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无常那些年》 序章 拂因仙子 大约,好像,可能,也许,在东胜神洲那块仙石孕化石猴的几百年后。 玉清元始天尊的太清仙境中又破空多出来一位仙子,她化生在仙境灵气滋养的莲池里,非水非雾亦非莲。 天道自然,有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一说,所以,这位受日月精华孕育而出的仙女,完全是个意外。 仙女被起名为拂因,在太清仙境中一帮神仙含辛茹苦的拉扯下慢慢长大。 也自那以后,太清仙境时常能见到手拿拂尘的仙长弟子,追撵着松垮的头发四处疯跑的拂因。 年岁就在这鸡飞狗跳,不得清净中慢慢淌走。 》》》》》》 “阿因,出事啦!” ‘嘭’地一声,云宫的雕花大门被暴力推开,连带作梁的云起你仙元不稳,仙根未固,到底是天上破空多出来的神仙,就提议说让你下凡历劫,去修炼道心!” 拂因一听,圆了圆眼睛,拍手喜道:“我可老早就想下凡看看了!” 太乙闻言,不由得捶胸顿足:“好事?是个仙家都对历劫避尤不及,太清仙境怎么交出你这么个天不怕地不怕混丫头!” 拂因扬了扬眉毛,毫无诚意的安慰他道:“历劫乃天命所驱,不可违逆,瞧你这样,难不成舍不得我?” 太乙脸色微微一红,有些扭捏不自然道:“这不以后就没人推牌九了嘛......” “……” 拂因瞪了他一眼,转身奔着屋外遮天蔽日的菩提树下去,那方树下正坐着个俊秀少年等候。 他听见了自屋内渐行渐近的脚步声后,抬手不动声色地斟了两杯热茶。 “玄攸,闭关结束了?”拂因笑嘻嘻的落座在他一旁。 玄攸是月老的弟子,因上回推牌九手气太臭,连输拂因数本月老珍藏的绝版画册,故被禁足戒赌三月,美其名曰:闭关。 少年闻言,跟着扯出个假笑,咬牙切齿道:“在下‘闭关’,拂因仙子可是功不可没,善哉!善哉!” 拂因厚着脸皮赞许一笑:“你我何须如此客气!” 太乙后脚跟着撵出来,黑着脸,闷声闷气坐在对面。 “话说回来,阿因,你初次下凡,这历的是什么劫啊?”玄攸好奇问道,顺手将桌上一杯斟好的茶往太乙面前推了推。 拂因捧起茶盏,蹙眉嘬了小口,严肃正色道:“我也挺想知道的!” 话音刚落,就迎上了对面太乙翻过来的白眼:“初次历劫,自然是七苦皆受才算得圆满,历劫为期百年,倘若你中途不小心死了,又将重轮回,直至期满!” 玄攸凝眉敲着桌子将这七苦梳理了一遍:“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一脸痛心后又摇头唏嘘:“报应啊!” 太乙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努嘴示意他看向此刻有些呆愣着的拂因。 谁知,后者骤然一脸喜色,两眼发光、拍案而起:“那我岂不是就有一段姻缘?” 太乙一口气上不来,连脸干咳,捂着胸口,痛苦的将身子挪去一边,嘴里颤抖着重复:“朽木不可雕也,朽木不可雕也!” 玄攸忙着帮太乙顺气,青着一张脸骂道:“你最好投生成哪家的小妾,被大房抓去浸猪笼,也算你死得其所!” 一场会面,不欢而散。 》》》》》 临到下界的那日,拂因特地前去拜别天尊,却只见到天尊拖童子送来的一道印信,散解开来,上面书着几行泛金的字: “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 “假使百千劫,所作业不亡。” “什么意思呢?”拂因捧着印信喃喃道。 刚一出神,手中印信便随着天宫顶上的变化的云霞一并散了去。 太乙和玄攸等在远处,前者挥舞着拂尘,略有些急促的招呼她:“阿因,时辰到啦。” 《《《《《序章二》》》》》 拂因仙子投生于汤国皇室,名唤:“宁芷。”封号文昭。 公主未到及笄,琴棋书画便样样精通,还因那殊胜九天仙女的相貌,被汤国公视做汤国一宝。 当时汤国民间更广为流传着一句诗:“但见公主一颦笑,谢拒天恩上九霄。” 意思是只要得见文昭公主一个笑颜,就算是给个神仙也不换。 一时间里,汤国的大小文人武将头悬梁,锥刺股,闻鸡起笔,发奋图强。 为的只是努力考取个功名一朝入朝,亲自去瞧瞧那被将养在深宫之中,那神话似的公主。 正所谓树大招风风撼树,人为名高名丧人。 文昭公主的事迹随着那些才子们的诗歌,辗转流传到了一水相隔的周国,周国公有意将文昭配与自家太子。 汤国断然不肯,周国公便依仗国力强盛,屡屡施压。最后放话出来:若留文昭,不日开战! 文昭公主不忍战火燎民,主动提出和亲,汤国公不允,而后便是漫长不休的战火,周国将士有如神助,竟一路顺风顺水地逼近汤国的都城。 那时候的汤国公方才泄了气,松口同意十六岁的文昭公主和亲。 同年,妖帝陈兵昆仑境下,妄图强开九幽地狱,释放上古妖兽猰貐,天界举众神之力镇压。 奈何九幽结界受损巨大,加之妖界大肆犯扰,妖魂异兽趁乱流蹿颇多。 泰山府君之子仅凭一人之力斩杀凶兽猰貐,受妖法反噬几近身死。 妖兽虽死,但其魂却未散,为了逃脱冥界追捕,便震碎魂魄散落入凡界藏匿。 第一百年,风平浪静。 第二百年,相安无事。 第三百年,蠢蠢欲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一章 分别 今天是黑无常升仙去往蓬莱仙乡的日子。 我拢手立在桥边,看着面前清澈无浊的忘川源头,以及身侧铺展蔓延火红妖娆的曼莎珠华。 阴风萧瑟,不由得悲从中来。 “唔哇啊啊啊啊啊,小黑呀,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虚设,你走了我可怎么过啊——”我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扶住了我面前这位黑口黑面的男人。 哦不,是男鬼,而且只有这会儿是,等他翻过那座山,再淌过几条河,他就羽化升仙了。 一直想到这里,我心里就一个劲儿的难过,凭实力拖了人家几百年后腿,没想到还是让他功德圆满了成仙了。 更难过的,是怕他衣锦还乡,对我实施严厉的打击报复。 眼一闭,黯然神伤,大恸! 无常鬼是没有眼泪的,所以,我偷摸着抹了点口水。 抬头时,我看见了黑无常的袖口染上的几片水渍,和他袖中紧攥着拳头。 黑无常虽然长得黑,可他喜好干净的程度实在令鬼咋舌。 眼下袖袍上的东西,我料定他忍受不了。 只要,嘿嘿,他伸出拳头揍我一下,或者,像往常那样直接开口骂我,升仙之路最忌动燥。 如此一来,那他今天就一定是走不脱了。 哈哈,好开心哦,但是不能被他发现了。 我敛着笑,静待。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死鬼居然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一笑而过,他端出一副上仙的姿态来,颇语重心长地咬牙切齿道:“你的心意我自然是晓得的!” 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我吸了吸鼻涕,装模作样地抹了抹眼睛,万分愁苦:“是吗,那你就留……” “后会无期!”好个中气十足地一喝。 黑无常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仁不让小人得逞之势,抓起身旁含笑静立的仙童,半推半拽地将他卷上了船。 那仙童一派温和天真,怎会料到身边这个黑鬼竟会如此暴力野蛮,惊悚之余,但仍不忘善解人意地寻问:“你们,不再聊聊吗?” 黑无常一脸凶相,呲牙咧嘴地警告他:“闭嘴吧你!” 说完,他扭头又一副伤感之态,苦着脸对站在河畔的我痛心不忍:“我舍不得你呀——哈哈哈哈……” 这死鬼......笑得也太大声了吧! 我干笑着目送独舟飘离岸边,手中幻化出一方小手绢,语气不舍得像是送儿远行的老母亲:“那我可等你回来哦~” 笑声戛然而止。 只见船上的黑鬼身形一滞,静默了片刻后,在仙童一路打扇着风的规劝下,悻悻地挪到了船头。 周遭一下又清净了,只留忘川的潺潺流水倒影着河畔红火喜庆的曼莎珠华。 还有,一只孤独又无聊的白鬼无常。 身侧传来拨花拂叶的沙沙声,虽是极其小心谨慎,但我五感最灵,觉察此等雕虫小技,不过一瞬之间。 “出来吧,我看见你了!”我侧头,对着花海中喊了一句。 不多时,花丛里探出一只绿皮小鬼。 他穿了一身湖蓝的官衣,腰间悬挂着一枚满是牙印的玄铁令牌,磨损得黯淡的一方牌面上刻了只豹头,另一方则篆着俩字:豹尾。 这家伙是专司兽类和植物亡灵的差事,面上听起来好像管很多的样子,但其实他闲得很。 “白大人~”绿皮小鬼一脸喜庆地奔向我,跑时带起的微风,拂过他那如同山丘一般起伏的脑袋,将上面幸存的几根毛发吹起。 摇摇欲坠,惨不忍睹。 虽知晓他此刻脸上带的是面具,但是我还是莫名生出一股同情之感:“你鬼鬼祟祟来干什么?” 豹尾搔了搔脑袋,我有些担忧地看着那几根仍然坚守阵地的脆弱毛发,从上手到收手,它们仍就保持着那副倔强生长的模样。 实在是可喜可贺! 豹尾一对豆大点儿的眼睛四处打望,好生确认一番后,抬手将我请到了一边:“白大人,在下近日听到了点风声,是有关于将上任的黑无常大人。” 黑无常这才前脚刚走,这后面的新官就已经安排好了,不得不说,咱们幽冥的办事效率是真的高! 这虽说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官吧,但无常胜在人间香火信众甚多,而信仰的力量绝非道行可比拟,所以无常的法术神通,是幽冥地府最强之一。 你若是去凡界问问幽冥之主泰山府君,可能没几人答得上来,如果你再问问黑白无常,又有几个会不晓得这鬼哭神嚎的名号呢? 所以啊,这黑白无常二职,可真真算的得上是幽冥鬼差中香饽饽,吃得开得很! 我神思一振,立刻八卦地执了豹尾的爪子:“可知是男鬼女鬼?” 豹尾做出一副不满失望的表情:“大人难道你不该先问对方底细吗?” 这我就不明白了:“有什么好问的?来了就得跟着我混!” 豹尾不知道是那根经不对,立刻张牙舞爪地开始劝我:“大人,我觉得您应该早做准备,有句人话说得好,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我:“我准备好了——” 豹尾一喜。 我:“接受新无常的第一声老大!” 豹尾哭了。 “白大人,您先听我说!据说那位新来的无常大人是青华长乐界派下来的!” 什么意思? 我将这句话来回咂摸几番,低声凑近豹尾道:“关系户啊?” 豹尾这厮挺莫名其妙的。 我这一凑近,他那墨绿色的面皮就绷得僵直,连带着头顶几根稀疏的毛发也触电般炸起,眼神闪烁,脖子还慢悠悠的往后缩。 我还真没想要打他。 “白大人,大家都是自己人,以后您要是想凑近些讲,招呼我就行......”后面的话,豹尾越说声越小。 我没大工夫理会豹尾,一门心思全被那“走后门”仨字扣得死死地。 遥想我自己当初为了进入这幽冥成为神祗,那也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去——走后门。 我是只倒霉横死的鬼,无法进入轮回,只得在这无边的幽冥地府徘徊。 正所谓有志不在年高,,即使我是只老死鬼,即使我屡试屡败,但不变的是我那一小撮熊熊燃烧的上进魂。 果然,天道酬勤,诚不欺我! 在花光我所有搜刮而来的买路钱讨好文官之后,我如愿得到了纸扎的玄甲和兵刃,成了幽冥......咳,治安巡逻的阴兵。 我委实想不通,终日胸中堵着一口恶气,那口气驱使着我拿着尖枪在忘川沿岸东叉叉,西戳戳,打击恶鬼,报复幽冥。 然而,我居然就真的叉出了个大人物。 那个人白衣若雪,仙风道骨,带着腾腾仙气就凭空背对着出现在我面前。 当时场面一度失控,不是因为在幽冥见到九重天的神仙有多稀罕,而是我,一个报复幽冥的小鬼,冒犯了仙人。 我那只尖枪,正好死不死地插在神仙大人的腚上! 就当在场所有的鬼,包括我自己,都以为仙人会怒不可遏地把我撕了扔进九幽地狱喂神兽的时候。 他居然转身回来对我笑了?! 真不愧是九重天的上仙,这豁达之心很难让鬼不敬畏。 他笑眯眯地抽走了扎在他腚上的枪,手上用力咔嚓对折了之后,又一脚踹进忘川中。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他闭眼一番吐纳后,执了我的手,春风化雨道:“这么好的女鬼,不抓去当无常可惜了~” ...... 然后,在众鬼尚未反应过来之时,神仙大人就又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幽冥,留下一地斑驳的血迹。 而我,因祸得福有了仙人的点拨,如愿以偿地在万般嫉妒声中成为了白无常。 在此之后,幽冥地府曾掀起过为时百年的叉腚热潮......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章 异样 虽然我得到这个官职跟实力没有任何关系,但实际却与真正的走后门差了十万八千里。 再怎样,我靠神仙提拔的,理不直气也壮! 是以,我这州官放火未遂,百姓自然也不许点灯。 不管是对于凡间还是幽冥的贪污腐败,我向来都持严厉打击的态度。 不过目前新任黑无常一事尚为机密,而这消息,也全凭豹尾牺牲了一只苍猊在青华长乐界打听而来的。 若此时走漏风声,损了长乐界的清誉,即使将他挫骨扬灰,也不过是上头动动手指的事。 我当真是痛心疾首,誓要坚决站出来,做第一个反对的鬼! 可架不住豹尾此刻正涕泪横流可怜巴巴地摇头劝我。 这么乍眼一瞅,居然还有点乖巧是怎么回事? 凭空蓦然拂来清风,旋即在我耳边留下一串浅浅的清铃声。 这是日夜游神的神通,他们一旦在凡界发现了有厉害的鬼怪作祟,就会留下符法,以清铃为引让我们前去处理。 一般铃声传递过来作祟之物与鬼差能力相符合的,多大的差就收多厉害的鬼。 好烦躁啊,痛失了伙伴的我还得抓鬼。 我理了理衣裳裙裾,赶紧辞了豹尾:“就此做罢,今日我未曾见过你!” 豹尾搔了搔近乎光秃秃的脑袋,一番欲言又止后,激动地咬着自己的拳头跑开,那狂喜之情溢于言表。 幽冥仙境和地狱是被忘川隔开来的。 两头有座泰山府君亲设通幽桥相连,而桥的正中是阻隔绵延了整个幽冥的仙障结界。 桥上只能通行在幽冥有神职的阴差,亦或是道行高深的仙人。 仙境能透过仙障完整地看到忘川对岸的地狱,但地狱那头的鬼怪却连通幽桥上的地灰都沾不得。 幽冥也是个仙境,是在这邪恶与净纯之间所平衡的仙境。 桥那头熙来攘往的都是怨鬼幽魂,沿岸有依势而建吊脚楼,无法投生的魂魄就在那里落脚,千百万年歌舞升平,一团和气。 我踏上通幽桥,做出与往日无二的淡薄神色,毕竟也是冥府最厉害的差,气势威仪这方面不能丢。 这前脚刚迈出仙障,结界的白光还未尽数从我眼前褪去时,忽感身后猛地蹿来一股寒意十足的压迫感。 正待我回头查看之时,赫然出现一道黑影直扑面门,我本能地闭了眼睛往后缩,可还是被它结结实实地撞到了脑袋。 那一瞬间重击差点没把我送去轮回,鼻梁上的钝痛直冲天灵,与此同时,胸中积攒的某种情绪也跟着喷薄而出。 这哪里还顾得上身在何处,气得我张口就骂:“他奶奶的!” 周遭的氛围莫名变得有些奇怪,等我揉着鼻子缓过一会儿后,这才蓦然间意识到—— 原本嘈杂嚷闹的鬼市,此时正一片死寂,通幽桥下熙攘的鬼怪一堆堆雪亮的目光通通落在我身上,那其中不乏穿杂着几位在我手下当差的小鬼。 底下盯着我的表情才是最为精彩的,错愕,木讷,惊恐一应俱全。 完了,完了,我不要面子的啊! 我赶紧故作镇定地牵起袖子揩汗,另一手麻利召出长执签,打算着威慑恐吓他们一番。 我一声冷笑,缓缓抬头,却见方才那些围观的大小鬼精,已然跑了个精光。 好家伙,他们果然都十分惧怕我的威猛。 待将化身离开时,身后莫名的寒意迫得更近了,堪堪给我激了一颤。 阴风平地而起,自后背袭来,带起裙裾微微晃动,和着通幽桥下的淙淙水声,一道清冷严肃的声音荡在我头顶:“让开!” 是哪个小鬼如此嚣张? 我方才已经够窝火了,奈何现下又碰上一只如此不识趣的死鬼,你自己狂妄自大,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我当即决定好生教育他一番,也好让他知道,在这偌大的幽冥,什么是规矩,什么是体统! 我一转身,入眼的却不是平日那些个歪瓜裂枣的阴兵鬼将,而是一方玄色暗纹的胸膛,我怔了怔,抬起头来仰视他。 他背后的结界光芒过于明亮。让我不得不眯了眼睛,这人身姿高大挺拔,眉目舒朗,面如冠玉。 妥妥的玉树临风美少年啊! 可是这个美少年看起来一副不大好惹的样子。 幽冥何时添了只如此清新脱俗的鬼?我怎么会不知道?而且,他居然还是从身后的仙障中出来的。 我强忍着心花不怒放,正准备开口打听他的情况,譬如鬼龄多大?现在哪里当差?有没有钱?呸! 话正卡在喉咙边,他就兀自侧身绕开我,同时一双丹凤眼倨傲地斜睨过来,蜻蜓点水般地扫过。 我就这样眼睁睁的瞧着他拢手行至桥下,欣长的身形一点点幻化消散个干净。 他无视了我的存在?晴天霹雳,一股恶气直往脑门子上轰!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眼泪竟不争气地从嘴角流了下来。 平常阴差小鬼忌惮我就算了,没想到就连他也羞于看我,难道真的是我气质超然过于疏离,以至于让他们相见形拙? 匪夷所思,痛定思痛! 铃铛声指引我去到了座皇城的近郊,老远看去,那荒山之上黑云压顶,阴气沉沉。 我滴个乖乖,这莫不是要让我单挑一个乱葬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章 炼魂 这乱葬岗一直以来都是冥府的重点打击对象,地处荒山深处,草木郁郁,岗里常年抛积些惨不忍睹的死尸,怨气无法消散,就氲在林子深处。 加之林中全是花草之木,性柔,属阴,于是便成就块得天独厚的养鬼宝地。 神通不敌业力,这皇城附近就有这么个倒霉地方,龙气受阴邪所扰,这城中的皇帝子民估计够呛。 慨叹唏嘘一番,我掏长执签捏手里,这地方邪门,进去要做好万全的准备,谨防冷不丁地蹿出个什么骇鬼的东西。 径直飘进那片灰蒙蒙林子,周围草木无风自动,吹起一股股腥臭的霉味儿,且越往林子深处就越发强烈。 这些小东西还不赖,霉人霉不行,跑路第一名。 但它们既然是在乱葬岗里混的,就要受到肉身的桎梏,跑再快也只有在它那一亩三分地转悠。 不过以上情况,厉鬼除外,怨灵也除外。 前者过于平庸,大多都是鬼界不入流的泛泛之辈。 而后者,它们可以说算鬼中龙凤,出类拔萃之流,没点故事,缺点能耐还真混不上。 这其中厉鬼凶恶,为自杀或者暴死的人怨气所致,收服以后要送去惩恶司彻查,之后以德报德,以怨报怨安排轮回。 而怨灵则最强,这是因为惨烈的冤屈、惨烈的死亡造成的凶灵,他们因为强烈的怨念,无法进入轮回,时常出来作祟。 它们不是魂体而是灵体,即使拘回幽冥也是个颇棘手的东西,一般被我抓到了直接就地法灭。 不远处就是阴戾灰霾笼罩下乱葬岗,里面黑黢黢的一片,四处散落的都是被荒山野狗啃剩下断臂残肢。 仔细闻闻,寒湿沉闷的空气中隐约有股新鲜的血腥味,我心中一跳,冲着乱葬岗深处探头一望。 果不其然,那里面赫然躺着一具身穿红色喜袍的女尸,发丝散乱,额间钉着一根森寒的长钉。 她被挖走了双眼,只余下两个暗黑可怖的血窟窿,惨白如纸的脸上密密麻麻的布满暗红色的小点,双手以诡异的姿势被折在身后。 这显然就是有人为了激其怨气,施动秘法将她折磨致死。 而她额间那根长钉刻着特殊咒文,可拘禁女尸的三魂七魄,以保她死后魂魄不散。 此后在日日以鲜血戾气刺激个七七四十九天,一只怨气腾腾,逮谁杀谁的厉鬼就诞生了! 可奇怪的是,这炼具一只厉鬼是极费工夫和时间的,但从那尸体散发出来的淡淡血腥味和面貌的腐化程度来看,明显就是将死不久。 激发怨气是个极其危险又倒霉差事,某一环节掌握不好立马前功尽弃,既损阴德又添业障。 再倒霉点的直接被炼成的厉鬼反噬,成了人家开胃小菜,魂飞魄散,永世不得翻身。 眼前这尸体已经明显具备催化厉鬼之势,如今又将其弃之不用又是为何? 我盯着女尸脸上那对血窟窿,渐渐腾升出一丝不好的预感,难道—— 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样…… 我将手心里的那道法印摊开,点点碎光逐渐从指尖泄露,如暗夜里的萤火虫一般,四下飞散。 碎光落在不同方向的虚空之中,‘呲’地一声,触及到的地方即刻显化出憧憧鬼影。 掐诀的手掌合握时,数根虚晃寒沉的铁链已经将那些鬼魂牢牢套住。 一时间,阴风四起,尖利刺耳的鬼叫声卷裹着刀光剑影,人语马嘶,怨毒,杀意铺天盖地朝我袭来。 外面分明还是青天白日,而如今这林中倒是黑得——五彩斑斓。 那股浪潮眼看就要碰触到我的鼻尖时,却蓦然停驻,只是眨眼间的功夫,便如积雪消融,无声无息地平静了下来。 我收起了长执签,虚空甩了几下,就凭这种拙劣伎俩,我一个打十个! 果不其然,方才还气焰嚣张,企图负隅顽抗的一干劣鬼,此时个个瑟缩得像寒风里的麻杆,呜呜咽咽地泣个不停。 “你!”我掂了掂握着的若干铁链,随手扯出个幸运的小鬼来盘问。 我盯着它,下巴朝那乱葬岗方向一点,语气随和:“说说怎么回事?” 那鬼随着锁链一个趔趄直接扑伏在地,身体和声音抖得如出一辙:“回,大人,小的,小的……” 后面的声音越抖越小,中间又掺杂着呜呜的泣声,实在是听不真切。 嘁,感情手气太臭,拽了个胆小鬼出来。 我再次仔细打量了那些被锁链拘捕的大小鬼魂,目光所及之处,它们无一不透露着七分恐惧,两分怨气,还有一分,意味不明。 “你来说~”我精心挑选出一只看起来脸皮较为结实的鬼,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和风细雨。 他慢腾腾的从缩在一旁树上飘出来,一双眼珠滴溜溜地往周遭的鬼魂身上飘。 像是在看谁的脸色,寻谁的暗示。 他这副模样让我心中很不舒坦,不愧是我看中的鬼,胆子大到敢在我眼皮底下使坏。 我没好气地将拘他的那根锁链狠狠一拽,做严肃恐吓状:“本座问话,为何扭捏作态,迟迟不答!” 那只鬼在被我拽动的瞬间,爆发出一阵尖利痛苦的嚎叫。 随着这道凄厉叫声贯穿了整个乱葬岗后,那些被我拘捆住的鬼魂个个缩做一团,不敢造次。 这做法凶是凶了点,虽与我平日里那温婉的性子相差了十万八千个乱葬岗,但成效却十分显著,可喜可贺! 难得它们不怕我,这拘捆的链子乃是取九幽地狱的铁石所铸,那里边镇压的可都是些凶神恶兽。 这群无知小鬼,凑台戏都不够,仗着乱葬岗混过几天的,有点怨气就敢跟我耍心眼! 小惩大诫过后还算那小鬼识相,老老实实交代道:“回禀大人,那,那具女尸是昨天夜里扔来的……” 我仔细端详着另一只手上的长执签,循循善诱道:“接着说~” “当时将她扔过来的是一群蒙面人,而,而且他们身上都被施了术,根本没有留下一丁点的气味和痕迹。” “他们从哪里来的?”我赶紧追问。 那只鬼正怯怯的抬头,飘忽的眼神立马跟我撞个正着,它又像是被火舌舐到了一般,极快地将头缩了回去。 “他们,是从四面八方来的,走时,又按原来的方向离开......” 它这般畏首畏尾,欲言又止的模样实在有些诡异,这里其他的鬼也一定有问题。 我幽幽的飘身下去,凑近与它困惑道:“你究竟在怕什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章 秘闻 它总算呆愣地抬头与我对视了,也因为这句话,周围瞬间陷入了诡异的静谧。 沉默片刻,那只鬼颤抖着回过神来,哆哆嗦嗦地跪伏在地,模样与之前那只胆小鬼如出一辙。 这种杀一儆百的方法我向来不怎么推崇。 做鬼嘛,自然要温婉有仪,竭诚相待,方才显得同类和乐。 可眼下我都已经杀二儆百了,如果你还不识抬举的话,那就是你的不对了。 我抬脚在那跪倒的鬼身上点了点,耐着性子催促它:“快说!” 他先是怕的要死,紧抿着嘴唇,随即又释然,一副完就完了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的凛然之态。 “那具女尸邪气得很,她身上没有魂魄,但自从她被扔在乱葬岗里之后,就有隐隐一股力量,像土匪似的,把我们都撵了出来。” “有些,有些胆子大,有道行的鬼,想要硬冲进去,结果,就被她抓起来吃掉了......” 怎么这话越说越离谱,我猛的一回头,冲着身侧那群没开口的鬼:“它说的是真的吗?” 这群没出息的鬼,蓦然间被我这么一发问,如同惊弓之鸟,讪讪的将头点如捣蒜。 末了,还不忘将身子缩得更紧些。 如此说来,倒也怨不得他们,鬼魂一向对自己的肉身极度执着。 现如今那女尸大摇大摆的躺在他们的尸首上,就如同扼住了他们的命脉一般,深怕惹得女尸不乐意了,一把野火将他们的老家焚得干干净净。 我收起长执签,一手捻诀,指尖弹出一缕萤光向着那具女尸而去,接近她时,就着寸弱微光,女尸四周隐隐闪过一丝血色。 果然,有阵法。 萤光没入女尸的瞬间,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真实存在。 那女尸,好像,在笑。 林中再次旋起阴风,方才拘禁的小鬼速度躲到我身后,叽哩哇啦嚎成一片。 我翻了个白眼,开口欲骂。 就在此时,原本安生躺在原地的女尸居然缓缓坐了起来,脸上血淋淋的两个大窟窿正对着我。 以尸养灵。 我果真猜得没错,一开始这炼魂之人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单纯的想要炼具一只厉鬼。 他费劲心思是为了用这具安置在养邪之地的凶戾尸体,来吸引更厉害的东西附在上面。 之后再稍加术法处理,得到的,是比怨灵难缠百倍的妖魂。 趁它还未成型,这东西绝对留不得! 掌心合握,女尸身上顿时蹿起地狱业火,火势正盛之时,女尸的嘴以一种不可思议地弧度咧得巨大,开始咯咯咯地狂笑起来。 林中阴风更甚,呜呜的风声之中,渐响起一阵细细婉转的水磨调,咿咿呀呀地混着女尸的几近癫狂的笑声。 那群我身后的那群小鬼也好不到哪去,此刻骇得如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窜。 场面混乱,一度失去控制。 那东西有一部分灵体被困在女尸身上,如今被业火包围,一时半会儿抽身不得。 原本我可以收拾它的,可照目前这情形,纵使我有个三头六臂,也是好虎架不住群狼。 要是小黑在就好了...... 我再次召出长执签,在旁侧的虚空之中画出一道咒印,鬼门大开。 还不待我发话,方才那群吓傻了的笨鬼,像是找到救赎一般,个个争先恐后地往那道暗红漩涡的鬼门里钻。 将他们收拾干净以后,我就准备着手对付那女尸身上的怪物。 林中不知何时安静下来的,那女尸身上的火光渐熄,散发出一阵一阵的黑烟和焦腐的恶臭。 我心中一沉,到底还是慢了一步! 虽未捉到,但那邪物的部分灵体受业火焚噬,情况不会好到哪去,至少,它一时半会儿害不得人。 ------------------------------------- 我辗转回到幽冥时,碰巧在忘川边遇到摆渡的老头,他笑嘻嘻的冲我招手,我亦很给面子的跳上了船。 他‘哟’了一声,凑近我:“多日不见到小白,居然长得越发水灵好看了。” 我睇他一眼,不欲搭理,这老头自打幽冥之初就在此摆渡,资历甚老又爱开黄腔,这些大家早就见怪不怪了。 毕竟一个老光棍混到现在真的很不容易,再者,人家是前辈,我们除了一笑了之以外,肯定是不能出手打他的。 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可不是嘛,要我说,这白大人倒要比那上清仙境里冠绝六界的拂因仙子都要美上许多!”船尾处有鬼亮声附和道。 老头闻言,嘿嘿的笑骂:“你这酒鬼口出狂言,莫不是见过那拂因仙子?” 我一边竖着耳朵偷听,一边斜着眼睛的瞄他俩。 只见那船尾幽幽爬起一只肥头大耳的鬼,醉醺醺道:“白无常大人比她美,见过大人,不也就等于见过拂因仙子咯~” “哈哈哈哈哈哈......”船上随即爆发出两只老鬼的狂笑。 伴着额角的青筋跳了几跳,我装作不注意,将袖筒里寒光凛凛的锁链掉在船板上。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 一时间,船头船尾鸦雀无声。 我弯腰拾起锁链,佯装讶异道:“呵呵,一时没拿稳,你们继续?” 摆渡的老头默不作声,手里的船桨舞得更卖力了些,而那只胖酒鬼则似一团烂泥般趴在板上,不时发出阵阵鼾声,一副醉过了头的模样。 一路寂静,伴着沿岸渐盛渐炙的曼珠沙华抵达幽冥。 我极少见在醧忘台见到三姝如此空闲。(注:三姝是指孟姜,孟庸,孟戈,皆为孟婆点化。) 她们模样生得好看,脾气却极易暴躁,用她们的话叫:镇鬼! 此刻我看她们个个一副小女儿家的娇羞模样,凑在一起也不知说些什么,时不时还嗔怪的相互拍上一巴掌。 “咳咳......”我将手拢进袖子,干咳两声凑过去:“干嘛呢你们?” 孟姜一见到我,立刻娇羞的捂着脸蛋躲过身去。 “白大人你来得正好!”孟戈立马过来热络地挽着我,将我往她们先前的谈话的小桌子边带。 ‘嗒’地一声,她在我面前放上了一碗泛着绿光的浑水,又像是没事人一样招呼孟姜赶紧过来。 我嫌弃地瞅着面前的东西,孟戈见气氛不对,立刻讪笑着将她那碗水收了回去:“嘿嘿,送汤送习惯了,白大人莫怪,莫怪~” 孟庸不爱说话,却贤惠得很,待孟戈将汤挪走后,她从自己随身带着的荷包里取出一把乌黑亮丽的种仁放在我面前。 这是曼珠沙华的种子,冥府除了鬼多,再者就是这个东西了,神祗不食五谷,一般的贡品我们只享受个烟火,却没有实质性的进入嘴里的。 为了在漫长的冥府岁月中打发时光,勤劳的幽冥小鬼,就将这曼珠沙华的种子炼来做食,造福一方! 孟庸收回手去,浅浅地垂眸颔首。算是跟我打过招呼,我亦冲她赞许一笑:“你们刚才在聊什么那么开心?” 语毕,三人相互对视一番后,脸上浮出一抹异色。 孟戈冲我暧昧一笑,道:“白大人还不知道吧,听说下个月泰山府君家的世子要来幽冥。” 说罢,红着脸蛋将我望上一望。 “哦,那又怎样?”我觉得我说这话时肯定没动脑子。 瞧这群丫头的模样,那位世子肯定是什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惊为天人之类,不然依照她们在这幽冥见过的众生万象,定然不会如此模样。 孟姜抬起那对杏眼冲我一瞪,语气有些急:“那自然是翩翩公子,寤寐求之。” “噗!”我一口种仁没忍住从嘴里喷了出来,戏道:“人家能看得上你吗?” 孟姜被我一说,耳根子红得快要滴出血来,咬着唇瓣不再说话。 孟戈责怪的拍了我一下,煞有介事辩驳道:“你还别不信,世子诞生之初,灵宝天尊就说他命中注定会跟女鬼有段缘,当年只说是笑谈。” “可现在世子要到幽冥来,那笑谈究竟是不是真的谁又知道呢?” 我囫囵理解了个大概,支胰俯首分析出重点:“这夜叉也是鬼呀,万一人家说的不是你们这种类型的女鬼呢? 好好的话题戛然而止,我也终于被她们三人脸色不大好看的给请走了。 这年头,连女鬼都不愿意听实话了! 我颇感无趣,缓步穿过仙障,打算去判官处看看生死簿,调查那红衣女尸的底细。 鬼市上的热闹被一干隔绝在身后,眼风无意间往无常殿那边扫过,却不想打老远地就瞧见有两道身影,一高一矮,在我之前进了大殿。 矮的那个我认得,应是豹尾那家伙,至于这高的嘛,我似乎在哪里见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章 新官 呔!日防夜防,家贼难防,铁定是豹尾那家伙伙同它鬼,要将我那原本就不富裕的无常殿洗劫一空! 想想我枕头下面可还藏要紧东西呢! 我赶紧八百加急连跑带飘地赶回去,寻回内院。却见院内无鬼,心中不由大骇! 这速度莫不是也忒快了吧! 我赶紧追进日始宫查看,可房里的东西却是原封不动地摆在各处,不见得有被行窃过的痕迹。 我呆了片刻,大梦初醒般,急忙跑去查看我枕头下面的东西。 幸好,幸好,得祖师爷保佑,此物免遭毒手...... 那,既然贼不在我这里,就应该是先跑进黑无常的夜初宫去了,比较值钱的小黑鬼都已经升天了,里面估计得比我脸都干净。 思及此,我从容地正了正衣袍,两手拢进袖中,慢慢悠悠的前去夜初宫抓鬼。 我这前脚刚踏出宫门,忽听得身后一声疑唤。 “白大人?” 是豹尾那家伙的声音。 我回头瞪他,脚步却没停,直到,脑袋地硬生生撞上了一面坚硬的墙。 我目光仍盯着豹尾,目睹了他脸上的喜色在我撞墙的瞬间垮成了惊愕。 这等场面被他瞧见,他绝对死定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无常殿我待了三百年,说句大言不惭的话,这里的哪块小石子该在哪儿,我都一清二楚。 没道理我不看路就撞上墙啊? 而且,我伸手摸了摸,这墙锦缎般触感还有些不错...... 脑中倏尔闪过一道电光,我讪讪的顺着指尖的触摸到玄色衣袍的地方往上看。 彼其之子,美无度! 仔细瞅瞅,这不是就是那日在通幽桥上的那个娇羞傲慢的小鬼头吗? 我眨巴眨眼,揣测他定是日前羞涩离开之后追悔莫及,夜不能寐,忍无可忍就亲自上门来寻我。 其实我这只鬼很好说话的,如果他肯说两句好听的哄哄我,我当然可以既往不咎接纳他的。 可是,他怎么迟迟不开口? 相反,他身子一侧,微微偏头,冲我身后的豹尾不屑道:“这是婢女吗?我不需要!” 然后,他又一次轻飘飘地绕过我,继续四处打量着与夜初宫一院相对的日始宫。 无知小鬼,愚笨不堪! 豹尾见我脸色不好,立马狗腿的跑过来搀着我坐下,一边拿着袖子给我扇风,一边嘿嘿地赔笑。 我皱着眉头睇他,下巴朝院子里那家伙一点:“他干嘛的?男宠吗?我不需要!” 后面一句,我生怕他听不见,还贴心的提高了调门。 依葫芦画瓢,以其鬼之道,还治其鬼之身! 豹尾立马抖着手来捂我的嘴,一口一个祖宗的喊。 瞧着院里那厮身形明显一滞,我心里就说不出的舒坦。 他转身过来,脸色一阵古怪,青白转换之间又上上下下将我打量了一番,最后目光落在豹尾身上,叱问道:“她是谁?” 我理了理鬓角的碎发,斜睨了眼进退两难的豹尾,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豹尾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堆了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来,语气也是说不出的惶恐。 “二位大人稍安勿躁啊,以后这黑白无常两差,需得二位配合照应才是!” “他?” “她?” 我和那傲慢鬼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发出此等惨不忍闻的悲呼。 眼见场面失去控制,豹尾眼珠儿一转,恍然拍手道:“我突然想起我宫里还有只黑得五彩斑斓的小乌鸦等着喂食呢!” “二位大人既然已经愉快的熟络了,那在下就先告辞了!” 说完就脚底抹油,一溜烟的跑没影儿了。 偌大的院里,只余我和傲慢鬼一站一坐在那儿大眼瞪小眼。 就这样安静了许久,连凳子都觉得尴尬。 我干干的咳了两声,缓缓起身,极不自在的冲他一笑:“明日辰时,你就同我一道去阎王殿里报个道吧。” 傲慢鬼眼角一挑,相反施施然坐下,两片薄唇一开一合:“我今日已经去过了。” “那也得去,给其他官差认认脸不行?”我苦口婆心的劝。 “不行!”他油盐不进的倔。 我火气又上来了,离开时用鼻孔哼了声:“朽鬼不可教也!” ------------------------------------- 不知在何时,三界之间居然流传了种叫做:‘你好看,你说什么都是对的’这种荒谬思想。 而这只傲慢鬼显然深受此等理论荼毒,仗着自己好看就为所欲为。 我一向对众生之像不大的看重,所谓胖瘦美丑皆为皮相。 圣人之治虚其心,内心淡然,灵魂澄澈,视为修炼的极致境界。 可...... 冥府的一干女鬼夜叉显然没有这个觉悟。 我领着傲慢鬼去阎王殿的一路上,每三两步就有一位花枝招展的‘妹妹’因为走路不稳而跌进那傲慢鬼的怀里。 但凡他有点脑子都会知道这是个圈套,可他不仅没有拆穿,反唇边带笑,礼数周正的将一干女鬼扶稳当。 他这般做派让我很是不齿,外表装出一副谦和有礼的模样,实际内里就是个急色鬼! 这副场景让孟戈三姐妹尤其疯狂,尝到甜头之后几乎就是暴力垄断,轮番上阵。 最让我刮目相看的是孟庸,平日只当她是话少,可今日当她被傲慢鬼温柔地扶起时,说的那一骨碌的话我都听不清。 趁着三人换班的空档。 我抓着孟戈将她带到一边:“你们昨日不还惦念着泰山府君的世子吗,怎么今日就‘移情别恋’了?” 孟戈秀眉颦起,拉着我的手语重心长:“宁滥毋缺嘛,我说白大人啊,你与冥府有契约在先,摒弃了些东西,这些美好之事你自然是不会懂的!” 说完,她又眉开眼笑忙不迭地凑近那傲慢鬼。 孟戈她不说我都快忘记了,我当年成为无常之时确实与冥府定了契。 契约上允许我拥有神籍成为无常,但为求日后执法刚正,避免徇私,冥府便在我的魂魄上下了道禁制。 这禁制是在保留七情六欲的基础上,大力压制和束缚。 这比完全剥夺要仁慈得多,至少让我不会变成一个循规蹈矩,刻板不仁的拘魂工具。 但也从那以后,我几乎不会有大喜大悲之感,就哪怕进到幽冥最邪恶的二十四狱底下,我都能面含微笑,泰然处之。 就在我出神之际,一道飞珠溅玉的声音准确无误的砸在我身上:“路往哪儿走啊?” 其实,我忽然又觉得禁不禁制的不重要了,我现在是真的很想把那只傲慢鬼抓来狠狠打一顿! 怎奈众目睽睽之下,聚众斗殴对我风评有害。 遂咬牙忍耐之,咬牙忍耐之。 我将手重新拢进袖子里,做热情洋溢状,温和地冲他应道:“来啦~” 一路在香粉堆里辗转,千难万险才上了阎王殿前的石梯,西天取经都没这个苦, 我停了下来,面无表情地将身上蹭到的多余香粉拍掉,傲慢鬼则径直略过我,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 嘁,真是个没良心的鬼! 待身上的香粉味道散去大半之后,我这才心满意足的往石阶上走。 眼风蓦地扫到个影子,定睛一看,却是那个傲慢鬼,正站在离我几梯之外的平台上。 他双手拢进袖中,脑袋微偏看着别处出神,琉璃一般浅淡的眸子满是恹恹之色。 “你在等我?”我一时有些茫然震撼。 他睇我一眼,反问道:“不然呢?” 我冲他讪讪一笑,赶忙跟上脚步。 与他同路,我很自然地与傲慢鬼拉开了半臂远的距离:“我可与你那些鬼妹妹们不一样啊!” 他略略挑眉,轻飘飘的扫我一眼,深思熟虑一番后又漫不经心道:“是不一样,人家弱柳扶风的,你却身强体壮,啧......” 傲慢鬼说得一脸嫌弃,走出几步远还意犹未尽地“哧”上一笑:“确实没法儿比~” 他真的有一百种方法激怒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六章 名字 我真的不知道这只傲慢鬼哪点好。 同样是干无常的差事,为什么今日阎王见他时都比以往和善不少? 据我所知,阎王拢共不过才见他两回,实在不必当众在大殿上对他夸这夸那儿的。 观这情形,我恍然忆起豹尾那日跟我说他是关系户的事情。 果然事实胜于雄辩! 阎王在殿上说的话我走神没怎么听,恍恍惚惚好像很严肃地跟傲慢鬼说了个什么任务。 挺事关重大的,还放话出来说:若有需要,冥府众将,全力配合! 谁知道是不是他为了讨好这个有后台的傲慢鬼,故意无中生有,暗度陈仓! 好不容易熬到散场,我还要为避开阎王殿外的一干狂蜂浪蝶,委屈自己绕个远路。 我本来以为傲慢鬼那厮出了大殿,定然会欣然得意地扑进那群鬼妹妹中间,愉快地度过大半日。 谁知我辛辛苦苦回到无常殿时,他居然已经优哉游哉地坐在院里喝茶了。 天道不公,不公至斯! 这家伙莫不是让那些妹妹们给抬回来的? 我压了压火气,打算心平气和坐着与他聊聊,毕竟,以后的七百年里,我是和他是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 再者他有后台,又独得阎王和那一干妹妹的青睐,开罪他大抵对我没什么好处。 我装作漫不经心地在他对面坐下,顺手为自己倒了杯茶,润了润嗓子道:“小黑啊,你是如何,咳......得到无常这差事的?” 我抿了口茶,看戏似的等着他作答。 他显得有些困惑,一双眸子捉摸不透,半晌,他升调啊了一声:“我不叫这个。” 什么?他说名字吗啊? 我以为他跟我开玩笑,想着气氛缓和了些,我探身过去,忍笑道:“虽然你以前不叫这个,但是现在这就是你的名字!” 记得初有神籍时,上一任黑无常就告诉我,冥府岁月漫长,需要拘押的鬼魂不计其数。 与其花费时间去记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倒不如多拘两只鬼来得实在。 反正我们以后去到蓬莱仙乡也会有新的名字和封号,也着实不用为这丁点小事费脑筋。 我觉得他说得甚是在理,自那以后我便放弃了喊他的本名铁牛,转唤为小黑。 这小黑小白一唤就是三百年...... 我拿着玉佩走了出去,将它晃傲慢鬼的面前晃了晃,冲他嘚瑟:“哝,不就在这嘛!” 他轻飘飘地扫了一眼玉佩,起身凑近我,容色淡淡,波澜不惊:“夜浔!” 我了然的哦了一声:“什么浔?” 他脸色缓了缓,耐心重复:“夜浔!” 我点了点头:“夜什么?” 他的脸色有些许难看了,深吸了口气,一字一顿:“夜!浔!” 我打赌,这厮估计快发飙了。 可是奇怪得很,他前一刻说名字时我都记得,可再次重复时,那两个字就像是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雾霭,呼之欲出却又不得真切。 是以,当我反应过来时,嘴巴已经快上几步将话吐了出来:“什么浔?” 眼前倏尔广袖略过,‘啪’地一声,那家伙抬手往我脑门上结结实实就是一巴掌。 我反射性的一缩脑袋,捂住被打的地方,错愕地将他望着。 他如果不想被我法灭,现在应该快逃才是。 可此刻那厮却只是直直地将我盯着,一副思考又略有期待的模样。 脑门上痛感渐消,方才的错愕变成怒不可遏。 我咬牙切齿地对上他:“夜浔你是不是找茬?” 欸? 他看似的颇为满意,轻笑一声,转身向夜初宫走。 我赶紧跟上去,又惊又喜地询问他:“你怎么做到的?” 明明方才囫囵模糊的脑子,经他一拍之后,竟真的清明了不少。 他拢着手云淡风轻地做严肃状:“就是见你脑子许久不用,觉得可惜,便顺手给你开了个光。” 我一时语塞,喜色烂在脸上,他亦回过头来冲我粲然一笑,虽堪比那人间四月之景,可此时看来却分外欠揍! “开光,开你大爷的光!”我立在原地,隔空冲着他倨傲又孤寡的背影无声地拳打脚踢。 虽然十分不愿意承认,但是夜浔那厮的一巴掌好像还是有点作用的。 ------------------------------------- 我回宫小歇了会儿,耳边渐起一阵的铃铛声。 循声而动,等我出宫门,夜浔已经在院子里等着了。 “你也能听见铃铛声?”这个走后门来的,我十分怀疑他的能力。 “你都能听见为什么我听不见?” “吓,我说你,你扯我干嘛!” 我一扬头,理不直气也壮地走在前头。 中途我故意走错了方向,借机想着试探夜浔这厮。 结果我走出老远也未听见他说话,心中大喜过望,这下可让我抓着把柄了! 蓦然回首,身后却空空荡荡,连个鬼影都没有。 回过神来,发现夜浔那厮竟然真的顺着正确方向快走没影儿了。 我又赶紧连飘带跑追上去,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同他理论:“你知道我方向走反了为什么不喊我?” 他目不斜视与我答话:“白大人不是知道路吗?” 我这满腔幽愤登时被这凉水浇得连烟都没冒:“啊?” 他斜眼看我,似笑非笑。 我当即噤声。 好吧,此事是我卑鄙在先,没有伤敌,自损八百。 一路无言无语,我们顺着铃铛声的指引来到了一坐村寨之中。 老远就能瞄见在那茅屋草舍的重叠掩映下,一座略为宽敞的小院阴氲罩顶,轻微但且刺鼻的腥邪之气在村里蔓延。 那房子是明显的凶恶之巢! 也不知道那家人得罪了什么厉害的东西,让这村寨四周都环绕上了一股压抑之气。 久居于此,必然会霉到骨子里,久而久之甚至会有血光之灾。 这里的气息让我脑中渐渐浮现出了几日前那个乱葬岗的情形。 我抬头看了看夜浔,只见他目光定定的落在了前方的阴氲之上,眉眼间俱是冷淡。 不会吓得说不出话了吧? 我轻手扯了扯他的袖子,心里念着他初次上手,有些胆怯在所难免,遂善解人意地安抚他:“要不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他牵了牵嘴角,并不答话,旋即负手飞身径直就往那小院去。 我劝他不过,无奈也紧随其后飘了过去。 这小院子的一圈都被符咒缠得密密麻麻,显然这村子为了镇住里面的东西,着实花费不小。 夜浔已经在这四周下了结界,前院的符咒虽然对我们而言算是九牛一毛,但毕竟是镇邪之物,我们之后在院内施展术法咒印会受干扰,所以不得不将其法力消除。 我在做这些时,后院突然猛地响起一声极其突兀且狂暴的嘶吼,一股浓重的黑气随之震荡开来。 那声音绝不是什么厉鬼怨灵,分明像是被逼急发怒的兽。 我立刻掐诀捻印赶过去,想着助夜浔一臂之力,毕竟他对付的这东西,很可能是九幽出逃的妖魂! 那东西被包裹在一团黑气氤氲的阴毒之中,一眼看去,倒能大致分辨出它是只青面獠牙又壮实的怪物。 此刻正瞪着两只铜铃般大的血红双眼,幽幽地打量着我们,身后的触角发疯似的舞动。 我赶紧将手中的咒印释放,无数条寒铁锁链冲向那只怪物。 与此同时,另有一道金印也跟着从夜浔掌中飞出,快而准确的将我的锁链弹开,原本杀气腾腾的妖魂也被那金印击散,化作了漫天灰蒙的黑雾。 那枚金印灵力霸道,威力非常,想来也是非修为纯厚之仙所不能施。 有那么一瞬间,我深刻怀疑,其实我才是走后门的吧? 那怪物被金印打散,虚空之中晃了几晃后又重新聚合成了一团,飞快地往远处的山林之中逃窜。 夜浔飞身追去,临行前清清冷冷地丢下一句话:“处理剩下的,我去去就回!” 还有剩下的?我狐疑的拎着锁链转身回草屋里查看。 果不其然,在这侧屋的床底下,还一对泛着血光的浑浊眼睛,正幽幽打量着我,那鬼的脚下还藏着一具女人的尸体。 当真是虱子多了不怕痒,这破小院里的个个都是卧虎藏龙的高手啊。 “出来吧,看见你了!”我懒得动手,索性让他自觉主动一点。 那鬼闻言没动,反而一双眼睛滴溜溜地瞪得更大,细长干枯的指节用力地抓挠着地下的松动的土砖头,发出刺耳的声响。 我撸起袖子正准备过去将他揪出来时,那鬼裂开猩红的嘴巴桀桀桀的怪笑起来—— 此时我的身后,蓦地腾起一股阴冷森寒之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七章 婴鬼 不是吧,就这后面还有? 书桌下那只鬼见我愣了神,笑得也就愈发地猖狂。 我还真是低估了它们,原本这座房子被邪气十足的妖魂侵占着,它的气息过于强大,以至于离开片刻之后,这些小虾米的气息才被逐渐显露出来。 不过当真奇怪,屋里只有一具女人的尸骨,但却有两只鬼。 一只是床底下瘦干得跟只螳螂似的男鬼,还有我背后这团飘忽不定且灵体极小的小鬼。 它有很重的凶怨之气,必定是死得奇惨,但如何都与那床下女人的魂魄打不着干系,这就有意思了...... 身后的凉意愈发强烈,杀气如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见我不动,桌下躲着的那只才鬼缓缓地爬了起来。 一副书生打扮,眼窝深陷,瘦骨嶙峋,惨白面皮上吊着一截猩红的舌头。 他一直滑稽地冲着我笑,看他一笑,我实在没忍住也就跟着笑。 他像是看戏一般抬手指我,笑声极近癫狂。 我不知道他嘚瑟些什么,与它对笑间,身后猛然响起一声凄厉怪叫。 杀气如离弦之箭,瞬时近身。 说时迟那时快,我反手一揪,抓着扑来的那东西径直往书生鬼砸去。 那坨晦暗森绿的圆物几乎是紧贴着书生鬼的脑袋擦过去的,然后准确无误的落在他身后的土石墙上。 动作连贯,一气呵成。 书生鬼几乎是瞬间噤声,嘴巴都还张得老大,却再也笑不起来。 我顺手在身侧的门框上揩了揩手,忍不住笑出声:“见笑了,见笑了~” 那团圆物慢腾腾地从地上翻腾起来浮在半空,一口黢黑没牙的嘴直冲着我呲,嘴里还不时淌下一道道腥臭的口水。 毒计败露,让书生鬼似乎有些恼羞成怒,他一闹腾,那婴鬼也跟着躁动起来。 近乎透明的小小身体周围猛地簇起着荧荧鬼火,电光火闪之间,向我冲来。 我稍一侧身,不费吹灰之力的躲过,让那婴鬼擦着我的鼻尖扑了个空。 但它略过我时带起的那一阵腥臭之气,却尽数钻进了我的鼻中。 我五感最灵,这近在咫尺的恶灵味道实在上头,一瞬之间竟有了种麻木的尽失之兆。 我强忍住恶心。 本看在它一届小小婴鬼,又未历人世,被炼化成邪灵已是何等不幸,虽不在管辖范围之内,我却也想着网开一面放了它。 将它带去幽冥净走恶念,重入轮回,不过举手之劳。 可眼下这情形,让我很不好做啊。 虽然怨死腹中不是你的错,被炼成邪也不是你的错,但你出来害人就是你的不对了。 更何况,你还熏到了本大人! 左右看了看僵持着的一大一小。 我反手就是两张法印,一块儿拘喽! 夜浔回来时,我正和面前拴着的俩鬼耍得正欢。 但见是他凭空出现在草屋里,手里还握着一把薄得近似透明的剑,隐隐地泛着寒光。 几乎同时间,那一大一小缩进桌下的速度简直难分伯仲。 我都还没将那把剑看清楚,夜浔就将它从手中化了去:“弄完了?” 我扯了扯链子,示意这屋子就这俩鬼,又探头看了看他身后:“那个怪物没抓到吗?” 他眸光一沉,面色严肃地摇了摇头。 “唉,其实这......”我刚想开口安慰便被他打断。 “我把它杀了!” “......” 那你直说不好吗?明明想变着法儿的嘚瑟,还做出一副‘其实我也不是很想赢的’样子。 这厢我正为他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恶劣行径深以为耻,那厢的夜浔却已凌厉地将缩在桌下的一大一小打量了个透。 张嘴便一副自然而然的问话口气:“可问出点了什么?” “啊?”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转而又将那凌厉的目光投到我身上,看得我一阵不自在。 手上用力,直接将那一大一小从桌底拽了出来:“你杀的那怪物,不过是看中了这家氲绕不散的阴气,趁机鸠占鹊巢罢了!” “啧,也怪这家伙倒霉,为了考个功名不惜触犯阴律养小鬼。” 夜浔顺着我眼神往那书生鬼看去,此刻它正哆哆嗦嗦的匍匐在地,嘴里念叨着:“读书而已,改运不能算业障,读书人的事情,不能算......” 夜浔眼风往旁侧卧房的床下一扫,冷声道:“你的妻子被你埋在床底下吧?” 书生鬼一滞,抬起那张五官扭曲的脸,疯魔地冷笑道:“不是我,是她,是她不让我读书,我就打了她,这个贱人就想跑,还要带着我儿子一起跑......” “咯咯咯......她要走,可我要儿子,所以我就把她捆起来,用刀一点一点割开她的肚皮,从里面把我儿子抱了出来。” 说到一半,书生鬼开始变得暴怒,张牙舞爪地在房间里发狂。 夜浔微微侧身将我挡了挡,脸上依旧是不着痕迹的冷淡:“所以你就把你儿子泡进了酒坛?” 它厉声嘶吼道:“都是那个贱人,那个贱人死了,我儿子也不能活,我就只好把她大卸八块埋在床底下,让她一辈子待在我身边,哪里的不能去......哈哈哈哈......” “养鬼之术是谁教你?”夜浔凛声叱问道。 此时的书生鬼大闹一场之后有些歇菜了,他沉默了半晌,耷拉着脑袋,开口声音都哑了:“先生告诉我说,有个办法可以让我儿子以另外一种方式陪在我身边......” 我冷不丁地插了句:“难不成是把你也泡进了酒缸?”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此时夜浔正微偏头回来睨我,神色一阵古怪。 我摸了摸鼻尖干干一笑,。 “先生不要银子,只管我要那个贱人的魂魄,用她的魂魄去换回我的儿子,又有什么不可以呢?”他说着,目光空洞地落在一旁瑟缩的小鬼身上。 夜浔闻言,眉心微微起澜,脸色又沉下去许多:“那个先生长什么样子,你可还记得?” 书生鬼的脑袋抽搐了几下,嘴里伴随着喃喃道:“是芸儿,是她自己要走了自己的魂魄......” 才消停了半柱香不到,书生鬼又开始发狂了,这次他一个劲儿的捶自己的脑袋,嘴里不停重复:“不对,是先生带走了她......先生死了......” 蓦地,他直挺挺的跪在我们面前,磕头如捣,抖着声气求我们:“救救芸儿,求二位大人,救救我的芸儿......” 这次他嗑了挺久一会儿,磕不动了,就继续匐在地上痛哭。 我隐隐猜到了点东西,遂扯了扯夜浔的袖摆,狐疑地对他说了我心中所想:“摄魂?” 这摄魂之术,是三界的禁术,几乎少有人知道并精通此术,施术者以傀儡为偶,摄取并控制受术者的魂魄,使其完全失去自我。 被这摄魂之术操纵久了,肉体禁锢不住魂魄,人也就死得不明不白。 夜浔不答我话,只是径直接过我手中的锁链,抬手在半空中画出个咒印。 虚空中白光一现,伴随着一阵沉重的锁链闷响,鬼门大开。 原先匍匐的书生鬼被鬼门里的锁链缠住往里拖,表情痛苦,口中却还是一个劲儿地在求我们救他娘子。 “一尸两命,杀妻害子,豢养小鬼,终食恶果。这些你还是先回到冥府解释吧!”夜浔声音清冷,语气不容置喙。 墙角边传来一声尖叫,我都快忘了,这里还有个小家伙。 我欲伸手夺过被夜浔拿在手里的锁链,单独救下那只小鬼。 却还是晚了一步,它轻飘飘地,都不用锁链拖,自己就被漩涡一般的鬼门吸进去了。 我收回自己的锁链,可惜的啧了一声。 夜浔一挑眉,面色平静地看着我:“想救它?” 有那么明显吗? 我有些心虚地避开他的目光,皱眉诧异道:“怎么可能?” “这婴鬼虽怨毒,但本就未做过孽,白大人一点也不动容?”他不死心追问道。 “一点也不!”我摇着脑袋答他。 “为什么?” “因为我是一个没有感情的鬼差!”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八章 任务(一) 回去路上,我对夜浔诛杀的那妖魂好奇得紧,索性暂时放下前辈的身段,一路逮着他问长问短。 “不过是九幽地狱里逃出来的老鼠罢了!”他表面说得云淡风轻。 这可跟他那时在草屋里的表现大相径庭,这厮明明超上心的! 看破不说破,我强忍住了翻白眼的念头,换了个话题:“我想起件事。” 夜浔的目光好巧不巧跟我撞上:“说!” 嘁,又是一副颐指气使,拽个二五八万的样! 我终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前几日我去了乱葬岗,正巧碰上个被折磨惨死的女尸,经过秘法处理,用怨气之躯在那地方吸引邪祟。” 夜浔脚步一顿,冷不丁地转过身来:“你觉得那事儿跟书生鬼一家有联系?” 我点点头:“说不上哪里的问题,但冥冥之中就是有股预感。” 他面色严肃,注意到我正看他的目光时,又一扬下巴倨傲道:“预感这种东西最不可信,要是觉得奇怪,白大人就得拿出证据来。” 我微笑地看着他转身,然后抬脚碾了碾他身后被惨淡的日光拖下的影子,无声地学着他口吻重复:“拿出证据来!” 恍然间,那厮的身形似乎滞了滞。 任这三界之中,但凡是有一官之位,且不论权利大小的官员,皆有个不算通病的习惯。 他们比起那些爱闷头做事的下属,更青睐于那些做完事在领导面前晃悠,拍马屁之人。 而夜浔那厮就熟谙并竭力贯彻此道。 这不,我刚到冥府落地,脚都还没站稳,他就急齁齁的要去酆都帝君处邀功。 这回倒好,前脚刚斩杀了个厉害点的妖魂,就可以忘恩负义地将阎王略过,直接把手伸到了往冥府最高层。 啧啧啧,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怪不得孟婆总说我不上进,我要是能有夜浔这厮一半,怕是那九重天的神仙我也混得着一个。 “你嘀嘀咕咕在后面说什么呢?”夜浔走到一半忽然停下,蹙眉作嫌弃状。 啊?我抓紧两步撵上他,眼神在他的暗绣云纹的袍裾上一扫,急中生智,清了清嗓子岔开话题:“你今日为何又不穿官衣?” 他升调啊了一声,哼出一个字来:“丑!” !!? 我穿了三百年的衣裳他说丑?青瓷绣纹的白绢不好看吗?更何况这还是我前些日子换的新衣裳! 这我就得评评理了! “白大人呀~”豹尾看见了我,隔老远就热络地打着招呼。 这家伙今日没带面具,难得露出他原本面貌来,舒眉朗目,唇角微弯,怎么看着都不像是个掌管畜牧类的官。 虽然他很可爱,但我这会儿心情欠佳,着实没有多余的功夫搭理他。 “白大人~”豹尾走进又是殷切的一声。 “走开!” “好的~” 我愤愤地跟在夜浔身边找他理论道:“这无常的官衣哪里丑了?” 他态度随意,口气狂妄:“哪里都丑!” “什么?你再说一遍!”我登时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 没等夜浔开口,豹尾倒是又钻出来当和事佬:“哎呀呀~二位大人......” “滚!”我恶声恶气地吼了他一句。 “好的哟~” 夜浔还是不说话,我大有些不依不饶之势,索性就抓着他的袖袍不放。 他挣了几回挣不脱,微微有些不耐,直到眉心一蹙,正脸面向我:“哪里又好看呢?” 夜浔冷着脸,竟抬手扯下了我的帽子,头着,扣下自己的面具,露出一张有着麦色皮肤棱角分明的脸。 马面也跟去取脸上的面具,顺便探出头来问我,声音还是一如既往清朗好听:“小白,我听说你们斩杀了只九幽逃出去的妖魂?” 我很是诧异:“消息传得这么快吗?马弟,你从哪里听来的?” “啊,大家都传开了呀。”马面边说,边用袖子去沾下巴上的细汗,他生得白,俊挺的眉宇间隐隐透着股秀气。 我只当他唬我,直到后面来向我道喜的判官鬼差越来越多,在众官投来羡艳的目光里,我登时就体会到了夜浔沉迷邀功的快乐。 这种感觉当真是绝妙,要说硬挑点毛病出来的话,我也就是后背有些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九章 任务(二) 去了一场白事的功夫,依旧有些公务缠身的鬼差没到齐,我们大殿上的,包括帝君在内,都是耐着性子在等。 只有夜浔这个家伙脸色有些难看,许是敛着性子一动不动等慌了,脚麻脸也麻。 你说这又是何苦呢? 这一等,又是一炷香的时间,殿外三三两两又进来好些鬼差。 殿上的小童杏眼一扫,转身回了帝君几句话,得到了帝君点头许可之后,只见小童手中圆光一点,弹向了殿侧的洪钟,沉稳的钟声涤荡开来。 声音淡去后,大殿内外瞬间噤声。 帝君面慈声淡的缓缓开口:“今日召集各卿到此,有一要事相商,诸位可还记得三百年前妖帝强攻九幽地狱一战?” 此话一出,殿上一片窃声,各路鬼差面面相觑,统统默契十足地露出愁眉不展之色。 妖帝强攻九幽那年,好像也是我短命早死初到冥府的时候,关于那场惊天地泣鬼神的大战我虽未见过,却也从其他鬼口中听说了许多。 说是泰山府君的世子凭一人之力斩杀了妖兽猰貐,而那本该镇压进九幽地狱的妖魂,由于九幽结界受损严重,不仅没能被成功封印,相反却叫它震碎了魂魄逃往人界。 可这些年来冥府各处严查都找不到猰貐的妖魂,倒是零零散散地将九幽出逃的其他虾米给逮了些回来。 观这大殿上的气氛,莫不是那猰貐妖魂现世了? 我伸手扯了扯夜浔的袖袍,凑近低声询问他:“你今日来找帝君,莫不是因为此事?” 他不屑地睇我,顺便抽走了袖袍,丹唇吐露凉薄的话语:“你管得着吗?” 我愤愤的剜了他一眼,抬脚往牛头那边挪了挪。 夜浔那厮也不知那根筋不对,在看着我俩中间空出的大片空间之后,居然也跟着不动声色地往我这边挪了挪。 他果真见不得我好! 钟声再一次响起,大殿里又回复到之前的安静,帝君也不含糊,容我们商量一圈之后,直接开口:“猰貐妖魂一事,关系重大,不知哪位爱卿愿担此重任?” 这下大殿彻底没声音了,一干鬼将个个严肃恭谨,眼神在这大殿各处飘忽。 我又去看夜浔反应,这厮一派淡然,似乎也没有想要承下这差事的想法。 想着他那么一个好大喜功之鬼,面对此时眼前摆着升官发财的大好机会,居然打了退堂鼓。 我,宅心仁厚,又怎么能不帮他一把,以泄我心头之愤呢? 我清了清嗓子,佯装出一副讶异之态,语气间无不透出钦佩之感:“什么?夜大人愿意承此重任?” 话语一落,大殿众鬼“嗯?”地一声将语调抬高,目光齐刷刷雪亮亮地落在我们这个方向。 我小心翼翼地又往牛头那边挪了挪,斜眼去觑夜浔,只见这厮面色没什么变化,倒是慢悠悠地,将眼神落在我身上。 看得我魂惊魄跳,脑子一热的后果就是——悔不当初! 奶奶爷爷个腿儿,我特么忘了我跟他是一伙儿的! 就当全部鬼差都等着看这出戏如何收场时,夜浔抿了抿嘴,旋即走上大殿中央,与帝君行礼恭敬道:“帝君,我等愿意承此大任!” 语气平静淡然,一听就是死无可恋了。 滔天歉意如洪水猛兽般将我包围,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我真没想过因为一时的恶念,就把只涉世未深的鬼,尤其是我,送上了不归路! 猰貐妖魂,连泰山府君的世子都几近战死,夜浔那个愣头青连给它塞牙缝都不够。 更别说我,估计等不到它吃,我就已经死得连渣都不剩了。 我这厢还在痛心疾首,急得跳脚,忽地听见大殿上传来我的名字,问题没听清,只听见夜浔的回答。 “回帝君,臣应下此差并不是臣一人的主意。”他说得煞有介事。 “哦?那另一位是?”帝君听得好奇。 我隐隐感到有些不妙。 果不其然,夜浔那厮转脸看向了我,原本被他吸引走了的众鬼目光的又整整齐齐的安排在我身上。 “是臣这位心系苍生,立志要为冥府分忧的伙伴,白无常大人!” 这厮话音刚落,我只觉得周身血气灵力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双腿也像是蛀空了朽木般,都不用风吹,抖一下就得散了。 殿内殿外顿时掌声雷动,喝彩声不绝于耳。 牛头慷慨激昂地在我肩膀上落下几掌,声音发颤道:“小白,你真的太让我刮目相看了,以前以为你不思进取,没想到,心中居然还藏着如此大的抱负!” 他一边说,一边回头看马面,二人皆一副自愧不如又藏了点如释重负之态。 我努力撑出一副干笑,应承着来自四面八方感激的目光。 我还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大殿钟声响起,一起又归于平静,帝君往我这个方向看:“那为何白爱卿不自己亲表心中所想呢?” 我幽怨地看了眼夜浔,并没有自己站出来说话的想法,反正都板上钉钉的事实了,无所谓,随便他怎么说吧。 “回帝君,白大人是觉得自己人微言轻,与其他各路官差一比相见形拙,故而拖臣出面。” 好家伙,事到如今还不忘诋毁我的光辉形象。 这次话音一落,大殿里面又沸腾了,就连平日跟我没什么交集的钟馗天师都广袖一挥,隔着大殿喊话:“白大人,莫要害怕,若是日后那个敢看轻你,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我干巴巴地冲他道了声谢,牛头又一把将我扳过去,痛心疾首道:“小白你受委屈了怎么不跟我说,哥哥也好帮你教训他!” 那不就站在大殿中间嘛,你们倒是去啊! 任凭心中一派绝望的呐喊,在众鬼群情激昂的夸赞声里终是化作一句:“没有的事,哥哥。” 热闹和狂欢都是他们的,我只是觉得吵闹罢了! 事情商定下来后,夜浔又重新站回我旁边,我心中不爽,微笑着咬牙低声警告:“你最好小心点,不要落下把柄被我寻衅弹劾了才好!” 他嘴角一勾:“定当不负白大人所托!” 我已经快不记得我是以何种心情出的大殿,只知道那时我路过之处,皆是一片抚掌喝彩。 走到半路,孟戈突然跑到前面硬塞给我个荷包,作不甚在意状:“这本来是孟婆赏给我的,说是能做护身符,我用不着,就大方给你好了!” 我欣慰的笑了笑,道谢的话都蹦到嘴边了,这眼前人居然欢天喜地、连蹦带跳的绕过我,往我背后跑了。 我顺着看过去,只见她娇羞腼腆地往在袖兜里掏啊掏,竟一次掏出了十几串,色彩各异、雕花精美的香囊交到夜浔手中。 原本颇感温情的一缕小魂顿时拔凉拔凉的,不是说稀有珍贵的东西吗? 夜浔那厮嘴角着噙笑,一副春风得意地风流模样又让周遭的女鬼红了脸,让我红了眼。 我一双拳头捏了又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相比身后却花红柳绿和谐得紧,时不时地还爆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我此时这幅模样,根本没鬼搭理,这要放在平时,我随便哼哼几下,都有几只女鬼对我嘘寒问暖。 怎奈今时不同往日,那群女鬼变心也忒快了,我还没走茶就凉了。 我挫败地将手拢进袖中,大约也是魔怔了,原先的愤怒被那笑声削减,凝成了秤砣一般坠在心里,这三百年来还第一次有如此感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十章 皇城 事到如今,我可总算体会到冥府最初设下禁制的良苦用心了。 不消一炷香,我果然就彻底忘记方才那种悲愤是何滋味。 豹尾说,如果没有这个禁制,我可能就是冥府最暴躁的女鬼。 我觉得他说得很对,于是贴心的把他送出了日始宫,然后在我的目送下,一瘸一拐的出了院子。 夜浔全程坐在院中喝茶,连眼皮都没抬,我本来也不想同他交谈,但有些事我想了想,还是跟他说清楚比较好。 “白大人气消了?”我还没坐下,他就率先开了口,语气不咸不淡。 切,你这话说的,我这不是也没办法嘛。 我坦然的坐下,手指在石桌刻的纹路上打转:“有些话我觉得有必要同你说一下。” 他一挑眉,点头示意我继续。 我咽了咽口水,将脸转去一边,躲开他的视线:“那个,承下收服猰貐妖魂这事起初是我不对,如果不是我使坏,你也无需担上这风险......” 仔细想想,当时大殿上下全是张牙舞爪等着看好戏的冥府众官,换做是我,死也得硬着头皮接下来。 就是千不该万不该,我当时嘴贱出来开玩笑。 夜浔那边许久不做声,我便忍不住转脸偷偷去觑他脸色,只见他若有所思地盯着我,在视线交汇之时轻笑出声。 豹尾果然是出的馊主意,这下可好,伤口上撒盐,把人家都气笑了。 他笑意越深,我就越是没底。 “白大人”他蓦地开口,一双凤眼挑过来,带着些许狐疑:“你当真愿意承下此事?” 我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此事本就因我而起,再者你都答应下来了,这厢再反悔也就没意思。” “不过——”,我探过身子与他商量:“你要是不愿意......” “我当然愿意!” 我:“......” 正说着,院中缓缓飘下一张红色纸笺,带着些戾气,触到指尖时,便立刻簇起绿火化成了灰烬。 纸笺是冥府其他司狱相互通知要事的一种方式,上面有着确定妖邪作祟的信物,譬如:气味,衣物等等...... 而这次收到的是气味。 一个我似曾相识的气味。 果不其然,此次所要拘的邪祟,就在离我上次焚毁凶尸那乱葬岗不远的皇城中。 夏日炎炎,阳气最为昌盛,加之城中热闹繁华,各种气息冲撞混杂,居然让我有些不大舒服。 其实我并非惧怕白日出行,只是这皇城特殊,有龙脉与社稷之气相护,将我灵力堪堪压制去了大半。 为了保存实力,我便领着夜浔找了个僻静的巷子乘凉。 这灼灼正午之气实在厉害,我猥琐地蹲在墙角,颇为惬意地吸收这深巷中的凉气,模样虽有些些不尽人意,但效果显著。 “白大人可知为何会这样吗?”夜浔倚在一边,幽幽开口道。 看那厮就活蹦乱跳的,应该没受什么影响,我看着他,不以为意地解释:“阴虚阳亢,不胜火气!”。 他了然地唔了一唔,继而又凉凉道:“我还以为白大人此番就是凡人口中常说的——多行不义必自毙!” 我压了压火气,笼起袖子微笑着冲他翻了个白眼,随后别开脸,不想搭理他。 渐渐地,巷子那边传来脚步声,我当以为是同我们一样前来纳凉的生人,直到—— 一阵檀香味袭近,眼前不及看清就笼罩下一片玄青,接着就是一点圆光,附在指尖稳稳当当的没入了我额头。 霎时间,一股冰凉惬意之感自天灵徐徐汇入全身,方才的负重沉闷一扫而空,灵体舒畅又轻盈。 我不解地看着夜浔,他没什么表情,又是逆光而站,阴影被投撒在五官之上,瞬间竟晃似九天下凡的神明。 “好些了?”他的声音在我头顶上淡淡响起。 我点点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得到我的答复后,他点头将手拢进了袖中,后退几步,毫不掩饰地一脸嫌弃:“那就好,可别把时间耽误了!” 感动转瞬即逝,原想同他据理力争,但看在他刚刚帮过我的份儿上,这次便大度地让他一回,只在心里悄悄的骂了几句。 再次腾空而起时,太阳已经被云层结实挡住,少去大多盛阳之气的阻碍,对我寻找阴邪简直帮助巨大。 极目四望,远处耸立着成片起伏的碧瓦朱檐,琉璃兽脊在光耀下极是显眼。 我竟然来过这里! 记得上次来时夜里还下着瓢泼大雨,苍茫雨幕之间只是囫囵觉得这座城很富,但竟不知还如此之大。 夜浔微一沉吟:“白大人只身入皇城,难道就不怕竖着进去,横着出来吗?” 我被这话气得跳脚,下定决心非得给他点颜色看看:“哝,那边的皇宫看见没有?” 我仰着脑袋,伸手朝着皇宫方向点了点,急道:“现在这任小皇帝的老子可就是我给带走的!” 夜浔淡淡地睇我一眼,不置可否,也许是被我的丰功伟绩所惊叹,片刻,他倏忽一笑,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你倒是有点能耐!” 我谦虚地摆手:“举手之劳而已。” 其实那年就是昏庸无德的老皇帝气数将尽,却不舍皇位后宫,私下借助邪道妖法为自己续命增寿,违反天规阴律,弄得一国民不聊生,这就有了报应。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夜阑人静的美丽夜晚,我亲手把他给咔嚓了,这才换得如今的国泰民安,现在想想,不妨也是一桩美谈! 在朗朗乾坤中寻获一丝敛藏起来的微弱阴气实属有些不易,再加之夜浔这厮一路故意找茬,就又多费了点些时间。 循着气息,我们落脚在一方宽院中,这是个富庶之家,但府中的贵气黯淡且微弱。 看这房屋院落的派头,本该打理得井井有条花草山石,此刻一副恹恹落败之势,墙角壁檐都像蒙了层灰。 府里的花园中有颗大柳树种在池塘边,柳树本就是鬼树之一,这池塘又是死水。 配合着这连片房屋阴影下郁郁的黑气,光是青天白日都会觉得凉风阵阵,何况是到了晚上。 但奇怪的是,这府邸里沉闷死寂阴气缭绕,典型的凶宅之兆,但里面确确实实一只鬼都没有。 “呯”地一声,清脆刺耳的杯盏碎裂之声从院子正对的厢房中传来,也在杯裂的刹那,响起一位妇人凌厉尖细的哭嚎。 “那个狼心狗肺的贱丫头,我好吃好喝养了她六载,还让她嫁进了御史府,如今她都死了,死了都还缠着我家呀!” 夜浔显然没有那个听墙角的爱好,在屋内响起哭骂声时,他都已经轻飘飘地跃上了屋檐,去查看整座府邸的情况了。 辛苦一遭,没寻着鬼不免让我还有些失落,这也意味着,今晚得辛苦我们蹲点守夜。 屋内又是一阵热火朝天的打砸,其间还夹杂着小女子的嘤嘤啼哭。 我叹了口气,随手拍了拍身上蹭到的一点黑气,既来之则安之,还是抓紧时间看戏吧! 我这才刚探了个脑袋进去,屋内迎面就是一张果碟飞来,吓得我条件反射地眯了眼睛。 然后,然后那张果碟就直接穿过我,落在了门外的石阶上,碎得稀里糊涂。 好险,那一瞬间竟真把自己当个人了。 眼前的屋内一片狼藉,卷纹雕花的榻上瘫坐着位蓬头散发神色惶然的妇人,而嘤嘤伏在地上哭泣的,却是两位吓得瑟瑟发抖的婢女。 我飘了进去,寻了根干净整洁的房梁坐下,不巧房中几位被我的气息所激,默契地一抖,瞬间就面如土色。 那个妇人颤颤巍巍的缩下榻,死死抓住两个婢女的肩膀,言语犀利,声音发颤:“那个小畜生是不是来了?” 那两个婢女此刻哪敢吭声,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手臂用力想要挣脱妇人。 没有得到答案,那妇人狠手甩开两个婢女,跌跌撞撞地夺门而出。 屋内的两个丫头哪里还敢待,也仓皇地追着妇人背上那扇雕花大门逃了去。 没意思,跑就跑嘛,把门带上是几个意思? 现下又只剩我坐在房梁上无聊晃腿了,眼风在屋内大致扫了扫,最后却被榻垫下突兀的一点亮红吸引。 我隔空随手轻轻一挑,那点红色就自己滑了出来。 是一只崭新精美的红绣鞋。 脑子转了转,再转了转。 会是她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十一章 红衣 夜浔很久了才回来,正所谓那啥都赶不上热乎的。 他来时,我已经把那只红袖鞋处理好了:“夜大人可查到些什么?” 他抬头四处打量着屋内,语气平淡:“这是当朝相爷的府邸,就在前不久,相府三小姐与御史家公子大婚后三日,居然离奇暴毙。 御史因为此事受到牵连,被相爷一怒之下弹劾,如今被已经被贬官南下了。” 这都什么权臣心计啊! 那要照他这么说的话,三小姐嫁入御史府就更像是场阴谋,一个相爷寻衅扳倒御史的阴谋? 我观这相府上下的郁结的怨气,难不成是御史的报复?可他已经南下,这操纵厉鬼也是有距离限制的。 假设你白天让它南下,夜晚让它回城杀人,这忽略一路上的劳苦奔波不说,万一要是遇到个古道心肠的侠士,把女鬼拐跑了也不一定。 这背后,应该是另有所谋之人。 我勾手又将那只鞋子重新置入榻下:“夜大人,那只鬼现在不在相府之中,我们暂时先避一避的好,以免它察觉到我们的气息就不来了。” “那白大人以为何处最好?” “要不——我们去乱葬岗坐坐?” 夜浔:“......” 好不容易熬到天黑,我可是一点也不无聊,虽然那些乱葬岗的小鬼已经崩溃了。 这也不过几日不见,这岗里就又多出了一台子可以唱戏的鬼。 本来应该及时拘押回冥府,合着我见天色还早,就索性留它们下来玩捉鬼的把戏。 直到刚才,我不情不愿地才召出鬼门,将那些一把鼻涕一把泪,嗷嗷埋怨我喜新厌旧的小鬼们悉数带走。 夜浔那厮全程只字未说,只当是看戏一般。 诚然,他还只是个愣头青,在手段上与我相比肯定自惭形秽,佩服得连话都说不出了。 夜里阴气渐盛,我们尚飞在城中,老远就又听见了相府里传出的乒铃乓啷的打砸声。 这家人真的对瓷器情有独钟,每次发泄都是拿那些碗碟出气。 相府那只鬼比我们想象的要来的晚,我和夜浔只好敛藏了气息,待在相府一巷之隔的小楼上等。 我等啊,等啊,等,那鬼都还是没来。 隔壁院子里传来婴儿的啼哭,我心中无聊,便飘下小楼钻进人家房间里去瞧。 婴儿的灵魂纯澈,先天的灵识也还未被封敛,他是他们家唯一能看见我的人。 小家伙倒是聪明,方才还哭闹不止,只一看见趴在房梁上的我便笑了,嘴里咿咿呀呀,手脚胡乱扑腾的模样可爱得很。 我也是许久没和这么干净的灵魂打交道了,一时开心,就隔空扮几个滑稽的鬼脸逗他,他便又笑得更欢了。 有句人话说,两家欢喜两家愁。 这孩子突然的变化可把他爹妈吓得够呛,男人急惶惶的过来抱孩子,可走进这边时,还是不小心被我的阴寒之气染到,打了激灵,脸色瞬间就变了。 他一边小心翼翼地后退,一边从怀里摸出几张黄符,都悉数贴在了孩子身上。 看来他们两夫妻还挺宝贝这孩子的,可我看他摸出的那张符除了能点火比较快以外,实在是没有半点驱邪的作用。 又或许,是留给鬼魂吃了自己之后,给它擦嘴用的? 看在小孩可爱的份儿上,我就生了赐他们个护身符的念头,当我手里的小圆点缓缓融进小家伙额间时,那小子居然有狗腿的冲我笑。 我装作生气地瞪他,他居然还笑出了声。 可爱,可爱得不讲道理! 这下他爹妈才是彻底傻眼了。 女人朝着孩子笑的方向,“噗通”一声跪下,声音发颤,涕泪横流:“三小姐,我,我们家与你无冤无仇,求你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 男人也跟着跪下,哆哆嗦嗦开口:“三小姐,我们知道您心里苦,您和您的孩子,我们......” 孩子?什么孩子? 男人话说一半就瞬间噤了声,像是触到了什么大忌,夫妇两个面如土色,冷汗不止,但不忘将孩子护得更紧了些。 我怕再待下去,这两口子的状态,得把孩子吓哭了,所以也就赶紧地退了出去,魂体穿过墙壁之前,我无意间瞄到了这家悬挂在门口的梆子和锣。 这男人,原来是个更夫。 我回到小楼与夜浔兴奋地说明我意外获得的消息,可看他一副无波无澜的模样,我原本一腔瞧热闹的沸腾热血瞬间被浇得连火星子都没有了。 如果相府家的三小姐是真的有孕在身,还被人故意折磨致死的话,那它这样可就与一般寻常的厉鬼所不能比较的了。 婴灵本身就强大,又加之这母体怨气极深,两相融合,强强联手,莫说这相府灭门,若是背后之人有心,利用这三小姐的炼魂去动摇朝廷社稷的根基也不是不可能。 我着紧掐诀捻印,将设好的咒法捏在掌心,下定决心要给夜浔露上一手,也好杀杀这死鬼的嚣张气焰。 正适时,相府院墙内的翠竹无风自动,窸窸窣窣的沙响声与周遭的寂静格格不入。 阴风渐盛,院内屋檐下的纸灯笼被风吹得晃悠,明亮柔和的火苗随风闪动了一瞬,便幽幽的黯淡下去。 圆月被云层整个盖住,四周陷入了一片灰暗的死寂中。 她终于来了! 这风在将停未停时,我就着紧着把手中的咒法摊散开,在这相府四周迅速凝结起了一道圆拱形的结界。 夜浔动作很快,内息自腕间汇聚入掌,遒劲纤长的手指掐诀捻印不过眨眼之间,而我手指削微有些短,所以每次都要将法印提前掐好,以备不时之需。 紧跟着夜浔的动作,我们又再次落脚在了相府的花园中,这里面如今已是一副森冷死寂之态。 眼前这情形不由得让我心中一沉,因为在这偌大的相府之中,竟感受不到一丝丝活人的生气! 夜浔早先我一步,赶去查看侧边传来沙沙抓挠声的厢房,我揪着一颗心,飘去了此刻相府最为明亮的正堂大厅。 相府大厅如今被女鬼用幻术布置得跟喜堂一般,两边幽幽燃着绿焰的喜烛,阴风将殿内的红色纱帐吹起,隐约现出了大厅背后房梁上悬挂着的女尸。 她一身喜服,在泼墨般披散的长发下,一双只剩下空洞窟窿眼眶,嘴角被撕裂至耳后,猩红的鲜血顺着脚尖滴答坠地。 我慢慢地飘进大厅,那些垂挂的纱帐柔柔绕晃在我面前,越往里去,扑面而来的阴毒怨气就似冰凌一般穿扎。 我默默地安慰自己,小场面,小场面。。 正当我卡在那纱帐当中那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时,身后却极不适宜地响起了“咯咯咯”地森笑。 我回头查看,却被一股子阴风吹来的纱帐挡得严严实实,悻悻回头,赫然入眼的便是那女鬼近在咫尺的面孔,她额间的长钉此刻紧紧贴在我的额头上。 周围的纱帐变成了白幡,女鬼的头发开始从两侧绕至我身后,企图将我包裹缠卷起来。 我俩现在是鼻尖对鼻尖的距离,我甚至都能清晰地闻到,她的眼眶里流出的猩黑血水味。 在这紧要关头,我想也没想,冲着女鬼抬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子,眼前的魂体瞬间消散得一干二净。 也直到刚才我也才看清,女鬼脸上密密麻麻的并非血点,而是生生用细刀篆刻进皮肉咒文。 这与我那日在乱葬岗所见的女尸相差无二! 相府炼魂与邪尸引魂二者之间有了联系,但这丝毫改变不了,继那日婴鬼之后,我又被恶心到了的事实。 眼下越看这些轻飘柔软的纱帐我就越是烦躁,索性抬手一把鬼火焚了干干净净心里才稍稍好受一点。 我果然是幽冥最暴躁的女鬼了! 正殿里血腥的幻影消失了,为了防止女鬼又躲藏回来,我顺手在这家人请来镇宅的钟馗道师像上设了个鬼门法印。 一旦触发,直接被托进无间炼狱,连哼都来不及哼。 我赶着去查看夜浔那边的状况,路过一处长廊,上面零碎的散落了好些残肢断体,一双血红的脚印穿杂其中,甚是扎眼。 那脚印小巧轻盈,应当是女子所留,只是此时相府气息杂乱,不能分辨其是人是鬼,我只好顺着血脚印一路查看。 脚印所到之处,是白日里的被那妇人一通打砸的厢房,而榻下的那只被我施过术法的红绣鞋,果然已经不见了。 再就是我白日坐过的房梁上,此刻正悬着两只保养得宜,纤长雪白的手臂,而那本该有手指出现的地方,已经被齐齐斩断。 大开的门口灌入阵阵阴风,吹得厢房窗柩咯吱作响,门缝里骨碌碌地滚出一只眼珠,院里又紧接着划过一声凌厉尖锐的猫叫......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十二章 相府 与我遥遥相对的另一侧院里有打斗声传来。 我前脚还没飘出这厢房的门,那女鬼就故技重施。 这回依旧是用她一头油亮长发,从我身后慢慢向前包围,想都不用想,转过头就又是她的一张恶心的鬼脸。 她究竟是安的什么心要这样对我两次? 身后的阴气利刃般扎来,我抬手摸上了面前的头发,一把,两把抚顺握进手中,像是在对待某件珍宝一般。 接着就是凝息发力,拽着手里的头发奋力向前一甩,那女鬼就结实地背摔在门外的石阶上。 几乎是落地的一瞬间,她拧过脑袋,张开血口利齿向我扑来,顾不得此刻背上还生生嵌着白日摔坏那只杯盏的碎瓷片。 我一手使锁链将她染血猩红的双手圈绕禁困住,一手预备掐诀。 可这女鬼很是聪明,借着我捆住她双手锁链的惯力顺势朝我的脖颈咬来,阴魂戾气冲得我天灵盖一激灵,又是一脚狠踹过去。 趁在女鬼尚未反扑回来,我另一手迅速掐了个指诀,径直按向她额间的长钉。 女鬼的力道极大,凄厉嘶吼着妄图挣脱。 我将手中的锁链收紧,扯着她冲着地上又是一记狠摔,在她翻身回来之前一脚将她踩住,再次攒力掐了指诀,将她额间的长钉生生按进脑中。 脚下的女鬼冒出呲呲黑烟,脸上空洞的血窟窿猛地涌起两股黑血,嘴里嚎着尖利刺耳的怪声。 黑烟愈盛,有些冲眼睛,我抬手扇走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怨气,手中锁链不知何时轻了下去,我拎起来抖了抖,居然是一把头发。 我嫌弃的带着这把头发去那边的院子里找夜浔,却没想到他此刻竟也跟我一样,满脸厌恶地拿着帕子正擦手。 “我给夜大人带东西来啦~”我冲着他晃了晃手里的头发。 他抬头睇我,脸上神色一阵古怪。 咦?莫不是被女鬼调戏了?但看他这模样也应当算是个调戏未遂才对。 “小黑,你怎么了?”我冲他关切道。 夜浔脸上表情又是一阵青白交错,半晌,咬着牙道:“不准这么喊我!” 我打了个干哈哈:“咳,我这不是看你遇到麻烦了嘛,顺口就......” 他递给我一个净瓷小瓶,我将手中那束头发化成一道白烟装了进去,大致觑了觑,里面已经有了东西,皆是那女鬼的两魄。 我左右晃了晃瓶瓷瓶,与他询问道:“你可发现了这府里还有活人?” 他下巴一点,示意我看向侧边的屏风之后,柔光冉冉的结界里面,横七竖八,男女老少躺了一地,面目平和安详,俨然一副熟睡之态。 怪不得我四处搜寻不得结果,原来夜浔这厮早就先一步从女鬼手里救下相府的部分幸存之人。 我发自内心的对夜浔投以敬佩的目光,却被他四两拨千斤的打断:“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我这厢正为夜浔脸皮结实程度所不齿,那厢他又蓦地开口:“你说得没错,那女鬼确实有身孕!” 我一惊:“所以,你对她做了什么?”。 夜浔似乎很不想我好奇此事,他面露些许艰难之色,半晌,才沉缓道:“这女鬼经过秘法淬炼过,能自由分散三魂七魄,我方才一个指诀,带出了她一魄中藏着的婴灵死胎。” 我咽了咽口水,脑子里登时就有了画面:“你居然都能忍住不当场法灭了她?” 夜浔捻了个指诀,将方才用来擦手的帕子给焚了去:“她要是被灭了,我从哪里去查这背后操纵之人呢?” 我点点头,由衷赞道:“夜大人不愧是正义之士!”话说到一半脑子一抽,又补了一句:“只可惜这女鬼是不能以身相许了......” 话锋徒然一转,夜浔方才缓和的面色瞬间拉了下来,立刻一脸晦暗地拂袖便走。 我突然想起要交代他的事,索性一路笑嘻嘻地跟到门口,在他身后贴心地喊:“问灵起码要一魂一魄才行,你随便再抓回一魂就好了~” 他仍是不理我,脚下一点,堪堪跃上了对面厢房的屋顶。 目送夜浔的背影消失以后,我又折回去到屏风后面的结界边查看,左右看了两圈,都没有发现今日我见过的那位精神有些失常的妇人。 回想方才在她打砸的那间厢房里见到的两只手臂,和一只眼珠,这三小姐回府杀人的第一个应该是她,可见这二人一定怨仇颇深。 只是那妇人的魂魄我却迟迟没有感知到,这着实不合常理,在一番自我怀疑之下,我又重新出了门抓鬼。 方才夜浔出去的方向传出一阵打斗之声,混以碟碗茶盏清脆的破碎声,听起来好生舒畅。 我仔细巡查一了圈都没发现哪里又阴邪浑厚之处,再看大殿中的法印也未被动过,我索性闭上眼用灵识将相府上下都感应了一遍。 阴邪之气最浓郁处落在我们方才待过的内堂里,我心中一惊,莫不是女鬼声东击西向结界里的活人下手了? 我火急火燎地追过去,入眼的竟然是夜浔这厮悠哉悠哉地坐在内堂的闲适之态,而地上正趴着抽搐的红衣女鬼。 我重新将手拢进袖中,清了清嗓子淡然道:“你动作还挺快的嘛。” 他见了我,眉毛一扬,一副得意之态:“别废话,这女鬼被我暂时用法印封住了,你赶紧下禁制问话。” 我不情不愿地召出长执签,往那正抽搐的女鬼额间一点,她原本呲牙咧嘴挣扎用力的脸瞬间就木然安静下来。 在我心意的驱动下,她缓缓跪在了地上,但脑袋却耷在胸口,长发也从身后披落在前。 光是眼前这幅背影,都不难看出女鬼生前应是个相貌不俗,举止文雅的美人。 只可惜,邪法冤孽害人。 夜浔声音清冷,语气之间却自有一番威仪:“你为谁所害?” 女鬼:“......” 我:“?” 沉默了半晌,这女鬼显然没有想要搭理他的意思。 他眉间一蹙,似有些懊恼,勾起眼尾望向我:“怎么回事?” 这厮的气势果然有些骇鬼,我赶忙解释:“这,这个禁制谁下的就只能谁用。” 他牙关一紧,似有似无地冲我翻了个白眼。 我强忍住笑,端正态度依照他方才问话的逻辑往下:你为谁所害?” “......” 女鬼咯吱咯吱地扭动着脖子,随后,是良久的沉默。 夜浔那厮立马见缝插针似地嗤上一笑,随即指尖在茶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叩。 “呃,这个嘛……”现下该轮到我慌神了,我不可置信地看了看手中的长执签,再看了看面前的女鬼。 按理说鬼魂再强,只要没有修成恶灵那种不可控的境地,长执签下的禁制是不会出任何差错的啊。 我走近女鬼,再一次用长执签点了点她,她还是一副寂静木然之态。 难道? “把头抬起来!” 女鬼咯吱咯吱地扭动着脑袋,生硬地将头仰起。 “张嘴!” 她缓缓将嘴唇张开,里面跟着留下一串一串的黑色血水。 果然,不止是眼睛,她的舌头也被拔走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十三章 送礼 将这三小姐炼成这样的人,应早就料到了会有今日。 挖她双眼,割她舌头,既能激其怨气,又看不见说不出,以此来逃脱冥府的追捕,实在是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今夜夏至,满天星河揽人间,这相府在结界的包围下,死寂木然,连着蛐蛐都不愿涉足。 屋里屋外除了我和夜浔两只清醒的鬼以外,还一屋子睡糊涂的人。 我在屋外的廊檐下站了小会儿,进去时,夜浔正盯着屏风之后熟睡的生人若有所思。 那女鬼一直张嘴仰着脑袋,黑色的液体顺着着雪白的脸颊流了一身,我看不下去,抬手在她银针上轻轻一点:“闭嘴,把头低回去吧。” 她木讷生硬地照做,我重新坐回客堂的正座上时,她已经乖巧地如先前那般将脸藏进了长发之中。 脑中灵光一闪,不正经的想法涌上心头。 我忙招呼旁侧坐着的夜浔,示意他看向地上跪的红衣女鬼:“你觉得那女鬼现在像不像在‘二拜高堂’?” 他闻言一怔,似在呼吸吐纳,脸色也有几分怪异,我以为这厮又要作哪门子妖,左右不过一个玩笑而已,哪能这么喜怒无常。 而且,他还专门喜怒,我这个无常! 我讷讷僵半晌也没见这厮发作,反倒是他自己扶了扶额,不理会我,径直起身去到屏风后面解开结界。 到底是虚惊一场,我这厢还沉浸在劫后余生的窃喜中,那厮幽幽地又张口指挥开了:“你愣着干嘛,不收了女鬼还等着这群人出来鉴赏吗?” 我被夜浔这突然地一嚷惊出个激灵,紧了紧拳头,好歹咬牙切齿地挤出一笑:“这就收,这就收~” 不得不说,夜浔这厮做事心细,他解开结界后,不仅抹去了这家人的今夜恐怖的记忆,还将这相府上下做出一副悍匪入室的模样。 面面俱到,叹为观止! 怪不得这厮走后门都走得如此顺利,这年头,没点一技之长傍身,连鬼都不好混。 前脚刚刚解除相府的结界,夏夜的清风就带着微热的生气徐徐汇入这阴冷污浊的院落中,所过的每一处都变得鲜明了起来。 对了!我一拍脑门,差点将这事给忘了,急问道:“小黑,你有没有在相府见到除这三小姐以外的鬼?” 夜浔那厮突然转身回来,我抬头一个没刹住,与他撞个满怀,我摸了摸钝痛的鼻梁从他怀里退出。 他原本着松展的眉头瞬间紧拧,脸上一副心虚的表情,又兀地转过身去背对我,极不自然:“许是被女鬼撕咬干净了罢!” 月色如水,在静谧夜晚铺下一地斑驳光晕,清风吹起夜浔如泼墨锦缎一般的长发,扫在我脸上,带起丝丝痒意。 好不容易到了城郊,他一边在半空画符,一边还不忘冷言冷语的警告我:“以后不准在喊那两个字?” “什么?你说小黑?”我探着脑袋打量他。 他停下手中动作,深吸一气,斜眼过来瞪我,我赶紧摆手解释:“不喊了,不喊了。” 面前叮叮当当一阵响动,方才他画符的地方张开一道红亮的大门。 我们飘进这扇门顺利抵达幽冥。 这厮也就半日不在,一入冥府便又招来了大片的狂风浪蝶,这期间不乏还有几个搽得脂红脸白的男鬼混在其中。 他倒是潇洒自然地接受她们含情脉脉的眼神,以及那声声百转千回的“夜大人~” 殊不知,跟在背后的我,无辜遭受女鬼们的多少白眼,此时此刻,就算官大一头也没个奈何。 眼看着夜浔在众女鬼的簇拥下踏上了通幽桥,而我也将要被淹没在五颜六色的鬼潮之中。 头完,他逮着空子就往里迈进一条腿,我赶紧伸手去拦,却被这厮轻松侧身避了过去。 拦是拦不住了,我只得警惕地瞅了瞅门外,确定外面没有什么可疑的闲杂小鬼,这才稍稍安心将门关上。 他三两步进到了我的房间,眼神飘忽,形迹可疑,让我不得不怀疑这厮居心叵测。 只是现在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明面上还需得佯装淡定:“不知夜大人......” 他忙不跌地打断我:“有个东西给你。” 我微怔了怔,该不会是战书吧? 只见他双手集印,修长的指节在圆光中反复变换,随后单手将圆光拖出,任它在我的面前落地长大。 “这,这,这......”看清了面前这一物,我竟一时有些茫然且不知所措。 他负手得意地浅浅一笑:“喜欢吗?” 不是, 你们,收到过女尸吗?还是无脸的那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十四章 法身 我不懂夜浔那厮脑子里在想什么? 看着面前这具只裹了中衣的无脸女尸,我甚是惆怅! 可转念一想,这该不会是他的哪个情妹妹吧? 无脸女尸,原来他好这口!我就说他怎么都对外面那群花枝招展的奔放女鬼一直以礼相待没下手呢。 不过,他搬来我这是什么意思?以后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了带出来认识认识? 许是对我东瞅西看后不表态的做法不满,这厮语气果然有些迫切:“怎么样?” 这还能怎么说。 我立刻扯出一副又惊又喜的假笑,还不忘竖起大拇指对着夜浔夸赞道:“夜大人好眼光!” 他眼中笑意愈盛,抿嘴道:“那你快试试吧!” ??! 此话仿佛九天之上的惊雷瞬间贯入幽冥,劈得我外焦里嫩,脸上笑容瞬间就垮了:“你说什么?” 他很是热情,眉毛一扬,脸上笑意不减半分:“我说让你试试。” 我赶紧双手护在胸前,警惕得连连后退,脸上身上都写满了拒绝:“这个,这个怎么能乱来呢,我可不是那种随便的鬼!” 那厮眼珠一转,点头松口道:“那我去外面等你!” 不是吧,这厮这回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要让我跟他这个情妹妹共处一室,我真的难以相信,他的境界已经这么高了吗? 我嫌弃地戳了戳这女尸所谓的脸,发现居然意外软弹,而且,还带着暖暖的温度,若不是她没有五官,要说这是生人我也信! 我几百年都没感受过有温度的东西了,遂,又多戳了她脸两下。 这样,也算是轻薄了吧。 我磨磨蹭蹭半天出了日始宫,恰巧看见夜浔在院子里坐着,心里又开始慌了,想他一会儿问我该怎么答。 “白大人。”他心情似乎颇佳,斟了杯茶招呼道:“过来坐。” 踌躇片刻,反正躲是躲不掉的,干脆眼一闭心一横就过去了。 他见我走进,抬手递上方才倒好的茶,眼看我伸手去接,又微笑着拐了个弯送进他嘴里。 “无聊!”我抖了抖袖子坐下。 他轻笑了两声,手指抚上杯口细细摩擦,眼都没抬道:“白大人感觉如何?” 这用问这么详细吗? “感觉很好!”我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完连脚底板都悔青了。 那厮看起来很是满意,又续了一杯茶:“那之后去人间办公你就用它吧!” 欸,什么意思,体验一把还带赠送的? 他这话锋转得太快我没反应过来,以至于我指着身后的日始宫茫然道:“那不是你的——情妹妹吗?” “啪嗒”一声,夜浔手里的杯子滑落到石桌上,溅起的茶水将他面前的衣服打湿了大片,这厮的脸色也如这从桌上到地下的茶水一般,飞流直下三千尺。 他几乎是隐忍吐纳了片刻,才忍无可忍地黑着脸,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你脑子里成天在想些什么?不,但凡你有点脑子也看得出来,我是那样的——鬼吗?” 那哪晓得,知人知面不知心,何况他又不是人。 我讷讷地点点头,见他扬手作势要打过来,又赶紧保命地摇了摇头。 夜浔面色不善地在我面前踱步,我原想找个空子跑了,但观这恐怖的气氛,还是让我生生打住了这个念头。 鬼不仅怕恶人,鬼也怕恶鬼! 他来来回回就在这一亩三分地晃悠,再走下去,方才流的茶水都快被他踩干了,况且...... “夜大人......”我原本想好意提醒他胸口的衣服湿了,可这厮也太会抢话头了。 他又是深吸了一口气,极不情愿地坐下解释:“你听好了,也记好了!那不是你口中所谓的什么情妹妹,那是我专门去找帝君给你准备的一具法身。” 这个物件我几百年还第一次听说:“法身,什么法身?” “是可以确保你在人间畅通无阻的身体,能掩藏你原本的魂体和气息,但不会敛盖你的功法和能力,与凡人无异。” 夜浔一口气说了大堆,虽然听起来这具法身很是不错,但我还是对自己在人间的能力抱着一丝丝的不服:“我,我白天也可以出去的啊。” 他原本稍缓一点的面色又瞬间青白交错了一番,咬牙道:“那上次是谁阴虚阳亢,不胜火气躲在墙角焉了?” 这下我就要评评理了:“我只是休息片刻而已,你看啊,这人晒着太阳走了远路都要休息,更可况我是鬼呢,鬼就不能有一丁点合理的休息时间吗?” 夜浔怔了怔,怒极反笑道:“此番我们去凡界办公,要隐藏好身份就不能随时回来,凡间正直夏季,你一个阴魂,要避开盛阳之气很是浪费时间。 再退一万步说,如果你在你合理的休息时间内,不巧碰上个修为高的道士或者仙门之人的,把你生逮了拿去炼化了怎么办?况且......” 原本夜浔说的这些我都已经从心底里默默接受了,但他后面的欲言又止吊得我十分难受:“况且什么?” 他嘴角撇了撇,扶额做叹息状:“况且你还这么蠢,被逮去了倒无所谓,但一想着以后大把大把的琐事都要我一个人做,估摸着能把我累死......” 我深吸一口气,忍耐,微笑。 转身抬脚走出几步,夜浔那厮又在后面严肃补充:“隐入法身之前,要念往生诀,不然法身就稳固不住你的魂体。” 我翻了个背着他翻了个大大白眼,接任白无常三百余年,我什么时候出过这样的笑话?要是夜浔这厮大嘴巴传了出去,我以后在冥府可怎么混! 于是,我又不情不愿地改变主意,为了我的光辉形象,以后还是需得对夜浔好些,以德报怨去感化那只死鬼! 不愧是帝君所赐的法身,我隐进去时,指尖一暖,脚一沉,竟然真的感受到了久违的那种身体的负重感。 这法身无脸,我潜身一进入,那模样自然就幻变成了我的。 身量,体重都挺好的,模样也挺好,只是,只是我怎么出来呢? 我顾不得此刻披头散发的形象,慌忙抓起一件官衣外袍就跑去找夜浔:“小……不,夜大人!” 我想也没想,直接推开夜初宫的大门就急急往里面钻,将要从穿过小院儿跑进他房间时,便闻得身后泰然自若的一声:“何事?” 我转身回去看见了夜浔,这家伙应是才将沐浴过,身上只披了一件松松垮垮的外袍,发迹间还隐隐有些将落未落的水珠。 我咽了咽口水,双手护在身前慢慢走进他,突然扰了这厮的雅兴,依他喜怒无常的脾性,不会提刀砍我吧,我现在可是不经砍。 可他并未如我所想地拿出什么刀剑,反倒是敛着笑将我上下一番打量:“挺合适的!” 我耷拉着点了点头:“是挺合适的,可我出不来了!” 说话时,我虽低着头,但眼睛却禁不住往夜浔身上瞟,他外袍并未结系,呼吸吐纳间隐约现出里面起伏的胸膛,似乎,还挂着水珠。 头顶蓦然附上了一只宽厚有力的手掌,我本能地一缩,却招来了他的一阵轻笑,这厮竟敢!! “法身要念咒进入,自然也要念咒才能出来。”夜浔的声音有些低沉,一字一句此刻像是带着某种吸引。 我讷讷抬头:“那你会那个法咒吗?” 他眸光一闪:“你现在要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十五章 入世 在生死之间来回奔波久了,这芸芸众生的相貌对我就如过眼云烟般转瞬即逝。 自以为眼中见过的风花雪月,事态万象多了,便就以为自己也什么都懂。 但相见形拙,比起夜浔,我的见识果然还是削微的浅薄了些。 当我得知了法身是可以脱离这个肯定的答复之后,却并没有立即让夜浔施出那个法咒。 短短时间就已经丢了两回脸了,我不要面子的!? 夜浔拟定今日启程去人间调查相府女鬼与妖魂一事。 我原是想,做人嘛,肯定不会和我在幽冥时候一样了,是时候做出改变,最起码装扮上得像个阳间人。 是以,我将熟悉了几百年的官衣压进箱底中,又翻箱倒柜大半日,最后悲惨的发现,我根本就没有像样衣服可以穿出去。 一嗟三叹,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垂泪扶额了半日,我还是穿着我白扑扑的袍子出门了。 前脚刚踏出无常殿,就被夜浔那厮一把拎着我后脖颈的衣裳将我逮住,一脸嫌弃:“你这穿的什么东西?” “衣服呗!”我说着,一边还要费力扭头去看他。 他立在原地拎着我往后面拉,好让我直接与他正面说话:“你不会穿点阳间人的衣服?” 我十分不喜被他这般居高临下的质问,原想同他争论到底,可眼睛一盯上夜浔那副欠打的脸,底气十足的我,立马就痿了:“这不也是没有衣裳嘛!” 他哼了声,另一手从身后转出一叠桃粉扔在我怀里,并撂下句:“快去快回!” 我自认为我换衣服的速度已经很快了,但我出门时还是默默承受了夜浔那厮满是厌烦的眼神。 许是因为我收了衣服忘了跟他道谢的原因,又许是耽搁了些时间,一路上这厮的脸色愈发不济,连说话都是只言片语的敷衍。 我真的太久都没有嗅到过阳光下万物生机的味道,成了无常,我的鼻子只能闻到那些与阴腐之物相关的东西。 这突如其来的惊喜令我万分雀跃,但被那厮煞风景地瞪上几回之后,突然也就没那么高兴了。 在人家的地盘上办事,自然还是要先打声招呼的,我去们凡界最先见得便是皇城底下的福德正神——土地。 夜浔熟稔地在土地庙里施了个法咒,那地上就冉冉的旋起一股烟来,模糊片刻后,烟雾里就出现了位矮胖憨实的老人,他笑眯眯地微微欠身:“夜大人,白大人。” 夜浔微微颔首:“我等此次会在仙者管辖的地方上办公几日,皇城之大,难免分身乏术,凡事还请仙者多帮留意,如有异象,烦及时知会!” 这厮果然精通各种笼络人心之法,看这游刃有余的交谈,还有这含情脉脉的眼神,土地立马就拍着胸脯应下了此事。 沉吟片刻又道:“这要说有异,莫过于那宫墙之中,小仙虽修为不高,但对那里面愈发邪门的龙气还是略有感知的。” 我神思一凛,邪乎的龙气?此次入世,莫不是机缘巧合之下,我也要将那老皇帝的儿子带走 诧异之余也开口询问道:“仙者可知是何原因?” 土地咬着嘴唇费力想了半晌:“这应是从几年前,前朝皇帝突然离世就开始变得奇怪的,具体嘛,我不大晓得。” 夜浔轻飘飘的斜眼过来睨我,原因我俩心知肚明。 那厮了然的点了点头:“若是想要进入皇宫,还需得个由头才行。” 土地听后玄机一笑:“不瞒二位大人,小仙所管之地有一队入朝觐见的使团,不巧路遇山匪,全军覆没了,不知......” 我好像大概明白了土地的意思:“你是想说,让我们混入山匪,借机煽动他们攻入皇城?” “噗”夜浔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土地公也是一脸忍笑比出个大拇指:“白大人果真冥府栋梁也!” 然而夜浔也并没有告诉他接下来一步的打算,只是差使着手下的阴兵去勘察那队使团的消息,又命我去土地庙后面的竹林帮他砍些竹子回来。 等我费老大劲儿抱着那捆青翠笔直的竹节回来时,土地庙前,赫然就已经出现了一对使团打扮的人马。 看我一脸惊愕,夜浔那厮抱腕坐在马车边斜睨过来,还轻飘飘的附上一句:辛苦白大人了~” 一抱竹子悉数滚落在地,我惊得不能自已,这家伙是怎么做到随便就能点化生灵的? 我还没开口,那厢的土地就已经抚掌亮声应和道:“夜大人好神通!” 这,难不成是要扮做使团入城? 才反应过来的我是拒绝的,我据理力争,却反被夜浔咄咄逼人的气势堪堪压下一头。 最后在土地同情的仰望下,倒显得我愈发地可怜,弱小又无助。 这下可真是愁煞我也! 我几百年未曾和生人打过交道,一来就是去以太庙社稷之气为根基的皇宫。 鬼魂天生不喜与天潢贵胄之人打交道,那厮分明就是想借刀杀鬼! 轮到快要进城时,外面的吵杂声引得我好奇心起,便悄悄掀开帘子往外看。 才瞧着一点花花绿绿的衣裳颜色,那厮就一巴掌打在我掀帘子的手上:“你现在身份是使团里的圣女,拿出点规矩来。” 我撇了撇嘴,不以为然道:“那我是圣女,你是什么?”说完上下打量他一番,神秘一笑:“你不会自称是神女座下的童子吧?” 依我对夜浔这厮睚眦必报的脾性了解,他听完此话,定然会毫不犹豫的恶言反驳,可如今他却只是浅浅的一笑了之。 不对劲,这太反常了! 前头有马匹刹住之声,紧跟着我们这辆马车也缓缓停了下来,市集内的吵杂嚷闹之声被远远得抛在了后头。 不多时,外面又一阵整齐的脚步声渐行渐近,马车的外面被人叩响:“敢问里面可是入朝觐见的圣女?” 我看着夜浔,有些不知所措。 见他甚是禅定,有板有眼地回话道:“正是,路遇山匪,圣女有些受惊了,此刻正在休息!” “敢问阁下是?”外头又问。 我突然间有点期待他说出‘座下童子’这个名号了,大约表现太过明显了,夜浔瞪了我一眼:“在下是随圣女一行的侍臣,车马损毁严重,不得已与圣女同坐,见笑了。” 想不到这厮撒起慌来,居然有理有据,一番下来,竟让我无法反驳。 高台上的宫殿响起太监高声传唤的声音,我随着夜浔老老实实地往上走,可是,这幅身体也忒不争气了些,一半都没走到就重得抬不起来。 看着夜浔的背影,我实在坚持不住,将有个念头想要坐下休息,忽感后脖颈一紧,夜浔正揪着我,沉声道:“不许坐!” 我一脸幽怨的将他望上一望:“我就没吃过这份苦,真走不动了......” 以前我是魂体,轻盈似风,随行自由,可我如今摊上这么个沉重的身体,着实难受了些。 好不容易连拉带拽爬上了台阶见到等候在朝堂上的皇帝,面色虽平静,但印堂发黑,眉目间难掩焦虑之色。 “下立可是使国圣女?”殿堂之上传来沉肃一声,语气威严带还带着点迫切。 天子脚下,太庙社稷之气太过压抑,让我有些心悸,他这突然一开口,我差点脚软就顺势跌下了去:“正是......” 虽然这具法身可以让我与凡人无异,但这面前之人毕竟是皇帝,天生的道气威压,我不怕不行。 “圣女一行,舟车......”皇帝正说着,身边急急凑近个小太监对他耳语了两句。 却不想他立刻就变了脸色,最后也顾不得什么礼数周全:“圣女医术了得,此番入朝是为我爱妃重病,能否现在就移步后宫一诊?” 他这话锋转变得忒快,朝堂之上顿时反对声四起,不少老臣一副捶胸顿足之态,而我与夜浔,不巧又正处在两边大臣唾沫星子对喷的进退两难之地。 堂堂一城君主面前,场面一度失去控制。 如此,我也大致得出,歪竹出不了正笋,这小皇帝果然还是和他老爹一个脾性的。 最终,我还是在众老臣的气急悲呼声中,被宫人带去了皇妃的住处。 那位妃子的宫阁外守着好些老头,个个都一副愁云惨淡的焦虑之色。 我前脚踏进妃子的宫门,迎面就一股邪厉的阴气向我扑来,带路的宫女都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我斜眼看了看院里,光天化日之下没什么异常,等我将要进屋之时,眼风却似有似无地瞟到了一点不属于这里的东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十六章 深宫 皇帝下朝之后就急匆匆地赶过来守着,看得出他极是宝贝那位妃子,我简单地与他交代了些事,便以回去准备为由离开了皇宫。 紧赶慢赶,等我回到住处时太阳都已经落山了,想着接下去我要做的事情,心里实在烦躁的很。 我恹恹地往正堂走,但见侧边的厢房点着灯,门外还有几个丫头那鬼鬼祟祟的张望,脚就不由自主拐了个弯往那厢房去。 那群丫鬟们个个一副半羞半喜之色,眼睛一瞟到我,就立马掩起袖子挡着脸跑了。 夜浔那厮怎么到了那里行情都如此之好,不过可惜了,他好像更喜欢奔放一些的女鬼,就这群丫鬟的娇羞模样,连的人家正眼都换不来一个。 我径直走了进去,见夜浔正埋头在张纸上用功,俨然一副心无旁骛之态,索性就没喊他。 听见我进门的动静,他略抬眼皮一瞟,眉头随之舒展。 他收起那张纸,抬手添了杯茶的功夫,这厢房就已经被结界笼罩:“白大人有何发现?” 我侧身坐下,眼急手快地将他面前的茶抢了过来,游哉游哉咂上一口道:“没什么大事,应是阴邪缠身,我夜里去看看。” 他眉毛一挑,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皇宫之中戒备森严,晚上我陪你一起去吧!” 我差点一个没忍住把方才喝的茶给喷出来,这厮最近这态度是怎么回事? 我做痛心状,安慰他道:“夜大人最近要多注意通风,天热了别把脑子捂坏了。” 果然,被那厮脸色瞬间就难看了,一路骂过来以后,我心里居然舒坦了很多。 夏夜风暖,轻拂过脸颊还会有丝丝痒意,我和夜浔此刻立于半空之中,脚下是红门金顶的皇宫。 褪去了白日里刺眼金闪的皇宫,此时在夜幕的笼罩之下,空荡又邪气,太多鲜活的生命在这里被吮吸了个干净。 为了不被宫里的侍卫发现,我掐诀给自己施了障眼法,后随着夜浔一道,落在皇宫中最偏僻的宫苑里。 观这四周笼罩下来的阴森气氛,还有那黑暗潮湿的房间,我估摸着应该是个冷宫,从我这里看去,大概能有四五只女鬼。 她们察觉到屋外的动静,趴在窗柩上用一副深情切盼的模样将我们望着,要说这些心中有执念的鬼是最难缠的。 尤其是这种满怀不甘与屈愤的娘娘们,娇生惯养的不说,稍微凶她一下就跟捅了鸡窝似的,一路上能把你闹腾死。 我观那群女鬼看夜浔的模样,许是眼神不济,错把他当成了回心转意皇帝,便生了成人之美的念头:“要不你用美色去审审那群娘娘?” 他睇我一眼,满脸嫌弃的扇了扇:“要去你自己去!” 我都还没表态呢,那群鬼娘娘就先不乐意了,瞬间就一副凶神恶煞之态朝门口处飞扑。 不愿意也不用表现得如此明显嘛,况且白爷我最见不惯人家重男轻女了! 我一声冷笑,手中圆光轻旋,数条锁链从我掌中飞出,在月色下划过一道道银白的光迹,将飞扑而来的娘娘们统统一揽。 她们的死,本就怨气冲天,又常年被禁困在这阴邪寒湿的冷宫之中,暴戾异常,即使已经被我拴住,它们还是想尽办法嘶吼着向我扑来。 我对这幅法身的操纵还不是特别熟练,以至于我一时召唤不出长执签来,眼看锁链下的女鬼越逼越近,我又要面子不想喊夜浔。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顺着链子就给它们一脚,踢出去老些远,也好为自己增加了些时间掐诀。 女鬼更加恼羞成怒的往我这边冲来,我静静地立在原地等待时机。 身后是唤出的鬼门,只需要一瞬间的时机,她们就都上路了。 眼看那群鬼娘娘就要近至身前了,耳边突闻一声疾喊,我还未做任何反应,面前霎时就闪过一道白光。 这光着实刺眼,尤其在习惯了夜视的时候猛然袭来,让我本能地眯了眼睛。 那凄厉痛苦的惨叫声响在我的正前方,我被那光一晃,睁眼时还看不大清楚,但面前确确实实地挡着一副欣长温热的身躯。 我晃了晃脑袋,抬手戳了戳那副身躯的背:“夜浔?” 他指尖轻捻,收了那团白光,原先的鬼娘娘们也不见了踪影:“由着她们近身,你在胡闹些什么?” 我一时有些愣神,听他语气不耐,显然是有些生气的,而我也明明可以开口怼他,但不知为什么心里会徒然生出一股委屈之感。 我最后也还是什么没说,转身抬脚离开了冷宫。 那种郁郁之感一路跟了我好久,原本以为有禁制很快就会消除干净。 可是,直到我遇见了下一个倒霉鬼,那种情绪都不仅未减淡半分,反而还呈愈演愈烈之态。 我瞅见那鬼时,他守在一处封锁的宫门外面正飘,大约也是没把我放在眼里,居然胆大包天的用鬼打墙吓我。 所以说,倒霉这事儿,来得早不如来的巧。 正好给我泄泄愤,我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地一拳将他的所造的幻象打碎。 而那家伙竟然好死不死就待在我那一拳的正对面,我再稍稍往前一点,他就立刻匍匐在地上求饶。 又是一个。 我往来时的方向看了看,猜想夜浔应该是不会跟来的,又想起他方才对我的态度,索性也赌气不去找他。 只好委屈那鬼让他给我讲讲这宫里的事。 那家伙一看就是在深宫中摸爬滚打惯了,鸡贼的很,来来回回只肯说些天下太平,后宫和乐的冠冕之词。 中途还跑了一次,被我硬生生地从他身后的那座废宫里的井里拽了出来。 又紧锣密鼓的打了他一顿,那家伙才哭哭啼啼的开始说实话。 原来,这座废宫是已逝皇后的寝宫,而这太监鬼是她的贴身随从。 据他所讲,皇后并不是死于疾病,而是被人下咒暗害的。 皇帝不忍睹物思人,直接将这景阳宫锁了起来,宫中下人说是被遣散,但最后都莫名其妙的死了。 而这宫墙里面经常会传出女子的声音,时而啼哭,时而欢笑。 众人都以为是皇后的鬼魂作祟,就请了国师前来送魂,自那以后就再未发生过异事。 “那你又是怎么死的呢?”我斜歪着脑袋,做出一副询问的表情。 那太监鬼阴恻恻笑了笑,脸上的皮肉扯出一道不可思议的弧度,他抬手地指着宫门口的花坛道:“我被人埋在了那里。”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眯了眯眼:“你胡说,那里根本就没有……” 咯咯咯,身后的屋子里开始传来女子的笑声,我身旁的太监鬼已经没了踪影。 我顺着笑声的方向房间里走,眼角瞟见左侧的帘子后面有动静。 我缓缓伸手去拂,指尖有冰凉之意,纱帘后面赫然冒出一张煞白的鬼脸,瞪圆了眼珠子死死将我望着。 身边阴气四溢,有了法身,那种背脊发麻的感觉更甚,我尚未有动作,就忽感脚下一紧,冰凉的寒意瞬间灌入四肢……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十七章 阴谋 咯咯咯......森然的笑声在屋内盘旋开来。 我被捏住的那只脚踝如坠冰窖般的寒冷,垂眼看下,方才那只鬼脸的主人又瞬间出现在了地上。 枯槁一般的指节死死将我扼住,看向我的眼中蓄满了怨毒如同盘旋的蛇,我周身气息一震,径直将她震到那破败的屏风上贴着。 饶是鬼魂没有重量,屏风只是微微一颤,然后落下了好些的灰。 怎么一个两个都选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来跳火坑呢? 我缓步走向那只鬼,内息凝结成一道白光围着手腕徐徐上升入掌,本想快刀斩乱麻将她收拾了。 却不想前一刻还在杀气腾腾的女鬼,见我靠近就瞬间跪倒在我脚下,万分悲痛道:“大人!” 我一愣,欸?这倒是个有眼光的鬼哦。 为了防止她耍花样,我用锁链将她牢牢实实地拴了起来,她全程不反抗,只是跪在地上低低地抽泣,既不说话也不看我。 “你如何知道我就是大人?”我一边严肃盘问,一边四处在屋里转转,原想着捡块干净地方坐下来问话,可这屋内情况实在是不尽人意。 准备放弃时,方才那只逃跑的太监鬼此刻又飘了出来,我刚想打他,那跪着的女鬼就抢先开了口:“大人息怒,他这样做,是我的意思......” 那太监鬼见我态度有所缓和。立马捏着袖子满脸堆笑地给我擦了把椅子出来,然后又老老实实飘去的屋外待着。 跪着的女鬼攥了攥袖子,似乎下了决心一般,语气恭敬:“大人气度不凡,旁人就算察觉不出。可我常年生活在宫中,虽然眼拙,但是却大着胆子推测了一二。” 常年生活在宫中?还是在这已死的皇后宫中,这跪着的女鬼莫非...... ——是服饰某个娘娘的大丫鬟? 不过,既然常年生活在深宫之中,那又不得不提防这些女鬼常年累月打磨出来的心机和城府。 我半信半疑地抄手质问她:“那你方才步步杀招,是在逼我出手的咯?” “是,大人出手时并不是邪功厉法,而是正气凛然的正道术法,所以我便更加断定了些。”女鬼仍是笔直的跪在地上。 我轻笑出声,这还是我第一次从鬼魂嘴里听到最正确的话了:“那你就不怕我以正道之名,直接将你法灭了?” 女鬼吸了吸鼻子,缓缓续道:“怕!但事到如今,我只能放手一搏!” 这又是什么原因?她要是奔着往生去的话,我倒是可以帮她开个后门! 外面蓦然响起太监鬼痛苦的惨叫,我赶紧跑出去查看,却见夜浔此时正掐着太监鬼的脖子跃入了院内,面如寒霜。 他看见了出门的我,犀利的眉眼间瞬间柔和了几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而手中的太监鬼哇哇叫着,对我投来恳求的目光。 我瞥了眼夜浔,瞬间火气上冲,转身冷淡地哼了一句:“把他放了!” 屋外没了动静,我知道太监鬼已经没事了,而有事的是方才跪在地上的女鬼,她此刻满脸俱是惊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我揉了揉额角,坐回原来的位子上,稍稍安抚她一句:“没事的,你继续说吧。” “白大人。”门口传来一句清冷的唤,夜浔这厮抢话的功夫绝对上乘! 我无可奈何的侧头看他:“夜大人还是莫要随意发脾气的好,鬼死了就真的不能复生!” 月色黯淡,我看不大清楚他面上的表情,但观其神态,似乎有些许失落之色。 这厮倒是会恶人先告状,什么暴跳如雷,楚楚可怜都让他一个演了去,现在搞得我在无理取闹了一样。 我干脆转脸不看他,挥了挥手,让那女鬼继续说下去。 她咬了咬嘴唇,微微一颔首:“不瞒大人,我就是这废宫之中那个薨了的皇后。” 先前的谈话中,她就无意透露了些线索,我大概也往这方面猜到了些。 眼下观她说话的语气和态度,都像是常年累月养出来的柔声细语,再加之那太监鬼对她的态度,我姑且相信了面前这女鬼就是皇后的身份。 “那你是因何而死的?”夜浔淡声开口。 那厮老是喜欢问这个问题,万一人家同之前相府那三小姐一样说不出来呢? 果然,天道是轮回的! 鬼皇后先是一怔,然后面露一副愁云惨淡之色,怯懦道:“我,不知自己因何而死——” “噗。”我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再斜眼觑一觑夜浔的表情,那厮愣了愣,嘴角居然噙着一丝笑。 我都怀疑自己看错了,以往按那厮的脾性,他不应该是一副急赤白脸的样子吗?为何现在会有种如释重负之感? 我回头看了眼愣在原地的鬼皇后,冲她笑了笑:“没事,你继续!” 她眸中敛着水光,表情凄苦道:“我虽不知因何而死,但是知晓是谁人害我的。” “哦?”夜浔抬高语调,找了张椅子坐下,单手撑了下巴饶有兴致的自言自语:“不知如何丧生,但知其凶手,这种说法可闻所未闻呢!” 他那话说得阴阳怪气的,明显将鬼皇后吓了一跳。 她弓着身子将头垂得更低了:“大人明鉴,我真的只知是皇妃勾结了国师害我,却不晓得她是用何手段。” 我眉毛一挑:“皇妃害你,那缠着皇妃的那只鬼魂也是你咯?” 她静默了片刻:“原先我是有这个想法的,但看皇上整日无心国事地陪在皇妃身边,我担心这样下去江山社稷不保,便放弃了。” “你到是顾虑的挺多!”夜浔又冷不丁的插进来一句。 我将脸偷转去另一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然后又若无其事地继续问话:“那你总知道皇妃为何会害你吧?” 鬼皇后垂眼下去,点了点头:“她想用我扳倒相府!” “相府?”我不可置信的和夜浔对视了一眼,他极少时候与我态度相同,而此刻就是极少的时候。 鬼皇后继续往下说:“我是相府的长房所出,皇妃亦是将军府的嫡女,我同她一道入的宫,自我被立为皇后,她就再不曾与我往来。” “直到去年父亲传来书信,说将军府有通敌卖国之嫌,而罪证就被握在相府手里。” “皇妃哭着来求过我两次,但我知道事关重大,并未答应她劝我父亲销毁证据的请求,她自知求情无望,就也不曾再来,而那揭发将军府的事,也跟着石沉大海。” “到了冬天,皇妃书信邀我一道赏雪,我去了但她不在,从那回来以后我便病倒了,怎么瞧也不见好。” “我觉得生病一事冥冥之中与她肯定有关,但又无论如何都拿不出证据,并且直到现在我都相信,我绝对不是因病而死。” 那这可就奇了怪了,跟国师有什么关系呢? “那你病中的症状你可还记得?”我皱眉与那鬼皇后道。 “除了心悸乏力之外,我实在没有其他的不好!”鬼皇后说得异常坚定。 末了,她又似喃喃自语道:“那种生命从身上点滴流逝的痛苦和恐惧,直到现在都如同梦魇一般缠着我。” 一语落定,她先前的话搅扰得我云里雾里,可那最后的一句却犹如一块石子,将原本的一泓死水,激出了层浅浅的涟漪。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十八章 皇妃 原想听完了故事,就将那鬼皇后就地超度了,可她却吃了秤砣铁了心地要等着看皇妃和将军府倒台。 这种执念太深的鬼,我们当差的就算暴力逼她就范,也没多大用处,去了幽冥不肯喝孟婆汤就只能在奈何桥下钻桥洞。 时间长了,免不了一些有点势力的鬼魂拉帮结派寻衅斗殴。 往大了说,就是我们当差的监管失职,办事不力,往小了说,就是败坏冥府风气,影响人家正常投胎。 反正最后遭殃的都是我们这些吃力不讨好的鬼差,毕竟谁会真正去追究到一个连相貌都记不住的小鬼魂%呢? 我大发善心的随了鬼皇后的意,临走之前,她让我从木榻下的夹层中取出了一个盒子,说是能帮到我们。 我和夜浔虚悬在于半空之中,一前一后的往驿馆赶,我专注于研究木盒子上的机关并未看路。 许是他良心发现,我稍一落后,他就会停留片刻等我,又遇到需要拐弯之处,他就轻手将我往他的方向拉上一拉。 可我们还是没有说话。 第二天一早,小婢女就来传话说皇帝召见,我几乎是眯着眼睛在榻上诅咒他,扰人清梦者下地狱,皇帝也不能幸免! 当我揉着眼睛出门时,夜浔就已经穿戴整齐的在院中等候了,偶而绕过几个面色红润的小婢女,娇娇地冲他打着招呼。 晨间的阳光温润怡人,混着花草露水的微风徐徐吹来,可我却依旧没有半分清醒之感,只好蹲下身子一个劲揉脸。 “夜大人,这具法身太难伺候了,我恐怕是得再睡上一会儿。”我哈欠连天的冲夜浔摆手道。 面前有脚步声停驻,我费力的抬头睁眼,迎面上就是一弹指,准确无误地落在我脑门上:“无妨,白大人懒虫上身,我帮你驱一驱就好了。” 夜浔那厮一副寒渗渗的调子,登时就让这阳光明媚的夏日清晨了无生趣。 我在前头幽怨的洗脸,他就在后面念经似的叨叨,这个搞快点,那个不要弄,不是我想催你之类的,叭拉叭拉...... 乌鸦都没他这么烦。 拖这厮的福,我们还是去晚了,谁知道皇城大清早的街上就那么多人,马车路上还碰见个同路却又不肯让道的。 眼看两家的车夫就要打起来了,对面马车里施施然探出个模样斯文的公子哥,原本路上凑着看热闹的人就多。 他一出来云淡风轻的几句话,瞬间把路上聚起的看众个个吓得面如土色,跪匐在地。 我猜他应是哪家的纨持强凌弱的狗头少爷,一时没忍住,就拉开帘子骂了他几句,他明显是被我的气势震慑到了。 盯着我呆愣了半晌,脸竟一寸一寸地红火起来,我道他肯定是急眼了,赶紧招呼着车夫,策马挥鞭,扬长而去。 夜浔那厮全程阖眼,嘴角噙笑,听着不费钱的热闹戏,还仿若置身之外一般,脸皮也怪结实的。 好不容易等到进宫后,前来接人的太监说话阴阳怪气的,还时不时冲我们翻白眼:“看来二位昨夜休息得很好嘛。” 夜浔闻言微微挑眉,云淡风轻道:“还行吧!” 我抿嘴偷笑,忍不住斜眼偷偷去瞧那太监的脸色,果然一副气息不顺的悻然之态。 这宫里的太监丫鬟大多都爱仗势欺人,此次来接我们的这位,估计上头有个得宠的主子,才能让他这般趾高气扬。 要我说,奴随主子这点可真的没错。 老太监径直就将我们带到了那位病重的皇妃宫中,此刻皇帝正一脸晦暗的坐在榻边守着,见了姗姗来迟的我俩。 虽他口不对心地说着:‘无妨,’但这一屋侍婢眼中的不屑和嘲讽几乎是抬眼可见。 估计医不好这皇妃,我俩就得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我和夜浔对视了一眼,如芒在背,欠身凑近那白纱层层遮拦的床榻:“皇妃如今可有何不适之处?” “大胆!”身后忽的响起一声凌厉叱喝,“竟敢无礼直呼‘皇妃’二字!” 我顺着声音斜眼看去,一个长相刻薄,穿戴整齐的嬷嬷此刻正瞪视着我,手中紧攥手绢,那盛气凌人的气势,仿佛立马就要冲来打我似的。 “方才嬷嬷不也是直呼那二字吗?”清冷淡然的嗓音,竟是夜浔在帮我出头。 此话一出,这屋里的气氛徒然变得沉肃起来,众人敛着冷笑准备看戏,嬷嬷见皇帝未加怪罪,胆子瞬间就大了起来。 她定是觉得夜浔人高马大不好下手,便悠悠地拐了个弯往我这里奔,边奔边撸起袖子作势要打。 说时迟那时快,夜浔已经一个闪身快至榻前,先我一步将那嬷嬷扬起巴掌手腕抓住,皮笑肉不笑道:“嬷嬷如此寻衅,怕不是想拖延娘娘的医治时间?” 话音将落,随着夜浔手上一甩,嬷嬷就顺势煞白着脸跪下了:“皇上,老奴服侍皇妃娘娘多年,绝无此心啊,是他们......” “够了!”隔着屏风传来一声呵斥,皇帝总算是开得口了:“祺嬷嬷你退下吧,且让圣女安心为爱妃诊治。” 我心中冷笑,这皇帝估计也是念在我俩还有点用的份儿上才出言制止,堂堂一国之君,连个嬷嬷都可以如此当面放肆。 君威未立,如何兴国? 怪不得将军府的谋逆之证会如同石沉大海般了无音讯,想必是朝中大势所趋。而相府接连不幸,很可能就是谋权之人脱不了干系。 我收敛心神转身去查看榻上的那位皇妃,外面闹出如此大的动静,她都能恍若未闻,甚至还如这般冷眼看我,估计不简单。 “娘娘如今可有何不适?”我将语气放轻,冲她温柔和煦道。 她眼神轻飘飘地扫过我,不答反问道:“你能医好我这病?” 她声音也是极轻,又隔着纱帐和屏风,旁人听不真切,可我是听得一清二楚,她话语中的盛气凌人根本就不像是个久病床榻的羸弱女子。 我微微一笑,垂眼答她道:“娘娘放心,臣必当竭尽所能!” 再看她时,她已经自顾自地闭目养神起来,趁这空档,我冲她翻了白眼,心中发誓,定要借着诊治为由多扎她几针! 其实我根本不懂什么药石之理,昨日匆匆在这宫门外边瞥见了鬼影邪气,我才断定这皇妃得的不是一般的病。 今日没赶好时候,那鬼估计都还没睡醒,而我怎么看这娘娘的病重虚弱都是装出来的,那嬷嬷方才奋力阻挠想必也是为了不让我去瞧病。 细思极恐的是,外面的那群太医,居然无一人敢说实话!还有这屋里冷眼的众人,会不会也早已与这皇妃串通一气了呢? 可是偏偏白爷我善良体贴,心系众生,如今皇帝整日郁郁寡欢,我又怎能不为圣上排忧解难呢? 我侧身探头出去,低声招呼夜浔:“你帮我去外面太医那要一把银针。” 他斜眼睇我,亦低声道:“略长略粗可否?” 我冲他挑眉一笑:“甚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十九章 宸王(一) 我摊开那卷银针的布带,信手挑出根适中大小,也不知道哪里有脉,轻撩开皇妃的中衣袖子就扎了上去。 “啊——!”皇妃吃痛,蓦然间叫喊出声,中气十足且回声响亮。 屏风外守着的人几乎是闻声而动,踢踢踏踏一阵脚步就向这里冲,个个嘴里或轻或重,或喜或惊地喊着‘娘娘’。 “圣女现在正在诊治,所有不便,各位还是稍安勿躁。”夜浔贤惠,开口帮我稳了住屏风后的场面。 毕竟扎人这种事,还是悄悄干比较好。 纱帐内娇软地飘出一声哭音:“皇上,臣妾好疼......” 这句就如同雷电般击在我身上,麻得我天灵盖一激灵,差点当场送我去轮回。 我不晓得夜浔是作何感受,但又听外面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估摸着皇帝的心都已经被这声儿融化了。 面对皇妃那冰冷又怨恨的目光,我佯装视而不见:“娘娘还需忍耐片刻,您这身子太过娇弱,银针刺激经脉能让您好得快些。” “那这么说,圣女还是没有办法医好我咯?”她一边说,一边暗中用力想将手抽回去。 我紧将她手腕擒住,温柔和煦道:“既得了皇上的重托,那微臣也定然是有信心能使娘娘痊愈。” 她表情惊恐,声音轻小却隐含怒气:“你要对我干什么?” 我双目饱含诚意地冲她笑笑,下巴往床榻里边一点:“娘娘您被角开了。” 她果然上当,下意识就顺着我的视线看了过去。 “啊——!”又凄厉响亮的一声,屏风外面也同时传来皇帝的一声急呼:“爱妃!” 那皇妃此刻胸脯起伏得厉害,看向我的眼神也几乎快要喷出火了一般,额角也跟着沁出细密的汗。 伤口应该是痛到麻木了,我拔针时她只闷哼了两声以外,也没了多大动静,她的衣襟在挣扎痛苦中微微有些散开。 我给她擦完血收拾干净起身时,无异间透过她略开的衣襟,似有似无地在锁骨上瞥见一道泛着红光淡入皮肉的刺青。 刹那间觉得很是魅惑,可细细回想,却觉得奇奇怪怪。 “娘娘今日且先休息,明日若还不见好,我就再为娘娘施几针。”言下之意是,她如果再装病,我就天天来扎她。 此话果然见效甚快,榻上的皇妃那一声冷哼,几乎是经过愤怒反复碾压过的。 我面容和善地退到屏风外,为防止她告我状,遂对着皇帝嘱咐了一番:“皇妃方才被我施了银针刺激经脉,难免会有些气血加快,情绪激动之象,期间最好不用探视,让丫鬟们好好伺候着静养就好!” 一大屋子的人,除去皇帝和他身边的几个小太监面上欣喜以外,其余的丫鬟嬷嬷脸色都跟铅灰似的。 皇帝这厢还算是懂事,事情完了以后竟邀我们一道去御花园里走走。 要我说,这皇宫里专司打理的园林果真与外面驿馆里那些敷衍做作的假山假水不同,兜兜转转好些远,见到的景致都不带重样。 正前边响起拨动树枝的剧烈声响,我眯了眯眼,只瞅见万绿丛中一点白,光天化日之下不可能是鬼魂作祟,莫不是御膳房飞丢了只野鸡? 看皇帝都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周围的随从也似乎对这异响见怪不怪,我也不想自讨没趣,默默跟着看戏就好。 那树枝摇晃得愈发厉害了,叶片洋洋洒洒落得满地都是,看来一定是有小太监上树抓鸡去了。 不巧的是,鸡没等到,从那树上硬是蹦出个雪白的人影,他将头上系着的缎带甩至身后,一副阳光和煦之态。 我想,御膳房不愧置办皇帝饮食的,就连当差的小太监都是一副秀色可餐的水灵长相。 小太监瞧见了我们,将手中的扇子哗啦一声点在掌心合拢,笑嘻嘻地往这边跑:“皇兄。” 皇帝见了他亦是一副慈祥温和之态,抬手做出一个介绍的手势:“那是我胞弟,宸王元景!” 唔,原来,御花园里爬树的不一定是小太监,他还可能是个看起来不大聪明的王爷。 我忍着笑,微片头与夜浔低语道:“我以为他叫败寇来着。” 夜浔斜睨过来瞧我一眼,嘴角微勾,压低声音,道:“成王败寇吗?” 我抽身回来与他相视一笑,前方传来小王爷诧异的一声:“姑娘,我们好像在哪儿见过!” 什么时候,上辈子吗?他都轮回了,那不应该啊。 我四下瞅了瞅,确认御花园的大堆人里,只有我一个女子之后,方才冲那王爷摆手:“我不认识你!” 他似乎认定了一般,眼中闪着晶亮的微光,热烈而切盼:“就是你,今天早上的时候,还记得吗?” 我干干笑了两声,礼貌答他:“我早上见过的人多了,实在是......” 这个真的不能赖我,本来脑子记性就差,光是记名字就够呛,如今叫我记起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王爷,实在是强鬼所难。 许是我想得太久了,小王爷又一次试探着提点:“集市,马车?” 我咬着嘴唇又陷入了苦苦的思索,四周投来雪亮亮的目光,观这架势,今天要是不给个交代,怕是走不脱啊。 夜浔扫了我一眼,先前微微欠身道:“陛下,王爷,圣女这几日忙着皇妃娘娘的病,思虑繁多,一时记性出了岔,还请多多担待!” 我对夜浔此番的机灵行为,投去赞许一眼,亦是恭敬上前:“微臣还要回去琢磨研讨娘娘下一步的诊治,就先告退。” 趁此天大的好机会,我赶紧和夜浔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身后隐隐传来小王爷一句难以置信的困惑:“不应该啊,你早上还骂了我!” 我“哦”地一声,方才蒙在脑中的霁云散去,醍醐灌顶,诧异转身:“你就是早上那个没眼色的小白——唔,唔......” 电光火石的速度下,夜浔伸手捂住了我的嘴,生生将那个还没蹦出来的‘脸’字给我噎回肚里,一路架着我,头也不回的往宫门处奔。 夜浔讲撒开我:“当着人家的面说坏话,也只有你才干得出来!” 我耸了耸肩,一脸坦然:“我那是情到深处,不由自主嘛!” 夜浔那厮不知又是抽什么风,极其轻蔑地“哼”了声,操着那口寒渗渗的调子:“还情到深处,小心你脑袋搬家,虽然有没有脑袋对你来说都一样。!” 这厮果真不盼着我好,但此事怎么说都是我理亏在先,好歹我白爷也是个大度的好鬼,心里骂骂就好,表面上还是不跟他计较。 夜浔已经走离我十步有余,看他身侧路过的那几位宫女,眼睛都恨不得钉在夜浔身上。 我脑瓜飞转,计上心头,遂风风火火的追上夜浔,装出一副好奇又苦恼的样子:“夜大人,你说,像您这样年轻有为,样貌又好的男子,是不是都喜欢那些容貌出众,贴心娇弱的女子呢?” 他愣了愣,淡色的眸子瞬间沉敛了下去,清清冷冷道:“你预备知道些什么?” 我见他面色不善,方才的兴致勃勃就已被削减大半:“那个,我就是想问,如果你是皇帝,且有一个貌美如花的娘娘,你会不会如里边这位一样沉溺温柔乡?” 我苦心孤诣,步步设套,就等着夜浔这厮上钩。 他略做沉思状,却反过来问我:“换你,你怎么做?” 我不屑的上嗤上笑,抱腕道:“如果是我,我不仅要给这妃子好吃好喝的养着,我还要给她建个黄金宫,让她日啖妃子笑,为她烽火戏诸侯,积糟为邱,流酒为池,悬肉为林!” 且我是越说越激动,仿佛此刻真的是美人坐怀,高高在上的君王。 我侧身挤了挤夜浔,冲他谄媚一笑:“换做是夜大人,你会怎么做? 他作出一副思考的模样:“那我只好揭竿而起,民心所向,推翻你这个昏君,然后勉为其难的将你后宫的失足佳丽收归怀中。” 我顿时有种五雷轰顶,心力交瘁之感:“佳丽,我的佳丽怎么称之为失足呢?” 转念一想,不对,夜浔果然狡诈,他不上当就罢了,还狼子野心,以正义之名,行龌龊之事。 我咬牙冲他一笑:“夜大人好手段啊!” 那厮一耸肩,说得漫不经心:“是白大人头脑简单而已!”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十章 宸王(二) 一大早就收到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宫里来人说皇妃可以独自下榻了,只是尚有些虚弱。 于是,这倒霉皇帝又是大早催命一般叫我入宫。 这次竟亲自派人来接的,而那个人居然就是昨日搭讪未遂的那个小王爷。 我尚在睡意模糊之间就听见他在院里东敲敲西打打地蹦跶,若不是有几个丫鬟拦着,他恐怕早就蹿进我屋里了。 我索性拉起被子将脑袋捂住,格开大多声音之后,睡意渐浓之时,门外变本加厉的传来打斗声,还有丫鬟的惊呼声,一浪是高过一浪。 “吵什么吵!”我不耐烦地吼了一声,脑子是想起床,可是我的手手脚脚却不答应。 外面几乎是瞬间就噤声,当我正为方才那威武霸气的一吼初见成效而沾沾自喜时,窗外又传来丫鬟们悄悄鼓劲打气的声音。 “夜大人必胜,夜大人必胜!” “王爷必胜,王爷必——呀,你敢推我!” “我推你?我还挤你呢,夜大人唔......” 我脑中啪地断掉一根弦,听这声不对啊,赶紧一掀被子,连外衣都不及穿,趿拉着鞋就往门口赶:“你们在——” 听见我开门的声响,外面的声音再一次戛然而止,众人目光倒转在我身上。 “斗殴?”我不解地朝着院中二位上一刻还持剑相向,这一刻却勾肩搭背的好哥俩。 夜浔将脸挪到一边,眼神飘忽:“我和败,不,宸王殿下棋逢对手,不觉技痒,正在相互切磋剑法!” 说完,还不忘用搭在宸王肩上的手怂了一下,当下之人立即会意,红润着一张脸,梗着脖子道:“才不是呢,我就说了句要进屋来喊你,他登时不乐意就提剑砍我!” 周围的看戏的丫鬟发觉气氛有些不对之后,机灵地悄声匿了。 夜浔那厮瞬间青了半边面孔,抬手用力将他方才还搂得严实的王爷怼出一个趔趄,然后,头也不回的往自己对面的厢房走。 我滴个乖乖,这家伙明显就是逼迫纯情王爷未遂,继而身心受挫,继而恼羞成怒,继而愤然离席! 啧啧啧,这才见过几面啊,果然还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看着杵在原地委屈揉手的宸王,我大概有几分同情夜浔情真意切,便想着替他在宸王面前说两句好话。 我冲他亲和一笑,颇有几分语重心长道:“其实夜大人挺好的,你可以考虑考虑!” 头顶的大梁毫无征兆地“垮喀”一声裂开,方才还一脸和煦的宸王也瞬间拉脸下来。 我讪讪地指着脑袋上:“你,干的?”,他一脸惊异地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悄悄往夜浔那边瞄了一眼,火速关了门回房间穿洗。 等我收拾好走到门边,宸王立马又乐颠颠地跑过来邀我同车,我认真地考量了一番: 一是,早上那番动静,夜浔羞赧的情意被公之于众,两人之间都还有些不好意思。 二是,再怎么说我们此行是进宫,避嫌还是应当要的。 是以,我当即应下了此事,再观夜浔,恐怕他还不晓得我的良苦用心,此时看我的眼神明显带着冰冷的恨意。 我觉得我有必要给他表明一下立场,遂在我钻进马车途中,悄悄地冲他拍了拍胸脯,比出个大拇指,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模样。 又是“咔嚓”的声音,车前边传来车夫困惑地“咦”了一声,急忙翻车下去查看,片刻之后回禀上来到:“王爷,额,这马车的车轱辘暂时不能用了,奴才马上差人来修。” “不用了!”坐在我对面的宸王广袖一挥,甚是财大气粗道:“叫人再从我府上赶一辆来就好!” 下边的奴仆连连应和着退下,旁侧又马车停下的声音。 夜浔那厮在对面淡声道:“这马车坏了可真不巧得很,想皇妃娘娘还在宫中等着我们,王爷若是不嫌弃,就和臣同坐一车吧!” 那厮果然舍不得宸王与我独处,千方百计都要把人拉拢过去,此话听起来毫不经意,可细细品来,却是醋意浓浓,语气不善得很呐。 宸王一脸纠结地望向我,看起来好像隐隐有些担忧,我觉得是时候帮上夜浔一把了,当即执起宸王的手就将他往车下带。 他起先是愣了愣,当我叩开夜浔那辆马车的布帘时,里面的人原本的自在得意之色顿时飞流直下三千尺,目光晦暗地落在我俩中间。 欸,原本是我执着宸王的手,可什么时候反过来变成他握住了我? 我急急将手撒开,料想这瓜田李下的行径估计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观这厮的怒气,估摸着得是想把我给焚了吧。 马车行过之处一路热闹嘈杂,我们仨挤在一辆马车之中,各怀心事,气氛凝重异常。 那宸王倒是天下太平,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时不时看他都是一副美好的窃喜样,殊不知因为他,我都要被这对面那厮的眼刀钉成了肉酱。 我心里默默跪拜祈祷,这毁人姻缘者下地狱,怪我弄巧成拙,怪他死不开窍! 有了昨日的前车之鉴,我再次来迟时,皇帝不仅没有怪我,就连脸色都甚是平和,他这样不仅没让我略感欣慰,反而是愈发为他担忧。 昨日我们有过交谈,他的言行举止都不与那些昏庸骄奢的君王相似,他重情义,且有自己的筹谋打算,可就是缺了点狠厉,像是只扮了老虎的猫一般。 他若是知道自己处处袒护、万千宠爱的皇妃背着他做的那些好事,又会变成怎么样呢? “皇妃娘娘的精神好了很多啊!”我拢着袖子,温和地冲着皇妃欠身道。 她嘴角似乎抽了抽,勉强扯出一抹笑:“这还是得多亏圣女妙手回春才是。” 我从善如流地应下:“我再为娘娘把把脉?” 方才还客客气气的皇妃,突然就变了脸,手紧紧缩在袖中不肯伸出来,推脱道:“我今日身子好得很,就暂时不麻烦圣女了。” “嗳,为了皇妃娘娘凤体康健,微臣定当义不容辞!”我一本正经,面不改色的攥着她的手腕慢慢往外拖。 “我看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娘娘说的话你听不见吗?”又是那个护主心切,不看脸色的嬷嬷。 “爱妃,我晓得你不喜针药,可事关系你是否安好,朕认为有些必要!”皇帝这一番含情脉脉,轻声细语的劝,别说是个人,就我这鬼都顶不住。 “是啊,皇嫂,圣女既然能让你一夜之间恢复到如此,那肯定是医术超群之人,就算了为了我皇兄,你也看看吧。”旁边坐着的宸王又来火上浇油一把。 我看着那皇妃眼中闪过一丝狠色,咬了咬牙,随即将袖子一挽递到我面前:“扎吧!” 那声音带着几分威压,换做是其他太医,恐怕早就察她言,观她色,被吓得够呛,可白爷我就是这么一个不畏权重的鬼。 指尖在一排银针上轻轻扫过,辗转一番抽出几根拇指粗的针,趁其不备,动作飞快地就要往她手上扎。 ‘叮’地一声脆响,手中的银针被一股术法将针尖弹断,由于我方才速度过快导致现下没法收手,一根断针就这样直直地插进那雪白的腕间。 身后那声严喝霎时被我面前的惨叫掩盖得严严实实,脑瓜子正嗡嗡作响,就有位道士打扮的中年男子闪至我面前。 他身上隐约有股不明的气息让我感觉不妙,索性就撒手退了一步,皇妃尚在余痛之中不明就里,那道士抬手就是潇洒一拔,银针离开之处顿时血流如注。 皇妃估计也实在忍无可忍,一巴掌就捶在了道士身上,旁侧的皇帝也是脸色铁青,怒意沉沉道:“国师这是......” 国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十一章 不善 本来我和夜浔就打算今日处理完皇妃这边的事情之后,就去会会国师, 可没想到,那家伙远比我们着急,竟然自己跑上门来了。 察觉大事不妙,国师立刻正色,规规矩矩的认错,不得不说这皇帝当得实在没派头。 就算是瞧见自家皇帝气成那样了,国师大着胆子连跪都没跪一下,就兀自寻了座位坐好。 倒是宸王,长着一副比他哥还好欺负的样子,可行事上二者却大相径庭。 他轻慢地笑出了声,将折扇啪地一声合在手里,漫不经心地在夜浔旁边坐下:“国师好气派呀,见了本王就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吗?” 那国师脸色瞬变,有些别扭的起身,微微颔了颔首:“见过宸王殿下!” “国师为何见我不行跪礼?”他语气柔和却自有一番威压,“王兄允你特权,我又未曾允你,见我颔首又是何意啊?” 国师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但仍赔上干笑:“微臣一时情急忘了,还请王爷多担待!” “圣女!”旁侧有人压着声喊了我一句,我撇下热闹转脸看去,皇帝此刻脸色铁青,一贯沉寂的眸子里怒火汹涌。 呔!差点忘了身边还有个要疼死的皇妃,她是脸色都已煞白,要不是那个臭道士打岔,她也不至于遭这罪! 我取了块纱布混着丝丝灵气给她包扎,皇帝周围的龙气较盛,不容易发觉,虽如此,但眼风又止不住地往国师那边瞟。 他现在脸色有些难看,也不知道宸王跟他说了什么,我等了片刻也没见他立在原地有所动作,这宸王不会是让他罚站吧? 我觉得,与其自讨不快,让一个胡子拉碴的莽汉站在自己面前,还不如多回头看两眼秀色可餐的夜浔呢。 我正暗自嗟叹,那厢宸王却春风化雨般地轻点一句:“跪下吧!” 那个国师虽黑着脸,却居然真的屈膝跪在了他面前,头手伏地,恭恭敬敬地喊道:“微臣叩见宸王殿下!” 这家伙轻飘飘的一句,倒是气派得很! “好了六弟,莫要再为难国师了,想必国师此番前来定是又要事商禀吧?”皇帝将这不温不火的和事佬性子真是发挥得淋漓尽致。 国师面色不善地剜了我一眼,中气十足地哼道:“回陛下,臣此次正是为了这圣女之事而来,此事非同小可......” 我干脆将脸移去一边,那国师他当面说我坏话就算了,更可气的是,他嘴里乱窜的唾沫星子都带着满满敌意往我这里喷。 夜浔那厮倒是悠哉得很,他兀自坐在宸王旁边的雕花藤椅上喝着小茶,一副春风得意之态,此刻哪有闲心管我。 国师叭拉叭拉说了一大堆,听得皇妃都昏睡了过去,我低头一看,方才扎针的地方被我包扎过度,俨然比她的手腕都粗上两圈有余。 趁四周没人发觉,我又不动声色地往回转了几截,勉强看得过去之后,才轻轻把皇妃的袖子给盖了回去。 老头还在喋喋不休。 等得无聊了,我又只好起身去夜浔那里讨杯茶喝,宸王二话没说将座位让给了我,自己又差人去对面搬来一张挨我坐下。 老头还在喋喋不休。 茶桌上的果脯被我吃了个遍,我登时就有了个泣鬼神的发现,以往做鬼时,是尝不出这世间万物的滋味的,而如今有了法身,酸甜苦辣自然不在话下。 心情顿时大好,又差人多添上了几碟。 老头还在喋喋不休。 本以为今天就会在国师的说书声中度过,结果居然在我吃到第三轮果碟的时候就结束了,委实让我失望。 但他此次确实卖力,将我的罪行披露完了,还扑通一声跪在了皇帝面前,中气十足地拱手道:“请陛下明察!” 他话是这么说,人也是这么跪,可那语气丝毫却不像是忠良谏言的语气,倒似在发号施令一般。 我起身来,掸了掸衣裙上沾着的果脯屑:“国师大人说了这么多,可有证据啊?” 他定是不甘比我矮上一截,目光阴鸷的盯着我,又麻利的站起:“你方才意图谋害皇后,陛下是亲眼所见!” 欸,这个就有点贼喊捉贼了。 我立马拱手:“陛下,方才的情形您也已经看见了,我为皇妃施针时,皇妃娘娘语气尚在和平,可偏偏他一出现将针拔出,皇妃娘娘就出手打了他......”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皇上的脸色立马晦暗:“够了!朕方才都看得清楚,皇妃自然也清楚,国师你还作何解释?” 唔,这语气像是,发怒的小猫。 国师见一计不行,又施一计:“陛下如果执意认定方才是臣之过错,那臣甘愿受罚,只是臣有疑!” 我心里一咯噔,料他都不会轻易放过我。 “听闻圣女医术过人,只诊治过皇妃娘娘一回,便就有奇效,臣也略懂这药石之术,敢问圣女是用何种方法医治的皇妃?” 皇帝也跟着凑热闹:“朕也很是好奇,不知圣女能否将这医治方法详说一二?” 我合掌揖了揖:“陛下,恕臣违命,此方乃是微臣师傅所著秘方,传女不传男,微臣不可说。” “哼,我看你分明就是信口胡诌,哪有什么是连陛下都能欺瞒的?”国师一副趾高气扬的嚷嚷,好像这皇宫跟他家后院似的。 “陛下,微臣斗胆,我与圣女此番受王命前来医治皇妃,本就担这两国和睦的邦交关系,圣女既然有其不便,还请陛下体谅!” 夜浔这厮还是挺有义气的嘛,我冲他赞许一笑,却被他的冷眼生生瞪了回来。 皇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六弟,此事你如何看?” 顺着一众人的眼光又落到了我背后的宸王身上,他哗啦一声合上扇子,做皱眉沉思状:“要不,国师先去领罚吧!” 我就知道我没白帮他! 背顶着国师满腔的愤意,我们仨出了皇宫,这炎炎初夏的太阳还不过火辣,以至于日头当空,这皇城街上还是一副人潮不息盛况。 “其实我一直不喜欢我那个皇嫂,不过看皇兄那么宝贝她,我也不好说什么。”宸王走在我身侧,兀自说道。 我有些惶惑,压低声音提醒他:“你当着我们的面还敢这么说,况且这还是大街上。” 宸王顿了顿,笑道:“都是自己人,一吐为快怎么了?” 我一怔,他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分明趁认了夜浔,吓,这暗戳戳的小心思...... 身侧蓦然一股大力撞来,夜浔这厮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在我旁边走得好好的,愣是要在宸王之间硬插进来。 捏着他一贯寒渗渗的调子:“宸王可莫要误会,我们跟你可不是什么自己人!” 宸王先是一愣,随即释然地笑开:“也对,除了你!”又立马探出头来问我:“是吧,圣女?” 欸?这又是什么情况?欲情故纵?可这两个家伙的话锋明显不在刚刚的问题上啊。 夜浔冷着半张脸,沉声冲着宸王身后的马车:“圣女还要回去钻研皇妃娘娘的病,宸王殿下就请回吧!” 宸王大概是没料到夜浔这厮会突然态度,默了片刻,还是奋力笑着探头过来:“那我有空再来寻你!” 却不想夜浔直接抬手将宸王一张笑靥如花的脸给扳了回去:“不需要。” 看这架势,我不由得唏嘘感慨一番,情爱可真真是奇妙得很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十二章 邪术 初以为,日夜游神通知我去乱葬岗只是随便拘走一窝邪魂,却不想因为里面的一具红衣女尸牵扯出如今这么多的事情。 朝权争夺与我无关,我也不想掺和,毕竟天命有定,一切缘由皆看造化。 但是你不找麻烦,就并不代表麻烦不会找上你。 白日里从皇宫回来我就觉得不大对劲,走在街上时感觉还没有那么强烈,可是这一回到驿馆,那种惴惴不安之感就渐袭上心头。 我应当是被某个不怀好意的东西盯上了,虽然本鬼极其有信心让它有来无回,可却被夜浔四两拨千斤地驳回了。 “你应当做出一副失手于它的样子,这样我们才好顺着它来时的轨迹,追根溯源抓到幕后凶手!”他转着茶杯凉凉道。 这让我万分纠结:“你不是让我难做嘛!冥府上到帝君,下到忘川里的碎魂都知道我‘铁杀掌’的厉害,我可不能保证出手以后它还在。” 夜浔低头沉思片刻:“你说得对,那你就不要出手了!” 我做出一副询问的表情:“不出手你护我啊?” 他闲适的小抿了一口茶:“我护你啊!” 我一怔,竟不知如何作答,胸中似有点点温热泛起,却又被某种力量擒住了,缓缓地缩紧。 “好了,就这么决定了。”夜浔放下茶盏,起身时指尖圆光在我额际一弹。 我有些不知所以,捂着额头讷讷问他:“你,这是在做什么?” 大概是我模样有些滑稽,他轻笑出声,旋即弯腰凑近道:“下蛊,你信吗?” 只是瞬间,方才那种感觉便愈发强烈,温热躁动直直撞进肺腑,并且顺着这身体里流动的血液灵气,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起身离开:“白大人好生休息吧,一有动静我立马赶过来!” 我想都没想:“万一,没动静呢?” 他倏尔转身,哑然失笑:“白大人最近怎么愈发不聪明了?就算没动静......”他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额间:“我也会找到你的!” 我一时没憋住,被心口的闷热堵得一阵干咳,而那家伙也眨眼间消失了,连门都没帮我带上。 ------------------------------------- 夜浔离开后,我像个无头苍蝇一般在房中打转,明明就只是很普通的商量布局,仅仅是因为没有吵架才变得奇怪吗? 我像魔怔了一样,伸手去探他方才点触我额头的位置,蓦地想起夜浔那厮临走之时的言行举止,他之前也有几次这样的弹我,可为何独独今日却不同? 烛台上火苗发出噼啪地一声响,连带着整个房间里的灯光也跟着晃了晃,窗外阴风乍起,应该就是那等的东西来了。 透过纸窗查看后院,出了几株翠竹在风中摇得格外卖力以外,我感受不到任何一丝邪气。 难不成皇城太大,这鬼迷路了?还是说,是生人上门暗杀? 幕后之人在白日里就对我下了索命的邪咒,那前两者自然是断不可能发生的。 我现在就像是活靶一般,等着前来上门的鬼怪,保不齐我魅力再大点,还会引来些其他的杂碎。 可怪就怪在,现在阴魂前来的征兆都有了,就是迟迟不见我苦等的目标。 窗外“嗖”地一声蹿过个黑影,只是在眨眼的瞬间,那速度快得都让我以为是幻觉。 我阖眼凝神用灵识感知了一番,那东西不比一般的阴物虚空缥缈,它分明有实体,但却无生气,行动迅速且丑陋邪门。 难不成是只被炼化过的野猴子? 那怪物似乎能察觉到我发散出去的灵识,一直在巧妙的躲避,我想着夜浔说要用它去循那背后之人的大本营。 虽心中不忿,但还是要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去床榻上躺着,我不睡,它可没机会。 老实说,这种明知杀意逼近却不能有所作为的感觉,比那种直面危险还要让人害怕,未知是最恐怖的杀人方法。 果不其然,屋内的房梁上短暂又沉闷地响了一声,在这个寂静又空荡的晚上,还伴着“滴答,滴答”的水滴声。 一时间,别说是五感,就连头发丝都能感受得到那种毛骨悚然的寒意。 夜浔这厮,是不是我不弄出点动静,他就真的不会来? 面前晃近一道气息,就算是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它此刻正不怀好意的盯着你,如果现在睁眼,会被吓死,如果不睁眼,以后就没机会再睁了。 我猛一睁眼,差点吓得我魂不附体,此时面前赫然佝偻着一道青灰色的影子,寡着两只死白的眼珠瞪着我,鼻孔一个朝天,一个朝地,像是触角一般,一伸一缩。 它见我醒来,抬起一只尖利又枯瘦的手抓向我刺来,我飞快的旋身从床上翻身起来,攒力就是一脚蹬去。 那东西稳得很,被我一脚过去竟然丝毫未挪动半步,倒是一刹那间反手将我的脚踝捏住。 我真怕它的口水滴到我脚上。 顺引内息,凝聚的灵力如水流般汇入掌中,正待我打过去时,那怪物身形一颤,猛地翻起脑袋似乎正痛苦。 好机会,我又一次抬脚预备将它踹远一些,却不想它已先我一步被拽翻出去,我没收住,一脚蹬空跨下了床。 那种一脚在地,一脚在床的感觉来的措不及防,脑中短暂地空白了一瞬,大腿和胯间传来绵密又火辣疼。 “嘶~”我颤抖着手去挪腿,夜浔那厮就在这会飘然而至:“白大人练功呢?姿势好特别呀!” 你,大爷的! 方才被拽翻的怪物相是被某物束缚住了一般,此时正挺在房中间打滚,双手发狂似的往脖子上扣。 我缓过一会从地上爬起,步履阑珊地凑近去看:“母夜叉?” 借着烛光我才看清,这家伙脸上抹得花花绿绿的,胸口嘛......咳!那东西已经放弃了挣扎,继而警惕的用双手虚虚将其护住。 夜浔微偏头看我:“你再仔细瞧瞧?” 依他的话,我又从头至尾将那夜叉打量了一遍:“按理说母夜叉应该貌美如花才对,这东西花花绿绿染一身,莫不是只公的?” 夜浔没答话,它倒是一副忍耻含羞地将脸别去一边,什么臭毛病! 我已经没眼再看,摆手干笑道:“原来这竟是一只品味殊异的公夜叉。” 夜浔勾了勾嘴角,笑意浅浅:“白大人要先逼供吗?” 我眨了眨眼,做茫然不解状:“即是夜大人擒住的,我来问,不合适吧?” 那厮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如此最好!” 随着他指尖轻旋,夜叉鬼已经不情不愿地跪在了地上呲牙咧嘴求饶:“二位大人好神通,求求你们,饶了我吧!” 要知道夜叉不似阴魂,他没有投胎的机会,如果它真悲催地被法灭了,那就完完全全的死得连渣都不剩。 夜浔不理它,直接开门见山:“受谁指示?” 夜叉鬼露出一副惊恐万状的神情,连连摇头往后缩:“我不能说,说了我就会死!” 夜浔曲手成爪,掌中簇起一道渐燃渐炙的幽蓝色火焰,寒声道:“你不说也会死!” 这厮居然可以随意唤出地狱业火,我愤愤地攒拳坐在一边接受这火焰的炙烤,虽然对我身体上造成不了伤害,但这无疑是对我实力的一种捶打。 夜叉鬼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哇哇怪叫着搓身,它惧怕极了,连连磕头:“大人饶我,我说,我说……” “嗯?”夜浔一挑眉,嗓音低沉却将语调略略抬高。 “是,是齐先生叫我来的……” 诶?齐先生?不是国师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十三章 花楼 “说了谎话我可是会把你扔进下三狱?”我抄手坐在一旁冷眼看着那只夜叉。 它现在被夜浔手里的业火威慑得不敢动弹,声音颤道:“大人,我说的,都是实话,我从未见过你们说的什么国师......” 不应该呀,我除了跟皇妃和国师结仇,应该也没人想害我了吧? 况且我试探过皇妃,她没有灵力眉宇间也没有邪气,是断不可会接触操纵这些东西的。 至于国师,他白日里也不知什么仇什么怨恨得我牙痒痒,还因此领了罚,而且他出现时带着的那股气息明显不是一般修道之人所有的。 我身上这个邪门的咒印也绝对是他偷摸着种下的,只是当时皇宫气息繁杂,我未能察觉。 那要照这样的话,国师还真是个厉害人物,手下既然有可以操纵夜叉鬼的能人,那对于炼制厉鬼也肯定是手到擒来。 夜浔散去业火,揉了揉手心:“这齐先生现在在哪里?” 夜叉鬼悄悄缓回一口气:“齐先生行踪不定,但他喜待在阴气足的地方......” “原来如此~”夜浔了然的点了点头,手中掐诀变换出面小圆镜子,镜中白光一闪,方才还在瑟缩的夜叉鬼就顺着光被收进镜中。 镜子联通阴阳,是最好不过的容鬼法器。 我不明夜浔为何不直接将他收拘冥府:“你留着他干嘛?” 夜浔在掌中细细端详着那枚镜子:“如果发现它骗我,就可以直接揪出来将它法灭!” 后几个字明显是咬重语气说完的,我看到那镜子在夜浔手中微不可查地抖了抖。 翌日,太阳都尚在朝霞晨曦中赖觉,土地公就早早地过来候着了,而他汇报的消息,竟然是那个被贬南下的御史家的。 原御史家的公子与相府三小姐成亲之后十分恩爱,相爷当时也很是满意那个女婿,本该是一段佳话的,但问题就出在,三小姐有了身孕以后。 当时皇帝仍念着三小姐同袍的姐姐,就那位已经薨了的皇后,还对三小姐怀孕予以重赏。 可自那之后的几日,三小姐就莫名暴毙,尸体不翼而飞,相爷当即便与御史一家恩断义绝,并上奏朝廷。 皇帝震怒,连辩解查验都未能经过,就直接将御史贬谪。 如此草率行为,若非土地将此详情来报,估计这御史家是永无青白之日了。 整件事情的重中之重就,三小姐离奇死后的尸体是被何人带走的,既然夜浔会让土地去查,那他肯定也是在怀疑国师以及他手下的齐先生。 思虑良久,夜浔突然开口道:“土地神皇城中的烟花之地在所在?” 嗯?这厮想要干嘛? 土地闻言,做出一副了然于心的玄妙表情:“就在这驿馆对望过去的最热闹之处。” 一个敢问,一个敢答。 “用不着——” 我朗声开口,可观夜浔面色沉肃,斟酌一番,讪讪的将‘嚣张’二字咽下:“成这个样子吧……” 夜浔斜睇我一眼,不置可否:“白大人和我一起去!” “我?”我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 他点了点头,眼神,语气都淡淡地落在我身上:“此去地点特殊,需得白大人陪同。” “怎么?你还怕那个炼鬼?”我毫不犹豫拆穿他:“还是说?” 有种想法犹如电光一闪,醍醐灌给我听的。 我干打了个哈哈:“夜大人心思如此缜密,执行公务之时仍不忘洁身自爱,我等自然是佩服的!” “哦?那以后再有恶徒造谣关于在下的情爱之事,也劳烦白大人帮我留意,我亲自处理!” 这厮分明就是在含沙射影的骂我! 我咬牙切齿地干笑:“自然,自然!” 他浅笑着弯了弯那双溪水一般清淡透彻的眼睛,突然伸手,在我头顶揉了揉:“出发吧!” 昨日那种温热躁动再一次自心肺间勃发,我清楚地感觉到脸上红火的变化,怎奈那厮已经兀自走了,我若不抓紧跟上,要是叫他发现了这幅模样,以后定有的是机会拿出来嘲笑一番。 土地说那花楼在驿站遥遥相对之处,我撵出去时,夜浔正敛着性子在门口等:“昨天皇城就有人对你动手了,今日出门查事需得低调些才是。” 我以为他说的低调就是不坐马车,结果夜浔那厮不由分说拉起我的手,使了个瞬行术,驿站大门被推开,面前晃来一道白光。 待我迈步出门时,周围早已不是驿站外的光景,而是一条巷子两面石墙。 “夜大人还挺机灵的嘛,知道要被跟踪,干脆就用术法。”我企图用毫无诚意的夸奖来打破此时有些沉闷的气氛。 他没说话,点头唔了一唔,抬头打量着四周,然后慢条斯理地将我的手放开,转身往巷子外走。 果然如土地说的一般热闹,尤其花楼外面格外壮观,一群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伸着细白香软的手腕,将那沾满香粉的手绢舞得格外卖力。 难以想象这花楼里面是什么样,就我和夜浔在外面站的这会儿功夫,见着的男人都是只进不出的。 我咽了咽口水,抬手在夜浔的袖袍上扯了扯:“真的要进去吗?” 他垂眸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怎么?你怕了?” 看破你别说破呀,我赶紧摇头解释:“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觉得那个齐先生躲在这里?” 他不答话,手扶上我的肩,一个旋身,待我停下时,身上已经被换成了一副公子的装扮。 而夜浔那厮已经春风得意地往那脂粉堆里去了,还说不是假借公务之便,他那副道貌岸然的皮囊下,根本就是个色中饿鬼! 我虽心里不愿,但一想终究也是为了幽冥做贡献,一咬牙一跺脚,张开双臂欢天喜地的往姑娘们身上扑。 那种那种软玉温香的感觉真是奇妙,但我越来越猜不懂夜浔心里在想什么了。 明明是他提议说来花楼的,现下自己黑着一张脸,让姑娘害怕就算了,就连人家姑娘亲近我他也要管。 我捂着一张被他揪红的脸,愤愤地跟在他身后上楼:“所以夜大人你为什么来这儿啊?” 他忽然顿住,转身过来拨开我捂脸的手,眼中一闪,眉心微微起澜,沉声道:“昨夜见到那只夜叉身上花花绿绿的脂粉,以及它说那齐先生喜在阴气足的地方,我便大概猜到了!” “原来如此,我怎么没想到呢?”我喃喃道。 “还疼吗?”他突然问起我的脸。 我抬头看他:“还......” “呯”地一声脆响,楼梯对面的厢房之中突然传来叫骂声,一干衣衫不整的姑娘全被轰了出来,紧随在后的,还有个面似寒潭的白衣公子。 怎么会是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十四章 隐藏 宸王?他为何会出现在此处,素日里都是笑颜示人,而今天又怎的会是如此模样,他所见之人又是谁? 莫非殊途同归,他也是来见齐先生的? 这整栋花楼本就阴盛阳衰,邪物藏身极是容易,我眯眼仔细觑了觑那间厢房,刚才里面姑娘们被悉数赶走,此时的阴气倒比其他地方都要弱上许多。 我将垂到身前的白色头带抛至身后:“应该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当然不是,那家伙藏在那里。”夜浔下巴一点,眼神落在了花楼底下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 我顺着他目光看去,那里只有一个小瘦瘸子在叫卖果脯,看着苍老黝黑的一张脸上堆着笑。 这几日遇到不可思议的事情太多了。 我伸手揉了揉惊跳的额角,这小瘸子除了身上阴气出类拔萃以外,实在是与我想象中那个叫‘齐先生’的人差了十万八千里。 再次,起码也得壮一点看起来镇得住鬼怪吧。 “他在借着那些姑娘们招待客人的时候,偷偷吸取男人的阳气。”夜浔淡淡道。 他不说,我也看见了,小瘸子还是很机灵的,每处客人只吸取一簇,遇到身材壮硕点的就乘机多吸几簇。 饲养夜叉厉鬼极是耗费精元阳气,看小瘸子一副亏空的模样,他手底下应该有小一窝厉害角色,不然他不至于日日躲在这阴气极盛之地,还要靠吸取男子的精元补体。 这时,身后的走廊上行过两个闷闷不乐的姑娘,一个嘴里啊还在抱怨:“今日言少爷与那位突然造访的白衣公子。不知云里雾里说了些什么,脸色突然就变了,还将姐妹们一道都撵了出来。” 白衣公子? 我赶紧拉住其中一位姑娘,笑眯眯地凑过脸去:“不知姑娘说的,可是这对面厢房里的公子。” 被拉住手的姑娘红了红脸,一双眼睛将我和旁边的夜浔打量了遍,讷讷道:“你们是?” 我转脸看了看夜浔,他此刻正专注的盯着楼下的目标,没心思搭理这头。 我细细地抚上了那姑娘的手,做苦大仇深状:“我们也是去找那位公子的,这刚一上楼就看见了他撵人的那副情形,还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嗳!” 两个姑娘对视了一眼,齐齐欠身作揖道:“既然如此,还请公子饶了我们,莫要将我们方才说的话告诉给言公子。” 我原是想攀关系好套话,结果没料到她们的心思比我活络了太多。 我急忙摆手解释道:“不是这样的,我只是问问他刚才怎么了,没想着告状,再说了,两位姑娘如花似玉,我怎么舍得呢?” 呔,我这才进了一回花楼,这种熟谙风月之话竟然张口就来! 自觉浑身有些不自在,转头一看,却是夜浔此刻正幽幽地斜眼看我,脸上表情不明深意。 我干干一笑,对面前的姑娘投以期许的眼神,她们也不再犹豫,之中一个道:“好像是那位白衣公子说什么让他适可而止。” “还有什么一桩桩收回来之类的,也不知道那位公子是何方神圣,竟能惹言公子不悦,要知道,言公子可是将军的嫡子啊!” 我抱腕看着对面那厢房摔门而出的紫衣男子,喃喃重复道:“将军的嫡子?” 方才说话那位姑娘急急过来挡我的嘴,噤声道:“公子慎言,若是被听见......” 只见她面色凝重地抬手比在喉颈一拉,明显是要被咔嚓掉的意思。 趁着她们还没反应过来被我骗了之前,夜浔就贴心地招呼我下楼抓人! 小瘸子一拐一拐地从花楼的后门出去了,他先是去了胭脂铺买上了一堆面脂,彩脂然后揣着那些东西往城外走。 临出城时,夜浔提前施了术,好叫小瘸子察觉不到我俩的气息。他出了城门就格外警惕,一路走一路打量。 直到他鬼鬼祟祟钻进了扎满了柴草的驴车里,车子无人驱使,自行去了城郊外的一间破庙。 那庙里有座奇怪的罗汉像,表现看着什么异常,可仔细看久了,那罗汉的大致的外貌竟与夜叉十分相似。 小瘸子在门口自然地掏出一枚铜钱扣了扣,然后才径直走进庙内,掀开了夜叉罗汉像后面的石板钻到地下去了。 破庙的四壁上被刀刻上了密密麻麻的咒文,而这夜叉罗汉的石像周围,都用散着腥味的丹砂画了幅巨大的法阵,破庙底下一定镇压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我才将进入时,那墙壁四周的咒文带着钟鸣梵音激得我晃了神,幸亏有法身护着,凝气调息一番方才适应。 “要下去看看吗?”我抬头看了看夜浔:“下面的凶险我们尚未得知,如果被发现.....” 我手中捻诀,圆光从掌心璇珞而出,却霎时间被夜叉罗汉下的猩红法阵吸散得一干二净。 “这邪阵能吸食术法,墙上的咒文能压制魂魄。”夜浔环手打量了一圈,沉声道:“暂且先等等,看小瘸子出来怎么做。” 夜叉罗汉后的石板微微传来响动,我和夜浔立刻出门瞬行躲藏在了破庙旁的高树上。 不多时,小瘸子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位身材肥硕的妇人,可我看那妇人那那都不对劲,能言能语,但动作僵硬,毫无生气。 我探究地眯了眯眼:“还魂尸?” 夜浔眉毛一扬,不置可否:“越来越有意思了!” 待那小瘸子走后不久,我和夜浔又重新回到了破庙里,他正预备将石像下的阵法擦掉,被我拦下:“你现在擦掉这个阵法,万一下面的东西我们对付不了呢?” 他任由我抓着他的手,然后漫不经心地伸脚出去擦掉了大半丹砂:“若是不破坏掉,一会儿我们的功法也会受到影响,你就忍心看着我送死?” 呃,送死这事好像我也有份儿吧。 “放心吧,我应付得来。”他突然反握住我的手,安慰似地拍了拍。 趁着外面天色尚明,我和夜浔移开了那道石板,霎时间,地下浓黑的怨气是声嘶力竭地扑上面门。 身畔一道符法金光熠熠地捶进地下,那些和黑气应光消散,夜浔在我前面下去,当我挪好石板跟上他时,前方的阴邪鬼气已经被他驱散干净。 没留一点发挥的余地给我。 穿过幽长的地道,面前赫然亮出一方石室,里面的火把燃着幽绿色的光,照得整个室内邪气森森。 石室正中的水潭里泡着一口刻满符文的玄铁棺椁,棺椁的四角被刻满经文的铁链牢牢掉住,潭水中交梭冤魂在棺底拍得“悾悾”作响。 而四周的石壁上悬挂着各种男女老少的人皮,每张皮下装着一罐子尸油,而那些被拨了皮的脑袋就被掉在石室顶上,脚下不注意还能踩爆一两只落下的眼珠。 左边有细微地咯吱咯吱声,我将将抬脚走过去,脖颈上就一激,一点小小的冰凉从背后环饶至心口。 这些鬼为何每次都喜欢从背后搞惊悚袭击,次次如此,还真是一点花样都没有,我掐诀捻印手背至身后去揪它,却不想身上一轻,它倒是跑了。 但那家伙比我想象的聪明些,不过又有什么用呢,这石室,我要不答应谁也别想出去。 再次准备汇集内息时,夜浔那边喊住了我:“白大人且过来看看!” 我转身时,还不忘点着手指对着周遭鬼气森森的石墙警告一番:“等爷忙完就来收拾你们!” 夜浔那厮正飞身踏在那口棺椁顶上,拢着袖子细细查看:“白大人认得这上面篆刻的咒文和封印吗?” 我轻飘飘地落脚在棺顶,两个人的重量让那悬吊着棺椁的铁索晃了晃。 我歪过身子顺着咒文往下看,越看越熟悉,待眼风落在棺材正中的封印符号上时,心中一凛:“这不是九幽地狱的五雷镇鬼符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十五章 棺椁 我这厢话音将落,脚下的棺椁似乎震了震,那绝不是因为四周的铁索承重所来的,这种震动的感觉好像是——苏醒。 还未等我开口,夜浔欠身一环,直接将我抄起带下了棺椁:“上面的阵法应该就是镇压这里面的东西的,现在阵法被破坏了,它也该醒了。” 我冲他腕间挣开,理了理袖子:“会不会是猰貐的妖魂?” 夜浔微眯了眯眼,手中掐诀往那棺椁探去,灵力注入时,棺椁中的东西像是得了腥的猫。 即使有着咒文和铁索的压制,还是震荡出一股不小的邪气,连带着棺底的恶魂潭水也跟着汹涌起。 夜浔收手回来,沉吟片刻道:“这东西没有猰貐厉害,不是它!” 我滴个鬼鬼呀,方才它那一震威力也不小啊,而且还是在下了双重封印的情况下,我凑近夜浔,探究似地看他:“你怎么知道它不是猰貐妖魂?你见过?” 他亦回头注视着我:“以前见到过,对它的妖气有所了解罢了!” 我转脸看着棺椁焦灼道:“也不知道泰山府君家的世子是有多大神通,斩杀猰貐时被它的灵力反噬都没死成,啧啧啧,命真硬!” 夜浔似乎怔了怔,语气有些古怪:“也许吧!” 闲聊之后还是要开始干事,我去石室口设了道结界,如果小瘸子回来了会被鬼打墙困住,这可是白爷我亲手设下的,他一时半会儿绝对出不来。 关于那棺椁上的封印夜浔还需要些时间解开,我便趁这空档,言而有信地回去收拾墙角上那群瓶瓶罐罐里豢养的恶鬼。 应是受方才棺椁里震荡出的邪气刺激,现在那群鬼魂兴奋得很,它们都是被秘法邪术炼制过的鬼魂,怨气极凶,暴戾异常。 我正斟酌着是将它们一并法灭还,是拘回幽冥送给姑获鸟,(注:冥府专门收集食人魂魄的鸟),说不定她还能乐呵呵得陪我玩一会儿。 姑获是可是冥府出了名的貌美神兽!虽她本体是人面鸟身而九首的九凤,但她褪羽化身成少女的样貌简直一绝! 我这厢越想越开心,掐诀捻印的手速都顺快了许多,那群恶鬼也不是省油的灯,此刻它们已经从墙上的瓶罐中全部现身出来。 它们聚集了起来,花花绿绿的如同潮水一般,一波一波翻涌过来,愤怒尖利地嘶吼着,其间还夹杂着横冲直撞的婴鬼,和呲着光溜牙床的老妇。 它们大有那种同归于尽的气势,可惜,在我面前,啥也不是! 灵力汇聚得刚好,我曲手成拳,一拳将那冲锋在最面前的鬼涌打散,而那些后来居上的恶鬼,直接趁着我打散鬼涌的方向顺势将我包围起来。 我现在很难数清周围有多少鬼魂,它们耐着不敢出手,就围绕着我念经一般说着鬼话。 嘈杂声从四面八方而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时而嬉笑怒骂,时而呼天抢地。 它们在等一个时机,一个我被这声音干扰分神的时机,那时它们就会一拥而上,将我啃食成渣渣。 但是我好歹也在冥府混了三百年,你这样小看我,真的太不给我面子了,何况我还等着给夜浔那死鬼露一手呢! 继上次未能及时唤出长执签的深刻教训,我日日三省吾身,终于能运用这具法身得心应手地掐诀施术。 我飞快的掐了绝,指尖一旋,长执签幻化在我手中,我将它在虚空一划,白光生生地将方才围得水泄不通的鬼魂劈开。 不少倒霉的恶鬼已经化成了一簇黑烟,好不容易脱身出来,我另一掌中弹出圆光,化成长长的寒锁,如藤蔓一般将他们统统拘揽。 饶是数量太多,光是靠锁链捆住还是镇压不下那些鬼魂冲天的怨气,它们现在还是羞愤得如同疯狗一般,乱扑乱窜。 若就此放任不管实在不是我的作风,收鬼,一定要收得心服口服的才是。 它们如今都是没有尸身野恶鬼,只能靠炼魂者寄宿在墙壁上大小的瓶瓶罐罐中,也就是相当于它们另一个尸身的存在。 因为中间又锁链隔着,它们并不能在随便近我的身,于是便想着法儿的去撞石室顶上剥了皮的头颅,意图将我砸死。 趁着它们飞扑至顶时,我一个灵巧的侧身避开,随后脚尖悬空一点纵身向前,手中掐诀召出地狱业火,稳稳当当地向着石墙掷去。 那团幽蓝色的火焰触阴即燃,霎时间,整面石壁上散发着浓重的阴邪罐子都被火焰铺满,火光中不时发出“嘶嘶”声。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恶鬼顿时傻了眼,蓦然停驻在了半空,方才它们的戾气冲击着石顶上的头颅缓缓相撞在一起。 连带着悬挂头颅的铁链一并,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混着那火焰中的“嘶嘶”声,悲闷又凄凉,就如这群恶鬼同我作对的下场一样。 我回头望了望夜浔,他已经斩断了四条悬吊棺椁的铁索,此时那被囚困其中的东西少去一层结界,似乎又变得凶狠厉害了许多。 转脸回来,方才那群恶鬼个个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即使被锁链拴住,还是规规矩矩地跪做一团,这下可老实了! 我方才掐诀唤出鬼门,眼风扫过门里那暗红的漩涡,就忽然想起个事,还记得之前收服那只书生鬼的时候,他说他的娘子被那个先生给收走了。 会不会就是这个齐先生? 思及此,我认为还是有必要确认一下才好,遂拂袖化去了鬼门,趁着众鬼了无生趣的时候,我拽了拽锁链,立刻疼出嘶喊声一片。 即使做到这般,还是有个别血气方刚的男鬼呲牙咧嘴地朝我扑,我皱了皱眉,手中执签一扬,当个巴掌甩在那鬼脸上。 男鬼瞬间瘪气!眼中蓄满波光,耷拉着脑袋缩了回去。 我抚了抚鬓角,淡声开口:“我说,你们中间有没有一个叫芸儿的女鬼?” 众鬼面面相觑,片刻之后,怯怯地摇头。 “就是她相公是书生,然后还有个被相公剖腹取出的孩子,有没有?” 众鬼仍是摇头,石室的入口处出现符咒破阵的声音,许是小瘸子来。 想着夜浔那边还需要帮忙,我便有些急了:“刚才我法灭的恶鬼里面有吗?”、 沉默,沉默,然后是摇头! “没用的东西!”我骂了一句,入口的阵法破碎的声音越响越大,许是撑不了多少时间了,我赶紧抬手召出鬼门。 那群鬼开始磨磨蹭蹭地往鬼门飘,明显就是想拖延时间,等小瘸子来救它们。 我心中烦躁,攒力抬腿就是一脚,将它们踢成球,顺溜地滚进了鬼门。 鬼门的红光将灭,我预备前去加固结界,再困那小瘸子半天,可刚飘至半路,最后一层障眼的结界似琉璃一般应声而碎,稀稀落落。 白日里那个干瘦的小瘸子就站在石室门口。 他此刻双目赤红,浑身上下血迹斑斑,手里握了盏泛着金光的转经轮,看到我们时,嘴角咧出一个非人的弧度,桀桀桀的怪笑起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十六章 邪师 “藏地的法师吗?手可伸得够长的!”夜浔从那口棺椁上翩然跃下,手拢在袖中,微眯了眯眼道。 小瘸子手里那只转经轮确实是藏地法师才有的,如今他身上邪法气息暴走,一点也不似今日才将那般畏首畏尾,应该是被那藏地的邪师夺舍上了身。 “桀桀桀,挡我路的人,都得下地狱!”小瘸子抬手将转经筒对准我们,眼里几乎要爬出阴戾怨毒的蛇。 “夜浔......”我才将喊出名字。 小瘸子手中的经轮咔咔转了两圈,身后封印着妖魂的五雷镇鬼符就如同老去的树皮般层层剥落。 他想要释放那棺椁里的东西! 我急忙拽住夜浔将方才的话续说完:“你先去阻止小瘸子,我来负责加固这个封印!” 正值要紧关头,夜浔却轻描淡写地来了一句:“不需要!” 他连指诀都没掐,内息直接灌入右手在虚空中一抓,生生撕裂出道鬼门,然后将那早已狂躁不已且暴怒异常的妖魂,连带着棺椁,一道扔进了鬼门中。 末了,“从善如流”地转身,就着我的袖子擦了擦手。 我难得从心中对夜浔那厮生了点星火的钦佩之感,然后就被他此举消灭得连炭渣子都不剩。 他像是对我幽怨的一瞪有所察觉似的,微弯了弯嘴角,心情甚好地冲着夺舍的邪师挑衅:“是该你了吗?” 那邪师并未露出半点着恼之意,相反,他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阴恻恻的笑出一口黑色的牙齿:“小东西,别仗着有点小伎俩就得意忘形了,爷爷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你们!” 随着他手中旋转得愈发快速的金轮,石室正中水潭里的幽魂怨气愈加浓郁,连带着头实话......”手掌缓缓合握成拳,方才点化的石凳应声爆破成渣。 小瘸子脸色瞬间煞白,战战兢兢地点了头。 我笑意不减,伸出一根手指在虚空中转了转,方才炸裂出去的石块又重新聚集成凳,我拢着袖子施施然坐下:“这后面的破庙是怎么回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十七章 真相 小瘸子闻言一怔,两眼发直,嘴唇咬得雪白:“我不能说,说了师傅就会杀了我们一家。” “你师父已经死了。”夜浔的声音在我身后淡淡响起。 小瘸子打了激灵,耷拉着脑袋喃喃道:“师傅,师傅是不会死的......” 这句话细听起来似乎并不是难以置信的语气,倒像是恐惧的陈述。 夜浔就着多出一截的石凳挨我坐下,语调微扬:“要不你试试就知道会不会死了~” 这厮方才在石室里的那般神通我算是见识到了,手段凌厉又强势,发起狠来不皱眉头,不留余地,更可气的是做人还刻薄。 我趁他审小瘸子的空档,悄咪咪地往另一旁挪了挪位,却十分不巧地被他发现,那厮又不动声色的一把将我拖回了远处,还出言恐吓道:“不准动!” 我真是如坐针毡,抬眼一看,小瘸子挺胸抬头居然也跪得更加规矩了,还战战兢兢地答话:“回大人,里面的那个石室是小人的师傅规划建造的。” 我抬手拂去了衣袍上沾染上的几片花瓣:“齐先生是什么人?” 小瘸子眨巴眨巴眼,显得有些困惑:“我,我不知道齐先生是什么谁......” 嗯?他不知道,上次来袭击我的夜叉可不是这么说的,他们其中一个一定在说谎。 夜浔那厮这会倒是坐得住,面色不改地欠身紧盯小瘸子:“你师父叫什么名字?” 小瘸子摇头:“师傅他老人家从不说真名,就连我都和他说话都是靠着我家里的那尊铜塑。” 我们辗转将小瘸子带回了他家,落地时,那具胖胖的还魂尸正在院中洗衣。 小瘸子一扭一拐地将那尊铜像请了出来,还魂尸一见他手中之物便个乖乖的跟凑了上来。 铜像上沾染着斑驳的血污,由头那个被情爱迷了心,失了智的小瘸子。 我心里掂量了几遭,或许这女尸根本就不是死于病重,而是死于茅山邪道练就的禁术的坠魂。 为了能脱离五行顺利分离出魂魄,此术是需要将人悬吊起来施行的,魂魄被分离体之后,手腕、脚腕都应该会有被捆不能退散的淤青才对。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方才小瘸子执起这尸体的手时,腕间并没有那道淤青,可我这凑近嗅到的坠魂之气分明不会错! 还是说那施术之人道行高深,原本需得亲手以活人之体操作的邪术,因为借助了某个厉害的东西作为媒介,这才能取人魂魄于无形? 我慢慢走去夜浔那边,眼睛还是不住地往那还魂尸身上瞅,她只有眼白不见瞳仁,立在原地就是一副木然的死寂。 “你还记得你那师傅上你身的事情吗?”夜浔盯着小瘸子,淡如琉璃的眼中凝着冰霜。 小瘸子霎时脸无人色,瞳色散乱,抖着声音道:“有......有这事吗?” 这模样要是做戏,那未免也太过真情实感。 夜浔嘴角轻勾,语气不善道:“那你今日从破庙回来之后在干什么?” 小瘸子皱眉想了想:“今日去打坐完回家,娘子帮我点了熏香守着我休息了。” 我试探着问他:“那你见过那破庙的石室里有什么东西吗?” 小瘸子更加费解了,歪头天真道:“那里不是只有一尊师傅亲设的罗汉石像吗?” 我和夜浔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 乖乖,小瘸子不至于惨成这样吧! 从被诓骗收为徒,再寻个名头让他以活人之躯承载阳魂精魄去饲养妖兽,还有这个诡异至极的死老婆,小瘸子完全被那邪师算计得明明白白。 眼看着天色渐暗,我和夜浔准备回驿馆,临行前小瘸子突然来送我们,我就多问了句:“你娘子每次都陪你去打坐吗?” 小瘸子腼腆地笑,点头甜蜜道:“她每次都是早早地在门口等我一起进去的。” 看他那副模样,我突然有些好奇:“你娘子虽富态了些,但相貌还是不差的,她是怎么看上你的呢?” 小瘸子面泛红光,眼中蓄满了天际的红霞,扭捏道:“她看上我踏实!” 我干干一笑:“那你是看上人家......?” 小瘸子害羞捂面,模糊道:“结实!” 我:“?” 夜浔:“......” 回到驿馆之后,我同夜浔讲起小瘸子那还魂尸妇人的蹊跷死因。 却不想夜浔听完脸色瞬间凝重,凝眉沉吟道:“按理说坠魂之术施行之后,是不会有完好的魂魄回魂的!” 我也颇感困惑,支胰俯首愁了半天:“可这女尸身体里的的确确有只用咒术固入的魂。” 等等,还是说...... 周遭的气氛瞬间安静得诡异。 遭了,小瘸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十八章 营救 我和夜浔几乎是同时瞬行出门。 我开始只是猜测女尸的被邪术坠魂的死法,却忘了联想到最重要的后半截。 围绕着小瘸子身边的疑团太多了,倘若我再多想一下...... 倘若我再多想一下,就不会沦落到这样毫无形象地跑去加差,也不知道小瘸子的命格能不能扛过这道血霉。 穿过城郊的树林,老远看见原本是那破草屋的地方火光冲天,我心里沉下去一截,惨了惨了,小瘸子可能都变成死瘸子了! 快要靠近草屋时,我赶紧掐诀施术引来水灵汇入火光之中,待落地院中,草屋的火势已经在浓烟中黯淡下去。 烧焦的横木被风拂过,啪地一声断开,像突然被惊醒了似的,原本摇摇欲坠的草屋轰然倒塌。 苍凉月色的映衬下,院中乌漆嘛黑一片,木头和柴草燃烧过的枯烟乘风飘向林子,隐约的夹杂着一股焦糊味。 但这里没有死人,尸体和魂灵一个都不存在,为了隐匿痕迹,就干脆一把大火烧个干净。 夜浔阖眼,引聚的灵力从周身震荡出去,他在寻找小瘸子的气息。 林中夜凉,周遭静谧异常,在我极力能感知到的范围中,一只活物的生气都没有。 半晌,等得夜浔睁眼,不由分说,拉起正打量着小瘸子家门四周环境的我,往草屋的左侧瞬行:“地处东南方,有个很强的结界!” 我微怔了怔,旋即干干一笑:“夜大人,要不你先等会儿?” “不能等!”那厮语气坚决。 我磨了磨牙齿,索性推了推他箍住我腰上的手:“夜大人,其实我自己可以行动的.....” 他经我这一提点,双目微瞠,蓦地将手抽了回去,虽仍是紧绷着脸,这厮明显就是做贼心虚:“事急从权,还请白大人莫怪!” 我冲他玄机一笑,甚是大度地摆了摆手:“我懂,我懂!” 这厮不知怎的,脸又拉了下来,搞得一副像是我把他调戏了似的。 跟着夜浔紧赶往东南方,那是一片杂草乱树封砌的枯败之地,虽面积不大,但却无一点虫鱼鸟兽的生气。 此地未必就是那些邪师们的老巢? 可除却这些奇怪的周遭事物之外,我感受不到有任何的阴邪之气。 只见夜浔掐诀在虚空中画出道咒印,内息推动往前,那枚泛着金光的咒印缓缓印在离我几步之外的半空中。 咒印触及之地,如水波般泛起阵阵涟漪,随着金光向四周荡去,那障眼的结界就如积雪消融般析出一面不小的空洞,里面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当我和夜浔穿过那道黑色结界门,赫然出现在面前的是一片昏暗阴沉的天地,里面孤零零地建了一座似乎是寺庙的建筑。 它的大门两侧挂着两个胎盘做的灯笼,里面燃着荧绿的光,而它的灯芯正是插在两个死婴的肚脐上。 我之前听说过这种婴灵灯,说为了保证怨气足够,须得在母体存活的情况下生取出,虽想想不觉得有什么,但如今亲眼目睹,还是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夜浔也是看得直皱眉,手中灵力一动,两扇漆黑如棺材板的大门“嘭”地一声被震开,而随着,围绕在座建筑的四周的结界也应声而碎。 里面破空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那沙哑的声音,正是小瘸子本人。 我和夜浔直接飘了进去,院中正对的大殿中,小瘸子被穿上了一身红色衣服,吊在大梁上,而他的脚下正牢靠地绑着一只秤砣。 又是坠魂! 而此时的大殿中除了已经吓到精神失常的小瘸子以外,他那具还魂尸娘子也仰面倒在了地上,她额头上被砸出了一只窟窿,面上被交叉划了两刀,翻卷的血肉下隐隐可见蛆虫。 原先寄宿在她肉体中的鬼魂早已不见踪影,现在地上躺的,才是一具真正的尸体! 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早就没了踪影,这座邪庙里面气息浓厚杂乱,倒是方便了他藏身,夜浔轻飘飘的跃上房檐去到后院查看。 我在大殿守着昏迷不醒的小瘸子,本想要伸出一根指头戳醒他,但看在他汗涔涔的一身,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饶是不知道在他身上的坠魂之术进行到了何种地步,如若不可逆转,我也只好心存愧疚地将他就地法灭。 大殿中的蓦然扑进一股腥寒的戾气,门外的两个死胎婴灵瞅准时机,估计是准备进来将我咔嚓了。 不过小东西到底是小东西,即使怨气大过天,脑子还是不好使的,我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地将它们两个捏碎。 来了一双,灭了一对! 因为黑白无常在人界的信众和香火多,所以我在人间时的法力就会跟着变强。 看着掌中散去的点点碎光在虚空中燃成绿焰,心中竟犹然生出一股高处不胜寒,无人懂我第一的寂寞之感! “咯咯咯——”身后响起一阵森然的笑声,原本歇菜了的小瘸子,此时又是一副双目赤红之像,嘴巴极力张大,那笑声就从喉咙顺着口水一并出来。 这幅模样,应当是被邪师的魂魄附体了,正愁找不到人呢。 我拢手慢慢走近,面含微笑地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子,邪师微微有些出愣,被我这一刺激必定会亲自出马杀我。 果不其然,小瘸子身后渐析出一只身形暴涨的灰白魂魄,他阴恻恻地发笑道:“你要死了,今日我定将你骨灰都扬了!” 我就着旁侧供奉的邪佛擦了擦手,等着澄澈的眼睛将他望上一望,做惨淡无辜状:“能不能留个全尸......” 他十分不削地冷哼了一声,手曲成爪,大殿后方咻的一声飞来只招魂幡,旗子上被鲜红的丹砂添多了些凌乱的符文。 邪师快速且剧烈挥动着那面旗子,戾气裹挟着怨毒的杀伐席卷过来,召出长执签,奋力破空一挥,勉强将那道攻击接下。 转身脚尖轻点跃上了邪师们的供桌,并挨个将他们所供奉的人眼,婴尸踢想邪师的鬼魂,他厉着声气喊话:“你就只有这点能耐?” 语毕,随手抓了砸向他的婴胎和眼珠,一骨碌仍进嘴里,咯吱咯吱地嚼得正香,偶有几颗眼珠被咬爆,墨绿的浓汁溅了一片。 我被恶心得到不行,广袖中内息鼓动,几根寒光熠熠的锁链自袖筒中飞出,射向邪师鬼。 却被那家伙轻巧灵敏地躲过,并再次挥动着招魂幡,汇集出一道更为浓烈的深怨戾气,估摸着要对我下死手。 那招魂幡里的东西却是有些棘手,不过倘若他没了这招魂幡,收拾他还不得跟捏死只鸡崽子似的。 可是我该怎么做,该怎么做—— 那团浓厚的黑雾堪堪挤了大殿的小半,如若扔置过来,我很有可能连避身之处都没有。 而那邪师显然与我想得一样,眼看着那团黑雾缭绕的戾气越来越大。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身体微微朝着邪师供奉的佛像旁挪了挪,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那团黑雾也像是长了眼睛似的,跟着挪了挪。 既然如此,我便试探着又往另一边走了几步,它亦是跟着,转了转。 我冷笑一声,有主意了! 我飞掷出锁链往黑雾上连抽几道,故意暴露出自己能力不足。拿那团黑雾无奈何的模样,可实则是立在为了引他上钩。 果然,邪师那边爆发出狞笑,奋力一催,将那团棘手的黑气助推向我,我立于原地不动,手中飞快的掐诀捻印。 那黑气来势汹汹,一瞬间竟能感觉到它的快速,邪压着我胸肺沉闷至极,那浓烈深怨戾气扑面而来,刀割般地在我脸上留下一两道细细的伤口。 时机就在刹那辗转间,我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如此之快,快到心随意动,快到在黑气接触道我衣袍之前,催动咒印分身瞬行。 骤然闪现在邪师鬼面前时,他都未能反应过来,就被我一把抢走的招魂幡,扬起长执签就是狠狠地一巴掌。 黑气全部扑散在身后大殿挂满符法经文的墙壁上,却像是有生命一般吸收得一干二净,黄布上逐步闪过丝丝暗红的光。 邪师被我这一抽,原先暴涨的身形如今像是失了水分的干柿子,任由我拿捏。 邪师一脸惊惶地瑟缩在法台的角落,手里拾捡着两只分魂针指着我:“你,你是什么人?” 我盈盈一笑,缓步向他走进,灵力自腕间徐徐交汇入掌,幽蓝的业火在虚空中摇曳:“你的,再生父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十九章 秘境 我手中握着的招魂幡倏地被点燃,里面寄宿收集的邪灵,在声嘶力竭的惨叫声中燃化成浓黑的烟。 我抬手对着小瘸子一划,他身上的绳索应声散断,以一个不怎么优美的姿势,四仰八叉地跌倒在地。 “他的生魂呢?”我朝着小瘸子那边努了努嘴。 邪师搓着手,魂体瑟缩,眼中却蓄满了恶毒:“你放了我就告诉你,我要是不得活,他也不得活!” 他威胁我? 身后一点脚步落地的声音,缓带来一股清爽的风,又是一只邪师的魂魄被轻飘飘地甩在我面前。 夜浔那厮又是极其顺手地捡我的袖子擦手:“他都招了。” 消息是个好消息,但是抵不住我心里的不满,遂赶紧一把抓了他还未收回的手,委婉道:“夜大人下次可否注意一点?” 他的眼神从被握住的手上渐移到与我对视,声音温和:“我尽量吧!” 我赶紧瞪了他一眼,扯回袖袍:“小瘸子的生魂问出来在哪里了吗?” 被夜浔扔来的那个邪师瑟瑟地起身跪得板正,小心翼翼地指了指殿中那尊莽壮的佛像:“在......在那里面。” 方才进殿内的时候那佛像还是闭眼的模样,不知何时,它竟睁开了那双铜铃似眼珠滴溜溜地盯着我们。 被我拽出来的那个邪师脸上还挂着泪珠,喜出望外得挪至佛像跟前,双手高举:“大灵通菩萨......” “嘭——!”佛像的脑袋应声炸开,石渣子洋洋洒洒地溅落一地,它中空躯壳里面氤氲着一团白光。 眼看着光芒将要脱壳而出,说是迟,那时快,夜浔飞身过去,伸手一揽,那团白光飘进了他怀中,而邪佛像的那两只血红眼珠子,则好巧不巧地滚在了我脚边。 两只邪师鬼惊叫着爬过来抓那对眼珠,我略一抬脚,堪堪将两只眼珠碾得稀碎,爆出的血色浓浆喷了邪师鬼一脸。 那浓浆并没有穿过鬼魂的虚空之体,而是直接落在了他们身上,浓浆触及之地呲呲冒出黑烟。 两只邪师鬼如同被烈火灼烧到了一般,凄厉的惨叫声下,魂体竟逐渐开始融化,夜浔此时在为小瘸子安魂驻魄,根本无暇顾及这边。 我试着用灵力净化掉他们身上已经渐变成暗红的浓浆,不想却适得其反,邪师的魂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散化成烟,最后在戛然而止的鬼叫声中消散干净。 脚下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我赶紧从那摊残留的浓浆上跳开,脚趾蓦然触到一点坚冰,抬起一看,两根脚趾从鞋底地破洞钻出,跟我打了个照面。 这可是昨日出门才换的新鞋! 我正咬牙暗骂那尊邪佛,整个大殿就开始剧烈地摇晃了起来:“我现在这么强吗,随便一句恶语就能毁物?” 其中恶语是口业最为严重的一种,也是业障。 方才还好好端端的大殿开始落下碎瓦,横梁在摇晃中咔咔作响,不对,邪佛被毁,这里失去了妖力支撑,就要恢复成原本的景象了! “白大人!”夜浔广袖一挥,将未醒的小瘸子收进袖兜,然后快步奔向我,也不管我答应不带应,直接一把拦腰将我抄上,往大殿外面冲。 这种提拎成小鸡崽似的行路方式,委实是最没有尊严的。 我抬手戳了戳夜浔,准备同他商量,忽感脚踝一紧,小瘸子他婆娘的那具尸身此刻正紧攥着我的脚。 原来她眼中的白瞳变成了一片墨黑,脸上的皮肉随着夜浔上升带起的风,一块一块烂泥似地脱落。 她双手并在一起,曲卷成铁勾形状,手上的指甲正往我皮肉中掐。 这法身与我本体相通,身体受到了伤害,我很明显地感觉到痛,施法蓄力灌入脚下,却不想受到限制,那一脚居然蹬空了。 夜浔手中破解结界的动作稍顿,疾声问我:“怎么了?” 我颇艰难地开口:“小瘸子那个婆娘正拽着我!” 耳畔掠过疾风,一道霜刃从虚空闪现,那具女尸被斜斜地劈成两截,抓住我的手蓦然失去力量。 我甩了甩脚,那两只干柴棒一般的手与我那破了洞的鞋子,齐齐落进脚下,那已经变换成黑血残肢的深渊。 “白大人,你怎么样?”夜浔一边沉声询问我,一边快速地施法破除结界。 我仔细瞅了瞅,除开丢了鞋子的那只脚有些冰以外,好像也没啥大问题:“我没事,你松手吧!” 夜浔没说话,抬手缓缓将我松开,原本紧蹙的眉宇更加纠结,我整了整衣服,屏气凝息悬于虚空,掐诀捻咒也将灵力灌入那道结界中。 好不容易出了那个如同鬼域一样的邪师老窝,外面的林子也是一片夜寒风凉,更深露重之景。 天上正下着细雨,丝线一般迷迷蒙蒙地扑在脸上,微有些痒意。 夜浔抬手撑起一张光障,将雨隔开,俯下身来抓我的脚,我警惕地双手交叉捂住往后缩:“你想干嘛?” 借着光障的淡淡亮色,夜浔半张脸隐入暗中,被照亮的那只眸子里似有星光流转,盯了我半晌,哑然失笑道:“这荒郊野外,黑灯瞎火的,又是孤男寡女共处,白大人觉得应该发生什么呢?” 啊呀呀呀!这厮果然是个色中恶鬼! 枉我居然还听信了他去花楼时那套有理有据的说辞,敢情是因为怕被我寻衅弹劾,无奈之下只好邀我同行。 我这一来,这厮的一腔热血付诸东流,继而心生不忿,继而恼羞成怒,继而打击报复...... 奈何,最可气的就是这个奈何,与夜浔相处的这段时日,我对那厮的能力大概了解,他法力高深,神通遥遥在我之上。 即便我在人间法力很强,若此时对打,估计能成下一个瘸子。 思及此,我额头上登时落下两滴冷汗,敢言不敢怒,讪讪地开导他:“天色应该快亮了,我们马上可以进城,还请夜大人稍加克制你的兽性,保持你的人性!” 夜浔闻言,弯了弯眼睛,目光炯炯地盯着我,脚下的步子未停顿半分。 我一时脑子都停了,费力地咽了咽口水,哭丧着脸,摆手道:“夜大人,好说好商量嘛不是!” 那厮恍若未闻,眼见与他就快不过一步之遥,我小心翼翼地往后挪步,不曾想,方才被女尸所抓过的脚踝处却瞬间脱力。 尚来不及动作,我就重心不稳往后栽去,看着夜浔扑身过来捞我,手却堪堪在指尖上擦过,接着腰间一松,喉头一紧,眼前蓦然飘起一根绸带。 落地的刹那间只觉得气血翻涌,恶气直冲蹿上脑门子:“流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十章 拔毒 揉着被一记暴栗敲痛的脑袋,我坐在驿馆的床榻边。 夜浔此时正施法将我脚踝上沾染的尸毒拔出来,那团黑色粘稠的污血从我脚上分离时还带起丝丝痒意。 “我怀疑我上辈子跟你有仇,不然脑子里那种是个男人,就都是淫贼的执念那里来的!”夜浔皱着眉头,冷哼道。 他正有条不紊地操控着法术内息,遒劲纤长的手上有枚整齐漂亮的牙印。 我尴尬一笑:“可夜大人当时那般模样,确实像极了色中恶鬼.....” 我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但还是被夜浔听见了,他微抬头利落地剜了我一眼,又继续着方才的动作。 我心里没底,飞快正色跟他解释:“夜大人洁身自好,是我心思龌龊,您就小人不计大人过原谅我吧!” 他眉头紧得愈发厉害,黑着脸不说话的态度让我更是进退两难,深怕他一个不乐意把我脚给折喽。 纠结犹豫片刻,只好做小伏低的敛着声气与他讷讷道:“您都已经揍我了,就不能消消气吗?” 那厮猛地抬头,眼风从上至下将我扫了,一遍语气不善地叱道:“那你还咬我了呢?” 他这一惊一乍,不小心牵动了手上的法术内息,我的脚上犹如被钢针猛扎了一道,疼得我下意识将脚抽了回来。 夜浔先是一顿,面色兀地松缓了下来,冲我伸手,语气平静道:“还差一点!” 我忙将抓过被褥将脚盖上,摇头推辞:“不劳夜大人费心,我已经是一个老练的无常了,这点小事我可以自己完成的!” 同样的当,谁会再上第二次呢,除非我脑子被他揍傻了! 夜浔一副气血不畅的样子:“等你学会了此术,怕是那毒早已透过法身渗入魂灵,你也就成了冥府中第一个鬼瘸子!” 他刻意在后两个字上加重语气,说起瘸子,在我脑中循环往复,出现的都是小瘸子那副弱不禁风的麻杆样。 吓得我赶忙掀开被褥,双手捧起那只蓄着黑血没有知觉的脚,恭敬道:“久闻夜大人仁慈心善,还望快快施救!” 听着夜浔那厮得意忘形地一声嗤笑,我心中犹如十万只野驴子奔腾而过,昔日的光辉形象碎成一地渣渣。 我不想变成瘸子! 正捶胸悲叹之际,脚下又传来了熟悉的痒意,夜浔此刻正全神贯注地操纵着手中的术法帮我拔毒,黑色的污血渐渐在虚空中汇聚成型。 夜浔原本是坐在榻前的雕花木凳上,经过方才的一折腾,便索性直接坐在了我的床榻边。 他面容清冷,眼帘垂下,遮住了那双仿若琉璃的瞳孔,但那两扇纤长的睫毛,却让人忍不住想送去一阵风,看它扑闪几番。 这厮人虽刻薄了点,但长相还是很赏心悦目的嘛! 夜浔像是察觉到我的目光一般,嘴角微勾,操着那副倨傲的语调杀了回来:“白大人自诩是个老练的鬼差,竟然会不知道自己中了尸毒?” 我摸了摸额角,与他解释道:“我一开始不确定的,以为只是普通的阴邪入体,直到你在小树林扒我衣服的时候才猛地联想到的。” 夜浔那厮蓦然咳了咳,眼风慢悠悠地斜睨过来,我心中一惊,立马识相地改口:“救我的时候......” 那厮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复又问道:“尸毒和阴邪区别极大,痛与不痛,你也应该分辨得出来啊?” 我面色平静地冲他摆手:“恰巧这个尸毒它不痛。” “不痛?”夜浔扭头过来看我,脸上满是疑惑。 他这一盯,盯得我胆战心惊,生怕他手再猛地一抖,到时候我连哭都来不及。 那厮定然是看透了我的心思,莞尔一笑,又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我的脚踝上:“我还以为一路上白大人面不改色的模样是强装出来的......” 我耸了耸肩,甚是坦荡道:“我从来不搞这些花里胡哨的小把戏。” “好像,是这样吧!”夜浔笑靥浅浅一绽。 唔,这话怎么听着有些奇怪! 大约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我的脚踝上才渐渐褪去了那股浓郁的黑,而那些拔出来的尸毒,被夜浔装进了一只净瓷小瓶。 他起身理了理袖子,嘱咐我道:“那尸毒有些奇怪,法身的脚踝被它汲取了生气,要调息两天才能恢复,在这之前你就只能活该当个瘸子。” 我还未来的及哀嚎,就被夜浔抢先一步严肃交代道:“宫里如果来人请你,就称病不出好好呆着驿馆,等我回来!” 咿,他要走?该不会是被邪师打怕了,想趁着我腿脚不好,自己跑路? 我赶紧机灵地抓了他一只手,如临大敌一般抬头望他:“你要去哪里?” 夜浔那厮歪了歪头,平日里凌厉的眼神,此时却荡起一层涟漪:“自然是回趟幽冥,去收拾那被我连魂带棺椁扔进地狱的妖魂。” 我将信将疑地松手,复又觉得不妥,再次将他攥住:“真的?” 我觉得我说这话定是没过脑子,人家都已经解释了,我又再巴巴地确认一句,倒显得我不豁达了。 我抱着被子躺在床上,看着夜浔的身影散化成光,直至消失不见。 也罢也罢,那就只好委屈我这个伤患睡上一觉了! 然而这一觉,并不是我所想的那般舒服惬意,相反我做了个梦。 梦里我穿着盛装坐在马车上,车外是人语马嘶,利器出鞘相击的清泠声,不时有人撞上我的马车,新鲜温热的铁锈味从四面八方钻进来。 听这激烈的厮杀声,外面定是个尸横遍野的修罗场,可独独没有人袭击这辆马车,我想逃,却也动不得,说不得。 呼呼一阵风过,马车前边的绸帘被吹起,四周突然陷入了诡异的静谧之中,我试着抬了抬手,居然发现我能动了,便赶紧起身拉开绸帘往外逃。 帘子拉开的瞬间,一个没有人皮血淋淋的怪物蓦然与我正对,他扯了扯嘴角:“你走不掉的~” “桀桀桀——,咯咯咯——”男女老少的声音从四面围拢过来,绕在我耳边窃窃私语,模糊地能捕捉到几个转瞬即逝的字句,但又绝对记不真切。 那声音裹得我快喘不过气,闷闷地,如同置身于沉重密闭的沼泽之中,越是挣扎,就陷得越深。 眼看自己快要陷入其中,失了心智,耳边猛然乍起一阵清脆的碟碗碎裂之声,伴随着男男女女的推搡声。 谁啊,太吵了! 女子略带局促地敲门,语气仍是柔柔的:“圣女,圣女?” 圣女?是我吗?不不不,他们还有很多话要对我说。 “......奉旨前来,皇命不可违!”这是个清朗的男子声音,听起来满是收敛不住的欣喜。 “不可以去啊,我太忙了,我还得等着他们......”我嘴里迷糊地呢喃道。 等着,等谁? 脑中凭空闪现出张脸,看我的眼神嫌弃到不行,嘴里讥讽道:“我们立功了,但你却瘸了!” 瘸子!瘸子? “不要!”我猛地抽神睁眼,一动不动地盯着那素净的床帐喘着粗气。 这种怪梦,三百年来第一次,奇怪,太奇怪了! 外面的吵嚷声还在继续,小丫鬟正费力地与那油盐不进的来客解释。 我脑中混沌得如团乱麻,想着施法召出一只杯盏砸了,已示愤怒。 可是十分不巧,在我使用灵力之时,却蓦然牵动得我受伤的脚踝一阵火辣辣的疼,这下脾气瞬间没了大半。 为求安静,我也只能缓缓挪下那只废腿下床,然后一瘸一拐地前去开门。 门开的瞬间,院子里被日头照得明亮又晃眼,我揉了揉眼睛细细打量来人:“是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十一章 拜访 光听声音,初以为是皇宫里来的哪个狗腿太监,趾高气昂地要宣我进宫。 可这毒辣地日头下,门外等我的居然是几日不见的宸王,那天花楼见他时候冷峻肃穆的模样,与此刻负手立在廊檐阴凉处搭扇之人,分明有着天壤之别。 看不出这家伙还有两幅面孔呐。 “你找我有事?”我腿脚不好,索性闲闲地依在门框上打量他。 他手里捏着一张锦帕拭汗,眼底眉梢俱是欣喜的笑意:“我说过会来寻你的,这便今日就来嘛!” 我恹恹地摆手推辞:“我现在没功夫招待你,天热,你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吧。” 身侧的丫鬟在低头偷笑,不过宸王好像并不买账,他拢手虚虚一咳:“虽然有些唐突,不过在下还是想请圣女赏脸一叙。” 叙叙叙,有什么好叙的,这厮该不会是皇帝派来刺探我的吧,要是知道我在皇城中受伤,定然会寻个名目来调查这驿馆。 届时发现我们身份事小,而隐藏在皇城之中的邪道余孽跑路了才最为棘手。 拒绝,一定得拒绝! “方才已经告知了殿下圣女身体抱恙,殿下还是改日再来吧。”身旁的小丫鬟一脸诚恳的欠身拜在宸王面前。 我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只好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压低声音:“你是怎么知道?” 小丫鬟先是一怔,然后讷讷地指了指偏院中的厢房:“是梁大叔告诉我们的。” “梁大叔?”我甚是困惑。 小丫鬟点头应了应,旋即脆生生的冲那厢房开口:“梁大叔——” 声音刚落,厢房里麻溜钻出来个瘦干的男人的背影,一身粗布衣服虽大了些,但很是干净, 他将门轻声关好,抱了根拐,喜庆又利索地一扭一扭往我们这边来。 我搓了搓眼睛,不可置信,再搓了搓。 小瘸子!? 是这家伙将我受伤的事情抖落出去的? 他走近,将拐递给我,作势就要跪下:“承蒙圣女......” “等等!”我熟练地将拐拄上,崴着几笔步上前,急忙打住他的话头。 估摸着夜浔对多半没同他交代清楚,再加之这家伙实在不会看眼色。 万一再将破庙和那方邪师的秘境说出来,宸王那边又是颇有心机之人,到时后果不堪设想。 我灵机一动,赶紧撺掇小瘸子出门:“你既然知道我受伤了,就不要弄这些有的没的,赶紧出门去给我抓点活血化瘀的药来才是正经!” 小瘸子如梦初醒,连连点头应下:“这就去,这就去!” “啪”地一声,折扇被合拢在手的声音,宸王微有些探究地开口:“圣女受伤,只用那些普通的药怎么行,不如......” 我不接话,径直握住他拿折扇的手,真诚又亲切地将他望着:“不如去茶馆一叙吧,哪儿凉快咱就去哪儿!” 宸王盯着那只被我握住的手晃一出神,旋即绽出明媚一笑,那笑容在这尴尬劲头上略有些刺眼。 “你有想去的地方吗?”他微偏头温和地询问。 我揉了揉鼻子,抬手去茶额角上的汗,他又甚是贴心地铺开折扇为我打风,眼中暗有期许。 宸王若是在驿站逗留久了,再次碰上小瘸子都还能应付,万一亲眼看到凭空出现的夜浔,那事情就难办了。 这家伙生来就是天潢贵胄的命,身上的太庙正气更是让邪祟畏惧不得,遑论给他施术摄取记忆了。 可这思来想去,我脑子里对皇城里的映像,除去皇宫和驿馆,就是那个脂香扑鼻,莺歌燕舞的花楼了。 我总不能邀人家去那种地方一叙吧! 遂冲他娇羞一笑,声音放得柔柔的:“要不,你定吧!” 宸王眼中流光婉转,甚是欣喜的一合折扇:“那我出去等你!” 我梳洗穿戴好就拄着拐出门了,却看见驿馆外面除了宸王的马车,居然还停了另一队人马,看他们的打扮,是宫里来传人的太监没错。 可他们碍于宸王的威压,并不敢上前叫门,一溜人只得耷拉着脑袋干站在太阳底下。 见我在门口,为首的太监伸了伸脖子想要开口,碰巧对上宸王的目光,又只得讪讪地缩了回去。 我站在门前,进退两难,一个宸王已经够让我头大的了,绝不能让那帮太监们知道我有伤的事情,他们表面上个个一副老实模样,背地里却很能惹是生非。 我一咬牙,趁还没出门,赶紧把手里的拐给扔了,攒力将内息凝入脚下,这样能暂时补助法身的运转的生气。 强行逆法而行会被反噬,虽然不清楚有多严重,但支撑着我走上马车应该足够了。 我提起裙摆,深吸一口气,飞快的略过前来接我的宸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马车。 顿时,中了尸毒的脚踝处有绵密的痛麻之感传来,那痛只不过比起久坐压麻的感觉要强烈一些,我伸手捂了捂,还好,没我想象中严重! “你没事吧?”宸王拧着眉头担忧似的看着我。 我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本来就只是磕碰到的,没多大的事!” 马车徐徐前进,宸王将折扇隔在我们中间,刚好打出来的风能将我和他都照顾到,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那个被称梁大叔的人又是?” 果不其然,还是一点也不委婉地要打探我的底细。 “梁大叔?那个?”我撑起身子坐好,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复又幽幽忆起一张脸来:“你说那个小瘸子?” 他不置可否的挑眉,我往有扇子的地方凑了凑:“他是我在街上捡的来跑腿的,当时身上有伤,我救了他而已!” 宸王不再追问,红润着一张脸镇定地点头。 大约是到了城中,外面纵使炎炎烈日却也挡不住这皇城的繁华锦绣,藏在浓荫里的鸣蝉声嘶力竭,和着男女小贩的吆喝,热闹至极。 面前伸来一只修长手的,宸王躬在马车门口,笑意浅浅:“走吧。” 其实我内心的拒绝的,但碍于我那只受伤的脚,便只好硬着头皮,手隔衣袖握住了他。 我们进去的,是一座古朴低调的楼,虽如此,却与那花楼的门前的盛况相差无二。 只是那里繁杂的脂粉味,到这里就变成了袅袅的茶香,里面铜锣皮鼓敲敲打打的好不热闹。 宸王一路领着我上楼,都不用开口吩咐,小二识趣地带我们去了楼上正中的雅间。 他先是礼数周正地将我扶稳坐好,与小二交代了几句便落坐在与我对面。 我隔着垂地的珠帘往下看,楼下高台上一群浓妆艳抹之人正打杀得卖力,台下一群人兴致勃勃的叫好声一阵高过一阵。 我上辈子被养在深宫中,对于宫外的世界只有个囫囵的模样,纵使礼乐诗词样样精通,但对于这凡俗的东西却实在是好奇得紧。 后来当上了无常,因为对这些东西感到新鲜又喜欢,正因为如此,我前一百年的几乎全在拘魂与听戏之间日夜颠倒,不辞辛劳。 老实说,这凡界就不存在有我没听过的戏,只不过是以前和小黑挤大梁,现在坐雅间的区别。 宸王将戏折子推给我:“想看什么自己找找吧。” 我顺势将它退回去,摆手道:“还是你安排吧,刺激一点的故事就行!” 他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样,片刻后,若有所思地向着身旁的随从低语几句,那人得了命令飞快地转身下楼。 虽不清楚他做了什么,但不一会儿那铜锣皮鼓的敲打声就戛然而止,不管在台上或者是准备上台的人,统统被请去了幕帐后。 看台下吵嚷声不断,大家看得兴起的东西被突然打断确实很窝火,那种感觉我当年也深有体会,虽嘴上不说,但心中虽然已经将那半路拦戏之人里里外外骂了个遍。 但现在这可恶之人终于轮到我来当了。 我端起一盏茶,慢慢悠悠的吹起浮于水上的茶沫,眼风瞥见幕帘后面出来一个老者。 他先是陪笑道歉,等不满声渐息,随后清了清嗓子,中气十足地报幕:“请各位欣赏新戏‘六松斗打东门庆’!” 我被着几个字惊得气血不畅,一口茶水从鼻孔里喷了出来。 宸王贴心的递上一张锦帕给我擦拭,甚为得意:“很刺激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十二章 听戏 戏台后锣鼓声乍起,一位粗布短衣的壮硕男子从幕布里翻着跟斗出场,应是戏班主催的得紧,他耳朵边还残留着上回戏未擦干净的粉脂。 匆匆上台来,身段一抖,那浑厚标准的戏腔张口就来,这戏大抵说的是,六松嫂嫂红杏出墙,伙同奸夫杀了自家兄长,他盛怒之下,报仇雪恨的故事。 我向来不大喜欢看的凡人伦理爱恋,千八百年里这类的故事层出不穷,无非尽是说些不道德的爱恨情仇,一点特色都没有。 倒是那种懵懂缥缈,精彩刺激的仙凡爱恋,人妖爱恋,更加深得我心。 我以为宸王一个皇室,品味可能会高雅一些,再经由我提点,定然能让人眼前一亮,可结果还是一言难尽。 楼上楼下叫好声四起,我恹恹地支了半张脸,看着戏台上卖力且激昂的武生,宸王幽幽帮我斟了半杯茶:“与圣女见过几次,倒不曾问过芳名,不知......” 我偏了半边脸睨他:“我姓白,你叫我小白吧!” 他了然的点了点头,一双眸子亮闪:“那敢问这名是?” 哐当一声,戏台上大锣敲震起来,给我惊得抖了抖,原本送到嘴边的橘子生生砸在了衣袍上,留下一道橘黄的汁液,我忙伸手擦了擦:“不记得了......” 余光里似乎瞥见宸王扭头回去细声交代了些什么,待在一旁的随从匆匆拨开珠帘出了雅间。 “忘了?圣女是不愿说还是?”他脸上笑容勉强,连带着说话声音也一道沉了下去。 我摆了摆手,正经地解释:“不是,做我们这一行的,身不由己,没有自己的名字。” 这话都倒并不是胡诌,若非当年我矫情留下那块玉佩,估计也应该忘了,既然无关紧要的东西,不说也罢。 我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相互了解太多没有一点好处,反而容易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宸王嘴角勾了勾,眼底却殊无笑意:“那你是心甘情愿的吗?” 欸?这话问得奇怪。 就好像是产妇即将临盆,你跑去问她是不是被强迫的一个道理。 有些事情自然是水到渠成发展而来的,你要成为母亲,就必须忍受十月怀胎分娩之痛,我要成为冥府神祗,就需得放弃些凡尘杂念一样。 高台下的铜锣声不知何时小了许多,就连那主角六松在情节高昂之时,本该‘呼、喝、哈、嘿’地渲染情绪。 可到了这里,压着声音就像是偷了东西的贼,完全没有那种正义之士的味道了。 周遭嘘声四起,很多看客都已经愤然离席,以此来表达不满,可台上的表演却依旧没有任何改观。 我皱着眉头勉强起身来,伸着脖子不满地往下边看:“他们怎么唱成这幅样子?” 宸王伸手过来扶我坐下,话说得云淡风气:“他们刚刚太吵了!” “那也不能唱成这样啊!”我指着台下谴责。 晃眼看到了戏班老板,一个魁梧壮硕的大男人,此刻却只能无奈望着台下渐空的坐席,那副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坚强隐忍的模样实在心酸。 我转脸过来看着宸王,他只是稍稍往旁侧一偏头,啥也没说那侍卫又像是得了命令一般转身离开。 未几,戏台上像是撕了封条一般,敲敲打打这又热闹了起来。 果然,有钱有势真的很威风。 我心满意足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忽然想起个事,便眉开眼笑地探向宸王那边:“你还是第一个叫我小白的人呢!” 他一怔,抿嘴含蓄地笑了笑:“真的?” 我冲他露出玄机一笑,点了点头,可不就是第一人嘛,其他这么喊我的都是鬼。 “那你以后也别喊我宸王了。”他将剥好的橘子放在我面前。 我手上动作稍缓了缓,硬是没想起他的名字,成王败寇,宸王败寇,犹如念经一般旋在我脑海中。 为了掩饰此等尴尬,我干打了个哈哈:“要不,我们都不以姓名相称?” 他笑得明朗和煦:“那你想怎么喊?” 我看了眼他身侧的侍卫,揣测他一会儿会不会拿刀砍我:“我觉得小寇子就不错!” “大胆......”果不其然头顶一声叱喝,那带刀侍卫此刻正一脸晦暗的瞪着我:“此等宫人之名也敢用来直呼在殿下?” 我赶紧抿嘴讪讪地笑了笑,善哉善哉,他居然没揪着脖颈把我扔出去。 宸王敲着扇子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样:“我也觉得不错!” “殿下!”那带刀侍卫明显一副痛心之态,却被他四两拨千斤般地抬手打住话头。 “纽扣的扣,这寓意妙得很!”宸王 我预备更正他的,那个“非也”的非字都已经蹦出了嘴,但看宸王一副高兴模样,我此刻再去多上一嘴恐怕不大厚道,遂也跟着改口亮声附和:“非常好,非常好! 扣子就扣子吧,能让我被狗啃了的记性记住就好。 一台戏,几经波折总算是看完了,我和小扣子坐在马车往驿馆走,日落西山,马车里干燥闷热。 与其架着排场在车里受苦,我倒是更宁愿直接暴露在的夕阳之下,看得出小扣子已经很努力地在摇扇打风了。 那风跟本就同马车里一个温度,我甚至怀疑自己马上就要被炼化了,即便如此也要正襟危坐,保持微笑的忍着。 反正我是忍不住了。 偷偷掐个指诀,以心意催动,霎时两股凉风旋起,从马车的小窗灌入其中,春风拂面也不过如此。 车内逐渐凉快了下来,小扣子摇扇的手也终于缓了缓:“小白,今天的戏你觉得如何?” 我正抬手拭汗,他又贴心地递出了张锦帕,我要是记得没错,他给我擦嘴的锦帕也是这张吧,也没瞧见他扔掉啊? 我干干一笑,又顺着将他的手推了回去:“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他眼睛往旁侧一撇,斟酌道:“假话。” 我一本正经:“不好看!” 他揉了揉鼻尖,轻笑出声:“那我再听听真话吧!” 我再次言简意赅:“真不好看!” “......” 小扣子嘴角抽了抽,方才明媚的笑容逐渐凝固,这可不怪我,是他自己两个都要听的,真话假话中,必有一个最伤人。 气氛沉默的半晌,他似乎还不死心,又继续开辟新的话题:“小白,有人说六松他嫂嫂伙同骈头害他哥哥是有罪,但六松反杀两条人命更是有罪,你对此有何高见?” 我皱眉沉思了片刻:“二者皆是有罪,但这罪的根源却是在六松死去的哥哥六大郎身上。” “哦?”他一挑眉,眼中神色难辨。 我清了嗓子与他梳理:“且不说六松杀人,就单看他嫂嫂红杏出墙一事,完全是因为六大郎过于温和老实,才导致了妻子心生他念,让贼人有机可乘。” “但凡六大郎能变强一些,即便做不到横行乡里,也要有些威压出来才好。” 小扣子似陷入了沉思,脸上笑颜不见,半晌,喃喃自语道:“你也觉得他太弱了吗?” “不是觉得,他本来就弱!”我老实巴交地有一答一。 “那六松呢?你又怎么看他的?”他抬起头来,眼睛弯了弯,脸上恢复了之前那般明朗。 我歪头一番思索:“他只是做了他该做的,为兄长复仇而背负人命,想想他走上那条路,有一大功劳来自于他那个不强大的兄长。” 说完这话,小扣子果然眉头紧皱又不说话了,可见我一番谆谆提点教导,对于迷茫皇子产生了多么大的影响。 马车两侧的吵杂声渐小,应该是快到了,也不知道夜浔回来了没有。 哗地一声,小扣子将折扇敲进手中,声音柔软,一听就是经过洗礼后的改头换面之态:“谢谢你,小白。” “谢我干嘛,戏是你请看的,你别妄想找我要银子啊!”我警惕的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个突然奇怪的家伙。 他愣了一下,随即失笑:“戏以后你想看多少场就有多少场,至于银子,我,不介意有个能让我心甘情愿花钱的人!” 我差点就激动地热泪盈眶,但是出门在外,形象尤为重要,遂忍了忍,报以他赞许一笑。 等等,这家伙好像话里有话。 在我尚未从疑惑中开口,小扣子就率先向伸手来扶我:“小白,你到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十三章 吃醋 刚下马车,我就觉得这周遭的气氛不大正常,原本普普通通的驿馆,忽然感觉像是笼罩上了一层晦暗低沉的绸布。 连带着屋外草丛里的蛐蛐也叫不响亮,我担心驿馆中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左右推辞让只小扣子把我送到门外。 然后在他的目送下,一瘸一拐地推出半条门缝钻进去,将才把门合上,一回头,登时吓出我一身冷汗。 夜浔那厮悄无声息立在廊檐下的柱子上,满脸阴翳地望着我:“我夜以继日的因为妖魂来回奔波,却没想到白大人这厢倒是悠哉得很呐!” 夜浔这番气急败坏的模样让我心虚得很:“我如果说,我是因为打探消息才出去的你信吗?” 一股凉风飕飕刮过我后脖颈,夜浔面色沉得吓人:“那你且说说你打探到了什么?” 额,额,这个嘛。 我支支吾吾着比划老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正准备与他坦白,争取宽大处理,却见夜浔正双目阴沉地落在我手上。 我忙赔着笑,讪讪地将手缩在背后,这天色也忒不给面子了,偏偏这会霞光红亮地映在天边,倒像极夜浔的中烧的火气一般。 驿馆里的丫鬟也识趣得很,察觉气氛不对,这会儿更是谨小慎微地垂头经过。 我不敢跑,今时不同往日,逮住一个瘸子对于夜浔来说易如反掌,更何况,这厮那眼神灼灼正摄着我动弹不得。 相对僵持片刻,我那只瘸腿渐渐起了痛麻之感,我默不作声地倾了倾身子,将重量移到另一只脚上。 就因为这样一个小动作,夜浔突然上前,我本能地往后缩,后背却正巧靠在他环过来的手上,他微微俯身,另一手抄起我的膝弯:“你身上有他的味道。” 我自惊愕中猛一回神:“哎,不是,这个,夜大人......” 嗯?他这是吃我的醋了? 从驿馆大门到我住的厢房其实相隔不远,但夜浔将我横抱的一路却走得十分漫长,每踏过一步,我仿佛都听见了一个丫鬟美梦破碎的声音。 这厮定现在是着恼宸王上门相邀的赴会被我截胡,继而从进门开始就没给我好脸色看。 夜浔抱着我,猛地一脚踹开厢房大门,登时给我惊出一颤,他大踏步进屋,然后无情地一把将我扔在了榻上。 这一动作牵扯到了我那只废脚,疼得我呲牙咧嘴,正欲开口发火,迎面却瞧见了夜浔阴沉的脸。 我灵机一动,索性直接抱住那只废脚,埋头委屈巴巴地说:“我知道错了。” 空气静默了片刻,只闻得夜浔那边一声轻叹,继而入眼的便只得一双黑底的云靴并一角绣满暗纹的月白袍裾。 我谨慎抬头,只见到他伸过来的手,说时迟那时快,我下意识的扯了袖袍捂住脑袋:“你,你要作甚?” 他怔了怔,手直往下,堪堪抄起那只受伤的脚半蹲在我面前,关切地问道:“疼吗?” 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刚才还气势汹汹要吃人,怎么这会就嘘寒问暖起来了。 我怕他害我,就想着攒力偷偷将脚抽回来,不巧被夜浔发现,只见他眉头一蹙,将我那只脚握得更紧了些:“别动!” 他轻轻褪去我脚上的鞋袜,露出那块被阴邪之气的侵染的伤口,白花花的脚上一片扎眼的淤紫,还真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我伸着脖子望了望,吃惊道:“怎么还——严重了?” 夜浔冷然一声嗤笑:“舍命会君子,不是很值嘛。” 他果然还是小肚鸡肠因为宸王那事记恨我,怎奈我现在是按在刀板上的鱼肉,要是惹得夜浔一个不乐意。 莫说是脚,就连整个腿都得给他拧了去,关键我现在无法催动灵力使用术法,即使魂魄可以离开法身,但此时二者相融,肉体承受痛苦我是绝对躲不掉的。 “我跟宸王只是单纯的除去听戏了而已,而且当时皇宫里也派人来请了,要不是他在,我都不知道怎么应对......” 夜浔着手再一次为我清理脚上的淤血,语气不咸不淡:“白大人不是一向在冥府很能有官威,怎么到了这里,就连区区几个生人也要顾忌?” 我:“你都说了这是在人界,我单枪匹马又不能大动灵力,要是把人家得罪了,一个瘸子怎么跑得了?” 夜浔:“我走之前说了叫你称病不见客,若非有心出门,又怎会如此?” 我差点没被这话怼出一口老血:“你要是当真心悦宸王......那啊——!!!!” 脚下剧痛如闪电般窜入四肢百骸,连带刺激出一身冷汗,我疼得倒在床榻上大口喘气愣了半晌。 回想起方才那阵剧痛,不由得悲从中来,心底苦涩,竟然让我有了流泪抽泣之兆。 “起来吧,已经处理好了!”夜浔一脸冷漠地出现在床塌边。 看他这幅模样,我试着动了动脚,很好,没有任何能让我察觉到它目前尚在的感受。 我强忍悲痛:“为什么?” 夜浔整理着袖袍:“没有为什么,皇宫的事情必须快些解决,明日一早进宫,再去会会那个皇妃和国师。” “不是,”我艰难地撑起身子;“我都这样了,你都还想着完成任务呢?” 夜浔冷笑:“怎么,拖着残腿看戏都能出门,怎么到办正事就不行了?” 呜呜呜,残腿?!他果然给我把腿给拧折了。。 揣着一腔幽愤,我蒙头睡到了天亮。 依旧是房间外的嘈杂的叫嚷声把我吵醒的,据驿站的婢女说,传唤的太监天不见亮就在门外守着请我入宫。 我勾着残腿一跳一跳地跑去开门,半路不大利索地撞上在了凳子上,这清晰的感觉不由得让我甩一个趔趄。 脚上疼得我直骂娘,待稍稍平息片刻之后,我惊喜的发现——我的腿居然好了! 能走了,也不疼了,就连引动内息也不再受到限制了。 房间门在这时候被推开,前面的小婢女见我坐在地上,立马着急过来扶我:“圣女就算是身体抱恙,也不能如此作践自己啊,况且——” 我最讨厌话说一半又立马闭口不言的人,你要是实在不愿意说,就不要在后面加上那句又多余又让人忍不住好奇的后缀。 “况且什么?”我结果另一个婢女递过来的湿帕子擦脸。 几个婢女面面相觑,愣是没人有想法来回答我问的问题。 “况且这次是皇妃娘娘召见你!”在侍女背后,不疾不徐地传来夜浔的声音。 “真的假的?”我蹭地一下站起来,在婢女们惊讶到眼珠都快瞪出眼眶子的注视下,走进夜浔面前。 那厮今日穿了身白色浮云暗纹的袍子,他本就长得秀气,又生得白,眼下这一打扮,威武不足而俊秀有余说的就是他吧! 见我下地走路,夜浔面上倒是一贯地波澜不惊,一双凤眼上上下下将我打量一番:“好了?” “好得透透的了!”我现在只关系皇妃为什么突然召见我,对于夜浔的问题也只是不走心的敷衍了过去。 “皇妃为何突然召见我?” “不知道。”他面色转而有几分不耐,两个眼睛都书上了“厌烦”二字,还是遒劲有力的楷体。 我扪心自问一早起来并未得罪过他,可这厮态度变化得也忒快了,喜怒无常又态度恶劣得让人捉摸不透。 驿站周围不能设立结界,恐遭人怀疑,所以在出发去皇宫之前,夜浔给小瘸子设了一道咒法。 除非他亲自解开,否则一般的法咒阴邪是难以觉察到小瘸子的气息。 我摸了摸怀里的一包银针,想起前两次的即兴施针,厚着脸皮猜测:“你说,皇妃这次是不是想感谢我呢?” 夜浔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她估计已经气到发狂了,只是留着今天才召见你,应该是皇上那边应付过去了,才攒足了心思来要你的命。” 我很不服气:“那得看我扎不扎她就完了!” 话虽这么说,但这些尔虞我诈的后宫内斗,我也只是在戏楼里看过几回,曾今嫌它跟裹脚布似地又臭又长。 如今马上要发生在自己身上了,还竟莫名生出了种‘书到用时方恨少’的后悔之感。 我要怎么端庄又不失礼貌的见招拆招,从皇妃手底下活着回来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十四章 意外 夜浔原是陪我一道坐的马车进宫,未曾想,他竟然在半路上见异思迁,狠心把我抛下了。 事情原是这样的。 我一早贸然应下圣旨很冲动,但得知夜浔要亲自送我进宫时很感动,半路上遇见过来寻我听戏的宸王又很激动。 我听见宸王的小厮在马车外面通传,想着路过打打招呼也好,顺便再跟他吐吐皇妃天不见亮就派人过来传召的苦水。 结果我这厢手还没沾上马车帘子。 夜浔那厮就猴急猴急地先我一步,一手抓着我的小臂,顺势往他那边一拉,他起身脚下一个转回,我俩的位置就这样成功地进行了调换。 我当然十分生气,屁股都没坐稳就立即拍案而起,准备抓着同他好好理论一番。 谁知我都还没来得及开口,风头就让那厮堪堪压下一头。 他抱腕端坐在我的位子上,微仰着的头,用两只鼻孔瞪着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地欠打模样! 我暴跳如雷,一把撸起袖子,拳头都要快要舞到马车什么。 客气直呼官位? 不妥,见外! 互叫对方名字? 不妥,生疏! 熟络互唤昵称? 哎呀,不妥,这光天化日,大大滴不妥! 我越是往这方面想,就越是按奈不住的好奇心雀跃。 —— —— “滚!”窗外语速极快地传来了一声浑厚有力的低斥。 “格老子的,大胆刁民竟敢戏弄本王,来人——!”这声粗俗地俚语,明显是怒不可遏而出。 刚才外面的两种声音,好像很耳熟啊!? 没等我回过神来,外面就已经乱做了一团,妇女和男人拔高了地不满和惊呼声,在另一种突然窜入的吵嚷声中平息了下去。 我正想着从背后的车窗一探究竟,那厢夜浔突然就将头收回马车内,并一本正经地叮嘱我道:“你就待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去就回!” 说罢,眼底闪过一丝精光,然后在外面四起的叫嚣声中,风风火火地下了马车。 我尚在情况之外,夜浔一走,我就立马趴在他刚在探头出去的车窗往外面望。 这...... 谁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宸王脸色愠红,手里烦躁不停地扇着折扇,阴沉的眼中像是要射出刀子了一般。 他看着夜浔站定在地,随后眼神一偏,顺便又看到了夜浔身后的马车上,此时一脸懵懂无措我。 宸王默不作声的往这边走,夜浔索性在原地等着,看背影都知道,那厮现在肯定得意至极。 直到,宸王直接无视略过他快步向我时,他才终于气急败坏的转身回头。 “小白,原来你一直都在啊!”宸王的声音是毫不掩饰地欣喜。 我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夜浔,很好,被他黑着脸瞪了回来。 四周雪亮又不善的目光,对于一个只露出了脑袋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如芒在脸’! 但即使这样,我仍然还要做出一副与无事发生的自然模样来:“小,小扣子,你好啊——” 我干干扯出一个假笑,虽是假笑,却也没妨碍让宸王微弯了弯一双溪水似的眼睛。 他转脸瞪了一眼夜浔,立刻与我诉苦道:“你可是不知道,刚才那刁民是如何以下犯上戏弄本王的!” 刁民? 我硬憋住笑,当即纠正他道:“那是夜大人,是来访的使臣,才不是什么刁,噗——” 对不起,我实在没忍住,但又害怕夜浔看见,于是拼命地将头往另一侧他看不到的地方扭。 宸王一看我笑,他也乐了:“是吧?我说他是刁民他就是刁民!” “咚”地两声闷响,我和宸王默契十足地同时痛苦地捂住了脑袋,地上骨碌碌地滚了两颗不大地石子。 刚才还“哈哈哈”的我俩,顿时就“呜呜呜”了。 这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干的。 我像是那种会吃亏的人吗?就算我不计较,也总会有人寻个由头找上夜浔的。 看着宸王怒气冲冲地敲着扇子往夜浔那边奔去,我趴在车窗上,虽头痛尤新,但还是抑制不住地一脸慈母微笑。 果然,任凭宸王气得如何跳脚,夜浔都始终一派波澜不惊地淡淡神色。 宸王叽哩哇啦说了一大通,加上日上三竿,街头的百姓也渐渐地越聚越多,周遭的嘈杂声吵得我并不是很能听清夜浔那边的声音。 虽然我可以凭借超灵的五感听见那些的谈话,但是非礼勿听,我斟酌了片刻,还是决定美滋滋地远远看戏就好。 只见宸王比出一根手指,指着夜浔的鼻子又开始半像威胁半像怨地说话。 夜浔嘴角一勾,旋即抬手拍了拍宸王的肩,然后说句什么。周围立刻又传出一声高过一声的群众惊呼。 我也不例外。 我趴在车窗上露出痴汉笑,一边还拍着手由衷地点评:“打情骂俏,含情脉脉,般配!” 我这厢还沉浸其中,谁知下一刻,夜浔就像是长了第三只眼睛似的,目光一转,从面前的宸王,直接幽幽地落在了我身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十五章 面见 “白大人最近可要当心了!”夜浔走近来,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什么意思?”我有些不明所以。 “什么意思?”夜浔直接冷笑一声“最近有很多人想害你,你知道吧?” 我更糊涂了,但还是愣愣地点了点头。 夜浔旋即绽出亲蔼一笑,温柔道:“白大人不妨猜猜,那其中会不会有夜某呢?” 我当即大骇,却被夜浔一个眼神凶狠瞪住,他低声警告道:“你脑袋里要是在给我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可是真的会亲手送你去投胎的~” 我保命似地将头摇成了筛子,并慢慢地往马车里缩。 夜浔似乎对此番威慑很是满意,他轻舒了一口气,然后又转身往前走去。 “夜大人这是去哪里?”我提出合理的质疑。 他侧过脸来,墨发衬着白净的肤色,明明同样在街市的日头下中,可偏偏他就能独得灿阳的喜爱,成为了人群中最耀眼的存在。 周围有传来吸溜口水的声音,不争气的我,也不例外。 “差点忘了告诉你,方才我和宸王殿下一番推心置腹地交谈,不觉知己难寻,意犹未尽。 于是想趁着今日风清云净,一同找个茶肆畅聊。” 我看了看一脸不屑的宸王,又看了看一本正经的夜浔,立刻抓住了重点,怀疑道:“你说得一同,是指的就你们俩人?” 夜浔微笑着点头,腹黑补充:“两个人独处,在近侍和白大人都不在的地方,继续我和宸王殿下刚才的话题吧!” 我想了想:“那你们什么回来?” 夜浔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样,手指轻轻在下巴上摩擦,旋即眉开眼笑道:“宸王殿下说不定就不会回来了——永远!” 宸王亦是满面春风地纠正他:“不不不,回不来的那应该是夜大人才对~” 我实在听不懂他俩在说些什么,但是又不甘自己被排开在外:“那我也要去!” “不行!”夜浔言简意赅地拒绝“你去的话,事情就会变得麻烦。” 我心中无名火起,立刻抬手一巴掌将马车的窗沿拍得‘埪’地一声闷响,倔强地重复道:“我也要去!” 夜浔立刻面色一沉,伴随着变化的还有我们对面那辆宸王乘坐的马车。 只听见“嘭”地一声炸响,马车的到这份上了,我再执意想要拉开车帘就是我的不对了。 于是我只好释放些灵力在皇宫周遭粗略地探寻了一番,说什么法事佛会,不可亵渎? 统统都是子虚乌有,全是这些宫人为诓骗我而编纂出来的假象。 说句大言不惭的话,就他们口中的那位得道高僧,我前面拉车的马都比他强! 不过话又说回来,往日我和夜浔进宫都从未有过如此漫长的车程,即便是进了皇宫步行,也不似今日这般拖沓。 “我们现在这是要去哪儿?”我微微侧头冲着车外问道。 那人不答反问道:“圣女有想去的地方,或是有想见的人吗?” 我被这问题砸得一愣一愣地:“什么意思啊?” 外面的宫人轻声笑了笑,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了一句:“无事,小人多嘴了!” 马车前头传来推门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老旧沉重的木门所发出的,方才与我答话的宫人也变得更加古怪了些。 周遭一切的人事仿佛都被谨慎蒙住了手脚,这种莫名的压抑感让我极不自在。 “喂,你们到底在弄些什么东西?”我扯不过马车的窗帘子,只好用手猛地拍了拍车厢。 电光火石之间,一柄寒光渗渗的长剑从窗外刺入,剑锋紧贴着我的脖子停驻。 我讪讪地往背后躲靠,谁知未能挪动半寸,后脑勺就已经顶住了车的后壁。 若是此刻马车再突然出现个轻微的颠簸,我重心不稳脖子往那剑上一剌,小命休矣! “圣女得罪了!”此刻说话的人,底气沉稳,吐纳匀称,武功应该是不俗的。 我不想答他的话,手指捻诀,轻巧地往身前的剑上轻轻一弹,我听见了点极为轻小的破碎皲裂声从那把剑的中段爬满整个剑身。 关门声又一次响起时,是在我的背后。 方才还静悄悄的周围随着关门声的落下,立刻就变得火热了起来。 马车的门帘总算被人掀开,而那柄威胁我的剑也跟着被抽走,外面阳光火热,我视线正对的地方,是一间阴暗的偏苑。 从我这里看去,恰巧能看见偏苑的正房台阶上,趴被剥了皮,浑身是血的女鬼。 而苑里正房的主位上,坐着几日不见的皇妃,此时正一脸阴翳,定定地瞧着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十六章 少年 我装作一副若无其事地模样走出马车。 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道老旧失修的脱漆木门,门上方有块被蜘蛛结网的牌匾,隐约可见“揽月苑”三个字。 看着这周围的人和环境,我估摸着应该是被带到了皇宫中某个偏僻的小宫苑。 也不晓得皇妃是出于什么目的,既然已经差遣了宫人抛头露面传召我入宫,为何后来又这般小心翼翼? 这样一来,我要是失踪了,那她的嫌疑也不会减少半分不是? 地方确实是找了个好地方,揽月苑偏僻老旧,私下用来囚困杀人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大致扫了一眼揽月苑外的小道,由于年久无人踩踏,路上郁郁葱葱的碧绿此刻赫然出现了两道扎眼的车轱辘印以及大小深浅不一的脚印。 马车的车轴旁,一道鸦青色的身影闲闲地依靠着,他微偏了头,随风扬起的墨发柔柔地他俊挺的鼻梁上拂过。 狭长的眼眸淡淡地注视着前方,看似岁月静好可着实让人心潮澎湃!。 这不禁叫我十分佩服现任这小皇帝的胆量过人,肚量惊天。 这偌大的后宫,能允许马车进入也就算了,就连这种并非皇宫的巡侍都能招摇过市? 是他觉得自己细致贴心,充分尊重了后宫娘娘们的自由?还是他嫌弃自己的冕冠不是绿色的? 总是,来到这座皇城所经历的一切,委实越发地让我匪夷所思。 我这厢还没总结完呢,身后冷不丁地就被袭来的一股大力推搡出了趔趄,我在心里骂娘,还没来得回头,又一股大力紧接着推了过来。 身后边的嬷嬷一边推,还一边凶神恶煞地低咒:“贱婢,今日就叫你有来无回!” 这样骂骂咧咧一路着实让人很没面子,于是我找准时机,一把抓起裙裾抬脚就往正房里冲。 突如其来的变数,是这些个嬷嬷和宫女始料未及的,她们生怕我对房里的皇妃图谋不轨。 于是在我跑的时候,身后亦是跟上了一群因惊慌失措而嘈杂哄闹的太监嬷嬷。 我径直穿过了揽月苑中的小花园,在接近了正房石阶上趴着地无皮女鬼时,我默默掐诀,一脚将那女鬼的魂灵踏散。 本以为接下来的一几步路会是畅通无阻地直奔皇妃面前,身后却蓦然腾起一股杀伐之气。 我心中一凛,正待要转身之际,头上倏尔略过一道玄青,方才我见到的那个车轴旁的少年,此时正横眉怒目地瞪着我。 而在直指在我脖颈前的剑锋,正是我在马车上时施法损毁了的那柄。 表面上那剑依旧寒光渗渗,剑气逼人,但若再遇上个内息轻巧一震,这柄不可多得的好宝剑,可就的只能不负重望地碎成一地渣渣了。 但前提是它得碎,碎不了还是可以砍人的。 背后蜂拥赶来的嬷嬷太监们一把扑过来将我死死逮住,重力带着我往前倾了倾,奈何面前一寸就是剑锋。 但此刻做出反应为时已晚,我心中大叫不妙,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念头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眼看我就要被贯喉而死了。 面前直指的剑却已经被那少年一个利落漂亮的挽花收至背后。 呼~,天不亡我,可喜可贺! 这边劫后余生的兴奋劲还没过,那头我就又结结实实地挨了身后某个嬷嬷在腰上的狠狠一掐。 我这细皮嫩肉的法身,还有我这几百年未曾历经过疼痛的纯洁灵魂。 我平日总爱自诩坚毅不屈,但这引以为傲的优良品质却还在这狠力一掐下垮得稀碎。 我疼得直叫唤,旋即攒力运功挣脱了部分抓住的嬷嬷,短暂的放松让我能够转过身去。 也就在此时,眼风瞥见了一个小太监手中正握着的细小银针,我火气腾就上来了,想都不想,抬脚就往那小太监身上一蹬。 眼看着小太监呲哇乱叫地滚下了台阶,方才那些嬷嬷们先是一怔,随后更是变本加利地往我这边扑。 我一边退步一边挣开躲过她们的魔爪,直到后背触到一小块宽厚。 “不想死的就全都住手!”少年低沉隐忍的声音从我脑后传了出来。 我老实巴交地将手举在面前,做了一副投降的手势。 但嬷嬷们毕竟常年久居深宫,什么大风大浪,臭鱼烂虾没见过? 岂会惧怕我身后这个看起来涉世未深的毛头小子? “哼,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竟然也敢在皇妃娘娘面前对我们大吼大叫!”一个模样刻薄的胖嬷嬷首先不答应。 “就是就是,不过娘娘捡来的一条野狗杂碎,现在竟然也能在娘娘面前放肆了?难道忘了自己的主人是谁?”一人附和道。 “到底是娼妓之子,忘恩负义这点,还真是随了他那个贱婢母亲!” 院内台阶上顿时恶语声四起,不论是嬷嬷太监,亦或是起初低眉顺眼站着的宫女。 脸上那副鄙夷嘲笑的神情,纷纷落在了我身后的那个少年身上。 抵住我后背的那只手掌开始颤抖,身后的气压也阴沉得可怕,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慑得一动也不敢动。 生怕莫名触怒了那位少年,以至于他将所有隐忍的怒意和怨恨都发泄在我身上,届时再被他乱剑捅个稀巴烂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既然是在皇妃面前,嬷嬷们面对少年如箭弦般紧绷的杀意也是有恃无恐,嘴上非但没有任何收敛,相反还愈发地嚣张。 身后突起一阵凉意,未及我回头查看,身侧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过一记寒芒,月牙似的弧度往正在嘲讽哂笑的嬷嬷们呼啸而去。 为首的嬷嬷尚在反应之中,我看见她得意的神情在脸上瞬间崩坏,双目圆瞪,惊愕不已,致使她连逃跑都忘得一干二净。 剑芒直扑面门,我以为下一刻它就会削下嬷嬷的脑袋,血溅当场,心中还为此默默地鼓了一回掌。 可万万没想到! 就在那剑芒即将毕竟嬷嬷们时,却突然像是被某种更为强大的力量所牵引了一般,径直拐了个弯,落在了揽月苑中的一棵柳树上。 嬷嬷们脸上的血色尽褪,一群人,死死攥住彼此,好像谁都不能放过谁似的。 我回头看那个少年,他此刻双目赤红,手中剑锋所指的方向已经由嬷嬷们转为了柳树的方向。 他的两腮因为牙齿紧咬而硬得凸起,胸口颤抖着起伏,一呼一吸之间都满是极力忍耐过后的愤恨。 可即使这般,他都没有狠下心去结果那群老妇的性命。 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何种原因会让皇妃会收留一个嬷嬷们口中的‘娼妓之子’在身边?院中传来柳树倒下的轰然巨响,这一震,将已经吓成了呆瓜的嬷嬷太监们回了神。 她们相互讷讷地对视了一眼,知晓自己还活着的这个事实之后,立马就凶神恶煞地往我这边扑过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十七章 刑罚 就在嬷嬷们的魔爪快要略过我去揪住那个少年的衣襟时,久不说话,以至于我都差点以为她睡着了的皇妃,突然间开了金口。 “桂嬷嬷,差不多行了!” 不焦不燥地一声,从容像是在陈述某句无关紧要的话罢了。 “皇妃娘娘,老奴冤枉啊!”桂嬷嬷被这一喊,脸色立刻来了个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膝磨着地面往皇妃跟前挪去,一边挪,一边哭得涕泪横流。 “那个野种杂碎在皇妃娘娘您面前是何等嚣张,竟然敢当众袒护那个外朝来的妖女! 想必您也看见了,老奴出面制止他,他非但不认错,还险些要了老奴的命。 老奴死了不重要,可一想到皇妃娘娘您含辛茹苦地栽培这贱种,没想到是跟他还是跟他那吃里扒外的母亲一个模样,您的一片苦心被辜负,老奴死不瞑目啊!” 好个死不瞑目,我被这桂嬷嬷地一番‘衷言衷语’气得想笑,她先是狗仗人势失败,又妄图想恶人先告状。 还两幅面孔呢,合着这魑魅魍魉都让她一个人演完了? “你快闭嘴吧!在场之人若是有耳朵眼睛,都应该看到听到了你的所作所为,你一口一口贱种杂碎,还当着皇妃娘娘的面,就不怕冲撞了娘娘的威仪了?” 我实在忍不住了开口,毫不留情地戳穿桂嬷嬷的那副还在假惺惺拭泪的面孔。 “你!你!含血喷人,老奴对娘娘的忠心天地可鉴,倒是你这妖女从中挑拨,如今小贱种帮你解围,你又帮他说话,两只阴沟里的老鼠果然还是惺惺相惜的!” 我被这桂嬷嬷的话气得直跳脚,奈何眼下一时间接受的污秽咒骂太多,相比我平日里骂人的那些话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在这种不能认怂的紧要关头,我居然在被骂得狗血淋头的时候哑口无言! 岂有此理,实在是气煞我也! “你,你嘴巴最好放干净一点!我是无所谓,要是再惹毛了他——”我往旁边挪了挪,好让嬷嬷看见在我身侧后的那个少年。 嬷嬷显然对方才的少年划出的剑芒心有余悸,她赶紧往皇妃身边挪动了几分,嘴上骂骂咧咧,身体还是很诚实的。 “阿苑,你当真如桂嬷嬷所说的那般,背叛我了?”皇妃一副置身事外之态,幽幽开口。 这个叫阿苑的少年眼瞳微颤,神色分明惶恐了起来,短暂的沉默过后,他突然挺直脊背“扑通”一声,冲着皇妃跪了下去。 皇妃两只眼眸中闪过一丝狠厉,她冷哼了一声,抬手让祺嬷嬷扶着,施施然地从软塌上起来。 那种身强体壮还要装出一副弱不禁风地娇媚模样,恁谁见了不得感慨一句:“我要一拳打十个!” 我浅浅地吸气,告诉自己要禅定。 皇妃手中她手上接过了祺嬷嬷递来鞭子,顺带还垂眸看了同样跪在自己脚边的桂嬷嬷。 后者依旧不明事态地埋头哭泣,皇妃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默默地抬脚,将跪在面前的桂嬷嬷踢翻在地。 “嬷嬷忠心耿耿本宫自然知晓,今日是你先得罪了阿苑,这一脚算是本宫替阿苑出的气!” 桂嬷嬷被皇妃踢翻在地之后惶恐万分,一听见皇妃这突然话锋一转的任务,立刻感恩戴德地应承了下来。 皇妃朝阿苑走去,她温柔亲蔼地蹲下身,握鞭子的手抬起来顶住阿苑的下巴,微微向上使劲,迫使他抬头。 阿苑讷讷抬头与她对视的刹那,皇妃手中握着的长鞭狠厉一挥,阿苑猝不及防地结实地挨了这力道十足的一耳光。 “圣女的国家是怎样处置罪人的?”她转脸突然如此问了我一句。 我猜这事情就不简单,要真说我们那地方的处罚方式,什么上刀山下油锅,刀锯斧砍,抽筋剥皮,那都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 凡跟幽冥刑罚扯得上半分关系的,那样不是腐尸断肢,猛鬼邪魄。 斟酌半晌,想着这还是我头次向生人介绍自己的业务,理应整点清新脱俗和谐友爱的东西出来。 我摸着下巴,正儿八经地同她讲道:“一般在我们那边,都是给犯错的人结一门阴亲。” 怎么样,惊不惊喜,有不有爱? 我打心底佩服自己的聪明机智,随即应变,对于这话说完的后果,我显然是没有想过的。 皇妃一双杏眼略略一圆,感兴趣道:“说来听听?” 结阴亲这种名扬四海的东西,就用不着我解释了吧! 可看这屋子里里外外的人全都一脸好奇心切地盯着我,我居然开始有些心虚了。 怎么办?脑门上全是汗,这随口开的黄腔还真的不是那么好圆得回来的。 “怎么,圣女看起来脸色不太好?”皇妃实在咄咄逼人。 我咬牙笑笑:“怎么可能呢?” 我所说的结阴亲,就是要个那个犯错误的人,精心找上一个貌美如花的女鬼或者是貌比潘安的男鬼成亲。 你想啊,自己的另一半条件优秀卓绝,但是就是看不到也摸不着,阴亲一旦结成,生人是不能再娶或是另嫁。 如若有淫邪之事,哪怕无心,也必会遭猛鬼反噬。 这也相当于,一个美女在怀之人,裤子都脱了但就干不成坏事。 一边要抓耳挠腮地忍受欲望,一边还要清心寡欲地憋一辈子,憋住了就自己等死,憋不住就等着被鬼打死。 精神上的崩溃,可远比肉体上的折磨来得毁天灭地。 就问这世上还有比这种求而不得,艰难苦恨更能摧残一个人的刑罚吗? 有就算了,没有的话那这种精神酷刑的开山鼻祖,我是当之无愧! 听完我一通即兴构想,皇妃似乎还来了兴趣。 她满意地起身,转脸看向桂嬷嬷,眼神阴鸷,带着戾气:“来人,把桂嬷嬷的舌头割下来,捆上四肢,扔进毒虫窟!” 欸,不是,这难道不应该接受我的建议,给桂嬷嬷寻个阴亲,皆大欢喜?合着我激情四射的一通构想你全当放屁? 这样一来可就不好办了,结阴亲这事起码能在我的掌控之中,既能保证人还活着,**契约我也有法子解除。 但要是死了可就大大滴不好办了。 幽冥那么大,每天的新鬼又那么多,我要找到这么一个籍籍无名的普通鬼,十分费事。 有道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地狱最深处。 “饶命啊皇妃娘娘!”桂嬷嬷面无人色,身体抖如筛糠,但还是用尽了浑身力气磕头求饶。 揽月苑正室的气氛如坠冰窖一般压抑窒息。 我虽讨厌这趋炎附势的黑心嬷嬷,但得知了她即将受到如此残酷的惩罚后我还得众里寻她千百度。 心中未免有些不忿,索性驱使着我大义凛然地站了出来:“皇妃娘娘私下滥用如此酷刑,难道就不怕皇上知晓?” 皇妃一脸无辜看向我:“没人说自然就不会知晓,怎么,圣女今日还想着有命离开这揽月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十八章 阴亲 谁会想到皇妃拐了这么大个圈子,闹了这么一出,甚至不惜重本干掉了自己的贴身嬷嬷,就只是单纯为了搞我? 我不是人,但她是真的鬼! 守着揽月苑的那群小太监宫女不知道什么时候走掉了,我没有留意。 许是我听见我解释结阴亲之后胆小退下了,又许是暗中得了那个狗头嬷嬷的命令偷偷干坏事去了。 我觉得后者更加符合实际一些。 果不其然,就在皇妃说完要杀我的之后,先前那些离开的几个宫女太监又陆续重新回到了揽月苑。 而这次他们的手中都捧着大小高低不一,且都蒙着白布的木托。 “这都是本宫为圣女准备的一点小心意......”皇妃伸出一根纤长的食指,隔空点了点。 宫女会意,木托上的白布被一一掀开,纸扎的凤钗头冠,散发着一股铁锈味道的大红胭脂,以及最后那件看起来料子不怎么好的喜服。 看这架势,合着我叭拉叭拉一大堆,是告诉她我想怎么死? 我可去你的吧! “来人,把她给我绑起来!”祺嬷嬷大手一挥,立刻如火如荼地指挥开了。 小太监得了命令,立刻抄起绳索过来绑我,我左臂一沉,随身一转避开他的行动。 众目睽睽之下,小太监落了个空,面子上好歹有些挂不住,他立在恶狠狠地瞪住我,半晌,又猛地朝我扑来,想要抓我个猝不及防。 我顺势擒拿住他的右手,往前一带,左脚用力一踢,小太监重心不稳直接在地上摔出了个嘴啃泥。 我正得意回头之际,忽然脖颈间一凉,一道杀气伴随着沉肃的嗓音低低地在我背后响起。 “别动!” 是阿苑的声音。 而他的剑锋此刻正紧贴着我的脖子,不似之前那边留有余地,这次敢说只要轻轻一蹭,我就能血溅当场。 方才被我踹倒的小太监又立刻骂骂咧咧地上来绑我。 有人从身后蒙住了我的口鼻,饶是那把剑的缘故,我居然连挣扎都没有,恍惚间我还在想,捂住我的人,会不会是阿苑? 我醒来的时候,耳边传来了好生热闹的敲锣打鼓声,阵阵唢呐被吹得彻天响。 身下触感坚硬的板子有些晃荡,我尝试着活动活动手脚,发现已经被捆扎了个劳实。 我想弄清楚周围是在干啥,奈何脸上被粗布盖住,想看看热闹都不行。 好在脑袋没有被一道捆起来,经过我孜孜不倦地摇头折腾,坚定不移地努嘴吹气。 盖在我头上那张颇有分量的粗布,总算是依依不舍地从我脸上挪开了。 然而似乎并没有什么蛋用,没有那块布,我还是啥也看不见! 四周乌漆麻黑的一片,但还是能够充分地感受到狭小压抑无措感。 现在再听着外面敲锣打鼓,如蒙了灰尘一般地沉闷,或是像隔了一堵厚重的城墙。 我喘了口气休息下来,开始细细回想起我被放倒之前的事情,一丝一缕地回想过去。 结合时事发展,最后不得不得出一个悲催的结论。 我他妈不会是在棺材里吧?! 不是吧?不是吧?我堂堂一个叱(狗)刹(憎)风(人)云(嫌)的白无常,居然沦落到被人送去结阴亲? 你奶奶的二大爷,我不要面子的吗? 不过这样也行,我倒要看看哪个不怕死的野鬼敢收我。 我神气了没有太久,大抵是清醒过后对周围事物有都有了感知。 外面的唢呐吹得好生卖力,我身下躺着的木板棺材也跟着一颠一颠,速度太快震得我头晕眼花。 加之这小棺材里面闷热不通气,即使我原体是鬼魂,但也实在架不住如此折腾。 呕,我好想吐。 又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周围的敲敲打打都满满地安静了下来,困住了我的小棺材也没有了任何想要挪动的征兆。 我猜想已经到了目的地,劫后余生一般,缓缓地翻了个身,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躺着。 先不管外面是什么魑魅魍魉,反正本大人没有休息调理好,是绝对不会出这个有可能成为眼下最奢华舒服的小棺材。 “硿硿硿——”面前的木板上传来敲击声,随后的这几下敲打像是叩开了开关一般。 紧接着,棺材的明并未盖得有多严实。 凝神屏气,在我正准备发力推开棺盖时,头顶猛地砸下一声震响,也就是因为这声力气不小的动静。 这块可怜的小棺材的左边棺材板断裂开了,一侧的失力,带着我手撑住的棺盖一块,从我的左边滑落下地。 我的亲娘啊! 这有可能是我成为无常几百年来,见到过最“冷静”的画面了。 析开棺盖不大的缝隙外面,正乌压压地趴着一圈新郎官打扮鬼, 它们头上带纸扎的瓜皮小帽,面色苍白如纸,脸上顶着两只墨黑乌青的眼圈,以及两边面颊点上的大红色胭脂。 与一般结阴亲的鬼新郎不同,此刻外面的鬼,它们的嘴巴竟然统统都被粗杂的乱线缝上了。 林子上空突然扑棱出几只乌鸦,略过时候暗哑的叫声,在这死寂的夜晚尤其诡异。 几声骇人发毛的叫声之后,林中缓缓刮起一阵阴风,接着惨淡的月色,我看见一片浓雾似的白烟在空中聚集起来。 许是阴风轻柔吹过的缘由,我的额头忽然有些痒丝丝的。 我小心翼翼地伸手准备去挠上一挠,也就在此动作之后,原本默然无神的盯着我的鬼脸,视线竟全都不约而同地顺着我手的方向移动。 也与此同时,它们从开始的麻木死寂,转而以一种极其夸张的弧度扯裂开嘴,露出里面若隐若现的黢黑牙齿,阴恻恻地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十九章 小脚新娘 我心疑有诈。 这些鬼新郎莫名其妙的阴笑,随着我手抬高的动作而越发加深,就像是正顺遂它们的意图一般。 这阴森诡异的气氛着实很难让我猜测到将会发生什么?而这种模糊未知的境地也恰巧是极其容易犯错的关键。 感动吗?不敢动,不敢动! 我试着将手收回去,周遭鬼新郎的嘴角裂开得更大了,咽喉中如同被紧紧遏制住了似的,齐齐发出“咯咯咯”地怪笑。 黑乎乎的嘴巴里流出满是腥臭味的脓水,纠缠挂绕在缝住嘴唇的粗线上。 奈何额头一直隐隐作痒,我收回一半的手又重新抬起,指尖摸到额头时,似乎被一缕不知名的细软划过。 我讷讷抬眼,登时差点吓得个魂飞魄散。 此时的头过那个鬼差拘魂压邪还能带降妖的。 我现在能够近距离清晰地感受到夜浔胸口的起伏,月白色衣袍在这阴暗又邪魅的地方极其让人安心。 “太可怕了......”我趴在他胸口喃喃道。 他身体顿了顿,什么也没说,只是将一只温软宽大的手抚上我的后脑勺,微微把我往他怀里压了压。 这一刻,我彻底绷不住了,平日里刚中柔外,不屈不挠的形象在此时此刻破碎成了渣渣。 眼泪不争气地汹涌而出,我抖着手将面前这个人紧紧抱住,脑袋使劲地往他怀里钻,委屈地哽咽道:“太可怕了,你怎么才来啊......” 抱住我的手臂更加用力了些,夜浔深吸了口气,轻拍着我柔声道歉:“是我不好,不该撇下你一个人进宫犯险。” 嗯?就这? 我哭得更大声了,边抽泣边埋怨:“全是你不好,你无情无义,你色令智昏!” 夜浔突然轻笑一声,安抚道:“要说无情无义我倒是可以勉强承认,至于你说的色令智昏嘛——” 我眨巴水雾模糊的眼睛,讷讷地抬头看他。 夜浔垂头看我的眼神明暗了几番,接着,他凑近我的耳边,语意不明道:“——现在才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十章 长蛇妖物 夜浔说着话是什么意思? 我来不及抑制住哽咽的情绪问他缘由,他的手中就已经召唤出了那柄如凝冰般晶莹剔透的长剑。 暗夜里幽幽泛着的蓝光,衬着他原本修长白皙的指节,有了种难以言说的奇妙。 顺着夜浔的视线向后,我见到了做鬼以来见到的第一个庞然大物。 那只蛇,不,都已经不能称之为蛇的东西。 它浑身退化成了鳞甲,而上面所分布的花纹,竟然都组成了一张张妙恋女子的脸! 它的蛇皮已褪,所长之身已非普通蛇妖所能及。 并且这只妖物的毒牙异常粗壮圆长,眼眶上方的头骨也格外高凸。 这是明显的化龙之兆! 夜浔微皱着眉头,目光沉肃地与那已经化出原型的妖物对峙着。 “能自己找地方坐下等我吗?”这句轻柔的话,却是对我说的。 我点点头,麻利地活动活动惊颤未定的手脚,从夜浔温暖安心的月白色胸怀里退了出来。 虽然有些不舍,但奈何大敌当前,如此矫情搞不好就只能给妖物拿去打牙祭的。 不过我心里却已经开始期待憧憬着还会不会有的下次。 我前脚才离开夜浔几步,后脚他就已经执了剑飞身朝那妖物奔袭而去,不过那妖物显然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它晃动着三人合抱也颇为吃力的躯身,头尾齐上,喷吐着宽大猩红的蛇信如同一条灵活舞动的巨大缎带。 稍一分神,就会被它卷入那张血盆大口。 夜浔与它缠斗着,那柄通透净润的长剑被他舞得出神入化,生生将妖物的攻击尽数挡回。 那方打斗得正是酣畅,剑芒如雨似剑地划破直击妖物,虽都未能被它躲过或是接下。 但那剑芒所带的灼灼仙气仍是在长蛇妖物的鳞甲上留下了斑驳的痕迹,暗夜潮湿的空气中渐渐多了一丝猩甜,这味道使那妖物更加地狂躁激动。 远处的那场战斗越发厉害得不得收拾,长蛇暴怒地甩动着尾巴,所及之地树摧坟平,浓烟尘起,期间不时夹杂着断肢白骨被击飞出来。 我不晓得是那方受了伤,见了血,只能守在焦急在远处观望着,心里牵动起来的那丝难安和隐痛越发清晰。 耳边“唰”的一声,一点寒光刺破暗夜径直向略过了我,带过的疾风割得我脸颊生疼。 我立刻警觉,指尖轻旋,召唤出长执签握在手里,这老伙计虽然不似夜浔手头那柄宝剑那般严肃摄人。 但也好歹跟了我几百年,如遇危险,掐诀收魂还是依仗它最靠谱! 只不过眼下这种情况,方才未拢着看我热闹的小鬼怕是已经四散逃跑了个干净,这林子如今最棘手的妖物此时也正和夜浔缠斗着。 那会是什么东西呢? 我转身去查看那根被钉入树身的长钉,算上树里的部分,它足足得有我一个巴掌那么长。 上面雕刻着复杂繁密地经文,被嵌入树身的部分甚至做成了螺旋状,里面吸取了以鲜血为引试炼出来的密药。 这应该也是催动长钉效用的关键,用手触碰上它的瞬间,寒冰一般的触感让我指尖不由得一颤,万鬼翻腾撕咬的画面在脑海中蓦然间闪现。 这东西绝对不可能是鬼魂所能操控使用的! 我小心打量着四周,撇开夜浔那方激烈的打斗,如今这漆黑如同鬼魅一般的树子,还有另外一双或者是几双眼睛,正幽幽地在暗处盯着我们。 单单只是依靠长钉袭来的方向,我根本没有办法去判断那幕后之人所在何处,他不可能愚蠢到行凶完了还会待着同一个地方。 既然他方才长钉并未成功刺中我,相反还引起了我的警惕,那我不敢保证他的下一个目标,会不会是正专心也长蛇妖物缠斗的夜浔? 这种想法经不起推敲。 我手曲成爪,催动内息将那枚嵌入树中的长钉拔出收好,再次观察了四周无异之后,准备赶紧去通知夜浔。 不知是巧合还是早有预谋,偏偏就在我被皇妃使坏丢弃在荒野乱葬岗结阴亲的时候。 竟还偶然碰见了这只躲在此地,并且已经通过邪术妖法,修炼成了化龙境界的九幽在逃蛇妖。 我站在离夜浔不远的地方,隐约看见了在幽暗剑芒下他月白衣袍上沾染的道道触目惊心的红。 此时与蛇妖打斗的场地被他用结界围了住,但周遭泄露出来杀伐剑意,却也是到了随便都能将几只有道行的怨灵不费吹灰之力就地格杀的地步。 我过去困难,但一想着暗处还有虎视眈眈的之人正谋划着如何伤害夜浔,他有很大的几率腹背受敌。 今晚他要是能够安全离开,那我也可以离开,倘若他死了,那我也便死在这里就是。 左右黄泉路上,我俩还是能一块儿走。 我紧张得攥住衣裙扬声喊他:“夜浔!” 这个名字像是带有魔力,直接穿透结界外浓厚淤积的威压剑意,穿透了激烈的战斗,直直撞入夜浔的耳朵。 那飞身在半空,被猎猎长风拉扯得颤动的雪白身影,在闻的这一声之后,倏尔转头,与我遥遥四目相接。 在他与我相视的瞬间,那方已经略略有些败下阵来的妖物得了空档,摆动着的庞大身躯被刺眼的绿光所包围。 不好! 我心中大叫不妙,夜浔因为这一分神,反而让这妖物得了反击的机会,这下原本有利的战况会不会被逆转也尚未可知。 我这厢正因为自己的无脑行为而懊悔不已,那边结界中的绿光也跟着尽数消散了去。 此时也夜浔悬空对峙的,是已经幻化出了人形的妖物。 真不愧是九幽地狱里混的,口味真够重的!(没有说九幽不好的意思。) 那已经幻化出人形的蛇妖,与我在戏台和话本里的认知,差了得有十几辈子改头换面的轮回。 说好的“浓抹清妆恋画图”以及白蛇游西湖时的那句“游女如花彩云里”呢? 看着眼前这个执了双剑,浑身黢黑到能让第一眼见的人误以为,这实际上是那只大黑耗子变换的体态丰腴又呲牙咧嘴的人形怪物时。 说实话,我他妈心态崩了。 事到如今,我才不管什么能不能和夜浔一块安全的离开这里,脑子有且只有一种冲动:“给老子打死这个龟孙!” 说什么人妖相恋凄美绝伦,就问你看见这货也能下得去口? 原来情爱话本里都是骗人的! 只是目前形势复杂,单纯依靠长钉袭来的方向,我暂时没有办法判断暗处之人的所在。 加之此地气息混乱,又正交手一场恶战,我的五感以及释放出去探寻的灵识也一并受到了巨大的限制。 是继续留在原地坐以待毙,还是主动出击揪出暗处潜伏之人? “咻咻咻——”在我正琢磨不定之时,身侧和后方同时传来利器破空之声。 来得正好! 我手曲成爪,聚集灵力往长执签上快速一抹,一柄利刃寒光乍现,转身凌空还击的一瞬,身侧倏尔刺来一把长剑。 那剑并非冲我而来,而是恰好横亘在我身前,执剑之人飞身一个腾挪,手中长剑干净利落地划空几下。 叮叮当当几声清泠地碰撞,方才那些射出的篆满秘术赤砂银钉就已经被他全部挡下。 我警惕地向后退了几步,抬手将剑锋指向方才救我的那个背影:“是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十一章 阿苑 这究竟遇上的都是些什么事情啊?! 明明一件理所应当并且合乎情理发展下去的事情,突然一个猝不及防的转折,真实地让我怀疑起了鬼生。 就比如说当下,那个原本救了我,但我却依旧要以剑锋相对的人,居然是—— “阿,阿苑?”我不可置信地瞪大眼见瞧着对面那人,手中的剑却是不曾挪动分毫。 月亮也突然在此时脱离了黑云的关照,细碎明亮的月光在这片已经成为废墟的林中空地上铺洒开来。 他侧身过来斜睨着我,一张未脱稚气的脸毫无保留地暴露在月光下。 我正巧能够看清他的表情。 他眼中一片澄澈,脸上未有任何波澜起伏,用着我能听见的声音说:“你不是人” 欸,不是,好歹我们也才第二回见面,怎么一开口还就骂上了??? 什么仇,什么怨? 我很不高兴,剑锋偏了偏,再次对准他:“给我道歉!” 他嘴角一勾,浅淡地笑了笑:“这可不是一个救命恩人说话的态度。” 我头一歪,有些好笑地反问:“不然呢?” 那个叫阿苑的少年缓缓转身,半张脸也随着动作隐入了阴影之中:“就算你是身负要职的大人,但我还是给你一句忠告,有些人最好不要去招惹,有些事,也不是你想管就能管的!” 什么意思?我被他这话搞得云里雾里,要说起我最近招惹过的人已经先要管的事...... ??! 莫非他也在打夜浔那家伙的主意? 一想到这里,我心里莫名还有些惆怅,果真是应了那句‘男大不中留啊’! 但这明显不是那句话唯一的重点。 我眯了眯眼,仔细打量他,执剑的右手慢慢聚起内息,语气阴沉:“你为何说我是身负要职的大人?” 我发誓,他接下来要是再说些莫名其妙,让人捉摸不透却正中事理的话出来,我就砍死他! “因为我修魔道,而且天生阴阳眼!对于大人的身份,我也是到这里之后才将更加确定的!”阿苑毫不避讳。 我冷笑一声,并不打算相信他的鬼话:“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那家伙脸皮也是真的厚,与白日里见到的那副怂样可还真是天差地别。 “我日日都在濒死边缘徘徊挣扎,这条性命也算是活过一天算一天的,如果你想要,尽管拿走便是!” 说罢,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地模样,弯腰一探身,竟然将下巴搁在我的剑锋上。 这叫不明事理的人见了,还以为我趁着月黑风高在荒郊野外的小树林,仗剑逼迫花季美少年。 不行不行,这种形象太猥琐了。 我心里担心夜浔,又要时刻警惕林中的埋伏,还得威胁恐吓住面前这不知底细的阿苑。 “你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林中埋伏之人同你是一伙的?”我拿剑的那只手有些快支不住他那只猪脑袋了。 阿苑站直身体,抬手若无其事地将我的剑压了下去:“我说,我是一路跟在送亲的纸扎小人后面追来的你信吗?” 我默默盯着他,一副“你当我是傻子吗”的表情。 阿苑若无其事地笑笑,续道:“信不信由你,反正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呵? 说的比唱的好听。 “你说你一路跟着过来的?”我鄙夷地看向阿苑。 他扯出一副假笑,一双溪水般的眼睛敷衍般地弯了弯,不置可否道:“不然呢?想杀你的话我早就动手的好吧?” 小样儿,还挺能装。 我收了剑,质问道:“既然你是为了保护我,那我问你,为何刚才我被那妖物摄住无法动弹之时你未曾露面? 就算你没有那个把握救下我,那来时的路上机会那么多,你又是出于什么原因不动手呢? 别跟我说你是想试探我!” 我的一连串发问,跟连珠炮似的咄咄怼向他。 阿苑微微怔了怔,似乎正对我的灵魂三问感到诧异,不过这种情况只是持续了短短一瞬。 “因为我想试探你,可是你好像没我想象中的那么厉害,还有,直到现在你不也还是在警惕那个隐蔽在暗处的埋伏吗?” 我:“......” 油然而生一股丢人之情是怎么回事? 身后金光大盛,应该是夜浔正想方设法地封印那妖物,阿苑见状,立刻一副没见过世面地好奇模样,伸头垫脚四目极望过去。 他一脸佩服地观战夜浔,也任由了我警惕地将他盯着。 “你刚才说,日日都在濒死边缘疯狂试探是怎么一回事?” 我没有头绪地盘问着出现在阿苑身上的诸多可疑点,企图从中找出一丝破绽,弄明白他如此行为的目的何在。 阿苑:“你看到的,我白日受宫里那群毒妇嬷嬷啐骂,都被欺负憋屈成什么样了!” 我:“所以你口中说的死,是指——” 阿苑:“没错,所以我也只有中午心情能好一点,因为早晚都得被气死!” 我:“......” 好巧,我也要被气死了。 我打算揪着这来历不明的毛头小子去林子里打一架,然后抹去有关今晚的所有记忆,再丢他个天远地远,管他修的是什么道。 我这才将踏出一步,猛的发现,在几步开外的林子里,一股浓黑的妖雾正渐渐蔓延而至。 雾气如同先前的黑云一般,劳实地将原本已经被月色染洗透彻的废墟坟地重新蒙上阴霾戾气。 看来或许是林中潜伏已久的那位要现身了。 阿苑肯定也明显感受到了这周遭气息环境的变化,他还是保持着先前那般围观夜浔的姿势,但背在身后的长剑却早已经闪过一道寒芒进入了戒备。 “叮铃铃~” “叮铃铃~” 林中莫名荡起一阵铃那种那声音破碎杂乱,就像是被人信手胡乱摇晃了几下。 可这分明更让人紧张。 一般正道仙门的法器一定是经过仙法淬炼锻造出来的,出手必定是纯澈爽耳。 而这林子里面响起的铃铛声,分明就像是从那个乞丐手里抢来滥竽充数的一般。 因此这林中埋伏之人都不用经过猜测和推敲,铁定不是邪魔就是歪道! 阴腐之气逐渐充斥浓郁,我一手拿剑,一手掐诀捻印,将能唤来地狱业火的法印紧紧攥在手中,以备不时。 阿苑拧紧了眉头,神色肃穆地执剑戒备之时,还不忘多嘴一句:“大人要不先避避,一会儿要真打起来,我可空不出手过来护你。” 我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身侧猛地略过一道疾风似的黑影,在浓雾的隐托下难以分辨行踪。 周围破碎的铃铛声愈发急促猖狂。 “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十二章 黑雾血池 林中那黑影径直略过了我们,带起的阵阵阴风戾气如刀剑一般割得皮肤上生疼。 知道目标已经出现了,我更加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一方面是在得警惕黑影突然而来的攻击。 另一方面,自然是守在我旁边同我一样紧张戒备的阿苑。 乾坤未定,这俩皆是隐患。 身侧的铃铛声音渐渐有了熄火的征兆,林中开始悉悉索索地传来分枝拨叶的细碎响声。 四面八方,如涌泉一般袭来。 但我依旧未能再次见到方才飞快略过的那道黑影,一股不好的预感渐渐在我心里腾升。 那东西即便是擦着我们的身边经过,但却不曾对我们动手,那么他的目标便极有可能就是...... 遭了! “阿苑!”我喊了声旁边少年,想尝试着说服他帮忙。 “你只管去便是,这里我应付得来!”他的回答干干脆脆,掏心掏肺。 正中我下怀! 我当即麻溜地收整好,转身走出几步,复又觉得有不妥,继而倒退回去,将手里的业火法印渡给了阿苑。 这下我才算是安心了些,末了,还故意威胁警告他道:“不许耍花样啊!” 阿苑激动得啐了一口口水,然后在他满脸鄙夷神色的目送下,我心安理得的离开。 在我们和夜浔间隔的空荡坟地中,早已经堆积起满了黑雾,这其中的阴戾之气就像是无形中存在的刀刃一般。 虽不会对我的真身魂灵伤及半分,但这些戾气还是割破了我身上的袖子和衣袍,灼红了这具身体的皮肤。 我凝神催动内息护体,急切地想要穿过面前这片黑雾去到夜浔那边。 倘若那黑影已经冲着夜浔而去了,那此时的他定是腹背受敌,危险万分。 不妥,不妥,这种长得好看,实力还强劲的小跟班大靠山百年难得一遇,我可不能让他出了事! 黑雾掩盖混淆了我即将要去的方向,并且还愈发有了汇集浓重的趋势,致使外面的那一丁点惨淡的月光难以在照射进来。 不,这不对劲。 我环顾了一周,那团团的雾气竟然像是被操控了一般,竟自己开始旋转起来。 不少森森白骨和断肢残臂在其中翻滚显现出来,悬空脚下的地面早已经被混杂着无数碎肉,血肉泥潭般的沼泽替代。 从里面伸出来的残肢茫无目的地在虚空之中抓取,一旦有物体触及,就会立刻被拉入那个血水烂肉的深渊之中。 不仅如此,就连带着正在旋转着的黑雾里那些断肢人头,也跟着刮风似地向我袭来。 我攥着长执签幻化而来的剑,飞快利落地将这些断肢齐齐斩断落入脚下的血肉池子。 断肢成群汹涌而来,一波接着一波被我斩断掉进血池。 我身上的衣袍也沾染上了不少乱剑过后,那些断肢迸溅出的猩红血迹,表面看着像极了鲜血,但味道却恶心至极。 更恶心的是,那邪门的池子居然如同有生命力一般。 断肢掉落进血水里咕噜咕噜翻腾几下之后,就又会重新完好无损的拼凑起来。 你大爷的,这分明就是个陷阱! 我气得肝颤,在那些残肢再一次聚集之时,干脆不躲不避,本着今日一定要让这设阵之人知道,什么叫天黑路滑,鬼界复杂! 我将一身气息灌入左手,随后往剑上一抹,夹杂着我的血液内息缓缓渗入,使剑上剑光暴涨。 我执剑一挽,不管是汹汹而来的断肢白骨,还是同样因为我的血气使得脚下沸腾翻滚的烂肉池子。 不管三七二十一,手里统统一顿搅和,在黑雾聚集密闭的结界空间内舞出一道血肉模糊的旋风。 周围那阵破铃铛声顿时大作,“叮铃铃”如同在这暗夜之中绷紧了的弦,长风大作,搅起的白骨残肢逐渐触碰到了笼盖在四周的黑雾。 就着左手的划开的口子,我以鲜血结印,借引来乱葬岗常年淤积的阴邪之气使灵力内息暴涨。 我一声断喝,将经脉中沸腾膨胀的内息悉数灌入长剑,簇起的刺眼白芒把所有围在我四周的黑雾,连带脚下的血池烂肉一块儿,通通被我搅在手里。 趁着机会,我连忙掐诀,手中圆光飞落在不远处,消散以后便有了只小牛犊子模样的兽出现。 “媪,张口!”我冲着那只在原地欢脱蹦跶的小兽喊道。 它似羊非羊,似猪非猪,在地下食死人脑,能人言,是我们幽冥脾气最好的神兽。 媪听见了我的声音,撒开蹄子向前跑了两步,伸了伸脖子,瞬间身形爆涨,待身旁的白雾开散干净,它已经乖顺地张开了嘴巴。 我露出了老母亲慈祥的热泪,手中灵力急剧挤压,将方才被我搅起的旋风收缩成了一个血肉横飞的黑球。 随着我长剑借力向前一挥,接着媪的后脚就轻盈点地,在半空中跃出一道优美的弧形,然后堪堪将那黑球一口吞进了腹中。 只见媪的周身蓄起电光,蓝色的闪电与黑气纠缠不清,噼里啪啦的炸裂声响不绝于耳。 那是媪在用自身的灵力修为焚噬那些阴邪残肢,我观它一脸淡然享受的模样很是惬意,心里也不由得为自己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机智行为感到得意。 片刻之后,树林中原本的震天响的破铃铛,也随着媪身体周围逐渐黯淡的电光平息了下去。 这似乎也就意味着拦路的邪祟已除,我赢了,媪也可以功成身退了! “小宝贝儿~,过来,白爷好好夸夸你!”我招招手,脚步虚浮地向它靠近过去。 媪默默地注视着我一步一步似魔鬼地步伐,我费力地垫脚先要摸摸它的脑袋,可平日温顺亲近的小宝贝为什么这会儿不是特别想配合我了呢? 我一脸茫然地盯着它,它也一脸茫然地盯着我。 “呕——”一阵血雨腥风从面前倾盆而下,悉数倒入我面前的那个坟坑里。 好险,要不是我站在了旁边,不然那个被浇灌的对象极可能就会是我! 这突如其来的变数,让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原本就已经被掏空了的身体,更是雪上加霜。 比起我这个,眼前还有更加着紧重要的事情。 是夜浔?不,是小宝贝,小宝贝怎么还整吐了呢??! 我连忙聚起体内残剩的一点灵力,抖着手为媪调息,如此折腾了半晌,我真的,是一滴也没有了。 幸好媪小宝贝没有事,不然我才真的是要为幽冥干一辈子苦力了。 恢复了精气神地媪,先是在原地活动蹦跶了两下,后才迈着高傲的步伐从我面前经过。 它鼻尖点地,召出通向冥府的结界大门,临走又转头看了眼正歪坐在坟地里,面色暗沉,眼窝深陷,颓废不已的我。 那眼神中分明流露着鄙视,不加掩饰! 我脸上一派若无其事,其实心里早已默默留下两行宽面条泪。 小宝贝儿变了,变得太!现!实!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十三章 到底图啥? 媪离开以后,我忍辱负重地从地上颤颤巍巍地爬起,心里一股鬼火无处发泄,必须得去打打那个长蛇精泄愤! 我回头,身后一片沉默寂静,并没有了阿苑的身影。 唯一能够证明他经历过战斗的证据,可能就只剩下地上掉落的那几根已经被灼烧成黑炭的赤砂银钉。 呵,我望着那片空地哧出一声冷笑。 果然,又中计了吗? 夜浔那边的结界明显弱了下去,连带着刀剑相击的打斗声也消失了,我心中不由得一凛。 大爷的,我不过就是被困在黑雾血池的结界里一顿饭的时间不到,怎么一出来啥都变了呢? 我拄着我那柄长执签幻化的剑,再次一步一步走出了似魔鬼地步伐。 四周一片寂静,静得我心里直打怵。 “夜浔?”我试着在结界外喊了喊他。 沉默,还是沉默。 我干脆伸手戳了戳那依旧圆润且十分颇有弹性的结界,焦躁和不安逐渐笼上心头:“夜浔!你在里面对不对?” 依旧无人应答。 我急得跳脚,细汗紧密地从额头渗出,想当时老蛇精伸了信子舔我脑门的都没这么慌过。 奈何现下体内就连一点可以调转运用的内息和灵力都没有,魂灵还得支撑这具法身行动。 换句话说,我要是倒下了,乱葬岗这会就能多出一具尸体。 我没有办法,身边就只剩一把没有灵气而支撑黯淡无光的剑,手里有汗都不敢拿起它,怕它生锈。 “夜浔啊——”我跌坐在地上失声痛哭,两手不停地捶打着面前依旧坚挺的结界外墙。 活像个哭坟送葬的。 一拳一拳,为我那因公殉职的好搭档送走最后一程。 我哭了好一会儿,脸都咧僵了,就是不见得有眼泪滚下来。 冥府的禁制果然还是奏效的,即使我真的能感觉到肺腑之中被千虫噬咬的绵密痛苦,但那些情绪总能被好好地压制收拢。 即便是那种难以言喻的情绪蔓延到了四肢百骸,我不会,也不能完完整整地流露表达出来。 挣扎捣鼓了一会儿终于累了,我要等着日出以后结界散去,我想真正确认夜浔是否真的如我所想的那般。 等待的时间总会变得漫长,尤其是在这个鸟不拉屎地乱葬岗。 我盘腿坐在地上,开始絮絮叨叨地跟结界里的生死未卜的夜浔说话,我可从来不像是会有耐心来做这种娘们儿唧唧的事的鬼。 我其实一点也不讨厌夜浔,从一见到他开始,我就不讨厌。 他生得贼好看,皮肤又白又细腻,关键身量还高。 但也就是这样一只风度翩翩的小鬼,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姿态越稳,骂人越狠。 虽然我随心所欲任性惯了,但他怎么能老是惹我吵架,更可气的是,我居然没有哪一次吵赢过他。 打架就不要提了,即便我努努力跳起来说不定能打到他的膝盖,但这种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行为,不要也罢。 因为他是鬼,所以尽不干人事。 自从上一任的黑无常升天以后,我就很少有过专注严肃且在人间雷厉风行的时候了。 现在整日围着我的,是如何伪装成人,一边要提心吊胆防止被权利迫害,一边还要操心如何追查到猰貐妖魂的线索。 然后一路顺水推舟走到现在,我用尽了内息灵力,被困在黑暗未知的乱葬岗,还要守着这个结界里面生死未卜的伙伴讲话。 你说我这是图什么呢? “我也想知道,你图什么?” 我自言自语大半个时辰,难得有人肯跟我搭话了,一时没有回过神来,忍不住扪心自问:“图他脾气差?图他骂人绝?还是图他打架狠?” “也许你可以单纯的图人!” 我猛地瞪大眼睛往声音传来的上方瞧去,那个我印象中生得好看,无论是打架骂人都干不过他的夜浔。 此刻正完完整整地站在我面前,他衣袍上有不少猩红的血渍,连带着鼻梁上也被斜斜地溅了一道。 我费力地想要撑着身体站起来,刚到顺利了一半,脚下不争气地一脱力,我便晃晃悠悠就要往地上扑。 条件反射的惨叫已经涌上了喉咙,腕间却在此时突然被一股猛力一拉,身体又不由自主地往旁侧倾。 当时我一想,完了,这狗吭泥是没跑了,又多了个给夜浔那厮嘲笑我的机会。 背部撞上了个坚硬物什,周遭温度阴寒,但它却是暖的,因为那是一方宽阔胸膛。 我愣了一下,绷紧了身体。 “你受伤了?”熟悉又清朗的嗓音,淡淡的气息喷洒在我耳后。 我慌乱无措地张了好几次口,都说不出话来,抬手摁住心口,那里没有咚咚跳动的火热心脏,但我却分明能够感受得到灼热躁动的血液,从此处喷薄汹涌而去。 许是见我不曾答话,夜浔松开了揽住我腰间的手,将我放得端正,从上到下地打量我,最后眸光一沉,落在我左手掌心。 “是什么东西竟让你以血祭剑?” “一个极其凶恶的东西!”我刚说完就后悔了,憋了半天,说了句屁话。 这乱葬岗能有什么好东西? 人家问的是你具体遇见的对手是什么,可不是抽象地问你那东西给你的影印象是什么模样。 就好比一个人问另一个人“你晚上吃了啥?”,另一个人回答“吃了饭!” 这种看似是一个层面,实际却含义却相差十万八千里的二愣子似地回答。 夜浔皱起眉毛:“然后你就用尽周身的内息和灵力法灭了那东西?” 我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后想想又觉得差了点意思,随即又摇了摇头,补充更正道:“是我召唤出了媪,然后才用尽了周身内息法力,让媪吞掉了它!” 夜浔:“......” 气氛陷入了诡异地沉默,夜浔定定的将我瞧着,瞧得我浑身不自在,但是有不好意思表现出来,只得默默站在原地,一会儿扣扣手,一会儿又挠挠脸。只是为了气氛不变得那么尴尬。 月光下,他的眉目要比白日里更加扎眼,一身沾有血污的白袍,手里握着一柄寒光渗渗的长剑,身上的清冷木香带着摄人心魄的味道。 半晌,他轻轻一声叹,化去了手里的长剑,继而欠身拉起了我受伤的左手,一手握住,一手轻捻起圆光。 温热盈润地指尖轻轻划过横亘在我掌心地伤口,有丝丝的痒意之后便是灼热。 但这更像是从我肺腑之中迸发而来的,它们犹如绵密蛰伏的蚜虫一般,寸寸缕缕地开始噬咬着我的理智和清醒。 “那只蛇怪呢?”我忙不迭地开口问他,目的只是为了转移我现在的注意力。 “被我杀了!”夜浔语气平淡,甚至还夹带着些许温柔是怎么回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十四章 寡廉鲜耻 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那是九幽逃出来的东西,再怎么说你也应该上报幽冥,这私下就给杀了,会不会......” “不会!”夜浔散去了指尖的圆光,放开了我的手,漫不经心道:“魂儿我都给它扬了,幽冥就算追究,也无从查起的!” 身为幽冥最为忠心耿耿地官员之一,我怎么能忍受得了这厮在我面前大放厥词。 我当即划清界限似的向后跳了一步,比出两根手指,义正言辞地斥责他。 “好啊,堂堂冥府十大英帅之一的黑无常大人,居然如此枉顾冥府例律,公然残害在逃女妖精!” 夜浔急忙扑过来捂住我的嘴:“别吵!别吵!我真的只是自保而已!” 他的手劲儿可真大,我才刚恢复些元气,自然是挣不过他的,只得在他手掌下含含糊糊地威胁:“除非你......然后再......最后再......我就不说......” 夜浔明显不吃我这一套,他无视我的条件,依旧不肯放手,我挣扎得越厉害,他就手上的力道就越大。 “咦?那是什么?”头,我只是用法过度身体虚空,又不是真打架打成了半身不遂。 尽管内心极度抗拒如此“怜香惜玉”的场面,但只要一见到夜浔在月色映照下的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态度都得不自觉地萎了三分。 他正朝着那只骷髅和被拖在地上的那具气若游丝的身体走去,按理说这种小场面,是根本用不着他亲自出马。 但仔细瞧瞧,好像那被具黑影拖动的身体极其眼熟,扭曲的小腿,瘦高的身形,以及那身沾满尘土枯叶的粗布衣服。 这场景好像在哪里见过? 等等,小瘸子为什么会在这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十五章 炸尸? “夜浔!”我急忙叫住他。 他并没有停下,反而是更快速的靠近瘫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小瘸子。 那只灰皮的骷髅见状,也不逃跑,而是随着夜浔的靠近逐次往后面退步,始终将安全的距离保持得很好。 这就很奇怪了。 但夜浔显然也没有把那家伙当回事,即便是修炼成精但修为不高的白骨是不会思考,不能言语的。 而它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阴骨天生就对鲜血人肉的渴望,它们依靠着这种执念指引,会吸鲜血,夺人皮。 渐渐的时间久了,这依靠怨气精血滋养起来的阴骨也就有了道行修为,厉害点的,都是修成了白骨精为祸一方。 但我们现在遇上的这只不同,它知道危险,并时刻与我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显然也是有些年岁的老骨头的! 正好敲打敲打! 已经休息缓解了好一会儿,虽然内息不能够在短时间内回复迅速,但能够支撑着我驱使这法身的运转的灵气还是比较富足的。 加之此地是乱葬岗,地势特殊,风水恶劣,里面的阴魂气息浓重且杂乱,对我恢复内息更是事半功倍。 我想,这应该也是夜浔为什么要把我安置在这块墓碑上坐着的原因吧! 因为这坟地底下埋的东西,当真不是一般的厉害! “夜浔!”我一声疾呼,赶紧从墓碑上跳了下来。 他这厢这俯身查看着小瘸子的状况,听见我的一声喊,立刻一个瞬移就行至我面前。 此时杂草丛生的乱土包里,正沽沽浸淌出暗黑色的液体,而在我手上方才触到的那片冰凉,却是鲜红的。 背后的林中响起机械磨动产发出的粗糙声响,应当是那只灰皮骷髅正准备跑路。 只见夜浔指尖轻旋捻印,背后顿时传来雷电“轰隆”的一声炸裂,接着便是“咻咻咻”地的风声划过头顶。 面前这座正在淌血的土包上头,蓦然多了一根雪白的大骨头,上面还好巧不巧地挂着一块灰白的人皮。 灰旗飘飘可还行? 土包下的东西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在这面颇为血腥地旗帜下,方才示威似的淌血怪像也慢慢散了去。 “如果我没猜错......”夜浔伸手打了一个响指,一团纠缠炸裂的小小雷电从他手中璇珞而出,“这里面是只血尸!” 我敷衍地点了点头,并不吃他这一套:“你猜的没错,所以赶快把它刨了吧!” 夜浔轻哼了一声,好像并不满意我这种反应:“其实我一早就看出来里面是什么东西来着!” “所以你还把我安置在这里坐着?”我探究似地反问。 他极其爽快地点了点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道:“我以为你震得住它来着——” 我:“......” 夜浔将手中掐好的雷诀对着那团土包震了一下,噼啪飞溅地血泥立刻如炸裂在空中的烟花一般四射。 在这宁谧诡异的乱葬岗里,以这样的方式代替了烟火在月夜下盛放,看起来到是别有一番风情。 我转脸抬头看向夜浔,却恰巧被他的视线捕捉,四目相对那一瞬,仿佛时间停驻,万物失去颜彩。 他的眼睛里好像盛满了整个星河,正在这暗夜里熠熠生辉,粉嫩的唇瓣微张,皓齿渐渐轻启。 我愣愣地见着夜浔诱人的喉结上下滚动一番,接着便是一句低沉又迫切的声音从他唇齿间破出:“快跑!” 说时迟那时快,面对漫天密密麻麻被血浸透的烂泥,我俩几乎是同时拔腿动身,在这场从天而降的血雨腥风下抱头鼠窜。 “夜浔,你给老子等着!”我边骂边跑,时不时还得地方脚下踩住到的血泥打滑。 而夜浔那厮奸诈狡猾,居然直接利用术法,飞身跳脱到了一旁树下。 即便是我反应迅速,但奈何此时体内灵气亏空用不了术法,能够逃出来也全依仗自己身强体壮跑得快。 好不容易等着这场人间惨案结束,我身上也留下了颇为壮观的血泥坨。 强忍住恶心将它从身上挑去以后,还会有一股子残留的浓重铁锈味直往鼻孔里钻。 这哪里是炸尸,这分明就是在炸屎! 我愤愤地剜了正站在对面树下的夜浔一眼,发现他身上也或多或少中了‘彩’,心里舒服多了。 不过这眼前这情形似乎也并没有困扰他多久,只见他嘴里喃喃念了几句口诀。 顿时一道净彻的清流就沿着他脚下旋转而上,所经之处的衣袍就变成了如刚换上了的那般整洁。 好哇,这死鬼还挺会作妖的! 额头上有丝丝冰凉的痒意慢慢滑下,纵使我内心有千万个不愿意承认,但铁证一般的事实却已经摆在了我眼前。 啊啊啊啊啊啊——! 我额头顶上居然也被那令人作呕的烂血泥砸中了! 这浸透泥土的鲜血里面可能会有什么? 封印土包下那只血尸的尸水,以及各种被秘术熬制过的药水, 保不齐还有各种被浸泡进入的滋养尸体的动物皮毛和残肢。 “呕——”我一边干呕,一边抖着手将它从额头上抹下来。 表面上坚强隐忍,但内心实则已经经历了悲伤的千万遍捶打,风干,再捶打。 呜呜呜呜~ 这个脑袋我不想要了,手也不想要了! “白大人!”远处传来夜浔那厮欠打的声音。 我极不耐烦地斜眼看过去,那厮与我对视时,居然还不忘做出一副天真无辜的模样将头歪上一歪。 我可去你的吧!这幸灾乐祸也忒会挑时候了!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厮肯定想要借题发挥嘲笑我了。 我一把甩掉手上沾着的血泥残渣,抬起头狠狠白了他一眼:“干嘛,没看见我忙?再喊打死你!” “我说......” “你敢说!” “我问......” “你敢问!” 夜浔气得跳脚,他吼起来:“你横什么横,能不能讲点道理,我看你浑身都是脏污,就想着帮忙弄干净,你倒好,吞炸药了?我欠你的?” 一番言辞激愤怼得我哑口无言,我呆了呆,好像,他说得也对! 我就着已经弄脏了的裙子胡乱擦了擦手,一张脸上立刻挤兑出一副矫揉造作的委屈模样,并学着冥府那些女鬼的百转千回的腔调:“夜大人~” 我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将将有个半步远的距离。 夜浔立刻比出一根手指万般嫌弃又极不情愿地抵住我的额头,另一手捏着鼻子:“离我远点!” 我隐忍着差点没把牙齿咬碎,可即便如此,还是只能卑微地露出一副微笑照做。 那根抵住我额头的手指渐渐蓄起圆光,从起初的小小星点逐渐放大,直至将我全身都笼罩在那片白雾氤氲的光照中。 待到光耀和气晕散去,我那身如同在茅坑里面滚过一遭的衣裙顿时焕然一新。 我欣喜若狂地抬手嗅了嗅自己手臂上的衣服:“没有味道了吧?” 夜浔欠身靠近了小半步,赞同道:“好像没有了!” 这个回答有极大的不确定性,我不放心,主动凑近了点:“真的没有了吗” 夜浔闻言又探近了点:“应该没有了!” 我又有些不耐烦了,双手抱腕严肃地盯着他:“你能不能认真点!” 他探究似地盯着我,眉梢微挑,眸中波光摇漾如雨后浅塘,嘴角的笑意轻柔得像羽绒一般,在我的心尖尖上来回飘拂:“我很认真的!” 话音将落,额间就倏而感受到了简短温软的一触。 夜浔的好看的眉眼在我眼前放大,那股专属于他的清冷味道直入心脾,他就如此近距离地看着我。 半晌,带着似有似无的异样温柔对我肯定道:“已经很香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十六章 奇怪的出现 夜浔肯定是脑子被打坏了,要不然就是身中蛇毒而不自知! 今天晚上发生的一且都实在令我匪夷所思。 要说这乱葬岗如今最大的隐患,怕莫不是夜浔那如同海底针一般的心思? 他说完那句话后,我当即石化在了原地,愣愣盯了他半晌才讪笑着退后几步:“没,没味道了就好,那还真是多谢夜大人了!” 他仍就保持着方才欠身的姿势,弯了弯眼睛,一字一顿的专注道:“应该的!” 吓,这臭不要脸的! 我当即又与他腾开了几步远,为了赶紧从方才那场天怒民怨的闹剧中脱身,我着紧找寻事情转移话题。 虽然最近好像都在专注于此事。 “小瘸子呢?”我四下打量了个遍,却也不见方才面朝坟地趴着奄奄一息的另一个人。 夜浔闻言,也抬手挡住鼻子,配合着我在烂泥地里寻人:“不会是又被那个刚好过路的白骨骷髅给顺手牵羊拖走了吧?” 不排除有这种可能。 单以小瘸子那厮的性格来说,若是在这个跟地方醒来看见我和夜浔,必定会哭天抢地地过来求助,绝不可能有自己默默离开的可能。 “这是什么?”身后侧方传来夜浔捏着鼻子都能听出的嫌弃声。 我赶紧提着裙子,垫着脚尖跑跳过去:“哪儿呢?给我看看!” 这不看不要紧,只是匆匆看了一眼过后,方才那血泥罩道:“我会亲自给小瘸子下辈子安排个好的人家投生!” 夜浔看着我,很是欣慰地点了点头:“天快亮了,回去” 我俩一拍即合,还没来得及抬脚转身,那被封堵得严严实实的血泥土包下闷闷传来一声低呼:“二位大人请留步!” 我和夜浔极其默契地对视了一眼,脚下动作停驻:“谁在说话?” “大人!”底下又缓缓传来虚弱地一声:“是我,我觉得我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夜浔嘴角勾了勾,眸光一动,那团封住小瘸子的烂泥土包又一次毫无征兆地炸开了。 我的视线被夜浔突然拂过的大片白色衣袖挡了一下,待我回过神来看清楚眼前飞来的横祸时已经在劫难逃。 我本能地闭了眼睛,虎躯不由得一震,那冰凉滑腻的熟悉触感又再次给了我当头一击。 无名鬼火不请自来! 我脑袋“嗡”地一声,愤怒如涨满河槽的洪水在血脉之中汹涌,牙齿被我咬得“格格”作响,隐在袖中的双拳也连带着颤抖。 “幸好我反应快,不然又得被那烂泥溅上一身!”耳朵里好死不死钻进夜浔那厮欠打的声音。 显然那死鬼还未曾注意四周有何不妥,依旧对着地上缓缓蠕动起来的小瘸子不要脸地自夸。 我面无表情地转脸看他,手里的拳头捏了又捏。 那厮依旧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仍旧沉浸自己高处不胜寒的假象之中,他凛声叱问小瘸子:“深夜出现至此,你同这里的邪魂有何关系?” 好家伙,气势倒还挺强。 小瘸子一身烂泥浸透,跪伏在其中,黑不溜秋的活像个粪球,他嘴里喘着粗气,两只尤其瞩目的眼白随着眼球转动,左右打量。 他先是看了看夜浔,嘴唇开合几回正预备答话,却又不小心瞥见了一旁正怒火中烧的我。 被我这杀气十足的一瞪,才将跪得挺正的身板立刻就萎了下去。 夜浔终于也意识到了点,拢起拳头虚虚地咳了一声,眼神似有似无地瞟了过来。 “别装了,既然你已经看见了!”我冷冷斜眼瞥他。 夜浔勉强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我可以解释......” 我忍无可忍,拳头说挥起来绝不含糊,一字一句磨着后槽牙冲他吼道:“我打死你!” 夜浔拔腿就跑,我紧跟身后,拳头怼不着就使上了巴掌,一路追一路打。 都到这时候了,夜浔那厮也极是讲究,不管跑得有多紧张慌乱,那脚下是一丢丢血泥点子都没沾上。 至于我嘛,事已至此,破罐子破摔,谁也别想绕过谁! “大人加油,冲啊!再快一点!”小瘸子跪在腥臭的烂泥地里激愤不已,看着我俩你追我赶耍猴似,竟然还十分贴心地为我们助威呐喊? 我和夜浔愣在原地,手上正挥舞到一半的拳头也堪堪停在了半空之中,一脸困惑茫然地将小瘸子望着。 我:“......” 夜浔:“......” 也就在此时,在我和夜浔身后,传来了一阵粘稠液体蠕动粘连的声音,似乎正有某种东西破壳而出。 小瘸子是能够看见一切的,透过他渐渐抖如筛糠的瘦黑身体,以及突然逃命一般往身后的大石块乱蹬踢过去。 看样子应该是个唬人的大家伙哦! 那阵粘稠液体地蠕动声愈发清晰,伴随着一股浓烈的咸腥味扑展开来,自我们背后。 一道庞大的黑影骤然升起,将月光完美遮挡住,而我们,则被完全被笼罩在这阴影之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十七章 血尸现世 “夜浔,你说它是不是冲我们来的?” “你觉得呢?” 好不容易抓住了夜浔的小半胳膊肘,这还没来得及打,你居然告诉我只能蹭蹭? 我当然是,很不甘心! 平地旋起一阵阴风,周围林中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蓦地里惊略起一行乌鸦,粗噶地叫声过后,四周陷入了可怕的寂静。 圆月隐入了厚重的云层之中,天际只余一小圈惨淡的白光,无边的浓墨夹杂着风中的血腥腐臭包围上来。 咿咿呀呀的水墨调子在林中缥缈响起,身后侵袭而来的阴寒仿佛要刺入骨头了一般。 我一时还没适应过来这突如其来的黑暗,拽着夜浔的胳膊的手也不自觉的紧了紧。 “夜大人?”我哑着声音低喊试探。 然而却没有得到回应。 周围寂静得可怕,天上似乎开始下起了小雨,细线一般的雨丝划过我的脸颊。 地面开始变得潮湿,在干燥又闷热的夏夜里,树木和脚下斑驳的血泥都开始溃烂了一般,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味道。 天边倏尔划过一道无声的闪电,景物在一瞬间变得苍白。 也就在这一瞬,我的面前,一个穿着血衣的女人一直用那双留着血泪的眼睛盯着我看! 她的头上有个被砸出的暗红的大窟窿,汩汩粘稠的血液和着头发腻在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上。 而我原本正攥着夜浔胳膊的手,此时居然却捏的是她血衣之下那只烧焦了皮的手腕。 “啊——” 我又惊又怕,想要抬脚逃跑,但腿好像灌了铅,居然无法挪动半步! “夜浔!夜浔!” 我无助且慌乱的大喊,得到的却是更加绝望的寂静。 我知道我中了妖邪的幻术,奈何身体之中的内息尚还淡弱,难以凝聚起势。 此时的我,莫说是奋力崛起打破眼前的幻象,就是自保,那也得碰碰运气。 恍惚间,我想起一句俗话——天道有轮回! 曾今我肆意嚣张在坟头玩捉鬼,现在鬼在坟头揪着我爆锤! 我抖着手松开那女鬼,感受着掌心里留下黏腻的触感,肺腑间竟顿时有了一股难以抑制地冲动。 原本已经快要挨到自己衣袍的手,在天际又一道拖着长尾的闪电过后,改变了注意。 手板不由自主地拐了个弯,径直握住面前女鬼的衣袖,飞快的揉了揉。 女鬼像是触了电一般,猛地张开了她那张黢黑的嘴,如同烧焦的牙床之后,竟然慢慢地探出了个小三角的脑袋。 我心中一惊,周身血液霎时凉了一半。 方才捏着女鬼衣角擦手的胆子也连滚带爬地跑路了,跑的时候嘴里还骂骂咧咧。 这东西我可太熟悉了,毕竟就在个把时辰前,我有幸(呸!)见过他们七舅姥爷! 这回我可再也不敢将那从女鬼嘴里探出来的小黑蛇抓来焚掉,奈何这女鬼就近在咫尺,我既跑不脱,又估计打不过。 怎么办?怎么办? 小黑蛇缓缓从女鬼喉咙里蜿蜒出来,带着丝丝浓稠的粘液,女鬼开始“咯咯咯”地森笑。 看着眼前这目,我只觉得喉咙里一阵涩痒,发紧得厉害,干干咽了回口水,余光却瞥见了女鬼那身血衣底下凸起的异样。 起先只是出现在她心口处,看起来像是某种活物在体内隔着皮肉蠕动一般,随着那现象愈发地频繁紧促。 连带着女鬼的周身,都开始疯狂地被细密地起伏占领,逐渐还伴随着如家蚕噬咬桑叶一般的沙沙声。 这声音听得我头皮一阵发麻,鸡皮疙瘩一波又一波地接替翻滚。 “大人~妾身的命好苦哇!” 她凄凄地挤出一句缥缈尖细的话,像极了方才那无缘无故响起的水磨调子声。 她身体上那些细密的涌动开始向着血衣不能遮盖的地方蔓延。 这回的出现的东西我自然也是看的一清二楚的。 那是一只只交缠翻卷在一起的蛆虫,雪白又肥硕的躯体插在女尸的血肉中蠕动。 密密麻麻,数以万计。 “呕——”我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干呕起来。 这她娘老子的太恶心了! 在这险恶的境地,没有任何反击之力才是为最致命的。 我登时那个悔不当初啊! 一悔,那日帝君殿上作死心切,竟无法无天利用公职整夜浔,岂料来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教自己跳了这火坑。 二悔,当时多嘴与那恶人皇妃提及结阴亲,岂料依旧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教自己成了那阴亲的新娘。 三悔,将才不知天高地厚的要倾力而出除灭黑雾血池,岂料仍旧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教自己成了个没有灵力内息的废物。 夜浔来救我了吗?我等不了了,挺急的! “大人不愿意帮助妾身?”那女鬼突然向前挪动,声调子抬高,尖细的嗓音有些沙哑。 她一进,我本能地也想往后退,绕是身体各处还停留在不能行动的记忆中。 我这一退,用的是奋力挣扎的劲儿,却不想起先那如同灌了铅一般的脚已经自由,于是就痛痛快快地往后摔了个结实。 “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你找错了人!你若是真有冤屈,就应该多钻研钻研女鬼复仇秘籍!一百种死法,供你选择!” 我怕她突然对我图谋不轨,只得一边胡扯些话来拖延时间,一边想着自救之道。 女鬼闻言,勾起了那张已经僵硬死板的脸,生生皱出比吃了屎还难看的表情,“桀桀桀”地狂笑起来。 连着她笑时带起身体的震颤,那些附着在皮肉上翻腾涌动的蛆虫扑朔朔地往地上掉。 “但是妾身只想要大人的魂灵……”女鬼脸上咣叽落下一只眼珠子,身上的皮肉也跟融化了一般,淌着血水掉在地上与烂泥无二。 我试着催动聚集经脉中破碎流淌着的内息,但由于产量过低,只是微微有了能够凝集的征兆,就又如同轻烟一般消散下去。 差点没一口老血给我气喷出来! 女鬼又缓缓拖着那具恶心的躯体向前行了一步,我亦是跌坐在地上蹬着两条腿跟着后退。 在副法身就这点不好,说是能做到与寻常生人的行动一致,但是不至于连腿软也模仿得如此相像吧!? 我不要面子的吗? “离我远点!别逼我抽你啊!”我颤着声音冲她警告道。 女鬼估计也是听不得重话,当即面目狰狞,嘶吼咆哮着直接朝我扑咬上来。 我心中大骇,在盲目又奋力地摸索着后退时,一点熟悉的冰凉触感随着指尖传递回来。 女尸已经近在眼前,来不及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十八章 抵抗 我已经顾不得许多。 那女鬼带着一身腥恶脓水冲我扑来,悬空的黑影遮住了这幻术结界里唯一的一束惨白的月光。 眼睛完全被黑如漆墨的夜色淹没,那股急速逼近的阴气,激得我皮肉生疼,像是有无数根细针毫无缝隙地插入。 想着女鬼那惨不忍睹的一身,我连头发丝都在抵触。 女鬼喉咙里探出的小黑蛇张口伸着信子朝我蹿来,眼见着堪堪就要咬到了我的鼻头。 而女鬼身上附着的肥胖蛆虫,似乎也正为眼前这幅即将成为新宿的血肉躯体而兴奋不已。 她又更近了一点,我脑子里已经一闪而过那满身的蛆虫堪堪压在我身上,叫我瞬时淹没沦陷在这万千蠕动的恶心肉虫中。 虽然内心仍有一个声音在弱弱争辩道:“这只是一个幻术制造的恐怖结界而已!” 但眼前的事物分明又提在醒我,这真实又恶心的东西是绝对可以将你撕咬啃噬到连一丝一缕的魂渣子都不剩。 女鬼可怖又令人胆寒的脸,瞬间在我眼前放大,若此时不跑,爷的青春就结束了! 电光火石之间,我咬牙侧身,用尽全身力气向着一旁未知的黑暗中滚去。 其间为了防止女鬼反应太快,从而反手就能将我抓住,思及此,我又多麻溜地滚了几圈。 一路的土坷垃硌得我浑身痛麻,冷汗一点也不含糊地打湿了我的前襟和后衫。 我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左心房那颗安静躺在里面的心脏像是马上快要跳出来了似的。 脑海中的神经像是跟紧绷着的弦,支撑着我没有因为脱力而瘫倒下去。 指尖在身侧倏尔触碰到一丝冰凉,这令人振奋的触感让我在眼前这并不乐观的情况下又多了些许安慰。 至少手里有了东西,起码可以规避大多与那女鬼近身肉搏的几率。 如果是我长执签所幻化的长剑,那可真是我自己冒青烟了! 女鬼因为扑空,情绪明显比之前更加暴怒。 她嘶声厉吼,连带着着一声布满的蛆虫也急速扭动着,鼻孔,眼睛,也丝毫不留余地的爬出根根细长的黑蛇。 我周身的血液都如同凝冰了一般,鸡皮疙瘩毫不夸张地从脖子根爬到了天灵盖,手上汗毛也从她与我对视那会起,坚挺到了现在。 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恶心至极的东西! 女鬼缓缓从地上爬起来,脸上的血肉软塌塌的往下掉,露出了皮囊下森白的骨头。 为了防止她再次突然袭击,我必须得先下手为强,打不打得赢她是一回事,起码得让她知道我不好对付! 我又往后挪了挪,只是为了更加接近方才手指摸到的那个冰凉软润的物什。 可那女鬼好生厉害,我只是削微转了转脸她都能立刻察觉,并且还随时一副“只要我不老实,她立刻扑上来咬死我”的模样。 好家伙,我心中冷笑,死到临头还要如此猖狂! 那女鬼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她等不到偷袭我回头的机会,显然又在准备着下一次生扑强攻。 我冷笑一声,不动声色地在黑暗中活动起了那只能够摸到武器的手腕和手指。 来吧!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爷今晚可要让你知道,在这偌大的乱葬岗,谁才是真正的老大! 女鬼拖着她那一身惨不忍睹,终于作势又要对我发难了。 借着微弱死气的白光,我看见那女鬼已经四肢着地,趴着的身体逐渐往后缩起,像是在蓄力冲刺一般。 很好,等她自己送上门来,也省得我腿软爬不起。 说时迟那时快,女鬼这一飞扑而来,带着极强的杀意,周遭空气如凛冰刺骨的寒风一般,呼呼地旋刮起坟地上的砂砾和根根细小的白骨。 与我不到两步远的距离,正是反击她的完美距离。 我闷哼出一声冷笑,手指飞快地往那记忆中熟悉的位置抄去。 冰冷的触感融融清晰地传遍了我整个手掌,嘶~,这怎么和想象中的不大一样啊? 就在我脑海中有了这个想法之前,我的手臂已经快了一步,不受控制地将手里的东西砍掷了出去。 不是吧?不是吧! 不仅是我,就连那只原本气势汹汹的女鬼的也跟我一样表情态度。 呆滞中隐含懵懂,懊恼中又暗藏震颤。 说好的武器呢? 我,我,我…… 甩出去的东西,居然只是混乱中抓了坨湿润软塌,比屎还恶心的血泥! 甚至于现在,我的手指缝隙间还残留着些许如同长发一般的黑长细线。 我深吸了一口气,强烈忍住那阵已经忍无可忍的恶心劲头并安慰自己。 没关系,洗干净了以后又是一条好汉! 四周遍布的杀意和威压已经渐渐弱了下来,我再次纠结地抬头看向了那只女鬼。 “呕——”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从肚腹之间蓬勃而出。 谢谢,果然吐出来舒服多了! 被黑云遮挡住的月亮此刻也因为女鬼逐渐消散下去的术法而变得愈发明亮了些。 眼睛能看见的周围的地方越发清晰全面。 我这时所看见的女鬼,她那张原本滋滋涌动着黑色脓血的大嘴,此刻正茫然呆滞地撑着。 那坨被我甩出去的血泥,正好巧不巧地卡在她嘴里。 而那只寄宿在嘴里,原本气焰嚣张,兴奋异常的小黑蛇,此刻也在被那坨血泥无死角的包围下恹耷耷地垂吊在了半空。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沾染上黑色血泥的手:“不是吧?这玩意儿这么厉害?” 我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那坨本身就很湿润,现下又混着脓水的恶臭血泥,匀速又不失体面的滑进了女鬼的咽喉。 虽说我的胃里已经经历过一场翻江倒海,但眼下看到这幅场景还是会忍不住的凝声憋气。 但由于所见的画面冲击实在太大,我除了在原地恶心得抓耳挠腮以外,竟然还因为气息不顺而倒憋出了个嗝!(你大爷的!) 女鬼的行动也正因为那坨歪打正着的血泥而被限制住了,她身上原本活力四射的蛆虫此时也是一副恹恹将死之态。 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那柄正静静躺在沙石之中的寒光泠泠的剑。 趁现在,我拔腿而起,一路踉踉跄跄但总算还是有惊无险地拾到了那把剑。 这剑不是我的长执签所化,更不是夜浔的那柄,拿在手里轻飘飘的,灵气却又十分充沛。 这乱葬岗看起来一副混混的穷酸样,也不像是能从那个女鬼身上掉下来的陪葬品。 不要误会,我不是只针对那只女鬼,我是说,在土里土外躺着的各位都是穷鬼! 我还没来得及推敲清楚这把剑的来历,女鬼那边就又有了动静,不过看起来并非是立马有卷土重来,打击报复的倾向。 这天杀的为什么会尸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十九章 破 女鬼受这血泥的影响,浑身的蠕动缠搅蛇虫像是触电了一半,密密麻麻活动得愈发厉害。 她嘶声高叫,身上一阵痉挛,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养得白胖的蛆虫完完全地收进了她千疮百孔的皮肉之下。 女鬼四肢趴在地上,后背那枯瘦得只剩下崎岖不平的脊背骨,竟然缓缓地长出了雪白的倒勾似的白毛。 根根分明如鱼刺一般,在这荒寒的月色下暗反着光。 我抱着怀里的剑,在心里默默留下两条宽面条泪。 我真傻,真的。 单是知道冤屈枉死的尸体会在雷电交加的时候形成尸变,却不知道惨死被我喂了一嘴烂血泥的女鬼也会。 难不成,这臭哄哄的血泥坨坨还能有泥塑行尸的作用? 如果是真的,那这猛鬼尸变的成本也太低了吧! 我要是真的倒霉死在这尸变的白毛僵尸手下,那简直就是无常鬼中最大的耻辱没有之一。 无论如何,我绝对不能被它打死,即便有可能抵抗不了,那最后的结局也应该是玉石俱焚! 无关乎面子与耻辱,只是我既身为无常鬼差,拘魂除邪的责任而已。 ...... 妖风好大,夜浔来救我了吗?挺急的! 不过话说回来,我要是也吃一口这血泥,照我这修为,直接上道成了尸魔还是很有信心的。 不过那尸变的女尸才不会给我机会。 身侧风声呜呜乍起,女尸匍匐在地沉默片刻之后突然暴起,伸着两条长胳膊,飞身跃起就要来抓扑我。 我当然怕极了,跑又跑不快,打又打不赢,只得猫在黑暗中四处藏匿,活像只瓜田里上蹿下跳的猹。 手里的那把剑,因为没有内息和灵力的催动,根本不能够发挥出它真正的效力。 女尸在身后疯狂撕咬啃砸,管他一路是石块或是残肢,只要统统过了她的嘴,上面就全都残留着黑色的脓水。 老远匆匆一观,那黑色的浓水之中,竟然还有细小的虫子在挣扎蠕动。 失态变得越来越严重了。 我一边跑跳,一边拿着那把剑往背后挥砍,慌乱又毫无逻辑。 汗水条条从额角双颊滚下,碎发被沾湿糊在脸上,黏腻又难受。 我现在真的是已经被逼到了绝境,残余破碎的内息,并不能支撑起我再一次以血祭剑法灭了这凶尸。 倘若我偏要逆天而行,不好意思,目前还没有那个能力! 不,等等! 血祭? 脑中灵光忽如惊雷一般炸破天际,我之所以内息缺失,灵力回复缓慢,这幅法身可起了极大的阻碍作用。 夜浔送它给我时曾说过,这具法身能掩盖住我的气息,但不会摒除我的能力,可以让我与寻常人无异。 这些条件很完美,完美到无懈可击。 但也正是因为这些被我强烈认同到从不质疑的条件,才让我今日如此狼狈窘迫! 法身不会摒弃我的能力并不假,但掩盖我的气息,使我和寻常人无异这点,却是把致命的双刃剑。 鬼怪是依靠阴灵和邪气滋养的,无常鬼差也不例外。 但很大一部分,我们身为幽冥的神祗,是靠人间的香火信仰来积蓄力量的提升道行的。 香火信众越多,神明的力量就会越强大,灵力术法也就会源源不断。 虽然我不是什么大人物,信仰无常的老百姓比比皆是,一抓一大把,即使鄙鬼脾气暴躁爱骂人,但晚景也没可能凄凉到这般田地。 所以一切时间的矛头,全是指向了这具法身,它将我的在凡界的气息掩盖,与寻常人无异,这也就无意中让信奉无常的香火之力找不到主人。 所以,所以我才会被孤魂野鬼,凶尸妖魂按在乱葬岗无情地“毒打”? 身后凌冰一般的刺痛霎时间贯彻到灵魂深处,该死,那女尸竟趁我不备,逮着空子偷袭我! 我能够清楚且强烈的感受到她刺进我后背的指尖快速的搅动了一番,那入骨锥心的痛意,让我脑子有些不大清醒。 脚下不巧绊住了一块斜插在地的半截墓碑,身体就不由自主地向前扑掷而去,轻飘飘地在半空停留片刻,然后结实地落地,滚了好几圈。 女尸得逞之后,堪堪停下了行进的脚步,它站定在我摔出去的墓碑前,几近疯魔似地舔舐着我留在她手指尖上的血液。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具尖声大笑的女尸,一手撑着剑,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咳了一声,啐掉了嘴里含糊不清的血水和土渣。 很好!爷现在真的有些生气了! 现在阻碍我打击报复的东西,好像就是身上这具干啥啥不行,腿软第一名的法身如是。 唔,这摔了一跤,脑子都摔混沌了。 记忆中夜浔并没有告诉我如何脱离这具法身的口诀,那为今之计就只有一条。 死路一条! 这简直就是将人变成鬼最直接又省事的方法了。 “大人,你的血可是让妾身产生了很多不好的想法哦~”女尸一步一步在次向我逼近,声音粗噶厚重,仿佛压制了极大的欲望与狂喜一般。 “哦。”我扬扬手腕,“这里还有多得是,你要不要过来尝尝?” 女尸瞬间阴鸷,脸上扭曲的五官奋力挤出痴汉一般的笑容,卷曲成铁钩形状的五指作势从我扑来。 我咽了一回口水,将那把剑横亘在胸前,假使女尸这次用尽了全力将我震飞出去,我的魂灵离体了,但因为这把剑挡了挡,死相应该不会太难看! 女尸倾身扑袭过来的力道极大,那一瞬间,我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她撞成了豆腐渣。 她坚硬如铁的指甲毫不费力的刺入的我左肩,取走了我不少的血,甚至于在我被撞飞腾空之时,还能够看见我身上的血滴子划在空中的美好弧度。 我被这股大力狠狠撞出去好远才落地,像是煤球一般骨碌碌地滚在沙土中,最后撞上了一块长满干枯藤条的墓碑,勉强停住。 肩脊一颤,我“哇”的吐了口鲜血出来,那把剑不知道被我脱力丢到哪里去了,手里只剩紧攥着的荒草。 我狼狈地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身体沉甸甸地如同捣碎了的浆糊一般。 很好,我发誓这女尸绝对死定了,不过不巧的是,我还没死脱。 命再硬也不是这么硬的! 手里唯一的防身利器没有了,难不成真的就要被女尸生生虐死? 我抬起袖子,胡乱揩了一把脸,但额角仍旧有丝丝黏腻的痒意往下滑动,我顺手摸了摸,是血。 女尸被这发散着猩甜的红色液体刺激得越发疯狂,长条晶亮的口水从她嘴里淌下,拖在地上四处都是。 我不动声色的盯着那女尸,手指探向耳背后,取下了那根别在发髻间的簪子。 细长又尖锐的发簪在月夜下泛着银白的微光,只是看了一眼,旋即便被头顶突如其来的一片阴影遮挡。 女尸又一次飞扑起身,她已经尝到了血的味道,倘若我再不能赶紧离开这具法身,恐怕就只能凑合凑合给她打牙祭了。 我冲着那逼近的女尸冷冷一笑,握着银簪的手举起,毫不犹豫地,将它狠力插进了心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十章 反击 疼,疼得要死。 银簪插进心口的那一瞬间,鲜血直流。 意识尚未混沌之前,我担心自己死不透,中途强忍着将簪子拔出,狂飙而出的鲜血还溅到了我脸上。 可是还没等到我举手再刺,这具法身就已经软软塌塌的往后一仰,一个不怎么优美的“大”字就这样摆在了坟头。 身体的负重感随之消失,瞬间只觉得周身舒畅,神清气爽,七筋八脉涌起一股清流游走。 这才应该是我的力量! 周身的笼罩下的白光悉数褪尽,两步不到的距离内,是那女尸干枯皲裂的脸,没有嘴唇的嘴里,流着大块的口水正啪嗒啪嗒往地上砸。 我心意一动,原本不见的长执签被重新召唤回到我手里,手腕轻旋,在空中挽了个花,它便又变成了长剑的模样。 我顺势一挥,银白烁亮的剑芒破开暗夜,直击女尸面门,所行之处,剑芒旋起的烈风摧古拉朽一般,将这周围大大小小违章堆建的坟包尽数夷为平地。 在这一击之中,不知夹杂着多少孤魂野鬼痛失爱巢的惨叫哀嚎。 女尸被剑芒震飞出去,庞大厚实的身躯落在了远处,她此刻几近疯魔,坠地之后发出“桀桀桀”的怪笑。 我现在没有心思管她,反而担心起我那具已经被我祸祸地不忍直视的宝贝法身,毕竟也是问帝君大人借来的,我赔不起。 我飘下去,凑近法身仔细看了看,我滴个乖乖,居然还死不瞑目。 法身的两只全白眼球直愣愣地把我盯着,脸上被血汗抹得乱七八糟,两边肩膀也全部被血浸透,混着灰土脏污,手里紧握着那只自杀银簪。 看着也像是一幅快要诈尸的模样。 在我魂灵还没离体之前,有些许鲜血溅到了我的嘴里并飞快的散去,我记得那股味道,并不甜。 而觉得它甜的,都会被我杀死,从现在开始。 女尸已经缓缓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后背如同钢针一般坚硬的白毛,似乎又长了一寸起来。 就像是把把嵌进去的锋利镰刀,在这结界中的月色下,反着令人胆寒的凛光。 我执剑直取女尸天灵,却被她一个虚晃躲过,在我面前贴地一滚,堪堪冲着我背后仰面朝天的“遗体”奔去。 我心知这诈尸的僵尸极度渴望生血,一旦有所沾染,她们就会奋不顾身地扑上前去。 想到此处,心中无名顿时鬼火暴起,我今天因为她受了多大苦多少罪,倘若不把她骨灰都扬了,怎么对得起我死不瞑目的法身! 我瞬行的速度极快,快到心随意动,在女尸距法身尚有三步不到的距离,又一次狠力挥砍出一道剑芒。 女尸再蠢也不会没有防备,她蓄力往上空一跳,生生避过我的攻击,随后干枯腐朽的长臂在迸射出数根光针。 呔,这女尸会的才艺还挺多! 我侧身一避,躲开了为首不多的几根,还不待我春风得意一遭,转脸,千万光针,铺天盖地如潮水般向我射来。 我扬起长剑飞身上前便与她缠斗起来,长剑在手中被舞得极快,渐渐地生起一个半圆的弧形,将那光针尽数挡出。 我一边挡一边骂:“这死女人是属刺猬的吧,这么多刺!” 那厢身材魁梧,丑而不自知的僵尸身上居然还用着一早见面时,那副娇滴滴的声音反驳我:“妾身才不是刺猬,妾身可是朵带刺的玫瑰哦~” 我:“......” 女尸手臂突然暴长,手指旋绕弯曲如枯藤一般绞来,我手上剑花一挽,齐齐将它悉数斩断。 却不想是个调虎离山之计,那女尸趁着我全力应付这头时,突然身形一晃勉力朝着我身后的法身蹿去。 “该死,”我低低一声暗骂,“爷今日要是不把你打得爬不起来,爷就把剑吞了!” 手指快速掐诀,地狱业火的幽蓝色火焰自掌心喷发,受制我的光针,以及女尸幻化出藤蔓似的枯干手指在蓝光中燃成灰烬。 我转身回头,长臂一展,许久未被召唤的寒铁锁链在一道白芒中显现。 我驱动内息奋力将锁链往那飞闪的女尸甩去,堪堪套索住那女尸的脖颈,闪电火花在锁链之上噼啪作响。 那女尸自然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被这寒铁锁链一拴,立刻就是一顿天翻地覆的飞跳挣扎,她身上的比钢针还硬的白毛翻滚在地上,划出一道又一道的火花。 女尸的力道大的吓人,她只顾着在前面疯跑打滚,而攥着锁链的另一端我,便是使了吃奶的劲儿都拽不住。 我一心想让她停下来,长剑被我深深插进脚下已经被夷平的坟地,剑锋在地上亦是被擦出四溅的火花。 即便是如此,也还是对我降下那女尸一点屁用又没有。 目前这情形,我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我应该才是被打的那个吧! 没面子,说出去太没面子! 狂风乍起,巨大的闪电撕裂长空,轰隆隆的雷声从远处的地面奔腾而来,雨线在风中被吹得飘摇。 水泽在落在我身侧,被淡若无物的结界所隔开,狂怒暴躁的女尸还在不休的挣扎。 随着雨水的落下,四周的空气仿佛变得越来越重。 天际又是一道蓝色的电光一闪而过,向四面八方伸展,忽而在乌黑厚重的云端迸出火花,好似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的兽,正欲吞噬万物。 地底的震颤有如雷霆万钧之势般袭来,雨滴越来越大,哗啦啦地一股脑砸进地里,声音诡异的低沉。 一股不好的预感逐渐涌上心头,天降异象,莫不成是预知到了什么? 为了避免再因为这逆天尸变的女尸引来其他东西,我无论如何也要尽早结束这场战斗。 我松开插在土石堆里摩擦的长剑,脚尖点地向前飞身而去,拽住女尸的锁链在手中狠命收紧。 女尸似乎也感觉到了变化,她蓦然停驻脚下,奋力往前一甩脑袋,妄想借力将锁链挣脱。 我眸色一凛,顺势在女尸甩头之时掐诀捻印,强大的内息催动。 在我脚尖落在女尸前方之前,凭借着一股暴力将锁链扬起,女尸猝不及防,以一个漂亮的弧形划过半空,生生砸在了已经被雨水湿润且微微有些绵软的坟地。 这充满力量的一击,得到的是一个完美契合女尸身形的坟坑。 很好,但还不满意。 女尸显然没有摔疼,她动了动脑袋和手臂,应是正准备起身。 地面的震颤随着腾腾怒雨愈发强烈,天际的雷霆,身侧猎猎嘶鸣的长风,带着排山倒海之势扑压而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十一章 小瘸子的阴谋? 在这异象之下,尸变的女尸极有可能再次妖化,那时的事态可就不再是我所能掌控的范围之中了。 现在需趁她还未有反击之力时,彻底将她法灭。 我再次收紧手中的寒铁锁链,心念一动,身体立刻便瞬行至女尸上方。 另一只手掐了个轻巧的指诀,方才被我弃在地上的长剑,随着泠光一现,又飞回了手中。 下一波雷声滚滚而来,我念动口诀,使长剑在空中划出一枚咒印。 金光四逸的咒印呈一个“井”字,随着我一声断喝,堪堪架在了女尸的上方,将她牢实地困制住。 苍茫朦胧的雨幕下,女尸周身黑气暴涨,脸上逐渐析出一层细细密密地黑长毛发。 原本尸变留在胸口的几块结实的肌肉,此时竟然被她体内正生长着的某物冲破。 下细一看,大爷的,居然形似婴儿的小脚? 还没完没了是吧? 气活了我,这些邪魔妖道还真是物尽其用,看看,把人家一个好好的女鬼都逼成什么样儿了! 简直不要让我太生气了,本着杀一儆百的良好传统,我下定决心要给万恶的黑势力一个小刀喇大腚——开开眼儿。 我再次将全身的汹涌的内息汇入左手的寒铁锁链中,锁链上顿时电光大涨,天际雷鸣声大作,狂风吹起的断肢残臂在我身侧招摇。 雷电被我手中的闪烁电光的锁链引来,距离将近,我将收紧的锁链奋力向上空一挥。 霎时间白光一现,一股带着着毁天灭地之势的威压擦着我,急剧灌入地下。 周围嘈杂的风雨声一瞬之间失去了声音,天地间静悄悄的,沉浸在这苍茫无边的耀眼白芒之中,纯净透彻得宛若新生。 耀眼依旧,紧着便是突如其来的巨大震彻将我完全包围,带着无法抵抗的强烈震颤。 耳朵里发出尖细如同撕裂般的嗡鸣声,这直抵灵魂深处的锐利疼痛,让我死命不得不地抱住了脑袋往后逃。 即便我是魂体,但天雷特殊,它的出现本就昭示着有妖物异变,不过普天之大,九天之上的天雷并不那么容易找到妖物,进行精确打击。 这就极其需要另一股力量的引导了, 虽然过程及其顺利,但肆意动用天雷这事还是在中午干比较好,不然早晚得出事! 比如,这雨还是下得与之前一般大,落在地上怎么就突然没声音了呢? 引下的天雷逐渐消失褪去,原本被雨水冲刷过的沉闷的空气中,渐渐充斥着一股烧焦的尸臭味。 还是在黑幕包围的结界中,方才被天雷焚毁的女尸身上,还燃着幽幽的墨绿色火焰,偶尔在微风之中溅出噼啪的火花。 这结界为什么还在? 我狐疑地打量着四周,手掌一摊,从那堆已经变成了灰烬的渣滓中收回了我的寒铁锁链, 继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立马飞快的奔向那具差点被我遗忘了的法身,我掐了个指诀,将它好生收回了袖中。 方才事态紧急,灵魂出窍后我只是匆匆看了那法身一眼,现下得空了,仔细瞧瞧,突然发现,果然还是乍眼一看的好。 因为如今我摆在地上的那副死样,真的没有比乱葬岗里面新添的尸体好过太多! 上半身是血,下半身是血泥!蓬头垢面,臭不拉几又极其狼狈的一身。 以往我何曾想过,自己会被一具尸变的僵尸吊起来捶成这幅模样? 眼见的余光无意间捕捉到在这空寂又毫无生灵气息的结界中突然的一丁点异动。 我警惕地朝着那方向看去,不是别处,正是那女尸受雷劫焚毁后遗留下的废墟坑。 我心中狐疑,难不成这化成渣了的玩意儿还能在生是咋的? 要真这样,那无常这差事我不干了,直接投奔创造出这妖功邪法的老毒师,让他随便教我点什么永生不灭的术法,然后当个野鬼四处招摇。 省得自己再为了几百年后的升仙之路劳苦奔波,我很奇怪,不知道为什么,冥冥之中就是有种执念,觉得自己一定要成仙才行。 我缓缓飘至那漆黑的深坑上方,此时的雨已经下得小了,地上大大小小的泥坑里有不少的积水。 结界之中的天色依旧没有想要亮开的意思,周围气氛很怪,虽然是一点没变的,但就是说不上来的有问题! 我飘地低了些,绕是被那天雷贯下的白芒闪了眼睛,又连带着重重雨幕,视物能力果然不如往日好了。 那些被雷击过的黑糊地面,积着小摊的水,里头不注意看还有着与头发丝一般细长的物什正缓缓前进着。 只是看清了一点,放眼望去,周遭密密麻麻地动作就都映入了眼帘。 这些细长的黑丝都正朝着一个方向行进——那个雷击过后巨大的深坑之中! “该死!”我低骂一声,“难不成还真的还要我改行?” 我提着剑,气势汹汹地飘着去查看坑底的情况。 果不其然,那些黑丝都统一钻进了那堆已经成为黑渣的正中,我一脸嫌弃的点着剑尖挑开那些渣滓。 不曾想,在那黑灰残剩中,竟然有颗鲜亮火热且在砰砰跳动的心脏! 而那些黑丝所做的,就是在这颗心脏的外面,凝织出一张细小的网,有着企图想要一层一层将它封存住的迹象。 直觉告诉我,这东西一定留不得! 我右手一抬,笔直地将剑仍上半空,随后脚尖轻点,亦是飞身而上。 两手堪堪握住正往下落的剑柄,催动内息,顺势对着那颗心脏猛力刺去! 剑锋毫不费劲地将其穿透,一圈盈盈的剑光向四周荡开,先前还在卖力往这边蹿来的黑丝化成了一点黑气消散了。 嘁,还以为是什么厉害的东西,结果个音儿都没冒。 剑锋下的心脏急剧膨胀,咕噜咕噜滚了两下,突然在顶端“啵”地一下蹦开了。 也就是这极其轻巧的一“啵”,困制了我已久的结界也跟着旋起一阵风,带着浓重的黑气瞬间消散了。 原本四周暗沉的环境突然焕亮,入眼的,不再是一望无际的墨黑,而已笼盖着雾气的灰蓝。 晨曦融融遥悬在天际,此时的乱葬岗平静安宁,经过一夜,这里已经从之间横七竖八的死尸荒坟被翻新成了一片雨后的沃土。 赖以生存的乱葬岗被强拆的时候,没有一只死鬼是无辜的。 我感觉有股力量扯了扯我的袖袍,转脸一看,原来是被血泥糊满一身,如今成干泥鳅似的小瘸子。 “夜浔呢?”我低头问他。 黑色的泥巴都难得掩盖他脸上的焦虑恐惧,他张着嘴巴吧嗒吧嗒好一阵,我却一个声儿都没听着。 “你说什么?”我费力不解地又弯腰往下凑了凑。 这次也是只是光见着他张嘴,说完还带着一副期望的脸将我望着。 我还是摇头表示不解。 小瘸子眼神突然往旁侧飘忽了一瞬,然后立马就变得着急了起来,他飞快的冲我招手,示意我将耳朵再凑近些。 我被搞得一头雾水,但因为心里惦记着夜浔,深怕小瘸子想跟我说的事情是与夜浔有关。 将信将疑下,我只得照做。 魂体又缓缓的往地面飘下了一点,然后侧头挨近小瘸子。 脑中电光俶尔闪过,堪堪激出我一个激灵,后知后觉。 不对! 我现在是魂体,小瘸子明明是生人又怎么会看得见我? 他到底是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十二章 变强的后果 现在回过神来明显已经晚了。 耳背后面蓦然感受到一阵激凉的寒意迫近,无论是继续凑近寻机动手,还是立刻瞬行疏远,我都不敢保证能够全身而退。 因为,此时那点尖锐的冰凉,正轻轻贴在我的脖颈。 我面无表情的斜眼去看小瘸子,他此刻话,手里的长钉挑起我的下巴,像眼神不太好似的左右打量。 要不是脖颈后的那根长钉困制着我,就小瘸子这幅倒霉模样,我老早一拳掼在他脑袋上了。 小瘸子张了张嘴,只见动作,没有声音。 我满脸问号:“啊等等,你刚——” 话尾尚还卡在嘴边,耳后倏尔略过一道极瞬的蓝光,紧擦着我的脸颊划过,带起一阵火辣辣的生疼。 身侧立刻响起朦胧又凄厉的惨叫声,原本站在我旁边的小瘸子,此时已经被一柄长剑穿过手心,钉在了前方不远的树干上。 这是—— “夜浔!?”我惊奇的转脸向后看去,眼中骤现出一道月白色的熟悉身影。 夜浔微皱着眉头,飞身翩然而来,靠近我时,长臂一曲,很自然地揽住了我的腰。 他清冷的气息淡淡地将我包裹住,熟悉又安稳的感觉袭上我的肺腑。 小瘸子已经疼到昏死过去,长剑牢牢地定钉在树中,猩红的鲜血顺着小瘸子的手掌打湿了他半个手臂。 夜浔只是极轻蔑的斜眼一瞟,之后便在没管过小瘸子的死活,他垂眸看着我,薄唇几次开合。 饶是他始终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蓦地让我脸颊徒生了些微热。 我眨巴眨巴眼睛看了夜浔半晌,愣是没读懂唇语:“啊?你刚说啥?” 夜浔一怔,眉头皱得更深了,微偏头一脸困惑地盯着我,片刻,他似乎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 我依旧听不见! 好像这种情况是我召出天雷以后才出现的,脑中堪堪回想了向想,在那道耀眼白芒之后的震彻云霄的轰响声。 那无疑是我在这当差无常的几百年中,招唤和使用过最强的术法了。 一个不争的事实雪亮亮摆在我面前——我变强了,也变聋了! 面对夜浔一副不解的模样,我只能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指了指耳朵,摆手示意他我听不见。 我亲眼见着他的眼底的神采黯淡了下去,心里正想着如何纾解这不怎么欢快的氛围时。 他却突然松开我,身体猛地往后跳开,扯着嗓子冲我喊道:“你没事吧?” 声音像是隔了千万重山水一般遥远,不过好在我大概能够听见。 心里由衷地佩服,不愧是夜浔,随机应变的能力果然让鬼望尘莫及。 我很是高兴,当即拍手对着夜浔比出了个大拇指,也扯开嗓门回话:“好着呐!” 他了然地点了点头,又喊:“好得很为什么死啦?” 我:“......” 有些人死了,但她还活着。 小瘸子被夜浔用了嵌了符纸的绳索捆了起来,目的就是为了怕他召唤出些鬼怪来救自己。 往常还看不出来,谁能想到之前那个胆小怕事,唯唯诺诺又任人宰割的小瘸子真实的面目会是这般? 出了林子,天才刚刚翻了鱼肚白,清新醒神的凉风淡淡拂过。 由于我听不见,我和夜浔的交谈都变得困难了许多,但总是吵着嚷着骂街似的说话也不是个办法。 与是在回城的这一路上,我俩的交谈基本都是靠的术法传音。 我这次脑子一热召下的雷霆,强大的力量是真实地波及到了我本身的魂体,耳朵这伤,除了好生养着,别无他法。 偌大的皇城近在眼前,按理说此时应该是城民赶集上早市正热闹的时候,但我们都快进城了,也没见得到有多少行人。 不知是天色未亮的原因还是什么,那在皇宫正殿上头氤氲着的祥云瑞气也堪堪弱了一大截。 整个皇城也不似昔日那般明亮威严,反而被一股沉闷的衰败之气紧锁。 我正惊恐:“一夜之隔,一座城池怎么会如此快速地变成了这幅模样?” 夜浔拢手立在一边,波澜不惊地传音回答:“但这很好说明,我们不止在乱葬岗待了一晚上啊!” 这厮可是个忽略重点的好手! 我:“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回去?” 夜浔点头:“我觉得可以!” 果不其然,甫我们一进城,街道上是一只蚊子都没有,更别说是人了,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城中寂静无声。 在我们离开的这段时间里,皇城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又或者是那个色令智昏的小皇帝搞了什么幺蛾子出来。 虽然不清楚导致如今这幅光景的事情起因,但我敢肯定,要照现在整下去,小皇帝他爹辛苦打下的基业铁定是要断送在他手里了! 我们先是赶回了驿站查看情况,由于我现在是鬼魂之身,对周围同类的气息察觉会更加敏锐。 刚才在了驿站的上空还没落地,我就忽然感觉到一阵心悸,昔日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幽魂死气,此时正是从驿站里面冲喷出来。 我复杂地看了夜浔一眼,他显然也明白,面色凝重地传音我:“还下去看吗?” 我没回答他,径直朝着脚下驿馆的四合小院里飘去,即使我们早已心知肚明,这驿馆里面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十二章 屠戮驿站 整个驿站都笼盖着一层厚重的死气。 甫我一进到大院子中,四周氤氲沉重的黑气立刻向着阴气较为充足的我聚拢。 雾蒙蒙地一片,这让我那本来就不大好的眼神变得雪山加霜。 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这里没有活物的存在,也察觉不到有阴魂邪祟的活动,但这周围的缠绕的气息却极其繁杂。 并且,我总觉得哪里有只眼睛在默默注视我,或者是因为我的到来改变了这个驿站的气场,同时也吸引了它的注意。 我抬手在面前挥了挥,指尖的几点圆光在阴沉的空气中散开,为我驱散了周围的黑气。 夜浔落脚下地,清冷的气息淡淡萦绕在我身边,传音道:“你觉得会是谁做的?” 我咬着下嘴唇纠结地想了一番,大致推敲出两个我自认为嫌疑最大的人:“皇妃?小瘸子?” 夜浔莞尔一笑,不置可否:“先四处看看吧!” 前厅自然是应该先去的,我和夜浔并肩而行,从后花园绕着出去,原本熟悉的几步路,我从来没觉得走得这么艰难。 刚开始在后院里落脚,除了整个宅子统一积压的死气黑雾,根本就不大能够看出驿站原本发生了什么。 而现在在我眼前的,短短的一根廊檐走道,全部都是带血的手印脚印,以及在地上挣扎过后,留下的大滩深浅不一的拖动过血迹。 廊檐下的花草枝上,还挂着一只被扯得血肉模糊的耳朵,上面还隐约可见到一只仿白银的小圆耳环。 我脖颈后面一阵发寒,连带着肺腑之中腾起一股纠紧的沉闷。 倒不是因为害怕。 我一年去两次十八层地狱,每次进出都有新感觉。 那里比眼前这幅画面可要恐怖个上百倍,即便突然跳出个什么恶鬼拦路抢劫什么的,我都能微笑面对,坦然处之。 以至于后来帝君整顿了十八层地狱,所有羁押的恶鬼都变老实了,我都还不习惯了好久。 眼前不知道比地狱差了多少,但确确实实让我产生了不舒服的感觉。 地狱之所以被称之为是地狱,是因为它生来本就是羁押恶鬼,引渡幽魂,由神明插手并掌管的荒境。 但这里不是,这里是人间,而摆在我面前的惨状,极可能是这驿站中那几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 “夜浔......”我哑着嗓子喊他,“你说,我赶回幽冥能够找得到她们吗?” “......” 良久的沉默。 夜浔没有立即回答我,相反只是下巴朝着对面的厢房一点:“那边好像有东西!” 我手臂伸展,轻轻飘了过去,尚未近至前厅的廊檐,平地旋起的阴风连着带动了某处。 我听不见,但却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周围渐起了一股莫名欺压而来的力量。 眼风迫切地在四周搜寻未果,直到那股力量已经如利剑刀削一般直扑我面门。 循迹着力量的源头,赫然入眼的是悬挂在前厅横梁上的一串的青铜铃铛,此时正轻缓地摇晃着。 我也明白过来,让它动作起来的风并不是平地自起来的,而是我的气息逼近,正巧与它所力量所覆盖的范围冲撞到,这才让它反击过来。 那力量来得霸道,不像是普通驱邪法器,而悬挂在如今这死气萦绕的驿馆中。 既没有起到驱邪除祟的作用,也没有产生镇魂压魄的力量。 而它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且能够感知到我的气息并准确地发动攻击,显然,将它安置再此之人的目的就是为了避赶阴差。 我广袖一挥,那道近身的凌厉的音波就如同冰雪消融了一般,在我面前化成了青烟散去。 “还真是胆大妄为!”夜浔冷飕飕地出现在我旁边,哼了一句。 “怎的?”我没听明白这句话。 “这青铜铃铛本身的法力不强,虽然能够驱赶走一部分修为较低的阴兵鬼差,但对于你我来说,处理掉它也不过覆手而已。 其一,之所以将铃铛悬挂在此处,气息相撞之时会有响动,安置者也很可能会靠这个来确定你我二人的动向。 其二,白大人难道就不认为,一些只是触动皮毛但又别有用意的挑衅更不舒服吗?” 夜浔说得头头是道,我听完大彻大悟,心里油然而生一股钦佩赞扬之感,而在这之后,又莫名生出一股丢人之情。 说句大言不惭的话,我当真以为那铃铛放在此处就单单是为了吓我一跳,赶巧白爷耳聋,这才没让它得逞。 其实诡寂无人的地方突然响起一阵清幽的铃铛声,确实挺骇人的! 夜浔说完很是得意地冲我一挑眉毛,我干干的笑笑,心里默默揣了那个想法不敢开腔,怕他揍我...... 为了缓解一度尴尬的场面,我赶紧向前一步,气息正好能够冲撞到那青铜铃铛,随后右手掐了个雷诀,掌心飞出去一道的闪着电光的银芒。 正巧撞上了青铜铃铛的音波震荡而出,两股力量在前厅大院正中想撞,孰强孰弱一眼便知。 雷诀强大,诚不欺我,只是轻巧的一击便就能地将那弱不禁风的铃铛劈成碎渣滓。 “白大人何时连雷诀也都学会召唤了?”夜浔很是诧异。 我耸了耸肩,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夜浔投来满眼钦佩的眼神,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差点意思,但士别一晚,也自当刮目相看嘛。 “在你不在的时候咯~”我满不在乎地冲他一歪脑袋。 夜浔目光暗了暗了,原本就没有多少笑意的脸上更加沉凝了些。 我大概猜了猜,这厮肯定就是不甘心我修为增进,生怕有朝一日超过他。 嗯,应该是这样! 我撸了撸宽大的袖袍,抬脚往前厅去:“对了,我被关到结界里面的时候,你去哪里了?” “尸魔,被我遇见!”夜浔说得很平静。 我圆了圆眼睛侧脸看他:“就是我们上次跟踪小瘸子去到的破庙里逃走的哪一只?” 他垂眸与我对视,点了点头。 我只顾着和夜浔聊天,没来得及看前头,只见夜浔目光向前一闪,随后极快的抬手蒙住了我的眼睛。 我被这突然的动作搞得莫名其妙:“夜浔?怎么——” 话只说到了一半我便就卡住了,喉咙里堵得难受,既然夜浔会如此做肯定也有他的理由。 而蒙住我眼睛这种事情在当下最好的解释便是,前面有他不想让我看到的东西。 “白大人,我劝你.....” “无妨”我咽了咽干到发紧的喉咙,抬手默默拨开了夜浔的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十三章 人皮娃娃 “无妨”我咽了咽干到发紧的喉咙,抬手默默拨开了夜浔的手。 “我可是白无常,受过非常专业又严格的训练,无论多恐怖的画面我都不会怕,除非忍不住!” 夜浔:“......” 遮在我面前的宽厚的手掌缓缓挪开,露出了正厅中间那个扎眼的存在。 堂厅的茶桌前,端端站着一个一动不动的女子,她只穿了小衣,雪白细腻的皮肤上歪七扭八地爬满了蜈蚣似的线痕。 她身上的皮肤有些干瘪,各处完美契合,但成色却大不相同。 我的头皮有些发麻:“这个人皮娃娃的身上难道缝了不止一个人的皮肤?” 夜浔不假思索:“把“难道”去掉,你没有猜错!而且——” 他比出一根食指向娃娃指了指:“她腿上的皮肤比较松垮,明显就是踩住死者的大腿皮肤向上拉扯而至!” 我简直难以置信:“你是说,他是把这张皮肤硬生生撕下来的?” 夜浔:“我看到的确实是这样,不过究竟是死后剥皮还是活着的时候剥皮的就不知道。” —— —— 我觉得自己完全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在亲眼看见正厅的东西前,脑子里已经拟想过很多我能想到的极其血腥残忍的画面。 一个良久又良久沉默,我看了那人皮娃娃许久,脑子不断回想着在驿站的时候,那几个喜欢躲在夜浔门边犯花痴的小丫鬟。 她们年轻又鲜活的生命就此陨落,美丽灿烂的年华永远地停驻在这间驿馆里面。 我抽了一口冷气,面无表情地看着夜浔:“把小瘸子放出来!” “你要审他?” 见我没有答话,夜浔长袖一挥,黑泥鳅似的小瘸子就重重地被甩在了地上。 “咳咳......”小瘸子喝喽喝喽地咳了起来,消瘦的身形一颤一颤的。 他咳出了不少夹杂着黑丝的血,咳完了,就干脆一不做儿不休地直接盘腿坐在地上耷拉着脑袋出神,一副呆滞模样。 “少给老子装!”我气急了这白眼狼的背叛,快步上前,攒力一脚蹬了过去。 实在奈何那家伙是生人,我那被滔天怒气灌满的右脚,反而却轻飘飘地穿过了他的身体,并没有对他造成任何打击。 小瘸子是绝对能够看见我的,但他不害怕,反而那股木愣愣的劲头还越发的强了。 他至始至终从未吭声,眼睛执着地盯着正厅大门边的某个角落就不曾挪动半分。 “这人皮娃娃是谁干的?!”我咬牙切齿地蹲在他面前问话。 “白大人!”夜浔的声音在我背后喊我。 我心里窝着一团火,本想着如果小瘸子不肯招认说实话,我就直接把他生魂拽出来按在地上摩擦,知道他开口为止! 奈何夜浔这厮完全没有眼力见,如此紧要关头居然打断我! “何事?”我没好气地飘了过去。 夜浔此时正半蹲在大厅的门板后面,他指着地上一滩凝固成深红色的血迹。 “这血迹周围已经干成了小块,流下来的时间应该不短了,你再看这个!” 顺着夜浔手指的牵引,我顺着汇聚了地上血迹而所留在墙壁上的细长红痕一直往上看。 这不看不要紧,印象中原本平平无奇的横梁屋顶,现在已经挂满了风干的尸块和内脏。 我只感觉肺腑中一阵翻腾,有一部分来自尸块,而另一部分,则来自于那悬挂尸块的后面,竟然书画着一道巨大的赤红镇灵符! 驿站之中阴风乍起,院中笼盖着的青灰色的烟,从门口后窗户中铺灌进来,房梁顶上挂着风干的尸块被吹得摇摇晃晃。 赤红的镇灵符周围渐渐环起数根手腕粗细的铁链,上面密密麻麻同样篆刻着符文。 屋顶渐渐被符咒的力量幻化出了一个巨大血红的漩涡,像一张悬在半空中的血盆大口,那些“叮当”四散的锁链,就是生在这张嘴里的舌头。 我猜,如果倒霉被卷了进去,一定会被吞噬得连渣渣都不剩了吧! “砰砰砰”驿站正厅的窗户和大门,被大力的关上,与此同时一直以来不肯开腔的小瘸子,突然疯了似的,从地上跳起来。 面色庄重地对着头顶那个镇灵符鞠躬作揖,嘴巴一张一合应该是在说着什么。 奈何,奈何,爷聋了,听不见! 我这会被头顶上巨大的咒印气场搅扰得脑子有些不大清醒了,本来就不怎么美好的画面,总有几个没眼力见的要来掺和一脚。 我当即转身回去,掐了个指诀,直接把小瘸子的生魂从他的躯体里面揪了出来警告:“爷找不到出气挨打的,你非要凑这个热闹?” 生魂离体是很痛苦的,尤其是小瘸子这种,一截透明的生魂被我揪在半空,一截还停留在躯体之中。 半死不活这个词,我现在充分怀疑应当出自这里! “咿?”这好像有些不对劲。 小瘸子的半截生魂离体之后,并没有像寻常肉体那般止不住的痉挛。 他那截被我拽出来的生魂更是,恹恹塌塌好像随时都会在我手里化成一滩水似的。 “白大人!”夜浔猛地拽住我的一只手臂,“我们先离开这里。” “夜大人!”我示意他看向我手中被揪出来的小瘸子生魂,夜浔原本就不大好看的脸色现如今越发的凝重。 “无妨,趁这个符咒还没有真正的将力量运转到最全盛,我们得尽早离开!” 我望了望头顶渐燃渐烈的深渊一般的血红漩涡,脑子一抽,竟然有些失落:“啊?我以为你可以破了这个结界来着!” 夜浔不由分说,拽住我的手中力道加大:“我是可以,但你不行!” 我:“......” 请问夜浔本人知道这句话说出来对我产生的心理阴影面积有多大吗? 我一脸生无可恋,眼见着他抬手在半空中画着什么没见过的咒印。 他手指堪堪停在了最后一笔时,晃眼的白光霎时从那个圆洞中带着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夜浔走在最前头,他拉着我,我拉着半死不活的小瘸子。 在那道咒法产生的白芒尚未盖我的眼睛的时候,那血红的漩涡中猛地冲我们飞射出几道锁链。 糟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十四章 幽冥 在那道咒法产生的白芒尚未盖我的眼睛的时候,那血红的漩涡中猛地冲我们飞射出几道锁链。 糟糕,糟糕。 我觉得要是在不快点,那个锁链就会生生套住我,把我扯进那个红色的巨大漩涡里面。 左右扑蹬了好几遭,夜浔似乎也知道事态转变,突然手臂往前一甩,大力将我拖进了晃着耀眼白光的结界。 白光散尽,落地之处不是皇城之中的某处,更不是驿站正厅门外的小院。 我们,回了幽冥。 “镇灵符启动的结界不能轻易破解,我只能随便凭空撕裂出一个空间,没想到就回了幽冥。” 夜浔这厮果然还是那个好大喜功的鬼,刚才那传音而来的话,明里是谦虚暗里是嘚瑟。 估摸着他要是在术法手段上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应该就是“高处不胜寒,无人懂我独孤求败之感吧”! 我转过脸,背地里暗暗翻了他个白眼:“你怎么做到?” “什么?”夜浔表示不解。 我双手一环抱,慢悠悠地往鬼市那边飘,只有穿过热闹嘈杂的鬼市,才能到得了通幽桥进入帝君殿复命。 “你一只小黑无常鬼,是怎么能做到在乱葬岗斩杀妖魂,在镇灵符里面撕裂空间的?还有,你到底是谁?” 虽然我心知肚明这说的完全就是废话,夜浔的能力我有目共睹。 只是,在这怪事不断的几天,他所爆发出来的深厚功法,以及超乎我们同阶小鬼的睿智谋算,都在一点一点的提醒我,夜浔也有问题! 他并没有因为我突然严肃的问题而在态度上有任何可疑的转变,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面容,沉吟了片刻,极其认真的总结。 “祖传绝学,恕不相授!” 我差点被气得吐血。 “至于身份......”夜浔突然顿了顿,眼中一派深沉:“白大人不是一早就打听过,难不成还怀疑我?” 我被这话说得有心虚,不过既然被说破了,再尴尬也要哽着脖子不能露怯:“我才没有怀疑你!” 夜浔:“那便好。” 我:“我是怀疑你们!” 夜浔:“......” 我突然想起件要紧的事:“对了,我在乱葬岗被困进血尸困进结界里面的时候,你去了哪里?” 夜浔皮笑肉不笑:“你还是不信我?” 我觉得他很死脑筋,索性换了个方式回答:“我那是关心你有没有遇到棘手的东西!” 夜浔不言,默默地将我看着,半晌,抿嘴一笑:“有,但是被我打死了!” 我一脸询问的表情:“这位公子你有什么事吗?” 他显然很是受用这种被同类羡慕嫉妒的感觉,一脸春风得意:“当时小瘸子把我引到了林子里的一处山洞中,我碰见的,是排列了一整个山洞的邪佛。” 我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等等,小瘸子?小瘸子去了哪里??” 夜浔见我如此模样,一副‘这你都看不出来吗’的表情:“逃了呗,不然你以为他真的能被你扯着生魂来到幽冥?” 我当着他的面,不加掩饰的,毫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那这么说,那会在结界里我看到的飞来的锁链不是来捆我的咯?” 夜浔点了点头认同道:“也许是为了救被你抓住的小瘸子,顺便再拴你的!” 听他说完,我干干扯出个假笑,略带惊讶嘲讽道:“我是说怎么一整个山洞的邪师都没把你打死呢? 夜浔斜眼睨我,眉毛一挑,说得甚是轻巧:“走后门嘛,没点一技之长傍身怎么行?” 我:“估计是你脸皮太厚了!” 夜浔:“!??” 我还是不肯放过夜浔,总想着在某个话题上略胜他一筹,小小的扳回点场面:“那你和宸王那天去了哪里?干了什么?” 夜浔冷哼了一声:“那你倒是最应该去问他了,问问他,那日我是怎么把他杀得个片甲不留的!” 我难以置信地捂住嘴巴,为了不让自己的表情展现得太过惊讶:“你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奇怪?!!” “奇怪?”这次换成了夜浔满脸询问的表情,我们就这样大眼瞪小眼的僵持了片刻。 蓦然,他皱着眉头一脸不悦地抬手弹了我的脑袋,咬牙切齿道:“是鬼就不想说人话了是吗!” 我捂着脑袋一脸正义凛然:“对不起,从前我没得选,现在我只想做一只好鬼!” 说完这话,我还很是狂妄地冲夜浔挤了一下眼睛,他默默地瞪着我:“那就别怪在下不客气了!” 亲眼看着夜浔面容逐渐狰狞的我,感觉十分不妙,于是乎飞快地转脸,抬脚就往前面死命地跑,速度有如疯狗。 跑了好一段路,我才蓦然发现,此时此刻鬼市里那一双双注视又目送我离开的眼睛。 绕是听不见,让我还能勉强说服自己其实场面也没有想的那般糟糕,但是,越来越多双眼睛在前后左右注视并目送我离开。 我想,如果不出我所料,豹尾那个喜欢凑热闹且大嘴巴家伙,可能一会儿就会出现这里的某个角落。 我真是,老脸都丢光了哦! 夜浔还在后面穷追不舍,我觉得是时候放出个能让他招架一会儿的东西来为我的逃跑争取时间了。 嗯!就决定是你了! 我心一横,脚下一刹,借着惯力转身,右手光华一现,然后往前掷去。 周围离我稍微近一些的游魂,全部都一脸惊恐得抱着脑袋四下逃窜,整条街道上的小楼茶肆瞬间默契地关上了门窗。 好好的鬼市跑光了鬼,只留下一脸大仇将报的我,还有随后想要揍我的夜浔。 被我甩出去的光华从起初一个小圈渐渐膨胀变大,在夜浔离我只有几步远时,它已经成为了一颗通身炸着火花的雷球。 夜浔岂是那种贪生怕死之徒,他厚着脸皮向前一步,我一怔,雷球应该也懵了,居然都没劈他?! 眼见着他与雷球的距离越来越近,但是夜浔那厮就没有想要退步或者是拐弯的迹象。 这众目睽睽之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夜浔会原谅我的!(猜的。) 我双手集印,控制着悬在空中的雷球旋转,两掌缓缓向前推进,噼啪的雷球也离着夜浔更近了一步。 我一声断喝,内息一震,雷球在蓦然间加速,飞快地朝着夜浔面门直击而去! 眼看着就快到了,夜浔神色一凛,抬手挥动了宽大的袖袍,欲施法还击。 可就在那一瞬,他眉心倏尔紧蹙,连带着肩膀向前一个震颤,一口黑血毫无征兆地吐了出来。 “夜浔!”我尖叫了起来,此刻叫他躲开雷球很不现实,叫我收回术法更不现实。 没有办法了,紧要关头,我手曲成爪,内息猛力催动,堪堪牵引住了那颗爆裂中的雷球,将它扯回来,一脚踢得更远。 我火急火燎地跑至夜浔身边:“夜大人!你怎么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