟片刻后,他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这让他在离开国王的房间,在走廊上遇到绍姆贝格将军的时候,神色不免带上了一丝古怪。 ———————— 国王并没有宣召绍姆贝格将军,但他也不会拒绝绍姆贝格将军的求见,要他说,绍姆贝格甚至要比蒂雷纳子爵更可信一些,哪怕最初只是交易,但并不是每个受雇佣的军人都能体现出如他一般愿意忠诚于一纸契约并始终保持着顽强的意志的。 绍姆贝格将军事实上要比蒂雷纳子爵更年轻一些,他是15年生人,今年三十六岁,对于一个将领来说,正是年华最好的时候,他在走廊上看到了蒂雷纳子爵的红色肩带与肩带上那颗最起码价值一千个里弗尔的钻石别针,心中艳羡的同时又有些黯然。 “您来见我,”国王秉持着一如既往的和气说道,“又带着这样的愁容,难道是遇到了什么无法解决的事情吗?” “是的,陛下,”绍姆贝格说,“我确实遇到了只有您才能解决的事情。” “请说吧。” “陛下,我是来向您请辞的,是的,我要离开了。” 国王吃了一惊,甚至站了起来:“上帝啊,”他说:“您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呢,一路上是您保护了我和我的母亲,又刚为我获得了一场胜利,我正准备给予您相应的回报,您却要说你要走了,是谁对您无礼了么?” “没有,陛下,没有。” “那么是谁短缺了您和那些忠诚的士兵的俸金?” “也没有,陛下。” “那么一定是有谁克扣了您们的酒、面包和干肉。” “更没有了,陛下,我们甚至还有奶酪可吃呢。” 这下子可轮到国王感到迷惑了:“那么还请告诉我,”他说:“是什么非得打着您离开呢?” 绍姆贝格将军踌躇了一会,显然他并不想说出那个理由:“您现在已经有蒂雷纳将军了。” “老天!”路易说:“您见到一个人有了右手就要砍掉左手的么?” “如果那只左手总是不愿意去蘸圣水画十字呢?(天主教堂入口处必有圣水钵,教徒进堂后蘸圣水画十字,新教教堂则无)”绍姆贝格说。 路易这下才明白了过来,作为一个事实上并无任何信仰的人,他总是不免会忽略掉什么,现在绍姆贝格正在提醒他这件事情,因为绍姆贝格是新教教徒,而法国王室,从王太后安妮,到主教马扎然,以及他本人,都是天主教徒,圣巴托洛缪大屠杀近在眼前,即便绍姆贝格有着一个狮子般的胆量,他也要考虑在法国是否能够得到应有的重用。 “我能够理解您的顾虑,”年少的国王说:“但将军,我也必须要说,我是不准备放您走的。” “但是……” “您是一个新教教徒,”路易说:“您担忧的莫过于是您的荣誉与您的性命,或许还有您士兵的俸金,”他走到书桌前坐下,邦唐立刻为他倒了点墨水,拿来了羽毛笔与羊皮纸,路易在上面写了几行字,然后把这张羊皮纸交给了绍姆贝格。 绍姆贝格拿过来一看,上面写着:从我进入巴黎的那一天起,弗雷德里希.绍姆贝格将军即可被授予法国国籍及元帅权杖,并立即付给他价值五万里弗尔的财物。之后是国王的签名。 绍姆贝格将军的脸顿时变得通红,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来找国王,确实有意从他这里获得一些……承诺,但国王当真那么做了,他又开始羞愧不已。 “您完全不必在意这个,”路易说:“因为这些原本就是我要给您的,而且不止这个,还有呢。”他拉开书桌的抽屉,拿出一个又扁又长的盒子交给绍姆贝格,并示意他马上打开,绍姆贝格遵从了国王的,命令,一打开盒子,他就看到了鲜红色的宽肩带,与压在肩带上的一枚钻石别针,从价值上来看,与蒂雷纳子爵佩戴在肩膀上的并无不同。 绍姆贝格见了,立刻就提起肩带,把它挂在自己身上,然后国王亲手给他别上别针。 “现在您可是必定要留下啦。”路易说,一边拂过对方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着的肩膀。 —————— 绍姆贝格将军并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心满意足,如释重负地走到庭院里的时候,正从书房的窗口看着他的国王犹如自言自语地说道:“别说是天主教徒,新教徒,或是东正教徒又或是一个所谓的拜梵天者,只要他有才能,有愿意忠诚于我,哪怕是魔鬼,我也会想要拿来用一用的。” 当然,这句话并不能说给别人听,绍姆贝格不能,蒂雷纳子爵不能,马扎然主教和王太后更不可能,就连邦唐也不例外,唯一的可能大概就只有玛利.曼奇尼,一个女巫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十六章 国王与尼古拉斯.富凯的谈话 尼古拉斯.富凯是国王在这个房间里见的第三个人,但与前两位先生不同,富凯现在还只是一个监政官,一个被“佩剑贵族”所不屑的“穿袍贵族”,但他并不认为这有什么值得羞耻,他们的区别不过在一个用剑为国王效力,一个用头脑为国王效力罢了,要说起来,他到觉得自己的能力要高于那些莽夫呢,虽然他并不敢如此宣称。 国王见富凯的时候,更要随意一点,他只穿着宽松的睡衣,然后在睡衣外罩着狐狸皮的袍子,丰厚的皮毛将年少的国王衬托的更加纤瘦,他见了富凯,只用羽毛笔向着早已准备好的坐凳一点,富凯就鞠了一躬,提起外袍,在上面端端正正地坐好,国王将手上的信写完了才放下笔:“要喝点什么吗?” “如果可以,”富凯说:“一点热巧克力,这天气真是冷极了。” “两杯巧克力,”国王对邦唐说:“给富凯先生的那杯加点威士忌。”邦唐走开了,在他还没有回来的时候,国王正想要与富凯说话,却看到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他一开始还不明所以,但很快他就猜到了原因,咳,大概就像是人们要意识到即将有重担压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他一定会深呼吸,富凯是个精明的人,来到赫泰勒也已经有一周,想要看到的东西都已经看到了,想要知道的更是逃不过他耳朵,他一定知道国王……快要没钱了。 第一次逃出巴黎的时候因为过于仓促,所以王室甚至都没能带走太多钱,以至于在圣日耳昂莱的时候,就连日常的支出都捉襟见肘,所以第二次离开巴黎的时候,路易督促他的母亲与主教先生早做安排,他们带走了所有能够带走的动产,甚至包括一些圣器,所以一路过来,虽然饥荒处处,但国王的境况并不窘迫,只是一个人,甚至一个王室的用度是完全无法与一支军队相比的,更别说国王一直在支持绍姆贝格将军收拢流民,让他训练他们,好来充实军队,不久之前,蒂雷纳子爵又带着他的三千名士兵向国王投降,而国王似乎也没有想要遣散他们的意思。 国王召唤绍姆贝格将军或是蒂雷纳子爵,有可能是因为政治,也有可能是因为军事,但他召唤富凯,唯一的原因就只有钱。 富凯这次去为国王寻找小麦,完全可以说是在做赔本买卖,尤其是那些火枪,火炮与两艘被改装成了战船的三桅船,虽然它们在赫泰勒攻防战中起到了出其不意的效用,但无论是船、火药还是水手的佣金,都来自于富凯的私人腰包,为了这个他甚至典卖了自家的老宅,让自己的母亲和妻子儿女搬到乡下去住,完全可以说是孤注一掷,也正是因为如此,国王若是还要他为其继续聚敛钱财,他能拒绝吗,不,当然不能,哪怕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他也已经瞧出来了,他们的这位小国王,有着非同寻常的好记性,他若是敢就此撒手不干,国王不但会记住他,说不定连富凯这个姓氏也会牢牢地记在心里呢。 这样的想法不由得让富凯又是焦急,又是苦恼,他现在只希望国王要么能够多给他一些时间,要么能够多给他一些人手,要么能够多给他一些权力,他已经骗过了每个他能够骗到的随驾商人,以及领地上的一些愚昧小人,为了躲避他们,他这几天连城堡都不敢出。这些钱,还有他应该向国王缴纳的“波勒金”,全都拿来投入了军费这个无底洞,而且看样子还要继续投下去。 “富凯先生,”路易亲昵地说,好笑地看着他立刻绷紧了身体,像是要随时跳起来逃走的样子:“我叫您来,是要褒奖您的,”他说:“鉴于你之前为我做的工作,您完成的又是那样完美,甚至超过了我的预期,实在是令我满心喜悦。” “这本是我的职责,”这位野心勃勃的先生回答说:“您的奖赏只会令我愧疚不安,因为我并没有如您所说的那样好。”他的话语虽然谦逊,但国王的视线落在他的手上时,发现那只苍白的手正在不断地捏来捏去,这是情绪紧张的表现,他并没有如他所说的那样平静而是恰恰相反。 “请过来。”路易说,富凯立刻起身走了过去,他一靠近,激烈的情绪所能体现的表征就更加明显了,他的黑色瞳孔明显地缩小,嘴唇干裂,额角印着细密的汗珠,看到国王伸手拉开抽屉的时候,他更是连呼吸都屏住了。 国王从里面抽出了一支玫瑰花,别在了富凯的衣领上。 这个一向胸有成竹,得意洋洋的先生呆住了。 他看了看自己的衣领,又看了看国王那张微笑着的脸,不由得在脸上带出了委屈的情绪,“上帝啊,”他抱怨道:“我也不指望能有一个大钻石别针了,但就连一根肩带,陛下都吝于赏赐给我么?”虽然玫瑰花在这个时候也只有暖室里有,但他又不是玛利.曼奇尼小姐,或是亨利埃塔公主,对于他来说这又有何意义呢? “哎呀,”路易说:“您也看到那对钻石别针了。” “可不是,”富凯说,“那么冷的天气,两位将军从早上五点就起床,到了晚上十二点才就寝,就是为了能让更多的人看到自己的钻石别针,它们亮得就像是太阳,简直让人睁不开眼睛,我想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到呢。” “这是当然的,”路易说:“因为不久之前,它们还被别在我母亲的肩膀上,而它之所以会被当作礼物,由我的父亲,路易十三送给我的母亲安妮王后,是因为她生了我。” “天啦!”富凯这下子可真的吃惊了:“那两位将军是否知道这件事情呢?” “当然不知道。”年少的国王做了一个符合他年龄的鬼脸:“就像他们并不知道我是因为拿不出赏赐了,才给了他们钻石别针。” “已经到了这个程度了么?”富凯问。 “到了这个程度了,”路易拉开抽屉:“我的每一个箱子都像是您看到的这样空,就连和小鸟说话的圣方济各也不会有我这样贫穷。”然后他看到富凯低下头去,仿佛正在计算什么:“您在计划些什么呢?”他好奇地问道。 “我在计算我还能为您弄到多少钱,”富凯真心实意地说道:“最起码要把您送回巴黎。” “只怕很难。” “很难,陛下。” “那么我给您一个建议。” “我听着呢。” “去和别人借点钱。” “我正打算这么做。” “但您绝对想不到该去找谁。” “谁?” “马扎然主教。” 这个人选确实让尼古拉斯.富凯意外,他的心就像是一块石头那样往下沉去,因为他担心自己被卷入了少年国王与主教的争斗之中。 “我已经写好了一封信,”路易说:“我要一个可靠的人,拿着信到列日去,交给主教先生,向他借五十万里弗尔。” “这可是一大笔钱啊。” “相信我,对主教先生来说,这只是九牛一毛,毕竟这不过是他从海军军费里贪污所得的五分之一。” 富凯只觉得舌尖发苦,这下子他不用担心啦,因为他已经切切实实地成为了国王手里的刀子。 “您在犹豫些什么呢?”路易问:“您认为主教先生会因此而感到不高兴么?” “难道他还会因此感到喜悦么?” “为什么不呢。”路易平静地说:“毕竟他是奉他的老师,黎塞留主教先生所说过的一句话为圭臬的,‘我的第一个目的是使国王崇高,我的第二个目的是使王国荣耀。’我想您也读到过这句话,好啦,拿着这封信,他若是问您些什么,您就如实回答,若是他真的愿意遵照他对我许下的那些诺言去做,他就会借给您这笔钱。” 富凯接过这封信,它就像是烧红的铁片那样一直烧到他的心里去。 —————————— “你这样做实在是太冒险了。”王太后听说了这件事,就这样对路易说:“你为什么不将我们已经谈妥的事情告诉他,让他高高兴兴,快快乐乐地去执行这个任务呢?若是他畏惧主教先生的怒火,毁掉了信件后逃走,又或是将信件交给了其他心怀叵测的人,那么我们又该怎么办呢?” “那么他就再也得不到我的信任了。”路易说。 “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经得起这样的考验的,”王太后说。 “可是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一个可信又擅长处理经济问题的人去做。”路易说,一边吻了吻母亲的手:“如果富凯不行,那么我就去找第二个——玛利呢?” 王太后安妮知道这是国王有意结束话题的信号,路易已经快要十四岁了,也是公认的成年年龄,她原本想要在赫泰勒为他举行仪式与之后的筵席,之后因为蒂雷纳子爵的投诚,她想着应该可以等到他们回到巴黎之后,但现在看来,他们或许还是要在赫泰勒举行仪式——她也已经知道了现在国王已经没什么钱了,不然也不会将路易十三赠给她的礼物(虽然只是套装之一)拿出来给路易,好让他去赏赐那两位将军——她虽然在政治上不够敏感,对军事更是一窍不通,但还是知道,在动身之前,首先要支付一笔不菲的俸金,才能保证士兵们的忠诚。 “玛利在她的房间里。”王太后说,虽然玛利名义上是她的侍女,但谁也不会真的让这样小的孩子去侍奉王太后,玛利更是时常与国王在一起,时常有人对此窃窃私语,但只要主教先生,王太后与国王没说什么,玛利的身份只会更高贵,而不是更低贱,这点看她的房间距离王太后与国王越来越近,布置越来越华美,食物和水也愈发丰盛就能看出来了。 国王推开房门的时候,玛利正从一颗水晶球前跳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拉起一块黑丝绒想要把它遮住,看到是国王才松了口气:“您应该敲敲门。”她生气地说:“我差点打碎了它,现在要弄到这样的水晶可不那么容易。”而且也贵,贵的就算是现在的小女巫都要心疼。 路易反身关上门:“是我的错,”他承认:“你找到他了吗?” “找到了。”玛利说,把国王拖到她身边坐着,“集中精神。”她说。 国王按照她的话去做了,首先他看到的是一片浓雾,“我什么也看不见。” “不要说话,”玛利的声音就像是从远处传来的:“闭上眼睛,想着你要看见的人的脸。” 于是国王闭上了眼睛,他在脑海里临摹着尼古拉斯.富凯的形象,他与绍姆贝格将军同岁,也是15年出生的人,但与将军不同,他看上去就是一个相貌秀丽,温文尔雅的和善人,没有蓄留胡须,手指细长而又白嫩,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前额的毛发有些稀疏,所以他尽可能地将刘海梳理得非常整齐,他总是喜欢穿着黑色的外衣,然后翻出半透明的衬衫领子,衣袖同样向上挽起,打出漂亮的皱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十七章 主教与达达尼昂先生的谈话 “好了,”玛利说:“现在你可以睁开眼睛,去看看那只水晶球了。” 国王依言睁开了眼睛,他看向水晶球的时候,最初看到的还是白色的浓雾,但几秒钟后,浓雾就逐渐散去,他首先看到的是一片黑色与白色,正在上下起伏,在想到一些不和谐的东西之前,视角突然产生了转变,他才明白之前看到的是富凯的一只袖子,袖子里伸出的手捏碎了一点面包,丢在像是窗台的木板上,那个“镜头”就又迅速地摆动了起来,一上一下的晃得让国王头晕,国王转向玛利,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玛利就恶狠狠地喊道:“看我干什么!看水晶球!” 国王卡住了,只得乖乖从命,幸好这时候“镜头”已经不再摇晃了,它被拉到了很远的地方,但还是注视着富凯,这位先生已经不再摆出那副兢兢战战的可怜模样,他面色深沉地看着远处,手里正拿着那封国王交给他的信,这封信很有可能送了他的命,但也有可能成为他踏上锦绣之路的第一步台阶,只看他怎么选择——路易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就移开,去看周围有没有看似与他交谈或是往来的人,然后随着“镜头”移动,他看到了客栈内的景象,只可惜这座客栈就和其他的旅店那样,统一的肮脏与简陋,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但至少可以保证他正在旅途中。”国王轻声说。幸好此时正是早晨,富凯先生用餐完毕(也就是那块面包),动身出发,金色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而不是脊背上,这说明他正在往东面走,列日位于比利时与法国阿登的交界处,也就是说,在赫泰勒的东侧,巴黎、奥尔良与波尔多都在西侧——富凯先生不是向他们的敌人那儿去的。 “你的……这个,”国王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能够看到多远?” “这要看那支玫瑰的气味能够在他身上留多久,”玛利说:“我的白嘴鸦是嗅着气味追踪目标的,淡了就会找不到。” “那真是太好了,”国王说:“看来我们能够看着他抵达列日。” “我怎么不知道那支玫瑰的气味能够维持那么久?”玛利奇怪地嘀咕道。 国王笑了:“因为富凯先生一定会把它留着,如果他顺利完成了我交托的任务,他就会在回来的时候把它给我看。” “你怎么知道?” “因为是我,我就会这么做。”任何人,包括国王,都会乐于看到哪怕只是一点小小的恩赐也能被人铭记于心的。 “男人!”玛利叹着气说。 ———————— 富凯先生并不知道自己正被魔法监视着,虽然没有日夜兼程——他很清楚自己做不到,如果病倒在旅店里只会更耽误时间,但他还是做到了每天走上三十法里,在第三天的晚上赶到了马扎然主教的隐居地点,马扎然主教谨慎地选择了一座犹如城堡般的修道院——这种修道院在欧洲并不少见,毕竟军队们最爱劫掠的不是城堡就是修道院,有时候修道院还在前列,因为除了珠宝、圣物与之外,大部分修道院都有大量的食物储存以及自酿酒。 富凯先生请求觐见主教的时候,主教先生正在修道院院长的邀请下鉴别“圣水”的好坏,当然,不是那种加了盐的泉水,而是啤酒,这种颜色金黄,泡沫丰富的酒类早在十一世纪的时候就有修道士们开始酿造,只是一直未曾公开,据说正有人向罗马的圣父建议,允许修道士们自酿啤酒,在斋戒日饮用以补充缺乏的营养,只是圣父总是终日忙碌,暂时顾不到这儿——反正就算是斋戒,罗马的教士们也不会忍饥挨饿,人们都说,罗马的教士都是一个了这件事情,要他带着他认为可信的人,保护着富凯先生与一笔巨款,到赫泰勒老城去,把他们交给国王陛下。 “唉,我总是要回来的。”达达尼昂这么说。 “别回来了,”主教先生说:“我就是要打发你到国王身边去,你留在我身边,留在一个教士身边又有什么用处呢,倒不如去为国王打仗,陛下是个慷慨而又公正的人,你在他身边正能受到重用,这才是一个有才能的年轻人应该做的事情。” “而且,”主教又补充道:“你的表兄,皮埃尔.德.孟德斯鸠也正在国王的火枪手队伍里,难道你不愿意去与他并肩作战吗?我想他一定非常地想念你,你到他身边去,做出一番功绩来,也好把他借给你的头衔还回去。” 说到这里,达达尼昂也表示同意,因为他参军的时候,使用了他的表兄皮埃尔借给他的伯爵头衔,才能这样迅速地进入了主教与格拉蒙元帅的视线,并且得到推荐,所以他一直惦记着这件事情:“何止呢,”他说:“我还欠着他七百个金路易呢。” “那么你就更应该去了。”主教说:“之后有许多的仗要打,你得从国王的手里拿赏赐。” 达达尼昂听了,立即躬身表示遵命,并好好地感谢了主教先生一番,他回去后,在他的朋友里选择了三个人作为同行的人——他们同样愿意为了国王效力——他们在第二天就匆忙地出发了,然后在富凯先生离开后的第七天回到了赫泰勒,在看到国王的时候,富凯马上扑在了他的脚下,感谢国王对他的信任。 “那么我可以相信您喽。”路易问。 “毫无疑问!”富凯说:“哪怕您要我去与魔鬼跳舞呢,我也就去了,还要问问您想要看布朗尔舞还是米哀奴舞呢(当时法国流行的两种舞蹈)。” “我倒不要您去与魔鬼跳舞,”路易说,“但你将要打交道的人,大概也与魔鬼差不多,你要谨慎小心,才能保得性命无忧。” “只要是您的旨意。” 国王向邦唐点了点头,邦唐就走了出去,只留下富凯与国王在房间里。 “我要您去别处做一件事。”路易说:“我先给您十万里弗尔,您去找一个可靠的印刷商,印刷一些精美的小纸片,纸片上要有按照顺序排列的十二个数字,印刷的模具要精细无比,难以仿造,印刷完了就要毁掉,然后您要在报纸上刊登一些广告,告诉人们,这些纸片会按照每张一小埃居的价钱卖出去——等到这些纸片全都卖出去了,您会在广场上立起一个可以滚动的大桶,大桶里放进印着数字的小球,桶上留个小洞,洞口只容许一个小球掉落——你可以让一个以公正清白著名的人,或是不懂事的孩子来摇动大桶,摇满十二个小球,按照顺序排出来后,可以按照数字相似的多寡来确定奖赏的数额。” 尼古拉斯.富凯原本就是一个精明的人,又对敛财有着无以伦比的热爱与天赋,路易这么一说,他就立刻明白了,他兴奋地握紧了拳头,恨不得马上去做!这比他之前预想的,用放贷的方式来堆滚财富更快!更简单! “也更危险。”路易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十八章 国王继续与富凯的对话以及两位达达尼昂先生 国王的话一下子让尼古拉斯.富凯冷静了下来。 “美味的果实总是被凶猛的毒蛇守护着。”富凯说:“只有勇敢者才能取得。” “那么我要你走得远一些呢?”路易问。 “随你吩咐?” “不能在巴黎。” “不在巴黎,”富凯向国王鞠了一躬,完全明白他的意思,除了巴黎终究是法国的都城,国王的领地之外,还有的就是它已经足够动荡不安的了,只要略有火星就会爆炸,国王不让他在那里发行彩票,既是为了巴黎,也是为了他的安全,对此他铭刻在心:“奥尔良呢,波尔多呢?” “也不要,”路易说:“那里的人们必然会对外人保持着十二万分的警惕,我要你到布尔日去,到里昂去,到普罗旺斯去,到那些虽然没有公开举起反叛的旗帜,却一直在窥视与耍弄阴谋的地方去,你不要以国王的官员的身份去,要以一个利欲熏心的商人的身份去,无论你在什么地方,都要先去拜访那里的领主,献给他礼物与诚意,许诺给他分红与税金,这其中的程度由你自己把握。” 富凯听到这里,本能地挺了挺身体,因为他很清楚,既然国王说,其中的程度由他自己把握,也就是说,除了财政总监的职位之外,能够从这些彩票中谋得的利润也有他的一部分,只看他如何均衡国王、领主和他自己的利益问题,想到可能聚敛起来的巨大财富,他就忍不住再次颤抖起来。 “那么您认为我应该设立多大的奖额呢?”他问。 要说彩票,事实上从古罗马时期就有出现过,直到如今,但在路易之前,很少有人借此牟利,更多的是为了从平民这里得到支持,就像是面包和斗兽场,所以与其说是彩票,倒不如说是另一种更有趣味的赏赐,只是现在路易要把它做成一桩长久的生意,就要和所有的买卖那样,对支出与收益做详细的计算。 “这件事情我要交给您。”路易说,要不然呢,他何必在信件里向马扎然主教推荐富凯?“但我有一个要求,希望小额度的奖金分布广泛,却要有一笔最大的奖金……可能是……一万个里弗尔。” “老天!”富凯惊叫道:“那可太多了。” 当然很多,要知道就算是绍姆贝格将军,路易也只允诺了他五万个里弗尔,而且要到巴黎才能兑现。 “但如果低于这个数字,”路易冷漠地说:“人们就不会为之疯狂了。” 富凯深深地吸了口气——他几乎已经能够看见会有多少人为之倾家荡产……没人能够受得了这样的刺激,相比起只有两三个德尼尔或是几个埃居,最多不过一个金路易的赌局来说,一下子就能获得……富凯之前听说过,在黎塞留主教在被任命为枢机主教的时候,有每年五千个里弗尔的年金,然后当年路易十三赠给他一万个里弗尔,也就是说,一个只要能够拿的出一个小埃居的平民,只要命运女神愿意对他微笑,他就能舒舒服服地做上两年的枢机主教,或是一年国王最好的朋友。 别说是别人,就连富凯都有冲动,要将自己所有的钱拿出来,去买下他能够抓到的每一张彩票。 “摇出彩票的时候要公开,让所有人都能看到,无论是谁获得了头奖,你都要把金路易码在箱子里,整整齐齐地交给他,盖子打开,” 富凯想象着那个场景,只觉得口干舌燥。 “还有,”路易犹豫了一下:“你自己决定。” “请说……陛下。” “是否要限制每个人购买票据的数量,以及……对得到头奖的人予以一定的保护。” 富凯低下头去想了一会就明白了,限制对票据的购买显然不利于他们,但不会造成太过惨烈的后果,哪怕有人会重金从其他人手里购买票据,想要监督也很难,但在面对一些有德之士的指责时,这样的规定显然更能缓和人们的情绪,他可以站在一个比较有利的位置上;至于是不是要对得到头奖的人做保护,这是一定的,富凯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或者说,也许他会有意促使一个贫寒的人获得头奖,这样才能传播得更快,更广,毕竟在人们的认知中,贵人也常有好运相随,一个贵人获得一笔意外的收入,他不会在意,也只会被人偶尔漫不经心地提起,只有一个原本低贱的人只因为出了一枚小小的埃居而一跃跻身于之前他之前只能仰望的阶级,才是最能令人津津乐道的。 既然如此,要让这个传闻不断地流传下去,第一个获得头奖的人不但不能出意外,富凯还要设法让他逃开领主与法官的盘剥,强盗与军官的劫掠,让他快快活活,顺顺利利地成为一个乡绅或是教士,又或是任何一个值得人们尊敬与羡慕的职位。 “我会慎重考虑的,陛下。”富凯说。 “很好,”路易说:“那么明天就交一份工作计划上来吧。” “什么?” “情况分析;任务与要求;方法、步骤与措施;可能的问题与解决手段;收尾与下一阶段的预备等等……”年少的国王轻快而温和地说道,完全不顾富凯已经目瞪口呆,他之前可从来没有写过这种东西啊,要说满是甜言蜜语的情信或是滔滔不绝的恭维话倒是完全不成问题——若站在这里的只是一个一窍不通的大傻瓜,或许他还能放松点,但他是富凯,一个以精明敏锐自傲的穿袍贵族,单听那几个关键词,他就知道自己可能很难如对付那些蠢货那样敷衍他的新主人……之前听到国王要他负责彩票发行时有多么雀跃兴奋,现在他就有多么的惶恐畏缩,他就像是一只望见了肉排的狗,又是垂涎三尺,又是因为悬挂在肉排上的鞭子而踌躇不前。 国王一点也不急,他知道只要是聪明人就知道只要递出了这份文书,就无疑是给自己上了一套辔头,更可恨的是,这套辔头还是他自己打造的,但他能拒绝吗? 富凯是不可能拒绝的,“请再给我一点时间。”他小声地说,没了先前的神气:“陛下,给我三天,不,五天……五天后我会给您您想要的。” 路易也知道他不可能在一晚写完这份文书,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恫吓,毕竟富凯此人,与绍姆贝格,或是蒂雷纳子爵是截然不同的。 —————— 邦唐看着那位富凯先生垂头丧气地走出来,才推开门走了进去,国王看了一眼天色,“送三人份的午餐来。” “您是要和那两位先生共进午餐呢?”. “两位达达尼昂伯爵。”路易说:“他们现在都是我的火枪手,皮埃尔.德.孟德斯鸠先生与夏尔.德.巴兹.卡斯德尔莫先生。” 邦唐遵命去了,很快地,国王的门就被恭敬地叩响了,两个气宇轩昂的年轻人出现在国王的面前:“哎呀,”国王一见到那张颇有些熟悉的面孔,就说:“难怪我听你有点威尔士人的口音,原来你们都来自于加斯科尼。”加斯科尼是位于法国西南部的一个地区,这里曾属于英国国王爱德华一世,后来被法国国王美男子腓力四世夺取,之后因为腓力四世忙于与罗马教会之间的争斗,就与爱德华一世谈判,将加斯科尼还给了英国,但在之后的百年战争中,法国与英国又在加斯科尼展开了一次又一次的拉锯战,虽然最后还是法国获得了加斯科尼,但一些外国人还是在加斯科尼待了下来,其中就有一些威尔士人,谁都知道威尔士人是一群最为桀骜不驯的家伙,所以渐渐地也有人认为加斯科尼人都是群不老实的家伙,但要让路易来说,他现在需要的就是亟需改变自身处境的人,就像是尼古拉斯.富凯,还有这对表兄弟。 当皮埃尔意识到国王先与自己说了话的时候,不由得一阵激动,相比起他的表弟,皮埃尔.德.孟德斯鸠有着一张平庸的脸,不善言辞,虽然他竭力打扮,但在朋友和女士面前,还是无法如自己的表弟夏尔那样受欢迎,但他还是很爱这个表弟的,虽然后者总是喜欢夸夸其谈,自吹自擂,要不然他也不会将自己的伯爵头衔借给他了。 夏尔.德.巴兹.卡斯德尔莫也深知这一点,同时满怀感激,毕竟单靠卡斯德尔莫这个姓氏,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能被贵人们注意到,这位年轻的先生从来不在乎所谓的德行,对于他来说,无论是接受女士们慷慨的资助(这些几乎都是她们从自己丈夫的钱柜里取来的),又或是借着恭维、吹嘘或是虚假的爵位攀上高位,都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若是他身边站着别人,而国王又先与那个人说了话,夏尔一定会生气,也许走出去后他就会要求与那人决斗,以鲜血来证明他们谁更值得国王信任,但这人若是他的表兄,他倒很愿意为他高兴。 “我听说你们中间有一位是达达尼昂伯爵,”国王说:“另一位则暂时借用了这个头衔。” “是的,”皮埃尔说:“我是达达尼昂伯爵,但我已经把这个头衔借给我的表弟了。” “那么我该称你们之中的那位为达达尼昂呢?” “请称呼我的表弟为达达尼昂吧,”皮埃尔诚恳地说:“至于我,我的同伴和朋友都叫我皮埃尔,而我也已经习惯了,陛下您也是这样称呼我的,所以您就以达达尼昂这个名字来称呼我的表弟吧。” “那么,”国王说:“皮埃尔,达达尼昂,两位亲爱的先生,请坐到桌子边来,与我一起共进午餐。” 两位火枪手立即向国王鞠躬,表示他们乐于从命,他们一坐下,丰盛的菜肴就络绎不绝地送了上来,国王正是成长的时候,而两位火枪手先生也正是最容易感到饥饿的时候,一开始的时候他们或许还有点拘束,但很快他们就狼吞虎咽了起来,其中也有国王的菜肴不吝香料和盐,牛油,尝起来无比美味的关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十九章 国王与两位达达尼昂先生的谈话(有关于土豆) 第四十九章国王与两位达达尼昂先生的谈话(有关于土豆) 国王一直等到两位火枪手先生进食的速度缓慢下来,才问道:“您们觉得今天的菜肴如何呢?” 两位达达尼昂先生对视了一眼,“非常好。”年长的一位说,似乎已经在为解释达达尼昂这件事情上用完了今天的言辞份额;“陛下,这是令我难忘的一餐。”也许也觉得有些单薄,随后他又补充道,但已经看得出有些为难,国王都禁不住笑了笑,这样的回应无疑给了年轻的达达尼昂以勇气,于是他就认认真真地赞颂起国王厨师的手艺与陛下的慷慨来,但无论他怎么说,都没有说到国王想要听的地方,于是国王只能点了点头,“这样,”他说:“我叫两位来,是希望两位能够为我做一件重要的事情。” 听到国王这么说,皮埃尔与达达尼昂都抬起头来,仔细倾听,不愿放过任何一个字。 “你们都吃到这个了么?”国王说,从盘子里叉起一块被煮的绵软浑圆的土豆说。 “吃到了。”达达尼昂说:“这是甜菜根,还是甘薯?” “令我意外,”国王说:“你吃到过甘薯!我以为这并不是非常常见的食物。” 提到这个,达达尼昂的脸上就浮现出了男人们懂得的那种笑容:“一位可敬的夫人赏赐给我的,”他一边说,一边捏了捏他的小胡子:“虽然只有很小的一块,但的确是国王或是王后盘子里的东西呢。”他停顿了一下,思考了一会:“但我感觉,它要比甘薯更细腻一些。” “我也想不是甘薯。”皮埃尔说。 “你为什么这么觉得呢?”国王问。 “因为我有听说过,您用一种类似于甘薯的蔬菜招待了赫泰勒老城的人。”皮埃尔说:“这是土豆,对吗?” “是的。”国王说。 “这可真是有点不公平,”达达尼昂说:“我那时候还不在赫泰勒呢。” “那么就算你们打平手吧。”国王说。 “您还没说要我们做什么呢?”达达尼昂说。 “这件事情与你们吃到的蔬菜,也就是土豆有关。”国王说:“我这里还有大约一马尔托的土豆,我想把它们带回巴黎种植。” “那很好啊,”达达尼昂说:“它是那样柔软。” “但也许会有些可恶的窃贼。” “啊,我明白了,”达达尼昂喊到:“您是需要我们保护这些土豆,”虽然这件工作让他觉得有些奇怪和失望,但他还是打起了精神,尽量做出很愿意从命的样子:“我会保护它们的,只要是您的命令。” “你会做的滴水不漏。” “滴水不漏,陛下,没人能从我的剑下偷走哪怕一盎司的泥灰。” “但我不需要你做的滴水不漏,”国王说:“我要你将这件事情尽可能地宣扬出去,然后……” “然后?” “如果有人来向你行贿……” “那他们就看错人了。” “不,我要你接受贿赂。” “那对于我的名声有多么大的损害啊。” “不会比主教先生的更坏。”国王说:“等你接受了贿赂,你就悄悄地将土豆夹在衣服里,把它们带给那些贿赂了你的人。” “唉,您是想让这些人都去种土豆么?”达达尼昂说:“我已经明白了,但您为什么不直接和他们说呢。” “当然是因为人们的想法总是很奇怪的,他们有时候非常轻信,有时候又顽固无比,他们墨守成规,却对悖逆之事兴致勃勃,要是我对他们说,去种土豆吧,这是一种又能当面包,又能当蔬菜,又能做零嘴儿的好东西,而且三个月就能长出一大桶,他们是不会相信的,不但不信,还会以为我要谋害他们,让他们吃苦受罪呢。” “它真的这么好么?”皮埃尔问:“但人们都说这是魔鬼埋在地下的苹果。” “那么魔鬼可真是好人,”国王说:“他给我们送来这样好的东西。” 达达尼昂闻言大笑起来,而他的表兄皮埃尔则瞪了他一眼:“我们自当遵从您的命令,”他说:“但我不知道是不是会有人这样做。” “会的。”国王说,“我先给你们十个金路易,好让你们请朋友到酒馆喝酒用餐,将这件事情宣扬出去,然后每到一个城镇,我再给你们十个金路易。” “那我们这一路上都可以吃得很好了,”达达尼昂说:“那么,那些贿赂呢?” “那是我给你们的赏赐。”国王说。 “看来我真要尽心尽力了。”达达尼昂说,然后吃掉了盘子上的最后一块土豆。 —————— 达达尼昂说到做到,有国王给的十个金路易,他立刻邀请了其他的几个火枪手,在酒馆里大吃大喝,每餐都要用掉两个大埃居,没几天赫泰勒老城的人们就都知道了,国王在这里吃到了一种叫做土豆的蔬菜,十分喜欢,甚至要把它运回到巴黎种植,为此还特意派遣了一队火枪手来保护它。 一些曾经有幸与国王一起用餐的人立刻大肆吹嘘起来,在他们的嘴里,这种古怪的蔬菜要比甜菜根更甘美,要比甘薯(虽然他们大多都没吃过甘薯)更细嫩,要比莴苣更酥脆,而且有着各种各样的烹饪方式,就像是国王对达达尼昂所说的,可以用来做主食,也可以用来做菜肴,而且就如任何一种谣言般,到国王准备离开赫泰勒老城的时候,土豆已经变作了圣人的血肉,不再是魔鬼的苹果,吃了之后不但不会得麻风病,还能治疗痔疮与咳嗽,有人用土豆切了片盖在自己的伤口上,伤口就不再流血……有些滑稽的话让国王听了都觉得匪夷所思。 但国王最初的目的还是达到了,在动身的前一个晚上,就有人来和达达尼昂搭讪,他以为这件事情并不困难,毕竟收受贿赂上至主教下至士兵都非常常见,但达达尼昂竟然拒绝了他,当他问起的时候,达达尼昂就说这种蔬菜虽然美味又多产,但对于储藏和使用方式都有非常苛刻的要求——嗳,他这样说,想要土豆的人就变得更加急切了,就是要复杂,就是要麻烦,要不然如何体现出主人的诚意与身份呢?他们是很愿意的,于是价钱一提再提,从五个金路易提到了一百个金路易,达达尼昂才勉为其难地在自己的马屁股里藏了一只土豆,偷偷地带了出来。 达达尼昂的行为不可谓不促狭,但他对这些贵人的了解可比他的表兄皮埃尔深刻得多了,具体就表现在找达达尼昂的人是最多的,还没到半途,他的钱袋子就装的满满的了,而皮埃尔手里只有可怜巴巴的几枚金路易,对此皮埃尔却松了口气,毕竟他不是达达尼昂,实在做不出,或者说,坦然地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但对于达达尼昂的作为,他也没什么可指责的,这是国王的命令,而且达达尼昂第一时间就把借他的七百个金路易给还了,所以他现在也是个手头阔绰的人了。 他们一路走,一路收着贿赂——虽然农民们已经因为饥荒而将自己的孩子放在锅子里煮了,那些爵爷与商人们却还是富足得令人憎恨,到最后就连性情轻浮的达达尼昂都拿出了一笔钱,让军需官多多地去雇佣一些人,帮着他们干一些并不怎么需要的活儿,然后给他们麦子,这些人甚至不拿去磨成面粉,直接就吃了,原来是因为他们现在连搜集柴火所必须缴纳的税金都不够了,皮埃尔看到了,就让士兵们把小麦煮熟再交给这些人。 这些人全都是男人,皮埃尔根本不敢去想老人,女人和孩子都怎么样了。 这样的事情国王也在做,而且做得更广泛,更周全,他每停在一个地方,就为王太后竖起一根十字架,以此为证,每个愿意走到十字架为王太后祈福的人都能得到一磅燕麦。但这样的行为也不是没有坏处,那就是跟在国王身后的队伍越拉越长了,似乎每个地方都是如此,人们苦苦挣扎,不过是为了一口活命的粮食,谁给他们食物,他们就跟着谁走。 王太后安妮也不再劝说国王了,其中有国王威仪渐成,作为一个温顺的妇人,她习惯性地退让的缘故,也有柯尔贝尔与富凯打开的通道,不断地追随着国王的队伍,源源不绝地送来小麦与其他食物的缘故,但有时候她也不得不担忧起这些人应该如何处置。 “先把他们放到凡尔赛去吧。”国王说。 “凡尔赛?” “对,”路易放下手里的书:“父亲在那里买下了一百一十七亩的土地,足够他们栖身了,”他想了想,“母亲,我想在那里重新营造一座宫室。” “为了狩猎么?” “不是,如果只是为了狩猎,那么父亲留给我的那座行宫就很好。”路易说,“但现在说这些还太早,那里一片荒芜,这些人到了凡尔赛,我会让他们先去平整土地,抽干沼泽,还有森林也需要砍伐掉一部分,这样他们也先能种植小麦或是土豆来养活自己。” ———— 这件事情关于到数千人的性命,但对于王太后与国王来说,只是在就寝前的闲谈罢了,国王的土豆只剩下四分之一马尔托的时候,他们来到了罗密伊,这里距离巴黎已经不远了,他们在这里住下,就在王太后的十字架被竖起来的时候,拉里维埃尔院长向国王请求觐见,因为这个人着实知趣的缘故,国王很少会拒绝他的要求,这次也不例外,他很快来了,并且向国王介绍了一个教士。 那个教士显然与拉里维埃尔院长属于一丘之貉,他向国王献了圣书,又献了纯金镶嵌宝石的圣物盒与圣母的头发,圣子的乳牙,才恭恭敬敬地说出了来意——向国王申请一个修道院院长的职位,这个属于王室的修道院并不大,国王就答应了,但他表示感谢后还站在那儿,仿佛还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讲出来。 “您如果还有什么事,”国王和气地说:“就请说吧,我说过,只要是我的子民,就尽可以在我面前畅所欲言。” “……还请恕我妄言,陛下,”那个教士迟疑了好一会儿之后才说:“我遇到了一件非常荒谬的事情。” “请说,我听着呢。” “我们不久之前,抓住了一个巫师。” “真可怕,然后呢?” “他说了……也许是魔鬼在借着他的嘴说话,原本我是不该信的,但陛下,这有关于您的荣誉——我是说,上帝啊,陛下,他说他和您是认识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十章 国王与魔药师的谈话 国王的身边就有一个女巫,玛利.曼奇尼,但要说一个男性巫师,那么除了国王从未谋面的那几个人,那么就只有他们在经过另一个城镇时偶尔遇到的魔药师,路易当然还记得那个人,毕竟他的妻子太令人印象深刻了,“我不记得我有认识一个巫师,”国王说:“而且作为神职人员,您这样说着实不够有德。”因为罗马教会虽然有建立宗教裁判所以及承认了黑暗生物的存在,但教会人士们仍然在坚定地宣称黑暗生物只有很少的一部分,在天主与圣人的庇护下,世界一片光明——这也是为什么里世界的存在只有金字塔的最高层才能知晓的缘故。 就在1525年,纳瓦拉的世俗法庭经过审讯后烧死了三十个被指控的女巫,这可真是掀起了轩然大波,次年宗教裁判所就特意召开了十人特别会议,会上文件明确地表示,大部分成员都认同这些罪人并非女巫,因为她们供认的罪行并不可能存在,这可能是单纯的想象或是用来遮掩真正的罪行,从那之后,各地定下的,因为施行巫术而被处以死刑的案件全都要交给裁判所最高委员会审查,而不是私自予以判决与行刑。 有关于这个问题,路易猜想,很有可能是表世界与里世界的一次痛苦的磨合,那三十个女巫如果有一半是真的,可以说是对里世界的一次严厉警告,而裁判所最高委员会最后拿到的权力,又保证了他们对里世界的控制,又确定了他们在表世界的权威。 就路易窥视到的,巴黎宗教裁判所的审判长是一个名为以拉略的年轻人,据说他能够一跃成为审判长与红衣主教马扎然有着无法脱开的关系,但他就和现在的大部分重臣贵胄那样,对年少的国王并不在意,这点从至今国王身边极具嘲讽性地只有女巫与吸血鬼就能略知一二了,也许在这位审判长的心中,路易仍然只是一个可以随意欺瞒的孩子,但想来,这次路易回到巴黎之后,他身边也应该会出现裁判所的教士,毕竟他成年了,而且马扎然主教先生也有意将一部分简单的政事交给他试手。 这样的指控让教士脸红,他必须承认国王说得对,但请上帝宽恕他吧,他可是真真切切地看到了那个男人使用巫术,而且他还用毒药杀了人,这才是问题所在,他本来是要把他交给世俗法庭的,但他又叫喊着他曾觐见过国王,这又让教士倍感踌躇,毕竟教士也要为国王的名誉做考虑,原本他想要将这件事情拖延到……他是说,这个男人之前就受了伤,几乎死了,所以教士完全等到他死了,可是今天他又见到了国王。 “我的确不记得自己见过一个巫师,”万幸国王宽仁地说:“但我从来不拒绝任何人的请求,只要他是法国人,也有可能他见过我而我不记得了,这样吧,你把他带来,然后让我见见他,也许我就能想起来了。不过这件事情你要悄悄地去做,不要让别人知晓,因为我并不打算干预法律,如果他真的杀了人,无论是用毒药还是用匕首,他都应当被吊死,但如果他有冤屈,我也愿意听一听。” 既然国王这么说了,那么教士也没有反对的理由,几小时后他就带着那个男人来到了国王这里,说来有趣,他没有依靠黑夜掩人耳目,而是将一件修士袍子披在那个男人身上,就光明正大地把他带入了国王的行宫。 国王一看见他,就认出了他正是那个和他们做过交易的魔药师,他原本就瘦的可怕,现在更是脱了形,需要两个修士扶持着才能站稳,也难怪教士会毫不犹豫地把他带来国王面前,就算他真的是个巫师,像是这种就连手指都很难抬得起来,昏昏沉沉的状况只会引人怜悯,可不会让人觉得受到了威胁——玛利一看到他就跳了起来,在教士们退出去之后(他们已经几乎可以肯定国王确实认识这个男人),玛利给他喝了一点药水,他就醒了过来。 一见到玛利他就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然后他将视线转到国王身上:“啊,”他说:“我该想到的,只有您能把我带出监牢。” “也许我还要送您回去的。”路易说:“你被指控用毒药杀了人。” 男人沉默了一会:“我只能说我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无辜的人。” 玛利轻轻地拉了拉国王的袖子。 “那么告诉我吧,我之前看到的你的时候你身边有着你的妻子与女儿,他们都到哪里去了呢?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以为你们会找一个镇子住下来,你们有了身份证明,又有了至少两千里弗尔的钱财。” “我正是这么做的。”男人说:“我带着您恩赐给我的钱财与身份证明,去到一个城镇里,但就在驿站里,一个大人物偶遇了我的妻子,他立刻爱上了她,但我的妻子对我无比忠贞,立即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第二天,我们就迅速地离开了那里,以为这件事情就此了结,但谁知道呢,我突然遇到了一个认识的人,我曾经买过一瓶治疗咳嗽的药水给他,他抓住了我,并宣称我的药水毒死了他的儿子——他的儿子的确死了,但我敢发誓这绝对不是我的药水的缘故,保证每一瓶都和您拿到的一样有效安全,但别人不相信我啊,这里的官员把我投入了监牢,并收缴了我所有的财产。” “那么他们怎么会知道你是一个巫师呢?” “我告诉他们的,陛下,”男人喘息了一会,玛利将一瓶药水递给他,他拿过来再一次一饮而尽:“就在我被关起来后不久,一个狱卒与我说,我的妻子已经被一辆华贵的马车接走了,随行的还有我们的两个女儿,我立即就想到了那个大人物,陛下,只有这个可能,我的妻子虽然忠贞,但她脆弱的就像是花朵一般,一旦没有了我,她就会无所适从,到了那时候,若是有人告诉她说,能够帮我洗脱罪名,她一定会想也不想地相信了那个人。唉,这并不是她的不对,只是女人天生的弱点,我并不怪她,但我也知道,那个人不但不会救我,还会让我尽快地去死。 而在这里,我甚至没有一个认识我的人,陛下,我找不到一个愿意帮我作证的人,也没有人会帮我打通关节,贿赂法官,我只有承认我是一个巫师,因为从一百多年前开始,世俗法庭就不被允许直接审判巫师了,我的名字会被转给宗教裁判所,当然,也有可能,我仍然会被吊死或是被烧死,但我至少为自己争取了两周以上的时间,这并不是没有用处的,我这不是等到您了吗?” “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你的药水并没有杀了那孩子吗?” “当然们,陛下,只要您愿意去查,”魔药师说:“我是六个月前将药水卖给那个人的,他的孩子却是在两个月前死去的,谁会把一瓶治疗咳嗽的药水留到四个月之后才给生病的孩子服用呢?当然,若是您愿意,将那个孩子的尸体交给我吧,我能够查出他真正的死因。” 说到这里,路易才真正地看了那个人一眼,说真的,从他了解到魔药师所能做到的事情也不过如此之后,他对魔药师就失去了之前的兴趣,但若是他能够从一具埋葬了两个月的尸体上找寻出死因,那么他掌握的这项技艺却要比所谓的青春之药有价值的多了,至少国王会愿意伸出他有时慷慨又是却很吝啬的援手。 之后的事情正如魔药师保证的,他从这个孩子身上检查出了白喉留下的痕迹,他的药水只能治愈咳嗽,却对真正的疾病没有什么作用,所以只能说他实在不是一个称职的医生,或说是个懈职怠业的药剂师,但要说他毒死了那孩子,却是无稽之谈,于是那个诬告他的人就被吊上了他希望别人去吊的绞刑架,而魔药师却被国王的第一侍从邦唐带到了国王面前。 “你现在是清白的了。”路易说。 “承您的福,”魔药师说:“我想我永远无法还清您赐予我的恩惠了。” “你是想要去找你的妻子了。”国王说。 “还有我的女儿。” “但我并不建议你这么做。” “为什么?” “因为你的妻子已经成为了莫特马尔公爵夫人,先生。” “这不可能!” “完全可能,莫特马尔公爵彻彻底底地被你的夫人迷住了,他一手把你送进监牢,一手就接走了她还有你们的女儿,你也说了,女人总是软弱的,她又有着孩子,三个,她必须为自己的孩子考虑,现在她不但成了公爵夫人,三个孩子也得到了公爵的承认——对了,你最小的孩子也已经出生了,就在几天前,也是个女孩。” 魔药师站在原地,他就站在那儿,直挺挺的,他现在已经恢复了自由和健康,但此刻看上去比他在监牢时还要可怕与虚弱。 “请原谅,我还是要去找她。” “那么先看了这封信吧。”国王说,“这不是你妻子的信,而是你的女儿,阿泰纳伊斯口述,我的使者代笔的信,也是她要对你说的话,你看了这封信,再决定是不是要去波尔多吧。” ———— 以下就是由一个五岁的女孩口述,然后由国王的使者代笔的信件: 致瓦罗.维萨里先生,我的父亲: 在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的母亲,您的妻子,已经与莫特马尔公爵先生结婚了,我最小的妹妹,在他们婚后两天降生,但就和我们一样,她也得到了公爵先生的承认,也就是说,从这一刻起,您的妻子,成为了公爵夫人,而我和我的妹妹,也已经成为了公爵的女儿。 我要说,您是一个好丈夫,也是一个好父亲,和您在一起的时候,母亲很快活,而我和妹妹也能够感觉到您对我的爱,但您仍然是有错的,你的错误就是不应该成为母亲的丈夫。 我还小,父亲,您经常这么说,但就算我还小,我也知道一个人是很难保有一样他没有力量去保护的珍宝的,就像您和我说的故事那样,就算是巨龙,也会有人去抢夺它的宝藏,而您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魔药师罢了。 母亲爱您,这点毋庸置疑,她只所以答应公爵的求婚,也是以为您已经死了,而她又无力继续抚养我们,她甚至还怀着身孕,需要照顾,但我要说,父亲,这是我从有记忆开始,看到她过得最快乐,最安稳的一段日子。 她不会在半夜里被滴水的屋顶惊醒,也不会有老鼠掉在她身上,不用担心被房东驱赶……或是侮辱,是的,在您看不见的时候,她每日三餐定时,还有夜宵和点心,有女仆服侍她,为她按摩抽筋的腿脚,她的孩子可以吃得饱饱的,穿着合身的衣服,她再也不必时刻注意口袋里还有几个利亚德,每天最大的烦恼就是水瓶里应该插水仙还是玫瑰。 我和萨拉的生活也很平静。虽然不太能够看到母亲,但我们被允许住在庄园里,每月都有五十个里弗尔的零花钱,也要上课——拉丁文,长笛与唱歌,舞蹈,还有一些等我们长大后才能开始的课程。 所以我想,父亲,如果您觉得,像是以前那种颠沛流离的生活要比现在的生活更好,您可以来到这里,出现在母亲的面前,也可以带走我们。 梅林把我们交给了您,所以我们现在也静候您的判决。 吻您。 弗朗索瓦斯.阿泰纳伊斯.德.罗什舒阿.德.莫特马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十一章 国王继续与魔药师谈话 “请问,”看完了信,魔药师提出了一个令人意外的问题:“请问落款上的名字是怎么一回事呢?” “因为阿泰纳伊斯对于一个公爵之女来说,并不是一个得体的名字。”国王说:“但公爵依然让她保留了以前的名字作为中间名,弗朗索瓦斯是公爵母亲的名字,而罗什舒阿家族是莫特马尔家族的主支。” “您见过莫特马尔公爵吗?他是个怎样的人?” “我没有见过,但我的使者见过,”路易对邦唐说,“请达达尼昂伯爵到我这里来。” 国王之所以让达达尼昂去做这件事情,完全是因为这位先生足够大胆,又有着一股风流倜傥的劲儿,打扮足够时尚奢华,有着一张俊雅的面孔与优雅的身姿,像是这样的人,一定会和不顾一切都要与一个女巫结婚,甚至为了博取她的欢心,而愿意承认三个与他毫无血缘关系的女孩的莫特马尔公爵合得来,事实果然如国王所预料的那样,至少有着四五个为他搬空了丈夫钱柜的爱人的达达尼昂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就成为了公爵的座上宾,哪怕公爵还有着一点顾忌,他也见到了新的公爵夫人,达达尼昂也不由得被她的美貌与那种令人怜惜的气质而折服。 要说去到波尔多的时候,达达尼昂还有些怀疑那位公爵先生是不是被女巫的魔法蛊惑了,等到他见到了公爵夫人,就反过来猜测公爵先生是不是在其中动了什么手脚,尤其是公爵最大的养女请他代笔了那封信后,他更是确定了,莫特马尔公爵只怕做了并不那么道德的事情,但要让他说,公爵的行为并不过分,如果是他,他也会这样做的,让这样的美人在贫苦的生活中被渐渐地抹去鲜艳的色彩,变得平庸粗糙,实在是对于维纳斯的亵渎。 之前我们也说过,达达尼昂先生是个灵活过度的先生,他就是以善于察言观色与故作的粗鲁姿态来博取主教先生欢心的,现在他到了国王这里,也没有失掉自己的敏锐,国王一提出这个问题,再看看那边站着的先生,他就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他先是做出了一副为难的样子,“我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说起呢,陛下,因为这位先生实在有许多地方可说。” “那么就请随意些吧,”路易说,一边换了一个舒服些的姿势:“请原谅我的好奇,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位公爵,愿意娶一个既没有爵位,也没有嫁妆,只有三个女儿的妇人呢。” “这就是他最令人诟病的地方了,”达达尼昂说,向国王鞠了一躬:“要我说,像是公爵这样,有着爵位,可观的年金与津贴,一大片领地,他的第四次婚姻原本应该更体面一些的。” “第四次!?”魔药师忍不住叫喊了一声。 “第四次。”达达尼昂说:“也是最后一次,因为我到那里去的时候,看到他们是那样的相爱,如果公爵夫人离开了,那么公爵也一定会心碎而死的。” “您怎么知道没有人能够比公爵更爱她呢?”魔药师说。 “我觉得未必有,”达达尼昂用那种天真的口吻说:“他本可以让她做自己的爱人的,但他却让她做自己的妻子,好让她正大光明地坐在自己身边,分享他的盘子和杯子,并且在举行婚礼的当天,就赠给了他的新夫人价值一万里弗尔的珠宝,以及一处庄园,好让她在炎热的时候能够有个避暑的地方,又给了她的三个女儿各一笔年金,还有之后的嫁妆,并且允许她们使用自己的姓氏,这样她们就能以公爵之女的身份出嫁啦。” 他的话让魔药师情不自禁地咬紧了牙关。 “你说这是公爵先生的第四次婚姻,”他不甘心地问道:“那么想必他的年龄已经很大了。” “恰恰相反,”达达尼昂说:“他并不比你我年老多少,他的前三次婚姻只能说是魔鬼的作弄,他的第一个妻子是难产死去的,第二个妻子染上了天花,第三个妻子的马车翻了,折断了脖子,每个妻子,公爵都认认真真地为她们守了一年的丧,但人们都说,他与妻子相处的时间还不如为她们守丧的时间长呢,要说这也真是令人倍感沮丧,他甚至还没能有个儿子,希望这次的婚姻能够让他拥有一个称心如意的继承人吧。” 听到这里,魔药师的面孔已经如同雪一般的白。 对此达达尼昂毫不同情,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薄情而又放荡的人,于是他又大声地说:“要我说,除去新娘的贫穷,那真是一对再相称也没有过的夫妻了,公爵夫人固然美貌,公爵先生也是一个英俊多情,又富有男子气概的人,陛下,我在离开之前,公爵先生给了我五十个金路易做路途上的费用,另外,他也请您祝福他,还有他的妻子,为此他愿意献给您价值十万个里弗尔的礼物。” “看来这位公爵先生确实如人们传说的那样慷慨。”路易说:“那么您可以下去了,达达尼昂先生,请您好好地休息,之后还有许多事情要您去做呢。” “那么我就静候您的旨意了。”达达尼昂说,然后又潇洒地鞠了一躬,走开了。 “你都听见了吧,先生。”路易对魔药师说。 “听见了,”魔药师颤抖着声音说:“听得一清二楚,每一句话就像是一把刀子刺在我的心上。” “那么你还要去么?” “我还能到什么地方去呢,陛下,事情很明白了,如果我出现在他们面前,就是毁坏他们宁静生活的罪魁祸首。” “看来你已经明白了。” “倒不如说是清醒了。”魔药师说,他每说一个字他的胸膛就剧烈地起伏一次:“我早该知道的。” “那么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先生,你可以离开这里,带着你的身份证明,我还会再给你一笔钱,因为你曾是玛利的老师。” “请说说第二个。” “第二个就是留在凡尔赛,做我要你做的事情。” “什么样的事情呢?” “帮我看顾那些跟着我们来到凡尔赛的农民,时刻关注他们,别让疫病夺走他们的性命,也要继续做你的研究,不但是药草和魔法上的,也有你从人们的最后归处得到的那些。” “您不觉得害怕吗?” “只要那些尸体不是你制造的。” “然后呢,陛下,除了一个栖身之处我还能得到什么?” “啊哈,”路易说:“你也变得贪婪起来了。” “我要穿上丧服,因为我的妻子已经死了,但我希望我还能见到我的女儿。” “你不憎恨她么?” “因为她说了真话么?”魔药师说:“我只恨我没有更早地意识到这一点。” “我倒要庆幸,”路易说:“不然你就不会到这里来了,瓦罗.维萨里先生,在1543年发表了《人体构造》一书的安德雷亚斯.维萨里是否与你有关呢?” “有的,陛下,”魔药师说:“他正是我的先祖。” “难道他也是个巫师么?” “不,陛下,”魔药师说:“我们家族是从三十五年前才出现了第一个巫师的,他正是我的父亲。” “那么说你们并不是一开始就在里世界的。” “是的。” “所以你们……” “我们没有根基,立足不稳,不受信任。” “好吧,我有点明白你的苦楚了,我的先生,”路易说:“请你好好干吧,如果有那么一天,你或许能够在我的宫廷里与你的女儿再次相逢呢。” 魔药师没有再说话,他向国王鞠躬,然后走了出去。 “这就是另一个世界。”国王对自己说:“但我觉得,它与我的世界并无什么区别呢。” —————— 不过对于国王来说,另一个世界的事情算是暂告一段落了,他接着要处理的事情才叫麻烦呢。 凡尔赛原本是一个贵族的领地,但没有干净的水源,没有平整的土地,只有连绵不绝的灌木丛与沼泽,没人喜欢这里,而这里的领主也只把它当作一个狩猎的场所,但他时常会邀请一些贵客前来这里,其中就有当时的法国国王亨利四世与他的王太子,也就是路易十四的父亲路易十三。相比起这块领地的主人,路易十三倒很喜欢这片因为荒瘠而显得格外安静的野地,就向它的主人把它买了下来,又建造了一个很小的行宫,专供他与一些至亲好友狩猎之用,要说,他还因为只允许男性进入凡尔赛而被人质疑过性向问题,但也有人说,路易十三也曾邀请自己的爱人前往凡尔赛,只是被拒绝了,不过对于路易来说,它只是一个可以容许他收容流民的地方。 但为了保证这些流民不至于成为凡尔赛本地居民仇视的对象(这种事情非常常见),也未必避免无人管理而导致巴黎城外多出一批强盗乞丐,路易不得不决定暂时不进入巴黎,暂时留在凡尔赛,指导一些被他临时拔擢起来的年轻官员做流民的安置工作——让他烦恼的是,在年轻人中,像是皮埃尔.德.孟德斯鸠这样的人不多,像达达尼昂的人倒不少,他们不算太坏,但要说让他们去做繁重又卑微的工作,他们一定会给你弄得一塌糊涂,国王必须亲自定下严格的规定,要求他们依照详细的敕令做事,才能保证他的设想不至于在一个晚上就走了形。 国王这样做,只有王太后感到焦急,另外就只有身为代理国王的奥尔良公爵加斯东,他为国王安排下的陷阱可不少,但每一样都是需要国王进入巴黎才能达成的,于是他派来了使者,询问国王什么时候才会进入巴黎,当然,在信使传达的口信中,这位公爵先生可是相当谦卑地请求国王能够尽快地拿走他的头衔与权力,因为他早就不堪其重了。 路易对此嗤之以鼻,这位叔父说的就像是他之前没有拼命地招募士兵似的,到现在他不但有着代理国王的头衔,他的军队也不比国王更少,他会进入巴黎的,但在这之前,他必定要和他的好叔父打上一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十二章 国王这章没有谈话 在王室远离巴黎的时候,趁机窃取了权柄的奥尔良公爵不但强烈地要求最高法院的法官们授予他代理国王的头衔,还尽所可能招募了大约在五千人左右的士兵,这些士兵几乎都是巴黎或是附近的平民,巴黎城内物价飞涨,平民中也终于出现了可怕的瘟疫与饥荒,但如果能够进入军队,那么至少可以保证最起码的衣食,所以有很多人就成为了法官、主教或是公爵的士兵,拿起火枪或是长矛为他们效力。 要让国王看,已经宣布自己为代理国王的奥尔良公爵简直与叛逆别无二致,他不急着进入巴黎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比起匆匆回到巴黎然后又被赶出来或是更糟,他宁愿做好万全的准备,他去视察了军营,绍姆贝格将军与蒂雷纳子爵的士兵总计四千余人,然后在国王的支持下,他们又从流民中招募了两千人,现在总共有六千名士兵,而且有富凯设法从意大利与西西里走私来的火枪与火炮,与柯尔贝尔不甘示弱地弄来的一百匹马,这些马要么是荷兰的弗里斯兰马,要么是法兰西本地的塞拉马,肌肉强健,有着极高的跳跃天赋与勇敢大胆的性格,服从性高,也就是说,它们生来就是做战马的。 为了这批战马,蒂雷纳子爵与绍姆贝格将军还起了小小的争执,因为他们都想把这些马送到自己的战队里去,国王不得不从中调节,和他们坐在桌子前,打了三个小时的牌,最终蒂雷纳子爵得到了二十匹马,绍姆贝格将军得到了十五匹,还有六十五匹,国王送给了王太后三匹,有送给了远在列日的马扎然主教两匹,另外的六十匹被他赠送给了一直跟随着他的火枪手们。 这件事情让火枪手们感激不尽,毕竟在这个时候,无论是御前卫士,还是火枪手,又或是骑兵们,他们的马匹与装备,甚至于制服都是需要自己掏钱配置的,所以像是达达尼昂这样,从自己的爱人那里借钱(当然是有去无还的)是件司空见惯的事情,而那些尊贵的夫人们也习惯了左手从丈夫的柜子里抓出钱来,右手把它们交给自己年轻的恋人——而在这些配置中,最昂贵的就是马了,毕竟对于这些战士来说,一匹好马不但能够让他们更为俊美动人,还能显示身份,以及在必要的时候救命。 一匹好马的价格在三百到五百里弗尔左右,当然,如果遇到了一个虚荣的年轻人,又或是一个豪奢的金主,还远不止这个价码,但有了国王赠送的马,那么这些好小伙子就能配上更漂亮的马鞍,火药袋与更好的刺剑或是更忠诚的仆人了,所以说他们现在一个个对国王忠诚无比,并且无比热切地想要在巴黎的攻防战中博得更大的功绩。 但要说起国王,他倒是真的一点也不着急,他在凡尔赛,倒要比在巴黎更轻松一些,主教与他几乎每天都有信件往来——马扎然主教已经有了一个非常精细与周密的情报网,这是他从黎塞留那里继承到的,后来他又予以了扩张与补充,有人说,在法兰西,就连桥墩和墙壁都是主教的耳目,这句话虽然夸张,但也不是没有道理。 路易没有急着去建立起自己的情报体系——没有必要,主教先生现在并不是他的敌人,他们的立场是一致的,源源不绝的情报经过筛选之后,从主教的手里到他的手里,最晚也不过两三天,也许有些人会对此不满,但现在路易需要的也不过是奥尔良公爵加斯东与孔代亲王的动向——来确定之后他该怎么做。 从主教先生这里路易了解到,就在不久前,加斯东公爵的封地,也就是奥尔良城,要求加斯东公爵从巴黎回到奥尔良,加斯东公爵并不怎么愿意,因为一来他在已经是巴黎的半个主人,二来奥尔良城市议会意图逼迫他保持中立,免得城市遭到国王军队的打击——加斯东公爵又怎么会答应呢,他现在距离王位只有一步之遥,一个城市就想让他退让,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但他也不想放弃奥尔良,毕竟那里是他的根基与领地,所以路易的叔父就想了一个匪夷所思的主意,那就是让自己的长女,蒙庞西埃女公爵穿过小半个战火纷飞,到处都是叛乱与暴民的法兰西到奥尔良去,代他暂时掌管与安抚这座城市。 更让人惊讶的是,蒙庞西埃女公爵竟然答应了这个无礼而又残酷的要求,上帝保佑,她带着侍女与卫兵带到奥尔良,但奥尔良的人们起初的时候并不愿意承认她,他们忠诚和期待着的是她的父亲,而不是一个羸弱的女人,她被拒之门外,无法进入城市。 “那么她是怎么做到的呢?”王太后问。 “您大概想象不到。”国王说。 蒙庞西埃女公爵被奥尔良拒绝之后,并未轻易放弃,她在城外的时候听说(可能经过多方打探与贿赂),奥尔良城位于拉夫码头(也就是卢瓦尔河)的城门是木头做的,十分脆弱,但这座城门位于城墙上方一百多尺的地方,下面又没有搭设梯子的地方,根本爬不上去——但有几个渔夫说,他们可以驾着船将女公爵送到城门下方,而后将两艘渔船连接在一起,上面铺设木板,在木板上搭起梯子,然后女公爵只要提着斧头,爬上梯子,站在梯子上面用斧头砸开城门就行了。 这样的提议当时就被女公爵的侍女们厉声拒绝了,不但拒绝了,她们还建议女公爵以试图谋杀王室贵胄的名义将这几个渔夫绞死,毕竟让一个尊贵而又脆弱的女性提着斧头去爬梯子就够不可思议的了,还是在船上,船下就是奔腾不息的卢瓦尔河,就算是个骁勇善战的骑士也未必能够做到——不然那扇城门就不会是木头的了,何况是他们的女公爵呢? 但蒙庞西埃女公爵让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她不但同意了这个计划,而且迅速地行动了起来,她将裙子裹在腰上,将斧头背在身上,乘着船来到城墙下,然后就在渔夫和侍从的帮助下,爬上了梯子,当时有无数的奥尔良人目睹了这一壮举,她让奥尔良人感动万分——这里毕竟是曾经被圣女贞德拯救过的城市,于是在女公爵还未来得及拔出斧头,城门就被奥尔良人从里面劈开,她被无比盛大地迎接了进去,人们高喊“公主殿下万岁”,还跪下来吻她的手。 次日她更是被称之为“奥尔良之女”,这个头衔曾经属于圣女贞德。 听到这里,王太后的脸色就更加阴沉了,几乎要不顾礼仪地发出一声轻蔑的笑声,而路易也完全可以理解母亲,虽然奥尔良公爵屡次反叛,但路易十三夫妇对蒙庞西埃女公爵并没有任何不好的地方,她在杜勒里宫长大,一般公主的配置(侍女,女官,医生,保姆,仆从与卫兵)的人数是两百人,她是三百人,她的监护女官是以温柔和善,身份高贵而闻名的圣乔吉斯夫人,就连蒙庞西埃女公爵自己也承认,她在这位夫人这里获得了如同母亲一般的爱。 更不用说,在她的父亲加斯东公爵意欲与她争夺蒙庞西埃的管理权时,路易十三与王后也是无比坚定地站在她这边的。 可惜的是他们的宽容没能换来蒙庞西埃女公爵的感激,憎恨倒有很多。 路易再看了一遍信件,在这封信里,主教先生抄录了一句女公爵在攀上扶梯之前说的话,她说:住口!一群懦夫!……我告诉你们,就在今天,我会爬上这座城墙,拆除这座城门,我会统治这个城市如同他们求我一般! 主教特意写出了这句话,显而易见是在指点与提醒路易,路易也能够明白他的意思,他们之前都犯了一个错误,那就是轻率地将蒙庞西埃女公爵误认为一个普通的女人,就和大部分年轻女人那样,头脑里只有妆扮与爱情——但事实证明她并不是,或者说,不完全是,她渴求权力就像是一个男人。 “那么她现在在哪儿?”王太后问道。 “她已经回到巴黎了。”国王说,如同一个凯旋的将军一般,加斯东公爵一改之前对她的态度,变得异常体贴温和,就差将好父亲的字样印刷出来贴在脸上了。 “啊呸。”王太后气咻咻地说:“一个叛贼的女儿,却一本正经地做起了公主,难道她就不觉得羞耻吗?” 王太后气得要命,路易却觉得,也许这算不得是件坏事。 他当晚就给马扎然主教去了一封信。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十三章 两个叛逆的战争 我们之前有提到,莫特马尔公爵对一个魔药师的妻子,一个女巫一见钟情,哪怕她有丈夫,有孩子,也无法浇灭他对爱情的渴望,他不但想要得到她的躯体,还想要得到她的爱情与忠诚,为了这个,他正式地娶了她,但这样的婚姻,很难得到主枝与旁系的承认,所以他想要用价值十万个里弗尔的礼物来打动国王,好借着国王的名义来说服那些心怀不甘的人。 但对于路易来说,十万个里弗尔虽然到来的很及时,可对一位公爵来说,还远远不够,另外达达尼昂提到的,这位公爵还没有继承人的事儿,也不由得让他有了更进一步的想法,他是说,如果公爵对那位女巫的迷恋持续到她生下了一个儿子,那么为了能够让他的儿子继承爵位与领地,公爵应该能够付出更多才对——不,应该说,他现在就应该对之后的事情做考虑。 于是国王就不得不写信给主教,请他提醒莫特马尔公爵此事,并且将之后的一些安排如数告知,请求他给予指点。主教先生很快回了信,他修改了国王计划中的一些因为对现在的局面或是传统不够了解的地方而产生的差错,并且恭敬地请求国王原谅,因为他看事情紧急,所以就先做了一些安排,那位莫特马尔公爵受了提醒,已经往奥维尔去了。 奥维尔是一座小城镇,位于瓦兹河河畔,距离巴黎约有九法里,在两百年后,有一位不得志而郁郁寡欢的画家在这里度过了生命中的最后七十天,并在这七十天里创作了大量精美绝伦的作品后葬身于此,这座小城也因此闻名于世,但在这个时候,它并不出名,孔代亲王只是在这里做短暂的停留。 国王向王太后说,请她写一封信给孔代亲王,请他顾念亲戚的情分,回到巴黎来,他尽可以向国王倾诉他的不满,国王也会尽力满足他的要求,只要他能够遂心如意,别让法国陷入内战的深渊,那么什么都有的谈——这可以说是一封用来求和的信件,让王太后吃惊不已,因为就她来看,她的长子并非这样懦弱的人,而他们现在也有属于自己的军队,但国王一再恳求,王太后就写了信,交给信使,让他带去奥维尔。 但信使动身的太晚,又在路上遭遇了劫匪,所以等他辛辛苦苦地赶到了奥维尔,孔代亲王已经离开,信使好不容易从亲王留下的士兵口中知道亲王去了昂热,他就又赶到昂热去,亲王看了信,表示非常遗憾,因为他若还在奥维尔,他会飞奔到国王身边,接受这份充满诚意的建议,但他现在昂热,身边簇拥着许多忠诚的人,为了不让他们失望,他只能遗憾地拒绝国王的提议,也就是说,他非得与国王打一仗不可。 路易接到了亲王的回信,并不气馁,他让王太后继续给亲王写信,一边接见了奥尔良公爵的使者,他的堂姐蒙庞西埃女公爵,经过之前的事情,奥尔良公爵也许觉得这个女儿真是好用,在屡次请路易进入巴黎没能成功之后,他就让他的女儿出马,完全不顾现在的王室对她充满了厌恶,略有不对,她不但会遭到羞辱,或许还有杀身之祸。 但对于奥尔良公爵来说,这完全不算什么,他一直就对自己的继承权还在长女之后(蒙庞西埃女公爵的领地)心怀不满,蒙庞西埃女公爵若是能够成功,对他来说当然有好处,但若是不成功,对他也没什么坏处。毕竟从路易那里了解到的,现在在巴黎,蒙庞西埃女公爵的名望几乎已经超过了她的父亲。 要说蒙庞西埃女公爵,从外表和气势上来看,就如同脱胎换骨了一般,看来奥尔良一行反而成了她攀升的契机,王太后不愿意见她,路易就直率地告诉他说,他还在等待孔代亲王的回信,如果可能,他愿意挽着亲王的臂膀一起进入巴黎。 “至于原因,”路易用那种只可能属于孩子的幼稚口吻说:“当然是因为我更愿意相信亲王。”而不是你的父亲。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路易紧紧地地盯着蒙庞西埃女公爵的脸,他们仍然不知道蒙庞西埃女公爵对孔代亲王的迷恋是一种伪装还是真心实意,但当看到女公爵的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异样的神情后,他就几乎可以确定了。 这时候王太后的侍女出现在门外,似乎王太后有什么吩咐,于是国王就跑了出去,女公爵注意到书桌的一个抽屉正微微地开着,她左右张望了一下,发现侍从都在走廊里,就大胆地走过去,拉开抽屉,打开信件看了起来。她看的非常认真,几乎要将每个字都印在心里,听到走廊上传来脚步声的时候,她又急忙将信纸折起来,塞到抽屉里,并将抽屉关上。 国王似乎没注意到抽屉,更别说是里面的信了,他简单的和女公爵说了几句话,就打发她走,当然了,女公爵还是王室的宠儿时,就算是凡尔赛也一定会有她的一个房间,但如今王太后恨不能吊死她,又怎么会让她留下?女公爵只得带上侍女卫兵,连夜返回巴黎。 对长女带回来的情报,奥尔良公爵一开始并不怎么愿意相信,但很快国王就给了他确凿的证据——孔代亲王被册封为大元帅,并且在近日就要率军返回巴黎了。 正是如此,在王太后一次次地示弱后,始终游移不定的孔代亲王终于做出了决定,不过其中也有他以为的事业并未顺利展开的缘故——他只在几个地方受到欢迎,大部分法国人依然只承认国王,他固然有着杰出的军事才能,他的下属却未必,在蒂雷纳与绍姆贝格下他们屡次遭到挫折,并由此产生了不小的矛盾——这让孔代亲王不由得厌倦和疲乏起来,对于成为国王的想象也不再那么坚定,所以虽然他的姐姐隆格维尔公爵夫人与他的妻子一力劝阻,他还是应允了国王的提议,但他也有要求,那就是要带着属于他的八千个士兵进入巴黎。 国王同意了。 孔代亲王在1652年回到了巴黎,当时已经被国王召回到身边的马扎然主教立即再次宣布隐退,将可观的一大部分权力转给了孔代,这让奥尔良公爵无法控制地红了眼睛,毕竟在国王回来之后,他的代理国王身边就变得十分尴尬,尤其是国王举行了成年仪式之后,他就决定将巴黎高等法院迁到蓬图瓦兹,按理说,已经成为了奥尔良公爵囊中之物的高等法院应该立刻拒绝这样的命令,但让他怒不可遏的是,有十四名法官遵从了国王的旨意,现在有了两个高等法院,一个为奥尔良公爵说话,一个为国王说话,也难怪奥尔良公爵会看着马扎然主教手中的权力发狂。 奥尔良公爵对孔代亲王的敌意亲王当然不会感觉不到,在一次受邀到奥尔良公爵府邸的宴会中,他打了公爵的支持者,一位公爵的儿子一记耳光,公爵的儿子也是一个强壮又傲慢的年轻人,于是他立即还以颜色,两位尊贵的大人打成一团,最后奥尔良公爵只得将这个勇敢的年轻人关了几天监狱了事。 但要说事情到此结束,只怕未必,就在孔代亲王因事暂时离开巴黎的时候,他的两个下属,两位显赫的公爵发生了口角,并且决定以决斗的方式来定胜负,结果就是一个公爵死了。这其中有没有奥尔良公爵的手笔,谁也不晓得。 国王在一个晚上被火炮的轰鸣声惊醒,又听到了士兵们的呐喊声时,一点也不奇怪。 ———————— “太危险了,大人。”拉罗什富科公爵说,若是隆格维尔公爵夫人在这里,一定会感到嫉妒,因为此时拉罗什富科公爵口中的关切并未带有任何虚伪的成分,反而十分真诚。 此时黑夜即将过去,除了火把带来的红光,已经有微弱的白色晨曦映亮了灰暗的树林与建筑,吸血鬼阿蒙站在打开的窗户前,端详了一会自己的手,突然把它伸了出去,晨光立即让他的皮肤烧灼了起来,拉罗什富科公爵在一旁看得心慌意乱,却什么都不敢说。 在他对阿蒙,对吸血鬼还不是那么了解的时候,他能够大放厥词或是自以为是,但自孔代亲王离开巴黎之后,这个吸血鬼与他们的联系就变得紧密起来,公爵越是接近他们,他的勇气就越是如同落入网中的流水那样迅速地消失——据说孔代亲王想要返回巴黎也是有这方面的考量,这里有裁判所,有数之不尽的苦修士与圣骑士,吸血鬼无论要做些什么都必须更为谨慎。 但阿蒙想要做些什么呢?他看着烟雾在手背上升起,在感到痛楚的时候反而觉得无聊——一只蝙蝠飞了过来,对他吱吱叫唤了几声,阿蒙脸上的表情就更加稀少了。 “所以……“他轻声说。 他收回手,回到公爵身边;“你的主人和奥尔良亲王加斯东打起来了。” 拉罗什富科公爵闻言一惊,他马上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我必须马上走!”他说:“请原谅,殿下,我……“ 阿蒙摆了摆手,似乎根本不在意。 “给你个忠告,”吸血鬼带着一丝残酷的笑容说:“看清局势,公爵,看清局势,然后再做决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十四章 宗教审判长——以拉略 吸血鬼阿蒙的话让拉罗什富科公爵迟疑了一下,他此时已经穿上了外套,披上了斗篷,戴好了帽子——完全就是一个风流倜傥的英俊骑士,但这些都被他脸上的愁容与不安破坏了,他并不是一个胆怯的人,确切点说,此时的年轻男人们多半好斗善战,尤其是贵族,对于战争并不陌生,即便是国王与公爵,在战场上殒命的并不在少数——甚至只是为了一两句话或是一个眼神而展开至死方休的决斗,就像是几天前,孔代亲王的两个下属就因为奥尔良公爵加斯东的挑拨而决斗,导致其中有一人死亡。 要说有什么能让他们踌躇的,要么就是上帝或是魔鬼,要么就是他们的野心。 拉罗什富科公爵在与谢福斯公爵夫人相识的时候,还是个少年,他们之间的来往也很难说有没有真心的部分,但拉罗什富科公爵肯定是有的,不然他也不会参与到反黎塞留的宫廷政变中去,但之后的流放生涯给了他一个不小的教训。他也是在那时候遇见了阿蒙,虽然起初公爵并不知道阿蒙的真实身份,对这个年轻人来说,阿蒙是个有点阴郁,偏激但又见多识广的好老师,是阿蒙一手打开了谢福斯公爵夫人那张含情脉脉的美好面纱,让他看清了下面丑陋的真面目,也是阿蒙让他从爱情中挣脱出来,投身到更能让他兴奋与满足的新事业里去。 阿蒙的药物(当然,那时候公爵并不知道那是阿蒙的血)让他出现在隆格维尔公爵夫人面前的时候仍然如同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那样俊美优雅,精力旺盛,又让他能够在孔代亲王面前拥有冷静的头脑,敏锐的思维,以及令人赞叹的卓越身手——若不然,单就一个隆格维尔公爵夫人的爱人的身份,还不能让他就此青云直上,成为亲王的左膀右臂。 但也许就是因为阿蒙总是担任着一个温和的长者与指导者的身份,让拉罗什富科公爵有了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即便后期阿蒙已经不做掩饰,但直到布洛涅树林之前——公爵仍然以为阿蒙就和他身边的任何一个人没有什么区别,但他错了,吸血鬼之所以是吸血鬼,那就是他不再属于人类,想将人类的律法与道德,或是情感的桎梏套在他们头上都是不可能的。 他与孔代亲王离开巴黎后,他们又受了阿蒙几次指点,要让公爵说,他仍然愿意相信阿蒙,事实也证明阿蒙的预见是相当正确的,问题是,相比起并不怎么在乎灵魂的拉罗什富科公爵,孔代亲王在这方面却有些束手束脚,他认为,也许他们可以在某些地方“使用”吸血鬼,但要与吸血鬼如同朋友一般的相处,甚至将其当作老师或是值得信任的对象,完全不可能——另外,或许还有他对吸血鬼的忌惮,亲王并不觉得自己能够控制的住他们。 对此,既然拉罗什富科公爵也看出来了,阿蒙当然不会看不出来,不过相对于公爵的提心吊胆,阿蒙只是微微一笑,出乎意料的没有做出任何可怕的事情,他简直可以称得上温和地与公爵继续着之前的交易,偶尔也接受亲王的“雇佣”,但就算是公爵,也能够感觉得到阿蒙已经将那只伸出的手缩了回去,亲王也察觉到了,但孔代并不遗憾,或者说,他如释重负。 孔代亲王是个虔诚的信徒,他发自内心地厌恶这些黑暗生物,如果不是阿蒙与他的后裔都有着无比强大的力量与难以想象的手段,他们的下场不会比那张亲王献给国王的人狼皮好到哪儿去。 拉罗什富科公爵可不赞成亲王对阿蒙的态度,除了他与阿蒙的交易之外,阿蒙展示给他看的另一个世界的力量让他又是恐惧又是渴望,可惜的是,他依附着亲王,而不是亲王依附着他,孔代亲王已经严厉地警告过他,不允许他与阿蒙有更深的往来——他现在已经算得上阳奉阴违,要在亲王面前加重阿蒙的砝码实在是不可能。 但要他说,阿蒙的每一句话都值得重视——他对孔代亲王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让他不要回去巴黎,除非他是要回去作为一个国王接受加冕的,不然就算是代理国王的头衔也不能,而孔代亲王只得到了一个大元帅的头衔就高高兴兴地动身去了巴黎,从那时候开始,阿蒙就不再发言,就算公爵百般阿谀奉承也是如此。 现在他对拉罗什富科公爵说,要看清局势。 看清什么样的局势?公爵没能问出来,因为下一刻,吸血鬼就在月光下化作了一缕灰黑色的雾气,从窗户的缝隙间钻了出去。 公爵吓了一跳,等了几分钟后,他的侍从与亲王的军官在外面催促了,他才无奈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手台,匆匆地走出门去,翻身上马,向着巴黎疾驰而去。 ———— 吸血鬼在空中肆意地舒展着自己的身躯,在化作烟雾的时候,他可以如同云层那样在风的帮助下迅速的前行——而此时,风正从布洛涅树林强劲地吹向卢浮宫。 一只灰色的雕鸮从云层上方俯冲而下,一般来说,像是这样的生灵总是会能够凭借着本能赋予的警觉避开这样的异常,但这只雕鸮不知道是因为饿昏了头,还是过于自信,它径直冲向了那团灰黑色的烟雾——烟雾下就是它已经确定的猎物——一只肥胖的鼹鼠。 黑色的烟雾翻涌着。 鼹鼠叫了一声,尖利而响亮,有什么从天而降,正砸在距离它不过几尺的地方,它一边恫吓性地发出尖叫,一边疯狂地拨动着爪子,一头钻回到自己的洞穴里。 那是雕鸮干瘪的尸体。 阿蒙并不喜欢动物的血,虽然必要的时候,吸血鬼也能够以动物的血为生,但今晚完全是他心情不好——不不不,正确点来说,应该是心情太好了,血族的家长并不那么惋惜地扔掉了孔代亲王,虽然阿蒙也做过了一些尝试,但这个男人虽然有着一具雄壮的躯体,却有着一颗懦弱的心,他被种种顾虑困扰着,虽然王位距离他只有一步之遥,却还是在瞻前顾后,犹豫不决——阿蒙能够看到他的未来,比一个布洛涅树林里的“名姝”还要清晰,他注定了永远无法成为主宰,只能被别人主宰。 阿蒙叹息了一声,或许这就是命运,就是他也无法挣脱。 他的国王。 他向巴黎的中心飞去,俯瞰着已经又一次陷入了混乱中的城市——到处都是火光,还未修缮完毕的房屋又一次被点燃,披着浅栗色肩带与暗蓝色肩带的士兵们在相互厮杀,他们的血将黑暗的街道妆点的无比艳丽,而在更深处的小巷里,每个人都在遭受抢劫、侮辱与杀戮——每一场战争必然会产生大量卑劣的匪徒,他们就像是隐藏在洞穴里的鼹鼠,一嗅到空气中的硝烟味道就纷纷钻了出来,肆意妄为,毕竟现在没有法官,没有警察也没有任何一个能够为人们主持公道的大人。 就连最穷困的人也难以保证自己的安全,因为杀戮同样能够带给这些野兽快乐。 还有的就是隐匿在这座城市中的黑暗生物,诺菲勒的吸血鬼们,与其他能够周旋与达官显贵或是学者文人,又或是混迹于舞场剧院之中的吸血鬼不同,诺菲勒是遭到诅咒的一族,他们的面容扭曲丑陋的就像是一头被殴打过的野猪,身材佝偻矮小,只要一看见他们,人们就会尖叫起来,所以他们只能生活在墓穴与下水道里,只在最深的夜晚出没,以最底层的流女与醉鬼为生。 还有就是城市陷入暴乱或是战争的时候,对于诺菲勒,也是难得的好时机。 阿蒙看到有几个诺菲勒正守候在塞纳河边,等待着那些落单的士兵或是想要逃走的市民,同时,他也看到了正有一队火枪手护卫着马车从卢浮宫里疾驰而出,吸血鬼嗅闻着被晚风裹挟而来的气味——河水的腥臭味,诺菲勒的腐烂气味,还有火药的气息,以及……国王几乎可以被称之有洁癖,在很小的时候就坚持每天至少沐浴一次,却很少使用味道强烈的香水,所以他的气味总是那样的平淡,却也因此显得格外特殊。 就在阿蒙想要为国王“清理”这点小小的忧患时,一群巨大的黑色蝙蝠在人类无法听到的尖啸中骤然扑向了灰色的烟雾,它们的翅膀和牙齿将烟雾撕扯成无数小片,但丝丝缕缕的烟雾并未因此消散,反而变得更为凝实,它们化作了数之不尽的绳索,将这些黑色的蝙蝠缠住!缚住!绕住!困住! 纷乱的黑影纠缠在一起,从空中坠落在一处耸起的屋脊上,又从倾斜的屋脊上滚落下去,直到被一只滴水嘴兽挡住。 烟雾与蝙蝠瞬间变回了人形,阿蒙与希尔佩里克,茨密希与梵卓,血族两大举足轻重的家族家长狼狈不堪地绞在一起,他们同时念诵咒语,那只石头的滴水嘴兽动了起来,相反的命令让它无所适从,幸而阿蒙与希尔佩里克都发现了这个低级错误,又同时改念了另一个咒语,它无声地嗥叫了一声,拍打着翅膀,飞向那些诺菲勒。 阿蒙先笑了起来,举起双手。希尔佩里克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轻轻从他身上跃起,他站在滴水嘴兽空下的位置上,担忧地注视着国王的车队。 他身边站在阿蒙,不过几分钟,滴水嘴兽就已经撕裂了两个诺菲勒族人,并转向下一个猎物,另外几个诺菲勒见状,立刻逃走了,但很不巧,他们逃走的方向正是国王车队必经的地方,阿蒙立即化作了成百的小蝙蝠——要说,他觉得自己化身的蝙蝠可要比希尔佩里克的大黑蝙蝠可爱多了。 然后他就撞入了一团阴云里。 还没等重新化作人形的阿蒙说些什么,希尔佩里克就从铅灰色的烟雾转回到原先的样子,神色严肃地做了一个手势。 这是一个在吸血鬼中通用的警告手势,表示有极大的危险——通常指宗教裁判所的教士与圣骑士们。 阿蒙往下看去,他看到那些诺菲勒还没能逼近到车队前方一百尺的地方,就有两个骑士纵马而出,明亮的银光一闪即逝,黑暗中传来了非人的哀嚎声。 “宗教裁判所?”阿蒙故作惊讶地说。 希尔佩里克冷漠地瞥了他一眼,他才不相信阿蒙真的一无所知:“你能看得出来的,以拉略不会看不出。” “当然了,”阿蒙说:“他毕竟也是一只怪物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十五章 怪物以拉略 宗教裁判所的审判长是个年轻人,从外貌上来说相当讨人喜欢,但从性格上来说,就和茨密希族的族长阿蒙所说的那样,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在国王还年幼,所有权利都被掌握在马扎然主教与王太后安妮手上的时候,他对国王并不在意,因为国王即不能给予他什么好处,也不能让他更进一步,他与马扎然主教之间呢,比起上下属关系也更类似于买卖,马扎然主教一日给他钱,他就保证巴黎一日安宁,如果不能,那么吸血鬼就在他身边杀人,他也毫不在乎。 虽然这样的行为会遭到那些古板的修士与圣骑士指责,但以拉略根本不在乎……是的,法国的国王是谁与他有关吗?与裁判所有关吗?与里世界有关吗?没有,从一开始,那些与里世界的黑暗生物们对抗的可笑之人就把自己放在了一个无比尴尬的位置上,他们若是真正的天使与圣人还好,但他们也会冷,会饿,会渴望爱情,需要繁衍……身而为人,却将自己摆在了石雕泥塑的位置上,也不怪一直没能争取到自己应有的位置了。、 以拉略唯一的遗憾就是他出生在1625年,而不是625年,里世界的先祖们所能做出的最后挣扎就是成立了宗教裁判所,但他们不但没能获得真正的自由,反而就此引起了教廷的警惕——他们不断地尝试着想要将那份不属于凡人的力量纳入囊中,就像他的前任——那位审判长,但他大概没想到,虽然他去了罗马,龟缩在教皇的袍子下,以拉略依然有办法杀了他。 想到那张不敢置信的面孔,以拉略就禁不住想要发笑,以拉略之前屈居于他之下,可不是因为畏惧他,而是因为暂时无法绕开那些苛刻守旧的律令罢了,但自从他接受了教皇的委派——从一个审判长到大主教之后,对于里世界的背叛就足以上位者做出残酷的判决。 但要让以拉略来说,如果这样的诱惑放在他面前呢?大主教,甚至枢机主教?很难有人能够不心动吧,毕竟裁判所的法官与审判长收入微薄,那些修士与圣骑士更是不必多说,但只要成为……哪怕一个主教呢,他马上就有了一片如同国王的领地,可以收税,可以买卖圣职,圣物;可以收纳年金,和解费或是其他的各种费用,甚至还有自己的教堂,修道院——他们的孩子虽然无法得到正式承认,但男孩可以直接进入教廷,成为教士,继而继续向上攀爬,女孩可以嫁给重臣贵胄,甚至公爵与王室成员。 哪里像是他们,明明有着非同寻常的力量,却还要像只狗那样地摇尾巴,只希望主人能扔一块带点肉的骨头下来…… 但对于里世界的那些人,以拉略也觉得可以理解,他们固然凄惨,在里世界的人就更加危险与艰难了,他们无法离开里世界,又需要表世界的支援才能在里世界生存,所以他们绝对不能让教廷或是其他的势力将他们伸向表世界的触须斩断,与他们分割,这样他们就彻底没了希望——以拉略的前任据说也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但坚持了二十年后也终于心生动摇,才被以拉略找到了机会,他大概永远不会想到向教皇推荐他的人正是黎塞留主教,然后又是马扎然主教。 说起来,第一次出现在黎塞留主教面前的时候,以拉略还只是一个第一次被允许来到表世界的孩子,但他从来就比别人更聪明一些,懂得也更多一些,他一看身边的人,就知道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要么默默无闻地战死,要么在二三十年后,被更年轻的人替代,带着寥寥无几的积蓄回到危机四伏的里世界。 黎塞留主教和马扎然主教当然更希望巴黎的宗教裁判所被“自己”的人掌握,而里世界的教团长老们也没能想到,一个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个小人物的年轻人也能够有这样的胆量与心计——以拉略没要求太多,他并不想引起那些人的注意,他凭借着两位先后执掌莫大权柄的主教之力,慢慢地,一点点地往上攀爬,直到现在,他终于成为了审判长,但要说他满足了吗?当然没有。 月光投入车窗,路易望着坐在他对面的宗教裁判所的审判长的脸,这是个卑劣的小人,而他也丝毫不做掩饰——他只做错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将路易当作了一个无知的孩子,也许对于他来说,哪怕再过两年出现在国王面前也不迟——现在耗费精力与时间,一是国王未必记得:孩子的记性总是很差的;二是国王没有实权,也没有钱,他得不到什么切实的利益。 但一旦发现国王不是他以为的那种天真愚蠢的小家伙,他就立刻出现了,甚至不是裁判所的法官,而是他自己。 路易记得马扎然主教将以拉略引荐给他之前说过,以拉略并不是这个人真正的名字,每个来自于里世界的修士都会为自己取一个圣人的名字,所以以拉略此人,完全可以说从名字到态度,再从态度到思想,都是虚假的,但他正是任何一个执政者都需要的那种人,因为里世界的威胁,他无法倾向教廷,但他依然暗中投向了两位主教。 无论是黎塞留,还是马扎然,并不把他放在心上,而是交给了裁判所或是教廷,他都完了。而那时候他离开里世界不过十二天。 这是个大胆而又疯狂的人。 “请安心,”以拉略注意到国王的视线,微笑着说:“只是几个诺菲勒,爬在下水道的老鼠。” 国王真想诘问吸血鬼出现在他卧室的时候,以拉略在什么地方。 以拉略也想到了,他的笑容变大了一些:“我们也要体恤那位殿下对王室的感情啊。” 路易按了按额角,“别告诉我……” 以拉略当然不会真的就此缄口:“秩序,陛下,秩序才是最重要的,我们不是疯子,梵卓的希尔佩里克亲王也不是,而且我们也有共同的敌人和朋友。” 路易抬起头:“什么样的敌人,什么样的朋友?” “这就很难说了,“以拉略说:“世事总是变幻无常。”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十六章 凡尔赛与巴黎(上) 国王并不知道正有两个吸血鬼亲王目送他们离开巴黎——他们的马车一开始只在塞纳河边行驶,但到了要离开卢浮宫范围的时候,就要折向西南方向——他们要去凡尔赛,这样他们就必然要经过市政厅,圣母院与巴士底广场,在巴士底广场附近的水渠边,隐藏在阴影里的马车掀开了车帘,一群暴民注意到了车窗玻璃的闪光,他们跑了过来,想要从中得到一些好处,但以拉略的修士们手中的利剑锐矛不但能够对付黑暗生物,也同样能对付堕落的人类,相比起国王的火枪手或许还会恐吓一番,这些沉默如同顽石的圣洁骑士们甚至不会发出一声斥骂——当然了,没人会对一群死人说些什么。 以拉略一直注意着国王的脸色,就他所知,年少的国王似乎是一个十分慈悲的人,他之前还在巴黎的时候,就因为无法忍受看到巴黎贫民们因为连续高涨的物价忍饥挨饿而与马扎然主教发生了争执,又借着修缮礼拜堂的机会尽可能地赈济了许多人;在逃亡的途中,虽然就连他自己也朝不保夕,却仍然无法看着他的子民在战争造成的饥荒中成群的死去,那些“王太后十字架”不知道拯救了多少人,以拉略一点也不奇怪也许今后它们会成为一个超圣之所;还有那些浩浩荡荡跟着国王一路走到了凡尔赛的流民们,若是路易十三,又或是亨利四世,他们不遭到驱赶或是处死已经算得上幸运了,而这个国王,不但给了他们食物、水,还给了他们土地,让他们好好地耕作起来,重新活得像是一个人呢。 那么他会同情这些人吗? “您为什么这么认为呢?”路易说,以拉略悚然一惊,然后他听到国王说,“我在一百多天前就发布了赦令,希望我的子民能够去凡尔赛,所有留在这里的,我只能说他们至少并没有认我做他们的国王——我固然爱我的子民,但前提是,他们应该是我的子民,而不是加斯东公爵或是孔代亲王的士兵,或是预谋中的罪犯。”说到这里,国王转过头来,微微一笑,“您看,我并不是没有给过他们机会的。” 路易承认自己的善行并不单纯,修缮礼拜堂只是为了平抑巴黎城中的隐约的暴乱兆头,在流亡的路上立起十字架与收容流民,是因为他需要自己的佃农与士兵,他在一百多天前发布的敕令,让巴黎的贫民到凡尔赛去,许诺给他们土地与农具,种子,也是为了建起一座属于自己的城市——巴黎他不会放弃,但他永远也不会相信巴黎。 不愿意离开的人或许有很多理由,但国王知道,他们更多的是因为孔代亲王与加斯东公爵开出了很高的俸金,能够有漂亮的外套穿,有武器可以握在手里,要么就如他所说,他们筹谋已久,准备在动乱中乘火打劫,大发一笔横财,又或者,他们只是单纯地不愿意相信他们的国王,既然如此,路易也不会强求他们遵从他的旨意,就像他看着这座被火焰披上了一件红斗篷的城市,也丝毫不觉得可惜,它并不属于它。 以拉略笑了,他细长的手指在车窗敏捷地动作着,就像是白色的蜘蛛在黑暗中爬行,马车再次启程,但不久之后,它又停下了,一个修士走到马车旁,与以拉略说了几句话,“看样子,”以拉略说,“我们要换一种方式才能继续往前走了。” 孔代亲王与加斯东公爵的军队在巴士底广场上突然遭遇了,孔代亲王亲自率领着他的士兵们,加斯东公爵这里则由吉斯公爵领军。 虽然孔代亲王的军力与在军事上的天赋都已经超过了加斯东,但这次开战孔代却可以说是猝不及防,也许对于他来说,国王路易十四才是他与加斯东共同的敌人,虽然在马扎然与路易的一系列操作下,为了争权夺势,他与加斯东公爵之间的关系十分僵硬,但在厮杀声响起之前,加斯东公爵一直对他保持着应有的尊敬——以至于他从床上跳起来,想要召集他的军官时,才发现其中有好几个可以依仗的人都失去了下落。 他身边原本还有隆格维尔公爵与拉罗什富科公爵,但隆格维尔公爵在开战的时候就遭到了刺杀,现在生死未卜,而拉罗什富科公爵在保护着他冲出加斯东公爵的陷阱时,双眼受了伤,什么也看不见了,他只能一人孤军奋战。 相比起孔代亲王,吉斯公爵一方就要从容得多,他们的总数或许不如孔代亲王的军队,但在这个地区,他们是占有优势的,而且之前加斯东公爵的挑拨已经让孔代亲王失去了两个得力的下属,隆格维尔公爵重伤,拉罗什富科公爵也退下了战场——吉斯公爵就算败了,加斯东公爵也依然有机会,但孔代亲王若是死了或是被擒,还能有谁来指挥他的军队呢? ———— 国王起初还有点不明白以拉略说的另一种方式是什么意思,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因为他和以拉略被裁判所的骑士们负上了肩头,在马车无法通行的时候,就算背负着一个人,他们依然可以在水流或是屋脊上行走,那是一种很奇特的经验,因为你用眼睛来看的时候,这些高大的骑士或是修士就如同岩石或是钢铁一般,但你闭上眼睛,只用风拂过面颊的触觉来感受的话,你会觉得自己正被一只巨大的鹰背负着,滑翔在深沉冰冷的夜色中。 他们的速度是那样的快,几乎转眼之间,马车就几乎被他们抛在了身后,国王突然转头看了一眼,“那是蒙庞西埃女公爵吗?” 以拉略举起了手,他们停下了。是的,那正是蒙庞西埃女公爵,他们居高临下,可以看得很清楚,她也在军团之中,也许是因为加斯东公爵有意将那个所谓的奥尔良之女的称号利用到底的关系,她被特意穿上了一身闪亮的盔甲,头盔上还点缀着白色的羽毛,一直垂到肩膀,她的嘴唇在火光下呈现出凝结了的鲜血般的深红色,神色焦灼。 “唉。”以拉略说:“传闻是真的吗?” “以拉略,”路易说:“我可以请您借给我一个人吗?” “请说吧,陛下。”以拉略万分谦恭地说:“我是很希望为您效力的。” 路易停顿了一下:“您可以看到那个穿着暗绿色丝绒外衣的人吗?” “看见了,他正在孔代亲王身边呢。” “因为我让他到亲王身边去。”路易说:“您能让您的人到他的身边去,然后把他带到蒙庞西埃女公爵身边去吗?” “您要他做什么呢?” “去讲一些女公爵想要听的话。” —————— 孔代亲王处于劣势,这是谁都能够看到的事情,最可怕的在于,吉斯公爵已经指挥着他的士兵们,将孔代亲王与他的军团切割开,把他和一小部分士兵围困在巴士底要塞前,这座要塞是查理五世依照十四世纪著名的军事城堡的样式建造起来的,可以说,它就是矗立在卢浮宫边的一个据点。 这座要塞在战争爆发之前就被加斯东公爵占据了,也许是考虑到整个广场都已经成为了战场的缘故,吉斯公爵就让蒙庞西埃女公爵进到巴士底要塞里去,如果只有莫特马尔公爵,他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接近女公爵的,但有裁判所的修士,他可以说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出现在了蒙庞西埃女公爵的身后。 女公爵先是吓了一跳,因为她身边的士兵就那样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但来人立刻展开了一条项链——正是孔代亲王在红孩子集市上买给她的那一条,因为孔代亲王的姐姐与妻子的到来,他们起了一些争执,她就将这条项链还给了亲王,谁知道又作为一件可靠的信物重新回到她眼前了呢? “殿下怎么样了?” “很坏。”莫特马尔公爵说,他形容憔悴,伤痕遍体,这些比他的话语更有说服力,他本身也是一个美男子,看到他蒙庞西埃女公爵就像是看到了孔代亲王:“坏到什么程度了?你们无法逃出去么?” “请往下看,”莫特马尔公爵说:“请看,您是可以看到他的。” 于是女公爵就走到垛口往下看,孔代亲王与他的士兵正被驱赶到要塞前方的一小块地方,他们用人和马的尸体垒起了简陋的工事,但被突破也只是一眨眼的事儿。但也许是因为吉斯公爵也不想杀死一个亲王,所以他要求孔代亲王投降,所以局面正在胶着之中。 “现在能够救他的只有您了。”莫特马尔公爵说。 “您能这样来到我身边,”女公爵说:“为什么不能够带他走呢?” “因为殿下不愿意抛弃他的士兵。”莫特马尔公爵说:“就像他也不会就这样屈辱地投降。” “他应该投降。”女公爵喃喃道。 “这样他就要死了,”莫特马尔公爵说:“如果他面对的是一个国王,他就能,但他面对的是另一个篡权者,您的父亲,他就不能——别反驳我的话,您知道的,您的父亲是会这么做的。” “我不可能悖逆我的父亲。” “我建议您这么做。”莫特马尔公爵说:“因为加斯东公爵如果赢了,对您是没有任何好处的。” “这是多么愚蠢的话啊,”女公爵说:“他是我的父亲,我是他的女儿。” “他已经有三个女儿了。”莫特马尔公爵残忍地说,这三个是加斯东公爵与继妻所生:“如果算上私生女,那就是四个,你还有一个私生子弟弟,他不缺孩子,尤其是你,可敬的大郡主,请您看看您的父亲,回想一下他对您所做的一切事情,您或许是爱他的,但他只觉得你是他拥有蒙庞西埃的绊脚石,他不需要您聪慧,也不需要您敏锐,更不需要您拥有响亮的名声——虽然他现在或许还需要奥尔良之女,但等待战争结束,尘埃落定,您就会成为他最嫉恨的人了。但要是到了那时候,大郡主,您身边甚至没有一个会为您伸出援手的人。” 他上前一步:“到那时候,您能怎么办呢?” 莫特马尔公爵看了看手里的项链:“但如果他失败了,当然,我不是说他死了,或是被囚禁,亲王殿下还做不到这点,那么他们就要重新回到一个平衡的状态里去,那时候,就算他会生气,还是不得不寻求您的帮助,无论是作为奥尔良之女,还是作为蒙庞西埃女公爵,而您对亲王殿下的帮助,也足以令他铭记一生。” “这样,您能得到的东西可要比现在多得多啦。” ———— 对于这一晚的事情,从来就是巴黎的人们津津乐道的。 在他们的口中,被迫退到了巴士底要塞城墙下,壕沟前的孔代亲王是在绝望时看到了正站在城墙上的蒙庞西埃女公爵的,出于对爱人的信任与爱戴,他毫不犹豫地向女公爵大声喊到:“大郡主!救救我吧!” 于是蒙庞西埃女公爵就命令巴士底要塞的守军们将城墙上的炮口对准了吉斯公爵(也就是她父亲)的军队开了炮。 炮火一下子就在密集的包围圈上撕开了一条口子,孔代亲王立刻带着他的士兵跑了出去,而后与自己的军队会合。 这个故事中的大部分确实都是事实,巴士底要塞的士兵们确实接受了一个错误的命令,因为当时在要塞中没有比蒙庞西埃女公爵更有权力与威势的人,他们也的确向自己的同盟开了炮,放走了孔代亲王——但要说孔代亲王看见了女公爵,并且喊叫着请她救救自己,几乎不可能。因为当时的巴士底要塞城墙高度在八十尺左右,塔楼在一百尺,相当于现在的十层楼高,当时又是黑夜,在只能凭借着火把与蜡烛照明的时代,站在城墙下的孔代亲王根本不可能看见城墙上站着什么人,而若是无人提醒,女公爵也未必能够在混乱的战场上寻找到孔代亲王的踪迹。 但对于人们来说,这些小事无足挂齿,想象一下,一个娇弱尊贵的美人,为了拯救自己的爱人,而不惜与自己的父亲对抗,而她的爱人也确实因此得到了拯救,这是件多么令人多么难以忘怀的浪漫之事啊…… 虽然加斯东公爵不会这么认为。 莫特马尔公爵也不这么认为,他在离开了蒙庞西埃女公爵后,也没回到孔代亲王身边,毕竟国王交给他的任务他都完成了,而且完成的相当出色,无论是一再怂恿孔代亲王与加斯东公爵一争高下,还是将孔代亲王的行踪仿若无意地泄露给加斯东公爵,又或是在开战之前掩住孔代亲王的耳目,以及国王在看到孔代亲王与蒙庞西埃女公爵后才突然升起的奇妙念头——他都完成了。 他的能力与胆气让路易深感安慰,毕竟单从道德上来说,这位莫特马尔公爵实在算不上是个好人,而路易也可以说是在助纣为虐——他完全可以逼迫莫特马尔公爵交出魔药师的妻子与女儿,但要说句刻薄冷酷的话,魔药师的痛苦又与他有什么关系?如果魔药师在初见到他的时候,就恳求为国王效力,国王也许还会斟酌一番,但很显然,魔药师就和玛利的父亲,叔叔那样,作为里世界的巫师,对表世界的普通人,哪怕是个国王,也依然保持着一种傲慢的态度——哪怕他们或是垂涎于世俗的权力,或是仰仗着凡人的庇护。 所以国王也不会给他任何多余的帮助,他要什么,就要先拿自己的功绩来换。 相比起来,莫特马尔公爵的态度可谓相当恭敬,不但足够恭敬,也足够诚恳,他敬献给国王的礼物已经足够昂贵,而国王需要他为之效力的时候,他也没有丝毫踌躇——也许他确实深爱着自己的女巫妻子,但也很难说,他不是在借此表明自己的态度。 莫特马尔公爵在来到巴黎之前还有一些犹疑,但来到巴黎之后,他就马上做出了决定,孔代亲王与加斯东公爵或许在很多地方都胜过了年少的国王,但他们唯独欠缺了一点——那就是对于人心的把握,他们很少会真心实意地对待某个人,不过这也是此时上位者的通病,尤其是孔代亲王与加斯东公爵这些在领地上就如同国王一般的人。但,如国王一般……这里可有个真正的国王呐! 国王一见到莫特马尔,就向他伸出手,邀请他与自己坐在同一辆马车里——这部马车有点简陋,国王看到莫特马尔不自然地动了动身体——座位可真有点不舒服,就点了点车厢:“我的马车被留在巴士底广场了。”他说。 “您是在那时候看到我的吗?” “也看到了蒙庞西埃女公爵,还有孔代亲王。” 所以您就立刻想到了那个主意吗?莫特马尔公爵心想,虽然他极力掩饰,但以拉略还是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原来您是这样的人……”这样又是释然又是挪揄的神色,于是这位宗教裁判所的审判长就愉快地笑了起来。 路易无声地叹了口气,确实,在这辆马车里,还真没一个好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十七章 并不令人愉快的胜利 国王一行人在黑夜中穿过了又一个广场,这里方才发生过一场小小的对战,士兵们已经散去,受伤的人躺在地上呻吟,而一些无耻的暴徒正从黑暗的角落里偷偷摸摸地跑出来,在死去的人身上翻找着值钱的东西,肩带,外套,腰带或是靴子——有些人并未完全死去,但经过这么一阵翻腾也必死无疑了。 经过的马车与火枪手,还有修士们惊动了这些人,他们立刻就像是暴露在光线下的老鼠那样飞快地逃回了他们的巢穴,从箱子或是窗户后面探出闪亮的眼睛,也许有人看到了修士的衣袍,他们低而痛苦地喊叫着,祈求着得到一个忏悔的机会,但无论是国王还是以拉略都没有停下的意思,修士们也是如此,他们是上帝的矛与盾,却不是他安抚凡人的双手,比起扬善,他们更愿意也更擅长除恶,要路易来说,他们倒不如声称自己是被食尸鬼或是吸血鬼袭击了,也许还会有人下马来一探究竟。 他们一直走到圣皮埃尔教堂才终于在塞纳河上找到了一座尚未被阻塞或是焚毁的桥梁,越过塞纳河后,他们就向西南方向进发。 可能只有一千尺,或是一千五百尺,马车就再次被迫停下了,在夜晚的迷雾中出现的是一个整肃而又强大的军团,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莫特马尔公爵并没能听到那些熟悉的嘈杂声,在这个时代,要让士兵们遵守钢铁般的纪律根本是不可行的,就像是绍姆贝格将军招募的那些新人,他们能保证使用武器的时候不打中自己人,以及在行军的时候不脱离队伍就算是上帝保佑了,更别说其他,有时候就连军官也很难保证自己不会犯错,在开战前因为私人恩怨而决斗,或是不遵从上级的命令,凭借着一股血气我行我素也是司空见惯的事儿——所以几百上千个人在一起,吵吵嚷嚷,叽叽咕咕完全是常态。 他们遇到的军团却完全不同,他们都穿着黑色的外套,白色的衬衫,灰色的裤子,军官的肩上斜跨着鲜红色的肩带,公爵移开视线,看向国王的肩膀,国王的肩带果然也是鲜红色的,此时为首的军官已经在距离马车还有二十尺的地方下马,他看上去不像是个法国人,然后公爵听到他说话,果然不是,但他对国王十分尊敬——他们用低地德语对话,公爵学过这种语言,但不是那么精通,所以只能听懂其中的几个单词,但看到这样的景象,联系起之前的事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莫特马尔公爵在孔代亲王身边待了那么久,可从来没听说过国王有着这样一支军队哪……虽然也有人说,有一个来自于神圣罗马帝国的将军为国王效力,而蒂雷纳子爵也投入了国王的麾下,但也有人说,那位将军不过受了马扎然主教的雇佣,一旦国王返回了巴黎,他们的契约就自然终止,并没有人会去关心一个外国人如何了——至于蒂雷纳子爵,他似乎就没和国王一起出现过,好像离开了赫泰勒后,他就消失不见了,孔代亲王倒是找寻过他,但始终不得结果。 现在这位……绍姆贝格将军出现了,那么蒂雷纳子爵只怕也率领着他的军队在某个地方整装待发,而孔代亲王却还茫然无知地与他认定的敌人加斯东公爵一决生死——莫特马尔公爵想到国王交给他的工作,是啦,国王是不会想要看到这两方一个彻底地压过另一个的,毕竟对于猎人来说,最好的结局莫过于猎物们相互厮杀到最后一刻,流尽躯体里的每一滴血才是最妙的。 “蒂雷纳已经到了圣日尔韦吗?” “是的,陛下。”绍姆贝格说,“他的传令官刚从我这里离开。” “现在……”国王问,绍姆贝格立刻取出了怀钟,“四点了。” “五点,”国王说:“你们就可以对巴黎的叛逆们发起进攻了。”他意义不明地微笑了一下:“我们刚才经过巴士底广场,孔代亲王与吉斯公爵在那里展开了一场战斗。” 绍姆贝格将军立刻露出了关切的神色:“希望您没有遇到危险。” “遇到危险的可不是我,”国王说:“孔代亲王应该不会走得太远,你们可以……”他沉吟片刻:“我不太想要听到他离开巴黎的消息。” 他神色阴郁地整理了一下肩带:“我听说西班牙人的使者与他往来密切。” 绍姆贝格将军立刻低头表示遵命。 “但若是可能,”路易最后还是不那么情愿地说:“请保证他性命无虞,”绍姆贝格将军马上答应了,在这个时代,路易若不这么做,才叫奇怪呢,但将军没有想到的是,在路易一只脚踩在马车的踏板上时又说:“但是,将军,也请转告蒂雷纳子爵,如果在这个过程中,有任何可能伤害到您们的可能,那么放弃也无所谓。”他干脆地说:“孔代死了,或是活着,对我来说无关紧要,但您们就完全不同了。” 莫特马尔公爵几乎与此同时就看向了将军的脸,将军可能一时间还没能明白过来,但等马车开始移动的时候,公爵看到将军深深地弯下了腰,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 “陛下,”莫特马尔公爵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才说:“您将来一定会受到很多人嫉妒的。” “嗯?”路易从绍姆贝格将军刚刚交给他的一叠信件中抬起头来,“这是当然的吧,”他说:“我是法国的国王。” 仍然被允许与国王以及公爵共乘的审判长呵呵地笑了起来。 巴黎终于被他们抛在了身后,哪怕不去看,三人也知道最后的胜利者终将会是谁,要说,这个年少的国王身后或许有老奸巨猾的马扎然主教控制与教导,但就公爵与审判长看到的,这位国王也有着令人艳羡的天赋,这种天赋他们并未在孔代亲王或是加斯东公爵身上看到,只是出于各自的心思,他们在之后的行程中奇妙地保持着安静。 他们在黎明到来时进入了凡尔赛,虽然只有短短几个月,但凡尔赛已经不再是之前的样子了,那幢被路易十三用来当作狩猎行宫的小楼被增设了如同展开翅膀般的双翼——增加的房间让暂居在这里的王室成员安逸了许多,虽然国王并没有要求火枪手前去通报,但他的马车一驶入庭院,就看到王太后安妮正匆忙地走下台阶,但她再快也快不过王弟菲利普,他奔上前,紧紧地抱住了路易的腰,将额头抵在路易的肩膀上。他只比路易小两岁,十二岁的少年也如同新生的乔木那样有了成人的雏形,只是他还穿着睡裙,而不是睡衣。 路易摸了摸王弟的脊背,“我一直很担心您。”菲利普说,他的眼睛里倒映出火把的光亮——这样的倒影显然不仅仅是因为他有着一双明亮的眼睛。 “没什么。”路易说:“我说过我也会离开巴黎。”他之前决定要先送走王太后与菲利普的时候,可不太容易,因为菲利普认为留下来的应该是自己,而不是国王,王太后说服了他,让路易也松了口气,毕竟他并不想直接告诉菲利普说,绍姆贝格将军与蒂雷纳子爵并不会接受另一个人,哪怕是王弟的调派——如果能,那么路易也许就要做出他并不愿意做出的决定了。 “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了,”国王揽着兄弟的肩膀,一边向着自己的母亲走去,一边说:“我向你发誓。”他说:“等到我们重新回到巴黎,就没有任何人,能够再把我们赶走——我们会如我们的父亲与祖父那样,真正地成为这座城市的主人——我要为你举行一场盛大的宴会,好完成你的‘吊裤’仪式。”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实在是受够裙子了,想来你也是。” “我倒是不那么讨厌,”王弟说:“但我也想要和你一样,哥哥,我想要成为一个将军,好为你作战。” “会的。”国王说,这时候他们已经来到了王太后面前,国王上前,握住母亲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 之后是仍然处在法国国王庇护下的英格兰王太后与大公主亨利埃塔,最后才是玛利.曼奇尼,她甚至没有等国王先说话,一跃就跳到了他身上,将自己的面孔埋在他尚且十分单薄的胸膛里。 让路易惊讶的是王弟菲利普居然没说些什么,要知道,也许是因为更多地待在王太后身边的缘故,菲利普十分看重礼仪,也不喜欢任何一个人,除了他自己和他们的母亲,与国王如此亲近——后来路易才知道,在他还在巴黎的时候,被迫待先回到凡尔赛的王弟正因为有着玛利的渡鸦,才能按捺住自己焦急的心情,耐心地等待下去。 也就是说,我一直被你们偷窥着吗? 于是两个人都因此受到了惩罚。 —————— 而就在王弟菲利普与小女巫玛利都愁眉苦脸地对着一套可观的大部头,咬着羽毛笔发呆的时候,国王期待已久的消息终于来了。 巴黎重新回到了国王手里。 加斯东公爵与他的女儿蒙庞西埃女公爵都被抓住了,吉斯公爵投降,但孔代亲王逃走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十八章 凡尔赛与巴黎(下) 莫特马尔公爵对凡尔赛是陌生的,虽然他也有着一个显赫的爵位,但对于亨利四世与路易十三来说,莫特马尔并不是一个印象深刻的姓氏,他没有被邀请过到这里来,但他对凡尔赛还是有所耳闻的,对于这里的一切,他有些好奇,却不是那么惊讶,因为他从来没有看到过凡尔赛原先的样子。 相比起莫特马尔公爵,以拉略的心情就要复杂得多了,这个野心勃勃的年轻人当然不会不熟悉凡尔赛,这里可是路易十三最喜欢的狩猎场所之一,因为有着国王的青睐,所以这里也要经常“清理”,免得达官显贵们受到惊扰——那时候,这里只有一栋小楼,边缘围绕着零星的农舍旅店,在这里的人们几乎全都仰仗着跟随着国王前来凡尔赛狩猎的贵族过活,并没有持续而又长久的工作,该怎么说呢,那时候的凡尔赛很像是一个剧院,国王来的时候,轰轰烈烈,好戏纷呈,等到国王走了——那些矫健的猎犬,那些漂亮的马匹,那些优雅的骑士与美丽的女士,就像是台上的布景那样,一下子就消失的干干净净,露出下面的破板烂砖,比起其他地方一贯的凄凉,更显得可笑悲惨。 现在,从狩猎大道(也就是从巴黎到凡尔赛镇的道路)斜向行宫的道路已经修缮一新,足够四个骑士并肩而行的路面是一种以古罗马水泥为基础发展出来的新材料,表面布满了细小的石子,四轮马车的车轮根本无法在上面造成伤害,就连马匹的蹄铁也只能留下浅浅的白色痕迹,以拉略甚至伸手摸了一把,确定它们坚硬的就像是石头,以这种方式与材料修缮的道路必然所费不赀,而且需要耗费的人力也不容小觑,但以拉略迅速地想到了那些跟随着国王一路走到凡尔赛的流民们……虽然国王给了他们小麦与土豆的种苗,但就算是土豆,也要四个月后才能收获,人却不可能空着肚子等上一百二十天,国王曾经在巴黎修过礼拜堂,那么当然也可以在这里修缮道路。 几乎就在下一刻,以拉略的猜测就被证实了,因为正有一些人修缮着一段狭窄的路径,说是狭窄,也足以让两名骑士相对通过,而且它正伸向一片荆棘林,如果以拉略没有记错的话,他还在那里处死过一个可悲的诺菲勒——他走过去的时候,那些工人发现了他,他们看到了以拉略的黑袍,就立刻肃然起敬,马上摘下了自己的帽子,放在胸前。 “你们在做什么呢?”以拉略问道。 “我们在修路呢,教士老爷。”为首的一个人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但它难道不是通往荆棘林的么?” “已经没有荆棘林了,”那人回答说:“我们设法烧掉了那里所有的荆棘,现在它已经是片土豆地了。” “哎呀,”以拉略喊到:“托上帝的福,你们是开始种地了么?” “何止呢,”那个工人,或许也是农民,得意地说:“土豆甚至已经收过一次了,现在国王的官员和我们说,我们可以接着种花生。” “花生么?” “也是一种新鲜东西呢,”那人说:“教士老爷,向圣母起誓,若不是国王也爱吃这玩意儿,我是绝对不会去种的,但他们都说,这种东西是天使交给圣方济各的,是一种很好的果子,可以吃,也可以用来榨油,就和生在地下的橄榄果子似的。” 他这么说,让以拉略好奇了起来:“那是种什么样的果子呢?”他将手伸入钱袋里,然后拿出一个大埃居交给那个农民,他顿时高兴起来,“好吧,教士老爷,”他说:“这可不太容易,不过我确实留了一些不会发芽的种子在家里,”他将工具交给其他人,就飞也似地跑回家里——可能只在很近的地方,因为他几乎转眼之间就回来了,收紧的布袋里可能只有四五粒看上去既不好看,又不饱满的坚果,它看上去更像是结在树上的,但就那个农民所说,它和土豆那样,是生在地下的。 而且那个人所说的所谓不会发芽的种子,大概也是在胡说八道,因为这些果实掰开来后里面的种子还是十分新鲜,生机勃勃,以拉略咬了一口,换来了几道不赞同的目光:“别这样,”以拉略说:“没听到这是国王也喜欢的果子吗?” “那位国王喜欢的东西还真多啊。”一个修士忍不住说。 “那也要人们愿意相信他啊。”以拉略说,关于土豆的事情他们也听说并且调查了,毕竟这种果实曾经与魔鬼有瓜葛,但事实证明,它不但与魔鬼无关,还很好吃,只要有足够的油脂或是肉类搭配,它完全可以取代面包——当然,如果实在是什么都没有,只要加点盐,这种绵软且容易饱腹的东西在口味上也没什么可指责的,而且它收获的时间也确实要比小麦或是豆子更短。 至于花生,这位国王甚至不再故弄玄虚,在凡尔赛的人几乎全都是他忠诚的子民,只要有他的敕令,人人都会依照他希望的那样去做。 以拉略沿着那条路向前走——还没有修缮过的道路也不是那么差,至少之前的凡尔赛几乎全都是这样的道路——简单点说,就是人们的双脚在野草与荒土上多次踩踏后自然形成的小径,两侧依然蔓草丛生,荆棘处处。 在越过一座低矮的丘陵后,众人眼前豁然开朗——一个人为的平原,焦黑的土地显示这里确实曾经遭到过焚烧,在耕地的边缘,紧靠着密林,是一排与道路一样表面灰白粗糙的小屋,看上去简直就像是几块木板拼起来的,但有着很小的窗板与简陋的木门,等他们走近了,他们才发现这也的确是“板”,但不是模板,而是水泥板。 说真的,这些屋子真是难看极了,矮小,阴暗,方方正正的简直就像是一个盒子,但这种屋子却是以拉略曾经期望过的那种——温暖,风雪无法侵入;干燥,雨水难以渗透;坚固,不用担心会有野兽闯入,也不必担心醒来的时候已经被火焰包围……他笑了笑,看到屋子里钻出了一些人,一些最卑微的,最低贱的,他们诚惶诚恐地低下头,与之前他们遇到的农民不同,他们连叫声教士老爷的勇气都没有。 但以拉略听到了婴儿的哭声。 这就足够了。 他转身离开,一路上,他看到了更多的人,有趣的是,他们简直可以说是泾渭分明,国王并没有粗率地将之前的流民与他从巴黎招募的贫民放在一起,他们的聚居地与工作都是不一样的,流民几乎全都被派去了开荒与种土豆,而巴黎的贫民们之中的大部分都在忙于修筑道路、行宫与他们自己的屋舍。 等到以拉略来到行宫前的时候,他还看到一大群衣着精致,但看得出还有些胆怯的先生们正聚集在庭院里,他询问了一个火枪手,火枪手告诉他,这些都是随驾商人,他们是来觐见国王的。 能够被允许觐见国王,对于这些普通的商人来说,无疑是件荣耀而又惶恐的事情,他们尽可能地配置了最得体的服饰,又贿赂了侍从与大臣,好请教他们如何才能在觐见国王的时候不至于太过失礼——虽然路易并不在意。 这些商人被一一宣召进去,有些人或许出于紧张,或是出于恐惧,就连一句最简单的问好都说不出来,国王只能微笑一下,然后由侍从把他们带下去,之中最好的一个也是声音发颤,面色酡红,膝盖拼命地打抖,让国王不由得担心起他的健康来。 路易想起了柯尔贝尔,这个年轻的商人第一次见到国王的时候还在为他守门,但等到国王召见,他就已经能够异常冷静地分析与猜测路易的意图了,一等路易话音落地,他几乎立刻就给出了他的提案,单就这点,他就不知道要比这些商人敏锐到什么地方去了——想到这里,国王几乎想要愉快滴跳个舞,毕竟柯尔贝尔可以说是他亲手拔擢的第一人,而他也没有辜负国王对他的期望。 等到最后一个商人也被带了出去,路易才伸了一个懒腰,在邦唐无可奈何的眼神里,他向这位忠心耿耿的第一侍从了眼睛,“不会再有了,”他说:“你知道的,邦唐,我需要钱。” “您可以向主教先生或是王太后借啊,陛下。”邦唐说。 “我已经欠了他们几十万里弗尔了,”路易说:“而且他们也未必能够承担得起后续的费用,邦唐。” “但您要做什么呢?”邦唐不解地问:“如果说您要安置这些流民,他们难道不已经在凡尔赛了吗?” 国王笑了笑:“不够,不够,邦唐,完全不够。” 这里有多少人呢?国王看向窗外,几千人,还是几万人,但法国有多少人?他是个贪婪的人,他希望,在他看到的地方,以及他无法看到的地方,都有他的子民,真正的,愿意用生命与荣誉来忠诚于他的子民。 他既是巴黎的,也是法国的国王,或是…… 这个世界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十九章 摸治仪式与沃邦 路易早在52年的时候就已经有十四岁,也就是人们普遍认可的成年年龄,但在赫泰勒的时候,王太后并不情愿在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地方为国王举行成年仪式,等到了巴黎,在咄咄逼人的孔代亲王与居心叵测的加斯东公爵之间,王太后更是失去了所有与之相关的兴趣——因为对她来说,巴黎人一半是叛逆,一半是暴徒,他们可没有资格见证这样重要的一场盛会,而且当时马扎然主教已经再次隐退到了布荣,虽然王太后也不怎么喜欢这个人,但也不得不承认,没有了主教,王室在巴黎简直就如同缺少了一条臂膀一般。 绍姆贝格将军与蒂雷纳子爵在巴黎取得了胜利后,巴黎的人们——从高等法院的法官到最卑贱的平民,都来请求国王早日回到巴黎,但与他们的热切相比,路易的反应就要冷淡得多,就像是他对王弟菲利普所说的,他若是再回到巴黎,就绝对不会再允许自己被驱赶出去——另外,比起巴黎,凡尔赛也要更令他在意,他估算了一下时间,召来了拉里维埃尔院长,让他挑出一个合适的日子,无论是圣人,还是圣女,反正他要举行一场大弥撒,而后还要举行一场特有的祝福仪式。 说到这种祝福仪式,事实上对于路易来说,也是有点冒险的,因为这种所谓的摸治仪式是需要近距离接触淋巴结核病人的。 这个仪式的创始人正是法兰克王国的奠基人克洛维一世,他的一个臣子罹患了淋巴结核,当然,那时候的人们只将其称为之为白瘟,因为病人的脖子上会长出最大有鸡蛋那么大,最小也有豌豆大的肿疱,里面的脓液积蓄到一个程度的时候,就从溃烂的瘘洞里流出,模样可憎而且可怕,据说不管是医生,还是巫师,都没能将他治好。 而就在一个晚上,克洛维一世在梦里看见了一个天使,天使对他说,只要他用他神圣的手触摸一下病人,病人就能痊愈了,听了这样的话,克洛维一世就这么做了,而后这位大臣果然奇迹般地康复了。 不过就路易来看,这种传说很有可能出自于两个迫切的需要,一个就是克洛维一世,他之前不过只是几个法兰克部落的首领,486年才击败了罗马帝国在高卢的最后一任总督西格里乌斯,占据了整个北高卢并称自己为法兰克的国王,就像是每个罗马皇帝都会神化自己,他也同样需要脱离凡俗来保证这个尊贵的王位不受动摇;另一个就是教会,那时候大部分法兰克人,从国王开始,仍然信奉被视作异端的阿里乌教派,这点当然需要纠正,既然如此,一个又有利于王权,又利于教会的神迹的出现时再顺理成章不过的。 克洛维一世就此昭告臣民们说,他将定期举行这样的摸治仪式,行使神权,让他的子民们得以沐浴圣恩,而他之后的国王,不但接过了他的却权杖,也继承了他的“神圣能力”,到了11世纪,英国国王也声称自己也同样掌握了这个技能,大张旗鼓地摸治起包括但不限于淋巴结核的病人来,就连父亲被暴民们砍了头,自己也被驱逐出故土,居无定所的查理二世,也举办了多次这样的仪式,甚至还有人为了争夺一个居前的位置,相互踩踏而死的。 当然,路易对此并非毫无准备,维萨里御医按照国王的要求调配了麻痹药水,提炼了纯度极高的酒,每个前来请求摸治的病人都要喝下药水,用酒擦拭脸和双手,这样就将传染的几率降到了最低,而且只要本人健康,淋巴结核也不是一种易感染的疾病……摸治仪式的当天凡尔赛来了近七八百个陌生人,他们来自四面八方,怀抱着热切的希望——国王在一个矗立在荒野里的十字架下等待着他们,虽然有人坚持这样的神圣仪式应该在教堂里举行,但凡尔赛的小礼拜堂可容纳不下那么多让人,也有人说应该将仪式迁移到巴黎的圣母大教堂里去,但国王拒绝了——他之所以选择这里,正是因为风和新鲜的空气能够带走大部分病菌。 举行仪式的时候,病人们一个一个地走到国王的面前跪下,路易用手指轻轻碰触他们的额头,双颊,然后从拉里维埃尔院长手里取过一根吊挂着金路易的白色丝带,挂在病人的脖子上,整个摸治过程即告结束。 路易曾经好奇过这样的摸治竟然也能治愈病人——确实,在他看到的记录与教士们的话语中,国王确实有这样的能力,但他也再三请玛利与维萨里做了测试,他并不是一个巫师,不,应该说,只要是国王,就不能够是巫师。 要说以前王室中有没有出现过巫师,有,就像是维萨里的父亲那样,但这样的成员很快就会被“夭折”或是发生“意外“,不仅仅是教会、或是里世界与表世界,还有一个身为巫师的国王必然会对王权产生的威胁——就像是吸血鬼的秘隐同盟也相当一致地不会挑选与王室太过接近的人作为自己的后裔——因为这样如今还能勉强维持着的平衡就会被彻底地破坏,巫师与吸血鬼都有自己的野心,但他们也不会想要见到一个支离破碎,混乱不堪的地狱。 现在这么看,路易心想,可能是因为淋巴结核病人中本来就有一部分人可能自愈——尤其是能够得到消息,并且赶到这里的人几乎不可能是贫苦的农民或是工匠,他们原本就有着一个健康,并且具备抵抗力的身体,然后就是类似于“安慰剂”的作用——在宗教势力仍然占据着人们的精神世界的时候,这样的神迹绝对能够让一个人变得充满希望,最后就是国王挂在他们脖子上的那枚金路易,或许有一些不幸的人确实手头拮据,那么价值二十个里弗尔的金路易也能让他度过一段不错的日子,有很多人,只要得到一点喘息的机会,就能重新振作起来。 退一万步来说,病情恶化或是索性去见上帝的那些人,他,还有他的亲眷,难道还能抱怨天主或是国王不成? 摸治仪式就这样在国王不断地腹诽中耗去了整整一天,路易手臂酸胀,口舌发涩,还舍出去了一千多个金路易——一些平民可能只是为了这个金路易而来的,但这也不是没有回报的,他们会将路易的名字带到每个地方,让更多的法国人知道他们已经有了一个神圣而又仁慈的国王,不是说笑,一般来说,巴黎之外,就不太有人会关心他们的国王是谁,甚至于他们的领主是谁——反正只要别加他们的税就行。 在完成了这项工作后,路易才开始准备回到巴黎,王太后摩拳擦掌,决定要召开一个无比盛大的宴会来庆祝路易的成年,路易也提醒她说,菲利普的“吊裤仪式”要先举行,这样菲利普才好以安茹公爵的身份跟随在他身边,这让王太后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同意了。 路易刚回到他的寝室,王弟菲利普立刻就出现在房门外,在得到许可后,他喜不自胜地走向国王,向他深深地屈膝。 “我是来感谢您的,陛下。”菲利普说:“我期待这天已经很久了。” “我知道,”路易温和地说:“我要说我也是。”虽然懂得王太后与马扎然主教的用意,但五六岁的时候就算了,等到十一二岁的时候——感谢路易精心的投喂,以及坚持在菲利普的课程里加入击剑、投掷与骑马,菲利普现在已经有五法尺,相当于一点五米的身高,面部轮廓也不如以前圆润可亲,总之,现在的菲利普已经不再那么适合穿裙子了,而且两年后,也就是他到了路易现在的年纪,他还会进入变声期……如果那时候他还要穿裙子,那对于很多人来说都会是一种折磨。 菲利普按了按自己的蕾丝小睡帽,正如他所说,他并不是很讨厌女装,但他也很清楚,自己是安茹公爵,不是安茹公主,虽然在骑马与武技的课程上,教师们几乎从不曾给予任何善意的反馈,但菲利普认为自己在这两门课程上的天赋并不逊色于女红与抄写,他也不蠢,路易身边没有太多可信或是可用的人——尤其是元帅与将军,他也是知道的,不然他的兄长不会就这样轻易地饶恕他们曾经的敌人,蒂雷纳子爵。 在十二岁,十四岁或是十六岁就进入军队的人并不少,绍姆贝格将军如此,蒂雷纳子爵如此,孔代亲王如此,那么安茹公爵当然也应如此,只是菲利普也知道他还需要等待时机,或说兄长对他的信任——王弟告诫自己不能操之过急——路易对他已经相当宽容了,尤其不是对一个兄长,而是对一个国王而言。 “一个金路易,换你现在在想什么。”国王说。 “我在想我应当如何回报您。”菲利普说,他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去,帮助国王卸下沉重的外套,这是作为王弟的职责和权力。 “忠诚。”路易不假思索地说:“还有爱,这就足够了。” “您会看到的,”菲利普将外套交给一边的藏衣总管:“我会挖出我的心,放在盘子里奉献给您。” “让你的心好好地留在你的胸膛里吧,菲利普,”路易更加温和地说:“只要别伤我的心就成。” 安茹公爵还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邦唐突然出现了,作为国王的第一侍从,寝宫主管,他一向谨慎小心,一般来说,不会这样没有眼色地插入国王与安茹公爵之间,他既然这么做了,就代表一定有紧要的事情需要回禀。 “塞巴斯蒂安.勒.普雷特尔.德.沃邦先生请求觐见。” 这是个陌生的名字,但菲利普马上对国王说,他累了,请国王免去他今天的工作,然后在得到允许后,公爵快速地离开了国王的寝室。 “令我意外,”国王点了点头,邦唐帮着他将才卸下的外套穿了上去,“带他来——我在内室里见他。” 邦唐鞠躬离去,国王这才从容地在侍从的引导下走向了内室,内室属于国王私人小套房的一部分,就在寝室的外面,但出于路易的需求与喜好,这里四面墙壁都是书架,书架上摆满了各种书籍,还有一个隐藏的暗门,里面藏着一些教士们看到了会大惊失色的粗劣印刷品,在黑色铅条镶嵌的玻璃窗前,是一张深褐色的胡桃木书桌,书桌后有一把椅子,前方有两把,椅子的靠背与坐垫都按照国王的要求用马尾毛或是丝棉填充,覆盖以华美的提花丝绒。 月光正从窗外照入室内,但等到仆人们将蜡烛点起,薄薄的银纱就在更明亮的光线中消失了。 但等到太阳升起,烛光又会黯然失色。 这就是塞巴斯蒂安,这个曾在红孩子集市上自告奋勇地为国王与他的士兵们引路的年轻人在踏入房间的那一刻想到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六十章 国王的婚事第一次被提起 塞巴斯蒂安的觐见异常短暂,倒不是国王不愿意与这位他看重的年轻人多交谈,而是因为此时的沃邦背负着沉重的伤势——他从孔代身边离开的时候,惊动了前来迎接他们的西班牙人,孔代亲王身边的一位伯爵坚持要处死这个叛徒,而另一个伯爵则认为应该宽恕他——这位年轻人倒是英勇无畏,他可以说是严厉地指责了孔代亲王,因为此时西班牙人与法国人正是仇敌。 最后做出决定的还是孔代亲王,他释放了赛巴蒂斯安,他说他并不愿意看着这么一个好小伙子去死,而且他也知道他的军队里有许多倾向于国王的人,但只要他们还愿意忠诚于他,他就愿意宽仁相待,但在赛巴蒂斯安离开之前,那位坚持要处死他的伯爵提起要与他决斗,在决斗中塞巴斯蒂安被利剑贯穿了肩膀,几乎死去。 “那么您又是怎么穿过了五十法里,来到凡尔赛的呢?”国王问。 “这就要感谢那位可敬的先生了。”塞巴斯蒂安说,虽然受了伤,但他的声音还是十分响亮,比一个健康的人还有精神,“他做了我的助手,在我倒下后他同时迎战两个凶猛的敌人,并且赢了,之后他让医生给我包裹了伤口,还给了我一匹马,”说到这里,他向国王鞠了一个躬,“还要感谢您在一路上竖立的王太后十字架,只要我在下面休息,就没人敢偷走或是抢走我的马,甚至还有人愿意赏给我一点吃的呢。” “说起来,他们的情况还不错喽。”国王敏锐地说。 “是的,”塞巴斯蒂安说:“城镇和村庄里都有了人,许多地方都种了土豆,陛下,就连丘陵和沼泽都有。” “唉,你竟然能够辨别出土豆么?” “说来很不好意思,”塞巴斯蒂安说:“陛下,我归心似箭,虽然那位伯爵给了我一个装满了埃居的袋子,但我几乎没有动过里面的钱。” “这不怪你,”国王说:“您的决定是对的,先生,我很高兴看到您,您的归来要比一个军团都更令我欢喜,请告诉我,您是愿意为我效力的。” “当然,陛下,毫无疑问。” “那么你就是我的……对啦,上次您和我说,您到巴黎来,是要从孔代亲王这里接过‘骑兵军官’这个职位的,那么我应该称您为……” “亲王殿下给了我掌旗军官的职位。”塞巴斯蒂安说,虽然那时候他感觉到这并不是孔代亲王一开始的打算,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不太喜欢这个曾经被他看中的年轻人了——因为在塞巴斯蒂安的心中,国王的分量显然要比他重得多。 “那么我们应该称您为少尉,”国王亲密地呼唤着来人的名字:“塞巴斯蒂安,但我认为,这样的职位与您并不相称,我觉得您应该能够担负起更重的责任,”路易停顿了一下,因为他正在忙碌的就是这件事情:“我这里还有一个近卫兵连队代理队长的职位,如果您愿意……” “不胜荣幸!”塞巴斯蒂安喊道,他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向国王深深地鞠躬,眼睛闪闪发亮,面颊绯红,完全看不出刚到凡尔赛的时候奄奄一息的鬼样子。 就算是国王,也不免被他逗笑了,他举起手免得他的代理队长因为过度兴奋而昏厥过去,温和地告诉他说,他应该早日去休息,好好听从医生的话——因为他们很快就要动身返回巴黎了,虽然凡尔赛距离巴黎很近,但也没有近到可以让一个重病的人随意搬动的地步。 塞巴斯蒂安.沃邦立即听从了国王的命令,能够获得这个职位完全是意料之外——不管怎么说,他终究曾经在孔代亲王的军团里,是他的士兵,虽然他决定回到国王麾下,但要说被人怀疑、诘问或是遇到更糟糕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可能,他甚至考虑过自己也许会被剥夺军官的资格,成为一个士兵或是被囚禁,却没想到,他不仅获得了国王的青睐与信任,还成为了近卫军团的代理队长,这是什么概念呢?除了从少尉被拔擢到上尉之外,近卫军团的队长即便原先出身平平,也能够在获得这个职位后在宫廷里被默认为有伯爵的身份,即便不加正式册封,他一样可以被称以及自称为伯爵先生。 而且就国王的态度,只要塞巴斯蒂安没有犯下什么愚蠢的错误,一个爵位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对了。”就在塞巴斯蒂安将要走出房间的时候,国王问:“那个坚持要处死你的人是谁呢?” “坚持要处死我的是科利尼伯爵。” “啊,”国王说:“我知道这个姓氏,他曾经为三位法国国王效力(弗朗索瓦一世,亨利二世与查理九世),那么他就是那个科利尼伯爵,一个胡格诺派教徒。” “正是如此。”塞巴斯蒂安说。 “那么坚持要饶恕你的人是谁呢?” “他是布特韦尔伯爵。” “我也知道这个人,”国王说:“又是孔代亲王的兄弟(他被孔代亲王的母亲收养),又是孔代亲王的朋友。” “是个好人,陛下,哪怕他不曾救过我,我也要这么说。” “我会记得的。”路易说,等塞巴斯蒂安.沃邦离开后,他打开一本只有一掌见方的小羊皮册,翻到空白的地方,记下了两个名字。 ——————— 正如国王所说,他们在五天后就动了身,然后在卢浮宫举行了王弟的“吊裤仪式”,菲利普终于得以换上长裤,然后在国王的成年仪式上,他被允许为国王捧着冕袍的后襟,又在晚餐的时候为国王奉酒。于是人人都知道,国王身边第一人的位置,无论是从礼仪上,还是从国王的私人情感上,都属于王弟殿下。 这样的情况,可能要一直持续到国王娶妻,当然,这也是马扎然主教与王太后安妮最关心的事情,国王也做好了准备,只是第一个人选着实令他惊讶。 “瑞典女王?”路易喊道。 “哎呀,”马扎然主教说:“这有什么可奇怪的么?而且您应该说‘国王’,因为她是以国王而不是女王的名义登基的。” “这并不是我们应该关心的事情吧,主教先生,如果我没记错,她是26年生的。” “没错,陛下,没错,您有个好记性。” “我是38年的,主教先生,她大我十二岁!” “一个多么成熟的美人啊!”马扎然主教娴熟地说道:“就像是一颗鲜红的苹果,溢满了汁水与芳香。” “但一个国王是不可能嫁给我的。”路易又是好笑,又是气恼地说。 “这个您不用担心,事实上,瑞典国内的大部分都有意让她的表兄卡尔继承王位,而她呢,她要在上帝夺走她对于王国的权力与义务前就高尚而又从容地舍弃这份沉重的责任。” “我记得她还是一个新教徒。” “她正有意皈依天主教,耶稣会的教士们已经确定了她确实有这个诚意。” “我还是觉得不太可能。”路易说。 “没关系,”马扎然主教说:“我们还有许多人选。” —————— 抛下这个让他啼笑皆非的王后人选,路易在抵达巴黎,完成了他的成年仪式与王弟的吊裤仪式后就开始再一次地忙碌了起来,他暂时还无法接触到重要的政务,但有些事情,是王太后安妮或是马扎然主教也无法代替他完成的,譬如说对高等法院的法官们,孔蒂亲王,隆格维尔公爵,以及加斯东公爵等人的审判与惩罚。 国王首先要做的是将蓬图瓦兹与巴黎两处的高等法院合二为一,他可受够了在战争期间这两个背道而驰的律法象征与权威以一种孩子互相丢掷泥巴的方式相互判决对方有罪了,然后他处置了一批法官——反对王室的,悖逆国王的,悬赏马扎然主教的(对,没错,在战争期间,高等法院的法官们煞有其事地拿出了一笔总价值在十五万里弗尔的赏金告示,在巴黎到处张贴——割下红衣主教的鼻子可得赏金一万里弗尔,割下耳朵可得五千里弗尔,挖出一只眼睛可得三万里弗尔,还有男人的特征——价值五万里弗尔),说真的,这种告示不但根本没能起到威慑敌人的作用,还让他们成为了平民百姓的笑料,国王觉得,他或许可以忍受残暴,宽容疯狂,但唯独愚蠢,他万万无法接受。 至于那十四名遵照国王的旨意迁往蓬图瓦兹的法官,他们每人都得到了一万里弗尔的年金,还有一处就在高等法院附近的住宅,这让他们对国王更加地感激不尽了,尤其是相比起那些已经被投入监牢,想来结果不会太美妙的曾经的同僚。 隆格维尔公爵在孔代亲王彻底失败之前就不幸或说是幸运地去世了,一个修士为他做了临终圣事,据说他在最后的时刻懊悔起自己的作为,并且向国王与王太后忏悔了自己的罪过,国王就此宽恕了他,至于隆格维尔公爵夫人,她被驱逐出巴黎,没有国王的允许,她不能再回到宫廷里,在此时,这可以说是一个相当严厉的惩罚。 奥尔良公爵加斯东,被国王流放到了布卢瓦,而他的女儿,也就是蒙庞西埃女公爵,她也得到了与隆格维尔公爵夫人相同的待遇,也就是被驱逐出宫廷,哪怕她数次求见,但已经被寒透了心的王太后始终没有动摇过,国王更是毫不在意,后来他听说蒙庞西埃女公爵去了布卢瓦,想要求得父亲的谅解,但在与孔代亲王的战斗中,女儿的背叛让原本就不怎么喜欢这个孩子的加斯东公爵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他堪称无情地拒绝了蒙庞西埃女公爵。 最后路易得到的消息是女公爵去了勃艮第的圣法戈尔,在那里有属于蒙庞西埃家族的一个城堡,为了修缮这座城堡,女公爵用掉了近二十万里弗尔,这个数字实在是令人心动,就连马扎然主教也说,若不是她有些时候蠢得可怕,他或许也会促成国王与她的婚姻的。 路易:…… 有时候他也很好奇这位主教先生的底线究竟在什么地方……地狱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六十一章 国王的婚事第二次被提起 还有一件值得路易关注的事情就是英国,但不是查理二世,这位可悲的表兄现在还在佛兰德尔,作为一个没有国家也没有臣民的国王痛苦的活着——他倒不是不愿意回到法国,但因为现在法国的情况也不会允许他得到更多的支持,所以他觉得,只要他的母亲玛丽王太后与妹妹亨利埃塔公主能够平静而安稳地待在巴黎,也不可谓是一桩好事。 马扎然主教知道查理二世仍然抱着一线希望,也许这样的希望会一直持续到国王的婚事被真正地确定下来,不过亨利埃塔从来就是被他与王太后安妮放在最后一位的,甚至在蒙庞西埃女公爵之后,没有别的什么原因,只因为……首先她的父亲不但丢失了自己的王冠,也丢失了自己的头颅,她的兄长看似聪慧,实则愚蠢,路易给了他一笔可贵的馈赠,让他去做国王,但他还是被那些叛逆与暴徒驱逐出了自己的国家;也许会有那么一天(就路易所肯定的)查理二世能够回到英格兰,接过圣球与权杖,但谁也不知道那会是什么时候。 国王的婚事却不容耽误。 说起来还有一件相当好笑的事情,马扎然主教的羽毛笔在羊皮纸上略略一顿,居然还有一些大臣,他是说,那些或许收受贿赂的白痴们,竟然提出国王应该与英吉利共和国的护国公联姻——也许有些人还不知道什么是“英吉利共和国”,简单点来说吧,那就是一群无视王权与神权的疯子弄出来的臭玩意儿,他们在处死了他们的国王查理一世后,决定废除君主制和上议院,下议院成为了最高立法机构,行政权则交给下议院选举出来的国会议员,而那个最大的,可耻的叛逆奥利弗.克伦威尔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国务会议的第一任主席。 可笑的是,不过三年,奥利弗.克伦威尔就授意他的党徒们推选他为护国公——护国公,一个多么讽刺的名词啊,按照拟订的《政府约法》,克伦威尔可以终生担任护国公,兼领英国陆军与海军司令,主管税收,统辖警察与司法,掌管外交,并且可以指定自己的继承人,甚至能够与国会与下议院共享立法权,行政权,加上之前的军事权,难怪有人说,他比一个国王更国王。 虽然最初的时候,奥利弗.克伦威尔表现的完全就像是一个谦卑的,和善的,一心为公的圣人,他固然没有公开宣布过自己的信仰,但他的生活确实向一个清教徒无限地靠近,他厌恶享乐,不喜奢华,生活朴实,关心民众——至少在1650年前如此,但在被冠上了护国公的名头后,他就将自己的住所转移到了国王的宫殿里。 这种说法或许对克伦威尔有些不公平,因为事实上,他只是住在了白厅宫(自1530年起英格兰君王的主要居所)后方的一处房子里,这里曾经是一个巨大的斗鸡场,后来又被詹姆斯一世改成了剧场与音乐厅,之后又成为了白厅宫的看守人的住所,也曾经被王子与公主居住过,克伦威尔选择这里或许只是为了处理政务比较方便,但他的政敌可不会在乎这个。 也许克伦威尔也不会在乎,哪怕他并没有真正地入住王宫,但他在就任护国公的时候所举行的典礼一点也不逊色于一场隆重的加冕仪式,他麾下的将领称他为殿下,而他的顾问们则称他为陛下,依照他与国会的约定,他应该每两年接受一次议会的问询,而他也应该以商议的方式,而不是命令议会应该怎么做,但这种情况不可避免的发生时,克伦威尔就像是一个暴君那样斥责了议员们,宣称自己正在代表上帝说话,若是有人不愿意遵从他的旨意,就是在亵渎圣灵,背弃信仰。 马扎然主教和路易打了个赌——马扎然主教认为克伦威尔会在五年内解散议会,而国王认为只要三年,克伦威尔就会无法忍受别人对他指手画脚而决定解散议会。 对此主教先生十分好奇,当然,鉴于法国现在的情况,他不免会联想到他和年少的国王必将要面对的问题。 “您知道奥利弗.克伦威尔正计划将英国重新分区吧。”路易说:“十一个区,每个区都会有一个他所信任的将军统治,他的军队会监视着每一个人。”国王叹着气说:“看看,主教先生,多么奢侈!十一个将军,以及能够覆盖整个国家的军队。像是这样的一个人,一个比国王更有权势与力量的人,难道他竟然会屈服于那些只能拿起羽毛笔与羊皮纸卷,比起挥舞枪支刀剑更擅长舞动舌头的人么?” “这么一想,确实很有可能。”主教先生说:“但为什么是三年,而不是五年呢?” “因为两年一次的议会问询,”国王交叉起双手:“议会处死了一个国王,驱逐了一个国王,就不会希望看到又一个国王或是更胜国王的人,他们一定会想法设法地压制克伦威尔的权势进一步地拓展与延伸,那么每两年一次的问询就是打击奥利弗.克伦威尔的最好时机,上一次问询他们就不欢而散了,那么两年后的问询只会变得更加险恶,到那时,如果克伦威尔依然不做什么,那么就要轮到议会做些什么了,但这个人,”国王摇摇头,“可不是一个会忍耐的老好人呐。” 就算他原先是,那么十几年下来的大权在握,唯我独尊也足以让奥利弗.克伦威尔彻底地失去一个常人的心了。 “唉,”主教先生说:“我真想让那些大臣们来听听。” “什么?” “见鬼的他们正在有意让您娶了奥利弗.克伦威尔的孙女呢.” 国王举起一只手:“等等,我记得奥利弗.克伦威尔正在壮年。” “确实如此,但他的独生子理查.克伦威尔也已经二十六岁了,陛下,他已经有了一个女儿,今年两岁。” “我的婚事就和十二岁过不去了吗?”路易忍不住说:“不是大十二岁,就是小十二岁。”他瞥了一眼主教先生:“而且还是一个新教教徒的女儿。” “这不重要。” 马扎然主教一脸平常地说道:“为了继承权或是别的什么,君王们改变信仰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我可以派去教士,让她皈依天主教。“ 路易一时间没法分辨主教先生是在说笑……还是认真的…… “我不会让克伦威尔的孙女成为我的妻子,”他只得认真的说:“就像我说过的,主教先生,我永远不会承认奥利弗.克伦威尔的合法性,无论是护国公,还是国王,对我来说,或者对任何一个君主来说,他都只能是个叛贼。” 马扎然主教笑了:“这正是我要说的。”他说,“陛下,可惜的是总有人看不清楚。” “很正常,”路易说,“他正在顶峰。” “您似乎一点也不看好他。” “从任何地方,他都没有值得我看好的地方。”路易说:“我以为您是最能理解的,他的桂冠是民众赋予的,也一定会被民众夺走。” “我以为您是看重民众的。” “看重,但不喜欢,因为我知道他们是一些什么样的存在,”路易说:“没有什么能够比他们更睿智,也没有什么能够比他们更愚昧,他们强大无比,又松散如沙,他们将一个木匠的儿子送上至高无上的宝座,说,这就是我们的神,又为了三十个银币出卖了他,看着他被钉死在十字架上,我也许会爱护他们,教导他们,但我绝对不会相信他们。” “多么糟糕而又正确的想法啊。”马扎然主教咕哝道:“那么看来我应该拒绝他们。” “让他们打消这个想法。”路易说:“如果不能,就拖延,我们很快就能看到结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六十二章 国王的小册子 路易这样说,并不是没有理由的。 红衣主教马扎然的情报人员从英格兰传回到消息可不少,奥利弗.克伦威尔可以说已经开始随心所欲地统治这个国家了,他将自己视作了人民的救世主与上帝的使者,这并不令人感到意外,但一个人将自己置于这样崇高的位置上时,也就意味着他即将重重地坠落。 “也有可能,他会成为国王。”主教先生说:“他距离王位多么地近啊,就算他熔铸了所有为国王加冕的王权标志,从王冠到权杖,从圣球到加冕戒指,但他随时都可以打造全新的,就像是他打造了现在的新英格兰。” “问题就在这儿啊,主教先生。”路易感慨道:“就我看到的和了解到的,克伦威尔是个自认为,或确实是个崇尚简朴,一心为国的人,但他太偏执了,这也是许多人的通病,我是说,他们认为,民众都是如同木头、泥土般的东西,可以随意雕刻,任意揉捏的,他们可以去掉任何他们不想要的,或是让他们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但这是完全不可能的。 若是奥利弗.克伦威尔就此骄奢起来,甚至如所罗门王那样做出种种堕落的行为,主教先生,哪怕有一万个教士来谴责他,他都是不必畏惧的,实话说,就如您所说的那样,成为一个国王也说不定呢。” “这就令我好奇了,”马扎然主教说:“您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虽然克伦威尔总是谦卑地说,他的出生呢并不卑贱,但也不显赫,但我们都知道,事实上他的家族也算得上是名门望族,只不过他和他的父亲都没有继承爵位的资格罢了,我们完全可以这么认为,他这么说,是为了取信于那些平民。” “确实如此。” “而作为一个新教教徒,他对自己也十分地严苛。” “我不想承认这点,但他的为人行事也的确很难让人挑的出道德上的缺处。” “所以他也认为,别人也应该和他一样虔诚并有着坚定的意志。”国王交叉起自己的双腿:“他严密地监视每一个天主教徒,还让士兵们毁掉了教堂。” “过于‘罗马’化的教堂。”马扎然主教说:“他们不承认的那些,墙壁上的十字架,圣物和装着它们的盒子,甚至是彩色玻璃窗——因为那也是圣灵与圣人的像,他们敲碎了玻璃,然后将那些铅条拿去融化,变成了子弹。但对于新教教徒来说,这并不是太过罕见的行为啊。” “那么限制人们对美和享乐的追求呢?”路易问:“严格的斋戒,不允许任何游戏——玩纸牌,丢骰子,狩猎……他甚至不允许人们去看戏,英格兰的戏院都关门大吉了,更别说那些名姝往来的地方了……听音乐,唱歌,跳舞也被禁止,欢庆宴会也成了泡影,就连亲朋好友相互交换礼物也变成了一种奢侈,现在英国人唯一的娱乐就只剩下了唱唱赞美诗。” “愿上帝保佑他们。” “我不知道上帝是不是会愿意保佑克伦威尔,但他的这些举措只会让那些原本支持他的民众感到厌烦。”路易说:“听说他还有意对服饰与饰品进行限制与改革?我记得上一次也有人这么做。” “萨沃纳罗拉。”马扎然主教说:“他离我们并不远。” “所以我要说,”路易摇摇头,“克伦威尔距离灭亡不远了。” “英格兰人可不是佛罗伦萨人。”马扎然主教说。 “但只要是人,”路易尖锐地指出:“就没有不贪图享乐的,没人会不喜欢吃美味的东西,跳舞唱歌,穿着华丽的衣衫,这是人的本性,不可违逆。”国王又继续道:“他当然可以自己去做一个圣人,但首先,他在权势面前也只是一个凡人,他并是一无所求的;其次,他甘愿放弃世俗间的乐趣,没关系,但他不能要求别人和他一起忍受痛苦。” “所以您说……” “所以我说,主教先生,”路易为他斟了一杯满满的葡萄酒:“如果奥利弗.克伦威尔愿意如同一个国王那样尽情地享受,只要他别忘记丢给那些平民百姓们一些面包和角斗表演,就像那些罗马皇帝,那么,他的统治可能还会延续上一段时间,但他若是想要去做一个苦修士,还要所有的民众一起穿上粗麻长袍,那就别怪他们先让他进坟墓了。(当时的风俗是只有坚决要将自身献给天主或是将死的人才能穿上修士长袍)” 马扎然主教端起杯子,利索地一饮而尽:“您也许说的对,”他说:“但太不虔诚了,陛下,苛刻点说,甚至有点过于轻浮。” “只有在您面前我才会这么说。”国王毫不在意地提起另一个杯子,但他只是浅尝辄止,没有像主教先生,或是现在的很多人那样肆无忌惮的痛饮。 “那么在别人面前,您会怎么说呢?”主教先生又问。 “上帝会代俗人做出判决。”路易说。 —————— 当然,大部分时间,路易还是宁愿自己来做判决。 不过今晚他被王太后安妮特意邀请到她的会客室里,原来王太后安妮要替一个人求情,国王听了这个人的名字,就有点惊讶地告诉王太后说,他并没有想要严厉地惩罚那个人——也就是弗朗索瓦.德.旺多姆,博福尔公爵,“是什么让您认为我会是一个残酷的人呢?”国王问:“虽然还未判决,但作为从犯,我都没能处死或是流放孔代,那么我也不会过分地对待我的另一个亲眷(博福尔公爵是亨利四世的孙子,路易十三的侄子,路易的堂兄)。” “但他们都说,”王太后指了指国王的外套:“你准备了一个小册子,上面写着的名字都是你要准备吊死的。” 国王这下可明白宫廷里的流言有多么可怕了,他只得将小册子拿出来给王太后看,上面确实有很多名字,但奇怪的是有些王太后认为应该有却没有,应该没有却有。 “如果这真是一个不祥的名单,”王太后认真地说:“上面最起码应该有加斯东。” 国王笑了,王太后也是,要说他们最厌恶谁,除了奥尔良公爵加斯东之外大概就没有其他人,“他会永远地留在布卢瓦,”国王平静地说:‘怀抱着他的野心,直到死。” “那正是我所期望的。”王太后说。 “那么还请告诉我,”国王问道:“您为什么会为博福尔公爵求情呢?”说到博福尔公爵,他在之前的战斗中也没能发挥太大的作用,国王一开始甚至没注意到他,还是马扎然主教给了他一些提醒,他才把这个人记载了小册子上。 “因为他曾给过一些帮助。”王太后说,那时候她还只是“奥地利的安妮”,被美第奇的王太后玛丽与黎塞留主教压得喘不过气来,那时候她只有寥寥几个忠诚的支持者,博福尔公爵就是其中之一,但路易十三离世后,她就开始与马扎然主教同心协力,无论是出于何种原因,博福尔公爵拒绝相信这个“卑劣的教士”了,两人可谓水火不容,王太后安妮最后只得无奈地任凭马扎然将博福尔公爵扔进了万森纳,也就是后来关押孔代亲王与隆格维尔公爵的地方,在孔代亲王掌握了巴黎之后,博福尔公爵就被释放了,然后他就毫不犹豫地站在了孔代亲王这边。 所以他只能说是一个鲁莽的倒霉鬼。 但显然王太后安妮还记得他们之间的一点情分,国王倒不介意满足母亲的一点小要求,反正他记下这些人的名字也不是为了处死他们,恰恰相反,这些都是经验丰富,且有着出色的军事天赋的将领,路易把他们记下来就是为了别让自己一个不小心随手吊死或是砍了谁的脑袋,他对奥利弗.克伦威尔羡慕的要死就是因为这个,要是他也有十一个将军…… 马扎然主教也有这样的考虑,虽然博福尔公爵和他的关系实在是有点……差,但他告诉国王说,博福尔公爵对海上作战很有几分心得,于是国王就立刻把他记在了小册子上。 小册子里其实还有一些之前很少为人所知的名字,譬如说富凯,譬如说柯尔贝尔,譬如说绍姆贝格,还有莫特马尔公爵,莫特马尔公爵对路易来说完全是个意外之喜,他之前并未想到这么一个人竟然能够完美地达成他的要求——因为他需要一个身份尊贵的人去做密探的工作,不但如此,他还要获得孔代亲王的信任,挑拨离间,怂恿游说,好让孔代亲王乖乖地按照国王的安排行事。 更不用说在巴士底广场上突如其来的古怪命令……莫特马尔公爵也许根本不明白国王的意图,但还是去做并且成功了,所以国王所想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赶快把他带回自己身边,若是出了意外,他一定会懊悔不已的。 不过今天莫特马尔公爵是来向国王辞行的,对此国王完全可以理解,毕竟他新婚燕尔的时候就被他派遣到孔代亲王身边做事,他给了模特马尔公爵一笔丰厚的赏赐,但这些根本无法与那些没有形状的奖励相媲美——国王留给了莫特马尔公爵一个重要的职位,一个凡尔赛的房间,以及一处预留的封地——给他未来的继承人。 这让莫特马尔公爵感激不尽,他向国王发誓说,他会尽快回到国王身边,或者国王有所需要,也可以随时召唤他。 他们在走廊上遇到了瓦罗.维萨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六十三章 巫师维萨里的过去与巫师界的一角(上) 这并不是国王的有意安排,因为之前瓦罗.维萨里还在他的房间里,他可能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和国王说——巫师一下子就认出了莫特马尔公爵,他的面孔顿时变得灰白一片,而后又透出病态的嫣红,但当路易转过身去的时候,却发现莫特马尔公爵只是露出了一个略带不解的微笑,他看向国王,然后看向维萨里,他的目光是漠然而又平静的,尤其是在掠过维萨里的黑色长袍时——他听说国王身边有不少学者与医生,也许此人正是其中之一,而这些人,让公爵来说,总是有点疯疯癫癫,所以公爵也并不怎么在意他的失礼。 国王向前走去,莫特马尔公爵紧随在后,留下瓦罗.维萨里一个人在走廊里。 瓦罗.维萨里想象过很多次,多到他自己也数不清,他想象着若是在宫廷里博得莫大的荣誉与崇高的地位之后,他会站在他的仇敌面前——他会羞辱他,折磨他,就像他对待自己那样夺走他所有的希望,但直到今天,他才发现自己的想法有多么愚蠢——莫特马尔公爵是见过他的,他也见过公爵,但他记得公爵,就像是有一柄尖锐的刀子刻在他脑子里似的,可公爵呢?莫特马尔公爵根本不记得他,他甚至没有一点印象——对这位尊贵的人来说,他就像是一枚盛装着珍贵宝石的简陋木匣,为了取走宝石,一只木匣被毁掉,被丢弃难道不是最司空见惯的事情吗?他又有什么资格被对方记住呢? 而他之前的幻想……也终将只会是幻想罢了…… 瓦罗.维萨里就这么站在走廊里,经过的仆役无不向他投去好奇的视线,他却只是站着,沉默着,好一会儿之后,他才发出了一阵低沉绝望的笑声。 ———— “瓦罗.维萨里来找我是有什么紧要的事情吗?”国王说:“让他进来吧。” 邦唐俯身听命,他将瓦罗.维萨里带到了国王的面前,维萨里看上去形态如常,但国王只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他遭受了不少折磨:“你有什么要对我说吗?” “我来见您,是因为您之前命令我配置的药水已经完成了。”维萨里说。 “成本如何?” “一升两个埃居,”不等国王继续询问,维萨里就继续说道:“可以净化五十蒲式耳的水。” “不少了。”国王轻轻颌首,对于流民与凡尔赛的原住民,以及巴黎的移民们来说,除了食物之外最重要的还有水,凡尔赛没有像样的水源,路易正计划从卢瓦尔河引来水流,同时将沼泽开挖成池塘和水库,但现在凡尔赛的平民们只能从沼泽里取水,里面满是寄生虫和病菌,但又不得不为,所以在疫病爆发之前,净化水源就成了重要且紧急的事情之一,这件事情能够这样快地得到结果让路易感到满意,他让邦唐取了一百个金路易交给维萨里,算是对他的奖赏。 瓦罗.维萨里向国王鞠躬表示感谢,但没有立即离开。 “你还有什么要问我的吗?”路易问。 “之前在您身边的是莫特马尔公爵吗?” “是的。” “他完全想不起来我了。”巫师喃喃道:“对于您们这样的人来说,如我这样的小人物是否都是无需一顾的呢?” 国王想了想:“哦,确切点来说,”他说:“应该这么说,任何一个对我们毫无价值的人。” 瓦罗.维萨里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忍不住抬起头注视着这个年少的统治者,然后他就明白了,也许对国王来说,他是有价值的,但没能到能够让一个国王愿意虚言抚慰的地步,在国王心中的重要性也远低于莫特马尔公爵,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正想要告退,以逃开这个令他倍感羞耻的答案时,国王举起手,示意他留下。 “维萨里先生,”路易说:“我知道你想要指责我什么,但你难道不也是这样吗?” “什么?” “在我们第一次遇见的时候,”路易微笑着说,“那时候你甚至不能为你的妻儿找到一块足够果腹的面包,万幸,你看到了玛利,看到你曾经的学生,于是你就忍耐着耻辱,向她寻求帮助,你是知道我是谁的,但你并没有愿意为我效力的意思。” “那是因为您并不满意我的缘故啊。”维萨里争辩道。 “那么我为什么又雇佣了你呢?”路易尖锐地指出:“难道那时候的你,和现在的你有什么区别吗?别告诉我你展现给我的东西是在不见天日的监牢里学到的。” “你只是不愿意为一个非巫师效力,”路易快速地继续说道,并没有给维萨里留下插话的机会:“我身边不是没有巫师,”他说:“我也知道里世界和表世纪,对于你们,我也有所了解,而我最先懂得的,就是你们的傲慢。嗯?”国王轻蔑地笑了一声:“对,你们自以为高于凡人,即便我是你的国王,但在你的心中,我依然不如你,因为你们有着超凡的力量而我没有,所以你宁愿向一个小女巫摇尾乞怜,也不愿意向一个能够生杀予夺的凡人屈膝弯腰——虽然你也只是一个被驱逐出里世界,居无定所,食不果腹的可怜虫罢了。” “我没有!我是,我们是自己离开的!”维萨里无法按捺地大声喊道。 国王没有说话,但沉默有时候能够代表许多东西,巫师站在那儿,眼神逐渐变得呆滞,国王刺中了他的心,是的,正如路易所说,他仍然怀着一丝就连他自己也未察觉到的傲慢,他是巫师而公爵或是国王不是。但这没用,他的才能与天赋并不能让他获得财富,尊重和地位,里世界不能,表世界也不能,他曾踌躇满志,但两个世界给予他的都只是一次次无情的鞭笞。 他该看清现实了。 “你们为什么会离开里世界?”国王问。 维萨里痛苦地咬住了嘴唇,他知道,正如国王所说,他们只能看见对他们有价值的东西,而他对国王的价值,除了巫术与医药方面,就只有里世界——里世界的人们虽然需要表世界,但又警惕与防备着表世界,毕竟表世界要比里世界更巨大,更繁荣,也更危险——巫师、精怪与黑暗生物的力量固然能够让他们超越凡人,但凡人的数量足以弥补这个缺点,而且随着时间流逝,凡人们所发明出来的机械与火药更是进一步地让命运的天平无限制地向着凡人那里倾斜,现在就算是里世界最狂妄的蠢货,也不会认为里、表世界的障壁打开后,被侵吞的会是表世界而不是里世界。 这一点从里世界的贵人们正在不断地谋求表世界的权力与财富就可见一斑。 而表世界的人们对里世界的一无所知就是他们最好的筹码。 也许有些人会不太明白瓦罗.维萨里直到现在还会顽固地坚守着里世界的秘密,但路易倒是能猜到一点——毕竟这是他唯一一点能够依仗的东西了。 但他必须给国王一个答案,因为——巫术国王有更信任的小女巫玛利,而且随着他权威日盛,也会有更多的巫师愿意为他效力,就像是他的仇敌——至于医药,国王这里有成千上万的学者,而只要有国王的支持,他们未必不能做到维萨里能够做到的事情。 国王甚至丝毫不曾掩饰他对莫特马尔公爵的偏爱,其中缘由维萨里也略知一二,公爵的机敏与英勇让国王盛赞他有着一个军团的价值,那么维萨里呢?他的价值什么时候才能超越公爵? 几乎不可能,但他也知道,若是被国王厌弃,那才是落入了真正的深渊,而这次不会再有人来打救他了。 “我……” 他说。 “我们正是为了躲避曼奇尼家族的追索而离开里世界的……陛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六十四章 巫师维萨里的过去与巫师界的一角(中) “曼奇尼。” “是的,陛下,曼奇尼。”维萨里说,”我曾是玛利.曼奇尼的魔药教师,因为我的父亲也为曼奇尼家族效力。” “据我所知,维萨里家族来自于布鲁塞尔。” “哈布斯堡尼德兰,陛下,维萨里家族是医学世家,简.维萨里在帕尔维大学取得了医学学位,而后在鲁汶大学取得了一个教授的职位,他的儿子埃弗拉德.维萨里神圣罗马帝国皇帝马克西米连一世的皇室御医,他的儿子安德里斯继承了高祖父的位置,后来又做了查理五世的贴身侍从。我的高祖父正是您提起过的安德雷亚斯.维萨里,他有三个儿子,最小的一个是他的遗腹子,也就是我的祖父,我的父亲也是他最小的儿子,他在六岁的时候被发现是个巫师,幸好那时我们正在意大利,一个巫师愿意做他的老师,把他带入里世界。” “那么他在表世界……” “一旦进入了里世界,他对表世界来说就是一个死人,陛下,维萨里家族的陵墓里还有着一个小小的位置,埋葬着一个夭折的孩童呢。” “我明白了,接着说吧,维萨里。” “那个巫师是一个魔药师,我的父亲成了他的学徒,因为这个缘故,以及他从血脉中继承的天赋,他比他的老师更成功,所以他的老师就把他推荐给了曼奇尼家族。” “曼奇尼是个怎样的家族呢?” “在里世界,曼奇尼是个非常古老的家族,最早可以追溯到古罗马时期,但在公元五世纪之前,表世界一样有他们的记载,只是这些记载鲜为人知。”说到这里,维萨里古怪地笑了笑:“当然,他们曾经十分显赫,据我所知,曼奇尼家族的女儿与儿子不止一次地曾经成为祭司或是执政官的妻子,或是有权势者的亲密朋友,因为这个家族世代都是美人,但自从梅林的策划最终化作泡影,国王与皇帝们不再承认巫师,转而皈依天主后,里世界与表世界之间的沟壑就再也无法弥补,曼奇尼的家长最终决定将家族迁移至里世界,放弃表世界,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必须保证自己在里世界的地位不至于被一些荒谬的传说动摇——所以他们几乎从不提起在表世界的过往。” “里世界的人们憎恶表世界么?” “当然,陛下,”维萨里几乎下意识地这么说,然后他发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弥补道:“我是说,在最初的时候,里世界充斥着的人几乎都是无法在表世界存身的可怜人,他们要么就是有着畸形的外表,要么就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他们可以说是……是被放逐到里世界的,所以他们总是有着一些过于……过于恶毒的想法。” “那么说就算是曼奇尼家族也是后来迁移到里世界的。” “从公元五世纪,陛下,梅林是巫师以及非人生物投下的最后也是最大的一次赌注,可惜的是他还是失败了,失败的后果正如您看到的,教会开始驱逐与剿灭我们。” “因为你们在与教会争夺权力。” “这是必然的,”维萨里说:“宫廷是如此窄小。” “那么说里世界是有原住民的,然后从五世纪开始,巫师就开始迁移到里世界。”路易说:“那么那些非凡者是怎么回事?” “他们可以说与巫师有着同一个祖先,”维萨里说:“最初的时候,教会对于巫师们并不严苛,不,那时候他们还未被称作巫师,他们是祭司、萨满或是巫医,然后一些愿意皈依教会的人成为了苦修士、圣骑士,而另外一些不愿意向曾经的敌人俯首屈膝的人就成为了巫师。” 路易想起马扎然主教确实和他提起过,宗教裁判所里的一部分人依然驻守在里世界,看来正如维萨里所说,他们就是一棵巨树上伸出的两根树枝,他们的根系依然深深地扎在另一个世界。 “里世界是个什么地方?” 维萨里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原本是个很好的地方。” “很好的地方……”国王说。 “原本,”维萨里重复说:“但后来,您知道的,有太多的巫师和非人生物来到了那里,太多了,无论是水、食物甚至是居住的地方,都变得紧张了起来,原住民与移民发生了好几次战争,但那些庞大的家族无论是在哪一方面都占据着绝对的优势,所以……”他略过了一些详情,但国王用脚趾也能想到,对于资源的战争从来就是最残酷最卑劣的:“后来,里世界勉强达到了一个平衡,但您也知道,一千年了,陛下,不断繁衍的人口已经对里世界造成了莫大的压力——从我父亲那时开始,就有人认为应该限制外来的巫师或是非人生物进入里世界。” “里世界在什么地方呢。我是说,是属于凡人不可及的地方,另一个世界,或只是无法被凡人看见,发觉?” 维萨里明显地犹豫了一下:“它们是真实存在的。” “也就是说,它们仍然属于这个世界。”国王仿佛自言自语般地说道:“我知道很多地方都有巫师,他们并不是在同一个地方的是吗?因为玛利会说,她是意大利人。” “是……是的。” “难道就没有国王或是皇帝,”国王思考了一会,说道:“对此产生过质疑吗?” 维萨里觉得,他似乎已经领会到国王的想法了:“但那是他们的领地啊,”他小心翼翼地说:“陛下,就像是您的亲王与公爵们。” 国王向维萨里微笑了一下,这个微笑让维萨里不明原因地遍体生寒:“但我的亲王与公爵会为我效力,为我战斗,”他轻声说:“巫师们能够为我做些什么呢?”他轻轻拍了拍手:“对了,我的身边甚至没能出现一个法兰西的巫师,他们都死了吗?” 当然不,维萨里在心里说,他曾遇到过法兰西的巫师,但他们的傲慢尤甚于意大利的同僚们,国王也应该知道这一点,因为他的外祖母正是美第奇的玛丽,她曾经宣召过著名的巫师诺查丹玛斯,向他询问了自己的七个儿女的未来,当时诺查丹玛斯确实已经看到了他们的未来,但为了不触怒这位尊贵的妇人,他只能隐晦地说,您的三个儿子都能成为国王,事实如此,可惜的是他们都没能留下后裔就死了,法国的王位最终落入了纳瓦拉国王亨利手中,也就是亨利四世,路易的祖父。 据说这位诺查丹玛斯在随同当时的王后玛丽.美第奇巡游萨朗的时候,他看见了王后的随从中有一个少年,于是他就大胆地上前,要求少年让他看对方身上的一颗痣,虽然被后者不悦地拒绝了,但诺查丹玛斯还是贿赂了少年的侍从,看到了那颗痣,然后他就说,这是法国将来的国王,而那个时候,玛丽.美第奇王后的两个儿子依然在世,这可以说是对王后,以及之后的两位国王,又及第三位国王极大的不尊重与威胁,但他还是这么做了,就此可以看出,他对国王与王后的尊重就算有,也不太多。 而维萨里遇到的法兰西巫师,更是左右摇摆,他们不屑于为在红衣主教袍袖下的年少的国王效力,倒是有几个对孔代亲王,或是加斯东公爵感兴趣,很难说维萨里对国王的印象有没有因为他们受到影响。 维萨里忍不住叹了口气,他真担心法兰西的巫师们真会“都死了”,如果他们再这样妄自尊大下去。 越是和这个年少的国王相处,就越是能感到他的可怕——历史上残暴或是勇猛的国王并不少,但他的主人有着许多统治者所缺乏的特质,那就是这个世界上,几乎没有能够限制他的东西,相反的,他觉得,所有的东西都应该在他的限制之内,而不是脱离他的控制。 “继续说吧,”路易说:“里世界有国王吗?” “没有,但有议会和法庭。” “一个共和国?” “罗马的。” “哦,政治巨头。”或说选帝侯,几个大家族轮番执政,相互掣肘。 “所有的人都依附他们而生吗?” “大部分,除了教士和修士们。” “你说的是宗教裁判所的根源们?”国王说:“他们是如何坚守下来的呢,在群敌环绕的地方?” “不全都是敌人,”维萨里说:“事实上裁判所处死的巫师很少,他们最多对付的是吸血鬼与狼人,而在里世界,狼人与吸血鬼也是巫师们的敌人。” 国王抬起头,在心里列出了一个金字塔表,现在很清楚了,顶端是里世界的领主们,接下来是官员们(这点无需询问维萨里他也能够猜到),之后是平民,平民之下是普通的狼人与吸血鬼(他不认为巫师们会对那些强大的存在一视同仁),之后是原住民,如维萨里所说,可能就是人们传说中的怪物和妖精。 他不知道巫师们的血脉端头来自于哪里,对于巫师们来说,他们是神明和人类的后裔,但教会们一直认为他们是魔鬼和人类的孽种,就像梅林一直就有好几种出身,但这无关紧要,国王大致可以勾勒出巫师界现在的状况——比表世界更糟糕,彼此倾轧,相互仇恨,狭小的领地上遍布堡垒,平民朝不保夕,而他们的统治者们也未必能够日日安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六十五章 巫师维萨里的过去与巫师界的一角(下) 至于那些宗教裁判所的修士教士们,他们在里世界,可以说是巫师的敌人,也可以说是巫师的工具,毕竟从维萨里这里来看,普通的巫师想要对抗狼人、吸血鬼以及教士们是不可能的,他们之所以愿意忍受这些庞大家族的压迫,很有可能是因为只有在他们的庇护下,他们才能艰辛而又平静地度过每一天。 就像是表世界的平民们需要承担沉重的税赋,但也会得到领主军队的保护那样。 这点也获得了维萨里的肯定,“每个巫师,”他说:“连同他们的家族,都有为之效力的领主,就像是我父亲的老师,他为曼奇尼家族效力的,等我的父亲不再是学徒后,他也就成为了曼奇尼的魔药师,而我继承的也正是父亲的位置。” “你们受他们豢养。” “确实如此。”维萨里近似于放弃般地说道:“要成为一个魔药师,先期的投入是很大的,我们需要很多药草,珍贵的金属,以及只有在魔法下才能得到的材料,单凭一个普通的巫师,根本无法依靠自己的力量成为一个魔药师,所以那时候他们都说我父亲是个幸运的人,也有很多人嫉妒他。当然,还有我。” “你之前说向曼奇尼家族推荐了你父亲的正是他的老师,”路易问:“在里世界,是只有魔药师还在延续老师与学徒的传统呢,还是也有了表世界这样的大学?” “两种皆有,陛下,但不是大学,只是一般的初级学校,只有一些没有根基的外来巫师或是因为过于贫穷而无法负担起教资的巫师会让自己的孩子到那里学习,那里的老师,恕我直言,也只是平庸之人,缺乏责任心,与其说是在教导学生,倒不如只是得过且过,养家糊口罢了,所以略有家资的巫师家庭都会为自己的孩子雇佣可信的老师,大家族尤甚。” “这样的情况倒与表世界相似。” “是啊,陛下。”说到这里,维萨里不免掠过了一丝悲凉之色:“对于弱者,任何地方都是一样的。” “如果你愿意,告诉我,你在里世界遇到了什么事情。” “也没什么可说的,”维萨里现在已经能够无比平静地回答这个问题了:“我的妻子,她原本只是曼奇尼家族的一个分支——对了,您知道吧,曼奇尼家族世代都是美人,在里世界的流言中,虽然我不知道是真是假,他们的祖先有着一部分女性梦魇的血统,所以才能拥有这样得天独厚的恩赐或说诅咒,但我的妻子,陛下,她所继承到的血已经非常稀薄了,稀薄到她的子女就无法以曼奇尼后裔自称的地步,而在我遇见她的时候,她也只是一个容貌清秀的女孩,而我也不是被她的外貌,而是被她温柔的心性所打动的。” “我原本以为我的生活会如同一本打开的那样,按部就班,循规蹈矩地过下去,就像是里世界中的大部分人,不,应该说,小部分人,因为我受曼奇尼家族雇佣,而我的妻子又是他们的远亲,我们可以衣食无忧地住在一个小小的房子里,我们会有很多孩子,吵吵闹闹,也许他们之会有一些天赋出众的人,也有可能他们都只能说是资质平平,但无论如何,我们的日子应该是会平静而又稳定的——但谁知道呢,陛下,命运就是这样残酷。” “你的妻子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路易轻轻地问道。 “非常突然的变化,”维萨里说:“似乎只是在一夜之间,我的枕边人就变得陌生了,曼奇尼家族的人告诉我说,在巫师中,这种情况也很罕见,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怎么说呢,就像是暗藏在后裔中的血液猛烈地沸腾了起来,它们会让巫师变得更为强大、美貌或是聪慧,具体要看他们从先祖那里继承到了些什么。而我的妻子继承到的就是梦魇的血,她……这件事情对她来说事实上也不算是什么好事,因为梦魇的血折磨着她的身体,她因此变得极其虚弱,但对曼奇尼来说,虚弱并不是一件值得烦恼的事情。”魔药师说到这里,抬起一只手,按住了自己的面孔,他像是要努力压抑着什么,又像是要撕开屏障放出野兽:“……总之,陛下,他们要带走我的妻子,我的女儿,他们说,我会得到补偿……丰厚无比的补偿……” “很显然,你没要,你带着她们逃走了。” “是啊,陛下,我带着她们逃走了,也许这完全出乎曼奇尼家族的预料,”维萨里给了国王一个扭曲的笑容:“他们大概从未想到过一个卑微的魔药师也会悖逆他们的旨意吧。” “你来到表世界后,难道就没有回到维萨里家族去寻求帮助吗?” “我试了,”维萨里说:“但我的先祖安德烈.维萨里就是背负着渎神的罪名而死的,他的敌人还在西班牙和罗马,家族拒绝承认我,我只能到处流浪。” 国王几乎可以猜的到,当时的瓦罗.维萨里会有多么艰难,他的父亲还在六岁时就离开了表世界去往里世界,而他的老师又是一个附庸于曼奇尼家族的学者,也就是说,他们并不是那些长袖善舞的政客或是舌绽莲花的商人,他们只怕很少与人打交道,然后,维萨里带着妻儿离开里世界后,他甚至不能直接拿出里世界的钱币来换取食宿,因为里世界的金币、银币与铜币和表世界都是不同的形制,从图案到分量都有所不同,就算商家愿意接受,他们也一定会恶狠狠地斩去一大笔通兑的费用。 “你们在遇到莫特马尔公爵之前,已经离开里世界多久了?” “四年,”维萨里说:“漫长的四年。” 这就难怪了,国王心想,从另一个角度来说,瓦罗.维萨里只怕也已经精疲力竭了——莫特马尔公爵不是第一个,如果他能够带着妻儿逃走,只怕也不是最后一个,他妻子的美并不属于凡俗,正如教士所说,是魔鬼留下的罪孽,而他女儿的信——虽然很难说里面有多少达达尼昂的增色添彩,却也直白而又尖锐地指出了瓦罗.维萨里的无能无力,他没有办法守护住这样巨大而又难以掩藏的财富,除非他能够狠下心来毁掉妻子的容貌,但他们的女儿呢?阿泰纳伊斯还只是个幼童,但也已经能够看得出她一如夏日玫瑰般的未来,而她初见国王时说的那些话可不应该是由一个五岁的孩子说出来的——那么是谁教会了她这些呢?就连路易也不愿意去想象,在这个丈夫与父亲看不到的地方,这个孩子曾经遇到过什么样的事情。 “陛下。” “什么?” “我想要知道,陛下,”维萨里疲倦而客气地问道:“如果曼奇尼家族知道我妻女正在莫特马尔,那么他们若是向您要求……” “莫特马尔公爵是我的臣子,也是我的将军,更是我亲爱的朋友,”国王冷漠地说:“曼奇尼家族是什么?” 维萨里发出了一声惨痛又宽慰的笑,他向国王深深地鞠了一躬:“如果您没有其他的事情了……” “还有一个问题,”国王说:“我不太能够明白里世界与表世界是如何划分的,你说你是潜逃出来的,那么你还能回去吗?” “不能了。”维萨里干脆利索地答道:“我已经找不到意大利的‘通道’了,而法兰西的,没有引介人,我一样找不到。” 他抬起头:“但我知道有个人是应该可以找到‘通道’的,意大利,或是法兰西的。” “玛利.曼奇尼。”国王说。 “正是。”维萨里说“但陛下,您想要亲眼一睹里世界大概不可能,因为里世界严禁凡人进入,每个里世界的律法书都将这条法令写在了第一页上。” “多么严厉?” “被巫师带入里世界的凡人必然难逃一死,而那个巫师,”说到这里,维萨里竟然禁不住微微颤抖了一下:“裂体固魂,永为基石。” “我能够明白上一句话,但下一句是什么意思?” “这是里世界最严酷的惩罚。”维萨里说:“被处以这个刑罚的巫师首先会被五马分尸,然后他的灵魂也会被撕裂,固定在碎裂的肢体里,末了这些肢体会被埋在里世界的高墙下——就是将里世界与表世界分割开来的魔法之墙——永远无法安息,被迫注视与嗅闻着每个越过魔法之墙的存在,一旦有凡人触碰,它们就会厉声哀嚎……这是对违法者的处罚,也是对后来者的警告。” “啊,”国王说,“我明白了。” —————— 瓦罗.维萨里离开后,邦唐告诉国王说,玛利.曼奇尼正等在门外,路易握着羽毛笔的手微微一顿,“不,”他说,“今天就不了,和她说,邦唐,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让她去找菲利普或是亨利埃塔玩儿。” 邦唐遵命而去,路易几乎想象得出玛利气恼的样子,但在这个时候,他的确不太想要见她——并不是因为曼奇尼家族曾经对瓦罗.维萨里所做的事情,这样的事情,就算在表世界也只能说是寻常,但瓦罗.维萨里也未必做错了什么,至少他让自己的妻子与女儿摆脱了成为玩物或是祭品的可能——莫特马尔公爵或许卑劣,但他是个凡人,这注定了他永远无法摆脱梦魇血统的掌控,加上国王慷慨的承诺,他的妻儿将得以在表世界统治者强有力的羽翼下得享安乐荣华。 除了瓦罗.维萨里这一生必然饱受苦痛与酸楚的折磨。 国王转了转羽毛笔,当他正准备写下自己的一些想法时,邦唐回来了,这次他带来了红衣主教马扎然。 对于这个可以说是如同父亲一般的人,路易一直十分尊敬,他立刻从书桌后站了起来,而后与主教先生一起重新落座。 主教先生那么晚来找国王当然是因为有着相当重要的事情,在马扎然主教签订的威斯特伐利亚和约中,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将哈布斯堡的阿尔萨斯以三百万里弗尔的价格卖给了法兰西,和约在1648年签订,而款项到现在也未能筹备完毕,主教先生正是来和国王商议此事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六十六章 国王的收入与支出 这里我们先要提一下威斯特伐利亚和约,威斯特伐利亚条约得以签订的前提是法瑞同盟在斯马斯豪森会战及兰斯会战中完胜神圣罗马帝国的军队——虽然法国是胜利方,而阿尔萨斯与洛林几乎也成为了法国的实质占领地,但自从路易十三逝世后,法国内部接二连三的暴乱与叛逆也确实影响到了马扎然主教,法兰西如今真正的掌权者在诸王之中的发言权,所以在经过数次磋商后,神圣罗马帝国的腓力四世决定以三百万里弗尔的价格将阿尔萨斯卖给法国人,其中也有他已经疾病缠身,命不久矣的关系。 “而且很不幸,”主教先生说:“腓力四世的长子巴尔塔萨在八年前就离开了这个充满罪孽的世界,现在他只有两个女儿,很难说他的王后,您的姑姑伊丽莎白是否还能生出儿子来,如果能,他需要一大笔钱来保证他的儿子能够被推选为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选帝侯们一向胃口很大,区区几十万里弗尔可满足不了他们。” “若是没有呢?” “即便没有,他仍然需要钱,陛下,您知道的,虽然在神圣罗马帝国,诸侯们以新教与旧教的名义相互争斗,事实上就和您一样,他们真正的目的只是为更多的领地与权力罢了,这点腓力四世当然不可能觉察不出来,所以他需要更多的士兵,更多的装备与更多的给养——来对抗那些居心叵测的联盟成员。” “新教联盟与天主教联盟,”路易说:“皇帝是站在天主教这边的,但看来他的敌人可不单单来自于不同的信仰——还有您说他和我一样是什么意思?” 主教先生给了国王一个彼此心知肚明的笑容,路易回了他一眼,真不知道这个与巫师们结为姻亲的红衣主教先生怎么能这样理直气壮地指责别人不够虔诚。 “好啦,”主教先生说:“现在我们就遇到了一个问题,陛下,我们已经拖延了六年,可能没法继续拖延下去了,我们的缺口约在两百万里弗尔左右。” 两百万里弗尔,对于十年之后的路易来说,轻如鸿毛,但对于现在的国王来说,它简直就和山峰一样沉重,他召集了随驾商人,用了一些后世的手段筹集到了价值十万里弗尔的财物,换取了凡尔赛地区两千亩土地的所有权,用来安置越来越多的流民——还有修缮道路,开拓新地,以及配置各类器械牲畜,建筑材料的费用,国王则许诺他们对这里的道路与部分建筑有使用权——之后的十年里,他们可以在凡尔赛的道路上驰马,也可以在这里开设旅馆或是商铺。也幸而这里是凡尔赛——一个贫瘠的,满是沼泽与密林,除了狩猎之外别无太多用处的地方,如果是巴黎,国王的许诺绝对无法得到王太后安妮与马扎然主教的首肯。 但除了这十万个里弗尔之外,国王暂时只怕再有更多的额外收入,但要说放弃阿尔萨斯,也绝对不可能,且不说法国人在阿尔萨斯与洛林抛费的军费与性命,单就阿尔萨斯的独特位置——它本身就横亘在法国与神圣罗马帝国之间,如果神圣罗马帝国要对法国做些什么,它就是最好的前哨,要说法国想要对神圣罗马帝国做什么,它又是不可或缺的据点,现在神圣罗马帝国的腓力四世正在为帝国内部隐约的分裂状态而忧心忡忡,力有不逮,才确定舍弃阿尔萨斯,很难说,如果他们迟迟不曾履行条约上的约定,最后又会产生怎样的变化。 “我现在大约还有多少收入?” 按理说,路易现在的收入应当是相当可观的,毕竟从卡佩王朝开始,王室就拥有十四座宫殿,三十五个城堡,以及一千四百五十处地产,国王是那些地方的领主,有权拿走他们的税赋与贡品;还有的是二十六个地区主教,以及六十七个王家修道院院长的任命权——美男子腓力从罗马教会抢夺而来的,所以若是有大贵族想要让自己的孩子成为主教,他们就必须向国王,而不是教皇缴纳一系列的巨额费用,而为了保证自己的地位不受动摇,主教们也要奉上珍贵的礼品,以及三分之一或是四分之一的什一税。 而人们都知道,要说到葡萄酒和农产品,没有能比修道院的出产更优良的了,而这些也都有国王的一部分。 而且国王还拥有铸币权,金路易、银埃居与铜利亚德之间的把戏若是玩得好,还能有什么比这买卖更能财源滚滚? 另外,如同圣职,官员的职位也同样可以买卖,除了购买官职的费用之外,官员们还有对国王的年贡,比如说,之前提到过的,每个监政官所需要每年缴纳的波勒金。 而国王所掌握的法庭,在许多时候也是以金钱开道,以贿赂做结果的,据说每年就有近十万个里弗尔的收入。 原本法国的国王就如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一般,说是最为崇高无上的统治者,但也只是诸侯中较为强有力的一个,他们若是想要征税,必须通过三级议会(教士第一等级、贵族第二等级和市民第三等级)的认可,但在百年战争中,法国多次陷入了岌岌可危的险境,于是法国人就说,他们必须有一个强大的领导者,但这样的领导者可不是用嘴巴说说就能得来的,战争吞噬的可不单是人类的生命,人类创造的财富才是最大的消耗,因此三级议会不得不一再地在征税事务上对国王让步,到了查理七世的时候,这样的让步变成了彻底的妥协,国王得以在和平时期收缴税金,以保证法兰西永远有一支稳固而可信的常备军。 问题是,这样的乐观情况,即便在路易十三的时候也不多见,名义上王室每年应该有五千万里弗尔的收入,但事实上能够得到一千万里弗尔就不错了,而且随着王权衰落,纷争不止,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地缩小,而且这一千万里弗尔可不仅仅属于国王一个人,领地的运转,军队的俸金,以及官员的薪水几乎全都来自于此。 路易真想拉拉裤兜,看看里面能不能掉个金路易出来——当然,这只是一个笑话,最艰难的时刻已经过去了,只是要统治一个国家所需要付出的费用,比起一个人,甚至是一个家族,实在是太过沉重和庞大了,甚至让路易不敢去详加思索,他现在几乎都要羡慕起海洋另一侧的君主了,因为他们可以随心所欲地抄没大臣或是亲眷的家产,但对于法国,乃至整个天主教世界来说,一个国王这么做只会被他的臣民们群起而攻之,就算是那位臣子已经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罪——要收回领地也必须通过交易与商榷,就像是曾经的色当公爵。 而这样的机会很少。尤其是对王室成员,就像是曾经同为叛逆的孔蒂亲王,他仍然是亲王殿下,而且就路易所知,马扎然主教还在谋取他与他一个外甥女的婚姻,孔代亲王逃亡到了西班牙,腓力四世(他同时也是西班牙国王),让他做了自己的将军,并将卢森堡册封给他,但他在法国的领地与资产仍然属于他,就算是他死了,这笔资产也将有他的儿子现在的昂吉安公爵继承,国王顶多拿笔继承税。 “我这里可以筹集到五十万里弗尔。”红衣主教主动说,路易知道主教的私产远不止这个数字,但他可以理解——若是主教先生给出了一个惊人的数字,或是直接弥补这个亏空(虽然其中也有他的一份功绩),他得到的也许不是感激而是更深的忌惮,“我再请母亲代为筹措一部分,”路易说:“当然,您,还有王太后的款项都将被作为借贷记录,等到国库充盈,我会连同合理的利息一同归还。” “我想王太后应该也能拿到这个数字。”红衣主教说:“那么我们还缺少一百万里弗尔。” 路易想起了一个人,“蒙庞西埃女公爵呢?”蒙庞西埃女公爵为了修缮一座城堡就用掉了二十万里弗尔,她的年收入则在五十万里弗尔左右,要她拿出一年的收入,应该不是难事。 马扎然轻微地蹙了一下他浓重的双眉,他在做这个动作的时候显得格外威严:“那么她一定会要求回到宫廷。” “若只是这个要求,我倒是一点也不担心。”虽然王太后恨极了这个曾被她亲手抚养,却无情地背叛了国王和她的女孩,但对于他们这群政治动物来说,宫廷未必容不下一个蒙庞西埃女公爵:“我觉得她会要求我们赦免她的父亲。” “她对她的父亲还真是情深意重。” “可惜比不上孔代。” 这句犀利的讽刺让主教先生笑了笑,“那么您打算怎么做呢?” “我想让一个人到蒙庞西埃女公爵身边去,不,等等,或许不止一个,而是两个。” “您让我好奇起来了。” “一个极善与女人周旋的人,还有一个精明的商人。”国王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邦唐,给我叫达达尼昂和柯尔贝尔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六十七章 达达尼昂先生在圣法尔戈 在真实的历史上,我们这位因为一位才华横溢的作家而驰名国内外的火枪手达达尼昂先生,承蒙主教马扎然先生的恩惠,已经成为了近卫队连队的代理队长了,但在这里,在国王已经显露才能,而马扎然主教也适当地做出了退让的时刻,这个代理队长的位置就交给了塞巴斯蒂安.沃邦。此人虽然年轻,但也已经参与了许多战役,而他的功绩也足以让孔代亲王把他从佛兰德尔召唤到巴黎,给他奖赏(虽然因为沃邦对国王的忠诚,亲王最后可以说是为别人做了嫁衣),又十分地谦和,所以虽然也招来了一些嫉妒,但至少没有如达达尼昂先生就任这个职位的时候遭到那样大的不满。 达达尼昂也很清楚,他的出身寻常,而且又是一个加斯科尼人,与大部分火枪手完全不同——就如之前所说的,加斯科尼人一向被人视作性格叛逆的外省人,所以他虽然没能得到这个位置,但在惋惜之后,也不是那么耿耿于怀,或许正是因为这股子天真乐观的劲头,虽然达达尼昂在私德上着实令人诟病不止,但国王还是很亲近他,也愿意用他的。 而达达尼昂先生,也如以往的每一次,无论是红衣主教马扎然,还是国王陛下,他都可以说是高高兴兴地接受了任务,没有一丝勉强的意思,国王勉励了他几句,给了他一个钱袋:“这是给你配置行头的钱。”路易说:“有一百枚金路易,”这位尊贵的陛下神情莫测地停顿了一下:“如果可能,我想你应该需要其他人的资助了。” 达达尼昂翘起了他修剪得十分漂亮的小胡子,他承认确实有那么一两位,或是三五位夫人时常与他相会,并在每一次相会之后在他的马鞍上挂上钱袋,这很常见并且值得骄傲(当然不是那个倒霉的丈夫),他当然不会蠢到反驳国王的话,这个过于风流的加斯科尼人一边向国王鞠躬,一边提醒自己在离开之前只能用一笺手书来告别与宽慰自己的情人们了,毕竟要拒绝她们柔情万种的馈赠无论对于一个爱人,或是一个战士都是极其困难的。 一百枚金路易相当于两千里弗尔,达达尼昂是国王的火枪手,国王赐给火枪手们的马匹他当然也有一匹,那是一匹矫健的白马,在额头间有着菱形的黑色印迹,四肢匀称有力,眼睛就像是黑色的杏仁,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位女士都要来的含情脉脉,所以达达尼昂的花费就顿时少了很大一笔,他为这匹马配了新的马鞍,黑色的小牛皮,镶嵌着银钉,然后又为自己挑选了袖口与领口都点缀着银线编织花边的丝绒外套,雪白的亚麻衬衫,褐色的翻边靴子,以及一,总有一些贵族老爷和夫人经过这里,他们都是圣法尔戈城堡的客人,所以他们才会在路边开设客栈,以供他们歇息。 这个情报让达达尼昂提起了几分警惕心,这位大郡主的父亲是加斯东公爵,爱人是孔代亲王,而他们正是国王与主教先生最大的敌人。 他与柯尔贝尔一起策马前行,沿着这条道路,他们很快就看见了被森林半环抱着的圣法戈尔城堡,城堡修缮之后就如同一座白色的山峰,耸立在层次不齐的碧色之中,正前方是一座平整的半椭圆型广场,被六条小径切割成不同但对称的形状,其中约有三分之二是粗糙的石砖,其他是绒毛般的爬地草。 有许多四轮马车与马匹整齐地排列在广场一侧,在森严的大门前,每个来宾都拿出了邀请的信件,然后被引领进去,也有忘记携带信件,或只是听闻这里有着一场盛会,认为自己有资格受到邀请的不速之客,只要有女公爵可信的侍臣或是亲近的夫人来作证,也可入内。达达尼昂直接策马走了过去,他的装扮丝毫没有亏欠国王的一百个金路易,显赫得犹如一位亲王,马上就有一位身着体面衣服的仆人前来询问他是否接到了邀请,当然,这个仆人得到了一个完全出乎他意料的答案,于是他立即飞奔入内,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女公爵的侍女。 此时女公爵正身着一身华丽的深红色丝绒裙装,与她近来最亲密的两位朋友,极具才华的尚维涅夫人,拉法耶特夫人坐在一个小会客室里,面带微笑地倾听一个年轻的先生演奏小提琴,等到一曲终结,三位女士都高兴地拍起手来。 “您是从什么地方找到这么一个天使的呢?”拉法耶特夫人问道:“他的双手是有魔力的,我从未听到过这样美妙的乐声。” 提起这个,女公爵的面孔上就掠过了一丝阴郁的神色,因为这个乐师,正是马扎然主教送给她做侍童的,当然,那时正是1646年,她还是宫廷的宠儿。 拉法耶特夫人不知道,但尚维涅夫人是知道的,她正想要说些什么改换话题,却被轻轻的叩门声打断了。 她们看着女公爵最宠爱的侍女走到她身边,低声说了一些什么,女公爵的手顿时紧紧地握住了扇子,并立刻站了起来:“他们在哪?” “门厅,陛下,就在门厅。” 女公爵甚至来不及和两位夫人解释一二,就飞快地走了出去,拉法耶特夫人只来得及追到门外,就看到大郡主的裙摆消失在走廊的末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六十八章 达达尼昂先生见到了蒙庞西埃女公爵 达达尼昂的装扮是巴黎最时兴的,勃艮第的乡巴佬根本没法与之相比,他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点,因此格外得意洋洋,神气活现,他和柯尔贝尔带了十二名随从,现在这些随从都被安排到大膳房去了,女公爵的仆从从这些人手牵过了达达尼昂等人的马,它们会像是自己的主人那样被精心服侍,马厩里燃着火,又干燥又温暖,还有人举着刷子,把它们刷得干干净净,然后再用晒干的秸秆擦拭身体,达达尼昂特意嘱咐他们说,他那匹可爱的坐骑是国王鉴于他的才能与忠诚而奖赏给他的,需要用燕麦来喂——他甚至拒绝了先在候见室等待,而在门厅里泰然自若地欣赏起景色与壁画来。 一开始柯尔贝尔实在是不明白达达尼昂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只过了两三分钟,一个身着碧色长裙,从领口与袖口伸出了层叠花边的侍女就来引领着他们走向前厅的时候,周围人投来的惊讶又羡慕的眼神就给了他答案。而就在从前厅到走廊,又从走廊到大厅,大厅到图书室,图书室到一个小小的,隐蔽的私人房间的这段时间里,达达尼昂不但获得了一个美丽的名字,一块绣着姓名首字母的绢帕,以及许多个笑容,还谋取到了一个隐晦的约定,这下子就算是对所谓的爱情并不怎么感兴趣的柯尔贝尔都不由得大为感慨——他们的国王还真是什么人都能用。 在那位侍女要离开的时候,达达尼昂坚持要吻她的手表示感谢,她勉为其难地接受了,然后迅速地踮起脚尖,在这位爵爷的耳边说了什么,柯尔贝尔距离他们只有一步之遥,却也没听见那位女士究竟泄露了怎样的秘密给达达尼昂,但达达尼昂的笑容确实加深了不少。 这个房间里只有非常简单的几样家具,小圆桌,三把椅子,一个长矮榻,椅子的大小,样式与覆盖在椅背与坐垫上的提花丝绒花色并不一致,可以猜的到它们是被匆匆搬到这里来的,但矮榻与墙上的壁布,以及窗前的帷幔有着相同的颜色与图案,也许这个房间原先只是被用来做更衣室或是休息室的,但因为国王特使的突然到来,蒙庞西埃女公爵的仆从们只得在仓促之间做了一番布置。 蒙庞西埃女公爵就坐在那张最大的椅子上,她的膝盖上放了一本书,朱红色的长裙外披着一件精致的钩花斗篷,看上去像是正在阅读——达达尼昂与柯尔贝尔都习惯了这样的把戏,上位者接见他们的下属或是有求于他们的人时,总会摆出一副正在做事的模样,免得让他们以为她/他正在急切地等待,这是一种很失身份的行为。 她甚至有意让他们等了几秒钟,才像是刚发现他们已经到来那样惊讶地抬起头来,她用那双让达达尼昂感到熟悉的眼睛注视着他们,达达尼昂要过上一会才想到这位女公爵也是国王的堂姐,她与国王有着许多相似的地方,安详的面孔,卷曲的头发,秀丽的眉毛与细长的手指,她今天戴着一整套的珍珠首饰,颈脖上的珍珠项链每颗都有达达尼昂的小指头那么大,颗颗圆润,耳朵上的水滴状珍珠则有他的大拇指那么长,达达尼昂猜想单就这套珍珠就价值一千里弗尔。 “先生们,”女公爵说:“我听说你们是奉了国王的命令而来的。” “正是。”达达尼昂说:“陛下听说您在圣法戈尔定居了下来,所以就让我们来看看您是否安好。” “唉,路易……”女公爵用亲密的口吻叹息道:“我猜想就是如此,我的国王弟弟是一个非常温柔又好心的人,在我离开巴黎的时候,他还曾经来为我送行,倒是我,犯了很多的错,又伤了他的心。” 这倒不至于,达达尼昂在心里说,您帮了国王陛下许多忙呢,只是您若是知道,一定会恨不得如同那些野蛮之地的女人那样跪下来又哭又喊,扯乱自己的头发,往自己的胸口上下刀子呢,“陛下一向友爱他的亲眷,”达达尼昂说,“只是他最近诸事缠身,只能让我们代他来探问一二。” “感谢天主,”女公爵说:“我很好,先生,就如你看到的。” 达达尼昂就鞠了一躬,说道:“我看到了,您健康,快活,并且有无数朋友环绕着您,我觉得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那么,我也许可以向您告别,回到巴黎去,告诉我们的国王这个好消息了。” 一直隐藏在达达尼昂背后的科尔贝尔发觉在达达尼昂假意辞行的时候,女公爵的手指明显地抽动了一下,她也许知道这不过是一个欲擒故纵的把戏,但她现在确实无法再轻易放过宫廷投来的任何一丝善意了——她曾经深受眷爱与尊重,如同一个公主般地生活在杜勒里宫,也许正是因为这段生活给她的错觉,她就像是任何一个目光短浅,不知轻重的孩子那样肆意挥霍了王太后安妮对她的宽容与爱护,或者说,她从未想到过,王太后的恩宠能够收回的那么快,那样干脆,她曾是宫廷贵女中的第二人,甚至可以走在英格兰王太后与公主的前面,但只在转瞬之间,她就被彻底地驱逐了出去,她的房间,无论是卢浮宫,还是黎塞留宅,或是凡尔赛的,都被整理了出来,她的衣服与首饰装满了箱子,堆放在广场、街道和泥地里,她就连离开马车的勇气都没有,只得嚎哭着离开了巴黎。 国王的使者说,她健康、快活,有无数朋友环绕,却不知道她刚来勃艮第的时候,几乎想要自杀——她一直爱着的父亲让她滚开,哪怕他被流放到了布卢瓦,他的家庭依然只有他的继妻,连同他和她的四个女儿,甚至于他的私生女儿与儿子也要比她更能得到他的爱;而她为之背叛了国王,又背叛了父亲的孔代亲王呢,他跑到了西班牙人那里,女公爵设法给他写了信,但那些饱含着热泪与爱意的信件从来就没能得到任何回应。 她用二十万里弗尔重建了圣法尔戈,她邀请学者,雇佣乐团,豢养文人,终日与人狩猎、跳舞,看戏,做弥撒——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是空的,可以敲打得出声音,她固然可以在圣法尔戈成为女王,但对于巴黎的宫廷中人来说,她也只是一个外省的愚妇。 若说过去她还能假装自己过得十分愉快,那么国王特使的到来就可以说是一下子撕开了那层单薄的伪饰,他站在那里,就是宫廷与国王的恩宠在现实中的展示,他昂首阔步地走过那些勃艮第人,对于他们的窥视与窃窃私语不屑一顾,他既庄严,又华美,充满骄傲,以往这些人甚至无法触碰到她的裙角,现在她却要对他们俯首屈膝了。 “啊,等等。”在看到达达尼昂是真的要即刻告辞时,女公爵忍不住喊道:“请回来,先生,我还有……”她焦躁地抚摸了一下手臂:“我还有一封信要您代为转交国王陛下呢。” 达达尼昂向她恭敬地鞠了一躬,“那太好了,国王一定会很高兴的。”他说:“请把这封信给我吧。” “我很愿意,”女公爵说:“但我还没写完,您可以在这里多待几天,等我把它写完吗?” 达达尼昂顿时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但女公爵立刻伸出了她的手臂,她有着一条令人倾倒的手臂,丰腴而又白皙,“请将这条手镯摘了去,”她说:“这是给您的酬劳,如果国王为了这短暂的延误骂了您,您就把这个给他看,看在我和陛下以往的情分上,他一定会原谅你的。” 于是达达尼昂就大胆地上前,在柯尔贝尔的目瞪口呆中摘下了那只珍珠与钻石交杂的手镯,还在女公爵的宽容下,吻了吻她的手。 —— 达达尼昂与柯尔贝尔在圣法戈尔城堡有了两个顶好的房间,他们的贴身仆从有两张可以从床底抽出的小榻,女公爵的客人见到他们都是客客气气的,他们得以与女公爵共进了一次晚餐,之后就没有再和她单独相处过,柯尔贝尔猜这是为了避免达达尼昂再次提出辞行——女公爵的信写的慢极了,简直要让人以为她还要学习如何书写和阅读。 但在圣法戈尔城堡的日子是相当愉快的,只是时间推进到一周的时候,柯尔贝尔就不由得焦急了起来,因为他们此行是有任务在身的。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达达尼昂这么说,一边吹干了一张纸条,柯尔贝尔的眼睛很尖,一下子就看到这是一张用于幽会的纸条,虽然没有写上姓名,但他一看就知道是达达尼昂写给那位侍女的,他们已经相会了很多次,但就算是柯尔贝尔,也不知道达达尼昂应该怎么向这位侍女提起有关与她的女主人财产的事儿来。 但他们临行前,国王说过此行以达达尼昂为主使,柯尔贝尔不相信达达尼昂,却愿意相信他的陛下,只是他还是再三申明,如果达达尼昂继续拖延下去,他要写信给国王了——或许能有别的方式来完成国王交托的工作也说不定。 “如果一切顺利,今晚你就能看到结果了。”最后达达尼昂只得这样说。 柯尔贝尔半信半疑,他以为达达尼昂会做些什么,但他们只是和女公爵坐在一起看了一出新戏,不得不说,这是一出好戏,人人看的哈哈大笑,就连柯尔贝尔也暂时忘记了自己的忧虑,但帷幕一落,他就马上找到了达达尼昂。 “今晚还有几小时呢。”达达尼昂说。 柯尔贝尔只得先回到自己的房间了,可就在他睡得正好的时候,他的房门被叩响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六十九章 国王得到了他想要的以及失踪的两个家伙 马扎然主教在走廊里就听到了国王的大笑声。 这样的笑声可有些日子没能听到了,居心叵测的人时常会说,主教先生就像是对待自己的日子那样对待国王,这句话不无恶意,但这些人不知道的是,主教先生确实对国王抱持着父亲般的情感,原本他并不想那样快地将这个国家的重担放在那个稚嫩的肩膀上,但自从国王一再地展现了属于一个统治者的天赋,主教先生也开始在部分事务上缓慢地放手——有关于阿尔萨斯的事情就是他挑选出来的一件,无论是国王选择放弃阿尔萨斯,还是向商人们借款,又或是继续他的博奖生意,马扎然都自认有办法收尾,只是国王在这段时间里的烦忧与彷徨还是不由得让这位红衣亲王心生怜悯。 听到这样的笑声,再有密探抄录的书信作证,马扎然主教已经可以确定之前得到的情报确属真实,他也不由得露出些许宽慰的神色。 国王见了马扎然主教,就请他坐到他的身边来,而此时他的笑容甚至还未全部消失,残留的痕迹让这位年少的国王终于有了一些十数岁少年应有的无忧无虑的模样,他直接将一封信给了红衣主教看,那是蒙庞西埃女公爵给他写的信,甚至可以说是一封忏悔书,因为里面极其详尽与真切地描写了女公爵在离开巴黎之后的痛苦与愧疚,她真心实意地请求国王能够宽恕她,并且能够允许她重新回到巴黎来,回到宫廷,回到王太后与国王的身边来,信里既没有提到孔代亲王,也没有提到加斯东公爵,或是任何一个与他们有关的人,这让国王和主教先生深感欣慰。 当然,作为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堂姐,蒙庞西埃女公爵随信附上了价值五十万里弗尔的汇票,这让国王绷紧的心弦立即松弛了下来,虽然还有缺口,但只要筹措得当,接下来就只是一般的日常事务罢了。 “我知道您让两个年轻人去办这件事情,”主教先生适当地恭维道:“我必须说我一直为此感到担忧,但现在看来,这完全是我多虑了,陛下,您的慧眼足以穿透一千尺深的岩石,取出闪闪发亮的宝石来。” “但要说第一个将他们指给我看的人,主教先生,”国王谦和地说:“不正是您吗?他们正是达达尼昂和柯尔贝尔。”达达尼昂明确地是由马扎然主教引荐到国王这里的,但柯尔贝尔虽然是国王有意拔擢的,但也经过了主教先生的测试与许可。 “嗳,竟然是他们吗?”主教先生半真半假地惊叹道,“我以为我给您一个卢库鲁斯(古罗马将军),原来他竟然是个西塞罗(古罗马雄辩家)吗?” 路易知道他所说的正是达达尼昂,但说到这个,国王的脸色就变得有些古怪起来,他从抽屉里取出了另外一封信——与其说是信,倒不如说是一本札记,主教先生接过去简略地翻阅了一下,才明白国王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神色,因为达达尼昂先生的作为,可以说与道德或是礼仪彻彻底底地背道而驰了。 ———— 让我们将时间略微拨回去一点。 柯尔贝尔先生认为达达尼昂除了尽情享受他的爱情与女公爵的马、葡萄酒和肉排之外什么也没做,那可真是冤枉他了,就算是风流战场上的常胜将军,要让一个女公爵的侍女对自己言听计从对达达尼昂来说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除了国王给的那笔钱,他还借用了柯尔贝尔先生的三百金路易,又将觐见国王的资格买了将近一万个里弗尔,才终于换取了那位侍女的一颗芳心,既然如此,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简单起来了,毕竟达达尼昂想要知道的事情并不是机密,只要他在圣法尔戈待的时间长了,他自然而然就能知道,但达达尼昂缺少的就是时间。 要他说,能够用钱买来这些时间,简直是再划算也没有了。 达达尼昂从这位侍女这里知道,蒙庞西埃女公爵虽然富甲一方,但对自己的资产与收入并不怎么了解,她在十几岁的时候回到父亲身边,就将领地里的种种事务都交给了加斯东公爵管理,然后每年,或是女公爵有需要的时候,加斯东公爵会将收入送到她这里——就像是不久之前,她要修缮圣法尔戈城堡,加斯东公爵就立即送来了十万个里弗尔,而后又送来了二十万里弗尔。 但就算是不善数学的侍女,也知道女公爵的领地每年至少应该有五十万里弗尔的收入,但加斯东公爵在送来了三十万里弗尔之后,就再也没了动静,眼看这一年又要结束了——更别说之前的几年,女公爵一直待在她自己的城堡里,几乎没有什么需要大笔支出的地方,但她的积蓄依然只有一百万里弗尔不到,这个数字可真是太可怕了。 达达尼昂就问她,难道就没有人愿意去提醒一下女公爵吗? 也许有,但只要蒙庞西埃女公爵不愿听,那么再多提醒也没用,或者说,她正有意蒙蔽自己,好继续沉浸在虚幻的美梦里。 达达尼昂没有继续问下去,他也知道,自己若是贸贸然向女公爵提起此事,别说是国王交代的任务,可能连继续作为一个客人在圣法尔戈城堡居住下去都不可能了,女公爵说不定还要用鞭子和烙铁来招待自己,所以他马上就去找了另一个正深受女公爵喜欢的人,用一千个里弗尔收买了他。 此人正是让-巴蒂斯特.波克兰,不过他的另一个名字更加广为人知,那就是莫里哀,在法语中是长春藤的意思,由此可见他对自己与自己的才华所抱持的期许,可惜的是他命运不济,自从他在1643年的时候放弃了原先的“世袭身份”,也就是所谓的王室侍从,以及事实性的王室室内陈设品供应商身份之后,与朋友们组建的剧团并未如他想象的那样深受欢迎——此时的戏剧大部分都是庄严神圣的宗教剧,或是下作的风流表演,他撰写的剧本被人认为过于轻佻,甚至有些恶毒,所以从未受到贵人们的青睐,直到蒙庞西埃女公爵来到了圣法尔戈,他适逢其会,引起了女公爵的些许兴趣,因此被允许留在圣法尔戈城堡,为女公爵演出一些滑稽的小戏。 这让莫里哀又是庆幸,又是苦恼,但若不是达达尼昂拿出了国王特使的身份,哪怕再有一千个里弗尔莫里哀先生也是不愿意的,只是一想到可以为国王演出,他的心就不由得动摇了。 达达尼昂当然不可能那样直白地告诉女公爵说,她的父亲加斯东公爵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鬼东西,就算是,女公爵也免不了为之前受到的蒙蔽而感到羞愧,进而感到羞耻,甚至可能迁怒,所以他只是请莫里哀先生写了一出短小的新戏,新戏里写了一个爱钱财胜于一切的老父亲,他夺走了女儿从母亲那里继承的财产,又因为不愿意给女儿准备嫁妆而要将女儿嫁给一个垂垂老矣的贵人,莫里哀确实有着一支生花妙笔,他将这出好戏写得又是可笑,又是悲凉,将老父亲的贪婪与女儿的天真描绘得栩栩如生,人们看了又是哭,又是笑,尤其是结尾的时候,宽仁的国王陛下亲自为这个女儿寻找了一门好亲事,那个父亲却因为被迫归还了女儿应该继承的财产与嫁妆,说了一段长长的,恶毒的话来指责女儿,对自己所犯下的罪过毫无歉疚之心——这又让观众们气恼起来,他们叫喊着让莫里哀修改结尾,至少应该让这个贪婪的人得到惩罚,却没有注意到蒙庞西埃女公爵已经匆匆离开。 蒙庞西埃女公爵是怎么想的么没人知道,当晚她的侍女就找到了达达尼昂,达达尼昂又找到了柯尔贝尔,柯尔贝尔可以说是通宵达旦地翻阅了一整个房间的账目,最终得出了一个让女公爵怒不可遏又心灰意冷的答案——她的父亲在为她管理领地的时候,谋取了数百万里弗尔的私利,他用这些里弗尔整备军队,拓展领地,放贷或是做买卖也就算了,同时这些钱还被花销在他的妻子、爱人与儿女身上,这才是最让女公爵难以忍受的,她独自一人在房间里哭泣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就策马离开了圣法戈尔,第六天她就带回了将近一百万里弗尔。 达达尼昂不知道她是怎么从加斯东公爵的口中夺回这块好肉的,但主教先生只和国王对视了一眼,就猜到在蒙庞西埃女公爵的手里,一定有着不少来自于加斯东公爵的把柄,国王在小册子上记下这个要点,他当然希望加斯东公爵能够安安稳稳地在布卢瓦度过余生,但如果不,他相信自己也有办法从堂姐这里拿回对公爵来说可能异常致命的证据。 但在这之前,国王决定给予达达尼昂与柯尔贝尔应有的奖赏,达达尼昂这里比较简单,他想要沃邦现在的位置,而沃邦也提出,他更愿意为国王在战场上效力,好叭,至于柯尔贝尔,马扎然主教提出,可以让他到自己身边来,名义上他可以为主教先生打理财务,主教先生也能为国王好好地看一看这个出身寻常的年轻人。 国王同意了,然后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固然信使要比他们快,但达达尼昂与柯尔贝尔,也应该在昨天回到巴黎了,他们是被什么耽误了呢? ———— 被吸血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六十九章 达达尼昂为风流所付出的一点点小代价 水流冰冷,柯尔贝尔所能看到的就是一片黑暗。 他会游泳,问题是湍急的水流没有留给他哪怕一点挥动四肢的余地,他被它们裹挟着一路往下奔驰,偶尔残月会推开厚重的云层,让他得以一窥现在的状况时,他能够看到周围的景物正在飞快地旋转——他在河水里疯狂地打着圈,这位商人之子唯一能够做的就是保证自己漂浮在水面上,而不是被水流卷入河底,水充满了他的耳朵,除了响亮的嗡嗡声他听不到别的,不过现在他可顾不得这个,一能伸出头,他就拼命地大口吸气。 在有湿润的空气充填肺部的时候,柯尔贝尔也会回想一下,自己是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的。 他现在能够想起的是,他与达达尼昂完成了国王交托的重任,又接受了女公爵的感谢与礼物,开开心心地踏上了返程。勃艮第在巴黎的南面,与神圣罗马帝国,还有瑞士都有接壤,又是跳板,又是要冲,它与巴黎自然而然地也有着大道连接,只是近九十法里的路程也必然会让他们需要在村镇、城市甚至路边的不知名客栈里借宿休息,尤其是达达尼昂,十分爱惜国王赏赐给他的马,比起侍从和自己,他更看不得自己的坐骑过于劳累,这让他们的速度又大大地放慢了下来,但考虑到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又在回程上,柯尔贝尔也没多说什么。 他们在昨天晚上借宿在一家看上去还算是干净漂亮的小客栈里,事实上他们距离桑斯已经不远了,但让达达尼昂立刻决定在这家客栈投宿的是这里居然有着一个很不错的老板娘,虽然她的美让柯尔贝尔看来过于粗俗,但胜在她有着一双可以稳稳地承托起两只大啤酒杯的重要部位,一下子就把达达尼昂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柯尔贝尔虽然更愿意在城市里投宿,不过在达达尼昂请他享用了好一顿美味佳肴——真难想象这样偏僻的地方居然有那样肥美的鹅,夹着油脂的牛肉与炸鹌鹑,柯尔贝尔与达达尼昂立即毫不犹豫地大吃大喝起来,还喝了好几瓶葡萄酒,柯尔贝尔喝得比达达尼昂还要多些,因为他估计自己的房间里不会有什么人等着。 但等待柯尔贝尔回到了房间,冷嗖嗖的葡萄酒就和油腻腻的美食产生了剧烈的反应,他忍不住一阵阵地想要呕吐,如果还在几年前,柯尔贝尔会不假思索地直接吐在地板上,问题是他现在已经无法忍受在呕吐物与粪便里睡觉了,也做不到打开窗子,吐在别人头上——他觉得自己应该感谢国王,因为他把自己打理干净后回到房间时,与一个佝偻的怪物面面相对——床单、枕头与他的大衣都被撕碎了,丢满了整个房间,柯尔贝尔想他们可能僵持了有好几秒钟,他甚至想象出了之前的场景。 一个怪物打开了他的房门,或是窗户,企图把他撕碎——但他不再,它就撕碎了沾染着他气味的布料发泄。 在几秒钟后,怪物嘶叫了一声,向柯尔贝尔扑了过来,柯尔贝尔猛地关上了门,它撞在门上,然后只听铎铎两声,锋利的指甲就从单薄的门板上穿了出来——很显然,这是一个蠢货,门是向内开的,柯尔贝尔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总是握着羽毛笔的手能够与那两只一直垂到膝盖的强壮手臂比力气,但它只是一个劲儿地撞呀撞,在这个时候,柯尔贝尔大喊着,从楼梯上冲了下去,然后他就看到达达尼昂从高处的平台上跌了下来,他看上去比柯尔贝尔还要凄惨,身上只有一件亚麻衬衣,别无他物,他的叫喊声比柯尔贝尔还要大。 柯尔贝尔还以为他死了,没想到这位风流的先生立即猛地跃起身来,抓起柯尔贝尔就冲了出去,他们甚至来不及去马厩骑走自己的马,有不下七八条黑影紧紧地缀在他们身后,它们看上去像是巨大的猴子,又像是有毛发的爬虫。 他们一直逃到了一处断崖上,在达达尼昂拖着柯尔贝尔一起跳下去,落入河水又冲上来的那一瞬间,柯尔贝尔看到了那个老板娘,她正探着头往下看着,眼睛里闪烁着邪恶的红光,白色的皮肤上爬满了令人作呕的青筋,那些畸形的怪物簇拥在她身边,就像是孩子跟着母亲,也像是狗跟着主人。 柯尔贝尔知道它们还在追着,因为每一次他从黑暗的水面上露出面孔,都能够看见犹如闪光的眼睛,许多双眼睛。 而就在这位不幸的年轻先生不远的地方,达达尼昂也正在与这汹涌的河流抗争着,只是比起柯尔贝尔,他的手臂和腿要坚韧和有力的多,只是柯尔贝尔能够看到的东西,他也能看到,他可不想爬上岸去为自己的新爱人添上一份美味的夜宵——他奋力划着水,冲向柯尔贝尔,若是可能,他还是想要带走自己的同伴,毕竟对方也正是国王看重的人。 他刚抓住可儿的后领,就被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达达尼昂可真是有些委屈,活见鬼!他怎么能想到会有这样的一群怪物隐伏在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客栈里?而且,他才是受到最大惊吓的那个好不好? 他都怀疑自己以后还能不能……嗯哼,你知道的。 大概不会再有人如他一般的悲惨了——他几分钟前还舒舒服服地躺在羊毛和棉布的床单上,等待着一场美妙的露水情缘,或者说,在一开始的时候确实如此,他的新爱人粗鲁但热情,直到他的手镯——就是蒙庞西埃女公爵赐给他的那只手镯,镶满了珍珠与钻石的那个,它的底座是相当纯粹的银子,因为它过于昂贵,做工精细,达达尼昂怕会有人把它偷走,或是自己不小心失落,所以就把它紧紧地卡在手臂上,就算是洗浴或是睡觉的时候也绝不脱下。 它藏在了宽松的亚麻衬衫下面,然后灼伤了老板娘的脊背——在达达尼昂想要给她一个征服性的拥抱时,那张笑意盈盈的脸突然扭曲了,披散的长发就像是一只遭了罪的兔子那样猛地膨胀起来,伴随着凡人无法听见的尖叫声,那张有着丰厚双唇的嘴打开到了极限,像是一条被击中了七寸的蛇,大的足以将达达尼昂一口吞下去,两根足有男人中指长的獠牙明明白白地展露在达达尼昂的眼前。 比起温文尔雅的柯尔贝尔先生,达达尼昂的反应可要快得多,他反手拔出了垂挂在床边的短剑,只一下就刺中了老板娘的胸膛,但那柄短剑立刻就被抓住了,达达尼昂一向以自己的力量自豪,但他只觉得自己正在与一丛铁条较劲,他旋转短剑,血从老板娘的指缝中溢了出来,借着还未熄灭的蜡烛,达达尼昂看了一眼,哦,黑色的。 他马上松开短剑,一个翻滚落在了床下,然后马上跳起来,冲出门去,一只倒吊在走廊上的怪物跳下来想要抓住他的头发,这位可敬的军官凭借着过人的身手先打碎了那张没准儿是女巫喝醉后捏出来的脸——如果那还能被称之为脸,但就在他耽搁的这一小会儿,从地面、墙壁与天花板上的阴影里爬出了更多的怪物,几乎挡住了他的所有去路,而那位被达达尼昂无情辜负了的女人也怒气冲冲地出现在了房间门口,她凶猛地向着达达尼昂嘶叫,一点也不像是受了伤的样子。 这就是为什么柯尔贝尔会看到达达尼昂没有从楼梯上跑下来,而是冒险从平台上翻落下来的缘故。 “他们!”柯尔贝尔叫道,然后又沉了下去。 “还在!”达达尼昂大声地回答道,而后即刻闭上了嘴,因为河水正在猛烈地涌入他的口鼻,在又一次被推上水面的时候,达达尼昂发现他们正在被卷向岸边,他听到了兴奋的呜咽声,在狩猎的时候,人们时常能够听到这种低声的叫喊声,它表明狗狗们已经迫不及待了,“哦,见鬼!”达达尼昂咕哝道。 “别说……”柯尔贝尔转了个身,喘息着仰面漂浮:“别说那个词!我们见到的已经够多了!” “好吧,那么我们就说,上帝保佑!”达达尼昂回答说,一边奋力向着河流中央游去,而柯尔贝尔也在努力帮忙,或说至少不拖他的后腿,他们的努力见了一点成效,河水推动着他们,“坚持!”达达尼昂喊道:“这是约纳河,也许它会把我们带到塞纳河,然后我们就可以从塞纳河游回巴黎去!” 柯尔贝尔几乎被这句话逗笑了,然后他就看着达达尼昂撞在了一团凝固的黑暗里。 达达尼昂立即昏了过去,“见鬼。”柯尔贝尔轻声说。 谁也不知道这团黑暗从何而来,它抓住了达达尼昂与柯尔贝尔,把他们带到岸上,他们被怪物们团团围住,从蝙蝠样的朝天鼻子与豺狼般的长吻里发出的咻咻声不绝于耳,腥臭的黏液不断地滴落在地上,在松软的沙地上戳出一个个的凹坑。 低着头的柯尔贝尔看见了暗红色的裙摆,那时候他还和达达尼昂猜测过这种对于客栈老板娘过于奢侈的衣料究竟是来自于圣衣(教士们经常会挪用虔诚的信徒们奉献的衣料)还是来自于这位夫人还是一位受人追捧的“名姝”时存下的积蓄,现在他可知道了,比起偷盗而来的赃物,或是不堪的报酬,有一种可能更为恐怖,他不由得猜想这条长裙的原主人是在墓地,还是以一个怪物的身份站在他面前。 “看着我,人类。”她说。 柯尔贝尔将视线往上移动,看到了一张毫无生气的面孔,就像是一张蜡做的面具,但有表情,它在微笑,带着得意与愤怒。 她微微启开嘴唇,也许还想要说些什么,许多吸血鬼都会这么做,人类的恐惧对它们来说就像是一种必不可少的调味品,但柯尔贝尔看到了一只从黑暗中伸出的手,它简直可以说是温柔地搭在了吸血鬼的脖子上,然后就像是玩笑般地轻轻一抓——那只漂亮的头颅倏地往后仰去,仰到了一个极限后,掉在了地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七十章 幸运的达达尼昂与不幸的瑞典女王 那只漂亮的头颅在地上滚动着,直到碰到了达达尼昂的脚才停下来,达达尼昂看着它在自己的靴子边化作了黑色的灰烬。 那些围绕着他们的怪物也同样被黑暗攫住了,它们曾经乐于看到这样的黑暗,因为它象征着肥美的血食,现在它却成为了它们的裹尸布,这些曾经让达达尼昂与柯尔贝尔心惊胆战的怪物连一声嚎叫都没能发出来,就无比痛苦地死了,消失了,不留一点痕迹,达达尼昂发誓自己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单词,类似于英格兰人的“胆小鬼”或是“懦夫”,但又有着轻微的区别,又或是因为说出这个单词的人发音实在是优雅温柔,不像是粗鲁的英国人。 这个猜想在下一刻得到了佐证,因为从黑暗中走出来的人……不,他甚至不是人,他也是一个吸血鬼,他的红色眼睛就像是一张名片那样说明了他的身份,他没有露出獠牙,也没有张牙舞爪,但带给达达尼昂的压迫感远远强过那位热情的老板娘。 “晚上好,先生们。”他说,一边看了看天空,“今天真是个适合游泳的好天气啊。” “您说得对,先生。”达达尼昂说,他都要钦佩起自己来了:“虽然并非我们所愿,但这个天气在河水里游游泳还是蛮舒服的——您觉得我们还应该下去游一会吗?或是不,又或是我们应该感谢您?” 吸血鬼看了达达尼昂一眼,他发觉不但是那位年少的国王,就连国王的身边也有许多妙人:“不,我亲爱的朋友,我不需要看您下去游泳,也没有您所以为的那种需要,但我希望您能够感谢我。” “只要我能做到。” “您能的。”吸血鬼说:“我想让您代我向您们的国王陛下致个歉。” “您做了什么事情需要国王宽恕您呢?” “一次过于鲁莽的探访。”吸血鬼说:“我承认那时我太过冲动了,幸好有人阻止了我。” “我只能代为转告。”达达尼昂说:“只有国王才能决定是否能够宽恕你。” “大胆的孩子!”吸血鬼又惊又喜地说:“我简直要喜欢你了。”就在达达尼昂还没能理解这句话的时候,一双冰冷的手就放在了他的脖子上,他马上想到了这只手是怎么轻而易举地折断了那根犹如包裹着厚牛皮般的脖子——达达尼昂还记得他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能够将短剑刺入对方的胸膛,他立刻僵住了:“告诉您们的国王,阿蒙向他致意,”吸血鬼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响起,“请允许我向他表达我诚挚的歉意,告诉他,告诉您们的陛下,阿蒙,以及茨密希家族随时听候他的召唤。” 说完,他就放开了达达尼昂的脖子,仿佛只在一瞬间,吸血鬼就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就像是根本没有离开过,他站的笔直,衣领在黑色的夜风中犹如蛾子翅膀般的上下翻飞,这是他留在达达尼昂眼睛里的最后一个画面,然后他就消失了。 达达尼昂与柯尔贝尔在原地待了一会儿才能动弹,这可真是一个丰富多彩的夜晚啊,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但既然他们还活着,那就是一件好事,达达尼昂找了一节藤蔓将自己的衬衣捆住,这样至少他可以不用赤着一些会被屏蔽的地方走到人们面前去,衣着相对整齐的柯尔贝尔则拉紧了衣服——他也只有一条裤子,只能委屈达达尼昂了,它们都湿透了,被风一吹更是凉透了,柯尔贝尔不断地打着喷嚏,他想第二天他一定会发热。 —————— 阿蒙没有离开太远。 他甚至能够看着达达尼昂与柯尔贝尔慢慢地离开,月亮推开了云层,投下了银白色的光,但它又很快被一群接着一群密集的小小黑影挡住了,蝙蝠们落在阿蒙的面前,化身成三个吸血鬼,他们恭敬地向阿蒙,他们的亲王行礼,“知道是那个族群吗?”他问:“雷夫诺还是阿萨迈?” “雷夫诺。”那个吸血鬼又补充说:“曾经的雷夫诺。” “我想也是,阿萨迈不屑于去对付一个凡人。”阿蒙说,“而且就算是雷夫诺也不会如此随意地制造后代,这里距离巴黎很近,去告诉提奥德里克,有吸血鬼正在制造贱民,这是他管辖范围里的事情。” 作为血族中的魔党成员,阿蒙从不在乎是否有吸血鬼大范围地制造贱民——但密党的首领梵卓亲王提奥德里克一定会对此十分关切,因为贱民往往是一种极其棘手的存在。 在血族中,贱民是指不属于任何一个氏族的吸血鬼,他们要么是被自己的氏族驱逐,又或是没有经过亲王允许而被制造出来,还有就是刚被制造出来,他们的“父亲”或是“母亲”就遭到了意外,或是有意抛弃了他们(这种事情魔党的成员经常干),有时候他们也会为了报复——譬如说,伤害了血族或是其后裔的教士,教士的亲眷和爱人等等,血族会有意拥吻他们,而后看着对方陷入痛苦的两难之中——但无论如何,他们都是一些没有接受过任何教导的野兽,像是今晚的刺客,她就是一个出身于雷夫诺的贱民。 她甚至不知道正确的拥吻方式,很有可能,她直接让人喝了自己的血,所以才会有了这些怪物,但这些怪物也只是一些无用的蛆虫——阿蒙想,“知道是谁雇佣了她吗?” “奥尔良的加斯东公爵。”亲王的仆从说。 “我想也是。”阿蒙快乐地一拍手,“真是太妙了,不枉我跟着他们这些时间,现在我们要开始等待……” “去巴黎吗?”一个仆从大胆地说。 “也许,暂时……不去。”阿蒙遗憾地说:“提奥德里克知道这件事情后,一定会设法清理整个巴黎盆地,这里会变得非常噪杂,我讨厌吵闹,所以我们……”他的手指在空中划了一圈,停顿了一会:“哦,不,等等,我想……我想,我们还是应该去巴黎!”他嘻嘻地尖叫道:“是的,巴黎!” 他的仆从已经习惯了阿蒙的神经质般的朝令夕改,对他只在几秒钟里就改变了原先的想法更是见怪不怪,所以他们只是欢呼了一声——他们当然更喜欢巴黎! 云层掠过月亮,也许只有一霎那,但就在一霎那,黑影化作了数以千计的蝙蝠,它们拍打着翅膀,冲向空中,向着巴黎飞去。 ———————— 巴黎的人们也在等待着。 他们等待着瑞典女王,或者说,已经宣告退位的瑞典女王,克里斯蒂娜.奥古斯塔,但她还是能够被称作夫人,因为她还拥有诺尔雪平、哥得兰岛和厄赛尔岛,波美拉尼亚等其他地方,而瑞典国王,她的表兄也依然要供给她一定的用度,所以她除了不再拥有瑞典之外,依然算得上是个富有且有权势的女人。 但对于巴黎的一些人来说,克里斯蒂娜的到来还有着另外一层深重的用意,因为对于国王与马扎然主教来说,他们最大的三个敌人,孔代亲王,加斯东公爵以及高等法院都已经屈服于他们的座下,国王已经成年,但主教先生也正当盛年,那么现在问题就来了,主教先生是否愿意放弃手中的权柄,而国王又是否愿意自己的权柄继续掌握在别人手里呢? 曾经的瑞典女王的到来就成为了一块最好的试金石,如果克里斯蒂娜到了巴黎,首先觐见的是国王,那么就表明国王在这场战争中旗开得胜,如果她先去见了主教先生,那么就表明主教先生依然不可动摇,那么他们的风向也要跟着转一转。 让克里斯蒂娜.奥古斯塔,或者说,克里斯蒂娜.亚历山德拉(从新教皈依天主教后,她改的姓氏)烦心的也正是这个,按照礼仪与传统来说,她来到巴黎,应该第一时间去觐见国王,但主角先生写给她的信里说,他有意让她成为那不勒斯女王,这让克里斯蒂娜犹豫不决——当然,作为一个崇拜亚历山大大帝,甚至以他的姓氏做姓氏的女人来说,克里斯蒂娜让出瑞典王位,并非本意,而是在本国的新教教会、银行家与商人,以及领主们的三重压迫下被迫做出的,她的野心之火并未就此熄灭,反而燃烧的愈发旺盛。 问题是她同样需要法国国王的支持,鉴于她才离开瑞典没多久,领地的收入与现在的瑞典国王承诺的用度就被缩减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她的侍从甚至需要劈了木门来烧火取暖,她本人也过了一段相当狼狈的日子,她需要法国国王从中调停——而且若是她想要成为那不勒斯女王,她一样需要贿赂贵族,蓄养官员与筹备军队,这些都需要钱,而且是大笔的钱。 最后还是主教先生帮她解决了这个问题,一个信使在她进入巴黎之前飞马到来,递交了主教先生的亲笔信件。 马扎然主教让她先去觐见国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七十一章 迎接前瑞典女王克里斯蒂娜的一些事情(上) 达达尼昂伯爵与柯尔贝尔先生如何回到巴黎,又如何得到国王的抚慰与奖励,我们暂时不提,整个巴黎的人们都只在讨论一件事情,那就是曾经的瑞典女王,克里斯蒂娜.亚历山德拉将要到巴黎来,在此之前,正如提到过的,这位女性统治者已经在罗马皈依了天主教,所以法国王室也对她表示出了十足的善意。 如果说还有什么值得一提的,那就是蒙庞西埃女公爵,她用五十万里弗尔换取了国王的宽恕,以及王太后的怜悯,她一得到被宽赦的消息,就立即乘坐马车赶往巴黎,对于其他人来说,这位大郡主居然能够在一年不到的时间里就重新回到宫廷里,实在令人羡慕,只有蒙庞西埃女公爵自己知道这几个月她就像是死了一次,又活了一次,她这次的态度异乎寻常的恭敬,尤其是听说,马扎然主教有意让克里斯蒂娜夫人先去觐见国王而不是自己的时候——她就又拿出了十万个里弗尔,用于支付之后的接待费用。 对此就算是王太后安妮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毕竟她知道路易一直在为空荡的国库担忧,她在杜勒里宫见了蒙庞西埃女公爵,女公爵一见到她,就马上跪在了她的身前,吻她的裙摆,用泪水洗了王太后的脚,王太后原谅了她,让她坐在她身边,然后当着女公爵的面,派出使者去召唤国王与安茹公爵——当然这也是一种姿态,就像是女公爵当初接见国王特使一般,她也不可能让国王与安茹公爵恭候于此等待她大驾光临。 这天巴黎正下着雨,雨水让原本尘土飞扬的地面变得泥泞不堪,国王带着他的火枪手们回到杜勒里大道的时候,不但是他们的马匹,就连他们披在身上的大氅也满是污浊的泥水,国王一边将水泥的制作提上事程,一边又不免为了这有一笔多出来的支出而蹙眉,在夺回巴黎的战斗中立下了功勋的两支军队仍然在凡尔赛驻扎,虽然主教先生和王太后都认为国王应该给他们一笔赏赐后打发他们走,但不说绍姆贝格将军与蒂雷纳子爵,就算是为了能够留下这些经历过战争的士兵路易就不会采纳他们的意见——但问题,是的,还是钱,钱,钱。 有时候国王也不免想,能够继续将博奖的生意继续下去就好了,但据富凯回报说,在他回到巴黎之前,就有几个领主尝试着做了同样的装置和印刷票劵来牟利,只是他们过于贪婪,次次都将奖池沥了个干净,人们聚集在一起,发现他们并不可信后,就连富凯的买卖都受到了影响,如若不是他每次都如国王嘱咐的,将首奖设得高高的,又将那一盒子金币明明白白地放在所有人都能看到的地方,只怕他甚至会因为是外省人的关系,以诈骗的罪名被送入监牢呢。 而且路易也很清楚,如同抽血一样的博奖生意只会让法国变得更加虚弱,如果不是对着自己的敌人,他是不会这样做的。 但让他意外的是,蒙庞西埃女公爵竟然能够在这个时候做出如此慷慨的回报,虽然她是为了回到巴黎,重获荣宠,但这些正是国王能够给她的,他甚至还要感谢她,至少他现在不必为几天后应该以怎样的姿态与规模接待前瑞典女王而烦恼。 就在这样复杂的情绪中,国王昂首阔步地走进了女眷们的房间,蒙庞西埃女公爵离开巴黎,离开国王不过几个月,但她几乎认不出路易了——路易在她的印象里一直只是一个温柔偏于懦弱的少年,现在他却已经完全是个年轻的男子汉了,他大约有五英尺六英寸左右——蒙庞西埃女公爵如此确定是因为她现在正是五英尺五英寸左右,在幼儿时犹如晨光般的浅色卷发开始转深,呈现出如同陈旧的金子样的色泽,显得他的皮肤更加白皙,他穿着一件深紫色的锦缎外衣,缀着钻石纽扣,经过擦拭的长靴乌黑发亮。 女公爵一见到国王,就深深地伏下身去,王太后让国王吻了她的手,才将路易带到蒙庞西埃女公爵面前。 “我来向你引荐一位叛逆的公主,”王太后说:“她在不久之前做了一些非常令人伤心的事情,但现在她知道自己错了,悔改了,陛下,她现在希望能够获得您的宽恕,您觉得呢?” 虽然他们都很清楚对方是谁,但这样的流程还是要走,路易看了一眼仍然低着头的蒙庞西埃女公爵——一年前她可没那么温顺,现在他只能期望她确实知道自己犯下了怎样的错误,他向前走了两步,伸出手,女公爵接过去,吻了吻,“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国王温和地说:“只要别再让我失望了,堂姐,”他握住女公爵的手,让她站在自己身边:“我之前正在凡尔赛,”他指了指自己的衣服,“一听到你来了,我就急忙赶回了巴黎——菲利普也是,只是他为了见你隆重装扮了一番,在下雨的时候骑马不免要溅上许多泥水,所以他乘坐了马车。” 女公爵尽力露出了一个理解的笑容,但在场的人没有不知道的,虽然在国王的坚持下,安茹公爵终于行了珊珊来迟的吊裤礼,但之前连续了十几年的教养依然留下了深刻的痕迹,他仍旧很爱打扮,穿着的衣服不但比国王,甚至比王太后或是公主都要来的华贵绚丽,有人说,安茹公爵身上的蕾丝、花边与蝴蝶结养活了半个巴黎的女工,这句话也许有点夸张,但并不是没有缘由的。 安茹公爵在第二天才赶回了巴黎,一回到巴黎,国王就将一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了他,正确地说,让他做监督与协理,为了即将到来的前瑞典女王,也为了自己的将来,国王希望他能够改变,至少先改变一下宫廷中的人们对清洁卫生的概念。 要说他们为什么会在杜勒里宫面见蒙庞西埃女公爵呢,说起来实在令人作呕,因为在国王回到巴黎的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原先被整理与修缮一新的卢浮宫又恢复到了之前的样子——简单点说,就是又到处藏满了一堆堆人类制造的污秽——丝绒与绸缎的帷幔吸收了太多的尿液,都变了色;若是有人看到角落里多了一蓬干花草,可千万别去翻动,那下面准有一团粪便;人们随意吐痰,就连最高贵的仕女也不例外,他们在用餐的时候随心所欲地将骨皮到处乱扔,当然,还有狗,猫和老鼠,你永远无法想象得到在雪白的亚麻餐布下跑动着什么。 忙于政务与了解里世界的国王甚至过了好一段只用白煮蛋充饥的日子,根本没注意到卢浮宫又变成了他深恶痛绝的粪便堆,直到某个早晨他去了一个不时那么常用的房间,心血来潮地一拉帷帘,被一群苍蝇盖了脸…… 国王是如何生气无需过多描述,但他们确实无法继续在卢浮宫待下去了,于是遵照传统——对,这是传统,他们搬迁到了杜勒里宫,好让仆从们打扫卢浮宫,据说,等到他们把杜勒里宫糟蹋完了,还有黎塞留宅可供搬迁,等待黎塞留宅也完了,那么他们又可以回到卢浮宫,或是去枫丹白露也可以。 “我绝对无法忍受这个。”国王对安茹公爵说,只是无论卢浮宫还是杜勒里宫,又或是黎塞留宅,枫丹白露,都悲催的没有所谓的下水管道,所以:“准备更多的房间吧,用来处理……”国王做了一个手势,王弟忍不住抬手按住了鼻子:“这些事情。” 唉…… 他可没想过,自己为兄长做的第一件事情,竟然是这个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七十二章 如何迎接前瑞典女王克里斯蒂娜 (中) 无论是增设浴室、“私人场所”或是更衣室,都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毕竟现在国王的权力仍然被困在巴黎盆地里,趋炎附势者众多,但没多到,或说有资格在宫殿里拥有一个房间的人并不多,问题是要纠正人们的理念并不容易——幻想着回到十七世纪,与那些多情的贵妇度过缠绵一夜的人大概没想到过,这些贵妇们在愉快地吃喝,尽情的跳舞,或是优雅地谈话中,一旦有了来自于自然的召唤,她们是会异常坦然地走到角落里,一拉一蹲,就轻松地解决了所谓的个人问题。 当然,这个时候的女性不着裤装(无论内外)的习惯也助长了这种风气,而国王暂时也还不能伸手到贵女们的裙子里去——他的意思是说,他不能去干涉她们在华美的丝绒与绸缎下穿着什么。至于男士们,他们要略微艰难一点,但胜在他们有些时候站立着就能完成任务,只是这不免让宫殿的角落里变成了一个另类的交汇场所。 有些较为内向,或者说更为尊贵的人们会选择国王设置的私密房间,只是在路易做出干涉之前,他们用来擦拭屁股的东西堪称五花八门,有些是用丝绸绞成的绳子,有些是用新鲜的鲑鱼肉片,有些用羊毛团,有些是用鹅脖子——在听说了这个材料后,就算是路易也吃惊了很久,他甚至想象不出那是个什么样的景象,也有人建议国王使用比较复古的材料,也就是海绵,罗马人在公用厕所里就用这种盐水浸过的海绵棒来清洁不可告人之处,当然,就和之前的绳子那样,这都是公用的,一个人用过,下一个人接着用——这点立刻被路易否决了。 较为奢侈的是用绢帕,用完即抛,但就算是为了空空如也的国库路易也不能这么做,他暂且用羊毛团,同时命令他的工匠们尽快造出柔软的纸张来,十二世纪开始东方的造纸术就传入了西方,十四世纪造纸技术已经变得非常成熟,问题是大多时候人们还在用旧衣服造纸,有时候也用亚麻和麦秆,效率低下不说,纸张的质量也堪忧,不过既然路易已经在这里了,他就直接命令将亚麻与麦秆搅碎成浆才开始下一个步骤,所以只用了一两个月,新的纸张就被制造出来了——只要放在房间里阴干,纸张就是柔软的。 解决了一个问题后就轮到了另一个问题,这个就要交给菲利普来做了,当然,王弟也有他的办法,他尽可能地将一个轮回之所造的又舒适又雅致,甚至让人辨认不出它原先的用途——他的第一件作品就是奉献给国王的,一把雕刻着葡萄与小天使的扶手椅,椅面包裹鹅绒与丝绸,中间挖空,下面放上一个桶,不用的时候有盖子把它盖住,围绕着这把椅子还有一个圆形的帷幔,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王兄对于自身的私密十分看重。 只是马扎然主教有幸目睹的时候,面色异常地古怪莫名,国王知道他在想什么,因为他自从来到这里之后,对于教会也有了一定的了解,这把椅子的灵感很难说是不是来自于教皇登基之前用的那把用来检验是否身躯“残缺”的特殊椅子。 路易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他感谢了自己的王弟,并要他尽快在宫殿里装上这些“椅子”,并且给了一些建议,譬如说在桶里放上一些干燥的木屑,免得气味四溢。 菲利普高高兴兴地接受了国王的建议,去完成他的工作了,当然,这只是第一个项目,之后还有简直密如繁星的各种事宜,王太后、蒙庞西埃女公爵,甚至英格兰的玛丽王后,亨利埃塔公主都接了一部分去做,甚至连玛利.曼奇尼都被抓了手来帮忙——这不仅仅是为了迎接一个退位的女王,同时也是为了确立巴黎的人们对国王的正面印象——虽然之前国王的成年仪式也是在巴黎办的,但那时国王的心思更多的还在叛逆与高等法院身上,仪式虽然隆重,但宾客还是被限制在了部分贵族与官员里,并不能真正地显露出国王的威仪。 路易还特意嘱咐了,克里斯蒂娜夫人可能经过的街道,以及卢浮宫的四近地区,都要经过整修与装饰,这是一笔可观的费用,却也是必须的,因为它们同样也是被那些蜂拥入巴黎的外省人看的,幸而巴黎经过了两次暴乱,一些街道已经衰落了下来,许多房屋都找不到原先的主人,让富凯省去了不少口舌。 “您听说了吗?”菲利普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袖口,一边仿佛只是随口提起般地说道. “什么?” “富凯正在买卖窗口。” “买卖窗口?”国王抬起头来,这个名词让他感到陌生。 “就是克里斯蒂娜夫人前来觐见您时,需要经过的街道上的窗口。”王弟解释说:“里面有许多已经没了主人,或是主人已经逃到了外省的屋子,富凯将它们买了出去,按照窗口所在的位置,从一百里弗尔到三百里弗尔不等。” “是吗?”国王笑了:“买窗口的人多吗?” “挺多的,”王弟说:“据说最靠近杜勒里宫的几个窗口都已经卖完了。” “那你知道吗?”国王说:“富凯已经向我禀报过此事了,他卖掉窗口的钱将会全部被用在街道的装饰上,我不必为此多出一个利亚德。” 菲利普明显地呆滞了一下。 “还有一件事情,”国王说:“我想你也不知道,菲利普,他虽然对我这么说,但除了那些买卖窗口的钱的确用在了街道的装饰上之外,他还收取了许多礼物,这些礼物他可从没提起过。” 菲利普只思索了几秒钟,就立刻明白了过来,他满面怒容,显然想到了富凯是如何巧妙地中饱私囊的,他一边以国王的名义卖出窗口,但窗口的数量就只有这么几个,想要得到一个观礼的好位置,人们就必须向他行贿,但另一方面,他也确实如国王所说的,将买窗口的费用直接拿去装饰街道,即便国王知道他受贿了,也没办法指责他,因为他着实做好了这件事情。 “但他辜负了您的信任!”菲利普怒气冲冲地说,他今天穿了一件他最喜欢的衣服,银灰的丝缎里夹杂着金线的外套,缀满了精致的蝴蝶结,袖口与领口都翻出了银丝的花边,比路易身边的任何一个贵夫人都要来的耀眼夺目,但他也同样佩戴着一柄利剑,虽然剑鞘上镶嵌着红宝石与珍珠,但里面的剑刃也一样锋利无比,至少国王丝毫不会怀疑,当菲利普把它拔出来,刺入富凯的胸膛时,它绝不会折断或是弯曲。 国王不得不放下手上的工作,安抚了菲利普好一会儿,毕竟他现在人手紧缺,他可不能放任菲利普——当然他也不会放任富凯,或者说,在将来不会,富凯收受了多少非法所得他并不在意,只要富凯没能离开巴黎,那么这些钱财,也只是路易暂存在他这里的灰色款项罢了,而且要认真说的话,富凯只是小巫,作为大巫的马扎然主教从各处捞取的夜草更惊人,孔代亲王与加斯东亲王对他的指责可不是无的放矢,只是同样的,国王现在仍然需要这位长者——在这几年里,虽然独断专权令人愉快,但这个混乱的国家并不允许路易这么做。 好不容易让菲利普安静了下来(国王付出了三次共餐与一次分享寝室的代价),国王也没了继续工作的心思,他走到书架前,正准备找一本喜欢的书来看,邦唐就来询问他是否愿意接受一个人的觐见。。; “他只说了他的名字。”邦唐说:“提奥德里克,陛下,您要见他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七十三章 如何迎接前瑞典女王克里斯蒂娜 (下) 从外表上来看,提奥德里克甚至还要比阿蒙年轻一些,他有着一双沉静的红色眼睛,只是在深夜中的烛光中更像是褐色的,深茶色的卷发披散在肩上,他看上去总是有些忧心忡忡,郁郁寡欢,仿佛身上担负着无法摆脱的千钧重担,要路易说,像是阿蒙这样的存在才更像是吸血鬼——在黑暗中游荡,百无顾忌的荒诞种族,但站在国王的立场上,他当然更倾向于提奥德里克。 这位可能已经年过百旬的吸血鬼走进房间的时候,烛光轻微地跳动了一下,他的影子在墙面上投出令人眼花缭乱的灰色痕迹,当国王看向他的时候,他向国王鞠了一躬:“一个简单的法术,陛下。”他说:“这样可以保证我们的谈话不受打搅。” “坐吧,提奥德里克先生。”路易不动声色地说:“我想我必须先对您曾经的援手表示感谢。” “完全不必。”提奥德里克说:“这只是我的职责。” “如果您顾念的是您的后裔,”路易好奇地问道:“那么您就应该知道,现在的法国王室与梅罗文加王朝几乎已经没有太大的关系了,我们之间整整间隔着加洛林、卡佩与瓦卢瓦,是什么让您这样固执地坚守着原先的想法呢?” “很简单,陛下。”提奥德里克说:“这就像是您亲手建造了一座坚固壮丽的堡垒,虽然后来您不得不离开,但难道您就愿意看着它慢慢地荒废下去,甚至倾塌么,至于里面的主人是否是我的后裔,那就更可笑了,陛下,我已经投身于黑暗,在获得永生的时候,也就注定了不再属于人世间,我在窗外驻足观望,仅此而已。” “我可以冒昧地问一句么。”路易问:“您是第几个提奥德里克呢?”梅罗文加王朝一共有三个提奥德里克,三个提奥德里克的性格与行事方式各有不同,虽然现在的提奥德里克已经是吸血鬼,但他的一举一动显然都在说明,他依然对自己的王朝与国家怀抱眷恋,既然如此,路易就必须知道他究竟在想写什么,至少要知道他可能在想些什么。 提奥德里克笑了笑,他显然也猜到了国王的用意,不过他原本就更乐意与聪明人说话:“我是第二个提奥德里克。” 路易也猜他就是那个提奥德里克,在那个时期,法兰克内部的纷争此起彼伏,关于继承权的问题因为几分几合更是变得混乱无比,提奥德里克二世是当时被视作最有可能统治全法兰克的人,他出生的时候继承了勃艮第,但在后来的战争中,他不但战胜了自己的兄长提奥德贝尔特二世,布伦更是在祖母的建议下将他和他的子嗣全都杀掉,以保证自己是奥斯特拉西亚的惟一继承人。而就在他整合两个国家,意图消灭克罗泰尔,统一法兰克的时候,却神秘死亡,死亡的时候仅有二十六岁。 关于他的死因众说纷纭,不过现在看起来,里世界直接插手的迹象昭然若示,也难怪后期无论教会还是迁徙到里世界的大家族都不约而同地制订了相关的严苛律法来禁止里世界与表世界的交通,路易简直不能想象,一个国家的国王突然被变作了狼人或是吸血鬼,这个国家的秩序将会被粉碎到什么地步——而当他想到这点的时候,另一个名字呼之欲出,“阿蒙……”路易说:“您来亲自见我,是为了那位先生的缘故吗?” “是的。”提奥德里克说,他看上去甚至像个性情温和孤僻的学者,一点也看不出曾经弑兄杀侄,又曾经距离最辉煌的桂冠仅有一步。 “他依然没有放弃原先的打算吗?” “阿蒙是茨密希家族的亲王,与勒森魃家族一样属于魔党,而他从还只是子嗣的时候开始,就极其疯狂,虽然每个茨密希都是如此,但他一直有个奇怪的想法。” “奇怪的想法?” “是的,魔党的首领是勒森魃,茨密希家族的血族们对于权力却不是那么热衷,但阿蒙却想要一个善于领导他人的后裔,他曾经选择了很多人……陛下,其中不乏卓著的君王或是公爵,但这些人最后都让他失望了,现在他选择了您。” “我应该说我很荣幸?” “不,完全不。”提奥德里克露出一个奇妙的笑容,又像是遗憾,又像是嫉妒:“你知道我曾经差点成为了法兰克之王,”他说:“我知道做一个世俗的君王是怎样的感觉——不,陛下,您虽然还很幼小,但已经有了明君的雏形,我很愿意将我的国家交给你,我希望您能够让它变得更加强大——而从另外一方面来说,阿蒙也是如此希望的。” “他如此希望?” “正是,对于他来说,您是未曾打开的宝盒,未曾结果的花朵,未曾长成的雏鸟,他会等待,然后摘取或是掠夺。” “那么说我暂时不必担心他喽。” “这正是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提奥德里克说:“陛下,我曾经经过的事情,我不想让您再经历一次,所以我是来警告您的。” “我听着呢。” “我知道有两个人为您带来了阿蒙的口信,我恳求您,不要相信,也不要被他打动,不要妄自使用您还无法掌控的力量,它们会反噬任何一个胆敢利用它们的人。” “但您也应该知道。”路易注视着他:“我曾经被我的子民两次驱逐出巴黎,如果我继续懦弱和放任下去,也许会有第三次,第四次,更有可能,他们会如同对查理一世那样的对我,我需要愿意忠诚我的人,或是愿意为我所用的人,无论他是人,巫师、狼人、吸血鬼——您若只是站在那里,空口白话地请求我放弃唾手可得的力量,这是不可能的。” “您难道不吝惜您的灵魂么?” “比起现在就上天堂与五十年之后下地狱,您知道我总是会选择后者的。” “阿蒙许诺了您什么?” “就如同您想的那样。”路易说。 “那么请给我一点时间,”提奥德里克说:“我需要好好想想。” “没关系,”路易说:“但不要太久。” ———— 对于提奥德里克如何想,路易并不在意,他也不会真的去相信阿蒙,一个疯癫的吸血鬼,谁知道他什么时候会觉得路易这颗果实已经足够成熟了呢? 只是就和每个需要谋生计的人那样,对于一个国王来说,无论前一个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第二天一早起来,堆积如山的公务也不会消失,他一边工作,一边让邦唐去召富凯来,虽然他对菲利普这么说,但要说对富凯就这么轻轻放过了也不可能,不然谁知道这个有才能但毫无品德而言的家伙能够做到什么程度——也许会把卢浮宫的窗口也卖了说不定。 富凯飞快地赶到了杜勒里宫,他来到国王面前的时候,身上还带着一股迅速奔跑后带来的热气,头发凌乱,帽子上的羽毛也有点歪斜,外套上还有一些泥点,靴子更是灰噗噗的,只是国王一看,就知道这种作态根本就是为了讨好与表功特意做出来的,他不会被蒙骗,但也懒得指出来,他甚至没让富凯坐下,只是给了他另外的工作。 这份工作顿时让尼古拉斯.富凯愁眉苦脸起来,因为这份工作虽然也能够得到不少好处,但也真是繁琐至极,又要在前瑞典女王来到巴黎之前完成,不可谓不艰难,事实上这件事情国王原本也是要放在之后完成的,但既然富凯还记得为自己牟利,想来先前的工作他堪称游刃有余,那么另外承接一份工作也应该不会无法承担。 要说这份工作与富凯之前领受的任务也有一些关系,甚至可以说是延伸与拓展——国王可一直没忘记孔代亲王在红孩子集市旁边的街道遇到刺客时,他们在赛巴蒂斯安.沃邦的带领下穿过平民街区所看到的景象,也难怪此时的城市,只要有一个身染疫病的人进入,就立刻会爆发出势不可挡的灾难来。 还有那些暴民与刺客,他们就像是污垢与粪便那样深藏在拥挤黑暗的街区里,总是无法清除干净,这次国王不会再等到暴动或是战争了,他会直接先一步把他们剔除出去。 所以富凯要做的事情有两件,第一件事情是从卢浮宫开始,到巴士底广场,再到曾经的红孩子集市,塞纳河北岸的三角地带,要重新划分区域,命名街道,登记人口……每个人要么要有地产或是房产证书,要么就要有租赁合同,若是他们正为某位贵人服务,那么他们就要有该位贵人的担保…… 就这么一想,富凯的头就快要疼的爆炸了。 —————— 而正在进入巴黎的一些外省人,并不知道他们将要面临有史以来最为严苛的盘查,他们兴奋异常,一路欢呼雀跃——为首的一位男士尤其引人注目,因为他装扮成了凯撒大帝的模样,在头上戴着黄铜鎏金的桂冠,披着白色的托加,裹着朱红的斗篷。 “这就是巴黎吗!”同样装扮成罗马贵妇的女伴将头伸出篷车,深深地呼吸着:“巴蒂斯特!多么甜美的空气啊,这就是巴黎!上帝啊,我感觉到了,这就是自由的味道!” “粪便的味道吗?”被叫做巴蒂斯特的人说道:“确实如此,比圣法尔戈浓郁多了,另外,别叫我巴蒂斯特,我说过,我现在叫莫里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七十四章 莫里哀看到的 莫里哀与他的光耀剧团摇摇晃晃地进入了巴黎,只是他们很有点不走运,因为他们无法找寻到可以为他们做担保的人,所以借不到屋舍安身,于是一部分人认为他们应该去找蒙庞西埃女公爵,毕竟那时候女公爵对他们的戏剧十分欣赏,只是后来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事情,女公爵突然离开了圣法尔戈——当然,他们现在知道了,那是因为女公爵得到了国王的赦免,马上动身前往巴黎里了。 只有莫里哀有着不同的想法,只有他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不太想要见到蒙庞西埃女公爵,因为当初他就是拿了那位国王特使达达尼昂伯爵的一笔钱,才连夜写出与排演了那么一处有关于吝啬父亲与傻瓜女儿的小戏,当时女公爵被触动心中隐痛,一时无法反应过来,但很难说,她再见到他的时候不会有任何联想——但既然那位达达尼昂先生承诺过会在国王面前引荐他,那么他就应该去走走对方的门路。 达达尼昂先生现在在巴黎也算得上是个有名有姓的人物,一来他回到巴黎后国王就兑现了承诺,让他做了近卫军连队的代理队长,他现在已经可以被真正地称之为伯爵了;而来就是他风流的名声已经从街道上走到了宫廷里,据说有许多贵女愿意为他一掷千金,而他也很喜欢精心打扮后得意洋洋地骑着国王赏赐的马(新的马,他原先的那匹漂亮的黑马已经折损在了那座不知名的客栈里)在巴黎的街道上走来行去。 对于莫里哀的请求,达达尼昂倒没有什么不愿意的,国王也确实和他提过,如果有出色的剧团或是音乐家,可以向他推荐——他一口答应了下来并且作为担保人,帮莫里哀在红孩子集市附近租借了一个二层小楼,这座小楼有着相当悠长的历史,两次暴动后它几乎只留下了焦黑的空壳,虽然它的主人竭力修缮过了,但仔细一看角落——被撬走的地板,被火熏黑的墙壁,没有灯架只有一个褐色圆洞的天顶,没有玻璃的窗户与没有了门把手的门板……但对精疲力竭的剧团人们有一处栖身之地就很不错了,他们也不是没在马厩牛棚里住过,他们吵吵闹闹地分别占据了几个房间,留下莫里哀与房东就几个埃居讨价还价。 莫里哀回到他们之中的时候,他的女伴在房间的正中生起火来,放上他们自己带来的陶罐,陶罐里倒上一些水,加了腌制的干肉和豆子,这就是他们的晚餐了——若是别的人看到了这一景象,一定会觉得凄凉,但莫里哀却有着万分的信心,他就像是一只庞大的苍蝇那样迅速地搓着手,踌躇满志——他们已经在巴黎了,这就是最好的一步,虽然这里空气质量显然无法与圣法尔戈相比,但只要能够获得国王的青睐,那么他们很快就能够搬迁到更好的地方去,也能吃到更新鲜,更美味的食物。 像是据说非常好吃的土豆,他在厨房看到过,据说产量甚丰,但还没到一个小小的剧团团长也能染指的地步——但在巴黎或许可以,毕竟这可是国王最喜欢的食物之一。 “巴蒂斯特!来喝汤!”一声响亮的呼喊打断了莫里哀先生的幻想,他的女伴,也是剧团中唯一的女歌唱家,正从陶罐里捞出一勺豆子,谨慎地倾倒在一个被敲了不下五六个凹洞的锡盘里。 “就来!”莫里哀喊道,“还有,叫我莫里哀!”他一边说,一边从窗外收回视线,但就在这个时候,街角的景象突然吸引了他的目光。 他不但没有回到他的朋友之中,甚至还饶有兴致地伸出了半个身体和脑袋,看着一群人又是哭又是喊地被强行赶出了一条黑暗狭窄的小巷子,从穿着上看,这些人的生活情况似乎还不到最糟糕的地步,其中一些人穿着臃肿——在这个衣服还相当值钱,几乎可以被当作遗产或是酬劳的年代,他们甚至可以被称得上富有,而他们的喊叫声也相当有力与清晰……他们正在祈求着那些凶狠的士兵,求这些可怕的人不要将他们赶出他们的家。 “他们在做什么?”没能等到莫里哀的歌唱家女士从他的胳膊肘下面伸出脑袋,“他们做了什么?” 这是两个听起来非常相似的问题,但其中的意义大不相同,是的,男人在控诉,女人在哀求,老人在祈祷,孩子们则在嚎啕与抽泣,见到和听到的人都不免会升起几许怜悯之心,但莫里哀自从离开了家,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地方,他一看就能够发现这些人根本就不是他们声称的无辜之人,从他们的群体来看,强壮的男人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然后是一个老迈之人身边围拢着一群少年与孩童,年轻女人则由更年长的女士带领着,一些妇人带着婴儿,但她们并不关心孩子怎么样,在争吵与推搡中,她们甚至会将婴儿的襁褓直接扔在地上,随他们大哭不止。 “那是一个盗贼窝。”莫里哀说:“看,”他指给自己的女伴看,“那些强壮的男人是盗贼或是强盗,他们聚在一起,是因为习惯了与自己的同伙在一起;你看那个人,”他让女伴去看那些被好十几个孩子围住的人:“一般人可不会有那么多年龄相近的孩子,那是偷儿们的老师,也是他们的主宰,他穿了那样多的衣服——单单衬衫领子就有十来层,外套也有三件,还有那些累赘的饰品,那些都是赃物;而那些女人们,几乎都是‘名姝’,虽然说她们或许不值得这样的称呼——这里只怕没什么值得争取的好客户,我是说,比起布洛涅,这里可能只有贼、水手、工人或是行商光顾,所以她们时常会因为买不起高昂的避孕药物而有了孩子,就是你看到的那些,所以她们根本不会去在乎……反正他们长大后也是这样,不是贼就是……”莫里哀耸了耸肩。 “那么那些是警士吗?” “也许是,”莫里哀心不在焉地说,他迅速地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本子,用炭笔在上面写写画画起来,无时不刻地搜集素材是他成功的最大依仗,他深深地将这些场景与人物记了下来,然后用在他的戏里——就在他专心致志地写上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他听到自己的女伴大笑起来。 “怎么了?”难道又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了吗? “快看,”他的女伴叫嚷道,然后莫里哀沿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位穿着黑色长外套的贵人正在狼狈不堪地登上马车,紧随其后的是如同冰雹打下一般的死老鼠、死猫和死狗,甚至还有半腐烂的鱼。 “看来这就是主持此事的人了。”莫里哀将本子翻过一页,急急忙忙地补充了几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七十四章 前瑞典女王克里斯蒂娜其人 国王听说了富凯在强行驱走那些身份不明,来历含糊的危险分子时所遭到的危险只是微微一笑——当然,不仅仅是死老鼠和死猫,也有人冲他丢石头和火枪子儿,只是他身边有着警士保护,只是受到了一点惊吓与羞辱——这也正是为什么路易会将这件事情交给富凯去做的缘故,在肃清卢浮宫周边的时候,这位监政官先生捞取了不少好处,工作也不算太过艰难,毕竟在这个区域,都是一些有来历和姓氏的贵人,他们,尼古拉斯.富凯就有幸紧随着马扎然主教,而绍姆贝格将军的位置也仅次于蒂雷纳子爵,他甚至还只是一个被获得法国国籍不久的外国人。 看着那些闪烁着不甘的眼睛,马扎然主教心中百味交缠,他听说国王将这件事情交给安茹公爵的时候,还吩咐过臣下时刻关注,以便能够随时接过这件繁琐而又重要的工作,因为他并不认为只有十四岁的安茹公爵能做好这件事情,但安茹公爵做到了,主教先生不知道自己应该是感到高兴呢——为了王弟所具有的,即便在他与王太后的“特殊教育”下也未能消弭的聪慧与才能;还是应该担忧——他们最害怕的就是路易与菲利普再演路易十三与加斯东公爵之前的战争,在国王已经显露出了卓越的天赋,他们实在不想要第二个出色的孩子了。 安茹公爵并不知道马扎然主教在想些什么,或者说,他全神贯注的只有自己的兄长,还有在场的每一个人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他笑容可掬,矜持而又不失礼仪的将前瑞典女王带到国王面前,向国王一鞠躬,退到一旁,克里斯蒂娜.亚历山德拉向国王行了屈膝礼,然后被国王亲手拉起,“欢迎,夫人,”她听到一个温和而又年轻的声音说:“希望您能够宾至如归。” 是啊,是年轻,克里斯蒂娜知道法国的马扎然主教曾经策划过路易与自己的婚事,虽然此时王室之前的联姻更多的是看国家的需要而不是个人的情感,但她在看到真实的路易十四的时候,还是颇为庆幸这桩婚事最后无疾而终,并且很少有人知道,相比起伤痕累累,满心怨恨的她,这位国王简直就如同早晨的晨光,明亮而又透彻,她简直无法想象自己应该如何和他站在一起,王后本来就是一个危险而又艰难的职位,而这位国王的妻子所要担负的东西只会更多。 国王也在观察这位差点成了他妻子的女性,要说,克里斯蒂娜并不丑陋,一定要说的话,她若是个男子的话,应当就是另一个玛尔斯般的人物,她有着凸起的眉骨,长而浓密的双眉,她的眼睛很大,又亮,鼻子也是,鼻梁高高地耸起,没有凹凸或是塌陷的地方,她的双唇宽度也远远超过了人们所能接受的程度,而且颜色发黑,而且她的双肩也太宽了,身高也几乎与路易齐平。 听说她在出生的时候,前面已经有了两个夭折的姐姐,而她出生的时候因为哭声嘶哑而又嘶哑,毛发浓密,又包裹着胎膜(在斯堪的纳维亚的传说中,这种胎膜被称之为胜利胎膜,在这样的胎膜包裹下生出的孩子都是勇士),所以被误认为是个男孩,当时宫廷内外一片欢腾,可以想象,当人们发现这也是个女孩的时候有多么失望,她的母亲甚至由此对她心生憎恶,倒是她的父亲,当时的古斯塔夫二世十分高兴,说:“这是一个刚出生就愚弄了我们所有人的孩子!” 她曾经被当作一个男孩那样教育,她似乎也是这么长大的,有人说她对于女性喜爱的东西,像是梳妆,刺绣或是挑弄脂粉等等都不是那么感兴趣,时常身着男装,她也不愿意受到婚姻的束缚,所以一直有人质疑她是否是个畸形的双性人,也有人说她是个爱慕同性胜过异性的人——但路易只要这都是谣言,来自于克里斯蒂娜的敌人。 克里斯蒂娜如果爱的是女人,她就不会在那场关键的暗斗中失了手,将王位拱手让人。虽然人们都说她之所以不愿意继续统治瑞典只因为她是个天主教徒——但只要是个国王或是女王就知道,所谓的信仰对于统治者们来说早就成了一张随时可以改换的面具,当一个国家摆在面前的时候,要改信或是重新皈依,又或是左右摇摆都有可能。 之前克里斯蒂娜在罗马的一番作态更多的是为了博取罗马的支持,毕竟对于罗马来说,一个天主教的国王当然要比一个新教的国王好,问题是现在罗马教会已经不再有过去的权力了,想必这位女士十分失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七十五章 永不沉眠的城市 为了表示对这位夫人的尊敬与爱护,国王牵着她的手,率先走进大厅,而后才是王太后与红衣主教马扎然,他们身后是英格兰的玛丽王后与亨利埃塔公主,亨利埃塔公主由安茹公爵菲利普牵着手,之后才是王公贵胄,文武大臣,他们井然有序,森严肃穆地两两成排地牵着手跟随着国王,就像是一群狗儿紧随着他们的主人。 国王一进入大厅,乐队就开始奏乐,那是一首轻快的瑞典民谣改编的曲子,让克里斯蒂娜夫人不由得为之莞尔一笑,厅堂中的座椅与长桌早已安置妥当,按照国王的要求,除了雪白的亚麻桌布之外,还有数之不尽的花朵,它们要么就像是坐垫那样铺陈在角落里,要么就如同帷幔那样从天出话来,他们的舌头几乎都被这些难得一见的好吃东西占满了,就连重视身材的贵女们也在不断地要求加菜。 在正菜后是蔬菜,巴黎的菊莴、白芦笋、洋蓟、防风(萝卜)、卷心菜,塞浦路斯的花菜,意大利的雅葱与刺蓟,有些是新鲜的,有些是腌制或是经过其他处理的,但都干净爽口,一扫正菜带来的油腻,蔬菜后是水果与白煮蛋,这些是为了保证一些胃口大的客人们填补的,但今天哪怕是来了一头巨龙,路易也相信它已经被喂饱了,但看到那些色彩鲜艳,带着水滴的果实时,还是有一些人忍不住把它们拿在手里把玩。 因为季节的缘故,新鲜水果之中主要是苹果与一些浆果,苹果分作三种,斑皮苹果,紫苹果与红皮小苹果,呈上来的时候用银盘装着,还有樱桃和桃子的馅饼,各色果酱等等。 摆在餐桌上的葡萄酒来自于香槟与勃艮第,勃艮第的葡萄酒全部由蒙庞西埃女公爵敬献给国王,以供这次宴会使用。 这顿丰盛的晚宴持续了三个小时,到了最后每个人都迫切地想要出去“走走”,有专门的仆役把他们分别带到了隐秘的房间里,于是他们在这之后又享受了一番别处再也没有的好景致。 发自内心地说,路易觉得在晚餐之后,一个人散步或是到书房里静静地看会书是最舒服不过的,可惜的是不行,宴会后才是他最渴望看到的一个场景——他邀请克里斯蒂娜夫人来到卢浮宫东北角的一个露台上,从这里可以看到一道波光粼粼的水渠,渠边就是红孩子集市,往右侧看就能够看到圣母院,紧邻着圣母院的是巴士底广场。 —— 站在圣母院钟楼上的沃邦一直紧张地举着望远镜,身边丢着一块只被他咬了两口的夹馅面包,入秋时分的塔楼冷得要命,但就算是这样他也不敢喝上几口葡萄酒御寒——他一看到国王出现在露台上,身边簇拥着无数大臣,就立刻跑过去拔出火把,向钟楼下的人用力地摇晃了几下——几匹马飞快地从钟楼下奔驰了出去,一条街道接着一条街道,骑手们的嘴里含着哨子,尖锐的哨音就像是风那样卷过人们的耳朵,于是守候在油灯边的人立刻把灯点上,然后把它们高高地挂在路灯柱子上。 这些路灯柱子早就被人们看到了,但那时候他们只把它们当做旗杆或是要做别的用途,直等到现在,在深黑的天幕下,就像是要夺取天上星辰的光芒似的,难以计数的灯火照亮了巴黎的大街小巷,它们清晰地勾勒出了每一条街道,居民们不再困守在屋子里,他们走出了家门,欣喜地注视着国王带来的光明。 然后他们惊喜地发现,在国王与主教的命令下,几乎所有的店铺都开始了晚间营业,玻璃窗内蜡烛照得店面一片辉煌,店主起初还有些不情愿,但后来他们发觉,在暖黄光线的美化下,就算是再劣质的商品也显露出了与白昼时分不同的色彩或是质感,一些被自己的视觉误导了的顾客傻乎乎地买下了不少他们在光线充足的时候不屑一顾的货物,于是他们在高呼国王万岁的时候也变得格外诚心实意起来。 一两个人的欢呼当然无法传到卢浮宫的塔楼上,但这里的人们完全可以看到下方的景色,在这个时代,只有蜡烛与油脂照明的人们只能在宗教节日才能感受到与以往不同的夜晚——即便是巴黎,夜晚依然是危险、沉闷而又无趣的,但现在,就像是转动了一个玩具匣子的发条,里面所有的人都动起来了,深黑的夜幕与金黄的街道给予了这座古老城市与众不同的美,所有人都被征服了。 “这只是第一天,”他们听到国王说:“之后的每一天都会如此。” 他转过身,高傲地宣称:“这将会是个永不沉眠的城市!” ———— 也许会有人奇怪,在国库空荡,甚至需要借贷来维持军队与政府运转的时候,路易为何还要举行这样盛大的宴会和施行这样一项巨大的工程,但在十七世纪,这是贵胄王公们最常用来展示力量的一种方式——无止尽、无节制与漫不经心的抛费与奢靡会令你的朋友快乐,让你的敌人畏缩,让那些贪婪的商人争先恐后地想要取得向你发放贷款的资格,不开玩笑,就是如此——他们宁愿借钱给一个每天要在鞋子上用掉一千个里弗尔的爵爷,也不愿意借给一个亟需十个利亚德来换取一块面包的饿殍。 而国王为了举办这个宴会,也是殚精竭虑,宫殿之所以用如此至多的鲜花来装饰是因为用来装饰墙面的丝绒与金箔不足,一些餐具甚至是从主教府上与一些商人手中暂借的,整个卢浮宫以及半个杜勒里宫的帷幔和桌布,蜡烛与木炭都集中在了大厅与屈指可数的几个房间里,在人们为了街道上的光明而雀跃感叹的时候,巴黎的大部分地区事实上依然沉浸在黑暗里。 这同样是在向法国的盟友与敌人宣誓力量,至少对那些别国的使节来说,他们会在今晚的书信中详尽地描写今晚的宴会,好让他们的君王来细细斟酌之后对法国这位年少的新王的态度。 而对于那些大臣与法官们来说,至少在这一刻,他们对他们的国王是心悦诚服的。 他们甚至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失礼地在国王尚未离开的时候就窃窃私语起来,不过这正是路易想要看见的,他离开大厅的时候,所有人鞠躬恭送,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只有国王信任的寝宫总管邦唐能够看到国王的疲态,路易简单的洗漱后就睡了,错过了梵卓亲王提奥德里克的一次拜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七十六章 三座宫殿的改建事宜(三江推荐加更) 第二天,国王去见王太后——这并不是每个儿子或是国王会做的事情,但出于路易的本心,他还是会每天早上(如果有急事就顺延)去和自己的母亲一起做早祷,这无疑稳固与提升了王太后的地位,毕竟在路易成年之后很多人都在猜测年轻的国王会不会因为王太后在前几年对国王的掣肘心怀不满,尤其是马扎然主教也正在逐步做出退让的姿态时。但国王的举动告诉他们他对自己的母亲还是十分尊敬的,这让宫廷里的风谲云诡又再一次地被消弭于无形,这也正是路易需要的,平稳,平稳,他需要时间,比起大展手脚的空间,一个长久宁静稳定的巴黎才是他统治的基础。 只是今天在祷告结束之后,王太后没有立即起身,她将手轻轻地放在自己的长子手上,用温柔与慈祥的眼睛看着他,路易发现他从王太后身上继承的部分要比他的父亲路易十三多得多,也难怪一直有人质疑他与菲利普的血统——路易十三并不丑陋,甚至可以说是文质彬彬,但路易和菲利普都可以说是一对美男子,只是路易更偏向于男性,而菲利普更偏向于女性,或者说,菲利普的外貌偏向要怪马扎然主教与王太后。但谁也不能否认,他们无论是年幼时还是现在,容貌之盛都远超于他们的叔侄甚至姐妹。 “母亲……” “陛下,”王太后轻声说:“从明天开始,就由我去迎接您吧。” 路易闻言不由得露出了些许惊讶的神色:“是有人说了什么么?” “没有,”王太后说:“这是我的决定,陛下。”她伸出手,抚摸着儿子的脸:“天空中不可能有两个太阳,我亲爱的王上,宫廷中也不能有两个声音,之前是你的父亲,现在是你,路易十四,从我开始,每个人都应该俯首聆听您的声音。” “您大可不必如此焦急。” “现在正是时候,”王太后说:“昨夜的巴黎真是美极了,国王陛下,我很喜欢。” 在宫廷里,无论多么小的事情都会演变成一场巨大的波澜,何况是这样大的举措呢,路易的仆从与心腹很快发现,他们之前的命令虽然不至于行不通,却也比不上现在的流畅通达,就连国王的宗教老师拉里维埃尔院长也向国王说,他得到了一个更好的房间,能够看得到塞纳河与圣母院。 对此国王只是一笑而过,他暂时还不准备挪动宫廷里这些老成的仆役与管事的位置,虽然说,有他们在,宫廷的运作才能平稳地继续下去,但也正是因为有他们在,一些陈规陋习无法被抹除,安茹公爵菲利普在整理房间用于处理那些私密问题的时候,甚至还有人设法从中中饱私囊或是凭借着自己手中的权力横加阻扰——当然,这些人现在都在巴士底堡垒里,巴士底要到大约一百年后才会成为监狱,但国王不介意提早把它投入使用。 也许王太后正是察觉到了这点,才将宫廷的管理权从自己这里转换到路易手中,不过路易很快又把它交给了自己的王弟菲利普,王弟菲利普现在还和王太后住在一起,如果他有什么无法处理的事情,马上就可以向自己的母亲求援,而王太后也不至于因为突然的无所事事而情绪低沉,宫廷中的女人要打发时间往往只有两种办法,一种是赌博,一种是做弥撒,两种都足以让王太后手中的钱财如同流水一般地倾泻出去,国王不会觊觎母亲的钱,但这些钱显然可以用在更好的地方。 譬如整修卢浮宫,整修杜勒里宫,整修黎塞留宅。 马扎然主教向路易推荐了一个建筑师,路易.勒沃,是的,又一个路易,不过之后我们都可以称他为勒沃先生,勒沃先生面色苍白,微微有些浮肿,黑色的卷发从头这只是权宜之计。 反正他是受够了为了处理污秽而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从这座宫殿搬到那座宫殿的事儿了。 勒沃详细地看了国王提供的简略图纸——坐便器的,他看到上面标志的主要材质是陶瓷,不禁微微咋舌,欧罗巴的人们崇尚瓷器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最早可以追溯到罗马时期,而在重金从东方购买陶瓷的同时,他们也在努力仿造,此时路易的宫廷里也有了不少仿造的彩陶器具,但比起真正的瓷器来,它们不够光洁,也不够滑腻,而且用过一段时间后很容易产生裂纹,容易渗水,即便如此,纳维尔、里昂与鲁昂等地出产的陶器依然是被许多中下阶层视作珍宝的重要家产。 事实上,座便器的雏形也已经被奉到了国王面前,只是测试之后,发现它要比瓷盘,罐子等还要容易碎裂,尤其是管道弯曲的地方,那里很容易做薄,最后被湍急的水流冲破,随后还是一个金匠设法打造了一个黄铜的弯道才能勉强投付使用,而且在使用之前,还要为它做一个木制的座椅框架,既是为了美观,也是为了保证使用者的安全。 但这样的东西除了重臣贵胄们只怕没有几个人能用的起,路易也只在几个重要的套房里配备了这样的陶具,其他人只能使用同一个房间或是便桶。 就算是这样,所需的下水工程也相当浩大,幸而路易可以搬来搬去,他重新修缮了杜勒里宫与卢浮宫之间的花廊,然后将黎塞留宅正式命名为皇室行宫,正式纳入波旁家族的宫殿群组。 当然,对于国王来说,个人的需求永远低于国家的需要,虽然他还没能正式执政,但马扎然主教已经让他参加了一些重要会议,国王坐在首座,不过多半还只是旁听,毕竟他还只是一个还在学习阶段的新手,大多数人他连名字都叫不出来——一些让他比较关心的事情有:孔代亲王一直就在为西班牙打仗,只是在面对蒂雷纳子爵的时候,他的胜绩并不如以往那么多,可能是蒂雷纳子爵深谙他的用兵风格或是他也不想直面过去的同僚下属……财政总监尼古拉斯.富凯利用国库的资金放贷,获得了多少可观的收益……加斯东公爵在流放地布卢瓦生了重病,奄奄一息——要确定他是真的快死了还是另有图谋……往那不勒斯王国的使者回来了,情况不如主教预期,那不勒斯人厌恶西班牙人,但也对法国人不感兴趣……英格兰的护国公克伦威尔统一了苏格兰与爱尔兰,现在已经被他的下属称之为殿下,也有人建议他登上王座,他的军队不久前占领了牙买加,虽然国王有言在先,但还是有大臣建议与克伦威尔保持良好的关系……瑞典国王卡尔十世对于克里斯蒂娜.亚历山德拉夫人的要求还在拖延与推搪……1632年圣日耳曼昂莱条约中,美洲的法殖民地魁北克已经被英国归还给法国,现在那里需要一位管理者,以及应该将它划分为一个城市还是一个省…… 参加完会议后国王就要回去翻书,翻记录,翻主教先生给他的资料,他现在还未正式执政,但也已经感觉到了十二万分的压力。 所以今晚他难得地没有继续待在书房里消磨掉就寝之前的些许闲暇,而是去到王太后那里。 国王还只在门外,就听到了欢快响亮的叫喊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七十七章 玛利.曼奇尼的追求 侍从们高声通报国王驾到,房间里的每一个人都起身屈膝行礼,路易略一扫过,发现这里几乎全都是女性。 这个宽敞的房间里约有三张圆桌,但所有人都几乎围绕着王太后所在的桌子而作,就像是向日葵的花瓣围绕着籽盘,路易走过去,吻了吻王太后的手,安茹公爵菲利普就立即给他让出最靠近王太后的位置,然后从王弟开始,每个人按照顺序让出自己原本的位置——国王只看了一眼,克里斯蒂娜》亚历山德拉夫人在场,与第一晚不同,按照现在的身份,她被排在英格兰的王太后玛丽与亨利埃塔公主身边,倒是蒙庞西埃女公爵,有幸坐在王太后的左手一侧,玛利.曼奇尼则侍立在王太后身后,与其他女官站成一列,见到国王,她忍不住心中的四年——他们有好几个星期没能在一起玩耍了,就向国王眨了眨眼睛。 王太后或许看见了,但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过头去,蒙庞西埃女公爵则有些微微地不愉,虽然她之前的鲁莽举动让她彻底地失去了成为法国王后的可能,但看到另一个出身寒微的女性对国王如此放纵,她还是很不高兴:“曼奇尼小姐,”她说:“给我拿一杯托卡伊来。” 按照礼仪与身份,这种事情不应当让王太后的侍女来做,蒙庞西埃女公爵如此大胆,也不过是因为凭借着丰厚的财力,她不但得以重归宫廷,也再一次得到了王太后的宠爱,国王的看重——玛利.曼奇尼的心思全都在国王身上,竟然想也不想地就去做了——若是玛利拒绝,或是生气地叫嚷起来,王太后与国王倒也做到了从中斡旋的准备,但玛利的反应却大出他们的意外,这又让他们哭笑不得,国王一伸手,就接过了玛利送来的托卡伊酒,“谢谢,玛利。”他亲昵地说。 若是为国王斟酒,就玛利的身份来说十分恰当,也不会有人就此小觑她,王太后又让另一个侍女为她和其他人倒酒,他们齐声高呼,为国王的健康干杯,这件事情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掩了过去。 亨利埃塔公主现在也有十二岁了,按照公主们的年龄,这个年纪做妻子甚至做母亲都够了,但可怜的她现在还只能在巴黎做一个流亡公主,她的兄长查理二世还在低地国家奔波挣扎,复位的希望一日比一日渺茫,法国的大臣们看他们的眼光相当不善,其中不乏建议把他们交给逆贼克伦威尔的人,若不是路易一力坚持,他们或许真的会被驱逐出巴黎,然后呢,她也不知道该往何处去……相比起查理二世,他们的价值更低,低到很难有人愿意保护他们,也因为这个原因,她对路易十四充满了感激。 她还是个幼童时,她的母亲和兄长就想方设法地想要让她成为路易十四的妻子,只是无论是王太后,或是马扎然主教都不同意,亨利埃塔承认,在那个时候,她确实按照母亲的授意去尽力接近路易,毕竟她出身显赫,若是路易爱上了她,那么王太后与主教或许也会考虑他们的婚事——但一直等到现在,她也知道这个希望实在是过于渺茫,于是她的兄长来信说,她可以考虑嫁给安茹公爵菲利普,因为就加斯东公爵来说,他唯一的儿子已经在数年前夭折,只有一个私生子,他不可能继承公爵的爵位与领地,那么公爵的领地与封号必然会转给安茹公爵菲利普,加上公爵从母亲那里得来的财产,王弟菲利普的身家已经极其庞大。 没人问过她是否愿意,也没人为她做过考虑——她之前所竭力争取的东西,到现在都几乎都变成了一个笑话,要说安茹公爵对此一无所知根本不可能,到现在亨利埃塔还清楚地记得菲利普是怎么凶狠地把她推倒在地上,只因为她坐了距离国王最近的一个位置——她是没有这个资格的,在法国宫廷里,蒙庞西埃女公爵的位置都要比她靠前,虽然说,亨利埃塔知道就算是她的兄长,在路易面前也要行礼,但还是不由得耿耿于怀,同时还带着一份不甘的恐惧。 她现在甚至不敢与安茹公爵菲利普单独相处,虽然宫廷贵女们都说他就像是一位仕女一般的温柔可爱,亨利埃塔却能够窥见——虽然主教先生与王太后为了避免同室操戈而有意把他往女性化方向培养,但有路易的庇护,这位王弟的心脏依然如同钢铁一般的冷酷坚硬,所有的柔软与温柔都只在表皮,而非内在。、 值得讽刺的是,现在她甚至可能连这份婚约都拿不到了,因为自从蒙庞西埃女公爵回到宫廷之后,王太后与主教有意撮合他与蒙庞西埃女公爵,很显然,除了加斯东公爵的领地与爵位,就连他女儿的资产这两位也一样想为安茹公爵拿到手,而国王也只是默认——他不愿意让玛利.曼奇尼小姐受到羞辱,却也不愿意让蒙庞西埃女公爵感到不快,所以在之后的牌局里,他和善可亲地与蒙庞西埃女公爵做了桌面上的盟友,两个人合力将牌桌上的主教先生与王太后打了个落花流水,掏空了他们的钱囊。 女公爵赢了约有五百个里弗尔,对她来说,这并不算什么,最后一局结束,她抓起金路易,抛向众人,在一片金雨中,她的笑声响亮如雷霆。 对于蒙庞西埃女公爵来说,这晚堪称尽兴而归,国王又吩咐了邦唐,让他给亨利埃塔公主送去了一个钱囊,里面装着一百个金路易,因为他发现,今天在牌桌上,亨利埃塔公主表现的非常紧张,每一次牌面不佳的时候她都像是要昏厥过去——因为查理二世迟迟无法复位,玛丽王太后迫不得已还向她的仇敌克伦威尔祈求将她丈夫的遗产与收入转给她一部分,但无论是来信还是使者都是徒劳无功,想必这位公主的手头一定相当窘迫。 而就在国王专心与邦唐吩咐此事的时候,长廊上的一个房间突然打开了门,然后一支柔软的手臂将国王一把拉了进去,这让国王的侍从吓了一大跳,他正要高喊的时候,邦唐阻止了他,“那是曼奇尼小姐。”他说,于是侍从就露出会意的笑容来。 路易也发现了来人的身份,他正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就被吻住了。 自从路易来到这里,他就不断地被人吻,也吻别人,从手到面颊,但双唇还是第一次,如此灼热的也是第一次,带着纯粹的爱意与向往的更是第一次,他就像是陷入在了一朵盛开的玫瑰里,花瓣馥郁,花蕊细软,花蜜甘美,他们的心脏紧紧地贴在一起,剧烈的碰撞声重叠着,轰鸣着他们的耳膜。 “玛利!?” “是我!陛下!是我!” 他们又吻了一吻。 国王十分清楚玛利对自己的感情,确切地说,他也堪称卑劣地利用了这种情感,从一开始,玛利就只是以马扎然主教外甥女的身份踏入宫廷的,而非里世界的女巫,但国王需要的是女巫,或是说,对里世界有了解的人,在维萨里没能出现之前,他能够抓住的只有玛利,后来玛利成了王太后的侍女,他也需要借着她来取得王太后的动向,他纵容了玛利对他的爱,虽然他知道这绝无结果。 “我爱你,路易!” 路易握住了她的手,玛利的手很小,手指很细,每天都要上武技课与极其注重自身发育的路易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它们全都握在一只手里。 “你呢,你爱我吗?路易?” “……” “路易?” “玛利,”路易在黑暗中说:“你知道,主教先生与王太后都在筹备我的婚事。” “路易!” “你知道了对吧,”路易说:“你是王太后身边的侍女。” “路易,求你……” “我不能爱你,玛利。” “但我爱你啊,路易,你就爱我一点不行吗?只要一点就行。” “你知道这样的后果吗?你会丧失名声,无法得到一桩合意的婚姻,因为别人只会把你视作我的爱人。” “我不在乎,路易,只要你愿意爱我。” “好好想想,玛利,你的父亲,你的家族,他们只希望你能够成为一位贵人的合法妻子,而不是国王的爱人,所谓的王室夫人。” “让他们都见鬼去吧!路易……” 路易按住了玛利——她确实有着一双有魔力的手:“别做让我和你后悔的事情,玛利,回你的房间去吧,没人会知道我们曾在一起。” “路易!” “去吧,别做不听话的孩子。” “我会说服你的。” “你要说服的不是我。”国王说。 —————— 国王不得不先让玛利.曼奇尼离开,所有人都知道玛利爱慕着他,如果他们同时走在一起,准有流言蜚语出来,玛利走了,一路上生气地跺着,“我在这里休息一下。”国王说,然后回到房间,关上门。 这个房间也是经过一番折磨的——床幔和窗帘都被拉走了,明净的月光从窗外投入室内,房间里除了一张床架外没有别的家具,国王坐到床架上,看着玻璃窗上的黑影流入房间,然后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站起来——梵卓亲王提奥德里克向国王鞠了一躬:“你发现我啦?陛下。” “嗯,挺清晰的。”国王说——一群趴在玻璃上的小蝙蝠。 “我是为了之前的约定而来的。”提奥德里克亲王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七十八章 猫和臭鼬(三江推荐加更) 国王认真地看着梵卓的亲王,只见他将那根从不离身的手杖从右手换到左手,然后伸到外套的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一团软乎乎,圆滚滚的东西,放到路易面前,张开手指,于是路易看到了一只酣睡着的小猫仔。 梵卓亲王看到国王抬起头,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看着他。 “咳,请拿着,陛下。”梵卓亲王说:“这是我……我的一部分。” “您的一部分?”国王重复道,他的确知道并亲眼见到过吸血鬼变成一群蝙蝠飞走,但他从未想到过着一群蝙蝠居然还能分出一只猫仔来——他难以控制地上下打量梵卓亲王,想要看看他缺少了哪一部分——提奥德里克被这种微妙的眼神看的浑身不适,就抬起手来,让路易看他的左手,那里缺了一根无名指,想必就是化身为那只猫仔的部位了。 “虽然它应该是只蝙蝠,但显然猫仔要比蝙蝠更适合出现在众人面前。” 有关于猫仔和蝙蝠的问题,要从十一世纪或是更早的时候说起,比起古罗马时期猫所拥有的崇高位置,在整个欧罗巴被天主统治之后,猫就和蜥蜴、蝙蝠和蟾蜍一起被视作女巫才会豢养的动物,也许是因为它们过于敏捷,难以琢磨的关系,人们把它们和邪恶的征兆联系在了一起,他们说:猫会和女巫一起骑在扫把上飞过天空来寻找有毒的药草,又说女巫会化身成猫进入家中袭击婴儿,或是猫跳过死者,会将死者变成僵尸。 但比起始终无法被人们认可的蝙蝠,猫在十三世纪的大浩劫(对于猫来说)——教皇命令人们烧死所有的猫——之后,从1347年黑死病卷土重来之后,人们也逐渐意识到猫能够遏制老鼠的泛滥,而老鼠的泛滥得到遏制,也就意味着瘟疫能够被消弭,但那时候猫还是会被人们警惕与忌惮——要说从什么时候开始猫再次被人们真正地接受,大概就是欧罗巴的人们进入了大航海时期,为了消灭鼠害,每只船上都有一只或是更多只猫,它们也慢慢地变成了吉利的象征,尤其是那些经过海难却侥幸生还的猫。 现在在一些乡村和城镇里也能看到有人养猫,人们见了猫也不再大惊小怪,除了纯黑色的猫。 “这样难道不会妨碍您的行动吗?”路易问:“我以为您会给我一个后裔。” “我没有后裔。”提奥德里克说。 “你的臣子呢?” 提奥德里克摇了摇头,路易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毕竟就算是在里世界里,吸血鬼也是最为诡秘与自我的种族,而且作为一个凡人,路易并不能确定提奥德里克的想法是否能够被自己理解,所以何必呢? “它能做些什么?” “你可以把它看成一个小的我,”提奥德里克说:“大部分我能够做的事情它也能做,除了需要借助外物或是需要足够魔力的法术,它可以代替您承受如同阿蒙等阶的全力一击。” 路易捏了捏那只小猫仔。 “还有,”提奥德里克说:“也正是因为它也是我,所以您若是有什么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就最好不要带着它。” “我会的。”路易说,提奥德里克的话外音是,他可以借出他的力量来保证国王的安全,但他也不愿让国王借此一窥那些本不该让他知晓的东西,甚至步入不应被他接触的险境。 “它会被觉察出来吗?”国王问,他现在身边可是有着宗教裁判所的教士,虽然那位大审判长以拉略似乎并不在意国王身边有什么,但他至少要确定提奥德里克的一部分若是留在自己身边,会不会出现什么令人烦恼的问题。 “只要不动用力量,别直接暴露在阳光下——它会变得衰弱,”提奥德里克说:“那它就是一只普通的猫仔。” “它需要吃东西吗?” “如果您愿意,它需要少量的新鲜血液。” 路易点点头。 提奥德里克看了一眼国王,忧伤地叹了口气,提起身后的斗篷,斗篷落下的时候,他也跟着消失了,一缕灰色的烟雾从窗户的缝隙里钻了出去,风吹着它,它很快就消失在了国王的视野里。 国王抓着这只猫仔离开了房间,在看到邦唐的时候,他就提着猫仔的爪子把它放在邦唐手里,邦唐起初还没能发现这是什么,当他意识到这是一只猫仔的时候,他情不自禁地抚摸了一下:“它是从哪儿来的?” “从刚才的那个房间,”路易说:“我想大概是我打搅了它的好睡。” “您要把它放走吗?” “找个鸟笼把它装起来,”路易说:“然后把它挂在我的房间里。” 第二天宫廷中的人就都知道国王养了一只猫仔,一股毛茸茸的小旋风由此在达官贵人之间吹了起来,对此国王乐见其成,毕竟比起老鼠,猫要可爱与安全得多了。 第一次前来拜访这只小猫的是玛利.曼奇尼,不过很难说她是来看猫仔还是来看国王的。看到她国王才想起来,他好像没在曼奇尼身边看到过猫。 “都留在拉齐奥了。”玛利懒洋洋地坐在国王的脚边,头靠着他的膝盖,那只猫仔在她的裙子睡着,肚子一起一伏,邦唐早上给了它一只新鲜的鹌鹑,它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似乎也挺满意的,这让路易安心了不少——-在光线明亮的地方,猫仔是皮毛是蓝灰色的,有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睛,身体与脑袋就是两个圆球,从外表上看与它的本体完全不相符。 “我还养了好几只蜥蜴呢,”玛利说:“但父亲不允许我把它们带过来。” “侍女们见了蜥蜴会大喊大叫的。”路易说,他被玛利靠着的地方暖呼呼的,国王伸手摸了摸玛利的卷发,她就像是一只猫仔那样轻柔地呼噜了起来,路易的眼神也跟着温和了起来,他知道自己应该拒绝玛利,对他来说这很容易,但他必须承认,他也在被玛利吸引着。 “不过我让费利佩给我带来了,我是说我的猫,”玛利说:“据说现在宫廷里有很多人都在养猫,所以舅舅也答应我了。” “你是什么猫?” “安哥拉猫,来自于土耳其。”玛利说,“你这只是夏洛特蓝猫,”她举起猫仔看了看,在它不安的叫声中给国王一个答案:“有铃铛,公的。” 国王心想这肯定的,他捏住猫仔的脖子把它从玛利手里提出来,希望梵卓亲王和它之间的联系不要太紧密——他把猫仔放在抽屉里,为了转移玛利的注意力,他问:“费利佩是谁?” “我的哥哥。”玛利说,“最讨厌的那个。” “那么说也是一个曼奇尼。”路易说,他好像听主教先生提起过这个名字,据说主教先生有意为他谋求一个公爵的爵位,“为什么说是最讨厌的?” “见到过臭鼬吗?”玛利说,“乘以十。” —————— 费利佩.朱尔斯.曼奇尼事实上并没有玛利说的那样可恶,曼奇尼家族出美人,玛利如此,即将要嫁给孔蒂亲王的玛利的姐姐安也是如此,费利佩也不例外,比起玛利,他已经是个成年人,深灰色的眼睛与棕褐色的长发,他的眼尾和玛利一模一样,都是向上微微翘起,带着笑意的那种,他的嘴唇红润饱满,胜过任何一个贵女,若说有什么地方确实令人厌恶,也是他的眼睛,那双总是波光氤氲的眼睛,当它在一个女人身上的时候值得人们怜惜,在一个男人身上的时候就令人——至少对路易来说——令人感到不适。 他的装扮丝毫不比安茹公爵,王弟菲利普来得朴素,意大利人的风流与跋扈在他的身上显露无疑,他散发着一股馥郁浓厚的香气,就像是一朵处于最盛时的玫瑰,深红色的丝绒与绸缎映衬着珍珠与钻石,让他从手指到脚尖都在熠熠生辉。 不可否认的,费利佩获得了绝大多数贵女的喜爱,王太后更是允许他在晚餐的时候为自己斟酒,对于一个没有爵位的年轻人,这显然是一份殊荣,他的脾气也不像是玛利说的那样坏,无论对于赞美还是咒骂都一视同仁——不是因为心胸宽阔,而是因为毫不在乎。他确实生性轻浮,又善于取巧生事,来到巴黎之后没几个月,他在宫廷内外都有了好几处甜蜜的巢穴,连有着不下三个贵女青睐的达达尼昂伯爵都难以与之相比。 不过除了这些此人就只能说是一无是处,国王见了他几次后就把他彻底地搁置了起来,他确实可以给他一个公爵的爵位,但就算是为了褒奖马扎然主教,他也不想这么做,他不想让他认可的那些人以为,一个无能的浪荡子弟也能与他们相提并论,也许,在局面彻底地平定下来之后,他会另作处置,但现在,不。 费利佩在数次请求觐见未果之后,也意识到自己并不得国王的欢心,后来路易经常在王太后身边看到他,这很正常,很多人在国王这里碰壁后就会走走王太后或是主教先生的门路,而费利佩在女人这方面确实得天独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七十九章 国王的怒火 让国王再一次想起这位曼奇尼先生而不是曼奇尼小姐的时候,是达达尼昂伯爵提醒了他——伯爵愤怒地向费利佩.朱尔斯.曼奇尼提出了决斗,因为他夺走了拉法耶特夫人的芳心。 拉法耶特夫人是一位芳龄二十如许的美丽妇人,单凭外表,她在巴黎的宫廷中并不出色,论身份,她更多地被作为蒙庞西埃女公爵的女伴而为人所知,她胜过其他贵女的地方在于她的温柔、贞节与深厚的文学素养,尤其是最后一项,在大多数女性的教育还局限在宗教与女红方面的时候,她能够写出动人的诗歌与文章来,就只能说是非常的难得以及令人尊敬的了,追求她的人如同过江之鲫,达达尼昂伯爵也是其中一个,若是说,这位睿智的夫人选择了国王,或是选择了一位将军或是学者,都不会令人意外,但她最后居然屈服在了费利佩先生的面前,也难怪达达尼昂会如此怒不可遏。 国王匆匆赶到他们所在的房间时,现场已是剑拔弩张,拉法耶特夫人昏厥了过去,被搀扶到隔壁的房间休息,费利佩面带微笑,手插在外套里,一脸的漫不经心,达达尼昂神色严肃,肩背紧绷,他一边摸索着自己的佩剑,一边不断地注视着墙壁——想来是在担心还在昏迷中的拉法耶特夫人人,还有几位公爵与官员,他们几乎都站在达达尼昂这边,瞪视着费利佩。 “谁来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国王问道。 达达尼昂被轻轻地推了一把,他并不怎么畏惧,当然,费利佩是主教先生的外甥,但他也深得国王宠信,于是他就强忍着怒火,与国王说了刚才的事情——在宫廷中,男女之间的往来很少会受到苛责,虽然拉法耶特夫人选择了费利佩令人迷惑,但达达尼昂与其他追求者也不曾做过任何卑劣的事情来阻扰或是妨碍他们的爱情,但费利佩却在刚才的聚会中,公然从衣袖里抽出了一根华丽的丝带——拉法耶特夫人的吊袜带,拉法耶特夫人立即昏了过去,达达尼昂伯爵则在暴怒中拔出了自己的佩剑。 路易这下可知道为什么玛利会将自己的兄长称之为一只臭鼬了,他按了按额角,在宫廷中,没有国王的御旨决斗是不被允许的,但他真想让达达尼昂一剑戳穿了这家伙,“请收起剑,先生们。”他说:“我不允许你们在我母亲的套房里流血。” “但只有血才能偿还这个罪人对一位可敬的女士的羞辱!”达达尼昂咬着牙齿说。 “我从不赞成用决斗来解决问题。”国王说,他看到费利佩笑了,而达达尼昂气的面色发白:“但有些时候,决斗也不妨是一个方法,”他转向红衣主教的外甥:“我要你们到外面的街道上去解决这个问题,但不容许你们谁取了谁的性命。” “那么我就要接受这个无礼的要求么?”费利佩说。 路易意外地瞥了他一眼,说到底,这件事情完全因他的轻浮而起,而路易也不怎么喜欢一个如此轻视女性(她还是他的爱人!)的人,但因为费利佩毕竟是马扎然主教的外甥,所以路易的意思只是想让达达尼昂小惩大诫一番,但费利佩的回应表明他根本没有领会到国王的好意。 从这个房间就能够看到费利佩与达达尼昂等人走到了街道上,按照决斗的惯例,他们应该各自有两个助手,达达尼昂选择了两个火枪手,也是他的下属作为助手,而费利佩的助手之一令人吃惊,因为他正是安茹公爵菲利普,路易皱起眉头。 达达尼昂虽然在爱情方面过于宽放,但在战斗上却丝毫不逊色于任何一位勇士,他向费利佩扑去,费利佩却不带一点儿羞惭地后退,将战斗交给安茹公爵,面对王弟,达达尼昂不由得束手束脚,他想要打掉王弟的武器,但菲利普在武技课程上的成绩可没有多少虚假的成分,他就像是一条闪闪发光的游鱼一般在达达尼昂的剑下穿梭,在达达尼昂有意以一个冲刺解决战斗的时候,他侧身滑过达达尼昂的剑尖——而后奋力一击,刺穿了达达尼昂的手臂——这时候他被挑断的红色肩带才缓缓地飘落了下来。 就在另外两个火枪手无法决定是不是应该上前的时候,邦唐迅速地跑了过来,中止了决斗,在王弟菲利普的帮助下,这个无耻的小人得以全身而退,达达尼昂坚持要继续决斗,但被国王强行压制了下来。 “我要和你谈谈。”路易对菲利普说,然后他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费利佩,主教的外甥脸上阴晴莫测。 —— 路易以为菲利普马上就会来找他,但他一直等到快要就寝了,他也没能等到自己的弟弟,他坐在那里,总觉得一阵阵地心悸,忐忑不安,就去了王太后那里,王太后正在做晚祷,一见到国王,听说国王也在找菲利普,十分惊讶,因为菲利普一早就走开了,她还以为他去找自己的兄长了。 国王正在焦灼的时候,一眼就瞥见了为王太后捧着蜡烛盘的玛利,玛利下意识地扭转头去躲开路易的视线,但这样的举动纯属欲盖弥彰,国王只叫了一声玛利,她就投降了。玛利带着国王一路穿过走廊与楼梯,来到一处偏僻的宫室里,国王的心情愈发紧张,而就在此时他们听到一声低微的喊叫声,路易马上想要冲进去,但又突然顿住,“别跟着我!”他厉声喝道,邦唐与侍从们虽然不愿,但现在的国王已经极具威势,他们停下了脚步,而玛利一直紧随在国王身后。 那是一个仅有三个房间的小套房,属于一些被国王信任但在卢浮宫还没有房间的官员在参加宴会或是会议太晚的时候暂住,所以房间里的家具布置虽然简单但还是相当舒适齐全的,路易迅速地搜寻过最外的小厅,看到菲利普的佩剑被丢在了地上——虽然这里没有点燃蜡烛,但月光正从门外照进来,而菲利普的佩剑剑鞘上又总是镶满了珠宝——路易在小厅与寝室的门扉前找到了一枚闪光的别针,也是菲利普的,寝室门紧闭着,路易想也不想地提起一脚踢在门上,它猛烈地震动了一下,但没开,“我来!”玛利说,然后她将一蓬灰烬丢在门把手上,在念出一个短暂的拉丁词语后那只把手啪地一声落在了地上,国王又给了它一脚,这下子它碰地一声被打开了,整扇门往后荡开,然后撞在墙上。 寝室里有人,一个人痛苦地喘息着,还有着一股奇特的香味混杂着浓重的血腥味,玛利的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幸而在黑暗中国王看不见,然后她听到路易说:“把蜡烛点起来!” “不要!“一个年轻的男人喊到,但玛利不会听从第二个人的命令,她将手按在烛台上,蜡烛上火光一闪,就被点亮了。 路易首先看到的是费利佩,他只穿着一件亚麻内衣,赤着两条腿,然后是斜靠在床边的王弟菲利普,他按着肩膀,那里正在不断地流血,一见到路易,他就高声叫道:“杀了他!路易……哥哥,杀了他!” 费利佩神色慌乱:“等等!陛下,我能解释!” “向魔鬼解释去吧!”路易说,他根本不想听对方说什么,他甚至不想知道之前发生些什么,他只知道事情还没有到最糟糕的地步,还有挽回的可能,他举起利剑,逼向手无寸铁的费利佩,费利佩还想要挣扎一番,但一看到国王的眼睛,他就知道大势已去——只见剑光一闪,他的肩膀就被刺穿,这个原先还在得意洋洋,肆意妄为的男人惨叫起来,“玛利!救我!”一边连滚带爬地国王的剑下逃开。 玛利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国王追了上去,自从知道还有一个危险的里世界时,他就从未松懈过他的武技课程,哪怕凡人的力量无法与这些怪物相抗衡——他又给了费利佩的大腿一剑,他呻吟着,想要爬向菲利普,路易踢翻了他,剑尖对准他的胸口。 但费利佩寻求的并不是王弟的帮助,而是他的法术材料袋,他高声唱起一个咒语,同时举起手指对着路易。 玛利扑了过来,比她更快的是一只小小的灰影,国王的猫仔从他的口袋里跳出来,在冲散法术的同时落在了费利佩的脸上,挖出了他的眼珠。 路易往下刺去,剑尖在费利佩的肋骨上滑开,刺入了他的肺部,他剧烈的咳嗽起来,“别,别杀我……”他虚弱地叫到:“是主教先生,是主教先生让我……让我这么做的!还有王……” 国王沉默着举起剑,用尽全力刺穿了他的喉咙。 之后就是可怕的沉默。 国王跨过费利佩的尸体,来到王弟身前,他已经因为失血而昏厥了过去,路易并不能确定他有没有听到什么。 “今晚什么也没发生,”路易说:“玛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八十章 国王的想法(上)(三江推荐加更) 玛利根本说不出话来,事情的变化太快了,她都没能明白过来,事情怎么会演变到这样一个局面的——不,她有所察觉,毕竟她也是一个巫师,也知道自己的兄长费利佩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像是拉法耶特夫人这样的女性,不但身份尊崇,又有素养与学识,同时还是蒙庞西埃女公爵的女伴,对费利佩这样既没有身份,也没有气度的男子——就算他生的再怎么美貌,也无法博得这位夫人的欢心,更别说是仍由他如同玩偶一般地白弄了——她在里世界的时候,费利佩的魔药课程也确实要比她出色。 国王检查了王弟的伤口,这柄镀金匕首也是安茹公爵菲利普的,也就是说,最大的可能是他察觉不对的时候刺伤了自己——路易不知道费利佩对他以及另外几位贵女做了一些什么,但他已经想起了维萨里摆在他面前的几瓶魔药,如果在这之前他知道魔药竟然能够无声无息地混淆一个人的神智,他绝不会如此掉以轻心。 但现在显然不是追究此事的时候,路易避开菲利普的伤口,把他转移到自己的肩膀上,幸而菲利普十分纤瘦,国王又足够强壮,把他扛起来并不困难,玛利飞奔过去为他打开了门。 国王带着受伤的王弟出现在邦唐面前的时候,他和侍从们都吃了一惊,倒是国王异常平静地告诉他们说,他和王弟遇见了刺客,很不幸,为了隐藏自己的踪迹,那个刺客杀了主教先生的外甥费利佩先生,王弟也在保护他的时候受了伤——一看国王阴沉的眼睛,邦唐和侍从们就知道,无论今晚的真相是什么,他们能够说出去的也只有这个。 两名侍从进去房间收拾残局,国王带着菲利普回到自己的寝室,他让御医来为王弟治疗,然后一个人坐在外面的小厅里,十来分钟后,纷杂的脚步声出现在走廊上,面色惶然的王太后与贵女们匆匆忙忙地赶到了。 “他怎么样了!”王太后喊到:“菲利普,他怎么样了!?路易?” 路易站起来,握住王太后的手:“肩膀受了伤,医生正在为他治疗。” “让我进去看看他。” “里面的场面不太适合您,”国王轻声说:“母亲。” “他是我儿子!”王太后坚持说。但她随即发现,国王站在她与寝室之间,纹丝不动,她看向路易,若有所觉——在那个偏僻房间里的变故,能够瞒得过其他人,却不可能瞒得过王太后,一股愤怒涌上心头,她捏紧了拳头,嘴唇无法控制地颤抖了起来:“你在怀疑我!”她嚷道:“你在怀疑我!你以为是我……” “嘘!”路易严厉地喊了一声,凶狠的目光让王太后也不由得后退了一步,看到她这个样子,路易的态度也缓和了一些:“回您的房间去吧,母亲,”他说:“如果我有什么需要,或是菲利普的情况有变化,我会和您说的,回去吧,为他祈祷,这就是您现在最该去做的事情。” 王太后的双唇翕动了几下,她还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是沉默了下来。 路易看着王太后等人离开房间,他让邦唐等在外面,自己进了寝室,医生们已经剪掉了公爵的外套与衬衫,正在用烈酒为菲利普清洗伤口,幸而那柄镀金匕首更多地被作为一件饰品,偶尔被拿来做餐刀,上面没有太多的污浊——国王之所以要亲自来看,是要确保医生们不会提出一些比起治疗更像是酷刑的医疗方案——顺带提一句,这些医生在进入房间之前,还被勒令洗了手和脸,戴着绸缎面具,又罩着宽松干净的袍子。 一个医生提出来要用武器药膏,这点获得了其它医生的赞成,路易也允许了。 嗯,说到这个武器药膏,可能是这个时代最为有效的外伤治疗药物了——仅指表世界,因为这种药膏的使用方式是:先找到造成伤口的那把刀或是剑,然后在上面涂抹这种药膏,至于病人呢,只用白布将伤口包裹起来就好了,使用了这种药膏的伤者痊愈率是最高的。 当然,对于那些看得明白的人来说,这种药膏的好处也就在它根本不被作用在病人身上,此时的医生根本没有清洁的概念,他们的手上满是细菌,而他们使用的药物时常混合着粪便与污物,被他们治疗过的人基本上都免不了一命呜呼,只有最幸运的人才能逃过一死——武器药膏的好处大概就在于病人不必碰上它,也不必碰上病人。 用这种药膏最大的困难就会在于他们必须找到造成伤口的刀剑,但万幸,伤到了王弟的匕首就在现场,被邦唐拿回来了。 在医生们吵吵嚷嚷地去调配药膏的时候,路易坐到床边,按着菲利普的额头,菲利普已经醒来了——被烈酒刺激伤口,除非是死人,不然很难继续昏迷下去,他望着自己的兄长,艰难地笑了笑——路易安抚地摸了摸他湿透了的额发,“玛利!”他说:“药拿来了吗?” 玛利马上点点头,掀起裙子,从系在衬裙上的小囊里拿出了两三个小瓶子。 路易感到菲利普正在用力握紧他的手,他马上反握了回去:“别怕,”他附在菲利普耳边说道:“这是玛利,她忠诚于我,我们现在要处理你的伤口,”在这个年代,外伤可不容小觑,有很多人都是因为在受伤后被感染发热死去的,而且菲利普在刺伤自己的时候用了很大的力气,伤口深到足以探进一根小手指,国王不想他留下什么后遗症,那么,巫师的药物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玛利递过药瓶,国王对着蜡烛晃了晃,发现褐色的玻璃瓶里至少还有四五口的药水:“要喝多少?” “三口就行。”玛利说。 国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立刻把瓶子交给菲利普,而是自己喝了一口!玛利惊叫了一声,路易蹙眉:“居然是甜的。”他说,然后翻开自己的手掌,看到上面的伤势正在飞快地痊愈——那是他在杀死费利佩的时候用力过猛造成的。 “喝吧。”路易说,不过也不消他吩咐了,菲利普马上拿走瓶子,一口气喝掉了里面的药水,显然比起对巫师的忌惮,他更担心自己的王兄会再来一口,即便喝下药水后他就能感觉到疼痛消失了一大半,依然对这种魔鬼的造物满怀恶感。 路易把瓶子还给玛利,看着菲利普倒回蓬松的鹅绒枕头,他的面色依然苍白,但已经有了一丝血色,至少比几分钟前好多了,而干净的亚麻布上的血迹也没有再扩大:“我知道你现在更需要好好休息,”路易温和地说:“但我还是有些问题要问你。” “请说吧,哥哥。”菲利普说。 “我想知道,费利佩对你做了什么?”路易问。 “我不太清楚。”菲利普说:“我只知道有那么一天,我突然对这个人充满了好感,陛下,就像是一个值得信任的朋友那样。” “所以你才会在达达尼昂伯爵提出决斗的要求时,去做他的助手是吗?” “是的。” “那么今晚又发生了些什么?”路易问。 “他向我求爱,”菲利普看向一直低着头的玛利,他有些不太明白自己的兄长为什么把她留在这里,但既然国王这么做了就一定有他的道理,他回想着之前的事情——在路易的庇护下,王弟从未对什么人低过头,也不会因为别人的罪过而苛责自己,费利佩更是凄惨地死在了他面前,即便正典严刑,他所受的惩罚也不过如此了,所以菲利普并未因此受到什么不好的影响,于是他十分痛快地说:“我拒绝了他,他很生气,然后说了一些愚蠢的话,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我发觉我的身体不受控制的时候,我就给了自己一下。” 路易仔细地听着,点了点头:“玛利,”他喊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玛利迟疑了一下:“不是……不算是很强力的药水,”她说:“一定要说的话,陛下,它是被用在一些需要……需要……的场合,譬如说,说……” 路易完全听不懂她的意思,但菲利普懂了——国王身边的火枪手或是大臣们当然不会和他谈论一些风流韵事,但在王太后身边,贵女们的话题几乎绕不开暧昧,“我明白了,”王弟打断了她的话,他深深地厌恶着玛利的兄弟,但他还没有气恼到失去理智,羞辱一位尚未婚配的年轻女性:“拉法耶特夫人也是如此吗?” “是的。”玛利马上说,几乎与此同时,她感到了一阵阴冷的寒意,几乎出自于本能,她又急切地解释道:“但仅此而已,它只能轻微地影响被施用者的情绪,让他感到愉快,觉得舒适——就像是听见了一只鸟儿在唱歌,又像是看见了一朵艳丽馥郁的玫瑰……越是意志坚定的人,又或是有了防备,这种药物就很难起到作用。” “所以在他做出那件事情之后,拉法耶特夫人就拒绝见他,而我也能够意识到事情不对。”菲利普说:“我可没有兴趣和一个男人同床共枕。” “他犯了一个错误。”国王抽出绢帕,给王弟擦拭了一下额头的冷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八十一章 国王的想法(下) 费利佩有着一手好牌,虽然路易知道他是一个巫师,但因为有玛利与维萨里在前,他对这些非凡者不是那么敏感,费利佩更是一个只会夸夸其谈的蠢货,就更不会引起国王的注意了,而他用在了贵女与王弟菲利普身上的药水,效用并不强烈,那些贵女们,除了拉法耶特夫人之外,也不会介意与一个容貌姣好的年轻先生展开一段短暂的恋情,但他因为一路顺遂,又或是气恼于国王与达达尼昂等人的轻视,竟然做出了将拉法耶特夫人的吊裤带展露在众人面前的可耻行为,拉法耶特夫人也许还沉溺于错误的爱恋之中,但这样的刺激,无论什么人也受不了,所以在费利佩从决斗场回来之后,她就不愿意再见他。 同样的,因为这桩吊裤带事件——因为这时的女性们最里只有一件长亚麻内衣,然后再层层叠叠地套上衬衣,衬裙和外套,裙子,所以并不存在着现在你我都知道的那样小小的织物遮掩重要位置,她们最隐秘的东西就是将丝袜(此时的丝袜是没有任何弹性的)固定在大腿上的缎带,也就是人们所称的吊袜带,是的,爱人们时常将这件小东西当做定情信物,但这种信物只会被妥当地安置在男士们的衬衫里,甚至不会装入口袋和钱囊,免得遗失与污损——费利佩的行为完全就是在赤=露露地羞辱拉法耶特夫人和她的爱慕者们,被提起决斗也是咎由自取,但也正是因为是这个缘故,安茹公爵菲利普代他出战的行为引起了国王的注目,别人或许只会惊讶于王弟对这位年轻先生的恩宠,但路易还能不知道吗?对于菲利普来说,唯一能让他心悦诚服地低头效力的只有王兄,甚至不包括主教先生或是王太后。 他的行为已经相当异常了,只要国王一追究,费利佩的狂妄举动只怕很快就要被察觉,也难怪他急不可待地孤注一掷——路易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是不是还有别的后手,但就如他所想的那样,所有的阴谋诡计都会在死亡面前止步。 费利佩死了,一切都结束了——不管他最后的话是真是假…… “那么这种药物会有什么别的影响吗?”路易问。 “只要停止服用。”玛利说:“就不会有,除了会有点虚弱,但也只有一点。” 路易点点头,菲利普受了伤,拉法耶特夫人受了刺激,两者多卧床休息几日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还有那些贵女们,她们原本就不能说足够健康,国王将最近不要举办舞会或是庆典的事情记在心里,“我要去母亲那里,”他对菲利普说:“我要去告诉她你已经安然无恙了。” 或许是错觉,菲利普的眼神微微一变,但他随即就笑了起来:“当然,”他说:“您要好好和王太后说,我已经没事儿了。” 路易握着他的手,低下身去吻了吻菲利普的额头,对玛利做了一个手势,带着他离开了房间,同时吩咐邦唐别再让其他人打搅王弟休养,尤其是医生,在走廊上他正遇到了捧着一柄包裹得严严实实,散发着药物气味的匕首的医生们,国王鉴赏了那柄罪魁祸首,然后大大地褒奖了他们,好让他们称心如意地回去休息。 从国王的寝室走到王太后居所的这段路上,路易一言不发,玛利也难得地失去了那股精神头儿,他们一进到王太后的套房,就看到王太后的侍女与一群教士全都被留在了走廊里,玛利不用国王嘱咐,就快快地回到了队伍里,她垂头丧气的样子让一向严苛的女官都不由得按下了斥责的打算。 —————— “啪!” 这是国王踏入王太后的房间里时听到的第一个声响。 王太后,奥地利的安妮,西班牙的王后,她在少女时就不是一个傲慢凶狠的人物,等到了法国,丈夫并不爱她,而她的婆婆,当时的玛丽.德.美第奇与其盟友黎塞留主教更是因为她的西班牙公主与哈布斯堡成员的身份而对她百般不满,满怀质疑,她因此过了很长的一段抑郁痛苦的日子,长达二十年以上独守空房的日子与人们的诋毁更是让她逐渐变得麻木冷漠,直到路易和他的兄弟菲利普降生,她才总算是有了希望。 她同样也不喜欢黎塞留的继承人马扎然主教,但那时候路易只有五岁,她需要一个可靠的合作伙伴,所以她也只能忍受,虽然马扎然的许多作为都让她深感厌恶——但总也有让她绝对无法接受的事情! 在主教先生居然厚颜无耻地说出,这正是为了国王的时候,王太后再也无法忍耐下去了,她做了一件早就想做,但一直没能做成的事情,那就是挥动手臂,给了这混蛋一记响亮的耳光! 国王看到的正是这一幕,他必须承认自己一直紧绷着的心弦为之轻轻一松,他的到来让马扎然主教松了口气,他也不想面对一个无比愤怒的王太后,又或是说,母亲。 “陛下……” “费利佩是我杀死的。”路易说,同时迎向了主教先生的眼睛,国王给主教的印象就是一个聪明而又温和的孩子,现在他才发觉,聪明是必然的,温和也许就是一种伪装——或许也不能说是伪装,只能说在没有触碰到他底线的时候,国王确实十分宽容——主教先生因为外甥被杀而升腾起来的怒火一下子就像是被浇了一捧冰水,彻底地熄灭了。 “陛下。”他说。 “主教先生。”路易说,他没有移开视线,即便他确实在主教先生的眼睛里看到了责备与祈求:“我知道您们一直有着一些顾虑……”他笑了一声:“我也要说,这样的顾虑我同样有,所以,”路易吸了口气:“我也放纵了您们,看着您们做了那些事情……是的,任何一个人都能够指责您们,只有我不能,因为我是受益者,我,我是共犯,如果天主要降下雷霆,那么也会打在我的头……” “路易!”王太后喊到,她在胸前合拢双手,仿佛在哀求他不要再说下去了。 “请不要这样说,”马扎然主教也说:“陛下,这对安茹公爵没有任何损害!我只是要保证殿下身边有一个能够影响到他的人!陛下,这不过是个游戏!” “也许。”路易说:“我相信您,主教先生,您也是一样看菲利普长大,我相信您对他是有感情的。但我必须告诉您,无论您,还有我的母亲有怎样的担忧,我的想法是——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为了什么,玩弄一个人的灵魂都是一件卑劣而又恶毒的事情。 菲利普是自由的,我给他这份自由,他可以爱上任何人,他可以爱上一个年长于他的人,也可以爱上一个比他幼小的人,可以爱上女人,也可以爱上男人,爱上一个富有的人,爱上一个贫穷的人,爱上一个高贵的人,又或是爱上一个低贱的人……他甚至可以爱上一个巫师,一个魔鬼,但前提是,这份爱意必须出自于他的本心,而不是受操纵,受引诱,受逼迫来的。 这是我对他的承诺。 您们应该庆幸今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不然不但是菲利普,就连我,也不得不憎恨您们了。” 王太后听了这句话几乎要昏厥过去,而主教先生更是面色铁青,但路易的心在此时就像是钢铁一般的坚硬,他再次看了他们一眼,让他们看到自己的决心,而后轻轻地一躬,面色如常地退了出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少年 有关于您们的应用——说说您们的问题 因为有好几个读者提出来了,我就在这里说说吧。 有关于您,最早是作为“你们”而得到应用的,但后来慢慢地成为了你的敬称,不再具有复数意义。 称呼两个人,可以称之为您两位,或是更多,您三位,人数再多,就可以说成您们,也就是说,无论口头,还是书面,都可以在需要对多人使用敬称的时候用您们。 这里路易对主教先生和王太后用了您们,是因为……一说您两位,我就想要——往肩膀上打白毛巾,然后说清咧!住店还是打尖儿啊! 现在您们的应用已经比较广泛了,王蒙、老舍以及王朔等著名作家都用过,可以用搜索法搜索到。 具体可以参详百度的现代汉语解析,谢谢诸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少年 第八十二章 主教先生忧心忡忡(三江推荐加更) 若说主教先生之前还是气恼,现在就是郁闷了,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虽然圣经中有严厉地斥责了所有不为繁衍而做出的床帷之事,但谁都知道,罗马的教士们从来就是荤素不忌,意大利的人们更是多情——男性如此,女性亦然,文艺复兴更是彻底地解放了他们的思想与渴求,他们如同那些被驱逐的奥林匹斯神灵那样终日追逐美色,无法自拔,像是如古希腊的学者们那样沉溺在难以言说的那种畸形的爱情之中…… 意大利人如此,德国人如此,西班牙人也是如此,甚至英国人也不例外,只有中等阶层的人最容易遭到苛责,因为他们既不能如下等人那样放浪无忌,也不能如上等人那样随心所欲——当他的外甥费利佩在国王那里遭到了冷遇,又被王太后拒绝(他无法接近王太后)的时候,提出的建议主教先生一开始并不赞同,但他也必须考虑到王弟菲利普的威望正在逼近国王——国王的性情温和,不如王弟那样煊煊赫赫,所以人们的视线往往多投注在年少的王弟身上,主教先生也提醒过国王,但路易对自己的兄弟十分信任,不但没有按照主教先生所说的那样疏远和冷待安茹公爵,反而不断地将越来越重要的事情交在王弟手中。 而前瑞典女王的来访更是成了压在主教先生心头的最后一枚砝码。 对于国王来说,他只是就事论事,依照个人的能力给予权力与职位,他甚至不觉得自己有多么照顾菲利普,在这件事情上,与他将财政总监的职位交给富凯,将皇室工程师的职位交给沃邦,将将军与元帅的职位交给蒂雷纳子爵与绍姆贝格一样,纯粹出于公心——主教先生却不这么认为,他很愿意看到一个宽容的国王,因为他知道想要夺取国王权力的人只怕都没有什么好结局,哪怕是他和王太后,出于这么一点私心,他也不希望路易有所改变,但问题是,这样的宽容落在王弟身上,就不太妙了,他一直监视着在布卢瓦的加斯东公爵,据说他终日不是酗酒,昏睡就是大声诅咒自己的兄长与侄儿——而且他并未放弃他的野心,主教先生已经做好准备,如果他要见上帝去了,那么他也要带着这个令人憎恶的家伙一起走——虽然接下来他们可能不同路。 这样的想法并不是突然有的,马扎然主教出身寒微,而这个时代出身寒微的人几乎很难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在长袖善舞的背后,是夜以继日的工作与思考,长期的昼夜不分让他比同龄人衰老的更快,他近期在不断地咳嗽,医生让他去找寻“24岁左右的被绞死或磔死或砍头死的红头发男子的新鲜尸肉”来作特效药——被他拒绝了,里世界的药水有效的多,而且主教先生也宁愿去吃蝙蝠翅膀,蛤蟆腿或是老鼠尾巴也不愿意去同类相食。 他知道费利佩确实一直在使用特制的香水,巫师们的香水,来获取女性们的青睐,说真的,这和虚荣的男孩们在手指上戴一枚钻石戒指并无区别,而他也严厉地警告过他,他在里世界里的身份和能力都不能出现在宫廷里,这是忌讳,所有的当权者都无法容忍自己,或是亲近的人被控制——就如梅林,他为亚瑟王做过的事情可真不少,可以说,亚瑟王之所以是亚瑟王,梅林功不可没,但他做错了两件事情,一件就是承认自己能够控制命运,第二就是为亚瑟王的父亲尤瑟王施展了改变面貌的法术,让亚瑟得以诞生——若是说第一件事情还只能说查无实据的话,那么后一件事情无疑就击中了君王的弱点——谁知道梅林会不会变成他的妻子、爱人或是骑士,而那个人又会不会突然背叛他,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击? 亚瑟王对于梅林的厌弃完全在情理之中,虽然他从未表露过,不过诺森柏兰的王女薇薇安又如何会让梅林为之神魂颠倒,让他惟命是从,最后一举将他囚禁在岩石里,这个谁也说不清,而亚瑟王之后又默许教会对巫师们展开大规模的打击又是一个谜?至于宫廷开始驱逐巫师究竟是在这之前,还是在这之后,更是无解。 现在表世界的君王们乐意豢养与驱使巫师,也是因为里世界正在日益衰弱,原先迁徙到里世界的家族又开始谋划着回到表世界——曼奇尼家族可不是唯一向外界伸出触须的家族,而罗马教会在不断地宣扬自己的无上崇高之位的时候,也正在逐步放开对宗教裁判所的桎梏,至少在几百年前,裁判所要继续为新教服务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儿——那么教会为什么又突然变得和善起来的呢?还不是因为他们意识到,里世界的修士与其后裔们没有了表世界的支持,就无法继续对抗巫师与黑暗生物们,既然能够掌握得住他们,他们也不吝于在一些地方稍稍松开锁链。 所以说,如果费利佩对主教先生坦白,他要对安茹公爵使用一些下作的手段,尤其是与巫术有关的手段,主教先生是绝对不会允许的,但主教先生问起的时候,他只是笑吟吟地说,安茹公爵,王弟殿下已经对他有了十二万分的好感,他们之间的感情或许会比朋友更深厚一些,到那时,他再请求王弟为他在国王面前美言几句,一个公爵的爵位唾手可得。 主教先生对此没有任何怀疑,玛利当时只是在狼人突袭车队,无可奈何的时候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就让她的父亲和叔叔亲自来责备了她一番,费利佩比玛利大上好几岁,他应该更懂得家族的趋向,应该不会做出那样愚蠢的行为。 …… 但他做了。 想到这里主教先生就不由得头痛欲裂,在见到曼奇尼家长和他的兄弟时更是没了好声气,奇妙的是他们都在为对方的不尽责而生气——曼奇尼的家长不敢去诘问国王,被主教先生反唇相讥了一番后更是颜面扫地,他们气势汹汹地跑到卢浮宫去责问玛利的时候,却根本无法靠近——他们上一次来责问玛利的时候,国王还在流亡,宗教裁判所的大审判长以拉略还在待价而沽,凡尔赛的狩猎行宫简直就是一个漏斗,别说巫师,就算是一个平民也能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现在国王身边一直有着裁判所的修士随行,在费利佩事件之后,国王就让玛利.曼奇尼搬迁到与自己邻近的房间居住,这个举动引起了许多流言蜚语,不过现在国王也顾不得了,据玛利说,费利佩是她父亲最宠爱的孩子,很难说她父亲会做出什么来——也许他不敢对国王怎么样,但除了玛利,他还有很多个女儿。 主教先生在听到这些流言的时候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之所以纵容费利佩也是因为路易始终没有表现出一个十六岁男孩应有的对女性的爱慕,他担心……是的,对另外一个性别也是如此,他的身边更多的是他的仆从,他的元帅和他的大臣,这点实在令人忧心,相对的,王弟费利佩也已经到了可以成婚的年纪,主教先生不想看着王弟先于国王有孩子——即便是私生子女,所以他……他只是想稍微拖延一下王弟的“真成年”年龄。 虽然说,王弟或许真有可能产生了某种不好的偏好,但没关系,贵人中也不是没有这种情况,他们还是会有一桩称心如意的婚事,有妻子,有继承人,这虽然不能公开,但也不会变成令人不安的把柄。 但他能这样对国王,对王太后说吗? 不能。 —————— 最后还是国王请了主教先生到自己的书房里去,他们在只有两人的情况下只谈了十来分钟,就决定了对曼奇尼家族的赔偿。 玛利的姐姐,曼奇尼的长女,劳拉.曼奇尼正在与摩德纳公爵商议婚事,国王将会派遣使者祝贺并送上价值十万里弗尔的礼物,而孔蒂亲王与此女的婚事也已经基本商定,国王一样会送上价值十万里弗尔的礼物,并将枫丹白露宫借给他们,好让他们有个体面的地方缔结婚约与完成仪式。 “还有玛利.曼奇尼……”主教先生说:“他们一样希望她能有一门显赫的亲事。” 这次国王没有回答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少年 第八十三章 克里斯蒂娜夫人忧心忡忡 正如之前所说,个人的情感永远要为国家大事让步,虽然安茹公爵菲利普还是郁郁寡欢,玛利.曼奇尼心事重重,国王也只能先给前者一个一同去凡尔赛游猎的允诺,再给后者一个被允许随时出入国王书房的许可,然后继续为了法兰西而忙碌不休——其中最为重要的一件事情,大概就是马扎然主教提到过的,有心让克里斯蒂娜.亚历山德拉夫人被推举为那不勒斯女王的谋划。 这里首先要提一下那不勒斯的历史,那不勒斯是一片位于南意大利的地区与西西里岛的结合体,被拜占庭人,伦巴第人与土耳其人们共同占有,后来诺曼人把他们都赶了出去,将其划分为一个国家,就是那不勒斯,但它始终没能得到教皇与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承认,数十年后,这个地区又被霍亨斯陶芬家族的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夺得了所有权,但在1266年,法国国王路易九世的弟弟,安茹的查理应教皇的请求获得了这个国家——当然,那个时候的克雷芒四世正是一个法国籍教皇,这个请求大家都很清楚来自于哪里——当时霍亨斯陶芬家族的最后一人,小康拉丁毅然举兵对抗查理,结果兵败被擒,然后在教皇的默许与人们的哗然中,查理毫不犹豫砍了小康拉丁的头,让这个家族就此绝嗣,也消弭了他们可能带来的最后一点麻烦。 在这之后,查理将都城从西西里移动到那不勒斯,展露出他的勃勃野心,但就像是每一个统治者,他对那不勒斯的人民并不友好,横征暴敛,肆意妄为,引发了著名的西西里晚祷暴动事件,西西里就此从那不勒斯分裂,成为西班牙阿拉贡王室的囊中之物——十四世纪初,那不勒斯曾经短暂地繁荣过一段时间,但从十四世纪后期到十五世纪初,安茹王室内战不休,结果西班牙的阿方索五世成了鹬蚌相争中的渔翁,他在1443年使用了两西西里的称号,同时指向那不勒斯与西西里——在1495年的时候,它又被法国国王查理八世夺回,可短短十年不到,西班牙又取得了这两地的统治权,之后西班牙也一样没有一丝怜惜地对其敲骨吸髓,引发了马萨尼爱罗事件——就在不久之前,也就是47年的7月。 那时候若不是法国也正处在一片混乱之中,马扎然主教倒真是有心插手,现在也一样,那不勒斯人对西班牙人充满了愤怒和怨恨,只要稍加挑拨,西西里晚祷与马萨尼爱罗事件想要重演不是什么难事,然后他们就可以推出前瑞典女王,在贵族中,克里斯蒂娜的名声并不坏,因为她一直热衷于册封贵族,以此来稳固自己的统治,但商人与官员们不喜欢她,或许还有平民,也许是因为她在作为女王时奢靡太过——她确实很爱挥霍,不过当时每一位君王都是如此。 她要成为那不勒斯的掌控者很简单,法国的支持,罗马教会的认可,向那不勒斯人承诺绝不肆意征税,或许还要结婚生子,这几件事情都不难,问题在于法国国王和主教先生的态度,她在卢浮宫有一个自己的房间,但她更多的留在王太后身边,以此取得王太后的欢心,她也有意逢迎国王,她没有送给国王昂贵的礼物,而是送给了他一个人——勒内.笛卡尔。 勒内.笛卡尔作为哲学家、物理学家、数学家、神学家,深受前瑞典女王克里斯蒂娜的宠爱,但罗马教会却很讨厌他,因为他虽然一直坚称自己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却始终在宣扬秘密的自然神论和无神论信仰,法国的数学家,国王的老师之一,布莱士.帕斯卡就指责过这个老头儿,说他的哲学中没有上帝,他也不需要上帝,但天啊,他是在不该说这样的话,因为他这么一提就让路易有了兴趣,他让马扎然主教给他找来了笛卡尔的书,其中《几何学》与《屈光学》以及《气象学》就放在了国王的书架上,克里斯蒂娜夫人看到了,就对国王说,她很愿意让笛卡尔先生来法国,因为他是难得的一个又诙谐,又渊博,又有趣的学者——国王听了,就让她写信给笛卡尔先生,并让可信的两个人作为使者去迎接这位老人。 笛卡尔是1596年生人,他在博得了瑞典女王的赏识后,就决定移居瑞典,哪怕女王陛下提醒他瑞典天气寒冷,并不适合一个老人也是如此,但在数年前,他还是生了一场重病,在医生的建议下,他回到了荷兰,只是因为教会对他的敌视,他过得也不是那么开心——有了法国国王的邀请,他自然欣然从命,往巴黎而来,达达尼昂伯爵给他在卢浮宫外找了一处住所,国王给了他一笔钱安置——他没有妻儿,所以他一下就变得异常阔绰,更别说有国王的青睐,他马上就成了各个聚会的座上宾,有仆人服侍,有精美的食物和暖和的衣物,笛卡尔先生的身体很快就好转了,虽然还比不上年轻人,但也能够骑马和打网球,不过多数时间,他还是宁愿躺在那张舒适的大床上,任凭思想到处驰骋。 这份礼物很得国王喜欢,国王由此和她长谈了几次,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路易觉得,克里斯蒂娜夫人在作为一个君王方面,堪称心有余而力不足,她的情绪过于丰富,思想过于复杂,很容易被自己的个人感情驱动,她的性格也过于偏执,这些对一个贵女来说只是一些细小的瑕疵,但对于统治者来说,这些弱点将会被她的敌人无限地放大。 他和马扎然主教说了,然后主教先生理所当然地说:“正是因为她是这样的一个人,我们才需要她成为那不勒斯的女王啊。” 这句话让路易也不禁哑然失笑,是的,他们的初衷可不是为那不勒斯寻找一个真正的,有权威与能力的君主,而是要在法国与西班牙之间架起一道坚实的壁垒。 —————— 但他们最不想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就在克里斯蒂娜即将动身前往佩萨罗,在那里等待那不勒斯与法国人谈判的最后结果时,一队来自于西班牙的使者突然出现在了巴黎,他们的到来让马扎然主教立刻中止了计划,并且有夭折的可能。 克里斯蒂娜对此当然愤懑不已,是谁泄露了这个秘密?她来到巴黎,名义上时为了请法国国王就她的年金事宜与她的表兄,现在的瑞典国王斡旋,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少之又少,几乎屈指可数。 “我要找出那个人来。”她这么对国王说,然后以朝圣的名义,往阿维农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少年 第八十四章 笛卡尔先生忧心忡忡(上) 路易以为克里斯蒂娜.亚历山德拉夫人不管怎么说,也曾身为一国之主,至少应该有些理智,但他还是低估了这位夫人的执拗与暴戾,就在他与主教先生正在忙于对付西班牙人的时候,从阿维农返回到枫丹白露的克里斯蒂娜夫人做了一件令人惊骇万分的事情——她处死了她的骑士统领以及爱人蒙纳尔德西。 虽然国王与主教都知道,这位骑士统领先生只怕就是出卖了前瑞典女王的叛徒,但这位女士显然做错了——首先,因为她已经不再是瑞典国王了,她现在只是一个拥有领地的贵夫人罢了,更别说她现在身在法国,哪怕蒙纳尔德西做出了再大逆不道的事情,她也应该将之付之于法律的绳索,而不是自行处置;其次,她就算做了,也不该承认这件事情由她主导,她完全可以将此事推到那些被雇佣的官员身上,但她拒绝了,她承认就是她策划了这个事件;最后,克里斯蒂娜夫人迄今为止依然是个未婚女性——虽然此时的欧罗巴对婚后的男性与女性十分宽容,但对于还未涉足婚姻的少女们却堪称严苛,尤其是那些有身份的贵女,就像路易屡次拒绝玛利,也正是因为她需要一个洁白无瑕的好名声才能有一门好婚事——当然,对于克里斯蒂娜夫人,几乎没人能够公开地指责她,但她处死蒙纳尔德西的行为可不像是一个国王处死叛逆那样光明磊落,反而带上了拂之不去的粉色阴影,当人们提起她的时候会说“就是那个杀死了自己爱人的女人”,这让马扎然主教在那不勒斯为她宣扬的好名声一下子都落了空,只怕没人会相信一个不但在婚前失了贞节,又残杀了枕边人的年轻女性能够宽仁地对待与她之前毫无干系的臣民——事实上,她的残酷与耻辱已经将她彻底地推离开了王位,无论是瑞典还是那不勒斯的。 马扎然主教也是十分生气,他甚至与国王商议,是否应该予以惩处——已经有大臣在建议这么做了,毕竟在任何一个法治的国家都不应该出现这样草菅人命的行为,若是在英格兰,这位夫人即便不会被斩首,也会被勒令进入修道院,用余生来为自己的莽撞行为忏悔。 路易还没做出决定,一个人就来向他为克里斯蒂娜夫人求情了,这个人也没让国王感到意外,因为他正是勒内.笛卡尔。 勒内.笛卡尔自从来到法国,精神与身体就好了很多,几乎看不出数年前差点因为贫弱死去的模样——笛卡尔在遇到克里斯蒂娜的时候,他可以说是穷困潦倒,但他也不是一直如此的,笛卡尔出身于一个法国的低等贵族家庭,他的父亲是一个法官,因此他也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成为一个法官,所以他在大学里学习的课程是法律与医学,但他在数学方面也有着惊人的天赋——问题就出在这儿,一方面,笛卡尔确实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因为他的大学就是隶属于耶稣会的,但另一方面,对数学的痴迷与掌握,让他有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也就是,他想要用数学来证明上帝的存在——他真的这么去做了,然后他初步得出的结论是:魔鬼是不存在的!具体步骤大概就是——人类不完美→但上帝必然是完美的→上帝创造世界→对于世界来说,魔鬼是邪恶的→所以完美的上帝绝对不会创造出魔鬼来…… 想也知道,这种理论立即激怒了教士与主教们,他被质疑,被苛责,几乎被绝罚,他能够安然无恙还要感谢教会的日益衰弱与裁判所的轻视——但也因为被教士们厌恶,所以他虽然才识出众,却一直未能得到贵人们的青睐,所以他的《哲学原理》在被女王看到之前,这位学者已经快要到了穷困潦倒的地步了,也难怪一听说瑞典女王对他颇感兴趣,他就立刻收拾行囊跑到斯德哥尔摩去了。 不幸的是,他的思想能够适应斯德哥尔摩,身体却不行,尤其是因为女王国事繁忙,他的课程被安排到了每天早上五点,可以想象,这么个老人,气喘吁吁地每天三四点就要从床上爬起来,整理衣装,收拾课案,早餐只能草草了事甚至不用,赶到三皇冠宫殿里去苦苦等待女王陛下——女王的时间总是不固定的,有时候是为了公事,有时候是为了私事。 这样下来,没几个月笛卡尔就病倒了,他不得不回到荷兰休养,但他对于女王陛下还是怀抱着几分感激的,毕竟克里斯蒂娜是第一个愿意正视他的贵人,他也从她那里获得了可观的酬劳——只是没想到,就在他初初痊愈,要回到瑞典去的时候,女王退位了,这对于笛卡尔不谙为晴天霹雳,而且克里斯蒂娜之后又离开了瑞典,往罗马和法国去了,他失望地以为自己就要继续沉寂下去了(当时他的多本书都被教会列为了禁书),谁知道克里斯蒂娜又把他引荐给了法国的国王呢? 要说,笛卡尔更喜欢法国,法国是他的故乡,路易是他的国王,而且他年轻,通达,聪慧,又是毋庸置疑的正统,他对笛卡尔也很尊敬,笛卡尔在他这里拿到了每年三千个里弗尔的年金,还有一幢距离卢浮宫不远的住宅,对这位年长的学者来说这些已经相当令他满足了——毕竟他最喜欢的也只是躺在一张舒适的大床上阅读与思考,当他听说了克里斯蒂娜夫人的事情后,也考虑了一段时间——因为他不知道擅自去为夫人求情会不会招来国王的恶感,会不会让他失去国王的眷宠,他年纪大了,实在是经不起又一次颠沛流离,但最后他还是决定要去尝试一次,只一次,他对自己说,他不是马扎然主教,和国王可没那么大的情分。 在邦唐转来笛卡尔的觐见请求时,路易并不如人们以为的那样不快,克里斯蒂娜夫人的妄为确实给他们增添了不少麻烦,但路易是个温和的人,也不会高兴看到身边的人薄情寡义,勒内.笛卡尔曾经在贫寒的时候受到克里斯蒂娜的恩惠,又是克里斯蒂娜将他引荐给路易,若此时他也和其他人那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对克里斯蒂娜夫人不闻不问,国王倒真要厌弃这个人了。 勒内.笛卡尔今天装扮得格外肃穆,他向国王摘下帽子的时候,鞠躬鞠得格外深而迅猛,就连稀疏的白发都在空中激烈的舞动着,邦唐都忍不住上前扶了一把,免得这位有些时候并不怎么擅长谄媚讨好的学者先生直接跌倒在地上——他向邦唐道了谢,然后又向国王微微弓身…… 看到他这个样子,路易想起了他在刚到卢浮宫的时候,宫廷中流传的一个绯闻——就是这位笛卡尔先生与前瑞典女王的,据说笛卡尔先生也曾是这位女王的裙下之臣,当然,这纯属谣言,也许就是为了诋毁克里斯蒂娜夫人,因为笛卡尔先生与克里斯蒂娜相差整整三十二岁,他们初遇的时候,克里斯蒂娜女王二十六岁,笛卡尔先生已经五十八岁,克里斯蒂娜还是一位未婚的年轻女性,而笛卡尔先生已是垂垂老矣,还是一个聪明绝顶的好先生,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女王的心中占据重要的位置。 女王确实欣赏他的才能,但也只是才能而已,而且比起数学,她对笛卡尔的哲学理念感兴趣,所以罗马教会真不该对笛卡尔如此薄情,毕竟谁也不知道克里斯蒂娜从新教倾斜向天主教,有没有笛卡尔的影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少年 第八十五章 笛卡尔先生忧心忡忡(下)(三江推荐加更) 至于国王为什么会这样想,是因为从勒内.笛卡尔先生的嘴里,他能够完全复原这个恶劣事件的整个面目,可能要比那位等候着听取叛徒临终祈祷的乐贝尔神父还要多。 勒内笛卡尔先生的叙述被一位守候在门外,听力敏锐的侍从尽数记下,在他不再担任这个荣幸的职位,回到他的故乡里尔之后,他在回忆录里提起了此事,因为描写的异常详细还一度被认为是有意杜撰,直到克里斯蒂娜.亚历山德拉夫人的忏悔录重现于世,人们相互比照,才发现这两者几乎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一定要说有什么不同,大概就是笛卡尔先生的叙述,因为他确实怜悯着这个显赫而又悲哀的学生,在一些措辞上有所偏向。 济安.里纳尔多.蒙纳尔德西侯爵,不必多说,自然是个不容置疑的美男子,而且他性情和善,善于诗歌与决斗,被许多贵女倾慕,有人说,他身上唯一的缺点就是他做了克里斯蒂娜夫人的情人,这点实在是太糟糕了,因为这位前女王身上背负着很多罪名,像是贪婪、虚荣、喜好挥霍就不去说她了——这是事实,前瑞典女王曾经在即位以来的十年间册封了十七个伯爵、四十六个男爵和四百多个低级贵族,并卖掉或抵押了价值一百二十万瑞典银币的财产来缴付他们的俸禄——在退位后她依然纵情享乐,在音乐与艺术上抛费了几乎所有的收入,她来到巴黎,名义上是请求法国国王作为中间人,向瑞典国王追讨她的领地收入,也并不全都是为了掩饰。 当然,还有更多的罪名被加在这位女性身上,她喜欢穿男装,不喜欢做女人的装扮,还有一个女性密友,有人说她是个同时有着男女特征的畸形人,但极具嘲讽意义的是,又有人说她与一个乐师,一个红衣主教有着暧昧的关系,也许是真的,因为路易也听说过那位教廷亲王的名字,反正在人们的心目中,她不但不值得尊敬,也不值得相信。 这样的认知无疑直接影响到前女王以及她身边的人,路易感同身受,因为他在到处流亡的时候,也同样不敢对身边的人付出十足的信任,因为他根本给不了他们想要的东西,他们随时可能投向能够给他们利益和荣誉的人,所以国王从一开始就将视线投在了那些不被主教或是公爵们看中的小人物身上,就像是他现在依然信任柯尔贝尔胜过富凯。 蒙纳尔德西侯爵自然是后者,他也许曾经真的爱过这位女王陛下,但自从她失去了王位之后,情势急转而下,她甚至连日常支出都需要向国王和枢密院伸手讨要,更别说她身边的人——他们几乎看不到未来,既然如此,也不怪他们会想要选择另一条捷径——路易猜到瑞典国王,也就是克里斯蒂娜夫人的表兄是如何说服这位统领的,瑞典每年都能从法国拿到一百万里弗尔的收入,因为法国要用它来制衡神圣罗马帝国,那么同样的,克里斯蒂娜夫人很有可能被充当砝码用于国与国之间的交易,他们的下场未必美妙;另外,若是这位年轻的爵士回到了瑞典,一样可以加入国王的军队来博取功勋,难道不比做一个贵女的裙下之臣更荣耀吗? 不过路易觉得,这位瑞典国王只怕也没太在意这位侯爵,不然的话,他至少应该矫饰一下,也不要那么急切,设法找到另一个理由,而不是就这样直接派遣了一队侍臣来巴黎,堂而皇之地将主教的谋划扼杀在摇篮里。 克里斯蒂娜.亚历山德拉当时已经猜到了她身边有了叛徒,而知晓此事之人并不多,她先去了阿维农,是因为她要筹谋一个骗局——她有意给马扎然主教写了一封据说十分重要的信件,信件中提到了一个可靠的人,一个瑞典官员,他掌握着一些证据,能够让枢密院的大臣们重新倾向于前女王而不是现在的国王——这封信她一共写了六份,每份的名字都不一样,然后分别交给她怀疑的人送了出去,几天后她听说那个官员果然被抓了,她就知道是爱人出卖了她,但这时候她依然没有轻举妄动,她在神父的帮助下,明面上离开了阿维农,却在不久之后就回到了这座城市里,在她的指挥下,一些人抓住了与蒙纳尔德西联系的人,这些都是有证据和证词的。 然后她就回到了枫丹白露,在这里要提到两个关键人物,或是说一对关键人物,那就是弗朗西斯科.桑蒂尼里兄弟,他们是前女王在拜谒罗马教皇的时候,在佩萨罗遇到的一对兄弟,他们爱慕着克里斯蒂娜夫人,所以甘愿跟随她以及为她效劳。 当晚克里斯蒂娜夫人在枫丹白露宫召见了蒙纳尔德西侯爵,她就此事责问了她的爱人,而蒙纳尔德西侯爵或是因为太过自信,又或是因为太够天真,竟然一力狡辩他并不是出卖了前女王的人,并且发誓说,如果他是叛徒,他就去死,这样的话无疑让克里斯蒂娜夫人又恨又怒,她马上拿出了所有的证据,宣判侯爵死刑。 侯爵当时就慌了,他跪下向克里斯蒂娜夫人祈求原谅,但克里斯蒂娜夫人的回应是叫来了聆听其临终忏悔的神父,以及两个凶手,蒙纳尔德西侯爵没有束手就擒,哪怕一开始的时候他因为手无寸铁而受了伤,他从房间跑到走廊里,匆忙地套上了一件用于装饰的盔甲,凭借着这个在各个房间里逃来窜去,整整几小时,从夜晚到天亮,但最后还是被弗朗西斯科刺死。 据说因为他套了盔甲的缘故,受到的伤多但不致命,最后虽然说是被刺死的倒不如说是被折磨而死的,就连乐贝尔神父都不忍心看着他这样下去,他甚至跪下来哀求弗朗西斯科兄弟,但我们都知道,无论男女,在面对情敌的时候总是最残忍,弗朗西斯科没有手下留情,克里斯蒂娜夫人也只要求他将侯爵埋葬在教堂里,她拿出了一笔钱,让神父为他举行一场赎罪弥撒。 对于法国人以及瑞典人来说,这不单是个丑闻,还是一桩罪行,现在克里斯蒂娜夫人正在等候最后的判决,具体就要看路易如何决定了。 —————— 这件事情路易仍然需要与马扎然主教商讨,因为就如上面所说,瑞典可以说是法国人为了掣肘神圣罗马帝国而予以源源不断的支持的一个国家,马扎然主教甚至想过,通过婚姻将其收入囊中,但现在看起来已经不可能,那么,要为了克里斯蒂娜夫人让如今的瑞典国王心生不悦吗?这个就要多多考量了。 “那么对您自己来说,”主教先生说:“您是想要偏向于哪一方呢?” “克里斯蒂娜夫人。”国王说。 “理由与您不愿意接受克伦威尔相同吗?” “可以这么说。” “那么就这样吧。”主教先生说。 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路易很想要知道主教先生究竟是怎么想的,是的,不将这位夫人送入修道院,瑞典国王会不满,但若是这位夫人还在,那么她,以及她的后代依然是对这位君王的一个威胁,毕竟瑞典从卡尔九世来是,除了叛乱和被废黜的君王后裔,瓦萨王朝持有的瑞典王位始终以父终子及的方式传承。 之后的审判就不必多说了,就克里斯蒂娜夫人与那位侍从的记载来看,为前瑞典女王辩护的律师说,她有权利审判自己的臣民,哪怕她已经退位,但作为一个极具责任感的女王,她虽然抛却了这个尊贵的身份,在思想与灵魂上,她依然是个女王,所以,她处死蒙纳尔德西侯爵,一个叛徒的行为完全合法。 勒内.笛卡尔的请求得到了一个最好的结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少年 第八十六章 孤单的玛利 在三十年战争中,法国在科尔比吃了败仗,但在罗克鲁瓦、阿拉斯、兰斯和佩皮尼昂取得了胜利,可惜是连年内乱,这样的胜局又化作了泡影,而马扎然主教之所以一直不愿意放弃国王讨厌的叛逆克伦威尔,就是因为他有意将英国拉向法国,但路易从未看好过克伦威尔,毕竟在此时的人们心中,君权神授天经地义,而且克伦威尔坏在没有一个合适的继承人,而现在的英格兰与爱尔兰,几乎全凭着他的威严与以往的功绩来维持一种奇异的平衡,一旦他被质疑,被弹劾或是遭到刺杀,又或是死了,英国在一夜之间就会天翻地覆。 但马扎然主教是不会采信这些想法的,这点路易觉得自己能够理解,他接触政事只有寥寥几年,而且在一些事情上,他也可以说是相当的感情用事。 当然,西班牙的使臣们也不单单是为了瑞典的前女王而来的,他们同样是在向法国施加压力与探听机密,具体就在针对英国的护国公这一方。西班牙的首相正在与克伦威尔接触,想要从这位护国公的手里谋取最大的利益,为此他们不惜向克伦威尔承诺愿意帮助他占领加来——加来是一个相当重要的城市,位于法国与英国中间,堪称通往巴黎的大门,西班牙人的用意不言而喻;而马扎然主教的解决方式是将敦刻尔克摆在克伦威尔面前,现在敦刻尔克属于西班牙的哈布斯堡王朝——说起来这座城市也真是命运多舛,它原先是佛兰德伯国的一部分,后来作为陪嫁归属于勃艮第公爵,勃艮第最后一位公爵的女儿又嫁给了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马克西米连一世,等哈布斯堡王朝的查理五世再一次分割自己的领地,它又落在了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的手中——但对于克伦威尔来说,敦刻尔克无疑是连通英国与佛兰德尔的一座桥梁。 简单而又直白地说吧,就是西班牙人在唆使英国人去打法国,而法国人也在撺掇英国人去打西班牙,克伦威尔或许察觉了或是没有,但他确实沉浸在了被两个强大的国家争先恐后的谄媚的愉快心情中——就像是被两个强壮的骑士争夺的“名姝”,安茹公爵菲利普这样刻薄地评价到,路易因此放声大笑,不过就算是主教先生也必须承认他说的对。 虽然路易一直不做任何表态,但也许是因为马扎然主教投出的饵料确实诱人,克伦威尔最终还是倾向于法国,也有可能是因为他有心从西班牙这里夺取墨西哥,却被西班牙拒绝的缘故,不过他的威廉.宾和罗伯特.维纳布尔斯将军还是从西班牙这里夺来了牙买加岛(圣地亚哥)——这个岛屿十分重要,英国人可以借此进一步拓展对新世界的航线——所以西班牙就此与克伦威尔陷入了僵局。 但要让路易来说,面对这么一个狂妄的人,最可恶的是他确实有狂妄的资本——并不令人愉快,克伦威尔在对国王的信件中,称他为我的兄弟,他的秘书抢先在条约上签字,国王的全权大使只得在后面落款,如果说这样还不够过分,那么他还赫然以一个长者与指导者的身份,勒令路易与查理二世切断关系,甚至驱逐他们,那就太过分了。 只是这些对于国家大事乃至整个世界来说,又算不得什么了,西班牙人们无法得克伦威尔的支持,就命令孔代亲王率军向加来发起进攻,蒂雷纳子爵与孔代亲王在一个叫做阿拉斯的地方交战,蒂雷纳获得了胜利,主教先生就和路易一起到阿拉斯去——他的目的让路易简直不知道应该笑一场还是应该哭一场,因为主教先生竟然想将这顶荣誉的桂冠戴在国王头上,天杀的,孔代亲王狼狈撤退的时候,他们还在距离阿拉斯几千尺之外的地方呢。 倒是马扎然主教,还有蒂雷纳子爵毫不在意,前者是因为从不将国王之外的人放在心上,后者是因为感激国王给予了他完全的信任和爱护,所以也不介意让国王充当名誉首领——好吧,如果只是名誉首领,路易接下了蒂雷纳子爵的好意,但面对民众,蒂雷纳子爵的功劳还是没有被抹杀,这是路易最后的一点坚持。 他们没注意到的是,正在蒂雷纳子爵麾下效力的塞巴斯蒂安.沃邦,似乎发现了什么,又懂得了什么。 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 国王与主教在阿拉斯,巴黎的卢浮宫里就只有王太后安妮,以及我们所熟悉的那些人。 没有国王的宫廷一片死寂,因为之前的事情,前瑞典女王,克里斯蒂娜夫人留在了枫丹白露,深居简出;因为克伦威尔的书信最终还是外泄,所以英格兰的王太后玛丽与亨利埃塔公主也不再轻易出现在众人面前;倒是蒙庞西埃女公爵与她的几个女伴,经常出现在王太后身边。 对此玛利.曼奇尼一点也不高兴,因为蒙庞西埃女公爵据说是最先被视作路易妻子人选的人,虽然现在她不再有此资格,但在宫廷里,除了王太后,她的确是贵女中的第一人——同样的,蒙庞西埃女公爵也不喜欢玛利,谁都知道马扎然主教出身寒微,而他的妹妹所嫁入的家族虽然古老,却也只是意大利诸多低级贵族中的一个,至于富有,谁能比蒙庞西埃女公爵富有? 最让贵女们讨厌的是,玛利.曼奇尼的架势,显然是要将国王占为己有,谁也不能分上一点,但要说这样的资格就算是将来的王后也未必有,更别说是一个迄今为止没有任何头衔的外来女性了——等到费利佩.曼奇尼因为不可告人的罪名被处死,国王为了安抚主教先生,承诺了曼奇尼家族的女儿们三门显赫的婚事,就更让人生气了。 因为之前国王给玛利与蒙庞西埃女公爵从中斡旋过,所以贵女们也不会想要触怒陛下,但她们可以孤立与无视玛利,王太后也察觉到了这点,但同样是因为费利佩,王太后毫不犹豫地迁怒在了玛利身上,即便她就在身边,她也不对她讲话,当然也不会吩咐她去做事,哪怕玛利大胆地请求,想知道路易的消息,也无法得到任何回应。 还有,玛利以为费利佩的事情,父亲一定会恶狠狠地来惩罚自己,或是辱骂,或是责打,但没有,她似乎也被父亲遗忘了。 她的舅舅也没有再见她,即便他时常来觐见国王。 把自己藏在帷幔里的玛利抬起手,抱住膝盖,把头埋在腿间。 宫廷之中,往来的贵人仆役何止成百上千,但她却始终只有一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少年 第八十七章 国王是如何补偿玛利.曼奇尼的(上) 这是路易返回巴黎的第二天。 他是一个正值青春的少年人,所以虽然路途疲累,但到了第二天的下午,他已经完全地恢复了过来,当菲利普来见他的时候,他正在忙碌于整理这次的收获——一长串的名字,只是国王必须承认,在这个时代,每个值得赞许的人几乎都有着一个好姓氏,至少有个好出身,真正穷困潦倒的人是无法受到正统而又系统的教育的,一些重要的书籍几乎全都是拉丁文写成——譬如古罗马学者与军事家的许多著作,既然如此,不掌握拉丁文又怎么能够从这些可敬的人那里学习? 但一个古老的姓氏也代表着繁杂的人物关系,路易不再需要如孔代这样的臣子,正确地说,从他的父亲开始,就在有意地偏向于那些出身不够显赫,因此必须完全地依靠国王才能生存下去的人,黎塞留如此,马扎然如此。 在菲利普走进房间的时候,国王已经将那本册子合了起来放在抽屉里,“你是来和我约定何时去布洛涅或是万森狩猎的吗?”国王问:“近几天都在下雨,雨天湿漉漉地走在森林里可不令人愉快,但我听说,大约一周后天就会放晴,虽然那时天气必然有些冷了,但深秋时分的猎物必然异常肥美……怎么了?”路易察觉到了王弟的一点异样,事实上,这次去阿加斯,国王想要带上菲利普,但主教先生坚决不愿意,王太后也不愿意,考虑到战场上瞬息万变,王弟和自己在一起确实可能造成直系绝嗣,到时候加斯东公爵可真要笑死了,所以路易也没有强求。 “不,不是这件事情。”菲利普整理了一下衣襟上的花边,虽然它们已经非常整齐了:“您注意到玛利小姐了吗?” “她怎么啦?”路易问,请宽恕他吧——作为一个思维刚直的男性,像是玛利遇到的问题,不放在他面前他是很难发觉的,毕竟玛利可以随时出入他的书房,她却始终没有提过,路易也自然而然地认为玛利的消瘦与苍白完全是因为思念而产生的,他不但放纵她在自己的书房里,还经常和她一起在月光或是夕阳下散步,欣赏杜勒里花园里的翠树繁花,在小喷泉的噗噗声中用撕碎的面包喂麻雀和乌鸦。 于是菲利普就将玛利.曼奇尼遇到的一些事情和国王说了,路易听了,甚至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会讨厌她呢。”不管怎么说,费利佩是玛利的兄弟,而且那是不是国王摆出了急切凶狠的姿态,玛利或是真的会对这件事情保持沉默,但菲利普只是摇了摇头:“我不怪她,”他说:“而且我知道您是喜欢她的,”王弟说:“您和她在一起的时候,非常轻松而且快乐。” 路易沉默了一会:“是的,”他承认道:“我确实非常地喜欢她。”在尔虞我诈,癫狂荒诞的宫廷里,甚至整个世界里,玛利.曼奇尼的爱真诚又坦率,和她在一起的时候,路易需要思考的东西很少,有时候,他几乎都忘记了自己还是一个国王,而他的国家还被暴徒、叛逆与巫师、黑暗生物与教廷盘踞与分割。 “而且就算我憎恨曼奇尼,”王弟冷酷地说:“她的结局也不会令人羡慕——哥哥,她爱你,但她至多只能成为您不名誉的爱人,您会有一个公主作为妻子,而她也会有一个显赫的丈夫,她现在越是爱您,她的命运就越是悲惨与绝望。” “我都不知道你是在嘲笑玛利,”国王轻声说:“还是在责备我了。” “我永远不会责备您,”王弟说:“玛利也不会,她知道自己将会面对什么,您也提醒过她是吗?” “是的。”路易说:“您尽可以把它当作一个用于矫饰的借口。” 王弟没再说话,他只摇了摇头就行礼离开了,自从费利佩事件后,他也变得更加成熟了。 —————— 国王思考过如何让玛利重新获得贵女们的尊重,当然,要解决此事有一个最快的方法,那就是真正地让玛利成为他的爱人,宫廷中的墙也有眼睛和耳朵,这些夫人在玛利尚未获得国王恩宠的时候大可以排挤或是嘲笑她,但若是玛利真的成为了那个可以左右国王决定的人,那么她就又会成为人们阿谀逢迎的对象。只是路易……路易始终无法狠下心这么做,因为一旦走上这条路,玛利就再也回不了头了,人们说起她,永远只会说“那个国王的爱人!”,具体例子可以参照老孔代亲王夫人,夏洛特.德.莫朗西夫人,她就做过亨利四世的爱人,人们的窃窃私语声一直跟随到她的坟墓里,在生的时候更是不知道受了多少来自于丈夫与儿子的苦,死的时候也不得安宁。 除非她永远不要离开宫廷,不离开路易,但路易也要说,他无法相信自己,就算他能够保持对玛利的爱,也不一定会永远地将权力放在她手里,而且他也察觉到了,玛利所接受的教育与她的思想并不适合肮脏的宫廷与政局,他赋予她的权力只会成为刺向她或是他的利刃,却无法成为她的盔甲。 但现在…… 宫廷中的贵女们虽然相当一致地孤立了玛利,但她们的视线也随时放在她身上,因为她现在可谓是最接近国王的女性之一,除了王太后与亨利埃塔公主之外,听说国王特意空下了一整个白昼的时间,召来了他的御用理发师,还有珠宝商,以及许多裁缝,而且只和玛利.曼奇尼在一起,并且有意要为今晚的庆祝宴会而为玛利小姐指点装扮后,就算是再沉稳的贵女也不由得露出了嫉恨之色。 不过他们谁也不知道国王要做什么,尤其是理发师,当时的理发师可以说与跨骑马鞍、长裤与佩剑那样属于男士专用,女性的头发一般和熟悉的女伴相互打理,或是交给女仆,而它们的处理方式也十分单一,因为按照教会的要求,女性要表示谦恭与虔诚,还有必不可缺的贞节,就应该将头发全都覆盖在头巾下面,不要露出分毫,免得男人们轻易落入魔鬼的陷阱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少年 第八十八章 国王是如何回报玛利.曼奇尼的(中) 国王想要做什么? 当然是他一直以来想要,并且也一直在做的事情。 赚钱。 虽然也是为了抚慰始终站在自己身边的小女巫的成分,但也不能说,一件事情只能达成一个目的,对吧。 国王的御用理发师,也能说是半个御医,嗯,毕竟在这个时代,人们热衷于用放血来治疗所有的疾病,从精神抑郁到痔疮,从痢疾到梅毒,这是万能的灵药,是绝妙的对策,又是给予病人的上佳安慰。 所以当路易坚决地拒绝——幸好他开始生病的时候,已经可以自如地说话与被尊重了,他的御用理发师十分沮丧,他完全不明白国王为何会排斥这种奇妙的万用疗法,对于他们,以及大部分人来说,放血只是一种最常见的治疗方法,别说是病人,就算是一些健康的人,也会时常放血,以保证自己血液、黑胆汁、黄胆汁、粘液这四种重要的体液组成部分不至于失衡——就像是某位爵爷,他会定期让自己的最宠爱的儿女来为自己放血,每月要放掉近一品脱的血(近五百毫升)。 只有街面上的那些理发师,他们的地位要高于屠宰工匠,仅低于医师,也正是医生不愿意做这种卑劣肮脏的工作,他们才得以插手这等高尚的职业,在巴黎的理发师店里,不会有一个窗口是没有放着几碗血来招徕客人的——就算后来因为国王的要求,这种总是被苍蝇与老鼠环绕的广告被取缔了,他们又在门柱上缠绕染血的纱布,来告诉客人们他们的技巧有多么出色,生意有多么的繁忙。 而客人们也总是高高兴兴地进到阴暗的店堂里,剪头发、修指甲、拔掉坏掉的牙齿(按上从贫苦之人嘴里拔出来的新鲜牙齿),然后放血。当然,一个娴熟的理发师,除了放血之外,他还要会截肢、拔罐(也是放血的一种方式),蚂蝗(同前者),割开脓疮……有些时候要按照医生或是客人的要求,品尝血液、粪便和尿水,来看看这个人是否罹患其他疾病(有些时候更为负责的医生会亲自这么做)。 但国王不,除了剪发修指甲之外,他不允许他的御用理发师碰他一分一毫。 御用理发师已经尽可能地按照国王的喜好打扮了自己——主要是清洁,他的双手干干净净的,而且总是用杏仁霜与橄榄油涂抹,保证它柔软如棉并且散发着香气,他在身上喷撒香水(当然),还冒着伤寒的危险在国王召唤他的前一天洗澡,但国王似乎并不在意他做了多少准备工作,他的寝宫总管与第一侍从邦唐在他为国王理发的时候就站在他身边,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并且暗中警告他说,国王哪怕只是被划破了一丝皮肤,也会有人来砍掉他的双手。 甚至他不被允许带着自己的剪刀,指甲刀,要用国王准备的。 理发师可委屈。 但今天似乎有所不同,国王的随从要求他带好所有的工具,然后还有他的学徒,他有两个儿子兼学徒,他都带上了,他们为自己的父亲和主人抱着箱子,登上马车,等到了宫里,他们又是新鲜,又是惊慌,大的那个甚至绊了脚,差点摔倒,邦唐冷眼看着,倒是最小的一个:“是要你为我做一件事情的。” “我的荣幸,我的期望,陛下,敬请吩咐,我会竭尽所能。” “我希望你能够按照我的要求,”路易伸手摸了摸玛利的头发:“为这位小姐做一款精致的发型。” 这个要求让这位年逾四十的中年人迟疑了一下,正如之前所说,理发师只属于男性,但他已经受够了国王的冷待,所以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他首先要做的是将玛利小姐的黑发弄卷,人们将头发弄卷最早可以追溯到古埃及时期,那时候的女性将头发卷在木棒上,然后涂上含有大量硼砂的碱性泥,在滚热的阳光下晒干后,敲掉泥块,洗掉附着的尘土,头发就会呈现出美妙的卷曲来,他们的男性们也会使用烙铁来使头发和胡须有一个令人艳羡的弧度;还有古希腊人也会用布条缠绕法来弯曲头发;古罗马人的有钱人则用中间插入烧热金属棍的空铜筒的方式来卷头发。 国王当然更喜欢能够用冷烫来处理卷发,可惜的是现在最基础的化学溶液都没能发明出来,此时人们最常用的是打火夹,但打火夹也很危险,倒是古罗马人的方式值得应用一二,所以国王让他的御用理发师采用的就是将头发卷在空心信筒上然后在里面插入烧热金属棍的方法——这种方式很慢,但安全,玛利坐在阳光充沛的窗前,头发一缕缕地被缠绕在信筒上,一动也不能动,而且要维持很久,但路易就在她身边看文件,和她说话,还时不时亲手喂给她蜂蜜水,蜜饯或是任何女孩喜欢的零嘴儿,令得这漫长的“刑罚”不但不痛苦,甚至因为过于快乐而显得过分短暂。 等到玛利的头发从肩膀往下,都变成了漂亮的卷儿,国王就要求理发师把它们梳起来,但所有的发卷要蓬松而又整齐,然后在花环一般的发卷与紧绷的头发中间还要容许被插入钻石发针,到了这里,理发师发现自己前所未有地笨拙起来,因为他实在不敢去碰触国王爱人的头发,而玛利也很紧张,她的脊背拱着,肩膀耸着,脖子不自然地往前伸直,理发师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而且差点毁掉了好不容易做好的发卷——他浑身大汗淋漓,在看到国王不悦地蹙眉时更是不知道该把手放在那里,他想让自己的长子来代替自己,但他的长子抱着木箱拼命地摇头,这时候倒是他的小儿子上前了一步,清晰地问道:“可以让我来吗,父亲?” 御用理发师倒迟疑了起来,他可没打算让小儿子上手,他的小儿子今年只有十二岁,虽然也已经跟着他学习了一段时间,但这可是一个贵人!国王就在她身边,可不容许出差错。 “你来吧。”路易说。 于是御用理发师的小儿子就取代了父亲的位置,他的手很小,很柔软,而且因为他只有十二岁,勉强还是个孩子,玛利的身体也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只是要达成国王的要求,他还是尝试了好几次,幸好这个少年做事又仔细,又认真,所以发卷只被弄乱了一两个,稍作整理就行,等到所有的头发都被扎了起来,国王拿出了一排钻石发针——这还是他拆了几件路易十三的外套才拼凑起来的,他把这十二根发针小心翼翼地插入发卷上方,然后是蕾丝与绸缎做成的花朵,玛利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正从密林中走出的仙女,头戴花环,花环中的钻石就是闪烁的露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少年 第八十九章 国王是如何回报玛利.曼奇尼的(下) 这样的发型当然不可能再用丝巾或是帽子遮住。 同样的,它也必须有相应的华服珍饰来匹配,于是在理发师与国王都退出去后,侍女们就像是衔着花朵的小鸟那样带着整套的珠宝与服饰来为玛利装扮,同样的,今天的套裙也经过了国王的调整,胸口向着肩膀两侧扩大,露出一部分锁骨,一根短短的珍珠项链下垂挂一颗拇指大的钻石——此时的钻石切割多数采用祖母绿法,但这里的钻石,从发针到项坠,都采用了路易要求的橄尖形切法,这样尖角处的闪亮度极高,几乎令人睁不开眼睛。 但没有戒指和耳环,这样才能符合玛利.曼奇尼的身份,毕竟路易只是想要彰显她对自己的重要性,而非进一步毁坏她的名声。在宫廷里,穿戴的比上位者更奢华是相当无礼的行为,若是有人过于浮夸,不但会引起那些王公显贵们的不满,还会被嘲笑不谙世故,轻浮愚蠢。 之后还有路易凭借着少之又少但绝对深刻的记忆复制出来的胭脂与紫茉莉粉,也许没人知道紫茉莉粉最先来自于何处——但路易还记得,它的原产地在美洲,而现在法国在美洲占有着极其广袤的土地,想要弄到一些紫茉莉并不难,甚至几年前他就开始在凡尔赛种植这些花,不过直到今年它们的种籽产量才能生产出足够用于售卖的粉末——比起现在女性们更多使用的铅粉,紫茉莉粉不但不会损伤身体,还能滋养与美白皮肤,也更加细腻,带着自然的芳香。 这里同样要提到胭脂,无论是在哪一个时代,又或是东方、西方,人们对于红色的狂热是从不做任何掩饰的,即便红色在天主教中是罪孽的代表,但从圣衣到女人们的裙子,他们还是争先恐后地将红色的衣料披在自己身上,以此来炫耀自己的身份与财富——法国人熟悉的红色颜料最初来自于奥斯曼土耳其帝国,这种红色的主要材料是茜草,辅料是牛粪、小公牛血和橄榄油,味道感人,即便如此,欧洲的工匠(法国甚至有个染匠公会)实验了几百年也没能复制出来,还有的就是圣约翰之血和亚美尼亚红,主要材料是一种罕见的虫子,当然,可想而知,它们的产量又多么的少——那件由富凯先生献给国王的,价值五百里弗尔的红色丝绒外套,其中大概就有三百里弗尔是在它的颜色上的。 但如果可以,国王选择衣装颜色的时候,很少会选择红色,除了肩带——这是他父亲为他选择的颜色,没办法改,不为其他,只因为现在奉献给国王的红色染料几乎全都来自于西班牙,法国的敌人——他们的一个侍臣从美洲带回了一种被称之为胭脂虫的染料,那种生长在仙人掌上的小虫子给西班牙带来了源源不断的财富,以至于人们也把它们称之为红色的黄金。 路易一点也不想让法国的敌人变得更加富有,所以随着国王的喜好而运转的宫廷,这种鲜艳的色彩也逐渐退出了宫廷——除了女人们还必须用它做胭脂。路易虽然感到遗憾,但他也在努力争取吸引更多的学者到法国来,他记得化工颜料的出现距离现在并不远,谁知道什么时候它就突然出现了呢,只要他愿意给予支持——这也是为什么他看重勒内.笛卡尔的原因,虽然教会和守旧人士不喜欢他,但在学者中,他就是国王,如果他愿意在巴黎大学正式任教,会有一些杰出的人才如同扑火飞蛾般地飞来法国的。 最后还是邦唐的小声提醒带回了国王远去的思维,在门扉打开的一瞬间,虽然这些几乎全都出自己手,路易还是露出了一个惊喜的笑容。 她太美了,如果说,在进入房间之前,玛利还是一个漂亮的小姑娘,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那么现在她已经展露风姿,同样出自于凡尔赛的玫瑰胭脂让她一扫之前的阴郁,变得生机勃勃,充满希望。 国王特意为她选择的浅绿色外套裙上也绣满了粉玫瑰,就和玛利戴在头上的丝绸花朵一样,它们相互交映,彼此呼应。 他们相对微笑,视线几乎无法离开对方,任何一对相爱的人儿都是如此。 —————— 在晚餐前的舞会上,国王先和蒙庞西埃女公爵跳了巴斯当舞,又和亨利埃塔跳了小步舞,在加沃特舞的时候,贵女们都在猜测国王会选择谁做自己的舞伴——路易从一旁的水瓶中抽出一支粉色的玫瑰插在第二个纽扣洞里,然后走向玛利——玛利昂着头,欣然而出,与国王牵着手走向大厅,嫉恨的目光依然如同尖刺一般刺在她身上,她却不再感到害怕了。 加沃特舞来自于民间,在宫廷里德尔加沃特舞变得复杂而规整,但整体还是洋溢着轻松愉快的氛围,或者说,是国王难得地露出了这个年纪的人才会有的活力。 王太后看到这一幕,不是不欣慰的,路易是她和路易十三经历了二十三年的婚姻生活后才有的孩子,他生来就被人们寄予重望,她与主教先生尤其是,她要说她不喜欢玛利.曼奇尼——在她的孩子被她的兄长伤害了之后,但路易与她说,他会选择玛利做加沃特舞的舞伴时,她就知道这个孩子的想法只怕无法扭转。 问题是…… “玛利.曼奇尼还是一个……一个处子。”王太后的视线一向锐利。她看向就在身边的主教先生。 “国王不愿意妨碍到她之后的婚姻。”主教先生说。 此时的风俗确实如此,一般而言,那些显赫的人都会为自己的爱人找个丈夫,这很寻常,而且那个丈夫往往也总是识情知趣,除非前者的爱情消失了,又或是那位大人物死了,他们是绝对不会要求自己的妻子履行婚姻中的义务的,有些时候,他们还会有意跑得很远。 “所以我说……”王太后用合起来的扇子拍了拍手。 “邦唐说国王曾在早上换过衣服,他很健康。”主教先生说。 “好吧,”王太后无奈地说:“我姑且这么认为,但您要安排起了,即便不是玛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少年 第九十章 军费与胭脂 正如之前说过的,法国与西班牙德尔首相们都在竭力拉拢一个叛逆,也就是英格兰与爱尔兰的护国公克伦威尔,只因为他有着一支强大的军队,以及十数位唯他是从的将军,只不过碍于这位之前的行为——处死了一个国王,流放了一个国王,在这场交易中,无论是西班牙的国王腓力还是法国的国王路易都没有直接露面或是有亲笔书信,来来往往不是西班牙的唐.路易斯就是法国的马扎然。也正是因为他们之间的往来并不公开,以至于我们现在对当时克伦威尔的想法不得而知,我们只知道,他最终选择了法国人,只是相对的,他也并非一无所求,他派出的每一个士兵都是要俸金的。 不过既然这位护国公已经做出了决定,那么战场就自然不会在加来,而是在敦刻尔克。 这里又要提到我们熟悉的孔代亲王与蒂雷纳子爵,这对在赫泰勒老城战役中还是亲密朋友的人到了这里就变作了死敌,孔代了解蒂雷纳,蒂雷纳也了解孔代,所以他们在佛兰德尔的战争就像是两个木匠在锯开一颗大树,来来去去,往往复复——不久前孔代与奥地利的唐.璜元帅的协助下,攻破了拉费尔泰元帅的防线,并且俘获了这位可怜的贵人,但在转瞬之间,蒂雷纳子爵又整合了这支失败的军队,反攻西班牙军队并且夺取了一座城市,这在军事史上堪称罕见;可是呢,一年不到的时间里,孔代又在康布雷做了一次漂亮的反击,这次他不但挫败了蒂雷纳子爵的攻城计划,还击溃了他的军队。 一定要说还有什么能够让人们能够一窥其中究竟,选择赢家投下赌注,可能就在于西班牙或是法国国王究竟愿意给这两位杰出的军事天才怎样的权限与支持了,在这点上,西班牙国王必然无法与法国国王相比,虽然此时一国的贵族为另一个国王效力,甚至背负着两个国家的爵位实属常事,但之前孔代毕竟是与西班牙作战了多年的敌军将帅,国王自然可以慷慨大度,但士兵们未必能够——孔代在战场上固然能够纵横驰骋,运筹帷幄,可要说到如何掌握这些曾是敌人的下属,以达到如臂使指的地步,又是一件难事。 相比起孔代,蒂雷纳子爵这里就要少了很多掣肘,或者说,国王对他简直不吝任何助力与信任,在与克伦威尔结盟之后,他的罗伯特.布莱克将军率领着英国舰队封锁了西班牙海岸,以及重要港口,切断了西班牙与西印度群岛的一切商业来往,期间还截住了一支重要的运载船队,这支属于西班牙国王的船只满载着珠宝黄金,总价值超过了四百万里弗尔,对于西班牙来说,这堪称是一次严重的打击——因为这些从殖民地而来的金子,正是为了即将到来的战争而准备的。 同时,英国人的舰队也有二十艘船前往敦刻尔克,它们载着六千名富有作战经验的士兵,加入到了法国人的军队里——此时孔代与唐.璜元帅不得不率军回返,毕竟敦刻尔克对西班牙来说可要比那两船金子更重要。 而摆在主教先生与路易面前的就是他们急需要一笔钱来满足克伦威尔贪得无厌的胃口,富凯先生敛财手段精妙,但国王并不想过于放纵他,因为这位财政总监最擅长的乃是放贷,这种方式确实可以尽快补足账面上的赤字,但让路易来看,它就像是从人体内抽血然后又将这些血液输入体内那样,一时间仿佛确实可以让人显得精神奕奕,血气旺盛,但说到底,先前失去的血液并未得到弥补,相反的,在这个过程中,富凯先生也没少乘机吸上几口。 国王想要做的是针对那些贵族与贵女们的奢侈品买卖,而玛利.曼奇尼才一出现在大厅里,就得到了所有人的瞩目,在几百年后只能说是司空见惯的发型、装饰与服装,在此时却如同雷霆一般直击人们的内心——美在很多时候都是统一的,除非是出于政治或是其他目的而扭曲,哪怕还有心怀嫉妒的人不愿承认,那么国王亲自邀请了玛利.曼奇尼小姐跳加沃特舞,又听说,这身行头全都出自于国王的授意,那些酸溜溜的怪话也立刻变成了羡慕与恭维。 更不用说,王太后在国王携着曼奇尼小姐的手来到她面前的时候,可以说是和善地对曼奇尼小姐说了一句:“这是多漂亮的一支小玫瑰啊。”这算是终结了她单方面对玛利的冷遇。 第二天,国王就看到,从蒙庞西埃女公爵开始,到宫廷里最低级的女仆,都不再将头巾蒙在头发上,而是如玛利那样,将头发弄卷——这里就看得出权势与财富能够在美丽上占有多大的分量了,如女公爵,她们的发卷就和那些希腊雕像一般美丽雅致,而到了那些女仆身上,邦唐都忍不住要发布命令,不允许她们再用壁炉里的木炭烤头发,到处弥漫着一股皮肉烧焦的臭味,而她们的发卷不但凌乱,大小不一,还有很多缺损发黄的地方。 如果还有人记得,那个自告奋勇的理发师幺子,这个家族的姓氏是尚帕涅,而在他的父亲还是国王的御用理发师的时候,人们说尚帕涅,就是指这位有幸被允许触摸国王头发的工匠,等到玛利.曼奇尼以一个漂亮独特的发型震动宫廷之后,人们说起尚帕涅,那就是指这位小尚帕涅了,他之所以在一夜之间闻名遐迩,只因为他甚至比他的父亲还要傲慢一些——想要让他为自己做出那样的发型,不但每次都要付给五百里弗尔的车马费,这位小尚帕涅先生用在发型上的绸缎玫瑰、山茶花以及钻石发针,又或是其他名贵的饰品,是不能够拒绝的,一旦拒绝,他立即转身就走……这样,每次打理发型要用去的金路易甚至可以装满一整个双手那么大的小匣子,即便如此,贵女们依然趋之若鹜……毕竟这位小尚帕涅先生做出的发型实在是太漂亮了,漂亮到只要不下雨,她们就一定就只会乘坐敞篷马车,好让路人们欣赏与赞叹。 而且国王最近时常召开舞会,除了按照礼仪所需要邀请的贵女,还有玛利.曼奇尼,他邀请的对象几乎都有着极其别致的想法,虽然国王心知肚明这都是小尚帕涅的杰作——或者说正是他给小尚帕涅先生的一些建议,但他一定会赞叹一番……随着主教先生有意为国王挑选一位“王室夫人”的传闻流传出来之后,每个贵女在每次舞会上都有着不同的发型,而且越来越夸张,越来越华丽……当国王和其他先生一起跳加沃特舞的时候,需要将脑袋转来转去来躲开女士头上的花朵与羽毛的时候,小尚帕涅先生向国王缴纳的“特别税金”也已足敷战争前期之用。 “女人真可怕啊。”路易说。 这句话让就坐在他脚下的玛利听到了,难免发出了不满的声音,国王只得再一次做出让步,保证在去往敦刻尔克之前,和玛利先去一次凡尔赛,单独,只有他们两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少年 第九十一章 凡尔赛的紫茉莉 事实上,除了小尚帕涅先生在女士们的头发间篦下的金子之外,国王的紫茉莉粉与玫瑰胭脂也卖出了一个很好的价钱——因为这些脂粉的产量还不是很高,所以从蒙庞西埃女公爵等贵女们推波助澜下,它们卖出了一个很高的价钱,而这些价钱又让国王弄到了二十门火炮,但要说他有什么内疚的情绪——当然没有,比起铅粉,能够滋润与白皙皮肤的紫茉莉粉与粉玫瑰,可要比现在的夫人们常用的铅粉和胭脂虫安全多了,就算是为了健康,各位夫人们也应该缴付这笔税金才是。, 国王也要承认,他确实要更喜欢年轻人,就像是柯尔贝尔、塞巴斯蒂安.沃邦与小尚帕涅,虽然他们的职业与身份天差地别,但他们的勇气与忠诚却是一致的,而路易现在缺少的就是这样的臣子——还有玛利。 巴黎的宫廷现在可以说是围绕着国王旋转,就像是星辰围绕着太阳,但路易可没忘记,在几年前,他是如何被忽视与冷待的,那时候的贵女们更愿意拥簇在王太后与主教先生身边,他并不怨恨他们,但他们想要靠着逢迎阿谀来获得国王的欢心只怕是不可能了——路易在邀请玛利跳加沃特舞之前,就和王太后陛下谈过了,王太后对曼奇尼的厌恶国王完全可以理解,但玛利是不同的,她要比任何人都更早地看到国王,而且她也只看到了国王,既然如此,国王为什么不能给她一份特殊的对待呢。 王太后宠爱菲利普,但她看重的却是路易,长子很少向她索要什么,更是极少表现出对什么的宠爱,他既然这么说了,王太后就不会否决他提议,这也就有了在舞会上,王太后首先对玛利说话一事。 路易这次前往凡尔赛,甚至没有带上王弟菲利普。正如他承诺的,马车里只有他和玛利。 玛利自从回到了巴黎,几乎就没有来过凡尔赛,她只听说了,国王买下了更多的土地,来安置数量众多的流民,并给他们工作,好让他们得以养家糊口——具体的工作她隐约在国王的身边听说过一些——但距离凡尔赛还有两法里的时候,国王就拉开车帘,指着窗外的花田对她说,这就是他为流民们安排的工作之一。 紫茉莉是一种凭借着种籽就可以播种长大的植物,而它的种籽又很小,而且经得起长途运输,所以柯尔贝尔是用装载淡酒的木桶来装载这些种子的,流民们一部分被派去种植土豆,番茄,辣椒等等,一部分就全都被用来照料这些紫茉莉花——这种陌生的植物需要肥沃的土壤,在国王的授意与精妙的机械下被排干的沼泽正派上了用场,另外,紫茉莉对于人力的要求也很低,几乎可以说,哪怕不要任何额外的看护,它们就能够生长的非常茁壮,所以除了花田之外,就连流民们的房前屋后也都有了这种花的影子,毕竟这种花的种籽是可以卖钱的。 紫茉莉花事实上并不美,它看上去就像是一支小喇叭,之所以有这样一个名字,是因为它有着茉莉的香气,不过也有流民们把它们称之为天使的小号,也许对于他们来说,这种可以让他们饱足安康的花朵要比真正的天使号角更值得尊敬——路易知道,他们经常捡起掉落的花朵放在教堂的祭坛上——还在枝头的当然不行。 紫茉莉花除了深紫红色之外,还有金色与红色,也有白色,许多种类的花哪怕个体只是平平,但聚合在一起的时候就会非常漂亮,而紫茉莉花就算是大片种植也依然不好看——而且到了这个时候,它们大约都结出了黑色的种籽,国王带着玛利走到凡尔赛的另一边去,那里种了粉玫瑰,也就是法兰西原生种的玫瑰。 “这就是用来做胭脂的玫瑰?”玛利问。 “不,这些可不够。”国王说:“这是我特意为你种的,我的小玫瑰。”他说,摘下一支,轻轻地插在玛利的卷发间——自从他让小尚帕涅为玛利做了卷发,玛利就再也没有用过发巾。 他们围绕着玫瑰走了一会,尽情地欣赏了一番这些娇娆但又生机勃勃的花儿后,国王带着玛利攀上一座山丘,从这里他们可以看到一群正在忙碌的人,他们正在挖掘土方——国王告诉玛利说,他将要在这里开凿一条运河。 “为了这些流民?”玛利惊讶地问。 路易笑了:“不,”他说,他还没有这样无私,他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他想要在这里建造一座崭新而又宏大的宫殿,只是它必然会耗尽令人咋舌乃至绝望的钱财,所以这件事情只在他的小册子上——但一些准备工作可以从现在做起,他无法抛弃那些追随着他来到凡尔赛的流民,但无限制的供养只会供出一群贪得无厌的寄生虫,而且即便人们都说他慈悲,但他也不想让人们误将他的慈悲视作懦弱,所以他提供给这些流民们必然是工作,而不是所谓的仁慈。 他们翻身上马,慢慢地向着工地走过去,玛利好奇地看着那些形状奇特的施工器械,这时候已经有了原始的滑轮与吊杆,只是它们除了游泳之外也很危险,而工人们的安全意识也很淡漠,就在负责这个工地的官员正在不断地向国王鞠躬的时候,他们就听到了一声惨叫,然后就是一阵骚动,国王看到一个妇人正在飞快地向着烟尘升起的地方跑去,等到灰尘散去,他们就看到一个倒在地上,脚上压着一块石头的年轻人,“快去帮忙。”国王说,于是他的火枪手们就分出几个人奔向受伤的工人,不过与其说他们是来帮忙的,倒不如说是监督的,因为在他们抵达之前,工人们的同僚已经扳开了那块石头,只是那个工人的腿已经血肉模糊,看来是没法救治的了。 那个妇人哭泣着,但不是十分惊慌。 以往在工地上受伤的人,几乎只能靠幸运来救命,若是受伤,多半就要堕落到地狱里去了,但路易无法改善他们现在的工作条件与改变他们的认知,那么为他们准备一笔钱来作为治疗和安置费用还是足够的,而且有紫茉莉花在,就算腿受伤了,这个小伙子还是能够养活自己——所以他的母亲,也就是那位妇人只本能地担忧了一会,就跟着担架走了。 玛利想要给他们一些赏赐,但被路易按住了;“别,”他轻声说:“如果你给了钱,那么就会有更多人故意受伤。”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在这个时代,不要说朝不保夕的平民,就连贵人们对自己的性命也十分轻慢,他们一方面渴求着在天堂的永生,一方面又在追索凡间的片刻欢愉,两者相加,以至于亡命徒特别的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少年 第九十二章 国王给予的权力 这场小小的风波之后,他们又在温暖的夕阳里去看了已经被抽干的部分沼泽,据说流民们在里面找到了不少鱼,虽然这些鱼都是属于国王的,但国王只要求拿走一肘尺以上的鱼,所以现在凡尔赛的人们已经学会了将小鱼和面粉、洋葱一起裹了之后烤,今天国王与玛利的晚餐就是这个,有国王的指导,这道鱼菜当然并不会糟糕到哪儿去,而且国王的厨师有足够的油脂先将小鱼炸透。 他们当晚睡在了相邻的房间里,中间只间隔着一道门——有那么一瞬间,国王动摇过,毕竟他也已经十六岁了,但他还是没有让邦唐离开,邦唐就睡在房间的一侧随时等着国王吩咐——到了深夜,他就听到了悉悉索索的声音,如同一根羽毛地扫过地板,然后那个门就被轻轻地搔了搔,国王看看邦唐,这个一向警觉到稍有动静就会跳起来(除了偶尔出去办事未归)的仆从,弯着身体,脸朝着墙壁,一动不动,路易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地赤着脚走下了床榻,靠在那扇小门上。 他没有说话,耳朵紧贴门板,他听到了一个紧张的呼吸声,然后路易感觉到有一样东西正在戳碰自己的胸膛,他低下头,借着明亮的月光,他看到了一根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小指头,正从钥匙孔里穿了出来,在他的亚麻内衣上打着转,在他略微退后一点后,它就像是一只找不到主人的小狗那样茫然地转了转,又向下勾了勾。路易无法控制地伸出了自己的小手指,碰了碰它,它立刻紧紧地把国王的手指勾住了,或者说,国王也在努力勾住它,因为穿过钥匙孔后露出的小手指也只有很短的一节而已。 对面仍然没有说话,却要比发出声音更能打动人心,路易将手放在门闩上,这道门原本就是为了夫妻设置的,丈夫在这里,妻子就在隔壁的房间,若是他们要述说爱情,就打开门,睡在一起——而国王若是想要见到玛利,只要打开门,就能走进去,走到玫瑰花丛的深处,尽情享受如同丝绒一般的花瓣与馥郁的香气。 他紧紧地靠着冰冷的门扉,好让它带走灼热的体温,他是那样用力,甚至感到疼痛,直到被上面的浮雕硌痛身体,国王下意识地抚摸了一下上面的图案,仿佛是命运使然,白昼时分他看到的景象投入到他的脑海中——那是太阳神赫利俄斯与水泽仙女克吕提厄的故事,克吕提厄曾经与赫利俄斯是一对情人,但因为赫利俄斯移情别恋,克吕提厄就设法借刀杀了他的新欢,太阳神赫利俄斯就此不再与她见面,但克吕提厄的爱情并未就此死去,她化身向日葵,日日仰首追随着太阳,每到夜晚就垂下沉重的头颅——这副精美的浮雕描绘的就是这个故事,它让国王的心猛地清醒了过来,正因为他喜欢玛利,甚至爱她,所以他不能放任自己的情感……他伏下身体,吻了吻那根小手指,然后把它推了回去。 对面的玛利不知如何,但国王这一夜都没能安睡,第二天他们回到巴黎,玛利立刻被王太后召唤,王太后担心的还是那件事儿,相比起国王,她可不在意玛利的名声——是,在这个时代,因为妻子有情人就发怒的丈夫是要被嘲笑的,因为此时的婚姻,尤其是贵人们,多半是为了爵位、嫁妆与领地,或者是为了种种明面或是暗地里的交易,一个丈夫因为这种原因对妻子发怒,要么就是他缺乏魅力,或是钱财,只能在法定的伴侣身上寻求爱情,要么就是他真的爱上了自己的妻子,古怪的是,后一种行为,不但不受褒奖,反而会被轻蔑,因为只有下等人才会那么做——但相对的,一个少女应该在婚前保持清白,在结婚后,若要寻找爱情也要等到与丈夫生下长子之后,不然也会被视为失职。 所以,有关于婚姻与贞节,反而出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看法,在孔代亲王的阵营中,隆格维尔公爵因为承认了明知不是自己的长子而被许多人暗中嘲笑,而隆格维尔公爵夫人也因为令得王太后颇有微词,但要与莫特马尔公爵的行为相比——纯粹是为了爱情而娶妻,那又是一桩近似于丑闻的笑话,也难怪他立刻投入到国王麾下,不然他,还有他的妻子与继女,也许此生都不会再得到进入宫廷的机会。 王太后对玛利是有些不满的,当然,因为继承法中私生子是无权继承王位的,所以她并不介意玛利与国王有亲密的往来,也不在乎给她一个“王室夫人”的头衔,至于玛利之后的婚姻,总也有利欲熏心,好权爱势的家伙愿意接纳这么一个妻子——国王这次注意到了,在宫廷中掀起又一阵波澜前,他在召见大臣的时候也让玛利待在身边,并且有意就几个小问题来寻求玛利的意见。 后来玛利匆匆忙忙跑进门来的时候,国王还以为有几个裁判所的教士跟在小女巫身后追呢,但不,玛利一站到他面前,就紧张地,快速地打开了一个盒子,正对着阳光,国王眼前顿时一片刺目的璀璨光芒,他连忙侧过投去。 “有人送了我一套钻石首饰!”玛利喘着气说:“陛下,是真钻石!” 路易无奈地笑了一下:“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他为什么要送我这个?”玛利喊到:“梅林,他不是在追求我吧!” “当然不是。”路易用指尖擦掉眼角的泪水,哦,那真是太亮了:“他有求与你。” “我不明白。” “没什么不能明白的,玛利。”路易温和地说:“他们现在都知道了你是我重视的人,所以他们就要来贿赂你。” “贿赂我?” “他们希望你能为我说话。”路易说:“所以收下吧,没事儿的。” 他阖上盒子,把它放在玛利手里:”你可以向我推荐别人,玛利,这是我给你的权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少年 第九十三章 国王来到敦刻尔克(上) 所有人都知道国王在前往敦刻尔克之前,与他的爱人玛利.曼奇尼不欢而散,也许对于路易来说,分享权力就是他对于爱情最大的馈赠,而对于玛利来说……这些东西还不如在凡尔赛时国王插在她发间的那朵小玫瑰。 但无论如何,国王都必须出发了,他当然可以将这件事情交给马扎然主教,不,他当然不会这么做,这个权力正是他几年来殚心竭虑从主教先生与王太后那里夺取而来的,又怎么会轻易放弃。 玛利在最后一刻奔了过来,国王近些日子与她的亲近也不是毫无作用,至少国王的火枪手与骑兵们一看到她就立刻退开了,她伸出双手,将那双纤小的手搭在车窗的鎏金边框上,目光中满是泪水与悔恨:“路易,”她低声喊道:“路易,你一定要回来!一定!我会向上帝祈祷,求他保佑您黯然归来!” 别人或许并不觉得,向上帝祈祷会是一件多么不得了的事情,但玛利是女巫,国王无法回报这样热烈的情感,只有迅速地拉下手指上的一枚戒指,套在玛利的大拇指上,“我会回来的。”他匆忙地说,然后看着玛利在王太后女官的扶持下退到一边——之前的行为已经相当失礼了,王太后端庄地站在那里,给了自己长子最后蕴含着担忧与期望的一瞥,王弟安茹公爵菲利普骑着马走在国王的马车边,一直把他送到了凡尔赛才折返。 路易倒在柔软的车座上,按着额角,叹了口气。 —————— 马扎然主教与蒂雷纳子爵早已在敦刻尔克边的一座村镇里等候国王,这座村镇已经属于法国人,为了保证国王的安全,这里的居民都被迫搬迁,这里只有国王最忠诚的士兵与军官。 不过也因为这里被视作国王在敦刻尔克的行宫,所以蒂雷纳子爵,更正确地来说,他的沃邦上尉,将这座村镇当作了一个重要的军事堡垒来重新营造,国王还没能看到他们,就先看到了地垒、防御工事、壕沟外的护墙,壕沟与内壕墙,在村镇的外围有新砌的矮墙,墙后有哨兵走来走去,他们一看到国王的车驾,就走出了一个人,向为首的军官索要口令。 当听到是国王莅临的时候,那个哨兵立即跑了回去,然后一件耀眼的红色旗帜与一件法兰西王旗被举了起来,几分钟后,蒂雷纳子爵飞马赶到,他亲自为国王拉开了车门,搀扶他走下马车,然后向国王鞠了一躬,说道:“陛下,请允许我走在您的前面,为您引路。” “这正是我期望的。”路易说。 然后蒂雷纳子爵就抽出剑,举在面前,大步向前走去。此时路易身边的护卫与火枪手们都已经下了马,他们的手都按在火枪与佩剑上,因为士兵们正从掩体后走出来,他们都携带着武器——就在下一刻,国王听到两侧鼓声大作,在有节奏的鼓声中,一个身着西班牙服饰的男人走了出来,他的手上捧着一把钥匙。 “这是多小的一把钥匙啊。”国王忍不住说。 “是的,陛下,”蒂雷纳子爵骄傲地说:“因为它只是这座城镇的,敦刻尔克的钥匙要大多了。但还要等些时候。” “希望我不会等的太久。”国王含笑说的。 “毫无疑问,陛下,上帝为我作证。”蒂雷纳子爵相当自信地回答道。 国王拿走了那把象征性的钥匙,士兵们吹响了号角,然后又是击鼓,之后离开矮墙的士兵们举起枪——向着天空,鸣枪致敬,蒂雷纳子爵再次向国王鞠躬,并且为国王牵来了一匹马,服侍国王上马后,他就牵着这匹马向城镇的中心走去,那里是此地最好的一栋建筑,并且按照国王的喜好,也就是说,有厕所和卫生间,做了修缮——马扎然主教在这里迎接国王,他也住在这里,因为很多事情都需要与国王商议。 一些士兵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国王,还有国王的车队,国王的车队绵延出去足有四分之一法里长,让他们又是好奇,又是惊讶,他们不断地猜测着那些马车里都是什么——之所以没有猜测里面坐着国王的爱人,只因为那些马车都是全封闭的,不留一点儿缝隙。 不过他们很快就知道了,因为马车就在城镇的广场停下,上面每卸下一样东西,都会引起士兵们兴奋的议论——这都是他们最需要的给养,从干肉到面粉,从盐、黄油到糖,还有咖啡和烟草,甚至还有三辆马车的枪械,等到最后的十辆敞篷马车被掀开毛毡布的时候,围观的人们更是欢声雷动,因为里面不是别的,正是十尊拆解后捆扎妥当的加农炮。 “本来我们可以有二十门火炮。”国王说:“但我想士兵们的肚子也应该被好好的武装起来。” “您说的真是再正确也没有,”蒂雷纳子爵忍俊不禁地道:“陛下,我们都知道,士兵们没了火药或许只会逃走,但没了面包可要比没了火药更糟糕。” “但是,陛下,”马扎然主教观望了一会之后说:“这里有多少东西是属于您的呢?” “所有啊,”路易说:“我的士兵,我的将军,我的主教先生。” “我是说您的衣服,您的配饰,您的水瓶与便壶……”主教先生说:“还有您的床单和枕头,别告诉我您就这样空手来了敦刻尔克吗?” “王太后确实为我准备了很多东西,”路易温和地说,事实上,这些马车都是王太后准备的,那位可敬的母亲把他的床都给带上了,还有一群侍从和侍女,但他把他们都扔在了凡尔赛,和所有国王认为不需要随身携带的东西一起,可以说,比他们第一次因为暴乱离开巴黎时带的还要少,一定要形容一下的话,大概就和任何一位男士出差时带的东西差不多——他这次不是因为暴乱而逃亡,这里也有值得信任的下属,国王不认为自己需要带上那些&你们知道的,他觉得带上足够的内裤就行了,哪怕邦唐一路上都在沉默的生气——别问路易是怎么知道的,他和邦唐相处的时间只怕要比王太后还要长些。 主教先生叹了口气。 国王笑了笑,“主教先生,”他说:“也许您愿意和我共进晚餐?” 主教先生还能怎么样呢,他只能微微躬了躬身,“我的荣幸,陛下。” “别不高兴,”国王说:“我们在来的路上发现了一整窝的鹌鹑。” “今天是斋期。”主教先生气哼哼地说。 “但我发现它们的时候,它们正在池塘里游泳啊,按惯例,主教先生,它们是鱼,我们可以在斋期吃鱼。” “唉,那么一定是魔鬼养的鹌鹑,”主教先生说:“我可从来没有看见到过在水里游泳的鹌鹑。” “既然如此,我们就更要吃掉它们了,”国王笑吟吟地说:“让它们在我们的肠胃地狱里受苦。” 说到这里,就连主教先生也无话以对了,他用做祷告的借口溜走,只有蒂雷纳子爵与国王在书房里的时候,国王拿出了一大摞来自于阿姆斯特丹的汇票,他当然更愿意支持法国的银行家,但这些是要给护国公克伦威尔派遣来的六千名英国士兵的,因为阿姆斯特丹银行的汇票超过六百弗罗林就要到阿姆斯特丹去兑换,国王要求富凯将它们全部转成六百弗罗林以下的,这样也免得英国军官们产生兑换上的纠纷,所以才会有那么一大摞。 蒂雷纳子爵接过它们的时候,手都在颤抖:“陛下……” “别感谢我,”国王说:“感谢女士们吧,她们真是太勇猛了。”这是最后一批紫茉莉花粉与玫瑰胭脂换来的钱,知道这是今年的最后一点脂粉后,这些可爱的小盒子与小罐子在巴黎炒出了惊人的价钱——国王还是第一次知道从十七世纪的巴黎开始就有代购这种职业了——巴黎的女士们买了脂粉后,留下自己的份儿,其他的全以数倍的价格卖给了外省人,据说更遥远的地方,还出现了假冒的国王脂粉呢。 当然,听到这个消息后,国王就派出他的火枪手,去查证此事,并且抄没了所有的非法所得。 “你上次给我的信上说……克伦威尔派遣来的是他的……新模范军?” “是的,陛下。”蒂雷纳子爵说,“请到窗前来,您可以看到他们正在训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少年 第九十四章 国王来到敦刻尔克(中) 虽然说可以从窗前看到,但蒂雷纳子爵就不会将英国人的军队放在距离国王如此之近的地方,所以国王看到的只是有一列一列的红色小点他们在城镇之外,在丘陵平坦的中间地带训练,国王接过蒂雷纳子爵送来的望远镜,放在眼前才能看到那些英国人他们服饰统一,穿着红色的外套,披着黄色的肩带,灰色的翻檐帽与灰色的长裤,还有褐色的靴子,他们的队列整齐,步伐坚定,没有嬉笑或是松懈的情形发生,可要比法国人的军队好多了。 “这些都是步兵吗?”国王问。 “是的,陛下。”蒂雷纳子爵说。 “克伦威尔先生真可以说是相当慷慨了。”国王讥讽地说道,他将望远镜还给蒂雷纳子爵。“克伦威尔的新模范军据说只有一万四千多名骑兵,他愿意给我们近一半的人……当然,他所求的代价也相当不菲就是了。”他沉吟了一会:“子爵先生,我是否可以请您为我去做一件事情?” “随时听候您的吩咐,陛下。”蒂雷纳子爵说。 “我希望在今晚的宴会上,您能为我邀请一个人。” “请问谁有此荣幸?” “这支军队的最高将领。” 蒂雷纳子爵微微迟疑了一下,因为就他看来,那位军官虽然也是一名贵族,但还未达到能够与国王共进晚餐的资格,但路易已经这样说了,发誓不再背叛国王,并且遵从他任何旨意的蒂雷纳子爵也不会反驳只是有点轻微的疑惑,国王也注意到了这点,他伸出手,放在蒂雷纳子爵的肩膀上,“我可敬的先生,”他说:“不要以为我会看重一个外国人胜过一个法国人,”国王安慰地道:“我只是想要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而这点,通过别人转达和描述都有可能产生谬误,所以我必然是要亲眼见见他的。” “我可以大胆地问一句……” “当然可以,子爵先生,”国王温和地解释说:“您知道我刚才给您的那卷汇票并不是给英国人全部的报酬吧。” “是的,陛下,我略有耳闻。” “我必须承认我始终不愿意承认奥利弗.克伦威尔的伪统治给我们的主教先生带来了一些麻烦,”国王指了指那些汇票:“所以这些可以说是克伦威尔授意他的使者额外提出的回报,英国人起初,也是自始自终没有改变过的要求就是敦刻尔克这座城市。” 蒂雷纳子爵沉默了几秒钟,国王在他的脸上看到了羞愧的神色,才知道这位将领有些误会了他的意思当然,对于蒂雷纳子爵,这位军队中的天才,政治上的凡人来说,需要借助另一个国家的军队来夺取原本属于法国的城市,确实令人感到耻辱,但国王可不会因为这点而苛责自己的将领,正所谓最出色的狩猎者没有马和狗,也别想追到狐狸没有士兵和军官,蒂雷纳子爵再完美也没办法变出足够的军队来,他又不是上帝。 “我的意思是说,”国王亲昵地将手按在这位足以做自己父亲的长者脊背上,“子爵先生,这六千名士兵,既是为了夺取敦刻尔克,也是为了占领敦刻尔克的。” “陛下?” “等到我们夺取了敦刻尔克,按照协议,这里将会属于英国人……当然,克伦威尔当初从西班牙与我们之间选择了法国,就是因为他认为现在西班牙才是英国最大的敌人敦刻尔克在成为英国切入佛兰德尔的钉子之前,还是西班牙私掠船的港口与要塞,而你知道的,西班牙私掠船的猎物大半都是英国船队所以敦刻尔克他势在必得。 所以说,为了避免麻烦,他必然是要在这里驻军的,那么,还能有什么比在这场战役中取得了重大成果的新模范军士兵们更理直气壮,顺理成章的呢?” 国王安抚地拍了拍蒂雷纳子爵的后背:“我听说他们已经将这六千名士兵的指挥权交给了你,那么我希望,你能够尽可能地了解他们,掌握他们,尤其是他们的军官和将领,”说到这里,国王就如同自言自语般地说道:“毕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又会成为我们的敌人了呢?” 既然国王这么说,或者说,正因为他对蒂雷纳子爵如此推心置腹地说了一番话,蒂雷纳子爵是必然要完成国王交代的任务,将这位军官邀请到晚宴上来的。 但说真的,这位军官发自内心地并不愿意接受这份殊荣,英国人与法国人已经做了一百年的敌人,之后只怕还要继续做下去,他们这次为了对抗共同的敌人西班牙走在了一起,可是要说未来如何,谁也不知道,但蒂雷纳子爵与他们相处的这段时间里,确实以他的魅力征服了许多人,其中也有他,而且这次子爵先生还带来了国王委托他带来的汇票他还以为要等到战争结束,或许还会拖拉一段时间才能拿到呢,这让他和他的士兵都安心了许多,最少的,若是在战争中死去,他们的孩子与父母都能够拿到抚恤与俸金。 所以他犹豫了一段时间后,还是接受了国王的邀请,并且立刻动身,提前抵达国王的行宫,以表示对法国国王的尊敬,蒂雷纳把他引荐给国王,他也恭恭敬敬地行了礼,他可能只比路易大一些,有着一张年轻但严肃的面孔,但听到他的姓氏时,国王就问:“乔治.蒙克是否是你的父亲或是叔伯?” “是的,陛下。”这位年轻的先生说:“他正是我的伯父。” “他现在如何了?” “他现在是苏格兰总督。”蒙克先生回答说。 国王点了点头,他们就入了座,蒙克先生的座位正在蒂雷纳子爵的右手边,当然,之前与主教先生开玩笑的“游泳鹌鹑”也没能端上来,他们认认真真地吃了一顿新鲜的海鱼、贝壳炖蛋与面包。当蒙克先生发现国王一直在注意着他的军服时,他不得不询问国王陛下是否有什么地方感到疑惑? “我只是看到你的衣着颜色似乎与其他军官不同,他们是灰色的,而你是蓝色的,是因为你的职位或是有别的原因?当然,如果这令您为难,您大可不必回答,我只是有点好奇罢了。” “哦,”蒙克先生说:“这并没什么不能回答的,陛下,我的长裤与帽子之所以是蓝色的,是因为我曾经是托马斯.费尔法克斯司令官的亲兵,虽然他现在已经辞去了职务,但就算是为了纪念吧,陛下,我依然认为我是他的士兵。” “您是一个忠诚的人。”国王说。 蒙克先生谦逊而又骄傲地低下了头,接受了国王的称赞。 国王对这位蒙克先生的赞赏,无疑引起了主教先生的关注,他现在与国王之间没有多少隔阂,所以就在做晚祷的时候直接问了。 “可以说这位年轻的军官是个宝藏男孩吧。”国王说。 主教先生的神情一下子就变得古怪起来了,幸好他最近也习惯了国王的奇言怪论,“为什么这么说?因为他的姓氏?” 乔治.蒙克确实曾经在英国国会与军队中手掌大权,但随着他面对王军时曾经数次受挫,而不得不引退到德文郡,后来是奥利弗.克伦威尔觉得他依然值得信任,坚持将他拔擢到舰队司令的位置,并且在第一次英荷战争中获得了巨大的胜利现在他正是最辉煌的时候,即便是他的子侄,也不可能被法国人收买。 “不,我没那个打算。”路易说:“蒙克这个姓氏确实值得我们注意,但我关注的是费尔法克斯,他在决定是否应该处死查理一世的时候投了反对票,而且旗帜鲜明。” “他现在正在乡下养老呢。” “他既然可以离开,那么就可以回去。”路易转过身:“若是托马斯.费尔法克斯能够回到英国的权利中心,那么烦恼的就是克伦威尔了1640年的时候,克伦威尔只是一个乡绅议员,费尔法克斯已经继承了父亲的爵位,是一位男爵;在新模范军建立的时候,他才是总司令,克伦威尔只是一位中将,他在军队中的威望也要比克伦威尔高,取得的胜利与经验也是如此;如果不是新模范军中的骑兵几乎全都出自于克伦威尔的拥趸,又在所谓的平等法案事件里中了克伦威尔的诡计,最后,在讨论远征苏格兰的问题时,与前者大吵了一架,一怒辞职,现在我们要打交道的只怕未必是奥利弗.克伦威尔。” “但这也不是说他有意王权复辟。” “他对王权保持着应有的尊敬,这就足够了,主教先生。” “您还是有意让查理二世得回他的王座?” “是的,主教先生。” “但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呢?” “在法国必须面对一个敌人的时候,主教先生,要在克伦威尔与查理二世中间选择,你会选择谁呢?” 路易合上圣经。 “查理,当然是查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少年 第九十五章 国王来到敦刻尔克(下) 敦刻尔克这个名字来自于西佛兰德,在荷兰语中,它是“沙丘上的教堂”之意。 有这样的名字,这座城市的地势也可想而知,当蒂雷纳子爵遵命带着国王与主教先生巡视军队的时候,他们见到的景象并不壮观,从城镇外看敦刻尔克,那是一座古旧而又苍老的城市,虽然西班牙的私掠船将这里当作了一个要塞,借着它的庇护大发横财,但对它本身却并不看重,甚至在这里驻扎的军队也是如此,按理说,一个月前英国军舰封锁航线与港口的举措就应该引起他们警惕了,但他们除了打开水闸,淹没附近的低地之外既没有砌筑新的工事也没有加固城墙。 那些沉积在低洼处的水曾经给这里的法国人带来了一些麻烦,但他们很多都是出身于南方的农民,对沼泽与水泊并不陌生,于是他们很快就是设法将这些积水引走了,现在那些地方除了潮泥泞一些没什么大问题可言。 国王在蒂雷纳子爵的引导下参观了他们的营地——这里约有一万五千人,得有四到五个村庄才能承载的下这样多的士兵,若是平时,这个人数足以成为敦刻尔克附近村镇的一场浩劫——就如之前叙述过的,此时的军队与强盗并没有什么两样,他们凶狠,残暴无耻,毫无道德观念或是廉耻心,遵照惯例,村庄的男人、老人和孩子会被杀死,女人会成为士兵与军官们的消遣,他们会耗尽居民们的最后一点食物,离开的时候还会将房屋尽数焚烧,这种情况无论在法国,还是在英国,又或是在两个不同的教派中也相当常见——主说要爱你的邻居,主教倒不在意你干掉他们,只要他们是异端,虽然路易从不认为举三根手指和举两根手指,长十字架与短十字架,葡萄酒与葡萄汁有什么区别。 这里的人们应该感到幸运,因为蒂雷纳子爵知道他们的国王生性仁慈,所以在接受了这个城镇的镇长投降的时候,就要求他为军队提供足够多的住所与食物,那些村庄里的人们虽然仍然要遭受盘剥与驱赶之苦,但仍然可以保有性命,等到军队离开,他们固然要度过一段无比艰苦的日子,但就像是那位镇长所说的,他们要感谢天主与国王。 只是路易或是主教先生,可不敢将这种阿谀之话当真,国王出行的时候,除了火枪手,仍然有两位裁判所的教士随身保护,若是您们还记得,当初宫廷中就一直有流言说加斯东公爵为了谋求兄长的王位,而与恶魔做了交易,这些恶魔都被他藏在一些荒诞的画里带了回来,路易十三的意外事故就源自于此——而这里正是佛兰德尔与法国的交界处,谁也不知道会出现些什么。 蒂雷纳子爵就听说过这里曾出现过食尸鬼。 国王暂时无暇顾及这些,他着重观察的是英国的新模范军与法国将士们的区别——新模范君除了服装统一之外,面色也要比一般的法国士兵们更红润,气度也更从容,举止之间带着十足的自信与骄傲,还有的就是,他们是生机勃勃的,像是一棵挺拔的新树,就像是晚宴时的那位蒙克先生那样,很显然,无论是从心理还是生理,他们都要远胜于国王的士兵们。 路易不喜欢克伦威尔,但他也必须承认,他是一个杰出的领袖。 他看到一座房屋正在冒起炊烟的时候,就策马走了过去,那里正有三名军官在聚会,虽然地上铺开的是一张地图,但他们的衣兜里应该装着骰子或是纸牌,这一点又让国王叹气,赌博几乎是现在的法国人除了跳舞狩猎之外仅有的爱好了,这点新模范君又要略胜一筹,因为克伦威尔本人就是一个刻板的新教徒,在英国已经全面禁止各种娱乐,赌博当然也在其中,所以他们的士兵至少在明面上从不赌博,国王一路看来,凡是穿着红色外套的士兵都在用打理武器与马匹来消磨训练之余的空暇时间。 这间被军官占据的房屋显然属于村庄中富裕的自耕农所有,房屋有两层,楼上是卧室,下方是客厅与厨房,砖头而非木头或是泥砖墙,还有着壁炉与烟囱,军官们所在的地方就有一座炉床,炉床上方悬挂着一个漏斗型的烟气罩,木炭燃烧时的烟雾可以从这里升上天空,炉床上悬挂着一个铁锅,国王看到的蒸汽与烟都从这里而来。 “这是你们的早餐还是午餐,先生们?”国王问。 “午餐,”军官之一紧张地说,“陛下,是我们三个人的午餐。” 国王几乎可以猜到他为什么会这样紧张,因为除了铁锅里的鲜鱼汤,这里还有干肉、黑面包、奶酪和鸡蛋,与一桶麦酒,可以说是相当丰盛了——“士兵们呢?”路易问。 “也是鲜鱼汤和面包!”那位军官说。 国王相信自己不会受到欺骗,但比起有着持续的肉类与奶制品供给的新模范军,法国军队的补给就不那么令人欣慰了,国王将这件事情记在心里,比起统一的外套或是帽子,士兵们当然会更在乎自己的肚子。 但一路巡查下来,法国士兵们混杂的穿着还是让国王感到头痛,这时候的人们还没有军装的概念,所以每个人都穿着自己的衣服,武器的规制也不统一,至少火枪就有好几种,多数是火绳枪,使用这种武器的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因为他们身上背着一根宽阔的肩带,肩带上挂着火药包——虔诚的士兵们一般会将这种发射药包配置成十二包,称作十二使徒,一包火药可以发射一次;弹丸袋子——装着圆形的铅弹;还有导火药瓶,这里的火药要更细腻一些,用于引爆推进药。 使用转轮打火枪的人身上就要少了很多累赘,因为这种火枪是借助硫矿石与钢轮摩擦产生火花来点燃火药,或是更新的燧发枪,上面的燧石可以保证三十次以上的发射,不过这些枪支几乎都属于军官们,除了更具杀伤力之外,外表要更为华丽——像是黑底枪托上遍体镶金只是基本操作,还有人在上面嵌入宝石,珍珠,象牙…… 除了外表之外,还有一些人在功用上竭尽奇思异想,像是枪口犹如喇叭一样的大口径火枪,除了装进铅弹之外还能塞进大小差不多的石子……多管枪,从四根枪管到十二根枪管……混合枪——不,不应该说是火枪,因为它们看上去就像是装了一根火枪枪管的刀、斧头或是盾牌…… 国王只能说他大开眼界。 蒂雷纳子爵见怪不怪,甚至对其中一些大感兴趣,对了,忘记提一句,现在的热武器,除了火炮之外,火枪只能在开战时起到消耗敌人战力的作用,最终左右占据的还是刀剑与长矛,所以无论是否使用火枪,士兵和军官们都有佩剑。 路易在自己的小册子上又记了一笔。 他们最后站在军营的边缘眺望敦刻尔克,在灰色的城墙上隐约可以看见士兵们在走来走去,蒂雷纳子爵调拨了一部分军队围城,而主力则留在这里等到西班牙人的援军,在今天结束之前,他几次看了国王,路易知道他在担心些什么,就和任何一个正在战斗中的将军那样,他最担心的莫过于有人有意夺取自己的指挥权——但若那个人是他宣誓效忠的国王呢? 尤其是,路易今年二十岁,正是一个年轻人最好胜,最自得的年纪,而他也不是一个蠢人,所以很难说,国王会不会对即将到来的大战有什么属于自己的看法,或是意见,蒂雷纳子爵不会在意国王是否会想要指点自己,他怕的是国王太过固执——他是说,就算从未指挥过哪怕一场战斗,国王也会跃跃欲试,想要在人们一展自己在军事上的卓越天赋。 因为在他们面前,已经成了敌人的孔代亲王就是第一次参战就作为指挥官赢得了一场巨大的胜利。 路易看出了他的忧虑,这位年轻的国王忍不住笑了起来:“不,”他说:“不,子爵先生,我不会插手我不熟悉的事情,主教先生如此,你也是如此,你们是我的臂膀,我可不会像是一个孩子那样随心所欲地束缚住你们——我只希望你能够为我奉上一场胜利,您能的,对吗?” “陛下。”路易的话让蒂雷纳子爵感到羞愧,这位年纪足以做国王祖父的人面色涨红,甚至蔓延到了无辜的耳朵,他确实有此顾虑,但被国王指出,他都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轻视他的君主了。 路易已经决定了要做一个旁观者,他是国王,而非将军,即便现在的战争中,君王们也时常御驾亲征,但他们对于将士们来说只能说是一种象征或是鼓励,真要靠路易个人的勇武去扭转局面——到那时,他距离亡国之君也不远了吧,就像是可怜的查理二世。 “那么,”蒂雷纳子爵得寸进尺地说:“若是可能,等到开战,您能留在这儿吗?” 路易看着他。 这位将军的眼睛布灵布灵地看着他,手指灵活地绕来绕去,意思很明显,国王还是别去危险的战场了……“这里有一座钟楼,陛下,从那里您能够纵观整个战场。” “你们已经确定好战场了?”路易问。 ———— “敦刻尔克之外能够成为战场的地方不多。”主教先生说,一边打开一份密信递给国王:“孔代亲王与西班牙人正在拼命地往这里赶来,非常匆忙,陛下,他们甚至丢下了自己的火炮。” “这要感谢您的密探。”路易说:“无论是将西班牙人误导到康布雷,还是有关于他们的所有秘密。” “这可不好说。”主教先生矜持地说,“我还在证实一些消息,陛下,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我们的孔代亲王不太好过——西班牙人说得挺动听,做起来可不是那么回事了,这支军队的主要权利还是在唐.璜的手里,当然,他毕竟是腓力四世的私生子,孔代却是一个法国人。” “他们有多少人?” “和我们差不多,但成分比较复杂,”主教先生突然停了一下,因为他的头突然剧烈地抽痛了一下,他按住额角,闭上眼睛,“其中有西班牙人,也有孔代亲王的士兵,还有神圣罗马帝国的雇佣兵,以及约克公爵的王军。” “等等,约克公爵是我知道的那位吗?”路易问,他刚才一直在阅读那封密信,所以没注意到主教先生的异样。 “就是那位,查理二世的弟弟,”主教先生声调不变地说道:“比起他的兄长,支持他的人更多,聚集在他麾下的人支持了他两千名士兵,不过还是由唐.璜统一指挥。” 说着,主教先生有意瞥了国王一眼,“这就是有兄弟的坏处了。”他说。 路易只是抬头一笑。 “对了。”主教先生突然说:“过几天我或许要向你引荐一个人。” “谁?” “写下这封密信的人。”主教先生说。 这句话才真正地让国王吃惊了,谁都知道,马扎然主教先生从黎塞留主教先生这里继承了一个密探组织,连续两届主教就像是喂养着一群猎狗那样将他们喂养的饱饱的,让他们在短时间内滋长繁衍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他们的触角可不仅限于法国,甚至连奥斯曼土耳其都有所触及,但路易从来就没想过要去触碰这张细密的罗网,这是主教先生的底线,就像是路易身下的王座。 但主教先生说,要将这位密探——很有可能是头目或是重要的钉子,引荐给国王。 “为什么?”路易问。 此时让主教先生眼前发黑的疼痛已经过去,他举起眼睛,注视着国王,二十岁的国王已经有5.5尺,鉴于法国长度单位要比其他国家更长一些,所以现在这位君王已经是个高大健美的年轻人了,而他却已经开始衰老,每天一睁开眼睛,主教先生都觉得天使的小喇叭声都变的更响亮了一些。 如果说他之前还顾忌着过早地将权力放在国王的手里,会让他做出一些失了心智的事情,但……安茹公爵的事情终于可以让主教先生做出最后的决定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少年 第九十六章 1658年的敦刻尔克战役 主教这样的打算并不是没有缘故的,虽然他已经发誓要舍弃世俗,隔绝亲缘,一心一意侍奉上帝,但我们都知道,就算是再虔诚的教士也会顾念血亲,更不用说如同马扎然主教这样的比世俗人更世俗的主教先生了。有趣的是,他对自己那个贫寒的家庭并不怎么在意,倒很看顾那些在他还艰难的时候对他伸出援手的人,像是曾经的财政总监帕尔蒂切里.埃梅里,甚至在他即将功成名就果断投资的曼奇尼家族,他甚至想引荐曼奇尼家族的男孩进入宫廷,但就如我们知道的,他虽然也确实这么做了,但可怜的费利佩被国王一剑穿胸,还有两个男孩,一个死于之前的暴乱,一个死于求学时的疾病——只有很少的一些人知道他死于不名誉的谋杀。 所以主教先生在发觉自己的功业居然无人可以继承时,他就决定如之前的黎塞留那样,交给国王信任的人,在财政方面,他预先选择了富凯,但随后他失望地发觉,这位新的财政总监不但贪婪,还很愚蠢,一点也看不出国王对他的纵容根本就是在用他的脖子试绞索;后来他的视线就落在了柯尔贝尔先生身上,但这个人选也不是很合适,或者说,他只能承担起一部分主教先生现在的工作。 那么他应该将手中最重要的权利交给谁呢?毫无疑问,这不为人所知的权力是一柄双面刃,无论是对掌控者,还是对国王,直到国王当机立断地宰了费利佩,当然,主教先生不是要称赞这种行为,毕竟费利佩的姓氏是曼奇尼,但他也真不喜欢这个总是夸夸其谈的白痴——只是没有选择罢了。 在最初的愤怒过去之后,主教总算能够心平气和地想起这件事情的时候,他突然发觉,国王当时的处理方式看似鲁莽,却是最好的,如果要保全安茹亲王菲利普的名誉,消弭这件丑闻的影响,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死一个,国王当然不会让自己的弟弟去死,那么死的就只有曼奇尼,而且他亲自动手,也保证了主教先生无法因为这件事情迁怒任何人——他总不能惩罚一个国王。 但让他更为欣赏的是国王在之后对曼奇尼家族的让步,是,听起来有些令人沮丧,虽然费利佩.曼奇尼做出的事情足以让他同时登上里世界与表世界的法庭,但他也是曼奇尼家族寄予重望的长子,哪怕他确实很蠢——一些年轻人免不得要抱怨连连,满怀怨懑,国王接受起这件事情来却十分从容,主教先生注意到,以往他还会和玛利抱怨几句,现在他在玛利面前都很少提起曼奇尼家族了。 一般来说,主教先生想,他不会提起一个名字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认为这个名字值得信任,或是重要到无论如何也能被宽恕;第二种就是他认为这个名字毫无价值,不屑一提。 他很难认为国王会偏向于第一种,但无论是第一种还是第二种,主教先生都决定要将自己最重要的遗产留给国王而不是其他人。 —————— 主教先生的慷慨确实让路易高兴,情报网有多么重要没有人能够比他更清楚,但要建立起一个情报网,第一需要钱,大量的钱,第二就需要时间,而这两样他暂时都没有,主教先生愿意将手中的权力逐渐移交给他确实令人高兴,他不由得期待起将要见到的那位先生,只是主教先生之所以说要再等几天,也许是因为大战迫在眉睫的关系。 在开战迁徙,任何陌生人都会被视作需要盯紧的目标,作为一个密探,不是生死攸关的时候就不会这样莽撞。 开战的那天正是一个晴朗的夏日,西班牙与法国人的军队平行于海岸线排阵布兵,路易站在这座城镇的最高处,在钟楼上举着望远镜,望远镜最先被发明出来的时候只能看到三倍远的地方,一位意大利学者伽利略.加里雷知晓了其中的技巧后,一个月后制造出的望远镜就能看到八倍远的地方,几个月后则能看到二十倍远的地方,据说他制作的望远镜能够看到月球凹凸不平的表面——路易手上的望远镜有三十倍远的,在这里他能够看到士兵们身上的肩带,他转动镜筒,从英法联军这里转移到西班牙人这里,从这里可以看到西班牙人们还是采用了习惯的大方阵,也就是说,一百人左右的长矛兵方阵,方阵四个角上各有九名一组的火枪手,还有一些零散的火枪手游走在方阵中间——国王大概估计了一下,这种方阵一共有六十组,那么也就是说西班牙联军这里应该有六千名士兵,可能还有一部分骑兵与预备队,但基本上人数和蒂雷纳子爵现有的差不多。 他看到蒂雷纳子爵毫不客气地将英国的新模范军排在了前面,鲜红的外套把他们和其他人清晰地区分开了,他们在地势上不占优势,因为西班牙人占据了高地,虽然在海滩上,这个高地也只是相对而言,但谁都知道在作战的时候,再小的优势也是优势——几乎可以说是按照惯例,先行的是火炮,在炮声轰鸣,烟雾尚未消散的时候,新模范军就开始进攻了,他们的勇气与经验的确不是现在的法国军队可以比拟的,几乎只用了几分钟,他们就将距离拉近到开始相互射击的地步。 这时候要考验的就是彼此的勇气了,人们经常戏谑地说,十七世纪的火枪对射类似于面对面相互自杀,但这不是没有原因的,首先,此时的枪支命中率很差,差到一百颗子弹能够命中一个敌人就算是幸运,只能用密集阵型来保证命中度;其次,想要通过俯卧、盾牌或是其他方式来保护自己也不可能,因为此时的枪支瞄准和装药都要站立进行,何况在进攻的时候,士兵们要跟着鼓点与团队旗前进,而不是固定地停留在一个地方射击;最后就是,同样是因为枪支的局限性,当时的热武器射程只在六十尺到一百尺,这样的距离,往往只需要几秒钟就能冲到对方面前……很多时候,在弹药耗尽或是军官察觉到距离太近的时候,他们就会举起长刀高呼一声,所有的士兵就会跟着他一起拔刀冲锋而不是继续傻乎乎地站在那儿射击了。 所以弥漫的烟雾也只是维持了几分钟,国王看到身着红装的士兵们如同暴烈的蚂蚁那样攀上沙丘,奔向西班牙人的方阵,西班牙人的火枪手立即躲入长矛手之中,而那些长矛手立即放下了长矛,在远处看来,就像是一只豪猪突然炸起了全身的刺,四个方向皆是如此,让人看了就不由得毛骨悚然,看到这里,路易就不奇怪西班牙人如何能够凭借着这个方阵纵横欧罗巴近半个世纪了。 但若是说之前的对射是考验双方的勇气,那么现在呈现在人们面前的就是英国新模范军的勇气了,他们不顾一切地猛冲,竟然突破了前列长矛手,突入到方阵之中,以至于方阵产生混乱,士兵们纷纷溃散,逃往沙丘下方。 “啊!”国王紧张地喊道。 “怎么?”主教先生问。 “他们的战线拉得太长了。”国王说,一边将望远镜递给主教先生。主教先生好笑地看着他握紧了拳头,毕竟是个年轻人,他想,一边将望远镜放到眼前,就这么一会儿,战场上的局势就产生了变化,一支骑兵从新模范军疏于防备的左翼攻击,近似于屠杀般地清扫战场:“那是……王军,”主教先生从肩带与旗帜上分辨道:“约克公爵的军队。” 那就难怪了,那些新模范军和王军简直就是生死仇敌,他们甚至抛下了西班牙人,只顾着纠缠在一起,杀个你死我活。 “蒂雷纳子爵派骑兵去支援了。”主教先生又说。 国王立刻拿回望远镜,他看到佩戴着鲜红色肩带的法国骑兵们已经向着战斗最密集的地方移动,而西班牙人的骑兵们则要慢了一步——与西班牙人的大方阵一样,法国的敕令骑士们也同样在欧罗巴驰骋了近百年,但在525年的帕维亚战役中,法国敕令骑士们虽然战胜了西班牙的重骑兵,却在西班牙大方阵的火枪手那里受到了重挫——那时候西班牙的火枪手们配备了穆什科特火绳枪,一种大口径火枪,足以贯穿重甲,在那场战役中敕令骑士们死伤无数。 但在西班牙人的火枪手们已经被击溃,面对英国人与西班牙人的骑兵时,敕令骑士们却依然勇武至极,他们连着击溃了两支骑兵,并且作为前锋,指引法国步兵向着西班牙人的战阵进攻。 现在所有的颜色都参杂在了一起,国王只觉得一阵昏眩,放下望远镜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脊背绷紧到几乎都有些疼了。 “我让邦唐送些茶来,休息一会吧。”主教先生说,没有劝说国王离开塔楼,别说国王,他也不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少年 第九十七章 敦刻尔克战役的胜利 时近正午,国王与主教先生只简单地吃了一些“国王面包”,就是面包里夹上奶酪、火腿与新鲜蔬菜,喝了热的甜酒,就又回到了塔楼上,而就在这一个小时不到的时间里,战局又发生了变化。 说起来,只要是具备军事才能的人,都懂得战场的地势对整个战局有多么重要,一般而言,他们都会尽可能地了解战场上的每座丘陵,平地甚至河流,湖泊。而蒂雷纳子爵又要比一般的将军多了一项特殊的本领,那就是对于大海的了解,别忘记,他在兄长继承了色当公爵之位后,就像是每个贵族家庭的次子,他在十四五岁的时候就进入了他舅舅的军队里服役,而他的舅舅正是尼德兰的莫里斯亲王,不久之后就会成为荷兰共和国的尼德兰联邦有一半国土面对着大海,他们的军队中海军占据了绝大比重,要说一个尼德兰军官对大海一无所知,那可真是个可以让人从百年战争笑到三十年战争的大笑话,更不用说,蒂雷纳子爵的舅舅被称之为天才的莫里斯,可以说是他一手复活了欧罗巴的职业军队——这也是正是蒂雷纳子爵之所以对国王真心臣服的原因之一,在国王身上他看到了许多曾属于莫里斯亲王的优秀之处,尤其是对军人的责任感与道德感的看重。 这位莫里斯亲王当然不会吝于教导自己的外甥,在他身边,蒂雷纳子爵可以说是打下了最坚固的基础,其中莫里斯亲王经常和他谈起的就是1600年,尼德兰联邦与西班牙的纽波特之战,在那场战役中,尼德兰联邦虽然取得了显赫的胜利,但莫里斯亲王依然认为有许多值得惋惜的地方,之一就是在他们作战的时候,潮水突然升起,以至于两支军队都不得不移动,如果那是他提前预料到了这一点,他会留下更多的西班牙人,而不是让西班牙人得以继续保留滋扰尼德兰运输线的军力,以至于这场战役最终未能取得他们所期望的结果。 所以从开战之前,蒂雷纳子爵就和国王提到过——虽然国王不准备干涉这位将领的任何计划,但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蒂雷纳子爵投桃报李地与国王讲述了他的整个作战计划——他说,他将会逼迫西班牙人与他们沿着海岸布阵,等到退潮,也就是战斗开始炽热化的时候,潮水退去,西班牙人的军队就会暴露出右翼,他会调动骑兵的预备队从这里迂回,直击毫无防备的西班牙人。 而现在,正如蒂雷纳子爵所预期的,在阳光下闪烁着璀璨金光的海水在人们的无知无觉地缓慢地向着海中退去,那些搁浅的鱼儿还在苟延残喘地挣扎,法国人的骑兵预备队已经开始奔驰,沉重坚硬的马蹄踏过了松软的沙地,在上面留下一个个深深的凹坑,在水花四溅中冲向尚无所觉的西班牙军队——他们还沉浸在与法军主力的战斗中,这可以说是一场猝不及防的,一面倒的屠杀。 在无需面对西班牙人的大口径火枪的时候,敕令骑士们的骑枪依然能够令得无数敌人为之心寒胆颤,当一个从人到马都披覆重甲的家伙撞入列阵的时候,与一颗实心的铁炮弹没有什么两样,留下的是一条血肉模糊的道路,虽然有军官立刻呼喊着长矛手转向,但已经来不及了,当敕令骑士们拔出宽剑,与击溃了西班牙人与英国人骑兵的同僚们并肩进攻的时候,负责西班牙军队左翼的孔代亲王发觉大势已去,他开始呼唤着自己的士兵与军官,率领着他们往法国军队的右翼突围,因为他们之后就是敦刻尔克,只要他们来到敦刻尔克城下,进入城市,至少可以保住现有的这一部分力量。 孔代亲王的想法十分正确,当国王在塔楼上看到那些佩戴着浅栗色肩带的士兵们正在奔向敦刻尔克的时候,忍不住大喊了一声,幸而蒂雷纳子爵没有辜负国王的期望,他命令塞巴斯蒂安.沃邦率领着仅有的一百名骑兵与三百名步兵前往阻截——这就是与曾经亲密共事的人敌对的坏处了,战后蒂雷纳子爵说,他一直注意着孔代亲王,就是知道他既善于作战,也善于逃脱…… 沃邦在战地工事上有着卓越的天赋,就像是某种呼应,他在防御上也相当的有一手,他带着士兵们抢先占领了一个长阔的沙丘,然后将承载辎重的马车砍掉轮架,架设起一座临时工事,命令火枪手们依仗着它向孔代亲王的军队射击——孔代亲王不愧是一个勇敢的战士,如之前的每一次,他身先士卒,但这次幸运女神并没有站在他身边,而是向蒂雷纳子爵微笑了——第一波冲击孔代亲王的马就被打死了,他摔在地上,几个亲信军官把他拖了回去,事实上如果他不是孔代亲王,也许早就和他的爱马一个下场了。 要说,如果能够给孔代亲王一些时间,他或许也能打出另一个结局,但和他有着相同想法的人不再少数,在骤然发现自己身边都是人——我是说,都是法国人的时候,英国的约克公爵立刻面色灰白,不得不放弃了那些被新模范军纠缠住的士兵们,毅然决然地撤退了,他一离开,那些神圣罗马帝国的雇佣兵们当然也就遵循了他们的传统——在战局不利的时候溜走,留下西班牙的唐.璜元帅与士兵们苦苦坚持——没能坚持多久,至少孔代亲王这里还没能突破沃邦的防线,法国军队就逼近了他们。 国王那时还不能确定孔代亲王被俘,当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不由自主地高喊了一声,“万岁!”并且挥舞了一下自己的帽子,就连主教先生都不禁露出了一个不够矜持的巨大笑容。 法国军队追猎与歼灭敌人的行动一直延续到月亮升起,具体的数字被统计出来则要等到两天以后,法国人与新模范军的联军阵亡了约有四百人,其中大部分都是在开战时与西班牙大方阵的正面冲突中身亡的,但相对的,西班牙联军有一千多人阵亡,虽然其中大部分是英国人,还有五千多人被俘,而这些人中大部分就是西班牙人了。 但要说最大的缴获,莫过于西班牙的唐.璜元帅,他是西班牙国王腓力四世与一个舞女的私生子,深受国王看重,另一个就是孔代亲王,一个让人感觉复杂的人物。 西班牙人的元帅在蒂雷纳子爵的陪同下觐见了国王,他的仪态无可挑剔,风度翩翩,听说他拒绝向英国人的新模范军投降,因为他们服从于一个僭主,但路易猜测这位先生更多的是因为不想落在英国人,也就是克伦威尔的手里,毕竟现在克伦威尔正在与西班牙人打仗——他看上去并不惊慌,甚至表示很愿意亲眼一睹巴黎的繁荣,想来他也知道他的父亲很快就会设法赎回他。 他也确实被如同一个亲王那样被盛情款待,他的住所与食物,用品也仅次于国王和主教。 相比起这位唐.璜先生,孔代亲王的待遇就要差多了,毕竟他还是一个叛贼,他被关在一个朴素的房间里,总是坐在床边低着头,看上去十分沮丧。 “他有提过要见我吗?”路易问。 “还没有。”蒂雷纳子爵说,然后他马上补充:“我想很快就会的,陛下。” 路易看到他紧张的样子,不由得一笑,知道子爵担心的是他不愿意宽恕孔代亲王,但就算不因为此时此地的约定俗成,他也不会处死孔代亲王,甚至不会流放他,因为在军事上,孔代亲王确实有其杰出的地方,还有他的一些朋友与下属,法国内部现在依然有暗流涌动,国王现在就连猫的手都想要借来用一用,何况是一位这样的统军人物。 “别急。”路易对蒂雷纳子爵说:“您尽可以慢慢地劝说他,我们还有时间——我是说,在攻克敦刻尔克之后。” “不用一星期,陛下,您就看着吧。”蒂雷纳子爵骄傲地说。 此话并非虚言,敦刻尔克的守军见到援军被剿灭大半,也丧失了先前的勇气与信念,蒂雷纳子爵甚至没有强行攻城,只让火炮轰击与重兵围城,敦刻尔克就在几天后投降了。 听到这个好消息的时候,国王正在与主教商讨阵亡士兵的丧葬事宜,国王是有心为他们举行一场大弥撒的,但主教先生不得不提醒他,若是这样做了,这件事情只怕就要成为惯例了。惯例就惯例,国王在这点上极其坚持,他实在不明白,他母亲王太后安妮可以随心所欲地举行一场又一场天知道是谁的弥撒,怎么为了纪念与宽慰那些为他,为法国牺牲的士兵的弥撒反而让主教先生不以为然呢? 能够出现一个打岔的人让主教先生喘了口气,但国王一把就抓住了蒂雷纳子爵,当然,子爵先生也赞成为士兵们做一场大弥撒,二对一,主教先生败退,但之后的喜讯还是让他们一同举起了蜜甜的葡萄酒庆贺。 蒂雷纳子爵提出,在军队的入城仪式中,国王应该身着戎装策马走在最前面,主教先生表示同意,路易也没有拒绝,因为考虑到敦刻尔克最后还是要移交给英国人,新模范军的蒙克将军只怕会在谁先进城而与蒂雷纳子爵起纠葛,但如果是国王,那么就算是克伦威尔也无话可说。 —————— 同一个夜晚,布卢瓦。 从厚重的帐幔里传出了痛苦而又急促的喘息声,奥尔良公爵的仆从一骨碌儿地从小床上爬起来,点上蜡烛,一手举着烛台,一手掀开床幔,在将烛光移动到公爵脸上的时候,他惊骇地大叫起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少年 第九十八章 加斯东公爵的委托 仆人这样大叫,是因为奥尔良公爵加斯东的上半身几乎都快要被鲜血与血块淹没了,他的枕头与床单上到处都是粘腻腥臭的黑红色半凝固的东西,他的鼻子咕噜噜地从一堆难以描述的黑布丁样的东西里冒出泡来,刚才痛苦的喘息声正是从这里发出的,但让他无法遏制地大叫起来的还是加斯东公爵突出的眼睛,它们在眼眶上方摇摇欲坠,像是成熟已久的葡萄,随时都要从枝蔓上跌落下来,这样的情景,就算是再勇敢的骑士见了也不禁要颤抖的。 这个仆人并不是加斯东公爵之前的那个贴身仆人,准确地说,自从来了布卢瓦,他的贴身仆人就连续换了四任,而且每一任不是莫名其妙地得了重病突然死了,就是在卸职后遇到了各种意外,现在站在公爵床边的是一个胆大的看门人,鉴于他在这里每一天都能获得一个金路易,他就勇敢地来了,并且坚守到现在,但另外有个问题,就是这种人也不免要愚钝一些,譬如他在发觉公爵的异样后竟然只懂得站在床边惨叫。 幸而此时加斯东公爵的第二个妻子,也就是他喜爱并且借重的玛格丽特.德.洛林夫人的寝室与公爵的房间只有一道墙壁阻隔,她一听到仆人在叫喊,就迅速地披上斗篷,冲进了房间,整个过程没超过一分钟自从公爵病重以来,这位夫人就从没在睡下时脱下外衣,她一边给了仆人一巴掌,让他别再嚷嚷了,一边吩咐她的贴身女仆取热水和棉布来,另外又大声让那个被她打清醒的仆人去叫醒其他人,公爵的忏悔教士、神父、医生与她和公爵的三个女儿。 几分钟后,热水和棉布都来了,此时公爵身上的床单都已经被拉开扔掉,团在床下,公爵夫人从铜盆里将棉布绞得半干,轻柔地覆盖在公爵脸上,慢慢地擦去那些干涸的血迹之前那些黑布丁般的血块已经用床单先撸掉了,公爵那双可怕的眼睛也被公爵夫人合拢,并且给他戴上一个丝绒面罩,这样人们就看不见他现在的可怖模样了除了那双快要跌落出来的眼珠,还有肿胀的舌头与密密麻麻,遍布面颊与脖子的青斑与水疱。 大约半个小时内,忏悔教士与神父,医生还有公爵的女儿们都来了,她们最大的十三岁,最小的十岁,原本他们还有一个八岁的弟弟与六岁的妹妹,但他们分别在六年前与两年前夭折,现在公爵没有男性继承人,只有一个十八岁的私生子。 只要听到呼吸声,人们就能知道公爵先生有多么痛苦他的呼吸声是没有规律的,有时候长,有时候短,粗重的时候像是铁匠的风箱,清浅的时候则像是蝴蝶在拍打翅膀,他的呻吟声一如食尸鬼从九尺之下的泥土中传来的,细长而又凄凉,每个听到的人都会从心中油然生出一个念头,那就是快让这个呻吟的人去死吧,别让他继续遭受这样的折磨了。 但在那个医生那个陌生的,总是戴着一个乌鸦嘴面具,佝偻着腰背的家伙给公爵灌下了一杯犹如沸腾泥浆般的药水后,公爵就又一次地挺过来了,他握住公爵夫人的手,他的想法从这只紧握的手里传到了公爵夫人的心里,他确实饱受折磨,但他不愿意去死,至少不想现在去死,他没有男性继承人,等他死了,那么继承领地与爵位的就只有法国国王路易的弟弟菲利普,也就是说,他不但败给了自己的敌人,他谋求的一切还会成为敌人口中的佳肴,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个结果但他的重病并不如人们猜测的只是一种伪装,他确实病了,几入膏肓。 在发觉公爵可能还用不到他们的时候,忏悔教士与神父就在公爵夫人的示意下退出去了,在临离开房间的时候,忏悔教士看到了悬挂在公爵寝室中的一组三联祭坛画他看到的东西让他情不自禁地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 公爵夫人注视着那副巨大的木版画,它来自于佛兰德斯,希罗尼穆斯.博斯的作品,有三个人张开手臂连接起来那么宽,一个人那么高,那位古怪邪恶的画家在这副奉献给女子修道院的画上极尽恶毒的想象,虽然主题依然是常见的宗教题材。 上帝将夏娃交给亚当,世俗间的情乐,地狱中的痛楚……但从伊甸园开始,画面上就出现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植物与动物,像是巨大的如同建筑的花朵,裂开吐出舌头的有刺果实,长翅膀的鱼和三只头的鸟等等;世俗则被描绘成一个大花园,花园里满是年轻的男男女女,他们不着寸缕,姿态暧昧,而且之中变异与扭曲的情景更多,生着许多脚的石榴孵化出的猫头鹰,戴着铁头盔的人鱼,骑着猫的女人,更让人感到奇怪的是,那些人类的肤色从青灰色到白色,又从白色到红色,然后还有全黑到无法分辨眉眼四肢的,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人形的直立影子。 等到了地狱里,画家的想象就彻底被放飞了,这里你看到的都是动物们统治了人类,地狱里没有火焰,没有岩浆,人类的脸上看不到痛苦,但他们明明都被制造成了各种家具和乐器,要么被贯穿,要么被碾压,要么背负着重物,无法直起身体,奇异的是,人们见了都要说荒诞,却又移不开眼睛,当你看着他们的时候,就像是能够听到从画面里传出来的各种响声,从咕哝、哭泣到咆哮,又或是哀求。 这副画原本应该被销毁,但不知道为什么,女子修道院的主教把它收藏了起来,然后加斯东公爵偶尔听闻,就坚持要前往一观,之后就用一千个里弗尔的高价把它买了下来。 “很荣幸您能够如此喜爱我的拙作。”医生见到公爵夫人再一次目不转睛,就笑了,他的笑声就像是受惊的猫。 “博斯先生,”加斯东公爵没有解下面罩,但他仿佛能够透过深黑色的丝绒看见画面似的:“我还能活多久?” “您早该死了,”希罗尼穆斯.博斯,这个应当死于一百年前,却还能够若无其事地行走在人世间的家伙笑吟吟地从还没被扔掉的床单里捡取了一样东西,举在蜡烛前给公爵看,“看,阁下,这是您的肺。” “没有希望了么?” “没有了。” “如果我能再有一个儿子,”公爵小声说:“我还能和女人同床……我的妻子会为我安排,十个或是二十个,她们的肚子里总能有一个儿子,我会让玛格丽特承认他,他会是我的合法继承人……” “这也不可能,公爵先生,您是从身体内部开始腐烂的,也就是说,哪怕您现在能够……嗯,起来,您那两颗干瘪的蛋蛋也不可能生产出种子,您注定要失去您的领地与爵位了,但没关系,那时候您已经死了,埋在地下,您不会再有任何知觉。” 这番话让公爵勃然大怒,但他所能做的也只有一把扯掉面罩,即便如此,他依然累得气喘吁吁,公爵夫人毫无厌恶之心地将他的头抱在怀里,让他躺在自己的膝盖上,哪怕公爵的头就像是一颗腐烂中的梅子,但在片刻激动后,公爵突然又平静了下来,他伸手推了推自己的眼珠,让它们回去一点,虽然他现在几乎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东西了,但只要他还有头脑在运作,他还有忠诚的妻子与臣民,他就…… “那么,”他平静地说:“如果我要一个人为我陪葬……” “谁?” “法国的国王路易十四。” 这个回答让博斯先生也沉默了一会,然后他问:“回报?” “我留下的所有钱财,还有一百份空白的身份证明文书。” “你的夫人呢?” “她有自己的嫁妆。” “您的女儿呢?” “她们已经都订了婚约,并且有各自的嫁妆。”在这里,加斯东公爵丝毫没有提到他的大女儿蒙庞西埃女公爵,若是说在蒙庞西埃女公爵再次回到宫廷之前,她给加斯东公爵的印象就是一个无能的废物,一个下作的背叛者,那么在她用领地上的收入换回了国王对她而不是对她父亲的宽恕后,她就是加斯东公爵不折不扣的敌人了。 他没有让她去死,不是出于父亲的仁慈,而是因为公爵现在掌握的力量已经非常微薄,需要用在最关键的地方。 “您的……儿子呢?” “他是我仅有的血脉了,我会把他送到西班牙去。” “那么安茹公爵菲利普呢?” “我要为法国留下一个波旁家的国王,而且若是我做出这样的要求,你们是绝对不会应允的。” “确实如此,公爵先生,”博斯说,一边脱下了面具,露出赤红色的眼睛与尖锐的獠牙:“但我们已经向梵卓的提奥德里克亲王承诺过绝不伤害王室中的任何一人,所以我只能遗憾地为您做个中介了。” “我的酬劳应该可以打动很多人。” “确实如此,而且那位陛下,”博斯说:“他最近确实做出了一些令许多人不快的事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少年 第九十九章 敦刻尔克的入城仪式(1) 敦刻尔克是座港口城市,人尽皆知,有宽大的运河与水渠将它与大海链接起来,它的道路上铺设着小石块,路面两侧有水渠,因为可以引入海水冲洗,这里竟然要比法国的其他城市更干净一些,但无论怎样干净,此时的城市里气味总是相当的不尽如人意。 我们之前说过,敦刻尔克就如同一位无助的贞女一般,被强盗争来夺去,它的所有权也总是变来变去,所以这里没有纯粹的法国人,也没有纯粹的佛兰德斯人,没有纯粹的西班牙人或是英国人,在这里的人们也不在乎自己究竟是什么人,总之谁占领了这里,谁就是他们的主人,尤其是那些一无所有的人,他们其中甚至还有一些脱下了肩带和丢弃了武器的雇佣兵——他们拥挤在道路两侧,兴奋地等待着,因为无论是国王,还是主教或是元帅,他们第一次踏入这里的时候必然有一场辉煌的入城仪式,而在仪式上,他们会抛洒钱币来换取人们的欢呼与屈服。 这是年轻的国王所经历的第一次入城仪式,路易自然希望越完美越好,但他也同样吝惜为了显示慷慨而无谓耗费的钱财,但主教先生坚持说,这种仪式与他们之前在巴黎召开的宴会与舞会一样是种彰显国力的方式,所以不可缺少,主要是作为将领的蒂雷纳子爵也表示认可,于是他们又为了钱币中的金币、银币、铜币的比例商讨了好一阵子——相比之下,主教先生对国王担心的士兵们的抚恤与后续的医疗费用倒是毫不担心,要知道,直到路易十三离世的时候,还有三亨利之战的老兵前来向主教讨要拖欠的俸金呢。 但世上的任何事情,总是有来有往,在开战之前,主教先生才有意将他的情报网交给国王,国王当然不能在这些问题上固执己见,他们确定了将金银铜的比例安排在1:10:1000后,路易改弦易辙,询问主教先生,伴随他一起进入敦刻尔克的,除了主教先生,蒂雷纳子爵与他的忏悔神父拉里维埃尔院长这些必不可缺的人物,以及火枪手们之外,是不是还能安排一些在这场战役中表现勇敢的士兵跟随在他们的队列后面? 这个可不太符合传统,主教犹豫了一会,但想到这次宫廷里来的人并不多,在去掉蒂雷纳子爵以及以自己为首的一些教士之后,剩下的人身份都不高,既然如此——他看了一眼蒂雷纳子爵,蒂雷纳子爵是从一个普通士兵在舅舅的军队中做起的,对于士兵们的想法当然也有几分理解,他马上表示同意。 之后他们又在国王是骑马进入敦刻尔克还是坐着马车进入敦刻尔克;在广场上接受市长奉献钥匙还是在市政厅里接受钥匙;之后的宴会里,西班牙人的唐.璜元帅是否有资格坐在国王的下首,而孔代亲王应不应该出现等等一些问题上纠缠到了黄昏时分,国王到了第二个问题的时候就不太关心了,他希望骑马,但主教和蒂雷纳先生都认为他应该乘坐马车——以安全的角度来看,马车确实要比马背稳妥。 这时候,路易在想着那些士兵,他想起了新模范军的红色军装,确实非常漂亮,然后他又想起法国士兵们那斑驳混乱的衣着,此时的法国军队并不提供统一的军装,从军装到一些装备,都需要士兵们自己筹备,一些善于筹谋的家伙还行,一些事不到临头就完全想不起起来,或是因为各种原因囊中羞涩的人当然只能什么廉宜拿什么,还有一些是被可恶的商人骗了,所以这也很难责怪他们,国王让邦唐叫柯尔贝尔,然后问柯尔贝尔是否能够在这几天里,也就是在入城仪式之前,为二十四名士兵备妥一套相同的服饰? 此时的男性服饰,平民们习惯穿着衬衫,外套,长裤,袜子和鞋子,贵族们大致相同,不同的是衣服的质地与装饰,以及一些小小的修改,譬如肥大的袖子,袖口与领口的花边以及有刺绣的吊袜带等等,但这些并不是路易希望在士兵们身上看到的,他需要的是战士而不是演员或是乐师,他向柯尔贝尔提了他的要求,当然,正如每一次,虽然艰难,但这位商人出身的大臣还是毫不犹豫地应允了下来。 他现在正为红衣主教马扎然管理他的私人财务,虽然一些人在嘲笑他被国王放逐到了主教这里,但柯尔贝尔很清楚,他站在主教身边的时候,只有比之前距离国王更近,毕竟那时候他的上面还有一个穿袍贵族,监政官出身的尼古拉斯.富凯,这位富凯先生对柯尔贝尔简直可以说是又嫉又恨,因为国王的屡次作为无疑是在比较他们,虽然富凯凭借着自己的身份先行一步,但柯尔贝尔始终是个巨大的威胁。 柯尔贝尔知道富凯曾数次在国王面前进谗言,说他投靠了主教先生;又在主教先生面前说,他乃是国王的奸细,如果不是国王与主教先生之间的关系不如外人以为的那样僵硬,也许他真要成了两强相争之中的牺牲品。 但柯尔贝尔也知道,国王对他的恩宠,几乎全都建立在他国王旨意的心领神会与尽心竭力上,他若是略有懈怠,或是有所图谋,只要有那么一次,甚至只是没能完成国王交付的工作,等待他的就只有断头台或是绞架。 他的国王固然仁慈,但对于那些令他失望的人,从不心慈手软。 所以每次为国王做工,柯尔贝尔都会以一种令人恐惧的热情扑入其中,这次也不例外,他在当晚就从熟悉的随驾商人那里找到了符合国王要求的,深墨蓝色与银色的厚重挺括的缎料,白色的亚麻与金丝绸带,漂亮的小牛皮有跟靴子。 之后就是请所有他能够招揽来的裁缝日以继夜地制作,一边是叮当作响的银埃居,一边是监牢和鞭子,只要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该怎么选择,幸而国王要求士兵们的服饰重在质地而非装饰,所以他们减少了很多花边与装饰带的制作,成品出来后,塞巴斯蒂安.沃邦上尉就成了第一个试穿的人,他昂着头,得意洋洋地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就像是一只绚丽的山鸡。 要说国王已经尽量减少颜色了,但此时的人们会将朴素视作一种耻辱,如果国王真将几百年后的灰色、草绿色或是茶色作为军装的主要用色,只怕之后的募兵工作会遭到很大的阻力——所以呈现在人们面前的,是深墨蓝色的缎面短外套、蓬松的裤子与到膝盖的黑色靴子,外面罩着银色的长外衣,在前胸绣着金边的十字架,然后从肩膀到腰间,横过一条鲜红色的肩带,再加上银扣子与金别针,缀着鸵鸟羽毛的宽檐帽,不由得就让人充满了渴望——至少对那些被选中的士兵们而言。 这套服饰是国王赠送给他们的。 当二十四个人整整齐齐地打扮好,扛着火枪,佩着长剑站在蒂雷纳子爵身后的时候,就连主教也不禁轻轻点头。 ———— 而就在这座不过三千人的城镇里,正如主教先生所言,任何一个陌生人都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但如果……不是陌生人呢? 很少有人会去注意一个托庇在修道院下的妇人,尤其是她臃肿而又老迈,或者说,人们更多地注意到了她肥硕的身体与膨胀的面孔,至于其他,像是总掩藏在头巾下的发色与眼睛的颜色,有谁记得呢,她甚至没有一个爱人,教士们雇佣她一来是因为她之前奉献给了修道院一笔钱,也因为她可以减免很多麻烦,他们原本是十分荒诞的,但十五年前卢丹的恶魔事件——格兰迪神父在那里被一位女修道院院长指为恶魔的代言人,因为在这之前,他的风流给他带来了许多敌人,所以几经反复,这位神父还是在遭受了无数酷刑后被烧死——这让法国的教士们都不由自主地端庄起来了。 就是这么一个除了教士吩咐之外几乎不与任何人接触的老妇人,在很多地方都会有这么一个的,离群索居的老妇人,在见到国王的士兵们气宇轩昂地从城镇的街道走过之后,她就回到了自己的小屋子里,关上门,点上教士们给她的蜡烛头,然后以一个与表面的年龄毫不相衬的舒展姿态,抬起了腿,掀开裙子,从里面抽出一柄镀银的匕首,用它照着自己,先是抽出填塞在腮帮里的棉花,然后用沾着烈酒的内衬擦掉脸上的粉——用木炭的粉末与燕麦的粉末混合而成的,会让脸变得又黑又黄又粗糙的东西,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嫣然一笑,将匕首插回到原先的地方,开始解开身上的外衣,在几乎快被迸裂的外衣下面,是一团团的面包,她拿出来咬了一口,把它们放在一个篮子里,又慢慢地卸掉了衬裙,也许很难有人想象得到,在宽松的衬裙下竟然还有那样美妙的身材,可惜的无人得见,她从衣箱里取出新的丝绸内衣,暗红色的棉布外裙,一顶花边女帽,总之就是一位稍有资产的女孩所能置办得起的东西。 此时天色已暗,街道上的人已经少了,她提着篮子,走向了近卫军的营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少年 第一百章 敦刻尔克的入城仪式(2) 让人觉得万分奇妙的是,当值的守卫也认识这位女士,在她以年轻的样貌出现的时候,她是达达尼昂伯爵在此地的爱人,她身份不高,容貌平平,但胜在身材曼妙,尤其是那纤细的如同会随时折断的腰肢,饱满的胸臀,让这位新晋的伯爵先生流连忘返,唯一让他感到遗憾的是,这位女士是平民出身,常年劳作下手脚不如宫廷贵女那样小巧光滑。 那位女士让守卫们看了她的篮子,里面只有面包和浆果,于是守卫就让她进了营地——也就是被征用的一处街道,他们看着她缓步走入长官所在的小楼,在抚慰这位大人身心的同时,她还得为他整理房间,准备饭食,毕竟在名义上,她是被雇佣的一个仆妇——几分钟后,一个英俊的火枪手走了出来,他的面容与卷发让卫兵们有着几分熟悉,也有着几分陌生,那种感觉就像是经常在你面前经过而你又不认识的那些人……那位先生没有离开街道,而是往火枪手们聚集的地方去了,于是守卫们收回了视线,继续用警惕的目光注视着工事之外的地方。 火枪手抬头看了看距离她不过五百尺的地方,国王的驻地是一层层的,最外是军队,再里是近卫军,近卫军之后是火枪手们和骑士们,国王就像是王冠上的宝石那样被他们拱卫着,在她与国王的房间之间间隔着一个广场,而广场正中是一个喷泉,几个火枪手正在喷泉边按着佩剑说着话,情绪十分轻松。 这位伪装成火枪手的女士就站在那儿,从容不迫地翻动了一下自己的肩带——她身上的衣服几乎全都是从达达尼昂伯爵的衣箱里拿出来的,肩带则折叠在面包篮的最下方,正面是鲜红色,反面是绿色,就算被守卫发现她也能解释成是给爱人的一份小礼物,她在脸上擦了油,而后又擦了粉,用木炭加深的眉毛,感谢国王对于胡须的厌恶,她节略了一道手续——她再走近,就被火枪手们发现了,火枪手们问他从哪儿来,她就说她是马扎然主教先生的侍从,从巴黎来,有急事要见主教先生。 “您的跟班呢?”火枪手问道,一般而言,国王与主教先生身边的侍从都是贵族,他们身边总是会带着一个仆从。 “被留在外面了。”她说,她在伯爵身边待了一段时间,当然知道他们是怎样对待外来人员的。 “你的许可证和身份证明呢?” 她拿了出来,证件被小心地保存在一个硬皮包里,十分干净而整齐,没有一丝折叠后的痕迹,签名上的火蜡也很清晰。 “好吧,”火枪手之一说,“我带你去见主教先生。” 但只走过走廊的转角,这位先生就被敲晕了,然后被藏在了一尊雕像后面,然后这位女士就又将肩带翻了一个面,装作国王的火枪手,大摇大摆地走向最有可能被国王使用的房间。 在看到邦唐,这位国王最信任的仆从时,她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国王突然沉默下来的时候,主教先生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一只灰蓝色的猫仔从国王的衣兜里爬了出来,露出了呼噜噜的威胁声,国王向主教先生做了一个手势,慢慢地拉开抽屉,露出里面的一柄短弩。 当不速之客带着轻蔑的笑容,越过倒在地上的邦唐,推开房门的时候,一袭浅淡的阴影猛地攫住了她,她发现自己突然无法动弹了,而后她看到了国王与国王手里的火枪。 可能只有一秒钟,路易就压下了扳机,弩箭直贯对方的胸口,她惊讶睁大了眼睛。 这时候主教先生才叫嚷了出来:“上帝啊!”他喊道:“这是米莱狄,陛下,我的密探头目!” —————— 主教先生差点就换了一个密探头目,这位该死的米莱狄夫人,在主教先生的评价中,除了有点女性们常有的任性骄傲之外,没什么不好的,她固然美貌,但更多的是对人心的掌握与利用,这几乎是种天赋了,从她还是个孩子起,到之后的十来年,她因为这个天赋得益许多,甚至跨越了原有的阶级。虽然也在上面跌过跟头,不过胜利的时候更多,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当主教先生召唤她到敦刻尔克来觐见国王的时候,她没有如其他人那样温顺地服从命令,规规矩矩地被引荐到国王面前。 她是有心在国王面前显露一番的——有什么能比越过国王的军队,近卫与火枪手们,直接走到国王面前,将那些狂妄天真的小伙子们踩在脚下更好的呢?米莱狄是个薄情寡义之人,对她来说,即便主教先生也只是一踏高贵的梯阶罢了。 还有一个她暂时不想告诉任何人的秘密,那就是她更想引起国王对她的兴趣,她没有出身,直接点说吧,她连成为国王爱人,成为正式的王室夫人的资格都没有,但在法兰西,在已经成年的国王面前,在一个就算是主教先生也必须退让的主宰面前,有什么人能够动摇他的想法?没人!想到这个最尊贵的人也不免臣服在她的裙摆下,米莱狄就不由得激动到浑身发抖。 呃,她的想法确实特别并且符合情理,但她大概没想到结局是这样的…… 她能够有幸在那枚短弩下活下来,还是因为她的束胸带与隔壁房间就是裁判所的两位修士,她醒来的时候,第一句话就是,“我在什么地方露了破绽?” 主教先生瞪了她一眼:“你不该伪装成国王的火枪手,他认得他们之中的每个人,” “国王的火枪手有一百二十人,”米莱狄夫人虚弱地说:“难道每个人他都记得吗?” “何止记得,陛下还记得他们的家系、妻子、儿女与亲密的朋友呢。”邦唐从不将有亲缘关系或是朋友的火枪手安排在同一天当值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米莱狄安静了一会,“看来我们的国王是个相当谨慎的人呢。”她说。 “所以说,”主教先生毫不留情地揭破了她的奢望:“你让他很生气。” “他应该对那些先生们生气。”米莱狄懒洋洋地说,事实上她并不如别人以为的那样虚弱,她能够忍耐疼痛,也能迅速地适应各种角色,她用手指在毯子上滑来滑去,享受着细软羊毛带来的柔滑触感。 “你知道国王让谁来看守你吗?”主教先生说:“进来吧,先生们。” 两个火枪手走了进来,“一位我想你认得,当然,我们的达达尼昂伯爵先生,不过他现在已经不是近卫军的代理队长了。” 达达尼昂紧盯着米莱狄,眼睛里就像是要喷出火来:“好久不见,我的爱人,”他咬牙切齿地说:“我可没想到您有如此显赫的身份。” 这显然是反话,米莱狄毫不在乎,但她也不免在心里蹙眉,因为她领悟到了国王的用意,达达尼昂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让他受到了国王的惩罚,还有可能动摇了国王对他的信任,她又没能获得国王的青睐,他一定会是一个相当难缠的对手。 至于另一个,“我是亨利.达拉米兹,女士,承蒙您所赐,我现在是您的看守。” 他就是那个被米莱狄打晕的可怜人。 “这可真是妙啊,”面对着两个不幸的受害者,米莱狄不但不感到畏惧或是歉疚,反而得意洋洋地拍打起手掌来:“妙啊,两个尊贵的队长来做我这个卑微之人的看守,真是荣幸之至!” 她之所以如此狂妄也不是没有道理,她在一个舒适的房间,而不是在监牢里,又有两个凶狠的看守,米莱狄凭借着以往的经验,就知道国王并未因为她的僭越行为而恼怒,相反的,就像是面对着一只桀骜不驯的鹰隼,他正在训练她,好叫她恭顺呢。 达达尼昂与达拉米兹最生气的还不止于此,因为他们的失职,他们不但失去了自己的职位,还失去了陪同国王一起入城的资格,在哪怕一个最普通的士兵也在享受敦刻尔克之战的胜利时,他们却要和一个罪犯待在一起。 —————— “您的那位密探头目的真实姓名?”路易在换上那件因为镶嵌了太多金丝银丝,宝石珍珠而变得硬邦邦,沉甸甸的外套时问到——因为米莱狄在法语中是“夫人”之意,对普通人来说或许这真是一个名字,但对密探来说肯定是个假名。 “太多了,陛下。”红衣主教亲自为路易戴上金十字架,“芳达、让娜、朱莉、保利纳……您只要记得她在您面前就是米莱狄就行了。” “她是您的亲眷吗?”路易问。 “怎么可能,”主教先生后退两步,满意地端详了一番:“我的亲眷中固然有巫师,可没魔鬼啊。” “请告诉我。”国王说。 “您不提我也是要说的,陛下。”主教先生说,他把刀放在国王手里,可不是让他自杀的:“我见到米莱狄是在她十岁的时候,两个年轻人为她决斗——您知道的,亨利四世的时候就明令禁止人们因为各种原因而决斗了,我看见了,就派我的侍从去阻止,然后……” “然后她就提着裙子,跑过来冲我大骂。” “她不知道您是主教先生吗?” “我当时简装出行,不过当我把她投到监牢里的时候就知道了。” “她为什么要骂您?” 主教先生露出了一个奇妙的笑容:“因为她没能看到她想要的鲜血和死亡,陛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少年 第一百零一章 敦刻尔克的入城仪式(3)(两更合一) 【悠阅书城app,免费看小说全网,ios需海外苹果id下载】 路易大概估算了一下,虽然教会承认狼人与吸血鬼的存在都在1414年左右,但这可不是说之前就没有黑暗生物出没于表世界,而教会的圣人们可是从公元前五十四年就有记录了,也就是说,那些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非凡力量的人们已经在黑暗与残忍的战斗中隐匿了一千年,也许一开始,他们确实都是一些信仰虔诚而又刻苦,只为主做工的人,但就算是睿智的所罗门王在晚年的时候也变得昏庸愚蠢,更别说是一群虽然持有强大的力量,却还是要吃喝住行的凡人了。 而且国王很快想到了一个问题:“依照你这么说,这些苦修士与黑衣法官们,是自凡人那里挑选弟子的呢,还是从他们的亲眷那里?” 这句话让拉里维埃尔院长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这可不是一个十一岁,还未经过任何专业性的教导的孩子能够说出来的话——就算是他十一岁的时候,也只懂得面包、麻雀和侍女们的裙子呢,“是的,陛下,他们虽然也从凡人那里挑选受到圣灵感召的弟子,但大部分还是来自于他们的亲眷。” 路易点点头,他明白了,起初的时候那些拥有超凡能力的人只怕不多,在人数稀少的时候想要保持传统或是遵守戒律都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后来,也许是为了应对迅速扩展的黑暗,也许是因为被世俗的情感动摇了信仰,一些修士就还了俗,娶了妻子,他们的孩子继承了他们对圣灵的感悟,从而成为了对抗异端的主要力量。 这让他马上想到了另一件事情:“那么圣殿骑士又与这件事情有关吗?” “圣殿骑士是从这些修士中分离出来的一支。”拉里维埃尔院长一边赞叹着年少国王的敏感度,一边说:“嗯,明白点来说,陛下,他们算是教会做出的一次尝试。” 这就对了,路易心想,如果是他,他也不会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这股力量游离于掌控之外,只能说,教会在这之前只能说是有心无力——在公元395年罗马帝国分裂之前,教会的发展举步维艰,别说教众,就连主教与教皇都有殉道的,到了756年,法兰克国王丕平献土,教会才终于得以奠定基础,之后的几百年,教会内部都倾轧不休,甚至分裂成了东西两大教会。 圣殿骑士成立于1119年,十年后获得教会正式承认,正逢教会分裂后的百年之内,公教初初稳定,就开始向他们觊觎已久的非凡力量出了手——既然如此,圣殿骑士团诡异的强大与扩增速度也得到了合理的解释——还有圣殿骑士团里各种奇奇怪怪的仪式与法令,想到这儿,就算是路易,也忍不住起了几分八卦之心,他倾身看向拉里维埃尔院长,悄声问道:“我听说圣殿骑士团在1307年的时候被公正王宣布为异端,后来经过审讯,他们被认定有了许多可怕的罪名,嗯……但我想知道的是,圣殿骑士们真的会在入会仪式与训练的时候……做出一些非常亵渎……还有不合礼节的事情吗?” 拉里维埃尔院长闻言吞了一口口水,他,嗄,因为一些比较特殊的身份,他是知道的,但他……他仔细看了看国王的神色,发现那双漂亮的蓝眼睛里确实只有属于孩子的好奇,而这些事情吧,在教会里也只能说是公开的秘密,而腓力四世,很不幸的又是这位国王的先祖,就算他现在不说,等到这位国王执掌大权后,他还是会知道的,院长又渴望着能够获得上位者的宠信,期待着有朝一日攀爬上如同黎塞留、马扎然的位置,所以他反复斟酌了一番后,把自己的脚凳搬得离国王更近些,也倾斜过身体,尽可能地压低了声音说:“我可以告诉您,但陛下,您可千万不要说出去啊——说起来,它们与您的先祖,卡佩的腓力三世也有着一些无法抹去的关联呢。” 路易抬了抬一边的眉毛,示意他说下去。 他见到国王没有因为他的僭越行为动怒,反而露出了更感兴趣的神色,不免更振奋了一些:“陛下,不知您是否有听说过一句话,‘若彼等果为无辜之辈,何妨若烈焰熔金,令其受审以示清白!’?” 路易沉吟着,摇了摇头。 “这句话是腓力四世写在那张密函里的,也就是这张密函,让他的官员们毫不犹豫地拘捕了所有圣殿骑士团的成员,并且立即予以严刑拷打。”拉里维埃尔院长低声说:“虽然那个时候的刑罚还很粗陋,我是说,陛下,他们把罪犯捆缚在铁架上,在脚上和身体上涂上油脂,然后放在火上烤,被刑讯的人无不惨声嘶叫,有问必答。” “但这样的行为难道不会造成冤屈么?”路易问。 “这就要怪当时的圣殿骑士团总团长雅克莫莱了,他在就任后,愚蠢地向当时的教皇克莱芒五世吐露了一些有关于骑士团的内情,涉及到了前任教皇波尼法斯八世与腓力四世的父亲腓力三世,其中的详细内情让克莱芒五世大吃一惊,他将这件事情交付给了腓力四世,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才有了那封可怕的密函。” “难道这其中还有了这两位的牵系么?” “可不是么,”拉里维埃尔说:“您也许不知道,那时候波尼法斯八世与腓力三世都曾经是圣殿骑士团的秘密成员呢,但腓力三世的入会仪式举行时间要比波尼法斯八世晚,问题是,腓力三世的入会仪式恰好在他的长子路易夭折之前不久,那时候恰好有个预言,声称腓力三世犯下了‘有违自然的罪孽’,如果他不悔过,会有他的一个王子在六个月内死去——陛下,卡佩们一向有着神圣的家族传统,每个国王都以最虔诚的君主自居,从路易七世开始,这个家族就宣称将自己献给了十字军圣战事业,而他们也是这么做的,所以按理说,他们本应该受到天主的庇才是,但……”拉里维埃尔摊摊手,“腓力三世反而像是遭受了什么诅咒似的,他的父亲在战斗中因为罹患痢疾死去,甚至没能返回自己的宫廷,他的长子也是如此,他自己更是如此,这难道不是一种严酷的惩罚么?” “也有人传说是腓力三世的继妻为了让她的儿子获得王位而毒死了他的长子。”路易说。 “妻子是个女巫难道不更是一种诅咒么?”拉里维埃尔说:“而且腓力四世显然更相信另一种说法,看这份密函如此刻毒就可以猜出那时候他有多么愤怒了。” “所以说……” “是的,所有的罪名都是真实的,尤其是那些污秽的部分……唉,陛下,我真不该说,因为它们准会脏了您的耳朵。” “别卖关子了。”国王说,亲手给这个胖墩墩的八卦头子斟了一杯茶,又加了很多的糖。 “好吧,既然您命令我说,那我就告诉您一点,他们,咳咳,确实有亲密的行为。” “亲吻彼此么?” “可不是!陛下,一丝儿不生的,您知道。” “我不知道,唉,听起来挺恶心的。” “恶心的在后面呢。”拉里维埃尔绘声绘色地说,就像是这些人举行仪式的时候他就在身边似的:“他们先要……您看,就像我之前说过的,盔甲、长剑、靴子等等诸如此类都要卸在一边,然后要吻三次,吻嘴唇,##,¥¥……” “唉,您这样说我怎么能明白呢?” “要纯洁,要纯洁,要纯洁,”拉里维埃尔院长贼眉鼠眼地做了几个手势:“陛下,您还是个孩子呢,反正先是新入会的骑士吻他们的前辈,然后是他们的前辈吻新入会的骑士,之后他们就拿来十字架,放在脚下践踏,往上吐唾沫,尿尿……” “等等,您是不是少说了一个步骤?” “没呢,陛下,他们就是这么干的,从头到尾,就像是亚当和亚当似的。” “呃么么么么么,”路易叹气:“这还真是挺邪恶的。” “更邪恶的在后面,”拉里维埃尔院长说:“有没能公开的部分——陛下,他们还将吊死和溺水而死的人的小块指甲、牙齿……头发、耳朵或眼睛……肌肉、骨头或鲜肉……当作圣餐,用圣杯盛满鲜血轮番饮用,在十字架前做许多疯狂的事情……” “这简直就像是我听说过的异端!” “所以啊。”拉里维埃尔院长说:“腓力四世可是说吧,”路易又接着道:“既然教会在1129年扶持了圣殿骑士团,那么他们又怎么会在1231年设立宗教法庭,继而成立宗教裁判所的呢?” “所以我之前才说,是圣父格里高利九世的一意孤行啊,”拉里维埃尔说:“他并不怎么喜欢那时候的圣殿骑士团,因为他们与异教徒往来过密,又善于敛财,还有……”他顿了顿:“还有酗酒暴食之类的罪行,所以他才致力于设立教会专属的超凡组织,那时候,我是说,原先的那些里世界的修士们以及其后裔,也因为圣殿骑士团的事儿产生了动摇,”他给了国王一个你知道的眼色:“一部分人过的如同所罗门王一般,而另一些人却依然过着朝不保夕,节衣缩食的日子,就算再虔诚的修士也无法遏制涌动的潮水……他们有了这样的趋向,加上格里高利九世的承诺……而后您也看到了,之后的几十年他们干得并不比圣殿骑士团差,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他们又与圣殿骑士团不同,并不深入地参与到世俗的权力争斗中,所以教会的主脑们也就慢慢地偏向了他们——雅克莫莱确实是干了蠢事,但如果不是教会已经有了舍弃他们的想法,这些事情应该在圣父克莱芒五世那儿就被截断才对。” “现在教会对这些超凡力量者的看法还一致吗?”路易问。 “不算很一致。”拉里维埃尔说:“倒不是教会的问题,而是裁判所的黑衣法官们与苦修士的问题,修士们是主要战力没错,但法官们显然更得上位者的欢心,主要是因为……嗯,修士们总要虔诚一些的,当然,他们虔诚一些没什么,但对罗马教会不够恭敬那就不对了,虽然我必须承认有时候那些家伙确实没什么可尊敬的,但要您知道……”拉里维埃尔努力寻找着合适的形容词。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路易说。 “哎呀,就是这么说,”拉里维埃尔不失时机地恭维道:“这真是一句富有哲理的话,值得我把它抄写在圣经上,陛下,请容许我重复一遍……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天主啊,多么准确而又风雅的词句呀,我真想立即说给每个人知道。” 路易忍俊不禁:“别了,院长,这句话用在这里或许不是十分妥当,我猜,他们讨厌那些苦修士是因为他们的虔诚反衬除了一些人的不虔诚。” “可不是,”拉里维埃尔院长意味深长地说:“这才是最致命的。” “那些黑衣法官们呢?” “他们倒好,说实话,他们也和罗马教会的那些人差不多了,毕竟他们都有尚未公之于众的妻子,还有孩子,他们必须为自己考虑。” “那么教会就没有想要如同对待圣殿骑士团的那样对待那些修士们吗?” “很难。”拉里维埃尔一本正经地说:“只有最虔诚的苦修士们才能成为能够制约黑暗生物的锋利长剑,若是沉溺于俗世的享乐之中,就算是最有天赋的孩子也会湮灭于凡人之间……教会们需要的就是他们的力量,没有力量他们就没有存在的意义。” “看来教会也很头疼,”路易说:“不够虔诚,就没有力量,但足够虔诚,教会的行事就会遭到质疑。” 拉里维埃尔痛快地笑了笑:“正是如此,陛下。但要他们放弃,不可能,无论是宗教裁判所还是罗马,教会在《关于僧侣诸侯的权力》逐渐强盛起来可与这些修士们有着密切的关系,不过近来教会的境况大不如前,毕竟……” “毕竟俗世的力量也在变强。” “是啊,”拉里维埃尔叹了口气:“尤其是火枪这种东西出现之后,凡人对于黑暗生物也不是没有反击之力。” “那要有足够的枪支和弹药,还有足够的士兵,”路易说:“勇敢的士兵。”就像是他的火枪手们,在人数与火力上也要占优,不然凡人终究还是无法与那些黑暗生物对抗。 拉里维埃尔想了想,没有说话,因为现在的国王甚至没有属于自己的军队,他又何必提起陛下的伤心事呢。 不过他的视线还是忍不住落在国王的红色肩带上。 这时候的巴黎的各个势力都有自己的军队,然后为了辨识敌我,军官们会在肩膀上系着各种颜色的肩带,保王党是白色的,孔代亲王是浅栗色的,奥尔良公爵加斯东是暗蓝色的,马扎然……唉,这位主教大人居然也有自己的军队,他们的肩带是绿色的,倒是这个国家的正统,国王陛下只有一些火枪手与青年侍从陪伴在侧,据说在之前的刺杀中还折损了不少。 就在拉里维埃尔院长正在斟酌着是不是该献上一笔里弗尔,以表忠诚的时候,国王突然亲切地叫着他的名字说:“拉里维埃尔先生。”他说:“如果您愿意,我现在倒有一件事儿要交给您去做。” “请说吧。”拉里维埃尔连忙殷勤地道:“你要我做什么?陛下,就算要与魔鬼面对面地跳舞,我也去了。” 路易莞尔:“不,我暂时还没那样的兴趣,院长先生,我只是想要重新修缮一下杜勒里宫的小礼拜堂。” “哎呀,这是奉主的好事儿啊,”拉里维埃尔先生说:“您会得好报的,陛下。” “我给你一万个金路易,随你怎么去做,”路易说:“但我有个要求。” “我听着呢。” “请尽可能地雇佣一些巴黎的市民来做,不要直接给他们钱,给他们面包和淡酒做酬劳,做一天,给一天,男人当然好,孩子和女人也行,只要能做事,就可以请他们来。” 拉里维埃尔院长抬起头,眨了眨眼睛,然后他明白了,“放心,陛下,我会尽量雇佣最多的人。” “这是给主做工,”路易说:“再多的人也无所谓。如果用度不够,你随时可以来和我说。” 拉里维埃尔已经打算好自己填补一部分,不过能够获得随时觐见国王的资格已经足以令他满意,他敏锐地察觉到年少的国王面露倦容,就恭恭敬敬地后退,准备离开。 “还有一件事,”路易叫住他:“如果没什么妨碍,能告诉我您怎么能知道这些事情的么?” 拉里维埃尔迟疑了一下,“我是可敬的圣父乌尔班八世在年轻时候犯下的一个小错。”说完,他就再三鞠躬,退了出去。 这就对了。 路易在心里说,乌尔班八世于1644年退位,在位的时候正值黎塞留执掌大权,为了遏制黎塞留,他特意提拔了马扎然,从而让一个出身贫寒的教士进入了路易十三的眼睛,所以就算是马扎然最后阴差阳错地成为了黎塞留的继承人,他依然要感念乌尔班八世对他的恩情,所以拉里维埃尔虽然只是一个修道院院长,并且并不得乌尔班八世的喜爱,他依然可以被推荐到国王面前。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少年 第一百零二章 敦刻尔克的入城仪式(4) “等等,“达达尼昂喊道:”这有可能是用来欺骗我们的。” 达拉米兹握紧了米莱狄的手腕:“但这个东西是我们才拿到的。”随即他也想到了一个可能:“当然,也有可能这是她预先安排的。” 米莱狄从门缝里看出去,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她能说服他们,但见鬼的她就是没时间,她满怀悔恨,如果不是想要在国王面前有意卖弄自己,那么她单凭着这份功劳也能够令得陛下刮目相看,谁知道命运竟然会是如此地嘲讽呢?她不得不思索起如果国王与主教先生都死了,她应该寻找怎样的一个主人?孔代亲王,还是加斯东公爵,可惜的是加斯东公爵据说命不久矣,孔代亲王也已经成为了国王的阶下囚——等等,既然如此,那么远在巴黎的安茹公爵会不会是一个更好的主人呢? 就在她这么思忖着的当而,一股巨大的力量把她推了进去,门迅速地关上,连带米莱狄险恶的诅咒。 “我的叔叔有一个侍从留下来了。”达拉米兹说:“我和他去找我的叔叔。” 达达尼昂点了点头,国王边的卫队事实上分作好几队,火枪手、龙骑兵、近卫军各成一系,火枪手队的队长正是达拉米兹的叔叔,在多数人都跟着国王去了敦克尔刻参加入城仪式的时候,这么一个人是仅有的他们可以相信的人之一,“好吧,你尽快回来。”达达尼昂说,他的眉宇之间萦绕着怀疑的意味,但在国王的安全问题上,确实不容任何轻慢。 达拉米兹一离开,达达尼昂就将体靠在窗上,看着达拉米兹飞快地跑过广场,几分钟后就从一栋屋子里连着另一个人奔了出来,那个人确实是个可靠的仆从,他和达拉米兹一跃就上了马,然后眨眼间就冲出了镇子,达达尼昂烦恼地皱眉,只希望这只是米莱狄的诡计,一想到这个,他就让他的跟班去召来了一些士兵,许诺给他们每人一个埃居,以防备着米莱狄乘隙逃走。 米莱狄才不想要逃走呢,如果国王得到提醒,安然无恙,那么米莱狄就是一个值得褒奖的臣子,若是国王没能逃过一劫,那么这里只怕很快就要乱起来了。 ———— 且不说达拉米兹是如何焦急地,以一种若是跌落就会直接折断脖子的方式赶路的,从圣马丁大教堂的白色大理石地板往下,越过褐色的泥土与青灰色的石板,我们可以看到一个悬挂着幽暗油灯的地窖,每个教堂都会有这样巨大的地窖,丝毫不逊色于地面上的建筑,有时候这里是教士们用以避难的地方,有时候他们用来储存酒和食物,也有些时候被当作墓使用,在圣马丁大教堂里,这个地窖被用作了最后一个用途,这里的尸骨就像是装饰挂毯那样衣着整齐地被悬挂起来,从中,食尸鬼只会出现在那些不曾被教会的力量看护的墓地里,而且它们也不是人类变成的——主教先生将国王掩在后,神色冷地注视着它们,他相信这是敌人的又一个谋。 “陛下,”主教先生说:“别担心,外面的人很快会注意到这里的。”他看向攀上高处的窗台,打碎铅条拼花玻璃向外呼喊的两个士兵,但他立刻感觉到国王的手突然抓紧了他的:“您有没有嗅到什么气味?” “什么……” 主教先生一句话还未说完,他就突然感到脚下一阵灼,细小的烟雾就像是恶魔的触须那样从地毯上的一个个小黑洞了升了起来。 下一刻,他们所在的地面就毫无预警地崩塌了。 —————— 自从成为路易十四,路易就无数次地从教士和母亲的口中听到过地狱这个词语,当然,对于教徒们来说,没有比这个更可怕的东西了,此时的人还未将粪便或是体液视作污秽的东西,他们要斥骂别人的时候,准会说让他滚到地狱里去,在无数画面上,也都有着地狱的景象,而在更久之前,他也在更直观的屏幕上见到过人们虚拟的地狱景象。 但他现在就在地狱里。 那些食尸鬼们不过是为了拖延他们的脚步,让他们不至于那么快地发现这个教堂温暖的超乎异常。 所有在教堂里的人,或是食尸鬼们,都无一例外地掉落在了一个燃烧着的洞窟里,伴随着崩落的砖石,有人在哀叫着,有人在呼喊着天主,也有人疯狂地大叫着,触目所及,不是灰色的烟雾就是金红色的火焰,每个他们所能触及的东西都是滚烫的,一碰就是一道鲜红的伤痕——火焰的燃料正是一具具的尸骨——教士们用埃及人处理他们国王的方式来处理这些尸骨,但敦刻尔克从来不是一个干燥的地方,所以这些尸骨都是被浸在油脂里以防腐烂的,所以它们燃烧起来的时候,简直就如同最昂贵和邪恶的蜡烛,不断地发出噼啪作响的声音——被它们引燃的人,或是食尸鬼就在这样的声音中跑来跑去,徒劳地寻求着帮助,但这里没有水,只有火,他们就像是一只有四肢和头颅的火球那样可怕地滚动着,然后突然倒下死去,继续燃烧。 路易看到马扎然主教就昏厥在他边,额角上流着血,但还活着,这让国王轻轻地松了口气,这时候他听到有人正在大声地喊着陛下,声音从上面来,但他只一张口,就吸进了一口滚烫的空气和烟气,他立刻闭上嘴,从手上摘下戒指,向着隐约可见的上空扔去。 那个声音还在喊着,路易就不断地丢出纽扣,别针,最后是主教先生挂在他脖子上的十字架。 达拉米兹因为跑去观察教堂的大门,所以回转来的时候,他与国王之间间隔着许多食尸鬼,这差点要了他的命,但也救了他的命,在地面崩塌的时候他就在边缘,在本能地后退,脱离危险后,他发觉国王没了,于是他又勇敢地回到原地,但他就像是面对着一个熊熊燃烧的大炉子,除了火和烟雾什么都看不清,于是他就围绕着那个彷如地狱入口的地方焦灼地跑来跑去,是那只黄金十字架璀璨的光芒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一看就知道那正是国王的十字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少年 请假条 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少年 第五十一章 敦刻尔克的入城仪式(5) 教堂下的火窟并不是想要刺杀国王的人在这短短几天里挖掘出来的,这不可能,它原本就处于教堂之下,敦刻尔克以及附近的贵人有很多都经过了教士的炮制后悬挂在这里,这个传统已经持续了上百年,谁也不知道它是怎样开始的,但随着时间流逝,尸骨累积,地下陵墓越来越深入,越来越广阔,最后整个中都近似于悬空。 之所以这样详细的说明,是因为要告诉您们,这座火窟距离地面有近九法尺,也就是说,想要跳上去或是攀上去都是不可能的,几个幸运地没有坠入火窟的士兵和达拉米兹拼命地想要找到水或是梯子,但为了容纳足够的人,这里连长椅也没有,达拉米兹焦灼地四下张望,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祭台上——圣马丁大教堂的半圆室墙面上遵照传统,悬挂着一只巨大的木十字架,耶稣扭曲着体被悬挂在上面,慈悲的双眼注视着火焰和那些不幸的受害者。 达拉米兹做出了一个令人意外的行为,他往前画了一个十字架,然后在嘴里喃喃两句类似于宽恕我的话,就把圣器桌推到十字架下面,然后用力地摇晃起那支足够两人那么高的十字架,下方的士兵一开始还以为他疯了,但随即就有两三个胆大的人爬上圣器桌和他一起推动十字架,甚至有人抽出长剑,撬动固定用的钉子,似乎有教士在谴责他们这种亵渎的行为,但达拉米兹才不在乎呢。 路易在跌下的时候,因为膝盖下方就是跪凳与天鹅绒羽毛垫子,反而没有受什么伤,他又迅速地用领巾掩住了嘴脸,放低体,烟雾对他的毒害就没有那么大,只是愈发滚稀薄的空气说明命运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年轻的国王近似于疯狂地从壁龛里拉出一具尸骨——这里还残留着一些冰冷的腐臭气息,他将主教先生拽到自己边来,主教先生呻吟了一声,醒了过来。 “我难道是进了地狱里么?”这是主教先生的第一句话,然后他的视线立刻变得锐利起来,表明他已经从短暂的迷茫中清醒了过来,他支起体,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国王在后面扶住他的肩背,感到手指下的体简直就和那些被储藏了上百年的尸骨没有什么两样。 主教先生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国王,他急切地在那些倒下的人中寻找着,国王的服饰尤其华丽,但他怎么也找不到,直到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后响起:“主教先生?” 马扎然立即握住了放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 他正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就听到了一声欢呼,然后主教先生就看到了圣子耶稣从火海中降临到他们面前。 当然,不是真正的圣子,但既然耶稣曾经为世人献出命,拿他的血和作圣餐,那么我们也不必太在意这位老人家是否愿意用自己的橡木躯来拯救他的主教与国王了,但出乎主教先生意料的是,国王一把把他放在肩膀上,推着他向上爬去——此时不是犹豫的时候,主教先生以一个六旬老人不应有的敏捷手迅速地爬了上去,然后是国王,他抓着和踩着圣子的双足、裹腰布与膛往上爬,一双有力的手立刻接住了他。 路易认出这正是不久前才被他剥夺了职位的火枪手达拉米兹,事实上他也只是被国王用来儆了那群猴子,毕竟这些火枪手们虽然忠诚,但在纪律上实在是让人难以言说,只是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竟然在这样的危急时刻表现出了超人的冷静与决断——其他人若是将国王拉出了险境,必然不会愿意离开国王,但达拉米兹立刻跑去和其他士兵一起援救火窟里的人,在看到蒂雷纳子爵和塞巴斯蒂安.沃邦完整地从火窟里爬出来的时候,国王已经决定在小册子上记上达拉米兹的名字。 被救上来的人并不多,此时的人们并不知道在起火的时候,烟雾才是最大的杀手,他们徒劳地在火焰里奔来跑去,不但白白消耗了自己的力气,更是吸入了许多有毒的烟气,倒下后就再也没能爬起来——看到那二十四名士兵只有十四五个还在自己边的时候,路易不由得愤怒到浑发抖,他不是一个喜使用酷刑的人,就算是那些叛贼,他至多也只会让他们在绞架或是断头台上干脆利落地了此一生,但他发誓,所有有关于此的人,都必然要被处以最为严酷的惩罚才能被许去死! 这时候只听到一声訇然巨响,教堂的门向内dàng)开,一只硕大的攻城槌出现在众人面前,然后随着大量新鲜空气的涌入,火焰骤然升高,但此时躲避在侧廊里的人已经不必再担心自己的命,只是留在火窟里的人只怕再也没有生路,那只十字架也燃烧了起来,火舌吞没了神圣的基督。 路易挽着主教先生,在生还者的簇拥里奔出教堂,外面是他的军队,熟悉的鲜红色肩带让国王感到安心,他回看向教堂,火和黑烟正从打碎的窗户和门里涌出,而在火焰带来的浓重黑影中,仿佛有什么在扭曲着……国王边的修士低诵着圣人的名字,挥动长镰迎了上去,在火星迸散中,一只焦黑的手臂断落在地上。 另一个修士则同样迎上了另一个诡异的黑影,它潜藏在士兵之中,但还是被他发现了,教堂被毁的亵渎行为让这个虔诚的人满心怒火,在发现那个黑影迅速地萎缩,落回地面,就像是要逃走的时候,他下意识地踏前一步,但也只有这一步,他就听到马扎然主教发出了一声悲惨的叫喊声。 他飞快地转过,看到国王倒在地上,血正从他的钴蓝色丝绒外上快速地蔓延。 —————— 玛利从水晶球前一跃而起,顾不得为珍的水晶球罩上掩人耳目的黑绸布,她一路飞奔到王太后的寝室前,王太后的侍女原本并不想去通报,但玛利的神太可怕了,她的眼睛睁得又圆又大,瞳孔却收缩到了最小,卷发被汗水润湿到就像是才离开浴室,单薄的衣服紧贴在上。 她说出想要见王太后——有与国王相关的紧要事禀报的时候,她的上下牙齿都不断地打着颤,格格作响,王太后一看到她这个样子,不带一丝犹豫地按照玛利的请求挥退了边的侍女,她曾喜欢玛利的,但这是在玛利表现出她对国王的野心前,王太后可以容许甚至鼓励国王去寻求,但婚姻是国事,不能够徇私——只是她也很清楚,国王对玛利或许只是喜欢,赞赏,但玛利对她的长子倒是的不折不扣,所以一听到有关于国王…… 玛利一把拉起王太后的手,将一个嗅盐瓶放在她的手里,王太后马上抬起手,恶狠狠地嗅了一口,“好了,你说吧。” “国王遇到了刺杀。”玛利简明扼要地说。 “受伤了?” “我不确定,但……但那是巫师的手笔。”玛利说:“我看得出来。”那是一个咒语与魔偶的混合体。 王太后的手几乎要抓碎了手里的玻璃瓶:“……”她不敢问玛利是不是看到国王已经……而后这位尊贵的夫人发现自己竟然很难发出声音:“那么,”她试了好几次才能说话:“你要我做什么?” “我要离开宫廷。”玛利说:“带着维萨里御医,还有一些药草。” “我会派火枪手护送你们,每到一个驿站就会有新的马等着你们。”王太后一边说,一边抽出空白的许可证。 玛利迅速地向王太后屈膝,然后快步走出了王太后的房间,她回到房间的时候,瓦罗.维萨里已经赶到,他提着一个沉重的箱子,而玛利打开了一个只有她能够打开的箱子,将所有她认为需要的东西装进袋子,正如王太后所说,半小时后他们走出卢浮宫的时候,已经有一辆马车等候着他们,马车边是十二名火枪手,而沿途还有监政官或是爵爷随时满足他们的一切要求。 在黄昏时分,马车离开了巴黎,在夜晚降临的时候,它们已经在凡尔赛,驿站的人们发誓说,他们还以为自己看见了一辆由幽灵驾驶的马车,因为它快得就像是一阵暴风,马蹄声又轻得像是羽毛跌落,马车迅速地被换上了新的马,而原先的马一被拿开辔头,就立刻倒在了地上,口鼻流血,而那些火枪手们的马也是如此,他们心中满怀怜惜,但也知道现在不是吝惜马力的时候,他们马上跳上了新的坐骑,再次疾驰起来。 维萨里看着玛利从口袋里抓出了一把亮晶晶的粉末,抛向空中,粉末被马匹吸入,它们就即刻如同发疯般的奔跑了起来。 “你觉得我们能来得及吗?”维萨里问。 “你应该向梅林祈祷,我们来得及。”玛利冷酷地说:“没有国王的庇护,你什么也不是,你会被驱逐出宫廷,裁判所的修士与曼奇尼家族的巫师们会找到你……即便死了,你也未必能够再见你的妻子与女儿一面。” 维萨里叹息了一声,不再说话,而是转头看着窗外。 王太后为玛利预备的十二名火枪手并非多余,国王的敌人太多了,有些人对敦刻尔克的事有所察觉,有些人则乐于看到王太后的任何计划受挫,所以玛利这一路并不安宁,在距离敦刻尔克还有二十法里的时候,他们被一群敌人团团围住,但这些人都只是一些匪徒,甚至还有人拿着棍棒,很明显,他们只是被雇佣来阻扰玛利的,在前方的道路上,至少被他们拉来了三四棵大树,就算把他们驱散,玛利等人也需要先将大树挪开才能继续前行。 玛利只看了他们一眼,就打开了车门:“您能杀了他们吗?全部,每一个?” 这个问题让火枪手的小队长略微迟疑了一下,他有点不太明白,但王太后之前就说过,要像遵从她那样遵从玛利小姐,所以他打量了一下那些人,点点头:“可以。”他说,于是玛利转向马车里喊了一声,维萨里御医拖着玛利的袋子和自己的箱子跳了下来,然后玛利往袋子里一抽,就抽出了两根扫帚,在火枪手忍不住去仔细估测这只袋子的尺寸——它实在不像是能够装下两把扫帚的样子,玛利给了维萨里御医一把,然后啪地一声撩开自己的裙子,露出下面的裤子,翻骑在扫帚上,忽地冲天而去,活像是一只被点燃的烟火。 维萨里御医的动作要慢点,也许是因为要带着箱子和袋子的关系,可是只要他骑上了扫帚,他就瞬间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里。 “上帝啊。”火枪手之一说,一边在前画着十字,确实有传闻说,玛利小姐是个女巫,但说真的,除了那些与国王一起遇到狼人的火枪手们,他们只以为这纯粹是女人的嫉妒在作祟——“好吧,”火枪手的小队长说:“我们确实得干掉这里所有的人了。” 于是这些强壮的战士就向那些可悲的蠢货扑了过去,他们也许只是拿了几个金路易,甚至只是几个银埃居,但既然已经看到了他们不该看到的东西,那么就只有送他们去见上帝了——让他们向上帝去控诉那可恶的女巫吧! ———— 高空夜风冰凉,玛利的心却一片焦灼,她紧紧地握着扫帚,就像是握着路易的命,她在心中向上帝,向梅林,或是冥冥中的任何一个神明祈祷,哪怕是魔鬼,只要能够保证路易安然无虞,她愿意去死,是的,她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回路易的。 扫帚的速度可能还要比马车慢一点,但在玛利的催动下,过于充沛的魔力几乎让它变作了一颗流星,马匹在魔药的作用下,拿出了所有的潜力奔跑,而扫帚却会因为极度的魔力催动而解体,为了避开人类的眼睛,他们又飞在云层之上,维萨里胆颤心惊,只是他也不敢有丝毫延迟——毕竟玛利说得对,没有国王,他就是一只丧家犬。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少年 第一百零三章 敦刻尔克的入城仪式(6) 他们来到敦刻尔克的时候,天光已经又一次大明,但此时的人们心力俱疲,在教堂的大火里伤亡得最多的还是敦刻尔克的贵人们,若是国王安然无恙,他们或许还会怀疑这是法国人的谋,但国王也已经奄奄一息,无论是法国人还是他们的医生都无法诊察出那柄刺伤国王的刀子上藏着怎样的毒药,眼看国王一比一虚弱,而主教先生与蒂雷纳子爵又奇怪地不许他们使用惯常的医疗手段——他们在悲痛之余又开始惊慌起来,因为法国人的一万名士兵还在这里,并且自从国王遇刺,敦刻尔克就在马扎然红衣主教和蒂雷纳子爵的命令下进入了戒严状态,简单点来说,就是不许外出,也不许入内,除非有主教先生的手令。 今天一位披红色肩带的火枪手,就持着主教先生的许可策马离开了敦刻尔克,向着那座曾经被作为国王临时行宫的城镇而去。 这位使者正是达拉米兹,他一回到城镇里,来不及去和任何人打招呼——他是说,从达达尼昂到他的其他同僚与朋友,就来到了软孔代亲王的房间前,再三深呼吸后,扣响了那扇门。 “请进吧。”孔代亲王头也不抬地说,他在西班牙的时候就听说加斯东公爵被流放到了布卢瓦,想来他的命运也将会如此,国王不会杀了他,但也不会继续把他留在巴黎或是封地,他的政治前途注定夭折——或许很多人都不会相信,时至今,他的心态反而平定了下来,甚至觉得仿佛放下了一份过于沉重的责任,这份责任或说野心曾经折磨的他夜难以安眠,而在西班牙宫廷里待过之后,他也意识到,法国人无法给他的尊荣,他同样不可能在其他国家里得到,就像是一棵粗壮的葡萄藤,哪怕它的枝叶伸向了无边的天空,它的根还是留在了法兰西。 据说国王等到敦刻尔克入城仪式后就会来看他,然后宣布对他的判决,也许就是今天?当他看到达拉米兹的时候还有些吃惊,因为按礼仪与传统,达拉米兹的叔叔,现任火枪手卫队的队长还有可能被指做使者,但区区一个年轻的火枪手?对孔代亲王来说无疑是种羞辱了,孔代亲王将轻微的不安与恼怒压抑在心里,上下打量着达拉米兹,这样一看,他又不由得心惊起来,因为达拉米兹的衣着可不像是在从容状态下打扮完成的。 “下,”达拉米兹向孔代亲王鞠了一个躬,而后将一份封起的信件交给了亲王,亲王看着他发红的眼圈与佝偻的腰背,心中不祥的感觉刚加强烈了。 他抓起书桌上的裁纸刀挑开了主教先生的蜡封,然后打开那张薄薄的羊皮纸,羊皮纸上的内容并不多,但就这么几行字孔代亲王连着看了好几遍,他的面色也跟着不断地变幻着,从苍白到嫣红,又从嫣红到苍白,他没有再说什么,而是马上伸出手,让他的仆人给他换上了外出的衣服,而后跟着达拉米兹一起离开了他的囚室。 他们两人一路驰入敦刻尔克,国王倒下后,他立即被转移到了最近的市政厅,这座市政厅也同样是座堡垒,虽然年代久远,但也足以抵御外界的冲击,蒂雷纳子爵在走廊上迎接了他们,他们沉默不语地快步走向国王所在的房间,孔代亲王听着靴子敲打在细木地板上的铎铎声,心脏一阵阵地紧缩——在没有在迎接的人群中看到红衣主教马扎然的时候,孔代亲王往好处想,也许此时主教正守候在国王边,但一进房间,一看到摆在国王边的长榻,他就不由得一阵昏眩。 最糟糕的事发生了,在国王遇刺重伤不醒的时候,主教先生也倒下了。 “是刺客?”孔代亲王问道。 “不,”蒂雷纳子爵嘶哑着声音说:“主教先生在来到敦刻尔克之前就有肺部疾病,或许还有肝脏,医生们说他体液紊乱,血液太少,黄胆有所欠缺、粘液和黑胆汁偏多,所以他冷而燥……” “给我结果。”亲王下粗暴地打断了子爵的回答。 若是换了其他人,一定会暴躁起来,毕竟此时的孔代亲王只是阶下囚,逆贼与叛国者,但蒂雷纳子又是他的下属又是他的朋友,所以丝毫不以为忤,“所以,下,您看到主教先生给您的信了,上面已经写得很清楚了,在他昏迷,而国王也暂时无法醒来的时候,只有将敦刻尔克与国王交托给您了。” “他就这么相信我?”孔代亲王讥讽而焦躁地一笑。 “我们总不能选择唐.璜先生。”蒂雷纳子爵说:“您知道,如果那些人知道主教先生与国王先生都倒下了……” “还有安茹公爵菲利普呢。” “法国依然会陷入第二次大混乱,会有许多人乐于看到这一幕,我们在1648年后失去的人口与领地……” “所以,”孔代亲王说:“这对我来说反而是幸运……”他紧紧地将那张羊皮纸揉捏在了一起,他知道,在敦刻尔克还有属于他的两三千名士兵,如果,如果他愿意,他可以趁机逃出这里,甚至可以更进一步,又或是回到他的领地重振旗鼓,但主教先生给了他另一个更大胆的选择——在接下来的谈判与过度中,蒂雷纳子爵虽然恭为军队的元帅,却没有资格与即将到来的克伦威尔的使者对峙,更正确地说,他可以在战场上,却无法子政治上形成对英国人具有压制力的局面。因为他的份,一个被剥夺了领地的公爵的次子与弟弟,在宫廷中,说出的话可没他发出来的炮弹有力量。 但孔代亲王就不同了,即便他做出了反叛国王的行为,甚至做了一段时间法国的敌人,但他的领地与爵位都不曾被国王剥夺,所以他依然是一位可敬的亲王下,即便是面对着克伦威尔,这位护国公依然要对孔代亲王鞠躬行礼,遑论他派来的使者,这样法国人自然而然地就占据了一种天然的优势,这对主教先生与国王商定的,有关于敦刻尔克的事务是相当重要的。 孔代亲王不是蠢人,蒂雷纳子爵只一说他就明白了国王的意思,但看着国王灰白的面孔,握着他冰冷的手,孔代亲王心中沉重,因为一旦国王和主教死了,那么他在敦刻尔克的行为或许就要变成他的催命符了,王太后安妮是怎样憎恨着他和加斯东公爵他再清楚也没有过,一旦国王驾崩,继位的就是安茹公爵,很难说他们会不会以为国王在敦刻尔克所受到的刺杀是否会有他与……蒂雷纳子爵的手笔,毕竟蒂雷纳子爵也曾经对他忠心耿耿。 最后促使孔代亲王做出决定的是一份赦免文书,“国王后来清醒过吗?”他问。 “不,下,”邦唐说:“这是他在几天前就签署好放在书房抽屉里的。” “……拿我的衣服来。”孔代亲王沉默了一会后,说,“蒂雷纳子爵,让我们一起去迎接护国公克伦威尔的使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少年 第一百零四章 敦刻尔克的入城仪式(7) 就在孔代亲王率领着一群人,做出主人的姿态,迎接克伦威尔的使者的时候,在市政厅上方盘旋已久的一只渡鸦终于急不可待地俯冲而下,在卫兵们警惕地看过去的时候,在另一个角落,玛利与维萨里简直就像是坠落一样地跌落在一处金盏花丛里,幸而此时的草木尚且十分繁茂,不然他们只怕要折断几根骨头。 扫帚还在距离地面十来尺的时候就散了架,还是那句话,就算他们是巫师,有魔法,在高空飞了那么长一段时间,还是免不得四肢僵硬,手脚发麻,他们就像是一尊石像般地掉在地上,维萨里只觉得自己的内里已经四分五裂,但玛利只是喘息了几声,往自己的嘴里倒了一瓶药水,就带着维萨里翻过窗户,踏进长廊,在这里玛利简直根本不在乎里世界的无形法则,一路上堪称肆无忌惮地使用着各种法术,或是避开,或是迷惑,或是隐蔽地直奔国王的房间。 此时正有一个医生从房间里走出来,看到玛利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玛利只是不耐烦地一挥手,就把他打倒在墙上,房间里的邦唐闻声立刻警惕地拔出了佩剑,看到玛利的时候,他的神略有松弛,但手还是没从佩剑上挪开。 “您想要做什么?”但这样的从容,还是在看到玛利将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摆在,或是洒在,又或是放在国王边和嘴里的时候被打破了,他冲上去想要阻止玛利,但玛利只一挥手,他的双腿就无法动弹了——“别妨碍我们!”玛利尖叫道。 “我们要知道这是什么,”还是维萨里好心地解释道:“是魔药,诅咒,还是两者兼而有之?” 他一边说,一边将一瓶药水灌入国王口中,片刻后路易轻轻地动了动,但还是昏迷着:“看来,”维萨里检查了国王的舌头,和虹膜的颜色:“是最后一种,两者兼而有之。” “我想也是,”玛利说:“不然他们无需刺伤路易。维萨里,帮我把陛下抱起来,我们要马上离开这里。” “等等!”邦唐看到维萨里真的那么去做了,忍不住高呼道:“你们要做什么?” 玛利陡然转过头来,她的瞳孔就像是猫那样缩成一点:“我们没办法在表世界救他!我们必须回里世界!” “不行!”邦唐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拒绝道。 玛利只是残酷地摇了摇头,“我们走!”她说,而后维萨里给了邦唐无可奈何地一瞥,将国王抱了起来,玛利可没说谎,他和玛利的药水,护符可以延缓国王的糟糕症状,但要说痊愈,在表世界只怕不可能。 邦唐见状立刻大叫起来,但无人回应,就在他急得快要发疯的时候,一缕影掠过窗前,维萨里只觉得手中一轻,国王就离开了他的臂弯,他听到玛利在大声地念诵咒语,但咒语造成的威胁都被一柄细细的手杖打断了。 夺去路易的人正是梵卓亲王,提奥德里克。 今天天气沉,但厚重的云层并不能完全遮挡住灼的阳光,吸血鬼在这个时候出现,即便是亲王,也难免受到阳光的伤害,他的黑色尖领斗篷就像是从火场抽出的那样缓慢地冒烟,而他露出的面孔上也有着拂之不去的痛楚与疲惫,他一手挽着路易,一手抬起手杖,杖尖指着玛利。 “那么你打算怎么让陛下越过基石?”亲王缓慢地问道。 邦唐不知道基石是什么,但他本能地感觉到了一丝危险……强烈的危险。 “隔绝里世界与表世界的基石,”提奥德里克重复道:“你打算怎么处理?” “我有我的办法。”玛利说。 “我大概可以猜到一点,凡人无法通过基石,因为那从一开始,就是里世界的巫师大家族为了防备表世界的教会与军队而设立的屏障,那时候他们遭受到了绝无仅有的打击与毁灭,心中满怀怨恨,设立基石的时候更是不惜一切代价——有多少巫师的灵魂与躯体被铸造成了基石的砖石?而且在之后的数百年里,这样的基石还在无休止地被加固与填充。 玛利小姐,作为曼奇尼家族的一员,你应该是知道的,毕竟曼奇尼家族在对付他们的敌人,或是一些他们厌恶的巫师时,”说道这里,提奥德里克微笑着看了维萨里一眼,果然看到他本能地颤抖了一下:“总是喜欢把他们送上里世界法庭,宣判他们有叛国罪,然后,基石上就多了一块石砖——他们的灵魂将永远被锢于此,即便世界末来临,也无法移动半步,只能终在石砖中因为痛苦与空虚而哀嚎,这样的折磨足以让最宽容最仁慈的人从此变得恶毒残忍,但基于魔法的压制,他们又永远无法对自己的仇敌做出报复,所以每个敢于碰触与越过基石的凡人,或是不受邀请的存在,都会成为他们发泄与肆虐的目标,躯体被撕碎了也就算了,就算是灵魂,也会被活生生地吞噬。 也正是因为有着这样严苛敏锐且不知疲倦的守卫,里世界的隐秘始终不曾被表世界窥探到,可是呢,要说办法,也不是没有,”梵卓亲王说:“只要和巫师缔结了血誓婚约的凡人,那些能够分享巫师一半能力与一半生命的凡人,就能被作为半个巫师被接纳,被许入内,你想的就是这个办法吧。” 听到这里,邦唐的眼睛猛地睁大了,他想要说话,但玛利只一抬手,他就昏了过去。 “没错,”玛利承认道:“我正准备这么做。” “但你也应该知道,没有一个巫师国王,也没有一个国王巫师。”提奥德里克说。 “他只要做一个巫师就行了。”玛利甜蜜地说:“他会成为一个好巫师的。” “和瓦罗.维萨里那样的好巫师?”提奥德里克讥讽地说,玛利一顿,她下意识地去看瓦罗,捕捉到了一个没能及时掩饰的苦涩笑容——维萨里知道玛利会怎么做,但他……他也许还是对这位年轻的国王有着一些怨恨的吧,虽然他知道,作为一个统治者,国王已经足够宽容了……但……他一方面怨恨与责备着自己的无能,但有时候也会幻想,如果没有公爵……不,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如此天真,里世界有曼奇尼家长,表世界当然也会有莫特马尔公爵…… “他说得对,”维萨里说,“他会憎恨你的,玛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少年 第一百零五章 灵杖、血杯与魔偶 作为一个非人,梵卓的亲王提奥德里克看玛利看的很清楚,玛利对国王的爱情不是假的,但作为曼奇尼家族的人,她也有着一副凉薄的心肠——他无法责怪她,因为里世界的巫师们从几百年前就开始扭曲了,毕竟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都固守在那个封闭的小环境里,从他们的高祖父甚至更早的先辈开始,他们就看着同一个景色,做着同一种工作,继承着相同的传统,本来,外来的巫师应该给这个死气沉沉的地方带来新的风气与知识,但看瓦罗.曼奇尼的遭遇就知道了,他们不但无法改变里世界的巫师们,还会被迫被他们改变。 玛利.曼奇尼的本性不坏,但问题就在于,她在来到宫廷之前所受的教育已经让一些畸形的概念在她那颗幼稚的心脏中根深蒂固,虽然它们很难被发觉,但一旦到了紧要关头,它就会如同雷霆一样爆发出来,就像是现在——玛利不会不知道路易的雄心壮志,也不会不知道他为了将来的法兰西有多么尽心竭虑,但对于她来说,巫师永远高出凡人一等,就算是国王,能够分享她的血脉和生命也是一种荣幸。 她甚至不去考虑,如果成为一个巫师有那么好,曼奇尼家族又如何会不惜一切地要脱离里世界,回到表世界呢? 但这些话玛利是绝地不会听到耳朵里,她的爱是自私的,也是狭隘的,提奥德里克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国王,这个年轻的统治者,面色灰白,嘴唇干裂,玛利或许有句话没说错,现在表世界的医疗手法可不足以让国王脱离危险。 但要带着一个凡人进入里世界可不简单,时间在流逝,国王的身体正在缓慢地冰冷下去,再继续拖延下去只会更危险,提奥德里克正在动摇,是让国王就此死去,还是如玛丽所说,让他就此离开表世界,但提奥德里克并不认为现在的安茹公爵能够与他的兄长相比,毕竟之前马扎然与王太后安妮为了避免兄弟阋墙几乎让菲利普成了一个姑娘。 雪上加霜的是,就在他们相互对峙的时候,有人敲了敲门:“我们听到了一些声音。”一个修士在门外说:“请问国王与主教是否无恙?” 提奥德里克将视线落在邦唐身上,玛利一挥手,邦唐就能动了,他慢慢地站起身来,看了一眼国王之后,走到门前,“感谢您们的关切,”他说:“我刚才不小心跌碎了一个烛台。” “请让我们进去。”修士说:“是为国王驱散诅咒的时候了。” 邦唐不悦地蹙眉,要他说,这些失职的修士们并不值得信任,但这些同样来自于里世界的修士与巫师们有着同样的恶劣之处,那就是总以为自己高于凡人,国王遇刺,他们并不觉得这是自己的过错,或者说,对于他们来说,守卫国王并不是他们真正应当履行的职责,只是有审判长的命令,不得不为之罢了。 邦唐又看了一眼国王,发现他已经回到了床上,气息平稳,而那些危险的非人都不见了。 修士们走了进来,作为裁判所的长矛,他们对于吸血鬼与巫师的气息是最敏感的,刚才也是他们察觉出了一些端倪而匆忙赶来,但他们除了一股阴冷的气味之外什么都没能发觉,一个修士观察了一下主教与国王:“好吧,”他说:“兄弟,”他对另一个修士说:“我们再为国王做一次祈祷。” 于是他们跪下来做了一次祈祷,将寝室里的古怪气息驱散,“下一次在第六时。” 邦唐只是画了一个十字,一言不发。 等到这些人都走了,邦唐立刻关上门,冲到国王身边,他敢发誓,在那些修士们询问的时候,他是想要大声呼唤求救的,但一眨眼间他就改变了主意——因为这些修士所做的也只比那些喜欢放血和guanhang的医生好一点,倒是女巫的药水更有成效,但他也不愿意眼看着国王被变成一个巫师,因为这同样代表着他在表世界的死亡。 玛利与维萨里再次出现的时候,出乎意料的,在梵卓亲王提奥德里克的身边还有着另一个吸血鬼,他向玛利微笑,露出两枚尖锐的獠牙:“这是茨密希亲王,”提奥德里克说:“阿蒙。” “看来你们遇到了一些麻烦,”阿蒙说:“但要我说,提奥德里克,你不是在我的路易身边留下了一个影子吗?” “他要去教堂。”梵卓亲王言简意赅地说。 “如果是我可不会在意那么一根手指。”阿蒙说,亲王们失去了一个影子,确实会对他们的力量造成一定影响,但只要有足够的血和时间,它还是会慢慢长回来的。 “你明知道不是手指的问题,”提奥德里克说:“问题是可不能让教士们发现我就在国王身边——至少在表面上。” “哦,我懂,可以做,不能说。”阿蒙做了个鬼脸,与他的身份和外貌绝不相称,也不可爱,但他说起话来永远一针见血:“那么现在呢?”他问:“你不准备为你的失误弥补什么吗?” 提奥德里克动了动嘴唇。 “玛利,”阿蒙突然说,让小女巫惊得跳了跳:“确实,”他说:“血誓婚约看似是现在唯一能够拯救国王的办法,但按照你所受的教育,曼奇尼家的小姐,那么你也应该知道,现在有我,还有提奥德里克,你的谋划就要落空了。” “……但如果你们这么做,路易仍然必须留在里世界,永远的。”玛利说。 “但做为一个亲王的继承人,可要比一个籍籍无名的外来巫师好多啦,按照你的谋划,你不但要杀了他,女巫,你还要彻底地摧毁他呢——想想,当他失去了国王的冠冕,失去了一整个王国,以一个卑微的外来巫师的身份进入里世界,面对着无数恶意与杀机,就算你的家族——曼奇尼会因为顾惜你这个已经失去了价值的嫡系而放过了他,他将靠什么为生?如果不是里世界的人口已经膨胀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你的家族绝对不会放弃原先能够呼风唤雨的权柄而向表世界转移——你们能够忍受在一个狭窄的窝棚里定居,忍饥挨饿地过朝不保夕的日子吗?我觉得,到时候别说是路易,就算是你自己,只怕也会感到无比的懊悔……女巫,你之前受过最大的挫折是什么?就是国王拒绝了你的求爱。 你还在襁褓里的时候就被绸缎包裹着,有仆人和侍从服侍和追随你,饮**致而奢侈,等到了宫廷里,更是如同一个公主一般——你说你爱路易,但你确定你爱的不是国王这个头衔与它带来的权力吗? 我几乎看得到你的未来,可怜的家伙,你要将一个荣耀满身的人变作你的附庸,而某一个早晨,你突然发觉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毫无价值的噩梦,你会怎么做?我知道你想要成为薇薇安,那么那个被活活地封死在墓穴中的梅林又是谁?” “……”玛利后退了一步,她的胸中有个声音在疯狂地怒吼,怎么可能,她当然是爱着路易的,而路易最终被她征服,也正是因为她爱的不是一个国王,只是路易,但另一种恐惧涌上心头,那就是……如果,这个吸血鬼说的是对的呢?她突然无法再看见自己的内心了,她惊慌地看向路易,他沉睡着,一无所知,如果他真的遭遇到阿蒙所说的一切……唉,向梅林起誓,她一定要杀了将来的自己! “但无论您怎么说,”一直沉默的维萨里说:“殿下,您的目的与我们是一样的。” 阿蒙不悦地撅嘴。 玛利却不由得看向了提奥德里克,提奥德里克苦恼地蹙眉。 “嗯,”阿蒙说:“到现在,你也不愿意拿出你的小手杖来朝我们的国王戳一戳吗?” “什么手杖?”觉得不妙的邦唐问。 本来没人会去回答他的话,但一个虚弱的声音说:“灵杖。” 邦唐回头一看,才发现马扎然主教已经从醒了过来,虽然他看上去还像是随时都会昏厥过去,但他用严厉的目光刺了维萨里一眼,让维萨里乖乖地拿出了一瓶药水,很明显,原本他应该清醒的更早,但玛利既然有一些不可告人的念头,她当然不会提早唤醒主教先生,他是国王的导师,也是她的舅舅,他的命令通畅于整个宫廷,这里也不例外。 “灵杖是血族的十三圣器之一,属于梵卓家族。”主教先生慢吞吞地说:“它能够激发出人类与动物的非凡能力。” “成为巫师?”邦唐问。 “幸运的话,”主教先生喝了药水,精神就变得好多了,但对于两个吸血鬼来说,一眼就能看出他内里已经呈现出不可遏制的枯槁状态,他快死了,就算是巫师的药水也不能救回他,但让他维持短时间的健康还是能的:“不幸的话就会变成怪物,因为他们原本没有巫师或是神怪的天赋。” “但这样至少可以不用受到任何人的掣肘。”提奥德里克轻声说。 “他是法兰西的国王,”主教先生冷酷地说:“活着的时候是,死了也是。” “我不会允许,”阿蒙说:“我会夺走他,如果宫廷和大臣决定抛弃他们的国王,那么我同样可以给他一座黑暗中的王国。” “黑暗!”主教先生说:“你说出了问题所在,阿蒙先生,你同样摧毁了这孩子。” “等他成为我的继承人,他的想法当然会发生改变。”阿蒙说。 邦唐闻言露出了一个酸楚的笑容,现在看起来,还真是那位据说是梵卓亲王的吸血鬼的小手杖戳一戳国王来得好,至少国王还是自由的,不受任何人的驱使。 主教先生安静了一会,然后他看向邦唐:“邦唐,”他说:“作为国王最信任的随从与朋友,你跪下来发誓吧。” 邦唐不明所以,但还是跪下来发了一个誓,发誓他绝不将这里发生的任何事情说出去。 主教先生让邦唐到他的房间里,取一本书来,这可能是在主教的房间里,最不会被人碰触到的一本书了,谁都知道里面写满了难以辨认的异族文字,据说是为汉谟拉比律法撰写的补充与解释条文,它的封面是包皮铁的,都生了锈,而且还用铁链与锁固定着,马扎然用随身携带的小钥匙把它打开,还未打开,两个吸血鬼就突然绷直了身体。 “血杯?”提奥德里克惊讶地喊到,他是应该惊讶的,和他的灵杖,以及阿蒙的魔偶那样,血杯也是十三氏族的圣物,只是拥有它的卡佩多西亚族在很早之前就在表世界与里世界失去了踪迹,有人说他们消亡了,也有说他们被教会剿灭了,也有说是他们的后裔反噬,在长辈们死去之后,后裔也因为他们的诅咒而逐一死去,真正的死去。 他们的圣物下落不明,各个氏族,无论是魔党,密党还是中立氏族,都在不断地寻找,谁知道它竟然会在一个红衣主教手中呢?不,或者说,它在一个教会亲王手中,倒让人不那么意外了……只是他们以为会在罗马的教会人士手中发现它。 血杯并不如人们以为的那样可怕,它看上去只是一只小巧而朴素的金杯,没有纹饰,符号和字母。 “有人用过这个吗?”维萨里问道。 “当然有,”提奥德里克说,他和阿蒙即便在血族亲王中也算得上年长:“我们看见过,不过,是用在血族身上的。” “血杯,能够溢出指定人的血液,喝下杯子里的血液,就能够在一段时间里拥有他的力量。”玛利说,她的视线凝聚在血杯上,一动不动:“但就我所知,从来没有人类用过。” “我们或许还有办法,”主教先生说:“但我们没时间了。” “那么您想用谁的血?”阿蒙微笑着说,“我的如何?” “巫师们可不会去医治一个吸血鬼。”玛利说。 “但血杯必须由血族来使用,”阿蒙露出了一丝遗憾之色,因为有提奥德里克在,他就没办法借此要挟:”“提奥德里克?” 梵卓亲王接过了血杯。 “作为回报,”主教先生说:“你可以拿走它。” 提奥德里克点点头:“万分感谢,主教先生,那么,您希望用谁的血?”他补充了一句:“必须有引子。” “有,”主教先生从被剜空的里取出一个小瓶子,提奥德里克嗅了嗅,神色变得微妙起来:“这是科隆纳家族的血。” “是的,”主教先生从容地说:“用吧,没关系,”他笑了起来,因为想到年轻的国王若是知道曾出过一位教皇的古老家族里,居然也有巫师会露出怎样有趣的神情:“这是交易来的货物。” 既然如此就没问题了,提奥德里克将瓶子里的粉末倒进血杯里,粉末一到了杯子里,就立即从红黑色变成了明亮的血红色,并且从固体化作了液体,一股新鲜芬芳的气味从杯子里散发出来,璀璨的杯壁上出现了血液所有人的名字,科隆纳的姓氏稍纵即逝,但每个人都看到了——提奥德里克给国王喝了下去,所有人在寂静中等了大约有一百年那么久,国王的气息就改变了。 “诅咒放缓了。”维萨里低声说。 只是针对凡人的诅咒,可没那些针对巫师的来得凶猛,但要彻底地拔除诅咒,国王还是必须前往里世界。 但一个国王突然无影无踪,除非他如同查理二世那样正在流亡之中,不然还是会引起动荡与不安,这时候终于等到机会的阿蒙举了举手上的东西:“呃哼,看这儿,诸位,你们觉得它怎么样?” “哦!”维萨里说,说真的,他在里世界的时候,处于巫师之中,所能接触到的强力魔法用具还没有他今天一天看到的多——还是曼奇尼的家长也未必有幸亲眼目睹的。 那当然只可能是茨密希家族的魔偶,魔偶吸了谁的血,就能变化成那个人或是怪物的样子,主教先生没让它去碰路易,而是自己亲手放了路易的血,给那只怪异的魔偶喝了一口,然后那只魔偶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国王的样子。 那只魔偶在没有变化之前,就像是一只包裹着皮肤的小骷髅,小到可以被阿蒙随手抓着,还穿着一件粉色的小裙子,戴着花边帽,也不知道是不是阿蒙的恶劣喜好。但它变成的路易从衣着到身体,再到面孔,没有一丝不一样的地方,脸上同样带着高热导致的潮红,身体柔软而滚烫,就算是邦唐也难以分辨。 “但那些修士……”邦唐苦恼地说,他们可是每隔一会就要来为国王祈祷的。 “别小觑血族的圣物。”主教先生肯定地说。 接下来,就是玛利.曼奇尼与瓦罗.维萨里的事情了,他们要将国王带入里世界,邦唐要求跟随,但主教先生考虑再三后,还是拒绝了——巫师们的基石,最可怕的就是它们是有智慧和逻辑的,谁也无法预料多一个人会不会就是多一个变故。 “但是……”邦唐向玛利投去了不可信的目光。 主教先生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少年 第一百零六章 里世界的面纱 自从知道有里世界的存在后,路易不止一次地想象过里世界的样子,毕竟对于曾经的他来说,狼人、吸血鬼与巫师都是幻想中的东西,他们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但又有谁不被他们的独特魅力所捕获呢,更别说另一个仅属于这些非人的世界。 变故发生在敦刻尔克,一个港口城市,反而让之后的事情有了一个便捷的途径,在“路易十四”躺卧在病榻上接见来自于英国,护国公的使者时,路易——当然,现在他是科隆纳公爵,这个头衔不由得让他一怔,不过玛利.曼奇尼告诉他说,这只是里世界的头衔,里世界没有国王,但有一个上议院和下议院,上议院几乎都被最初的几大巫师家族占据了席位,他们有册封某人为贵族的权力,科隆纳家族的那位先生虽然是个外来者,但他身后有着科隆纳家族,科隆纳家族虽然是罗马的高门,却一直与里世界保持着亲密的关系,尤其是裁判所,所以他甚至都未来到过里世界,就有了一个公爵的爵位。 说起来,如果不是当初的安德烈.维萨里因为触怒了教会而导致无处容身,毁家弃业,他的后代也不至于只能屈身于曼奇尼家族做一个魔药教师,瓦罗.维萨里也不会有这样悲惨的命运。 就如路易猜测的那样,里世界的封闭环境所造成的阶级固化与上下阶层的悬殊待遇只怕要比表世界更可怕,至少他的军团里也有不少来自于手工艺人或是农户家庭的军官呢。 于是在一个浓雾缭绕的清晨,一行人来到了敦刻尔克的码头上,这里停泊着英国人的军舰,在灰暗的光线下,它们一个个犹如黑夜中的山峦那样高耸在人们面前,已经有早起的水手在清理甲板,检查缆绳与船帆,倾倒便桶——前来迎接他们的船只是一艘轻巧的双桅船,船帆雪白,犹如燕子,只是它在被允许停靠码头之后,接受了相当严苛的查验,还有公开的勒索,那位英国军官身着红外套,披着褐色的肩带,与新模范军的军官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除了他露在外面的脸和手——粗糙,黝黑,表明他在海上的时间不会比后者在陆地上的时间更短,他让要在这个紧要时刻离开敦刻尔克的人掀开兜帽,警惕地一个个地看过去。 若不是他们有着红衣主教马扎然的许可证,以及一小箱子沉甸甸的金路易,也许他们还走不了,毕竟这个时刻过于敏感了,国王遇刺不久,虽说刺客当场伏诛,但之后国王的军队可是戒严了整个敦刻尔克,甚至与英国人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冲突。 英国军官首先看到的是一位正值花期的美丽夫人,她向军官一笑,就让他不由自主地随着回了一个微笑,“请问您的姓名?夫人。”他的语气顿时也不如人们以为的那样严厉了。 “米莱狄.基德。” “这是个英国人的姓氏。” “我的丈夫是个英国人。”米莱狄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先生。” “您是要回英国去吗?” “不,我要带我的弟妹们去意大利,”米莱狄说:“我的姐姐嫁给了一位那不勒斯伯爵,我们要到那里探望和看看……”她有点悲伤地侧过身看了身后一眼:“她为我的弟弟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医生,希望能够治好他的热病。” “是疫病?”军官警惕地问道。 “当然不是,”米莱狄说:“只是持续的低热,医生们说他胆汁过于浓厚,但暂时找不到有效的医疗方法。” 军官有点恋恋不舍地从米莱狄身前走来,用锐利的眼睛打量着路易还有玛利,还有维萨里,在他的眼里,路易是个羸弱的年轻人,玛利也只是一个可爱的少女,虽然也是面容秀美,但在风韵上完全无法与她的姐姐相比,还有那位维萨里先生,明显就是他们的医生,他提着的箱子也被打开检查,里面有药水瓶和放血用的刀具,钩子与针等物。 军官猜测,这个家庭或许就在敦刻尔克附近,一个寻常但幸运地有了几个漂亮女儿的家庭,这种情况很常见,借助婚姻而令得阶层提升,也许他们还有一个女儿得到了法国宫廷中的贵人的青睐,所以才能够得到一份主教先生的手书,无论如何,他们看起来不像是密探,而且他们并不往英国去,而是往意大利去,那么嫌疑又小了一点。 他在考虑片刻后终于放行了这些人,比起军舰显得格外娇小可爱的双桅船放下跳板,让路易一行人上了船,然后飞速地后退,穿过大船之间的缝隙,向着大西洋而去。 直到船只的白色影子消失在天地之间,军官才想起一个让他迷惑不解的问题,那就是,如果要往意大利去,那么最短的路程难道不是穿过法国吗,但想到米莱狄的姓氏,也许是她会担心她丈夫的身份会让她的旅途徒增波折,所以在咕哝了几句后,他就将这件事情放在了记忆的角落里,如果没有意外,他不会再想起这件事情。 ———— “你也是女巫?”玛利一等到船只离开港口,就忍不住问道。 “没错,曼奇尼家的小姐。”米莱狄轻佻地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卷发,那犹如月色般的浅色卷发让她生来就有着一种令人慑服的魅力,一旁的路易倒是早有意料,在主教先生为了让他留下米莱狄,而努力用她之前的“功绩”来说服他的时候,他就推测过,在主教先生遇到米莱狄的时候,她十一二岁,后来她又在监牢里待了几年,而她成为黎塞留主教的密探,为主教做第一个工作的时候,是34年,现在是58年,也就是二十五年前的事情,也就是说,她至少有四十岁了,但她看上去依然如同一个二十如许的美妇人,在这个时代,可没有那么多能够令人永葆青春的手段和方法,但有魔法。 而且马扎然主教也不会真的将路易完全地交给玛利.曼奇尼。 “别太在意我,”米莱狄微笑着说:“我只是一个外来者而已,比维萨里先生更糟糕,我甚至没能进入过里世界——我知道我是个女巫还是主教先生告诉我的。” “那么他为什么让你来?” “公爵先生需要服侍的人啊,曼奇尼小姐,”米莱狄说,她走到路易身边,挽住他的胳膊,路易这才发觉米莱狄的力气实在是很大,完全不逊色于一个男人,“就像是现在,”米莱狄说:“您没发觉殿下需要休息了么?” 路易确实需要休息,就短短的那么一段路程,他都已经精疲力竭,巫师的毒药与诅咒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在不断地挖去他的精力,他在米莱狄的服侍下做了简单的洗漱后就睡下了,玛利在一旁看着,不甘心地承认论起服侍人,米莱狄又细心又有力,即便只是一个女性,也能够将路易身边的一切打理得妥妥哒的。至于玛利,虽然她是以侍女的身份留在王太后身边的,但侍女也是有阶级与分工的,她固然没爵位,但有一个身为重臣的舅舅,在王太后身边,拿过最重的东西也可能就只有王太后的镶边圣经与玫瑰念珠。 让她来照顾路易……实在是太过勉为其难了。 最后米莱狄温和地请求玛利离开路易的舱房,因为作为一个未婚女性,她留在这里是绝对不适宜的,倒是维萨里可以作为医生留下来,对此玛利竟然无话可说,值得悻悻然地离开,维萨里站在一边看完了全程,心中不由得一阵叹息,很显然,米莱狄被派遣到国王身边,不但是被作为一个侍女,也是作为一个破坏者被留下的。 毕竟国王来到里世界后,面对着的是险恶而陌生的环境,身怀诅咒,剧毒,如果无微不至地在身旁照顾他的是玛利.曼奇尼,国王也一定会下意识地回报同等的感情与信任,这样,如果国王能够回到表世界,那么他的婚姻就会变成一个棘手的问题了。 路易在船上时而昏沉,时而清醒,突然有一天,他醒了过来,因为那些几乎已经习惯了的轻微摆动突然消失了,即便船只停泊在了码头,也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他们现在就像是在巴黎的卢浮宫里,在坚实的陆地上。 “我们到了吗?”他低声问。 “应该是。”米莱狄说,几分钟后,玛利走了进来,给路易喂了一瓶药水,路易的身体显而易见地轻盈了一些,但之后她又不得不离开了,因为路易需要更衣,内衣和长裤与表世界都没有什么区别,但维萨里捧来的外套是一件厚重的丝绒长袍,然后是一件无袖的皮毛斗篷,斗篷的毛发细密黑亮,不知道是什么毛皮——总之不像是松鼠皮,也不像是狐狸皮,更不像是海獭皮。 斗篷是带有兜帽——以及魔法的,因为国王一穿上它,就觉得一阵温热,就像是被阳光照耀着的那样舒服,然后他佩戴的首饰都不太像是他的,维萨里和米莱狄也都换上了长袍。 路易一直在想,里世界是在什么地方,或者说,曼奇尼家族所在的里世界在什么地方,但他一离开舱房,就马上知道了——那是一座岛屿。 一座巨大的岛屿。 毫无疑问,随着科学的进步,人类的足迹与目光所能到达的地方愈来愈多,而一日比一日精密的检测手段也总是会让那些被隐蔽起来的地方无所遁形,相比起陆地,洒落在海洋中的岛屿显然更安全,里世界为何如此窘迫也可以理解了,就算是陆地,也有无法承载太多人口的时候,更别说是岛屿了。 而里世界能够保持一个长久的凝固状态也很寻常了,别说有魔法,就算没有魔法,有许多岛屿也是原始和封闭的。 一座中等大小的岛屿就可以容纳五万人左右,如果从梅林时代(即亚瑟王时代,公元五百年)开始计算,巫师们进入里世界已经有一千年,就算当初只有几百人,到现在也已经变成了一个可观的数字,而且还不断有表世界的巫师加入进来,也难怪那些巫师的大家族会对如瓦罗.维萨里这样的巫师毫不在意,甚至视作工具牲畜,在人口基数大到一定程度,就算只在大家族的原本人口中选择,那么优秀的人也一定相当可观,既然如此,,曼奇尼家族的旁系一定会更加嫉恨维萨里,因为他无形中夺走了一个重要的职位。 至于巫师们的基石……从主教先生还有玛利的叙述中,路易已经知道它类似于里世界的城墙,用于区隔表世界与里世界,巫师们需要凭证才能进入里世界,或是离开,但凡人无论如何也无法进入里世界。 ”那么说,“米莱狄说:”巫师们畏惧的并不是教会喽。“ ”你可以把巫师们想象成携带着火枪与火炮的军队,然后将凡人想象成一群只有木棍与石块的野蛮人。“路易说,”在军队与野蛮人的数量能保持在一个相应的比例时,野蛮人只有溃逃的份儿,但当野蛮人的数量压倒性地倾轧军队时,就算火炮与火枪也是无能为力的,因为它们终究是有限制的。“ ”哦,“米莱狄说:”我知道了。“ 她用她那双总是波光氤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玛利,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她们此时正站在一座似乎连通了天地的高大城墙前,它就是巫师们所说的基石——一块块巨大的白色方砖,带着暗沉的青色或是黑色的瘢痕,玛利一靠近,在这些方砖上就浮现出了一张张神色各异,身份性别与年龄都不同的面孔,他们的眼睛起初都紧闭着,而后突然睁开,滴溜溜地转着。 “巫师!“一个女人的面孔率先叫道。 ”巫师!“一个孩子的面孔叫道,他的声音尖利的就像是一柄匕首。 ”巫师!“一个老人叫道,他声音嘶哑而且混沌。 ”巫师!巫师!巫师!“他们一起大叫着,城墙都在簌簌震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少年 第一百零七章 里世界的面纱(2) 第一百零七章里世界的面纱 离开船只之后,他们是踏在了一片荒芜的沙地上,白色的石砖城墙一直从不可及的远处延伸到海水里,除了幽魂之外他们看不到任何活动的东西,就连云层和海水仿佛都是凝固的,甬道里则是充满了凄厉的喊叫声——来自于幽魂们,阴尸拖沓的脚步声与滴落在地上的不明液体,路易记得七十七步,巫师们喜欢有魔力的数字,他身体虚弱,但还能支持——虽然他很想扶一扶墙壁,但一想到那些基石里混合着巫师们被焚烧后的骨灰,他的手就怎么都抬不起来了。 阴尸与幽魂窥视着他们,他们的眼睛——透明的,以及混浊的,都凝聚在每个通过这里的生者身上,灰白色的石砖上也确实残留着黑色的污痕,路易平静地穿过它们,阴尸就像是冰冻过的腐肉,而幽魂就像是从沼泽吹来的一阵寒风,幸而他身上有玛利预备的皮毛斗篷,并不觉得太冷。 光明是突然到来的,随黑暗而去的还有寒冷,一阵温热的暖意让路易轻轻地打了个颤,他的手臂立刻被一个人扶住,是米莱狄,路易看向四周,意外地发现这里是城墙的另一侧,之所以说是另一侧——他看到了一座可能延绵了数百里的山脉。 玛利与维萨里出来的竟然比米莱狄与路易还要晚,这让玛利有些惊讶,因为路易是个凡人,只是被暂时地伪装成了一个巫师,而米莱狄,她是个没有导师指引的外来者,维萨里倒不意外,巫师们的甬道考验的是来人的意志力,因为他们总是自傲于他们相对于凡人的理智与强大,但即便是凡人,也总会有一个意志坚定无法动摇的人。 当然,没有科隆纳的血,若来人只是一个凡人,即便意志坚定,他的气息还是会被那些阴尸与幽魂嗅闻出来,而后被他们一拥而上,撕裂分食的。 玛利正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他们听到了一阵悦耳的笛声,路易转头看过去,在兜帽下露出了轻微的愕然之色,因为这个声音显然是一头怪物发出来的,它正和身上的巫师慢慢地靠近他们,这就是玛利提到过的蝎尾狮。它有着一张男性人类的脸,圆形的耳朵从蓬松的金红色鬃毛里露出来,一双犹如海水般蔚蓝的眼睛正好奇地打量着他们,只是就这么看着,眼中所表露出来的情感都要比一些不合格的戏剧演员来得强烈,而那个坐在它身上的巫师,他的视线一落在玛利的脸上,就露出了一个善意的微笑。 “唉,”他说:“真令我惊讶,曼奇尼家的小小姐,您从表世界回来了么?” “哦,是的,”玛利从容地说,只见那个男性巫师从蝎尾狮身上跳下来,举起她的手吻了吻,“我还以为您最近都不会回里世界。”因为曼奇尼家族已经决定要在表世界为他们姐妹寻找一门显贵的婚事,这件事情在贵族派系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确实如此,”玛利说:“只是我要为科隆纳公爵做引介人,”她说,然后转向路易等人:“这是丹特家族的幺子,我……在小时候的一个朋友。” 这位丹特家的年轻人一听到科隆纳公爵的名字,神情就立刻变得严肃起来,“久闻其名,殿下。”他向路易屈身行礼,里世界的巫师们并不像表世界的年轻人那样戴着缀着羽毛的宽檐帽,而是带着尖连接在一起,因为城堡之间有城墙连通,城墙内又是一个极其广阔的场地,与城堡不同,里面的建筑要低矮与整齐的多,还有数个圆形广场。 但梦魇马车没有降落在城堡群中,它在夕阳的余晖中缓慢地盘旋着,而后徐徐落在一个僻静的庭院里,这里有针对性地释放了法术,呼啸的风与冰冷的空气都被阻碍在了外面,一部很可爱的小敞篷马车——正确点说,不是马车,而是独角兽车,因为牵拉这辆只容许一个人乘坐的小车的是一匹闪烁着银光的独角兽,路易忍不住将手放在了它身上,它温柔地眨着眼睛,并没有如传说中的那样只容许处子碰触, 虽然路易是个男性,但还是不由得被那种犹如丝缎般的皮毛吸引住了,他克制地再抚摸了一下,就踏上了小车,独角兽无需别人驱使,就自己踏踏踏踏地向着那座灰黑色的巴西利卡建筑。 巴西利卡这种建筑风格来自于古罗马,是一种平面如同十字型的建筑,后来被教会们用于建造修道院和教堂,在里世界看到并不令人意外,因为巫师大迁移的时候正是公元五六世纪,拜占庭风格还是个幼儿,哥特更是连个雏形都没有——在独角兽经过的路径两侧,盛放着如同芍药般的花儿,路易不能确定,因为此时不是芍药的花期,但无论是不是,这种大到超过人类的手掌,沉甸甸地从枝头垂下的花朵实在是令人喜欢,更不用说,在独角兽经过的时候,被惊动的小妖精披挂着星光般的花粉打着哈欠飞了出来。 梵卓亲王的影子,那只蓝灰色的小猫从路易的外套里露出脑袋,在一只小妖精因为好奇差点扑在国王脸上的时候猛地抓了过去,于是路易听到了一连串小小的惊叫声和抱怨声,那只小妖精逃得很快,但也留下了半扇翅膀,路易捏起它的时候,它就碎在了国王的手指里。 猫低着头,舔着沾了花粉的爪子,抱怨似的叫了几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少年 第一百零八章 里世界的面纱(3) 玛利的回答让路易无法理解:“我记得你们说过凡人不能进入里世界。” “因为那些也不能算是凡人。”瓦罗.维萨里理所当然地说:“殿下,这里玛利小姐的用词有点小问题,我是说,他们,不,应该说它们,都是作为材料被送入里世界的,就像是我们的行李,阴尸与幽魂当然不会去撕咬家具和器械,那些也是一样。” 路易停顿了一下,非常的短暂,如果是主教先生在这里,一定能发觉,但在这里的只有玛利和瓦罗.维萨里。 “那么,它们,”路易谨慎地问道:“它们进入这里的时候就已经……死去了吗?” “可以这么说,”维萨里说:“它们的灵魂都被破坏了,只留下了服从与本能。” 玛利在一旁心不在焉地点头。 路易想起了他们在乘坐梦魇马车时看到的连阡累陌,他盯着瓦罗.维萨里看了一会,没能从这个祖父都还只是一个凡人的巫师身上看到不安与畏惧。 ———— 没人知道,就是从这一刻起,国王就做出了他的判决,虽然之后发生了许多事情,但它从来就没有被动摇和改变过。 ———— 路易是来里世界接受治疗的,但对于里世界的人们来说,他是科隆纳公爵,有趣的是,科隆纳公爵的名字与他一样都是路易,虽然在里世界与表世界,这个名字只有寥寥几人可以呼唤。 路易所受到的毒害与诅咒在表世界很难得到治疗——裁判所的修士们固然可以为他祈祷和净化,但他们的速度绝对追不上咒语和毒药,但在里世界,它是能说略有些棘手,毕竟操控里世界的那些人,还没有愚蠢到直接打破里世界与表世界的默契,所以那些刺客们所能援请到的巫师与魔药师应该都只是一些卑下的外来巫师——维萨里与玛利都这么认为。 路易也这么认为,但这也在说明,里世界的局势已经糟糕到无法再被严密控制了,那些高高在上的巫师贵族们,并不能如他们所说的那样强大且精密,而他们鄙视的外来巫师也不如他们所以为的那样温顺天真,现在的里世界,类似于百年之后那些拥有毁灭性武器的混乱地带,他们内部的剧烈倾轧看似与平静的外界无关,但从那里走出来的人、事和物对与习惯了安宁生活的人们来说无疑是一种摧毁性的打击。 就像是路易所遇到的两次与里世界密切相关的刺杀,凡人对上巫师或是里世界的黑暗生物就如同婴孩对上战士,而后者,无论是巫师、狼人还是吸血鬼,都显然对凡人们抱持着一种轻视的态度。 只能说现在的凡人幸运在里世界的黑暗生物与巫师们的数量被狭小的生活环境压缩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所以这个世界的秩序还能勉强保持平衡——也许所谓的约定,也是里世界与表世界的统治者们发现了这一点而被确定下来的。 他们所在的宅邸很美,魔法带来的种种便利与精巧原本可以让一个凡人流连忘返,但路易从未忘记过提到那些被散落在荒野之中的“工具”时玛利与维萨里淡漠的眼神与口吻,也许对巫师来说,凡人永远要低于他们一阶。 而玛利一贯的固执——路易起初只把它们当做了一个小女孩所有的天真,现在想起来,这种天真也带着几分残酷,就像玛利在他受伤昏迷不醒的时候想要做的事情——她不知道路易为了成为一个合格的统治者付出了多少心力吗?她难道不懂法兰西对路易来说既是责任也是权力吗?她应该明白,路易所要承担与继承的东西比成为一个女巫的丈夫要多得多,也珍贵得多。 但她还是想让路易和她缔结血誓婚姻,成为一个能力低微的巫师。也许在她的心里,就算是最卑微的巫师也要强于凡人。 如果不是梵卓家族的提奥德里克亲王,他现在或许已经被迫成为第二个瓦罗.维萨里了,或许比瓦罗.维萨里更糟糕,而瓦罗.维萨里,或许是因为怨恨,或许是因为更习惯于听从曼奇尼这个姓氏的命令,他竟然没有予以阻止。 对此路易无话可说,做出那个决定的他也有责任,他在心里的小册子上轻轻划了一笔,划掉了瓦罗.维萨里的名字。 唯一可以让路易开怀的大概就是他的身体确实在飞快地好转,他可以自己在庭院里走动一会,也能骑独角兽,或是和小妖精们玩一会儿,也能看上一上午或是一下午的书,这里的书要么是希腊文,要么是拉丁文,幸而这两种语言他都学过,而且学的不错。 但这里准备的书籍几乎都是表世界的。所以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路易询问了总管卢卡,这里是否有购买图书的商人或是店铺。 卢卡是个沉稳的人,他看了路易一眼,恭敬地询问道:“书籍最好还是自己挑选,那么,殿下,您愿意出去走走吗?” “我可以?”路易问。 “当然可以,殿下。”卢卡说:“您现在的身体已经容许您四处看看了,您是第一次回到这里,一定会觉得很好奇吧。” “确实如此。”路易说。 卢卡没有提到维萨里,虽然维萨里应该算作路易身边的第一侍从,但在他注意到路易召唤他比召唤维萨里更多的时候,就不动声色地将另一个仆人图诺提上来,所以当维萨里从魔药制作间里走出来用午餐的时候才发现路易不在,他停滞了片刻,询问身边的仆人他们往什么地方去了,当然,他没能得到答案,那时候在卢卡、图诺的陪伴下,路易已经出现在了环堡之内。 这里的里世界继承了许多古罗马的东西,包括公共浴室与角斗场,还有一些爱情场所,路易对后者没有兴趣,他不是一个热衷于求爱的人,更忌惮此时的疾病——从维萨里这里知道,巫师们的药草学与医学优先于此时的凡人,但比起百年之后又不值一提,此时已经有了梅毒——里世界也未幸免,而且一些巫师身上的梅毒还产生了变异,致命性更大。 但除了这些之外,巫师也有固定与流动的集市,流动的集市主要在环堡之外——也就是路易来到时看到的那些链接起来的城堡,固定的集市在环堡之内,只是要寻找书籍的话,必须在环堡之内才能找到,毕竟书籍,尤其是巫师们的书籍是一种非常重要的财富。 环堡里的集市位于大广场,由中心点发散出去的六条通道将它们分割成七等分,通道两侧有着明渠,里面水流湍湍,每个大等分集市都只售卖同一种类型的东西,可以用巫师间流通的货币,也可以以物换物。 巫师们一般都身着单色长袍,带着尖些什么,但猫又喵了一声,他的视线在路易用来固定斗篷的纹章别针上短短停留了一瞬间,就鞠躬行礼,而后匆匆离开了。 路易听到卢卡轻轻地叹了口气。 “巫师和血族的关系看上去还不错。”路易说。 “比狼人好。”卢卡这次更小心了一些,不过比起血族,狼人更不可能出现在巫师的集市上:“血族里有一个氏族是巫师转化过去的,而且血族和巫师之间常有合作和交易。” “狼人呢?” “狼人更傲慢,”卢卡说:“而且巫师们认为狼人更近似于动物而不是人。”他犹豫了一下:“在巫师环堡里,狼人一般只有可能在角斗场里出现。” 角斗场,那么就不必去问狼人们在其中充当什么角色了,总不见的是裁判或是观众。 他们所在的分区售卖所以与知识有关的东西,书籍是最多的,但就和许多集市那样,主要店铺都集中在中心地带,这里几乎只有游商和不知名的巫师,其中有很多都是手抄本和注释本,一些书籍会有意被提高到很高的价钱,拥有者会胡说八道,说它来自于梅林或是薇薇安,又或是任何一个有名的巫师,但你一打开才发现里面全是像是幼儿识字课本那样的东西;还有一些根本不允许你打开看,一些更是一碰就风化了——路易没想到在这里也能看到碰瓷,但这些人都不会招揽路易这样戴着纹章,垂着兜帽,身后有仆从的人,很显然,他们也知道这种巫师可不是他们敲诈勒索的好对象。 但路易还是兴致盎然地从里面拿了几件走,这里并非都是骗子,他手上的一本关于草药的书,一打开就有相应页面的草药从里面长出来,虽然卢卡说这是一种幻术,但路易觉得它会很有用,呃,他是说,等他鉴定过里面的草药确实符合书中的叙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少年 第一百零九章 里世界的面纱(4) 里世界的银行与他们的居所不同,它是哥特风格的,有着如同荆棘一般的尖中,蝎尾狮是只会模仿笛子和喇叭响声的,但事实上,这些野兽的食谱上一样有人类,它们之所以模仿笛子和喇叭,是因为行军与狩猎的人们时常这么吹,一吹就有人聚拢过来,所以它们才会模仿滴滴嘟嘟的声音。 它们是能够学习人类说话的,就像是现在,它们重复着在捕猎和喂养它们的巫师那儿听来的话。 足足等了五六分钟,蝎尾狮都已经眼睛通红,爪子也几乎快要折断,地面更是被它们刨出了一个巨大的坑洞,它们脖子上的法术项圈才被猛地打开,它们毫不犹豫地扑向了狼人,狼人狼狈地拖着一条腿,就地一个翻滚,竟然从一只蝎尾狮的爪子下面逃了出去,虽然姿态难看,引起了一阵不满的嘘声,但还是让他得到了一个机会——他猛地拽住了一只蝎尾狮的尾巴,一发力把它拉倒,在另外两只蝎尾狮扑过来的时候,把它当作屏障,那两只蝎尾狮的利爪獠牙全都落在了它们的同伴上,被伤害到的蝎尾狮本能地大叫了一声,反扣就咬住了另一只蝎尾狮的前肢,后者嗥叫了一声,张开尾巴,数十根尖锐的毒刺尽数在了它的新对手上。 巫师们愈发鼓噪起来,他们甚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疯狂喊叫,在这时候他们和他们鄙视的凡人也没有什么两样。 路易轻轻地旋转了一下座椅,这只狼人让他感到熟悉,但那张脸不但被蓬发的毛发——鬓角和胡子遮住了,还有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从额角到嘴唇,横过鼻梁,让他无从辨认。 那只狼人现在面对着的只有一只蝎尾狮了,他拱起脊背,对那只蝎尾狮吼叫着,双臂肌可怕地鼓起,他的双腿若是没有问题,倒是可以周旋和逃跑,但现在他只能耍弄诡计,或是正面对敌去。 紧接着,就连图诺都忍不住惊叹了一声,因为这只狼人竟然勇敢地将自己的一只手臂整个儿地刺入了蝎尾狮的喉咙——那只蝎尾狮向他扑来的时候,将嘴张大到了极限,他轻而易举地将手臂直插到肩膀,而他的另一只手死死地卡住了蝎尾狮的下颚,让它无法合拢牙关,咬断他的手臂,他的脚在地面上用力地踩踏着,竟然留下了一个不逊色与蝎尾狮的坑洞——他的肩膀在流血,血吸引了另外两只之前还在争斗的蝎尾狮,它们迟疑着停了下来,嗅闻着,这时候狼人终于抓住了,他应该抓住了,因为那只蝎尾狮突然疯狂地挣扎起来,它的尾巴抽打着地面,留下无数凹凹凸凸的坑洞,尾巴上的尖刺向着四周飞,但狼人只是低下了体,就巧妙地躲了过去——他的体几乎都被蝎尾狮的头颅遮挡住了。 在另外两只蝎尾狮奔驰而来的时候,狼人绷紧了体,在惨烈的嘶叫声中不顾一切地后退,他的手臂鲜血淋漓,但他的手确实抓着一颗还在跃动的巨大心脏。 他将心脏丢向那两只蝎尾狮,一只蝎尾狮停了下来,另一只蝎尾狮继续向他扑来。 狼人将手臂伸向地面,变成了巨狼,在人类的形态时,一只瘸了的腿会让他行动缓慢,但在巨狼的形态中,一条腿受伤造成的妨害并不大,他跃起的高度甚至超过了蝎尾狮,直接落在了它的后,在蝎尾狮甩动尾巴的时候,它敏捷而又狡猾地俯躲过并乘机潜入到它的后,一口咬住了蝎尾狮的蛋蛋,在鲜血迸散的时候,这只可怜至极的蝎尾狮喊的比那只丢了心脏的蝎尾狮还要凄厉。 “emmmm……”路易说,不自觉地换了一种坐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少年 第一百一十章 里世界的面纱(5) 凶狠的狼人竟然在这场不公正的战斗中奇迹般地反败为胜,这让巫师们大发嘘声,与凡人不同,他们挥动双手,投掷出一些小法术,这些法术可能就如同毒刺或是石块,虽然危险不大,却有力地激发起了最后一只蝎尾狮的野,它与狼人搅扭在一起,在尘土中翻滚着,挣扎着要去咬住对方的喉咙或是脊椎,只是即便在这种野蛮的搏斗中,狼人居然还是凭借着自己的智慧反败为胜——他从巨狼重新变回人,自地上站起来的时候,手里握着蝎尾狮的毒刺,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发黑的皮肤表明他也中了毒,但那只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蝎尾狮才是这根毒刺的最大受害者。 他扔掉在翻滚中捡起来的毒刺,看向他的“主人”,希望那家伙能够遵守承诺,但巫师只是冷漠地转过,要求观众们确定胜利者的命运,观众们停顿了一会,就不断将金币或是银币投向角斗场的主人而不是狼人,这也是继承于古罗马人的宣判方式,如果他们要这个狼人活,那么他们就会将钱币投向那个狼人,但如果他们认为这个狼人需要更多的对手,就会将钱币投给角斗场的主人。 路易感到一阵烦躁,他借助位置的便利,能够看见每一张冷酷或是兴奋的脸,他知道那种感觉,无论是他亲手刺死了费利佩.曼奇尼,还是他在叛逆者的死刑判决书上签字,能够随心所地摆弄另一个人的命令实在是一件令人愉快而又容易上瘾的事,对于此地的巫师也是如此,路易正准备召唤卢卡,但在无意识地与那个狼人对视了,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他看到狼人突然睁大了眼睛,而后突然举起手,做出一个求助的姿势,然后一个名字跳进国王的记忆力。 此时新的三只蝎尾狮已经被放入角斗场,但路易的包厢骤然打开——如果那个角斗士不是狼人,也许他一时间还无法发现,但他是个狼人,也就是说有着灵敏的嗅觉,在屏障打开的那个瞬间,他就嗅到了沉香与没药的气味,他立刻向路易跑来,蝎尾狮紧随其后,但在距离他最近的蝎尾狮扑上来的时候,他也已经纵一跃,攀住了包厢的平台,爬了上来。 卢卡与图诺的咒语立即打在了狼人上,他发出惨叫,皮毛焦黑,但还活着。 不一会儿,角斗场的主人也赶到了,他一开始还以为是法术失效,而后才发觉包厢是客人自行打开的,之后的事不必多说,卢卡代科隆纳公爵买下了这只狼人。 他不是别人,正是克雷兰。 克雷兰出现在这里,让路易惊讶,虽然狼人也很惊讶于法国国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过他聪明的没有提出哪怕一个问题,但他再次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就像是一个人那样地和路易一起坐在一处隐秘的酒馆里时,路易问了:“您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克雷兰先生。” 据他所知,英格兰的国王查理二世的境况不太好,他之前还提出要娶马扎然主教的外甥女结果遭到了拒绝,他在几个国家间流浪,只是除了法国之外,其他王室并无兔死狐悲之感,他们更有意与强悍的护国公克伦威尔处好关系。 “您也许不知道,”克雷兰说:“克伦威尔死了,陛下。” “哦!”这路易真不知道:“愿上帝宽恕那个狂徒,”他说:“这难道与您出现在这里有关系吗?” “我不知道有没有,”克雷兰举起杯子,将里面的烈酒一饮而尽,“我唯一能够肯定的是他不再需要我们了。” 看来他确实遇到了很多事,“在角斗场还有谁吗?” 克雷兰露出了一个难堪的神色:“如果可以,陛下,我有十一名同伴。” 路易点点头,吩咐卢卡去做了:“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办?” “您需要狼人吗?陛下?”克雷兰注视着他:“虽然我不知道您怎么会成为了一个巫师,但留在我边的都是战士,陛下,我们只需要一个栖之所——只要您愿意发发慈悲,我们就是您的。” “我不是巫师。”路易说,要说就算是巴黎也有地方留给这些狼人,他可没忘了马扎然主教说过巴黎近郊原本就栖息着一群狼人,只是后来被那些有意谋刺他的外来狼人屠杀殆尽了。 “您不是?”克雷兰的惊讶并不是伪装出来的,“打开屏障的人难道不是您吗?” 路易愣了一下,这才想到,当时无论是卢卡还是图诺都不可能私自打开包厢的屏障,他那是也的确急于援救布雷兰。 “我离开巴黎的时候,您还是个凡人。”布雷兰说:“而我之前还听说您在敦刻尔克遇刺,那么您是突然转化成了巫师吗?您的年龄虽然远远超过了外来巫师转化的普遍年龄,但您所表现出来的天赋也同样超乎寻常,您若是有一个可信的导师……”狼人环顾四周,嗅闻味道:“我相信您会有的,我听他们称您为下,表世界的爵位在里世界是不受承认的,那么也就是说,您在这里也同样份显赫,那么您的成长会很快的。” “但我并未想过要成为一个巫师。”路易没有明白地说出自己是用了血族圣物才得以潜入里世界的,“我也许很快就要回到表世界,您的想法我会考虑——我让卢卡为您们安排一个住所,到时候我们再做决定吧。” 布雷兰虽然不明白路易为何要坚决地否认他的巫师份,但他没有多说什么,只站起来,向路易一鞠躬,慢慢地后退着走了出去。 在他离开后,路易抬起了自己的手,他不太明白自己是怎么做到的,没有风、奇异的气味或是所谓的发自于体内部的量,他甚至没有察觉到是自己击破了屏障,他伸出手指点了点摆在桌子上的烛台,“火。”他说,但什么都没发生。 国王不由得一笑,也许是卢卡或是图诺察觉到了他的想法,打开了屏障也说不定,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向着门外走去,而就在这是,一点亮光掠过他的眼角,路易慢慢地转过去。 整根蜡烛,甚至连同青铜的烛台,都在燃烧。 —————— 路易一回到他的行宫里,就见到了玛利,她一见到国王就不自地眼睛发亮,同时露出了一个甜蜜的微笑:“亲的,”她说:“在角斗场的事我听说了,”她挽起路易的手臂:“就如我想的,你会成为一个非常强大的巫师。” “我不明白,”路易说,他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其他人:“我呈现出的力量难道不是借用科隆纳的吗?” “所以我才说您会成为一个强大的巫师,”玛利兴致勃勃地说道:“真正的科隆纳公爵我也见到过,只能说是平平,角斗场的屏障可不是像他这样的巫师仅凭着绪波动就能击破的,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您是一片沃土,科隆纳的血只是种子,是您而不是科隆纳让它开出了繁茂的花朵。” “而且,”她补充说道:“您还没有经过导师教导和系统的学习呢,等您学成,您会成为一个连曼奇尼家族也无法小觑的巫师。” 路易没有回答,他侧过头,观察着玛利,自从回到里世界,小女巫如鱼得水,她穿着丝绒的暗红色长袍,平底鞋,后垂着巨大的兜帽,不断地伸手施放着一些用于玩闹的小法术。 一群群的小妖精被她发光的指尖吸引过来,又因为她掀起的一阵小飓风东倒西歪,惊叫不止,有些小精灵被飓风搅碎,碎裂的躯就像是粉末那样在空气中消散,。 “这是墨尔法老师。”玛利向他介绍说,这位巫师正是玛利为他找来的启蒙者,他是一个留着白色短须的老人,手持法杖,着黑袍,尖角帽和人们印象中的巫师奇妙的契合。 他向路易鞠躬,姿态虽然不是那么谄媚,但……他可能是路易在里世界看到的第一个,没有那种古怪的傲慢感的巫师。 “我想我应该好好的谢谢你,我的好玛利,”路易说:“但我可以和他先谈谈吗?” “当然可以,”玛利说:“如果你不喜欢他,我这里还有两个待选。” “我想这位先生就足够好了。”路易说。 ———————— 在路易的要求下,卢卡送上了茶点就离开了,房间里只留下他和那位陌生的巫师。 那位巫师先生向路易微微俯首表示敬意,而后挥动法杖,虽然不知道他施放了怎样的法术,但房间突然变得安静起来了——“这是一个屏蔽声音的法术,陛下。”墨尔法说。 “看来您确实有话对我说。” “嗯,我看到维萨里了,”墨尔法说:“我也从玛利这里听说了一些事,感谢您的仁慈,维萨里……我只能说他过于单纯,太过执拗,无论他是不是巫师,这个弱点都是致命的。” “您是维萨里的……” “我是玛利和他的老师,我为曼奇尼家族几乎效力了一声,我没有儿子,陛下,没有继承人,本来我以为我能有学生,但没想到……维萨里的父亲并不像他这样,我是说,天真,但瓦罗.维萨里……”他摇头,“我教导他魔药、法术和古文字,但我没能教会他更重要的东西。” “他离开这里的时候年纪应该不大。” “确实如此。”墨尔法说:“年轻,与傲慢,足以蒙住他的眼睛,掩住他的耳朵,混乱他的头脑。” “可惜的是现在他依然如此。”路易说:“我不得不说,墨尔法先生,他让我失望。” “我明白您的意思,”墨尔法说,“您边最好还是应该有个更为老成可靠一些的巫师。” 路易笑了:“您是在毛遂自荐吗?” “当然,这可不是一个容易得来的机会,如果在表世界,我甚至不可能被许走到您边。” “作为一个巫师,您太过妄自菲薄。” “里世界能够看清自己的人太少了,陛下,而有自知之明是我最大的长处。” “您来到这里,难道不是曼奇尼家族的授意?” “他们派遣他们的,我只是顺水推舟。” “那么我如何相信您呢?” “我为您做事,您只要看结果就行了。” “您觉得我会需要您做什么呢?”路易说:“教授魔法?” 墨尔法微笑着看向国王:“我不觉得您会想要留在里世界,想要成为一个巫师——巫师也是国王的臣子,您已经高居鼎座,为何要自甘堕落?” “自甘堕落,您的用词真是尖刻。”路易说:“也许除了您之外,每个巫师都认为能够成为巫师是一件值得万分荣幸与感恩的事。” “就像玛利?” “就像玛利。”墨尔法说:“可怜的小姑娘,愚蠢的小姑娘。” “那么曼奇尼家族有何想法?” “他们畏惧您,陛下。”墨尔法在路易陡然变得严厉的目光下从容地说:“他们野心勃勃,您知道的,在愈发狭隘的里世界,曼奇尼家族庞大的体就连转弯儿都难了,就算不断地分辟旁支,它也依然满是繁枝杂叶,他们要向外伸展,但又不希望舍弃太多,他们在里世界所有的权势,在表世界一样要有,他们非常急切,您知道的。” “问题是他们并不聪明。”墨尔法接着说道:“他们……您看到了,从费利佩到玛利,他们的本或恶毒或和善,但曼奇尼家族,就和其他大家族一样,在里世界的金字塔尖盘踞了几百年,他们的孩子生来就在众人之上,注定了要有一番成就。” 这句话让路易沉地笑了笑。 “所以,陛下,”墨尔法说:“他们在发现您是一个刚毅,难以摆布的人时——他们就有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路易垂下眼睛:“马扎然主教不会让他们做出那样的事。” “是的,”墨尔法说:“您的主教先生说的很明白,一旦您出了事,那么曼奇尼家族的每个人都会被他送到火刑柱上活活烧死。” 路易想起了费利佩.曼奇尼,“所以他才会如此鲁莽。” 曼奇尼家族急迫地需要一个能够被他们握在手里的筹码。 *** ——本章明加更千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少年 第一百一十一章 安茹公爵菲利普将要面临的抉择 没有写完,今天放一章防盗,明天上午更替。 —————— 楔子 马库斯记得自己死了。 在他的祖父鲁齐乌斯.安奈乌斯.塞内卡悲惨地死去之后的三十天里——罗马皇帝尼禄怀疑曾经教育了他五年,为他效力了十年的老人与一起推翻其暴政的阴谋有关,就让自己的百夫长到塞内卡及其家人隐居的村庄里,命令他即刻自裁。马库斯的祖父坦然地接受了这一命令,在亲人和朋友为他恸哭的时候,他大声地叱喝他的朋友,说:“你们的哲学呢?你们的处变不惊呢?”他最后拥抱了自己的妻子,也就是马库斯的祖母保丽娜,在保丽娜意图与他一起前往冥界的时候,他没有拒绝,而是说:“我们死的同样坚强,但你的死比我更高贵。” 可惜的是尼禄的百夫长拒绝了这一要求,于是鲁齐乌斯就先割开了自己的手腕,但他已经是个六十岁的老人了,他的血几乎已经干涸,流不出来,他的朋友又帮助他割开了膝盖后方与脚腕的血管,但血还是流的很慢。鲁齐乌斯不得已向一个做医生的朋友要求了一杯毒芹汁,也就是先哲苏格拉底用来选择结束生命的那种,但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他的呼吸变得万分困难,却还是没有死,最后人们只得把他搬运到蒸汽浴室里,关紧门窗,直到他活活地窒息而死。 皇帝的百夫长阻止了保丽娜追随鲁齐乌斯而死,但这并不是皇帝的仁慈,他的恶毒心肠与懦弱性情注定了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对他不利的人。在鲁齐乌斯死后,他的子嗣,亲眷与朋友也被囚禁和监视了起来,作为鲁齐乌斯最心爱的孙子,马库斯是最先死去的一些人中的一个。 他记得前来处刑的是一个年轻的士兵,他的面孔稚气未脱,看见他马库斯就想起来他的弟弟,他恳求士兵让他看看外面的阳光,他已经在黑暗的地窖里被囚禁了二十多天,士兵在迟疑了一会后答应了,在走出房间的那一刻,马库斯想过反抗和逃走,但最后他还是任凭士兵割断了自己的喉咙。 他最后的记忆就是夏末秋初时分那过于耀眼的金光。 —————————————————————————————————————————— 马库斯是在祖父的卧榻上惊醒的,他一下子跌倒在地上,打翻了一侧的烛台,以及陶制的命运三女神雕像,命运三女神中最小的诺那顿时从脖子的地方折断成两半,这是鲁齐乌斯最喜欢的一尊雕像,如果是平常的时候,马库斯一定会先去找自己的母亲,让她设法帮着自己遮掩,但这时候,马库斯心中所想的全都是他的祖父鲁齐乌斯。 他跌跌撞撞地跑向祖父常在的办公厅,一路上他苍白的面容与疯狂的眼睛让许多人不由得惊呼出声,熟悉的面孔不断地在马库斯的面前掠过,但就是找不到他最渴望的那张——鲁齐乌斯不在办公厅里,只有他的一个获释奴希腊人泰勒斯正忙于整理文书,他见了马库斯这样,也不免吃了一惊,但还没等他说些什么,马库斯又如同旋风一般地冲了出去。 他已经回想起来了——这是怎样的一天。 鲁齐乌斯的住宅与许多重臣贵胄一般,是位于罗马中心区域的独立多室宅邸,人们称之为多慕斯,它在很多年后演化为英语单词home,也就是家的意思。进门可见前庭,前庭两侧是用作出租或是自用的商铺,穿过前庭就是宽敞的中庭,中庭正中上方留空,下方是用以迎接雨水的蓄水池——一般而言,在暴雨之后,这方水池可供这家人家数周之用,环绕着中庭的是祭坛,卧室,晚宴厅与会客厅,刚才马库斯就是从中庭右侧的卧室惊醒,踏着黑白相间的马赛克地面跑向位于多慕斯后端的办公厅,办公厅由许多个房间组成,房间外是一根根柱子支撑起的长廊,它们将庭院与房间间隔开来。 这是鲁齐乌斯难得不在办公厅的一天,他正在庭院里,弯着腰,监督几个工匠在晚宴厅的墙壁上作画,鲁齐乌斯没有选择这时人们常用的花鸟、静物或是肖像,而是选用了他被流放到科西嘉岛时看到的风景,那是一片辽阔浩瀚的海洋,海豚追随着船只,海鸟盘旋在上空,碧色的岛屿就像是镶嵌在海面上的宝石。 马库斯记得这幅壁画,这幅壁画是为了鲁齐乌斯为了迎接马库斯二十岁的诞生日而特意命人重做的。那是建城后800年,尼禄.克劳狄乌斯.德鲁苏斯.日耳曼尼库斯的养父,克劳狄乌斯皇帝已于前一年中毒而死,作为他的女婿与继子,尼禄继承了他的位置——就在这幅壁画完成后不久,克劳狄乌斯的亲生儿子布里塔尼库斯就在一场晚宴上被尼禄毒死,因为尼禄的母亲恐吓自己的儿子说,如果他不听话,她就会改立布里塔尼库斯为罗马皇帝,或许这只是一个妇人的虚言恫吓,但对于尼禄来说,这可以说是击中了他心中最为脆弱的部分,他的回击又迅速又凶猛。 那场晚宴马库斯也列席了,他记得他们首先喝了非常咸的汤,咸到让人怀疑是否有人要借此谋杀尼禄,不可避免地,他们在之后都要了水,泉水本身就很冷,又加了冰块,他们除了感觉有点不舒服外也没什么,只有布里塔尼库斯倒了下去,他痛苦地按着喉咙,伸出手向他们寻求帮助,但他们身后的侍卫立刻都抽出短剑来,马库斯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布里塔尼库斯被几个奴隶抬走,皇帝宣称布里塔尼库斯是犯了癫痫,马库斯不知道什么样的癫痫看上去就像是中了毒——布里塔尼库斯第二天就死了。 “马库斯?”鲁齐乌斯见到他的时候很吃惊:“你怎么在这儿,为什么还没有穿好衣服?你忘记今天我要带你去第比留宫去觐见皇帝?” 马库斯这才注意到鲁齐乌斯虽然在关心壁画的进度,但距离墙壁很远,免得颜料与灰尘污染了自己的衣服,他穿着一件细麻的丘尼卡,罩着一件希腊斗篷,他的镶边托加要在出门前才会换上,马库斯的白托加也是如此,但他现在甚至没有换上丘尼卡,而是赤裸着上身,腰里缠着一块棉布,难怪他刚才跑出房间的时候,听到女性们发出一阵阵的惊叫声。 一听到皇帝,或是尼禄的名字,马库斯的怒火就难以按捺,他握紧了双拳,低头道:“抱歉,祖父,我马上去换。” 鲁齐乌斯不可能没有察觉到孙子的异常,他和马库斯一起前往巴拉丁山的时候,就让他和自己坐在一个抬轿上,“怎么了,我的孙子,”他问道:“你为何精神恍惚,神情悲恸,是什么伤害了你?让你如此绝望?” 马库斯抬起头,他几乎想将心中的话语向自己最为敬爱的祖父倾倒而出,但就在他开启嘴唇的那一刻,一个可怕的想法攫住了他——他的祖父或有可能认为他得了疯病,于是他只是说:“我做了一个噩梦。” “一个噩梦?”鲁齐乌斯不由得皱眉,如果马库斯真的遇到了什么无法解决的事情,作为皇帝的老师,他能够在皇帝面前因为马库斯的缺席而求得他的谅解,但一个噩梦? “你梦见了什么?” 我梦见了一头嗜血的怪物在熊熊烈火中吞食了整个罗马,马库斯在心里说,“我忘记了。”他说。 鲁齐乌斯犹豫了一会,这是马库斯第一次谒见皇帝,皇帝与马库斯同龄,如果可能,他希望马库斯成为尼禄的同伴或是护卫,年轻人缔结的友谊比年长者谋划的盟约更为坚固可靠,他在年轻的时候因为疾病而不得不荒废了近二十年,在他的学生成为皇帝的时候,他却已经老了,相比起愚钝的儿子,马库斯才是他的继承人。 “如果你还是不舒服的话……”你就先回去吧,但这句话还没说出来,马库斯就马上打断了祖父的话。 “不,”他说:“祖父,我很想,很想,很想——见到皇帝!” —————————————————————————————————————————— 罗马的宫殿群一共有三处,罗马中心的巴拉丁山上的宫殿群,罗马城东面的阿德良离宫,还有罗马旧都斯普利特的戴克里先行宫。尼禄不喜欢这其中的任何一座,因为对于他来说,这些宫殿完全无法与他的伟大相衬,他一直想要拓建罗马城中心的宫殿群,却因宫殿附近的平民住宅太过密集而无法成功,十四年后的罗马大火让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在数以千计的人前往冥界,数以万计的人流离失所之后,他在一片废墟上建起了他的“金宫”,从凯里安丘岗延伸到奥古斯丁广场,从帕拉廷到米岑纳特园林的建筑群中到处可见青铜的雕像,喷泉,人工的河流,湖泊,大理石的穹尼禄因为其母过多地干预国事而杀了她,还有的就是她曾经与尼禄有着超越母子之外的亲密关系,这两者——都是对的,如果没有血缘关系,他们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或许是因为马库斯注视着她的时间太长了,小阿格里皮娜马上注意到了这个少年,她不但不以为忤,还向少年优美地眨了眨眼睛。即便知道小阿格里皮娜就是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马库斯也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有着普通女性无法企及的美貌,这种美貌几乎会令一个健康的人活活窒息而死——她今年已经即将四十岁,正是一朵盛放到了极致的玫瑰,所有的颜色与芳香都沉淀了下来,让她如同一杯储存了很久的美酒,嗅之欲醉。 小阿格里皮娜只是来看看这些即将成为皇帝朋友的年轻人的,她没有在餐室里停留太久,在她走出去的时候,近卫长官塞克斯图斯紧跟着走了出去,马库斯看见了,立刻找了个借口跟了出去,他看见皇太后在一丛玫瑰前与自己的情人旁若无人地接了一个吻,然后微风同时送来了玫瑰的气息与凌乱的只字片语——马库斯只听见了两个关键词,皇帝和布里塔尼库斯。 布里塔尼库斯正是克劳狄乌斯的亲生子,罗马真正的皇帝,只是他本应有的权力在小阿格里皮娜引诱克劳狄乌斯将尼禄立为继承人的时候就被夺走了,即便如此,小阿格里皮娜与尼禄仍然不免将布里塔尼视为最危险的敌人,布里塔尼库斯死去之后,人们一点都不觉得惊讶,这难道不是早就应该发生的事情吗?他们这样说。 马库斯的心剧烈地跳了起来,难道布里塔尼库斯的死亡竟然因为自己的重生而提前了吗?或者这就是神明给予他的任务?如果他能够设法救下布里塔尼库斯,抑是刺杀尼禄,罗马的将来是否可以因此改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少年 第一百一十二章 血誓婚约的漏洞 抱歉啊,本章没有写完,放一章防盗,明日上午替换。 ———— 在墨尔法领命而去,为国王寻找那位朋友的时候,国王也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他将梵卓小猫放在书桌上,看着那双金色的眼睛:“我想知道,”路易说:“按照你们的话,血杯在使用之后,我有一段时间能够使用科隆纳的力量,但玛利和墨尔法又说,我的力量来自于本身而非科隆纳,这两种说法,那一种是正确的呢?” “如果要说正确那,”梵卓小猫说:“都正确,血杯的血是……你可以把它想象成一根燃烧着的火种,如果它被放在没有燃料的地方,那么它只能燃烧自己,烧完了就没了,但如果它被放在了有燃料的地方,那么它就会一直燃烧下去,甚至比原先更剧烈,更浩大。” “那么我现在已经是巫师了?” “也不尽然,”梵卓小猫抬起爪子擦了擦脸:“你确实有着极其出众的天赋,但你的天赋,我只能说,就像你的灵魂和心智那样,被强大的自制力控制着——比起成为一个强大的巫师,你有更大的野心。火种确实可以点燃燃料,但你的天赋就如同沉积百年的沼木,可不是那么容易被引燃的——想想,之前你如此使用魔法,是不是都需要极其专心致意并且有着强烈的冲动?” —————— 马库斯记得自己死了。 在他的祖父鲁齐乌斯.安奈乌斯.塞内卡悲惨地死去之后的三十天里——罗马皇帝尼禄怀疑曾经教育了他五年,为他效力了十年的老人与一起推翻其暴政的阴谋有关,就让自己的百夫长到塞内卡及其家人隐居的村庄里,命令他即刻自裁。马库斯的祖父坦然地接受了这一命令,在亲人和朋友为他恸哭的时候,他大声地叱喝他的朋友,说:“你们的哲学呢?你们的处变不惊呢?”他最后拥抱了自己的妻子,也就是马库斯的祖母保丽娜,在保丽娜意图与他一起前往冥界的时候,他没有拒绝,而是说:“我们死的同样坚强,但你的死比我更高贵。” 可惜的是尼禄的百夫长拒绝了这一要求,于是鲁齐乌斯就先割开了自己的手腕,但他已经是个六十岁的老人了,他的血几乎已经干涸,流不出来,他的朋友又帮助他割开了膝盖后方与脚腕的血管,但血还是流的很慢。鲁齐乌斯不得已向一个做医生的朋友要求了一杯毒芹汁,也就是先哲苏格拉底用来选择结束生命的那种,但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他的呼吸变得万分困难,却还是没有死,最后人们只得把他搬运到蒸汽浴室里,关紧门窗,直到他活活地窒息而死。 皇帝的百夫长阻止了保丽娜追随鲁齐乌斯而死,但这并不是皇帝的仁慈,他的恶毒心肠与懦弱性情注定了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对他不利的人。在鲁齐乌斯死后,他的子嗣,亲眷与朋友也被囚禁和监视了起来,作为鲁齐乌斯最心爱的孙子,马库斯是最先死去的一些人中的一个。 他记得前来处刑的是一个年轻的士兵,他的面孔稚气未脱,看见他马库斯就想起来他的弟弟,他恳求士兵让他看看外面的阳光,他已经在黑暗的地窖里被囚禁了二十多天,士兵在迟疑了一会后答应了,在走出房间的那一刻,马库斯想过反抗和逃走,但最后他还是任凭士兵割断了自己的喉咙。 他最后的记忆就是夏末秋初时分那过于耀眼的金光。 —————————————————————————————————————————— 马库斯是在祖父的卧榻上惊醒的,他一下子跌倒在地上,打翻了一侧的烛台,以及陶制的命运三女神雕像,命运三女神中最小的诺那顿时从脖子的地方折断成两半,这是鲁齐乌斯最喜欢的一尊雕像,如果是平常的时候,马库斯一定会先去找自己的母亲,让她设法帮着自己遮掩,但这时候,马库斯心中所想的全都是他的祖父鲁齐乌斯。 他跌跌撞撞地跑向祖父常在的办公厅,一路上他苍白的面容与疯狂的眼睛让许多人不由得惊呼出声,熟悉的面孔不断地在马库斯的面前掠过,但就是找不到他最渴望的那张——鲁齐乌斯不在办公厅里,只有他的一个获释奴希腊人泰勒斯正忙于整理文书,他见了马库斯这样,也不免吃了一惊,但还没等他说些什么,马库斯又如同旋风一般地冲了出去。 他已经回想起来了——这是怎样的一天。 鲁齐乌斯的住宅与许多重臣贵胄一般,是位于罗马中心区域的独立多室宅邸,人们称之为多慕斯,它在很多年后演化为英语单词home,也就是家的意思。进门可见前庭,前庭两侧是用作出租或是自用的商铺,穿过前庭就是宽敞的中庭,中庭正中上方留空,下方是用以迎接雨水的蓄水池——一般而言,在暴雨之后,这方水池可供这家人家数周之用,环绕着中庭的是祭坛,卧室,晚宴厅与会客厅,刚才马库斯就是从中庭右侧的卧室惊醒,踏着黑白相间的马赛克地面跑向位于多慕斯后端的办公厅,办公厅由许多个房间组成,房间外是一根根柱子支撑起的长廊,它们将庭院与房间间隔开来。 这是鲁齐乌斯难得不在办公厅的一天,他正在庭院里,弯着腰,监督几个工匠在晚宴厅的墙壁上作画,鲁齐乌斯没有选择这时人们常用的花鸟、静物或是肖像,而是选用了他被流放到科西嘉岛时看到的风景,那是一片辽阔浩瀚的海洋,海豚追随着船只,海鸟盘旋在上空,碧色的岛屿就像是镶嵌在海面上的宝石。 马库斯记得这幅壁画,这幅壁画是为了鲁齐乌斯为了迎接马库斯二十岁的诞生日而特意命人重做的。那是建城后800年,尼禄.克劳狄乌斯.德鲁苏斯.日耳曼尼库斯的养父,克劳狄乌斯皇帝已于前一年中毒而死,作为他的女婿与继子,尼禄继承了他的位置——就在这幅壁画完成后不久,克劳狄乌斯的亲生儿子布里塔尼库斯就在一场晚宴上被尼禄毒死,因为尼禄的母亲恐吓自己的儿子说,如果他不听话,她就会改立布里塔尼库斯为罗马皇帝,或许这只是一个妇人的虚言恫吓,但对于尼禄来说,这可以说是击中了他心中最为脆弱的部分,他的回击又迅速又凶猛。 那场晚宴马库斯也列席了,他记得他们首先喝了非常咸的汤,咸到让人怀疑是否有人要借此谋杀尼禄,不可避免地,他们在之后都要了水,泉水本身就很冷,又加了冰块,他们除了感觉有点不舒服外也没什么,只有布里塔尼库斯倒了下去,他痛苦地按着喉咙,伸出手向他们寻求帮助,但他们身后的侍卫立刻都抽出短剑来,马库斯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布里塔尼库斯被几个奴隶抬走,皇帝宣称布里塔尼库斯是犯了癫痫,马库斯不知道什么样的癫痫看上去就像是中了毒——布里塔尼库斯第二天就死了。 “马库斯?”鲁齐乌斯见到他的时候很吃惊:“你怎么在这儿,为什么还没有穿好衣服?你忘记今天我要带你去第比留宫去觐见皇帝?” 马库斯这才注意到鲁齐乌斯虽然在关心壁画的进度,但距离墙壁很远,免得颜料与灰尘污染了自己的衣服,他穿着一件细麻的丘尼卡,罩着一件希腊斗篷,他的镶边托加要在出门前才会换上,马库斯的白托加也是如此,但他现在甚至没有换上丘尼卡,而是赤裸着上身,腰里缠着一块棉布,难怪他刚才跑出房间的时候,听到女性们发出一阵阵的惊叫声。 一听到皇帝,或是尼禄的名字,马库斯的怒火就难以按捺,他握紧了双拳,低头道:“抱歉,祖父,我马上去换。” 鲁齐乌斯不可能没有察觉到孙子的异常,他和马库斯一起前往巴拉丁山的时候,就让他和自己坐在一个抬轿上,“怎么了,我的孙子,”他问道:“你为何精神恍惚,神情悲恸,是什么伤害了你?让你如此绝望?” 马库斯抬起头,他几乎想将心中的话语向自己最为敬爱的祖父倾倒而出,但就在他开启嘴唇的那一刻,一个可怕的想法攫住了他——他的祖父或有可能认为他得了疯病,于是他只是说:“我做了一个噩梦。” “一个噩梦?”鲁齐乌斯不由得皱眉,如果马库斯真的遇到了什么无法解决的事情,作为皇帝的老师,他能够在皇帝面前因为马库斯的缺席而求得他的谅解,但一个噩梦? “你梦见了什么?” 我梦见了一头嗜血的怪物在熊熊烈火中吞食了整个罗马,马库斯在心里说,“我忘记了。”他说。 鲁齐乌斯犹豫了一会,这是马库斯第一次谒见皇帝,皇帝与马库斯同龄,如果可能,他希望马库斯成为尼禄的同伴或是护卫,年轻人缔结的友谊比年长者谋划的盟约更为坚固可靠,他在年轻的时候因为疾病而不得不荒废了近二十年,在他的学生成为皇帝的时候,他却已经老了,相比起愚钝的儿子,马库斯才是他的继承人。 “如果你还是不舒服的话……”你就先回去吧,但这句话还没说出来,马库斯就马上打断了祖父的话。 “不,”他说:“祖父,我很想,很想,很想——见到皇帝!” —————————————————————————————————————————— 罗马的宫殿群一共有三处,罗马中心的巴拉丁山上的宫殿群,罗马城东面的阿德良离宫,还有罗马旧都斯普利特的戴克里先行宫。尼禄不喜欢这其中的任何一座,因为对于他来说,这些宫殿完全无法与他的伟大相衬,他一直想要拓建罗马城中心的宫殿群,却因宫殿附近的平民住宅太过密集而无法成功,十四年后的罗马大火让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在数以千计的人前往冥界,数以万计的人流离失所之后,他在一片废墟上建起了他的“金宫”,从凯里安丘岗延伸到奥古斯丁广场,从帕拉廷到米岑纳特园林的建筑群中到处可见青铜的雕像,喷泉,人工的河流,湖泊,大理石的穹顶与黄金的镶嵌物……当时就有人嘲讽地说,怎么才能做一个好的罗马公民? ——离开罗马。 一路上,马库斯的头脑一片混乱,是什么让他重新回到了过去?回到了……几乎可以挽回一切的时候,他握着祖父的手,心中颤抖不已,这时候,尼禄还未暴露暴虐的本性,从表面上看,他就是一个温和而有点懦弱的大孩子,为了表示尊重,像是这样的宴会,鲁齐乌斯的卧榻距离皇帝的卧榻并不远,他完全可以手持着切割肉块的匕首,一刀刺入尼禄的心口,那么之后所有的悲剧都不会再发生了。 这个想法激动着他的心,年轻的马库斯甚至有点目眩神迷起来,他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抵达第比留宫的,这座宫殿不如另外两座宫殿来的华美,尼禄很少选择这里,至少马库斯对这里十分陌生,他和父亲在奴隶的服侍下清洗了双脚,换了舒适的袍子,来到晚宴厅,另外两位客人到来的比他们更早,他们分别是帕拉斯,近卫长官赛克斯图斯.布鲁斯,他们身边还带着几个少年,年纪与马库斯相似,马库斯一下子就辨认出其中的几个,他们后来和自己一起成为了尼禄的玩伴,他们曾经在一起学习,一起游泳,一起骑马,一起在黑夜的罗马城中游荡,一起……做一些坏事,像是盗窃、斗殴,与女人们谈情说爱,那时候,他们年少张狂,甚至没有意味到自己正在犯罪,不,应该说,从那个时候,尼禄就在微笑中看着他们不自觉的堕落。虽然已经过去了那么久,马库斯仍然记得在翻阅与自己相关的卷宗时,祖父又悲伤又绝望的神情,这个高尚而又可怜的老人,他没能得到一个好学生,也没能得到一个好孙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少年 第一百一十三章 巫师的婚礼 今天还是,明天上午更替……抱歉啦。 “马库斯?”鲁齐乌斯见到他的时候很吃惊:“你怎么在这儿,为什么还没有穿好衣服?你忘记今天我要带你去第比留宫去觐见皇帝?” 马库斯这才注意到鲁齐乌斯虽然在关心壁画的进度,但距离墙壁很远,免得颜料与灰尘污染了自己的衣服,他穿着一件细麻的丘尼卡,罩着一件希腊斗篷,他的镶边托加要在出门前才会换上,马库斯的白托加也是如此,但他现在甚至没有换上丘尼卡,而是**着上,腰里缠着一块棉布,难怪他刚才跑出房间的时候,听到女们发出一阵阵的惊叫声。 一听到皇帝,或是尼禄的名字,马库斯的怒火就难以按捺,他握紧了双拳,低头道:“抱歉,祖父,我马上去换。” 鲁齐乌斯不可能没有察觉到孙子的异常,他和马库斯一起前往巴拉丁山的时候,就让他和自己坐在一个抬轿上,“怎么了,我的孙子,”他问道:“你为何精神恍惚,神悲恸,是什么伤害了你?让你如此绝望?” 马库斯抬起头,他几乎想将心中的话语向自己最为敬的祖父倾倒而出,但就在他开启嘴唇的那一刻,一个可怕的想法攫住了他他的祖父或有可能认为他得了疯病,于是他只是说:“我做了一个噩梦。” “一个噩梦?”鲁齐乌斯不由得皱眉,如果马库斯真的遇到了什么无法解决的事,作为皇帝的老师,他能够在皇帝面前因为马库斯的缺席而求得他的谅解,但一个噩梦? “你梦见了什么?” 我梦见了一头嗜血的怪物在熊熊烈火中吞食了整个罗马,马库斯在心里说,“我忘记了。”他说。 鲁齐乌斯犹豫了一会,这是马库斯第一次谒见皇帝,皇帝与马库斯同龄,如果可能,他希望马库斯成为尼禄的同伴或是护卫,年轻人缔结的友谊比年长者谋划的盟约更为坚固可靠,他在年轻的时候因为疾病而不得不荒废了近二十年,在他的学生成为皇帝的时候,他却已经老了,相比起愚钝的儿子,马库斯才是他的继承人。 “如果你还是不舒服的话……”你就先回去吧,但这句话还没说出来,马库斯就马上打断了祖父的话。 “不,”他说:“祖父,我很想,很想,很想见到皇帝!” 罗马的宫群一共有三处,罗马中心的巴拉丁山上的宫群,罗马城东面的阿德良离宫,还有罗马旧都斯普利特的戴克里先行宫。尼禄不喜欢这其中的任何一座,因为对于他来说,这些宫完全无法与他的伟大相衬,他一直想要拓建罗马城中心的宫群,却因宫附近的平民住宅太过密集而无法成功,十四年后的罗马大火让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在数以千计的人前往冥界,数以万计的人流离失所之后,他在一片废墟上建起了他的“金宫”,从凯里安丘岗延伸到奥古斯丁广场,从帕拉廷到米岑纳特园林的建筑群中到处可见青铜的雕像,喷泉,人工的河流,湖泊,大理石的穹尼禄因为其母过多地干预国事而杀了她,还有的就是她曾经与尼禄有着超越母子之外的亲密关系,这两者都是对的,如果没有血缘关系,他们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或许是因为马库斯注视着她的时间太长了,小阿格里皮娜马上注意到了这个少年,她不但不以为忤,还向少年优美地眨了眨眼睛。即便知道小阿格里皮娜就是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马库斯也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有着普通女无法企及的美貌,这种美貌几乎会令一个健康的人活活窒息而死她今年已经即将四十岁,正是一朵盛放到了极致的玫瑰,所有的颜色与芳香都沉淀了下来,让她如同一杯储存了很久的美酒,嗅之醉。 小阿格里皮娜只是来看看这些即将成为皇帝朋友的年轻人的,她没有在餐室里停留太久,在她走出去的时候,近卫长官塞克斯图斯紧跟着走了出去,马库斯看见了,立刻找了个借口跟了出去,他看见皇太后在一丛玫瑰前与自己的人旁若无人地接了一个吻,然后微风同时送来了玫瑰的气息与凌乱的只字片语马库斯只听见了两个关键词,皇帝和布里塔尼库斯。 布里塔尼库斯正是克劳狄乌斯的亲生子,罗马真正的皇帝,只是他本应有的权力在小阿格里皮娜引克劳狄乌斯将尼禄立为继承人的时候就被夺走了,即便如此,小阿格里皮娜与尼禄仍然不免将布里塔尼视为最危险的敌人,布里塔尼库斯死去之后,人们一点都不觉得惊讶,这难道不是早就应该发生的事吗?他们这样说。 马库斯的心剧烈地跳了起来,难道布里塔尼库斯的死亡竟然因为自己的重生而提前了吗?或者这就是神明给予他的任务?如果他能够设法救下布里塔尼库斯,抑是刺杀尼禄,罗马的将来是否可以因此改变? “对了,”鲁齐乌斯突然俯在孙子的耳边轻声道:“等会皇帝来了,千万别说他和皇太后容颜相似。” 马库斯下意识地点点头,然后他奇怪地看向自己的祖父,是什么让他这么认为,尼禄虽然是美艳的小阿格里皮娜之子,但他是一个相貌平庸的人,额头扁,下巴短,鼻子大,皮肤粗糙,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经常臆想自己俊美如同阿波罗,媚如同维纳斯的完美之人,以为人人都渴望得到他的青睐。 “为什么?”他同样低声问道。 鲁齐乌斯很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告诉他,但这是他的疏忽:“因为他并不喜欢小阿格里皮娜的脸。” 就在这个时候,罗马的皇帝已经走了进来,所有人都在向他行礼,马库斯也不例外,等他抬起头来的时候,他却感到了十二万分的迷惑,那是谁?坐在主位上的应该就是尼禄,马库斯甚至辨认出了跟随在他后的那个少年正是布里塔尼库斯,但尼禄……根本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尼禄! 那是一个形纤细,如同少女一般的年轻男子,他有着一张与小阿格里皮娜极其相似的脸,神严肃,但在看到鲁齐乌斯的时候,他的视线就变得稍微温和了一点,“请坐吧,诸位。”他说:“只是一个如同家庭般的聚会,请不要过于拘礼。”那是马库斯从来不曾听见的语调,低沉而又温和,充满感,与尼禄粗鲁嘶哑犹如野兽嚎叫的声音完全不同,如果尼禄有这样的好声音,那么他不必依仗着皇帝的权势,金子的惑,也能在歌唱或是戏剧表演中轻易夺得桂冠。 带给马库斯陌生感的不仅仅是他的面容和声音,他的衣着称不上奢华,饰品也很简单,摆放在他和众人面前的食物,酒,甜水也是量少而精致,而且多半以水果和蔬菜为主,值得称道的是海中的贝壳与鱼类十分新鲜,类虽然少但都非常地酥烂可口,马库斯一心记挂的汤有两种,豌豆汤和鱼汤,无论哪一种都一点也不咸,清淡适口。而且整场筵席中,尼禄都没有饮用过葡萄酒,只喝加后冷却的泉水。 不过最让马库斯意外的是,布里塔尼显然十分地敬与依赖他名义上的兄长,一直紧紧地靠着他,而尼禄也竟然纵容地许他和自己共享一张餐榻,和自己在一个杯子里喝水,在一个盘子里吃东西。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在回去的路上鲁齐乌斯说:“为了避免小阿格里皮娜毒死布里塔尼,尼禄在克劳狄乌斯死前就开始与布里塔尼共享食物了,”说到这里,这位长者意味不明地微笑了一下:“你注意到皇帝只喝泉水,食物都很清淡,趋向原味,除了盐之外很少加香料了吗?因为他中过毒,不知道是小阿格里皮娜的失误还是有人有意让他和布里塔尼库斯共赴冥界……那次中毒几乎夺走了他的命,从那之后,他的体就变得非常虚弱,寒冷与炎,疲劳与激动都会让他生病,不能骑马,不能长途跋涉,不能吃得太丰盛,太油腻,酒也不行……还有……”鲁齐乌斯低声说道:“不可纵……”他本不想让孙子知道这些,但如果孙子贸贸然地将皇帝拉去了ji)院就糟了。 “那他一定少了很多乐趣。”马库斯喃喃道。 而在凡人无法触及到的帕尔卡宫,命运三女神在天上的住所,最小的诺那微微一笑,从地上捡拾起被长姐墨尔塔剪断的命运之线,重新缠绕在自己的纺锤上,坐在两者中间的德克玛立刻伸手接过不断延伸出来的线头,与唯一一根不是来自于诺那纺锤的命运之线缠绕在一起。 而就在德克玛轻轻拨弄丝线,将变化无常的吉凶祸福赐予它们的时候,诺那已经再一次捡起了一根曾被墨尔塔剪断的命运之线。 以那根帕尔卡们也无法掌控的命运之线为中心,那些被无剪断,又被连接起来的银亮丝线不断地被缠绕在一起,它们相互纠缠着,旋转着,震颤着,最终投入黑暗的冥河。 公正而心思缜密的墨尔塔也被这样的景象震撼到不能自已,直到她举起了手里的剪子…… “诺那!你让多少人回去了?!” “啊!!!” 提要: 成为尼禄.克劳乌狄斯或许没什么,尤其是他还年轻,刚刚成为罗马皇帝,人们期待着能有一个好的统治者,罗马元老院们也需要一个温和的合伙人,这个庞大帝国的基础虽然陈旧却还坚实,一切都还有机会挽回…… 问题是……有许多人,对他,哦,不,应该是那个暴君尼禄.克劳狄乌斯.德鲁苏斯.耳曼尼库斯露出了无比熟悉的眼神…… 这就有点太不友好了。 不,毒药不要。 匕首也免了。 纵火是大罪,我亲的朋友。 可以……相信我吗? 可以……交付你们的忠诚吗? 可以……看着我,看着罗马吗? …… ……就不必了,是的,这个就不必了。 还有,神灵的眷顾……万分荣幸,不胜感激……但您不妨看看,可能有比我更好的选择呢? …… 好吧,结局或许不尽如人意,但也不会更坏了。 罗马万岁! 尼禄.克劳狄乌斯.德鲁苏斯.耳曼尼库斯万岁!u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少年 第一百一十四章 科隆纳公爵夫人 今天先发一章防盗,电脑坏了,明早提去修,不是大问题我就争取在下午一两点的时候更替,要是有问题,我去网吧更新就要慢点,晚间八点前再更替,抱歉啦。 中世纪的铠甲体现了无休止的战争。很多画作中亚瑟王全说箭,箭分两种,一种是quarrel,就是通常所说的弓箭,另一种叫bolt,打暗黑的朋友会很疑惑,为什么铁匠那里卖两种箭。区别在于,arrow的箭头方形或三角形,bolt的箭头为圆形。前者的精度高,后者加工简易。箭头的材质最早为砍削打磨过的燧石或黑曜石,后为铸铁,也有少量的钢制。箭头狭长尖利者,用于穿甲;扁平带侧锋者,用于猎。 其他远程武器: 矛:最基本简易的投掷刺击兵器,通常1.8-2.5米长。是人类最早学会使用的武器。一般来讲,使用矛直接刺击投矛对手的场合极少,多为对方已受伤,再上去补一家伙。如西班牙斗牛士上场前先要给牛放血,就用矛远远的刺。标枪:制作时更要注意平衡,务求符合空气动力学。阿客流斯与赫克托耳在特罗伊城下用标枪互掷决斗,实际上,希腊人的时代过去后这种武器基本不再使用。造成的伤害与矛类似,但投掷时更加精确,有时还在后部加上尾羽以帮助飞行平稳笔直。 短标枪:这种投掷武器杆体较短,但末端有一球状把手,用于维持在空中的重心平衡。比较难使用,准确也差。使用的例子仅在弓箭发明以前,部落中的武士才用这种粗陋的装备。 投石器:可以很方便的将圆石甩出较远的距离,通常100-200米。结构简单:两条相同长度的皮带中间系一皮囊,囊中放置投石。抓住皮带末端在头顶飞速挥舞旋转,第四五圈时当速度达到最大时,放开一条带子,皮囊中的石块就顺着切线的方向投出。这种装备被用作武器时,作用亦不明显,除非是上百人规模的齐。使用的投石也经过加工,打磨光滑,盖圆的石块飞行路线更笔直稳定。最后在实战中出现是罗马共和国早期,但最初只是罗马贵族们的游戏,他们在围猎中使用投石器击小型野兽。 重投石器:构造原理与投石器基本相同,用粗皮索代替皮带,使用时将石块从肩后甩出,而不是在头顶回旋加速。亦为罗马军的装备之一,但精度更差。u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少年 第一百一十五章 马扎然主教的离去 这句话顿时让热烈的场面一冷。 “主教先生重病缠身。”菲利普说,国王又看了他一眼,这才发现,菲利普的打扮虽然花俏,但看得出并不是新做的衣服——相比起路易,菲利普对马扎然主教的看法,坏的要多于好的,但他对这位主教先生的感情也很复杂,毕竟他和王太后这样做并不是为了个人的私欲,而是为了这个国家,他针对的从来就不是菲利普,而是王弟与安茹公爵,这点从路易遇到刺杀,随时可能死去,或是以另一种方式消失在表世界的时候,马扎然主教毅然决然地请求王太后,让菲利普成为摄政国王——他难道不知道菲利普厌恶,甚至憎恨自己吗?但法国在所有人之前,就如他承诺与遵守的——继承于黎塞留红衣主教的思想——我的第一个目的是使国王崇高”,“我的第二个目的是使王国荣耀”。 他确实为此付出了一生。 主教先生的重病让国王的归来蒙上了一层阴翳,在国王的旨意下,原先预备的宴会和舞会全部取消,狩猎活动也被列入禁止行列,他匆匆地册封了自己的王弟,因为他需要菲利普去收拢奥尔良以及周边区域,然后,他甚至推迟了所有的国事,在第三天的中午就去探望了马扎然主教。 马扎然主教当然也有属于自己的宅邸,这座宅邸在巴黎圣母院附近,是一座灰色的多房间大宅,连同庭院,主教所在的房间沉闷而阴暗,按照此时的医学理论,风会带来病害,门窗都关着,玻璃被帷幔遮住,缝隙还被布条封堵住,房间即便在白昼时分也点着蜡烛,国王穿过众多的教士与修士走进房间的时候,一嗅到里面的气味,就不由得心下一沉,没别的缘故,只因为他嗅到了油脂的气味,现在的主教先生不可能还有力气与胃口进食,那么就只可能是圣油的气味,他已经做了临终圣事。 马扎然主教的床榻前还围着一些人,他们身着俗人的黑色衣服,面容肃穆,不过国王已经没心思去考虑这些,他上前一步,握住了主教先生的手,主教先生的手就像是一只填充了棉花的手套,没有温度,也没有反握过来的回应,一股浓厚的悲哀与惊惶从路易心中升起,虽然人们一直诟病于主教先生就像是对待自己的儿子那样对待国王,但路易登基的时候只有五岁,十几年来的风风雨雨,不是别人,正是这个老人挡在他与菲利普面前遮去的。 “我一直在想,陛下,”马扎然主教说:“您会不会来。” “我当然会来。”路易说,他的话语中满是痛楚,马扎然主教当然听出来了,他宽慰地一笑,“我也很高兴您能来。”他的眼睛向一侧斜去,“我想我必须给您介绍一下,陛下,这位是皮埃尔.高乃伊先生。” 高乃伊先生在国王进入房间的时候就向陛下鞠过躬,现在他又向国王鞠躬。 然后主教先生又向国王介绍了几个人,他们居然都是律师:“我让他们来办理一些重要的事务。” “请先放一放吧,”路易简直哭笑不得,现在还办什么重要事务啊,您都快要去见上帝了:“您要好好休养才是。” “我之后会有很多时间用来休养,陛下,直到末日来临,”马扎然主教坚持说,他的面颊让人担忧地发红,眼睛发亮:“陛下,这是最重要的事情——这里有四份转让文书。” “转让文书?” “您也可以理解为馈赠,我的一点小礼物,陛下,”马扎然主教说:“您知道,按理说,教会亲王们的所有遗产都应该属于教会,因为他们本身都是属于教会的,”他说,脸上居然露出了一小点狡诈的神色:“但这都必须在我离开这个俗世,去到上帝面前之后,在我还在这里,还在喘着气的时候,我是有权对自己的财产做出处理的。” 也许是一个眼神,一个始终隐藏在阴影的,不发一言的教士走过来,给主教先生喝了一点水——可能是药水,于是主教先生的精神就愈发振奋了,他甚至在仆从的帮助下坐了起来,也握住了国王的手。 “我没有孩子,僭越地说,我确实曾经将你视做我的继承人,虽然我曾经遭受到了一个巨大的打击——我以为我失去了你,但上帝保佑,您还是回来了,回到了巴黎,回到我身边,握着我的手,所以我就做出了决定,这个决定是我在很久之前,对,就是在费利佩的事儿之后,我做出的,别打断我,陛下,”他说:“我一直在迟疑,因为我知道让一个幼儿手握巨剑会有多么可怕,巨剑,不单单是权力,财富也是一样,人们说我贪污受贿,确实,我从法兰西这条宽阔的河流里截取了一杯金灿灿的流水。”他微笑了一下:“但我并没有使用它们的地方,当然,偶尔我也会想要添置几件漂亮的法袍,但除此之外,就没有了,我想您一定可以把它用在最需要的地方。” “主教先生!” “高乃伊先生!”马扎然主教高声叫道,那个最先被介绍给国王的人立刻靠近过来,他是个面容和蔼的中年人,头顶可悲地发着光,但对于工作一丝不苟,十分认真,举止也很优雅并且迅速,“我让这位先生为我办理钱财方面的转让手续,陛下。 “等等……” “别等啦,”马扎然主教笑着说:“高乃伊先生,告诉我们的陛下,我有多少钱?” “五千万里弗尔。” 这个数字让路易吓了一跳,字面意义上的,他从床榻上跳了起来,五千万里弗尔相当于法国半年的总税入,而且总税入落在王室手中的基本上只有三分之一,也就是说,马扎然主教的一张转让文书就让路易多了一年多的收入。 “这位先生为我办理土地、宅邸与庄园的转让手续。”仿佛觉得路易还不够惊讶,马扎然主教接着说。 “这位先生为我办理画像、雕塑以及圣物等艺术品的转让手续。” “这位先生为我办理珠宝,衣物,家具等的转让手续。”主教先生最后说,而统计出来的数字已经有两亿里弗尔之多,国王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接受,当然,这笔费用对需要备军,安抚流民,梳理朝政的他简直如同雪中送炭,但…… “拿去吧,孩子,”主教先生说:“我知道你会把它们用在最合理的地方。”他轻声咕哝了一句:“总比送给罗马的那些混蛋好。” 这句话说完,他就堪称无礼地将国王推了出去,他再次躺下去的时候,血色褪去,脸就像是被漂洗过的纱布那样白。 这场馈赠之后,聚集在主教门外的教会人士愤怒地如鸟雀四散,再也没来过,倒是路易,又带着菲利普来了一次,那时候主教先生已是终日昏睡,最后一次与路易说话的时候,他盯着国王的眼睛说:“不要再设置首相这个职位了。”此时他的声音已经轻到几乎听不见,路易伏下身去,“是的,”他正有这个想法:“您是最后的首相,主教先生。” 马扎然主教露出了一丝笑容,“还有,陛下,您要更谨慎。”他说:“您在敦克尔刻遭到的刺杀,有四方人员,奥尔良公爵加斯东,他是主谋,然后……是胡格诺派教徒在推波助澜,因为他们憎恨您的祖父,还有的就是……诺菲勒们。” “吸血鬼?”路易怎么也没想到,“他们为什么要刺杀我?” “因为您想要重建巴黎,”主教说:“诺菲勒们只能在下水道和墓穴,又或是……不为人所知的角落中生存,您对巴黎街道与棚屋的重建与修整……直接威胁到了他们,他们认为这是您对他们的宣战……所以……他们就决定刺杀你。” “四方,还有一个?”路易迅速地平静了下来:“还有谁?” “佛兰德斯人,也许还要加上西班牙人。”主教说:“很显然,他们担心您对敦克尔刻的统治会如同匕首那样……指住他们的咽喉。” “他们没猜错。”路易冷酷地说。 主教先生又是忧心,又是感叹地长出了一口气,他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他也许真的可以放心了。 主教先生回到上帝的怀抱是在次日黎明,他的葬礼仿佛是一张翻过去的书页,之后法兰西这本书就要让路易来亲笔书写了。 —————— 罗马的教会派来了两名主教,很显然,之前的事情他们有所察觉,但路易确实是个凡人,而非巫师,他们可以说是乘兴而来,悻悻而归,如果路易有问题,毫无疑问,接下来教会也许会借此向法兰西的波旁王室勒索好一笔——钱、领地和权势,也可能三者皆有。 巴黎宗教裁判所的大审判长以拉略也来谒见了国王,对这位年轻的统治者他表现的非常恭敬,但路易总觉得他似乎知道了很多事情——想到还在里世界的修士,想来这位先生掌握的东西应该比罗马的教会多。 “说到这个,”路易说:“我正有件事情要交给您去做。” “请说,陛下。” “我要重新铺设与整修巴黎的地下管道。” 以拉略停顿了一会:“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我听说那些地下管道里藏着许多发臭的污物,”路易说:“我要把它们冲刷出来,在阳光下好好晒一晒,我要一个洁净如同圣地的巴黎。” “希望您知道您在做什么,”以拉略慢吞吞地说:“您在对血族宣战,陛下。” “十三氏族中的一支。” “诺菲勒可不单只有巴黎有。” “先是巴黎,然后……我的法兰西不会再有诺菲勒,”路易用那种温和的口吻说:“如果他们要跑到西班牙或是英国,没关系,反正我原本就有很多敌人,但在法国,不行,我不容许有任何叛逆在我的领地上,无论是吸血鬼,或是别的什么东西。” “您真是太疯狂了。” “既然您已经知道了……一些事情,那么我也可以对您说,”路易说:“比起金子,我这里有更好的东西——土豆、小麦、猪肉和牛肉,蔬菜和水果……棉布,丝绸和铁锅——你们的家人会更需要这些东西,胜过拿着金子到兑换所去兑换。” “那些贵族……” “至少半年,我们无需让他们知道。”路易说:“当然,如果你要金子……” “一部分金子,”以拉略低声说:“还有教会。” “我可以给您更多一些,去贿赂,如果那些监视着您们的人可以放松一些,那么我们被发觉的时间会更晚,等到那时候,我们就算是被发觉也……或许可以无所谓?” “您还是真是贪婪。”以拉略说:“曼奇尼家族一定会后悔让您离开。” “谁知道呢,也许他们会庆幸也说不定,曼奇尼家族是不经营谷物和菜蔬的,”路易说:“他们的敌人却在垄断里世界的小麦,他们会乐于见到对方暴跳如雷的。” “我明白了,陛下。”以拉略说。 —————— 当奥尔良公爵菲利普——不是加斯东,终于回到巴黎的时候,巴黎已经从寒冷的冬日转向了初春,处处生机盎然——一点也看不出之前的三个月里,黑暗中的战争几乎让巴黎的地下变成了地狱,以拉略不但用了裁判所里的每一个修士,甚至从里世界招募了一些年轻的战士,也可以说是一场血腥的试炼吧,诺菲勒确实被他们从巴黎驱赶了出去,但裁判所的修士折损了近半,就连罗马教会也被惊动了,那些年轻的战士折损率更高——但这不是没有回报的。 整船整船的食物、布匹与其他日需品被送了出去,价值十万里弗尔的金路易放在了以拉略面前,还有三样经过证实的圣物,它们是用来贿赂罗马教会的。 但对于国王来说,没有比这更称心如意的买卖了。 问题是,世上似乎总有令人不高兴的事情,譬如说,在国王还在拒绝狩猎与舞会的时候,他的财政总监,尼古拉斯.富凯邀请陛下到他的新居一游。 ———— 明日本章加更千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少年 第一百一十六章 松鼠先生被判罪以及路易的妻子人选 尼古拉斯.富凯先生现在可以说是风得意,马扎然主教固然是他的恩主,但也是压在他头是愤怒,倒不如说一直在估测,他稳稳当当地从第一道菜吃到了第十三道菜,此时已经是凌晨,就算是坐着用餐,人们也不感到疲倦不堪,此时天穹黑如墨水,富凯见状就给了仆从一个信号,仆从飞快地跑去通知莫里哀,于是他们就激烈地敲打皮鼓,吹响喇叭,惊醒了昏昏睡的客人们,而后他们被富凯邀请到城堡的高处,欣赏了一场犹如飞花流星般的烟花表演。 富凯为了今晚的宴会可谓尽心竭力,谁都能看出他是为了讨好国王,可惜的是国王就算在离别之际也没做出任何暗示,一些人不在暗中窃笑。 路易一回到马车上,就立即靠在了软垫上,他之前受诅咒与剧毒,现在虽然痊愈了,但他的体还要虚弱一阵子,反正马车上只有王弟菲利普,他在弟弟面前没什么可遮掩的,菲利普立刻解下上的斗篷盖在兄长上,斗篷还带着他的体温,路易长长地叹了口气,感到舒服多了马车有规律地摇晃着,国王在车窗玻璃上倒映着的火光终于消失之后,睁开了眼睛:“菲利普,你还记得在我们为了迎接前瑞典女王克里斯蒂娜,我让富凯去做的事,以及他又是如何辜负了我的信任吗?” “当然记得,陛下,”菲利普说:“他是一个胆大妄为的人,”想起他们几分钟前看到的景象,奥尔良公爵厌恶地嘘了一声:“看来他做的手脚还不只有那些。” “那么你现在应该更高兴一些,”路易说:“因为他很快就要遭报应了。” 王弟菲利普只是一顿,就立刻明白的国王的意思,在他露出笑容的时候,路易曲起手指,在车厢上敲了敲,一个火枪手立刻策马靠近国王:“陛下……” “回到巴黎后,叫达达尼昂伯爵到我的房间里来。” 那个火枪手立即策马飞奔而去,达达尼昂伯爵在听到了传令后马上起整装出发,他抵达卢浮宫的时候,国王的马车才驶入前方的街道。 国王在寝室外的小会客厅里见了达达尼昂伯爵,“我要你去拘捕一个人。” “请说,陛下。” “尼古拉斯.富凯。我的财政总监。” “请给我三个:“明早您就能看到他在您的监牢里。” “我相信。”路易说,在达达尼昂后退着离开的时候,他听到国王还在吩咐邦唐说,准备一份可信的法官名单想来尼古拉斯.富凯先生一到巴黎,他的审判团也已经准备妥当了。 尼古拉斯.富凯先生如何惊骇莫名路易和我们都不会去关心,路易在里世界滞留了一个季度还要多,虽然有马扎然主教先生,但他遗留下来的事务还是堆积如山,而且自从主教先生回到上帝的怀抱之后,决定不再设置首相职位的国王在大权独揽的同时也必然要面对无数繁杂的工作,他每都几乎要忙碌到晚上十点才能入睡,早上五点就要起他几乎想要取消每天的早祷,但想到罗马的教会与他边的修士们,国王就只能把它当做一份重要的工作来做。 对此王太后当然一清二楚,但有些事刻不容缓,在路易看到一份文件几个月前主教先生搁置了一份堪称匪夷所思的提议,那是在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费迪南三世离世之后,有人有意撺掇法国国王去竞争这个辉煌的宝座,但就算是对路易抱有无限期待的主教先生也丝毫不曾被打动如果是在美男子腓力四世时期,也就是罗马教会哀叹到今的阿维农之耻,或许还有可能,但如今,要么法国的财富能够多到打动那些贪婪的选帝侯,要么法国的军队能够直入罗马,不然就别指望神圣罗马帝国的选帝侯们会许半岛之外的人染指帝位,不过今天它又被人提起,是因为新的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也就是费迪南三世的长子利奥波德,现在是利奥波德一世,正在与路易争夺同一个新娘。 对于国王与皇帝们来说,他们的婚姻注定了要为国家牺牲,在路易尚未遭到刺杀的时候,主教先生就在为他筹备婚事,这也许也是当变故发生时,玛利不假思索地就想要以血誓婚约限制路易的缘故,作为马扎然主教的外甥女,她知道的东西肯定不少,但只要路易还是国王,她的臆想就不会成为现实与曼奇尼家族的交易让路易得以避开了一场大危机,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愿意宽恕曼奇尼,无论是这个家族,还是玛利既然玛利想要的是婚姻和孩子,那么路易就给她,只希望她在夙愿达成的时候,也能安然接受之后的反噬。 轻轻摇头,路易将曼奇尼和里世界抛在后,马扎然主教在离世之间为他争取了两份可能的婚约,一份来自于萨伏伊公国,一份来自于西班牙。 萨伏伊公国是个弹丸小国,位于法兰西的南侧,但可以说是巴黎盆地的门户,所以它的公主当然也能够被选中做路易的妻子,至于西班牙,路易的母亲就出于西班牙,西班牙公主玛丽.特蕾莎与路易是双重表亲,路易的父亲路易十三是特蕾莎母亲伊丽莎白的兄长,特蕾莎的父亲是王太后安妮的弟弟,这样的亲缘关系让路易头痛,如果可能,他不会将特蕾莎放在自己的妻子候选名单里,但王太后与重臣们的意思,都无限地倾向于西班牙而不是萨伏伊,毕竟萨伏伊可以说是法兰西的附庸,而西班牙虽然是法国的敌人,但这个份已经表明了他们势均力敌。 在三十年战争,以及法国与西班牙彼此为敌人挑起的内战之后,两者都不免感到疲惫,这时候就应该伸出婚姻的橄榄枝了,但神圣罗马帝国的利奥波德一世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他比路易还要也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不过能够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都不会是善与之辈,路易一边考虑着如何扭转西班牙的腓力的想法,一边在尼古拉斯.富凯的宣判书上签了字。 尼古拉斯.富凯或许确实从国家与国王的囊中偷出了不少钱,但这些钱现在都属于国王了,虽然无法与马扎然主教相比,但也足够让国王武装一支他想要的军队,为此国王愿意赐予他一线生机,他会被永远地囚起来,但不会被处死。 既然做出了决定,那么富凯先生也就成为了国王心中一个变得灰暗了的名字,现在这样的名字还不多,但之后想必会愈来愈多国王将他的婚事提在了最前面,然后去见了王太后,没想到王太后却笑意盈盈地告诉国王说,关于此事,她有一个妙法。 王太后不像是马扎然主教,是天生的政治动物,但她无论如何也是现在的西班牙国王腓力四世的姐姐,对他的了解或许要比任何人都深,而且她的办法即便失败对法国也没什么伤害,于是第二天,路易的画像就被送去了萨伏伊公国,在这个时候,这样的行为无异是在说,一桩婚约即将达成。 对此腓力四世当然焦急万分,他一再催促利奥波德一世给出明确的答复,但此时的利奥波德一世正被来自于瑞典的攻击与匈牙利的反叛弄得焦头烂额,一时间甚至抽不出时间去考虑婚事,这让腓力四世失望透顶。 于是,腓力四世的女儿,玛丽.特蕾莎终究还是成为了路易的妻子。u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少年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头生子与王后 嗯,今天没写完,放一章防盗明天上午更替,抱歉。 ————尼禄 前言 你想成为一个怎样的皇帝? 只要别像是尼禄.克劳狄乌斯那样的就行。 哦!好的! …… 等等……我之前是不是听错了什么……呃,还是想办法来弥补一下吧…… ———— 要让一件坏事变得更坏该怎么做? 弥补一下就行了——尼禄/不是那个尼禄.克劳狄乌斯.德鲁苏斯.日耳曼尼库斯如是说。 楔子 马库斯记得自己死了。 在他的祖父鲁齐乌斯.安奈乌斯.塞内卡悲惨地死去之后的三十天里——罗马皇帝尼禄怀疑曾经教育了他五年,为他效力了十年的老人与一起推翻其暴政的阴谋有关,就让自己的百夫长到塞内卡及其家人隐居的村庄里,命令他即刻自裁。马库斯的祖父坦然地接受了这一命令,在亲人和朋友为他恸哭的时候,他大声地叱喝他的朋友,说:“你们的哲学呢?你们的处变不惊呢?”他最后拥抱了自己的妻子,也就是马库斯的祖母保丽娜,在保丽娜意图与他一起前往冥界的时候,他没有拒绝,而是说:“我们死的同样坚强,但你的死比我更高贵。” 可惜的是尼禄的百夫长拒绝了这一要求,于是鲁齐乌斯就先割开了自己的手腕,但他已经是个六十岁的老人了,他的血几乎已经干涸,流不出来,他的朋友又帮助他割开了膝盖后方与脚腕的血管,但血还是流的很慢。鲁齐乌斯不得已向一个做医生的朋友要求了一杯毒芹汁,也就是先哲苏格拉底用来选择结束生命的那种,但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他的呼吸变得万分困难,却还是没有死,最后人们只得把他搬运到蒸汽浴室里,关紧门窗,直到他活活地窒息而死。 皇帝的百夫长阻止了保丽娜追随鲁齐乌斯而死,但这并不是皇帝的仁慈,他的恶毒心肠与懦弱性情注定了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对他不利的人。在鲁齐乌斯死后,他的子嗣,亲眷与朋友也被囚禁和监视了起来,作为鲁齐乌斯最心爱的孙子,马库斯是最先死去的一些人中的一个。 他记得前来处刑的是一个年轻的士兵,他的面孔稚气未脱,看见他马库斯就想起来他的弟弟,他恳求士兵让他看看外面的阳光,他已经在黑暗的地窖里被囚禁了二十多天,士兵在迟疑了一会后答应了,在走出房间的那一刻,马库斯想过反抗和逃走,但最后他还是任凭士兵割断了自己的喉咙。 他最后的记忆就是夏末秋初时分那过于耀眼的金光。 —————————————————————————————————————————— 马库斯是在祖父的卧榻上惊醒的,他一下子跌倒在地上,打翻了一侧的烛台,以及陶制的命运三女神雕像,命运三女神中最小的诺那顿时从脖子的地方折断成两半,这是鲁齐乌斯最喜欢的一尊雕像,如果是平常的时候,马库斯一定会先去找自己的母亲,让她设法帮着自己遮掩,但这时候,马库斯心中所想的全都是他的祖父鲁齐乌斯。 他跌跌撞撞地跑向祖父常在的办公厅,一路上他苍白的面容与疯狂的眼睛让许多人不由得惊呼出声,熟悉的面孔不断地在马库斯的面前掠过,但就是找不到他最渴望的那张——鲁齐乌斯不在办公厅里,只有他的一个获释奴希腊人泰勒斯正忙于整理文书,他见了马库斯这样,也不免吃了一惊,但还没等他说些什么,马库斯又如同旋风一般地冲了出去。 他已经回想起来了——这是怎样的一天。 鲁齐乌斯的住宅与许多重臣贵胄一般,是位于罗马中心区域的独立多室宅邸,人们称之为多慕斯,它在很多年后演化为英语单词he,也就是家的意思。进门可见前庭,前庭两侧是用作出租或是自用的商铺,穿过前庭就是宽敞的中庭,中庭正中上方留空,下方是用以迎接雨水的蓄水池——一般而言,在暴雨之后,这方水池可供这家人家数周之用,环绕着中庭的是祭坛,卧室,晚宴厅与会客厅,刚才马库斯就是从中庭右侧的卧室惊醒,踏着黑白相间的马赛克地面跑向位于多慕斯后端的办公厅,办公厅由许多个房间组成,房间外是一根根柱子支撑起的长廊,它们将庭院与房间间隔开来。 这是鲁齐乌斯难得不在办公厅的一天,他正在庭院里,弯着腰,监督几个工匠在晚宴厅的墙壁上作画,鲁齐乌斯没有选择这时人们常用的花鸟、静物或是肖像,而是选用了他被流放到科西嘉岛时看到的风景,那是一片辽阔浩瀚的海洋,海豚追随着船只,海鸟盘旋在上空,碧色的岛屿就像是镶嵌在海面上的宝石。 马库斯记得这幅壁画,这幅壁画是为了鲁齐乌斯为了迎接马库斯二十岁的诞生日而特意命人重做的。那是建城后00年,尼禄.克劳狄乌斯.德鲁苏斯.日耳曼尼库斯的养父,克劳狄乌斯皇帝已于前一年中毒而死,作为他的女婿与继子,尼禄继承了他的位置——就在这幅壁画完成后不久,克劳狄乌斯的亲生儿子布里塔尼库斯就在一场晚宴上被尼禄毒死,因为尼禄的母亲恐吓自己的儿子说,如果他不听话,她就会改立布里塔尼库斯为罗马皇帝,或许这只是一个妇人的虚言恫吓,但对于尼禄来说,这可以说是击中了他心中最为脆弱的部分,他的回击又迅速又凶猛。 那场晚宴马库斯也列席了,他记得他们首先喝了非常咸的汤,咸到让人怀疑是否有人要借此谋杀尼禄,不可避免地,他们在之后都要了水,泉水本身就很冷,又加了冰块,他们除了感觉有点不舒服外也没什么,只有布里塔尼库斯倒了下去,他痛苦地按着喉咙,伸出手向他们寻求帮助,但他们身后的侍卫立刻都抽出短剑来,马库斯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布里塔尼库斯被几个奴隶抬走,皇帝宣称布里塔尼库斯是犯了癫痫,马库斯不知道什么样的癫痫看上去就像是中了毒——布里塔尼库斯第二天就死了。 “马库斯?”鲁齐乌斯见到他的时候很吃惊:“你怎么在这儿,为什么还没有穿好衣服?你忘记今天我要带你去第比留宫去觐见皇帝?” 马库斯这才注意到鲁齐乌斯虽然在关心壁画的进度,但距离墙壁很远,免得颜料与灰尘污染了自己的衣服,他穿着一件细麻的丘尼卡,罩着一件希腊斗篷,他的镶边托加要在出门前才会换上,马库斯的白托加也是如此,但他现在甚至没有换上丘尼卡,而是赤裸着上身,腰里缠着一块棉布,难怪他刚才跑出房间的时候,听到女性们发出一阵阵的惊叫声。 一听到皇帝,或是尼禄的名字,马库斯的怒火就难以按捺,他握紧了双拳,低头道:“抱歉,祖父,我马上去换。” 鲁齐乌斯不可能没有察觉到孙子的异常,他和马库斯一起前往巴拉丁山的时候,就让他和自己坐在一个抬轿上,“怎么了,我的孙子,”他问道:“你为何精神恍惚,神情悲恸,是什么伤害了你?让你如此绝望?” 马库斯抬起头,他几乎想将心中的话语向自己最为敬爱的祖父倾倒而出,但就在他开启嘴唇的那一刻,一个可怕的想法攫住了他——他的祖父或有可能认为他得了疯病,于是他只是说:“我做了一个噩梦。” “一个噩梦?”鲁齐乌斯不由得皱眉,如果马库斯真的遇到了什么无法解决的事情,作为皇帝的老师,他能够在皇帝面前因为马库斯的缺席而求得他的谅解,但一个噩梦? “你梦见了什么?” 我梦见了一头嗜血的怪物在熊熊烈火中吞食了整个罗马,马库斯在心里说,“我忘记了。”他说。 鲁齐乌斯犹豫了一会,这是马库斯第一次谒见皇帝,皇帝与马库斯同龄,如果可能,他希望马库斯成为尼禄的同伴或是护卫,年轻人缔结的友谊比年长者谋划的盟约更为坚固可靠,他在年轻的时候因为疾病而不得不荒废了近二十年,在他的学生成为皇帝的时候,他却已经老了,相比起愚钝的儿子,马库斯才是他的继承人。 “如果你还是不舒服的话……”你就先回去吧,但这句话还没说出来,马库斯就马上打断了祖父的话。 “不,”他说:“祖父,我很想,很想,很想——见到皇帝!” —————————————————————————————————————————— 罗马的宫殿群一共有三处,罗马中心的巴拉丁山上的宫殿群,罗马城东面的阿德良离宫,还有罗马旧都斯普利特的戴克里先行宫。尼禄不喜欢这其中的任何一座,因为对于他来说,这些宫殿完全无法与他的伟大相衬,他一直想要拓建罗马城中心的宫殿群,却因宫殿附近的平民住宅太过密集而无法成功,十四年后的罗马大火让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在数以千计的人前往冥界,数以万计的人流离失所之后,他在一片废墟上建起了他的“金宫”,从凯里安丘岗延伸到奥古斯丁广场,从帕拉廷到米岑纳特园林的建筑群中到处可见青铜的雕像,喷泉,人工的河流,湖泊,大理石的穹尼禄因为其母过多地干预国事而杀了她,还有的就是她曾经与尼禄有着超越母子之外的亲密关系,这两者——都是对的,如果没有血缘关系,他们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或许是因为马库斯注视着她的时间太长了,小阿格里皮娜马上注意到了这个少年,她不但不以为忤,还向少年优美地眨了眨眼睛。即便知道小阿格里皮娜就是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马库斯也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有着普通女性无法企及的美貌,这种美貌几乎会令一个健康的人活活窒息而死——她今年已经即将四十岁,正是一朵盛放到了极致的玫瑰,所有的颜色与芳香都沉淀了下来,让她如同一杯储存了很久的美酒,嗅之欲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少年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头生子与王后(2) 这封信让特蕾莎意外,又有点说不出的喜悦,她没想过自己的未婚夫婿会写信给自己——这里面究竟写了些什么呢?她打开信,入眼就是一行行整齐而有力的笔迹,她忍不住将它们与之前自己看到过的,其他人的亲笔书信做比较,年轻的国王笔迹端正,字母很大,但十分用力,手指甚至摸得出金属笔尖刺入羊皮纸的凹痕,信纸上只有浅淡的没药气味,想必不是故意撒上香水,而是用了香膏的手书写时在羊皮纸上摩挲而留下的。 在这样粗粗地掠过信纸之后,公主殿下就认认真真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读起这封信来,信不是用现在的贵族们崇尚的拉丁文,而是用法语写成的,这让特蕾莎读起来有点吃力,幸而内容很简单,国王在信里表述了他对这桩婚事的看重态度,他说,虽然他们是秉承着上帝与国家的旨意结合的,但他希望他们之间仍然能够拥有一份真挚的感情,而非彼此厌恶或是冷漠相对——看到这里,特蕾莎不由得莞尔一笑,路易与她同岁,但就像她所估计的那样,男孩总是要比女孩成熟的更晚些,她自知容貌平庸,所以从未期待过爱情,而且比起虚无缥缈的情感,她更看重丈夫的尊重与虔诚,前者不至于令她难堪,后者不至于伤害到她和她的孩子——至于爱情,法兰西宫廷中有“王室夫人”的传统,而她的父亲也有许多爱人,至于其他的国君,不,应该说是丈夫,他们的视线几乎从来不会落在自己妻子身上,或者说,如果他们这么做了,才是违背传统和可笑的。 何况正如那些侍女所说,路易若是有画像上的一半俊美,她就更加不期待丈夫对自己的忠诚了,即便他不是国王,也会有无数可爱的女孩前赴后继的。 但如果路易十四真的如人们所说的那样温和,她倒可以期待与他做个朋友。特蕾莎想,然后继续看下去,之后是路易十四给她的一些建议譬如,他希望她能够巩固对于法语的学习,尤其是口语,因为在法兰西的宫廷里,人们更多地使用法语而不是拉丁语,而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能够保证自己不至于变成聋子和哑巴这点相当重要,毕竟她来自于西班牙——在这里路易用和蔼的口吻说,他的母亲,法国的王太后安妮也正来自于西班牙,她在还未生下路易之前受了二十几年的折磨,其中无法使用法语与别人如常交流这点成了她最大的败笔之一,毕竟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你听不懂又不能说,就不知道是应该接受还是应当拒绝,甚至连合宜的神色都摆不出来。 鉴于西班牙与法国之间还有长达数月的谈判时间,特蕾莎计算了一下,那么如果针对性的突击一下她还是能做到的——她需要一个法语老师,哦,等等,在国王的信中,也提到了,如果她需要一个法语老师,那么孔代亲王应该有幸充任此职,虽然这样一些西班牙廷臣一定会感到不满,但……特蕾莎难得大胆地想到,将要去法国的可不是他们,而是她,她固然可以婉拒路易十四的建议,但作为一个妻子,这样对自己的丈夫未免不恭,而且也辜负了一个国王的好意,她不想在没能成婚前就让自己的丈夫厌烦了自己…… 另外,特蕾莎还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她或许可以在踏入巴黎之前就为自己找到一个盟友,就像是美第奇的玛丽王太后曾经与黎塞留主教结盟,而后奥地利的安妮王太后又与马扎然主教结盟那样,这样她在法国宫廷里也不算是孤立无援,只是这点法国的国王是否想到了呢?也许,她将羊皮纸折叠成很小的小块,藏在自己的圣物盒里,然后吩咐自己的侍女,去看看国王陛下是否有时间见她,她好提出自己的请求。 腓力四世虽然不满于女儿还未成婚就偏向了法国人,但考虑到现在的情况,他还是答应了,或者,他也有尝试着看看是否能够将孔代亲王重新拉回西班牙军队的可能…… —————— 几个月的时间就这样飞速地过去了,在签订了正式的和约——即比利牛斯和约之后,西班牙将既定的领地割让给了法国,之后就是有条不紊的婚礼进程,国王与公主的婚礼与其说是一场盛大的欢宴,倒不如说是和约的延续,整个过程简直就像是一个无比庄重的交接仪式——按照传统与礼仪,还有和约上的条文,法国国王路易十四要动身前往比达索阿河中的费桑岛,西班牙国王腓力四世也是如此,公主殿下会在腓力四世与整个西班牙宫廷的陪伴下第一次见到她的丈夫,然后由腓力四世交给路易。 路易也一样,他要带着整个法兰西宫廷去费桑岛,他的王弟是必然要做陪同的,王太后安妮留在巴黎——这样的大事让整个巴黎都隐约沸腾了起来,据说布料和香水都翻了几倍,被或许随侍国王前往边界的火枪手、龙骑兵与近卫军们不断地在裁缝、铁匠和珠宝商人那里进进出出,尽所可能地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不知不觉间,就连杜勒里大道上的女士们都多了很多,她们都是来看这些气宇轩昂的年轻人的。 国王的大臣和亲眷们更是不可避免地抛费了一大笔钱,来保证自己如同孔雀一般的富丽堂皇,免得在西班牙人面前失了体统,但其中最为春风得意的莫过于我们熟悉的柯尔贝尔,在富凯被拘捕入狱之后,人人都知道他将会成为新的财政总监——他是被邦唐亲自邀请到国王的书房里,然后由国王告诉他,他将有幸亲眼见证这桩显赫无比的婚事。 这样的殊荣让柯尔贝尔又是荣幸,又是惶恐,他一会儿欢喜无边,一会儿心事重重,以至于他的父亲都要以为他中了邪。 不过像是柯尔贝尔这样的情况还真是不少,宫廷与朝廷上的人,要么曾经参与过孔代亲王或是加斯东公爵的叛乱,或是曾经为马扎然红衣主教效力,国王宽恕了孔代亲王,也没有追究加斯东与马扎然主教的下属,但他们对于自己是否能够获得国王的信任可没有多少自信,国王的召唤无疑给了他们勇气,于是他们就一个个地开始在国王面前露面,不管是阿谀还是做事,路易近来的政令下达施行确实快而简单了不少。 大殿下菲利普公爵也终于摆脱了那些泥泞的下水道,终于可以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出现在王兄面前了。 “有什么紧要事儿吗?”路易看了一眼座钟,快要晚上十二点了,现在又没有舞会和赌局,菲利普居然还没有回去休息?“我们明天一早就要出发了,菲利普,你又打算在我的马车上打盹儿吗?” “我在下面看到您的窗口亮着灯才来的。”菲利普理直气壮地说,很显然,他的意思是……就别五十步笑百步了,他还能在马车里打盹,而路易却要让人们看到他的脸的,那些欢送国王的人若是见不到国王一定会很失望——国王当然可以不去在乎他们的观感,但菲利普知道路易不会那么做。 “我只是接到了一个消息。”路易说,一边按了按额角。 “我能知道吗?” “没什么不能说的,”路易将一张羊皮纸放在蜡烛上点燃:“玛利近来的情况不太好,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被确定为男孩。” “巫师的手段?” “巫师的手段。”路易说。 “那么他……”菲利普连提也没提起玛利,玛利可以说是和他们一起长大的,菲利普不讨厌她,但年少时积累起来的情分已经因为她对路易若有似无的胁迫而损耗殆尽了,菲利普永远记得王兄在杀死费利佩之前说的话,是的,他们可以爱任何一个人,无论男女,贵贱或是年纪,但前提必须是他们愿意,而非被迫,路易不会永远不会接受自己的弟弟被人操纵,菲利普也不会。 “他若是一个健康的孩子,我会给他一个爵位,无论是在里世界还是表世界。”路易疲惫地说,玛利想要见他,但路易……至少现在,他不会进入里世界,那个他完全无法控制的世界。 菲利普点点头,这是国王的非婚生子的待遇,玛利或许已经意识到她被骗了——被路易还有她的家族,但也是她自己的选择,路易从一开始就很明确地和她说过,她只能成为“王室夫人”,而不是王后,不,应该说,玛利要胜过其他的王室夫人,因为至少在里世界,她与路易的婚约是得到承认的。 她和路易的孩子会成为科隆纳公爵。成为路易与里世界的纽带,或说是法国国王切入里世界的一柄利刃。 ——— 法国国王的车队离开了巴黎,前往比达索阿河,比达索阿河在新的边界上,是条不折不扣的界河,在水流平缓的地方,河流中间是一座条形小岛,这座岛屿就是费桑岛,奇妙的是这座岛与西班牙或是法国之间的距离几乎相等,为了这场仪式,双方在岛屿上建起了一座长方形的行宫,又分别从法国与西班牙境内营造了两座桥梁,两个国王的军队先行到达,在河岸边整旗立鼓,然后是使者们,大臣们,王室贵胄簇拥着的国王。 在行宫的大厅里早已摆好了一张精致的小桌,桌上是两份一模一样的合约,法国的红衣主教——拉里维埃尔,与西班牙的红衣主教,同时也是首相,作为见证人站在两位国王身后,腓力四世身后是玛丽.特蕾莎公主殿下,路易身后是王弟菲利普,路易今天的穿着格外奢华,赤红色的外衣,帽子上的羽毛以及精美的金边切袖,就连束袜带也缀着蓬松的蕾丝,他与腓力四世在签订了和约之后愉快地握手,这对翁婿脸上的虚伪表情倒是相当一致。 王弟菲利普则在不动声色地打量他未来的嫂子,今天的特蕾莎公主穿着一身象牙白色的绸缎长裙,如法国宫廷的贵女那样,没有披着头巾,而是将头发卷得整整齐齐的,然后带着精美的钻石发卡。 之后的仪式就只有年轻人了,在西班牙贵女们的帮助下,特蕾莎公主卸下了身上所有属于西班牙的东西——除了她的身体之外,小到别针,大到外袍,一概留在西班牙的领土上,有法兰西宫廷的贵女们为她换上成套的法国服饰,国王准备了一套珠宝首饰给她佩戴,这不是羞辱,而是必经的程序,特蕾莎虽然知道,但还是被折磨的不轻,她必须赤露上好几分钟,房间里虽然有壁炉,但十一月份的天气还是太冷了,还有的就是那些投在她身上的视线。 一位被人们称之为大郡主的贵女——特蕾莎知道她正是蒙庞西埃女公爵,在这个过程中给她裹了一件很大的斗篷,从肩头垂到脚踝,让她好受了不少,这位殿下也曾与路易十四议婚,只是没能成功,这让特蕾莎更加感激,蒙庞西埃女公爵可没有那么仁慈,她只是受路易的委托而来,不让这位可怜的新娘过于窘迫。 像是这种陋俗路易早想过废除,但他的精力和时间还是放在更关键的地方,别说是特蕾莎,就连他在外面等待的时候都觉得古怪,而且让他更加无法接受的是举行婚礼后还有一个公开圆房仪式,是的,他们要在见证人的众目睽睽之下行夫妻之事,这让路易完全无法接受,所以在王太后与拉里维埃尔红衣主教的帮助下,他们直接在圣让德吕兹,也就是距离费桑岛不过几法里的一个小镇里举行了婚礼,然后直接完成了之后的程序,大臣们对此颇有微词,但拉里维埃尔红衣主教坚持他,还有孔代亲王以及王弟菲利普就是这场仪式的见证人。 虽然事实上他们什么都没看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少年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头生子与王后(3) 第一百一十九章头生子与王后 玛丽.特蕾莎与路易之前遇到过的任何一个女都不同,从亨利埃塔,到玛利,到蒙庞西埃女公爵——亨利埃塔因为自幼就被抛弃在了埃克塞特,两岁的时候才被母亲接到了巴黎,在巴黎她们也是寄人篱下,尤其是在内战时,自顾不暇的法国王室几乎不记得他们,不是国王插手,亨利埃塔或许会因为高而死,所以亨利埃塔从小就忧郁并且自卑——特别是面对路易和菲利普的时候,她甚至有些惧怕菲利普,虽然母亲与兄长都一再要求她向国王靠拢,但她总是踌躇不前,路易想起她的时候,对她的印象就像是穿透了满布灰尘的玻璃窗的阳光,单薄而模糊;玛利不必多言,有时候路易甚至觉得可笑,因为他和玛利在之前的恋中,极其讽刺地各自将自己摆在了高位,他对玛利宽容护,是因为他乃法国国王,殊不知玛利也是这么看他的——他哪怕是国王,也是一个凡人,她却是女巫;蒙庞西埃女公爵可能是他们边最像是这个国度与整个时代的贵女了,就像是隆格维尔公爵夫人,目光短浅,贪婪,但在经过教训后,就会变得温顺起来。 那么这位西班牙的公主又是怎样的一个人呢?只能说,她是一个平和到几乎有些柔弱的人,虽然名义上她曾是西班牙的王位继承人,但她的父亲甚至不把她当作一个备用品,她在外朝与宫廷中也找不到支持者,又因为亲生母亲离开的过早,继母又连接为她父亲生养了好几个孩子,这让她的阶级一再跌落——她是那种……怎么说呢,已经习惯了忍受的人,她可以忍耐任何苛刻的对待,温柔的行为和话语却会让她有点不安,她就像是个囊中空空的孩子,渴望着和朋友一起玩,但苦于拿不出糖果与饼干与别人分享。 路易和她一同返回巴黎,在路上乘坐同一辆马车,寄宿的时候,也住在比邻的房间里,这让特蕾莎慢慢地恢复了一些,就像是枯萎的花在汲取了清水之后会变的丰润一些,她抵达巴黎的时候,不但没有因为长途跋涉而变得憔悴,还略微白胖了一些,这让原本只是清秀的她显得更为寻常,王太后安妮是她的姑母又是她的婆母,在看到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轻微的蹙眉,特蕾莎不站在路易边还好,站在路易边的时候就更是黯然失色,随同出迎的贵女们眼含轻蔑或是同,在扇子后面窃窃私语——这位王后的容貌实在平庸,国王要履行夫妻之间的义务时一定会觉得异常为难,他们一边嘲笑着王后,一边忍不住跃跃试,国王的人玛利.曼奇尼据说已经回到意大利并且已经成为了科隆纳公爵的妻子,鉴于她丈夫的份,她只怕很难再返回宫廷,王后貌不惊人,她们的机会可总算是来了。 在路上,路易就大概与玛丽.特蕾莎描述过宫廷里的景,她本也是西班牙公主,对于这些贵女们恶意的目光特蕾莎并不会感到胆怯,她是平和,但也不会对必须屈居于她之下的人畏畏缩缩,她向王太后屈膝行礼后,就轮到贵女们向她屈膝行礼了,她站直了体,微微含笑,犀利的视线从她们上扫过——路易和她说过,他暂时还没有“王室夫人”的配置,所以谁给了这些愚蠢之人鄙视她的勇气? 她或许只会有国王的尊重,但只要有国王的尊重就足够了,她在宫廷里的位置将永远在万人之上,一人之下——将来继承法兰西王位的也只可能是她的儿子。 ———— 路易在熟悉政务的同时,也抽出时间与王后同房,王后与他都正是适婚适育的年龄,在三个月后,特蕾莎就初步可以被判定有孕,这时候让路易哭笑不得的事又发声了,在宫内举行舞会的时候——对于舞会的令在国王回到巴黎的那天就取消了,按照传统,王后依然需要盛装出席,穿着精致但危险的丝缎舞鞋,束着细细的腰,着沉重的裙撑,国王想叫她回去休息,却被王太后责备了。原来,在这个时代,王后哪怕怀孕了,在只有两三个月的时候仍然不能宣扬,而在未宣扬之前,王后若是不与国王出现在同一场合,臣民们就会指责王后没有履行应尽的职责。 国王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开场舞,换成较为缓慢宁静的帕凡舞,这种舞蹈盛行于文艺复兴时期,是一种整齐有序的队列式舞蹈,结束后他就回到座位上,王后也就得到了休息一二的机会——这样的场景一直持续到王后显怀,国王在早餐时,用戏剧化的口吻宣告了这个消息,而后才是举国欢腾,前来祝贺国王的人多入过河之鲫,宫内更是一场舞会连着一场舞会。 为了感谢王后的辛劳,国王特意为她准备了一串珍珠项链作为礼物,等到王太子降生,王后还能得到一份更为正式的礼物,像是一整的钻石或是祖母绿珠宝首饰。 —————— 玛利从昏沉中醒来的时候,听到了婴儿的大哭声,以及从内到外的欢呼声,她的父亲亲自抱着小科隆纳公爵走了出去,展示给所有人看,这是国王的血脉,是曼奇尼家族再次兴盛的起源——一个人就在此时走了进来,玛利停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此人正是国王的使者,他向玛利打开一个扁平的丝绒匣子,匣子里是一整光彩熠熠的蓝宝石首饰,从冠冕,到项链,耳坠,手链和戒指,价值不菲。 不过玛利在乎的不是它价值几何,而是它的象征意义,这时的丈夫们必然会为自己生产后的妻子准备这样一份礼物,除非他不她也不尊重她,玛利看着它,突然流下了眼泪。 米莱狄上前接过了这份馈赠,使者沉默着向玛利鞠了一躬,就离开了房间。 “看看吧,”米莱狄轻声说:“它很美。” “我想见路易。” “等您能够行动自如了,下,我们可以去那不勒斯或是西西里。”米莱狄说,“然后从那里往加来,国王在那里有行宫。” 玛利艰难地撑起体,巫师们的体魄,医术和药物都要比凡人好,但生产对于女来说永远是一件危险而又艰难的事,米莱狄连忙上前,将枕头垫在她后:“也许我错了,”玛利躺在枕头上,喃喃道:“我应该留下他的。” “那么您真要永远失去陛下了。”米莱狄柔声安抚道,她伸出手,玛利下意识地把它抓住,这几个月里,一直是米莱狄在她边,因为怀疑被家族与人同时欺骗,又因为怀有孕而绪不定的玛利有时候简直就像是疯了一样,只有米莱狄能够安抚住她,虽然曼奇尼家族对她还是有点不放心,但犹豫再三,还是让米莱狄待在了玛利边——玛利抓着她的手,指甲嵌入皮,但米莱狄的脸色没有一丝改变,好像那根本不是自己的手,。她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玛利湿漉漉的头发,轻声念诵着咒语,玛利挣扎了一会,就无法控制的昏睡了过去,米莱狄这才抽回了自己的手,略微瞥了一眼手背上的伤痕,她站起来,迎上正从外面回来的曼奇尼家长,襁褓里的婴儿正烦恼地挥舞着手脚,他是一个健壮的男孩,“国王陛下见了一定会高兴的。”米莱狄说。 这句话让曼奇尼家长微微一顿,这也是他考虑了很久也没能决定下来的事,曼奇尼家族当然愿意将这个孩子留在里世界抚养,这样这个孩子才能成为一个曼奇尼而不是一个波旁,但如果不在父亲边,他们之间的感又如何能够深厚? 米莱狄的魔力或许不如曼奇尼中的任何一个人,但论起察言观色,这里没人是她的对手:“陛下希望您们能够把下抚养到七岁或是九岁,”他说:“然后他要到表世界去接受教导,在他边,毕竟没有什么能够比一个父亲和国王能够教给他更多了。” 这句话果然让曼奇尼家长略微放下心来,“米莱狄女士,”他将婴儿放回玛利边,仿佛无意地问道:“是那位使者这样说的吗?” “当然,难道还能有别人吗?”米莱狄以一种更为漫不经心的态度回答说:“他说他带来了国王陛下的亲笔信。” “哦,我还没来及看。”曼奇尼家长说,他站在女儿前,注视了那张苍白的面孔一会,就转离去,在一个隐蔽的房间里,他打开了国王的信,信中确实说了对这个孩子的安排,国王将在里世界的一切都赠送给了这个新生儿,他虽然还很幼小,但也已经有了稳定的基础,而这笔庞大的馈赠曼奇尼家族完全可以善加利用……单就这些,他们之前的投入就都回来了,而且国王按照承诺,有意为曼奇尼家族与萨伏伊王室牵线,这个消息令曼奇尼家长欣喜若狂,当初选择舍弃玛利不可谓不是一桩明智之举,而且有了小科隆纳公爵,他们也有了牵制国王的筹码。 不过他们现在的关系大可不必如此僵硬,按照国王的计划,小科隆纳公爵将会成为曼奇尼家族的代言人,里世界的无冕之王,对他们两者都是有利无弊的,他们只需要耐心等待——以及付出一点额外的力量。 譬如那些被派遣到巴黎,与裁判所的修士们一起围剿吸血鬼的巫师们,这些只能说是曼奇尼家族的外围的外围人员,即便损耗了十之**曼奇尼家长都不会觉得可惜,毕竟他们实在是太多了,比老鼠和虫子都多,而国王付出的佣金,曼奇尼家族可以截留下一大部分,更不用说那些所谓的抚恤金,若是那个巫师只是单,而是没有几个朋友亲人,他们就会直接收没,要不然呢?总不能跟着一起埋到土里吧。 米莱狄笑吟吟地向曼奇尼家长一屈膝,就走了出去。 —————— “但如果那个孩子,”王弟菲利普担心地说:“如果也……成为了一个巫师怎么办呢?” 要他说,单看玛利就知道,又天真又贪婪。 “不会的,”路易说:“里世界里的巫师多如森林中的树木,但每个家族所选择的导师也只有那么几个,即便不是我选择的那个人,我也能够收买和贿赂他们,而且玛利一定很愿意带着他和我见面。” “难怪您命人去修缮加来的行宫。”菲利普绕着书桌走了两圈:“那么王兄,您听说了一个谣言吗?” “什么?” “您要献给您的王后一座新的宫。”菲利普随手从画瓶里抽出一根孔雀毛,一根根地拔它的须子:“就在凡尔赛。” “不是谣言,”路易说:“是真的,我从几年前就有计划在凡尔赛重新造一座新宫,现在只是把它放在了桌面上,不过人们若是愿意这么说,这么认为,就让他们去吧。” “一些人在担心您过于……喜王后下了。“菲利普说。 就像是王太后安妮曾经遭遇过的,西班牙的公主在法国的宫廷里必然要过上一段很难的子,在她没生下国王的继承人之前,她就是法国人的敌人,而不是他们的王后——但玛丽.特蕾莎确实是个幸运儿,她遇到了路易,又很快地怀上来了孕,但仍然有人质疑她对法国的忠诚,以及担忧她会在国王的耳边吹枕头风,让法国在对西班牙的政策上让步或是绥靖。 路易放下文件,笑了笑,“所以他们要你来做一个说客?他们想要我做什么?” “他们希望您能够选择一位王室夫人。”菲利普说。 这可让路易惊讶了,他思索了一会,就不由得叹了口气,“传统……” 提示:浏览器搜索+可以快速找到你在本站看的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少年 第一百二十章 头生子与王后(4) 路易对男女之,又或是单纯的求没有太大的渴望,他曾尝试着在玛利上寻找一份安慰,但事与愿违。他努力让玛利相信自己与她缔结了巫师之间的婚约是因为,但国王很清楚,这只是他与曼奇尼家族做的一次交易,也是他对里世界的野心。 现在大臣们担心他被一个西班牙女人迷惑,要求他点选一个“王室夫人”,对此路易的第一个想法也是如何能够将这件事发挥到最大的效用,他的思想飞快地在一干贵女上掠过,但他想的只是能不能从这些贵女上找出值得利用的点,至于她们是否美貌,是否聪慧,并不在国王的考虑安慰之内。 “我知道了,”他对自己的弟弟说::“去告诉王太后,我会仔细考虑的。” 奥尔良公爵菲利普优雅地一躬就退了出去,路易想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文件上,却发现自己无法集中精神,他已经知道,玛利为他生了一个儿子,从里世界这里说,他是路易的头生子,路易在信中把他命名为克洛维,克洛维是法兰克时期的国王,法兰克人在克洛维一世的带领下战胜罗马帝国在北部高卢的最后统治者西格里乌斯。这场胜利使用法兰克人的统治扩张到了卢瓦尔河以北地区,并建立了法兰克王国,用这个名字为新生儿命名代表着国王对他的期望。 但王后的儿子,表世界的头生子会被命名为路易,因为路易九世又是国王,又是圣徒,所以人们都喜欢将他的后代称之为圣路易之子,而仿佛为了表明自己的正统,从路易十三开始,国王们都会将自己的长子命名为路易,他的儿子会是路易十五,孙子会是路易十六,曾孙则会是路易十七……虽然听起来听可怕的,但无论是国王还是继承人,他们的名字被呼唤的机会少之又少,就像是现在,路易被称为国王陛下,王弟菲利普则是大下或是奥尔良公爵……而蒙庞西埃女公爵也时常被称之为大郡主,也许是因为此时的人们名字重叠的太多了…… 国王的思想就像是插上了翅膀的马儿那样奔驰出很远,在如山的案牍之后,陛下也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做短暂的消遣,他在随心所地游神了半小时之后,召唤邦唐,告诉他今晚请王后来与自己共进晚餐,请他为自己准备一样珍贵的礼物。 特蕾莎王后很少与国王共进晚餐,这种殊荣一般只属于前朝的大臣,或是王弟菲利普,她盛装前来,感谢路易之前为了敛财而设法研制出来的紫茉莉粉与胭脂,王后的脸白得就像是刷了石灰,但还不必担心影响到她肚子里的孩子——比起国王,怀有孕的王后显得胃口很好,她用了两道汤、一份烤、一份鹌鹑炖蘑菇,以及面包、煮鸡蛋和酪,她在国王面前一向从容,也许是因为路易这几个月来对她的尊重,外面的谣言虽然难听,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她也有所依仗,宫廷中的贵女也只敢在背后窃窃私语。 尤其令国王没有想到的是,有关于“王室夫人”的话题,竟然是王后先提起的,“陛下,”她着膛说道——不是她有意如此,而是那个隆起的腹部实在不许她屈弓腰,“您该有个人了。” 这句话让路易立即去看她的神,年轻但不够美貌的王后脸上并无太多的异样神色,既不痛苦,也不失望,她不是不路易,但这点是她早在孩提时期就确定了,即便为女王,也未必能够保证自己的丈夫能够对自己忠心不二,就像是前瑞典女王克里斯蒂娜,她虽然以叛逆的罪名处死了自己的人,但人们仍然传说她是因为女人的嫉妒,这点让民众们议论纷纷,因为这样的行为实在是不够宽容雅致,有失风度,她现在仍在巴黎客居,但想要继续获得法国的支持,回到瑞典或是成为那不勒斯女王,着实希望渺茫,世间就是如此,原本应当是荒谬的,反而受到拥趸,原本应该是理所当然的,反而成了罪过。 对于特蕾莎来说,国王没有人,或者说,在和她拥有一个继承人前,没有人,以及这几个月来一直陪伴在自己边,已经可以说是仁至义尽,她感怀国王的仁,当然不会让他感到为难,另外,对于一个西班牙王后来说,她也不希望国王的那位曼奇尼小姐再回宫廷,她是国王的第一个人,生粗鲁,对她的威胁要比任何一个贵女都大。 “我还没决定呢。”路易说。 “那么就举办几场舞会吧。”王后说。 接下来,她果然举行了几场舞会,因为她的孕已经得到了承认,所以她只和国王跳了开场舞就告退了,留下国王和一群青可的贵女在一起,其中不乏权臣贵胄的女儿或是侄女。 但她们越是殷勤,就越是让路易厌烦,他向王弟菲利普抱怨说,竟然不像是自己在挑选人,倒像是一群小猫在争夺一个毛线球,就算那些爪子和牙齿都很可,但被抢来抢去的毛线球可不会感到愉快,这种奇妙的比喻让菲利普放声大笑,他一边笑,一边将手放在了剑柄上——下一刻,笑容突然从王弟的脸上消失,菲利普在一瞬间就拔出了剑,指向走廊的影:“出来!”他沉声喊道。 国王也拔出了剑,这条走廊属于国王,旁人无权行走,现在获得特许的只有王太后,王弟以及寥寥几个可信的重臣。 过了几秒钟,从影里移出了一条裙边,然后是这条裙子的主人,菲利普露出了意外的神色,因为此人正是他们熟悉但又不算亲密的一个人——亨利埃塔公主的侍女露易丝。 她的样貌也让菲利普感到了几许陌生,随后他突然发觉,他觉得陌生是因为这个侍女难得地做了精致的装扮,又穿上了华美的衣服,他似笑非笑地瞥了王兄一眼,垂下了剑尖,路易停顿了一下,露易丝给他最深的印象,莫过于在红孩子集市上的百发百中,他没有放下警惕。 “有什么需要为您效劳的吗?女士?”菲利普问道。 露易丝面色苍白,但还是坚决地提着裙摆走了出来,然后深深地向国王与公爵行礼……在宫廷里浸润了那么久,她不再像初来乍到时那样笨拙,手足无措,但还是紧张地快要绷断了肩膀。 “我有事,想和您单独说。”她的话让菲利普的笑容变得更真实了一些,“陛下,”他问:“或许我需要回避一下。” “不会很久,”路易说,“你先回房间吧,让邦唐来接我。” “我等你,”菲利普说:“我就在走廊的那一端。” 然后他把蜡烛留下,借着月光走远了。但国王还是能看到他,他也能看到国王,只是听不见他们的话。 露易丝是英国公主亨利埃塔的侍女,但58年时国王认定的叛贼,也是英国护国公奥利弗.克伦威尔一死,继承了他的爵位,头衔与军队的长子理查德,克伦威尔并没有父亲的手腕和野心来控制议会、长老与将军们,他生懦弱,愚昧无知,短短几个月,就将父亲留给他的权势丢得七七八八,那位曾经被路易提起名字的乔治.蒙克倍感失望之余,联合了回到了政治中心的托马斯.费尔法克斯,策反了大部分将军,意迎回依然在外流亡的查理二世,如果查理二世能够回到伦敦,成为名副其实的国王,那么他的母亲与妹妹也不会在巴黎继续寄人篱下,露易丝自然也要跟着她服侍的公主回去。 菲利普猜想露易丝或许也想如那些贵女一般,尝试一下自己是否有得到国王青睐的机会,所以他立即识趣地退让了,虽然这位侍女容貌特殊——不是不美,但不符合现在人们对女士的要求,也就是说,她虽然纤细,但健康的过分,几乎可以说是强壮,从不晕倒,更有着很大的力气——这点是因为她数次直接将昏厥过去的亨利埃塔公主搬回寝室,单独地。 但菲利普也知道,自己的王兄有着非常奇特的审美观,就像是玛利,她美则美矣,但不够温顺,而且过于贪婪,但国王总是对她另眼相待。谁知道露易丝会不会是下一个玛利呢? “现在您可以说了。”国王和蔼地说。 “您能和我到旁边的房间里去吗?陛下。”露易丝轻声说,一边蹙着眉,仿佛做出了一个很危险的决定,路易沉默了一下,摩挲了一下口袋,口袋里的猫仔动了动,“好吧,”他说:“如您所愿。” 他们一起进了房间,这个房间空dàng)dàng)的,露易丝将覆盖在窗前的帷幔略微拉开了一点,让月光照进来,她神色忧愁,又紧咬下唇,这样的神色几乎会让人请求她别再这么为难了。 “我想,”露易丝站在距离路易有七八步的地方——几乎就是房间的这端到那端了,说:“您必然还记得布雷兰先生吧。” “我记得。”这个路易可不会忘。 “他是我父亲。” 路易轻微地哦了一声,已经不再那么惊讶,毕竟对方不会无缘无故地提起布雷兰,他将手伸到外口袋里,梵卓猫正从里面探出头,它的眼睛发着冷酷的寒光,小鼻子努力地嗅着,但要等到几秒钟后,它才终于炸了毛,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为露易丝正在解下脖子上的项链,这根银蕾丝的项链几乎从来没有离开过她,想来这也是布雷兰为自己女儿预备的一样魔法用具,用来掩盖狼人的气味和特征。 解下了项链后,国王即便无法嗅见露易丝的气味,也能看到她的眼睛在月光下呈现出金黄的亮光,在亮光之中是锥形的黑色瞳孔,她曲着头,痛苦地忍耐着,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我要感谢您,陛下。” “说吧。”路易冷静地回答。 “您两次拯救了……我父亲的命。”露易丝说:“我……我希望能够给您回报……” “什么样的回报?” “我希望能够和您……做一个特殊的结交仪式……” “我听说过狼人的结交仪式,”国王轻声说:“但您的父亲都没有这样做,为什么您要这样做呢?” “这正是父亲的嘱托,”露易丝喘息着:“我的父亲……他已经离开了我,永远地……陛下,虽然您救了他,但他的生命已经到了尽头,所以,他请求我……让我来与您结交。” “只是为了那两次的恩吗?” 露易丝转过脸,露出了羞惭之色:“还有我的族人。” “哦……塞尔维亚狼人。” 露易丝发出了如同哭泣一般的声音:“塞尔维亚的奥斯曼土耳其总督正在驱散我们,我们无处可去,所以……我的父亲愿意屈为查理一世效力……但……” “你还有多少族人?” “只有一百多个了。” “原来如此。”一百多个,这个数量实在算不得什么,哪怕是对里世界,也纯属鸡肋,难怪查理二世在发现归国有望之后,就立即抛弃了狼人。 “你们想要什么?” “一个蔽之处。” “我能得到什么呢?” “我们将从此追随左右,听候吩咐。” “你来见我,是想要成为我的人。” “我无法找到合适的理由留在您边。”露易丝的脸即便是在月光下,也依然呈现出了动人的酡红,她虽然少言寡语,但一直犹如男般的爽朗直接,这样的行为实在令她感到羞愧。 “那么,我接受。”国王说:“来,”他伸出手,“到我的边来吧。” 露易丝颤抖着,“别畏惧我,陛下。”说完,她的脸就可怕而缓慢地拉长了,白色的皮毛从她的皮肤下翻出来,她痛苦地低声嗥叫,体弯向地面,双手伸直,然后变化成了利爪,双足亦然,她的衣裙和软鞋被撕裂,戒指崩开,她最终停止变化的时候,蹲伏在国王面前的是一只巨大的银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少年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头生子与王后(5) 本章大修,明日上午更替——以下是新文预告。 尼禄 前言 你想成为一个怎样的皇帝? 只要别像是尼禄.克劳狄乌斯那样的就行。 哦!好的! …… 等等……我之前是不是听错了什么……呃,还是想办法来弥补一下吧…… ———— 要让一件坏事变得更坏该怎么做? 弥补一下就行了——尼禄/不是那个尼禄.克劳狄乌斯.德鲁苏斯.日耳曼尼库斯如是说。 楔子 马库斯记得自己死了。 在他的祖父鲁齐乌斯.安奈乌斯.塞内卡悲惨地死去之后的三十天里——罗马皇帝尼禄怀疑曾经教育了他五年,为他效力了十年的老人与一起推翻其暴政的阴谋有关,就让自己的百夫长到塞内卡及其家人隐居的村庄里,命令他即刻自裁。马库斯的祖父坦然地接受了这一命令,在亲人和朋友为他恸哭的时候,他大声地叱喝他的朋友,说:“你们的哲学呢?你们的处变不惊呢?”他最后拥抱了自己的妻子,也就是马库斯的祖母保丽娜,在保丽娜意图与他一起前往冥界的时候,他没有拒绝,而是说:“我们死的同样坚强,但你的死比我更高贵。” 可惜的是尼禄的百夫长拒绝了这一要求,于是鲁齐乌斯就先割开了自己的手腕,但他已经是个六十岁的老人了,他的血几乎已经干涸,流不出来,他的朋友又帮助他割开了膝盖后方与脚腕的血管,但血还是流的很慢。鲁齐乌斯不得已向一个做医生的朋友要求了一杯毒芹汁,也就是先哲苏格拉底用来选择结束生命的那种,但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他的呼吸变得万分困难,却还是没有死,最后人们只得把他搬运到蒸汽浴室里,关紧门窗,直到他活活地窒息而死。 皇帝的百夫长阻止了保丽娜追随鲁齐乌斯而死,但这并不是皇帝的仁慈,他的恶毒心肠与懦弱性情注定了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对他不利的人。在鲁齐乌斯死后,他的子嗣,亲眷与朋友也被囚禁和监视了起来,作为鲁齐乌斯最心爱的孙子,马库斯是最先死去的一些人中的一个。 他记得前来处刑的是一个年轻的士兵,他的面孔稚气未脱,看见他马库斯就想起来他的弟弟,他恳求士兵让他看看外面的阳光,他已经在黑暗的地窖里被囚禁了二十多天,士兵在迟疑了一会后答应了,在走出房间的那一刻,马库斯想过反抗和逃走,但最后他还是任凭士兵割断了自己的喉咙。 他最后的记忆就是夏末秋初时分那过于耀眼的金光。 —————————————————————————————————————————— 马库斯是在祖父的卧榻上惊醒的,他一下子跌倒在地上,打翻了一侧的烛台,以及陶制的命运三女神雕像,命运三女神中最小的诺那顿时从脖子的地方折断成两半,这是鲁齐乌斯最喜欢的一尊雕像,如果是平常的时候,马库斯一定会先去找自己的母亲,让她设法帮着自己遮掩,但这时候,马库斯心中所想的全都是他的祖父鲁齐乌斯。 他跌跌撞撞地跑向祖父常在的办公厅,一路上他苍白的面容与疯狂的眼睛让许多人不由得惊呼出声,熟悉的面孔不断地在马库斯的面前掠过,但就是找不到他最渴望的那张——鲁齐乌斯不在办公厅里,只有他的一个获释奴希腊人泰勒斯正忙于整理文书,他见了马库斯这样,也不免吃了一惊,但还没等他说些什么,马库斯又如同旋风一般地冲了出去。 他已经回想起来了——这是怎样的一天。 鲁齐乌斯的住宅与许多重臣贵胄一般,是位于罗马中心区域的独立多室宅邸,人们称之为多慕斯,它在很多年后演化为英语单词home,也就是家的意思。进门可见前庭,前庭两侧是用作出租或是自用的商铺,穿过前庭就是宽敞的中庭,中庭正中上方留空,下方是用以迎接雨水的蓄水池——一般而言,在暴雨之后,这方水池可供这家人家数周之用,环绕着中庭的是祭坛,卧室,晚宴厅与会客厅,刚才马库斯就是从中庭右侧的卧室惊醒,踏着黑白相间的马赛克地面跑向位于多慕斯后端的办公厅,办公厅由许多个房间组成,房间外是一根根柱子支撑起的长廊,它们将庭院与房间间隔开来。 这是鲁齐乌斯难得不在办公厅的一天,他正在庭院里,弯着腰,监督几个工匠在晚宴厅的墙壁上作画,鲁齐乌斯没有选择这时人们常用的花鸟、静物或是肖像,而是选用了他被流放到科西嘉岛时看到的风景,那是一片辽阔浩瀚的海洋,海豚追随着船只,海鸟盘旋在上空,碧色的岛屿就像是镶嵌在海面上的宝石。 马库斯记得这幅壁画,这幅壁画是为了鲁齐乌斯为了迎接马库斯二十岁的诞生日而特意命人重做的。那是建城后800年,尼禄.克劳狄乌斯.德鲁苏斯.日耳曼尼库斯的养父,克劳狄乌斯皇帝已于前一年中毒而死,作为他的女婿与继子,尼禄继承了他的位置——就在这幅壁画完成后不久,克劳狄乌斯的亲生儿子布里塔尼库斯就在一场晚宴上被尼禄毒死,因为尼禄的母亲恐吓自己的儿子说,如果他不听话,她就会改立布里塔尼库斯为罗马皇帝,或许这只是一个妇人的虚言恫吓,但对于尼禄来说,这可以说是击中了他心中最为脆弱的部分,他的回击又迅速又凶猛。 那场晚宴马库斯也列席了,他记得他们首先喝了非常咸的汤,咸到让人怀疑是否有人要借此谋杀尼禄,不可避免地,他们在之后都要了水,泉水本身就很冷,又加了冰块,他们除了感觉有点不舒服外也没什么,只有布里塔尼库斯倒了下去,他痛苦地按着喉咙,伸出手向他们寻求帮助,但他们身后的侍卫立刻都抽出短剑来,马库斯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布里塔尼库斯被几个奴隶抬走,皇帝宣称布里塔尼库斯是犯了癫痫,马库斯不知道什么样的癫痫看上去就像是中了毒——布里塔尼库斯第二天就死了。 “马库斯?”鲁齐乌斯见到他的时候很吃惊:“你怎么在这儿,为什么还没有穿好衣服?你忘记今天我要带你去第比留宫去觐见皇帝?” 马库斯这才注意到鲁齐乌斯虽然在关心壁画的进度,但距离墙壁很远,免得颜料与灰尘污染了自己的衣服,他穿着一件细麻的丘尼卡,罩着一件希腊斗篷,他的镶边托加要在出门前才会换上,马库斯的白托加也是如此,但他现在甚至没有换上丘尼卡,而是赤裸着上身,腰里缠着一块棉布,难怪他刚才跑出房间的时候,听到女性们发出一阵阵的惊叫声。 一听到皇帝,或是尼禄的名字,马库斯的怒火就难以按捺,他握紧了双拳,低头道:“抱歉,祖父,我马上去换。” 鲁齐乌斯不可能没有察觉到孙子的异常,他和马库斯一起前往巴拉丁山的时候,就让他和自己坐在一个抬轿上,“怎么了,我的孙子,”他问道:“你为何精神恍惚,神情悲恸,是什么伤害了你?让你如此绝望?” 马库斯抬起头,他几乎想将心中的话语向自己最为敬爱的祖父倾倒而出,但就在他开启嘴唇的那一刻,一个可怕的想法攫住了他——他的祖父或有可能认为他得了疯病,于是他只是说:“我做了一个噩梦。” “一个噩梦?”鲁齐乌斯不由得皱眉,如果马库斯真的遇到了什么无法解决的事情,作为皇帝的老师,他能够在皇帝面前因为马库斯的缺席而求得他的谅解,但一个噩梦? “你梦见了什么?” 我梦见了一头嗜血的怪物在熊熊烈火中吞食了整个罗马,马库斯在心里说,“我忘记了。”他说。 鲁齐乌斯犹豫了一会,这是马库斯第一次谒见皇帝,皇帝与马库斯同龄,如果可能,他希望马库斯成为尼禄的同伴或是护卫,年轻人缔结的友谊比年长者谋划的盟约更为坚固可靠,他在年轻的时候因为疾病而不得不荒废了近二十年,在他的学生成为皇帝的时候,他却已经老了,相比起愚钝的儿子,马库斯才是他的继承人。 “如果你还是不舒服的话……”你就先回去吧,但这句话还没说出来,马库斯就马上打断了祖父的话。 “不,”他说:“祖父,我很想,很想,很想——见到皇帝!” —————————————————————————————————————————— 罗马的宫殿群一共有三处,罗马中心的巴拉丁山上的宫殿群,罗马城东面的阿德良离宫,还有罗马旧都斯普利特的戴克里先行宫。尼禄不喜欢这其中的任何一座,因为对于他来说,这些宫殿完全无法与他的伟大相衬,他一直想要拓建罗马城中心的宫殿群,却因宫殿附近的平民住宅太过密集而无法成功,十四年后的罗马大火让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在数以千计的人前往冥界,数以万计的人流离失所之后,他在一片废墟上建起了他的“金宫”,从凯里安丘岗延伸到奥古斯丁广场,从帕拉廷到米岑纳特园林的建筑群中到处可见青铜的雕像,喷泉,人工的河流,湖泊,大理石的穹尼禄因为其母过多地干预国事而杀了她,还有的就是她曾经与尼禄有着超越母子之外的亲密关系,这两者——都是对的,如果没有血缘关系,他们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或许是因为马库斯注视着她的时间太长了,小阿格里皮娜马上注意到了这个少年,她不但不以为忤,还向少年优美地眨了眨眼睛。即便知道小阿格里皮娜就是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马库斯也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有着普通女性无法企及的美貌,这种美貌几乎会令一个健康的人活活窒息而死——她今年已经即将四十岁,正是一朵盛放到了极致的玫瑰,所有的颜色与芳香都沉淀了下来,让她如同一杯储存了很久的美酒,嗅之欲醉。 小阿格里皮娜只是来看看这些即将成为皇帝朋友的年轻人的,她没有在餐室里停留太久,在她走出去的时候,近卫长官塞克斯图斯紧跟着走了出去,马库斯看见了,立刻找了个借口跟了出去,他看见皇太后在一丛玫瑰前与自己的情人旁若无人地接了一个吻,然后微风同时送来了玫瑰的气息与凌乱的只字片语——马库斯只听见了两个关键词,皇帝和布里塔尼库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少年 第一百二十二章 快乐的查理二世给路易的一封信 : 今天的一章……因为文档崩溃丢了——为什么的草稿箱也会不见了……掀桌!所以还是只能先放一防盗章……明天上午更替。 抱歉抱歉…… ———————— “马库斯?”鲁齐乌斯见到他的时候很吃惊:“你怎么在这儿,为什么还没有穿好衣服?你忘记今天我要带你去第比留宫去觐见皇帝?” 马库斯这才注意到鲁齐乌斯虽然在关心壁画的进度,但距离墙壁很远,免得颜料与灰尘污染了自己的衣服,他穿着一件细麻的丘尼卡,罩着一件希腊斗篷,他的镶边托加要在出门前才会换上,马库斯的白托加也是如此,但他现在甚至没有换上丘尼卡,而是**着上,腰里缠着一块棉布,难怪他刚才跑出房间的时候,听到女们发出一阵阵的惊叫声。 一听到皇帝,或是尼禄的名字,马库斯的怒火就难以按捺,他握紧了双拳,低头道:“抱歉,祖父,我马上去换。” 鲁齐乌斯不可能没有察觉到孙子的异常,他和马库斯一起前往巴拉丁山的时候,就让他和自己坐在一个抬轿上,“怎么了,我的孙子,”他问道:“你为何精神恍惚,神悲恸,是什么伤害了你?让你如此绝望?” 马库斯抬起头,他几乎想将心中的话语向自己最为敬的祖父倾倒而出,但就在他开启嘴唇的那一刻,一个可怕的想法攫住了他——他的祖父或有可能认为他得了疯病,于是他只是说:“我做了一个噩梦。” “一个噩梦?”鲁齐乌斯不由得皱眉,如果马库斯真的遇到了什么无法解决的事,作为皇帝的老师,他能够在皇帝面前因为马库斯的缺席而求得他的谅解,但一个噩梦? “你梦见了什么?” 我梦见了一头嗜血的怪物在熊熊烈火中吞食了整个罗马,马库斯在心里说,“我忘记了。”他说。 鲁齐乌斯犹豫了一会,这是马库斯第一次谒见皇帝,皇帝与马库斯同龄,如果可能,他希望马库斯成为尼禄的同伴或是护卫,年轻人缔结的友谊比年长者谋划的盟约更为坚固可靠,他在年轻的时候因为疾病而不得不荒废了近二十年,在他的学生成为皇帝的时候,他却已经老了,相比起愚钝的儿子,马库斯才是他的继承人。 “如果你还是不舒服的话……”你就先回去吧,但这句话还没说出来,马库斯就马上打断了祖父的话。 “不,”他说:“祖父,我很想,很想,很想——见到皇帝!” —————————————————————————————————————————— 罗马的宫群一共有三处,罗马中心的巴拉丁山上的宫群,罗马城东面的阿德良离宫,还有罗马旧都斯普利特的戴克里先行宫。尼禄不喜欢这其中的任何一座,因为对于他来说,这些宫完全无法与他的伟大相衬,他一直想要拓建罗马城中心的宫群,却因宫附近的平民住宅太过密集而无法成功,十四年后的罗马大火让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在数以千计的人前往冥界,数以万计的人流离失所之后,他在一片废墟上建起了他的“金宫”,从凯里安丘岗延伸到奥古斯丁广场,从帕拉廷到米岑纳特园林的建筑群中到处可见青铜的雕像,喷泉,人工的河流,湖泊,大理石的穹尼禄因为其母过多地干预国事而杀了她,还有的就是她曾经与尼禄有着超越母子之外的亲密关系,这两者——都是对的,如果没有血缘关系,他们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或许是因为马库斯注视着她的时间太长了,小阿格里皮娜马上注意到了这个少年,她不但不以为忤,还向少年优美地眨了眨眼睛。即便知道小阿格里皮娜就是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马库斯也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有着普通女无法企及的美貌,这种美貌几乎会令一个健康的人活活窒息而死——她今年已经即将四十岁,正是一朵盛放到了极致的玫瑰,所有的颜色与芳香都沉淀了下来,让她如同一杯储存了很久的美酒,嗅之醉。 小阿格里皮娜只是来看看这些即将成为皇帝朋友的年轻人的,她没有在餐室里停留太久,在她走出去的时候,近卫长官塞克斯图斯紧跟着走了出去,马库斯看见了,立刻找了个借口跟了出去,他看见皇太后在一丛玫瑰前与自己的人旁若无人地接了一个吻,然后微风同时送来了玫瑰的气息与凌乱的只字片语——马库斯只听见了两个关键词,皇帝和布里塔尼库斯。 布里塔尼库斯正是克劳狄乌斯的亲生子,罗马真正的皇帝,只是他本应有的权力在小阿格里皮娜引克劳狄乌斯将尼禄立为继承人的时候就被夺走了,即便如此,小阿格里皮娜与尼禄仍然不免将布里塔尼视为最危险的敌人,布里塔尼库斯死去之后,人们一点都不觉得惊讶,这难道不是早就应该发生的事吗?他们这样说。 马库斯的心剧烈地跳了起来,难道布里塔尼库斯的死亡竟然因为自己的重生而提前了吗?或者这就是神明给予他的任务?如果他能够设法救下布里塔尼库斯,抑是刺杀尼禄,罗马的将来是否可以因此改变? “对了,”鲁齐乌斯突然俯在孙子的耳边轻声道:“等会皇帝来了,千万别说他和皇太后容颜相似。” 马库斯下意识地点点头,然后他奇怪地看向自己的祖父,是什么让他这么认为,尼禄虽然是美艳的小阿格里皮娜之子,但他是一个相貌平庸的人,额头扁,下巴短,鼻子大,皮肤粗糙,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经常臆想自己俊美如同阿波罗,媚如同维纳斯的完美之人,以为人人都渴望得到他的青睐。 “为什么?”他同样低声问道。 鲁齐乌斯很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告诉他,但这是他的疏忽:“因为他并不喜欢小阿格里皮娜的脸。” 就在这个时候,罗马的皇帝已经走了进来,所有人都在向他行礼,马库斯也不例外,等他抬起头来的时候,他却感到了十二万分的迷惑,那是谁?坐在主位上的应该就是尼禄,马库斯甚至辨认出了跟随在他后的那个少年正是布里塔尼库斯,但尼禄……根本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尼禄! 那是一个形纤细,如同少女一般的年轻男子,他有着一张与小阿格里皮娜极其相似的脸,神严肃,但在看到鲁齐乌斯的时候,他的视线就变得稍微温和了一点,“请坐吧,诸位。”他说:“只是一个如同家庭般的聚会,请不要过于拘礼。”那是马库斯从来不曾听见的语调,低沉而又温和,充满感,与尼禄粗鲁嘶哑犹如野兽嚎叫的声音完全不同,如果尼禄有这样的好声音,那么他不必依仗着皇帝的权势,金子的惑,也能在歌唱或是戏剧表演中轻易夺得桂冠。 带给马库斯陌生感的不仅仅是他的面容和声音,他的衣着称不上奢华,饰品也很简单,摆放在他和众人面前的食物,酒,甜水也是量少而精致,而且多半以水果和蔬菜为主,值得称道的是海中的贝壳与鱼类十分新鲜,类虽然少但都非常地酥烂可口,马库斯一心记挂的汤有两种,豌豆汤和鱼汤,无论哪一种都一点也不咸,清淡适口。而且整场筵席中,尼禄都没有饮用过葡萄酒,只喝加后冷却的泉水。 不过最让马库斯意外的是,布里塔尼显然十分地敬与依赖他名义上的兄长,一直紧紧地靠着他,而尼禄也竟然纵容地许他和自己共享一张餐榻,和自己在一个杯子里喝水,在一个盘子里吃东西。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在回去的路上鲁齐乌斯说:“为了避免小阿格里皮娜毒死布里塔尼,尼禄在克劳狄乌斯死前就开始与布里塔尼共享食物了,”说到这里,这位长者意味不明地微笑了一下:“你注意到皇帝只喝泉水,食物都很清淡,趋向原味,除了盐之外很少加香料了吗?因为他中过毒,不知道是小阿格里皮娜的失误还是有人有意让他和布里塔尼库斯共赴冥界……那次中毒几乎夺走了他的命,从那之后,他的体就变得非常虚弱,寒冷与炎,疲劳与激动都会让他生病,不能骑马,不能长途跋涉,不能吃得太丰盛,太油腻,酒也不行……还有……”鲁齐乌斯低声说道:“不可纵……”他本不想让孙子知道这些,但如果孙子贸贸然地将皇帝拉去了ji)院就糟了。 “那他一定少了很多乐趣。”马库斯喃喃道。 ———— 而在凡人无法触及到的帕尔卡宫,命运三女神在天上的住所,最小的诺那微微一笑,从地上捡拾起被长姐墨尔塔剪断的命运之线,重新缠绕在自己的纺锤上,坐在两者中间的德克玛立刻伸手接过不断延伸出来的线头,与唯一一根不是来自于诺那纺锤的命运之线缠绕在一起。 而就在德克玛轻轻拨弄丝线,将变化无常的吉凶祸福赐予它们的时候,诺那已经再一次捡起了一根曾被墨尔塔剪断的命运之线。 以那根帕尔卡们也无法掌控的命运之线为中心,那些被无剪断,又被连接起来的银亮丝线不断地被缠绕在一起,它们相互纠缠着,旋转着,震颤着,最终投入黑暗的冥河。 公正而心思缜密的墨尔塔也被这样的景象震撼到不能自已,直到她举起了手里的剪子…… “诺那!你让多少人回去了?!” “啊!!!” —————— 成为尼禄.克劳乌狄斯或许没什么,尤其是他还年轻,刚刚成为罗马皇帝,人们期待着能有一个好的统治者,罗马元老院们也需要一个温和的合伙人,这个庞大帝国的基础虽然陈旧却还坚实,一切都还有机会挽回…… 问题是……有许多人,对他,哦,不,应该是那个暴君尼禄.克劳狄乌斯.德鲁苏斯.耳曼尼库斯露出了无比熟悉的眼神…… 这就有点太不友好了。 不,毒药不要。 匕首也免了。 纵火是大罪,我亲的朋友。 可以……相信我吗? 可以……交付你们的忠诚吗? 可以……看着我,看着罗马吗? …… ……就不必了,是的,这个就不必了。 还有,神灵的眷顾……万分荣幸,不胜感激……但您不妨看看,可能有比我更好的选择呢? …… 好吧,结局或许不尽如人意,但也不会更坏了。 罗马万岁! 尼禄.克劳狄乌斯.德鲁苏斯.耳曼尼库斯万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少年 第一百二十三章 查理二世在逃亡中的一些琐事与国王的密探们 “大殿下。” 王弟菲利普对王太后身边的亲信女官一点头,就走进了王太后的阳光室,在这个几乎全都被铅条边框的玻璃拼花窗包围的六角小房间里,贵女们以蒙庞西埃女公爵为首济济一堂,王太后被她们簇拥着,虽然年华已逝,却气质出众,她的光华,如同每一个来自于异国的王后一般,几乎都是在国王死去之后才得绽放,国王路易对她的尊敬与宽容更是加深了人们对这点的认识,可以说,除了一年多前,国王因为遇刺而险些永远地留在了敦刻尔克,令得她白完了另外一半头发之外,几乎无人可以从这位姿态优雅的女性身上挑剔出什么。 不过王太后现在也不会再被别人挑剔,只会挑剔别人,就像是现在,她身边居然看不见王后的侍女,这就说明了很多问题,虽然这位王后是她的侄女也是她的儿媳,但王太后对于王后,即不满于她的平庸,也不满于她所受到的爱戴——主要是国王的。王太子的降临过去没几天,王太后依然记得当初她诞下路易的时候,只得到了一份寻常的礼物,国王,也就是路易的父亲路易十三,甚至没有吻她,因为这件事情,她在宫廷里的地位一再下落,凡是贵女没有不在背后嘲笑她的,而她却只能在黑夜里藏在床幔之后哭泣。 而且,特蕾莎王后几乎是一成婚就有了身孕,而安妮王太后却足足等了二十三年才终于有了第一个孩子路易。 她还不至于因为嫉妒而做出什么来,但第一,她向国王提出,她来抚养王太子,第二,她几乎并不愿意看见王后,王太后与王后的关系不太好,宫廷中人尽皆知,所有的贵女都跟着王太后一起假装宫廷里没有这个人。 想到玛利也曾经有过这样的待遇,也许这就是不可避免的,母亲对夺走心爱的儿子的人的嫉恨吧,想到这里,菲利普就不由得放软了心肠,当然,这可不是对玛利或是特蕾莎,他爱着母亲,胜于母亲的只有王兄,而只要王兄没有提起,他也乐得满足母亲的小小心愿。 王太子的摇篮就放在王太后脚下,还不到一个月呢,这个孩子就已经长出了一头茂密的金发,这点和路易,还有菲利普小时候一样,只是他们长大之后,浅金色的头发就慢慢地变成了金褐色,也许以后颜色还会加深,变成栗子色或是深褐色,但也要看他究竟是像母亲,还是像父亲,因为特蕾莎王后就是浅色的长发。 按照传统,即便还是婴儿,小王子也穿着蕾丝的长裙,他睡得正好,捏着两只小拳头,两个乳母的哺育让他的面颊就如鼓胀的白面包,菲利普很想要去捏一捏,但肯定会被王太后阻止和斥责,于是他就有意坐到王太后脚下,看看有没有机会偷袭一两次。 “大殿下,您是到陛下那儿去了吗?”王太后一边翻看着一本画册,一边若无其事般地问道。 “是的。”菲利普回答,然后他想起王太后说过,别总去打搅自己的哥哥,所以他连忙补充道:“是国王让我去的。” 王太后点点头:“可以告诉我吗?他要您做什么呢?” “我们聊了一些有趣的事儿,”菲利普谨慎地说:“也许是因为国王一个人看文件看的太久,太无聊,所以才想要和什么人说说话儿。”之前有马扎然主教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马扎然主教去见了他可敬的天主,国王身边能够随意说话的人就少之又少了。 “陛下也让你看了文件?” “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这么说的时候,菲利普的心情顿时阴郁起来,因为他能够觉察出王太后的用意——在敦刻尔克事件之后,鉴于他对国王的忠诚,路易信任他就像是信任另一个自己,但王太后那时虽然也曾推动过所谓的摄政国王一事,但在路易回来之后,她就立即倒向了她的长子,对自己的幺子反而更加戒备起来,对此菲利普真是无言以对,当初要他更进一步的是王太后和主教,但后来转而将利剑对着他的也是他们,不过他也可以说已经习惯了,于是他只是微笑着说:“如果您想要知道,母后,我倒可以和您说说那些发生在查理二世身上的事情,我保准,您们听了之后一定会哈哈大笑。” “可以么?” “可以,”菲利普说:“我说过,王兄只是和我分享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然后他就绘声绘色的说了起来,当然,对宫廷贵女来说,这些都是极其新鲜的故事,尤其是它们都与一个国王有关。 菲利普所描述的正是查理二世在第一次复辟战争失败之后,从英格兰逃到法国之间的六个月里发生的事情,那时候他战败,军队溃散,只有他一个人孤身流亡在外,而奥利弗.克伦威尔对他的赏金是一千英镑,那时候一个农户家庭所有的年收入只有二十英镑,可以想象,这笔赏金有多么诱人,而且查理二世坏在身高出众——大约有六英尺六英寸,也就是差不多一米九,皮肤黝黑,五官立体,令人印象深刻,要把自己藏起来可不容易。 这时候,菲利普跳开了一段,主要是因为当时查理二世能够从战场上逃出来,是因为有狼人布雷兰以及族人的救援,但这可不能说,他不能对那些贵女说,英国国王是依靠着邪恶的黑暗生物才侥幸得生的,更别说现在查理二世已经彻底地抛弃了布雷兰以及他的族人——所以他索性将时间线直接拉到查理二世终于被威尔默特勋爵找到,此人的名字才一出口,在场的人无不露出了暧昧的微笑,没有别的缘故,只因为这位勋爵大人姿态优雅,容貌俊俏,乃是玛丽王太后的“侍从”,很难说,他对查理二世的忠诚来自于其父还是来自于其母。不过此人确实有着出众的武力和惊人的勇气,以及,极其具有骑士风度,并且有着极高的自尊心——即便那时候危机重重,他也不曾对自己的身份做过任何伪装。 在查理二世有幸得到法国国王路易的支持,但这份支持只能保证他的人身安全,却无力支持他与克伦威尔一战的时候,也是这位骑士,孤身前往西班牙,意欲说服西班牙国王,与西班牙连同起来对付法国,以求取腓力四世给予更实际的“帮助”……幸而那时候路易因为厌恶克伦威尔,而坚持与查理二世同一立场,腓力四世觉得这位勋爵的话未必那么真实,所以拒绝了,要不然,当时的法国在国际上的形势只怕还要糟糕点。 总之,这位勋爵先生,虽然没能办成功这件事情,但他对查理二世的忠诚倒是毋庸置疑的,在查理二世在战场上流浪了一个多月,才被他找到后,这位勋爵始终如一地守护在侧,他为查理受过伤,几乎死去,所拥有的财产与土地也因为被人认出而被克伦威尔收缴,他可以说是为查理二世舍弃了一切,菲利普说起来,不由得这些贵女们感叹不已,哪怕从另一方面来说,他也可以说是路易的敌人。 不过在此时,国家与国家,国王与国王,贵族与贵族之间的敌我关系总是变来变去,像是这种没能发生的事情,更是不会令人念念不忘了,于是菲利普说起了这位勋爵与查理二世在逃亡途中遇到的一些事情——这些事情才是真正的趣闻呢。 这里又要涉及到此时英国的宗教信仰问题,不列颠的君王是在亨利八世的时候舍弃了天主教,而信奉新教的,虽然那位一心一意想要个亲生儿子做继承人的国王最后还是没能如愿以偿,但他留下的问题还是差点毁了整个英国的宗教界——或许是为自己的母亲和自己复仇,在玛丽女王执政时期,她疯狂地迫害所有的新教教徒,这样的情况一直延续到伊丽莎白一世登基,这位童贞女王虽然偏向于新教,但为了国内安定,而采取了宽容的态度,容许两教并存,之后的斯图亚特王朝的国王也是如此,但克伦威尔作为清教徒,他深深地厌恶着所有的天主教徒,破坏教堂、圣像与圣物等等之外,他还要求他的士兵,要保证每个天主教徒都在他的严密监控之下,这样的行为当然很容易让天主教徒们感到危险和憎恶,所以在查理二世一路从伍斯特逃到肖勒姆的时候,得到了不少天主教徒的帮助。 对于这些教徒,信仰的重量显然要大于那一千英镑,其中最有名的莫过于潘德拉五兄弟和简.莱恩。 潘德拉五兄弟不是贵族,甚至不是商人或是官员,只是最普通的平民,但他们在遇见查理二世的时候,不但没有喊叫起来,而且竭尽全力地保护了他们的国王——他们先是将国王的长发齐着脖子剪掉,然后在前额剪出一个平平的厚刘海,好用它遮住国王显眼的眉毛,这个发型类似于教士,又类似于锅盖,在平民百姓中非常常见,极其丑陋,他们又给他换上粗糙的亚麻衣服,由五兄弟中的次子把国王带到博斯克贝尔,在那里五兄弟的长兄威廉在那里等待和接应,不幸的是,在那段短短的路程中,他们还是引起了一队新模范军的注意,于是威廉就带着国王,把他送到一棵高大的橡树上,自己故意弄出响声,把巡逻队带往其他的方向。 后来,在国王与勋爵一同逃亡的时候,遭到骑兵追捕,他们堪称九死一生地逃进了一座教堂,在教堂里有一位天主教神父,那时候神父的境况也很糟糕,但他毫不犹豫地收容了国王和勋爵,他给他们治疗了伤口,又把他们藏在了教堂专供受迫害的天主教徒所设置的密室里。 要说这个密室在什么地方呢,就在连接一二层楼的阶梯里,也许有人要问,阶梯里怎么能够藏人呢,事实上完全可以,菲利普用纸张折叠出一个楼梯的概念图,原来这几阶楼梯可以整个儿地翻起来,翻起来后就是一个往下的通道,里面的空间很小,小到国王和勋爵只能紧贴着站在一起,但足以让他们逃过骑兵的搜捕。 说到这里,贵女和王太后们已经一再地惊叹不已了,甚至必须握着嗅盐瓶才能继续听下去,免得因为太紧张而昏厥过去。 “但这些与简.莱恩相比,又算不得什么了。”菲利普说。 简.莱恩出生于一个小贵族家庭,她的兄长是个王军军官,虽然容貌平庸,却敏锐而勇敢,因为正是她,国王和勋爵才能走完最后一段路,从塞肖姆乘船前往法兰西。 正如我们之前所说,克伦威尔的将军们因为护国公的要求,对领地中的天主教徒看管的都十分严格,所以虽然他们能够帮助庇护国王,却没办法把他们送出去——如果他们想要离开自己的家——超过十英里,就要取得郡县长官的许可证,没有许可证,他们寸步难行——而伪装成新教教徒,此时的威尔默特勋爵又坚定地予以拒绝,对此查理二世可以说是十分感动……但绝对在暗中诅咒了。 万幸的是,在当时当地,简.莱恩正因为想要拜访远亲,而要离开当地,所以她是有许可证的,许可证上允许她携带一名仆人——所以查理二世就得以从容地摆脱了克伦威尔投下的最后的阴影…… 虽然这么说……但这里,为了国王的尊严,无论是勋爵,还是简.莱恩,还是查理二世本人,都巧妙地避开了一个问题,又因为知道的人不多,所以也只有寥寥几个人才知道——对,作为一个天主教徒,一位虔诚的女士,是不会有……可以一马共骑的男性仆人的…… 听到这里,王太后也不禁睁大了眼睛:“上帝!”她喊道:“难道那位陛下伪装成了一个女仆吗?” “正是如此。”菲利普一本正经地说:“那位陛下正是伪装成了一个女仆。” 从王太后开始,贵女们在微微一怔之后,爆发出了一阵响亮的大笑。 ———— 本章明日加更千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少年 第一百二十四章 金路易 王太后被大殿下奥尔良公爵隐瞒过去的事情是,路易不但让菲利普看了密信,还给了奥尔良公爵一个几乎无法拒绝的职位,那就是为国王陛下掌握一部分的密探。之所以说是一部分,是因为路易手中原本没有什么堪称成熟的情报网,他的密探是马扎然主教从黎塞留主教那儿继承过来,然后又拓展了一部分,最后交在他手里的。 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这些密探的组成部分,就与黎塞留主教一样,一些密探是由修士和神父兼任的,因为人们总会去找他们忏悔自己的罪过,他们掌握的秘密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虽然依照教会的法律,他们听到的任何秘密都不被允许外泄,但……主教是有权利倾听神父或是任何一个圣职人员的忏悔的,所以,想要彻底地保守秘密,就必须忍受来自于精神上的鞭挞。 还有的就是如米莱狄夫人那样,从监狱里被提出来的罪犯,他们若是不愿意为主教效力,那么就要回到监狱甚至断头台,绞刑架上去,而且他们身上的烙印——罪犯必然有的烙印,也会让他们永远无法回到正常人的生活中去。 还有的就是一些游商,他们不值得信任,与其说他们在为主教效力,倒不如说是在为叮当作响的钱币效力,他们的情报往往是不连贯的,不可靠的,但有时候也会误打误撞地抓到一条大鱼。 像是这样混乱的情况,在里世界的时候,凭借着学习中的一些零碎时间,国王也和米莱狄夫人谈论了一番,结果就是他决定回到表世界后,就要对这个乱象做一个整改,他并不打断将密探们交在一个人手里,这样,若是那个人想要蒙蔽自己,那就太容易了,路易要将情报网络分作三部分。 他要交给,或者说,请菲利普组建的第一部分,就是“沿袭”了数百年后的人们所通常的做法,也就是说,在法国之外的国家,担任大使以及其随从,官员的人,都会是路易的眼睛与耳朵,虽然这点几乎人人相同,但路易的期望,是一个更为正统和有效率的组织,他之所以要让菲利普成为这些人的首领,也是因为菲利普身份超然,在很多时候,有奥尔良公爵在,足以担保和庇护下很多被怀疑的人,或者在紧要时刻,他也是别人最不敢阻挡和伤害的对象。 菲利普无比激动地接过了这个旨意,哪怕对于除了国王,以及寥寥数人之外,这个职位永远不会落在纸面上或是广为人知。 第二部分,也就是马扎然留给国王的那个情报网络,这个网络,在暂时剔除了教士与修士之外——因为国王并没有天然的压制他们的身份,要收买这些圣职人员并不容易,甚至有可能反而落入了教会的圈套,所以,只有如米莱狄夫人这样的罪犯,以及一些一只脚踏在监狱门边的盗贼,佣兵,还有酒馆老板之类的边缘人物还能一用,这些人,国王在考虑了一番之后,将达达尼昂伯爵暂时提到了密探首领之一的位置,前来接受这份职务的达达尼昂伯爵一开始是很高兴的,但一听说,将来可能还要与米莱狄夫人共事的时候,他的脸色就可悲地变了。 但这是必须的,他们原本就是米莱狄夫人的下属,达达尼昂伯爵要与米莱狄夫人交接——国王微笑着提醒这个生性轻浮的先生说,他与米莱狄夫人之间原本就有一段缘分,“虽然米莱狄夫人和您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先生,她终究还是一位相当有魅力的女士,难道这点还不足以令您原谅她么?” “您所言不假,但,陛下……”达达尼昂伯爵愁眉苦脸地说:“问题也就在这儿啊。”不仅仅是因为米莱狄无情地耍弄了他,更因为她和达达尼昂正是一样的人,在与异性的交往中,他们如同野兽,放肆,恶毒并且冷酷无情——别说性情相投,就算是达达尼昂,或是米莱狄,也肯定更愿意接受一个真正的好人做同伴。 只是不管达达尼昂伯爵如何不情愿,他都要和米莱狄夫人共事上一段时间了,米莱狄夫人被路易放在里世界,一来就是为了隔绝她与原先下属的亲密关系,二来就是米莱狄也需要在里世界为国王构建起一张大网,但要达成目标,表世界的支持必不可少,国王当然不会亲力亲为,那么代为效劳的自然只有达达尼昂伯爵。 达达尼昂伯爵离开的时候,正逢王弟菲利普来受国王的召唤而来,他虽然有点疑惑,但在公事上他几乎从不置喙,还是国王告诉他说,他有意让达达尼昂成为密探首领,这让菲利普更加迷惑了,因为达达尼昂伯爵看上去可不是一个善于保守秘密的人。 国王没有告诉王弟的是,有些时候,过于花俏的外在反而可以成为最好的伪装,擅长与嗜好谈情说爱的人突然出现在哪里都不会让人感到奇怪,他声势赫赫,就会将所有不怀好意的视线拖带到自己身上,就像是人们很难看清强烈光线下的影子所覆盖着的东西。 当然,正如之前所说的,他将宫廷中的密谋事务交给了菲利普——忘记说一句,除了国外之外,法国宫廷之中,也同样在王弟的职责范围之内。 真正的密探首领是柯尔贝尔,人们鄙夷他的出身,因为他只是一个随驾商人,但商人的覆盖面本来要比“名姝”和贵人更广阔,和他们打交道的人更多——而且商人们对情报原本就足够敏感,不然他们又怎么能够囤积居奇,买空卖空呢?而且无论何时何地,战争永远与粮食、军备与运输脱不开关系,只要能够掌握住商业社会的动向,想要推测出任何一个国家与地区的情形就不是什么难事。 另外,虽然有主教的馈赠,国王更愿意打造出一支仅属于自己的队伍,商人适逢其时地进入了国王的视野,相比起“名姝”,盗匪和教士,商人的涉及面更广,而且如过有商人多嘴饶舌,察形观色也不奇怪,毕竟很多时候商机还胜于军机,更重要的是,接受了查理一世的教训,路易不想将商人阶级逼迫到暴动然后砍掉自己的脑袋,在暂时无法撼动教士与贵族的利益又不能减免商人的税负之前,他只能设法将荣誉和头衔挂在钩子上,看看能不能设法钓起这条仍然被人忽视的大鱼。 大鱼肯定是有的。 菲利普才离开,柯尔贝尔就来了,他带来了最新的铸币——在路易登基的时候,他虽然只有五岁,但马扎然主教还是为他铸造了一埃居的银币作为庆贺,在那枚银币上,路易的侧面头像简直就像是一只烘烤得非常完美的小白面包,鼓起的面颊让他显得十分稚气,马扎然主教在路易十四岁成年的时候曾经想要重铸一枚银币作为庆贺,但当时局势紧张,所以路易在考虑之后还是拒绝了,现在他不但已经正式执政,而且也有了一个继承人,铸造钱币的事情也自然而然地放在了行程表的前列。 柯尔贝尔只是财政大臣,虽然被授命负责最新的金路易的铸造事宜,但负责设计钱币的人还是有专业人员负责,夏尔.勒布伦,他的家族一直在法兰西王室服务,只是他的父亲与祖父都擅长雕刻,而他擅长绘画,他的老师也是深得路易十三青睐的普桑,他还曾经跟随普桑到意大利学习过,对于古希腊的人像雕刻有着深刻的认识与心得。 这些还不是路易最终选择了他来负责这项重要工作的缘故——这位正当不惑之年的画家之所以得到了国王的信任,是因为他,他的家族彻头彻尾的都是保王派,在国王流亡在外的时候,他甚至曾拒绝过为加斯东公爵和孔代亲王服务,对一位画师来说这样的行为是很危险的,因为这两者都有权力把他投入监牢,甚至把他绞死,幸而他还没愚蠢到束手就擒,在回绝了那两位大人物后他就马上逃走了,之后听说国王在圣日耳曼昂莱的时候,他还委托了一位顾客代为转奉了一本精美的手抄圣经,献给王太后。 就像是记住仇人,像是这些尽了一份心力的小人物,路易也不会忘记,虽然夏尔先生的天赋实在只能说是平平,无法与那些天资卓绝的画师相比,但路易还是将一大笔买卖——在暴乱中,卢浮宫的天顶画几乎全都被烟灰和火焰毁了,需要大量的修补与重画,这些工作全被交给了夏尔.勒布伦,他也不负国王的期望,完成的又快又好——可怜的是王弟菲利普总是欲言又止……他的王兄几乎可以说是完美无缺,除了那糟心的审美,倒不是说他的审美等同于审丑,而是……路易显然更倾向于实用主义或者说……直男主义,对于一些细微的差别他即便能够分辨出来也不会在乎。 所以在人们暗地里众口一词的e后,夏尔.勒布伦还是骄傲地接过了国王交给他的任务,他设计了一埃居的银币,也设计了价值二十里弗尔的金币,银币上的路易带着桂冠,卷发披散在肩头,下方是扣住的斗篷,他年轻的额头平直光滑,眼睛炯炯有神,直视前方,鼻梁高挺,嘴唇紧紧地抿在了一起,银币的反面是如路易登基时的盾牌纹章,上方是王冠,盾牌里是王家的象征百合花。 金币上的路易则去除了桂冠和斗篷,完全地呈现出了年轻国王的个人魅力,钱币反面是一个等长十字架,十字架的顶端是王冠,中间是四朵百合花。 “都很好。”路易说,一边摩挲着钱币的表面,此时的钱币铸造已经开始使用螺旋压币机,更快,也更美,银币与金币的边缘都有一圈防止有人故意磨掉一部分来敛财的锯齿纹,人像精美,年代与字母都很清晰,国王点头表示满意,一边放在手中轻轻地掂量着分量:“这里面有多少金子和银子?”他问。 每一国,甚至每一个拥有铸币权的领主,都会对钱币中的含金银量讳莫如深,这很正常,在大量发行钱币的时候,只要些许差异就能获得大量的纯利,路易现在很需要钱,但他并不打算在钱币上做手脚,就像是意大利的弗罗林,西班牙的皮阿斯特,匈牙利的福林,荷属安的列斯盾,波兰的兹罗提……钱币的真正价值同时也意味着一个政府或是国家的公信力,除非法兰西能够如同之后的庞然大物,拥有不可动摇的地位,才能够不去在乎这些,别说是钱币的真正价值,哪怕是一张彩色印刷的纸张,一样可以令人趋之若鹜。 “但……”柯尔贝尔说,他还有些不甘心,因为他始终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尽可能地保证法国的金银储备,他曾经只是个商人,但现在他也已经是法兰西学院的院士,对于金融和经济的进一步掌握,让他坚决地认为,一个国家所能拥有的贵金属,也就代表着这个国家的力量。 路易一看他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国王不由自主地想要发笑,“再等等吧,让,”他亲昵地叫着柯尔贝尔的教名,“如果您坚持您的想法,那么就请相信我,比起在我们可怜的国民身上寻求金银,上帝为我和法国准备的恩赐只会更多。” 柯尔贝尔礼貌地露出询问的眼神。 “再等等,”路易想起在那两处遥远的新大陆上的金矿与银矿,“等到了那时候,我会让您去看,那是天主的应许之地,金子就如同埋在地下的树根那样蜿蜒而行,每一条河流里也会闪烁金光,您甚至无需开掘,只要低下头就能踢开纯正的金块,就像是在果园里踢开提前掉落的果实。” 柯尔贝尔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个说梦的痴人。 这怎么可能呢? —————— 明日本章加更千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少年 第一百二十五章 加来的玛利和孩子 柯尔贝尔的怀疑完全在国王的预料之中,对于还没有足够多和先进的勘探手段的人们来说,无论是非洲还是美洲,新大陆给予他们的就是鱼获和皮毛,尤其是法兰西的探险者们为法国打开的道路还被停滞在后来被称之为魁北克现在被称之为新法兰西的地方,从亨利四世到路易十三,他们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欧罗巴,对新大陆没有太大的兴趣——或者说,因为在1555年和1612年的时候,法兰西开辟新大陆的行为连续遭到了葡萄牙与西班牙的狙击,他们不得不退出巴西的里约内卢和圣路易两地,更是让国王们丧失了对新领地的渴望。 但路易知道,那是天主许给他们的宝地,流着与蜜,埋藏着黄金与白银,不过这件事还需要从长计议,毕竟此时的法国还无法做到多处开战,甚至可以说,在内战损耗的人口增长起来之前,路易甚至不想与任何国家开战,这时候他就要感谢历任法国国王对王权的敏感与努力了,因为查理二世又写信来抱怨说,议会正在威bi)他对荷兰宣战,因为荷兰人的船队直接影响到了英国人的生意,与路易一样,查理二世也不愿意随意开战,但这时候的英国议会几乎都被商人们把控着,这些新的贵族们,曾经为了自己的钱囊处死了一个国王,又放逐了一个护国公,现在又来威胁一个国王……路易提醒自己,在重用这些商人的时候,也要小心他们的野心,对于这些人来说,没有什么不可以买卖的,哪怕是名誉、生命甚至是国家。 国王的沉默让柯尔贝尔担心地看了一眼邦唐,邦唐轻轻摇摇头,表示这不代表国王对他有什么不满的地方,“这些钱币做的很好,”就在这时候,国王说,然后他亲自拿起一枚银币和一枚金币,放在柯尔贝尔手里,“这是为了犒赏你的辛苦,”他说,“邦唐,你也来拿一枚,对,各拿一枚,剩下的我要带去给王太后看。”事实上,在将这两盒铸币交给王太后之前,路易就拿了几枚放在自己的口袋里,在晚上的时候,他将它们给了王后,特蕾莎王后后来把它穿了一个孔,当做项坠挂在脖子上。 这样做的不单单是王后,王太后和王弟也这么做了,于是这件小小的装饰品就突然在巴黎风靡起来,并且迅速地传向四面八方,这造成了一个微小的问题,那就是这两种钱币的流通成了一些问题,幸而国王还没有那样大的野望,希望它们能够立刻取代意大利或是西班牙的铸币成为法国的流通货币——现在的法国人对本国铸币还是有点不信任,这也是个问题,不过这就要交给时间来处理,或说,培养出更多可信的人,在新大陆上为国王找到黄金或是白银,在数百年后,流通的几乎全是纸币和虚拟的数字,但银行还是会有金库,国家也依然必然保有一定的金储备,这不是没有道理的。 在路易与特蕾莎的头生子满月的时候,国王还去了一次加来,他没有忘记还要一个里世界,他记得他在里世界里读到过一本书,上面描述了一种奇特的小动物,对贵金属十分明锐,巫师们一直烦恼于它会剥掉纽扣,咬开法杖,或是损坏珠宝,路易想,这种小动物有没有可能,在地下或是地上寻找到他们需要的矿物呢,毕竟在他的印象中,那些矿物距离地面并不远,甚至可以在河流中找到。 国王要去加来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上次他去敦刻尔克遇到了怎样的事,谁都知道,王太后更是不太希望他离开巴黎,只是作为一个国王,他必然是要出征和巡视的,在好一番依依不舍之后,路易还是在四旬斋后动前往法国北部,这是他正式执政后第一次正式出巡,与流亡时期完全不同,一路上每座城市,每个领地与每个公爵或是侯爵们都恭恭敬敬地迎候着他们的国王,能够与国王说上一句话已经是莫大的荣幸,市长以下的官员都没有觐见国王的资格,让路易感到无奈的是,王后坚持要他带上的拉瓦利埃尔夫人居然也成了人们阿谀奉承的对象,不,应该说,幸而有她,不然那些贵族们的女眷就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去了,一个被王室承认的“夫人”在这里取代了王后。 拉瓦利埃尔夫人倒是意外的擅长用沉默和微笑来对付这些场面,国王这才想起,她毕竟也是亨利埃塔公主的贴侍女,在亨利埃塔份尴尬的时候,她的份就更是不值一提,想也知道,她肯定在法兰西的宫廷里受到过不少刁难与折辱。 他们在路途中停留了很多个城市,国王与拉瓦利埃尔夫人收到的礼物几乎可以说是堆积如山,而且多半价值不菲,尤其是在经过胡格诺派教徒居多的城镇时,可能是因为这些教徒也对国王当初遇刺的事……有所耳闻,不过北方的胡格诺派教徒还是不如南方多——国王在经过一座教堂的时候,微微驻足,里面出入的全都是胡格诺派教徒,随从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紧张了起来——但最后国王还是什么也没说。 路易当然不会那么轻易地放过那些曾经想要谋害他并且几乎成功的人,但问题在于,胡格诺派教徒在南方有着很大的势力,而且他们的组成成分几乎都是商人与手工业者,如果路易如马扎然主教当初担忧的那样一意孤行,取缔亨利四世发布的南特敕令,很有可能直接动摇法兰西的工商业基础,这点不但马扎然主教与路易分析过,就连一直对国王忠心耿耿的柯尔贝尔也巧妙地劝诫过国王。 看来除了美术学院,科学院和文学学院之外,路易想,为商人与手工业者开办的小学和中学也必须摆上程,他接受过那样的教育,知道有时候孩子们从教师那里接受的教育,要比他们从父母那里接受的指导更迅猛和强烈,记忆深刻,或者,他也可以邀请科学院的院士,对现有的手工制业做出一些创新与改造,譬如,以机械来取代人工,这样,即便这些胡格诺派教徒因为敕令的取缔而离开法国,也无法对法国的手工业产生冲击,因为机械原本就是要取代人类的,而且是大多数人。 这样的想法,等国王到了加来,就变得更加强烈了,因为加来正是盛产薄纱、花边与编织蕾丝的地方,作为一个气候温和的港口城市,这里的居民,尤其是女,也如同花边和蕾丝那样精巧可人,因为此时已经入夏,她们的衣衫也变得更加轻薄——这里的女人们,即便是贵女,也不会如巴黎的人们那样穿着整齐到有些刻板,她们的裙装几乎都是以层叠的薄纱制成,而后在重要的位置上点缀蕾丝,在一些私密场合,她们甚至只着一件宽松的长裙,而后在腰上系上宝石的腰带。 玛利就是如此装扮的,她一见到路易,立即欢喜地向前走了几步,像是要扑上来,但随即她又站住了,露出了一个复杂的神,她的踌躇不决让路易发出一声叹息,伸出手,国王拥抱了她,玛利虽然做了一个母亲,但体并没有丰盈多少,甚至更为瘦削,她的蝴蝶骨就像是一对刀刃那样危险地从皮肤下凸起,而国王可以摸到那一粒粒清晰的脊骨,“您还好吗?”他问。 “不好,”玛利回答,虽然很无礼,但还是让路易笑了起来,玛利似乎总是这个样子,他也许从眼睛里暴露出了担忧的心思,玛利似乎是想要和他争吵,但又突然平静了下来:“我……我知道,路易,”她难过地说:“我做错了事。” 路易没有回应,因为他猜到这不是玛利的最后一句话,果然,玛利抬起头,恳切地说道:“我做错了事,但路易,不要把我看做敌人,好不好?我不期望做你的妻子,也不奢求是你唯一的,但你不要恨我,好吗?就算是看在小卢西安诺的份上?” 小卢西安诺正是路易真正的头生子,作为女巫的后代,他在出生数后就被确定也是一个巫师,而且也许是因为路易同样有着卓越天赋的缘故,小卢西安诺几乎注定了会成为一个强大之人,他的名字是路易给予的,在拉丁文中,是来自于光辉之地的意思,也有着荣耀的意味,这个名字是一个父亲也是一个国王的期待,虽然他无法如另一个兄弟那样生而为王,但路易希望他能够成为里世界的王——这也是他用来打动曼奇尼家族的东西。 小卢西安诺现在还是一个只能四肢着地爬行的动物,他很熟悉母亲,在母亲说话的时候,他就抬起头来好奇地张望着,路易起,坐到他边的地毯上,“你从来就不是我的敌人,”路易说:“玛利,我不会将我孩子的母亲视作敌人。坐到我边来,”他将手递给玛利,在玛利坐下后,他对玛利说:“我确实生过你的气,因为玛利,你明明知道我为了能够担起起上的重责,付出了多少心力,而我从一开始的时候也提醒过你,我不但是你的路易,也是法国的国王,我父王与母后的孩子,王弟的兄长,民众的保护人,我承认,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很快乐,如同苦涩生活中的一点蜜糖,所以显得尤其珍贵,但玛丽,若是我当真放弃了我的职责,天主赋予我的权利和义务,我一定会终生活在愧疚与悔恨之中——也许你不在乎……” “我……” “别否认,”路易让小卢西安诺握着自己的大拇指:“你认为我会成为巫师,而一个巫师永远是高于凡人的,我不应该为此恨你,或是厌恶你……但你现在也应该知道,当人们对你说,这都是为了你好的时候,你的感受并不会太好。”他所指的是曼奇尼家族与国王达成协议后,就无地欺骗了玛利,在玛利以为路易会和她一起留在里世界的时候,路易只给了她一个孩子。 “不过我可以承诺你一件事,”路易说:“玛利,好好抚养我们的孩子,将来的科隆納公爵,我已经从科隆納家族那里拿到了这个份,在里世界,他的份是完美无瑕的,他出生在一场正式婚姻里,拥有梅林的祝福,等他长大,玛利,等他成为里世界的国王,你就让他来迎接我。” “那会是很久,陛下……二十年,还是三十年?” “就把它当做我对你的惩罚,”路易说:“除非你的无法持续那么久。” “我的会持续到六尺之下,陛下,”玛利说:“每一天我都会比前一天更你。” “那么就按照我的话去做,”路易说:“有任何需求,你都可以告诉米莱狄夫人,她是可信的。” “我不喜欢她。” “如果你是在说,她过于轻浮,”路易想了想,说:“我只能说,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你才无需担心,难道你还担心我会有意于这样一位女士吗?” “她受到了很多年轻巫师的欢迎,如果不是我知道她确实没有别他的血统,我都要怀疑她是不是另一个曼奇尼了。” “曼奇尼家族确实盛产美人。”路易发自内心地说,就看小卢西安诺还有小路易,虽然都还是婴孩,但在容貌上,小卢西安诺确实要比小路易更胜一筹,他看上去也要比小路易更健壮,不但是因为大了近一年的关系,巫师的体魄确实要远超凡人。 “那么,”玛利又说:“与那位拉瓦利埃尔夫人相比呢?” “你不会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吧。”路易说:“她是狼人。” “她会生下你的孩子吗?” “我不知道。” “也许你要说我嫉妒,但路易,”玛利给了地毯一个冷酷的微笑:“巫师的孩子或有无法成为巫师的可能,但一个狼人的孩子必然是狼人,陛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少年 第一百二十六章 诸国的试探 防盗,明早十点前更新。 那么还有现金买卖呢。李敖说。上次买卖还要继续。朱利奥说。大公与国王。现在要从我们这里争取的。就是新兴贵族与手工业者。还有商人。但原先的。贵族们他们也没放弃。不管怎么说。这些贵族才是他们与我们的基础。如果。断绝了圣职买卖。那么他们就会投向我们的敌人。而且。朱利奥。似笑非笑的。看了李敖一眼。我听说你还准备重新修建美第奇家族的陵墓。这笔费用也不是一个小数目。虽然我这里的情况已经趋向于平稳。无需追加更多的费用。但我想你肯定还有。更多的追求要达成。还有你的葡萄酒,蛋糕情人与那些愿意阿谀奉承你的仆人与工匠。要叹了口气。你是了解我的。我本想成为一个最乐观最人文。最愉快的胜负。但你现在看看。总是有无数的事情等着我去解决和处理。我的心沉浸在烦恼与苦闷中。难以解脱。朱利奥忍不住做出一个古怪的表情。你确定处理那些事情的人是我而不是你。孕妇笑着摆了摆手。你我之间还要区分的那么清楚吗?他耸了耸肩。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工作如此,钱财如此,权力也是如此。说到这里。他微微的等等愣了一下,仿佛想起了什么。他走进助理啊,握住兄弟的手,说乌克兰。眼睛。离开我们很多年了。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再有一个情人吗?不会再有了。具体要说,无论是为了我自己,还是科西莫,以及,美第奇家族,都不会再有了,而且,助理要说,有关于圣职人员,不能有事实上的婚姻,乃至于名义上的妻子,这条法令,我将会继续下去,因为这事,教会的法律中,仅有的几条,我认为应该继续保持下去的东西,我可以听听理由吗?你要说,因为甚至人员,已经有了超脱俗世的权力,那么他们也应该有超脱俗世的义务,一个教会人员,若是有了妻子孩子,那么它与世俗的人有什么区别呢?天主赋予他的权利,会被他用来营造自己的小家,而不是天主在地上的住所,所以这一条,你必须坚持下去,即使为了教会的纯洁,也是为了避免民众对,就会产生不信任,毕竟现在的教会已经相当腐朽,摇摇欲坠了,但你还那么年轻,政府说,那么俊美,即便不是妻子,也会有许多,美丽的女孩,愿意来慰藉你的,朱利奥知道,这是来自于,胜负,发自于本心的爱护,因为站在他的立场上,一个强壮的,健康的年轻人,没有爱情,是一件非常可悲而又无趣的事情,但他真的不需要了,如何来写?还有布列塔尼的女公爵,已经给了他足够深刻的烙印,这不是区区一两个娼妓就能抚平的,胜负并不因为朱利奥的拒绝而生气,他抬了抬手,抚摸了一下周礼耀的肩膀,让他继续去完成它永无止境而又沉重的工作,不过他还是提醒朱利奥说,别忘记明日的宴会,为了欢迎西班牙人,他们将来的,神圣军队的统帅,带着这样的心情,这里要回到了皮克罗米尼宫,不过相对于,立即投身于工作中,他还是先去见了见自己的儿子科西莫,可惜我今年已经13岁,一个少年,但对于此时的人来说,眼睛近似于一个成人,因为他的母亲很长一段时间都都不在她身边,而他的父亲,又是一个性情温和到近似于脆弱的人,他一直被朱利奥带在身边,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担任起了秘书的职务,这样他比许多同龄的孩子更沉稳,更敏锐,遗传与生身父母的天赋,让他在成人的阴谋诡计中,也能游刃有余,但助理啊,之前带她去伊斯坦布尔,却不是为了让他看见更多的污浊与黑暗,而是 科西莫如今已经有了一个独立的书房小小的,但阳光充足,靠近庭院,打开窗户,就夹杂着花香的微风吹进来,他难得的没有忙于抄写和阅读,而是斜靠在一把宽大的椅子上,与他的教师之一,埃吉奥,谈论着他在伊斯坦布尔之漫长旅程中的所见所闻。 那么说,埃吉奥说,那两名女奴,被你带回了意大利吗?没有,科西莫说,虽然我知道,不是过我的女奴,王子不会再接受他们,他们会再次被卖掉,或者直接处理掉,他平静的说道,仿佛不是在说一件残酷的事情,但我不能把他们带回来,因为如果有人想要深究,主角在这段时间的去向的话,那么他们就是人证。这样冷酷可不是一件好事啊,埃吉奥明确的说,你可千万不要学习你的父亲,虽然看上去那么温柔,对待那些爱慕他的人,却始终冷酷的犹如一座大理石雕像科西莫,想了想,您这句话可有失公允,他对别人冷酷,是因为他仍然爱着我的母亲,作为他们的孩子,我当然很高兴看到这一点,我会和我的父亲一样,只爱我自己的妻子,爱我孩子的母亲,绝不会轻易移情别恋,听到科西莫这么说,埃吉奥的心中,也不免泛上了一丝,怜悯之情,还有埋藏于内心深处的爱恋,他也曾这么爱上过一个少女,期望与她结婚,但残酷的事实告诉他,他们已走在不同的道路上,现在他的孩子,甚至比科西莫还要大一些,他望着远方,感到了一丝疲惫,始终漂泊在天地之间的因,也终于有了想要落在某个,小窝里的,愿望,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他想到,然后另一个问题,浮现在他的心头,相比其他的婚姻,科西莫的婚姻更令人烦恼,因为科西莫的身份很奇特,他出生于商人之家,但现在的他身份,又要比以往的任何一个美帝奇家长,更高贵,他已经是大功,之后还有可能成为国王,顺治皇帝,他的妻子,一定要是一个公主,至少要是王室成员,但无论是神圣罗马帝国,西班牙法国,都没有适合的人,女孩子,而且要这几直接这件事情无论如何要得到处理,我们感到什么也不知道,难道这件事情就这样快乐吗我感到很奇怪份也一样尴尬,因为他的母亲,不要是一个国王的妹妹,一个国王的表妹,但他的父亲却是一个教皇的私生子,他虽然有着公爵夫人的新头衔,却也受到了众人的蔑视,而且它没有封顶,只是一个空头公爵而已,但他的确在朱利奥的宽容下,与科西莫,如同兄妹一般的长大,难道,这就是朱利奥,要为科西莫确定的妻子人选吗?也许是出于个人的偏见,埃吉奥觉得,科那么还有现金买卖呢。李敖说。上次买卖还要继续。朱利奥说。大公与国王。现在要从我们这里争取的。就是新兴贵族与手工业者。还有商人。但原先的。贵族们他们也没放弃。不管怎么说。这些贵族才是他们与我们的基础。如果。断绝了圣职买卖。那么他们就会投向我们的敌人。而且。朱利奥。似笑非笑的。看了李敖一眼。我听说你还准备重新修建美第奇家族的陵墓。这笔费用也不是一个小数目。虽然我这里的情况已经趋向于平稳。无需追加更多的费用。但我想你肯定还有。更多的追求要达成。还有你的葡萄酒,蛋糕情人与那些愿意阿谀奉承你的仆人与工匠。要叹了口气。你是了解我的。我本想成为一个最乐观最人文。最愉快的胜负。但你现在看看。总是有无数的事情等着我去解决和处理。我的心沉浸在烦恼与苦闷中。难以解脱。朱利奥忍不住做出一个古怪的表情。你确定处理那些事情的人是我而不是你。孕妇笑着摆了摆手。你我之间还要区分的那么清楚吗?他耸了耸肩。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工作如此,钱财如此,权力也是如此。说到这里。他微微的等等愣了一下,仿佛想起了什么。他走进助理啊,握住兄弟的手,说乌克兰。眼睛。离开我们很多年了。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再有一个情人吗?不会再有了。具体要说,无论是为了我自己,还是科西莫,以及,美第奇家族,都不会再有了,而且,助理要说,有关于圣职人员,不能有事实上的婚姻,乃至于名义上的妻子,这条法令,我将会继续下去,因为这事,教会的法律中,仅有的几条,我认为应该继续保持下去的东西,我可以听听理由吗?你要说,因为甚至人员,已经有了超脱俗世的权力,那么他们也应该有超脱俗世的义务,一个教会人员,若是有了妻子孩子,那么它与世俗的人有什么区别呢?天主赋予他的权利,会被他用来营造自己的小家,而不是天主在地上的住所,所以这一条,你必须坚持下去,即使为了教会的纯洁,也是为了避免民众对,就会产生不信任,毕竟现在的教会已经相当腐朽,摇摇欲坠了,但你还那么年轻,政府说,那么俊美,即便不是妻子,也会有许多,美丽的女孩,愿意来慰藉你的,朱利奥知道,这是来自于,胜负,发自于本心的爱护,因为站在他的立场上,一个强壮的,健康的年轻人,没有爱情,是一件非常可悲而又无趣的事情,但他真的不需要了,如何来写?还有布列塔尼的女公爵,已经给了他足够深刻的烙印,这不是区区一两个娼妓就能抚平的,胜负并不因为朱利奥的拒绝而生气,他抬了抬手,抚摸了一下周礼耀的肩膀,让他继续去完成它永无止境而又沉重的工作,不过他还是提醒朱利奥说,别忘记明日的宴会,为了欢迎西班牙人,他们将来的,神圣军队的统帅,带着这样的心情,这里要回到了皮克罗米尼宫,不过相对于,立即投身于工作中,他还是先去见了见自己的儿子科西莫,可惜我今年已经13岁,一个少年,但对于此时的人来说,眼睛近似于一个成人,因为他的母亲很长一段时间都都不在她身边,而他的父亲,又是一个性情温和到近似于脆弱的人,他一直被朱利奥带在身边,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担任起了秘书的职务,这样他比许多同龄的孩子更沉稳,更敏锐,遗传与生身父母的天赋,让他在成人的阴谋诡计中,也能游刃有余,但助理啊,之前带她去伊斯坦布尔,却不是为了让他看见更多的污浊与黑暗,而是 科西莫如今已经有了一个独立的书房小小的,但阳光充足,靠近庭院,打开窗户,就夹杂着花香的微风吹进来,他难得的没有忙于抄写和阅读,而是斜靠在一把宽大的椅子上,与他的教师之一,埃吉奥,谈论着他在伊斯坦布尔之漫长旅程中的所见所闻。 那么说,埃吉奥说,那两名女奴,被你带回了意大利吗?没有,科西莫说,虽然我知道,不是过我的女奴,王子不会再接受他们,他们会再次被卖掉,或者直接处理掉,他平静的说道,仿佛不是在说一件残酷的事情,但我不能把他们带回来,因为如果有人想要深究,主角在这段时间的去向的话,那么他们就是人证。这样冷酷可不是一件好事啊,埃吉奥明确的说,你可千万不要学习你的父亲,虽然看上去那么温柔,对待那些爱慕他的人,却始终冷酷的犹如一座大理石雕像科西莫,想了想,您这句话可有失公允,他对别人冷酷,是因为他仍然爱着我的母亲,作为他们的孩子,我当然很高兴看到这一点,我会和我的父亲一样,只爱我自己的妻子,爱我孩子的母亲,绝不会轻易移情别恋,听到科西莫这么说,埃吉奥的心中,也不免泛上了一丝,怜悯之情,还有埋藏于内心深处的爱恋,他也曾这么爱上过一个少女,期望与她结婚,但残酷的事实告诉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少年 第一百二十七章 罗马热闹滚滚 年轻国王毫无掩饰的狂妄行为当然引起了一些国家的不安和愤怒,但更多从阴谋中伸出的触须若无其事地——我是说,就像是没出现过的那样收了回去,法国大使重新回到西班牙,西班牙大使则再度来到巴黎,他们同样门庭若市,只是前者以恭维者居多,后者的宾客则更多的想要试探西班牙人的态度——他们遭受到这样的待遇,难道就会这样算了吗?事实上真的只能算了,至少在这段时间里,人们或许可以指责法国国王过于鲁莽,但西班牙的腓力四世担忧的正是这点——西班牙在半个世纪前就开始衰退,它曾经引以为豪的海军在葡萄牙人与荷兰人的打击下已经摇摇欲坠,黎塞留主教曾经从西班牙租借了四十艘战船,但还未使用就归还给了西班牙,当然不是因为战争突然消失了,而是因为这四十艘战船陈旧不堪,缺员少将,这让红衣主教大失所望,之后他派出密探,想要知道这是西班牙国王有意为之还是西班牙的窘况确实如此,答案是后者——三十年后,西班牙的情况只有变得更坏,他们在与葡萄牙人作战的时候迎来了一场又一场的失败,根本无力两线作战,而且还是与孔代亲王率领的法国军队,这才是路易如此大胆的理由。 这可以说是路易在国家与国家的风云变化中所做的第一次博弈,他没有做国王的经验,这次投下赌注不可谓不危险,不但是西班牙不想要打仗,路易也不想,若是真的发生战争,这只贪婪的吞金兽会大大延误他改革的时间——挟带着这次成功带来的权势与威严,国王的财政大臣柯尔贝尔迅速地颁布了数条律法,国王的监政官再一次出现在领主们的领地上,他们最重要的工作就是保证这些官员与领主都能够如实并且及时地缴纳应付的税金,以及监视他们,不让他们将一些莫须有的征税条令挪移到国王身上——是有一些人这么做,而那些愚昧的平民并不知道自己真正应该诅咒的是谁,效果立竿见影,当年王室的收入就增长了三分之一有余,而且随着国王的势力逐渐渗入法兰西各地,这笔收入还会进一步地增加,这让路易轻轻地松了口气,毕竟这段时间国库里的白银黄金就像是流水一般,这里刚进来,那边就流走,有时候他还要向王太后、王弟和蒙庞西埃女公爵借贷,这种情况实在是令人不安。 国王的政策无疑妨害到了不少人的利益,他们不敢对国王如何,却敢对柯尔贝尔指手画脚,横加污蔑,达达尼昂伯爵和奥尔良公爵菲利普都有向国王回报,他们的情报中都有贵族暗中辱骂和中伤这位重臣的话语和行为——被视作最大目标的莫过于这位大臣的出身,他起初只是一个呢绒商人罢了,还不如尼古拉斯.富凯呢,他也隐约成为了一个被达官显贵们孤立的人物,达达尼昂在向国王回禀的时候,有些意外地发现国王并不在意这个,“还有人向这位大人提出决斗呢。”达达尼昂伯爵说,他可不比外面的那些人,能够被国王相信的人很少,他自认是一个,而柯尔贝尔无疑也是其中的一个,鉴于国王的宽容,他们这些人只要不犯大错就不会被轻易抛弃。 “巴黎早就不允许决斗了,”国王轻描淡写地说:“若是有人这么做,我的队长,我允许你把他们立即逮捕起来。”巴士底城堡已经被国王整改成了一个坚固的牢狱,正等着被填充呢——万森那里的监狱只会被用来关押重犯,狼人们会保证,就算是吸血鬼也无法轻易突破他们的防线,像是阿蒙简直就像是玩笑那样将孔代亲王等人带走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而后,如果有犯下更严重的罪行,国王的绞刑架和断头台等着他们呢。 国王一直在等待着柯尔贝尔向他诉苦,但这个性情坚韧的呢绒商人并没有那么做,所以,在一个黄昏,国王正要用晚餐的时候,将柯尔贝尔找来,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询问他,想要怎样的奖赏和保护……柯尔贝尔想了一会之后说,如果可以,等到国王交给他的事情确实如他们期望的那样发展了,那么他就请国王为他的三个女儿主持婚事,这句话让路易不禁失笑:“唉,”他说:“我可不认为我的箭袋里会有几枚金箭哪。” “婚姻原本就是一份庄重的契约,爱情只是轻浮的游戏罢了。”柯尔贝尔说。 “那么你想要什么样的女婿呢?” “我希望他们有着一个高贵的出身。” 这样的回答可真是让国王疑惑,“你知道在诽谤和轻蔑你的人就是他们吧,既然如此,您的孩子又如何能够获得幸福呢?” “正因为他们羞辱了我,我才要让他们感到懊悔,没有什么能够比这更沉重的打击了,他们嘲笑我,却要娶我的女儿,他们的后代必然会继承来自于我的血脉。那些认为我只是一个呢绒商人的人,最终还是要向我的外孙和外孙女屈膝行礼。” “这可真是令人为难,”路易说:“我想我不能现在就答应你。” “我知道,陛下,”柯尔贝尔说:“我发誓我不会强求,但请您看着我,如果我能够做出让您满意的成绩,那么我就要这么一份奖赏。” “好吧,”路易说:“只要你能做到。”他甚至可以赏赐给柯尔贝尔一个爵位。 柯尔贝尔得到了国王的承诺,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路易去看了王后,这几天他几乎一直与王后同床共枕,不是为了尽快有第二个孩子,只是如果他不这么做,只怕特蕾莎王后就要陷入到无尽的忧郁中去了,这个时代的王后最畏惧的莫过于此,欧罗巴的君王们都可以说是姻亲,或远或近,但他们要打仗的时候可不会考虑自己的姐妹、妻子或是女儿,而作为王后的女性则是最为不幸的,因为她无法抛弃自己的母国,也无法面对自己的丈夫和他的国家,对于她的母国来说,她已经嫁出去了,但对于她所必须忠诚的国家,她又是一个不可信的外国人。 就算特蕾莎王后已经为路易诞育了长子也是如此,没见王太后将小太子带走,根本不让她亲自抚育吗? 不过今天,拉瓦利埃尔夫人难得地送来了一提篮气味馥郁的玫瑰,见到它们,虽然王后很不高兴,但还是大方地让出了国王,国王见到送来玫瑰的乃是王太后的侍女,也猜到王太后对他近来一直留在王后这里感到不满,正催促他去拉瓦利埃尔夫人那里留宿,按理说,拉瓦利埃尔夫人应该比王后更受宠爱,才能让法国人感到安心。 国王可以说是哭笑不得地去了拉瓦利埃尔夫人那里,拉瓦利埃尔夫人还真有事情找他,原来是弗朗索瓦.德.克雷基侯爵向她奉献了一份昂贵的礼物,希望她能够向国王求情——克雷基侯爵在第一二次暴动中都始终如一地效忠于国王,本来他应当凭借着这份忠诚得到国王的重用,可惜的是,他竟然愚蠢地投靠到了尼古拉斯.富凯那里去了,路易可以理解,马扎然主教离世的几个月后,人们一直相信他会任命富凯为下一个首相,殊不知国王早就决定,如马扎然主教所嘱咐的那样看,不再设立首相这个会与国王争夺权力的职位。 敏感的人,早就在大臣们询问国王,那些曾经由马扎然主教处理的事情,该向谁回报的时候,国王傲然地回答说:“我。”的时候,明智地选择观望了,但克雷基侯爵显然有些迟钝,直到富凯被拘捕,他还在努力游说奔波,想要援救这位恩主,接下来的事情无需多说,富凯被秘密关押,刑期不定,而克雷基也和其他没能来得及抽身的富凯党徒一起,被流放到了巴黎之外的地方——他即便知道自己做错了,也为时已晚,幸而他还有一个称职的岳父,也就是王室总管莱迪吉耶尔公爵,公爵向国王的第一个王室夫人拉瓦利埃尔夫人递了不少橄榄枝,拉瓦利埃尔夫人不得不向国王提起这个人,但她也向公爵先行说明了,她不保证国王会回心转意。 她对国王也是这么说的,她依然将自己的身份放在了国王的臣属位置上,这点让路易感到安慰,毕竟谁都在猜想他是否会允许拉瓦利埃尔夫人将手伸到朝廷上,拉瓦利埃尔夫人有这样的认知是最好的,他就安慰她说,他对克雷基骑士的流放原本就是暂时的,毕竟克雷基原本就是一个闻名于世的军事家族,曾经羡慕过护国公奥利弗.克伦威尔的国王陛下当然不会随意地抛费一个可能的将帅之才,但克雷基侯爵的行为无疑大声地向国王表明他在政治上完全是个傻瓜,国王不得不让他到北方去清醒清醒他发热的头脑,看看能不能让他变得正常一些。 有拉瓦利埃尔夫人从中游说,克雷基侯爵终于从惴惴不安中解脱出来了,他高高兴兴地接过了最新的任命,他还是不能回巴黎,但能被国王任命为罗马大使,也可以说是一种殊荣,只是这位性情刚烈,偏于鲁莽的骑士先生,才到罗马,就和教皇卫队发生了冲突。 虽然后世的人们时常调侃地将法兰西称作天主的长女,但事实上,虽然继承了最多来自于查理曼——罗马政治遗产的是法兰西,法兰克的国王们也一直标榜为教会的标杆——事实也确实似乎如此,毕竟他们不折不扣地与异教徒打了两百年的仗,以至于异教徒们将所有的欧罗巴人称之为法兰克人——但自从腓力四世开始,虔诚的国王们就开始言行不一起来,或者说,他们原本如此,只是从腓力四世开始,就懒得再做遮掩了,在这之后,为了突破哈布斯堡家族对法国的围追堵截,大下巴弗朗索瓦一世毫不犹豫地与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苏丹结盟,一结就是一百多年,等到了黎塞留首相时期,法国人又从容不迫地与新教教徒成了盟友,在三十年战争中将另外的天主教国家打的落花流水…… 后来等到路易十四即位,马扎然主教成为首相,罗马教会也曾经与这位比起教会显然更忠于法国的红衣宗教亲王接触过,希望他能够在政策上偏向与教会,譬如说,在三级会议上,取缔之前国王所下达的不利于教会的法令——类似于未经国王允许,不得把金银、货币、武器、马匹等输往国外之类的律法——因为这种律法令得教皇无法向法国的贵族、教士征税。还有一些如空置教职,任免圣职人员之类从教会口中夺食的行为就更不必说了,但马扎然主教可以说是不假思索地拒绝了他们。 就如一开头我们看到的,教会的报复就是将巴黎宗教裁判所的大审判长抽调到罗马,巴黎针对黑暗生物的防线因此出现了出乎预料的可怕空洞——一队受雇佣的外来狼人无声无息地取代了巴黎郊外的原生狼人,国王与王太后险些就葬身狼腹——如果不是主教先生留在王太后那里的小女巫玛利,也许教会的阴谋真会得逞。 作为回报,马扎然主教也没客气,他直接指派了自己人,也就是以拉略取代了大审判长的位置,将巴黎的宗教裁判所牢牢地抓在了手里,而且从那时候开始,所有被主教和国王掌握在手里的地区,从教堂到修道院,从田地到商铺,从修士到神父,教会除了公开的税金之外,就没能得到一个子儿,就连马扎然主教应该交回给教会的遗产,也在他死去之前被转赠给了如同他儿子一般的国王,所以说,罗马教会会对路易的大使客客气气才是怪事。 但他们实在是太轻视这个新的法国大使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少年 第一百二十八章 克雷基干的好事儿以及马里奥.齐吉干的好事儿 要说,路易虽然无论出自于什么原因,对罗马教会都没有什么好印象,但他还不至于太过轻视那群教士们,哪怕这个时代的教会已经不如几百年前声势赫赫,但正是因为他们很清楚教会现在外强中干,所以对声名格外看重——国王没有蠢到让自己的使臣去挑衅教会,克雷基在富凯的事情上犯了错,但翻开他的履历看一眼吧,十四岁的时候就从了军,1640年的时候在阿拉斯围城战中初次上阵,41年到47年的时候在佛兰德尔服役,48年的时候在托尔托萨围城战中立下功勋,49年的时候在卡塔洛尼亚就成为了步兵团长,暴乱中忠于王室,在国王命令绍姆贝格将军在赫泰勒老城之战中与蒂雷纳子爵作战的时候,他正是闻讯聚拢而来的军队之中的一支,国王在胜利之后还曾经嘉奖过他呢,之后在康布雷附近的艾斯克桥之战中他再次英勇负伤,伤愈后,在红衣主教马扎然的指派下,他回到阿拉斯作战,55年更是有幸出任贝蒂那总督,那时候他已经是中将司令,56年的时候他又在瓦朗谢纳战役中负伤。 让国王印象深刻的是敦刻尔克围城战与沙丘之战中也有他的身影,并且做出了不小的功绩——国王还在考虑是否应该赐予他元帅权杖的时候,这位战功显赫却极度欠缺政治敏感性的年轻将军却在此时愚蠢地靠近了富凯,虽然说,那时候尼古拉斯.富凯为了谋夺并且坐稳之后的首相位置,确实拉拢了不少官员和将领,而且因为军队的另一个名字就叫做吞金兽的关系,当时还是财政大臣的富凯确实是需要将领们虚与委蛇的对象,只是能够傻白甜到富凯被国王拘捕,押入秘密监狱后还会去和国王求情,要求释放富凯的人好像还只有克雷基。 所以,他还真是没什么可抱怨的,就算国王把他流放到了里昂也是一样,只是作为一个曾经备受重用的将军,不想回巴黎这种说法就算是疯子也不会相信,他身后还有一个以军事世家著名的家族,他们百般打探,筹谋,可总算把通道打到了国王的新宠拉瓦利埃尔夫人身边。 虽然,克雷基暂时还不能回巴黎,但他还是相当满足了,至少作为大使,国王就不可能不看到他的名字,他的信件必然是国王需要阅读而不是随意丢弃的那种,等到国王不再那么生气了,他就能回巴黎,或是去到任何一个战场上,为国王打仗了——之前在听到孔代亲王率军驻守在西班牙与法国边界的时候,他一边不断地安慰着自己说,既然是孔代亲王压阵,那么就有很大的概率不会开战——但同时他都不免酸溜溜地想,如果真的开战了,那么与西班牙人的战阵必然伴随着累累功勋,他曾经服从过的两个统帅,孔代亲王和蒂雷纳子爵都在其列,还有绍姆贝格将军等等他熟悉的将官只怕也是适逢盛会,他却还在和一群教士你来我往,在葡萄酒和名姝的包围下虚耗自己的生命。 西班牙愿意屈服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克雷基说不出是失望还是高兴。 这里或许就要问了,像是这么一个年轻有为的将军,时刻想要回到战场或是巴黎的凡俗之人,又怎么会做出不计后果的事情呢——这里就要提到隆格维尔夫人了,或许读者们还记得这位夫人,她曾经被迫嫁给了一个年龄有她两倍的鳏夫,也就是隆格维尔公爵,考虑到在之后的暴乱中,隆格维尔公爵一直坚定地站在孔代亲王这边,这桩不相称的婚事其缘由昭然若揭,也许隆格维尔夫人为何这样固执地要求她优柔寡断的弟弟孔代亲王谋反也正是为了这个,毕竟她已经做出了非一般的牺牲,当然希望能够看到结果。 可惜的是孔代亲王最终功亏一篑,国王回到了巴黎,亲王逃亡到西班牙,而隆格维尔夫人先是被囚禁,再被流放,她曾经有个爱人,也就是拉罗什富科公爵,问题是从一开始,这位公爵就居心不良,之所以成为隆格维尔夫人的爱人只是为了借他攀附上孔代亲王,事实上,他最后不但抛弃了自己的爱人,还毫不犹豫地投向了国王,对此不由得不让隆格维尔夫人心灰意冷,她在流放地据说也有几个新的爱人,但都不持久,在听说蒙庞西埃女公爵以一笔慷慨的馈赠赎罪,回到巴黎之后,她也不禁心动了起来,但要回到巴黎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蒙庞西埃女公爵毕竟还是大郡主,作为一个聪明的女性,隆格维尔夫人在反复阅读了有关于国王回到巴黎之后的一些记叙后,不但同样拿出了一笔可观的献金,向国王推荐了几个人。 这几个人都是教士,关键在于,他们都是詹森主义派的教士。 詹森教派近似于加尔文派,简单点来说,他们的主旨与很多改革后的天主教派相似,认为教会最高权力属于公议会而不属于教皇,反对天主教教皇的荒唐行为,这样的教派当然不会被教会允许存在,在1643的时候,教皇乌尔班八世就颁布通谕,谴责詹森主义,53年,教皇英诺森十世则将詹森教派指为异端,等到了亚历山大七世,这位可敬的锡耶纳人,也再一次重申,教会不会承认任何来自于詹森教派的主张与指责,詹森教派是异端。 但对国王来说,詹森教派的教士们若是发声,可比他或是某个大臣发声好多了,虽然他暂时还无法彻底地回报罗马教会,但他,不,应该说,每个法国国王虽然都自称是“圣路易”的后裔,但他们的心中究竟有几分虔诚,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罗马教会可谓孜孜不倦地尝试着插手法国内政,法国的国王和主教们也在不辞辛苦地将他们的手抽回去——果然,这边隆格维尔公爵夫人才向国王举荐了这几名教士,那边的罗马教会就发来了义正严明的声明,要求国王陛下处死或是放逐这些异端。 当然啦,巴黎的宗教裁判所也得到了密令,如果国王不愿意,他们也可以代劳,不过很遗憾,无论是路易,还是以拉略,都不是那种会轻易受人摆布的人,而且罗马教会气急败坏的样子确实令人感到愉快,前者或是接下了文书,后者或是受到了密令,但他们的表现都像是根本没发生过这件事一般——那些詹森教派的教士们还是该祈祷的去祈祷,该去讲道的去讲道,该去朝圣的去朝圣,该出没在各个达官显贵的私密会客室里的还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到处游走……他们的理念确实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尤其是国王,路易对于詹森教派的一些理念颇为赞赏,譬如说:总有一些神的戒律是人类无法依从的,无论他如何虔诚——这点可太重要了,毕竟路易可不想被远在千里之外的罗马教会处处掣肘,哪怕只在信仰和礼仪上。 这样堪称明目张胆的行为当然会让罗马的教士们又是气恼,又是愤怒,但他们在三十年战争结束的时候,曾经想要借着威斯特伐利亚和约的时机重现与巩固教会权威的尝试已失败了——当时在合约签署会场上振振有词的正是这位压力山大七世,他当时只是罗马驻科隆的大使,但结果大家都知道,即便是天主教国家,也没有遵从教会意旨的意思,他的理想最终成了镜中花水中月。 再加上马扎然主教的落井下石,我们就不必指望这位亚历山大七世能够对法国人抱有多好的观感了,等马扎然死了,路易正式执政,教皇的思想理所当然地转移到了他的兄弟马里奥.齐吉这里,马里奥正是教皇卫队的首领,这个卫队里的士兵几乎都是科西嘉人,科西嘉岛曾经属于阿拉伯人、比萨人和热那亚人,1553年到1559年法国曾经短暂地占领过那里,直到被科西嘉起义军赶出来,那段时间对法国人和科西嘉人都不太友好,唯一的结果就是两者成为了死敌。 因此,当达达尼昂的密探传来那个惊人的消息时,达达尼昂伯爵很难确认那真的是个意外,还是一个有意设下的圈套。 之前我们说到,隆格维尔公爵夫人凭借着自己的聪慧,窥见了国王的心思,得以回到巴黎,回到宫廷,而为了重新获得国王的信任,从流放地回到巴黎的克雷基侯爵也设法弄到了隆格维尔公爵夫人沙龙的邀请函,达达尼昂相信,他最初是冲着那些詹森教士去的,和很多人一样的想法,但后来,他也确实成为了隆格维尔公爵夫人的“座上宾”也没错,反正他在离开巴黎前,确实和隆格维尔公爵夫人依依不舍了很长一段时间。 而就在克雷基侯爵来到罗马没多久,在他喜欢的一个酒馆入座的时候,听到了一群科西嘉人正在大肆非议法国的女人们,提到隆格维尔公爵夫人更是污言秽语,下作至极,这样的言语当然让克雷基侯爵毫不犹豫地拔出了剑来要求决斗。 这是一场从决斗演变到了群殴的混战,在这场战斗中,克雷基侯爵作为一个英勇的将领,大获全胜,但这样,法国的使臣持械袭击教皇卫队的事情就不胫而走了,在一个晚上,他们纠集了百多人的雇佣兵,围攻了克雷基侯爵的宅邸,克雷基侯爵和他们打的堪称有来有往有声有色,不幸的是,当时侯爵夫人正好回到宅邸,在门前遭到了突袭,一个侍从死了,另外几个人受了伤,侯爵夫人受了惊,立刻发起高热,在这种情况下,克雷基侯爵只能低头,带着自己的妻子离开罗马,回到巴黎。 他回到巴黎的第二天,就去请求谒见国王,而他的申请几乎立刻就获得了批准,让克雷基侯爵不知道应该是欣喜呢,还是应该紧张,国王或许会斥责他,毕竟从很早之前,国王就不允许决斗了,更不用说,他们在那场战斗中,杀了三个人,而这三个人身上都穿着教皇卫队的制服。 在前往国王书房的路上,他们还遇到了隆格维尔公夫人,他们向公爵夫人行礼,而公爵夫人只是看似寻常地点头还礼,但在邦唐举步前行的时候,隆格维尔公爵夫人立刻举起手来,指向嘴唇,无声地发出詹森这个单词的发音,克雷基侯爵立刻安下心来,他根本不在乎教皇,但在乎国王对教会的态度——年轻的国王正式执政不过数年,人们理所当然按地认为他也是一个虔诚的教徒,很难说他是否会倾向于教会,或是认为为了一个克雷基侯爵,得罪教会得不偿失——隆格维尔公爵夫人的暗示是在说,国王更喜欢那些詹森教派的教士,或是愿意采用他们的理论,而他们的理论是什么呢? 克雷基侯爵在心中发笑,但在见到国王的时候,他还是立刻跪了下去,为了表示忏悔,他哭泣着吻了国王的袍边,并且请求得到国王的惩罚。 “那么。”国王的声音从上方响起:“您认为我应该为了什么惩罚您?” 若按照克雷基原先的想法,当然是为了他对教会与教皇的冒犯,但有了公爵夫人的提醒,他在犹豫了几秒钟后,大胆地说:“因为……我败了?” 随即,他听到了国王的大笑声。 克雷基侯爵的肩膀立刻放了下来,他知道自己赌对了,国王若是要责备他,不会是因为他冒犯了教会和教皇,而是因为他可以说是逃出罗马的,作为法兰西的使臣,这样的行为实在是过于狼狈与不名誉,“但我可以理解,”国王说:“男人们可以为了名誉付出性命,但若是牵连到无辜的女性,那就是一桩无法赎还的罪过了——更不用说,她还是您的妻子。”国王在这里略微停顿了一下:“只是……我想您依然会为此感到羞愧。” “毫无疑问!陛下!”克雷基侯爵当即大声回答道。 “那么我给你一个机会,先生。”路易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少年 第一百二十九章 钱永远是个问题(上) 克雷基侯爵抬起手放在了自己的胸膛上,即是为了表现对国王的忠诚,也是为了按捺住自己激动的心情,他确实有想象过,但不是很确定,法国内乱过去没几年,而且国王对内政的看重也意味着国库的钱不断地流淌到街道和庄园里——看看焕然一新的巴黎就能知道国王在这上面耗费了多少心力,还有逐渐收容了近五万流民的凡尔赛,那里已经成为了一个村落,鉴于国王慷慨地允许他们利用沼泽和森林的资源,愿意在那里定居的人越来越多,甚至形成了一个小城以及环绕它的几个村落。 他也听说过陛下有意改革军制,当然,从国王愿意宽容地接纳一个外国人,一个新教徒来成为他的元帅,并且干脆利落地饶恕了孔代亲王以及他的一干亲友,就能知道,陛下对有军事才能的人才是多么的珍视和看重——他还有意创立新的军团,并且为原有的军团授旗、制衣和配置统一的武器,作为一个同样从低级尉官做起的降临,克雷基侯爵知道这些举措所需要的钱财会如同塞纳河的河水那样流出去,并且永不回返。 但作为一个将领,他乐于看到这些,就像他也乐于看到自己的国王敢于面对任何一个敌人,无论是西班牙国王还是教皇,只是,他也必须为国王的钱囊考虑,毕竟他比国王年长,而年轻的国王很有可能考虑的不是那么周全,而那些必须承担沉重税赋的商人与平民,也不若三十年战争的时候那样温顺,之前的两次暴乱就几乎可以说明这个问题了,克雷基侯爵低头仔细考量,几乎忽略了国王的问题。 “克雷基先生?” “是的,陛下,抱歉。” “没关系,”路易说,他可以看出克雷基侯爵并非有意轻慢,只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问题:“之前孔代亲王已经率领着他的军团停驻在上比利纽斯一带,现在西班牙与法国已经和平,他向我询问说,是否应该回来了,唔,我觉得,您应该到那里去,带着我的亲笔信,我要你们前往佩皮尼昂,我调拨十五艘加莱船过去。”他朝瞪大了眼睛的克雷基笑笑,你们在撒丁岛等待我的命令。” “您是说……”克雷基侯爵试探地问道。 “嗯,我们可能会对意大利,不,罗马作战。”路易几乎可以说是和蔼可亲地说:“虽然教皇或许有他的想法,但我也希望我的国家受到尊敬。” “但陛下,撒丁岛是属于西班牙的。” “我相信腓力四世陛下会愿意给我们这个便利。”路易说。 “我以为你会先采取一些和平的手段。” “会的,”路易说:“但和我调遣军队有什么关系?”他当然可以等教皇做出反应,再来派兵遣将,但首先,在那段时间里,教皇很有可能设法挑拨他与其他国家的关系来阻止他对罗马发兵,其次,教皇也能乘机煽动国内的天主教徒与教士们做出反对他的姿态,更有可能,教皇还会将他革出教门——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既然知道敌人会怎么做,那么他又何必傻乎乎地等着对方发牌呢?路易年轻,麾下的大臣,即便年纪老迈也不得不做出一副雷厉风行的样子来,克雷基侯爵的指控第二天就交到了高等法院,高等法院在国王第二次回到巴黎的时候就成了国王手中任由操纵的偶人,第三天判决就下来了,教皇亚历山大七世,或者说,他之后的历任教皇们,因为对法国国王的不敬,丢了他们在法国的领地阿维尼翁。 说起阿维尼翁,当然,对罗马教会和教皇们来说,是个耻辱,因为当初就是法国国王美男子腓力因为税收等问题与当时的教皇劫掠到法国的阿维尼翁,并且在之后的一百年,操控了教皇选举,在那一百年里,教皇始终是法国人,并且教皇驻跸之地也从罗马变成了阿维尼翁,虽然之后的教皇终于又把教会迁回了罗马,但阿维尼翁依然被视作第二个圣城——也可以说是教会在百年耻辱中唯一的收获——在1347年的时候,阿维尼翁所在地普罗旺斯的主人乔万娜女伯爵因为被判定谋杀亲夫而被自己的小叔子追杀,迫不得已,她向教皇克雷芒六世祈求庇护。 克雷芒六世开出的价格就是阿维尼翁,阿维尼翁的价格是八万金弗洛林,近似于大赠送。从那时起,法国国王们就一力想要夺回阿维尼翁,但罗马教会也不是傻瓜,怎么会轻易放弃这枚刺在法国腹部的钉子,事情拖宕至今,没想到却因为一次寻常的争执得到了解决。 另外,克雷基先生担心他的莽撞行为会导致国王对他的不满的担心也是多余的,没人能比路易更懂得,与罗马教会的这一仗必须打,别说在狼人事件中,他是受害者,但就算是为了逃避受害者的报复,罗马教会也会竭尽全力地让法国换个国王的——而且路易也表露出了一个统治者应有的心胸,在宽容的时候犹如大海,在狭隘的时候犹如针眼,现在就是他狭隘的时候了。在罗马教会还在用吊死一个科西嘉人和一个盗贼来敷衍法国的责问时,法国国王的军队已经悄然越过了半个利古里亚海,抵达撒丁岛,在教皇纵容自己的兄弟离开罗马,跑回他们的家乡锡耶纳的时候,国王的军队已经整军待发,只等信鸽带来国王的命令,就要在那不勒斯登陆,直插罗马的要害了。 不过当克雷基侯爵站在起伏的加莱船甲板上,眺望着无边无际的蓝色海面时,也不免怀疑国王的动作如此迅速,是否早有预料,又或是绸缪已久,但这些在他望见那不勒斯的时候,就全都丢在了脑后——法国军队里并没有可信的海军将领,虽然一位将军走了王弟菲利普的路径向国王自荐,国王还是拒绝了他——国王当初在敦刻尔克遭到刺杀,又因为需要解除诅咒而在里世界滞留不归的时候,不少人都在撺掇王弟菲利普以摄政国王的名义参与敦刻尔克会谈,菲利普坚决地拒绝了,国王因此愿意相信自己的弟弟,却不愿意提拔那些阿谀奉承,随风转舵的将领与臣子,他无法责备自己的母亲和马扎然主教,还不能冷待那些簇拥在王弟身边的小人吗?再三考量之后,他选择了孔代亲王的挚友,也就是孔代亲王逃亡到了西班牙,也依然不离不弃的弗朗索瓦.亨利.德.蒙莫朗西-布特维尔. 说起来,这位曾经的布特维尔伯爵与孔代亲王如此亲密也实属正常,他出生的那天父亲就因为杀死了决斗的对手而被处死,他在襁褓里的时候,就被交给孔代亲王的母亲抚养,孔代亲王比他大六岁,但他们相处的时候也确实如同兄弟一般,在孔代亲王于沙丘之战中被俘虏后,布特维尔伯爵也投降了,他们一起回了巴黎,孔代亲王虽然被国王宽恕,但还是被剥夺了从王家骑士团团长往下的一系列荣誉和职务,伯爵先生也是如此,但就在他们以为自己就要如此沉寂下去的时候,先是孔代亲王被派往西班牙与法国边界以威胁腓力四世,之后他又被任命为军团统帅,往那不勒斯,直指罗马。 这样的任命不由得让他感到惊奇,他甚至愚蠢地当着使者的面说:我不是一个海军统帅啊!这句话让充当国王使者的柯尔贝尔笑不可抑,“唉,”他说:“公爵先生,如果您要统领一支舰队的话,我想今后还是有机会的,但这次你所要率领的还是步兵——长矛手、火枪手与掷弹兵,只是要从海路过去罢了。”弗朗索瓦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蠢,连忙向这位炙手可热的大臣道了歉,邀请他在自己的府邸做客并且着意地向他打探了一下国王的真实用意。 这里还要提一桩事情,那就是这位伯爵先生如何会变成了公爵先生呢,这又与他的婚事相关——在孔代亲王流亡到西班牙,为西班牙人与法国打仗的时候,西班牙人将他册封为卢森堡公爵,这个头衔让马扎然主教与国王都十分不满,等到西班牙在与法国的战争中一败涂地后,比利纽斯和约中,西班牙迫不得已地将卢森堡南部划分给了法国,在孔代亲王的百般筹谋下,伯爵先生通过婚姻取得了卢森堡公爵的称号——虽然新娘老丑,新郎矮丑,但这桩婚事还是引来了不少人的嫉妒,一些人认为国王不应当如此宽纵孔代亲王以及其党羽,只是这里卢森堡公爵的头衔才被确认,孔代亲王与弗朗索瓦的任命就接踵而至,可以说,这是国王给他们一个用功绩来证明自己确实已经一心一意地效命于国王的机会——这种方式很有年轻国王一贯的风范,他很少会玩弄卑劣的手段,或是用威胁和恐吓来让人屈服,他只是摆出你无法拒绝的条件。 无论是孔代,还是弗朗索瓦,他们都要为国王尽心竭力,不然,不管是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有了疏忽,另外一人都难免会被牵累。 克雷基看到的卢森堡公爵弗朗索瓦就是如此,他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个声名显赫的将领,他身躯矮小,驮着脊背,双眉紧蹙,两眼之间的间距很宽,眼睛小,鼻子往下弯,还有着一个难看的小下巴。 “您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么?”公爵注意到了侯爵对他的注视,就问道。 “抱歉,阁下,”克雷基侯爵说:“我只是担忧之后的战斗。” 这句话让卢森堡公爵笑了,“哦,您怎么会这么认为,您难道以为,罗马的教皇能够派下天使为他打仗么?” “如果真有天使从云层上下来,第一件事情就会毁灭第二个巴比伦吧,”克雷基侯爵说。 “罗马真的如此不堪么?” “比您想象的更糟,”克雷基说:“虽然人们都说,一百年前罗马比现在还要坏上一百倍,但我怎么也想象不出那是个什么情况,不过就算是现在的罗马,我都觉得我突然变成了一个虔诚的好人。” “好啦好啦,我明白了,那么您认为罗马有军队或是坚实的城墙吗?” “教皇是没有军队的,但他的国王有。”克雷基说:“而且人们心中的信仰也要比城墙更难攻破。” “您说得对,”卢森堡公爵说:“但您知道国王陛下是怎么对我说的吗?” “若是我有幸聆听,”克雷基侯爵鞠了一躬,“请说吧,我很愿意知道。” “陛下说,”卢森堡公爵重新看向闪烁着点点星火的港口——“若是宝剑锋利,那么就握住剑柄,把它朝向我们的敌人。” 说真的,这句话克雷基侯爵几乎没能听懂,不过军队一登陆,他就明白了,因为他们只休整了一个晚上,就在黎明还未到来时整军出发了,那不勒斯港口距离罗马不远,约五十法里——一路上所有遇见他们的人,佣兵也好,商人也好,平民也好,全都被拘禁了起来,若是有人反抗或是想要逃跑,就直接杀死,这样,直到他们抵达哈德良宫,罗马城中的人才有所察觉,而在教皇卫队与家族佣兵们纷乱一片的时候,法国国王的蓝底金百合旗帜已经投入了罗马民众的视野。 这不是罗马第一次被法国军队包围,上一次可悲的卜尼法斯八世被抓捕,囚禁并被大肆凌辱,即便最后逃出生天,也因为忧惧交加,一个月后就死了,之后长达百年的阿维尼翁之辱更是让教会至今耿耿于怀——现在眼看悲剧又要重演,一路慌忙逃到圣天使堡的亚历山大七世更是快要紧张地昏厥过去,他一连写了很多封信,向天主教国家的君王们求援,但这些信根本递交不出去。 路易固然可以只是恐吓一番,教皇依然会屈服,但既然军队已经踏入了那不勒斯,士兵的俸金、给养和装备,运输等等的损失已经不可能再挽回,路易就不打算就这样算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少年 请假一天,明日双更 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少年 请假条 不好意思,今天还是有点不舒服,继续请假一天…缺的章节等我之后慢慢补回来,抱歉,,实在是不舒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少年 第一百三十章 无耻的路易十四 本章还需修改,明早九点左右更替,抱歉。“他们现在还有了一个被绝罚的国王。”安妮平静地说。 路易十二的怒火顿时填满了胸腔,他知道自己的妻子不爱他,也不尊重他,甚至憎恶他,但没关系,他需要的是布列塔尼,而非一个女人,但这样的话依然深深地刺痛了他,他猛地抬起头,怒视着这个可恶的妇人,但她只是笑吟吟地,过了一会,他发现安妮的笑容下同样掩藏着疲惫、不安与愤怒,他张了张口,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事实上,他的确令她失望了,还有他的臣民们,他曾暗中嘲笑过查理八世,仿佛是命运,或是诅咒,他竟然也落入了同一境地,如果说还有什么安慰,大概就是他还有一个健康的继承人,为了两人共同的儿子,安妮至少要在与诸侯的战争中站在他一边。 确实如此,布列塔尼的女公爵只是轻微地抱怨一下罢了,她也没有希望如今的国王能够给出什么好主意来:“一年,陛下,解除破门律的时限只有一年,”她重复道:“时间总在飞逝,我们没有太多时间了,所以,接下来,您要好好修养几天,然后就要准备到罗马去,去恳求教皇的宽恕。” 路易十二露出了绝望的神色,卡诺莎之辱是压在每个国王心头的巨石,即便亨利四世以摧毁了半个罗马,放逐了教皇格里高利七世的方式洗刷了这份屈辱,但他之后依然因为第二次被绝罚,而面临着不断的叛乱与攻击,包括他的亲生子,后来的亨利五世。以至于他最后是以一个罪人的身份在囚禁与流亡中度过了后半生,死去后,当时的教皇帕斯卡尔二世甚至不允许人们为他举行葬礼,遑论临终圣事,人们都说,他会落在炼狱里,直到世界末日也无法解脱。 但他也很清楚,他必须接受这样的现实,正如安妮所说,按照破门律,被惩罚者不在一年之内获得对他施以戒律者的宽恕,那他的附庸都要对他的解除效忠宣誓,也就是说,他的诸侯,甚至一个最卑微的平民也能够对他举起武器而不受谴责,他的婚姻会被判决无效,他的儿子会成为私生子,他不会被允许进入教堂,也不会被允许接受或是参与任何宗教仪式,即便死了,他也只能如同曾经的亨利四世那样,如同一个奴隶般地被抛弃在不为人所知的地方。 问题是,虽然他很清楚自己该怎么做,却还是忍不住浑身颤抖,泪流满面。 —————— 提醒,或说警告了路易十二后,布列塔尼女公爵,法兰西的王后就离开了国王的房间,走廊上站满了担忧的贵胄重臣,有法兰西人,也有布列塔尼人,而走廊的尽头站着她的儿子弗兰西斯。 “我会成为私生子吗?”在被安妮揽入怀中的时候,出于忧虑,弗兰西斯忍不住小声问道。 “不,”安妮坚定地回答:“永远不会。” 她将手放在儿子的肩膀上,那只手轻柔而有力,让弗兰西斯忐忑不安的心略微平静了一点。 虽然布列塔尼女公爵如此说,而他的同伴与侍女们也尽可能地给予了他们能够给予的些许安慰——他们问他要不要来点甜蜜的点心,或是出去打猎,或是与侍女们一起跳跳舞,不幸的是,对于弗兰西斯王太子的教育,女公爵从未放松过,他的历史老师很早之前就和谈起过卡诺莎城堡前发生的事情,多么可怕啊,一个皮匠家庭出身,臭烘烘的平民,就因为攀爬到了教会的最高位置,就能够逼迫一个尊贵的国王,还有他的妻子与儿子一同站在城堡门外,在风雪中抖索着,连续三日三夜,念着祷词,祈求他的宽恕,就像奴隶跪拜主人那样跪拜他,之后还签下了满纸屈辱的契约。 弗兰西斯毫无兴致,他把他们打发到门外,孤身一人坐在书桌前,当他发现自己的手无意地放在了圣经上的时候,他就像是被一只蝎子咬了一般地迅速缩回手来——他不明白自己的国王与父亲为何会做出这样鲁莽的举动,虽然他的母亲,布列塔尼的女公爵也不怎么虔诚,但谁都知道,教会在人们的心中,始终有着一个无比重要而又特殊的位置,当然,你可以轻蔑它,也可以无视它,或者摧毁它,但你也得接受因此接踵而来的种种恶果。 他一想到,自己或许要跟随着父亲,站立在罗马城外,赤着脚,披着亚麻的长袍,在凛冽的寒风中念着祷词,任凭呼吸产生的气息与眼泪一起凝结成冰,直至昏厥,好让那位从未谋面的教宗阁下赐下几分怜悯……他那双钴蓝色的眼睛就不由自主地发起热来,这时候,那些法兰西的侍从与大臣们曾经向他描述过的,路易十二的伟岸形象顿时褪去了原有的色泽,变得斑驳不堪,难以入目——他甚至有些憎恨起他的父亲,因为路易十二的缘故,他无辜的母亲,这位高贵的夫人也要遭受这样的羞辱。 若说他赐予了自己生命,王太子想道,那么他是必须还债的,但他的母亲,布列塔尼的女公爵,又为何要受苦呢?她并未向教会宣战,也未做出不可饶恕的罪行,她唯一的过错,不过是有了这么一个丈夫而已。 门被敲响了,一个与他十分亲近的侍卫询问他是否需要陪伴,王太子拒绝了。 这个侍卫正是奥日朗亲王的幺子,这位布列塔尼的大臣在女公爵这里有着十足的宠信,他的幺子也是一个诙谐开朗的人,所以平时很得王太子的欢心。虽然弗兰西斯偶尔也会从一些心怀叵测的人那里听到一些流言,但他并不相信,其他不论,他与自己的母亲朝夕相处了十几年,难道他还不了解她是什么人么?她或许并不爱她的丈夫,他的父亲,但她有着一颗滚热的肝胆,从思想上来说更像是一个男人,她嘲笑爱情,也不相信男人能贞洁,议事厅比床榻更能吸引她的注意力——一定要说她有一个爱人,那么除了布列塔尼不再会有其他,就连他,也是为布列塔尼而生的。 王太子从书桌前起身,来到一面巨大的穿衣镜前,十二年前,佛罗伦萨人找到了制作清晰玻璃镜的方法,后来,为了赎回当时正在布雷斯特的朱利奥.美第奇,美第奇家族的康斯特娜向他的父亲路易十二献上了这份珍贵的文书,路易十二借此获得了源源不断的大笔钱财,只是这些钱财都被投入到战争这个永不见底的深渊里去了。 不过在布卢瓦,明亮的银镜还是有幸成为了贵胄重臣们房间中的必备品,尤其是女性,她们若是没有一张足以照见全身的镜子,甚至会羞于见人。 王太子也喜欢镜子,他知道自己有着一张秀丽的面孔,这让他在很小的时候,即便不凭借着身份,也能获得民众的崇敬与爱慕,毕竟在这个时代,人们一致认为,容颜出众的人必然是有福的。 而在他的想象中,他的父亲也应该是个容颜俊秀的人,但事实并非如此。 他不是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但那时他还很小,小得还没有那个意识,但今天他确实仔细地看了路易十二的脸,并与自己做了比较——流言或许也并非都是空穴来风,路易十二虽然自诩姿容出众,又有无数逢迎阿谀之辈时常将他比喻为太阳王阿波罗或是战神马尔斯,但事实上他颇为丑陋,而且过于严肃,他有着颜色深沉的头发与粗壮的双眉,眼窝凹陷,鼻子很长,鼻尖向下弯钩,嘴唇发暗缺乏血色,面颊在年轻的时候还能说是丰满,但今年他也四十九岁了,又遇到了这样大的挫折,长期的征战生涯更是毁了他的健康,面孔已经整个儿地向下垂,让他看起来更加苍老以及难以亲近。 奥尔良公爵,弗兰西斯殿下却有着一张秀丽的面孔,人们都说,这或许是因为母亲的血液更占优势的缘故,就像他的发色,问题是他的面部轮廓罕有的柔和与精致,这是像了谁?人们窃窃私语,毕竟无论是从布列塔尼一系,还是从奥尔良一系,都没有这样可爱的下颌与温柔的颊线,谁都在说,他们的王太子如同画家陛下的阿多尼斯一般有着无可挑剔的容颜,但他们也必须要说,他和他的父亲,还真没什么相像的地方。 王太子也不得不承认这点,但他身边的人,也从未出现过这样的外形特征,就连他母亲安妮的面骨也要比他更为强硬。 他感到恐惧,伸出手去,拉下了镜子两侧的帷幔,将那副可怖的景象遮住。 并不仅仅是因为他有可能只是他母亲的孩子,更是因为,他突然发觉,他不爱自己的父亲,也不爱自己的国王。 —————————— 相比起忧心忡忡,万分苦恼的法兰西人,罗马的教宗利奥十世就要快活多了。 在被迫斋戒了十来天后,他终于得到了短暂的赦免,虽然分量还会受到限制,但他终于可以吃到肉与蜜了,“这才是生而为人的价值所在。”他感动地说,就连祈祷也变得虔诚了许多,当然,最重要的是,悬挂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在他还在抱怨着单调的饮食时,就由他的兄弟与臣子,朱利奥.美第奇在一夜之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解决了,就像是亨利四世在卡诺莎遭受的羞辱最后要以洗劫罗马,废黜教皇来洗净,自从三教皇之后,教会也是日日在渴望着重振天主的威势,令得皇帝与国王再一次匍匐在他们的脚下,虽然这样的可能,随着教会愈发的腐败与堕落,是愈发的渺小了。 对法国的胜利,尤其是在罗马的,毫无疑问地振奋分教士与主教的心,除了还被关在牢狱中的乔治枢机等人。 教皇利奥十世更是得意洋洋,无比激动,他甚至召来了许多裁缝,要为自己制作更多华美的衣服。 “绣上这么一句话,”利奥十世说,“我若磨我闪亮的刀,手掌审判之权,就必报复我的敌人,报应恨我的人。” “用金线还是有色的丝线?”裁缝问道。 “金线。”利奥十世说:“在报复一词上缀上红宝石。” “遵命,阁下。” 裁缝立即记下了教皇的要求,还有更多的裁缝围绕着教皇,查看新的基督白衣是否还有需要调整的地方。 “您的身躯变得更为健壮高大了。”一个裁缝这样恭维道:“您的确需要重新制作法衣了,之前的法衣已经完全不合身了。” 利奥十世心知肚明他只是因为饮食节制而瘦了,但这样的话听起来着实动听,他就赏了这个裁缝十个金弗罗林。 对了,教会的内库也终于又一次充实起来,那些罗马与拉文纳战役中的俘虏,无论是法兰西人,还是那不勒斯人,又或是别的什么人,既然成为了教皇的敌人,要赎回自己的罪过可就不那么容易了,简单点来说,他们的赎罪劵必然是最昂贵的,还有赎金,和解费……缴获的装备与马匹……被查抄与收缴的宅邸、田亩、葡萄园和作坊……甚至还有教士离世后产生的褫夺收入——那些不幸站错了立场的可怜人,有些是自己吓破了胆,而有些是被人落井下石……总之,让我们为他们祈祷吧。 那些曾经抱怨过慈悲修士会的修士们抢走了不少生意的教士们也不再抱怨不休,因为单单这么一笔买卖,就让他们吃得挺胸抬腹,不会再去在意那么一点残羹剩饭了。 “哦,”正在抬起一只手,让裁缝测量胸围的教皇突然提高了声音:“朱利奥,朱利奥,我的兄弟!你在干什么,快到我这儿来!” 朱利奥不得不收回了踏向签字厅的脚步,他现在后悔起将自己的寝室安排在教皇寝室隔壁的行为了,他一边提醒着自己要尽快向教皇辞行,一边退回几步,走进教皇的寝室。 宽敞的寝室里显得有些拥挤,因为教皇将试衣的木台也放了进来,除了裁缝和他们的助手,还有成排的木架,悬挂着价值连城的法衣,除了圣洁的白色,还有浓烈的红色。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少年 第一百三十一章 五百年后人们所看到的 邦唐是路易身边的第一侍从,也是寝宫总管,可以说,在宫廷的仆中,他是无可置疑的首相,在一些时候,就连国王的龙骑兵与火枪手也要听从他的命令,他与国王相伴十五年,从路易还是一个懵懂幼童开始,到现在,一个真正的国王,邦唐对他又爱戴又尊敬,能够让邦唐说出这样的话,可以说路易是真的有些过分了。 事实上,在罗马教会的秘密藏书库里,确实有着许多可能在千年之内都不会公之于众的文书,这些文书从各处搜集来的圣经残卷注解,到教会与各个势力——其中包括并不限于那些所谓的异教以及巫师,黑暗生物之间的交易不等,还有的就是一些屈辱或是会引起轩然大波的和约或是契书,像是路易十四与罗马教会签订的这一份文书也被理所当然地归在其中,在数百年后,当法国的学者们向罗马教会提起诉请,意欲向人们呈现出一个真实的太阳王路易十四的时候,罗马教会的教士们几乎可以说是冷酷地微笑着,将那张保存的极其完好的犊皮纸丢在了他们面前。 克莱芒七世的当然不会有这样的高见远瞩,他之所以要求教士们尽可能地保留下这份文书,是要让每个有权进入到这里的人都能得以亲眼看看法国人的国王有多么无耻和下作。 十六世纪中叶的时候已经有了很好的纸张,但正统的文书,尤其是与教会的,人们还是会使用羊皮纸或是犊皮纸,这张犊皮纸制作优良,因为取自于小牛,即便超过了三英尺,依然没有接缝和黏贴的痕迹,是完完整整的一张,即便历经数百年,却依然富有弹性,表面光滑,磨石打磨的异常光滑的纸面上用精细并且保留时间长,不会褪色的铁胆墨水,墨水混合着树胶,令得字迹厚重得就像是随时都会被揭起来,只是这些字迹,在阐述着法国国王路易十四是如何一个贪婪之人的同时,也将当时罗马教会的虚弱展露无疑——很难说,这次罗马教会愿意将这份珍贵的文书展露在众人面前,是否与新一轮的教皇竞选有关,因为此时呼声最高的正是来自于锡耶纳的巴蒂主教,他的姓氏正是齐吉。 哪怕相隔数百年,提起克莱芒七世,教会的人们还是忍不住要感到羞愧,因为在他身上,罗马教会打破了许多的第一次,甚至是卜尼法斯八世,也没将教会的脸面丢得如此干寂静——对此法国的学者们根本不在乎,他们换上了干净的防护服,软底鞋,进入到罗马的腹地。在温度与湿度都保持恒定,只能感觉到光线,却看不到发光源的大房间里,他们等了一会儿,就有教士亲手捧着一个暗色的玻璃匣走入房间,他们与教士间间隔着一个巨大的桌子,教士将匣子放在桌上,打开,戴着手套的手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张犊皮纸——因为一直被压在两张木板间保存着,所以原本被卷在圆筒里的犊皮纸早已变得平平整整,从犊皮纸的边缘,暗红色近黑色的封蜡残留的痕迹清晰可见。 一看到上面的字迹,这些学者们就不由得发出了一声低沉而又兴奋的呼叫,太阳王路易十四留在世间的亲笔手书可不少,尤其是他的孩子们,无论是婚生子还是非婚生子,都会在每年的生辰日获得父亲的一份礼物和亲笔书写的祝福纸条,这些纸条多半都被珍重地保存着,直到今日,还经常会在太阳王后裔的家族聚会上拿出来展示,也有很小的一部分因为绝嗣,而被捐给了博物馆,每个人都能得以一观太阳王深刻而又优美的笔迹。 学者们更是对这个字迹熟悉至极,不夸张地说,比他们自己的还要熟悉,所以只看到了一个起始的大写字母,他们就确定这确实是路易十四的亲笔,接着他们就异口同声地轻呼了一声:“果然是法语!”在大鼻子弗朗索瓦时代,法国人的民族主义就有抬头的迹象,远胜于他们的信仰,等到了路易十四时代更是登峰造极,在欧罗巴的人们还在以拉丁语为通用语言,用拉丁文书信往来的时候,法国国王路易十四写给教皇克莱芒七世的信已经是法语了。 一排排略带倾斜,却又如同春天的藤蔓那样纤细柔韧,富有美感的字迹在杏黄色的纸面上一字排开,除了开头的大写字母之外,其他的字母说不上花俏,但有着一种凛然和傲慢的气势,“那时候太阳王……”一个学者忍不住说。 “二十三岁吧。”另一个学者说。 “年轻人。”第三个学者说,“国王。”之后他又补充道,直到教士责备地嘘了一声,他们才开始认认真真地履行起作为一个学者与研究者的义务。 例行公事里向教皇虚伪地致敬后,路易十四提出了五条要求。 第一条:他要求教皇交出袭击了国王使臣以及家眷,也就是克雷基侯爵一行人的匪徒,这些人中的首领就是教皇克莱芒七世的兄弟,教皇当然不会将自己的兄弟,他当然无法让自己的兄弟去死,所以,人们都知道,在这份和约签订了之后,教皇的兄弟就被驱逐出了罗马,而参与到前后两次战斗中的科西嘉人,都被判处了绞刑或是斩首之刑。 第二条:国王要求,教皇卫队必须被解除——事实上教皇卫队确实被解除了,之后的教皇也一直没有再次建立卫队,要到三百年之后,罗马教皇才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时候,因为梵蒂冈的安全所需,重新建立了卫队。 第三条:罗马教会必须就此事向法国国王致歉,而且不是那种短暂而又容易被人忘却的,或是不公开的仪式,必须有个教皇特使动身前往巴黎,在巴黎的卢浮宫,诸多使臣与达官显贵的众目睽睽下,对国王,作为教皇的代表对这位可敬的陛下卑躬屈膝。另外,在罗马,必须立起一个石碑,石碑上写明整件事情的经过与主事人的忏悔。 这个石碑原本就矗立在教皇宫的西侧,位于圣彼得大教堂的围廊末端,现在已经找不到了,虽然作为历史的见证它很有价值,但教会的官员们坚称它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时候,因为炮火而毁。不过现在,文书证明看了它确实存在过,国王还特意写明了石碑的尺寸和字体等等要求呢。 第四条:罗马教会要将卡斯罗特与龙奇利奥那归还给帕玛公爵,以及将柯玛吉奥还给莫德内公爵或是赔偿他因此遭受到的损失——学者立即鼓噪了起来,因为这位帕玛公爵的后人依然宣称自己对这两座城市有所有权,而他确实保有相关的证书,至于柯玛吉奥,万幸,最后那位莫德内公爵还是拿了赔偿了事,不然现在的意大利政府肯定又要头痛罗马教会给他们带来的大问题。 而这第四条,也正是罗马教会们之所以痛斥太阳王路易十四实在是无耻之尤的缘故——法国对意大利半岛的垂涎可以溯源到高卢时期,他们的祖先还在为罗马人做雇佣兵的时候,但路易十四,这个正式执政还不到五年的小子,竟然就敢宣称自己是意大利各个诸侯的保护者,并且意欲将此变作现实而不是徒然的口舌之利——令教会沮丧的是,他确实做到了。 要说单单只是这个,也许还不会让克莱芒七世气恼到将这份文书如同圣经古本般的保护起来,最让他悲愤的是,无论是帕玛公爵还是莫德内公爵,都默认了这一点,并且因为这两件事情,给了法国人一大笔钱——是的,请注意,诸位,重点就在这里!法国的路易十四一边将教皇克莱芒七世压制在圣天使堡不敢动作,一边威胁他交出了教皇国的领地,当然法国国王也很清楚,他的军队不可能永远地留在意大利,这里的领地对他如同鸡肋,所以他的使臣就半公开地开了一个秘密会议——简单点来说,就是问问意大利的诸位,有没有什么事情需要教皇恩准的,如果有,卢森堡公爵和他的国王可是很慷慨的哦,很愿意代你们向教皇询问此事的,也能为你们争取一个满意的答案,只需要你们付出一点点庸俗的金子罢了…… 虽然这种做法让很多人暗中诟病或是哈哈大笑,但还真有勇士站了出来——也就是帕玛公爵和莫德内公爵,据说他们拿出来的献金丝毫不逊色于教皇为自己缴纳的赎金。 第五条就是赎金,法国国王厚颜写道,因为教皇卫队中的卑劣小人所犯下的错误,他不得不派出使臣以及保护使臣的忠诚之人前往意大利,向可敬的圣父问询此事,虽然他不认为这件事情会有圣父参与其中,但事情终究因教皇的兄弟而起是不争的事实,既然如此,他相信,圣父必然会因此感到悲痛与愧疚,为了缓解这份悲痛,解除天主在地上的代言人的愧疚,他请求罗马教会来承担这场战役,或说武装大游行的所有费用,以及国王的信仰损失费——至于为什么会有信仰损失费这东西,正因为法国国王是如此虔诚的一个人,这样的一个圣人,竟然必须接受自己的使臣被教会从罗马驱逐出来,以及自己必须派出军队包围罗马这一可怕的事实,已经连续好几天无法入眠和正常用餐了,所以…… 他要举行很多场弥撒来安宁自己的内心,虽然弥撒什么时候举行,在什么地方做,由谁来主持,在信中一字未提,但为了不至于让圣父思虑太过,罗马教会只需要给钱和红衣主教的披肩就行了——国王甚至仁慈地表示,如果教会一时间拿不出这笔钱,那么也可以用教士与修士们对教会应尽的义务与税金做偿还。 “一个新造词!”学者之一说,几乎忍俊不禁,信仰损失费,这个词就是从这里被生造出来的,之后也曾被许多君王使用过,只要他们认为自己足够无耻。 “更重要的是,”学者之二说:“从这个时候起,太阳王路易十四就在有意向教士和修士们征税了。” “是的,他可能从几年前就开始考虑了,克莱芒七世的兄弟给了他一个好借口,如果他直接向国内的宗教人士收税,一定会遭到反击和报复,但若是以教会的名义……” “我想应该有聪明人看的出来。” “也许国王没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但绝对可以解决那个聪明人。”学者们笑了起来。一边的教会人士却十分尴尬,因为当时教会中确实有人看了出来,但他很快就遇到了情理之中的意外,而且并不是法国国王的阴谋,而是克莱芒七世不得不承担起这份罪责,因为他还不想到巴黎或是阿维尼翁一游。 —————— 五百年后的讨论年轻的国和邦唐并不清楚,邦唐一边惊讶于国王的异想天开,一边怀疑这是不是能让国王彻底地从法国教会人士的质疑中摆脱出来。 这里就要提到法国的税赋问题了,法国国王的骄傲并非空穴来风,在英格兰的国王还要因为征税的问题与议会的议员们明争暗斗的时候,法国国王已经因为百年战争获得了自由征税的权力,法国国内的税种不但多而且复杂,有很多都是为了战争服务的,而且真要开战的时候,国王还会临时加税,或是更糟糕,向国内的银行家借款,然后用将来的税收做抵押——也就是广为人知的包税制度,将一个地区的税收全部交给一个人去处理,对于国王来说,似乎是一件非常有益并且轻松的事情——因为免了收税过程中的许多工作与烦心事儿,又能得到足够的钱款来满足自己或是国家的需要。 关键在于,就像是任何一个买下了官职的官员,为了保证自己的借款不至于打了水漂,或是不能得到足够的利益,那些大包税者会竭尽全力的盘剥那些需要缴税的可怜人。 但当时的贵族无需缴纳大部分税赋,然后,国王所要针对的宗教官员,那些教士与修士们,只需要每几年缴纳一笔献金就够了,哪怕每次都有几百万里弗尔,但相对他们真正该缴纳的,只是杯水车薪。 那么拉动法兰西这座沉重的大马车的又是谁呢? 平民,只有平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少年 第一百三十二章 国王提供给巫师们的工作 从很早之前,柯尔贝尔,甚至是富凯,又或是马扎然主教就发觉了,与路易十三以及之前的各个国王不同,他们年轻的国王似乎从未打算过从平民百姓上谋取军费或是王室支出,无论是在流亡途中,还是回到巴黎,国王简直就像是在一根细细的钢丝上行走的杂技演员,无数金路易这边从叛逆的家眷或是那些需要国王宽恕的人那里流向国库,一边从国库无限制地流向军队与那些忠诚的大臣——邦唐完全可以理解国王对富凯的愤怒,也许富凯是因为看到了马扎然主教也是这样中饱私囊的,但问题是,马扎然主教离开了这个罪恶的人世间,并且将原应该交给教会的一笔惊人的巨额款项赠送给了国王。 当然,富凯先生如果也愿意去死,将自己所有的财产留给国王,国王也会怀念他的,不过即便如此,国王也没有在他的死刑判决书上签字,现在这位财政大臣正待在巴士底城堡,享受他的囚徒生活,要邦唐说,他的生活依然比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法国人要好。 富凯先生的财产被收缴后,也成为了国王用于支撑政府与军队的一大助力,但让邦唐来说,任何一个人的财产都不可能完成这一艰巨而又漫长的任务——固然丰厚,但主教先生与富凯的财产就如同一个湖泊,看似储量可观,但在不断的汲取下,总有干涸的一天,只有平民们的税赋,虽然落在每个人上的都很少,但数千万人聚集起来的力量就如同湍急的河流,只有它们才能支托起法兰西这艘大船。 路易知道邦唐在想些什么,事实上,已经有银行家,监政官,以及领主们前来试探国王的想法,想要争取包税官的职位,这个职位所能带来的丰厚利益,甚至让他们的贿赂得以堆满整个卢浮宫,但他们越是如此,国王就越是警惕,别忘了,这些以敛财为目的的人们,他们现在付出一,将来就要得到百。 所以,年轻的国王甚至宁愿暂缓敦刻尔克的基础建设,也不愿意增加人们的赋税或是任命新的包税官,又或是将某个地区的税赋直接卖给银行家,邦唐认为法国人民上的赋税并不重,而且几年内战,国王甚至没有调高税金或是增加新税种,已经算得上仁慈,但路易并不是那种没有离开过巴黎乃至于卢浮宫的国王,即便他现在确实很少外出,但他散布出去的密探在他的要求下,源源不断地将法国各个地方的况回报给国王。 这样说吧,战争损耗了法兰西不少人口,尤其是成年男,若不是路易有意推行种植土豆和红薯,那么可能现在的法国就要迎来一场大饥荒,现在,也只能说民众们只是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并不是说他们就已经经得起又一次疯狂的盘剥了。 幸而连续两次对外战争,一次威慑的,对西班牙,以及一次真实的,对意大利,都胜利了,路易毫不犹豫地从西班牙宫廷和罗马教会上勒索了一大笔,单单教会为了赎回教皇所让出的利益,就不是平民们上那可怜巴巴的几个利亚德可比的,只是这样做的可能暂时还只有路易一个,至于其他的君王,还是会选择压榨自己的子民吧,毕竟这两场战争,一旦稍有不慎,就会造成全盘覆灭的下场,既然如此,那么他们为什么不去敲打那些卑jiàn)之人的脚底板呢?他们不懂得反抗,也不敢反抗。 真的吗?路易在心中想,任何一个有智慧,不,应该说,具备了求生本能的生物,在被压迫到最后一步的时候,真的不会显露獠牙利爪吗?英格兰的查理一世在被送上断头台的时候,欧罗巴的君王们的愤怒依然集中在护国公克伦威尔上,也许对他们来说,他们尊贵的视线是永远不会往下看的。 事实上,不但是表世界,里世界同样如此,小卢西安诺还在蹒跚学步,但他已经在巫师们的议会中有了一席之地,科隆納公爵的纹章与标示也已经被里世界中的人们所熟悉,米莱狄夫人在人群中以公爵侍女的份行走,竟然要比她之前以一个自由份的巫师行走更受尊重与便利。路易想起不久前她给出的回报,在里世界,如同瓦罗巫师这样的可怜人非常多,但经过数百年的经营,固化的阶级与传统的教育方式也滋养出来了一批胆小鬼,他们不但不想要去改变自己和后代的命运,也不愿意看到别人这么做——瓦罗巫师这样的人就更多了,他们能够做出一些微小的反抗,譬如逃走,但他们的思想依然固定在青年甚至少年时期——不过,若是路易愿意,他依然可以引燃一把大火。 但他不,不能,也不愿意,他站在这里,为国王,就注定了无法完全地背叛他的阶级,他是统治者,他的统治也必然会继续,从昨到明,从表世界到里世界,所以,他不会造出革命者,只会造出一个新的,更为仁善的君主:“快快长大吧,小卢西。”他在心里说,然后将注意力重新返回到手书里来,西班牙与罗马教会的屈服让国王的钱袋又一次充盈起来,这笔钱在法**队进入罗马的时候国王就安排好了。 敦刻尔克,这座只要站在海滩上就能看到英国的城市,当初英国的护国公克伦威尔之所以愿意在路易十四迟迟不愿承认他的况下同意派出军队,与法国人组成联军,攻打西班牙人,只是因为西班牙人占据敦刻尔克的时候,这座城市成了西班牙劫掠船的巢,只要有敦刻尔克在,英国的大部分船只就很难逃过西班牙海盗们的掳掠与破坏,那么问题来了,虽然现在这个港口城市属于路易,路易就不会那么做了吗? 怎么可能!别说马扎然主教和孔代亲王,尤其是后者,哪怕当时国王生死未卜,孔代还是刚刚被俘虏的叛贼,他们也立刻就决定了无论如何也要从英国人那里夺下驻军的权利,哪怕只有一半,这更是路易起初的计划,至于克伦威尔,如果不是他那时已经重病不起,只怕英国人的谋也已经进行到了下一步——下一步就是与西班牙人合作,夺取法兰西的加来,是的,奥利弗.克伦威尔原先的打算就是这样,和法国人一起夺取西班牙人的敦刻尔克,再和西班牙人一起夺取法国人的加来,这样英国人就有了两个至关紧要的港口城市,一个可以保证英国的咽喉不至于被敌人扼住,另一个既能威胁到法国,也能威胁到佛兰德尔地区——主要是英国现在的大敌荷兰。 可惜的是他还是不得不应从上帝的召唤,上天堂去了,留下了查理二世,虽然人们都说,查理二世之所以将敦刻尔克以这样低廉的价格卖给了路易十四,是为了感谢路易十四在他流亡时给予的帮助,但明眼人都知道,若不是当时敦刻尔克的新模范军因为失去了克伦威尔,担心自己因为属于叛贼而被绞死或是服苦役,以至于无心坚持作战,导致敦刻尔克事实上已经落入到了法国人的手里,这位看似轻浮天真的君主也不会做出这个决定的。 他终究也是一个国王呢。所以说,路易叹了口气,英国议会着实不应该对查理二世咄咄bi)人,谁都知道所谓的交易不过是为英国挽回一些面子和损失罢了,要不然呢,谁能真的重新夺回敦克尔克?他们与荷兰人的战争已经迫在眉睫,因为第一次英荷战争英国大败,所以这次英国人必然要用一次大胜来洗刷自己的耻辱,在这种紧锣密鼓,枕戈待旦的状态中,英国不可能再有和法国开战的可能,但出于对国王的敌视,英国的议员们还是就此罢免了国王的海军大臣海德,这种行为完全可以说,只是为了削弱国王的羽翼有意为之,实在是过于卑劣——查理二世在信件中抱怨了很多,但是不是想要借此谋求路易的同理心或是同心就不好说了。 若是查理二世有意寻求军事方面的帮助,至少是现在,路易是力有未逮,经济方面也是如此——第一笔来自于帕玛公爵的款项到位的时候,国王立即向敦刻尔克拨款,他早已准备好从海陆两方面来增强敦刻尔克的防务,敦刻尔克原本就有一个船坞,但国王希望它最少能够停泊三十艘战舰,所以可能需要上万人工或是更多,这些劳工的来源也是一个问题,就如之前所说的,法国的人口也可以说是一片凋零,虽然在凡尔赛以及巴黎盆地,可以召募到不少强壮的男人以及女人,但这些人可以说是路易手中最重要的筹码,也是将来的士兵,或是士兵的母亲。他可不会因为这种艰苦但简单的劳役使用他们。 那么从外面寻找人手呢?很难,要雇佣兵倒是有很多吗,但在达官显贵们还是以庄园与作坊为主要经济来源的时候,他们对于人力也同样看重,现在要想找到大批任劳任怨的劳力,路易仅有的两个尝试,一个是奴隶,另一个还是奴隶——只不过一个是来自于新大陆的黑人,而另一个则是来自于里世界的巫师。 在加来,与玛利相处的时候,国王也不止一次地听她抱怨过,里世界的人口已经愈发膨胀,一些家族成员都被迫成为了农庄中的监工,但因为田地里劳作的都是一些被拿走了灵魂的凡人,事实上并不需要他们督促,他们只能说是被打发到那里去罢了,至于那些外来巫师,他们的命运就更加不可测与可怜了,但就算是这样,他们接受的教育与指导依然让他们不敢离开里世界,或是说,他们绝对不屑于如同一个凡人般地在表世界生活。 那时候,国王就想过,若是巫师的魔法,能够做到一些凡人现在还无法做到的事,他倒是可以从里世界雇佣一些巫师,他甚至不必担心他们会不甘愿遵守凡人的法律与接受凡人的指挥,反正有曼奇尼家族在,而且他们若只是在晚间或是不为凡人所见的地方工作,那么也不会影响到里世界与表世界的那些非凡者所要保持的隐秘。 —————— 胡德是一个巫师,他觉得,自己不应该算是一个外来巫师,因为他的祖父就是一个巫师,并且有幸与一个家族的旁支女结婚,但很不幸的,他的血统依然无法让他登上家族的谱系图,他的名字甚至没有任何意义,他的魔力只是平平,导师也只是按部就班地予以指导,他不止胡德一个学生,还有好几个人,都是他所需要负责指导的,这样,胡德就从一个普通的弟子,成长成为了一个普通的巫师,他甚至未被许进入商铺,或是庄园,遑论议会和法院。 就在他又一次失败后——他努力想要成为一个巡逻队队员,没有成功,曼奇尼家族有意招募一些巫师前往表世界做事的消息流入到了他的耳朵里,他怀疑地看着那只乌鸦——它正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的羽毛,似乎之前说出的消息只是无意义的呱呱叫,胡德从口袋里摸出一枚银币,放在乌鸦脖子上挂着的小布兜里,“再说一边。”胡德说。 乌鸦啄了啄小布兜,又等了好一会儿,看自己不可能再从胡德的口袋里敲出另一枚银币了,才悻悻然地快速重复了一遍,胡德这次听清楚了,这不由得他不心动,一来这次居然是曼奇尼家族发布的工作,二来虽然要前往表世界,却可以直接拿到表世界的钱,表世界的钱要比里世界的钱值钱,这点谁都知道,哪怕要兑换,它们的价值依然胜于里世界的钱币。 然后他一低头,看到那只乌鸦还在,“哦,”他说:“你可以走了,带翅膀的蠢货!” 那只乌鸦恶狠狠地啄了他,飞走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