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大佬的霸主日常》 作品相关 拆CP指南(必看) 男主身边虽然有两三奇女子,但武侠大世界有那么多可惜的绝色红颜,她们原本的cp太渣了。 所以我会配一些邪性的cp,现在已解锁了,回部天真小公主与温老原著小狼狗的剧情,还是很萌的,一个避开了渣男,一个不用爱上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 想拆想配的cp可以勇敢的说出来,作者君可能会写盗帅踏月夜留香,侠探灵犀绝天下。江湖再现五绝客,侠之大者是为何?南宋架空版的静斋圣女与“第一美人”林仙儿孰美? 快剑阿飞拜师何人。连城璧与卓东来敌对是为了什么。 云海玉弓的两段缘分是怎样被花式拆掉的。一切尽在病弱大佬的霸主日常。 食用须知:综合金古黄粱温,混合武侠大世界,半架空设定。男主有点作和装,看似深情,其实在事业面前都要让路,属于作者自嗨之作。ps:不看到最后,谁也不知道第一女主是谁。本书扣扣群:1095091381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作品相关 境界说明 1修真等级为“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渡劫(合道)→地仙→天仙→金仙→太乙金仙→大罗金仙→准圣→混元大罗金仙(圣人)→天道→大道”。 人族创造了自己的武道修炼一途。后天、先天相当于炼气,宗师、大宗师相当于筑基,神而明之相当于筑基与金丹之间。 武道金丹后是武道元神,以武入道修炼出来的元神无法合道,无法渡劫成仙,气血如旋,体内凝炼小世界,形神归一。 2大宗师能活到200岁(比如达摩、张三丰),武道金丹强者能活到500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为救一人,千里奔走 001洞庭湖畔白马寺 洞庭湖,白马寺镇,黄昏时刻,细细微雨。 隐逸清净之处,峰回路转之地,有个意趣雅致的大花圃。 花圃中,有个身穿青布衫子的村女正低头弯腰,整理花草。 此处清净隐逸,只在花圃旁有三间茅舍,除此以外,四下别无人烟。 这村女正一心低头侍弄花草,看不清她面目。 一声低沉而又压抑的咳嗽声响起,一入耳她就知道,这人的咳疾不轻,身体病弱,绝对算不上好的。 村女的手下微微一顿,若不是这声咳嗽她也不知道有人来了,看来这人武功比她好多了。 她手下动作不停,心下已有计量,此时她耳边已清清楚楚传来一道温和文雅的声音。 “在下金风细雨楼苏子期, 特来拜会药王前辈,敢问姑娘,可知药王庄所在。” 这声音初听上去温和斯文,但其天生音色清冷,泛着一丝凉意。 犹如浸润在冰天雪地里的羊脂美玉。 村女抬起头来,朝那人瞧一瞧,她一双眼睛明亮之极,眼珠清亮明澈,黑得像漆。 这么一抬头,精光(1)四射,竟有几分流光溢彩的丽色。 两人四目相对,那人心下微微一怔,复又平静。 这姑娘的眼睛亮得异常,但她除了一双眼睛外,容貌却是平平,肌肤枯黄,脸有菜色,双颊消瘦,似乎终年未得什么进补,吃不饱饭似的。 她相貌约莫十六七岁,身材却还是十三四岁小丫头的样子,双肩若削,头发枯黄,显是村中贫女,从小没有什么滋养。 那苏子期是个青年男子,十八九岁的样子,站在离村女不近的地方,村女能看清他,却不逾矩。 他又轻轻咳嗽起来,用雪白的丝帕轻轻掩住了口鼻,动作斯文。 虽然犹带病容,但他目中的光华如星,好像有种莫名的力量,让人觉得十分温和而让人信服。 而后,苏子期又问了一句:“往药王庄去是这条路吗。” 那村女突然低下了头,冷冷地道:“不知道。”语音甚是清亮。 与苏子期同行之人,是一个带剑的汉子,身形魁伟如同山岳,有一种说不出的摄人之力。 这汉子性格火爆,看她如此无礼,眉头一横,当时就要发作。 但他也是老江湖了,随即想起此行目的,此地离药王庄如此之近,沉声道:“苏公子,毒手药王是边疆老人的师弟,药王庄又是白马寺有名之处,我们加快脚步,总不会找不到。” 苏子期心道:毒手药王与边疆老人都是医道与旁门的好人物,药王武功或许不及其师兄,医卜星相却定有非凡造诣,天色已晚,不知哪里就是奇门遁甲,在此险地乱闯是大大不妙。 与苏子期同行的大汉名唤路仲远,是天下第一神剑燕南天的好友,精研剑法。 江湖流传“南天剑法,剑绝南天”的威名事迹,而且所修内力是达摩神经有独到之处深厚无比具有龙象之力,有个名号叫做南天大侠(2)。 说话时路仲远已经大踏步向前走去。 村中山边的道路狭窄,要行走势必要踏入花圃草丛中。 路仲远虽无歹意,但性如烈火,颇为粗犷,加上他恼那村女无礼,又急于赶路,不做理会。 苏子期眼见一丛花草就要给路仲远踩烂了,上前稍稍拉住他,轻声道:“路大哥,莫踏坏了主人家的花草。” 如是五日前,路仲远定要嫌弃他做事麻烦不爽快,但这五日不敢有片刻耽搁,不眠不休的赶路,路上跑死了两匹快马。 多亏苏路二人功力深厚,武功精湛,虽然几天几夜不眠不休,也坚持得住。 路仲远终年闯荡江湖,奔波劳苦,苏子期却在襁褓中接受百年阴阳功力,以至于体弱多病,这番奔波于他而言,滋味绝不好受。 无论多么疲累劳苦,苏子期皆是一声不吭,毫不耽误,路仲远也暗赞一声,这病公子果真是好男儿,颇有乃父之风。 是以路仲远毫不责怪,只说了句:“快走吧,天黑就不好找了。”说着他已避开花丛,踏步走远了。 苏子期也并非真的时时刻刻不放斯文礼仪,他在江湖上出手果断无情,算计对家时铁石心肠,但他的心并非无情,私下对无辜弱小,也会有柔软怜悯之处,这只因幼时,若无他人的善意怜悯,不知不觉间已是万劫不复。 苏子期双亲当年在江湖上是鼎鼎大名的英雄人物,可他尚在襁褓中就没了父母,寄人篱下,自幼孤苦。 见那村女贫弱消瘦,孤身劳累,心中并不气她不肯指引,反动怜悯之心。 心想她独身一人,贫弱劳作,种些花草赖以活命已是不易,这样的花圃也不知费了多少心力体力,自家与她萍水相逢,出了花圃自以身法轻功发力,毁人心血未免不美。 他不欲碰到花草,缓步而行,足尖轻点踏在花草间隔之中,出了花圃,就要纵身离开。 那村女瞧在眼里,手上停了动作,抬头问道:“你到药王庄去干什么?” 苏子期停下脚步,道:“我有一位长辈,因药害了病,不知是毒还是药物相克,正是想请药王前辈出手相助。” 那村女说道:“你识得药王吗?” 苏子期说道:“在下久病在身,早闻药王圣手之名,却从来没见过老前辈。” 那村女慢慢站直了身子,向苏子期打量了几眼,问道:“那你怎知他肯跟你去医病?” 苏子期淡淡道:“此事本就难以说明。”他隽逸温雅的面容,冷静克制。 但苏子期心中忽然一动:离药王庄愈近,人烟就愈少,这位姑娘有些奇怪,既敢孤身在此,说不得知道药王的性情行事。 苏子期拱手一礼,道:“如此,还请姑娘指点迷津。” 指点迷津,是针对事物的困难处,提供解决的方向、办法或途径,这里却是一语双关,既是请她指点去药王庄的方向道路,也是向她请教如何请药王的圣手之术。 那村女眸子一动,从头至脚,仔仔细细地把他打量一遍,也不答话,手指着花圃中的一对粪桶,说道:“你到那边粪池去装小半桶粪,到溪里加满清水,给我把这块花浇一浇。” 她声音清脆,语气平淡,似乎并不当一回事,就像将他当做雇工下人一般。 这几句话在苏子期意料之外,他想这姑娘会为难他,也可能一言不发,但他没想到,怎地是这种为难? 他幼时虽孤苦无依,寄人篱下,却是长在韩相府中,从未做过这些琐事,最多的就是,操心些诗书礼仪。 然身患顽疾,勾心斗角也并容易,需不动声色,挡暗中黑手。 从未做过挑粪浇粪这等污秽脏臭之事,只见那村女说了这几句话后,又俯身拔草,手下干活,不再瞧他一眼。 他虽然有些意外,但也仅仅是意外而已。 苏子期未曾有丝毫的怒意,他向是个擅长忍耐的人,忍耐病痛,收敛情绪,久而久之,小事已无法激起他心思。 以他的功力修为,方圆百丈之内,一草一木,风吹草动均瞒不过他的耳目,茅舍之内当是无人,这里,除了村女与路仲远,就是自己,其他再无旁人。 苏子期心道:“这姑娘身体瘦弱,要挑两大桶粪水实属不易,苏子期啊,苏子期,你也是个人,寻常农夫能干的事,你怎就不能干?帮她挑一担粪又有何妨?” 想着,苏子期手已勾起那两只大桶。 路仲远行了一程,不见苏子期跟来,回头寻他,远远望见他挑了一副粪桶,向溪边走去,大为诧异:“苏公子,你这是在干什么?”苏子期道:“帮这位姑娘做一点杂事,麻烦路大哥先行一步,在下稍后便至。” 路仲远还待再说,可苏子期虽说话斯文,声音温和,但语气中自有一股认真与威严,教人难以抗拒,把路仲远的未说的话堵在嘴边。 这江湖上的老前辈心想,年轻人还是不知事,还是太年轻了,这几日搭话行事,莫不沉稳,这时候却不分轻重,在这紧紧危机的当口,居然还有闲功夫去管旁人的闲事? 公子的举止斯文优雅,却并非是寻常的文弱书生,过不多时,就挑了一担粪水,回到花圃,用木瓢舀了,要往花旁浇去。那村女抬头看他,微带笑意,道:“没想到你真挑来了,不过这样不成的,粪水太浓,浇下去花会枯死的。” 苏子期也不生气,淡淡笑道:“那该如何做,还请姑娘说清楚才是,以免我朋友等得心急。” 那村女悠悠说道:“你倒回粪池去,只留一半,再去加半桶水,就成了。” 他依村女之言倒粪加水,再来浇花。 那村女又道:“小心些,粪水不可碰到花瓣叶子。”苏子期轻轻应了一声,依言而行。 他见那些花朵色作深蓝,形状奇特,每朵花便像是一只鞋子,幽香淡淡,不知其名,苏子期常年练刀习剑,手上功夫甚好,目力也极佳尽数小心浇了,直把两桶粪水尽数浇完,也未花多少时间。 那村女微笑道:“你既然肯挑一担,那再去挑一担来浇,想必也是肯的。” 面对村女这样的要求,或许旁人会觉得冒犯,可能会恼怒,可能会不快,还可能会怔愣诧异。 可苏子期还是那个样子,连神情也没有变过,还是和先前一般的隽逸文雅,但因久病在身,眉目之间,有几分清冷沉郁的病色。 他抬手把木瓢轻轻放下,开口说道:“让姑娘从此不再做为难的杂事,苏某也是能的,只是现在苏某的朋友等得急了。” 他若是放话要照拂一个贫弱村女,金风细雨楼与天山灵鹫宫的麾下弟子,堂口分舵定会保这村女无忧,并且不会透露半个字,就算是仇家也不要想知道。 村女不清楚苏子期是谁,也不知道苏子期一句话的分量,但她明白苏子期话中的意思,而且她也相信,他不是空口说白话。 他面容虽是苍白,骨骼显得清瘦,但他这个人所带有一种奇异的威慑,他所说的每句话,即使再斯文,也都充满了让人信服的力量。 会弁如星,清隽淡雅。心藏猛虎,轻嗅蔷薇。 村女却毫不在意,冷冷道:“你以为你叫别人来,我就会高兴么?就是你叫别人来帮我,我也是不要的。我见你人好,才要你挑粪呢。” 苏子期听她这话说得奇怪得紧,心下思索,这姑娘话中似乎大有深意,也不必争这一时半刻,帮人帮到底,就再帮她一次。 他加快手脚,再去挑了一担粪水来,把地里的蓝花尽数浇了一遍,还未到一盏茶的时间。 这时夕阳已落到山坳,金光反照,射在一大片蓝花之上,苏子期的目光落在那片蓝花上,观那花朵辉煌灿烂,甚是华美,也不由轻轻赞了一句,“千嶂霞烟萦花草,这花生得真美,也不枉我照料它一回。” 那村女说道:“那这花要是不好看,你照料它是不是就觉得冤枉了?”苏子期待回答,却听得路仲远已走了回来,远远喊道:“苏公子,到时候了,你还不走吗?” 苏子期回道:“劳烦路大哥相候,在下这便来了。” 说着,足下就要发力,他生来肖父,孤高冷傲,智计深沉,绝不肯受制于人。 他已尽了能力,这村女的态度虽有些奇怪,但她若执意不答,多问也是无用,如此,也不必多做纠缠,显得难看。 那村女却叫道:“且慢。”声音清亮干脆。 苏子期心中一动,回头看她,想知她到底要做什么? 回头时,那村女已拔起两棵蓝花,向他掷来,说道:“既然你说这花生得美丽,就送你两棵。” 苏子期抬手接住,淡淡笑道:“多谢姑娘!” 那村女问道:“你是叫苏子期吗?是哪个子期?” 苏子期把那两棵蓝花收进衣襟,道:“就是伯牙子期的子期。” 村女嫣然笑道:“子期是个樵夫,你虽不是樵夫,却愿意做农夫的活计,是不是也有个知音呢。” 她笑过说罢,又道:“你们要去药王庄,还是向东北方去的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为救一人,千里奔走 002堂堂七尺男儿,帮一帮她又有何妨? 路仲远一路向西北而行,久等苏子期不来,他天性如火,简单直接,觉得心中颇为烦躁,这就回头寻来。 听那村女如此说,不耐烦躁之心顿时尽去,低声笑道:“苏公子,你还真厉害,这下少花你我多少功夫。” 苏子期又咳嗽几声,轻轻摇头,而后唇畔又是含着极清极淡的笑意,眸中光华如星,看不出其中深浅。 不等路仲远招呼,苏子期脚步一动,气势不改,身子已如飞箭离弦而出,跃到路仲远身边。 路仲远一是惊于苏子期身法之疾,身法之快,一是急于赶路,好胜心起,立时也迈开大步,足下向前急走,要先苏子期一步。 但苏子期脚步轻点,和他并肩而行,他身具百年功力,虽然阴阳不相容,可是这般运功急走,也是丝毫不费气力,游刃有余,未有气喘心悸。 路仲远稳扎稳打,脚步动作大开大阖,自有一番豪迈大方,爽朗朴素,疾步快走皆是落地无声,但他也甩不掉苏子期,两人并肩而行。 这位南天大侠不由暗暗心惊,猜道:这病公子一脸苍白病容,莫非功力还在我之上不成? “路大哥,你瞧那村女有易容的痕迹吗?”两人奔行了数里,苏子期突然开口说道,语声平缓,显是无甚负担,也未落后。 本来这般以轻功疾行,应该无气力说话,怕岔了真气,内力不足,苏子期与路仲远却并无问题。 路仲远边走边奇道:“怎么?有甚么问题?我看不出来,只是那村女一双眼珠子炯炯有神……”说到这里,他也感觉不太对劲。 “我一位相熟的长辈与唐门很有些关系,易容之术,我自问还是能看懂几分,但那村女面容气色均没有半点易容的痕迹。”苏子期淡淡说道,也没有落后,身形潇洒,步履飘逸,似凌波微步,罗袜生尘。 路仲远微微沉吟,“我也行走江湖多年,易容术缩骨功也见过不少,但那村女身上当真是看不出来,你莫非是觉得她有什么古怪?这也对,不然她何故要作弄于你?”说到这里,路仲远颇有些忍俊不禁,心想若不是如此,以你金风细雨楼苏楼主的身家名声,平日里,想来也是养尊处优,何至于干挑粪那等脏乱杂事? 苏子期却不在意,“她一个姑娘家,贫弱无力,照料那一片花圃实属不易,我确未见到花圃中有其他人的痕迹。” 路仲远想了想,又道:“那几间茅舍也不像是新搭的,想来她居此已久,时时耕作,才有如今的样子。” 苏子期眉目清雅淡然,一身风度,着实沉着冷静,他也未对路仲远的取笑揣测生气,只道与他听,“你我一路行来,人烟渐少,山中更是如此,其中必有缘由,怎么药王庄左近却有一个姑娘家独居于此?” 路仲远若有所思,并未搭话。 听他继续说道:“若是寻常的乡下女子,因甚么缘故,孤身一人在山中居住,她何以对陌生男子有如此胆色?就不怕你我有歹心?” 路仲远“呸呸”两声,急道:“苏公子,你这是什么话?你我能有什么歹心?就那村女的样子还能让你我去坏了一世清白吧?” 苏子期神色平静,道:“路大哥莫急,我不过是设身处地想想,可我想,山中野兽出没,缺衣少粮,一个贫弱姑娘敢独居于此,定然有所倚仗,能够自保。” 他的声音无波无澜,声线温雅,但听到耳中,无端透着一股子凉意。 这点沁凉透到人心里,只觉得森寒慑人,有种不可违背的力量。 路仲远讪讪闭嘴了,他是一代豪侠,性格简单,想什么就说什么,可就算是如此,他这样说一个姑娘家也是过分了些。 苏子期抬头看着黄昏的天色,微微叹息:“毒手药王是边疆老人的师弟,数十年前就成名了,绝不会如此年轻,外界说药王是个秀才相公,有人却说毒手药王是个矮胖子,还有人说,这药王竟然是个女人,是个跛脚驼背的女人。” 路仲远道:“最奇怪的就是,这些人的下毒手段都是一般的高明,有人在岭南出手,有人又在辽东害了人,手法相似如出一人之手,才更加显得毒手药王的高深莫测,秘密的扑朔迷离。” 苏子期淡淡说道:“但是在数十年成名的真药王只有一人。” “毒手药王只有一人。” “谁也不知道药王是谁,但药王也是人,也有师门,也有子侄亲近,弟子侍奉。” 这一句话石破天惊一般响彻在路仲远心中,他心中疑惑顿解,“那女子莫非药王庄有些关系,或许就是药王的子侄?” 苏子期道:“她很奇怪,也很正常,这就是我最疑惑的地方。也说不定就是一个可怜无奈,只能住在山中的姑娘。” 路仲远猛地一惊,道:“她不是给你了两棵花,还是快些扔了吧。” 他是说苏子期放在衣襟里的两棵蓝花,那两棵花现在依然花光娇艳,但苏子期却看也不看,也不想扔它,反而飒然一笑,说道:“以苏某久病之身,碰过的药毒不知凡几,如是能以此触发线索,再碰一种又有何妨。” 他语声低沉,话说得轻描淡写,气魄威势却潇洒大方,慑人心魄。 路仲远心中却触动,试探道,“要是那女子只是普通人,那苏楼主你岂不是亏大了,白白干了那些事?”他想苏子期统领金风细雨楼与天山灵鹫宫,这事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苏子期冷冷道:“她不过是一介瘦弱姑娘家,苏某堂堂七尺男儿,习得一身武功,帮一帮她又如何?” 他话说得如此理所当然,路仲远却笑了,爽朗朴素的笑,大笑起来,笑出了声音,这是真正开心的笑,路仲远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 他是江湖豪侠,如不是因为好友当年之事,留下心结,现下不会如此谨慎,他心里感慨道:苏子期一边说话,也不慢于我,看来他的功力已然不逊色于当年的梦枕红袖第一刀。 也难怪王小石能放心退隐。 路仲远问道:“苏楼主,那你猜接下来会遇到什么?”他生性粗犷豪爽,这下称呼不是客气,只因敬佩他行止与素日行事。 苏子期道:“不是什么都没有,就是有大凶险。”极安全,极危险竟然都在他的预料中。 路仲远哈哈笑道:“那我就看兄弟你的了。” 说这些话时,他们又奔出了八、九里,前面一片湖水,已无去路,只有一条小路通向西方。 路仲远悠悠说道:“苏公子,被你料中了。那下面会是什么?” 苏子期道:“我可不是神仙,猜不到,但那姑娘怎么样我大概猜到了。” 路仲远问道:“那姑娘怎么样?” 而苏子期只是悠然看着那一湖碧水,神情沉着,舒适安然,不疾不徐地说道:“我想,她如果不是对我们很好,就是对我们不太好。”(1) 愿意帮助他们的局内人,与他们敌对的仇敌,就只有这两种,没有第三样的人。 路仲远若有所思,使他们避开凶险,自然是对他们很好,如果是为了拖延时间,准备凶险那就是不大好了。 两人合计一番,预往西边一探,就往绕过湖水,从西边奔去。 暮霭沉沉,夜色已近,归鸦阵阵要还巢,从头顶飞越而过。 忽见湖边有两个人挡住去路,似是在俯身喝水。那两人身体僵硬,始终不动,苏子期心知有异,路仲远更是久历江湖,只是不知道那两人是死了还是动弹不得。 苏子期叫道:“劳驾二位!”但那两人仍是不动。 他一拂衣袖,一道无形气劲回旋击出,打向那两人面门。 (一人顿时仰天翻倒,但见他双眼翻白,早已死去多时,脸上满是黑点,肌肉扭曲。甚是可怖,再瞧另一人,果然也是如此。) 路仲远道:“你唐门的前辈有说过什么厉害的毒吗?” 苏子期道:“倒有说过一些效果,凡尸身有异变,大多是烈性毒药,见血封喉无药可治。” 见两名死者身上都带着兵刀,道:“看来是药王的对头。” (这时天色渐黑,更觉前途凶险重重。又行一程。只见路旁草木稀疏,越是前行,草木越少,到后来地下光溜溜的一片,竟是寸草不生,大树小树更没一棵。)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为救一人,千里奔走 003天云五花绵 若是有人铲净刨绝,也必留下草根痕迹。就算他翻开土壤,连草根都拔干净了,土壤也不至于如此平整,土中不是下了毒药,就是种了这么凶险之物,天生知道排除异己,叫别的植物永无出头之日。 两人对视了一眼,心下均是感觉有异,心照不宣中,口中已各自含了解毒丹药。 行不多时,远远就望见一座房屋立在那里,走到近处,又见乱石临立,荆棘围绕,那屋子的模样也极是古怪,似是一座大坟的模样,无门无窗,黑黝黝的甚是阴森可怖。 荆棘乱石,七零八落,其中隐秘之处,又构筑了许多错落有致的假山,再加上山石泉流、异种花木的搭配,密密麻麻,层层叠叠。 离屋数丈,还有一排矮矮的小树环屋而生,树叶便似秋日枫叶一般,殷红如血,在暮色之中,令人瞧着不寒而栗。 路仲远闯荡江湖数十载,什么凶险场面没有见过?他和长江大侠也是人人尊重的一代豪侠,自己动起手来,旁人还要害怕呢。但冷不防看到如此景象,他的心也不禁砰砰乱跳。 人怕的是未知,豪侠也不知道未知会是什么,所以更加危险。 苏子期神情十分平静,世界上有什么凶险比死亡更险?一个常常经受死亡的人,再凶险的事看起来似乎也是十分平常的事,不能放下的,只有尘世间深深的牵挂,所以他深吸了一口气。 十岁那年遵先母遗命,前往江南,踪迹为人所知,方从王小石之处得知自家身世,拿到先父遗物,一番遭遇,流落海外侠客岛,经花间派护派尊者与权力帮柳随风授艺,十五岁那年回归中原,如今四载已过,继承先父遗志,保家卫国,战于江湖朝野,可谓是历尽艰险。 即使经历过再多的艰险,再多的故事,他也总会有牵挂,也还有梦未完的遗憾,抱负未尽的不甘。 路仲远低声问道:“想必这里就是药王庄了,现下怎么办?”苏子期道:“你我先礼后兵,随机应变。”软的不行,就用强,人总有弱点,软硬兼施,总要想到办法让毒手药王救人,要不然那人一倒,矛盾一触即发,朝中主战派怕是要元气大伤…… 苏子期朗声说道:“南天大侠路仲远,金风细雨楼苏子期,向药王前辈问好,盼前辈赏脸赐见!”他说字字语出丹田,声音层层推进,铁屋中人听到不觉震动,只会像在耳边说话一般清晰。 “冒味打扰,还请前辈现身一见!” 这样过了半晌,屋中竟无半点动静,一丝一毫的声音也没有。苏子期再次复述了一遍,圆屋之中仍然毫无声响,似是无人居住一般。 苏子期又道:“韩相公遭人毒手,卧病在床,所用之药,正是奸贼自前辈处盗来。还请前辈慈悲,赐以医治妙方。” 可不论他说什么,圆屋之中始终是寂静无声。 过了良久,天色更加黑了,两人心中越发有些沉重。 “这怎生是好?”路仲远喃喃自语。 苏子期上前几步,“战事未定,韩相公若倒下,前方将士只会更加艰难。奇门遁甲也好,旁门机关也好,今日苏某都要闯上一闯。” 路仲远精神一震,想到北地的百姓,边关的将士,一股豪气冲上心头,侠者的意气使他振奋,“管他什么刀山火海,龙潭虎穴。” 所谓先礼后兵,软的不行,只能动武用强,两人心中均是闪过一个念头,毒手药王虽然擅于用毒使药,奇门杂学,武功却未必有多了得,软硬兼施,随机应变,死缠烂打,总得把韩相的病医好了再说。 那一丛丛黑色荆棘看着尤为不安,扎根在乱石之间,生得枝叶紧密,四处蔓延又显得七零八落,无从落脚,不能穿过,路仲远纵身一跃,踏着乱石直直往荆棘丛上飞越过去。 地上荆棘生长得乱七八糟,且都是坚刺,苏子期也不知该如何落脚,且不欲如路仲远一样以力破巧,所幸他一身所学极广,侠客岛绝世神功《太玄经》,有一招轻功,名唤“十步杀一人”。 这身法突击如电,机巧百变,练到深处,气势未变,脚步不动,身形未变,人却已若弓弦紧绷的箭枝,飞箭离弦,突击杀人。 现在只欲破阵,不欲杀人,“十步杀一人”挪移飞跃之术,无声无息,他向内转了几个弯,周围都是乱石,不知走到了哪里。 “路大哥,”苏子期说道,两人分头破阵,没想到,路仲远也走到了这里。 两人心里均是微微沉重,把人聚集在一起,当然是要下杀手的。 这时,乱石之间忽地射出许多白雾,那白雾是雾气,其实丝丝缕缕,清楚分明,只是看着像缕缕雾气而已。 白雾四射,隐然间便要笼罩了两人周身的各大要穴。 苏子期这才看清,那丝丝缕缕的白雾,竟然是如雾般轻盈的丝线绸缎。 乱石之间射出无数如云丝线,丝线若烟雾缭绕,紧紧缀着两人。 满天是如云雾气,这雾气轻柔快速又危险。 万道寒光骤然从云雾之间飞闪,往两人站立之处,激射而来。 “来得好!”路仲远大喝一声,就在银光射出的瞬间,他也动了。 路仲远纵横江湖数十载,见得多了,厮杀对决的经验更是极为丰富,在看到雾气丝线的那一瞬,就判断机关已然发动,毫不犹豫出剑格挡,要强压机关的锋锐。 腰间的长剑悄无声息的出鞘,击在那万道寒光银色之间。 剑光闪处,两者相逢,冲撞在一起,而后一声长响,清清脆脆,悠然不绝,路仲远后退了三步。 “暴雨梨花针!”路仲远已勃然变色,他剑法雄浑,又将门户守得滴水不漏,方才那万道寒芒银光,原来是牛毛细针,那一声悠扬长响其实是极为短促的打击碰撞所组成的。 雾气丝线之中顷刻之间,已并射出无数暴雨梨花针,路仲远斩挡刺击,一共出了六十余招,两人门户,均是守得滴水不漏,暗器尽数撞击在兵刃上,是以听来不过是一下长声。 路仲远挡下暴雨梨花针,苏子期又在做什么。 他挡住了那无边的飞絮,雾气丝线缕缕分明,乱石荆棘之间,又飘荡出白色飞絮,这飞絮弥漫出一股浓香。 飞絮剔透,结成丝网,带动浮动的雾气丝线,朝两人围来。 这自然是绝不能让它碰上的。 苏子期平素以先母所遗留的红尘派至宝,雪凤冰王笛代剑,辅以音波秘法,点刺夹击,无往不利,极少动到兵刃。 飞絮满天,已是黄昏,在黄昏之中还有黄昏。 黄昏之中有黄昏,黄昏之外当有绵绵细雨,细雨之中有一点凄艳诡谲的光。 细雨快而凌厉,黄昏的天色已笼罩了一方。 惊风吹远了无边飞絮,细细疾雨打散了蒙蒙雾气,那是一点诡谲的丽色,血腥味道的凄艳。 “一夜盛雪独吐艳,惊风疾雨红袖刀。” 不知何时,苏子期手中已多了一把刀。 刀锋是透明的,刀光盛放如雪,刀身却是绯红,像透明的琉璃镶裹着绯红色的骨脊,以至刀光漾映一片水红。 黄昏细雨红袖刀,刀中重意不重行。 黄昏细雨吹散了飞絮,空中却响起金铁交击之声,飞絮吹散了,又如跗骨之俎,粘上刀气反扑回来。 苏子期神情依旧气定神闲,但眼神越发冷淡慎重,“莫非是昔日云梦仙子的天云五花绵!” 云梦仙子,昔年乃是江湖中的第一女魔头,以天下最毒的暗器「天云五花绵」与「迷魂慑心催梦大法」,名震江湖。 纵是武林中顶尖高手,遇著这云梦仙子也只有俯首称臣,只是她那「天云五花绵」委实太过险毒霸道,江湖豪杰便只记得她名字中那「云」字,反将「梦」字忘了。 足以可见她手下天云五花绵的厉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为救一人,千里奔走 004果然是个好姑娘 路仲远见飞絮纠缠之间,竟是如漫天花雨,耀眼夺目,不由惊呼:“天云五花绵!” 苏子期道:“传闻云梦仙子、边疆老人、毒手药王、古木天师出同门,今日看来倒也有几分是真。” 云梦仙子已逝世多年,怜花公子也早随天下第一名侠沈浪去了海外,想来天云五花绵已失了真传。 没想到此处竟有仿制品。 单是仿制品的天云五花绵,倒不难对付,只不过此地毒物机关甚多,空间狭窄,难以躲避。 天云五花绵如附骨之疽般纠缠。 他的右手也已紧握住了红袖刀的刀柄。 刀略短,刀弯处如绝代佳人的纤腰,刀挥动时带着一像空籁一般的清吟,掠起微微的香。 苍白而修长干净的手指握住如佳人纤腰的刀柄,他的眉目之间,清隽雅逸,又是淡如冰雪的苍白,透着几缕病色,那几分病色却映上凄艳旖旎的刀光。 千般风情,万般烈艳。 他心头也有深深的牵挂,可凄艳的刀光寒芒,快而浓烈,旖旎带起千般风情,也带起千般凌厉。 无论心里想过什么,拿起轻刀,他便都忘了,红袖刀万般烈艳,亦是万般的无情。 每一刀都是那般烈,猩红的艳色,驱散起满天的丝线缕缕,飞絮锦缎,金铁交击之声不绝于耳。 ————风华绝代,凄艳诡谲,人见之则难忘。路仲远脑海中只能冒出这些字句,公子的刀法着实让他心悸心惊了。 他正想着,一边挥剑格挡,鼻尖却闻到一阵浓香,内息一乱,眼前一黑,登时就要晕眩,跌倒在乱石之中。 苏子期看着也微微一惊,路仲远所修内力达摩神经有独到之处深厚无比,且具有龙象之力,怎么会无故倒下? 苏子期手中红袖快闪,靠近路仲远,突觉奇香刺鼻,中人欲呕,胸口也甚是烦恶。 他心中暗暗思索,伸臂扶起路仲远,脉搏较为急促,探他鼻间倒尚有呼吸,只是双目紧闭,手指和颜面冰冷。 “韩相公尚不知情况如何,我等深陷阵法,路大哥似又中毒,我虽含解毒丹药,但也中招,只是尚未发作而已。” 他师承昔日的权力帮三巨头袖里日月柳随风与魔门花间派护派尊者,两者均是天赋才情高绝之辈,柳随风师承唐门高人,苏子期才得以学得一身唐门绝学。 只见,红袖刀光满天旖旎,一人影持刀护人,而后跃起,手微扬,就是满天花雨,江湖上的漫天花雨不过是波及数人的暗器手法,唐门的漫天花雨却可以同时攻击人体的八八六十四个部位,笼罩周身穴道,使人避无可避。 长河漫漫飞星雨,朵朵飞花淡墨痕。 客舍青青镖,如万点繁星,繁星过处,寸草不生,打在乱石间隙之间。 两只打造精巧的情人箭,射向了那座奇怪的屋子,这里已离房屋极近了,但也有十余丈远。 但他身具百年功力,自然不能一样。 那围在中央的屋子,自屋顶以至墙脚通体黑色,显然并非是木材所构。 情人箭撞在屋上,发出铮铮然的金属之声,在铁屋面上划出一道弧线,而后重重的坠落在地上。 苏子期以暗器暂时封住乱石,搀扶着路仲远,正从衣襟内拿备用的丹药,鼻中忽地闻到一阵淡淡清香,解乏忘忧,精神为之一振。 头脑本来昏昏沉沉,一闻到这香气,立时清明。 他微微低头,那香气更浓,原来这香气是从那村女所赠的蓝花上发出。 “看来她的确是个很好的姑娘,”苏子期心道,这香气有解毒之功,她指路也是为了让我避开凶险。 “此处机关遍布,莽撞乱闯,敌人占了阵图之利,实有落败之险。”他想道,随即持刀带人,踏上乱石,窜出数丈,越出阵法,凝神待敌。 苏子期取出蓝花,放一枝在路仲远鼻下,过不多时,果然他打了个喷嚏,悠悠醒转。 “那姑娘既有解毒之法,必然了解此处内情,说不定就是药王门下,对药王一门的机关暗器,定然也是知晓的,她既然肯助我一次,多几次未必不肯。”苏子期心道,又将一枝蓝花插在路仲远衣服里,自己手中也拿了一枝。 两人不敢再在这险地多逗留,低声商量了几句,决意回去向村女求教,于是从原路赶回。 天色已晚,脚力疲惫,直到一更时分,方才回到那村女的茅屋之前。静夜之中,凉风沁爽,花圃中的蓝花香气馥郁。 路仲远还有些昏昏噩噩,由苏子期搀扶着,这时二人一闻之下,困累尽去,大感愉适。 只见茅舍的窗中突然透出灯光,呀的一声,柴扉打开,那村女开门出来,说道:“两位请进来吧!只是乡下没什么款待,粗茶淡饭,怠慢了贵客。”苏子期咳了几声,拱手一礼,道:“深夜来访,多有唠叨,请姑娘莫怪。 那村女听他言辞谦和有礼,不由微微一笑,闪身门旁,让两人进屋。 刚进门,就见他忽然咳嗽起来,村女不去扶他,反而搀着有些混混沌沌的路仲远坐下。 苏子期这时才轻轻的,慢条斯理的,用帕子捂住嘴唇,靠在墙边咳嗽,才不至于弯了腰,没有发出很大声音。 但他眼尾却染上一抹淡红色,面上是苍白虚弱的病色,内里虽没有肝肠寸断,也绝不好受。 “多谢姑娘,”苍白病弱的公子接过村女递过来的一杯茶轻轻说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为救一人,千里奔走 005这饭菜万万是吃不得的 茅舍的窗中透出灯光,轻扣柴扉,青衫的村女微笑递给公子一盏茶,而后低头整理药材。 那公子一袭白裳,微微偏头,接过那盏茶。 在油灯暖黄的光下,他的容颜看不很分明,但极是清隽,神情极是文雅,也极是温和。 只有极淡的薄唇还紧紧抿着,才透出几分内敛的冷傲森寒。 山中夜风阵阵,山风微凉。 那茶水碧绿,清澈可爱,茶香阵阵,熏染出沁人心脾的淡淡香气,轻轻啜饮温热的茶水,腹中十分舒服,四肢百骸也是一片温暖。 ————这样的氛围气息,非常久违的宁静,既温馨又安心,以至于苏子期多年以后对今日的情致念念不忘。 “咳嗽是要咳出来的,不然怎么叫咳嗽?咳不出来对身体不好。”村女说道,她转头看着苏子期,“别不信,这是大夫跟你说的,是个不爱多事的大夫。” 苏子期嘴角弯起一丝弧度,他的眼眸如冰雪冷淡。 可他微笑的时候,春水也弥漫到眼眸里去,很温和,他清隽而冷峻的眉眼,映衬着他微笑间的春水,一下晕染开来。 他淡淡说道,“那也一定是个很好的大夫。”清淡沁凉的声音犹带几分认真的笑意。 那村女道:“你怎知她是个很好的大夫。” 苏子期道:“她救苏某性命,仁心仁术,自然是个很好的大夫,苏某心里很感谢她的。” 他说话时语声平缓,目不斜视,十分大方有礼,村女也不气他话中指出自己身份,道:“现在那大夫请你坐下。” 她说着,到厨下拿出两副碗筷,跟着托出三菜一汤,两大碗热气腾腾的白米饭。三碗菜是煎豆腐、鲜笋炒豆芽、草菇煮白菜,那汤则是咸菜豆瓣汤。 虽都是素菜,却也香气扑鼻。 苏子期先前只道她看自己不适,刚想说无碍,就见了饭菜,如果站着吃饭,当然不舒服。 他与路仲远劳累奔波,多日不曾好好饮食。 只用些馒头点心对付过去,奔波了大半日,腹中早就饥饿。 路仲远看了一眼,大为失望,他是个无肉不欢的人,没有酒肉全是素菜,没有什么胃口。 又见屋中木桌木凳,陈设也跟寻常农家无异,只是纤尘不染,干净得过了份。 甚至连墙脚之下,板壁缝中,也冲洗得没留下半点灰土。这般清洁的模样,便似圆屋周遭一般,令人心中隐隐不安。 且因好友失踪之事,他对外人多有防备,药王庄附近岂敢饮食?当下继续闭目调息,不露痕迹。 苏子期颌首微笑,道:“多谢姑娘款待!”说罢,才入座拿筷吃饭。 路仲远却很是担忧,以高深功力把声音凝成一线,传音入密道:“苏楼主,这饭菜显是她早预备好的,莫不是料到你我去而复返?” “那你我一路行踪莫非她也知道?江湖险恶,这饭菜万万是吃不得的。” 苏子期也传音入密道:“路大哥,这位姑娘却如我先前所言,对你我很好,否则绝不至于送花给我。你我若是在阵中中毒,又遭人伏击?现下可能全身而退?” 若是不吃此餐,非但辜负人一片好意,也会惹她不悦,得罪她又有什么好处? 那村女又从厨下托出一只木盘,盘中一只小小木桶,装满了白饭。 三碗菜肴本就做得十分鲜美,且清淡可口,颇合苏子期平日里的口味,他心肺受损,即使在金风细雨楼天山灵鹫宫饮食也是以清淡为主,药膳为辅。 即使这些菜肴并不精致,他也吃下许多,以补充体力。 路仲远暗自着急,只当他身体虚弱,挨不住饿,心道,“我需得加备小心才是,万一真有危险,还要救苏公子,总不能一个两个都着了人家的道儿。”当下闭目养神,暗自警惕。 那村女也不以为意,见苏子期吃了许多,眉梢眼角之间不由颇露喜色。 苏子期见她眉间神采灵动,心情十分愉悦,显是出于真心,虽然不知为何,但她不似有恶意。 饭毕,村女要过来收拾,苏子期站起身,道:“承蒙款待,怎好再劳烦姑娘。”说着,帮村女把碗筷放在盘中,托到厨下,将碗筷清洗干净了,放回橱柜。 不过,他到底不是常干这些事儿,说是几乎没有干过才对,碗筷洗得倒是很干净,就是湿漉漉的,都是水珠,做得并不算很好。 那村女看到不由一笑,也不愿说破。 村女动手扫地,两人一齐收拾,很快便好。 这女孩子心思灵巧,很会照顾人,他不经夜风伤病,咳嗽时就知道了,又有赠花之恩在前。 苏子期感念她善心,见水缸中只剩下了小半缸水,想起先前在花圃帮她浇花,就拿了水桶,到门外小溪中挑了两担,将水缸装得满满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为救一人,千里奔走 006灵枢的灵,素问的素 等苏子期挑完了水回到堂前,苏子期听路仲远呼吸渐粗,转头一看,路仲远竟已伏在桌上睡熟了。 他心下微微讶异,身体却禁不住那山间的透骨凉风,忍不住咳了好一阵子。 剧烈的咳嗽,使他苍白的脸都晕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红色。 那村女柔声道:“乡下人家,没待客的地方,只好委屈苏公子,胡乱在长凳上睡一宿啦!” 她自是说苏子期身体不适,休息不好,虽未曾说出口,苏子期却已能领会她的意思。 苏子期回答道:“冒昧打扰,本就多有不便,姑娘不用客气。” 听她“嗯”了一声,就走进了内室,轻轻将房门关上,却没听见落闩之声。苏子期神情平和,心中却想,一个贫弱姑娘,在山中孤身独居,让生人帮忙还可,竟还敢让两个男子汉在屋中留宿,胆子却是不小。 想来她该是有些倚仗的,他想这些也只是几个瞬间的事情。 很快,苏子期就想到了其他的事情,路仲远方才如此警惕,又怎么会不设防备就趴在桌上睡熟了? 想到这里,苏子期试探着,伸手轻推路仲远的肩膀,低声道:“路大哥,在长凳上休息,会更舒服些!” 谁知他不过是试探着轻轻一推,路仲远竟随手而倒,就要跌在地下。 苏子期忙伸手扶住,心头却是一惊,以路仲远的武功,就算睡熟,也该有所警觉,不该跌倒,探他脸上与脉搏,皆是着手火滚,竟是发着高烧。 苏子期看他正面,更是惊讶错愕,只见他满脸通红,宛似酒醉,口中鼻中更喷出阵阵极浓的酒气。 苏子期眉头紧蹙,“他不饮不食,严阵以待,又是旧历江湖的名侠,如何这一时之间,就能醉倒?” 又听他迷迷糊糊道:“我没醉,我怎么会醉!燕大哥,史兄弟,来来来,我们再喝几坛花雕!”跟着“豹子通杀”!”“四季发财!”,自顾自地划拳赌斗起来。 苏子期心念一转,内息真气在体内运转了一个周天,但觉周身真气运转莫不舒适,也无甚怪异。但他知路仲远定是着了那村女的手段,但自己却不似中了什么手脚。 路仲远不饮不食,一滴水也没有喝过,什么也没有用过动过,那村女却不知道用了什么奇妙法门,弄得他大醉一场,苏子期心中念头百转,他当是要求村女救治,这是中毒,并非真的酒醉,未必就能自然清醒。 可村女不似要害人,为何又要让路仲远醉倒?他自己怎么又没有事,还是着了道而不自知呢? 正在此时,忽听远处传来一阵阵惨厉的野兽嗥叫之声,深夜听来,不由得令人寒毛直竖。 听声音似是狼嗥,苏子期神色微变,洞庭湖畔多是平原,纵有一二野狼,也多是夫妻同.居,即使在塞北,狼群也是冬季成群,应不致于这般成群结队。 这狼群有异,不知是不是人驱赶来的。 苏子期细细来听,那狼嗥之中,还夹着一二声山羊的咩咩声,狼群追羊而噬。 他神色却更加冷峻了,如今并非是冬季,山中食物丰富,几只山羊怎么能招惹散居的狼成群结队,穷追猛打? 此中必有蹊跷,说不得就是有人驱赶来的。 “呀”的一声,他回头见房门已推开,那村女手持烛台,走了出来,脸上略现惊惶之色,说道:“这是狼叫啊。” 见她几面,都是镇定自然,面对野兽厮杀,她却也会惊惶,可见她虽有些倚仗,但也是个姑娘。 苏子期点了点头,道:“姑娘,他——”一指路仲远。 这时,只听得那些马蹄声、羊咩声、狼嗥声吵成一片,皆是直奔茅屋而来。 苏子期面色如常,心中却道:敌人若是驱使狼群来攻,这茅屋自然形同虚设,路大哥不省人事也需要照顾,这村女不知是敌是友,身份不明。 他只听那村女大声叫道:“是孟家的人么?半夜三更到这里干什么?” 她口气严厉,不似作伪,看来她与来袭之人并非一路。 苏子期见她神色,心中放松稍慰,却还是将路仲远带上,立时纵身抢出后院,跃上一株大柳树,将路仲远安放好,极目远眺,看那处的情景。 星河高悬,月光之下,只见一个灰衣汉子骑在马上,已冲到了茅屋之前,马后尘土飞扬,叫声大作,跟着十几头饿狼。 瞧这情势,似乎那人途中遇到饿狼袭击,纵马奔逃,但再一看,只见马后拖着白白的一团东西,原来是只活羊。 “来者不善,这个季节,区区一只没有流血的活羊还不足以在南边引来狼群。” 那人纵马驰入花圃,直奔到东首,圈转马头,又向西驰来,一群饿狼在后追叫,这么一来一去,登时将花圃践踏得不成模样。 这汉子的坐骑甚是骏良,他骑术又精,来回冲了几次,饿狼始终咬不到活羊。 苏子期心道:“原来是为毁坏蓝花而来,看来这人与药王庄有点关系,我却不能放任他毁了蓝花。” 当下足下一点,跃到了茅屋顶上,忽听那人“哎哟!”一声叫,纵马向北疾驰而去,那活羊却留在花圃之中。群狼扑上去抢咬撕夺,更将花圃糟蹋得狼藉不堪。 几头恶狼的脑壳迸裂开来,苏子期使了劈空掌力,一股奇异气体猛地击来,将恶狼的头骨打碎,登时脑浆迸裂,尸横就地。 群狼吃了苦头,却不知道哪里来的掌力,只嗷嗷大叫,气势汹汹,张牙舞爪,四处游走。 他身上还有些暗器,袍袖微动,几道寒光闪烁,银针就刺进了几头恶狼的要害,连“呜咽”也没有一声,立时就横尸当地。 趁着群狼暴躁慌乱,另有一头大狼咬了白羊逃走。片刻之间,叫声越去越远。 苏子期跃下屋顶,走到花圃边上,可花圃中的蓝花已被践踏得七零八落,只能叹息一声。 他想,那村女每日辛勤除草种花,开垦花圃,只可惜,顷刻之间毁于一旦,她也不免要动怒失落。 哪知村女对蓝花被毁一事只字不提,只笑吟吟地道:“多谢苏公子援手。” 苏子期摇头,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只怪苏某出手时机太晚,不然,这片花卉或许还可保全。” 那村女微微一笑,道:“蓝花就算不给恶狼踏坏,过几天也会自行萎谢。只不过迟早之间,那也算不了什么。” 苏子期不由看她一眼,心道:“这位姑娘不但胆子不小,吐属亦然不凡,实在不太像是普通女子,若是武功再好些,也该是江湖上出彩的女侠了。” 他道:“苏某在府上打扰已久,还未请教主人家的尊姓。” 那村女微一沉吟,道:“我姓程,不过,在旁人跟前,你莫要提起我的姓氏。” 她这几句话说得甚是亲切,似乎已是把苏子期当作是自己人看待。 苏子期微微点头,道:“那我该如何称呼姑娘?” 那村女道:“我看你这人很好,就索性连名字也跟你说吧。我叫程灵素,‘灵枢’的‘灵’,‘素问’的‘素’。” 《灵枢》与《素问》是最早的两部医经,苏子期家学渊源,自然是知道的。 这样名字,不像乡下女子该有的名字。 十分雅致,与医道有些渊源。 苏子期道:“那苏某便唤你灵姑娘吧,只道姑娘是姓双木林,不叫旁人得知姑娘的名讳。” 程灵素嫣然一笑,道:“每次听你说话,虽然都是有礼有节,我却总是十分欢喜。” 她相貌虽然并不甚美,但这么一言一笑,却自有一股妩媚的风致,就是打趣的语调也灵巧俏皮,那般生动,让人旧历生死,深沉冷傲的心也微微动了一下。 其实苏子期虽然做事落落大方,有礼有节,但也总有一股子威慑力,文雅又令人心悸。 这样的公子,就连他的未婚妻,人间九秀中最出色的一位,据说也把握不住,从而对其敬而远之,冷淡对待,没想到程灵素竟能这般自然得打趣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为救一人,千里奔走 007谁人魂牵梦萦(然而并不是第一女主) 程灵素一笑之后,又道:“你那位路大哥是喝醉了酒,不碍事的,好好睡一觉,到天明便醒了,血矮栗所遗之毒也全清了。现下,我要先去瞧几个人,你跟不跟我同去?” 苏子期早不将她当做是普通姑娘,这个小姑娘行事处处似有深意,三更半夜探访别人,定有其用意,说不得就与药王庄有关。 跟她走一遭又有何不可,当下道:“苏某与姑娘同去。”程灵素道:“你陪我去,咱们可得约法三章。第一,你今晚不许跟人说话,与我说话没有关系。第二,不能跟人动武,放暗器点穴,一概禁止。第三,你不能离开我三步之远。” 苏子期点头颌首,答应她并无不可,他不是拘泥不化之人,时局不同随机应变就是。 心中又想:莫非她是要带我去见毒手药王?她能解毒,应是会些医术,叫我不离开她三步之内,她可是要施以援手? 苏子期轻声说道:“那程姑娘预备何时动身?” 程灵素道:“得先带些东西,再动身呢。” 说着,走进自己房内,约过了一盏茶时分,挑了两只竹箩出来,箩上用盖盖着,不知里面放着些什么,看她的模样,挑得颇为吃力。 苏子期却知道了,虽然很浅很浅,但他却听到了。 一只竹萝里面是人,是昏迷的人,是昏迷之人的呼吸声。 可他却将扁担接了过来,放上肩头,约莫有一百二三十斤。 两只竹箩轻重悬殊,一只甚重,一只却是极轻,挑来颇不方便,极重的竹萝里面应该就是人,一个活着的人。 不知道程灵素做了什么手脚,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苏子期相信,既然他已经知道,就能有解决的法子。 他已把路仲远送回到屋子里面歇息,路仲远兀自伏在桌上,呼呼大睡,经过他身旁便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 程灵素将门带上,在前引路。 苏子期轻声道:“林姑娘,苏某有一事相询,不知能否解答?” 他的语气很轻,也很平静,神态沉着而淡漠。文雅又让人心生悸然。 虽然是体弱多病之身,身形有些单薄,但他看着却有使人心悦诚服的慑人,眼眸里也仿佛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幽深。 程灵素却没有看他,道:“就怕我答不上苏公子的问题。” 苏子期却是一笑,道:“你若说不上来,只怕天下也没有多少人能答出来了。那位路大哥堂堂南天大侠,旧历生死,不饮不食,行事亦然十分谨慎,片刻之间怎会醉成这个模样?” 程灵素亦是轻轻一笑,道:“就因他不饮不食处处小心,这才吃了亏呢。” 苏子期若有所思,道:“处处小心反而吃了亏,苏某素来体弱,行事也不如他谨慎,没想到此刻竟能平安。” 他十分坦然,对这唯一的弱点,病痛之身,素日体弱尽皆不在意,也无惧别人的言辞议论。 程灵素道:“你这般才是对的,这些病细细调养,未必就治不好。怨天尤人,自怨自艾才是最难治的,他处处小心,反而着了我的道儿,是不是?” “处处小心提防便有用了吗?只有像你这般,才会太平无事。” 苏子期淡淡说道:“我这般也不是每一个都好的。” 程灵素这时却转头看着他笑道:“叫你挑粪便挑粪,叫你吃饭便吃饭。这般听话,人家怎能忍心害你?所以你这般才是好的。” 苏子期轻声道:“做人是要听话才好,可我却不是会听话的人。不过姑娘的手段的确巧妙,直击人心。” 程灵素嫣然道:“看来你已经猜到了,不过说话总是让人欢喜,其实也说不上什么巧妙。厅上有一盆小小的白花,瞧见了么?” 那盆小小的白花很不起眼,只像寻常的盆栽,苏子期这时回想,果然记得窗口一张半桌上放着一盆小朵儿的白花。 程灵素道:“这盆花叫做醍醐香,花香醉人,极是厉害,闻得稍久,便和饮了烈酒一般无异。我在饭菜里都放了解药。谁教他不吃不喝啊?” 苏子期不由高看她一眼,心中暗暗赞她心思,寻常人用毒,总免不了防备吃食,她却懂得反其道而行之,这已不是在用毒,她想用得是人心。 他喜欢聪明的女人,无关容色才能,聪明的女人心里,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安静,知道什么时候和你说话,既大方也有分寸,能让你明白意思,也不会说太多的意思。 这个瘦弱少女已足够聪明,足够体贴人心,让人喜欢了。 程灵素道:“待会回去,我便给他解药,你不用担心。” 苏子期闻言,心中一动:“这位姑娘擅用药物,心智胆色也远超常人,不是毒手药王的子侄弟子,也是个人物,与之交好并无坏处。” 他祖父的好友,树大夫年迈,已回家乡安享晚年。 金风细雨楼到今日,虽然不缺大夫,也不是没有名医。 活死人肉白骨的圣手却已然没有了。 父亲组建了无发无天,招募了杨无邪等元老,与二十四气惊神指“想飞之心,永远不死”的白愁飞,自在门弟子,象鼻塔龙头老大王小石结拜。 他父亲把金风细雨楼与妻儿的安全托付给王小石,这位王叔叔却不是个有野心的人,也不是适合扩张势力的人。 如果王叔叔不知道苏子期的存在,他定不会勉强自己执掌十多年。 可能十多年前王小石就把金风细雨楼传给九现神龙戚少商了。 这位王叔叔从来没有洗刷过他父亲留在金风细雨楼的痕迹,加上杨叔叔等老人也还留在金风细雨楼。 苏子期从海外归来,四年时间,就成为第三任名正言顺,掌控局面的苏楼主,不只是靠立功的本事,还有外界的因素。 和先父一样,苏子期也是个爱才之人,求贤若渴,行走天下,为金风细雨楼招揽人才,总能把看中的人变成自己的人。 苏子期问道:“林姑娘,你知道什么让人生病,又不下药的法子吗?”程灵素道:“难说,要见了人才知道。”只见她脚步轻盈,在前不疾不徐地走着,虽不是施展轻功,但没过多少时光已走了六七里路,瞧方向是走向正东,不是去药王庄的道路。 看来她另有用意,并非是要带我去见药王,苏子期想道。 见此,他却又想起一事,道,“我还有一事不明白,既然你已给了我解毒之物,适才又为什么要我与路大哥走西北方向,南辕北辙。” 程灵素道:“因为,那时我并不是要你去药王庄,白天我要你浇花,一来是试试你,二来是要你耽搁些时光,后来再叫你绕道多走二十几里,也是为了要你多耗时刻,这样便能在天黑之后再到药王庄外。只因药王庄外所种的血矮栗,一到天黑,毒性便小,我给你的蓝花才克得它住。” 原来如此,如果不是这样,苏子期也未必会信她,虽然心中颇为欣赏她心细聪慧,用药之妙。 但他却是不适合说出来的,苏子期与程灵素还算不上很熟悉,看现在的情景,以他心思之深,绝不会随意流露真实想法。 又走了五六里路,进了一座黑黝黝的树林。程灵素低声道:“到了。他们还没来,咱们在这树林子中等候,你把这只竹箩放在那株树下。” 说着向一株大树一指。他提了那只份量甚重的竹箩过去放好。程灵素走到离大树八九丈处的一丛长草之旁,道:“这一只竹箩给我提过来。”随即拨开长草,钻进了草丛之中。 他点点头,什么也不问,提了另一只竹箩,也钻进草丛,挨在她的身旁。仰头向天,只见月轮西斜,已过夜半。树林中虫声此起彼伏,偶然也听到一二声枭鸣。 程灵素递给他一粒药丸,低声道:“含在口里,别吞下!” 苏子期接回去,看了一眼,慢慢含在口中,这药丸味道极苦。 两人静静坐着,默不作声,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 各人心思各人心,神色却都是平静。 苏子期心中也有深深的牵挂,他想到金风细雨楼,想到自己亲自招募的四神,想到了自己的授业恩师,也想到最最复杂的韩相。 午夜梦回,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还能梦见那个美丽的身影。 落花无言,人淡如菊。清高孤傲,孤芳自赏。令人魂牵梦萦。 苏子期还记得慕容九(1),那个清秀脱俗的姑娘,漾着淡淡忧郁,虽然不是绝色,气质如菊花般的幽香,令人沉醉,惹人怜爱。 他怎能不记得她,那是母亲为他定下的约定,指腹为婚的未婚妻,慕容九还没有出生时,就已经与他命运相连。 苏子期静静想着,但一切的一切,最后又归于平静,他身边是别的姑娘,不是他的未婚妻,而是一个瘦瘦小小的姑娘。 他一直默默倾听着远方的声音,慢慢传来了脚步声。 从声音来源看去,只见远处一盏灯笼,正在渐渐移近。本来灯笼的火光必是暗红之色,但这盏灯笼发出的却是碧油油的绿光。 灯笼来得甚快,不多时已到身前十余丈外,灯下瞧得明白,提灯的是个驼背女子,走起路来左高右低,看来右脚是跛的。 她身后紧随着一个汉子,身材魁梧,腰间插着明晃晃的一把尖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为救一人,千里奔走 008药王门下(1) 苏子期目力极好,那两人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他心中微微一震,心道:“江湖上,许多人说毒手药王是个屠夫模样的大汉,也有许多人说药王是个又驼又跛的女子。” “说话之人虽不是信口雌黄之辈,但金风细雨楼的记载,十余年前的毒手药王是个僧人,我原以为这两个模样皆是僧人易容,莫非确有其人?” 想到这里,他就想到了程灵素,这个姑娘着实不像平庸之辈,似乎与药王有些关系,不知道她在其中又做什么事? 苏子期盯着那两人,不去看程灵素。 只是黑暗之中,虽不看她脸色,耳边也清清楚楚听见她略显急促的呼吸声,显然她的心情甚是紧张。 那两人已愈走愈近,那女子容貌甚是文秀,虽然身有残疾,也仍可说是个美女,屠夫模样的大汉却是满脸横肉形相凶狠。 这一男一女皆是四十来岁的年纪,一看就知并非善类,久历江湖风雨,不知杀过多少人,亦不知多少人想杀他们。 苏子期却不觉得他们有甚么可怕,他手下可能杀得人远比他们二人多得多了,想杀他的牛鬼蛇神也不知道有多少。 他一闪而过的念头是程姑娘聪慧灵敏,用药巧妙,武功却未必非常好,又有赠花之恩在前,不论情况如何,我需得好生看顾她才是。 那两人走到苏子期程灵素藏身的方向,待走到前面七八丈处,忽然折而向左又走了十余丈站定身子。那大汉朗声叫道:“慕容师兄,我夫妇依约前来便请露面相见吧!” 大汉声含内力,字字以真气送出,洪亮响亮,那大汉又照样说了两遍却无人答话。那驼背女子细声细气地道:“慕容师兄既然不肯现身,我夫妇迫得无礼了。” 这儿除了苏子期二人哪里还有旁的什么人?就算他之前就藏在这里,以苏子期的武功也绝不会不知道,那对夫妇未免说得奇怪,他却不觉得奇怪,而是想到之前所背的竹篓,竹篓里有人。 那个人莫非就是那对夫妇所说的慕容师兄? 只见那女子从怀中取出一束草来伸到灯笼中去点燃了立时出一股浓烟。过不多时林中便白雾瀰漫烟雾之中微有檀香气息倒也并不难闻。 那对夫妇与毒手药王有关系,又有“迫得无礼”四字在前,这股烟雾定然非同小可,但自己却也不感到有何不适,想必是口中含了药丸之功。 苏子期转头向程灵素望了一眼,不想这时她也正回眸瞧他,目光充满关切之色。 病公子微微颌首示意自己无事,方见程灵素转头去瞧那些人的动静,但见她一对清澈晶莹的大眼望着两人神情显甚紧张。 烟雾越来越浓突然大树下的竹箩中有人大声打了个喷嚏。只听竹箩中那人又连打几个喷嚏箩盖掀开跃了出来。 那人衣衫凌乱,头巾歪斜,神情甚是狼狈。虽是一副书生打扮,但不见半点儒雅神态。 那书生一见到那男女二人怒声喝道:“好啊姜师弟、薛师妹。你们下手越来越阴毒了。” 那夫妇俩见他这般模样也似颇出意料之外。那大汉冷笑说道:“还说我们下了阴毒?你躲在竹箩之中谁又料得到了?慕容师兄……”他话未说完那老者嗅了几下神色大变急从怀中摸出一枚药丸放入口中。 那驼背女子将散浓烟的草药一足踏灭放回怀中说道:“大师兄来不及啦来不及啦!” 那老者脸如土色颓然坐在地下过了半晌说道:“好算我栽了。” 那大汉从怀中摸出一个青色瓷瓶举在手里道:“解药便在这里。你师侄中了你的毒手得拿解药来换啊。” 那老者道:“胡说八道!你们说是小铁哥么?我都几年没见他了,能下什么毒手?” 那驼背女子道:“你约我们到这里只是要说这句话么?”转头向那大汉说道:“铁山咱们走吧。“说着掉头便走。 那大汉尚有犹豫道:“小铁……”那女子道:“他恨咱们入骨宁可自己送了性命也决不肯饶过小铁。这些年来难道你还想不通?” 那大汉想走又不肯走说道:“大师兄咱们多年以前的怨恨到这时何必再放在心上?小弟奉劝一句还是交换解药把这个结子也同时解开了吧!” 这几句话说得甚是诚恳。那老者问道:“薛师妹小铁中了什么毒?”那女子冷笑一声并不回答。那大汉道:“大师兄到这地步也不用假惺惺了。小弟恭贺你种成了七心海棠……” 那老者大声道:“谁种成了七心海棠?难道小铁中的是七心海棠之毒?我没有啊我没有啊。”他说这几句话时神情惶急恐惧之意见于颜色。 两夫妇对望了一眼心中均想:“难道他假装得这般像?”那女子道:“好,慕容师兄,废话少说。你约我们到这里来相会有什么吩咐?”那老者搔头道:“我没有约啊。是你们把我搬到这里来怎么反说是我相约?”说到这里又气又愧突然飞起一腿将竹箩踢出了六七丈外。 那女子冷冷地道:“难道这封信也不是你写的?师兄的字迹我生平瞧得也不算少了。”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张纸笺左手一扬那纸笺便向老者飞了过去。那老者伸手欲接突然缩手跟着一掌出。掌风将那纸笺在空中挡了一挡左手中指一弹出了一枚暗器。这暗器是一枚长约三寸的透骨钉射向纸笺拍的一声将纸笺钉在树上。 这老者不敢用手去接笺自是怕笺上有毒了。 只见驼背女子提高灯笼。火光照耀纸笺白纸上两行大字,在远处也看得清楚见纸上写着道:“姜薛两位:三更后请赴黑虎林有事相商知名不具。” 那两行字笔致枯瘦却颇挺拔字如其人和那老者的身形隐隐然有相类之处。 老者“咦”的一声似乎甚是诧异。 那大汉问道:“大师兄有什么不对了?”那老者冷冷地道:“这信不是我写的。” 此言一出夫妇两人对望了一眼。那驼背女子冷笑了一声显是不相信他的说话。 那老者道:“信上的笔迹倒真和我的书法甚是相像这可奇了。”他伸左手摸了摸颏下胡须勃然怒道:“你们把我装在竹箩之中抬到这里到底干什么来啦?” 那女子道:“小铁中了七心海棠之毒你到底给治呢还是不给治?” 那老者道:“你拿得稳么?当真是七心……七心海棠么?”说到“七心海棠”四字时声音微颤语音中流露了强烈的恐惧之意。 听到此处,苏子期早已明白事情缘由,这三人的景况定然是有第四人精心设计,算计人心,以致于这三人说来说去,言语总是不能清晰。 慕容师兄是他所背来,给他竹篓的便是身边的姑娘。 他向身旁程灵素望了一眼,但见她一双朗若明星的大眼在黑暗中炯炯生光。 那病公子看着她,而后又转首,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敛下清隽冷峻的眉眼,也不知到底是想到了什么,他平日里沉静的眉目之间,竟也流露出一丝柔和。 苏子期又想到什么呢? 无他,只是这病公子历经劫数艰险,智计深沉心思难测,他不怕谁,却是掌握局势的性格,猜忌狐疑从来是少不了的。 这个姑娘,却的的确确是个好姑娘,虽是布局的那位高手,对外界的情况非常关注,适才最担心关切的,竟然是他是否安然? 就是这么几个瞬间,听得一声大喝声音呜呜极是怪异,那老者和那对夫妇已斗在一起。老者喝声峻厉,大汉喝声粗猛,那驼背女子的喝声高而尖锐。三人的喝声都是一般漫长连续不断。 突然之间喝声齐止,只见那老者纵身后跃,寒光一闪,打出一枚透骨钉将灯笼打灭,跟着那大汉大叫一声:“啊哟!”显是中了老者的暗算身上受伤。 林中漆黑一片,处处都是危机。远处的猫头鹰咕咕而鸣。病弱公子神情平静,身形却动了,他把程灵素拉倒身后,自己挡在前面,他是个男儿,怎能让施恩于自己的弱女子挡在身前? 穿白裳的病公子微微一愣,原来忽然之间有一只软软的小手伸了过来握住了他的手掌。他随即知道这是程灵素的手,柔嫩纤细倒像十一二岁女童的手掌一般。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为救一人,千里奔走 009药王门下(2) 在一片寂静之中,眼前忽地升起两股袅袅的烟雾,一白一灰,两股烟像两条活蛇一般,自两旁向中央游去,互相撞击,同时嗤嗤的轻响不绝。 隐约见到左右各有一点火星。一点火星之后是那个老者,另一点火星之后是那驼背女子。 两人各自蹲着身子,用力鼓气将烟雾向对方吹去,自是点燃了草药,发出毒烟,要令对方中毒。 静夜之中,这情景诡秘惊心,夜枭咕咕的怪异鸣叫,在树上枝头有一声没一声的回响。 林间幽冷,夜色晦暗,老者与驼背女子的斗毒凶险,更让人不寒而栗,他们在暗处看着,那个瘦瘦小小的姑娘仍是静静握着苏子期的手。 这病公子的手不算很大,修长白皙常年冰凉,但姑娘的手太小了,柔嫩纤细,娇小得像是十一二岁女童的手掌,公子的手可以完全握住,但现在是姑娘在握他的手。 他们的手都不太暖,握着也是温温凉凉的感觉,但肌肤相近,自然而然就有暖意从双手相握处传导开来。 两人吹了好一会,林中烟雾瀰漫,越来越浓。突然之间,那老者“咦”的一声,抬头瞧着先前钉在大树上的那张纸笺。 那纸笺微微摇晃,上面发出闪闪光芒,原来是写着发光的几行字。 那夫妇二人也大是惊奇,转头瞧去。 只见那几行字写道:“字谕慕容景岳、姜铁山、薛鹊三徒知悉:尔等互相残害,不念师门之谊,余甚厌之,宜即尽释前愆,继余遗志,是所至嘱。余临终之情,素徒当为详告也。僧无嗔绝笔。” 那老者和女子齐声惊呼:“师父死了么?程师妹,你在哪里?” ‘她果然是药王门人。’一句程师妹应了苏子期心中的猜测。 程灵素轻轻放开苏子期的手,从怀里取出一根蜡烛,晃火折点燃了,缓步走出。 老者慕容景岳、驼背女子薛鹊都是脸色大变,厉声道:“师父的‘药王神篇’呢?是你收着么?” 程灵素冷笑道:“慕容师兄,薛师姊,师父教养你们一生,恩德如山,你们不关怀他老人家生死,却只问他的遗物,未免太过无情。姜师兄,你怎么说?” 那大汉姜铁山受伤后倒在地下,听程灵素问及,抬起头来,怒道:“小铁之伤,定是你下的毒手,这里一切,也必是你这丫头从中捣鬼!快将‘药王神篇’交出来!” 程灵素凝目不语。 慕容景岳喝道:“师父偏心,定是交了给你!” 薛鹊道:“小师妹,你将神篇取出来,大伙儿一同观看吧。”口吻中诱骗之意再也明白不过。 程灵素说道:“不错,师父的‘药王神篇’确是传了给我。” 她顿了一顿,从怀中又取出一张纸笺,说道:“这是师父写给我的谕字,三位请看。” 说着交给薛鹊。薛鹊伸手待接,姜铁山喝道:“师妹,小心!” 薛鹊猛地省悟,退后了一步,向身前的一棵大树一指。 程灵素叹了口气,在头发上拔下一枚银簪,插在笺上,手一扬,连簪带笺飞射出去,钉在树上。 她这一下出手甚是干脆利落,手下功夫很稳,并非真是不通武功的贫弱幼女,苏子期先前就道她不是寻常的乡间姑娘,要是再会一点儿武功,以她的心智胆色,当是江湖上出众的侠女。 未想这一点成了真。 借着她手中蜡烛的亮光,眼见笺上写道: “字谕灵素知悉:余死之后,尔即传告师兄师姊。三人中若有念及老僧者,尔以药王神篇示之。无悲恸思念之情者,恩义已绝,非我徒矣。切切此嘱。僧无嗔绝笔。” 慕容景岳、姜铁山、薛鹊三人看了这张谕字,面面相觑,均思自己只关念着师父的遗物,对师父因何去世固然不问一句,更无半分哀痛悲伤之意。 三人只呆了一瞬之间,突然大叫一声,同时发难,齐向程灵素扑来。 这时,眼见薛鹊的双掌已拍到程灵素眼前,不知从哪里闪出一个白衣人来,他这一下身法动静,可谓缥缈无踪,如梦似幻,快到让人根本看不清脚步动作,更不知道他是何处来的。 薛鹊与姜铁山手上劲力尚未触及程灵素周身,就觉有一股沛然不可匹敌的真力生生压制住自身。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为救一人,千里奔走 010去金风细雨楼寻我就是 就像是无形之中有一堵看不见的气墙,把薛鹊与姜铁山反弹开来,这对夫妇重重跌在地上,摔在远远的地方,外放的真气无形无质,置身其中,仿若天地笼罩,无处可避。 大宗师的武道修为,在常人看来已属神技。 突然闪出的白衣人,似鬼亦似仙,负手原地,一动不动,围攻程灵素的三人就被震开,摔跌在地上,连一片衣角都没有碰到,甚至内腑受了伤,但不至于害了性命,只有慕容景岳格外奇怪,被反震出去,就见他晃了两晃,忽地一跤跌倒,俯在地下,再也站不起来了。 薛鹊俯着身子,也不敢看那白衣人,气喘吁吁地道:“小师妹,你伏下好厉害的帮手啊,不知前辈尊姓大名?”她知道,这人定是极厉害的高手,看似不动其实周身每时每刻都有劲力在抵挡反击。 那白衣人说道:“说不上前辈,算是略有几分功力而已,我姓苏,贤夫妇若有疑问,去金风细雨楼寻我就是。”他的声音淡淡,透着一点凉意,却是年轻人的嗓音。 很轻,但听着十分清晰的,文雅的冰凉感,威严而摄人心魄,令人轻微的战栗,惊艳且心悸。 薛鹊与姜铁山猛地抬头,借着程灵素手中蜡烛的亮光,他们才看清,挡在程灵素身前的是个白衣公子,约莫二十一二岁的样子,生得清拔俊秀,面容苍白,眉宇间的神色淡淡。 在朦胧的烛光中,翩翩于俗世的佳公子仍看不很真切,神清骨秀,气度却端凝如山,十分沉着平静,令人不敢逼视,可薛鹊与姜铁山已看到他腰间斜插了一把玉笛,白玉笛子刻凤形,色如冰雪晶莹玉润! 程灵素顿足道:“你还要说些什么呢?”她这句话说得又快又急,显是生气了。 “原是苏楼主当面……我夫妇二人也无甚疑问,这就离开,不敢打扰……”姜铁山慢慢站起身来,不敢再看他,低着头,夫妇俩相互持扶,跌跌撞撞地出了树林。 很快夫妇俩的身影就走远了。 程灵素吹灭了蜡烛,放入怀中,一言不发,甚么话也不愿说。 苏子期望着地上生死不知的慕容景岳,微微挑眉,他用了几分力,自己再清楚不过了,即使有几分魔门紫气天罗的影子,也不至于直接把慕容景岳震死。 想必是中了手段,只是不知道出自谁手,适才薛鹊与慕容景岳斗毒虽是凶险,但苏子期觉得以程灵素的心智不至于没有后手,慕容景岳到底死在谁手下,还分不清楚。 在苏子期的感知中慕容景岳多半是死了,他也不说破,只道:“林姑娘,令师兄的情况似是不太好。” 程灵素“嘿”的一声,并不回答,甚么话都不想说的样子。 苏子期略有讶异,不知程灵素为何如此不快,他虽与程灵素相识不过一日一夜,也感觉她当是个聪慧体贴的女孩子,不是王家世妹那般爱耍小性子的女孩子。 苏子期道:“姑娘似有不快,不知苏某是否能帮得上忙?”程灵素又“哼”了一声,幽幽地说道:“苏公子不知道吗?我说的话,你可有一字半句放在心上?” 她和苏子期约法三章,苏子期不能跟旁人说话,也不许他动武,更不得离开她身子三步,他除了最后一条,竟没有一条遵守。 面对程灵素幽幽地一句话,苏子期轻轻说道:“苏某亦知姑娘必有用意,对苏某更无坏处。” “但苏某虽是久病之身,也是上过战场的男儿,让一介有恩于我的弱女子挡在身前,苏某怕是很难做到。” 程灵素“噗嗤”一笑,语音突转柔和,低首说道:“那你都是为了我啦!自己答应的事儿都忘得干干净净,只想着逞英雄,苏公子啊,苏公子,你为什么要自报姓名?” “这对夫妻最会记恨,一有机会,就会找上你,缠上你,阴魂不散,难缠得紧。他们明知打不过你,暗中下起毒来,千方百计,神出鬼没,你这可是防不胜防。” 苏子期轻轻一笑,“自我执掌金风细雨楼以来,天下想杀我的人不知凡几,也不差他二人。”他眼中却无笑意,眸中神色平静淡漠,渲染了几分孤高冷傲的清冷。 程灵素又道:“苏公子,我知道,你让他们去金风细雨楼找你,是因为你怕他们找上我,是不是?我知道你身份不一般,有好大一片家业,麾下有许多英雄豪杰,但是你我不过萍水相逢,却把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 “苏公子,你为什么一直待我这样好呢?” 最后这两句话说得甚是温柔,夜色之中,苏子期隐约见她神色也是十分柔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为救一人,千里奔走 011眸光盈盈 无边夜色之中,程灵素神色柔和,一双清澈莹润的大眼睛凝视着白衣病公子,眸光盈盈,她的五官仅是清秀,又自幼少了滋养,可是此中的温柔真挚,赤诚动人又远远超脱于皮肉声色之上。 这个姑娘吐露心声的时候,是那么诚挚动人,她不是什么美人,但是苏子期这样铁石心肠的人,此时此刻却觉得她很可爱。 病公子眸中的神色仍是淡淡的,声音却是温凉悦耳,道:“仗着众位兄弟的信任罢了,何谈家业?不怕程姑娘见笑,苏某幼时微末,寄人篱下,只因一二善意存活至今。风雨楼虽是先父壮大,先父故去之后,却是蒙众位叔伯照拂维持,苏某方能忝居楼主之位,执掌风雨楼。” 程灵素听苏子期自嘲往事,神色坦然从容,丝毫没有不愉羞愤,不由望一望他的眼睛,他眼眸中的神情无悲无喜,幽深冷傲,可是也很亮,清冷如星,那是雪夜中星星的光华。 无边的夜色深沉,不知道深浅,夜色中有满天飞雪,月亮都瞧不见了,北极星却依旧明亮,那双眼睛像是寒星秋练,他的生命也像是打破夜幕的星星。 两人如初见时那样四目相视,看着对方的眼睛,坦诚相待,苏子期一派安然,道:“程姑娘虽不是我楼中兄弟姊妹,也未在苏某微末之时雪中送炭,但姑娘萍水相逢赠花为药,对苏某确有恩义。将心比心,苏某知道你是个好姑娘,不过是花些力气,做点微不足道的小事,着实不必介怀。” 程灵素很是高兴,嫣然一笑,她身形瘦弱,这一笑却是风致妩媚,又道:“你真当我是个好姑娘?那先帮我把灯笼拿过来,没有火光,山里不好走路的。” 苏子期微微点点头,去捡薛鹊遗下的灯笼,随口说道:“蜡烛的确不如灯笼方便。” 程灵素笑道:“那倒没什么,只怕你不敢用七星海棠做的蜡烛。”说着,天接过灯笼,晃火折点燃了,黑黝黝的森林之中,登时生起一团淡黄的光亮,将两人罩在灯笼光下。 适才薛鹊与姜铁山三人几次提起“七心海棠”四字,大为恐惧,苏子期偶然之间也曾听出身唐门的授业恩师柳随风提起,知晓那是道:“你不留他们也走不掉的,不信,你用手指碰一下我肩头的衣服试试。” 苏子期微微摇头说道:“我自然是信的,以姑娘心智,想来衣服上有药物防身。”程灵素格格笑道:“这就是啦,毒手药王的弟子岂能只会用毒,不会使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为救一人,千里奔走 012我是笑自己,以己度人。 “原来尊师无嗔大师才是真正的毒手药王,不过你那几位师兄师姐使毒用药或许不错,却不像是药王的高足。”苏子期说道,心中猜测已得证实。 他不觉得很意外,心中升起本该如此的感慨,程灵素没有名师教导他是不信的。 程灵素轻轻叹了口气,“他们确实没问过师父一句,你觉得他们几个无情无义不像弟子,是不是?” 说话间,她已到大树边拔下银簪和透骨钉,将师父的两张字谕折好,放回怀中。这时第一张字谕上发光的字迹已隐没不见,只露出“知名不具”所写的那两行黑字。 “这字条可是姑娘所写?”苏子期见字条上的字迹奇峻,不像是女子所写。 但这局也是程灵素所布下,字条也当是她所写,此处足以见程灵素模仿有些天赋,该说不愧是云梦仙子的师侄,毒手药王的弟子。 程灵素道:“是啊,师父那里有我大师兄手抄的药经。他的字我看得熟了。只是这几行字学得不好,得其形而不能得其神。他的书法还要峻峭得多。” 白衫公子淡淡地笑道:“奇逸峻峭、笔势生动,未有其神却得真意,姑娘自己的字必定不差。”他在韩相府中长到十岁,由名师教学,读书明理,花间尊者与柳随风也皆是文武双全的名宿。 这一届的苏仙后人当得起一句满腹经纶,文采斐然,即使他在江湖就业。 这句点评说得恰到好处,程灵素的书法或许没有那么峻峭,但隐有奇逸之姿,更得山间隐逸真意,而程灵素语气轻松自然:“以前是师父教的,后来就是自己一个人瞎写,也没人说好不好,苏公子又是第一个。” 这时伏在地下的慕容景岳突然身子一动,直直像是诈尸了一般,适才慕容景岳俯伏在地,一动也不动,苏子期全无听到他呼吸声,甚至是心跳声也听不到,似乎已然僵毙,这时怎能动弹?饶是苏子期也感觉大为惊异。 程灵素似是看出他心思,又道:“他本来就未死,只是岔了气,又混了之前中得毒,成了龟息的活死人,要醒还要再过几个时辰。” 原来是这样,适才真有些惊讶,苏子期不禁有些诧异,以己度人,他面对敌手一向是铁石心肠,冷酷决断,一但撕破脸面,不出手则已,否则定要一击必杀。程灵素却是不一样,只是不知道她要如何化解与师兄师姐的矛盾。 程灵素这时忽然鼓气一吹,又将灯笼吹灭了,只听她走到竹箩之旁,瑟瑟索索地发出一些轻微的响声,不知她在竹箩中拿些什么,过了一会,回来点燃了灯笼。 苏子期眼前一亮,见她已换上了一套白衫蓝裤。 程灵素笑道:“这衣衫上没有药粉了,免得你一个不小心,碰到了我的衣服受一番痛楚。” 苏子期不禁哑然失笑,她见了就道:“怎么?不用碰药粉就这样高兴吗?就是碰了,以你的功力也逼得出来,不过要受一番痛楚。” 苏子期抿了抿唇,敛下眉间清冷的郁色,淡声道:“我是笑自己,以己度人。却不知道只是初遇就一直照顾我,使我避却危难的姑娘难对同门心狠。” 在火焰的映照下,程灵素面上似乎浮现一层红晕,光华流转氤氲下,她的眼角眉梢十分柔和,漆黑的瞳孔,温婉清亮,道:“我学了使用毒药,整日便在思量打算,要怎么下毒,旁人才不知觉,又要防人反来下毒,挖空心思,便想这种事儿。你武功如此之高,动起手来真正是连身也近不得,又执掌风雨楼,锦衣玉食,却偏偏要想有的没的,让自己快活不起来。” 苏子期深深看了她一眼,眼眸中夹杂着些许深沉,几度变化浮动,最终归于平静,才淡淡笑着道:“或许是因为我总不甘于现状吧,因为不想手无缚鸡之力,所以我练了武功。待武功略有所成,就成了领路人,同路兄弟把命托付到领路人身上,领路人总免不了要多思多想,才对得起卿卿性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为救一人,千里奔走 013你瞧冤是不冤? 而他的兄弟,或是不甘于此,或是志同道合,或是一腔孤勇。苏子期没有说的话,就是正因为他不甘于此,不愿留在原地,惟愿开辟前路新篇,才使身边聚集一样的同路人。 程灵素久久凝视着他,方才叹道:“你对得起别人性命,别人不一定对得住你,别人对得起你,也不定一心,这时候想多些也是应当的,可这世间之事就算想再多也总是难以预料的。” “虽然世间之事难以预料,但世人想要罢手却难以克制抗拒,苏某不是什么神仙真人,算出的东西只要自己相信就好……咳咳……”苏子期声音平和稳重,可话未说完,猛然咳嗽起来,眉眼沉郁的苍白染了一层病态的红晕。 隔了一小会儿,苏子期已平静了自己的呼吸,才说道:“你师兄师姐提起的‘药王神篇’,听名字该是药王前辈所著,是不是?”程灵素道:“是啊,这是我师父花了毕生心血所著的一部书。给你瞧瞧吧!”伸手入怀,取出一个小小包袱,打开外面的布包,里面是一层油纸,油纸之内,才是一部六寸长、四寸宽的黄纸书。程灵素用银簪挑开书页,只见每一页上都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蝇头小楷,可想而知,这书的每一页必定都沾满了剧毒,无知之人随手一翻,非倒大霉不可。 那看书的白衣公子目不斜视规规矩矩,既不会紧张也没有害怕,就好像他看得不是危险的,神妙的医道宝典,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事物。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如此珍贵之物,姑娘还是莫要让人轻易得见。”苏子期说道,语气自然从容。程灵素将药书包好,放回怀中,道:“家师一生心血自然珍贵无比,但这几个字怎比得他老人家在世时给人开膛剖腹、接骨续肢的本事,那是多少珍贵物事也比不上的神技。” 只有那病公子自己知道,他并没有外表那般平静,这是因为药王神篇,又不是因为药王神篇,他只是没有想到,不过是初识,相处不过一日一夜,她却对自己如此推心置腹,什么重大的隐秘也不隐瞒,以他阅历头脑更明白程灵素绝非是试探,只是满心的信任。 同样的事,一个心细聪慧的女孩子远比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孩子更让人觉得温柔感动,前者真正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后者连做了什么都不明白。 未等深想程灵素为何对他信任如斯,纯粹如斯,苏子期的心神就被那句“开膛破腹、接骨续肢”吸引,不禁神往,叹道:“汉末有名医华佗断肠湔洗,缝腹膏摩,麻沸散始出。世间多是庸碌之辈,华佗一去,此技失传。此术在要是战场上不知能救下多少大宋儿郎,药王前辈虽擅毒,但论起医道技艺,道一声圣手毫不为过,无愧于药王之称。” 程灵素眉梢微挑,道:“只可惜世间多有庸碌辈,师父研究这些就是为了救人的,救了人将来再得些什么病痛也一并怪到师父头上,”说到这里,她眉眼弯弯,脸上现出喜容,道:“不过我师父若是听到你这几句话,他一定会喜欢你得紧,要说你是最懂他的少年郎咳,只可惜他老人家已不在了。”说着眼眶不自禁的红了,盈盈双目已落下泪来,毫不做伪。 苏子期道:“你师姐说药王前辈偏疼幼徒,却不想也只有你一人记着师父。”一个姑娘小小年纪独居山中,整日劳作,或许十天半月也没人同她说一句话,未免有些孤苦,而程灵素又非是普通的姑娘,她是毒手药王的弟子,云梦仙子的师侄,冰雪聪明医毒双绝。 不是朋友,就是敌人,很少有中间人,程灵素帮了他,他已当她是朋友。 但如此才华技艺如何能埋没乡间?若程灵素能为金风细雨楼所用,苏子期只会对她更好,就像对楼中所有兄弟姊妹,怜惜疼爱这个小姑娘。 程灵素听他此言,说道:“我师父生平收了四个徒儿,这四人给你一晚上都见到了。慕容景岳是我大师兄,姜铁山是二师兄,薛鹊是三师姊。师父本来不想再收徒儿了,但见我三位师兄师姊闹得太不像话,只怕他百年之后无人制得他们,三人为非作歹,更要肆无忌惮,害人不浅,因此到得晚年,又收了我这个幼徒。”她顿了一顿,又道:“我这三个师兄师姊本性原来也不坏,只为三师姊嫁了二师兄,大师兄和他俩结下深仇,三个人谁也不肯干休,弄到后来竟然难以收拾。” 苏子期道:“你大师兄也喜欢三师姐是不是?三人都是为情所困。”程灵素顿了顿,才道:“这些事过去很久了,我也不大明白。只知道大师哥本来是有师嫂的,三师姊喜欢大师哥,便把师嫂毒死了。”苏子期听到耳中,也不觉得奇怪,把毒药换成武功,放眼江湖这样的女子真不知道有多少,毒药是一种手段,暗器是一种手段,刀剑也都是手段,人中了手段结果都是一样的。 程灵素又道:“大师哥一气之下,给三师姊服了一种毒药,害得她驼了背,跛了脚。二师哥暗中一直喜欢着三师姊,她虽然残废,却并不嫌弃,便和她成了婚。也不知怎么,他们成婚之后,大师哥却又想念起三师姊的诸般好处来,竟然又去缠着她。我师父给他们三人弄得十分心烦,不管怎么开导教训,这三人反反复复,总是纠缠不清。倒是我二师哥为人比较正派,对妻子始终没有二心。他们在这洞庭湖边用生铁铸了这座药王庄,庄外又种了血矮栗,原先本是为了防备大师哥纠缠,后来他夫妇俩在江湖上多结仇家,这药王庄又成了他们避仇之处了。” 苏子期微微点头,道:“原来如此,我还道江湖上说得秀才相公、粗豪大汉、驼背女子均是药王的易容,原来是药王前辈的弟子。” 程灵素道:“真正的毒手药王,其实也说不上是谁。我师父挺不喜欢这个名头。他说:‘我使用毒物,是为了治病救人,称我“药王”,那是愧不敢当,上面再加“毒手”二字,难道无嗔老和尚是随便杀人的么?’只因我师父使用毒物出了名,我三位师兄师姊又使得太滥,有时不免误伤好人,因此‘毒手药王’这四个字,在江湖上名头弄得十分响亮。师父不许师兄师姊泄露各人身分姓名,这么一来,只要什么地方有了离奇的下毒案件,一切帐便都算在‘毒手药王’四字头上,你瞧冤是不冤?” 苏子期道:“前辈是有苦难言,若是有人知晓,也会有人迁怒,一并也算到他这个师父头上。” 说到这里,程灵素道:“江湖恩怨哪里说得清楚?更要紧的是咱们,今晚还有两件事要办呢,若不是……”说到这里突然住口,微微一笑。苏子期歉然说道:“若不是苏某冒然出手,姑娘已安排好一切,不必麻烦,确是苏某的不是。”程灵素笑道:“你知道就好啦,走吧!”苏子期点点头,把地上躺着的慕容景岳重新装进竹篓里背起来,既然不杀慕容景岳,接下来做的事说不定就和他有关。 程灵素柔声笑道:“就算什么都不说,你做事也总是十分合乎我的心意。”苏子期也只微微笑一笑。 程灵素在前领路,却是向西南方而行,走了三里模样,来到一座小屋之前,叫道:“王大叔,去吧!”屋门打开,出来一个汉子,全身黑漆漆的,挑着一副担子。苏子期看了那汉子一眼,踏步颇重,呼吸很沉,看筋骨身形也不似有练什么外家功夫,虽这汉子有什么用处,但有程灵素在前,说不定这汉子也不是普通人,就算是,以这姑娘的才智,必有其用意。 程灵素要他答应的三件事,他唯一遵守的,现在还没忘,跟在程灵素身边,不离开她身边三步之内。程灵素回眸一笑,意示嘉许。那汉子跟随在二人身后,一言不发。程灵素折而向北,四更过后,到了药王庄外。 她从竹箩中取出三大丛蓝花,分给苏子期和那汉子每人一丛,于是带着二人七弯八绕,出了血矮栗的阵法,到了铁铸的圆屋外面,叫道:“二师哥,三师姊,开不开门?”连问三声,圆屋中寂无声息。程灵素向那汉子点点头。那汉子放下担子,担子的一端是个风箱。他拉动风箱,烧红炭火,熔起铁来,敢情是个铁匠。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苏子期武功虽好,要他来做这些也是不成的,没有铁匠还真不成。 又过片刻,只见那汉子将烧红的铁汁浇在圆屋之上,摸着屋上的缝隙,一条条的浇去,原来竟是将铁屋上启闭门窗的通路一一封住。姜铁山和薛鹊虽在屋中,想是忌惮二人厉害,竟然不敢出来阻挡,连声音都没有一句。 以苏子期的武功权势,程灵素的医毒造诣,再来十个姜铁山和薛鹊也没什么区别,说不得在他们眼里,现在苏程二人就是这世上最可恨的恶人魔头。 程灵素见铁屋的缝隙已封了十之八九,这时屋中人已无法突围而出,于是向苏子期招招手。两人向东越过血矮栗,向西北走了数十丈,只见遍地都是大岩石。程灵素口中数着脚步,北行几步,又向西几步,轻声道:“是了!”点了灯笼一照,只见两块大岩石之间有个碗口大小的洞穴,洞上又用一块岩石凌空搁着。程灵素低声道:“这是他们的通气孔。”取出那半截蜡烛点燃了,放在洞口,与苏子期站得远远地瞧着。 蜡烛点着后,散出极淡的轻烟,随着微风,袅袅从洞中钻了进去。苏子期负手而立,遥遥瞧这般情景,心道:这淡淡轻烟极难知觉,便因两人是使毒行家,及时发现堵上气孔,不过等一二个时辰,也要窒息而死,蜡烛还是那根,但看程姑娘言行神色又不像要取他们性命。只见程灵素取出一把小团扇,轻煽烛火,蜡烛上冒出的轻烟尽数从岩孔中钻了进去。 也说不定程姑娘就是要清理门户,她十用毒的行家,当然要用医毒解决师门败类。 可是,苏子期还记得适才的情景,他也是以为程姑娘对慕容景岳使了手段,但事实上却不是,那个姑娘满心信任真心对他,以她的聪慧为何不叫他动手? 这个冰雪聪明的姑娘没有他的深沉冷酷,如他苏子期,不明白一个姑娘似乎是最正常不过的事。他遇见过很多人,兄弟、朋友、敌人,但里面没有需要他明白的姑娘。 敌人没有性别之分,朋友之间无关风月,兄弟姊妹同道并进。他一向恪守礼仪,不进女色,不仅仅是因为从小受到的教育,更因为他从小知道,苏子期要明白的女子,只有一人。 慕容世家的九姑娘,他从小指腹为婚的未婚妻,那个未出世命运就与自己相连的女子,人淡如菊,清高孤傲的慕容九。一个男人最该明白理解的女子岂非是自己的妻子,苏子期不知道自己明不明白慕容九,但在此之前,他从未想明白了解别的女子。 苏子期其实不明白如何和一个小姑娘相处,他不明白,但他感觉程灵素的心其实很软,很善良,即使与他初识,她却是真诚温柔聪慧体贴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为救一人,千里奔走 014恰似一株海棠,惹人动 “又要劳烦你了,”苏子期见程灵素伸出左手小指,用指甲在蜡烛上刻了一条浅印,道:“请你给我瞧着,别让风吹熄了,点到这条线上就熄了蜡烛。”说着将团扇交到苏子期手上,站直身子,四下察看,倾听声息。 苏子期也不用真气,就像程灵素之前一样将轻烟煽入岩孔。 程灵素在十余丈外兜了个圈子,没见什么异状,坐在一块圆岩之上,说道:“今晚引狼来踏我花圃的,是二师哥的儿子,叫做小铁。”苏子期道:“他也在屋里吧,是不是?”程灵素笑道:“是啊!咱们费这么大劲,便是去救他。先薰晕了师哥师姊,做起事来不会碍手碍脚。”那病公子苍白修长而指骨分明的手握着团扇,轻轻煽风道:“以姑娘的才智,自是不会做没有缘由的事情。” 他生得修眉俊目,在烛光映照之下朦朦胧胧,就算是眉目间凉薄沉郁的病色也蒙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光晕,温和淡雅,即便是摇扇煽风的样子,也是一身的高华气质。 “你总是很懂人的心意,不会误会什么,打搅什么。”说着程灵素转过头来看着那公子,微微一笑,神色颇是妩媚,容貌虽不甚美,但灵秀隽永,如春水庭院里一株婉约的海棠。 或许世上的缘分就是这么奇妙,于微弱的巧合之中,无声而至。 病公子抬眸时,她嘴角的微笑恰好落入眸中,四目相视恰恰只是一瞬。 并没有惊心动魄的昳丽华美,清丽曼妙的容色倾城,但灵秀狡黠的妩媚,素淡如菊的温柔,光华内敛,温情脉脉,令他心中忍不住一动,想到另一个相似的女子。 苏子期一直记得慕容九,他不常去想她,但他不能忘记她,因为如今慕容九是这世上离他最近的女子,是他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她还是那样美丽的女子,如空谷幽兰,人淡如菊清秀脱俗,他记得深刻清楚,偶尔在幽静的夜里,苏子期还能梦见那个令人魂牵梦萦,牵挂思念的美丽身影。 程灵素容貌仅是清秀,少了滋养,固然比不上慕容世家清丽绝俗的九姑娘,可她温情脉脉的神情态度又胜过无数容色,那份灵秀狡黠的妩媚又恰似孤芳自赏的可爱。 公子的眸子蕴藏星芒,眼睫微微颤动,只觉得平生所有的胡思乱想,绮思绮念在同一时间约好了似的,全部涌了出来,又在一瞬间压在心底,若无其事收敛所有心绪,气定神闲,眉宇间的凉薄沉郁,变得似冷似暖,看不真切。 又听程灵素道:“二师哥和三师姊有一家姓孟的对头,到了洞庭湖边已有半年,使尽心机,总是解不了铁屋外的血矮栗之毒,攻不进去。” “死在洞庭湖畔的那两个人,十九便是孟家的。我种的蓝花,却是血矮栗的克星,二师哥他们一直不知,直到你和路大侠身上带了蓝花,不怕毒侵,他们这才惊觉。” 苏子期点点头说道:“之前我如何呼叫始终无人答应,发暗器到铁屋也不见有人回应,直到出了林子,才有人惊呼。” 程灵素说道:“这血矮栗的毒性,本是无药可解,须得经常服食树上所结的栗子,才不受那树气息的侵害。幸好血矮栗毒性虽然厉害,倒也不易为害人畜,因为只要有这么一棵树,周围寸草不生,虫蚁不留,我这蓝花是新试出来的品种,总算承蒙不弃,没在半路上丢掉。” 苏子期淡淡笑道:“这花很是特别,我确实从未见过类似的花卉。”程灵素“哼”了一声,道:“幸亏这蓝花好看,倘若不美,又或是平平无奇无甚新意,你便要把它抛了扔了,是不是?” 苏子期摇摇头,道:“只要归属于苏某的物事,有用无用总是苏某的,何必丢弃。更何况苏某也稍微照料它一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为救一人,千里奔走 015你这一辈子可得好好待程姑娘啊 正在此时,一阵风吹了过来,苏子期的手又快又稳,立时举扇挡住蜡烛,风吹动烛火左右晃动,一滴滴小小的烛泪轻轻落下。 蜡烛有心替人垂泪,蜡烛还是蜡烛,就算是七星海棠做的蜡烛也是有烛芯的,火光闪烁爆出一朵烛花,那素烛光芒顿时黯淡下来,仅有的一点火星欲熄未熄。 那护着蜡烛的白衣公子毫不慌乱,取了火折,要重新点火,他的举动仍是十分沉静卓然,一派翩翩君子的气度。 钗头杏子今如许,剪烛裁诗莫问他。些许小事就算是做得细致,也没有人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苏子期低首,正要点那蜡烛,就听程灵素在黑暗中道:“算啦,也差不多够了。”她语气中颇有不悦,末尾隐约是叹息,说不出的黯然之意。 苏子期听入耳中,不觉一怔,不知何处使她不悦,但心道自己对她的话多有违背,今夜之事说不上很坏,但也没有很好。 白衣公子当下拱手,歉然说道:“苏某看护不力,还请姑娘原谅则个。”程灵素默然不语。 苏子期不懂女子的心,却知人的心,这些事一样又不一样,一个独居心细十分聪慧的姑娘,虽是弱质纤纤,也有面对危机泰然自若的胆色。 但她的心也是软的,面对危机之外的事物,或许也是敏感脆弱的,截然不同又息息相关。 苏子期想着,唇角稍稍勾起,浮现淡淡的笑,“凡是苏某心甘情愿做的事,必定用心去做,苏某不想做的事,往往没有初始。” “姑娘让苏某做的事亦或者遵守的事,虽然没有尽善尽美,但的确是苏某心甘情愿用心做得。” 他的语气平静,并无半分面上淡淡的笑意,更没有透露出情绪的变化,他只是在阐述事实,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事实,平静而坚定自信。 那是某种让人不得不信服的力量。 苏子期从来不善于讨好谁,他只是有办法把人拉拢过来而已。 蜡烛熄灭与他关系不大,不必过分夸大错处,但也的的确确在他手里熄灭。 苏子期不怕承担应该承担的,但要他无底线的低头,是件很难想象的事情。 不知是否因为肖似红袖刀的先主,他那孤高冷傲,霸道自信的父亲,在命运面前尚且不肯缠绵病榻苟活一世的人,难道面对旁人就会收敛骨子里的桀骜?这是个很少人能解开的未知数。 程灵素听他说这几句话,不由看他一眼,然后“嗯”了一声。 在黑暗之中,那人星眸如火,雪夜里的星星耀眼时,会发出火焰一样的光芒,火光伴随着漫天的雪色,幽深而明亮,淡然而坚定,相反矛盾的色彩几乎要吞噬人的灵魂。 明明随时都是镇定自若的样子,好像可以让任何人安心依靠,其实又是个琢磨不透超然自信的人,不知道其中又蕴藏了多少深沉冷傲? 如果这人有欣赏欢喜的女子,那一定是个非常好的,非常美丽的,能与他心智相通的女子吧。 两人相对坐着,过了一会,程灵素点燃了灯笼,说道:“走吧!” 苏子期可以清楚瞧见她的脸色,此时她已变得平静,似乎并没生气。两人回到铁屋之前,见那铁匠坐在地下吸烟。 程灵素道:“王大叔,劳您驾凿开这条缝!”所指之处,正是适才她要铁匠焊上了的。那铁匠也没问什么原由,拿出铁锤铁凿,叮叮当当地凿了起来,不到一顿饭时分,已将焊上的缝凿开。 程灵素说道:“开门吧!”那铁匠用铁锤东打打,西敲敲,倒转铁锤,用锤柄一撬,当的一声,一块大铁板落了下来,露出一个六尺高、三尺宽的门来。 这铁匠对铁屋的构造似乎了如指掌,伸手在门边一拉,便有一座小小的铁梯伸出,从门上通向内进。 程灵素道:“咱们把蓝花留在外面。”三人将身上插的一束蓝花都抛在地下。程灵素正要跨步从小铁梯走进屋去,轻轻嗅了一下,道:“苏公子,你身上是不是还有蓝花?这下可不能带进去。” 苏子期轻轻笑了一下,从衣襟里拿出一个牛皮纸包,打开纸包,里面果然是程灵素最早给他的两株蓝花,“苏某久病在身,常年服药,蓝花味淡,未想姑娘竟也闻得出来。” 那牛皮纸包中包着几个瓷瓶,还有一块玉佩,日间程灵素给他的两株蓝花也在其内,除此之外别无他物,虽然包了大半日,已有些枯萎,但形状还十分完整。 苏子期伸指拈起那两株蓝花,放在铁门板上。程灵素见他仔细珍重的收藏那两株蓝花,确实珍惜他人所赠事物,果然没有骗她,很是喜欢,向他嫣然一笑,道:“你真没骗人!” 那白衣公子也不奇怪,只是会心一笑,一个江湖人不能离身的物事是兵器,一个久病在身的江湖人,除了刀剑还有什么比良药更重要?钱财乃身外物怎能相比,而特定的物事又不一样,比如那块玉佩,又或者那两株蓝花。 所以苏子期一直都欣赏聪明的女人,聪明的女人看得很清楚,听得懂话,不会多嘴吵闹,也不会让人不舒服。 这时程灵素指着铁屋的门道:“里面的人平时服食血栗惯了,这蓝花正是克星,他们抵受不住。”提起灯笼,踏步进内。苏子期与王铁匠也跟着进去。走完铁梯,是一条狭窄的甬道,转了两个弯,来到一个小小厅堂。只见墙上挂着书画对联,湘妃竹的桌椅,陈设甚是雅致。 姜铁山形貌粗鲁,是个屠夫模样的江湖客,居处却是颇为雅致,但只要联想到程灵素与慕容景岳那一笔字,也不奇怪。 程灵素毫不停留,一直走向后进。苏子期跟随在侧,与她走进一间厨房模样的屋子,眼前所见,便是他也不由大为惊异。只见姜铁山和薛鹊倒在地下,不知是死是活。 当七心海棠所制蜡烛的轻烟从岩孔中透入之时,苏子期已料到有此情景,他丝毫不以为异,真正让他奇怪的是一只大铁镬盛满了热水,镬中竟坐着一个青年男子。 这人赤裸着上身,镬中水气不断喷冒,看来这水虽非沸腾,却已甚热,说不定这人已活活煮死。 苏子期远远看去也不知这人是死是活,待他快步上前,近了才听到极其微弱的呼吸声,轻得几乎要以为是他的错觉,苏子期伸手正要探他鼻息。又听程灵素道:“别动!你瞧他……瞧他身上还有没有衣服。”苏子期低头往镬中一看,道:“放心,不碍事的。” 那人身上还穿了条裤子,程灵素自然明白,不必说得太清楚让姑娘家尴尬。但程灵素脸上还是忍不住微微一红,才点了点头,走近镬边,自己探了探那人鼻息,道:“你到灶下加些柴火!” 苏子期微微点了点头,此时他已认出这便是引了狼群来践踏花圃的人,只见这人双目紧闭,张大了口,壮健的胸脯微微起伏,果然未死,但已晕去,失了知觉,苏子期道:“他就是你那师侄小铁?”程灵素道:“不错,我师哥师姊想熬出他身上的毒质,但没有七心海棠的花粉,总是治不好。” 苏子期看灶中火势微弱,逐加了一根硬柴,他生来谨慎,不知火候,只怕乱加一通,小铁抵受不住一命呜呼。 程灵素笑道:“多加几根,煮不熟,煨不烂的。”苏子期虽对些许杂事丝毫不知一窍不通,程灵素却常年独居,又医术高明,听她此言,他也不迟疑,又捡了两条硬柴塞入灶中。 程灵素伸手入镬,探了探水的冷热,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药瓶,倒出些黄色粉末,塞在姜铁山和薛鹊鼻中。稍待片刻,两人先后打了几个喷嚏,睁眼醒转,只见程灵素手中拿着一只水瓢,从镬中挹了一瓢热水倒去,再从水缸中挹了一瓢冷水加在镬中。 夫妇俩对望了一眼,初醒时那又惊又怒的神色立时转为喜色,知道她既肯出手相救,独生爱子便是死里逃生。 两人站起身来,默然不语,心中各是一股说不出的滋味:爱子明明是中了她的毒手,此刻她却又来相救,向她道谢是犯不着,但是她如不救,儿子又活不成;再说,她不过是小师妹,自己儿子的年纪还大过她,哪知师父偏心,传给她的本领远胜过自己夫妇,接连受她克制,竟是缚手缚脚,没半点还手的余地。 程灵素一见水汽略盛,便挹去一瓢热水,加添一瓢冷水,使姜小铁身上的毒质逐步熬出。熬了一会,她忽向王铁匠道:“再不动手,便报不了仇啦!”王铁匠道:“是!”在灶边拾起一段硬柴,夹头夹脑便向姜铁山打去。 姜铁山是什么心性,立时大怒,喝道:“你干什么?”一把抓住硬柴,待要还手。薛鹊却道:“铁山,咱们今日有求于师妹,这几下也挨不起么?”姜铁山一呆,怒道:“好!”松手放开了硬柴。王铁匠一柴打了下去,姜铁山既不闪避,也不招架,挺着头让他猛击一记。 王铁匠骂道:“你抢老子田地,逼老子给你铸造铁屋,还打得老子断了三根肋骨,在床上躺了半年,狗娘养的,想不到也有今日。” 骂一句,便用硬柴猛击一下,他打了几十年铁,虽然不会武功,但右臂的打击之力何等刚猛,打得几下,硬柴便断了。姜铁山始终不还手,咬着牙任他殴击。 王铁匠打断了三根硬柴,见姜铁山满脸是血,却咬着牙齿一声不哼,他是个良善之人,觉得气也出了,虽然当年自己受他父子殴打远惨于此,但也不为己甚,将硬柴往地下一抛,向程灵素抱拳道:“程姑娘,今日你替我出了这口气,小人难以报答。”程灵素道:“王大叔不必多礼。”转头向薛鹊道:“三师姊,你们把田地还了王大叔,冲着小妹的面子,以后也别找他报仇,好不好?” 薛鹊低沉着嗓子道:“我们夫妇这辈子永远不走湖南路,再说,这种人也不会叫我们念念不忘。” 程灵素道:“好,就是这样。王大叔,你先回去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王铁匠满脸喜色,拾起折在地下的半截硬柴,心道:“你这恶霸当年打得老子多惨!这半截带血硬柴,老子是要当宝贝一般地藏起来了。”又向程灵素与苏子期行了一礼,转身出去。 这王铁匠也是高大质朴的汉子,只是被姜氏夫妇欺压甚久,一朝得报大仇,那张朴实淳厚的脸上不由充满着小孩子一般的喜色。苏子期却想起了曾经发生在灵鹫宫的故事,故事里的灵鹫尊主虚竹子信了很多人的话,解开生死符,得了后患无穷,最终害了自己的孙儿,也使他母亲救下种相公韩相公以后,伤重不治。 所以他迈步走到门口,对王铁匠说道:“王大叔,还请留步,在下有句话要说。”王铁匠站定脚步,回头瞧着他。公子语气温和,说道:“王大叔,等到天明你就卖了田地,离开此地,越快越好。”王铁匠一怔,很舍不得这住了几十年的家乡,道:“他们答应了再不走湖南路的。”苏子期的语气仍是十分平和,道:“他们说的话,你也敢信么?”王铁匠恍然大悟,连说:“对,对!我明儿便走!”他跨出铁门,转头又问:“你贵姓?”苏子期说道:“免贵姓苏。”王铁匠道:“好,某家在此谢过苏公子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江湖再见罢,不过你这一辈子可得好好待程姑娘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为救一人,千里奔走 016一事毕了 听到这一句话,这最后几个字,似乎很难不让人去深想,苏子期也稍稍愣了一下,只是没有深想,道:“程姑娘救苏某性命,日后苏某也自当护她周全。”王铁匠哈哈一笑,道:“苏公子,某家不是什么傻子,难道我还瞧不出么?程姑娘人既聪明,心眼儿又好,这份本事更加不用提啦。人家对你一片真心,看得出公子爷是个不肯落于后人的人儿,但这一辈子你可得多听她话。”说着哈哈大笑。 ‘我有未婚妻的。’苏子期脑海中闪过这句话,但又没有说出来,听他话中有因,却也不便多说,只得淡淡笑道:“那就此别过了。”王铁匠道:“好啦,苏公子,再见,再见!”收拾了风箱家生,挑在肩头便走。他走出几步,突然放开嗓子,唱起洞庭湖边的情歌来。只听他唱道: “小妹子待情郎——恩情深, 你莫负了妹子——一段情, 你见了她面时——要待她好, 你不见她面时——天天要十七八遍挂在心!” 他的嗓子有些嘶哑,但静夜中听着这曲情歌,自有一股荡人心魄的缠绵味道。白衣公子站在门口,并不急着进去,听得歌声渐渐远去,隐没不闻,心潮浮动蒙蒙夜色中,最终又归于平静,如同古井深潭,这才回到厨房。 苏子期非常清楚,一个隐逸山林,聪慧冷静的少女,会对一个久病在身,甚至很多麻烦的人一见钟情吗?他又不是一笑走遍天下的玉郎江枫。欣赏也好,怜惜也罢,他是想招揽程灵素,但有些事还是不要多想得好。 只见姜小铁已然醒转,站在地下,全身湿淋淋的,上身已披了衣衫,姜家三人对程灵素又是忌惮,又是怀恨,但对她用药使药的神技,不自禁的也有一股艳羡之意。三人冷冷的站着,并不道谢,却也不示敌意。 程灵素从怀中取出三束白色的干草药,放在桌上,道:“你们离开此间之时,那孟家一干人定会追踪拦截。这三束醍醐香用七心海棠炼制过,足以退敌,但不致杀人再增新仇。”姜铁山听到这里,脸现喜色,说道:“小师妹,多谢你帮我想得周到。” 程灵素说道:“小铁,中了鬼蝙蝠剧毒那两人,都是孟家的吧?你下手好狠啊!”她说这话之时,向小铁一眼也没瞧。 姜小铁吓了一跳,心想:“你怎知道?”嗫嚅着道:“我……我……”姜铁山道:“小师妹,小铁此事大错,愚兄已责打他过了。” 说着走过去拉起小铁的衣衫,推着他身子转过背后来,露出满背鞭痕,血色殷然,都是新结的疤。 程灵素给他疗毒之时,早已瞧见,但想到使用无药可解的剧毒,实是本门大忌,不得不再提及。她所以知道那两人是小铁所毒死,也是因见到他背上鞭痕,这才推想而知。 她想起先师无嗔大师的谆谆告诫:“本门擅于使毒,旁人深恶痛绝,其实下毒伤人,比之兵刃拳脚却多了一层慈悲心肠。下毒之后,如果对方悔悟求饶,立誓改过,又或是发觉伤错了人,都可解救。但若一刀将人杀了,却是人死不能复生。因此凡是无药可解的剧毒,本门弟子决计不可用以伤人,对方就是大奸大恶,总也要给他留一条回头自新之路。” 心想这条本门的大戒,二师哥三师姊对小铁也一定常自言及,不知他何以竟敢大胆犯规?见他背上鞭痕累累,纵横交叉,想来父母责打不轻,这次又受沸水熬身之苦,也是一番重惩,于是躬身施礼,说道:“师哥师姊,小妹多有得罪,咱们后会有期。” 姜铁山还了一揖,薛鹊只哼了一声,却不理会。程灵素也不以为意,向苏子期使个眼色,两人相偕出门。 两人跨出大门,姜铁山自后赶上,叫道:“小师妹!”程灵素回过头来,见他脸上有为难之色,欲言又止,已知其意,问道:“二师哥有何吩咐?”姜铁山道:“那三束醍醐香,须得有三个功力相若之人运气施为,方能拒敌。小铁功力尚浅,愚兄想请师妹……”说到这里,虽极盼她留下相助,总觉说不出口,“想请师妹……”几个字连说了几遍,接不下话。 程灵素指着门外的竹箩道:“大师哥便在这竹箩之中。小妹留下的海棠花粉,足够替他解毒。二师哥何不乘机跟他修好言和,也可得一强助?” 姜铁山大喜,他一直为大师哥的纠缠不休而烦恼,想不到小师妹竟已安排了这个一举两得的妙计,既退强敌,又解了师间多年的嫌隙,忙连声道谢,将竹箩提进门去。 苏子期自拾起门板上的蓝花放入怀中,程灵素晃了他一眼,向姜铁山挥手道别,说道:“二师哥,你头脸出血,身上毒气已然散去,可别怪小妹无礼啊。” 姜铁山一楞,登时醒悟,心道:“她叫王铁匠打我,固是惩我昔日的凶横,但也未始不无善意。鹊妹毒气未散,还得给她放血呢!”想起事事早在这个小师妹的算中,自己远非其敌,终于死心塌地,息了抢夺师父遗著“药王神篇”的念头。 药王门下十余年的纠纷恩怨,也算一事毕了。 待苏子期与程灵素回到茅舍,路仲远仍是未醒,沉醉非常。这一晚不知不觉中就这么过去了,此时天已大明,程灵素已取出解药给苏子期,他兑了水喂给路仲远服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为救一人,千里奔走 017你在看些什么宝贝? 程灵素道:“先前狼群来袭,蓝花毁了大半,我把它们留在这里也不成样子。”苏子期一笑,道:“零落成泥,花香如故。既然如此,不如让苏某把蓝花就地掩埋,来年也可滋养泥土花草。”于是程灵素拿了两把锄头,对眼前的身穿白衣,苍白俊秀的青年说道:“我只怕苏公子不肯。” “只是苏某手脚笨拙,要让姑娘见笑了。”这病弱公子,俊秀青年已伸手接过农具花锄,苏子期也不嫌弃什么,神态举止十分自然。那穿着蓝裳白裤,瘦瘦小小的姑娘也不以为意,举步生风,只听得她语声清亮,“嘿,人家哪里怕什么差不差,好不好,只怕你不肯罢了。”然后两人各拿了一把锄头,将花圃中践踏未尽的蓝花细细连根锄去,不留半棵,尽数深埋入土。 苏子期洗碗煽风都不怎么样,所幸挖坑还是会的,眼神又好,连着根挖掉埋了,虽然不是很好,也没有很坏,待收拾干净,苏子期道:“姑娘,韩相公遭奸人陷害,已卧床多日,病情危在旦夕。这如何用 解法,请你指点。”程灵素道:“这世上药物千种万种,药可做毒,毒可为药,用到人身上又有变化,用药轻重,大有斟酌,不知他现下病得怎样?”这一句话说得在理,也让苏子期好开口。 他摇摇头,道:“我也不知这几日韩相公病情是否有变化,王叔父说韩相公这病就是源自十八反十九畏,若是要医治,免不了要用相似的药,又生变化,很是棘手。所以想请姑娘跟苏某去看看。” 程灵素微笑道:“你若求我,我便去。只是你也须答应我一件事。”苏子期素来冷淡的眉间也稍稍染上一层欣喜,道:“以姑娘性子不会让苏某为难,答应姑娘的事,苏某必会做到。”程灵素一笑,道:“我知道你这样的人不爱轻易许诺,我还没有想到,等想到再告诉你。等我收拾些替换衣服,咱们便走吧。” 苏子期见她身子瘦瘦怯怯,低声歉然,说道:“你一夜没睡,只怕太累了,还受苏某带累一同奔波。”程灵素轻轻摇头,翩然进房。 “这又是唱哪一出啊?”路仲远此时已悠悠醒转,南天大侠哪里知道自己沉睡半夜,早就起了不少变故,苏子期一时半会也不好向他细说,只说名医已经找到,这位程姑娘是药王弟子,也是治伤疗毒的好手,答应给韩相公看诊。路仲远摸不着头脑,还待再问。程灵素已从房中出来,背上负了一个小包,手中捧着一小盆花。这盆花的叶子也和寻常海棠无异,花瓣紧贴枝干而生,花枝如铁,花瓣上有七个小小的黄点。 “原来这就是天下闻名的毒物,七心海棠。”病公子瞥了那盆小花一眼,眼中几分漫不经心,其实他心中凛然,他两位师父也没有培育出完整七心海棠,从此可见其厉害。 三人来到白马寺,补充些干粮饮水,又再买了三匹坐骑,片刻不敢耽搁,就原路赶回。白马寺是个山野小镇,买到三匹坐骑已是不易,更谈不上什么骏马良驹,行到天黑也不过才赶了两三百里。三人贪赶路程,错过了宿头,眼见三匹马困乏不堪,已经不能再走,只得在一座小树林中就地野宿。 程灵素实在支持不住了,倒在一堆枯草上,不久便即睡去。路仲远与苏子期略微又说了说昨晚的情况事件,缪缪数语却也生动,路仲远连连称奇,语罢,路仲远说自己昨夜睡得太久,今晚可以守夜。苏子期点点头,也不多说,自家身体自家清楚,也竟自睡去。 他一向睡眠很浅,也不易入眠,睡到半夜,忽听得东边隐隐有虎啸之声,一惊而起。那虎啸声不久便即远去,但苏子期再睡不着了,说道:“我已休息好了,路大哥且去睡吧,后半夜我来守。” 苏子期边打坐边守夜,他内功神异,也不怎么耗费心神,耳边听见程灵素和路仲远呼吸平稳,睡得酣甜。 林中幽静,除了一点人酣梦中的呼吸声,也偶有风吹树叶的簌簌声,月华倾泻,繁星照影,倒有几分清幽,这夜深人静的时候,那白衣公子心想:“我找人救韩相公也说不清对是不对。先祖子瞻公当年被贬,是时局如此,如今也是时局如此。” 月华流动在红袖刀绯红的刀身上,这是把很美的刀,挥动之间,千般风情,万种烈艳,令人一见难忘。苏子期握着红袖刀弯弯的刀柄,刀弯处如绝代佳人的纤腰,而现在青年苍白修长的手就握着佳人的纤腰。 雪白的丝帕轻轻擦拭如琉璃般透明的刀锋,动作轻柔,而后苏子期把红袖刀仔细收好,又拿出之前包蓝花的那个纸包,他当然不是为了吃药。 他是为了把那块玉佩拿出来,而后把腰间斜插的雪凤冰王笛也握在手里,静静凝眸。 正自出神,忽听得程灵素笑道:“你在看些什么宝贝?给我瞧瞧成不成?”淡淡月光之下,只见她不知何时已然醒来,坐在枯草之上。 其实这些物事光明正大,就是玉佩稍稍私密一些,不管是灵鹫仙子独闯恶人谷抢来的雪凤冰王笛,还是‘血河红袖,不应挽留’的红袖刀,在江湖上都是赫赫有名,知道的人不在少数。 只是这些物事对他的意义,非比寻常,隐藏了苏子期最隐秘的心思,此时又不是比斗厮杀,他也不欲让人品鉴把玩。 苏子期沉默了一下,透出些冷淡,眸子微微有些波动,“也不算是什么宝物,是先父母的遗物,以做留念。”说罢,他摊开手,让程灵素看手中的玉佩与笛子。“看来我之前说的不错,虽然不知道苏公子有没有知己,但苏公子也懂乐理,是不是?”程灵素笑道。 苏子期道:“略知一二。”他这四字出口的时候,素来平和温雅的语气稍稍淡去一二,显出几分孤傲来。众所周知,小说电视,动漫游戏,除了自恋型,其余大佬的略知一二基本都要往上抬一个档次,其余种种以此类推。 程灵素压根不知道这些,但她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她可以感受到事物细微的变化,将眼底一丝黯然掩去,道:“血河红袖,不应挽留,连我这个山野村姑都听说过,难怪你擦得如此认真,这还不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吗。”说着微微一笑,径自睡了。 那块玉佩是上等的羊脂软玉,雕功极好,幽幽兰草,秀美细致,在夜色发出柔和纯净的莹光,云边月华流泻,隐隐可见玉佩上刻了两个字,不是他双亲的名讳外号,也不是他的名字。 不知程灵素是否看见?这个姑娘看着瘦瘦怯怯,处事却每每出乎他的意料,却不让人讨厌难过,担白说苏子期并不讨厌这个姑娘,相反他很欣赏她,甚至有些怜惜,那样可爱真诚的姑娘,小小年纪隐于山野孤身一人,怎会不怜惜? 她又非常信任自己,不出意外的话,金风细雨楼又可以加入一个新秀,但苏子期此时心中微微有异,想起王铁匠所唱的那首情歌,“她对我真是不坏的,”病公子那颗铁石铸成,冷酷孤高的心,也升起一丝淡淡的歉疚懊悔。 苏子期握紧兰草玉佩,收敛心中思绪归复冷静,无悲无喜,但他的耳边也隐隐响起过,王铁匠的歌声,你不见她面时——天天要十七八遍挂在心!可很多东西却是……却是…… ———————时间分割线——————— 次日一早,三人上马又行,来时两人马快,在官道疾驰速度不慢。但回程时座下是劣马,又不知有什么危险,少不得要走别的路,这一日早晨,已行到阮江一带,顺风时乘水路要快得多。 苏子期带着路仲远与程灵素,熟门熟路上了一艘坚固轻便的乌蓬大船,并不引人注意,那船上的艄公水手,早早等在这里,见了苏子期,立时恭敬行礼,口称“楼主”。 行了一段水路,日头上来,甲板上渐渐热了,程灵素待在船舱休息,此时顺风顺水,大船如箭向上游驶去,几个赤膊后生在撑船,路仲远用手挡在额头上,抬头望一望远处的山,正和苏子期说话。 “从此向西,经常德辰州,溯阮江而上,泸溪和辰溪之间有座形如五指向天的高山,也就是铁掌帮的总舵铁掌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为救一人,千里奔走 018属下听说,慈航静斋的圣女入世了 两边不时有小船穿梭过去,也有不少运货的乌蓬大船,沅江上这种船是最多的,能载得七八十石重的货物。湖南湘西几路,行商走货,都是用这种乌篷船,混在其中极不起眼。 他们这船没装什么货物,做得也更坚固些,但水路上来来往往谁能注意谁。 听路仲远此言,苏子期想到昔年先父苏梦枕与铁掌帮上官剑南的交情志向,略有感叹,道:“先父在世时,与铁掌帮上官帮主交情甚好。上官帮主身故,继任的帮主,是他的大弟子裘千仞。这位裘帮主行事不同于其师,我又远走海外多年,已没有甚么交情。” 铁掌帮本来只是个小小帮会,经前代帮主上官剑南力加整顿,多行侠义之事,两湖之间的英雄好汉、忠义之士闻风来归,不过数年声势大振,在江湖上已可以与北方的丐帮分庭抗礼。上官剑南是韩世忠的旧部,心存忠义,虽然身在草莽,却是念念不忘卫国杀敌、恢复故土,经常派遣部属在临安、汴梁等地打探消息,以待时机。 上官剑南武功不弱,更得了几分兵家传人周侗的遗泽,只可惜在战场受暗伤太多,习武又晚,终生止步宗师,而朝廷只是一味畏惧金人异族,对铁掌帮一伙义士非但不加奖助,反而派兵围剿。铁掌帮毕竟人少势弱,终于被打破山寨。最后身受重伤,死在铁掌峰上。 “六成雷,四万苏”,二十多年前,天下雄豪,至少有四万人归于苏梦枕门中,梦枕红袖第一刀,武功高,权位显,仍毕生以国家兴亡为己任,主张抛头颅、洒热血,共赴国难,退逐外敌。 从京中小帮到与六分半堂各有千秋,不分轩轾的四成苏。 ‘一身病骨,不减其英风锐气。朝不保夕,仍无人能挫其锋。’ 世上的人那么多,相似的人不在少数,能遇见已是不易,若是同道中人,成为朋友就是件平常自然的事。斯人已逝,他们的故事也远了,子侄弟子的故事说不到一起,也不在一口锅里吃饭,不要说朋友,还要相互算计来回,说起来很讽刺,但事情大都是这样讽刺的。 “水路还要走多久?可是过了猴爪山?”路仲远抱剑而立,倚靠着船舱边,放眼望去皆是崇山峻岭,江河浩瀚,他这一代豪杰不通地势路线,目力再好也是白搭。苏子期道:“需得再走一夜,入了长江再换马。”铁掌峰就是猴爪山的一座峰。路仲远道:“在船上走路轻飘飘的,打坐也没多大意思,不知道北边现下怎么样了。” “辛将军素有韬略,用兵娴熟,只要粮草充足,兵力及时,必有所建树。”苏子期沉声说道,气度端凝如山,但想到北地兵事,他显得神采奕奕,几乎不见眉眉间病色,自生英锐之气,气宇轩昂,丰神俊朗,是最好看的样子。 路仲远豪爽大笑,伸手拍他肩头,笑道:“这才对嘛,少年人别生生沉着淡着一张脸,人生四喜已快俱足其二,还有什么不开心。” 他也是当世名侠,潇洒惯了的,人到中年仍是孑然一身,没有个一男半女,但他也对江湖上出众的新秀英杰颇为欣赏,与慕容世家又甚有交情,一路行来路仲远也认可苏子期的能力行事,人间九秀又岂有不好的女子? 珠联璧合门当户对。等到二人成婚,他也是要来喝杯喜酒的。 说话之间,日头越发热了,船又驶得甚快,不比陆上舒适,两人再说几句,也分别回到船舱里去,给韩相治病之事重大,虽然不怕麻烦,但也别招惹麻烦,路仲远先前提起铁掌帮,也不免是担心如今帮风不正的铁掌帮会找麻烦,时间耽误不得。 路仲远自去休息打坐,苏子期进了船舱里自己休息的房间,过不多时即听到轻轻的叩门声,“进。”苏子期在小火炉边煮茶,看着那茶汤翻滚,并未抬头。 一人轻轻推门进来,原是那艄公卸了斗笠来拜见,这艄公是个中年男子,穿着粗布衣服,皮肤干裂,看着很不起眼,和其他水里讨生活的苦力没什么两样,只是他两边太阳穴微微凸出,显然内功有颇深造诣。 “公子,”艄公躬身下拜,十分恭谨崇敬,自家对于水路的谋划知道的人不多,总舵只有杨总管知道一些,事事都是楼主亲为,从十二连环坞,洪帮等许多帮派手里,拿下水路控制,还在苏梦枕时期时,他就在风雨楼了,他爹是苏遮幕时期的老人,一起从北地过来的。 这艄公一家算得上是忠心耿耿,否则以苏子期的心机深沉如何能把事情交给他? “鹰眼老七、长江一窝黄花蜂、再加上史天王控制了长江黄河与海路的控制,鹰眼与长江各有靠山,史天王把守入海,需要调动大量人手,否则很难有所突破。” 那中年艄公就站在一边,恭谨歉疚道:“我等无能解决此事,连累公子多费心了。请再给属下一些时间,属下定能刺探到这群水匪海盗的弱点所在。” 苏子期已煮好了茶,倒了一杯,推到小桌的另一边给他,冷淡道:“无名岛与孙玉伯一个个都是老狐狸,绝非一般的货色,你没有成果,我并不意外,能全身而退,就很好了。至于史天王,这人什么都不算不上,更不要说是枭雄。” 那中年艄公就问道:“那公子的意思可是,让我等隔岸观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以便坐收渔翁之利?” 苏子期不答,只微微摇头,又道:“最近有发现什么大事吗?” 中年艄公寻思:韩相病情危急,公子亲自去找大夫,这不必说的,辛将军正在守城,还没有结果。如果一定要说什么,也就只有江湖事了,不知道那件算不算?这也不算发现,只是楼里发现的一点情报,还没有证实。 苏子期抿了一口茶,看艄公有些罕见的犹豫,眼神一转看着他,“怎么?你好像在犹豫。” 艄公感觉浑身一凉,不敢看他眼光,虽说未经证实的情报不传,楼主面前自然不一样,急急说道:“属下听说,慈航静斋的圣女入世了。” 苏子期正轻嗅杯中茶香,声音很淡,似乎有些漫不经心的凉意:“是吗,从哪里传来的。” 艄公说道:“在秦岭的兄弟传来的,正在证实,那女子武功很好,不太好跟,她不进城,也不大往大路走,听说正往南边去了。”如果金风细雨楼的情报是这样,其他势力还不一定知道疑似静斋圣女入世的消息,更不要说是去的方向。 “咳……咳……”苏子期又低低地咳嗽了几声,声音轻淡,一字一句又格外清晰,“那就好好证实,有消息就传回总楼。” 艄公抱拳一礼,“是。”把苏子期倒给他的茶一口喝干,就告退出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为救一人,千里奔走 019柿霜糖 苏子期闭目养神,打坐调息一时,已到中午时分,楼中兄弟敲门,送上饭菜点心,再低首退下。 虽然船上饭菜粗砺,滋味不甚好,但也有鱼有肉,荤素齐全。倒是有些容易储存的蜜饯干果,糖果点心,成色模样都甚是漂亮,酸甜可口。 常人多在陆上起居,在水上行船一时难以适应,头脑昏昏胃口不佳,捡一两果脯酸甜入口,能更舒适些。 这船上谨慎行事,都是自家开火做饭,金风细雨楼里一帮舞刀弄枪的儿郎做得饭菜,滋味可想而知。 不过他楼中兄弟甚是尽心,生怕亏待了自家楼主,饭食不能精细,就特特送上四干果、四鲜果、四咸酸、四蜜饯,凑了个十六样,都是些上好干净的。 只是男子平日也不大爱吃这些零嘴,苏子期久病在身,身在江湖,酒是很难避,不重口腹之欲,用了饭,只捡几块柿霜糖含着。 小圆片的糖,深黄色,是纯柿霜。倘是淡黄,那便不是纯柿霜。 苏子期幼时身体要更差,一日不能没有汤药,忌口甚多,在相府吃的糖,就是这种柿霜糖,柿霜糖食药两用,味道凉甜,是解热消暑佳品。 相府的柿霜糖是极好,是韩侂胄让最好的师傅用最好的料制给他的,这糖的滋味虽不如,但也相差无几了。 这个特殊的时候,尝到熟悉的味道,苏子期难免想到相府,既而想到卧病在床的韩侂胄。 其实苏子期幼时的日子也说不上坏,他并不是韩侂胄的亲子,可韩侂胄因为种种原因对他终归有几分真心。 所以他活了下来,并且活得很不错。甚至韩侂胄无意之中,承担了他父母的教导之责。 韩侂胄如今卧病在床,苏子期是要带人去救他。 那个能救他的人,就是现在这艘船上唯一的姑娘,也就是程灵素,这个姑娘小小年纪孤苦伶仃,虽然冷静聪慧,却也柔软善良,更应该尝到人世间细腻的甜味。 饭毕,有两个年轻的后生进来收了碗筷杯碟。 有一碟玫瑰金橘甚是好看,金黄色的果脯,粘着腌制过得片片玫瑰花,糖霜晶莹剔透,稍显腼腆的少年忍不住多看几眼,喉头微动咽下口水。 苏子期随手端起一碟玫瑰金橘给少年,道:“另外的糖霜桃条也一并拿去分了吧,顺便把这碟糖给船上的那位姑娘。” 少年顿时面红耳赤,不好意思正要小心拒绝,却见那人轻轻一笑,其中好像有种莫名的力量,让人觉得十分温雅和悦,不能再抗拒了。 腼腆的少年郎只感觉全身都是微热的,和同伴一起晕乎乎得去给船上唯一的姑娘送零嘴。 这是一种信任的表现,苏子期对自己的兄弟总是信任的,他自信能掌控,而他的兄弟也很可爱。像互赠吃食并非所有江湖人都肯的,苏子期敢吃程灵素做的饭菜,所以他被照顾得很好,而路仲远莫名其妙沉睡了一夜。 再打坐一会儿,他便靠在榻上睡了,等到醒来,已是傍晚时分,睡到这时略微觉得气闷,苏子期整理一下仪容,才走出船舱。 有个瘦瘦怯怯的人影已先站在甲板上,面朝江心。 天色向晚,夕阳西下,朱红的晚霞映泻了一江春水,江中旖旎的水光又将霞光反射到了她的容颜上,衣袂间,光影微微颤动,小小的人茕茕孑立。 她稚气未脱的容貌,虽不甚美,仅是清秀,头发也少了滋养,可眼角眉梢间淡淡的笑意,江水流霞都将她发间身上镀上了一层光华,嘴上咬着的一块小方糖也显得可爱了,满身秀气。 那白衣公子也站在甲板上,负手而立,离程灵素约莫三四步的距离,既守礼而不生分。 夕阳西下,温度还没有散去,江心的风乍寒还暖。 空气中寂静无声,江水中一股子清新滋润的味道越发显得清冽,苏子期远远眺望着江畔的景色,沅水清丽。 偶一偏头,却恰恰对上一双漆黑如墨的瞳仁,明净柔和,含着轻浅动人的笑。 一如洞庭湖畔的初见,抬眸之间,无意之中,四目相视,这第一眼时,谁也没想到不过短短几天,能这样接近,说巧不巧,其实又巧得很。 苏子期没有转过身去,他的眸中透不出什么情绪,古波不兴,温和深邃的光华内敛,透着一种淡淡的冷然与锋锐之气,泛着摄人心魄的奇异魅力。 这样的眸子凝视着程灵素的眼睛,似想要看到她的心底。 偌大江湖有多少人承受不住苏楼主的目光,这个其貌不扬的少女却直直对上坦然自若。 但其实,她真正对上那双凤眸,其实她只看见,其中英锐坚定的生命力,温和也好,凉薄也罢,均没有这处动人。 苏子期第一次从这个角度,在别人的目光里看着自己。 面色苍白,眉目冷郁,算不得是多讨喜的样子,程灵素却不惧他的眼光,甚至能在其中印上轻浅的笑意。 那病弱公子轻轻笑了一下,他不笑时,斯文优雅,却让人心悸,眸中看不出丝毫的波澜心绪。但他一笑时又尽显温和舒朗,孤傲森寒,凌厉冷然化成了从容温文。 白衣墨发,衣袂当风。心有猛虎,轻嗅蔷薇。他看着程灵素,道:“我吃柿霜糖或许比你久,但其药用了解断断是不如你的,看来它也不枉给姑娘一尝。” 程灵素微笑道:“柿霜其功长于清肃上焦火邪,兼能益脾开胃,我只找来入药,治肺热燥咳,咽干喉痛的的病症。” “集来柿子上的一层凝霜做成糖,确是又珍贵又风雅,我这个山野丫头只见师父做过一次,尝了一回,就再未吃过。” 无嗔大师在世时有个毒手药王的名头,在世时却最是良善之人,半点不肯用这身本事谋利,日子虽过得清贫些,也能安贫乐道,操心得无非是这些徒弟,他最是疼爱幼徒,但大夫多半懂得养生,点心还吃得,小孩子糖还是不要多吃得好,柿霜难得繁琐,除了受人之托制了一次柿霜糖,再没制过。 白衣公子淡淡笑道:“所以,糖还是给女孩子吃得好。” 瘦小的女孩转头问道:“为什么?女孩子不一定喜欢,男子也不一定不爱。” 那公子看着她,道:“女子天性大多柔和弱质,不比男子,更应该吃些甜的吧。” 红霞的光艳落在程灵素的发上,枯黄的发质少了滋养,却蒙上一层朦胧的光辉,也不难看,听得她幽幽说道:“那……女子要是不柔弱也不好看,也该尝到甜味吗。” 说着,程灵素递给苏子期一块糖,圆圆的小薄片,黄棕色,正是他给的柿霜糖。 苏子期虽然不敢说将她想法猜得一清二楚,六七分总是有的。 程灵素长得瘦弱,颇似稚弱幼女,她自伤容貌不美,平素独居山中,自己现下或许就是最熟悉的人,以程灵素的性格,可以对旁人的议论猜测漠不关心,但对熟悉的人,或许有些自卑。 苏子期伸手接过那块糖,道:“自是应该的,容貌美丑与天性本不相干,性情也非以柔弱为好。”那只手在夜色迷雾中还曾握住他的手,和她的人一样,也是小小软软的,透着清秀的稚气。 他的声音平静,古井无波,透不出丝毫的情绪,仿佛是在说一个最明显不过的事实,要人信服,更由不得人不信。 苏子期没有经历过,也只想过了解一个女子,所以他不知道女为悦己者容是什么样子。他只在心底起了一种怜爱,像是对怜惜疼爱,亲近的小妹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为救一人,千里奔走 020群山万壑,江水漫漫 两人说话之间,距离似又拉近了许多,不知不觉天已向晚,船拢了岸,如血的红霞也渐渐要隐没于淡淡的暗色之中,柔和的眼波如沅水般美丽。 一顾洞庭烟波,不见山峰轮廓,只是苏子期的心很大,想得事物太多,那些猜出猜不出,懂或不懂的心思就随着夕阳慢慢消失。 他并不是一个沉迷于儿女情长的人。 两人各自回到船中,梢公正在前方调度,后舱还有几个后生在做事,亦是在暗中巡视。 这沅江是长江支流,此处最是水急滩险,白日已行得十分迅捷,任你大胆也不敢在黑夜行舟。 程灵素已先回房歇息,苏子期召来艄公问话,艄公道:“公子,再行过去就是青龙险滩,着实凶险,那地是铁掌帮的地界,又不少水上的好处,也是最熟这青龙险滩的。” 苏子期点头,道:“明日就过青龙滩了吧。”艄公称是,道:“明日清晨就过去了。” 不知是不是有自家老大控场,艄公自信满满,没有一丝忧虑。 苏子期回到舱房之中,终是睡不着,他在襁褓之中承受百年阴阳功力,自此就落了病根,一冷一热身上内力失衡,都要遭一番大罪。 这几日就是这般,咳疾不必说,外部四肢冰凉,冷得彻骨,内里喉管食道乃至五腑六脏都会如火烧火燎一般的炙热疼痛,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病态的嫣红色。 行在沅水之上,水气湿气甚重,他便难受得越发厉害,症状也颠倒过来,四肢热得刺痛,五腑六脏都尽是凉的,只有心脉一点儿的热气。 所幸苏子期早已习惯了,往红泥小火炉下点了银丝炭,煮了茶,服了牵正散,打坐运行太玄经,制衡道家玄功,运行一周天之后,又默默记诵道心种魔大法的口诀精要。 周身契合天地,这么练了约莫一个多时辰,先前炽痛无力的四肢百骸都充斥了劲力,身上也暖了起来,才停下,脸色正常也不热了。 这时候,他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只要压抑久了,往往会更剧烈的释放出来,这样才能舒服些,喉间干涩的痒意才缓了过来,白色丝帕上也多了一点黑色的血块。 他随手将染血的帕子扔进了火炉里,手帕在火焰中化为灰烬,苏子期却稍稍松了一口气,这口血咳出来,他的内息也恰恰调节好了。 百年阴阳内力,即使是道家玄功所修,也非一个襁褓婴儿能承受的,他幼时能活下来不光是有名医诊治灵药续命,更因为作为魔门至宝的邪帝舍利从不离身。 ——内力被死死压制体内,偶有逸散也被吸入邪帝舍利。 直到后来,习得白首太玄经,儒道相合身体才能不借助外物隐隐达到平衡,练成道心种魔大法,道魔儒三方制衡,才形成混元之势。 道心种魔大法是苏子期最薄弱的一门武学,此功若不成,不说武学造诣,恐怕他难以活到而立之年。 而这门功法,冥冥之中那丝邪气魔意,道心种魔他却好像抓不住。 《天魔策》与《战神图录》、《长生诀》、《慈航剑典》并称为破碎虚空四大奇书。 十卷《天魔策》中最高深、最至高无上的一卷,又称种玉功、种魔诀,亦就是有望破碎虚空的《道心种魔大法》。 世上未必没有超越四大奇书的神功妙法,但四大奇书来历神秘莫测,乃是公认最有望破碎虚空的武学。 虽然这个公认在几十年前迷天盟七圣主关七怒乘ufo破碎飞升的那一刻就被无情地打破了。可关七这等开挂可遇不可求,连带原本身为高岭之花极难修炼的四大奇书都现实了许多。 《道心种魔大法》(1)共分成上下两卷,上卷涉及练出魔种、由道入魔之法,下卷涉及由魔入道之法。 共计十二篇,上卷包括入道第一、种魔第二、立魔第三、结魔第四、魔劫第五、种他第六,下卷包括养魔第七、催魔第八、成魔第九、魔极第十、魔变之境、魔仙。 而且每篇都有魔门邪帝向雨田以朱砂批注的蝇头小字,保证是正品真货。 由道入魔,由魔入道,在道心布下魔种,奇诡绝伦。水中火发,获得真阳。 按照第三篇“立魔第三”,散去全身道功,使魔种由阴中之阳化为至阳,而道心化作阳中之阴。苏子期另辟蹊径以邪帝舍利储存一身道功修为,而后凝练出魔种,第四篇“结魔第四”内中描述千奇百怪种种自戳自残、挨饥抵饿的苦行,其目的务求诱发魔种。 这篇主要是让修练者受尽折磨,让自身道胎与魔种更进一步和魔种结合,亦对魔种进行锻炼,使其渐成气候。 苏子期久病在身,种种痛苦自是不必说的,回归中原又迎来追杀劫难,缕缕遭遇穷途末路之境,魔种也成了气候。 有穷途末路之境,自然也有置之死地而后生,之所以能重生,得力于嵌入魔种的道心。 修炼者并不是真正的死亡,只是与某一种玄之又玄超乎这天地的某一力量结合,此正为种魔大法第五篇魔劫和第七篇养魔的情况。 第五第七类似,不代表苏子期过了第六篇——种他第六。 种他第六恰恰解决了前五篇对历代天邪道宗主造成的所有难题,大合魔门一贯损人利己的作风。方法就是另寻道体,再由自己亲手种魔,绝对控制下于道体死亡前的刹那,进行窃种的功法,据之为己有。 苏子期靠在榻上,他感到很疲惫,可不是所有人在疲惫的时候都能睡着,恰好他就是其中一个,燃着的银屑炭驱散了舱内的湿凉,鼻尖嗅到了空气中淡淡的松枝香气,蕴含一种清淡的温暖。 桌边点着桐油灯,一缕暖黄色的灯光照在他如墨漆黑的发上,乌发折射出一种清幽又沉郁的光彩,宛若月华倾泻至幽林深处的颜色。苏子期悄然睁开了眼睛,他想看天泉山的景致,边关的景致,燕云十六州的景致,苏氏三代出生入死打拼下来的景致,不该辜负,不该舍弃。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 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 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少年时代,风华正茂,涉世不深,乐观自信,】苏子期正当及冠之年,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早过了涉世不深的稚嫩时期,俊逸的脸上古井无波,神情态度隐隐之中,透过极深沉的冷淡。 那一双眼眸却还是很亮,燃烧着两点寒星,两处火焰。 “我是金风细雨楼,金风细雨楼亦是我。”能说出这句话的父亲,若不是英年早逝,自身的理想,一手壮大的金风细雨楼,何必托付给王叔父? 王小石太过守成仁义,也不适合金风细雨楼的素日行事,否则苏子期即使有名分大义,旧部扶持,怎能区区四年就掌握风雨楼? 他的父亲同样说过,“我活过,大多数人只是存在。”梦枕红袖第一刀已追寻过有意义的事物,已一介病弱之身在人世间留下艳烈的色彩,世人大多庸碌,能看清自己,冲破阻碍的太少,更多人为了生存而生存。 苏子期不知道他那素未谋面的父亲是否有遗憾,那些未知的故事已埋没在时间的尘埃里。 但世上没有人可以去替代另一个人,自己的事终归只有自己能完成,道途断绝,三十而亡,他不甘心,他更也不会如此离开。 何其相似,冥冥之中苏子期的眼神似乎与另一个逝去的人重合了,明明是划破黑暗的星星,惊艳之中,是寒芒已至的英锐,也是一点不可忽视的火焰。 只是这火焰,却是那么的冷,深秋的凉与寂,不得不让人觉得有股孤傲森然的寒意迎面袭来。 种他第六,固然省时省力,便捷自身,但其中的损人利己阴险狠毒实是非他所愿,苏子期已隐隐有所察觉魔种对他影响不小,从而重新吸收百年道功,可是这身伤势病痛如何制衡,他却是没有思路。 箭在弦上,道心种魔大法不得不练,种他第六又是骑虎难下,一步错步步错有过的事必定再有,已行的事未必不会再行,有些事是不可以破例的。 ———————————我是时间分割线—————————— 次日清晨,天气正好,艄公一早便抛锚开船,驶了半个多时辰,沅水清雅秀丽,但行到此时此地,群山峭壁已越发险峻,青龙险滩果真是有些险。 不知是否预感到了什么,苏子期早早就站在船头向远方眺望,过不多时,程灵素与路仲远也出了舱,三人站在船头默不作声,望着这群山万壑,江水漫漫。 当船遇到险滩恶水或搁浅时,就必须靠很多人合力拉船,这些人也靠拉纤为生,上游是青龙险滩,行驶的船只边也是有不少纤夫。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为救一人,千里奔走 021不知对方是何路数? 两岸江水束缚在陡峰险崖之间,波涛汹涌江水混混,下行的船只,只顺流而下直直疾驶,刹那之间就纵掠而过了群山与上行的舟船,上行的船只都需人拉纤,大船多则数十人,小船少则五六人,都喊一口沙哑的船工号子。 也不是什么歌谣,(号子有声无字,“嗨,嗨哟哟,嗬嗨,拖呀,拖、拖拖拖……”险滩恶水,全靠纤夫合力拉纤,号子声声,空谷回荡)艄公手臂一挥,将两道沉重的铁制缆索远远抛到岸边去,一众纤夫蜂拥而上,竟也是轻轻巧巧地接住了,快速套在一个巨大的绞盘上,可见并非是一般的纤夫。 诸人一齐搬动绞盘,将船快快拉至岸边。船靠岸后,苏子期问艄公,道:“这就是青龙滩么?”艄公神情有些凝重,“正是青龙险滩。”苏子期点点头,道:“便在此处登岸,代步马匹可在?”艄公道:“安排的马匹昨夜该到的,休息半宿劲力也足了,上岸向北走一二里就能看见咱们的人。”青龙险滩确实凶险,为防不测艄公早就安排岸上来人接应,快马先行虽比不上顺风顺水的船,但也不算慢的。 苏子期瞥了船只一眼,微微摇头,艄公顿时会意,耳边也传来自家公子的传音入密,“送到这里就是,先带楼中兄弟找近路转一转,别去分舵。”斗笠下艄公的神情微变,已领会自家楼主的用意,他是风雨楼中的老人了,经历过与六分半堂权相蔡京敌对的时期,最是谨慎不过。 路仲远与程灵素不知那两人商量这些帮派之间的弯弯绕绕,路仲远抱剑而立,眺望远方的山峦路径,眉间微带凝重之色,不知想些什么。而程灵素犹自低头摆弄着包袱里的什么东西,悠闲自在,似是毫不担心的样子。 各人心思各人知,风雨楼弟子做事的速度倒快,准备的几匹高头大马已牵至诸人面前,均是那一等一的快马良驹,三人不敢耽搁,上马便行。 这下就是一路疾驰,绝尘而去,偶尔才在马上抿几口水吃几块干粮,到驿站附近,路仲远快快去买了些酒提神,除此之外再无停留。从日头正高到一点一点偏西,不知不觉就这么过去了。待到月上中天,也不曾停歇,换乘马匹,如此这般疾驰了一日一夜,直到第二日深夜,大雨滂沱,坐骑已无余力,三人也有些精力不济,才牵了马匹,稍稍捡了些松枝,在山腰上找了一个石洞休整。 山野之中的气息也并不好闻,这个小石洞就充斥着一股子草腥味和羊膻味,显然之前有山羊之类的野兽停留过,这股味道与篝火燃烧时的松油气息交织在一起。 雨声和雷声太响了,偶尔还有雨水从洞壁上滑落的滴答声,昏昏暗暗,更觉得沉重。烤热了干粮,三人粗粗分食了,也不在意什么味道,路仲远身强体壮,先守了前半夜,后半夜苏子期守,程灵素虽有些武功,又是用药使毒的行家,但毕竟是个体力有限的弱女子,早早便睡了。 天明,雨歇。 苏子期叫醒二人要继续赶路,待三人出了石洞,要去树下解缰牵马,一见树下情景,程灵素轻“咦”一声,路仲远立时按剑警惕,口中也不由骂了一句,苏子期沉默不语,神情更加冷淡,映上一分凌厉,早已握上了的红袖刀。 树下的三匹马,并非横卧在地,而是四腿蜷曲,瘫成一团,倒不见有什么鲜血与撕咬的痕迹,显是并非野兽所害,若说是害了病,也不见得三匹都遭了难。 程灵素从怀中掏出一副手套戴上,苏子期望了一眼,观其色泽材质,知晓不是凡物,这手套是以极细极轫的白金天蚕丝织成,虽然柔薄,却非宝刀利刃所能损伤。 他知晓一位隐居终南山的前辈有这手套,没想到程灵素也有一副,果然不愧是怜花公子与赛华佗的师妹,得了药王一门真传的弟子。 路仲远按剑警戒,心中好生狐疑,自家必定是被人盯上了,只是不知道对方是何路数?自从好友神剑燕南天失踪后,他对这些鬼魅魍魉的伎俩才真正忌惮起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正是这个道理。张了张口,欲要劝程灵素不要上前,却见苏子期陪在她身侧,就不说了,这小姑娘擅于用药,就是有毒她也不怕,有什么陷阱机关暗器暗算,苏公子也能对付。 再说还有自家在旁,倒也不怕。要是能看出来者有什么手段也好,这动起手来心中有数。 程灵素伸手在其中马腹上摸一摸,触手冰凉,隔着白金丝手套,也隐隐有寒意传来,心知有异,但似乎不是什么药物的缘故,又快快看看其他马匹的口齿,寻思:“这些骡马正值壮龄,脚步轻健,并无患病,也非中毒,怎地死地如此怪异?” “不是中毒,”程灵素朝苏子期摇摇头,伸手要抬起马颈看看清楚,只是她女子体弱,力有未遂,苏子期右手暗握着红袖刀,便左臂运力,帮她把马项颈抬一抬,程灵素凝目看去,微微一怔,而后叹道:“好厉害的掌力,好奇怪的功夫。” 马颈上有个绿色的五指掌印,掌印陷进皮肉几分,可见来者不仅掌法诡异,且是掌力霸道刚厉。 苏子期放下先前抬着的马颈,有看了另外两匹马,果然也有一模一样的掌印,再伸手摸摸死马的四肢,腿骨果然都已寸寸碎裂,再看马背,背上的脊椎骨也是一般无二,竟还透着寒意。 “这马儿怕是叫都叫不出一声,就给人一掌打死了。”苏子期低声说道,却看不出这功夫是何家路数。 这病公子眸色微微有些波动,神色之间也透出一点凛然的冷意来,虽然容色之中尽显清华,只是微微抿着的嘴唇唇色极淡,透出一股淡漠深沉来。 刚猛霸道,掌带寒毒,是哪一家的路数,就是以苏子期所学之博,一时之间却也看不出来,程灵素是看伤医病,使毒用药的行家,这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虽觉得惊奇,但对这人功力之深,掌力霸道奇异,倒没有苏子期了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为救一人,千里奔走 022矮人与巨人 苏子期站起身来,淡淡说道:“这次死的是马,下次便不是了。”不是马,自然是人,他的意思是说,来者已杀马示威,下次再出手,就该伤人害命了。 不过,他们是不可能退的,退就是死,幕后之人无论如何都要现身出手,不过是迟早的事,一分生死,是何路数又有什么重要? 程灵素半蹲着细细审视其余马匹尸身,再未见什么伤口,冷笑道:“终归是要现身的,到时自有个水落石出。”她说到最后一个“出”字时,正要起身。 这时候却感觉一股劲风迎头罩来,心中大悸,但觉胁下忽然多了条手臂,搂住她的腰,轻轻快速地向上一抬,程灵素就感到自己已脱离了那股劲风笼罩之处,隐隐嗅到整个人被搂着带到一边,毫发无损。 生死之间,饶是程灵素也有些许惊魂未定,耳边响起那人清悦的声音,“原物返还给尊驾。”语调冷淡而轻慢,却显得凌厉霸道。 但她听着,心一下子就定了。 原来那白衣公子挥手间,已隔空对那抛掷来的大石打出一掌,借力打力,更蕴有魔门紫气天罗的手法,将大石这一抛的力量尽数借了过来,顿时,那块磨盘般大的石头携着一股更加强大的爆发力反弹回去,直直掠向半空,迫人的气劲在空中泛出无形的层层波动。 来者也是极为自信,苏子期这一下反击快速无伦,猛烈的劲风又迎面而至,几乎要叫他看不清楚,但以这一双肉掌熬炼二十多年的霸道刚厉,凭着感觉与强横的横炼功夫,他竟是不闪不躲,硬生生接下了这块大石。 但几瞬之后,来人才知晓厉害,身形被巨大的冲击力逼得退后十余步,那大石头才被他重重地抛落到地上,暗暗瞥了一眼自家用铁砂毒物熬炼多年的手,感觉皮肉隐隐作痛,心中不由忌惮。 再看,不过几瞬之间,那白衣病公子已携着瘦弱女子到十余丈之外了。 虽只是几个提纵,但带上一人,他竟也能这般轻巧迅捷。 再看路仲远,不过是用普通的精铁长剑,一个劈砍之下同样的石头也是化为两半,切面光滑,整个人颇有一种说不出的摄人之力。简单的一招半式,也自有烈火金刚的之势。 若是只有他一人前来,任意一人都难以留下。 但他绝不是一人来,更不是愿意送死的人。 苏子期目力极佳,已将掷石之人看得清清楚楚。 来者约莫四十出头,一对剑眉凌厉,一双神目如电,做一身葛布短打打扮,颏下留短髯,强悍精明,中等身材。 来人的轻功也不差,足尖轻点凌空几个纵跃,瞬间如疾风掠地,一掌打向苏子期。 这白衣病公子咳嗽了一声,眉间虽然犹着病色,却似乎浑不在意这一人这一掌,先把程灵素稳稳推出数十尺,才轻描淡写般地伸出一掌,对上那穿葛衫的中年汉子。 数十年道家玄功精纯阴柔的内力,立时隔空席卷而来,卷起圈圈破风。 葛衫汉子心中惊骇之下,应对依然十分迅捷,施展“空中转身之技”的上乘轻功,侧身闪避开来,之后,那精纯至极的内力落在了远处一棵大树之上,刹那间,半棵树几乎都要化为齑粉。 树叶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 葛衫汉子不敢迟疑,双掌一前一后击出,后发的那一掌,衣袖随着连挥,一阵银光闪动,十余枚铁莲子齐齐向苏子期射去。他发这暗器前,还有一掌厉害杀招,旁人只注意杀招便难躲过暗器,铁莲子颗颗指向周身要害,出其不意,后一掌的变化也可谓是阴险狠毒之至。 只是他不知道,苏子期自柳随风处习得一身唐门真传的暗器功夫,在他面前使这种暗器,当真是班门弄斧了。 他护体气劲不弱,只气息微动,退也不退,只一手握着红袖刀,另一手袍袖轻挥,便将那些铁莲子甩到一边去。 葛衫汉子心中大为惊诧愕然,但事到临头,也没有法子了,咬紧牙关也要上了,平地而起,两个起落,突然一个鹞子翻身,已到了苏子期身后,拍出一掌,掌虽身动,看着就要按到苏子期的后心要害一般。可那白衣公子竟不回头,倏地反手回击一掌。 将近百年的道家精纯真气,便源源不断的倾吐而来。 葛衫汉子只觉手掌猛地一痛,掌心发热,全身不由自主的剧震。七经八脉,四肢百骸竟皆是不知往何处使力了一般。 双掌相交,这汉子内力深厚雄浑,掌力犹如排山倒海相似,一股极阴寒的内力就伴随着刚猛无比的掌力冲将过来,霎时间内力所至之处,寒冷透骨,刹那间,又转为刚猛凌厉,宛似身入熔炉。 所幸苏子期身负百年道家阴阳精纯内力,又以三家合修之法融合混元,突破大宗师,不然今天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这一对上,那葛衫汉子只能身若败革烂布,斜斜飞了出去,口吐鲜血,跌落在草丛中,只觉得犹如巨锤当胸砸下,胸膛之中一团热火汹汹燃烧,四肢百骸无处使力,生生的钝疼闷通。 马儿的痛苦,他算是感受到了几分。 但是他却不害怕,看向周围的眼睛还很亮,那种亮,是快意怨毒的光芒,道:“他还在这里,就没有人能走。” 苏子期却已经知道这个他是谁了,确切的说,不是他,是一座山,一座肉山。 这片树林,虽然不算很大,可也绝不算小,毕竟山野广阔。如果是常人,即使有两三百人,也不会觉得拥挤。 可是,现在这片树林,加上他们一行三人,也不足三十人,但整片树林已显得非常拥挤不堪了。 至少在视觉上是这样。 在这片树林里,有不少高大的古树。 而比这些古树与小树苗看起来还要高大壮硕的,则是二十余个女人,世界上可能没有一把椅子合适她们坐,更容不下她们的屁股。 苏子期甚至觉得一头牛可能都比她们要瘦一点。 可她们,若是与中间的最突出那一个女人比起来,其余女人只怕都能称一句苗条婀娜了。 坐在中间那一位,已经不能被称作为人,她是一座肉山,一座移动的肉身。一条腿比大象还粗,身子晃动的时候,苏子期几乎觉得,这片地面都在微微地震动。 在她的身旁,还有五六个穿着艳丽的男人服侍她。这些男人也并非瘦弱矮小,可与这个女子,这座山一比,简直就是山海经里矮人与巨人的对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为救一人,千里奔走 023大欢喜女菩萨(感动,为投推荐票的小天使更新) 苏子期抿了抿唇,他似乎能理解路仲远为何在刚才一时半刻里悄无声息了。 饶是苏公子自问不是以貌取人之辈,面对此情此景也不禁有掩面遮眼的冲动。 他与路仲远几乎是同时沉声道出一个名字,“大欢喜女菩萨。” 大欢喜女菩萨也着实算不上能让金风细雨楼苏公子另眼相待的人物,这与她出身魔教无关。 苏子期自己出身花间派,身负魔门花间派补天阁两道传承,要是寻常人知晓他这重身份,不是退避三舍,就是要除魔卫道扬名立万,哪里还怕什么邪魔外道? 大欢喜女菩萨虽然实力高深莫测,但无才无貌,人品更是低劣至极,与西域的那位石夫人一般,嗜好劫掠名门世家的公子和天资不俗的江湖新秀。 只不过大欢喜女菩萨实力不如那位夫人,也远远不可能有那位夫人美貌。 但苏公子毫不怀疑,论心思古怪,心狠手辣,大欢喜女菩萨会弱与江湖上哪一个女魔头,在金风细雨楼的百万卷宗里,他至今还没有见过第二个喜好把正常人生生变成“肥猪”的高手。 “既然知道我是菩萨,那还不快快跪下,好好拜见。”大欢喜女菩萨格格笑道,细小的眼睛眯起来几乎要陷入进脸上的肉里。 寻常女子这般笑是娇俏可人,这位“菩萨”这样笑来,更像是一座肉山的悬崖凸出之处在颤动。 以苏子期的武道修为,道心种魔大法的波动感知,方圆百丈,一草一木的动静均是瞒不过他的耳目,大欢喜女菩萨与她的这群女弟子围来时他已有所觉,但未见真人时,听呼吸声与脚步声,还道是些些体魄强悍轻功不错的壮年男子。 须知习武之人大多体魄强健,一身气血如浆,比如路仲远虽然看起来很正常,但是实际重量可能不会弱于那些女人太多。 当然格外出众的大欢喜女菩萨是例外,不仅是体型和重量,她的轻功与敛息功夫也该是这些女人中最好。 听她这笑声,听到这句话。 “呵,”苏子期竟像是听见什么天方夜谭的奇谈,滑天下之大稽的怪事一样,忍不住笑了出来,温和清悦的声音里带有一种潇洒疏阔的冷意。 女菩萨直视着苏子期道:“你笑什么?” 其实【她眼睛并不小,但是现在却被脸上的肥肉挤成了一条线,她脖子本来也许并不短,现在却已被一叠叠的肥肉填满了。】 所以她只是简简单单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座山,一座由肉堆砌而成的山。 苏子期却不回答她,面上还是带着淡淡的微笑,转头道:“灵姑娘,路大哥,你们说怎么会有这么好笑的话。人生在世,只跪天跪地跪父母师长,敬天地君亲师,那祭祀时杀的彘,盘中煎炸烤煮的豕肉什么时候也配让人去拜了?” 程灵素忍俊不禁,回应道:“难道凭它是世上最好吃的那头吗?” 路仲远“嘿嘿”几声,长声笑道:“好不好吃不知道,但这一头肯定是最肥的,杀一次吃半年。” 这话一入耳,大欢喜女菩萨的两只小眼睛眯了起来,猛地跨出一步,那只脚踏在地面上,使这一小片土地都微微震动起来, “苏公子果然是好胆量,但是,你这是在找死!”她的面容扭曲着,脸上的肉一起晃动纠缠,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恐怖,这整身的肥肉也在颤动,显然在嘲讽三连的打击之下,愤怒到了极点。 在她身旁的几个男子立刻跪下,颤颤巍巍地伏在地上,他们五官轮廓生得很俊朗,但举止行动,战战兢兢,形容枯槁,也不知是受过如何非人的折磨。 “只有人吃豕肉的道理,哪有家豕食人的笑话。”苏子期讥讽道。 他的神情也很冷淡,甚至称得上冷酷凌厉,体内纯正深厚的道家真气瞬息提起,一袭白衣在真气的翻滚下无风自动,衣袂飘飘,用绸带系着的乌发也在脑后翻滚不定。 大欢喜女菩萨呼吸渐渐平稳,反而定了定神,双目细细打量着苏子期,肆无忌惮地笑道:“苏楼主果然相貌清俊,气质出尘,不愧是灵鹫仙子与红袖第一刀之子。” “已经很少有配在本菩萨面前这般放肆,又让本菩萨这般中意的男子了,苏楼主若肯与本菩萨回南疆去,结成秦晋之好,放过你们这些人倒也不是不可以。” 苏楼主身着一袭白衣,逆着光影的身段修长如竹,恍若芝兰玉树。他的神情,冷淡轻慢得孤傲,眉目苍白,隐有病色,仿佛冰雪,又反复随时都会融化在冰雪中。 显是从未把这些事看在眼里,更不会放在心上徒增生气。 却听程灵素一声轻笑,讥讽道:“我看不配得很,”声音清亮:“人和猪怎么相配?” 路仲远也是哈哈大笑,“还是一个俊朗公子和一头肥猪。” 正是要诱得大欢喜女菩萨先行出手。 “本菩萨看上的人,就休想逃出本菩萨的手掌心!”她的一双眼睛几乎淹没在层层叠叠的肉山中,已是一条缝隙的样子,可这双眼睛依然闪烁着恶毒神秘的光芒。 话音未落,她整个人已像一颗巨大的流星肉弹也,朝着苏子期的方向扑了过来,大欢喜女菩萨一身皮肉根骨,莫不是有数百斤的重量,真真是如一座肉山一般。 若是一个普通人有这样的重量,每一个小动作都是难上加难,可谁料这大欢喜女菩萨武功修为绝佳,反应也是迅捷至极。 难怪能担任天山魔教的长老,这等轻身功夫已足以晋身江湖顶尖之流。 这一颗流星坠地,刹那间,天地骤暗,似泰山压顶,绝巅之上肉石坠落,一股股凌厉无匹的劲风扑面而来,这哪还是个人? 这分明是一座肉山,如同上古洪荒时代的巨兽。这就是天山魔教女巨人大欢喜女菩萨的实力。 而,就在她身形动的那一瞬间,另外一道修长的身形几乎是同时也动了,所以他躲过了这一击,霎那间,流星落地,尘土飞扬,也就在这个瞬间,森寒刀气凌空而至,带着一声如空籁一般的清吟两者以快打快,已战到了一处!那把千种风情,万般艳烈的刀在,内力的灌注下,更加凄美,也更加锐利,更显锋芒!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为救一人,千里奔走 024“秋寂未褪,凛冬将至” 令人一见难忘。 刀光漾映一片水红,掠起微微的香。 琥珀般的刀光破空而知,黄昏细雨,一夜盛雪的刀势笼罩着大欢喜女菩萨,也几乎要笼罩这片天地,下一刀永远比上一刀更加诡谲绵密,比上一刀艳烈狠辣。单论刀法之技,如此密集迅捷的刀光,纯厚无比的内家真气,当世除了“小楼一夜听春雨”的刀法已无人能胜过,若是追溯到隋唐之时,岭南宋阀的“天刀八决”的绝巅刀法力压凡俗,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如今,整个江湖能在刀法一途胜过苏子期,已没有几个。 可大欢喜菩萨却不闪不避,任由红袖刀一刀刀落在她这身皮肉上,溅起血花朵朵,堪称是伤痕累累。 以攻代守,在大欢喜女菩萨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简直没有半点水分,她修炼的这身魔教武功,不仅让身体如此肥胖壮硕,更赋予一种奇特的防御力。 她根本不惧皮肉的伤害,而且除了防御,她其余的手段也绝不会让人小看。 大欢喜女菩萨座下的那些弟子也并非什么善类,其中又以她门下至尊宝(不是我黑至尊宝,而是古龙大大多情剑客无情剑原著就是这叫个名啊<(`^)>)为最,现下也是此女带人结成肉阵,围住路仲远,叫他不得相助苏子期。 不过,路仲远虽不得相助苏子期,倒是护住了程灵素,这位小毒医若是出了差池,他们这一趟千里驰行岂非是全无意义? 红袖愈染血,刀身愈红愈烈,风华绝代,但这一刻,在混元真气灌注之下,寒光大作,琉璃般的刀锋,不仅是烈,更展露出惊世锋芒,骇人凛冽,携千里不留行的孤寂肃杀,斩向大欢喜女菩萨。 “秋寂未褪,凛冬将至。” 这一刀并非快到极致,却让对上它的人生出快到极致的错觉。 明明轨迹清晰,但眼前心底只觉得无法能阻止躲避,无从躲避!秋日寂寥,万物肃杀,岂是凡力能避免?凛冬将至,世间凋零,多少人熬不过一冬,但谁人能阻凛冬到来? 大欢喜女菩萨那小小的眼睛眯精光闪烁,心中悸然惊惧,这一瞬,这位天山魔教的长老才真正意识到,这个外表清俊秀丽的翩翩公子,是货真价实的武道大宗师,就算体弱多病,他的刀也并非不利! 霎那间,水红的刀光已至眼前,大欢喜女菩萨无暇他顾,高手过招,江湖争斗,生死便系于那一线之间,她这身功力虽已经提到顶峰,但这一招之下,两者实力差距太大,稍有不慎便会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她已分不出心想一丝一毫其他无关的事,只想在这一招下保住性命。 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大欢喜女菩萨不退反进,咬紧牙关,双手凝炼内力,合围过来。 刀芒与掌气相互碰触,攻伐不休,大欢喜女菩萨凭强悍的体魄,这一双肉掌竟硬生生夹住了红袖刀。 “呵,”但听那病公子一声冷笑,再次催动体内的混元真气。 就在她肉掌夹住红袖刀的霎那间,刀锋一转,霸道森寒的刀芒,以一个奇异的角度向她的手腕刺来,要废了她的手! 劲气交击,气劲四溢,发出“呲呲”的破空声,将这小片空间尽数笼罩,两者的内息相撞,连绵不绝,如潮似浪,掀起一片尘土,不但将几棵小树化为了齑粉,其余人也是灰头土脸。 大欢喜大女菩萨那庞大的身躯不断晃动,勉强挡下刀风气芒,以这凝炼数十载的肉身横炼功夫,竭尽全力,阻止那精纯至极的真气侵入体内,更防“血河红袖,不应挽留”的绝世神兵伤其要害!免得落个经脉破碎,横死当场的结果。 成股的鲜血不断流溅到在地上,还有半截肥胖得不正常的手掌。 没能要了她性命,也没能废她手腕,但也废掉她一只手掌。 苏子期眼中闪过一丝可惜,心心暗道:“若是我道心种魔大法能成种魔第六,道儒魔三家融汇贯通,一身混元真气圆满,此招之下必能取你性命。” 花间派虽是魔门两道六派之一,但其实一开始除了《天魔策花间卷》外,并无什么武功秘籍。几乎没有任何明确的功法和招式,有的,只是内功心法,武功的至理和创造武功的基础。花间十二枝,花间游等精妙招式,绝世轻功都是花间派历代传人集《天魔策花间卷》与一身所学领悟自创而来。 苏子期十四那年,正逢白云城主叶孤城造访侠客岛。 有幸识得「剑仙」所创剑法之精华「天外飞仙」 这一剑,只有一招,如青天白云无瑕无垢。此招居高而击,一剑下击之势辉煌迅急,拥有连骨髓都冷透的剑气,剑之锋芒可怕到不能抵挡!此随心所欲的剑术变化,正是武功中至高无上的境界,已可算是天下无双的剑法。 如此无瑕无垢,完美无缺的剑法不由令人憧憬。 十六岁的苏子期于秋寂未褪,凛冬将至时踏上中原,心生感悟,融汇不死印法,九阴真经等等武学,草创出这招生中有死,死中还生,暗合阴阳混元之变的“秋寂未褪,凛冬将至” 也正是以这招,苏子期再遇叶孤城时,被其与神刀堂堂主白天羽誉为“刀法大宗师已不远矣”,此后就有好事者称“一南一北,刀剑双骄” 说得就是苏子期与武林六君子之首的连城璧。他们一人是金风细雨楼楼主,一人是无垢山庄庄主,且都战绩斐然,被当时名家评价为必成大宗师。 兼之文武双全,均为少年英才,翩翩公子,家世品貌样样叫人称道,祖上也有往来交情,各使一刀一剑,这才有“一南一北,刀剑双骄”的说法。 不等苏子期与大欢喜女菩萨再次动手,这时,却听得好大一声巨响!“轰隆”之声响彻云霄。 两人同时错愕,不由抬头望天……… 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为救一人,千里奔走 025似军中来人 正所谓: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那冲上云霄的轰隆声,正是这“穿云箭”在空中爆炸的声音,说得通俗一点,就是点燃信号弹的声音,这支“穿云箭”就是一朵手掌模样的烟花。 这与苏子期一行三人自然是毫无关系,看大欢喜女菩萨惊诧的样子,似也非她的人所放,但看清烟花的模样后,随即又露出了然的神情。不过这了然之中,仍是带着谨慎怨毒之色。 刀芒霸道肃杀,森寒凛冽,以大欢喜女菩萨之能,仍给破开了掌气内力,胸上狠狠挨了一刀,幸好十之八九的力量已为断掌所阻,所余的几分气劲尚且不能够要了她的性命。 可若是再来那样的一刀,她怕是要饮恨当场,又怎能不在小心上更加小心,在谨慎上更加谨慎? 苏子期顿时明悟这支“穿云箭”是出自何人之手。它固然不是大欢喜女菩萨手下人所放,但与她这方定有干系,他没有忘记那个掌力兼具刚猛阴寒的中年汉子,两者之间,虽是以大欢喜女菩萨为强,但以此人身手,多半不是大欢喜女菩萨的手下,也未必是天山魔教中人。他们之间必然有所联系,但不一定很深,或许只是阻杀自己这边一行三人而已。 不过大欢喜女菩萨不知道,那一招“秋寂未褪,凛冬将至”,如“天外飞仙”一般,惊鸿照影来,需要耗费大量真气,而苏子期一身道家真气深厚精纯,太玄经的儒家真气也成气候,但因魔种弱小,三者无法圆满,不得随意化为混元真气。 隋唐年间的花间派宗主,“邪王”石之轩自创的不死印法配合自创天一真气有奇效,“秋寂未褪,凛冬将至”就是如此,需得配合混元真气,苏子期短时间内也只能出一次而已。 只要混元真气再多上些许,现下大欢喜女菩萨已然授首。若不是近来他道儒心法愈发精深,道心种魔大法的魔种愈弱,不至于还要担心真气失衡,相互冲撞,恐有真气涣散走火入魔,连道家真气也不能全力施展。 天山魔教雄踞天山山脉已久,但逍遥派祖师逍遥子岂是易与之辈?一山不容二虎,灵鹫宫与天山魔教结怨已久,从道门大家逍遥子天山童姥巫行云到后来的灵鹫仙子黄瑶期哪一个是好相与的?中间虽然出了个从少林乱入的虚竹子,但虚竹子掌门身边也有位聪慧敏锐,旧历皇权斗争的西夏公主不是? 到苏子期这一代,灵鹫宫与天山魔教早就不知道暗暗把对方的武功和重要人物的情报研究到怎样的地步了,你会的我都了解,我会的你也偷偷练过,所以他们二人才会打成这个局面。 苏子期没有丝毫犹豫,足下步法踏行,身形飘逸出尘,旋转玄妙,正是凌波微步,残影重重,一袭白衣的修长身影好似在这片树林中化出无数个似真似幻的影子,从四面八方,天上地下向大欢喜女菩萨围杀而来,手中红袖绽放光华,琉璃刀锋不仅映上水红,更有一抹极致的雪亮,无数的刀气充斥在空间之中,刀锋轨迹如朵朵兰花清秀,飘逸秀气,玄妙动人,但此种风姿之中仿佛含有某种不可抵挡的真力挥斩在大欢喜女菩萨肥胖壮硕的身躯上! 权力帮柳五的“五瓣兰”刀法,也是江湖上第一流的刀法。清冷凌厉的刀气悄然加身,一刀接着一刀连绵不绝,斩切包围着大欢喜女菩萨的身上,快速无伦,清秀飘逸的刀气如五瓣兰花绽放,花中围有人,人身染血。 “灵鹫宫的武功本菩萨见多了,你那死鬼老爹的本事江湖上见过的人也不少了!你以为你杀得了我么?” 就在此时,忽听得远处大道上蹄声阵阵,飞驰而来。林中静谧,马蹄声显得清晰异常,本来纵马狂奔,蹄声繁密急促,乃是常事,并无什么稀奇的,但说也奇怪,落蹄之声犹如疾风骤雨,比数匹马同时奔跑的蹄声还加繁杂急促。 来者不善,或许人多势重,更或者与军中有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为救一人,千里奔走 026触之即死 在场诸人不是英雄豪杰,也是行侠多年,武林中的熟客,江湖上的行家,轻刀快马,恩仇厮杀原是家常便饭,这蹄声一入耳中都不由神情微变,就是程灵素久居山中,不曾行走江湖,但听这蹄声之奇特繁密,脸上也不禁微微浮现诧异之色。 适才烟花绽放,蹄声初响便是在四五里开外,苏子期侧耳听去,那蹄声已然愈来愈近。 旁人或许只是觉得奇特,苏子期却晓得,这不是军中来人,也必然经过军中手段的操练,想到此处,他心念如电闪,好像捕捉到什么,只是此时不容他细想。 大欢喜女菩萨听着这蹄声,脸上已忍不住喜悦,尖声大笑,咒骂道:“果然是黄瑶期那贱人生下的种,若不是藏在相州韩氏,十九年前就该下去见你病怏怏的死鬼老爹和贱人狐媚子娘了。” 她的眼中又流露出怨毒的神情来,嘎嘎怪笑道:“本菩萨改变主意了,就是看在黄瑶期王允卿那对狗男女当年杀上天山,打上圣教的份上,也不能轻易放过你!看你这么喜欢豚肉,待本菩萨好好折磨后,就废了你的武功,让铁冠道人的后人好好做一辈子他的东坡肉,好好伺候本菩萨。” “咳咳……”苏子期低咳一声,骤然之间抬起眸来,望着大欢喜女菩萨,凝视几瞬,才微微一笑,冷然道:“你说先父的武功江湖上见得多了?那今日苏某就让你再见见!” 这一刻,苏公子才真正把她看在眼里,对上那双冰冷的眸子,大欢喜女菩萨不由心惊,脊背仿佛泛起刺骨的凉意。 白衣公子冷喝一声,杀意如潮,桀骜不驯,心中难平的怒火与远方紧张急促的马蹄声,刺激得魔种震动,略有长进,顿时感觉念头通达,一身精纯的真气汇聚至顶峰,手中的红袖刀横劈快闪,斩出无数的刀光血影。 如斜风细雨,难逃黄昏一般地意境,疾风盛雪般无孔不入的刀芒气劲将她围困得无处可逃,刀气与她护体气劲,强横体魄交织冲撞!狂风呼啸,千万道银光骤然撕裂长空,妖娆迸射而至,所过之处一片狼藉,枯枝败叶,小树青木,尽数化为齑粉,武道大宗师一身可怖的力量,号称掌握天地波动,直指破碎虚空的“道心种魔大法”在这小小一片山林之中爆发开来,如潮如浪,几欲掀起无边无际的波澜。 雪雨风霜,沉浮起落,动心动魄,水红色的刀光愈发的凛然霸道,刀身之上,一朵凄美的刀芒轰然搅碎了大欢喜女菩萨一身熬炼数十年的皮肉!而,猛地朝着她的身躯斩落下来,那一抹水红过处,便是身首分离! 言语之中,胆敢辱及他亡父亡母,大欢喜女菩萨必死无疑。 他看在眼中,只因为那一瞬,已将大欢喜女菩萨当做个死人。 龙有逆鳞,触之即死。人有七情六欲,难免生出心魔。 苏子期稍稍松了一口气,但心底不由有些痛苦压抑,周身气质愈发有些显得桀骜深沉来。 他对很多事并不在意,又很难不在意一些事,那一些事便是他的心魔,他的逆鳞,象征着他幼时充斥着负面的过去,敏感多疑的自尊,如今难以逆转的事实。 大欢喜女菩萨骂他父亲,其实苏子期又何尝,不是自小身体羸弱?苏梦枕先天体弱,重疾加身,最终受白愁飞与六分半堂等人的暗算,衰竭而亡,便是他母亲继承一身逍遥派活死人肉白骨的绝世医术,足以使盲人换眼重生,残者断肢重续,也救不回来他父亲,就算是强抢了五毒教凤凰蛊,也只能续命一时罢了。苏子期生来肖父,可因在襁褓中受这百年内力,连这一点都似了苏梦枕。 便是到了如今,也无法逆转。这天意如刀,种种难以言明的心思便不足为外人道了。 大欢喜女菩萨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硬生生砸出一个大坑,激起一片尘土,众人一时征愣。 天下有名的女高手,天山魔教的长老,大欢喜女菩萨竟就这么死了? 就是路仲远也有点难以置信,却又是不得不信,这个身体羸弱的病公子,在先天不足的劣势下,竟真的这么快就斩杀了身体胜他千倍百倍的大欢喜女菩萨?路仲远扪心自问,便是他也敌不过这魔教的宿老,游历江湖二十多载,身边所知之人,只怕唯有好友“神剑”燕南天那般的高手能斩杀大欢喜女菩萨这样的女高手。 如苏子期一般清瘦的翩翩公子,能斩杀她,不知情的人或许以为只是说笑而已。 阳光之下,微风之中,山林之间,那人衣袂飘拂,还是如瑶花琪树一般,自然是风尘外物,只是染血的红袖,满地的血肉,这一片狼藉,昭示着他虽是神姿高彻,却并非是庙堂中慈悲的泥胎塑像。 初时听闻那马蹄声,还是在四五里开外,到斩杀大欢喜女菩萨之后,已似乎到了林前,霎时之间,诸人如梦初醒,但听呼啸纵马之声,勒马翻身之声,轻功飞跃之声,接连响起。 便知来人已至!且不在少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为救一人,千里奔走 027想杀韩相的人,莫非就是…… 红袖不再染血,是因为擦拭它的白手帕已染上了血,而后,轻轻飘落在林间的一摊污泥上。那只拿过它的手,拿过它,拿过刀,拿过酒,也执过剑,写过字,作过画,抚过琴,在国子监外,与大宋最顶尖的学子,手谈一局。 他的气势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旺盛,与平日里,那种微凉的冷淡不同。 在场诸人,除了路仲远与程灵素两人以外,无人敢多看他,更无人敢与他说话。 他们一个是性如烈火的当世剑豪,武功高强,行侠仗义,与“天下第一神剑”燕南天是多年好友,且秉性气概有几分神似。 另一个则是料事如神,冰雪聪明,世事如明镜照心,素手芊芊,心思细腻巧妙,胆量不俗的医道天才。 这两人心智城府,气度心态均是远超常人,那些魔教女弟子空有一身武力,心性尚且不如程灵素这样一个隐居山野多年的小姑娘。 路仲远心惊苏公子这一身功力之深,又欣赏他此时此刻的锋芒毕露,意气风发,不由赞道:“兄弟有这身内力,在武林之中已是第一流的人物。”说完,又是横眉冷对,那些魔教女弟子,朗声笑道:“终归是邪不胜正。” 程灵素却是眉间微蹙,嘴唇微动,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欲言又止,终是平静下来,什么也未言,只用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望着苏子期,透出些疑惑关切的情绪。 见那人已收起了神兵利器,指间手上轻轻把玩着雪凤冰王笛,白玉般的笛子在修长的手指间旋转,两者都是美的,但并非可欺,虽是眉如春山,长眉压在漆黑如夜的双眸之上,荡漾出一片肆意潇洒,神飞风越的色彩来,好看得锋芒毕露,带着轻慢和疏狂,以及一种充斥着孤傲和高洁淡漠的潇洒无拘。 观者不由一时间有点恍惚,很难想象,如此矛盾又隐隐相和的气质,为何能同时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 与此同时,路程二人耳边也传来苏子期的声音,“路大哥,程姑娘,我传一部心法给你们,等下你二人捂住耳朵,什么声音也别听,只在心中默念这部心法,切记切记。还有,路大哥,你千万护住程姑娘。”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 万变犹定,神怡气静; 忘我守一,六根大定; 戒点养气,无私无为; 上下相顾,神色相依; 蓄意玄关,降伏思虑; 内外无物,若浊冰清; 尘垢不沾,俗相不染; 虚空甯宓,浑然无物; 无有相生,难易相成; 份与物忘,同乎浑涅; 天地无涯,万物齐一; 飞花落叶,虚怀若谷; 千般烦忧,才下心头; 即展眉头,灵台清幽; 心无罣碍,意无所执; 解心释神,莫然无魂; 灵净归一,气协魄消; 水流心不惊,云在意俱迟; 一心不赘物,古今自逍遥!” 苏子期诵经的速度,非常快速,即使是程路二人侧耳凝神,细细听着,不敢遗漏一字半句。 那些纵马疾驰的来人,已下马奔行到了此处。 他们只见那人翻身跃上高树,独立枝头的背影。 惊鸿照影,烂漫流离。 所谓神姿高彻,不染风尘,见之忘俗,大抵就是如此了。 大欢喜女菩萨门下的弟子约莫有二十多个,也并非人人都是她的死忠,确切的说,她一死,这些弟子没有一个肯为她拼命,已倒在路仲远剑下五六个了,何必再多几个?她们已然调整阵法,一个个并肩而立,围住路仲远与程灵素,仿若一堵堵肉墙,不留丝毫缝隙,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不敢松懈,也不知道苏子期的想法。 白衣公子于数十丈高的树上俯视诸人,以他的目力,也不妨碍他观察这些人,不但面貌看得清清楚楚,就是行动举止也是一般无二。 穿云箭召来约莫百人,但都是武功不俗之人,行动之间干脆利落,一半人佩带细剑,脚步轻捷至极,另一半人应该是练掌上功夫的好手,硬朗十足。 说来好笑,这一帮人,竟然这样相反,虽都是男子,但一派人阴柔至极,一派人阳刚之至,阴柔的男子不但举止行走也隐隐透出一股阴柔,面相身材也是如此。 而阳刚一派的男子,掌法与身法,料想与苏子期相斗的中年汉子有些干系。 这帮人虽然看着极为相反,但举手投足之间的法度自成默契,没有一起操练过一段时日,苏子期是不信的。 正因为如此,他心中已然想到了某种可能,这个猜测实在有些可怕,但又并非没有这种可能。 想杀韩相的人,现在又要阻止他救韩相的人…… 莫非就是…… 预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集分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为救一人,千里奔走 028西厂督主 那些人不认得路程二人,也不认得大欢喜女菩萨的那些弟子,他们甚至连放“穿云箭”的人,也不需要认得。 他们只需要让能救韩侂胄的人,救不成韩侂胄就好。 未必与苏子期有什么恩怨,未必与金风细雨楼天山灵鹫宫有什么恩怨,什么正邪之别善恶有报,全都不重要。 此刻只要知道,苏子期与韩侂胄关系匪浅,就足够了。 有这个理由,足以杀了在场的所有人。为了封口,更为了剿灭权倾朝野,一代权相韩侂胄的党羽。 “金风细雨楼的苏公子,莫非准备不战而退?子瞻先生一生光明磊落,管他新党旧党,皆没有看在眼里,苏仙后人,就只有这点胆量?” “传到朝野,岂不让人笑话。” 不知在哪里,又是从何处传来这句令人惊艳的低语,说话之人,运用某种极为特殊的方式,声音虽低,在场的人皆听得清清楚楚。 这是那些人中,一个极其特殊的存在,如果用鹤立鸡群来比喻,也绝不是一般的鹤,那人摆手示意手下人停步,缓缓渡步而出,负手而立,就抬头望着那白衣公子,勾唇一笑。 明明是仰视,这人做来不显得弱势,负手而立,眼神姿态之间,依然带有某种风流倨傲,睥睨天下的气度姿采。 初见之下,这人青衫乌发,显得阴柔俊美,美玉为面花为骨,长眉凤眸摄心魄,勾唇捋发之时,尽显雍容华贵,让他有一种不怒而威的震慑力,与不易亲近,冷漠飘逸的性感。 虽然并不阳刚,但也绝不会像世间其他阴柔的男子一般弱质,只因此人的身上自带与旁人不同的特质。 这是一种极为矛盾,又在他身上能相和的气质。 他遥遥逼视着的白衣公子身上,也有类似的气质。 一缕微光透过树梢,照在公子堆鸦色的飘逸长发上,映射出一种幽深又郁然的飘逸,宛如夜里山间一道月华流泄下,闪着微光的溪流。他微微垂眸,遥遥望着下方数丈之外的人,俊秀隽逸的脸上,淡漠疏离,看不出任何神情,一双星眸里却燃烧着两簇森然的寒焰。 明明是火,却又是那样的冷,那样的凉,那样矛盾,几乎让人生出,一股噬骨寒意与灼伤灵魂的烈火一同扑面而来的错觉。 两双同样冷酷睿智的眸子,就这样撞在了一起! 正如,此人遥遥一瞥认出苏子期,苏子期又何尝认不出此人是谁呢? 雨化田,又或者说是汪直。皇城司的二把手,以及史弥远所提议今上新开西厂的重要人物,也就是西厂督主。 在江湖上,都以雨化田之名行走,肃清敌手,少有人知他真名汪直。 苏子期没有回答雨化田的问题。 横在唇边的雪凤冰王笛却已代他回答了。 只听得,笛声忽起!只看得,剑影翩然! 那青衫乌发的西厂督主,手持缕空花纹三刃剑,飞身而上,衣袂飘飞,身躯轻盈至极,跃起纵深之间,犹如鸿毛飞羽,剑气深沉如水,悄然无声,衣袂翩然之际,三刃剑无声飞刃而出! 正是,“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无风自动,纵跃之时,一身青衫锦袍,衣摆乍起飞舞,头上锦帽已被掀飞,流云长发被狂风席卷肆意在风中飞舞张扬,那身法如鬼魅,似鬼似仙,掀起了狂暴的气流真气。 预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集分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为救一人,千里奔走 029《红尘曲》 这西厂督主,乃是大内宫禁一等一的高手,名副其实的大宗师修为,虽然面相阴柔俊美,但其中自有一种狠戾又傲然的强大力量,让人心生战栗,不可小觎。 剑影翩,锋芒寒,身形如鬼魅,出手引狂澜。 大欢喜女菩萨的弟子想走也走不成,西厂与皇城司的厂卫人马,再加上“剑绝南天”的路仲远,心思细腻用药巧妙的程灵素,三方便在混乱中杀到了一处,除了自己人都是敌人。 这三方自在地面混战,苏子期与雨化田的一番争斗,就不得不令人称奇了。 山林之间,雨后雾气不易散去,两人在十余丈的高树之上,陡峭的山壁之间,缥缈的晨雾之中,纵跃挪移。 光华闪烁,只见一青一白,两道身影,两道锐利的光芒互相追逐,轨迹奇异之极,观之绚丽妖娆。 其中,却又蕴含了凌厉无匹的气劲真力,两人衣袂翩然飘扬,更显其超凡脱俗,身躯在半空中曲折转动,就如同凭虚御风空中漫步一般,可见轻功高妙,已是世间第一流的人物。 雨化田出手之间,鬼魅迅捷,杀意十足,冷峻傲然凶狠无边,三刃子母剑更是令人防不胜防,分为三柄,飞刺阴险毒辣。 如果道心种魔大法未得进益,苏子期此时不能感受其掌握天地波动的至理,更不能这么畅快地动用周身真气,一边吹笛一边使刀,在高空之上,抵挡一位大宗师的攻击,是何等不易? 在世间大多数人看来,不过是痴人说梦,若不是苏子期家学渊源,博学强记,知晓这套秘法,此时又短暂达到混元圆满之境,他的心灵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也不得施展成这套秘法。 那笛声奇之极,妙之极,顿挫无常,美妙无双,每在刀剑交击的空间中若现若隐。 而它的精彩之处却并不是曲调如何,而是在音节没有一定的调子,仿若随手捻来的一段即兴之作,却动人心魄。 令人难以相信,笛声隐逸在刀剑交击声中,竟也能有浑然天成的神韵。 白玉横笛的乐声,婉转悠扬,使人的心不由宁静,然而,“笛声三弄,梅心惊破”,又自失起来,觉得要和笛声一起弥散在山野林间的清雾里。 自始至终交融一体,期间纵有间断,笛声亦只会留有一股绵延不绝、死而后已的缠绵。 其火候造诣,已臻于登峰造极造极的乐道化境。 雨化田心中不由暗暗称奇,亦然感到狐疑,“这是在使什么古怪的法门?真气流转,风吹笛孔,但他竟能不间断,自成谱子。” 奇妙悠扬的乐声,让他不由想起初遇变故,远上宫廷的时候,而如今统领宫中,坐蟒加身,长臂一挥,围捕侠士千里之外。当真是世事无常,难以预料,宛若一碗冰凉的陈酿,醇厚味美也满是凉意。 抿一口,就是一线入喉的冰凉,一路冻了五腑六脏,带起身体深处轻微地战栗与颤抖,九重空阙,琼楼玉宇,浓艳的鲜丽夺目,千万繁华,红尘纷扰,只叫人眼花缭乱,食不知味。 可怎奈何,一点不同全盘皆输,十分野心十分抱负,最后仍是不知落个怎地去处? 这样美的乐声就算是在厮杀混战中,也不能忽视,去听的人也不能怪他自制力不够,而觉得这样的乐声不好听的人,一定是天字第一号的笨蛋傻瓜。 雨化田当然不是什么笨蛋傻瓜,他是当今身边最重用的权宦之一,也是武功绝顶的大内高手,隐隐约约觉得这乐声不对,只是越听越是难以抗拒,又难以阻止笛声入耳,不明白其中诀窍。 ————加之他原先并没有必杀的心思,杀意不强,攻击不知不觉间,也就渐渐缓了。 笛声忽而慷慨激昂,携有“笛声下复高,猿啼断还续”的高亮,震人心神,忽而清幽缠绵,“折残杨柳应无数,趁离亭笛声吹度”,不语含情,蕴有无穷变化,一时之间林中众人皆听得痴了。就是西厂的厂卫也觉杀意大消,暗器刀剑放得缓了,虚招使得多些,路仲远与程灵素相互照应,心中默念苏子期先前所授的心法,不敢有所松懈, 雨化田的子母三刃剑,只微一松懈,白衣公子的笛声就又从若隐若现化为缠绵悱恻,绵绵不绝,柔中有韧,高昂之处若穿云破月,响彻山林之间,偏偏婉转处,缥缈轻鸣,不绝如缕,宛若之音,偏有来自无限远方的缥缈难测。 茕茕孑立,踽踽独行。横笛关山,夜夜愁人。江湖多少情仇意,狂风吹起秋风愁。 奇异动人的乐声,缠绵悱恻,一曲轻鸣,似是以心灵领悟相连,勾起每个人内心深处,深藏的痛苦与欢喜,涌起不堪回首的伤情,难以忘却的欢事,可悲可叹。 雨化田几个纵跃,从山壁上急奔落地,真气一阵翻滚,心绪入朝,竟不能自己。 诸人此刻只觉无数往事在眼前浮现,又哭又笑悲喜交集,不能自拔,几乎不知自己身处何时何地,只记得白衣公子的乐声美妙。 似人溺于水中。 令人沉溺的那“湖水”化开了人内心深处满目的疮痍,荡漾出柔和迤逦的水色波光,最欢喜的事与人,温馨得绮丽,仿佛随着层层水波荡漾开来。 就像是陷入了一场昳丽神秘的梦境,入目之处,就是流光溢彩,辉煌难言,琼花玉树携千万华灯,于夜色迷离之势,一揽芳华,有种愉悦到极致,惊艳到窒息的错觉。 这种极致的喜悦之后,另一中奇特神异的感觉自心灵深处生出,然后迅速蔓延开来,让在场众人的精神一瞬间进入到一种高深玄妙的状态,仿佛灵魂脱离了肉身驱壳,世间百态似那惊鸿照影,在眼前心上一一闪过,沉溺其中难以摆脱。 苏子期也飞身而下,运起凌波微步的上乘轻功,搂着轻功不甚好的程灵素,与路仲远二人快快出林,抢下皇城司来人的三匹马,急驰而过。 雨化田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却也并未追来。 马背上,三人不敢耽误,也不说话,就这般疾驰了几个时辰。 苏公子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对大内高手增添了几分忌惮。他适才吹奏的是《红尘曲》,模仿的是《红尘秘意》 红尘,便是红尘派的红尘。 红尘一支,武林之中向来少有人知道来历。其素来一脉单传,绝学为《红尘秘意》,最是注重修习心神,体察外敌,故非心思极为敏捷、智慧通达圆融之人,绝无法窥其门径。以己之心静,操敌之心志乃红尘武学最高境界,招式拼杀,反被视为末流武技。 《红尘曲》的来历自还有一番故事。 灵鹫仙子原是李沧海的后人,李沧海是红尘一脉的传人,灵鹫仙子虽不是红尘传人,却把红尘秘籍传到了苏子期手上。 也造就一个武学之博难以想象的江湖大佬。 所以,精于厮杀暗算的雨化田此时反而远不如他,魔教女弟子与皇城司的卫兵,西厂的厂卫就跟不必说了。 让他忌惮的,只是雨化田一人,并不单单因为雨化田的武功与权势。 预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集分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为救一人,千里奔走 030崔三哥 但很快苏子期便放下心来了,因为他看到前面大路上已有一个人一边喝酒,一边倚着树,在等人,或许等得便是他们。 这个人很落拓、很潦倒,也很带点儿沧桑,遍阅人情世故的模样儿。不修边幅,在看见苏子期的第一眼,便笑了起来,虽然人至中年,但是他的落拓中又带有几分潇洒、几分可爱,这使得他更显得年轻了。 这个沧桑而潇洒的中年人道:“我知道我来得有些迟了,但迟归迟,却总不会缺席的,也一定会来的。”他笑起来时,很有一股洒脱的味道。 苏子期微微一笑,道:“我等安然无恙,崔三爷总算没有来得太迟。” 这个潇洒落拓的中年人不是四大名捕中的追命,崔略伤崔三爷,又是何人呢?追命颇有些好笑地看了苏子期好几眼,戏谑道:“苏公子什么时候也学魏晋风流那一套了?”苏子期向来沉静自持,外出行走时,也是文雅从容。神侯府代表了朝廷主战派的官方势力,与金风细雨楼所代表的江湖白道势力互为奥援,以维护京城内朝野各种势力力量的动态平衡,可以说与金风细雨楼交好已久,从他父亲的时代便是如此,追命性子潇洒不羁,又甚少见到苏子期这般“狼狈”的时候,微微诧异,便出言打趣他。 那白衣病公子,身着简单的素色常服,广袖翩然,饰以银丝云纹,长发未束,乌发散漫如流云,倾泻披垂了一身,确有魏晋之风。但与他平日的样子,就不一样了,苏子期先前以绸缎发带将发束得一丝不苟,但和雨化田打斗时,发带不慎断裂早已经遗失了,风尘仆仆,衣裳自然也没有那么端庄整洁了。 他淡色的薄唇微抿,低咳了一声,似笑非笑:“三哥莫要笑子期了,若不是知道其中凶险,京中来人,又怎能在这里等到子期。”苏子期在四大名捕中,与无情追命更为要好一些,追命爱玩爱闹,豁达风趣,也不在意什么辈分,与他平辈论交,着实是个可爱的人,苏子期便称他一声“三哥”。 苏子期的话虽然是疑问,语气却是确定的,追命知晓他与其父都是一般的孤高寒傲,智计天纵,也没想瞒过他,收起了嬉皮笑脸,道:“你金风细雨楼得了情报,说是天山魔教与两湘大帮要一起围杀你,杨总管不敢耽误,知道你此行事关重大,一边传了密信给世叔,一边在风雨楼稳定后方。师父一查探,才知道皇城司和西厂也派了人。” 说到这,他拍拍酒囊,又道:“我知道你们聪明人一向想得多,不过你也不必担心,师父推测官家还念着点和韩相公少年时的情分,现今的形势远远没有到撕破脸的程度,皇城司与西厂应该不是奉官家的令来的。天山魔教不会轻易出来,那两湘大帮想必不敢再出手,你也不必担心了。” 杨总管自然不是黑木崖上日月神教的那位杨总管,追命说的是金风细雨楼的总管,外号“童叟无欺”的杨无邪,杨无邪是苏梦枕的亲信之一,后追随王小石,苏子期,始终是金风细雨楼的不二之臣。 苏子期知晓这位杨叔父心思缜密,做事稳妥,两湘分舵必定无恙,并不担心。而传密信给神侯府也绝不至于被第三方知晓。如今有神侯府来分担皇城司与西厂的压力,追命崔三爷这种实力的高手相随,他方心下稍安,心中也有数了。 “听闻出云国(东瀛古代的令制国之一,本文指东瀛)公主不日便要进京入宫,介时东京(汴梁的称呼之一,非东瀛帝都)又是一番风起云涌,神侯府便有的忙了。”苏子期轻声道:“至于铁掌帮我倒是不担心的,只是觉得有些可惜罢了。” 追命摇摇头,“果真什么都瞒不过你,”含着一口酒说道:“忙啊,只是忙与更忙的区别,没有不忙的时候,和恶人、坏人、奸人的斗争,是永远不会完结的,六扇门是渐渐一年不如一年了,总算还有护龙山庄帮一把神侯府,要不然真得一个人分成几个人来用。” 与路仲远程灵素二人见过之后,一行四人便不再耽误,带起一路风尘,远去了....... 路上,待追命知晓程灵素这么个小姑娘才是毒手药王,啧啧称奇,称自己耳力还成,眼力就不怎么样了,有眼不识泰山,哪里知道程灵素这么个清秀的小姑娘有这般本事。与路仲远又同是旧历江湖的名侠,阅历深厚,豪气干云,颇有几分相投。 这一路紧赶慢赶,总算是到了汴梁城,大宋最繁华的东京,诸人自是直奔韩相府而去。 世事真是奇妙,权倾朝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堪称桓温在世的韩相公,一代权相韩侂胄的性命,便在这弱质少女手上,在这一时半刻之间.......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集分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为救一人,千里奔走 031大捕头与他的世叔 韩侂胄康健之时,他府上府外车水马龙门庭若市,只是一夕之间病入膏肓,又卧病在床,昏迷多日,已有月余不曾上朝,府上一下便冷清了许多。 “人走茶凉”便是这个道理,虽然这位褒贬不一的韩相公还未死,但十数年的独断朝纲,翻云覆雨,朝中已有无数人当他死了,或者说盼他死了。 就算手下门客无数,相州韩氏底蕴深厚,一朝失势,也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空空一片什么都没有。 韩侂胄的夫人吴氏衣不解带,照顾了自家郎君数日,心急如焚,五内郁结之下,也已经病倒了,病去如抽丝,一时也起不来身。 所幸世家大族自有规矩,韩侂胄又御下极严,治家有道,府上仆从奴婢虽然面上隐带惶恐之色,但行动举止之间并不慌乱,都还是井井有条各司其职,养子韩也已长成,虽然文武未成,但也没有长成什么坏人,并无寻常纨绔子弟的恶行,于家国大义上也无半点含糊,在待人接物管理家事产业上还有些天分,这些日子,亦是韩在接待府上来客,极力维持韩相府的平静。 韩侂胄与吴氏皆是勋贵外戚,又是世家大族出身,不是没有安排妾室,韩氏府宅中妻妾奴婢成群,族中更不是没有人想过继子嗣给韩相公,想要过继承祠的人,可以从相府门前排到大相国寺,但是他夫妇膝下却没有个一男半女,韩乃鲁宜之子,苏子期是苏轼后人,两人都和相州韩氏没有半分血缘关系,但谁能想到韩侂胄与吴氏身边就只抚养过这两人,身边竟无相州韩氏的同族子弟侍奉。 正是因为如此,昔日在相府之中,尔虞我诈阴私算计之事比比皆是,为得便是韩侂胄的支持培养,当世名门相州韩氏的承祠资格。 当年谁都没有想到,苏子期确实不是他们所想的韩侂胄私生之子,乃是苏轼之后,并非韩琦之后。就是韩年岁渐长,心智成熟以后也颇为羞愧,当年鬼迷心窍受有心人教唆,有意无意间,总是略略有些离间苏子期与吴氏。 以至于苏子期幼时生生背上许多本不该有的名声与非议。 韩长成之后对这个义弟倒有些真心,一是因为少时相识,心中有愧,二是因为苏子期对他的继承权并无威胁,反而或许能在将来真正的危急关头,助他一臂之力。 他深知,自己身边人大多受韩侂胄权势吸引,有几分真心都是未知数,真正到山穷水尽之时,树倒猢狲散,只有如苏子期这般,与自家关系匪浅又有本事的人,才能搭把手,才肯搭把手。 是以韩见到苏子期与追命携路程二人来到相府时,神色之间颇有几分克制不住的激动,向追命施了平辈半礼,见了礼,就向苏子期道:“行止,为兄可算是把你盼来了,太傅带着盛捕头已在府中守护了七八日,但你不回来,为兄总是放心不下。” 韩与苏子期自幼相识,虽然少时不睦,长大后也已释然了,说话口气颇为熟络,称呼的也是苏子期的字行止,苏公子苏行止。 他晓得自己这位义弟素有本事,寻来的能人义士定也有几分不凡之处。 太傅说的是诸葛正我,算上本朝他已是四朝太傅,盛捕头则是说四大名捕中的无情盛崖余。 也唯有诸葛正我亲自到场,才能阻止源源不断的杀手,与天下多方的刺探,表明他这个太傅还是站在主战派这一边的。 苏子期问道:“这几日,义父的病况可有什么变化?” 韩摇摇头,“还是老样子,总不见好。母亲身体素来不好,如今也倒下了。” 一旁的程灵素不禁望了苏子期一眼,她一路行来,苏子期不似去攀附权贵之人,怎会是韩侂胄的义子? 说来也不奇怪,她久居洞庭湖畔,隐居山野之间,江湖中人津津乐道,苏公子自幼失怙,却能长在相府,有个权相义父的身世奇遇,她是全然不知的,只是听师尊无嗔大师说过些江湖上的旧事经历。 一时之间有些好奇,还有忧虑,不管他是个清冷孤傲的公子哥,还是翻云覆雨的江湖枭雄,自己……总是…… 路仲远倒是觉得平平常常,他在江湖上早知始末,而且韩侂胄在文人中间名声绝对不太好,但在武人中对韩侂胄抗金,为岳飞平反等事还是颇有好感。 到了韩侂胄的房中,他们先注意到的就是一个苍白而冷隽的青年,这个青年,虽然是个男子,但相貌唯有“清丽”二字可以形容,有些高冷,透着冷隽寒傲。 他看到追命就先笑了,他笑起来很好看,但总透着几分清冷与凄美。 御封四大名捕之一,无情盛崖余。 谁能想到四大名捕人称无情的盛崖余竟然是这样一副相貌呢。 程灵素却忍不住转头去瞧一眼苏子期,她好像忽然明白为什么这人在四大名捕中与无情最接近了。 相由心生,两人都是苍白而冷隽,有几分相似之处。 只是无情清奇俊秀,我见犹怜,却让人有一种青锋划碎七尺冰的冷和傲,使人不寒而栗,不悚也寒。美得不可亲近。难以接近。容易灭绝。 而二十年后,金风细雨楼新长成的苏公子,虽然集“灵鹫仙子”与“梦枕红袖第一刀”的优点而生,眉目如画,清隽俊逸,但眉目之间,除了几缕病色,自有一种沉静而忧郁的淡漠疏离,与在相府养成文雅从容,合成了一种贵气。似冷似暖,无人敢攫其锋。霸道孤傲之刃,近之则伤。终不可赏玩。 苏公子却没有看程姑娘,他与无情互相颌首示意。看向屋中一个老者,躬身施了一礼,“行止见过神侯。” 这个老者亦穿着白色的长袍,黑色的辫子自领部一直镶至腹部;令黑色更显著,白衣更夺目。这老人历尽风霜的脸上已有了许多许多的皱纹,可却仍然具有一张孩子般俊朗的脸容,其年纪虽然大了,但是却显得更加清癯了起来。 当朝太傅,闻名天下的六五神侯,自在门弟子——诸葛正我。 不管论武功修为,还是江湖资历,身份地位,诸葛正我都是诸人前辈,路仲远精神一震,很是恭敬敬仰,跟着行了一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为救一人,千里奔走 032想必是因为她的本事了 想来也是,若无诸葛正我亲自到场,表明他这个太傅依旧全力支持主战派,站在主战派这边,怎么阻止源源不断的杀手,多方势力的刺探? 原本以诸葛正我的医术造诣,已可看出韩侂胄因何患疾,但要治还是不成的,他虽精通医术,但还未将医术像武道一样修至化境。 程灵素上前,坐在床边,俯下身去,要细瞧床上昏迷不醒的韩侂胄,这位韩相公,身穿中衣,虽然人至中年,此时两鬓星霜,但相貌只是中年模样,并未显出半分老态,且英朗贵气,眉宇之间一派儒雅风流,不由给予人一种超凡脱俗雍容威严的感觉。 她凝神看去,原来韩侂胄鬓边的,哪里是什么白发,乃是一层极淡极轻的雾气,萦绕覆盖在发间,远远看去,可不就是白首星霜吗? “程姑娘医术出神入化,行止想请教姑娘,这世上可有一种药,非毒非蛊,能让人服用之后,面上毫无异常,沉沉入睡,实际上却昏迷不醒,命在旦夕?”苏子期俊雅清逸的面庞上没有什么表情,但眼睫微垂,望着病榻上的人,暗自收敛情绪。 程灵素微微沉吟,清目一凝:“灵素敢问苏公子,可否让灵素在韩相公身上施针?”医毒不分家,药可杀人,毒亦可救人,多一分少一毫,便是差之千里,但若要人生病,就算是无害的药,此时也成毒了。 程灵素自然没有害韩侂胄的必要,但是要在人的重要穴道上动针检查,谁又能说永远万无一失呢? 苏子期沉默不言,抬眸向韩瞥了一眼,诸葛先生,无情追命二人,乃至路仲远亦是沉默不言,看向带路与招待诸人的韩。 韩乃是随韩侂胄姓,计入族谱的养子,夫人吴氏也卧病在床,这种事除了韩,又有谁能负责同意呢?说到底,韩侂胄性命不但与此时的战局相关,更与这一府上下安危相关。 韩长叹一声,“还请姑娘出手就是。”事到如今,难道还有第二条路可以选吗?以相州韩氏的底蕴,什么疗伤解毒武林一绝的梅二先生,什么杀人名医平一指,还有好多不出世的医道大家,他们不是没有请过,还不都是无功而返? 程灵素微微点头,打开包袱中取出惯用的长针。 黄帝内经有言:“藏寒生满病,其治宜灸”便是指针灸术,其中详细描述了九针的形制,九针之名,各不同形。一曰镵针,长一寸六分。二曰员针,长一寸六分。三曰缇针,长三寸半。四曰锋针,长一寸六分。五曰铍针,长四寸,广二寸半。六曰员利针,长一寸六分。七曰毫针,长三寸六分。八曰长针,长七寸。九曰大针,长四寸。 屋中并不昏暗,也清理得十分干净,明亮的阳光透过窗纱照进屋内,程灵素低头给韩侂胄按摩手脚心口,仍是道了声:“灯!” 她摊开的包袱中虽有蜡烛,却是万万不能用的。 苏公子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一动,真气自觉招来台边的小灯盏,又用打火石点下烛火,递至那瘦弱医女身侧。医女只眼角瞥了一眼,就稳稳接住了那灯盏。 两人这一连串动作,如行云流水,虽然认识不久,但自然含有一番不可言说的默契。 ————显是关系与寻常人已不大相同。 旁人或许不觉得奇怪,诸葛先生与敏锐聪颖的无情却有点看出端倪。以他二人的聪颖,自然知道程灵素将包袱视人,就是希望他们放下暗中的戒备之心,表面自己没有恶意。 无情微微挑眉,清奇俊秀的脸上看不出神情,寻思:苏行止虽是执掌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大帮派,但已有婚约在身,素来自持守礼,身边没有什么亲近默契的女子。 江湖上,六君子中,那“见色不乱真君子”厉刚的名号真该让给“玉笛飞神刃”的刀法骄子苏公子才是。 程灵素容貌仅是清秀,还因为营养不良,有些面黄肌瘦,也绝不是他四弟妹那般,任何人都要另眼相待的天仙绝色。 能让金风细雨楼的苏公子另眼相待,想必是因为她的本事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为救一人,千里奔走 033就如同相信苏某一样 那烛台不是用来照明的,是医女用来烧热九针的。 这瘦弱医女,虽不是什么美人,却有一双很巧,又很美的手,特别是在捻针的时候。 手指白皙。 秀气。 指如葱根白嫩。 水灵。 指尖很尖,沾点灵巧。 是女子的柔荑,并非男子的有力。 只:这小小的、秀秀的、柔柔的芊芊素手,下针捻针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却很玄妙,很不一般。 “内属于脏腑,外络于肢节”,捻针攒刺,运行气血是针灸法的作用之一。经络不通,则是气血运行受阻,需要在相应的腧穴,用相应的针刺手法及三棱针点刺出血。 程灵素捻起金针在韩侂胄手腕经脉扎了一下,大拇指在针尾一控一放,针尾中便流出鲜血来。原来这一枚金针中间是空心,使些技巧就可以抽些鲜血出来,然后她立时用纱布止了血。 再手持烛台,细细察看纱布上鲜血。 气血如浆,滴滴凝而不散,近闻还有一股浓郁的药香。 苏子期知晓韩侂胄情况特殊,从外表看不出什么,只是侧头望着程灵素的神色,要从她脸色神情之中,看出韩侂胄这场病痛疾患,是否还能有救。 但见程灵素的一双妙目晶莹清澈,犹似一泓清水,脸上只露出沉静凝思之意,既无难色,亦无喜容,直是教人猜度不透。 在场诸人,即使是苏公子一身病骨,无情生得“清丽”,亦都是极具胆识气魄之人,生平见过无数凶险,但在这短短一刻间,遥想那宋金战场上胜负未定,成王败寇汉土兴亡,心中的惴惴不安,尤甚于身处群敌环伺,虎狼围攻之间。 一片寂静之中,又听得一声淡淡的,一人驱使轮椅前进的声音。 正是无情上前了几步,目光清冷,再问道:“敢问姑娘可知韩相公此疾何解?” 程灵素不回答他,反问道:“二位又是否已检查过韩相公的丹田呢。” 诸葛先生伸手捋须,若有所思,“不错,是我亲自探的韩相公的丹田,百脉皆通,但的确没有半点内息真气。” 程灵素“嗯”了一声,俯下身来,伸手到韩侂胄脏腑处,正是要再以自己内力游走韩侂胄经脉内腑,亲自探探情况如何。 正要发力,耳边却听一人说道“世叔武功精深,医术也并不差,姑娘大可相信。” 无情正盯着她。 ——那一双锐利而又宁定的、比美丽女子秋水双眸还要好看的眼睛正在盯着她! 甚至说,这双美眸应该是长在一个美丽女子容颜上多于在男人脸上的,尤其是,如果这双眼没那么冷、那么厉的话。 “嘿,”程灵素冷笑一声,“你若不信我,也没什么,能救这位相公的人,左不过在这偌大天下,还是有那么几个,看看找谁来救就是了。” 程灵素讥讽的人,自然是盛崖余盛捕头,四大名捕之首的无情总捕。 那人的衣衫很有点泛白。外面套了件宽袍大袖的长服,许是为了方便收藏暗器,或可以掩盖他的双腿不灵便的缺乏,但也愈发显出他的清瘦和伶仃,但那清瘦是竹的菊的,也是莲的,很有点孤芳自赏的味道,而伶仃的感觉却因为他刻意掩饰,而成了傲岸与遗世。 这样的一个人,就算他再是冷傲,天下有几个女子会拒绝呢?可偏偏程灵素伶牙俐齿,又很有几分心气,说讽刺就要讽刺的。 五脏六腑,全无半点防御,程灵素要是内劲一吐,这全力一掌下去,韩侂胄本就有重病在身,哪里还有命在? 无情心思细腻,正是想到了这一点,再看程灵素实在太过年轻,与毒手药王的年纪着实不符,也没什么事物能真正证明她身份。这事态紧急,苏子期也不曾详细与他说明,骤然之间不由心生疑虑。 “大捕头,”苏公子的嗓音依然是清朗而凉淡,“你可以相信程姑娘。” “就如同相信苏某一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为救一人,千里奔走 034信任,心智,胆色 说话的人,着实离医女很近,不动声色间,就站在了她的身侧。好像离得太近了些,医女几乎觉得,以自己的眼力,可以把他每一分每一毫都得清清楚楚。 清楚,但并不分明,这样的人并非是看外表,能看得分明的。只是相由心生,得窥一二。 他睫下有经年春风,酿尽一池湖光,倾杯而注,冷秋般的眉目,冰雪般的眼眸,于是以春水为笔,冬雪为墨,高楼亭台做纸,化开与之交融,钩填出琼花玉树,葳蕤幽兰的细致文雅。 朝光如滴露,浸润细致辉煌的碧瓦飞檐,拂栏照花,与微风一同卷起卷落,散碎在如玉般光洁的青石阶上。 这样的两个人呐,争锋相对之间,都是一片清隽瑰逸。 只是轮椅上的青年,明明清奇俊秀,却锐利得冷厉。医女身边的公子,明明一身病骨,却孤傲得霸道。 床边帷幕的落影,掩着白衣公子眉眼凉凉的郁色。 两人气势强盛,对视之间,诸人简直感觉空气焦灼起来,隐然有火花闪现。 就在这时,程灵素回过头来,对苏子期道:“苏公子,那你来探探韩相公丹田经脉,周身要穴可好?”见无情神色微微松动,当即会意,她笑道:“大捕头都相信你,苏公子还不相信你自己吗?” 苏子期心道:“我并不通医术,探查一番,也未必比诸葛先生了解得多。如此这般,让程姑娘来看诊,还有什么意义呢?” 况且,苏子期自问,是他将程灵素千里迢迢请到汴梁来的,她也绝非是什么坏人,若是任由她受人怀疑,蒙受委屈,又叫什么事呢? 程灵素柔声道:“我知道,你将我从湖南带来,觉得该护我周全,怕我受无妄之灾,又怕韩相公的病治不好,是不是?苏公子,你且宽心便是。” 她自能想到办法,让无情相信,不必伤你二人之间的交情。 程灵素转头朝无情说道:“灵素曾听师父说过,“玉女穿梭”甄绣衣,甄前辈,一口细针能绣出皇官御园里也培植不出的花朵;而且能刺中人身的七十二处穴道百发百中,治病杀人。” “论用针一道,灵素决计是及不上这位前辈的,听说甄老前辈当年有一套封人内力的针法,不知道大捕头可否在灵素身上试一试?” “玉女穿梭”甄绣衣便是无情之母,王相爷手下名重一时的“文武榜眼”盛鼎天的妻子。 无情精于暗器,这些年功夫愈深,对于先母的这套针法亦是有所涉猎,他深深看了程灵素一眼,道:“那姑娘又预备如何用内力检查韩相公的情况呢?” 无情就这样单刀直入的问了出来,程灵素微微一笑,“我自封了内力,”声音清亮,“那就由苏公子在旁传输内力给灵素便是。” 诸人皆是心下微微一惊,偌大天下,一个小小弱女子能在鱼龙混杂的汴梁城中请求封禁内息真气,又将自身安危寄托在相识未久的男子身上。 这份心智与胆色确非普通女子能有。 医女定定看着白衣公子,复而问道:“你说我是好人还是坏人?又信不信我?” “林姑娘自然是个好人,也是个好姑娘”苏子期淡淡地笑了笑,不假思索,声音清悦淡然,道:“苏某又有什么理由不相信一个这样对自己好的姑娘呢?” 入耳使人安定,其中又不由流露出微微的感慨。 程灵素听了,却很是喜欢,眉目舒展,向他一笑。她肌肤黄瘦,本来算不得美丽,但一笑之下,神采焕发,犹如春花初绽。 这瘦弱医女笑盈盈道:“只要你相信我就好……”说着脸上微微一红,转过脸去,不敢再和他眼光相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为救一人,千里奔走 035原来是高手 苏子期心下忽然一动,心中感慨触动之余,又多了一分异样。他敛下眸中情绪,没有再多说什么。 心下寻思:“她说:‘只要你相信我就好’眼睛里为什么带着一种如何也说不出来,又那样温柔的笑意?为什么红着脸?不敢瞧我?”王铁匠所唱的那几句情歌,突然间就在他心底闪过:“小妹子待情郎——恩情深,你莫负了小妹子——一段情……” ——可是他知道有些事是不能深想,也不能多想的。否则,很多事便不一样了。 公子的容色仍旧如玉一般的苍白温凉,分不清任何情绪,但是心底却不敢再想下去了。 苏子期也没有多想的时间,无情正在施展“封禁内力”的金针,而他在默记程灵素所传的一篇“真气传导之术”,据说是毒手药王无嗔大师早年游历江湖时,偶然所得。 过不多时,程灵素自身的内力已然封禁,她与苏子期一道站在韩侂胄的病榻前,一手与对方对掌。 医女只觉得一股温凉纯粹的真气如潺潺溪流在自己经脉游走,恰到好处,她再无顾忌,另一掌贴在韩侂胄肺腑之处,将那股内息输入韩侂胄体内,合上眼帘默默感受。 她师父所传的“真气传导之术”也的确颇为玄妙,不但可以同时联通数人的真气,真气所经过之处也无不感受得清清楚楚。 《素问·上古天真论》:“恬惔虚无,真气从之;精神内守,病安从来?” 《九阴真经》至精至纯的道家真气在程灵素的控制下,游走了一个大周天,又走了数个小周天,在周身大穴附近徘徊不定。 待一道柔和的真气第三次游入膻中穴时,却似小溪终于流入江河大海一般,难以探寻,只能被无边沧澜同化。 医女垂下的眼帘猛然睁开,妙目之中绽出一道精光,约莫有了十之八九的把握。 她心神一松,才忽地感觉和自己的那只手已起了薄汗,心道:“我只道他都是千变万化一张脸,没想到暗中竟是如此担心。” “看来这位韩相公的确对他有什么非比寻常的意义。不说边关战事,便是为了安他的心,我也要好生救治才是……” 程灵素这下心下已然有数,只是她需要的唯一一味药,有些难办而已,立时便示意苏子期收了功力,道:“灵素尚需一味绵头雪莲花,只是又并非是一般的绵头雪莲花。” 诸葛先生抚着银白的胡须,神态还是十分从容,只是声音颇为关切,“绵头雪莲花?老夫记得当是天山雪莲的一种。只是程姑娘要的绵头雪莲花不是一般的天山雪莲吧。” 程灵素点点头,叹道:“不错,在汴梁要一株新鲜的绵头雪莲花,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话说的不错。 诸如天山雪莲,千年人参,百年黄精,这些寻常人可能终身都未得见的奇珍,对于在座各位来说却绝非什么难事。 即使是路仲远这样的游侠剑客,也自有办法得到。 但是,就算是苏子期麾下天山灵鹫宫,从不缺各类的天山雪莲,现下不管用什么方法,也绝难得到一株新鲜的天山雪莲,更不要说是天山雪莲中极为难得的真品绵头雪莲花了。 因为这里是汴梁城,就算有办法保存,不必风干雪莲,因为路途遥远,快马加鞭送来汴梁城,也已经来不及。 也因为这里汴梁城,三教九流,奇人异士实在是太多了,什么怪事没有听说过? 诸葛先生微微点头,叫追命回神侯府拿一颗天山雪莲。 却见自家潇洒不羁的三徒弟摊手,道:“喀丝丽不在,我可认不得她那片园子里的药材。” 听得无情嗤笑了一声,“天山雪莲自然不会长在普通的药田里,昨日四师弟刚好带四弟妹从回疆探亲回来了,你只管找四弟妹要就是了。” 无情说到这里,诸葛先生方问程灵素:“雪莲稍后便到,只是不知道姑娘要雪莲是何用处?” “气血如汞、内罡外显。说来奇怪,但韩相公的的确确,是一个绝世高手啊。谁人想,韩相公一身内息真气尽数收敛于膻中穴……” 医女如是说道,顿时全场安静,诸人都在头脑风暴之中解析程灵素这话中的含义,其中苏子期与韩各自对视了一眼,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们自问还算了解韩侂胄,但从未想过韩侂胄会是什么绝世高手?! 只是,他们城服颇深,外人实难看出他们暗地交流与内心波动而已。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为救一人,千里奔走 036整个人都不好了 惊了,大宋权相韩侂胄竟是一个绝世高手?!不但说这话的程灵素自身发现时有点惊了,她说了以后,旁观的路仲远与无情惊了。 韩侂胄膝下唯二养过的两个孩子。 ————苏子期与韩更是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韩接受世家模板教育多年,几乎维持不住那一套雍容大气的稳重作风,神情呆滞,面容僵硬,怀疑到底是程灵素诊断出错?还是自己的耳朵有问题? 苏子期也不禁有些失笑,“是多高的高手?”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腰间佩戴的昆山玉珏上轻轻摩挲而过。 玉珏寓意佩戴者凡事决断,有君子或大丈夫气质。 这块玉珏是春秋战国的古玉,乃是他的师娘,花间派护派尊者送他的及冠之礼。 幼时蒙相州韩氏教养,韩侂胄亲自过问,苏子期自问还算了解自己这个义父,虽然他和韩侂胄独处时,极少这样称呼。 但终归是韩侂胄亲自教导他到九岁。 太过熟悉的人,突然变了“样子”,更叫人难以想象。 细细回想,韩侂胄权谋手段固然厉害,但苏子期实在是难以想象,韩侂胄竟然是绝世高手? 可苏公子也知道,这个对他极好的程姑娘不是无的放矢之人,也不爱张扬出风头,若无把握,岂会如此肯定?所以,苏公子就直接问了出来,他就不是少决断的人。 该知道,能立刻知道的事,没有必要因为那些不必要的外物,留到以后再知道。 而在场诸人,似乎只有诸葛先生并不十分意外,无情惊讶过后,望着韩侂胄鬓边星霜若有所思。 “我不知道有多高,但气血如汞,内罡外显。真气凝形,我说是普通的江湖高手,你们自己能信得过吗?” 程灵素摇摇头如是说道,收起自家的金针,“师父传给我的金针,乃是西方精金而造。论其锋锐,更胜过无数神兵利器,但用在韩相公身上,就不一样了。” 苏子期眼睫低垂下来,低眸扫过近在眼前,犹自昏迷不醒的韩侂胄,低声叹道:“我明白了,虽然韩相公肌肤的触感与正常人无异,但要伤他皮肉已不是容易的事,即使有西方精金在手,也犹有阻力。” 这个白衣病公子压下眼底深沉的情绪,“果然是内罡外显,返璞归真的高手,这等收敛自如的功夫,确实是堪称绝世。” 武林之中,江湖之大,不乏一朝奇遇证就绝世的传闻奇事。 如苏公子那身为道门大宗师的外祖父,原本只是一介精通儒道学说的文弱书生,两榜进士出身的文官,什么武艺玄功,真真是一星半点都不通的。 一朝奉旨修读《万寿道藏》,却从道藏经书中明悟至理,无师自通,内外兼修,自学成一位绝世高手,后把毕生绝学著成武学秘籍《九阴真经》。(男主外祖父是谁,呼之欲出了对吧(ˊwˋ*)) 可是,韩侂胄的情况,与他那外祖父,并不一样。 苏子期与无情的眼光,均是落在韩侂胄鬓边星霜上,韩侂胄的变化比先前更加明显了,冷雾萦绕周身,榻上一片霜色,真气侵漫出外,凝冰成霜,化气为雾。 真气凝形到如此境界,看来韩侂胄的内功修为与大宗师不过是一线之隔! 这等返璞归真,内外兼修凝炼到肉身的武道修为,绝非顿悟,岂是一朝一夕能成! 苏子期不知道韩侂胄这身修为是修了多少年,但他忍不住会想到,当初他娘亲便是为救韩侂胄,伤了根基,力歇而死。 二十年前,韩侂胄是否就有这身功力呢?但是苏子期也早已经将当年的事,仔细探查了解过一番,他娘亲的死,与异族高手与逍遥派叛逆有关。 二十年前,韩侂胄确也没有害过他娘亲,否则以这位权相的手段,无论如何也不会待苏子期这般好。 诸葛先生却是早有预料的样子,并不很意外,只是惆怅得长叹一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为救一人,千里奔走 037何人配他自封武功? 不过,不管怎么说,只是探查周身,韩侂胄内息真气便凝冰成霜到这般地步,已不太正常,显然不止是因为他的这身功力,更可能是在他体内药物刺激之下,才会能真气如此波动。 苏子期与无情都是若有所思,又满腹疑问,韩侂胄鬓边的星霜,已经渐渐蔓延开,眉宇之间也是微带冰凉的霜色。 诸葛先生这时也走上前来,伸手搭上韩侂胄的腕脉,探了探韩侂胄的脉象,一时平稳,一时凶险,脉沉无力,沉浮不定。 血液循行于脉管之中,除了心脏的主导作用外,还必须有各脏器的协调配合。肺朝百脉,即是循行于全身的血脉均汇于肺,且肺主气,通过肺气的敷布,血液才能布散全身;脾胃为气血生化之源,脾主统血,血液的循行有赖于脾气的统摄;肝藏血,肝主疏泄,有调节血量的作用;肾藏精,精化气,是人体阳气的根本,各脏腑功能活动的动力;而且精可化生血,是生成血液的物质基础之一。 故脉象的形成与五脏功能活动有关,而且五脏与六腑相表里,脉象的变化与脏腑气血关系密切。 过不多时,诸葛先生放下韩侂胄的手腕,叹了一口气,道:“千年火人参的药力果然是精纯霸道。行止一身玄功至深至柔,一经入体触及内息,立刻便会引起诸多热性药力的反弹。” “单单一颗绵头雪莲花,还难以克制积累多时的热性药力。老夫料想姑娘当是还有旁的法子吧。” 许是很久没有见到像程灵素年纪这般轻,医术造诣又这般深的小姑娘了,所以诸葛先生理所当然从一个长辈的角度,宽容地、温和地、慈祥地看着她。 他是武林之贤,皇上之友;文林之仙,侠道之师。若有他相助或肯指点迷津,很少有办不到的事。 但很少,也绝非没有,现下韩侂胄的情况,以诸葛正我的医术,了解病况不难,但是要治,就颇有些束手无策了。 程灵素微微沉吟,神情平静,倒是没有马上说明。 无情此时却低声问道:“世叔,韩相公一身寒气逼人,为何治病之因,却是火人参呢?” 这样看去,在椅上的青年,很有点单薄,很是冷峻,很清秀。 清秀得有点像女子。 他的脸色,也是出奇的白,白得有点像月色,美得也有点像月色,教人怎么看也难以相信一个男儿怎么会比女儿家还美。 要是世上别的的女子见到了,必定是不愿惹恼他的。 程灵素冷冷“哼”了一声,似是对这位四大名捕之首的盛大人,没有什么好感,而后,才向诸葛先生温声说道:“《神农本草经》有言:‘疗寒以热药,疗热以寒药’,诸葛先生所想不错。至于韩相之症,” 说到这里,她不着痕迹,望了苏子期一眼,见他也是对韩相公情况一无所知,逐把握分寸,细细道来:“便和韩相所修的内家真气有关了,若灵素所猜不错,韩相公应该是强行遏制所修玄功多年了。” 程灵素清亮的声音里满是温和沉静,可能有些人天生容易做朋友。 同样冷傲孤高,她不喜欢无情,却对苏公子好感满满。 无情,也就是盛崖余大人,对程灵素也是警惕满满,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可是诸葛正我这样心胸开阔的前辈宿老,宽容大度,温和慈祥,对待她的欣赏态度,会让她想起师父无嗔大师在世的时候。 所以,诸葛先生问话时,程灵素也就用十分温和的语气说了,“韩相公所修内功,大致也应该与道家五行有关。而霸道至极的千年火人参,再搭配刺五加、黄芪、当归等补身养气的热性药材,本是给烈性内功的人用的。若是韩相公还在练功,就足以让韩相公体内五行失衡,有走火入魔之险。”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没有继续说。 诸葛正我接过她的话,继续说道:“只是,不知幕后之人是否想到,韩相公自封武功多年,内力收束于窍穴之内,且已不运功了,这些慢性积累的练功补药确确是没有那么大的用处。” “但毕竟是对他本身没有什么益处的珍品,长年累月,这烈性补药还是改变了体内五行。治水之道说:堵不如疏。练功也是如此,所谓百川异源,而皆归于海。韩相公一身内家真力即使收束于窍穴,因为本身功法玄妙,不知不觉中还是在一点一滴慢慢积累的。” 谁人能使韩侂胄这等人物,自封武功多年? 苏公子想:单论权位名分,除了当今官家,汴梁宫城里的那位,还有谁呢? 但即使是当今,难道就能使韩侂胄这等心性,堪称桓温再世的权相,甘心自封武功?这不可能。 说到此处,诸葛正我望向那瘦弱医女,似是让她接着说下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为救一人,千里奔走 038羡慕不来的 而那病弱公子,神情安然。他一眼也没有向她望过来,但她就是知道,他一直都在,也一定会保护自己亲自从千里之外请来的姑娘。 好像她一转身,就能看见,对上白衣风流,孤傲文雅的那人,还有他的眼神。 那人深邃冷淡的星眸之中,总带着一丝让人安定,又为之心折的锋锐。 程灵素本就是个胆色不凡资质超群的女子,就算苏子期不在,她也能这般坦然,他若在,她坦然之余,又能多出一份心安来。 一点也不害怕,就是一点点也没有。 程灵素神采奕然,颇有些智慧明净,心神安宁的意味,说:“先生循环二字用得极好,按理说我检查第一遍时,韩相公的膻中穴并无反应。循环变化之后,或许是韩相公体内真气转为阴柔,才能与苏公子的真气共鸣,进而让灵素发觉韩相公将一身真气隐藏于膻中。” 毕竟,若说内罡外炼的本事,湘西赶尸的门人也未必没有让皮肉异常的手段,辅以药物,外表也可无恙。 庞大的内息真气,加上内罡外炼却是做不了假的,除非是天人降世,否则焉能有一朝一夕之间,造就绝世高手的手段? 便如程灵素自己,她根骨不错,资质不凡,但醉心于医道,再练杂学,在武功上所费的功夫着实是不太够,医术一流,武功就远远不够看了,约莫二三流,尚在后天之境。 而其师兄‘赛华佗’欧阳明日已至先天巅峰之境,差一步就是宗师医武双绝,更兼修奇门遁甲,确实是难得的青年才俊,花费的时间与功夫可想而知。 已随‘天下第一名侠’沈浪归隐东海的‘怜花公子’王怜花一身本事更是在‘云梦仙子’王云梦已然病态的仇恨下铸就的,不知含了多少血泪汗水。 程灵素料想,韩侂胄这一身内外兼修的本事,也定是下了苦功的,只是他出自名门世家,身居宰辅之位,能得到的资源也实在太多了些,就无法得知他武功到底修炼多久了。 “别看韩相公此刻凝气为霜,其实内腑却是燥热不堪的,”程灵素说着,纤瘦清秀的身子已微微俯下,仔细再瞧瞧韩侂胄的样子,“苏公子的真气引动韩相公的真气,至阴的真气与至阳的药力相互僵持,才有现在这般的样子。” 这时,只听得一人如风一般轻轻推门而入,迅捷平稳,青衫落拓,正是从神侯府回来的追命。 “不能再更新鲜的绵头雪莲花,就在这里,”追命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盒,眼光落在韩侂胄身上,不禁讶异道:“我就跑了趟神侯府,怎么韩相公就跟待在极北苦寒之地似的。” 追命去拿天山雪莲时,韩侂胄并无这般异状,是以他看到还颇为奇怪。 程灵素伸手接过那白玉盒子,触手冰凉至极,自然是寒玉所造的盒子,用来存放天山雪莲,以及真品的绵头雪莲花,自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程灵素打开玉盒,取出绵头雪莲花,这确实是真品的天山雪莲花无疑,根部都完完整整,甚至还带了点泥土。 只是与寻常雪莲花不同的是,这朵在汴梁,新鲜的,有点过分的绵头雪莲花,与装它的玉盒,有一股非同一般的香味。 这股香味,不同于一般的脂粉香味,似也不是花草的香味,一缕幽香更是中人欲醉,奇芳异赋、清雅淡幽、甜美难言。 程灵素心下疑惑,不知其中是否有什么差错,可也看不出想不到这朵天山雪莲上下了什么药物。 而且她功力稍显不足,难以抵抗极北寒玉刺骨的寒气,是身旁那病弱公子轻轻巧巧接过了那盒子,重新递给追命。 只听那个凉薄好听的声音说道:“素闻冷夫人天赋异禀,有栽花驯兽之能,不想身在汴梁,天山雪莲也能养到如此地步。今日苏某算见识到了,神侯府果真是人才辈出。” 他这话不仅是赞叹,也是解释给她听。 程灵素恍然大悟,或许那香味,不是什么药香花香,乃是女子的体香也说不定。 她低声吩咐韩,细细嘱咐,如何煎煮这颗天山雪莲,韩凝神听着,拿着雪莲,要去亲自盯着厨下煎药。 追命哈哈一笑,在这里想喝酒又不能,便低声与苏子期说话,“喀丝丽确实是天赋异禀,小师弟与她少年相识,在回疆结下缘分,就是因为狼群白羊风沙,还有一朵雪莲花。” 追命笑的时候,格外得潇洒不羁,把玉盒塞回怀里,“女孩子嘛,喜欢花花草草再正常不过了,小师弟就常寻些奇花异草给喀丝丽,无心插柳柳成荫,谁知道大多数竟真给喀丝丽养成了。” “小师弟这福气啊,咱们是羡慕不来的。”追命眼中闪过一丝艳羡,他虽然很讨女孩子喜欢,但每段情路都不太顺,如今还是孑然一身。 四大名捕各有一段伤心事。 在关外长大,自幼生长於狼窟的冷血,也有一段曲折神秘的身世,孤苦伶仃,因此造成其面冷心善,少言寡笑的性格。 冷凌弃幼年虽然很是艰难,但也因此,得以与倾城纯善的回部小公主结缘,如今是四大名捕中生活最美满的一个。 家庭幸福,娇妻幼子,确实令人羡慕。 冷血的妻子喀丝丽,自幼身带异香,天赋异禀,又身为回部最受宠爱的小公主,是以回部常常将些西域的奇珍异宝送来神侯府,才有这新鲜的绵头雪莲花。 无情驱使着轮椅,要和韩一起看着厨下煎药,现下韩相府中的情况实在是不乐观,听闻追命此言,雪白俊秀的眉目间不由升起几丝兴味,挑眉道:“你说你自己,可别把苏传胪带进去了。” 一甲有三名,状元榜眼探花。二甲的第一名称为二甲传胪。 苏子期曾以九岁幼龄中了秀才,从海外归来后,继续承当年志,考至二甲传胪。 东华门唱名时,苏传胪自是风流蕴藉,一时莫及,而温润秀洁,亦无其比。 只是,因为一事,苏子期对宋庭失望无比,与韩侂胄意见不和,对一人之死,亦是自责不已,立下战功后,便辞官离去,专心经营金风细雨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为救一人,千里奔走 039世事在心照明镜 无情说了这么一句,就驱使轮椅,与韩一同走远了,可能聪明人都不喜欢把话说得太满,或者说太清楚吧。 四大名捕之首的盛崖余,无疑是个很聪明的人,即使是他的调侃玩笑,提示提醒,也不是一下就能听懂的。 不过,话说回来,在这里也实在没有什么太笨的人。 诸葛先生抚着胡须,清癯雅逸的面容上,很是慈祥宽和,说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行止高中大登科有些时日了,小登科之喜也快了吧,介时可请老夫去金风细雨楼喝杯喜酒?” ‘大登科后小登科’,指的便是人生四喜中的“金榜题名时”和“洞房花烛夜”。 ‘小登科’指的就是成亲。宋时有句话,叫做“东华门唱名者方为好汉”,榜下捉婿之风便是兴盛于此。 有诗云:“新婚胜如小登科,披红戴花煞似状元郎”。 一对新人成家立业,从此踏入幸福美满的门槛。 自是十分美好的。 苏子期眸中不由闪过一丝柔和,嘴角亦勾起浅浅的笑容,温言说道:“当然,那时定当请先生喝最好的女儿红。” 金风细雨楼的苏公子,体弱多病却武功盖世;礼贤下士但高傲轻狂,平日多是清冷孤傲的模样。 但此时此刻,观其风姿神貌,亦有“风流蕴藉似珠玉,温润俊爽有姿仪”的味道,固然是美姿仪,但与平素大不相同,心中所愿可见一斑了。 路仲远与追命一路行来,性情相投,恰恰又都知道苏子期与江南慕容世家的小姐,“人间九秀”中唯一待字闺中的九姑娘,有个指腹的婚约,看苏公子不同以往之处,两人对视一眼,眼中皆是揶揄的笑意。 你来一句“没有女儿红是不可能的,老路保证,别的不说,女儿红肯定是最好的,梨花白竹叶青烧刀子都该来一套啊。”他来一句“苏楼主哪有不大方的,说不得蒲中酒也是有的,正好尝尝和老楼里的有啥不同,是不是更好。” 苏子期忍俊不禁,道:“除了大内宫禁,神侯府老楼中珍藏的蒲中酒已少有人及,其他的陈酿美酒尚可,蒲中却是要甘拜下风的。” 追命摆摆手,眉眼示意,不在意说道:“瞧你说的,跟你三哥还见外呢,你的好日子,三哥不亲自挑几坛最好的送你怎么成?就看世叔心不心疼了。” 诸葛先生笑骂追命几句,道是追命不舍得,偏偏要带上他。 适才因为种种原因而凝重的气氛,也和缓了不少。 唯有那身形削瘦的少女,缓缓背过身去,只垂下眼帘对着榻上,昏迷不醒的权相。 少女强自镇定,呼吸还算平稳,下齿微咬着唇瓣,眼睫微颤,一双大眼睛依旧清澈如水,只是眼底此刻满是忧愁、困扰的涟漪。 ‘他果然是尚未成婚,可是……他是不是已经定下了亲事呢?他是不是有喜欢的女子,快要成亲了呢?’ 一路行来,匆匆忙忙,程灵素并没有知道苏子期已有婚约的契机。 此时此刻,众人都是早知此事,也没有提及苏子期的未婚妻子。但以程灵素的聪慧,又怎会不明白,众人的反应不一般,而那人的反应更是不一般啊…… 不过,她心智超群,现在是什么时候,再清楚不过了。现下,这一应的念头皆是摒弃了,未曾深想,只念着韩侂胄的病情,等下该如何行事。 这个少女是这样聪慧贴心,世事在心照明镜。病公子虽知她对己的用心关切, ————但在此刻,他半点不知她心底的酸涩苦楚。 约莫半个时辰左右,无情与韩带着煎煮好的汤药回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为救一人,千里奔走 040永远都好不了的病 待得韩小心翼翼端着汤药行到程灵素面前的时候,她已是原先那副沉静的模样,澄澈宁静,不见忧虑,轻轻拂去韩侂胄手腕上薄薄的一层霜色,素手按在这位权相的腕脉之上,闭目感知。 而后她才淡淡说道, “韩相这病症确实是古怪得紧了,虽然不是什么致人死命的手段,反倒给人留了救治用药的时间。” 程灵素那一双亮若点漆的眸子朝韩看过来,“不过,灵素还有一句话要问大爷,韩相公每日是否还在用什么补药?” 韩叹了口气,无可奈何中,又不由有些庆幸,道: “家母每日都会亲自炖些补品补药,然后服侍家父,多多少少用一点吧。所以,家父的气色身体看着都还好,不至于太虚弱。” “哦?”程灵素问他:“令堂对令尊真是体贴,平日里情分很深吧,令堂想必很担心了?” 韩点头,声音不禁透出些许的疲惫,“是啊,家母还去大相国寺斋戒了七日七夜,给家父求了平安符,带在身上。” 听到这里,苏子期眉间微蹙,寻思:大宋多有信道的君主,韩侂胄的妻子吴氏,与大多数勋贵外戚一般,都是笃信道教的,韩侂胄遇上如此凶险的病症,她怎会到平日里根本不去的大相国寺斋戒祈福? 难怪韩都用上了“还”字,苏子期虽是心下狐疑,但是想到深宅妇人的心思原就是古怪的很,病急乱投医也是有的,且以程灵素的聪慧,许多话必有深意,他也就没有开口。 又听程灵素道:“那令堂今日可是已经来过了?” 韩摇头答道:“家母素来体弱,因为家父这病症,祈福斋戒,又衣不解带照顾了多时,身体欠安前几日卧床静养之余,还强撑着给家父炖汤熬药。今日还没有来,也是起不了身了。恳求姑娘,救家父一救。” 程灵素眼睛一瞥,见韩侂胄脖子上挂了条精致的五色丝线绳,伸手取了下来,原来是挂个檀木平安符,还打了精致的络子。 她“嗯”了一声,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令堂是用苏合香吗?这香怪好闻的。” 韩答道:“正是,苏合气味芳香清雅,开窍辟秽,是家母惯用的香料,姑娘喜欢的话,待家父的病症好转些,就亲自寻些上等的苏合香送到姑娘府上。” 只听程灵素轻笑一声,“韩相公这病原也不难治,你先把汤药小口喂下,再辅以我师门的独门针灸之术,也就好的差不多了。只是,我这门《太素九针》,以真气下针,且所需技艺极高,并非一日两日能成。习武之人都知道,不入先天,不生真气。我虽然尚在后天境,离先天还远得很,但有真气传导之术,加上苏公子相助,这也不算什么。” “灵素先谢过大爷的苏合香了,”只见得那少女衣袂翩然,缓缓走韩面前,把那檀木平安符给了他, “只是,令堂还是不要来这里的好,否则”少女的声音,清亮干脆,但是最后几个字,瞬间让韩陷入了“是我耳朵今天听话的方式不对,还是你脑袋思考的方式不太对”的人生怀疑中。 那几个字清清楚楚,程灵素说的是,“否则韩相公的病,就怎么也治不好了。” 病上加病,病了再病,自然永远都好不了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为救一人,千里奔走 041这下直球有点懵 程灵素将原先戴在韩侂胄身上的平安符递给韩,再联想到她适才所问的那些话。 众人都不是什么傻子,面色纷纷变幻,这自然不是说她不救韩侂胄,而是韩侂胄的病情和他的夫人吴氏有莫大关系。 诸葛先生年岁大了什么没有见过,走过江湖站过朝堂,阅历丰富,兼之十分睿智,他最先反应过来,器宇轩昂的面容上,除了恬淡慈和的神情,终是又添上了凝重。 程灵素先前拿着的檀木平安符没有到韩手上,而是被这位历经四朝的太傅伸手接过了。 诸葛先生接手了韩侂胄的安全好几日了,他自己医术一流,没有发现这个问题,反倒让一个小姑娘发现了,不仅说不过去,他心里也挺过不去的。 换了宅斗朝廷江湖三个剧本,又集三个剧本,戏路宽广的苏公子微微错愕后,心中反倒升起了本该如此的感觉。 拿过宅斗剧本,但并不专业的苏公子,之所以会有“深宅妇人心思之古怪,着实难以猜测”的说法,吴氏与相州韩氏的各位夫人,各种明里暗里,正常或是不正常的骚操作,可说是……居功甚伟。 所以一听说和吴氏有关,苏子期就自觉过了江湖与宅斗衍生出的各种套路版本,或许吴氏已经不是吴氏,而是易容的“吴氏”,又或许本来就没有那么多理由…… 反倒是专业宅斗出身的韩一下被简单粗暴的直球打懵了,他的观念是,“所谓夫妻本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韩侂胄倒了,人走茶凉,吴氏作为家眷也好不到哪里去啊。 退一万步来说,虽然吴氏同样是外戚勋贵出身,和韩侂胄一样是当今的亲戚,未必一定会坠入深渊,但做一个普通勋贵,如何比当朝宰辅,一代权相的的正妻大妇更有利呢? 吃经验丰富阅尽奇案的瓜群众无情追命加一个路仲远,则是又围观了一场好戏,这种戏码在江湖中虽然不少,但也称不上多的,何况是相府之内,名门之中。 诸葛先生道:“苏公子修行尽够得,但是并未学过医。老夫学过医,练过武,可惜又不擅针灸一道。看来确实是得让程姑娘与行止合力了,” “老夫敢问姑娘,究竟有几成把握?” 程灵素微微一笑,道:“灵素有八成把握能救得韩相公性命。” “只是,绝世高手更进一步与缠绵病榻有损寿数,也不过是五五之数而已。” 韩听到耳中,面色极是苍白,神情变幻莫测,脸上显出三分挣扎之色,一咬牙,还是走到门前,召了亲信小厮附耳过来,低声说了几句话,声音微不可闻。 但来人脸上错愕与害怕不断交错,也是同韩本人一样,头皮发麻咬紧牙关,沉默快速地退了下去。 韩毕竟不是武道中人,他不知道,自家说话声音虽小,又是在门外,但屋内的人实在是很巧,除了程灵素,都是宗师或宗师以上的高手,就连昏迷不醒的韩侂胄也是个高手,他的话自然被听得清清楚楚。 大致就是让亲信通知韩侂胄的心腹与府上大管家,让夫人吴氏安心“静养”,最好一步也不要出房门,亦不要人探望,拿了吴氏身边人来问话,分开关押,防止串供,府内暗中排查,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等事。 或许在讲道学的老夫子眼里,有违孝道,但韩此举之谨慎,行事之利落,为了目前的局面,并没有错,还可赞上一句临危不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为救一人,千里奔走 042真气传导之术 韩说完,立时回到房中,询问程灵素现在可否给韩侂胄服用天山雪莲煎煮的汤药。程灵素示意可行后,韩便端着汤药,一小勺一小勺小心翼翼地给韩侂胄送服而下。 ————他是被人服侍的贵介公子,何时这般服侍过旁人?他们这种人家所说的侍疾,一般都是仆从已经做了九十九步的准备,他们做最后一步罢了。 苏子期在韩相府中长大,将近十岁才被传奇剑客白玉京带出汴梁,他又着实是十分聪颖,岂会不知这等人家平日里如何做派? 韩动作小心,虽然有些笨拙,但足见他的心思了,想来他已不敢把韩侂胄的饮食安全假于他人之手。 韩侂胄的安危,对于韩才是最重要的,韩侂胄一倒,吴氏未必会坠入深渊,韩的下场却一定不太好。 ——因为他是韩侂胄膝下唯一有名分的养子,韩侂胄当权时享受常人难以想象的荣华富贵,韩侂胄倒台后也必要承受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 那小碗汤药已快见底了,程灵素执了针灸用的金针,道:“韩相公压抑的功力一朝爆发,着实凶险。灵素下针时,怕是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能劳烦诸葛先生在旁压阵,时时把脉,也好及时补救。” 诸葛先生自无不可,因下针极费心神,不得惊扰,不止韩出去了,他也把无情追命与路仲远一并请了出去,守在门外。 然后,他便坐在韩侂胄榻边,一手搭上权相的腕脉,对瘦弱的医女微微颌首示意。 医女亦是颌首低眉,她容貌称不上美,此时手执金质长针,静雅之中,透着一股沉稳肃然的英气,可那种光彩竟是越看越美。 程灵素既然要施针,“真气传导之术”的第一层,从手腕命门传力便不成了,她让苏子期附耳过来,传了他第二层,从背心传力。 背心是要害,是以这层的口诀更加复杂奥妙,晦涩难懂,若不是苏子期阅尽百家武学,“北冥神功”上有类似的心法,一时半刻当真是难以理解。 施展起来,自然要更加小心了。 苏子期道:“程姑娘放心施展就是,有苏某在姑娘身后,绝不叫任何事烦扰你。” 程灵素不由一笑。 韩侂胄的里衣也已经给诸葛先生撕开了,露出了赤.裸光滑的上身,虽说男女有别,但大夫面前管不了那么多了,程灵素凝神找穴,还要示意苏子期何时增大真气的传输。 “层层递进,积少成多,苏公子你化真气为小溪缓流,第一**关,理气活血安神定志!” 程灵素一声急喝,苏子期的真气一动,手上金针刺入关内! 眼前的绝代高手,大宋权相的性命便交到了他们手中,甚至关联上了主战派的官员,边关的无数将士,汉土是否能收复,这一刻都落在了他们手里。 如此重任,怎能平静? 程灵素在这之前从未去过洞庭湖畔,白马寺镇之外的地方,她虽然医术超群,但从未有过这种经历,给这样的人看过诊,她不惧韩侂胄的权势。 但程灵素又是个十分善良的女子,妙手仁心的大夫,不得不顾忌担忧涉及到的无辜之人…… 就算她再冷静,再能明悟人心,一时间只感觉自己的指尖都微微发麻了,手臂也微微颤抖,但是,当她真正下针,金针入体之时,战栗的同时,又是一种奇异的冷静。 不自觉间,一针已然刺入关内,生机勃勃的道家真气顺着竟能通过金针直入关内窍穴,此穴宁心安神、理气止痛,寒则通之或补针多留或灸之,热则泻之或水针。 “主手中风热,失志,心痛,目赤,支满肘挛。实则心暴痛泻之,虚则头强补之。 预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集分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为救一人,千里奔走 043糖心落低苦作言 银针与金针,并不只是铸造材质上的不同,单论使用方法下针之道也颇为不同,银针质地坚硬锐利,在针灸一道上使用得更加普遍。 金针就不同了,质地更软,所以很多人拿个金元宝咬一咬都能留下牙印,以此验证真假。过硬的,不是金子的成分不够,就是黄铜上色冒充的。 所谓的金针之术,不管是刺穴的力道,还是下针手法都要比银针难上十倍不止。 第一针内关穴是手厥阴心包经的常用腧穴之一,出自于《灵枢·经脉》,位于前臂掌侧,能治心疾,若是配大陵、神门则主治失眠,关联诸多,韩侂胄的病症又极是奇异。 程灵素眼见韩侂胄鬓角的星霜略褪,紧蹙的秀眉才放开了些,而后,再度喝道: “太素九针一出不能中止,而韩相公情况危急,我要以锋针手法,连落四针。苏公子你记着,真气平缓源源不绝!” 而程灵素身后的白衣病公子,容色之中尽是清逸,眼底却流露出些许英锐坚定,那是一种寒光浸夺刀锋孤傲的冷冽。 顾盼生姿,俊爽飘逸,何其轩轩韶举。 虽然咬紧牙关,但就在不言不语之中,内息真气已完全按照程灵素所言,平缓深厚源源不断传导到她体内,又绝不会让她有一丝不适之处,如臂使指服服帖帖。 “真气传导之术”关于这几句的心法口诀运转起来又更加难一些,苏子期体内的道魔儒三家心法也说不上稳定,但此刻,事关人命生死,以及无数不可言说的沉重,断不容他有半分回头的余地。 程灵素亦然,她来不及顾及别的,甚至来不及细细观察韩侂胄的面色,手下寒光闪过,四根金质长针一根接着一根,绝无停留,几乎叫人以为,是在同一时间刺入神阙,中脘,关元,命门四处穴道。 韩侂胄所习的玄功极是玄妙高深,以强补弱,以实盈虚,以有余补不足调和八劲,是以也要损强补弱,将这八道真气调和起来。 程灵素声声清喝,苏子期运功顺利,两人明明相识未久,又是相关五腑六脏奇经八脉这样的地方,却是默契得很,不敢出半点差错,更不敢出半点差错。 苏子期耳边只听着程灵素不断提示的声音,程灵素也只感受自己体内苏子期的真气,看着眼前的病患,两人都想不到其他。 程灵素无暇他顾,虽然心性远超常人,神情看不出什么,但额上已起了一层薄汗,想来是紧张的缘故,她的那双很美的手,却极稳。 枚枚金针如庚星降世,没入韩侂胄的身躯,只余针尾,直至她最后一声清喝,最后一枚金针入体,体内金针一起长吟。 韩侂胄眉宇之间,诸气纠缠扭动,此消彼长,忽而赤光大盛,黑气奄奄衰弱,忽而桓气变强,白气消弱殆尽。八气之中,总有一气至强,一气至弱,其他六气也各有消长,只是不太分明。 虽在昏迷之中,受到身体刺激,自然反应,韩侂胄突地翻身,张口咳出大口黑血,面上诸气消散。 程灵素身子娇小,苏子期也并不矮,而且目力绝佳,他站在程灵素身后运功,仍然能清楚看到韩侂胄的面色。 他把自己要出口的疑问将将压在心底,并没有说话,耳边听见诸葛先生轻咦了一声,道: “韩相公如今百脉畅通,丹田内升出暖流,游遍全身。他原本就内力深厚,因祸得福,冲破生死玄关,武学进境上更上一层楼了。” ‘宗师巅峰外罡内炼,与大宗师本就只有一步之遥,韩相他应该已是大宗师了。’苏子期若有所思。 程灵素上前与诸葛先生仔细查看了一遍,方舒了口气。皆道:“韩相已无大碍,不日就可恢复。”两人探讨,拿了笔墨,一同开了些方子,交与韩,又细细嘱咐了许多。 苏子期无情追命乃至路仲远,皆是松了一口气。 ——韩侂胄既然恢复,那相位暂时不至于落在议和派,前线的战事,虽然不能像韩侂胄未病之时一般全力支持,却也不会全盘放弃了。 追命和路仲远出去透口气,无情与苏子期还留在房内,他们两人相视一眼,微微点头,也没说什么话。 无情先驱使着轮椅到诸葛先生身侧。 瘦弱的医女也慢慢走到白衣公子身侧,她双肩若削,身形有些弱不胜衣的味道,她朝着公子抬头微笑,对上那双眼眸,黑白分明,一片柔和澄澈,仿佛能一眼看到人心底。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但她显然也是体力不支了,一个体质羸弱,武功不行的弱女子,在连日奔波,紧张救人之后,也实在支持不住了。 晕倒依靠在那公子身上, ————所谓世间情劫,不过三九黑瓦黄连鲜,糖心落低苦作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京师风云 044玉峰塔 暮霭沉沉,晚风猎猎。 风吹过一座最高处,几乎可以俯视汴梁帝都,京华烟云的山。 山上有四座楼,四座楼围着一座塔。 楼是青、红、黄、白四色楼,四色楼围着的一座塔,便是玉峰塔。 塔下有一泉,是号称天下第一泉的天泉。 这是什么山? 这就是天泉山。 天泉山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亦是金风细雨楼总舵所在,风雨楼整体都是楼塔构造。 穿过一条横跨天泉湖的桥,就能抵达一座整体素净,玉白色的塔。 湖边青树翠蔓,蒙络摇缀,参差披拂。闻水声,如鸣珮环。观水色,尤为清冽。塔后远山,植了片片杏花如云。 这景色凄清奇美之中,使那座高大的玉塔也显得有些凄神寒骨,昳丽幽邃的味道。 这座凄清宁静的塔楼,正是玉峰塔。 “青楼”原是发号施令的总枢纽。但四色楼中心是玉峰塔,才是楼主的所在。 玉峰塔建在天泉山上,天泉山从天泉湖里拔地而起,有风有水,有山泽灵气,据说这里的地脉,矫健妖娆、飘忽隐现的地脉,是化蛟的贵脉。 天泉山也很高,立在高山的最高处的高塔上,俯瞰着远处的汴梁城。天高云淡,浩浩邈邈,那座大宋权势最盛的城,看起来也是小小的,近在眼前,仿佛翻手覆手之间,能揽尽东京的芳华风流。 站在高处之上的最高处,相信世间任何一个追名逐利的人都会拜倒在万里江山之下,天地辽阔,在“五分上官五万苏”的赫赫盛名下。 醉心权势者,若有手段,自可施展纵横捭阖,翻云覆雨的权术。痴迷武学者,若有功勋,玄妙高深,难逢敌手的百家秘籍任你索求。赤胆忠心者,豪气干云者,更慕此处唯情唯义,天下皆兄弟的宗旨,入楼则情同手足,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即便是入楼第一天的小子也可与龙头苏子期称兄道弟。 ——只是到底很少有人这样做,不是不配,而是不敢。 每当有江湖客,又或者只是平平常常的普通人,路过天泉山,总忍不住要抬头去仰望那座高大素净的玉塔。 有心者觊觎,无心者艳羡,不知者欣赏。 苏子期就在玉峰塔上。 确定韩侂胄无碍,只需要静养之后,诸葛先生为程灵素把了脉,道程灵素只是劳累过度体力不支,好好睡上一觉,便好了。苏子期也没有在韩侂胄府上多待,程灵素是他带到汴梁的,保护照顾她,是他的责任。 路仲远来回帮了他一路,在众人之中,和他相处时间最长的也是苏子期,韩相府与神侯府也不是不方便招待客人,只是以路仲远的豪侠性子,并不太爱待这些地方,苏子期索性带着疲累昏睡的程灵素,邀了路仲远上汴梁城外的天泉山,到金风细雨楼的总舵小住。 他亲自把程路二人的安排在黄楼住下后才离开。 苏子期素来爱洁,虽然风尘仆仆,还是先去“青楼”处理事务,直到快到用晚膳的时候,才将不急的文书资料,带回玉峰塔去处理。 玉峰塔里有一池百药泉,引了温泉水,入了百种药,对苏氏父子这样生来体质羸弱的人,大有好处。 他沐了浴换了衣裳,并没有睡意,也不想吃什么东西,登上玉峰塔顶,苏子期坐在石桌边看些文书情报账目之类的东西。 他的两个心腹, ———书童曲流觞在一边帮他磨墨,侍婢云华点了小火炉,温酒煮茶。 守卫弟子都在塔下,并没有上塔,就算是以唯情唯义,天下皆兄弟为宗旨的金风细雨楼,龙头老大的居所也不是一般弟子可以擅入的。 而曲流觞与云华,不同于一般的弟子,更非是普通的书童与侍婢,否则焉能成为苏子期的心腹。 曲水流觞,是文人墨客诗酒唱酬的一种雅事,曲流觞本名就姓曲,加上流觞二字,寓指是诗酒茶花、琴棋书画中的“酒”。 茶生于山颠云雾处为佳,故别称云华。唐皮日休《寒日书斋即事》:“深夜数瓯唯柏叶,清晨一器是云华。”云华不知自己原先的姓名,现在的名字,寓指诗酒茶花、琴棋书画中的“茶”。 “琴、棋、书、画、诗、酒、花、茶”是有名的八大雅事。 花间派传人多为文人雅士,传承自世家大族的自命风雅,使得他们与其他魔门中人格格不入。是以花间一脉几乎注定得不到魔门两派六道《天魔策》最核心部分的传承。然而花间传人的出身以及他们对于主流社会的相对融入程度,却又使得他们对于魔门同伴,相对而言保持着一分天然的优越感。 苏子期虽然没有这样的优越感,但身负补天阁与花间派,魔门两道传承的魔门传人,他有远超于常人千百倍的资源,比如花间派护派尊者,从小培养,在侠客岛与他一起长大的“诗酒茶花,琴棋书画”。 能赢得他们的忠诚,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但苏公子的确是做到了。 就像杨无邪师无槐沃夫子等人对他的父亲一样, ——便是身处险境,也是不会背弃他父亲的。 不知不觉中,苏子期已经写得差不多了,曲流觞磨了足够墨,守在一边。 一人从下层上来,曲流觞恭恭敬敬地行了礼,道声:“杨总管。” 他长着张娃娃脸,笑起来有点羞涩,带有几分稚气的英俊,谁也想不到他非但精通丐帮绝学,对魔门武功也深有研究。 云华一心烹茶温酒,她是个看起来温婉清秀的美人,专注于技艺,一张芙蓉面浸染在升腾的水雾中,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在金风细雨楼,能不受通报进入玉峰塔的人原也没有几个。 杨无邪算一个。 而且是苏子期最信任的一个。适才曲流觞所称呼的杨总管就是杨无邪。 同样是杨总管,杨无邪不管是武功还是智谋都要比黑木崖上的杨总管高多了。 他已是不惑之年了,但仍是十分英朗,举止斯文儒雅,得体有礼,身形瘦长而挺拔。 杨无邪一眼就看到了苏子期,他不禁产生了一瞬的恍惚。 这玄衣白裘,天生风流的模样,与当年苏梦枕红衣白裘,执刀孤傲的样子真是有那么点像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京师风云 045老伯(终于改状态啦) 不过杨无邪也有点无奈。 现在还是初春时节,倒春寒还是挺冷的,山间的温度更低,玉峰塔又是在天泉山之巅,天泉湖之侧。 像苏子期这样胎中带了病根,身体羸弱的人,是受不得冷热的,太冷太热多少都会有所不适,自然更需要时时注意了。 别看苏子期和楼中子弟聚会时喝酒吃肉都是可以的,一派潇洒疏阔,危急关头更是从来不管这些。 但空闲安稳的时候,私底下可挑的很了,苏氏父子某些意义上,还真都是不许打扰,便没有人敢多说,就是杨无邪这样的亲信好友,苦劝无果只得作罢,不能多言。 对他们这样的“老人”来说,看苏子期不但是风雨楼的楼主,龙头老大,更是在看最最亲近的后辈。 该劝就劝,杨无邪就像待苏梦枕一样待苏子期,极力辅佐,有时也给他送点饭食点心。 苏子期知道他的好意,又对杨无邪这样的长辈加人才,素来礼重,也愿意“妥协”。 玄衣白裘的公子随手将玉盏放到桌上,拿那几封信看了看,淡淡地弯了弯唇,“原来是少英与姨丈的信,”前两封都算得上是家书了。 他并不急着看,又翻到后面两封,一封出自无垢山庄庄主连城璧之手,另一封则是他师兄公子襄所寄。 四封信都是寄给苏子期的,但其中两封是带了火漆。 杨无邪将手里那杯日铸雪芽一口喝完,说道:“石大夫的事情,我已查出些眉目了。” “哦?还请叔父细说。”苏子期边拆开一封有火漆的信边问,神情如昔,叫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杨无邪道:“石大夫在支援西军的路上遭难,随行兄弟也尽数遇害,其人不是针对我们风雨楼,便是不想让石大夫去支援西军。” “敢动我风雨楼,痕迹又清理的那般干净,”公子语调平缓,声音清悦至极,平白流露出一种让人心悸的战栗。 “这地头蛇与过江龙联起手来,看来……确非是一般的货色啊。” 杨无邪并不意外,抿了抿唇,又沉声说道:“公子所料不错,杀人者所用武功有西北双环门的影子,但双环门一年前,便被天香堂所灭,剩下的遗孤一一排查,并无作案可能。” “而江湖上,人称“老伯”的孙玉伯交际广阔,不下于快活王的前身,‘万家生佛’柴玉关。” “不但与天香堂有交情,与金钱帮的少帮主上官飞亦有往来。” “我虽然不知道这事与孙玉伯有没有关系。”公子语声带笑,“但要说金钱帮什么也没做,我是不信的。” 杨无邪点点头,而后道:“虽然没有查到天香堂和金钱帮有接触,但是老伯的心腹下属律香川在出事之前,分别与天香堂与金钱帮有过接触,且都不是帮中的一般人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京师风云 046五分上官五万苏 “律香川?”苏子期挑眉,“怎么,孙玉伯都还没有亲自出手,一个所谓的心腹管家就足以驱使自顾不暇的天香堂做事了吗?” 杨无邪摇摇头,颇有些疑惑,说道:“双环门帮主盛霸天凭着多情环纵横天下,建立近三十年的基业。数年之前,不可一世的双环门,竟被天香堂一举攻歼,全军覆没。” “除了多情环,门中武功绝学尽入其手,其手段野心可见一斑。堂主不是没有脑子的人,想来这次事件,定有什么隐秘利益,而且必然与金钱帮有关。” “呵,”玄衣白裘的公子,眼角眉梢间均是冷意,“敢杀我门人,果然是好胆色!孙玉伯不过是个牵线的,还带着双白手套,自可置身事外。” “你天香堂已然自顾不暇,竟也敢为金钱帮得罪我金风细雨楼。当真以为上官金虹会助你抵抗青龙会吗?” 杨无邪豁然开朗,一掌拍在石桌上,只是用劲不大,“是了,现下对于天香堂来讲,又有什么利益,能比缓解危局,分担青龙会的压力更有诱惑。” 再是威震西陲,面对青龙会的围堵与颠覆,天香堂也只能自顾不暇,焉能有向金风细雨楼出手的实力与胆魄? 明知道是饮鸩止渴,与虎谋皮,也不得不帮金钱帮的高层做事,以求喘息之机。 想那上官金虹的性子,若是有让天香堂动心的利益与隐秘,绝不会让多余的人知道,更不必与人分享。 “不过,”杨无邪微微沉吟,说道:“公子,实是很难猜测孙玉伯在其中有多少手笔,插手金钱帮与我们之间的争斗,又有什么用意。” “恐怕,我们的敌人又多了一个。而且,还是一个很会隐藏,不容小觑的敌人。”说到后面,杨无邪稍微有些忧虑。 孙玉伯表面上行事正直,常存侠心,手中地产无数,财力雄厚,性格沉稳老练,做事公道有原则,又喜欢交朋友和帮助别人。 单论江湖上的名声,孙玉伯毫不逊色于改名换姓前的快活王,“万家生佛”柴玉关。 谁能想到,当年设计了大半个江湖的好手死在衡山的柴玉关,实是千百年来,江湖中第一个大恶之人。 而孙玉伯,一如当年的快活王,他实则是江湖中的一代枭雄,行事滴水不漏,表面上是“如来佛”“及时雨”一类的人物。 其实暗地离人马不知有多少,他的能量、财力、手段、势力样样不缺,甚至在名声口碑上比金钱帮要好得多。 ——也比上官金虹的朋友也多得多了,就连天下最有名的侠探,灵犀一指陆小凤,也是老伯孙玉伯的朋友。 苏子期食指轻敲着桌面,星眸如火:“我的敌人本就不少,再多几个也无妨。至于孙玉伯,他确实是只老狐狸,与无名岛的那位一样。” “一样的难缠,一样喜欢用白手套。我很好奇,律香川这样的人是怎么做到十多年来,只把自己放在管家的位置上的?” “不过,比起这些我还是更好奇,他当白手套时到底沾染上多少肮脏阴私。哪天能否说给天下人听听?” “有些人施恩江湖,藏在幕后久了,想要布局摆弄棋子。下的好,是纵横家。下不好,就是牵线拉皮条的皮条客罢了。” 杨无邪道:“以我的了解,这事上官金虹本人倒不一定知道,看来天香堂打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 玄衣白裘的公子嗤笑了一声,眸子里泛起一丝冷淡,散慢霸道之中,并没有避讳前辈的意思,“以上官金虹的心胸城府,大可不必找什么天香堂。” “但要天香堂相信,就必须要一个足够份量的人了。不仅在金钱帮有足够话语权,在上官金虹面前也要有相当大的面子。” 杨无邪微微一笑,心中早已了然,道:“这人除了上官飞,还能有谁呢?” 上官金虹的儿子,金钱帮的少帮主,江湖上有名的新秀剑客。 但比起与他父亲上官金虹共称“五分上官五万苏”的“三绝神刃”“玉笛飞神刃”,“一南一北,刀剑双骄”的刀法宗师,金风细雨楼的苏公子,确实是远远不如的。 两者间并没有可比性。 杨无邪又饮了一杯茶,悠悠然道:“金钱帮一如当初的六分半堂,广收门徒势力深厚。但上官金虹百年之后,以上官飞的能力,就不可知了。” 苏子期突然剧烈地呛咳起来。 他掏出一条洁白的手帕,掩住嘴唇。面上浮现一丝淡红。 慢慢平复之后,他才轻轻的,冷冷的,优雅地笑了起来。 这一笑清冷恬淡,却又隽雅俊丽,配合他独特的,惊人的冷傲霸道与英锐桀骜,混合的气质,几乎有摄人心魄、收人灵魂之感。 让人只觉得周围都冷了下来。 “纵使上官金虹能永远不死,又怎样?他们的实力与底线一样,只有一半而已。” 江湖上有一句话,“五分上官五万苏”,意即天下雄豪,至少有五万人归于苏子期门中,但就总的比例来说,仍是有五成以上寄附于三教九流鱼龙混杂的上官门下。 五分上官的金钱帮,起初隐于江湖,鲜有听闻,却于一夜之间以不世枭雄之姿席卷武林,‘金钱落地,人头不保’。 其虽为大宗师,虽为一帮之主,居处却简朴粗陋,只因心中已无它欲,唯权而矣。 手段可见一斑,意志可见一斑,不知不觉中就挤走了六分半堂的“市场”。与老牌势力,背靠朝廷的金风细雨楼平起平坐。 苏子期不止是自信自己的实力,他是比上官金虹年轻二十多岁,一样是大宗师,自信自己未来的武学造诣不会弱于他。 他更自信的是,自己的兄弟绝不会输给金钱帮的帮众。 “对了,”苏子期拿着一封信向杨无邪说道:“叔父,让楼子的兄弟注意一下,从东海来的十五、六岁的少女。” 杨无邪应下,笑着问道:“东海方向来的,十五六岁的少女多得紧了,公子不说清楚些,楼子里的兄弟以为我难为他们呢。” 预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集分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京师风云 047十倍还之 “美,她很美。”公子轻飘飘的说了一句。 不但很美,还是世间难寻的美人,即使年纪尚小,有些稚嫩,也可看出将来所能展现的芳华绝世。 不过这种形容,说了和没说差不多。 杨无邪不由有些好笑,还有一点一点好奇,“这小姑娘是有多美?可会武功?能让公子这样说的姑娘,可不太多。” 一句美而已,谁知道有多美,又是什么样的美?竟能让除了未婚妻子,世间其他姑娘尽不能入眼进心的苏公子,用很美来形容。 苏子期又拆开一封信,这封信是没有火漆的,叹了口气道:“她精通桃花岛的武功,五行八卦阵和奇门遁甲之术。且古灵精怪,聪明得紧了。要寻她的踪迹,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杨无邪一拍手,“莫不是桃花岛主的爱女?那可不就是公子的表妹吗?” 苏子期先前才沐浴过,长风吹过,卷起未束的墨色长发,他伸手将鬓边耳侧的发拢好,“不错,蓉儿她……和姨丈吵了一架,离家出走了。” 不过,公子的声音稍微有点尴尬,“我约莫有一两年不见蓉儿了,虽然记得她甚美,女大十八变现在到底是什么样子,倒记不太清了。” 黄瑶期与黄药师虽然都姓黄,其实不是亲兄妹,充其量就是隔了好几层的同族堂亲而已。 但是在这个轮回者蝴蝶下,混乱纷扰的大世界,黄瑶期与黄药师的妻子冯蘅是嫡亲的表姐妹,两人自幼亲近,不但有中表之亲,更是闺中密友。 便是黄裳入山潜修前,留下的绝世神功《九阴真经》,也不吝给冯蘅黄药师夫妇抄录。 灵鹫宫的续命神药,九转熊蛇丹,也给予冯蘅不少。 九转熊蛇丹与九花玉露丸各有妙处,九花玉露丸治内伤恢复内力有奇效,论续命疗伤就是九转熊蛇丹更胜一筹了。 因此免去了一番恩怨情仇,让冯蘅得了个好结果。 难产时,强行续了命,没有早早逝世,只是身体就此不好了,也不能再生育,就非快穿大佬黄瑶期当初所能知了。 她种下的善果,是落在了苏子期的身上。 黄药师夫妇外带着一个小黄蓉,常常去侠客岛看他,给他带点礼物再给他开点小灶,苏子期也常常去桃花岛,带上礼物再去接受点小灶。 一来二去,苏子期和从小没什么玩伴的小黄蓉,还真是很有些表兄妹间的情意。 另外一封家信不长,苏子期很快就看完了,方展眉一笑,道:“少英乡试已过,中了头名解元。” 但是很快,苏子期神情之中,又忍不住带起几分担忧的郁色。 黄蓉没有兄弟,苏子期没有姐妹,她当他是长兄,他亦当她是小妹。 两人也称得上一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虽说因为种种原因,与黄蓉久不见面,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妹子也总是和他常有互通书信的。 她说些和爹娘不方便说的话,苏子期寄些好玩的东西给她,说说外界的风土人情。 就像小妹依赖稳重的兄长,兄长宠溺家中的小妹。 别看苏子期把程灵素当做有些亲近的小妹子,也非常照顾。 其实他更多是欣赏程灵素的才华心智,感念她对自己的好意体贴,怜惜她身世孤苦。 加之,天山灵鹫宫门下医术最出众,足以和当年“阎王敌”薛慕华媲美的石大夫,在去西北的路上遭了害。 他门下势力中,已没有这等用药高妙,且活死人肉白骨的医道圣手。苏子期心里还有几分想招揽程灵素的意思。 真要说对待妹妹的情意,不提两人之间,隐约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程灵素远远还比不得小黄蓉。 算上兄弟,苏子期虽然看重自幼拜入峨嵋派独孤一鹤门下的族弟苏少英,苏少英也崇敬他这位堂兄,却也要逊色蓉儿这个妹子一筹。 杨无邪手指捏着下巴,“不知黄岛主可有随信附上什么画像,或者描述黄姑娘的特征之类?” 苏子期摇摇头,“并无,姨母一急之下旧病复发,姨丈许是照顾姨母,一时之间分身乏术,只能匆匆叫人带信给我。” 黄药师才智过人,也不是不会变通的老顽固,虽然一时无法抽身,也晓得金风细雨楼势力范围极广,家大业大。 一来,让苏子期这个外甥帮忙找人可就快多了,等冯蘅稍好一些,他们夫妻再去中原也不迟。 二来,黄药师虽是自信以黄蓉的机敏与本事不至于受什么委屈。 但只要为人父母,总免不了担心孩子,而中原大地又什么样的人都有,身为自己人的苏子期能先照顾一下黄蓉自然更好了。 苏子期道:“蓉儿的事,要让兄弟们多费心了,叔父只管和楼子的兄弟说是我的妹妹就是。” 顿了顿,他又道:“明日,我看看能不能画了蓉儿的画像,请叔父传下去,楼中子弟若见她,不得亏待。” 杨无邪自无不可,慎重应下了,谁叫这个姑娘是自家公子的表妹呢? 就是公子不吩咐,楼中子弟也是不敢对其不敬的。 连城璧与公子襄的书信,苏子期并不急着看,他和杨无邪开始谈天香堂铁掌帮的事情。 金钱帮与金风细雨楼双方为了扩张势力,双方你来我往,各种操作早已经不稀奇了。 但要是什么人都敢动金风细雨楼的弟子,风雨楼还要不要在江湖上立足了?他们这些人对不对得起那些性命? 退一万步来说,楼中子弟岂不是人人自危,谁还敢留在不顾门下弟子性命的帮派盟会? 杨无邪分析着种种情报,“即使我们不出手,天香堂覆灭也不过在早晚之间罢了。但什么都不做,忍气吞声岂是我们风雨楼的作风?” 当然,只怕也会让楼中子弟有些寒心。 说罢,杨无邪又提到铁掌帮,“上官帮主虽与你父亲有旧,铁掌帮更出过不少抗金义士。但此一时彼一时,铁掌帮早已不是昔日的铁掌帮。” “这次也算是撕破脸了,只是做事隐秘,除了两帮,知道的人不多而已。嘿,谁能想到裘千仞竟投靠了皇城司。” 金风细雨楼虽是天下首屈一指的大帮派,但不代表可以随意灭掉一方大势力。 风雨楼比金钱帮,比十多年前的六分半堂更得人心,并非没有理由。他们远胜许多帮派的,也是人心。 “自然不可能,”玄衣白裘的公子靠在椅子上,“我金风细雨楼的弟子从来没有白死的。” “调集楼中一百零八公案的好手出京,配合西北分舵行事。” “虽然没有抢青龙会生意的必要,不必耗损势力灭了天香堂。” “杀我多少子弟,我必定多杀十倍,以慰诸位兄弟在天之灵。” “至于铁掌帮,虽仗着有皇城司的庇护,把痕迹都清理干净了。随意覆灭一个毁誉参半立场不明的大势力是不行。” “但不代表我苏子期何不了他,还请叔父将铁掌帮这些年结下的恩怨,都整理成册,子期自有用处。” 公子声音比那刀锋上的如水的寒光更为冷厉。 一头长发被晚风与激荡的真气吹得高高扬起,一双星眸如火,晚霞倒影在他眼中,熠熠生辉。 “恩与怨,皆当以十倍还之,不过早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京师风云 048花是丽人酒是愁 杨无邪匆匆来去,带着一箩筐要做的事走了,估计是去“青楼”安排了,身为金风细雨楼的大总管,他总是有许多事要做的。 不然,苏子期为什么还能在这里喝酒饮茶? 虽然也说不上什么清闲。 但世界没有一个人能独自完成所有的事,而且要完成得很好,尤其是很多繁琐复杂的事堆积在一起。 有杨无邪这样一个军师大总管在,他确实能轻松不少。 当然,除了杨无邪还有其他许多人,他们都在帮金风细雨楼做事,正因为有这些人在,才能有如今的风雨楼。 一个人掌握所有的权力,是不现实的,否则世上也不需要有帝王心术这种东西了。 一个人独揽大权,也不见得就能高枕无忧,什么都不剩,叫底下人连口汤都没得喝,怎会好呢?物极必反就是这个道理。 曲流觞见苏子期还要下笔写些什么,便继续动手为他磨墨。云华到小红炉边,看着温酒的火候,顾着煮沸的清茶。 茶香阵阵,水雾浮动,罩一层朦胧如纱,就如灯下瞧佳人,低眉浅唱越看越美。 墨迹未干的薛涛签上,芬芳微凉,很有些清冽之感,却是药墨的香气。 酒香,茶香,还有近处的淡淡墨香。 无处不香,潇洒高旷,一片风流蕴藉。 过不多时,苏子期轻轻放下笔,他写得差不多了,热热的粳米饭也有些凉了。 取筷就着鸡髓笋用些饭食。 还没吃几口,二人就听自家公子悠悠然说道:“你俩和我这么多年的情分了,还要这样见外。” “我没用饭,你们也跟着不用?拿双筷子,坐下吃点东西,陪我说说话吧。” 他对二人说话的声音温和低沉,不算冷漠,很有些悠长醉人的味道。 曲流觞挠挠头,神情腼腆得可爱,道:“公子怎么知道我们没吃饭呢?” 苏子期道:“你肚子都在叫了,谁叫我耳朵还不错太坏呢。要我亲自请你们坐下吗?” 曲流觞不好再推辞,躬身一礼就坐下了。云华挽着袖子,给苏子期倒了一杯温酒,又行了一礼才坐下。 苏子期就着鸡髓笋下了大半碗米饭,似乎胃口还不错的样子。 这道菜脆、嫩且爽口,将鸡腿肉去掉,留下骨头,敲碎取出骨髓,点缀在鲜笋盘中,颜色黄白,雅致清透,滋味咸、鲜。 是食不厌精烩不厌细的傲娇苏公子在韩相府就挺喜欢的一道菜。 ——在侠客岛,他一门心思读书练武,他是没有空闲在意这些的。初入中原的时候,危机四伏,父母生前的仇家一窝蜂的拥上来。 扬了名逃了命,然后再使尽浑身解数去考科举。苏子期更是从来不管这些,身体不好吃不下,也要硬塞下去。 也只有现在这般,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苏子期才会去吃这样的菜。 就算都是硬塞,滋味也有区别,是不是?更何况是关心他的一份心意。 公子吃了一块杏花鹅脯,略有些心事,轻声问道:“你们想岛上吗?觉得在中原好,还是在岛上潜修更自在?” 曲流觞是两淮人,最喜欢“凤凰蛋”这样的菜肴,嘴里塞得满满的海鲜炖蛋,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小仓鼠。 他快快咽下去,才说道:“中原挺好的,总有好玩好看的物事。岛上也很好,没有那么多人。” “流觞只要跟在公子身边就好了,公子是要做大事的人。” 云华丹唇皓齿还沾了一点糖粉,她低眉安然,不过一笑,“公子去哪里,我便在哪里。” 至于其他,在二人看来并不重要。 苏子期无奈的笑了一下,微微摇头。 曲流觞与云华,是“诗酒茶花,琴棋书画”中最纯粹,最没心机的人物了。 虽然相比平常人,他们绝对算不上什么没有心机的人。武功杂学文采见识也样样不比别家差。 但论在江湖上玩心眼的机变手段,较其他六人,他们还是多有不如。所以苏子期把他们二人,留在身边,并没有让他们在外做事。 苏公子也并非是循规蹈矩的小顽固,平素礼仪周全,私底下在熟悉的人面前,他也是可以散漫,也会玩笑。 并没有恪守所谓“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他很自然得和二人说起这一路上的事情。 说到“南天大侠”路仲远,奇怪而没有尽全力的大内高手雨化田,死在苏子期手上的大欢喜女菩萨,铁掌帮掌力奇怪的好手。 也免不了说到程灵素,苏子期心下微感异样。 他却不敢多想,只道程灵素到底是个久居山中的小姑娘,少见生人,也没有人待她好,一时依赖自己无可厚非。 但自家是什么情况,你苏行止难道还不够清楚吗? 先前是没有办法,现下在自己的地盘,总该与其他女子保持距离才是。 这么一想,苏子期心头那几缕他自己都不太清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已冷了下来。 苏子期只吩咐云华,叫她亲自去看看程灵素,给她准备些女儿家的衣裳,命人好生照顾那位程姑娘,不过别提他就是了。 云华恭敬领命,自无不可,她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儿,做好公子吩咐的事就是了,其他的一句也不会多问。 虽说,不能不照顾已经受自家牵连的程灵素,但总有很多法子看顾的。 ——不必让苏公子亲自照顾。 结束时,他们免不了又提起金钱帮,曲流觞道:“上官金虹身边只因为有了一个荆无命,就难敌了这么多,要是公子身边也有一个‘荆无命’就好了。” 苏子期一愣在,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但他很快就恢复过来了。 而后,临走时曲流觞就听自家公子淡淡说道:“荆无命厉害,难道我补天阁就差了?” “去告诉你兄长,这么多年养精蓄锐,也是时候让天下再度见识一下到底什么是真正的刺客了!” 曲流觞回头,不由看着自己公子笑了。然后深深的,躬身一礼。 那是清风朗月般的一张脸,带着少年人的稚气,此时不见腼腆,倒有股恣意飞扬的灵气。 那双眼睛里,有天真烂漫的朝气。 ——他与兄长承补天阁绝学,补天阁重出江湖,不但是兄长的志向,也是他之所愿。 少年曲流觞斗志昂扬地准备去通知他哥。 云华正低头收拾桌上的杯盘狼藉。 苏子期将玉盏里已冷的残酒,一饮而尽,只留了句:“传信给萍儿,尽快掌控快活林,搜集老伯与律香川的情报。” 云华称是,快快收好,悄悄退下了。 玄衣白裘的公子,一人走到塔上赏景的地方,凭栏而立。 一线凉酒入喉,明明今日喝得不多,他却感到几分醉意了。 “醉人不外花共酒,花是丽人酒是愁。” 身边是个可以信任的丽人,苏子期饮酒,却不知是为哪个人而愁。 没有人明白,他自己也不明白。 放眼望,正斜阳淡淡,暮霭昏昏,晚风猎猎。 正是,转眼已成陈迹。不堪追蹑。试问旧醅还好在,暂停归影留时霎。待重来,细拈弄、水花山叶。 预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集分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京师风云 049“以貌取人” 李曼娘是在给小丫头做小食时,被她家那口子急急忙忙地拉到黄楼来的。那下,她灶下的火还烧着呢,喊自家的大姑娘把火先给熄了。 然后就跟着她男人到黄楼去了。 曼娘的手艺不错,她是金风细雨楼厨房里干活的厨娘,偶尔兼职一下仆妇。从她公公那辈起,她们家就在金风细雨楼了,她爹爹还是老苏楼主时期的老人了。 代代忠诚,大概就是说她们家这类人了。 她到那里时,发现云华姑娘已经在那里了。 楼主身边的这位姑娘温婉清秀,观之可亲,处事又落落大方,少有人不喜欢的。 李曼娘从未见过她对楼中哪个姐妹说过重话。 她还是第一次见云华姑娘这样不假辞色的样子。 受到云华些许指责的小丫鬟,年纪轻脸皮薄,眼眶微红怯生生的,不敢多说话,唯唯诺诺,手指绞着衣角。 这个小丫鬟,李曼娘是认得的,向来很是细心灵巧的,从来不敢得罪人,怎么竟被责骂了? 也不知要她照顾的人,又是谁了? 李曼娘只看云华抱着一个锦锻包裹,声音清清楚楚,“适才我去拿银骨炭时,就同你说过,不得慢待这位程姑娘,她是楼主请来的贵客,且是名宿弟子。” “说不得以后就是我们楼里的下一个石大夫。你倒好,让你拿点炭火来,你就拿烟炭?让你找几身好的衣裳,你偏偏要拿人家穿不了的。” 小丫鬟怯懦道:“楼子里除了我们这些人,很少有什么姑娘。管事说料子上好的女装,就只能找到这么大的了。” 云华柳眉倒竖,冷笑道:“只怕是你不敢得罪人吧?那为何我就能找到了。” “即便是找不到,总舵向山下这点东西,很难吗?” 似乎看那小丫鬟快要哭出来了,云华还是稍微放柔了声音,“好了,你也别委屈。以后改改性子就是了,现在先跟着曼娘嫂子做事吧。” 李曼娘还道是怎么回事?却原来还是因为这丫鬟不得罪人的性子。 不过,李曼娘和小丫鬟素茵到底是代代都在风雨楼过活的,对公子身边的侍婢到底不敢有怨言。 不过,李曼娘初见程灵素可是稍稍吃了一惊,在云华姑娘话中能和石大夫媲美的圣手,竟是这样一个黄毛丫头? 即使盖着锦被,李曼娘也看得出程灵素身形之单薄瘦弱,差不多的年岁,她的大女儿看起来都比程灵素健康多了,也漂亮多了。 这个姑娘面黄肌瘦,五官只是清秀,衣着打扮也不算很好,若非有云华姑娘的那句话,李曼娘只当这是个普通的村女。 李曼娘暗地里撇了撇嘴,心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素茵这丫头忠心不二,真要遇到事,还不是与那群男人一样以貌取人。 若是个光鲜亮丽的天仙美女在这里,我瞧她还敢不敢怠慢。’ 李曼娘比素茵年岁更大,比素茵稳重得多,见识也多,常年操劳常有些小病小痛,她家郎君又是楼里的弟子。 要是真有个像石大夫一样热心,医术又好的姑娘留在楼里,李曼娘心里是一千个一万个乐意。 就算程灵素比不上石大夫,她绝对不会亏待楼主亲自带回来的客人。 李曼娘原本就是个很可爱也很有眼色的妇人,她原本就是个孤女,自幼被拐卖了的。十一二岁时不知怎么的,生了一场大病,烧坏了脑子,失了记忆。 虽有些微末武功在身,李曼娘也全然不知运用,全凭本能。六分半堂没退出汴京时,在六分半堂的地盘受欺负。 六分半堂退出汴京,回了雷门的江南老巢。武功不弱,管了汴京黑道一应地痞流氓的蛇王又起来了。 偶然之中,因为救了现在的养父,她才被认做女儿,许配给现在的夫君,过上好日子。 打这之后,但凡遇上过得不好的女孩子,李曼娘念起自己,总会多对那姑娘心疼一点,好一些。 她也没怎么休息,就偶尔靠在床边眯一会儿,清晨时分才打发了素茵去大厨房找她女儿,把昨天没快做好的藕饼煎一煎,配上白粥小菜,拿来这儿。 李曼娘估摸着这姑娘也快睡醒了。 她刚回头,就看见那姑娘已睁开眼,掀开锦被起了身。 她对上了程灵素的眼睛,那双眼睛清澈如水,黑白分明,仿佛能够一眼望到人的心底。 只要看到这双眼,你便忘了她的发,脸颊,唇与鼻,还有她并不美的肤色。 “眸中有海,灿若星辰”大致就是如此了。 让人晓得她绝非是普通的女子。 程灵素坐在床边,问道:“这里是金风细雨楼?” “是,”李曼娘愣愣地应了一声。 程灵素扶着额头,她睡得有些昏沉,“苏公子带我来的?” 但她的脑子还是一样清醒的,并没有想错。 李曼娘也答是,她一向嘴笨不太会说话的。 程灵素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早上了,她这一下睡得好久。 虽说没有受什么内伤,但下那‘太素九针’与‘真气传导之术’所耗费的心力,就使人疲惫不堪了。 程灵素醒来,先用了早饭,然后热水也准备好了,这么多日风尘仆仆,总算是可以沐浴洗漱一番了。 李曼娘把云华准备的锦布包裹给程灵素,打开一看,女子里里外外的衣物果然都一应俱全。 却听程灵素不由一笑,她手上拿着那块包衣服的锦缎,上面还残留了一股淡淡的女子香气。 “我猜送衣服的是个姐姐,真要好好谢谢她。” 然后,再不说话。李曼娘见她不吭声,自己也不会多言。 素茵守在房门外,程灵素在屏风后换衣,出来时隐隐见窗纱上映了一个影子,一闪而过。 她定睛看去,又什么也没有。 隐隐听到门外有人说话,“程姑娘醒了吗?”既甜美又轻柔,妙不可言,正是个女子的声音。 虽有说话的声音,却没有听到脚步声,想来这人轻功挺高了。 那一闪而过的影子,程灵素几乎要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了。 她低头把腰带上穗子整理好,这衣服刚好合身,找的人有心了,向李曼娘问道:“这是谁?”李曼娘答道:“听声音好像是楼主身边的云华姑娘。” 程灵素微微一怔,“是……苏公子身边的侍女吗?” 李曼娘点点头,笑道:“是啊,云华姑娘算是公子身边第一等的贴心人了。” 程灵素“嗯”了一声,推门出去,果然看到一个好生温婉的女子。 ——正是云华。 云华盈盈一礼,道:“原来程姑娘已经醒了,我家公子和路大侠已在天泉亭等姑娘了,劳烦姑娘随云华移步。” 程灵素微微颌首,“麻烦你了。”鼻尖轻轻一嗅,闻到了一股温馨的香味,和锦锻上的如出一辙。 这是苏子期的贴身侍婢,除他之外,自是无人敢驱使了。 程灵素咬着下唇,心中有些复杂。 这原是那人的关心,但是这个云华姑娘不知和那人又是…… 预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集分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京师风云 050湖心亭,那句话(修改版) 一眼天泉聚成大湖,湖心有岛,岛上有亭。碧水澄澈,一湖如镜,水色如玉。 奇花吐艳馥郁芬芳,佳木繁阴郁郁葱葱,此时尚是早晨,山间雾气未散,水面上云雾缭绕,宛如仙境。 玉兰、海棠、牡丹、桂花、翠竹、芭蕉、梅花、兰八品花卉树木再加上一品青松,既有谐音为“玉堂富贵,竹报平安”的上林八芳,又成了文人雅士最喜爱的“岁寒三友”。 周围青山含黛,岛上凉亭雅致精巧,加上远处的飞泉流虹碧水潋滟,幽壑茂木,彩峰叠瀑,奇美幽艳,与小岛凉亭之景辉映成景,委实是美轮美奂。 程灵素与云华如何暂且不提,苏子期与路仲远却是另一番情景。 湖心亭在天泉湖中心的小岛上,没有桥也没有船,自然是上不去的。 苏子期不用船也不用桥,却已经早早地等在亭子里了。 他正在亭子里写写画画,这次不是在处理事务,但还是稍稍有些急,虽说在玉峰塔也画了几张。 可那些都算不上满意,曲流觞去找路仲远,云华去见程灵素,两人都不在他身边服侍。 凉亭四面垂下朦胧的轻纱,苏子期没有看周围,耳边传来了路仲远豪迈爽朗的笑声:“苏兄弟,你还真会找地方,路某人来也!” 带路的曲流觞没有过来,在苏子期没有看到的地方,路仲远脚步一点,跃到半空中,势如狂风,而后踏波而行,落在小岛上时,又悄然无声。 一股劲风吹开层层轻纱。 气势如斯,动静合一,可见其武功造诣。 轻功不好的高手,即使内力颇深功夫不错,没有船,又不会游泳也是过不来的。 苏子期犹自下笔描绘着画中人的容颜,道:“路大哥坐下就是。” 路仲远很是好奇苏子期在画什么,看服侍形貌是个女子,“苏兄弟在画小九妹吗?” 苏子期笑着摇摇头,还是专注于笔下的画卷,路仲远探过头来想看看。 见那玄衣轻裘的公子不着痕迹的移开了,他还是没能看见。 路仲远好胜心起,一掌斜斜伸出,要拦下画卷看一眼再说。苏公子袍袖已如流云般挥出,卷住了画卷轻轻一带。 路仲远脸色变都没有变,斜斜的一掌化为极为精妙的擒拿手,要碰到苏公子的手腕。 这一下出手,似是带有某种难以避免的意志。 很快,又很慢。 两人心照不宣地过起招来,手上都是没用内力,但推演比斗之间,自有名家风范,随心所欲之间,招数清奇有度。 说是迟那时快,苏公子将要被捉住的那只手,霎时之间变指而出,动作缓急之间,自有有度,缓时潇洒飘逸,精微奥妙,快则灵动迅速,疾如闪电。 苏子期指上未带半点内息真气,但招数上的把握已至江湖话间,那人已经拂起轻纱进来了,身旁还跟着一人。 不是程灵素,又是谁呢?她身边的人,则是苏公子的贴身侍婢云华,也是云华用轻功带程灵素过来的。 再看二人的裙摆均是微湿,就知道怎么回事了。苏子期与路仲远不禁有些尴尬,打破尴尬的还是云华的躬身一礼,与一声“属下云华拜见公子。” 程灵素拿着那张画纸,看玄衣轻裘的公子“嗯”了一声,神情淡淡,让美人退下了。 美人恭谨,眉目谦和温柔,退下了。用带她过来时那样,惊鸿照影般的姿态,退到了对岸。 确实是个下属,一看就觉得很好的下属。 程灵素捏着那张纸,递给那个人。 公子站在那里,玄衣很衬他的脸色,眉宇间更增凌厉威严之色。 他接了过去,神情从容自然,道了声“谢谢。” 语调清冷,一如初见之时。 真是天生风流,淡如冰雪。 虽然程灵素没有说什么,神情平静,苏子期喜怒不形于色,更是千变万化一张脸。 但是路仲远总觉得摸不着头脑,寻思:失手弄湿了姑娘家的衣裳,定是失礼。可苏公子与程姑娘看着挺正常,又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啊。 这个时候,金风细雨楼的龙头老大不愧是老大,绝不冷场小能手的称号已经点亮了一部分。 大家先坐下,招呼二人吃吃桌上的干果零食,给程姑娘倒杯茶,为路大哥倒杯酒,问问昨天休息得怎么样,还动作优雅,全程不尬。 也免不了提起了之前一路的事,苏子期与路仲远说完了韩侂胄,免不了提到朝廷政事。 说起这世态炎凉,怒其不争,听着耳边苏公子种种真实的分析,这位豪迈的剑客不由怒发冲冠,几次都想冲到下面的汴京城斩几个误国的尸位素餐之徒。 医女静静听着公子侃侃而谈,并不说话。 路仲远骂了几句又有些气馁,听得苏公子又问道:“路大哥,程姑娘。你们二位觉得我金风细雨楼如何?” 程灵素不答,路仲远却是不假思索答道:“自是天下无双,气象绝世,义士云集。” 苏子期又道:“暗害韩相之人,势力极大。事到如今,我等早已与韩相之事撇不清了。更没有躲避的意义。” “我总还有风雨楼,并不会太难。” “路大哥是义士,也道我风雨楼义士云集,何不也成为风雨楼的一员呢?” 路仲远一时意动,但又犹豫不决了,叹口气,摆摆手道:“金风细雨楼自然是好地方,可老路在江湖上走惯了的,” “在一个地方待不久。也想不清楚弯弯绕绕的事,受不了条条列列的规矩。” 公子笑了一下,“我风雨楼的人,从来只需要一句话,这就够了。” 路仲远愕然道:“越是大的帮派,规矩就越多。苏公子你这句话又是什么?” 苏公子起身,一字一句定定的说道,“收复汉土,还我河山。” 眼神与话语一样,英锐而坚定。 白狐轻裘翻滚如流云,散漫轻狂如天上人…… 预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集分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京师风云 051争斗?江湖 “收复失土,还我河山。” 那是多少汉家儿郎的梦寐以求的事? 三百年饶宋,丰饶富足,逐渐有了资本主义的萌芽。 大宋,非藏富于国,乃是藏富于民也,处处都有不夜城,宵禁是历朝历代少有的宽松。 言论也是历朝历代少有的自由,官家与士大夫共天下,少有抄家灭族的事。 可饶宋,亦是懦宋!纵观古今,半壁江山岂能长久?明知不能长久,朝堂上的那些相公一日在位,一日就对金人伏低做小。 这是何等的窝囊?纳供送岁币,打下的城池原样奉还,引以为豪,竟能被认为是大国气度。 把一味的退让懦弱当做是以和为贵,那是件十分愚蠢的事。 便是路仲远久在江湖之中,说起北边的事儿,也是痛心疾首。在异族治下,汉人终究低金人一等。 遇到事又怎么会好呢?燕云的汉人过得从来就不好。 自古亡国之痛最恨,由来赤子之心至真。在原本的时间线上,韩佗胄未能照亮南宋,却燃烧了自己,照亮了别人。毫无防范,也没有保留。 “自古和戎有大权,未闻函首可安边。 生灵肝脑空涂地,祖父冤仇共戴天。 晁错已诛终叛汉,於期未遣尚存燕。 庙堂自谓万全策,却恐防边未必然。” 太学生为韩侂胄留诗。 敌对的金人为他留好名,封他为“忠谬侯” ——“忠”字是说他一片丹心为国,忠字当之无愧,“谬”字说明他生不逢时,为人处事不当最终落得身首异处。 可悲可叹,最了解韩侂胄的人是他最痛恨的金人。 若是另一个时空的韩侂胄泉下有知,不知会做何感想? 苏子期不知道原本的时间线是什么样的。 但他知道若是这次没能及时救下韩侂胄,北伐还没有出结果,就会被主和派夭折在襁褓之中。 不仅如此,朝廷还会主动议和。 说不定,在多送岁币的同时,还做得出用主战派的命首级,来讨金人坏心,平异族怒火的好事! 不止他知道,路仲远知道,许多江湖人知道,天下的百姓都知道。 弱宋就是这样一个软弱的国家,空有财力其他什么都没有。 有些人,比如路仲远诸葛正我,还对宋庭抱有一丝希望,苏子期已经不报希望了。 ——江山如画,管他是谁家天下?不是异族当道,那便是谁都可以。 路仲远不说话,倒了一杯又一杯的酒,往嘴里塞了一把腰果,有滋味没滋味的嚼着。 ——人生在世,他又何尝不想做点有用的事。 孤身行侠终究是难救众人,但凡有点血气的男儿,都愿为收复燕云,汉土归来尽一分力。 路仲远亦然,他无心投靠朝廷,也知道武人在朝中难有出路。 金风细雨楼确实是个再好不过的选择,算是江湖上的老牌大势力,又与朝廷势力关系密切,背靠大树。 楼主苏子期出身名门,更是一位二甲传胪的大宗师,曾为朝廷立下功勋,足以庇护门下弟子了。 但路仲远也很清楚,这要是一答应,纵横江湖潇洒快活的日子从此就与他无缘了。 ——总会不可避免要卷到江湖斗争中去。 金钱帮与金风细雨楼之争,总要分个高低先后。 可是话说回来,哪里没有争斗?哪里不是江湖?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恩怨,有恩怨的地方就会有争斗,江湖免不了争斗,争斗便是江湖。 路仲远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郑重道:“苏公子,你让某家想想,天黑之前必定有个答复。” 他是说一不二的当世豪侠,考虑也不会太久,一天足矣,将来也不会后悔的。 说着,路仲远抱拳一礼,转身就如狂风般的离去了。 说走就走,当真是毫不犹豫,果断爽利。 苏子期微微颌首,他神情依然清冷,但那双眼睛却是如此地真诚动人。 ——他并没有拦路仲远,更不会责怪路仲远。 只因那些话都是他的肺腑之言罢了。 可是,这方小小的凉亭,此时此刻只有苏子期与程灵素二人,空气之中一片静默,未免有些尴尬。 两人沉默不语,静静地喝茶。 过了半响,程灵素忽听苏子期问了一句:“你觉得这里好吗?” 程灵素抬眸去看他,见公子已拉开了轻纱,正在瞧亭外的景色。 她也看着远处碧水奇花的景色,静静地出神,而后才道:“在洞庭湖畔看了十几年,那儿的风景,一草一木,我早就看熟了的。” “这里的天然造化与洞庭湖畔不相上下。又更多了一分精雕细琢的美丽。” 程灵素讥讽道:“但是,这里的事情却比白马寺多得多了,我不觉得好,也不稀罕。” 苏子期淡淡说道:“姑娘虽然不喜欢这些事情,却也身在事中。” “既然脱不开身,享受事物所带来的益处,有何不可?” “嘿,”程灵素的声音隐含怒意,却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而生气,道:“我就是一个大夫,不过是操持自己的老本行,有什么好处不好处?” “说什么脱身不脱身的?我待在哪里,要去哪里。只是因为我想而已,不是因为别的什么!” 她话中眼里的情绪皆是那样复杂浓烈,叫苏子期一时有些征愣了。 有什么,他原本不明白的。忽然之间,如福至心灵一样,他好像全都明白了,长睫微颤,星眸潋滟之间,收敛了自身复杂的情绪。 心绪不宁之间,体内魔种稍稍异动,天一真气运行。 公子对医女笑了一下,声音不由自主地柔和了下来,像是安抚发脾气的孩子,又像在安慰伤心的情人。 但他的语调又是很自信的,仿佛本该如此的, “我知道一切的益处,并非是姑娘所求所愿。只是,子期想要给姑娘的。” 微凉的语调入耳, 却是温柔得惑人。 动人得心悸。 “重要的是,无论姑娘是否进入了江湖争斗,人觉得你在争斗,你便在争斗之中了。” 医女征征地看着他,似乎已不气那些事了,她顺从心底,只道:“我……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留下来。” “我只想知道,你想不想我留下来。” 两个聪明人之间,大多数时候很愉快,但不是时时都能如此。 一个孤傲霸道,一个外柔内刚,更是如此,有时候会很累。 苏子期既想疏远程灵素,又想招揽她。不谈一路相识的情意,只谈些避不过的争斗,说些利益纷争,自然是不成的。 他想疏远,又想留下的女子,原就是那样聪慧,什么也瞒不过她,包括无意识的疏远。 这几句话之后,苏子期却清醒了过来,直让后背惊出了一声冷汗。 道心种魔大法不愧是天魔策的精髓所在,直指破碎虚空,心灵一时不察,它都有可乘之机,绝不能轻易放松对魔种的警惕。 预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集分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京师风云 052安利成功,神医加盟(跪求涨点收藏吧) ‘道心种魔大法’是一门视万物为波动的心法,一草一木,都是一种‘波动’。 而“魔种”之奇异,则是超越了生死的波动,故能人之所不能。 一般练武者的真气也是波动,先天真气则是更高层次和精微的波动,因能与人的精神结合。 所以先天层面的高手,对决之间往往涉及精气神,种种奇妙之处,就非口头笔下,所能言明的了。 翠云峰,绿水湖,三少爷的剑如此。 终南山,重阳宫,中神通的先天功如此。 山西,李园,小李探花的飞刀如此。 苏氏父子天生羸弱,却能以一柄红袖刀斩杀无数江湖高手,就是这个道理。 当年金风细雨楼与六分半堂之争,六分半堂大龙头雷损并非老迈,一手快慢九字诀何等厉害? 终是于不惑之年死在苏梦枕刀下,就是因为苏梦枕意志与精神远超于他。 青龙会的那一柄长生剑更是如此。 武道意志远超所谓的绝世剑客。 谓之传奇剑客。 自从斩杀大欢喜女菩萨之后,苏子期越发感觉到,自己的《道心种魔》修炼得还远远不够。 而魔道功法,大多是极端危险。与修行凝炼皆是中正平和的道家玄功大不相同。 为了修炼温养魔种,平衡体的道魔儒三家功力,势成混元。 苏子期之前修炼玄功,克制平和的心境发生了变化。 一朝破例,比之前容易动情何止十倍? 也更容易放大内心的破绽。 刚才那个和程灵素说话的人,是他,又不是他。 那样温柔诱导的态度,是魔种诱导苏子期做出来的。 魔种散发的波动,关联着精气神,甚至影响到了程灵素。 ——她虽然心智超凡,但武功只是二流而已,后天圆满都还没有。 怎么能抵挡大宗师的精神攻击呢? 即使只是无意之间,也不是她可以承受的。 淡淡的煦光穿过云彩,透过几层朦胧的轻纱,洒在他身上脸上。 天色晴朗,白云与蓝天相间。 如同他初见医女的那天晚上,她身上穿着的蓝白衫子。 那时,医女生怕他沾上一点点赤蝎粉。 刁钻地说话,促狭地笑。 却体贴地换了一身没有药粉的衣裳。 东风浩荡,繁花盎然,可他只觉得,任何的言语措辞都比往昔更加艰难。 苏子期发现自己竟说不出一句话。 此刻,他没有受制于魔种。 却只能无言地凝望着眼前的姑娘。 眸中的寒焰星光,不再是那么冷漠。 不会熄灭,却显得有些黯然。 你对我的好意,我怎能不知道?他想。 ——虽是无心赋海棠,岂知揉入一味相思长。 程灵素略微失态以后,缓了一会儿,又恢复过来了。 她毕竟是个心智超然的女子,并不想也没有必要再去描补什么。 医女直直地看着他,道:“师父走后,我本就孤身一人。” “两个师兄,一个出海,一个云游,都不知道在哪里。” “天下之大,我待在哪里都好。” 程灵素说道,“你只回答我一句,你想让我留在这里吗?这样就好。” 毒手药王的小弟子,原是那样聪慧的女子。 只是, 医者救人难自渡, 最是难解痴念作缚。 玲珑七心问红袖,使灵枢神技,怀缕缕情思如素。 明眸深处偏藏公子秀骨翩翩影。 那人原是神仪明秀的男子,几缕沉郁的病色,也掩不住意气风发之时的眉目疏朗。 但为什么此刻,他眉宇间隐隐约约的是疲惫呢? 程灵素心下黯然,若真是让他很为难,她宁可不要他回答,也不要叫他有一点为难。 公子眉间犹有疲惫,但已恢复了从容淡然的模样。 那双好看的凤眸也却也不是那样冷漠,微微上扬的唇角,秀雅温然。 “我想。”他轻轻吐出两个字来。 再多余的话,什么利益,什么纷争,苏子期不想说,也不忍心说。 从来是心藏猛虎的深沉公子,能吐露出这两个字,已不是件寻常的事。 苏子期极力压制着躁动不安的魔种,‘魔种’实在不明白,主人不能顺应本心说话呢? 公子无暇他顾,只道这事一过,得了空闲必要闭关潜修一段时日。 这两个字一入耳,程灵素便笑了。 笑魇如花,容貌虽不甚美,此中风情却不足为外人所道也。 公子不由也笑了。 两人笑过之后,程灵素的眼光落到桌上的未画过的画纸上。 不知想起什么,她忽地看着画纸,喃喃自语:“她真美啊,人很美,你画得也很美。” 苏子期微微一怔,随即会意他说的是先前那张画纸上的人儿。 他把怀里那卷画摊开来给程灵素看,道:“那张算什么美?虽不知她现在长什么样,想来画中是难绘万一的。” 画中的女子,方当韶龄,不过十五六岁年纪,肌肤胜雪、娇美无匹;容色绝丽,不可逼视。 模样神情分毫不差,如在眼前,就连发钗衣饰也一一描绘得精细逼真,可见下笔之人的用心。 她幽幽说道,“原来世间竟有这般的天仙美女。” 而后,又听程灵素道:“难怪你身边那位云华姑娘,如此贴心,如此温柔,你却也不喜欢。” 苏子期哑然失笑,看着画卷摇摇头,知道她误会画中人是他的心上人。 公子卷起画卷,下意识解释道:“蓉儿……她是我的表妹,也是桃花岛大宗师,东邪黄药师之女。” 他不由轻轻叹息,“她性子与你有几分相似,都是一般的聪明伶俐,但却不如你懂事了。” “孤身离开家门,是个让人不省心的。” 虽然是叹息,语气里却含着宠溺,可见其感情深厚。 程灵素点头,“你画画是因为思念她,也是因为要找她,是不是?” “不错,只是我许久未见她,画中恐不是她如今的模样了。”苏子期说道。 ‘蓉儿她只是我妹妹。我心尖上的人远在江南’,苏子期想说又未说,自觉现下不是说这事的时候。 还是莫要自作多情了,终是将这未尽之言咽下。 程灵素道:“既然我决定要留在这里,就要把你的身体调理得好好的。” “也总可以亲眼看看你这小表妹有多美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气氛一点点回暖,虽然没有韩相府中的默契,心中却多了一股缠绵动人的情致。 他们也没有在湖心亭待太久,到了水边,苏子期才有点后悔让云华到对岸去了。 虽然现在不是不可以传音让云华过来,但未免刻意了些。 公子认命地搂着医女过去了,刚到对岸,就见曲流觞与云华迎了上来,不知道想说些什么。 他见曲流觞神色有几分焦急,招手先让云华带程灵素回黄楼去。 曲流觞上前将两封拜帖奉上,“护龙山庄与西厂来人送来帖子,想见公子。杨总管正在招待。”说完,他嘴唇便紧紧抿着。 苏子期看到第一封,那封是帖子,却不是拜帖。 乃是天上第一庄,庄主上官海棠下给他赏花吃饭的帖子,时间是三日后。 上官海棠的花自然不是好赏的,饭也不是白吃的。 何况,无事不登三宝殿,他与护龙山庄没有什么交情,上官海棠其人的作风,苏子期也晓得,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看到第二封,苏子期眉头不由一皱,这封确实是拜帖。 还是西厂督公雨化田的拜帖,时间就在七日之后。 公子指尖转动着白玉笛,问道:“杨总管怎么说?” 曲流觞道:“护龙山庄送完帖子就走了,西厂的人还在,但不是头面人物。” “杨总管正在招待,说您在静修,问您见不见。” 苏子期微微颌首,“我确实要闭关潜修几日,护龙山庄的帖子,让杨总管替我去就好了。” 说着,他转身往玉峰塔行去,“至于雨化田,七日之内我定会出关应对,不必担心,让楼里各司其职就是。” 曲流觞遥遥一礼,“是。”说罢转身离去。 苏子期缓步而行,想起昨天晚上,连城璧那封加了铅印的信, 心下狐疑:莫非城璧所言却有其事…… 预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集分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京师风云 053“罗摩遗体”(求收藏太凉了) 苏公子谁也没见,就进了药泉,入了静室。 每日曲流觞云华两人会将新鲜的食物饮水送进去,但也没有见到他本人。 就算是苏公子的至交好友,他亲自招募的五大神煞(1)之首,一样是用刀宗师的“上官中神”,第三天的时候,刚刚从大理回到汴京城。 ——也见不到他的人。 上官中神与苏公子是总角之交。 如果黄蓉是他的青梅表妹,丁中神就算得上的他的竹马好友了。 青梅表妹只有一个,竹马好友也不太多,从总角之交到现在成为至交好友的,也不过一个上官中神而已。 “上官中神”当然不姓上官,五大神煞都是职位代号,东南西北中,镇守四方中.央。 镇守汴京,天泉首脑的就是上官中神。 这次“上官中神”受苏子期所托,去大理干件顶顶重要的事,临行前苏子期曾言,等他回来再一起去矾楼(2)喝酒。 “上官中神”却也是没有见到苏公子,这让他有些意外,苏公子遇到了什么事,什么敌人? ——竟能比大理的那件事还重要。 但“上官中神”也不在意,双手环胸,玩世不恭地笑道:“反正等他出关,我再请他喝也是一样” 这人不仅武功很高,做事得能力很强,而且一向是个感情很丰富的妙人。 笑起来的样子,神秘得意。 然后上官中神就悠悠然地下了山,去汴京城里,回他自己家要去陪陪许久未见的老父了。 傍晚回来,傍晚下山,想走就走,一下也不多留。 ——他的性格,有时做出来的事,简直和游戏江湖的盗帅楚留香差不多了。 偌大的风雨楼,“五分上官五万苏”的势力,他都不感兴趣。 成为中神煞,既是因为苏子期这个朋友,也是因为风雨楼的宗旨,诸人坚守的大义。 汴京城慢慢落入了夜幕。 毛乌素沙漠(3)的天空,却还是微深的蓝色,如同湖蓝的墨水渲染了云彩。 西北的夜来得比汴京城,约莫要晚一二个时辰。 没有风沙时, 沙漠的天空,是很晴朗的。 还能透过深蓝色的天空,看到一些闪闪发亮的星星。 ——沙漠的星星比其他地方的更亮,也更容易看见。 待天色更暗时,天上一片繁星地上一片尘沙,没有哪种天空能与之媲美。 但在夜里,在这片天空下行走,欣赏极美的同时,也有极度的危险悄然而至。 沙漠最可怕的不是缺水,而是夜晚。 可怕的不仅是严寒与沙漠蝮蛇,没有太阳的夜晚,更难辨别方向,很容易让人迷失心智。 在沙漠之夜赶路,就要有把命交出去的准备。 此时此刻,也正有两个把命交出去的人,只穿着身单薄的轻袄,就在毛乌素沙漠里赶夜路。 荒原茫茫,黄沙漫漫,除了这两人外,再瞧不见半条人影。 想来这两人不是有常人难以想象的麻烦,便是有常人难以想象的本事。 ——更可能两者都有。 耳边隐隐传来了歌声,沙漠中的歌声。 忽远忽近,不知道到底在哪里。 歌声入耳,两人脸色突地一变,脚步急纵,同时往身后,飞似地掠出两三丈,如一缕孤烟升起。 其中一人,手持一柄偃月刀,沉声喝道:“早晚都要出来,何必躲躲藏藏的?” 这人的声音低沉,且中性沙哑,听不出男女。 但中气十足,吐出的每一个字都被真气传送到远方。 话音未落,那人没拿刀的手向前一挥。 顿时,几点锐利的寒光向着几丈外的一丛荒草激射过去! ——寒光劲风席卷着丛丛荒草,打得起伏不定。 几枚钩尾飞镖勾连旋转,将几丛荒草拦腰割断,刺入沙地时,镖尾上粘了几缕荒草。 那里没有人,也听不见回话的声音。 歌声还在响。 另一人冷笑道:“好,这罗摩遗体本就被抢走了一半,待我将手里的这一半毁了。” “且看你要继续装神弄鬼,还是到血月神教找阿卑罗王要去!” 听这人声音,原来竟是个女子。 此女身后背着个巨大的包裹,显得她的身材更加纤细。 想来这个包裹里面就是所谓的“罗摩遗体”了。 另一人也扔掉了挡风沙的帷帽,看起来似乎是个面目清秀的男子。 但细看又难辨男女。 “…一入万马堂,刀断刃,人断肠,休想回故乡……” 那歌声越发得近了,他们听得很清楚。 拿偃月刀的那人放声大笑,“我道是什么人?原来是关东万马堂。” “白天羽才死多久?一年有没有?关东万马堂不过是接收神刀堂的遗产,有什么可神气的!” “用神刀堂的名头,我鹰帮也就服了,不服不行。万马堂算什么?” 这人身边的女子默不作声,手中却隐见一道流水般的暗光,正是一把软剑。 歌声停了。 远远见到月色照映下,一个影子出现在黄沙尽头。 “你等不过女流之辈,这‘罗摩遗体’在你们手里毫无用处,合该我关东万马堂的!” 他每说一个字,就近上一分。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距二人不过五步之远。 身法轻功之敏捷,世所罕见。 那女子喝道:“八步赶蝉追云式,你是云在天?” 那人“哼”了一声,“看来,黑石第一杀手,细雨的眼力也不怎么样。” “我晓得你手上神兵的厉害,可以毁掉罗摩遗体,但这是我万马堂的东西,也要看我容不容你毁!” 那拿偃月刀的人,似乎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一样,哈哈笑了出来,“西厂和皇城司的那帮太监还说这天生该是他们的东西呢。” “血月神教也几次三番出手要抢。” “你怎么不去他们眼前说说这是谁的东西?” 她的声音中性,面貌清秀,用的是偃月刀,如不是来人点破,谁晓得她是个女子呢? 万马堂的那人目光闪动,道:“顾帮主年纪轻轻,见识倒是不小,这‘罗摩遗体’的由来,帮主似乎所知甚详,在下自以为有些见识,却只知道得遗体,得神功。这便要仔细瞧瞧了!” 他“了”字未落,却已经出了手…… 预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集分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京师风云 054“他爷爷说的”(求收藏)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袍子,戴着兜帽。 看不清面目,在月光下,他探出一双手却是苍白的! 那是一双很矛盾的手。 虽然皮肤苍白细腻,但并不能给人什么美感。 这是一双男人的手,并不纤细,还带有一种危险的压迫。 他的身手快捷之极,动作精微之至,乘势而上,一手成掌,一手五指成锥,非但将门户守得严严实实,五指更是笼罩了身负“罗摩遗体”细雨的胸间大穴。 ——确是上乘点穴功夫。 其掌势去势,皆如袅袅游丝,蜘蛛巧来往,清风一吹了无痕迹。 细雨避让不及,身子微侧,她这一侧,似是闪避来招,其实中间又暗藏了极厉害的杀着。 心念一动:“他的招数,痕迹不多又古怪得紧了,好比蜘蛛织网,处处皆可落点,处处又皆是罗网。” “我的招数法度虽远不如他绵密,但也未必比他差!” 雨,他见了雨。 冷风杂细雨,垂云助夜凉。 雨雪纷飞,碧濠烟锁,放眼皆是沧澜汹涌之色,碧海青烟皆不能敌。 是以,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 斜风,细雨,不须归! 那黑袍人只觉脊背一片冰凉,似有冷水浇灌全身。 那是雨,无边的剑雨。 剑招又快又密,剑路之走势如风中的细雨飘忽不定,令人难以捉摸。 细雨的辟水剑是一柄软剑,可以在内力运用下,瞬间转弯,从各个意想不到的角度攻击敌人。 使用时好像雨雪纷飞,每每只看到形象,但听不到声音时,已经有一人永远倒在她的剑下。 细雨没有伤在黑袍人掌下,黑袍人却也没有倒在细雨剑下。 斜风细雨夹冷雪,他亦然能向虚空织罗网。 蜘蛛网看似杂乱无章,其实每一个动作,都有一定规律,最终才能网到大于自身的猎物,将其吞噬殆尽! 于此同时,在一声清喝中,偃月刀的刀光已如银虹般飞出,急砍黑袍人的后背! ——正是那位顾帮主。 她虽然用的是偃月刀,大开大合之间,懵懵懂懂也有了几分大巧不工的真意。 狠与拙,两种的东西合在一起,就是她的刀意! 这一刻,是那样静,又是那样急。 似乎连空气,都要在焦灼中凝固下来了。 那顾帮主心思机敏,正是要逼得黑袍人不得不回防应对她,将黑袍人从细雨的身边引开。 那黑袍人却没有转身的意思,以一种奇异的姿态,使了个鹞子翻身,然后同时面对两人。 他仰面长笑,“不愧是匪界花木兰,结党聚边关的鹰帮帮主顾少棠,果真是女中豪杰。” “天下走黑道的绿林女侠,想来也只有练霓裳能胜你了!” 那雁门关外,鹰帮的帮主,被称做匪界花木兰的顾少棠(2),却是暗暗叫苦。 细雨乃是黑石的第一杀手,剑走偏锋,领悟旁门剑意,一身武功轻灵至极,杀人不见血。 背着一半的“罗摩遗体”,也就是背着一半的尸体,重量自然是不必说的。 有负担的刺客,如何能施展一击不中远遁千里的身法? 两人同时面对黑袍人,他必能察觉细雨的破绽所在。 顾少棠手中偃月刀直指着黑袍人,道:“细若游丝,快如闪电。飞天蜘蛛(3)果然厉害!” “没想到你也加入了万马堂,马空群也就在关外威风,在关东耀武扬威。到了中原,谁服他万马堂。” “飞天蜘蛛成名多年,离宗师只有一线之隔。何必为马空群,与我俩为难?” 黑袍人,或者说是飞天蜘蛛大笑,随手甩脱了身上的袍子,又露出了一身黑色的劲装。 确是先天大圆满的高手,飞天蜘蛛在此。 顾少棠和细雨,也是江湖上的少年英才,同龄侠女之中,甚少人能出其左右。 终归还是,差了一个小境界。 黑暗中,飞天蜘蛛的眼睛里发着冷光。 顾少棠手里紧握着偃月刀,一双狐狸般,狭长清秀的眼睛也亮得吓人。 如同她的刀光。 细雨的辟水剑,垂在手边,但随时都可以展现出雨雪沾衣血染裳的锋芒! 刹那之间,三人便战到了一处! 刀光剑影,掌影重重,纵跃劈砍,格挡之间人影如箭。 飞天蜘蛛身法矫健,出手绵密迅捷,只听掌风呼啸,似乎漫天都是他的影子,如羚羊挂角了无痕迹。 仿若一张无形的大网,从四面八方,无法预知之处不断向两人罩来。 只可惜黑石第一杀手细雨不仅出自大内高手门下,更已领悟旁门剑意。 更不要说,她的同伴是常年在绿林厮杀的顾少棠,不但招数便捷实用,刀大力沉,且有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狠劲。 她们的剑意刀意均是已具雏形。 要败二人容易,要杀却是千难万难的。 除非是宗师高手亲至,否则休想把她们一起留下。 “哐当——”刀光剑影相互交错,飞天蜘蛛险之又险地一个起落,避过夹击,落在两人于半空相击的刀剑上。 两人同时变招,飞天蜘蛛稳稳地落在地上,身形一掠,黑暗之中,掌风又从四面八方席卷过来! 就这样,过了两三百来招之后。 鲜红的血成股成股地流在黄沙上,飞天蜘蛛身上终是添了伤。 顾少棠与细雨渐感内息不足,暗暗对视一眼。 飞天蜘蛛渐渐狂躁了起来。 就是现在! 细雨落,偃月起,人头落,剑入腹! 风中,一腔鲜血溅黄沙! 万马堂高手,飞天蜘蛛受死。 顾少棠与细雨也收不住势,双双脱力跪在地上。 在地上坐了半响,一阵凉风吹过,两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才惊醒缓了过来。 细雨问:“现下怎么办?飞天蜘蛛已死,不管和万马堂有没有关系。” “他的师兄黑蜘蛛脾气刚烈,擅长追踪,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那一位神蛛凌空,银丝渡虚的独门轻功,江湖上只有楚留香与司空摘星能比。只怕他到了我们身后,还浑然不知。” 顾少棠冷笑一声,“一个见不得人的东西,也能和楚留香比肩?他的轻功高明,武功倒不见得有多高。”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血月神教,黑石,皇城司,西厂哪个不是无孔不入?身上债多了不怕多他一个。” 细雨点头,道:“你用京城那位“三绝飞神刃”的名头,躲过了血月神教,现在又要去京城?可是真认识他?” 若不是真的与那位有交情,汴京城鱼龙混杂,恐怕她们会死的更快。 顾少棠道:“我不认识汴梁的那位,但我一直记得我爷爷告诉我的,他爷爷承诺我家的话。” “爷爷说的话,孙子得认。不认,那就是‘真孙子’!” 这事牵扯到如此多的势力,二人不由相顾无言。 顾少棠拿着关刀几刀下去,就随意刨了个坑,要埋了飞天蜘蛛掩饰血迹。 ——她久在龙门和雁门关,对沙漠荒原早就熟悉得不能更熟悉了,敌人却不一样。 她带着细雨走得是山.西雁门关到陕.西的近路,才会经过陕西道的毛乌素沙漠。 天边,露出了一线鱼肚白。 这天总算过去了,出了沙漠,想个法子找几匹马,再过三四天就能到汴梁。 这一日的毛乌素,顾少棠与细雨手持重宝,又逃过了一劫。 这一日的汴京城,镇国将军的公子,多情的浪子,终于回家了。 这一日,上官海棠那场绝非一般的“宴会”总算办完了。 这一日,权倾朝野的韩相,时隔多日,再次以不可阻挡的姿态,入朝堂,号百官,拜天子! 转瞬,便是风起云涌…… 预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集分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京师风云 055“侯爷、侯爷还有侯爷” 让顾少棠细雨害怕,让金风细雨楼苏公子怀疑,令朝上官员、堂下百姓闻风丧胆的大内权宦,这两天很平静。 ——世界大融合,史弥远不知在什么灵感下蝴蝶出来的西厂督公雨化田,从阻击苏子期以后,到他回到汴京以来,确实挺安分的。 除了去“天下第一庄”参加上官海棠的那场宴会。 就只出宫了一次,去见一趟他的“大恩人”史弥远。 就是这么一次见面,汴京城消息稍微灵通的势力,都得知了一个消息。 ——雨化田与史弥远大吵一架,就此闹翻了。 史弥远为此还拿了帖子,请了太医院的太医看诊。 听说还吐血了,不过并不是雨化田打伤的,这位西厂督公显然不是那么蠢的人。 史弥远是被雨化田一通“痛心疾首”的斥责,气的呕出一口凌霄血的。 在你雨化田没入官家眼的时候,是谁扶持你的? 现在做了厂公,就来老东家这里cos一通高力士(1)? 一介宦官难道也想当什么忠臣孝子,干涉朝政,出将入相不成? 更让史弥远难以置信的是杨皇后的一通蜜汁操作。 两人同盟多年,杨皇后也并非是普通的深宫妇人,岂会不知道轻重? 可杨皇后竟然有点倾向雨化田的意思,几次隐约在官家面前帮雨化田描补。 京城黑白两道的势力,冷眼旁观着一些耐人寻味的蛛丝马迹,还有流传得过于快速的消息。 ——妖怪打架,更厉害的神仙还没动,哪有凡人就随便出手的道理? 史弥远虽然在朝堂上有些作用,但总有人不把他放在眼里,比如独揽大权的相爷韩侂胄。 再比如历经四朝的太傅诸葛先生。 雨化田武功很高,有权力,有手段,也还年轻,有大把的时光可以把自己变得更强大。 ——这样的人,世界上很少人愿意去得罪他。 杀不死一条毒蛇,就会结下仇,毒牙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会咬你一口。 不过,天下之大总有不买雨化田账的人。 汴京城里三教九流,什么人没有? 从矾楼最高的地方,往宋都御街上随便扔一块砖头,砸死的人都不知道是不是有和朝中哪位官员沾亲带故? 这是自是不缺公侯贵族的,但贵族多了,反而不稀奇了。 公侯伯子男,公侯伯超品。 虽说在品级上,比不上亲王郡王 可王爵也未必比得了某些人。 在汴京城里,就有几位武功很高,名声很高,身后势力也不算小的侯爷。 铁胆神侯朱无视(2)算一个,据说他本是先帝的私生子,只因为是青楼女子所生。 生母卑贱,令先帝不喜。 所以只封了个一等侯,没有姓赵,算不得正经宗室。 但其文武双全,颇有胆略,加上这份特别的身世,受到官家看重。 在朝野有贤名,麾下的护龙山庄与雨化田的西厂一样,都是官家手里的刀。 狄青的后人,身上有一星半点赵氏血统的狄青麟(3)也算一个。 狄青麟一向神秘,既是一个风流潇洒,出手大方的豪情侠少。 传闻中,他又与青龙会有关,一身武功都是由青龙会大龙首亲授。 汴京很少有比狄青麟更神秘的人了。 ——有幸窥得他真实一角的人,多半是不在人世了。 以前的慕容秋水(4)若不死,当也在其中。 轻狂倨傲的权贵皇亲慕容府贵公子是世袭一等威灵侯,精剑击,有海量。 慕容,实在是个有福气的人,又有权,又有势,又懂得享受,不但英俊潇洒,而且年少多金。 不过,这样的一个人已经死了。 杀他的人,不久后也靠着功勋成为了侯爷,身后的势力比慕容秋水当年还大,算是接替了慕容秋水的位置。 几个侯爷中,也有那人一个位置。 那人却并不在意,因一人一事,辞了官,御赐的府邸也从没住过。 方歌吟方巨侠之子,神通侯方应看(5)也算一个。 他的外号与名字很特别,名字有点奇怪,外号有点长的过分了。 “谈笑袖手剑笑血,翻手为云覆手雨,神枪血剑小侯爷”。 就像初入江湖的少年,与同伴谈笑风生时,随意取下的,算是未来的希翼与志向。 但方应看已不是少年,虽然也不太老,不过而立之年。 可他定然是一个武功高绝,城府极深的人物。 十二岁就出道的方应看,明明少年老成,却总喜欢在人前作出一副稚气可爱、率真无邪的样子而令人不加防范。 先是试探,投诚出使宋朝的金国六皇子完颜洪烈,探清金国的实情以后,方应看很是失望地发现,金国也没什么前途。 放弃了投靠金国的想法,方应看不但不救,处在全真道士追杀下的完颜洪烈,还阴了他一把。 不仅使计换走了女真皇族绝学“乌日神枪”,机缘巧合之下,还救了一位让完颜洪烈心心念念求而不得的宋女。 这让大金赵王对大宋神通侯,恨之入骨。 方应看这辈子应该是没什么投靠金国的希望了。 他与杀了慕容秋水的那个人一样,都是二等爵,并非世袭罔替。 但圣眷优渥,侯位还可往下传三代,算是改换门庭了。 雨化田万万没有想到,他会在天泉山下碰到方应看。 方应看也并不知道,雨化田这一天会来天泉山。 青衣乌发的西厂督公,高头大马,身边带着西厂三位挡头,几队佩刀的西厂番役,好不威风! 这正是第七日,拜帖上说的日子。 督公不像来拜访的,倒像是来抄家的。 要说是来抄家的,这带的人又实在太少了些,未免太看不起天泉山上的几座楼了。 要说来拜访的,西厂三位武功最好的挡头,可是都到齐了。 督公骑得是马, 神通侯乘得是轿子,锦锻为帘。 抬轿者有四,都是华衣锦服,神情庄穆,看去要说他们是朝廷中的高官、庙堂里的执事,决没有人会不相信。 但他们现在只是替神通侯抬轿的人。 雨化田只是略略看几眼,就晓得这几个“轿夫”,至少有一个是宗师高手,至少有两人是当代刀法名家,还有一人是一代剑派的掌门。 督公清眉微蹙,若是方应看也要掺一脚,可就不美了。 他若不是为那件事来的,还有什么事,能让他此时出现在这儿呢? 预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集分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京师风云 056一件事,两个人 “停,”雨化田看方应看一行人越来越近,勒马停在一棵古树下。 跟在他身后的西厂三大档头,顿时会意,纷纷喝止所部停止行进。 需听雨化田指示,他们才会再走下一步,谁也不敢违背他的命令。 西厂督公的御下之严可见一斑。 按照行经的路线,他与方应看必定相遇,而且就在不远处。 这条小道可容不下两方人马同时上山。 阳光照耀下来,穿过树叶的间隙,强光与微暗交织,照得督公一身青衫乌发,影影绰绰,整个人亦真亦幻。 雨化田下了马,轻轻一摆手。 他手下的第一高手马进良,立刻就迎了上来。 ——这位高手虽然长相粗豪,却一向很有眼色。 白眼铁面的大档头,不仅是雨督公手下的得力干将,善使双剑,双剑齐出威力难挡。 更有一手阿谀奉承的好功夫,无人能出其右。 雨化田低声吩咐马进良几句话。 而后,便站在树下,负手而立。 像是在等方应看。 ——他们从不同的路来天泉山,却总是要从同一条路去金风细雨楼的。 说不得还是为同一件事呢? 督公一副浊世翩翩佳公子的做派。 傅粉施朱,精心打理过的妆容,不显得女气,反而有一种介于男女之间,飘逸的性感。 雨化田的表情,轻松又平静。 他与神通侯,还有天泉山上的那位苏公子,都是很能忍受,也很能等待的人。 过不多时,两方人马,终于要相遇了。 神通侯的轿子,快要过来了,已经过来了,然后经过他们身边。 再然后,他们似乎想从西厂的队伍里莽过去,根本不在乎撞不撞。 即使是莽过去,以他们的武功,轿中人也不会难受。 给神通侯抬轿的轿夫,神情都没有变一下,还是一样的庄穆。 ——寻常人闻风丧胆的西厂番役,在他们眼里实在不算什么。 眼看神通侯的轿子就要先上去了。 马进良“嗖”得一下,闪到轿子之前,抱拳一礼,低声对抬轿的人说了几句话。 约莫就是西厂厂公在此,可否与侯爷见面一叙?来天泉山,又是否去风雨楼。 是的话,两边大可以结伴上山了。 其中一个佩剑的轿夫,微微皱眉,一手继续扛着轿子。 另一只手掀开一角轿帘,扭头恭敬地汇报给自家神通侯。 这样的姿势动作,轿子仍是稳稳的,摇也没摇,晃也没晃。 可见这人的根基深厚。 依稀听方应看笑了一声。 他的声音却凝成一线远远地从轿子里送到雨化田耳边, “方某为寻两个人,上得天泉山。”两个人与一件东西,不过方应看是不会轻易透露的。 “雨督公和方某结伴上天泉,又是为了什么呢?” 外貌还如二十岁时,一样俊俏“天真”的小侯爷微微挑眉,带这点人儿难道就想抄了金风细雨楼? 也未免太看不起苏子期了。 雨化田可没那么蠢。 方应看暗暗嗤笑一声,寻思:莫非雨化田也知道那件东西的存在? 那件东西上记载了无数秘法,还有不少奇门之术。 就算雨化田久在大内,见惯了奇珍异宝,也不免动心。 不过,方应看虽然没有与苏子期打过交道,也在“梦里”知道了。 苏行止(主角的字)与苏梦枕一样,都是外冷内热,重情重义的人儿。 不管是为责任道义,还是其他什么,方应看要得到那件东西都有点难度。 两个人都是神通侯要找的人,一个身上带了他想要的东西。 另一个人,算是神通侯的仇人吧。 谁让那人做了别人的刀,又杀不了他呢? 那人杀不了方应看,方应看自然要来反杀他。 雨化田也一样传音入密,不假思索答道:“我为一件事。” “一件我私人的事。” 对于雨化田来说,任何权势利益,荣华富贵也没有这件事重要。 对世界上任何一个像他一样的“男人”来说,都会这么觉得,绝无例外! 方应看眯起了自己那双好看的眸子,“那……不如一起啊……” 预祝后事如何,请看下集分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京师风云 057撞上了 方应看与雨化田怎样各怀心思,又怎样带着最精锐的高手上山,金风细雨楼的探子看的清清楚楚。 即刻把消息传达给了杨无邪,杨无邪并不意外雨化田之事,“上官中神”与“无发无天”,还有一百零八公案,早在决策的青楼待命。 方应看也来掺一脚,杨无邪就有些纳罕了,雨化田为何递上拜贴,又这般做派,他听着这些天传来的情报与风言风语,大致也猜到了。 八九不离十,就是为了那具遗体。 带着遗体的那两个小丫头,今年才多大?自己当然不认识老苏楼主。 若只是冒认风雨楼的名头,金风细雨楼也不是傻瓜。 为了那点子虚名,便吃力不讨好帮江湖朋友对上西厂。 金风细雨楼也走不到今天了。 但她们长辈到底是不是和仙逝多年的风雨楼第一任楼主苏遮幕有交情? 其中又有什么干系,杨无邪也拿不准。 但若真与风雨楼有关,不庇护一二,确实也说不过去,他们也不是那样的人。 珍宝无罪,匹夫何辜? 只是人心贪婪,怀璧其罪罢了。 今日百官休沐,所以雨督公在这一天上天泉山,带其了人,来办自己的私事,找一件最适合他的“珍宝。 所以程灵素也在今天,到汴京城给韩侂胄复诊。 天只是微微亮时,她就下山了。 韩侂胄也起得很早,许是平日里参加小朝会大朝会,已经习惯了。 这位权相年轻时就屡逢奇遇,且是楼观道上一代最出色的真传弟子。 现在不仅身体恢复得很好,武功也是大进,压抑许久的真气厚积薄发,循环积累。 在大宗师中,只怕都是佼佼者。 打这以后,除了史弥远,铁胆神侯朱无视也该头疼了。 清醒时的韩侂胄,虽然人至中年,但身形依然挺直如松柏。 剑眉凤目,身高体健,很有些英武之气的俊朗。 但眉宇间,又萦绕着一股淡淡的书卷气。 一眼望去,就知道此人定然不凡。 韩侂胄以恩荫入仕,初时任汝州防御使知閤门事,乃是武职。 但其出身世家大族,宋时文华之盛非是历朝历代能比,寻常百姓也能吟唱几首名词。 韩侂胄的文采虽然不能说很高,但他也读得书可不少。 春秋左传,战国史册。 英气书香,颇有建安时代的风骨,能文能武的味道。 执掌着千万人的命运,韩相公醒时的气度威严,之前瘫到在榻上的样子绝不能比的。 他对程灵素态度不坏,配合治疗,提起苏子期时,双眸倏尔之间,还有暖意闪过。 让程灵素带了好些东西给苏子期。 两淮新进的虾仁,鄱阳湖的干货小银鱼,山.东的瑶柱,云南的火腿。 还有两只玉杯用雕花礼盒包了起来。 ——说珍贵也珍贵,都是些山珍海味,程灵素还不认得瑶柱,只是在书上见过。 寻常富人无权无势也难尝到品质这样好的。 说不珍贵,也就是食材,入了五脏庙,转眼间就没了。 更多的,是韩侂胄在关心自己养大的孩子。 牛羊肉味膻油腻,再做得不好,对苏公子这样嘴巴挑脾胃弱的人来说,着实不太友好。 临行前,韩侂胄还托程灵素转告苏子期,让他过些日子,天气暖些,一起去他的园子里赏景吃饭。 程灵素应下了。 她心思一向很灵巧,这么多天,早从旁人那里得知,韩侂胄对苏子期的恩情。 韩相不仅仅是苏公子的义父,还对他有养育之恩。 两者同白愁飞与蔡京自是不一样的。 只是程灵素也没有想到,她回去的路上会碰到雨化田与他手下的三大高手。 ——她回来得比雨化田早,脚程就远不如雨化田了。 没有骑马,一直用轻功也气力不足。 不过,自从石大夫被金钱帮天香堂下手害死之后。 风雨楼的弟子对这个被自家楼主抱回来,据说能媲美石大夫的姑娘重视不是一点点。 程灵素下山,不仅七八个先天高手跟着,身边还跟着苏公子手下的暗卫死士,“二平”之一的赵海萍(1)。 “二平”不仅仅说名字里带有一个“平”字,外表也是平平无奇,毫不起眼。 除此之外,还有一人,颧骨高耸,满面威棱,威严沉重,带着三分杀气,正是江湖中人人都对他带着几分畏惧的“铁面无私”赵正义赵大爷(2)。 他也是金风细雨楼一百零八公案之一。 看到雨化田的一瞬间,赵海萍的瞳孔猛得一缩,下意识就要往右边拔刀, ——他原是金吾卫,因为一事被迫改头换面,先后受过苏氏父子的大恩,所性就投靠到苏公子门下。 雨化田是大内高手,他如何不实得?心中忌惮不已,下意识就想拔刀。 雨化田却没有瞧他一眼,先是看了赵正义一眼,然后目光投向程灵素。 也不知神通侯又去了哪里…… 预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集分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京师风云 058麒麟香囊 事实上,这里已经快到风雨楼总舵了。 赵海萍完全没料到半路上会杀出个雨化田来。 虽然他不知道方应看也在上山的路上。 但就算“袖手谈笑剑笑血”的神通侯就在赵海萍面前,他也未必就怕神通侯。 赵海萍当年带妻子逃出宫时,便受到这位西厂厂公阻止,败在他手里。 虽然伤到雨化田,带着妻子翠蝶出了宫,可他自己也是深受重伤。 是以赵海萍的武功虽然已经今非昔比,但面对此人,还是有几分忌惮。 打赵海萍做金吾卫那会儿,同僚之间就早传过雨督公心机颇深,手段狠戾。 “说不得,就是下一个童贯。” 赵海萍忌惮的,不光是当初的落败,更担心身份暴露,连累妻女。 他暗叹:若非与程姑娘男女有别,以我的轻功带她一程,早就到到了,何至于碰见这个瘟神? 而督公压根没想到这个平平无奇的中年人,就是当年身手不凡的金吾卫。 雨化田驱使着座下的马匹,与程灵素一行人并肩而行。 他身后的三大高手,紧随其后。 督公今日穿着件淡青色的直裰,远远望去,不像大内的高手,倒像是个寻常的秀才相公。 冷漠中到底透着几分邪意。 ‘那人生起气来,也是森严冷傲。却不像他这般邪异。’ ‘也是,常年待在那样见不得人的去处,有这样的心性并不奇怪。’ 程灵素暗暗猜测,她的记忆可不坏,怎会认不得雨化田? 那日先有大欢喜女菩萨震撼登场,后有雨化田带皇城司快马而至,苏子期一曲“红尘”退敌。 雨化田与苏子期那番临空打斗,也着实让程灵素开了眼界。 督公那狭长的凤眼狠戾,转向医女的方向,眼角微微挑起时,隐现丝丝的了然与意味深长。 程灵素只听他明明白白地问道,“一别多日,不知程姑娘与苏公子可好?” 声音清朗,诸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西厂是什么地方?一个姓氏还瞒不过他们的耳目。 程灵素是药王弟子的事,也不是秘密,否则苏子期何必千里迢迢带她来汴京城? 医女“嗯”了一声,就淡淡地道了一句:“我挺好的,不值官人挂心了。” “至于苏公子,他管理风雨楼的事务,就非灵素所能知了。” 按照程灵素的性子,她是不喜与生人搭话的。 只是这里快到风雨楼总舵,雨化田也不是什么易与之辈。 虽然态度平平,也不肯稍微吐露苏子期的事,但她到底还是回答了。 雨化田也不生气,似是感慨,似是疑问,仰首问天,道:“程姑娘是活死人,肉白骨的圣手。” “某敢问姑娘,世间可有断肢重续的奇事?” “这有什么稀奇,”程灵素不假思索答道:“刚砍下来的手臂,只要保存得当,在双边伤口还没结痂时就接上去,大约都能长好。” “但要是稍迟一些,想重续得寻天上的神仙了,咱们凡人再没有法子了。” 督公苦笑,再不发问。 说话间,风雨楼总舵总算是到了! “红青黄白”四楼,还有玉峰塔! 睥睨之间,督公眼中闪过一抹势在必得的精光。 迎客弟子早得了吩咐,将雨化田一行人迎至“青楼”。 ——今日金风细雨楼来了这等抄家灭族的狠人,自然是严阵以待。 如今青楼里中满是高手,在等着他呢! 诸多弟子英姿飒爽,恭谨有度。风雨总舵四塔拱卫,气象已成。 一路上,所观所闻的风貌气象,皆有可称道之处。 雨化田暗暗点头,却不说话。三大档头见惯了宫禁华贵,第一次到“五万上官五分苏”的驻地,新奇之中,还有点点惊异。 从总舵就可以窥见帮派的一角气韵了。 之前,他们从未想过江湖帮派能有如此气象。 程灵素着实不愿与雨化田同行,若非想着要传话给苏子期,她才不与雨化田走一条道呢。 不知道苏子期见完雨化田,是否又会闭关,不如等他办完了事,就传话转交东西。 赵正义与赵海萍自然要跟着她,这让赵海萍的心砰砰直跳,总觉得随时都会有人叫破他的身份似的。 到了青楼,果然满堂都是高手,无发无天的好手,一百零八公案的精英,还有几位常待在汴京城里的高手。 杨无邪与“上官中神”请雨厂公一行入座。 “上官中神”笑嘻嘻地对雨厂公说话,温和风趣,扯些有的没的,说些汴梁大事,话些家常。 ——雨厂公却也不好轻易甩了“上官中神”的面子。 一来,除了苏公子外,金风细雨楼就数“上官中神”的身份最是不一般,并非是寻常的江湖人。 二来,若是露了相,显得急切,只怕会受人拿捏,落了下风。 只是堂上不见苏子期,雨化田心中未免有点奇怪。 程灵素没有到大堂,听人说,苏公子不在堂上,心中更是纳罕。 她知道苏子期闭了关,难道还没有出关吗? 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想到这里,程灵素心中不由一紧。 等了小半个时辰,苏子期仍是未来。 雨化田幽黑的眸中闪过一丝恼怒的厉色。 他不知道苏子期闭关的事,只道这是有意晾着他。 宫中内侍出身,心里少有不在意面子的,雨化田也不例外,心中的恼恨,莫过于此了。 马进良奉承的功夫了得,对自家督主一举一动,了然于心。 大档头闻弦歌而知雅意,伸手往手边的矮桌上重重一拍,怒道:“一南一北,刀剑双骄素有名声。我家厂公英雄惜英雄,亲自来风雨楼拜访咱们北地的骄子。” “苏公子连面都不露,是几个意思!” 他手上运了内力,一张上好的梨花木的小桌就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轰然倒地,沦为一地碎木。 雨化田嘴角微微上钩,将茶水饮下,这个大档头还是很有眼色的。 马进良还待发难,众人却听到一个声音轻轻说道: “那大档头以为本侯是几个意思呢?” 那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如无形的暗劲,敲在心上一般。 让人心生悸然。 诸人回头望去,只见一个玄衣白裘,从容潇洒的公子,卓立在客室门外。 他的脸色十分平静,看不出怒意,却也不见笑容。 马进良一时心惊,被这人威势摄服,怔愣住了。 正是金风细雨楼的苏公子。 雨化田嗤笑一声,讥讽道:“我这大档头,没什么见识。” “平南侯戎马倥偬(1),也是他能懂得?” 苏公子这身白裘与腰间挂着的一个绯色金丝麒麟香囊很是相衬。 ——正是大内所出,赐给王侯公卿的物事。 便是雨化田,在光天化日之下,也不能乱用,否则就是逾矩…… 预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集分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京师风云 059平生憾事 平南侯! 这简简单单的三字,雨化田的称呼无错。 平南侯的爵位,与神通侯方应看一样,都是世袭三代的二等侯。 往下数三代,直到他们的曾孙出世,家中都会有一个侯位在,要立嫡长子为世子(1)。 可这三字,却是自家楼主的心中的大忌! 虽然此时,已听见苏子期破例自称本侯。 但除了“上官中神”与杨无邪外,听见雨化田称自家公子“平南侯”,诸人仍是大骇。 自家公子的脾气啊,谁人能猜? 谁又真敢触他霉头,动他真火? 却看那公子玄衣轻裘,不染纤尘,身形一动,墨发微微拂动,已落坐于正中的位置上。 没有生气,也不见笑容。 诸人只听得他淡淡地道:“平南军早由折帅掌管,本侯回京非是一两日的事。” “若是不知,确实是见识小了。” 若说厂公这身像个秀才书生,苏楼主便是那贵介公子。 一手缔造的平南军易手,乃是苏子期平生一大憾事。 且因为此事,他来不及,也救不了一人性命,更是追悔莫及。 自此之后,苏公子便对大宋朝廷心灰意冷,厌了侯位,辞了官,也从没住过汴京城内的府邸,一心经营金风细雨楼。 雨化田此言,乃是恶意刺他痛处心病。 苏子期无愧二甲传胪,口齿确实伶俐。 语气平缓,言辞不见锋芒,却已用雨化田自己的话,反讽了二人。 督公满腔火气发也不是,不发也不是,心头只觉得梗得很。 他也不能直接指着鼻子骂苏子期,你就是被夺权了!你败了!现在不过是个虚爵,神气什么?” 这样明显的话柄,传出去还得了? 他也是要脸面的人,又有求于苏子期,只得暂且咽下这口气了。 说话间,侍立在一边的婢女已毕恭毕敬地给苏子期送上了茶水。 然后快速退到一边。 雨化田心中如何暂且不提,面上却还是从容自若,在那见不得的人去处, ——脸上没几分演技,心中没几分成算,哪能走到如今的地步? 雨化田淡淡笑道:“谁人不知打下大半个安南的平南军,乃是侯爷一手组建。” “便是官家赐封号时,也是想到平南二字。” “平南侯与永宁伯的功劳,官家一直是记得的。” 永宁伯,指的便是苏子期之好友连城璧。 两人各有奇遇,也都有做一番事业,立不世奇功的志向,在南边一番合作,很是相投,自此成了知己。 雨化田状似惋惜,忽地叹了几口气,道:“若是侯爷还在平南军中,夺下安南全境,收复汉唐故土的功绩足矣青史留名了,可惜,可惜啊。” 苏子期语气平缓,“行止武功学识不过尔尔,虽然一时侥幸胜了几战,但毕竟经验不足。” “且非武举出身,令折帅接管平南军,自有官家的道理。” 瞧这说的,苏子期自己都不信。 但若是在雨化田面前说官家的不是,也未免太蠢了点。 西厂的厂公久在宫禁,一句话一个坑也不是假的。 两人的言辞斯文,不带丝毫的火气,但暗地里下的绊子,早就交锋许多次了。 雨化田微微一笑,“官家行事自然是没有错的,本督不过可惜,平南侯这般的才干,宁愿混迹江湖,也不为官家所用。” 公子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不论在哪里,本侯都是官家的臣子,皆可为大宋做事,进些绵薄之力。” 说到这里,苏子期亦是微微一笑,“不过,雨厂公与本侯倒不同了,官家身边离不得你们。” “雨厂公出来久了,官家找不到服侍的人,就不好了。” 雨化田各种讽刺他被夺了权,话中埋了几个钉子,想叫他吐露对当今不满的话。 苏子期自然是反唇相讥。 也是说在雨化田最大的痛处,宫中内侍之身! 无论怎样,他这个厂公不还是要在皇帝面前伏低做小,好好服侍。 出将入相,做一番事业,都是午夜梦回时才能梦见的事。 当年童贯的遗弊,让雨化田所愿,更加艰难。 而且还不是个正常的男人,想到这事,雨化田眼神一暗,直接问道:“既然侯爷身在江湖,本督便要问侯爷一件江湖的事。” ‘终于来了’风雨楼诸人心中都是如此想到,雨化田总算露出来此的缘由。 却听自家楼主,道:“督公但说无妨,本侯若是知晓一二,必不啬言。” 雨化田道:“风雨楼是不是收留了两名从关外来的女子?本督想请她们往西厂走一趟。” 苏子期道:“入我楼中皆是兄弟姊妹,本侯可不知哪个是督公要找的人。” 雨化田按耐不住了,“苏楼主说笑了,从关外来的,还敢打金风细雨楼的名号避祸,能有几个?” 督公目光灼灼,“一个是臭名昭著的黑石杀手,一个是绿林有名的女匪。” “侯爷一身清名,令尊令堂在世时,也是侠名满天下。” “难道要庇护黑道的通缉犯吗?” “可这两名女子,本督却大有用处,若是侯爷肯交出这两人,必要知之时,本督愿携西厂,助侯爷一臂之力。” 却听上官中神,笑嘻嘻地道:“不说这天泉山上少有什么女子,就是有,督主也没有用处。” “你!”雨化田不由愤恨,强压下怒火说道:“苏楼主还没发话,丁小将军这样不太合适吧。” 众人不由看向苏子期,却见座上的公子眉目疏冷,“丁宁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也是风雨楼的意思,我楼中少有女子,没有督公要寻的人。” 丁宁,便是上官中神。 在朝他是气宇轩昂的当朝位居极品镇国将军丁大将军之子; 在野他是江湖中可怕的刀手,名头极大,是身经百战的绝顶高手,是金风细雨楼的“上官中神”,刀从不斩无名之辈。 是以,雨化田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那日雨化田与苏子期相斗,为何没尽全力,也就是为了这事罢了。 为了细雨与顾少棠手里的东西,他自问已经退步不少了。 就在忍无可忍,千钧一发之际,客室外的弟子带着一个西厂番子过来,说是有要事,须得面见厂公。 雨化田示意马进良出去,却听座上的人淡淡说道,“本侯劝督公还是亲自去听吧。” 这句话入耳,雨化田心中不由狐疑,只身出去,不知听到了什么消息。 那番子声音压得极低,众人只听到“官家”“构陷”“勾结金人”等含糊不清的几个词。 然后雨化田回来,深深地看了苏子期一眼,道:“苏楼主果然好手段!这天泉山地灵人杰,果真不是随意能来的!” 俊逸卓然的公子,衣和发都是飘飘逸逸的,暖暖的狐裘也是轻裘。 “苏某早就说过,官家离不得你们,厂公出宫太久可不好。” “厂公自可在汴京城查查,看看我风雨楼到底有没有那两个女子。” “苏某想来,是没有的。” 预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集分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京师风云 060不为人知 公子冷眼看督公带人离去,令侍女将茶水换成美酒,将其饮胜,丝毫没有相送的意思。 想来,雨化田是什么都查不到的。 今日之后,雨化田绝对不会轻易上山逼迫。 西厂原本就不是金风细雨楼的朋友,打这以后,更加不会是。 便看雨化田能查到什么,相信多少,又不信多少了。 既然人交不出来,雨化田话也说到这般份上。 便是已经撕破了脸面,连中立都难以维持。 苏子期示意杨无邪,让他送雨化田出门。 这位督公毫不意外苏子期没有亲自送他。 这位当朝平南侯,身体羸弱却武功盖世;礼贤下士但高傲轻狂; 虽沉疴在身,也不减其英风锐气。 他就是金风细雨楼楼主,“五万上官五分苏”的上官一系,除之而后快的苏楼主。 金钱帮群豪的心腹大患,此世大敌,苏公子苏子期。 他岂会自降身价,送自己的敌人出门?若非雨化田受当今宠幸,在何处“留下”此人也未尝不可啊。 杨无邪送雨化田,也只是想全自家的礼数。 这事以苏公子的身份,来做怕是不太好,他这个大总管来办倒是正好。 天高云淡,灿阳流金照人间,大堂内一片明亮。 远望玉峰塔天泉湖,是一片清幽自然。 红楼附近的练武场,有不少弟子在练武,呼喝声整齐划一,很有几分气势。 专供娱乐休憩的“黄楼”,粉墙环护,绿柳周垂,红笼高挂檐角。 整体轩昂壮丽,楼阁层次分明。 “其他事有我,诸位兄弟不必担心,自去做事。上官中神留一下就好。” 说罢,苏子期让侍女仆从也退下。 从座上起来,一手拿了酒壶,一手拿了杯盏,立在大堂的窗边,看着窗外的景色。 堂中诸人,素来皆服苏氏父子之能,稍稍放了心,向自家楼主打了招呼。 便各自去值守做事了, 今日并不算太冷,他只穿着身玄色轻裳,外罩着件白狐裘。 纯白的轻裘被微风吹得边角轻飘,裳子下摆白鹤绣得和画儿一样,展翅欲飞。 青年清俊如画的侧脸在阳光下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轮廓朦胧,也看不清他神情。 转身时,轻轻抬手,酒壶轻抖,清澈的酒液如一道水箭入盏。 ——正是用他母亲所遗法子酿造得梨花白。 原本清冷的眉目,此时似暖非暖,抬手向丁宁遥遥举杯。 丁宁随手将盏中酒液满上,也遥遥一敬,温暖自信、意气飞扬甚至带着一点儿怡然。 客室外,传来丁点的细碎声响,门边的窗户上,依稀有几点衣影映上,像是有人无意经过。 但二人并不在意这些,以他们的武功造诣,方圆数十丈的动静都听得一清二楚。 环境感知,皆是了如指掌,不怕有人窥视。 二人还能听见程灵素在和弟子说话,问‘苏公子在做什么?现下可有空闲?’ 丁宁捧腹大笑,放酒杯时还差点打翻了矮桌上的汝窑瓷器。 而后才饶有趣味地说道,“像咱们行止这样不苟言笑,冷冰冰的人儿,也有好姑娘不怕,会惦记着找你。” “怎么就没有姑娘来关心关心我呢?” 丁宁与苏子期同岁,神采飞扬,声音与样貌都独有一种少年人的干净。 清溪过境,玉石相击。 那种活力,是很多真正的少年人都没有的。 “呵”,苏子期轻笑了一声,“江湖上人人都说,你的相貌比花错(1)还要错,丁丁若是想,大半个江湖的女子都要为你着迷。” 丁宁人称丁公子,朋友们都叫他丁丁,风雨楼的门人爱叫他丁中神。 花错亦是两人都认识的朋友,亦是江湖上有名的刀客。 他比苏子期与丁宁要稍大几岁。 十三岁的时候已经把天下所有刀法名家的资料,和他们的刀谱全都研究过了。 与两人不同的是,他在未满二十岁之前,就已经成为江湖中所有富孀贵妇和一些寂寞的有名女人追逐的对象。 只要用武功绝技就能换得他的“服务”。 所以花错越来越错,因为他身不由己,再加上这份实在难得的相貌。 江湖人都说,丁宁的相貌比花错还要错,可见丁小将军相貌之好了。 若非丁宁没有坐拥一方势力的兴趣,又太多情了点,还喜欢和有名气的高手比武打架,拉起一片仇恨。 也可当起“一南一北,刀剑双骄”的名头了。 “我不苟言笑?看来我对你笑得太多了。” 公子的音色清朗悦耳,调笑时,总带着一种散漫慵懒的感觉。 就像盏中清淳的梨花白。 可见其与丁宁的亲近了。 丁宁总是笑得神秘得意,俊俏的眉和眼狡黠,像蒙了雾的云中月,“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知道吗?” “除了慕容世家的九姑娘,哪个女子你上过心了?” “别提你那小表妹,兄妹之间可不能算的。” 苏子期哑然失笑,“世上除了九姑娘,我原也不该对旁的女子上心的。” 这次闭关重修静功,他着实想到了很多,心也静了很多。 “只是这位程姑娘待我很好,她接替石大夫的位置也算不错。” “我若不顾着一些,只怕西北的事重现。” 苏公子喜怒不形于色,漫不经心的谈笑,也带着泰山崩于眼前也不变色的味道。 丁宁与他相交多年,也听不出他的情绪,“也别太死守着慕容九那丫头。” “有慕容秋荻那样的姑姑,也不知道这位九姑娘又是什么样。” 苏行止对慕容九的深情,江湖上人尽皆知。 唯一一个,贴身侍婢云华,都只是下属。 再绝色的丽人,都不假辞色。 其他帮派老大,贵介公子该有情人或者通房妾室更是一个没有。 丁宁素来知晓好友对其未婚妻的执念深情。 但慕容九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儿?谁又说得准呢。 却见苏公子勾唇一笑,眉间疏冷眸中寒色,皆柔和作风月,“不管她如何,在我心中自是最好的。” “也终归天生就是我的。是母亲为我订下的婚约” “那样很合我的心意,再不会有人比她更好了。” 公子的声音轻柔,但实在很少有人能察觉出,这样的翩翩君子,对所有物的霸道。 幼时的磨难,相府的流言,总让他很多东西都留不住。 只有牢牢掌控住,才是自己的。 深沉的占有欲,就和他心底每每的算计一样,不为人知……… 他从来就不是世人眼中的“好人”啊。 预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集分解…… ps:1095091381,以后本书如果有可能会屏蔽的小破车,就会重新发在这里,有真人读者的话,欢迎过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京师风云 061亲迎 说到底,雨化田一事苏子期早有防备,他真正出关,其实是第六日傍晚,着手安排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证据,“无意”间流入皇城司头领曹正淳手中。 曹正淳刘喜与雨化田皆不对头,这些宦官内侍之争,自然也不是简单的。 那些证据,也不是别的。 正是铁掌帮数年之前勾结金人的情报。 上次的阻击事件,是大内三大高手心照不宣的一次联盟。 刘喜揣摩官家的心思,八九不离十,稳住当今。 曹正淳调动皇城司的人马,联络天山魔教与铁掌帮。 雨化田由杨皇后牵头,来分一杯羹,大宗师对大宗师,阻击苏子期一行人。 只是,就是杨皇后料不到世上竟有罗摩遗体那样的东西。 让能雨化田这般退步放水。 毕竟,这是历朝历代所有宫禁宦官无法抗拒的东西。 罗摩遗体的来历还要追溯到南北朝。 相传数百年前,有天竺人罗摩,渡海来到中原弘法。 他自愿净身,进梁武帝宫中说法三年。之后,罗摩渡江,在九华山面壁十九年,练成了绝世武功。 罗摩死后,被门人葬在熊耳山。数年后,其遗体被人从棺中盗走。并且分成了上下两部。 江湖传说,谁拿到遗体,就能练成绝世神功,称霸武林。为了争夺遗体,江湖上一片腥风血雨。 但让宦官疯狂的,却不是什么绝世神功。 而是罗摩遗体的隐秘所在。 众所周知,罗摩自愿净身进梁武帝宫中说法。 他那时应以是太监,但纵观遗体无一缺处。 原是罗摩内息精妙无双,他能再生造化。 “生残,补缺”,自幼进宫的雨化田一直要当一个真正的男人,更想出将入相,是以一直处心积虑抢夺罗摩遗体。 黑石——江湖上最神秘的暗杀组织,一直都在找寻遗体。 黑石便是雨化田所创,他在江湖上自称轮转王,创立的初衷就是为了找寻罗摩遗体。 江湖传言,罗摩遗体在雁门关现世,黑石第一杀手细雨逐去抢夺。 不想遗体被血月神教(1)抢走一半,痕迹线索也清理得一干二净。 死无对证之下,早想逃离黑石掌控的细雨,只能带着半具罗摩遗体与被牵连进此事的鹰帮帮主顾少棠联手抗敌,亡命天涯。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这东西留着是祸害,给出去也不一定就能活。 顾少棠只得一咬牙解散了鹰帮,带着细雨,拿着她祖父留下的信物,来汴京城投奔金风细雨楼苏公子。 若非雨化田消息封锁得紧了,刘喜与曹正淳当初一起反水都说不准的。 他们可不知道,裘千仞本就是左右逢源之徒,前些年有联络过金国,这几年又投向皇城司。 不过都是为了荣华富贵,发展势力罢了,全无什么忠心可言。 金风细雨楼与金钱帮几乎揽尽天下豪杰侠士,又有南北丐帮紧随其后,青龙会隐于暗中。 就是铁掌帮这样的一地大势力,也很有几分艰难,行事逐渐狠辣,失去了底线。 雨化田不过是卖曹正淳(2)一个人情,把铁掌帮办事的痕迹顺手掩盖了一些,全然没有放在眼里。 谁能想到,铁掌帮曾和金国有联系的事,会被捅出来? 而且这还是个被朝廷打为盗匪清剿过的帮派。 皇帝的亲信,上任不久的西厂督公,却给本该被剿灭的绿林帮派打掩护?这个帮派还和金国有过联系? 帝王心术,着实难测! 有句话,雷霆雨露皆为君恩。雨化田也只能马上回宫,免得刘喜曹正淳在当今面前献谗言。 苏子期是清晨时分在后山的杏花林捡到兜兜转转一晚上的顾少棠和细雨的。 他从连城璧那封信就得知她们手里只有一半的罗摩遗体,便知今日和雨化田是没法儿善了。 有意迟迟出现,就是为了激怒雨化田,让其心绪浮动,不能好好应对自家的一系列操作。 血剑神枪小侯爷,绝不是浪得虚名的,他还年长苏子期十多岁。 但是,方应看就不能用同样的法子了。 他与苏公子,同是可以世袭三代的二等侯,品级相等,武功也是一般无二的厉害。 方应看虽然带的人不多,但他的难缠程度,就和他超长的外号差不多了。 对雨化田是激怒,对方应看则需要以礼相待了。 苏子期与丁宁低声说了几句,倒也不必让所有高层在场,只要有他们二人亲迎,方应看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也不知是不是和雨化田一个目的,他让雨化田先上山,也不过就是想试探试探虚实。 定下计策,苏子期与丁宁推门出去,神情皆是从容自若,准备去山门亲迎方应看。 出门时,公子迎面正好撞见程灵素,她看见他,不由笑魇如花,脸颊微红,叫声“苏公子,”似乎想说些什么。 “我还有些事,”苏子期打住程灵素的话头,“姑娘有事,等我回来再说吧。正好,我也有些事要同姑娘说。” 程灵素微微一笑,“也好,我便在这里等你吧。” 苏子期点点头,便和丁宁一同快步离开了。 他确实有些事要请教程灵素。 而且,这几日闭关修炼,他又冷静下来,想通了很多事。 程姑娘的种种表现,他现在已明白了。 也有些事情,也该和程姑娘说清楚些,不该隐瞒她。 若是不明不白,看重程姑娘的才能,就以感情利用她,让她留在风雨楼。 那他苏行止成什么人了?又把程姑娘当什么人了?将等他三年的未婚妻子置于何地? 而方应看那边呢,他特地等雨化田下山,再准备上山,看到督公沉着一张脸下了山,就知道西厂一行人没有讨到什么好。 他也不着急,让轿夫慢慢抬着轿子。 苏子期与丁宁到山门时,神通侯的轿子才刚刚落地。 轿帘轻柔华美,一人把帘子轻轻一掀,所有人脸上都现出了毕恭毕敬的神情。 一个人从轿子里探出头来,然后整理一下衣摆,方才出来。 ──轿中人身分无疑十分尊贵,但对苏公子却丝毫不敢怠慢。 在方应看的梦里,苏公子的父亲就实在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当朝平南侯,有个虎父自己也绝不是犬子。 公子与刀客都看清了神通侯的样子,他长得倒是十分俊朗,浓眉星目,脸若冠玉,衣着却十分随便,神态间自有一种贵气。 预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集分解…… 本文稳定更新的话,十五~二十万字可能会申请上架,求收藏哈,看书的朋友,有空的话,麻烦帮青冥宣传一波,至少要到五百个收藏吧,不指望什么订阅,但是收藏太少了。 苏公子呢,其实也不是个完全的渣男吧,他已经清楚程姑娘对他是啥感情了,至于怎么说清楚说啥的,看后面就知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京师风云 062睡美人方应看 神通侯整理完袍子,一抬头就看到山门前站了两个青年。 年不过十八、九岁,身姿都挺拔如松柏。 一人着玄衣白裘,配绯色麒麟香囊,腰间斜插了一根白玉笛。 另一人穿着锦衣华服,配一把轻刀,长得很是俊美,脸色苍白中仿佛带着种奇异的淡蓝色。 但再华贵的衣裳,再名贵的饰品,也难越过他们的人去, ——方应看在此方世界,无缘得见苏子期的父亲,之前也没见过苏子期本人。 但他却是认得丁宁的,也见过丁宁出手。 丁小将军的刀下从不斩无名之辈。 一身“三十六重天功”的内力可在离身三两尺的地方,形成一面无形的气墙。 丁宁不仅是武林中百年难得一见的绝世奇才,他的家世也很难得。 就算是世袭的杭州将军,武当派现任掌门木道人最心爱的弟子。 “武林六君子”之一,拳剑双绝,轻功也好的徐青藤也远远不及丁宁。 但方应看更注意的,却是苏子期。 并非是因为那“一南一北,刀剑双骄”的名头。 乍一看,苏子期与方应看梦中看到的梦枕红袖第一刀,着实有些相似。 容貌只有三分相像,气度却有四五分神似。 冷傲孤高,如雪一样白的脸庞,眉目之间,虽有几分久病在身的郁色,但一双星眸却很有神采。 不灭的星光,燃烧的寒焰。 方应看只见了他一眼,就想起了梦中“梦枕红袖第一刀”红衣白裘的风采。 脑海里就浮现了“天生风流”四字。 只是平南侯较当年的“红袖第一刀”还要更俊美隽逸些。 眉斜飞如鬓,寒眸如星,也自有一种独有的风流潋滟。 让他本来温润俊秀的面容,变得神飞英锐,又多了几分潇洒孤傲。 虽没有丁宁那样已不似凡人,足以媲美当年‘天下第一美男子’江枫的俊美,也没有少年人意气飞扬、光荣骄傲的夺目耀眼。 但其气度姿态,万千风仪早已胜过世间无数。 就如《世说新语》里美姿仪的名士公子,叫人不敢慢待。 不仅不会落于下风,更没有人敢忽视他。 丁小将军与苏公子也认真地看着神通侯。 眼前这人,虽然已是而立之年,却并不老。 他还保持着二十几岁的样子,棕发黑瞳,衣着十分随便,不是多好料子,但也是十分地舒适柔软。 手执折扇,俊朗非凡,风流倜傥。 方应看一向是个很讨人喜欢的人儿,他不但聪明英俊,骄傲快活。 而且还很喜欢笑,笑起来的样子,稚气可爱、率真无邪。 让人松懈下来,忘了他的年龄,放下防范,也忘了他是什么样的人。 “心思沉敏,玩弄权谋股掌间,七分傲意三分情深。” 正是此世的神通侯。 方应看轻摇折扇,轻轻笑道:“雨督公的脸色可不太好,方某都有点好奇平南侯对督公说了些什么。” 苏子期的神情向来淡然,现在却言笑晏晏,拱手行了半礼,道:“难得神通侯有兴致来天泉山,倒也没什么,不过口上的误会,几句话的事。” 方应看像观察似地看看他的脸色,“看来,你们并没有动手。这样也好,动起手来难免伤了和气。” 苏子期淡淡一笑,道:“本也没有动手的必要,我们动动口就好了。” “除非必要。否则,能不动手,苏某也不想动手。” 方应看“刷”得一下展开折扇,道:“有苏公子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你们动起手来,大家可都难办得很啊。” 苏子期道:“我们自是不会让神通侯为难的。” 方应看苦笑道:“公子和雨督主都是名动天下,上达天听的人物。” “武功盖世,加上麾下数万人的性命,万一动手,只怕我也担待不起。” “误会解开就好,要是没解开,有机会方某也愿意从中说和一番,劝劝雨督公。” “真闹到官家面前,可不太好看。” 方应看当然是在说鬼话。 谁人不知,神通侯方应看游走于各方势力之间,且颇得当今的欢心。 大内高手中,只与曹正淳更交好一些,有点结党的意思,坐山观虎斗还差不多。 苏子期笑道:“神通侯这一番苦心,我们不会辜负。更不致于劳烦官家动御笔。” 方应看也微微一笑道:“苏公子都这么说了,我想不放心都不可以了。” 随而又状似好奇地问道:“不知苏公子与督公谈了些什么?” 苏子期笑道:“关于门人而已,不值神通侯挂心。” 方应看目光闪烁,接问道:“什么样的门人?” 苏子期道:“据说是刚入我风雨楼的门人。” 神通侯疑惑地看了半晌,忽哈哈一笑道:“看来是确有其事了,那位刚入风雨楼的门人应该有什么我不能知道的事吧!” 方应看寻思:莫非雨化田也是为那本书来的? 否则风雨楼近来哪个新收的门人,能让苏子期如此对待。 金风细雨楼虽然常与朝廷打交道,其背后的势力以及靠山大部分都和朝廷有关(如手下组织“泼皮风”就是朝廷兵力之一)。 但行事作风亦正亦邪,自有一套原则,作为一股自由势力并不完全受朝廷的利用。 二十多年前,汴京城的大小事情,得先由苏梦枕和狄飞惊决断,然后才轮得到官府衙门。 雨化田已经刹羽而归,方应看平心而论,并不觉得有太大的胜算。 苏子期微笑道:“说不上能不能知道,但神通侯必定是第一个知道的。” 方应看轻摇折扇,目含笑意,“很好,很好,苏楼主果然一如传闻那般,难怪雨督公一无所获了。” 说着,目光落在丁宁身上,“许久不见丁小将军,近来可好?” 丁宁笑道:“我现在已经不是小将军了,是丁中神,名头倒更能吓唬人了。” “与侯爷在山西阎老板处一别,也有两年了,侯爷的相貌和那时没什么分别。” “风采更胜往昔,甜水巷的姑娘们心尖上的人儿难换啊。” 说到后来,丁宁也觉得方应看实在太年轻了些,有些疑惑。 但武功练到至深处,虽不能长生不老,也足以青春永驻了,逍遥派与移花宫的高人大多如此。 丁宁也就见怪不怪了。 方应看打个哈哈,糊弄过去。心道:“要不是那些怪梦怪症让我一睡快二十年。你和苏梦枕的儿子,在我面前还是晚辈呢,哪有你们什么事儿?” 无数世界融合,蝴蝶效应因果轮回之下,一缕天机落在方应看身上,得让他大梦三生二十载,魂入平行世界。 醒来时,他自己还是十二岁,义父方巨侠却已经老迈。 梦中的敌人朋友早成过眼云烟,自己倒和他们的后人成了同辈。 残余的时空之力也使得这位神通侯的岁月停在了二十四岁。 长到二十四岁,方应看就不再变老,除非时空之力耗尽。 预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集分解。 本文稳定更新的话,十五~二十万字可能会申请上架,求收藏哈,看书的朋友,有空的话,麻烦帮青冥宣传一波,至少要到五百个收藏吧,不指望什么订阅,但是收藏太少了。 ps:1095091381(仅有五人),以后本书如果有可能会屏蔽的小破车,就会重新发在这里,有真人读者的话,欢迎过来哦(-w-`)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京师风云 063怕是独木难支 京中风波动,但西厂与金风细雨楼都还挺有耐心的。 加上出云国的公主将要来京和亲的事。 让护龙山庄与神侯府再加上一个本来擅长和稀泥的六扇门,全都发力了。 尽力粉饰太平,装作一副相安无事的样子。 连蛇王门下的小蛇小猫也不敢怎么动作,就待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这下,可就让神通侯有些难过了。 哪怕方应看一直是可爱稚气,率真无邪的样子,也只是表面而已。 ——即使容貌不变,停留在二十四岁,也掩盖不了神通侯始终在装嫩的事实。 况且,他本就是无利不起早,唯恐天下不乱的人。 虽然没有拜帖,但是方应看带了礼物,倒比雨化田更像是拜访人了。 笑嘻嘻的神通侯也是金风细雨楼的访客,苏子期没有理由将其拒之门外。 三人皮笑肉不笑地来了一通“外交辞令”,然后苏子期才将方应看引入山门。 金风细雨楼门前的路,几代经营已经打理得很好了。 青石为阶宽而直,俊马可以直驰而上,轿子也不例外,两边还有几列可容马车行驶的车道。 这在天泉山上着实是不容易。 巡逻的门人弟子在周围警戒游走。 两旁值守的都是身形彪悍的汉子,劲衣束袖,执剑,佩刀,背箭,悬箭壶,袖中藏暗器,如石人冰雕般分列肃立。 他们既是迎客的弟子,又是在总舵值守的精英弟子。 看到再稀奇好玩的事儿,他们也不会上前去瞧。 即便是毒蛇缠身蚊蝇满天,他们也不会动一下。 就算有玉人娇娃赤裸经过,他们的眼珠子也不会多转一下下。 这是京师第一大帮的驻地,将来或许就是天下威势最盛的帮派。 今日是三月二十一,大凶,忌访客、出游、会亲友。 三月二十一,天高云淡,晴朗,春风柔,惹人醉。 没有翻过黄历,谁也猜不到这会是一个诸事不宜的大凶之日。 当然,这里也没有人会信那些。 一日江湖,一日凶险,谁能逃得过? 方应看带着他的四个轿夫,苏子期与丁宁一路为他介绍金风细雨楼的各处风貌。 走走停停,方应看不时点头称赞,好像真是来拜访参观一番的。 不少弟子向苏子期与丁宁恭敬行礼,再瞧方应看一眼。 ——神通侯着实是很气派,并不单单是指气度神情。 他身后的仆从,一见就知道不是一般人。 京中能用这种人当仆从的人,没有几个。 “薛西神”路过时,看到其中一人,瞳孔也不由一缩。 ——那配剑的仆从,不是他的老相识,一字慧剑门的掌门卓一凡,又是何人? 卓一凡一手剑芒绝技,在江湖上也是排得上号的。 虽不及神剑山庄的三少爷,夺命剑客燕十三这般的传奇剑客,但与西门吹雪,叶孤城等人相差不过一线而已。 没想到他竟也投入神通侯门下。 或许,这就是他始终和西门吹雪,叶孤城差一线的区别吧。 “薛西神”再定睛一看,那两个用刀的好手却也不是普通的高手。 “相见宝刀”由孟氏一家所创,传到了孟空空,声名不坠,而且一向是以正道自居,亦以正道自励。 但这位孟公子却也是神通侯的下属。 “薛西神”与那卓一凡有些过节,向苏子期打了招呼,就沉着脸快步走开了。 卓一凡也是神情阴沉。 方应看不过一笑而已,并未说什么。 然后苏子期便带着方应看看了了那号称天下第一泉的天泉湖。 神通侯望了一眼,远处高耸的玉峰塔。 看过了天泉湖,杨无邪也在休憩娱乐的黄楼安排好了一切。 方应看仍是没有说什么,移步黄楼,笑嘻嘻得全都接受。 黄楼大厅已摆了一桌丰盛的宴席,从点心茶水到荤素菜肴,一应俱全。 点心是嘉湖细点(1)配徽派糕点(2),定胜糕、嵌字豆糖、黟县渔亭糕、碧涧豆糕等。 菜肴是以鲁菜与淮扬菜为主,鲁菜雍容华贵、中正大气、平和养生,技法最是出众精细。 而淮扬菜素有“东南第一佳味,天下之至美”之美誉。以本味本色为上乘,以妙契众口为追求,雅俗共赏而不失其大雅,“和、精、清、新”。 席上三十多道菜品,一品豆腐、葱烧海参、雨前虾仁、白扒四宝、糖醋黄河鲤鱼、油爆双脆、芙蓉鸡片、清炖蟹粉狮子头、大煮干丝、三套鸭、软兜长鱼、水晶肴肉。 等均是细致精美,格调高雅,色香味俱全,纵然是喜好享受的神通侯,也没有什么意见。 大厅里点了熏香,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花香与果木交织的香气。 一群容貌清美,妆容精致的少女正在翩翩起舞,身姿动人,舞姿也动人。 旋转移动间,脚步轻盈。呼吸也很浅,竟是有不俗的武功。 方应看犹自跟苏子期打着机锋。 原本苏子期并不清楚他今天的来意,方应看口头上只是在讲些朝廷里的事而已。 讲朝廷的事,总免不了要谈起韩侂胄与还没有结果的北伐。 与此同时,方应看一直不动声色地打听哪位救了韩侂胄的大夫,到底是什么人?可否现身一见? 这位神通侯权力在手,又左右逢源,眼里永远是再“真诚”不过的笑意,他只是说想见见那位大夫,苏子期又怎能扫了他的颜面? 于是,苏子期传音入密对杨无邪说道:“去找程姑娘,让保护她的兄弟一起跟着。” 事关北伐,他顾不了太多,而且他还是有自信,在金风细雨楼保护她的。 方应看长袖善舞,说不定当真知道些什么? 杨无邪登时会意,去吩咐弟子,叫他们请程灵素过来。 看到杨无邪“明明白白”的举动,方应看才满意的笑了起来,主动说起自己知道的一些朝廷政事。 “苏公子,今日我来,其实是为了边关北伐的事情。自李好义将军死后,朝廷良将不多,如今只靠辛将军一人,怕是独木难支!” 这事苏子期如何不知呢?他暗叹一声,说道:“西军的将领,多半是陕西世家子弟,世代防守西夏吐蕃。” “轻易调遣不得,但除了西军的将帅,还能派谁呢?” 预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集分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