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妆宦》 正文卷 001 腊八 腊八这天清早下起了细细密密的雪豆子,一点一点给院中结了冰的湖,林立的假山石以及没了叶的枝桠铺上绒白的毯。 裴锦瑶散着发,水葱似得手指捏一管青雀头黛坐在绣墩上,认真端看铜镜中的自己。 少女十一二岁,明亮的眼,红润的唇,琼鼻小巧精致,两道柳叶眉浓淡适宜。五官虽未完全长开,却也隐约可见将来的绝美容色。 裴锦瑶眸中划过一丝怅然。 这孩子当真命苦。临窗赏雪染上风寒,昏迷五六天终是没能捱的过去,醒转时便换了她这个来自后世的芯子。 小丫鬟翠巧一面给她梳通长发,一面说道:“奴婢方才去提水,瞧见灶上炖着燕窝。一准儿是太太给姑娘预备的。” 裴锦瑶收拢心绪,嗔道:“这些日子不是鸡汤就是燕窝,生生给我喂成个胖子。上个月裁的衣裳现在都快穿不下了。” 话音刚落,就听韦氏在门口说道:“那就做新的。”陈嬷嬷给她挑起帘栊,接话道:“姑娘正是抽条的时候,吃再多都没事。” 韦氏笑着附和,“嬷嬷说的是呢。” 裴锦瑶起身迎上前,握住韦氏的手,道:“娘,外头下着雪,您有事着人知会一声就好了。” 韦氏眼角含笑睨她一眼,“今儿个我得帮你挑衣裳挑首饰。” 裴锦瑶的祖父裴显曾任正三品户部左侍郎。因其正直耿介,在朝中颇有几分贤名。 裴显膝下两子。长子裴庭文,次子裴庭武。裴庭文从进学到入朝为官皆平平稳稳,没有大作为也没什么大波折。 裴庭武聪慧机敏,有人断言,他若成才便是文武全才。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裴庭武面前明明是一条通天坦途,却因他骑马摔坏了腿而断了仕途。裴庭武整整消沉了两年,娶妻韦氏有了长子裴瑥之后才彻底振作起来,一门心思经营生意。 他读的书多,人又精明能干,再加上金陵韦家暗中帮扶没用多久就在京城商贾中占有一席之地。 裴庭文出仕为官,裴庭武生财有道,按说两房应该互补不足,相处融洽。实情却恰恰相反。 裴庭文的妻子尹氏是东厂督主明匡的表妹。初初嫁进裴家时,侍奉翁姑无一处不尽心,端的是贤妇典范。 新帝登基后攫升明匡为掌印太监,将东厂交予他手中。自那以后,尹氏对二房诸多挑剔。万幸裴老夫人不是个糊涂的。数月前,尹氏的二哥欠下一大笔赌债,明匡出面把这事抹平,尹氏为报答他,私自挪用公中银子买了一挂翡翠珠帘。裴老夫人大发雷霆,收回尹氏的管家权,并请族长主持析产。 慈母在堂,析产不分家,就此断了尹氏贴补娘家的路子。 裴家家风清正。四十无子方可纳妾,是写在家规里的。尹氏生下两个女儿,又是三十有二的年纪,生四姑娘的时候难产伤了根本,一转眼四姑娘都十岁了,尹氏的肚子还是丁点动静都没有。想尽各种法子仍旧求子无望,尹氏的脾气愈发古怪。她尤其妒忌有俩儿子的韦氏。同住一个屋檐底下,两房妯娌碰了面,尹氏总要掐个尖儿,拐弯抹角的讥讽嘲弄。 目下裴锦珠正在议亲。有明匡这位东厂督主杵在那儿,尹氏左挑右选当真挑花了眼,恨不能把裴锦珠配给皇子做王妃。她尚未将二房挣的大笔银子连同这些年置办的产业谋到手,裴老夫人冷不防的析产。该给二房的全都给了,大房半点好处没捞着。尹氏原打算给裴锦珠的嫁妆里添一千亩良田也没添成。气得她做梦都跳着脚骂裴老夫人偏心眼子。有裴老夫人在上头压着,她暂时奈何不了二房,就仗着长嫂的身份找茬。昨儿,裴锦瑶和裴锦珠戴的都是红宝石耳铛,裴锦瑶的宝石大了那么一丢丢,惹得她酸话一大把。 “锦珠穿鹅黄戴黄翡,锦琬穿丹色戴白玉,你穿那件织金孔雀羽妆花缎子小袄。”说着话,韦氏打开妆奁,拎起两条镶东珠赤金围髻,对翠巧说道:“就戴这个吧。” 翠巧应了声是,麻利的给裴锦瑶挽双髻。 裴锦瑶唇角弯弯,装模作样的轻叹道:“大伯母又得病一场了。” 金陵韦家是大夏有名的商贾。作为家中最小的女儿,韦氏是实打实娇养长大的。嫁了人,裴庭武对她一心一意,俩人蜜里调油,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子女孝顺又乖巧,要没有尹氏时不时跳出来膈应人,这日子真是完完满满,顺顺心心的。 韦氏性情豪爽不记仇。奈何尹氏仗着有明匡撑腰,没完没了的惹人厌。韦氏也是个妙人,她不逞口舌之快,却回回都能气的尹氏心口疼。 韦氏捻了捻裴锦瑶白皙小巧的耳垂,道:“为娘自有分寸。” 裴锦瑶嗯了声,任翠巧摆布。 收拾妥当,韦氏与裴锦瑶用罢早饭便出了清芳院,往荣泰院走去。 行至游廊,裴锦瑶向陈嬷嬷使个眼色,挨近韦氏,轻声唤她:“娘。” 陈嬷嬷晓得裴锦瑶有话要跟韦氏说,与翠巧落后两步,跟她二人拉开了距离。 “嗯?”韦氏给裴锦瑶拢紧风帽,“我儿是不是冷?要不再加个手炉?” 裴锦瑶摇头,柔声道:“娘,大伯母这人不能得罪狠了。明督主势头正盛,舅父或是爹爹有事求到明督主,难保她不会从中作梗。” 韦氏欣慰的笑了笑,道:“我儿懂事了。” 雪越下越大,韦氏的声音似是饱含水汽,悠悠传入裴锦瑶耳中。 “翻过年,你大舅父的商船就该回航了。” 裴锦瑶蹙了蹙眉。 这两件事有关系么? “明督主参了股的……“停顿片刻,韦氏补充道:”是真金白银的参股。” 裴锦瑶了然的点点头。 没猜错的话,韦氏是想说明匡不会为了内宅龃龉影响与韦家的关系。毕竟韦家有能力给他挣大笔大笔的银子。反观尹氏,次次找明匡都是为了叫他帮忙解决麻烦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02 打算 据史书记载,明匡残暴嗜杀。最有名的当属柳香香一案。柳香香是京城红妓。明匡的义子花九心悦柳香香,不惜花费万金为其赎身,并与之结为连理。 花九是阉人,不能人道。柳香香与府中管事有了奸情。花九得知此事心痛不已,借酒浇愁饮至大醉,昏睡了一天一宿。待他醒来,花府以及柳香香曾经容身的月楼上上下下一百多口已被明匡斩首示众。柳香香与那管事当街车裂。 裴锦瑶再劝:“小心些总归没错。” 义子受辱明匡手起刀落杀了百多人,若尹氏动了歪心思向他告状,韦家就麻烦了。 “她素来看不起你爹爹从商,又想白得好处。以前叫她占了多少银子去。我不与她计较,她就觉得二房好欺负。“韦氏压低声音,继续说道:”你祖母早想析产,好容易抓住个大把柄才这般顺利。” 裴老夫人是秀才之女,贤淑善良。尹氏志广才疏,人又贪心。照理说,尹氏入不了裴老夫人的眼,却不知为何成了裴家长媳。 事关长辈,裴锦瑶不好接话,便打量起园中景致。隆冬时节,草木凋零,枯枝山石上白雪妆点,极富柔美之气。 与此时相比,两百多年后的大齐园林华丽有余,雅韵不足。 韦氏话锋一转,问道:“你在屋里闷了这些天,想不想出去走走?” 裴锦瑶立刻回神,脆声应道:“想!我想去祥安胡同给范先生送些腊八粥应节,娘给我备辆车吧。” 范先生姓范名璞,号晟阳散人。是位奇人。 他的事迹录在《神异传》中。范璞的恩师是当世大儒陶行之。陶行之有三位高徒,王狐,班宁,范璞。王狐与班宁皆是少年成名。范璞一直寂寂无闻,直到仪风十六年,范璞于闹市拦住明匡车架,将他大骂一通。明匡怒极,亲手执剑杀了范璞,并陈尸街口。 仪风十四年,明匡收拢西厂,至此,东西两厂,锦衣卫皆由明匡执掌。别说寻常百姓,就连朝中重臣见了他都得弯腰行礼。哪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范璞一骂成名,却也丢了性命。 范璞尸身在街口放了三日,无人敢祭拜,更无人敢收尸。第四日,地贼星钟离慕盗走范璞尸身,将他好生安葬。因此事,世人称钟离慕为盗中侠士,传成一段佳话。 之后又过了二十余年,大夏国亡,三家分之。有人竟在华山与范璞偶遇。这实在是匪夷所思。霎时间流言四起,有说钟离慕并没盗出范璞尸身而是使了个障眼法,也有说范璞出世高人也。摸金人怀揣疑惑,启了范璞墓,棺中唯有一根青竹杖。 于是,《神异传》中有了范璞假死避世,入山得道这一节。 翻过年,便是仪风八年,尚没人知晓范璞的名号。裴锦瑶没想到他大隐于市,已经身在京城,还是自家兄弟的西席。 那可是《神异传》里的人物,不去见一见总归心难安。 裴锦瑶天生体弱,稍稍吹点冷风要病上好几天。兼之她不甚豁达,对着枯叶落花能哀叹良久,当真是个伤春悲秋的羸弱小娘子。韦氏本想等明儿个雪停了,让裴锦瑶出去散散心。病这一场,在床上躺了半个来月,好人也得闷坏了。眼见女儿双眸莹亮,朝气蓬勃,韦氏的心境都跟着阔亮许多,不由自主的应道:“好。我儿顺道去撷金阁逛逛吧,有喜欢的就买,别吝惜银子。” 裴锦瑶听了大喜过望。她早想出去看看了。 娘俩边走边聊,到在荣泰院。 除去斗篷,两人在次间站了片刻,去了通身寒气这才进了明间。 尹氏和裴锦珠、裴锦琬母女三人比她们先到。 裴锦瑶向裴老夫人行礼,笑吟吟的唤了声祖母,转而又对尹氏屈屈膝头,“大伯母,大姐姐,四妹妹。” 织金孔雀羽妆花缎子小袄的领口滚了一圈白狐毛,托着裴锦瑶尖巧的下颌,衬得她可爱又可人。围髻上的东珠随着动作晃两晃,刺得尹氏眼珠子又酸又疼。 黄豆粒大小的东珠不稀奇,但浑圆光润大小分毫不差的东珠就难得了。 成色这么好的珠子给孩子戴着玩?尹氏眼风瞟向韦氏,颇有几分锋锐之色。 韦氏视若无睹,见过礼后在自己位子坐下,端起茶盏欢声问道:“方才你们在说什么呀?热闹的我在次间儿都听见笑声了。” 裴锦珠想了想,道:“舅舅请何平泉何博士坐馆,想让二弟五弟去尹家附学。” 何平泉原是国子监书学博士。仪风八年初春时节,月楼头牌小红玉投缳自尽。遗书里,写明何平泉是个负心人。这边厢哄骗她给她赎身,那边厢又与南风巷的小倌细奴儿有了首尾。小红玉得知,愤而投缳。 这桩丑事没用两天传的街知巷闻,何平泉的妻子不堪人言旧疾复发,十数天后驾鹤西去。 裴锦瑶在心里悠悠哀叹,旋即便有了计较。 韦氏听了,淡然道:“不劳嫂嫂费心。” 尹氏神情一滞。 她之所以把主意打到二房上头,皆因裴庭武待范璞甚是亲厚。他所住的那座三进宅子的地契以及书童仆婢的身契全都在范璞手里掐着。除了束脩,衣食住行皆由二房供给,年礼节礼样样妥帖。裴瑥裴瑫要是去尹家附学,夫子的一应用度就有着落了。说不定还能昧下几个钱给女儿们买花戴。 “何先生好歹也是在国子监任过博士的。致仕后,多少勋贵人家重金礼聘,他都没应,说是要照顾患病的妻子。当真重情重义。“尹氏得意的昂起下巴,看向韦氏,”若不是大兄出面说项,何先生也不会答应来尹家坐馆教学。这可是打着灯笼都求不到的名师。弟妹别犯糊涂,耽误了儿子的前程。” 尹氏提及明匡从来都是省略中间的“表”字,直呼其为“大兄”。 裴锦瑶好整以暇端起茶盏,眼尾瞄了瞄韦氏,但见她气定神闲的拢拢鬓发,启唇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二郎五郎得蒙范先生教导,知书识礼,我已经心满意足了。做人呐,脚踏实地为上,总想着攀高枝可不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03 出门 韦氏四两拨千斤,尹氏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没有二房这注银子,尹家必得让她出钱才肯罢休。最近裴锦珠出门饮宴的机会多了,脸面都是真金白银堆出来的。她总不能不顾女儿,把手里那点余钱全贴给尹家。 “你还是跟二弟商议商议再定。”尹氏敛去眸中焦炙,温声道。 “不用商议,这事我做得了主。”韦氏冷着脸把话说死了。 尹氏耐着性子,转头看向裴老夫人,含笑道:“娘,弟妹瞧不通透,您总归是明白的。” “明白?”裴老夫人失笑,“我老糊涂了,眼瞎耳聋早就瞧不明白事了。” 尹氏脸上的笑容来不及收,尴尬,怨恨便爬到眉梢眼角,颇有几分狰狞之色。她不就是挪用了公中的银子么?又不是不还。要没有她左右逢源,裴家能搭上权倾朝野的明督主?那些钱又没进她的口袋,全都是为了裴家铺排。且这事过去好些日子了,揪住不放又有什么意思?老太太眼浅就算了,还偏心偏的没边没沿。 裴老夫人慢条斯理的说道:“范先生比何博士不差什么。不过你要真觉得何博士教的好,等你有了儿子送去尹家就是。” 尹氏嘴唇蠕了蠕,半个字都吐露不出。 裴锦珠手指绞弄着衣角,大着胆子轻声道:“何先生擅诗词,三妹妹若能得他指教必定受益匪浅……” 以前的裴锦瑶喜欢作诗,但学问有限,只悄默声写几句玩玩罢了。裴锦珠不是想让何先生指点裴锦瑶,而是寻机会让她与表兄弟们多多亲近。 娶裴锦瑶就等于娶一笔丰厚的嫁妆。两家结亲,不止结二房,也结上了金陵韦氏。这笔买卖稳赚不赔! 裴老夫人面色微凝,眼角余光清清冷冷在裴锦珠脸上转了两转。 尹氏瞬间领会了裴锦珠的用意,“是啊,范先生那处多有不便,何先生就不同了,他大孙女都十六了。” 范璞与裴庭武同年,却未曾娶妻。裴锦瑶不好时常与他讨教。 那位何先生年纪一大把还跟歌伎小倌牵扯不清,根本就是个老不修。裴锦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带羞赧,柔声回道:“娘要教我打理庶务,没有闲情作诗呢。” 而今各房管着各房自己的产业。二房名下成衣坊,胭脂铺子,酒肆食肆,田庄园子样样齐全。说是打理庶务,实际就是挑几处可心的给裴锦瑶做嫁妆。 尹氏馋的眼珠子都红了。 大房名下的铺子是没析产之前,由裴庭武带携着做起来的。因是兄弟俩合伙,大房补了银子给二房全权接掌过来。尹氏将其交给自家兄弟打理。到现在只小半年功夫就落得个勉强维持的下场。 裴锦珠瞟一眼裴锦瑶围髻上的东珠,讪讪的勾了勾唇角,没做声。 ………… 出门时雪停了,刮起了北风。 裴锦瑶换了身石青色衫裙,带上翠巧乘车去往祥安胡同。 “姑娘吃些蜜水润润喉吧。”难得跟着姑娘上街逛游,翠巧乐得嘴都合不拢。 裴锦瑶唔了声,视线始终未离手里捧着的《寿春趣谈》。这本书是与陶行之齐名的当世大儒钱北望所著。书中详述京城的美食美景。 裴锦瑶在大齐时读过。但那时更多的是对物是人非的感慨,现在的她身临其境,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真想尝尝鹤鸣楼的炒大虾、水煠肉啊。”裴锦瑶合上书,轻叹道。 翠巧眨巴眨巴眼,“姑娘不嫌虾子腥气了?” 想来以前的裴锦瑶不爱吃虾,所以翠巧才会有此一问。 “病了这些天,嘴里淡的一点味儿都没有。愚叟他老人家又把那炒大虾写的百好千好,勾的人馋虫都出来了。”裴锦瑶暗自擦了把冷汗,把话圆了回来。 翠巧不疑有他,点点头,道:“那待会儿奴婢去给姑娘买来就是。用温碗儿盛着,到家还热乎呢。” 裴锦瑶眼睛一亮,又报了几样菜名,皆是书里写的,鹤鸣楼拿手的。 两人说说笑笑,车子到在范宅门前停下。 翠巧叫开了门,在前院书房读书的裴瑥,裴瑫迎了出来。 “风刮的跟刀子似得,你出门做什么?娘知道么?怎么不披狐裘?棉斗篷能顶什么事?”虽是埋怨,却又带着满满的宠爱。裴瑥抬手触上裴锦瑶的面颊,温温热热没有一丝凉意,他这才舒展眉头,又道:“你病才好,想出来走走也该挑个好天气。今儿下过雪又刮风,道路湿滑难行,万一有个闪失……” 裴瑫截住话头,道:“哥,你少说两句吧。三姐也是在家闷的狠了。” 裴锦瑶看看裴瑫再望望裴瑥,心里暖洋洋的。不论大房如何,起码父母兄弟是真心疼爱她的。 裴瑥嗯了声,柔声叮嘱裴锦瑶,“要是觉着不舒服就赶紧家去。你乖乖听话,上元节我带你去看焰火。” “我也去,我也去!”裴瑫正是爱玩的年纪,一听有这好事脸上现出几分急色。 裴瑥笑道:“自然是要带上你的。”忽而话锋一转,“待大姐成了亲,就该给三妹妹相看了。我们三兄妹能一块儿出去玩的机会所剩无多,必得齐齐整整才行。” 闻言,裴瑫抿着嘴儿,可怜巴巴的盯着裴锦瑶难受的说不出话。 淡淡的伤感在空气中兀自涌动。 默了默,裴锦瑶沉声将尹氏想让裴瑥裴瑫附学的事说了。 裴瑥听后冷冷一笑,“他们无非是想用二房的银子撑尹家的脸面。三妹妹放心,我和五弟断不会遂了她的心就是。尹家上下目光短浅,只看虚名。范先生身负大才,他们那等俗人懂得什么。” 裴瑫两手背在身后,小脸凝肃,“我和二哥与那位何博士有过一面之缘。其人双目浑浊,笑容奇诡。想来,心不正。” “五弟说的没错。”裴瑥道。 他俩年纪不大就能辨明好坏善恶实属不易。由此可知,范先生不仅教经史,也教识人。裴锦瑶不由得对范璞肃然起敬。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04 丝拂 范宅中有两座花园,大园丝拂,小园飞花。 飞花园里遍植梅树。园外北风呼啸,园里却丝毫不觉风急。结了骨朵的腊梅树上铺着融融白雪。树下,范璞头:“奴婢瞧着姑娘脸色有些发青。” 裴锦瑶挤出一丝笑容,“车里暗,可不就显得脸色不好看了。” 翠巧将信将疑的咕哝一句,给裴锦瑶倒了杯蜜水放在她手边。 车子从祥安胡同出来,一路行至小南门外的朱雀大街。拐进朱雀大街头一家就是撷金阁。 今儿是个腊八街上行人比往常多出不少。有的外乡人赶不及回家过年,三五结伴出来逛游,走累了就近找间食肆吃顿酒热闹热闹。 撷金阁是京城最大的银楼,价高质优,多是富户显贵来此帮衬。家里需用的金银锞子,早在腊月前就预备的妥妥当当。是以相对其他店家而言,撷金阁门前显得有些冷清。 老孙停下车,翠巧给他些散钱,叫他找个茶馆喝点热茶暖和暖和。 撷金阁的肖大掌柜满脸堆笑的迎了出来,“裴三姑娘,有日子没见了。” 这位肖大掌柜三十四五岁,黑发在脑后挽个攥儿,圆脸弯眉,一笑俩酒窝,声音又甜又脆。她这般殷勤,皆因韦氏从年头到年尾,几乎月月都要添首饰,算是撷金阁的大主顾。 “雅间空着么?”翠巧问她。 “才走了一拨贵客,打扫干净换了熏香裴三姑娘就来了。赶得早不如赶得巧。”肖大掌柜笑吟吟的将裴锦瑶带到雅间。刚刚坐定,蜜水鲜果,热糕热巾子摆了长长一溜。 翠巧伺候裴锦瑶擦了手,便道:“姑娘想选两对耳坠子。” “头面也拿来看看,熏球有没有精致一点的?”头面是给韦氏和裴老夫人的,熏球是给裴瑥裴瑫的。 “扇坠儿有时新的样式么?”这是给裴庭武的。 “有有。昨儿才到的新货。逢至年下迎来送往的酬酢多,是以不敢贸贸然去贵府递信儿,唯恐二太太嫌我不晓事,又怕二太太怨我有好东西不想着她。我正犯难,三姑娘就来了。没有这么巧的了。” 说罢,肖大掌柜出去吩咐一二。俄顷,手捧托盘的小丫头鱼贯而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05 糖人 “这套金嵌宝祥云四季花儿头面明丽大方,二太太戴着最适合不过。那套庄重高贵,老夫人必定喜欢。”肖大掌柜福至心灵,一下子就猜中了裴锦瑶的心思。 “白玉梅花书卷的坠子配二爷那把象牙骨的折扇相得益彰。” “镶珠嵌宝蝶和葫芦金耳铛讨个好意头。” 肖大掌柜絮絮不停的说着,裴锦瑶撩起眼帘瞟了瞟刻漏,仰头对翠巧道:“你跑一趟鹤鸣楼,除去方才我点的那几道菜,再买一匣董糖,一匣状元糖。” 翠巧苦着脸,“姑娘,董糖得现做,怕是有的等。奴婢不放心您一个人。” 裴锦瑶勾唇浅笑,“怎么是一个人,还有肖大掌柜呢。待会儿我挑好了自去鹤鸣楼寻你。”伸手从袖袋里掏出一个荷包递给她,“这些碎银拿去会钞。” 撷金阁在街头,鹤鸣楼在街尾,走走倒也不算远。 翠巧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得,“姑娘就在这处等着,奴婢快去快回。” 裴锦瑶笑着点点头。 翠巧一走,裴锦瑶就叫肖大掌柜把头面扇坠耳坠,熏球并几支银簪包好,付完钱,皱着眉问她西间在何处。 肖大掌柜生怕她是吃了自家的东西闹肚子,赶紧命小丫头带她过去。 撷金阁的西间在后院,既是后院就有后门。今儿是腊八,守门婆子告假跟要好的老姐妹儿吃酒去了,一吃吃了个把时辰现在也没回。八成是喝多了,在那处醒酒。天子脚下,又是青天白日的,等闲不会招贼。肖大掌柜也就睁一眼闭一眼,没有追究。 到在西间门口,裴锦瑶给那小丫头一把铜钱,将其支开,偷偷从后门溜了出去。 鹤鸣楼的董糖每隔半个时辰出一炉。状元糖则是三刻钟出一炉。她命翠巧去鹤鸣楼的时候,一炉糖刚卖完。也就是说,她得在半个时辰之内做完所有事。 出来以后,裴锦瑶蹲在墙角将双髻拢成单髻,中间插根桃木簪。兜上风帽疾步走出后巷,左拐上了吉庆街,穿过夹道再往前是慈恩大街。 裴锦瑶走得极快,不一时到在慈恩大街的街心。裴锦瑶左右望望,成衣铺子近在眼前。迈步进去,拿起件直领大襟的灰色棉袍比了比觉得正合适。付钱的当儿顺道跟老板讨个包袱皮。脱下棉斗篷包好,换上棉袍。从成衣铺子出来,活脱脱一个古灵精怪的小道姑。 …… 腊月时的冰糖葫芦特别好吃。一串串火红的果子插在黄灿灿的稻草垛上,看着就忍不住吞口水。卖冰糖葫芦的丈人姓金,在《寿春趣谈》里占了一号。 去了核的西丰红,串成串裹上冰糖热浆。迎风吹一霎糖浆就结成薄薄的壳。咬一口,脆脆的,甜甜的,酸酸的。冰糖必得是济南府的,熬糖必得是土砂锅,火候不能大,大了发苦。 “三串糖葫芦!”裴锦瑶一手拎着包袱,一手比了个三,扬声道。 丈人见她长的可爱,特意挑了三串大的用枯玉米叶托着递给她,“小仙姑识货!” 扮道姑扮的像哩!裴锦瑶咧着嘴笑。 接过糖葫芦,就听旁边有人吸溜口水。裴锦瑶低头一瞅,是个红袄绿裤,梳着冲天辫的小童。见裴锦瑶看他,忙把俩手背到身后,奶声奶气的问:“仙姑大姐,你买三串多吃的完么?” 裴锦瑶腾出一只手捏住他的冲天辫,佯怒道:“仙姑就仙姑,别叫大姐。” 冲天辫小小的糯米牙咬着唇,缓缓点头,表示自己懂了。 裴锦瑶松开手,抽出串糖葫芦,衔一颗在嘴里,含混不清的说:“你们这片儿谁是头?把他叫来,我分你一串。” 冲天辫扭脸就跑。 一串糖葫芦吃完,冲天辫带着七八个孩子呼隆隆跑回来。跑在前头的是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比冲天辫高点儿。 冲天辫到在裴锦瑶跟前停住,小手一指,“虎子哥,就是这个仙姑大姐找你。” 小男孩眉头拧着,小嘴儿撇着,一对黑亮亮的眼上上下下打量裴锦瑶,瞧着痞里痞气的。 裴锦瑶不慌不忙,亮出玉米叶里的糖葫芦,问道:“你,爱吃糖人么?” 小男孩顿时愣住。 拿着糖葫芦问他爱不爱吃糖人……什么意思? 小男孩攥了攥拳,歪头去看冲天辫。冲天辫被自家气势全开的虎子哥吓住了,咧嘴刚要哭,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递到他眼前。 冲天辫赶紧抓住,啊呜一口咬下一个嚼吧嚼吧咽了才想起来大哥还没吃。 “虎子哥,你吃。”冲天辫把糖葫芦推给小男孩。 “你们先吃。”小男孩故作沉稳的冲其他小孩说道,转回头,看向裴锦瑶,“你说说,我爱吃怎的,不爱吃又怎的?” “不怎的,帮我做件事。管保你和你的小伙伴吃糖人吃个够。”裴锦瑶把剩下那串糖葫芦连带玉米叶一齐放在小男孩手里,“不愿意也没关系,我去朱雀大街那边问问。这串儿你留着吃。” 朱雀大街是铁头的地盘。那小子独的很!冲天辫一听就急了,抢在小男孩开口之前说道:“仙姑大姐,俺们愿意!” 小男孩竖起眉眼,“他说了不算!” 冲天辫更急了,奶声奶气的说:“虎子哥,咱们上次打架输给铁头,这次可不能让他再得了糖人儿去。要不然他那尾巴不得翘上天了?”其他几个嘴角挂着糖屑的小孩胡乱点头称是。 小男孩抿着嘴儿想半天,抱着肩膀,道:“你先说说是什么事?偷鸡摸狗,杀人放火俺们可不能干。” 他那副装大人的模样着实好笑,裴锦瑶怕他恼,强忍笑意,“那等事你们也干不来。”说着,弯下腰凑到小男孩的耳朵边叽叽咕咕交代几句。 小男孩听罢还有点不放心,“真有糖人吃?” “那是自然。” 小男孩盯着裴锦瑶看了片刻,正色道:“我就信仙姑大姐一回。” 裴锦瑶气的两手叉腰,“仙姑就仙姑,别叫大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06 炊饼 吴大做炊饼的手艺是祖传的。在清河县小有名气。听说京城有个叫愚叟的老饕,著书记录美食美味。 吴大对自家祖传的手艺相当有自信。只要愚叟尝过他的炊饼,一定会写在书里。吴家的炊饼名扬天下,也算是对先祖的一点慰藉。于是,吴大带着妻儿老母一路卖炊饼一路到在了京城。可惜等他到了,愚叟的《寿春趣谈》都印制成册了。 回乡又是一大笔盘川,吴大思来想去在城外的长乐村赁个小院,老母和妻子在家养几只鸡,几只鸭,种点菜蔬。吴大还是继续卖炊饼养家糊口。 吴大的炊饼香软饱腹,有不少回头客。平常这个时候早就卖完回家了,今儿是腊八,清早下雪进城时耽搁了一会儿,卖到现在担子里还剩二十来个。 天儿真冷啊!再捱一会儿去肉铺切二斤羊肉,晚上汆丸子!吴大暗自想道。抬起眼帘,就见不远处有个小道姑,正跟几个小孩子说话。 小道姑嘴巴动一动,不知说了句什么,那些小孩儿摇头晃脑的跟着学一句。 “有点意思……”吴大呵呵乐了。 不多时,小道姑满意的点点头,那群孩子一哄而散。 人都走了,没得看了。 吴大跺跺脚,两手揣在袖筒里,扬声吆喝,“炊饼,好吃的炊饼。” “老板,五个炊饼。”声儿脆甜脆甜。 扭头一看,哟,是那个小道姑。 吴大麻利的拣了六个炊饼搁在油纸上,“今儿个天冷想早点收摊,俺多送你一个。” 裴锦瑶笑眯眯的道了谢接过炊饼,却不急着走,把包袱挎在胳膊上,跟吴大聊了起来。 “听口音老板不是本地人。” “嗯,俺老家在清河县。” 裴锦瑶咬一口饼,含混不清的赞道:“好吃!” 吴大腼腆的笑了。小道姑会吃的紧。瞧着瘦瘦小小的,准是个挑嘴的孩子。应该多送她两个。 “冬天这么冷,怎么不弄间铺子,好歹有个遮风挡雨的地儿。”裴锦瑶又咬一口饼。 “京城的铺面贵的哩。俺一家老小住在长乐村。”吴大遥遥指向城外,“种点菜,养鸡养鸭,翻过年养头奶羊。等手头宽裕了,俺就把小宝送去读书。别像俺似得,大字都不识一个。” 裴锦瑶认真听着,不时点头应是。 有人愿意听,吴大有点收不住了,“俺是奔着钱老先生来的。卖糖葫芦的老金在书里占了窄窄的一小条,生意就红火的不像话。俺要是早来两年,说不定也能挣下间铺面呢。” “五十两银子够买间铺子么?” “够!”吴大重重点头。 “你帮我个忙,过完年就能如愿以偿。”裴锦瑶好看的丹凤眼弯成两道月牙。 吴大张大嘴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愣了半晌,满脸戒备的发问:“怎,怎么帮?” “我这有封信,三日之内会有人来取。人来了,你跟他要五十两银子,一手交钱,一手交信。若问你话,你就照实说,不知道的就说不知道,半点不要隐瞒,也不要添油加醋。但这封信你不能偷看,也不能跟人提及,家里人也不行。”女孩子水葱似得手指纤细修长,封了火漆的信封托在掌上,吴大愣神的当儿,一锭闪着银光的元宝跃入眼帘,“这是十两银子,当是定钱。” 五十两加十两就是六十两了!吴大连连摆手,“太多了,太多了!” “这信关乎我的身家性命,十两银子不多。”裴锦瑶严肃极了。吴大也跟着郑重起来,“必定不负仙姑所托。” 双手接过信和元宝,吴大的眼眶莫名的有些炙热。裴锦瑶弯下腰,向吴大深施一礼,道声“多谢”便洒然离去。 裹在宽袍大袖下的瘦小背影,渐行渐远。直到消失不见,吴大才收回视线。 哎呦我的天!忘了问小道姑取信的人长啥样了!吴大苦着脸。这、这如何是好啊?!凉凉的银锭子烫的手疼。 …… 裴锦瑶按原路疾步返回,在僻静处脱下棉袍用包袱皮包了,披上棉斗篷兜好风帽,从后巷拐出来,见街边有一女子带着个两三岁的孩子乞讨,隆冬时节,她俩穿着破烂的夹衣,手脸生了冻疮瞧着很是骇人。裴锦瑶掏出几块碎银,连炊饼带棉袍一并给了她。 那女子千恩万谢,小心翼翼藏起银子,抖抖索索的解开包袱皮把棉袍裹在身上,抱着孩子踉踉跄跄的走了。 裴锦瑶望着她的背影不由得心底泛酸。 到在撷金阁的前门,肖大掌柜送走两位贵客,方才领裴锦瑶去西间的小丫头慌里慌张的跑来报说:“掌柜的,掌柜的,不好了。裴三姑娘不见……” 裴三姑娘不要她伺候,她就去厨房躲懒顺便吃了好几块客人剩下的点心,吃饱喝足打了个盹儿才想起裴三姑娘这茬儿。去西间一看,半个人影儿都没有。铺子里外都找遍了,又问了其他人都说没见着裴三姑娘,也没见裴家的马车来接。人是她跟丢的,万一裴三姑娘有个闪失,她可担不起这个责。 话说到一半,就见裴锦瑶笑嘻嘻在她们面前站定,“方才我见你们都忙着就出来透透气。没与你们知会一声,是我的不是。” 小丫头眼泪都快下来了。她不求别的,只要这位小财神没事就行。 肖大掌柜哈哈笑了,”裴三姑娘活泼趣致”之类的好听话说了一箩筐,又请裴锦瑶进去坐会儿。 好在这时翠巧和老孙都回来了,将她先前买的头面等物搬到车上,一行人打道回府。 上了车,裴锦瑶长舒口气,又说自己不小心勾乱了发髻,让她梳回原样。 翠巧心有疑惑却没发问。 …… 夜幕四合,凛冽的北风像是锋利的钢刀,撕扯着范璞宽大的袍袖。他不以为意,拎着陶罐,悠哉悠哉的在寿春园门口站定,不叩门,只嚷嚷着:“我来啦!” 话音刚刚落下,大门便敞开,阍人道:“范先生快请进来。我家老太爷等候多时了。” 范璞随意的摆摆手,道:“我自去寻他。” 阍人晓得他的脾气,伺候的太周全反倒落埋怨。便不与他客套,道了声谢回倒座房吃酒暖身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07 云台 寿春园乃是京城里有名的园子。多少达官显贵给钱北望递帖,想借着拜谒的名义进来一窥究竟,皆被钱北望挡了回去。范璞与钱北望是一对忘年交。来寿春园就像回自己家一样。除了女眷居住的内宅不曾踏足,其余的地儿他全都走遍了。 冬天,钱北望住在云台阁里。 范璞顺着游廊径直来到角门,小厮将他引到正屋,还没进去就闻见了烧猪肉的香味。 “嘿,你不等我自己先吃上了?”范璞单手挑帘,就见钱北望一口烧酒一口烧猪肉,很是惬意。 钱北望眯起眼,笑着说:“给你留的爆灼羊肚,搁在温碗儿里连盖都没打开。快趁热吃吧。” “我也不是空着手来的。”范璞扬起陶罐晃两晃,“腊八粥。” 钱北望命人将陶罐拿去厨房热一热,范璞却道:“取个泥炉来就成。”紧跟着又抱怨,“你这处哪哪都好,就是人太多。” 小厮叫他唬了一跳,小心翼翼的斟酒布菜。 钱北望晓得范璞的脾气,泥炉摆上桌,让人都退了下去。 “这是学生孝敬你的吧?”钱北望指了指陶罐。 范璞点头,正色道:“嗯。今儿个她来了。” 饮至微醺的钱北望立刻瞪圆了眼,“今天?”旋即惆怅道:“我也想见见她。可惜没机会。她有说以后是怎么打算的吗?你呢,你要怎么帮她?” 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范璞并不急着回答。 吃了两口羊肚,才道:“当着她那俩兄弟的面,能说什么。”脑海中浮现出女孩子眉宇间的一团稚气,语调软和下来,“我不帮她,又有谁能帮?要不是因为她,我也不会做了裴家那俩孩子的先生。她没来之前,我就已经在帮了。她可倒好,就送了罐粥给我,真是……一言难尽呐!” 范璞嫌弃的摇摇头,眼里却盛着满满的笑意。 “你没跟她挑明,能怨得着她?” 范璞摊手,“我没机会说啊。” 陶罐里的粥咕嘟咕嘟冒着热气,范璞给钱北望勺了一碗,“尝尝吧。说不定以后连粥都不送了。” “关乎大夏国运,你得让她拟个章程。”钱北望吃了口粥。 “拟章程?”范璞眉头皱成一团,“不是我小瞧她。恐怕她拟不出来。” “那她打算怎么做?走一步看一步,还是先观望?” “我上哪知道去?” 钱北望唔了声,又道:“她不能困于内宅之中。”放下粥碗,捋捋胡须,忽然灵光乍现,“遂安郡主请五丫头去赛诗会。就让她与五丫头做个伴,去状元楼长长见识。” 范璞嘴里塞满了羊肚,一个劲儿的点头。 …… 下过一场雪,天儿更冷了。裴锦瑶心里存着事,睡得不太踏实。清早起来,眼底泛着一层薄薄的青。 翠巧几次欲言又止,终是没能说得出口。 她想问问姑娘怎么好端端的勾了发髻,莫不是叫人欺负了?可又觉得不像。昨儿她伺候姑娘沐浴的时候仔细瞧过,哪哪儿都没伤。 小丫鬟神色忽明忽暗。裴锦瑶猜出个大概。也不点破,扬声吩咐道:“你去门房上转转,看有没有什么新鲜事。等阵陪祖母说话的时候,也好给她解解闷。” 姑娘派差事了! 翠巧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了声是,乐颠颠去了。 陈嬷嬷伺候裴锦瑶用过早饭,正在漱口,翠巧搓着手回来了。 “外面都在传四句谶语。“翠巧回想片刻,竹筒倒豆子似得学了一遍,”南风有信拂杨柳,春月无光星芒渺,人口丁忧老妻亡,避,避,避,享安康。” 她说一句,陈嬷嬷的眉头就皱起一点,四句说完,皱成了川字,“又是丁忧又是亡的,听着就瘆得慌。大过年的不吉利!姑娘可不兴跟老夫人念叨这些。” 裴锦瑶点点头。暗道:小虎子没白吃她的糖葫芦,办的漂漂亮亮的。如今下好了饵,但不知钓上的是哪条大鱼。 “还有件事。”翠巧瞟了眼陈嬷嬷,再看看裴锦瑶,沉声道:“那个……前儿遂安郡主给大姑娘下了帖子。” 裴庭文现为京兆少尹,且很有可能升任京兆尹。又有明匡这个便宜舅父在后头撑着,裴锦珠时常能收到赏花作诗的邀约。 翠巧口中的遂安郡主是康王刘绍的长女。腊月里下帖,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了初十状元楼赛诗会。 年末岁尾最后一场诗会,办的尤其隆重。 细算起来,裴锦珠去过三次了。一次都没带裴锦瑶。为这事,裴锦瑶连续三年,一到过年就生闷气。旧年更是病的厉害,除夕都没能守岁。裴锦珠动辄拿这事揶揄裴锦瑶。 翠巧说的小心翼翼,就是想给裴锦瑶提个醒儿,唯恐她生气伤身。 裴锦瑶浑不在意的摆摆手,“尽是些沽名钓誉的闲人。去不去能怎的。” 陈嬷嬷和翠巧对视一眼。俩人都摸不准裴锦瑶是故作豁达还是真的想开了。 裴锦瑶面上笑意不散,催促道:“祖母快等急了,还不赶紧?” 翠巧如梦方醒,张罗着拿斗篷拿手炉。 到在荣泰院,还没进明间就听见裴锦珠的声音断断续续传了出来。虽有些模糊,却也能听出语调欢快,貌似十分高兴。隐约有“诗会”二字传出。 裴锦瑶颦了颦眉,示意陈嬷嬷撩起帘栊,款步走了进去。 “正说三妹妹呢,三妹妹就来了。”裴锦珠笑容不似作伪,“郡主给我下了帖,明日赛诗会三妹妹与我一道去吧。也好做个伴。”她虚挽住裴锦瑶的胳臂,仰头看向裴老夫人,娇声问道:“好不好呀,祖母。” “好不好的,你问她。”裴老夫人不见喜怒,淡然道。 裴锦瑶不着痕迹的抽出胳臂,给裴老夫人行过礼,去她身边坐下。 裴老夫人的大丫鬟丁香捧来一碟带骨鲍螺放在炕桌上。 裴锦瑶递给裴老夫人一个,自己拿了一个,偏头问裴锦珠,“看起来大姐姐早饭用的挺多,吃不下点心了吧。” 这是说她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08 刘桐 裴锦珠紧抿下唇,脸色有些难看。缓了数息,脸上重新挂了笑,“三妹妹一起去吧。”声音柔柔软软,真有好姐姐的样儿。心里却是不屑的。她跟尹氏一样瞧不上二房。 遂安郡主牵头的赛诗会只有勋贵官宦家的姑娘才能收到请帖。裴锦珠惦记的是遂安郡主的弟弟,康王世子刘桐。她自认有才有貌,再有个隔房的裴锦瑶做陪衬更能突显她爱护姊妹的好品性。 “不去。”裴锦瑶含混不清的答道。 “你、你说什么?”裴锦珠惊讶不已。 前几次想去赛诗会都想疯了。没能去成还病了呢。装什么装!装到最后还不是得点头应了。真真儿的小家子气!裴锦珠暗自冷哼,眼角睨着专心致志啃带骨鲍螺的裴锦瑶。 裴锦瑶扭脸儿正视裴锦珠,大大声,一字一顿的回她,“不、去!”说完狠狠咬了口鲍螺,粉嫩的脸颊鼓鼓的,可爱极了。裴老夫人笑眯眯的伸出手指戳她的额头,“慢点儿吃。又没人跟你抢。” 裴锦珠来不及收回诧异的神情,问道:“你不是一直很想去吗?” 裴锦瑶似笑非笑,娇声道:“那是以前!” 裴锦珠定定的盯着裴锦瑶看了片刻。 这丫头的确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的她,胆子小的跟兔子似得,说话声儿弱,底气又不足,受了委屈只知道躲屋里偷偷抹眼泪。哪像现在,不去就是不去,拒绝的干脆利索半点回寰的余地都没有。 裴锦瑶吃完一个带骨鲍螺意犹未尽,又拿起一个,全不在意裴锦珠灼热的视线。 裴老夫人看的稀奇。裴锦瑶打小身子不好,所以也就多得了她几分偏疼。有好吃好玩的都紧着裴锦瑶。 裴锦珠和裴锦琬自来不愿跟裴锦瑶一块玩,裴锦瑶也不往她俩跟前凑。可裴锦瑶一直心心念念想去赛诗会见识见识,好容易有了机会却又不去。许是察觉到裴锦珠并非诚意相邀,索性躲她远点。 思及至此,裴老夫人看向裴锦珠的目光冷了几分。 “那、那你可别后悔。”裴锦珠扬起下巴,傲然道。 裴锦瑶嗤一声,“谁后悔谁小狗儿!” 裴老夫人哈哈大笑。 裴锦珠心里不爽快,却还得打起精神应对明日的赛诗会。尹氏更是如临大敌,大房上下被她娘俩折腾的人仰马翻。 与此同时,那四句谶语随着烈烈北风吹进了次辅郭正的耳朵里。 “南风有信拂杨柳……指的是南风巷?” 暖阁的火墙烧的极旺,烘的人头昏脑涨。明匡擦擦额角的汗珠,沉声回道:“应该是吧。”说着话,站起身去把窗子支开,冷风涌入,明匡打了个寒颤。 郭正怨道:“一冷一热容易激出病。你要是觉得不好受,就把袄子脱了。”合上窗将冷风阻隔在外,“哪个小子孝敬的狐皮袄子?瞧着就暖和。” “老六。”明匡收了九个义子。最合心意的就是燕凰玉。每每提及,满眼的笑意遮都遮不住。 “难怪你穿上舍不得脱。”郭正给他续上热茶,话锋一转,道:“大臣们都暗戳戳的猜这四句谶语究竟是冲着谁去的,背后又是何人指使,弄得人心惶惶的。东厂不查么?” “明儿个就能知道是谁放出的风声。”明匡气定神闲,抿了口茶。 “要是再出一个霍乃菁……”郭正皮笑肉不笑的啧两声。 霍乃菁案可说是弘光末年的一桩大案。不仅轰动,而且香艳。直到而今,坊间仍有人津津乐道。 南风巷小倌霍乃菁十二岁委身于彼时的吏部尚书岑立。六年后,岑立终是厌了。丢给霍乃菁五百两银子,令其离开京城,自谋生路。如此绝情绝义,伤的霍乃菁痛不欲生。他是个烈性的。岑立对他不住,他就不叫岑立好过。 霍乃菁假意答应下来,收拾行囊,定好车马。临行前,约岑立见最后一面。岑立允了。等他到在霍乃菁的住处,发现人已经死了。岑立想逃没逃的当儿,被送席面的伙计撞破,吓的他大喊“杀人了,杀人了”到底是把巡夜的兵丁给喊来了。 岑立百口莫辩,当晚就被下了大狱,没过多久得急病死了。在国子监读书的长子四处奔波为父鸣冤。嫁做人妇的女儿被夫家休弃后吞金自尽。这件案子闹的沸反盈天,直到仪风初年才有了结果。岑立没杀霍乃菁。霍乃菁是自寻短见,栽赃给岑立。虽然洗脱了杀人的罪名,但岑立与豢养小倌并且逼得人家以此等决绝的方式报复是不争的事实。岑家子孙没脸再留在京城,变卖家产返乡去了。 明匡唇角微坠,沉声道:“有一个霍乃菁就够了。” 郭正拈须道:“连用三个避字,那人似是示警。却又含糊其辞,叫人怎么避?” “南风巷的腌臜事多得是,说不好是青城观的道士故弄玄虚。”明匡不以为然的撇撇嘴,“借此机会多收几个香油钱儿。” “陛下那里怎么说?”郭正状似无意的发问。 “没查出个子丑寅卯,自是不好叫陛下知道。快过年了,总不能让陛下为了南风巷坐卧不安吧。” 郭正深以为然的颌首道:“言之有理。”拿起一块董糖,“康王世子进京好多人的心思都活络起来了。” “郭阁老若是有心搀一脚进去也不是不能够。” “我那俩孙女都没有高嫁的命。”郭正把董糖填进嘴里,边笑边吃。 康王是今上的皇兄。今上登基,康王自请去封地,之后将遂安郡主嫁进京城,这又把世子刘桐送了来。个中深意,不言自明。 刘桐天性疏懒,无心仕途,可到底是皇亲国戚,以后袭了王爵有封号有封地,对那等一心攀附权贵的人来说的确是一门好亲。但是,于次辅郭正而言,却是避之唯恐不及。皇亲国戚,哪那么好当。再说他也不需要巴结康王。一个巴结不好,就是万劫不复的下场,他可不糊涂。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09 贪玩 明匡了然的勾了勾唇角,道:“既如此,明儿个就别出风头,省的到时候骑虎难下。” 郭正打个哈哈,把这茬掀了过去。 …… “卖炊饼的吴大说,是个小道姑把信交给他保管的。”长随石竹双手捧着信道:“薄薄一张纸,张口就要五十两银子。小的真不想给。可……可要是不给,先前买糖人的二两银子就白花了。” 刘桐失笑,“所以你因为舍不下那二两银子,又多花了五十两?” 石竹鼓着腮帮子算这笔糊涂账,怎么算怎么觉得自己是个二傻子。他循着那四句谶语找到了小虎子。别看小虎子年纪不大,十分难缠。讹了一大摞糖人才勉为其难的报出吴大的名儿。 “给都给了,就别多想了。”刘桐摊开手掌,“拿来吧。” 石竹把信交给他,嘴里还在抱怨,“半臂长的大糖人眨眼功夫就舔进肚里去了。糖人章把摊子都挪到慈恩大街了,说是那地儿旺他……小虎子还说是那个仙姑大姐教的。这不是欺负老实人么……“说着说着就有点委屈,眼里泛起水光”世子爷,您要是找着那位仙姑大姐,可一定得跟她要回五十两,不,是五十二两银子。” 刘桐并不急着拆信,拿着信封翻来覆去看了又看,随口问道:“那道姑长什么样?” “说是十一二岁,挺水灵的。”石竹撇撇嘴,不忿的冷哼道:“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心坏!” “还是个孩子呢,没准儿就是贪玩。”刘桐挑开火漆,两指夹出笺纸,展开来,一行工整的簪花小楷跃入眼帘,视线匆匆扫过,笑容凝在脸上。 石竹见他神色不对,忙从怀里掏出解毒的丸药送至唇畔,“爷,快吞一粒。” 刘桐拂开他的手,“我没中毒。” “那您怎么……” 刘桐把笺纸摊在他鼻子底下,石竹一字一顿的念道:“初春东真挟长公主及其子女叩关。” 哎呦我的天老爷,这是块烫手的山芋啊!石竹膝头发软。 平邑长公主与今上一母同胞。弘光年间,东真国大王卓鲁珲求娶平邑公主刘贞。先帝应诺,并与卓鲁晖立下盟约,互不犯境。一晃十几年过去,今上对长公主仍是既牵挂又歉疚。 石竹的脸色比刘桐还难看,“世子爷,小的没想到花钱买回个天大的麻烦……您要打要罚,小的绝无二话!”说罢,跪倒在地。 “是啊,谁想到那四句谶语背后居然是个天大的麻烦。”刘桐叹道:“起来吧。是我思量不周。” 石竹站起身,垂首立在刘桐身侧,“要……要不把这封信毁了?” “事关姑母安危,岂能知情不报。“刘桐思量片刻,道:”进宫吧……” …… 傍晚,裴瑥裴瑫兴高采烈的来找裴锦瑶。 他二人腰间佩着一模一样的金镶玉熏球,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三妹妹,你猜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裴瑥笑容温煦,令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裴锦瑶请他俩坐下,亲自斟上两盏蜜水,娇声问道:“好吃的还是好玩的?” 裴瑫道:“既能吃又能玩。” 裴锦瑶颦了颦眉,“猜不到啊。” 裴韬从裴瑥袖袋里摸出一张请帖,双手捧给裴锦瑶,“是赛诗会的请帖!惊喜吧?!” 光剩下惊了,哪还有喜? 裴锦瑶眉头深锁,“不是说只有勋贵官宦人家的姑娘才能收到帖子么?你们从哪得来的?” 裴瑫嘁一声,“大姐就会唬你。郡主年年给寿春园下帖,人家都不肯赏光。范先生跟愚叟交情颇深,这帖子是范先生给三姐姐讨来的。说是多谢你昨天送去的腊八粥。” 裴瑥接过话头,“愚叟的孙女钱五姑娘也是要去的。明儿你去接她。多带些点心糖果。”扬手抚了抚裴锦瑶的双髻,“三妹妹别怕。范先生说,钱五姑娘与你年纪相仿知书识礼,不难相处。你经常生病,也没个玩的好的小姐妹。趁这机会出去走走,多认识些人。” 裴锦瑶有点慌,“可……可我今儿早上一口回绝了大姐,出尔反尔不大好吧……”她还说谁后悔谁小狗儿呢。 “是钱五姑娘邀你同去啊。总不能不给钱家面子。”裴瑥促狭的眨眨眼,“一张帖子只能带一个人,大姐那里不用指望。”顿了顿,故意压低声音,道:“再说了,大姐打的是康王世子的主意。你和钱五姑娘是去玩的。要是觉得没趣,大不了寻个由头早早走了。找个干净点的茶楼吃茶吃点心都行,说白了就是散散心。” 这倒也是。 裴锦瑶唤来翠巧,吩咐她把这信儿透给大房知道,省的明天在状元楼碰了面尴尬。 裴锦珠原本气就不顺,听说钱五姑娘居然邀裴锦瑶一道去赛诗会,愈发气闷。 “她几时攀上钱五姑娘的?我怎么不知道?”裴锦珠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扯下发间的银点翠螳螂戏水发钗狠狠丢在桌上。 震得螳螂嗡的一声响。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气归气,可也犯不上跟自己个儿的东西过不去啊。这都是真金白银买的。”尹氏捧起发钗认真端量片刻,舒了一口大气,“还好没摔坏。” “娘,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这些。裴三搭上愚叟的孙女了!”说着说着,裴锦珠语带哽咽,“就连郡主都高看钱五姑娘几分呢。万一裴三入了郡主的眼,她不就有机会嫁给康王世子了吗?那我呢?我怎么办?” 尹氏又好气又好笑,食指戳上裴锦珠的脑门儿,“她能跟你比呀?你舅舅是东厂督主,你爹是京兆府少尹。她跟你差着老大一截呢。” 裴锦珠破涕为笑。 “明儿个你跟裴三亲近着点,甭管在家里怎么样,到了外面都是姓裴的。不过,她要是做了什么上不了台面的事,你不能一味帮她说好话,得想办法把自己摘干净,知道吗?”尹氏细声叮嘱。 裴锦珠乖顺的点头应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10 伴伴 …… 年终岁末,总有忙不完的事。仪风帝也不例外。他与礼部、尚膳监、光禄寺的几位臣子商议元日朝贺的事体,一直说到天蒙蒙黑才散。 内侍冯嘉捧着刚沏好的热茶,笑呵呵的说:“陛下,康王世子巴巴儿等了您一个多时辰。您要是乏了,奴婢这就让他回去。” 仪风帝默了默,道:“宣他进来吧。” 冯嘉应是,退下去传话。 等不多时,刘桐大步走了进来。 正值芳华的少年郎,一举一动皆是景致。两道剑眉微微蹙着,狭长凤眸若星子璀璨。他不着绫罗与绸缎,一袭青碧色麻布大袖长袍随着稳健的步伐翻展飘荡,宛如朵朵浪花。 行过礼,仪风帝赐了座。 不等刘桐开口,仪风帝揉揉酸胀的太阳穴,苦口婆心的劝道:“你先把亲事定下吧。有个人拘着,也能收收心。” 刘桐神情凝重,摇了摇头,道:“四皇叔,我想与您说说姑母的事。” “阿姐?”仪风帝欠身离座,满面急色,“阿姐出了何事?速速道来!” 刘桐以四句谶语为起始,一直说到信中所言。 “四皇叔,虽说这事听起来玄之又玄,但我认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若吾等忽视,坏了姑母性命。那岂不是追悔莫及?” 说着,刘桐将信交给冯嘉,再由冯嘉呈给仪风帝。 “是是。你说的很对。”仪风帝展开信笺,略略瞟了一眼,心底涌起浓浓的不安,“现在离开春也没多少日子了。”想了想,问冯嘉,“伴伴何在?” 明匡净身入宫之后,在内书房读书。他一心要做宦臣,所学与其他内侍不同。当其时,仪风帝从内书房挑了三五个成绩优异的小内侍做伴读。最得仪风帝看重的只有明匡一个。又有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是以仪风帝称呼他为伴伴。 见此间事了,刘桐起身告退。 仪风帝不允,留他一同用膳。两人像寻常人家的叔侄那样,对面而坐。饭菜并不奢靡,王瓜拌金虾,糟鲥鱼,烧鸭,烧骨,烧香菇,三鲜汤,羊肉水晶饺儿,五味蒸鸡,元汁羊骨头,炙蛤蜊并两小碗香米饭。 仪风帝心里存着事用的不多,用了几箸便捧着热茶有一搭没一搭的喝了起来。 刘桐自小就喜欢宫里的羊肉水晶饺儿,一碟六个全都进了他的肚子。 “阿姐尤爱炙蛤蜊……”仪风帝怅然道:“这些年,她受苦了。” 平邑长公主与仪风帝是丽嫔朱氏所出。朱氏貌美,极受先帝宠爱。可惜红颜薄命,三十出头便撒手人寰。彼时,平邑长公主年方十二,仪风帝刚满九岁。 仪风帝口中的“这些年”也包括了姐弟俩于深宫之中相依为命的那几年。 刘桐不好接话,夹了一块骨肉皆香的糟鲥鱼专心致志的吃了起来。 饭毕,撤去残羹,小内侍来报,明匡求见。 仪风帝急不可耐的说:“都什么时候了,还讲虚礼作甚。快传,快传。” 明匡是仪风帝跟前的红人,但他从不恃宠而骄,该有的礼节半点不少。仪风帝常常慨叹“伴伴忠厚守礼”。 “陛下!”明匡进到殿中,眼尾扫了扫刘桐,心尖儿打个突,面上却不显。 饭菜的气味尚未散尽,与茶香搅合在一处,有点冲人。明匡皱了皱眉,暗自纳闷刘桐为何入宫。他是否已经把那四句谶语说给陛下知道了呢?兀自思量的当儿,仪风帝赐了座。 明匡依言坐下,沉声道:“陛下,外间正在风传四句谶语。为了查明此事,臣在宫外多多耽搁了些时候。还望陛下恕罪。” 乍一听“谶语”二字,任谁都要追问一番。仪风帝面色如常,垂首啜了口茶。 明匡的视线瞟到刘桐那里。 “把信拿给伴伴。”仪风帝吩咐道。 冯嘉将笺纸递给他,明匡略略一瞅,不由自主的瞪大眼睛,扬声问道:“这……这是从吴大那儿得来的?”东厂密探居然落在刘桐后面,明匡心里有点不舒坦。 笺纸上不过寥寥几个字。明匡一扫而过,暗自想道:那四句谶语不过是个引子,真正的大事应在长公主身上。可又不能凭着这封信,调动辽东的兵马,师出无名啊…… 仪风帝看向刘桐,“你与伴伴说说吧。” 东厂打听消息又快又准,这回居然被刘桐占了先机。不止明匡,仪风帝也很好奇。毕竟刘桐是他的侄子,不方便直来直去的问。 刘桐应了声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这事说起来全怪我嘴馋。昨儿晚上就惦记着慈恩大街的丁小满豆腐脑。嫩嫩的豆腐脑浇上卤汤,撒点榨菜末,再来一匙辣椒油,那滋味……香的哩……” 仪风帝吞了口口水。 明匡握紧了拳头。他还空着肚子呢。方才闻着饭味儿还不觉着饿,听刘桐这一说,抓心挠肝的想来碗热腾腾的豆腐脑,外加两根胖嘟嘟的炸油条。 好在刘桐适可而止,“所以我今早上就去吃了,豆腐脑刚落肚,就听见街上小童唱那四句谶语。我挺好奇的,想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吩咐底下人去打听,结果打听出了这封信。信上提到姑母,我来不及多想赶紧进宫求见四皇叔拿主意。四皇叔没嫌我大惊小怪已是天大的恩典了。” 仪风帝大度的摆摆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卓鲁珲比阿姐年长许多,他那些儿子又都不是省心的。说不定就闹出弑父篡位的事体……” “陛下所言甚是。”明匡道:“陛下何不令辽东总督胡成宗密查。东真国确有异动,也好早做应对。若此事属实,大长公主殿下性命堪忧啊。” “伴伴与我所想一般无二。”仪风帝满面忧色。 他二人越说越机密,刘桐忙起身告退。 偌大的崇贤殿,灯火通明。 仪风帝此刻心境却如那无月暗夜,寂寂寥寥,戚戚冷冷。默然良久,才道:“伴伴,你说会不会是阿桐故弄玄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11 钱五 “世子方才所言十之八,,九是真的。他今早的确去慈恩大街吃豆腐脑。那四句谶语也的确是从慈恩大街传出来的。”明匡端起茶盏,想了想又放回原处,“是个十一二岁的小道姑教的。” 仪风帝不再怀疑刘桐,话锋一转,问道:“难不成是青城观?” “倘若真是青城观,也并无大碍。信也好谶语也罢,都没有恶意。纯粹示警而已。臣已命人守在慈恩大街,只要那小道姑现身,必能将其擒获。要打要杀皆由陛下做主。” 仪风帝神情一松,道:“我这就给胡成宗下道密旨。伴伴你看派谁去辽东稳妥?” “让老大去吧。那几个小的天天念叨着过年穿新衣吃椒柏酒,吵的人耳朵都快聋了。要是叫他们跑辽东,心里憋着怨气,指不定闹出什么幺蛾子。”虽是抱怨,明匡脸上的得意遮都遮不住,逗得仪风帝拈须大笑。 …… 翌日一早,裴锦瑶给裴老夫人请了安,便带着翠巧乘车去往寿春园与钱五姑娘会合。 “下过雪,天冷的邪乎,奴婢准备了四个手炉,分给钱五姑娘两个。带骨鲍螺也备的足足的。姑娘爱吃,钱五姑娘也一定爱吃。”翠巧从暗格里拿出一摞话本子,“这些是白露书局刚出的。” 裴锦瑶身子骨弱,不经常出门,性子又有点内向,没有玩的好的小姐妹。这次有机会结识新朋友,且还是愚叟的孙女。翠巧也跟着欢喜,可她帮不上什么忙,能做的无非是事事打点熨帖,给裴锦瑶多挣些脸面。 裴锦瑶哑然失笑,“话本子先放那儿,我下会儿棋。” 翠巧赶紧把话本子堆到边上,“下棋好。钱五姑娘一定也爱下棋。” 裴锦瑶布好一局残棋,左手对右手,下的很是认真。翠巧在一旁静静的打络子不吵她。 …… 寿春园被誉为京城名园。不单因为寿春园雅致精巧,匠心独运,更因其主人是天下闻名的愚叟。可惜此后两百多年,历经战乱,数次易主,寿春园早已失去了原有的韵致。 目下的寿春园,令裴锦瑶生出一丝恍惚。 五色石堆垒的石墙绵延迤逦,状似不经意的错综排列,呈现出的却是不能增不能减的恰到好处,一截枯枝俏皮的探出墙外,似是玉兰,又像海棠。随风摇晃,颇富雅趣。 两百年后,寿春园的外墙是红砖砌成,整整齐齐,规规矩矩。“果然不一样啊。”裴锦瑶盯着那截枯枝,低声喃喃。 “姑娘,阍人说钱五姑娘稍后就出来了。”翠巧给裴锦瑶兜好风帽,指了指朱漆大门上的匾额,“您看,那是愚叟亲笔题的呢。瞧上一眼,都觉得自己沾了书卷气。” 愚叟的字自成一派。一撇一拉一勾一划,既有字形,又有画意。极特别也极难学。 “当世大儒可不是浪得虚名的。”裴锦瑶慨叹道。 翠巧点头如捣蒜。 话音刚落,钱府大门吱嘎一声分开两旁,一位披着杏色斗篷的小娘子款款走了出来。未曾到在近前,就听她说:“是裴家三妹妹吧?” 裴锦瑶迎上前去,屈膝行了礼,“钱姐姐。”论年齿,她比钱五姑娘小一岁。个子却高一点。钱五姑娘端庄明丽,行止有度,裴锦瑶甫一见她就很喜欢。 钱五姑娘赶忙还礼,“叫妹妹久候,着实失礼。只今日要去状元楼,匆促间不能请妹妹入府一叙,待春和景明时,妹妹定要赏面来吃杯迎春酒。” 裴锦瑶展颜笑道:“如此便多谢姐姐。”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上到车上。钱五姑娘单名一个薇字。她带的丫鬟名叫素云,一会儿的功夫就跟翠巧熟络起来。 车子缓缓前行。裴锦瑶亲自斟了蜜水放到钱五姑娘手边,又拿带骨鲍螺给她。 钱薇环顾车中摆设,大约看出些裴锦瑶的喜好。偏头瞅见角落里的话本子,钱薇情不自禁的笑了,“原来妹妹也爱看闲书。呀,这是旧年年末加印的新春版,封面用的洒金纸,我特特存了两本呢。” 愚叟的孙女居然也囤新春版的话本子。翠巧有些诧异。 裴锦瑶笑了笑说:“世间有许多事不能经历,瞧瞧话本子里写的,再设身处地的想想,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自省自身,也是好的。” 钱薇神情一肃,“妹妹说的是。”视线瞟向未完的残局,钱薇咦了一声,奇道:“妹妹这局棋出自哪本棋谱?我竟然从未见过……” 是……一百多年后严德甫所撰的《玄玄棋经》。 裴锦瑶摇摇头,道:“我也不记得了。许是祖父书房里的孤本吧。” 初次见面,总不好张口就问人家借孤本。钱薇失望的哦了声,垂首看向棋盘,“目前而言两方势均力敌。”说着拈起白子,“若是落在这处,你要如何应对。” 裴锦瑶略加忖量,落一黑子,解了困顿。 “妙!”钱薇抚掌笑道,看向裴锦瑶的目光满是赞赏。 因裴家大姑娘与东厂督主的是表甥舅的关系,姑娘们聚在一处都会夸她几句。虽说钱薇不经常外出赴宴,架不住说的人多。但她觉着那些人不过是碍于东厂督主的面子,不敢不夸,不得不夸。根本做不得准。 相较而言,裴三姑娘太过籍籍无名。若不是祖父跟她提及裴三姑娘,她都不晓得裴家还有这号人。没想到这位裴三姑娘极有内秀。真可说是相见恨晚。 她二人边吃带骨鲍螺边下棋,日上三竿时到在了状元楼。 顾名思义,状元楼是住过状元的。 状元楼原是间客栈,前朝太师陆怀远赴京赶考宿在这处。他年方十六岁高中状元,轰动了整座京城。 陆怀远跨马游街,收获美玉鲜花无数。客栈也更名为状元楼,之后成了全天下学子到京城的必游之地。 现而今,状元楼已经不单单是客栈了。会文会诗,赏花斗香。但凡能跟风雅二字沾点边儿的,皆能在状元楼里尽情尽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12 小茶 裴锦瑶仰望状元楼,很没见识的慨叹道:“这就是状元楼啊。” 钱薇有些诧异,“妹妹第一次来状元楼么?” 裴锦瑶颌首道:“是第一次。我以前不大出门。京城好玩的地儿都没怎么去过。” “等过完年我给你下帖,咱们去鹤鸣楼吃好吃的。”难得认识个志趣相投的小伙伴,钱薇很珍惜也很热情。 “太好了!”裴锦瑶痛痛快快的应下,“鹤鸣楼的炒大虾、烹河豚还有……” 不等她报完菜名,有人在她身后大声吆喝,“让让!让让!都杵在门口作甚?挡了我们爷的路了!” 裴锦瑶忙拽住钱薇的胳臂,避到一旁。 素云和翠巧挡在她俩身前。 “姑娘,貌似是督主府的马车。”素云偏过头,低声对钱薇说道。 钱薇俏脸含霜,冷冷哼了一声。 门口有六七位刚下马车的小娘子。裴锦珠也在其中。她认得督主府的徽记,却是不知来的究竟是明匡哪位义子。裴锦珠忖量片刻,决定先看看再说。 “你那么凶做什么?”车里那人隔着车帘怨怪道。少年郎的声音雌雄莫辩,如金石相触又好似玉磬欢鸣。语调却又慵懒至极,让人情不自禁想起伏在树杈上午睡的猫儿。 裴锦瑶眉头深锁,自言自语,“是他么?” 她口中的他,说的是将仪风帝挫骨扬灰的摄政王燕凰玉。 正史或野史对燕凰玉的争议都是非常大的。有人说他有经天纬地之才,可惜没投胎在皇家。也有说他睚眦必报,心狠手辣。野史中称,燕凰玉是缪太子的遗腹子。为给父亲报仇,燕凰玉费心筹谋终于得偿所愿。 缪太子刘敬乃是先帝的嫡长子,从小就作为储君教导。十三岁那年,先帝册封他为太子。哪成想,刘敬当了十年太子,最终却暴毙而亡。说是暴毙,这其中必定有不为人知的内情。若不然,仪风帝登基后也不会赐给刘敬一个“缪”的谥号。又将刘敬的家眷尽数送到青城观为大夏祈福。 国师吕琅对她们照拂有加。吃穿用度不能像在宫里那般,但也绝不受薄待。仪风帝登基后,吕琅就在坠凡塔闭关不出。至今已经八年过去。 燕凰玉话音未落,裴锦珠忙把头扭向一旁,不成想正好撞上凝眉深思的裴锦瑶。眼风横扫过去,便是明艳大方的钱薇。 裴锦珠唇角微抿。那可是愚叟的孙女。待会儿一定要让裴三帮忙引见。若出阁时钱薇来捧场,脸上有光不说,弄不好还能求一幅愚叟的墨宝。 想到这儿,裴锦珠高兴极了,看向裴锦瑶的目光渐渐柔和。 裴锦瑶根本没注意打着如意算盘的裴锦珠。她的视线停再在那人的脸上。 他实在是美。 美到这世间画技尤其高超的画师都难以描摹出燕凰玉那张近乎无瑕的面庞。鬓若刀裁,长眉斜挑,一双凤眸乌湛湛宛如莫测深潭,两瓣比春日桃花更加娇艳的粉唇轻轻抿着,似是在诱人采撷。墨染似得青丝挽在头顶,一根素净的白玉簪斜斜在发间。 他一手挑帘,另一只手拈一柄巴掌大小的紫金骨缂丝团扇,扇面上绣的是喜鹊登枝,日头一照丝线泛起盈盈光彩。扇坠儿约莫一臂多长,湖绿丝绳中间结着万字结,末端缀着两颗亮闪闪的金刚石,随着燕凰玉的动作晃来荡去,十分夺目。 人群中发出阵阵惊呼。 “天啦,是燕六爷!” “……” 然而,生的再美也改变不了他是个阉人的事实。 裴锦瑶有多惊艳,就有多惋惜。翻过头想想史书上写的他做的那些事,连惋惜都所剩无多了。 赞叹声不绝于耳,但大家都能很好的克制自己。没人乱丢荷包果子玉坠儿什么的。不是她们不想,而是不敢。 京城人尽皆知,燕六爷长的漂亮却不是个好相与的。 裴锦珠试探着唤了声:“小……小茶哥哥。” 小茶是燕凰玉的乳名。只有极亲近的人才能以此称呼。为显亲昵,裴锦珠兵行险着。万一燕凰玉翻脸不认人,她里子面子都得掉没了。 燕凰玉浓黑的眉皱了皱,循声望去,在一堆花枝招展的小娘子中认出了裴锦珠。他向她微微颌首,旋即便移开了视线。 裴锦珠暗暗松了口气。幸好燕凰玉没装作不认识,要不然可就当众出丑了。 燕凰玉停了片刻才施施然下车,摇晃着那柄缂丝小扇儿走进状元楼里。 姑娘们议论的声音骤然大了起来。 “裴大姑娘不说,我还不知道燕六爷叫小茶呢。” “嘘!那也是你能叫的?裴大姑娘跟燕六爷沾着亲!你叫一个试试,看燕六爷恼不恼……” 裴锦珠面露得意,浅笑道:“小茶哥哥轻易不会恼的。” 话音落下,有几个跟裴锦珠玩的好的小娘子聚拢到她身畔,拐弯抹角的打听燕凰玉爱好什么,厌恶什么。 钱薇刻意放缓脚步,好让裴锦瑶细细打量状元楼。两人落在后面,听着前头的议论声,不约而同的摇摇头。 “这大概就是爱美之心了吧。”裴锦瑶打趣道。 钱薇对裴锦珠方才的作为很是不屑,但又不好在裴锦瑶面前表露出来,便顺着她的话头说道:“你要是也拿个缂丝小扇儿,一准儿比他招眼。” 裴锦瑶弯起眉眼,促狭道:“小扇儿倒是易寻,鹌鹑蛋那么大的金刚石上哪找去。” 闻言,钱薇掩着嘴,笑的花枝乱颤。 状元楼经过数次改建。前后分了两进。第一进的主楼可吃酒品茗,也可借宿。当年陆怀远住过的那座小楼而今位于第二进的竹林之中。今天的赛诗会就定在那处。 因都是女眷,进得门里就有遂安郡主安排的丫鬟婆子引路。 虽是冬日,却因残雪积于枝头而显出几分诗情画意。穿过竹林,就见身披檀色斗篷的遂安郡主立在门前与小姑娘们寒暄,面上笑容温和,瞧着平易近人没什么架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13 遂安 她梳着挑心髻,正中戴一片茸茸的白貂毛妆饰。细看她样貌,虽称不上倾国倾城,也算是端庄持重。 遂安郡主刚得了燕凰玉在前头吃酒的信儿。明匡的九个义子中,她最是不喜燕凰玉。越不喜,就越会给她添堵。一年一次的赛诗会,总不能因为他而扫了兴。尤其今年愚叟的孙女也来参加,一定要比往年办的更好。遂安郡主打醒十二分精神酬酢。与小娘子们寒暄几句,就让仆婢将她们带到楼里吃茶暖身。 裴锦珠方才在众人面前露了回脸,眼角眉梢的得意之色还没褪尽。她来到遂安郡主跟前,行了礼,娇声道:“今儿个真是凑巧。舅父家的六哥哥也来了。待会儿做好了诗,让他也帮着做个评判。好不好呀,郡主。” 遂安郡眸中不悦一闪而过,“裴大姑娘说的是燕六燕凰玉?” “正是。”裴锦珠颌首。 “那倒不用特特请他做评判。今儿个我备下以花木为题的笺纸。以花名暂代闺名,送去前边请才子们一判高下。得了魁首自是有好彩头。” 裴锦珠本想借机在燕凰玉跟前讨个巧儿。没想到遂安郡主早有打算。却又不能揪住这茬不放,便随意夸几句郡主巧思玲珑。 裴锦瑶和钱薇是最后与遂安郡主见礼的。 遂安郡主已是急不可耐的想与钱薇结识,甫一见她就表现的非常亲厚。 “钱五姑娘才名远播,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遂安郡主笑容满面,眼风瞟向裴锦瑶,“两位妹妹第一次来赛诗会,等阵挨着我坐,方便我向钱五姑娘讨教。” 钱薇连说不敢当。遂安郡主细细看她样貌,与弟弟刘桐正相配,不免对她又多亲近几分。 裴锦瑶并不意外遂安郡主对她另眼相待。毕竟她和钱薇一道来的。看在钱薇的面上,也断不会冷落她。 进到楼里,火墙烧的很热。除去斗篷没一会儿功夫,手脸暖了许多。 遂安郡主落座,说了几句客套话。婢女便捧来盛放笺纸的托盘供大家拣选。郡主是东道,自是让着来客。她端起茶盏,笑道:“就从钱五姑娘这儿起始吧。转一圈回来剩哪个我便用哪个。” 气氛立刻活络起来。 笺纸十分精美,角落里绘制着铜钱大小的一蓬花木,光是看看都觉得赏心悦目。钱薇选的是兰草。裴锦珠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若裴锦瑶没眼力见儿,选了牡丹怎么办?想要提点一二,奈何她离裴锦瑶有点远。裴锦珠强自定下心神,端起茶盏眼风落在裴锦瑶那处,动也不动。 裴锦瑶并没察觉裴锦珠的异样,不慌不忙拿起了郁郁葱葱的梧桐。 钱薇有些诧异,低声问她,“怎么不挑花儿?” “红花须有绿叶扶,我在姹紫嫣红的花堆里最显眼了。”裴锦瑶仰起脸,天真的说道。 遂安郡主勾唇笑笑没做声。眼角余光不由自主的瞟向裴锦珠那处。但见她抻长脖子紧紧盯着托盘里的笺纸,遂安郡主有些不悦。若是不明匡势大,仪风帝疑心甚重,她又何须委屈自己对裴锦珠之流笑脸相迎。宦臣,宦臣,还不就是会咬人能吃屎的贱奴! 钱薇拍拍她的手背,赞了句,“妹妹蕙质兰心。” 裴锦珠微凝的脸色舒缓,暗道:还好裴三没丢人现眼。要不然真不知该怎么给她打圆场。 次辅郭正的孙女郭云和郭月,一个选了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另一个则相中了红梅。 裴锦珠面色沉了沉。轮到她这儿,笺纸所剩无多,但那朵艳丽绝美的牡丹却无人问津。她自不会触霉头,便挑了金桂。 托盘转了一圈,回到遂安郡主这里,那朵牡丹孤零零的瞧着有些冷清。遂安郡主语调轻快的说道:“我得做一首好诗才能衬得起这么美的牡丹。” 如此大家各得其所。 遂安郡主命人捧来文房,又道:“不拘诗词,只要其中含有笺纸上花木的名字,或咏或叹或怨,随大家喜欢。” 话音落下,有人失望的“啊”了一声。 往年不是咏春就是写景,已是约定俗成的规矩。来参加赛诗会的姑娘们从入冬起就字字斟酌,不求拔头筹,也不会落了下乘。这次以笺纸上的花为题,令得大家措手不及。 裴锦珠更是懊恼。她准备了两首咏春的诗。还特意请人帮忙修改润色。这下全无用武之地了。 钱薇道:“想不到赛诗会这般有趣,早知如此,旧年就该来凑个热闹。”她是才女,越是刁钻的玩法越合她心意。 遂安郡主浅笑嫣然,“以后钱五姑娘再不可缺席了。” 一晃眼,赛诗会办了七年。真正有才学的姑娘屈指可数。钱薇出身世家。虽与之交谈不过寥寥数语,遂安郡主觉得她有底蕴有眼界有才华。又没有那些官家小姐的骄娇二气。 钱薇不置可否,抿唇笑笑,话锋一转,称赞起墨砚来。 遂安郡主也不再多说,吩咐道:“焚香。” 一炉香约莫半个时辰。想要作一首好诗,不大够用呢。 众人神情一肃,纷纷执起笔,凝眉思量。 婢女们添茶倒水都放轻了脚步,唯恐扰了诸位贵主儿的思绪。 …… 燕凰玉在雅间里自斟自饮。三杯酒落肚,双颊泛起红晕。 下酒菜简简单单。 肉咸豉,白肉胡饼,水饭咸旋鲊瓜姜,爆肉双下角子,莲花肉油饼,枣圈,桃圈,梨圈并一小碟假沙鱼。 东厂小密探在外头轻轻叩门,唤声:“六爷。” 燕凰玉唔了声。 要是耳力不好的,肯定听不见。小密探是个机灵鬼儿,耳朵贴在门板上,听的真真儿的。 “六爷。”小密探推门入内,乖乖巧巧立在门口。 小虎子食髓知味,小密探去问,他趁机敲竹杠,又给小伙伴们讹了厚厚一摞糖人。万幸吴大不要糖人不要钱,老老实实道明原委。末了,还很是不好意思的说:“您来晚了,小仙姑就给俺一封信。不过晚有晚的好处,您能省下五十两银子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14 香液 去他的节省银子!买糖人都花二两整了!没拿着信,那二两不白花了么?打听消息还得倒贴钱,都不如留在宫里伺候主子了,好歹管吃管住能攒下钱。小密探心酸的直掉眼泪。 等了片刻,不见燕凰玉发问。小密探心里直打鼓。他这趟差事办的不好,清早被役长训诫一通,掌班数落几句又叫他来状元楼亲自向六爷回话。 他花二两银子买糖人,六爷应该不会知道吧?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怪罪他吧?按说不能知道,这二两银子他没压根没敢往上报,打算自己掏腰包来着。 小密探搓弄着衣角,胡思乱想。 为了遮掩行藏,小密探扮成富户人家的小仆,穿着短褐,头戴软布小帽,帽道:“六爷,那小道姑会不会易容了?又或者是道童改扮成道姑。十一二岁的孩子长得好看的话,稍加修饰即可。且冬天的衣裳厚看不真切身形,说话时再掐着嗓儿就更难以分辨了。” 这是他的猜测。没敢跟任何人说。原打算悄悄按下自己去查证。六爷不拿他当外人,他得掏心掏肺才对得起六爷。 燕凰玉小扇儿摇的飞快,“待会儿我命青城观那边好生留意。不管道童还是道姑,都不能掉以轻心。你再去吴大那里多多打听,看能不能再套出些有用东西。” 小密探有点犯难,“六爷,吴大是个老实人。能说的他都说完了。” 跟那个狼崽子一样的方小虎比起来,吴大是块实心木头。老实人做的炊饼也实在。就着豆腐脑两个饼吃饱饱的。 燕凰玉微微颌首,“既如此,你先去吧。” 小密探拱手行礼,脆生生的应是。 燕凰玉放下小扇儿,自斟自饮,眼风一瞟,瞧见桌上那张小密探画的画像。 画中人一双眼跟猫儿似得,又圆又大,尖尖的下巴,小巧的鼻子,樱桃小口用胭脂染成淡淡的红色。燕凰玉不禁失笑。小密探说的没错,长得好看的孩子女扮男装或是男扮女装都不算太难。 燕凰玉兀自忖量,雅间的门吱嘎一声开了。披着玄色斗篷的花九带着通身寒气走了进来,“六哥,这地儿有什么好?净是些附庸风雅的假读书人。不如去鹤鸣楼吃羊肉锅子。” 燕凰玉一指桌上的酒壶,道:“我喜欢这处的绿珠香液。鹤鸣楼没得吃。” 花九扯下斗篷,大咧咧的坐到燕凰玉对面,语气软和不少,“那你也该挑挑时候。今儿个遂安办赛诗会,京城官宦人家的小娘子差不多都聚到这儿了。我听他们说,方才在门口你还被人唤‘小茶哥哥’。这都什么事儿啊?!” 燕凰玉面色一沉,启唇道:“是裴大姑娘。” 花九嘁一声,“我就知道是她。没脸没皮的东西!想当初姓尹的要是肯收容义父,义父也不至于净身入宫。现在义父有权有势了,他们又都削尖了脑袋往义父跟前凑,早干嘛去了?” “不入宫也做不了东厂督主。没有因,哪来的果。”燕凰玉给他斟满了酒,“况且义父也没不认尹家这门亲,我们做义子的更犯不上与之交恶。” 花九抿了口酒,闷哼道:“义父嘴上不说,心里埋怨。他虽说没不认姓尹的,可你看他也没对姓尹的有多亲近。就说上次尹二那事,庆隆赌坊有义父一成干股,把尹二的赌债抹了,那不就是说句话的事么?可后来呢?义父平了事,尹氏还得恭恭敬敬送上一挂翡翠帘子当谢礼。她荷包里那点体己叫尹家几个兄弟掏的干干净净,买帘子的钱不够,愣是从裴家公中挪用了三千五百两。就为这,裴家老夫人气的都闹分家了。尹氏没落着好不说,还惹得一身骚。依我看呐,义父根本不是帮她,是存心整治她呢。” 燕凰玉色容一肃,“这话不能随便乱说。义父要是知道你在背后说长论短,肯定不能轻饶了你。” 花九嬉皮笑脸的朝燕凰玉拱拱手,“小弟吃多了酒满嘴胡吣,还请六哥多担待。” 燕凰玉莫可奈何的睇他一眼,“你少油嘴滑舌。你记住,祸从口出,不该说的就算打死也不能吐露半个字。” 花九嘿嘿笑着应了,拈个桃圈咬一口,“六哥,我就是跟你才说交心的话。旁的人我跟他们也说不着不是。”顿了顿,又道:“对了,大哥要去辽东。这事你知道不?” “嗯。早晨出来的时候,我跟大哥聊了几句。他明儿就启程。” 花九身子向前倾了倾,压低声音问道:“大哥跟你透了什么风声没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15 品评 “陛下派的差事,能到处跟人宣讲?我劝你别东打听西打听的,真想知道直接去问义父。”燕凰玉并没有不耐烦,仍旧温声细语,“老父疼幺儿,你要是张口问了,说不定真能问出点什么。” 花九若有所思的嚼着桃圈。 雅间里骤然安静下来。 静默片刻,花九才道:“会不会跟那四句谶语有关?”思绪一下子飘远,“莫非真的是青城观?” “吕国师还在坠凡塔闭关。他不点头,青城观里没人敢惹事。” “六哥,你说那四句谶语到底什么意思?”花九很是费解的蹙起眉头,“听着不像好话。” 燕凰玉正待开口,长随白英在外叩门道:“六爷,九爷,遂安郡主的婢女求见。” 花九眉头拧成川字,小声嘀咕,“她命人来作甚?难不成是请咱们去赛诗会?” 燕凰玉扬手止了他的话头,吩咐道:“进来。” 话音落下,梳着双丫髻的婢女推门而入,向燕凰玉和花九团团一礼,道:“燕六爷,花九爷我们郡主想请您二位做个评判,从这些诗里选出个魁首。”说着,将手中誊抄的诗词奉上,“为显公正,不具名。” 燕凰玉执起小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我与花九都不擅诗词。郡主殿下这不是难为我们兄弟俩么?你何不送到下头给那些读书人品评?”小扇轻摇,指向楼下散座。 婢女笑吟吟的答:“六爷过谦了。您与九爷慢慢品评就是。下面也着人送了去的。您听听,他们正争着呢。” 燕凰玉起身推开窗向下望去,楼下有两读书人手里掐着笺纸吵的面红耳赤。 这个说:“况有春山送又迎便是佳句里的佳句!” 那个道:“本是王者香,托根在空谷,才是今日之魁首……” “春山送又迎!” “托根在空谷!” 两人互不相让,越吵声越大。 花九命那婢女将这两首诗单独挑出来瞅了瞅,道:“我觉得兰花好看,我选兰花。六哥选梧桐吧。” 婢女的笑容僵在脸上。 还能再儿戏些吗? 转念又想,反正郡主不会叫小娘子们空手而归就是。得不到魁首,韵脚,用词都能夸上一夸。必是皆大欢喜收场。 燕凰玉勾起唇角,笑着说:“就这么着吧。”说着冲那婢女点点头,命人送她回去。 …… 身为愚叟的孙女,钱薇做出佳句没人感到意外。倒是不显山不露水的裴锦瑶格外令人惊叹。尤其钱薇更是惊喜。 “红芍药边方舞蝶,碧梧桐里正啼莺。离亭不折依依柳,况有春山送又迎。诗中有情有景有梧桐,确是不可多得之佳作。”钱薇满是欣赏的看向裴锦瑶。 外间都传裴家二爷才华横溢,若不是跛了腿,必有一番大作为。此言果然不虚,看裴锦瑶就知裴二爷并非池中物。也难怪他能把偌大一盘生意经营的风生水起。丝毫不逊那些在商场打滚几十年的富贾。 裴锦瑶谦逊道:“钱姐姐过奖了。” 遂安郡主深感欣慰,暗道:钱薇定是看重裴三才思与之交好。这次赛诗会办的有声有色,较往年更上一层楼。 裴锦珠脸上挂着假笑,心中妒恨却如决堤河水一般汹涌而出。裴锦瑶向来爱作诗。但她为人胆小害羞,轻易不将诗作展示人前。万没想到,她竟然有此等才情,以前倒是小瞧她了。裴锦珠原想让裴锦瑶给她做个衬托,反被裴锦瑶超出一大截。这叫她终归意难平。 名不见经传的裴家三姑娘成了众人瞩目的人物。郭家两姐妹自然不服气。然而,纵使一千一万个不服气,也不能在表露出一星半点。两人端着茶盏,不时说几句夸赞裴锦瑶和钱薇的漂亮话,心里比九月的红果还酸。 一众人等各有各的小算盘。 待婢女回返,大家精神为之一振。纷纷揣度谁能摘了今日桂冠。 遂安郡主已经有了主意。钱薇与裴锦瑶两人不相上下,依着她的心思索性两个都是魁首,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梧桐与兰草难以取舍,前头有人争得面红耳赤也没争出个结果。燕六爷则是选梧桐,花九爷觉着兰草如他的意。”在遂安郡主跟前伺候的婢女八面玲珑,话说的冠冕堂皇。明明是花九闹着玩,经过她的口绕出一圈出来,就成了兄弟俩左右为难的戏码。 如此正中遂安郡主下怀。 郭月道:“钱五姑娘与裴三姑娘同为魁首就是。一下出了两位才女,这是好事。” 郭云附和:“是极是极。” 裴锦珠呵呵干笑。 其他人或掩嘴颌首,或浅笑出声,闹着遂安郡主快把彩头拿出来。 遂安郡主早有准备,命人取出两套文房并两本诗集。 文房当然是上品中的上品。那两本诗集尤其难得。乃是官金陵的真迹。真可说是千金难求的宝贝。 郭氏姐妹一下子傻眼了。早知今次的彩头这般贵重,就该博一博。她二人哪知,若不是看在钱薇面上,彩头就只是文房而已。 遂安郡主命人上了席面,众人围坐在一处,吃酒谈天,直到下晌才散。 裴锦瑶依原路将钱薇送回寿春园,便调转车头归家去了。 那边厢,裴锦珠先她一步回到府中。裴老夫人问她赛诗会好不好玩,她蔫蔫儿的说裴锦瑶与钱薇双双得了魁首。把裴老夫人高兴的不行,命人赶紧给裴二爷送信儿,就跟裴锦瑶中了状元似得。 裴锦珠郁气难舒,却不敢在裴老夫人面前拉长个脸,只得陪着笑又奉承几句。 天刚蒙蒙黑,裴锦瑶的马车在府门前停下。 等候多时的裴氏和裴瑥裴瑫两兄弟迎上前来。裴锦瑶唬了一跳,“娘,二哥,五弟你们都跑外面做什么?” 裴瑥笑着搀她下了马车,“咱们二房出了个女状元,娘乐得嘴都合不拢。” 裴瑫虚扶着她的胳臂,“三姐,那本诗集能借给我开开眼么?我在你屋里看,净手焚香,保证不会弄脏。” 裴锦瑶捏捏他的鼻子,“你客气个什么劲儿。想瞧尽管拿去就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16 愚叟 韦氏扒拉开裴瑥裴瑫,塞给裴锦瑶一个手炉,嗔道:“他都快比你高了,你还宠着他纵着他,回头叫你爹知道又要不高兴了。”扭脸对裴瑫说:“那本诗集是你三姐的嫁妆,不许你沾手。想看,叫你三姐轻轻的翻,你过过眼瘾就得了。” 裴瑫欢欢喜喜的应是。 韦氏等人簇拥着裴锦瑶到在荣泰院。 裴老夫人喜不自禁的把裴锦瑶唤到身边来坐下,张罗着给她拿好吃好喝的。 “你们仨都随了二郎,天生就是读书的材料。”裴老夫人笑吟吟的拈起帕子给裴锦瑶擦去唇边的糕点碎屑,柔声道:“三丫头不声不响的露了回大脸,真是叫人又惊又喜。” 裴瑫不屑的撇撇嘴,“要不是大姐姐不让三姐姐去赛诗会,三姐姐早露脸了。” 尹氏母女不在裴瑫说话也没那么多顾忌。张口就是埋怨裴锦珠不肯带裴锦瑶去赛诗会。 韦氏冷下脸,斥道:“不许搬弄是非!” 裴老夫人疼孙子,赶紧给裴瑫打圆场,“他心疼姐姐,发发牢骚没什么大碍。小孩子爱说爱玩,等再过几年,满口之乎者也,你想让他说点逗趣的话他都不会说了。” 裴瑫眨巴眨巴眼,一本正经的接道:“祖母,您要是想听,我天天说。” 裴老夫人抚掌笑道:“瞧瞧我这小乖孙儿,嘴儿甜的跟抹了蜜似得。以后准是个会哄媳妇儿的。” 韦氏笑的脸都涨红了。 裴瑫脸也红了,是羞的。 裴锦瑶的脸更红,一半是羞一半是心虚。她今儿个做的那首诗,乃是百多年后的文人所做。她拿来一用罢了。钱薇才是如假包换的才女。裴锦瑶却用这首诗,换来了钱薇对她的欣赏,也换来了家人的看重与快慰。裴锦瑶觉得自己受之有愧。 屋里欢声笑语不断。裴庭武驻足窗下听了片刻,微微扬着唇角走了进来。 他身材魁伟,面容清俊,举手投足皆是浓浓的书卷气。若说缺憾,便是走路时一跛一跛的右脚。 韦氏赶紧起身帮他除去披风,又亲自斟茶递水,照顾的无微不至。由这些小事上不难看出韦氏对裴庭武是掏心掏肺的好。裴老夫人见惯不怪,捧着茶盏小口啜着。 待韦氏给裴庭武打点的妥妥帖帖,裴老夫人慢条斯理的说:“眼瞅着就过年了,多在家陪陪媳妇。” 韦氏羞赧的垂下头,不做声。 当着孩子的面,裴庭武有些尴尬,“娘,正逢年下酬酢多,过几日就得空了。” 裴老夫人也不絮叨,搂着裴锦瑶,道:“快把你在赛诗会上作的诗给你爹念念。” 裴锦瑶应是,厚着脸皮轻声吟道:“红芍药边方舞蝶,碧梧桐里正啼莺。离亭不折依依柳,况有春山送又迎。” “好!好诗!”裴庭武眼睛突地一亮,朗声称赞。 裴瑥裴瑫附和着,把裴锦瑶夸上了天。 说说笑笑天儿都黑了,裴老夫人留二房一道用饭。一张大圆桌,裴老夫人居中,儿子儿媳,孙子孙女围着她,热热闹闹的。席间,裴庭武吃多了酒,回去还闹着不肯睡,非要跟韦氏一醉方休。韦氏哄着求着,好不容易把二爷伺候妥帖,这才熄灯歇下。 二房那边载欢载笑,愈发显得大房这头十分冷清。 尹氏披散着头发斜倚在引枕上,对裴庭文抱怨道:“老爷,你说说这都是哪门子的稀罕事。三丫头作的诗居然入了郡主的眼。我们阿珠就跟郡主就说了两句话,还是借着大兄家六少爷的名儿。康王世子那头,还得加把劲儿才行……” 裴庭文坐在灯下读邸报,心不在焉的唔了声,随口应道:“康王世子是皇亲国戚,咱们高攀不起。” 尹氏立马不爱听了,“怎么能叫高攀?阿珠的舅父是东厂督主。多少人想巴结都巴结不上呢。” 声音尖刻,刺得裴庭文心烦意乱,放下邸报,纠正道:“是表舅父。那些人真正想巴结的是明督主,不是阿珠,也不是裴家,更不是我这个四品官儿。我劝你踏实些,别去肖想什么世子王爷的,择一户家风清正,心善厚道的人家就行了。” “哪里是肖想?”尹氏不以为意的翻个白眼,“明儿我就去找大兄,让他帮忙牵个线问问遂安郡主。” 裴庭文脸孔一沉,“问什么问?上次那三千五百两银子还没把你管教顺溜吗?你是不是想连累我丢了乌纱帽才肯罢休?” 见他生气,尹氏赶紧说软话,“老爷,我这不都是为了阿珠的亲事么。哪个当娘的不想女儿嫁的好,嫁的风光?再说,阿珠要样貌有样貌,要才学有才学,跟康王世子不正般配么?” “你自己生的闺女你自己不知她有几斤几两?做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你想让她嫁世子嫁侯爷,可她不是那块材料。得了,这事你别张罗了。等过完年,我亲自给她挑!”裴庭文撂下句狠话,一甩袖子睡书房去了。 尹氏心里有火又不敢跟裴庭文吵,回手抽出引枕朝门口丢了过去。 …… 丁小满豆腐脑不光在慈恩大街出名,就是在京城也是有一号的。 天刚蒙蒙亮,铺子里就坐满了人。榨菜末,辣油韭菜花酱自行取用。加一个铜钱能换一枚泰州咸鸭蛋并一小碟酱瓜条或是两枚茶叶蛋。门口放着口大铁锅,锅里清油咕咕作响,醒好的生面抻成长条入了滚油,噗的一下胀起来,长长的竹筷子翻两翻,捞出来支在架在锅沿上的铁网上一排排站好。 愚叟手里盘着串六道木佛珠,从街口缓步往豆腐脑铺子走去。沿途跟他打招呼的有贩夫走卒也有匆匆赶去衙门应卯的差役。 糖人章肩上扛着挑子,笑呵呵冲他扬扬手,“早啊,钱老先生。” “早,早。”愚叟瞅瞅他有些纳闷,“您到这处摆摊了?” “是。这地儿兴旺。”看看周围没有人,压低声音说道:“俺这两天挣了这个数。”伸手比了个“四”,“快过年了,说不定能小赚一笔呐。” 愚叟笑容一僵。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17 解释 可不是旺嘛。那位身负重任的裴三姑娘,没拟章程也没章法,更谈不上深谋远虑,直接丢出四句谶语,叫慈恩大街的方小虎领着帮小屁孩嚷的街知巷闻。他想了一宿,总算是理出点头绪。 可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天大的事弄得跟小儿玩笑一般。 愚叟笑着点点头,说了句“生意兴隆”,便对铺子里的老丁喊道:“一碗豆腐脑,一对炸油条。两个茶叶蛋。” “好叻!”老丁探头一看是愚叟,乐开了花,“您老来的巧。前儿煮的茶叶蛋滋味儿都浸透了。” 愚叟站在门口盯着油锅里的炸油条看了看,伸手指了一根,“就它了,它长得最好看。” 炸油条的小丁憨厚的嘿嘿笑。 这个时辰来吃早点的多是在附近上工的。大伙儿都认得愚叟,纷纷扬着半截炸油条或是举着羹匙跟他问声好。 愚叟捡了个空位坐下,热腾腾的豆腐脑马上摆在他跟前。 老丁亲自给他加了调料,“您尝尝,合口味不。” 愚叟拿羹匙把豆腐脑搅散,“经了你的手肯定好吃。” 老丁老脸一红,“您抬爱。” 愚叟吸溜吸溜的吃,耳朵竖的长长的听人说闲话。 “诶?你们听说了没。有人把那四句谶语解出来了。” “是吗是吗?说来听听,到底怎么回事?” “简单的很,就是南风天别出门,有月亮的时候也别出门。避过这段儿就家宅安宁了。” 愚叟差点没呛着。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听谁说的?” “董货郎说的,他懂这个!” “他姓董就是明白人了?” 众人哄堂大笑。 老丁一边拾掇空碗,一边笑着说:“你们可真是有眼无珠。钱老先生这么大个学问人在这坐着,你们怎么不跟他老人家请教请教。” 大伙如梦方醒。 “是啊,您跟俺们说说呗。” “……我回头跟董货郎显摆去。省的他老觉着比我懂得多。” 话音落下,大笑声四起。 老丁给愚叟沏了碗紫英茶放到手边,从旁搬个小杌子坐好。铺子里渐渐安静下来。 愚叟不慌不忙,清清喉咙说道:“咱先说头一句,南风有信拂杨柳,春月无光星芒渺。拂杨柳点出了季节。春天万物复苏,嫩芽抽枝。南风嘛对的是春月。南风你们都知道吧……” 大伙纷纷点头,答:“知道,南风比北风暖和……” 愚叟拈须笑道:“此南风非彼南风也。这里的南风指的是南风巷,小倌馆。春月呢,则是月楼。你们看,小倌对妓子。星芒渺,星光黯淡非吉兆。这两处兴许有祸事发生。” “那人口丁忧老妻亡呢?” 愚叟啜了口茶,“人口丁合在一起是个何字。既然说到丁忧,那就是在朝为官的官员。丁忧为谁丁忧呢,自然是父母。老妻亡,那就是母亡。既是母亲,又是妻子,这何姓指的就不是一个人,是儿子和丈夫。翻过头再看前边,也就是说,这姓何的儿子或是丈夫与小倌和妓子牵扯不清,闹出一桩祸事。避开了,就安康了。” “原来是这样啊。” 大伙儿都听明白了。坐在角落的小密探三口两口喝光豆腐脑,脚底抹油找燕六爷回话去了。 …… 尹氏想了一宿,到底没听裴庭文的话,清早命人递了帖子去督主府。督主府的人说,明督主近日忙于公务不得空见她。尹氏碰了个软钉子,不敢跟裴家人抱怨,更不敢跟尹家人诉苦。她怕回了娘家,兄弟们问她裴韫裴韬附学的事体。尹氏思量再三,鼓动裴锦珠去找裴锦瑶,让她请钱薇来府里做客。搭上愚叟的孙女,铁定吃不了亏。 裴锦珠也正有此意,挑了几朵绢花用匣子盛着,到在清芳院。刚跨进门里,就闻见香喷喷的烤肉味。 裴三又搞什么?裴锦珠心下疑惑,疾步向正屋走去。 裴锦瑶立在廊下,手里拿一把铁夹子翻烤着丝网上的肉片。 “姑娘姑娘,这块熟了。”翠巧欢声道。 裴锦瑶利落的把肉夹到瓷碟上,吩咐翠巧,“快端屋里,冷了不好吃。”抬头瞧见裴锦珠,笑着问她:“大姐姐来了,用过饭了吗?” 腊月初,庄子上的猎户送来三头狍子。韦氏分给裴老夫人一头,大房一头。留一头切好冻上。因裴锦瑶染风寒,韦氏也没顾得上张罗做来吃。昨儿晚上裴庭武提了一嘴烤狍子肉。韦氏今天早上就命人取出一些腌了。晌午娘俩先尝尝味。 裴锦瑶非得要亲手烤,韦氏拗不过她,坐在屋里等着吃。 铁网上除了腌好的狍子肉,还有烤至宣软,刷酱料撒香葱的紫皮茄子,诱人极了。红心萝卜,白瓤甜瓜,切成薄片做清口的配菜。 “三妹妹好兴致。”裴锦珠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狍子肉是二房田庄送来的,大房也有。甜瓜和茄子都是暖棚里种的,价儿高的吓人。前些时候,四妹食欲不振就想吃口甜瓜,娘愣是没舍得给她买。二房倒好,关起门吃独食。裴锦珠心里恨得要命,竭力维持着脸上笑容,柔声道:“昨儿三妹妹在赛诗会上得了个彩儿,我这当姐姐的理应给妹妹贺一贺。”说着,将匣子捧给裴锦瑶,“妹妹别嫌礼轻。” 裴锦瑶笑吟吟接了,“怎会呢。大姐姐有心了。”刚想请她进屋坐会儿,裴锦珠又道:“你素日里不爱与人交往,也没个投缘的闺中密友。钱五姑娘学问好,人随和。我见你跟钱五姑娘挺能谈得来,寻一日你请她到家里玩,我帮你好好招呼她。你这性子太闷,有我从旁照顾,断不会失礼于人。要不就明天吧,明天你亲自上门去请,如此才能显出诚意。” 守门的婆子没告诉裴锦珠韦氏也在。是以,裴锦珠打量四下无人,毫无顾忌的命令裴锦瑶。 隔着薄棉帘子,韦氏脸色阴沉的像是随时能下一场暴雨。翠巧想出去给自家姑娘壮胆。韦氏轻轻按住她的手腕,摇了摇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18 受之 裴锦瑶受气,没人比她这个当娘的更心疼。但女儿不能总是活在她的羽翼之下。以前凡是大房的明枪暗箭都是她挡在前面。时日久了,裴锦瑶面对裴锦珠时,总是少些底气。听翠巧说,裴锦瑶在遂安郡主面前应对自如,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由此可见,裴锦瑶不是胆小的姑娘,她就是缺少历练。 不狠下心女儿总也长不大!韦氏硬起心肠,静静听着。 “昨儿没有大姐照顾,我跟钱五姑娘聊的挺开心的,也没有失礼于人。大姐多虑了。就快过年了,钱五姑娘也不得空来我这清芳院做客。退一步说,就算钱五姑娘来了,也该由我一尽地主之谊。若大姐姐越俎代庖,传扬出去,怕是会惹人笑话。大姐姐真心想请钱五姑娘,何不亲自跑一趟?”裴锦瑶沉着脸,把手里的匣子塞到裴锦珠怀里,“不能帮大姐姐请钱五姑娘来玩,大姐这份礼做妹妹的受之有愧。”说罢,不等裴锦珠回话,扬声唤道:“翠巧,送送大姐。” 韦氏松了口气,给翠巧递个眼色,翠巧赶紧挑帘出去,脆生生的说:“大姑娘请吧。” 裴锦珠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冷哼道:“我的话你都敢不听了?!” 裴锦瑶淡淡的笑了笑,不发一言。 再待下去也不过是自取其辱,裴锦珠抿着嘴风儿似得走了。 裴锦瑶望着她疾行而去的背影暗自摇头。这活脱脱就是第二个尹氏。算计别人,利用别人成了习惯。到头来,坑的却是自己。 韦氏心情大好,坐回桌旁大快朵颐。 …… 首辅沈惟庸捧着盏热茶小口啜着。郭正闻见茶香忍不住说道:“哟,是峡州小江团呀!” 沈惟庸含笑称是。 任东阳道:“我这儿有峡州蜜桔煎,沈阁老来点不?” 说话功夫,取出一个小瓷瓮,打开盖子,橘香四溢。 阁老们凑了过来,纷纷说道:“这是好东西啊。” 任东阳拿起竹勺从沈惟庸开始,每人分了一些。 “拙荆家在峡州。每年我那泰山老大人都要给她捎些蜜桔煎之类的土产。”任东阳坐四望五,入内阁不到两年。因其豁达开朗,沈惟庸等人都乐意与他交往。 火墙烧的很热,烘的人有些气燥。 沈惟庸将蜜桔煎放进茶里,吃着别有一番滋味。 大伙纷纷效仿,或用茶,或用滚水冲了。霎时间,文渊阁一股子蜜桔的清甜气。 “诶?你们听说了吗,愚叟将那四句谶语解了出来。说是姓何的官员与小倌和妓子牵扯不清。这要是真的,只怕是……”任东阳啧了声,轻轻摇头。 郭正不语,捞起一瓣蜜桔填进嘴里。蜜桔本就甘甜,加了花蜜本应甜上加甜,郭正却吃出些许苦味。 “那谶语就是个乐子,听过就算。还能因为这,把朝中姓何的都撵回家不成?”史子明有些发福,偏还嗜甜,满屋就他空口吃蜜桔煎。 任东阳不同意他的说法,“也不能以偏概全。刘青田的《烧饼歌》就挺准。一千多年后的事都有预言。可惜我活不到那会儿了。” “刘青田乃是名士大家。这四句谶语的出处尚不明朗。也不知是不是别有居心的人散播流言。”史子明说着将手里的小碗递到任东阳鼻子底下,“味儿挺好的,再来点。” 任东阳索性将那小瓷瓮给了他,“你爱吃,明儿我给你多带些。” “别别!“史子明胖胖的手握紧了小瓷瓮,正色道:”怎好抢你媳妇的零嘴儿。这些满够了。” 一直沉默的郭正清清喉咙,“真或假,等过完年就见真章。” 任东阳垂下眼帘,轻声说道:“倘若真有人狎妓豢养小倌,且闹到不可收场的地步。那就是一桩莫大的丑闻。只怕到那时,陛下也难逃悠悠众口。” 文渊阁里落针可闻。 “此事就着东厂去查吧。”沈首辅不慌不忙的说:“月楼或者南风巷都不是能藏得住秘密的地儿。指明了姓氏,很快就能查出来。”抬眼看向郭正,“守一给那边提个醒儿吧。” 别人不知道仪风帝收到密信,沈惟庸是知道的。他当然也知道那四句谶语只是引子。且很有可能并非是无中生有。即便他不提醒,明匡也会查。不过还是提醒一声好些。 郭正沉声应是。 …… 事实上,在得知那四句谶语真正的意思之后。东厂的应对十分迅速。南风巷,月楼分别派了人去暗中查问。 这一问,就给明匡问的勃然大怒。 “好个何平泉。枉我当他是正人君子,没想到,真是没想到!”明匡攥拳重重擂在桌上,“他都那把岁数了,又是小倌又是妓子。他就不怕累死在床上?” 燕凰玉有些尴尬的跟花九对视一眼。 “义父,既然已经坐实了是何平泉,是不是就该去他家拿人了?”花九跃跃欲试。他早就想接拿人抄家的差事了。可义父就是不许。这次得好好争取,万不能错失良机。 燕凰玉睨他一眼,“单是狎妓就要拿人,那还有王法没有了?” 花九低下头小声咕哝,“咱东厂就是王法!” “不许胡说!”明匡嘴上训斥,眼里却带着笑意,“拿人锁人可不是闹着玩的。你趁早歇了心思。” 花九委委屈屈的说:“义父,您派大哥去辽东,怎么也不带上我。我也想去长长见识。总这么混着,不是个事!再说,六哥手下都有堪用的探子了。我也想要。” “那你就先跟小茶学着点。看看他是如何行事的。”明匡啜口茶,“你大哥去辽东的事体不好太张扬。” 花九眼睛一亮,转头看向燕凰玉,哀求道:“六哥,今儿来报信的小子借我使使。我瞧他挺机灵的。” 明匡曲起手指敲敲桌面,“那是你六哥的人。你别添乱就是帮忙了。” 花九肩膀塌下去,不甘不愿的哦了声。 明匡看他这样实在可怜,便道:“行了,别垂头丧气的。明儿你去找老潘,让他给你挑几个能干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19 恍然 “那、那我盯着慈恩大街?”花九乐得找不着北。 “随便你吧。不过,一个月之后你要是一无所获,就得把人给我还回来。” 花九拍胸脯保证,“放心吧义父,我一定不负您老人家的厚望。” 明匡嗯了声,转而对燕凰玉说道:“我原本想请何平泉去尹家坐馆。如此一来,倒是有些难办了。” “想来尹家也不会责怪义父。若是有合适的先生,再推荐一个就是。”明匡的难处,燕凰玉心知肚明。非是没有合适的先生,而是尹家子弟实在没有一个长进的。越是名师,越是挑剔学生的品行资质。明匡先前还庆幸能找着何平泉这样好的老师。现在全明白了。何平泉养小倌养妓子,缺钱的很。他要是不挖空心思的挣银子,哪能过的上逍遥快活的日子。 目下这情况,尹家那边一句话就能打发。可这到底也是明匡识人不清。他没招谁没惹谁,好心办事反给自己弄了一身腥。明匡心里有点不得劲。今儿早上,尹氏还递了帖子来。他不用费心琢磨就知道是为了裴锦珠的婚事。那尹氏眼睛长在脑瓜道:“前儿裴大姑娘当众喊六哥小茶哥哥来着。现在好了,京城人人都知道六哥的乳名了。我看呐,义父还是先给裴大姑娘找个嬷嬷教教规矩。” “小九!”燕凰玉拿眼瞪他。 花九丝毫不惧,直言道:“她想借六哥在外炫耀与义父的关系。再这样下去迟早给义父招祸。现在不管,等以后想管都晚了。” 燕凰玉无言以对。 花九说的没错。裴锦珠光是不安分也就罢了,她还没有自知之明。一心以为背靠明督主这棵大树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恐怕不止是她,尹氏乃至尹家各个都是这么想的。 明匡没有责怪花九,沉着脸说道:“此事你们休得多言。为父自有道理。” 花九见好就收,随口扯了些有的没的,把这茬绕了过去。 …… 次日头晌,裴锦瑶一边绣帕子一边陪着裴老夫人说话解闷。 “三丫头绣的这是什么啊?”裴老夫人觑起眼仔细打量,“兔儿还是猫儿。” “不是兔儿也不是猫儿。”裴锦瑶住了针,竖起绣绷亮给裴老夫人看,“您瞧,是仙鹤。”没绣翅膀和腿,白白一团跟兔儿似得。 这仙鹤有点肥。能飞的动么? “给我绣的?”裴老夫人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是啊。”裴锦瑶点头,“还有一棵不老松没绣呢。祖母您别急,慢工出细活。” 肥仙鹤也不错。皮实! “不急,不急。”裴老夫人越瞧那仙鹤越顺眼,“现在正是冷的时候,城郊的十定河都冻实了,雕冰花的匠人也该聚到那处比手艺去了。你约上钱五姑娘一块去瞧个热闹,不用在家陪我。” “快过年了,钱家往来的亲朋好友绝不会少,钱五姑娘得在家支应着招待女眷,哪能得空跟我玩。”裴锦瑶拿银剪绞了线,又道:“她说等过完年约我去鹤鸣楼吃好吃的呢。祖母,我能去么?” “那怎么不能。她约你,你就去。别空着手,准备几朵好看的珠花,再拿些点心。小姐妹之间礼尚往来,慢慢的就处出情分来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好多玩的好的小伙伴。有的嫁的早,有的嫁去外乡,哎,哭的哟,真是舍不得。现在想想,就跟昨天的事儿似得。”裴老夫人抽出一根丝线在指尖捻了捻,“你自打病好了,性子也开朗了。这就对了,小小年纪心思别那么重。天大的事,不还有你爹你娘在前头给你。 裴锦瑶唤来翠巧,拿上绣绷等物回了清芳院。 陈嬷嬷给她除去斗篷,小声回道:“姑娘,出事了。先前明督主给尹家找的那个博士自尽了!” “何平泉自尽了?”裴锦瑶惊诧不已,“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自尽却没死成。”陈嬷嬷给她倒了蜜水,“愚叟把那四句谶语解了出来,说是朝中有姓何的官儿跟妓子小倌有勾连。大伙儿都没往何博士那处琢磨,他就闹着自尽。这不是不打自招了么?街面儿上传的沸沸扬扬的。原本这事跟尹家没什么关系。可谁叫他们家到处宣讲请何博士坐馆。这事一揭开盖儿,尹家丢脸丢大发了。” 裴锦瑶恍然大悟,“怨不得大伯母去找祖母了。”又一想,尹氏说不定又憋着坏算计二房,便问道:“娘知道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20 知错 “知道。”陈嬷嬷答:“还是红翎现巴巴跑来告诉奴婢的。” 红翎是韦氏的大丫鬟。 裴锦瑶心下稍安。端起蜜水认真思量。这事发了,就证明了谶语是真的。那封信也会引起足够的重视。甚至有可能惊动仪风帝。 仪风帝又会如何应对?裴锦瑶迫切的想要知道。奈何她身处内宅,外面发生的一切都要靠仆婢打听。束手束脚不说,也根本无法了解仪风帝那里的情况。 裴家只有裴庭文一个官身。她是女孩子,不好直接去问政事。 裴锦瑶有些焦躁。 翠巧见她面露不豫,会错了意,以为她担心韦氏,便道:“姑娘,奴婢这就去荣泰院,看红翎姐姐在不在那边。” 若尹氏有心算计,最终还是得落在韦氏身上。 裴锦瑶暂且按捺下心中烦郁,“去吧,要有事你速速回来报给我知。” 翠巧拧身去了。 陈嬷嬷给她续上蜜水,“姑娘,您别急。他尹家请不着先生,跟咱们二房有什么关系?再者说,不还有明督主么。叫他们求明督主去。” 裴锦瑶端起蜜水,道:“前番大伯母想让二哥五弟去尹家附学。你还没看出她打的什么主意么?她巴不得把咱们二房跟尹家捆的死死的。” 陈嬷嬷眼珠儿一转,脸色忽的就白了,“哎哟,她不会是想把姑娘嫁去尹家吧?姑娘要是嫁给尹家,这不就跟二房扯不开了么?” “也未必没有这个打算。只不过大姐姐的亲事未定,不好开口罢了。”之前裴锦瑶对裴锦珠就是维持表面的姐妹情。经由昨日那事,裴锦瑶就起了防备裴锦珠的心思。尹氏母女俩心术不正,总也占不着二房的便宜,谁知道她们会不会狗急跳墙。 陈嬷嬷神情一肃,“待会儿奴婢得把这事跟二奶奶说道说道。尹家那几个小子都是不成器的。不说旁人,就说大姑娘的那个京表哥,刚满十六,就生了庶子,通房肚子里还揣着一个没落地。嫁猪嫁狗都好过嫁到尹家去。” “回头你叮嘱守门的满婆子一声,大姐姐再来挡着点。我不想见她。” 就算裴锦瑶不吩咐,以后裴锦珠想跨进清芳院的门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正说着,翠巧绷着脸回来。 “大太太这次更绝。说是一时半会找不着好先生,要让尹家的少爷们去范先生那处听讲。” 裴锦瑶心尖打了个突儿,“娘怎么说?” “太太当即就把话说死了。说二少爷五少爷都是老实本分的孩子。尹家的少爷们十二三就晓人事了。没的把二少爷五少爷拐带歪了。可不能学问没做成反倒跟着尹家那几个不成器的货,手拉着手做牡丹花下鬼。大太太一听这话就恼了,想撒泼,老夫人吩咐人去衙署请大老爷回府。太太从旁劝和着,叫老夫人消消气,大太太嘤嘤直哭。红翎姐姐怕太太吃亏,命人去叫二老爷了。奴婢回来的时候,大姑娘急匆匆的往荣泰院去了。” “走,咱们也去。”裴锦瑶顾不得仪态,仰脖灌下满满一碗蜜水,吩咐翠巧,“你去范先生那处把二哥五弟也叫回来。” 陈嬷嬷给裴锦瑶披上斗篷,主仆三人出了清芳院。 到在荣泰院,刚进屋门就听见尹氏低低的啜泣声。 “娘,我们尹家各个都是好的呀……京哥儿也是个好孩子……通房好生养,也怪不着他不是?大过年的,弟妹说什么死啊鬼啊的,多不吉利……” 裴锦瑶血气冲上头顶。什么叫通房好生养怪不着他? “表哥跟二弟五弟一起进学多好的事。二婶偏要拦着阻着……”裴锦珠给尹氏捋顺后背,还不忘拱火。 裴老夫人睁开眼,瞟了到裴锦珠脸上,厉声喝道:“跪下!” 裴锦珠身子一抖,“祖母……”膝头一软跪倒在地。 “你二婶说的不对?尹家那几个小子哪个是好的?斗鸡走狗,眠花宿柳还成本事了?我们裴家家风清正,瑥哥儿瑫哥儿可经不住他们带累。别说混在一处进学,就是一块玩都不许!” 尹氏嘴唇哆嗦着,“娘,好歹我大兄是东厂督主,您……” “明督主跟你一块嫁到我裴家来了吗?还是说你大表兄是东厂督主,我这个做婆婆的就不能管束你了?嫁鸡随鸡,你既嫁到我裴家,就是我裴家的人。你要是觉得裴家辱没了你,就回去做你的尹家女!” 尹氏吓的口唇青白,在裴锦珠身边跪下,“娘,我……我……” 裴老夫人闷哼一声,“你也不用羡慕娘家庶子庶女一大堆,明儿我就给老大抬个妾回来!珠姐儿也不用寻摸婆家了,既然你那娘家个顶个的好,随便挑个表兄弟,把珠姐儿嫁过去亲上加亲!” 裴锦珠又气又委屈。 尹家的表兄弟都是什么材料,她最清楚不过。二房有的是钱,再多的庶子庶女都养得起。裴三嫁过去正合适。她是东厂督主的外甥女,就算不嫁皇子也是要嫁世子的。身为裴家的嫡长女,若能高嫁,裴家不就兴旺了吗?祖母真是老糊涂了。裴锦珠默默垂泪,连大气都不敢喘,更别提出言反驳了。 闹的这么难看。裴锦瑶踌躇着,不知该不该进去。 陈嬷嬷冲她努努嘴儿。意思是进去吧,再不进去大老爷就回来了,叫他撞见更不好。 裴锦瑶点点头,将心一横挑帘进去,给裴老夫人行了礼,便立在韦氏身后,把手搭在她肩上。 韦氏轻轻拍了拍裴锦瑶的手背,腰杆挺得笔直。子女是韦氏的命。尹氏母女几次三番的想要对她的儿女不利,她实在是忍无可忍才拉下脸跟尹氏争个长短。她也看明白了,不彻底断了尹氏祸害二房的念想这事就没个完。 韦氏扭脸朝裴锦瑶使个眼色。裴锦瑶会意,忙捧起茶盏端给裴老夫人,“祖母,您消消气。” “嗯。”裴老夫人接了,浅浅抿一口,“你俩跪祖宗牌位去。” 尹氏哀声道:“娘,媳妇知错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21 出关 裴老夫人面露讥诮,“上回挪用公中的银子,你也是这么说的。我可不敢信你。”扬声唤道:“魏嬷嬷,你去祠堂守着。任谁都不许靠近祠堂半步!” 尹氏母女抽抽搭搭的随魏嬷嬷去了。 得着信儿的裴锦琬急的团团转。她的乳母灵机一动从厨房捧来参汤,陪她一起到在荣泰院。 “祖母……”裴锦琬怯生生的唤道。 裴老夫人确是恼了尹氏和裴锦珠,却不至于迁怒裴锦琬。 “祖母,喝碗参汤吧。”裴锦琬对裴老夫人敬重多过亲昵,语气略显生硬。 裴老夫人颌首道:“放那儿吧。” 裴锦琬真就把参汤放下,再无二话了。 “娘,大嫂也是一时糊涂。”韦氏不咸不淡的说道:“反而是珠姐儿更叫人担心。她要是嫁了人也像大嫂那样,定会连累瑶瑶和琬姐儿。” 韦氏有意敲打裴锦琬,见她面色微变,继续说道:“不过,琬姐儿好歹也是明督主的外甥女,不愁找不着好人家。就是可怜我们瑶瑶了。” 言下之意,二房要离大房远远的,能不沾就不沾。 裴老夫人道:“瑶瑶是个有福的,你别担心。”眼风瞟向裴锦琬,“断不能让尹家小子亲近瑥哥儿瑫哥儿,想祸害我那俩乖孙儿,门都没有!” 裴锦琬心尖打了个突,垂下眼帘闷声不语。 年终岁末,衙门里本就好多事忙。裴庭文听说家里叫他告假回去,就知定是尹氏惹了乱子。交代几句骑了马急忙急火的往回赶。裴庭武也是一样,他既担心裴老夫人生气伤身,又怕韦氏和裴锦瑶受委屈。历来清官难断家务事。可那尹氏的确是个搅家精。 兄弟俩在荣泰院门口遇上,不约而同的苦笑着摇摇头。 妻不贤,家无宁日。 裴庭文问明白了事情始末,对那尹氏自是说不尽的埋怨。好言好语安慰裴老夫人,又跟裴庭武打包票,绝不让尹家的小子去范先生那处进学。 裴老夫人说了几句家和万事兴之类的场面话,就让裴锦瑶等人回去,独留下裴庭文。 “以后就让她抄抄佛经,等闲不用出门了。” 裴庭文默然的点点头。 “再过几年你就四十了,娘做主给你纳妾!”裴老夫人斩钉截铁的说道:“当年要不是你父亲顽固又糊涂,哪里会有这么多事。也怪我心软……” 提起当年的事,裴庭文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裴老夫人望着温文儒雅的儿子,长长的吐了口浊气,“要不是受了尹氏的算计,她哪能进得了裴家的门?倒不是说咱们裴家有多高不可攀,实在是那尹家乌糟糟一团不成样子。我早就觉得委屈了你,现在补偿也不算晚。这次我可得睁大眼睛好好挑。你想要个什么模样的?跟娘说说……” 不待裴庭文答话,魏嬷嬷满面焦急的进来回话,“……大太太晕过去了。” 裴老夫人心一沉,眼底泛起了浓浓的质疑。 人晕过去总不能不请大夫。可随之而来的消息更令人震惊,尹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裴老夫人错愕不已。不止是她,裴家上下都很震惊。但不管怎么说,总归是喜事。 …… 因是年下,亲戚间走动的多,何平泉自尽未遂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喧喧嚷嚷的到了腊月二十一,国师吕琅出关了。 “您刚闭关不久,刘大姑娘就得了急病……”大弟子邱将离面露不忍,“瘦的就剩一把骨头。师叔也束手无策。” 刘大姑娘,闺名一个嫣字。是缪太子的女儿。 “苦熬了一个多月,终是油尽灯枯。师叔就跟太太商量,把刘大姑娘葬在后山……”邱将离觑一眼吕琅的神色,继续说道:“师叔亲自选了块风水宝地。” 吕琅噗嗤一声乐了。 “风水宝地?”他反问道:“你确定是青城观的后山吗?” 邱将离脸顿时红了,“师叔也是没办法,刘大姑娘身份尴尬,葬到别处不大合适……声音渐渐弱了下来,“棺椁寿衣都是上等的,绝不会辱没刘大姑娘。太太对师叔谢了又谢。想必也是满意的。” “她敢不满意?!”吕琅撩起眼皮睨着邱将离,昔日的翩翩少年,蓄起了三缕长须。面皮还嫩着,倒是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邱将离苦笑,“仪风二年,陛下断了青城观的供奉。朝中的贵人们更是一个个避之唯恐不及。要说念旧,当属武英殿大学士任东阳。不仅过年时投帖问安,还遣人送米面道袍等物。但终归是杯水车薪。师叔说不能坐吃山空,就带我们下山去给人打平安醮。为保青城观的名声,捉鬼驱邪不收银钱。寻穴画符之类的差事也不接。我们不知您何时出关,又害怕陛下诘责刁难,这颗心就跟在小火上烹似得。太太晓得我们不易,揽了浆洗缝补的活计过去……” 吕琅不语。 先帝爷在时,他在宫中陪王伴驾,师弟云海月掌管庶务。他二人一内一外,将青城观打理的妥妥帖帖。那时候青城观香火鼎盛。除非是其他道观除不了的妖魔鬼怪,否则云海月不会轻易出手。而今可倒好,青城观得靠斩妖除魔才能保住好名声。吕琅心底一片寒凉。 还有曾经高高在上的太子妃,居然像粗使婢女那样给人浆洗衣裳…… “刘大姑娘不该是短命人。她出生时,我就给她批过命。闭关之前,我给她化解了一场灾劫。原以为万无一失……怎么还是没能躲过去?这……有点不大对啊……”吕琅片刻恍惚后,缓了缓心神,问他:“云师弟呢?” “师叔去长乐村捉鬼去了。”邱将离许是怕吕琅责怪云海月,又急急说道:“师父,我们真的尽心尽力照顾太太她们了,不敢有半分怠慢,实在是日子艰难……” 吕琅点点头,“我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说起来,也是我对不起你们。不该闭关这么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22 剪枝 话锋一转,又道:“大过年的闹鬼?这真是……”顿了片刻,语气软和下来,“我下山帮他吧。” 邱将离赶忙劝止,“您刚出关想必有不少人会来拜谒。且宫中也得了信儿,万一陛下宣召,您不在总归不好。” 吕琅眸光一沉。 他的确命人给宫里递了消息,可仪风帝心里那根刺不是说拔除就能拔除的。 “今年还打平安醮?” “嗯!”邱将离十分笃定,“今年轮到福堂村。”他摸不准吕琅的用意,便问道:“师父也去吗?” 吕琅颌首道:“去。” …… 衙署尚未封印。宫中贵人们今儿赏书画,明儿赏珠玉。每个人桌上都有扎着水红绸子的托盘,把文渊阁映衬的喜气洋洋。 “陛下召见他了吗?”沈惟庸手握花剪,端量着面前的金橘树,“他是想参加元日的大朝会吧?” “没有。只是知会一声。”任东阳道:“吕国师出关的信儿一早就递到陛下那儿了。” “他失了圣心。”沈惟庸语重心长,“陛下不会再抬举他了。我要是他,八年前就急流勇退了。闭关就是权宜之计而已。” 金橘树的叶子绿油油的泛着光,一个个黄灿灿的小橘子很是喜人。沈惟庸看了半天也没找到下剪子的地方,讪讪的叹口气,将目光投向旁边的黄杨盆景。 任东阳犹犹豫豫的说道:“吕国师出关了,又是大过年的,不去见见总归不好。” “那就去拜个年吧。顺便替我问候一声。”沈惟庸笑了笑,放下花剪,怅然道:“日子过得可真快啊。” 任东阳伸手捏住一颗小金橘不做声。 “你跟他说,俗事自有我们这些俗人料理。叫他潜心修道。” 任东阳诺诺应是。 …… 尹氏有了身孕之后,裴锦珠也不想以前那样张牙舞爪,娘俩镇日窝在院子里,等闲不出来走动。难得耳根子清净,裴锦瑶多留意了一下外面的动静。 何平泉自尽未遂,紧跟着传出了他跟南风巷的小倌以及月楼妓子勾连的细枝末节。茶馆的说书人日日宣讲,传扬的沸反盈天。白露书局也跟着凑趣,要出一本名为《半桃记》的话本子影射此事。何平泉没死成也没再寻死,把宅子托给牙行,腊月二十四那天一家老小动身返乡。至此,险些闹出人命四句谶语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 虽然裴锦瑶无法了解到仪风帝对那封信的态度,但是何平泉一事从侧面印证了谶语并非子虚乌有,想来他会做出正确的决定。裴锦瑶所能做的就是耐着性子等,待到春时自会见分晓。 除夕当晚,全家围坐在一桌吃了顿团年饭。 多日不见的尹氏瘦的下巴都尖了,眼底泛着青,唇色也不甚红润,像是大病了一场。裴老夫人关心几句,就让她回去歇着,又吩咐厨房做两个她爱吃的菜送去。 尹氏一走,席间气氛顿时活跃了起来。 裴瑫兴致勃勃的说:“长乐村那个是只厉鬼。据说是被主母棒杀的婢子,本就好大一股怨气。丢到乱葬岗去,慑了几条枉死的冤魂之后愈发邪性。那厉鬼长了本事回到原先东家的宅子作妖,把那主母闹的只剩小半条命。亏得有云道长,三下两下就拘住了。” 裴锦珠惊得用帕子掩住了嘴,战战兢兢的小声斥道:“五弟,大过年的不兴说这些。”眼风瞟向裴老夫人,见她好像没听见似的,一个接一个的吃白灼西施舌。裴锦珠眸光暗了暗。 裴庭文呵呵笑了,“男孩子嘛,胆子大。”转头看向裴锦珠,“这种事你听了害怕,你五弟听了只是觉得好玩。”尹氏怀着身孕,他也隐隐有些期待,若能生下男丁,他一定要亲自教养。 裴瑫就是想吓吓裴锦珠,谁叫她总是欺负三姐。目的达到,裴瑫高高兴兴的夹了块虎皮肉吃,不再多话了。 裴瑥看破裴瑫用意,抿着嘴偷笑。 裴庭武乐呵呵的说:“初二福堂村请了云道长打醮。外间都在传吕国师也会到场。你们想不想去长长见识?” 裴瑫裴瑥一听还有这好事,眼睛立刻放出光来。 裴锦珠不屑的扯扯唇角。裴锦琬正是爱玩的年纪,刚想说“我也要去”,眼角余光扫到裴锦珠唇畔尚未褪去的轻蔑,话到嘴边终是咽了下去,装作兴致缺缺的模样不言声。 裴锦瑶忙不迭的点头,“去了总得买些好吃好玩的。爹,您能给我支十两银子么?” 韦氏颇为意外。以前裴锦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现在一天比一天活泼,越来越像个小姑娘了。 裴庭武咧嘴哈哈大笑,应道:“行,行。不过打醮得三天呢,初四那天最热闹,咱们初四去。” “娘也去。”裴锦瑶望着韦氏说道。 韦氏刚想推拒,裴老夫人替她拿了主意,“去吧。过年就图个乐呵。要是赶不及回城,就在那宿一晚。我跟你爹去过一次福堂村,那处的炖黄鱼可是一绝。鱼鲜,炖鱼清酱更鲜。你们回来的时候捎上两瓮。” 韦氏欢欢喜喜的应下。 …… 自打云海月捉住了长乐村的厉鬼,青城观的名号愈发响亮。 福堂村打醮,四里八乡的百姓都赶过来一睹云海月的风采。来了之后居然见到了刚出关不久的吕国师。 那可是陪王伴驾的吕国师啊。这一下就跟冷水进了油锅似得炸开了。一传十十传百,初四这天,唯一能进福堂村的土路堵得严严实实。车马骡子小毛驴,一眼望不到头。道路两旁更是热闹。有卖馄饨烧饼,梨圈桃圈的,还有唱曲说书,打拳卖药的,也有胸口碎大石,钻火圈顶碗儿的。 小密探身穿粗布棉衣棉裤,戴着耳衣,腰里扎一块雪白的围裙,坐在小杌子上炸肉炸虾。腌好的里脊肉裹上面糊,丢进锅里刺啦一声,翻两翻,再翻两番,捞出来放在稻草编的碗里黄澄澄的一小堆,撒上辣椒碎花椒碎,吃一口香喷喷,酥脆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23 凌雾 炸肉炸虾既是小食又可佐餐。他这位置选的也好,左边卖渴水,右边卖汤饼。冰凉凉的渴水配炸肉,热乎乎的汤饼配炸虾。小小的摊子买卖好的不得了。 “炸肉三份,炸虾三份。送到翠帷马车那儿。” “好叻。”小密探顺嘴答音,仰头看那人二十来岁面黑个高,说起话来瓮声瓮气,心尖儿不由得打了个突。这位不是旁人,正是燕六爷的长随白英。 六爷要吃他炸的肉! 小密探笑眯眯的冲白英点点头。 白英疾步回到车前禀报:“六爷,炸肉炸虾林檎渴水一会儿就到,您稍候片刻。” 花九不悦的声音由车中传来,“你把小爷的里木渴水给忘了是不是?” 白英正色道:“没有,没有。您的里木渴水说话功夫就来了。” 花九气哼哼的对燕凰玉说道:“六哥,白英怎么愣头愣脑的。” 燕凰玉一手执扇,一手握着新出的话本子,沉声道:“他精明的很。”缂丝小扇的扇面换成了云蝠纹,扇坠子仍是两颗亮闪闪的金刚石。 “他就是瞧着呆,办差从不马虎。”燕凰玉又道。 花九仔细想想,六哥说的也有道理。他低头瞄了瞄封皮,《半桃记》三个大字跃入眼帘。这不是写何平泉那个老不修的么?那么恶心的事,怎么好意思出话本子?可怜那小红玉,被何平泉连累的没了生意又被人耻笑。花九拧着眉头,凑到燕凰玉身畔,委委屈屈的说:“六哥,打醮你不看,跳火圈,走索儿你也不看。你要看话本子,咱就干脆窝在家里。用得着跑这么远么?” 燕凰玉的视线始终不离纸面,“你要是闷了就让白英护着你出去转转,我等着吃炸肉。” 花九皱了皱眉,“六哥不去,我也不去。”说着,撩起车帘,扬声发问:“渴水怎么还没送来?爷等着喝呢!肉呢?不是有炸肉么?六哥念叨好几遍了!” 话音刚落,有人接茬,“来了,来了。不光有炸肉,还有油炸小河虾。里木渴水和林檎渴水小的也一并给您送来了。” 花九循声望去,但见那人腰侧悬着竹筒,脚步快且稳。两手托着薄木板,板上放着六个稻草碗儿,碗上头蒙着干净的枯玉米叶。 “还是这小子机灵!”花九笑呵呵的说道。 燕凰玉这才放下话本子,理了理衣摆,吩咐白英,“让他进来回话。” 炸肉外酥里嫩,小河虾鲜美香脆。花九一口虾一口肉再喝一口里木渴水,吃的满嘴油光。 小密探笑的见牙不见眼,“武英阁大学士任东阳头晌就来了,穿的跟富家翁似得。他爱吃炸肉,先后买了两份。” 花九嘴里塞的满满当当,含混不清的赞道:“确实好吃。” “谢九爷夸奖。”小密探眼睛弯成月牙,“青城观的道士们歇在前头的凌雾山庄。从初二就没断过人。多是十里八乡的富户乡绅,来跟吕国师混个脸熟。吕国师也是来者不拒,谁来都见一见,聊一聊。属下借着送炸肉的当儿,到吕国师那儿听了一耳朵。他与任大学士谈画谈诗谈鹤鸣楼的拿手菜。” 在那种场合之下,也只能说这些了。 “慈恩大街那儿没见有小道姑露面。庄子里也都是道长。倒是有三五个道童,都是七八岁的孩子,年纪对不上。” 燕凰玉唔了声,挥挥手让小密探退下。 小密探刚要走,花九一把拽住他的衣袖,“要不……你别当探子了,跟着小爷吃喝玩乐,轻轻松松挣一份月例银子。” “九爷……小的……”小密探脸都白了。当探子有前途,再说也不是总能碰上方小虎那样难缠的小崽子。跟着花九吃喝玩乐,倒是轻快。可是以后怎么办?总不能胡混一辈子吧。人家花九是督主的义子,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可他就是个普普通通一心想要奔前程的小探子。 燕凰玉沉下脸,“九弟,你别胡闹。” 花九嘟嘟囔囔的松了手,小密探趁机脱身,麻利的跳下车。燕凰玉的声音断断续续传了出来,“他是个好的……能升掌班……” 小密探捂着嘴嘿嘿嘿地偷笑。 …… 裴庭武一勒缰绳,唤了声韦氏的闺名,“惠姑……” 韦氏红着脸探出头来,问他:“到了?” 这次出行轻车简从,裴庭武亲自驾车,裴瑥裴瑫骑马,裴锦瑶和韦氏以及翠巧红翎皆做男装打扮。一行人天不亮就出了城,到在这处看打醮,看杂耍,吃桃圈,吃炸肉。既饱了眼福也饱了口福。 “嗯。”裴庭武收拢马鞭,指了指大门上的匾额,“瞧,这不是就缀虹阁么。”抬手一指西南方向,“那是凌雾山庄。青城观的道长们住在那处。景意原想把缀虹阁一并借给他们,听说我要来,这才作罢。” 谢渊谢景意是裴庭武的同窗。两榜进士出身,在吏部任员外郎,仪风六年辞官回乡做个闲散人。 “等安置好了,我带你们去见见吕国师。”裴庭武对裴瑥兄弟俩叮嘱道:“你俩别拘束,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少年锐意,最是讨喜。” 裴瑥裴瑫点头应是。 裴锦瑶怀里抱着吃剩了小半碗的炸虾,由翠巧扶着下了车,听说裴庭武要去见吕琅,赶忙说道:“爹,我也去,我也去。”顺势拈起一只虾子塞进裴庭武嘴里,“吃人的嘴软,您不应也得应了。” 裴庭武嚼着小河虾,眼睛都笑弯了,“哪有你这么耍混的?” 裴锦瑶大眼忽闪忽闪,好似有水雾涌动,娇声央求,“爹,您就带我去吧。” “你去作甚?”裴庭武敛去笑容,故意板起脸孔,“好生陪着你娘,晚上咱们烤肉吃。你不是没喝够里木渴水吗?这处的厨娘会做,我让她做给你喝。” 裴锦瑶失望的垂下头。 “你带她去吧。”韦氏替她说项,“以后她想见吕国师恐怕都没机会了。” 裴锦瑶仰起脸,“是啊,是啊。爹,带我去吧。” 裴瑥也说:“爹,带上三妹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24 暗潮 “你们呐!一个两个都宠着她惯着她!”裴庭武佯怒,“赶紧去换身衣裳,皱皱巴巴的怎么见人?” 裴锦瑶欢呼一声,领着翠巧飞快的跑了进去。 裴庭武望着裴锦瑶的背影勾唇浅笑。女儿越来越活泼趣致,一举一动充满了生气。这的确是件好事,可他怕过犹不及,太活泼了就显得轻挑。有意拘一拘,让她收敛些,又怕拘的狠了,变回以前那样。当真是左右为难。 …… 天色渐渐暗下,看热闹的百姓们纷纷踏上归途。走索儿跳火圈的杂耍艺人慢条斯理的拾掇一应物事。练拳卖药的王大力单手搓着两颗石球,笑呵呵的说:“这趟不白忙活。我卖出去整整一匣跌打药呢。” 卖渴水的赵四彪撇撇嘴角,“你那算什么能耐。瞧见炸肉的小子没?五六盆肉卖的精光。都够他娶媳妇了。” 小密探弯起眉眼,笑眯眯的说:“你们饿不饿,俺这还有半盆肉,炸了给你们垫垫肚子。不要钱。” “吃吃!”赵四彪捧出好些竹筒,“俺的渴水管够喝。来年就该去寿堂村了,到时候咱们都去,互相也有个照应。” 大伙儿纷纷点头应是。 小密探麻利的生火热油。 冬天的傍晚,寒风凛冽,一片薄薄的纸钱不知从哪儿卷到炉火中。火苗顿时将那纸钱舔舐干净。小密探哎呀一声从小杌子上跳起来,结结巴巴的问:“怎、怎么有纸钱?”大过年的这么晦气?! 话音刚落,一张张纸钱随风刮了过来。 众人见状心下骇然,不约而同的停下手里的活计,循着纸钱吹来的方向看去。 稀薄暮色下,十二人抬的棺椁缓缓前行,走在头里的是个八九岁的孩子,披麻戴孝手握哭丧棒,他身后跟着两个四十来岁的汉子,看那模样像是家中管事。 这一行人不哭不喊,只默默的往前走。时不时朝半空撒些纸钱,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小密探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低声道:“下葬不该去山上么?怎么往福堂村来了?” “可说是呢。” “许是在这处绕一圈吧。” “嘁!又不是送嫁,绕给谁看?” “别说了别说了,过来了!” “……” 大伙儿七嘴八舌的小声议论的功夫,那孩子到在小密探跟前停下脚步,扬声问他:“青城观的仙长们还没走吧?” 他眼底泛着浅浅的青,脸很白,显得嘴唇格外红。 “没、没走。”小密探吞了吞口水,壮着胆子说道:“他们明早才回城里呢。” “仙长们宿在何处?”那孩子又问。 “凌雾山庄!”赵四彪顺口接道。 王大力伸手遥遥一指,“那处就是。” 那孩子木然的道了声谢,继续向前走。 小密探眼前浮现出方小虎那张喜怒形于色的小脸,暗自想道:虽说方小虎不是个好相与的。可他长的没毛病。方才那孩子倒是个懂礼的,怎么瞅着那么瘆得慌。 一阵旋风刮过,走索儿的扈二娘打了个抖,声儿颤颤的说:“我……有点冷。” 钻火圈的胡老戆丢给她一件棉袍子,“快披上。” 说着,紧了紧腰带,“他们要去凌雾山庄,咱们也去瞧瞧吧。兴许是求国师大人救命的呢。” 赵四彪喝多了水,打个饱嗝儿,“人都躺棺材里了,救个大头鬼啊。” 小密探把肉盛出来撒上作料。大伙儿笑嘻嘻的围拢过来。不用小密探招呼,一人端起一碗捧着吃。 “香的哩。”王大力一口接一口,嘴里塞的满满当当。 扈二娘立在原地动也不动,眼睁睁瞧着十二人抬的棺椁没入夜色,小声咕哝一句,“也不知死的是谁。丢下那么小的孩子,以后怎么活?” “怎么活?你看他像是活不下去的样儿么?人家活的比你好!”王大力含混不清的说:“你要不信,咱们去看看?” “去!谁不去谁是孙子!”胡老戆早就按捺不住了,抄起棉袍罩上就走。 …… “乐珍,你此来非是为了吃几分炸肉,跟我聊聊风物这么简单吧?”吕琅端起一盏清茶,含笑说道:“元日那天我没得宣召,有些人一定很高兴。” 任东阳一个人吃了双份炸肉炸虾,有点上头还犯困。他跟吕琅东拉西扯的说了一天的闲话,愣是没好意思把沈惟庸交代的那句说出口。 “而今明匡势头正盛,您何不避其锋芒……”任东阳清了清喉咙,“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嘛……” 吕琅失笑,“他一个宦臣,还能只手遮天不成?” 已经只手遮天了啊! 任东阳心里发苦。 仪风帝任由东厂做大,尤其最近两年,明匡在朝中的地位无人能及。眼下明匡还没到目中无人的地步,可以后呢?谁能保证得了? 这些话任东阳不能跟吕琅言明。失了圣心的国师,想晋言都见不到皇帝陛下。还不如让他就此远离朝堂,做个俯视众生的得道高人。 此时此刻,任东阳忽然觉得沈惟庸绝对是看明白了吕琅处境艰难,所以才不让他插手政事。 任东阳心里有了底,又道:“陛下宠信明匡,那就让他宠嘛。天子身边也得有一两个能聊得来的人不是?” 跟先帝最能聊得来的是吕琅。一朝天子一朝臣,仪风帝登基之后,就没吕琅什么事了。尤其是吕琅善待缪太子的亲眷,今上更是气恼。这口气堵在胸口八年了。 “国师出关了,青城观必定能更上一层楼。”任东阳沉吟片刻,“您也犯不上跟明匡争长论短。” 不是犯不上,是根本争不过。明匡有实权。吕琅除了青城观还有什么? 吕琅听明白了任东阳的弦外之音,笑了笑,道:“乐珍,我知道你是一番好心。” 任东阳缓缓颌首,“您明白就好。” 吕琅话锋一转,“目下的情势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涌动。只是你,你们没留意罢了。你回去与沈阁老说,陛下很快就会见我了。” 怎么又让他传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25 悚然 任东阳扁扁嘴,道:“我实在是不想看您受冷遇。想当年,您多风光……” 这话倒是真的。他就像先帝的影子,先帝走到哪,他就跟到哪。与那时相比,吕琅的确算是落魄了。 不过吕琅无心细究从前,默了默,问道:“后宫之中,可进了新人?” 好端端的问这作甚?转念又想,兴许吕国师想让宫里得宠的贵人帮他美言几句吧。倒也是个办法。任东阳思量片刻,回道:“胡总兵的侄女旧年刚晋了位份,陛下一个月有五六日都在她那处盘桓。” 吕琅知他会错了意,便也不再追问,话锋一转,道:“这是武当太和茶,虽不及五指峰的上洞茶,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任东阳神情一肃,上洞茶有市无价,宫里每年也只得三斤左右。太和茶虽不比上洞茶金贵,却是得和南岩宫有些交情才能买到。这与青城观早已衰败的传言极不相符。 他兀自忖量的当儿,邱将离在外焦急的叩门,“师父,师父,不好了。”顿了两息,等不及吕琅开门,竹筒倒豆子似得说道:“先前云师叔去长乐村捉鬼,那家的主母初一咽了气……她儿子使人抬着棺椁堵在咱们庄子门口,一个劲儿的撒纸钱……” 吕琅面沉似水,哐当一声扯开屋门,问道:“他们要干什么?” 邱将离嘴巴张张合合,好半天才找着自己的声音,“他、他让师叔磕头认罪。” “认罪?人死了跟云道长有何关系?”任东阳摆起了朝廷命官的款儿,抖抖衣袍到在吕琅身侧站定,“此事就由我来处置吧。”说着,解下腰间悬着的私印递给邱将离,“你从后门出去,到怀柔县找宋恒宋县令。让他带衙差过来。” 吕琅抬眼望望晦暗的天际,低声喃喃,“邪气弥漫,那是个邪物。”扬手将私印推回给任东阳,道:“无需兴师动众。更何况,衙门的人来了也是添乱。” 话音落下,邱将离面色微变。 邪物…… 任东阳默了默,道:“怀柔县也有术士,可以叫他们过来帮忙……” 自打没了神机司,降妖捉鬼的差事就落到了各地道观的头上。有的县衙也会招揽几个民间术士,以备不时之需。但质素良莠不齐,应付小妖小怪还成,邪物之类的就力不从心了。 吕琅闷哼一声,“那邪物儿已经成了气候。将离,你与云师弟在院中布阵,我去将它引来!以免伤了村里的百姓!”说罢,拿起拂尘大步向门口走去。邱将离沉声应是。 任东阳激灵灵打个冷战,哑着嗓儿喊:“等……等等我,等等我。”声音抖得厉害。 …… 裴锦瑶穿着竹绿箭袖,一把乌黑的长发拢在头:“随我,随我。” 裴庭武翻个白眼,裴瑥也跟着翻个白眼。 黑漆楠木棺在火把的映衬下,泛着阴寒寒的幽光。身穿丧服的孩子站在棺材前,朗声道:“我爹出门在外,家里只有俩管事支应着……城里有名的大夫请遍了,都说娘不是病,他们治不了。可那天云道长捉完鬼就走了,连符水都没施舍一碗。倘若那天云道长给我娘一碗符水,说不定能多撑几天,赶得及与我爹见上一面。云道长见死不救,我却不想为难他。给我娘磕个头,我就不追究了,等我爹回来,给娘寻一块风水宝地下葬就是……” 八。。九岁的孩子模样古怪,说出的话又实在不像无知小儿,不由得让人心生毛骨悚然之感。 裴锦瑶看了那孩子片刻,转而将视线投向站在门前的道长身上。他面色粉润,须发皆白,从外表看不出实际年龄。裴锦瑶猜他六十多快七十了。他单手负在身后,目光平和,自有一股出尘高洁之气。这位应该就是吕国师了。裴锦瑶暗想。 吕琅闻言,微微一笑,对那孩子说道:“你们来的不巧,打完醮云师弟先行赶回观中了。我这就命人把他叫来。你们赶路也累了,先进庄子歇息片刻。等云师弟来了,咱们再说不迟。” 那孩子嘟着嘴想了片刻,道:“要是我进了庄子,谁知道还能不能有命出来。” 王大力倒吸一口凉气,小声咕哝,“这娃儿难缠的紧啊。” 小密探闷哼一声,“他可不像是个小娃儿。” 胡老戆俩手揣在袖笼里,“看看,先看看再说。” 赵四彪扯嗓子喊:“青城观又不是杀人越货的强盗,你怕什么?” 随即有人附和,“就是,就是!” 那孩子扭过脸,哀声嚷道:“叔叔伯伯可怜可怜我这幼年丧母的小子吧。我不求你们说句公道话,只求你们能给我做个见证。云道长给我娘磕完头我就走,绝不胡搅蛮缠。” 众人纷纷住了声息。 任东阳一双眼紧紧盯着棺材,低声发问:“国、国师,那邪物不会从棺材里蹦出来吧?” 吕琅摇头,“看来他铁了心要拉上无辜的百姓当垫背!” “那您有几成把握既不伤人,又能制住那邪物。” “七成吧。”吕琅沉声道。 说七成是谦虚。他和云海月联手,有九成九的把握。 “你信不过青城观没关系,今儿晚上你跟我回缀虹阁歇宿便是。”裴锦瑶向前迈了两步,笑意妍妍,“大伙儿累一天了。都回去睡吧,明儿早上再来。” 那孩子一愣。他没想到有人半道出来搅局。且还是个娇娇软软,朱唇皓齿的小姑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26 伏魔 裴庭武只当自家闺女心善,便道:“是啊。看热闹赶早不赶晚。都回吧,都回吧。就算云道长赶来也得后半夜了,在这杵着多累的慌。” 吕琅悬着的心放下一半。 那邪物引得不少村民前来围观,目的就是让他投鼠忌器不敢轻易动手。那个小姑娘话不多,却是帮了大忙。 小密探的目光在裴锦瑶脸上盘桓再盘桓,总觉得她有些眼熟,一时间又想不起在哪见过。急的他百爪挠心。 “小娃儿,俺们明儿再来!” “有人收留你,你也好生歇歇,我看你脸色不大好……” 村民们嘟嘟囔囔说着,三三两两的往家走。 胡老戆一屁股坐在地上,“俺不走!俺在这处盯着!” 扈二娘伸手拧住他的耳朵,“在外头待一宿冻不死你个戆货!回去烧肉烤火吃热酒儿,不比在这喝风强?” 王大力和赵四彪一左一右架起胡老戆,“别惹二娘生气,她要是真恼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裴锦瑶站到那孩子面前,“你跟我回去吃顿热饭,好好睡一觉……” 话音未落,就听棺材里发出掰动骨节的咯咯声。在嘈杂的说话声遮掩之下,并没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然而,吕琅、裴锦瑶以及小密探都注意到了,他三人不约而同的向黑漆楠木棺看去。 先是轻微的晃动,继而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 扈二娘脸色煞白,尖着嗓子哭嚎,“诈诈诈诈尸了!”松开胡老戆的耳朵撒丫子就跑。 轰的一声,人们四散奔逃。 小密探最是机灵,找了个背风的角落猫腰拱了进去,既能看热闹又伤不着。他忙中不乱,半路还顺带捡了包炒豆。 裴庭武命裴瑥带裴瑫先回缀虹阁,他迎着人群一路挤过去找裴锦瑶。 裴锦瑶却冲着裴庭武一个劲儿的摇头,不让他靠近。 裴庭武愣住。他从未见女儿这般严肃,心下狐疑却也信了她,没有再往前走,趴在柴火垛后头一瞬不瞬的望着裴锦瑶。 “你别怕。”裴锦瑶温声安抚的同时,扣住那孩子的肩头。那孩子并不挣扎,温驯的随着裴锦瑶向后退了两步。 吕琅将任东阳推进门内,一扫拂尘喝了声“起!”黑漆楠木棺碎成数片,棺中女尸直挺挺的立起来。 水红寿衣将那女尸的一张脸衬的白里发青,青里透着股邪气。两片唇紫艳艳,一双眼黑洞似得无波无澜。 女尸伸直胳臂,指甲噌噌的随风长成了尺许来长,乌漆墨黑泛着粼粼寒光,“纳命来!”语气生硬,好像几百年没说过话。 吕琅将袍角扎在腰间,左手掐诀,右手挥动拂尘,虚晃一招,朝那孩子窜了过去。 那孩子反手拽住裴锦瑶的右臂,力气大的惊人。电光石火之间,裴锦瑶左手拔下发间桃木簪直直插向那孩子的天灵盖。簪子刚沾到发丝,就听嘭的一声,一股强劲的罡风自那孩子的天灵盖涌了出来,将裴锦瑶震出数步开外。那孩子登时萎顿在地,脸上显出点点尸斑。原来他早就是个死人了。 裴锦瑶捂住胸口哇的吐出一口鲜血。裴庭武大惊失色,连滚带爬冲到她身边,抖抖索索的把她揽进怀里,流着泪说:“你一个小姑娘,跟着搀和这事做什么?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你娘也不活了……呜呜呜……” 裴锦瑶只觉得心胆俱裂,伏在裴庭武臂弯,猛咳不止。 云海月等人夺门而出,与抬棺的那群人战在一处。 与此同时,罡风聚化成面目狰狞的邪物,飘飘忽忽悬在半空。 “云海月,你速速将冬姐儿还来!她被那毒妇折磨致死,眼瞅着就报了杀身之仇,你却救下毒妇,拘住冬姐儿。你这不是善恶不分吗?” 看他形貌像是男子,说话时又掺杂着女声,诡异的很。 十二个抬棺人与那女尸是些不成气候的鬼魅,邱将离等人应对绰绰有余,云海月抽身出来,仰首对那邪物说道:“我已将她交予黑白无常,带到阴间了去了。” “你!”邪物气的差点散了形,“我与冬姐儿两情相悦,你个妖道好狠的心生生将我俩拆散!”怒极之下,邪物化成一道旋风,呼隆隆向云海月卷去。 霎时间,尘沙漫天,遮蔽星月。 裴庭武赶忙抱起裴锦瑶跑到柴火垛后头躲藏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云海月自门口窜出来和吕琅二人联手,与那邪物缠斗在一处。 …… 扈二娘拼了命的跑,将邪物气急败坏的吼声抛在身后。 胡老戆俩腿扑腾的跟兔子似得,一会儿功夫就跟扈二娘齐了头。 “……二娘啊……你真行……说把俺丢下就丢下,俺……俺……再不给你买花儿戴了!”胡老戆说完停了下来,俩手拄着膝头呼哧呼哧的喘粗气。 扈二娘也住了脚步,回首望去,新月如钩,一团浓墨似得黑气裹挟着两个宽袍大袖的身影。即使离得远,也能看出那团黑气明显处于下风。 胜负已分!扈二娘松口气。 “不买就不买!谁稀罕?!”扈二娘丢下句话,一屁股坐在田垄上。 胡老戆立马就怂了,臊眉耷眼的凑到她身侧,“二娘,你别生气。回头俺给你买珠花。” 王大力,赵四彪一个紧跟着一个的扑倒在地上,俩人异口同声的嚷嚷,“跑不动了,真跑不动了。再跑非跑死不可。” 胡老戆数了数人头,一,二,三…… “咦?怎么少一个?卖炸肉的小子呢?” 王大力哇的就哭了,“完了,完了。那小子细皮嫩肉的指定让妖精给吃了。” 胡老戆也哭,“那么好吃的炸肉,再吃不着了?亲娘咧!这不是要了俺的命嘛……” 赵四彪:“……” 王大力:“……” 扈二娘默默捂住耳朵,把脸埋进膝头。 小密探浑然不知有人为了他和他的炸肉哭的惊天动地。他一边吃炒豆一边看打架,一边拧着眉琢磨究竟在哪见过那个小姑娘。 用心思量的当儿,吕琅抖动手中拂尘,用力一卷,将那邪物卷入云海月掌上的伏魔袋里。 天朗气清,重归平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27 焦土 那些附在抬棺人以及管事身上的鬼魅也都被邱将离等人一一降服。 吕琅四下看看,发现了隐在柴火垛后头的裴家父女。他甩开大步走过去,两指搭在裴锦瑶手腕,默了默,沉声道:“这小姑娘受了内伤,快把她扶进庄子里,我有疗伤的丸药先吃两粒。待明日,我命徒儿去镇上抓汤药给她煎服,养个十天半月就没大碍了。” 裴庭武一听,千恩万谢。打横抱起裴锦瑶。他有生以来头一回亲眼目睹捉鬼拿妖,心里难免害怕,而且躲在柴火垛后边也有些时候了,脚下脱力,一个趔趄差点把怀里的裴锦瑶扔出去。 小密探赶紧上前托住裴庭武的胳膊肘,“老爷,您先放下小姐,小的去找块门板抬着她。两厢都省事。” 裴庭武仰头看看小密探,认出他是卖炸肉炸虾的小贩,连声向他道谢。 裴锦瑶挣扎着想自己走,裴庭武强按住她的肩头,“现在可不是逞强的时候。你身子骨弱的很,一旦落下病根,你娘准得罚我跪砚台。” 娘怎么舍得罚你跪砚台? 裴锦瑶哭笑不得,望着裴庭武哭肿的眼睛,心里涌起一阵暖意,娇声道:“等回去,我要吃鹤鸣楼的炒大虾,烹河豚。” 裴庭武摸摸她的头,“好好。我置办一桌上等席面,管够吃。”顿了片刻,又问:“你怎么知道那孩子不对劲?又怎会用木簪子刺他?你不怕么?三兄妹里,数你胆子最小,……” 裴锦瑶满脸的笑容僵住。虽说她没有天分,但哥哥姐姐捉鬼驱邪时总会带上她。遇到厉害的精怪,就顺便跟她讲一讲。她见得多听的也多。方才的邪物,是世间怨气集聚而成,又在乱葬岗里吸了不少幽魂。那孩子应该刚死不久,且生前必定受了些苦头。所以那邪物才得以顺顺利利的占了他的皮囊。 在平常人眼中那孩子仅仅是面色差了点。可裴锦瑶终归不同于一般人。她一眼就看穿了那邪物的来历。幸而她头上有支现成的桃木簪子。而那邪物以为她不过是个孩子,并未多加提防。有吕国师在侧,裴锦瑶便毫无后顾之忧的将那邪物从肉身里逼出来。 现在想想,确是有些后怕。 “我……我闻到了腐尸的味儿。那个小孩脸白的吓人,身上又有味,我就猜他不是个好东西。桃木不是能辟邪么,我寻思试试倒也无妨,没想到……爹,我是不是闯祸了?”裴锦瑶眼里盈满了泪。 裴庭武心软成了一滩水,“没、没闯祸。”抬手抚了抚裴锦瑶的额发道:“不过,此番是你运气好,没让它害了性命。以后切不可鲁莽行事,知道吗?” 裴锦瑶温顺的点头应是。 …… 四里八乡的百姓们听闻福堂村闹大鬼,兴奋的不得了。三五人一伙搭着牛车赶到福堂村。凌雾山庄门前比趁墟还热闹。小密探自告奋勇帮忙招呼村民。 “大伙儿上这处!”小密探挥动手中的白帕子,“昨儿晚上,吕国师和云道长就是在这处与那邪物大战三百回合的!你们看,地上的土都焦了……” “真的焦了!” 有人蹲在地上抠土面儿,“带点回去给俺娘开开眼!” “对对。不能白来一趟……” 大伙纷纷行动起来,有的干脆坐在地上,唯恐落于人后。 小密探眼珠儿一转,解下腰间的荷包,撮了把土面放进去。 “早知道昨晚在这儿住一宿就好了,还能看看那邪物长什么样……” “难看的紧,瞧上一眼十来天吃不下饭!”小密探口若悬河的讲,大伙儿如痴如醉的听。 “……” 多亏小密探帮衬,山庄里仍旧宁静安和。 观中亦有几名弟子受伤。于是,吕琅决定多待三五日,待他们伤势见强再回青城观。 裴锦瑶住在东厢房,昨夜里吃过丸药迷迷糊糊睡着了。醒来时已是日高三丈。眼睛肿的跟桃子似得韦氏坐在床畔。翠巧和红翎在屋里走来走去不知忙些什么。 “娘!”裴锦瑶唤她。 韦氏眼里又蓄了泪,“你这孩子看热闹看傻了?明知道那东西不是个好相与的,就不知道避一避,躲一躲么?” 裴锦瑶抿唇不语。 想必是裴庭武怕韦氏担心,替她遮掩过了。 “娘,我没事了。”裴锦瑶才说两句话,就又咳了起来。翠巧忙奉上温水,红翎去灶上端药。 裴锦瑶强撑着露出一丝笑容,道:“吕国师呢,我想当面向他道谢。” “吕国师和你爹在前头跟你谢伯伯叙话。”韦氏给她掖了掖被角,叹道:“你啊,还是胆子小点的好。省的我担惊受怕。” …… 晌午,裴锦瑶和韦氏一块用了饭,便催促韦氏去歇午觉。她夜里睡得多,躺在床上觉得浑身都不得劲。见外面阳光正暖,便吩咐翠巧搬来一把躺椅,裹着羊毛毯抱着手炉在外头晒太阳。翠巧守着她绣帕子。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卖炸肉的小哥吃过晌饭回城了。老爷赏了他五两银子。” 裴锦瑶砸吧砸吧嘴,“也不知他上元节在哪摆摊……” “姑娘想吃炸肉,让灶上的婆子做就是了。”翠巧放下针线给她捧来一碗热水,小心翼翼的伺候她喝,“再待半刻就进屋吧。要是让太太知道了,奴婢可得挨罚呢。” 裴锦瑶笑着应承,一抬头就见吕琅立在不远处的海棠树下。 没有绿叶娇花的点缀,高高的海棠树颇有萧瑟孤寂之感。 裴锦瑶赶紧从羊毛毯里挣脱出来,想起身给他见礼。 吕琅大步到在她面前,温声道:“不必多礼,我来给你把把脉,看有无大碍。”说着,顺势坐在翠巧方才坐过的小杌子上,手指搭在裴锦瑶手腕。 高人大多洒脱不羁。想来吕琅也是属于这一类的。裴锦瑶不再坚持,示意翠巧远远守着。 “再吃几副药也就大好了。”吕琅拈须道。 裴锦瑶微微欠身,道:“多谢吕国师。” “你无需言谢,只早早走了便罢。”吕国师面含笑意,眼中却有着令裴锦瑶心惊的淡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28 徐徐 “娘说,初七回去……” “我说的是从哪来,回哪去。”吕琅笑意不减。 难道吕国师已经看破她的来历?既如此就无需遮掩。“可是我……”裴锦瑶直起身子,正色道:“我不能回去。” 她不能回去,也回不去了。 “托词而已!”吕琅眼底一片冰寒。 裴锦瑶直视吕琅,“国师何必苦苦相逼?难道你不想大夏国祚绵长?” “哈!国祚绵长?”吕琅像是听到好笑的笑话,“德不配位,气数将尽!” 虽没指明谁人德不配位,但裴锦瑶知道他说的是仪风帝。或许在吕琅心目中,待他挚诚的先帝才是真正的帝王。 裴锦瑶默了数息,沉声问道:“国师懂得观星吧?” “那是……”吕琅想说“那是自然”,却又觉得裴锦瑶是在刻意羞辱,气的他眼睛瞪得滚圆。裴锦瑶恍若未见,继续说道:“大夏的国运已经变了。” “不可能!”吕琅斩钉截铁的说道。 “生机已显。”裴锦瑶胸有成竹,一副泰然模样,“从我来到大夏的那天起,就有了变化。只不过,国师不曾留意罢了。” 裴锦瑶原以为吕国师能帮衬一二,现在看来,这根本就是痴心妄想。吕国师不会帮她,甚至对她怀有敌意。 吕琅片刻失神,喃喃道:“万事万物皆有时序……” 裴锦瑶打断他,“若天意如此,谁又能阻止的了呢?” 天意?吕琅色容一滞。 裴锦瑶挑眉看他,没有半分退缩之意,“国师不信?” 吕琅对上裴锦瑶清冷无波的目光,心生犹疑。 她凭什么如此笃定?莫非真的是天意如此吗?吕琅有些动摇。 “但请国师拭目以待!”目下裴锦瑶只想让吕琅袖手旁观,免得横生枝节。 吕琅垂下眼帘,缄口不言。 出关到现在,吕琅并未从星象上看到生机。哪怕一丝也无。他看到的是妖星。 妖星临世! 而面前的这个小姑娘分明是病弱早夭之相。她阳寿已尽,早该是个死人了。吕琅心存疑惑便起了一卦。卦象却是模棱两可,似是而非。他卜卦几十年,头一次这般诡谲。 于是,吕琅认为妖星临世定是裴锦瑶无疑。但他从裴锦瑶脉象探知,她只是个普通人,没有任何异于常人的能力。权衡之下,吕琅不忍无端伤了她的性命。唯一能做的就是劝她早早离开,休要铸成大错。 见他不语,裴锦瑶起身,晃两晃稳住身形,勉强屈膝行了一礼,“多谢国师。” 吕琅目光犀利,“你若识趣,便做个相夫教子的贤惠女子。平平淡淡过完此生。若不然……” 余下的话不用说裴锦瑶也知道是何意思。 裴锦瑶深吸口气,倔强的抿紧唇角向吕琅微微躬身,便转身进屋,一头扎进大引枕里。 …… 小密探从浴肆出来天都黑透了,暗叫声不妙,加快脚步匆匆赶到朱雀大街。因是年下,晚上出摊的小贩不多。远远望去,烛火稀疏,烟气蒙蒙。 小密探买了三份贾婆子荷包饭在手里拎着,七拐八拐到在一处僻静的小院。 “六爷九爷,这荷包饭地道的很,您尝尝。”小密探献宝似得打开荷叶,笑眯眯的说:“小的原本想早些回来复命。青城观的道士昨儿晚上伤了不少,没办法招呼来看热闹的村民。小的就留在那处帮衬着。” 洁白光亮的米饭里点缀着红澄澄的火腿,粉莹莹的虾仁格外好看。花九吞了吞口水,示意白英取来碗筷。 小密探解下腰间的荷包,递给燕凰玉,“吕国师的确厉害,与那邪物恶战时,虚浮在半空还能把土给弄焦了。这是小的特特挖的土,给您和九爷瞧个新鲜。” “你亲眼看见的?”花九凑到燕凰玉跟前,撮了点土面放在掌心上认真端看。 “嗯。”小密探敛去笑容,一本正经的答道:“小的瞧的真真儿的!青城观的仙长们道法无边,那邪物附在男童的尸身之上,亏得裴家三姑娘……”说到裴三,小密探灵光乍现,“哎呀”一声。惊得燕凰玉心肝儿颤几颤。 “我知道她是谁了!”小密探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令得燕凰玉颇为重视,“你说的她是谁?” “裴家三姑娘就是慈恩大街的那个小道姑!怪不得小的看见她就觉得眼熟!”他怕燕凰玉不知裴三姑娘是谁,又道:“就是明督主外甥女的堂妹。” 花九咬牙,“沾上那位裴大姑娘准没好事!六哥,你说怎么办?” 燕凰玉颦了颦眉。他跟裴大姑娘都没见过几次,裴三姑娘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当真是她?”燕凰玉问道。 小密探略有犹疑,“昨晚上裴家三姑娘是做男装打扮。眉眼脸型跟吴大所说有六七分相似。不过小的……不敢肯定。” 也就是说尚未加以印证。小密探又道:“裴三姑娘养在深闺,轻易接触不到,得想个万全的法子才是……”他没亲眼见过吴大口中的小道姑,单凭画像不敢肯定就是裴三姑娘。要是裴三姑娘有个闪失,那他这辈子都不安心。 “这有何难?找个月黑风高的天儿,直接绑了。”东厂拿人从来都是这么干脆利索。花九摩拳擦掌,“这事交给老潘去办,他向来稳当。对付那种咬舌自尽,撞柱子的刺儿头很有一套。” 自打老潘给花九挑了几个得用的人,花九就对他十分信赖。 小密探大惊失色,“九爷,万万不可啊!那是好人家的姑娘。要是弄错了,她可就没活路了!”心里有些后悔。早知九爷沉不住气,就该私下里好生查探。等万无一失了再找机会单独跟六爷回禀。小密探捏了捏荷包里的银锭子。那是裴二爷赏的五两银子。把买糖人的亏空填上了还有的剩呢。 小密探叹口气。裴二爷和裴三姑娘都是好人。 燕凰玉问道:“那依你之见呢?” “不如……徐徐图之?” 燕凰玉凤眼微眯,淡淡的嗯了声。若真是裴三,那就太有意思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29 密报 初七这日,与裴锦瑶一同进城的还有一封来自辽东的密报。 仪风帝穿着常服,脚踩丝履,手里盘一串凤眼佛珠,面色冷的吓人。 “卓鲁珲死了?”仪风帝只看过这位姐夫的绘像。那是弘光末年,派去东真国的使臣带回来的。画中的卓鲁珲端坐在椅上,脚下铺着整张虎皮,唇角扬起,很有几分傲然之色。平邑长公主立在他身后,神态肃然。 垂暮之人能得佳人相伴,难怪他得意。仪风帝一想起那副绘像,心里就不舒服。现在,卓鲁珲的死讯更加令他难以接受。 死都死的不是时候! 仪风帝暗骂一声晦气。 “是!”沈惟庸垮着脸,“卓鲁珲的长子石古苦亲手将其刺死。长公主及其子女被他们囚禁起来。待冰雪消融,石古苦就会挟持长公主叩关。若不是有那封信示警,只怕到了兵临城下,才会知晓此事。” “岂有此理!”仪风帝扬声问道:“伴伴呢,伴伴何在?” 冯嘉答:“明督主稍后就到。” 仪风帝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深吸几口气,冷静下来,沉声道:“宣……吕国师入宫。” 沈惟庸眉梢轻颤。他越是想让吕琅远离朝堂,吕琅就越是要搅合进来。不过,陛下应该不会像先帝那般对待吕琅。如此一想,沈惟庸心下稍安。 夜幕四合,崇贤殿里烛光明亮,仪风帝却好似身处幽潭枯井之中,暗无天日。 阿姐落入石古苦手里必定要遭受一番磋磨。还有她那一双儿女,也不知能否保全。念及此,仪风帝眼眶一热,险些坠泪。 “陛下,长公主殿下吉人自有天相。您且安心。”明匡温声劝道。 沈惟庸也道:“是!石古苦暂时不会伤及殿下性命。” 仪风帝目光定定,似是不为所动。 “入宫之前,贫道卜了一卦……”吕琅捋了捋胡须,见仪风帝并未发问,轻咳一声,“虽有惊,却无险。” 仪风帝撩起眼皮看向他,直言道:“送信的小道姑是青城观的吧,国师带她来了吗?” 那封关乎平邑长公主安危的信笺,对仪风帝而言意义非比寻常。他因此对出现在慈恩大街的小道姑生出些许仰赖之意。他甚至认为只要能找到那小道姑,就理所当然的能够救平邑长公主性命。 仪风帝之所以问吕琅,并非没有私心。他一方面希望谶语是吕琅搞出的噱头。意在重获帝王恩宠。另一方面,他又不得不防备吕琅。毕竟先帝甚为器重吕琅,缪太子对他亦是宽厚。因此吕琅才会善待缪太子的亲眷。 主仆情分尽显。 然则,一仆不侍二主。吕琅对先帝及缪太子忠心,就不会对他刘绍忠心。 吕琅摇头,颇为遗憾的说:“不是。青城观并无此人,许是冒用青城观的名儿。” 明匡微微一笑,“依我看并非冒名,而是不屑留名,是真正的世外高人。” 言下之意吕琅沽名钓誉。 吕琅不以为忤,甩甩拂尘眯起眼不出声了。 沈惟庸懒得给他俩断官司,对仪风帝说道:“陛下,虽然此事属实,却还是得低调行事。杀石古苦个措手不及。否则,长公主殿下性命危矣。” 仪风帝不住颌首,“石古苦狼子野心。这次定要将其剿灭!” 沈惟庸不语。 杀了石古苦只能解眼下危局。再过两三年,卓鲁珲其他儿子成了气候,又是一场恶仗。然而,沈惟庸并没有向仪风帝晋言。此时此刻仪风帝满心牵挂平邑长公主。就算他说,仪风帝也未必听得入耳。 明匡想的却是仪风帝昨日与岑禄密谈了一个多时辰。具体谈些什么,就连冯嘉都不晓得。 明匡有种不好的预感。 仪风帝抿了口热茶,话锋一转,“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光有东厂还不够,我让岑禄着手建立西厂。有他帮忙分担,伴伴也能轻快不少。沈卿以为如何?” 西厂?! 明匡心下一惊,面色不显。果然如他所料,岑禄不是个安分的。而仪风帝在这节骨眼儿上抬举他,想必是觉得东厂势大,有必要压一压。 沈惟庸窃喜。 皇帝陛下用西厂牵制东厂,倒是绝佳的平衡之道。 “陛下思虑周全。”沈惟庸道。 仪风帝唇角微弯,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商议完大事,沈惟庸和明匡先行告退。仪风帝独留下吕琅。 “八年未见,吕国师风采不减当年。” 先帝在时,逢至大事都要请吕琅占卜吉凶。事关平邑长公主,仪风帝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吕琅。真见了面,仪风帝对他仍不能放下心防。 “方才国师说阿姐有惊无险,那么我很快就能见到她了,是吧?” 吕琅嗯了声。 仪风帝大喜,“若果真如此,我一定重赏国师。” 吕琅摆摆手,“重赏倒不必。只求陛下不要断了青城观的供奉。” 仪风帝脸上如火烧一般。私心里,他不愿与青城观有任何瓜葛,可偏偏想撇都撇不干净。他不做任何承诺,转而问道:“她们都还好吧?” “承蒙陛下照顾,一切都好。就是刘大姑娘得急病去了之后葬在后山上,委屈她了。” 仪风帝垂下眼帘,“活着的人好好活着吧。” …… 次日,燕凰玉和花九带着费太医一同到在裴府探望尹氏。 尹氏自诊出有孕总觉得肚子不舒服。连着请了三五个城中名医,都说她无事,就是年纪大了怕不好生产,平时注意饮食,早晚散步就没大碍。 尹氏不信裴家找的大夫,命人去督主府送信,求明匡请太医过府给她诊脉。 明匡觉得她小题大做,拖着不肯办。再怎么说裴家也是正经人家,还能谋害子嗣不成?傻娘们就是不着调! 这事燕凰玉早就知道,昨儿晚上吃完了荷叶饭,他和花九就回督主府跟明匡讨了这差事。要是能借此机会见裴三姑娘一面最好不过,若是不能还得再想别的办法。 燕凰玉斜倚着车中引枕,从袖袋里摸出张绘像认真端看。 花九凑过来,手指着纸上的偌大的头像,嫌恶的皱了皱眉,“六哥,这是那个小道姑?” “嗯。阿发画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30 小酒 花九刚想说“画的什么玩意儿,眼睛那么大,添两撇胡子就是只猫儿。”一听出自小密探的手笔,立马改口,“嘿!画的不赖嘛!我就说他是个机灵的。你看我说的没错吧,能文能武,是个全才。” 燕凰玉失笑,“就算你把他夸上天,我也不会叫他跟着你就是了。阿发是个好的,等这差事办完,我想升他做领班。” 花九大大咧咧的摆摆手,“六哥,咱俩还分什么你的我的。我就是觉得阿发是个会办事的,随便夸几句。你别多心。” 燕凰玉点点头,“岑禄那厮不是个省油的灯。若是你在外面跟西厂的人对上,千万不能硬碰。” 闻言,花九乖顺的应了声是,“六哥你放心,我绝不会给义父和哥哥们找麻烦。” “小九长大了。” “那是。”花九一挺胸脯,“我都十三了,不是小孩儿了!” 少年粉白的面颊肉呼呼,一双桃花眼明亮有神,眉宇间隐约有几分骄矜,却并不惹人讨厌。 燕凰玉甚是欣慰的拍拍他的额头,没有说话。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在裴府门前停下,燕凰玉让白英拿他的名刺去叫门。 等不多时,阍人将燕凰玉等人带到荣泰院。 见过礼后分宾主落座。 尹氏擅作主张,让明匡帮忙请太医,裴老夫人自是不悦。但念在她怀有身孕,小心些总没坏处,也就没有多说什么。与费太医寒暄几句,就命人送他去尹氏那处看诊。 燕凰玉此行目的是见裴锦瑶一面,且他俩和尹氏也没什么情分。索性留在荣泰院跟裴老夫人套交情。 花九和裴瑥年纪仿佛,却比裴瑥活泼好动,说话也好听。裴老夫人不免有些心疼他。 同样都是孩子,花九身边不是义父就是义兄,一个至亲都没得。虽然过得也是锦衣玉食的日子,然而其中甘苦只他一人能够体会。 裴老夫人转而看向燕凰玉。 都说明匡九个义子里,属燕六长得最好。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可惜是个阉人,不能传宗接代。 孩子都是好孩子,裴老夫人暗自叹一声,造化弄人呐。 裴锦珠得知燕凰玉与花九过府高兴极了,顾不得多想,带上婢女赶到荣泰院请他们去棠院陪尹氏说话。 燕凰玉是明匡最喜欢的义子。裴锦珠不愿放过任何一个与之攀附的机会。若是能跟燕凰玉交好,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没准儿以后明匡会把东厂交由燕凰玉执掌,到那时,她凭这份交情能谋得许多便利。 裴老夫人见裴锦珠竟不顾身份追到荣泰院,聊闲天的心思立马歇了,当即让燕凰玉和花九随裴锦珠一道去棠院。 出了荣泰院,裴锦珠落后燕凰玉半步的距离,柔声道:母亲怀着小弟弟很是辛苦。一连十多天吃不下喝不下。祖母请的大夫都不济事。连安胎药都说不用吃,交代两句就走人。敷衍的很。幸亏舅父请的动费太医。听说宫里的娘娘有孕,也是他给调理的。” 花九一听她叫“小茶哥哥”气就不打一处来。嘴上不好说什么,冷着脸背着手假装欣赏园景。 他觉得义父说的没错。傻娘们就是不着调!当着外人的面编排自家祖母的不是,不但傻,还蠢。他要是有这样的孙女,一天抽八百鞭子都不解气。 燕凰玉淡淡回道:“不用吃药说明身子没大碍。你应该高兴才是。” 裴锦珠唇畔的笑容有些僵硬,缓了数息,又道:“上次在状元楼,全赖小茶哥哥和小酒弟弟帮衬三妹才能夺得魁首。说起来,三妹的诗我是最清楚不过的,小孩子写着玩罢了,哪能比得了钱五姑娘……”以前都是尹氏带她去督主府,这还是燕凰玉第一次登门拜访。裴锦珠觉得真是赚足了面子。此时对着燕凰玉那张好看的脸,即便知道他是阉人,裴锦珠仍不由自主的柔着嗓音,听起来像是嗔怪又似撒娇。 花九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忍不住打了个抖。 燕凰玉手里的缂丝小扇一顿,“诗好诗坏又不是我和九弟俩人就能说了算的,何谈帮衬。裴三姑娘要是写着玩都能得魁首,那还真是了不得了。” 裴锦珠干笑两声,终于不再说裴锦瑶的坏话,抬手一指远处楼台,娇声道:“那边是观风阁,炎夏时不放冰都很清凉。” “……过了九曲桥是汀兰水榭。小茶哥哥来的不巧,残荷败叶没什么看头。” “三妹妹的院清芳景致最美……。” 裴锦珠面上笑着,心里起了恨意。原本清芳院很是平常。二房有钱,翻建两次旧貌换了新颜,名花奇石不要钱似得往里抬。 她上次没讨到便宜,反让裴锦瑶夹枪带棒的数落一通。且裴瑥裴瑫去尹家附学,以及她想借裴锦瑶搭上钱五姑娘都落了空。令得裴锦珠对裴锦瑶乃至二房恨的咬牙切齿,说话时怨气满满。 花九眉头微皱,暗自想道,原来这裴大姑娘不但又傻又蠢,还见不得人家好过。 燕凰玉来此的目的是寻机见裴锦瑶,心念一转,问道:“清芳院真那么好么?” “真的好!”裴锦珠眼目一亮,“我带小茶哥哥去走走转转。”说着领他们往清芳院走去。 燕凰玉原打算让裴锦珠把裴三请到棠院去,可裴锦珠跟裴三的关系并不如他想象的那么亲密。去清芳院能不能见到裴三?燕凰玉拧着眉认真思量,脚下却是随着裴锦珠调转了方向。 哪有当姐姐的领着外男去妹妹的居处逛游的?裴锦珠的大丫鬟双桃有心提醒这不规矩,可燕凰玉和花九已经在数步开外了。双桃赶紧快走两步,俯在裴锦珠耳际小声说道:“姑娘,不如您先和六爷九爷去棠院。奴婢去清芳院问问三姑娘的意思。” 裴锦珠眉眼竖起,“问什么问?小茶哥哥和小酒弟弟赏脸去清芳院,是她天大的福分。” 双桃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三姑娘现在可不是任人拿捏的绵软性子了。硬是要去,能不能进了门都两说呢。大姑娘要是在燕六爷和花九爷跟前丢了面子,准得拿她们做下人的出气。更何况,头顶上还有老夫人在呢。老夫人知道了,还不定怎么罚大姑娘呢。 花九冷眼瞧着裴锦珠昂首挺胸跟好斗的公鸡似得,腻烦的不行。也不知哪个倒八辈子霉的人家能把裴大姑娘这根搅屎棍子娶了回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31 我懂 清芳院里也得着了燕凰玉入府的信儿。 “那位费太医专程来给大太太诊脉。这会儿应该去棠院了。“翠巧满脸疑惑,“前儿不是刚请的大夫么,说大太太没事,连安胎药都不用吃。” “大伯母年纪大了,难免心里不踏实。太医瞧瞧倒也不错。”裴锦瑶一鼓作气喝了汤药,翠巧忙把蜜枣塞进她嘴里。 “幸亏二哥和五弟没偷懒,早早去范先生那处。要不然还得与他们酬酢。”裴锦瑶缩进被窝里,心满意足的长舒口气,“我再懒一天,明儿去给祖母请安。” 从凌雾山庄回来,裴老夫人叫她安心养伤,免了晨昏定省。 “姑娘别急,大好了再去不迟。老夫人不会怪罪姑娘的。”翠巧给她掖了掖被角,笑着说道。 “祖母不会怪罪,可是会担心。再说我也没什么大碍,平时注意点别累着就行。多走走反而好的快呢。” 翠巧说不过她,拿火斗装上烧红的碳,又取出明天要穿的衣裳熨平整。 裴锦瑶侧身躺着,跟翠巧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眼皮子有些发沉。将睡未睡之际,陈嬷嬷沉着脸撩帘进来,“方才大姑娘带着燕六爷和花九爷一起过来,说是要进院子里走走看看。奴婢给挡回去了。” 裴锦瑶面色冷凝,“他们没去棠院直接来的?” 陈嬷嬷想了片刻,道:“应该是。” 裴锦瑶冷哼一声,“清芳院又不是戏园子,有什么可看?这准是她瞒着祖母自作主张。你去荣泰院走一趟,多的不用说,原原本本学一遍给祖母听。”顿了顿又道:“院门看紧点,大姐和四妹的人来了都给打发回去。” 陈嬷嬷领命去办。 翠巧嗤一声,愤愤不平道:“大姑娘可真是的。不惹点事就不舒坦!明督主的义子跟姑娘有什么关系,还现巴巴的领了来?!” “这事别跟二哥说。他要温书,不能分心。”裴锦瑶叮嘱道。 翠巧点头如捣蒜,“是是。奴婢晓得了。” 裴锦瑶睡意全无,倚在大引枕上看话本子解闷。 费太医诊过脉,叮嘱尹氏一番。燕凰玉又跟尹氏说了些场面话,就与花九告辞出来。 “裴大姑娘真不是个好的。你看看她那对眼儿,滴溜溜在你脸上乱转没个老实时候。”花九愤愤不平的拿起小刀切开一枚仙蜜果,“她还特意引着咱们去裴三姑娘那处。结果怎么样,连门儿都没进去。 “是我思虑不周。”燕凰玉一心想要加以印证,没能深想一步。 花九挖一勺仙蜜果填进嘴里,含混不清的说:“以后离裴大姑娘远点,我一看她就烦。拿腔作势的没个大家闺秀的样子。还不如小红玉可人疼。” 燕凰玉无奈的瞟了眼花九,“你没事少往月楼跑。又不是什么好地方。” 花九忍不住笑了,“何平泉那个老杂毛把小红玉的心都伤透了。她是我闺中密友,我不得安慰着点儿么。我们俩吃吃酒说说体己话,她心里也能舒坦点不是。” 燕凰玉不想再多说了。 花九有闺中密友,还不止一个。城中稍有点名气的花魁,都跟花九谈得来。他们时常聚在一起玩,多是花九牵头。美其名曰群芳会。 燕凰玉有些郁闷的垂下头。他心里盘算着让白英把裴三姑娘绑来看一眼的难度究竟有多大。 花九暗自揣度燕凰玉的心思,试探着问道:“六哥,要我说想看裴三姑娘也不难。” 燕凰玉眼目一亮,“哦?你继续说。” “上元节裴三姑娘一准儿去看灯,咱们在东华门等着不就得了?” “你怎么知道她去看灯?” “嗐!我也是从她那么大过来的。十一二岁的孩子,玩心重着呢。” 燕凰玉嘴角一抽,“花小酒,你也才十三!还好意思说裴三姑娘是孩子?!” 花九一拍胸脯,“六哥,听我的准没错。女孩子的心思,我懂!”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32 昌明 …… 燕凰玉等人前脚刚离开裴府,后脚裴老夫人就把裴锦珠叫到荣泰院大加训斥,并罚她禁足一个月。 对此结果,裴锦瑶谈不上高兴或是不高兴。她不能理解裴锦珠为何总是轻贱裴锦瑶。她俩是堂姐妹,从小在一个屋檐下长大。就算不亲近,也断没有坑害的道理。 韦氏说裴锦珠就是见不得二房过得好。裴锦瑶颇为赞同。 经过此事,韦氏又给裴锦瑶院子里拨了几个丫鬟婆子,以备不时之需。 很快便到了上元节。 一大家子在裴老夫人的荣泰院用了晚饭,裴瑥带着裴瑫裴锦瑶出门看灯。 裴锦珠还在禁足,裴锦琬有心跟着裴锦瑶一块儿,裴瑥软硬兼施推了个干净。虽说裴瑥在前院,可裴锦珠做的那些事,他一样不落全都知道。裴瑥不怨也不恨裴锦琬,但若是让他亲近,他也实在亲近不起来。 裴锦瑶仍做男装打扮,利落的水红绣八宝纹箭袖,衬得她肤白如雪,眼目灵动。与裴瑥兄弟俩站在一处,个个俊美。 裴老夫人命丫鬟婆子切莫大意,好生伺候,又细细叮嘱几句,一人给了十两银子买吃的喝的。 灯市设在朱雀大街。远远望去,灯火辉煌,人头攒动。 前头车多马多人更多,大车跑不起来白耽误工夫。兄妹三人索性下车,裴瑥一手牵一个随着人流慢悠悠的往前走。 “三姐,待会儿我给你赢一盏最漂亮的花灯。”裴瑫拍着胸脯保证。 裴锦瑶笑眯眯的点头。 裴瑥拽住她的手,小声叮嘱:“你不许淘气,要是让拍花子的掳了去可不得了。” 裴锦瑶有些心虚的应付过去。她有大事要办,正合计如何脱身呢。 “咱们先去看冰灯吧。放焰火的时候去鹤鸣楼,边看边吃。”裴瑫俩眼放光,仰头说道。 今年的灯市由四皇子刘俭总理。他命人从十定河云来冰块,请巧手工匠雕了十盏偌大冰灯,取十全之意。 所以今年观灯的人才会如此之多。 裴锦瑶也说想去。其实她对冰灯不感兴趣,只不过那处人多又热闹,觑个空当偷溜出去容易些。 裴瑥当然不会让弟弟妹妹失望,带他们去看冰灯。 兄妹三人走走停停,还没到东华门裴锦瑶左手酥油鲍螺,右手柳叶糖。 裴瑥瞧她那张小红嘴儿跟松鼠似得吃的又快又好看,忍不住提醒道,“你留着肚子,待会儿有炒大虾。” 裴锦瑶一听,立马把手里的吃食递给翠巧。裴瑥哈哈大笑。 往前行不多远,就见十盏偌大的冰灯立在街心,左右两旁是卖花灯的席棚。 百姓们多是奔着冰灯来的,人挤人,人挨人。裴瑥牢牢抓住裴锦瑶和裴瑫的手,一脸肃然,很有长兄的风范。 这十盏冰灯一字排开很有气势。打头的是足有两人高的宫灯,其中镶嵌了七色琉璃,烛光映照,晶莹炫目。再之后是憨态可掬的老虎,盛气凌人的孔雀…… 具是栩栩如生,雕工精湛。 裴瑫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趣,闹着要去猜灯谜。裴瑥也想给裴锦瑶赢个彩头。但见裴锦瑶兴致颇浓,当下把人分成两拨。说好等会儿在鹤鸣楼会合。 兄弟俩刚走,裴锦瑶后脚就命人去买搽穰卷儿和酥油松饼还有糖葫芦……凡是她能叫出名儿的挨个点了个遍。她先支走了翠巧,剩下的三言两语的都打发了。 裴锦瑶望着没入人群的仆婢,赶忙兜上风帽,往相反方向走去。 卖花灯的摊子遍地都是,裴锦瑶随意选了一家。 摊主是位年逾花甲的丈人,手巧的很。他这处的花灯跟别处的不大一样。兔儿灯灵动,走马灯精巧。甚至还有小儿拳头大小的莲花灯。 裴锦瑶脑袋上扣着大大的风帽,丈人只看见她白皙的下巴,断定这是个可爱贪玩的小姑娘,笑着递给她一盏莲花灯,“拿去玩吧。” 裴锦瑶一怔,赶紧从荷包里掏钱。 “不要钱。不要钱。这本就是做添头哄孩子的。” 裴锦瑶谢过接了,又指着绳儿上的素面白帽方灯问多少钱。 丈人回道:“二十文。”怕她年纪小,不懂其中的辛苦,絮絮的说:“骨儿用的楠竹,面儿是上好的苏州绢丝,画仕女画山水都好用。昌明书院的邓山长买了一百个呢,剩这几个就是卖个本钱。” “邓山长买那么多灯笼作甚?” 丈人嘿嘿乐了,“邓山长是善人哩。为了给进京的举子们酬银两,好叫他们安心备考。逢至年节都搭了席棚卖些字画啥的。邓山长说今年想试试卖灯,要是好的话,还从俺这儿买灯笼。”信手一指,“喏,那就是昌明书院的席棚。” 裴锦瑶边听边数了二十个钱儿给他。找了个背风的地儿,摸出炭笔模仿小童的笔迹在灯笼写下四句谶语,扭头望望昌明书院的席棚,提着灯笼走了过去。 …… 朱雀大街,从众居。 “刘世子慷慨解囊,老朽感激不尽。”邓山长布衣长袍,白发白须面目和善。 每年上元节,昌明书院的学子都会在灯笼上作画或是提诗筹集善款,用以资助家境贫寒,或是进京赴考的学子。刘桐一出手就是五百两雪花银,为表谢意邓山长请他吃酒。 刘桐仍是一袭麻布直裰,举手投足间,尽显温文儒雅,“邓山长言重了。” 从众居以菜色精美闻名,佳肴满桌却是各个都只有三五口的量。要不是刘桐花五百两的高价买下盏灯。邓山长还真不舍的在这请客。 “天下举子千里迢迢赴京赶考本就不易。路上遭逢的变数更是不胜枚举。丢银丢物倒是小事,就怕一个不好生病伤了性命。”邓山长想起自己年轻时的那段过往,心有戚戚的说道:“刘世子今日义举,于那危困之中的学子来说恩同再造。” 刘桐见他越说越夸张,忙摆手自谦道:“小事一桩,何足挂齿。还望邓山长休要与人提及” 邓山长略加思量,就明白了他的用意。 康王爷封王之后去了封地。与缪太子或是仪风帝都不大亲近。也亏得不亲近,才能保得住性命。他又是个谨慎的,将世子以及女儿都送到仪风帝眼皮子底下。若是被人知道刘桐有恩于学子,传到仪风帝耳朵里,就是祸不是福了。 “那盏灯笼我已经命人送到宫中去了,换言之,是千耘山人的功劳,与我半点不相干。” 邓山长眼目一亮。 旧年仪风帝赐给昌明书院一幅墨宝。落款就是千耘山人。刘桐花五百两银子给仪风帝买个贤名,既讨好又讨喜。 邓山长忽然有些看不懂面前这个与世无争的刘世子了。 酒过三巡,石竹面带慌张的敲门进来,俯在刘桐耳边一番低语。 刘桐眸中闪过一丝疑惑,转头对邓山长说道:“昌明书院的席棚里竟有一盏写了谶语的灯笼。” 邓山长捏着酒盅的手抖了抖,“怎、怎么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33 长兴 刘俭意得志满的负手立在长兴楼上俯视芸芸众生。在他眼中,熙来攘往的人群好似奔忙不停的蝼蚁,有趣却也可笑。 “小茶,你这主意当真不错。我让那些匠人都留在京中,等来岁上元雕二十盏冰灯!”他的母亲是顺妃万氏,有着倾城之貌。理所当然的,刘俭也生的一表人才。然而,比之燕凰玉略有逊色,且眉宇间带了些许郁色。 燕凰玉唇角微弯,慵懒的撩起眼皮,“冰灯玩过了,就不稀罕了。不如索性弄一座九层宝塔灯。” “对对,你说得对。”刘俭眉飞色舞的说道:“还是你知情识趣,那些礼部的老古董没一个堪用的。你看他们出那些馊主意,什么一人多高的走马灯,什么两人合抱的大灯笼。光是大个儿的就着,乐得直拍大腿。 燕凰玉眸中划过一丝不耐,板起脸孔,正色道:“殿下明知我是阉人还开这样的玩笑……”话音未落,起身就要走。 吓的刘俭拽住他的衣袖,连声赔不是,“小茶小茶,你别生气。我这不是跟你闹着玩嘛。” 燕凰玉不理,甩开袖子还要走。 刘俭一把抱住燕凰玉的胳臂,小心翼翼的哄,“小茶你看在今儿个是上元节的份上别恼了吧。要……要不我把前儿才得的宝石送你,给你做扇坠子。” 燕凰玉这才罢休,重新坐了回去,“你还是留着哄你那些美人儿吧。这不,你送我的金刚石我喜欢的紧,一直戴着的。”说着话,将缂丝小扇上的扇坠儿亮给刘俭看。 刘俭掏出丝帕擦擦额角的汗珠,感慨道:“也就是你拿我当朋友,真心为我着想。来,我敬你!” 酒是燕凰玉喜欢的绿珠香液,连着三杯落肚,暖意涌到脸上。 “小茶,康王若真跟鄂国公联姻,那可不大妙啊。” 弘光初年,宁河王元文忠叛乱。徐令达奉命平乱,歼敌数万,俘将校三百,立下汗马功劳。先帝封其为鄂国公。且徐家猛将辈出。仪风帝待徐家也颇为亲厚。 近日,京中隐隐有流言传出,说是徐令达的孙女徐静怡对刘桐一见钟情,闹着要嫁他。 徐家姑娘自小都要习武,虽说不用去军中历练,那也各个武艺高强,跟寻常贵女不大一样。那位徐二姑娘一身的武艺,一人单挑十来个壮汉轻而易举。 这样的姑娘,堪比真勇士。以至于刘俭一提到徐二姑娘就不由自主的自惭形秽。 燕凰玉说道:“徐家不会跟康王府结亲。” 仪风帝忌惮康王,徐令达稍有点眼色都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那就好!”刘俭眼睛一亮,“小茶,我也不瞒着你,母亲想让我纳徐二姑娘为侧妃。”他给燕凰玉斟满酒,“这次灯会办的有声有色,父亲肯定高兴。母亲提一提这事,应该能成吧?” 燕凰玉失笑,“成不了。” “为什么?徐二姑娘都及笄了。要是再拖下去,还不知会便宜谁家?不行!我一定要把她纳了!”刘俭刚满弱冠,已是三个孩子的父亲,此时却像跟人争糖吃的孩子似得,急的满脸通红。 “你让她做正妃她都未必愿意,更何况是侧妃。”燕凰玉不想跟刘俭说太深,只拣他能听得懂的话说。 刘俭瞬间泄了气,耷拉着肩膀,小声嘟囔,“我也知道委屈她了。可我不是没办法嘛,谁让她比我小了四五岁呢。” 就算年纪相当也成不了。徐令达绝不会让亲孙女给二傻子当小妾。要是换成七皇子……兴许还有可能。燕凰玉暗自想道。 两人又喝了几杯,燕凰玉看时候差不多,便起身告辞。他还得跟花九去“偶遇”裴三姑娘呢。真麻烦!要是直接绑了就没这么多事了。燕凰玉有些暴躁。 他走了,刘俭自个儿也没意思,不如回去哄美人儿。两人并肩出了长兴楼,白英提着盏白帽方灯匆匆来报:“六爷,又有四句谶语。” 话音落下,燕凰玉生生打个冷战,忽然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白英将灯笼拿到当眼处,“您看。” “六月飞雪笼江南,塞上离歌吟哀哀。声声愁苦声声怨,遍地坟茔处处丧。”燕凰玉低声念诵一遍,寒意由心底升起。没出正月就弄出这么晦气的谶语,民间会作何反响? “还有谁瞧见这灯笼了?” 白英苦着脸,“那太多了。这灯笼招招摇摇的挂在昌明书院的席棚前。有人还以为是昌明书院搞的噱头,当着好多人的面大声读了好几遍。有人听出不对,才反应过来是谶语。这会儿都在议论呢。还有人当场抄了下来,说要回去好好琢磨。” 要不是亮出东厂的牌子,那些人怎么肯让他拿走灯笼。甚至还有人说要把这灯笼放到神龛上供起来。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刘俭气得跳脚,“这这、谁?!是谁这么大胆?“想了想,嚷道:”这是冲着我来的!老七!肯定是老七!灯会办得好,冲了他的肺管子了!” 燕凰玉扶额,悄声对他说道:“陛下最忌兄弟不睦。若是有心人把殿下这话说给陛下知道可不得了,到时候不就让亲者痛仇者快了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34 焰火 刘俭嘴唇张张合合,老半天吐出一句,“小茶,那……那怎么办呢?” 燕凰玉又道:“殿下先请回去。此事交给东厂来办。” 刘俭唯唯应是,忐忑的上了马车,将走未走之际还不忘撩起帘子嘱咐,“小茶,我、我全指望你了!” 好看的人就算犯蠢也是赏心悦目的。燕凰玉吐口浊气,微微点了点头。 送走刘俭,燕凰玉上了车。 白英坐在他对面,神情凝重的说道:“六爷,裴家三兄妹先赏的冰灯,之后裴瑥裴瑫去猜灯谜……” “裴三姑娘呢?”燕凰玉皱着眉,沉声发问。 白英有些惭愧的垂下头,闷声道:“原本盯的死死的,也不知怎么回事,那班仆妇呼地散开了。眨眼功夫,就不见裴三姑娘了。” 燕凰玉面沉似水。 白英还在说:“街上的小姑娘大多罩着水红的斗篷,裴三姑娘身量矮,又瘦,委实不大显眼……“扁扁嘴,终是认了错,”小的这就回去领二十板子!” “十板!”燕凰玉不免气闷,又问:“裴三现在何处?” “鹤鸣楼!” “好!“燕凰玉眸中精光一闪,”去鹤鸣楼会会她!” …… 裴锦瑶坐在鹤鸣楼的雅间里吃茶。等不多时裴瑥裴瑫相携而来。见她全须全尾,没磕没碰,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这是我跟二哥给你赢得花灯。”裴瑫献宝似得捧上两盏灯,“我和二哥猜完灯谜去冰灯那处找你,没见着人影儿,就直接过来了。” 裴瑥四下打量,没看见翠巧,皱着眉问:“翠巧哪去了?” 裴锦瑶弯起眉眼,“我想吃酥油卷儿,搽穰卷儿,打发他们去买了。难得出来一趟,不尝个遍哪行呢?” 裴瑥面色稍霁,“就快放焰火了。咱们就在这儿边吃边看。” “三姐,你不知道,昌明书院的席棚前头全是东厂和锦衣卫的人,围的水泄不通呢。”裴瑫仰起脸,神秘兮兮的低声说道:“昌明书院的席棚前发现了一盏写着谶语的灯笼。东厂抓了不少人回去问话。” 裴锦瑶故作惊讶,“是嘛?这回写的什么?” 裴瑥将谶语说了一遍。 裴锦瑶心下稍安。看来把灯笼挂到昌明书院那处是对的,这么快就传的人尽皆知了。 “只是不知四句里暗指的是何人何事。”裴瑥隐约觉得此次的谶语不是那么简单。 裴瑫小脸凝肃,故作深沉,“何平泉能够全身而退实属万幸。但不知这次会不会闹的不可收场。”说罢,长长太息一声。 裴锦瑶忍不住拍拍他的头,“范先生明明是个跳脱的性子,怎么把你教的跟个老古板似得。” 裴瑫不生气,摇头晃脑的说:“非也,非也。先生真性情,吾,内敛也。” 就连裴瑥都绷不住了,哈哈大笑。 正说笑,有人叩门。 裴锦瑶抚掌道:“酥油卷儿来了!”话音刚落,翠巧推开门,苦着脸喊:“姑娘!” “裴贤弟!”燕凰玉从翠巧身后转出来,花九紧随其后。 裴家三兄妹神色各异。 裴锦瑶惊诧,裴瑫惊诧中又有些鄙夷,裴瑥惊诧鄙夷中带点厌烦。只一息功夫裴瑥就反应过来,横跨一步把裴锦瑶护在身后。 燕凰玉恍若未见,缂丝小扇摇的欢畅,“方才在门口看见裴府的马车,我多嘴问了一句。你们在这处看焰火么?咦,这时节就有烹河豚了?”眼珠子黏在烹河豚上险些拔不下来,“今儿的雅间当真不好定,我和小酒走了好几家散座儿都满了。” 鬼才信! 东厂燕六还能没有吃饭的地儿? 裴瑥在心底冷哼,面上不显,“燕六爷,舍妹在此多有不便。不如改日再聚。”裴瑥拒绝的不卑不亢。花九想恼都不好意思。读书人不好应付。花九朝燕凰玉递个眼色,意思是人家当咱们是外人,咱们何必热脸贴人家冷那啥。大不了绑人!还怕了他不成?! 方才进门时燕凰玉略略扫了一眼,只看见细瓷一样白净的皮肤和红红的嘴唇,没等他看清楚,裴瑥就把裴锦瑶挡的严严实实。 “论理,我还得称呼裴贤弟一声表弟……”燕凰玉笑容明媚。 “在下不敢当。”裴瑥浅笑道:“要不这间我们让给燕六爷,您二位慢用。”说是让,却没有半分要走的意思。 燕凰玉小扇儿摇的飞快,深深望了眼裴瑥,沉声道:“我们去从众居。不打扰了!” 话音未落,人已经出了门口。 “燕六爷慢走!”裴瑥裴瑫躬身拱手,十分周到。 人一走,翠巧赶紧把手上拎的大包小包放下,惴惴不安的说:“奴婢在楼下遇见的燕六爷……奴婢不想惹事,小跑上来想给姑娘报信,谁知刚叩门,他就站在奴婢身后。” 裴瑥听她说完,温声道:“不怪你。他们有心算咱们无心。这次算计不着还有下次。” “可咱们有什么让他算计?”裴瑫拧着眉头,很是不解。 裴瑥看向裴锦瑶,十分担忧的说道:“瑶瑶样貌出众。想必他动了歪心。” 一句话,吓的裴瑫掩着嘴,好半天才缓过神,“他、他不是那个吗?” 那个,指的是阉人。他不好意思当着裴锦瑶的面说出口。万一裴锦瑶问他阉人是什么人。他解释不明白。 “明督主后院里可热闹着呢。”裴瑥抿了抿嘴唇,“不怕。燕六不敢明抢就是了,再说咱们裴家也断不会做出送女儿给阉人的腌臜事来。” 裴瑫红润的小脸儿突的白了,“二哥,那天大姐带燕六硬闯清芳院兴许就是打的这个主意。” 裴瑥恨恨的咬牙,“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以后你看见大姐和五妹躲远点。” 裴瑫重重点头。 裴瑥的目光瞟向裴锦瑶,见她没心没肺的吃了小半碟烹河豚,摇着头长叹口气。 裴锦瑶可不认为燕凰玉对自己起了色心。怕就怕她挂灯笼的时候被东厂密探瞧了去。不过,从燕凰玉的反应来看,东厂也没切实的证据,否则,燕凰玉不会轻易放过她。 吕琅不肯与她联手,要是东厂再盯上她……可真就是个大麻烦。 裴锦瑶边吃边思量对策。窗外嘭啪一声,璀璨的烟花炸开了。 “呀,花开富贵!”裴瑫手舞足蹈的大声嚷着,“三姐,快来看呀!” 裴锦瑶磨磨蹭蹭走到窗边,仰首望着圆月周围五彩斑斓的夺目光焰,忽然想念起了远在后世的亲人,也不知他们过得好不好。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35 夕颜 仪风帝独坐春烟阁,自斟自饮。 冯嘉脚步匆匆,到在他身边回禀道:“陛下,刘世子以千耘山人的名义买下昌明书院的花灯,上绘海晏河清,江山万里。” 仪风帝没有赏灯的兴致,微微点了点头,“他有心了。明儿你挑一柄玉如意赏下去吧。” 冯嘉应是,陪在仪风帝身侧。 三杯酒落肚,仪风帝胸中涌起一股怨气,抬手指着凤懿宫方向,说道:“阿妍入宫五年,她气了五年。真是不可理喻!” 冯嘉忙挥退侍卫以及宫人,让他们避开三丈之外。 春烟阁里只剩下主仆二人。 冯嘉这才小声劝道:“陛下,皇后娘娘生下十公主后,身体一直虚弱。五年前,又伤了肝经,自是不能像从前那般为陛下分忧。还请陛下多多体谅。” 仪风帝愤愤冷哼,“她不是病,是善妒。到现在都不肯让我封阿妍为妃!” 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是皇帝陛下的家务事。好在这几年冯嘉劝和惯了,好听的话张口就来,“陛下宠爱妍美人,那是她天大的福分。可在后宫里,陛下的宠爱是柄双刃剑。皇后娘娘亦是为妍美人着想。” 仪风帝眉头稍稍舒展。 冯嘉又道:“奴婢去请妍美人来给陛下弹琴助兴?” “太晚了。阿妍应该歇下了,别去闹她。“仪风帝语气骤然和缓,“明儿让她来陪我用午膳。” 冯嘉唯唯应是,执起酒壶又给他斟上满满一杯。 …… 凤懿宫里一灯如豆。 韩皇后披散长发坐在铜镜前,枯瘦的手指轻轻揉捻一支龙凤白玉步摇,“他去夕颜宫了?” “没有“郑喜顺立在韩皇后身后,捏着象牙梳为她梳通长发。这把头发,从如墨漆黑到现在白发参差,他不知梳过多少次。”在春烟阁饮酒。”又道:“冯嘉伺候着。” “他怨我怨到现在。” “娘娘这又是何必。夕颜宫那位什么都不知道,您索性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这日子还得往下过,太较真了苦的是您自己。”郑喜顺温声劝着,静谧的夜里,听着格外暖人。 奈何韩皇后的心早就冷成一坨冰,刀剑都刺不透。 “我只盼着妩儿快快长大。” “不仅十公主,还有七殿下呢。”郑喜顺唯恐韩皇后意志不坚,“七殿下还得您扶持着,您可不能泄了气。” “儿女都是债。罢了,罢了。”叮一声丢下步摇,韩皇后深吸口气,道:“都在争,都想赢。我总不能落在她们后头。” 郑喜顺眉梢一挑,笑了,“就是这个理儿。七殿下是嫡子。单是血脉就没人能越的过他去。” 韩皇后失笑,“要不是韩家的人不能摆在明面上,仹儿也不至于束手束脚。” 仪风帝的生母是一名小小才人。生下他之后晋为美人。苦熬六七年,才晋为婕妤。因缪太子十二岁就被册封,先帝对其他儿子不冷也不热。甚至在选皇子妃时,刻意避开功勋卓著或是百年世家。但求贤惠恭谨。 百多年前的汝南韩氏也算是当地望族。可是近五六十年,韩氏一族日渐凋零衰败。究其原因,就是子孙不成器,后继无人。然而,这只是表象。韩家之所以凋敝,是为了藏拙。 先帝却没能看透,给仪风帝挑了韩氏女为正妃。他千算万算都没算到,仪风帝会将缪太子踩在脚下,最后坐在那张龙椅之上。先帝更没想到的是,韩家倾尽全力帮仪风帝夺位。 仪风帝的帝位得来不易,且多是韩氏的功劳。初登大宝时,仪风帝对韩氏极为敬重,后宫之事都交由她处置。直到妍美人的出现打破了两人维持多年的平和。 韩皇后哭过闹过,却都不能阻止仪风帝将妍美人带进宫里。 自那以后,夫妻离心。韩皇后唯一想做的就是将自己的儿子推上那个位子,以保韩氏富贵平安。 对韩氏而言,这并不是一句空话,毕竟有仪风帝在前,她也算是轻车熟路。 “平邑长公主说不定会回京。娘娘,您说她能不能帮得上忙?”郑喜顺问道。 未出阁时,平邑长公主与韩皇后倒是非常要好。若她真能回京,两人还能像从前那般?毕竟身份不同,心境不同。 韩皇后轻咬下唇,良久才道:“且看她对阿妍是什么态度。” 郑喜顺点点头,“从前长公主眼里不揉沙子。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奴婢觉着长公主肯定不会视而不见。” “先不管她。岑禄那边如何了?” 说起岑禄,郑喜顺满脸带笑,“陛下让岑禄建西厂。有岑禄牵制,明督主再不是一家独大。” “的确是好。可……吕国师回来了。”韩皇后犹记得先帝在时对吕琅的信重,“陛下会不会对吕琅也如先帝那般?若是,真不太妙。吕琅这人,对先帝忠心的很,想必他宁可把水搅浑,也不会便宜了仹儿。” 郑喜顺笃定道:“从打刘太太进了青城观,陛下就恨上吕琅了。再加上他闭关八年,连个面儿都不朝,陛下怕是恨毒了他。之所以召见,还不是为了长公主?近些年,陛下行事越发像先帝。不卜卦心里没底。若论卜卦,吕琅灵着呢。想来,就是拿他当算命先生用,翻不起什么风浪。” “你说的没错。但也得盯紧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韩皇后眸中顾虑渐消,“那个小道姑的来历查清了吗?” “没有。那小道姑就跟泥牛入海似得,一点踪影也无。” “多派些人手。一定要赶在明匡前边找到她和她背后的高人。”韩皇后唇角微坠,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韩家要人有人,要银子大把。那小道姑要什么就给什么,千万别舍不得。” “奴婢省得。东厂也在找,奴婢已经着人盯紧那边了。” 韩皇后颌首道:“西厂这步棋他走错了,倒是给了我们可乘之机。” “七殿下有福气。”郑喜顺抿着嘴笑。 韩皇后刚要说话,胡美莲推开殿门,趋步走了进来,神情有些凝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36 花潭 郑喜顺放下梳子,目光沉沉望着她。 韩皇后心下一惊,问道:“出事了?” “娘娘,又有四句谶语。这回是写在灯笼上的。”胡美莲到在韩皇后身侧,将手中的字条递给她,“落钥了,能传进来的只有这些。明儿一早奴婢再去问个仔细。” 韩皇后忙接过细瞧,匆匆看罢,手有些打颤,“这,大过年的,这、这也太不吉利了。” 郑喜顺凑过来望了一眼,“娘娘,先别管吉不吉利。何平泉和长公主的事体可都是应验了的。咱们当务之急,是要找出背后的高人,好为七殿下添一把助力。其余的,等尘埃落定再说罢。” “是我糊涂了。”韩皇后定了定心神,问道:“崇贤殿那里知道了吗?” 胡美莲垂下眼帘,“但看冯嘉敢不敢触霉头了。他要是胆子大的,陛下应该知道了。” 韩皇后唔了声,道:“那个小道姑是关键所在,一定要找到她!” …… 冯嘉胆子不小。但此时,他捏着手里那张写着谶语的纸,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大过年的,这是存心不让老子好过!”冯嘉低低的咒骂声,传入重重帐幔之中,仪风帝蹙了蹙眉,问道:“何事?” “陛下,今日灯会出现四句谶语。” 话音未落,身着明黄寝衣的仪风帝急忙探出头,“拿来我看。” 冯嘉毕恭毕敬呈了上去,又为他倒了盏温水。 要是怒了想砸东西,也有个抓头。要是惊了,喝两口水压压。冯嘉很是体贴。 仪风帝愣怔半晌没有动静。 该不会是吓傻了吧?冯嘉暗道声不好,却又不敢出声打扰,两手捧着茶盏心下惴惴。 “宣……”宣谁好呢?仪风帝顿了片刻,“罢了。我再想想。” “陛下,明督主拘了不少人,怕是要连夜审问。兴许明儿就有消息了。” 仪风帝捏着那张澄心纸重新躺了回去,好半天传出一句,“建西厂迫在眉睫,明儿你去提点一下岑禄,让他快着些。” “奴婢遵旨。” 圣明的皇帝陛下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忠心耿耿的臣子们也都:“天暖和了我带你出城看看庄子。” 裴锦瑶一怔。 韦氏又道:“等回去我把这几间铺子的账册交给你。” 说的像她明天就要嫁人了似得。 裴锦瑶心中五味杂陈。 马车在一家舶来品铺子门前停下,立马有个红发碧眼,三十许岁的番邦女子迎上来,操着流利的大夏官话道:“姑太太,您来啦。” 韦氏笑着点点头对裴锦瑶说道:“这是你舅舅的铺子,得空我来走走帮他看看账。” 娘俩进到铺子里,裴锦瑶立刻被墙上挂着的几幅挂毯吸引了。纹样颇具异域风情,色彩浓烈大胆,纹样颇具异域风情,。韦氏顺着裴锦瑶的目光看去,笑了笑说:“那是大食来的。”见裴锦瑶喜欢的紧,索性挑了几幅拿回去。 …… 燕凰玉此时正在舶来品铺子对面的茶馆的二楼倚窗而立。他手里拿着一支小巧的千里望,小声嘟囔:“她跟你画上画的不怎么像啊……”顿了顿,又道:“亏得我没直接绑人,要不还没法交代了。” 扮成茶博士的小密探颦了颦眉,“吴大说的嘛,眼睛亮亮的,嘴儿红红的。又机灵又可爱。”他画的可是分毫不差呢。若说不像,那就是找错人了。 燕凰玉收起千里望,踱回桌边坐下。小密探忙给他斟上热茶,“六爷,小的还是觉得裴三姑娘不简单。昨儿好几个人盯着她都没能盯得住。” 燕凰玉神情一凛。小密探的话正好搔到他的痒处。白英训练出来的人可不是吃干饭的。居然连个小丫头都没能看住,由此可见,这小丫头不是一般的小丫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37 美人 “要不就干脆绑了审审!”燕凰玉攥了攥拳。 小密探搓弄着衣角,温声劝道:“六爷,这真不合适。万一她抵死不认呢?再说她好歹也是裴少尹的侄女,裴少尹告到督主那里怎么办?” 燕凰玉好看的眉皱起来,思量片刻,道:“你说的也对。抵死不认倒是不怕。东厂有的是法子叫她认。也能把吴大和她都抓起来当面对质。可是这样一来势必打草惊蛇……要是查不出她背后的高人,就真是罪过了。“他曲起手指,轻轻叩了叩桌面。目下岑禄正在紧锣密鼓的筹建西厂,这个当口东厂行事必须谨慎。要么一击即中,要么按兵不动。岑禄可不是吃素的。若是让他寻到东厂的把柄,必不会善罢甘休。“裴家人口简单,正经主子也就那几个。裴三姑娘养在深闺,等闲接触不到外人……前次我去裴府,连她的院子都没能进去……” 小密探恨不能堵上自己的耳朵。他可不想知道主子的丢人事。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可屋里就他和燕凰玉,白英守在门口。想跑都跑不了,只能乖乖听着。 “要真是裴三,那又是谁主使的呢?”燕凰玉拧紧眉头看向小密探。 “应该不是裴少尹或是裴二爷吧。这俩人一个是朝廷命官,一个是富商,都没有未卜先知的本领。” “是啊。他们都没有。裴大姑娘和尹氏更不可能。”燕凰玉轻蔑的扯扯嘴角。更不会是尹家那几个草包笨蛋。 金陵韦氏往上数三辈是行商。他们家一直脱不了个商字。跟世外高人半点搭不上边。燕凰玉偏头瞟了眼舶来品铺子的匾额,“会不会是弄错了?” 小密探也有些吃不准了。先前他觉得就是裴三姑娘无疑。可这两日静下心想一想,又有些似是而非。裴三姑娘只不过是十一二岁的小女娃,她要不是受人指使,平白整这出做什么?又是谶语又是密信的,吃饱了撑的? “吴大的炊饼铺子什么时候开张?”燕凰玉沉声问道。 “他找好铺面的时候衙门都封印了。这一耽搁得二月才能办利索。”小密探给燕凰玉续上热茶,“还是在慈恩大街,丁小满豆腐脑隔壁。” “你去四叶胡同摆炸肉摊儿。反正她认定你是炸肉的,应该不会起疑。”燕凰玉手中小扇摇的飞快,“先盯着,看她有没有跟外人勾连。” “是是。裴三姑娘喜欢吃炸肉!”小密探眼睛噌的一亮,“天儿暖和了还能卖里木渴水。”又是一笔进项。太好了!先前买糖人的亏空填上了,这又多了份挣钱的买卖,很快就能攒够钱在乡下置办田庄了! 燕凰玉瞅瞅他,象牙骨儿的小扇敲在桌面上,“你是去盯梢的!” 小密探忙不迭的点头,“是,小的省得。断不会坏了六爷的大事。”盯梢挣钱两不误,还有比这更美的事么?小密探喜滋滋的。 “先别惊动他们。”燕凰玉抿了抿唇。 岑禄虎视眈眈,这当口更不能让人抓住把柄。 岑禄…… 燕凰玉凤目微眯,低声道:“你去刺槐胡同找一个叫洪大清的,跟他说是时候让旧事见见光了……” …… 沈惟庸告退之后,仪风帝批了两张折子,便觉得疲累,歪在美人榻上沉沉睡去。 冯嘉给他盖上薄毯,退至一旁静静守着。 眼瞅着快到正午,有小黄门在外报说,妍美人来了。 冯嘉知仪风帝最是宠她,便让她入内候着。 妍美人当真是人如其名,窈窕娉婷,艳绝群芳。她走的并不快,但因体弱微有些气喘。看到榻上的仪风帝,顽皮的笑了笑,倾身过去捏住他的鼻子,娇声嚷着,“太阳都老高了,爷还睡着,不知羞。” 放眼宫中,谁也没有她这般胆量。 妍美人刚进殿仪风帝就醒了,他起了坏心要故意逗弄妍美人,闭着眼不肯张开,唇畔却是现了笑意。 冯嘉见状,忙去茶间烹茶。 “爷……”妍美人眼波一横,似嗔非嗔的唤一声,拱进仪风帝怀里,“您再不起,我就回去了。” 仪风帝浅笑出声,“你这小妖儿淘的很。”手臂用力箍住怀中香软的美人,“午膳有你爱吃的薄脆饼。” 妍美人嗯了声,柔若无骨的小手攀上仪风帝的颈项,“爷,我又做噩梦了。” 仪风帝闻言立刻没了睡意,追问道:“嗯?宣太医了没?上次的宁神方子不好使,要不试试熏香?” 妍美人轻咬红润的唇,“都不顶用。爷,你说我老是梦见自己躺在棺材里,是不是我快死了?” “不许胡说!”仪风帝捏一把美人腰间软肉,宣软的手感令得他胸口一热,“我不许你死,就连阎罗王都带不走你!今儿晚上我去陪你。有真龙镇着,保你安眠。” “爷,我怕的紧。”妍美人伏在仪风帝怀里,“爷,您也不能总是去夕颜殿不是?听说吕国师出关了,不如你让他给我解解梦,看看是不是前世做过什么杀生害命的恶事。若是的话,做场法师化解化解。要不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不行!”仪风帝断然回绝。 吓的妍美人身子一颤,撑起上身,眼里含着一包泪,委委屈屈的盯着仪风帝,“你不疼妍儿了!你不是说此生绝不负我吗?这么快就自食其言了?我……绞了头发当姑子去!” 她向来体弱,受不得气,经不住累。说这两句话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劲儿,一边抹泪一边吭哧吭哧的喘大气。 仪风帝顾不得许多,高声唤冯嘉拿药,又让宫婢取水,崇贤殿顿时忙作一团。他轻声哄着,不住认错,亲自喂水喂药,才换来妍美人一个漂亮的白眼。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仪风帝双臂环住她的细弱的腰肢,柔声道:“我不是吼你。吕琅是国师,让他进宫给你解梦,漫说臣子就是皇后也会怪我小题大做。且吕琅那人心高气傲,先帝对他也礼敬三分。除了出兵占卜吉凶,轻易不使唤他。” “那你就眼睁睁看着我受苦么?”妍美人大眼水汪汪,像是受惊的小兔子,“苦药我不知喝了多少,却是半点作用都没有。再说,堂堂一国之君,还支使不动国师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38 不妙 若是换做往常,仪风帝早就禁不住缠磨松了口。可这次到底硬起心肠,就是不应。只说多去夕颜宫陪她。 宫里的女人就算使小性儿也有分寸。妍美人又向他讨了些好东西,就把这篇翻了过去。 用罢午膳,仪风帝陪妍美人在御花园里逛了一圈才命人送她回去。 仪风帝没乘御辇而是跟冯嘉一前一后的往崇贤殿走。 良久,仪风帝忽然问道:“你说,阿妍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 冯嘉皱着眉,摇摇头,“奴婢瞧着不像。美人小孩儿心性,心里存不住事。要是想起什么,不会不说。” 仪风帝轻轻嗯了声,“着人盯着她吃药。晚上多派两个宫婢守着。” 冯嘉一一记下。 …… 入夜,裴锦瑶歪在大引枕上看翠巧整理箱笼。 “姑娘,钱五姑娘的帖子什么时候能送来?她不是说请你去寿春园玩么?现在就该做新衣裳了,要不来不及。” “你急什么?春宴要等二月呢。明儿我给她写封信,先把去鹤鸣楼的日子定了。你叫厨房做些枣糕、金花饼、如意饼再去库里拿一张挂毯一并给钱姐姐送去。” 姑娘现在也有手帕交了!翠巧欢快的答应了。 “昨儿抓去东厂的人不知怎么样了。” “奴婢听齐大叔说陆陆续续的放人呢。也有亲眷去领人的。东华门那儿可热闹了。” 齐大叔是裴庭武的车夫。常在外间跑,能打听到不少新鲜事。 “那查出什么没有?” “奴婢没问。不过齐大叔说东厂对那些人客气的很,早饭还给蝴蝶卷子和椒盐饼吃。” 裴锦瑶失笑。 昌明书院的学生不乏官宦后人。眼下有西厂牵制,东厂不敢犯众怒。 念及此,裴锦瑶心下稍定。她昨晚兜着风帽,挂了灯笼就走,应该不会有人留意到她。就算留意也没事,面目遮挡的严严实实,出来凑热闹的小姑娘满大街都是。根本分不清哪个是哪个。再说辽东那边也应该有信儿,真要打起来仪风帝只怕是自顾不暇。 若是能将平邑长公主救回来,就与史籍所记载的南辕北辙。那么,她也就迈出了更改国运的第一步。 史书记载,仪风八年春。东真国挟平邑长公主及其子女叩关。胡成宗不敌,败下阵来。平邑长公主及其子女惨死在东真国刀下。仪风帝一怒之下调胡成宗去岭南守城门,令邵皋镇继任辽东总督一职。没到一年的功夫,胡成宗就病死了。 邵皋无能。东真屡次犯境,邵皋屡次战败。仪风帝也不知听信哪个混账的谗言,非但没有撤换邵皋,还征兵两万送去辽东。 之后,辽东愈发不太平。东真国就像撕不掉的膏药,每年都要打,期间邵皋也赢过几次。 明眼人都能看出邵皋养寇以自重。仪风帝却视而不见。东西两厂相争,贪官庸官遍地,生生拖垮了大夏。之后八皇子继位,是为隆武帝。 外患未除,兄弟阋墙。隆武帝先杀睿王,后杀端王。又有燕凰玉跟着搀和,最终到底是折腾的亡了国。 裴锦瑶把头埋进大引枕里,长长的舒了口气。不管怎样,她该做的已经做了。剩下的不过就是尽人事听天命。毕竟她不能调兵遣将,也无法掌控辽东的情势。 翌日,裴锦瑶拿到了那几间铺子的账册,坐在花厅里边吃枣糕边看账目。这三家铺加在一起每年都有一千四五百两的出息,远超出她的预料之外。裴锦瑶也没什么大志向,不想三间变六间,六间变十间,只要一直稳稳当当的经营下去就行。 “姑娘,这是钱五姑娘给您的回信。”翠巧去寿春园晃荡一圈回来,小脸红扑扑,眼睛亮闪闪,唇角一直带着笑。 “钱五姑娘送来一筐春笋给姑娘,奴婢让人抬去小厨房了。等晚上用筒骨给姑娘熬汤喝。” 裴锦瑶展开信笺,钱薇絮絮的说些过年吃的什么喝的什么,又说喜欢裴府做的带骨鲍螺,埋怨裴锦瑶没给她送些过去。裴锦瑶忍不住笑了,“钱姐姐怪我没送带骨鲍螺呢。” 翠巧忍俊不禁,“哎呀,等钱五姑娘吃过金花饼就忘了带骨鲍螺了。”清芳院的点心师傅是韦氏从金陵带来的陪嫁,手艺好得很。 裴锦瑶点头称是,“钱姐姐约我二十那天去鹤鸣楼。”合上信,问翠巧,“谶语可有人解了出来?” “有的有的。”翠巧竹筒倒豆子似得“外面都在传六月飞雪定是千古奇冤。奴婢特地在茶馆门口听了一耳朵,有人重提弘光年间霍乃菁的案子。说岑立祖籍是绍兴府,六月飞雪应对的就是他。还说他冤枉,想让大理寺翻案。” 六月中旬宁夏会有一场雪灾,死伤无数。若是及早应对兴许不会造成太大的伤亡。但是很多人认为六月飞雪指的是千古奇冤。 裴锦瑶心一沉,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他不是没杀霍乃菁么,还怎么翻案?” “他在大牢不明不白的死了。有人想要彻查他的死因呢。”翠巧抿着嘴想了想,又道:“姑娘,您说会不会就是有人想查岑立的死因才弄出那劳什子谶语。要不谁吃饱了撑的去查十多年前的旧案。” “是啊。可不就是吃饱了撑的!”裴锦瑶垂下头,莫可奈何的叹口气。吃饱了撑的那个是她。 她本意是写的隐晦些,没想到太隐晦了,反被有心人利用。照现在这情形来看,兴许大理寺真的会翻过头去查岑立的案子。但不知谁会从中得利。 “岑家以前与谁交好?”裴锦瑶问道。 翠巧满脸茫然,“奴婢也不知道啊。” “那……你去跟阿娘说一声。我想出去逛逛。” 翠巧应了声,匆匆去了。 为行动方便,裴锦瑶依旧是男装打扮,着一身湖绿箭袖,头戴珍珠束发冠,勒一条团花富贵抹额。翠巧也扮成小厮,主仆俩一看就是出去瞎胡闹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39 内情 韦氏并不点破,另派了半夏和半秋这对会功夫的姐妹护着。一行人乘着车去往小南门外的石榴街。 这条街上最有名的当属顺来茶楼。 半夏熟门熟路的要了个视野极佳的雅间,点了满满一桌好茶好点心,又大大方方的打赏了茶博士。 翠巧看的有些发慌。她以前跟着裴锦瑶窝在院子里,等闲不出门。与半夏相比高下立现。她暗自观察半夏如何行事,默默记在心里。 “也不知道是谁,硬把六月飞雪往岑立身上扯。随便弄几句似是而非,狗屁不通的谶语,大理寺就给翻案?可笑之极!”楼下有个大嗓门儿说道。 裴锦瑶示意半夏打开窗,循声望去,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布衣男子。看样子像是读过几年书,语调激昂颇有些愤愤不平。 “不就是有人想浑水摸鱼么!”说话的是位老者,慈眉善目,神态平和,眉宇间透出几分睿智。 话一出口,不少人附和。 “就是的。霍乃菁的案子都过去多少年了。还有人死揪着不放。” “说岑立冤,那霍乃菁就不冤了?他要是活着,现在也就三十岁吧。往少了说,还有二十年寿呢。姓岑的作孽哟!”老者又说道。 裴锦瑶不悦的扁扁嘴。 全带偏了! 本该是示警的谶语,居然全都去讨论该不该查明岑立的死因上了。 也不知是谁在后头发力。 …… 裴锦瑶隔壁的雅间里,刘桐两指拈着桃圈咬了一小口细细咀嚼。 石竹笑眯眯的指着那慈眉善目的老者说道:“爷,闵公是不是说的有点过分了啊。” “闵公有分寸。”刘桐吃完桃圈,啜了口茶,问道:“东厂把抓的那些人全放了?” “嗯,放了。不放也不行啊。光是一顿早饭就吃进好些椒盐饼了。”石竹乐得手舞足蹈,“这回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爷,您是没看见,东厂门口的石狮子现在都是黑着脸的!” 刘桐哈哈大笑,“这么说明督主的脸岂不是更黑。” 石竹点头如捣蒜,“可不是么。您想啊,白忙一场不算,还不敢呲牙,受的委屈都得憋心里。这要是憋的多了,还不憋成内伤了?” “他的日子不好过。”刘桐又拈一枚桃圈,“以后,会越来越不好过。” 下面的人还在争论不休。 “冤不冤的也是他自尽。岑立没杀他。两人之前也是你情我愿的事。再说,岑家都家破人亡了。一命抵好几条命,也够本儿了。” 话音刚落,长着两道一字长眉的壮汉大声反驳,“说什么一条命抵好几条命,霍乃菁要是你的子侄,你还能这般冷酷无情吗?” 老者吮着卤鸭舌,含混不清的说道:“十二岁的小倌儿懂得什么你情我愿?他为了活命,不敢不愿呐!” 布衣男子抡起拳头重重锤在桌上,“挨千刀的岑立!还不知祸害了多少个霍乃菁!” 立刻有人跳出来说道,“岑立死有余辜!” “你们一个个的正气凛然的说岑立该死。可他的家人是无辜的!罪不及妻女。他女儿都出嫁了,却被夫家休弃,世人又不容她。她这才吞金死的。” 许是对弱者有着天生的同情心。大伙都沉默了。 一字眉冷哼一声,沉声发问:“你们怎么不想想霍乃菁也是好人家的儿郎,他如何沦为岑立的玩物的?” 难不成这里头还有隐情? 好多人的眼睛亮了起来。 一字眉却不说话了,闷头剥蚕豆吃。 片刻静默之后,有人忍不住了,“为什么啊?你倒是说啊。这弄得不上不下的,诚心让人难受嘛不是……” “难不成是岑立使了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老者抿了口茶,慢条斯理的说:“若果真如此,霍小倌儿也是够烈性的。” 岂止烈性。委身于仇人六年,以血肉之躯拼出条血路,令得朝廷命官身败名裂,家破人亡这可不是一般人。 一字眉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梢,旋即向老者拱拱手,“丈人猜得不错。我与那霍家原是近邻,住在刺槐胡同。霍乃菁上头还有位兄长,是块读书的料子。霍家大哥在外做工,霍家嫂子做绣活贴补家用,供霍大郎读书。原本和和美美的一家人,谁料想有一日霍大郎下学途中不见了。霍家大哥为了找儿子,整个京城都寻遍了。到后来仍旧一无所获。霍家嫂子一病不起,两三个月的功夫人就没了。可怜她肚子里还有怀了八个月的娃娃。一尸两命啊!那会人霍乃菁也就这么高……”一字眉抬手比了比,“霍大哥办完丧事将霍乃菁交给本家叔伯照看,变卖家产往外乡去寻。那本家叔伯也是个黑心的,见霍家大哥一整年没有音信,就将霍乃菁卖给人牙子……” 有人忙问:“他怎么敢卖别人的儿子,那霍家大哥还不找他拼命?” “拼不了啊!霍家大哥死在回乡的路上了。”一字眉眼里泛起水光,“霍乃菁后来查明了自家大哥的下落。原来是岑立见霍大郎生的漂亮,就命人将其诱骗了去。霍家大郎跟霍乃菁一样,都是烈性的。不堪受辱咬舌自尽了。岑立见闹出人命,就让人把霍家大郎草草埋了。你们说,岑立该不该死?” 有人质疑,“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霍乃菁死前来我家了一趟。他跟着岑立五六年,前因后果查的清清楚楚。我问他是不是想告岑立,他说指定赢不了,不告。”一字眉眼角滑下一滴泪,曲起食指抿了抿,颤声道:“怪我啊,怪我胆子小!明知他冤,当初抓了岑立那狗东西的时候就该站出来为他为霍家说句话。可,可我害怕啊!”说着伏在桌上痛哭流涕。 大伙儿的心情瞬间变得沉重。 也不怪一字眉害怕。吏部尚书在百姓眼中那是了不得的大官。万一说了出来没能将岑立定罪反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怎么办。况且,只是邻居又不是血亲。犯不上拿命去搏。 翠巧听得眼泪汪汪,“想不到霍乃菁的命这么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40 寻事 裴锦瑶瞅瞅一字眉,再看看那位老者,拧着眉低声喃喃,“有点不对劲儿。” 霍家旧邻选在西厂未稳的时候出来给霍乃菁喊声冤枉,针对的必是岑禄。 岑立……岑禄…… 这两人定然有些关联。 …… 刘桐颦了颦眉,“那人什么来头?” 石竹循着他的视线望去,道:“小的这就命人去打探。” “去刺槐胡同问问左邻右舍,看他所言是否属实。”略略沉吟,刘桐捋顺其中关窍,讥嘲笑道:“想必是东厂放出来给岑禄添堵的。想当年,岑立病死狱中,岑禄被除族赶出岑家。他没有安身立命的本事,生活实在艰难索性一狠心卖身入宫当了奴婢。虽说少了子孙根,可岑禄居然是岑家后辈里最有权势的。这可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既然除族了,他就不是岑家人了。现在再把这桩案子摆到台面上对他也没什么影响。这不是多此一举么。”石竹给刘桐的茶盏里续上香茶,“东厂做事越来越没章法了。” 刘桐忖度片刻,摇了摇头,“再怎么说岑禄还是姓岑,骨子里流的是岑立的血。有人背后议论岑立丑事,岑禄岂会无动于衷。说不好他原本打算藉由西厂的势给岑立洗去污名,坊间流言传的的这样广,又是一面倒的替霍乃菁喊冤。那岑禄的如意算盘肯定打不响了。” “怎么能洗的干净?”石竹咋舌,“照霍家邻居的说法,岑立先是害死了霍乃菁的哥哥。霍乃菁为兄长报仇,这才拼了性命谋划。现在岑立的名声只怕比之前更加不堪。” 刘桐浅笑道:“所以你看,东厂并非没有章法,而是把岑禄的后路都堵死了。”端起茶盏吃了一口,目光瞟向楼下吮卤鸭舌的老者,“闵公是打算浑水摸鱼?” 石竹嘿嘿直乐,“他老人家说了,东西两厂是祸国的殃子。小的瞧他那架势恨不能一拳拍扁了明匡和岑禄。这会儿他撺掇着大伙儿咬住岑立那点破事不放,也是想给岑禄上眼药吧。” “反正明匡也好,岑禄也罢都不是善茬。让他俩狗咬狗,咱们只管看戏。”刘桐舔了舔嘴角,“要两碟卤鸭舌来。” 不一时,卤鸭舌上了桌。刘桐拈起一个刚想吃,忽然说道:“着人去查查岑禄为何被除族。” 石竹默了默,道:“爷,说起来这也是弘光末年的事了,现在想查得费一番功夫,而且岑家人离京的时候肯定遣散了不少老仆,找起来不是那么容易。再一个,西厂的探子也不少,得仔细着点才行。” 刘桐点点头,“这事不急。别惊动岑禄。” 石竹应是。 …… “霍家属实冤枉。就因为孩子生的美,就让岑立这畜生弄得死了满门。这都什么事?!”布衣男子愤愤的喘着粗气,对一字眉拱拱手,“既然哥哥能站出来仗义执言,让我们知道了霍家的冤屈,弟弟我敬你一杯!”说着捞起桌上的茶盅灌了下去。 一字眉也不露怯,神态肃然的对着布衣男子喝了一大口之后,给空茶盏亮个相,“谢谢大伙儿听愿意听我絮叨。我也是不吐不快,这事憋在心里久了,苦哇!” 众人纷纷叹气。 “是是,你也不容易。” “爷们儿,得空你就上茶馆来坐会儿说说话,有咱们开解着总比你瞎琢磨强。” 一字眉吸了吸鼻子,连连点头。 裴锦瑶也跟着唉声叹气,“他也是不易。”可再不易,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霍乃菁案的风头盖住那四句谶语。否则岂不是白忙一场。 翠巧攥紧拳头,“姓岑的可真坏!当年他在大狱里的时候,怎么没把霍大郎的事翻出来呢。就算霍乃菁不是他杀的,可霍大郎是死在他手里的呀。还有霍乃菁的父母也是因他而死的,这要是一命抵一命,岑立还不得死好几个来回。” 不等裴锦瑶答话,半夏开口道:“官官相护呗。肯定是有人帮姓岑的遮掩。” 半秋听了直点头。 裴锦瑶垂下眼帘默然不语。 现而今霍乃菁这桩旧案的风头大盛。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不会有人记得上元节的谶语。明显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裴锦瑶暗恨自己势单力孤,没有能力扭转局面。 楼下茶客还在为霍家鸣不平,裴锦瑶听了一会儿觉得翻来覆去讲的都是些车轱辘话,心不在焉的吃了两块点心,半夏会了钞,主仆四人从茶楼出来。 阳光照在脸上有丝丝暖意,裴锦瑶想在街上逛逛散散胸中郁气,忽听背后有人唤她:“裴三妹妹。”语调轻挑又暧昧。 谁啊这是?声儿怎么贱嗖嗖的。裴锦瑶蹙起眉头。 翠巧循声看过去,面色一白。她凑在裴锦瑶耳边提醒道:“姑娘,是尹京。” 尹京,尹氏的侄子。就是那个通房肚子里揣着孩子的色胚。 裴锦瑶心里起腻。 “裴三妹妹,你也是来吃茶的吧。”尹京一步三晃,晃到裴锦瑶面前,涎着脸说道:“走,哥哥我请你。” 尹京十六七的年纪,眼底乌青,双目无神,一副被酒色伤了身子的病痨鬼模样。 裴锦瑶冷着脸,回道:“不必!”迈步要走,尹京阻住她的去路,“裴三妹妹急什么?姑姑没跟你说吗,我要跟韫表弟,瑫表弟一起进学,到时候咱俩就能经常见面了……” 裴锦珠说了,只要能把娶了裴锦瑶,二房的钱都是他们尹家的。尹京印象中的裴锦瑶就是个没长开的小丫头。娶她?那得等到哪辈子?他是不大情愿的。可为了白花花的银子,也可以勉强受着。 刚才经过茶楼,尹京望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公子。好看的人谁都爱多看两眼,他细细一打量,这不是二房的瑶瑶吗?没想到她穿着男装这么俏。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尹京心里乐开了花,想也没想就来跟裴锦瑶混脸熟。哪怕裴家二房没钱,他也要娶了这小美人。 想来尹氏根本没把裴老夫人的话带到,亦或是她另有打算。裴锦瑶怒从胆边生,直视着尹京的眼睛,“谁要跟你一块进学?美得你!” 尹京不恼,反倒嬉皮笑脸的伸出手去摸裴锦瑶的脸,“哟哟哟,三妹妹生起气来更娇了……” 那只脏手没等碰到裴锦瑶就被半秋死死钳住。裴锦瑶道声,“卸了他的胳臂!”半秋一点不含糊,手腕用力顺势往下带,咔吧脱臼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41 岑禄 尹京呆愣片刻才张大嘴巴发出嗷嗷的惨叫。跟在他身后的小仆跳出来,插着腰怒喝:“好啊你,敢打我家少爷,看我怎么收拾你。”撸胳膊挽袖子就是不往前冲,骂骂咧咧蹦跶的挺欢实。 茶楼门口人来人往,闹出丁点儿动静都能引来不少人。尹京不要脸,姑娘可不能不要。翠巧左顾右盼,就是不见老孙的影儿。 等不来马车,裴锦瑶也不急着走,便吩咐一声:“掌嘴!” 半夏半秋得了命令,一个架住另一个左右开弓抽嘴巴。翠巧插着腰,厉声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这刁奴居然当街辱骂我家主人,不教训教训你们还有王法吗?” 一群人站在那儿指指点点,来得早的给来得晚的讲讲前因后果。先前尹京和裴锦瑶就是说两句话没人注意。这会儿动静闹大了,大伙儿也不晓得他俩是认识的。有知道尹京的,就道:“这位啊……撩猫逗狗惯了的,瞧见俊俏小娘子就嘴贱手贱的。怎么样,碰见硬茬儿了吧。” 刘桐听到楼下吵嚷推开临街的窗子,看明白了前因后果,忍不住笑道:“女扮男装的小姑娘,长得跟个瓷娃娃似得,没想到竟是如此彪悍。” 石竹觑起眼瞅了瞅嗷嗷惨叫的尹京,“挨打的不是别人,正是明督主的表外甥。平日里可没少仗势欺人。那位小娘子也算是替天行道了。” 刘桐讶然,“明匡的外甥她都敢惹,这不是虎口拔牙么?”想了想,又道:“待会儿你跟着她,看看是何人府上。” 石竹应了声是。 …… 西厂与东厂同在东华门。两厂像是天生的冤家,明面上相安无事,暗地里却是较着劲。 日前东厂抓了昌明书院的学生。恶名在外的明匡居然管早饭。蝴蝶卷子椒盐饼外加小酱菜。光是想想都觉得可笑。然而,岑禄今天笑不出来了。 霍乃菁的案子传的沸沸扬扬,岑立的名字再一次被百姓们痛骂。 真真岂有此理! 岑禄很生气。但他就算气的狠了脸上也仍旧挂着得体的笑容。 原因无他,习惯了。 在宫里整日面对的都是贵人。即便心里再恨,他也不能有一丝一毫的不满与怨怼。他只能笑,还得笑的情真意切,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督主!”荣华小心翼翼的唤他,“小的这就去查是谁在背后使绊儿。等查出来,小的剁了他!” 荣华长着一张娃娃脸,眼睛圆圆的十分讨喜。可是这样一张脸,因杀气外露显出几丝狰狞,很是骇人。岑禄望着浑身散发戾气的荣华笑意更甚,“查?还用得着查吗?不明摆着是明匡干的吗?你脖子上。岑家拿着岑禄的钱置了不少产业,出息非常可观。他们省着点花,下辈子都够了。跟明匡相比,岑禄“寒酸”的很。得了孝敬都贴补岑家人了。可总这样也不是个事。把他们的胃口养大了,以后肯定是祸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42 上门 “我那几个侄儿都是读书的料子。要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专心学问。更何况银子跟岑家的将来相比委实不值一提。只要他们能出人头地,光耀门楣,我死也无憾。”提及子侄,岑禄的目光温和许多,“你乔装改扮成庄户汉。别让东厂的狗近了身。” 这几年都是荣华替岑禄跑腿,早就熟门熟路。荣华见他不听劝,只得点点头应了声是。 …… 做了回“恶奴”的翠巧浑身是劲,上到车上给裴锦瑶捏腿捶背,狗腿的要命。“姑娘,这次咱们可算是把尹家得罪狠了。”不但不害怕,还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这事还没完呢。”裴锦瑶四仰八叉倚在大引枕上,忖量片刻,道:“待会儿回去先跟祖母和阿娘说一声。尹京挨了打,尹家肯定得来闹。” 翠巧讶异,“他们还有脸闹?” “怎么没有?大姐不是还想让何博士教我作诗么。我看她就是居心不良。” 半夏半秋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车子拐进巷口,有人在外头吆喝,“炸肉叻,喷喷香的炸肉……” 翠巧撩起车帘,惊喜不已,“姑娘,是那个在福堂村卖炸肉的小哥。” 是么?!裴锦瑶向外瞄了一眼,意兴阑珊的颌首道:“可惜今儿没心情吃。” 小密探眼睁睁的看着裴府的马车从他面前驶过,失望的叹口气。这么好吃的炸肉都能视而不见,心都碎八瓣儿了!余光往旁边一瞟,诶?那人怎么鬼鬼祟祟的?定睛细瞧,咦?像是康王世子的长随石竹!他跟着裴三姑娘的马车做什么?小密探若有所思的挠挠下巴。 石竹跟着马车进了巷子,冷不丁瞅见路边的炸肉摊子,想了想坐下来,高声嚷道:“来份炸肉。” 没人答话。 “来份炸肉!”石竹挑眉看向炸肉的小贩,长得倒是挺机灵,可惜是个耳背的。 小密探这才回神,忙堆起笑脸,“好叻!爷您稍等。”说着话,熟练的勾旺炉火,“您也是住这附近的吧?瞧您有些眼生,不过不打紧,一回生二回熟嘛。” 石竹抿着嘴笑,眼角余光瞄见那辆马车在朱漆大门前停下,门上匾额写着裴府。 裴府,应该是京兆府少尹裴庭文府上吧。他娶的是明匡的表妹尹氏。 尹京是尹氏的侄儿。 那个小姑娘应该不是裴少尹的女儿,否则也不会对尹京大打出手。莫不是裴少尹的侄女?他们家人口虽然简单,关系倒挺复杂。石竹有点拿捏不准。思量间,粉团子一样的“小公子”从车上下来。 “嘿!好俊俏的小公子。”石竹眼风瞟向小密探,“也不知是谁家儿郎,当真好样貌!” 原来他不认识裴三姑娘。既然不认识,那干嘛跟着人家?小密探顺着石竹的视线看去,也跟着赞一句,“实在是漂亮!那是裴少尹府上的公子吧。” 说罢,小密探往锅里放炸肉,“富贵人家的孩子精气神儿就两样。” 石竹闷闷的嗯了声。 这炸肉的小子真傻假傻?他整天在这呆着,看人家出来进去的还能不知哪个是哪个? “小的我刚到这处摆摊。您要是吃着还成,一定多来呀。”小密探两眼弯成月牙,没心没肺的笑开了花。 一句话解了石竹的疑惑,他点点头,“那是自然。” …… “岑立的案子牵扯出旧案……”任东阳眉头拧成川字,“可就算是另有内情,岑立已经死了。再说都是弘光末年的事了,还能重审不成?” “当然不能。”沈惟庸剪下半片金桔叶捻成条在桌上写了个“缪”字,“岑立跟这位的关系太深。要是真翻了案,只怕会让人不大痛快。” 会让今上不大痛快吧。任东阳腹诽。 “这时候把霍乃菁的案子重新提出来,许是那边的意思。”沈惟庸扬起下巴,拿花剪指了指东华门方向。 岑禄是岑立的庶子。 岑立死后,岑家一团乱,岑禄不知怎的被除了族。他没有安身立命的本事,被逼无奈之下净身入宫做奴婢。岑禄也是天生吃这碗饭的,几年光景,就混到了仪风帝眼皮子底下侍候笔墨。又过几年,仪风帝居然命他挑大梁建西厂。 “明督主不想眼睁睁看着岑禄做大,就抛出这事让陛下觉得岑禄与那位的关系不一般?”任东阳从小屉子里取出一瓮糖水青梅舀出几颗放在碗里,“陛下若是疑心岑禄又怎么会把西厂交给他?” 门外响起脚步声。 沈惟庸不语,继续修剪枝杈。 史子明腆着肚子颠颠儿进来,“哟,糖水青梅呀!” 任东阳笑着点点头,递给他一支小银叉。 “那四句谶语非得生搬硬套的往岑立身上扯,也不知是谁要给岑立伸冤。”史子明叉一枚青梅送入口中,餍足的眯了眯眼,“沈阁老,您说呢?” 背对着他们的沈惟庸淡淡的唔了声,“且看吧。” 伸冤还是补刀都不一定呢。 …… 翌日,裴锦瑶早早的来给裴老夫人请安。昨儿她把尹京意欲不轨的事一说,可把韦氏等人气的不轻。裴庭武当晚就去找裴庭文,两人直说到夜深。 因尹氏怀有身孕,裴老夫人让魏嬷嬷前去敲打一番,让她陪着裴锦珠一起抄经。 裴锦瑶一来,裴老夫人就把她拢在身畔,又命连翘拿来一堆点心哄着她吃,“昨儿吓坏了吧?” 裴锦瑶非常诚实的摇摇头,“不怕。要怕也是尹京怕。” 裴老夫人和韦氏相视而笑。 “那定惊茶也没喝?”裴老夫人又问。 “喝了。晚上起夜了。” 裴老夫人哈哈大笑,搂着她不撒手。 说笑的当儿,魏嬷嬷来报,“老夫人,尹二奶奶带着尹家少爷来给您问安了。” 这个时辰上门问安还是问罪?! 裴老夫人面沉似水,“叫他们进来。”转而对裴锦瑶使个眼色,让她避到屏风后头。 等不多时,尹二奶奶雷氏和尹京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见过礼后,尹二奶奶端着茶盏,掐着嗓儿说道:“老夫人,你们三姑娘的火气也太大了。京儿好声好气跟她说句话,她就让那贱婢卸了京儿的胳臂。这事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43 吵闹 韦氏截住话头,“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雷氏撂下茶盏,一拍大腿,“是不能这么算了。先把那贱婢……” “你家仆人仗势欺人当街辱骂我女儿,这事你打算怎么办?公了还是私了?公了告官,私了赔钱!你选吧!”韦氏扬了扬下巴,冷冷斜睨雷氏。 尹家老太爷尹茂全是泥瓦匠出身。明匡得势之后,给尹老太爷在将作监右校署谋了份差事。雷氏家里做些小买卖,嫁给尹二之后,雷家没少打着明匡的名头敛财。狐假虎威时候久了,就连雷氏都以为自己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了。 “告官?”雷氏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韦氏牵着鼻子走,不屑的撇撇嘴,“明督主……” “那行,那就告官吧。”韦氏沉声交代,“正好我们爷在家呢,叫他去趟衙门……” 雷氏噎的差点上不来气。这都哪跟哪?她是上门来找晦气的好吗?怎么韦氏三言两语的把她给绕里头去了。 “诶?老夫人,你们这不是欺负人吗?”雷氏吞了吞口水,大声嚷着:“我们是来讨说法的。” 尹京扶着隐隐作痛的胳臂,一个劲儿的点头,“就是!我们是来讨说法的。” 裴老夫人冷哼道:“讨什么说法?老二媳妇问你公了还是私了,你要告官,那就告官。我裴家奉陪到底。” 先前尹二欠下赌债,雷氏不想掏钱堵窟窿就拉着尹氏去求明匡。明匡倒是把事给办妥当了,可雷氏怵他怵的要命。在外头打着明匡的名头连蒙带骗是一码事,跟明匡当面锣对面鼓的又是另一码事。而且,上次明匡都说了,让他们好自为之。要是闹上衙门去,裴庭文绝不会帮尹京就是了。毕竟亲疏有别,裴三是他的亲侄女。明督主也有言在先……雷氏眼珠儿转两转,暗暗给自己打气。 输人不输阵!这回不说咬下裴家一块肉也得喝上一口血才行。 打定主意,雷氏摇晃着脑袋,阴阳怪气的说道:“裴三姑娘是养在深闺的小姐,上了衙门能落着什么好?明督主那人眼里可不揉沙子。” 韦氏呵呵一乐,“是吗?我怎么听说明督主向来公私分明。这朝堂上的事,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大懂,公爹在的时候可说了,今上是明君,最是不待见仗势欺人,以权谋私的腌臜事。再说明明是你家小子的错儿。他当街辱骂我儿,受了教训不思悔改你还领他上门来讨说法。要人人都像你这样,那还有没有王法了?” 一连好几要撮合裴三和尹京。就是裴三岁数小才没跟裴老夫人提。 昨儿尹京是让人抬回去的,小仆的脸肿的老高。雷氏一股火冲了脑门,原打算等裴家上门认错,巴巴儿等了一晚上连个人影都没见着。雷氏气的不轻,跟尹二爷一商量,由她带着尹京上裴家找晦气。按照她的想法,裴家二房有的是钱,赔他们千八百两银子再把那个打人的贱婢发卖了这事就算完了。过个一二年,事情淡了,裴三也长大了,到时候再说亲。照她的眼光,说死也看不上裴三这等动辄卸人胳臂的恶女。可尹氏说的没错,娶裴锦瑶就是娶嫁妆。事成之后,铺子田庄的出息,她和尹氏一人一半。白花花的银子谁不喜欢。 而且尹京也相中了裴锦瑶。初时尹氏跟他商议,他还勉勉强强的不乐意,挨了打回来就变了,哭着喊着要娶裴家的小美人。不过,娶归娶,挨了打不能白挨,要不等裴三过了门还了得?得从现在就给她立规矩,以后也好拿捏。 没想到韦氏软硬不吃,雷氏不得不退而求其次,把尹京和裴三捏合成一对也算她没白来。 “他跟阿珠才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裴老夫人面沉似水,“尹氏有了身孕精神头不济,没把我的话原原本本的带到。范先生那处你想都不要想,我绝不会应承尹家子弟与我乖孙儿一同进学。阿瑶的婚事自有她爹娘和我这老婆子做主,还轮不到尹氏插手。今次这事,本就是你教子无方,你居然还有脸上门来讨说法?是打量我裴家没人,还是觉得明督主势大,连律法都能罔顾?” 雷氏气的额上青筋暴跳,“老夫人,您这话怎么说的,咱们可是姻亲……”亲上加亲不是更好吗?剩下的话没等说出口,裴老夫人喝问道:“这门亲怎么来的,你们没数还是尹氏没数?” 雷氏心肝乱颤。当年尹氏绞尽脑汁的算计裴庭文,这才嫁进裴家。当时明匡还没出头,尹家能跟裴家结亲算是攀了高枝。 雷氏自知理亏,舌头打结,“裴……裴老……” “来人,送客!”裴老夫人不愿跟她磨嘴皮子,一声令下不知从哪冒出五六个粗壮的婆子,连推带搡给雷氏轰了出去。 裴锦瑶从屏风后转出来,见裴老夫人紧抿着唇角,忙劝道:“祖母,跟那样的人生气不值当的。” 裴老夫人哀叹一声,“我跟你祖父少年夫妻,一辈子没红过脸,唯独你大伯母这事我跟他吵翻了天。”想了想,觉得这事跟小辈说不大合适,就又长叹口气。 韦氏给她倒了一盏蜜水,安慰道:“娘,都是过去的事了,多说无益。您哪儿不舒服,要不请大夫给您听听脉?” 裴老夫人摇摇手,“不碍事。”喝了两口蜜水,自去里间歇下。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44 怨恨 雷氏和尹京被“请”出去的时候,闹的动静不小。尹氏捧着肚子,满脸哀戚的赶到荣泰院。裴老夫人在内室刚歇下,便让她直接进来说话。 尹氏刚迈进门内眼泪就掉下来了,口中唤着“母亲”眼风却瞟向了坐在床畔的韦氏和站在韦氏身后的裴锦瑶。 雷氏和尹京在荣泰院里发生的事她并不知情。韦氏却像没事人似得掀开茶盅吹散热气,缓缓啜了一口,神情怡然丝毫不见异样。 裴锦瑶亭亭玉立好似一朵峥嵘初露的小荷,唇角微微翘起,泰然自若。 尹氏顿觉刺眼。 一个两个都没拿她娘家人当人! 尹氏心中不悦,语调也跟着拔高了起来,“母亲,您为何将二嫂和京儿赶了出去?”她娘家嫂嫂上门,不说好茶好点心伺候着,也断没有赶人出门的道理。这事不问出个子丑寅卯,肯定是不行。她如此这般的想着,腰杆儿就挺了起来。双手捧着微微隆起的肚子,像是捧着尚方宝剑。 昨晚裴老夫人没让魏嬷嬷跟尹氏道明整件事情的始末,只令尹氏安安分分在棠院和裴锦珠一同抄经。意在不让她跟娘家人通气。裴庭文跟裴庭武说到夜半才散,索性就歇在书房。是以,尹氏到现在也是懵懵懂懂不知内情。 裴老夫人面沉似水,“尹氏,我上次是怎么说的?尹家小子想跟瑥哥儿瑫哥儿一处进学,就是痴心妄想。还有珠姐儿的婚事,你要想把珠姐儿嫁回娘家,我也不拦着。这话我是不是跟你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尹氏打了个寒噤,低低的应了声是,旋即又道:“母亲,我绝没有亲上加亲的意思。” “既然没有,那你为何没把我的话原原本本的告诉你家二嫂?你是不是心存侥幸,以为我看在你肚里那点骨血的份上,就会点头应承尹家小子跟我乖孙儿一块进学?” 尹氏嘴巴张张合合,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母亲,二嫂她求我……” “无利不起早。她许给你什么好处,令得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似,敢忤逆婆母?”裴老夫人到底也是三品诰命,质问尹氏字字有力,威严尽显。 许给她什么好处?尹氏张口结舌说不出话。她不能说伙同雷氏算计裴锦瑶,只要裴锦瑶嫁进尹家,由雷氏出面将裴锦瑶陪嫁铺面和田庄弄到手,所有出息分她一半。虽说还得等两三年才能见着钱,可对她而言相当有诱惑力。且尹氏暗暗打听了,韦氏给裴锦瑶的铺面都在花潭街上。就算不做生意赁出去也是一笔不小的进项。她就快生儿子了,得多攒些钱将来好给儿子娶媳妇。 至于如何算计裴锦瑶,尹氏都合计好了。等哪次裴锦珠和裴锦瑶一块赴宴时,让裴锦瑶落了单,再跟尹京共处一室或是干脆生米煮成熟饭。到时二房不认也得认下。 当然这是下下策。 她跟雷氏谋划的上上策是让尹京和裴瑥裴瑫多多走动。一来二去,哄的裴锦瑶对尹京情根深种,这事就成了。尹氏万没想到的是,前番她刚起了个头,就被裴老夫人毫不留情的一口回绝。她自是不能轻易放弃。不过现在她怀着身孕,得安心养胎,待肚子里的孩儿落草之后再好生筹谋不迟。她就不信了,她跟尹家绑在一处还能算计不过二房? 尹氏抱着肚子的手骤然一紧,两眼盯着鞋尖儿上的翡翠珠子,抿唇不语。 虽然尹氏不争不辩,但她低垂的眼帘不安的扇动,一看就知心里多么忐忑。尹氏有心想问问究竟尹京做了什么惹得裴老夫人不依不饶,又怕探究不成反被敲打。 事实上,尹氏的担心是多余的。不管她问或是不问,裴老夫人都要敲打她。 “尹京那个坏胚子,居然敢当街辱骂瑶瑶。”裴老夫人像是逗弄耗子的老花猫,悠悠说道:“好在瑶瑶跟前儿有得用的人,当场让他吃了教训。” 尹氏眼珠儿一转,想明白了整件事的始末。雷氏清早上门,定是来找晦气的。但是雷氏既然抱着结亲的想法,不会闹的太过分,顶多索些银子。不过,裴老夫人也不是好相与的,想必没能如愿,还被收拾了一通。尹氏暗恨雷氏莽撞。事先也应该跟她打声招呼。她要是知道了,定是要阻拦的。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下好了,二房心生警惕,有心算计就不那么容易了。 “母亲,京儿我是知道的,他不是个嘴巴灵巧的。若是哪句说的深了浅了的,还请锦瑶和弟妹多多担待。”尹氏向韦氏蹲了蹲身子,一双眼热切的看着裴锦瑶,“看在大伯母的面上,锦瑶就原谅京儿这一回吧。都是一家人,日后见了面,也不能生分了不是。” 明着赔礼,暗里还是要把裴锦瑶和尹京拴在一处。韦氏登时拉下脸来,刚要开口,就听裴锦瑶淡淡的说道:“大伯母,我跟尹家可算不得是一家人。再则,我这人心眼小,尹家那个坏货当街辱骂我,我能记恨他一辈子。以后他敢在我跟前晃悠,我见一次打一次。你要是心疼,就给他带个话,没事离我远着点。要是再敢惹我,可就不是卸条胳臂了!” 什么?卸了胳臂?尹氏手儿颤颤扶住桌沿。她尹家好模好样的儿郎竟然被裴三这个小贱人卸了胳臂?裴老夫人和韦氏不但不罚,还护着她? 缓了数息,尹氏仰起脸目露怨毒的盯着裴锦瑶,“想不到几天不见,锦瑶长了不少本事。”就势瞪她一眼望向裴老夫人,“母亲,锦瑶小小年纪行事如此阴狠,您不但听之任之,还把我二嫂和京儿赶了出去?” 裴老夫人不怒反笑,“怎么?不赶出去我还留着他们吃饭?” 一句话噎的尹氏喘不上气,裴老夫人冷冷一笑,目光犀利的戳在尹氏脸上,“收起你那些腌臜心思。你本本分分倒也罢了,若是你再敢算计裴家人,我让你哪来的回哪去!” 裴老夫人话里有话,裴锦瑶偏头看看韦氏。韦氏显然知情,老神在在没有半分惊诧之色。裴锦瑶按下心中疑惑,瞟了眼尹氏。 “母亲,我没有……”尹氏眼里含着泪。明明是裴锦瑶打了尹京,怎么错儿反倒成了她尹氏和尹家的了? “没有最好!你有身孕就安心在棠院养着,轻易不要出来走动。”裴老夫人白了她一眼,吩咐魏嬷嬷,“送尹氏回去。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45 出路 尹氏绷着脸深一脚浅一脚的回返棠院。裴锦珠满脸焦急的迎上来,“娘,祖母怎么说?二舅母和京表哥真的被轰出去了?” “嗯。”尹氏面色有些苍白,单手扶着裴锦珠的臂弯进了屋,一屁股坐在床上,裴锦珠给她拿来引枕垫在背后,怨怪道:“二舅母上门就是客,有话不能好好说么?祖母不看僧面看佛面。她就不怕舅父怪罪?” 尹氏揉了揉额角,“你说那些做什么?三丫头对你京表哥起了戒心,这门亲只怕是结不成了!”不止亲事不成,铺面田庄统统化成了泡影,尹氏捂着隐隐作痛的心口,连连叹气。 闻言,裴锦珠愣住。 “三丫头不嫁京表哥?那怎么能行?不成,我得想办法把他俩拢在一处。” 要是多出几次赛诗会那样的风头,等裴锦瑶及笄之后上门求娶的人指定不会少。说不好,裴锦瑶会比她嫁的门第更高。从小到大,吃穿用度她样样都不如裴锦瑶。要是连嫁人也比不过,那就是输一辈子了!不行,她绝不容许这样的事发生!裴锦瑶必须嫁去尹家。 裴锦珠攥了攥拳,“娘,你怀着身子不宜操劳,这事就交给我来办好了。” 尹氏拍拍她的手背,“急不来的。上次小茶来咱们府上,你不该直愣愣的带着他们去清芳院。吃了闭门羹得罪三丫头不说,你祖母还罚你禁足。你得先跟三丫头处好了才能铺排之后的事。” “是。是我冒进了。”裴锦珠也有些后悔,“要不我让双桃做双鞋送去清芳院?” “也好。小孩子嘛,多哄哄就没事了。你二婶娘精明又如何,她也不能镇日守着三丫头。早晚有落单的时候。” 尹氏母女俩重拾斗志,相互对视一眼,窃笑不已。 …… 裴锦瑶回到清芳院,卸下钗环,留陈嬷嬷在跟前说话。 “方才祖母分明就是话里有话,大伯跟大伯母的亲事究竟有何内情?” 陈嬷嬷思量片刻,道:“事关长辈,姑娘听过就算。千万不要跟大姑娘和四姑娘说。” 裴锦瑶乖顺的点点头,抓把瓜子听故事。 “老太爷位居正三品,老夫人也是诰命夫人。且大老爷又是嫡长子,按说怎么不可能跟将作监的八品小官结亲。当年老夫人相看了几户人家,皆是家风清正有头有脸的。那年大老爷刚中了进士,免不得出门酬酢。有一次赏花宴上,大奶奶落水,大老爷去救。众目睽睽之下,大奶奶就赖上了大老爷。 之后,尹家老太太上门逼着大老爷娶大奶奶。老夫人气极了。说大奶奶不能为正妻,只能做妾。可老太爷不许。姑娘也知道,裴家不兴纳妾。老夫人气的让老太爷睡了一个多月的书房。到后来还是拧不过老太爷,就这么的,两家结了亲。那会儿明督主还不是督主,初初成亲时候,大奶奶贤惠极了。大老爷是个老实人,对大奶奶没有半点轻贱。老夫人也没再怨她,手把手的教她处理庶务。明督主掌东厂之后,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裴锦瑶倒吸一口冷气。难怪裴老夫人不待见尹氏。贤惠都是装的,明匡有权了她连装都不装了。今日雷氏上门这一闹倒也不错,免得尹家蹬鼻子上脸越来越放肆。 说完旧事,裴锦瑶心情有些沉重。以裴老夫人的性子,被尹氏这般耍弄,心里不知道有多窝火。但她不是那种磋磨儿媳的恶婆婆,要是尹氏安分守己这日子倒也过得下去。偏生她是个爱挑事的,尹家上下也没一个省心的。此番雷氏就差说出结亲二字,裴老夫人若是不摆出强硬的姿态,以后必定又是一桩大麻烦。 陈嬷嬷见她拧眉不语,继续说道:“姑娘,奴婢斗胆说句不该说的。尹家居心不良,大奶奶和大姑娘也是拎不清的。您可得多个心眼,万不能大意了。以尹家的家风不定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呢。” 裴锦瑶点点头,“你放心就是,我不是小孩子了,断不会让大姐哄了去。” …… “义父,那岑禄恁的可恶,这次决不能轻饶了他。”花九眉眼倒竖,咬牙切齿。 明匡手里盘一只绿油油的翡翠金蟾,蟾身上负着栩栩如生的五毒,弯弯唇角将视线投向燕凰玉,“小茶,你怎么说?” 燕凰玉轻摇缂丝小扇,悠悠言道:“他这是狗急跳墙。洪大清扯出霍大郎的事体,岑禄的如意算盘肯定打不响了。让他先蹦跶去。” 花九眉头拧成川字,“可现在外面都在传督主府的姨娘如何如何,实在是不好听啊。要是由着他们乱说,义父的名声不就完了?” 燕凰玉横他一眼。 身为东厂督主还能有什么美名?不是心狠手辣就是惨无人道。这回倒是香艳了些,听着挺新鲜的呢。 虽说燕凰玉没说出口,花九毫不费力的了悟的七七八八,吞吞口水,不做声了。 明匡看着他俩打眉眼官司,不恼也不怒,咧开嘴呵呵乐了,“小茶说的没错,外面人愿意传就让他们传。姓岑的想藉此败坏我的名声,反倒是帮了我。” 花九不明就里的追问,“什么意思?” 明匡不答,而是看向燕凰玉。 燕凰玉清清喉咙,“义父莫不是想让陛下觉得您好色?” 太监好色?有没有搞错?就算好色,也是有心无根呐! 花九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明匡竖起拇指,“尹家时常求我办事,有的我能办,有的不给办。以权谋私,但都是小小不然的私。陛下知道了,也就是偶尔数落几句。”再竖起食指,“现在呢,外面又有人说我后院的姨娘争风吃醋,为了能陪我一晚,打的跟乌眼鸡似得。陛下要是听说了,恐怕也就是置之一笑而已。我这人大错不犯,小毛病不断。但陛下用着放心。反观岑禄,循规蹈矩,无亲无眷也没什么嗜好,按理说应该是个没什么弱点的人,可陛下为何等到现在才让他统领西厂?” 花九听的云里雾里,茫然的摇摇头,“不知道。” 明匡将视线投向燕凰玉。 “小茶,你说!” “人无完人,越是没弱点就越可怕。所以陛下不信他。就算是现在也不信。”燕凰玉握住扇坠儿上的两粒金刚石,“不过,陛下也不信义父。” 明匡失笑,“陛下只信自己。岑禄糊涂,看不明白陛下的真性情。我呢,为了荣华富贵宁愿做个糊涂人。你们还小,以后的日子长的很,要是不想像我活的这么窝囊,趁早另寻出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46 浪尖 花九绷着脸直摇头,“我们是义父的儿子,义父让我们干嘛我们就干嘛,绝无二话。” 燕凰玉也道:“就是。我们可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徒。” 明匡摩挲着金蟾身上的小蛇,微微颌首,“你俩都是有良心的,义父自是信得过你们。至于东厂……以后就看你们兄弟几个谁有本事了。” “我可不要。义父,我这人没什么大志向,吃喝玩乐我在行,其他的都拿不起来。”花九一副“我就想当个败家子”的模样,大咧咧的摊在椅子里,“您千万别把我算在里头。” 明匡哈哈大笑。 燕凰玉也跟着笑起来。 …… 没出正月都是年,可年味却渐渐淡了。 愚叟手捻着六道木佛珠,信步往豆腐脑铺子走去。 糖人章见了他乐呵呵的打招呼,“您怎么没去看打醮?热闹的很叻。我三天挣了这个数。”说着,手上比了个五。 愚叟一惊。现在画糖人这么好赚了? “福堂村闹大鬼吗不是?”愚叟顿住脚步。 糖人章给他搬了个小杌子,摸出烟袋锅儿填上烟叶狠嘬两口点着了,吧嗒吧嗒抽起来。 “闹鬼儿的时候俺都往回赶了。听人说吕国师厉害着呐,三下两下就降住了。最近那四句谶语,您老知道吧?”糖人章问道。 “听说了。”愚叟拿支竹签从中间折断了,挑起一团饴糖搅弄,不一会儿就泛了白丝。 街上行人来来往往,见愚叟在这儿坐着,不着急上工的停下跟他闲谈。 “钱老先生,那四句谶语说的是不是霍小倌儿的案子?” “我听说霍家叫岑立祸害的不轻,说到底,霍小倌儿就是为了报仇。”老丁一手端着热气腾腾的豆腐脑,一手拿着小板凳过来凑趣儿。他把豆腐脑放在糖人章的挑子上,“您老吃油条还是炊饼?老吴刚开的店,饼儿做的不错。” 愚叟点点头,“成,来一个。” 吴大站在门口听见了,忙用油纸包了两个送过来。他知道眼前这位就是写《寿春趣谈》的老饕。以前挑着担子进城,饼味到底差了点。有了铺子现烙现卖有锅气,倒底是强了不少。说起来,能开铺子还得谢谢那位小仙姑。也不知她现在如何了。 愚叟接了,不急着吃,一边搅散豆腐脑,一边说道:“当年岑立害霍乃菁满门,他也让岑家无法在京城立足。算是两相抵消了吧。”低头啜了口豆腐脑,再咬一口饼,愚叟的眼睛突然亮了。 面香十足,好吃! “可惜了霍小倌儿了。要不是姓岑的,说不定霍小倌儿也能中个举人。”老丁瞅瞅炸油条的小丁,不无惋惜的说道:“都是爹生娘养的。哎!作孽哟!” 愚叟光顾着闷头吃,也不答话。 大伙儿七嘴八舌的议论纷纷。 一碗豆腐脑落肚,愚叟慢条斯理的说道:“今次的谶语没有先前的容易解啊。”老丁收了碗,给愚叟捧来一盏紫英茶。 “啊,连钱老先生都给难住了?” “霍小倌儿的案子不是冤案,还有别的案子呀!” “对对!肯定是别的案子……” “我知道的就好几个了!” “说说说说。什么案子?” “嗐!也没什么好说的。上工了上工了。去晚了要扣工钱的。” 不说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有琢磨明白了的打个哈哈走了。 于是,一头雾水的都明白了。 是那位暴毙东宫的缪太子啊!他只差一小步就万万人之上了,终归还是输的一塌糊涂。最冤的就是他!众人神色各异匆匆散去。 愚叟端着茶盏,自言自语,“都想浑水摸鱼,哪那么容易!” …… 正月二十这天晌午,裴锦瑶仍是湖绿箭袖珍珠小冠富贵团花抹额,带着半秋半夏还有翠巧一起到在鹤鸣楼。 上次在茶楼门口遇到尹京,老孙遇到同乡多说了几句误了时辰,回去后韦氏扣了他一个月的月钱,又耳提面命一番。再出门老孙长了记性,在楼下散座要了壶热茶乖乖候着。 裴锦瑶进到雅间刚净完手,钱薇就来了。两人多日不见,却不觉生疏。裴锦瑶给钱薇带了珠花和带骨鲍螺,钱薇则回给她一对水头极好的白玉耳铛。 席面是钱薇定的,炒大虾烹河豚都有。 小姐妹见面没有食不言的规矩,菜上齐了边吃边聊,“上元节你去看花灯了吗?听说东厂抓了好些人。”钱薇问道。 裴锦瑶点头,“去了。那天不是出了四句谶语么,走这一路也没听人提及。” 钱薇神情一肃,“面上不提罢了。”话锋一转,又道:“前几天还有人说要重审霍乃菁的案子,这几日也没人提了。” “为何重审?”裴锦瑶眉头微蹙。 这次可真是偏的没边没沿了。也不知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早知如此,她就不该把谶语写在灯笼上。不,不。是不应该再弄谶语。而是应该想办法借力打力。 可……借谁的力呢?很显然吕国师是不行的。在这件事上,他袖手旁观就算帮忙了。除了吕国师,还有谁能帮她? 见她想的出神,钱薇也不催促,吩咐素云剥虾子。几只虾落肚,钱薇道:“西厂的匾额已经挂起来了。” 裴锦瑶眉头皱的更深了,“这么快?”比史书上记载的早了小半年光景。 “嗯。”钱薇压低声音,“上元节弄出那四句谶语,东厂抓了不少人,没两天就又都放了出来。之后就传出了霍乃菁案中有案。霍乃菁案是明督主的师父计徇一手督办的。这个时候把计徇推到风口浪尖绝对不是巧合。”顿了顿,补充道:“这是我祖父说的。” 钱薇不是没见识的大家闺秀。愚叟经常会考校时政。但是她资质有限,比起家中其他兄妹差了一大截。她的才情全都体现在诗画上头。 相比于钱薇的迟钝,裴锦瑶就显得很敏锐了。 钱薇稍加提醒,她就抓住了其中的要点。谶语之所以没能引起足够的注意,是岑立在借她的东风打击明匡。换句话说,她被人当了回扎人的小匕首。扎死是不可能的,伤筋动骨也不能够。就是浅浅的划几道,惹人心烦罢了。 该死的! 裴锦瑶在心里把岑立骂了个狗血淋头。 计徇侍奉先帝三四十年,执掌东厂差不多二十年,为先帝背了不少骂名。想要他命的人不计其数。不等这些人动手,计徇就给自己灌了杯毒酒。仪风帝继位,命明匡掌管东厂。有计徇这个明晃晃的例子,很多人都说明匡不是白绫就是毒酒的下场。 他们都看走眼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47 霓裳 明匡死于燕凰玉之手,他那九个义子,燕凰玉只留下花九一人。 “不过,霍家的事传了没多久,明督主家后院那点事就散播开了。”钱薇像是做错事的孩子,缩着肩膀,声音压的低低的,像是在说什么了不起的大秘密,“明督主好女色。”说罢,脸颊泛起两酡红晕。 她要不是跟裴锦瑶投契,这种话打死也说不出口。 关于明匡后院的那点事,裴锦瑶也有耳闻。前两天给裴老夫人请安的时候,尹氏还隐晦的帮明匡正名。说她大兄的姨娘都是人家孝敬的,明督主收下之后,拘在内宅里好吃好喝供养着。 她不说还好,说了反倒让人浮想联翩。而且她不分场合,那天她和裴锦琬都在,当着未出阁的小姑娘面前说这些,显然是不合适的。 裴锦瑶觉得此时的钱薇可爱极了,忍不住揉揉她的发髻,也压低了声音,“这事你跟我说说就好,别再跟旁人说了。容易惹祸的。” 钱薇十分郑重的点点头。她到底还是未及笄的少女,很快就把阉人好女色的事抛在脑后,提议吃完饭去撷金阁转转。 谁不爱买漂亮的首饰啊。裴锦瑶跟钱薇商量着买一。两剂安胎药喝下去心不慌也不气喘了浑身都舒泰了。等过些时候,麻烦他再请太医过府一趟。” “娘,不如请太医去表舅父府上。你跟表舅父也好些日子没见了,不能生分了。” 上回就因为她想带燕凰玉去清芳院转转就被裴老夫人罚了禁足。裴老夫人对燕凰玉定然也是不喜的。与其多生事端,倒不如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裴锦珠觉得还是去督主府的好,跟明匡的关系越热络,于她而言就越有利。明匡要是能帮她在刘世子跟前美言几句,说不定这事就成了。也不用她费尽心力的讨好遂安郡主了。 尹氏想了想,点头道:“也好。等过几天我命人送帖子过去。” 裴锦珠高兴起来,扯着尹氏的袖子娇声道:“娘,我这次去饮宴的衣裳让针线房做吧。” 尹氏却不同意,“去霓裳坊买就是了。针线房的绣娘原也是从你二婶娘陪嫁的铺子里挑的,一直都是二房供养的。以前还好说,现在让她们沾手可不放心。”有了身孕以后,她总是疑神疑鬼,凡是入口的东西都要用银针探过。这倒还是其次,针线房开的价儿并不比霓裳坊低。她干嘛要给韦氏送钱?就算去送,韦氏必得说几句堵心堵肺的话让她难堪又难受。不光失了面子,里子也剥的干干净净。她才不去自讨无趣。 裴锦珠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雷氏和尹京上门闹那么一出。韦氏必定气恼。倘若尹氏出面认个错,说说软话,兴许韦氏能点头。尹氏不出面,裴锦珠也没办法。除非去找裴锦瑶。 裴锦珠想了想,便打消了这个念头。现在还不是时候,等过些日子把她哄好了,关系亲厚了再提也不迟。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48 花朝 过了年,一日暖过一日。到了晚上冷风却是依旧彻骨。 范璞拎着陶罐叫开了寿春园的大门,径直去到云台阁。愚叟正守着炭炉烤花生和蚕豆。 “大晚上的就吃这个?”范璞将陶罐放在桌上,“腌好的狍子肉。你有口福啊!” 愚叟一听来了精神,命人换下铁网,再上几道爽口的小菜。不多时,肉香四溢。 “她明儿要出城,遂安郡主下的帖子。”愚叟盯着滋滋冒油的肉片,两眼放光。 “知道。花朝宴嘛。”范璞滋溜一口酒,餍足的眯了眯眼,“她啊,就是唯恐天下不乱。闹的动静越大越高兴。” 愚叟问道:“你不打算帮她了?” “我不是正在帮吗?”范璞瞪大眼,“我给她那俩兄弟教的多好。大的今年就要考童试了。” “可这跟她要做的事八竿子也打不着啊。”愚叟忽然有些看不明白范璞了,“你这也算是帮忙?” “当然。”范璞十分郑重的点点头,“不添乱可不就是帮忙么。” “上元节的谶语她没弄利索。”愚叟的唇角坠了坠,“应该说是叫明匡利用了。这只老狐狸快长成老虎了。” “老虎狐狸都不算什么。她要做的事,谁也拦不住。”范璞道:“再说不止明匡一个,多少人都盯着呢。” “你总得跟她透个风儿。别让她跟个没头苍蝇似得瞎乱撞。这不胡闹嘛?”愚叟一想起自己帮那个素未谋面小姑娘忽悠人就头疼。他还帮她讨来一张赛诗会的请帖呢。诶?不对啊。怎么一直都是他在帮。而对面这个口口声声说“帮忙”的除了翘着手看热闹,什么也没干。 愚叟有点不高兴了。 “我说,你也出点力吧。”愚叟眼明手快抢下范璞送到嘴边的肉。 范璞哈哈笑了,丢下牙箸给愚叟斟酒,“您老人家放心就是,那个小姑娘有分寸。等时机成熟了再跟她说也不迟。先让她折腾去,我就管着传道受业解惑。” 愚叟垂下眼帘,良久才问,“若是她性命不保怎么办?” 性命不保? 范璞从未有过这个念头。如果世上只有一人能做成这事,那一定是她,必须是她。她会死么?应该不会。起码在事成之前不会死。命定之人,哪那么容易死。 范璞这般想,也就这般说了出口。 愚叟无言以对。他的孙女钱五对那个小姑娘赞不绝口。什么聪慧善良,什么大方得体,什么言之有物都是赞美的说辞。越是讨喜的孩子就越让他觉得心疼。 在愚叟的注视下,范璞悠悠说道:“还不到时候呢。我也想看看她究竟有多大的本事。咱们且耐着性子等上一等。” …… 立春之后一天暖过一日,出发去小柳别庄这天却倒起春寒。翠巧和陈嬷嬷把裴锦瑶裹成粽子似得塞到车里。 她和裴锦珠以及丫鬟婆子一应物什塞了满满四辆车。一行人赶在天蒙蒙亮时出了城。 小柳别庄就在十定河边,与之毗邻的是承恩侯别院。 裴锦珠打听过了,承恩侯世子韩鹤经常邀同窗好友在别院会文。韩鹤不是才子,但与他相交的也都是青年才俊。 这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若是能与韩鹤偶遇,凭她的样貌必能令其念念不忘。虽说承恩侯的爵位只能承袭三代,但韩家终归是后族。还愁没有建功立业,封侯拜相的机会么? 念及此,裴锦珠心头一团火热,摸出随身的靶儿镜自顾自的照起没完。 双桃自是不知裴锦珠打的什么主意,只当她闲的发慌。 “你说是我好看还是裴三好看?”裴锦珠对着镜中人努努嘴儿,状似无意的问道。 双桃心里咯噔一声。当年韦氏在金陵那也是数得上的美人。裴庭武也是俊逸不凡,两人站在一块跟金童玉女似得。三姑娘挑着他俩的优点长的,小小年纪就美的让人移不开眼。您跟她比,那不是自取其辱吗? “姑娘好看。”双桃在心里补充一句,奴婢说的是三姑娘。 裴锦珠嗔道:“油嘴滑舌。”放下靶儿镜,“等到了小柳别庄,你跟郡主的婢女多学着点,看她们是如何伺候主子的。” 双桃乖乖应是。 裴锦珠见她听话,满意点点头,“顺便打听打听世子的喜恶。”康王世子样貌出众家世也比承恩侯世子显赫。她哪个都舍不下,干脆不舍了。 这……奴婢做不到啊! 云英未嫁的闺阁小姐去打听人家尚未定亲的弟弟……您不要闺誉,奴婢还想要小命呢。 双桃扯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姑娘,郡主可不是普通人,规矩大的很。奴婢笨嘴拙舌的万一有个闪失,惹郡主不喜怎么办?” 裴锦珠轻咬下唇,默了默,不耐烦的说:“算了算了。你也不是个机灵的,老实待着就是了。” 双桃松口气。 裴锦珠满心算计,兴奋的不得了。裴锦瑶一上车就瘫倒在大引枕里睡了一路。下晌终于抵达小柳别庄。 这座庄子是遂安郡主的陪嫁,用心经营数年,风景秀丽,自不必说。庄子里有湖有山,也有豢养的飞禽走兽。裴锦瑶和裴锦珠被带到了一处名为含月轩的小院。正房归裴锦珠,裴锦瑶用东厢。稍作休整,两人一起去见遂安郡主。 钱薇比她俩先到一步,这会儿正与遂安郡主在暖阁里煮茶。郭云郭月两姐妹和定北侯的孙女方如雪以及左通政邓镇的女儿邓春容相谈正欢。旧年邓镇才调入京中。此前做过六年登州知府。邓春容一直跟父母在任上。官话说的不是太好听。 裴锦珠立刻打醒十二分精神款步走了进来。与众人见过礼后重新落座。邓春容歪着头打量裴锦瑶,笑嘻嘻的说:“先前我随父母回宣化府过年,错过了赛诗会,没能与裴三姑娘早些认识,真是可惜。”转而又看向裴锦珠,“裴大姑娘也真是的,怎么舍得把这么好看又有才情的妹妹藏在家里。” 邓春容下个月及笄,眉宇间的稚气渐渐退去。可说话时还是带着些许娇憨,像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她一张口,暖阁里立刻冷下来。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裴锦珠。 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要有心还能打听不到裴家那点事么。更何况前些时候,尹二当街辱骂裴三姑娘被卸了膀子,尹二奶奶雷氏上裴家讨说法不成反被轰出门的事不说人尽皆知,却也静悄悄的传扬了三两天。 当着人前都是裴家姑娘,背地里不合那是肯定的。 邓春容明显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钱薇颦了颦眉,对邓春容生出几分厌恶。小姑娘聚到一块玩,偶尔拌嘴实属寻常,多事发坏就是人品不好了。 裴锦珠面色一僵。邓春容对康王世子刘桐芳心暗许,女孩子向来直觉敏锐。邓春容看不上裴锦珠肖想刘桐。那可是谪仙一般的人物,宦臣的外甥女看一眼都不配。 以前裴锦瑶不大出来走动,是以很少有人注意到裴家二房的姑娘。赛诗会上裴锦瑶出了风头,在遂安郡主那露了脸,邓春容就连裴锦瑶也一块恨上了。今日得见,裴锦瑶比她想象的还要好看。邓春容百爪挠心一样的难受。说起话来,更是多带了几分醋意。 遂安郡主拈一块枣糕填进嘴里,冷眼瞟瞟邓春容再看看裴锦珠,心里不住哂笑。就算刘桐纳侍妾也绝不会纳裴锦珠和邓春容。不论家世,单看眼界就差了好大一截。可笑的是,这两人尚不自知,争得头破血流难看的紧。 反倒是不声不响的裴锦瑶令得遂安郡主高看两眼。小姑娘才十一二岁就能沉得住气,不逞口舌之快着实难得。 虽说裴锦瑶和裴锦珠没有多少姐妹情分。但被外人这样明刀明枪的挑拨还是头一遭。裴锦瑶弯弯唇角,理也不理邓春容昂首向钱薇走过去。 她不打算解释,也不想替裴锦珠辩白。尹京当她是手到擒来的猎物,雷氏看她的眼神里充满了算计和贪婪,好像她裴锦瑶一定会嫁进尹家似得。她不信这里头没有尹氏母女俩的推波助澜。 邓春容所言跟裴锦珠所做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裴锦珠皮笑肉不笑,“说什么藏不藏的,我这三妹妹胆子小又怕生,不爱出门。倒叫你惦记上了。” “裴大姑娘这么说,会让人误会裴三姑娘的。”邓春容掩嘴笑道。 钱薇有些生气。这俩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的,干嘛要拿裴锦瑶说事?刚想出言驳斥,裴锦瑶按住她的手腕轻轻摇了摇头。 钱薇鼓着粉腮瞪她一眼,像只可爱的小河豚。 裴锦瑶就势在她身边坐下,从桌上拿了杯茶慢慢吃。有遂安郡主坐镇,裴锦珠不敢说太过分的话。 裴锦珠嘴角抿成一字。她就知道,但凡跟裴三沾边就没好事。误会?误会什么?误会裴三唯唯诺诺,难登大雅之堂?裴三可不就是那样的性子?!她刚要反驳,余光扫到遂安郡主。 她差点忘了郡主还在呢。千万不能在郡主面前失态。念及此,忙挺直脊背,倨傲的看向邓春容,“邓大姑娘说笑了。三妹妹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赛诗会上得了魁首。我这当姐姐的与有荣焉。” 话音刚落,郭云浅笑道:“赛诗会都是旧年的老黄历了,还说来做什么?方才我见十定河畔的柳树都抽芽了,嫩绿嫩绿的很是养眼,姐妹们若是不觉疲累,趁着日光正好去河边走走如何?” 遂安郡主颦了颦眉。承恩侯府的别院离河岸不远。站在高楼上,河畔景致尽收眼底。刘桐跟韩鹤交好,这会儿他二人正在别院饮酒谈天。 遂安郡主自是信得过刘桐和韩鹤,他俩都是谦谦君子,可谁知这些闺秀们存了什么心思。要是惹出乱子不好收场。但她身为东道不好拘着客人,倘若出言阻止倒显得小家子气。 恰在此时,钱薇悦耳的声音响了起来,“何必舍近求远。别庄里不光有湖,还有湖心亭呢,不如我们移步去湖心亭煮茶赏景。” 遂安郡主赞许的看了眼钱薇,点点头,道:“湖里还养着几条黄金鲤,是陛下赏给阿桐的,也不知养的如何了。” 提到了世子刘桐,又有今上赏赐的金鲤,当然没人说不好。就连邓春蓉的面颊都泛起了两酡红晕。 姑娘们纷纷点头称是。 裴锦珠将先前的不快抛到脑后,找到相熟的小姐妹说说笑笑走了出去。 钱薇和裴锦瑶落在后面说悄悄话。 “郡主送了我两罐小江团,待会儿我让素云给你拿一罐去。”钱薇挽着裴锦瑶,亲亲热热的。 裴锦瑶愣了愣,“不用不用,我去你家做客时你煮给我吃就是。” 钱薇一想也是不妥。裴锦瑶和裴锦珠同住一个院子,总不能一罐茶两个人分。更何况她不喜欢裴锦珠,不想白白便宜她。 “也好。我先替你存着。”钱薇笑的像个奸计得逞的小狐狸。 裴锦瑶有些慌神。 怎么笑成这样?难得的是还怪好看的。忍不住伸出手揉揉钱薇的发髻。 钱薇佯怒的瞪她一眼,旋即便笑开了,小声跟她嘀咕,“我哥哥外出游历,昨儿个才回来。给我带了不少好玩的。过几天你来我家,有喜欢的就拿去。” 裴锦瑶重重点头。她不见外,钱薇高兴的不得了。 到在湖边,有丫鬟送来喂鱼的糕点屑。翠巧和素云捧着跟在裴锦瑶和钱薇身后,上了九曲桥。 先她们一步的裴锦珠等人已经在找黄金鲤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49 示好 妆宦正文卷049示好穿红着绿的莺莺燕燕像是开在九曲桥上的娇花,远远望去悦目极了。 “诶,那不是就是?”邓春蓉指着水中金灿灿的鱼影儿说道。 裴锦珠不屑的撇撇嘴角,看都懒得看。 裴锦瑶顺着邓春蓉手指的方向往水里看,就见一道黄的刺眼的光影在水中一闪而过,像是一道闪电,眨眼功夫就不见了。 “哪有,莫不是你眼花?”郭月小声抱怨。 邓春蓉拧紧眉头,“我明明看见的……” 裴锦珠笑的花枝乱颤,不阴不阳的刺她一句,“怕不是眼花,是思之成疾了吧。” 邓春蓉赶在及笄前回京,又恰逢邓镇调任,她母亲也想在京城找个女婿,亲事也就耽搁下来。回京之后,她与刘桐有过一面之缘。虽然只是远远看了那么一眼,却令她难以忘怀。她来花朝宴明摆着就是为了刘桐。 裴锦珠口不择言,暗讽她思慕刘桐,令得邓春蓉咬碎银牙,恨不能撕烂裴锦珠的嘴。但她再生气都不能付诸行动,当着遂安郡主面前必须温婉可人有大家闺秀的风范。且收拾裴锦珠有的是办法,不急于一时。 邓春容俏脸含怒,一双眸子射出两道寒光恨恨地攫住裴锦珠。裴锦珠浑然不觉自己说的话有多刻毒,自顾自抿着嘴偷笑。钱薇几不可见的摇摇头。见过蠢人,却是没见过像裴锦珠这般蠢的毁天灭地的。 前一刻语笑喧阗的九曲桥立刻陷入一片死寂。遂安郡主面沉似水。本是欢聚取乐的美事,倒叫争风吃醋的“闺秀”弄的乌烟瘴气。当真败兴。早知如此,她就不该下帖请裴锦珠。 郭云见遂安郡主面色不豫,眼珠一转指着水面,嚷道:“诶,又来一条黄金鲤。这可真是好事成双。”说着,去拉邓春蓉的手俯在她耳边,压低声音,“你跟她置气犯不上。” 邓春蓉愤愤的翻个白眼,“哼!看她能得意多久!” 而今西厂已隐约显露出与东厂争锋之势。若岑禄统领西厂办几桩大案,明匡在仪风帝心中的地位必定大不如前。这是邓镇与幕僚谈话时,邓春蓉偷听来的。朝堂上的事她不懂,但她知道,裴锦珠就是仗着明匡撑腰才敢在外面口无遮拦。没有明匡,看她裴锦珠能嚣张到几时。 裴锦珠恍若未闻,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她的如意算盘打的精妙的很。横竖她是要高嫁的。就是不嫁康王世子,也肯定会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亲。西厂算什么?还能比得过东厂不成? 大伙儿游玩的好心情到底还是被不合时宜的口角冲淡了不少。坐了一会儿便各自散去回自己的院子里小憩。 夜幕四合,偌大的凝香阁被妆点的绚烂多彩。五颜六色的鲜花充斥其中,牡丹,秋菊,海棠,芍药,甚至还有腊梅。软风一吹,香气袅袅。 一众闺秀人比花娇,齐聚凝香阁。粉衫绿裙的婢女穿梭往来,处处洋溢着欢声笑语。 今晚的菜式也很有讲究。一道道珍馐美味皆由光禄寺的厨子烹制。就为这事,遂安郡主还特意向仪风帝讨了口谕。裴锦瑶觉得要是遂安郡主再养一堆面首,就更像女纨绔了。腹诽归腹诽,饭还是要吃的。而且光禄寺的手艺非常了得,每道菜都做的美味绝伦。 郭云郭月等人纷纷向遂安郡主敬酒。遂安郡主来者不拒,吃了一杯又一杯,也不见她有丝毫醉意。坐在末席的裴锦瑶不觉得受冷落,吃的很是尽兴。趁人不注意塞给翠巧两块犀角糕,让她垫垫肚子。 主仆俩都没有外出饮宴不好吃太多的自觉。 钱薇被安排在遂安郡主的左侧。此举明显又是抬举钱薇。如果说赛诗会那次是看在愚叟的面子,这次就不由得让人暗自猜测遂安郡主属意钱薇为刘世子的正妃。钱氏族中在朝为官的子弟没有二十也有十几,愚叟是当朝大儒,钱薇也颇富才名,倘若能够成事,说不定又是一段佳话。 邓春容一双眼怨毒的盯着钱薇,恨不能在她脸上戳两个窟窿。裴锦珠倒还淡定。她并非刘桐不可,就是觉得世子妃的名头响亮罢了。裴锦珠稍加思量,觉得争不过钱薇,索性不争。失了刘桐固然可惜,可还有承恩侯世子韩鹤。念及此,裴锦珠心头一热,不由自主的往承恩侯府别院的方向看去。仿佛隔着墙壁也能看到韩鹤那张俊脸。平心而论,韩鹤风仪不输刘桐,只是五官不及刘桐俊美。可也是京中有名的美少年。 裴锦珠的座位挨着裴锦瑶。显然这是遂安郡主对她的小小惩罚。换做平时,遂安郡主不会这么做。但在西厂冒头的节骨眼儿上,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换句话说,遂安郡主是在打明匡的脸。 裴锦珠对东西两厂之争知之甚少。在她心里东厂无比强盛,东厂督主明匡权势滔天。所以她才敢蛮横的谁的面子也不给。然则此时,裴锦珠望着众人竞相向钱薇示好,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倘若祖父未死,说不定她真的能当皇子妃。 裴锦珠按捺下心中不甘,给裴锦瑶夹了一箸油爆鹅,“这道菜味儿不错,三妹妹尝尝。” 裴锦瑶扯起唇角笑了笑。 事出反常必有妖! 按理说她刚教训完尹京,照裴锦珠的脾气应该处处跟她对着来。可是并没有。从出裴府到现在,裴锦珠安安分分,客客气气没有半点小动作。颇有几分修好的意思。 裴锦瑶对裴锦珠始终暗暗提防。 “从前是我掐尖要强,伤了姐妹和气。三妹妹可别真恼了我。”裴锦珠弯起唇角,笑得很是亲和。 裴锦瑶也跟着笑了,“我怎会恼呢?” 裴锦珠松了口气,“我就知道三妹妹不是小心眼的人。来之前我给三妹妹做了双绣鞋,等回去拿给你,就当是我的赔礼。” 裴锦瑶刚想推辞,裴锦珠嘟着嘴,“你若不要就是嫌弃姐姐。” 裴锦瑶暗暗翻了个白眼,“姐姐说的什么话。我要就是了。倒是难为姐姐还能知道我的尺寸。” 裴锦珠一怔。她哪里会知道裴锦瑶穿多大的鞋。双桃得了吩咐,比照着裴锦珠旧年的鞋做的。双桃倒是有心去清芳院要个鞋样子,裴锦珠不许。主动示好,要是连门都进不去,那可就太丢人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50 掬竹 “亏得咱们姐妹俩坐在一处,要不真就闷坏我了。”裴锦珠很是庆幸的拍拍胸口。 这是跟她说体己话吗? 裴锦瑶嗯嗯应着,示意翠巧给她盛七宝羹吃。 裴锦珠再接再厉,笑吟吟的贴近裴锦瑶,小声说道:“待会儿散了席请钱五姑娘去我们那处玩吧,我叫上郭家姐妹一块,难得出来一次,总要闹个够本。” 正在盛汤的翠巧刚好瞄到裴锦珠眼里的那一抹算计的精光,心里咯噔一声,又不好出言阻止,急的她脑门上立刻冒出汗来。 裴锦瑶吃了口羹汤,“大姐要是想玩就去请好了。我是熬不得夜的。” 翠巧长舒口气,姑娘不是从前那个没主见的小娘子了。 裴锦珠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很快便恢复如常,继续缠磨,“三妹妹怎么就不懂我的心思。邓家姑娘话里话外都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不肯带携你。她可真是冤枉我了。从前你身子骨弱,稍稍吹点冷风就要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就是我有心领着你出来玩,你也受不住不是。而今你身子好了,我这个当姐姐的不论如何都得照顾你。毕竟你也不小了,再过两三年就要说亲了,多多出来走动总归不会吃亏。”眼风一瞟,视线落在裴锦瑶领缘上绣的宝相莲。一朵挨着一朵,有大有小,有疏有密,凑在一起雅致又精巧。 裴锦珠看的眼热。 论手工论巧思霓裳坊的确不如针线房。要是能把裴锦瑶哄得团团转,以后有的是漂亮衣裳。 裴锦珠舔舔嘴唇,脸上的笑容深了几分,“我这当姐姐的可是一心为了你好。” “大姐真要为了我好,就别强逼着我熬心血陪着你玩。再者说大姐也知道我身子骨弱,好容易将养的差不离,更是马虎不得的。要是娘知道我夜里还得陪着你闹腾,指不定多心疼我呢。” 翠巧觉得自家姑娘说的妙极了,忍不住连连点头。 裴锦珠已经没了耐性,攥着牙箸的手骨节泛白,“三妹妹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又是这句。 裴锦瑶冷冷回道:“真是好笑了,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糟践自己个儿的身子?” 有人向她们这边望过来。 裴锦珠不好在人前发作,咬着牙低声斥道:“你可别后悔!” 裴锦瑶懒得理她,扭开脸吩咐翠巧给她布菜。翠巧将盛着油爆鹅的骨碟撤下去换上一个干净的。 裴锦珠气的快要吐血了。 遂安郡主趁着喝酒间隙瞟了眼裴锦珠,见她面露不豫,再看裴锦瑶神色如常的吃个不停,便命人起歌舞。霎时间,凝香阁里热闹非常。 …… 相较于凝香阁里的笙歌燕舞,承恩侯别院的掬竹轩显得很是冷清。 两盏羊角灯,一壶清茶,三人对饮。 “听说福堂村那邪物很厉害?”刘桐仍是一袭麻布袍子,面容清俊颇有几分出尘之姿,跟仙风道骨的云海月坐在一处像是师兄弟。 韩鹤与刘桐年纪不相上下,却是一副如不胜衣的孱弱模样,一双眸子倒是格外清亮。他兴致勃勃的望着云海月,“云道长详细说说。” 云海月明显不愿多谈,摆摆手道:“已经制住了。再不会为祸人间就是。” “制住这个还会有下一个。”刘桐跃跃欲试,“真想亲眼看看道长如何降妖除魔。” 云海月面沉似水。他最不耐烦与这些什么都不懂的纨绔子弟酬酢。要不是追踪邪祟一路追到这处恰好遇见韩鹤,他才不来受罪呢。 降妖又不是摆摊卖艺有什么好看?!上次福堂村闹鬼吓尿吓晕了好几个呢。请医熬药花点银子倒是小事,万一吓死了算谁的? 见他神色不豫,刘桐问道:“吕国师可还安好?” “师兄一切都好。”云海月话少,问一句答一句。韩鹤觉得头疼。他幼时进宫见过吕国师。 不得不说,吕国师的口才真是一等一的好。降妖捉鬼的经过由他那张嘴说出来宛如身临其境一般。韩鹤原以为云海月跟吕国师是师兄弟,也应该有些讲古的本事。没想到云海月惜字如金,多一个字都不爱说。 刘桐无可无不可,反正聊什么都行。不聊光喝茶也行。只要混过这两天,等那些来赴宴的贵女们走了,他就能回小柳别庄了。 三人大眼瞪小眼的当儿,一道黑影自窗前匆匆闪过,若有似无的腥臭气顺着窗缝渗了进来。 不等韩鹤和刘桐缓过神,云海月纵身跃出窗外,朗声喝道:“邪祟哪里逃?!”声音已在数步之外。 韩鹤片刻愣怔,赶忙从小屉子里扒拉出两个千里望,顺手递给刘桐一个,扬声喊道:“来人!上酒!” 美婢鱼贯而入,撤下茶点换上美酒佳肴。韩鹤和刘桐临窗而立,擎着千里望,眯着一只眼找寻云海月的身影。 “诶?云道长在哪儿呢?” 刘桐摇头,“没瞧见。他……会飞吧,说不定飞远了呢。” 韩鹤神往不已,“我也想学。要是他能收我为徒就好了。” 话音刚落,就听小柳别庄方向传出歇斯底里的尖叫声,一浪高过一浪。刘桐心下一沉,“不好,我姐那边出事了!”丢下千里望,拔腿就跑,边跑边召集侍卫去救遂安郡主。 …… 云海月揉揉发胀的耳朵,唇角抿成一字。 他都快聋了。 这些小姑娘平时吃的什么?一个个娇娇小小,弱不禁风的,怎么嗓门那么大? 暖阁里杯盘狼藉,前一刻还妆容齐整的贵女们吓的缩在墙角里瑟瑟发抖。她们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记得不知是谁说了句笑话逗得遂安郡主开心的笑起来,她唇畔的笑意还未散去,凝香阁的大门轰隆一声倒在地上。 涌入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有贼匪。她们皆是名门闺秀,美貌无双。 天子脚下,贼人居然敢登堂入室。 不对,山庄外面有侍卫把守。难不成都死了? 一定是的。侍卫都挡不住的贼人,必然凶悍。 吾命休矣! 少女们边掉泪边拔下头顶金簪,想在万不得已的时候自行了断。但她们等来不是贼匪,是邪祟。说句心里话劫匪与邪祟相比委实算不得什么。那浓浓的墨一样的黑气好像生出无数只触手,极慢却又极其恐怖的向她们蔓延而来。 那团黑气里似乎裹挟着世上最丑陋狰狞的面孔,骇人极了。 她们看见了,又看不清。能大喊大叫的是有些胆气的。胆子稍微小点的早就吓晕过去。 除了,裴锦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51 平安 遂安郡主的视线投向门外。是她,她第一个跳出门外,手里挥舞着半片碎瓷,试图将那邪祟引到门外去。瘦瘦小小的女孩子,脆弱的不堪一击。 她在救她们。甚至不惜以身犯险。若能逃过此劫,一定要好好报答她。遂安郡主暗自想道。 也不知裴锦瑶用了什么办法,那团黑气真的跟她出去了,隐没在夜幕之下。 凝香阁上空黑云翻滚,腥风阵阵。裴锦瑶孤身立于那团黑雾面前,衣袂翻卷,面容冷肃。掌中碎瓷并不能伤害那邪祟半分,因捏的太紧反而割破指尖。滴滴鲜红的热血落在地上,裴锦瑶仿佛觉不出痛,眉头都没皱一下。 邪祟妖物她见得不少。眼前这只与福堂村那些虽不属同类,但都成了气候。裴锦瑶吞了吞口水,以她一己之力根本无法降服。 跑?没有轻功傍身显然是跑不了的。 一人一邪祟对峙的当儿,一道青影从天而降,“呔!何方妖孽,纳命来!” 云海月手中拂尘一扫,逼得那邪祟化出形貌。明明是一团比夜色更黑的黑气,裴锦瑶却能清楚的看到它聚化成丈许高的人形。 浓黑的触手宛如游动的毒蛇包裹着它的身子,眼中散发着幽暗的红光,看着凶狠,却没有福堂村那些厉害。确切说,更像是一只离群的孤雁。 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裴锦瑶颦了颦眉。愣怔间,云海月揉身上前,与那邪祟战在一处。裴锦瑶丢下手里的碎瓷,向后退开数步就地坐下,掏出帕子将受伤的手指缠好。收拾妥当了,仰头望着身形灵活的云海月。 那邪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两盏茶的功夫,云海月就将其收入伏魔袋中。 束好伏魔袋的袋口,云海月长舒口气,转过头来对裴锦瑶微微颌首,问道:“裴三姑娘,你没事吧?” 这小姑娘胆子倒是不小。别人遇到这种事唯恐避之不及,她可倒好居然坐在地上看戏似得看的津津有味。 “没事。”裴锦瑶站起身向云海月行了一礼。 “这应该是上次福堂村的漏网之鱼。”云海月晃了晃手里的伏魔袋。那邪物试图从里头挣脱出来,袋子被撑起几个角,云海云两指掐诀一道亮光打了过去,伏魔袋立刻瘪了。 云海月得意的扬了扬眉梢,忽然觉得这样做不大妥当,虽说面前小姑娘一连两次都帮了大忙,可到底也是娇养在深闺的小姐,吓坏了可怎么好。他赶紧将伏魔袋扎在腰间。两人大眼对小眼,都没说话。 云海月本就不擅言辞,再加上对方是个粉雕玉琢的半大孩子一时半会儿更想不出要说什么,索性拱拱手,“裴三姑娘保重,就此别过。” 经由上次吕琅一事,裴锦瑶已经打消了与青城观联手的念头。是以,裴锦瑶只礼貌的回以一笑,并未多言。 刘桐带着侍卫赶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伫立在黑暗中的纤细身影。她的鬓发散乱却并不显落拓,反而有几分洒脱的味道。 那人,有些眼熟。定睛再看,是裴三姑娘!换回女装的她,愈发娇俏可人。她怎么会跟那邪物对上。不过貌似没吃亏。 刘桐皱了皱眉,这小姑娘很不简单呐! 思量间,遂安郡主从凝香阁里跌跌撞撞的跑出来,顾不得仪态,一头撞进刘桐怀里,“阿桐,闹鬼了!”她差点就被鬼吃了!太可怕了! 刘桐低头看看满面泪痕的阿姐,低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 “亏得裴三姑娘胆子大,把那个……东西引到外面去,要不然的话……”遂安郡主心有余悸的说着刚才的事。刘桐安抚的拍着她的背,静静听着。目光瞟向那抹纤瘦的身影,眼底涌起深深的疑惑。 韩鹤手里拎着桃木剑带着一二十个婢女紧随而至。这简直是帮了大忙了。 方才那一闹腾,小柳别庄的仆婢吓的胆都破了。这会儿哪还有力气伺候主子。凝香阁里的贵女们前一刻还惊慌失措,乍一见韩鹤和刘桐先后赶至,恨不能恨不能生出八只手来打理妆容。 裴锦瑶恍若未见这两位令得少女们脸红心跳的俊俏少年。她从人堆里找到瑟瑟发抖的钱薇和翠巧,扶着她俩坐到一旁,又拿温水给她们喝。 在一群惊魂未定的少女中,裴锦瑶的镇定自若格外醒目。韩鹤有些诧异的望着她忙前忙后,又听遂安郡主说多亏裴三姑娘云云,忍不住对她生出探究之意。 裴锦珠望着月夜下青竹一般的韩鹤,一颗心如同小鹿乱撞。他比刘桐清俊,也比刘桐惹人心疼。 一见倾心,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了吧。裴锦珠翘着嘴角,惶惶之色渐渐褪去。 …… “又闹鬼了!”豆腐脑铺子里的气氛有些凝重,“就十定河边上,遂安郡主的别院!” 没人搭腔。 “云道长收服的。”那人不甘心,继续说道:“可惜不能进去瞧瞧。不知道是不是像上次那样满地焦土。”他想弄点土放在荷包里辟邪。福堂村那边已经没有了。小柳别庄他又进不去,遗憾的要死。 “没什么可怕的。”老丁给自己倒了碗紫英茶小口喝着,蒸腾而上的热气冲的他眯了眯眼。 “不是,你们不觉得最近不太平吗?又不是鬼门大开的时候,怎么那么多妖魔鬼怪?” “说那些做什么,你不知道吧,又要打仗了。” 打仗和闹鬼一样可怕! “你听谁说的?” “没人说。我看见的。八百里加急跟我一块进的城门。” 军报才能用八百里加急。所以,肯定是要打仗了。就是不知哪里要打。 …… 史子明拍拍肚子,“既然证实了东真打算以长公主相要挟,那就先救出长公主再打他个落花流水!”大夏还能叫弹丸小国挟制?简直是笑话! 史子明主战,任东阳附议。 沈惟庸与兵部尚书黎贻之对视一眼,都不说话。打不是不可以。没有人比胡成宗更了解辽东。但他已过花甲之年,守关应有余力,主动去打的话……有没有必胜的把握?如果没有,要打多久?胡家儿孙辈又都不成器,没一个出挑的。要派谁去辽东增援?而且这一仗关系到平邑长公主,稍有行差踏错仪风帝必定降罪。风险着实不小。一不小心是要掉脑袋的。 仪风帝眉头深锁。胡成宗送来的密信上说平邑长公主受尽石古苦的折磨。为了防止他们偷跑,用铁链锁住手脚,连顿饱饭都不给吃。且看管极其严密。袭营搭救必定要冒着堕入圈套的风险。可……总要试一试。 “先把阿姐救出来。”仪风帝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 “陛下,那独虎王子……”独虎是平邑长公主与卓鲁珲的嫡子,很得卓鲁珲的喜爱。石古苦的生母不过是个卑贱的女奴。若是能够立独虎为东真大王,那么至少可保辽东五十年不起战事。沈惟庸给仪风帝提出了另一个制胜的可能。 如此一来,也就是三选二。在必要的时候可以放弃娜妥公主。虽然这样做有些残忍,但却是不得已而为之。毕竟救两个比救三个更容易成事。沈惟庸心情沉重的捻了捻胡须。 仪风帝立刻了悟,沉吟片刻,做了决定,“务必救出平邑长公主和独虎王子。”想了想,吩咐冯嘉,“让岑禄挑五百高手去辽东。” 深陷困顿的平邑长公主没有选择的权利。她应该感到庆幸的是,仪风帝从始至终都在尽力救她,而不是弃之不顾。 话音落下,沈惟庸嘴里发苦。到了紧要关头,陛下最信任的仍是宦臣。不过,岑禄分薄了皇帝对明匡的宠信。这也算是一件小小的幸事吧。退一步想,倘若岑立办事不利,陛下就跟他生了罅隙。到那时,明匡也回来搀和一脚,东西两厂相争不是坏事。 商议完辽东的事体,沈惟庸等人退了出去。崇贤殿里静的令人心慌。 冯嘉端来一碗羊乳放在仪风帝手边,“长公主吉人自有天相,陛下别担心。” 仪风帝揉揉太阳穴,沉吟片刻,道:“谶语都应验了。照此看来那人比吕国师道行更深。只可惜还没找到他的下落。”他想像先帝那样,身边有仙风道骨的国师辅佐。逢至大事卜上一卦。 “陛下少安毋躁。高人嘛,行踪飘忽。再者说,上元节那天不是又有四句谶语吗?陛下何不请人解出来,看看究竟有何深意。” 对啊! 怎么把那四句谶语给忘了。 仪风帝顿时精神百倍,“快把谶语拿来我看!这么大的事伴伴怎么都不上心?东厂是干什么吃的?” 冯嘉陪着小心,笑着说:“明督主一力追查那位高人的下落,可惜一无所获。” 闻言,仪风帝舒展眉头,“要是轻易就找得到也就不是高人了。” 仪风帝抿了一小口羊乳,“但不知能否及得上吕国师。” 这是他最关心的。高人能够未卜先知,趋吉避凶。至于吕国师…… 仪风帝唇角微坠。吕琅跟在先帝身边多年,口才好是真的,也献过几次丹丸。不过先帝并不沉溺于长生之术,将丹丸赐给亲近的臣子。一来二去,吕琅就不再炼丹,而是讲一些捉鬼拿妖的逸闻。 仪风帝不由得对素未谋面的高人生出些许兴趣。没准儿是比神机使还有本事的。一定要快点寻到才好。 …… 裴锦瑶刚到家,遂安郡主,郭云郭月等人为表谢意,送了不少礼物过来。 裴庭武和韦氏问清楚来龙去脉,惊得三魂掉了两个。 “你这孩子,胆子也太大了!”裴庭武沉着脸,“上次在福堂村我怎么跟你说的?你作甚要以身犯险?万一有个闪失……可怎么好。” 裴锦瑶在荣泰院刚灌了一肚子的定惊茶,就被裴庭武叫来训诫。 “爹爹,当时情况危急……” “不许的跟小鸡啄米似得直点头。直到天黑才放她回去。 从湢室出来,裴锦瑶端坐在铜镜前,翠巧手握软巾帮她绞头发,半夏半秋忙着熏香铺床。割破的手指上了遂安郡主送来的金疮药,说是好了之后半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裴锦瑶将荷包里的平安符取出,展平,翻来覆去的看了又看。这的确是道观里最寻常不过的平安符。或许云海月仅仅当她是受了惊吓的小姑娘,给道符以示安抚。 “奴婢听说过几天大姑娘就要去相看了。”翠巧抬眼看看镜中的裴锦瑶,见她神色如常,继续说道:“是国子监廖学正的幺子。学问好,人长的也好。” 裴锦瑶摇摇头,“再好也成不了。” 翠巧嗯了声,瞪圆了眼睛,“是大老爷挑的。” “正因为是大伯挑的才成不了。”裴锦瑶把平安符折回原样,“你看着吧,大房那边有的折腾。” …… 裴锦珠冷着脸坐在锦杌上,手指绞着帕子对尹氏诉苦,“娘,我怎么能跟学正的儿子相看?这不是自降身份么?要是让人知道了,还不得笑话我?” 尹氏轻抚尚未隆起的小腹,“好不好的去看了再说。让你大舅母带着你和锦琬一块去。我就不去了,我这身子坐车可受不住。” 她满眼满脸的慈爱。然而,裴锦珠知道这份慈爱不属于她,而是属于那个尚未成型的胎儿。 “娘!”裴锦珠倾身向前,想靠在尹氏肩头。尹氏一把把她推开,“你做什么?撞坏了我可怎么好?挺大的人了,还这么不稳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52 紫藤 妆宦正文卷052紫藤力道不大,却令得裴锦珠心底冰冰冷冷。想尽办法让她高嫁的娘亲哪去了?裴锦珠稳了稳心神,娇声道:“娘,我这不都是为了小弟弟吗?我嫁的好,才能帮衬弟弟。廖学正寒门出身,娶的是像二婶那样的商户女,眼皮子浅又没靠山。我要是嫁过去,他们全家都得爹爹和舅父提携。这哪能成啊?” 尹氏眼中恢复了几分往昔的厉色,“什么?你听谁说的?” 裴庭文说廖家家风清正,廖家少爷读书用功,说不定能中状元。尹氏觉得能做状元夫人也很风光。可裴锦珠说的也有道理,廖家少爷中状元又如何,以后的仕途还是得明匡为他铺排。有些人情只能用一次,尹氏当然要留给自己的儿子。 “王家姑娘。她哥哥在国子监读书。我让她帮我打听的。” 王家姑娘说的是中书省郎中王茂的次女王秀儿。平时总是巴着裴锦珠。 尹氏唔了声。 自打有了身孕,她跟裴庭文的关系缓和许多。可雷氏和尹京上门闹了一通之后,又大不如前了。 尹氏暗恨裴老夫人从中挑唆,又恨裴庭文耳根子软,凡事都不跟她这个做妻子的一条心。但怨恨归怨恨,她还是得用心拢着裴庭文。因此裴锦珠的亲事,尹氏想就此放手,也算是对裴庭文服软。横竖他是裴锦珠的亲爹,还能害了女儿不成。 尹氏原本也是觉得廖家门第低了些。可裴庭文说,廖家不纳妾也没通房。廖于氏又是个善经营的,虽说不是豪富,但也绝不会委屈裴锦珠。 尹氏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便道:“你先去看看吧。总不能白费你爹一番心思。要是相不中再挑就是。也不是说相看完了就定下了。” 裴锦珠心里有了底,欢声应了,话锋一转,道:“娘,我在小柳别庄见着韩世子了。”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也足以令得裴锦珠心旌荡漾。 那个人仿佛是浸在夜色中的一株翠竹。挺拔昂扬,令人一见难忘。裴锦珠的脸不由得红了。 尹氏握住她的手,追问道:“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韩世子跟你说什么了没有?” 裴锦珠羞赧的垂下头,“没有。当时人多,又是那样的情形。裴三……都怪裴三……”她不由得怨愤起来,“裴三半点没有闺秀的样子,大喇喇的在外面跟云道长说话。之后,刘世子和韩世子就来了。两位世子爷在承恩侯的别院里吃酒,听到响动怕郡主有事。他二人跟郡主说了会话,说完就走了。” “这个三丫头!”尹氏一拍大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扫把星。要是让世子知道咱们府上的姑娘这么没规矩可怎么好。没得带累你和琬姐儿。”有心让裴锦珠离裴锦瑶远着些,一想到裴锦瑶的陪嫁铺子又把话咽了回去。 “可是……郡主好像对裴三挺好的。送她的东西比我的都多。” 好好的朝花宴差点弄出人命。遂安郡主给小姐们都送了一份厚礼,以示安抚。送给裴锦瑶的更加贵重。除了头面首饰,还有宫廷内造的药丸药膏。裴锦珠没有亲自去清芳院瞧瞧,光听下人说说就觉得心里不大得劲。 “傻孩子。郡主不过是做个样子给别人看罢了。裴三冲在前头好多人都看见了。郡主要是一点表示都没有也说不过去。就跟赏赐奴婢是一个道理。”尹氏拍拍裴锦珠的面颊,“郡主待你也是极亲厚的。你舅父权势滔天也不算高攀韩世子。承恩侯就是个名儿,你舅父可是有实权的。” 这样一想,廖学正的门第确实太低了。尹氏抿着嘴思量着。 “那……我是不是不用去相看了?”裴锦珠眼睛亮的吓人。她可不想嫁什么学正的儿子。谁知道他以后能不能出人头地。更何况就算他出人头地,那得等多少年。恐怕熬白了头发都等不到那天。 “去还是要去的。”尹氏道,“你就当出门散心了。要是让你爹知道你打的是韩世子的主意又要不高兴了。这事你别跟你爹说。娘帮你想办法。” 裴锦珠眼珠转了转,笑着应是。 …… 夜色浓郁,吕琅负手立于观星台上,山风凛冽,衣袂飘摆。星子当空,宛如一粒粒散落在幕布上的珍珠。 吕琅手握拂尘一脸凝重。他在找那颗妖星。 范璞一袭布袍,踏风而来。远远望去,宛如一朵绽放在悬崖上的紫藤花飘摇落地。吕琅不知为何会觉得范璞像花。 许是因这人一举一动潇洒太过。 不等范璞到在近前,吕琅高声道:“晟阳,你来迟了。” 范璞哈哈大笑,“不迟,不迟。你闭关八年我都能等,你多等我几天又能如何?”说着,扬手甩出一个酒埕。 吕琅接了,打开闻了闻,“剑南烧春?”咕咚咕咚灌下两大口,赞道:“好酒。” 范璞问他:“方才你在看什么?” 吕琅将酒埕塞到范璞怀里,指着漫天星斗,“晟阳你看,妖星临世!她就是妖星!上次在福堂村我就该杀了她!” “她?”范璞心一沉,“你说的她可是裴三姑娘?” “正是。”吕琅神情肃然,“你也知道她吗?” 范璞板着脸孔,缓缓颌首,“知道。她怎会是妖星?” “妖星临世,邪祟横行。她走到哪里,哪里就有妖物。福堂村是,小柳别庄亦是。不过,她尚不自知,还帮我和云师弟对付那些邪物。”吕琅轻蔑一笑,“妖捉妖,倒是闻所未闻。” 范璞负手而立,笃定道:“吕国师,她不是妖星。更何况此事非同小可,我劝你还是谨慎行事的好。” 吕琅转回头,直视着范璞的眼睛,质问道:“你怎知她不是?” “请问国师,何为妖星?” 吕琅双眼微眯,“祸乱尘世者为妖,嗜血弑杀者为妖,逆天而行者为妖!她,就是逆天道的妖星!” 范璞刚想反驳,吕琅又道:“鬼门因她而开,那些厉鬼邪物也为寻她而来。这还不算是妖吗?上回我被她三言两语蒙骗过去没有痛下杀手,我犯下大错就由我来弥补。“攥紧手中拂尘,目露坚毅,”我定要让这妖孽魂飞魄散。” 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范璞直视着义愤填膺的吕琅,不卑不亢,“她……大夏国运与她息息相关。她若亡,大夏必亡。” 话音落下,吕琅打了个寒噤。 上次在福堂村时,裴锦瑶亲口承认了她就是更改大夏国运的那个人。吕琅探过她的脉息,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甚至可以说是柔弱的小姑娘。不会武功不会法术。然而,范璞却说她与大夏国运息息相关。 吕琅不信。他不信范璞比他看到的更多。 想他堂堂国师都没有能力绵延国祚。那孩子又凭什么超过他?单凭年纪小不懂事吗? 吕琅嘴角抿成一字。先帝的确信重他,却不肯让他执掌神机司。如此一来,先帝的信重就少了几分诚意。 执掌神机司,是吕琅此生唯一想做的事。虽然阻力重重。 闭关八年,进益有限。 可他没有耐心继续等下去了。眼下摆在他面前的是一条通天坦途,只要他除去妖星,就有足够的理由说服仪风帝让他执掌神机司。他说裴三姑娘是妖星就是妖星。没人可以质疑,也不容许质疑。就连昔日旧友也不行。 “妖星临世鬼门大开,恶灵遍地。云师弟的伏魔袋都要装不下那些个魑魅魍魉了。为祸世间的邪祟皆是追随于她。你居然还要为她辩白。”吕琅满脸失望的说道:“晟阳,你我虽不是同门,却也相识多年。我劝你休要一错再错,早早与我联手将那孽障降服。你若不肯也无妨,南岩宫的鹿璟真人总不会不辨黑白。” 范璞抬眼望了望天,“妖星何在?” 吕琅一惊,接着便是一喜,旋即又觉得不对。 范璞岂会不懂观星? 愣怔间,范璞扭头指向东方,“那才是妖星。” 吕琅顺着范璞手指的方向看去,静谧的星空好似一条柔滑的锦,那么的瑰丽又是那么的令人心驰神往。唯独看不见颗范璞口中的妖星。 但是,吕琅不愿也不能承认他看不见。 闭关八年的得道高人,先帝最为信赖的国师,又怎能比范璞逊色? 吕琅十分笃定的说道:“那不是妖星。你看错了!”抬手向西,“晟阳你看,那颗星光彩诡异。那,才是妖星!” 范璞不与他争辩,神情淡淡的回一句,“因为你看不到,所以不承认。” 吕琅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国师大人,你信奉世间的权欲名利,所以难辨真伪。”范璞眼中划过一丝惋惜,“你不要去打扰她,也不要在今上面前搬弄谗言,否则,我与你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 吕琅怒极,“你好大的胆子!我定……” 不等他说完,范璞已经洒然而去。 这个范璞恁的可恶!裴锦瑶明明是妖星,他偏要百般回护。吕琅盯着范璞的背影,恨恨道:“晟阳,你并非真道人。” 酒埕落在地上,溅点碎片。风中飘起浓郁的酒香。 …… “她又遇鬼了?”燕凰玉拈起一块带骨鲍螺翻来覆去的欣赏够了才小口小口的啃着吃。裴家的厨子很擅长做这类点心,那个小丫头爱吃的紧。 “嗯。”小密探点点头,“裴三姑娘从小柳别庄回来就一直没出门。说是被裴二爷拘在宅子里做针线。伺候她的丫鬟也没来买炸肉。”想想就觉得委屈。明明是一样的配方,一样的味道,怎么换个地儿就不招人稀罕了呢? “遂安郡主还有郭家姑娘都送了谢礼。我听她们府上的下人说,裴三姑娘英勇极了,手里掐着半个破碗跟那邪物大战了三五百回合,毫发无伤。云道长捡了个现成的大便宜,临走的时候还想拜她为师。裴三姑娘嫌云道长岁数大不肯收。”小密探挺直腰杆儿,“裴三姑娘是条硬汉!” 燕凰玉差点没噎死,顺手把啃了一半的带骨鲍螺丢到小密探身上,“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师父没教你不能以讹传讹,人云亦云?滚回去把东厂厂规抄一百遍!” 我的亲娘!厂规一共一千八百多条。这得抄到哪年哪月?白天还得卖炸肉呢。 他是有正经买卖的探子,跟那些扮乞索儿,扮闲汉的探子可不一样。 小密探心里流着泪,恭恭敬敬的应了声是。 燕凰玉抓起小扇摇的飞快,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皱着眉问道:“她怎么走哪哪遇鬼?” “兴许是五行缺鬼。”小密探搓着下巴,煞有介事的说道。 燕凰玉噗嗤一声乐了,笑意尚未褪尽,忽然间灵光一闪,“西厂正在忙辽东的事,暂时顾不上这头。想办法让吴大与裴三姑娘见上一面。是不是她都好,总得有个交代。” 见一面?怎么见?把这两人抓起来审问吗? 小密探没敢问。要是再说错话,还不知道得抄多少遍厂规呢。 见一面……吴大忠厚不假,可也不是个好骗的。 小密探咬着嘴唇儿想了想,计上心来。事关东厂的脸面,肯定得办的漂漂亮亮! …… 从小柳别庄回来之后,裴老夫人解了裴锦珠的禁足。这里头自然少不了裴庭文说项。他给裴锦珠挑的这门亲事,就连裴老夫人都挑不出错儿来。 廖学正和廖夫人都不是心胸狭窄,小肚鸡肠的人。且廖家跟裴家一样不兴纳妾。上没有难侍奉的翁姑,下没有碍眼的庶子庶女。横看竖看都是门好亲。 是以,相看这日清早裴老夫人将裴锦珠叫到荣泰院来,赏了她一支累丝嵌珊瑚金步摇。裴锦珠受宠若惊,当即就戴上了。平心而论,裴老夫人并不喜欢裴锦珠。她的性子随了尹家人,贪婪势利,眼皮子浅。但再不喜,也是裴家的孙女。 一眨眼的功夫,这个不讨喜的孙女就要嫁人了。裴老夫人暗自唏嘘。她是真的老了。 裴锦珠面带羞赧的唤了声“祖母”问道:“这支步摇衬我今天的衣裳吧。” 她很久都没有用如此亲昵的语气跟裴老夫人说话了。 裴老夫人望着裴锦珠那张肖似尹氏的脸,愣了愣,回以一笑,“衬的很。” 裴锦珠壮着胆子,柔声道:“祖母,我有点怕。能不能让三妹妹陪我一道去正果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53 榆树 妆宦正文卷053榆树尹氏怀着身孕不宜劳累。雷氏上次被轰出裴府。所以这次带裴锦珠去正果寺敬香的是尹大奶奶白氏。裴庭文原打算劳烦韦氏。可尹氏信不过韦氏,韦氏也不想接这个出力不讨好的破差事。 裴锦珠忽然提议要裴锦瑶相陪,韦氏的脸登时沉了下来。尹氏母女打的什么主意,她也能猜出个大概其。左不过就是裴锦珠看不上廖学正的家世,打算推给她的宝贝女儿。 谁给她的脸? 瑶瑶是她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姑娘,裴锦珠凭什么欺负? 更何况上次裴老夫人已经敲打过尹氏母女,没想到裴锦珠还敢不要脸的算计。 韦氏冷冷哼道:“我这就听不明白了,那廖家的小公子又不是洪水猛兽,珠姐儿有什么好怕的?再说不是有你舅母给你壮胆吗?” 尹氏不知裴锦珠为什么要带上裴锦瑶。但她肯定要帮自己闺女说话。 “珠姐儿脸皮薄,又是第一次相看。有姐妹跟着一块去掌掌眼也是好的。” 韦氏轻笑出声,“这话怎么说的。瑶瑶去了,珠姐儿的脸皮就能厚了?” 裴锦珠笑容有些僵硬。韦氏这边说不通,她可怜巴巴的看向裴锦瑶,撒着娇说:“三妹妹,你就陪我一起去嘛。” “不去。”裴锦瑶啃着手里的带骨鲍螺,“大姐真心邀我同往,怎么都要出门了才说。昨儿你打发双桃给我送绣鞋的时候怎么不问问我去还是不去?你该不会是想当着祖母的面央求两句,我碍着情面不去也得去吧?” 裴锦珠语结。她的确是这么打算的。不仅如此,她还给尹京递了信儿,让他在正果寺等着,到时候跟裴锦瑶来个密会。她和白氏带着廖夫人不经意的撞破此事。裴锦瑶和尹京的婚事就板上钉钉了! 从小柳别庄回来之后她几次三番的示好,裴锦瑶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冷淡淡。裴锦珠不死心,想在最后关头再试一试。 “没有。我昨儿晚上一夜都没睡好。这才厚着脸皮跟你商量。” 裴锦瑶睨她一眼,嗔道:“刚才大伯母不说你脸皮薄么?” 尹氏捧着肚子,“锦瑶,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大姐好声好气的求你。你不看姐妹情分,也不该对她恶语相向。这事大伯母做主了,你陪珠姐儿走一遭。要是赶不及回来就在那儿宿一晚,权当散心了。” 裴锦瑶挑眉看向尹氏,一字一顿的说道:“我不去!”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大伯母也是为了你好……” 韦氏扣着茶盏的手微微发抖,要不是尹氏怀着身孕,她早就挽起袖子打人了。 “大嫂,瑶瑶说了不去。你干嘛非得不依不饶的逼她?”韦氏眼神似刀,恨不能在尹氏脸上戳两个窟窿,“瑶瑶是我女儿,不用大嫂多费心,您呐顾好您自己的闺女就行了。” 尹氏怀孕以后脾气见长,韦氏语气不善,激的她噌噌冒火,“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够了!”裴老夫人怒喝一声,“魏嬷嬷,送尹氏回棠院。再不老实,就直接送她回尹家。”说罢,目光投向裴锦珠。方才生出的几分亲昵荡然无存,眼底只剩一片冰冷,“我看在你要说亲的份上解了你的禁足。你再得寸进尺,这一整年都别想出门了。” 禁足一年?这可不行。别说一年,就是半年也不行。她能等,韩世子等不了。先认了错,去正果寺转一圈再说。至于裴锦瑶……只有下次再谋划了。 裴锦珠暗自可惜,屈屈膝头,“祖母息怒。二婶娘息怒,时辰差不多了,我该出门了。” 裴老夫人嗯了声。 尹氏满腹怨气的瞟了眼韦氏和裴锦瑶,和裴锦珠一块出了荣泰院送她上了马车。 韦氏叫来半夏低低叮嘱几句,半夏神情一肃领命去了。 正果寺在城外,白氏跟裴锦珠说好在城门口会合。裴锦珠等了约莫盏茶的功夫,白氏的马车才不疾不徐的晃荡着来了。 裴锦珠从车上下来跟白氏共乘一辆。 “京表哥没来?”车里只有白氏和她的丫鬟迎春。 白氏捂着嘴直乐,“你不是说带着裴三一起的吗,京哥儿心急火燎的一刻都等不了,昨天就去正果寺了。诶?裴三呢?她怎么不来给我问安?真不懂礼数,以后可得好生调教。” 白氏的老子是箍桶匠。白尹两家原是邻居。她跟尹大定的娃娃亲。十四岁就嫁到尹家来了。大字不识一个,说话做派透着一股子小家子气。这几年沾了明匡的光,时常跟官太太抹牌看戏。学人家笑不露齿语莫掀唇。平时对着外人的时候还能装一装,对着自家人就原形毕露了。 裴锦珠强压下心里的郁气,“裴三来不了了。” 白氏挥了挥帕子,“嗐,这次不行就下次呗。她年纪也不大,急什么。” 雷氏跟尹氏私底下怎么说的,白氏并不十分清楚。反正她没落着好处,成与不成的跟她没什么关系。 裴锦珠得了安慰,心里倒是好受些了。 到在正果寺,裴锦珠吩咐双桃去给尹京捎话,说是没能把裴锦瑶带来。尹京满心以为这次必能抱得美人归,想不到竟是空欢喜一场,难受的要命,领着仆从快马加鞭的赶回城里上月楼耍去了。 傍晚,裴锦珠趁着夜色回到府中,顾不得换衣裳,直奔荣泰院。 裴老夫人刚用过晚饭,魏嬷嬷伺候着她吃热茶。裴庭文也在。 “今儿个珠姐儿去相看。也不知能否成事。”他对廖学正一家满意的不能再满意。毕竟这是他千挑万选出来的亲家。 裴老夫人道:“且看吧。缘分的事不好说。” 话音刚落,门口响起微弱的脚步声。 魏嬷嬷进来报说:“大姑娘回府了。” 裴庭文眼睛亮闪闪的,“快让她进来。” 裴锦珠应声而入,见过礼后。裴庭文吩咐魏嬷嬷端来锦杌,又让人拿蜜水,拿点心。裴锦珠从始至终都没做声。裴老夫人撩起眼皮睨她一眼,暗自冷哼。 裴庭文看的着急,问道:“珠姐儿觉得廖家公子如何?” 裴锦珠垂头绞弄着丝帕,凉凉道:“还好吧。” 裴庭文一腔热情顿时熄灭,沉声说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歇了吧。” 裴锦珠半点没有犹豫,站起来蹲身行礼扭头就走。 裴庭文望着裴锦珠的背影有些心灰意冷,“她到底想嫁个什么人家?” “嫁皇子嫁世子,最不济也得是个阁老家尚书家的长子嫡孙。”裴老夫人嗤笑,“珠姐儿不急,你急什么?不过是多养些日子,一个闺阁小姐能吃多少米粮,又不是供不起。” 裴庭文摇头苦笑,“怪我没管教好她。” “要说错也不是你一个人的。珠姐儿三四岁的时候,我想把她养在荣泰院。尹氏哭着闹着不肯。那会儿我要是硬下心肠,珠姐儿也不会是现在这样。你回去也不必责备尹氏,该说的我都说了。她那么大的人,不会听不明白。她有了身子,你避让着点。实在不想忍了,等孩子落草就和离吧。”说到和离,裴老夫人仿佛松了口气,“我总不能让这个家败在她手里。和离也算是给她留了颜面。” “娘……” 裴老夫人摇摇手,“你不用说了。这些年裴家对得起她。我们不欠她什么。” …… 裴庭武与人酬酢到深夜才归。韦氏半倚在床头假寐。听到脚步声张开眼,“爷回来了。” 有些不对劲儿。 “媳妇,还没睡呐?”话一出口就矮了半截。裴庭武顾不得许多,满脸堆笑,“何大年回来了。就是出海跑大食的那个。算算日子,他一走就是三年整,见了面免不得话多了些。我们没去不正经的地儿,就是吃酒叙旧来着,也没叫唱曲的。不信你闻闻,半点脂粉味都没有。” 韦氏没接茬。 裴庭武紧张的不得了,涎着脸半跪在床边俩手扒着韦氏的胳膊,活脱脱吐舌头的大狼狗,“你要是不信,这就打发人去问,谁去都成。老何跑这趟挣了不少钱,刚置办的五进大宅子气派得很,就在榆树胡同那里。”说着竖起三根手指,“我要是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 韦氏噗嗤一声乐了。抱着他的胳臂拖他在身畔坐好,“我不是生你的气。” 不是生他的气就好。吓得他整颗心都快蹦出来了。 裴庭武按了按胸口,抹去鬓角的汗珠,勾起韦氏的下巴,“跟爷说说,谁惹你了。爷替你出这口恶气。” 韦氏偎进裴庭武怀里,将裴锦珠去正果寺相看,想带裴锦瑶同去的事说了。 “我多留了个心眼让半夏远远跟着,珠姐儿进到寺里不久,京哥儿就出来了。我先头还以为珠姐儿想让瑶瑶是出了冤案。在大理寺和刑部历事的监生提议调阅大案的卷宗。但凡大案牵连人数众多,涉及太广,不是任谁都有权调阅的。所以,许少卿将此事压了下来。” 胡闹嘛不是。 梁抗脸色有点发黑。 沈阁老瞟了眼聂尚书没有说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54 忽悠 妆宦正文卷054忽悠仪风帝垂首啜口茶,“想不到民间谶语对监生们的影响如此之大。” 在国子监就读的监生跟朝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二三十年以后,他们中的很多人会成为朝中的中流砥柱。倘若这位“高人”别有用心,那大夏岂不是成了“高人”掌中的玩物? 聂文远继续说道:“年轻人嘛,满腔抱负是好事。只不过,不能轻易听信人言,要善于分辨才是。就拿这次的谶语来说,尚未解释明白就闹的满城风雨。这位高人还真是懂得拿捏人心。” 梁抗听出话味儿来了。 聂尚书对“高人”的怨气很大啊。想想也是,如果陛下一心依赖所谓的谶语,那还要他们这些大臣做什么? 既能未卜先知,那就将可以预见的危机全部化解掉。他们一个个的只做“高人”手中的扯线皮影儿就得了。哪怕是先帝十分信赖的吕国师,也只是御用的算命先生罢了。然而,这位不知高矮胖瘦面目如何的“高人”令得今上这般惦记,实在不妙。 倒不如在未寻到人之前多在陛下跟前念叨几句,没准儿以后想说都没机会说了。 “聂尚书所言甚是。倘若学子们的一片赤子之心被人利用,岂不是大大的冤枉。”梁抗温声道。 聂文远拈须颌首,向他微微笑了笑。 两人目光对视只是一刹的功夫,各自都明白了对方的心思。 沈阁老一口接一口的吃茶,像是在品尝世间难得的美味。 仪风帝神色如常,“多年前的祸事的确不能重演。” 所谓祸事指的是将旻灵帝软禁在宫里的神机使陈继麟。 沈阁老的手忽然一顿。他清楚仪风帝的手段。东厂势大就用西厂压制,东西两厂相争总有一方处于劣势。若是再多一个神机使与臣子们互相制衡,于仪风帝而言并非坏事。 吕国师深受先帝恩宠,但只是单打独斗。就连青城观都要靠先帝拨银子供养。可以说吕琅完完全全依附先帝,他不敢有半分行差踏错,更不要说结党营私。所以,先帝才放心大胆的用他。 眼下,仪风帝对那位“高人”的兴趣十分浓厚,似乎也有动了重开神机司的心思。沈阁老在想要不要推波助澜。 仪风帝又道:“京城最近不大平宁。接二连三的闹鬼,都闹到遂安的庄子上去了。” 沈阁老暗暗点头。皇帝陛下果然是这个意思。但他不打算多言,他是一朝首辅不是碎嘴的妇人,总要端一端架子。 梁抗脸色有些发白,“是啊,臣也听说了。” “裴少尹的侄女很有胆气。”聂尚书也道:“养在闺阁的小姐,手无缚鸡之力。却能在生死关头孤身一人将那东西引到外面去。多亏了她,云道长才降服那邪物。” 聂尚书刻意在仪风帝面前提及裴庭文也另有用意。他不喜明匡,自是看不上跟明匡有着姻亲关系的裴庭文。明着捧一捧,可大家闺秀落得个泼辣勇猛的名声终归不大顺耳。 仪风帝丝毫不觉得这话难听,哈哈地笑了起来,“遂安对裴三姑娘赞不绝口,就连皇后都想见一见她。” “这是好事,好事。”聂尚书强颜欢笑,附和道。 这都什么破事! 谁胆子大就能进宫逛一圈?当皇宫是什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闹笑话嘛不是。皇后娘娘是不是太闲得慌了。 事实证明韩皇后不止是闲得慌,还是闲到地老天荒那种。她听说遂安郡主办花朝宴时闹了妖精,心就滚烫滚烫的。迫不及待的把遂安召进宫里说话。民间逸闻谁都爱听。可命妇们入宫谨言慎行,就连笑都不敢出声,更没人敢跟她多谈市井流言。 也只有七皇子偶尔说些笑话逗她开怀。但大多数时候,韩皇后是寂寞无聊的。小柳别庄发生的事算是跟她有了些许联系,韩皇后自然不能轻易放弃这样难得的机会。 遂安郡主不负韩皇后所望,将裴三姑娘引出邪物,云海月降妖讲的绘声绘色。当然不包括她吓的腿肚子抽筋那段。 韩皇后听说裴三姑娘敢跟妖怪大眼瞪小眼,就觉得这小姑娘不一般,一定要见一见。当即就命郑喜顺捧着一柄玉如意去了裴家。 皇后娘娘的赏赐送到裴府,就好像是冷水入了油锅。除了尹氏和裴锦珠,上上下下一片欢腾。就连裴锦琬都红着脸恭喜裴锦瑶。 送走郑喜顺,裴老夫人吩咐魏嬷嬷将玉如意送去祠堂供奉。 韦氏张罗着挑选进宫的衣裳首饰。裴老夫人是诰命夫人,太后在时常召她入宫说话。裴老夫人耳提面命叮嘱裴锦瑶一番。 裴锦瑶在大齐的时候跟祖父入宫的次数也不少,进宫对她而言没什么可怕,权当出去玩。 韦氏望着心爱的女儿,满脸都是骄傲与宽慰。 …… 翌日一早用过了饭去给裴老夫人请安后,韦氏一路叮嘱着与裴锦瑶往门口走去。 “皇后娘娘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说话慢一些,过过脑子。” “娘,我省得的。”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韩皇后召她入宫无非是想问小柳别庄的事体。如果能藉由此事将小道姑的身份揭开而不获罪,那就再好不过。裴锦瑶明白自己现下的处境,东厂迟早会查到她身上。与其让东厂领功,倒不如自己主动认下。至于说辞,她已经想好了。半真半假,必定能蒙混过去。 “你祖母教的规矩可记住了?” “都记住了。娘放心就是。” 韦氏握着裴锦瑶的手有点凉。她怕裴锦瑶不知进退,得罪了宫里的贵人。更怕裴锦瑶得了皇后娘娘的欢心,以后要经常入宫陪伴。越想心里越没底,怎么都不能让她踏实下来。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走到大门口,尹氏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锦瑶,你等会儿。” 昨儿个内侍来送玉如意的时候,尹氏和裴锦珠露了一面,再就没见着她俩的影儿。这一大早的想干嘛? 裴锦瑶颦了颦眉,顿住脚步循声望去。 尹氏单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扶着盛装打扮的裴锦珠,“等等你大姐。” 裴锦瑶失笑,“等大姐做什么?”说着,递个眼色给翠巧。翠巧会意,拧身去荣泰院叫魏嬷嬷来收了裴锦珠这小妖精。 裴锦珠色容一滞。尹氏眼中划过一丝厉色,“珠姐儿自小习宫规。比你懂得多。让她在车上跟你讲讲,从旁提点着。” 所谓的自小习宫规,就是明匡尚未执掌东厂时,尹氏请了从宫里放出来的嬷嬷教导裴锦珠。前后加一起待了没到三个月,嬷嬷就回乡养老去了。那时裴锦珠也没多大,学的不过是跪拜行礼。 细论起来,裴锦瑶懂得比裴锦珠多的多。 “祖母已经提点过了。大伯母该不会以为祖母不如大姐吧?”裴锦瑶挺直脊背,“那柄玉如意是皇后娘娘赐给我的。大姐跟着算怎么回事?皇后娘娘没有宣召谁敢随意带人入宫?大姐不是晓得宫规么,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尹氏气的直咬牙,却不得不压下心头不悦,解释道:“你大姐不进宫,就是送你过去再接你回来。自家姐妹总要互相照应着。” 裴锦珠的脸色也有些难看,凭什么畏畏缩缩的裴三能得皇后娘娘青眼。论样貌论才情她比裴三强太多。她就是想搭裴三的车到宫门口正大光明的等在那里,若是趁此机会偶遇七皇子,或是其他皇子那就再好不过了。裴家长女嫁的好,她们做妹妹的也好说亲不是。 可气的是,裴锦瑶不开窍。二房有一个算一个都是鼠目寸光的浅显之辈。裴锦珠有些不耐烦,忍不住埋怨,“三妹妹真是不懂事。” 韦氏觉得好笑。她活了小半辈子还没见过比尹氏母女更加厚颜无耻的人。要不是顾惜着裴庭文的颜面,她早就跟尹氏撕破脸了。 裴锦瑶语带嘲讽,“嗯,大姐比我懂事。”说罢,转身就走,没有半点犹豫。 裴锦珠拽了拽尹氏的衣袖,“娘,你看她……这……怎么办呐!”她又不是非得跟着进宫,就是在宫门外候着。再说她都放下身段跟裴三低声下气的央求,裴三还是不识好歹的连半点面子都不给。真够可恨的! 尹氏眼珠儿一转,捂着肚子哎呦一声,“三丫头气的我哟,准是动了胎气了!” “那就请医,大姐侍疾。”裴锦瑶头也不回,脆声道。 裴锦珠顾不得许多,将心一横,撒开尹氏的手提着裙子去追裴锦瑶,刚迈出步子,魏嬷嬷清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老夫人请大太太、大姑娘去荣泰院回话。” 裴锦珠恨恨的紧抿双唇,眼睁睁看着裴锦瑶出了大门。 尹氏捂着肚子,暗自想道:一个两个都见不得我珠姐儿好过!哼!先别得意,早晚有你们后悔的时候! …… 方小虎和冲天辫一人捧一碗炸肉吃的满嘴油光。 小密探搓着手,笑嘻嘻的说:“好吃吧?前些日子福堂村打醮,城里的大官儿吃了我的炸肉,一个劲儿的夸呢。” “你不当小厮了?”方小虎抽了抽鼻子,“谁给你赎的身契?你现在不是奴藉了么?” 人儿不大,懂得倒是不少。 “嗯。不当了。主家赏的恩典。我老子娘拿钱回乡置房子置地,我大哥种地是把好手。我不爱在乡下拘着,京城多好,多热闹。我娘心疼我,让我拿老婆本做点小买卖。”小密探脸不红心不跳的接着忽悠,“以前我娘在主家得脸。灶上的婆子为了讨好我娘,就给了张腌肉的方子。你猜怎么着,用的都是一样的材料,我哥做的就没我做的好吃。我娘说我就是干这行的命。” 方小虎又问:“你上次请我们吃糖人是为了打听仙姑大姐的事,这次又请我们吃炸肉,你想让我们做什么?咱先说好了,杀人放火我们可不能干!”垂下眼帘瞅着见了底的小碗,小声嘟囔,“再多炸肉都不行!” 小密探给他俩的碗里添满了油炸小河虾,“不是我请的你们,是仙姑大姐。” 冲天辫一听仙姑大姐眼睛骤然亮了,“你认识仙姑大姐?她在哪儿呢?她也买炸肉吗?我在这儿等能不能等着她?我有事想问她。”他娘肚子里有了小宝宝,他爹说是小妹妹,可他娘想要个小弟弟。俩人在家没事就为这事斗嘴。他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要是见着仙姑大姐,他想问问究竟娘肚子里是妹妹还是弟弟。 方小虎狠狠瞪冲天辫一眼,“仙姑大姐是高人。高人不吃炸肉,喝露水就饱了。”言下之意,炸肉小哥根本不认识仙姑大姐。 冲天辫没听出方小虎话里有话,“不光喝露水,仙姑大姐也吃糖葫芦!” 方小虎有些泄气,拍拍冲天辫的肩膀,“嗯,你就快跟我一样聪明了。”仰头看着小密探,“仙姑大姐跟你又没交情,她要有事也该来找我们才对。上次也是多亏我们慈恩大街的小孩儿把谶语传扬出去的。”说着,傲气的昂起下巴,“铁头都服软了!再不敢跟我们争了。” 冲天辫与有荣焉的挺了挺胸脯,“哼!铁头根本不够看!”脑袋硬管什么用?嘴巴不灵巧不能替仙姑大姐办事! “你们不信?”小密探挑了挑眉。 “不信!”方小虎和冲天辫异口同声。 小密探指着裴府的大门,门前停着辆马车,“仙姑大姐就住那处。她一会儿要出门,你俩当面去问问就知道了!”他把油锅从炉子上拿下来,“走,我带你们过去。” “去就去。”冲天辫迈步就走。 方小虎犹疑了一下,“仙姑大姐应该住在道观!” “是真是假看看就知。我要是扯谎儿,炸肉炸虾由着你俩随便吃!” 方小虎眉眼弯成月牙,“那成,看看去。” 不等走到近前,裴府的大门向两边敞开,韦氏等人簇拥着裴锦瑶走了出来。 冲天辫愣住。 那个梳双髻,披着猩红斗篷的是仙姑大姐?仔细看看,眉毛眼睛跟仙姑大姐差不多少。究竟是她不是?冲天辫不敢认。 方小虎觑起眼上下打量了片刻,试探着喊道:“仙……仙姑大姐?” 声音虽小,裴锦瑶听的真真儿的,她偏头看过去,就见红袄绿裤神情复杂的冲天辫和虎头虎脑的方小虎站在不远处。似乎想上前与她相认,却又拿捏不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55 南宫 妆宦正文卷055南宫裴锦瑶冲他俩莞尔一笑,踩着踏脚凳上了车。不经意间眼角余光扫到了炸肉小哥。不,应该是探子。东厂或是西厂的探子。裴锦瑶暗自摇头,可惜了那小子炸肉的好手艺。 她这一笑,令得小密探雀跃不已。裴三姑娘就是小道姑!小道姑就是裴三姑娘! 他他他,他立功了!头功!升领班的机会来了! 马车驶出巷口,冲天辫才回过神儿,奶声奶气的问方小虎,“虎子哥,仙姑大姐怎么穿的那么花哨?还怪好看的。” 方小虎抿了抿唇,无精打采的说:“可能她……不是喝露水的高人吧。” …… 裴锦瑶在宫门口换乘小羊车到了凤懿宫侧殿。 桌上摆着茶点等物。宫婢笑着对她说:“娘娘正跟胡婕妤说话儿。裴三姑娘稍待片刻。” 裴锦瑶温声道谢,递给她一个荷包。里头装着张一百两的银票。宫婢接过在袖笼里捏了捏,笑容愈发灿烂,“皇后娘娘喜欢听宫外的新鲜事。遂安郡主讲了好些,皇后娘娘很是高兴。” 裴锦瑶点点头,在罗汉榻上坐下吃茶吃点心。宫里的点心也是光禄寺的手艺,裴锦瑶有点后悔早饭用的多了。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皇后娘娘才让人带她去正殿。 见过礼后,皇后娘娘赐了座。和颜悦色的问裴锦瑶素日读什么书,为何胆子那么大不怕邪祟之类的废话。裴锦瑶应对的十分得体,言之有物又不乏女孩子的俏皮。 初次进宫的女孩子很少有像裴锦瑶这样从容贞静的。韩皇后不由得对她刮目相看。 “这小姑娘跟玉做得似得,性子也和婉,难得的很。”韩皇后笑着对郑喜莲说道。 郑喜莲不住颌首,“娘娘说的是呢。” 裴锦瑶垂下头,露出恰到好处的羞赧。 …… “辽东送来密报,西厂派去的五百高手已经三天没有消息。”岑立额角沁出一滴汗,顺着脸颊滑至下颌,痒痒的像是虫子在爬。 此时此刻,岑立深觉搭救平邑长公主可不是个好差事。办的好了有功,稍有差池就会让今上埋怨一辈子。怪不得陛下下命令时,明匡争都不争。 那个狗东西,算盘打的贼精。他大张旗鼓的四处查“高人”,为的就是躲开这块烫手的山芋。 上当了,上当了! 岑立暗暗咬牙。果然还是棋差一招。 每次都是这样,少算一步就满盘皆输。 真的好气! 还有胡成宗。他是跟明匡穿一条裤子的,想必没少给西厂的小子们暗中使绊儿。要不然也不至于五六天传回一封信。定是叫人中途截去了。 仪风帝不动声色,掀开茶盏浅浅的啜了口。 岑立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臣挑选的都是以一当十的高手。其中不乏擅长追踪隐匿之人。他们定会将长公主殿下毫发无伤的带回来。” 越是紧要关头越是要把牛皮吹上天。给皇帝陛下画个大饼,让他高兴高兴。西厂这边也能缓口气,想想对策。 如他所愿,仪风帝面容舒展开,点了点头,“既如此,等等再看。” 岑立还想再加把劲儿,小黄门入内回禀,“明督主,吕国师求见陛下。” 狗东西准是来看他笑话来的。 岑立恭恭敬敬的退至一旁。 明匡和吕琅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见过礼后,仪风帝问他,“伴伴为何满面喜色,可是有喜事?” 岑立暗自冷笑。且让这狗东西得意片刻,差事办不好,看陛下能饶了他。 明匡抱拳,“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高人寻到了。” 岑立恨得要死。他都快被这狗东西气疯了。在京城里寻摸高人就跟大海捞针一样困难,居然让他捞着了。还有天理没有? 吕琅眉梢一抖。明匡所说的“高人”不会是裴三姑娘吧?就算东厂再有本事,也不会想到所谓高人是个养在深闺的小姑娘。难不成东厂真有手眼通天的本事?他此番觐见为的是向陛下道明妖星一事。可皇帝陛下正在兴头上,若是这个时候提起妖星,定会坏了陛下的兴致。万一怪罪下来……没能除掉裴三,反而弄得一身腥岂不冤枉?吕琅忖量片刻决定静观其变。 岑立百爪挠心的难受。 好事都让明匡摊上了。他这回可是在陛下跟前露了大脸了。要是辽东的差事办不利索……岑立打了个抖。那他和西厂都没活路了。一定是西厂的风水不好,才会被东厂压制住了。回去就找人看看。 岑立胡思乱想的时候,明匡继续说道:“出现在慈恩大街的小道姑眼下正在宫里。” “在宫里?”皇帝陛下身子向前倾了倾,“是哪个宫的?”转念一想,不对啊,谁这么大本事能随意出宫?仪风帝的目光骤然一黯。 “是皇后娘娘宣召入宫的裴三姑娘。”明匡抻直了身子,朗声说道。 真是那妖星? 吕琅唇角微坠,权衡着该不该在此时晋言。 岑立默了默,问道:“明督主此言当真?” 明匡十分郑重的点点头,“陛下面前岂容妄言?”看向岑立的目光非常坦然,“已经有人认出裴三姑娘就是教孩童谶语的小道姑。至于她为何乔装改扮,又因何得知谶语,陛下当面问上一问便可知晓。” 仪风帝龙颜大悦,“好。冯嘉速去凤懿宫宣裴三姑娘觐见。” …… 韩皇后像是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双颊粉粉红红,眼眸盈盈亮亮,捏着帕子轻声发问,“啊,这么说那些邪物常在乱葬岗子徘徊?” “是。邪物也分三六九等……”裴锦瑶如数家珍,“小柳别庄那个跟福堂村的说相同又不同,都是纳冤魂,却没有福堂村的凶。还有厉鬼,长得比较可怖。多是暴毙死后没有香火供养,也没有高僧为其超度亡魂,一旦能在世间出没,就会祸害不少人。” 郑喜顺听的如痴如醉,身上却非常诚实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韩皇后端起茶盏暖手,吩咐道:“拿条薄毯来。”她不是害怕,就是觉得风有点大。 不多时,胡美莲给韩皇后膝头搭了条雪白的羊毛毯,衬得韩皇后的脸色愈发红润。 “你怎么懂这么多?裴家好像没有道士。”韩皇后似是不经意的问道。 裴锦瑶故作高深的抿唇一笑,“回禀娘娘,民女日前病了一场,昏迷数日不醒。昏迷时,民女在梦中见到了一位先人,他收民女为徒,教民女谶语,又告诉民女应该在何时何地以适当的方式将谶语传扬出去。” 话音落下,凤懿宫里鸦雀无声。 郑喜顺和胡美莲对视一眼。皇后娘娘要找的小道姑居然是裴三姑娘。 韩皇后一惊之下,狂喜万分。 一直心心念念的小道姑近在眼前。 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次总算让她占了先机。 缓了数息,韩皇后板着脸将茶盏重重撂在桌上,冷声问道:“你所说的那位先人姓甚名谁?” 裴锦瑶抬起头,直视着韩皇后的眼睛,一字一顿的回答,“南宫末。” 说到南宫末,不得不提旻灵帝在位时的神机使陈继麟谋逆一事。 自打太祖设立神机司的那天起,就注定了神机使在皇帝心中地位超然。表面看来,神机司不涉朝堂,却又跟朝堂息息相关。大夏历任皇帝对神机使都非常尊重。神机使回报给大夏皇帝的也并不仅仅是斩妖除魔,卜吉凶寻龙穴。而是尽己所能护大夏,正国运。 然而,经过一任又一任帝王的传承,神机司落在了狼子野心的人手中。 他就是差一点改朝换代的陈继麟。 据说陈继麟能够呼风唤雨,点石成金。加入神机司不足一年便崭露头角,获得旻灵帝的宠信,并且力排众议,封他为大国师。甚至批阅奏章时也留他陪伴左右。理所当然的,神机司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当时在神机司效命的神机使可以说是风光无限。为此御史言官弹劾陈继麟,弹劾一次,旻灵帝就杀一拨御使。如此三四次,再没人敢说陈继麟和神机司半个不字。 然而,陈继麟并不满足于帝王恩宠,他想要的是称王称帝。陈继麟不断的在宫中安插人手。哄骗旻灵帝长居瑞昭宫。又从民间搜罗童男童女起法坛做法为旻灵帝延续寿命。做法期间,旻灵帝不能见任何外人,包括宫妃臣子。旻灵帝没有任何质疑的答应了。 于是,臣子死谏的有,长跪瑞昭宫外的也有。霎时间,朝纲大乱,风雨飘摇。万幸先帝果敢,以清君侧之名发动宫变,从瑞昭宫里救出奄奄一息的旻灵帝。 可叹旻灵帝直到咽气,还对陈继麟深信不疑,说他这般行事是为了让他长生不老,绵延国祚。先帝一怒之下,将陈继麟以及其余二十六神机使凌迟处死。先帝之所以能够毫不犹豫的发动宫变,皆因计徇冒死传递出瑞昭宫里详细的部署以及旻灵帝的境况。事成之后,先帝令计徇设立东厂重用宦臣。 但是,这其中功劳最大的当属南宫末。若不是他术法超绝,根本抵挡不住以陈继麟为首的二十七位神机使。 以一人之力,战胜二十七术士。可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先帝登基后,论功行赏。原想将神机司交由南宫末执掌。南宫末却带领南宫一族退出京城,远走他乡。去了哪里众说纷纭。 有说南宫一族寻到世外桃源,也有说他们扬帆出海去了番邦。更有人说,南宫一族是仙人降世,此番襄助弘光帝便是天佑大夏的佐证。 传来传去,不知哪句话触了先帝的逆鳞,宫里宫外都不许再提南宫二字。既然南宫末不屑于帝王恩赏,那么帝王心中也就没了他的功绩。 此时,裴锦瑶毫不避讳的道出南宫末的名字,令得韩皇后心尖一颤。 若她所言属实,那么南宫末仍在庇护大夏。换句话说,大夏有难? 韩皇后不敢也不愿深想。 裴锦瑶并不惊惶,垂眸等待韩皇后发问。 韩皇后轻咬下唇,待要启唇,就听殿门外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抬眼望去,冯嘉的身影闯入视野,“娘娘,陛下宣召裴三姑娘去崇贤殿问话。” 来了。 裴锦瑶心尖儿一颤。 韩皇后并不追问,微微颌首,“去吧。正好本宫也乏了。” 早知仪风帝也得了信儿,她何必端着架子。倘若裴锦瑶投向仪风帝,那仹儿就又少了一只得力的臂膀。韩皇后扶着胡美莲的手回了寝殿,摒退左右,心有戚戚的说道:“终归没能争得过他。” 胡美莲替她卸下发间钗环,“裴三姑娘走这一遭,是福是祸都不一定呢。” 韩皇后望着镜中的自己,叹口气,“若是旁人倒也罢了,那可是南宫末。更何况有谶语和平邑的事在前,他定会重用裴三姑娘。” 先帝对南宫末乃至南宫一族心存芥蒂,可仪风帝没有。 “裴三姑娘是养在深闺的小姐,怎么好抛头露面?”胡美莲柔声道:“就算陛下想要重用,还能真的封她做神机使?” 韩皇后颦了颦眉,“这样的先例又不是没有。” 女神机使虽说少见,但也绝非罕有。而且,女神机使在内宅妇人中很受推崇。 韩皇后叹口气,“我该对她和善些的。” 原以为裴三姑娘小小年纪,恩威并施之下就会为己所用。哪知道人算不如天算,还没来得及恩赏,就被仪风帝截了胡。 韩皇后追悔莫及。 …… 裴锦瑶乘着小羊车一路到在崇贤殿。 仪风帝正与明匡手谈。岑禄在一旁伺候茶水。吕琅眯着眼装相。 裴锦瑶进到殿中垂头跪倒在地,仪风帝看着那个梳着双髻的脑袋有些失神。 还是个小孩子呢。 明匡和岑禄也是这般想法。 不过十一二岁,瘦瘦小小的,样貌嘛……低着头看不太清。 仪风帝叫她起身回话。 看她举止动作行云流水一般,没有初次进宫的忐忑拘谨。由此可见裴家二房在教养子女上花了不少功夫。比尹氏的珠姐儿强了十万八千里。明匡不由得暗暗点头。 吕琅紧抿双唇,盘算着一会儿寻着话缝儿把妖星的事说出来。倘若裴锦瑶入了仪风帝的眼,宫中哪还能有他立足之地。 仪风帝清了清喉咙,“慈恩大街流传出来的谶语,是你所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56 亏欠 妆宦正文卷056亏欠“回禀陛下,正是民女。”裴锦瑶不慌不忙,不卑不亢极为镇定。仪风帝相当满意的点了点头。他给明匡递个眼色,明匡会意,问道:“那你因何假扮道姑?” 裴锦瑶垂首答道:“因为先人入梦,是他教民女这样做的。” “先人?”仪风帝唇角微扬,“是哪位先人?如何入梦,你且一一道来。” “回禀陛下,是南宫末,南宫先生。他在梦中收民女为徒,教民女谶语,让民女扮作道姑将谶语传扬出去。上元节那次也是南宫先生的主意。民女也是遵从他老人家的吩咐行事。” 话音落下,殿中陷入一片死寂。 南宫末,是先帝心里的那根刺。 吕琅抓着拂尘的手骨节泛白。这妖孽好一张颠倒黑白的利嘴,竟然将所有事都推到南宫末身上。既无法对证,又能让陛下信服。就算日后有南宫末的后人寻来也奈何不了她。 做梦而已,除了自己旁人怎会知晓。 吕琅血气上涌,冲口而出,“信口雌黄!”说罢,才惊觉不妙。皇帝陛下尚未怪罪,哪里轮得到他质问。 仪风帝横他一眼,“国师何出此言?” 吕琅赶忙压下胸中惧意,躬身道:“陛下,当日在福堂村,贫道与裴三姑娘有过数面之缘。但那时她并未与贫道谈及先人入梦。她明明是心怀不轨,想要骗得陛下信重编了这套说辞欺瞒陛下。她其实是……” “妖星”二次尚未出口,裴锦瑶截住话头,“南宫先生还有一句话要对陛下说。” 仪风帝没有丝毫不悦,“但讲无妨。” 裴锦瑶弯腰行礼,十分谦恭,“南宫先生说,吾皇圣明。是时候让神机司重见天日了。” 孽障! 吕琅狠狠攥着拂尘说不出话来。 转念又想,要揭穿她是妖星,那南宫先生为何要托梦给妖星?为何不托梦给他吕国师?细究起来,他该如何应对?倘若陛下能够重开神机司,那么会不会有他一席之地?就算没有,他也要争一个出来。吕琅决定静观其变,如果裴三能够说服陛下,他何不趁机捡个现成的便宜。 岑禄是个聪明人,他从仪风帝眼中那抹稍纵即逝的欣喜中看出一点端倪。先帝重用计徇,一则是因他有功,二则是计徇比南宫末或是神机司的能人异士更好掌控。 倘若南宫末能够为先帝所用,说不定就没有东厂没有宦臣了。 陛下继位以来,从未说过要重开神机司。他不想违逆先帝,也没有恰当的理由。 可是,裴三姑娘送来了现成的由头。先是谶语后是平邑长公主,无论何人都不能否定南宫末未卜先知的本事。这些到还在其次,关键是裴三姑娘点中了陛下的死穴。 不为先帝所用的南宫末为了救出平邑长公主,现巴巴入了裴三姑娘的梦。单凭这点,是否就能说明陛下是比先帝更加圣明的明君? 但是,这于陛下而言这是吉兆,可对东西两厂来说就没那么简单了。 此消彼长。如果神机司日渐壮大到像旻灵帝之前那样的荣盛,恐怕东西两厂会日渐衰弱。 岑禄斜睨了一眼明匡。明匡似乎心有所感,也向他望了过来。 两人在对方眼中都看到了担忧。 岑禄打个冷战。 他怎么跟这狗东西心有灵犀了。一会儿回去就找人摆个除匡阵,驱匡阵什么的。压一压狗东西身上的狗气。 仪风帝默了默,温声道:“此事容后再议。你且跟我说说南宫先生相貌如何?” 吕琅暗自冷笑。 本就是这妖孽信口开河,胡言乱语。她要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就是欺君大罪。如此一来,倒是省事。 吕琅捏着拂尘的手松了松,静等着看好戏。 岑禄不由自主的又跟明匡对视一眼。狗东西有些幸灾乐祸。 哼,狗里狗气的,委实上不得台面。 裴锦瑶料定仪风帝会有这一问,微微一笑,道:“陛下,民女听闻但凡神机使都留有绘像。何不统统取来,民女从中择出南宫先生那一幅。” 仪风帝见她没有丝毫惧意,拈须笑道:“准了。” 冯嘉领命趋步出去。 吕琅心有疑惑。为何裴三泰然自若,丝毫不见惶惶。难不成真的是南宫末入了她的梦? 明匡兀自思量着,如果裴三姑娘真能认出南宫老先生,那么陛下定会重开神机司。到时候吕琅又将何去何从?他本就是国师,要是再担个神机使的名儿,那不就是第二个陈继麟? 陛下应该不会昏聩至此吧? 等不多时,小黄门搬了一口大樟木箱进来。 冯嘉趋步到仪风帝跟前,“陛下,奴婢挑了五十位神机使的绘像。名字也都糊上了。” 仪风帝点点头,“全都打开吧。” 一幅幅绘像在众人面前展开,裴锦瑶一一望去,心潮澎湃。曾经那个令鬼魔闻之丧胆的神机司仿佛在她眼前一点一点矗立起来,先人们用智慧创建的功绩理应被后世传颂。不该因陈继麟这样的害群之马而全部抹杀。 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自己存在于这里的意义。她从来就不是术士,也成不了术士。 她是命定之人。 正国祚,是她的使命。 裴锦瑶仰起头,声音稚嫩却坚定,“丁山水,张枰,东方明,厉小天……”一个个名字从她口中说了出来,每说出一个,冯嘉便揭下糊名的宣纸,一个都没有错。 仪风帝等人神色越来越肃然。 她怎么能叫出历任神机使的名字? 神机司二十八位神机使,如有意外或是请辞就会有新人补上。冯嘉挑出的都是不同时期的神机使,有的人只待了一两年譬如丁山水,也有人历经三朝,是正正经经的三朝元老,譬如厉小天。 然而,眼前这十一二岁的女孩子能够准确无误的道出他们的名字。 谁敢说先人入梦是无稽之谈,冯嘉第一个不答应。 少女眼神清澈,唇角微扬,“这里面没有南宫先生。” 冯嘉躬身道:“奴婢自作主张,还请裴三姑娘不要怪罪。” 裴锦瑶微微躬身,“民女不敢。” 仪风帝哈哈笑了,用手点指着裴锦瑶,跟吕琅玩笑道:“南宫先生行事当真出人意表。不止收了徒弟,还教她认人。” 这就是承认裴锦瑶的身份了。 皇帝陛下既然已经打定主意,就让那妖孽爬的高些,到时候一跤跌死她!吕琅挤出一丝笑容,“陛下所言甚是。” 岑禄皱了皱眉。兴许南宫先生有压匡阵,踩匡阵。即便没有也可以让裴三姑娘在梦里问一问。既是有事相询就得做足礼数,送些什么好呢? 这两天东厂里头正在建七层小宝塔,为的就是盖过岑狐狸的骚气。这是城东马风水指点的,花了六百九十九两银子。也不知管不管用。要不让裴三问问南宫先生。建小宝塔没用的话,把钱省下来置办些软甲什么的。小子们都是拿命拼前程,总得护着点不是。 仪风帝谈兴颇浓,跟裴锦瑶说些神机司的往事,有的裴锦瑶知道就应两句,不知道的就说不知道。仪风帝很高兴。但是裴锦瑶知趣的没再提神机司。毕竟这事仪风帝还得再斟酌,总不能凭她一句话就做了决定。 …… 从宫里出来已经过了午时。 仪风帝没留饭。 裴锦瑶颇有些遗憾。自打在小柳别庄吃过光禄寺的手艺,她就念念不忘。好在还有带骨鲍螺先垫垫肚子。翠巧在一旁殷勤的斟茶添水。 进宫不能带婢女。翠巧留在车上巴巴儿的等了小半天。一个带骨鲍螺没啃完,翠巧就忍不住了,“姑娘,皇宫里头都是金砖铺地么?门呢?殿门也是金的?宫里的花是不是都特别水灵?” 裴锦瑶抿了口茶水,“等下次我带你进宫瞧瞧就知道了。” 翠巧大惊失色,“还有下次?”说得好像进宫是天大的麻烦一样。 裴锦瑶笑了笑没应她,吃完带骨鲍螺靠在引枕上闭目养神。方才仪风帝没问她上元节谶语何解。没猜错的话,仪风帝不出三日还得宣她入宫。 到了裴府已是未初,韦氏和裴庭武等得脖子都长了。 “你爹说要去接你,我说你就快回了没让他去。”韦氏挑眉看向裴庭武,“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 裴庭武扶着裴锦瑶下了马车,“是是,惠姑说什么都是对的。” “你祖母又罚珠姐儿禁足了。”韦氏有些遗憾的说道:“禁两个月呢。廖家的亲事也推了。她要是还不受教,就怪不得旁人了。” “嗐,你说那些做什么?”裴庭武朝韦氏挤了挤眼。他的闺女只管开开心心就好,受苦受累的事做父母的顶着就是。 裴锦瑶一手握住裴庭武,一手握住韦氏,正色道:“爹,娘,我有事要跟你们说。” 韦氏脸上轻快的笑容不见了,“是不是出事了?皇后娘娘责骂你了?你别怕,我跟你爹就算拼上性命也要护着你。” 裴锦瑶吐了口浊气,“走吧,这事也要向祖母交代。” 韦氏和裴庭武对视一眼,忐忐忑忑的到在荣泰院。 见过礼后,裴锦瑶摒退下人,让魏嬷嬷在门外守着。 裴老夫人见她如此小心翼翼,面色不由得凝重起来。 “我已经罚了珠姐儿禁足,她不敢再造次。”裴老夫人轻声说道。 裴锦瑶摇摇头,“与大姐无干。”双膝一软跪倒在裴老夫人面前,“祖母,孙女说了谎话。” 闻听此言,裴老妇人,裴庭武夫妇面面相觑。 “爹问我为何不怕那些邪物,我说了谎。还有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的谶语,也是我的手笔。孙女不孝,不该对祖母有所隐瞒。” “这……”裴老夫人有些无措的看向裴庭武。 裴庭武比她还要震惊。 女儿说的每个字都那样清楚,可放到一块怎么就闹不明白了呢。 韦氏默了默,道:“瑶瑶,你先起来。”跪久了膝盖会疼,落下病根可怎么好。说着,上前扶起裴锦瑶,“有话慢慢说。” 裴锦瑶应了声是,将南宫末入梦教她谶语,以及在宫里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她口才好,听得裴庭武等人宛如身临其境。 “那么,也就是说你可能会成为神机使?”裴庭武沉声问道。 “是,如果重开神机司的话。” “那……这……怎么能行。瑶瑶还得嫁人……”韦氏心里难受极了。女儿没满周岁,她就开始攒嫁妆,一攒就是十一二年,眼瞅着女儿就要嫁人了。裴锦瑶却说她要当神机使了。韦氏宁愿这是个噩梦。 当年神机司风光的时候,女神机使嫁皇子嫁侯爷的都有。 可神机司早就没落了,有谁会娶在外抛头露面的女神机使?风水先生还是老道?亦或是摆摊算卦的神棍。 向来坚强的韦氏一下子哭了出来。 裴锦瑶没想到韦氏会这样。仔细想想,也不奇怪。毕竟寻常人家不能和南宫一族相提并论。南宫家的女儿大多选择行走江湖,除魔卫道。嫁人生子并不是她们的志向所在。 她若没有回到大夏,这个时候应该跟二姐外出历练了。 裴庭武一边安慰韦氏,一边用眼神向裴老夫人求助。这般匪夷所思的事发生在自己的女儿身上,他真的是乱了方寸。 裴老夫人活到而今这岁数也算是有些见识。可也没见过在梦里拜师父的。 霎时间,屋子里只剩韦氏呜呜的哭泣声。 裴锦瑶吞了吞口水,“娘,皇恩浩荡,做神机使并非坏事。再者说,陛下还没下旨,您先别急。” “瑶瑶说的没错,你哭的跟泪人似得,让有心人知道了还以为咱们裴家不愿受这份恩宠。”裴老夫人悠悠叹气,“找人画一幅南宫老先生的绘像供奉起来。既然认了师父就不能失了礼数。” 韦氏赶紧抹去脸上泪痕,哑着嗓儿颌首道:“是,我这就让人去应天府请官妙手。” 官妙手是官金陵的后人,他画的人像活灵活现,极富神韵,是以有妙手之称。 “先不要宣扬,免得落人话柄。等事成了,再摆宴庆贺。”说是庆贺,裴老夫人脸上没有半分喜色。 韦氏自有裴庭武安抚,裴锦瑶留下用饭。原本进宫是喜事,却没想到生出这样的变故。裴老夫人望着小孙女,满眼哀戚,“南宫老先生怎么就相中我们瑶瑶了?” 裴锦瑶垂下眼帘默然不语。她不忍心用更多的谎言欺骗裴老夫人。细论起来,她亏欠他们太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57 有方 妆宦正文卷057有方仪风帝想要重开神机司的消息不胫而走。各宫妃嫔纷纷揣度为何陛下会动了这个念头。然而,揣度归揣度,没人敢在明面上谈及此事。 唯独韩皇后懊恼不已。 “她说的时候太过突然,我打算用些手段笼络住她。没想到崇贤殿那里会召她过去。”韩皇后抿了口香茶,“以前神机司地位超然。眼下这当口,是好是坏谁也说不准。你还是不要太过热络。” 七皇子刘仹垂着眼帘,沉声道:“儿省得,母亲也不要再宣裴三姑娘入宫说话了。”他长得很像韩皇后,样貌清俊,气质儒雅。 韩皇后微微颌首,“我知道。倘若她以后真能当上神机使,就是吃俸禄的官儿。先回避着些总没坏处。不过,你身边若是能有个神机使可真就是如虎添翼了。归根究底,还是怪我。” 刘仹颦了颦眉,“这怎么能怪母亲。神机使千好百好,那就让他们争去,我们不要争。” 韩皇后略加忖量,莞尔笑道:“仹儿所言极是。避其锋芒方是上策。” “东华门那儿早就没有神机司的位置了。”刘仹端起茶盏,“东西两厂将神机司分割成两块。也不知父亲要把这位神机使放哪里。” “我们只管从旁看着。”韩皇后的心情忽然好了起来,“岑禄这次要是能救出你姑母,就是实打实的西厂督主了。但愿不要出什么岔子。明匡跟泥鳅似得滑不留手,是个不好摆布的家伙。” “就快多一个神机司了。要是能把裴三捧起来倒也不错。”刘仹嘴角噙着笑,“那裴三不是才十一二岁么,还是个孩子呢。父亲要用她,想必也是看她年纪小容易拿捏。” “可她跟明匡沾着亲。”韩皇后的好心情荡然无存,“明匡该不会多了个帮手吧。” “不会不会。”刘仹笑意不减,“前些日子裴家刚把尹二太太撵出府去。说是裴三因口角命人卸了尹京的胳臂。尹二太太上门去闹,结果白白让人看了笑话。” 回想起粉雕玉琢,一笑弯起两只眼的裴三姑娘,韩皇后诧异不已,“卸了胳臂?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这位裴三姑娘不是个软柿子。金陵韦氏倒是跟明匡有生意上的往来。不过那也是真金白银入了股的,遇到事情明匡利用东厂的名头行些便利罢了。裴三姑娘还不至于为了明匡豁出身家生命。” “且看吧。”韩皇后点着头道:“神机司能不能重开都不一定。” …… “当然不能让陛下一意孤行。”聂尚书板起脸孔,“再养出一个陈继麟怎么办?” 沈阁老呵呵笑了,“有了神机司,吕国师就彻底没了用处。说得好听闭关八年可他一出关就迫不及待的入宫来。狐狸尾巴藏的久了,终归是要露出来的。” “他就是有十八条尾巴也给他剁了。”聂尚书额头青筋跳了跳,“先帝爷宠着他,陛下不宠。” 任东阳从瓷瓮里挖出一勺蜜桃酱冲上热水递给沈阁老,“吕国师无非是想混个名儿。” 沈阁老接过来抿了一口,“你啊,到现在也没能看透他。他想要的岂止是名利那样简单。他想要把神机司攥在掌心儿里。先帝爷直到驾崩都没能让他如愿。” 任东阳低着头,摆弄着银羹匙,“陛下也不会将神机司交给他就是了。如果陛下真要重开神机司,就要召入二十八位神机使。这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妥的。以前神机司最繁盛的时候,能人异士层出不穷,而今却是罕见的很了。” 聂尚书忖量片刻,想通其中关窍,“兴许陛下只想要裴三一个神机使。” 沈阁老拈须颌首,“宗极说到了点子上。陛下之所以放出风声,为的就是要一个能代替吕琅的神机使。没有人比裴三更合适。她是南宫末的弟子,经历足够离奇。先前的谶语和密信也给她挣了功绩。就算有人质疑,把南宫末搬出来就好了。最重要的是,裴三是个女孩子,加官进爵没有她的份儿。让她当一辈子神机使就是天大的恩典了。” 任东阳认真思量片刻,“吕国师必然不会甘心。” 算计了大半辈子,居然让个小丫头后来居上,任谁都咽不下这口气。 聂尚书乐了,“不甘心可以找裴三算账。神机使嘛,实至名归才做得长久。” …… 刘桐为了吃一口正宗的眉公薄荷叶蒸肥膘,在从众居的雅间里等了半个时辰。 等菜的功夫,石竹捧着小本子,煞有介事的回禀道:“岑禄戏弄岑立的通房丫头,那丫头不堪受辱上吊自尽。岑禄因此被逐出族的。” 刘桐皱眉,“就为了个通房?” 石竹嗯了声,“那时候岑立已经被收进监牢。岑家上下乱作一团,府里没规没距,出了这样的事很快就就传扬开了。但是当时岑立的案子太过轰动,别人听了这事多是一笑置之。岑氏族长觉得不应姑息,就开祠堂把岑禄除了族。” 刘桐轻笑,“并非是压不下去,而是故意闹大。岑禄还真是一心为了岑家着想。” 石竹翻到下一页,“裴三姑娘午时末出宫,陛下申时召沈阁老入宫商议重开神机司。这会儿应该都传到坊间了。想必明儿个就能街知巷闻。” “裴三姑娘和神机司有什么关系?”刘桐眼前浮现出那张精致的小脸,“她还是个孩子。” 石竹不置可否,再翻下一页,“东厂正在建七层小宝塔,地基打好了。将作监上晌把石料都运过去了。西厂倒是静的很。” “辽东那边没传出捷报,岑禄连说句话都得加着小心。”刘桐想了想,又问:“燕六还跟四皇子往来密切?” 石竹往前翻两页,“前儿燕六约四皇子去长兴楼看皮影儿。之后俩人一起去状元楼喝酒。花九没跟着,他带月楼的小红玉去京郊庄子上散心。在外宿了一晚,清早才回。” “想不到明匡收养的义子也是情种。”刘桐吃口热茶,“盯着裴三。我倒要看看她究竟有什么本事。” 刘桐这顿饭还没吃完,宫里就放出风儿来,裴三姑娘是南宫末的入室弟子,前些时候的谶语也是经由南宫末授意让裴三姑娘传扬开的。 石竹捏着小本儿的手有些发颤,“小的就说看那裴三姑娘面熟,原来她就是慈恩大街的小道姑。” 刘桐失笑,“面熟?哪里面熟?” “她长得白,就像雪花银一样。”石竹一本正经的说道,“五十二两呢!” 东厂寻找多日的小道姑居然是养在深闺的裴三姑娘……坊间顿时炸开了锅。 南宫末现在多大年纪了?没有一百五也有一百二了吧。难道说销声匿迹多年的南宫一族难道要重返京城了? 刘桐的脸色有些难看。 皇帝陛下下定决心启用裴三姑娘,才会将这些消息散播开来。 这个小姑娘当真不容小觑。 …… 仪风帝没有再召见裴锦瑶,而是下了一道诏书任命她为神机使。裴锦瑶拿起刻有张月鹿字样的令牌,有点缓不过神儿。随之而来的还有东西两厂督主以及沈阁老等人的贺礼。 当天晚上裴老夫人命人摆宴庆贺。 吃朝廷俸禄这是多少人家盼都盼不来的好事,韦氏却是强颜欢笑。她昨儿一宿没睡,拖着裴庭武一块去库房里查看这些年攒下的布料头面,边看边掉眼泪。原本心存侥幸,旨意一下彻底没了转圜的余地。她捧在手心里娇养长大的女儿,眼瞅着就要嫁不出去了。 尹氏听说裴锦瑶竟然当上了吃俸禄有品级的神机使,而且还是在梦中被南宫末收为徒弟的。当即就让人给她煮安胎药。她算是闹不懂现在这世道了。养在深闺的小姐,随随便便做个梦就换来了飞黄腾达的青云路。 这么好的事她的珠姐儿怎么就遇不上呢。 尚在禁足的裴锦珠摔了一对美人瓶和一套粉彩茶具。 “大姑娘也是气得狠了。要换做平时,哪舍得砸自己屋里的东西出气。”翠巧笑得眼睛弯弯的,“姑娘,您明儿一早要去吏部吧?” 裴锦瑶浅浅笑了,“去完吏部再去东华门。” 陈嬷嬷将崭新的官服熨烫平整挂在桁架上,喜滋滋的说:“咱们姑娘可是本朝头一个神机使呢。” 翠巧也很高兴,“以后家里要是闹妖精,姑娘动动手指头就给收了。” 陈嬷嬷啐她一口,“浑说什么?家里平平安安,和和美美。” 翠巧吐了吐舌头,“奴婢再不敢了。” 裴锦瑶抿着嘴笑。 一夜无梦,清早起来用了饭去给裴老夫人请安。裴老夫人端量着身穿墨绿色绣黄鹂,腰结乌角带、佩药玉以及张月鹿令牌的裴锦瑶,心中感慨万千。 没想到孙儿辈第一个踏足官场的是三丫头。裴老夫人眼眶一热,险些坠泪。 “在官场行走不论跟谁打交道都要谨言慎行。决不能以权压人。这是你祖父的原话,你要时刻记在心里。”裴老夫人叹口气,“不可搬弄是非。说话之前问问自己的良心。” 裴锦瑶躬身应是。 “行了,去吧。晚上有你爱吃的炒大虾,下衙早点回来。”说着,塞给她一块古玉,“这是你祖父的,从他入仕那天起就一直戴着。” 是块无事牌,白玉无瑕,温润有方。 裴锦瑶摩挲片刻将玉牌悬在腰间,迎着朝阳大步走了出去。 …… …… 现今的东西两厂合在一起便是神机司最繁盛时期的衙署。先帝登基之后,令计徇设立东厂时将神机司衙署一分为二,中间铺成石板路。 眼下神机司只有裴锦瑶一名神机使。仪风帝就跟明匡商量着在东厂旁边找个小院子挂上神机司的匾额。如此一来,省了银子,也省了不少麻烦。 虽说仪风帝一纸诏书轻轻飘飘。可这其中却有不少大臣反对的折子。沈惟庸等人痛陈设立神机司势在必行,以及南宫末立下的功绩。 但很快就有人以神机入梦实属无稽之谈为由加以阻挠。 于是,福堂村和小柳别庄闹大鬼就被摆上了台面。 说入梦无稽,闹鬼闹妖精闹邪祟无不无稽?邪祟伤人无不无稽?不说福堂村,单论小柳别庄就有不少贵女亲眼目睹了狰狞可怖的邪祟,还吓病了好几个呢。虽说两次都是青城观的道长收服的,可人家裴三姑娘也跟着搀了一脚。 无稽?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遇见邪祟吓的憋不住尿的时候,想不想有人来搭救?再说陛下都做了让步,神机司里只有一名神机使,京城百姓出入平安全靠她一个人。 想当年神机司鼎盛时期,那多大的排场。现在跟那会儿比,就跟过家家似得。 “的确跟过家家似得。”裴锦瑶站在神机司门前,点着头说道。 仪风帝答应重开神机司,但又不想另外赐宅子。就把明匡叫去商量。俩人下完一盘棋,章程就拟好了。神机司还安在东华门,从东厂辟出放杂物的小院儿,重新砌墙粉刷再在外面开道门。这就是神机司了。 裴锦瑶偏头瞅瞅东厂丈许高的朱漆大门,再看看自家的神机司,“啧啧,小巧玲珑,精致的紧。一下就能望到底,不费眼睛。明督主有心了。”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也有心了。神机司弄得这么寒碜,也不会有御史言官想不开往柱子上碰了。 都是善心人,想的周全,事办的明白。 “漆还没干透呢。您仔细着点。”守门的是从宫里放出来的内侍,姓文,三十来岁,个子不高干干瘦瘦,说起话来抑扬顿挫不疾不徐。 裴锦瑶嗯了声,撩袍跨过门槛,打量着小院里的花草。 杜鹃,牡丹,芍药,芭蕉热热闹闹开的挺漂亮。 “明督主让司苑局布置的。您若是不喜,小的命人换别的。” 裴锦瑶不动声色的往前走,廊下摆着张小几,上面放着茶炉沙铫等等煮茶的用具。 “这也是明督主送来的。屋子里刚刚粉过,味道还没散尽,您若是觉着熏眼睛就在外面坐会儿。” 布置的如此精心,明匡定是有求于她。 裴锦瑶点点头在院子里随意转了一圈,挨个屋子瞧了瞧。桌椅板凳一样不少,有处理公务的小厅,也有午休用的卧房,还有灶间可以开火做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58 正和 妆宦正文卷058正和等她逛游够了,沙铫里的水已经滚开。老文投了茶叶下去。眼角余光在裴锦瑶脸上瞟了瞟。来之前六爷交代了,要在神机使面前多为督主美言几句。绝不能让神机使跟岑禄过从甚密。再一个,督主那边还等着神机使指点迷津呢。 不多时,茶香四溢。裴锦瑶坐在小杌子上捧着茶碗,问道:“我想查阅神机司以前的卷宗,是不是也得去找明督主?” 老文似乎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以前神机司有检校四人,专事案牍文书。之后神机司没了,那些卷宗就归到东厂下辖的书盈库去了。您若想看,小的拿您的牌子去书盈库走一趟就是了。” 宫里出来的就是不一样。会说话会办事,还会伺候人。裴锦瑶点了点头,“下晌再去吧。你先帮我去东厂递个帖子,我想去拜会明督主。” 明匡示好,她总不能视而不见。 老文很高兴。 别看这位神机使年纪不大,眼皮活泛,脑子好使。督主大人对她处处照拂,果然没白费心思。 老文去东厂递了帖子,带回条尾巴。 “小人西厂荣华。”荣华抱拳拱手,“岑督主请您到西厂一叙。” 裴锦瑶有些诧异。荣华的名儿她听说过,是岑禄的左右手,很受器重。岑禄打发亲信来请,那就不好拂了他的面子。 老文躬身俯在裴锦瑶面前,小声说道:“明督主正等您呢。” 都是督主,都不能得罪。 “下晌我再去西厂拜会岑督主。” 荣华瞥了老文一眼,应了声是回西厂向岑禄复命。神机司是从东厂辟出的小院,明匡理所当然的一手接了过去。岑禄连点边儿都没沾上。这也就算了,就连跟裴神机使见面被明匡比了下去,岑禄气的手抖,朝着东厂骂了一长串“狗东西”。 东厂跟裴锦瑶想象的不大一样。计徇接掌东厂之后并没有大肆翻修。而是沿用了神机司以前的楼阁。一路行来,裴锦瑶发现亭台错落暗合堪舆,原是上佳的风水局,但因东西两厂中间断开铺上青石路,使得五气散失阴阳颠倒。 东厂又都是阉人,本就阴阳不调,在这里待久了根骨更易亏损。 不过……认真感受,就会察觉到似乎有一股凛冽的生气暗藏其中。 裴锦瑶颦了颦眉。以她所学仅能看到这些表象而已。 思忖间,老文将她带到了正和堂。 明匡满面春风的迎了出来,“裴神机使,快请进来。” 裴锦瑶向他拱手施礼,沉声道:“久闻东厂威名,今日有幸来此,当真名不虚传。”女孩子穿着官服又要学大人行礼,嘴角噙着的那一抹笑意平添几分稚气。胜在人长得足够漂亮,才不会显得怪异。 明匡一愣。 威名?说的是东厂吗?小破孩儿是在暗戳戳的骂大街吧?岂有此理!明匡攥了攥拳头。他可是令人闻之丧胆的东厂督主。老虎太久不发威,就都忘了他有一双利爪。 凛然之色悄然爬上眼角,一想到后园挖好的地基和成堆的石料,明匡肩头坠了坠,笑容变得真诚起来。 两人分宾主落座,茶水点心不要钱似得摆的满满当当。 明匡指着裴锦瑶手边的带骨鲍螺,“这是光禄寺的拿手点心,裴神机使尝一尝。” 东厂果然神通广大,连她喜欢吃的点心都打听的一清二楚。 裴锦瑶道声谢并没有吃,抿了口茶,故作高深的说道:“明督主请恕在下直言,东厂的风水有些不妥。” 明匡眼睛一亮,“还请裴神机使指点一二。” “不敢称指点。“裴锦瑶摸了摸下巴,”东西两厂原是神机司旧址。这里的花木暂且不论,亭台楼阁所选的位置和高矮都是有讲究的。所以当年神机司才能日渐兴旺。”起身踱到窗边,支起窗棂向外看去。以陈继麟的本事动些手脚不难。可他究竟动了何处,裴锦瑶看不明白。 一阵风刮过,彻骨寒凉,却又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气韵在其中。 让人感觉奇怪又奇妙。裴锦瑶抓不住个中关窍,便抛下不谈。 “后来,许是有人坏了格局。”这只是她的猜测。陈继麟既然有改朝换代的野心,必然会准备周全。裴锦瑶想不通的是,当年二十六位神机使甘愿被陈继麟驱使。神机使都是能人异士,无心权势。他们的理想是除魔卫道。或许能够收买一两个,但是一下子收买二十六个,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明匡敛去满脸笑意,小心翼翼的发问,“后园动土,不知有没有妨碍?” “动土?”裴锦瑶立刻回神,挑了挑眉,“可是有人指点?” “是,东厂都是无根之人,阴气过盛。城东马风水建议一座七层宝塔吸纳阳气。如此方能阴阳调和。”总不能说是为了压一压岑狐狸的骚气花了六百九十九两雪花银,明匡微微一笑,“风水师自是不及裴神机使。” 裴锦瑶心里有点发虚。堪舆术数,卜筮观星,她哪一样都是只通皮毛。别人肯信她,全都是冲南宫末的面子。既然她已经站在这里,就得继续演下去。 除了轻功,扮神棍她也是有一套心得的。 裴锦瑶两手负在身后,略略颌首,“我想亲眼看看。” 明匡求之不得,命人去叫燕六和花九与她同往。 等不多时,燕六与花九结伴而来。见过礼后,燕凰玉摇着小扇在前头走,花九跟裴锦瑶说话套近乎,“裴神机使平素作何消遣?” 裴锦瑶起了玩心,笑眯眯的回道:“绣花。” 花九刚想说“我也是”又赶紧咽了回去。他认识的女孩子可没有正正经经待在绣楼上做女红的。不对,他就不认识正经女孩子。 花九皱了皱眉,很快便释然了。他又不是正经人家的小公子,不能娶妻开枝散叶。要是还苛求别人的出身就太过分了。再说跟小红玉她们一块玩挺有意思的。 “小叶儿班来京城了,裴神机使哪天有空咱们一块去乐呵乐呵怎么样?”花九问道。 小叶儿班是演皮影儿的班子。班主,对白,器乐清一色的都是女子。小叶儿班从不接堂会,只要进京就在长兴楼卖票。想看就买票去看。不过票难买,价儿也高。散座票黑市上已经炒到三两银子一张了。 话是好话,怎么经由花九的嘴说出来就不是味儿了。什么叫乐呵乐呵。又不是逛青楼。 说两句场面话大家脸上都好看,谁还能当真不成?裴锦瑶胡乱点着头应承,“好啊。” 燕凰玉不由自主的扬起唇角。 小丫头有点意思。 “六爷。”裴锦瑶走快两步,跟燕凰玉肩并肩,一双乌溜溜的大眼向他望过来,“我那儿只有老文一个支应。六爷能否借我个得用的人?” “可以。”燕凰玉闲适的摇着扇子。 裴锦瑶唇角微弯,“最好是会炸肉炸虾的。”声音有些清冷,有些疏离。 燕凰玉摇扇子的手忽然顿住。 这是……生气了。 燕凰玉沉声道:“好。明儿一早就把人给你送过去。” “那我可等着了。”裴锦瑶丢下一个大大的笑容,随手扯下一片嫩绿的柳叶卷在手指上。像是个无忧无虑,毫无心机的小孩子。 花九急吼吼的给燕凰玉使眼色。 怎么能答应呢?阿发刚升了领班,手底下管着二十个探子。他要是去神机司,那些探子归谁?再说裴三明摆着恨上阿发了,真去神机司还不得磋磨他?好不容易有个机灵的,磋磨坏了怎么办? 燕凰玉自有他的打算。 神机司根基未稳,趁现在安插人手正是时候。阿发过去正合适。倘若这位裴神机使不听话不服管或是出了事需要她背黑锅,就全靠阿发和老文从中使力了。 燕凰玉暗自冷笑,东厂燕六爷的好处可不是白吃的。 三个人三个心思,走走停停到在后园。将作监的工匠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聊闲天。见到身穿官府的裴锦瑶,大家不约而同的静了下来。 面前这个玉人儿一样的小娃娃就是神机使? 除了长得漂亮,也没看出什么别的过人之处。 面对众人的打量,裴锦瑶恍若未见,不慌不忙的掐着手指,围着挖好的地基缓缓转了一圈。这才对燕凰玉说道:“今日酉时之前一定要填好。否则……”一脸的高深莫测,由不得人不信。 啥?不起小宝塔了? 工匠们愣了愣,扭脸去看裴锦瑶。女孩子白净的小脸上浮现出悲天悯人的神情。仿佛这个大坑的存在能令在场所有人死无葬身之地。 她说了,酉时之前要填好。否则……天晓得会发生什么事。不知是谁第一个抄起铁锹,很快就有人跟上来,纷纷拿起铁锹杵在地上,等着燕凰玉发话。 酉时之前呐,他们手脚快些一定能来得及。 燕凰玉点点头,“劳烦各位了。” 大伙儿立刻忙碌起来。有人高声喊起号子,余下的人嘿呦嘿呦的应和,场面热闹极了。 裴锦瑶向后退了几步,瞟了眼燕凰玉,“起小宝塔不是为了吸纳阳气吧?” 状似无意的问话令得花九和燕凰玉脸色微变。想不到裴三居然看出端倪。花九朝燕凰玉递了个眼色。 为了压制西厂这种实话万万不能说出口。 裴锦瑶也不追问,哈哈笑了,“在下还有事,先走一步。” 望着女孩子洒然而去的背影,花九掉了魂儿似得,“六哥,裴三姑娘有点道行。” …… 回到自家小院,裴锦瑶背着手又闲闲的逛了两圈。虽说院子小,却也是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看久了反倒看出几分雅趣。 老文提着食盒跟在后头。小厨房的灶台刚砌好,等两天才能用。明匡就让厨子多做一份饭食。 裴锦瑶一吃就知道,“这是光禄寺的厨子。” 老文抿着嘴,赞道:“神机使会吃。” “不是我会吃,实在是一吃难忘。”裴锦瑶很高兴,边吃边指点,“回头在那处种三五垄小白菜,旁边搭架子,种茄瓜豆角。” 老文皱起眉头,鸡屁,股大的地方种花又种菜的,不好看吧。 裴锦瑶兴致勃勃,“对,还有葱蒜也种点。炝锅少不了。今天来不及了,等明儿六爷指派人过来。地方不大随便锄锄就能撒种子。” 老文两道稀疏的眉垂下来。 裴锦瑶还在说:“我让六爷给我挑个会炸肉的,到时候小厨房交给他。再过俩月就入夏了,咱们想喝个百合绿豆汤什么的也方便。” 老文应了声是。 他还能说什么呢。这种小事听神机使安排就是了。 吃饱喝足,老文去书盈库调卷宗。裴锦瑶溜溜达达往西厂走,远远的就见冯嘉从对面而来。裴锦瑶迎上前去,拱拱手,“冯寺人。” 冯嘉笑着问她:“裴神机使这是要串门子去?” 裴锦瑶也笑,“是啊。”抬手指指东厂再指指西厂,“都是邻居,多多走动免得生分了。” “陛下宣您进宫呐。” 裴锦瑶唔了声,“陛下想解谶语?” 冯嘉笑着颌首。 …… 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宛如绒毯覆盖,暖暖的带着松软的味道。 吕琅却觉得手脚冰冷,眼眶发酸。 “刘大姑娘就葬在这里?” 木牌上用红漆写着“刘氏女”三个字,没有气派的石碑,也没有长燃不灭的香火。与他所想大相径庭。 刘嫣命中的确有一劫数,若是能够避过,那么以后就是大富大贵享尽荣宠。换句话说,刘嫣是宠妃的命格。 可仪风帝是她的叔父,假如刘嫣当上宠妃,那仪风帝就是衣冠禽兽。 吕琅心中存疑,便利用入宫的机会打听仪风二年之后入宫的妃嫔。每一位都是正经的官家小姐,有来历有出处。 于是,吕琅想来看看刘嫣的墓。 邱将离硬着头皮道:“是啊。就是这里。” 吕琅绕着坟茔来来回回转了三圈,口中念念有词。数息过后,探得其中确有尸气。吕琅的眉头渐渐松开,“你亲眼看着刘大姑娘下葬的?” 邱将离点点头,“是。是徒儿和云师叔亲手将刘大姑娘葬在此处的。师父不信的话可以去问云师叔。”他不明白吕琅为何会有此一问。刘大姑娘的确是死了,死的不能再死了。 吕琅掏出帕子拂去木牌上的沙尘,“躲不过命中劫数也是天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59 嘤嘤 妆宦正文卷059嘤嘤邱将离对刘嫣的印象并不深,只记得她眼中那抹浓到化不开的愁绪。原本是高高在上的郡主,却因父亲一朝败北成了寄居道观的苦命人。 死,于她而言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 师徒二人一前一后行走在崎岖的山路上,脚踩枯叶发出咯吱吱的响声。 “师父,神机司仍设在东华门那里。我们要不要送一份贺礼过去?”邱将离见吕琅的神情有些松动,便试探着问道。 神机使有道有僧有异人,他们来自五湖四海,有着同样的抱负——除魔卫道。 今上重开神机司在江湖上也掀起了轩然大波,用不了多久前来拜谒的能人异士就会入京。青城观近水楼台,何不趁此机会先向神机使示好? 那个妖星! 吕琅眼中划过一丝冷厉。 “贺礼?好,我就送她一份大礼!”吕琅一甩拂尘,“等南岩宫的鹿璟真人来了,我与他一道去神机司讨教。” 邱将离吞了吞口水。虽然他也弄不懂为何南宫老先生会入了一个小丫头的梦,并且收她做入室弟子。但这却是可遇不可求的机缘。旁人羡慕也羡慕不来。 师父不去恭贺倒也罢了,难不成还要连同鹿璟真人去找茬? 这样不好吧…… 邱将离不敢直言相问,温声劝道:“师父,神机使是陛下钦封的。我们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吕琅竖起眉眼,“你懂什么?她也配当神机使?” 那明明是妖星。 他要和鹿璟真人一道在众目睽睽之下揭穿她的身份。从云端到地狱,看她摔的惨烈方能一解心头之恨。 …… 裴神机使过西厂门而不入,被冯嘉直接带进宫里的消息很快就传到岑禄的耳朵里。岑禄两手掐腰对着东厂方向又骂了一长串“狗东西”。 仪风帝命人沏了上洞茶,摆上可口的糕点,像是款待久未归家的晚辈。 裴锦瑶见状,表露出的恰到好处的惊喜与忐忑取悦了仪风帝。 “东华门那里没有合适的院子,我又要时常召见裴卿入宫,所以就让伴伴从东厂辟出一块地方。至于人手,也是伴伴从东厂调拨的,若是缺东少西你直接跟伴伴说就是。他一定不会慢待裴卿。” 仪风帝笑容满面的对裴锦瑶说道。 东华门离皇宫最近,入宫只要一刻钟。那处小院的确小了点,可明匡安排的井井有条。老文再加上炸肉小哥也够使唤。裴锦瑶唇角微弯,“明督主很是周到。”伺候过皇帝陛下的人,不止是八面玲珑。明匡想要讨好哪个人,简直是轻而易举。反之,想要搞死哪个,也是手到擒来。 仪风帝哈哈笑了,“裴神机使可知我召你前来所为何事?” 裴锦瑶略微颌首,“陛下定是为了上元节的谶语。” 闻言,仪风帝眉梢轻挑,“裴卿一语中的。看赏。” 话音刚落,冯嘉就将早前备好的丹砂等物捧来,放在裴锦瑶面前。 丹砂,符笔,桃木剑林林总总一小堆。 符笔和桃木剑似是旧物,表面泛着温润的光。 “这些都时南宫老先生用过的。”仪风帝一指那柄桃木剑,“神机司还有些其他物什收在库里,明儿个我让人都送到你那儿去。” 裴锦瑶双手捧起符笔,神情恭谨又肃然。 作为南宫后人,能用先祖用过的符笔画出一张张符咒,是何等的荣幸。 角落里的兽首香炉飘出袅袅香烟,匆匆流逝的时光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祖父坐在裴锦瑶身畔笑吟吟的望着她,“小妆,此一去便是永别。” 是啊,此一去便是永别。裴锦瑶握着符笔的手一紧。 祖父温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南宫一族,人才辈出。捉鬼寻穴,卜筮观星,江湖上多少术士唯南宫一族马首是瞻。你,是为正国祚而生的命定之人。要走的路注定比其他人更加坎坷。小妆别怕,有先人在前指引,哪怕再难你都不会走错。” 此时此刻,裴锦瑶好像握住了先人的手,不再惶惑,无所畏惧。 少女粉白的面颊笼罩着一层圣洁的光芒,仿佛她手上捧着世间至宝。 仪风帝清了清喉咙,唤道:“裴卿……” 裴锦瑶立刻回神,向仪风帝赧然一笑,恭恭敬敬放下符笔,“上元节的谶语是这样说的,六月飞雪笼江南,塞上离歌吟哀哀……” 仪风帝正正容色,“六月飞雪真的是暗合冤案吗?” 他这几天想的很多。 要说冤案,缪太子那桩确是大大的冤枉。他不想旁人知道这四句谶语的究竟何意,所以他单独召见裴锦瑶。万一有何不妥,也好遮掩。 “非也非也。”裴锦瑶笑着摆摆手,“塞上江南指的是宁夏,六月飞雪即是六月降下一场大雪导致灾害。倘若陛下能够将那里的百姓妥善安置也就避开了这场祸事。” 谶语并不是暗指缪太子,仪风帝心下一松,但很快面色便阴沉下来。天子无道,异象频生。倘若真如裴三所言,那么就是他这个皇帝做了坏事引致天惩。自他登基至今,薄赋税轻徭役,事事躬亲,对臣子亦宽仁。要说错事,便是缪太子。 他从记事起就对缪太子心存敬畏,年纪渐长,敬畏慢慢变成了妒恨。缪太子是皇后嫡子,深受先皇宠爱,十二岁就被册封为太子。天下间的好事都被他一个人占全了。 仪风帝不服。他偏要夺了缪太子的龙椅。得蒙上天眷顾,他取代缪太子,成了坐拥天下的帝王。万里河山是他的,绝代佳人也是他的。 可面前这个刚刚走马上任,不知天高地厚的神机使却说天要罚他。 仪风帝怒从心起,厉声呵斥,“朕乃是有道明君,理当风调雨顺,岂会有灾?” 心里有鬼的人才会这么说。夺来的帝位终归坐不踏实。仪风帝的反应大大出乎裴锦瑶的意料,她面上愈发恭谨,起身离座向仪风帝弯腰行礼,“陛下明鉴。臣所说谶语皆出自南宫先生之口。倘若陛下存疑,可以在五月时命钦天监保章正前去宁夏一测便知。” 仪风帝不依不饶,“你居然把罪责推给南宫先生。裴锦瑶你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能令仪风帝如此失态的必定不会是小事。裴锦瑶没有片刻犹疑,撩袍跪倒,“陛下乃圣主明君,天降灾害并非陛下的错。” “那你说是为了什么?” 这是逼她颠倒黑白,指鹿为马。若是如此便能救下那些无辜的百姓,倒也划算。 裴锦瑶深吸口气,“回禀陛下。虽有灾害,但也有谶语示警。这不是恰好说明了陛下乃是天之子,受天庇佑么。如果陛下能够顺天而行,让宁夏百姓避过一劫便是大功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陛下一人却能救下性命万千。吾皇圣明,吾皇英武,吾皇万岁,万万岁。”额头触地,发出一声闷响。 这一声响好似一记重锤,敲开了萦绕在仪风帝心间的阴霾。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仪风帝淡淡的说:“起来吧。” 有些话不可多说。 裴锦瑶谢了恩,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仪风帝清了清喉咙,端茶润润嗓子,“照你这么说,宁夏有的有灾?” 裴锦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都说伴君如伴虎,伴聋虎更糟心。 “是。” “行了,你先退下。朕自有主张。” 这应该就是听进去了。 裴锦瑶端起托盘躬身退出殿外。 女眷或是年迈的臣子入宫才有小羊车代步。裴锦瑶作为女神机使没有小羊车可以坐,得腿儿着回去。虽说皇帝陛下喜怒无常发了火,可是能得到先祖用过的桃木剑等物令她实实在在的欢喜。 裴锦瑶翘着唇角,脚步轻快的跟在引路的小黄门身后。 差一射之地到宫门,就听背后有人唤她:“裴神机使。”清朗温和的男声。 裴锦瑶顿住脚步,回身望去。但见一位身穿柳绿常服,大约十六七岁的英俊少年嘴角含笑的看着他,目光平和,神情怡然。 引路的小黄门很机灵,忙躬身道:“七皇子殿下。” 原来是刘仹。难怪有些眼熟。他眉目跟韩皇后有些相像。 “殿下。”裴锦瑶垂下眼帘,不去看他。 刘仹身边的内侍低声呵斥小黄门,“你是怎么伺候的,怎么能让神机使拿这么多东西?” 托盘上堆的满满当当,瞧着不少,实际并不重。这些于裴锦瑶而言都是宝贝,她不想假手于人。 “不怪他,是我要拿的。”裴锦瑶抬起头,不避不让的与刘仹对视。 刘仹颦了颦眉。 眼前这位,分明就是个孩子。跟他想象中高深莫测的“神机使”相去甚远。 “裴神机使要出宫吗?” “回禀殿下。正是。”裴锦瑶敛眉垂目,很有几分谨言慎行的意思。 “那一起吧。”刘仹迈步就走。裴锦瑶在后头跟着。 “不知裴神机使素日作何消遣?” 裴锦瑶舔了舔嘴角。没话说可以不说。有话找话也可以问点别的。 “回禀殿下。绣花。” 刘仹到底是皇子,比花九道行高许多,浅笑道:“裴神机使秀外慧中,文能提笔画符箓,武能挥剑斩妖邪,不愧是我朝第一女神机使。” 一顶顶大帽子扣下来,砸的裴锦瑶头晕眼花。 说那么多,跟绣花半文钱关系都没有。两相比较,还是花九更讨喜。 “殿下谬赞。”裴锦瑶体会到云海月为何惜字如金。话不投机,多说一个字都难受的要死。不过,裴锦瑶还是决定多送刘仹两句,“臣虽是文武双全,却没有殿下说的那样厉害。只是文能咕武能嘤而已。” 刘仹眉头打成结。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有心想要追问,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问了显得没学问。刘仹干笑两声,把头扭向一边不再说话了。 一匹枣红色的骏马风驰电掣一般到在皇宫门前,马上少年“吁”一声勒住缰绳,抬眸看向刘仹,欢声唤道:“七弟!” 刘仹仰起头,“四哥。” 刘俭似乎很喜欢高高在上俯视众人的感觉,所以他并不急着下马,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裴锦瑶。 “这位就是裴神机使吧。” 十一二岁的女孩子穿着官服,倒是挺特别的。 裴锦瑶微微躬身,“四皇子殿下。” 刘俭翻身下马,笑呵呵的围着裴锦瑶转了两圈,“诶?外边把你传的都神了。我瞅着怎么跟我府里的小丫鬟没什么两样?”说着,折起嵌七宝的马鞭在裴锦瑶肩头磕了磕,“就这小身板儿也不禁打。” 裴锦瑶退后两步,垂下眼帘,恭恭敬敬的说道:“人这一生赤条条来,赤条条去。四皇子殿下除去锦衣美冠与稠人广众亦无不同。”唇角微微扬起,“臣告退。” 刘俭拧着眉呆愣片刻,“她……什么意思?”偏头去看刘仹,刘仹神情凝肃的摇摇头,望着手捧托盘背影有些滑稽的裴锦瑶渐渐远去,眼中划过一丝兴味。 …… 裴锦瑶回到小院,没见着老文的影儿,想必是在书盈库遇到旧友聊的忘了时辰。裴锦瑶将符笔看了又看,心里高兴地紧。放下符笔,摩挲着桃木剑上细腻的纹路,一时兴起在院子里舞了起来。 她为了强健身体学过几套剑法,但都不是对敌制胜的狠辣招数。 闪转腾挪,唰唰唰挽了个漂亮的剑花,门口有人拍起手掌,“好好好!裴神机使巾帼不让须眉。” 裴锦瑶赶忙收势,抬眼望去,“岑督主。”见着人才想起跟岑禄有约在先,愧疚道:“叫岑督主空等,当真是罪过。方才……” 岑禄笑眯眯的进到院里,“方才陛下传召裴神机使。” 东华门是东西两厂的地界儿,有人在这儿掉根针都逃不过明匡和岑禄的眼睛。 裴锦瑶收了剑,抹了把额头的汗珠,将岑禄带到见客的小厅。她亲手煮了茶,岑禄含笑吃了两盏,这才道明来意,“不瞒神机使,我那西厂似乎不大妥当。” 都拿她当风水先生了。 裴锦瑶拧着眉,“哦?有何不妥?” 老是闻着狗味儿算不算? 可他跟裴神机使的交情还没到无话不谈的地步。总得遮掩着点。 “想来神机使也听说了,日前陛下命我派五百高手去到辽东。为的是长公主殿下……”岑禄身子向前倾了倾,压低声音,“到现在都七八天了还没个音信。陛下那边催得紧,我这心里有没底。裴神机使,你看……”要是能给他算上一卦就好了。但这事只能意会,不能言传。以前神机司在战时才卜筮吉凶。他要是舔着脸让裴三算卦,会不会被打出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60 阿发 妆宦正文卷060阿发岑禄之所以心里没底,皆因此事关乎西厂今后能否受仪风帝重用。不过,料那胡成宗还没胆大包天到平邑长公主的安危,给西厂使绊儿。除非他能把西厂派去的五百人全杀了。否则京中必定会收到风声。胡成宗又不是傻子,这场仗胜了便罢,若是输了,仪风帝定会问责。 倘使他敢坏了平邑长公主的性命,仪风帝第一个就不能饶了他。之所以现在还没确实的结果,想必也是搭救平邑长公主的过程非常凶险。 七八天的功夫,人救没救出来也该有个定论了。是以裴锦瑶大着胆子推断,“岑督主少安毋躁,最早今晚,最迟明晚就会有消息了。” 岑禄眼睛亮了,“当真?” 裴锦瑶略一颌首,“岑督主静待就是。”说罢,还不忘送他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岑禄的心放了下来,脸上的笑容愈发诚挚,“若真如裴神机使所言,定有重谢。” 裴锦瑶摆摆手,“岑督主太客气了。” 岑禄跟明匡不同,他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明匡却是先给甜头再讨好处。 说完这事,岑禄跟裴锦瑶的关系似乎更进一步。他拿起小铁钳拨旺炭火,状似无意的问道:“不知裴神机使与南岩宫可有交情?” 东南岩,北青城。 神机司没落之后,各地道观反而兴盛起来。南岩宫和青城观当仁不让的成为个中翘楚。 吕琅与鹿璟真人私交不错。这两座道观的仙长也素有往来。不过,吕琅闭关后,南岩宫的仙长就不大来京城走动了。 岑禄这一问意在提醒她南岩宫不妥当? 裴锦瑶笑着回道:“南岩宫大名耳闻已久,可惜没有机会前去拜望。” 烧红的茶碳映的岑禄脸上红晕一片,他将沙铫里填满了水放在红泥炉上,“鹿璟真人说不定会来京城,到时裴神机使可与他多多讨教。” 裴锦瑶拱拱手,“多谢岑督主提点。” 岑禄见她承了自己的情,高兴极了。跟明白人说话不费力气,这位裴神机使是盏上好的灯笼。他决定再多套套近乎。 “不知裴神机使素日作何消遣?” 这个问题今天是第三次被人问起。 裴锦瑶嘴角浮起一抹坏笑,“绣花。” 岑禄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木然的点了点头,“裴神机使实乃闺阁典范。” “愧不敢当,愧不敢当。”裴锦瑶端起茶盏遮住唇角笑意。跟岑禄聊天好像永远都不会冷场,也不会让人觉得尴尬。夸起人来毫不吝惜溢美之词。同样的,他要是骂起人来,也是个牙尖嘴利的。裴锦瑶望着努力遮掩尴尬神色的岑禄,忽然对这位西厂督主生出几分好感。 …… 次日一早,小密探对着一人多高的大铜镜整了整腰间刻着领班二字的令牌,自言自语道:“阿发呀阿发,你是个好的。”话未说完,肩头垮下来,“再好有什么用。裴三姑娘还不得使劲儿刁难你?”镜子里的人顿时没了神采。 “放心,她不敢。”燕凰玉摇着小扇站在小密探身后,“你是东厂的人。” 小密探转回身,向燕凰玉躬身行礼,“小的人在神机司,心在东厂。不论何时,小的都是东厂阿发!” 燕凰玉捏着小扇拍拍他的肩头,“行了,知道你忠心。快去吧,裴神机使还等着呢。” 小密探嗯了声,一步三回头的出了东厂大门,到在神机司门口,就见老文拿着锄头锄地,裴锦瑶站在边上絮叨,“咱们这处就三个人,种点菜就够吃了。那边种葡萄,入了夏在葡萄架子底下乘凉最好不过。诶?老文,你爱吃豆角不,要是爱吃就多种点。我不挑嘴吃什么都行……”眼角余光扫到站在门口踟蹰不前的小密探,调高了嗓门,“尤其爱吃炸肉炸虾。”说罢,不经意的偏偏头,“诶?炸肉小哥来了。快进来,快进来。呸,瞧我这破嘴,您可不是什么炸肉小哥,您是东厂领班,我这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 老文停下锄头,颇为同情的看着小密探。 小密探朝裴锦瑶抱拳拱手,“东厂阿发见过裴神机使。” 裴锦瑶点点头,“虚礼就免了,咱们这儿就仨人,老文跑腿传话,你嘛,种菜采买做饭,伺候笔墨,打扫屋子,老文忙不过来你就帮着搭把手,都是些小活儿。” 我的亲娘!他都包圆儿了还叫小活儿?来之前就知道裴神机使要刁难他,可心还是碎成了八瓣儿。 “是,小的定当尽心竭力。” 裴锦瑶一指老文手里的锄头,“给他就得了。你去门口迎一迎,不是说早上来送卷宗吗?” 老文应了声是,把锄头递给小密探。 小密探脱下外袍,撸起袖子刨土。 裴锦瑶回屋磨丹砂练习画符。 她记得一些符箓的画法,但只是形似,就是个摆设,求个心理安慰而已。真要遇上生死攸关的大事,半点作用都没有。 鹿璟真人要来京城了,留给她的时间不多,她必须学会自保的本事。 自保,不是逃命。 轻功没用,只有在术法上下苦工。之前所谓的“未卜先知”都是从史书上读来的。她占得先机无非是知道后世发生的一些大事。她这个神机使要想真正站稳脚跟,还是得靠自己。 以后会有很多人向她请教或是挑战,稍有不慎就会坏了先祖的名声。相比之下,现在的处境更加严峻。裴锦瑶一边用软巾擦拭桃木剑,一边唉声叹气。临时抱佛脚,也不知能不能行。 …… 裴锦瑶挥毫画符的时候,岑禄满脸喜色的向仪风帝禀报,“长公主殿下尚在调养,这些日子受了惊吓身子亏得厉害,不宜劳顿,待将养好了即刻启程回京。” 果然如裴神机使所料,今天一早收到密报,平邑长公主和娜妥公主被救了出来。独虎王子重伤昏迷。虽说伤情凶险,但三位贵人都有着落,他作为西厂督主腰杆儿挺的直直的。 “独虎王子伤的不轻。”岑禄伤感起来,“还请陛下派御医去辽东为王子诊治。” 仪风帝又惊又喜,更多的是担心,“好,我这就写一道手谕。你从西厂挑几个得用的护送过去。我……我给阿姐写封信,一并带过去。” 岑禄忙挽起袖子给仪风帝润笔研墨,“长公主殿下不日回朝,长公主殿下的府邸现在就开始修缮还是……” 此时此刻,他真切的感受到了阿姐尚在人世的喜悦。原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阿姐了……仪风帝的眼睛有些湿润。 平邑长公主和亲之前,先帝没有赐下府邸。现在要回来了,自是要隆重其事。 仪风帝写好信,将一应事体交代下去就跟岑禄翻看京城舆图。没有平邑长公主做人质,石古苦必定不堪一击,胡成宗很快就能打赢这场仗。 仪风帝心情大好,看向岑禄的目光格外温和。 以至于岑禄从宫里出来两条腿都是轻飘飘的,好像是踩在棉花上似得。 他前脚刚走,后脚辽东的军报就进了城。 辽东大捷! 前些日子因为战事而深感忧虑的百姓们奔走相告。他们也是现在才知,不但有谶语还有一封关乎平邑长公主安危的密信。 霎时间,裴神机使和吕国师被人们放在一起比较。 谁的本事更大? 没人说得清。 妍美人也忽闪着长而浓密的睫毛,问仪风帝,“裴神机使比吕国师更厉害吗?” 仪风帝眼前浮现出裴锦瑶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不置可否的垂下眼帘,“只要能为我所用就是厉害的。” 平邑长公主能够平安,裴锦瑶功不可没。那么,天降灾异也是真的了?仪风帝始终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他是明君,怎会招致天惩? 仪风帝脸色有些晦暗,妍美人却不害怕,咯咯地娇笑起来,“所以,爷最厉害。裴神机使也好,吕国师也罢都翻不出爷的手掌心儿。” 仪风帝立刻展颜,“你这小妖儿,嘴巴比蜜还甜。”说着,夹了个羊肉饺儿喂给她吃。 妍美人咬了一小口,偎进仪风帝怀里,“也不知长公主殿下会不会讨厌我。” “怎会?”仪风帝将剩下的那一半羊肉饺儿吃了,“阿姐和善的很。不管对谁都是笑着的。”话虽如此,仪风帝心下惴惴。满腔喜悦被冲淡了不少。 “可是……皇后娘娘就很讨厌我。”妍美人嘟着红润的嘴儿,“都说皇后娘娘免了我的晨昏定省是恩宠,可我知道皇后娘娘不想见我。” 仪风帝不想让她继续说下去,“你有我的恩宠就够了。其他人并不重要。” 妍美人没心没肺的窝进仪风帝怀里,莞尔笑道:“爷说的是。” …… 辽东大捷,裴锦瑶也很高兴。毕竟她也算是出了一份力。 书盈库送来了满满十几箱的书籍卷宗,其中有两箱南宫末的手札。陈继麟事败之后,先帝大怒,命令东厂严查书信等物。不知计徇出于何种目的,他只拿走了与陈继麟有关的文书和书信,其余的书册等物保管的妥妥当当。裴锦瑶奉若珍宝一般,一本本的拿出来翻看。裴锦瑶略略看过,信心百倍,她足够努力的话,短期内会有很大进益。 为表谢意,晌午岑禄命人送来一桌上等席面。也是光禄寺的手艺。摆盘精致,色香味俱全。裴锦瑶招呼老文和小密探一起用饭。 老文十分警觉的用银针逐个菜探过去。小密探嘴唇抿成一字,严肃极了。 裴锦瑶笑吟吟的支着下巴看热闹。 终于,老文探完最后一道菜,心有不甘的说:“裴神机使请用。” 东西两厂表面看来相安无事,私下里却是水火不容的。明督主对裴神机使这般照顾为的就是笼络住她。可岑禄偏要来捣乱。 小密探忙活一早上,饿的前心贴后背。对着满桌佳肴肚子咕咕直叫。但他是东厂的人,不好吃西厂的饭。 裴锦瑶干脆一手拽着一个,“你俩也真够拧巴的。西厂的菜又没毒,怎么就吃不得了?” 小密探哼哼两声,像大姑娘上花轿似得扭扭捏捏的并着腿坐下,老文垂下眼帘,“裴神机使,我们督主对您可是掏心掏肺的。不说旁的,您一句话说要神机司的卷宗,书盈库那边就办的妥妥当当,这都是冲着督主的面子。” 裴锦瑶夹了块虎皮肉放在老文的碗里,“快吃吧。谁好谁坏我分得清。” 岑禄和明匡都是千年的狐狸,一个比一个精。她一个初来乍到的小神机使哪个都不能得罪。 老文以为她听进去了,“您能明白就好。” 小密探捧着碗嘴里塞得满满当当,顾不上说话只能连连点头。老文怒其不争的睨他一眼,夹起一块虎皮肉大口吃了。‘ 下晌,裴锦瑶在小厅里读南宫末的手札,旁边摆着一盘洗好的甜杏儿。窗外隐约传来小密探吭哧吭哧刨土的声音。 裴锦瑶弯起唇角,咬一口杏儿直甜到心里。 “裴神机使。”有人唤她。 裴锦瑶循声望去,是白英,他手里还拿着红色的帖子。 “裴神机使。”白英进到小厅里,向她拱手行礼,“六爷请您去看皮影戏。” 裴锦瑶一怔。她还以为花九只不过是说说而已,没想到真的给她下帖子来了。 这算不算是官场酬酢?想来鼎盛时期的神机使一定不屑于应付那些达官显贵。可她作为神机司里唯一的神机使,而且还是刚刚得罪了皇帝陛下的官场新丁,不能驳了东厂燕六爷的面子。更何况跟大奸佞燕凰玉一起去看皮影戏,光是想想就让人热血沸腾。没理由不答应,不过裴锦瑶还是得端一端架子,起码不能在白英面前露怯,便矜持的微微颌首,应了声好。 “等会儿下衙,我们六爷来接您一起去长兴楼。” 裴锦瑶神色自若的嗯了声。 白英从小厅出来,皱紧了眉头。他怎么觉着裴神机使有点言不由衷呢。扭脸瞧见挥舞着锄头,满脸汗水的小密探。眉头皱的更紧了。 东厂领班在神机司干农活?阿发刚来就犯了错?杀人不过头点地,阿发犯错罚抄一两百遍厂规就好了啊。啧啧,裴神机使是个面甜心苦的。阿发有的熬了。 裴锦瑶看了两遍请帖,扬声喊道:“阿发!” 小密探打了个寒噤,赶紧撂下锄头小跑过来,汗都顾不得擦,“神机使有何吩咐?” 裴锦瑶丢给他个甜杏儿,“晚上带你看皮影戏去。”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61 梦魇 妆宦正文卷061梦魇今天是小密探有生以来流汗最多的一天。 上晌锄地,晌午吃西厂送来的席面,下晌还是锄地,到了傍晚想歇都没的歇,坐在马车后头跟主子去长兴楼看皮影戏。 马车缓缓前行,小密探眯起眼望着漫天红霞,叹了口气。他好怀念没升领班之前的日子。为了探听消息,扮作各种各样的人。先是乞索儿,闲汉,后来是小厮,茶博士,再后来有了正经的生意。炸肉摊子虽小,但也是个买卖。东厂许多小探子羡慕他。 哪像现在,升了领班反倒成了碎催。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裴锦瑶全然不知小密探心里的怨念。她啃着带骨鲍螺,挑眉道:“这点心一般,没我家厨子做的好吃。”去看皮影戏不能穿官府,裴锦瑶打发老文回去取了套湖绿箭袖,配上珍珠小冠,打扮的像是富贵人家的小公子。 燕凰玉脸色一黯,摇晃着手里的扇子不说话。 “阿发是个好的。才来一天,就把神机司的空地都锄了。”裴锦瑶嘴角噙着一抹坏笑,“这么得用的人你都舍得给我,想必是有事相求吧?”放下啃了一小半的带骨鲍螺,“来,我给你看看手相。” 燕凰玉赶忙把手缩回袖子里,一边往后仰,一边用眼神阻止她,“不必了。” 裴锦瑶盯着燕凰玉那张好看的脸,抿了抿唇。 他的反应实在不同寻常。换成岑禄巴不得让她这个神机使从头到脚摸个骨相。燕凰玉却好似避之唯恐不及,生怕她沾了边儿。 兴许奸臣都有怪癖。比如不愿被人碰,一天用三五十个白帕子什么的。 “不看手相看面相也是可以的。”裴锦瑶搓着下巴认真打量燕凰玉,“眉毛浓眉色却泛灰,眼睛大却失神,燕六爷少时便与至亲分离,无依无靠。可怜,当真可怜。及冠之后就好了,运势一年比一年旺,可说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只不过嘛,你命犯天煞,你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因你而死。到最后,落得个孤苦伶仃,惨淡收场。” 燕凰玉唇角抿成一字,握住小扇的手骨节泛白,仿佛裴锦瑶再多说一个字,他就会毫不犹豫的杀了她。 车里的气氛顿时剑拔弩张起来。 裴锦瑶弯起眉眼,“燕六爷别生气,我瞎说的。师父还没教我看相呢。” 燕凰玉胸膛起伏着缓了数息,“祸从口出。裴神机使莫要说笑的好。” 裴锦瑶吃了口蜜水,“不说不笑不热闹嘛。过了今天,我与燕六爷就是一起看过皮影戏的交情了。” 燕凰玉眼角薄怒未褪,咬着牙讥讽道,“跟皮影儿一样薄的交情。” 裴锦瑶不怒反笑,“燕六爷比我顽皮多了。”瞟了眼燕凰玉,“九爷怎么没来?他不是跟燕六爷向来焦不离孟吗?” 花九也想跟着一起凑热闹。临出门时,小红玉叫龟奴儿递了信来,说是原定在后日的群芳会改在今晚。花九衡量再三,觉得不能伤了女孩子们的心,丢下燕凰玉赴约去了。 燕凰玉不想跟裴锦瑶解释太多,只说:“他来不了。” “下次我做东,请燕六爷和花九爷吃酒去。”裴锦瑶笑着拈个桃圈吃。 燕凰玉气鼓鼓的摇扇子。 这小丫头看着像个瓷娃娃,实则是只小刺猬,扎手的很。不光牙尖嘴利,性子还刁,别看年纪小,可不是个好相与的。怪不得阿发第一天去神机司就累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长得挺好看,怎么蔫坏蔫坏的。还不如刘俭那个又蠢又笨的。 燕凰玉阴沉着脸,不发一语。 车子却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 “到了?”裴锦瑶嘴里衔着一小条桃圈,“怎么这么快?”撩起车帘往外看,桃圈吧嗒掉在衣襟上。 “有大麻烦了。”她沉声说道。 燕凰玉忙凑到她身畔,透过车帘挑起的一角望出去。 殷红的晚霞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黑蒙蒙一片,马车两侧高悬着一盏白灯笼,微弱的光亮像是一张大网将他们笼罩在其中。 “阿发。白英。”裴锦瑶轻声喊道。 没人回应。 燕凰玉吞了吞口水,小声咕哝,“果然是个五行缺鬼的。” 温热的气息落在耳后,带着些许清亮的薄荷香。裴锦瑶咬了咬嘴唇,“你在车里等着,我下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燕凰玉没有片刻迟疑。 裴锦瑶忽然有些后悔,刚才不该说那些话伤了他的心。毕竟那些事尚未发生,并且不知道会不会发生。让他现在就为那些没有发生的事负责,未免有些苛刻。 燕凰玉握住裴锦瑶纤细的手腕,“我跟着你更安全。” 是她高看他了。裴锦瑶恨恨的等他一眼。 “走吧。你别后悔就成。” 白英阿发和拉车的马都不见了。马车诡异的维持着原状。 裴锦瑶双脚踩在地上,用力跺下去,发出嘭嘭的回响。 燕凰玉握着裴锦瑶的手更紧了,还有些发抖。 裴锦瑶没有笑他。普通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会害怕。燕凰玉没有吓晕过去已经算是胆子大的了。 燕凰玉仰头看向头不定他爹烂赌把他给卖了。烂赌鬼连老娘都能卖,何况是儿子。 裴锦瑶不着四六的瞎乱想,调儿有点跑偏。 不成调的歌儿却好似一般渐渐抚平了燕凰玉惶惶不安的心。他闭上眼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六爷,咱们到长兴楼了。”白英在外面说道。 燕凰玉猛然张开眼,裴锦瑶也在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六爷醒了?您这一路睡的挺香,做美梦了吧?” 梦是梦,却不是美梦。跟之前的梦不同,这次他下了马车。身边好像有个人陪着他,还鼓动他走进那片黑暗里。他不敢。后来那人一边笑一边唱着跑调的歌儿。 乱七八糟一团麻似得。 燕凰玉冷着脸,不置可否的唔了声。眼角余光认认真真的在裴锦瑶脸上扫了两圈。他应该没说梦话吧。要不然就唯有杀了她才能守住秘密。 裴锦瑶笑容愈发灿烂,“不知长兴楼的卤鸭舌地道不,我看皮影儿的时候必须得就着卤鸭舌,要不没滋味。”说着话扶住小密探的胳膊肘踩在踏脚凳上,“阿发你好像不大精神。” 小密探哭死的心都有了。累一天了,还想让他怎么精神?坐在车尾连打盹儿都不敢,生怕稍不留神摔下去。回头要是有审不明白的犯人,把裴神机使叫去准没错。她是天生吃东厂这碗饭的。 裴锦瑶神色如常的跟阿发探插科打诨,燕凰玉捏着小扇儿的手略微松了松。 小叶儿班果然名不虚传。皮影戏好看,卤鸭舌也好吃。白英看的津津有味,巴掌都拍红了。小密探从头睡到尾,打着呵欠进,打着呵欠出。就为这,小叶儿班的班主送了四碗阳春面,直个劲儿的赔不是。 裴锦瑶戌末才到家。从湢室出来,翠巧握着软巾帮她绞头发。 陈嬷嬷捧来一摞礼盒,“姑娘,这是钱五姑娘命人送来的。” 裴锦瑶拿起礼盒上的信封打开看了看,笑着说:“钱五姑娘怕我抽不出空去她家做客。”打开锦盒,有之前应承她的小江团,还有一匣珠花,一只千里望。 裴锦瑶将千里望拿出来,“这可是好东西。” 这只千里望做工很精细,上面还镶嵌珊瑚等物,一看就是舶来品。 “明儿你跟娘说一声,让她帮我预备一套文房,挑几幅画做回礼。”裴锦瑶将千里望放回盒里,手腕从寝衣里露出来,翠巧惊叫一声,指着裴锦瑶腕上的青紫,“姑娘受伤了。” 陈嬷嬷也变了脸色,忙去拿药酒。 “不碍事。”裴锦瑶笑着说,“许是碰到了。” 陈嬷嬷瞧着倒像是用力攥的多些。她一边给裴锦瑶推药酒,一边红着眼眶絮絮的说:“姑娘辛苦了。这差事是陛下赏的,不想干都不行。可怜我们姑娘小小年纪,抛头露面……” 裴锦瑶忍着疼安慰她,“我没事就在小院子里写写画画,还有寺人侍奉,不知多少人羡慕我呢。” 陈嬷嬷叹口气,“姑娘在外面千万仔细着点。别让人欺负了去。” “不会,不会。”裴锦瑶一摆手,“我可是神机使,谁敢欺负我。” 陈嬷嬷没再说什么,伺候的更加仔细了。 熄了灯,裴锦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巫在大齐也是不多见的。但只要是发现有人用巫术害人,术士们就会将其彻底根除。而大夏自从没了神机司,都是各地道观的仙长捉妖驱鬼。裴锦瑶来到这里已经三四个月,却没听说过有巫术横行的事发生。 也许是她在内宅接触不到。 不论如何,身为神机使绝不容许巫术为祸世间。 裴锦瑶翻个身。想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她一个只通皮毛的半吊子,拿什么跟人家拼?还有鹿璟真人和吕琅这两个大麻烦亟待解决。先祖的手札决不能浪费,明天开始要认真练起来。裴锦瑶再翻个身,还有燕凰玉,总是梦见净身不得疯魔了?要不画张符送他…… …… 书客居阅读网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62 吃饼 妆宦正文卷062吃饼鼓打三更,城东一座三合院里有人喁喁低语。 “说好的七层小宝塔,让那丫头一句话就给弄没了。”马逊面颊通红,两撇鲶鱼须微微翘着,滋溜一大口酒落肚,打了个酒嗝,“去她的神机使。小毛孩子竟然断了爷的财路。” “老弟,这次没办成就等下次,总有机会。” “再没有比这次更好的机会了。”马逊抓散了发髻,满脸懊恼,“章老哥,你我二人也算师出名门了。但你看看咱们现在混成了什么样子。我还不如月楼的姑娘。” “瞧瞧,瞧瞧,你说的这叫什么话。”章庆拿起酒壶给马逊满满斟上一杯,苦笑道:“你好歹还给人看看风水,也不算辱没师门。我呢,这双画符的手只能画画糖人哄孩子。” 马逊垂首叹气,“哎,委屈哥哥了。”端起酒杯,“要不是哥哥救我,我早就死了。来,我敬哥哥一杯。”说罢,仰脖干了。 章庆只小小抿了一口,“你说这些不就生分了嘛。想当年,我也就是个八、九岁的孩子,哪懂那许多。看见官兵来了,心里一慌就领着你钻狗洞。这也是咱们两个命不该绝。” 提及往事,马逊唏嘘不已。陈继麟在民间搜罗童男童女,从中挑了五六个伶俐机敏的带在身边。他尤其喜欢章庆,闲时教他读书写字和一些简单的术法。章庆天分极高,陈继麟有意让他继承衣钵。可人算不如天算。陈继麟连个全尸都没能留下。 “大国师总说日后哥哥必定有大作为。谁能想到一夕之间,神机司就没了。”马逊抹了把脸,“想当年大国师带进宫里的那些童男女也不知是死是活。” 章庆嗤一声,“落在南宫老贼手里能有什么好下场。现而今,坊间百姓把他和那个姓裴的丫头捧上了天。当年要是大国师成了事,死的就是南宫老贼,可惜棋差一招,悔恨终身呐!” 马逊也咬着牙,恨恨的说:“东厂里头的地基都挖好了。明匡还叫我去指点将作监的匠人。哪成想等我去了,人家说不起小宝塔了。都怪姓裴的丫头多事。要不是她,我就能借着监工的便利在东厂里细细找寻。当年大国师的确在后园埋过东西,我亲眼看见的。可惜离得远看不真切。再加上隔了这老些年,记不太清楚究竟埋在哪里。先帝爷在的时候,咱们没机会也没能力取出来。这次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又让姓裴的死丫头给搅黄了,气死我了。” 章庆默默听着。 “没准儿是金锭子。那会儿大国师得的赏赐多的能堆成小山。几辈子都花不完。我原本打算这回有了钱,就跟哥哥去外乡当土财主。”马逊舌头有点不听使唤,“哥哥,论资质你比我强。还是你一句一句教我读八宅法和葬书。再说你跟着大国师一年多,肯定也学了不少本事。哥哥,要不你也别画糖人了,明匡给的银子不少,咱们俩在京郊买个庄子过几天安生日子怎么样?” 章庆又给马逊斟满了酒,“老弟,从打咱们跟着大国师那天起,就再不能安生了。” 这些年走街串巷画糖人也不是白白辛苦。他能探听到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比方说,那位东厂燕六爷…… 他今天伺机试探,却不想被裴三坏了事。归根究底,还是他的魇术不够精深。但是,却让他试出裴三并没有传闻中的那样厉害。 什么南宫先生的入室弟子,什么先人入梦,不过是沽名钓誉的手段罢了。神机司的威名早晚会败在裴三手里。 至于燕凰玉……待他魇术再精深些定能探出燕凰玉真正的来历。 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做。出现在福堂村和小柳别庄的邪祟竟然有几分大国师的影子在其中。大国师曾经教他如何驾驭邪祟。因他那时年纪小,能力不足就只是泛泛的讲。 福堂村的邪祟到底是何人指使。 章庆想要弄个明白。 以上种种,章庆不想让马逊知晓。以马逊的天分,当个风水先生正正好好。再多一点都能折了他的阳寿。 马逊毫不犹疑的喝下杯里的酒,眼神昏沉起来,“哥哥,我知道你心里苦。”他用力拍拍自己的胸口,“我也苦。一辈子没成家,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要不是哥哥时常跟我吃酒,我这日子还不知要苦成什么样。”说罢,直愣愣的倒在桌上。 章庆把他的脑袋从残羹冷炙里扒拉出来,擦净黏在鲶鱼须上的菜叶子,“老弟,你就等着吧,苦尽甘来,以后有的是好日子。” …… “既是南宫先生的意思,陛下何不派人去宁夏一查究竟。”沈惟庸非常聪明的避开裴神机使,直接将南宫末拎出来单讲。 仪风帝昨晚想了一宿,还是拿不定主意。他很怕宁夏真的有灾,更怕裴三不幸言中而他没能及时应对造成百姓死伤。上元节的谶语是人尽皆知的。虽然现在还没人将其跟宁夏联系到一处。但迟早会有人将谶语解出来,并且在民间散播。 他要做明君,决不能背上骂名。 思量再三,仪风帝决定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沈阁老人老成精,最能体谅他的心思,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仪风帝捋捋胡须,“贸贸然让保章正去宁夏,不大合适吧。” “也不算是贸贸然。”沈阁老脸上带笑,“上元节的谶语在前,只要坊间传扬开了。陛下派人到宁夏不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么。百姓少不得要称赞陛下以民为先。” 仪风帝点点头,“那……事不宜迟。沈卿认为这事交给谁去办合适呢?” “解铃还须系铃人。没有人比裴神机使更合适了。”沈阁老顿了片刻,又道:“臣正巧想去神机司看看。” 仪风帝缓缓颌首。 奉皇帝陛下的令儿,光明正大的偷懒。沈惟庸心情大好。也没做马车,一路溜达着走来的。他早想瞧瞧神机司是个什么模样。 他想象中的神机司应该是冒着仙气儿,世外桃源一样的好地方。亲眼见到了,沈惟庸大吃一惊。 院子里有个穿短褐的小子挥舞着锄头。除了种花的地方,院子里的空地差不多都锄遍了。沈惟庸吞了吞口水。这是要干嘛?眼波一横,就见裴神机使坐在廊下的小杌子上嗑着瓜子,“老文去不是去买种子吗,怎么还没回来?” 穿短褐的小子赶紧仰起脸,讨好地说道:“您别急,许是路上耽搁了。” “我不急。地整的差不多了。你先歇歇,一会儿去东厂取饭。” “多谢神机使。”穿短褐的小子高兴极了,差点一蹦三尺高。好像去东厂取饭是天大的美差似得。 沈惟庸退后两步瞅瞅头罢,三口两口把杏儿吃了,擦净手上残汁,又道:“裴神机使少不得多多劳苦,为陛下分忧。” “陛下的意思是让我去宁夏?”裴锦瑶蹙起眉头。 不是有钦天监么。在她还没练好本事之前,只能当个合格的神棍,其他差事不行的。再说,山长水远的一来一回起码要一个多月呢。她还小身子骨弱,受不得舟车劳顿。 沈惟庸以为自己已经把话说的很明白了。没想到裴三会错了意。 真是的。小孩子就不要混官场嘛。这要是换做明匡,使个眼色,他就能办的妥妥当当。 沈惟庸清清喉咙,“陛下的意思是,劳烦裴神机使将宁夏的事体传扬出去。以后的事就水到渠成了。” 仪风帝好面子,想要个顺理成章。明白了。早说这么说不就结了么。何必拐弯抹角猜来猜去的。 就因为之前的谶语跑偏了,需要她拨乱反正。倒是正好遂了她的心思。 裴锦瑶眉头一松,略略颌首。 沈惟庸也松了口气。以后跟裴三说话要记得说个清楚才是。难为他们这些大人还得迁就小孩子。 …… 天儿越来越暖,慈恩大街上的海棠花开得正艳。 糖人章早早的扛着挑子在吴大炊饼铺门前的海棠树下摆好摊子之后去铺子里要了两个饼,一碗豆腐脑。 老丁顺便端了个小杌子挨着他坐下,“老章,我家婆娘表妹的舅舅家的闺女是个孀妇,模样不错,手也巧。你要是不嫌弃,我帮你撮合着说回家去,两个人过日子有滋味。” 章庆眯起眼,嘿嘿地憨笑,“我一个人自在惯了,就这么着挺好的。” 吴大倚在门框上,跟着凑趣,“夜里搂着媳妇睡不做噩梦。” 老丁拍着大腿哈哈大笑。 章庆抿着嘴吃饼吃豆腐脑。 上工的人路过停下来,嬉皮笑脸的说:“快找个吧。省的把钱都送到暗门子去。” 老章嘁一声,“你倒是有媳妇,还少往那地儿送钱了?” 那人梗了梗脖子,终是没能说出个子丑寅卯,舔着脸凑到章庆跟前,“老章,你是不是那个?” “哪个?” “就是那个兔儿……” 老章横他一眼,“你以为我跟你似得?”抓起勺儿想泼他一脸,抬头却瞅见了穿着墨绿官府的裴锦瑶。 迎着朝阳,女孩子娇嫩的面颊白的发光,一双大眼炯炯有神,嘴角带着自信的笑容,两手负在身后,一路行来不慌不忙。 吴大哎哟一声,赶紧回铺子里包了一包炊饼,噔噔噔跑到她跟前,张了张嘴,犹豫着该称呼人家一声小仙姑还是神机使。 都不好。显得生分。 “裴三姑娘。”吴大满脸带笑,“多亏了您,小的才有了遮风挡雨的地儿。这……那个……刚出锅的炊饼……您拿着。”他语无伦次的表达着自己的谢意。却又觉得几句话几个饼实在不足以报答裴三姑娘的恩情。 裴锦瑶接了饼。热乎乎的烫手。 老丁向她招着手高声喊道:“裴三姑娘,来俺这处吃豆腐脑吧。” “好,来一碗。”裴锦瑶笑着应和。 大伙儿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的裴神机使。豆腐脑铺子顿时热闹起来。 “丁大叔,给仙姑大姐多加榨菜末。”冲天辫奶声奶气的叮嘱引来哄堂大笑。 “还叫仙姑大姐,那是裴神机使。”方小虎怒其不争的直摇头,“铁头他们都跟咱们学呢。你在外头长点心眼。” 方铁匠毫不客气的扬手拍上方小虎的后脑勺,“吃饱了赶紧上学去。少跟铁头胡混。” 方小虎扁扁嘴,不敢吱声。 冲天辫凑到方小虎耳朵边,小声说:“虎子哥,我一会儿去告诉仙……裴神机使那个炸肉的没安好心。” “嗯。你跟她说遇着什么难事都不怕。她要是想对付那个炸肉的,你就赶紧去学堂叫我……”话没说完,方铁匠大手一挥,揪住方小虎的后领子往外就走,“别废话。去晚了先生打手板,我看你哭不哭。” 书客居阅读网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63 利弊 妆宦正文卷063利弊裴锦瑶乐不可支的看着方小虎出了豆腐脑铺子,冲天辫手里掐着半截炸油条凑到她跟前,“仙……裴神机使。” “嗯,方小虎都去上学了,你怎么不去?”裴锦瑶拿帕子给冲天辫擦去嘴角的碎屑,“多读书多明理。” “爹说要留着钱给娘生小宝宝用。”冲天辫尚不知生孩子有多凶险,笑得没心没肺,“翻过年我就能去了。”机警的向四下望望,见没人注意到他,便用手里的炸油条遮挡着,小声说:“那个炸肉的不是好人。你小心着点。” 裴锦瑶握住他的小辫子,“放心吧,没事。” 冲天辫见她不以为然,小脸沉下来,“你别不当回事。他那人贼的很。要不是他上回给我们买好多糖人,我们也不能信了他的话,跟着他去吃炸肉。大姐,你可不能上了他的当。” 裴锦瑶连连点头,“他骗不了我。” “虎子哥让我跟你说,我们帮你教训那个炸肉的。”冲天辫挺了挺胸脯,“看他还敢不敢欺负我们人小不懂事。” 裴锦瑶一双眼弯成月牙,“我已经教训完了。你告诉方小虎好好学本事。” 冲天辫眼睛瞪得老大,“你怎么教训他的?不会是套麻袋打一顿吧?打人是要吃官司的。” 裴锦瑶捏捏冲天辫的小脸,“没打。我罚他做杂役。” 炸肉的给仙姑大姐做杂役?这又是怎么回事?冲天辫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等回头问问虎子哥。 老丁端来的豆腐脑里果然多加了榨菜末,还多送一碟酱菜和一枚咸鸭蛋。冲天辫邀功似得,“我就喜欢吃榨菜多的,滋味儿足。” 裴锦瑶尝了一口,“不错,好吃。” 老丁和冲天辫都笑起来。 冲天辫几大口吃完了炸油条,帮裴锦瑶剥咸鸭蛋。 “裴神机使,前些时候的谶语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咱们说说呗。”坐在角落的壮汉大声嚷起来。 好多人附和,“是啊,说说呗。” 裴锦瑶来这处就是为了谶语。可话到嘴边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对着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她能做到不惊不惧。面对淳朴的百姓,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门边有位老者,似乎看出裴锦瑶有些迟疑,沉声发问:“到底说的是不是冤案呐。” 铺子里静下来,大家都在等裴锦瑶解惑。 “不是。”裴锦瑶肃然道:“塞上江南指的是宁夏。六月雪,也不是说冤案。而是一场百年难遇的雪灾。” “六月下雪?” “有灾,会死人?” “死多少?” “夏天怎么可能下雪?” “怎么不可能?仙姑大姐说是就是了。”冲天辫稚嫩的声音没有掀起多大波澜。年纪小就被所有人忽视掉了。冲天辫垂下眼帘,委屈的咬着嘴唇把剥好皮的咸鸭蛋递给裴锦瑶。 裴锦瑶没有接,揉揉冲天辫的脑袋,塞给他一个炊饼。冲天辫的眼睛亮起来,一口咸鸭蛋一口炊饼吃得香极了。 许是因为宁夏离得远,很多人都觉得事不关己,议论声渐渐弱下了去。 “若是能够及时应对,未必会酿成大祸。”裴锦瑶说道。 门边的老丈要了杯紫英茶慢慢喝着,蒸腾而上的热气冲到他脸上,带着湿漉漉的暖意。 “裴神机使说得轻巧。应对及时的确能防患于未然。倘若有人趁机屯粮屯冬衣,趁机大赚一笔。受苦的还是百姓。” 裴锦瑶循声望过去。 这位老丈看起来有些眼熟,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 “丈人所言甚是。不过此事自会有人费神督办。”她只是个小小的神机使。连个正经衙署都没得。就算她想插手也没那么大的权利。 老丈呵呵笑了,再不多话。吃完茶,会了钞,老丈背着手踱到借街口。上了康王府的马车。 世子刘桐手握书卷,见丈人上了车,笑着说道:“府里的厨娘也会做豆腐脑。闵公想吃,吩咐下去就是。何必舍近求远。” 闵公摇头,“吃得是市井味儿。王府里没有。” 刘桐思量片刻,颌首道:“闵公吃的是世间烟火。” 闵公拈须大笑。 “坊间对神机司仍旧如从前那般?”刘桐问道。 从前那般将神机使奉若神明。 闵公不知该如何回答。 从前的神机使也会跟寻常百姓挤在一起吃豆腐脑吗?还有小孩子叫嚷着给她的碗里多加榨菜末。 “方才我遇到裴神机使了。”闵公垂下眼帘。 刘桐诧异的张大了嘴巴。很难想象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坐在小铺子里吃豆腐脑会是怎样的情景。她家里人就由着她胡闹?也是,都当上神机使了。就不在乎抛头露面。 闵公自顾自说下去,“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解谶语。为的是传扬的更广更快。她说宁夏六月有大灾,陛下应该会派保章正去宁夏。世子爷何不趁此机会讨个差事?” “现在……合适吗?”刘桐放下手里的书,正色道:“陛下应该会让七皇子或是四皇子去吧。” 二皇子向来不管事,不出来走动。也就是逢年过节在宫宴上能跟他碰个面聊几句。八皇子今年才十三岁,还不得用。 “如果证实此事属实。那么调集物资,安置灾民做的周全就是大功一件。七皇子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立功的机会。四皇子虽说蠢了点,但总是不死心,想要争一争。这两人在前面顶着,到底花落谁家还不一定呢。”闵公老神在在,“既然此事因谶语起始,何不让裴神机使帮陛下拿个主意。” 刘桐眉头拧成川字,“她?能行吗?” “如何不行?她背后没有那么多勾勾连连的关系。裴庭文虽说跟明匡沾着亲,可裴三跟尹家不对付。前些日子不是还打了尹家少爷吗?趁她人微言轻的时候拉拢过来,要是她以后翅膀硬了,想拢都拢不住。世子不如就借着这次的事向她示好,成与不成都没损失。” 刘桐若有所思的唔了声,“我跟韩鹤搭个伴儿,有他在前边顶着,七皇子不会多想。” 闵公摇头,“韩世子表面看来醉心道术,恐怕他没那么简单。世子爷别忘了他是韩家人,自是向着韩皇后。他岂会与世子爷真心相交。” 刘桐神色黯然。 他跟韩鹤,刘俭,刘仹自小一块长大。年纪越长,儿时的情谊越淡。既无奈又让人心酸。 “那就舍下韩鹤吧。”刘桐很快便做了决定。 闵公赞许的望着他,“世子爷的婚事也该操持起来。郡主看中了愚叟的孙女,世子爷觉得呢?” 愚叟的孙女? 刘桐脑海里浮现出绘兰草笺纸上的簪花小楷。字如其人,那个女孩子定然聪慧温婉,又有着过人的才情。抛开愚叟和钱家不谈,他也是愿意的。 见他不语,闵公并不追问,沉声又道:“钱家多是中正之人,运用得当也能助世子一臂之力。” 刘桐垂下眼帘,“却不知能否为我所用。” “邀买人心乃小术。凭骁悍四方来投为枭雄,以德行感召天下英雄能成帝王。但不知世子想要去到何种地步。”闵公眼中含笑神色如常,然而隐在袍袖下的手却是紧紧攥着。 刘桐默然许久,才道:“缪太子宽容仁善,他若不死,天下就还是那个天下。父亲与我心甘情愿偏安一隅。可他……偏生命短。父亲将我和姐姐送来京城为的就是自保。要是京城没有我姐弟俩容身之处,断不能坐以待毙。” 闵公缓缓颌首,“世子所言甚是。平邑长公主归朝在即,世子爷不如多用些心思。” “他们可是一奶同胞的亲姐弟。”血脉相连的至亲,不是轻易就能打散的。就像他和遂安郡主那样。 “今上不再是谋算帝位的皇子,平邑长公主也不是为给弟弟遮风挡雨能够舍弃一切的公主。” 时移世易,人心生变。刘桐不禁想到了自己。他不敢肯定平邑长公主会否与仪风帝离心,同样的,他也不能保证遂安郡主一直回护于他。 这个可怕的念头居然驱不散赶不走,深埋于心底。 闵公不知他在想些什么,老神在在的拈起胡须,“世子爷可还记得刘大姑娘?” 刘大姑娘?刘桐皱眉。 “缪太子的女儿,刘嫣。” 刘桐随口应道:“仪风初年的时候,她就死了。” 今上登基免了缪太子亲眷的罪名,十分仁厚的把她们送到青城观去,还派了仆妇伺候。刘嫣身子骨弱得了急病,没多久就去了。刘嫣的死就好似一朵消散在激流中的浪花,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关注。 兔死狐悲,说不定哪天就轮到康王府。遂安郡主得知这个消息吓的哭了。幸好仪风帝要做仁君,没有赶尽杀绝。 “刘大姑娘在宫里。”闵公苍老的声音仿佛惊雷,炸的刘桐说不出话来。 闵公又扔下一记炸雷,“妍美人就是刘大姑娘。” 刘桐望着闵公两片嘴唇张张合合,努力回想有关妍美人的一切。可惜想不起来妍美人究竟是何样貌。直至此刻,刘桐才发现仪风帝实实在在的把妍美人藏了起来。宫里办宴,从不见妍美人的影子。她的位份不高,就算不出现也不会有人揪住不放。刘桐也听遂安郡主说起过,皇后免了妍美人晨昏定省。 “她,她怎么会在宫里。”刘桐颤声问道。 妍美人是仪风三年入宫的。那时她也就十四五岁。仪风帝有的是法子羞辱缪太子,何必如此……下作……狠毒……禽兽不如。刘桐找不到恰当的词来形容仪风帝的所作所为。 “闵公又是从何得知?”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陛下刚登基时,放出不少宫里的老人。不得用的也都打发去做浣洗之类的粗重功夫。可巧就有漏网之鱼,认出了妍美人便是刘大姑娘。” 刘桐紧抿着唇。闵公说的轻松。但是要打听到这样一条消息不知要耗费多少人的心血。 “裴神机使解出了上元节的谶语,宁夏要遭雪灾。宫里又有位刘大姑娘。世子爷,您说这是不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闵公又道。 要想成事就要舍下妍美人。不论最后结果如何,她都是要死的。 刘桐还记得小时候,刘嫣牵着他的手在园子里看蚂蚁搬家。有好吃的糖果点心,她也会命人给他送一份。 那也是他的姐姐啊。 现而今,他的一个决定就能要了她的命。 刘桐有些于心不忍。 “可……我们还没准备得当就贸然行事,胜算恐怕不大。” “慢慢准备。此番世子爷只需作壁上观。待平邑长公主回到宫里,总会与妍美人相见。长公主性情刚烈,断不会容忍陛下罔顾伦常。待她与陛下生出罅隙,韩皇后就有了可乘之机。再加上四皇子从中搅局,想不乱都不行。” 刘桐握紧了拳头,心中掀起一片惊涛骇浪。若果真如闵公所言,朝中定会有人站出来扶立七皇子。四皇子断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七皇子被册封为太子。 闵公略加思量,“刘大姑娘与王爷王妃遂安郡主乃至整座康王府相比孰轻孰重?世子切勿妇人之仁。” 要是能用刘嫣一人性命换得父母亲人安好,那他也是愿意的。事实上,把刘嫣抛出来能得到的好处更多。刘桐觉得闵公所言在情在理。韩鹤、刘嫣都是棋子罢了,要把他们放在仪风帝的要害才行。 “妍美人一事韩皇后必然知晓。但她到在而今仍旧隐忍不发。韩皇后为的还不是七皇子?说不定她早就有了打算。妍美人终究难逃一死,若是能助世子爷一臂之力,也不枉费她与世子姐弟一场。” 刘桐色容稍缓,颌首道:“四皇子空有个花架子,实在让人放心不下。到时候暗中帮他一把。” 闵公笑着应是,“裴神机使与钱五姑娘有些交情。世子爷若是钱五姑娘定下亲事,裴神机使也能偏着世子爷一些。” 刘桐没想的那么长远。眼下只是有与钱家结亲的想法,至于能不能结的成还得看钱家是否识趣。 再则,裴三姑娘和钱五姑娘仅仅是友人。就连血亲都有反目成仇的可能,裴三姑娘跟钱五的关系又怎会牢不可破。 闵公却道:“裴神机使早晚是要嫁人的。世子爷可以纳她为侧妃。” 刘桐失笑,“现在有不少人盯着神机司呢。稳妥起见,先不要在她身上下功夫。” 闵公心里并不认同,但见刘桐坚持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 书客居阅读网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64 徐二 妆宦正文卷064徐二自打裴锦瑶在豆腐脑铺子解了谶语,坊间就一直在议论此事。两三日功夫就传的沸沸扬扬。 继上次辽东传来捷报,朝中上下都认为石古苦已是强弩之末,只要胡成宗乘胜追击就能将其剿灭。胡成宗也是这般思量。他亲自领兵一路追击石古苦残部到了东真王庭,却不料被早就埋伏在那里的悍将拿可打了个落花流水。胡成宗且败且战,退至王庭西南面的鲁尔旧城死守。 拿可乃是卓鲁珲的心腹大将,没想到他竟然投靠了石古苦。 消息传回京城,仪风帝龙颜大怒。他向来没把东真放在眼里,想不到就是这弹丸小国一而再再而三的落他的面子。 仪风帝当然不能忍下这口气。他拜徐令达三子徐树为平东将军,领兵赶赴辽东。 临行前,徐树为徐静怡讨了个先锋官。仪风帝还御赐一身锁子甲给她。霎时间,人人都在谈论这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徐二姑娘。 出城那日,端坐在马背上英姿飒飒的徐静怡收获香包鲜花无数。 徐静怡是大夏第一位出战的女将,于是就有人将她和裴神机使放在一起比较。 日子一晃,就到了四月。徐静怡大胜拿可,顺利救出了被困在鲁尔旧城的胡成宗。宫里的赏赐流水一样送到了徐府。仪风帝不止一次的暗示,他要亲自给徐静怡指一门好亲。当然是在得胜还朝之后。 如此一来,徐静怡的风头一下子就盖过了裴神机使。 出人意表的是,这段日子仪风帝很看重吕琅,每隔三五日就要召他进宫说话。裴锦瑶像是被仪风帝抛在脑后。裴锦瑶乐得清静,老神在在的窝在神机司里读手札,练画符,练术法。 而宁夏一事始终唯有定论。仪风帝稍稍露出些口风,有意派钦差奔赴宁夏。朝臣们像是闻着血腥气的蚊子,嗡的一声全都动起来。有自荐的,有推举七皇子,也有上折子说裴神机使妖言惑众的,每次大朝会都为这事争的脸红脖子粗。 仪风帝不急不恼不生气,翘着手看戏。 与此同时,市面上棉花以及药材的价格时高时低。尤其是棉花。新棉还没到收获的季节,陈棉供不应求。城郊有许多农家的媳妇子接下做冬衣的活计,做好一批就有人收走一批。 旻灵帝大兴农事,建仓屯粮。他虽然是个不大靠谱的皇帝,但屯粮这件事做得很有明君范儿。弘光帝对粮食也很看重,是以,调集粮草去辽东并不费力。米粮铺子也不敢私自囤积米面,价儿稍有浮动,但很快就恢复如常。 药材却是紧俏。尤其是甘草,玄参,连翘,生地等平疫方子里常见的几味药。 这与裴锦瑶所预想的大相径庭。仪风帝还没有派出保章正奔赴宁夏,就有人有条不紊的做了这么多事。她让裴庭武打听究竟是何人所为。裴庭武访了两三天,回来只说是不知名姓的大商贾。 大商贾怎么会没名没姓。一定是不想让人知道。 这就更加古怪了。 沈惟庸也在关注此事。但他比裴锦瑶看到的多很多。 “是韩家的人。“任东阳笃定道:“只怕是要借这件事为七皇子谋个好名声。” 表面看来韩家空有爵位,仪风帝又没有特别的恩赏。族中也有人在朝中做官,品级却都不高,就算有所图谋也掀不起多大风浪。 可实际上韩家不简单。否则的话,仪风帝又怎会登基成了皇帝。归根究底,还不是韩家使力。 韩家乃至韩皇后都深谙韬光养晦的道理。并没有向仪风帝邀功邀宠。就是这样,才让沈惟庸觉得可怕。因为他们想要的更多。 “韩家终于动了。”沈惟庸曲起手指在桌上轻轻叩击,“再有三四年七皇子就及冠了。也是时候了。” 任东阳给沈惟庸斟上一盏蜜水,“皇后娘娘用的还是以前那一套。” 在适当的时候赚名声,人前兄友弟恭,人后暗下黑手,趁对手不查来个致命一击。当年缪太子就是在不经不觉之间输给了仪风帝。 “可陛下不是先帝爷。”沈惟庸啜了口茶,“他不会放任不管。” 任东阳抿着嘴笑,“那要是想管的时候已经力不从心了呢?” “不会的。你看着好了。七皇子此举只会招致陛下忌惮。”沈惟庸笃定道。 “那就拭目以待吧。”任东阳掰了一块出那样一番话来。” “殿下也是想为陛下分忧。小茶跟殿下相比可是差的远呢。整日就知道跑马玩乐,这两天又迷上看皮影戏了。票价贵的要死。他就跟个散财童子似得,场场不落,还叫一大桌子的吃食。花钱如流水。说他也不听。我那点家当迟早叫他败光了。还有小酒,也是个不成器的。成天跟花魁吃酒玩乐。”明匡唉声叹气。 仪风帝接道:“不定性,拘一拘就好了。不如让小茶小酒跟老七一起去宁夏。闲着总不是个事。” 明匡立马换上一张笑脸,“臣替这俩孩子谢陛下恩典。这样好的差事可是求也求不来的。” 仪风帝淡然的点了点头,“神机司那边可还安分?” “安分。裴神机使等闲不出神机司的大门。就是煮茶画符读书。”明匡顿了片刻,又道:“她那院子里的小白菜发芽了。” 一想起东厂领班在神机司种菜,明匡就有点火大,就连语气都是酸酸的。 仪风帝皱着眉唔了声,“她还有心思种菜?” 他原打算晾一晾裴三。没想到裴三跟没事人似得,关起门来过小日子了。仪风帝心里也有酸。看来她混不在意皇帝陛下的恩宠。既如此,那就再晾上几天。 …… 仪风帝很快便下了旨意。去宁夏是刘仹意料之中的,但他没想到的是燕凰玉和花九会随行。不过买药材买棉的钱总算没浪费。 燕凰玉却是黑着脸。 他才不想去宁夏趟这浑水。刘仹是去收买人心的。说不定还要嫌他碍手碍脚。 明匡递给他一张写满名字的笺纸,“这些都是主人的旧部。今上登基之后,不信他们却又无人可用。索性就把人远远调开,宁夏有一些,岭南也有一些。你这次去宁夏也好,看看能用的还剩多少。” “义父,我不想……”燕凰玉望着盛意拳拳的明匡,忽然就说不下去了。 当年那么多人为他父亲赴汤蹈火,不惜以性命相搏。 够了,真的够了。他做燕凰玉就已经足够了。何必再去肖想其他? 明匡眼中划过一丝挣扎,犹疑片刻,便道:“你可知刘大姑娘就是妍美人吗?” 燕凰玉呆呆愣住。好半天才吐出两个字。 书客居阅读网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65 请帖 妆宦正文卷065请帖怎会?”燕凰玉隐在袍袖下的手微微发抖。 “怎么不会?当年吕琅闭关不久。刘大姑娘就得了急病去了。实际是今上命人给刘大姑娘服了假死药,再用死囚尸体把人换了出来。可那假死药对身体损伤极大,刘大姑娘记不得自己是谁。心甘情愿给他当了宠妃。原本我也是不信的。可我记得刘大姑娘肩头有一块元宝形的胎记。”明匡顿了顿,又道:“于是就让在夕颜宫伺候的宫人多加留意,果不其然,妍美人也有一块这样的胎记。此事我早想与你说,但又怕你年纪太小承受不住。拖拖拉拉直到而今。” 燕凰玉心痛不已,眼眶一酸落下两行热泪,“他……怎能对刘大姑娘……那是他的侄女啊!” “你当他不知吗?刘大姑娘并非是选秀入宫,而是话。上次去长兴楼,裴三吃了整整两碟卤鸭舌,外加阳春面,小点心无数。她还说就吃了个八分饱。他就纳闷儿了裴三小个儿不高,怎么那么能吃。 “过几天我给她送两篓琵琶果儿过去。” …… 裴锦瑶抓着符笔,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在一旁伺候的小密探赶紧奉上干净的帕子,又给她倒了半杯温水,“小的已经除完草浇上水了。再过几天小白菜就能吃了。” 天天摆弄菜地,把他累得够呛。累归累,看着种子变成一株株细弱的小苗,心里却是无比雀跃与满足的。这种感觉跟他当探子探听消息时大不相同。或许这是农人才会有的喜悦吧。 裴锦瑶嗯了声,“帮我磨点丹砂。”说着一指桌上的瓷碗和药杵,“磨细点。” 小密探乖乖应是,捧着瓷碗去墙角蹲着磨丹砂。 “老文叔清早去山上采了一筐猪毛菜,晌午我给您做凉拌猪毛菜吃。”小密探笑着说道。 “好吃么?”裴锦瑶没吃过凉拌猪毛菜。 “好吃。” “要是有多的给明督主送一些过去。” 小密探赶紧点头,“嗯,小的磨完丹砂就去做饭。”神机司的杂活儿都是他做。初时还喊累,许是习惯了这两天一刻都闲不下来,越忙越就精神,两只眼格外亮。 “外边有什么消息没有?”裴锦瑶瞟他一眼,状似无意的问道。 消息?谁的消息? 小密探皱了皱眉,不敢轻易答话。皇帝陛下再没召裴神机使入宫觐见。想来裴神机使有些心慌了吧。 “前些日子不是有人上折子举荐七皇子去宁夏吗?陛下允了。再就是霓裳坊带头捐了一百套冬衣,还有几大车的药材。不少商户跟着响应。” 裴锦瑶唔了声。裴庭武也拿出三千两银子买药买粮请人往宁夏那边送。这事是他的宝贝女儿捅出来的,作为老父亲总得表表心意。韦氏也很忙,她每隔两天就给娘家送一封信。女儿就要嫁不出去了。她心里急的很,就拜托兄长嫂嫂们帮着打听谁家开明些,不介意娶个神机使回去。 “陛下还点了六爷九爷随行。咱们东厂这回又压了西厂一头。”小密探欢喜的不得了。 谁跟你是咱们了? 裴锦瑶瞪他一眼。 小密探没有觉出裴锦瑶的不悦,还在絮絮的说:“长春侯的母亲就快过寿了。这回是六十整寿,可巧赶上宁夏这事。他们家说不大操大办,拿钱出来舍粥积福。” 长春侯…… “是遂安郡主的婆家吧。” “是是。遂安郡主的仪宾是长春侯次子。也是正经嫡出的。”小密探昂了昂下巴。身为一个合格的探子,京城这些七拐八绕的关系背的滚瓜烂熟。 长春侯子女八个,长子和次子是嫡出,剩下的都是庶出。 “其实说不操办还是要办的。毕竟六十大寿呢,谁不想去沾沾喜气。裴神机使没收到帖子吗?”他听东厂的人说,明督主准备了一份大礼呢。 “没有啊。”裴锦瑶并不觉得失落。 长春侯关少英任吏部右侍郎一职,巴结他的人多得是。而她裴锦瑶就是个从八品的小官。况且吏部和神机司八竿子打不着,人家凭什么纡尊降贵给她下帖子。 小密探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紧张的舔了舔嘴唇。 “神机使中午想吃炸肉么?小的这就去把肉腌上。”说着,把丹砂捧给裴锦瑶,扭脸就跑。 裴锦瑶忍俊不禁。 不等她敛去唇畔笑意,小密探去而复返,脸上换了十分恭谨的表情,就连声音都透着一股子凝肃,“裴神机使,康王世子前来拜谒,小的把他请到小厅去了。” 裴锦瑶颦了颦眉,刘桐来做什么?取出装茶叶的小罐子递给小密探,“泡这个吧。”那是钱薇送给她的小江团。刘桐身娇肉贵,自小用惯了好东西,拿遂安郡主赏下的茶叶他应该能喝的入口。 小密探领命去办。 裴锦瑶整整衣冠,出了书房去小厅。 刘桐仍是一袭麻布袍子,眉宇间一团喜气。 见过礼后,小密探奉上茶点,顺便瞟了眼站在刘桐身后的长随石竹。 石竹从进门就认出小密探就是当日的炸肉小哥。没想到在神机司又见面了。石竹觉得自己真是个傻子。居然跟东厂密探套消息。不过这小子炸肉的手艺倒是不赖。石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小密探很镇定。反正都认出来了,扭扭捏捏的也没意思。他索性不走了戳在裴锦瑶身后壮壮声势。虽然他身在神机司,心在东厂。可也不能让外人看神机司的笑话。 裴锦瑶端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并不急着问明刘桐的来意。 刘桐也不急,先是称赞神机司别致,又夸茶香。 茶就是你家给的。这算不算是自卖自夸。 裴锦瑶客套两句,刘桐便顺着她的话茬说道:“关太夫人六十大寿,阿姐特意命我开给裴神机使送帖子。还请裴神机使拨冗莅临。” 跟燕凰玉看了场皮影戏就再没人上门约她了。她还以为得等仪风帝气消了,才会有人跟她走动。 小密探从石竹手上接过帖子递给裴锦瑶。 裴锦瑶装腔作势的瞄一眼,老太太很懂事,选在休沐日办宴。想拒绝都找不着理由。 “关太夫人的寿宴,我岂能不去呢。” 刘桐笑了,“裴神机使肯赏光,太夫人必定开怀。” 客气的有些过头了。该不会是又要让她看风水吧? 裴锦瑶端起茶盏沾了沾唇。 刘桐打量着桌上的点心,拿了一块枣糕边吃边用余光打量裴三。 如他所见,裴三还是个孩子。刘桐忽而想起闵公叫他将裴三一并纳了的提议。可他的心里已经有了钱家五姑娘。且裴三确实小了些。虽说模样不赖,也有些才情,但终归不及钱五姑娘。 刘桐转念又想,就算纳也是两三年之后的事。趁现在跟这位裴神机使套套交情也未尝不可。 裴锦瑶全然不知刘桐打的什么主意。还热情的请他吃茶吃点心。 两人有一搭无一搭的闲扯了小半个时辰,刘桐才告辞离去。 …… 裴府也收到了长春侯府的帖子。 长春侯府摆寿宴,去的都是达官显贵。说不定就能钓着如意郎君。裴锦珠坐不住了,求尹氏带她一块去。尹氏做不得主,捧着肚子到在荣泰院。 “娘,能不能带着珠姐儿一起去。” 韩世子一定也会去给关太夫人贺寿。若是能把握住机会,想办法把珠姐儿跟韩世子凑到一起,这门亲事就成了。奈何珠姐儿还在禁足,尹氏又急又气。 她气裴老夫人偏心,一味惯着裴锦瑶,半点不为她的珠姐儿着想。 裴老夫人的视线在尹氏肚子上掠过,沉声道:“我罚她禁足两个月,这才几天就坐不住了?” “娘,女孩子说亲是大事。珠姐儿得出去多走动才好。要是耽搁久了,不就误她一辈子了吗?”尹氏眸中隐隐含着怨气,却又不敢发散出来。 “是她犯错在先才罚的禁足。况且她上次相看,我也没不许她出门。谁让她接二连三的犯错?要是赏罚不分,这个家就没了规矩。”裴老夫人讥诮一笑,“也难怪你不懂。你们尹家没规没距惯了的。我们裴家虽不是高门大户,但也晓得分寸。绝不会插手人家女儿的婚事。说好听了这叫手长,说不好听就是阴毒。” 尹氏捧着肚子的手一紧,“娘,我们没有……” 裴老夫人睨她一眼,端起茶盏喝了起来。 尹氏哀声道:“娘,媳妇求您了。就让珠姐儿一块去吧。要是珠姐儿嫁得好,也能帮衬着瑫哥儿和瑥哥儿不是。” 裴老夫人像是听到好笑的笑话,哈哈地笑了起来。 止住笑,裴老夫人冷声道:“有瑶瑶这个神机使呢,他俩用不着借珠姐儿的光。我劝你们省些力气,不要胡思乱想。免得累坏了身子。” 闻言,尹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嘴唇嗫嚅着,“那……珠姐儿……” 裴老夫人冷哼一声,“她不是想去吗?三天之内抄二十遍女诫,我就让她去。” 有丫鬟帮着,别说二十遍就是二百遍也抄的完。尹氏刚想答应,裴老夫人又道:“胆敢让丫鬟代笔,就再加两个月禁足。” 尹氏面色一僵,用了数息才挤出一丝笑容,“娘,珠姐儿向来老实,她不会的。” 书客居阅读网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66 蹭饭 妆宦正文卷066蹭饭裴老夫人睨她一眼,“你也想去长春侯府贺寿?” 尹氏这胎怀的辛苦,从诊出喜脉一直吐到现在。她前些日子给明匡递了帖子,想再请费太医再给她看看,明匡没有答应。尹氏无法只得继续按以前的方子抓药吃。这两天有些好转能吃下点东西了。可尹氏下巴更尖颧骨愈发的高,脸色灰败的像是生了场大病。她这样去给人贺寿实在是不合适。 尹氏也不想去。但要是没人帮衬裴锦珠能顺顺利利的跟韩世子搭上话么? “关太夫人六十大寿,要是不去太失礼了。” “贺寿没你肚子里的孩子要紧。万一有个闪失,这不是给人家添乱吗?”裴老夫人一而再的想要点醒尹氏。 尹氏却觉得裴老夫人是在吓唬她。算算日子,已经三个月多了,也该坐稳了。 “娘,没事的。我去吃了酒席就回来。” 裴老夫人摆摆手,“行了,你想去就去吧。” 尹氏起身屈屈膝头,出了荣泰院直奔裴锦珠的院子。 魏嬷嬷给裴老夫人换上刚沏好的茶,“您不用为她们费神。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不是。” 裴老夫人苦笑,“你瞧着吧,她娘俩准得闹出事来。我就豁出脸面由着她们。你去跟老二媳妇说一声,让她陪我去长春侯府。” “三姑娘呢?” 裴老夫人忖量片刻,道:“这些日子瑶瑶熬的都瘦了。我想让她多在家歇一歇。等她回来我问问她想不想去。” 韦氏正在试夏衫。薄薄的绢丝穿在身上有些凉。 红翎一边帮她整理裙摆,一边说道:“大太太这些日子让娘家人帮着留意韩世子。尹京给大姑娘送了两回口信儿,问她答应好的事还算不算数,什么时候能办成。大姑娘让他少安毋躁。” 韦氏冷笑道:“他俩可真是天生一对儿。郎有情妾有意的。” “长春侯府给老夫人送了帖子。大太太方才去荣泰院了,说不得是给大姑娘求情的。”红翎退后两步,认真打量打量,笑着点了点头,“您穿湘妃色好看。” 韦氏从妆奁里拿出一朵嵌金刚石的珠花在头上比划着,“娘肯定会答应让珠姐儿跟大嫂去侯府贺寿。” 红翎撇撇嘴,“大姑娘又不是嫁不出去,用得着这样吗?” “关太夫人的寿宴请的都是有头有脸的。珠姐儿怎么会放过钓金龟的机会。”韦氏猛然想到自己的女儿,“可怜瑶瑶刚有点才名就去当神机使了。”怏怏的把珠花放回去,叹口气,“别人都眼馋她小小年纪吃俸禄,可谁能体谅我这个当娘的心呢。” 红翎正要安慰几句,就听外面的婆子说:“魏嬷嬷,您来了。我们太太在屋里呢。” 帘子挑开,魏嬷嬷欢声道:“二太太您这身儿衣裳可真好看。” 韦氏红着脸把她让进来,捻着衣袖说道:“针线房刚送过来的。我还想在这处绣一蓬兰草,回头让绣娘添上去。” “还是您心思巧。”魏嬷嬷笑着说:“老夫人让您陪着一块去长春侯府吃寿酒呢。大太太和大姑娘也去。不过,老夫人说了,让大姑娘三天内抄完二十遍女诫,要不就不带她。” 裴锦珠是因为要跟裴锦瑶被罚的禁足。裴老夫人许她去长春侯府,总该给二房一个交代。 韦氏淡淡笑了,“珠姐儿多出去走动也是好的。” 见她没有生气。魏嬷嬷更是觉得韦氏大度又爽利,“老夫人也要带着三姑娘一块去凑热闹,就是怕累着三姑娘。” “等瑶瑶回来,看她怎么说吧。” 魏嬷嬷点点头,“是,老夫人也是这样说的。您跟她想到一起去了。” …… 送走了刘桐,已经近午时了。 小密探把饭菜端上桌,摆好碗筷去叫裴锦瑶。 “老文叔去给督主送菜了。小的炸了些肉,昨儿卤的鸭舌能吃了。”小密探手脚麻利的帮裴锦瑶理好桌面上的物什。又将桃木剑拿软巾蹭了蹭再挂到墙上,絮絮的说着,“还有羊肉饺儿和清汤光面。” 他现在就跟个大管家似得。裴锦瑶在神机司的衣食住行全由他打点。 “挺丰盛的。等老文回来就开饭。” 小密探给她倒了半盏茶,“小的去门口迎一迎老文叔。您先喝点水润润嗓儿。” 裴锦瑶端着茶盏,抿了两口,小密探便去而复返,“裴神机使,七皇子、六爷九爷来了。六爷送您两篓枇杷果儿,说是甜得很。他们……在小厅里等您用饭。” 神机司一共就仨人,裴锦瑶也没给小密探和老文立规矩。吃饭都在一个桌。小密探和老文嘴上不说,心里懂得裴神机使对他二人没有半分轻贱之意。他俩办差事也就愈发尽心。 今天的午饭是小密探精心准备的。都是裴神机使爱吃的菜。七皇子一进门就闻见了饭香。他是贵客,想吃顿饭还能不让吃么。 小密探纵是有一千一万个不愿意,也是不敢说出口。 裴锦瑶皱了皱眉,“他们怎么来了?” “小的不知。”他只知道七皇子瞅见卤鸭舌的时候眼睛都放光了。待会儿还得再上一碟子才行。拢共没多少,再加上六爷和九爷都不一定够吃。小密探在心里暗暗盘算着添两个别的菜。 裴锦瑶到在小厅时,七皇子、燕凰玉和花九已经板板正正的坐在那里,见她来了也没有起身。 七皇子只略略颌首,十分矜持的打了声招呼,“裴神机使来了,请坐。” 这是她的地盘好不好?有本事你们自己先吃啊! “七皇子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拱拱手坐在七皇子下首,扫了眼桌上的菜果然都是她爱吃的,裴锦瑶的心情好了起来,便问道:“七皇子要吃酒吗?” 花九乐了,“快些取来!卤鸭舌下酒最好了。” 裴锦瑶搓着手,满脸带笑,“神机司是没有的。况且我还有公务在身,不便饮酒。九爷想喝的话出门左转即可。” 出门左转不就是东厂?这是撵他们走?岂有此理!这处小院还是从东厂辟出来的呢。 花九瞪圆了眼,挥掌拍在桌上,“裴神机使……” 不等他说完,燕凰玉截住话头,“九弟。这里是神机司,不可造次。”转而看向裴锦瑶,“九弟不懂衙署的规矩。还请裴神机使勿怪。” 花九闷哼一声。他怎么不懂了?明明是裴三撵他们走。小气劲儿的,谁还没吃过好吃的了?用得着这样么?还是女孩子呢。看人家小红玉多温柔多体贴,说起话来慢声细语。再看看她,穿着官衣,跟男孩子似的。嘴皮子利的恨不能一句话就把人钉死在墙上。 要不是七皇子来找他们商议去宁夏的事体,说着说着就说到了神机司。他才不来呢。 花九想着想着,就怨上明匡了。这些日子,老文总往东厂送好吃的。义父又总是把神机司的小白菜挂在嘴边。他就寻思着找机会来瞅瞅到底神机司有什么好,能让见多识广的东厂督主惦记着。到了这处看来看去也没看出什么好来。巴掌大的小院弄得不伦不类的。哪里比得上东厂阔亮。 裴锦瑶干笑两声,“就是些家常小菜,七皇子殿下若不嫌弃就请赏面用一些吧。” 刘仹早就等不及了。他最想吃的就是家常菜了。手握竹箸有些犹疑不定,卤鸭舌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炸肉酥脆酥脆的,咦,那盘绿绿的是什么? 刘仹吞了吞口水夹了点猪毛菜小心翼翼的放在嘴里咀嚼。 稍微有点涩口,有蒜香还有麻油香,跟他在宫里吃的那些精细的食物都不一样。刘仹又夹了点。 花九先吃的炸肉,“这些都是阿发做的?” 裴锦瑶嗯了声,去夹卤鸭舌。 花九心里不好受。要是早点把阿发弄到身边来多好,不光人机灵还会做饭。 燕凰玉和裴锦瑶相中了同一条卤鸭舌,两双竹箸差点碰到一处。亏得燕凰玉躲闪得快。只一息功夫,那条卤鸭舌就被裴锦瑶衔在嘴里,白玉似得贝齿紧紧咬着,还不忘得意瞪他一眼。 瞎得意什么?燕凰玉垂下眼帘,在心里默默诅咒抢鸭舌的坏人。 这是神机司第一次待客。老文从东厂回来就立在门边等候传唤。小密探见七皇子喜欢吃猪毛菜,就用剩下的煎了五六张薄薄的面饼。配上一小碟他自己调的甜辣酱。再是羊肉饺儿,最后端上热气腾腾的清汤光饼。 七皇子吃撑了。 燕凰玉和花九也吃的鼻尖冒汗,直打饱嗝。 裴锦瑶一贯都是八分饱,小厅里只有她神色如常的端着盏茶在喝。燕凰玉见识过裴锦瑶的饭量,觉得她肯定没吃饱。 小密探很有眼力见儿的洗了些甜杏和枇杷果儿放在七皇子手边。七皇子摘下腰间玉佩给他,“赏你的。” 这块玉一看就价值不菲。小密探不敢接。抬头瞅了瞅裴锦瑶。裴锦瑶微微颌首,“还不谢殿下赏赐?” 小密探双手接过来,规规矩矩的给七皇子磕了头谢赏。 七皇子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心情大好,“神机司真是个好地方。“深吸口气,”还有一股鲜灵味儿。” 裴锦瑶吹散茶水上的热气,轻声说道:“前几天菜地里上的马粪。臭味散了可不就鲜灵了么。” 七皇子恶心的差点吐了,抿着嘴儿小脸煞白。花九手指着裴锦瑶,“你你你”的你不出来个所以然。燕凰玉飞快的摇着小扇,垂下眼帘默默诅咒那个说马粪鲜灵的坏人。 裴锦瑶抿了口茶掩去唇畔笑意。 七皇子顺了顺胸口,看向裴锦瑶,“想必裴神机使也听说了。父亲派我们去宁夏……” “是,听说了。”裴锦瑶兀自忖量着。他们去宁夏跟她有什么关系?这仨人现巴巴的跑来就是为了吃饭闻马粪味儿? 七皇子给燕凰玉使了个眼色。 燕凰玉清清喉咙,“殿下想跟裴神机使求一道平安符。” 神机使从不轻易给人画符,想当年谁要能得了神机使画的符,那真是了不得的大事。虽说现在神机司大不如前了,可七皇子还是觉得底气不足。 所以这次前来,他没带礼物,只当是寻常走动。而且他先前买药买棉花了不少钱,再给裴锦瑶送礼落在有心人的眼里就是别有用意。小小的神机司他并没看在眼里,可多一个助力总比多一个敌人强得多。韩皇后身处后宫不便拉拢,外面的事还要靠他自己多用心。此去宁夏最快两个月,最慢要五个月才能回返。他得在走之前跟裴神机使套好交情。 裴锦瑶觉得他们欺负人。 即便神机司不复从前荣光,也没有上门求平安符的道理。她又不是青城观的仙长。 裴锦瑶想了想,吩咐阿发,“去把我小屉子里绣缠枝花的荷包取来。” 小密探刚得了块好玉,腿脚灵便的很,飞一样的窜了出去。 七皇子和燕凰玉对视一眼。 他们都没想到裴三居然这么好说话。要平安符就给了。燕凰玉弯起唇角,看裴锦瑶的目光柔和许多。裴三识时务,七皇子更是高兴。 片刻功夫,小密探就回来了。将荷包交到裴锦瑶手上。裴锦瑶从荷包里取出平安符递给七皇子。 七皇子乐呵呵的接了,笑着说:“多谢裴神机使。” 裴锦瑶摇摇头,“七皇子应该谢青城观的云道长。这符是他画的。” 七皇子的笑容立刻僵住。 花九瞟了眼燕凰玉。燕凰玉摇着小扇冷眼旁观。他不信裴三真敢得罪七皇子。 裴锦瑶直视着七皇子,正色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神机司也有神机司的规矩。除非性命攸关,不赠符咒。臣不敢为殿下一人坏了先人定下的章程。还望殿下恕罪。” 女孩子神情肃然,字字铿锵。说罢,便傲然的昂起下巴,漆黑的眼眸盯着七皇子,没有半点退缩。 七皇子捏紧平安符,艰难的挤出一丝笑容,“裴神机使哪里话,是我唐突了。”身为皇子,刘仹不敢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却也没人敢当面直言拒绝他的要求。 裴三当真是块顽石。刘仹隐在袍袖下的手掌攥成拳。 “殿下大度宽宏。”裴三折腰行礼。从从容容,不卑不亢。 是条真汉子!在一旁看热闹的花九都想给裴锦瑶鼓掌了。他在东厂见过太多奴颜屈膝,趋炎附势之辈。裴锦瑶跟他们都不一样。虽说她嘴巴时不时的犯贱,但关键时候绝不跌份儿。 书客居阅读网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67 质问 妆宦正文卷067质问刘仹哈哈笑了,“裴神机使谬赞。” 裴锦瑶眯了眯眼睛。 换了其他人,求平安符不成又被裴锦瑶落了面子,哪怕不拂袖而去也是要发顿脾气的。这位七皇子很快就恢复如常,应对自如。他若不是大度宽仁,就是城府太深。裴锦瑶更倾向于后者。 燕凰玉也眯了眯眼。不由得想起了憨憨的四皇子。跟七皇子相比,四皇子就像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好相处的很。跟四皇子那样的人交往不累心。偏生皇帝陛下派他跟七皇子同去宁夏。看来要多加小心才是。 送走了七皇子等人,裴锦瑶拿出角碎银给阿发,“你跟老文都饿坏了吧。拿钱出去吃点,不用急着回来,反正有我看家。” 厨房拢共就那点吃的,小密探就差把卤水汁端上桌了。原想着用剩下的菜随便熬点粥对付吃口。没想到裴神机使这般体恤下属。老文和小密探谢了又谢,一块去了。 燕凰玉和花九送走了刘仹,两人脸上都没有笑容。 “六哥,七皇子不是个好相与的。平时看他笑眯眯的不端架子,没想到也是个黑心儿包子。”花九没有了吊儿郎当的纨绔气,身上多了些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肃然,“这次去宁夏,咱们要小心些才是。” 燕凰玉失笑,“四皇子那样的毕竟不多见。” “七皇子不会对裴三怎样吧?”花九有些担心。 “刚吃完神机司的饭,就替她说话了?” “也不知怎么的。我就觉得那碗清汤光饼落肚之后,浑身都酥了。说不好真是中了裴三的邪。”花九不知想起了什么,掩着嘴,“她不会是弄了符水给咱们喝吧?” 燕凰玉睨他一眼,“饭菜茶水都是阿发经手的。你怕什么?” 提起阿发,花九长吁短叹,“我就说他是个机灵的。你不该把他送到神机司。要不然咱们天天能吃香喝辣。” 燕凰玉不想理他,自己跟自己下棋玩。 …… 傍晚,裴锦瑶回到府中直奔荣泰院。 裴老夫人命人将一早备好的点心鲜果捧了出来。 “你爹弄了些河豚回来。我知你爱吃,晚上让厨子做了。”裴老夫人笑着帮裴锦瑶抿了抿耳边的碎发。 裴锦瑶当上神机使之后,晚饭都留在荣泰院跟裴老夫人一起用。裴老夫人得着稀罕的吃食,都要给她留大份儿。 “今儿衙署没什么事吧?”裴老夫人每天都要问一问裴锦瑶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帮她捋顺官场上的关系。这也是裴锦瑶每天必做的功课。 “康王世子和七皇子到神机司来了。”裴锦瑶剥了个枇杷递给裴老夫人,“这是燕六爷送的枇杷果儿。我拿了些回来给您长长。他和七皇子,花九爷一块来的。晌午还在我那处用了饭。就是阿发做的家常菜,不过他们吃的倒是挺尽兴的。” 裴老夫人接过枇杷,若有所思的问道:“就为了吃饭?” “七皇子想跟我求一道平安符。”裴锦瑶将整件事原原本本的跟裴老夫人讲述一遍。 裴老夫人颌首道:“不能说你做得对,也不能算是错。”将琵琶放回碟里,神情有些凝重,“七皇子就要去宁夏了。若是这趟差事办得好,陛下也会对他另眼相看。” 裴锦瑶却摇摇头,“祖母,如果我是八品小吏必然要对七皇子言听计从。可我是神机使,只对陛下忠心无二。除非我愿意,其他人都没有权利使唤我。倘若今天的事传到陛下耳朵里,他不会怪罪我,反而会称赞我忠直。” 裴老夫人悠悠的叹了口气,“有陈继麟这样一个前例,你觉得还能凭借忠直入了陛下的眼么。想当年,陈继麟又何尝不是只听旻灵帝一人使唤。我听我外祖说,陈继麟初入神机司时,权贵相邀从不应约。旻灵帝就夸他不为权势折腰,也就越发信重。实际上哪个神机使没有一副铮铮傲骨,唯独陈继麟闹得人尽皆知。” 裴锦瑶抿着唇不说话了。 她就是不想开赠符这个先例而已。七皇子来求给了,其他皇子公主来求也得给。侯爷王爷相公阁老来求呢,是不是也得给。神机司不是道观,要清高就清高到底。管他什么身份,什么地位,都不伺候。 “瑶瑶,你说的没错,神机司有神机司的规矩。但是拒绝也可以是婉拒。给七皇子留些颜面。而不是拿云仙长的平安符打发七皇子。你这样做,又置云仙长于何地呢?传扬出去,别人会说你目中无人。更何况,当日云仙长赠你平安符也是一番好意。若你说是借花献佛,或是赞一声云仙长术法超绝也好过直愣愣的下七皇子的面子。” 裴锦瑶将裴老夫人的话在心里过了两遍,“祖母,我懂了。该婉转的时候要学会婉转。” “不过,难得你胆识过人。对着七皇子没有半点惧色。胆量可嘉却要留在恰当的时候用。” 裴锦瑶笑着嗯了声。 “说说康王世子吧。”裴老夫人拿起那枚枇杷慢慢吃。 “康王世子来给我送请帖。关太夫人七十大寿,请我吃寿酒去。”语气淡淡的没有炫耀,也有没喜悦。 裴老夫人暗暗点头。正要开口,就听外面响起尹氏的声音。过了片刻,魏嬷嬷进来回话,“大奶奶来了。” “她有事?” “怕且还是为了大姑娘。”魏嬷嬷答道。 裴老夫人冷哼道:“关家摆寿酒,倒是把她累坏了。这一整天都在上蹿下跳,不懂得收敛。”眸中忽的划过一丝厉色,“叫她进来。我听听她又想作什么妖。” 不多时,尹氏捧着肚子进来。裴锦瑶向她行了礼。 尹氏盯着裴锦瑶身上的官服和腰间悬着的药玉,不禁又妒又恨。虽说就是个从八品的官儿,可那也是正正经经吃朝廷俸禄的。且能时常面圣,与达官显贵也能攀上交情。倘若她珠姐儿能当神机使该多好。 “锦瑶真是孝顺。还没回自个儿的院子吧?”尹氏想要支开她。 裴锦瑶端坐不动,拿起块带骨鲍螺啃着吃。 尹氏眼角跳了跳,“锦瑶不乏吗?” 裴锦瑶摇摇头。 裴老夫人唇角微坠,“我不是说了吗?珠姐儿三天内抄完二十遍女诫就可以去长春侯府。你要是想为她说情就免了。” 尹氏满脸堆笑,“娘,珠姐儿哪敢不听您的话。这会儿她正抄着呢。”说着话,眼光瞟向裴锦瑶。 裴老夫人看她那副遮遮掩掩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有话你就说!” 尹氏扶了扶掩鬓,深吸口气,“是我大嫂,她爹想回乡修祖坟。今儿个求到我这处……” 尹氏的大嫂白氏祖辈都是箍桶匠。白氏嫁到尹家之后,白氏给她老子娘置了处小院,举家迁到京城。虽说有钱了日子好过了,终归是锦衣夜行。白氏的老子娘也觉得没什么意思。就琢磨着借回乡修祖坟的机会显摆显摆。 修坟要请风水先生,白氏就把主意打到了裴锦瑶身上。要是神机使跟着她老子娘回乡下走一走,那得多威风。她借着给尹氏送补品,在里头夹了封信,将事情的前前后后讲述的清清楚楚。 尹氏虽觉得难办,但也不是不能办。更何况白氏送来的补品很得她的心意。只不过是陪着去乡下走一遭,若是能趁这机会让京哥儿得了手,裴锦瑶就是尹家的人了。既卖了白氏的面子,又可以跟雷氏分裴锦瑶的嫁妆还能拿捏住二房。何乐而不为。再者说神机使不过是个从八品的小官,神机司又是暂借的东厂的地方。不论如何都得给明匡几分薄面。尹氏原打算先跟裴老夫人讲清楚其中的关系,再由裴老夫人出面说服裴锦瑶,这事就成了。 尹氏话说了一半,裴老夫人就知道她想要做什么,当即截住她的话头,冷哼道:“求你做什么?你现在是双身子的人。你大嫂家修祖坟还得你去张罗吗?” 尹氏呆愣片刻,“不是……她是想叫锦……” “既不是还有什么好说的?”裴老夫人潜藏在眼底的厌憎渐渐浮露出来,“白氏想叫谁去帮她家修坟?锦瑶吗?” 尹氏吞了吞口水,一鼓作气的说道:“娘,不看僧面看佛面。神机司还得靠着我大兄多多看顾。锦瑶帮了我大嫂的忙,我大兄绝不会亏待锦瑶就是了。” “大伯母不要再乱说这样的话。若是一个不小心传到陛下那儿去,就连明督主都要受牵连。什么叫神机司得靠你大兄多多看顾?神机司是为京城百姓为陛下分忧而不是为东厂分忧。就连明督主对我都要称呼一声裴神机使。你们尹家倒好,拿我当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看门狗一般。修祖坟?“裴锦瑶不屑的轻笑,”神机司只为帝王寻龙穴。白氏却敢叫我去给她一介平民修坟,是嫌命太长吗?” 尹氏通身血都凉了,嘴巴张张合合,结结巴巴的说:“现在的神机司……怎么……怎么能跟以前相比?” “是不能比。但也不是你尹家随意使唤的。以后这种混话大伯母不要再说了。免得给大伯招祸。”裴锦瑶嘲讽的笑容一下子刺痛了尹氏。她忽的瞪圆了眼睛,“我大兄是东厂督主!” “那又如何?大伯母敢口出妄言,明督主就不能大义灭亲?”裴锦瑶懒得看她,端起茶浅浅抿了一小口。 “看不出来,锦瑶小小年纪,官威倒是大的很。”尹氏气的嘴唇发抖,一双眼死死盯着裴锦瑶,“都是一家人,大伯母求你丁点儿小事。你不想帮忙就罢了,何必夹枪带棒的一通贬损。为官者,不孝不义又有什么好下场?” “大伯母用不着给我编排罪名。要说孝,我对祖母父母尽心尽力,晨昏定省从不懈怠。大伯母身为长媳却胆大妄为到挪用公中的银子给明督主送礼。祖母寿辰,大伯母只不过绣片抹额奉上。敢问这就是大伯母的孝义?但不知您孝的是谁,敬的又是谁?是东华门的明督主还是荣泰院的裴家老夫人?” 话音落地,尹氏捧着肚子的手冰冰凉凉没了知觉一般。 挪用公中银子的事除了裴老夫人,鲜少有人提及。更何况裴锦瑶身为晚辈,却将尹氏那点仅存的脸面生生撕下。 尹氏不敢当着裴老夫人的面斥责裴锦瑶,只能恨恨的咬紧牙关,缓了数息才把堵在胸口的郁气压下。 裴老夫人瞟了眼她的肚子,将扣在茶盏上的手抽了回来,吩咐魏嬷嬷,“送大太太回去。” 尹氏深深看了眼裴老夫人,含着一腔怒气扭转身就走,连礼数都忘了。 回到棠院便命人给她熬保胎药。裴锦珠听说了,放下抄了一半的女诫匆匆赶了过来。 尹氏披散着头发倚在榻上,一张脸像是枯萎的菊花皱皱巴巴,尽显老态。唯独那双眼却是闪烁着骇人的厉色。 “娘。”裴锦珠犹疑着唤道,“裴三不肯?” 她也看了白氏的信。巴不得这回能把裴三算计进去。不过看尹氏这副模样,肯定没能成事。 尹氏攥住手里的帕子,“现在裴三翅膀硬了。她跟京哥儿的事不能再拖下去了。” “娘,您放心就是。这回去长春侯府,我一定能把韩世子笼络住。裴三想必也是要去的。京表哥也能弄着帖子。到时候……”裴锦珠唇畔溢出一抹狞笑,“裴三不是仗着当上神机使就目中无人了吗?且让她得意几天。” 尹氏稍感宽慰,便道:“二房也是该敲打敲打了。以前我只当都住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不好做的太过分。可他们呢?连锦瑶那个臭丫头都敢对我不敬。” 裴锦珠眼睛一亮,“娘,二房在花潭街上不是有间胭脂铺子吗?不如让京表哥想办法去闹一闹?” 尹氏却摇了摇头,“不好。等京哥儿和那个臭丫头的事成了。我要把这些年二房欠咱们的都拿回来。“说着,两只手轻柔的抚摸着微微隆起的腹部,“那臭丫头口口声声说不怕你舅父。我倒要看看她生了几个胆。” “娘,您想让舅父出手整治他们?” “嗯。”尹氏笃定的点点头,“许你舅父一些好处,他必定会帮忙的。” 裴锦珠兴奋地身上热起来,“娘,我得赶紧回去抄女诫。您歇着。等我抄完了就给京表哥写信。这次一定要让裴三翻不了身!” …… 书客居阅读网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68 鹿璟 妆宦正文卷068鹿璟尹氏走了,裴老夫人命人泡了碗天麻水。 裴锦瑶在一旁伺候着,小声安慰道:“祖母,您的身子要紧。不管她说什么,别往心里去。我是陛下钦封的神机使,也不是他们尹家能随意使唤的。” 裴老夫人拍拍裴锦瑶的手背,“好孩子。我是气我自己。想当初我要是能豁的出去,跟你祖父闹的凶一点。你大伯也不会娶了这个祸害回来。” 裴锦瑶伺候着裴老夫人喝完了天麻水,又帮她拍背顺气。 “长春侯府的这顿寿酒,准成吃不安生。”裴老夫人倚在大引枕上,“事到而今我也不瞒你。珠姐儿怕是想把你和京哥儿凑一堆儿。” 裴锦瑶没有半点惊讶,“我晓得。” 裴老夫人望着自家小孙女看了半晌,欣慰的笑了,“那怎么想?” 裴锦瑶仰起脸,认真的问道:“祖母舍不舍得大姐嫁到尹家,若是舍得,就让她嫁给尹京好了。” “有什么不舍得的。珠姐儿心比天高,却不想想自己有没有那个富贵命,能不能担得起。廖家那门亲事就极好。珠姐儿没福气。”裴老夫人无力的摆摆手,“算了。就她那性子,还是别去祸害廖家了。等我与你大伯商议商议。就把珠姐儿嫁到尹家去。省的她们娘俩总是不安分。毕竟你和琬姐儿还得说亲。叫她带累了不值当的。” 裴锦瑶垂下眼帘。她跟裴锦珠只是隔房的姐妹,再者说她好歹是神机使,以后若是得蒙盛宠,想嫁谁不行。她也不求什么富贵荣华,就想找个胆子大,时不时见鬼也不会吓死的。就是可惜了裴锦琬。那个小姑娘总是不多言不多语也不讨人嫌,躲在尹氏和裴锦珠身后像是一道影子没人注意。 “祖母安心就是。琬姐儿是个有福气的。” 裴老夫人知道裴锦瑶是在许诺她会照拂裴锦琬,不由得长长的叹了口气。 …… 魏嬷嬷奉裴老夫人的令儿将荣泰院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韦氏。 韦氏听罢,紧抿着唇角,暗恨尹氏母女欺人太甚。她吩咐下去,盯紧了裴锦珠和尹京。 裴锦珠日夜不辍的抄写女诫,三天下来将将抄了二十遍。裴锦珠命人送到荣泰院去给裴老夫人过目。揉着酸胀的手腕,把双桃唤到跟前,“三妹妹近来忙什么呢?” 双桃抿了抿唇,道:“三姑娘清早上衙,日暮下衙。回到府里就去荣泰院陪着老夫人用晚饭。赶上休沐哪也不去,待在自己个儿的院子里读书写字。”她都要妒忌死翠巧了。能伺候省心的主子是丫鬟最大的幸运了。 裴锦珠眼角一挑,瞪着双桃,“这些还用你说?谁不知道?” 三姑娘那边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双桃想了想,横下一条心竹筒倒豆子似得说道:“关太夫人的请帖是康王世子给三姑娘送到神机司去的。针线房给三姑娘做了四套夏衫,二太太去撷金阁定了两套头面,一套金刚石,一套红宝石今儿早上肖大掌柜亲自送来。” 这些事是府里人人尽知的。只不过裴锦珠一直埋头抄写女诫,没空理会。双桃抚了抚胸口,暗道自己应该不算是乱嚼舌根。 裴锦珠银牙紧咬,“好个裴三。她现在出息了。” 可不是出息了么。三姑娘好歹拿着朝廷俸禄呢。双桃腹诽着给裴锦珠倒了杯蜜水,“姑娘喝点水。奴婢给您揉揉手腕。后日就要去长春侯府了。太太已经将衣裳饰物备好,您试一试?”说着去柜子里取来一叠衣物。 裴锦珠随意翻翻,脸色阴沉下来,“都说了霓裳坊不如府里的针线房。娘怎么就不能去二房那边想想办法。舅父可是东厂督主,我就不信二房敢不给舅父面子。” 双桃闷声不响的垂首立在一旁。这种话她不知听了多少遍。皇帝老儿还稳稳当当的坐着龙椅呢。东厂督主权势再大,也不能越得过他老人家去。府里也是一样,老夫人还在呢,就算大太太再能作,也翻不起多大的风浪。 裴锦珠冷哼一声,嘴角噙着狞笑,“长春侯府我可熟得很,看我怎么收拾她!” 双桃打了个冷战,小心翼翼的躬身杵在那里大气都不敢出。 裴锦珠絮絮叨叨发了一通牢骚,将这几天抄写女诫的怨气散出来,便吩咐双桃研墨给尹京写信。后日就是寿宴了,她不好出门,可总得把事情跟尹京交代明白,免得他办不利索。 …… 四月天,日上三竿时已经可以脱下半臂穿薄衫了。七皇子刘仹端坐在马上,回首望着后面长长的车队,胸中涌起豪情万丈。此次宁夏之行,他一定要让父亲对他刮目相看。眼波一横,朝东华门方向看了看。隔着条条闾巷看不到那个种满蔬果的小院,但刘仹好似闻到了那股子鲜灵味儿。 刘仹握着马鞭的手一抖。准是昨晚着凉,鼻子不好使了。低头瞅瞅驮着自己的黑色骏马,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马粪。刘仹紧咬着嘴唇,暗自想道:该死的裴锦瑶,等我回来再跟你算账! “长春侯府舍粥啦……”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刘仹举目眺望,粥棚就在前边不远。百姓们从四面八方涌过去,人多却不乱。 “长春侯府的关太夫人六十大寿。”花九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 燕凰玉睡眼朦胧的嗯了声,拥着大引枕直打瞌睡。 “六哥,你也真是的,明知道今早启程,干嘛还要去看皮影戏?”花九给他倒了杯浓茶,“快喝吧,醒醒神儿。” 燕凰玉拂开他的手,“小叶儿班要离京了。年底才能回来呢。不看就亏了。” “亏什么亏啊,不看还省钱了呢……”花九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好像是在埋怨燕凰玉不该乱花钱。 刘仹不禁摇了摇头,明匡最疼爱的燕六就是个徒有其表的草包。文不成,武更不成。此去宁夏可别让他拖了后腿。念及此,刘仹一夹马腹,嘚嘚的跑在前头,经过粥棚扫了眼能立得住竹箸的米粥,只一息功夫便收回视线,喊道:“快着点,天黑之前得赶到宿头。” 车中载的多是冬衣、药材还有木炭。随行的有太医院的太医和医士,还有不少民间大夫。浩浩荡荡一队人马加快了速度,掀起满地尘烟。 有位灰衣道童忙用袖子遮住粥碗,脸上却是满满的笑意,“师兄,京城果然繁华。难怪师父要先进城看看。” 另一位年纪比他稍长的道童没有搭话,而是皱着眉看向身旁的鹿璟真人,“师父,徒儿都打听清楚了。方才那位是七皇子。因裴神机使的谶语指明宁夏有灾,所以陛下封七皇子为钦差赶赴宁夏。” 鹿璟真人不以为意的笑笑,“什么谶语,休要胡说。小道而已,居然连陛下都被她蒙骗过去。” 车队行过,灰衣道童抿了口粥,砸吧砸吧嘴,眼睛一亮,惊叹道:“是涿州米。京城人家舍粥用这么好的米?” 长春侯府的老管家呵呵笑了,“好教这位仙童知道,今儿是我们家太夫人六十大寿。适逢宁夏要有灾异,太夫人便命人舍粥,为宁夏百姓祈福。所以我们用的都是上等涿州米。不敢有半点怠慢。” 鹿璟真人手捻胡须,一副高人模样,“那位小小的神机使不过是哗众取宠而已,你们太夫人为何会听她梭摆?” 老管家面色微变。但见鹿璟真人鹤发童颜,大袖飘飘,发间插一支无瑕白玉簪,颇有几分仙气,不似寻常人物。老管家不敢出言两句话,裴老夫人又觉得胸口闷得慌,便闭起眼睛养养精神。韦氏和裴锦瑶偎在一块儿说悄悄话。 书客居阅读网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69 字据 妆宦正文卷069字据这一路跑回来,老管家险些没跑断了气。待他将前因后果向长春侯夫人禀明,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百姓。鹿璟真人被人簇拥在中间,众星捧月一般。 灰衣道童没经历过大场面,心里不免发虚,望着闻讯而来,越聚越多的人们不住的小声叨咕,“师兄怎么还不回来?” 吕琅也接到了请帖,他跟鹿璟真人约好在长春侯府门前会合,年纪稍长的道童寻他去了。 鹿璟真人手捻胡须,慢条斯理的说道:“慌什么?我鹿璟的大名,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那可是老黄历了。谁知道现在您的名儿还管用不管用。再说您方才也没报名号。跟着来的多是被旱灾唬住的。 长春侯府门前的马车排成长长的一串,人欢马叫,语笑喧阗。而围绕在鹿璟真人身侧的人们脸上却是惶惶不安的神色。他们默然的看着那些尚且不知灾祸就要降临,欣喜不已的人。 两相对比,如泾渭分明,如黑白不能相混。 长春侯夫人听完老管家带回的消息,不由得神色微变。她命人去找关少英和仪宾关昶,让他俩人随便去一个,将那位道长请进来说话。若是裴锦瑶在长春侯府门前被那位道爷堵住,失礼是小。旱灾的事宣扬出去是大。宁夏的事已经惹得今上不快,要是京城再传出流言可不得了。 长春侯夫人忖量片刻,赶忙吩咐人去找吕国师。都是道爷肯定能聊到一块去。让吕国师帮忙劝和着,先把这事压下来再说。 下人领命去办,长春侯夫人攥紧帕子在原地转了两圈,头晕脑胀险些栽倒。她家婆母这辈子就过一次六十整寿,闹得难看丢脸是小,怕就怕今上迁怒长春侯府。长春侯夫人越想心越慌,让丫鬟给她抹了点金银薄荷膏子,觉得精神了些,便强挤出一丝笑容提着裙子出来迎客。还没走到门口,下人忙忙慌慌的跑到她近前,回禀道:“夫人,那位道长是鹿璟真人。” 一句话便扫尽了长春侯夫人心里的那堆阴霾,惊喜的问道:“是……是南岩宫的鹿璟真人?” “是是,就是他。” 东南岩,北青城,再加上裴神机使。太夫人的寿宴上能将这三人齐聚一处,当真是一大幸事。长春侯夫人不由得喜上眉梢。 下人顾不得去擦脸上的汗水,喘口大气继续说道:“鹿璟真人拦住了裴神机使的马车。” “他这是要做什么?”长春侯夫人脸上笑容顿时僵住,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鹿璟真人要跟裴神机使比试术法,膝头一软,踉踉跄跄的朝门外跑去,口中喃喃着“太夫人的寿宴可不能见血啊!” …… 裴锦瑶站在自家马车前面,昂首望着鹿璟真人,“敢问真人如何看出六月前京城不会下雨?” 梳着双髻的小姑娘眉宇间尚存一团稚气,身上的鹅黄衫子将她那张精致漂亮的小脸衬托的格外娇艳。 鹿璟真人皮笑肉不笑,极是轻蔑的问道:“你口口声声说先人入梦,南宫先生没教你观天象吗?” 裴锦瑶皱了皱眉。这位鹿璟真人言语犀利,比吕琅更加难缠。即便先前岑禄好意提醒,可裴锦瑶却没想到鹿璟真人甫一露面就迫不及待的给她下马威。 裴锦瑶吞了吞口水,没有答话。 就在这时,层层围观的人群忽然分开两旁让出一条道,吕琅甩着拂尘走了出来,与鹿璟真人并肩而立,悠然说道:“先人入梦也只是裴神机使说说而已。鹿璟何必当真。” 鹿璟真人哈哈地笑了两声,“吕国师所言甚是。” 裴锦瑶清清喉咙,笑着说:“吕国师不信也不足为奇,毕竟不是人人都有幸能获得如此机缘。南宫先生收我为徒并在梦中传授谶语。我无法向你们或是其他心怀质疑的人证明真假。然则,谶语一说并非子虚乌有。平邑长公主就是实例。我不许你们污蔑南宫先生。” 少女微扬着尖巧的下巴,好似一枝迎风傲雪的金梅。 吕琅眼皮一跳,怒从心起。想骂她几句解解气,却也没忘了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不能显露出半分急躁,否则就落了下乘。 “裴神机使的谶语既是南宫先生授意。想必南宫先生也不会厚此薄彼,置京城百姓安危于不顾吧?” 吕琅嘴角那抹轻蔑的笑刺得裴锦瑶两眼发红。她抬头看向碧蓝澄澈的天空,攥了攥拳,讥诮道:“既然真人断言京城会有大旱,那为何不做法乞雨,免得京城百姓受苦。” 看热闹的百姓深以为然,纷纷出言附和,“对,裴神机使说的对!” “就是,让国师乞雨就好了。” “可拉倒吧,雨是说求就能求来的?” “东南岩,北青城。要是吕国师不灵,还有鹿璟真人啊。” 霎时间,质疑吹捧以及不怀好意的挑唆潮水般一涌而出。 裴锦瑶的视线却不离头能不能求的来雨,单单吕国师和鹿璟真人联袂做法就很有看头了。 吕琅挑眉看向裴锦瑶,“裴神机使也要求雨吗?不知是何时在何地?” 裴锦瑶手心冒出汗来。 求个大头鬼啊。她连符都还没画利索呢。 “裴神机使?”鹿璟真人冷冷斜睨着她,“裴神机使不敢还是不愿?” 裴锦瑶竖起食指摇了摇,“非也,非也。” 就算她长得再好看做这动作也够欠揍的。好想打她一顿解解气。鹿璟真人紧抿着唇暗自想道。 “要我说,国师大人和鹿璟真人求不来雨。”裴锦瑶双手背在身后,挺直脊背看向鹿璟真人。 话音落下,众人哗然。 吕琅和鹿璟真人颌下胡须同时抖了抖。 这欠揍的小丫头瞎说什么呢?什么叫他们求不来雨?他二人一个是国师,一个是名扬天下的道人。怎么会求不来雨? 裴锦瑶莞尔笑道:“五月三十一,本神机使登坛求雨。就不劳国师大人和真人费力了。”债多不愁,虱子多了不痒。横竖今天说过的大话已经够多的了,索性说到底算了! “不过嘛。倘若本神机使求雨事成,国师大人和鹿璟真人是不是要给个说法?” 吕琅满脸讥诮,“说法?” 裴锦瑶略一颌首,拿出神棍的所有气势,“是啊。国师大人与鹿璟真人三番两次的质疑南宫先生和神机司。那么,我就证明给你们看,先人入梦确有其事。我这个神机使也不是徒有虚名。倘若我做到了,吕国师和鹿璟真人不该给我个说法吗?” “应该!”人群中传出一个响亮的声音。 还有人拍起了巴掌,“裴神机使说得没错。” 裴锦瑶面上笑着,暗自腹诽:你们可真是看热闹不嫌乱子大。 吕琅故作镇定,反问:“你想要什么说法?” “让他们道歉!”有人高声喊道。 “道歉管什么用。不如写告示,乡下地方也贴一贴。” “又不是皇榜……用得着昭告天下吗?” 好多人噗嗤一声乐了。 裴锦瑶也笑着拱拱手,“倘若事成,青城观南岩宫与神机司要守望相助,互补不足。吕国师、鹿璟真人你们答不答应?” 话音刚落,吕琅上前一步,“若是不成,你便卸去神机使一职,任由我等发落。” 嘘声四起。 吕琅也恨自己嘴快。可说出的话,泼出去的水,想收也来不及了。只得硬着头皮顶住。 裴锦瑶略一颌首,“好。就依吕国师所言。” 鹿璟真人亦上前一步,“口说无凭,立字为证!” 嘘声再起。 “这么多人做见证还怕裴神机使不认账吗?” “我们京城百姓最是公道。” “他不是咱们京城人氏,当然信不着咱们。” 鹿璟真人一张脸跟火烧似得。但他还真怕裴锦瑶翻脸不认账。立下字据起码有个凭证,就算以后闹到皇帝面前他也不怵。 灰衣道童将纸笔递给鹿璟真人。 “记得写三份,其中一份劳烦吕国师进宫一趟交予陛下保存。”裴锦瑶语气淡淡,似是与己无关。 鹿璟真人执笔的手一顿,心里乐开了花。他本就打算趁此机会在仪风帝跟前露脸,没想到如此顺利。吕琅却是心生不悦。一山不容二虎。他容不下裴锦瑶,又怎能容得下鹿璟真人。不过一想到他还得借鹿璟真人对付裴锦瑶,便暂且不去想那一节。 鹿璟真人真的写了三份字据出来,裴锦瑶看过之后戳上私印。鹿璟真人和吕琅也都签了名字。这样一来,此事就是定下了。 围观的百姓们看了场好戏,心满意足的各自散去。 …… 书客居阅读网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70 杏花 妆宦正文卷070杏花回到车上,裴锦瑶长长的舒了口气。 当一个合格的神棍也是不容易的。气势不能输还要压得住阵脚。裴锦瑶低头看看手里掐着的字据,后知后觉的出了一身的冷汗。 天呐!这上头都写了些什么?!五月三十一她要登坛求雨,求不来便要自请卸去神机使一职……裴锦瑶吞了吞口水,好像有点玩大发了。 “瑶瑶,你真能求来雨吗?”韦氏见裴锦瑶眼睛发直担心极了,握着帕子帮她擦去额头的汗珠。 裴锦瑶故作镇定的拧着眉,抿唇望着韦氏。 裴老夫人也坐到她身边来,“求不来就不要勉强。大不了祖母豁出去这张老脸多出去走动走动帮你求个情面。他们两个合伙欺负你一个,本来就不对。你年轻气盛答应了再反悔也是可以的。大不了……” “大不了我带你回金陵住些日子散散心。”韦氏说道。 裴老夫人十分赞同,“你长这么大还没去过金陵呢。跟你娘一块儿回去在你外祖跟前尽尽孝心。待个一二年的再回来。” “开弓没有回头箭。”裴锦瑶折起字据收在自己的荷包里,笑了笑说:“祖母,娘,你们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的。” 神机司不光有南宫先生的手札,还有其他神机使写下的随笔。里面或许就有求雨心得什么的。还有一个多月,她再练练画符耍剑兴许能行呢。就算不行也要试一试。总不能试都没试就卷铺盖逃了。她说出去的大话,吹上天的牛皮,闯下的祸事理应由她自己解决。 裴锦瑶深吸口气,两眼弯成月牙,“娘,我现在是神机使就算想跟您回金陵也得跟陛下告假才走得成。” 韦氏眸光一黯。 是了,从八品的官也是官。不是说走就能走的了的。 …… 人群刚刚散去,长春侯就把吕琅和鹿璟真人迎进府中。 长春侯夫人在门口候着裴老夫人一家。裴锦瑶刚刚跟吕国师还有鹿璟真人立下字据,这是多少人亲眼瞧见的。依着她的想法,裴锦瑶就不该再进门给他们太夫人贺寿了。 想她小小的神机使,干嘛要跟国师大人叫板。更不要说鹿璟真人那样名声在外的高人。本来女孩子就不好抛头露面。她却浑不在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国师大人下不来台。 长春侯夫人不由得怨上了裴老夫人。亏得太夫人总是称赞裴老夫人进退有度,教子有方。她怎么就没把孙女教的乖顺懂事。 正想着,裴府的马车停了下来。裴锦瑶和韦氏先下的车,两人一左一右扶着裴老夫人。 长春侯夫人打起精神,满脸含笑迎上前,“裴老夫人您来了。” 裴老夫人略一颌首。 长春侯夫人视线落在裴锦瑶脸上,“哟,这是三姑娘吧。” 裴锦瑶向她屈膝行礼。 长春侯夫人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三姑娘的手这么凉呢,脸色也不大好,定是方才受了惊吓,要不要先歇口气再进去?” 裴老夫人面色微变。 这是不欢迎她们裴家人。 裴锦瑶从长春侯夫人掌中抽回手,“侯夫人说的哪里话。我好赖也是陛下钦封的神机使,在邪祟面前都不曾慌乱过。吕国师和鹿璟真人还能比邪祟骇人不成?我们三人不过是说了几句话,又没有降妖捉鬼,哪用得着歇息。不过……”审视的目光在长春侯夫人脸上逡巡一圈“恕我直言,我瞧着侯夫人印堂发黑,双目无神。倒是该去庙里拜拜,求神佛庇佑。”退后两步,脸上摆出神棍惯有的神情,“本神机使言尽于此,侯夫人好自为之。”说罢,便扶着裴老夫人,柔声道:“祖母,您留神脚下,小石子儿不打紧,就怕踩上癞蛤蟆。” 长春侯夫人手里绞着帕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小小年纪嘴巴跟刀子一样利!长大了还了得? 长春侯夫人暗自冷哼。裴三敢得罪她,她就让京城的太太们都知道知道裴三的“好名声”。只要稍稍提一提裴锦瑶伶牙俐齿,她想嫁户好人家就难上加难。 长春侯夫人走到尹氏跟前,“大太太有了身子还赏光来吃杯寿酒,您这个情儿,我记在心里了。” 她跟尹氏不算太熟。但是看在明匡的面子上总要说几句过年话。而且,尹家也有人来拜寿,送的寿礼还不轻。于是,长春侯夫人脸上的笑容更甚几分。 “这是珠姐儿吧。旧年郡主摆宴,我见过的。“细细端量片刻,感叹道:”可真是女大十八变,越长越漂亮。”长春侯夫人非常热情的称赞惹得裴锦珠赧然不已,含笑垂下了头。 长春侯夫人紧跟着又是一通夸。 裴老夫人瞟了眼长春侯夫人和尹氏母女寒暄,神态如常走了进去。 裴锦珠搀着尹氏紧随其后。长春侯夫人跟尹氏低声说着什么,不时笑几声。气氛融洽的很。 一行人到在宁寿堂,关太夫人一把握住裴老夫人的手,歉然道:“裴三姑娘在长春侯府门前被责难,是我们家失礼了。” 长春侯夫人低着头扁了扁嘴。 要说失礼也是裴三失礼。本该是养在深闺的女儿,抛头露面不说还与男子争锋。成何体统?更何况吕国师最近很受陛下器重,隔三差五的就要召进宫去。反观裴三,已经快一个月没能见到陛下了。哪个受宠,哪个不受宠还用说么。遇上这样的事,自是要偏帮受宠的吕国师。若不是裴老夫人和关太夫人交情不错,她断不会让裴三进了长春侯夫人的大门。 裴老夫人拍了拍关太夫人的手背,“姐姐说的哪里话。怪只怪我那孙女儿风头太盛了。”说着眼风瞟到长春侯夫人那里,“亏得侯爷说项,要不然还不知得耽搁到几时呢。” 长春侯夫人脸上火烧一样。 长春侯的确出面说项了,却是在立下字据之后,吕琅想要直接入宫的时候。长春侯将人拦了下来直接请到前院去吃酒。长春侯夫人更是一副恨不能裴锦瑶不要进他们家大门的样子,面皮绷的紧紧的说了两句场面话。说什么裴三姑娘脸色不大好,要不要歇口气。 这些都是小丫头一句一句报来给她听的。虽说关太夫人已经不大理事,但不代表她眼瞎耳聋。自家儿媳妇那点小算盘她还能不清楚。自打关昶当了仪宾,儿子儿媳就恨不能再攀上更高的高枝。从前经常走动的通家之好渐渐的就怠慢的不走动了。明匡岑禄那样的宦臣倒是巴结的勤快。 长春侯如此抬举吕琅,裴老夫人不高兴。可再不高兴也得忍下这口气。她能来给关太夫人贺寿,靠的是从前积攒下的那点情分。裴锦瑶就是个小小的神机使,朝中质疑她的人不少。吕国师是历经两朝的老人儿。鹿璟真人更不消说,在民间颇富盛名。 他们三个在长春侯府门前闹开了。作为东道的长春侯自然不想得罪吕琅,但又不能做得太过分,伤了关太夫人和裴老夫人的情谊。所以才会有长春侯把吕琅和鹿璟真人先请进来,再由长春侯夫人跟裴家打圆场,态度敷敷衍衍的让旁人知道长春侯府对裴三并不热络。如此一来,也就不会得罪吕国师。尹氏则沾了明匡的光,长春侯夫人待她还算热情。 裴老夫人也知关太夫人为难,抱怨的话只说这一句就足够了。叹口气,两人互相搀扶着坐到罗汉床上。 关太夫人的目光在长春侯夫人脸上顿了片刻。 不论今次裴锦瑶赢也好,输也罢。总之她跟裴老夫人的情分肯定是伤着了。她那儿子媳妇只顾着不得罪吕国师,却忘了莫欺少年穷。倘若以后这位小裴神机使崭露头角,看他们两口子要如何自处。 裴锦瑶向关太夫人屈屈膝头,“出了这等事我也是没脸给太夫人贺寿的,但还是厚着脸皮来了,望太夫人大人大量,宽恕则个。”她并非是讥讽长春侯夫人,而是真心诚意的道歉。任谁家摆寿宴就出了这样的乱子,心里肯定是不爽利的。事情因她而起,总不能不声不响的胡混过去。 关太夫人知她真心实意,便笑着说:“好孩子,你有什么错呢。错的是刻意挑事的。” 言外之意,是鹿璟真人和吕琅有错在先。 长春侯夫人低低唤了声,“娘。” 这两位道爷现在就在前头坐着跟长春侯说话呢,传到人家耳朵里可不好听。 关太夫人摆摆手,“行了,我们老姐妹许久没见了,说说体己话儿。你们小姑娘都别在跟前儿陪着了,快去玩吧。” 长春侯夫人拍拍裴锦珠的胳膊,“钱家姑娘和邓家姑娘她们在春晓亭那里赏景作诗,要不你们也去凑凑趣儿?” 裴锦珠眼珠儿一转,乖巧的应了声是。 尹氏捧着肚子,笑吟吟的说:“珠姐儿好生照顾你三妹妹。”转身扶住韦氏,“既是邓太太也来了,弟妹随我去打个招呼可好?” “邓太太她们在敞轩说话。你们去了就更热闹了。”长春侯夫人指了丫鬟给她们引路。 尹氏的手掌上微微的凉意和湿润透过纤薄的衣料令得韦氏腻烦极了。她皮笑肉不笑的应了,从尹氏掌下抽身出来,给裴锦瑶正了正围髻。 尹氏攥紧了手里的帕子,挑眉看向裴锦珠。裴锦珠略一颌首回给她一个志在必得的眼神。尹氏心下稍定。 “锦瑶跟紧了你大姐,别乱跑。这里可是侯府,规矩大着呢。”尹氏满脸慈爱的嘱咐道。 裴锦瑶偏着头,娇憨可人的笑着说:“大伯母不用担心,我进宫面圣的时候也没乱了规矩。” 尹氏呵呵干笑,捧着肚子的手紧了紧。 韦氏没理她,而是对裴锦珠说道:“不是吵着去找钱家姑娘?还不快去?” 裴锦珠脸色一僵。 韦氏又嘱咐翠巧,“好好跟着姑娘,片刻不许离,知道吗?” 翠巧十分郑重的点头应是。 出了宁寿堂,尹氏和韦氏去往西面的敞轩,裴锦瑶和裴锦珠去荷塘北面的春晓亭。因是办寿宴,长春侯府里随处可见红提灯,一盆盆红艳艳的煞是喜庆。 引路的小丫鬟十三四岁,一笑俩酒窝,说起话来爽爽脆脆。 “两位姑娘慢慢走不着急。春晓亭就在那边。”说着,抬手一指荷塘那边的小亭子,相隔太远裴锦瑶只能看见几道小小的人影在亭前流连。 裴锦珠的目光却落在与春晓亭相反的方向,“那处林子是……” 小丫鬟皱了皱眉,“是杏花林。”长春侯府的杏花林很有名。旧年遂安郡主在这里办过赏花宴,裴锦珠受邀来此赴过宴。 杏花林四周用榆木铺就条条小路。林子里还有供饮酒休憩的竹棚,很是清雅。 裴锦珠哦了声,恍然大悟,“旧年杏花开的时候我来过的。”咯咯娇笑着提起裙子往杏花林走去,脚步轻快。 小丫鬟赶紧拦阻,“裴大姑娘,眼下杏花林的花都败了,无景可赏呢。”不光是无景可赏,那里不办宴的话根本没人守着。除了打扫下人们轻易也不往那处去的。 裴锦珠掩着嘴笑的更欢畅了,另一只手拽住裴锦瑶的手腕,“要我说,此时节的景致最好了。绿叶葱茏,生机勃勃。你说呢,三妹妹?” 小丫鬟在心里丢给裴锦珠一个大大的白眼。来侯府做客的客人哪有像她这样自作主张的?净给她找事。 裴锦瑶想甩开她的手,裴锦珠却加了把力气,“咱们先去杏花林转转,再去找钱五姑娘。” 翠巧急的跳脚匆匆跟上去,“大姑娘快些放手吧。” 裴锦珠偏不放,把裴锦瑶一同拽进杏花林里。 裴锦瑶暗自冷笑,住了脚步用力推开裴锦珠。裴锦珠一时不查,向后踉跄两步后背撞在粗壮的树干上。她刚要发作,想起还有长春侯府的丫鬟在跟前,忙换上笑脸,嗔道:“三妹妹这是做什么?” “我自己会走。”裴锦瑶横她一眼,“大姐不是要赏树叶子吗?那我就陪着你赏!”说罢,头也不回的走在前边。 裴锦珠窃笑不已,心道裴三果然是个蠢的,轻而易举就把她骗了进来。 此时节杏花已经败了,油绿的树叶间夹杂着青色的杏儿。 裴锦瑶对杏儿很有好感,忍不住问了句,“这是酸杏吧?” 小丫鬟强打起精神,应道:“是酸杏。虽说杏不好吃,花开的十分漂亮。” 书客居阅读网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71 无影 妆宦正文卷071无影一行人走走停停,到了竹棚前。 这竹棚三面合围,上用竹叶做不定半路还能碰上。” “不好。”裴锦珠扶着双桃的肩膀单脚点地站起来,抬手指向南面,“从林子里出去就是关八姑娘的院子。她那处应该留了人的。” 裴锦瑶连连摇头,“这不是舍近求远吗?咱们从北面进来走不多时大姐就崴了脚。我理当从北面出去,这样也能省点脚力。” 裴锦珠闻听此言不再装柔弱,竖起眉眼,恨声道:“长春侯府我不是第一次来了。我让你去南面你就去南面!” 裴锦瑶啧啧两声,“大姐,既然你不是第一次来侯府,就该知道从南面出林子是一座废弃的小院,根本不是关八姑娘的居处。就连侯府下人轻易都不往那里走的。” 裴锦珠讷讷不能言。 裴三怎么知道的?她让尹京领着两个得力的小厮在那里守株待兔。等裴三一出了林子,就先把人打晕再带到那个小院里去。而她就去林子西侧的草庐安安心心的等韩世子。 裴家两个姑娘都不见了。侯府势必是要找人的。到时候,尹氏引着长春侯夫人去草庐撞破她和韩世子的好事。 而裴三跟尹京势必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不管裴三愿意还是不愿意,她只能嫁给尹京。二房为了裴三在尹家日子好过,定是要赔上一大笔嫁妆的。 裴锦珠认为她安排的天衣无缝。 可该死的裴三怎么会知道南面的小院不是关八姑娘的住处? 裴锦瑶欣赏了一会裴锦珠的难看的脸色,唤了声:“双桃,你在这处守着大姐。我回宁寿堂找人帮忙。”说罢,由翠巧扶着施施然离开。 裴锦珠咬着牙追了两步便停下。 双桃大吃一惊,“姑娘,您的脚……”竟然没事?! 事到而今,双桃哪能不知道裴锦珠打的什么主意?她家大姑娘算计三姑娘算计到侯府来了。 裴锦珠沉下脸,斥道:“闭嘴!” 这次没算计到裴三,还有下次。但是尹京应该已经给韩世子送了信过去,他应该快要过来了。裴锦珠理理鬓发,重整精神,迈步就往西面走去。 这又是憋得什么坏心眼?要是出了事,她这个当丫鬟的也落不着好儿。 双桃都要哭了。 “大姑娘,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您还是在这儿等婆子把您背出去吧。” 要是让人知道裴大姑娘崴脚是装的,还不一定传出什么话来呢。 裴锦珠瞪了她一眼,“闭嘴,要么乖乖跟着我。要么就在这处等着!” 双桃没的选,只得扶着裴锦珠的胳臂肘,“姑娘,这片林子大的很。可别迷了路。” “你怕什么,我要是不认得路就不会进来了。”裴锦瑶得意洋洋,“一会儿见了韩世子不许大惊小怪,没规没距。” 韩世子? 双桃傻了眼。没想到大姑娘存了跟韩世子私会的心。在小柳别庄的时候,她远远的看见过韩世子。是个正派人。大姑娘总想着攀高枝,要是跟韩世子真成了,那大姑娘以后也不用再折腾了。 可万一不成呢?双桃不敢深想,胡乱点头应是。 裴锦珠见她乖觉,满意的嗯了声,扶着她的手施施然往杏林深处走去。 …… 裴锦瑶跟翠巧走了一阵,估摸着离了裴锦珠的视线,翠巧咬着牙斥道:“大姑娘的心肠可真黑。居然想把姑娘配给尹家那个坏货!” “不用理她就是。”裴锦瑶住了脚步,“把千里望拿给我。” 翠巧哦了声,从怀里摸出那支钱薇送给裴锦瑶的千里望。 裴锦瑶眯缝着眼,略微侧身看向南面。葱茏的绿叶之间,果然有三张焦灼的大脸。其中一个耳边斜斜的簪着花,手里掐着把折扇不耐烦的扇着。 “你看看,尹家那坏货可不就是等在那儿嘛。”裴锦瑶将千里望塞到翠巧手上。 翠巧小心翼翼的擎着,哎呦一声,旋即小声笑起来,“姑娘,这个东西真好用。连脸上的汗珠子都瞧的一清二楚的。” “那可不。不好钱家姐姐也不能送我不是。”裴锦瑶一指西北方向,“走,咱们从那里斜插出去就是宁寿堂。” 翠巧嗯了声,“还是姑娘厉害。没来过都知道哪处是哪处。” 裴锦瑶呵呵地笑了,“不是我厉害。只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 她明知此次寿宴裴锦珠没安好心,就不能不防备。老文是从宫里放出来的,有不少旧友。裴锦瑶这两天托他打听了长春侯府里的琐碎事。虽说大多都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零碎的很。但入了裴锦瑶的耳朵,就组合出了另外一层意思。 杏花林南面的小院子原是长春侯的一个宠妾住的。据说这位宠妾生的貌美无双,闺名叫杏娘。于是,这片杏花林于她而言,意义格外不同。 后来,这宠妾有了身孕,五个月上小产血崩而死。长春侯就命人封了院子。侯府里的下人们说那处阴气重,经过那里时都要绕路。 老文说的时候,裴锦瑶权当是逸闻来听的。想不到今天倒是多亏了这段故事。 “姑娘,一会儿您把这事告诉老夫人吧。让老夫人罚大姑娘禁足抄女诫。”翠巧颇有些愤愤不平。 “不用祖母罚她,自会有人收拾她。”裴锦瑶笃定的说道。 翠巧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是谁这么好心?” 裴锦瑶故意卖个关子,“你猜猜。” 裴锦珠留在杏花林里没有追来,必然还有别的目的。半夏告诉过她,裴锦珠相中了韩鹤。说不定这次裴锦珠就是借了别人的名头约韩鹤相见,借机缠上他。 可韩鹤是什么人。他怎么会轻易就着了道。世家子弟又是那样高傲的性子,被小女子算计断不会生生受着就是。裴锦瑶敢肯定韩鹤一定好好教训裴锦珠。 翠巧茫然的摇头,“奴婢猜不出来。” “猜不出来,那就翘着手看戏。”裴锦瑶信誓旦旦,翠巧重重颌首。 …… 裴锦瑶重回宁寿堂,裴老夫人并不感到意外。 “祖母,大姐在杏花林里崴了脚。”走着去走着回,裴锦瑶的脸上晕红一片,后背透出汗来。 关太夫人招呼她到身边坐下,从婢女手里拿过丝帕,亲自帮她拭去额上的汗珠,“瞧这一脑子门子的汗,走得急了吧?” “嗯,大姐脚上的伤怕是不轻。我怕耽搁了,就跟翠巧抄小路走回来的。” 关太夫人和裴老夫人对视一眼,道:“方才小兰已经带着婆子去杏花林了。可能跟你走岔了。” 裴锦瑶舒口气,“难怪了。” 关太夫人吩咐人端来凉好的茶给裴锦瑶,“慢着点喝,别伤了肺。” 裴锦瑶接过茶盏,刚抿了一小口,尹氏满脸急色的走了进来。韦氏和邓大太太紧随其后。关太夫人得了裴锦珠伤脚的信儿,就命人去告诉尹氏。 尹氏一看裴锦瑶稳稳当当的坐在关太夫人身畔吃茶,先是一愣,问道:“锦瑶,你不是跟珠姐儿去……去找钱五姑娘了吗吗?怎么会在这处?” 裴老夫人瞥她一眼,“珠姐儿伤了脚。已经打发婆子过去了。你稍等一阵就是。” 关太夫人也道:“府里的陶妈妈懂接骨,等会儿叫她先瞧瞧。”说着打发人去叫陶妈妈。 尹氏皱着眉,疑惑的看了看裴锦瑶。 按裴锦珠说的,她先把裴锦瑶支开,京哥儿只要等在杏花林边上把人带到废院去。而她就要带着人去杏花林接裴锦珠,顺便撞破裴锦珠与韩世子私会。 可眼下裴锦瑶好端端的在宁寿堂。那京哥儿怎么办?还有,裴锦瑶为什么没上当?这出戏还唱不唱? 尹氏揉了揉太阳穴,“我去迎一迎珠姐儿。” 关太夫人颌首道:“这就是当娘的一片心呐。听说女儿受了伤,让她坐都坐不下的。快去吧,回来就直接把人带到厢房去歇着。” 尹氏扯了扯唇角,笑着应付几句便带着人出去。 裴锦瑶上前来给邓太太见礼。 邓春容的性子有些骄纵,邓太太倒是极好说话的样子。生的一张圆圆脸,身材丰腴,很有福相。 邓太太亲热的握住裴锦瑶的手,“还是个小姑娘呢。我听我们家容姐儿夸你来着。说要不是你,她那天在小柳别庄吓也吓死了。我原想让她约你来家里玩,但你这孩子是个有福的,没过多久陛下就封你做了神机使。当官都不容易呢,看我们老也就知道。整日忙的脚不沾地。我不敢让容姐儿吵你,没想到今儿太夫人的寿宴遇上了。可见咱们也是有缘分的。”她这边说着,拿出一对金刚石的耳铛。 “小玩意,三姑娘随便戴戴。”邓太太将耳铛放进荷包里放到裴锦瑶手上。 金刚石又闪又亮,一串三颗,最大的有跟黄豆差不多。一看就是早备下的礼,诚意十足。 裴锦瑶赶忙道谢。 邓大太太不吝溢美之词,把裴锦瑶好一通夸奖。 她的态度与长春侯夫人截然不同。裴锦瑶猜测,邓镇许是借此机会向神机司示好。但不知他跟吕琅的关系如何。 正想着,尹氏慌慌张张的回来了,进到正堂直奔裴锦瑶走过去,“锦瑶,你大姐呢?” 尹氏走的又快又急,差点就要跟裴锦瑶撞个满怀。裴锦瑶赶忙退后两步,“大姐在杏花林的竹棚里啊。” “没有!你说,你把她藏到哪儿去了?”尹氏一双眼死死瞪着裴锦瑶,双手死死捏住她的肩头,“你说,你快说啊!” 韦氏见裴锦瑶吃痛的皱紧了眉头,心疼的不得了。她掰开尹氏的手指,耐着性子说道:“大嫂,你这是做什么?这里是长春侯府,瑶瑶怎么会把珠姐儿藏起来?” 方才引路的小丫鬟哭丧着脸,上前来团团一礼,对关太夫人回禀道:“太夫人,奴婢带着婆子去竹棚那里,却没见到裴大姑娘。婆子们在林子里四下寻过,就是不见裴大姑娘的影子。” 书客居阅读网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72 回府 妆宦正文卷072回府杏花林两处歇脚的地儿,竹棚和草庐。她们都去看过,连只苍蝇都没有。换做平时也就罢了,可今天是关太夫人的寿宴,先前已经有吕国师在门前拦住裴三姑娘那一节了。要是再出事,长春侯府真就成了笑话了。 关太夫人神情一凛,沉声道:“派人去各处问问,可曾见到裴大姑娘。”转而看向尹氏,“你不要急。许是去哪玩了。今天来贺寿的都是跟我们常来常往的人家。不会有事的。” 尹氏猜疑的目光在裴锦瑶脸上顿了顿,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是我失礼了。” 关太夫人摆摆手,“无妨。你是有身子的人,不能劳累且坐下等等就是。”话说的虽然客气,但关太夫人对尹氏一进来就去质问裴锦瑶的态度产生了怀疑。 自己闺女丢了,不是想办法找人而是质问侄女,这是个什么道理。且关太夫人也听裴老夫人说起过尹氏的为人。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心眼,着实令人不喜。 裴老夫人不慌不忙的问道:“瑶瑶,刚才你跟珠姐儿分开之前都说了什么?”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了裴锦瑶脸上。 “大姐在竹棚扭了脚。引路的丫鬟说回来找婆子背她出林子。丫鬟走后,大姐有些着急,就让双桃回来喊人。双桃不认得路又面生的很,不好在侯府里乱走乱撞。我就跟大姐说,我回来好了。大姐……”裴锦瑶咬了咬嘴唇,“大姐就说让我往南面走,说是从南面穿过林子就是关八姑娘的小院,她让我去那处找人。” 听到这里,关太夫人面色一僵。 裴锦珠来侯府做过客。她不会不知道那面的院子早就废弃了。可她偏偏要把妹妹支到那里去,显见是没安好心。再想想尹氏的态度,这母女俩显见得是在给裴三姑娘设套。 关太夫人看向尹氏的目光多了几分鄙薄。什么慈母之心,全都是做戏罢了。 “我这是第一次来侯府,杏花林也是第一次进。不敢乱走,所以我没听大姐的话,顺东北面的小路回到宁寿堂来报信。”裴锦瑶满面忧色的看向尹氏,歉疚道:“早知道我就留下陪着大姐一块等了。”眼里含着泪,楚楚可怜吸了吸鼻子。 韦氏揽住裴锦瑶的肩头,“你大伯母也是关心则乱,别怕。她不是有心吓唬你的。” 裴锦瑶拱进韦氏怀里,瞥了眼尹氏,心有余悸的说道:“有娘在,我不怕的。” “看把孩子吓的。”关太夫人睨了眼尹氏,“再怎么着急也不能自乱阵脚。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尹氏嘴巴张了张。她丢了女儿,不是应该被人安慰的吗?怎么反倒冲着她来了? 这事处处透着蹊跷。她都做好赖着韩世子跟珠姐儿换庚帖的准备了。没想到扑了个空。她怀着身孕,还得绞尽脑汁的把人往草庐那处引,到头来半个人影都没见着。而本该被京哥儿带到小院的裴锦瑶却全须全尾的在这里。 尹氏前前后后想了一遍。或许裴锦瑶真不知道珠姐儿的下落。她跟那个引路的丫鬟前后脚回来的。况且她是第一次来长春侯府,珠姐儿和双桃两个大活人不是说藏就能藏的下的。 忽然,尹氏想到了另一种可能——韩世子把珠姐儿带到别处去了。 一念及此,尹氏兴奋不已。她珠姐儿要模样有模样,要才情有才情。韩世子把持不住也是有可能的。倘若果真如此,那就要赶紧预备嫁妆了。 珠姐儿这回总算如愿以偿了。尹氏眼中溢出几分喜色,又怕人看出破绽,赶紧强压下去。 裴老夫人面色如常,心里却是如同翻江倒海一般。不论如何,裴锦瑶能躲过裴锦珠的算计便是不幸之中的万幸。至于裴锦珠……裴老夫人眸光沉了沉,想必她这回是要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裴老夫人看着尹氏微扬唇角十拿九稳的样子,心里腻烦的不行。 众人各怀心思,长春侯夫人神色莫名的走了进来,俯在关太夫人耳边轻声说着什么。关太夫人的眼睛骤然瞪大,“你说真的?” 长春侯夫人咬着嘴唇点点头,将目光投向尹氏。 尹氏被她这一望,心头突地燃起了火团似得。想必裴锦珠和韩世子的事被人撞破了。 关太夫人呵呵地笑了笑,对裴老夫人道:“大姑娘找着了。这孩子性子急,崴了脚不耐烦等。让丫鬟扶着出了林子。好在是找着了。这会儿陶妈妈正给她看伤呢。” 不管怎样,关家肯帮着遮掩就好。想必是看在韩世子的面上。尹氏高兴极了,恨不能马上见到裴锦珠。 裴老夫人却知内情必定不简单,深吸口气缓缓起身,“我去瞧瞧她。娇养的小闺女,受不得疼。没有大人在跟前,还不定得哭成什么样儿呢。” 尹氏在心底里欢呼一声,想去扶裴老夫人。 裴老夫人越过她,将手放在裴锦瑶的胳臂上,“走,去看看你大姐。” 尹氏暗自冷哼。她的珠姐儿就要嫁给韩世子了。以后裴府就是她的天下。眼波一横,怨毒的盯着裴锦瑶。可惜这次没能把裴三和京哥儿的事办利索了。不过没关系,还有下次。等她珠姐儿成了世子夫人,有的是机会。 裴老夫人不发一语,攥着裴锦瑶的手却是冰冰冷冷。 裴锦瑶怕她气坏了身子,便劝道:“祖母,要不您在这处等好了。” 裴老夫人摇摇头,“待会儿就直接走罢。这寿酒咱们是吃不成了。” 在前带路的长春侯夫人听了这话脊背一僵。 一行人从宁寿堂出来,沿着杏花林的外侧径直向东走,到在一处僻静的院落。门前有两名粗壮的婆子守着。见长春侯夫人等人来了,便将门打开,请她们入内。 尹氏昂着头率先走了进去。 长春侯夫人板起脸孔,一指东厢,“裴大姑娘就在里面,婆子已经帮她整理过了。” 尹氏闻听此言攥紧帕子的手情不自禁堵住嘴唇,遮掩住满脸的得意。 整理过了,就是成了事? 那韩世子可是想跑都跑不掉了。尹氏迫不及待的冲进屋里,但见裴锦珠双颊绯红,长发在身下散开,嘴唇红润的好似染了血,身上盖着薄被,喉咙里不时发出令人脸红心跳的嗯嗯声。 这是被下了药。 裴老夫人面色大变,沉声问道:“是谁?”她料到裴锦珠定然会吃亏,却没想到会如此彻底。 尹氏眼含期许的看向长春侯夫人。就在她以为长春侯夫人要说出韩世子三个字时,却听到了“是尹家京哥儿。他现在就在西厢。珠姐儿的丫鬟中了迷烟,这会儿正睡着还没醒。”尹家来贺寿的是尹京和他爹尹黍。 长春侯夫人将这里的事告诉给关昶,特特嘱咐晚一点再带尹黍过来。 怎么可能? “不可能!”尹氏尖声嚎着疯了一样两手挥舞着要去抓裴锦瑶的脸,“是你!是你要害你大姐。”躺在床上的应该是裴锦瑶才对,怎么会是她的珠姐儿? 不等她的手触到裴锦瑶,半夏半秋欺身上前,一左一右架住尹氏,将她两条手臂反剪在身后。 尹氏如同一只凶兽,两眼通红瞪着裴锦瑶,“你个下贱胚子,居然给你大姐……” 话未说完,忍无可忍的韦氏咬着牙狠狠抽了她四五个嘴巴,“你说谁下贱?明明是你们设计害瑶瑶,想让她嫁到尹家谋她的嫁妆谋二房的私产,你居然还有脸反咬一口说瑶瑶害珠姐儿?” 尹氏敢在这关头把脏水泼到裴锦瑶头上,韦氏就不怕抖出家丑。事已至此断不能善了,她就豁出去跟大房撕扯开。横竖不过就是搬出去单过。裴庭武不是官身无甚妨碍,裴锦瑶却是从八品的神机使。至于裴庭文,韦氏宁可他被人指指戳戳,也决不能让裴锦瑶背负给堂姐下药的恶名。 尹氏哇的一声哭出来,对着裴老夫人嚷道:“娘,您要给我们娘俩做主啊。” 裴老夫人怒喝:“闭嘴!你以为我老糊涂了?嘴巴一张一合就敢冤枉瑶瑶。引路的丫鬟前脚回宁寿堂,瑶瑶后脚就跟着回来了。她怎么能把珠姐儿和尹京带到这处?况且,尹京对瑶瑶一直不怀好意,瑶瑶躲他都来不及。” 几句话就把裴锦瑶摘了出来。尹氏再想攀扯肯定是攀扯不上的。 办寿宴出了这档腌臜事,说到底是她管家不严,才能让尹京和裴锦珠滚到一张床上。过后关太夫人定是要敲打她的。方才她还夸裴锦珠大方明理来着……一想到这些,长春侯夫人心里就像堵了块棉花。 就在此时,西厢传来怒斥声。细细听却是在骂,“完了完了,这注大财化水了……你个没用的东西!” 这一声骂正好跟韦氏的说法不谋而合。长春侯夫人看向尹氏的目光里满是鄙夷。 尹氏挣脱开半夏半秋,顶着红肿的脸哭喊着冲到西厢去,男女对骂的声音旋即便传了出来。 裴老夫人讥诮笑笑,“害人终害己。”又命人去把尹氏直接拖走。尹氏死活不肯,说是要跟着回尹家讨个说法。 裴老夫人不勉强她,把裴锦珠拿被子裹了塞进车里回到府中。 得了信儿的裴庭文裴庭武在门口候着,将裴老夫人接进了荣泰院。裴锦珠和双桃则送进了棠院,裴老夫人指了四个婆子过去,以防她醒转之后闹起来。 出了这样的事,裴庭文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眉头紧紧皱着,“娘,能不能给珠姐儿在府里修个小佛堂,先让她带发修行,等过几年再给她找一户门第不太高家底殷实的人家嫁了。他听先一步回府的魏嬷嬷报说,珠姐儿和尹京在长春侯府闹出丑事。裴庭文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都懵了。当他看到裹着被子的裴锦珠被抬下车时,就打定主意让她先在府里礼佛。这是裴庭文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 尹京绝不是良配。裴锦珠不能嫁到尹家,哪怕她跟尹京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裴老夫人失笑,将手边的茶盏丢过去,“你个糊涂殃子!以前我只恨自己没能说服你爹,让尹氏那根搅屎棍进了门。今日一看,不是尹氏有多精明,多能作妖,归根究底是你纵的她。我们娘几个一块去赴宴,珠姐儿出了事,你不问问情由,光是听魏嬷嬷回禀那么几句,就做了决断。也不问问到底珠姐儿怎么就让尹家那个坏货得了手。你糊涂啊你!” 裴庭文手足无措的搓着膝头,“娘……不是我不问而是……” 这还要怎么问? “珠姐儿被尹京坏了名节,必是尹京打珠姐儿的主意在先,否则……” 裴老夫人抓起盛果子的瓷篮丢过去,碎瓷裹着稀软的枇杷果儿弄得满地都是。候在门口的魏嬷嬷听到屋里摔盘摔碗,却没敢让人进去收拾。 韦氏和裴庭武对视一眼,强压下心里的怒火。 他们都是知道尹氏和裴锦珠的打算的。裴庭文这个做父亲做丈夫的居然一点都没察觉? “你给我好好听着,珠姐儿想要把瑶瑶嫁给尹京。今天去长春侯府贺寿,珠姐儿跟尹京做了局,她想让尹京跟瑶瑶生米煮成熟饭。尹氏也是知道的。换句话说,她们母女俩是想把瑶瑶往死路上逼!你听懂了没有?”裴老夫人攥起拳头狠狠锤着炕桌,“珠姐儿这是咎由自取!” 裴庭文抬眼看向裴锦瑶,扬声质问:“是你给珠姐儿下的药?你从哪得来的那种药?难不成是你自己配的?” 对于这个当上了神机使的侄女,裴庭文还是跟从前一样对待。没有多亲近也没有多疏远。他万没想到裴锦瑶居然狠毒至此。 “我没有!”裴锦瑶两手交叠在身前,脊背挺直,“大伯应该去问大姐为何会跟尹京搅在一处,而不是问我。” 裴庭文手指颤颤指着裴锦瑶,还未张开嘴说话,青铜博山炉砸在他膝盖上,香灰撒的袍子上都是,呛得他连连咳嗽。 “你还好意思问瑶瑶?瑶瑶可没有你那珠姐儿心狠。她当面跟珠姐儿把话挑明了就回到宁寿堂来找我们。跟那个引路的小丫鬟是前后脚儿。你要不信,可以随便去问。凡是在宁寿堂的人都可以作证。”裴老夫人气极了,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 裴庭文的手臂颓然的垂下来。 书客居阅读网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73 闹开 妆宦正文卷073闹开裴锦珠在他心里,一直都是那个脸蛋肉嘟嘟挓挲着手撒娇扑进他怀里的小女娃。没想到小女娃悄无声息的长成了与人合谋毁堂妹贞洁的毒妇。此时此刻,裴庭文怨恨自己不该将裴锦珠养在尹氏膝下。亦或者他对裴锦珠的关注再多一些,就不会导致今天这般难看的局面。 “找个日子让尹家把珠姐儿抬走。我不要再看见她。”裴老夫人声音清清冷冷,落在裴庭文耳中却是像针一样,扎的他心疼。 “抬走?”裴庭文眉头拧成川字,难以置信的看向裴老夫人,“娘,怎么能就这么把珠姐儿送出门去?” “不然呢?我还陪上一百多抬嫁妆风风光光的把她嫁出去?”裴老夫人顿了顿,又道:“尹氏的嫁妆本就不多,分一半给珠姐儿。反正尹家也没什么好东西。至于添妆你别指望我,我老婆子半个铜板都不会给她。” “我们二房也没有。”韦氏说道。 裴庭文苦着脸看向裴庭武,裴庭武闷哼了声,“大哥,我看在你的面子才没动手打珠姐儿。要是换了别人,我豁出去一命抵一命,也要打死她。她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她是吃了二郎神的胆,居然敢算计我闺女。” “她娘俩算计的是瑶瑶的嫁妆和二房的银子。”韦氏仰起脸望着裴庭文。 裴庭文在韦氏的注视下抿了抿唇,把头垂了下去。 …… 尹黍带着尹京去长春侯府赴宴,雷氏没有一同前往。这是她跟尹氏合计好了的。 一旦尹京和裴三成了事,她在场的话难免尴尬,而且她打心眼里怵裴老夫人。所以,能避还是避着点的好的。再说有尹氏和珠姐儿从中打点她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从打尹黍父子俩出门,雷氏这颗心就跟在小火上煎似得。近两年,明匡对尹家越来越淡,连带着雷家也受了影响。要是再不想想办法,就尹家爷们那样吃喝嫖赌样样俱全的祸害劲儿,早晚得把家底儿败光。 万幸尹氏嫁的好,有金陵韦氏和裴三可以刮些钱财。只要京哥儿得了手就赶紧把裴三迎进门。说不能还能借着她神机使的身份抬举抬举雷家。如此一来,婆家和娘家都能受益,再没有这么合算的事了。雷氏翘起二郎腿,嗑着瓜子美滋滋的哼起了小曲儿。 正想的高兴,门外传来一阵喧嚷。丫鬟惊慌失措的跑进来,“奶奶不好了,京、京少爷回来啦。” 雷氏抓了把瓜子皮甩过去,“少爷回来怎么就不好了?来人,掌她的嘴!” 丫鬟大惊,抖索着肩膀,“不、不是。京少爷是让人抬回来的。姑奶奶也一块回来了。” 雷氏陡然站起身,红着脸啐道:“怎么会抬着回来呢?这孩子,就是不懂得顾惜身子。可真有他的,要是把裴三折腾出个好歹不得养到明年才能成亲呐?!“扶了扶鬓边的绢花,”快去厨房吩咐厨娘炖牛鞭汤给京哥儿补补,加几片高丽参。可把我儿累着了,不补怎么行!” 丫鬟臊的愣住了,呆站片刻一拧身噔噔噔往厨房跑去。 雷氏满面春风的出了垂花门,正瞅见尹氏掐着尹黍的胳臂,“你们可真是好样的。一家子合起伙儿来算计我们珠姐儿?你说,是不是打从一开始就是想对我们珠姐儿下手?我珠姐儿要样貌有样貌,要才情有才情,也是你们敢肖想的?” 在长春侯府到底不敢敞开了吵,这一路尹氏都在强压着怒火,进了尹家的门不管不顾的耍起泼来。 雷氏一听慌了神儿,“姑奶奶,姑奶奶,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咱们不是合计的好好的,一块对付裴家二房的吗?” 尹黍黑着脸,一手架住尹氏的胳臂肘,一手指着她的鼻子,斥道:“你发什么疯?”说着,一指躺在门板上面若金纸的尹京,“说什么我算计你,要是我算计的能把自己儿子害成这样吗?” 尹氏默然的将目光投向尹京,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雷氏也看到了气若游丝的尹京,哇的一声哭了。早上出门时还欢蹦乱跳的儿子,怎么会弄得半死不活回来?她噌的窜到尹氏跟前,把她推到在地,“都是你害的!” 尹氏没有防备重重的摔在地上,身下一暖,血便溢了出来。 雷氏还想再打,猛地想起尹氏有了身孕。她瞪圆了眼睛看那滩血迹越聚越多,双膝一软跪坐在地。 尹黍大骇,大声嚷着,“快!快请大夫。”下人们立刻忙碌起来。把尹氏和尹京分别抬进房里。尹黍站在原地思量片刻,随意揪住一个婆子,“你去裴家报信。就说姑奶奶身子不大好,让他们家送钱送药!” 尹京和珠姐儿的事已成定局。但他决不能就此放过裴家。他欠的赌债不能再拖了!否则的话……尹黍抬起头,视线在这院中的一草一木上掠过,低头看看地上那滩血迹,咬了咬牙。尹氏是他们裴家的媳妇,他们总不会不管就是了。这次一定要从裴家手里抠出银子。京哥儿娶不了裴三娶珠姐儿并无不可。好赖她也是京兆府少尹的女儿,嫁妆不会少。 尹黍定了定神,高声催问着大夫怎么还没来。 …… 裴老夫人摔了满地的东西,心里这口气发散出去一些。正准备唤人打扫,魏嬷嬷走了进来,“老夫人,尹家的婆子来报,说是大太太身子不大好。” “叫她在尹家养着,不要挪动了。”裴老夫人看向裴庭文,“我让她跟我一块回来,她不肯,非要去尹家。那就让她一直住着好了。” 裴庭文吞了吞口水,“娘……” 不等他往下说,一个壮硕的婆子慌慌张张的冲了进来,刚站住脚愁见满地狼藉不由得愣了数息,捡了个碎瓷少的地儿噗通一声跪下,“姑奶奶见了红,我们家请了医。就是……就是得用三百年的老参入药,再就是诊金……您能不能……” “能不能什么?尹氏身子都过了三个月了,这胎应该是坐稳了的。怎么进了你们家门就不好了?我还没跟你们尹家问罪,你们反倒来讹我们裴家的参?”裴老夫人扫了眼炕桌,上头已经没有能砸的东西了。再就是手边还有个瓷枕。可这瓷枕是老物,差不多百十来年。裴老夫人舍不得用它砸尹家的下人。要是砸儿子还是舍得的。 裴庭武看出老母亲的为难,顺手抄起马鞭,腾地站起身来朝那婆子身上脸上抽,“把话说明白了。尹氏的孩子保不保得住?又是谁让你上我们家来讨钱的?” 啪啪的鞭响惊得魏嬷嬷肩头一抖。她还从没见过裴庭武发这么大的火。 婆子身上立刻出了几道血痕,疼的她涕泪横流,“是我们二太太推的姑奶奶。二老爷让人请医,又吩咐奴婢来府上要银子要好药。”她顾不得满地碎瓷,连连叩头,“老夫人饶命,老夫人饶命。奴婢就是个守门的婆子,别的什么也不知道了啊!” “尹氏的孩子是雷氏打掉的,你们尹家还敢上我们裴家来要钱要药材?谁给你们的脸?”裴庭武又抽了几鞭,厉声喝道:“滚!你们尹家人再敢登门,来一个我抽死一个!” 婆子手脚并用爬着出了门。 裴庭文抖索着嘴唇,看向裴老夫人,“那……尹氏……” “你写封休书着人送去尹家。她和珠姐儿合谋害我裴家子嗣,我不认她这个媳妇。你要是想给她求情,那你带着珠姐儿一块嫁去尹家!”说到最后,裴老夫人咳了起来。 裴锦瑶忙上前帮她拍背顺气。 裴老夫人还没说完,缓了缓,又道:“尹家满门的坏货。打今儿起谁也不许放他们家的人进门。” 魏嬷嬷应了声是,出去敲打其他下人。 …… 裴老夫人怒气未散,扶着裴锦瑶的手回了内室。 裴锦瑶帮她卸下头上的钗环,又换了家常的衣裳,看她脸色稍微稍微缓和几分,便道:“祖母,今儿这事,尹京和大姐都是砧板上的鱼肉罢了。真正行事的是……” “韩世子。”裴老夫人坐到床上,“你当我老糊涂了吗?珠姐儿想要玩个一箭数雕,结果把自己赔了进去。活该!”脱了鞋子歪在大引枕上,长长的吐了口浊气,“她也不想想,韩世子是什么人,能让她轻而易举的就得了手?要真那么容易,恐怕韩世子后院的美人都要成堆了。韩家跟明匡不是一个池子的鱼,他怎么会跟尹家搅到一处去。尹家时常打着明匡的名义在外横行,韩世子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他把尹京和珠姐儿弄到一起,让我们家没脸,也是想看我们家的态度。所以,尹氏必须要休,珠姐儿也必须要送去尹家,从此以后,我们家跟尹家老死不相往来。你大伯糊涂,他要是把珠姐儿留在家里,就住珠姐儿那个品行,还得闹出事来。” 裴锦瑶倒了杯温水拿银匙喂给裴老夫人喝,“祖母,大伯也是关心大姐。” 裴老夫人乖乖的喝了两匙水,“他怕是还没看透珠姐儿有多能闹腾。只当她是个好的。” 裴锦瑶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做父母的当然觉得自己的孩子千好百好。要不然裴庭文也不会劳心劳力的为裴锦珠挑了廖学正那样一门好亲。 裴老夫人叹口气,“韩鹤行事不留余地,你以后要小心韩家和韩皇后。” 裴锦瑶应了声是,宽慰裴老夫人几句,见她乏了便从荣泰院出来,直奔棠院。 进了裴锦珠的屋子,韦氏居然也在。 “方才给她灌了安神的药。”韦氏睨了眼昏睡的裴锦珠,“此番你差一点就落进她跟尹京设下的套儿里。这次让她尝尝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滋味。” 裴锦珠许是热了,胳臂从被子里伸出来,扯开衣襟露出颈项间的红痕。 韦氏忙遮了裴锦瑶的眼睛,拽住她往外走,还欲盖弥彰的说:“瑶瑶饿了吧,我吩咐人煮了粥,快跟娘回去吃。” 裴锦瑶弯起眉眼哦了声。 …… 清粥小菜摆上桌,韦氏、裴庭武和裴锦瑶围坐在一起还没举箸,就有人来报说,“尹谷尹黍在大门外叫嚣着裴神机使毒害大姐和他们家京少爷。他们姑奶奶被气得小产。还叫咱们二房赔银子。” 裴锦瑶嗤一声,“说没说赔多少?” “说了。一万两。” 裴庭武气得想掀桌,韦氏按住他,“凭什么砸咱们自己家的东西?盘儿碗儿的不是钱?”方才裴老夫人砸的时候她就想说了。 裴庭武立马收回手,“我去前边看看,你跟瑶瑶去陪着母亲,别让她老人家气坏了身子。” 韦氏应了,裴锦瑶扯住裴庭武的袖子,“爹,你先坐,前头我待会儿去应付。” “你?”裴庭武瞪大眼睛,“你是女孩子!” “我是神机使。他们敢污蔑朝廷命官,是要吃牢饭的。”裴锦瑶气定神闲的吩咐半夏,“你从后门出去,上神机司找阿发就说尹家上咱们府门前闹事,让他赶紧带人过来大义灭亲。经过西厂的时候走慢点,要是有人问你怎么回事你就实话实说。” 半夏领命出去。 紧跟着又叫来半秋,“府里各个门都守好了。尹家那帮坏货说什么都不要理。谁要是敢回半句嘴,拖下去打板子。再派几个人看好大姐和琬姐儿,别让她俩出院子。跟大伯说,既然尹家指名道姓找我这个神机使,他别插手就是。传完话,你再去祖母那处,告诉她我吃点东西垫垫就过去回话。” 半秋一一记下,出门去办。 裴庭武和韦氏看的目瞪口呆。 闺女出息了! “爹,娘你俩也坐下吃点。”裴锦瑶说着,把牙箸塞到他俩手里,“他们不累就让他们吵去。咱们干吗饿着肚子陪着?先吃,吃饱有劲儿了再收拾他们。” … 清早明匡送走了燕六和花九,这会儿还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江五沏了热茶放在明匡跟前儿,小声劝慰道:“义父,六弟和九弟此去宁夏断不会有事的。您别担心。” 明匡叹口气,“儿行千里母担忧啊。我这又当爹又当娘的把你们拉拔大了,不论哪个出远门,我这心都是悬再半空里的。”没了燕六和花九在眼前晃荡,总是少了点什么。明匡这一整天都提不起精神,就连关太夫人的寿宴也不想去,就是命人送了寿礼过去。 江五暗自哂笑。 说是这么说,可满京城谁不知道明督主格外看重燕六爷。只怕东厂以后也是要交到他手里的。 书客居阅读网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74 富贵 妆宦正文卷074富贵江五却道:“我们兄弟九个就是命好,能给您当儿子。” 明匡极为受用的笑了,“你这小子,嘴巴抹了蜜似得。”啜口茶,砸吧砸吧嘴,“说说吧,吕琅跟鹿璟究竟是怎么回事?裴三真的跟他们立下字据了?” 江五正正容色,“是。一共三份呢,吕国师还要送一份给陛下,好让他老人家做个见证。长春侯待吕国师很是亲厚。长春侯夫人似乎对裴神机使不甚热络,倒是跟裴大太太有说有笑。” 明匡意味不明的哼两声。 江五摸不准他是怎么想的,小心翼翼的斟酌着说道:“尹黍带着尹家京哥儿一块去的,送了个尺来高的金梧桐树。上头歇了一只碎宝石镶成的凤凰,长春侯见了乐得嘴巴都合不拢。” 明匡眉头紧蹙,“他们哪来的钱?” 尹黍的钱不是送青楼就是送赌坊,总是拆东墙补西墙的,怎么这么快就阔起来了? “尹二奶奶霍氏跟娘家借的银子。她说他们二房很快就要办喜事了,儿媳妇进门的时候起码能带三四万两银子。还说让亲家给他们换大宅子。”江五撇撇嘴。 明匡皱起眉头,“雷家信了?” “信!”江五特意卖了个关子,“您猜他们家要娶谁?” “谁?” 江五一指神机司方向,“裴神机使。” 明匡差点喷出茶水来。 “娶谁?” “裴神机使。” 哐当一声,明匡把茶碗撂在桌上,拧着眉神色莫名,“他们这是要作死啊。就京哥儿那样的,我都看不上,裴神机使能看得上他?还换大宅子,三四万两银子?他们是想算计裴三?” 江五嗯了声,“您别急。听我往下说。” “快说快说。”明匡站起身,背着手在屋里转着圈走来走去。 “裴家没等吃酒席就离开长春侯府了。走的时候,裴神机使她们在前门上的马车。他们刚走不大会儿,从侯府后门抬出个裹成粽子一样的人。裴大太太跟着尹家的车直奔尹家的。据说刚进门不久就打骂声就传出来了。然后就请大夫,紧跟着派出个婆子去裴家。那个婆子在裴家待了没多会儿就带着鞭伤跑回尹家了。” 明匡眼睛眯了眯,“裴三没事?” “没事。有事的应该是裴大姑娘。” “珠姐儿?”明匡讥诮的哼了哼,“盯紧尹家。” “盯着呢。我让小的们每隔半个时辰报次信。”江五重新给明匡倒了茶,“裴家那边也盯着呢。但凡有个风吹草动绝逃不过咱们东厂的眼睛。” 话音刚落,小密探在外头敲门,:“督主督主,裴神机使府上出事了!” 江五脸腾地就红了。他刚夸下了海口,这么快就来给他上眼药了? 明匡亲自给小密探开了门,扬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尹谷和尹黍在裴府门外跳着脚骂裴神机使,还让裴神机使赔他家一万两银子。”小密探脸色有点白,“裴家的婢女来传话,说是让小的带人去大义灭亲。” 大义灭亲?!尹家不是义父亲戚么?裴神机使竟然敢支使东厂惩治尹家?她是不是有点太异想天开了。江五在心里好一通鄙视裴锦瑶。 笑容慢慢爬上明匡眼角,右拳嘭嘭的在左掌上撞了两下,吩咐阿发,“好!你点上二十人,去把尹谷尹黍抓回来。” 江五有些茫然,“义父,那是尹家的人呐。” 明匡狠狠瞪着他,“尹家的人怎么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尹家的人不能抓?”抬脚踹上江五小腿,“你收了尹家多少好处,敢帮着他们说话?” “没、没有。”江五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明匡没功夫搭理他,催促阿发,“快!你先带人过去。知道按什么罪名不?” 小密探机灵极了,点着头说:“知道。辱骂污蔑朝廷命官,当街滋事两罪并罚,打五十板子入监三年。” 明匡满意的笑了,旋即又问:“若是敢打裴神机使呢?” 阿发眼珠儿转两转,躬身抱拳,“小的领命!” …… 岑禄抱着只大白猫盘膝坐在罗汉床上,一边给猫儿顺毛,一边轻声哄着它,“你看你多乖巧,多温顺,多漂亮。也就我这样的主人才能养出你这么好的猫儿。” 大白猫柔柔的喵了声应和着。 岑禄更乐了,捉住猫儿的肥爪亲了一口,“真是乖宝儿。待会儿咱们吃小鱼鱼,好不好啊?” 大白猫的眼睛突地就亮了,伸出舌头舔了舔岑禄的手指。 岑督主跟猫儿说话的时候去打扰他,是要挨骂的。荣华站在门口吞了吞口水,可是不打扰的话,就任着明匡那狗东西去裴神机使他们家出风头吗? 荣华江心一横,视死如归的踏入屋内,“督主!” 岑禄的目光好似两把利刃,低声斥道:“你要作死啊。直愣愣闯进来吓坏我们贵哥儿了。” 大白猫脑袋贴上岑禄的手掌,委委屈屈的喵了声。 岑禄骨头都酥了,嘟着嘴儿,“贵哥儿不哭哦。呼噜呼噜毛儿不怕。”手指温柔的在大白猫的脑袋上揉了两下。 大白猫眯起眼,美的胡子都翘起来了。 荣华实在没眼再看下去了,“督主,东厂那边点了二十骑直奔裴神机使家去了。” “什么?”岑禄把贵哥儿搂进怀里,“陛下这么快就对裴三动手了?”都说伴君如伴虎,裴三也没伴多些日子啊,怎么就叫虎吃了呢? “不是不是。”荣华摇着手,“是尹谷尹黍去裴家闹事。” 岑禄愕然的瞪大眼睛,“那狗东西去干嘛?帮着尹家的坏货欺负裴三?” 不应该啊。狗东西不会这么蠢。 荣华道:“小的听那个在神机司种菜的领班说,是要大义灭亲。” “啊?”岑禄嘴巴张的老大,“大义灭亲?狗东西出息了!不行,我得看看去。”说着话,小心翼翼的把大白猫放到宝相花云锦垫子上,“点二十人,咱们也凑凑热闹去。” …… 尹家的婆子不但没要着钱和药,还被裴庭武打的满身是伤。 他们裴家这是要疯啊!原本裴三这注财化了水就够让人窝火的了。大财没有,小财他们还不肯舍。这怎么能行? 尹黍和尹谷一合计,两人打着马就来了。他俩想的挺好,到裴家来抖抖威风,讹点银子回去,顺便再把珠姐儿跟京哥儿的事定下来。可到了裴家连门都叫不开。 尹谷尹黍掐着腰就开骂了。开始骂的还算斯文,到后来越骂越来劲,喉咙都冒烟了,裴家的大门仍旧紧紧闭着。 听见动静赶来围观的人倒是聚了不少,里三层外三层,甚至街边的大槐树上也蹲了人。 尹黍真是气极了。 雷氏和尹氏说好了的,把裴三给他们京哥儿当媳妇。尹氏可说了,裴三能带进门的嫁妆起码得有一百多抬,田庄铺子更不消说。只要她不死,裴家二房就得源源不断的拿出钱来孝敬他们尹家。 可好端端的京哥儿怎么就跟珠姐儿弄到一处去了。更让他窝火的是,尹氏到在尹家,话还说上两句孩子就掉了。他打发的人来跟裴家要参,为的就是讹裴家的好药。尹氏留在尹家将养身子,他们裴家不该出钱出药?万没想到,裴家居然连根鸡毛都不肯拔,还打了他们尹家的下人。 他们怎么敢? 先不说尹氏是裴家长媳。珠姐儿已经是京哥儿的人了。他们就不怕尹家不要珠姐儿?尹黍觉得裴家肯定害怕。裴庭文好歹是官,治家不严御使都不会放过他。 再说京城内外谁不知道尹家跟东厂督主沾着亲戚。虽说这几年明匡对尹家不如从前了,但尹家在裴家手里吃了亏,明匡还能向着裴家不成? 裴家不识抬举,就别怪他们闹。反正不管闹多大,都有明督主在后头兜着。 怕个鸟。 尹黍接过下人买来的里木渴水一饮而尽,在袖子上噌噌嘴儿,“你们接着骂!就骂裴三。她不是能耐吗?不是当上那什么神机使了吗?就骂她!骂她蛊惑人心,妖言惑众,她就是害人的妖精!” 今天居然让裴三脱了手,这口气他怎么也咽不下去。再说她就是个从八品的小破官,骂她比骂裴庭文更容易收场。 他们带的仆从平日里聊猫逗狗惯了的。五六个排成一排掐着腰对着裴家大门比比划划骂的口水四溅。 尹谷把尹黍拽到一旁合计,“京哥儿这事蹊跷的很。他不是冲着裴三去的吗?怎么会跟珠姐儿……” “管他的,珠姐儿已经是京哥儿的人了。裴家还敢拿乔,不给咱们面子。要我说就是太惯着他们了。”尹黍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上次裴三卸了京哥儿的膀子,我婆娘上裴家来,半点便宜都没讨到。我忍下这口气没跟她算账。她可倒好,一而再再而三的坑害京哥儿。这回新账旧账一块算。他们裴家要是拿不出一万两银子来,我跟她没完。” 尹谷思量片刻,“这么大的仇,一万两银子够吗?” 尹黍和雷氏想从裴家二房身上捞好处,可却没说分他尹谷多少。方才他也是脑子一热跟着跑来的,这会儿想想,他鞍前马后的卖力气,临了就混了个白跑一趟。这买卖不划算。 尹谷再拱上一把火,“不是说裴家二房有的是钱吗?不要白不要,你说呢?再一个,那两种药凶的很,大夫都说伤身子,须得调养三五个月呢。” 尹黍翻了翻眼皮,“跟他们要三万两。你一万,我两万。” 尹谷露出笑来,“那成,就这么办了。” 尹黍道:“诶?京哥儿怎么就会中了两种药呢?御女散是咱们经常用的。九日不倒丸那可不是一般人能玩的转的。” 自家兄弟难得聪明一回,尹谷冲他意味深长的笑笑,“京哥儿是不是虚啊。” 尹黍脸色黑的跟锅底似得。自打尹京晓人事起常常跟通房整宿整宿的闹腾。要说虚不是没可能。可再虚也不能两种药掺着吃。这下好了,到底吃出事来了。从长春侯府到回了家,尹京一直昏昏沉沉的不醒。就连大夫给他扎针都没感觉似得。 尹谷涎着脸搭上尹黍的肩膀,“别哭丧着脸。待会儿要着钱,哥哥我带你去月楼吃花酒。可有一样,你别跟京哥儿似得胡乱吃药。” …… 门外骂声不绝,裴庭文跪在荣泰堂里,苦苦哀求,“娘,尹家这样的人家,要是真把珠姐儿抬过去,她还能活吗?求求您了,把她送到庄子上或是庵堂里去吧。” 裴老夫人面沉似水,低垂着眼帘,问魏嬷嬷,“珠姐儿醒了没?” 魏嬷嬷躬身道:“醒了。” “她怎么说?” 魏嬷嬷沉吟片刻,“大姑娘说,她恨三姑娘。” 裴庭文身子一震。裴锦珠说的那些话,他立在窗下听的真真儿的。 魏嬷嬷所言还是为裴锦珠遮掩过的。裴锦珠说的那些话就连裴庭文都感到心惊肉跳。 那个歇斯底里要让裴三给她陪葬的裴锦珠,是那样的陌生又可怕。 但裴锦珠可以狠毒,他这个当爹却做不到无情。今天这事尹家半点理都不占,他们却敢在裴府门前跳着脚骂裴三丧尽天良,裴三妖言惑众,裴三蛊惑圣心,诓骗天下人。 光凭他们骂的这些话,就不能让珠姐儿进尹家的门。他们家必是要遭大祸的。 裴老夫人嗔道:“你倒是好心,都这会儿了,还帮珠姐儿遮掩。怕且是珠姐儿不但没有悔意,还要把这笔账算到瑶瑶头上吧?” 魏嬷嬷躬身不语。 “你是糊涂殃子,生的女儿也是糊涂殃子。到现在她都没弄明白栽在谁手里。”裴老夫人端茶抿了口,问裴庭文,“你知道是谁吗?” 裴庭文茫然的摇摇头。 他不敢说直到现在他还是怀疑裴锦瑶又或者是韦氏。静下来想想,韦氏的可能大一些。毕竟商户女泼辣。珠姐儿涉世未深,犯在她手里也没什么稀奇。 “我给你提个醒儿。”裴老夫人撂下茶盏,“珠姐儿相中了韩世子。” 韩世子? 裴庭文抬起头,拧着眉问:“是韩世子?” “那以为是谁?瑶瑶?韦氏?还是你弟弟?”裴老夫人讥诮一笑。 裴庭文赧然不已,“没,我没往他们那处想。” “没想?我看你没少想。”裴老夫人又抿了口茶,“你爹当初就说你,识人不明,不懂变通。做富家翁绰绰有余,当官至多到四品。当时我还不信,跟你爹争执半晌。现在回头看看,你爹说的一点没错。珠姐儿做出这样的丑事,你索性递个折子上去辞官算了。” 书客居阅读网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75 命官 妆宦正文卷075命官乍闻此言,裴庭文心里突生一股小小的失落,“娘,我……我还不到四十……” “你就是混到八十也入不了内阁。要是没有明匡,说不定你还当不上京兆府少尹。”虽说裴老夫人不愿意承认,但裴庭文或多或少沾了明匡的光。起码上峰会看在东厂的面上不会太难为裴庭文。 “我好赖也是两榜进士出身,再说我跟明匡的关系并不亲厚,走动也不多。论起来,韦氏的哥哥跟明匡倒是熟得很。”裴庭文提及明匡不免有些激动。他最不喜欢有人把他和明匡扯在一处。 裴老夫人哑然失笑,“不亲厚?架不住你有个心思活泛的媳妇。尹氏从公中挪银子不就是为了要给明匡送礼吗?夫妻本是一体,在外人眼里,尹氏巴结明匡都是你授意的。” 裴庭文攥了攥拳,“娘,我是长子理应支应门庭。有我在朝中,他日瑥哥儿和瑫哥儿入仕也能带携一二。” “别说带携了。不连累他俩就算不错了。你也别看不起瑶瑶这个从八品的官,她有的是机会面圣,自会帮着自家兄弟。用不着你插手。你要是舍不得权势,我也不逼你。家里已经析产了,你是长子,这处宅子理应留给你,我跟老二出去过。他总不敢怠慢我就是了。” 裴庭文膝行几步到在裴老夫人近前,像小时候那样双手搭在她膝上,满眼含泪,“娘,我马上就写折子。求您别扔下儿子不管。” 裴老夫人轻抚裴庭文鬓角的额发,“你这性子强留在朝堂也没什么大作为。待尹家这事淡了,娘给你相一门好亲事,开枝散叶,延续香火。” 裴庭文讷讷点头,嘴唇哆嗦着说道:“都听您的。” “珠姐儿就送到庵堂去吧。“ 裴庭文退开两步,连连向裴老夫人磕头,“多谢母亲,多谢母亲。” ”不是带发修行,要剃度。” 裴庭文身子一顿,“娘,珠姐儿她才十五岁。过几年,我把她远远嫁了,再不让她回来就是。” “嫁了?她连手足都能害,嫁到别人家去不是坑人吗?咱们家要是有杀父仇人倒是可以把她嫁过去。”裴老夫人看向裴庭文的目光充满了失望,“你就是这样,永远分不清孰轻孰重。依着我的意思,把珠姐儿送到尹家,她跟尹氏合起伙来把尹家折腾散了才好。你偏生心软,非得要让她再祸害其他人。我肯定不能答应。要么去尹家,要么出家当姑子。” 霎时间裴庭文难以抉择。不管怎样,珠姐儿这辈子是完了。 “这样吧,你让她自己决定。”裴老夫人叹口气,问魏嬷嬷,“瑶瑶说没说怎么解决外面那两个东西?” 不等魏嬷嬷答话,裴庭文道:“娘,别等锦瑶了。我命人去京兆府衙门送信,把他们锁了就是。” “你现在还没辞官呢。”裴老夫人忍不住揉揉额角,“就尹家那股子胡搅蛮缠的劲头,指定会借机发作。你这不是送现成的把柄给御史言官吗?” “可……可锦瑶……” 她不过是从八品的官儿,真能道:“明督主是我们大兄。我,我姓尹,单名一个黍字。你一定听说我的。咱们都是自家人。” “我们督主姓明。怎么能跟你是自家人。”小密探睨着他,下巴微微扬着,高傲的不得了。 尹黍吞了吞口水,“满京城谁不知道我们尹家跟明督主沾着亲?”扬手一指裴府的大门,“他们裴家仗势欺人。你们快把她抓起来。” 小密探卷起鞭子打掉尹黍扒在马鞍上的手,“你方才说的那些可有证据?若是有,我即刻抓人。若是没有……”他上上下下打量着尹黍,“若是没有就是你污蔑朝廷命官!” 尹黍嗤笑,“从八品的官儿还当个官儿了?” 怎么说话呢?小密探气极了。他还给从八品的官种小白菜外加做饭磨丹砂呢。照尹黍这么说,他干脆撞墙算了。 “官再小也不能由着你随意编排。”小密探白他一眼哼道。 话音刚落,裴府大门吱嘎一声开了。 身穿湖绿箭袖的裴锦瑶撩袍跨过门槛,负手而立。 尹黍和尹谷俱是一愣。 自打卸了膀子之后,尹京时常流着口水夸裴锦瑶多么多么好看。尹黍尹谷都没放在心上。再好看又能好看到哪去。不过就是个黄毛丫头。 面前这个头戴珍珠冠,做男装打扮的小姑娘漂亮极了。尤其是那双眼,慧黠又灵动。可以想见,再过几年这小姑娘定是绝色佳人。 小密探翻身下马,斗篷抖得哗哗作响,朝她拱拱手,“裴神机使。” 裴锦瑶一见小密探这身打扮,忍不住抿嘴笑了。这可真是人靠衣装,她都要认不出小密探来了。 她……就是裴三? 尹黍搓着下巴,上上下下打量起来。尹谷喉头滚了滚,色眯眯的笑了。 也难怪尹京对她念念不忘。要是娶了她真可说是财色兼收。 裴锦瑶冷眼睨着尹黍,沉声问道:“你二人当大夏律法是死的?竟然胆敢造谣中伤本神机使!” 被她这一问,尹黍立马回神。 是了,今天他们是来找晦气要银子的。尹黍攥了攥拳,眼角余光飞快的在身后那些东厂的人身上打个转。 银子要拿,裴三也不能放过。 尹黍仰起脸,拿腔拿调的说道:“谁造谣了。我家京哥儿中了御女散跟九日不倒丸,这会儿还没醒过来呢。” 裴锦瑶皱了皱眉。九日不倒丸……一听这名字就是猛药。啧啧,没看出来,韩鹤还是个硬茬子。药都下两份,看来他听不待见尹京的。 小密探的脸色也不大好看。尹家这俩货怎么什么都说。人家裴神机使可是女孩子。但见裴锦瑶拧着眉沉思的样子,像是没听懂。有心上前提醒她这两种都是极霸道的春药,想了想还是忍住了。当着这么多人,总得给裴神机使留点脸面。 裴锦瑶默了默,反问道:“他不醒跟我有关系吗?” “有啊!”尹谷往前迈了一步,“这药就是你给京哥儿下的。你还敢说跟你没关系?” “你是属癞皮狗的?能诬就诬,能赖就赖。敢问你家京哥儿在何处被人下药,又是谁看见我下的药?”裴锦瑶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尹谷。 尹谷嘴唇嗫嚅几下,伸手指着裴锦瑶,“反正我说是你就是你!” 裴锦瑶抱着肩膀,“一没人证,二没物证,就敢跑到我裴家撒野。怎么着,打量我这从八品的官儿好欺负是不是?事情出在长春侯府,你怎么不敢去长春侯府门前骂呢?当我是软柿子,治不了你?” 尹谷尹黍对视一眼,他俩可不就是这么想的么。去长春侯府骂架?能落着什么好? 尹黍凑到尹谷耳朵边,小声嘀咕,“先别说这个。他们家不是还打咱们家的婆子了吗?伤了人还有理了?” 尹谷眼珠一转,“啊,是啊。你大伯母小产须得老参入药,我打发人上你们家来拿,你们家不但不给,还把我们家下人抽的浑身是血。你们简直是目无法纪!” 嘁,裴神机使才不是小气人呢!小密探握鞭子的手莫名觉得痒。 “我问你,尹氏是怎么小产的?是不是雷氏把她推倒在地才见得红。我大伯快四十了还没有男丁延续香火。我大伯母去尹家,你们不好生招呼,反倒打她推她把我大伯的子嗣弄掉了,延医问药不应该吗?我们都没向尹家兴师问罪,你们居然还有脸打发人到我们府上讹钱讹药?欺负人也没你们这么欺负的吧?我们裴家自来家风清正,倒霉就倒霉在跟你们裴家结了亲。三不五时上门打秋风也就算了,那尹氏居然挪用公中银子给你们家还赌债。盗窃乃是犯了七出之条。我家仁厚没有将尹氏休逐出门。可她不思悔改,犯口舌犯妒忌,还伙同你们尹家意图谋害本神机使。真真岂有此理。”裴锦瑶扬手将一纸休书扔到尹黍脚边,“我们裴家没有尹氏这等恶毒妇人,自今日起将她休出门去。从今往后各不相干。” 尹黍捡起休书看也不看,唰唰撕成碎片,咬牙切齿道:“你们裴家敢休我妹妹?”扬手指向坐在高头大马上的东厂密探,“知道他们是谁吗?他们是东厂的人,你要是识相,就拿两万两银子来,我们尹家既往不咎。若是敢说一个不字,我管叫他们踏平了你裴家!” 小密探撩起眼皮望了望天。早知道明督主的亲戚是这样又蠢又坏的,他刚才就该一鼓作气勒死了事。归根究底还是种小白菜种的多了,心都变软了。明天要开始操练起来,重振雄风! “东厂你说了算?”裴锦瑶慢条斯理的从荷包里又拿出份休书,抖开扬了扬,“这么多人做见证,撕了也无妨。不过我们家厚道,这份休书定是要送到尹氏手中的。” 裴锦瑶越是满不在乎,尹谷就越是生气,他两眼通红,不管不顾的尖嚎着扑向裴锦瑶,“你、你简直欺人太甚!” 小密探等的就是这个。横身一跃挡在裴锦瑶面前。尹谷嘭的一声跟小密探撞了个满怀。 东厂的人顿时鼓噪起来,“胆敢殴打朝廷命官,罪加一等!” “来啊。把他们抓起来。” 书客居阅读网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76 藤蔓 妆宦正文卷076藤蔓他们早就等不及了,要不是阿发领班说等尹家动手才能拿人,这差事都办完了。真是的。尹家那俩货唧唧歪歪,絮絮叨叨听的他们都快睡着了。 裴锦瑶退开几步看东厂抓人。 许是常干这活,一个个手脚麻利的很。不大会儿功夫就把尹谷尹黍以及尹家的仆从捆的跟粽子似得。小密探揉揉被撞疼的胸口,扶着刀柄在一旁指挥,“堵嘴堵嘴。” “诶,那个没绑紧。绳子再绕两圈。” “哎呀,怎么还吓尿了。胆子也太小了。” 看热闹的小老百姓瑟瑟发抖。有几个还抱在一块牙齿直打颤。 巷口忽然响起一阵马蹄声。 大伙儿扭头看去。天啦,西厂的人也来了! 于是发抖的接着抖,打颤的接着颤。 小密探眼皮撩了撩,催促道:“麻利点儿。把货交回去,我带你们去乐呵乐呵。” 阿发领班说的乐呵乐呵就是去鹤鸣楼吃上等席面。小的们吸溜着口水齐齐应了声是。 端坐在马上的岑禄不高兴的撇撇嘴,“啧啧,咱们来迟了。东厂都收尾了。”早知道他留下陪贵哥儿吃小鱼鱼多好。 荣华道:“您都到裴府了。安抚裴神机使两句也是好的。显得您平易近人不是?” 岑禄瞟一眼站在大门外翘着手的裴锦瑶,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说的也是,来都来了,总不能连声招呼不打。 西厂的人来了却只在巷口那儿等着,小密探不愿多呆,跟裴锦瑶抱了抱拳,“裴神机使我先将他们带回东厂。咱们明日再见。” 裴锦瑶颌首道:“劳烦阿发领班了。” 小密探抿着嘴笑,“裴神机使说得哪里话。“压低声音,”您明儿个想吃什么,我回头告诉老文叔,让他去菜市买去。” “明儿咱们吃席面。我请。”说着掏出张一千两的银票递给小密探,“今儿来了这么多弟兄,这钱给他们打酒吃。” 小密探不跟她客套,笑眯眯的接过来翻身上马,带着人从巷尾撤出去。 他们一走,西厂的人从巷口进来。 岑禄在裴府门前纵身跃下马,抱拳拱手,“我来迟了。裴神机使受惊了。” “不迟,不迟。“裴锦瑶的视线落在岑禄衣襟上的几丝白毛上顿了顿,便笑道:“我们家厨子做的带骨鲍螺甚是拿手。岑督主可否赏面品评一二?” 岑禄在带骨鲍螺和陪贵哥儿吃小鱼鱼之间犹疑了片刻,点点头,“好。” 裴锦瑶把岑禄领到水榭,余下的人安置在花厅,好茶好点的招呼着。 裴府的院落格局跟岑府有些相似。岑禄背着手走走停停,心里生出几分感慨。但凡他老子争点气,岑家也不至于到了今日这步田地。 水榭里已经摆好了茶水点心和冒着热气的擦手巾子。 裴家的婢女行止有度,稳当又细心。从他进府到现在居然半点错处都挑不出。岑禄暗暗点头。 裴锦瑶亲自给岑禄斟上香茶,说了些客套话。岑禄心里很熨帖,忍不住问道:“但不知裴神机使与吕国师究竟有何过节?” 吕琅和鹿璟真人当街拦住裴锦瑶,并与她签下字据的事体已经传扬开了。岑禄没理由不知道。 裴锦瑶唇角微弯,“岑督主说笑了。吕国师深受先帝宠信,在民间也颇有威望,我哪敢跟他有过节。” 岑禄端起茶盏抿了一小口,赞声:“好茶。” “这是我舅父捎来的阳羡茶。” 岑禄立马想起裴锦瑶的母亲是金陵韦氏。明匡还跟他们家做生意来着。 “既无过节,吕国师又何苦难为裴神机使呐。”岑禄放下茶盏,拈起带骨鲍螺看了看,“他与鹿璟真人联手,裴神机使能应付得过来吗?” 裴锦瑶无奈苦笑,“总归是要应付的嘛。” 岑禄身子向前倾了倾,压低声音,“不知裴神机使听说了没有,倘若你这次求不来雨,那么七十二道观的观主们就会唯鹿璟真人马首是瞻。至于吕国师则很有可能代替你执掌神机司。一个混江湖,一个居庙堂,天下间的术士可都笼络在他二人手里了。” 裴锦瑶面色微变。 七十二道观只是统称。南宫末带领族人隐居之后,很多真正有本事的术士也不在江湖上行走了。各地大大小小的道观不少,质素良莠不齐。神机司在的时候,观主们可以来京城跟神机使讨教一二。神机司没了群龙无首,乱象频生。而南岩宫的和青城观的地位水涨船高。吕琅闭关之后,南岩宫更是风头无二。 这些江湖上的事,老文也会时常跟裴锦瑶说一说。东西两厂打探消息的路子不同,多听听总没坏处。至于岑禄所言,裴锦瑶相信并非空穴来风。 仪风帝重开神机司,并且交给了她这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不服气的人肯定不在少数。吕琅和鹿璟真人有能力取而代之,有人拥戴也无可厚非。 “多谢岑督主与我言明此事。”裴锦瑶给他续茶,“既如此,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屯吧。” 岑禄眉梢跳了跳,“裴神机使小小年纪就要受此磨折委实辛苦。何不像藤蔓那般依附参天大树,总好过做一片无根漂萍。” 裴锦瑶望着岑禄的眼睛,莞尔笑道:“岑督主此言差矣。我并非漂萍亦非藤蔓。我是刚刚埋入土中的幼苗,只要有水有光有足够的时间总会长成一棵不惧风雪的高树。” 闻言,岑禄面皮抖了抖,“裴神机使抱负远大令人佩服。只不过,在朝为官理应审时度势。” “我比小吏的品级稍稍高些罢了,连上早朝的资格都没有,算不得在朝为官。”裴锦瑶拈起一粒杏脯笑眯眯的咬着吃。 岑禄也不再勉强。 喝完了茶,吃过了好吃的带骨鲍螺,岑禄便起身告辞。 裴锦瑶吩咐人给他包了两罐茶叶又用食盒装了点心,把人送到大门口,忽然想起还有件事没办。 “岑督主,我有一事相求。” 她不见外,岑禄自是高兴,“裴神机使但讲无妨。” 裴锦瑶从荷包里掏出休书,“麻烦岑督主派人往尹家跑一趟,将这份休书交给尹氏。自此我们裴家与她从此两不相干。”尹谷尹黍都被抓了起来。雷氏和白氏见了裴家的人必得撒泼。裴锦瑶不愿再跟她们扯皮。 岑禄把这差事丢给荣华,“你带人去一趟。记得亲手给尹氏。” 荣华领命去了。 …… “陛下,京城要有大旱!” 吕琅吃完寿酒,拿着裴锦瑶立下的字据入宫求见仪风帝。 仪风帝正为宁夏的灾异忐忑不安,乍一听京城又要有灾,脸上有点挂不住了。 虽说吕琅没吃几杯酒,但察言观色的本事却是不如平日灵光了。他没觉出仪风帝不悦,继续说道:“陛下,南岩宫的鹿璟真人到在京城。贫道与他观天象得知京城六月前不会落雨。之后,便是蝗虫肆虐,疫病滋生。这场旱灾怕是要持续到七八月。其间会下两三场小雨,但却解不了燃眉之急。” 仪风帝面沉似水,“所以呢?” 是他这个当皇帝的下罪己诏,还是祭天乞雨? 吕琅这才发现陛下神情不豫,赶紧打醒十二分精神应对,“贫道与鹿璟真人本打算六月初一登坛作法,求得上天普降甘霖。” 仪风帝神情略有松动,但很快又皱起了眉头,“本打算?” 他这个“本打算”还真是可圈可点。仪风帝强压住心头怒意,吐了口浊气。 吕琅弓着身子将字据递到仪风帝面前,“裴神机使另有打算。” “五月三十一,裴神机使乞雨?”仪风帝接过来瞥了眼,居然有点迫不及待。如此甚好,他正愁找不着机会探探裴三究竟有几分能耐。 吕琅见仪风帝不但没有不高兴,反而眉头一松悠然的端起茶盏喝了起来,有些摸不准他对此事到底是什么态度。 按理说仪风帝这些日子没召见裴三,吕琅应该高兴才是。可他偏偏又高兴不起来。 半盏茶落肚,仪风帝呵呵地笑了笑说:“这个裴三,小小年纪性子倒是烈的很。” 吕琅揣摩不透他这话究竟是褒还是贬,便赔了笑脸,没有接茬。 仪风帝一指案头上的字据,“这事有我做见证。你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裴三要是求不来雨就让她请辞嘛。上头不是都写的听明白了。” 吕琅要的可不单单是裴三请辞,他在等仪风帝说要把神机司交给他。然而,仪风帝并没有如他所愿,挥挥手令他出宫去。 等在宫门外的鹿璟迎上前来,见吕琅紧抿着唇角就知事情没有想象中的那样顺利。 “如何?”鹿璟真人问道。 吕琅摇摇头,“陛下只说他会做个见证。” “那……陛下没说召见我吗?”鹿璟真人有些急切。先帝宠信吕琅,仪风帝又对裴三恩赏有加。再这样下去,哪还有他鹿璟面圣的那一天?他上京来,一是为了会会裴锦瑶,二是想在京中站稳脚跟,三是牢牢掌握住七十二观和神机司。为了达到目的,他选择与吕琅联手。可现在看来,吕琅似乎并没有尽心尽力的在陛下面前为他说好话。 吕琅满眼歉意的望着他,说:“以后还有机会。” 鹿璟真人的眸光黯淡下去,“我也不是急于这一时。” “是啊。有什么好急的呢?我们如就耐心的等上一等,看裴三如何能求得来雨。”吕琅甩动拂尘,轻笑出声。 …… 尹氏望着丹色绣金蝶的帐顶茫然的慢慢瞪圆了眼睛。 这不是她的家! 手掌下意识的覆在小腹上,微隆的圆弧已经平坦下去。 她的孩子没了。是雷氏推得她! 尹氏的眼泪立刻便溢了出来,腾地坐起身,高声喊着,“雷氏!我要杀了你!”她掀开薄被,不顾身上的不适就要去找雷氏算账。 黄桃顶着哭的红肿的眼抱住她的胳臂,“太太,仔细您自己个儿的身子。” 尹黍派人去裴家要钱,那婆子回来的时候满身都是血。之后尹谷两兄弟骑着马,吵吵嚷嚷的说是让裴家赔银子。黄桃又惊又怕。两家闹僵了,受苦的是太太。但她人微言轻,拦又不敢拦。只得守着太太,盼她早点醒过来。 “她把我的孩子给弄没了。我要让她抵命。”尹氏惨白的一张脸好似厉鬼一般,到底身子虚弱没能挣得过黄桃,两条腿胡乱踢着褥子,“老爷呢?你怎么不回府去叫老爷来给我做主?他知不知道我受了多大的委屈?” 歇斯底里的喊声充斥着黄桃的耳鼓。她默了默,柔声哄道:“太太,先把药喝了吧。” “我不喝!你去把老爷叫来,让他杀了雷氏给我孩儿偿命!”这是尹氏盼了好久才盼来的孩子,说没就没了。她岂能善罢甘休。 黄桃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淌,“太太,您忘了,大姑娘跟京少爷……已经……说句不好听的,大姑娘都是尹家的人了,往后的日子还长着。今天太太要是撒泼打滚不依不饶,他日尹家都得报在大姑娘身上。” 尹氏骤然安静下来,嘴里喃喃着,“他们怎么敢。” 黄桃抹了把泪,“两位舅老爷去裴家要钱了。他俩走的时候骂骂咧咧的,这会儿裴家那边肯定也闹开了。”她把药端来,“太太,先吃药吧。” 尹氏坐着不动。她一点一点的往前回想。清早她和珠姐儿欢天喜地的出门。即便老夫人没给她娘俩好脸,也没能影响她俩的好心情。因为只要过了今天,她们就能如愿以偿。裴三会嫁给京哥儿,到时候她和雷氏拿捏住裴三继而拿捏住二房。珠姐儿嫁给韩世子,成为高高在上的世子夫人。 以后他们再不用看二房的脸色度日。 可珠姐儿怎么就会跟京哥儿…… 这是个圈套。是裴三设下的圈套! 尹氏捂着肚子,咬牙切齿道:“裴三那个贱人!说什么她跟引路的丫鬟前后脚回宁寿堂。定是她支使下人们做的。” 黄桃舀了一匙汤药送到尹氏唇畔,“太太,别想那些糟心事了。您把身子养好了要紧。” 尹氏夺过碗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回府!我要回去跟裴三算账!珠姐儿不能白白吃亏。二房欠我珠姐儿的,我得让他们赔!”尹氏在心里暗暗盘算着。珠姐儿的嫁妆得让二房置办。庄子铺子一样也不能少。就算是珠姐儿嫁给尹京,那也得办的风风光光的。 至于雷氏……尹氏眸光闪了闪,先不急着收拾,一个一个来。 黄桃赶忙给她穿鞋,“太太别急。您要回去得让老爷来接才是。” 书客居阅读网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77 歹毒 妆宦正文卷077歹毒尹氏顿住身子,忖量片刻,冷哼道:“你去找个人传话回府。就说我身子虚,受不得累。叫韦氏把她的车派来。”她早就眼馋韦氏的马车了。那是韦家的舅老爷专门给她订做的,又大又宽敞。外面看不出什么特别,里边却是花了心思的。四壁都用松江细布裹着薄棉包好,冬天保暖夏天也不会觉得闷热。 尹氏说着,蹬掉刚刚穿好的鞋子躺了回去。 黄桃给她掖好被角,“太太睡一会儿。奴婢这就去。” “还有,韦氏上个月不是买了好些燕窝花胶吗?让她给我包好了送到棠院去。”尹氏不屑的勾着唇角浅笑,“说什么给裴三那个小贱人补身,我呸!她也配!” 黄桃附和,“就是就是。等太太回去了,一定不能放过他们。” 尹氏洋洋得意,“还用你说?” 话音刚落,门口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几道人影映在糊着桃花纸的门棂上,就听雷氏尖着嗓子嚷道:“西厂的人上我们家干什么?你们不知道我们跟明督主……” 哐当一声,门被推开。 “明督主?”荣华嗤一声,“尹谷和尹黍都被抓到东厂去了。” 雷氏掐着腰,“怎么会?我们跟明督主什么关系?东厂怎么可能抓我尹家的人?” 傻老娘们! 荣华凶巴巴的睖她一眼,抬手将她拂到一旁,大步来在床前,“你是尹氏?” 尹氏满脸惊恐两手抓着被子,抖抖索索的嗯了声。 西厂的人找她做什么?她可什么坏事都没干呐! “这是你的休书。”荣华将休书丢到尹氏身上,“你拿好了。” 休书? 她被休了? 尹氏抓起来逐字逐字看去。是裴庭文的字迹没错。 他把她休了? 尹氏呆呆愣住。 这怎么可能?裴庭文怎么可能休了她? 雷氏还追着荣华不依不饶的发问,“你们真是西厂的吗?不是假冒的?我们老爷怎么会被东厂抓去呢?谁不知道我们尹家跟明督主是什么关系?他怎么可能……” 烦死了! 荣华回身一脚把雷氏踹翻在地,“你敢诬我不是西厂的人?谁给你的胆子?把她捆了丢到东厂门口去。”打量他学不会东厂的阴招是不是? 这一脚踹的极重,雷氏躺在地上捂着胸口一连吐了三五口血。还没等缓过气,就被捆的结结实实丢在马背上。尹府上下顿时乱作一团。 尹氏战战兢兢的缩在床角,两行热泪滚落而下。 她被休了,一直被他们尹家视作保命符的明匡也变得六亲不认了。 好像突然间天就塌了似得。 …… 裴锦珠把屋子里能砸的东西全砸了。她怔怔的望着满地狼藉,心里空落落的难受极了。 明明她与尹京安排的天衣无缝。 她替尹京把裴三引到杏花林南面去。尹京则以钱五姑娘的名义给韩世子送信,约他在草庐相见。 钱五姑娘有才名有家世,是遂安郡主属意的弟妇人选。韩世子和刘桐是好朋友,钱五相约,韩世子一定会来草庐跟她说个清楚。到时候,裴锦珠装作在杏花林闲逛与韩世子攀谈。以她的善解人意,温婉动人,韩世子必然会一见倾心。 至于刘桐,肯定不会容忍自己未过门的妻子觊觎韩鹤。这样一来,不但钱五当不上世子夫人,就连辛苦建立起来的好名声也保不住了。 谁让她不识好歹跟裴三成了手帕交。活该她被裴三拖累。 然而,裴锦珠万万没想到,韩世子没有来赴约。她等着等着就睡着了。再醒来……便是不着寸缕的与尹京交缠在一起。 她想推开尹京,浑身软绵绵的半点力气都没有。 这一定是裴锦瑶做的好事。她假意回宁寿堂,实际上暗中尾随她到了草庐。之后,就把她用药迷晕了。 一定是的! 裴锦珠抱着肩膀斜倚着锦凳。 她恨死裴锦瑶了! 屋子里骤然静下来,负责看守裴锦珠的婆子推开门鱼贯而入。两个洒扫,两个将她架到床。上。 “姑娘累坏了吧。快躺着歇一歇。” 裴锦狠狠的啐了口,“滚!” 这四个婆子是魏嬷嬷专门挑选出来的,根本不惧裴锦珠。两人手上用了些力气,裴锦珠吃痛,嗷嗷尖嚎。 此时此刻,她绝望极了也懊恼极了。这次失手以后就没有机会再对付裴三了。一念及此,裴锦珠的喊声愈发歇斯底里。 裴锦瑶站在门外听了一会儿,便负手走了进去。 裴锦珠目光宛如淬了毒,恨声质问:“你还有脸来?” “大姐真是风趣。“裴锦瑶轻笑,“我就是路过,顺便看看大姐。” “裴三!”裴锦珠瞪圆了眼,“你少在这猫哭耗子。都是你害的我。要不是你给我和尹京下了药,我怎会跟他……”忍了许久的眼泪夺眶而出,“你好狠的心!” 裴锦瑶吐口浊气,“狠心?我再狠也狠不过大姐。你明知尹京并非良配,还设下圈套想让我与他私相授受。毁人名节犹如杀生害命。大姐的心不光狠还毒。” 裴锦珠讥诮的撇撇嘴,“所以你就报复我,让我自食其果?” 裴锦瑶定定的望着她,“大姐狠毒也就算了,偏生还蠢。直到而今都没弄明白到底栽在谁手上。”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裴锦珠挥舞着双臂想要撕烂裴锦瑶的嘴。半步都没迈出去,就被那俩婆子死死摁住。她没有力气挣扎,犹如一条将死的鱼,胸脯起起伏伏大口大口喘着气。 裴锦瑶向前踏了几步,居高临下的睨着裴锦珠,“想知道就自己动动脑子。我来,是有事要问你。” 裴锦珠没有发问。 “你做出此等丑事,遮掩是遮掩不住的。你是想削了头发做姑子,还是嫁给尹京?你也可以选择自尽。不过,我看你必没有胆量赴死。” “我为什么要死?”裴锦珠镇定下来。摆在她面前的其实只有一条路,“你告诉祖母,我要跟尹京成婚。让媒人来提亲。”声音软和下来,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 裴锦瑶略一点头,“挑个日子尹家会来抬你进门。大伯已经把你娘休了,你去到尹家也能跟她做个伴。”说罢,扬长而去。 裴锦珠指着她的背影疯了一样的咒骂。 …… 裴锦瑶从湢室出来,疲惫的合上眼帘。 翠巧握着软巾给她绞头发。 裴庭文休了尹氏,裴锦珠又做出那样的事,翠巧不知该如何安慰裴锦瑶才好。 韦氏放轻脚步,撩帘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翠巧刚要唤她,韦氏做个噤声的手势,并把她手里的软巾接过去。 裴锦瑶张开眼,正好瞧见铜镜里韦氏冲她微微一笑。 “娘,你怎么过来了。” 她跟裴庭武恩爱的叫人嫉妒。只要裴庭武在家,韦氏绝不会晚上还到她的屋子里来。 韦氏耐心的给她擦干头发,佯怒道:“我来看看宝贝女儿还不行了?” 裴锦瑶嘿嘿地笑了,“一般这个时辰您不都是看我爹的么?怎么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韦氏红着脸把软巾丢在裴锦瑶头上,嗔道:“好心当成驴肝肺!” 裴锦瑶拿软巾把头发包起来,给韦氏倒了杯温水,“娘是来安慰我的么?” 韦氏刮刮她的鼻子,“算你还有点良心。”张开手臂把裴锦瑶搂进怀里,“今儿出的这些事,最委屈的就是我闺女了。他们一个个的都没安好心。不过,尹氏被休,珠姐儿自食恶果。也算是对我闺女有个交代。”说着,掏出个鼓鼓囊囊的荷包,“这是你爹给你的。东厂西厂都派了人过来,肯定是要打点的。总不能让他们白跑一趟不是。” 裴锦瑶捏捏,估摸着得有五六张银票,“东厂那边我给了一千两。西厂……岑督主那边我想给他备点礼物。娘放心,虽说我年纪小,这些场面上的事还是能应付的。” 韦氏把她搂的更紧了,“我闺女出息了现在。”叹口气,问道:“那个……求雨,你打算怎么办?这可不是花钱就能糊弄过去的。” 裴锦瑶故作轻松的笑起来,“我是南宫先生的弟子啊。回头我问问他就是了。有些事吧,我不好跟你们说的,说了就不灵了。” 韦氏心下一紧,“不说,不说。娘也不问。“思量再三,又道:”你跟韩世子很熟吗?” “在小柳别庄的时候远远见过一面。今儿这事,他不是为了帮我。说白了,是大姐不知天高地厚。” 韦氏嗯了声,“要没有韩世子,我也是想把珠姐儿跟尹京那个坏货凑一堆儿的。但是为了你着想,我不会做的这么绝就是了。由此事来看,韩世子行事不留余地。” “祖母也是这么说的。” 既然裴老夫人已经提点过了,韦氏也就不再多说什么。给裴锦瑶梳通了头发,便催她上、、、床。。。去睡。 …… 次日一早,裴锦瑶神采奕奕的到在神机司。 刚踏进们,就见小密探穿着短褐在地里拔小白菜,老文拎着两串蒜辫子往灶间走,见她来了便笑着打招呼,“早啊,裴神机使。” “早。” 小密探手里攥着把小白菜朝她挥了挥手,欢声嚷着,“督主把尹家那俩坏货移送到京兆府去了。您放心,没个五六七八年的出不来。还有雷氏也赏了她一顿板子。”说着噔噔噔跑过来,“雷氏是西厂的人送来的,我们看您的面子收下了。” 想必是送休书的时候不老实。裴锦瑶唇角弯弯,“采一筐小白菜给明督主送去。让他尝个鲜。” 小密探欢喜的应了,快手快脚采完捧着装满小白菜的笸箩往东厂去了。 裴锦瑶背着手去瞅了瞅刚抽芽的小葡萄苗,拧着眉嘟囔,“这得什么时候才能吃上啊。” “三个伏天就结果了。”一道清亮的男声在裴锦瑶背后响起。 裴锦瑶转回身,循声望去,眉头皱的更紧了。 “韩世子。” 韩鹤微微颌首,“裴神机使,别来无恙。” 怎么会无恙呢?昨儿她大伯休妻,大姐失了贞洁。她还帮忙收拾韩世子留下的乱摊子来着。忙忙叨叨的一天都不得空。 还无恙!恶心谁呢? 裴锦瑶皮笑肉不笑的哼哼两声,“不知韩世子大驾光临,有何见教?” 正说着话,老文听着动静从灶间里出来,一见有客到访,赶紧去准备茶水点心。 裴锦瑶一指廊下的小杌子,“韩世子请坐。” 韩鹤掩唇轻声咳了咳。 不坐?裴锦瑶暗自冷笑着,撩袍坐下,两手搭在膝头,可爱极了。 韩鹤呵呵地笑了,冲裴锦瑶拱拱手,“一直想来拜会裴神机使,可惜不得空闲。今日韩某不请自到,还望裴神机使海涵。” “不知韩世子忙些什么?是忙着去买九日不倒丸,还是忙着吃九日不倒丸,亦或是忙个与红颜知己共享九日不倒丸呢?”裴锦瑶仰起脸,笑容真挚。 韩鹤在裴锦瑶身边坐下,两条长腿怎么摆都不得劲,一边忙活着摆腿,一边说:“韩某今日到此就是为了向裴神机使解释此事的。” 老文给韩鹤端来热茶,给裴锦瑶的是蜜水,还不忘叮嘱,“近日春燥,神机使多喝百花蜜润一润。” 韩鹤低头看看手里的茶水,觉得自己被针对了。 裴锦瑶唔了声,啜口蜜水赞道:“真好喝。”偏头瞅瞅韩鹤,“韩世子不是要解释吗?那就说说吧。” 其实韩鹤不来,裴锦瑶也不会去找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先捅咕者贱。 这事也怨不得韩鹤,谁让裴锦瑶没安好心去惹人家。 韩鹤的确没给裴锦珠留下半分余地,或许这就是他的行事风格。虽然裴锦瑶不打算效仿,但不得不承认韩鹤这么做的确挺解气的。 “昨日,在长春侯府,有人私下塞给我一张笺纸。”韩鹤从荷包里拿出来递给裴锦瑶,“我与阿桐从小玩到大,长春侯府自是再熟悉不过。我就命人偷偷去查这笺纸究竟出自何人之手。结果查出是尹京。他狠毒到冒用钱五姑娘的名义约我私会。” 钱薇? 怎么把她牵扯进来了? 裴锦瑶接过笺纸细看,落款赫然一个秀气的薇字。 “尹京冒用钱五姑娘的名字,其心可诛。”韩鹤恨恨说道。 裴锦瑶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她没有细问裴锦珠和尹京到底是如何行事的。钱五姑娘这一节,他们都还蒙在鼓里。若是裴老夫人知道,必是要打断裴锦瑶的腿的。 太歹毒了。 书客居阅读网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78 回返 妆宦正文卷078回返之后我就潜在杏花林里,看他到底想搞什么鬼。当我见到裴神机使与裴锦珠一同出现的时候,就都明白了。于是,我就顺势而为。给尹京喂了一瓶九日不倒丸,至于御女散嘛……“韩鹤的耳朵尖儿有些泛红,”是他自己的。” 九日不倒丸的药性比御女散霸道的多。这两种药搀着吃的后果就是不举。韩鹤却不觉得自己过分。尹京那样的祸害活该他当个不是阉人的阉人。 裴锦瑶额头冒出冷汗来。 要是没有韩鹤这只黄雀在后头盯着,尹京和裴锦珠算计不成肯定要再找机会。韩鹤此举也可说是一劳永逸,彻底断了裴锦珠的念想。 “不知裴神机使可否原谅韩某行事莽撞。” “韩世子言重了。我该替我大姐向世子道歉才是。”说着,裴锦瑶擎着盛蜜水的琉璃盏给他的茶盏碰了碰,“今晚我做东,请韩世子吃饭看皮影儿。” 韩鹤鄂然,旋即便笑了,“小叶儿班离京了,要想看怕是要等年底了。” 他们这些勋贵子弟,有钱又有闲,吃喝玩乐都要最好的。看皮影戏一定要是小叶儿班,吃绿珠香液一定要在状元楼。毛病多的很。 “是么。”裴锦瑶拈起一段梨条小口小口咬着吃,“不看皮影儿吃饭也成。京城的酒楼我只去过三两家。其余的地儿都不大熟悉,韩世子觉着哪家可心咱们就在哪家吃。” 韩鹤忖量片刻,“从众居菜味儿不错。” “那就从众居。”裴锦瑶唤来老文,吩咐他去从众居订个雅间。顺便定一桌席面晌午送来。 小院子里触目可及的是欣欣向荣的菜叶儿或是赏心悦目的鲜花,有人气更有烟火气。 韩鹤觉得自己像是浑身是劲的庄户汉子,跃跃欲试的想要去给小白菜除除草,浇浇水。 但他忍住了。 “韩某此番前来,还有一事相询。”韩鹤的视线顺着小姑娘光洁的额头,浓密的长睫,滑至细腻红润的脸颊,“裴神机使求雨可有成算?” 他好像很紧张。 是她求雨,他瞎紧张什么? “裴神机使有所不知。庆隆赌坊开了盘口。我自是要给裴神机使捧捧场。”韩鹤舔了舔嘴唇,“押了一万两。” 一万两?吃饱了撑得吗? 裴锦瑶慢慢嚼着梨条拿出神棍的气势,高深莫测的微微一笑,“多谢韩世子厚爱。成与不成的待到五月三十一就见分晓。” 虽没有给出任何承诺,但韩鹤心里忽然就有了底,高高兴兴的又聊了会儿,约好晚上在从众居会合便告辞离去。 韩鹤一走,裴锦瑶脸上的笑容立马消失的无影无踪。她慌里慌张的跑进书房里,把那些手札卷宗,凡是跟观天象沾边的全都找出来。 这可真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好好的开什么盘口,还嫌不够乱是怎么的。要是有人跟韩鹤一样吃饱了撑的,出手就是万八千两银子,那她求不来雨的话不光当不成神机使,怕是也活不成了。 裴锦瑶觉得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天大的坑,稍不留神就跌进坑里落得个万劫不复的下场。 …… 下了早朝,仪风帝留下明匡一块用早膳。 明匡心不在焉的咬着大油饼,脑子里琢磨仪风帝会如何看待他把尹谷尹黍送到京兆府候审。按理说,当街滋事这类小案子惊动不了东厂。是在马背上长大的。想来定是喜动。”卓鲁珲很是疼爱独虎,骑马射箭都是他亲自教授。独虎也争气,小小年纪便练就了一身好本事。只可惜他年纪小,弹压不住石古苦。 仪风帝唔了声,垂下眼帘,问道:“娜妥呢?” 关于娜妥,明匡还真不好说什么。这位公主殿下被卓鲁珲纵的不成样子,出了名的任性娇蛮。动辄打骂奴仆,是个难伺候的主儿。据说石古苦之所以弑父,是因为娜妥打杀了一个石古苦的宠幸过的女奴。石古苦责问她几句,她就跑去跟卓鲁珲告状。卓鲁珲大手一挥,赐给石古苦十个女奴,算是为娜妥赔罪。 若是换了旁人,兴许就会不再追究,把这篇翻过去了事。毕竟一个换十个,怎么算都是占了大便宜。可石古苦生性桀骜。他首先想到的是,有朝一日独虎两兄妹成了气候,必定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于是,石古苦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了卓鲁珲生擒平邑母子三人。 明匡收回思绪,斟酌下措辞,“娜妥公主活泼开朗。” 仪风帝了然道:“阿姐的一双儿女都不太像她。” “娜妥公主和长公主殿下待徐二姑娘极为亲厚,她们三人相处的极好。”明匡又道。 仪风帝不禁想深一层。觉得平邑长公主似乎另有用意。 …… 与此同时,韩皇后也在翻看岑禄送入宫中的消息。 胡美莲和郑喜顺一左一右伴在两旁。 韩皇后蹙着眉头,“平邑怎么把女儿教成这样?” “卓鲁珲老年得女自是会偏宠一些的。”郑喜顺笑着说道。 “活生生宠成个祸害。这可真是自作自受。”韩皇后心烦意乱的揉了揉额角,“平邑似乎也跟以前不同了。”她印象中的平邑长公主虽没有倾国倾城的样貌,却也是秀外慧中,贤淑内敛。这样的人怎么会教不好自己的女儿? “娘娘,长公主殿下在东真可是王后呢。”胡美莲含笑提醒道。 平邑在大夏皇宫是不受重视的公主,可到了东真却是实打实的王后。能在异国他乡平安产下一女一子并且深受卓鲁珲喜爱。这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没有点城府和拿捏人的手腕,早就是一堆枯骨了。哪还能在东真混的风生水起。 韩皇后缓缓颌首,“你说的很对。是我把她想的太简单了。”顿了顿,忽然又道:“也不知她回返大夏是福是祸。” 郑喜顺倾身为韩皇后斟上一盏热茶,茶香袅袅随着热气扑在韩皇后唇畔。 “娘娘,是福是祸的总归躲不过不是。” 韩皇后浅浅笑道:“我不躲也不避。只是想借她的势而已。”信手一指岁明宫方向:“把她母子俩除了,仹儿离那位子也就更进一步。” 岁明宫住着敬妃沈氏。她的儿子便是八皇子刘俶。刘仹是嫡出皇子,早就该被册立为太子。可是仪风帝久久未有动作。韩皇后觉得他是在等刘俶羽翼渐丰。 韩皇后也在等,她在等一个将沈氏以至于沈家连根拔起的契机。 郑喜顺敛眸垂首,笑着说道:“宫里静的久了无趣的紧,人多些热闹些,乐子也多些。” 韩皇后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细想想娜妥这性子倒也不错。爱憎分明,宁折不弯是个惹人疼的孩子。” “既如此公主殿下岂不是会对裴神机使心怀感激?”胡美莲颦了颦眉,“裴神机使有了靠山不就更难拉拢了吗?” 韩皇后眼中划过一丝冷厉,“那就让平邑与裴三不合好了。裴三可以不为我所用,但绝不能成为绊脚石。“ 胡美莲又道:“娘娘,明匡处置了姓尹的那俩兄弟。陛下留他一同用早膳。这步棋,明匡走得极妙。西厂使人去辽东救出长公主殿下的功劳不小,可还是没能压得住明匡。” “不急。凡事总有个过程。西厂底子不及东厂厚。哪能这么快就取而代之呢。”韩皇后撂下茶盏,“有岑禄在外策应,我在宫里轻松不少。但愿仹儿从宁夏回来之前,我能把那些碍眼的人扫个精光。” …… 四月底,一乘小轿把裴锦珠抬去尹家跟尹京拜了天地。成亲当晚,裴锦珠才知道尹京已经不能人道。她想要子嗣唯有将尹京的庶子养在膝下。裴锦珠气得逼通房跳井,闹的鸡飞狗跳。 尹氏拿了休书之后留在尹家将养身子。尹谷尹黍还在牢里蹲着,白氏尹氏和挨了板子的雷氏外加一个裴锦珠都不是省油的灯,自此尹家整日骂声不断。 关于尹家,尹氏和裴锦珠,裴老夫人不愿再提半句。 尤其是知道了裴锦珠居然借着钱薇的名义给韩鹤送信。更是把裴老夫人气的灌下一大碗天麻水。 裴庭文则辞官在家,有空就跟裴庭武聊聊生意经,也盘了两间铺子学着打理。 端午节刚过,平邑长公主带着独虎王子娜妥公主回到了京城。仪风帝与韩皇后亲自在宫门外迎接。 辽东战事处于胶着状态。石古苦联合了三五个小部族时常扰边,抢粮草抢女人,抢完了就跑。胡成宗与徐树几次合围都没能将其剿灭。 朝中就有人提出先撤兵。 可撤兵就等于放虎归山,待石古苦积蓄足够的力量必然要反扑。到那时再打损耗更大。 于是,仪风帝还是源源不断的把钱粮送去辽东,又颁令下去命各地衙署征兵。 书客居阅读网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79 饮宴 妆宦正文卷079饮宴尹氏和裴锦珠相继离开裴家,影响最大的就是裴锦琬,她比从前更加沉默寡言,除了晨昏定省轻易不出棠院。 裴锦瑶则终日埋在书堆里,无暇他顾。画符倒是成了唯一的消遣。她觉得经由这些日子的苦练确实有进步。但是离呼风唤雨还差老大一截。愁的他一把一把的掉头发。 裴家上下就连钱薇都拿钱去赌坊给她捧场。小密探和老文也跟着凑趣儿。裴锦瑶没敢问明匡和岑禄。这些人里数韦氏和裴庭武最实诚,他俩一人一万两。 两万两银子换成铜板的话能把裴锦瑶活埋好几个来回。 不过韦氏说了,要是赢了钱她分裴锦瑶一半。一赔十的赔率。赢了就有五万两。可要是输了,两万两就打水漂了啊。 跟赌徒讲道理是讲不通的。 裴锦瑶眼底下一片青影,握着手札唉声叹气。 小密探端来一碗百合绿豆汤放在桌上,“宫里送来帖子,请您赴宴去呢。” 赴宴?裴锦瑶满脸茫然的抬起头。 仪风帝好些日子没有召见她了,怎会无端端的叫她去赴宴。 “平邑长公主殿下不是还朝了吗?许是她想与您见上一面。”小密探有些担忧的望着裴锦瑶。前后不到一个月的功夫,神机使就瘦了一圈呢。吃饭也不开胃,就连他炸的肉都不怎么喜欢了。 裴锦瑶捏着羹匙淡淡的嗯了声。 平邑长公主进京,她没去瞧热闹,老文去了。听他说并没有摆很大阵仗。仪风帝原本是想到城门口迎接的,沈阁老晋言说辽东战事未平一切从简为上。 仪风帝听了他的话该改为在皇宫门口亲迎。 今晚仪风帝设宴为平邑长公主洗尘,明晚请的是宗亲。也是让独虎和娜妥认认亲的意思。后日外命妇入宫拜见长公主殿下。 而裴锦瑶收到的这张帖子却是后日。礼数上并无错处。毕竟她的身份比较特殊。 “那就去吧。”裴锦瑶喝了口绿豆汤,马上就笑了,“味道不错。” 小密探满脸雀跃。 “老文呢?”裴锦瑶问道。 小密探噔噔噔跑到门口大声一喊:“老文叔。” 片刻功夫,老文捧着一盘挂着水珠的樱桃来了。 裴锦瑶点点头,“这就是地方小的好处,要是像东厂那么大的地儿,喊破喉咙也没用。”一指对面的椅子,“你俩都坐。咱们聊会儿。” 小密探哎了一声,并着腿儿坐下。坐是坐,手不闲着,捧起瓷碗一下一下的磨丹砂。 老文取来缝了一半的袜子,做起了针线活。 裴锦瑶早就习惯了他俩的贤惠,喝完绿豆汤拿帕子印印唇角,“老文,你跟我说说平邑长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虽然她算是救了平邑的命,但她并不了解平邑。打听清楚这位长公主殿下的喜恶,免得犯忌讳。 老文抿着嘴想了想,道:“殿下话不多,很温和不是难伺候的主子。小的这也是听人说的。神机使想要知道些什么,小的再去打听就是。” “也没什么特别想知道的。就是怕说错话冒犯贵人。我现在的处境你们也看见了。从打上次进宫,陛下再没召见过我。吕国师却是恩宠不断。”裴锦瑶拈起一颗滚圆的大樱桃,十分愁苦的轻叹,“我得加倍小心才行。” 小密探赶紧安慰她,“您别灰心,以后肯定会好的。” 老文也说,“陛下要是不待见您,就不会让长公主殿下见您了。” “可我就是心里没底啊。你们看外头……”裴锦瑶手指着窗外,“……骄阳似火。一直没下雨地里旱的厉害。咱们院子里水井都快枯了。这不就应了吕国师的话么。再加上他三不五时的进宫去,陛下肯定信他多过信我。” 小密探垂下头,默不作声。 其实裴神机使说得没错。吕国师可不是个省油的灯。说不准陛下晾着神机使就是因为吕国师搬弄是非。 老文拧着眉头思量片刻,“若说忌讳,您不要在长公主殿下面前提邵家就是。” 邵家?裴锦瑶头一个想到的就是邵皋。 “这又是怎么个说法?” 老文把针扎在布面,有几分认真的说道:“长公主殿下与邵郎中的妹妹原是手帕交。后来不知怎的,她二人就断了往来。直到殿下去东真都没和好。” “邵郎中可是邵皋吗?” 老文嗯了声,“是他。武选清吏司的郎中。小的听人说这位邵郎中文武兼备,是个人才。貌似他与您的父亲还是同窗。不过,您父亲裴二爷比邵郎中有名多了。若不是裴二爷摔了马……”说到此处,老文忽然顿住,赧然的捂着嘴,“小的不该嚼舌。您避着点邵家的女眷就是。虽说时隔多年,曾经的恩恩怨怨殿下早就放下了。但您小心点总没坏处。” 裴锦瑶颌首道:“我记下了。” 他俩说话的功夫,小密探犹犹豫豫的看了裴锦瑶好几次,到底还是没能忍得住。 “那个……陛下吩咐今明两日赴宴的宗亲若是家里有十二三的姑娘都可以带上,据说是给娜妥公主选玩伴。不过,独虎王子今年恰好十三岁呢。” 裴锦瑶听懂了。给娜妥公主选玩伴只是比较好听的说法,根本的目的是为了给独虎挑王妃。虽说独虎才十三岁,但也不是马上成亲。等上个一二年都不算迟。 一旦石古苦伏诛,仪风帝把独虎送回东真称王。他娶宗室女为王后至少可保二十年不犯大夏。这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倘若独虎在大夏时有了子嗣,那就更让人放心了。 裴锦瑶捏着樱桃的手顿住,“独虎性情如何?” 老文沉声说道:“独虎王子是骑着马进城的。小的觉得他看起来颇有几分傲气。一点都不拘谨。” 眼下辽东战事未平,平邑母子三人须得借助大夏的兵马才能夺回王位。按理说,他们三个理应谨言慎行。而独虎这般不知收敛,究竟是刻意为之还是本性如此? 裴锦瑶思量片刻,“不知宫里属意何人为王妃。” 小密探把瓷碗放到桌上,“小的再煮些绿豆汤下晌给弟兄们送去。” 老文拿着针在头皮上刮了刮,淡定的笑着说:“小的晚上去赌两把。” 裴锦瑶给他个装满银锞子的荷包,“多输点。” …… 裴锦瑶也没闲着。她给西厂递个帖子,晌午吃过饭,捧着一方木盒到在西厂。 岑禄穿着常服坐在八角亭中,手里端一碗冒凉风儿的酸梅汤小口小口抿着喝。 裴锦瑶与他见过礼,将木盒放在石桌上,“小小薄礼还望岑督主笑纳。” 岑禄继续喝酸梅汤,眼皮都不抬一下,“送礼显得生分。裴神机使拿回去吧。”不是他清高,而是怕裴锦瑶有所求。皇帝陛下近些日子越发亲近吕琅,就连平邑长公主进城的时辰都是由他不算出来的。与之相比,裴锦瑶倒像是在晚娘手底下讨生活的苦命孩儿。 倘若裴锦瑶想让他帮忙在皇帝陛下跟前多多美言,那可就是难为人了。他这西厂都还没能站稳脚跟呢,哪里有闲情去管神机司的闲事。 所以他不收裴锦瑶的礼。 裴锦瑶莞尔一笑,“这给贵哥儿的几件小玩意。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用我家祖母裁褂子的料做的。”只要稍加打听就能知道岑禄心尖尖上的不是人也不是物,而是名叫富贵的大白猫。岑禄恨不能把它宠上天去。 贵哥儿?岑禄从酸梅汤里抬起脸。一件缂丝小斗篷跃入眼帘。颈下的扣钮是颗翠玉,上边用古篆体雕着“富贵”二字。岑禄欢喜的拿在手里摩挲,“这怎使得。” “瞧您说的。有什么使不得的。您别嫌手艺粗糙,我们家绣娘也是头一回给猫儿做衣裳,手生。”裴锦瑶从木盒里掏出一个小绣球摆到桌上。小斗篷,小绣球还有巴掌大的白猫布偶。 岑禄一件件拿起来仔细看,越看越高兴。看够了,岑禄翘着兰花指抿了抿鬓边的头发,“我替我们贵哥儿谢谢裴神机使。” “不谢。贵哥儿喜欢就行。” “喜欢。别看我们贵哥儿不会说话,心里明镜儿似得。”岑禄唇畔笑意尤甚,“裴神机使的好,我们贵哥儿记下了。你有事不妨直言。” 裴锦瑶颦了颦眉,神情有些愁苦,“想必岑督主也听说了。我后日要入宫觐见平邑长公主殿下……” “这风平浪静之下的暗流不是有心想躲就能躲得了的。”岑禄唇角微弯,“就算你立志要成高树,那也得好些功夫陪着不是?万一还没等长成就被大风卷的连根拔起,那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一棵好苗子?” 他将点心碟子放到裴锦瑶手边,“看在你惦记我们贵哥儿的份上,我就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想当年,我只能看到两种人——好人、坏人。从没想过这世间的好和坏并非是我所能认知的那样浅白。有的人貌似良善,实际是伪善。有的人看起来恶,却又比伪善可爱的多。我见识过披着人皮的妖魔,也跟心如铁石的美人儿打过交道。到后来,我也分不清孰好孰坏,孰善孰恶了。反正就这么着糊涂着过吧。” 岑禄复又端起酸梅汤喝了一口,“裴神机使何必固执己见。做藤蔓可比做高树轻松多了。” “多谢岑督主美意。然则,藤蔓无骨委实不够讨喜。” 闻听此言,岑禄哈哈大笑,直笑到眼角溢出泪来。如果有的选谁愿意做藤蔓不做大树呢。偏生他就是那个没的选的可怜虫。依附韩皇后实乃无奈之举,待他游刃有余的在仪风帝与韩皇后之间的夹缝中生存下来,想要的也就更多。 人,哪有不贪心的呢。 岑禄笑容灿烂,心底却是悲凉一片。 “既如此,裴神机使要坚持到底才是。否则,我们贵哥儿都瞧你不起。”语气淡淡,似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定不负贵哥儿所望。”说罢,裴锦瑶起身告辞。 岑禄手掌覆在那件缂丝小斗篷上,缓声道:“华阳宫的吉祥是自己人。裴神机使若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尽管吩咐。” 裴锦瑶顿住脚步,向岑禄略一颌首,“多谢岑督主。” 岑禄扭过头不去看她,轻叱,“目中无人的小家伙,早晚死无葬身之地。以后少来西厂,我嫌你晦气。”东厂有狗东西碍眼,神机司这位也不怎么招人喜欢。 裴锦瑶抿着嘴乐,“等忙完这阵,我再给贵哥儿送好玩的。” “嘁,谁稀罕。”岑禄拿起小绣球掂了掂,笑着嘟囔。 …… 是夜,仪风帝在华阳宫为平邑长公主母子接风洗尘。前来赴宴的皆是宗亲。 那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在平邑长公眼前走马灯似得匆匆闪过。有的她记得,有的却是半点印象也无。 仪风帝穿着家常衣裳,像是平易近人的长者,笑着为平邑长公主引荐。 十几二十年过去,平邑长公主眉宇间的怯弱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从容沉稳。仪风帝不由得感慨万千。他也在不是那个需要阿姐守护的少年。而今的他已是万万人之上的皇帝陛下,手握生杀予夺大权。 韩皇后望着与宗亲寒暄的平邑长公主,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正当她回想着从前的平邑何等模样时,一串爽朗的笑声响了起来。 娜妥擎着酒盏亭亭而立,站在她对面的是俊逸倜傥的刘仹。少女娇艳的面容好似在阳光下恣意舒展的桐花那样鲜活馥郁。 刘仹见惯了笑不露齿的大夏闺女,热情的东真公主令他狼狈不堪。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更不喜欢令他有这种感觉的娜妥。 娜妥丝毫没有察觉到刘仹的不喜,她将酒盏向前倾了倾,“表哥,我敬你。”不等说完话,就把满满一盏酒倒进嘴里。 刘仹瞪圆了眼睛。 色泽如金的金华酒味甘而性纯,入喉绵软不烈。好酒更需细品。刘仹暗自腹诽娜妥暴殄天物,嘴上却道:“娜妥表妹好酒量。” 韩皇后强压下心头不悦,对刘仹说道:“仹儿,不要让娜妥吃那么多酒。” 娜妥反手拭去唇边残酒,又咯咯地笑起来,“我们在东真喝的酒比这有劲儿多了。”她仰起脸朝韩皇后眨巴眨巴眼,天真无邪的样子像是不谙世事的幼童。 韩皇后慈爱的向她招招手,“娜妥快来,挨着我坐。” 娜妥牵起刘仹的衣袖,“皇后舅母,我想跟仹表哥喝酒嘛。” 书客居阅读网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80 难为 妆宦正文卷080难为刘俶的眉目随了敬妃,举手投足间已有些许雍容的气度。一角衣袖攥在娜妥手中,少年的脸颊泛起红晕。不是因为害羞,而是恼怒。从小到大没人敢强迫他做任何事。所谓的公主不过是虚名罢了。若没有大夏出兵相救,她还是石古苦的阶下囚呢。 少年将不耐与忿忿深埋于眼底,向娜妥浅笑道:“我实在是不胜酒力。还请娜妥表姐放过我吧。”手上用力,将衣袖从娜妥手中缓缓扯了回来。 娜妥热切的目光投在他那双清湛的眸子里,欢喜极了。回京之前,平邑就将几位皇子的近况打探清楚。以她对仪风帝的了解,刘俶最有可能继承帝位。于是,平邑命娜妥多多在刘俶身上花些心思。娜妥心不甘情不愿的应承下来。见到刘俶之后,娜妥就把先前的不甘不愿抛到脑后去了。她喜欢面前这个温文俊朗的少年。 敬妃笑着打趣,“酒好喝也没这么喝的不是。明日后日还有宴会呢,还是悠着点的好。” 韩皇后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谁说不是呢,仔细伤了身子。” 刘俭拿着把镶嵌宝石的短匕放在独虎手上。听到娜妥撒娇要跟刘俶喝酒,俩人不约而同的仰起头瞟了一眼,又不约而同的移开目光继续摆弄漂亮的小匕首。 平邑长公主的归来,果然给这深宫增添了不少乐趣。胡婕妤勾起唇角,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便又将视线投向仪风帝。仪风帝正与平邑促膝说着什么,神情有些凝肃。 仪风帝仰起脸来,看了看娜妥再看看刘俶,手捻胡须,笑着对平邑说道:“娜妥活泼的很呢。一点也不像阿姐。” 应该说平邑生活在大夏皇宫的那十多年里是隐忍而又饱受束缚的。生母的身份不够贵重。直到她去东真和亲,平邑都在尽己所能的保护着弟弟。 韩皇后端起酒盏碰了碰唇,借此掩饰她对娜妥的厌烦。明明是已经及笄的大姑娘了,偏生做出一副少不更事的样子。说起话来拿腔拿调,愈发显得小家子气。 敬妃对缠着自己儿子喝酒的娜妥亦无好感。东真民风剽悍,她这回算是见识到了。要是京城的闺秀这样大胆,怕是要被口水淹死的。她给刘俶递个眼神,刘俶便起身更衣去了,借故躲开娜妥。 他一走,娜妥蹦蹦跳跳的凑到刘俭与独虎中间,三个人聊的很是热络。 孩子们相处融洽,仪风帝欣慰的对平邑长公主说道:“看着他们,我真觉得自己老了。” 平邑长叹一声,“不论你老成什么样儿,都是我的弟弟。” 仪风帝闻言动容,轻唤道:“阿姐。” 平邑微微一笑,抿了口酒,“我还记得去往东真前夜,你拿着一壶金华酒来与我共饮。那时我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你了,心里难过的极了,想哭却又害怕你也跟着哭伤了身子。于是,我就强忍着。从出宫门到东真,我偷偷哭了一路。见到大王时,眼睛都是肿的。他没有责备我,还亲自用茶叶帮我敷眼睛。他对我的好,这辈子我都忘不了。这一双儿女,是我在东真血脉相连的亲人。独虎小时候与你很像,我常常错把他当成是你。” 仪风帝紧抿着唇,不发一语。 殿中间或响起的酒盏相碰的声音,好似与平邑沉静平稳的嗓音相合,那样动人却又那样的孤清。 平邑用指腹抿去眼角溢出的泪珠,“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你,我死也无憾了。” 仪风帝想说“阿姐,不要说这等不吉利的话。”却又强咽下去,执起酒盏灌了自己一大口酒。 倘若这宴会只是单纯的亲人相见,那该有多好。可惜他们姐弟背后是两个不同的国家,需要他胡考量权衡的实在太多。仪风帝状似无意的瞟了眼娜妥,唇角坠了坠。 …… 宴会散后,仪风帝并未急着走,而是留在华阳宫里与平邑吃茶闲谈。 两人分开了那么久,存了一肚子的话怎么说都说不完似得。 “公主府要等到八月才能建好。阿姐你就安安心心的在宫里住着。这样方便我照顾你。” 平邑轻轻地嗯了声,“不知仹儿什么时候回来。”她对韩皇后的这个儿子有着极大的好奇心。 “怎么也得过了六月。”仪风帝回应的并不热络。他从娜妥对刘俶的态度看出平邑的谋划。不得不说,他的姐姐的确十分了解他。哪怕多年未见,仍能准确无误的猜透他的心思,知道他对刘俶寄予厚望。 正因为寄予厚望,刘俶的婚事更得慎之又慎。 他不可能让刘俶与娜妥亲上加亲。实际上,仪风帝不打算让娜妥嫁给他任何一个儿子。倘若娜妥想要留在大夏,至多是在勋贵子弟中择一个。可显然平邑并不满足于此,她想要的更多。 “我听西厂的人说,给你送密信的小姑娘是南宫末的弟子?”这一路上平邑听说了许多关于裴神机使的传闻。 初时,平邑并不讨厌这位间接救了她母子三人的小姑娘,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喜欢想要亲近的。可传言听的多了,平邑品出几分吕国师对裴神机使的质疑。平邑一直都记得先帝对吕琅的信重与推崇。所以她对裴神机使也有些猜忌。 先人入梦、谶语、南宫末的弟子、神机使等等词语频繁的用在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身上,离奇的像是个骗局。 尤其是在得知吕琅与她立下那样的字据之后,平邑觉得这位裴神机使愈发不可信了。 仪风帝点点头,“是。她是南宫末的弟子。” “是她说自己是南宫末的弟子。“平邑端起茶盏,润了润后宫,”但没人能够证实。做梦而已,真或假只有她知道。我回京途中有不少关于她的逸闻。民间把她传扬的神乎其神,这样可不好。她现在根基不稳尚且搅不起风浪。假以时日成了气候就难以掌控了。就好比明匡日渐做大,你不是就得想方设法弄个西厂制衡吗?” 平邑轻声细语指点着仪风帝的江山。 “更何况有陈继麟这个先例在前,你怎能不防备呢。依我看,吕国师就很好。他是历经两朝的老人了,年纪大阅历深。能让先帝爷放心使唤的人,总不会太差就是了。对了,你有没有查过裴神机使,她家里跟石古苦有没有勾连?” 仪风帝面上云淡风轻,与亲人团聚的欢喜却一寸一寸凉薄下去。他差一点就忘了,他的姐姐做了十多年的王后,早就不是那个在宫里不受宠的公主了。 “没有。东西两厂都查过了。”仪风帝道。 “就算东西两厂都查过,也不能掉以轻心。待我见一见她就知真假。她骗不了我的。”平邑啜了口茶,“阿姐这么做是不想你被人糊弄过去,可不是恩将仇报。不管怎么说,她也算是救过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会赏赐她的。” “阿姐看着办就是了。” 平邑立刻高兴起来,声音也跟着欢快了,“我在东真的时候,赏罚很分明的。大王说我行事颇有风范。”提及被亲生儿子杀死的卓鲁珲,平邑满面哀伤,喃喃着,“要不是石古苦那竖子犯上作乱,我们母子三人岂会如此狼狈。” 仪风帝将心中那点不悦暂且抛下,专心安慰平邑,“阿姐休要为此伤神。辽东有胡成宗有徐树不日就会将石古苦等一众叛贼铲除。到时候,独虎就是东真大王,阿姐便是王太后了。” 平邑挤出一丝笑容,“徐将军骁勇善战,徐二姑娘也是将门虎女,排兵布阵很有章法。娜妥总是缠着徐二姑娘,她俩有说不完的话。从辽东启程那日,娜妥趴在徐二姑娘怀里哭个不停呢。她俩像亲姐妹一样。” 他的姐姐不但觊觎他最心爱的儿子,还刻意拉拢大夏的女将军。平邑的这番话并没有取悦仪风帝,倒像是在他心里埋了一根刺。 仪风帝面带微笑,“徐二姑娘屡立奇功,我想指一门好亲给她。” 平邑眸中似有火苗跃动,“她那样的姑娘一般人配不上的。” “是啊。徐二姑娘的确不错。阿姐也帮我挑一挑。决不能辱没了她。” 平邑笑着应是,“等过些时候,徐二姑娘回京我让娜妥问问她的意思。小姑娘的心思不好胡乱猜的。问清楚了才好做主。要不然好心办了坏事可就真是罪过了。”话锋一转,问道:“怎么不见夕颜宫的妍美人。你不是最宠爱她的吗?洗尘宴都不露面,架子端的也太大了些。” 仪风帝一时语结。 “皇后都免了她晨昏定省。想必也是因为你吧。”平邑一副过来人的语气,“既是宠妃就更要识大体懂规矩。哪能真就不去给皇后请安了呢。这也太任性了。你可不能再继续宠下去了,得给她立立规矩。这样吧,等我闲了让她来过来陪我说说话。” “她身子骨弱的很。皇后体恤她。”仪风帝的解释显得那样苍白。 “皇后体恤,她却不能恃宠而骄,这是两码事。”平邑看仪风帝的眼神像是在看自己的儿子,充满了慈爱,“既然你属意俶儿,就更应该多给皇后些脸面。” 放眼朝堂后宫还没有人敢当面点破他究竟想让哪位皇子继承皇位。刚刚还朝的平邑长公主居然一语道破天机。仪风帝差一点张口斥责“大胆”,却又生生忍住了。 “我并没有格外看重俶儿。”仪风帝微微浅笑,“细论起来,仹儿担的差事是最多的。能者多劳嘛。待他从宁夏回来,阿姐见上一见就知他有多么出色。” 平邑似乎被打动了,“是么?我倒是觉得俶儿就已经很出色了。毕竟他的是敬妃所出,教养上更加出色。” 比起万事都要靠自己的仪风帝,刘俶确是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沈氏很是花了一番心思的。”仪风帝呵呵地笑着说。 “俶儿的婚事定下了吗?”平邑垂下头,“娜妥是个跳脱的性子,虽说俶儿比她小两岁,却是少年老成,沉稳的紧。难得的是,娜妥初次见俶儿就跟他相处的十分融洽。” “俶儿才十三。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自然跟娜妥能玩到一处。等再过几年就不一定了。”仪风帝心底怒意越聚越多,说起话来隐隐约约显露出些许,“京城好儿郎多得是,要人才有人才,要样貌有样貌,阿姐慢慢挑就是。” 平邑抿紧唇角。 除了刘俶,哪个好儿郎能让她的宝贝女儿做大夏皇后? “京城最好的儿郎不全都是你家里的吗?论身份论才学,哪还有比俶儿他们更出色的了。”平邑嗔道:“你这也算是自卖自夸了吧。” 仪风帝隐在袍袖下的手掌紧紧攥成了拳。他万万没想到,平邑的胃口如此之大。竟然打定主意要把娜妥硬塞给他最看重的儿子。 “时候不早了,阿姐早点歇着吧。”仪风帝站起身,面上笑容褪了个干干净净。 难道她的女儿配不上刘俶吗?平邑按下心头不快,亲自将仪风送到门口。 出了华阳宫,仪风帝快步走在静静的甬路上,微甜的夜风勾起了他心底的怒火,“阿姐变了!”他低吼着,“她再不是以前那个一心为我着想的阿姐了!” 冯嘉亦步亦趋跟在仪风帝身后,大气都不敢出。 平邑长公主没回来的时候,仪风帝几乎天天把她挂在嘴边,盼她早日进京团聚。然而,真正团聚了,矛盾也跟着来了。冯嘉撩起眼皮看了看头顶的那轮弯月。其实变得又何止平邑一人呢? 仪风帝背着手急匆匆的踏进迎禧宫。来不及梳妆的敬妃散着头发迎驾。她没想到深更半夜的仪风帝会到她这里来。 敬妃觑一眼脸上带着薄怒的仪风帝,小心翼翼的拧了巾子给他擦手。热热的巾子贴到掌心的刹那,熨帖极了。仪风帝舒口气,沉声道:“俶儿的功课马虎不得。让他多用点心。独虎那里让俭儿带他玩就是,我看他俩倒是挺投缘的。” 敬妃听出话中意味,心下一松,“是。妾身会多多督促他的。俶儿骑射都马马虎虎,跟独虎王子也凑不到一块去。” 仪风帝脸色好看些了,“你近来不是身子不大爽利么,不要多出去走动,别过了病气给阿姐。” “妾身吃了酒回来时叫风一吹头就痛起来。明日一早就着人请太医诊脉。”敬妃掩着嘴轻咳几声。 仪风帝执起她的手轻轻拍了两下,“难为你了。” 书客居阅读网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81 觐见 妆宦正文卷081觐见次日一早,敬妃就染上了风寒,病势汹汹。太医诊过脉之后,迎禧宫的小厨房传出阵阵浓郁的药香。娜妥得知敬妃生病,便命人包了不少好药前来探望。到了迎禧宫却被宫人挡在门外,说是太医嘱咐的,敬妃要好生休养不能劳神见客。娜妥只得怏怏的回到华阳宫去。 宫里发生的事对神机司的影响不大。 裴锦瑶坐在廊下的小杌子上吃冰雪冷元子。韩鹤蜷着两条大长腿,笑嘻嘻的问她:“好吃吗?” 就见嫣红的小嘴儿一张一合,“好吃。” 韩鹤笑得像是拐卖小孩儿的坏人,“那你能教我飞天遁地,撒豆成兵吗?” 裴锦瑶横他一眼。找错人了吧。她要是会飞天遁地,撒豆成兵还用得着受吕琅的闲气? “开玩笑,开玩笑。”韩鹤尴尬的摸摸鼻子,“我知道你们这样的高人不轻易收徒。我就是随口问问。” 自打两人在从众居吃了顿饭,韩鹤隔三差五的就来神机司套交情。还经常问一些古古怪怪的问题。例如,邪祟跟鬼打架到底哪个能赢。黔南和京城的露水味道有何不同。取黑狗血就得要狗命,是不是太残忍了些?有没有代替黑狗血的血呢?用十恶不赦的人的血就很好啊,还能为民除害,一举两得。 裴锦瑶时常被他问的哑口无言。但也不觉得讨厌。毕竟他每次都不会空着手,鲜果点心一买就是三份,给小密探和老文的打赏也不少。 “跟你说件事,你别生气。”韩鹤道。 裴锦瑶呵呵干笑,“怕我生气就别说了吧。” “说还是要说的。不说我心里难受。“韩鹤清了清喉咙,“鹿璟真人赌你求不来雨。押了一千两。我紧跟着就追加了一万两。银子是小,咱们神机司的气势不能输不是。” “你可真是吃饱了撑的。”这话她忍了许久,终于说出来了。前前后后两万两银子了。“你要是嫌钱多,不如办疠人坊或是慈幼局。也能落个好名声。” “我就是想帮你造造声势。反正都帮过一次了,就索性一帮到底。你也不用觉得欠了我的情儿,我就是觉着你这小院整的不错跟你说话也不费劲儿。得空过来坐坐挺舒心的。” 弄得跟受了老大委屈似得。裴锦瑶白他一眼,专心吃冷元子。 “你说的疠人坊和慈幼局我记下了。等七皇子回来了跟他一块斟酌斟酌。”韩鹤觉得这个提议正经不错,能为刘仹赚取贤德的好名声。 反正最终受益的都是百姓,谁做都一样。裴锦瑶咬着羹匙嗯了声。 “明儿你去华阳宫别带着嘴去。在外边说话再难听,人家看在你年纪小不懂事份上不跟你一般见识,在宫里就不成了,说不得就招来杀身之祸。尤其娜妥性子急躁,惹上她就跟捅了马蜂窝一样样的。”韩鹤颇为郑重的说道:“长公主殿下想让她嫁到京城,凡事留一线以后好相见嘛。” 也不知是谁喜欢把事做绝了的。裴锦瑶不情不愿的应道:“我晓得了。” 韩鹤丢给她个算你识相的眼神儿,站起身理理衣袖,“走啦。回去换身衣裳,晚上进宫吃好吃的去。” 裴锦瑶凉凉了。” 胡美莲不由得想起娜妥骄纵的神情。像她那样没规没距的女孩子别说皇家就连一般的官宦人家也不会愿意娶回去的。 “平邑刚动了把娜妥嫁给俶儿的心思,敬妃就病了。由此可以看出陛下不愿促成此事。我们先从旁看着他们较劲。这场戏定然精彩纷呈。”韩皇后吐口浊气,“平邑见着吕琅了?” “见到了。”长公主殿下与独虎王子游御花园时偶遇吕国师,他们在赏春亭里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吕国师对裴神机使明褒暗贬,长公主殿下倒是对裴神机使极为回护。但也没有斥责吕琅。” 闻言,韩皇后轻笑出声,“这个吕琅还真是迫不及待。” “兴许长公主殿下或多或少都是念着裴神机使的救命之恩的。”胡美莲犹豫片刻,问道:“要不要在长公主殿下跟前多编排些裴神机使的不是?” 华阳宫的宫人多是韩皇后安插进去的眼线,想要递话或是掌握他们的行踪易如反掌。 “不用多此一举。”韩皇后张开眼,“平邑知道自己在宫中的一举一动都会落入有心人的眼睛里。她又怎会明明白白的表露出不喜裴三?如此,岂不是恩将仇报?至于她心里怎么想,只有她自己知道。你着人探探她给裴三的赏赐便知端的。” 胡美莲恍然道:“长公主殿下命人取出一对玉麒麟包了起来。想必是给裴神机使的。” “玉麒麟?是那对高丽国进贡的?” 那对玉麒麟仪风帝也喜欢的紧,把玩了几日才收到库里去的。平邑回京,仪风帝就从私库里挑了些摆件送到华阳宫去。其中就有那对玉麒麟。赏给裴三的话,绝对是抬举她了。 “不是。高丽国进贡的长公主殿下命人摆在寝殿了。她拿出的这对貌似是益州知府送的。” 平邑从辽东到京城,沿途许多官员孝敬。回宫以后那些礼物也一并入库。 韩皇后啧啧两声,“亏她能送的出手。”继而便笑出了声,“再怎么说,裴三也算是救了她娘仨的性命。要赏就重重的赏,谁还差那点东西不成。就赏俩玉麒麟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她以前不是这么促狭的人儿啊。怎么去了趟东真反倒小气起来了。” 胡美莲不好妄议长公主,默不作声的继续帮韩皇后揉腿。 韩皇后嗤笑,“也别说她促狭。她娘仨能捡条命就算万幸了。好不容易攒那么点金银珠玉,还得留着给娜妥当嫁妆。”顿了片刻,“夕颜宫那位不露面,她心里肯定不痛快。没准儿又要闹出乱子来。”抬手拢拢鬓发,唇角弯弯,“闹得欢才好呢。” …… 宫宴这日裴锦瑶穿着官服,特意把眉毛描的黑一点,显得英气又凌厉。再加上近些日子裴锦瑶瘦的脸颊没了肉,看人的时候敛去眸中笑意,便多了几分凌厉强势。 她要的就是这份凌厉强势,本来年纪小就容易吃亏,平邑再拿她当软柿子捏可不行。 裴锦瑶对着镜子照了又照,觉得挺满意。跟老文打了声招呼,背着手溜溜达达的出了东华门往皇宫走去。 据老文打探回来的消息,仪风帝属意福王的年方十二的侄孙女刘晗。刘晗的父亲刘肃是宫里的红甲将军。虽说品级不高却担着皇帝陛下的安危大任。福王又是宗正,颇受人敬重。刘晗跟独虎年纪也相当。 于是在昨日的晚宴上仪风帝便流露出些许结亲的意思。福王与刘肃自是乐见其成。平邑始终都是淡淡的,仪风帝把话头递过去,她只是草草应付对刘晗不甚热络。她这番表现等于拂了仪风帝的面子。仪风帝面上没有流露出不悦,但散席之后并没有留下与平邑吃茶闲谈已经说明了态度。 裴锦瑶也觉得平邑不加掩饰的拒绝了仪风帝的好意委实不够聪明。就算独虎顺利当上东真大王也是要仰大夏鼻息而活。仪风帝能将宗室女许配给独虎以后也会对他多加照拂。将士们还在辽东与石古苦苦战,平邑却在宫里打她自己的小算盘。她若是回东真做王太后,估计用不了多久还是亡国的命。 裴锦瑶仍旧没有小羊车可以坐。腿儿着到在华阳宫。 小黄门将她引到偏殿。裴锦瑶站在门口就闻到了熏香脂粉杂糅的味道。冲的她脑袋瓜子涨呼呼的难受。 大妆妇人们三五个聚在一处,或端茶或品点心,不时的低声交谈几句。着官服佩药玉的裴锦瑶就显得格外惹眼。她气定神闲的略略瞄了一眼,撩袍迈过门槛随意挑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宫婢马上捧来香茶点心。 裴锦瑶礼貌谢过,端茶来吃。 约莫等了半个多时辰,宫婢才来宣她觐见。裴锦瑶揉揉喝饱水的肚子,慢吞吞的起身随她进到正殿。平邑长公主坐在上首,她身穿正红宫装,头戴凤翅金钗,虽不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却也称得上是端庄姝丽。不过神态略微严肃,让人觉得难以亲近。她身侧是一位十五六岁的姑娘,眉眼与她肖似,穿着也极是隆重华丽,与她的年纪并不相称,也让她少了些许少女该有的伶俐生动。 这母女俩像是要给裴锦瑶一个下马威似得。见她进来,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平平正正的好像不会笑似得。 同在殿中的还有胡婕妤和徐树的夫人以及邓镇的夫人。 邓太太坐在锦凳上,面色无波,心里却惴惴。她与平邑或是胡婕妤都没什么话说。与徐夫人就是点头之交,也不大熟悉。可偏偏平邑把她留下来当陪客。且长公主殿下比皇后娘娘端的架子还大。邓太太哼哼哈哈的应付着心累的不得了。甫一见裴锦瑶,邓太太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都说他乡遇故知称得上人生大喜事。要她说,深宫遇有熟人才真真让人欢喜。 平邑在大夏时没什么机会与官宦女眷打交道,此番召见外命妇是仪风帝的恩宠不假,她也想借此机会为娜妥铺平道路。平邑原本想让敬妃来帮忙搭个桥,接个话什么的。敬妃这一病,不得不换成胡婕妤。她也是将门出身,而且胡成宗与徐树一同在辽东打仗。她跟徐家人碰在一块儿绝不会冷场。 单看样貌,徐树的夫人是个和婉的。但她能教出徐二姑娘那样能上战场杀敌的女儿,绝不会是人人搓圆捏扁的面团性子。 裴锦瑶心念电转,匆匆收回目光撩袍跪倒,“神机司裴锦瑶拜见平邑长公主殿下,娜妥公主殿下。” 平邑微垂眼帘,沉声道:“起来吧。”言语间似有些许施恩的意味。 裴锦瑶微微翘起唇角掩住内心的不喜。先不说她也算是救了平邑娘仨的命,就是没有这份恩情,东真的王后也不该对大夏臣子这般轻慢。 裴锦瑶又给胡婕妤等人见过礼。平邑没说赐座,裴锦瑶便直身立在殿中。 从她进来到现在,娜妥的目光一直黏在她身上。许是端坐着太累,娜妥扭动着腰身,偏头对平邑说道:“母亲,想不到裴神机使如此年……年轻。”她的大夏官话说的很好,字正腔圆不带半点口音。 怕且是想说年纪小吧。裴锦瑶垂眸,默然不语。看起来平邑母女对她没有丝毫好感,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轻视的。难道是因为她太小,亦或是别的什么原因。裴锦瑶懒得去探究。 “是啊,裴神机使年少有为。“平邑螓首微顿,发间步摇随着动作发出清脆的响声,她撩起眼皮望向裴锦瑶,”多亏了你,我们才能回返大夏。”扬手唤来宫女,“将那对玉麒麟拿来赏给裴神机使。” 话虽如此,却没有半分致谢的诚意。从始至终都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架势。 裴锦瑶暗自叹口气,撩袍跪倒谢恩。 平邑涂着猩红蔻丹的手指轻轻抬起,声音低沉,“起来吧。” 按照老文的说法,平邑性子和顺。可眼前这位的做派,明显是有意留难。 裴锦瑶不由得收拢心绪小心应对。 宫婢捧来早就预备好的玉麒麟,裴锦瑶瞄一眼就知这是随意赏赐的。她本就没指望平邑报答,所以也不觉得失望。就是单纯的不喜欢平邑对她的态度。 裴锦瑶神情如常,并没有因赏赐而感激涕零。这令得平邑和娜妥心里都不大爽利。 娜妥睖了裴锦瑶一眼,对徐夫人说道:“临行前徐姐姐送了我一把削铁如泥的短匕。我很是喜欢。“笑意满满就快从眼底溢出来,”徐姐姐真可谓是巾帼不让须眉。” 书客居阅读网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82 和气 妆宦正文卷082和气徐夫人欣慰的笑道:“怡姐儿自小就爱舞刀弄棒。她能去辽东也算是全了心愿。” 平邑也跟着笑起来,“徐二姑娘只比娜妥大两个月,性子却极沉稳。” “殿下谬赞了。”徐夫人貌似不想冷落裴锦瑶,便随口问一句,“裴神机使比我们怡姐儿小吧?” 女孩子穿着官服显得有些清瘦。一双眼盈盈亮亮,嫣红的嘴唇轻轻抿着。听清了徐夫人的问话,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微微颌首应声是。 徐夫人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讪讪的抓了颗杏仁嚼了起来。 娜妥目光停在裴锦瑶脸上,娇憨的问平邑,“母亲,裴神机使可以经常进宫来陪我说话吗?徐姐姐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她不在我都要闷坏了。” 平邑轻笑出声,爱怜的抚了抚娜妥的面颊,“裴神机使是要上衙应卯的。” 换做一般人兴许就顺着杆儿爬上去,谄媚的说自己闲得很,愿意跟公主殿下一块玩什么的。毕竟平邑是仪风帝一奶同胞的姐姐。想讨好都找不着机会。 可裴锦瑶有一大堆的书要看,根本没有闲情跟平邑母女俩虚与委蛇。再说娜妥明显待徐二更加亲密。但是亲密归亲密,踩着她裴神机使的肩膀向徐家示好就太不厚道了。而且,娜妥刻意表现出的天真无邪着实令人反胃。 裴锦瑶正色道:“回禀长公主殿下臣不仅要应卯,也要处理公务。”她很忙的,除了看书画符还得督促阿发种菜做饭磨丹砂呢。 平邑长公主的笑意一点一点褪尽,眸中现出几丝不满。吕国师说的没错,这位裴神机使不见得本事有多大,但是却孤高的很。自以为是南宫末的弟子就能够目空一切。 娜妥不高兴的撇撇嘴,娇嗔道:“啧啧,有什么了不得的公务非得裴神机使处理啊?” 裴锦瑶就纳闷了。从进来到现在,拢共说了没几句话,为何平邑和娜妥好想跟她有仇似的。就算没有她那封密信,刚刚还朝的长公主也不该对臣下是这样的态度。说白了她就是个带着孩子回娘家的寡妇,要不是身份贵重娘家根本容不下她。可她不低调行事也就罢了,反倒张牙舞爪的显示公主的权威。 说她是小丫头,不就是没把她这个神机使放在眼里么?裴锦瑶暗暗叹口气。她小细胳膊拧不过人家长公主的粗大腿。那就认个怂不拧了呗。没什么大不了的。 裴锦瑶不接话茬,直身立在那里默然不语。 邓太太看出情势不妙,端起茶盏假模假式的吃两口,赞道:“上洞茶清冽呢。”笑吟吟的看向裴锦瑶,眼睛里流露出些许关心。 徐二太太拿帕子印了印唇角,觑了眼面色无波的平邑。 平邑用眼角扫了扫邓太太,沉声道:“虽说神机司不如从前繁盛,琐事也是不是少的。毕竟裴神机使还担着公职不是。“顿了顿,叹口气,”像吕国师那样不求利禄的世外高人能有几个?” 裴锦瑶暗自松口气。原来平邑是在为吕琅抱不平。 娜妥倨傲的扬起下巴,看向裴锦瑶,“裴神机使不是还跟吕国师立下字据了吗?要是求不来雨就卸去神机使一职。这可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平邑瞪圆了眼,十分吃惊的样子,“还有这等事?没看出来裴神机使是个烈性儿的。终归年纪小不够稳重。怎好凭意气行事呢?陛下重开神机司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事陛下也是知道的。他答应给我们做个见证。”裴锦瑶语调平稳,没有半点恼羞成怒的样子。既是把仪风帝搬出来,平邑自是不好揪着不放。 娜妥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无趣极了。 平邑恨不能撕碎女孩子那张淡然平静的脸孔。任何无法掌控的人或事都足以令她发狂。她也不喜欢面前这个小小年纪却能做到宠辱不惊的裴神机使。 “裴神机使与娜妥公主年纪相仿佛,可娜妥公主更讨喜呢,天真可爱又活泼,也比京城的女孩子爽直。”胡婕妤说道。 这话可褒可贬,端看如何理解。 天真可爱活泼放在七八岁的女童身上正应景,换做十五六岁的一国公主,就有点缺心眼的意思。比京城的姑娘爽直也可以说是不懂礼数。裴锦瑶觉得胡婕妤说话挺讲究的。 邓太太暗自可怜起裴锦瑶来。十二三岁的小人儿,还没来得及学会八面玲珑就被娜妥这般刁难。她偏头瞧了瞧雍容自若的胡婕妤,有点拿不准这位贵人的用意。不过,胡婕妤对平邑就是淡淡的,不甚热络也绝挑不出错儿。想来宫里也不是人人都想逢迎平邑长公主的。邓太太忍不住撇了撇嘴。说什么金枝玉叶,还不就是借着仪风帝的势狐假虎威么。她徐家跟平邑已经有了默契?胡婕妤垂下眼帘,兀自思量。 平邑睨了眼裴锦瑶,淡淡的道声:“乏了。”便命人送裴锦瑶去偏殿等候赐宴。 …… 宴席开在御花园。平邑与娜妥换了身更加雍容华贵的衣裳,重新梳妆端坐上首。 裴锦瑶在末席。边吃边看平邑与人酬酢。娜妥还是那副娇憨的模样,时不时咯咯的笑几声。 关于娜妥公主命格贵重的风儿也悄然传开。 在崇贤殿批阅奏折的皇帝陛下听说此事,脸上似是结了冰,冷声道:“好一个命格贵重。吕琅胆子不小,手都伸到宫里来了。”挑眉看向冯嘉,“阿姐与他昨日在御花园遇见,你怎么没有回禀?” 冯嘉躬身道:“陛下恕罪。昨日吕国师和长公主殿下在赏春亭先是聊了会神机司以及裴神机使。之后长公主殿下把宫人都遣开了。”毕竟是皇帝的姐姐不好做的太过分。 仪风帝讥诮道:“东真公主想执掌我大夏六宫,也得看我许不许。阿姐未免太不把我这个国君放在眼里了。” 冯嘉道:“长公主殿下问裴神机使什么样的儿郎能配得起娜妥公主。裴神机使说,一事不烦二主,让吕国师再给算算就是。” 仪风帝笑起来,“这个裴三。可真有她的。”转而又问,“皇后知道了吗?” 冯嘉道:“皇后娘娘赐八宝黄粱饭到御花园。说是天气炎热,吃五谷通窍。” 闻言,仪风帝笑得前仰后合。 “皇后居然还是这般诙谐。”仪风帝一扫心中郁气,道:“裴三那里叮嘱伴伴好生照应着。待求完雨,我再好好赏她。吕琅那里先不要惊动。隔三五天召他进宫坐一坐。” 冯嘉应了声是,“七皇子殿下捎回好些枸杞果,奴婢打发人给各宫都送了些去。” 仪风帝敛去唇畔笑意,“出去办差还知道捎东西回来。倒是长进了。” “殿下仁孝。” “好是好。可惜不是最好。”仪风帝叹惋道。 …… 裴锦瑶吃席从来不装假。可一回到神机司,还是觉得肚子饿。 小密探端来给她留的午饭,:“小的就知道您在宫里用不好。咱们家常饭菜不金贵但是吃着香还管饱。” 裴锦瑶嗯嗯应着往嘴里扒饭。 老文调了蜜水放在她手边,“长公主殿下对您还和气?” 小密探拽拽老文的衣袖。还用问么?光看桌上的玉麒麟就知道了呀。要说初次觐见这赏赐不薄,但是跟裴神机使的那封密信比起来,就跟没送一样。 要是拿裴神机使当救命恩人还能如此怠慢么? 老文挑挑眉。贵人们的心思哪有那么容易猜呢。说不定许给裴神机使升官之类的。那不比赏金赏银实惠多了? 小密探拇指搓搓下巴。这倒也是。可没听说过哪个神机使是正一品的,从始至终就是从八品,连八品都够不上呢。 裴锦瑶把嘴里的饭咽下去,“和气极了。” 老文和小密探雀跃的对视一眼,就听裴锦瑶继续说道:“就差赏我俩大耳刮子了。” “不应该啊。”小密探并着腿儿在裴锦瑶对面坐下。老文扶着他的肩,沉吟片刻,“说不定是吕国师捣的鬼。” 裴锦瑶赞赏的看了他一眼,“是啊,就是姓吕的那根搅屎棍作怪。”说完继续扒饭。 老文和小密探满脸嫌弃的咦一声,“您正吃着饭,就别说那个字了吧。” 裴锦瑶抹抹嘴,“哪个字?屎屎屎?” 对面两张脸立刻黑的跟锅底一样。 裴锦瑶没心没肺的笑着把剩下的饭吃完,碗一推端起蜜水喝了口,“你们能不能帮我办件事……” “您要是想教训姓吕的只管吩咐。”小密探掰着手指头,“扒他钱袋或是堵在死胡同里暴揍,也可以放疯狗咬他。您要是不想见血,就找暗娼污他名声。” 老文缓缓颌首,“再弄出个孩子让他养着去。” 小密探竖起大拇指,“姜还是老的辣!” 裴锦瑶愁的想再吃一碗饭,“我是想让你们查查平邑长公主跟徐家是不是暗中勾连。” 徐夫人不会无缘无故跟平邑一个鼻孔出气。要说是因为徐二姑娘和娜妥交好,也不是没有可能,但还是差了点什么。 裴锦瑶忽然灵光一闪,“长公主会不会想让徐二姑娘嫁给独虎啊?” 照平邑和娜妥对徐二姑娘不正常的热情来看,并非没有可能。徐二姑娘是女将,独虎娶了她就等于笼络了徐家。 书客居阅读网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83 窘迫 妆宦正文卷083窘迫徐家满门名将,麾下有不少可用的人才。他日独虎若成了东真大王,可以借徐家的力吞并周边小的部族或是让徐家出人帮忙练练兵,一点一点的壮大。兴许到了独虎的孙子辈就有了反制大夏的实力。 裴锦瑶一路深想下去,觉得这并非是天方夜谭。而平邑母子三人一定有他们自己的打算。不单单是回京过几天安生日子那么简单。当然,以平邑和娜妥的闹腾劲儿份也安生不了。 小密探挽起袖口,“待会儿炸些小黄鱼给弟兄们送去。” 老文正色道:“小的晚上赌钱去。” 裴锦瑶笑眯眯的递给他一小袋银锞子,“多输点。” …… 傍晚时分,裴锦瑶换了身竹青色箭袖头戴珍珠小冠到在从众居。 她上次与韩鹤吃过一次之后觉得不错,就下帖约钱薇来尝尝。 钱薇也穿着箭袖,她选的是杏红色,衬得面庞愈发明艳,稚气已然褪去隐约有了少女温婉的模样。 “你怎么又瘦了?”钱薇有些心疼的捏捏裴锦瑶的脸颊,“个子倒是长高了。”她跟裴锦瑶时常写信互赠一些小玩意,却是久未见面了。 裴锦瑶笑着拿巾子擦手,“苦夏嘛。” 钱薇给她倒了碗香糖渴水,“这是我们家厨娘做的,你尝尝看。” 裴锦瑶端起碗来抿了一口,赞道:“好喝。” 钱薇笑得眼睛都弯起来。 “上回给关太夫人拜寿,本想跟你好生聚一聚的。没想到出了那样的事。” 裴锦珠惹出的乱子,裴锦瑶没有瞒着钱薇。其中的前因后果跟她交代的清清楚楚。还送了四色礼与她赔罪。钱薇也不是个矫情的人,况且错的是裴锦珠和尹京,他俩一个不举一个守活寡,也算是受到了惩罚。 让钱薇心烦意乱的是刘桐。康王府结亲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就差捅破那层窗户纸了。钱北望不是个独断专横的大家长,他也询问过钱薇是否愿意。 可钱薇又能怎么说。她连刘桐长什么样子都没瞧清楚,哪里知道他好还是不好。 “过些日子,遂安郡主办赏花宴,你陪我一块去吧。”遂安办宴必是要给钱薇下帖的。她二人的关系日渐亲密。但钱薇还把裴锦瑶看的更重。 裴锦瑶歉疚道:“我怕是抽不出空。”她心里惦记着求雨,已经好些天没睡个安稳觉了。 钱薇面颊泛起红晕,结结巴巴的说:“那个……遂安郡主的弟弟,就是康王世子,他……想跟我们家结亲。” 勋贵官宦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老文和小密探的耳朵。遂安看中了钱薇,裴锦瑶也是知道的。但是钱薇没有提,她也就没问。钱薇的婚事还轮不到她这个外人多嘴。 钱薇两手揪着帕子,茫然的继续说下去,“祖父问我怎么想的,我也不知道。我还是在小柳别庄的时候见过刘世子一面,天黑离得又远,就是觉得个子不矮。” “比遂安郡主长得好。”裴锦瑶顺嘴说道,怕钱薇多想赶紧补充,“上次刘世子来给我送请帖。就是关太夫人六十大寿那次。” 钱薇一听来了精神,两眼发亮,“那你觉得他为人如何?” 裴锦瑶摊手,“就是说了些场面话,也看不出什么。要不我让阿发帮忙打听打听。他们东厂有的是办法。” 钱薇点头如捣蒜,想了想,从荷包里掏出几张银票塞进裴锦瑶手里,“总不能让人白忙一场,天儿热这钱你拿给他们买冰雪饮子吃。” “阿发那里我平日没少打点。钱你先收着。等问出结果了再给也不迟。”裴锦瑶咕咚咕咚灌下去两大口香糖渴水,“你要实在不过意,就让你家厨娘做些渴水送到神机司去。阿发嘴巴刁的很,给钱不如给他拿几样好吃的。” 钱薇单手支住下巴,望着裴锦瑶笑嘻嘻的说:“哥哥还跟我说,你这神机使不好当,照我看倒是轻松的很。手底下有东厂的人可以用,又跟西厂是近邻。上回尹家去你们家门口骂架,把东西两厂都惊动了。可着整个京城也没你这么威风的小娘子。” “轻松?”裴锦瑶一指自己眼底下的青影,“瞧见没,这还叫轻松?你都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看我的笑话。”还有不少人想推她去死。 钱薇面皮一紧,握住她的手,道:“对了,我还想问你来着,求雨……你到底有几成把握?” 几成?裴锦瑶暗自掂量着,满打满算半成都没有。但这话不能说。 裴锦瑶清清喉咙,抻直腰杆儿,拿出神棍的架势,“这个嘛……只能意会。你懂我意思吧?” 钱薇摇头,“不大懂。” “不懂也无妨。反正到时候自会见分晓。”裴锦瑶眯起眼,笑的挺欠揍。 钱薇揣着满满的疑惑吃完了这餐饭。直到两人在从众居门前分手,她也没弄明白裴锦瑶究竟有多少成算。 裴锦瑶轻抚着吃的圆滚滚的肚子四仰八叉的躺在马车里,自言自语道:“怎么有种吃了这顿没下顿的感觉呢。大约死囚行刑前跟我一样忐忑吧。”越临近求雨的日子,她吃的越多。好像是想要把先前亏的那些都吃回来似得。或许是因为恐慌?裴锦瑶脑子发木,合上眼迷糊过去。 半梦半醒间,听见有人尖着嗓子喊她:“裴锦瑶,裴锦瑶!” 谁?!谁在喊她。这声音听起来锐利极了。其中饱含了怨恨、愤懑与不甘。 裴锦瑶蓦地张开眼,撩起车帘向外看去,就见裴锦珠追着她的马车后面,跑得鬓发散乱,还掉了一只鞋子。她却却顾不得捡,手指着裴锦瑶忿忿骂道:“你把我们娘俩害惨了!你这个臭丫头!” 天已经黑了,裴锦珠立在黑黢黢街巷里的身影被道路两旁高耸的梧桐树映衬的有些柔弱。然而发自她喉间的声音锐利的像是一把刀刺得人耳膜生疼。 裴锦瑶皱了皱眉头。 车子不紧不慢的前行,哒哒的马蹄声有条不紊显得跟在后面的裴锦珠十分狼狈。她终于停下来,绝望了一般缓缓蹲在地上。裴锦瑶放下车帘,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声。 老孙扬起马鞭甩了个清脆的鞭花,打开了话匣子,“尹黍蹲了大狱,他欠下的赌债就得尹京帮他还。利滚利一万多两,他们家哪有银子,没办法只能把宅子卖了还当了些金银首饰,家里的丫鬟仆从也让人牙子领走不少,这才把钱凑齐了。卖完宅子他们家就在城东赁了处小院子住下。 今儿晌午姑奶奶来咱们府上闹过一通。老夫人着魏嬷嬷给她拿了五十两银子。她嫌少把银锭子掼在大门上,张口就要三千两。魏嬷嬷把她叫进倒座房里说了一通,她捡起银子哭着走了。方才那条街是咱们回府的必经之路,可能姑奶奶特意在那处等着您呢。头先她拦在路中间儿来着,小的不敢停。黑灯瞎火的万一窜出几个人来把您绑了怎么办。”要是换了别人,他可能还不会这般防备。可裴锦珠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不防着点能行么。 “姑爷把通房生养的儿女都塞给姑奶奶,说是叫她养着。这都什么事?”老孙哭笑不得的摇摇头。 倘若那日裴锦珠和尹京得了手,尹京的庶子女就是她养着了。今时今日的裴锦珠固然可怜,但也有她的可恨之处。裴锦瑶默了默,重新歪进大引枕里。 …… 裴锦珠拖着疲惫的双腿回到城东。 赌坊拿走了他们手里所有的钱,现在住着的这处小三合院还是雷氏当了一套头面才租下来的。 一大家子十几口人住在这里,拥挤自不必说,最令裴锦珠不忿的是,尹京把他的庶子庶女都交给她养。她凭什么要养从通房肚子里爬出来的孽种。裴锦珠一阵阵的犯恶心。 拐进烟囱胡同裴锦珠放慢了脚步。她不愿意回到那个逼仄狭小的院子。那里还没有棠院一半大。破落的不如裴府的下人房。裴锦珠握着袖袋里的银锭子。这五十两银子是她的救命钱,绝不能让也尹京拿了去。他不能嫖了,赌钱成了他唯一的乐趣。搬到这里之后,他不想绕大半个城去庆隆赌坊。一来雇车要钱,二来耽误工夫。 隔着三条街的刘癞子在家攒局儿,纠集一帮烂赌鬼去他那处玩骰子。尹京几乎天天都去,倒也不是每次都输,偶尔也能赢两把。可赢了钱还没等焐热就被雷氏搜刮走了。说什么她儿子的就是她的,断不能让别的女人占了便宜。 裴锦珠心中恨意翻滚。什么别的女人?她是尹京明媒正娶的妻子。更何况要不是尹京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她裴锦珠何至于混到今天这步。 好在还有尹氏。裴锦珠捏着油纸包里带着余温肉包子,嘴角微微翘起来。这是给尹氏买的。她小月子没做好,经常腰疼。搬到城东之前,尹家丫鬟都发卖了,就连给尹京生儿育女的通房也没留下。只留下黄桃和双桃。一大家子人从早到晚有干不完的活。黄桃双桃脚忙的脚不沾地。裴锦珠和尹氏也不得清闲,她俩得做绣活贴补家用。雷氏白氏仗着有娘家人撑腰,没少欺负她们母女俩。 裴锦珠恨恨的踢着地上的石子儿,“该死的裴锦瑶,早晚让你好看!”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裴锦珠警觉的扭转头看去,是个男人挑着挑子健步如飞走在她后面,很快就要追赶上来。 裴锦珠大骇,将肉包子抱在胸口,加快了步子。 “大姐儿,大姐儿。”那人喊,“你银子掉了。” 银子? 裴锦珠顿住脚步,打开装散碎银子的荷包麻利的数起来,里头有两角碎银还有十来个铜板。应该没少。刚想答话说银子不是她的。就见一只大手上捏着枚银锞子。稀薄的月光下,这枚银锞子显得格外乖巧漂亮。 “大姐儿,这是你掉的吧?”声音浑厚且低沉,再加上他手里的银锞子,裴锦瑶觉得悦耳极了,“是我掉的。”她将银锞子捏在指尖,屈屈膝头,“多谢您了。” “不谢,不谢。大姐儿也住在这里吗?我怎么瞧着你眼生的很。女子晚上出门要小心,你家里男人怎么也不出来迎一迎。”好心的提醒令得裴锦珠心口暖洋洋的,“我娘想吃包子,我去给她买来。” “大姐儿真孝顺。”男人挑起下巴指了指前边的小院,“我来看我兄弟。他是风水先生,一提城东马风水都知道。”布满茧子的大手拍拍肩头的挑子,“我姓章,在慈恩巷画糖人儿。人家都叫我糖人章。” 裴锦珠福了福身,“章大哥。我们家刚搬到这处。”手指着巷尾的三合院,“就是那里。我夫家姓尹。” 糖人章点点头,“是赁的宅子吧?我听我兄弟说起过的,晚上你们家有孩子哭。”说着,摘下插在挑子上的糖人递给裴锦珠,“这个摆了一整天落了灰不能吃,拿给孩子看着玩吧。” 裴锦珠大窘,“那个……不、不是……”她想说孩子不是她的,又觉得跟陌生人解释太过矫情。 “拿着吧。都是街里街坊的。” 糖人章的笑容质朴又憨厚。以前若是遇到这样的人,裴锦珠定会掩着鼻子唯恐避之不及。可是今晚却很奇怪,从她听到那一声“大姐儿”的时候,心里莫名的涌起一阵暖意。裴锦珠接过来,玉兔捣药的糖人栩栩如生,不由得赞道:“章大哥的手真巧。” “嗐,就是混口饭吃呗。”糖人章扶着肩上的挑子,“大姐儿以后出门还是叫家里男人跟着。咱们城东可是少见大姐儿这样出挑的人才。” 裴锦珠面色酡红,抿着嘴微微垂下头。她拿眼角偷偷瞄着糖人章磨毛了的布鞋,心道这人肯定没有婆娘。 两人并肩走着,谁也没有再说话。糖人章在马风水门前停下来,“你去吧。我就站这儿看着你进门。” 裴锦珠深深望他一眼,继续往前走。 到在自家门口,不等叫门门就开了,尹氏急切的探出头来,“珠姐儿你可回来了,我都要担心死了。”看看她手里的糖人,板起脸孔骂道:“你花钱买这中看不中吃的东西做什么?那俩崽子又不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管他们死活……” 裴锦珠不想被糖人章看到自己的窘迫,赶忙闪身进去低声跟尹氏解释。 糖人章望着那道门哐当一声在裴锦珠身后合上,嘴角弯了弯,无声的笑了。 书客居阅读网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84 长久 妆宦正文卷084长久一转眼的功夫,平邑回到京城已经快半个月了。这半个月里,平邑频繁出现在花宴,茶会上。娜妥也结交了许多京城闺秀。独虎跟刘俭很是玩得来,常常出城跑马打猎。 天儿越来越热,平邑吃酒玩乐睡得晚,常常日高三竿才起。这天,平邑睁开眼已经差不多午时,懒懒散散的从床上爬起来梳妆打扮。宫婢为她绾发的间隙,平邑翻开今早呈上来的帖子。全都看过一遍,悻悻的收回手,自语道:“无趣的紧。” 大夏虽好终归是寄人篱下。平邑有些怀念她在东真做王后的那段日子。卓鲁珲对她十分宠爱,小部族进献上来的珍宝都堆在她的宫室里。她想赏赐给谁就赏赐给谁,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库里的东西都是仪风帝给她的。就算赏赐下去,人家也是承仪风帝的情儿。 思及此,平邑皱了皱眉。 段吉捧着一盒珠花进来,恭恭敬敬的摆在平邑面前,“这是针工局刚刚做得的,拢共三匣,皇后娘娘命人给殿下送来一匣。” 平邑淡淡的嗯了声,顺手拈起一朵海棠花,随口问道:“三匣……另外两匣叫谁得了?” 段吉想了片刻,“胡婕妤得了一匣,再就是夕颜宫的妍美人。” 妍美人?平邑微眯着眼,“你去趟夕颜宫,叫妍美人来陪我用午膳。”她早就想会会这位谜一样的妍美人,奈何一场接一场的宴会令她应接不暇,今日才有空闲。 段吉面露难色,“回禀殿下,妍美人病着呢。已经将养了五六天了。” “病了?”平邑冷哼,“敬妃病了,妍美人也病了。我要是再多呆些日子,宫里的贵人们是不是就该都病倒了?” 段吉把脑袋埋在胸口,低声道:“敬妃娘娘已经大好了。妍美人素来体弱,一个月里有二十天都是得喝苦药的。” 平邑啪的将盛珠花的匣子打翻在地,怒道:“大胆!你侍奉的到底是哪个宫的主子?”她不是不知道华阳宫里人多眼杂,但是知道又能怎样。她总不能从人牙子手里买人回来。只能将就着捱到八月公主府建好了搬到宫外去的时候再挑些可用的仆婢。 段吉忙不迭的跪倒在地连连叩头,“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过两刻钟传膳,你要是在两刻钟之内把妍美人带来我就饶了你。否则……”平邑勾起唇角阴鸷一笑,“就赏你五十板子。” 五十板子下去哪还能有命在? 段吉抹一把脸上的冷汗,哆哆嗦嗦的退了出去。 平邑心满意足的舒了口气从妆奁里择出一支金嵌宝石凤凰挑心插在发间。 两刻钟过去,平邑等来的不是妍美人,而是冯嘉。 他笑呵呵地躬身立在平邑面前,“难得长公主殿下抬举妍美人请她共进午膳。不巧的是妍美人近来身体染恙,下晌就要离宫去城郊行宫将养。待妍美人大好了,再来给您问安。” 平邑睨着冯嘉那张恭恭敬敬的脸孔,皮笑肉不笑的说:“我不过是想与妍美人多多亲近,陛下何至于这般回护?” 事情至此,平邑笃定这位妍美人不简单。居然能令阅美无数的仪风帝对她如此上心。 冯嘉道:“陛下非是回护妍美人,而是回护殿下您呐。陛下是怕妍美人过了病气给您。这才让人把妍美人送到行宫去的。” 胡说八道! 平邑太了解仪风帝了。其中一定另有内情。他明摆着不想让她见到妍美人。 到底是什么样的狐媚子,竟把他的魂儿都勾走了。 平邑眼珠一转,温婉的浅笑道:“行了,你回吧。替我转告妍美人叫她好生将养。” 冯嘉没想到这么快就说服了长公主,暗暗松口气,脚步轻快的回崇贤殿复命。 他刚走,平邑就把段吉召到近前。段吉跪在她面前,抖若筛糠,“奴婢去到夕颜宫说明了来意就有人去报与陛下知晓。奴婢……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平邑冷声道:“起来吧。” 段吉好像不相信平邑会轻易饶过他。愕然的顿住身形,想仰起头却又不敢,脖颈僵硬的姿势极为怪异。 平邑闷哼一声,“他不让我见,我偏要见。去,备辇。我要去夕颜宫送送妍美人。倘若有人敢通风报信,杖毙!” 段吉麻利的从地上爬起来,“是。奴婢遵命。” 只用了半盏茶的功夫一切就准备妥当,平邑带着宫人,浩浩荡荡的从华阳宫直奔夕颜宫。 夕颜宫的小黄门见平邑来了大惊失色,想偷走去给崇贤殿报讯,面前呼啦啦窜出几道人影挡住了他的去路。 自打妍美人入宫,跟其他各宫的娘娘素无往来,更没有人敢硬闯,平邑是第一个。夕颜宫上上下下顿时慌乱起来。 端坐在步辇上的平邑冷冷哂笑。不过是个美人而已,仪风帝却将偌大的夕颜宫拨了给她。一路行来,奇珍异草不比御花园少。 步辇到在寝殿门口停下,平邑打量着殿外的一草一木。廊下廊下的彩釉花盆里种着魏紫,姚黄以及豆绿。这些花侍弄的极好,一朵朵艳丽又饱满。 平邑皱了皱眉,油然而生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 愣怔间,一名令侍疾步走了出来,对着平邑盈盈下拜,“奴婢蒋氏拜见长公主殿下。” 平邑蹙起了眉头打量她片刻,“令侍乃是贵妃身边的女官,你是哪个宫的?” 蒋氏面上不见慌乱,柔声道:“回禀长公主殿下,妍美人抱恙即将起行离宫。陛下特命奴婢前来帮忙打点。” 美人而已,哪里用得着令侍收拾行装?平邑心下一沉,讥诮道:“我是来给妍美人送行的。她这一走,还不知能不能再回来。”提起裙摆迈步上了台阶。 蒋氏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待到妍美人病愈,自是会回来的。到时妍美人定是要去华阳宫给长公主殿下问安的。” 平邑缓步迈上台阶,与蒋氏脸对脸站着,“我既然来了,若是不进去探望妍美人就太失礼了。你让开!” 蒋氏不退不避,仰起脸与平邑对视,眸中满是坚决,“妍美人刚喝了药已经歇下,长公主殿下的美意奴婢代为通传即可。” 还有用哪个女官敢用这样的眼神看她。平邑怒从心起,低声喝道:“你竟敢阻住本宫的去路?好大的胆子!来人,将她拖下去,重重的打!” 身后无人应答。 平邑心下纳罕,微微侧头看去,就见她带来的人都被不知何时出现的小黄门阻隔在丈许开外。 这些小黄门看年纪大约十七八岁,个个目光炯炯,身材魁梧。 他们是东厂的人。 东厂每年都挑选年幼的黄门加以训练。这一过程最短八年长一点的十年十五年不等。能捱得过枯燥艰苦又残酷的训练的有的会留在东厂听差,也有一些身手好的会被送回宫里与红甲将军一明一暗保护贵人。他们不一定是近身侍候,也有许多是做粗重活计的。 平邑大概数了数,约莫有二十来个小黄门。 就连她的华阳宫都没这么多人严防死守,妍美人又凭什么?平邑又妒又恨,扬手狠狠扇了蒋氏两个耳光,“不长眼的狗东西,让开!”她呼喝着闯了进去,浓浓的药味扑面而来。 平邑屏住呼吸提着裙摆几乎是小跑着进了内殿,宫婢见她进来惶恐的屈膝行礼。 “殿下,妍美人得了重症……”蒋氏捂着现出指印的面颊小跑着先平邑几步到在床榻前,“殿下,您这样不合规矩。” 平邑怒从胆边生,用力推开蒋氏撩起帐幔。 一张白皙的小脸跃入眼帘。她应该是真的病了,面颊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嘴唇苍白的像是褪去红色的蔷薇花,听到响声浓密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人却没有醒来。 这张脸太过熟悉,熟悉到令平邑的脑子轰隆一声,像是被雷劈开了似得。 哪怕她的五官已然褪去幼时的稚嫩,但平邑仍能认出她就是缪太子的女儿刘嫣。 如此一来,所有的不合理都变得合理起来。 仪风帝最宠爱的美人居然是他的亲侄女。 禽兽不如的东西! 平邑颤抖着放下幔帐,嘴巴张张合合,丢下一句,“好好照顾她。”失魂落魄的从寝殿里走了出来。 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居然会在仪风帝的后宫见到缪太子的女儿。那么这件事,韩皇后知不知道?平邑自嘲一笑,韩皇后当然知道。 拢共得了三匣子的珠花,偏偏要送给卧病在床,即将起行去行宫的妍美人一匣。毫无疑问,她中了韩皇后的圈套。 韩皇后容不下夕颜宫。但又不想脏了手。于是便借刀杀人。而她,平邑长公主就是韩皇后手里的那把长刀。 平邑忿忿的咬紧牙关,跌跌撞撞出了寝殿的门,冯嘉一脸慌张趋步迎上前,“长公主殿下。”许是走得急,他脑门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平邑顿住脚步,冷冷睨着他,问:“多久了。” 冯嘉微怔,旋即便道:“五年。” “好!好的很!”平邑吸了吸鼻子,“让他来见我。” 冯嘉不敢怠慢,忙吩咐人把平邑带到侧殿去,又给她打了水净面,重新梳妆。 收拾妥当,仪风帝一脸凝重的来了。 姐弟俩对面而坐,谁都没有开口。 平邑端茶不慌不忙的吃着。她的愤怒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只有对仪风帝的不耻与厌恶。然而,最令她厌恶的却是比仪风帝更加自私的自己。 “我回来之后,一直没问你刘大太太的近况。她们去到青城观之后,都还好吗?”语调平稳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仪风帝诧异于平邑的平静。他以为自己将要面对都是歇斯底里的争吵与嘲弄。但是并没有,平邑是在心平气和与他交谈。 “都好。”仪风帝道:“吕琅把她们照顾的很好。” “正因为照顾的太好,所以你一直对吕琅抱有成见,也不大信任他。”平邑拿起茶壶给自己续上热茶,“你宁愿相信那个小姑娘的痴言妄语,什么先人入梦,什么南宫末的弟子。你是大夏皇帝,怎能如此偏听偏信?” 仪风帝淡然的拈起胡须,“若不是朕偏听偏信,阿姐还能坐在这里侃侃而谈吗?” 平邑嗤笑,“你这是在以救命恩人的身份对阿姐说话吗?” 从她回到京城至今,仪风帝待她非常周到。可她总觉得姐弟俩之间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们分隔开来。直到现在,平邑才明白那不是屏障而是一道深不见底沟壑。此次回来,他二人的身份地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他们的身份无法逆转回从前,所以那道沟壑永远不能逾越。 仪风帝垂眸浅笑,“事实上,裴神机使才是阿姐的救命恩人。阿姐的赏赐却轻薄的让人脸红。” 平邑强压怒火,“真正将我们救出的是边关的将士还有西厂的那五百高手。裴三没有流一滴血,也没有亲手杀死一个东真叛军。” “若没有裴三的那封密信。朕就不会派人去辽东搭救阿姐。”仪风帝从碟子里拿起一颗樱桃在指尖把玩,“阿姐对裴三冷淡,无非是因为她不是出身将门,无法助阿姐一臂之力罢了。裴三的确不如徐二姑娘有用。不过,朕奉劝阿姐一句,再骁勇善战的将领也是我大夏的。阿姐想让她为东真卖命,是痴人做梦。独虎想要当东真大王,必得是我大夏的属国。” 平邑瞪圆了眼睛,“你是在要挟我?只要我将嫣儿的真正身份昭告天下,那些酸儒和御使能放过你?” “要挟?”仪风帝失笑,“阿姐何尝不是再要挟我呢?”从他脸上看不出喜怒,“阿姐尽管试试看。这世上早就没有刘嫣了。有的只是我的妍美人,就算我死也要把她的棺椁摆在我身边。任何人都不能把她从我身边夺走,包括阿姐你。” 平邑像是不认识眼前的这个人,陌生而又疏离的打量着他,唇齿轻启,嘶吼着,“你,简直是禽兽!她是你的亲侄女。你怎敢做出这等毁灭人伦之事?” “我怎敢?就凭朕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仪风帝嘴角噙着狞笑,眼睛里闪烁着诡异的光芒,像是变了个人似得,“我为什么要除掉缪太子,就是为了能跟嫣儿长长久久厮守在一起。” 书客居阅读网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85 逃课 妆宦正文卷085逃课平邑颈上的青筋爆了出来,低声喝斥,“你这个疯子。” 仪风帝敛去笑容,微眯着眼,淡淡的回道:“我是疯子,那么意图用嫣儿的身份要挟我的阿姐又是什么呢?你为了娜妥甚至不惜编造出可笑的谎言。什么命格贵重,阿姐无非是想利用悠悠众口逼我就范,好让娜妥嫁给俶儿。” 仪风帝一语道破平邑的意图令得平邑怒极反笑,“是又如何?娜妥配不上俶儿?” “当然配不上。”仪风帝直视着平邑,漆黑的眸子如同深渊深不可测,“没有大夏的将士夺回东真,你们母子三人永远都是仰人鼻息的可怜虫。说什么娜妥命格高贵,要我说她是扫把星才对。若不是她石古苦怎会弑父叛乱?她把东真搅得亡了国,你居然还妄图让她嫁给俶儿?阿姐,你也太异想天开了。” 姐弟俩于深宫中相依为命的情分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仪风帝毫不客气的撕下了平邑粉饰太平的遮羞布,平邑没有感到羞耻,反倒有种卸去重担的轻快。面前这位再不是她一母同胞的弟弟,而是大夏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 他的江山,不许任何人染指。 “那么……”平邑竭力维持着语调的平缓,“嫣儿的事就算我不说出去,韩氏也会说出去的。你就一点都不怕?我是你的姐姐,万一韩氏利用此事对你不利,我可以为你说句公道话。” “为了你那句所谓的公道话,我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呢?”仪风帝曲起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叩击,轻松的样子如同在聊明日去郊游或是夜色很美之类,目光里却包含着迫人的威势。 此时此刻的仪风帝看起来比刚才还要可怕。 平邑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丝难看的笑容,“怎么是所谓的公道话呢。再怎么说,你也是娜妥和独虎的舅舅。在这世上,我最亲的亲人只有你们三个了。我帮你不就是帮我自己吗?” “阿姐所言甚是。”仪风帝注视着她,等她提出条件。 “我也不是非得让娜妥嫁给俶儿不可,但是……”平邑深吸口气,“但是,阿姐希望你给独虎和徐二姑娘赐婚。独虎坐上东真大王宝座的那天,东真便是大夏的属国,永不犯大夏国境。” 闻言,仪风帝哈哈大笑。 平邑隐在袍袖下的攥成拳,竭力让自己保持平静,她在仪风帝欢畅的笑声中说道:“在辽东时,徐二姑娘和独虎相处过一段日子。他们很合得来。我就是想让独虎娶一个他喜欢的女孩子为妻。” 仪风帝止住笑,戏谑道:“独虎对徐二姑娘情有独钟?” “他才十三岁,还谈不上情有独钟,就是两个人志趣相投。你也知道,独虎自幼习武,徐二姑娘出身将门。他们两个很般配。”平邑见仪风帝并不抵触,绷紧的脸孔稍稍松懈,笑容也不那么僵硬,“以后回到东真,独虎或许也会纳小部族族的女子为妃。但王后必是徐二姑娘。我和独虎都不会亏待她的。” “我若不许呢?阿姐要怎么做呢?是立刻将嫣儿的事传扬出去,还是伺机而动?”仪风帝面色无波,眼中却好似涌动着一股无名火,“阿姐想要跟徐家联姻,当真是打的好算盘。徐二姑娘是徐家最出色的后辈,娶了她就等于有徐家在背后支持。之后,就如阿姐所言,独虎与小部族联姻,若是吞并不了的就让徐二姑娘带兵剿灭。她不仅仅是东真王后,还是东真的大将军。不会背叛独虎的大将军。娶她的确比较划算。” 仪风帝神情肃然,“我不会下这道旨意。阿姐死心吧。至于东真,有没有独虎都无所谓。大不了在那里修建衙署卫所,派个将军过去坐镇。我相信,他们一定比独虎忠心。” 平邑心下一凛,“小弟,你这又是何意?” “何意?”仪风帝微微一笑,“从阿姐闯入夕颜宫那时起,就已经与我势不两立了。所以,独虎也好,娜妥也罢还有你,阿姐,你们此生再不可能回到东真了。我投入那么多兵力不是为了养你们这三只白眼狼的。” 平邑怒极,一张脸涨得紫红,“想当初缪太子对你有提携之恩,你又是怎么报答他的呢?你夺他性命,夺他的太子之位,你还夺了他的女儿作宠妃。你才是彻头彻尾的白眼狼!” “是又怎样?他争不过我,活该被我踩在脚下。只可惜他死的太早,看不到我坐在本属于他的龙椅之上发号施令。”仪风帝笑了笑,“阿姐是在为缪太子抱屈?你别忘了,当年你又是怎样鼓励我,让我取而代之的。我现在真的取而代之了,你却假惺惺说缪太子不该落得如斯下场。阿姐,在我面前你就不要这样虚伪了吧。” 话音落下,窗外轰隆一声闷响。 打雷了。 仪风帝愣了愣,忽而便笑了,“被你奉若神明的吕国师并没有那么神呢。” …… 裴锦瑶一手里托着碗炸肉,另一只手搭着凉棚,往天上瞧。 “啧啧,要是下雨就好了。”她小声嘟囔着。 跟她并肩站着的小密探手里也捧着炸肉,他用竹签在碗里戳戳戳,串成一小串咬着吃。裴锦瑶偏头看看学会了,一边戳一边问:“这样吃更好吃?” “还是那个味儿。”小密探擎着竹签吃的满嘴油光,两人一块迈腿跨过门槛,从神机司里晃晃悠悠走出来。响过闷雷的天空没有入想象那般聚集乌云,而是透出一丝光亮继而那丝光亮扯开一大片,灼人的阳光洒落下来。 “诶?天儿又晴了。”小密探有些欢悦的说道:“您乞雨之前不会下雨的。” 裴锦瑶扶了扶官帽,叹口气,“要是求不来,我也活不成了。我娘跟我爹一共押了两万两,韩世子两万两。他们三个加一块就是四万两了。这还不算我哥哥我弟弟我祖母和我们裴府的下人。给我赶车的老孙都押了十两银子。还有你跟老文,钱家姐姐……” 小密探眼睛瞪得滚圆,“哇!要是赢了就有好多钱了。您尽管放心,肯定能求来雨的。老天爷又不瞎,绝不会向着吕国师跟鹿璟真人。” “求不来也得求啊。这不都赶鸭子上架了么。”裴锦瑶嚼着肉,赞道:“诶?你这手艺越来越好,比鹤鸣楼的厨子也不差什么。” 小密探笑的见牙不见眼,“哪有哪有。小的可不敢跟鹤鸣楼的厨子比。” “你是厨子里最好的探子,探子里最好的厨子。”裴锦瑶睨着他笑嘻嘻的说:“厨子和探子里最好的农夫。” 她把小密探绕迷糊了,“好像很有道理似得。” “我是谁?神机使嘛。我说的话怎么会没道理?” 小密探咧着嘴笑,“那个,您让小的打听刘世子的事……” “嗯?” “刘世子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性情和顺。京城中的勋贵子弟对他评价很高。都说他是谦谦君子。”小密探说起正事的时候,非常严肃,“他房里有三个近身侍候的婢女。” 这才是裴锦瑶想听的。 “三个啊。是不是多了点。” 小密探怔住,“多、多么?”皇帝陛下的后宫三千都不止啊。刘桐才三个已经相当自律了。 “以后还会有其他侍妾。钱家姐姐嫁过去的话会很辛苦吧。”裴锦瑶叹口气,“不过这事我也管不了。回头你去一趟寿春园。把这些原原本本的告诉钱五姑娘。” 小密探应了声是。 两人吃着聊着出了东华门,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将作监的匠人们正在搭建法坛。 甄少监见她来了,赶紧拿着图纸迎上前,“裴神机使。”他看裴锦瑶的眼神很虔诚,态度也很恭敬。即便他的年纪足够当裴锦瑶的祖父。“您看看,这个位置给您加高一些好不好?”他手指着图上踏脚的位置,“加高一点显得您有气势。” 说的好委婉。她知道自己个子矮。 裴锦瑶颌首道:“就依您的意思办。” 甄少监应了,收起图纸从怀里掏出一枚小金锁,“小的刚得了个大胖孙子,您能不能受累给俺小孙子的金锁儿开个光。” 望着甄少监诚恳的笑容,裴锦瑶吞了吞口水,“那个,这事我不在行。您还是送到正果寺去吧。” “您给摸摸就成。”管事将金锁往裴锦瑶手里塞,“您再受累给俺小孙子起个乳名呗。” 裴锦瑶把竹签扎在肉上,沾了油的手在腰间蹭了蹭,接过金锁摩挲两下,又递给管事,“乳名啊……”想了想,神情忽然变得沉静起来,“就叫阿善吧。希望他做个善良人。” 管事连胜称好。 工匠们挑土的挑土,锯木的锯木,嘿呦嘿呦的喊着号子。裴锦瑶望着他们忙碌的身影,心乱如麻。随着日期一天天逼近,裴锦瑶已经看不进去书了。求雨的步骤早就烂熟于心,可她的术法并没有去到可以呼风唤雨的地步。 裴锦瑶望着眼前一点一点搭建起来的高台,破罐破摔的想要是这台子不结实,求雨那天塌了或是着火了是不是就不求了……亦或是有人把她绑票了呢?裴锦瑶不由自主的扫了眼身侧的小密探。实在不行就让阿发扮成劫匪好了。 正琢磨的高兴,有人拽她的悬在腰带上的药玉,“裴、裴神机使。” 裴锦瑶低头看去,冲天辫仰着红彤彤的小脸,“裴神机使能借我十个铜板么?” 另一边挎着书袋的方小虎高高昂起下巴,抖着腿跟小密探说:“我告诉你,裴神机使是我们慈恩大街的小孩儿保着的。你不许用炸肉骗她做坏事!” 小密探哭笑不得,“我是那样的人吗?” “你不是谁是?”方小虎闷哼一声不再理他,恭恭敬敬的对着裴锦瑶行了一礼,“学生方小虎见过裴神机使。” “上了学到底不一样了。”裴锦瑶哈哈地笑着掏了钱放到冲天辫手里,他噔噔噔跑去梧桐树下停着的马车旁将钱交给了车夫,又噔噔噔的跑回来。 “你们怎么来了?”裴锦瑶捏着冲天辫的小辫子,“走,去神机司坐会儿,阿发清早做的酸梅汤在井里镇着呢,现在拿出来喝冰冰凉,解渴又消暑。” 方小虎还在跟小密探较劲,胳臂抱着胸,气哼哼的仰脸瞪着他。 小密探笑眯眯的问他:“你逃学过来的吧?家里大人知道吗?不请假的话,明天先生会打手板呢。” 方小虎硬气得很,“要你管!”把头扭一边,肩膀却垮了下来。 终归还是害怕的。 神机司来了俩小孩,把老文乐得跟什么似得。忙前忙后拿好吃的。 方小虎煞有介事的背着手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回到廊下坐在小杌子上,“你这地儿还成,不憋屈。” 老文捂着嘴乐。 “你真逃课了?”裴锦瑶问道。 方小虎白了小密探一眼,指指冲天辫,“还不是因为他。” 端着碗喝酸梅汤的冲天辫咕咚咽下一大口,反手抹着嘴,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我娘要生小宝宝了,我想问问她究竟能生小弟弟还是小妹妹。上回忘了。”他光顾着吃炊饼就咸鸭蛋了。 “那你写个字吧。我给你测测。” “我不认字。”冲天辫忽然觉得不认字是件很羞耻的事,红着脸垂下头,长长的睫毛唿扇唿扇的很是不安。 方小虎见不得他这副扭扭捏捏的样儿,“一二三四五的一你不会写?” 冲天辫重重点头,“我会。”说着,用手指蘸着酸梅汤画了一横。 “看,你这不是认识字吗?”方小虎用肩膀撞了撞冲天辫的肩膀。冲天辫嘿嘿傻乐。 “一字。元元本本,數始於一。”裴锦瑶煞有介事的摇晃着脑袋,“惟初太始,道立於一,造分天地,化成萬物。凡一之屬皆从一。” 冲天辫听的满头雾水,一脸茫然的盯着裴锦瑶。 “你问的是家里添丁……”裴锦瑶沉吟片刻,点了点冲天辫的鼻尖,“你要有小弟弟了。” 冲天辫眼睛一亮,“真的吗?太好了。”弟弟还是妹妹都成,只要爹娘别再为这事斗嘴就行。 裴锦瑶嗯了声,“是太好了,可小虎子逃课就不大好了。回去是要挨打的。” “虎子哥,是我连累你了。”冲天辫眼睛都红了,掰着手指头数,“铁匠叔和铁匠婶儿,还有先生,虎子哥要挨三顿打。” 书客居阅读网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86 帮忙 妆宦正文卷086帮忙方小虎挺起胸脯,“挨三顿打算什么,为兄弟两肋插刀我都不怕。” 老文和小密探笑得不行。 方小虎喝了一小碗酸梅汤,又吃了炸肉和酥炸小黄鱼,小脸不那么绷着了。 裴锦瑶不敢让他俩耽搁太久,让小密探从东厂借了辆马车把他俩送回去,顺便跟方铁匠好生求求个情,要不方小虎这三顿打肯定是免不的。 临走时,冲天辫还嚷嚷着下回再来还她十个铜板。 …… 韩皇后用银叉叉了块甘甜多汁的西瓜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瓜不错。” 郑喜顺道:“这东西寒凉,您用两块润润嘴儿就得了,吃多了可不好。” 韩皇后白他一眼,嗔道:“我想吃口瓜你也管着。真是啰嗦。” 郑喜顺知她没恼,笑意愈浓,“奴婢也是为了娘娘着想。” “平邑回华阳宫了没有?”韩皇后拿起帕子印了印唇角,郑喜顺端茶水给她漱口。 “回了。冯嘉送她回去的。陛下从夕颜宫出来的时候脸色可不大好看。长公主殿下眼睛红红的,许是哭过。” 韩皇后笑了笑,“平邑敢动他心尖尖儿上的人,他自是不会轻饶。” 胡美莲捧来一碗蜜水放在韩皇后手边,“七皇子殿下捎回来的枸杞果,奴婢用百花蜜浸了。您尝尝味道如何。” 韩皇后眉眼舒展开,弯起唇角,开心的笑了,“仹儿也真是,宫里什么没有,还缺这点吃食不成。” “殿下孝义。”胡美莲赞道:“方才打雷,奴婢还以为要下雨。谁知道又晴了。看来裴神机使不求雨都不成呢。” 泡过枸杞果的蜂蜜调开了呈淡淡的橘色,上头浮着几粒圆滚滚的枸杞果,韩皇后抿了一口,直甜到心里。 “也不知能不能求得来。”韩皇后慵懒的叹息道:“鹤儿跟她走动的勤。他说裴三脑子好使就是人情世故上不大通透。小孩子懂得什么?亏得平邑闹了这一场,陛下不会像从前那样护着她。要不然,就平邑那个性子还不一定怎么磋磨她呢。” 胡美莲拿着羽扇轻轻扇动,“裴神机使得多谢娘娘才是,要不是娘娘仁厚,送了一匣子珠花给长公主殿下。把她下引到夕颜宫去。陛下也不会她心生腻烦。” 韩皇后嗤笑,“腻烦是早晚的事。陛下不喜欢别人指手画脚。可偏偏平邑仗着自己跟陛下的那点情分胡乱折腾。这不到底是把自己个儿折腾惨了。她从没想过再浓的情分也淡薄的一日。” 郑喜顺颇为认同的颌首道:“娘娘所言甚是。长公主殿下回京之后,不似从前那般畏畏缩缩。出外饮宴,被那些夫人太太们围着,众星拱月也似。” “谁不喜欢被人追捧呢。可喜欢归喜欢,也不能过分不是。说什么娜妥命格尊贵,真要是尊贵,怎么就成了石古苦的阶下囚了。”韩皇后不屑的撇撇嘴角,“吕国师原本以为投靠平邑是招妙棋,却没想到这是引火烧身。等陛下回过神来,必定迁怒于他。谁叫他无事献殷勤,给娜妥排了八字。” 胡美莲掩着嘴笑,“吕国师做梦也想不到,陛下会跟长公主殿下翻脸。” “还是咱们娘娘厉害。用一匣珠花就让长公主殿下入彀。”郑喜顺讨好的说道。 “非是我厉害。而是平邑太过自以为是。更何况,她惹上的是夕颜宫那位。陛下能容忍她就怪了。”韩皇后怡然自得的吃着蜜水,喃喃道:“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俶儿就成气候了。” …… 树影憧憧,鸟语花香。吕琅与鹿璟真人在山间对弈。两人盘膝坐在光滑的大石上,中间摆放茶盏茶点等物。 他二人皆是宽袍大袖,山风轻拂,自有一股出尘之气。 鹿璟拈起一粒白子落在棋盘,抬头望了望天,阳光刺眼,他不自觉的嘶了一声。 “不会下雨的。“吕琅手捻胡须,冷哼道:”看那妖孽如何破局。” 鹿璟笑道:“破不了岂不是更好?” 灰衣道童不知在哪儿采来几枚野果在河边洗净用衣裳兜着逐个逐个放在鹿璟手边的点心碟子里。 “师父,这果子好吃。”灰衣道童笑起来露出满口小白牙,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模样。 鹿璟拿起一个咬下去,酸甜的汁水充溢在唇齿间,他边嚼边问吕琅:“长公主殿下召见你了吗?” 吕琅眸光微凝,摇了摇头,“没有。不过应该快了吧。殿下刚刚回京,正是用人之际。待我寻机把你举荐给她。” 鹿璟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般感恩戴德,而是淡淡的颌首,“不急。” 吕琅知他心中所想,“你不要小看长公主殿下。她与陛下姐弟情深。你若是能得她重用,七十二道观更得对你俯首帖耳。” 鹿璟将吃剩了的半个果子丢进草丛里,惊起一对正在谈情的小麻雀。它俩又羞又恼,骂骂咧咧的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鹿璟哂笑道:“长公主殿下是要回东真的。难道我也还跟去不成?” 吕琅哈哈笑了,“殿下回东真可娜妥公主是要留在京城的。有她在,殿下对你必然更加器重。” 鹿璟沉吟片刻,“此话当真?” “不然你以为殿下用娜妥公主的命格做文章是为了什么?”吕琅觑他一眼,“你在南岩宫呆的太久,不晓得贵人们的心思。” 鹿璟皱了皱眉,他不喜欢吕琅展露出的那副不可一世的样子,话锋一转,问道:“娜妥公主的命格真那么好?” 吕琅轻蔑的哼了声,“好什么好。娜妥公主命中带煞。克父克母克兄长,嫁了人克夫家。” 鹿璟难以置信的看着吕琅,“那你还说给她贵不可及。这……这不是扯谎吗?” 不但扯谎还害人。倘若真有人信娜妥命好娶了回去却又被她克的家破人亡怎么办? “我是不得已而为之。长公主殿下对娜妥公主寄予厚望,我要是跟她实话实说岂不扫兴?”吕琅满脸无辜,“在宫中须得揣摩贵人们的心思行事。稍有不慎项上人头就保不住了。” 灰衣道童打了个寒噤,仰起脸看向鹿璟。在他心目中,师父是有真本事的。而吕琅靠的是投机取巧才在皇帝跟前占有一席之地。可是,他又不能说吕琅是错的。说真话与保命相比,还是保命比较重要。 鹿璟内心的震动也不小。他不愿做趋炎附势的小人,他想凭借自己的能力获得皇帝陛下的赏识。可吕琅给他指的却是另一条他不屑走的路。 “如果长公主殿下发现你骗了她,不是更糟?” 灰衣道童深以为然的重重点头,将目光投向吕琅,就见他不慌不忙的落下一子,“她怎么会发现呢?谁也不会告诉她娜妥公主命格奇差吧。既然没人敢说,她就永远不会发现。” “万一呢?”鹿璟刨根问底。 吕琅笃定道:“没有万一。就算有人告诉她真相,她都不会相信。娜妥是公主,天之骄女。生下来就富贵无双,谁又能想东真大王是她克死的?” 鹿璟真人垂下眼帘默了片刻,轻声道:“不是不相信,而是不想信。” 吕琅赞许的笑了,“对,就是这样。贵人们往往自视甚高,不会轻易相信某个人或是某句话。他们的心态既矛盾又难以揣摩,但是却有规律可循,只要加以擅用,你就能从他们那里获取好处。” 鹿璟扯了扯唇角,没有说话。 “富贵险中求嘛。”吕琅接着道:“所以,裴三那样的小孩子不会有什么大作为。她太蠢。蠢到不懂得利用皇帝陛下对南宫末的好感与信重为自己筹谋。你若是想在宫里如鱼得水,就好生想想我刚才说的话。” “可是,裴三已经是神机使了。”灰衣道童拧着眉发问。吕琅所言,他一知半解不大明白。但他想的却是起码裴三还是个神机使,他的师父却连皇帝的面都没见过。如果裴三真那么没用,陛下怎么会重开神机司呢。 吕琅曲起手指,在道童额头弹了一记,“她是神机使不假,可这神机使她又能当多久呢?别忘了,她可是在字据上戳了私印的。要是求不来雨,就得卷铺盖回家去。”抬手指了指阳光灿烂的天空,“看见没,连天都不帮她!” 道童揉揉脑袋,赌气的问道:“她若求来了,又当如何?” 吕琅失笑,“不会的。我研习观天象的时候她还没出生呢。她要是能求得来雨,我把吕字倒过来写。” “倒过来不还是吕?”道童说着抱头跑开了。 …… 裴锦瑶回到府中,径直去到荣泰院。 韦氏也在。 “官妙手差人将绘像送来,你看看怎么样。” 红翎和翠巧将画轴展开。裴锦瑶惊叹的张大了嘴巴,“好厉害。只凭描述就将南宫先生画的惟妙惟肖。真的好厉害。” 韦氏得意极了,“三千两银子花的值。”裴瑥中了童试,从放榜那天到现在,韦氏就连头发梢都带着笑意。花钱一点都不手软,好像家里存着十来座大金山似得。 三千两仅仅是润笔银子,管妙手在京城的吃住用度以及上京的花销还没算在内。 韦氏又从锦盒里拿出一件灰色道袍抖开,“绣娘日夜赶工给你做的。”料子是皓纱,薄如纸却不透,叠起来可以收在荷包里。衣襟上用同色线绣了巴掌大的八卦鱼,绣工之精巧再一次让裴锦瑶惊叹不已。她去内室将道袍换上。 正正好好,无一处不妥帖。 裴老夫人道:“真是人靠衣装。穿上这袍子,再拿把桃木剑就似模似样的了。” 韦氏懊恼不已,“哎呀,忘了定制桃木剑了。”看向裴锦瑶没什么底气的问道:“可以定制的吧?” 裴锦瑶摆摆手,“我用南宫先生的桃木剑。” 韦氏坐下想了想,道:“该预备的都预备齐了。将作监那边几时完工?” 真想放火把那台子烧个干净! “快了吧。肯定赶得及的。”穿新衣裳的喜悦没有持续太久,裴锦瑶压下心里的郁气理了理袖口。 …… 小密探把方小虎和冲天辫送回慈恩大街,方铁匠看在东厂和裴神机使的面上没有打方小虎,而是改成了让他抄十遍三字经。 小密探觉得自己做了件天大的好事,一路哼着小曲到在寿春园将刘桐的事跟钱五姑娘交代清楚。 他这趟不白来,不但见到了鼎鼎大名的愚叟。钱五姑娘更是懂礼,赏了银子不说还让厨娘做了好喝的香糖渴水给他带回去。小密探高兴极了,从寿春园出来嘴角一直翘着。 行至街口,有个身着大袖素袍的男子迎面走来,他头:“所以我要帮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87 硬气 妆宦正文卷087硬气翌日一早,太医就去到华阳宫给平邑长公主诊脉。许是近日日夜颠倒又或者是水土不服,她病倒了。汤药一碗一碗的喝进去,病情非但没有起色,还有加重的迹象。去探病的妃嫔被挡在宫外,不许入内。门口甚至还设了专人把守。 之后,就传出了长公主殿下患痨病的消息。霎时间宫中人人自危。那些与平邑饮宴吃酒的贵妇们更是闻之丧胆。纷纷去求相熟的太医开方子。 韩皇后命人将平邑移去行宫。待长公主府建成之后,再把她送过去养病。 仪风帝哀恸不已,无心饮食。 娜妥和独虎既担忧又伤心。没有平邑周全,寄人篱下的感觉更重了。娜妥也收敛起了跋扈的性子,两人都盼着早点搬到公主府去。 小密探从东厂运来一口养着碗莲的大缸放神机司的小院里。碗莲开得正盛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巴掌长的红鲤与碧翠欲滴的莲叶相映成趣,很是养眼。 裴锦瑶喜欢的紧,闲时喂点鱼食下去权当消遣。 “长公主殿下已经到行宫了。”小密探手脚麻利的给豆角除草,“娜妥公主和独虎王子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老文坐在廊下给小密探的围裙绣一串紫葡萄,盖住上头洗不掉的油渍,“人还没死的,哪里就是最后一面了。” 小密探鼓着腮帮子,“痨病,不好治。独虎王子这两天都没跟四皇子出城跑马了。” “亲娘病重,还出去跑马,那成什么了?”老文换了绿色线绣叶子。 “话可不是这么说。娜妥公主昨儿不是还把定北侯的孙女召进宫里了吗?她怎么就有心思会友呢。”小密探拔起一小蓬杂草带出条蚯蚓。他乐颠颠的捡起来丢进缸里喂鱼。 裴锦瑶唬了一跳,噌的躲到老文身边,手指着小密探,“你也不吱一声,真是,吓得我。” “吱!”小密探很听话。 裴锦瑶气呼呼的叉腰吼他:“罚你明天炸一盆肉!” 老文悠悠叹一声,慢条斯理的说:“裴神机使,明儿您求雨,吃太多油腻的不好。小的听说大人们都要来给您捧场。” “捧什么场?我又不是戏子!他们还嫌不够乱?”裴锦瑶更气了,扶了扶歪掉的官帽,“一天天的不干正事。” “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懂规矩。不会朝台上扔荷包扔玉佩。”老文揉揉酸胀的手指,“说不定都是押了注的。不放心过来瞅一眼也不能拦着不是。” 裴锦瑶无奈的闭了闭眼,“没想到大夏的官儿如此好赌。这样一群人管着国之民生……”顿了片刻,满脸的悲天悯人,“真让人担忧啊。” 小密探跑去井边净手,顺便洗了脸,胡乱擦一把,也不管鼻尖上还滴着水珠就跑到裴锦瑶跟前邀功,“小的把您的桃木剑擦好了,丹砂也磨了。”说着话从门后拿出一双靴子,“老文叔刚刚做得的,您瞅瞅底子特意做加厚了一寸,这样显得您个子高。” 老文攥起拳头锤向小密探的肩膀,“不许说神机使矮。” 小密探很委屈,“老文叔,咱俩到底是谁在说神机使矮?” 靴子上用黑色丝线绣了云纹,阳光一照才能看清,后跟处缀着指甲盖大小的翠玉,既好看又不显得浮夸。裴锦瑶很喜欢,抱在怀里摩挲着,“阿发去裴府送个信儿,就说我今晚想再多看会儿书,就歇在神机司了。你顺便把我的道袍取来。” 阿发应了声是,去东厂牵马。 老文嚷嚷着,“晚上我给神机使包黄瓜馅饺子吃。”把针线归置好,去灶间忙活和面剁馅去了。 裴锦瑶坐在小杌子上,单手支着下巴,“行吧。吃顿饺子好上路。再怎么也不能当个饿死鬼。”扯着嗓子朝灶间喊:“多包点。我能吃四十个。” 骇的老文和面的手顿住,自语道:“四十个?撑坏了谁求雨?” …… 傍晚,阿发在院里支起小桌,三人围在一块吃饺子。 黄瓜鸡蛋虾仁馅儿。清爽又鲜灵。老文包的小饺子,裴锦瑶一口一个吃的小脸通红。 老文从旁规劝,“您吃慢点,小心噎着。” 裴锦瑶摇晃着脑袋,含混不清的说:“不能,我有数。” 小密探给老文斟上酒,“老夫人赏的,是西域的葡萄酒。” 裴老夫人和韦氏给小密探收拾了很多东西。除了葡萄酒还有点心,被褥、熏香以及翠巧和半夏。 她俩头一回来神机司,看哪儿都觉得有趣。给裴锦瑶整理好卧房就在院子里转悠。 夕阳西下,天边余晖映的碗莲愈发柔美,豆角蔓子爬满了竹架,微风吹过,轻灵灵的绿叶像是一串串风铃瑟瑟颤动。 小密探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老夫人让小的告诉您,明儿咱们全家都来看您求雨。她让您别慌张,就算求不来也没什么大不了。” 老文抿了一口葡萄酒,“实在不行,就照咱们上回商量的来。给吕国师弄个便宜孩子给他养着去。看他那张老脸往哪搁。” 翠巧跟半夏听得入了迷。 她们姑娘手底下拢共就俩人。看门大叔长得挺和善,可眼珠儿一转就是一个坏主意。当真是人不可貌相。那个炸肉小哥白白净净,炸的一手好肉,但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老文又道:“不过,就算咱们什么都不做吕国师也捞不着什么好处。长公主殿下这一去行宫,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翠巧眨巴眨巴眼,大着胆子接道:“不是说府邸建好了,就让长公主殿下搬过去将养的吗?” 老文回给她一个“你好天真”的眼神。 小密探也砸吧着嘴连连摇头。 “奴、奴婢说错话了?”翠巧小脸涨得通红,手足无措的望向裴锦瑶。 裴锦瑶冲她笑了笑,安抚地说道:“也不是全错。不了解内情的人都会这么想。但很少有人会想到长公主殿下病的不合时宜。” 老文颌首,“没错。在辽东的时候,长公主殿下就对徐二姑娘格外看重。奈何徐二姑娘对刘世子念念不忘。回京之后,长公主殿下就与徐家女眷来往密切。确有几分想要结亲的意思。可陛下怎么会让将才为别国所用。或许长公主殿下就是因此触怒陛下的吧。” 小密探得来的消息比老文更加确凿,“长公主殿下生病之前,去了趟夕颜宫。” “夕颜宫……她得罪了妍美人?”老文神情凝重,“想不到陛下如此宠爱妍美人。” 翠巧和半夏听的云里雾里,什么夕颜宫,什么妍美人。不是在说长公主的吗? “而且,我听五爷说……”小密探压低了声音,身子向前倾了倾,“陛下有意在东真王都设卫所。”说完跑去灶间盛饺子汤。 老文面色微变,握着琉璃酒盏的手紧了紧。 裴锦瑶沉声道:“如此说来,长公主不是病了。” “独虎王子想活命的话就不要惹事,否则……”老文低下头喝酒,没有继续说下去。 小密探把饺子汤放在裴锦瑶手边,“您可不能再吃了,小的给您数着了,足足吃了二十六个。” 裴锦瑶喝口饺子汤,叹道:“我定好了四十个的。还差十多个呢。” 小密探赶紧把碟子拿开,“您要爱吃下回再包就是了。哪能一次吃那么多,肚子是您自己的,撑坏了难受。” 翠巧和半夏也跟着劝。 裴锦瑶为了耳根清净放下竹箸,打量着自家小院,“还是不够热闹,养几只兔子跑来跑去的更好玩。” 小密探眼睛一亮,“真的能养吗?等小的随督主打猎的时候捉一窝回来。” “能啊。不过你得勤快点多种些菜。要不兔子没菜吃就啃你的脚指头。” 小密探不服气,嘟嘟囔囔,“神机使又吓唬人。兔子乖巧的很才不会啃我的脚指头。” 翠巧不爱听了,“炸肉小哥不要乱说,我们姑娘从来不唬人!” 裴锦瑶哈哈地笑了。 …… 因裴锦瑶要在神机司歇宿,小密探和老文吃过晚饭回东厂去了。夜幕降临,裴锦瑶全无睡意,穿着道袍在院子里舞剑。翠巧张大嘴巴一个劲儿的拍手叫好。 “姑娘真棒!” 半夏在灶间烧好热水,催促她回屋沐浴。 不等裴锦瑶应声,就听有人哐哐砸门,“闹……闹妖精啦!神机使!神机使在吗?” 闹妖精? 裴锦瑶三步并作两步跑去开门,门外是个满脸慌张额头冒汗的中年男子。他乍一见裴锦瑶有点不敢认,“裴、裴神机使吗?” 面前这位看起来至多十二三岁,巴掌大的小脸显得眼睛格外大,也格外的亮。 “是我。”裴锦瑶将桃木剑背在身后,“哪里闹妖精?” “鹤鸣楼。”他比比划划,语无伦次,“里头哭鸡鸟嚎的,好像是死、死人了。把我们吓的赶紧跑,现在朱雀大街上都没人了。我来神机司报信,好像还有人去裴府了。出了事,我们也不知道去哪找你才好。那个妖精很厉害,鹤鸣楼的大门关的死死的,有胆子大的上去撞都撞不开。要不要去东厂喊人?” 出了这么大的事,哪里瞒得过东厂。 “不用。你赶紧回家吧。我马上去鹤鸣楼。” 那人讷讷应是,站在门口愣了会儿神儿才跑着走了。 裴锦瑶回书房拿了东西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翠巧,“你俩先回府去。” 半夏道:“奴婢跟您一块去吧。” 不等裴锦瑶答话,小密探和老文都来了,“五爷带着人在外面等您。小的给您牵了马来。” 江五点了三四十号人在外面等着。半夏见状与翠巧拾掇拾掇一块准备回裴府。 裴锦瑶点点头,“东厂的人不要进到楼里面。派人去请几个大夫。”说着翻身上马,直奔鹤鸣楼。 …… 往昔热闹的朱雀大街,此时一片静谧。 接道两旁的商铺大门紧闭,地上随处散落着踩扁的果子,菜叶还有不成对儿的鞋子。裴锦瑶端坐在马上,哒哒的马蹄声回荡在耳边令人心里发毛。 一条大黄狗从巷子里探出头来,叼起落在墙角的鸳鸯戏水肚兜,愉快的摇了摇尾巴。刚想坐下歇个脚,三四十匹高头大马迎面而来,吓得它哼哼两声夹起尾巴跑开了。那片肚兜却是舍不得丢下,咬的死死的。 裴锦瑶攥紧缰绳,江五打马到她身侧,“那妖精在鹤鸣楼里可有一阵儿了。说不定里面的人都死了。裴神机使去了也是收尸。我们东厂的人见惯了这种场面。裴神机使在外头等着就好。” 小密探传话给他,让他们在楼外面等。凭什么东厂要听神机司的调派?他们又不是神机司的碎催。江五想要找回场子来,说话很不客气。 裴锦瑶横他一眼,“你能打开鹤鸣楼的门?” 江五睇着身后的弟兄,“我们人多。”言下之意,那么多人还能破不开一道门? 裴锦瑶拨转马头让开路,“好。既然你说你们行,那就你们上。倘若皇帝陛下过问此事,我必定实话实说。越俎代庖,牝鸡司晨什么的,江五爷担不担的起?东厂又担不担得起?” 江五沉下脸。 裴锦瑶不紧不慢的继续说道:“既然东厂能做的来神机使的事,那明儿个江五爷替我求雨就得了。我还乐得清闲了。” 江五睖着她,“你!” 你什么呢?江五也不知道。因为临来之前,明匡吩咐他听从裴神机使的调派。是他想抢功劳。万没料到,裴神机使小个儿不高,人倒硬气。那张小嘴儿叭叭的,跟弩箭似得,能把人射个对穿。 眼瞅着离鹤鸣楼还有一丈多远,裴锦瑶翻身下了马,“江五爷在这处候着,街头街尾都看好了,闲杂人等不许靠前。” 江五闷哼一声,“裴神机使应付不来的话,就喊一嗓子。” 裴锦瑶仰起脸,十分郑重的说道:“我要应付不来,你就去青城观请吕国师。千万不要硬闯。性命攸关,可不是闹着玩的。”说罢,也不管江五听没听懂,缓步向着鹤鸣楼的大门走去。 事发突然,鹤鸣楼门前比别处都要杂乱。 帕子、巾子还有只歪了壶嘴的大茶壶横在路当中。裴锦瑶将壶踢开,当的一声撞在木旗杆上。杆上挑着的幡子荡了两荡。 一道若有似无的黑气顺着水曲柳木门飘散而出,其中夹杂着难闻的腥臭气以及血腥味。裴锦瑶深吸口气,推了推门,纹丝不动。 书客居阅读网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88 鬼物 妆宦正文卷088鬼物裴锦瑶拿出黄纸蘸丹砂画了道符贴在门上,单手掐诀,喝一声:“破!” 符文上现出一片红光。门仍旧纹丝不动。 这不像是妖精下的诡咒。 裴锦瑶颦了颦眉。 难道是天罗咒吗? 刷刷点点又画了道符贴上去,双手合拢掐诀,喝道:“破!” 一道红光顺着符文走了一遍,两扇木门微微晃了晃,闪出条缝隙。 果真是天罗咒。 那么,不是妖精,而是比妖精更难对付的鬼物。 裴锦瑶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她顾不得擦,将身后的桃木剑抽出来,推开门走了进去。 江五在街对面将这一幕收入眼底。他搓搓下巴,若有所思的咕哝,“小丫头行啊,不是个混饭的。”从袖袋里掏出一沓银票塞到身边的下属手中,低声吩咐,“你去赌坊给我押裴神机使。快去快回,别耽误办差。” 下属领命去办。 楼里的血腥气很重。重到呼吸时像是有血珠子往鼻孔里钻。裴锦瑶屏口气,掏出火折子吹了吹,借助这点微弱的光亮,打量着四周。一楼是散座,桌椅板凳横七竖八的倒放着。残羹冷炙,碎了的杯碟碗盘洒的满地都是。一具具尸体杂乱无章的横陈各处。 他们像是受到了惊吓,两眼突出,嘴巴张的很大死状可怖。致命伤在脖颈,应该是撕咬伤,皮肉翻卷带着血丝。 看样子没有经过激烈的打斗,只是单方面的杀戮。 那鬼物很厉害。 裴锦瑶捂住嘴,拼命压下干呕的感觉。 早知道晚上有这一出等着,就该少吃几个饺子。 裴锦瑶狠咽两口口水。忽然从楼上传来细弱的哭声。 有人? 裴锦瑶快步绕过尸体,到在楼梯口,仰着头喊道:“谁在那里?出来!” 居然响起了诡异的回声。 “来”字像是只顽皮的小猴儿,跳跃着不肯落地。 楼上是雅间,本该灯火通明的走廊此刻漆黑一片。小小一团橘色的光亮从暗处一点一点走了出来。最先跃入眼帘的是一角大红色的裙角,裙子下面是一双玉足。 白皙光滑的好似玉石一般。 但是她……没有影子。 她不是人! 裴锦瑶握紧桃木剑,视线上移。那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她手里提着盏小巧的羊角灯,头梳双丫髻,穿一条大红色轻纱齐胸襦裙,裸露在外的皮肤白得有些刺眼。两只纤细的手腕上缠着道红绳。白皙的脸颊隐约有两道泪痕,在烛光的映衬下泛着盈盈的光亮。 “姐、姐姐。”个子似乎比裴锦瑶还要高一些。却固执的喊她姐姐,“我找不到爹爹和娘了。姐姐,你看见他们了吗?”晶莹的泪珠在长而浓密的睫毛上颤了颤,便顺着脸颊滑下来,汇聚到下颌滴落在颈间。 她生的极美,尤其那双犹如迷途小鹿一样的眸子,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保护她。 裴锦瑶愈发警惕,沉声问道:“楼上还有其他人吗?” 小姑娘怔了片刻,扭转头回望一眼,声音颤颤的回答:“我、我不知道。”裴锦瑶的目光在她那两片殷红饱满的好似海棠花一样的嘴唇上停了片刻,继而投向黝黑的没有半点光亮的走廊,那里像是藏着一双不安分的眼,窥伺着她们的一举一动。 裴锦瑶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你先下来吧。” 小姑娘摇头,“我娘做了烧香菇等我回去吃。我爹给我扎了纸鸢,我、我要回去。还有、还有弟弟……” 说到弟弟,小姑娘困扰的皱了皱眉头,几不可闻的轻叹道:“对啊,我还有弟弟。” “那……你想不想见你弟弟啊。”裴锦瑶将握着桃木剑的手背在身后,“来,我带你去见你弟弟好不好?” 她迈步上了一级台阶,小姑娘慌张的向后退了一步,“不,不好。我不能见他。”眼睛里像是有漆黑的海浪翻滚。 话音刚落,大门轰的一声合上。 吓的裴锦瑶肩膀一抖。 小姑娘咯咯笑起来。 这一声响把江五也吓得不轻。他有些焦躁在原地转了两圈,闷头嘀咕,“裴三要是出了事可怎么好。明儿她还得求雨呢。陛下会不会怪罪东厂没有保护好她?不行,还是得看看去!”刚想命人撞门,小密探抹了把鼻尖上的汗珠,气喘吁吁的拦住他,“五爷,方才裴神机使的吩咐弟兄们都听见了。陛下就算要怪也怪不到您头上不是?” 他好不容易才带回两个胆子大的年轻大夫。这会儿那俩大夫正揣着手,兴致勃勃的盯着鹤鸣楼的大门聊闲天。显然他俩也是在裴神机使身上下了重注的。 小密探又道:“咱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了吧。” 江五沉着脸嗯了声。 …… 裴锦瑶拾级而上,每迈出一步都很小心,“那……你爹姓什么?我帮你找他啊。” “姓什么?”小姑娘眉头拧成川字,相当苦恼的样子,自言自语道:“爹爹姓什么呢?为什么想不起来了?” “你是京城人氏?”还剩五六级楼梯,裴锦瑶停了下来。 小姑娘很慢的点着头,“应该是吧。 “你还记得住在哪里吗?” “我……我可能很久没有回家了。”小姑娘紧张的攥着裙子,“主人不许我回去。他把我锁在屋子里。” 裴锦瑶眼中划过一丝痛惜。 这孩子是被人豢养的鬼物。懂得认主的鬼物至少得养十年。裴锦瑶咬了咬嘴唇,暗自盘算着把她降了,送到正果寺去超度。也好早入轮回。 裴锦瑶柔声道:“那你家有几间房?院子大吗?” “三间?”小姑娘用心的回想,“不、不对。应该是四间。” “我家门前有棵树……”她弯起唇角笑了一下,“每年都开花。清早支起窗棂就能闻到香气。淡淡的,甜甜的。我喜欢爬到树上摘花,弟弟拿着小竹篓在树下捡。我故意把花扔到他头上,他也不恼只是抿着嘴笑。娘怕我摔了,一个劲儿的吼我,让我快点下去。我就耍赖,跟她嚷嚷,我要吃花花饼。”小姑娘笑的很甜,“娘做的花花饼可好吃了。我和弟弟抢着吃。” 花花饼? 裴锦瑶问她,“是桃花吗?” “桃花?”小姑娘敛去笑容,“我……我也不知道。 电光石火间,裴锦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你爹姓霍对不对?你是……霍大郎?” 霍大郎三个字脱口而出,还未等裴锦瑶继续说下去,小姑娘光洁的额头上浮现一个鸽卵大小的骷髅。一道道黑紫色的血管蜘蛛网似得在她嫩白的皮肤上显露出来。她张大嘴巴,露出满口尖利的牙齿。那盏小巧的羊角灯里忽的窜出三条莹绿色的火蛇,扭动着柔韧的身躯直扑向裴锦瑶面门。令人难以忍耐的灼热感迎面而来。 裴锦瑶心下大骇,挥动桃木剑向那三条火蛇刺了出去。 蛇身碰到剑尖的刹那,发出嗵嗵嗵三声闷响,震得裴锦瑶虎口发酸。 那三条火蛇疾速的退了回去,盘踞在小姑娘颈间。 小姑娘的身子颤动起来,手指脚趾倏然长出寸许长的指甲,锋利的好似尖刀。 三条火蛇从她颈项游弋到手上,吐出火红的信子。 裴锦瑶缓了数息,扬起桃木剑刺向她额上的骷髅。 那骷髅瞬间便活了,嗷呜一声响胀得跟小姑娘的头颅一般大小。上下两拍牙齿一张一合狠狠咬住桃木剑不撒口,力道之大出乎裴锦瑶的意料。 这东西厉害的很,居然不怕她的桃木剑。 奶奶的,打不过它! 裴锦瑶咬紧牙关,低喝一声从骷髅嘴里拽出桃木剑,撒丫子就跑。她三步并作两步下了楼梯,冲到门口。手握住门闩的刹那,鬼物也跟着到了她身后。 “你你你,你跑慢点能死吗?”裴锦瑶无奈的松开门闩,跳着脚躲开。 她将桃木剑背到身后,抽出黄纸丹砂。鬼物紧随而至。它脑袋上还妖精就要死了?” 小密探有些心虚。以他对裴神机使的了解。她喊得那样凄惨又无助,还带点淡淡的绝望和不甘。很有可能说的是自己就要死了。但这话他不能说。还是要给裴神机使留点面子的。 江五很认同大夫的说法,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应该是的。” “快看!裴神机使!”有人喊道。 裴锦瑶满身是血的缓步走了出来。她一手拎着桃木剑,另一只手捂着脖子,汩汩鲜血从指缝间流淌下来。脸上黑一道红一道,看不出本来面目。身上的衣服撕扯的不成样子。 小密探哎呦一声迎上去,脱下衣裳将裴锦瑶整个裹了起来。 江五也凑了过来,焦急的问道:“怎么样,怎么样。逮着妖精了吗?” 裴锦瑶伤了喉咙,从鼻子里发出一串嗯嗯的声音,算是回应。 小密探道:“裴神机使说,里面的不是妖精,是鬼物。已经被她收了。” 江五朝东厂的人打个手势,两队人极有次序的鱼贯而入收拾残局。 裴锦瑶点点头,又嗯嗯了一长串。 小密探道:“裴神机使说,死了很多人。赶快将尸体送去义庄。天气这么热,要将血迹洗刷干净,最好再用些防疫病的药水。” 裴锦瑶竖起大拇指。 小密探红着脸,道:“裴神机使夸我聪明伶俐,善解人意。” 裴锦瑶抬脚踹上他的小腿,瞪大眼睛,很是焦急的嗯嗯哼哼。 小密探点头哈腰的哦哦两声,“裴神机使说她再不止血就要死了。”小心翼翼的扶着裴锦瑶,“五爷,这里劳烦您支应。” 江五望着小密探和裴锦瑶渐渐远去的背影,喃喃道:“他真能听明白?” 书客居阅读网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89 忧伤 妆宦正文卷089忧伤小密探拿明匡的牌子去太医院请太医给裴神机使治伤,是以,天还没亮宫里的贵人们就得知了裴神机使降服鬼物身受重伤的消息。 一传十,十传百。待到早朝时,大臣们的脸上或多或少都笼上了一重忧色。 裴神机使受伤了……肯定伤的不轻,否则也不会连夜请医。 可是,求雨怎么办呢。他们可都是下了注的。 真够愁人的。 但也有轻松惬意,步履轻快状似混不在意。这样的,多是押裴神机使输的。 端坐在龙椅之上的仪风帝,打眼一瞅就能分辨出下边大臣的押注情况。 虽说是求雨的正日子,大伙儿都想早早散朝收拾收拾去凑热闹,但国家大事不能耽搁。 仪风帝清清喉咙,沉声道:“昨儿夜里辽东送来军报,徐将军生擒拿可,这真是大快人心。” 大臣们精神为之一振。纷纷露出笑脸,你一言我一语的夸赞徐家军骁勇。 仪风帝自是欢喜不已。目光一瞟,落在沈惟庸脸上。 君臣对个眼神,沈惟庸出列,“陛下,拿可被擒,剿灭石古苦残部,收复东真指日可待。” 收复二字很是耐人寻味。 霎时间,殿中气氛变得异常凝肃。 大臣垂眸不语,们纷纷揣度仪风帝是否有意要将东真纳入大夏版图之中。 沈惟庸又道:“待东真平定,陛下可在王都设卫所,以防从前那些归顺东真的小部族反扑。” 至此,大臣们都听清楚了。 皇帝陛下不打算扶立独虎做东真大王。而是要将东真收入大夏囊中。长远来看,这样做一劳永逸。因为谁也不能保证独虎或是独虎的子孙会心甘情愿的屈居于大夏之下,做大夏属国。 于是,接二连三的有人出列附议。 仪风帝满意的点点头。 …… 天光大亮,一轮红日从东方升起。 方小虎阴沉着脸一小勺一小勺的吃着豆腐脑。他左手还有点红肿,那是先生拿戒尺打的。右手倒是不肿,就是抄了十遍三字经胳臂酸胀的难受。握勺子都有点不得劲。 “那个炸肉的就是没安好心。挨三顿打,挺挺就过去了。也比现在这样强。哼,小爷跟他的梁子算是结下了!”方小虎抽了抽鼻子,小声咕哝。 方铁匠蒲扇似得大手重重落在方小虎肩头,“叨咕什么呢?赶紧吃,吃完了上学去。” “今儿裴神机使求雨。”方小虎梗起脖子,“我想去看。” “看什么看?”方铁匠竖起眉眼,“别去给裴神机使添乱。” 坐在隔壁桌,包着花头巾的阿婆说道:“好孩子,听你爹的话上学去吧。昨儿夜里鹤鸣楼闹鬼,裴神机使来把鬼给收走了。听说她浑身是血,就剩一口气了。也不知今天能不能求雨。” 方小虎一听就急了,“受伤了?她可是我们慈恩大街的小孩保着的。不行,我得瞧瞧她去。” 花头巾阿婆板起脸孔,佯怒道:“这孩子,怎么还说不听了。” 方铁匠讪讪的笑了笑,低下头吓唬方小虎,“你要是敢去,就抄一百遍三字经。我回去再问问你娘罚你抄多少遍。我估摸着五十遍是跑不了的。” 一百五十遍?那还不得把人抄傻了? 方小虎的小脸能拧出水来,“好嘛好嘛,我不去还不行吗?” 方铁匠偷笑。小祖宗天不怕地不怕,一听抄书就老实了。还是人家东厂领班会调理人。 方小虎暗暗咬牙。哼,都是那个炸肉的闹的。以前淘气给你听。” 糖人章用竹签搅了点饴糖,递给方小虎,“待会儿我也去看。赶明儿我再跟你说一遍。” 方小虎接过饴糖,抱拳拱手,“多谢章大叔。” “瞧瞧,这么快就懂礼了。”吴大赞道:“等回头把我们家小宝也送去。” “诶?今儿的大太阳清早就烤的人难受,能求的来雨吗?”方铁匠有些担忧的说道:“要是求不来,不是耽误工夫么?” 吴大笃定道:“裴三姑娘不是一般人儿,我信她!” “鹤鸣楼那个妖精闹的多凶,楼里边的人都死绝了。到最后还不是让裴神机使给收了吗?没有金刚钻也不敢揽瓷器活不是?”老丁喝了几口热茶,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鹤鸣楼的生意那么好,以后谁还敢去吃饭?怪可惜的。” “要是裴神机使在那坐镇我就不怕。”吴大说道。 老丁点着头,咧嘴笑起来。 大人们有说有笑,方小虎仰起小脸望着湛蓝的天空,心底涌起清清浅浅的忧伤。他想快点长大,长大了就可以无拘无束,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就算走到天涯海角也不会挨揍或是罚抄书。 …… 朝堂之上三言两语定下了东真来日归属。 娜妥从宫人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刚刚和独虎用完早膳。 独虎打了个饱嗝儿,拧着眉对娜妥说道:“皇帝舅父要在王都建卫所,那我岂不是当不成大王了?” 他的五官身量随了卓鲁珲,看起来比同龄的男孩子高壮,眉宇间透着丝狠厉。说起话来,嗓音略显低沉。 娜妥怔怔不语。 独虎嚯的站起身,“我不答应!东真是我独虎的!我要去行宫找母亲,让她去跟皇帝舅父说项。皇帝舅父不是最听母亲的话吗?” 娜妥垂下眼帘,不知所措的绞着手指,“我们连行宫在哪都不知道,怎么找呢?” “这还不简单。宫里那么多人,随便问一问就行。”独虎眼角一扫,看到角落里垂手而立的段吉,扬声道:“喂!你带我去行宫。” 段吉低眉顺眼的回答:“王子恕罪,奴婢不能随意出宫,也不知行宫在何处。” “不知?”独虎飞起一脚,哐的踹翻身侧高几,摆在几上的青花葫芦瓶跌在地上摔成碎片。 段吉陪着笑脸,“王子息怒。” 娜妥拉住独虎的手,“你先别急……” 独虎偏头看着她,气哼哼的问道:“那你说怎么办?母亲在宫外,我们在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想跟她商议都不行。“挥舞着双手,满面怒气,”到底长公主府什么时候才能建好?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搬出去?” 平邑长公主在的时候,他们时常能见到仪风帝与他聊上几句。自从平邑去了行宫,仪风帝再没来过华阳宫。 娜妥很不安。但她不敢表露出来。她怕自己的不安会令独虎更加焦躁。 “之前不是说好八月的吗?”独虎嚷嚷着,“还要再等两个月!” “是啊,还要再等两个月。”娜妥像小时候那样,揉揉独虎的后脑勺,安抚着他,“两个月很快过去……” 独虎愈发懆急,“再等两个月,王都的宫殿就是大夏的卫所了。不行,我去找皇帝舅父,他不能这样对我们!”说着,大步出了殿门。 …… 裴锦瑶颈间以及前胸都上了伤药。虽说看起来有些吓人,不过太医说没有伤及经络血脉,只要将养得当月余就能养好。但是在养伤期间未免扯动脖颈的伤口不能说话。胸前的烧伤不重,就是得忌口,不能吃发物。过些日子再用太医院秘制的祛疤药膏绝不会留下一丝疤痕。 整个裴府加上神机司就小密探一个能听得明白裴锦瑶的哼哼哈哈。韦氏请他留下帮忙。 “伤成这样还能求雨吗?”韦氏担忧不已。 裴锦瑶垂下头,轻叹一声。 小密探道:“大人们下朝之后都奔东华门去了。还有不少百姓也都聚在那里。裴神机使要是不去,不大好吧。” 裴锦瑶点点头。事实上她也不想去。但是太医院的伤药实在太好用了。这会儿连疼都不疼了,人还特精神。 裴锦瑶怀疑太医也是下了注押她赢的。要不不会这样卖力给她医治。 韦氏颦了颦眉,“都怪那个没事找事的吕老道!要不是他,瑶瑶哪用受这份罪。” 裴锦瑶又叹一声,比比划划的嗯嗯两声。 小密探道:“裴神机使说,让您给她准备一件道袍。不能误了吉时。收拾妥当咱们就去东华门。” 现做肯定来不及了。 韦氏拿帕子印了印眼角,“招谁惹谁了这是。”转身出去吩咐红翎去成衣铺子买袍子。 裴锦瑶拽了拽小密探的衣袖,比划一阵。 小密探会意,将桃木剑和软巾交给她。 窗外,骄阳似火,知了声声。 没有半点要下雨的迹象。 裴锦瑶手握软巾一下一下的擦拭着剑身,神情肃然庄重。 小密探在一旁给她打气,“待会儿您别怕,上了台子该干嘛干嘛,就算求不来雨也没人敢笑话您。小的命人把您昨儿晚上收服鬼物的事宣扬出去了。还让弟兄们编莲花落,等编好了去白露书局门口唱上三五天的。毕竟出书这事得人家自愿不是,咱不能强逼着。叫人说咱们神机司以势压人就不好了。” 裴锦瑶横他一眼。 神机司哪有什么势力。说白了不过就是狐假虎威的小狐狸。 小密探会意,抿着嘴笑了笑,“您好歹也是神机司唯一的神机使,不能自己瞧不起自己个儿不是。” 裴锦瑶甩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比比划划,嗯了一串。 小密探笑容灿烂极了,“哦,您怕弟兄们编不好莲花落?您把心放肚子里,咱们东厂的弟兄会的可多了。这点小事难不倒咱们,一定办的妥妥当当。” 裴锦瑶略一颌首,专心擦起桃木剑。 正如小密探所说,收服那鬼物多多少少给她挣了些脸面。即便求不来雨,应该不会有人丢臭鸡蛋臭腌菜。 这样一想,也就不那么害怕了。 …… 东华门外比过年还要热闹。 冰雪饮子,桃圈梨圈,鲜果点心,凉茶包子应有尽有,就连贾婆子也来凑热闹,大白天卖起了荷叶饭。 吴大守着两担炊饼糖人章旁边吆喝,“炊饼,好吃的炊饼。”裴三姑娘求雨,他怎么说也是要来捧捧场的。 郭正特意换了身布衣,与任东阳站在背阴处,五六个长随将他俩护在中间。 “诶,你是押的裴神机使输吧?”郭正问道。上朝的时候他就注意任东阳了,这小子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 任东阳脸上泛起一抹红晕,点点头,道:“是啊。买的不多。一百两而已。你呢?” “我买她赢。”郭正捋捋胡须,伸出一只手比了比,“五百两。” 任东阳咋舌,“你把体己银子都押上了?好大手笔。我就没你这份魄力。万一让嫂夫人知道你宁可拿去押注也不给她买胭脂水粉,定要让你睡书房。” 郭正哈哈地笑,“赢了就能请官妙手为我家先祖画一幅绘像。” “官妙手进京了?什么时候的事?”任东阳略感诧异。 “你不知道?“郭正瞪圆了眼睛,”是裴家请他来的。路费吃住全包。” 任东阳再次诧异,“裴神机使的裴家?” “正是。你不要小看裴神机使。她母亲出自金陵韦氏。她父亲当年也是京城颇有名气的才子。” “才子……你这一说,我有点印象了。”任东阳拧着眉,“裴……他在昌明书院读过书?” “正是正是。你也知道他?”郭正颌首,“想当年他那幅峰下醉吟图,上元节时卖了整一千两银子。” 任东阳捻着胡须,“是他啊。后来他再没有画作流出。” “他摔了腿,后来改为行商了。”郭正道。 “可惜了。”任东阳叹惋的摇着头。 “可不是。” 书客居阅读网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90 求雨 妆宦正文卷090求雨远处一辆蓝蓬马车缓缓驶来,郭正觑起眼打量片刻,惊道:“那不是鄂国公的车吗?他老人家怎么来了?” 鄂国公徐令达年逾六十。身子硬朗,性子却淡泊许多,等闲不爱往人多的地方凑。就连皇帝陛下相邀,还得挑挑日子。今儿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郭正和任东阳整整衣袍,迎上前去。 车子在街边停下,鄂国公的幕僚商在率先撩起车帘。他也是满头华发的老人了。精神矍铄,双目晶亮。丝毫不显老态。 商在与鄂国公识于微时。弘光初年,宁河王元文忠叛乱,鄂国公平乱,多得商在屡出奇谋。立下汗马功劳。 先帝有意赏他个官做,商在不受,一心一意侍奉鄂国公。可以说,商在与鄂国公已经不是单纯的主仆情谊,而是如亲人般相濡以沫。 郭正抱拳拱手,“商公,别来无恙。” 商在朝他微微颌首,“守一。”继而看向任东阳,“乐珍也在。” “商公。”任东阳伸手上前两步,伸出手轻轻握住商在的胳臂肘,将他扶下车。 商在一副文人气质。脸颊上有一道浅红色的疤痕蜿蜒直到下颌。 据说这是宁河王用刀所伤。要不是鄂国公生生用胳臂替他挡了一下,说不定脑袋就被劈成两半。 郭正也将鄂国公搀扶下来。 鄂国公命人将小杌子摆在树荫底下。他就像是出门游玩似得,坐在那里与郭正任东阳畅谈。 “这位裴神机使我也是耳闻已久,却没有机会相见。我听说她昨晚降服了鬼物?”鄂国公红光满面,说起话来中气十足。一把花白长髯垂在胸口。虽是坐在小杌子上,腰背却挺得笔直,两手搭在膝头。 任东阳道:“是,裴神机使还受了伤。” “是吗?”鄂国公惊讶道:“伤得重不重,还能求雨不能?” “神机司的人说了,能来。”郭正道:“定的未时三刻,稍待一阵就该到了。” 话音刚落,身着宽袍大袖的吕琅和鹿璟相携而至。 平邑长公主被送到行宫,吕琅的如意算盘成空,很是气闷。鹿璟淡然的很。他本就对此事有些抵触,如此倒是遂了他的心意。 梧桐树下,坐如钟的鄂国公十分显眼,吕琅眉头轻轻皱起,喃喃道:“他怎么来了?” 先帝在时,鄂国公跟他时常见面,但并没有多亲厚。 说起来,鄂国公平乱时,吕琅还给他卜过一卦。卦象上上。后来鄂国公得胜归朝,吕琅暗示过几次,想要与他结交。鄂国公都没有理会。 一来二去,吕琅也就淡了心思。他那时是先帝宠信的国师大人。别人争相巴结都还来不及,偏生鄂国公守旧顽固,不肯俯就。既如此,他也不必频频示好。 如今风水轮流转,鄂国公依旧是鄂国公,前去鄂国公府拜谒的后辈多如江鲫。而他吕琅却远不及从前风光。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待今日裴三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了大丑,皇帝陛下就知他吕国师的本事。 吕琅暗自琢磨,甩动手中拂尘,与鹿璟缓步到在鄂国公面前。 “国公爷风采依旧。”吕琅笑容满面,抱拳拱手,视线横扫看向商在,“存义兄。” 都是旧相识,甫一重聚,却谈不上欢喜。商在站起身来,朝吕琅拱拱手,唤声:“国师大人。” 不得帝王信重,他这国师委实够不上大人二字。吕琅的脸色变得微妙起来。 商在却似浑然没有察觉吕琅的尴尬,笑了笑,道:“口渴的紧,买凉水喝去。”说罢,朝鄂国公点点头,负手往卖凉水的摊子走去。 侍从又端来两把小杌子,吕琅和鹿璟刚刚坐定,鄂国公含笑道:“听说此番裴神机使求雨跟吕国师有些关系。” 鄂国公像是在说他们欺负小毛孩子。鹿璟的面颊一点一点的红了。 吕琅拈起胡须,“这场雨,原是我与鹿璟想求的。可裴神机使非要一较长短。没办法,我们也只好由得她去。年轻人嘛,总归气盛。” 郭正瞅了瞅理直气壮的吕琅,奇怪他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是谁拦住裴三的马车以言语相逼的? “鹤鸣楼闹鬼死了好些人,裴神机使也因此受了伤。”郭正慢条斯理的说道:“吕国师若得空去那里走一走,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也是好的。” 吕琅咦了一声,“东厂的人不是已经把尸首送去义庄了吗?裴神机使已经将那鬼物降服应该就是无事了。郭阁老要信她才是。” 郭正在心里冷哼一声,面上却笑得极是亲和,“毕竟吕国师见识广博嘛。” 吕琅呵呵地笑了笑,“哪里,哪里。” …… 天惹人多,卖凉水的摊子前异常热闹。 “一碗豆儿水,一碗姜蜜水,不要蜜哦。”说话的是个胖乎乎的妇人。 “您干脆买块老姜啃着吃算了。”不知道哪个嘴欠,逗得一群人哈哈地笑起来。 妇人瞪起圆圆的小眼睛,“不爱吃甜不行啊?” 又是一阵哄笑。 “要一碗李氏白豆蔻熟水。”有人道。 “哎呦,刚卖完,要不您换雪泡缩皮饮,好不好?” “好吧,好吧。来一碗。”那人不情不愿的叹口气。 商在站在边上稍等片刻,点了绿豆水、木瓜汁、甘蔗汁、金橘团等让人装好了给鄂国公送过去。他自己要了杯香薷饮边喝边逛。 东华门外熙熙攘攘,人流不息。商在逛了一会儿便满头大汗。他很有耐心的边走边看,忽听有人吆喝“炊饼,好吃的炊饼。”商在并不饿,但又觉得吆喝声实在好听,不买一个尝尝就亏了的感觉。 于是他顺着人流挤过去,掏出铜板买了个炊饼。一低头,瞧见画糖人的了。 粘稠的饴糖好似被注入生机一般,在那只布满老茧的手掌底下如龙蛇游走,很快就画好了嫦娥奔月。 双丫髻小姑娘咧着缺了门牙的小红嘴儿,乐得直拍巴掌,将糖人接到手里翻来覆去的看个没完。 商在的目光追随着那个有着纯真笑容的小姑娘,直到她没入人群中,消失不见。 “裴神机使来了。”中气十足的喊声,将商在的目光唤了回来。他顺着众人的视线望过去,就见道姑打扮的裴锦瑶缓步登上高台。 她颈间缠着一圈白布,隐约有深色的药汁渗出,看样子伤的不轻。她身后背着一把桃木剑。商在认出那是南宫末的旧物。没成想落她的手里。 “简直是暴殄天物!”商在小声咕哝着,咬了口炊饼。面香抚平了他心中的愤愤。 “裴三姑娘精神不错。”吴大手搭凉棚,喜滋滋的说道:“就是脸色苍白了些。” 糖人章嗯了声,“还以为她来不了了呢。” “怎么会。”前边有个高个子挡住他的视线,吴大踮起脚“吉人自有天相。裴三姑娘心肠那样好,老天爷会善待她的。” “可你看看,这像是要下雨的样儿么?”糖人章指着头裴神机使不成体统。”他的椰子汁已经喝完了。味道实在是好,只等这边散了再去买些提回家慢慢喝。 鹿璟倨傲的昂起下巴,哼了声,“小道而已,也值得大惊小怪。” 郭正委实不喜他那副自大的模样,“真人不要心急。倘若裴神机使求雨不成,自是要真人出一份力的。” 闻言,鹿璟唇颌下胡须抖了抖。 郭正翘起嘴角,轻声哼起了小曲儿。 裴锦瑶听到掌声振奋不已,手腕一扬将燃烧着的符纸送向半空,没想到那符纸不听话,突地直坠下来落在宽大的袍袖上。 裴锦瑶赶忙扑打着把火灭掉,袖子烧出个大洞。 小密探额角渗出一滴豆大的汗珠,旋即便大力的鼓起掌来,高声叫道:“好!好好!” 有人劝道:“小哥不要喝倒彩了吧。” “裴神机使是怕大家看着累,故意的嘛。”小密探一脸的理所当然,“你们定是不大看求雨。不懂。” 老文拽拽他的衣襟,压低声音,“行了,别圆了。人家又不瞎。” “他们看见是一回事,我不帮忙就是另一回事了。”小密探唇角抿成一字。虽说他人在神机司,心在东厂,可裴神机使终归待他不薄,该帮衬就得帮衬。 “帮倒忙吧你就。”老文睖他一眼。 小密探不服气的瞪回去。 裴锦瑶抖掉烧焦的衣料,面沉似水。默了片刻,决定先不去管那道符咒,深吸口气,舞动着桃木剑。 姿态优美的让人很快就忘了方才发生的意外。 蝉嘶阵阵,阳光依旧热烈。不一会儿的功夫,汗水便渗了出来流在伤口上头,又疼又痒好像蚂蚁啃噬般。 裴锦瑶咬紧牙关,强自忍耐。就在她想要把剑放下,向人们承认自己求不来雨的时候。 凉风乍起,吹来一角乌云。 裴锦瑶惊讶的撩起眼帘,那一角乌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聚越多,将艳阳遮蔽其中。 小密探张大嘴巴,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手指着天空,结结巴巴的说:“看、看雨、雨云。” 老文赶忙接道:“是啊,是啊。要下雨了!” “裴神机使是有真本事的。”有人感叹道。这句话道出了大家的心声。 热烈的掌声再一次响了起来。大家紧张的盯着阴云密布的天空,期盼着早一点降下雨水。 吕琅面色铁青,喃喃着,“这、这怎么可能?”那妖孽居然也能乞雨吗? 鄂国公站起身,仰着脸沉声说道:“后生可畏。” “是啊,后生可畏。”郭正神情庄敬的注视着高台上那个烧坏了一只袖子,模样有些狼狈的少女,“裴神机使绝非沽名钓誉之辈。” 吕琅没有深究他话中深意,只是脸色又难看几分。 鹿璟眯了眯眼,隐在袍袖下的手指掐算着。 就在此时,闪电撕开了云层,雷声轰鸣而至。空气中弥漫着潮润的湿气。 真的要下雨了。 大伙儿的脚底像是生了根,没有人动,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台上舞动桃木剑的裴神机使。 此时此刻,她在他们眼中是无所不能的神人。 一道道闪电接二连三的划过阴云密布的天空。 轰隆隆,轰隆隆的雷声不绝于耳。 鹿璟面皮一紧,袍袖下的手指遽然顿住。 “这是……” “升龙门。”吕琅小声说道。 鹿璟眼中充满了惊骇,“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商在低声喃喃着。 道家选徒半点都不马虎。穷尽一生,只有一位亲传弟子。若是得遇可造之材,师父道行又高超的话就可以为徒弟做法通心窍,以此达到进境飞升的目的。但是对师父的真元损耗极大。 “她自称是南宫末的弟子,难道说,还认了别的师父?”鹿璟眼睛里充满了血丝,“京城还有这般厉害的人物?” 他看向吕琅。 就见吕琅的嘴唇蠕动着。 他说:“有,晟阳。” 书客居阅读网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91 救她 妆宦正文卷091救她晟阳是谁?鹿璟疑惑道:“没听说过。他不是七十二道观的?”如果是的话,他一定知道。 吕琅目光深邃,“他不入道观,而是在世间修行。”那样随性的人,却有着超乎寻常到底本领。自始至终,吕琅都不愿承认晟阳比他道行更高,“他不是真道人。” 闻言,鹿锦有些恍惚的轻叹,“何为真道?” 话音落下,一道好似蛟龙的闪电破空而出,轰隆一声劈中了专心舞剑的裴锦瑶。那道闪电宛如活物,从她脚底盘旋而上直到头的口水都干了。他仍执意要见皇帝舅父。冯嘉无法,只得来找仪风帝拿个章程。 “听说我要在东真建卫所就迫不及待的前来求见。我不见,他不走……”仪风帝嫌恶的蹙起眉头,轻蔑道:“怎么?他还打算以死相逼不成?” 明匡道:“独虎王子心有不甘吧。” “本以为能顺顺利利当他的东真大王,而今美梦成空,当然不甘心。”仪风帝话锋一转,问道:“阿姐如何了?” 平邑被仪风帝以养病之名送到行宫软禁,衣食不缺但是不能踏出行宫半步。平邑大骂仪风帝狼心狗肺,猪狗不如。 明匡略加思量,“长公主殿下睡的不大安稳,臣给她用了些宁神的汤药。”整日昏睡也好过胡言乱语。 仪风帝嗯了声,揉揉眉心,“待长公主府建好,就让阿姐搬进去吧。” 明匡点点头,“正该如此。将作监那里臣多多督促,定能早日完工。” “也不要催的太急。”仪风帝弯起唇角,“毕竟那是他们要住许多年的地方。马虎不得。”忽然眼前一花,恍若有道精光闪过。 雷声轰鸣。 “要下雨了?”明匡惊喜道。 恰在此时,殿门外传来一阵吵嚷。仪风帝皱起眉头,“何事喧哗?” 冯嘉躬身回禀,“陛下,独虎王子非要见您。侍卫们阻拦不住。” 并非阻拦不住,而是怕伤了独虎。 殿门哐的一声被撞开,独虎双颊通红,满目焦炙,“舅父!”他大喊着,奔向仪风帝。明匡赶忙起身挡在他前面。 仪风帝面无表情的打个手势,令侍卫们退下。明匡立在仪风帝身侧,满脸戒备。 独虎到在殿中住了脚步,“舅父,您为何要在王都设卫所?我父亲是东真大王,我是东真王子,理应承继王位。”他额上青筋暴跳,挥动着手臂,十分激动的说道:“舅父,您尽管放心。独虎绝非忘恩负义的小人,只要我在王位一日,东真就是大夏的属国。” 仪风帝将手中棋子扔进棋篓里,好整以暇的问他,“那么,你想要册立谁人为王后呢?” 独虎的脸更红了,他诚实的回答,“母亲属意徐二姑娘。” “那你呢?你又属意何人?”仪风帝好似多事的长辈,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我、我也属意徐二姑娘。”独虎难为情的抿了抿嘴唇,露出一抹羞涩的笑容。 窗外响起哗哗的雨声。 冯嘉惊呼,“下雨了!” 仪风帝愣怔片刻,心情舒畅的哈哈大笑,“好!好!裴神机使求雨有功。赏!” 这一声“赏”令得独虎清醒许多,他忽然想起若是没有裴神机使那封密信,他们也不可能如此顺利的从石古苦手中逃出。 他略加忖量,道:“裴神机使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可以让她妃子。”虽然母亲不大喜欢裴神机使,可独虎觉得此时取悦皇帝舅父比较重要。既然裴神机使是皇帝舅父看重的人,那么他把她纳为妃子,皇帝舅父必定乐见其成。 仪风帝哦了一声,“徐二姑娘和裴神机使都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你居然一下子就要将她们全都收归东真,你的胃口不小啊。” 独虎信誓旦旦,“王后和王妃都是大夏女子,以后继承王位的王子身上流着一半大夏的血。如此,舅父也能宽心。” 仪风帝笑的前仰后合。 明匡也垂下眼帘,暗骂独虎愚蠢。现而今,徐树只差一步就能将东真收归大夏。何必还要搭上徐二姑娘和裴神机使和亲东真?傻子都不会这么干。 独虎懵懵懂懂看着仪风帝,闹不明白他为什么笑的如此开怀。 雨越下越大,湿润的水汽顺着支开的窗棂弥漫进来。仪风帝收住笑,吩咐冯嘉,“送独虎回去。无事不要让他在宫里乱走动。” 独虎拧紧眉头,“舅父,您还没有答应我。” “答应什么?”仪风帝脸上平静无波,眼神中却透出迫人的威势,“贪得无厌的竖子!我出兵出钱又出力扶你坐上东真王位不算,还要将大夏的女子嫁给你,给你生儿育女。而你呢,动动嘴巴,就有权有势有女人有儿子。天下的好事都让你占尽了。你要是聪明就快点打消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否则……” 否则如何,他没有说,但独虎已经从仪风帝冷厉的眼神中嗅出一丝危险。 “舅父!”独虎大声说道:“你不是最听母亲的话吗?她想做东真的王太后,您就不能成全她吗?” “不能!”仪风帝斩钉截铁道。 独虎嘴唇嗫嚅着,不知该说些什么。仪风帝所言跟母亲与他说的完全不同。母亲说,舅父会让他做东真大王,娜妥则会留在大夏与皇子俶结为连理。 母亲病了,所以之前的承诺都不算数了吗?怎么可以这样? “舅父,母亲是您一母同胞的姐姐!”独虎不敢相信眼前这位端坐罗汉床上的帝王是母亲口中那个温文儒雅,仁厚亲和的舅父。 仪风帝的眼神里充满了厌憎,“所以,我让你们活着已经是最大的仁慈。” 说罢,挥挥手,让人将独虎带走。 独虎还要再说,侍卫上前捂住他的嘴,拖出门外。冯嘉在边上支应着,小声叮嘱:“别捂的太紧,留下印子就不好了。” 仪风帝沉着脸,冷哼道:“这就是阿姐教出的好儿子。年纪不大,色胆不小。简直不知所谓!” 明匡没有接话,端起茶盏掩住微微上扬的唇角。 等不多时,冯嘉去而复返,焦急道:“启禀陛下,裴神机使让雷劈了。现在昏迷不醒……” …… 神机司里一片愁云惨雾。 裴锦瑶被抬回来到现在都没有醒转。 她现在无知无觉,身子僵硬的像是一块铁板,扳都扳不动。平躺在床上还保持着握剑的姿势。韦氏想把剑从她手里抽出来,却是怎么都抽不出来,只得作罢。 韦氏望着裴锦瑶漆黑的小脸,烧焦之后散乱的头发,急的直掉眼泪。 “怎么好好的就叫雷劈了。” 裴庭武揽着她的肩头,柔声安慰,“还有鼻息有脉搏,没事的。” 裴瑥裴瑫具是一脸担忧。 他们看得真真儿的,那道闪电像是蛟龙一样劈下来之后在裴锦瑶身上盘桓片刻才散去。虽说他俩没见过雷劈人什么样。但是那一幕实在太过骇人,现在回想起来仍是心有余悸。 那不是一般的雷,应该是超级厉害的雷吧。裴瑥很没出息的哭了。妹妹当上神机使之后,变得忙碌起来。兄妹俩很久没有聚在一处好好说话了。 要是此番妹妹有个三长两短……裴瑥只要稍微想一想,心就针扎似得疼,泪珠不要钱一样哗哗往下掉。 裴瑫好像吓傻了,整个人愣在那里不会也不出声。就连喘气都不匀溜。他腰间悬着裴锦瑶送的金镶玉熏球,里边添了好闻的詹糖香。这是他临出门前特意换上的。 原本一家人高高兴兴的一块给裴锦瑶鼓劲儿来的。没想到会是这样…… 坐在床沿的裴老夫人捂着胸口,对韦氏说道:“好了,不要哭了。” 她亲眼看着心爱的孙女遭了那样大的罪,一颗心就像是浸在冰窟窿里似得。又凉又疼。裴老夫人紧锁着眉头长长的叹了口气。 韦氏赶紧揪着帕子印了印眼角,“娘,我给您顺顺。”说着,走过去轻轻给裴老夫人捋顺后心。 魏嬷嬷从灶间端来热水,化开一粒保心丹,给裴老夫人服了下去。 …… 小密探和老文披着蓑衣,在大门口招呼前来探望裴神机使的百姓。有的送来老母鸡给裴神机使熬鸡汤,有的双手奉上十几个铜板给裴神机使请医,也有的什么都不说放下一包药材就走。 “那个……我替裴神机使谢谢大伙儿。”小密探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大伙儿先回吧。雨下的这么大,受了风寒怎么得了?” 老文也道:“是啊,是啊。裴神机使没什么大碍。就是……还没醒过来。” “煮点葱白水灌下去。偏方治大病,你们试试看。” 不等小密探答话,手里已经多了把体温尚存的小葱。 旁边有人犹犹豫豫的说道:“可……雷劈不是病啊。” “超过半个时辰不醒,就不会醒了。”人群中有人说道。 “你大爷的!敢来神机司门口咒我们神机使?活腻歪了?”小密探怒气冲冲的掀开身上的蓑衣,撸起袖子,“老子揍扁了你!” 大家很有默契的闭上嘴巴,向两旁撤开一步,一道道愤怒的视线投在那个不知死活的人脸上。 “吕国师?”有人惊呼。 面前这个胡子上滴水的落汤鸡可不就是吕国师? 小密探斜眼睖着他,“吕国师休要危言耸听,太医说话功夫就来了。我们裴神机使不会有事。” 老文道:“吕国师请回吧。待我们裴神机使身子大好了,再请您来神机司做客。” “我并非危言耸听。裴神机使命在旦夕。”吕琅上前一步,“我能救她。” …… 鹿璟只身到在祥安胡同,叩响了范宅的大门。 下人见是个老道,没有多问,直接把他带到花厅。小厮奉上热茶点心,还很有眼力见儿的拿来一套干净的衣裳。虽是雇车来的,可雨势颇大道袍淋的半湿,贴在身上极为不适。 鹿璟客套几句,将衣服换了。小厮抱起湿衣裳,“小的这就给您烘烘干。” “有劳,有劳。”鹿璟端起热茶,惬意的抿了一口,打量起花厅的摆设。 墙上挂着的字画并非出自名家,却又独具韵味。茶盏茶盘皆是粗陶,大俗大雅。鹿璟暗暗点头,看来这位晟阳散人知情识趣,是个体贴人儿。 思忖间,门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鹿璟放下茶盏,正正头顶玉簪,手刚放下。范璞走了进来,抱拳拱手,笑道:“鹿璟真人,久仰久仰。” “范先生。失敬失敬。”鹿璟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范璞。但见他神态怡然,声音洪亮,丝毫不见疲累。鹿璟心里不禁有些疑惑。 吕琅说这场雨全拜范先生做法升龙门所赐。可这位哪里像是大损真元的样子? “不知真人有何见教?”范璞拈起盘里的杨梅丢在嘴里,酸的他眯了眯眼。 “我也是受人之托。”鹿璟道:“今日未时三刻,裴神机使在东华门外求雨……” 范璞吐出杨梅核儿,“这事京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手一指门外细密的雨帘,“这不是求来了吗?” “雨是下了不假,却并非裴神机使求雨所得。”鹿璟手捻着胡须,“这场雨还得多谢范先生才是。” 书客居阅读网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92 真道 妆宦正文卷092真道范璞噗嗤一声乐了,“真人好风趣。” 鹿璟微微笑了笑,“范先生不肯承认也无妨。这场雨是怎么来的,你我心知肚明。吕国师说范先生对裴神机使多有回护。依我看,范先生可说是裴神机使的再生父母。正所谓一升龙门,道法自成。你做法引来一场大雨,给裴神机使解了围不说还能令她进境飞升。她却懵懂不知,白白受了你的恩惠。范先生真可说是怀瑾握瑜,德行高尚。” 范璞敛去唇边笑容,淡然道:“真人不会以为,我有那个本事吧?” 鹿璟向来自负。他都没有把握给弟子做法升龙门提升进境,当然不会相信范璞能够做到。吕琅让他来此,就是为了绊住范璞,令他无瑕分身。也好方便吕琅在神机司那边行事。 “有没有我说了不算。实情摆在这里。东华门外多少双眼睛瞧的真真儿的。”鹿璟露出一抹讥诮的笑意。 范璞板起脸孔,“真人此来为求证抑或是问罪?范某人的确醉心道术,但尚未达到术法超然的地步。” “范先生何必一再否认?你又不是不知道裴神机使乃是妖星。通了心窍之后,道术大有进益。或许用不了多久,就没人能够治得住她。范先生这是助纣为虐。”鹿璟眼底泛起浓浓的悲悯,“有能力也要用在正途。造福苍生才不枉费先生如此高的道行。” 范璞唇角微扬,“妖星一事,是吕国师告诉真人的吗?” 鹿璟有些气恼,“我自幼学习观星,哪里用得着吕国师相告?” “如此说来,妖星乃是真人亲眼所见?” “那是自然。”鹿璟终于露出倨傲的神情,“吕国师说范先生不肯承认那妖星就是裴神机使。人非万能,先生于观星一道不精,并不是过错。然则,先生一味固执己见却让我等束手无策。是以,先生的过失,我与吕国师弥补就是。” “过失?范璞干笑两声,“你们如何弥补?” “但凡升龙门者,断不是全无风险。在这期间,裴神机使神魂不稳。倘若在半个时辰之内,有人给她贴一道破消符。那么,裴神机使神魂就会离体,今后虽有脉息却不能言语行走。换句话说,便是活死人。想来这也是范先生疏忽了,没人为她护法到底是要出差错的。”鹿璟吐一口浊气,眸中现出几分同情,“我与吕国师可怜她小小年纪,不忍断了她的生机。如此处置,也算是对她与她的家人有个交代。” 闻听此言,范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淡然道:“我奉劝真人一句,不要与吕国师沆瀣一气。” 鹿璟有些生气,“吕国师历经两朝,深受先皇信重。先生怎好出言诋毁?” 范璞唇角微弯,“是不是诋毁,终有一日会见分晓。既然真人与国师大人都分辨不出真正的妖星,那不管我说什么,你们都不会相信。” “先生恃才傲物,目空一切,实在叫人好生痛惜。若先生能够迷途知返,我等必然扫榻相迎。”鹿璟向他礼貌的笑了笑,“刚愎自用实在要不得。” 范璞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没有要接话的意思。 鹿璟望进范璞那双异常澄澈的眸子里,继续说道:“吕国师已经赶去神机司了。他会将那道破消符亲手贴在裴神机使的天灵盖上。先生就不担心自己的心血付诸东流吗?” “担心?”范璞拨弄着盘里滚圆的杨梅,“我倒想问问真人,缘何受了吕国师的蛊惑?他许诺给你高官厚禄还是荣华富贵?” 鹿璟恼羞成怒,“我乃道人。争名逐利非我所求。” “哦?”范璞笑道:“我可是听说七十二道观的观主们对真人言听计从?真人既无所求,又为何要与吕国师联手为难裴神机使?” 他怎么会无所求。做这么多事,不就是看不惯小孩子执掌神机司吗?更何况,那是个小骗子。什么谶语,无非就是蛊惑人心的谎言罢了。 “怎会是为难?除魔卫道是我等的责任。裴三既是妖星,我与吕国师将她铲除,何错之有?” 范璞轻笑着摇头,“我早就与吕国师说过,裴神机使并不是妖星。真正的妖星,另有其人。真人与吕国师一样看不到真正的妖星,必定不会相信我所说的话。想不到南岩宫的鹿璟真人是人云亦云的应声虫。东南岩,北青城,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 鹿璟脸色涨红,“虽说观星非我所长,但也能看出个子丑寅卯。裴神机使就是妖星。不会有错。” “你们看不见所以不相信。这才是真正的固步自封。既如此,真人就与吕国师做一双富贵道人好了。”范璞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语气也依旧和缓,令人如沐春风。然而,鹿璟却因他的话不悦到了极点。若不是必须留在这里绊住范璞,早就甩袖走人。 “贫道不与先生争口舌之快。半个时辰很快就到。即便先生现在赶去神机司,也救不了裴神机使。”鹿璟气定神闲的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先生何必尽心尽力襄助裴神机使?以你之才,执掌神机司绰绰有余。若吕国师在皇帝陛下跟前美言几句,定能为先生求来恩封。机会稍纵即逝,先生牢牢把握才是。” “你与吕国师并非真道人。”范璞言道:“你们信奉的是世间的权欲名利。” 鹿璟面色涨得紫红,“你休要血口喷人,我这可都是为了黎民百姓。神机使之位乃是有能者居之。裴三是祸世的妖星,她怎么配当神机使?” 范璞浅笑道:“如果自欺欺人也分境界高低,真人已经登峰造极。” 鹿璟气的胡子都要翘起来,范璞却并不打算放过他。 “真人此番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不让我去到神机司坏了吕国师的好事。难为你们以高人自居,行事却这般下作。”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若能救黎民于水火,用些手段又有何妨?”鹿璟冷冷睨着范璞,“先生迂腐的太过了。” 范璞哈哈地笑了,“只可惜你二人机关算尽却不会得逞。” 鹿璟相当自信,“就请先生拭目以待。” …… 吕琅话音落下,小密探不屑的抽了抽鼻子。 这杂毛老道怎会如此好心? “不敢劳动吕国师。”小密探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等太医来给裴神机使诊脉开药就是。“说着,恭恭敬敬抱起拳头,”吕国师好走,不送。” 吕琅像是料到小密探会如此,也不着恼,而是耐着性子说服他,“被雷劈中并非病症。就算太医来了,也无从下手医治。裴神机使的家人都在吧?人命关天,你还是进去通禀一声。” 老文将小密探拽到边上,“他说的也对。裴神机使的父母家人都在,咱们不好做主。” “可他……”小密探撩起眼皮睨着吕琅,声音压得极低,“他不是好人。裴神机使要是让他治死了怎么办?” 老文颦了颦眉,“不能吧?” “怎么不能?”小密探冷哼,“他这人奸的很。治死了也会将责任推卸干净。反正我不信他。” 老文和小密探的目光同时投向吕琅,吕琅露出平易近人的笑容,“若是耽搁了时辰,怕是更难办了。” “瞧瞧,瞧瞧。好人哪有笑成那样的?”小密探恨不能把吕琅推出门去。 相持不下之际,江五请来了池太医。 小密探舒口气,将池太医迎进屋里。吕琅也跟了进来。 虽说医者父母心,可池太医看到平躺在床上的裴锦瑶,还是有点想笑。 小脸黢黑,烧焦的头发糊味儿还没散尽。右手握剑柄,左手死死攥着拳。两只手都僵在半空。脖颈上的伤重新上了药,换了干净的白布包扎好,在外侧绑了个巴掌大的蝴蝶结。 谁给绑的这是。 池太医唇角抖动着眼看就要笑出声来,忙用手遮住半张脸,清了清喉咙。 裴老夫人赶忙起身,唤声:“池太医。”眼角便红了。 韦氏等人也上前与他见礼。昨日裴锦瑶受伤也是池太医给看的。见了面并不陌生。 救人要紧,池太医向众人点点头,便走到床前三指探上裴锦瑶的手腕。 裴老夫人紧张的不行,依靠在魏嬷嬷身上。 良久,池太医又换了只手把脉。 裴老夫人觉得池太医要是再不言语,她就要晕过去了。 终于池太医松开手指,捋着胡须,道:“裴神机使这……不是病。” “是啊。是雷劈的。”还是众目睽睽之下被雷劈的,长眼睛的都看见了。裴庭武有些怀疑池太医是故意的。 韦氏殷切的注视着池太医,“脏腑无事吧?是否需要施针?” 裴老夫人连连点头,“池太医请用针吧。” 池太医直摇头,“不能用针,不对症。” 裴庭武没了耐性,“那要怎么治?” “脉息没有任何不妥。”池太医袖着手,“不用治。” 吕琅接过话茬,“裴神机使若是半个时辰不醒,就醒不过来了。” 韦氏和裴老夫人以及裴庭武面面相觑,吕国师和池太医一个说没病不用治,一个说不醒就会死。这……到底听谁的? 池太医略微沉吟,又道:“我吧,是专攻金镞科的。裴神机使这样的……不如让祝由科的来看看。” 小密探刚去换了身干爽的衣裳,回来听到这句,便道:“太医院祝由科的大夫只有两位,孙太医和席太医。孙太医跟我们六爷去宁夏了。席太医扭了脚在家调养。” 他是探子,总忍不住想要打听消息。昨儿夜里去请医的时候就把太医院的情况摸了个门儿清。 裴庭武肃然道:“去接席太医过来就是。”目光投向小密探,“劳烦阿发领班带着老孙跑一趟。” 小密探颌首,转身要走,吕琅又道:“现在只剩不到两刻钟了,就算快马加鞭也来不及。你们若是信得过我,就让我试试看。” 韦氏和裴庭武将目光投向裴老夫人。 从打吕琅和裴锦瑶立下字据那天起,裴家就已经将吕琅视为冤家对头。 冤家对头说裴锦瑶要死,这话能信么? 吕琅神情愈发恳挚,“正如太医所言,裴神机使不是病而是遭了雷劫。在雷劈中她的时候,她的神魂已经出窍。倘若在半个时辰之内,神魂还没有归位,裴神机使就没命了。席太医精通祝由科不假,但他不一定能唤回裴神机使的神魂。” 他解释的很详尽。池太医拈着胡须听得非常认真。 “那么,不如就让吕国师试一试。”他对吕琅并无成见,自然信他所言。 小密探问道:“吕国师有没有把握?” “既然你问,我就与你实话实说。我不能许诺一定就让裴神机使苏醒过来。但是,不试一试的话,裴神机使就一定会死。”吕琅抬手一指裴锦瑶,“你们忍心让她死吗?” 谁会忍心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去死。裴庭武面皮抖了抖,决然道:“那么,就劳烦吕国师了。” 吕琅唇边溢出一丝淡淡的笑容,“谈不上劳烦。任谁遇到这种情况都不会袖手旁观。” 小密探目光冰冰冷冷的睨着他,“吕国师最好能够言而有信。虽说我们神机司人少,但也不是好唬弄的。” 言辞中带有明显的恫吓,吕琅不以为忤,好声好气的回道:“贫道身为国师,怎会做那等自堕声名之事?” 小密探没有说话,而是将手上骨节掰的咯咯响。 吕琅歉然道:“离体神魂受不得惊扰。还请诸位到外面稍待片刻。” 裴老夫人默了默,点点头,“好吧,有劳吕国师。” 说罢,率先走了出去。裴庭武等人紧随其后。 小密探深深忘了吕琅一眼,也跟了出去。 吕琅心下快意。这妖星终归是落在他的手里。鹿璟缠住范璞,一时半刻赶不过来。而裴家人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这妖星落了单。 吕琅将黄纸丹砂等物摆放在桌上,手执符笔画出一道破消符。只要把符纸贴到裴三的天灵盖,就算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她。 纵使裴家人追究他也不怕。唤魂没有确实的把握。再则,裴三又不是死的透透的。有鼻息有脉息的活死人也算是给裴家人留个念想。 吕琅嘴角噙着得意的冷笑。掐着符纸来到床畔。 “妖星!你口口声声说什么更改国运,可惜你没那个命数。”说话间,吕琅手指一松,符纸唰的一声向裴锦瑶的头顶飞去。 书客居阅读网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93 初心 妆宦正文卷093初心说时迟那时快,眼看符纸就要沾到裴锦瑶的发丝,一粒圆滚滚的杨梅将其打落在地。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得吕琅打了个抖,不禁失声道:“谁?”抬头望去,竟是范璞负手立在他面前,“吕国师好大的忘性,就连老友都不认得了吗?” 吕琅眯了眯眼,“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应该被鹿璟缠的无法脱身才对。 范璞捡起那道破消符,无奈的摇头轻叹,“国师大人闭关八年,非但毫无进益,反比从前还不如了。你与鹿璟究竟要冥顽不灵到何时?” “你见到鹿璟了?”难不成两人动起手来,范璞打伤了鹿璟?念及此,吕琅面色微变,“你将他如何了?” “你以为我能将他如何?”范璞笑容温煦,“打杀了?或是把他关起来?” 吕琅唇角抿成一字。真要打斗起来,鹿璟绝非范璞的对手。至于杀了鹿璟……范璞应该下不了手。 范璞继续说道:“想来国师大人早就忘记了入道门的初心。那时的你,与现在的你必定有着天渊之别。” 吕琅向前迈了一步,凛然道:“晟阳,你休要顾左右而言他。” “症结就在这里。”范璞展开符纸,上面沾了一点紫红色的杨梅汁,“你不会不知道这是多么阴狠的符咒。可你还是毫不迟疑的用了。你初入道门的时候,必定抱持着除魔卫道的心愿,根本没有想过会用自己所学祸害世人。” 吕琅呵呵冷笑,“对待妖星不需心慈手软。晟阳,你口口声声说什么妖星另有其人。那么,你来告诉我,究竟是何人?” “天机不可……” “天机不可泄露?”吕琅眼睛里充满了血丝,“这等糊弄人的鬼话还是不要说了吧。晟阳,你到底为何百般偏袒这妖星,甚至不惜耗损真元为她做法,难道你与她是一路的?” 说到此处,吕琅略加思量便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果然,果然!当年你与我结交,也是有目的的吧?晟阳,你太让我失望了!” 话音刚落,裴锦瑶忽然张开眼,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她茫然的看看自己手上的桃木剑,想起自己在台上求雨。然后……打雷了,她被雷劈了。 不,那不是雷。祖父跟她说起过的。那是有人为她做法升龙门。从今天起,她再不是自诩术士的术士了。 她是真术士! 裴锦瑶咧开嘴,笑了起来。这一笑,牵扯到了脖子上的伤口,疼的她嘶嘶的倒抽冷气。眼风横扫,居然看到了一脸诧异的吕琅。 裴锦瑶暗骂声晦气。怎么做梦都能梦见这杂毛老道?委实惊悚又可怖。她狠狠掐了一把自己大腿,想要快点醒过来。 疼! 裴锦瑶眼圈都红了。 不是梦! 那就更可怕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他想要做什么?哼!还能做什么。她是花一般娇艳的女孩子。有国色天香,沉鱼落雁之容,杂毛老道定然起了歹心。 这个禽兽!她觉饶不了他! 裴锦瑶翻身下了床,仗剑立在吕琅对面,一双美眸里全是戒备。 这里是神机司,阿发和老文怎么能由得吕琅自由出入?赶明儿罚他俩砌院墙,非得加高个五六丈才能解气。 吕琅只觉得眼前一花,范璞倏地没了踪影,面前那人换成小脸黢黑的裴锦瑶。 方才那个是……范璞的分身?吕琅心下一沉。晟阳已经有如此道行了吗? 裴锦瑶趁吕琅若有所思的当口,抬腿踹到了一旁的鼓凳。 哐当一声响,小密探在外面喊,“神机使?” 不过数息,屋里就挤满了人。 裴庭武、韦氏、裴老夫人、裴瑥裴瑫还有老文小密探和池太医。他们一个个皆是又惊又喜。 “瑶瑶醒了。”裴老夫人道。 “你可把我们吓坏了。”裴瑥哽咽着直抹眼泪。 裴瑫偎在韦氏怀里抽抽搭搭。 池太医手捻胡须,笑吟吟的望着吕琅。心道国师大人就是国师大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裴神机使就醒转过来。 裴庭武抱拳拱手,“多谢吕国师相救。” 小密探诶了声,“先不忙谢。裴神机使有话要说。”就见裴锦瑶弯腰捡起地上的符纸,瞪圆眼睛指着吕琅嗯嗯哈哈说了一通。 “裴神机使说,这是破消符能把人的神魂逼出体外。吕国师不是要救她,而是要害她。”小密探闷哼一声,“就知道他没这么好心!” 老文板起脸孔,“吕国师把我们都骗了出去就是为了加害裴神机使?您倒是好手段!” 吕琅眼中划过一丝狠厉,“你们休要听她胡言乱语。她被雷劈中现在还神智不清呢。” 裴锦瑶昂了昂下巴。 小密探质问道:“你说谁神志不清?” 裴锦瑶扬起手中符纸。 小密探又道:“你敢说这不是破消符?” 裴锦瑶目露鄙夷。 小密探轻蔑的扯了扯嘴角,“有害人之心却没胆承认?” 裴锦瑶眉梢轻挑,拍拍自己的胸脯。 小密探道:“我们裴神机使今日求来一场甘霖。青城观本应依照字据所书与神机司守望相助,互补不足。吕国师却刻意加害我们裴神机使。敢问吕国师,是不是输了就要杀人灭口,夺人性命?心肠如此歹毒,枉我们裴神机使对您敬重有加,推崇备至。您担得起我们裴神机使这份钦佩爱戴吗?” 裴锦瑶在心里给小密探喝了声彩儿。不愧是东厂领班,嘴皮子应该也是练过的。 小密探竹筒倒豆子似得的把吕琅问了个哑口无言还不算完。他又从旁拽来池太医,“太医大人……” 池太医膝头一软差点栽倒在地上。他就是个御用大夫,哪里当得起大人二字? “阿发领班有话请讲,不要客气。” “您来做个见证,吕国师意图加害我们裴神机使,万幸裴神机使得蒙天神护佑才避过此劫。待会儿到在陛下面前,也请您不偏不倚,照实直说。” 裴锦瑶松口气,向池太医缓缓点头。小密探字字句句都甚合她心意。 吕琅这次害不成她,说不定还有下次。她要把这件事揭露于御前。就算不能让吕琅就此失势,也要掀他一层皮下来。 吕琅面沉似水,看向裴庭武和裴老夫人,“贫道问心无愧。若裴神机使一意孤行闹到陛下那里。对她又有什么好处?裴老夫人是明白人,不会不知晓个中厉害。” 言下之意,裴锦瑶跟他这个当朝国师对着干必定没有什么好下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94 异己 妆宦正文卷094异己裴老夫人神情歉然,“老身这孙女年纪小,说话冲。不知天高地厚,还望国师大人休要与她一般见识。” 总算裴家人有个顾全大体的。吕冷紧锁的眉头略略松动,“好说。” 裴锦瑶急的呜呜嗯嗯。 小密探道:“裴老夫人……” 裴老夫人用眼神制止他,继续说道:“若是她得罪了国师大人自有裹发惩处。您不能用阴私符咒害她性命。裴家虽然势单力孤,受了冤屈还是要诉一诉的。您是国师,告到御前也不算辱没您这身份。”说着,她将目光投向裴锦瑶,“瑶瑶,你去宫里与陛下分说。陛下是明君,自会为你主持公道。” 吕琅面色铁青,“陛下不会轻信你们一面之词。” 裴老夫人轻笑,“国师大人,这天下不是你的天下,公道也不是你的公道。陛下如何评断,不是你能左右的。” “去就去,我还怕了不成?”吕琅迈步就走。他要先裴三一步进宫,将妖星一事说与陛下知道。 池太医忖量片刻,“我与吕国师一同入宫吧。陛下得知裴神机使被雷劈中很是忧心。我进宫向陛下回禀,也好叫他宽心。”身为医者,以治病救人为己任。方才他束手无策之际,吕琅毛遂自荐。可吕琅非但没有全力救治裴神机使,反而要取她性命。池太医相当不耻吕国师此等行径。 且吕琅委实不要脸面,竟然想要恶人先告状。裴神机使口不能言。他理当为病患说句公道话。 裴庭武抱拳拱手,“多谢池太医。” 这分明是防备他呢。吕琅斜眼瞟了瞟池太医,暗自冷哼。 池太医和吕琅前脚走,小密探后脚就捧来官服官帽外加一面靶儿镜。 裴锦瑶换好了衣裳,揽镜自照,险险昏厥过去。 脸上皮肤受了损伤才变得焦黑。水洗洗不掉,擦也擦不净。咧开嘴再照,显得她牙齿格外白,嘴唇格外红。 好一副鬼模样!如果用容貌换得当术士的机会。那么她……还是要想一想才能做决定的。但现在……根本没给她选择的机会。也不知还能不能变回从前那个倾国倾城,艳色绝世的她了。裴锦瑶有点想哭。 韦氏安慰她:“等我给你舅父写信,让他给你寻些好用的药膏,肯定会好的。” 好不好反正已经这样了。还是先进宫,仪风帝也该等急了。 …… 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仪风帝坐在临窗的罗汉床上,一边吃茶一边听雨,好不惬意。 裴三是个有本事的。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仪风帝曲起手指,敲打着桌面。也不知她有没有醒转过来。要是以后不得用,还怪可惜的。 正自思量,冯嘉来报,“陛下,池太医与吕国师求见。” 仪风帝颦了颦眉,“他俩怎么一块来了?宣。” 等不多时,面色铁青的吕琅和池太医到在殿中。见过礼后,仪风帝命人看座。 “裴神机使身体无碍吧?”仪风帝笑容满面,很是温和的问道。 “回禀陛下。裴神机使已然醒转,就是说不了话。将养些日子也就好了。”池太医撩起眼皮,看了看吕琅。似乎欲言又止。 仪风帝慢慢敛去笑容,又问:“可是有何不妥之处?若是需要贵重的药材,着冯嘉去取就是。” 池太医摇摇头,“裴神机使就是皮外伤,并无内伤。” 仪风帝唔了声,等他继续说下去。 “裴神机使昏迷之际,吕国师说她是神魂离了身体。于是,吕国师自荐要为裴神机使画符唤魂。” 仪风帝眼睛一亮,“这么说是吕国师将裴神机使的魂魄唤回来了?” “吕国师那道符还没贴上去,裴神机使就醒了。”池太医又道:“裴神机使说……” 吕琅接道:“她说我要害她。而不是救她。” 仪风帝肃然问道:“那么,国师到底有没有做过?” 池太医看向吕琅。 在神机司的时候,吕琅可是咬死不认的。 “此事另有内情。”吕琅深吸口气,道:“贫道日前观星……看到了妖星临世……” 池太医惊讶不已。吕国师好不要脸,害人就害人,偏生要砌词狡辩,玄玄乎乎说上一通为自己开脱。他必定要说裴神机使就是那颗妖星。 “裴神机使就是妖星。”吕琅甚为惋惜的说道。 池太医觉得自己给裴神机使诊过脉后,无师自通有了未卜先知的本事,唇角微微扬起,老神在在拈着胡须。 裴三是妖星,而吕琅则是除灭妖星的正义之士。他用符咒害裴三性命便是师出有名,理所当然。 排除异己在朝堂上并不鲜见。可像吕国师这般正气凛然的却是稍有。仪风帝垂下眼帘,良久没有说话。 吕琅和池太医都催促。 池太医要说的已经说完了。吕琅想等裴三到了当着她的面说。免得让人以为他背地嚼舌。 裴锦瑶进到崇贤殿,最先感受到的就是诡异的沉默和难以揣度的表情。 池太医有点兴奋冲她一个劲儿的眨眼。好像他俩早就有了不可言说的默契。 裴锦瑶舔舔嘴唇。到今天为止,她跟池太医只见过两面。可池太医表情却是如此的……颇具意味。 男人心,海底针。不是她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能猜透的。 仪风帝显然让她这张乌漆嘛黑的小脸吓到了,惯常喜怒不形于色的他眼底都浮露出了深深的惊惧。 池太医帮忙解释,“裴神机使伤了皮肤才会如此。” “还、还能好吗?”仪风帝追问道。从八品的官也是官,也得出去见人。可这等姿容实在是……一言难尽。 “能好,能好。”池太医信誓旦旦,“臣给她配些外用的膏药擦些日子就能好。” 仪风帝将信将疑的嗯了声。忖度着要是不好的话换个神机使的难度有多大。 吕琅端起高人的架势,从裴锦瑶踏入崇贤殿的第一步,他就睨视着她。仿佛两人是上辈子的仇人,这辈子的死敌。 裴锦瑶行了礼,又指指自己包着白布的脖颈。 池太医已经向仪风帝禀报过她暂时不能开口讲话。仪风帝颌首道:“知你伤了喉咙。不会怪罪你的。” 裴锦瑶躬身谢过。 冯嘉给她拿来鼓凳,顺便仔细打量打量她的脸。冯嘉觉得裴锦瑶需要忌口,便贴心的奉上一杯蜜水。 书客居阅读网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95 鸡汤 妆宦正文卷095鸡汤裴锦瑶向冯嘉点头致谢,端起蜜水喝了一口觉得不错又喝一口。 仪风帝含笑望着她,很是和蔼的说道:“蜜水好,滋润。”撩起眼皮赞许的看了眼冯嘉。 冯嘉弯着唇角,微微躬身。 吕琅轻咳一声,“陛下……” 仪风帝正正色容,“吕国师和汤太医已经将大致经过讲了一遍。至于那道符咒,乃是因为吕国师夜观星象,看出你是妖星。” “祸乱世间的妖星。”吕琅神情泰然的补充道。 嗯?妖星?裴锦瑶眼睛瞪得滚圆。好个国师大人,真可说是无所不用其极。他做下杀生害命的勾当不算,居然还要把屎盆子扣在她这个苦主脑袋上。 说她是妖星,就人人得而诛之了不成? 裴锦瑶把杯子里剩下的蜜水咕咚咕咚喝净,比比划划要文房。 仪风帝吩咐冯嘉,“研墨。” 吕琅眉梢跳了跳。皇帝陛下对这妖星和颜悦色,不像是要惩治她的样子。越是如此,就越要打醒精神应对。 冯嘉搬来小桌放在裴锦瑶跟前。他立在一旁磨墨。 吕琅道:“贫道夜观星象,看到西方有颗星冉冉而起。甚至隐约透出遮蔽帝星之势。” 遮蔽帝星,也就是说妨害皇帝? 仪风帝面皮一紧,微微坠了坠唇角。 吕琅暗自冷笑。 不论真假,只要能让皇帝陛下对裴三生了罅隙就行。 “裴神机使传出谶语时,那颗星刚好出现。等到裴神机使接掌神机司,那颗星的光彩愈发诡异。”吕琅肃然道。 裴锦瑶莞尔一笑,提笔写下一行字,交给冯嘉。 冯嘉接过,不由得赞一声好字,看得有些入迷。 仪风帝轻咳两声,冯嘉这才回神,念道:“裴神机使说单凭国师大人一家之言未免太过武断。况且,就算她是妖星,也不是您用符咒取她性命的理由。” 池太医眯着眼暗自点头。说的没错。就算裴神机使真是妖星,吕国师也不可因此加害于她。 这当儿,裴锦瑶又写好了一段话,交给冯嘉。 “道人符咒运用得当可救人于水火,反之能够杀人于无形。倘若裴神机使真是妖星,吕国师也不该擅自用符咒害她,让她死的不明不白。至于妖星遮蔽帝星之说,想来也是吕国师为达目地,混淆圣听。妄图用陛下手中权柄,为吕国师谋一己之私。吕国师这等心肠,不可谓不歹毒。若陛下信了吕国师的话将裴神机使推出去斩杀从而背上千古骂名,那么,吕国师此举比妖星遮蔽帝星还要可怕。” 冯嘉念罢,仪风帝面无表情的看向吕琅。 一国君王被国师玩弄于股掌之上。不止背上骂名,还会被人耻笑。且那符咒能害人,实在是让人不寒而栗。如果哪天吕琅用符咒对付他这个当朝皇帝,岂不是易如反掌。仪风帝眼中露出一丝厉色。 吕琅吞了吞口水,“裴神机使不要血口喷人。你这般狡赖无非是怕我揭穿你的真面目。” 裴锦瑶摇头轻笑,刷刷点点写完交给冯嘉。 “既然吕国师说裴神机使是妖星,那么敢问吕国师究竟裴神机使可做了祸国殃民之事?” 冯嘉尖细的声音好似一根铁棒敲打在吕琅心头。 裴锦瑶再递给冯嘉一张纸。 “裴神机使不但没有做祸国殃民的事体,她还向陛下示警救出平邑长公主。而且,大夏很快就要收复东真。再敢问吕国师一句,您当了这么多年国师除了卜算吉凶,可曾为陛下开拓疆土出过半分力吗?如果裴神机使这都算是妖星祸世。那吕国师岂不是误国误民的妖道?” 池太医不禁又点点头。 裴神机使说的没错。吕国师除了整日甩拂尘好像的确没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吕琅面色微变,“裴神机使好一张利嘴。” 裴锦瑶不爱听了,晃晃手里的狼毫写下两个大字展开给他看,“利笔!” 仪风帝哈哈地笑开了。 池太医也抿着嘴笑。裴神机使古灵精怪的让人心生欢喜。这么好的孩子,吕国师竟然想要她性命……当真心狠手辣。 吕琅哼了哼,“无论如何,裴神机使都不能证明你不是那妖星。” “可你也不能证明裴神机使就是妖星。”池太医偏头看向吕琅,“这只是吕国师一家之言。” 他说话的功夫,裴锦瑶已经写好。 冯嘉念道:“吕国师说妖星遮蔽帝星,那么陛下可有任何不适?” 仪风帝神情一滞。不适么……除了跟平邑起争执那天稍稍有点胸闷之外,再没什么不适。 “没有。”仪风帝道。 冯嘉补充,“陛下近来饭食用得不多,不大开胃。” 池太医道:“天气闷热所致。夏日也可进补,等阵臣给您把把脉,写两道药膳。” 仪风帝缓缓颌首,“也好。” 吕琅冷冷瞥了眼池太医,脸色非常难看。 明明在说妖星,可这大夫偏给扯到药膳上去。一个两个都被那妖星蛊惑,简直岂有此理。 “陛下,您现在无不适难保以后。裴神机使不但是妖星,她那些谶语亦来历不明。南宫一族退出京城多年。贫道也没听说他们在江湖上走动的消息。南宫先生为何无端选中裴神机使作为传人根本无从考证真伪。” 仪风帝的脸色沉下来。 “裴神机使认绘像那日,吕国师也在场。当其时,你就百般质疑。”仪风帝吐口浊气,“裴神机使小小年纪便执掌神机司,又是南宫先生徒弟。我知道你心有不服。所以,你们私下立下字据,我便欣然应允做见证。 就在刚刚,裴神机使求来一场甘霖。你与鹿璟输了不假,但也要输的有气度有胸襟。字据上不是写着了吗。以后青城观、南岩宫与神机司要守望相助,互补不足。我觉得裴神机使的这个提议好得很。也彰显了她的容人之量,令人敬佩。” 吕琅脸上一阵阵发烫。 “陛下,贫道并非没有容人雅量。只不过,裴三姑娘委实担不起神机使一职。这场雨也不是她做法求来的,而是……” “好了。”仪风帝蹙起眉头,“你无非是想说裴神机使没有真本事。她没有,你有。行了吧?” “还望陛下明察,休要她糊弄过去。”吕琅言之切切。 裴锦瑶睖他一眼,将笺纸塞到冯嘉怀里。 “裴神机使说,吕国师身为道人却行杀生害命的勾当,还请陛下明断,还裴神机使一个公道。” 吕琅惊呼,“陛下,裴三她……” “她说没错。”仪风帝看向吕琅的目光寒意森森,“吕国师意图用符咒逼出裴神机使的魂魄,心思何其歹毒?今日你对裴神机使动用此等手段没有得逞,既是裴神机使的福气,亦是你的福气。朕念你侍奉先帝多年,给你留些体面。从今往后,你再不是我大夏国师。你就在坠凡塔里闭关不要再出来了。朕会派人在外把守。没有朕的手谕,任何人不得与你见面。” 这是将他软禁起来了?!吕琅额头渗出大滴大滴的汗珠,身子瘫软从鼓凳上滑下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泗横流。 裴锦瑶赶忙起身,向仪风帝跪拜行礼,“吾皇圣明。”她做着口型。 仪风帝缓缓颌首,“至于青城观……”默了默,道:“暂时交予裴神机使。” 闻言,吕琅哭嚎,“陛下不可如此啊。您怎么能把青城观交给这妖星?” 仪风帝冷冷睨着他,“朕……如何不能?吕琅从今往后你不是国师也不是观主,只是青城观里的寻常道人。你若再对裴神机使口出不逊,她就可以治你的罪。”裴锦瑶再次叩拜谢恩。 仪风帝揉揉眉心,“行了,都退下吧。裴神机使苏醒不久也需好生调养。待你能说话了,朕再宣你入宫。”说罢,吩咐冯嘉将赏赐送到裴府去。 又命红甲将军把吕琅押送回青城观。 裴锦瑶神清气爽的出了崇贤殿,冯嘉命人给她备了小羊车。裴锦瑶赶忙摆手,意思是不合规矩。 冯嘉笑道:“您受了伤。陛下体恤,您就受了吧。” 裴锦瑶又向他连连拱手致谢。 另一边,被高壮的红甲将军拱在中间的吕琅好像打蔫的茄子,失魂落魄的注视着裴锦瑶与冯嘉谈笑风生。 他低吼着,“你这妖星跟范璞同流合污蛊惑圣心,我要留着性命看你二人是何下场?” 红甲将军马上堵住他的嘴,将其拖走了。 裴锦瑶一怔。 日前范璞起行出京游历,裴瑥裴瑫给他送别一直送到城郊十里亭,哭的眼睛都肿了。回来之后,裴瑥心里难过把裴庭武私藏的秋露白偷来跟裴瑫吃个半醉。差点被裴庭武打断腿。还是韦氏和裴老夫人帮腔说项,才逃过一顿好打。罚去跪祠堂了事。裴锦瑶忙于读书,过后三五天才知道。 方才吕琅提及范璞咬牙切齿,恨不能生啖其肉的样子。裴锦瑶颦了颦眉,难道说给她做法升龙门的是范璞? …… 雨后的清晨,就连空气都是甜润的。 神机司小院里一片生机勃勃。 “皇榜贴出来了,吕国师不再是国师了。大伙儿都在传呢。”小密探笑容灿烂,“昨儿晚上巡夜的弟兄发现鹿璟真人睡在范先生门外。哦,就是您家请的那位范先生。他不是前两天离京外出游历了吗?” 裴锦瑶点头。 “鹿璟真人对天赌咒说他跟范先生喝茶聊天来着。他这不是睁眼瞎说瞎话吗?那处宅子就一对老仆人守着门。哪有范先生的影儿。就他这样的还高人呢,真是叫人笑掉大牙。” 不是鹿璟不够高,而是一山还比一山高。范璞不入道观,却比吕琅和鹿璟都要厉害。 裴锦瑶望着天上那朵卤鸭舌形状的白云,吐了口浊气。也不知何时才能与范先生再相见。 范先生帮了她这样大的忙,她却没能亲口道声多谢。实在是遗憾又愧疚。 小密探兴致颇高,“小的这就杀鸡给您炖汤补身子。昨儿有个大叔送来一包当归,正好炖当归鸡汤。” 说着,从墙角的竹篓里将老母鸡拎出来,努起嘴唇吹吹鸡屁股上的毛,点点头,赞道:“毛顺皮亮,好鸡!” 老母鸡豆大的黑眼睛里全是惊恐。两只爪子不安分的倒腾着想要挣脱小密探的魔掌。 裴锦瑶赶紧撂下手里的蜜水,窜到小密探跟前,手指着天,呜呜哇哇好一通比划。 小密探肩头垮下来,笑容也没了,整个人没了精气神,“好嘛好嘛。上苍有好生之德。这鸡咱们养着。”不情不愿的把老母鸡放下。老母鸡俩爪一沾地马上挓挲开翅膀,大声叫唤着跑开了。 裴锦瑶笑眯眯的拍拍小密探的胳臂,竖起大拇指。 小密探吸了吸鼻子,“神机使不要赞小的心善。小的身为东厂领班,也是很凶很恶很不讲理,腥风血雨中摸爬滚打过来的。”说完,板起脸孔面无表情的去灶间煮酸梅汤了。 裴锦瑶抿着嘴唇,叹口气。 明明是好人,干嘛非得装坏人。她搞不懂小密探的想法。 …… 老母鸡在神机司安了家。老文抱来一捆竹篾劈开给它搭窝。小密探把酸梅汤煮上之后坐在廊下摘菜,两只眼时不时的瞟向悠哉悠哉啄虫吃的鸡。 老母鸡似是感受到了危险,赶紧跑到裴锦瑶跟前。 裴锦瑶正舞的兴起,差点踩着鸡爪,惊得她一蹦三尺高。 小密探不咸不淡的丢下句,“养着就是累赘。要吃好些菜不说,还不如兔子可人。”话音刚落,觉得门口好像站着一个人,他机警的望过去,竟是钱薇。 “钱五姑娘。”小密探笑容可掬,“快请进,快请进。” 上次他去寿春园,钱五姑娘还给他带了好喝的香糖渴水回来。 钱薇露出腼腆的笑容,提着裙子快步走向裴锦瑶,“我听说你受了伤,就命人去裴府递帖子。谁知你竟然也不在家将养,就来神机司了。我不放心,过来瞧瞧。” 说话功夫,素云拎着食盒到在裴锦瑶面前屈膝行礼,“我们姑娘做了几样拿手的点心,给您尝尝。” 裴锦瑶笑着握住钱薇的手。 小密探道:“我们神机使伤了喉咙不能说话,您见谅。” 钱薇大吃一惊,嗔道:“都这样了还不在家歇着。” “今儿青城观的云道长要来送青城观的花名册,还有些庶务要跟我们神机使交割清楚,哪里就能歇着了?” 书客居阅读网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96 问询 妆宦正文卷096问询小密探摊手叹气,“能者多劳,谁叫我们神机使本领大呢。”满满的全是炫耀。 钱薇十分艳羡,“寻常女子却只能嫁人生子,侍奉翁姑。你却能做这么多事,真好。” 裴锦瑶愣怔片刻,赧然一笑。 手帕交来访肯定要说些体己话。小密探很有眼色的接过素云手里的食盒,“小的沏茶去。”素云也跟他一块去了。 裴锦瑶把钱薇让进书房,将桃木剑挂在墙上转身拿起墨条研墨,并用眼神示意钱薇说下去。 “我们家已经回绝康王府了。”钱薇似是放下压在心头的大石,长长的吐了口浊气,“不过,遂安郡主待我还是跟从前一样。” 裴锦瑶提笔写道:“这样很好。”墨色淡,在纸上刷的一下晕开了。字迹有点花,但也能看出字形。 “我来是想正儿八经的跟你道声谢谢。要不是你让阿发领班帮忙查探,说不定祖父就应下这门亲事了。”钱薇眉宇间涌起一丝担忧,“说到徐二姑娘……现在京城的闺秀有意无意的将你跟她相提并论。” 裴锦瑶一怔。 “许是因为你俩年纪相仿佛,又都有一番作为。” 女孩子背地里嚼舌没什么好话。前几天,钱薇去了遂安郡主办的赏花宴。席间有人提及徐静怡和裴锦瑶。说什么徐静怡的功劳是真刀真枪拼出来的,比起装神弄鬼的裴锦瑶强太多。钱薇不忿当场反驳回去,最后弄得不欢而散。 钱薇小心翼翼的斟酌着说辞,“你求来了这场雨,便是名正言顺的神机使。她们再不敢浑说。”因为气恼,面颊上浮出两团微红。 徐二姑娘在辽东屡立战功,徐家也深受仪风帝器重。再加上鄂国公的名号,横看竖看,徐静怡都比她这个神机使强太多。 裴锦瑶拍拍钱薇的手背,示意自己并不在意。别人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她才不会为这点事生气。 不值当的。 “对了,我还得谢谢你帮我赚银子呢。我押一百两赚回一千两。”钱薇欢快的说道:“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我还给你捧场。” 裴锦瑶一副敬谢不敏的模样。可千万别有下次了。这回把她愁的都快秃头了。再来一次,估计半条命都得没了。 钱薇单手托腮,崇拜的望着裴锦瑶,“我来的时候,听到坊间百姓都在说陛下会封你做国师。要是真的就太好了。让那些目光短浅的坏丫头嫉妒死才好。” 裴锦瑶吃惊的张大嘴巴。赶紧在纸上写道:“不会不会。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不管这股风是从哪传出来的,都不是好事。捧杀要命又诛心。倘若传来传去传到仪风帝耳朵里,必得以为她觊觎国师之位。 钱薇捂着嘴笑,“咱俩说说怕什么的。反正你尽力而为就是。不管当不当得上,你都是出色的神机使。” 裴锦瑶展颜而笑。 小密探端着茶点进来,插话道:“钱五姑娘火眼金睛。”将茶点放在桌上,“我们神机使是这个。”说着一挑大拇哥,咧嘴笑起来。 钱薇不住的点头称是。转瞬功夫又皱起眉头,指了指裴锦瑶的脸,“太医有没有给你配些药膏?”从打一见面她就想问,又怕惹得裴锦瑶难受忍住了,思量再三还是问了。 裴锦瑶有些难过的低下头。 小密探忙道:“池太医那里配好了就送来。我们太太也给金陵那边写信了,托人找些好用的药给我们神机使。” 钱薇哦了声,“等我回去翻翻古籍,看有没有好方子可以用。” 裴锦瑶无奈的笑了笑。要是没人提她还想不起这茬,一旦想起来心情就变得有些糟糕。 钱薇和小密探赶紧安慰几句,让她放宽心。 裴锦瑶本想让钱薇留下用午饭,她怕耽搁裴锦瑶办正经事,便乘车回去了。裴锦瑶让小密探摘了些豆角,又剪了几朵碗莲给她拿回去插瓶。 云海月和邱将离下晌才来。 两人态度甚是恭敬,就是打不起精神的样子。 这也难怪,吕琅被关进坠凡塔之后,仪风帝命人看守。云海月只能隔着门问一问他事情经过。当得知吕琅用破消符害裴神机使性命时,云海月亦是心惊不已。虽然吕琅不便透露太多,但还是将妖星一事交代明白。 云海月嘴上不说,心里却是认为吕琅这等做法委实不够光明磊落。就算裴锦瑶是妖星也不该私自处置。 邱将离端量着面前这位穿官服戴官帽脖子上缠一圈白布的裴神机使,不禁颦了颦眉。 上次在福堂村,邱将离与裴锦瑶有过数面之缘。此番再见,她好似变了个人。倒也不是因为脸黑,就是感觉整个人都不同了。 云海月将装有名册账册和地契的木匣交给裴锦瑶。 “青城观共有道人二百三十五名。这其中不包括出外云游的。”云海月垂下眼帘,默了默,又道:“刘大太太等女眷住在山上。她们将周遭的山地开垦出来种些菜蔬,能够自足。每隔半个月,我们会送些米粮上去。” 裴锦瑶略略颌首。仪风帝令她接掌青城观的真正用意或许就是缪太子的亲眷。虽说吕琅唯利是图,但他不曾苛待刘大太太。照此看,吕琅还算不上十恶不赦。 小密探道:“我们裴神机使不会干涉青城观的内务。” 云海月仍旧有些惴惴。一直以来,吕琅就像是青城观的标识。在他闭关的那八年里,遇到难解的事体云海月也没有慌乱过。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吕琅彻彻底底失了圣心,入了坠凡塔恐怕今生都不会再出来了。青城观落在裴神机使手里,她要是想发作哪个简直易如反掌。观中人心惶惶,唯恐裴神机使会因吕琅而迁怒众人。 裴锦瑶将名册和地契收好,朝云海月莞尔一笑。 小密探清清喉咙,“我们裴神机使说,从今往后神机司与青城观要互通有无,守望相助。” 云海月与邱将离对视一眼,“青城观上上下下皆听从裴神机使调派。” 裴锦瑶摆摆手。 小密探道:“裴神机使说,从前的神机司与各地道观相处和睦。并没调派一说。遇到难应付的邪祟也会联手应对。而今神机司只有我们裴神机使一人,终归势单力孤。青城观能人辈出,以后怕是要多多劳烦你们。” “裴神机使无需客套。有事吩咐就好。”云海月对她终归不能毫无芥蒂。 既如此,也没必要强求。裴锦瑶点点头,瞟了小密探一眼。 小密探会意,问道:“云道长可知京城里有谁豢养鬼物吗?” 云海月神情一肃,“不瞒裴神机使,今年邪祟恶鬼较往年多了许多。大都是在城郊。城中相对而言太平一些。至于鬼物,前些时候将离降服了一只。” 邱将离嗯了声,“师父说那些东西都是追随妖星而来。” 小密探面带不满的冷哼,“吕琅正在坠凡塔里面壁思过。邱道长休要提他!” 邱将离尴尬的看向裴锦瑶,歉然道:“裴神机使,我……不是……” 苍天可鉴,他真不是指桑骂槐。 虽然隔着一道厚重的木门,但邱将离仍然能够感受到师父的不甘与愤愤。甚至笃定范璞与裴神机使狼狈为奸。 邱将离坐在这里,不可避免的想起了师父的那些话,顺嘴就说了出口。 裴锦瑶不退不避的注视着邱将离,唇角微弯。 小密探道:“我们裴神机使大人有大量,不会怪责于你。” 裴锦瑶就像是大夏天吃冰一样舒爽。大人大量这样的话用来自夸显得不知羞。经由小密探的嘴说出来就顺耳多了。她有点庆幸自己伤了喉咙。更加庆幸有小密探这般得力的帮手。 自己人夸起自己人来当真是不遗余力。邱将离讪讪的笑了笑,言归正传,“我收服的那鬼物大约养了十来年。被放在山林里吃了不少过往的客商,樵夫。初时,人们还以为是大虫。附近几个村子的猎人一起上山去捕。结果去了七八个,只回来一个。” 裴锦瑶若有所思。十来年的鬼物需要食人脑髓。通常一年只要三到五个就足够。但那个豢养鬼物的人似乎是将其放养。又或者,他不止养一两个鬼物。被邱将离收服的那只兴许是负责觅食的。 这样一想,裴锦瑶不禁打个冷颤。 小密探问道:“邱道长可寻到豢养鬼物的人了吗?” 邱将离遗憾地道:“没有。那鬼物什么都不记得。一问三不知。云师叔将它送去地府了。”他与有荣焉的挺直脊背,顺便挑了挑眉梢,像是在问裴锦瑶是否也有这样高深的道行。 若是从前,裴锦瑶定会羞愧的垂下头。但现在她好似脱胎换骨一般。虽然还没试过在阴界行走,但裴锦瑶深信自己能够做到。 被邱将离这样夸赞,云海月老脸一红,诚意问道:“裴神机使可是遇到鬼物了吗?” 裴锦瑶颌首。 “求雨前夜我们裴神机使收了只鬼物。云道长不知道吗?就在鹤鸣楼,死了好些人。我们裴神机使就是被那鬼物所伤坏了嗓子不能说话。”小密探扬起下巴,“可我们裴神机使还是做法求来雨了呢。” 前边都说的挺好的。怎么突然就提起求雨的事了。裴锦瑶怨怪的瞪了小密探一眼。都是同行,谁不知道谁怎么回事。直接跳过不要说这个,心照不宣就好了嘛。 小密探以为自己夸的还不够,“我们裴神机使年纪小,本事却不小。而且我们裴神机使绝不会用符咒伤人。” 云海月和邱将离都咳了起来。一声比一声尴尬。 裴锦瑶想把刚才那句小密探是好帮手的话收回来,顺便把他退给燕凰玉。 小密探尚且不知自己处境危险,洋洋得意的露出一口小白牙,笑的灿烂极了。 裴锦瑶无语扶额,横了小密探一眼。 小密探又道:“我们裴神机使说,豢养鬼物的人还是要查下去。也请云道长安排人手与东厂一起巡夜。一旦出事能够避免伤亡。” 云海月非常认同的说道:“裴神机使所言甚是。待我回去就挑几个堪用的弟子。” 裴锦瑶翻开账册匆匆掠过,跟小密探低声嗯两句。 小密探想了想,道:“道长们吃住就在东厂。至于酬劳等我们裴神机使与明督主商议之后再定。” 还有酬劳?这可真是太好了。 云海月向裴锦瑶诚心道谢。 裴锦瑶莞尔一笑。 东厂根本应付不来鬼物邪祟。如果青城观能够跟东厂配合默契的话,明匡绝不会亏待他们。这样也能缓解青城观入不敷出的状况。 毕竟那么多人要吃饭。仪风帝无心供养,而云海月又不是个擅经营的。没了吕琅只怕更不好过。 裴锦瑶忽然想起鹿璟真人,也不知他离京没有。食指曲起轻轻敲了敲膝头。 小密探会意,扬声问道:“鹿璟真人回南岩宫了吗?” “没有。鹿璟真人淋了雨,病倒了。正在观中养伤。”云海月轻叹道:“他病的不轻。怕是要将养些日子。” 淋雨受凉是其一,其二是心病。他一直说自己跟范璞吃茶谈天聊的好不热闹。可范宅就俩看门的老仆。 人人都道鹿璟真人疯癫了,没人信他说的话。 鹿璟心里明镜儿似得,那范璞比他比吕琅道行高了不知多少。对于向来自负的鹿璟而言,这才是令他最难接受的。换言之,鹿璟这次身心俱伤,且得养些日子。 云海月办事很利索。傍晚的时候,就来了十个青年道士。他们应该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举手投足间,尽显沉着稳重。见到裴锦瑶十分恭敬的行礼。到在东厂见了明匡也都不卑不亢,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至于得不得用,还得以后再看。 明匡的确大方,许他们五两银子的月例,衣食住行都管,若是巡夜期间受了伤,医药都不用自己掏钱。 促成这件事的裴锦瑶很高兴。 倘若以后再出现鹤鸣楼那样的情况,她就有人可用。 京城降下这场雨之后,缓解了旱情。宁夏那边,还不知是何光景。裴锦瑶负手站在廊下,叹了口气。 …… 刘仹急于表现,嫌燕凰玉等人坐马车走的太慢。出京之后,刘仹和燕凰玉分成两队。刘仹带上冬衣以及会骑马的民间大夫先去宁夏安置。燕凰玉和经不起颠簸的年老太医在后头慢慢走。 书客居阅读网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97 身世 妆宦正文卷097身世两队人马前后差了十多天的路程。 整日,燕凰玉从清和门入了宁夏镇城,途经番货市、米粮市。一路行来,触目所及尽皆繁华热闹。 花九命人去番货市买回几盒糖果。一一打开,逐样逐样丢进嘴里品尝。合口味的就塞给燕凰玉一个,不合口味吐掉漱口,接着再试。 燕凰玉歪在大引枕上看话本子,含混不清地说道:“诶?这个好吃。下回多买点。” “哪个哪个?”花九把头埋进糖盒里,“什么味儿的?” “甜味儿的。”燕凰玉心不在焉的回道。 花九抬起头,一脸无奈:“六哥,话本子有那么好看吗?你只要醒着就是看话本子,不会闷的吗?” “不闷。”燕凰玉自顾自笑起来,“这本讲的是穷书生苦恋大家闺秀。两人在破庙里避雨时邂逅,后来书生进京赶考,中了状元……” “然后呢?” “我就看到书生中了状元,等看完了再跟你讲。” “猜也能猜到,大家闺秀跟状元郎成了亲,饱受恶婆母的磋磨,状元郎不离不弃,大家闺秀隐忍大度,终于守的云开。两人生了三子三女。和和美美,恩恩爱爱到白头。“花九嗤一声,”肯定不是白露书局出的话本子。” 燕凰玉惊诧,“你怎么知道?这是方才在湖边淘换的。” 路经金波湖时,孙太医诗兴大发再湖边好一通吟咏。燕凰玉觉得无趣就逛逛小摊子解闷。 花九摆弄着花花绿绿的糖果,“白露书局不会出这种看了开头猜的中结尾的书。” 燕凰玉浅笑道:“说得有理。谁能想到《半桃记》的结尾居然把那闫公子写成了情种。” 书里的闫公子风流潇洒,倜傥俊逸。对那貌美小倌一见钟情。不惜一掷千金给小倌赎身养在身边。两人委实过了一段蜜里调油的好日子。奈何闫公子心肠太花,见一个爱一个。小倌因爱成恨,心生一计陷闫公子于不义。闫公子最终落得个凄惨收场,临死之前幡然醒悟,发誓来生定要与那小倌厮守。 《半桃记》花九也看了,他不屑的撇撇嘴,“一双男子痴痴缠缠,倒胃口的紧。当真白白浪费银子。” “难为你一段不落的看完了。还为那小倌哭了一场。” “我闲的发慌嘛不是。再说我也不是为小倌哭。”花九怎么解释都解释不通,不耐烦的抽了抽鼻子,“哎呀,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吃多了糖口干,拿起竹筒灌下一大口里木渴水。刚想把竹筒递给燕凰玉,车子忽然停下,差点把他晃出去。渴水洒的到处都是。 “怎么回事?”花九怒道。 白英在外道:“有个女子突然冲出来。”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女人大喊,“苍天有眼,要把你们这些没心肝的全都冻死。”话音落下,尖锐的笑声响了起来。比鬼哭还要难听。 “是个疯婆子。”白英道。 花九撩开帘子探出头去,就见车前跪着一个身穿棉袍的女人。她的衣裳很旧,但是浆洗的十分干净,手脸也不见脏污,看起来家人把她照顾的很好。她跪在那里向着京城方向不住叩头,嘴里喃喃着,“多谢裴神机使点化,多谢裴神机使点化。”大热天穿棉袍把她捂的满头满脸全是汗水,湿湿嗒嗒从下巴滴落在衣襟上。她却好像感觉不到热似得,没有流露出半分难耐。 周遭百姓同情的望着她。须臾功夫,有个中年男子焦急的冲出来,连拖带拽的把她拉走了。临走那男子还不忘向白英道歉。 车子继续前行。 花九身上洒了渴水,黏黏糊糊总也擦不干净。气得他抱起肩膀直咬牙。 “裴三的名号都传的倒是快。” “不光是她的名声,她的谶语也随着商队一并传了过来。只不过城中百姓当成笑谈。”燕凰玉淡然说道。 虽然他们走得慢,但是刘仹的行踪很快就会送到他们手上。保章正不曾观测到有任何灾异的迹象,刘仹为稳妥起见,没有大肆宣扬。 然而,从京城回返陕西道的商队还是带回了皇帝陛下重开神机司以及裴神机使的消息。 城中百姓对这位远在京城的裴神机使既好奇又钦慕。她的经历比志怪还要离奇。让人忍不住想要探究以及谈论。但是,他们又对裴神机使的谶语深表怀疑。六月下雪,比天方夜谭更加无稽。 “七皇子今早出城去了左屯卫。想必晚上不会回来了。”燕凰玉合上眼帘,“待会儿叫上孙太医他们去醉仙楼打打牙祭。” 七皇子的武功师父倪摄眼下正在左屯卫任指挥佥事。刘仹到在宁夏之后,每隔三两天都要出城去探望他。 花九嗤一声,“七皇子比咱们先到这里,都跟地方上的官员混熟了。”倪摄在 “你管他干嘛。我们明天去马市转转。挑两匹好马。”燕凰玉小声咕哝,“我先睡会儿,到了叫我。” 他都受这么大的罪了,六哥也不说安慰几句,还能四平八稳的睡着。花九气鼓鼓的抱着肩膀。 住处已经安排好了,在泰和坊。是明匡的宅子。前后五进,仆从都是明匡从东厂精挑细选出来的。一应物事全都按着燕凰玉和花九的习惯预备妥帖。 花九一下车衣裳都顾不得换,迫不及待的拎着马鞭里头外面的来回溜达了好几趟。 燕凰玉将孙太医等人安置在前院歇下,又命人去醉仙楼定雅间。待他在花厅里吃了盏茶,花九难掩兴奋的从外面进来,“六哥,这地儿不错。我想住花园边上的留香阁。现在花都开了,夜里肯定也是香喷喷的。” 燕凰玉点点头,“随你喜欢。宅子是义父的,怎么住都安心。” “就是这个理儿。咱们不跟七皇子搅合。”花九雀跃跑出去吩咐下人把他的东西搬到留香阁。 …… 一众人等洗去满身尘土,换好了衣裳已是傍晚。 骑马的骑马,坐车的坐车到在醉仙楼。 这里是宁夏镇城最大的酒楼。足有四层高。孙太医脚一沾地,便朗声吟道:“酒入诗肠句不寒【1】,博士,可有好酒吗?” 博士是个妙人,“遇酒且呵呵,人生能几何!【2】到了我们醉仙楼,岂能没有好酒。老先生您中意东阳酒,金盆露、麻姑酒、苏州小瓶还是秋露白?” 孙太医瞄了眼燕凰玉。 就见燕凰玉轻摇缂丝小扇,慵懒的说道:“每样先来两壶尝尝。” “好叻!”博士将他们带到竹子号雅间。鲜果干果,冰雪凉水先摆了上来。 孙太医特意跟博士要了笔墨,准备待会儿即兴做两首诗。 等不多时,冷菜热茶上了桌。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花九是个自来熟跟谁都能喝两盅。这会儿正缠着孙太医问他生平第一首诗是给谁做的。孙太医老脸通红,目光有些迷离的边喝边回忆。 燕凰玉吃几口烧羊肉,便起身出来。等在门口的白英与他一齐上到四楼的月字号雅间。 伫立在窗前的聂归听到门响回转身,向燕凰玉抱拳拱手,“六爷。”他是宁夏群牧所的千户。大约四十来岁,身材魁伟,脸膛黝黑,看人的时候眼神诚恳。 “聂千户不必多礼。”燕凰玉坐在桌前,白英给他二人斟上绿珠香液。 聂归忽而便哽咽起来,“六爷与世子爷一样都喜欢吃这酒。”他原是太子府上的侍卫统领。仪风帝登基之后,他就被调来宁夏群牧所。快十年没回过京城了。 聂归认真打量对面的少年,想要从他脸上找出与缪太子相像之处。但是看了半天发现燕凰玉不像太子爷,就连脸型都不像。聂归有些失望。 燕凰玉似乎看透他的心思,唇角微弯,笑着说道:“我的样貌随了母亲。” 他的母亲祁氏是太子府里的舞姬,与缪太子刘敬春风一度有了身孕。当其时,先帝对刘敬不再宠信,反而十分器重还是皇子的仪风帝。 许是刘敬察觉事态不妙,便将祁氏送到别院养胎。生下燕凰玉之后也没有再回太子府。 燕凰玉没有遮遮掩掩而是直言相告,这令得聂归局促的不知要把眼睛放哪里才好。 “明督主派人送信给我的时候,我还以为这是个圈套。”聂归表情有些复杂,“一直为皇帝所用的东厂督主竟然是太子爷的人……说出去肯定不会有人相信?” “那时计徇还在,义父没有能力救父亲。这一直都是他的心病。他总说对不起父亲。其实,并没有。他对我有养育之恩,也有救命之恩。皇帝曾派人杀我,亏得义父及时赶到将我救下。” 聂归赞佩道:“明督主此举当真出人意表。谁也不会想到您是太子爷的血脉。” “是啊。义父伪造了我的户籍出身和净身的记录。一切都安排的天衣无缝。”说到此处,燕凰玉神情轻松起来,“人人都当我是义父从宫里收养的义子。就连高高在上的那位皇帝陛下也不例外。”语气中有着明显的轻蔑与敌意。 那是他的杀父仇人,也是侮辱他姐姐的衣冠禽兽。 “大姑娘……真的在宫里吗?”聂归犹疑着问道。明匡在信上说的非常明白。可聂归还是不愿相信。 “是真的。”燕凰玉眸中划过一丝痛色,“我绝饶不了他!” 聂归狠灌了一口酒,“从前太子府的幕僚有几个跟我一块到了宁夏。他们一心想要追随明主,也都十分可靠。六爷要不要见上一见?” 燕凰玉亲手给聂归空了的杯盏里斟满酒水,“先不见了吧。此番七皇子带了不少人,还是小心一些的好。况且,就算见了我也不能把他们带回京城。再等一等吧。现在岑禄执掌西厂,东厂并非一家独大。” 聂归蹙起眉头,“西厂的事,我们也都听说了。明督主是如何打算的?” “当然是将岑禄和西厂连根拔起。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东厂势大,要利用西厂让皇帝释疑。这需要时间,不能一蹴而就。否则,东厂活不下去。” 聂归郑重的点点头,“东厂是六爷手里的剑,不能丢。” “是啊。义父想把路铺好。以后我也能走的顺畅些。”想到明匡对他的呵护,燕凰玉的眼神愈发柔和,“义父总是为我打算。” 聂归喉咙发酸,“亏得明督主把六爷护了起来,要不……我们也就没了盼头。”吸吸鼻子,问道:“刘大太太还好吗?” “衣食不缺,算是过得去吧。”燕凰玉没有见过刘大太太,有关她的事也都是听说而已。 聂归对于旧主自是惦念,不由得慨叹道:“当年全因吕国师一句话,才没有把刘大太太送到普戒庵去。真去了那里,说不定三五年人就没了。” 宗室女子犯了错就会被送到普戒庵。那里的住持可不是一心向善的出家人。被送到那里的女子终日都要劳作。织布、耕种、女工,从早到晚片刻不得松懈。 养尊处优惯了的,是太子刘敬暴毙。 然而所谓私会,不过是有人陷害。至于那人是谁,除了仪风帝不做他想。 “先帝大约是气极了。想把大太太送到普戒庵去。吕国师就说,大太太贵极而衰不宜剃度。否则衰败之气会越来越盛,妨害尊长。” 燕凰玉默然。这的确像是吕琅说的话。 书客居阅读网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98 公子 妆宦正文卷098公子之后大太太等人就去了青城观。”聂归深吸口气,“当时我们都以为太子爷后继无人。想不到苍天有眼,有您在,我们也有了主心骨。” 燕凰玉唇角微弯,含笑道:“我会想办法让你们尽快回京城来帮我。” 聂归憨憨的笑起来。 …… 入了六月,一天比一天闷热。 裴锦瑶坐在廊下,手里摇着一片菜叶。老母鸡眼明嘴快不时伸长脖子叨一口再叨一口。 小密探端来两碗放了冰块的酸梅汤,“它从来到现在都十多天了,连个鸡蛋皮都没下过,还好意思吃菜?” “换了新主子认生。不要难为它。”裴锦瑶的伤已经大好,也能说话了。 “也不知它是认生还是欺生。您也不能太惯着了,该甩脸子就甩脸子。”小密探递给裴锦瑶一碗酸梅汤,自己端着一碗捧着喝。 “甩脸子也得它能看得懂。” 两人说话间,老母鸡急吼吼的吞下菜叶,在地上磨了磨小尖嘴儿,狠狠啄上小密探的鞋面撒腿就跑。把小密探气的单手掐腰,“你个小没良心的,吃着老子种的菜,还敢对老子下黑手。等着吧,早晚把你炖成汤!” 裴锦瑶乐的前仰后合。小密探还不依不饶,“就说这是个麻烦精。您偏要留下它。等小的去打猎逮几只兔子回来,您就知道什么叫乖巧了。” 裴锦瑶正正色容,问他:“外边有什么新鲜事没有?” “白露书局要写您捉鬼求雨的事。”小密探抻直腰杆儿,“一本写不完。估计能出个三五本。” 裴锦瑶笑弯了眼,“还要多谢你们东厂的莲花落。” 小密探不爱听了,“裴神机使不要见外,是咱们东厂。莲花落不但要在京城唱,还要往外地传扬。您的名声很快就会传遍大江南北。” “太张扬了不好吧。”裴锦瑶笑意愈发深了,“我怎么担得起?” “担得起,担得起。您是咱们神机司唯一的神机使。等话本子出了,小的买两套送给六爷。我们六爷最喜欢看话本子了。” “喜欢话本子,喜欢小扇子。啧啧,你们六爷的爱好挺……挺别致的。”裴锦瑶小声咕哝。 “我们六爷长得美。拿把扇子也不违和。要是换了别人肯定不行。”小密探絮絮叨叨的说了一通。话锋一转,有些担忧的说道:“宁夏那边还是没有动静。这都月中了,再不下雪可怎么办呐。” 燕凰玉每隔三月就会送一封信回来。宁夏镇城风平浪静。直到今天,保章正也不敢断言近日会天降大雪。 裴锦瑶的笑容僵在脸上,“是啊,都月中了……” “还有小半个月,看看再说。”小密探安慰道。 裴锦瑶默默喝下半碗酸梅汤,胸中郁气渐渐疏散。 “二老爷的酒楼什么时候开张?小的们给二老爷捧场去。”小密探说道。 鹤鸣楼出事那晚,连东家带掌柜都死在里头。剩下一屋子女眷,买卖撑不起来。就有意将鹤鸣楼卖了,拿钱回乡置办田地过些安稳日子。奈何那里死的人太多,是名副其实的凶宅。价码一压再压也无人问津。 裴庭武觉得她们实在可怜,就按市价把鹤鸣楼买下来。 “早着呢。我爹想把整座楼拆了盖新的,我娘不许。俩人在家斗气呢。”裴锦瑶无奈摊手,“他俩谁也不让谁,整天见了面就说酒楼的事,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买。” 小密探嘿嘿笑了,“二老爷也是好心。他要不买也没人敢买不是。” 裴锦瑶叹口气,“我的意思也是拆了。可我娘反对的厉害,我也不敢多嘴。” 自从买下鹤鸣楼,韦氏就在她面前抱怨裴庭武不是正经买卖人。价钱压下去了,就没有买主往上抬的道理。既然买了就赶快开张,把本钱赚回来。要是重新建的话,又是一笔花销。 裴庭武三不五时就在荣泰院等她下衙。问她要符咒,又让她出面请青城观的道士在鹤鸣楼门前做法事。 裴锦瑶夹在中间左右逢源,累得眼窝都青了。 “那您捉的鬼物要如何处置?”小密探眨巴眨巴眼,满脸关切。 “你想知道?” 小密探腼腆的嗯了声。 裴锦瑶坏坏地笑了笑,“那你今晚跟我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许是酸梅汤的冰块加多了,小密探觉得通身上下凉飕飕的。 …… 明匡在庆隆赌坊有一成干股。他闲来无事就会乘着小轿到赌坊后头的小院坐一坐,喝喝茶吃吃点心。 也不是为了盘账,就是跟账房闲谈几句。 这些日子,明督主来的更勤了。赌坊的伙计见惯了这位令人闻风丧胆的督主大人,自然而然的少了些畏惧。也敢凑到明督主跟前沏茶递水送点心了。 明匡抿了口从外头买来的绿豆水,嫌弃的颦了颦眉。 明显不如阿发做的好喝。 这手艺不行啊。 账房老贾满面堆笑,“您多担待。赌坊的厨娘煮饭还成,冰雪凉水做不来。” 明匡唔了声,“这天儿热的邪性。公子那里的冰够不够用?若是不够派人去买,不要怕花钱。” “您放心吧。公子一切都好。他让小的问您,六爷去到宁夏可有收获?”老贾摸出旱烟装了一锅,吧嗒吧嗒点上抽了起来。 烟丝里加了点沉香,随着吞吐弥漫出一点淡淡的香味。 “他见到了聂归。还有几个曾经的幕僚跟聂归在一块。” 老贾眼睛发亮,“都有谁?” 明匡摇摇头,“他没有跟那些幕僚见面。” 老贾嗤笑,“胆子比兔子还小。能做成什么大事?亏得你拼了命的把他救出来。” “谨慎些也不是不好。”明匡放下瓷碗,拿起竖在一旁的蒲扇轻轻摇晃着,和缓的凉风裹挟着淡淡的烟香扑面而来,“他比公子当然是比不了的。可有些事还得由他出面。我也不想干涉太多。事成之后,他也就没了用处。” “到那时你可别舍不得处置他。”老贾眉宇间露出狠厉,“你养了他这么多年,也算对得起他。万万不可妇人之仁。” 明匡紧抿着嘴唇,“有什么舍不得的。说白了,我们都是为公子。他也一样。只不过,他不知内情,还蒙在鼓里。” 老贾喷出一团圆圆的烟圈,又猛吹口气,烟圈扭曲着慢慢消散。 “不明不白也就不会难受。你这是偏疼他。” 明匡笑了笑,说:“他能把差事办好,也不枉费我一番苦心。” “怎么会办不好。不为宫里的刘大姑娘,他也得为自己不是?”老贾搓了团烟丝填进去,笑得有些意味深长,“公子说,让您抓牢了神机司的那位裴神机使。青城观现在也在她手里……公子怕大太太受委屈。” “虽说裴三年纪小,行事却不糊涂。她不会慢待大太太。从前什么样,她接手之后还是什么样。” 老贾道:“她能求得来雨,应该有些道行。若是她能为公子所用,那就再好不过。” “我省得的。裴三送来几个青城观的道士,我都留下了,月例也给的不少。裴三对我也有些许亲近之意。”明匡抬起头望着澄澈的天空,长长的吐了口浊气,“你告诉公子,不用操心我这边。他把身子养好才是正经。” 老贾颌首,“我也是这样跟公子说的。他那身子最忌讳劳心。不论何事,都有我们为他奔忙。可公子总是记挂着你,说你但的风险最大。稍有不慎就……他每天都为大太太、大姑娘和你抄经。” 明匡眼睛通红,“我……何德何能啊。公子待我如此挚诚,我万死也难报答。” “公子说,跟着他的人不许轻易动这念头。要是让他知道你这话,又得整宿睡不好觉。”老贾呵呵地笑起来,“我们都好好活着,辅佐公子。” 明匡用指腹抿去眼角泪珠,点了点头。 …… 夏日天黑的晚。 裴锦瑶和小密探一人一骑溜溜达达走着。 小密探时不时戒备的回头望两眼。裴锦瑶掏出一包炒豆,边吃边问:“你瞅什么呢?” “小的看看有没有人跟踪。”小密探闻到豆香,幽怨的瞟了眼裴锦瑶,“您刚吃了快三十个饺子,再吃炒豆,小心撑坏了。” 裴锦瑶又摸出一包炒豆扬手丢给小密探,“我还小正是长个子的时候。你没发现我最近长高了吗?” 小密探麻利的接过炒豆,“那是老文叔把您的靴子底又加高了。” 裴锦瑶板起脸孔,“哼!就你话多。明儿罚你炸肉。” 小密探将豆子丢进嘴里,咯嘣咯嘣的咬着,含混不清的回道:“好啊好啊。再炸一盆小黄鱼。” 裴锦瑶横他一眼,抖抖缰绳,马儿突然窜了出去。 小密探在后头喊:“等等我,等等我!” 两人一前一后到在刺槐胡同,裴锦瑶轻车熟路的摸到一户人家门前翻身下了马。 “这不是刺槐胡同吗?您来这儿干嘛?”小密探伸手推了推扣着锁的大门,门上的红漆已经斑驳不堪,在充满人气的胡同里显得格格不入。 “您想进去?” “是啊。”裴锦瑶在袖袋里掏来掏去,低声自语,“我记得就放在这里来着……” 小密探自保奋勇,“您等着,小的先进去探探路。”一拍胸脯,“待会儿小的背您进去。”不等裴锦瑶应允,身子一跃,灵巧的翻墙而入。 裴锦瑶终于摸出袖袋里的钥匙,把门锁打开,牵着马缓步走了进去。 小密探一脸见了鬼的表情,“您……您怎么……” “我有钥匙。”裴锦瑶笑眯眯的说:“这宅子我买下了。” “又小又破,您买它干嘛?”小密探只觉得这里阴风阵阵,透着一股子荒凉。他抱着肩膀凑到裴锦瑶身侧,“这不会是凶宅吧。” “不凶。就是多年不住人有些破旧。” “不是有些破旧,是相当破旧。就这样的宅子买它干嘛?有钱也不能乱花不是?您也太大手大脚了。”小密探絮絮叨叨的埋怨。 裴锦瑶把马拴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上。 夜幕下的老槐树,枝桠张牙舞爪,微风拂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 小密探打了个寒颤,快步跟上裴锦瑶。 “神、神机使……您不怕的吗?” “不怕。”裴锦瑶斩钉截铁的说道:“这里没鬼。” 小密探心下稍定,旋即便惊叫出声,“您能看见鬼?” “你想不想看?”裴锦瑶从荷包里拿出一道符贴在小密探头,他的样貌极美。尤其现在这样眼神迷离,表情懵懂,两片丰润的嘴唇微微张着,像是只迷途的小鹿。 “这……这里是……”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这里是你家啊。”裴锦瑶轻声说道,扬手一指,有位面容姣好的妇人从屋子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盘刚刚做好的槐花饼,“她是你娘。” 小密探咕咚一声吞了吞口水。 “她、她她也是鬼吗?”声音颤抖又虚弱,像是生了场大病。 裴锦瑶压低声音威胁道:“闭上嘴。坏了我的事,我让你天天见鬼!” 吓的小密探赶紧把拳头塞进嘴里咬住。另一只手紧紧攥着裴锦瑶的衣角。 书客居阅读网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099 朱氏 妆宦正文卷099朱氏每次写道30万的时候就卡文。这章正卡着呢,现在才写了2000多,明天再看,不道能卡到什么时候。想哭。 韦氏四两拨千斤,尹氏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没有二房这注银子,尹家必得让她出钱才肯罢休。最近裴锦珠出门饮宴的机会多了,脸面都是真金白银堆出来的。她总不能不顾女儿,把手里那点余钱全贴给尹家。 “你还是跟二弟商议商议再定。”尹氏敛去眸中焦炙,温声道。 “不用商议,这事我做得了主。”韦氏冷着脸把话说死了。 尹氏耐着性子,转头看向裴老夫人,含笑道:“娘,弟妹瞧不通透,您总归是明白的。” “明白?”裴老夫人失笑,“我老糊涂了,眼瞎耳聋早就瞧不明白事了。” 尹氏脸上的笑容来不及收,尴尬,怨恨便爬到眉梢眼角,颇有几分狰狞之色。她不就是挪用了公中的银子么?又不是不还。要没有她左右逢源,裴家能搭上权倾朝野的明督主?那些钱又没进她的口袋,全都是为了裴家铺排。且这事过去好些日子了,揪住不放又有什么意思?老太太眼浅就算了,还偏心偏的没边没沿。 裴老夫人慢条斯理的说道:“范先生比何博士不差什么。不过你要真觉得何博士教的好,等你有了儿子送去尹家就是。” 尹氏嘴唇蠕了蠕,半个字都吐露不出。 裴锦珠手指绞弄着衣角,大着胆子轻声道:“何先生擅诗词,三妹妹若能得他指教必定受益匪浅……” 以前的裴锦瑶喜欢作诗,但学问有限,只悄默声写几句玩玩罢了。裴锦珠不是想让何先生指点裴锦瑶,而是寻机会让她与表兄弟们多多亲近。 娶裴锦瑶就等于娶一笔丰厚的嫁妆。两家结亲,不止结二房,也结上了金陵韦氏。这笔买卖稳赚不赔! 裴老夫人面色微凝,眼角余光清清冷冷在裴锦珠脸上转了两转。 尹氏瞬间领会了裴锦珠的用意,“是啊,范先生那处多有不便,何先生就不同了,他大孙女都十六了。” 范璞与裴庭武同年,却未曾娶妻。裴锦瑶不好时常与他讨教。 那位何先生年纪一大把还跟歌伎小倌牵扯不清,根本就是个老不修。裴锦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带羞赧,柔声回道:“娘要教我打理庶务,没有闲情作诗呢。” 而今各房管着各房自己的产业。二房名下成衣坊,胭脂铺子,酒肆食肆,田庄园子样样齐全。说是打理庶务,实际就是挑几处可心的给裴锦瑶做嫁妆。 尹氏馋的眼珠子都红了。 大房名下的铺子是没析产之前,由裴庭武带携着做起来的。因是兄弟俩合伙,大房补了银子给二房全权接掌过来。尹氏将其交给自家兄弟打理。到现在只小半年功夫就落得个勉强维持的下场。 裴锦珠瞟一眼裴锦瑶围髻上的东珠,讪讪的勾了勾唇角,没做声。 ………… 出门时雪停了,刮起了北风。 裴锦瑶换了身石青色衫裙,带上翠巧乘车去往祥安胡同。 “姑娘吃些蜜水润润喉吧。”难得跟着姑娘上街逛游,翠巧乐得嘴都合不拢。 裴锦瑶唔了声,视线始终未离手里捧着的《寿春趣谈》。这本书是与陶行之齐名的当世大儒钱北望所著。书中详述京城的美食美景。 裴锦瑶在大齐时读过。但那时更多的是对物是人非的感慨,现在的她身临其境,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真想尝尝鹤鸣楼的炒大虾、水煠肉啊。”裴锦瑶合上书,轻叹道。 翠巧眨巴眨巴眼,“姑娘不嫌虾子腥气了?” 想来以前的裴锦瑶不爱吃虾,所以翠巧才会有此一问。 “病了这些天,嘴里淡的一点味儿都没有。愚叟他老人家又把那炒大虾写的百好千好,勾的人馋虫都出来了。”裴锦瑶暗自擦了把冷汗,把话圆了回来。 翠巧不疑有他,点点头,道:“那待会儿奴婢去给姑娘买来就是。用温碗儿盛着,到家还热乎呢。” 裴锦瑶眼睛一亮,又报了几样菜名,皆是书里写的,鹤鸣楼拿手的。 两人说说笑笑,车子到在范宅门前停下。 翠巧叫开了门,在前院书房读书的裴瑥,裴瑫迎了出来。 “风刮的跟刀子似得,你出门做什么?娘知道么?怎么不披狐裘?棉斗篷能是打理庶务,实际就是挑几处可心的给裴锦瑶做嫁妆。 尹氏馋的眼珠子都红了。 大房名下的铺子是没析产之前,由裴庭武带携着做起来的。因是兄弟俩合伙,大房补了银子给二房全权接掌过来。尹氏将其交给自家兄弟打理。到现在只小半年功夫就落得个勉强维持的下场。 裴锦珠瞟一眼裴锦瑶围髻上的东珠,讪讪的勾了勾唇角,没做声。 ………… 出门时雪停了,刮起了北风。 裴锦瑶换了身石青色衫裙,带上翠巧乘车去往祥安胡同。 “姑娘吃些蜜水润润喉吧。”难得跟着姑娘上街逛游,翠巧乐得嘴都合不拢。 裴锦瑶唔了声,视线始终未离手里捧着的《寿春趣谈》。这本书是与陶行之齐名的当世大儒钱北望所著。书中详述京城的美食美景。 裴锦瑶在大齐时读过。但那时更多的是对物是人非的感慨,现在的她身临其境,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真想尝尝鹤鸣楼的炒大虾、水煠肉啊。”裴锦瑶合上书,轻叹道。 翠巧眨巴眨巴眼,“姑娘不嫌虾子腥气了?” 想来以前的裴锦瑶不爱吃虾,所以翠巧才会有此一问。 “病了这些天,嘴里淡的一点味儿都没有。愚叟他老人家又把那炒大虾写的百好千好,勾的人馋虫都出来了。”裴锦瑶暗自擦了把冷汗,把话圆了回来。 翠巧不疑有他,点点头,道:“那待会儿奴婢去给姑娘买来就是。用温碗儿盛着,到家还热乎呢。” 裴锦瑶眼睛一亮,又报了几样菜名,皆是书里写的,鹤鸣楼拿手的。 两人说说笑笑,车子到在范宅门前停下。 翠巧叫开了门,在前院书房读书的裴瑥,裴瑫迎了出来。 “风刮的跟刀子似得,你出门做什么?娘知道么?怎么不披狐裘?棉斗篷能顶什么事?”虽是埋怨,却又带着满满的宠爱。裴瑥抬手触上裴锦瑶的面颊,温温热热没有一丝凉意,他这才舒展眉头,又道:“你病才好,想出来走走也该挑个好天气。今儿下过雪又刮风,道路湿滑难行,万一有个闪失……” 裴瑫截住话头,道:“哥,你少说两句吧。三姐也是在家闷的狠了。” 裴锦瑶看看裴瑫再望望裴瑥,心里暖洋洋的。不论大房如何,起码父母兄弟是真心疼爱她的。 裴瑥嗯了声,柔声叮嘱裴锦瑶,“要是觉着不舒服就赶紧家去。你乖乖听话,上元节我带你去看焰火。” “我也去,我也去!”裴瑫正是爱玩的年纪,一听有这好事脸上现出几分急色。 裴瑥笑道:“自然是要带上你的。”忽而话锋一转,“待大姐成了亲,就该给三妹妹相看了。我们三兄妹能一块儿出去玩的机会所剩无多,必得齐齐整整才行。” 闻言,裴瑫抿着嘴儿,可怜巴巴的盯着裴锦瑶难受的说不出话。 淡淡的伤感在空气中兀自涌动。 默了默,裴锦瑶沉声将尹氏想让裴瑥裴瑫附学的事说了。 裴瑥听后冷冷一笑,“他们无非是想用二房的银子撑尹家的脸面。三妹妹放心,我和五弟断不会遂了她的心就是。尹家上下目光短浅,只看虚名。范先生身负大才,他们那等俗人懂得什么。” 裴瑫两手背在身后,小脸凝肃,“我和二哥与那位何博士有过一面之缘。其人双目浑浊,笑容奇诡。想来,心不正。” “五弟说的没错。”裴瑥道。 他俩年纪不大就能辨明好坏善恶实属不易。由此可知,范先生不仅教经史,也教识人。裴锦瑶不由得对范璞肃然起敬。 裴瑫两手背在身后,小脸凝肃,“我和二哥与那位何博士有过一面之缘。其人双目浑浊,笑容奇诡。想来,心不正。” “五弟说的没错。”裴瑥道。 他俩年纪不大就能辨明好坏善恶实属不易。由此可知,范先生不仅教经史,也教识人。裴锦瑶不由得对范璞肃然起敬。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100 功成 妆宦正文卷100功成方同知捋顺着胡须,依旧笑容可掬,“殿下少安毋躁。” 刘仹这才意识到自己失了方寸。 “保章正可有说何时下雪?”方同知目光平和,神情泰然,愈发显得刘仹不稳重。 刘仹露出得体的笑容,“三日之内。事不宜迟,衙署里的柴碳和粮食要尽快送到百姓家里。”他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迫切,“方同知应该有所准备吧?毕竟我刚到这里就吩咐你去置办了。” 方同知维持着脸上恰到好处的笑容,“事关百姓身家性命,下官岂敢怠慢。殿下且宽坐,下官命人将柴碳发下去。今晚殿下就在衙署凑合着用一餐饭……” 刘仹并不领情,“父亲派我来此,可不是为了享福。我得为他分忧才是。”说话间,撩袍起身,“走吧,我随你们一同前往。” “这等小事,哪用劳动殿下您呢?”方同知生怕刘仹没有考量周详,拧着眉头为他出谋划策,“殿下从京中带来的冬衣如何处置?需不需要下官派人过去帮忙?” 刘仹负手而立,胸有成竹道:“东西不多,燕六一人就足够应付。” 他一心想要借此事崭露头角,所以日夜赶路,先燕凰玉一步到在城里与官员们见面酬酢。他在京城置办的柴碳等物,也一起寄放在衙署。 官员们都对刘仹极为恭敬。尤以方同知为甚。他给刘仹摆过接风宴之后,就马不停蹄的去到石泉、白河、平利三县。方同知用户部拨下的银钱从乡绅富户手中买了不少米粮和旧年多出来的柴碳,以及七八成新的冬衣。刘仹亲眼看着那些东西一车一车的运到衙署的库房里。 余下的银钱方同知请绣娘赶制御寒的衣裳,大量购置药材。所有事都安排的有条不紊。 方同知办事牢靠,刘仹对也有些许拉拢之意。他希望有人在他尚且是皇子的时候依附,并将他视为明主。这对他而言尤其重要。靠自己的本事笼络来的人马,他以后都会加以重用。方同知是个聪明人,一定是领会到他的用意才这般卖力。 方同知笑着点头,“既如此,还请殿下稍待片刻。下官这就去安排。” 刘仹意得志满地道:“有劳方同知。” 方同知从前厅出来,就把官帽摘了下来。他卷起袖口擦去额头上的汗珠,狠狠啐一口,“还真他娘的要下雪?”他抬头望着头:“陛下,宁夏出事了。” 仪风帝眉心一跳,“出事?”思量片刻,“宁夏镇城的确下雪了。算算日子应该是七八天之前吧。” 明匡将燕凰玉的信呈给仪风帝。 宁夏镇城天降大雪,分发到百姓手里的柴碳有一大半都烧不起来。碳不能用,就烧煮饭用的柴火。天寒地冻,与宁夏镇城毗邻的几个县也受到波及。但是,宁夏镇城的灾情最为严重。 大雪足足下了三天两夜,冻死冻伤了三四千人。之后又好似火烧一样的热起来。冰雪消融,水位暴涨。然而,这并不足以致命。 真正令人措手不及的是疫病。 好像一夕之间整座城的人都在发热咳嗽。太医院和民间大夫通力合作,架起大锅熬煮避疫的汤药给百姓。病的重的送到医馆救治。 这本该是亡羊补牢的机会。可是又出了岔子。 有几味药材发霉了不能再用。为了安抚民心,熬煮汤药的大锅整天都不熄火。前来领药的百姓喝出药味不对,就说朝廷要让他们自生自灭。幸亏孙太医站出来,流着眼泪跟大家保证共同进退,又即兴做了几首诗,才算是化解此事。 宁夏镇城并不平宁。仪风帝的手微微颤抖。 “柴碳怎么会不能用?好端端的药材又怎么会发霉?必定有人阳奉阴违。东厂怎么不查?”仪风帝两眼通红盯着明匡,“燕六在那里是摆设吗?” “陛下息怒。想必这件事牵连甚广。小茶不敢轻举妄动。”燕六和刘仹带去的人加一起不过三五百。其中还包括太医院,钦天监。 倘若燕六一力抗争,他和花九很有可能死于民变。而刘仹必定乐见其成。 仪风帝稍加思量想通个中关窍,“命陕西道……” 陕西道汪湛刚上了道折子给刘仹表功。刘仹的武功师父倪摄在左屯卫任指挥佥事。仪风帝心烦意乱的一拳锤在桌上。 不经不觉间刘仹就成了气候。 这都怪他当断没断。 转念又想,刘仹在宁夏也有好处。他把差事办砸了,俶儿可以捡个现成的功劳。 仪风帝面色稍缓,“俶儿需要历练,就让他去趟宁夏镇城,将那些作妖作怪的贼子都揪出来。” 明匡唇角抿成一字。 刘俶终归太嫩。他去了帮不上忙还算是好的,越帮越忙才要人命。 “伴伴随俶儿同往。”仪风帝露出一丝笑容,“有伴伴护佑,我也就安心了。” 他又不是镖头,护佑个鬼啊。 “陛下,臣若前往,很有可能打草惊蛇。”明匡面露难色,“您也知道,臣走到哪里,哪里就有官员下狱。您既是想为八皇子殿下立威,就不该让臣同去。” 仪风帝若有所思的拈起胡须。 “江五功夫不错,有他侍候殿下,可保殿下无虞。” 仪风帝缓缓颌首,“也可。不过……声势不够。”忽的眼眸一亮,“裴三也一块去吧。她有呼风唤雨之能。俶儿此行,必定马到功成。” …… 六月末了,宁夏还没有确实的消息。裴锦瑶惦记着这事,不管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吃饭也不开胃。晌午老文包的小饺子,裴锦瑶勉勉强强吃了二十二个。小密探愁的不行,“您少吃了五六个呢。这样可不行,要是想长大个儿就得多吃。” 裴锦瑶坐在小杌子上,胳膊肘杵着膝头,双手支住下巴,官帽歪歪斜斜扣在头出口。 书客居阅读网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101 抵达 妆宦正文卷101抵达还没写完不要订。卡个全勤。写完替换。还没写完不要订。卡个全勤。写完替换。还没写完不要订。卡个全勤。写完替换。 还没写完不要订。卡个全勤。写完替换。还没写完不要订。卡个全勤。写完替换。还没写完不要订。卡个全勤。写完替换。 还没写完不要订。卡个全勤。写完替换。还没写完不要订。卡个全勤。写完替换。 腊八这天清早下起了细细密密的雪豆子,一点一点给院中结了冰的湖,林立的假山石以及没了叶的枝桠铺上绒白的毯。 裴锦瑶散着发,水葱似得手指捏一管青雀头黛坐在绣墩上,认真端看铜镜中的自己。 少女十一二岁,明亮的眼,红润的唇,琼鼻小巧精致,两道柳叶眉浓淡适宜。五官虽未完全长开,却也隐约可见将来的绝美容色。 裴锦瑶眸中划过一丝怅然。 这孩子当真命苦。临窗赏雪染上风寒,昏迷五六天终是没能捱的过去,醒转时便换了她这个来自后世的芯子。 小丫鬟翠巧一面给她梳通长发,一面说道:“奴婢方才去提水,瞧见灶上炖着燕窝。一准儿是太太给姑娘预备的。” 裴锦瑶收拢心绪,嗔道:“这些日子不是鸡汤就是燕窝,生生给我喂成个胖子。上个月裁的衣裳现在都快穿不下了。” 话音刚落,就听韦氏在门口说道:“那就做新的。”陈嬷嬷给她挑起帘栊,接话道:“姑娘正是抽条的时候,吃再多都没事。” 韦氏笑着附和,“嬷嬷说的是呢。” 裴锦瑶起身迎上前,握住韦氏的手,道:“娘,外头下着雪,您有事着人知会一声就好了。” 韦氏眼角含笑睨她一眼,“今儿个我得帮你挑衣裳挑首饰。” 裴锦瑶的祖父裴显曾任正三品户部左侍郎。因其正直耿介,在朝中颇有几分贤名。 裴显膝下两子。长子裴庭文,次子裴庭武。裴庭文从进学到入朝为官皆平平稳稳,没有大作为也没什么大波折。 裴庭武聪慧机敏,有人断言,他若成才便是文武全才。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裴庭武面前明明是一条通天坦途,却因他骑马摔坏了腿而断了仕途。裴庭武整整消沉了两年,娶妻韦氏有了长子裴瑥之后才彻底振作起来,一门心思经营生意。 他读的书多,人又精明能干,再加上金陵韦家暗中帮扶没用多久就在京城商贾中占有一席之地。 裴庭文出仕为官,裴庭武生财有道,按说两房应该互补不足,相处融洽。实情却恰恰相反。 裴庭文的妻子尹氏是东厂督主明匡的表妹。初初嫁进裴家时,侍奉翁姑无一处不尽心,端的是贤妇典范。 新帝登基后攫升明匡为掌印太监,将东厂交予他手中。自那以后,尹氏对二房诸多挑剔。万幸裴老夫人不是个糊涂的。数月前,尹氏的二哥欠下一大笔赌债,明匡出面把这事抹平,尹氏为报答他,私自挪用公中银子买了一挂翡翠珠帘。裴老夫人大发雷霆,收回尹氏的管家权,并请族长主持析产。 慈母在堂,析产不分家,就此断了尹氏贴补娘家的路子。 裴家家风清正。四十无子方可纳妾,是写在家规里的。尹氏生下两个女儿,又是三十有二的年纪,生四姑娘的时候难产伤了根本,一转眼四姑娘都十岁了,尹氏的肚子还是丁点动静都没有。想尽各种法子仍旧求子无望,尹氏的脾气愈发古怪。她尤其妒忌有俩儿子的韦氏。同住一个屋檐底下,两房妯娌碰了面,尹氏总要掐个尖儿,拐弯抹角的讥讽嘲弄。 目下裴锦珠正在议亲。有明匡这位东厂督主杵在那儿,尹氏左挑右选当真挑花了眼,恨不能把裴锦珠配给皇子做王妃。她尚未将二房挣的大笔银子连同这些年置办的产业谋到手,裴老夫人冷不防的析产。该给二房的全都给了,大房半点好处没捞着。尹氏原打算给裴锦珠的嫁妆里添一千亩良田也没添成。气得她做梦都跳着脚骂裴老夫人偏心眼子。有裴老夫人在上头压着,她暂时奈何不了二房,就仗着长嫂的身份找茬。昨儿,裴锦瑶和裴锦珠戴的都是红宝石耳铛,裴锦瑶的宝石大了那么一丢丢,惹得她酸话一大把。 “锦珠穿鹅黄戴黄翡,锦琬穿丹色戴白玉,你穿那件织金孔雀羽妆花缎子小袄。”说着话,韦氏打开妆奁,拎起两条镶东珠赤金围髻,对翠巧说道:“就戴这个吧。” 翠巧应了声是,麻利的给裴锦瑶挽双髻。 裴锦瑶唇角弯弯,装模作样的轻叹道:“大伯母又得病一场了。” 金陵韦家是大夏有名的商贾。作为家中最小的女儿,韦氏是实打实娇养长大的。嫁了人,裴庭武对她一心一意,俩人蜜里调油,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子女孝顺又乖巧,要没有尹氏时不时跳出来膈应人,这日子真是完完满满,顺顺心心的。 韦氏性情豪爽不记仇。奈何尹氏仗着有明匡撑腰,没完没了的惹人厌。韦氏也是个妙人,她不逞口舌之快,却回回都能气的尹氏心口疼。 韦氏捻了捻裴锦瑶白皙小巧的耳垂,道:“为娘自有分寸。” 裴锦瑶嗯了声,任翠巧摆布。 收拾妥当,韦氏与裴锦瑶用罢早饭便出了清芳院,往荣泰院走去。 行至游廊,裴锦瑶向陈嬷嬷使个眼色,挨近韦氏,轻声唤她:“娘。” 陈嬷嬷晓得裴锦瑶有话要跟韦氏说,与翠巧落后两步,跟她二人拉开了距离。 “嗯?”韦氏给裴锦瑶拢紧风帽,“我儿是不是冷?要不再加个手炉?” 裴锦瑶摇头,柔声道:“娘,大伯母这人不能得罪狠了。明督主势头正盛,舅父或是爹爹有事求到明督主,难保她不会从中作梗。” 韦氏欣慰的笑了笑,道:“我儿懂事了。” 雪越下越大,韦氏的声音似是饱含水汽,悠悠传入裴锦瑶耳中。 “翻过年,你大舅父的商船就该回航了。” 裴锦瑶蹙了蹙眉。 这两件事有关系么? “明督主参了股的……“停顿片刻,韦氏补充道:”是真金白银的参股。” 裴锦瑶了然的点点头。 没猜错的话,韦氏是想说明匡不会为了内宅龃龉影响与韦家的关系。毕竟韦家有能力给他挣大笔大笔的银子。反观尹氏,次次找明匡都是为了叫他帮忙解决麻烦事。腊八这天清早下起了细细密密的雪豆子,一点一点给院中结了冰的湖,林立的假山石以及没了叶的枝桠铺上绒白的毯。 裴锦瑶散着发,水葱似得手指捏一管青雀头黛坐在绣墩上,认真端看铜镜中的自己。 少女十一二岁,明亮的眼,红润的唇,琼鼻小巧精致,两道柳叶眉浓淡适宜。五官虽未完全长开,却也隐约可见将来的绝美容色。 裴锦瑶眸中划过一丝怅然。 这孩子当真命苦。临窗赏雪染上风寒,昏迷五六天终是没能捱的过去,醒转时便换了她这个来自后世的芯子。 小丫鬟翠巧一面给她梳通长发,一面说道:“奴婢方才去提水,瞧见灶上炖着燕窝。一准儿是太太给姑娘预备的。” 裴锦瑶收拢心绪,嗔道:“这些日子不是鸡汤就是燕窝,生生给我喂成个胖子。上个月裁的衣裳现在都快穿不下了。” 话音刚落,就听韦氏在门口说道:“那就做新的。”陈嬷嬷给她挑起帘栊,接话道:“姑娘正是抽条的时候,吃再多都没事。” 韦氏笑着附和,“嬷嬷说的是呢。” 裴锦瑶起身迎上前,握住韦氏的手,道:“娘,外头下着雪,您有事着人知会一声就好了。” 韦氏眼角含笑睨她一眼,“今儿个我得帮你挑衣裳挑首饰。” 裴锦瑶的祖父裴显曾任正三品户部左侍郎。因其正直耿介,在朝中颇有几分贤名。 裴显膝下两子。长子裴庭文,次子裴庭武。裴庭文从进学到入朝为官皆平平稳稳,没有大作为也没什么大波折。 裴庭武聪慧机敏,有人断言,他若成才便是文武全才。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裴庭武面前明明是一条通天坦途,却因他骑马摔坏了腿而断了仕途。裴庭武整整消沉了两年,娶妻韦氏有了长子裴瑥之后才彻底振作起来,一门心思经营生意。 他读的书多,人又精明能干,再加上金陵韦家暗中帮扶没用多久就在京城商贾中占有一席之地。 裴庭文出仕为官,裴庭武生财有道,按说两房应该互补不足,相处融洽。实情却恰恰相反。 裴庭文的妻子尹氏是东厂督主明匡的表妹。初初嫁进裴家时,侍奉翁姑无一处不尽心,端的是贤妇典范。 新帝登基后攫升明匡为掌印太监,将东厂交予他手中。自那以后,尹氏对二房诸多挑剔。万幸裴老夫人不是个糊涂的。数月前,尹氏的二哥欠下一大笔赌债,明匡出面把这事抹平,尹氏为报答他,私自挪用公中银子买了一挂翡翠珠帘。裴老夫人大发雷霆,收回尹氏的管家权,并请族长主持析产。 慈母在堂,析产不分家,就此断了尹氏贴补娘家的路子。 裴家家风清正。四十无子方可纳妾,是写在家规里的。尹氏生下两个女儿,又是三十有二的年纪,生四姑娘的时候难产伤了根本,一转眼四姑娘都十岁了,尹氏的肚子还是丁点动静都没有。想尽各种法子仍旧求子无望,尹氏的脾气愈发古怪。她尤其妒忌有俩儿子的韦氏。同住一个屋檐底下,两房妯娌碰了面,尹氏总要掐个尖儿,拐弯抹角的讥讽嘲弄。 目下裴锦珠正在议亲。有明匡这位东厂督主杵在那儿,尹氏左挑右选当真挑花了眼,恨不能把裴锦珠配给皇子做王妃。她尚未将二房挣的大笔银子连同这些年置办的产业谋到手,裴老夫人冷不防的析产。该给二房的全都给了,大房半点好处没捞着。尹氏原打算给裴锦珠的嫁妆里添一千亩良田也没添成。气得她做梦都跳着脚骂裴老夫人偏心眼子。有裴老夫人在上头压着,她暂时奈何不了二房,就仗着长嫂的身份找茬。昨儿,裴锦瑶和裴锦珠戴的都是红宝石耳铛,裴锦瑶的宝石大了那么一丢丢,惹得她酸话一大把。 “锦珠穿鹅黄戴黄翡,锦琬穿丹色戴白玉,你穿那件织金孔雀羽妆花缎子小袄。”说着话,韦氏打开妆奁,拎起两条镶东珠赤金围髻,对翠巧说道:“就戴这个吧。” 翠巧应了声是,麻利的给裴锦瑶挽双髻。 裴锦瑶唇角弯弯,装模作样的轻叹道:“大伯母又得病一场了。” 金陵韦家是大夏有名的商贾。作为家中最小的女儿,韦氏是实打实娇养长大的。嫁了人,裴庭武对她一心一意,俩人蜜里调油,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子女孝顺又乖巧,要没有尹氏时不时跳出来膈应人,这日子真是完完满满,顺顺心心的。 韦氏性情豪爽不记仇。奈何尹氏仗着有明匡撑腰,没完没了的惹人厌。韦氏也是个妙人,她不逞口舌之快,却回回都能气的尹氏心口疼。 韦氏捻了捻裴锦瑶白皙小巧的耳垂,道:“为娘自有分寸。” 裴锦瑶嗯了声,任翠巧摆布。 收拾妥当,韦氏与裴锦瑶用罢早饭便出了清芳院,往荣泰院走去。 行至游廊,裴锦瑶向陈嬷嬷使个眼色,挨近韦氏,轻声唤她:“娘。” 陈嬷嬷晓得裴锦瑶有话要跟韦氏说,与翠巧落后两步,跟她二人拉开了距离。 “嗯?”韦氏给裴锦瑶拢紧风帽,“我儿是不是冷?要不再加个手炉?” 裴锦瑶摇头,柔声道:“娘,大伯母这人不能得罪狠了。明督主势头正盛,舅父或是爹爹有事求到明督主,难保她不会从中作梗。” 韦氏欣慰的笑了笑,道:“我儿懂事了。” 雪越下越大,韦氏的声音似是饱含水汽,悠悠传入裴锦瑶耳中。 “翻过年,你大舅父的商船就该回航了。” 裴锦瑶蹙了蹙眉。 这两件事有关系么? “明督主参了股的……“停顿片刻,韦氏补充道:”是真金白银的参股。” 裴锦瑶了然的点点头。 没猜错的话,韦氏是想说明匡不会为了内宅龃龉影响与韦家的关系。毕竟韦家有能力给他挣大笔大笔的银子。反观尹氏,次次找明匡都是为了叫他帮忙解决麻烦事。 书客居阅读网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102 黑甲 妆宦正文卷102黑甲还没写完,卡个全勤。不要订。还没写完,卡个全勤。不要订。还没写完,卡个全勤。不要订。还没写完,卡个全勤。不要订。还没写完,卡个全勤。不要订。还没写完,卡个全勤。不要订。还没写完,卡个全勤。不要订。还没写完,卡个全勤。不要订。还没写完,卡个全勤。不要订。还没写完,卡个全勤。不要订。还没写完,卡个全勤。不要订。还没写完,卡个全勤。不要订。还没写完,卡个全勤。不要订。腊八这天清早下起了细细密密的雪豆子,一点一点给院中结了冰的湖,林立的假山石以及没了叶的枝桠铺上绒白的毯。 裴锦瑶散着发,水葱似得手指捏一管青雀头黛坐在绣墩上,认真端看铜镜中的自己。 少女十一二岁,明亮的眼,红润的唇,琼鼻小巧精致,两道柳叶眉浓淡适宜。五官虽未完全长开,却也隐约可见将来的绝美容色。 裴锦瑶眸中划过一丝怅然。 这孩子当真命苦。临窗赏雪染上风寒,昏迷五六天终是没能捱的过去,醒转时便换了她这个来自后世的芯子。 小丫鬟翠巧一面给她梳通长发,一面说道:“奴婢方才去提水,瞧见灶上炖着燕窝。一准儿是太太给姑娘预备的。” 裴锦瑶收拢心绪,嗔道:“这些日子不是鸡汤就是燕窝,生生给我喂成个胖子。上个月裁的衣裳现在都快穿不下了。” 话音刚落,就听韦氏在门口说道:“那就做新的。”陈嬷嬷给她挑起帘栊,接话道:“姑娘正是抽条的时候,吃再多都没事。” 韦氏笑着附和,“嬷嬷说的是呢。” 裴锦瑶起身迎上前,握住韦氏的手,道:“娘,外头下着雪,您有事着人知会一声就好了。” 韦氏眼角含笑睨她一眼,“今儿个我得帮你挑衣裳挑首饰。” 裴锦瑶的祖父裴显曾任正三品户部左侍郎。因其正直耿介,在朝中颇有几分贤名。 裴显膝下两子。长子裴庭文,次子裴庭武。裴庭文从进学到入朝为官皆平平稳稳,没有大作为也没什么大波折。 裴庭武聪慧机敏,有人断言,他若成才便是文武全才。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裴庭武面前明明是一条通天坦途,却因他骑马摔坏了腿而断了仕途。裴庭武整整消沉了两年,娶妻韦氏有了长子裴瑥之后才彻底振作起来,一门心思经营生意。 他读的书多,人又精明能干,再加上金陵韦家暗中帮扶没用多久就在京城商贾中占有一席之地。 裴庭文出仕为官,裴庭武生财有道,按说两房应该互补不足,相处融洽。实情却恰恰相反。 裴庭文的妻子尹氏是东厂督主明匡的表妹。初初嫁进裴家时,侍奉翁姑无一处不尽心,端的是贤妇典范。 新帝登基后攫升明匡为掌印太监,将东厂交予他手中。自那以后,尹氏对二房诸多挑剔。万幸裴老夫人不是个糊涂的。数月前,尹氏的二哥欠下一大笔赌债,明匡出面把这事抹平,尹氏为报答他,私自挪用公中银子买了一挂翡翠珠帘。裴老夫人大发雷霆,收回尹氏的管家权,并请族长主持析产。 慈母在堂,析产不分家,就此断了尹氏贴补娘家的路子。 裴家家风清正。四十无子方可纳妾,是写在家规里的。尹氏生下两个女儿,又是三十有二的年纪,生四姑娘的时候难产伤了根本,一转眼四姑娘都十岁了,尹氏的肚子还是丁点动静都没有。想尽各种法子仍旧求子无望,尹氏的脾气愈发古怪。她尤其妒忌有俩儿子的韦氏。同住一个屋檐底下,两房妯娌碰了面,尹氏总要掐个尖儿,拐弯抹角的讥讽嘲弄。 目下裴锦珠正在议亲。有明匡这位东厂督主杵在那儿,尹氏左挑右选当真挑花了眼,恨不能把裴锦珠配给皇子做王妃。她尚未将二房挣的大笔银子连同这些年置办的产业谋到手,裴老夫人冷不防的析产。该给二房的全都给了,大房半点好处没捞着。尹氏原打算给裴锦珠的嫁妆里添一千亩良田也没添成。气得她做梦都跳着脚骂裴老夫人偏心眼子。有裴老夫人在上头压着,她暂时奈何不了二房,就仗着长嫂的身份找茬。昨儿,裴锦瑶和裴锦珠戴的都是红宝石耳铛,裴锦瑶的宝石大了那么一丢丢,惹得她酸话一大把。 “锦珠穿鹅黄戴黄翡,锦琬穿丹色戴白玉,你穿那件织金孔雀羽妆花缎子小袄。”说着话,韦氏打开妆奁,拎起两条镶东珠赤金围髻,对翠巧说道:“就戴这个吧。” 翠巧应了声是,麻利的给裴锦瑶挽双髻。 裴锦瑶唇角弯弯,装模作样的轻叹道:“大伯母又得病一场了。” 金陵韦家是大夏有名的商贾。作为家中最小的女儿,韦氏是实打实娇养长大的。嫁了人,裴庭武对她一心一意,俩人蜜里调油,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子女孝顺又乖巧,要没有尹氏时不时跳出来膈应人,这日子真是完完满满,顺顺心心的。 韦氏性情豪爽不记仇。奈何尹氏仗着有明匡撑腰,没完没了的惹人厌。韦氏也是个妙人,她不逞口舌之快,却回回都能气的尹氏心口疼。 韦氏捻了捻裴锦瑶白皙小巧的耳垂,道:“为娘自有分寸。” 裴锦瑶嗯了声,任翠巧摆布。 收拾妥当,韦氏与裴锦瑶用罢早饭便出了清芳院,往荣泰院走去。 行至游廊,裴锦瑶向陈嬷嬷使个眼色,挨近韦氏,轻声唤她:“娘。” 陈嬷嬷晓得裴锦瑶有话要跟韦氏说,与翠巧落后两步,跟她二人拉开了距离。 “嗯?”韦氏给裴锦瑶拢紧风帽,“我儿是不是冷?要不再加个手炉?” 裴锦瑶摇头,柔声道:“娘,大伯母这人不能得罪狠了。明督主势头正盛,舅父或是爹爹有事求到明督主,难保她不会从中作梗。” 韦氏欣慰的笑了笑,道:“我儿懂事了。” 雪越下越大,韦氏的声音似是饱含水汽,悠悠传入裴锦瑶耳中。 “翻过年,你大舅父的商船就该回航了。” 裴锦瑶蹙了蹙眉。 这两件事有关系么? “明督主参了股的……“停顿片刻,韦氏补充道:”是真金白银的参股。” 裴锦瑶了然的点点头。 没猜错的话,韦氏是想说明匡不会为了内宅龃龉影响与韦家的关系。毕竟韦家有能力给他挣大笔大笔的银子。反观尹氏,次次找明匡都是为了叫腊八这天清早下起了细细密密的雪豆子,一点一点给院中结了冰的湖,林立的假山石以及没了叶的枝桠铺上绒白的毯。 裴锦瑶散着发,水葱似得手指捏一管青雀头黛坐在绣墩上,认真端看铜镜中的自己。 少女十一二岁,明亮的眼,红润的唇,琼鼻小巧精致,两道柳叶眉浓淡适宜。五官虽未完全长开,却也隐约可见将来的绝美容色。 裴锦瑶眸中划过一丝怅然。 这孩子当真命苦。临窗赏雪染上风寒,昏迷五六天终是没能捱的过去,醒转时便换了她这个来自后世的芯子。 小丫鬟翠巧一面给她梳通长发,一面说道:“奴婢方才去提水,瞧见灶上炖着燕窝。一准儿是太太给姑娘预备的。” 裴锦瑶收拢心绪,嗔道:“这些日子不是鸡汤就是燕窝,生生给我喂成个胖子。上个月裁的衣裳现在都快穿不下了。” 话音刚落,就听韦氏在门口说道:“那就做新的。”陈嬷嬷给她挑起帘栊,接话道:“姑娘正是抽条的时候,吃再多都没事。” 韦氏笑着附和,“嬷嬷说的是呢。” 裴锦瑶起身迎上前,握住韦氏的手,道:“娘,外头下着雪,您有事着人知会一声就好了。” 韦氏眼角含笑睨她一眼,“今儿个我得帮你挑衣裳挑首饰。” 裴锦瑶的祖父裴显曾任正三品户部左侍郎。因其正直耿介,在朝中颇有几分贤名。 裴显膝下两子。长子裴庭文,次子裴庭武。裴庭文从进学到入朝为官皆平平稳稳,没有大作为也没什么大波折。 裴庭武聪慧机敏,有人断言,他若成才便是文武全才。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裴庭武面前明明是一条通天坦途,却因他骑马摔坏了腿而断了仕途。裴庭武整整消沉了两年,娶妻韦氏有了长子裴瑥之后才彻底振作起来,一门心思经营生意。 他读的书多,人又精明能干,再加上金陵韦家暗中帮扶没用多久就在京城商贾中占有一席之地。 裴庭文出仕为官,裴庭武生财有道,按说两房应该互补不足,相处融洽。实情却恰恰相反。 裴庭文的妻子尹氏是东厂督主明匡的表妹。初初嫁进裴家时,侍奉翁姑无一处不尽心,端的是贤妇典范。 新帝登基后攫升明匡为掌印太监,将东厂交予他手中。自那以后,尹氏对二房诸多挑剔。万幸裴老夫人不是个糊涂的。数月前,尹氏的二哥欠下一大笔赌债,明匡出面把这事抹平,尹氏为报答他,私自挪用公中银子买了一挂翡翠珠帘。裴老夫人大发雷霆,收回尹氏的管家权,并请族长主持析产。 慈母在堂,析产不分家,就此断了尹氏贴补娘家的路子。 裴家家风清正。四十无子方可纳妾,是写在家规里的。尹氏生下两个女儿,又是三十有二的年纪,生四姑娘的时候难产伤了根本,一转眼四姑娘都十岁了,尹氏的肚子还是丁点动静都没有。想尽各种法子仍旧求子无望,尹氏的脾气愈发古怪。她尤其妒忌有俩儿子的韦氏。同住一个屋檐底下,两房妯娌碰了面,尹氏总要掐个尖儿,拐弯抹角的讥讽嘲弄。 目下裴锦珠正在议亲。有明匡这位东厂督主杵在那儿,尹氏左挑右选当真挑花了眼,恨不能把裴锦珠配给皇子做王妃。她尚未将二房挣的大笔银子连同这些年置办的产业谋到手,裴老夫人冷不防的析产。该给二房的全都给了,大房半点好处没捞着。尹氏原打算给裴锦珠的嫁妆里添一千亩良田也没添成。气得她做梦都跳着脚骂裴老夫人偏心眼子。有裴老夫人在上头压着,她暂时奈何不了二房,就仗着长嫂的身份找茬。昨儿,裴锦瑶和裴锦珠戴的都是红宝石耳铛,裴锦瑶的宝石大了那么一丢丢,惹得她酸话一大把。 “锦珠穿鹅黄戴黄翡,锦琬穿丹色戴白玉,你穿那件织金孔雀羽妆花缎子小袄。”说着话,韦氏打开妆奁,拎起两条镶东珠赤金围髻,对翠巧说道:“就戴这个吧。” 翠巧应了声是,麻利的给裴锦瑶挽双髻。 裴锦瑶唇角弯弯,装模作样的轻叹道:“大伯母又得病一场了。” 金陵韦家是大夏有名的商贾。作为家中最小的女儿,韦氏是实打实娇养长大的。嫁了人,裴庭武对她一心一意,俩人蜜里调油,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子女孝顺又乖巧,要没有尹氏时不时跳出来膈应人,这日子真是完完满满,顺顺心心的。 韦氏性情豪爽不记仇。奈何尹氏仗着有明匡撑腰,没完没了的惹人厌。韦氏也是个妙人,她不逞口舌之快,却回回都能气的尹氏心口疼。 韦氏捻了捻裴锦瑶白皙小巧的耳垂,道:“为娘自有分寸。” 裴锦瑶嗯了声,任翠巧摆布。 收拾妥当,韦氏与裴锦瑶用罢早饭便出了清芳院,往荣泰院走去。 行至游廊,裴锦瑶向陈嬷嬷使个眼色,挨近韦氏,轻声唤她:“娘。” 陈嬷嬷晓得裴锦瑶有话要跟韦氏说,与翠巧落后两步,跟她二人拉开了距离。 “嗯?”韦氏给裴锦瑶拢紧风帽,“我儿是不是冷?要不再加个手炉?” 裴锦瑶摇头,柔声道:“娘,大伯母这人不能得罪狠了。明督主势头正盛,舅父或是爹爹有事求到明督主,难保她不会从中作梗。” 韦氏欣慰的笑了笑,道:“我儿懂事了。” 雪越下越大,韦氏的声音似是饱含水汽,悠悠传入裴锦瑶耳中。 “翻过年,你大舅父的商船就该回航了。” 裴锦瑶蹙了蹙眉。 这两件事有关系么? “明督主参了股的……“停顿片刻,韦氏补充道:”是真金白银的参股。” 裴锦瑶了然的点点头。 没猜错的话,韦氏是想说明匡不会为了内宅龃龉影响与韦家的关系。毕竟韦家有能力给他挣大笔大笔的银子。反观尹氏,次次找明匡都是为了叫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103 藏拙 妆宦正文卷103藏拙还没写完,不要订。写完替换。还没写完,不要订。写完替换。还没写完,不要订。写完替换。还没写完,不要订。写完替换。还没写完,不要订。写完替换。还没写完,不要订。写完替换。还没写完,不要订。写完替换。还没写完,不要订。写完替换。还没写完,不要订。写完替换。还没写完,不要订。写完替换。还没写完,不要订。写完替换。还没写完,不要订。写完替换。还没写完,不要订。写完替换。还没写完,不要订。写完替换。还没写完,不要订。写完替换。还没写完,不要订。写完替换。还没写完,不要订。写完替换。还没写完,不要订。写完替换。腊八这天清早下起了细细密密的雪豆子,一点一点给院中结了冰的湖,林立的假山石以及没了叶的枝桠铺上绒白的毯。 裴锦瑶散着发,水葱似得手指捏一管青雀头黛坐在绣墩上,认真端看铜镜中的自己。 少女十一二岁,明亮的眼,红润的唇,琼鼻小巧精致,两道柳叶眉浓淡适宜。五官虽未完全长开,却也隐约可见将来的绝美容色。 裴锦瑶眸中划过一丝怅然。 这孩子当真命苦。临窗赏雪染上风寒,昏迷五六天终是没能捱的过去,醒转时便换了她这个来自后世的芯子。 小丫鬟翠巧一面给她梳通长发,一面说道:“奴婢方才去提水,瞧见灶上炖着燕窝。一准儿是太太给姑娘预备的。” 裴锦瑶收拢心绪,嗔道:“这些日子不是鸡汤就是燕窝,生生给我喂成个胖子。上个月裁的衣裳现在都快穿不下了。” 话音刚落,就听韦氏在门口说道:“那就做新的。”陈嬷嬷给她挑起帘栊,接话道:“姑娘正是抽条的时候,吃再多都没事。” 韦氏笑着附和,“嬷嬷说的是呢。” 裴锦瑶起身迎上前,握住韦氏的手,道:“娘,外头下着雪,您有事着人知会一声就好了。” 韦氏眼角含笑睨她一眼,“今儿个我得帮你挑衣裳挑首饰。” 裴锦瑶的祖父裴显曾任正三品户部左侍郎。因其正直耿介,在朝中颇有几分贤名。 裴显膝下两子。长子裴庭文,次子裴庭武。裴庭文从进学到入朝为官皆平平稳稳,没有大作为也没什么大波折。 裴庭武聪慧机敏,有人断言,他若成才便是文武全才。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裴庭武面前明明是一条通天坦途,却因他骑马摔坏了腿而断了仕途。裴庭武整整消沉了两年,娶妻韦氏有了长子裴瑥之后才彻底振作起来,一门心思经营生意。 他读的书多,人又精明能干,再加上金陵韦家暗中帮扶没用多久就在京城商贾中占有一席之地。 裴庭文出仕为官,裴庭武生财有道,按说两房应该互补不足,相处融洽。实情却恰恰相反。 裴庭文的妻子尹氏是东厂督主明匡的表妹。初初嫁进裴家时,侍奉翁姑无一处不尽心,端的是贤妇典范。 新帝登基后攫升明匡为掌印太监,将东厂交予他手中。自那以后,尹氏对二房诸多挑剔。万幸裴老夫人不是个糊涂的。数月前,尹氏的二哥欠下一大笔赌债,明匡出面把这事抹平,尹氏为报答他,私自挪用公中银子买了一挂翡翠珠帘。裴老夫人大发雷霆,收回尹氏的管家权,并请族长主持析产。 慈母在堂,析产不分家,就此断了尹氏贴补娘家的路子。 裴家家风清正。四十无子方可纳妾,是写在家规里的。尹氏生下两个女儿,又是三十有二的年纪,生四姑娘的时候难产伤了根本,一转眼四姑娘都十岁了,尹氏的肚子还是丁点动静都没有。想尽各种法子仍旧求子无望,尹氏的脾气愈发古怪。她尤其妒忌有俩儿子的韦氏。同住一个屋檐底下,两房妯娌碰了面,尹氏总要掐个尖儿,拐弯抹角的讥讽嘲弄。 目下裴锦珠正在议亲。有明匡这位东厂督主杵在那儿,尹氏左挑右选当真挑花了眼,恨不能把裴锦珠配给皇子做王妃。她尚未将二房挣的大笔银子连同这些年置办的产业谋到手,裴老夫人冷不防的析产。该给二房的全都给了,大房半点好处没捞着。尹氏原打算给裴锦珠的嫁妆里添一千亩良田也没添成。气得她做梦都跳着脚骂裴老夫人偏心眼子。有裴老夫人在上头压着,她暂时奈何不了二房,就仗着长嫂的身份找茬。昨儿,裴锦瑶和裴锦珠戴的都是红宝石耳铛,裴锦瑶的宝石大了那么一丢丢,惹得她酸话一大把。 “锦珠穿鹅黄戴黄翡,锦琬穿丹色戴白玉,你穿那件织金孔雀羽妆花缎子小袄。”说着话,韦氏打开妆奁,拎起两条镶东珠赤金围髻,对翠巧说道:“就戴这个吧。” 翠巧应了声是,麻利的给裴锦瑶挽双髻。 裴锦瑶唇角弯弯,装模作样的轻叹道:“大伯母又得病一场了。” 金陵韦家是大夏有名的商贾。作为家中最小的女儿,韦氏是实打实娇养长大的。嫁了人,裴庭武对她一心一意,俩人蜜里调油,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子女孝顺又乖巧,要没有尹氏时不时跳出来膈应人,这日子真是完完满满,顺顺心心的。 韦氏性情豪爽不记仇。奈何尹氏仗着有明匡撑腰,没完没了的惹人厌。韦氏也是个妙人,她不逞口舌之快,却回回都能气的尹氏心口疼。 韦氏捻了捻裴锦瑶白皙小巧的耳垂,道:“为娘自有分寸。” 裴锦瑶嗯了声,任翠巧摆布。 收拾妥当,韦氏与裴锦瑶用罢早饭便出了清芳院,往荣泰院走去。 行至游廊,裴锦瑶向陈嬷嬷使个眼色,挨近韦氏,轻声唤她:“娘。” 陈嬷嬷晓得裴锦瑶有话要跟韦氏说,与翠巧落后两步,跟她二人拉开了距离。 “嗯?”韦氏给裴锦瑶拢紧风帽,“我儿是不是冷?要不再加个手炉?” 裴锦瑶摇头,柔声道:“娘,大伯母这人不能得罪狠了。明督主势头正盛,舅父或是爹爹有事求到明督主,难保她不会从中作梗。” 韦氏欣慰的笑了笑,道:“我儿懂事了。” 雪越下越大,韦氏的声音似是饱含水汽,悠悠传入裴锦瑶耳中。 “翻过年,你大舅父的商船就该回航了。” 裴锦瑶蹙了蹙眉。 这两件事有关系么? “明督主参了股的……“停顿片刻,韦氏补充道:”是真金白银的参股。” 裴锦瑶了然的点点头。 没猜错的话,韦氏是想说明匡不会为了内宅龃龉影响与韦家的关系。毕竟韦家有能力给他挣大笔大笔的银子。反观尹氏,次次找明匡都是为了叫他帮忙解决麻烦事。腊八这天清早下起了细细密密的雪豆子,一点一点给院中结了冰的湖,林立的假山石以及没了叶的枝桠铺上绒白的毯。 裴锦瑶散着发,水葱似得手指捏一管青雀头黛坐在绣墩上,认真端看铜镜中的自己。 少女十一二岁,明亮的眼,红润的唇,琼鼻小巧精致,两道柳叶眉浓淡适宜。五官虽未完全长开,却也隐约可见将来的绝美容色。 裴锦瑶眸中划过一丝怅然。 这孩子当真命苦。临窗赏雪染上风寒,昏迷五六天终是没能捱的过去,醒转时便换了她这个来自后世的芯子。 小丫鬟翠巧一面给她梳通长发,一面说道:“奴婢方才去提水,瞧见灶上炖着燕窝。一准儿是太太给姑娘预备的。” 裴锦瑶收拢心绪,嗔道:“这些日子不是鸡汤就是燕窝,生生给我喂成个胖子。上个月裁的衣裳现在都快穿不下了。” 话音刚落,就听韦氏在门口说道:“那就做新的。”陈嬷嬷给她挑起帘栊,接话道:“姑娘正是抽条的时候,吃再多都没事。” 韦氏笑着附和,“嬷嬷说的是呢。” 裴锦瑶起身迎上前,握住韦氏的手,道:“娘,外头下着雪,您有事着人知会一声就好了。” 韦氏眼角含笑睨她一眼,“今儿个我得帮你挑衣裳挑首饰。” 裴锦瑶的祖父裴显曾任正三品户部左侍郎。因其正直耿介,在朝中颇有几分贤名。 裴显膝下两子。长子裴庭文,次子裴庭武。裴庭文从进学到入朝为官皆平平稳稳,没有大作为也没什么大波折。 裴庭武聪慧机敏,有人断言,他若成才便是文武全才。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裴庭武面前明明是一条通天坦途,却因他骑马摔坏了腿而断了仕途。裴庭武整整消沉了两年,娶妻韦氏有了长子裴瑥之后才彻底振作起来,一门心思经营生意。 他读的书多,人又精明能干,再加上金陵韦家暗中帮扶没用多久就在京城商贾中占有一席之地。 裴庭文出仕为官,裴庭武生财有道,按说两房应该互补不足,相处融洽。实情却恰恰相反。 裴庭文的妻子尹氏是东厂督主明匡的表妹。初初嫁进裴家时,侍奉翁姑无一处不尽心,端的是贤妇典范。 新帝登基后攫升明匡为掌印太监,将东厂交予他手中。自那以后,尹氏对二房诸多挑剔。万幸裴老夫人不是个糊涂的。数月前,尹氏的二哥欠下一大笔赌债,明匡出面把这事抹平,尹氏为报答他,私自挪用公中银子买了一挂翡翠珠帘。裴老夫人大发雷霆,收回尹氏的管家权,并请族长主持析产。 慈母在堂,析产不分家,就此断了尹氏贴补娘家的路子。 裴家家风清正。四十无子方可纳妾,是写在家规里的。尹氏生下两个女儿,又是三十有二的年纪,生四姑娘的时候难产伤了根本,一转眼四姑娘都十岁了,尹氏的肚子还是丁点动静都没有。想尽各种法子仍旧求子无望,尹氏的脾气愈发古怪。她尤其妒忌有俩儿子的韦氏。同住一个屋檐底下,两房妯娌碰了面,尹氏总要掐个尖儿,拐弯抹角的讥讽嘲弄。 目下裴锦珠正在议亲。有明匡这位东厂督主杵在那儿,尹氏左挑右选当真挑花了眼,恨不能把裴锦珠配给皇子做王妃。她尚未将二房挣的大笔银子连同这些年置办的产业谋到手,裴老夫人冷不防的析产。该给二房的全都给了,大房半点好处没捞着。尹氏原打算给裴锦珠的嫁妆里添一千亩良田也没添成。气得她做梦都跳着脚骂裴老夫人偏心眼子。有裴老夫人在上头压着,她暂时奈何不了二房,就仗着长嫂的身份找茬。昨儿,裴锦瑶和裴锦珠戴的都是红宝石耳铛,裴锦瑶的宝石大了那么一丢丢,惹得她酸话一大把。 “锦珠穿鹅黄戴黄翡,锦琬穿丹色戴白玉,你穿那件织金孔雀羽妆花缎子小袄。”说着话,韦氏打开妆奁,拎起两条镶东珠赤金围髻,对翠巧说道:“就戴这个吧。” 翠巧应了声是,麻利的给裴锦瑶挽双髻。 裴锦瑶唇角弯弯,装模作样的轻叹道:“大伯母又得病一场了。” 金陵韦家是大夏有名的商贾。作为家中最小的女儿,韦氏是实打实娇养长大的。嫁了人,裴庭武对她一心一意,俩人蜜里调油,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子女孝顺又乖巧,要没有尹氏时不时跳出来膈应人,这日子真是完完满满,顺顺心心的。 韦氏性情豪爽不记仇。奈何尹氏仗着有明匡撑腰,没完没了的惹人厌。韦氏也是个妙人,她不逞口舌之快,却回回都能气的尹氏心口疼。 韦氏捻了捻裴锦瑶白皙小巧的耳垂,道:“为娘自有分寸。” 裴锦瑶嗯了声,任翠巧摆布。 收拾妥当,韦氏与裴锦瑶用罢早饭便出了清芳院,往荣泰院走去。 行至游廊,裴锦瑶向陈嬷嬷使个眼色,挨近韦氏,轻声唤她:“娘。” 陈嬷嬷晓得裴锦瑶有话要跟韦氏说,与翠巧落后两步,跟她二人拉开了距离。 “嗯?”韦氏给裴锦瑶拢紧风帽,“我儿是不是冷?要不再加个手炉?” 裴锦瑶摇头,柔声道:“娘,大伯母这人不能得罪狠了。明督主势头正盛,舅父或是爹爹有事求到明督主,难保她不会从中作梗。” 韦氏欣慰的笑了笑,道:“我儿懂事了。” 雪越下越大,韦氏的声音似是饱含水汽,悠悠传入裴锦瑶耳中。韦氏欣慰的笑了笑,道:“我儿懂事了。” 雪越下越大,韦氏的声音似是饱含水汽,悠悠传入裴锦瑶耳中。 书客居阅读网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假条 e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104 泼皮 妆宦正文卷104泼皮“我跟裴神机使一起来的。”小密探笑着问他:“六爷九爷还好吧?” “都好。”老潘左顾右盼,“裴神机使呢?” 小密探压低声音,“出了点岔子,我跟她走散了。不过裴神机使认得督主的宅子,等会儿就该到了。” 这里离明匡的宅院相隔一条街,拐个弯就能到,小密探迈步就走,“潘叔快带我去见六爷。” “好!”老潘拍拍小密探的肩头,“城里城外都有人把守,你一定是亮东厂的牌子,他们才放行的吧?” 小密探没答话,只腼腆的抿嘴笑笑。他不能把裴神机使的秘密说出去。 老潘疑惑的瞟了眼小密探。为了捉拿燕六,汪湛安插了自己人守住各道城门。按说阿发只要表明身份就会将他擒住。怎么还能让他找到这处?转念又想,阿发既然来了,就表明他对城中所发生的一切尚不知情。 老潘心下稍定,玩笑道:“你不会是从狗洞钻进来的吧?” 小密探笑了笑,“潘叔怎么知道的?” 老潘见他有意回避,不再追问,“裴神机使呼风唤雨的事都传到宁夏来了。到底真的假的?她真求来雨了?” 小密探扬起下巴,“那还有假?” 老潘轻慢的撇撇嘴角,“裴神机使不是叫雷劈了吗?她没事吧?” “我们裴神机使有祖师爷保佑,当然没事。” 小密探一脸的严肃把老潘逗笑了,“这么厉害?那她能不能飞天遁地?” “我们裴神机使现在还没那本事,以后肯定能行。” 老潘睖他一眼,佯怒道:“才去神机司没几天就帮着外人说话了。” “裴神机使不是外人。”小密探鼓着腮,“她对我和老文叔好得很。” 老潘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话锋一转,问道:“五爷呢?进城了没有?” “没有。” “那他与八皇子在哪落脚?” “城外。”小密探言简意赅的回道。 老潘神情凝重的点点头,“现在城里人心惶惶的。疫病营每天都死人。五爷和八皇子在城外的确更稳妥。” 小密探皱起眉头,隐隐觉得不大对劲,“那六爷九爷为何留下?” “孙太医等人还在疫病营医治病患。他们不走,六爷又如何能走?”老潘无奈的叹口气,“六爷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向来说一不二,我们劝不动,也不敢劝。” 小密探猜疑更甚。这趟差事是皇帝陛下派给七皇子的。六爷九爷就是陪着走一遭。要留下也应该是七皇子,可他却让弓弩手对向宁夏镇城的城门。 七皇子在城门外布下弓弩手,不许任何人出城,六爷九爷为什么没有随七皇子一道。说明六爷九爷不认同七皇子的决定。 可六爷为什么不送信把七皇子的所作所为告诉督主,让他上奏朝廷。更何况东厂燕六想要出城七皇子拦得住他? 一定发生了别的什么事。 眼前的潘叔脸上带着亲和的笑容,神情自若。小密探紧抿着嘴唇,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 毫无疑问,背叛东厂的下场相当可怕。潘叔有胆量背叛东厂,背叛督主吗?除非……他的主子是岑禄。 东厂有西厂的人,西厂也有东厂的人。在今天之前,小密探从没想过潘叔会是西厂暗桩。督主信赖他,六爷九爷也信赖他。但是恰当的人要用在恰当的时机。很显然,这次宁夏之行就是属于老潘的最恰当的时机。 小密探心下一沉。如果老潘真是西厂走狗,那六爷九爷是否安好?应该无恙。否则,潘叔没必要套他的话。 思忖间,老潘一指前面的朱漆大门,“瞧,那就是督主的宅子。一会儿你先去换件衣裳我再带你去见六爷。” 小密探嗯了声,偏头瞅瞅老潘,再瞅瞅朱漆大门,顿住脚步,犹疑着说道:“潘叔,我还是去街口迎一迎裴神机使。” “吩咐底下人去迎就好了。”老潘十分热情,“这都到门口了,先进去再说。” “裴神机使规矩多的很。我不去迎她,她肯定得跟我怄气。”小密探眼眶都红了,“我可得罪不起她。” “她不是对你和老文都挺好的吗?放心吧,她不会因为这点小事难为你。再说你是东厂的人,有六爷撑腰,你怕什么?”老潘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别让六爷久等。” 小密探向后退了一步,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也不差这点功夫。”不等话音落下,掉头就跑。 老潘伸手去拽小密探的衣袖,皮笑肉不笑的说:“你小子还敢跟我耍心眼儿?” 小密探认识的潘叔总是笑容满面,乐意提携后辈从不藏私。可面前这人像是露出尖齿的猛兽一般,带着天生的野性,让他感到十分危险。 小密探来不及多想,本能的想要逃走,越快越好。他躲开老潘的手,撒腿就跑。可惜没跑出几步,隐在暗处的五六个彪形大汉窜了出来堵住他的去路。小密探顿住脚步扭头看向老潘,“潘叔,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老潘冰冷的眼神在他脸上转了转,“我带你去见六爷,你跑什么?” 小密探吞了吞口水。若是就这五六个大汉他一定能打得他们满地找牙。加上老潘……胜算不大。 即便如此,小密探还是要放手一搏。 眼下六爷九爷生死未卜,裴神机使还不知在哪。他得赶在裴神机使到这儿之前找到她。绝不能让她落进老潘手里。 裴神机使嘴巴不饶人,要是一不小心惹恼了老潘,老潘很有可能把她杀了。过后就说她得了疫病,不治而亡,朝廷不会怪罪。 念及此,小密探心里火烧火燎,懒得跟老潘废话,举拳就打。 …… 裴锦瑶确定了大致方向之后,边走边问。宁夏镇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一路走来又饿又渴,肚子扁扁,嗓子眼儿干得都快冒出浓烟。 还差两条街就到明督主的宅子了,裴锦瑶却觉得自己快要饿晕过去,就在她以为自己肯定会客死异乡的时候,忽然耳边传来打斗的声音。 裴锦瑶立刻警觉的蹲在墙角听了片刻。声音好像是从明督主宅院所在的巷子传过来的。谁那么大胆敢跟东厂的人过不去?裴锦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踮着脚尖好像做贼似得走到巷口,小心翼翼的看过去,就见小密探跟五六个人缠斗在一处。 老潘抱着肩膀站在一旁冷哼道:“你是个难得的人才,转投岑督主,保你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他就像是逗弄老鼠的猫,慢条斯理的利诱一番。 小密探脸上挂了彩,但他身形不乱,出拳有力,看起来尚有余力应付。 裴锦瑶差点惊呼出声。她捂住自己的嘴巴,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哭,可她就是想哭。明匡对老潘很是信赖,不然的话也不会让他跟着燕六和花九到在宁夏。谁能想到老潘居然是西厂的人。 她不能丢下小密探,她要救他。 但是,怎么救? 她那几手三脚猫功夫,连东厂的看门狗都打不过。裴锦瑶低头看看已经被她攥的温热的小瓷瓶,有了主意。 这一次,不成功便成仁! 裴锦瑶深吸口气,从墙角走出来,大喝:“住手!” 老潘一怔,循声望去,是个黑脸小子。个子不高,瘦瘦小小。脸太黑,显得眼白格外白。他活到现在这把岁数都没见过这么黑的人。 小密探乍惊乍喜,唤了声:“裴神机使?”分神的当儿,眼睛上挨了两圈,直接被揍成乌眼青。 裴神机使?老潘眉头皱成川字。裴神机使现在长这样了吗?会不会是京城时兴的妆容?他离京的时候贵女们恨不能把整盒水粉糊脸上,这才俩仨月的功夫,她们就把自己捯饬成包公了? 啧啧,女人呐!真是让人永远都猜不透。 “我叫你们住手,你们都聋了?”裴锦瑶喊叫着跑过去。 那五六个彪形大汉眼角余光睨着裴锦瑶。这就是传说中呼风唤雨的裴神机使?跟他们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略一分神的当儿,裴锦瑶冲到他们近前。老潘和大汉们都没想到裴锦瑶会加入战圈,而且又有小密探牵制,裴锦瑶不给任何人喘息的机会,不管不顾的向他们两腿之间乱踢一通,趁机把小密探解救出来,还不忘喋喋不休的数落,“他们好几个打你一个,你就得出绝招。真是没用!神机司的威名都毁在你手上了!”说话功夫又补了好几脚。她饿着肚子一点劲儿都没有,不补几脚怎么对得起阿发的乌眼青。 究竟谁毁的比较彻底,裴神机使你没数的吗?小密探腹诽着,感动的热泪滚滚。 彪形大汉是汪湛的扈从。他们跟着汪湛也是见过世面的。可从没见过裴锦瑶这样的小姑娘。 不!她不是小姑娘。她是小泼皮! 彪形大汉佝偻着腰,满脸痛苦的哀嚎,就差躺在地上打滚了。 老潘脸色铁青。 在京城到时候,每次见到裴神机使都是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可你看现在的她,脸黢黑发髻散乱,两手掐腰,活脱脱好斗的小公鸡。 裴锦瑶把小密探拽到身后,警惕的看向老潘,“明督主将阿发调来神机司,就是我神机司的人。他若犯错自有我来处置。潘掌班为何滥用私刑?” 她绝口不提老潘说服阿发投靠岑禄,而是胡搅蛮缠。 裴锦瑶向前迈了一步,不依不饶的说道:“潘掌班你见了我都不行礼的吗?你这是以下犯上!你就不怕我治你的罪?” 东厂掌班从七品,并不需要向她行礼。裴锦瑶故意这么说,为的就是激怒老潘。 老潘果然上当,面目狰狞着欺身上前,两手成爪去抓裴锦瑶的脖颈。他恨不能一把掐断她的脖子。 “看我……”他想说“看我不杀了你”,不字还没说出口,裴锦瑶将瓷瓶里的毒药撒向他的眼睛和嘴里。 见血封喉的毒药,沾上一点就足以致命。 老潘只觉双眼刺痛,呼吸不畅,脏腑无一处不痛。他倒在地上,痛苦的扭曲着身体。 “跑!”裴锦瑶大喊。 要不是逃命要紧,小密探真想给裴神机使喝个彩儿。 两人一前一后跑出巷子。 …… 不知跑了多久,裴锦瑶觉得再多跑一步肺叶子都要跑出来了才停下来。 俩人瘫坐在地上喘了好打一会儿粗气。 “裴神机使的大恩大德,小的没齿难忘。”小密探哽咽着。 裴锦瑶嫌弃的白他一眼,“你们东厂都不教无敌夺命脚的吗?” 这回小密探没好意思纠正她是“我们东厂”,抿着嘴唇摇摇头,“没有。” “幸亏这次老潘想招揽你没动兵刃。要不然咱俩死定了。” 小密探嗯了声,“我们在外办差的时候遇到意外都会留下暗记,方便给同伴传递消息。小的在街上转了两圈,没看到暗记就以为一切如常。没想到潘叔……他是西厂的狗贼。九爷有暗记留下,说不定也被他给毁了。” 裴锦瑶拧着眉头,“六爷和九爷不会有事吧?” “不会。他们应该是躲起来了。”小密探非常笃定,“要不,您先出城。小的想留下找他们。” “没你帮忙,我要出去也没那么容易。咱俩一块找。”裴锦瑶肚子咕噜噜响了一长串。 小密探高兴的笑了,“小的请您吃顿好的去。”别说请一顿,就是请十顿他也乐意。 “你不请也不行,我荷包掉了。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 小密探从袖袋里掏出银票,“小的有。” 裴锦瑶接过来,“十两?穷家富路,你就带这点钱?” 小密探咕哝,“已经不少了。” 裴锦瑶扁扁嘴把银票收好,可怜巴巴的说:“吃饭够了,可黄纸丹砂也掉了。” 小密探从腰间又摸出张银票递给裴锦瑶,“够不够?” “五两?怎么越掏越少?”裴锦瑶盯着小密探脸上两大团青紫,语重心长的说道:“阿发啊,丹砂不便宜呢。” 小密想了想,将心一横探脱掉靴子,从鞋垫下面抽出一张折成四方的银票,“这是小的留着以后买宅子养老的钱。您拿去!” 裴锦瑶盯着被脚汗浸的有点潮的银票看了片刻,笑眯眯的问他,“你想在哪儿买宅子?回头我让舅父帮你打听打听。”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105 渴盼 妆宦正文卷105渴盼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 腊八这天清早下起了细细密密的雪豆子,一点一点给院中结了冰的湖,林立的假山石以及没了叶的枝桠铺上绒白的毯。 裴锦瑶散着发,水葱似得手指捏一管青雀头黛坐在绣墩上,认真端看铜镜中的自己。 少女十一二岁,明亮的眼,红润的唇,琼鼻小巧精致,两道柳叶眉浓淡适宜。五官虽未完全长开,却也隐约可见将来的绝美容色。 裴锦瑶眸中划过一丝怅然。 这孩子当真命苦。临窗赏雪染上风寒,昏迷五六天终是没能捱的过去,醒转时便换了她这个来自后世的芯子。 小丫鬟翠巧一面给她梳通长发,一面说道:“奴婢方才去提水,瞧见灶上炖着燕窝。一准儿是太太给姑娘预备的。” 裴锦瑶收拢心绪,嗔道:“这些日子不是鸡汤就是燕窝,生生给我喂成个胖子。上个月裁的衣裳现在都快穿不下了。” 话音刚落,就听韦氏在门口说道:“那就做新的。”陈嬷嬷给她挑起帘栊,接话道:“姑娘正是抽条的时候,吃再多都没事。” 韦氏笑着附和,“嬷嬷说的是呢。” 裴锦瑶起身迎上前,握住韦氏的手,道:“娘,外头下着雪,您有事着人知会一声就好了。” 韦氏眼角含笑睨她一眼,“今儿个我得帮你挑衣裳挑首饰。” 裴锦瑶的祖父裴显曾任正三品户部左侍郎。因其正直耿介,在朝中颇有几分贤名。 裴显膝下两子。长子裴庭文,次子裴庭武。裴庭文从进学到入朝为官皆平平稳稳,没有大作为也没什么大波折。 裴庭武聪慧机敏,有人断言,他若成才便是文武全才。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裴庭武面前明明是一条通天坦途,却因他骑马摔坏了腿而断了仕途。裴庭武整整腊八这天清早下起了细细密密的雪豆子,一点一点给院中结了冰的湖,林立的假山石以及没了叶的枝桠铺上绒白的毯。 裴锦瑶散着发,水葱似得手指捏一管青雀头黛坐在绣墩上,认真端看铜镜中的自己。 少女十一二岁,明亮的眼,红润的唇,琼鼻小巧精致,两道柳叶眉浓淡适宜。五官虽未完全长开,却也隐约可见将来的绝美容色。 裴锦瑶眸中划过一丝怅然。 这孩子当真命苦。临窗赏雪染上风寒,昏迷五六天终是没能捱的过去,醒转时便换了她这个来自后世的芯子。 小丫鬟翠巧一面给她梳通长发,一面说道:“奴婢方才去提水,瞧见灶上炖着燕窝。一准儿是太太给姑娘预备的。” 裴锦瑶收拢心绪,嗔道:“这些日子不是鸡汤就是燕窝,生生给我喂成个胖子。上个月裁的衣裳现在都快穿不下了。” 话音刚落,就听韦氏在门口说道:“那就做新的。”陈嬷嬷给她挑起帘栊,接话道:“姑娘正是抽条的时候,吃再多都没事。” 韦氏笑着附和,“嬷嬷说的是呢。” 裴锦瑶起身迎上前,握住韦氏的手,道:“娘,外头下着雪,您有事着人知会一声就好了。” 韦氏眼角含笑睨她一眼,“今儿个我得帮你挑衣裳挑首饰。” 裴锦瑶的祖父裴显曾任正三品户部左侍郎。因其正直耿介,在朝中颇有几分贤名。 裴显膝下两子。长子裴庭文,次子裴庭武。裴庭文从进学到入朝为官皆平平稳稳,没有大作为也没什么大波折。 裴庭武聪慧机敏,有人断言,他若成才便是文武全才。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裴庭武面前明明是一条通天坦途,却因他骑马摔坏了腿而断了仕途。裴庭武整整腊八这天清早下起了细细密密的雪豆子,一点一点给院中结了冰的湖,林立的假山石以及没了叶的枝桠铺上绒白的毯。 裴锦瑶散着发,水葱似得手指捏一管青雀头黛坐在绣墩上,认真端看铜镜中的自己。 少女十一二岁,明亮的眼,红润的唇,琼鼻小巧精致,两道柳叶眉浓淡适宜。五官虽未完全长开,却也隐约可见将来的绝美容色。 裴锦瑶眸中划过一丝怅然。 这孩子当真命苦。临窗赏雪染上风寒,昏迷五六天终是没能捱的过去,醒转时便换了她这个来自后世的芯子。 小丫鬟翠巧一面给她梳通长发,一面说道:“奴婢方才去提水,瞧见灶上炖着燕窝。一准儿是太太给姑娘预备的。” 裴锦瑶收拢心绪,嗔道:“这些日子不是鸡汤就是燕窝,生生给我喂成个胖子。上个月裁的衣裳现在都快穿不下了。” 话音刚落,就听韦氏在门口说道:“那就做新的。”陈嬷嬷给她挑起帘栊,接话道:“姑娘正是抽条的时候,吃再多都没事。” 韦氏笑着附和,“嬷嬷说的是呢。” 裴锦瑶起身迎上前,握住韦氏的手,道:“娘,外头下着雪,您有事着人知会一声就好了。” 韦氏眼角含笑睨她一眼,“今儿个我得帮你挑衣裳挑首饰。” 裴锦瑶的祖父裴显曾任正三品户部左侍郎。因其正直耿介,在朝中颇有几分贤名。 裴显膝下两子。长子裴庭文,次子裴庭武。裴庭文从进学到入朝为官皆平平稳稳,没有大作为也没什么大波折。 裴庭武聪慧机敏,有人断言,他若成才便是文武全才。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裴庭武面前明明是一条通天坦途,却因他骑马摔坏了腿而断了仕途。裴庭武整整腊八这天清早下起了细细密密的雪豆子,一点一点给院中结了冰的湖,林立的假山石以及没了叶的枝桠铺上绒白的毯。 裴锦瑶散着发,水葱似得手指捏一管青雀头黛坐在绣墩上,认真端看铜镜中的自己。 少女十一二岁,明亮的眼,红润的唇,琼鼻小巧精致,两道柳叶眉浓淡适宜。五官虽未完全长开,却也隐约可见将来的绝美容色。 裴锦瑶眸中划过一丝怅然。 这孩子当真命苦。临窗赏雪染上风寒,昏迷五六天终是没能捱的过去,醒转时便换了她这个来自后世的芯子。 小丫鬟翠巧一面给她梳通长发,一面说道:“奴婢方才去提水,瞧见灶上炖着燕窝。一准儿是太太给姑娘预备的。” 裴锦瑶收拢心绪,嗔道:“这些日子不是鸡汤就是燕窝,生生给我喂成个胖子。上个月裁的衣裳现在都快穿不下了。” 话音刚落,就听韦氏在门口说道:“那就做新的。”陈嬷嬷给她挑起帘栊,接话道:“姑娘正是抽条的时候,吃再多都没事。” 韦氏笑着附和,“嬷嬷说的是呢。” 裴锦瑶起身迎上前,握住韦氏的手,道:“娘,外头下着雪,您有事着人知会一声就好了。” 韦氏眼角含笑睨她一眼,“今儿个我得帮你挑衣裳挑首饰。” 裴锦瑶的祖父裴显曾任正三品户部左侍郎。因其正直耿介,在朝中颇有几分贤名。 裴显膝下两子。长子裴庭文,次子裴庭武。裴庭文从进学到入朝为官皆平平稳稳,没有大作为也没什么大波折。 裴庭武聪慧机敏,有人断言,他若成才便是文武全才。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裴庭武面前明明是一条通天坦途,却因他骑马摔坏了腿而断了仕途。裴庭武整整腊八这天清早下起了细细密密的雪豆子,一点一点给院中结了冰的湖,林立的假山石以及没了叶的枝桠铺上绒白的毯。 裴锦瑶散着发,水葱似得手指捏一管青雀头黛坐在绣墩上,认真端看铜镜中的自己。 少女十一二岁,明亮的眼,红润的唇,琼鼻小巧精致,两道柳叶眉浓淡适宜。五官虽未完全长开,却也隐约可见将来的绝美容色。 裴锦瑶眸中划过一丝怅然。 这孩子当真命苦。临窗赏雪染上风寒,昏迷五六天终是没能捱的过去,醒转时便换了她这个来自后世的芯子。 小丫鬟翠巧一面给她梳通长发,一面说道:“奴婢方才去提水,瞧见灶上炖着燕窝。一准儿是太太给姑娘预备的。” 裴锦瑶收拢心绪,嗔道:“这些日子不是鸡汤就是燕窝,生生给我喂成个胖子。上个月裁的衣裳现在都快穿不下了。” 话音刚落,就听韦氏在门口说道:“那就做新的。”陈嬷嬷给她挑起帘栊,接话道:“姑娘正是抽条的时候,吃再多都没事。” 韦氏笑着附和,“嬷嬷说的是呢。” 裴锦瑶起身迎上前,握住韦氏的手,道:“娘,外头下着雪,您有事着人知会一声就好了。” 韦氏眼角含笑睨她一眼,“今儿个我得帮你挑衣裳挑首饰。” 裴锦瑶的祖父裴显曾任正三品户部左侍郎。因其正直耿介,在朝中颇有几分贤名。 裴显膝下两子。长子裴庭文,次子裴庭武。裴庭文从进学到入朝为官皆平平稳稳,没有大作为也没什么大波折。 裴庭武聪慧机敏,有人断言,他若成才便是文武全才。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裴庭武面前明明是一条通天坦途,却因他骑马摔坏了腿而断了仕途。裴庭武整整腊八这天清早下起了细细密密的雪豆子,一点一点给院中结了冰的湖,林立的假山石以及没了叶的枝桠铺上绒白的毯。 裴锦瑶散着发,水葱似得手指捏一管青雀头黛坐在绣墩上,认真端看铜镜中的自己。 少女十一二岁,明亮的眼,红润的唇,琼鼻小巧精致,两道柳叶眉浓淡适宜。五官虽未完全长开,却也隐约可见将来的绝美容色。 裴锦瑶眸中划过一丝怅然。 这孩子当真命苦。临窗赏雪染上风寒,昏迷五六天终是没能捱的过去,醒转时便换了她这个来自后世的芯子。 小丫鬟翠巧一面给她梳通长发,一面说道:“奴婢方才去提水,瞧见灶上炖着燕窝。一准儿是太太给姑娘预备的。” 裴锦瑶收拢心绪,嗔道:“这些日子不是鸡汤就是燕窝,生生给我喂成个胖子。上个月裁的衣裳现在都快穿不下了。” 话音刚落,就听韦氏在门口说道:“那就做新的。”陈嬷嬷给她挑起帘栊,接话道:“姑娘正是抽条的时候,吃再多都没事。” 韦氏笑着附和,“嬷嬷说的是呢。” 裴锦瑶起身迎上前,握住韦氏的手,道:“娘,外头下着雪,您有事着人知会一声就好了。” 韦氏眼角含笑睨她一眼,“今儿个我得帮你挑衣裳挑首饰。” 裴锦瑶的祖父裴显曾任正三品户部左侍郎。因其正直耿介,在朝中颇有几分贤名。 裴显膝下两子。长子裴庭文,次子裴庭武。裴庭文从进学到入朝为官皆平平稳稳,没有大作为也没什么大波折。 裴庭武聪慧机敏,有人断言,他若成才便是文武全才。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裴庭武面前明明是一条通天坦途,却因他骑马摔坏了腿而断了仕途。裴庭武整整小丫鬟翠巧一面给她梳通长发,一面说道:“奴婢方才去提水,瞧见灶上炖着燕窝。一准儿是太太给姑娘预备的。” 裴锦瑶收拢心绪,嗔道:“这些日子不是鸡汤就是燕窝,生生给我喂成个胖子。上个月裁的衣裳现在都快穿不下了。” 话音刚落,就听韦氏在门口说道:“那就做新的。”陈嬷嬷给她挑起帘栊,接话道:“姑娘正是抽条的时候,吃再多都没事。” 韦氏笑着附和,“嬷嬷说的是呢。” 裴锦瑶起身迎上前,握住韦氏的手,道:“娘,外头下着雪,您有事着人知会一声就好了。”话音刚落,就听韦氏在门口说道:“那就做新的。”陈嬷嬷给她挑起帘栊,接话道:“姑娘正是抽条的时候,吃再多都没事。” 韦氏笑着附和,“嬷嬷说的是呢。” 裴锦瑶起身迎上前,握住韦氏的手,道:“娘,外头下着雪,您有事着人知会一声就好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106 撇清 妆宦正文卷106撇清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腊八这天清早下起了细细密密的雪豆子,一点一点给院中结了冰的湖,林立的假山石以及没了叶的枝桠铺上绒白的毯。 裴锦瑶散着发,水葱似得手指捏一管青雀头黛坐在绣墩上,认真端看铜镜中的自己。 少女十一二岁,明亮的眼,红润的唇,琼鼻小巧精致,两道柳叶眉浓淡适宜。五官虽未完全长开,却也隐约可见将来的绝美容色。 裴锦瑶眸中划过一丝怅然。 这孩子当真命苦。临窗赏雪染上风寒,昏迷五六天终是没能捱的过去,醒转时便换了她这个来自后世的芯子。 小丫鬟翠巧一面给她梳通长发,一面说道:“奴婢方才去提水,瞧见灶上炖着燕窝。一准儿是太太给姑娘预备的。” 裴锦瑶收拢心绪,嗔道:“这些日子不是鸡汤就是燕窝,生生给我喂成个胖子。上个月裁的衣裳现在都快穿不下了。” 话音刚落,就听韦氏在门口说道:“那就做新的。”陈嬷嬷给她挑起帘栊,接话道:“姑娘正是抽条的时候,吃再多都没事。” 韦氏笑着附和,“嬷嬷说的是呢。” 裴锦瑶起身迎上前,握住韦氏的手,道:“娘,外头下着雪,您有事着人知会一声就好了。” 韦氏眼角含笑睨她一眼,“今儿个我得帮你挑衣裳挑首饰。” 裴锦瑶的祖父裴显曾任正三品户部左侍郎。因其正直耿介,在朝中颇有几分贤名。 裴显膝下两子。长子裴庭文,次子裴庭武。裴庭文从进学到入朝为官皆平平稳稳,没有大作为也没什么大波折。 裴庭武聪慧机敏,有人断言,他若成才便是文武全才。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裴庭武面前明明是一条通天坦途,却因他骑马摔坏了腿而断了仕途。裴庭武整整消沉了两年,娶妻韦氏有了长子裴瑥之后才彻底振作起来,一门心思经营生意。 他读的书多,人又精明能干,再加上金陵韦家暗中帮扶没用多久就在京城商贾中占有一席之地。 裴庭文出仕为官,裴庭武生财有道,按说两房应该互补不足,相处融洽。实情却恰恰相反。 裴庭文的妻子尹氏是东厂督主明匡的表妹。初初嫁进裴家时,侍奉翁姑无一处不尽心,端的是贤妇典范。 新帝登基后攫升明匡为掌印太监,将东厂交予他手中。自那以后,尹氏对二房诸多挑剔。万幸裴老夫人不是个糊涂的。数月前,尹氏的二哥欠下一大笔赌债,明匡出面把这事抹平,尹氏为报答他,私自挪用公中银子买了一挂翡翠珠帘。裴老夫人大发雷霆,收回尹氏的管家权,并请族长主持析产。 慈母在堂,析产不分家,就此断了尹氏贴补娘家的路子。 裴家家风清正。四十无子方可纳妾,是写在家规里的。尹氏生下两个女儿,又是三十有二的年纪,生四姑娘的时候难产伤了根本,一转眼四姑娘都十岁了,尹氏的肚子还是丁点动静都没有。想尽各种法子仍旧求子无望,尹氏的脾气愈发古怪。她尤其妒忌有俩儿子的韦氏。同住一个屋檐底下,两房妯娌碰了面,尹氏总要掐个尖儿,拐弯抹角的讥讽嘲弄。 目下裴锦珠正在议亲。有明匡这位东厂督主杵在那儿,尹氏左挑右选当真挑花了眼,恨不能把裴锦珠配给皇子做王妃。她尚未将二房挣的大笔银子连同这些年置办的产业谋到手,裴老夫人冷不防的析产。该给二房的全都给了,大房半点好处没捞着。尹氏原打算给裴锦珠的嫁妆里添一千亩良田也没添成。气得她做梦都跳着脚骂裴老夫人偏心眼子。有裴老夫人在上头压着,她暂时奈何不了二房,就仗着长嫂的身份找茬。昨儿,裴锦瑶和裴锦珠戴的都是红宝石耳铛,裴锦瑶的宝石大了那么一丢丢,惹得她酸话一大把。 “锦珠穿鹅黄戴黄翡,锦琬穿丹色戴白玉,你穿那件织金孔雀羽妆花缎子小袄。”说着话,韦氏打开妆奁,拎起两条镶东珠赤金围髻,对翠巧说道:“就戴这个吧。” 翠巧应了声是,麻利的给裴锦瑶挽双髻。 裴锦瑶唇角弯弯,装模作样的轻叹道:“大伯母又得病一场了。” 金陵韦家是大夏有名的商贾。作为家中最小的女儿,韦氏是实打实娇养长大的。嫁了人,裴庭武对她一心一意,俩人蜜里调油,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子女孝顺又乖巧,要没有尹氏时不时跳出来膈应人,这日子真是完完满满,顺顺心心的。 韦氏性情豪爽不记仇。奈何尹氏仗着有明匡撑腰,没完没了的惹人厌。韦氏也是个妙人,她不逞口舌之快,却回回都能气的尹氏心口疼。 韦氏捻了捻裴锦瑶白皙小巧的耳垂,道:“为娘自有分寸。” 裴锦瑶嗯了声,任翠巧摆布。 收拾妥当,韦氏与裴锦瑶用罢早饭便出了清芳院,往荣泰院走去。 行至游廊,裴锦瑶向陈嬷嬷使个眼色,挨近韦氏,轻声唤她:“娘。” 陈嬷嬷晓得裴锦瑶有话要跟韦氏说,与翠巧落后两步,跟她二人拉开了距离。 “嗯?”韦氏给裴锦瑶拢紧风帽,“我儿是不是冷?要不再加个手炉?” 裴锦瑶摇头,柔声道:“娘,大伯母这人不能得罪狠了。明督主势头正盛,舅父或是爹爹有事求到明督主,难保她不会从中作梗。” 韦氏欣慰的笑了笑,道:“我儿懂事了。” 雪越下越大,韦氏的声音似是饱含水汽,悠悠传入裴锦瑶耳中。 “翻过年,你大舅父的商船就该回航了。” 裴锦瑶蹙了蹙眉。 这两件事有关系么? “明督主参了股的……“停顿片刻,韦氏补充道:”是真金白银的参股。” 裴锦瑶了然的点点头。 没猜错的话,韦氏是想说明匡不会为了内宅龃龉影响与韦家的关系。毕竟韦家有能力给他挣大笔大笔的银子。反观尹氏,次次找明匡都是为了叫他帮忙解决麻烦事。腊八这天清早下起了细细密密的雪豆子,一点一点给院中结了冰的湖,林立的假山石以及没了叶的枝桠铺上绒白的毯。 裴锦瑶散着发,水葱似得手指捏一管青雀头黛坐在绣墩上,认真端看铜镜中的自己。 少女十一二岁,明亮的眼,红润的唇,琼鼻小巧精致,两道柳叶眉浓淡适宜。五官虽未完全长开,却也隐约可见将来的绝美容色。 裴锦瑶眸中划过一丝怅然。 这孩子当真命苦。临窗赏雪染上风寒,昏迷五六天终是没能捱的过去,醒转时便换了她这个来自后世的芯子。 小丫鬟翠巧一面给她梳通长发,一面说道:“奴婢方才去提水,瞧见灶上炖着燕窝。一准儿是太太给姑娘预备的。” 裴锦瑶收拢心绪,嗔道:“这些日子不是鸡汤就是燕窝,生生给我喂成个胖子。上个月裁的衣裳现在都快穿不下了。” 话音刚落,就听韦氏在门口说道:“那就做新的。”陈嬷嬷给她挑起帘栊,接话道:“姑娘正是抽条的时候,吃再多都没事。” 韦氏笑着附和,“嬷嬷说的是呢。” 裴锦瑶起身迎上前,握住韦氏的手,道:“娘,外头下着雪,您有事着人知会一声就好了。” 韦氏眼角含笑睨她一眼,“今儿个我得帮你挑衣裳挑首饰。” 裴锦瑶的祖父裴显曾任正三品户部左侍郎。因其正直耿介,在朝中颇有几分贤名。 裴显膝下两子。长子裴庭文,次子裴庭武。裴庭文从进学到入朝为官皆平平稳稳,没有大作为也没什么大波折。 裴庭武聪慧机敏,有人断言,他若成才便是文武全才。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裴庭武面前明明是一条通天坦途,却因他骑马摔坏了腿而断了仕途。裴庭武整整消沉了两年,娶妻韦氏有了长子裴瑥之后才彻底振作起来,一门心思经营生意。 他读的书多,人又精明能干,再加上金陵韦家暗中帮扶没用多久就在京城商贾中占有一席之地。 裴庭文出仕为官,裴庭武生财有道,按说两房应该互补不足,相处融洽。实情却恰恰相反。 裴庭文的妻子尹氏是东厂督主明匡的表妹。初初嫁进裴家时,侍奉翁姑无一处不尽心,端的是贤妇典范。 新帝登基后攫升明匡为掌印太监,将东厂交予他手中。自那以后,尹氏对二房诸多挑剔。万幸裴老夫人不是个糊涂的。数月前,尹氏的二哥欠下一大笔赌债,明匡出面把这事抹平,尹氏为报答他,私自挪用公中银子买了一挂翡翠珠帘。裴老夫人大发雷霆,收回尹氏的管家权,并请族长主持析产。 慈母在堂,析产不分家,就此断了尹氏贴补娘家的路子。 裴家家风清正。四十无子方可纳妾,是写在家规里的。尹氏生下两个女儿,又是三十有二的年纪,生四姑娘的时候难产伤了根本,一转眼四姑娘都十岁了,尹氏的肚子还是丁点动静都没有。想尽各种法子仍旧求子无望,尹氏的脾气愈发古怪。她尤其妒忌有俩儿子的韦氏。同住一个屋檐底下,两房妯娌碰了面,尹氏总要掐个尖儿,拐弯抹角的讥讽嘲弄。 目下裴锦珠正在议亲。有明匡这位东厂督主杵在那儿,尹氏左挑右选当真挑花了眼,恨不能把裴锦珠配给皇子做王妃。她尚未将二房挣的大笔银子连同这些年置办的产业谋到手,裴老夫人冷不防的析产。该给二房的全都给了,大房半点好处没捞着。尹氏原打算给裴锦珠的嫁妆里添一千亩良田也没添成。气得她做梦都跳着脚骂裴老夫人偏心眼子。有裴老夫人在上头压着,她暂时奈何不了二房,就仗着长嫂的身份找茬。昨儿,裴锦瑶和裴锦珠戴的都是红宝石耳铛,裴锦瑶的宝石大了那么一丢丢,惹得她酸话一大把。 “锦珠穿鹅黄戴黄翡,锦琬穿丹色戴白玉,你穿那件织金孔雀羽妆花缎子小袄。”说着话,韦氏打开妆奁,拎起两条镶东珠赤金围髻,对翠巧说道:“就戴这个吧。” 翠巧应了声是,麻利的给裴锦瑶挽双髻。 裴锦瑶唇角弯弯,装模作样的轻叹道:“大伯母又得病一场了。” 金陵韦家是大夏有名的商贾。作为家中最小的女儿,韦氏是实打实娇养长大的。嫁了人,裴庭武对她一心一意,俩人蜜里调油,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子女孝顺又乖巧,要没有尹氏时不时跳出来膈应人,这日子真是完完满满,顺顺心心的。 韦氏性情豪爽不记仇。奈何尹氏仗着有明匡撑腰,没完没了的惹人厌。韦氏也是个妙人,她不逞口舌之快,却回回都能气的尹氏心口疼。 韦氏捻了捻裴锦瑶白皙小巧的耳垂,道:“为娘自有分寸。” 裴锦瑶嗯了声,任翠巧摆布。 收拾妥当,韦氏与裴锦瑶用罢早饭便出了清芳院,往荣泰院走去。 行至游廊,裴锦瑶向陈嬷嬷使个眼色,挨近韦氏,轻声唤她:“娘。” 陈嬷嬷晓得裴锦瑶有话要跟韦氏说,与翠巧落后两步,跟她二人拉开了距离。 “嗯?”韦氏给裴锦瑶拢紧风帽,“我儿是不是冷?要不再加个手炉?” 裴锦瑶摇头,柔声道:“娘,大伯母这人不能得罪狠了。明督主势头正盛,舅父或是爹爹有事求到明督主,难保她不会从中作梗。” 韦氏欣慰的笑了笑,道:“我儿懂事了。” 书客居阅读网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107 自负 妆宦正文卷107自负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腊八这天清早下起了细细密密的雪豆子,一点一点给院中结了冰的湖,林立的假山石以及没了叶的枝桠铺上绒白的毯。 裴锦瑶散着发,水葱似得手指捏一管青雀头黛坐在绣墩上,认真端看铜镜中的自己。 少女十一二岁,明亮的眼,红润的唇,琼鼻小巧精致,两道柳叶眉浓淡适宜。五官虽未完全长开,却也隐约可见将来的绝美容色。 裴锦瑶眸中划过一丝怅然。 这孩子当真命苦。临窗赏雪染上风寒,昏迷五六天终是没能捱的过去,醒转时便换了她这个来自后世的芯子。 小丫鬟翠巧一面给她梳通长发,一面说道:“奴婢方才去提水,瞧见灶上炖着燕窝。一准儿是太太给姑娘预备的。” 裴锦瑶收拢心绪,嗔道:“这些日子不是鸡汤就是燕窝,生生给我喂成个胖子。上个月裁的衣裳现在都快穿不下了。” 话音刚落,就听韦氏在门口说道:“那就做新的。”陈嬷嬷给她挑起帘栊,接话道:“姑娘正是抽条的时候,吃再多都没事。” 韦氏笑着附和,“嬷嬷说的是呢。” 裴锦瑶起身迎上前,握住韦氏的手,道:“娘,外头下着雪,您有事着人知会一声就好了。” 韦氏眼角含笑睨她一眼,“今儿个我得帮你挑衣裳挑首饰。” 裴锦瑶的祖父裴显曾任正三品户部左侍郎。因其正直耿介,在朝中颇有几分贤名。 裴显膝下两子。长子裴庭文,次子裴庭武。裴庭文从进学到入朝为官皆平平稳稳,没有大作为也没什么大波折。 裴庭武聪慧机敏,有人断言,他若成才便是文武全才。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裴庭武面前明明是一条通天坦途,却因他骑马摔坏了腿而断了仕途。裴庭武整整消沉了两年,娶妻韦氏有了长子裴瑥之后才彻底振作起来,一门心思经营生意。 他读的书多,人又精明能干,再加上金陵韦家暗中帮扶没用多久就在京城商贾中占有一席之地。 裴庭文出仕为官,裴庭武生财有道,按说两房应该互补不足,相处融洽。实情却恰恰相反。 裴庭文的妻子尹氏是东厂督主明匡的表妹。初初嫁进裴家时,侍奉翁姑无一处不尽心,端的是贤妇典范。 新帝登基后攫升明匡为掌印太监,将东厂交予他手中。自那以后,尹氏对二房诸多挑剔。万幸裴老夫人不是个糊涂的。数月前,尹氏的二哥欠下一大笔赌债,明匡出面把这事抹平,尹氏为报答他,私自挪用公中银子买了一挂翡翠珠帘。裴老夫人大发雷霆,收回尹氏的管家权,并请族长主持析产。 慈母在堂,析产不分家,就此断了尹氏贴补娘家的路子。 裴家家风清正。四十无子方可纳妾,是写在家规里的。尹氏生下两个女儿,又是三十有二的年纪,生四姑娘的时候难产伤了根本,一转眼四姑娘都十岁了,尹氏的肚子还是丁点动静都没有。想尽各种法子仍旧求子无望,尹氏的脾气愈发古怪。她尤其妒忌有俩儿子的韦氏。同住一个屋檐底下,两房妯娌碰了面,尹氏总要掐个尖儿,拐弯抹角的讥讽嘲弄。 目下裴锦珠正在议亲。有明匡这位东厂督主杵在那儿,尹氏左挑右选当真挑花了眼,恨不能把裴锦珠配给皇子做王妃。她尚未将二房挣的大笔银子连同这些年置办的产业谋到手,裴老夫人冷不防的析产。该给二房的全都给了,大房半点好处没捞着。尹氏原打算给裴锦珠的嫁妆里添一千亩良田也没添成。气得她做梦都跳着脚骂裴老夫人偏心眼子。有裴老夫人在上头压着,她暂时奈何不了二房,就仗着长嫂的身份找茬。昨儿,裴锦瑶和裴锦珠戴的都是红宝石耳铛,裴锦瑶的宝石大了那么一丢丢,惹得她酸话一大把。 “锦珠穿鹅黄戴黄翡,锦琬穿丹色戴白玉,你穿那件织金孔雀羽妆花缎子小袄。”说着话,韦氏打开妆奁,拎起两条镶东珠赤金围髻,对翠巧说道:“就戴这个吧。” 翠巧应了声是,麻利的给裴锦瑶挽双髻。 裴锦瑶唇角弯弯,装模作样的轻叹道:“大伯母又得病一场了。” 金陵韦家是大夏有名的商贾。作为家中最小的女儿,韦氏是实打实娇养长大的。嫁了人,裴庭武对她一心一意,俩人蜜里调油,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子女孝顺又乖巧,要没有尹氏时不时跳出来膈应人,这日子真是完完满满,顺顺心心的。 韦氏性情豪爽不记仇。奈何尹氏仗着有明匡撑腰,没完没了的惹人厌。韦氏也是个妙人,她不逞口舌之快,却回回都能气的尹氏心口疼。 韦氏捻了捻裴锦瑶白皙小巧的耳垂,道:“为娘自有分寸。” 裴锦瑶嗯了声,任翠巧摆布。 收拾妥当,韦氏与裴锦瑶用罢早饭便出了清芳院,往荣泰院走去。 行至游廊,裴锦瑶向陈嬷嬷使个眼色,挨近韦氏,轻声唤她:“娘。” 陈嬷嬷晓得裴锦瑶有话要跟韦氏说,与翠巧落后两步,跟她二人拉开了距离。 “嗯?”韦氏给裴锦瑶拢紧风帽,“我儿是不是冷?要不再加个手炉?” 裴锦瑶摇头,柔声道:“娘,大伯母这人不能得罪狠了。明督主势头正盛,舅父或是爹爹有事求到明督主,难保她不会从中作梗。” 韦氏欣慰的笑了笑,道:“我儿懂事了。” 雪越下越大,韦氏的声音似是饱含水汽,悠悠传入裴锦瑶耳中。 “翻过年,你大舅父的商船就该回航了。” 裴锦瑶蹙了蹙眉。 这两件事有关系么? “明督主参了股的……“停顿片刻,韦氏补充道:”是真金白银的参股。” 裴锦瑶了然的点点头。 没猜错的话,韦氏是想说明匡不会为了内宅龃龉影响与韦家的关系。毕竟韦家有能力给他挣大笔大笔的银子。反观尹氏,次次找明匡都是为了叫他帮忙解决麻烦事。腊八这天清早下起了细细密密的雪豆子,一点一点给院中结了冰的湖,林立的假山石以及没了叶的枝桠铺上绒白的毯。 裴锦瑶散着发,水葱似得手指捏一管青雀头黛坐在绣墩上,认真端看铜镜中的自己。 少女十一二岁,明亮的眼,红润的唇,琼鼻小巧精致,两道柳叶眉浓淡适宜。五官虽未完全长开,却也隐约可见将来的绝美容色。 裴锦瑶眸中划过一丝怅然。 这孩子当真命苦。临窗赏雪染上风寒,昏迷五六天终是没能捱的过去,醒转时便换了她这个来自后世的芯子。 小丫鬟翠巧一面给她梳通长发,一面说道:“奴婢方才去提水,瞧见灶上炖着燕窝。一准儿是太太给姑娘预备的。” 裴锦瑶收拢心绪,嗔道:“这些日子不是鸡汤就是燕窝,生生给我喂成个胖子。上个月裁的衣裳现在都快穿不下了。” 话音刚落,就听韦氏在门口说道:“那就做新的。”陈嬷嬷给她挑起帘栊,接话道:“姑娘正是抽条的时候,吃再多都没事。” 韦氏笑着附和,“嬷嬷说的是呢。” 裴锦瑶起身迎上前,握住韦氏的手,道:“娘,外头下着雪,您有事着人知会一声就好了。” 韦氏眼角含笑睨她一眼,“今儿个我得帮你挑衣裳挑首饰。” 裴锦瑶的祖父裴显曾任正三品户部左侍郎。因其正直耿介,在朝中颇有几分贤名。 裴显膝下两子。长子裴庭文,次子裴庭武。裴庭文从进学到入朝为官皆平平稳稳,没有大作为也没什么大波折。 裴庭武聪慧机敏,有人断言,他若成才便是文武全才。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裴庭武面前明明是一条通天坦途,却因他骑马摔坏了腿而断了仕途。裴庭武整整消沉了两年,娶妻韦氏有了长子裴瑥之后才彻底振作起来,一门心思经营生意。 他读的书多,人又精明能干,再加上金陵韦家暗中帮扶没用多久就在京城商贾中占有一席之地。 裴庭文出仕为官,裴庭武生财有道,按说两房应该互补不足,相处融洽。实情却恰恰相反。 裴庭文的妻子尹氏是东厂督主明匡的表妹。初初嫁进裴家时,侍奉翁姑无一处不尽心,端的是贤妇典范。 新帝登基后攫升明匡为掌印太监,将东厂交予他手中。自那以后,尹氏对二房诸多挑剔。万幸裴老夫人不是个糊涂的。数月前,尹氏的二哥欠下一大笔赌债,明匡出面把这事抹平,尹氏为报答他,私自挪用公中银子买了一挂翡翠珠帘。裴老夫人大发雷霆,收回尹氏的管家权,并请族长主持析产。 慈母在堂,析产不分家,就此断了尹氏贴补娘家的路子。 裴家家风清正。四十无子方可纳妾,是写在家规里的。尹氏生下两个女儿,又是三十有二的年纪,生四姑娘的时候难产伤了根本,一转眼四姑娘都十岁了,尹氏的肚子还是丁点动静都没有。想尽各种法子仍旧求子无望,尹氏的脾气愈发古怪。她尤其妒忌有俩儿子的韦氏。同住一个屋檐底下,两房妯娌碰了面,尹氏总要掐个尖儿,拐弯抹角的讥讽嘲弄。 目下裴锦珠正在议亲。有明匡这位东厂督主杵在那儿,尹氏左挑右选当真挑花了眼,恨不能把裴锦珠配给皇子做王妃。她尚未将二房挣的大笔银子连同这些年置办的产业谋到手,裴老夫人冷不防的析产。该给二房的全都给了,大房半点好处没捞着。尹氏原打算给裴锦珠的嫁妆里添一千亩良田也没添成。气得她做梦都跳着脚骂裴老夫人偏心眼子。有裴老夫人在上头压着,她暂时奈何不了二房,就仗着长嫂的身份找茬。昨儿,裴锦瑶和裴锦珠戴的都是红宝石耳铛,裴锦瑶的宝石大了那么一丢丢,惹得她酸话一大把。 “锦珠穿鹅黄戴黄翡,锦琬穿丹色戴白玉,你穿那件织金孔雀羽妆花缎子小袄。”说着话,韦氏打开妆奁,拎起两条镶东珠赤金围髻,对翠巧说道:“就戴这个吧。” 翠巧应了声是,麻利的给裴锦瑶挽双髻。 裴锦瑶唇角弯弯,装模作样的轻叹道:“大伯母又得病一场了。” 金陵韦家是大夏有名的商贾。作为家中最小的女儿,韦氏是实打实娇养长大的。嫁了人,裴庭武对她一心一意,俩人蜜里调油,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子女孝顺又乖巧,要没有尹氏时不时跳出来膈应人,这日子真是完完满满,顺顺心心的。 韦氏性情豪爽不记仇。奈何尹氏仗着有明匡撑腰,没完没了的惹人厌。韦氏也是个妙人,她不逞口舌之快,却回回都能气的尹氏心口疼。 韦氏捻了捻裴锦瑶白皙小巧的耳垂,道:“为娘自有分寸。” 裴锦瑶嗯了声,任翠巧摆布。 收拾妥当,韦氏与裴锦瑶用罢早饭便出了清芳院,往荣泰院走去。 行至游廊,裴锦瑶向陈嬷嬷使个眼色,挨近韦氏,轻声唤她:“娘。” 陈嬷嬷晓得裴锦瑶有话要跟韦氏说,与翠巧落后两步,跟她二人拉开了距离。 “嗯?”韦氏给裴锦瑶拢紧风帽,“我儿是不是冷?要不再加个手炉?” 裴锦瑶摇头,柔声道:“娘,大伯母这人不能得罪狠了。明督主势头正盛,舅父或是爹爹有事求到明督主,难保她不会从中作梗。” 韦氏欣慰的笑了笑,道:“我儿懂事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108 规矩 妆宦正文卷108规矩书房的门哐当一声大开大敞。 陈昌以为是哪个不懂事的扈从,刚要斥责一张陌生的脸孔映入眼帘。 那人背着手,满面笑容的迈步走进来,瞄了眼茶盏里的浓茶,笑意更甚,“这么晚了汪大人还不想睡?” 汪湛眼眸微眯,“你是什么人?” “我是神机司唯一神机使的唯一心腹小密探。你不是想抓我吗?现在我就站在这里,你的人呢?怎么一个都没看见?”东厂的毒药好用的很,一小撮就把那些爪牙都放倒了。小密探昂起下巴,鼻孔睨着汪湛。 陈昌悚然的望向门外,黑洞洞静悄悄。他扬声喊道:“来人,来人!”尖刻的声音倏地没入夜色之中,没有人应和。 “喊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小密探嫌恶的摇摇头,“就凭这群酒囊饭袋还敢跟我们东厂作对?我看你是失心疯了。” 汪湛咕咚一声吞了吞口水,稳稳心神,“裴神机使是我请来的客人,她要想走我也不会阻拦。我也从没想过与东厂作对。” 陈昌也道:“是啊是啊。我们大人怎会留难裴神机使。只不过眼下城里闹疫病,大人忧心裴神机使才请她进府一叙。她要想走,随时都可以。” 小密探轻蔑的白他一眼,“我们裴神机使的去留轮不到你们这两块砧板上的鱼肉来决定。” “小兄弟,你听我说……”陈昌堆起笑脸,“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 “阿发,你跟他磨什么嘴皮子?”裴锦瑶语带不满的闪身出来,站在门口比划着,“堵嘴绑人的活儿都干不利索,神机司的威名定都要毁在你手里。” 小密探心里委屈。裴神机使三不五时就把神机司的威名拎出来讲一讲。他就是个种菜炸肉的,有心想毁也没那本事。 陈昌吓得滑到地上,“裴神机使饶命,汪大人做的事,小的一概不知啊。” 汪湛气得面皮直抖,话都说不出。 裴锦瑶瞥了眼陈昌,目光停在汪湛脸上,“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你俩要是觉得冤屈就跟八皇子诉去。” 裴三竟是想把他交给八皇子。汪湛眼珠转了转。只要他将所有过错都推到七皇子身上,兴许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小密探手脚麻利的很,须臾功夫把他俩捆的跟粽子似得丢到马背上。裴锦瑶吹了几个纸人放出去引开巡夜的兵将。他二人到在光华门差不多已近丑时。 燕凰玉等了快一个多时辰。 两拨人在光华门附近的死巷里会合。燕凰玉有些惊讶的盯着裴锦瑶看了好一会儿。她特意把脸涂这么黑的吗?倒是省事不用蒙面还不耽误喘气。 花九见到汪湛拿匕首在他小腿上戳了两个窟窿,“你敢动我东厂,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他没戳要害,显然知道这会儿不能要了汪湛的命。裴锦瑶由得他去。花九是在东厂长大的,不会不懂轻重缓急,他就是想出口恶气而已。 果然如她所想,戳完之后花九拿着药瓶给他撒金疮药,一边撒一边吓唬,“你可千万留着这条贱命。小爷在京城等着你,东厂有的是好玩的,咱们慢慢来。” 汪湛呜呜的向花九求饶。 燕凰玉看看天色,“事不宜迟,劳烦裴神机使做法。” 花九想看裴锦瑶变纸人,赶紧将匕首在汪湛身上蹭干净,乐颠颠跑过来,也不说话,就用一双大眼唿扇唿扇的望着裴锦瑶。 裴锦瑶被他看得不大自在。 花九的眼神让她想起猛摇尾巴等骨头的小狗。 燕凰玉也有些迫不及待。但他懂得隐藏情绪,没有表露的太过热切。 小密探得意的挺直脊背,这些人里面只有他时常见鬼。所以说留在神机司是对的。 裴锦瑶掏出一摞折好的纸人吹了口气,十来个身穿短褐的男子飘飘悠悠的落在地上。花九瞪大眼睛,“能不能再变一次,刚刚没看清楚。” 她又不是变戏法的。裴锦瑶冷着脸不接话。 裴神机使脾气见长。花九不敢再提要求,杵在旁边暗自琢磨着拿什么东西换纸人。普通的金银珠玉怕是不行。 裴锦瑶摸出张黄纸刷刷点点画了道符。 花九忍不住发问,“这是什么?” 裴锦瑶睖了眼花九,回道:“招魂符。光靠纸人不行。” 招魂?花九疑惑的看向小密探。 小密探看向裴锦瑶,他拿不住裴神机使让不让他说。裴锦瑶朝他略略颌首,小密探一副过来人的样子俯在花九耳边叽叽咕咕说了一通。花九的眼睛渐渐亮起来。 燕凰玉零星听到几句,心痒难耐的搓手等着。 符纸烧完,点点磷光朝城门方向散去。然而,并没有响起意料之中的马蹄声。小密探心下一沉。裴神机使的招魂符该不会在紧要关头出差错吧? 他都把大话说出去了。这可如何是好? 燕凰玉与和花九对视一眼。说好的鬼兵和马贼呢?阿发应该不会骗他们。 小密探堆起笑脸,“许是……许是时辰不对。” 话音落下,一群青楼女子说说笑笑从他们容身的巷子前走过。小密探大致数了数,约莫有二三十人。 裴锦瑶蹙起眉头,“不是时辰不对。”是她本事不济。 小密探赶紧帮她找补,“虽说不及黑甲军,但是也很吓人。小的腿肚子都抽筋!” 燕凰玉唇角微坠。 就算是鬼,也是艳鬼。能吓的住谁?阿发跟着裴三到底是学坏了。 花九失望的啧啧摇头,现在阿发身和心都在神机司。裴三定是用小纸人把他收买了。 守门的兵将看到这么多莺莺燕燕没有害怕,嬉皮笑脸的扬声问道:“哟,这才几天没接客就捱不住了?快回去,快回去。等过了这阵老子就去吃酒。到时候你们可要好好招呼。” 城门前回荡着不怀好意的哄笑声。那群妓子抛着媚眼,“爷爷们可不许哄骗奴家,奴家在怡翠楼候着爷爷们。” “怡翠楼?老子怎么没听说过?” “过了小石桥往前走,紧邻琵琶庄子就是。”妓子搔首弄姿,将水红肚兜往下扯了扯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胸、脯。 兵将们通身的血都要凉了。 小石桥,琵琶庄子是前朝的地名儿。城里的青楼都开在那处。之后几经改建,现而今那片是卖胭脂绸缎的地儿。 “她们……是鬼吧?”有人抖抖索索的问道。 清河门闹鬼他们还当笑话听来着。这么快就闹到光华门了? “是……是吧。长得还怪好看!”跟马贼和黑甲军相比,他们也算是有艳福的。 “再好看也是鬼!娘的!我这都快尿裤子了!” 他们说着话不由自主凑到一起,“怎、怎么才能把她们赶走?这么着可不是事。” “天亮就走了。忍忍就过去了。你权当看不见就完了。” “那老大一堆瞎子才看不见!”目光放远,十数个身穿短褐的男子围着几个黑衣人走了过来,“又来一帮。我的个亲娘,有完没完?” “他、他们有马。该不会是昨晚的马贼吧?” “马上好像还有东西。”比那群妓子还要诡异。 滴滴答答的水声响了起来,众人循声望去,站在中间的小个子羞惭的垂下头,“晚上吃的咸,水喝多了。” “水喝多了有茅厕。” 小个子怨怪的瞅了那人一眼,打人不打脸,都是一块守城门的弟兄,至于这么歹毒么?小个子深吸口气,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太、太吓人了,我没忍住。” 遇见鬼吓尿也不是什么丢人事。再说他晚上真吃咸了,没撒谎。 “嘘,别说话,看看他们想干什么。” …… 花九兴奋的瞪大眼睛,“六哥六哥,吓尿一个。他们连这么漂亮的女鬼都害怕。胆子也太小了。” 燕凰玉唔了声,“这群女鬼倒是合你心意。不如你带她们回京好了。” “能带吗?”花九很认真的问裴锦瑶。 裴锦瑶在心里翻个白眼。 那群女鬼扭动着腰肢迎上前来,拽着外圈的纸人一口一个爷爷的叫个不停。 “我们要出城。”走在最前面的纸人叫道。 声音平平正正,一听就不是人。 兵将们对视一眼,最终把目光落在城门郎脸上,“把他们送走吧。” “反正都是鬼。” 小个子点头如捣蒜,“再多看两眼能把人吓死。” 城门郎无奈的叹口气,“开门,开门。”手一指小个子,“你赶紧去换条裤子。没能吓死就先把人熏死了。” 小个子捂住嘴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早知道能丢这么大的人他宁可饿肚子也不吃饭。 …… 出了城门,那群妓子又跟着他们走了一段才徐徐散去。 花九和燕凰玉翻身上马往京城飞奔而去。裴锦瑶小密探带着汪湛陈昌走山路绕到金波湖。那里有东厂的人接应。 汪湛养尊处优惯了从没走过这么远的路,腿上又有伤走不快。小密探挥舞着马鞭在后面催促,三个多时辰才到在金波湖。等在那里的竟然是江五。 “郭阁老出事了。”江五焦急的说道:“八皇子想吃烤鱼,郭阁老去钓鱼到现在都没回来。” 他们在金波湖对面山上的农家小院落脚。那户人家只剩一对老夫妻。江五给了他们二十两银子,说是陪公子出来游历,住几天就走。老夫妻高兴极了,把院子腾出来搬到瓜田的窝棚去了。 “郭阁老一个人?”裴锦瑶问道。 “有俩小厮跟着。”江五懊恼不已,“原本我想派人跟他一起去,他不肯。” 想必郭正是要留下人手保护八皇子。 八皇子就是个麻烦精。出门在外一切从简,非得点名要吃烤鱼。这下好了,把郭阁老弄丢了。裴锦瑶把江五拽到边上将城里的情况一一道明。江五听得心肝乱颤。老潘是西厂的人?他藏的可真够深的。 好在六弟九弟平安无事。他们先赶回京城也好,留在这里无非是做八皇子的跟班,白白浪费人力。 江五叹口气,“怕就怕郭阁老出了意外。也怪我大意了。那条河离的不远,而且这些日子郭阁老属实累得不轻,我就想让他去松泛松泛……” 伺候八皇子这样的主子不是轻松的差事。郭阁老乃是朝廷重臣,让八皇子支使的跟碎催似得。江五怕他闷出病,让他去钓鱼就是个借口,反正钓来钓不来都无所谓。到了饭点儿派人下河去捉几条给八皇子解馋就是。 江五打算的挺好,万没想到郭阁老一去不返。 裴锦瑶点点头,“五爷不要着急。我们先回去向八皇子复命,再去找郭阁老。” 只能先这样了。裴锦瑶满面倦容。这两天在城里一定忙的脚不沾地。阿发眼底都青了。总得让他俩喘口气歇一歇。 一行人回到落脚的院子已是下晌。江五把汪湛和陈昌拴在猪食槽旁边的木桩上,跟裴锦瑶迈步进了屋。 刘俶正在发脾气。 “郭阁老那么大的人怎么说丢就丢了?没有他,就弄不来烤鱼了?顿顿都是鸡汤,怎么吃得下去?”抬眼看见裴锦瑶,冷声道:“裴神机使两手空空的回来了?城里不会连好酒都没有吧?” 那对老夫妻是厚道人。得了二十两银子就把家里五六只母鸡一并留下了。都是下蛋鸡,过年他们也没舍得宰了吃肉。刘俶住了两天,鸡和老夫妻攒下的鸡蛋都吃没了。 “没有。城里的百姓就快断粮了。”裴锦瑶在刘俶对面坐下,舀了几勺鸡汤浇在米饭上,大口大口吃起来。 刘俶丝毫不关心郭阁老的死活。也许在他看来,郭阁老没能将烤鱼端到桌上就是大罪一桩。这样的人是怎么当上皇帝的?裴锦瑶后悔让燕凰玉回京了。他是刘俶钦封的摄政王,肯定有办法让刘俶俯首帖耳。 “城门一直封着,百姓们都是靠存粮度日。再这么封下去怕是要易子而食了。”鸡汤有些冷,可裴锦瑶吃得很香,咽下一大口饭,问刘俶,“殿下知道什么是易子而食吗?” 刘俶脸色难看极了。裴三没有向他行礼也就算了,她竟敢坐在他面前大吃特吃。 他什么时候赐座赐饭了?还有没有规矩? “裴三!”刘俶喝道,“你好大的胆子。” “是啊。胆子不大我也不会带阿发入城。”裴三夹了几箸腌菜铺在饭上,“殿下一点都好奇七皇子在做什么吗?” 书客居阅读网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109 记恨 “他、他在做什么?”刘俶吞咽着口水。 裴三吃的很香,好像那碗鸡汤泡饭是珍馐美味一般。刘俶忽然也想尝一尝。他盛了饭和鸡汤学着裴锦瑶的样子在上面铺了几片腌菜大口吃了起来。 裴锦瑶耸耸肩,“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还问他做什么? 刘俶嘴里含着饭,想骂骂不得,瞪圆眼睛狠狠盯着她,模样有点凶。 他很生气。裴三根本不拿他这个皇子当回事。郭阁老都不及她狂妄。 江五在一旁看得着急。好好的惹八皇子做什么。他要是恼了怪罪裴神机使怎么办?郭阁老不在也没人帮着说项。 裴锦瑶丝毫没有惧意,几口把饭吃完,对刘俶说道:“七皇子带着好些弓弩手堵在清河门外。” 刘俶面色微变,“七哥他……怎么敢?” “他如何不敢?倘若陛下怪罪,大不了推给倪摄。反正有人给他道:“万民伞比表功的折子更令人称道。” 刘俶跃跃欲试。恨不能马上就能弄来千百石的米面任由百姓取用。 裴锦瑶又道:“现而今郭阁老下落不明,还得殿下拿个章程。” 刘俶眉头微蹙,“章程?人不见了就去找啊。” “郭阁老当然要去找。但我说的不是他,是呈给陛下的折子。殿下要把这里发生的事一一回禀给陛下知道。”裴锦瑶轻挑下颌,指了指外面,“我捉了汪湛,您不想审一审?” “审!”刘俶抻直腰杆,“七皇兄任由百姓自生自灭,实在太过残忍。如此作为,汪湛还为他请功。他二人必定朋比为奸。” 裴锦瑶抚掌道:“没错!殿下目光如炬!” 刘俶眼睛骤然一亮,“郭阁老在紧要关头没了踪影,说不定是七皇兄把他掳去。” “殿下心思缜密。”裴锦瑶神情肃然,“幸亏有五爷护住殿下,否则……” 刘俶顿感惊惶,喃喃自语,“他想对付的是我?” 裴锦瑶怒其不争的叹息道:“殿下您为一条烤鱼喋喋不休责怪属下的时候,人家做了多少事?” 刘俶羞愧的垂下头,“怪我一时不查。多亏有裴神机使这样的直臣点醒我,才不至于一错再错。” 裴锦瑶唇角微弯,眼睛里隐约有泪光闪动,“明君有直臣。是八皇子胸怀宽广,臣只不过是尽自己的本分。” “你、很好。”刘俶心生万丈豪情,“裴神机使你说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您先审问汪湛,将他的口供与您的折子一同送回京城,交由陛下裁夺。”裴锦瑶目光切切,“殿下您宅心仁厚,可以向陛下求个恩典,不要深究七皇子的罪责。” 刘俶连连点头,“裴神机使所言甚是。我这就审汪湛去。”说罢,起身就走。江五跟他同去,临出门的时候深深望了眼裴锦瑶。 以后不管有事没事都不能得罪裴神机使。万一被她忽悠的扯旗造反可不是闹着玩的。 猫在角落看热闹的小密探凑到裴锦瑶跟前,小声问道:“您挑动八皇子跟七皇子相争,就不怕闹出事来?” 裴锦瑶抿嘴轻笑,“七皇子势头太盛,压一压才好。八皇子……”八皇子又太蠢,非得有人点拨不可。 “七皇子记恨您怎么办?”小密探食指搓着下巴,若有所思道。 “去了汪湛这条蛀虫,终归受益的都是百姓。要怪就怪刘仹把事情做得太绝。活该他受点教训。” 小密探默然不语。 “六爷和九爷回京之后,宁夏镇城发生的所有事都不是秘密。八皇子的折子不过就是加把柴而已。关键就看皇帝陛下想要怎样惩治他。”裴锦瑶拿干净的碗给小密探盛饭,“你先凑合吃口垫垫肚子,待会儿我们去找郭阁老。没有他,这出戏不好看。”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110 无奈 汪湛一见刘俶便流着泪将自己贪墨银子的事和盘托出。 刘俶端坐在猪食槽前面的小竹椅上,冷眼睨着匍匐在他脚下的汪湛和陈昌,油然而生傲视天下之感。 这是他第一次审问犯官,却让他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与充实。 裴神机使说得没错,他不该为吃不到烤鱼发脾气。七皇兄已经领先他很多了。他再不奋起直追,只怕是得了太子之位也守不住。 思及此,刘俶神情渐渐认真起来。 “柴碳确是罪臣与方同知换下的。可那些柴碳也是七皇子分派给百姓的。”汪湛哭的很卖力,眼泪哗哗的流下来冲掉他脸上的灰尘,须臾功夫就弄得跟花脸猫似得。 陈昌跟着一起哭。 裴神机使把他跟汪湛拴在一条绳儿上,横竖脱不了身,但求少遭点罪。花九威胁汪湛的话,陈昌记得清清楚楚。他不想进东厂的诏狱。进了那里可真就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陈昌眼风一瞟看到汪湛小腿上那俩血窟窿,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别看花九年纪小,心狠手毒却是承自东厂。 陈昌哀嚎一声,对着刘俶连着磕了好几个响头,地上的石子硌破了皮,细细的血线顺着鼻梁往下淌,看起来有些吓人,“后来七皇子得知汪大人贪墨的事,于是便暗示汪大人将方同知丢出来七皇兄暗示,可有证据?” 汪湛的眼泪豆子似得一串串滚落下来,“七皇子行事严谨,罪臣并无证据。” 没有证据七皇兄轻而易举的就能推脱过去。刘俶轻咬嘴唇,目光如利刃在陈昌脸上打了个转。 陈昌眼睁睁看着刘俶的面色一寸寸变冷,向前膝行两步,“殿下,没有证据才更能证明七皇子城府极深。” 这么说……可以吗?汪湛目瞪口呆的看着陈昌。 七皇兄向来笑脸迎人,谁知道他那张笑脸底下藏的什么龌龊心思。刘俶忖量片刻,颌首道,“也有道理。” 汪湛扭脸看向刘俶。八皇子竟然点头了。他信陈昌?汪湛不禁有些失神。照此看来,八皇子跟七皇子很快就会势如水火。若是以前他还要好好想想该当何去何从。眼下只要能保住性命就算福泽深厚。 陈昌太过努力,轻而易举的就把他给比了下去。不加把劲儿是不行的,汪湛止住眼泪,咬牙切齿的说道:“西厂在东厂安插暗桩就是明证。那些暗桩就是得了七皇子的令儿才要置燕六爷和花九爷于死地。”汪湛吞了吞口水,“殿下您想啊,西厂不听陛下调派反而听从七皇子的命令,这不是……” 余下的话不用他说。刘俶意会的明明白白。回头把这条加上,父亲必定勃然大怒。之后他再为七皇兄求情……父亲只会罚的更重。 刘俶颦了颦眉。东西两厂他哪个都不想留。但是有个重挫西厂的机会送到眼前,他不能放过。燕六同样不会放过。刘俶要做的就是多使一把力,推倒西厂和刘仹。 可他很快就觉得不大可能。韩皇后绝不会坐以待毙。那么她又会如何应对?抛下西厂保住刘仹还是尽全力都保住? 刘俶觉得自己跟裴神机使吃过一顿饭之后脑子愈发灵光了。 汪湛和陈昌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能赖给刘仹的也都赖了。签字画押之后,刘俶从小竹椅上站起来,命人预备文房,他要写折子。 …… 刘俶在外头审汪湛的当儿,裴锦瑶给郭阁老卜了一卦。 “乾上兑下,乾为天,兑为泽,有惊无险。”裴锦瑶给小密探解释道,“郭阁老应该不会有事。履道坦坦,幽人贞吉,要往东面去寻。” 小密探跟听天书似得。不管他信裴锦瑶,非常盲目的一个劲儿点头,“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裴锦瑶看看外面的动静,“八皇子问的差不多了。让五爷拨几个人过来。” 小密探噔噔噔跑出去俯在江五耳边一阵低语。 江五听罢点了三个身手不错的属下跟裴锦瑶一块去寻。 …… 这座山看起来没有多高也没多大。真正置身于此,又是另一回事。虽说前些日子冻死了不少树木,但有许多新芽从土里冒出来,野草涨势更是凶猛,几天功夫就没过小腿。 小密探拿着镰刀走在前面,“山里有蛇。小的帮您赶走就不怕了。” 一宿没睡走了那么多路,还开导一番八皇子之后又给郭阁老卜卦。都是耗精神的活儿,裴锦瑶又困又乏,懒得说话,只点点头嗯了声。林子里很静,脚踩在枯枝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偶尔有翘着大尾巴的松鼠在树枝上跑来跑去。 裴锦瑶看得高兴,呵呵地傻乐。 小密探也不催她,反正郭阁老有惊无险,神机司唯一的神机使看个松鼠乐呵乐呵还能拦着不成? 一行人走走停停,眼见日头西斜还没见到郭阁老的影子。兴许不是东面?裴锦瑶心里有点没底。她怕自己算的不准。毕竟招魂符都那么不靠谱了。 小密探手搭凉棚,望向前方,惊喜道:“有个小屋,许是猎户歇脚的地方。” 裴锦瑶精神为之一振,“走,看看去。”刚迈出步子,小密探抬起手臂阻住她的去路,“有人!”裴锦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看到一道模糊不清的人影。同来的东厂探子跟阿发同样都是满脸戒备。 “三十来岁的男子,穿短褐布鞋。鞋子磨的起了毛边。。” “像是樵夫。” “裤子上打两块补丁,一块灰色布,一块本色布。” “面色青黑,干瘦。” 裴锦瑶揣着手无语望天,“你们东厂个顶个的眼神好。” 小密探嘿嘿直乐,“小的骑射甲等。” 其他三人躬身道:“小的们也是。” 裴锦瑶吐口浊气,“你们是想气死谁呢?下次出门我带上千里望。”她从袖袋里摸出一张折成人形的符纸吹口气,纸人飘飘悠悠的立在她面前,抱拳拱手。 裴锦瑶一指那座小屋,“去看看郭阁老在不在里面。” 纸人得令去了。 小密探踮起脚瞧着,“诶?那不是郭阁老的小厮阿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111 找到 妆宦正文卷111找到今天有点卡,你们别等了。明早再看。今天有点卡,你们别等了。明早再看。今天有点卡,你们别等了。明早再看。今天有点卡,你们别等了。明早再看。今天有点卡,你们别等了。明早再看。今天有点卡,你们别等了。明早再看。今天有点卡,你们别等了。明早再看。今天有点卡,你们别等了。明早再看。。今天有点卡,你们别等了。明早再看。今天有点卡,你们别等了。明早再看。今天有点卡,你们别等了。明早再看。今天有点卡,你们别等了。明早再看。今天有点卡,你们别等了。明早再看。今天有点卡,你们别等了。明早再看。今天有点卡,你们别等了。明早再看。今天有点卡,你们别等了。明早再看。。今天有点卡,你们别等了。明早再看。。今天有点卡,你们别等了。明早再看。今天有点卡,你们别等了。明早再看。今天有点卡,你们别等了。明早再看。今天有点卡,你们别等了。明早再看。今天有点卡,你们别等了。明早再看。今天有点卡,你们别等了。明早再看。今天有点卡,你们别等了。明早再看。今天有点卡,你们别等了。明早再看。。 日子不是鸡汤就是燕窝,生生给我喂成个胖子。上个月裁的衣裳现在都快穿不下了。” 话音刚落,就听韦氏在门口说道:“那就做新的。”陈嬷嬷给她挑起帘栊,接话道:“姑娘正是抽条的时候,吃再多都没事。” 韦氏笑着附和,“嬷嬷说的是呢 裴锦瑶起身迎上前,握住韦氏的手,道:“娘,外头下着雪,您有事着人知会一声就好了。” 韦氏眼角含笑睨她一眼,“今儿个我得帮你挑衣裳挑首饰。” 裴锦瑶的祖父裴显曾任正三品户部左侍郎。因其正直耿介,在朝中颇有几分贤名。 裴显膝下两子。长子裴庭文,次子裴庭武。裴庭文从进学到入朝为官皆平平稳稳,没有大作为也没什么大波折。 裴庭武聪慧机敏,有人断言,他若成才便是文武全才。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裴庭武面前明明是一条通天坦途,却因他骑马摔坏了腿而断了仕途。裴庭武整整消沉了两年,娶妻韦氏有了长子裴瑥之后才彻底振作起来,一门心思经营生意。 他读的书多,人又精明能干,再加上金陵韦家暗中帮扶没用多久就在京城商贾中占有一席之地。 裴庭文出仕为官,裴庭武生财有道,按说两房应该互补不足,相处融洽。实情却恰恰相反。 裴庭文的妻子尹氏是东厂督主明匡的表妹。初初嫁进裴家时,侍奉翁姑无一处不尽心,端的是贤妇典范。 新帝登基后攫升明匡为掌印太监,将东厂交予他手中。自那以后,尹氏对二房诸多挑剔。万幸裴老夫人不是个糊涂的。数月前,尹氏的二哥欠下一大笔赌债,明匡出面把这事抹平,尹氏为报答他,私自挪用公中银子买了一挂翡翠珠帘。裴老夫人大发雷霆,收回尹氏的管家权,并请族长主持析产。 慈母在堂,析产不分家,就此断了尹氏贴补娘家的路子。 裴家家风清正。四十无子方可纳妾,是写在家规里的。尹氏生下两个女儿,又是三十有二的年纪,生四姑娘的时候难产伤了根本,一转眼四姑娘都十岁了,尹氏的肚子还是丁点动静都没有。想尽各种法子仍旧求子无望,尹氏的脾气愈发古怪。她尤其妒忌有俩儿子的韦氏。同住一个屋檐底下,两房妯娌碰了面,尹氏总要掐个尖儿,拐弯抹角的讥讽嘲弄。 目下裴锦珠正在议亲。有明匡这位东厂督主杵在那儿,尹氏左挑右选当真挑花了眼,恨不能把裴锦珠配给皇子做王妃。她尚未将二房挣的大笔银子连同这些年置办的产业谋到手,裴老夫人冷不防的析产。该给二房的全都给了,大房半点好处没捞着。尹氏原打算给裴锦珠的嫁妆里添一千亩良田也没添成。气得她做梦都跳着脚骂裴老夫人偏心眼子。有裴老夫人在上头压着,她暂时奈何不了二房,就仗着长嫂的身份找茬。昨儿,裴锦瑶和裴锦珠戴的都是红宝石耳铛,裴锦瑶的宝石大了那么一丢丢,惹得她酸话一大把。 “锦珠穿鹅黄戴黄翡,锦琬穿丹色戴白玉,你穿那件织金孔雀羽妆花缎子小袄。”说着话,韦氏打开妆奁,拎起两条镶东珠赤金围髻,对翠巧说道:“就戴这个吧。” 翠巧应了声是,麻利的给裴锦瑶挽双髻。 裴锦瑶唇角弯弯,装模作样的轻叹道:“大伯母又得病一场了。” 金陵韦家是大夏有名的商贾。作为家中最小的女儿,韦氏是实打实娇养长大的。嫁了人,裴庭武对她一心一意,俩人蜜里调油,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子女孝顺又乖巧,要没有尹氏时不时跳出来膈应人,这日子真是完完满满,顺顺心心的。 韦氏性情豪爽不记仇。奈何尹氏仗着有明匡撑腰,没完没了的惹人厌。韦氏也是个妙人,她不逞口舌之快,却回回都能气的尹氏心口疼。 韦氏捻了捻裴锦瑶白皙小巧的耳垂,道:“为娘自有分寸。” 裴锦瑶嗯了声,任翠巧摆布。 收拾妥当,韦氏与裴锦瑶用罢早饭便出了清芳院,往荣泰院走去。 行至游廊,裴锦瑶向陈嬷嬷使个眼色,挨近韦氏,轻声唤她:“娘。” 陈嬷嬷晓得裴锦瑶有话要跟韦氏说,与翠巧落后两步,跟她二人拉开了距离。 “嗯?”韦氏给裴锦瑶拢紧风帽,“我儿是不是冷?要不再加个手炉?” 裴锦瑶摇头,柔声道:“娘,大伯母这人不能得罪狠了。明督主势头正盛,舅父或是爹爹有事求到明督主,难保她不会从中作梗。” 韦氏欣慰的笑了笑,道:“我儿懂事了。” 雪越下越大,韦氏的声音似是饱含水汽,悠悠传入裴锦瑶耳中。 “翻过年,你大舅父的商船就该回航了。” 裴锦瑶蹙了蹙眉。 这两件事有关系么? “明督主参了股的……“停顿片刻,韦氏补充道:”是真金白银的参股。” 裴锦瑶了然的点点头。 没猜错的话,韦氏是想说明匡不会为了内宅龃龉影响与韦家的关系。毕竟韦家有能力给他挣大笔大笔的银子。反观尹氏,次次找明匡都是为了叫他帮忙解决麻烦事。腊八这天清早下起了细细密密的雪豆子,一点一点给院中结了冰的湖,林立的假山石以及没了叶的枝桠铺上绒白的毯。 裴锦瑶散着发,水葱似得手指捏一管青雀头黛坐在绣墩上,认真端看铜镜中的自己。 少女十一二岁,明亮的眼,红润的唇,琼鼻小巧精致,两道柳叶眉浓淡适宜。五官虽未完全长开,却也隐约可见将来的绝美容色。 裴锦瑶眸中划过一丝怅然。 这孩子当真命苦。临窗赏雪染上风寒,昏迷五六天终是没能捱的过去,醒转时便换了她这个来自后世的芯子。 小丫鬟翠巧一面给她梳通长发,一面说道:“奴婢方才去提水,瞧见灶上炖着燕窝。一准儿是太太给姑娘预备的。” 裴锦瑶收拢心绪,嗔道:“这些日子不是鸡汤就是燕窝,生生给我喂成个胖子。上个月裁的衣裳现在都快穿不下了。” 话音刚落,就听韦氏在门口说道:“那就做新的。”陈嬷嬷给她挑起帘栊,接话道:“姑娘正是抽条的时候,吃再多都没事。” 韦氏笑着附和,“嬷嬷说的是呢。” 裴锦瑶起身迎上前,握住韦氏的手,道:“娘,外头下着雪,您有事着人知会一声就好了。” 韦氏眼角含笑睨她一眼,“今儿个我得帮你挑衣裳挑首饰。” 裴锦瑶的祖父裴显曾任正三品户部左侍郎。因其正直耿介,在朝中颇有几分贤名。 裴显膝下两子。长子裴庭文,次子裴庭武。裴庭文从进学到入朝为官皆平平稳稳,没有大作为也没什么大波折。 裴庭武聪慧机敏,有人断言,他若成才便是文武全才。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裴庭武面前明明是一条通天坦途,却因他骑马摔坏了腿而断了仕途。裴庭武整整消沉了两年,娶妻韦氏有了长子裴瑥之后才彻底振作起来,一门心思经营生意。 他读的书多,人又精明能干,再加上金陵韦家暗中帮扶没用多久就在京城商贾中占有一席之地。 裴庭文出仕为官,裴庭武生财有道,按说两房应该互补不足,相处融洽。实情却恰恰相反。 裴庭文的妻子尹氏是东厂督主明匡的表妹。初初嫁进裴家时,侍奉翁姑无一处不尽心,端的是贤妇典范。 新帝登基后攫升明匡为掌印太监,将东厂交予他手中。自那以后,尹氏对二房诸多挑剔。万幸裴老夫人不是个糊涂的。数月前,尹氏的二哥欠下一大笔赌债,明匡出面把这事抹平,尹氏为报答他,私自挪用公中银子买了一挂翡翠珠帘。裴老夫人大发雷霆,收回尹氏的管家权,并请族长主持析产。 慈母在堂,析产不分家,就此断了尹氏贴补娘家的路子。 裴家家风清正。四十无子方可纳妾,是写在家规里的。尹氏生下两个女儿,又是三十有二的年纪,生四姑娘的时候难产伤了根本,一转眼四姑娘都十岁了,尹氏的肚子还是丁点动静都没有。想尽各种法子仍旧求子无望,尹氏的脾气愈发古怪。她尤其妒忌有俩儿子的韦氏。同住一个屋檐底下,两房妯娌碰了面,尹氏总要掐个尖儿,拐弯抹角的讥讽嘲弄。 目下裴锦珠正在议亲。有明匡这位东厂督主杵在那儿,尹氏左挑右选当真挑花了眼,恨不能把裴锦珠配给皇子做王妃。她尚未将二房挣的大笔银子连同这些年置办的产业谋到手,裴老夫人冷不防的析产。该给二房的全都给了,大房半点好处没捞着。尹氏原打算给裴锦珠的嫁妆里添一千亩良田也没添成。气得她做梦都跳着脚骂裴老夫人偏心眼子。有裴老夫人在上头压着,她暂时奈何不了二房,就仗着长嫂的身份找茬。昨儿,裴锦瑶和裴锦珠戴的都是红宝石耳铛,裴锦瑶的宝石大了那么一丢丢,惹得她酸话一大把。 “锦珠穿鹅黄戴黄翡,锦琬穿丹色戴白玉,你穿那件织金孔雀羽妆花缎子小袄。”说着话,韦氏打开妆奁,拎起两条镶东珠赤金围髻,对翠巧说道:“就戴这个吧。” 翠巧应了声是,麻利的给裴锦瑶挽双髻。 裴锦瑶唇角弯弯,装模作样的轻叹道:“大伯母又得病一场了。” 金陵韦家是大夏有名的商贾。作为家中最小的女儿,韦氏是实打实娇养长大的。嫁了人,裴庭武对她一心一意,俩人蜜里调油,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子女孝顺又乖巧,要没有尹氏时不时跳出来膈应人,这日子真是完完满满,顺顺心心的。 韦氏性情豪爽不记仇。奈何尹氏仗着有明匡撑腰,没完没了的惹人厌。韦氏也是个妙人,她不逞口舌之快,却回回都能气的尹氏心口疼。 韦氏捻了捻裴锦瑶白皙小巧的耳垂,道:“为娘自有分寸。” 裴锦瑶嗯了声,任翠巧摆布。 收拾妥当,韦氏与裴锦瑶用罢早饭便出了清芳院,往荣泰院走去。 行至游廊,裴锦瑶向陈嬷嬷使个眼色,挨近韦氏,轻声唤她:“娘。” 陈嬷嬷晓得裴锦瑶有话要跟韦氏说,与翠巧落后两步,跟她二人拉开了距离。 “嗯?”韦氏给裴锦瑶拢紧风帽,“我儿是不是冷?要不再加个手炉?” 裴锦瑶摇头,柔声道:“娘,大伯母这人不能得罪狠了。明督主势头正盛,舅父或是爹爹有事求到明督主,难保她不会从中作梗。” 韦氏欣慰的笑了笑,道:“我儿懂事了。” 雪越下越大,韦氏的声音似是饱含水汽,悠悠传入裴锦瑶耳中。 “翻过年,你大舅父的商船就该回航了。” 裴锦瑶蹙了蹙眉。 这两件事有关系么? “明督主参了股的……“停顿片刻,韦氏补充道:”是真金白银的参股。” 裴锦瑶了然的点点头。 没猜错的话,韦氏是想说明匡不会为了内宅龃龉影响与韦家的关系。毕竟韦家有能力给他挣大笔大笔的银子。反观尹氏,次次找明匡都是为了叫他帮忙解决麻烦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112 赠符 妆宦正文卷112赠符很快就皱着脸问道:“那要是遇上没有眼色的岂不危险?” 裴锦瑶端起世外高人的架势,“我裴神机使的结界可不是容易破的。郭阁老无需担心。” 郭正无力的垂下头嗯了声。许是受了惊吓所致,他有种心力交瘁之感。从到在此处似乎全凭裴神机使一人独撑大局。他身为阁老除了添乱什么都没做。不管怎样,他一定要弄来粮食和药材。郭阁老可不是混吃等死的酒囊饭袋。 …… 次日一早,郭阁老、裴锦瑶以及江五分头行事。 裴锦瑶与江五把汪湛带到山鼠精的屋子里,布下结界留了人手看管便直奔左屯卫。 这两天刘仹顿顿离不开定惊茶。但他仍然很怕。嘚嘚的马蹄声无时无刻不在他耳边回响。只要一闭上眼就能看到黑甲军挥舞着陌刀劈向他的脖颈。 刘仹甚至觉得自己命不久矣。再这样下去光是扰人的马蹄声就能烦死他。他从没有像现在这般迫切的想要见到裴神机使。 然而,倪摄的属下来报,说裴神机使在城里,她将汪湛贪墨的事体宣扬的人尽皆知。汪湛恼羞成怒将她抓了起来。倪摄的属下赶到的时候,汪宅里只剩满地死尸。一夜功夫汪湛和他的幕僚陈昌便消失的无影无踪。汪湛的扈从被尽数毒杀。那是东厂见血封喉的毒药。唯一的活口是汪宅的厨娘。她家就在城里,夜晚不在汪宅留宿,因此逃过一劫。但她能够证明此前的确来了客人,那位客人饭量极大,吃完席面还点了黄瓜虾仁馅儿的小饺子。害得她现巴巴和面调馅儿,耽误了回家的时辰,跟男人吵嘴吵到半夜。 究竟裴三有没有去过汪宅?刘仹有点拿不准。 能够呼风唤雨的人不是人。裴神机使当然可以在守卫如此森严的情况下来去自如。可汪湛和陈昌却是凡夫俗子,裴神机使究竟把他们藏在何处? 抑或此事与裴神机使根本毫无关系,而是东厂的障眼法? 刘仹曲起手指敲敲额头,思路非但没有明朗,马蹄声反而更重了。 他恨不能立刻启程回京,离这是非之地远远地。但他在没弄清楚汪湛的去向之前不能走。亏得京中有母亲坐镇,他才可以安心留下。 用过早饭,刘仹拿本兵书悠闲的看起来,翻了两页眼皮子打架,索性将书扣在脸上睡了过去。他这两天没睡好,一合上眼脑子里边的马群就跑开了。嘚嘚嘚嘚响成一片,难受的头都要炸了。 他这一觉睡到差不多晌午,有人来报说:“裴神机使求见。” 刘仹顿时精神百倍,说了声:“快快请裴神机使进来。”又命人去请倪摄。 裴锦瑶身穿道袍,手握拂尘,道:“就依裴神机使所言。” 刘仹将符纸小心翼翼的收在荷包里贴身带好恼人的马蹄声顿时烟消云散。 太灵了! 倪摄感觉身上暖意融融,就跟喝了一大碗烧酒似得舒泰极了。他忍不住告个罪,跑去西间试试效果。 刘仹拍拍荷包里的符纸,悬着的心放下,神态怡然的看向裴锦瑶,扬声问道:“八弟为何没有与你同来?你们在何处落脚?而今城里疫病闹的凶,你们不要到处乱跑,我让倪将军给你们安排住处……” 裴锦瑶摆摆手,“不劳殿下费心。八皇子与郭阁老忙着筹粮,我也不知他们眼下走到哪里。” 刘仹眸光微沉,“筹粮?筹什么粮?城里有的是粮,他这不是多此一举?八弟为何不与我商议擅自做主?郭阁老就由着他胡闹?” 裴锦瑶目露惶惶,紧张的看向刘仹,“殿下勿怪,臣等也是想略尽绵薄之力。况且谁也不会嫌粮食多,八皇子与郭阁老在外跑腿,最终还不都是殿下的功劳嘛。” 刘仹翘起唇角,“我身为皇兄不会与八弟争风头。” 裴锦瑶松口气,“殿下大度。” “八弟年纪小,我包容他也是应该的。”刘仹一指茶盏,“这是宁夏的八宝茶,裴神机使尝尝看。” 裴锦瑶受宠若惊的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赞道:“好喝。” 刘仹浅浅笑了,“既然八弟执意如此,我也不能对父亲有任何隐瞒,他的事我会在折子里写明。” “这是自然。殿下秉公办理就是。”裴锦瑶试探着问道:“臣的符咒殿下以为如何?” “马马虎虎。”刘仹直视着裴锦瑶,“我知道你不容易。郭阁老定然会欺你一头,至于江五……也不是好相与的。能保我当然会保。不过,你得跟我说实话……” 裴锦瑶欠身行了一礼,神情恳挚,“臣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书客居阅读网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113 卜卦 妆宦正文卷113卜卦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 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 腊八这天清早下起了细细密密的雪豆子,一点一点给院中结了冰的湖,林立的假山石以及没了叶的枝桠铺上绒白的毯。 裴锦瑶散着发,水葱似得手指捏一管青雀头黛坐在绣墩上,认真端看铜镜中的自己。 少女十一二岁,明亮的眼,红润的唇,琼鼻小巧精致,两道柳叶眉浓淡适宜。五官虽未完全长开,却也隐约可见将来的绝美容色。 裴锦瑶眸中划过一丝怅然。 这孩子当真命苦。临窗赏雪染上风寒,昏迷五六天终是没能捱的过去,醒转时便换了她这个来自后世的芯子。 小丫鬟翠巧一面给她梳通长发,一面说道:“奴婢方才去提水,瞧见灶上炖着燕窝。一准儿是太太给姑娘预备的。” 裴锦瑶收拢心绪,嗔道:“这些日子不是鸡汤就是燕窝,生生给我喂成个胖子。上个月裁的衣裳现在都快穿不下了。” 话音刚落,就听韦氏在门口说道:“那就做新的。”陈嬷嬷给她挑起帘栊,接话道:“姑娘正是抽条的时候,吃再多都没事。” 韦氏笑着附和,“嬷嬷说的是呢。” 裴锦瑶起身迎上前,握住韦氏的手,道:“娘,外头下着雪,您有事着人知会一声就好了。” 韦氏眼角含笑睨她一眼,“今儿个我得帮你挑衣裳挑首饰。” 裴锦瑶的祖父裴显曾任正三品户部左侍郎。因其正直耿介,在朝中颇有几分贤名。 裴显膝下两子。长子裴庭文,次子裴庭武。裴庭文从进学到入朝为官皆平平稳稳,没有大作为也没什么大波折。 裴庭武聪慧机敏,有人断言,他若成才便是文武全才。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裴庭武面前明明是一条通天坦途,却因他骑马摔坏了腿而断了仕途。裴庭武整整消沉了两年,娶妻韦氏有了长子裴瑥之后才彻底振作起来,一门心思经营生意。 他读的书多,人又精明能干,再加上金陵韦家暗中帮扶没用多久就在京城商贾中占有一席之地。 裴庭文出仕为官,裴庭武生财有道,按说两房应该互补不足,相处融洽。实情却恰恰相反。 裴庭文的妻子尹氏是东厂督主明匡的表妹。初初嫁进裴家时,侍奉翁姑无一处不尽心,端的是贤妇典范。 新帝登基后攫升明匡为掌印太监,将东厂交予他手中。自那以后,尹氏对二房诸多挑剔。万幸裴老夫人不是个糊涂的。数月前,尹氏的二哥欠下一大笔赌债,明匡出面把这事抹平,尹氏为报答他,私自挪用公中银子买了一挂翡翠珠帘。裴老夫人大发雷霆,收回尹氏的管家权,并请族长主持析产。 慈母在堂,析产不分家,就此断了尹氏贴补娘家的路子。 裴家家风清正。四十无子方可纳妾,是写在家规里的。尹氏生下两个女儿,又是三十有二的年纪,生四姑娘的时候难产伤了根本,一转眼四姑娘都十岁了,尹氏的肚子还是丁点动静都没有。想尽各种法子仍旧求子无望,尹氏的脾气愈发古怪。她尤其妒忌有俩儿子的韦氏。同住一个屋檐底下,两房妯娌碰了面,尹氏总要掐个尖儿,拐弯抹角的讥讽嘲弄。 目下裴锦珠正在议亲。有明匡这位东厂督主杵在那儿,尹氏左挑右选当真挑花了眼,恨不能把裴锦珠配给皇子做王妃。她尚未将二房挣的大笔银子连同这些年置办的产业谋到手,裴老夫人冷不防的析产。该给二房的全都给了,大房半点好处没捞着。尹氏原打算给裴锦珠的嫁妆里添一千亩良田也没添成。气得她做梦都跳着脚骂裴老夫人偏心眼子。有裴老夫人在上头压着,她暂时奈何不了二房,就仗着长嫂的身份找茬。昨儿,裴锦瑶和裴锦珠戴的都是红宝石耳铛,裴锦瑶的宝石大了那么一丢丢,惹得她酸话一大把。 “锦珠穿鹅黄戴黄翡,锦琬穿丹色戴白玉,你穿那件织金孔雀羽妆花缎子小袄。”说着话,韦氏打开妆奁,拎起两条镶东珠赤金围髻,对翠巧说道:“就戴这个吧。” 翠巧应了声是,麻利的给裴锦瑶挽双髻。 裴锦瑶唇角弯弯,装模作样的轻叹道:“大伯母又得病一场了。” 金陵韦家是大夏有名的商贾。作为家中最小的女儿,韦氏是实打实娇养长大的。嫁了人,裴庭武对她一心一意,俩人蜜里调油,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子女孝顺又乖巧,要没有尹氏时不时跳出来膈应人,这日子真是完完满满,顺顺心心的。 韦氏性情豪爽不记仇。奈何尹氏仗着有明匡撑腰,没完没了的惹人厌。韦氏也是个妙人,她不逞口舌之快,却回回都能气的尹氏心口疼。 韦氏捻了捻裴锦瑶白皙小巧的耳垂,道:“为娘自有分寸。” 裴锦瑶嗯了声,任翠巧摆布。 收拾妥当,韦氏与裴锦瑶用罢早饭便出了清芳院,往荣泰院走去。 行至游廊,裴锦瑶向陈嬷嬷使个眼色,挨近韦氏,轻声唤她:“娘。” 陈嬷嬷晓得裴锦瑶有话要跟韦氏说,与翠巧落后两步,跟她二人拉开了距离。 “嗯?”韦氏给裴锦瑶拢紧风帽,“我儿是不是冷?要不再加个手炉?” 裴锦瑶摇头,柔声道:“娘,大伯母这人不能得罪狠了。明督主势头正盛,舅父或是爹爹有事求到明督主,难保她不会从中作梗。” 韦氏欣慰的笑了笑,道:“我儿懂事了。” 雪越下越大,韦氏的声音似是饱含水汽,悠悠传入裴锦瑶耳中。 “翻过年,你大舅父的商船就该回航了。” 裴锦瑶蹙了蹙眉。 这两件事有关系么? “明督主参了股的……“停顿片刻,韦氏补充道:”是真金白银的参股。” 裴锦瑶了然的点点头。 没猜错的话,韦氏是想说明匡不会为了内宅龃龉影响与韦家的关系。毕竟韦家有能力给他挣大笔大笔的银子。反观尹氏,次次找明匡都是为了叫他帮忙解决麻烦事。 书客居阅读网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114 送走 妆宦正文卷114送走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 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 。 这孩子当真命苦。临窗赏雪染上风寒,昏迷五六天终是没能捱的过去,醒转时便换了她这个来自后世的芯子。 小丫鬟翠巧一面给她梳通长发,一面说道:“奴婢方才去提水,瞧见灶上炖着燕窝。一准儿是太太给姑娘预备的。” 裴锦瑶收拢心绪,嗔道:“这些日子不是鸡汤就是燕窝,生生给我喂成个胖子。上个月裁的衣裳现在都快穿不下了。” 话音刚落,就听韦氏在门口说道:“那就做新的。”陈嬷嬷给她挑起帘栊,接话道:“姑娘正是抽条的时候,吃再多都没事。” 韦氏笑着附和,“嬷嬷说的是呢。” 裴锦瑶起身迎上前,握住韦氏的手,道:“娘,外头下着雪,您有事着人知会一声就好了。” 韦氏眼角含笑睨她一眼,“今儿个我得帮你挑衣裳挑首饰。” 裴锦瑶的祖父裴显曾任正三品户部左侍郎。因其正直耿介,在朝中颇有几分贤名。 裴显膝下两子。长子裴庭文,次子裴庭武。裴庭文从进学到入朝为官皆平平稳稳,没有大作为也没什么大波折。 裴庭武聪慧机敏,有人断言,他若成才便是文武全才。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裴庭武面前明明是一条通天坦途,却因他骑马摔坏了腿而断了仕途。裴庭武整整消沉了两年,娶妻韦氏有了长子裴瑥之后才彻底振作起来,一门心思经营生意。 他读的书多,人又精明能干,再加上金陵韦家暗中帮扶没用多久就在京城商贾中占有一席之地。 裴庭文出仕为官,裴庭武生财有道,按说两房应该互补不足,相处融洽。实情却恰恰相反。 裴庭文的妻子尹氏是东厂督主明匡的表妹。初初嫁进裴家时,侍奉翁姑无一处不尽心,端的是贤妇典范。 新帝登基后攫升明匡为掌印太监,将东厂交予他手中。自那以后,尹氏对二房诸多挑剔。万幸裴老夫人不是个糊涂的。数月前,尹氏的二哥欠下一大笔赌债,明匡出面把这事抹平,尹氏为报答他,私自挪用公中银子买了一挂翡翠珠帘。裴老夫人大发雷霆,收回尹氏的管家权,并请族长主持析产。 慈母在堂,析产不分家,就此断了尹氏贴补娘家的路子。 裴家家风清正。四十无子方可纳妾,是写在家规里的。尹氏生下两个女儿,又是三十有二的年纪,生四姑娘的时候难产伤了根本,一转眼四姑娘都十岁了,尹氏的肚子还是丁点动静都没有。想尽各种法子仍旧求子无望,尹氏的脾气愈发古怪。她尤其妒忌有俩儿子的韦氏。同住一个屋檐底下,两房妯娌碰了面,尹氏总要掐个尖儿,拐弯抹角的讥讽嘲弄。 目下裴锦珠正在议亲。有明匡这位东厂督主杵在那儿,尹氏左挑右选当真挑花了眼,恨不能把裴锦珠配给皇子做王妃。她尚未将二房挣的大笔银子连同这些年置办的产业谋到手,裴老夫人冷不防的析产。该给二房的全都给了,大房半点好处没捞着。尹氏原打算给裴锦珠的嫁妆里添一千亩良田也没添成。气得她做梦都跳着脚骂裴老夫人偏心眼子。有裴老夫人在上头压着,她暂时奈何不了二房,就仗着长嫂的身份找茬。昨儿,裴锦瑶和裴锦珠戴的都是红宝石耳铛,裴锦瑶的宝石大了那么一丢丢,惹得她酸话一大把。 “锦珠穿鹅黄戴黄翡,锦琬穿丹色戴白玉,你穿那件织金孔雀羽妆花缎子小袄。”说着话,韦氏打开妆奁,拎起两条镶东珠赤金围髻,对翠巧说道:“就戴这个吧。” 翠巧应了声是,麻利的给裴锦瑶挽双髻。 裴锦瑶唇角弯弯,装模作样的轻叹道:“大伯母又得病一场了。” 金陵韦家是大夏有名的商贾。作为家中最小的女儿,韦氏是实打实娇养长大的。嫁了人,裴庭武对她一心一意,俩人蜜里调油,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子女孝顺又乖巧,要没有尹氏时不时跳出来膈应人,这日子真是完完满满,顺顺心心的。 韦氏性情豪爽不记仇。奈何尹氏仗着有明匡撑腰,没完没了的惹人厌。韦氏也是个妙人,她不逞口舌之快,却回回都能气的尹氏心口疼。 韦氏捻了捻裴锦瑶白皙小巧的耳垂,道:“为娘自有分寸。” 裴锦瑶嗯了声,任翠巧摆布。 收拾妥当,韦氏与裴锦瑶用罢早饭便出了清芳院,往荣泰院走去。 行至游廊,裴锦瑶向陈嬷嬷使个眼色,挨近韦氏,轻声唤她:“娘。” 陈嬷嬷晓得裴锦瑶有话要跟韦氏说,与翠巧落后两步,跟她二人拉开了距离。 “嗯?”韦氏给裴锦瑶拢紧风帽,“我儿是不是冷?要不再加个手炉?” 裴锦瑶摇头,柔声道:“娘,大伯母这人不能得罪狠了。明督主势头正盛,舅父或是爹爹有事求到明督主,难保她不会从中作梗。” 韦氏欣慰的笑了笑,道:“我儿懂事了。” 雪越下越大,韦氏的声音似是饱含水汽,悠悠传入裴锦瑶耳中。 “翻过年,你大舅父的商船就该回航了。” 裴锦瑶蹙了蹙眉。 这两件事有关系么? “明督主参了股的……“停顿片刻,韦氏补充道:”是真金白银的参股。” 裴锦瑶了然的点点头。 没猜错的话,韦氏是想说明匡不会为了内宅龃龉影响与韦家的关系。毕竟韦家有能力给他挣大笔大笔的银子。反观尹氏,次次找明匡都是为了叫他帮忙解决麻烦事。腊八这天清早下起了细细密密的雪豆子,一点一点给院中结了冰的湖,林立的假山石以及没了叶的枝桠铺上绒白的毯。 裴锦瑶散着发,水葱似得手指捏一管青雀头黛坐在绣墩上,认真端看铜镜中的自己。 少女十一二岁,明亮的眼,红润的唇,琼鼻小巧精致,两道柳叶眉浓淡适宜。五官虽未完全长开,却也隐约可见将来的绝美容色。 裴锦瑶眸中划过一丝怅然。 这孩子当真命苦。临窗赏雪染上风寒,昏迷五六天终是没能捱的过去,醒转时便换了她这个来自后世的芯子。 小丫鬟翠巧一面给她梳通长发,一面说道:“奴婢方才去提水,瞧见灶上炖着燕窝。一准儿是太太给姑娘预备的。” 裴锦瑶收拢心绪,嗔道:“这些日子不是鸡汤就是燕窝,生生给我喂成个胖子。上个月裁的衣裳现在都快穿不下了。” 话音刚落,就听韦氏在门口说道:“那就做新的。”陈嬷嬷给她挑起帘栊,接话道:“姑娘正是抽条的时候,吃再多都没事。” 韦氏笑着附和,“嬷嬷说的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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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神机使脸黑心更黑,敢往那处下脚也就罢了,她连妖精的便宜都占。真是比山匪还山匪,比马贼还马贼。 小密探昂起下巴,“哼,还用你说?”他将脖子上挂着的平安符拽出来,“瞧见没?我们裴神机使亲手画的。真真正正能保平安的平安符!别人都没有,就我有!” 有就有呗,穷显摆什么? 汪湛垂下眼帘,一句话都不想跟他多说。 小密探趾高气扬的背着手白他一眼,乐颠颠的去找裴锦瑶。 裴锦瑶围着小屋转了几圈,站在门前叹口气。看来山鼠精彻底把这地儿舍下了。 小密探见她凝神不语,眼珠儿转了转,上前毛遂自荐,“小的追踪也是甲等。用不了一时片刻小的就能把那精怪找出来!” 裴锦瑶摇摇头,“术士当然用术士的法宝。”她拿出黄纸笔走游龙画了道符咒,剑指掐诀,口中念念有词,那道符咒唰的燃起来,一团火光包裹着烧成黑色的符纸悬在半空中,上上下下飘忽着往前移动。 裴锦瑶拿起桃木剑,道声:“走。” 小密探再一次被裴神机使镇住了。他张大嘴巴好半天才缓过神儿。 “裴神机使好厉害!” 裴锦瑶挽了个剑花,笑眯眯的说:“雕虫小技何足挂齿。” 裴神机使嘴上谦虚心里可是美得很呢。小密探也跟着抿嘴笑起来。 在那团火光的引领之下,裴锦瑶和小密探走入林中。小密探拿着镰刀在前边驱赶蛇虫。 枯叶枯枝很厚,脚踩上去咯吱吱的响。 约莫走了一个多时辰,那团火光噗的一声亮起来,似是有些迫不及待的向前游弋。裴锦瑶抬头望去,离他们不过丈许有一株参天大树。 那团火光扑向树干之后,化作点点磷光随风散去。 “就是这儿了?”小密探一脸兴奋的跑到树前,扬手往上一指,扭头问道:“是不是在上面。” 这是一株枯树,有三人合抱那么粗。树枝上零零散散的缀着几片枯叶。 裴锦瑶想了想,“不,在下面。”她绕到绕到树后,赫然现出一个半人来高的树洞。她刚想用剑尖去戳树洞里的地面,小密探赶紧把她拽到旁边,挺直胸脯说道:“粗重功夫交给小的。” 裴锦瑶略一颌首,轻声叮嘱,“你小心点。” 小密探肃然的嗯了声。他有裴神机使亲手画的平安符,底气足足地。小密探放下镰刀从旁捡起一根手腕粗细的树枝,将上面的枝枝叉叉折断就成了一根趁手的木棍。他好似炫耀一般,将其舞的虎虎生风。 “好!”裴锦瑶拍起巴掌,“真好真好!赶明儿咱们就在东华门外摆个摊子,老文敲锣,你耍棍,我收钱。比当神机使自在多了。” 小密探笑弯了眼睛。他将木棍往地上一戳,“小的也是一时手痒。这就办正事。” “不急。反正它也跑不了,”裴锦瑶拿出一张黄纸画了道符上去。 她画符的当儿,小密探用棍子用棍子在树洞里一下下的戳了片刻,中间的泥土忽地陷下去,扬起一片烟尘。 “就是这儿了。”裴锦瑶微微笑着,将符纸投进坑里。 符咒宛如一盏红灯照亮坑道。裴锦瑶掐诀念咒,喝声:“入。”符咒活了似得跳跃着一路向下。洞穴深且曲折,片刻功夫就不见了符咒的踪影。 裴锦瑶掏出两包炒豆递给小密探一包,“就在这等。那山鼠精要是在里头的话,一定会被逼出来。” 小密探咯嘣咯嘣的嚼着豆子,“都说狡兔三窟。耗子心眼也不少。” “他要是没点心眼,也不能唬住郭阁老。”裴锦瑶踮着脚向下面望望,“这处许是他的老巢。” 小密探点点头,“等捉了它,小的给您露一手。我们东厂审问犯人那也是相当讲究的。” 东厂的手段肯定能把山鼠精吓的屁滚尿流。裴锦瑶坏笑着点头,“你先来。” “您放心,没有我们东厂问不出的秘密。”小密探认真的说道。 裴锦瑶抿着嘴笑,“那我可就全指望你了。” 话音刚落,黑黢黢的山鼠被那道红灯似得符咒撵出洞穴,它露出圆圆的小耳朵的刹那,裴锦瑶就发现它了。 一人一妖两道视线相触,山鼠精腮边胡须不安的抖动着。虽说它身处深山老林,但也听说过裴神机使的事迹。 有着呼风唤雨之能的术士,对妖而言就像天雷一样可怕。 山鼠精很没出息的流下两行热泪。裴神机使守株待兔,它这回怕是跑不了了。 可……还是要奋力一搏。山鼠精瞅瞅抱着肩膀的小密探。肉身凡胎……好,就从他那处跑!山鼠精咬紧牙关噌的窜出来,四条腿倒腾的飞快冲向小密探。 小密探诧异的咦了一声,转瞬就明白了山鼠精这是没把他放在眼里。小密探暗暗冷哼,从地上拾起镰刀,挥舞着斩向山鼠精。 锐利的刀锋掠过山鼠精的皮毛,削掉一小截尾巴,疼得它吱哇乱叫。裴锦瑶也没闲着,她甩过来一道符咒正正好好贴在山鼠精两耳之间。 “定!”随着裴锦瑶厉声断喝,山鼠精立刻就被定住手脚动弹不得。 小密探拎起山鼠精,啧啧道:“你这又是何必呢。我们裴神机使还能抓不住你个小耗子?瞎跑瞎撞的到底是把自己个儿的尾巴折腾没了吧?” 山鼠精只是动不了,头脑却是清明的。它那双黑豆一样的眼睛里满满的全是惊惧与恐慌。千错万错就是错在不该抓那个老头儿。 它要是知道那老头儿跟裴神机使有交情,打死它也不敢招惹。 这下好了,裴神机使来给那老头儿报仇了。 山鼠精滴滴答答流着眼泪,哀求的凝视着裴锦瑶。 裴锦瑶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布袋,将其丢在里面,“回去吃饱了好好审它!” 小密探应声是,跟在裴锦瑶后面脚步轻快的往回走。 …… 书客居阅读网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116 觐见 妆宦正文卷116觐见韩皇后端坐在玫瑰椅上逐字逐字读着刘仹的写回来的信。他在信中详述了宁夏镇城所发生的一切。燕六,东西两厂以及失了踪迹的汪湛。 “一步错,步步错。”韩皇后眉头紧锁,“他不该在这节骨眼儿上对付东厂。偷鸡不成蚀把米。没能伤到东厂的根骨反而令得自己处于险地。” 郑喜顺斟了蜜水放在她手边。 韩皇后连连叹气,“方同知不过是芝麻绿豆大的官儿根本不够看。出了事为何不把汪湛丢出来城里一切如常的信?” 明匡点点头,“就是那封。” “东厂的往来信件不都是用你们自己的路子?”仪风帝曲起手指在台面上敲了几下,“如此说来东厂出了内奸?” “正是。”明匡向燕凰玉使个眼色。 燕凰玉躬身道:“是潘掌班。他亲口承认是为岑督主效命。” 仪风帝手指一滞,脸色阴沉下来,“伴伴受委屈了。” “臣不委屈,真正委屈都是陛下。”明匡看向仪风帝的眼神恳挚而又带着丝若有似无的心痛,“陛下信赖岑禄才将西厂交由他执掌。他却擅自做主在东厂安插暗桩。东厂是陛下的臂膀,臣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意。他窥伺臣,窥伺东厂,是辜负陛下对他的知遇之恩。” 明匡一指燕凰玉和花九,“老潘差点害死我两个义子。还有七皇子竟然对老潘所作所为也是默许了的。不仅如此,七皇子还将弓弩对准宁夏镇城的百姓。那都是陛下您的子民呐。” 是了。他的子民,刘仹有何权利决定他们的生死。 仪风帝紧抿双唇。 “若七皇子单单是没有办好差事也就罢了。可他却与倪摄汪湛勾结,隐瞒宁夏镇城冻死百姓的真相。”燕凰玉痛心疾首,“那些柴碳有七八成都是裹着煤渣的石头,根本不能御寒。药材也发了霉,致使避疫汤药的药效大减。陛下,这不仅仅是天灾更是人祸。” 花九吞了吞口水,接道:“陛下,倪将军还将那些死于疫病的尸首堆在城门口焚烧。为的是震慑想要出城的百姓。以上种种,七皇子全都知情,但他没有阻拦,也没有与我等商议,擅自做主要将所有人困死在城里。其中包括我与六哥,还有太医院的太医、民间大夫。七皇子此举寒了多少人的心呐。” “寒心倒还在其次,就怕不知情的百姓误以为所有这些事都是您授意的。”燕凰玉红了眼眶,“可您根本毫不知情,是七皇子擅作主张。” 书客居阅读网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117 吓唬 妆宦正文卷117吓唬仪风帝脸比锅底还黑。 他一手扶植起来的西厂听命于韩氏,而刘仹之所以如此胆大妄为也是因为还是在背后支持。倘若没有韩氏,也就没有人跟他作对。 仪风帝微微合上眼帘。他想起自己还是皇子时,韩氏全心全意为他筹谋。可以说没有韩氏就没有他仪风帝。在韩氏看来,他不让刘仹继承皇位就是忘恩负义。 忘恩负义又如何?他是天子,再不能受韩氏摆布。 此番刘仹犯下大错正合他意。待宁夏事了,他就册封刘俶为太子。如果韩氏识相,他就许给刘仹一块富庶的封地,也算是全了父子恩义。 仪风帝打定主意,对燕凰玉道:“将汪湛等人押送回京细审细问。西厂那里……暂时不要惊动。伴伴多加留意也就是了。仹儿嘛……”他略加忖量,“让他速速回京。” “臣领命。”明匡唇角微微扬起。 仪风帝盯着明匡看了片刻心生感慨。没想到殴这许多年过去,明匡依旧对他赤胆忠心。他实在不该用西厂制衡东厂,若非如此,也不会给韩氏可乘之机。 明匡等人出宫之后,就着手挑选合适的人手奔赴宁夏。这一次,明匡亲自上阵将东厂上上下下仔细梳理一遍。 岑禄早就收到风声。他心知肚明,皇帝陛下暂时没动西厂,并不是害怕打草惊蛇或是忌惮韩皇后。而是不动则已,一动就定要将韩皇后连根拔起。虽说这些年,韩家貌似不争不抢。但若真的不争不抢刘仹也犯不上包庇汪湛。 窝在他怀里的贵哥儿张大嘴巴打了个呵欠,岑禄瞅着它圆滚滚的大眼睛长叹口气,“贵哥儿啊贵哥儿,这一次怕是在劫难逃了。” 闻言,给贵哥儿剔鱼刺的荣华说道:“督主何出此言。皇后娘娘总不会坐以待毙。只要她能安然度过难关,您就无需忧心。” 岑禄强打起精神,“皇后娘娘吩咐我找个跟吕国师不相上下的术士……有点难办。这人必须毫无破绽,东厂也起不了他的底细才行。” “再难也得办呐。我们要在裴神机使回京之前大造声势,务必盖过裴神机使的风头。”荣华挑好一小碗鱼肉笑嘻嘻的双手捧到贵哥儿面前,贵哥儿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吃起来。 岑禄满眼笑意的望着那只毛茸茸的小脑袋,“吃完小鱼鱼咱们贵哥儿就该睡觉觉了。” 一天十二个时辰,贵哥儿要睡十一个时辰,还有半个时辰在那儿眯着眼打盹儿。荣华小心翼翼的附和,“贵哥儿吃得好睡得好是个有福气的。” “是啊,它从一落生就不愁吃喝,小爪上干干净净没沾过耗子的血。不像我,为了身外物连自己都能出卖。”岑禄低下头亲亲贵哥儿的小耳朵,“裴三跟我们贵哥儿像极了。” 荣华难以置信的注视着岑禄,“裴神机使没有贵哥儿讨喜。”不是拍岑禄马屁,他真觉得裴神机使没有贵哥儿讨喜。 裴神机使死倔死倔,岑督主几次三番想要拉拢,她就是不为所动。贵哥儿就不。他喂贵哥儿吃鱼,贵哥儿偶尔也给他个笑脸。只是偶尔,也足以令得荣华受宠若惊。 荣华这句话一下子搔到岑禄的痒处。他不禁失笑,“裴三傲气的眼神跟贵哥儿像的十足十。不过……的确没有我们贵哥儿讨喜。” 傲气?荣华瞅瞅贵哥儿。它那是鄙视,尤其斜眼看人的时候,总让荣华有种被猫轻侮的错觉。 他很机敏的没有纠正岑禄,话锋一转,说道:“督主,皇后娘娘要的人不能是七十二道观里的,更不能跟青城观扯上关系。要不……小的带人去关外寻一个?” 岑禄连连摇头,“一来一回耽误工夫不说,还会引得东厂关注。”贵哥儿吃饱了,挣扎着要下去洗脸。岑禄放开它,“我们安插在东厂的暗桩只剩寥寥数人,在这节骨眼儿上更要谨慎行事,决不能让东厂抓住把柄。稍不留神就会连累皇后娘娘。” 荣华肃然颌首,“督主,要不……让韩世子帮忙出出主意?” 岑禄紧抿唇角,默了片刻,温声道:“也好。” …… 裴锦瑶将山鼠精带回汪宅。小密探不知从哪儿弄来个鸟笼子,把山鼠精塞在里头。 “怪好玩儿的。”小密探伸出手指拨了拨山鼠精的耳朵。山鼠精头上粘着符动弹不得,眼泪哗哗直淌,“啧啧,看把它吓的,脸上的毛儿都叫泪水浸湿了,这么一瞧倒是傻乖傻乖的。它要是不祸害人养着玩倒也不错。”说着,小密探龇牙咧嘴的对山鼠精做了一同鬼脸就奔灶间生火做饭去了。 没多打会儿工夫,端来四菜一汤。 忙了大半天,裴锦瑶早就饿的前心贴后背。她吃了两大晚饭,把小密探乐得嘴巴都合不拢。可怜山鼠在鸟笼子里仰脸躺着精光闻香味没得吃,只一个劲儿的哭。 吃饱喝足,小密探搬来一堆家伙事。 皮鞭、蜡烛、小匕首、辣椒水还有黄纸、火斗、炭炉,摆在桌上满满当当。最后又抬来一大桶清水。 小密探食指搓着下巴直摇头,“这处不比东厂,小的只能就地取材。没有老虎凳终归差点火候。不过裴神机使放心……”他拿起匕首在掌上转两转,“小的刀工不错。割肉绝不会切断血管。待会儿您就瞧好儿吧!” 山鼠精哭不出来了。它吓的鼠须簌簌发抖,黑豆似得眼睛里除了惊惧还是惊惧。 裴锦瑶满意的唔了声,“好!它要是不说你就一刀刀切下去,直到它说了为止。” 小密探将山鼠精从鸟笼子里掏出来,“就这么大点儿的东西切起来不过瘾。” 山鼠精恐惧到了极点。它以为裴神机使是给那老头儿报仇来的,听了这半天,裴神机使好像是要打听事。要是知道它绝不隐瞒,要是不知道……大不了瞎编就是,先把这关过了再说。一旦逃离裴神机使的魔掌,它就跑到天涯海角去。 小密探把山鼠精放在炭炉里。 小小的红泥炉里面没有铺碳,山鼠精刚好能够容身其中。小密探坏笑着说:“我先比量比量大小,待会儿有的是好玩意儿招呼你。” 山鼠精眼皮一翻昏死过去。 小密探诶了声,“这也太经不住事儿了。还没动真格的就吓昏了。” 书客居阅读网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118 心黑 妆宦正文卷118心黑裴锦瑶浅笑道:“胆子小更好,能省好些力气。”她把山鼠精放在地上,揭下它额上的符纸,掐诀念咒将其幻化成人形。她吩咐小密探,“你摸摸它身上有没有骷髅。” 小密探拿绳子捆住山鼠精的手脚,在它身上掐掐捏捏,摇摇头,道:“没有。” 裴锦瑶颦了颦眉,“那是它保命的家伙,兴许在洞穴里的时候被我的符咒打掉了。” “那现在怎么办?”小密探瞅瞅桌上摆好的东西,“先审还是……” “审!” “好叻!”小密探舀水泼在山鼠精脸上,“醒醒醒醒,别装相。我们东厂可不是吃素的。” 山鼠精没有反应。 小密探撸起袖子把皮鞭浸在辣椒水里,“裴神机使不要急,鞭子要吃透了辣椒水打在身上才会火辣辣的疼。小的还加了整罐盐在里头,皮开肉绽之后再蘸一次辣椒水,抽在身上钻心的难受。说白了就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小密探狞笑着甩动鞭子打在山鼠精耳边。 山鼠精激灵灵一抖,蓦地张大眼睛,“爷爷饶命,爷爷饶命!您二位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小的全都说!” 小密探竖起眉眼,恶狠狠的睇着它,“还没打你就招了?我不信你是真心的。” 都这会儿了非得讲究真心还是假意吗?它不想挨打也有错?山鼠精痛苦的在地上滚了滚,“爷爷饶命啊,小的是真心的。”豆大的泪珠裹着汗水流下来。 小密探用鼻孔睨着它,“我姑且信你一次。我们裴神机使问什么你就老实答什么。要是敢有半句虚言,我就把你送回京城。咱们东厂的弟兄还没见过精怪,他们定会好生招呼你。” 山鼠精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裴神机使尽管问。” 小密探把鞭子泡进辣椒水里头,从旁端来锦凳,“裴神机使坐着问。” 裴锦瑶笑眯眯的坐下,“你那骷髅头是从何处得来?” 山鼠精顿时哑然。他万万没想到裴神机使一张口就问了个它不能回答的问题。 山鼠精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是……是在山上捡的。” 裴锦瑶揶揄道:“哦?看来你们这儿的山是个宝藏。” 山鼠精吞了吞口水,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小的说的都是真的。就……就一年多前,我本来想捉个人回去打打牙祭……在山上晃荡大半天也没遇见人……走着走着就瞧见那个骷髅头,兴许……它跟我有缘吧。” “满口胡言!”裴锦瑶霍然起身,“阿发,打!” 小密探拿起蘸饱辣椒水的鞭子抽在山鼠精身上。 果然如他所言,油皮破了之后又辣又痒,钻心的难受。痛的山鼠精嗷嗷直叫。 十几鞭打下去,山鼠精声息渐渐弱下去,“爷爷……爷爷饶命!” 小密探收了鞭子,“我们裴神机使问你话,你没有老实作答活该被打。” 裴锦瑶居高临下睨着山鼠精,“你不说,是因为你害怕?” 山鼠精咬紧牙关,默然不语。 “那人很厉害?”裴锦瑶蹲下身子,“厉害到你就算没了性命也不敢透露他的底细?” 山鼠精被裴锦瑶戳中心思,眼中闪过一丝惊惶。那人不见得能比得过呼风化雨的裴神机使。但是他狠厉无情,若是得罪他……死后也会受尽苦楚。山鼠精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垂下眼帘,“那人的确厉害,他……他是……” 山鼠精眼珠一转,“是鹿璟真人。” 对!就是他了!鹿璟真人与裴神机使早有过节。他俩人不大对付。正好借此机会挑起裴神机使对鹿璟真人的不满。 山鼠精打定主意,“骷髅头是鹿璟真人给我的。当年他云游至此,我……我那时还是一只小山鼠。与鹿璟真人在山中撞见,我就陪他走了一段山路。他说我与他有缘,教我化形,又赠我骷髅护身。” “鹿璟?”裴锦瑶兴味的望着山鼠精,“你说的都是真的?” “都是真的。”山鼠精抬眼与裴锦瑶对视,两道视线相触的刹那,山鼠精心虚的避开裴锦瑶的注视,“裴神机使若不信,可以与鹿璟真人对质。” 漫说裴锦瑶不信,小密探也不信。 “我就知道你个小耗子心眼多的跟筛子似得。连我们裴神机使都敢糊弄,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他丢下鞭子,握着匕首,恶狠狠的吓唬山鼠精,“来,咱们玩刀!” 山鼠精用力吞了吞口水,“小的说的都是真的。爷爷饶命!爷爷饶命!” 小密探将匕首放在山鼠精面颊上,冰冷的刀锋拂过,山鼠精起了满身鸡皮疙瘩。实话他是不能说的,唯有寄望于裴神机使放他一马。 “裴神机使小的句句属实!”山鼠精涕泗横流,“求求您,放过小的吧。” 小密探咬紧后槽牙,“放了你?我呸!”匕首轻挑顺着山鼠精的嘴角一路向上划到额角,刀痕不算太深,痛感却不逊于身上的鞭伤。 山鼠精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哀求的盯着裴锦瑶。 裴锦瑶抬手制止他,“算了,他是不会说了。” “要不您出去等。小的一定能撬开它的嘴!”小密探擦净匕首上的血迹,“这家伙骨头软的很,撑不过两个时辰。” “它是精怪,我不在旁边盯着怎么行。”裴锦瑶瞟了眼山鼠精,“方才它也说了真话。那人教它化形,还赠它骷髅防身。与恩师无异。而且,那人的手段想必它也是见识过的。所以才会顾忌。” 鲜血糊了山鼠精大半张脸,十分骇人。它心知肚明,裴神机使是不会轻易放过它了。左不过都是死,死在裴神机使手里也算风光。它不怕,甚至隐隐有几分期待。 “给它上点药。” 裴锦瑶话音刚落,山鼠精难以置信的撩起眼帘,诚心诚意的道谢,“多谢裴神机使。” “不要谢我。”裴锦瑶淡然的目光在它脸上一扫而过,“阿发在这里束手束脚施展不开。我带你回京城,东厂家伙事齐全地方也宽敞。” 小密探眼睛亮闪闪,“裴神机使说得没错。反正小耗子不占地方用个鸟笼子装着就成。带回去给弟兄们开开眼也好。” 山鼠精想死的心都有了。它要收回方才那些话。裴神机使根本不是什么善心人。她脸黑心更黑! 书客居阅读网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119 少年 妆宦正文卷119少年刘仹回到京城时已近中秋。 崇贤殿的檐廊下挂着一盏盏精巧别致的宫灯。刘仹深吸口气抬腿迈入殿中。仪风帝正埋首案前批阅奏折,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了过来。目光平静的好似不带任何情绪。 刘仹心下一沉,撩袍跪倒唤了声:“父亲。” 仪风帝淡淡的唔了声,“你去宁夏之前,着实做了不少准备。我以为你能办好这趟差事。可你……终究还是令我失望了。” 刘仹仰起脸,眸子里隐约有点点泪光闪动,“父亲,事情并非您所想的那般。汪湛与东厂沆瀣一气,对我极尽诬陷之能事。燕六更是心狠手毒。只因东厂潘掌班为我说了几句公道话,燕六就把老潘杀了嫁祸于我。他还说我与西厂暗中勾结。都怪我一时不察,才会堕入燕六设下的圈套。” 仪风帝唇角抿成一字,良久都说不出话来。 刘仹不提汪湛倪摄也不说明匡岑禄,只把所有事都推到燕六头上。 仪风帝睨了眼摆在手边的汪湛的供词。其中直言他所作所为都是刘仹授意。包括用石头换下柴碳运抵京城,贪墨银钱以及意图置燕六于死地等大大小小的罪状。 刘仹自说自话,仪风帝端起茶盏轻轻刮着浮在上面的茶叶,“如此说来,你在宁夏镇城受了千般委屈。而燕六是十恶不赦的罪人。” 刘仹神情一滞,“燕六倒也称不上十恶不赦。但他的的确确与汪湛合谋无赖于我。” 仪风帝面色如常,眼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刘仹之所以这样说,无非是想令他对东厂生出罅隙。他不会上当。 刘仹喉头滚了滚,滚烫的泪珠自眼角滑落,“还请父亲为孩儿做主。” 仪风帝小口吃着茶,对刘仹殷殷期盼的目光视而不见。 刘仹的心一点点凉下去。他在宁夏接到父亲令他返京的手谕时,就有种不妙的预感。整件事从燕六回到京就脱离了他的掌控。 汪湛胡乱攀咬在他意料之中。他以为有韩皇后从中斡旋,父亲必定不会追求。大不了责怪他办事不力。然而,父亲的态度令得刘仹始料未及。他既没有大发雷霆,也没有听之任之。态度始终不够明朗,叫人理不出头绪。 刘仹没有听从韩皇后的吩咐,而是选择了放手一搏。 仪风帝搁下茶盏,温声道:“你起来说话。” 刘仹如蒙大赦。他赌对了。父亲最容不得的就是结党营私。明匡与汪湛勾结诬陷皇子,这罪名足以令他二人五马分尸。 仪风帝认真端量刘仹片刻,才道:“你说汪湛诬陷于你,可有证据?” 刘仹吞了吞口水,“燕六去到宁夏就与方同知打成一片。那方同知是汪湛的走狗,他们肯定早就暗中勾结。” 仪风帝哑然失笑,喃喃道:“也就是说全凭臆测。” “东厂手眼通天,要想抓住他们的把柄并非易事。”刘仹看向仪风帝的眼神十分可怜,“还望父亲明鉴。” 仪风帝状似不在意的摆摆手,“你先回去歇着。此事,我自有主张。” 刘仹躬身告退。 仪风帝望着他的背影,眸底森寒一片。 …… 宁夏镇城的疫病彻底散去,裴锦瑶与孙太医等人一同踏上归程。刘俶由江五保护着先他们一步出发。他们日夜兼程,换马不换人。郭阁老以年老体衰为名,向刘俶求个恩典,与裴锦瑶坐着马车慢慢悠悠的晃荡回京。 其实他是有私心的。 裴神机使把祸害他的山鼠精捉了。郭阁老每天都对着关山鼠精的鸟笼子一通威吓。把那只小耗子吓得战战兢兢。也算是报了仇了。裴神机使答应他审问山鼠精的时候让他在边上看热闹。 郭阁老高兴极了。裴神机使不但救了他的命,还对他分外礼遇。这份恩情他铭记于心。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他们一行人离京城还有七八天的路程。郭阁老掏钱让驿馆的厨子做了些好菜,又把从宁夏带回的好酒摆上,大家伙儿围坐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吃席面过中秋。 皓月当空,美酒飘香。孙太医吃饱喝足就与郭阁老携手揽腕去到后院吟诗作对。裴锦瑶吃了两盅酒之后紧紧抱着条凳呵呵傻笑。 小密探端来醒酒汤送到她唇边,“喝酒长不高,您再瞎胡闹,回去只能让老文叔给您的靴子底儿多垫几层了。” 裴锦瑶扁扁嘴,“阿发你唬人!” 小密探冷哼道:“小的才没有。要论唬人,您裴神机使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裴锦瑶哈哈地笑开了。 魔音贯耳! 小密探一脸嫌弃的看着裴锦瑶连连摇头。裴老夫人要是知道裴神机使在外头是这样的,怕是要气出毛病。 裴锦瑶笑够了,接过醒酒汤咕咚咕咚灌下去。就在她拿起帕子印上嘴角的时候,悠扬的笛声随风而至。 曲调悦耳空灵,好似有人在耳边呢喃低语。裴锦瑶抱着条凳听的入了神。 郭阁老和孙太医亦是风雅之人,一听这笛声便以知音自居。他俩迫不及待带上小厮去寻那位吹笛人。 约莫小半个时辰过去,郭阁老和孙太医带回意味谪仙般的少年。 他眉目舒朗,着一袭月白,身姿修长,大袖飘飘。通身上下唯一的点缀就是手中那支玉笛。 裴锦瑶忽然觉得自己酒醒了。她直起身子,望向少年的目光有些许茫然。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出尘脱俗的人物。 小密探循着裴锦瑶的目光看过去,再看回来,暗自窃喜。裴神机使好像开窍了。想想也是,情窦初开的少女当然会对俊俏少年郎心生爱慕。就是不知眼前这位家世如何,品行如何,有无婚约。老文叔不在全靠他独撑大局,真是吃力。 孙太医忙不迭的为裴锦瑶介绍,“这位小公子也是术士。” 那少年微微一笑,“瑾不敢以术士自居。” 跟裴锦瑶的锦同音不同字…… 裴锦瑶微微颦眉。 “这位是裴神机使。”郭阁老满面笑容的引见。 裴锦瑶缓缓起身,向那少年略略颌首。 那少年脸色有些难看,狭长凤眸里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 裴锦瑶敏锐的察觉到少年的异样,紧抿唇角默不作声。场面顿时变得尴尬起来。 她小小年纪执掌神机司,天下术士多如江鲫,不服气的肯定也不少。即便那少年长得再好看,裴锦瑶也不会主动讨好。 书客居阅读网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120 目的 妆宦正文卷120目的小密探暗暗摇头。裴神机使比他本事大,他就撂脸子。这个肯定不行,心眼太小。啧啧,可惜了那副好皮囊。 那少年傲然而立,淡声发问:“裴神机使自称是南宫老先生的弟子。但不知南宫老先生何时何地收你为徒?” “师父在梦中教我谶语,也是在梦中收我为徒。”裴锦瑶笑得高深莫测,“我想你一定没看白露书局出的《裴氏捉妖记》,那里面写的很详细。” 《裴氏捉妖记》用裴氏代替裴锦瑶的名讳,写的是她传扬谶语在京城捉妖的故事。据说这是白露书局出过所有话本子里最抢手的。有很多人买回去收藏。 连日赶路,裴锦瑶自己都没买到。不过小密探说老文一定会买。等回到京城就有的看了。 “一派胡言。”少年沉着脸,握着玉笛的手微微颤抖,“你辱没南宫老先生的名声。” 小密探上前一步,不卑不亢的说道:“这位小公子何出此言?我们裴神机使能够呼风唤雨,怎么就辱没南宫老先生了?再者说,谶语也是南宫老先生教我们裴神机使的。桩桩件件都能对的上。平邑长公主也是多亏谶语示警才得以保全性命。” 小密探昂起下巴睖着那少年。 郭阁老与孙太医对视一眼。这事有些蹊跷。 少年挤出一丝笑容,“呼风唤雨是真是假裴神机使心知肚明。招摇撞骗也就罢了,你不该辱没南宫一族的名声。我劝你还是悬崖勒马,早早向世人澄清你根本不是南宫老先生的徒弟。所谓谶语只是你瞎编乱造出来的。” 她是南宫氏的后人,怎么会做出辱没先祖名声的事。眼前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张口闭口把南宫一族挂在嘴边,他才是想要利用南宫氏招摇撞骗的那个。 裴锦瑶眉梢轻挑,“你是想说你复姓南宫,南宫老先生是你老祖?” 少年微怔,旋即便颌首道:“正是。我是南宫氏的后人,复兴南宫,单名一个瑾字。” “胡说八道!”裴锦瑶负手立在南宫瑾对面,“南宫家根本没有你这号人!” 因为恼怒南宫瑾如傅粉一般的面颊泛起红晕,“我有南宫氏的信物为证!” “冒充的才需要借由信物说事。我是南宫老先生的徒儿,凭的是真本事。”裴锦瑶如利刃一般的视线在南宫瑾脸上打个转,“既然你是南宫氏后人,那你可会降妖驱魔?” 南宫瑾嗤笑,“那是自然。” “能不能唤出黑白无常?” “可以。” 那你能否在冥界来去自如?” “雕虫小技而已。” “我再问你,南宫氏不传之秘是什么?” 南宫瑾没有迟疑,朗声答道:“预知天下事。所以你才用那几句似是而非的谶语糊弄人。” 裴锦瑶噗嗤一声乐了,“你是假冒的。” 她松了口气,对小密探说道:“把他抓起来,一并押到东厂审问。” 小密探早就按捺不住,欺身上前将南宫瑾捆成粽子。 南宫瑾丝毫不见慌乱,“你以为杀了南宫后人,就能保住你神机使之位吗?简直是痴心妄想。假的就是假的,我一定会揭了你的底细,再不能毁我南宫氏的名声。” 裴锦瑶冷眼睨着他,“这话应该是我对你说才对。”转而吩咐小密探,“好生看管。说不定他还有同伙。” 小密探郑重点头,推推搡搡将其带到柴房关押。 这一番折腾下来,郭阁老和孙太医赏月作诗的雅兴早就没了。 “南宫瑾的出现的确可疑。但就这么把人送到东厂去未免会落人口实。”郭阁老咬了口月饼慢慢咀嚼。 孙太医道:“还请裴神机使三思而行。” 裴锦瑶看看郭阁老再瞅瞅孙太医,“我就是三思之后才做的决定。他就是个骗徒。您二位宽心,没有东厂审不出的阴私。” 郭阁老赶紧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点声儿。让人听见不好。” “我说的都是真话,不怕被人听了去。当着明督主的面我也会这样称赞东厂的。”裴锦瑶眼睛弯成两道月牙,“做的好就是做的好。遮遮掩掩没意思。” 郭阁老脑子嗡嗡地。 有那么称赞的吗?要是明督主听见了非得把裴神机使杀了灭口不可。 孙太医端茶喝。他跟裴神机使还是不要说话只靠意会好了。郭阁老都束手无策,他说了也是白说。 “可是……这件事如果传出去的话,有损裴神机使声名。”郭阁老捋着胡须,不无担忧的说道。 《裴氏捉妖记》大卖特卖,裴神机使在民间声名日隆,倘若乘势而上,神机司定能繁盛如初。裴神机使到底知不知道她肩负何等重任。郭阁老叹口气,看她那副懵懵懂懂的样子,多半不知道。 小孩子不懂事就得教到她懂事为止。奈何裴神机使不是普通小孩子。一言不合就能要人小命。郭阁老抱着必死的决心又再劝道:“怕就怕南宫瑾还有后招。裴神机使不如静观其变。” 裴锦瑶顺着郭阁老的思路想深一层。南宫瑾只身到在这处用笛声引郭阁老去寻他,之后随郭阁老来到驿馆点破自己南宫后人的身份。他所做的这些就像事先安排好的一样。南宫瑾背后必定还有人。而那人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是神机司还是她裴锦瑶?那人会不会是骷髅头的真正主人? 裴锦瑶正正色容,“郭阁老的意思是顺藤摸瓜揪出幕后主使?” “裴神机使是通透人儿。”郭阁老见她能听得进劝高兴起来。 “多谢郭阁老提点。”裴锦瑶向他诚心道谢。郭阁老终归经的事多,所思所想比裴锦瑶更加周密。 “裴神机使见外了不是。”郭阁老像是在看自家后辈,笑容非常慈祥。 裴锦瑶知道他觊觎纸人许久,却又不好意思明着讨要。 “待回京之后,我送您二位一人一个纸人听候使唤。”裴锦瑶笑着说道。 孙太医握着茶盏的手有点抖,“我也有份?” 裴锦瑶点头应是。 她的小黑脸还要靠孙太医医治。纸人就当是她下的定钱。等脸好了再送上丰厚的诊金。 郭阁老心里痛快极了。裴神机使果真通透,不枉他煞费苦心的为她筹谋。 书客居阅读网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121 背后 妆宦正文卷121背后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韦氏四两拨千斤,尹氏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没有二房这注银子,尹家必得让她出钱才肯罢休。最近裴锦珠出门饮宴的机会多了,脸面都是真金白银堆出来的。她总不能不顾女儿,把手里那点余钱全贴给尹家。 “你还是跟二弟商议商议再定。”尹氏敛去眸中焦炙,温声道。 “不用商议,这事我做得了主。”韦氏冷着脸把话说死了。 尹氏耐着性子,转头看向裴老夫人,含笑道:“娘,弟妹瞧不通透,您总归是明白的。” “明白?”裴老夫人失笑,“我老糊涂了,眼瞎耳聋早就瞧不明白事了。” 尹氏脸上的笑容来不及收,尴尬,怨恨便爬到眉梢眼角,颇有几分狰狞之色。她不就是挪用了公中的银子么?又不是不还。要没有她左右逢源,裴家能搭上权倾朝野的明督主?那些钱又没进她的口袋,全都是为了裴家铺排。且这事过去好些日子了,揪住不放又有什么意思?老太太眼浅就算了,还偏心偏的没边没沿。 裴老夫人慢条斯理的说道:“范先生比何博士不差什么。不过你要真觉得何博士教的好,等你有了儿子送去尹家就是。” 尹氏嘴唇蠕了蠕,半个字都吐露不出。 裴锦珠手指绞弄着衣角,大着胆子轻声道:“何先生擅诗词,三妹妹若能得他指教必定受益匪浅……” 以前的裴锦瑶喜欢作诗,但学问有限,只悄默声写几句玩玩罢了。裴锦珠不是想让何先生指点裴锦瑶,而是寻机会让她与表兄弟们多多亲近。 娶裴锦瑶就等于娶一笔丰厚的嫁妆。两家结亲,不止结二房,也结上了金陵韦氏。这笔买卖稳赚不赔! 裴老夫人面色微凝,眼角余光清清冷冷在裴锦珠脸上转了两转。 尹氏瞬间领会了裴锦珠的用意,“是啊,范先生那处多有不便,何先生就不同了,他大孙女都十六了。” 范璞与裴庭武同年,却未曾娶妻。裴锦瑶不好时常与他讨教。 那位何先生年纪一大把还跟歌伎小倌牵扯不清,根本就是个老不修。裴锦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带羞赧,柔声回道:“娘要教我打理庶务,没有闲韦氏四两拨千斤,尹氏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没有二房这注银子,尹家必得让她出钱才肯罢休。最近裴锦珠出门饮宴的机会多了,脸面都是真金白银堆出来的。她总不能不顾女儿,把手里那点余钱全贴给尹家。 “你还是跟二弟商议商议再定。”尹氏敛去眸中焦炙,温声道。 “不用商议,这事我做得了主。”韦氏冷着脸把话说死了。 尹氏耐着性子,转头看向裴老夫人,含笑道:“娘,弟妹瞧不通透,您总归是明白的。” “明白?”裴老夫人失笑,“我老糊涂了,眼瞎耳聋早就瞧不明白事了。” 尹氏脸上的笑容来不及收,尴尬,怨恨便爬到眉梢眼角,颇有几分狰狞之色。她不就是挪用了公中的银子么?又不是不还。要没有她左右逢源,裴家能搭上权倾朝野的明督主?那些钱又没进她的口袋,全都是为了裴家铺排。且这事过去好些日子了,揪住不放又有什么意思?老太太眼浅就算了,还偏心偏的没边没沿。 裴老夫人慢条斯理的说道:“范先生比何博士不差什么。不过你要真觉得何博士教的好,等你有了儿子送去尹家就是。” 尹氏嘴唇蠕了蠕,半个字都吐露不出。 裴锦珠手指绞弄着衣角,大着胆子轻声道:“何先生擅诗词,三妹妹若能得他指教必定受益匪浅……” 以前的裴锦瑶喜欢作诗,但学问有限,只悄默声写几句玩玩罢了。裴锦珠不是想让何先生指点裴锦瑶,而是寻机会让她与表兄弟们多多亲近。 娶裴锦瑶就等于娶一笔丰厚的嫁妆。两家结亲,不止结二房,也结上了金陵韦氏。这笔买卖稳赚不赔! 裴老夫人面色微凝,眼角余光清清冷冷在裴锦珠脸上转了两转。 尹氏瞬间领会了裴锦珠的用意,“是啊,范先生那处多有不便,何先生就不同了,他大孙女都十六了。” 范璞与裴庭武同年,却未曾娶妻。裴锦瑶不好时常与他讨教。 那位何先生年纪一大把还跟歌伎小倌牵扯不清,根本就是个老不修。裴锦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带羞赧,柔声回道:“娘要教我打理庶务,没有闲韦氏四两拨千斤,尹氏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没有二房这注银子,尹家必得让她出钱才肯罢休。最近裴锦珠出门饮宴的机会多了,脸面都是真金白银堆出来的。她总不能不顾女儿,把手里那点余钱全贴给尹家。 “你还是跟二弟商议商议再定。”尹氏敛去眸中焦炙,温声道。 “不用商议,这事我做得了主。”韦氏冷着脸把话说死了。 尹氏耐着性子,转头看向裴老夫人,含笑道:“娘,弟妹瞧不通透,您总归是明白的。” “明白?”裴老夫人失笑,“我老糊涂了,眼瞎耳聋早就瞧不明白事了。” 尹氏脸上的笑容来不及收,尴尬,怨恨便爬到眉梢眼角,颇有几分狰狞之色。她不就是挪用了公中的银子么?又不是不还。要没有她左右逢源,裴家能搭上权倾朝野的明督主?那些钱又没进她的口袋,全都是为了裴家铺排。且这事过去好些日子了,揪住不放又有什么意思?老太太眼浅就算了,还偏心偏的没边没沿。 裴老夫人慢条斯理的说道:“范先生比何博士不差什么。不过你要真觉得何博士教的好,等你有了儿子送去尹家就是。” 尹氏嘴唇蠕了蠕,半个字都吐露不出。 裴锦珠手指绞弄着衣角,大着胆子轻声道:“何先生擅诗词,三妹妹若能得他指教必定受益匪浅……” 以前的裴锦瑶喜欢作诗,但学问有限,只悄默声写几句玩玩罢了。裴锦珠不是想让何先生指点裴锦瑶,而是寻机会让她与表兄弟们多多亲近。 娶裴锦瑶就等于娶一笔丰厚的嫁妆。两家结亲,不止结二房,也结上了金陵韦氏。这笔买卖稳赚不赔! 裴老夫人面色微凝,眼角余光清清冷冷在裴锦珠脸上转了两转。 尹氏瞬间领会了裴锦珠的用意,“是啊,范先生那处多有不便,何先生就不同了,他大孙女都十六了。” 范璞与裴庭武同年,却未曾娶妻。裴锦瑶不好时常与他讨教。 那位何先生年纪一大把还跟歌伎小倌牵扯不清,根本就是个老不修。裴锦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带羞赧,柔声回道:“娘要教我打理庶务,没有闲韦氏四两拨千斤,尹氏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没有二房这注银子,尹家必得让她出钱才肯罢休。最近裴锦珠出门饮宴的机会多了,脸面都是真金白银堆出来的。她总不能不顾女儿,把手里那点余钱全贴给尹家。 “你还是跟二弟商议商议再定。”尹氏敛去眸中焦炙,温声道。 “不用商议,这事我做得了主。”韦氏冷着脸把话说死了。 尹氏耐着性子,转头看向裴老夫人,含笑道:“娘,弟妹瞧不通透,您总归是明白的。” “明白?”裴老夫人失笑,“我老糊涂了,眼瞎耳聋早就瞧不明白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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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锦珠手指绞弄着衣角,大着胆子轻声道:“何先生擅诗词,三妹妹若能得他指教必定受益匪浅……” 以前的裴锦瑶喜欢作诗,但学问有限,只悄默声写几句玩玩罢了。裴锦珠不是想让何先生指点裴锦瑶,而是寻机会让她与表兄弟们多多亲近。 娶裴锦瑶就等于娶一笔丰厚的嫁妆。两家结亲,不止结二房,也结上了金陵韦氏。这笔买卖稳赚不赔! 裴老夫人面色微凝,眼角余光清清冷冷在裴锦珠脸上转了两转。 尹氏瞬间领会了裴锦珠的用意,“是啊,范先生那处多有不便,何先生就不同了,他大孙女都十六了。” 范璞与裴庭武同年,却未曾娶妻。裴锦瑶不好时常与他讨教。 那位何先生年纪一大把还跟歌伎小倌牵扯不清,根本就是个老不修。裴锦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带羞赧,柔声回道:“娘要教我打理庶务,没有闲娶裴锦瑶就等于娶一笔丰厚的嫁妆。两家结亲,不止结二房,也结上了金陵韦氏。这笔买卖稳赚不赔! 裴老夫人面色微凝,眼角余光清清冷冷在裴锦珠脸上转了两转。 尹氏瞬间领会了裴锦珠的用意,“是啊,范先生那处多有不便,何先生就不同了,他大孙女都十六了。” 范璞与裴庭武同年,却未曾娶妻。裴锦瑶不好时常与他讨教。 那位何先生年纪一大把还跟歌伎小倌牵扯不清,根本就是个老不修。裴锦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带羞赧,柔声回道:“娘要教我打理庶务,没有闲 书客居阅读网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122 比较 妆宦正文卷122比较卡个全勤。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还没写完,写完替换。韦氏四两拨千斤,尹氏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没有二房这注银子,尹家必得让她出钱才肯罢休。最近裴锦珠出门饮宴的机会多了,脸面都是真金白银堆出来的。她总不能不顾女儿,把手里那点余钱全贴给尹家。 尹氏耐着性子,转头看向裴老夫人,含笑道:“娘,弟妹瞧不通透,您总归是明白的。” “明白?”裴老夫人失笑,“我老糊涂了,眼瞎耳聋早就瞧不明白事了。” 尹氏脸上的笑容来不及收,尴尬,怨恨便爬到眉梢眼角,颇有几分狰狞之色。她不就是挪用了公中的银子么?又不是不还。要没有她左右逢源,裴家能搭上权倾朝野的明督主?那些钱又没进她的口袋,全都是为了裴家铺排。且这事过去好些日子了,揪住不放又有什么意思?老太太眼浅就算了,还偏心偏的没边没沿。 裴老夫人慢条斯理的说道:“范先生比何博士不差什么。不过你要真觉得何博士教的好,等你有了儿子送去尹家就是。” 尹氏嘴唇蠕了蠕,半个字都吐露不出。 裴锦珠手指绞弄着衣角,大着胆子轻声道:“何先生擅诗词,三妹妹若能得他指教必定受益匪浅……” 以前的裴锦瑶喜欢作诗,但学问有限,只悄默声写几句玩玩罢了。裴锦珠不是想让何先生指点裴锦瑶,而是寻机会让她与表兄弟们多多亲近。 娶裴锦瑶就等于娶一笔丰厚的嫁妆。两家结亲,不止结二房,也结上了金陵韦氏。这笔买卖稳赚不赔! 裴老夫人面色微凝,眼角余光清清冷冷在裴锦珠脸上转了两转。 尹氏瞬间领会了裴锦珠的用意,“是啊,范先生那处多有不便,何先生就不同了,他大孙女都十六了。” 范璞与裴庭武同年,却未曾娶妻。裴锦瑶不好时常与他讨教。 那位何先生年纪一大把还跟歌伎小倌牵扯不清,根本就是个老不修。裴锦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带羞赧,柔声回道:“娘要教我打理庶务,没有闲韦氏四两拨千斤,尹氏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没有二房这注银子,尹家必得让她出钱才肯罢休。最近裴锦珠出门饮宴的机会多了,脸面都是真金白银堆出来的。她总不能不顾女儿,把手里那点余钱全贴给尹家。 “你还是跟二弟商议商议再定。”尹氏敛去眸中焦炙,温声道。 “不用商议,这事我做得了主。”韦氏冷着脸把话说死了。 尹氏耐着性子,转头看向裴老夫人,含笑道:“娘,弟妹瞧不通透,您总归是明白的。” “明白?”裴老夫人失笑,“我老糊涂了,眼瞎耳聋早就瞧不明白事了。” 尹氏脸上的笑容来不及收,尴尬,怨恨便爬到眉梢眼角,颇有几分狰狞之色。她不就是挪用了公中的银子么?又不是不还。要没有她左右逢源,裴家能搭上权倾朝野的明督主?那些钱又没进她的口袋,全都是为了裴家铺排。且这事过去好些日子了,揪住不放又有什么意思?老太太眼浅就算了,还偏心偏的没边没沿。 裴老夫人慢条斯理的说道:“范先生比何博士不差什么。不过你要真觉得何博士教的好,等你有了儿子送去尹家就是。” 尹氏嘴唇蠕了蠕,半个字都吐露不出。 裴锦珠手指绞弄着衣角,大着胆子轻声道:“何先生擅诗词,三妹妹若能得他指教必定受益匪浅……” 以前的裴锦瑶喜欢作诗,但学问有限,只悄默声写几句玩玩罢了。裴锦珠不是想让何先生指点裴锦瑶,而是寻机会让她与表兄弟们多多亲近。 娶裴锦瑶就等于娶一笔丰厚的嫁妆。两家结亲,不止结二房,也结上了金陵韦氏。这笔买卖稳赚不赔! 裴老夫人面色微凝,眼角余光清清冷冷在裴锦珠脸上转了两转。 尹氏瞬间领会了裴锦珠的用意,“是啊,范先生那处多有不便,何先生就不同了,他大孙女都十六了。” 范璞与裴庭武同年,却未曾娶妻。裴锦瑶不好时常与他讨教。 那位何先生年纪一大把还跟歌伎小倌牵扯不清,根本就是个老不修。裴锦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带羞赧,柔声回道:“娘要教我打理庶务,没有闲韦氏四两拨千斤,尹氏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没有二房这注银子,尹家必得让她出钱才肯罢休。最近裴锦珠出门饮宴的机会多了,脸面都是真金白银堆出来的。她总不能不顾女儿,把手里那点余钱全贴给尹家。 “你还是跟二弟商议商议再定。”尹氏敛去眸中焦炙,温声道。 “不用商议,这事我做得了主。”韦氏冷着脸把话说死了。 尹氏耐着性子,转头看向裴老夫人,含笑道:“娘,弟妹瞧不通透,您总归是明白的。” “明白?”裴老夫人失笑,“我老糊涂了,眼瞎耳聋早就瞧不明白事了。” 尹氏脸上的笑容来不及收,尴尬,怨恨便爬到眉梢眼角,颇有几分狰狞之色。她不就是挪用了公中的银子么?又不是不还。要没有她左右逢源,裴家能搭上权倾朝野的明督主?那些钱又没进她的口袋,全都是为了裴家铺排。且这事过去好些日子了,揪住不放又有什么意思?老太太眼浅就算了,还偏心偏的没边没沿。 裴老夫人慢条斯理的说道:“范先生比何博士不差什么。不过你要真觉得何博士教的好,等你有了儿子送去尹家就是。” 尹氏嘴唇蠕了蠕,半个字都吐露不出。 裴锦珠手指绞弄着衣角,大着胆子轻声道:“何先生擅诗词,三妹妹若能得他指教必定受益匪浅……” 以前的裴锦瑶喜欢作诗,但学问有限,只悄默声写几句玩玩罢了。裴锦珠不是想让何先生指点裴锦瑶,而是寻机会让她与表兄弟们多多亲近。 娶裴锦瑶就等于娶一笔丰厚的嫁妆。两家结亲,不止结二房,也结上了金陵韦氏。这笔买卖稳赚不赔! 裴老夫人面色微凝,眼角余光清清冷冷在裴锦珠脸上转了两转。 尹氏瞬间领会了裴锦珠的用意,“是啊,范先生那处多有不便,何先生就不同了,他大孙女都十六了。” 范璞与裴庭武同年,却未曾娶妻。裴锦瑶不好时常与他讨教。 那位何先生年纪一大把还跟歌伎小倌牵扯不清,根本就是个老不修。裴锦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带羞赧,柔声回道:“娘要教我打理庶务,没有闲韦氏四两拨千斤,尹氏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没有二房这注银子,尹家必得让她出钱才肯罢休。最近裴锦珠出门饮宴的机会多了,脸面都是真金白银堆出来的。她总不能不顾女儿,把手里那点余钱全贴给尹家。 “你还是跟二弟商议商议再定。”尹氏敛去眸中焦炙,温声道。 “不用商议,这事我做得了主。”韦氏冷着脸把话说死了。 尹氏耐着性子,转头看向裴老夫人,含笑道:“娘,弟妹瞧不通透,您总归是明白的。” “明白?”裴老夫人失笑,“我老糊涂了,眼瞎耳聋早就瞧不明白事了。” 尹氏脸上的笑容来不及收,尴尬,怨恨便爬到眉梢眼角,颇有几分狰狞之色。她不就是挪用了公中的银子么?又不是不还。要没有她左右逢源,裴家能搭上权倾朝野的明督主?那些钱又没进她的口袋,全都是为了裴家铺排。且这事过去好些日子了,揪住不放又有什么意思?老太太眼浅就算了,还偏心偏的没边没沿。 裴老夫人慢条斯理的说道:“范先生比何博士不差什么。不过你要真觉得何博士教的好,等你有了儿子送去尹家就是。” 尹氏嘴唇蠕了蠕,半个字都吐露不出。 裴锦珠手指绞弄着衣角,大着胆子轻声道:“何先生擅诗词,三妹妹若能得他指教必定受益匪浅……” 以前的裴锦瑶喜欢作诗,但学问有限,只悄默声写几句玩玩罢了。裴锦珠不是想让何先生指点裴锦瑶,而是寻机会让她与表兄弟们多多亲近。 娶裴锦瑶就等于娶一笔丰厚的嫁妆。两家结亲,不止结二房,也结上了金陵韦氏。这笔买卖稳赚不赔! 裴老夫人面色微凝,眼角余光清清冷冷在裴锦珠脸上转了两转。 尹氏瞬间领会了裴锦珠的用意,“是啊,范先生那处多有不便,何先生就不同了,他大孙女都十六了。” 范璞与裴庭武同年,却未曾娶妻。裴锦瑶不好时常与他讨教。 那位何先生年纪一大把还跟歌伎小倌牵扯不清,根本就是个老不修。裴锦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带羞赧,柔声回道:“娘要教我打理庶务,没有闲韦氏四两拨千斤,尹氏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没有二房这注银子,尹家必得让她出钱才肯罢休。最近裴锦珠出门饮宴的机会多了,脸面都是真金白银堆出来的。她总不能不顾女儿,把手里那点余钱全贴给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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妆宦正文卷123见面卡个全勤。写完替换。卡个全勤。写完替换。卡个全勤。写完替换。卡个全勤。写完替换。卡个全勤。写完替换。卡个全勤。写完替换。卡个全勤。写完替换。卡个全勤。写完替换。卡个全勤。写完替换。卡个全勤。写完替换。卡个全勤。写完替换。卡个全勤。写完替换。卡个全勤。写完替换。卡个全勤。写完替换。卡个全勤。写完替换。卡个全勤。写完替换。卡个全勤。写完替换。卡个全勤。写完替换。卡个全勤。写完替换。卡个全勤。写完替换。卡个全勤。写完替换。卡个全勤。写完替换。卡个全勤。写完替换。卡个全勤。写完替换。卡个全勤。写完替换。卡个全勤。写完替换。卡个全勤。写完替换。卡个全勤。写完替换。卡个全勤。写完替换。卡个全勤。写完替换。卡个全勤。写完替换。卡个全勤。写完替换。据史书记载,明匡残暴嗜杀。最有名的当属柳香香一案。柳香香是京城红妓。明匡的义子花九心悦柳香香,不惜花费万金为其赎身,并与之结为连理。 花九是阉人,不能人道。柳香香与府中管事有了奸情。花九得知此事心痛不已,借酒浇愁饮至大醉,昏睡了一天一宿。待他醒来,花府以及柳香香曾经容身的月楼上上下下一百多口已被明匡斩首示众。柳香香与那管事当街车裂。 裴锦瑶再劝:“小心些总归没错。” 义子受辱明匡手起刀落杀了百多人,若尹氏动了歪心思向他告状,韦家就麻烦了。 “她素来看不起你爹爹从商,又想白得好处。以前叫她占了多少银子去。我不与她计较,她就觉得二房好欺负。“韦氏压低声音,继续说道:”你祖母早想析产,好容易抓住个大把柄才这般顺利。” 裴老夫人是秀才之女,贤淑善良。据史书记载,明匡残暴嗜杀。最有名的当属柳香香一案。柳香香是京城红妓。明匡的义子花九心悦柳香香,不惜花费万金为其赎身,并与之结为连理。 花九是阉人,不能人道。柳香香与府中管事有了奸情。花九得知此事心痛不已,借酒浇愁饮至大醉,昏睡了一天一宿。待他醒来,花府以及柳香香曾经容身的月楼上上下下一百多口已被明匡斩首示众。柳香香与那管事当街车裂。 裴锦瑶再劝:“小心些总归没错。” 义子受辱明匡手起刀落杀了百多人,若尹氏动了歪心思向他告状,韦家就麻烦了。 “她素来看不起你爹爹从商,又想白得好处。以前叫她占了多少银子去。我不与她计较,她就觉得二房好欺负。“韦氏压低声音,继续说道:”你祖母早想析产,好容易抓住个大把柄才这般顺利。” 裴老夫人是秀才之女,贤淑善良。据史书记载,明匡残暴嗜杀。最有名的当属柳香香一案。柳香香是京城红妓。明匡的义子花九心悦柳香香,不惜花费万金为其赎身,并与之结为连理。 花九是阉人,不能人道。柳香香与府中管事有了奸情。花九得知此事心痛不已,借酒浇愁饮至大醉,昏睡了一天一宿。待他醒来,花府以及柳香香曾经容身的月楼上上下下一百多口已被明匡斩首示众。柳香香与那管事当街车裂。 裴锦瑶再劝:“小心些总归没错。” 义子受辱明匡手起刀落杀了百多人,若尹氏动了歪心思向他告状,韦家就麻烦了。 “她素来看不起你爹爹从商,又想白得好处。以前叫她占了多少银子去。我不与她计较,她就觉得二房好欺负。“韦氏压低声音,继续说道:”你祖母早想析产,好容易抓住个大把柄才这般顺利。” 裴老夫人是秀才之女,贤淑善良。据史书记载,明匡残暴嗜杀。最有名的当属柳香香一案。柳香香是京城红妓。明匡的义子花九心悦柳香香,不惜花费万金为其赎身,并与之结为连理。 花九是阉人,不能人道。柳香香与府中管事有了奸情。花九得知此事心痛不已,借酒浇愁饮至大醉,昏睡了一天一宿。待他醒来,花府以及柳香香曾经容身的月楼上上下下一百多口已被明匡斩首示众。柳香香与那管事当街车裂。 裴锦瑶再劝:“小心些总归没错。” 义子受辱明匡手起刀落杀了百多人,若尹氏动了歪心思向他告状,韦家就麻烦了。 “她素来看不起你爹爹从商,又想白得好处。以前叫她占了多少银子去。我不与她计较,她就觉得二房好欺负。“韦氏压低声音,继续说道:”你祖母早想析产,好容易抓住个大把柄才这般顺利。” 裴老夫人是秀才之女,贤淑善良。义子受辱明匡手起刀落杀了百多人,若尹氏动了歪心思向他告状,韦家就麻烦了。 “她素来看不起你爹爹从商,又想白得好处。以前叫她占了多少银子去。我不与她计较,她就觉得二房好欺负。“韦氏压低声音,继续说道:”你祖母早想析产,好容易抓住个大把柄才这般顺利。” 裴老夫人是秀才之女,贤淑善良。据史书记载,明匡残暴嗜杀。最有名的当属柳香香一案。柳香香是京城红妓。明匡的义子花九心悦柳香香,不惜花费万金为其赎身,并与之结为连理。 花九是阉人,不能人道。柳香香与府中管事有了奸情。花九得知此事心痛不已,借酒浇愁饮至大醉,昏睡了一天一宿。待他醒来,花府以及柳香香曾经容身的月楼上上下下一百多口已被明匡斩首示众。柳香香与那管事当街车裂。 裴锦瑶再劝:“小心些总归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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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素来看不起你爹爹从商,又想白得好处。以前叫她占了多少银子去。我不与她计较,她就觉得二房好欺负。“韦氏压低声音,继续说道:”你祖母早想析产,好容易抓住个大把柄才这般顺利。” 裴老夫人是秀才之女,贤淑善良。义子受辱明匡手起刀落杀了百多人,若尹氏动了歪心思向他告状,韦家就麻烦了。 “她素来看不起你爹爹从商,又想白得好处。以前叫她占了多少银子去。我不与她计较,她就觉得二房好欺负。“韦氏压低声音,继续说道:”你祖母早想析产,好容易抓住个大把柄才这般顺利。” 裴老夫人是秀才之女,贤淑善良。据史书记载,明匡残暴嗜杀。最有名的当属柳香香一案。柳香香是京城红妓。明匡的义子花九心悦柳香香,不惜花费万金为其赎身,并与之结为连理。 花九是阉人,不能人道。柳香香与府中管事有了奸情。花九得知此事心痛不已,借酒浇愁饮至大醉,昏睡了一天一宿。待他醒来,花府以及柳香香曾经容身的月楼上上下下一百多口已被明匡斩首示众。柳香香与那管事当街车裂。 裴锦瑶再劝:“小心些总归没错。” 义子受辱明匡手起刀落杀了百多人,若尹氏动了歪心思向他告状,韦家就麻烦了。 “她素来看不起你爹爹从商,又想白得好处。以前叫她占了多少银子去。我不与她计较,她就觉得二房好欺负。“韦氏压低声音,继续说道:”你祖母早想析产,好容易抓住个大把柄才这般顺利。” 裴老夫人是秀才之女,贤淑善良。义子受辱明匡手起刀落杀了百多人,若尹氏动了歪心思向他告状,韦家就麻烦了。 “她素来看不起你爹爹从商,又想白得好处。以前叫她占了多少银子去。我不与她计较,她就觉得二房好欺负。“韦氏压低声音,继续说道:”你祖母早想析产,好容易抓住个大把柄才这般顺利。” 裴老夫人是秀才之女,贤淑善良。据史书记载,明匡残暴嗜杀。最有名的当属柳香香一案。柳香香是京城红妓。明匡的义子花九心悦柳香香,不惜花费万金为其赎身,并与之结为连理。 花九是阉人,不能人道。柳香香与府中管事有了奸情。花九得知此事心痛不已,借酒浇愁饮至大醉,昏睡了一天一宿。待他醒来,花府以及柳香香曾经容身的月楼上上下下一百多口已被明匡斩首示众。柳香香与那管事当街车裂。 裴锦瑶再劝:“小心些总归没错。” 义子受辱明匡手起刀落杀了百多人,若尹氏动了歪心思向他告状,韦家就麻烦了。 “她素来看不起你爹爹从商,又想白得好处。以前叫她占了多少银子去。我不与她计较,她就觉得二房好欺负。“韦氏压低声音,继续说道:”你祖母早想析产,好容易抓住个大把柄才这般顺利。” 裴老夫人是秀才之女,贤淑善良。 花九是阉人,不能人道。柳香香与府中管事有了奸情。花九得知此事心痛不已,借酒浇愁饮至大醉,昏睡了一天一宿。待他醒来,花府以及柳香香曾经容身的月楼上上下下一百多口已被明匡斩首示众。柳香香与那管事当街车裂。 裴锦瑶再劝:“小心些总归 义子受辱明匡手起刀落杀了百多人,若尹氏动了歪心思向他告状,韦家就麻烦了。 “她素来看不起你爹爹从商,又想白得好处。以前叫她占了多少银子去。我不与她计较,她就觉得二房好欺负。“韦氏压低声音,继续说道:”你祖母早想析产,好容易抓住个大把柄才这般顺利。” 裴老夫人是秀才之女,贤淑善良。 书客居阅读网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124 请罪 妆宦正文卷124请罪卡个全勤,写完替换。卡个全勤,写完替换。卡个全勤,写完替换。卡个全勤,写完替换。卡个全勤,写完替换。卡个全勤,写完替换。卡个全勤,写完替换。卡个全勤,写完替换。卡个全勤,写完替换。卡个全勤,写完替换。卡个全勤,写完替换。卡个全勤,写完替换。卡个全勤,写完替换。卡个全勤,写完替换。卡个全勤,写完替换。卡个全勤,写完替换。卡个全勤,写完替换。卡个全勤,写完替换。卡个全勤,写完替换。卡个全勤,写完替换。卡个全勤,写完替换。卡个全勤,写完替换。卡个全勤,写完替换。卡个全勤,写完替换。卡个全勤,写完替换。卡个全勤,写完替换。卡个全勤,写完替换。卡个全勤,写完替换。 二房好欺负。“韦氏压低声音,继续说道:”你祖母早想析产,好容易抓住个大把柄才这般顺利。” 裴老夫人是秀才之女,贤淑善良。尹氏志广才疏,人又贪心。照理说,尹氏入不了裴老夫人的眼,却不知为何成了裴家长媳。 事关长辈,裴锦瑶不好接话,便打量起园中景致。隆冬时节,草木凋零,枯枝山石上白雪妆点,极富柔美之气。 与此时相比,两百多年后的大齐园林华丽有余,雅韵不足。 韦氏话锋一转,问道:“你在屋里闷了这些天,想不想出去走走?” 裴锦瑶立刻回神,脆声应道:“想!我想去祥安胡同给范先生送些腊八粥应节,娘给我备辆车吧。” 范先生姓范名璞,号晟阳散人。是位奇人。 他的事迹录在《神异传》中。范璞的恩师是当世大儒陶行之。陶行之有三位高徒,王狐,班宁,范璞。王狐与班宁皆是少年成名。范璞一直寂寂无闻,直到仪风十六年,范璞于闹市拦住明匡车架,将他大骂一通。明匡怒极,亲手执剑杀了范璞,并陈尸街口。 仪风十四年,明匡收拢西厂,至此,东西两厂,锦衣卫皆由明匡执掌。别说寻常百姓,就连朝中重臣见了他都得弯腰行礼。哪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范璞一骂成名,却也丢了性命。 范璞尸身在街口放了三日,无人敢祭拜,更无人敢收尸。第四日,地贼星钟离慕盗走范璞尸身,将他好生安葬。因此事,世人称钟离慕为盗中侠士,传成一段佳话。 之后又过了二十余年,大夏国亡,三家分之。有人竟在华山与范璞偶遇。这实在是匪夷所思。霎时间流言四起,有说钟离慕并没盗出范璞尸身而是使了个障眼法,也有说范璞出世高人也。摸金人怀揣疑惑,启了范璞墓,棺中唯有一根青竹杖。 于是,《神异传》中有了范璞假死避世,入山得道这一节。 翻过年,便是仪风八年,尚没人知晓范璞的名号。裴锦瑶没想到他大隐于市,已经身在京城,还是自家兄弟的西席。 那可是《神异传》里的人物,不去见一见总归心难安。 裴锦瑶天生体弱,稍稍吹点冷风要病上好几天。兼之她不甚豁达,对着枯叶落花能哀叹良久,当真是个伤春悲秋的羸弱小娘子。韦氏本想等明儿个雪停了,让裴锦瑶出去散散心。病这一场,在床上躺了半个来月,好人也得闷坏了。眼见女儿双眸莹亮,朝气蓬勃,韦氏的心境都跟着阔亮许多,不由自主的应道:“好。我儿顺道去撷金阁逛逛吧,有喜欢的就买,别吝惜银子。” 裴锦瑶听了大喜过望。她早想出去看看了。 娘俩边走边聊,到在荣泰院。 除去斗篷,两人在次间站了片刻,去了通身寒气这才进了明间。 尹氏和裴锦珠、裴锦琬母女三人比她们先到。 裴锦瑶向裴老夫人行礼,笑吟吟的唤了声祖母,转而又对尹氏屈屈膝头,“大伯母,大姐姐,四妹妹。” 织金孔雀羽妆花缎子小袄的领口滚了一圈白狐毛,托着裴锦瑶尖巧的下颌,衬得她可爱又可人。围髻上的东珠随着动作晃两晃,刺得尹氏眼珠子又酸又疼。 黄豆粒大小的东珠不稀奇,但浑圆光润大小分毫不差的东珠就难得了。 成色这么好的珠子给孩子戴着玩?尹氏眼风瞟向韦氏,颇有几分锋锐之色。 韦氏视若无睹,见过礼后在自己位子坐下,端起茶盏欢声问道:“方才你们在说什么呀?热闹的我在次间儿都听见笑声了。” 裴锦珠想了想,道:“舅舅请何平泉何博士坐馆,想让二弟五弟去尹家附学。” 何平泉原是国子监书学博士。仪风八年初春时节,月楼头牌小红玉投缳自尽。遗书里,写明何平泉是个负心人。这边厢哄骗她给她赎身,那边厢又与南风巷的小倌细奴儿有了首尾。小红玉得知,愤而投缳。 这桩丑事没用两天传的街知巷闻,何平泉的妻子不堪人言旧疾复发,十数天后驾鹤西去。 裴锦瑶在心里悠悠哀叹,旋即便有了计较。 韦氏听了,淡然道:“不劳嫂嫂费心。” 尹氏神情一滞。 她之所以把主意打到二房上头,皆因裴庭武待范璞甚是亲厚。他所住的那座三进宅子的地契以及书童仆婢的身契全都在范璞手里掐着。除了束脩,衣食住行皆由二房供给,年礼节礼样样妥帖。裴瑥裴瑫要是去尹家附学,夫子的一应用度就有着落了。说不定还能昧下几个钱给女儿们买花戴。 “何先生好歹也是在国子监任过博士的。致仕后,多少勋贵人家重金礼聘,他都没应,说是要照顾患病的妻子。当真重情重义。“尹氏得意的昂起下巴,看向韦氏,”若不是大兄出面说项,何先生也不会答应来尹家坐馆教学。这可是打着灯笼都求不到的名师。弟妹别犯糊涂,耽误了儿子的前程。” 尹氏提及明匡从来都是省略中间的“表”字,直呼其为“大兄”。 裴锦瑶好整以暇端起茶盏,眼尾瞄了瞄韦氏,但见她气定神闲的拢拢鬓发,启唇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二郎五郎得蒙范先生教导,知书识礼,我已经心满意足了。做人呐,脚踏实地为上,总想着攀高枝可不好。” 据史书记载,明匡残暴嗜杀。最有名的当属柳香香一案。柳香香是京城红妓。明匡的义子花九心悦柳香香,不惜花费万金为其赎身,并与之结为连理。 花九是阉人,不能人道。柳香香与府中管事有了奸情。花九得知此事心痛不已,借酒浇愁饮至大醉,昏睡了一天一宿。待他醒来,花府以及柳香香曾经容身的月楼上上下下一百多口已被明匡斩首示众。柳香香与那管事当街车裂。 裴锦瑶再劝:“小心些总归没错。” 义子受辱明匡手起刀落杀了百多人,若尹氏动了歪心思向他告状,韦家就麻烦了。 “她素来看不起你爹爹从商,又想白得好处。以前叫她占了多少银子去。我不与她计较,她就觉得二房好欺负。“韦氏压低声音,继续说道:”你祖母早想析产,好容易抓住个大把柄才这般顺利。” 裴老夫人是秀才之女,贤淑善良。尹氏志广才疏,人又贪心。照理说,尹氏入不了裴老夫人的眼,却不知为何成了裴家长媳。 事关长辈,裴锦瑶不好接话,便打量起园中景致。隆冬时节,草木凋零,枯枝山石上白雪妆点,极富柔美之气。 与此时相比,两百多年后的大齐园林华丽有余,雅韵不足。 韦氏话锋一转,问道:“你在屋里闷了这些天,想不想出去走走?” 裴锦瑶立刻回神,脆声应道:“想!我想去祥安胡同给范先生送些腊八粥应节,娘给我备辆车吧。” 范先生姓范名璞,号晟阳散人。是位奇人。 他的事迹录在《神异传》中。范璞的恩师是当世大儒陶行之。陶行之有三位高徒,王狐,班宁,范璞。王狐与班宁皆是少年成名。范璞一直寂寂无闻,直到仪风十六年,范璞于闹市拦住明匡车架,将他大骂一通。明匡怒极,亲手执剑杀了范璞,并陈尸街口。 仪风十四年,明匡收拢西厂,至此,东西两厂,锦衣卫皆由明匡执掌。别说寻常百姓,就连朝中重臣见了他都得弯腰行礼。哪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范璞一骂成名,却也丢了性命。 范璞尸身在街口放了三日,无人敢祭拜,更无人敢收尸。第四日,地贼星钟离慕盗走范璞尸身,将他好生安葬。因此事,世人称钟离慕为盗中侠士,传成一段佳话。 之后又过了二十余年,大夏国亡,三家分之。有人竟在华山与范璞偶遇。这实在是匪夷所思。霎时间流言四起,有说钟离慕并没盗出范璞尸身而是使了个障眼法,也有说范璞出世高人也。摸金人怀揣疑惑,启了范璞墓,棺中唯有一根青竹杖。 于是,《神异传》中有了范璞假死避世,入山得道这一节。 翻过年,便是仪风八年,尚没人知晓范璞的名号。裴锦瑶没想到他大隐于市,已经身在京城,还是自家兄弟的西席。 那可是《神异传》里的人物,不去见一见总归心难安。 裴锦瑶天生体弱,稍稍吹点冷风要病上好几天。兼之她不甚豁达,对着枯叶落花能哀叹良久,当真是个伤春悲秋的羸弱小娘子。韦氏本想等明儿个雪停了,让裴锦瑶出去散散心。病这一场,在床上躺了半个来月,好人也得闷坏了。眼见女儿双眸莹亮,朝气蓬勃,韦氏的心境都跟着阔亮许多,不由自主的应道:“好。我儿顺道去撷金阁逛逛吧,有喜欢的就买,别吝惜银子。” 裴锦瑶听了大喜过望。她早想出去看看了。 娘俩边走边聊,到在荣泰院。 除去斗篷,两人在次间站了片刻,去了通身寒气这才进了明间。 尹氏和裴锦珠、裴锦琬母女三人比她们先到。 裴锦瑶向裴老夫人行礼,笑吟吟的唤了声祖母,转而又对尹氏屈屈膝头,“大伯母,大姐姐,四妹妹。” 织金孔雀羽妆花缎子小袄的领口滚了一圈白狐毛,托着裴锦瑶尖巧的下颌,衬得她可爱又可人。围髻上的东珠随着动作晃两晃,刺得尹氏眼珠子又酸又疼。 黄豆粒大小的东珠不稀奇,但浑圆光润大小分毫不差的东珠就难得了。 成色这么好的珠子给孩子戴着玩?尹氏眼风瞟向韦氏,颇有几分锋锐之色。 韦氏视若无睹,见过礼后在自己位子坐下,端起茶盏欢声问道:“方才你们在说什么呀?热闹的我在次间儿都听见笑声了。” 裴锦珠想了想,道:“舅舅请何平泉何博士坐馆,想让二弟五弟去尹家附学。” 何平泉原是国子监书学博士。仪风八年初春时节,月楼头牌小红玉投缳自尽。遗书里,写明何平泉是个负心人。这边厢哄骗她给她赎身,那边厢又与南风巷的小倌细奴儿有了首尾。小红玉得知,愤而投缳。 这桩丑事没用两天传的街知巷闻,何平泉的妻子不堪人言旧疾复发,十数天后驾鹤西去。 裴锦瑶在心里悠悠哀叹,旋即便有了计较。 韦氏听了,淡然道:“不劳嫂嫂费心。” 尹氏神情一滞。 她之所以把主意打到二房上头,皆因裴庭武待范璞甚是亲厚。他所住的那座三进宅子的地契以及书童仆婢的身契全都在范璞手里掐着。除了束脩,衣食住行皆由二房供给,年礼节礼样样妥帖。裴瑥裴瑫要是去尹家附学,夫子的一应用度就有着落了。说不定还能昧下几个钱给女儿们买花戴。 “何先生好歹也是在国子监任过博士的。致仕后,多少勋贵人家重金礼聘,他都没应,说是要照顾患病的妻子。当真重情重义。“尹氏得意的昂起下巴,看向韦氏,”若不是大兄出面说项,何先生也不会答应来尹家坐馆教学。这可是打着灯笼都求不到的名师。弟妹别犯糊涂,耽误了儿子的前程。” 尹氏提及明匡从来都是省略中间的“表”字,直呼其为“大兄”。 裴锦瑶好整以暇端起茶盏,眼尾瞄了瞄韦氏,但见她气定神闲的拢拢鬓发,启唇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二郎五郎得蒙范先生教导,知书识礼,我已经心满意足了。做人呐,脚踏实地为上,总想着攀高枝可不好。” 书客居阅读网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125 上树 妆宦正文卷125上树卡全勤,写完替换。卡全勤,写完替换。卡全勤,写完替换。卡全勤,写完替换。卡全勤,写完替换。卡全勤,写完替换。卡全勤,写完替换。卡全勤,写完替换。卡全勤,写完替换。卡全勤,写完替换。卡全勤,写完替换。卡全勤,写完替换。卡全勤,写完替换。卡全勤,写完替换。卡全勤,写完替换。卡全勤,写完替换。卡全勤,写完替换。卡全勤,写完替换。卡全勤,写完替换。卡全勤,写完替换。卡全勤,写完替换。卡全勤,写完替换。卡全勤,写完替换。卡全勤,写完替换。卡全勤,写完替换。卡全勤,写完替换。卡全勤,写完替换。卡全勤,写完替换。 寿春园乃是京城里有名的园子。多少达官显贵给钱北望递帖,想借着拜谒的名义进来一窥究竟,皆被钱北望挡了回去。范璞都没打开。快趁热吃吧。” “我也不是空着手来的。”范璞扬起陶罐晃两晃,“腊八粥。” 钱北望命人将陶罐拿去厨房热一热,范璞却道:“取个泥炉来就成。”紧跟着又抱怨,“你这处哪哪都好,就是人太多。” 小厮叫他唬了一跳,小心翼翼的斟酒布菜。 钱北望晓得范璞的脾气,泥炉摆上桌,让人都退了下去。 “这是学生孝敬你的吧?”钱北望指了指陶罐。 范璞点头,正色道:“嗯。今儿个她来了。” 饮至微醺的钱北望立刻瞪圆了眼,“今天?”旋即惆怅道:“我也想见见她。可惜没机会。她有说以后是怎么打算的吗?你呢,你要怎么帮她?” 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范璞并不急着回答。 吃了两口羊肚,才道:“当着她那俩兄弟的面,能说什么。”脑海中浮现出女孩子眉宇间的一团稚气,语调软和下来,“我不帮她,又有谁能帮?要不是因为她,我也不会做了裴家那俩孩子的先生。她没来之前,我就已经在帮了。她可倒好,就送了罐粥给我,真是……一言难尽呐!” 范璞嫌弃的摇摇头,眼里却盛着满满的笑意。 “你没跟她挑明,能怨得着她?” 范璞摊手,“我没机会说啊。” 陶罐里的粥咕嘟咕嘟冒着热气,范璞给钱北望勺了一碗,“尝尝吧。说不定以后连粥都不送了。” “关乎大夏国运,你得让她拟个章程。”钱北望吃了口粥。 “拟章程?”范璞眉头皱成一团,“不是我小瞧她。恐怕她拟不出来。” “那她打算怎么做?走一步看一步,还是先观望?” “我上哪知道去?” 钱北望唔了声,又道:“她不能困于内宅之中。”放下粥碗,捋捋胡须,忽然灵光乍现,“遂安郡主请五丫头去赛诗会。就让她与五丫头做个伴,去状元楼长长见识。” 范璞嘴里塞满了羊肚,一个劲儿的点头。 …… 下过一场雪,天儿更冷了。裴锦瑶心里存着事,睡得不太踏实。清早起来,眼底泛着一层薄薄的青。 翠巧几次欲言又止,终是没能说得出口。 她想问问姑娘怎么好端端的勾了发髻,莫不是叫人欺负了?可又觉得不像。昨儿她伺候姑娘沐浴的时候仔细瞧过,哪哪儿都没伤。 小丫鬟神色忽明忽暗。裴锦瑶猜出个大概。也不点破,扬声吩咐道:“你去门房上转转,看有没有什么新鲜事。等阵陪祖母说话的时候,也好给她解解闷。” 姑娘派差事了! 翠巧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了声是,乐颠颠去了。 陈嬷嬷伺候裴锦瑶用过早饭,正在漱口,翠巧搓着手回来了。 “外面都在传四句谶语。“翠巧回想片刻,竹筒倒豆子似得学了一遍,”南风有信拂杨柳,春月无光星芒渺,人口丁忧老妻亡,避,避,避,享安康。” 她说一句,陈嬷嬷的眉头就皱起一点,四句说完,皱成了川字,“又是丁忧又是亡的,听着就瘆得慌。大过年的不吉利!姑娘可不兴跟老夫人念叨这些。” 裴锦瑶点点头。暗道:小虎子没白吃她的糖葫芦,办的漂漂亮亮的。如今下好了饵,但不知钓上的是哪条大鱼。 “还有件事。”翠巧瞟了眼陈嬷嬷,再看看裴锦瑶,沉声道:“那个……前儿遂安郡主给大姑娘下了帖子。” 裴庭文现为京兆少尹,且很有可能升任京兆尹。又有明匡这个便宜舅父在后头撑着,裴锦珠时常能收到赏花作诗的邀约。 翠巧口中的遂安郡主是康王刘绍的长女。腊月里下帖,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了初十状元楼赛诗会。 年末岁尾最后一场诗会,办的尤其隆重。 细算起来,裴锦珠去过三次了。一次都没带裴锦瑶。为这事,裴锦瑶连续三年,一到过年就生闷气。旧年更是病的厉害,除夕都没能守岁。裴锦珠动辄拿这事揶揄裴锦瑶。 翠巧说的小心翼翼,就是想给裴锦瑶提个醒儿,唯恐她生气伤身。 裴锦瑶浑不在意的摆摆手,“尽是些沽名钓誉的闲人。去不去能怎的。” 陈嬷嬷和翠巧对视一眼。俩人都摸不准裴锦瑶是故作豁达还是真的想开了。 裴锦瑶面上笑意不散,催促道:“祖母快等急了,还不赶紧?” 翠巧如梦方醒,张罗着拿斗篷拿手炉。 到在荣泰院,还没进明间就听见裴锦珠的声音断断续续传了出来。虽有些模糊,却也能听出语调欢快,貌似十分高兴。隐约有“诗会”二字传出。 裴锦瑶颦了颦眉,示意陈嬷嬷撩起帘栊,款步走了进去。 “正说三妹妹呢,三妹妹就来了。”裴锦珠笑容不似作伪,“郡主给我下了帖,明日赛诗会三妹妹与我一道去吧。也好做个伴。”她虚挽住裴锦瑶的胳臂,仰头看向裴老夫人,娇声问道:“好不好呀,祖母。” “好不好的,你问她。”裴老夫人不见喜怒,淡然道。 裴锦瑶不着痕迹的抽出胳臂,给裴老夫人行过礼,去她身边坐下。 裴老夫人的大丫鬟丁香捧来一碟带骨鲍螺放在炕桌上。 裴锦瑶递给裴老夫人一个,自己拿了一个,偏头问裴锦珠,“看起来大姐姐早饭用的挺多,吃不下点心了吧。” 这是说她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 寿春园乃是京城里有名的园子。多少达官显贵给钱北望递帖,想借着拜谒的名义进来一窥究竟,皆被钱北望挡了回去。范璞与钱北望是一对忘年交。来寿春园就像回自己家一样。除了女眷居住的内宅不曾踏足,其余的地儿他全都走遍了。 冬天,钱北望住在云台阁里。 范璞顺着游廊径直来到角门,小厮将他引到正屋,还没进去就闻见了烧猪肉的香味。 “嘿,你不等我自己先吃上了?”范璞单手挑帘,就见钱北望一口烧酒一口烧猪肉,很是惬意。 钱北望眯起眼,笑着说:“给你留的爆灼羊肚,搁在温碗儿里连盖都没打开。快趁热吃吧。” “我也不是空着手来的。”范璞扬起陶罐晃两晃,“腊八粥。” 钱北望命人将陶罐拿去厨房热一热,范璞却道:“取个泥炉来就成。”紧跟着又抱怨,“你这处哪哪都好,就是人太多。” 小厮叫他唬了一跳,小心翼翼的斟酒布菜。 钱北望晓得范璞的脾气,泥炉摆上桌,让人都退了下去。 “这是学生孝敬你的吧?”钱北望指了指陶罐。 范璞点头,正色道:“嗯。今儿个她来了。” 饮至微醺的钱北望立刻瞪圆了眼,“今天?”旋即惆怅道:“我也想见见她。可惜没机会。她有说以后是怎么打算的吗?你呢,你要怎么帮她?” 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范璞并不急着回答。 吃了两口羊肚,才道:“当着她那俩兄弟的面,能说什么。”脑海中浮现出女孩子眉宇间的一团稚气,语调软和下来,“我不帮她,又有谁能帮?要不是因为她,我也不会做了裴家那俩孩子的先生。她没来之前,我就已经在帮了。她可倒好,就送了罐粥给我,真是……一言难尽呐!” 范璞嫌弃的摇摇头,眼里却盛着满满的笑意。 “你没跟她挑明,能怨得着她?” 范璞摊手,“我没机会说啊。” 陶罐里的粥咕嘟咕嘟冒着热气,范璞给钱北望勺了一碗,“尝尝吧。说不定以后连粥都不送了。” “关乎大夏国运,你得让她拟个章程。”钱北望吃了口粥。 “拟章程?”范璞眉头皱成一团,“不是我小瞧她。恐怕她拟不出来。” “那她打算怎么做?走一步看一步,还是先观望?” “我上哪知道去?” 钱北望唔了声,又道:“她不能困于内宅之中。”放下粥碗,捋捋胡须,忽然灵光乍现,“遂安郡主请五丫头去赛诗会。就让她与五丫头做个伴,去状元楼长长见识。” 范璞嘴里塞满了羊肚,一个劲儿的点头。 …… 下过一场雪,天儿更冷了。裴锦瑶心里存着事,睡得不太踏实。清早起来,眼底泛着一层薄薄的青。 翠巧几次欲言又止,终是没能说得出口。 她想问问姑娘怎么好端端的勾了发髻,莫不是叫人欺负了?可又觉得不像。昨儿她伺候姑娘沐浴的时候仔细瞧过,哪哪儿都没伤。 小丫鬟神色忽明忽暗。裴锦瑶猜出个大概。也不点破,扬声吩咐道:“你去门房上转转,看有没有什么新鲜事。等阵陪祖母说话的时候,也好给她解解闷。” 姑娘派差事了! 翠巧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了声是,乐颠颠去了。 陈嬷嬷伺候裴锦瑶用过早饭,正在漱口,翠巧搓着手回来了。 “外面都在传四句谶语。“翠巧回想片刻,竹筒倒豆子似得学了一遍,”南风有信拂杨柳,春月无光星芒渺,人口丁忧老妻亡,避,避,避,享安康。” 她说一句,陈嬷嬷的眉头就皱起一点,四句说完,皱成了川字,“又是丁忧又是亡的,听着就瘆得慌。大过年的不吉利!姑娘可不兴跟老夫人念叨这些。” 裴锦瑶点点头。暗道:小虎子没白吃她的糖葫芦,办的漂漂亮亮的。如今下好了饵,但不知钓上的是哪条大鱼。 “还有件事。”翠巧瞟了眼陈嬷嬷,再看看裴锦瑶,沉声道:“那个……前儿遂安郡主给大姑娘下了帖子。” 裴庭文现为京兆少尹,且很有可能升任京兆尹。又有明匡这个便宜舅父在后头撑着,裴锦珠时常能收到赏花作诗的邀约。 翠巧口中的遂安郡主是康王刘绍的长女。腊月里下帖,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了初十状元楼赛诗会。 年末岁尾最后一场诗会,办的尤其隆重。 细算起来,裴锦珠去过三次了。一次都没带裴锦瑶。为这事,裴锦瑶连续三年,一到过年就生闷气。旧年更是病的厉害,除夕都没能守岁。裴锦珠动辄拿这事揶揄裴锦瑶。 翠巧说的小心翼翼,就是想给裴锦瑶提个醒儿,唯恐她生气伤身。 裴锦瑶浑不在意的摆摆手,“尽是些沽名钓誉的闲人。去不去能怎的。” 陈嬷嬷和翠巧对视一眼。俩人都摸不准裴锦瑶是故作豁达还是真的想开了。 裴锦瑶面上笑意不散,催促道:“祖母快等急了,还不赶紧?” 翠巧如梦方醒,张罗着拿斗篷拿手炉。 到在荣泰院,还没进明间就听见裴锦珠的声音断断续续传了出来。虽有些模糊,却也能听出语调欢快,貌似十分高兴。隐约有“诗会”二字传出。 裴锦瑶颦了颦眉,示意陈嬷嬷撩起帘栊,款步走了进去。 “正说三妹妹呢,三妹妹就来了。”裴锦珠笑容不似作伪,“郡主给我下了帖,明日赛诗会三妹妹与我一道去吧。也好做个伴。”她虚挽住裴锦瑶的胳臂,仰头看向裴老夫人,娇声问道:“好不好呀,祖母。” “好不好的,你问她。”裴老夫人不见喜怒,淡然道。 裴锦瑶不着痕迹的抽出胳臂,给裴老夫人行过礼,去她身边坐下。 裴老夫人的大丫鬟丁香捧来一碟带骨鲍螺放在炕桌上。 裴锦瑶递给裴老夫人一个,自己拿了一个,偏头问裴锦珠,“看起来大姐姐早饭用的挺多,吃不下点心了吧。” 这是说她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 书客居阅读网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126 花蛤 妆宦正文卷126花蛤“这回当真是伤筋动骨。”韩皇后揉揉额角,眉头皱成一团,“岑禄受明匡掣肘,南宫瑾独挑大梁,也不知他能否胜任。我原打算让南宫瑾再蛰伏的久一点。现而今这情势怕是不能再等。” 胡美莲惶惶的看向韩皇后,“娘娘,您想将那件事传扬出去?” “正是。”韩皇后缓缓颌首,“辽东大捷,徐二也即将回京。可惜在这当口仹儿被他贬为庶人。”她咬牙切齿,恨不能生啖仪风帝血肉,“都是他谋划好了的。” 胡美莲垂下眼帘理了理搭在韩皇后膝头的被角,“娘娘,不要再想了。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定能迈过这道坎儿。” 韩皇后长叹口气。昏暗的烛光映的她眼角细纹格外明显,保养得宜的面容仿佛一夕之间苍老。 “就让他们先得意几天,看谁能笑到最后!” …… 裴锦瑶一觉睡醒已是日上三竿。 梳洗过后,小密探端上豆腐脑和炊饼还有几个红鸡蛋,“老丁大叔特意给您多加了榨菜。炊饼是吴大叔送的不要钱。冲天辫他娘生了个大胖小子,方小虎和冲天辫逢人就说您铁口直断,灵验的很。慈恩大街的街坊都问您好呢。盼着您得空的时候去走走看看。” 裴锦瑶羞赧的笑了,“本想与你一块去吃,没成想起晚了。” “小的骑马去买的,还热乎呢。”小密探摆好羹匙,拿起鸡蛋轻轻磕了两下剥蛋皮,“天刚亮,庶人刘仹就被抬出皇宫送到十定河边的别院去了。” 裴锦瑶搅散豆腐脑,撩起眼帘问道:“韩家别院?” 小密探嗯了声,“送到别的地儿也没人要他不是。”他将剥好的鸡蛋放在小碟里,“您要青酱还是腐乳?” 裴锦瑶摇摇头,“不用。” 小密探袖着手笑眯眯的看她吃,“昨儿白英跟着那人一路到在西厂。一准儿就是岑禄的心腹荣华。这回西厂要倒大霉了。咱们东厂以后要多威风就有多威风。” 是你们东厂。裴锦瑶无奈的说道:“阿发啊,幸灾乐祸要不得。” “小的没有幸灾乐祸。”小密探底气不足,嘴巴却很硬,“东厂得势,您也能沾光不是。” 裴锦瑶瞟他一眼,“我又不是东厂的人,能沾什么光?”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小密探一脸认真,“小的和老文叔也是明督主派来服侍您的。您昨儿夜里还跟我们六爷一起猫在树上来着,您还用我们六爷的千里望了。紧要关头,多亏我们六爷帮了一把。这就叫远亲不如近邻。” 这就叫强词夺理才对。裴锦瑶咬下一块炊饼大口嚼着。 小密探又拿个鸡蛋慢慢悠悠的剥壳。 裴锦瑶吃完拍拍肚子,“这顿饭吃的时候正好,晌午要是不饿就不用吃,省一顿是一顿。” “瞧您说的。神机司还差您一顿饭?”小密探快手快脚的拾掇碗筷,“东厂诏狱都塞满了。腾不出刑房,您那小耗子再养几天还是就在咱们神机司开审?” 裴锦瑶思量片刻,“先饿它两天。等东厂有空地儿了再说。” “您不想弄脏神机司,还是得去咱们东厂。您瞧瞧,这不是就是沾了东厂的光?”小密探露出得意的笑容,“神机司跟东厂不分彼此。” 裴锦瑶无言以对。她站起身理理衣袍,道声:“我出去转转。” “您不练练画符吗?”小密探怒其不争的瞪大眼睛,“虽说您现在很厉害,可也得经常练练才能更厉害。” 裴锦瑶摆摆手,“下晌再说吧。晚不了的。” 小密探望着她的背影连连摇头,小声嘟囔着,“再这样下去,神机司的威名要毁在裴神机使手上。” 裴锦瑶从神机司出来,溜溜达达到在西厂。 岑禄正在花园里守着红泥小炉烤花蛤,贵哥儿系着裴锦瑶送它的小斗篷蹲在小杌子上馋的一个劲儿舔舌头。 有一只花蛤张开了口,溢出来的汁水挂在蛤壳边缘发出呲呲的响声。 岑禄拿着葵扇一个劲儿的扇旺炉火,“贵哥儿别急,大个儿的都是你的。” 贵哥儿仰起脸喵了声。 岑禄笑得见牙不见眼,“瞧我们贵哥儿多精明。” 裴锦瑶正好听到这句,顺嘴接道:“肖似岑督主。” 岑禄扭脸望过来,“裴神机使说的是呢。贵哥儿不但跟我长得像,脾气口味都像。”说着一指身侧的小杌子,“裴神机使请坐。” 裴锦瑶把小杌子往贵哥儿身边挪了挪,“我想挨着贵哥儿。” 岑禄将开口的花蛤挑出来放在小碗里,剥出花蛤肉放在唇边吹散热气再用舌尖试一试温度才喂给贵哥儿。 猫儿嘴巴小就算狼吞虎咽也是秀秀气气的。裴锦瑶忍不住赞道:“吃的真好看。”瞟了眼岑禄,又加上一句,“岑督主教导有方。”往四下瞟瞟,“咦?怎的不见荣华?” “办差去了。”岑禄不愿多说,话锋一转,“东厂忙的脚不沾地,我这儿闲的没事做。”言语间没有失落或是沮丧,裴锦瑶反而听出几分踌躇满志。仔细一想也是,即便刘仹成为庶人,韩皇后也不会坐以待毙。岑禄在此时为韩皇后效命,他日刘仹登上帝位,岑禄就立下从龙之功。 然而,裴锦瑶深知结果不会如岑禄所愿。到头来,他只不过白忙一场。 “闲有闲的乐趣。”裴锦瑶手指着贵哥儿,笑道:“有他陪着,肯定不会闷着您。” 岑禄哈哈地笑了,看向裴锦瑶的目光带着些许探究,“裴神机使来此不光是为了看贵哥儿的吧?” 裴锦瑶扁扁嘴,“我这不是心里烦闷么,出来走走看看,散散心。” 岑禄抓一把花蛤放在铁网上,“裴神机使为何事烦闷?说出来,我帮你参详参详。” “岑督主一定听说过南宫瑾吧?”裴锦瑶似笑非笑的望着岑禄,“他四处败坏我的名声。说我容不下他这个南宫氏的后人。还说我不是南宫老先生的徒儿。许多百姓也都信了他的话,对我对神机司颇多微词。”她向前倾了倾身子,压低声音,“您说,南宫瑾真是南宫氏的后人?” 岑禄呵呵干笑,“他不是拿出南宫老先生的信件为证了吗?陛下将其交给明督主查验,这事你问我可真是问错人了。你应该去东厂问明督主才对。” “明督主?”裴锦瑶连连摇头,“不行,不行。他可没有您了解的透彻。” 岑禄握着葵扇的手忽然一滞,面露不解,“裴神机使何出此言?” 裴锦瑶从他手里抽出葵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岑督主是个难得的通透人儿,想必您已经见过南宫瑾。他是人是鬼,怎能逃过您的眼睛?” 岑禄拨弄着铁网上的花蛤,含笑道:“裴神机使怎知我与南宫瑾见过面?神机司什么时候改行盯梢了?” 裴锦瑶仰首大笑,“岑督主真会说笑。我也是瞎猜的。南宫瑾一味结交达官显贵,岑督主身居高位,他又怎会不巴结?” “实不相瞒,我与南宫瑾素未谋面。”岑禄抬手摸摸贵哥儿的脑袋,“不过,我听人说南宫瑾能用符水医治疑难杂症。” “是啊。我也听说了。”花蛤马上就要开口,裴锦瑶用力摇动葵扇,“他用符水治病但又不是术士。您说这事多有趣。” 岑禄吞了吞口水。裴锦瑶说的没错,没人比他更了解南宫瑾。因为南宫瑾的一切都是由他炮制出来。包括那封南宫末的亲笔信以及南宫瑾用来治病的符水。 幸而裴锦瑶尚且不知所谓包治百病的符水实则是巫术。但她迟早都会察觉。 岑禄垂下眼帘,转念又想,等裴锦瑶发现真相早就木已成舟。七皇子顺利登基之后,神机司也就可有可无。怪只怪裴三不识时务,不肯趋附韩皇后。到那时,韩皇后能否留她性命尚未可知。岑禄心生恻隐。到时他会向韩皇后求情,给裴三指一门好亲嫁过去,相夫教子了此余生。 岑禄若无其事的抱起贵哥儿,“裴神机使太过偏颇。你不能因为南宫瑾术法在你之上就诋毁他。你没听说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起死回生的事吗?若不是术士岂会有这般能耐?” 裴锦瑶夹起烤好的花蛤放到碗里,“岑督主口口声声说没见过南宫瑾,却又对他百般回护。或许你与他神交已久?”她抬起眼帘戏谑的看向岑禄,“岑督主厚此薄彼,真让人伤心。” 岑禄哈哈大笑,“裴神机使越来越风趣。” “哪里是风趣。自从京城多了个南宫瑾,我就愈发古怪了。”裴锦瑶敛去唇畔笑意,正色道:“我来是想劝岑督主一句,您认定的明主未必有黄袍加身的运道。您得不到荣华富贵不说,就连性命也难以保住。”她瞟了眼贵哥儿,轻叹一声,“贵哥儿还小,您不为别人也为它留条后路。” 贵哥儿歪着脑袋朝裴锦瑶喵喵叫了几声。 裴锦瑶煞有介事的点头道:“是啊,是啊。你应该多劝劝岑督主。”说着,站起身向岑禄行了一礼,“在下言尽于此,您多珍重。” 岑禄捧起贵哥儿的小脸,喃喃自语,“前面是万丈深渊,后面是深渊万丈,哪还有路?” …… 回到神机司,小密探掐着腰数落裴锦瑶,“您怎么不告诉小的要去西厂?现而今,那里跟龙潭虎穴没什么两样。您带上小的或是老文叔都好,一个人去实在太危险了。” 裴锦瑶去灶间抓一把菜叶丢给老母鸡,转头又去喂鱼。 “您也太任性了。”小密探跟在她身后,终是忍不住关切的问道:“岑禄那厮有没有吓唬威胁或是逼迫?” 裴锦瑶噗嗤一声乐了,“我就是去看看贵哥儿,顺便跟岑督主聊聊天。” 小密探若有所思的摩挲着下巴,“您又喜欢上猫儿了?” 裴锦瑶茫然的瞟了眼小密探,想了想说道:“贵哥儿的确挺乖巧的。” 小密探哦了声,忽然想起有事要跟裴锦瑶交代,“我们明督主进宫去跟陛下回禀南宫瑾与西厂有瓜葛。说不定陛下一气之下就要将岑禄问斩。” 裴锦瑶颦了颦眉,“这么快?” “您舍不得岑禄那厮?” 裴锦瑶略一颌首,“是啊。我跟岑督主还挺聊得来的。” 小密探气鼓鼓的丢下一句,“您可真让人伤心!”扭脸跑去灶间做午饭。 晌午裴锦瑶用了一碗糙米粥,扭脸就摊在床上睡大觉。 小密探一边洗碗一边摇头。裴神机使从宁夏回来就变得不思进取。这样不行,得多做好吃的让她打起精神。 裴锦瑶梦见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策马狂奔,畅快的想大喊大叫之际,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裴神机使,不好了!” 是老文。裴锦瑶腾地坐起身子,扬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老文慌慌张张的说道:“外面都在传天降异象皆因陛下将缪太子的女儿刘嫣刘大姑娘禁锢于深宫之中。裴神机使知悉个中内情,却一力隐瞒致使百姓深受苦厄磨折。” 天呐,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居然将自己的亲侄女…… 裴锦瑶呆愣片刻,趿拉着鞋子打开门,“陛下他……真的跟刘大姑娘……” 倘若此事属实,那仪风帝又会如何处置? 小密探急匆匆的凑到门边,“西厂抓了不少人。”他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你去门口望一眼就知,行商的,做官的,平民百姓都有。谁要敢提一提刘大姑娘就会被西厂盯上。” 如此心虚肯定是真的了。 “明督主不是将南宫瑾与西厂的事向陛下禀明了吗?怎么陛下还用西厂办事?”裴锦瑶的目光在小密探和老文脸上来回逡巡。 “我们东厂忙着审问七皇子余党。陛下只能暂且用着西厂。”小密探旋即想起外间传言,竖起眉眼,“我们裴神机使又不知道深宫秘辛。怎么什么屎盆子都往我们裴神机使脑袋上扣?” 陛下禽兽不如却要责怪他们裴神机使?这些人也太不讲理了。小密探暗恨自己书读得少,实在找不出恰当的词儿痛骂那个高坐龙椅之上的无耻之徒。 屎盆子? 裴锦瑶忍不住摸摸头顶,“阿发啊,那个字惯是用在别人脑袋上的。用我这儿不合适。” 小密探乖巧的点头,“小的记住了。” ------题外话------ 感谢狂喜的狂气、书友20171006092616234投的月票,也谢谢大家的推荐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127 燕氏 妆宦正文卷127燕氏老文挺起胸膛,毅然决然的说道:“此事与您没有半点关系,说到底是南宫瑾兴风作浪。小的这就让弟兄们散出风声为您澄清。顺便把屎……把盆子扣回南宫瑾脑袋上。” 一个两个都跟屎盆子较上劲了。他俩以前不这样。 反正她不承认什么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裴锦瑶紧抿唇角默了片刻,“东厂有东厂的差事。不要给明督主添乱。” 小密探冷哼一声,“您现在看明白了吧?岑禄那厮心黑着呢。您舍不得他死,他扭脸就把您推深坑里。” 裴锦瑶面带怆然,深吸口气,“各为其主而已。换作你是他,也会领命行事。” “您才不会让小的做那些阴鸷事。”小密探垂下眼帘,小声叨咕,“他没跟对主子。” …… 仪风帝双手扶案,看向岑禄的眼神里充满盛怒,喝问道:“你胆敢自作主张,将人抓回西厂?” 岑禄跪在大殿中央,脊背挺得笔直,“陛下容禀,流言传扬的太快,臣没有别的办法加以阻止,只能将那些乱嚼舌根的贱民押入监牢……” 仪风帝扬手将茶盏丢了出去,嚓的一声脆响青花缠枝莲纹在岑禄膝前碎裂成片。温热的茶汤裹着碎瓷溅在岑禄脸上,几丝纤细的血线慢慢淌了下来。 “好一个贱民!”仪风帝嘴角噙着冷笑,“礼部主事也是贱民?” 岑禄肃然看向仪风帝,“他与人大谈特谈刘大姑娘如何貌美,言辞露骨引人遐思。纵使缪太子罪大恶极,臣也决不容许他侮辱皇族中人。” 仪风帝眸光微黯,“如此说来,朕还要赞你一声忠心耿耿?” 岑禄俯下身子默然不语。 “但不知你这份忠心是为了谁?”仪风帝淡淡笑着,语调轻松略带调侃。 岑禄闻言冷汗淋漓,面上却不敢显露出半分心虚,“自是为了陛下您呐。”他殷切的注视着仪风帝,“臣对您丹心一片可昭日月。” 仪风帝不怒反笑,“可昭日月?南宫瑾并非南宫后人,你却与他串通一气。” “臣、臣冤枉。”岑禄神色惶遽,“陛下,南宫瑾确是南宫老先生的后人。” 仪风帝青筋暴跳,大声嘶吼,“朕还没糊涂到任你们随意欺哄!”话音落下,扬手将玛瑙鱼镇纸丢在岑禄面颊。力道极大,登时泛起淤青。 “你的确忠心为主。可你那主子是韩氏,而不是朕!” 岑禄撩袍向前膝行几步,泪珠滚滚,“陛下明鉴,臣一心一意为陛下办差,不敢有半点私心……” 仪风帝讥嘲道:“你与南宫瑾合谋,罪犯欺君,理当问斩!来人!” 侍卫应声而入,躬身立在门口等候吩咐。 岑禄满面哀戚,“陛下,臣尚有一事要向您禀明。” 仪风帝颦了颦眉,用眼神示意侍卫快把岑禄拖出去。侍卫领命一左一右架起岑禄。岑禄两腿胡乱蹬着,“陛下您听完再处置臣也不迟……” 仪风帝嫌恶的瞥他一眼,“哼!说来说去不就是不想死?从你追随韩氏那一日起,就注定有此下场。” “臣绝没有背叛陛下。”岑禄就快被侍卫拖出门口,他深吸口气,高声嚷道:“宁河王、宁河王还有后嗣活在世上!” 宁河王元文忠? “慢着!”仪风帝隐在袍袖下的手紧攥成拳,“你说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侍卫松开手,岑禄跪爬到殿中,正色道:“陛下,此事牵连甚广,请您摒退左右。” 仪风帝默了默,朝冯嘉略略颌首。 宫人尽数退了出去。 岑禄喘了几口大气,“陛下,韩皇后的确吩咐臣为她办事。但这件事与韩家或是韩皇后都无关系,而是关乎陛下安危。” 说来说去都是废话。 仪风帝失了耐性,眼风一扫瞟向那对青铜麒麟镇纸。 岑禄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忍不住打了个机灵。那玩意儿要是砸在脑袋上不死也得残。他吞了吞口水,继续说道:“先帝登基不久,宁河王叛乱。鄂国公领兵平叛,屠尽宁河王五族。但是,宁河王有个小女儿却侥幸逃脱。她在两名死士的护卫下,辗转到在岭南,变名易姓过着普通人的生活。” 仪风帝眉头松开,嗤笑道:“就算她活着,也不会有任何作为。” 岑禄慌张的摇头,“不不。陛下,那女人后来成了缪太子宠姬。还为他诞下一子。” “你说什么?刘敬怎会纳元文忠的女儿?”仪风帝面色铁青,“他有子嗣,我岂能不知?” 缪太子与朱氏只得一女,也就是刘嫣。小产的那个倒是儿子,可惜没能保得住。仪风帝总是暗暗笑他没有儿子送终。 “陛下,皆因明匡暗中相助,那女人才能诞下缪太子孩儿。皇后娘娘得知此事夜难安寝。她怕明匡狼子野心对您不利,又怕没能斩草除根,再生祸患。是以,皇后娘娘命臣暗中查探。”岑禄涕泗横流,“陛下,您待明匡恩重如山,信赖他重用他。皇后娘娘唯恐怪错好人,不敢对您言明。臣亦是。” 仪风帝听罢呆呆愣住。 明匡是他伴读,两人可以说是从小一块长大。可他却是刘敬的钉子? 仪风帝不信。 “简直一派胡言!” 岑禄摇晃着脑袋,“臣句句属实。至于南宫瑾,臣并非刻意隐瞒陛下。而是……臣想让他借机与明匡结交,暗中查探缪太子后嗣下落。事关陛下颜面,臣不敢走漏风声又不能将此事交由他人去办,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仪风帝面沉似水,眼中波澜不惊,似是风暴前的平静,让人感到莫名忐忑。 “陛下,臣要说的已经说完了。是杀是剐全由陛下定夺。臣绝无二话。”岑禄一副坦然受死的模样。他止住泪,肩头随着偶尔抽噎而抖动,看起来可怜又无助。 仪风帝紧攥的拳头略略松开,“这件事除了你与韩氏,还有谁知道?” “再没有了。臣只是让南宫瑾接近明匡却并未言明要查何事。”岑禄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响头,诚恳的说道:“陛下您如何处置臣,臣都没有怨言。但是您一定要防备明匡。” 仪风帝凝视着岑禄不发一语。 兵行险着不知能否换来一线生机。岑禄恭顺的垂下眼帘任他打量。成与不成全在仪风帝一念间。 良久,仪风帝沉声道:“你起来吧。” 岑禄不敢表现的太过激动,流着眼泪谢恩,踉跄着站起身。 “你方才所言是否属实,我还要去向皇后求证。”仪风帝忽然想起韩皇后的好处。若是换了旁人怀疑明匡,仪风帝断不会动摇。可韩皇后不同。毕竟她是这后宫里最堪用的女人。 而明匡到底有没有藏起缪太子的儿子? 仪风帝沉吟片刻,“你可查到什么没有?” 岑禄犹豫片刻,道:“臣只知缪太子去岭南治水后带回十来个舞姬。那女子就在其中。在此之前她已经嫁做人妇。但夫家所有人全部死于水灾。” 仪风帝眸光微闪,“你是说,她夫家死于缪太子之手?” 岑禄轻咬下唇,点了点头,“然则,知晓个中内情的人寥寥无几。臣费了许多心力才打探到些些细枝末节。朱氏以为那些舞姬是地方上的官儿送给缪太子的,将她们安置在偏僻的院落。” 仪风帝唔了声,“那女子后来改做何姓?” 岑禄撩起眼帘,轻声答道:“姓燕。” “燕?”仪风帝颦了颦眉,“伴伴有个叫小茶的义子不就是姓燕?” 岑禄颌首应是。 “……是不是这个姓燕的小子?” 岑禄摇头,“应该不是。燕凰玉净身之后才被明匡带出宫抚养。臣觉得这是明匡避实就虚。摆个似是而非的在明面上,给暗地里那个真做遮掩。” 仪风帝暗暗点头。听起来像是明匡会做的事。 “不过,臣摸到点头绪。还请陛下耐心等些日子。”岑禄现在的样子有些狼狈,但仪风帝却觉得他比任何时候都顺眼。 “你慢慢查就是。” “陛下。”岑禄稍稍向前蹭了一小步,小心翼翼的觑着仪风帝的神色,“臣还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朕恕你无罪。”仪风帝悠然的欣赏着岑禄的谨小慎微。与之相比,明匡在面对他的时候镇定从容。如果那是明匡刻意表露出的神态……仪风帝光是想想就不寒而栗。一个人怎么能将自己的情绪掩饰的毫无破绽? “陛下与刘大姑娘的谣言,或许……是明匡所为。”岑禄深吸口气,豁出命了似得继续说道:“臣之所以抓了那么人也是想查出谣言的源头。臣查来查去发现此事跟东厂脱不了干系。陛下,您想啊,明匡一直为缪太子做事。您刚把七皇子贬为庶人,外间就有这般离谱的传言……绝非巧合。说不定他想浑水摸鱼,借机让那孽障……” 明匡想让那孽障登基为帝,取而代之? 倘若真如岑禄所言,那他岂不是养虎为患?仪风帝颌下胡须不住颤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岑禄再添一把干柴,“明匡诋毁陛下,为的就是给那孽障挣个名正言顺。” 仪风帝想到的却是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明匡的监视之下。甚至夕颜宫也有明匡布下的人手。这深宫里,处处都是东厂眼线。明匡想要取他性命,岂非易如反掌? 岑禄见仪风帝面色微变,不免暗自庆幸。 他跟韩皇后总算过了这一关。 …… 岑禄告退离宫。仪风帝摆驾凤懿宫。 韩皇后头上箍着抹额,一脸病容歪在床上。见他来了,非要挣扎着下地行礼。胡美莲搀着她,歪歪扭扭的蹲下身子,却怎么都站不起来。仪风帝伸手将她揽在怀里,扭脸问胡美莲,“太医来瞧过没有?” “回禀陛下,池太医给娘娘把过脉。说是肝气郁结,脾胃失调。将养的好也得三五个月才能痊愈。”胡美莲哽咽着去给韩皇后倒了杯温水,“娘娘要忌口,茶水蜜水都不能吃。” 仪风帝接过那杯温水便将宫人挥退。 “你病的这样重,应该知会我一声。你我夫妻这么多年,难道我还能为了仹儿恼了你不成?” 韩皇后在心里大声冷笑,皱起眉头道:“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病。说白了就是挂心仹儿罢了。我这个做母亲的终归放不下他。我知道自己没用,你不要生气。” “怎会呢?”仪风帝握住韩皇后的手,“岑禄入宫与我说你让他探查刘敬儿子的下落,是也不是?” 韩皇后惊诧不已的抬起眼帘,与仪风帝对视的刹那,她眼中骤然蓄满泪水,“这个不中用的奴婢,我让他等一切水落石出才告诉你。他怎么……妾身并非刻意隐瞒……” 韩皇后三分为难三分委屈三分心疼还有一份对岑禄的怨怪令得仪风帝心中五味杂陈。 仪风帝抬手轻抚韩皇后额发,“你怕我信明匡而不信你,所以才不敢对我言明?” 韩皇后微微愣怔,思量再三才道:“你与明匡主仆多年。我是怕你知道之后气坏身子。况且尚未查明,都是猜测而已。你为国事日夜操劳,无需再为这等小事分心。” 仪风帝握紧韩皇后的手,“你就是这样不论大小事都扛在肩上,一点都不顾惜自己的身子。” 韩皇后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您能明白妾身用心良苦,妾身死也瞑目。”说罢,身子痛苦的佝偻着歪在大引枕上咳嗽起来。 仪风帝轻拍她的脊背,掌心触到坚硬的骨硌的他有些心酸。 韩氏竟然瘦成这样? 看来刘仹被贬出宫对她的打击真的很大。但是,仪风帝不会因此收回成命。没有刘仹,刘俶才能坐稳太子的宝座。否则,以韩氏的手段,刘俶怎会是刘仹的对手。 念及此,仪风帝眼中的怜惜和心里那点歉疚一寸寸淡薄下去。 韩氏命岑禄暗查明匡,还不是为了刘仹? 若是他与明匡离心,最终受益的就是刘仹。仪风帝深吸口气,他为自己想通个中关窍而感到庆幸。 各个儿都盯着他的龙椅,各个儿都揣着别样的心思。 “夕颜宫的事,是你传出去的吧?”突然冷硬的声音,好像一块巨石猝不及防的压在韩皇后头上。她感到阵阵眩晕,捂着咳的胀痛的胸口抬眼看向仪风帝,凄然问道:“妾身为何要那么做?” 书客居阅读网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128 苦命 妆宦正文卷128苦命仪风帝凝视着韩皇后缄口不言。 为了刘仹韩氏什么事做不出?仪风帝对明匡产生怀疑的同时也对韩氏有了戒心。 他再不能像从前那般信赖他们。 韩皇后泫然而泣,“妾身执掌六宫至今,夕颜宫没有出过任何差错。妾身未免她在人前露面,免了她晨昏定省。妾身如此委曲求全都是为了陛下着想。仹儿被贬出宫,妾身承受不住一病不起,就连仹儿离宫都不能去送上一送。妾身哪还有余力将夕颜宫的事传扬出去。” 仪风帝紧抿的唇角微微松开。 韩皇后哀伤的流着眼泪,“陛下向来英明,可您被人蒙蔽尚不自知。妾身都替您心痛。” 仪风帝眉头微蹙,“你所言何意?” “妾身……”韩皇后慌乱的躲避着仪风帝的目光,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妾身就是觉得您待明匡恩重如山,他却怀有异心……实在是对不住您……” 仪风帝用力握住韩皇后的胳臂,“不!你说的不是明匡!” 有什么是韩氏知道而他不知道的?他了解韩氏,她定是有所隐瞒才会这般心虚。 “没有。”韩皇后摇着头,斩钉截铁的说道。 仪风帝怒从心起,两只手不由自主的用了些力道,晃动着韩皇后的肩膀。韩皇后好似一片在强风中挣扎的枯叶,毫无反抗之力的在仪风帝掌中飘摆。 她面色愈发苍白,终于承受不住,哭着喊道:“陛下,您为何不想想,若是您德行有亏,若是您厌弃妾身,谁能坐收渔人之利?” 答案呼之欲出——敬妃和刘俶。 韩皇后向后仰倒在大引枕上,眼泪跟不要钱似的一个劲儿的往下淌。 “皇位是您的,您想传给谁就传给谁,妾身没有半句怨言。您把仹儿贬为庶人,妾身对您的确有怨。可是,怨归怨,妾身从没想过要将夕颜宫的事当做报复您的利剑。您受到攻讦,妾身亦不能独善其身。”韩皇后尽情宣泄着不满,仪风帝没有怪责她。 她现在的样子才像一个维护儿子的母亲。 仪风帝垂下眼帘,盯着韩皇后寝衣上绣工精巧的彩蝶出神。 “陛下……”韩皇后喘了几口大气,轻声唤他,“妾身怀疑宫里有人与东厂勾连,为的是令您身边没有可用之人。他们就能将您玩弄于股掌之上。东厂将异己统统归为七皇子余党,其用心昭然若揭。陛下,您切不可在此时乱了阵脚。否则,只能让亲者痛仇者快。” 以前韩氏鼓励他与缪太子一争高下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语气。仪风帝情不自禁深吸口气,颔首道:“我省得。” 说罢,他便顿觉羞恼,犹疑着是否应该愤而起身的时候,韩皇后微凉的手掌覆在他的手背,恳切的说道:“陛下,您是有道明君,大夏繁昌百姓福祉皆有您一手掌控。” 韩皇后凄惶的望着仪风帝,“陛下,妾身能做的仅仅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最后如何定夺,还得陛下拿主意。妾身不敢越俎代庖。” 仪风帝吐口浊气,反手握住韩皇后柔荑,“明匡一事就由岑禄去查。你且安心养病。” 韩皇后顺从的点着头说道:“陛下也要多多保重身子。” 再寻常不过的一句话,听在仪风帝耳中却有着别样的意思。 明匡,敬妃,韩氏还有岑禄,究竟哪个是人哪个是鬼,霎时间仪风帝不能妄下判断。此刻他已经心力交瘁。他将刘嫣藏于深宫多年,从未想过竟会人尽皆知。或许岑禄的做法能够止住流言。仪风帝从凤懿宫出来直奔夕颜宫。 妍儿与他是一对真真正正的苦命鸳鸯。只有她能抚平他的不安。 …… 翌日,关于仪风帝与刘嫣的传言非但没有止息,反而越传越广。百姓们不敢大声议论,只交换眼神儿就能意会。 岑禄并未对昨日抓入狱中的犯人用刑。就是将其关起来稍加威吓。 他依照韩皇后的吩咐,让这件事能传多广传多广,能传多远传多远。抓人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现而今京城人人自危,唯恐因言获罪。如此一来,正中岑禄下怀。能有眼下这场面,还要多谢明匡大肆捉拿朝臣。 “岑禄那厮居然全须全尾的从宫里出来了。陛下原本要将他推出去斩首,可后来就改了主意。”小密探压低声音,“陛下摒退左右跟他密谈了小半个时辰。之后陛下又去凤懿宫呆了小半个时辰。” 裴锦瑶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岑禄跟陛下说的话很重要。” 小密探严肃极了,“可能是说我们督主坏话。” 裴锦瑶噗嗤一声乐了,“阿发啊,陛下不会因为岑禄背地嚼舌轻易放过他。你别忘了,他跟南宫瑾犯的是欺君大罪。陛下既没为难岑禄也没有将南宫瑾收押……” 小密探不住点头,“对啊对啊,您说的没错。” “你们督主摊上大事儿了。”裴锦瑶拍拍小密探的肩膀,煞有介事的叹口气,“陛下也一样。不知今日早朝有无言官弹劾岑禄。” 话音刚落,就听燕凰玉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有。” 书房的门应声而开,老文在门边笑着说道:“我们六爷来了。” 裴锦瑶目露不悦睖了老文一眼。怎么不等人进到屋里再通禀呢? 老文忙道:“我们六爷给您抬了一篓螃蟹。您不是念叨好几天蟹肉饺儿吗?小的晌午做给您吃。” 天地良心,他真不是故意的。燕六爷亲自将螃蟹送到灶间,把他吓了一跳。人受了惊吓有些事难免就疏忽了。但愿裴神机使看在蟹肉饺儿的份上不要生气。 裴锦瑶神色略略和缓,道:“多包点。六爷留下尝尝老文的手艺。” 他拿螃蟹来就是想蹭顿饭,又不好明说。幸而裴三不傻,递根杆子就能爬上来。燕凰玉含笑道:“一篓不够的话,我那还有。” 小密探自报奋勇,“小的去拿。” 真机灵。 今天吃不完可以留着明天吃。横竖都是燕六请客。 裴锦瑶矜持的点点头,“嗯。快去快回。” 燕凰玉在裴锦瑶对面坐下,看了看她的脸,好像又白了点似的。 裴锦瑶暗暗翻个白眼。有什么好看,不就是多要他一篓螃蟹吗?小气劲儿的。 书客居阅读网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129 交谈 妆宦正文卷129交谈卡个全勤,写完替换。大概12点以后吧。卡个全勤,写完替换。大概12点以后吧。卡个全勤,写完替换。大概12点以后吧。 腊八这天清早下起了细细密密的雪豆子,一点一点给院中结了冰的湖,林立的假山石以及没了叶的枝桠铺上绒白的毯。 裴锦瑶散着发,水葱似得手指捏一管青雀头黛坐在绣墩上,认真端看铜镜中的自己。 少女十一二岁,明亮的眼,红润的唇,琼鼻小巧精致,两道柳叶眉浓淡适宜。五官虽未完全长开,却也隐约可见将来的绝美容色。 裴锦瑶眸中划过一丝怅然。 这孩子当真命苦。临窗赏雪染上风寒,昏迷五六天终是没能捱的过去,醒转时便换了她这个来自后世的芯子。 小丫鬟翠巧一面给她梳通长发,一面说道:“奴婢方才去提水,瞧见灶上炖着燕窝。一准儿是太太给姑娘预备的。”腊八这天清早下起了细细密密的雪豆子,一点一点给院中结了冰的湖,林立的假山石以及没了叶的枝桠铺上绒白的毯。 裴锦瑶散着发,水葱似得手指捏一管青雀头黛坐在绣墩上,认真端看铜镜中的自己。 少女十一二岁,明亮的眼,红润的唇,琼鼻小巧精致,两道柳叶眉浓淡适宜。五官虽未完全长开,却也隐约可见将来的绝美容色。 裴锦瑶眸中划过一丝怅然。 这孩子当真命苦。临窗赏雪染上风寒,昏迷五六天终是没能捱的过去,醒转时便换了她这个来自后世的芯子。 小丫鬟翠巧一面给她梳通长发,一面说道:“奴婢方才去提水,瞧见灶上炖着燕窝。一准儿是太太给姑娘预备的。”腊八这天清早下起了细细密密的雪豆子,一点一点给院中结了冰的湖,林立的假山石以及没了叶的枝桠铺上绒白的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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