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徒幻世录》 作品相关 自序 (一切的开始) 皇上昏庸无能,权臣野心勃勃,这是每个朝代即将更迭的预兆,也是下一个新时代即将被开启的前奏。“七镇之乱”,则是这前奏中最吸引人的主旋律。所谓乱世出英雄,在这场由鲜卑人主导的战争中,出现了两位特殊的“汉族”英雄。一位是从小深受汉族文化熏陶的武川镇鲜卑人宇文泰;一位是从中原移居至怀朔镇的“鲜卑化”汉人高欢。 何谓鲜卑?他们本是游荡在北境大草原的游牧民族。至于为何南下,原因多不胜数。在我看来,其中最主要的缘由,莫过于“优胜劣汰”之说:那时的汉族人整日留恋于官场的明争暗斗、迷离于纵欲奢华的玩乐当中,文人雅士间更是以吸食“五石散”为风尚。国民的身体孱弱、意志衰薄,加上中原国度之富饶,这让世代生活在草原的民族眼红不已啊…… 北胡乱国的境况持续了甚久,彻底结束之时,也是要追溯到那二位英雄笼络英豪、各据东西,最后建立了属于自己的王国之事。而我们的故事,便是发生在这样的背景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一章 漂泊 (1) 在余晖映照下的向阳坡客栈是阳城外方圆几十里唯一的客栈。所以尽管战争不断,这里或多或少也还有点生气,只是在残阳下,这些许生气更平添了一点绝望。栈内现在人不多,吵杂声也远不如从前,以至于外面的虫声兽鸣都清晰无比,使得这山林野店更显得清幽、静谧。 伙计阿扁一如往日坐在门外马厩一边喂马吃草,一边打着瞌睡,时不时还不厌其烦地驱赶被马粪味引来的苍蝇。 “请问这位兄台,此地可有人家?”一少年缓步上前作揖。 阿扁被这少年的话语惊得苏醒,他完全没注意有除了苍蝇和马鸣外的任何声响。他旋即摆正视野,认真审视眼前的少年。从衣着上看只是一普通人家,寻常的粗麻布衣裳,外貌在红色的斜阳照射下只剩余轮廓,难以辨出,只看得出是一头长发。不过他腰上系着一个葫芦,另一边腰上则带着一把剑,斜挂着,行走时鞘末与膝盖平齐。视线到这,阿扁以为军大爷来了,被吓得马上点头哈腰,强憋了个笑脸迎人。 “是……是客人啊?!嘿嘿,此地是向阳坡客栈,小的是客栈的伙计阿扁,客官是要投宿还是吃饭?”阿扁一边说一边微躬着腰,且不断摩擦着合十的手掌,想借此缓解内心的恐慌。 “投宿,顺便送些食物来吧。”少年长舒一口气,随后以冷静得像对着空气的口吻回答。 话毕,阿扁跟随少年进入客栈,这才看见少年背上还斜挎了一个包袱和一根用布袋装着的长条物品,此物时不时同腰上的葫芦碰出声音,似是木制的玩意。 “掌柜!有生意来咯!”阿扁向那斜对着大门的那人呼喊。少年进门后便谨慎地环视四周。只见得周围尽是土砌的墙壁、一条红木楼梯通往上层,楼道口的一个房间正对着掌柜所在的位置。四张破旧的木桌子摆在面前,正对着门的那张还破了一个角,它们多多少少都有被年岁冲刷的痕迹。其中靠里边墙壁的那张桌子,坐着两人正在喝酒吃肉,二人旁边也有一个房间。 “小兄弟,过来这边。”掌柜向少年招手示意。“小兄弟是住店的还是吃饭的?” 少年回道:“住店,顺便送些食物来。” “好好……额,客官先在这写下姓名,我这就安排。”掌柜应对客人熟门熟路,微笑的同时还弄着自己的八字胡须,而少年时不时的斜睨着看向靠墙壁坐着的那两人,与前者相比更显得少年的慌张。 “这些银两您看够不够?”少年从包袱里拿出了一袋钱。 “哎哟!这些钱够在小店最好的客房住上一个月的了。”本显得老江湖的掌柜被这么多钱吓了一跳,心想这该不会是此地豪绅的贵公子吧? 少年似乎被掌柜作出的反应所影响,本已显得慌乱的神色,变得更加手足无措,羞怯地看向了自己的钱袋:“额……我只住一晚,明天早上就离开。” 掌柜看出来这少年应是第一次出远门,便回应道:“小兄弟初入江湖,可得多长长心眼,外面天天打仗杀人,多得是宰人的黑店。今晚就放心在这住下吧,你的房间在二楼第二间。” “您这里就不是黑店了?”少年话锋急转,刚刚还在斜睨那二人的眼睛看向了掌柜的双眼,像鹰隼注视着猎物般持续了半刻。 掌柜没想到这初出茅庐的少年竟会反问,然而真正让掌柜不再自如的是那对眼睛,“客官啊!这话可不能乱讲,您看我的客人就在那听着呢,他们身上可有刀,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怎能与之搏斗啊?”说完,轻轻的抹去了鬓角流下的汗,同时还在嘀咕着,抱怨现在的年轻人说话不负责任。 “好啦,快送些饭菜过来吧。”少年注意到自己出言不逊在先,以微笑化解了无意引发的事端,随后往掌柜身旁的楼梯走去。掌柜待少年离开后才惊奇的想到:此人明明生得一副白皙俊美的脸庞,为何会有如此凶猛可怖的一对眼睛! 少年交代完便欲走去房间,路上正好要与那两个喝酒吃肉的人相遇。少年低下头颅,步伐加快,想快点路过这二人。怎料二人其实在少年刚进入客栈时就开始观察他,“嘿!小兄弟。别走得急了,过来说几句呗。”少年的计划失败了,脸上顿时多了几分惊恐之色,他缓缓抬起头看向这略带奇异语调的声音所传来的方向,对方乃是“黄须黄发”的异族之人。这下少年内心更是焦急,手心脊背已渐渐被汗水侵蚀。其中一人站起身让了一个座位出来,刚好把放在桌上的刀展现在少年眼前,仿佛是在告诉他:“要么过来,要么就尝一尝这刀吧!”少年战战兢兢,右手一直没离开过别在腰上的圆形剑柄,似乎在迎接着即将到来的恶战。 少年入座,另一名身材较矮胖壮实的异族人斟了一杯酒示意少年喝下,少年看着酒杯不为所动。 “喝吧,这酒可是掌柜的陈年好酒,醇得很!”矮壮男子说完便自己干了一杯,连连称道:“好酒!” 少年若有所思:“说吧,要谈论何事。”语气刚正,冷静得出乎了另外在场两人的意料。 “小兄弟啊,看你外貌清秀、肤白肉嫩的,远看还以为是个姑娘,想不到言语倒像是个干脆的男人。”另一较高瘦男子把刀从刀鞘里拿了出来把玩,似在逗弄、更似在威胁着少年。 “快点问吧,要是继续在言语上轻薄于我,怕是免不了要拔剑相向了。”少年的语气似冰块一般冷。 “这小毛孩子,细手细脚的凭什么跟我们哥俩打!”矮壮男子已经喝醉了,但他吐出来的话未必不是真。 “好了,我也有话直说了。”高瘦男子说道,“我们是逃兵,本是尔朱氏部下的一员。听说现在外面抓逃兵厉害得很,所以就想问问你来的路上有遇见军队吗?”他说这句话时眼睛一直盯着手中的刀,尽管语气没有咄咄逼人,但少年心中不免被这股杀气所震慑! “我……我并没有遇见什么军队。倒是听说尔朱部已经被人诛灭,访间还传闻尔朱兆在一处荒山的破庙中悬梁自尽了。” “尔朱兆将军自尽了?身为一个鲜卑战士居然自尽了!”高瘦男子放下刀,另一只手握紧拳猛击桌子愤慨道。 少年微翘嘴角冷笑:“你们也不过是逃兵。” 那矮胖男子不满的说:“我们本就不是军人,要不是为了那粮饷,我们应该还待在北方牧羊呢,为什么要替那尔朱兆卖命?” “他说得没错,自从与高欢一战败北后,尔朱兆气数已尽。”瘦高男子接着说。 “我先失陪了,告辞。”少年转身离开的同时松了一口气,随后走向自己的房间。 不一会儿,阿扁端着饭菜送到了少年的房间里,此时少年正在查看自己的行李。阿扁轻敲房门示意饭菜到了,然后凑到少年边上细声细语的说:“客官啊,你可千万别招惹那两个鲜卑人,他们的刀使的厉害得很,虽然我和掌柜都恨透了他们。” “他们怎么了?” “他们吃白食啊!说是给我们看家护院,实际上都快把我们客栈的粮仓掏空了。” “为何不报官?”少年一边把包袱绑好放在床头,一边说。 “这兵荒马乱的。官府哪有人手管得了这荒山野岭的事啊!”阿扁一脸无奈。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阿扁离开了房间后便去马厩继续自己的工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一章 漂泊 (2) 夜深了,明月高高挂起。本应寂静得只剩虫鸣叶动声音的天空被一缕箫音打破了。少年坐在窗前,手指轻抚着箫孔,原来那长条状木质的玩意只是一只箫。箫声寂寂,缓慢悠长,引人深思。叠音和颤音交错在不知名的曲子中,中间穿插的滑音时而急停、时而急转,好似一个正向某人倾吐心事的人,说道伤心处便忍不住啜泣。 阿扁被这箫声惊醒了,唯恐再吵醒那两个鲜卑人,阿扁不得已拖着仍未完全苏醒的身体去制止这声音。 “客官,开开门。”阿扁尽力压低声音。箫音停了,少年未把平日扎起的长发整理好便去开门。 阿扁目不转睛地看着木门从关闭到开启的那刻,借着微弱的烛光只见得一个剑眉星目,脸似白玉般通透的“美人”正欲开口:“有何事?” 阿扁怔了一会儿,才发觉自己没有认错人,他认得这个冷峻的声线。进门后看见挂在床头的长剑,阿扁内心里的恐惧油然而生,说话也变得怯声怯气:“那个……客官大人,您看现在大家都休息了,这箫声要是把那两个鲜卑人惊动了可就麻烦了。”须臾,少年点头示意不再吹奏。 这时旁边的房间里走出一个声音,“这缕缕箫声甚是动人,因何故制止?” 少年和阿扁同时望向门口的方向半刻,只见一高约八尺,姿态雄美,身着丝绸锦衣,两鬓微白的男子站在那。他微笑道:“哦!原来是这位公子吹奏的箫。” 阿扁蹑脚向前:“先生,夜已深,要是那两位鲜卑大人跟小人一样不通音律被这声音吵醒就糟了!” 这男子不慌不忙,从袖袋里拿了一串铜钱出来:“拿着,等闲来无事同你那两个大人去城里吃吃酒吧?你先下去,出了事报我的名字。”阿扁见钱眼开,虽心中千万个不愿意得罪那两个鲜卑武人,但仍是收了钱财应答了。 少年见这男子出手阔绰,言语间不卑不亢,颇有豪侠风范,自是不敢轻视。他示意男子入座,并沏了一壶茶,说道:“先生,请。” 男子右手接过,轻轻嘬了一口,道:“嗯!真想不到此间山野小店竟也有好茶可品!在下姓赵,名单一个括字,不知阁下……” “晚辈姓白,名凤。”少年心想此人自报姓名前来必是有其目的,索性顺势而谈。 “晚辈?哼哼。”男子冷笑,道:“莫看在下两鬓斑白,事实上在下年岁尚浅,方才十九。” 白凤略感疑惑,不过很快便恢复了那自如的神情:“噢?那真是失礼了,赵兄。其实在下也恰好年岁十九。只是不知阁下找我何事?” “好,白兄果然直言直语,我赵括交定你这个朋友了!” 白凤心想:“此人是真豪侠?还是一个粗枝大叶的富家子弟?”赵括接着道:“我长话短说。前不久发生了你与栈内那鲜卑之事,我尽收眼底。白凤兄年纪虽轻,却无丝毫畏惧,实在令人佩服。在下形单只影,欲寻得能人助我成事。是以白兄胆识过人,又似略懂武术,所以特来相见。” 这赵括说话文绉绉的,确实不像普通的豪绅之子,不妨作进一步了解,白凤心想。于是白凤问道:“不知赵兄所谓何事?”白凤也嘬了一口淡茶,动作缓慢优雅,只是眼睛一直在赵括身上游移。 “实不相瞒,祖上世代行商,在北边乃是一镇之豪强,到了父亲这代更是如此。数月前家父与我带着舍妹行商至阳城,返回时遭匪贼劫掠,家父与舍妹皆被擒获,在下于武师护佑下侥幸逃脱于此地,那武师后来重伤不治身亡。故独留我一人在此留守数月,只等得武人相助。” 白凤起身,拿起箫袋仔细观察,似是在查检有无破漏。然后拿起一张手帕细细擦拭那支箫,沉默了半晌,道:“我看那两鲜卑武者武艺不凡,更甚于我,你又为何不去寻那二人相助?”白凤心里知道:从方才赵括与店小二的对话不难看出,赵括对那鲜卑武人甚有敌意。而说出此话,正是因为对眼前这位陌生人的警戒。 “白凤兄,我现在见到鲜卑人就想起我那被掳走的父亲和可爱的小妹!那伙贼人多是“黄发黄须”的异族之人,即与栈内鲜卑人的外貌相似。”赵括的表情逐渐狰狞起来,“我不敢想他们正在受到怎样的折磨!” 白凤抿嘴微笑,回道:“赵兄,您这般龇牙咧嘴也救不了他们,不如省点力气商量对策?总而言之,若只我一人,此去龙潭虎穴,必定九死一生。” 赵括听后叹了口气,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容也放松了下来。望着窗外的圆月,脸上不禁多了几分哀伤:想到从前与父亲和小妹的快乐时光;想到如今自己的无能为力。眼眶竟湿润了起来。白凤也一同赏着月,举杯喝茶时,余光瞥见了赵括的窘境。 二人于皎洁月光下沉默了许久,迟迟未得出更好的计策。赵括假借一个哈欠,抹去了眼前的泪水,故作沉闷之态:“白兄,这样你不言我不语颇感无趣,不如继续演奏方才的乐曲吧?”白凤点头回应。 微风轻拂,蝉鸣鸟和,星月相辉。风中残留着略带寒气的花香,在让人无比舒畅的同时,也有勾起人往日记忆的能力。此间此景,谁人不会生情?此前白凤抚箫而奏想必也是触景生情了罢! 曲毕,二人伴着烛光饮起茶。赵括先打破了沉默:“白兄既懂得乐律又会武艺,贵师父定非凡夫俗子。” 白凤听见“师父”二字顿了一会,准备送茶入口的瓷杯也是悬在了唇下,应道:“家师前几天刚去世……” 赵括知晓礼失,欲错开话题。白凤见他慌张了起来,便带着逗弄的语气问道:“赵兄家里做的是何生意?现在各处都有战乱,各地物资紧缺,难不成赵兄家做的是奇货可居的生意?” 赵括闻后哈哈大笑,说:“白兄果然非同凡人,一眼便看出了我们家生意的门路。把北边的货囤积起来,运到没有这种货物的南边。虽说此举有违侠义之道,但这千里迢迢的路上满是山贼恶匪,奇虫猛兽,我们也是赌上了性命来做的生意啊!这次我们就是赌输了,败得彻底!小妹才第一次随我们远行,怎会遇上了蛮横的胡匪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一章 漂泊 (3) 就在赵括懊悔不解之际,一伙身心疲惫的汉族军人正为寻到一户灯火通明的人家而感到兴奋。一个身材小巧但腿部肌肉结实的人跑在前头,当证实此地确是灯火通明后,便往回狂奔,在几里外的树林里,有汉族士兵们正在歇息。 三十几号人,有大半是伤兵,其中有三、四个士兵四肢残缺更是只能躺卧于临时搭起的“营帐”内。所谓的“营帐”不过是拿枯枝干叶做了一个简陋的床,以林子延伸出来的枝干当作屋:“我们好不容易从胡人手里逃了出来,躲过了追兵的堵截,决不能在此地倒下!前去探路的小九很快就会回来。” 旁边一个脸尖额宽的瘦高士兵站了起来应道:“大哥说得对,诸位舍命出逃,不就是为了金银财宝、锦衣玉食和不再被那群蛮子使唤?现在我们可连一个铜子都没瞧到,决不能让前功尽弃了!” 探路的小九回来的路上并未歇息,所以很快便回到了营帐处。在快到那里时,他快速移动踩过地上枯叶发出的“沙沙”声先惊动了诸士兵,然后他那把与身材极不相称的浑厚声音才传到众人耳边:“大哥!大哥!前面确是有人家,而且还是一间客栈!”小九说完长舒一口气,“大家快收拾好行装,马上出发吧!” 众人原本低落的士气,貌似恢复了许多。紧接着,小九一人当前,引众人往白凤的方向而去。 三十几号人带着疲惫的身躯,在饥渴的欲望驱使下,竟只半炷香的时间便到达了向阳坡客栈的门口。 阿扁刚刚接过了掌柜的看门工作,心里正抱怨着:今晚没有睡好,还要看门,明明根本不可能有人来嘛!然后瘫坐在平日里掌柜所坐的位置,打起了瞌睡。 “哒哒哒哒……”门外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阿扁并未察觉,倒是那富家少爷赵括听觉敏锐,闻声后旋即打开床尾的纸窗看见了那些士兵。随后心生疑虑,便去隔间寻白凤商议。 赵括走出自己的房间,大跨两步,快速又不发出任何声响地到了白凤房间的门口,轻轻敲了三下门,“咚,咚。”谁知在第三下时,白凤已经把门打开了,这把毫无准备的赵括惊了一下。赵括一进门便蹑手蹑脚地坐到了窗边,轻声对白凤说:“未曾想到白凤兄也同我一样夜不能寐,亦或是被外面的声响所惊醒?” 白凤轻点一下头,示意以后再细说,“当务之急,要先弄明白这几十号人意欲何为!”二人的视线跟随着黑夜中的人影进入了客栈内,只见有部分人停留在栈外原地歇息,看上去都负了不同程度的伤病,行动非常不利索。随即,二人凑到门旁虚掩着一扇门以偷听外面的情况。 栈外众士兵走进客栈,带头的是小九。小九上前轻叩木门,道:“有人吗?”随后观察四周,只见得零星几支蜡烛发出昏暗的光,使面对面的两人能够勉强分辨出谁是谁。残破的桌椅随意地摆放着,上面蒙上了一层浓灰,似乎并不欢迎有客人来似的。 小九内心叹了口气,安慰自己说:“逃命的时候能够有地方落脚已经不错了……”然后,听见了人打呼噜的声音,循音而去,看到了已经熟睡的阿扁。小九旋即招手示意众人往里走,同时欲唤醒已在梦中的客栈伙计。用手轻拍了一下,不醒;第二下,还是不醒;第三下,小九使劲推了一把,差点把阿扁推倒在地,幸好阿扁在被推的过程中扶了扶椅子把手。 阿扁揉了揉自己还未完全睁开的眼睛,问道:“谁啊?”小九配合着把脸凑了上去,这下把阿扁惊得大叫了一声“啊”,这一声也引得已经进入客栈歇息的兵士皆望向那边。 “我们想讨些食物和酒水。不知可愿意……”小九边说边用手抚摸着腰间短刃的真皮刃鞘。 阿扁先是听见甲胄与兵刃的撞击声,然后看向小九粗糙的手指所抚摸之方向,这才醒悟—真正的军爷来了,“客……客官,你……你们有几人啊?” “不多,就三十几号人。” “三……三十?”阿扁已经害怕得舌头打颤,差点没卷起来,“那你得找掌柜的,我们的粮食不多了。” “那就把你们掌柜的叫出来!”一个虬髯满脸的高大男子怒吼道:“别磨磨蹭蹭的,我的兄弟门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顿好的了!”说完拔出单刀插在了阿扁面前的桌子上。阿扁吓得发出了极尖锐的怪声,身体蜷缩在掌柜平日所坐的椅子上,双手护住了头部。 一顿折腾后,楼梯旁边的房间门开了,掌柜在门前略显慌张地整理着装,随后拱手上前,微笑道:“各位军爷,请问有何贵干?” “把你们店里最好的、最醇的酒拿来,我们三十几号兄弟正等着呢!”高大男子推开刚想回话的小九,抢先答道。 掌柜咽了咽唾沫,咳嗽了两声,用比刚才略小的声音,问:“不知各位带的盘缠够不够呢?” “你还敢问我们拿盘缠!”虬髯满脸的男子似乎非常愤怒,上前一把就揪住掌柜的衣领,“如果不是我们在前线打仗,你们能在这安乐度日?” 掌柜被勒得很痛苦,他瞪大了双眼,满脸惧色,脚尖勉强踮着地以维持平衡,说:“这……这世道谁都不可能安稳的啊!”阿扁在一旁尽显无助,只能目瞪口呆地坐在那。 突然,白天那两个鲜卑人旁边的房间门被打开了,一个矮胖异族武士先走了出来,且大声叫骂道:“刚才是恼人的乐音,现在又是吵架声,你们还想不想让人安稳睡觉了!” 一脸尖额宽的士兵走向正发泄自己怒气的虬髯大汉,耳语道:“大哥,是鲜卑人,跟追杀我们的那伙人长得一模一样!” “鲜卑?”他放下差点被衣领勒断气的掌柜,转头面向那异族武士,“鲜卑!就是你们胡人侵占我们的土地;掠夺我们的钱财和粮食;残杀、霸占我们的女人和孩子!现如今还把我们兄弟逼迫到如此境地!”说完,抽出竖立在木桌上的单刀,指向面前的鲜卑人,命令道:“把他围起来!” 一个瘦高人影从面前的鲜卑身后窜出,故意慢悠悠地说道:“哼,你们所说的事,我们兄弟俩从未做过,倒是你们这些汉人,现在不就正做着你们口中所不齿之事?” “别以为会说汉话,就不是可恨的鲜卑了,一群野蛮残暴的败类!”脸尖额宽的士兵奋力回击,“大哥,我们应当乘此机会好好教训他们一顿!”随后拔出长剑作战斗之姿,鲜卑武士自当不会示弱,二人接连示出武器准备迎接战斗。 在合围之中,两方均不敢轻易妄动。一名汉人士兵想从侧面偷袭,怎料多日未曾正常进食补充体力,手脚跟不上思想,被瘦高异族武士看穿其意图。鲜卑武士向后一撤步躲开刺击,顺势降低重心压下马步,扭转腰胯横向挥刀,汉人士兵的胸部转眼间被活活切开一个大口子,士兵倒下后鲜血喷涌而出,溅射到旁边的土墙,内脏器官在昏暗的烛光下依稀可见。 这一刀连人带甲一并破开,力道十足,且刀身并未沾上太多鲜血,可见使刀之人技艺之高超。鲜卑武士随之发出感慨,并想以此震慑其他士兵,“好久都未曾对人动过刀子了,今天就拿你们来练练手!”众士兵因此不敢轻举妄动,想以人数优势围困住这两名武士,待他们露出破绽再一网打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一章 漂泊 (4) 在两拨人对峙之时,楼上正在窥视的白凤、赵括二人此时内心正做着激烈的斗争。赵括率先打破沉默,“白兄!我看如此多的汉人士兵,定能助我一臂之力,我们去帮他们把那两个鲜卑人铲除吧!” “你怎肯定他们定会助你?”白凤冷峻地笑道:“就因为我们同是汉人?” 赵括肯定地回答:“我身上银钱多得是,我可以雇佣他们!” “我问你,强盗跟牧羊人哪一方更可信?”白凤眼睛直勾住前方人多势众的士兵们,仿若凶猛好斗的鹰隼相遇,雄鹰在暗处观察着正在抢掠食物的飞隼,只为寻到最好的时机,将飞隼即将到口的食物夺走。随后问道:“你如何保证汉人士兵不会反悔?” “这……”赵括一时语塞,“难道白兄想……可是对方人数众多,我们该如何做?” 白凤侧目望向走廊尽头,说道:“看见那处安放的酒坛子没,等等我若陷入被围之势,你便在高处用酒坛子发起“突袭”,只要擒住敌将我们便能取胜。” 赵括心里惊讶于白凤如此临危不惧,但如今的险境也只能一试了,他默默点头。随后白凤轻推开虚掩的木门走到木廊边上,左手抓住眼前的护栏,轻盈地翻越了过去。与此同时,他的右手早已拔出长剑,直直地从二楼跳了下去。 站在客栈门口的士兵被突然袭来的“飞剑”从背后击中,长剑穿透了没有护甲覆盖的颈部,剑尖沾着红汩汩的鲜血从喉部钻出。随后,迅速将长剑拔出,顺势一甩,血液飞溅至土墙与地上。这士兵甚至还未来得及发出一声哀鸣便应声倒下--“砰!”,众人目光齐聚于此,只见白凤已摆好阵仗准备迎敌。 “大哥!他杀了我们的伙夫!”脸尖额宽的士兵震惊道:“把他围起来!” 没有参与围攻鲜卑武士的众士兵如同惊弓之鸟,慌忙拿出武器作战斗姿态。顷刻间,白凤被七、八号军士合围,此时那对鲜卑兄弟仍被几号人围困在房门前。 看起来像是这群“强盗”之首领的高大士兵仔细端详着眼前的少年,随后说道:“小兄弟,我看你也是汉人,不如随我们一起把那两个鲜卑人杀了,这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白凤默不回应,双手持剑,剑尖对着眼前的虬髯大汉。话语间,一旁的掌柜和阿扁以及那对鲜卑兄弟才发觉,这位剑法迅猛的年轻剑客是傍晚时才来到客栈的年轻客人。众士兵见少年不作回应,心中萌生杀意,白凤身后的一名士兵举刀悄然接近着。 在大战一触即发之际,三方的对峙均在这赵括眼中,在欲偷袭白凤的士兵即将得手之时,他依照计划,双手举起棕色的陶制酒坛,猛力向斜下方距白凤仅三步距离的军士砸去,发动“奇袭”。“砰!”酒坛砸中了士兵的后脑勺,应声碎落满地,碎陶划破了头部的皮肤,坛中酒水渗进伤口,使士兵剧痛无比。他扔下兵器跪在原地,双手掩着伤口发出了哀嚎。 众人的注意力再次被分散,只有那布衣少年正候此机会,对眼前的士兵头领发起攻击。少年跨步向前,身法迅疾如风,剑尖直指虬髯大汉持刀的手腕,欲先缴其兵器,顺势挟持他以威慑更多的士兵。 但是,白凤低估了经历众多战争、屠杀、生死一线的战场老兵。虬髯大汉虽反应不及,但他多年战斗的经验此刻派上了用场。他下意识地挥刀向上,把近在咫尺的剑尖挡开了!力道之大,直直地使白凤后撤了一步,长剑的剑尖被弹向了天空。白凤自己胸部、肋部的弱点暴露了出来,表情也失去了方才的冷峻:就像本来平滑整洁的白纸忽然被揉皱似的,他洁白的脸蛋瞬间多了些不自然的褶皱。 与此同时,第二个酒坛业已击中另一个士兵。不过这次它击中的部位是额头。碎片掉落时划破了脸上的皮肤,伤口随即开绽出一抹鲜红,酒水顺流而下渗进伤口里,士兵掩面痛苦倒地。这时赵括已经被发现藏于楼阁之中,两名士兵正欲上楼将其擒住,然而赵括似乎并没有察觉。 白凤缓了缓脚步,正了正视野,怎料虬髯大汉提刀便往前挥,白凤以其风驰电掣般的身法勉强避开,刀尖擦着白凤的衣襟划开了一个口子。若换作常人,此刻胸膛恐怕早已被横着切开了一个口子,血液与骨头都将暴露于空气中。白凤这一避恰好移动到与一名士兵仅距离两三步的地方,而那士兵也才反应过来,眼前的俊美少年刚刚差点杀死了自己的“老大”。士兵卯足力气,准备向前冲刺欲以一招击倒白凤。 千钧一发之际,楼上传来了赵括的声音:“白兄,小心!”接着便是酒坛碎落满地的声音,白凤斜睨看向已经倒在地上哀鸣的士兵。随之而来的,是赵括用如孩童般天真语气说的话:“哈哈,又中了!不是想讨酒喝吗?我这就让你们喝个够!” 白凤隐约瞧见有两个黑影正在悄然接近赵括的身边,与此同时,又似恍然大悟般对楼阁上的富家公子大吼道:“赵兄,小心背后!”赵括正欲转身,只见刀光闪过,左臂随之现出了一道血印。 站在白凤对面的虬髯大汉发出了“咯咯”的笑声,用像是计划得逞的语气对眼前腹背受敌的少年说:“小子,你的朋友插翅也难逃了,包括你也是。劝你还是放下兵刃,这样我或许会免你一死也说不定呢,哈哈哈……” 在白凤紧皱眉头,咬紧牙关思考逆转当前形势的方法时,楼阁之上突然传来了一声惨叫。一士兵从那里掉了下来,落到地上时头狠狠地撞翻了那张缺了一角的桌子,晕死了过去。 原来就在刚才,声称“武艺不精”的赵括居然以一敌二,还把其中一个士兵打倒了!白凤稍理清思绪,便决定再次向虬髯大汉发起进攻。怎料此时大汉已近身至白凤半个身位处,挥刀于空中准备斜劈向少年,并同时以胜利者的语气发出宣告:“在战场上东张西望的话,你就离死不远了!” 白凤双手提剑去迎下这一击,剑锋和刀锋直接相遇,结果显然是力量上更占优势的虬髯大汉更胜一筹。一簇火花后,白凤的长剑被劈砍出一个缺口,刃上呈现出如旱田般龟裂的形状。二人相持了半刻,眼见大汉的刀逐渐接近白凤的右肩,白凤的性命已是在风雨中摇摆的烛光,随时可能熄灭。这时他的目光突然变得凛冽,眼睛直直地看向前方。 少年的支撑脚后撤了半步,把马步扎得更低了,然后改变了持剑方式:原本以剑锋格挡变换为以剑身格挡,同时借着那半步所多积蓄的力量,忽然向前大跨了一步。少年的身躯一边抵住虬髯大汉的刀压,一边带动长剑向前。白凤之前的示弱只是为了寻得这样一个机会,一个足以一招制敌的机会! 剑身与刀锋之间摩擦出的火花在空中画出了一条弧线,虬髯大汉反应不及,脚步向后踉跄了几下,而白凤手中长刃的剑尖已经越过了刀柄,直指大汉持刀的手腕。一抹鲜红在浑浊的空气中划过,只见虬髯大汉手腕中飞溅出血液,伤口深及筋骨,随后手中兵刃“哐当”坠地,左手捂着伤口痛苦的跪在原地。白凤如箭离弦般“飕”一下移动到虬髯大汉身后,左手抓住他披散的头发,右手持剑抵住他的咽喉。 “你刚才说过的话,我原封不动还给你!”白凤边说边使剑锋愈加贴紧大汉咽喉的皮肤,利刃割破粗糙干燥的肌肤,在昏暗环境下略显暗红色的血液汩汩流出,沿着剑身流到剑尖处,随后血液聚成水滴状,在虬髯大汉眼前缓缓滴下。 大汉瞧着自己的血正在不断往外流,内心之恐惧不言而喻。他无助地瞪大双眼望着剑尖,呜咽着说道:“大……大侠,别杀我!”然后颤抖的声线不断发出“呜呜”的哀嚎。在场的其他兵士惊愕之情溢于言表,本就近乎于崩溃的军心在首领被俘后更加摇摇欲坠。 “叫你的手下丢掉兵刃,然后有多远走多远!”少年语调并没有过于激动,此时仍然冷静得让人匪夷所思。而后,虬髯大汉努力不让声音颤抖,用较之方才耀武扬威时多了些许像女人般细尖的声音呼叫各部下听从白凤的要求,然后在小九的搀扶下,拖着因失血过多而乏力的身躯远离了向阳坡客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一章 漂泊 (5) 就在众士兵都离开客栈后,白凤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然后转头走向那条通往楼阁的木阶梯,走到半道听见仍有打斗声,于是加快脚步赶到赵括那处。 只见赵括一边与一士兵扭打在木质的走廊上,一边大声呼喊着:“怎能放你走!敢偷袭我,还划破了我最喜欢的衣裳!”起先是赵括把那士兵压在身下,趁势用拳不断向着士兵头部攻击,士兵举起双臂掩住头部抵挡。突然,士兵左腿往上一推,把赵括弄了个底朝天。 俄顷,士兵欲逆转一直被压制的态势,一边怒号一边扑向赵括。但是因为力量差别过于悬殊,士兵被快速起身的赵括再次扑倒,并被抵住了咽喉,彻底被制服了。 “快说,投降不投降!” “我……咳咳……我……投……” 这让人诽笑的一幕尽收白凤眼底下。 赵括放开了被他束缚着的孱弱士兵,兔起凫举地站了起来,并伸脚踢了踢已经奄奄一息的士兵,以确认他失去了抵抗的能力。旋即向白凤走来,脸上自然而然地露出了自豪的微笑,说道:“我还以为他们有多强,怎么个个都跟没吃饭似的。” 白凤一边观察着自己手中的长剑,一边回道:“或许是他们确实没吃饭吧……” “白兄,你可真有本事。居然真就把几十号士兵赶走了!”赵括一脸钦佩地说:“话说回来,白兄到底是如何想到此计策的?在如此危急的时刻居然仍镇静自若,真是让在下佩服不已!” “所谓擒贼先擒王。”白凤望着手中多了一个缺口的残刃叹了一口气,接着答道:“更何况是一群穷途末路的贼?” 赵括早耐不住性子,想快些窥得其中玄机,便插嘴问道:“此话怎讲?” 白凤瞥了赵括一眼,道:“这些话待会再说,赵兄还是先找根绳子把抓来的俘虏给绑起来,我要到楼下从那群士兵遗下的兵器中寻一把称手的。”随后白凤便头也不回地把赵括甩在原地,后者也无可奈何地叹了声气,乖乖听从白凤的指示。 白凤走下楼阁,赵括反扣着俘虏士兵的双手,紧随其后。楼下众人心情似仍未从方才的险境中恢复:阿扁在一旁轻抚掌柜的脊背,以顺其气息;那鲜卑二人在搜刮被他们杀死的士兵之遗体,同时在抱怨着这些逃兵比自己还要一无所有。 众人循着脚步声向楼梯望去,布衣少年只看了他们一眼,便向那堆被丢弃的兵刃走去,紧跟着的富家公子押着一名汉人士兵在面前,踉踉跄跄地走下阶梯。赵括寻见一旁的掌柜,便上前问有没有结实的绳子。掌柜见面前奄奄一息的士兵,刚刚一直没顺过来的气,竟一下好了七八成,中气十足地说道:“阿扁,快去拿!” 少倾,用粗绳绑好的士兵被晾在一旁,仍旧神志不清。而掌柜、阿扁、赵括三人候在士兵的身旁。白凤就在三人眼底下拾起满地的武器,他一会儿说这把剑的剑锋锈得厉害;一会儿说这把刀过重。在那伙汉人士兵留下的“遗迹”间踱步。鲜卑兄弟中较高挑的武士向白凤走去,眼神中尽现钦佩之情,叫住了正在觅寻称手兵器的布衣少年,说道:“小兄弟!方才若不是你出手相助,我们两兄弟断不可全身而退。我们鲜卑人向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若是小恩公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我们兄弟二人定当义不容辞!” 白凤拿起刚从地上捡起的长剑,微笑着回道:“在下并没有想要助你们兄弟二人脱困。恰恰相反,我只是把你们当作“诱饵”来引走大部分拥有战斗力的士兵。以便我挟持那虬髯大汉,然后把这群强盗赶走。所以,我并不是你的恩人。” 鲜卑武士不解,道:“敢问恩公是否在轻视我们?” 事实上,白凤出此言是为了撇去与鲜卑兄弟“施恩者”和“受恩者”这一不平等关系——他想要的是得力的伙伴。他深知人心的复杂,鲜卑人绝不会因为这件事就心甘情愿与自己为伍,最稳妥的做法便是让双方的利益相关。 于是,白凤回道:“当然不是,在下只是把心里话讲出来罢了。但是,我劝你们兄弟二人速速离开此地。据方才士兵所言,追兵很快便会寻到这里。” “可……这天涯海角,我实在不知该逃去哪了。”鲜卑武士望着门外还是黑蒙蒙的天空,循着星光向前,越望越远。 “回北方去吧。”白凤走到他的身旁,二人肩并着肩。然后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和你的兄弟不是都厌倦中原的生活了吗?正好,我和我的朋友也要往北面去……” 鲜卑武士微笑着看向白凤,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说道:“那……请问,我和我的兄弟可否与你们同行?” 白凤不作声,只回以一个同样的微笑。 “我的汉人名字是拓跋忡,我的弟弟名叫拓跋犷。”鲜卑武士拱手致意,然后看向自己身后,“咦!他人哪去了?” “我方才见他一脸疲惫地回房去了。”白凤说道。 “哎呀!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睡觉!” 布衣少年被眼前这个高自己一个头的异族武士所言弄得笑咧开了嘴,接着说道:“不用那么急,拓跋兄。我们大可等第一声鸡鸣后再出发。”然后拱手回敬,道:“在下白凤,请多指教。” 二人就在那张已经折了一半的破角桌子前达成了协议。 旁边的赵括一行人皆将所闻铭刻于心,几人都被这中等身材的布衣少年所刮目。特别是掌柜:他对白凤的印象仍旧停留在那个不识物价、涉世未深的懵懂少年。但在下一刻一切原先的认知都泯灭了。 赵括见那二人言笑晏晏,以为已经谈好,便过去了解情况。 “白兄!看你们二人相谈甚欢,差点不忍中断这谈话。”旋即意味深长地看向拓跋忡,两个人对视了半刻。然后赵括一把拉住白凤的臂膀,远离了那鲜卑人拓跋忡,降下声音说道:“你怎么能无视我的意愿,直接与人达成协议,是我雇佣你的啊!” 看着赵括几近龇牙咧嘴地说着,白凤反而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说:“这就是眼下最合理的计策,若是赵兄还有更好的办法,大可不必依我之意行事。” “要有更好的方法,还要找你帮忙?”赵括一脸不情愿地小声嘀咕着。 “赵兄,你就试着放下成见,慢慢接纳他们吧。”白凤面对着眼前这个高自己半头的少年人,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像哄孩子一般说着:“若是没有他们,我们俩或许都活不过今晚,所以他们也算是我们半个救命恩人呐!” 赵括只好听了白凤的劝告,去同拓跋忡示好,并承诺事成以后会给予丰厚的酬劳。事情到这终于暂告一段落,诸位也终能享受这片刻的安宁。待到众人皆回房歇息后,独留白凤一人正拿着刚寻得的铁剑挥舞着。他瞧见了烛台上忽闪忽灭的火光,原是灯芯快要燃尽了,于是下意识地想去更换掉。走近时,被那细小的温暖吸引住了,想起了些往事。 他凝视着火光半刻,直至它彻底熄灭。走到客栈门口,看向那鲜卑人拓跋忡方才所视之方向——他自己所来之方向,默默说道:“我……一定会回来的……” 清晨的第一声鸡鸣后,约好的四人整装待发。就在白凤前脚刚踏出客栈门口,掌柜的声音便让四人止住了脚步。 “各位贵人,请留步!” 白凤迟疑了半刻,不解道:“怎么了?是房钱不够吗?” “还谈什么房钱啊!各位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呐!不消说,我这店定是没法子开下去的了。所以我打算离开这,回老家去。就是我那伙计……你看我自身都难保了,要是再带上一个人,岂不是让路途更加凶险了?所以……” “所以你想让他和我们一起走?” “哎……对对……”掌柜连忙应答,“那孩子是我从一个破落小村子捡到的,自打那天起就一直让他在我身边当小伙计,没见过多少世面。不过,他洗衣、做饭这些杂务样样精通的!路上也能帮注意下你们。况且,让他跟着你们几个武艺高强的侠士,总比跟着我这老头子强……” 白凤看着躲在掌柜身后的小伙计阿扁,眼神多了几分怜悯,便说道:“可以是可以,不过我们这可不收留不干活的人。”白凤边说边解开身上的包袱,:“除了洗衣做饭这些杂务,在下还有一件事要拜托阿扁兄弟。”说罢,白凤把身上那支箫和葫芦交给了阿扁,并说道:“这对在下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东西,请兄弟你务必保管好。” “我,可以吗?”阿扁的舌头又开始打颤了。 “从现在起,你就是我们的伙伴了。” 掌柜对阿扁嘱咐了几句,引得阿扁像个姑娘家似的涕泪横流。最后还是白凤再三保证会保护好阿扁,才让两“父子”分开。就这样,五人踏着晨曦洗濯过的山间小道开始了旅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章 碎片 (1) 晨露浸润过的草地和野花皆带着别样的芬芳,同行的五人则踏着芬芳往阳城的方向前进。出发半日后,众人在一汩汩流淌的小溪边暂作修整。昨日一夜未能入睡的白凤借着片刻的休憩躺在了杂草中央,伴着“喓喓”鸣叫的蝈蝈;在翠绿间来回跳跃的蚱蜢,以及鼻中沁人的芳香,悄然入睡。 突然,少年的耳边响起了火焰炙烧的“嗞嗞”声。睁开眼一看,发现自己身处一片火海,方才的绿意盎然诡异地消失无踪。 少年呼吸愈加急促,因为他看见眼前有一个男人匍匐在地上,脊背上插着一把剑,奄奄一息。男人面向着白凤,欲伸手抓住少年似的,嘴中念念有词:“凤儿……凤儿……”然后举着向前张开的手,痛苦地死去了。 男人旋即被烈火侵蚀,烧成了灰烬,火海也随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暗。漆黑之中,一个个与少年相似的汉人面孔围绕在周围:他们在肆意、疯狂地嘲笑! 嘲笑死去男子的无能;嘲笑少年的胆怯! 而在无尽繁杂的笑声之中,还断断续续传出了女人凄厉、悲惨而尖锐的哭喊声…… “白兄!快醒醒!”赵括摇晃着眼前的少年,只见他呼吸杂乱无规,满头虚汗,像是发了什么急病似的。 噩梦的爪牙在此之前紧抓着白凤的意识,在听到赵括的呼喊后,方才意识到自己身处在过去的梦境里。但是在现实里睁开眼远比在梦里睁开眼困难。白凤愈是想摆脱那些充满恶意的笑声,愈是感觉被缚得更紧。心里的那一根“弦”被名为“过去”与“现实”的两个大手绷紧着,非常之紧,仿佛随时都要断开!而断开之际,则表示他的意识已临近崩溃。 拓跋忡手里拿着片绿叶子赶来,作势要白凤张嘴含下。赵括睹见,即刻将鲜卑人的手臂架开,并大声怒吼道:“你手里拿的什么,就往他嘴里塞了?” “赵公子,这是安神定心的草药。在我的家乡,遇见白兄弟这种情况的人,只要含一片这小叶子在舌下,片刻后便能醒来,你就相信我吧!” 看见拓跋忡急切的模样,赵括也不再阻拦,便扶起早已被汗水和泥土遍布的白凤,让他含下了草药。 此时仍在与梦魇争斗的白凤,忽然觉得舌下一片清凉。顷刻后,这股清凉之感掠过了胸脯,让少年方才绷紧的神经舒缓了下来。他循着呼唤自己的声音,慢慢睁开眼睛。 “白兄!你终于醒了!”赵括显得比任何人都高兴。 拓跋忡关怀地问道:“白兄弟,你没事吧?” “我……我只是做了个噩梦。”随后,白凤把含在舌下的草药拿了出来,问道:“这是薄荷吧,‘安神定心,提神醒脑’。是赵兄给我含下的吗?” “原来这小东西这么有用?”赵括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并向拓跋忡讨了一片来含下,连连惊道:“身心舒畅!身心舒畅啊!” 白凤微笑道:“真是谢谢拓跋兄了。”接着看向赵括,打趣道:“我就知道赵兄不会如此博学,他可能还以为这是毒草呢!” “白兄,你不必如此讽我吧。要不是你把我吵醒了,我才懒得管你!”赵括看着白凤,气鼓鼓地说着:“再看看你这副模样,出去可别告诉别人是我赵家的门客!” 白凤蹭了蹭脸颊,衣服被些许沙泥沾上,头发也是凌乱不堪。少年桀然一笑,仿佛想起了方才的噩梦,转身便去河边洗漱整理。 瞧着河里倏来倏往的小鱼,以及被周围的林子映得翠绿的湖面;闻着鼻间来自大自然醉人的清香,以及身后赵括和拓跋犷引人发笑的对话。白凤感到一种无可替代的真实萦绕在心头,将梦里的“魑魅魍魉”驱散得一干二净。 “死胖子,把薄荷草拿出来!” “不行!这是我摘的,有本事你自己摘去。” “本少爷要吃‘薄荷炖鸡’,你不给我就今天就别吃饭了!” 阿扁看他们争持不下,就劝了一句:“其实没有薄荷也能做得很好吃的……” 众人饭后休憩了片刻,相较其他三人而言,阿扁和拓跋犷有说有笑,显得十分怡然快乐,全然不似是昨晚才经历过生死的人。 “阿扁,我好喜欢你啊!下次也要做‘薄荷炖鸡’给我吃。”拓跋犷边说边用手肘内侧锢着阿扁的颈项,略显亲昵地说。 “拓跋兄,你别这样,我要喘不过气了!” 余下三人皆只饮着水汤望着他俩,若有所思。 赵括嘴角掠过一丝不屑,说:“想不到他们不过才认识半日,就已如此熟络。” “或许是他们前世修来的因缘?” “哦?白兄也信这神佛之说?” “只是略知其中一二。”白凤放下手中的木碗,随即说道:“百世修来同船渡,前世修来共枕眠。能遇见诸位,与诸位‘有难同当,有食同享’,是上天给予的因缘际会,更是我们自身修得的福缘。这句话也只是希望相知相遇的游子们能珍惜这段情缘罢了。” 赵括听后自嘲地笑了一声,说:“大道理我是说不过你。只是为救舍妹,难道非得走阳城这一趟不成?”说着,他用喝完汤的碗盛了一满盏从客栈带出来的美酒,一饮而尽,接着说:“在我看来,那群当官的就是拿人钱财,却不与人消灾的酒囊饭袋!” “那伙贼人数量众多,为害颇深,想必官府对他们的大致行踪有所了解。况且仅凭我们五人,要成功救出赵兄的妹妹,风险未免过大。” “那……我可全倚仗你们了……”赵括口齿不清,怕是烈酒所致。 拓跋忡回道:“赵公子还是别喝了吧,还有半日的路要赶呢!” “好!我……不喝了……” 白凤与拓跋忡相视一笑,心领神会。赵括与鲜卑异族人的矛盾总算是暂时解决了。五人收拾行装,重新上路。而脚步虚浮、仍为酒醉所困的赵括由拓跋忡帮扶着继续赶路。林间的飞鸦仍在嬉戏,鸟雀的歌声迤逦缠绵。只可惜他们无暇顾及这些良辰美景,因为前方的道路只会愈加崎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章 碎片 (2) 黄昏将至,残阳将前路染得通红。乌鸦凄厉的叫声盘旋天边,它们停在路旁村庄的残骸上,望着往这边走来的五人。 白凤看见脚边破败的房屋杂草丛生,脸上露出了无法置信的神情,不禁感叹道:“怎么会这样……” 赵括听见身旁友人喃喃自语,好奇地问:“怎么了?” “不,没什么。前面便是阳城的西门。”白凤回道。 “噢!”赵括瞪大眼睛看向白凤,仿佛知晓了什么秘密似的。 阳城的城墙十分破旧,不仅杂草丛生、缺砖少瓦,在大门的右侧还破了一个大洞,这大洞足以让一个成年男子通过。 五人见门前并没有士兵把守,于是径直走了进去,怎料门旁有一个衣衫褴褛之人上来便抱住了赵括的大腿,哭喊道:“爷啊!给小人赏点钱吧!小人好几天没吃饭啦……” 待那赵括反应过来方才发现,此人不止满手烂疮,还长得奇丑无比。他带着一顶无檐破布帽子,脏兮兮的脸蛋上一条伤疤从左眼角一直延伸到左边嘴角。瞧见那双沾满黑色泥灰的脏手,以及手上烂疮里欲滴下的黄色脓水,赵括被吓得下意识往后退,只是被那怪人死死拽着,才得以勉强留在原地。 “你……你快放开我!我给,我给!”赵括边说边手忙脚乱地拿出一串吊钱,但是却遭到拓跋忡的制止。 “赵公子,财不可外露啊!” 赵括看了看四周往来行人稀少,荒凉破败的气氛,便自信地回道:“拓跋兄,是你想太多了,还是拿钱打发他走吧!” 白凤默不作声,只是在一旁细致入微地观察。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乞丐手上的烂疮,似曾相识。乞丐看见长长的吊钱立马放开了赵括,连连道谢。 “你知道哪有客栈吗?”阿扁操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推开面前在整理衣装的赵括问道。 小乞丐慌张地收起吊钱,往身后的小巷指了指,颔首回答:“拐过前面那条巷子后一直走就能看见一间。” “阿扁,把我们剩余的干粮分一半给他吧。”方才一直沉默不语的白凤,忽然抛出这样一句话。 阿扁一脸不解,看着小乞丐格外瘦小的身体、烂疮旁惨白的肌肤,以及细嫩的声线。他心里明白了:白凤是在可怜这个孱弱的孩子,况且也到了物资更为丰富的城内,只要有钱,置办粮食衣物较之从前容易了许多。于是便把身上携带的白面馒头分了一半给小乞丐。 与小乞丐阔别后,五人便走进了那条昏暗的小巷。小巷在旁边高大瓦房的阴面,因常年没有阳光照射,让人感觉各外阴森。一阵风刮过,都要不禁紧缩着身体,以对抗那一瞬的寒颤。 走在前头的白凤忽然叫停了身后的四人,只见前路慢慢显现出两个人的身影。 “小心!”白凤吼道。 一个拿着奇怪长钩武器的高瘦男人站在左侧;另一侧则是一个拿着像伐木斧般大小的斧子,拖着几乎八尺的庞大而浑圆之身躯的男人。他们都穿着偏灰暗的紧身衣,远远望去,和周围的环境近乎融合。 “已经太晚了!可怜的外乡人哟,赶紧把钱交出来!”拿斧子的男人说道。 白凤一行人小心地往后慢慢挪动,怎料此时背后也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想跑去哪呢?小肥羊们。” 赵括往后一看,一手持大刀,坦胸露乳的彪形大汉站在那,胸口浓密的绒毛格外引人注意。在众人意识到陷入到匪类的包围时,赵括突然大喊了一声:“哇啊!你们快看!”其余四人旋即往赵括所指之方向——彪形大汉的身后望去。只见方才阔别的小乞丐躲在巷子那头的边上,手里还拿着阿扁给予的白面馒头。当他发觉被赵括他们看见后,不禁在额间流出了汗滴,那条在左眼角一直延伸到左嘴唇角的“伤疤”竟从他的脸上滑了下来! 看到这一幕的赵括火冒三丈,不断斥骂其为骗子:“这个小骗子,居然出卖我们!” 拓跋忡一脸无奈,只好拔刀应战。而小乞丐发现“伤疤”露馅后,捂着左脸慌慌张张地溜走了。 两拨人对峙了许久,白凤一行人由于人数较多,迫使匪贼不敢轻举妄动。为了保护不通武术的阿扁、赵括二人,白凤决定由自己与拓跋犷一组对抗那个拿长钩武器的男人,以及那个使巨斧的男人;而拓跋忡则保护他们二人的背后,独自一人应对那彪形大汉,不会武功的二人便处在白凤与拓跋忡之间的位置。 首先行动的是拿着长钩和手持巨斧武器的二人,他们先是一左一右互相拉开距离,而后缓慢地向白凤、拓跋犷二人靠近。几乎同时,使长钩的男人向拓跋犷发起攻击,他故意向拓跋犷的刀上发起佯攻,想利用钩子限制住拓跋犷的武器;而使巨斧的高状男人更是直扑白凤的长剑,欲使其像树木一样:即使只是经受一次猛烈的兵刃相交,剑上也不免会出现裂痕。所以白凤只得左闪右避,时不时还得提防长钩的偷袭。 白凤一边抵抗一边思忖:“他们的战法就是先缴掉对方的武器!并且他们的配合十分默契,想必已经一起共事多年。而自己与拓跋犷不过相识一日,久斗下去,唯有一败。另一边的拓跋忡与那使刀的彪形大汉斗得难解难分,若是连拓跋忡也撑不住了,后果不堪设想……”就在白风苦思明策不得的顷刻后,一个细嫩的声音从白风的身后传到了巷里众人耳边。 “官差大人,就在前面!”接着是纷至沓来的脚步声,几十号士兵分别从巷头和巷尾包围而来。 “把武器都卸了,如若不然,格杀勿论!”领头的枪兵威风凛凛,唇上留了两撇八字胡须,而唇下则蓄上了山羊胡。锐利的眼神让人不敢违背他的指令。身披汉军甲胄,右持红缨枪,高约七尺,身姿矫健。 众人闻后纷纷丢下兵刃,那彪形大汉一脸不屑,愤怒地看着带头的枪兵,然后被两个士兵带走了。最后,持械相斗的两拨人都被带回了阳城县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章 碎片 (3) “堂下何人!” “在下赵括,北方御夷镇人氏。” “噢?”案前的判官略显迟疑,问道:“你跟御夷赵家有何关联?” 赵括回道:“赵家家主赵苇是我的父亲。” 判官缓抚长髯,惊叹道:“原来是赵公子啊!御夷赵家与我阳城素来有通商贸易之举,而你的父亲更是我的好朋友啊!只是不知大公子只身一人到我阳城有何贵干?” “家父遇上些事情,详情还是待眼下这件事解决了再说吧。” 入夜的县衙内与白凤一行人刚入城时所闻所见之冷清截然不同,全因这里齐聚了五位不知名的外来者,以及被抓获的三名贼寇。 “那赵公子身边的几位是……” “他们是我的门客,大人大可放心。” “许某有一事不解。”许太守缓了缓语气,说:“这二位鲜卑人也同是公子的门客?” 赵括毕恭毕敬,回道:“大人不必介怀,他们确是在下的门客。” 许太守语重心长地回忆道:“要知道十年前的‘七镇之乱’影响颇深啊……” “那大人怕是不知道‘御夷镇’这‘御夷’二字,便是因为那里的汉人和鲜卑人都互相理解、包容而来的。” “闲话不多说,你可知晓那三人是何人”许太守指着赵括身旁的三人说道。 赵括摇头否认道:“在下确是不知。” “那三人正是近月来为害阳城的贼寇——‘黑风三煞’!本城卫兵追缉多次未果,这次全倚靠赵公子才能将其捉拿归案呐!” “不敢当,不敢当。” 赵括一行人左侧是那“黑风三煞”正被五花大绑着,而偷偷溜走的小乞丐则在右侧。 “要杀要剐,随你便!”使刀的彪形大汉怒吼着,并且一直对着小乞丐的方向龇牙咧嘴,其面目之狰狞,让小乞丐一直低垂着头颅,不敢言语。 许太守拿着桌上的令牌,扔了出去,说道:“掌嘴,三十下!”彪形大汉被重罚,但并没有发出痛苦的哀嚎,他身上只传出掌嘴的“啪啪”声。身旁两个同伴深低着头,不敢跟随着他一起藐视公堂。 “小乞丐,你别害怕。告诉我你的名字,还有事情发生的经过。”许太守降下声音,向小乞丐问道。 怎料赵括突然说道:“大人,您不能相信他。就是他引我进了深巷里,才中下贼人设下的埋伏!”赵括走到小乞丐面前,撕掉了那条“伤疤”,满怀自信地说:“你们看,这条伤疤是假的,更不用说手上的烂疮了!” “不,这手上的烂疮是真的。”一个冷峻的声音打断了赵括的话语。 赵括一脸不解,反问道:“白兄,怎么连你都看不清真假了?” “正因为我见过,所以才会知晓这些烂疮是真的。”话毕,白凤隔着赵括远远凝视着小乞丐,不再出声。 “你们两个年轻人,稍安勿躁。”许太守说道:“这位白公子说得不无道理。若这小乞丐是那‘黑风三煞’的同党,那他断然不会来县衙报官。” “什么!是他报的官?”赵括惊诧道。 白凤对着赵括说:“赵兄,有时候事情不能只观其貌,而不知其中内涵,我们还是听他的解释吧。” “小乞丐,回答刚才的问题,不必害怕。”许太守接着说道。 小乞丐摘下破布帽子,一头蓬松而乌黑的秀发齐肩披落。他拉下袖口,遮挡住手上的烂疮,并用袖子擦了擦脸颊上的泥灰。一旁的赵括目不转睛,微张的嘴暴露出内心之惊讶,公堂中的其他人皆是如此——小乞丐竟是一个年轻的姑娘!虽然衣着褴褛,但是仍遮盖不住她精致小巧的五官;虽然脸无血色、满面风尘,但是仍不能磨灭她双眸里闪烁的青春与天真。 “大人,民女名叫姜玲,是阳城外城向阳村人氏。我不是存心要欺骗赵公子的,实在是因为女儿之身,为了避免出门在外乞讨时诸多不便。所以捡了一块猪皮,做成了伤疤的模样……” 许太守紧锁眉头,想尽快知晓其中前因后果,说道:“你接着说。” “民女一如往日,蹲伏在城西进行乞讨。有幸能遇上赵公子肯施舍钱财,以及白公子赠予的馒头,我一辈子都会记得你们的恩情。”话音刚落,姜玲便跪倒在地,磕了一个响头。在准备磕第二个响头的时候,白凤过去阻止了她,并搀扶着她站了起来。 “姜姑娘,这只是一点小事而已,你不必记挂在心。” 姜玲忽然提高了声音,即使这声音依旧那么细嫩、无力:“不,若没有恩公们施舍的钱财食物,我和弟弟或许会饿死街头。大恩大德,永生不忘!” 赵括一洗方才的倜傥身姿,内心万般羞愧。姜玲接着话语,说道:“在与恩公们分开片刻后,这三人便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瞧着他们一身黑衣,手持兵器,想起了传闻中的‘黑风三煞’,顿时心生恐惧。原是这‘黑风三煞’刚才一直躲在暗处观察,意图某得赵公子身上的钱财。他们以生死相要挟,我念及家中的弟弟,才将恩公们的行踪告诉了他们……” “然后你就把所见所闻通告到了县衙?”许太守问道。 姜玲点点头,斜睨着眼看了赵括一眼,而后又迅速颔首,不再言语。 许太守又关怀地问道:“容许某多言一句,姜姑娘手上的烂疮是怎么回事呢?” “这……这是以前落下的病。”姜玲右手抓着左手手肘,紧缩着身躯,似乎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许太守叹了一口气,说:“好。现在人证、物证俱全。本官宣判:将‘黑风三煞’收监,即日问斩!” 退堂后,赵括与白凤二人来到许太守的书房欲商讨正事,其余三人都回去客栈打点行装了。许太守点燃房内的油灯后,熟练地一边签阅公文,一边回答赵括的问题。 “许大人,你可知道近月来有商队在阳城附近被胡匪袭击?”赵括上前便急切地问道。 “难道那是赵家的商队?” “正是!家父与舍妹都被贼人所掳,在下势单力薄,只得求助于官府。” 许太守叹了声气,无奈地说:“实不相瞒,许某早在半月前就已征派阳城所有守城卫兵前去征讨那伙贼寇。现在城内只有那几十号民兵了。” “那可有那伙贼寇的消息?” “详细的情况你们去问民兵教头武义吧。不过你若是想借兵、借人手,那可真是恕难从命了。阳城才刚解决‘黑风三煞’的案子,急需人手巩固治安,恢复民众的正常生活……” “那……好吧。”赵括回答道。 “时间也不早了,明天再说吧!”许太守语气坚决,赵括和白凤只好另作打算。 县衙外的石狮子下,姜玲站在那已等待许久。见赵括、白凤二人终于从里面出来,她便走了过去,拦在半道上,说:“赵公子、白公子,姜玲在这里再次谢过两位恩公了。” “没有你去报官,我们断不会那么容易脱困,所以姜姑娘对我们也有恩呐!”白凤微笑着说。 姜玲嘴角上扬,微微斜睨着双眼看向赵括。只见那赵括似是故意低着头颅,装作局外人般。姜玲接着说:“白公子,姜玲有一事相求。” “说吧。” “既然白公子见过我手上的烂疮,定是知晓我性命已经不长了吧。所以,能否请你帮我的弟弟姜明找一户好人家来照顾他……” 白凤皱着眉头,说道:“好吧,我会尽力的……” 赵括听后觉得自己方才的言论实在太荒唐,简直无法原谅自己。而白凤也似乎随之想起了某些往事,三人就站在那沉默了半刻,直到姜玲说出了下一段话才得以打破这沉重的氛围:“赵公子,能告诉我你今年几岁了吗?” “我?我……我十九。”赵括吞吞吐吐地说。 姜玲略显俏皮地说着:“我看你两鬓长满白发,还以为是个老头子呢!想不到年纪比我还小,嘻嘻。” 赵括懊悔地说:“姜姑娘,对不起。刚才是我一时冲动,说了些不对的话……” “没关系啦!嘻嘻。”姜玲绽开的笑脸,即使是在那张病态的小脸上,也足以温暖赵括的内心,让他不至于如此自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章 碎片 (4) 闪闪发光的小星星密密麻麻地洒在天边,照亮着圆月下徒步的二人前行之道路。他们穿过刚才激战过的深巷,走进了那间原本想要到达的客栈。拓跋忡、拓跋犷、阿扁三人早已上床入睡,然而白凤、赵括二人连晚饭都没有吃。 赵括和白凤坐在了靠窗边的位置上,前者呼喊道:“堂倌,快过来!” “哎,小的来了。”坐在椅子上打盹儿的堂倌正了正衣冠,把一条有些发黄的白抹布披在左肩上,匆匆地赶去了赵括身边,一边擦拭着桌子一边说道:“客官,你终于来了啊!许太守特意吩咐小店要好好招待本城的英雄,想要吃点什么?” “额……你们店最有名的菜是什么?”赵括问道。 “小店的‘酱牛肉’远近驰名。” “那就给我来两斤!” 堂倌转身便去厨房督促上菜,随后赵括对着白凤说:“这吃牛肉,怎么能没有美酒相伴,待我去寻一两壶来。” “赵兄,我就不必了。”白凤说道。 “你不喝酒?那你整天带着个葫芦作甚?” “那个葫芦,是我非常重要的东西……况且葫芦只是个容器,不一定会拿来装酒。” “啧。白兄,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情。” “等到时机成熟了,自然会告诉你。” “那好,我自己喝!”话音刚落,赵括便离座寻酒去了。待他回来时,“酱牛肉”也已经送到,于是二人边吃边聊。 赵括率先发问道:“白兄,你看我都自报家门了,你不说点关于自己的事情,过意不去吧?” “好吧……”白凤嘬了一口茶,说:“你知道我为何会认得姜姑娘手上的烂疮吗?” 赵括不解:“为什么?” “因为我的义姐就是得了这种病死的。” “义姐?”赵括用手掌般大小的陶碗盛了一碗酒,一饮而尽,然后说:“你为何会有个义姐?” “在到阳城的路上,我们曾经过一处村庄的残骸,也就是城西的向阳村。我,曾在那里生活过。” 赵括微醺着说:“这……这我知道,那时候的你举止太反常了。那你的父母呢?” 白凤看向窗外的明月星空,眯缝着双眼,泪珠萦绕在眼眶,说道:“六年前,鲜卑铁骑攻向阳城,踏平了向阳村,我的父母皆惨死于士兵手下。若不是义姐拼死相救,我恐怕也跟着父母一起走了。” 赵括那张本因酒醉而放松的脸,在听完那段话后严肃了起来,同情地说:“白……白兄,你还好吧……” “呵。”白凤冷笑道:“每次看见姜姑娘,总会想起我的义姐。若不是为了让我能活下来,她断不会得上那不治之症。” “额……那之后的六年你都在干嘛?” “我遇见了我的师父,那支箫和那只葫芦便是他老人家的东西。” 赵括恍然说道:“怪不得你总把他们带在身边。”随后他夹了一块牛肉到白凤的碗里,说:“白兄,吃点菜缓缓。” “别喝酒了,明天还要办正事呢。” “好,我不喝了。”赵括擦干嘴角残留的酒滴,说道。少顷,二人相谈进食后,便各自回房休息了。 翌日,白凤与赵括一大早便整理好仪容,打算去拜访那民兵教头武义。来到许太守指示的地方后,他们便着手寻找武义的行踪。 石头砌成的外墙内矗立着三栋土砌的瓦房,中间规模最大的瓦房前放着一排各式各样的长枪:有长的、有短的,有纹上华丽龙纹的,有带红缨的。而它们都有一个引人注目的相同点——枪身一尘不染,枪头银光闪闪。想必是它们的主人爱护有加所致。而规模较小的两间瓦房分居两侧,三栋房屋中间围出了一个较大的空间,那民兵教头武义平日里应该就是在此练武的。 白凤、赵括二人径直走向中间那栋屋子,因为它的大门是敞开的。走近一看,一个身着素衣的妇人正在打扫房屋。赵括上前询问:“请问民兵教头武义是否居住此地?” 妇人抬头望见两个生面孔的年轻人,略显慌张地答道:“你们是……” “是许太守让我们来的。”白凤拱手上前说道。 “噢,我这就叫他出来!” 片刻后,一个身着青色单衣的精状男子走了过来。他先开口说道:“两位少年英杰,武义真是有失远迎。” 赵括回道:“不必多礼,我向许太守询问的事,你可清楚?” 武义镇定地说:“在下明白。实不相瞒,事实上我与那出城征讨的卫兵一直通过‘飞鸽传信’保持联络。所以他们的情况如何,我大致能了解。” “请武兄速速告知予我。” “目前他们位于贼营南面五十里处安营扎寨,与贼寇形成僵持对峙的局面。但在兵力上:敌人有五百人,战马一百多匹;我们只有四百人,而战马则只有各部的指挥官和探子才有,道:“只要通过前面的木桥,很快就能到营寨。” 说罢,众人很快走出了小道,顿时豁然开朗。眼前一根断木做成的桥横跨两岸,宽度刚好容得下一个人,而桥下两三丈是湍急的水流。水流撞击石头和两岸发出的声音充盈在四人的耳边。 他们依次过桥,白凤走在最后边。突然,对岸射出了一只冷箭击中了白凤的脾脏部。白凤四肢顿感无力,失去平衡掉到急流下边。 武义循着箭矢发射的方向掷出了自己的短枪,只听见一声惨叫,一个汉人贼寇从植物丛中应声倒下。赵括、拓跋忡二人急切地呼喊着白凤的名字,中箭的白凤却被水流越冲越远,直至没了踪迹。那二人只好作罢,跟着武义加快步伐前往营寨商量对策。 被水流冲到下游的白凤昏迷了许久,不知从何传来了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唤醒了他的意识。他睁开眼,迷迷糊糊地看见一个脚上绑着串铜铃,身着黄绿色衣服的修长身影。然后体力不支,再次昏睡了过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章 碎片 (5) 身怀箭伤的少年淌血在河流旁,失去了意识。待其恢复意识,已经是半夜三更之时。昏睡了一日的白凤被眼前一丝若有若无的温暖所吸引,他慢慢睁开眼,原是篝火在夜空里左右摇摆所致。他看向火光的背后,一对细长而黝黑的眼眸与他对视了半刻。 “你醒了?你终于醒啦!”说完,那对眼眸的主人便绕过中间的篝火来到白凤身旁,走过去时脚上还发出清脆的铜铃摇晃的响声。 白凤观察四周,原来自己身处在一个树洞之中,虚弱地靠在树干上。他身披着自己的衣服,箭伤处虽然被处理过了,但仍会隐隐作痛。借着摇晃的火光,他看见随声而来的修长身影,想起了在昏睡前似乎曾见过,莫不是这个姑娘救了自己?带着疑问,白凤定睛想一睹恩人的芳容。 少女面带笑脸。两眼弯似月牙,鼻子修长挺拔,纤薄的小嘴微张,面如白玉,眉宇间颇有几分异族之韵味,但是她乌黑的辫发和双眸又跟异族之人相去甚远。少女靠近白凤后便作势要褪去白凤的衣裳,少年惊慌失措,不小心动了伤口,痛苦地发出呻吟。 少女稍显埋怨地说:“不要乱动嘛!让我看看伤口!”白凤闻后褪去了衣裳,任由她检查处理。 “伤口已经快愈合了,幸好只伤到皮肉,如果箭矢再深一些伤到脾脏,那就难办了。”少女检查完伤口后说道。 白凤心里暗自庆幸:多亏了武义赠予的鳞甲,挡住了致命的一击。然后他一边观察自己的伤口,一边问道:“姑娘,请问你……” “我?”少女貌似对这个提问很感兴趣,思忖了片刻,故作高深地说道:“我是你的命运……” 白凤对这个让人匪夷所思的回答感到疑惑,他忍着剧痛,吞吞吐吐地说道:“什……什么命运” “嘻嘻。”少女坐在白凤身旁,捂嘴笑道:“我知道你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帮你的义姐寻回丈夫,以报答她的恩情。” 白凤一脸愕然,说道:“你怎知道!” “因为我看见啦!可能是因为关于这件事的解决方法,你毫无头绪。以至于整天思索而不得结果,所以我看得特别清楚。” “姑娘,你到底是什么人?” “别人都说我娘亲是巫女,那我应该是巫女的女儿吧!我的名字叫慕容嫣,你呢?” “巫女?”白凤谨慎地说道:“在下白凤,感谢慕容姑娘的救命之恩。”白凤觉察到少女的姓氏并非汉氏,于是问道:“姑娘难道是鲜卑人?可姑娘的头发……” 慕容嫣俏皮地把玩着辫发,说:“我爹汉人,娘亲是鲜卑人。” “不知姑娘方才所说的‘巫女’是何意?” “额……”慕容嫣思考了片刻后,说道:“鲜卑族里有一个传说:在鲜卑人里有一群人天生拥有‘通灵’的能力,那群人的血脉被称之为‘巫之血脉’……” 白凤不相信这迷信的邪说,但少女确实说出了自己内心日思夜想也不得方法解决的事情。 “你不相信吗?”少女露出了失望的神情,说:“这些都是娘亲告诉我的,起初我也不相信,直到今天遇见了你!” “我?”白凤惊诧道。 “娘亲跟我说过,要是有一天遇见一个人:当我第一次触碰他身体时,脑海里会浮现关于那个人的记忆和瞬间。那个人便是我命中注定的人,他的命运将从此与我紧紧相连。所以我无论生死,都要跟着他。”话音刚落,慕容嫣便用纤细小巧的双手抓住白凤的左臂,把身体和脸凑了过去。 白凤下意识地伸出右手准备拔剑,却发现腰上的佩剑被放在了远处,慌张地反抗道:“你干什么!”少年欲抬高手臂架开慕容嫣,导致伤口剧烈的疼痛又一次袭来。 看见白凤瘫软在地,慕容嫣关切地上去扶他起身,温柔地说道:“你干嘛这么大反应啦!我只是想看清楚你长什么样子罢了。” “请姑娘不要再说瞎话了,你我都不清楚对方的来路,还是慎重一点比较好……” “可我真的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这你怎么解释啊!” “呵。”白凤冷笑着,说道:“不知姑娘为何会独自一人出现在这荒野外?” “你怀疑我?”慕容嫣悲愤交加,走到少年的佩剑旁边,拔剑指向白凤。黝黑的双眸里溢出泪水,颤抖着说道:“你们男人都不是好东西!爹爹明明知道娘亲是不会害人的,却还任由她被别人冤枉惨死!” 白凤瞪直了双眼看着慕容嫣,她修长的身体穿着绿色的里衬,黄色的轻纱套在外边,形成奇妙的叠色,与其格外相衬。持剑的飒爽英姿深深刻在了少年的心中,久久不能忘怀,以致于白凤都忘记自己正在被别人用剑指着。待他反应过来,匆忙地解释道:“慕容姑娘,对不起。在下实在无法说服自己,相信你的话。” 慕容嫣慢慢向白凤靠近。突然,她把剑仍到了白凤身边,将左手的袖子往上挽,把臂上仍在滴血的伤痕展示给少年,悲戚地说:“你以为凭你那副残破不堪的鳞甲真的可以抵挡住那一箭吗?没有我的血,你的伤口根本不可能恢复得如此迅速!” 白凤捡起那把剑,仔细比对伤口和剑锋的形状,发现完全吻合。他刚想说话时,慕容嫣却因体力不支倒在了地上,白凤只好拖着受伤的身体把她扶到自己怀里。他检查着慕容嫣的伤口,发现应该是情绪过激导致伤口破裂。少年内心思忖着:尽管他难以接受所谓的‘命运’和‘巫女’之说。但怀里的奇怪少女确是救了自己的性命,也说出了自己的心事。 白凤不禁自言自语道:“真傻啊……”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在自嘲,还是在说慕容嫣的所作所为,然后将怀中的慕容嫣抱得更紧了。 二人彼此相拥,一直休息到天明。慕容嫣醒来后,发现躺在白凤的怀里,心里又惊又喜,索性就一直躺着直到白凤醒来。 俄顷,少年睡眼惺忪地望着树洞外照进来的阳光,不自觉地动了动手指,指间轻纱的触感,以及轻纱下传来的温热,让他回想起了昨夜的事,还有自己怀中这个奇怪的少女。 “早安,凤哥哥!”怀中的姑娘忽然抬起头看着自己。白凤被吓得站了起身,把慕容嫣丢在了地上,弄得慕容嫣磕到了手,直叫疼。 “你……你方才一直是醒着的?” “对啊,刚刚你的心突然跳得好快啊!嘻嘻。”慕容嫣站了起来,不怀好意地说道。 白凤脸羞得发红,从脸颊一直到耳根皆因血液上涌而变得通红。 “看你动作那么轻盈,想必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吧?” “是……是的,那慕容姑娘你的伤呢?” “我?”慕容嫣翻开衣袖看了一眼,说:“我好得肯定比你快啊!还有,以后不许叫我慕容姑娘,要叫我嫣儿。知道了吗?凤哥哥。”少女一边说话,一边贴近白凤。 “请……请姑娘不要再开玩笑了!”白凤低着头,羞愧地说道。 慕容嫣双手插着腰,疑惑地问:“谁跟你开玩笑了?昨晚是谁抱着别人睡了一晚,难不成你想翻脸不认账?” “如果白凤有冒犯姑娘的地方,白凤愿意自断一臂,了以谢罪!” “谁要你的手臂啦!真是块‘木头’!”话毕,慕容嫣便愤懑地走到一边,对白凤不理不睬。 白凤对此毫无办法,心里想快点回去营寨,但对路况又全然不知。 慕容嫣冷嘲热讽道:“想回去帮你的朋友吧?唉,可惜不认识路噢。” “她肯定知道路怎么走!”白凤心里说道。旋即面对着慕容嫣,说:“慕容姑娘,算我求你了,带我去那个营寨吧!”少女对此默不回应。白凤接着道:“在下又怎么会不懂姑娘的心意呢?若姑娘真的会‘通灵之术’,就应该知晓在下现在只想寻回义姐的丈夫,以及帮助我的朋友。至于姑娘的心意,恕我无法即刻作出回应!” “谁要你作回应了,让我跟着你都不行吗?”慕容嫣转身面对白凤,说:“况且……况且我们的关系同常人不一样,称呼亲密一些总可以吧?” “当然可以!”白凤温柔地笑着,说道:“能够结识姑娘这样的亲密好友,是白凤的福分。” “你刚刚叫我什么?” “嫣……嫣儿。” 慕容嫣闻后大喜,拿着旁边白色的包袱便要上路。白凤见这包袱满是药草的味道,便询问其为何物。 “营寨里的药草用完了,所以我摘一些回去。”慕容嫣答道。 “这么说,你是营寨里的人?” “对啊,是他们把我从山贼手里救出来的,所以想做一些事情报答一下他们。刚好在采药的时候,遇见了凤哥哥。或许,这就是命运吧。”话音刚落,慕容嫣便拉着白凤的手,在错综复杂的树林间穿行。 白凤任由她引导着自己前行,内心生出一种奇妙的愉悦,同时心里不停地念叨着:“命……运……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章 碎片 (6) 年轻的少年与少女穿梭于林间小道,少女牵着少年的手,边走边哼着小曲儿,少年沉默不语,心里想着另外一件事情。 白凤一直留心观察四周丛林的动静,只怕贼寇故技重施,是以心一直悬而不下。 忽然,侧前方的灌木里稍现动静,似有何物欲飞跃而出!少年一个箭步挡在了慕容嫣面前,同时那只牵着她的手近乎粗暴地将慕容嫣扯到了自己身后。一只鸟儿从枝丫间飞出,凑到了慕容嫣的左脸颊上,像是在嬉戏般用羽毛蹭着她的肌肤。 “凤哥哥,怎么了?”慕容嫣问道。 白凤望着那只停在慕容嫣左肩上的鸟儿,一时哑口无言,但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半刻后,白凤说道:“嫣儿,这附近仍有贼寇的岗哨,我们一定要小心行事!” 慕容嫣坏坏地笑道:“噢!那你是在保护我?” “这……”白凤犹豫道:“在下认为:男子汉大丈夫,保护弱女子乃是天经地义之事……” “还嘴硬!”慕容嫣心里说道。然后对着眼前的少年,温柔地说:“其实凤哥哥不必担心会有埋伏,因为若是有埋伏,它们会告诉我的!”少女指着肩上的鸟儿,匪夷所思地说着。 “它……们?”白凤问道:“你能听懂它们说的话?” 慕容嫣回道:“对啊!它们可是嫣儿的好朋友呢!凤哥哥要不要摸一下它毛茸茸的小脑袋?” 白凤将右手小心翼翼地往鸟儿靠近,待他快要触得鸟儿身上时,鸟儿却突然飞走了,只留下二、三片羽毛,随风飘落到二人之间的空隙里。少年的右手悬在慕容嫣的左脸颊旁,远远看上去像是要去抚摸它似的。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白凤凝视着眼前的少女,内心百感交集:这就是我的“命运”?她是如此的年轻、美丽、纯洁……待他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的行为暧昧非常。 “嫣……嫣儿。”白凤支支吾吾地念叨着。 “好看吧?” “好……”白凤话没说完,便迅速地把举起的右手收了回去,腼腆地低着头,说道:“好看。” 慕容嫣心满意足,开心地说:“嘻嘻,还是不逗你玩儿了,我们快些赶路吧!绕过前头的密林,就能看见营寨了。” 果然如慕容嫣所料,二人绕过面前的密林后,便远远地看见营寨木制的围墙和箭楼。他们加快步伐,很快便到达了营寨的大门。门前矗立着许多木刺,用以防御骑兵的突袭;门旁各有两座箭楼,楼上各有两名哨兵。一名哨兵大声质问门前的二人,道:“下面的是何人?报上名来!” “是我啊,牛大哥!”慕容嫣向其挥手回应道。 “是慕容姑娘?”哨兵定睛一看,接着说:“慕容姑娘回来啦!快开营门!”说罢,木门应声打开。门前聚集了三、四十个身穿常服的百姓,纷纷讨论道:“慕容姑娘,是慕容姑娘回来了,我们得救了!” 在人群的背后,站着两个熟悉的身影,他们与慕容嫣身边的少年于人海中一眼便认出了对方。于是白凤对着身旁的慕容嫣小声说道:“嫣儿,我去跟我的朋友们会合。”少女对付着前来取药的人群,匆忙中点头应答,目送着少年离去的背影。 在远处的赵括瞧见那日中箭的白凤竟能平安到来,不禁热泪盈眶,说道:“白凤,你没死!你真的没死!”话音刚落,赵括就小跑到白凤面前送上一个拥抱,而后双手搭在他的肩上,继续说着:“在白兄掉到河里的那晚,我们去寻过你一次,结果未能寻得,大家都觉得凶多吉少……” “是啊!想不到白兄弟又‘活’过来了。”拓跋忡说道。 不知何时,慕容嫣走到了白凤身边问:“你们在聊什么呢!凤哥哥。” 赵括看着旁边不知名的少女,疑惑地问道:“姑娘,你认识白兄?” “当然!是我把凤哥哥救活的。” “噢!那你一定是韩医师口中的慕容姑娘,营中疫病盛行,大家都等着草药救命。”赵括接着说道:“你此去采药,便是一天一夜,大家都非常担心你,特别是韩医师,慕容姑娘还是赶快向韩医师报个平安吧!” 慕容嫣回道:“好吧。可我说过不会有事的,老头怎么还会担心呢……”话毕,慕容嫣便先行一步,去寻韩医师了。 “白兄,慕容姑娘看上去同你关系非比寻常呐!这其中可有和奇缘轶事?”待那慕容嫣走远后,赵括就好奇地问道。 “这……我也不知该如何告诉你。”白凤转移话题,说:“咱们还是谈谈正事吧!在那一百多名的百姓中,可有寻到赵兄的父亲以及妹妹?” “寻是寻到了,可是他们皆染上严重的疟疾,整日躺在床上无力动弹。若不是慕容姑娘及时把药草带回来,恐怕他们以及染上疫病的人都将性命难保。”赵括面上喜忧参半,然后说道:“我这就带白兄去见他们吧!” 三人一路上所见之营帐外皆是百姓在用铁锅熬煮汤药的情景,一股苦涩的药香弥漫在空气中。前头传来一阵敲打铁器的声音,原是三人走到了铁匠屋旁。铁匠正将烧红的铁剑拿出来,然后挥动手中的锤子反复敲击,一步步将其打磨成型。 而民兵教头武义正紧锁着眉头在铁匠屋外巡视,当他看见白凤完好无损地回到自己眼前时,觉得非常不可思议:“白兄,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啊!身中箭伤一般都不会活过一个晚上,而你却平安归来了!” “多亏遇见了慕容姑娘,在下才能得救。”白凤回道。 “什么!那慕容姑娘也回来了?这下疫病终于能控制下来了。”武义紧锁的眉头稍稍松懈,随后又紧张了起来,说道:“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赵兄,今天晚上来统帅营,有重要的事情想要同你们商讨。” 赵括拱手回道:“当然可以。那么,今晚见。” 三人辞别武义后,很快便到了病号营,赵括和拓跋忡在营外各自端了一碗药才进去。营内少说也有八十号病人,他们身子贴着身子,用着及不规则的姿态躺着,只为求得半刻的舒适。病人有老人、小孩、男人、女人,甚至还有许多士兵。里面的空气混浊,无论站在哪一个角落都可以听见病人痛苦的呻吟,到处弥漫着绝望的气息。若是让贼寇们知晓这里的情形,后果可想而知。 赵括走到赵家家主跟前,一边喂药一边向白凤介绍道:“这是我爹赵苇,那边是舍妹,你叫她小妹便好。” 白凤看向拓跋忡的方向,一稚气未脱,身着绣金边白色常服的少女躺卧在拓跋忡跟前头发与周围的人相比打理得格外精致:秀发束成环平分于两侧。棕褐色的大眼睛因病而萎靡了许多。少女似在竭尽全力地拒绝拓跋忡送去的药汤,说道:“这么苦的药,我才不喝呢!” “小姐,喝了药才能好的呀!”拓跋忡苦口婆心地说。 赵括见他的妹妹不愿喝药,便让拓跋忡把药汤给他。然后,他蹲在小妹的跟前,说:“小妹,听哥哥的话把药喝了。” “可是,如果我苦死了,那谁来照顾哥哥你啊?”小妹辩解道。 赵括笑着说:“哥哥不用你照顾,天塌下来有哥哥顶着。来,快喝了这药。” 在赵括的半哄半逼迫下,赵小妹一脸苦相地喝下了一整碗药。一番折腾后,病情稍稍好转的赵苇与赵小妹终于可以踉踉跄跄地站起身了。赵括借机把白凤介绍给那二人,说道:“爹、小妹,这位就是我常提到的白凤,全依靠他我才能找到你们。” “噢!原来你就是白少侠。果真是气度不凡,少年英杰啊!”说话的人身高与赵括相仿,嘴唇上方满是髭须,眼神如同烈焰般炽热,下颌坚毅的线条是他年长沉稳的标志。他,就是赵家家主赵苇。 白凤客气地回答,说:“赵家主过奖了,是赵兄一片孝心和赤字之心打动了我们,所以我们才愿意追随他。” “白兄,你就别推脱了。”赵括苦笑道:“小妹,还不见过白少侠。” 赵小妹躲在赵括身后不作声地看着白凤,可能是怕生的缘故。但是被哥哥搬上了台面来,也不好拒绝了。于是上前紧张地对白凤说道:“见过……白少侠” “你好,小妹。” 众人正聊得火热时,慕容嫣从营门口窜了出来,说道:“凤哥哥,原来你们在这里呀!” “嫣儿,怎么了?” “没事,我还以为你迷路了呢!”慕容嫣讪笑着说道。 赵小妹突然走到慕容嫣身边,拉着她的衣袖,微红着脸,说道:“慕容姐姐,你带我出去走走好不好,这里好闷……” “当然可以啊!赵妹妹。”语毕,她们二人便出去散步了。临走时,白凤注意到赵小妹一直在偷瞄自己,但他对此不以为意。 就这样,病号营内的赵括、赵苇、白凤以及拓跋忡四人,一边畅谈几日以来的奇遇冒险,一边等待着夜幕降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章 碎片 (7) 白凤一边思忖着武义今晚要与自己商讨的事,一边安静地等待着。 夜晚很快便到来了,病号营内喝过药汤的病人病情皆好转了许多,相信几日之内便可痊愈。入夜后,外出散步的慕容嫣和赵小妹相互谈论着某些话题,进门时还不时看向白凤,然后相望窃笑。白凤自然不知她们在谈论何事,只好自嘲着苦笑作回应。 “时间到了,我们这就去武兄那吧!”赵括站起来说道。 “去哪儿?”慕容嫣问道。 白凤回答说:“去统帅营,嫣儿就同赵姑娘留在这休息吧。” “不!你去哪我都要跟着!” “为什么我不能去啊?”赵小妹问道。 赵括说道:“小妹和爹的身体才刚有所好转,还是多休息为好。至于慕容姑娘,那得看白兄的意思……” “那嫣儿就随我们同行吧。” 白凤提着个油纸灯笼走在前头,赵括、拓跋忡,以及慕容嫣紧随其后。路过数个营帐后,几人总算到达了统帅营前。营内的武义看见账外的火光,撩起门帘布,发现果然是赵括一行人,便把他们迎了进去。 营帐内的正中央摆了一个巨大的手绘地图,上面标注了许多字眼,其中最显眼的莫过于那几个从不同方位指向一处的红色箭头。地图两旁站着二人正在争论着,而中间穿着精良黑色铠甲的人左手扶着下颚,似在认真考虑着身旁二人的想法。 “李副将,人来了。”武义恭敬地对着穿黑色战铠的人说。 “你们就是为阳城除去‘黑风三煞’的少年英雄吧!”李副将语毕,便看向慕容嫣的方向,问道:“怎么慕容姑娘也来了?” 躲在白凤身后的慕容嫣对着李副将做了一个吐舌头的鬼脸,俏皮地回答道:“要你管!” “嫣儿,不可无礼!”白凤说道。 “可他就是爱多管闲事嘛!”慕容嫣向白凤撒娇道。 李副将睹见眼前的二人,不禁哈哈大笑,说道:“哈哈哈,慕容姑娘还是这么爱开玩笑。不过,这次还是全靠慕容姑娘,营内的疫情才得以控制啊!‘上次的事情’,就全当是李某的错,姑娘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原谅我吧!” 慕容嫣故意将头侧向另一边,骄傲地回道:“哼!你知道就好!” “李副将,我们还是谈谈正事吧。深夜召我们来,究竟所为何事?”赵括格外紧张地说。 “唉,事情其实是这样的。我们的粮草快要吃完了,继续在这里据守也不是方法,刚才便是在商讨有何进攻的良策。” “那……可有结果?” “正面强攻实是下策,弃寨而逃只会徒增后患。所以想请你们作为百姓们的代表,提出一些建议……” 拓跋忡率先发表建议,说:“作为百姓,当然是想快点回到安全的地方,过上太平的日子!” “但是现在不把那伙贼寇诛灭,日后定会更加猖狂、强大。百姓们的安稳日子不会太长。”赵括冷静地回道。 慕容嫣闻后,一脸忧愁地说:“那岂不是要死很多人……” 众人默不作声,方才些许的欢声笑语消失无踪。 “不如,我们先分兵保护百姓们撤回阳城……”白凤说道。 赵括提醒白凤,说:“白兄,敌人可是会趁兵力空虚时大举进攻营寨的啊!” “我想到一计——名为‘引蛇出洞’。” “噢?”众人异口同声。 白凤接着说:“战争获胜的法则,便是将自己的优势最大化,让敌人的优势最小化。贼寇坐拥一百多名骑兵,以及总兵力上略优于我们,在遭遇战上拥有绝对优势。要削弱他们的优势,只能够将贼寇们引来围攻我们。这时,汉军优良的防御工事就派上用场了。” 李副将听完白凤一番话后,如获金玉良言,但心中仍有疑惑,问道:“可是这样做风险未免过大!” “李副将,我还未讲完。”白凤说道:“战争就意味着风险,世上绝没有能事前保证获胜的战争。” “那白兄弟,请继续。” “我请求李副将分兵一百、马匹二十予我护送百姓返回阳城!” “这……”在场众人皆惊若闻雷。 白凤接着说道:“届时我将请求许太守下令征兵,带回更多的增援!” “可是,这也不必调派一百多名士兵去保护百姓吧……”李副将说道。 “要让贼寇认定我们已无战意,只剩下撤退逃跑之心,必须要有足够多的兵力向阳城撤退。只有这样做敌人才会举全军围攻我们,然后我们才有机会全歼贼寇!”白凤拱手说道:“为了让营寨能够抵御至少半日,我提议三天后开始撤回阳城,三天的时间应该足够加强防御工事了吧?” 李副将扶着下颚,沉默片刻后向武义问道:“武义,你怎么看?” 武义答道:“在下认为,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好!就采用按白兄弟的计策。明天开始加强防御工事,全军进入备战状态!” 一番商讨后,众人皆向白凤投来钦佩的目光。谁人能想到这布衣少年竟拥有非凡的军事才能呢? 随后,赵括一行人离开统帅营,走在夜路上准备回去休息。白凤依旧提着个油纸灯笼走在最前面,仰望着星空,若有所思。 慕容嫣忽然上前用双手挽着白凤的手臂,说道:“凤哥哥,你好厉害啊!把他们都说得心服口服,就是有的地方我听不大懂。” “不如,你先把李副将口中所说的‘上次的事情’告诉我?”白凤反问道。 “上次的事情,其实就是我出去采药的事情……那个‘李坏蛋’他不让我去外面,还对说我‘一介女流’不能去冒险。我回答说不会有风险的,他就骂我‘胡说八道’。然后还用绳子把我绑起来了,多亏了韩老头帮我解开了绳子……” 赵括插嘴道:“然后韩医师就因违抗军令,被罚鞭刑十下,现在还卧床不起。” “所以说……那个李副官是个坏蛋啊!”慕容嫣扁着嘴,略显不快地说道。 白凤叹了一声气,无奈地对慕容嫣说:“嫣儿,在军营里可不能随便开玩笑,明天我们去给韩医师道歉吧。” “好吧……” 翌日,被外面嘈杂声吵醒的白凤半睡半醒地走出了营帐,欲一探究竟。外面数名士兵正在合力搬运一根二、三人长的原木,其中一名士兵不小心崴到了脚,疼痛不已,搬运的工作不得不停止。白凤没想到,他们一大早便开始加强工事的作业。方才的昏睡感是以一去不回,现在他只想出自己的一份力。正当他上前问候受伤士兵的时候,慕容嫣恰好从旁边路过。 “凤哥哥,他怎么了。” “他好像崴到了脚,嫣儿过来帮他看一下吧!我去帮他们搬木头。” “好,等等我们一起去找韩老头。” 顷刻后,白凤加入了搬运的行列。但是那根木头的重量远超乎他的想象,这使他只能吃力地迈着腿前进。与白凤同行的士兵看见少年的窘境,皆与他说话分散其注意力,令白凤不至于太辛苦。 “你就是那位献出奇计的白少侠吧!营内都传开了!” “这下终于能够杀光那班贼人了!” “想不到白少侠如此年轻……” 虽然白凤在重压下只能勉强憋出几个字作回应,但显然要比之前轻松了。几人搬到指定位置后,白凤便同慕容嫣去寻那韩医师了。 韩医师侧卧在自己的营帐内,每做一个动作都显得十分痛苦。慕容嫣上前想要扶他坐起来,怎料一触碰到他的脊背,韩医师便哀嚎到:“哎哟!疼……疼……让我自己来。” 慕容嫣被韩医师的惨状骇得流出了泪,说道:“对不起,韩老头。都怪我,才让你给那坏蛋给打了。” 韩医师须发全白,看上去就像一位睿智的老者。他回道:“是我要感谢你才对啊!慕容姑娘,若不是你及时把药带回来,营内的疫病怕是要继续恶化下去了。” 白凤见韩医师身受重伤,便询问道:“韩医师,两天后我们便要护送百姓撤回阳城了。看你行动不便,要不就随百姓一起……” “不行!”韩医师大声地叫唤道:“我可是军医,临阵脱逃是要杀头的!” “可……”白凤深知老人家有多固执,所以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韩医师对着慕容嫣继续说:“慕容姑娘,我知道你拥有超越常人的天赋。老头子我没什么东西能够用来感激你的,这本书是我毕生所学,对你、对将来的人都会有帮助,你拿着吧!”韩医师将手中的典籍交给了慕容嫣,然后用着干瘪的笑声说道:“要是我死了,也正好有个继承人了,哈哈哈……” 慕容嫣号啕大哭,活像个小泪人,说道:“老头,我舍不得你……” “天下哪有不散之筵席,看开点,就能活得开心一些。”韩医师回道。 之后的时间里,众人齐心协力,只为能将阳城的威胁彻底铲除。终于到了计划实施的那一天,那一日天气晴朗,极适宜行军!李副将吩咐武义跟随白凤撤回阳城,既是为了保险起见,又是为了能与阳城保持联络,因为传令信鸽只有他们二人懂得使用。 到达阳城后,白凤即刻向许太守请求下达征兵令。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居然有近二百名百姓愿意报名,其中竟还有不少十五岁左右的小孩。当然,是不可能让小孩上战场的,所以最终得以征召的只有一百五十多名民兵。他们只有少数人配有军队发放的兵器,绝大多数人直接把家里劳作用的镰刀,草叉当作兵器使用了。而穿有铠甲的更是稀少,就连白凤身上穿的那件汉甲,也是向许太守借用的。 这一切皆源于阳城多年来遭受的战乱、屠戮所致,尽管它的商贸依稀能睹见昔日的繁荣,但军事力量早已是千疮百孔,羸弱不堪。 白凤一行人清晨从军营出发到达阳城用了半日,而整顿兵马又用了许多时间。待到他们开始出发增援李副将,已经是黄昏之时。血红的阳光洒在众将士身上,仿佛预示着他们必将浴血而归,白凤决定在同伴中只让拓跋忡与自己同行。阳城北门下,将士们整装待发。 赵括他们看着一身戎装的白凤,显得非常激动,只有慕容嫣一脸的担忧。 “白兄、拓跋兄,祝你们一路顺风!”赵括说道。 “白兄弟、哥哥,回来了叫阿扁做好吃的给你们!”拓跋犷接着道。 “小妹,快看看白少侠,多像个大将军!”赵苇拉着身旁冒似在闹别扭的赵小妹,说道。 只有慕容嫣,独自一人走到白凤跟前,把脚下的铜铃取了下来,交给白凤,说道:“这个铜铃是娘亲留给我的,无论是谁在多远的地方摇响它,我都能听见,要是你遇到危险了,就用力摇响三次。无论你在哪,我都会过去找你的!” “这家伙又在说些让人难以理解的话了。”白凤心里说。但看见慕容嫣两眼含情脉脉,泪雨欲出的模样,甚是美丽动人。他多想时间就此停留,只是另一个自己不允许他这么做。他必须信守承诺,击溃贼寇,还阳城一片安宁。 “你会回来的,是吗?”慕容嫣对仍在沉思的白凤,说道。 “当然!”白凤将铜铃系在右腰上后,抬起了右手,抚摸着少女的脸颊,说道:“我一定会回来的。” 与朋友们一一告别后,白凤戴上头盔,骑上战马,俨然一副将军的模样。带上他的援兵们,一起踏上了充满恶意和血腥的战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零章——①兵临城下 第零章——1兵临城下 六年前的那天,脸上仍旧稚气未脱的白凤一如往常的在河边与伙伴们戏水玩耍。浑身湿透的他无忧无虑地躺在草地上享受着阳光的沐浴,不知名的艳丽小花伴其身边,其散发的香味与青草和河流发出的气息混合在一起,让人心旷神怡。拖着湿哒哒的衣裳慢悠悠走回家的少年,到半道时,看见在远处的母亲正气冲冲地向自己走来。 “你个臭小子,又跑去玩儿不干活,还把衣裳弄得湿漉漉的!” 看见母亲如此气愤,白凤拔腿就往反方向跑,而母亲自然在后面追赶着。少年轻盈的步伐已经快及上成人男子了,走到人多的地方时,彻底将母亲甩到了身后。 只见他左闪过背着柴火的阿伯,右避过抱着孩子的大婶;一会儿从一对小情人中间穿过,一会儿又跃过小吃档的桌子。所经之处,无不引起骚乱。然而白凤却感到格外开心,这样百般无赖地捣蛋,是他平时取乐的方式之一。虽然会给父母带来不少麻烦,但大多数人都不会把事情当真。除了因为白凤生得一副讨人喜欢的皮囊外,还因为他待人处事那份独属于孩童的天真、可爱。 经过一番破坏后,他通常都会异常懊悔地当面跟别人道歉,一副可怜巴巴又未经世事的样子,再怎样铁石心肠的“判官”都不会重重地责罚于他,更何况是在这民风淳朴的向阳村内。 白凤一直逃到离村子几里的郊外,那里树木丛生,为野生动物提供了天然的庇护。经过村子依傍的大山“阳山”时,他忽然想起了“阳山白蛇仙”的传说:相传阳山住着一条巨大的白蛇,经过修炼成人,若有不经过允许的人私自上山,则会被它抽筋剥骨,施法禁锢。轻则残废,重则失智,是以不敢继续在阳山下逗留。 当他准备转身回村子时,自身灵敏的直觉告诉他,前路有异常的状况发生。紧接着,前方一群黑色的乌鸦不知被何惊吓,从远处往白凤的方向四处飞散。少年屏住呼吸,想要一探究竟,而最好的方法就是找一个至高处。他壮起胆子,往阳山上走,到了一处利于观察的位置后,看见了前方卷起了诡异的尘土,而尘土里是鲜卑人的军队! “叛军来了!”白凤心里惊诧道:“我要回去告诉村子里的人!” 话音刚落,白凤便往村子里疾奔。 “大家快逃进城里,叛军已经快到村子啦!”白凤一边往自己家的方向跑,一边大声重复着这句话。仿佛即将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似的,回到家后,他直接把桌子上瓷壶里的水灌进了干涸的喉咙和身体,随后对着一脸不解的父亲和母亲说:“爹、娘,叛军快要到了,我们快逃吧!” 一家三人随着匆乱的人流进入了阳城,获得了暂时的安全。而鲜卑大军的铁蹄声已经传到了阳城内,仿佛整个大地都在为之震动。不一会儿,城外的向阳村就升起了黑色的浓烟——是敌人在焚烧着村民的房屋。他们一边放火一边发出尖锐而奇怪的叫喊声,弄得城内的村民人心惶惶。 “城墙真的可以守住吗?” “这里是天子的脚下,不应该很安全才是吗?” “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当天鲜卑军就开始了攻城,人数众多且器械齐全、战意高涨的他们简直势不可挡。而阳城守军士气愈加低落,不少人选择弃甲曳兵,落荒而逃,更有甚者选择投靠鲜卑人,以致于鲜卑大军里多了不少汉人面孔,亦或是这一路来就有不少人选择了此路。鲜卑攻城锤每一次撞击阳城的大门,城内的人便更加绝望一分。 “不会有希望的了。”几乎城里每个人内心都闪过这样的想法。胡人彪悍血腥的作风一直恶名远扬,但阳城地处中原深处的地带,一直偏安一隅,莫说是胡人,过去的几十年来就连真正的战争也未曾遇见过。可就从城门被攻破的那一天起,阳城就与战争和叛乱签下了近十年的契约。一夜之间,阳城几乎成了鲜卑人的赛马场。旁边废墟里升起的袅袅硝烟只是为他们助兴的篝火,火光仿佛能把无尽的黑夜照亮;随处可见的死尸和四处逃窜的女人、孩子以及负隅顽抗的男人则是他们手中的玩物。这是一场屠杀,平民百姓在无谓的权利斗争面前如同人类眼中的蝼蚁一般被强者蹂躏。 城门被破的那一晚,天子陛下就被斩首示众,首级悬在城内挂着,用以威慑仍有反抗之心的人。白凤一家人以及所有城内的百姓皆被俘虏,若谁有逃跑或反抗的行径,只有死路一条。为了泯灭俘虏的求生欲望,胜利者通常使用“怀柔”或是“恐吓”的手段,而未经汉化的胡人是嗜血好战的民族,对他们来说“恐吓”不是手段,是爱好。很不幸,白凤的母亲则被选中作为杀鸡儆猴的对象。 十几名汉胡夹杂的士兵看守着白凤一行俘虏,一个身材高大,肌肤黝黑结实,身着皮甲的鲜卑武士在俘虏间踱步,貌似在挑选上好的货物般盯着坐在地上战战兢兢的人。片刻后,他的目光集中在了那一家三口身上。白凤三人看着他慢慢向这边走来,白凤的父亲本能的将妻儿护在身后,并大声质问道:“你想干什么!”鲜卑武士置若罔闻,直接一脚踢中了他的脸颊,然后连拉带拽地将白凤的母亲拖到了众俘虏面前。鲜卑武士对她上下其手,做出想要侵犯她的下流动作,激怒了被他踢开的白凤的父亲。 白凤的父亲睹见身旁士兵身上的佩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之,而那士兵居然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持剑的男人直接冲向那个鲜卑武士,不知从哪飞出一只冷箭,射中了男人的膝盖。白凤的父亲无奈单膝跪在地上,痛苦地嚎叫起来。鲜卑武士放开了白凤的母亲,向白凤的父亲走去,对他拳打脚踢,直至他不能起身为止。最后鲜卑武士拔出了白凤父亲膝盖上的箭矢,向他的脊背直接插去,而后仰天狂笑。胡人连武器都不愿意拿在手,只是为了表明杀死俘虏有如踩死一只蚂蚁般容易,以达到更加完美的恐吓效果。 与此同时,年幼的白凤完全被这一幕惊呆了,他瞪大着双眼看着前方惨死的父亲,用尽全身的力气勉强地站了起来,颤抖的身体仍想冲向那个杀父仇人。这时,一双温柔的手从背后抱住了他,并把白凤揽到自己怀里,用手遮住了他的双眼。睹见父亲被杀害的母亲歇斯底里地哭喊起来,扑到了死去的父亲身上。紧接着一个汉人士兵靠近那二人,捡起地上的剑刺向白凤的母亲,哭声戛然而止。白凤仍然从那只手的缝隙间看见了这一瞬间,刹那间,无数的情感和眼泪一起涌了出来:恐惧、无助、愤怒……他因此昏死了过去。 那名刺死白凤母亲的士兵大声恐吓道:“你们的皇帝已经死了,反抗的后果就是这样!乖乖听从命令,女人站在这边,男人站到那边!”怀抱着白凤的年轻女子背他跟着行列行进。 不知过了多久,白凤被身旁火焰燃烧木头产生的“滋滋”声惊醒,望了望屋外,发现大火仍在燃烧。待他完全清醒才发现,自己躲在一个干草垛里。他准备挪开干草出去时,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呻吟和喘气声,他戳开了草垛形成一个小孔以观察,发现方才杀死自己母亲的汉人士兵的后背向着自己,正在侵犯一个女人。随后睹见士兵旁边放着一把剑,是以想趁机拔剑把他杀了! 白凤慢慢走出草垛,蹑手蹑脚地走到那里拔出剑,发现这杀人的利器竟然如此沉重,只好握着剑柄,用剑尖瞄准着士兵的脊背。白凤把剑高举,几乎是剑的重量带着少年往前刺。 “啊!”一声悲鸣后,士兵转身一挥拳将白凤打倒在地。从没用使过剑的少年果然还是不具备杀人的能力,那一刺仅仅是剑尖没进了士兵的身体里,远不能使他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士兵拿回自己的剑,准备一剑杀掉眼前反抗自己的少年,但他忘记了身后仍有一个人。只见女人从身旁捡起一块石头,狠狠地往士兵后脑勺上一砸。“嘣”,士兵应声倒地。女人看着自己手中染血的石头,一脸吃惊,好像自己也不相信能够击倒那名士兵似的。 半躺在地上的少年看着眼前只披着一件薄纱的女人,她裸露着身躯,薄纱下娇嫩的肌肤是她年轻的象征,下体淌满了血。 女人紧张地走到少年跟前,抚摸着他淤伤的脸颊,问道:“你没事吧?” 白凤下意识地把视线避开了她的身体,回道:“没事。姐姐快穿上衣服吧。”女人身上传来的香气,以及那只温柔的手,让白凤认出了她就是方才阻止自己的人。 在女人更换衣物的时候,他问道:“姐姐为什么要阻我去为父母报仇?” “你那哪是报仇,明明是送死。”女人干涸的眼眶似乎流干了泪水,看着少年说道:“胡人这样做是要让我们恐惧,让我们失去理智。只要我们内心不放弃生的希望,总有一天可以逃出去的。” 突然屋外传来了异常嘈杂的声音:“快把他们抓住!别让他们跑了!” 女人意识到这是逃跑的最佳时机,转眼便拉着白凤的手往向阳村方向逃。引发混乱的是被强征为壮丁的男人们,他们趁着夜色将几个士兵的住所用火烧着了!二人不惧“阳山白蛇仙”的传说,径直逃到了山上。身后追兵的火把在山下密密麻麻,追赶着往外边逃的村民百姓。 二人待山下的火光散去才敢说上话。 “你叫什么名字?”女人对着白凤问道。 “白凤。” “我的名字是椿,我的家人也都被杀了,我们好像同病相怜呢……” 白凤默不回应,内心一直在刚才的悲剧里徘徊。片刻后,他突然问道:“椿姐姐,你觉得‘阳山白蛇仙’的传说是真的吗?” 椿犹豫了一会儿,答道:“额……白蛇仙再可怕,应该也远不及人吧。” “呵。”白凤冷笑道:“我也这么觉得。”白凤内心仔细回想方才鲜卑人的行径,内心憎恶之火焰冉冉升起,但若自己一时冲动,怕是早已死去。于是他对椿感谢道:“椿姐姐的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 “你能好好活着,就是对我最大的报答。”椿微笑道。 “身负血海深仇,又怎么能好好活着呢……” “报仇又能怎么样呢,得有一个人出来终结这乱世,我们这些平常人才不会被连累。” 白凤听完椿这番话,第一次想看清楚她的脸。月光皎洁明亮,映在椿的脸上,照出了几处淤伤,椿也看着白凤的模样。两张脸像被涂上黑色的泥土似的,惹得二人不禁发笑。 “今后我们两姐弟相依为命,一起生存下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零章——②山中秘闻 第零章——2山中秘闻 白凤与椿在山中开始了艰难的生活,他们幸运地在上山第二天便寻到了一处破旧的寺庙作为落脚的地方。 庙里放置着一尊断了半截头的佛像,只剩下嘴和鼻头在那半张宽脸上。即使如此,椿仍旧坚持每天对着菩萨念经,祈求菩萨保佑着什么。从一开始二人只能靠少量野菜野果勉强度日,到后来白凤时常能猎取一些野味充饥,椿都会将自己的食物分出一半用以供奉菩萨。 山上生活约莫半月,椿便染上了病,终日咳嗽不止。但是她依然坚持每天对着那尊残缺的佛像念经祈祷,并把自己一半的食物拿去供奉。 由于椿的身体不允许她过于劳累,所以食物的储备越来越少,而椿仍然像往日那样将食物放至腐烂,这让白凤心生不解。终于有一日傍晚,刚猎完野兔回到破庙的少年,看到一如既往在佛像前跪坐着的椿,双手合十且十分虔诚地默念经文,他终于忍不住上前询问她到底在祈祷些什么。只见白凤刚想开口,椿便倒在了地上。 “姐姐,你怎么了?”白凤扶起虚弱的椿,紧张地问道。 椿颤抖着嘴唇回答道:“别管我……帮我把剩下的经文……念完……” “为什么?”白凤略带埋怨地问道:“为什么!事到如今祈祷真的有用吗?” “你是不会懂的。”椿回道。 “我一直想问姐姐你,到底在为谁祈祷?” “我在为你,为我,为活着的人祈祷……” 少年愤懑地回道:“那真的有用吗!难道我们活着是因为菩萨的庇佑吗?” “你……不会懂的……”椿再次重复这一句话,然后用右手抚着自己的头,忽然痛苦地哭泣了起来。 少年摸了摸她的右手后,发现异常温热,接着又用手背探了探椿的额头,发觉她应该是染上了风寒。 “姐姐,你病了,我们先吃点东西吧!”白凤急切地恳求道。 “我……好害怕……”椿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断断续续地说:“害怕……梦到我的父母、朋友,我看见他们被人像家畜一样宰杀。”她紧紧地抓着白凤的衣襟,仿佛要把它扯下来似的,继续说道:“我眼看着你的父母被杀死,却只敢让你和我一起苟且偷生!” 豆大的泪珠源源不断地从椿的眼眶里流出,少年闻见她的话语,感到自己一直用锁链禁锢的记忆慢慢又浮现在眼前。他努力压制着那日的记忆不让它出来,但心在跳动,记忆就不会消散。愈是压抑,感觉便愈深刻。白凤忍住眼中即将奔涌而出的泪,回答道:“那……不是你的错!与此相反,姐姐你救了我,是你带我逃离那个炼狱。是你,不是菩萨!” “不!我怕死。我怕!我怕再也不能与相公相见。如果……如果他也死了,那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为什么只有我活了下来!” 白凤完全被这番话所震慑,明明是赐予自己求生意志的人,却远不如看上去那样坚强,甚至在意识上已临近崩溃。他把因过度悲伤而抽搐着身体的椿抱到自己怀里,一边像安慰婴儿一般轻吻、抚摸她的秀发,一边不断重复道:“你很勇敢,你很勇敢。你只是生病了,快些休息吧……” 待到椿入睡后,为了不让她的病情恶化,白凤需要足够的柴火度过夜晚,于是他便出去收集拾取干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少年回到破庙时,看到的不仅是已陷入沉睡的椿,还有一条长约十尺的白蛇! 白蛇用身体环绕着椿孱弱的身躯,把渗人的头耸立在她的头上。白蛇发觉有人进来后,一边把蛇信子向着白凤,一边发出“斯斯”的声音。 少年挥舞举着火把,小心翼翼地靠近,并大声驱赶道:“快点离开那!”白蛇感受到了威胁,卷弓着身子,并时不时露出自己的獠牙。 人蛇大战即将开始之际,一缕箫音吸引了双方的注意。白凤瞧着白蛇将鲜红的信子吐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然后松开了对椿的束缚,缓缓的从白凤身边经过,径直爬向门口。门外同时也传出一个年迈男人的声音:“小白,原来你在这啊!又发现什么猎物了吗?” “猎物?”白凤心想:“难道‘阳山白蛇仙’的传说是真的!”少年绷紧的神经一直向着门外,等待真相的揭晓。 只见一个手拿着灯笼,腰间斜挂着一支长箫,身穿着绿衣白袖长袍的男人出现在眼前。他的毛发尽白,长髯及胸,身姿挺拔修长,远远望去,真乃仙人之姿。白凤未及多想,便怒号着冲上去想打倒这个人。结果男人轻松向左侧身,伸出一只右脚绊倒了鲁莽的少年。随后,叹息道:“年轻人初次见面都这样打招呼吗?” 男人走到椿的身边,看了一眼后,问道:“染上风寒了吗?”然后蹲伏在那,号着椿的脉搏,说道:“这可不是普通的风寒呐!” 白凤站起来面对着他,喊道:“我不许你碰她!”顷刻后少年方才发现,那条白蛇正从自己的脚上爬到上面来。白蛇身上冰冷的鳞片摩擦着少年单薄的衣服,骇人的触感直使白凤站在原地不能动弹,让它直接爬到了自己的头上,与自己四目相对。 “小子,若你还想让她活命,就随我来吧!”男人看着呆若木鸡的少年讲道。 白凤不敢相信地说着:“什……什么?”话音刚落,白蛇甩着头颅撞向少年的额头,白凤不禁“啊”地叫了一声,然后傻傻地坐在地上。 男人微笑着说道:“小白,别闹了。”话毕,他便将躺在地上的椿背了起来,走了出去,白蛇也神奇地随之行动。睹见这一幕的白凤自然是觉得惊讶万分,但它却是发生了的事实。 “也只能跟着走了。”白凤心里说道。 路上白凤一直跟在后边,过了许久终于说了第一句话,他向那个男人问道:“先生,你就是‘白蛇仙’吗?” “是,也不是。” “诶?”白凤疑惑道。 “那这位姑娘又是你的什么人呢?” 白凤回道:“她是我姐姐。” “是吗?” “是……也不是……”白凤低着头说道。 “噢?”男人侧着头看了后面的少年一眼,说道:“这其中是有什么因缘吗?” “她救了我一命,而我的家人都已不在世……” “听起来跟山下发生的事情有关啊!” 白凤沉默不语,不想多谈论那些事情。半刻之后,少年跟随着神秘男子的身影走入一座竹庐中,尽管是夜晚,但仍能感受得到那里的清幽静谧和与世隔绝。庐前两个石灯笼亮着,为二人指明道路。 之后的数日里,少年每日都在那里看护着椿。虽然“白蛇仙”每天都会在山里采到新的草药做成药汤给椿服用,但是椿的病情依然没有好转,反而日益恶化。直到某一天,手上长起了几个显眼的脓疮,“白蛇仙”随即宣判了椿的死刑。 “已经没有办法了,当脓疮破裂之时,也即是她性命垂危之际。在这段时间里,尽量满足她的愿望,也好让她去得安心……” 仍旧懵懂的少年似乎不明白什么是“性命垂危”,直到椿手上的脓疮流出黄色的脓水时,痛不欲生的她几乎每晚都在歇斯底里的哀嚎中度过。最后不知是谁给予了一串佛珠,让椿得以念经缓解痛苦。白凤询问白蛇仙道:“先生,这串佛珠是先生你给姐姐的吗?” “既然她喜欢,有何不可?” “没事,只是觉得念经打坐终于起作用了。”白凤怪笑着说道。 “呵”白蛇仙冷笑着,回道:“小子,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白凤,先生呢?” “我的名字不重要,你叫我‘白蛇仙’便可。”自称为白蛇仙的男人说道:“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白凤,去问你的姐姐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免得抱憾终身。” 白凤听从吩咐,前去询问椿有何未了的心愿。 “首先,我希望你不要报仇,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其次,我……我想再见到相公一面。”椿一边用右手转动着佛珠,一边对白凤说道:“虽然知道这不大可能了……”在那之后没过几天,椿去世了,两只手近乎被感染至腐烂。 在她入葬的那天,白凤忍耐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喷薄而出,他低声质问着:“老天!为何要这样对待如此善良的人!”语毕,一缕箫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原是那“白蛇仙”在一旁吹奏着悲凉的曲目,正为死去的人哀悼。 待曲子奏完,白蛇仙走到少年的跟前,问道:“白凤,今后有何打算?去复仇吗?” “不,我不想复仇。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要受这样的磨难?” “是这个时代。”白蛇仙冷漠地说道:“这个时代决定了你们的命运。” “时代?”白凤疑惑道。 “是的,想要改变它吗?” “我,我可以吗?” “因为你很像我,我曾经也想改变这个世道。只是,受奸人蒙骗,不得不躲在深山中。”白蛇仙回道:“白凤,你愿意做我的徒弟吗……” 之后的六年里,白凤便一直跟随着白蛇仙修行。直至六年后的某一天,白蛇仙于竹庐中仙逝。安葬后,白凤为其守孝七日。在第七日时发现,他师父生前一直待之若友的白蛇竟用身体缠绕着白蛇仙之墓,绝食而亡。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章 碎片 (8) 众将士及民兵共二百五十多号人,集结于城北外,聆听指挥官最后的检阅。身着铠甲的白凤借着士兵手上的火把,看见了他们欲奋战至死、破釜沉舟的神情。这种时候只需明确战斗的目标,士兵们便能为之战斗到血流尽的那一刻。但白凤仍然先对士兵们说了那一句话。 “现在有人想退出还来得及,要是上了战场后再作决定,那就太晚了!”白凤高声说道,见无人回应,便继续讲道:“准备战斗时,看我挥剑向天为令。届时需要你们用尽全身的力量发出怒吼!高举火把向前!我们的目标是全歼敌军!有人不明白吗?”士兵们齐声呐喊“明白”。随后白凤便让武义下令出发。 此时武义恰好收到前线李副将的“飞鸽传信”,他将内容一五一十地告知白凤道:“白少侠,李副将他们至今仍固若金汤,只出现十几名士兵受伤,贼寇似乎对现状毫无办法!” “这样可不行啊!”白凤回道:“让李副将佯装败退,必须想尽办法让贼人们留在那!” 武义拱手回道:“好!另外,李副将还分析道:敌人几乎全疏忽堆积在营寨的北面,他要求只需派遣小部分士兵增援营内即可,命令我们带援兵抄他们后路,来一个前后夹击!” 白凤点头回应后,便跟上士兵的脚步径直走到最前头,拓跋忡伴其左右。作为后辈的白凤在战斗经验上远不及很多人,包括拓跋忡。事实上到现在为止,他对自己的计划仍然心存芥蒂,认为只是纸上谈兵。于是惴惴不安地向身旁的拓跋忡问道:“拓跋兄,若是我出现了什么错误,或是你有什么好的建议,请务必提前告知于我。” 拓跋忡微笑回道:“白兄如此信任我,自当加倍奉还!” 众人行军至营寨时,天已完全暗了下来,但贼寇的进攻仍在进行。白凤分派武义领武士名民兵入营内施援,其余人则分成步兵和骑兵两个部分。白凤领步兵,拓跋忡领骑兵。依照计划,待白凤的步兵从敌阵侧翼进攻时,拓跋忡将绕至敌阵后方,找寻本阵所在,李副将和武义全数出击,缠住大部分敌人。 “现在,只需要一个完美的时机。”白凤心里说道。他抬头看向天空那射出白光的圆月——等下它将被染成血红色!旁边的乌云慢慢向圆月移动,逐渐遮盖了它。此时正值黑夜光线最不明亮之际,正是最好的时机! 少年拔剑向天,响亮而悠长地叫吼道:“杀!”士兵们应声而起,几百人的战吼声突然从敌阵的侧翼出现,足以将几里外仍不知所以然的贼寇们感到胆寒。贼人们望向声音的来源,只见密密麻麻的火焰正向自己袭来,因未知的恐惧而感到汗毛矗立,他们的马匹因此而受惊、乱窜。随后敌阵后方被骑兵突袭,前方冲营的贼人也全数被击退。 贼寇渐显现倾颓溃败之势,即便是如此,战斗的过程仍是充满艰难险阻,特别是对于新征入伍的民兵来说。他们的单兵作战能力远不及“烧杀抢掠”已成习惯的贼人,只能够以微弱的人数优势去压制对方。 第一个农民手持草叉上去刺空后被砍倒在地,然后迅速爬起抓住贼人;第二个拿着砍刀的屠夫击中了同一个贼人的肩膀,却反而催生了贼人的愤怒,迫使贼人用一股怪力使刀将缠住自己的二人劈开;直至第三个拿镰刀的农民从后面偷袭已经伤痕累累的贼人,这才使贼人彻底失去了抵抗的能力。 这样的场景都看在白凤的心里,眼下只能快些找出本阵,将首领击杀,这样贼寇在黑夜中便会同无头苍蝇一般。少年挥动着银光闪闪的宝剑,左砍右刺着击倒遇见的敌人;驾驭着威武赳赳的战马,四处支援陷入困境的友军;眼观四路,寻找着关于敌人头领的信息。 而贼寇们的头领——一个对古董玉石异常痴迷的鲜卑人,片刻之前仍在一个有着绸缎还称得上顺利,相信不久后便会传来捷报。”白凤喝了一杯茶,继续说道:“赵兄,这次的事情解决后,我们就此分道扬镳吧。” “白兄你要走?”赵括疑惑道:“是要去找你义姐的丈夫吗?” 白凤点头默认。 “说起你的义姐……白兄,姜姑娘昨天去世了,她的葬礼和她的弟弟我都已安排妥当……”赵括一边喝酒,一边说道。 “是吗……”白凤底下眉梢,略显悲伤地回道。 “你知道去哪找吗?凤哥哥。”慕容嫣问道。 “说实话,完全没有头绪。” “不如,凤哥哥先随嫣儿去一趟江州吧!” “江州?”白凤问道:“去那作甚?” “额……娘亲出事前,嘱咐我去投靠江州一户姓干的人家,我就是去江州的路途上被贼人掳走的。” 白凤对着身旁的女子说:“好啊!说不定能有什么线索呢!” 坐在白凤对面的赵小妹对眼前发生的事情感到不悦,心里说道:“为什么,他们总是腻在一起?” 而在小妹身旁的赵苇见其表情反常,便关切地说道:“小妹啊!来,多吃点菜才能长高噢!” 赵小妹不悦之情溢于言表,说道:“我不想吃了!”然后离座回到楼上的房间去了,众人对此感到好奇。 “小姐脾气又犯了,大家别在意!”赵括尴尬地说道。 然后赵苇对白凤说道:“既然白少侠心意已决,那也不好挽留。让我们敬他一杯……” 饭后,白凤便向阿扁讨回了师父的两件遗物,并让他不必再跟着自己,而是随赵苇一行人北上,或许那是个更好的出路。阿扁透过着几天与赵家人的接触,深深被和谐安定的御夷镇,以及财力雄厚的赵家所吸引,自然是愿意得很。鲜卑兄弟原本便要北上,理应当起了赵家门客的责任,继续保护赵苇等人。但赵苇的内心告诉他;白凤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以至于他并不想让这样的人从自己手上溜走。 夜半,赵苇在房中与赵括商讨关于白凤的事情。 “括儿,你真舍得让白少侠离开吗?”赵苇坐在漆木圆桌前,边饮茶边讲道。 赵括站在他身旁,毕恭毕敬地回答,说:“爹,白兄他能帮助我再次与你和小妹相遇已经是竭尽全力,我实在不好再勉强他留在自己身边……” “傻孩子,他不留,难道你不能追吗?” “那爹的意思是?” “明天你跟着他一起走,要是能将此等才人收纳于赵家,那御夷镇何愁不能发展壮大、繁荣昌盛!” 二人话语过后,赵括回到房间里苦思冥想,思考如何加入到白凤的旅途当中。过了一会儿,一阵熟悉的箫声传到了他耳边。他回想起第一次与白凤相遇,便是因为这凄切柔美的箫音。他走出房门,往声音传来之处迈进。几步到达那白凤房门前,发现门并没有关。赵括轻推开门,以通过门之间的缝隙观察房内的情况。只见白凤侧坐在窗边,依旧优雅地拨弄着手上的乐器,抒发的情感迷人且神秘。 赵括为不打扰到他,只好在门外等待。不知何时箫声忽然停了,赵括刚想敲门进去,白凤却先他一步把门打开。 赵括得知被发现,略显难堪,窘迫地说道:“在……在下为白兄的乐律技艺所倾服,所以……想靠近些欣赏……” “赵兄,有话不妨直说。”白凤回道。 “额……白兄共同历经的这段时间,我深感自身的不足。所以想同白兄一同上路,一起闯荡江湖!” “呵。”白凤笑道:“原来如此,只是赵家主他会同意吗?” “父亲他恨不得我能多出去走走、长长见识,当然同意!”赵括瞪着自己炯炯有神的眼睛,让人十分信服。 “能多一个同伴共同走过着漫漫旅途,在下也是求之不得。”白凤答应了赵括的请求。 二人又一次在月下达成协定,相约一同前往江州。隔日清晨,二人连同慕容嫣一起向许太守要了三匹良驹,便开始往东边赶路。 自那之后,阳城便开始流传起了关于白凤的英雄事迹,还有人把那些传说编成童谣,供孩子们传颂,解闷。甚至在阳城的县志里也出现了这么一号人物:白凤,一介游侠。无人知其从何而来,为何而去。所到之处,民皆拥之。早年混迹于阳城,为其除匪灾,遂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章 启程 (1) 江州地处长江入海口,水路交通发达,是连接南北漕运的中枢。因地处大陆边缘,远离战火中心,兵强民富,百姓得以安居乐业。经济繁荣昌盛,往来旅客众多,实乃乱世中一大奇况。从阳城到江州少说也得数日的路程,而白凤、赵括、慕容嫣三人更是一路上游山玩水,只求能奇遇上更多有趣的人、事。是以驱马漫步在两旁绿衣的官道上,甚是悠然自在。 三人虽从未到过江州,但听闻来往客商口传的江州,是与位在中原的阳城,地处塞北的御夷完全不同的地方。若不是那里的人皆与他们说一种话、一个语言,直会叫人觉得到达了另一个国度。 骑马走在大路中央的三人,好奇地看着往来的商贾、行人。身旁经过的一身蓑衣的老翁,手上拿着两网袋的鱼;远方即将前来的商队,护卫身后是一箱箱货物;以及身后刚走过的一群念经颂佛的和尚,和尚们围着一口棺材欲送往远方。赵括一问才得知,他们都是因为听闻阳城匪灾已除的消息,方才敢继续上路。 这下引得赵括不禁赞叹道:“白兄,都是因为你,他们才得以继续正常地生活呀!” 白凤略不快地回道:“不是我,是那些死去的将士用生命换来的……” 慕容嫣睹见身旁的少年表情失去了方才的悠然,便拉了拉他的衣袖,关怀地看着他。白凤只是微笑着回应,随后又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 启程半日后,三人路过一处开在官道边上的小茶馆。茶馆坐落于三岔路的中央,依山傍林,一面印有“林间小店”四字的蓝色旗幡放在了最醒目的位置,用以招揽来往过客。正值烈日当头,故座上客人不少,几人也打算前去茶馆休息,顺便打听下前方的路况。 小茶馆只有两人经营,是一对老夫妻。一人招待客人,一人掌勺上菜。慕容嫣、赵括二人寻得座位后,白凤便前去询问正在招待客人的老妪有何菜品。而另一边坐在桌前的二人,趁此间隙偷偷讨论着什么。 坐在慕容嫣对面的赵括用手掩着嘴,悄悄地问道:“慕容姑娘,你有没有发觉白兄有不对劲的地方?” “嗯!”慕容嫣抱着极度认可的态度回道:“我觉得他肯定有事情瞒着我们!” 与此同时,白凤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二人的身旁,微笑着问道:“你们……在说些什么?” “我……我们在说……”赵括话还未讲完,在他们来的那条路上便传来少女的叫喊声。 “救命啊!谁来救救我……” 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这声音怎么那么像……”赵括自言自语着,随后转身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接着道:“我的妹妹?!” 只见赵小妹骑在狂奔的骏马上,摇摇欲坠。她竭尽全力将身体贴近马背,双手紧抱住马脖子,这是应对发狂烈马最常用的方法。小妹闭着双眼,已经完全失去了对胯下骏马的控制。而马更是径直冲向小茶馆,幸好在快要撞上人时,拐进了另一条岔路。 赵括对于眼前飞掠而过的赵小妹感到束手无策,只能吸着马匹飞扬而过所生的尘埃,一边咳嗽一边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此时白凤早已轻盈地跃上了拴在路旁野树的骏马,全速跟上赵小妹的身影。少年很快便步步逼近狂奔的烈马,他边御马边蹲伏在马上,看准时机,从自己的马上一跃而起,坐到了赵小妹的身后。 白凤旋即抓紧疯马的缰绳,使劲往后拉,并不断发出“吁”的声音安慰马的心情。疯马由于辔头再次被控制,不得不减缓行进速度,而少年的“马语”也起到了作用。疯马在挣扎前行几里后,终于停了下来。 “赵姑娘,已经没事了,不必再抱着马脖子了。”赵括看着面前的小妹,安抚道。 小妹惶恐地睁开双眼,方才发现已经停在了原地。她长舒了一口气,坐了起来,不经意间靠到了白凤的怀里。小妹下意识地抬头一望,发现竟是白凤救了自己。她瞪着自己棕褐色的大眼睛,与身后的少年彼此对视了半刻后,二人皆是大羞。 小妹双手抚着脸颊,羞怯地低下了头,而白凤则慌张地跳下了马,与赵小妹致歉道:“赵姑娘,恕在下冒犯了!” 小妹吞吞吐吐地说着:“没……没……事。” “请赵姑娘速去与赵兄见面吧!他必定会很担心你的安危!”白凤拱手低眉,说话时完全不敢有丝毫冒犯之意。 “那……你怎么办?”小妹斜睨着看向白凤,问道。 “我在下面为你牵马……” 赵小妹略表失望之意,心里以为能再同乘一匹马……但也只好同意道:“好吧……” 白凤牵引着赵小妹之坐骑,往茶馆的方向走。不一会儿,白凤便碰上了自己的那匹马,以及马旁边的赵括、慕容嫣二人。 赵括闻见马上神态与行为皆略显怪异的妹妹,即刻上前问道:“小妹,你怎会在这里?爹他们呢?” “呃……”赵小妹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我担心你和慕容姐姐会吃亏嘛!至于爹爹,我已经留书信解释了,相信他一定会理解的!” 赵括看向一旁正在嗤笑的白凤和慕容嫣,无奈地说:“你能不能别再任性了?方才若不是白兄,以你那初窥门径的御马功夫,铁定落不得好下场!” “我……”赵小妹哽咽道:“我想跟你出去玩都不行嘛!”话音刚落,便传来小妹哭泣呜咽的声音。 慕容嫣微笑着劝阻道:“赵公子先不要生气了,小妹也赶了半天的路,肚子肯定也饿得难受了,有什么话回去茶馆再说吧……” 片刻后,众人回到茶馆,一边喝茶吃东西,一边聊着关于小妹偷偷出跑的事情。老板娘待他们再次上座后,就把吃的东西端了出来。 “素面来咯!”老妪捧着四碗素面说道。 小妹闻见几碗的素面,不满地抱怨道:“怎么只有素面啊……这这么吃得下去?” 赵括不屑地回应:“出来行走江湖,能有碗素面吃已经是很幸运的了!大小姐要是不愿意,现在回到爹爹的身边还来得及!” “赵括,你是不是非要跟我作对!”小妹愤怒地回道。 “我这是为你好!”赵括以牙还牙道:“不知死活的臭丫头!” “你!”小妹被气得无语凝咽,说:“反正这东西我不吃!” 一旁的慕容嫣看着两兄妹闹得难解难分,露出了十分难堪的神情,并向一旁的白凤打眼色,让他想想办法。 须臾之后,白凤便笑道:“赵姑娘,出门在外,不求吃好,只求吃饱。这可是大人都懂的道理,你怎么能不懂呢?” 小妹惊讶道:“这是真的吗?”然后看着桌上的素面,摸了摸自己早已饿扁的肚子,大口地吃了起来。 赵括对此感到不可思议,敬佩地向白凤说道:“白兄,真有你的啊!” “吃了这碗面,就是上了我们的‘贼船’了,可不许随便说离开噢!”白凤接着道。 “我从来……没有说过要走,是那个赵括要赶我走的……”小妹边大口地吃着面,边说道。 赵括算是彻底服了白凤,也不管自己那任性的妹妹,赶紧吃起面来。虽然往来行人客商走过难免会掀起一些尘埃,但一点也不妨碍几位出门在外的游子吃着单调的素面填饱肚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章 启程 (2) 四面八方的旅人都会从这三岔路经过似的,他们带着不一样的乡音,谈论着不一样的轶事。一声声的敬酒音,往来行人之风尘仆仆,简陋而繁荣的“林间小店”,共同构成了一幅颇有韵味的“江湖”之画。刚吃完“江湖饭”的四人,像初次看见这世界的雏鸟般,既怯又奇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一边嘬着农家小酒,一边看着往来行人的赵括,心里觉得是时候赶路了,便向白凤问道:“白兄,该是结账离开的时候了吧?我看这里人物混淆,那老妪定会知晓一些事,不如我们便向她指教一番前方的路况?” 白凤点头回应。须臾之后,将正在收拾另一桌子上碗筷的老妪招呼了过来,问道:“婆婆,您知道东边的路上有什么村镇可以落脚吗?” “几位年轻人,是要去什么地方吗?”老妪反问道。 慕容嫣回答说:“婆婆,我们要去江州。” “江州?”老妪思忖了片刻后,道:“我想起来了,隔桌的客人正是从江州来的,诸位不妨去请教一下那位先生。还有,东边离这最近的落脚处,只有千峰岭下的千峰镇,大概要走一日的路程。” “啊!那我们今晚睡哪儿呀?”赵小妹说道。 赵括嘲笑着说:“来到外边,难道还想有蚕丝被褥?你要是不愿意,大可就此改道回到爹的身边。” 小妹怒睹了赵括有一下,“哼”的一声将头转向另一边,以表现自己内心之不满。而白凤与慕容嫣业已走到隔桌桌前,欲听从老妪的话语,去询问那个客人。赵小妹见状便想就此抛下自己的哥哥,跟着白凤二人。只能说这二人不愧是兄妹,就在小妹刚有这些想法时,赵括已经离开他妹妹的身边走到白凤那了,小妹只好略显埋怨地跟上。 “先生,听闻你是从江州来的,是以想问这一路上有何要注意的地方?”白凤拱手相问。 桌前正在豪饮的矮胖男子满面红光,身上的丝绸锦绣把身体勒得很紧,以致于他的大肚子一览无遗,半白的山羊胡刚及喉间。他看见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少年与少女,反应异常平静,回道:“江州?这江州虽好,但却永远不及故乡啊!” 白凤与慕容嫣相视一望,困惑不解。这时赵括与赵小妹业已走到这边,四人围坐在那男子周边。 “敢问几位,这去江州是为何?”矮胖男子问道。 慕容嫣回道。“我们是去寻人的!” “噢!”男子连连点头,说道:“这去江州,得先穿过千峰岭,然后再走两天路到万灯镇。到了万灯镇,可以选走水路或者陆路,走水路只要一天半便可到江州,而走陆路则要更久,并且陆路上匪贼横行,危机四伏。所以,还是从陆路到万灯镇,再转水路至江州为好。” “真是多谢先生了。”赵括说道。 “唉,可没我说的那么容易!”男子抚着髭须,说:“要穿过千峰岭,得有一位当地的苗人引路才行!” “那……这该如何是好啊!”赵括感慨道。 众人沉默了片刻后,白凤向那位先生问道:“听先生方才的话语,莫非先生的故乡是在阳城?” 男子回道:“哎呀!小兄弟猜得一点不错。” “其实,晚辈也是阳城人氏……”白凤别有心意地回道。 “缘分,缘分呐!”男子惊叹道:“我在他乡这么多年都未见过故乡之人,直以为阳城早被鲜卑人所磨灭殆尽……” “先生看我仍能在此讲话,便说明阳城依然存在!” “小兄弟,看在你我有缘,我把这个令牌给你,助你旅途一路顺风。”话音刚落,男子从包袱里拿出了一块木质的令牌,上面雕有精细的花纹,围绕着中间的那个“令”字。 “这是?”其余四人,异口同声地问。 “这是我所在江州的商会所用之通行令牌,把它交给苗人的头领,自会有人带你们出去。”男子接着说道:“我打算在阳城度过余生,所以这东西于我已等同废物。” 白凤收下令牌,感激道:“多谢先生!不知先生尊姓大名?也好让晚辈日后将恩情相报。” “浮萍漂泊本无根,天涯游子君莫问。曾经我也想像你们一样仗剑走天涯,现在就当还了自己一个心愿吧!哈哈哈哈……”男子豪迈爽朗的笑声过后,便向四人告辞还乡了。 几人围着那块雕刻着精致花纹的木质令牌,一边感慨创造它的人技艺之高深,一边为遇上贵人而暗自庆幸,然后便驱马愉快地向千峰林迈进。阳光还明媚时,四周之景色可谓青葱郁郁,所听皆是鸟儿与虫豸发出美妙和谐的大自然的声音;所闻皆是青草与花儿的香气,全无任何令人不适的地方。让本来应该疲惫的旅程,变得出乎意料的轻松舒适。然而到了晚上,一切又变得不一样了。 四人意料之中便要在野外度过一晚,白凤与赵括两人先去拾足够一晚上用的干柴,回到其她二人身边已是黄昏。几人选择在大路旁树林间的空地立起一簇篝火,围坐在周边,想就此度过这一夜。 但长夜漫漫,又岂是可以随意对付的,更何况篝火前的人大都是没有过类似经历。赵小妹看着周围乌黑一片,时不时还刮过一阵阴风,感到一股从来未有过的恐惧从心里一直散发到全身,直至骨髓。她颤抖着声线,问道:“不如……我们说说话吧,反正现在也不想睡觉。” “那大小姐想说什么呢?”赵括用讪笑的语气问道。 小妹问道。“那……苗人,到底是什么人?” “噢!”赵括回道:“苗人是一群聚居在深山里的人,他们一般极度排外,所以若没有那块令牌,我们怕是很难通过千峰岭。” 白凤拿着令牌说道。“这块令牌雕刻如此精致,恐怕也是苗人所造……” 几人围在篝火边上闲聊至睡意渐浓,纷纷靠在旁边的树上歇息。为了保证几人的安全,白凤与赵括决定轮流守夜,由前者守上半夜,后者守下半夜。待其余三人熟睡后,仍在守夜的少年拿出了放在腰间的那只铜铃,一边轻轻摇着它,一边看着熟睡的慕容嫣,若有所思: 这样的夜晚,他已不知度过多少次。但还是第一次,同这样几位特殊的人一起度过。 上半夜接近结束时,为野外黑暗与诸多不便所困的赵小妹,还是从睡梦中惊醒了。她惶恐地睁大疲惫的眼睛看向仍在守夜的白凤,后者见状,自然会前去关心她的情况。 “赵姑娘,你没事吧?”白凤走过去,蹲伏在小妹面前,问道。 小妹心想,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只有他和自己两个人。有一些事情,她要向眼前的少年问个清楚。赵小妹深吸一口气,拭去了方才脸上的恐惧,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跟白天一样美好,向白凤问道:“白……少侠,你跟慕容姑娘……是什么关系……” “这……我也说不清楚……”白凤狐疑道:“她说……她是我的命运。” “那你呢?我只在意你的想法。” “她……救了我,所以我要报答她。” 赵小妹心里知道,这可能并不是白凤真正的答案,但至少现在,少年并没有告诉自己对慕容嫣有爱慕之情,也就是说,小妹仍然有机会在少年的心里占据一席之地。而白凤早已知晓赵小妹对自己有特殊的感情,但他只是把她当作挚友的妹妹对待而已,是以并不会对这种感情作回应。 另一边的赵括,听见有异常的声响,很敏锐地醒了过来。他看向白凤与赵小妹的方向问道:“白兄,我妹妹怎么了?” “赵姑娘怕是还未适应风餐露宿的生活,导致休息得不好吧。”白凤回道。 赵小妹撒娇道:“哥哥,没有蚕丝被褥我能忍,但这里连绵软的枕头都没有,我是真的睡不着啊!不如借哥哥的肩膀靠一靠,可以吗?” “哎呀,你看别人慕容姑娘,哪像你这样的,娇身惯养……”说罢,赵括便坐到自己妹妹旁边,以肩作枕,哄着小妹睡着。他自己则值守下半夜,直至天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章 启程 (3) 翌日清晨,头一个从睡梦中醒来的慕容嫣先是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而后又伸了一个懒腰,随之发出微微的“呻吟”声将树梢间栖息的鸟儿引到了身边。她一边抚着鸟儿的身体,一边想去叫醒旁边的白凤。刚欲开口说话时,隔着燃尽火堆的那边,传来了什么东西倒在草地上的声音,紧接着是一声少女的哀鸣。 “哎哟,疼死我了!”赵小妹抚额说道。 慕容嫣赶忙过去问道:“小妹,不要紧吧?” “这个赵括,怎么突然躺下了?”小妹埋怨道。 只见赵括躺在地上,昏昏噩噩,嘴里碎碎念叨着:“我……真的受不了了……” 原来是赵括顶不住睡意侵袭,才害得小妹跌了一跤。慕容嫣在一旁掩嘴偷笑,然后与小妹合力将赵括扶了起来。 一番修整后,白凤与慕容嫣分别照顾着昨夜睡梦不足而黑了眼眶的赵家兄妹,四人接着昨天的脚印,继续驱马往千峰岭的方向前行。随着时间的流逝,与目的地的距离愈来愈近,几人便感觉到路愈难行。陡峭崎岖的山路越来越密集,莫说是人对此应接不暇,连擅长跋涉的骏马也开始觉得脚步凌乱,到沙石陡坡较多时,众人只好下马用手牵着马辔缓慢地向前走。 兜兜转转,四人走了片刻方才发现,原来刚刚一直在绕着身旁矗立的高耸尖峰而走。像这样的山峰,前方比比皆是、连绵不绝,宛若一片天然迷宫,惹得赵括不禁感叹道:“这就是千峰岭吧!近看遮天蔽日,远眺奇峰成林!在此处行走若分不清方向,怕是要三五月都难以走出。”话音刚落,一阵迷人的歌声从远处传来,但似乎只有赵括一人最先听见。 “白兄,你有没有听见前面有女子的歌声?”赵括对着身旁的少年问道。 白凤做出认真倾听的模样,回道:“额……有吗?” 顷刻之后,身后的赵小妹惊呼道:“我听见了!终于在这荒山野岭碰到人了!” 而后,迤逦的歌声随着众人之脚步靠近,愈发清晰。像鸟儿般清脆的嗓音吸引着众人的耳朵,虽然是唱着几人不通的语言,但仍勾起了他们的好奇心。特别是赵括,一直生活在边塞的他,一直想亲眼见识一下在中原幽居山林的神秘民族。 歌声临近面前,四人与歌唱之人碰了个照面。一位身穿紫黑衣裙,小巧花布履且身上挂满银饰的年轻异族女子出现在眼前。 “你们……”女子先是困惑地问,随后倏然对着慕容嫣与赵小妹的方向喊道:“你们别乱动!” 小妹反应过来时,方才感觉到脚边好似有何异物在蠕动。低头一看,是一条红色的蛇。吓得小妹哀鸣着直往后退了两三步,而红蛇像是被惊到似的,迅速向旁边的慕容嫣发起了反击。 “啊!”慕容嫣应声倒地,抚着左脚新添的伤口,痛苦不起。 白凤睹见这一幕,迅速拔剑上前,精确地对着“蛇之七寸”送出一刺。寒光一闪,红蛇被长剑禁锢在地,挣扎二三下后,便再无生命迹象。少年扶起了慕容嫣,查看伤口后发现,这是条毒蛇! 穿紫黑衣裙的女子悲鸣道:“啊!你干嘛把人家的虹儿杀了!”话毕,她已走到白凤身旁的红蛇尸体跟前,然后泪眼婆娑地对白凤说:“你把虹儿还给我!”见少年不搭理,女子便上前拍了拍白凤的肩膀。刹那间,少年挥出凌厉的一剑,直指女子的咽喉,如猎鹰一般的眼神迫使对方连退几步。 “既然这毒蛇是姑娘所饲养,那么必有解毒之法。”白凤冷峻地说。 “杀了人家的虹儿还那么凶呢!”女子看着手里木制的牌子,说道:“诶!这不是商会的通行令牌嘛?送给我就当是两清了!” 白凤这才发觉自己身上的令牌不见了,愤怒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带着它准备逃往旁边的密林。赵括见势不妙,后脚便拔腿追赶那女子。而被吓破了魂的小妹这才回过神来,懊悔地来到慕容嫣身边帮忙照料她,心里觉得若不是自己反应过激,那慕容嫣或许就不会被咬伤。 “妖女!别跑!”赵括边追赶边喊道。 “你才是妖女呢!嘻嘻……”那女子时不时回头张望,像是在玩孩童时的追逐游戏般,逗弄着追赶她的人。 毕竟男女体质有别,“妖女”快要被赵括追上之际,倏然止住了逃跑的脚步。转过身来面对着追来的人,喘着气说:“反正……我也跑……跑不过你,就这样任你摆布吧!”女子双手背在身后,亭亭而端庄地站在原地。 赵括觉得其中有诈,便站在三、四间外质问道:“妖女,你不救人就罢了,若是不把令牌还我,我一定饶不了你!” 眼见赵括步步紧逼,女子只好不断往后退,最后被逼至一处长在峭壁旁的树前,无路可退。 “你无路可走了!”赵括一副即将得胜的语气,说道。 女子因为看见向自己扑来的陌生男子身体自然地往里收缩,微微颔首,略显胆怯的眼神看着赵括。而赵括睹见婀娜多姿的对方,以及心中那份多年来对神秘民族的向往,不免起了情、动了心。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还有另一件事——曾经许下的诺言,不允许他这么想。赵括先对女子说了声“得罪了”后,便靠近她的身体,摸索藏在女子身上的通行令牌。 “呀!公子就是喜欢奴家,也不必这么猴急啊!” “少说那么多废话,把令牌给我!” “你看,令牌在这……”女子把右手上的令牌放在峭壁的方向,随后轻轻松开手。“噔,噔,噔。”三次木牌撞击崖壁的声响后,木牌掉进了深渊。 “你!”赵括怒视着对方,随后使劲甩着高举的右手,重重地扇了她一个耳光。 女子像是被打懵了一样,直至看见嘴角留下了血,方才哗哗大哭起来:“呜呜……呜……不就是救人嘛!干嘛要打我……” “你……你哭什么!别给我装可怜……”赵括被她的反应吓到,也认为自己不应对一个女子用如此重的力,说道:“你刚刚说救人是吧,现在我就带你回去……”话毕,赵括便拉着她的手,仿佛牵着一个受委屈的孩子一样,往白凤他们那走。到半道不认路时,就只能由仍在委屈流泪的她指引方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章 启程 (4) 赵括与那女子于丛林中穿梭,半炷香的时间后,终于回到了慕容嫣受伤之地。见身旁的异族女子仍在抽泣不止,赵括赶忙说道:“你别哭了!快想办法救人!”一旁的白凤见此情形,很是疑惑。 而后,女子回道:“我没办法救她,只有姥姥才有解药。你们快随我来,一个时辰之内得不到解药,就回天乏术了……” 其余四人只好跟在她的身后,小心翼翼地前行。到底要带我们去哪?这女子到底与赵括发生了什么事?白凤背着昏迷不醒的慕容嫣,带着这些问题对赵括说道:“赵兄,方才你与那女子发生了何事?” “我……我打了她……”赵括自知欺负弱女子不是一件光明正大的事情,便羞愧地回道:“因为她把我们的令牌扔下了悬崖……” “这……”白凤一脸不解,望着在最前方带路的女子。 “什么嘛!那样的令牌我苗家人随便就能做一个出来,怎么能因为那种东西欺负一个女孩子呢!”走在前头的苗女,略带哭腔地埋怨道。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赵括唯恐苗女突然变卦,以及自己心存歉意,于是谨慎地问道。 “你们叫我阿鹃吧!” “那……阿鹃姑娘,方才是在下一时冲动,请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我帮你救人,你可算又欠了一笔账咯!” 半刻后,众人便走到了一间处于密林之中的茅屋前。木篱笆从屋外围出了一个圈,而圈内除了茅屋外还种满了各种各样的植物。有些是常见的草药,而有些则是如同那苗女般外表色泽妖艳,常人闻所未闻的毒草。进门后,一个身材矮小,左手杵着比自己手臂还粗的青木拐杖,长得老态龙钟的女人映入众人眼帘。阿鹃见到她立刻消了方才的跋扈,变得毕恭毕敬起来。 “阿鹃,又闯什么祸了?”老妪缓慢地问道。 “姥姥!这次不是我把虹儿放出来的,是它自己溜出来的。”阿鹃娇声娇气地回答道:“我唱歌将虹儿唤回自己身边时不巧碰到了人,然后……它就把人给咬了……” 老妪叹了一口气,怒睹了一下身旁的阿鹃,命令道:“你,先去门口跪着。”话毕,阿鹃一脸不情愿地走到门口跪在了那,双手交缠在一起,让人感觉直像一个待受惩罚的乖巧小女孩。于此同时,老妪对着眼前身上携着武器的少年说:“少侠,把那位姑娘先放在床上吧……” 白凤遵照吩咐,将慕容嫣放置在那张仅用草席覆盖着的青竹床上。众人望着老妪为病人号脉,只见她突然睁大了深邃的眼眸,一副知道了某些事的模样。接着,她熟练地挥针刺穴,开始为慕容嫣治病。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之后,老妪把医针收回原处,严肃地向白凤问道:“少侠,这位姑娘是在何时中的毒?” “已经有一个时辰了。”白凤回道。 “这就奇怪了。”老妪说道:“常人中这蛇毒半个时辰之内不得治疗,毒素早应扩散。可这位姑娘不仅没有扩散,反而将大多数毒素压制住了。她现在昏迷不醒,只是伤口过于疼痛的缘故……” 白凤看着昏迷的慕容嫣,心里对她的疑问又多了起来,不禁感慨道:“这到底是这么回事呢?” “姑娘并非常人,余下的我便无从得知了。”老妪回答说。语毕,老妪便杵着拐杖走向阿鹃,问道:“阿鹃,你知道错了吗?” “我……我哪错了?这次明明就是意外……”话音刚落,老妪便挥着手中的拐杖往阿鹃的大腿击去,她痛苦地哀鸣道:“姥姥,别打了!疼死我了!” “你错在还未修炼好御毒术,就去饲养毒蛇!”说罢,老妪又使着木拐击中阿鹃的臀部,即使阿鹃的身体不自觉地抖了一下,她也不敢借此站起来。老妪接着说道:“都快二十的人了,做事还这么没有分寸,你娘平时怎么教导你的……” 一旁的赵小妹见状,心里暗自庆幸自己从未受过这样的毒打,而她的哥哥内心却是另一番风景。 倏然间,赵括二三个箭步上前跪倒阿鹃的眼前,面向老妪,阻止道:“前辈,请让在下代替阿鹃姑娘受罚吧!这是在下亏欠阿鹃姑娘的!” 可怜的阿鹃看到一个高大壮实的男子挡在自己前面,心里顿时暗生一股情愫,但她未得到允许之前,只能跪在原地瞪着黑刺李般漆黑的眼珠子观看事态后续的发展。 “好啊!还找来一个野小子来帮忙!”老妪愤怒之中又带着些赞许之意,看着赵括说道:“看你能不能受下我这一杖!嘿啊!”老妪铆足全身力气,将这一击打在了赵括的脊背上。赵括已经绷紧全身肌肉准备接下这一次的攻击,因为不曾习武,所以还是吃下了苦头。这一击直让他躺在地上干咳不止,但赵括没有诉一声苦,叫一声疼。 赵小妹见哥哥倒在地上,上去关怀道:“哥哥,你没事吧?” “才一杖就受不了,学人逞什么英雄?”老妪说完,便准备对赵括挥下第二击。 在拐杖即将击中赵括之际,阿鹃以自己的身体护在了赵括身上,连连哭诉道:“姥姥,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贪玩儿,去养什么毒蛇……” 老妪收回拐杖,释怀道:“阿鹃,起来扶这位公子去疗伤。” 阿鹃乖乖听从姥姥的安排,同赵小妹一起扶着赵括到一旁治伤去了。而老妪转身向白凤、慕容嫣二人,满怀歉意地说道:“少侠,老身代替我那不成器的孙女给你和这位姑娘陪个不是。” “前辈,快快请起。”在老妪行礼之前,白凤就制止道:“既然人没事,那便不必再计较了。” “容老身多问一句,几位是为何事而来这千峰岭?” “我们只是途经此地,身上带着的通行令牌不慎遗失了,不知前辈可知有何出岭之法?” “唉,实不相瞒。”老妪语重心长地说道:“这千峰岭里的苗人原先十分不欢迎外来人,只是由于物资匮乏,才逐渐允许外边的商人进出。一般人进得来,可就难出去了。” “那……还有什么方法吗?” “明天我让阿鹃带你们去见族长,到时候再说吧。眼下得先找个休息的地方,阿鹃会带你们去那千峰镇的……” 另一边正在处理伤势的阿鹃等人,正在一旁给赵括上药。只见赵括已将上衣褪去,露出了健壮的后背给阿鹃,而背上是一条长形的淤青。阿鹃一边上药,一边暗暗责怪姥姥下手过重。 赵括忍着剧痛,对身后的阿鹃说道:“阿鹃姑娘,我欠你的账还清了吧?” 阿鹃没料想到,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居然把她的话完全记在心里了,于是回道:“没有 呢!现在我给你上药,你又欠了我一笔!” “呵呵。”赵括笑道:“怎么可以如此无赖。” 夹在二人中间的小妹,突然觉得自己这时不应该在此处,无地自容,便偷偷跑到了外边的药田里。暗自抱怨道:“他们人人都有伴,就我什么都没有……” 待得慕容嫣稍稍苏醒,白凤便背着她回道骏马身边,骑马上路,往千峰镇出发。其间白凤牵着慕容嫣所乘之马前行,而阿鹃则骑着白凤之马在前头带路。几人互相介绍过后,也算是结下了缘,阿鹃便开始为众人介绍千峰镇的来源。 原来,千峰镇是逃避战乱至千峰岭的汉人所兴建,里面的汉人大多是因战争而流连失所的富商、前朝官员、农民,以及隐遁避世的人。因为这些人承诺不再走出千峰岭,而建立一个镇又有利于物资的供给,是以本地的苗人才会同意汉人的迁居。 听到这,赵括问道:“也就是说,进来了,便不能出去?” “通常来说是这样的。”阿鹃回道:“不过你们就不同了。” “噢?”赵括疑惑道。 “因为你们认识本姑娘,而我的娘亲就是本地苗人的族长!” “哦!”几人异口同声,只有赵小妹旁落在外,不知暗自思忖着何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章 启程 (5) 千峰镇位于千峰岭之中的一个盆地上,四周连绵的山峦给予了天然的庇护,使这里同外界几近隔绝。赶了大半天路的几人终于可以到城镇歇息了,虽然中间出了点小插曲,但也因此与当地苗人头领之女阿鹃结识。 拨开层层高耸的尖峰,路过一个个相似的岔路。就在赵括一行人在内心感叹阿鹃竟能把复杂路况烂熟于心时,走在前头的苗女说道:“拐过前面那个弯就快到镇上了,不过有一段斜坡道骑马会有危险,所以我们还是先下马步行吧?” “阿鹃姑娘,嫣儿也要下马吗?”白凤问道。 “哎哟!瞧你那心疼的模样。”阿鹃调皮地打趣道:“有白公子这么凶的人在旁边,马儿再怎样也不敢造次吧?” 少年苦笑地叫着阿鹃的名字,欲否定她口中所描述的自己,旋即看向身后正在掩嘴嗤笑的慕容嫣,顿生几分羞耻之心。 苗女看向空中,突然说:“我们还是快些下山吧,这天指不定会下雨呢!” “不会吧,方才仍是晴空万里,怎么一下子又变得乌云密布了?”赵括不解道。 “千峰岭内‘十里一变天’,甚至有时会在一天内度过四个季节哩!” 果不其然,片刻后乌蒙蒙的天空就先下起了零星小雨。雨点打在几人的衣裳上,迎面吹来的风还是湿热的“夏风”,这时他们才刚走下坡道没多久。而走到坡底时,雨势已是极大了。密集的雨丝夹杂在沁凉的风中,掠过人的身体,直使人寒毛战栗。迫于大雨的侵袭,五人不得不上马以便加快步伐。 白凤坐在慕容嫣身后,这是二人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发乎情,止乎礼。面对情人时,切莫将所有为其倾尽。有时候适当地收敛和隐忍,对你和她的‘道’都是极好的……” 师父的谆谆教诲萦绕在少年的内心。对于被师父教导要墨守礼教的他来说,这已是他所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事。即使如此,他业已心满意足。不知从何时开始,他日夜思念的已不只是自己宏大的理想、应要报答的恩情,还有那个因缘结识的“命运”。越来越多的事实说明,慕容嫣口中所言不假,或许跟着白凤自己,就是她的“道”;而少年自己的“道”,便是伸大义于天下。 遇见这个奇妙的女子,到目前为止仍短暂得与梦境无异。为了辨别现实与虚幻,少年近乎贪婪地嗅着面前少女那夹杂着雨水青草气息的体香,用拽动缰绳的手触碰她为保持平稳而放置在马脖子上的手,感受着这份真实。 同时,慕容嫣自是敏锐地觉察到这一异况。虽然他们嘴上都不曾说过爱慕对方,但那个关于“命运”的传说,像是一根连结姻缘的红线一样,把二人的心连到了一起。她把手轻轻放在白凤的手上,仿佛是在说:“今后的路,我们将一起走过……” “到了!我们就在这休息一晚吧!”阿鹃指着路旁的一间客栈说道。 “唉,这雨终于是停了。”赵括抱怨着说道:“我这衣服都快被泡坏了!” 白凤轻身一跃下马后,对慕容嫣说道:“来,我背你。” 少女笑咧开了嘴,说道:“凤哥哥对嫣儿真好!”随后跃上了少年的背。 而一旁的赵小妹愈显得闷闷不乐了,那被大雨毁坏的精美发髻如同野雀巢一般凌乱,衬得她更加失落浑噩。关心妹妹的赵括自然询问她发生了何事,然而小妹并没有回答。直至下一刻阿鹃的一番话,才让她愁苦的脸庞恢复了往日的稚幼可爱。 “大家快看!”阿鹃指着众人来时的那座“峰林”,说道:“那里有彩虹诶!” 众人看见七色的光柱像桥一样搭在群峰之间,甚是惊奇。第一次此奇观的小妹更是一洗方才的低落情绪,直瞪着眼,微张着小嘴,连连赞叹。 “怎么样,小妹。是不是比荒凉的大漠好多啦!”阿鹃向小妹问道。 小妹看向高自己半头的苗族少女,发现对方亦是蓬头垢面,样貌看上去十分滑稽,便笑盈盈地回道:“嗯,嗯!” “走,到我房间来!我给你换上苗族的衣裳,小妹穿上一定很漂亮噢!” 阿鹃随即将小妹领进了客栈,栈内的小二、掌柜也似乎都认得她,微微鞠躬以示对她的敬意。白凤跟在后边,将脚伤未愈的慕容嫣交给阿鹃照顾,便回房休息了。 就这样,三个女人在房间里唠嗑了一晚上,大大增进了彼此的了解和感情。赵小妹也从慕容嫣口中了解到了一个和她心里不一样的白凤。她断不会将自己喜欢那位翩翩少年之事讲予慕容嫣,她甚至不想任何人知道,包括白凤自己。能从慕容姐姐口里了解到关于他的事情,已经能满足小妹了。那个白凤与慕容嫣相遇的故事,她让慕容嫣讲了不下三次,包括今晚这次。他们俩的故事就像小妹从志异奇闻中所憧憬的神仙侠侣一般,她只是想成为一次故事中的人,而不是在深宅大院中度过一生…… 夜半三更,此时大多数人已是睡了。但阿鹃并没有,她拿着一抹白布和瓷盆便往赵括房间里走。 “赵公子,赵公子!”阿鹃摇晃着赵括,说道。 睡梦中的赵括迷迷糊糊地醒来,看见阿鹃的身影后,猛然一惊。慌忙从旁拿起衣服准备穿上。怎料被阿鹃阻止道:“穿什么衣服啊!快把衣服脱了,我给你换药!” “那……真是劳烦姑娘了……”赵括旋即将上衣褪下,然后问道:“不知阿鹃姑娘为何要在半夜来为我治伤?” “你是真蠢还是假笨呐?我一个妙龄女子自己一人进出你这个大男人的房间,要是让人看见了那还得了?” “呵呵”赵括惭愧地笑道:“竟要让姑娘冒着名誉受损的风险,在下真是惭愧。” “你是真的要惭愧。”阿鹃别有深意地说:“难道你就没想过小妹为何会这么消沉?” 赵括回道:“这……她从未出过远门,或许是念家了吧?” 话音刚落,阿鹃便倏然使劲捏了一下赵括身上的淤伤,让他再清醒些,埋怨地说道:“你是真的不了解女人!小妹是看见我给你擦药才这样的。” “啊?”赵括惊诧道。 “反正,你以后一定要多陪陪她。一个小姑娘无依无靠的,她可只有你这个哥哥啊!” “想不到……阿鹃姑娘如此体贴舍妹。” “可能是因为,她和我有特别相似的地方吧……” 这一夜,漫长而安稳,所有人都在这世外桃源里得到了极好的睡眠。然而,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章 启程 (6) 两旁的尖顶瓦房相隔数丈,形成一条供人行走的街道。雀型鸱尾装饰着门面,屋顶的飞甍向上翘起美妙的弧线,汉家建筑的元素充斥在千峰镇的角角落落。 与外面城镇最大的区别之处,在于街上与汉人们杂居在一起,身着惹人目光苗家传统服饰的苗人们。苗家姑娘路过初来乍到的二位少年时,身上银饰互相碰撞所发出的清脆声响,吸引着二人的注意。面对异乡人,当地人无不投以好奇的目光。 而赵括,更是被那边米铺下有着姣好面容的陌生苗女所投来的目光,摄录着心魂。阿鹃领着二位少年途经那里时,那苗女用苗话热情地向阿鹃打招呼。二人手牵着手寒暄了一会儿后,阿鹃便看向身后的赵括、白凤二人,示意继续赶路。 在阿鹃意识到赵括的魂仍牵在那个与自己寒暄的朋友上后,便对赵括讥讽道:“赵公子,你看够了吧?” 看着阿鹃怅然的神情,赵括不好意思地回道:“爱美之心人皆有嘛!多看几眼,不伤大雅……” “话说,将嫣儿和赵姑娘留在客栈,真的没有问题吗?”白凤打断身边二人的调情,问道。 赵括回答说:“我看此地可比外边安稳多了,况且她们二位姑娘在外奔波了几日,也该是时候休息一下了。” “是呀!是呀!”阿鹃应和道:“这里的人都淳朴可爱得紧,不会有事的!” 白凤见这二人默契的回答,会心一笑,说道:“言之有理,而且去见阿鹃姑娘的娘亲,就只能穿过城镇,走上唯一的一条山路。让姑娘家再受苦,实在是太委屈人了。” 嬉嬉笑笑的三人,便按照昨天的计划,向隐藏在山林里的苗寨出发,探寻走出千峰岭的办法。 蜿蜒的山道像是一条大蛇般,缠绕着连绵的山峦,一直延伸到山的深处。在不知名的山岬之间,便居住着这片土地的领导者。山道遍布着沙石,两旁的山坡上还时不时能睹见山崩的痕迹,甚是险峻!就算是多次行过这条路的阿鹃,也不止一次提醒过两位异乡人,但结果却是她自己先失了蹄。 在几人将要跃过一处小水沟时,阿鹃的左脚脚背意外被利石所割伤,脚上用花布编织成的凉鞋也坏了。一直对之前掌掴阿鹃抱有歉意的赵括,主动请缨让少女跃上自己的脊背,虽然背上的淤血仍未散尽。 阿鹃见有人愿意代替自己的脚走这山路,高兴之情溢于言表。不过她还是先询问赵括的伤势如何,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便同意了他的请求。少女趴在赵括的背上,时不时还能闻到自己为他所敷药草的清香,感受着他呼吸的起伏。 “事实上,在下一直对之前动手打了阿鹃姑娘的事,感到惭愧……”赵括背着阿鹃,小心翼翼地说道。 少女边看着自己受伤的脚丫子,边回答:“赵公子已经替我挨过打了,况且事实上是我太贪玩了,你打我也是情有可原的啦!” “姑娘的脚不打紧吧?”赵括看着阿鹃白皙的小脚,脚背上那道鲜红的血迹格外引人注意,问道。 “额……谁知道呢!” 几炷香的时间过后,白凤与赵括终于能一睹传闻中的苗寨。房屋错落有致地散落于山体旁边。它们仿佛是山的“枝条”一样,从山里扎根发芽,密密麻麻地长在那,直至完全将作为“主干”的山给掩埋了。阿鹃指引二人往房屋林正中央的区域走去,在这个时间,她的娘亲一般都会在议事厅处理族里镇中的大小事务。 三人踩在别致的石头路上,接受着路旁苗人们投来的异样眼光,以及纷杂的不明议论声。 “那个……阿鹃姑娘,怎么感觉他们看我们的眼神有些奇怪?”赵括谨言慎行道。 阿鹃窃笑道:“是吗?我怎么不觉得呢?” 白凤应道:“总觉得他们一直在讨论着你们二位呢!也不知道是在说些什么……” “咳咳,他们是在说……”阿鹃故意压着嗓子,扮成老大爷的声音,说道:“阿鹃这次同个生面孔的外来人这样亲密,八成是她的如意郎君吧!” 赵括闻后,大惊道:“这……阿鹃姑娘,我还是将你放下吧!要是惹来更多风言风语,那对姑娘的名节……” “你看看我的脚,你忍心吗?那你放我下来,让我光着脚自己走咯!”阿鹃愤懑地打断道。 就在下一刻,一个严肃地声音从前方传来,喝止了阿鹃同赵括的嬉戏:“阿鹃!你与一个陌生男子当众卿卿我我,目无礼法,成何体统!”话语来自一个身着苗式华服,头戴满是银花之冠饰的女人。她略显粗厚的嗓音和她白皙稚嫩的面容稍显违和,而与阿鹃的空灵嗓音更是相去甚远。但是从阿鹃的反应来看,毫无疑问,这个女人便是赵括他们要寻之人。 “娘亲!”阿鹃呆望着前方伫立的女人,身体自然地想去行一个恭敬的礼,但那傻傻的赵括仍旧托着自己的屁股,让阿鹃不得已轻声在赵括耳边提醒道:“赵公子,快放我下来!” 少倾,赵括才反应过来,将阿鹃缓缓放回地上。然后阿鹃便急匆匆地走到母亲身边,道:“娘,这位赵公子看在女儿脚上负了伤,才好心背着。我这也把他们带来见你,要同你商量出岭的事……”这一段路虽不远,但其身手之敏捷,像是忘记脚上有伤似的。 女人闻后,飒然转身,挥手示意赵括一行人跟上。其气势之凛冽,真叫人不寒而栗。赵括只得一改往日之豪迈气魄,细言细语地向阿鹃问道:“阿鹃姑娘,原来你的脚已经没事了吗?” 阿鹃把光着的那只脚上的红渍拭去,调皮地说:“这个是凝血石的粉末,镇上的汉人书生都喜欢拿它来与水混合,用作绘画。你……这……个……傻……瓜……” 赵括听后,既惊又羞地看向一旁的白凤。只见白凤耸耸肩,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难道白兄早就发觉了?”赵括问道。 “额……”白凤犹豫道:“我看赵兄这般热情,就没好意思浇一盘冷水……” 三人互相嬉闹的时候,已经不觉间走到了苗人平日处理大小事务的议事楼。赵括、白凤二人向苗人头领诉清前因后果,表示自己原本有一块令牌,但却被令嫒所丢弃。阿鹃之母闻后自是气愤,直呼自己平日对阿鹃疏于管教,并表示可以送一块令牌以作赔偿。然而事情并没有看上去的那样顺利。 “赵公子、白公子。难道不想在此地多留几日?”苗人头领问道。 赵括恭敬地回道:“此地虽是极好的,但是我们事务缠身,实在不便多留片刻。” “阿鹃方才对我说,她很是喜欢你,希望你能多留在她身边几日。” “啊?!”赵括对此猝不及防,看向站在自己母亲身边的阿鹃,支支吾吾地回道:“这……这是……” “我也认真考虑过了。十年前的七镇之乱,造就了一班英雄之辈。而赵公子又是七镇名门之后,如果能跟我们苗人联姻,那可是再好不过了!” “请恕在下不能作定夺!”赵括义正言辞地回道:“婚姻之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件事还是先让在下回到御夷再谈吧!” “呵呵。”阿鹃的母亲冷笑道:“你们这些汉人鬼点子多,要是你永远不回来了,那我的阿鹃岂不是要受这相思之苦?” “赵兄,我看这事可以考虑啊!你们如此情投意合……”白凤在一旁奉劝道,但话说到一半,便让那赵括的怒吼给打断了。 “放肆!婚姻大事,岂能容你们这样儿戏!” 在场几人皆被震慑,门外的苗族卫兵更是直接进来用长枪挟持住了赵括,而白凤的剑同样蓄势待发。 阿鹃的母亲挥手示意让卫兵退下,并对赵括威胁道:“好你个赵括,竟敢如此无礼!在我苗家的地方,能不能让你离开,还得看我的意思呢!” 阿鹃惶恐地问道:“娘!不必这样为难赵公子的,这只是阿鹃的一厢情愿罢了……” “你说外面兵荒马乱,有哪个地方比得上这里安宁祥和?”苗人头领苦口婆心地说道:“我给你几天时间,好好考虑考虑,你要是愿意留在这里同阿鹃成亲,我自会带你的朋友们走出这千峰岭!” 赵括面无表情地回道:“谢谢阿鹃姑娘,还有族长大人。告辞!” 白凤随后跟上赵括的脚步,而内心百感交集的阿鹃,并不知道为何方才仍与自己如此要好的赵括,在听见自己喜欢他后,要这样大发雷霆。母亲在一旁安慰着她,而她,心里却一直想着那位伊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章 启程 (7) 夺门而出的赵括、白凤二人,一路上接受着苗人们的注视与非议,像无头苍蝇般漫无目的地于苗寨中游走。 两人走到一处酒铺前,赵括见大大小小的坛子,以及嗅着鼻中萦绕不止的酒香,二话不说便走了进去。而酒铺老板见生面孔的汉人来访,热情地端了一碗酒,迎了上去,嘴里含着不熟练的汉话,叫着为首的赵括尝一尝他苗家酿的酒。 赵括循着他意,尝了一碗,惊叹道:“这酒竟如此清甜甘醇,同烈如野马的北方酒截然不同!这样的酒,大概也就只有这样安稳、与外面大世界隔绝之地,方能酿出。” 随后,赵括要了两三斤精酿的米酒,还把白凤身上葫芦里的水倒光,用酒灌满了。虽然白凤起初不愿意,但为了得知赵括对刚才那件事如此气愤的原因,只好先迁就后者…… 两人坐在酒铺内陈设的简陋木凳上,以美酒打发着暂且美好的时光。赵括几次欲与面前的友人推杯换盏,均被白凤所拒绝。除了连连抱怨白凤不识风趣外,他也知道对方心中颇有不满与疑问。于是借着酒劲,说道:“我知道是我不好,要让你的行程耽搁几天了!” “赵兄,其实我更想知道,为什么?”白凤回道。 “呵呵。”赵括冷笑道:“那种事情,说了也解决不了问题……” 在寨里四处打听了许久的阿鹃,终于寻到了在酒铺里的少年们。她缓缓走到赵括身旁,唯恐突然打扰了他的雅兴,旋即说道:“赵公子,是时候启程回千峰镇了,若是耽误了时辰,到了晚上路便不好走了。” 赵括闻后,依然自顾自地喝着酒,置若罔顾。 白凤见状,慌忙呼唤赵括,道:“赵兄,阿鹃姑娘同你讲话呢!” “嗯?她说什么了?” 白凤把阿鹃所言重述了一遍,赵括听后,用着了无兴趣的语气,对白凤讲道:“你跟她说,待本少爷品完这点酒,再上路也不迟!” “额……阿鹃姑娘……”白凤刚对阿鹃唤道,便看见她头也不回地走到了门外,靠在了门旁边,静静地等待。 白凤看着门外微微啜泣的身影,不知所措地望向赵括,仿佛在对他说:“你瞧,这下怎么办?” “这点小事就哭哭啼啼,她还真觉得自己是小孩子了?”赵括边衔着酒杯,边对着门口方向大声讥讽道。 少倾,两位少年走出酒铺,白凤看着仍在低头抹着眼睛的阿鹃,上前关怀道:“阿鹃姑娘,你还好吧?” “我?”阿鹃眨动着微红的双眸,慌张地说:“我……我才没哭呢!走,我们这就出发!”话毕,她低着头颅,匆匆地与赵括擦肩而过。走了二三步,发现不是这个方向,就回头面对那二人,指向另一边,说道:“是……走那边……” 见阿鹃状态如此低迷,白凤对赵括的行径愈加不解,稍显不满地看着他。而赵括只是拿着白凤的葫芦,轻松地微笑道:“嗯!这酒不错……” 三人随即开始返回千峰镇,但气氛却与来时大相径庭。明明是阳光明媚的白天,却时常能感觉到来自山阴的冷风盘旋在几人周围。尤其是理应熟络的赵括、阿鹃两人,不过半日,形同陌路般各走各的路。为缓解这让人窒息的沉默,平日里寡言少语的白凤,竟也要说些闲话来热热场子,只可惜收效甚微。 “阿鹃姑娘,你的新鞋子真好看呢?”白凤提着极勉强的嗓子,说了这样一番话。可他得到的只有阿鹃冷冷的“是吗”作为回应。之后,毫无办法的少年只能夹在那二人之间,“艰难”地回到了千峰镇。从这以后他才明白:原来自己早已习惯的沉默,有时候它会让人如此痛苦! 日薄西山,天色已近黄昏。三人从城镇另一头的山道徐徐走来,路上不曾互相言语。在客栈候了快一天的慕容嫣、赵小妹二人驻足远眺,眼看千盼万盼的人终于归来,内心激动万分,忙去叫店小二准备饭菜,为经历了一天冒险的他们接风洗尘。怎料,待那三人走近时,脸上神情古怪,各有所念似的。这让期望带来好消息的栈内二人,脸上浮现了几分担忧。赵括一进客栈便带着葫芦直奔向自己的房间,还对自己的妹妹嘱咐道:“别让任何人到我的房间来!” 小妹自是觉得困惑不已,于是向白凤问道:“白少侠,哥哥这是怎么了?” 白凤叹了叹气,无奈地看向阿鹃的方向,说道:“这件事,还是让阿鹃姑娘说吧……” 片刻后,饭桌之上,阿鹃向不明事实的二人阐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慕容嫣和白凤皆对赵括之所为感到不解,甚至斥骂其辜负了阿鹃的一片真心,欲借此安慰极度失落的苗家少女。只有那赵括的妹妹,对哥哥的所作所为表示了同情,并向众人解释这背后的故事…… “御夷镇其名虽为镇,其实早已有郡县之规模。而镇中太守姚氏,与赵家乃是世交,因此姚氏之女姚采薇自幼便与哥哥相识。采薇出身士人家族,打小琴、棋、书、画便被要求样样精通。她练琴时,哥哥就算冒着被爹爹关禁闭的风险,也要跑去她家里,只为聆听她所奏的美妙琴音。到最后,爹爹已经无法阻止哥哥爱恋这些他口中的无用之物,只好让哥哥同采薇姐姐二人的情感日渐深厚。直至有一天,他们甚至立下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誓言,私定了终生……” 阿鹃听后,不禁重复着那句诗词:“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然而,世事无常。”小妹喝了口淡茶,继续讲道:“采薇姐姐到了适婚年龄后,便应她父亲的要求,与朝中侍郎之子成亲。听爹爹讲,这是他们士人间常有的通婚,为的是不让自己家族的后代被所谓的世俗所玷污。而世俗,指的就是我们这些混迹于江湖、闹市之中的商贾、百姓。哥哥闻后,自然百般不理解。他几乎天天都跑到姚府上闹,每次都被打得遍体鳞伤。两家的关系也几近破裂,若不是因为赵家掌管着御夷的经济命脉,哥哥恐怕早已……被奸人所害。” “然后呢?”其余三人,异口同声道。 “然后……在采薇姐姐出嫁的那天起,哥哥将自己锁在房内三天三夜。出来后,他披头散发,两鬓微白的模样,看上去直像一位几十岁的老者,将大家都吓坏了!”小妹泪眼婆娑,继续回忆道:“我还记得他那日出房门后所讲的第一句话,便是跪在爹爹面前所说……” “爹,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御夷是因为有我们赵家,才会如此繁荣安定!” 几人听过这番往日的故事,直觉得悲惋唏嘘。白凤与慕容嫣四目相对,皆在为方才责备赵括的言论内疚不已。而阿鹃,则恍然道:“难道赵公子如此气愤,是因为心中仍挂念着那位姑娘吗?” “这……”小妹迟疑道:“其实倾慕哥哥的女孩也不是没有,只是他向来都是以礼相待,从来没有过像对阿鹃姑娘这样的反应……” “我就知道我不会看错人!”阿鹃拍案而起,宣告道:“我决定了,我要跟你们一起走!” 案前几人皆慌了神,目送着阿鹃的身影走向赵括的房间。正独自一人喝闷酒的赵括,听见门外的脚步声渐渐接近,正准备起身去拴上门闩。走到门口时,阿鹃像设计好似的,刚好推开门,挺着自己矮上赵括一个头的身姿,恢复了往日的活泼气息,调皮地指着自己的鬓间,讲道:“我知道你这里的事情了。” 赵括摸了摸自己的鬓发后,方才反应过来,便讪笑地回道:“你知道了,那又如何?” “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是喜欢我!”阿鹃笑盈盈地说着:“你是怕违背了诺言,才会这样生气的!” “你……你胡说些什么!”赵括气急地说。 “我已经决定了要同白公子他们一起走,我可没有跟着你噢!”阿鹃接着道:“我一定要亲眼看看那位采薇姑娘到底是怎么样的人,能让你这样魂牵梦萦。哼!”语毕,阿鹃转身回到了楼下的饭桌,独留下仍以为自己酒醉未醒的赵括傻傻地站在门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章 启程 (8) 是夜,一个轻灵小巧的声影携着一点火光,从客栈溜了出去。它熟练地穿越在大街小巷之间,直至沿着某一条山道上山,那黑夜中除了圆月星空外唯一的一点明亮,被无数山毛榉隐没了…… 待得晨曦初现,万物复苏。习惯起早的白凤,这次起得比公鸡打鸣声稍早些,便到了客栈外的一处空草地上,傍着一棵枣子树,一如往常的练习“吐纳之功”。与寻常巷陌、鸡鸣狗吠;与沁人的晨露、巍峨的山峰。与美妙的大自然融为一体,“吐出污浊之气,纳进万物之息”。此时的他与自然高度融合,却又神游于现世之外。是以身旁的一切,他都能感受得到。 少倾,远处传来了踉踉跄跄的脚步声。少年颇觉好奇,眯着眼瞧了一下,发现竟是风尘仆仆的阿鹃。只见她双膝淤损,面容疲惫不堪。走起路来,几欲倒地。白凤见势不妙,在阿鹃看上去要不支晕倒的下一刻,两三轻盈的跨步过去,扶起了她娇柔的身躯,同时关心地说道:“阿鹃姑娘,你还好吗?” “白……”阿鹃有气无力地说道:“白……公子,请你快去把大伙叫起来,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们……” “我先扶你去休息吧。”白凤将阿鹃领进客栈,并让小二准备茶水和几个肉包子,随后便一个个地去叫门,先是慕容嫣,再是赵小妹。最后的赵括叫了半天不应,少年只好破门而入,将宿醉不醒的赵括强行与他的床分开。即使他还死死地抱着枕头不放,也只好连拖带拉的把他弄到楼下。 几人围坐在桌前,皆面带讥笑地看着丑态百出的赵括。阿鹃边大口啃着肉包子,边走近昏睡不起的少年。她把咬了一半的肉包缓缓地放在赵括的鼻间,包子的香气吸引着他将头慢慢离开了手上的枕头。阿鹃像是预谋好的一样,靠着赵括的耳边,轻轻叫唤道:“赵公子!赵公子!” 赵括眯着眼,喃喃道:“什么味道,这么香……”须臾,他瞄到了苗女正杵在自己的侧前方,用着像在窥探婴儿的宠溺眼神看着自己,吓得他大吼一声,随即自然的后倾,倒在地上。余光瞥到了阿鹃磨损的两膝,惊异地问道:“你……你的腿怎么了?” 阿鹃把手里的肉包子交给赵括,并妩媚地讲道:“还不是为了你!”然后将他扶回座位上,同其他人一起接着听阿鹃所要讲的事:“我昨晚为了能随你们一起出去的事,在姥姥面前跪了一个晚上呢!这先祖定的规矩,真是折磨死人了……” 赵括有滋有味地吃着肉包,说道:“什么规矩啊?这样不通人情!” “年轻的苗人第一次出远门,要向长辈诚心地祈愿。如若不然,便会客死异乡,永不能回苗寨安息……”阿鹃坐在一旁,抚着自己膝上之伤,继续讲道:“姥姥起初千万个不愿意,她老觉得我还是个孩子。” 小妹应和道:“哼!他们这些长辈就是喜欢这样瞧不起人!”语毕,对着面前的赵括做了一个吐舌头的“鬼脸”。 “那阿鹃姑娘受那么久的苦多不值得啊!”慕容嫣担忧地说着。 “大概是我的诚意打动了她吧!”阿鹃迟疑道:“还有……赵公子……” 赵括因嘴里咀嚼着,所以只能发出嘟囔的声音,问道:“我?这与我何干?” “我对姥姥说,‘与其日后让我一个人去面对外边陌生的世界,不如现在跟一个值得信任的人一起好吧?’可能她认为赵公子是个值得信任的人吧,所以最后同意帮助我们出去。”说话时,阿鹃虽一直低着头望向自己的伤,却时不时地斜睨看着赵括,让后者坐立难安。 赵括佯装成非常抗拒的模样,埋怨道:“怪里怪气的!那她说让我们怎么离开啊!” “噢!我都差点忘了。”阿鹃拍了下自己的脑袋,随后走出栈外看了看太阳的方位,说道:“今天有商队要在辰时离开这前往万灯镇,恰好是姥姥领队,所以我们可以混进去偷偷溜走!现在……还有几刻便是辰时,我们快作准备吧!” 才日出没过多久,千峰镇的这一角便热闹了起来。几人将行李整理放在马背的行囊上,向商队指定的回合地点前进。赵括边驱马边观察着这做建于峰林之下的神奇小镇,心中竟生出了一丝不舍。他看向一旁同自己妹妹共骑一马的阿鹃,不禁对自己说道:“若是我生于斯,长于斯,指不定就会同这样美好的女孩一起度过安稳的一生吧……” 五人混迹于商队,等待着前来引路的苗人。周围的商人们看上去非常焦急,仿佛怕错过了什么似的。赵括与白凤前去打听一番才得知,原来万灯镇一年一度的“万灯会”快要开始了,这一票商人都盼着能趁着节日狠狠赚一笔。在同行的几人中,只有赵括一人年少时曾随父亲去过这“万灯会”,为解等候中空闲的郁闷,便对其余四人回忆道:“那时的‘万灯会’,不仅灯火彻夜通明,灯笼的款式还有百种之多。路上行人密集,热闹非凡,同御夷的‘赛马节’有的一比,不知现在如何……” “赵兄,别说了,小心咬舌!”白凤指着前头开始行转的车队,说道:“商队开始走了,注意安全。” 赵括抱怨着说:“难道赶路就不可以说话了?说起来,小时候的生活可真美好呢……” “才不呢!我小时候不是被打,就是被骂,一点儿都不好!”阿鹃反驳道。 “那你现在就不会被打了?”赵括讥笑道。 小妹抬起头看向阿鹃,说道:“阿鹃姐姐,要是那个人敢欺负你,一定要同我说,我帮你报复他……” 几人一路嬉笑打骂,而商队也一路出奇地畅通无阻。虽然行进缓慢,但却为众人欣赏四周奇景,提供了一个契机。随着崎岖慢慢减少,峰林渐渐消退,眼看就要到出口之时,车队却忽然停下了。一个老迈的身影从车队前头向这边走来,她告诉阿鹃等人先留在原地片刻,让商队一直往前。 “阿鹃,你和赵公子先下马,等你娘亲过来。”阿鹃的姥姥如是说道。 “娘亲?”阿鹃不明白,以为姥姥仍然要强留自己,问道:“姥姥,为什么要等娘亲?”话音刚落,身后骑马疾奔而来的苗族头领应声而到。 “女儿,你来了。”老妪对着阿鹃的母亲说道。 “应姥姥的要求,我不会阻止阿鹃离开这里。”阿鹃的母亲向着下马的二人说:“我们苗人不喜欢同外人往来,无非就是怕引起无谓的争斗。此次出行,只为开拓眼界,不要去惹是非,可以吗?” 阿鹃狐疑道:“难道娘亲不是来阻止我们的?” “呵呵,要是你们直接来找我,那自是不会同意。”苗人头领继续说道:“只是像你这样不辞而别,难道就没想过做娘亲的会伤心?若不是姥姥差人来跟我说,真猜不透你这个小丫头了……” 母女俩寒暄了许久,原以为母亲只会惩罚自己的阿鹃,从未想到过在分离的那天,她居然会这样多愁善感。讲到动情之处,两个女人落泪不止。一旁的赵括无言地站在那,他知道自己先前的不敬之举已经被原谅了,反而即将要被委以保护苗族头领之女的重任。 “赵公子,我知道你本无意冒犯,我们也不是强人所难之人。只是我的女儿她指定要跟着你,你作为男子,断不会千般万般地刁难她吧?”阿鹃的母亲问道。 “赵家素来广结天下英雄豪杰,能够结识到苗族统领之女,是幸运之事。”赵括此言,只是为了再次声明自己对阿鹃并无男女之情。 阿鹃辩驳道:“胡说!我才不是跟着他呢!我是跟着白公子,慕容姑娘,还有赵姑娘他们!” 众人闻后,皆嗤笑不止。半刻后,五人便循着车队留下的车辙往出口方向行进,独留下一少一老两个背影在身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章 万灯疑云 (1) 随着车辙越来越新,几人业已追上先行的车队。这也表示连绵的峰林已被抛诸脑后,取而代之的是从平地里成群拔起的树丛灌木。 对于第一次踏出千峰岭的阿鹃来说,这意味着她渐渐远离了生她养她十几年的地方。尽管少时常被母亲和姥姥打、骂,但里头的安详平和,是与外头截然不同的。马驹每前进一步,她内心之不安便多一分。不懂得掩饰自己情感的少女,自然把所有都画脸上去了。 一旁的赵括瞧着她,活像第一次随父亲远行的自己,像一只时刻提防着猎人冷矢的野兔,怯生生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少年欲效仿当年父亲安慰自己的做法,把手搭在阿鹃的玉肩上,低吟道:“阿鹃,不必这样怯生,万事有我呢!” 阿鹃怔了一会儿,不敢相信地回道:“你……不讨厌我了?” “怎么会呢?”看着阿鹃试探的眼神,赵括缩回那只手,尴尬地挠着额,说:“既然现在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互相照料是应该的,更何况你只是一个弱女子……” “嘻嘻……”阿鹃听后,扭头道另一头,暗自窃笑。 赵小妹和上一句:“哥哥,你可算是长大了,知道关心女孩子了!” “说什么呢你!”赵括对小妹的话语颇为不满,说道:“我走了,你们自己管自己吧!”话毕,少年便离开了两位女子,驱马到另一边去了。 “你们两兄妹整天吵吵闹闹,也不见感情消减,真是有趣呢!”阿鹃对着与自己共坐一匹马的小妹讲道。 小妹一副知根知底的模样,回答说:“哥哥他就是嘴硬心软,对待珍视的人,他从来都不会吝啬自己的感情。” “唉,真羡慕你有个哥哥。” “话说回来,我们还不知道阿鹃姐姐的全名呢?” “我?”阿鹃迟疑道:“阿爹死得早,族里人为了让娘亲不记起那段往事,一般不唤我的姓,只唤我的名。” “那阿鹃姐姐姓什么呢?” “姓杜,我叫杜鹃。因为娘生我时,漫山遍野开满了杜鹃花。”阿鹃仿佛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地方、熟悉的季节,回忆道:“下次到千峰岭,一定要待到春深时分再走,因为那时候是杜鹃花开之时。白里透红的杜鹃花,像胭脂一样给群山添上了别样的色彩……” 白凤突然和道:“那到时候一定要带我们去啊,杜鹃姑娘!” “当然可以!”阿鹃那动人的嗓音传递到了所有人的耳中。这份纯真的快乐,很是让人愉悦。看着重新焕发神采的阿鹃,赵括这才露出一丝微笑。 快乐的时间总是短暂的,五人很快便走完了第一天的路程。临着夜晚,同商队一起在野外搭建了几个帐篷,以供众人休憩。商队头领是个瘦高的男人,细尖的脸上长了一颗黑黑的痣,痣上还长了一根曲弯的毛,看上去就知道是个市侩之人。他带着一个腰携大刀的护卫,穿过货品杂物,嗷嗷骏马,找到了赵括等人,开口便是要钱。 “几位蹭着我们商队吃住,多少也得意思意思吧?”头领拱手微笑道。 赵括似乎已经熟门熟路,随意地挥了挥手,说道:“这些钱够了吧?” “哎哟哟!”头领操着惊诧的细尖声,说道:“这真是出门遇贵人了!” 当头领正想离开之际,他的护卫忽然拱手请求道:“先生,请允许我与那位少侠比武切磋,以锻炼我这快生锈的身体!” 商队头领瞧了瞧护卫所指的少年,定睛一看,以为只是一个略通武艺的毛头小子,便回道:“准了!打完了,记得回到我那……”话音刚落,他便从帐篷口离去了。 白凤看着往自己走来的持刀大汉,他身长约八尺,手臂粗壮,腰胯身躯与白凤相比,犹如虎背熊腰,倒是容貌还算得上俊俏,不像是练刚猛功夫之人。少年想起阿鹃母亲所言之“不惹是非”。是以内心起初并不想接受这样的切磋,万一有一方输了不服气,动了杀心,后果不堪设想。 但见对方如此诚恳,且已自报家门,道:“在下姓聂,名云,练的是家传的追风刀,不知阁下……” 身旁的几位伙伴也想借比武来消遣时光,甚至连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慕容嫣,也想一睹白凤舞剑的身姿。少年只好接受了邀请,与那人走出了帐篷,到了外边。 “在下……姓白,名凤,使的是无名剑。” 两位武者相距几间,互相抱拳致意后,亮出了兵器。只见聂云先是缓缓转动右手腕,让刀身也随之旋转,像是在称量着许久不触的武器。 对面的白凤则使剑指地,双脚前后相距而立,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架势可言。倏然,聂云连踩几下地,直奔白凤而来,一记竖劈让后者侧身避过。 慕容嫣见白亮亮的刀子距离白凤身体只有毫厘之间,不禁担心而又后悔地呼喊道:“凤哥哥,小心!” 那记竖劈并不是进攻的结束,而是开始。聂云顺势以左脚作支撑,扭动身体带动着刀,又送出一记斜砍。这记斜砍借助了大地和腰胯的力量,让人防不胜防。白凤只好往后跃了一步,同时使剑触刀身,改变其运行轨迹,让攻击打不中自己。这样周旋的战法,是为了了解对手,以便发挥自己最大的优势。 少年落地后,双脚半曲,重心变得很低,且举剑至自己的下颚前,眼睛直瞪着前方,等待着追风刀的下一次劈砍。聂云见眼前的少年伫立不动,便双手持刀,一个箭步窜上去,欲一刀定胜负。怎料就是这一次攻击,奠定了他的败局。 大开大合的上半身武技,若不能二、三招之内击倒敌人,后面每一次攻击的力量和效果都会大打折扣。白凤便是看准了这一点,在对方想一击制敌时,避其锋芒,攻其下盘空虚之地。在大刀劈下之前,少年突然舒展身躯,向前大跨一步,顺势一刺,剑鸣锋至,将聂云的腰带刺破了。 聂云自是大吃一惊,虽说剑走轻灵,剑技自然比刀技更迅速,更难以捉摸。但白凤这一刺,实在让人意想不到。那一刻,他就像是一条死死盯着猎物的蛇,只为了等待那一瞬间的破绽,然后送出自己的毒牙,咬住对手致命之处。只有蛇才会那样攻击敌人! “是我……输了。”聂云收回大刀,略显低落地说道。 “追风刀大开大合,攻击连绵不断,变化多端,实在让人大开眼界!”白凤拱手回道。 聂云惭愧地回礼道:“白兄真是过奖了,我自知学艺不精,只领略到追风刀进攻之奥妙,却始终无法突破到下一个境界……” “日后,有机会我们再一起探讨探讨吧!”语毕,白凤便送走了聂云,回到了赵括等人身边,接受着众人的赞美之词。只有慕容嫣,她长长的眼眸里仿佛藏着星河,担忧地看着白凤。 “你没事吧,凤哥哥?” “我当然没事啊!倒是你的伤……”白凤看着慕容嫣先前被毒蛇咬伤的脚腕,回道。 “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慕容嫣狐疑道:“凤哥哥以后可以不要再同别人比武了吗?” 阿鹃一脸不解地问道:“比武怎么了?多有意思啊!嘿!刚刚那招怎么使来着……” 赵小妹也应和道:“是啊!是啊!白少侠真是太厉害了!” “慕容姑娘,白兄身为武林中人,刀光剑影乃是家常便饭,这种事情怕是很难避免……”赵括安慰慕容嫣道。 “可是……如果凤哥哥出了什么事情!那就又剩嫣儿自己一人了……”慕容嫣哽咽道。 “诶,怎么她比我还容易哭……”阿鹃向赵括问道。而后者示意让阿鹃闭嘴,少说闲话。 白凤随即回道:“这一路上若非迫不得已,我们都不要去招惹那些江湖中人,这样总可以了吧?” 慕容嫣微微颔首,让紧张的气氛安稳了下来。五人就这样与商队度过了一晚,第二天又开始了前往万灯镇的旅途。或许是千峰岭的关系,险境阻隔了鲜卑铁骑继续往东的路途,致使着一路上出奇的平安。万灯镇是否真如其名万灯不息,伴着夜色,业已逐步逼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章 万灯疑云 (2) 暮色渐渐代替了湛蓝的天空,深邃的黑夜中点缀了点点星光,皓月当空。商队里纷纷燃起了火炬,只为照亮通往前方的道路。路的尽头是一个耀人目眩之地,从一旁的商人口中得知,那便是万灯镇之所在。在“万灯会”期间,晚上油灯蜡火不熄,是祖辈传下来的习俗,而油蜡自然成为了刚需。一想到这,商人们的心不免蠢蠢欲动,旅行所带来的疲乏如过眼云烟,一晃便消失无踪。 赵括、白凤一行人随着商队的脚步,走进了这个正在举行盛大节日的小镇。 琳琅满目的花灯悬在街道上方与两旁,身着短衣的工人正爬着木梯子,更换灯笼中即将熄灭的蜡烛。街道上方的灯笼通过巧妙的方式,规律又美观地装饰在那:利用彼此相对的两间房子屋檐上突出的部分,用绳结固定连结,相隔数间如此重复,最后将绘制有不同图画的纸灯笼相继挂上。这样便饰成了一条朴素而又美丽、别出心裁的街道。 在夜晚,也能有置身日光下的奇异感受。且灯上的图画之内容丰富多彩:有奇虫异兽、有男人女人、有古老的爱情故事、有著名的英雄传说……几人只顾着观赏新奇事物,心神仿佛皆被那些火光摄去了,几乎没有注意到在前方等候已久的聂云。 几人相继路过与胯下骏马停驻在旁的聂云,只有落在后边的白凤注意到,他那干净的脸庞上一直挂着微笑,弯着小而有神的眼睛,看着从自己眼前路过的某人。出于礼节,白凤驱马向前,作辑寒暄道:“聂兄,这月明星稀之夜,阁下为何驻足于此?”前头的赵括等四人,闻见白凤之言语,忙勒马回头。 聂云见状,略显窘态地回道:“额……在下只是想前来提醒各位,‘万灯会’期间,客栈多是满员。倘若各位不嫌弃,大可随我到‘石家商会’暂作修整。” “噢!那可真是多谢聂兄了!”赵括拱手回道。 众人互相认识后,才知聂云已是年方廿五的大丈夫,不留髭须且没有束发冠的他看起来同赵括、白凤二人无异。在聂云的带领下,五人到了行会安置好行李。鉴于天色还不晚,至少外边的街道上仍然热闹非凡,加上在小妹、阿鹃的强烈意愿下。几人从位于镇中心的商会出发,开始了这夜的“万灯之行”。让人奇怪的是,慕容嫣自进镇后,便一直紧皱着眉头。白凤询问她是否身体不适,而她总是强挤出莞尔一笑来,轻轻摇头,似是不想打扰大家的雅兴。而这件小事情,却一直记在白凤的心里。也不知从何时起,对方的一颦一蹙皆能牵动他的思绪…… 一路走来,赵小妹同阿鹃一应一和,互相把自己看懂的灯笼画说与对方。二人性情之活跃,弄得其余三人像是为她们作陪衬似的。 “这是梅花鹿!还有那里,画的是‘嫦娥奔月’!”赵小妹雀跃地说道。 “哪是‘嫦娥奔月’呀!明明是‘牛郎织女会鹊桥’!”阿鹃纠正道。 小妹嘟着嘴,忙着找下一个阿鹃识不出的,定睛认准了那一个,指道:“那个是‘荆轲刺秦王’!这总错不了了吧!” 阿鹃瞧着灯上一个红脸持剑的小人,正欲跃起刺中白脸长袍的小人,困惑不解。是以移目远处,忽然惊道:“怎么!灯笼上的女人没穿衣服啊……” 小妹闻声望去,只见灯笼下边站着几个衣着暴露,满面艳妆的风尘女子,正在搔首弄姿地招揽路过的客人。门上的木制匾额写着三个大字,小妹缓缓地读了出来:“寻……欢……阁。”然后向赵括问道:“哥哥,这是什么地方啊?” “这……是你不该去的地方。”赵括回道。 “这地方好生热闹,我们进去瞧瞧吧!”阿鹃边说边踏上了通往寻香阁的台阶,顷刻后便被赵括一把拉了回来。 “阿鹃!这可不是姑娘家该去的地方,我们还是回去歇息吧!省得你到处乱跑惹事……”面对这般强硬的赵括,阿鹃只好噘着嘴乖乖听从吩咐。 一阵河风吹过,几人正好迎面碰上,原是寻香阁的旁边有一个码头。码头前立有一个高耸的大理石牌坊,牌坊顶部两旁的飞檐各挂了一只灯笼,照亮了雕刻在中央的四个字——“风调雨顺”。正当白凤心想明天将要从这里出发,前往江州时,腰上的铜铃突然不自然地作响,他下意识地寻找与这铜铃相关的那个人。只见面前背向着自己的慕容嫣正用双手捂着胸口,微躬着颤抖的身体。 少年匆忙上去帮扶道:“嫣儿,你怎么了!” 慕容嫣急促地呼吸着,虚弱地说道:“不知怎的,这个小镇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受。特别是来到这里以后,像是有数百人的思绪,刹那间涌上了心头……”话毕,慕容嫣看向了码头的方向。其余四人对她这一番话皆毫无头绪,但还是谨慎地离开了那里,回到了商会休憩。 石家商会是万灯豪绅石宏图为来往客商之便利所兴建的宅邸群,因为这万灯镇毗邻江州,乃是长江上连结东西的枢纽,所以石宏图之所为备受同行赞赏。这个名利皆有的大富豪,却因为近月来怪事连连,再加上怪病缠身,而弄得精神疲惫:所谓食不能行,寝不能安。次日,一个人的离奇死亡,将初来乍到的五人也卷进了这起怪事当中。事情的过程,还得从赵括一行人于早晨准备出发前往码头时说起。 太阳当头照,蓝天白云绕。顶上的灯笼有些仍在亮着光,但大都已经黯淡了。就是这样一个平常的早晨,码头却聚满了人。他们皆围在牌坊下,吱吱喳喳地议论着。 “这不是石家的二当家吗?” “真是闹鬼了!石家前阵子先是沉船,这次更是代管事的暴死街头!” “又是石宏图身染怪病,又是他弟弟横死,这石家可真是多灾多难啊……” 本想登船离开的五人,不得不停了下来。白凤拨开人群,望见聂云正蹲伏在一具尸首旁,面上惊惶失措。尸体外表并无伤痕,脸色铁青,嘴唇呈现不自然的蓝紫色。“难道是因为中毒而死的?”白凤心里说道。同时他也回想起慕容嫣昨晚途经此地时的异状,是以觉得此事定不简单。 经过一番交谈方才得知,原来聂云是石家收养的义子,他的父母只留下一本刀谱予他,便不知所踪了。而躺在地上的尸体,则是从小照看他的世叔。 “原来聂兄还有这样的身世……”白凤感慨道。 聂云看着官差处理尸首,悲戚地回道:“这么说,白兄此行来万灯镇,只为从水路前往江州?” 白凤点头回道:“看上去,我们怕是走不了了。” “唉,半月前这里发生了沉船的事故,码头因此让义父封锁了。”聂云无奈地说道:“义父为人极信鬼神,直以为是河神对自己降灾,现如今又发生了这样的事……你们随我去寻义父一趟,或许会有商谈的余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章 万灯疑云 (3) 无奈之下,几人只好随聂云前往石家一趟。石家宅邸距离石家商会并不远,就矗立在万灯镇衙门几里之外。由于石家在镇内乃至方圆百里有人烟的地方,都有颇高的声誉,且家大业大,门客奴客众多。是以更多的镇民百姓若遇事不解,更倾向寻求石家的帮助,而不是去报官处理。因而石家的客人总是络绎不绝,一旁的衙门则冷清逊色了许多。 从码头走到镇中心,不免会途经闹市。贪玩好动的赵小妹、阿鹃二人,见街面上卖有款式各异的面具,便买了几个,然后还逐个交到同行每个人的手中,全然不顾适才失去敬爱长辈的聂云之心情。 “慕容姑娘,白公子,这是给你们的!”一位头戴粉红花面具的少女,把手里的青绿鸟面具和火红凤面具分别递交给那二人。若不是她衣着与他人甚异,以及那清脆可人的嗓音,慕容嫣与白凤或许真的识不出这被面具掩盖之面容。 “聂公子,这是给你的!”赵小妹头戴金黄马面具,把手上的深蓝鱼面具交予了聂云。 聂云微笑着点头,刚欲发出致谢之词,小妹便转身走向赵括,将聂云抛在身后。她摇曳着身上的碧缬裙,裳上余留的体香随风沁入聂云的鼻间,他憨笑地呆望着小妹背影之神情,皆收于白凤的眼底下。 “哥哥,这个‘猪面具’是给你的!”小妹俏皮地说道。 赵括一脸愤懑,像是憋着一股气似的,说道:“阿鹃,你过来。”话毕,阿鹃不明所以,走到了小妹身旁,回问作甚。赵括摊手指向聂云,责备道:“聂兄,方才失去了自己的叔父。而你们两个,却在他面前如此高兴雀跃。这,合乎礼法吗?快把面具摘了,给别人陪个不是!” 两位少女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对,摘下面具,凑到聂云面前,齐声道:“聂公子,对不起。” “这……这没关系的!”聂云慌张地说道。随后像是要逃离某人的视线一样,走到了赵括面前,道:“本来这便是欢庆的节日嘛!大家开心些是应该的。况且,这面具之后会有用上的地方。” “哦?”赵括看着自己手上滑稽的猪面具,问道:“是有何用处呢?” “万灯会的最后一天,是祭祀河神的典礼。传说被河神看见面容之人,河神将会把灾祸降临到他的头上……” 俄顷,六人已是到石府门口。两个手持长棍的侍卫,威严地站在门两旁。门上的匾额是金漆的“石府”二字,门外蹲伏的两座石狮边,正是才从府里走出来的乡人。脸上心满意足的笑脸,是他的困难得以完满解决的证明。 见到聂云后,乡人即刻窜到他面前,拱手问候道:“聂少主,这是刚办完事回来呢?” “丁伯,我赶着把客人带去见义父呢!您还是先回去吧!”聂云难掩心中的悲伤,尽量不想提及自己世叔横死的事情。 乡人听从吩咐,同后边的五人擦肩而过。门前的侍卫见聂云归来,纷纷拱手低眉道:“见过少主!” 聂云回道:“快去通报义父,我带来了客人要与他会面。” 其中一名侍卫应允,转头小跑进了府内。赵括一行人则继续跟着聂云,缓缓地漫步在这偌大的、如迷宫般错综复杂的豪宅内。为了让石宏图先解决完手头的事情,几人只得先在盆景植物多如林的过道上消磨时光。在聂云的提议下,府中的荷花池是一片胜地,因此可以再那里作片刻的休憩。 穿过门廊,走进沿着荷花池精心建造的木廊,众人除了瞧见荷花盛开的美丽,还瞧见池中心有一个亭子。在荷花丛中伫立的亭子,像是比荷花更加高洁旖旎的存在,亭中还时不时传出美妙的琴音,正在演奏琴乐的人儿又是如何的呢?赵括似是回想起某些往事,听得入迷,全然没有注意到身旁阿鹃的呼唤。 “赵公子?赵公子!” “额?”赵括猛然回头,道:“你又怎么了?” 阿鹃眯着双眼,仿佛望穿了他的内心。然后眼珠子转向亭子的方向,讥讽道:“啧,睹物思人呐!眼里都没有我们了。” “思什么……”赵括推开面前的阿鹃,快步向前,说道:“懒得理你!” 阿鹃匆匆地跟了上去,几乎是与赵括一同时踏上凉亭的台阶,随后气喘吁吁,单手搭在赵括的肩膀上,歇息道:“你……可别想甩掉我!” 赵括并没有作回应,只是呆呆地看着前方。顷刻后,阿鹃也循着他的视线,看到了一位年纪与自己相仿的优雅女子,她身着萩重色衣裳,发是结的凌云髻,端庄又不失威严地跪坐在草席上,双手轻抚着琴弦,用她那双睿智中带有些许忧郁的眼睛看着突如其来的二人。女子身旁伴有一名侍女,正拿着巨大的芭蕉叶为其扇风遮阳,显得那位女子更加雍容尊贵。 “打扰了……姑娘。”赵括自知中断别人的奏乐不是在先,便致歉道。 “你们是?”女子疑惑道。她的目光先是观察了赵括,然后便久久停留在阿鹃身上,似乎对她身上的衣着、银饰十分感兴趣。 聂云等人在这时也赶到了凉亭,他见赵括、阿鹃二人已是不请自来,便顺势上前为大家做介绍:“荀夫人,这是我带来的客人。你面前的便是赵公子,以及阿鹃姑娘……” “夫人?”阿鹃向身边的赵括悄悄问道:“她这么年轻,怎么就成夫人了?” 那名女子听见“年轻”二字,似乎紧皱了一下眉头,随后抿嘴道:“聂少主,我先去给老爷弄药汤,你好好接待他们吧。”话音刚落,荀夫人便携着裙裾,起身离开了。身后的侍女也踉踉跄跄地收拾好古琴,给面前的聂云行了个礼,跟着荀夫人去了。 几人自觉不好意思,毕竟占用了别人休闲雅兴之地。一炷香的时间过后,一名身穿深蓝麻布衣的家丁前来通报:“老爷已经处理完手头的事情了,请少主带客人前去处理事务。” 在家丁的引导下,众人被领到了一处被贴满符箓的树前,而在那身后,就是石宏图迎客的大厅。厅门两旁也被贴上了符箓,而一个年迈肌黄,白发垂髫,脸上褶皱颇深的老年人坐在厅中央,看上去比传说中的大豪绅石宏图差之甚远,唯一能让人联想到他过人能力的地方,便是他依然如炬的目光。 “孩儿,你回来了。”石宏图提着中气不足的嗓子,吃力的说着。 聂云十分敬重地跪倒在地,拱手低眉道:“义父!孩儿完成你交待的事情,回来了!” 这时拿着一碗有着暗沉黑色药汤来的荀夫人,从侧面直接走到了石宏图身边,欲将药汤递给石宏图,却被石宏图伸手阻挠,示意等会儿再喝。荀夫人只好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到来的客人,和即将发生的事情。 “这几位是?”石宏图问道。 “这位是白公子,那位是赵公子……”聂云一一介绍,并说明了来意。 “可就算我愿意开通港口,也不会有人愿意开船呐!”石宏图无奈地回道:“不如,我让几名身手不错的家丁门客,从陆路保护你们去江州?” 赵括迟疑道:“这多麻烦石先生呢!况且此行路途遥远,要是折损了先生的手下,我们可担当不起……” “要是石先生实在没有办法,那事请就此作罢了吧!”白凤随即应和道。 慕容嫣忽然慌张地扯了下身边少年的衣袖,轻声道:“凤哥哥,你快看!”白凤沿着慕容嫣所示意的方向,发现石宏图眼珠子居然翻了上去,且身体在不间断地抽搐着。 白凤见况,忙呼喊道:“石先生,你怎么了!” 众人皆闻声望去,只见石宏图已把舌头伸了出来,嘴中之涎几欲滴下,样子十分不雅,且口里还念念有词:“雪……雪……儿……” 荀夫人虽极力反抗,但迫于石宏图那与自己虚弱瘦小的身体不符的怪力,她只能微微颤抖,紧闭着双眼,痛苦地接受着。 聂云见势,愣了半刻后,二三跨步踏到义父身边,一边将荀夫人从困境中解救出来,一边说道:“夫人,失礼了。” 荀夫人又羞又恨,整理衣着过后,似又恢复了那时在池心亭的优雅神情,将药递给了聂云,示意让石宏图服下。 原来这便是“怪病”!赵括等人恍然大悟。聂云在吩咐下人将石宏图送回房间后,跟在场的人郑重地致歉,包括当众受辱的荀夫人。 怎料,那荀夫人只是冷冷地回道:“老爷只要按时吃药,一般是不会在白天这样子的。” “谨遵夫人的吩咐,孩儿一定会记清楚的!”聂云十分抱歉地回道。 众人求助无果,只好另寻他路。只是这万灯镇待得越久,就越让人有扑朔迷离之感。鉴于白凤、赵括等五人只能暂时在万灯镇逗留,应聂云之邀请,众人打算在晚上参加超度石二当家的法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章 万灯疑云 (4) “听清楚了吧?你们两个。”赵括站在石府大门处,对面前的少女叮嘱道。 赵小妹不满道:“要在商会的小房间里待一整天嘛?” “那多无趣呀!”阿鹃和道。 “晚上的法事就由我和白兄去参加。女子本身阴气就重,难不成你们想同石宏图一样被‘鬼怪’附身?” 小妹、阿鹃皆摆出一副厌恶的表情,匆匆摇头否认。 “届时就拜托慕容姑娘替我看好着两个‘调皮鬼’了。”赵括看向慕容嫣,讲道:“只能让她们在商会附近走走,千万别让她们瞎跑!” 慕容嫣左手拉着阿鹃,右手牵着小妹,微笑道:“嗯,我明白了!” 就这样,少年与少女们在石家门前暂时分道扬镳,赵括和白凤打算于镇中闲逛,寻找去江州的其它稳妥的办法,以及关于石家怪事的线索。时至晌午,二人皆肚饿良久,于是走到街边的面摊上,叫了两碗牛肉面,边吃边闲谈。 白凤夹起一块色泽鲜艳的牛肉,缓缓送入嘴中,咀嚼两三次后,满足地咽下后,说道:“赵兄,难道你真的认为有鬼怪在闹事?” “怎么,难道……不是吗?”赵括掇着碗筷,把夹起的面条吃掉后,说:“石宏图得的‘怪病’,我还是第一次见。现在回想起来,仍旧令人寒毛战栗,诡异得很!”说罢,赵括忙喝一口热汤,以暖回自己的身心。 “呵,我看石二当家就未必死于鬼神之手。”白凤抿嘴冷笑道。 “哦!此话怎讲?” “石二当家的尸首并没有外伤,但脸色铁青、嘴唇呈暗沉的紫色,倒是更像遭人下毒而死的。” 赵括反驳道:“白兄,口说无凭呐!” “等吃完后,我们去衙门一趟,探一探究竟!”白凤回道。 “可是白兄,我们这样管别人的事情,是否妥当?” “这虽是江湖事,但若是我们找出这起怪事的元凶,石家就没理由封锁码头,船家们更是不会放着生意不做……” 二人进食过后,便拔腿前往衙门。路过装饰华美讲究的石家门口,再进入万灯镇的县衙,予人一种极大的心理落差。“蟏蛸满室,蓬蒿满径”,这八字大可概括衙内之景。道:“聂兄,其实不必给如此多的银两予那道士!” “唉,花钱求个安心,谁又会在乎这些呢……”聂云回答说。 白凤见聂云心情已低落至谷底,安慰道:“既然聂兄如此信任我们俩,请将查明真相的任务交给我们吧!” “白兄,你当真愿意助我们石家走出困境?” “聂兄,行侠仗义,除暴安良,乃是大丈夫之所为。”赵括微笑道:“放心交给我们吧!你就好好尽自己的本分,照顾好义父,替石家打理好事务。” “如此甚好!若是二位有什么疑问,可随时到府上来寻我!”聂云几欲涕零,或许是他内心十分不想接受这一切的背后是他义弟之所为;也或许是他实在背负了太多压力。 法事结束,已是黑夜降临的时分。码头处本应该为“鬼怪”奇闻所困,而鲜少人丁。然而,此时却比白天时更加热闹了。人们的脚步出奇的相似,皆往“寻香阁”而去。 既然此处夜晚如此人员密集,那肯定会有人注意到石二当家遇害那晚的情况如何。白凤、赵括二人即刻决定展开调查,因为他们认为,之后必定还会有受害者,而且,必定是跟石家相关的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章 万灯疑云 (5) 初涉尘世的少年,面对仅有过耳闻的风月之地,不免面红心跳。特别是在首次仔细观察到门外揽客的妖媚女子时,她们身上穿着颜色各异的内衬,布料仅刚好足够将前胸缚紧。然后在其身上披一件浅色的薄纱,下身着袴褶,将姑娘们凹凸有致的身体若隐若现地勾勒了出来。这让仍在远处眺望的二人,愈发血脉喷张、小鹿乱撞。 赵括惴惴不安道:“常听人言‘英雄难过美人关’。而这青楼中更是美女如云,引得古今不知多少文人墨客、英雄豪杰流连忘返。我们这一去,就怕生出事故来……” “赵兄的为人,在下可是信服得很。难道赵兄不相信我?”白凤微笑道:“目前对石家的了解尚浅,有时候从百姓流民中探出的口风,未必不可信。” “那就碰碰运气吧!”赵括咽了口唾沫,作出一副准备抵受美女诱惑的严肃神情,同白凤一起走近寻香阁。就在二人迈出下一步的刹那,一个熟悉的声音制止了他们。 “诶!你们俩去哪呀!”循声望去,原是那苗家少女。 赵括无奈地说道:“我就知道你不会乖乖呆着。” “才不是呢!”阿鹃反驳道:“人家是出来看花灯的,走着走着,就到这儿了呀!” “方才那老道的法术如何?”白凤双手交叉放于胸前,不怀好意地问道。 阿鹃没有多想,兴奋地答道:“太好玩啦!那张画着怪字的纸居然自己烧了起来!”话音刚落,她便发现自己说漏了嘴。然后摆出一脸的无辜相望着地,双手放在小腹前交缠着,企图博得赵括的同情。 赵括见状,不屑地笑道:“呵!我可不吃你这一套。偷偷溜出来许久,想必慕容姑娘她们也甚是担忧。我这就把你带回去……”说罢,赵括便近乎粗暴地拉着阿鹃的臂膀,欲强行将她送走。 但阿鹃一改往日的娇小玲珑,同样还以颜色,使劲甩开了对方的手后,强烈不满地控诉道:“赵括!你是我的谁呀!自打随你们出来后,我干什么都要先问过你!我现在告诉你,我只听娘亲和姥姥的!” “可……”赵括一时语塞,怕是料不到这样窈窕的女子,也会大发雷霆。这与同他结识过的大家闺秀,截然不同。须臾后,他接着道:“阿鹃姑娘的娘亲,拜托我要好好照顾阿鹃你……” 阿鹃抚着被抓疼的手臂,语气稍稍柔弱了些,问道:“难道进去玩儿,你就照顾不了我吗?” “阿鹃姑娘,这终究不是正经人该去的地方,我们此行只为探出关于石家的情报。”白凤回道。 “我不管,我就是要进去!”阿鹃看向不知所措的赵括,说:“我才不要他管我呢!” 经过一番争执,赵括只好同意阿鹃的要求,勉为其难地与一位妙龄的异族女子,进入了那风月场所。白凤因腰携长剑,被止于门前,让人搜身检查,便后于赵括、阿鹃二人进入。借此契机,少年询问起关于石二当家的事。 为他搜身的是一个身高体态与他相仿,却面容瘦削憔悴,眼袋格外臃肿的男人。白凤问其石二当家离奇横死当晚,有没有经过此地。男人只憨憨地用手指戳了戳脑袋,似是在尽力回忆,说道:“你……还是去问‘红姑’吧!喏,就是站在那边的漂亮姐姐。”男人指向门前揽客的女子中靠近中央之地。白凤作辑谢过,后转身去寻“红姑”…… “你说是二当家吗?他每个月都会光临咱们寻香阁四、五次,也算是老熟人了!那一晚他确是来这儿玩了,隔天居然被发现死在了码头前,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幸好没影响到我们的生意……”被叫作“红姑”的女子看上去对少年的提问颇为不满,说道:“公子,来这儿呢要只为问一个死人的事,那可多没意思呀!看你长得这么俊,我给你打个七折!”话毕,她连同身边的几位女子连拉带拽地将白凤簇拥进了寻香阁。 踏进门后,姑娘们身上胭脂水粉的气息不断涌进少年的鼻腔内;夹带着嗤笑、唾骂、狂欢的嘈杂声涌进了少年的耳内;形形色色的曼妙身姿、丰乳肥臀涌进了少年的眼内。被剥夺“三感”的白凤,于惊惶中寻找着二位友人的身影。 “幸好他们就站在离门口不远的一张桌前。”白凤心里庆幸道。随后,略带歉意地挣脱开簇拥,径直奔向赵括、阿鹃二人。 见白凤大喘着粗气,赵括打趣道:“放心白兄,我不会告诉慕容姑娘的!” “你……”白凤回道:“赵兄,还是赶紧打听消息吧!” “咳……咳咳!”一边的阿鹃捧着酒杯,忽然咳嗽道:“这个酒……好呛人……” 赵括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讥讽道:“怎么样,我说过外面的酒不比你家里的清甜细腻了,可你偏要喝,看你下次还听不听我的!” “哼!”阿鹃不顾劝阻,又饮了一口,不过这次没有咳嗽,倒是迎来了一声刺耳地喊叫:“啊!” 身旁二人闻声望去,只见阿鹃一跃至赵括身前,将后背依偎到他的怀里,脸上尽是羞怯,指着眼前一个穿着丝绸红裳,头戴红高帽的男人,道:“他……他捏我屁股!” 一身红衣的男人,唇下蓄着山羊胡须,面红耳赤,步履虚浮,像是酒醉之人。他笑眯眯地看着阿鹃,说道:“姑娘,你不仅穿得跟别人不一样,声音还格外好听呢!来,陪我玩玩!”说罢,他便晃悠悠地走来,把手伸向阿鹃的脸。 赵括当即挡在阿鹃面前,顺势一挥拳,将醉酒之人打翻在地。打闹发出的声响,以及那个红衣男人的哀嚎,很快将周围的人引了过来。男子举着颤抖的手,指向赵括,道:“就……就是这厮,竟敢打本大爷!”旁边的随从以及青楼的打手,见自己的主人和贵客被袭,顷刻间一涌而上,将赵括赶出了寻香阁。人高马大的赵括一直护在阿鹃身前,抵住了轮番暴揍。一旁的白凤见人多势众,不敢妄动,借着乱象一同走了出去。 阿鹃看着赵括将嘴里的血吐了出来,心中万千愧意,说:“赵公子,对不起。原来‘寻香阁’是那种地方呢……” “你知晓便好。”赵括摸了下自己脸颊,被刺痛弄得缩回了手。 阿鹃见状,轻轻地用指尖触向对方淤肿得像含了块肉丸子的地方,道:“回去拿我的药油擦擦,很快就会没事的。” “白兄,你看我这出‘英雄救美’,没让你失望吧!”赵括感受着来自对方温柔的抚摸,仿佛没了方才的痛感,说道:“唉,可惜没打听到什么消息。” 白凤看着寻香阁的方向,回道:“不,现在已经可以确认。事发当晚,石二当家确是曾在寻香阁里。” 倏然,一个身影从寻香阁前走过。他虽身着男装,但身材异常矮小瘦弱。于门前与“红姑”作了短暂的对话,随后警惕地转头朝四周瞧了瞧。借着门上的花灯,白凤清楚地看清了他的那双眼睛,同今日所见荀夫人之眼睛,出奇的相似——睿智中带有些许忧郁的眼神。 “怎么,荀夫人会在这种地方进出!”白凤惊道。 身旁二人不敢相信地看向寻香阁,皆认为那便是荀夫人。俄顷,三人带着今天所获得的情报,返回了商会。 “总觉得,事情越来越有趣了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章 万灯疑云 (6) 幸好赵括体格健壮,不至于挨上几拳几脚就行动受限。他话怪怪的。”慕容嫣的目光搜寻着白凤的腰身,说道:“我给你的铜铃哪去了?” “在小生的房间里,那是重要的东西,不便随身携带,更不必说在那样的场合……” 慕容嫣疑惑道:“什么场合?该不会你又要去寻香阁了吧?” “不愧是嫣儿,真是聪明!” “这次还换上这么好看的衣服呢!是不是打算玩个痛快,不管我们了?” “你们明明知晓,我此去只为探求荀夫人背后到底有甚么事情,何出此言?”白凤生硬地扯高声音,感叹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小妹挠着脑袋,问道:“什么女子小人,尽说些听不懂的话。” “凤哥哥,你装酸书生一点都不像。”慕容嫣笑道。 白凤抿嘴无言,自知并不是满腹经纶的才子,羞愧地笑着。 慕容嫣踏出房门,走到白凤旁边,双手背在身后,俏皮地讲道:“你想让我放心?那就让我跟着去!” “但是,你乃一届女流,终究是不便的。而且,你不是在那处会自觉身体不适吗?” “没关系啊,我可以女扮男装,况且这也不是第一次。不然你以为我以前一个人是怎么混迹江湖的?至于身体不适,我也不知是为何,总感觉遇上凤哥哥之后,怪事就接踵不断了呢!” “那……好吧”白凤回道。 二人就此决定,今晚结伴再探寻香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章 万灯疑云 (7) 是夜,先到“寻香”门前的白凤,一边苦等着易装良久的慕容嫣,一边仔细观察来往行人,以及寻香阁的概况。与上一次的情况不一,此次的他已是作好充足的准备,是以看到了更多之前未发现的讯息。 “寻香”的规模轩敞,造设精雅。筑有三层楼,高数丈,楼层之间用以支撑的顶梁在外可见几分。底楼门前突出的屋檐,同样延续到二、三楼上,屋檐两旁各挂一只灯笼。从侧面观察,整个楼属汉人推崇的方形对称建筑。镂空龙纹设计的木围栏,将二、三楼外侧圈起。在夜色之中远远眺去,像两条金龙上下盘旋。而文人雅客们,与身旁的美人佳丽对饮谈欢,仿佛是置身于游龙、天上人间的神仙眷侣。 “这样的地方,有两三密道、暗室也不足为奇。”少年暗自思忖。 少倾,身着一袭绸缎蓝衣的慕容嫣出现在街角,若不是连日来朝夕相对,白凤差些便认不出这位留了一撇髭须、身穿宽袖窄裾衣裳的公子。 慕容嫣走向白凤,直着腰、昂着头,像戏台子上的儒生般,有模有样地拱手问道:“白公子,今夜又是去哪风流啊?” “嫣儿,你何时蓄了撇小胡子?”白凤微笑回道。 “我现在不叫嫣儿,我叫慕容‘燕’,请叫我慕容公子!” “那……慕容公子,我们先去订一间雅房,意下如何?”话毕,二人靠近寻香阁,见门前“红姑”招手致意,便应邀而去。 “二位公子,今夜甚有雅兴,既然结伴而行。咦?这位公子,怎觉得有些面熟?”满面红脂的女子,说话时妆粉都会随之抖落,讲道。 白凤得知易装如此轻易就被识破,不禁焦急万分。幸得慕容嫣解围,道:“我与挚友初到贵地,不知有何规矩。只求得一雅间,好尝尝此地的风土人情呐!”红姑闻后,唤人将二位引了进去。 “二位,请到二楼雅间坐候。”一个身着深色布衣的男子,说完便将公子们带上了二楼。指定房间位置后,就离开了,赶着去迎接门口处源源不断的新客。 看着两旁尽数的放纵、狂欢,搭上阁内四处可见的裸露画像,让刚来的二人倍感不适。慕容嫣忙想去房里躲避,但白凤此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模样,正要前去搭话,前者只好随其脚步。 雅间旁是一个毗邻龙纹围栏的地方,那里堆满圆桌木椅。上面坐着一个圆脸大耳的男子,正怀抱着一个女人。女子嘴里含着什么东西,作势要往男人嘴里送。这羞煞旁人的场景,使慕容嫣露出了十分厌恶的神情,她几次扯着白凤的衣袖,欲制止他前去,少年置若罔顾。 “哈哈哈……好酒!” 男子话语刚落,一旁欺身来了一位白衣公子,质问道:“哟,原来老道士也爱喝花酒?你的长眉毛哪去了?” 男子瞪大溜圆的眼睛,看着白凤,惊呼:“这……这不是石家少主的坐上客嘛!” “正是在下。”白凤冷笑道。 “哎呀,阁下有所不知。”男子将怀中的女人放回地上,女人仿佛早已熟门熟路,蹑着小手按揉起他的身体来。男人满意地笑道:“在我太平道中,养身驻颜之术乃是重中之重,这喝花酒也是其中之一啊!” “太平道?”慕容嫣疑惑道:“你是太平道的?” 太平道人循声看向对方,迟疑了半刻,嘟囔道:“一身蓝裳,一抹髭须。两双玉手,两片雪颊。三问知天地,三斥知古今……敢问这位公子,高姓大名!” “在下,慕容燕。” “果真是你!”道人奋然离座,下跪道:“宝颖参见上仙!” 白凤茫然,道:“老道,你这是作甚?” 道人低眉顺眼,双手扶地,万分恭敬道:“原来西北的师兄所言不虚,今日是宝颖幸得仙缘,请上仙授予宝颖‘长生不老’的法门!” 见慕容嫣强忍着笑脸,后故作严肃,回道:“起身吧!我今日到此地是为的寻人,不是来传道的!” “敢问上仙要寻何人,宝颖若是知晓,定会尽数告知!” “石宏图之子,石仁杰!” “啊!”宝颖老道犹豫了片刻,说:“在下于石公子素有来往,他每晚都会在雅号乙间入住,其余的宝颖就不知晓了。” “雅号乙间?”白凤看向自己的房间,刚好是雅号甲间,与其相邻。 慕容嫣见事情已知晓,便告退道:“宝颖是吧?待下次本仙传道之日,希望能再遇上你。”说罢,便牵着白凤的手,匆忙回房。 两位“公子哥儿”,一个进房后便大笑不止,一个则困惑地瞧着对方。俄顷,待二人坐下安定后,白凤将心中诸疑全数告予慕容嫣。而后者,也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次。 在慕容嫣逃出了她父亲那之后,为了方便与安全,她就一直以男装打扮自己。有一日,她在客栈碰见了一位自称太平道天师的道士,正在蛊惑人心、骗取钱财。路见不平的她在客栈门口设计了一个陷阱,并当众预言有谁敢走出去,必有血光之灾。天师作为乩算鬼神之人,固然不会随便听信别人的话语,结果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他。而后,天师诚心询问慕容嫣自己的命数如何,少女便把自己利用“天赋”将看见的影像告知了对方…… “或许是我看见的,后来都成真了吧?嘻嘻。”慕容嫣笑道:“不然老道怎会这样崇拜我?” “‘巫之血脉’,到底是什么呢?”白凤问道。 “我也不清楚。我只知晓,能够让我看得见过去的,只有凤哥哥你一人。”少女颔首娇羞道:“也只有跟凤哥哥一起时,脑袋里不会闪过那些未来的影像……” 须臾,隔间传来了一男一女的说话声。房内的二人贴耳到厚木砌的围墙上,欲闻之一二。结果如白凤所料,今夜此行,收获颇丰。 “除了我,还有谁愿意娶你?居然同我说不会再来了?” “红姑跟我讲,石家的人已经查到这儿来了。我不能再来了,会被发现的!” “老头子还剩几服药?” “差不大多了……你的承诺,会遵守吗?” “当然!喻雪,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我恨不得现在就把那个老头杀了,把你抢过来,让你当石家的正夫人……” 墙的这一边,是白凤、慕容嫣二人。 “这个女人的声音,定是荀夫人没错了。但是,男人……会是那位石仁杰吗?”慕容嫣难以置信地讲道。 白凤不作回应,继续监听。 “那伙来查我们的人,已经派人去处理了。你放心,今夜就在我这儿……” 这边的少年惊道:“难道赵兄他们有危险?” 忽然,门旁响起了轻轻的扣门声,一位奉命来待客的女子,正目瞪口呆地看着白凤、慕容嫣二人在那处的诡异行径。为避免生疑,以及关心商会几人的安危,白凤随即把银两给予了那女子。马上同慕容嫣,快步赶回石家商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章 万灯疑云 (8) 循着挂满花灯的街道,从热闹程度丝毫不减白日的闹市小跑而过。尽管途中那由散心的情侣、忙碌的工人、哄吵的商贩,以及因顽皮打闹而摔倒的小儿所构成的安逸图景,让人不禁驻足观望,甚至一并融入进去。但白凤、慕容嫣二人脸上之不安,足以说明:这繁荣于他们而言,远不及自己朋友的安危。 刚及石家商会门口,见似乎并无异样,两人才稍微松了口气。正准备踏入商会时,忽见门下石阶那处有两个人影。与其擦肩而过,发现是两个面相狰狞的男子。少年见其中一人掮着一个大麻袋,呼吸还平稳如常,且脚步轻盈。 “此人定是个好手!”白凤心里说道。 另外一个双手缠着白布的男子,边走边说着:“想不到这次竟是个如此可爱的妹子,就是穿着奇怪了些。” “要不是她这身打扮,我们也不会轻易寻到这呀!”掮麻袋的男子回道。 白凤闻后,即刻止于门廊之下。身旁的慕容嫣也意识到身后两个男子口中所说的人,很可能就是阿鹃。于是与白凤面面相觑了半刻,少年转而面向那边,喝道:“两位兄台,请留步!” 两位男子谨慎地停了下来,正在束紧手中白布的男人护在前头,似是时刻警惕着的猛虎,正盯着猎物,舔舐着尖牙,怒视道:“作甚?” 少年欺身上前,拱手道:“二位在这午夜时分,掮着个这样大的麻袋,真让人好奇里头装的是何物……”白凤不慌不忙,回以一个同样犀利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那个麻袋,道:“看上去恰好能装下一个人呢?” 掮麻袋的男人听后,顷刻作起逃跑之势。男人双手将麻袋擎在肩头,两三步踏到了邻屋的墙体上,腾空而起,上了房檐。白凤见状,当然不会坐视不管。正当他想一并跟上时,原与自己对峙的男子倏然使出一记速度极快的马步冲拳,将他击退了几步。掮麻袋的那人行步轻巧,只听得一片瓦响,渐渐被夜色与喧嚣淹没,远离了商会。 自知麻袋中定不是何普通物品的白凤,眼下只好先将面前的精悍武人击倒,然后再问个清楚。少年下意识伸出右手往左腰,发现长剑被遗在了商会内。无奈之下,只好用自己最不擅长的拳脚,来对付那位看似精通拳法的男子。 “看上去,公子也是个习武之人,正好能让我舒舒筋骨!”说罢,男子咧着嘴,因兴奋发出了渗人的冷笑。随后猛然跃起,直向白凤扑去。 眼看就要被近身缠上,白凤只好舍掉重心,往侧方一跃,顺势翻滚,拉开了距离,但这也迫使他一身白衣沾上了些泥灰。在一旁的慕容嫣眼中,如此狼狈的少年,她只在二人初遇时见过。那时他身负重伤,鉴于慕容嫣乩卜未来之“天赋”并不能用在白凤身上,因此慕容嫣异常担忧。 “难道是剑不在身边的缘故?”慕容嫣心里说道。须臾,她疾步往商会里走,欲拿回白凤的佩剑。 由于白凤一行五人的房间皆是彼此毗邻,是以若有谁出了事故,必会让另一人所察觉。慕容嫣才到白凤房间外,见阿鹃的房间大门外敞,便好奇地前去一探。不料,遇见头破血流的赵括倒在门前,嘴里还不断嘟囔着阿鹃的姓名。 慕容嫣为避免其伤势恶化,欲把半昏半醒的对方送到附近阿鹃的床上。只是身体单薄、无力的她,仅能勉强将赵括扶起,更不消说携着这八尺男儿稍微移动半步了。 情急之下,只好叩响赵小妹的房间。美梦被打断的小妹,挠着额,怨气冲冲地走去开门。知晓状况后,忙帮着慕容嫣处理赵括的伤势,随后去往白凤的房间,取走佩剑。 另一边的白凤久战渐怠,刚穿上没多久的名贵绸缎衣裳,业已被风尘、血迹所污。他擦了擦嘴角的血,准备接下对方的下一招。 “不过瘾,不过瘾呐!”武人狰狞的脸颇有几分野兽的姿态,叫人不寒而栗,大喝道:“能接下我数招的人不多,可你这样只守不攻,未免太无趣了吧!”话音刚落,男子再次腾身而起。白凤躲闪不及,让对方赢了一招。 武人将少年踢倒在地,顺势欺身而上,用下胯锁住他的腰腹,同时不断出拳给予其头部重击。白凤扭头架手,左避右闪,若不是赵小妹及时赶到,怕是真的拗不过那疯子! “白少侠!”小妹见白凤身陷囹圄,不免心疼、害怕,顿了片刻后,方才记得要把剑还给白凤。赵小妹拔剑出鞘,寒光一闪,剑鸣随之而至,道:“白少侠,剑在这儿!” 白凤看准时机,向一直对自己疯狂进攻的男人送出一拳。那拳将将击中了对方的鼻梁,从而让白凤有了挣脱的间隙。少年接过长剑,摆出了迎敌的架势:侧身向着对手,剑尖朝地。这样自敛锋芒的架势,已经不是白凤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展示。 见方才一直不还手的少年突然间反戈一击,这反而激起了那武者更强烈的斗心:“原来,公子是使剑的呢!怪不得拳脚功夫不太好!”话毕,男人直接向白凤冲来,似乎完全不惧他手中的宝剑。 白凤冷静侧闪,躲过他的第一拳后,挥剑上撩,迫使对方也做出闪避的动作。那武者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屑,沉吟半刻后,商会附近传来了纷至沓来的脚步声。只见为首的聂云呼唤着身旁的家丁门客,示意活捉那恋战的武者。男人见势不妙,忙借墙上了房檐,溜之大吉。白凤因体力不支,便打消了追赶的念头。 “白兄!你怎么样?”聂云匆匆赶到,只能目送武人从瓦砾间窜走。 “事情……快要水落石出了。”白凤喘着粗气,道。 幸得路过商会的行人把情况告予了聂云,他才得以带人前来支援。俄顷,赵小妹携着二人,到了阿鹃的房间。几人围着床边,看着迷迷糊糊的赵括渐渐清醒,随后他便娓娓将方才商会内的种种告知了众人。 “听见了阿鹃的呼喊,我匆忙从房间出来,只见阿鹃的房门尽敞。进去后,那两个贼人正将阿鹃绑进麻袋。”赵括抚着头,艰难地回忆道:“若是我能不听父亲所言去习武的话,那么便不会让贼人轻易将阿鹃掳走了!” “赵兄不必自责,听白兄所言,幕后黑手定是石仁杰没错了……”聂云说道:“明日一早,我便亲自去寻香阁拿人!” “那阿鹃姐姐怎么办?”赵小妹惶恐地问道。 聂云见小妹担忧的模样,不禁安慰道:“既然阿鹃姑娘是你们的朋友,那也是在下的朋友,无论如何我都会将她寻到,并解救出来!” “今晚大家就先好好休息吧,特别是赵公子,你的头可伤得不轻……”慕容嫣说道。 被夜色笼罩的天空格外阴沉,并没有因为镇上的千灯万火而有所消减。赵括嗅着阿鹃用过被褥上残余的体香,想着她在自己身边的开心时候,才能勉强忘记她刚刚被绑的事情,而不至于顶着头痛度过余下的夜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章 万灯疑云 (9) “喂,起来喝水啦!” 被反绑双手的阿鹃,让人从昏睡中喝醒。她的意识虽未完全醒来,但仍能依稀察觉到:有一只粗暴且陌生的手,正捏着自己的双颊,往已经干涸皲裂的双唇内送水。少女由着身体的自然反应,顺从地喝下。然而对方只顾着不停灌水,像对待一株不通言语的植物一样。阿鹃很快被呛到,把嘴里还没咽下的水吐到了面前。 “臭婆娘,敢脏我衣裳!”一个男人大发雷霆的声音过后,“啪”的一声落在阿鹃的脸上,顷刻间,她那因长时间不得舒展而疲惫不堪的身躯被击倒在地。 这时方才苏醒的她,只觉面上阵痛不止,欲伸手抚摸疼痛处,却发觉自己的手脚被捆,惶恐不安之情绪顿时涌上心头。看着昏暗的周围,除了自己身下的破草席,以及监牢门外小桌上点着的油灯,就只剩下前方那名怒视着她的男子是自己视线所能及之物。男人嘴上蓄着精致的八字胡须,上下挤弄着眉眼,怒怒不平地擦拭着身上簇新的青色绸衣。阿鹃随即向他问道:“这是何处,你又是何人?” 男人不怀好意地坏笑道:“这里是‘人间天堂’,我就是带你到这儿的人呐!难道小娘子不记得了?” 阿鹃似是回想起昨夜之事,拼命地蠕动着身子,欲远离面前的贼徒。直至身后抵住墙角,那股来自地牢的阴邪潮湿之气息,自脊椎传到指尖,终令她绝望地放弃了挣扎。见男人步步逼近,嘴中频出不逊之言,致使阿鹃落下了无助之泪。 须臾,一阵交谈声从牢外传来。 “公子,人就在前边。” “我可叮嘱过你们,不能动绑来的人一根寒毛,不然……” 言语至此,吓得那留八字胡的贼人后退了几步。看着阿鹃委屈地流眼泪,以及她脸上的巴掌印,一时不知作何打算。 陈年木门开阖时所发出的“吱哑”声后,一个双手捆满白布的男人,引着一位身着金丝黄缎,头发皆往后束,一脸贵气的“公子哥儿”。公子见破草席上的女子惊恐盎然,忙过去解开了她手脚的束缚,蹲伏在其身边,温柔地说道:“姑娘,你别害怕!” 阿鹃见这人浓眉大眼,诚恳非常,内心安稳了几分。被解开束缚后,把身体缩回墙角,怯懦地看着对方。 “别哭了,哭起来就不美了!”男子试着帮阿鹃拭去泪光,见少女没有阻挠之意,便满意地笑道:“也不知是何人这样不怜香惜玉……” 身后的那贼人致歉道:“大……大公子,是我……是我一时冲动,坏了大公子的好事!” “这要是卖不出去了,到时候可是要你负全责噢?” “卖?”阿鹃疑惑道。 那公子摆弄着阿鹃胸前的银制项圈,仿佛在玩赏工艺品,说:“真是精致啊!同佩戴它的主人一样……看样子,姑娘可是从西边那千峰岭的苗寨所来?” 阿鹃默然点头。 “这种稀罕物,连我也想尝尝,何愁找不到合适的买家?”公子捻起阿鹃的下巴,细细地观察着她的五官全貌。 少女得知事实后,忙推开这个她原以为可以信任的男人,羞怯地护住身体。 那个双手捆白布的男人,拱手慎重道:“公子,听闻苗人多精于蛊术,特别是那些看上去妖艳迷人的苗家女子,我们还是小心行事较妥!” 阿鹃自知学艺不精,但幸好有自己的先辈族人们在江湖上留下了名号,因此使她够胆量去借此捍卫自己的人身安全:“对,你们要敢伤我一丝一毫,我就让毒虫发作,令你们肠穿肚烂,生不如死!” “虎眼,你怎么不早说呢?”公子边说边远离阿鹃,脸上的微笑荡然无存。 被叫作虎眼的男人,回道:“在下以为公子见多识广,理应知晓……”话音刚落,牢房上方传来了不知名的“咚咚”撞门声。 俄顷,一个身穿深色便服的男子匆忙跑到众人跟前,拱手向那公子,道:“石家……石家带了很多人来,为首便是那姓聂的……” 寻香阁前,身携单刀的聂云正指挥着下人撞开匾额下被锁的木门。在他身旁的是白凤与赵小妹,以及数十名全副武装的门客奴客。 “赵姑娘,你身为女流,出现在这种危险的地方,实在不妥!”白凤对着小妹讲道。 “哎呀!白少侠,你怎么婆婆妈妈的。让我来见识一下那个大坏蛋怎么落网都不成吗?可别忘了昨晚是谁助你脱困的,我赵小妹也不是好惹的!” 白凤耸肩叹气,无言以对。 另一边的聂云,笑道:“等会儿我差人进去搜寻,届时就拜托白兄和赵姑娘替我守好大门,以及观察外边有无异象。” 片刻后,木门上的金锁“当啷”断开,人群蜂拥而入,将仍在阁内休息的人们惊醒。他们纷纷从房内探出头来,看着石家的人东翻西找,寻觅密道暗阁之所在。嘈杂之中,一个青色的身影从中掠过,所经之处,皆一片哀嚎与人倒地不起的景象。 “居然要同你们动武,真是脏了我的手!”青衣男子坐在二楼过道的围栏,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住了。 身旁两个石家的武人见状,猛扑上去,一人送出一击斜劈,一人送出一记穿刺,但竟皆被那男人轻轻一跃躲开了。青衣男子将两武人的兵器踩在围栏上,随后一人一记弹腿,将他们踢到了楼下,恰好各自撞上了两张桌子,晕死了过去。全副武装的门客奴客,轻易被一身绸缎的男子空手击溃。 聂云回忆到江湖传闻、江州府通缉的大盗苏青的名头。传闻他爱着青衣,留有两撇髭须,轻功身法乃是当今一绝,只是秉性乖张,又喜好金银财宝,是以走上偷盗的不归之路,成为了朝廷官府的眼中钉。半年前,还盗走了江州宁府的密卷,遭到了通缉。紧接着,他指引还在一楼寻踪觅迹的下人全数去追辑苏青。 苏青以一敌众,场面可谓壮观。他灵巧地闪过攻击,从人群中穿梭而过,直接找到了聂云身前。掏出从一门客身上偷来的长剑,送出一刺。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好身法!”聂云提刀架开攻击,说道。 “少说废话,赐教吧!”话毕,两人开始了让人眼花缭乱的拆招变招较量,旁边的人唯恐伤及自身,只能干看着。 阁内之乱象,这时已经传到了阁外白凤、赵小妹的耳边。诡异之事接踵而至,在码头上,有一艘蓑顶小船正缓缓离去。白凤以为:现在除了沉船事故和石二当家离奇死亡事件的始作俑者敢乘船出江,恐不会有他人。是以即刻抛下阁内奋战的众人,直接奔往码头去。 小妹大喝道:“白少侠,你去哪里啊?”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觉得这难得单独在一起的机会也丧失了的小妹,失落地站在原地。为解心中郁闷,赶到了阁中热闹之处。只见聂云正同一个身法飘逸的男子激战,且聂云貌似占着上风。 苏青的攻势迅疾如风,但招招不至要害,倒是像在一直引着聂云出招似的。这一点在外人看来不是如此,但聂云自己知道,他的“追风刀”还没有大成。既然白凤都可以识破自己的武功,凭苏青的身法,轻易就可以击败他,甚至可以将他杀死。 于是在二人激战休憩的时刻,聂云质问道:“苏青!为何招招留手,莫非是看不起我?” “我只求财,对人命没有兴趣。”说罢,苏青转身一跃,单手抓住了二楼过道的缘边,借腰腹力量翻身而上,再次踏到二楼过道的围栏,说道:“石家少主的武功也不过如此,有谁不服的,可以来试试!” 可能是小妹整日把白凤装心里的缘故,不知不觉间学到了点冷静观察、仔细推敲的皮毛,发觉这可能是缓兵之计。她赶到聂云身旁,问道:“聂公子,我们找到密道了吗?” 聂云恍然道:“糟糕,我中计了!”语罢,聂云赶紧派人继续搜寻密道之所在。 苏青见状,饶无兴趣的笑道:“哎呀呀,还是让你知道了,不过现在应该也跑远了吧!哈哈哈哈……”伴着笑声,苏青从二楼外的龙纹围栏跳出,跃到了另一间房的屋檐上,扬长而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章 万灯疑云 (10) 聂云领着石家众人,于寻香阁内翻桌倒柜。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仍旧一无所获。红姑见自己的生意场让人如此破坏,心中愤恨不止,又因对方是名门大户,不敢得罪。是以只能怯声怯气地央求道:“聂少主,你这样找法,可不把小店给砸了?我和我的姑娘们不得檐房遮头,你们也会少了个悦心之处呀!” 此时早就急躁不已的聂云,挤弄着鼻头和眉眼,怨愤异常,活像个寺庙中狰狞的‘阿修罗’佛像。他向红姑走去,怒吼道:“既然这是你的店,那你定会知晓密道在何处?”聂云步步逼向红姑,害得后者连连退后,直至迫到一柜酒坛子跟前。 “我……我不能说啊!” “当啷!”只见红姑额旁的一个酒坛子,应声碎落满地,原是那聂云出拳击碎。聂云随即说道:“石仁杰早已不是石家少主,你可知道包庇石家的罪人,有何后果?” 在聂云小而有神的眼睛怒视下,红姑顿慌了心神,忙嚷着要带众人去密道处。与此同时,门外守兵进来通报。说是江上有一小船离了码头,且于江中停滞不前,依稀还能望见有二人在船上搏斗…… “嘿!啊!”布衣少年往船尾一跃,同时提剑上撩,逼迫欲贴近他的男人后退。落到船上时,因船在行进时不规则的晃动,白凤与那双手缠满绷带的男人,脚底皆蹒跚了几下。后者见状,看向了划船的老翁,欺身而上,一拳将其击落江中。 躲在船头蓑屋的华服男子,怒斥道:“虎眼,你打那划船的作甚?” “公子,他妨碍到在下与人比武切磋了。”虎眼盯着面前的少年,回道。 “好!那你赶快把那厮解决了!”华服男子说道:“要是耽搁了我们的行程就不好了,你说是吧?小美人?”面前被绑住手脚的苗族少女,只能蠕动着身子反抗着那公子,十分厌恶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阿鹃随后说道:“白公子,你不必担心我,他不敢对我轻举妄动!” “石仁杰,我知道里头那位公子就是你!”身在船另一头的白凤,说:“现在同我回去,恳求石老爷和聂少主的原谅,念及阁下是石家单传血脉,或许还可有挽回的余地!” 满面嗤笑的虎眼挡在白凤与蓑屋之间,笑道:“公子,你的对手是我!”话音刚落,虎眼又似之前那样,疯狂地扑向对手。 此次长剑在手,白凤内心底气十足。他不慌不忙,直待对方进入手中长剑的所及范围。见“猛虎”将至,只轻盈侧闪,往其肋间送出一刺。对方敏锐地察觉到,往别侧一跃,并凌空转身送还一记侧踹,击中了白凤的胸口。幸好少年及时运气,挡下了这一击。 虎眼的攻势刚猛无俦,下一刻,便如滔滔江河般不断涌来。尽管如此,也多只是佯攻,并没有实打实地让白凤吃下一击。却是那少年提剑若游蛇,专心拆解对方的招数,趁其不备,送出迅猛的一刺、一削。不出半刻,虎眼的衣上业已多处二三条血痕。 蓑屋内的石仁杰见势不妙,不禁嘲道:“虎眼,不是说‘龙虎霸王拳’天下第一吗?怎么被这初出小儿,弄得这番田地?” 虎眼闻后,面上目光如炬。顷刻间,他拆下了双手的白布纱,露出了伤痕累累的手掌与手臂,道:“公子的剑法奥妙无常,看来在下也要使出真本事了!”少年见虎眼掌中满是刀伤剑痕,愈加谨慎了起来,恐防虎眼暗藏了什么杀招。 白凤使长剑指向船身,身体的另一侧向着对方,回道:“请赐教!”话毕,虎眼二三跨步上前,作势出一记直拳往白凤的面门。少年自是看准时机,晃开攻击,还以一剑刺击。怎没料到,虎眼出拳后的右手,非但没有收回防御,而且还直直地抓住了白凤的长剑。 “你疯了吗!若是我使剑往回一收,阁下的五指将会尽数断开!”白凤惊恐地看着虎眼,对这出乎意料的招数,感到不解。在他欲把剑往回拉时,却发现自己的剑已经被死死抓住,动弹不得。此刻,只觉虎眼仿佛化为了游龙,将白凤这条小蛇死死地钳在了口中。 “公子,看来是孤陋寡闻了呢?”说罢,虎眼扎稳马步,深运一口气,蓄力于左掌,奋力向白凤的长剑击去。 “哐当!”,长剑应声断成两截。白凤拿着剩余的半截剑退回船尾处,一时不知所措,只干瞪着双眼,惶恐地看着虎眼。 “‘龙虎霸王拳’,就是以那断金碎石的双手夺白刃之招数,闻名于天下!”虎眼边捡起方才解下的白布,缓缓绑在右手伤口处,边讲道。 伴着蓑屋那处石仁杰连连的喝彩声,激战的二人陷入了短暂的僵持中…… 仍在码头那处的聂云众人,这时方才发现,江中的可疑船只极可能藏匿着他们所要寻之人。少倾,聂云便安排一艘船,带上了小妹与几名手下,其余的人则沿着密道一路探查。 船开了没多久,一个青色的身影从空中落下。 “哎呀,终于等到你们了!”一脸疲态的苏青仿佛在一旁的屋檐上等待了许久。 聂云见这样的危险人物突袭而来,忙护在了小妹身前,怒喝道:“苏青,你不是已经达到目的了吗?还来我这里作甚?” 一旁数名全副武装的石家门客,见方才的高手再次出现,不免感到胆寒。皆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拿起了武器,以防万一。 “虎眼那莽夫,又跟别人打上了。”苏青望着江心的蓑屋小船,感叹道:“在下只想借聂少主的船只一用,好向我那老板讨回工钱罢了。” “你是说石仁杰?”聂云问道。 “诶!”苏青望着周围几名手握武器的门客,说:“我可不想再浪费力气对付你们这些杂鱼了,快点开船!” 聂云自知完全不是苏青的对手,只好下令开船。一旁的小妹见这江湖人如此阵仗,不免好奇心起,不间断地从聂云身后探出头来观摩。而那苏青,对年刚及笄的小妹,貌似颇感兴趣,回敬了一个微笑。 “哎呀!怎么你们这些名门大家,身边总有那么几个美女呢?”苏青捻着自己的八字胡须,突然仰天慷慨道。 聂云瞥了身后的小妹一眼,下意识地伸出右手,更加保护了起来,道:“苏青,石仁杰到底答应给你多少钱!” “事成之后,分我一半家产。这样的条件,在下可真拒绝不了!” “那好,这一半家产,再加上江州府的通缉令之事,让聂某替你做好,在下只要你活捉石仁杰。这份买卖,“大盗”苏青怕是不会错过吧?”聂云斩钉截铁道。 苏青一副不敢相信的神情,回道:“噢!这样划算的事情,那可真是谢过聂少主了!” 俄顷,几人已然迫近石仁杰之所在。隔着数丈遥遥眺望,见一人被另一男子压于身下,并携短匕相要挟。小妹见那地上的身影,直呼是她日思夜想的白凤。 “是白少侠,他正被人拿匕首威胁着!”小妹惊道。 一旁的苏青见势,即刻从船上往那边一跃而起,到了江水之上。眼看即要掉进河中,只见他好像早已习以为常:脚尖只轻轻一点,河面泛起微微涟漪,竟再次腾空而起,轻盈地落到了那边的船上。 “快说,你到底是要食指还是拇指!”虎眼拿着匕首左右摇晃,威胁道。 白凤狰狞着面孔,一直试图反抗虎眼的控制,但别无他果。刚刚来到船上的苏青,忙制止道:“虎眼兄,怎么又要切别人手指头,多残忍呐!” 虎眼放开了束缚,站起身,回道:“这是我们门派的规矩;见识过本门绝学的人,要么死;要么留下身体外表的一个器官,好让‘龙虎霸王拳’的威名流传四海。既然苏兄不让我杀人,那就只好这样咯。” “现在计划有变,你快去把那石仁杰抓起来!”苏青说道。 白凤见这人正是那晚掮着麻袋的男人,不禁疑惑四起。但刚刚才被别人放过一根指头,也不敢多说半句,只在一旁看着蓑屋内的石仁杰被捆住了手脚,而所用的绳子正是原先束在阿鹃身上的那两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章 万灯疑云 (11) 经过一个纷乱的早晨,聂云众人终捉得元凶,返回石府。会客厅前,仍是那株挂满符箓之树,只是这次同行的人多了几位。 石仁杰双捆着手于身前,跪在厅中央的地上,身边的聂云傍着他。身后则分别是赵括、阿鹃、白凤、慕容嫣、赵小妹,以及虎眼和苏青。他们正等待着石宏图的来到,以举行对石仁杰的公审。 额上包裹着白纱布的赵括,万分不解地向身旁的阿鹃问道:“那两个人,不就是将我打伤,把你掳走的贼人吗?怎么他们不与石仁杰一样,捆上双脚?” “额……”阿鹃挠着脸颊,迟疑道:“我也不清楚各种缘由,但他们俩后来确实是将石仁杰逮住了……” 前面的聂云回头插嘴道:“赵兄,事情还是待会儿义父来了后,再一起详叙吧!” 少倾,石宏图边用衣袖擦拭着嘴角,边在荀夫人的搀扶下走到厅中间的座位上。那张椅子是红槐木所制,同旁边的那张桌,以及桌旁的空椅,乍看上去并没有何特别之处。只是在知晓前因后果后,由果溯因:荀夫人在待客时一直只能站在石宏图身边,而不是坐在一旁,只怕是她地位低下的表现之一。那个空座位,想必是另一位石家的主人——石宏图的发妻“雪儿”之座。在石宏图的内心深处,荀喻雪一直都只是一个替代品,或许甚至仅是缓解他相思与疲累的一味“良药”。总而言之,这其中不大可能存在纯真少女期望的炙热爱情,有的只是冷冰冰的触碰。 “义父,今天服过药了吗?”聂云担忧地看向体态羸弱石宏图,问道。 “方才雪儿已经让我服过了,那位太平道人所开的良方,可真管用。”石宏图拭去嘴边的药渍,说:“这两位是……” “噢!这位是驰名江湖的‘大盗’苏青,那位是‘龙虎山庄’的虎眼。” 苏青拱手敬道:“在下苏青,见过石先生。” “在下虎眼。”虎眼不屑地看向跪在地上的石仁杰,冷笑道:“以仁义豪情名满天下的石宏图,居然生下这么个背门欺祖、罔顾礼法的儿子。” 石仁杰咬着牙关,愤怒驳道:“你们这两个叛徒,那姓聂的到底给了你们多少好处!” “好处倒是没多少,在下只是稍稍斟酌了下。”苏青回道:“若是我们站在石公子这边,不仅要与道义礼法相悖,还要对付石家的一众好手。而站在聂少主那边,只需对付石公子你一人。如此划算的事情,我苏青很难拒绝啊……” “义弟,你态度好些,义父会念及旧情,一切从轻发落的!”聂云抚着石仁杰的肩膀,说道。 只见石仁杰猛一扭身,把这份关怀甩得一干二净,回道:“聂云!从小到大你都压我一头,现在爹连少主之位都给你了。明明我才是石家的亲生血脉!” “孽障,住口!”座上的石宏图怒吼道:“难道你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毫无悔改之意吗?船上的几十条人命,还有你二叔的性命……咳咳……咳。”话到一半,几声咳嗽中止了怒喝。接着石宏图捂嘴咳了几下,发现竟然咳出了鲜血! 聂云见状,忙上前照看。但石宏图非但没有缓解的迹象,身体反而因痉挛颤抖了起来。 “荀夫人,你给义父服的到底是何物!”聂云急切地怒视着一旁的荀夫人,问道。 “我……我也不知道……”荀夫人因恐惧聂云之神情,慌张颔首,往后退了半步。 此时堂下的白凤、慕容嫣二人面觑了半刻,他们不禁想起那夜在寻香阁内石仁杰与荀夫人的对话。 “老头子的药还剩几服?” “差不大多了……你的承诺,会遵守吗……” 然后,二人同时瞧向前头的石仁杰。看见自己的父亲痛苦万分、濒临死亡,却无一丝关心、担忧之意。倒是嘴角多了一抹微笑,好像很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之事。 “咳……咳……唔呜!”须臾,一大口鲜血从石宏图嘴中喷涌而出,使他的衣襟,以及面前的砖地皆被那暗沉的血浸染。 “义父!”聂云大惊,上前搀起业已瘫软在椅上的老翁。 “云儿……这石家……交给你……仁杰……交给你……额!”这断断续续的一句话后,石宏图边咽气了。 “血……那些是血吗?”堂下的赵小妹抚着额,脚步虚浮,晃悠悠地讲道。一旁的赵括见她快要晕倒在地,忙帮扶着。 赵括喃喃道:“啧,差点忘记这傻丫头生来不能见血,一见就发昏。” 忽然,座旁的聂云提刀上手,径直向石仁杰走去。众人望去,可见其因极度悲愤而扭曲的面容上,闪烁着零星的泪光。 “你……你不能杀我!”原本跪在地上的石仁杰,见如鬼神索命般的对方,吓得连连向后蜷缩。那身穿金丝华服的贵公子,已经不存形象。他紧接着,道:“我是石家唯一的后人,你可别忘了没有石家,你聂云什么都不是!” 聂云没有回应,只单手抓着他的衣襟,提刀作势挥去。然而提刀的右手却被身后的荀夫人双手缠住了。 “求求你,放过我们吧!”荀夫人跪倒在地,眼泪哗哗直流。也不知是因为看见石宏图死于非命而恐惧流泪,还是忧心自己的情人被杀而担忧流泪。 空气像是凝结了似的,几个外人因不便插手他人的家事而沉默不语,聂云与荀夫人之间僵持了片刻。周遭能听见的声音,只有石仁杰和荀夫人的啜泣声,除此之外,如死一般沉寂。俄顷,聂云发力将荀夫人摆脱,挪到了身前。因过于突如其来,荀夫人失去了平衡,顺势倒向石仁杰那处。 “喻雪!快帮我松绑!”石仁杰涕泪纵流,见自己现如今唯一的同党还这样支持他,未免心生感动。 荀喻雪见聂云不为所动,忙解开石仁杰身上的束缚,随后磕头向聂云,道:“谢聂少主不杀之恩!” “荀夫……不……”聂云面色铁青,言语却处处透出柔情,道:“喻雪姑娘,你还有大好青春,石家这样对你,确是不公……你们永远都不要再回到万灯镇了,远走他方吧!”说罢,聂云转而面向石宏图遗体之方向,并差人准备棺木,然后沉默了良久。 荀喻雪闻后,喜上眉梢,扶起石仁杰,作势离去。但石仁杰却挣开了她的帮扶,向聂云说:“聂云,别妄想我会感谢你!这石家的基业早晚会回到石家的人手中,你只是暂时代管罢了!”身旁的荀喻雪唯恐激怒聂云,忙制止石仁杰继续妄言。二人结伴踏出了石府大门,从此杳无音信。 在那二人离去之后,众人看着石宏图之尸首被抬走,大厅久久无人言语。直至赵括怀中那因晕血症而昏倒的赵小妹恢复了意识,沉默才被终止。 “哥哥,那个大坏蛋呢?”赵小妹迷迷糊糊地问道。 赵括一脸无奈地看向聂云,没有回答。随后走了过去,拍着聂云的肩膀,说道:“聂兄,你还好吧?” “为什么?”聂云悲戚道:“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为何会弄到今天这个地步?” 苏青这时上前,不合时宜地讲道:“那个,聂少主,什么时候把账给结一下?” 聂云闻后,伸手搜了搜腰间,掏出一个用黄金雕琢而成的圆形令牌,扔向苏青。后者接住,不解道:“这……这同说好的不一样呐!” “你们为石仁杰做事,害了不少人。沉船事故和石二当家横死之事,没有二位高人相助,怕是难成其事。”聂云面对苏青,威严竦峙,说:“那一半的家产,就用这块令牌和那数十条人命相抵吧!至于通缉令之事,我会助苏兄办好的。” 虎眼夺去苏青手上的令牌,喝道:“这样的小东西,能值几个钱?竟敢愚弄我们!” “虎眼兄,拿着这块令牌,就是我石家的人,江湖上的同行都会给几分薄面。届时你们往各处商会拿多少钱,都会算到我石家的头上。这样的安排,总比让二位抬着几十箱金银珠宝在那盗贼横行的路上行走合适多了吧?” 苏青定睛观察那小宝贝,恍然道:“噢!原来如此!那真是谢过聂少主……不,该叫聂家主了。” 聂云默然。 “那我们二人先行告退了。”苏青拱手作辑道,旋即同虎眼一起离开了石府。 这时的会客厅,就只剩下赵括一行人在陪伴这聂云。怎么说,事情也算是告一段落了,只是这结果,让人难以接受。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这样想的。但若是不阻止石仁杰的阴谋,石家的话事权就会落入到他的手中,而受到影响的,可就是万灯镇所有的平民百姓了。人们总想着能有完美的方法解决任何事,但是了最后,你还是要面对那个不完美的结果。 白凤见事情完结,上前对聂云说道:“聂兄,你比我年长几岁,处理事情也稳重非常,让人心服口服,相信你会把石家经营得更好的!” “这次事情能够解决,离不开白兄,以及其他各位的鼎力相助。在下知道金银财宝入不了几位的法眼,是以准备了一件特别的东西,以表在下的感激之情。”聂云挥了挥手,示意几位贵客跟上。 几人离开了那里,移步到了另一处,恰好再次经过了石府内的荷花池。见这点点荷花,却不闻美妙的琴音,总感觉缺了点什么。这让赵括几人不禁想起初次与荀喻雪相遇的情景,真是世事无常啊! 俄顷,众人到了一座名为“珍宝阁”的建筑跟前。聂云命人打开门锁,拿出了一把外形精致特别的长剑。 “此剑名唤‘龙鸣’,乃是天下第一铸剑师,有再世‘干将’之称的元封子所铸。”聂云手持宝剑,如是说道:“这把剑,就当是我送给白兄的谢礼,刚好代替你那被毁的旧剑。” 此剑剑鞘上绘有精致的纹理,远远望去,恰似龙纹。但在近处观察,却另有玄机:“白蛇仙人?!!”白凤惊道。随后他拔剑出鞘,剑身发出了晃人的银光,看上去这把剑应该是第一次出鞘。 “相传此剑原本是元封子特地为一个人所铸,然而铸成以后,却再没找不到那个人,或许‘白蛇仙人’就是那个高人的名号吧?”聂云说道。 白凤收剑入鞘,拱手感激道:“多谢聂兄所馈赠的宝剑!” “明天就是万灯节最后一日,几位不打算多留吗?” 赵括和道:“聂兄的好意,我们当然不会拒绝。” “是啊!是啊!我都没见识过祭祀典礼的样子呢!”小妹也在旁说道。 慕容嫣看着白凤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甚是担忧,回想起了自己曾经在他的记忆里见到过“白蛇仙”的痕迹,于是好奇地问道:“凤哥哥,你怎么了?” “我?”白凤回避道:“额……明天参加完祭典,我们就离开吧!” 阿鹃一旁兴高采烈地说道:“好诶,终于可以好好玩一玩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章 万灯疑云 (12) 当天夜晚,为石家之事连日奔波的赵括、白凤一行人,早早回到了商会歇息,以储备明日旅行所需的体力。 今日获赠宝剑的白凤正坐在房间中央,桌上燃着烛火,少年盯着剑,冥思许久。此剑形制有别传统的“三尺剑”,比之略长一二,又远不及双持的“七尺长剑”。当然,最特别的就是剑鞘上的龙纹装饰,以及刻在鞘所影响,也不失为一种情趣。面戴青色鸟面具的慕容嫣、戴着面戴火红凤面具的白凤,穿过人堆,与赵括几人回合。 他们站在了最靠近道路中间的位置,只为能看清楚祭典的模样。尽管赵括看上去对自己的猪面具十分不满,经常能听见身旁路人的嗤笑,但他还是拗不过身边的两个女人,同白凤一样从睡梦中被拖了出来。 “白兄,你这家伙居然迟了这么久。”赵括不满道。 “呵呵。毕竟,这几天确实有点儿累了嘛。”白凤回道。 那位头戴金黄马面具的少女,为白凤驳斥道:“白少侠为解决石家的事情尽心尽力,差点连手指都搭上了,多休息一会儿怎么啦?” “嗯嗯,小妹说得对。”一旁的慕容嫣和道。 赵括无奈地抚着额,感慨道:“就没人支持我?我的头可还痛着呢!” 一旁的这位头戴粉红花面具的姑娘闻后,怀抱着赵括的右臂,回道:“我啊!我永远站在你这边的!况且这次确实是白公子不对呀!” “行了,阿鹃你有这份知恩图报之心,我已甚感欣慰。”赵括忙挣脱阿鹃的暧昧之举,回道。 众人见状,皆笑声四起。须臾,一位身着白裹素衣的健壮青年漫步走来,拱手说道:“各位原来都在此观礼!” 较靠近那人的小妹一时没有发觉这是何人,只睁着个大眼珠子,努力地在脑海里搜寻相关的人。直到对方脱下那蓝色的鱼面具,方才晓得这披麻戴孝之人是那石家的新家主聂云。 “聂公子,你怎么穿成这样?”小妹不解道。 赵括忙欺身对聂云说:“聂兄,小妹不识礼数,切莫怪罪。” “没事的,赵兄。”聂云戴上面具,回道:“赵姑娘,这是我给你准备小礼物,请笑纳……”只见聂云从腰絰间取出一支金发暂,其顶端镶着一颗硕大的珍珠,格外吸人眼球。 “哇!好大的珍珠。”边上的两位女子,齐声道。 聂云故作严肃,解释道:“这是产自千年老蚌的珍珠,是可遇不可求的,乃是珍珠中的上上品。” “聂兄,这样宝贵的东西,送给舍妹,未免有些不妥吧?”赵括说道。 “额……这个,不会有吧?” “哇啊!你们快看!”小妹突然惊道。她指向那路中央奏乐之人的后方,一个八抬大轿缓缓而来。 “那里面就是河神了吧!听说是从道观里请出来的。”阿鹃也闻声望去,讲道。 聂云见伊人对自己的礼物饶无兴趣,无奈地自嘲一笑。无意中瞥到了白凤的方向,发现对方一直在注视着自己。二人相视一笑,虽此处无言,但业已知晓其中真意。 几人随着大娇慢慢走来而簇了过去,见那尊雕像渐渐远去,往码头处移动,人流也慢慢向那边靠涌。赵小妹这时才发觉聂云已经悄悄离开了,她心里说道:“或许是被自己的冷漠逼走了吧?”作为正值青春的女子,怎么会发现不到聂云的爱意呢?只是小妹早已心有所属,想到这里时,不禁望向白凤:“他的身边,总是有慕容姐姐跟着呢……” 移步码头,往日之事仿佛还在眼前,那“风调雨顺”的牌坊下便是那河神的祭坛。而那聂云,就在祭坛跟前:烧香祈祷,杀猪取血,以求来年出船平安,风雨无阻。 赵小妹这时微笑道:“原来聂公子跑那去了呢!” 那一身银装素裹的男子虔诚地供奉过后,转身面向众人,道:“乡亲父老们,近月来有传言我们石家遭河神降罪,是以怪事不断。然昨日我已将罪魁祸首生擒,只为打破这谣言,可惜石大当家为此心神疲累,撒手人寰了。” 众人闻后,皆议论纷纷。 “石大当家去世了?” “鼎鼎大名的石宏图就这样没了?” “听说石宏图一直被怪病缠身,什么时候死都不足为奇……” “大家请安静一下。”聂云接着道:“既然谣言已死,那码头便没理由再封锁,各位船家也不必再为生活所困了!” “好!我们都会支持聂少主的!” “哎呀,现在该叫聂家主了!” “聂家主年纪轻轻就为石家、为我们做了这样多的事,早就深入人心了……” 听见百姓们的言论,聂云也不禁自愧起来。要带领石家守护万灯镇、沿路商道的安危,以及让石家愈发兴旺。或许,这便是他终生的责任。 祭典之后,便是离别之时。开船之前,聂云亲自来送别几位友人。其中白凤同他临别时多谈了几句。 “怎么,不打算同赵姑娘说清楚吗?” “哈哈,还是不必了吧!”聂云回道:“看上去赵姑娘好像对这些事情不怎么上心?” “此次一别,不知何时再能相见。” “下次再见,我一定要胜过你!”聂云摸向刀柄,道:“我一定会勤加练武,早日领悟‘追风刀’的奥妙!” 白凤笑道:“那,我等着你!” “凤哥哥,要开船啦!”慕容嫣抚着船的边缘,挥手唤道。 闻后,二人互相作辑道别。他日再见之时,恐怕早已物是人非。只盼初心不改,理想不变。 “后会有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章 水城逸事 (1) 岸上的聂云目送友人离去,虽只相识数日,但这段记忆,总够相伴一生。那边的白凤、慕容嫣二人亦望着码头之方向:岸上的白色身影渐渐变小,耳边的嘈杂也慢慢被江流碰击船体之声所取代。两人相觑一笑,皆转身寻另外的同伴去了。 船上的旅客不止他们五人,除水手、船员外,至少还有十位衣着光鲜的贵公子、富商。他们都是被迫困在万灯镇的旅人,同白凤一行人相似。若不是出了沉船那等怪事,恐怕他们早已离开那处,到达江州。这艘设计精美的客船,大概就是石家为表歉意而特意为这些人准备的。为何要说它精美?主要还是因为船上搭建了一个酒楼样式的雅阁,以供人们休闲解闷。 白帆顺风而行,江流倒映着两旁的山坡草坪,显得锃绿,仿佛是大地的碧缬裙。船开过时,扬起毫不违和的褶皱,为那裙添上了标志性的纹理。河岸上黄黄绿绿的小花、郁郁葱葱的大地,为这美景添上了天然的陪衬。 旅途不算漫长,但也绝不是朝夕之事。在天色仍早的时候,人们只能在船上四处走走,消磨时间。有的人在大船边上驻足停歇;有的齐聚于船末的那座雅阁谈天说地。而赵括、阿鹃、赵小妹三人,恰好正与大船边上的其中一位公子,正争论着何事。 见白凤二人终于寻来,赵括赶紧挥手呼喊道:“白兄,快来瞧瞧这人!” 那公子身着蓝色绸衣,头戴白玉冠饰,一脸端庄,两颊还抹有淡妆,看上去略带阴柔之息。白凤与慕容嫣见状,匆忙赶去。只见赵小妹正手捧一卷典籍,同阿鹃津津有味地品读着。而另一边的赵括,则正位于船体边缘,逼迫着那公子,似乎异常气愤。 “小妹,那上面写得什么呢?”阿鹃疑惑道。 “‘宁封子自焚’?”小妹自语罢,沉吟了半刻,发出惊叹之声。然后走到那惶恐的公子身边,问:“诶!你说这‘宁封子’他真的成仙了吗?” 赵括伸手夺过典籍,喝道:“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书!”话音刚落,作势要将其丢入河中。 “别别别……”那公子顿乱姿态,发冠差些掉了下去,若不是他及时用手扶住:“这可是我家公子差我云游四海,千寻万觅而得的典籍啊!求你千万别毁了它!” 白凤见那人样子甚是狼狈,不解道:“赵兄,敢问这位公子做了何事,惹你这般气恼?” 那公子颤着声音,道:“我……我就是好奇,问了问那位苗族的姑娘,一些事情……” “你这样对一个清白女子不敬,还敢狡辩?”赵括怒视道。 “不……不是公子想的那样,是我家公子对那些奇人轶事甚感兴趣,是以命我一路上尽力收集。” 阿鹃面腆,道:“那也不能说我们苗人女子爱好纠缠有妇之夫,还喜用蛊术迷惑人心,吸人精血呐!” “呵呵,原来只是一场误会罢了。”白凤笑道:“赵兄,这位公子也是受人所托,还是把书还给他吧!” 小妹一把抢回赵括手中典籍,道:“不行,我还没看完呢!” 那公子见有人如此欣赏自己的书,祈然道:“姑娘想看尽管拿去,日后记得还我便是。” 见阿鹃一脸闷闷不乐地离了那处,赵括后脚跟上,直以为是她对那公子之言语心存芥蒂。小妹捧着书,与慕容嫣一同观赏了片刻,皆感叹其中内容之广泛、精彩。 慕容嫣对此自觉好奇,问道:“请问这位公子家中的那位‘公子’是何人?怎会对这些奇闻感兴趣呢?” “我家公子乃是江州的名门,干府之家主干玺!”男子口中所说的江州干府,正是慕容嫣所要寻之处。 “啊?”慕容嫣惊道:“那公子又高姓大名?” “哈哈,叫我梅兰便好!我的名字是我家公子取的,不是什么高姓和大名。他见我从小伴着他长大,又能吃苦,于是就取了这名字。” “那梅公子可曾耳闻那位干公子提及过一位慕容氏鲜卑女子的事迹?” 梅兰睁着他澈如明镜的眼睛,仿佛他从不会掩饰自身的一切,道:“难道姑娘正是那慕容燕的后人?” 慕容嫣颔首道:“正是,娘亲遭人陷害之前,让我投靠江州干府,她说干府的家主定会助我一臂之力……” 二人相见恨晚,鉴于船外风大阳高,梅兰邀那三人前往船中雅阁小聚,再做详谈。小妹沉迷手中典籍,若不是白凤相唤,怕是会被独自留在那处。后边的赵括也牵着像小孩闹别扭似的阿鹃,紧随其后。 几人坐在靠窗的位置,透过镂空纹理的窗口,可以看见外边江水的漪澜起伏,耳边亦是此起彼伏的议论、玩闹声。随着时间的推移,天色已近黄昏,众人已经渐显疲态。一直在看书的赵小妹,全然没有注意到旁边的人在说何事,与此相同,旁人也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 “慕容燕的故事,我在我家公子的典籍里曾略窥得其中一二。”梅兰道:“大致内容我已记不大清楚,但公子一直都没放弃过寻找慕容燕的后人,据说这是老家主的遗志。” “总而言之,在此能遇见干府中人,真乃天赐的良缘!”白凤应道。 赵括举杯致意道:“既然如此,那方才之事,还望梅兰兄海涵。我干了这杯,了以谢罪!” “赵兄,这事我也有错,就是不知那位阿鹃姑娘……”梅兰举杯回敬道。 阿鹃一直看着窗外美景,佯装不在意梅兰口中之事。须臾,发现众人都在瞪着自己,等待她的回应,只能支支吾吾地回道:“我……我……我再怎么说也不能算是纠缠有妻之夫呀!虽然别人心里一直想着别的女人……”话毕,阿鹃几乎委屈得哭了出来,让一边的赵括无比懊恼。 坐在阿鹃身边的小妹,忽然倒下了身子,依靠到阿鹃的身上,虚弱地讲道:“阿鹃姐姐,我的头……感觉晕乎乎的。” 阿鹃看着两眼无力下垂,唇白脸青的对方,忙关心道:“小妹,你没事吧?” “这傻丫头是第一次坐船,怕不是疰船了吧?”赵括和道。 “啊!我可没带治疗疰船的药啊!”阿鹃搜罗着自己的小包裹,无奈道。 坐在小妹另一旁的慕容嫣,将小妹扶到自己那里,翻了翻她的眼皮,瞧了瞧她的舌头,道:“幸好只是普通的疰船,我有一个方子,让小妹服下后休息一晚上便会缓解。”说罢,众人就同那梅兰告辞,赵括背着自己妹妹,回到船舱休息。而慕容嫣、阿鹃二人则去准备药汤。 即使是病恹恹的,小妹对手中之典籍依旧不释手,惹得一旁的梅兰笑不拢嘴。 药汤备好,已是入夜时分。小妹坐在床上,等着慕容嫣她们过来,心想着待会儿又要喝苦涩的药,不免倍感煎熬。而自己的哥哥又去休息了,身边没有任何人可以依赖倾诉。 “真是孤单呢。”小妹内心感慨道。 俄顷,慕容嫣携着手持长箫的白凤进了小妹的房间,道:“小妹,记得喝药噢!我让凤哥哥给你奏乐,柔缓的音乐对你的病情很有帮助。” “嫣儿,这不太好吧!毕竟是女子的房间……”白凤迟疑道。 慕容嫣俏皮地笑道:“没事,我在旁边看着你。” 赵小妹望着那药汤半刻,发现它不同于以往的深色药汤,是透明的白色。深咽了一口唾沫,紧闭着眼,喝了一口,道:“甜的?” “这是柑橘茶,当然是甜的啊!”慕容嫣回道。少倾,她就坐在床的边缘,示意白凤开始演奏。 悠悠箫音,伴着波涛击打木船的声音,别有一番滋味。赵小妹饮着甜甜的柑橘茶,看着眼前的白凤闭目演奏,心中荡漾非常。为了不让别人发现自己的窘态,只能深深颔首,但又禁不住看那少年几眼。每一眼都是柔情似水,每一次都是一眼万年。这样的怪况,怎会逃过同为女子的慕容嫣之法眼。也许就是在这一晚,她也发现赵小妹对白凤的情愫非同一般。 慕容嫣轻抚着赵小妹的额头,温柔地笑道:“小妹,喝完药早些休息吧。”话音刚落,她便起身离去了。 “慕容姐……姐……”赵小妹伸手想留下慕容嫣,不免与一脸不解的白凤四目相会,这使得她又再次羞愧地低下了头。 “赵姑娘,早点休息吧。”话毕,白凤随着慕容嫣离开了那处,没有一丝犹豫。 这一夜,赵小妹几乎没有休息。她一边看着梅兰借予自己的典籍,一边想着若是慕容嫣得知自己对白凤的心意,将会怎样对待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章 水城逸事 (2) 翌日,幸得于江风江流的相助,大船全速推进。傍晚时分,业已睹见江州的一丝芳容。纷乱的嘈杂声,重现众人之耳旁;溢彩的琉璃灯,点缀房屋之檐墙。一艘客船,从城中的河道穿过,引得岸上行人争相看望。倏然,周遭的灯火被一片漆黑所取代。定睛一看,原是船恰好经过了一条石拱桥的下方。这桥的宽度令人咋舌,让人以为岸上琉璃中的明亮在一瞬间都被熄灭了。 船家站在船头,呼喊道:“转过前面那个弯就是江州码头,大家收拾收拾准备下船吧!万万不能拖延咯,要是待到宵禁,大家可就都走不了了!” 船靠岸,白凤几人便着手去寻落脚的客栈。城中路况复杂,若干条河流将城镇划分成零零碎碎的几块,一眼望去,可看见至少五六条样式不一的石桥。琉璃灯几乎挂满两旁,尽管它们发出的亮光比不上万灯会的成群纸灯笼,数量更是远远不及。但胜在每个琉璃灯都造型精致,色艳彩华。那利用“七彩琉璃”作画的鬼斧神工,让人不禁留眼片刻,心生赞美,把这座传闻中的“异域之城”衬托得愈加神秘、富饶。 沉浸于眼前景物的外来者,差些忘了船家方才之言语。亏得那梅兰过来讨回自己的典籍,顺带提及了一处城中的胜地。 “赵公子,赵公子!”梅兰从原醋跌跌撞撞地小跑来,道:“令妹手中之典籍,还未还我呢!” 赵小妹闻声而去,将书还给对方,并学着江湖人弯腰作辑,谢道:“多谢梅公子的书,里面的内容真是让人受益匪浅。” 小妹这娇柔的身躯作这种礼,有种“小大人”的滑稽感。梅兰就此多看了她几眼,发现小妹面上憔容,于是说道:“赵姑娘的身体还好吧?看上去像是没休息过似的。还是心事重重,累你睡不着觉?” “才……才没有呢!”小妹慌张之余,才发觉自己行了个男子的礼。全怪自己遇见了这么个少年,现在连生活习性都被影响了去。 白凤这时走去阻在那二位之间,面向梅兰,作辑道:“梅兰兄,这偌大的江州城,让我们这些初来乍到之人叹为观止。只是天色已晚,不知有没有好的歇脚处,还望梅兰兄指点。” “噢!”梅兰指着他们乘船来的河道,说:“你们看这条河边上的房子都挂满了琉璃灯,其实是我家公子差人挂上的。这条河是城中最大的河,从西至东流,直至大海,现在大家都管它叫‘琉璃河’。而这河中一条支流的两旁,亦被琉璃灯遍布,这全是我家公子为了让他的‘琉璃阁’客源滚滚而做。” “这支流这么多,怎可能在宵禁之前找得到?”阿鹃心中仍对梅兰怀有敌意,故意刁难道:“梅公子怕是要我们到了宵禁还在大街上乱逛,然后让官府给捉了去吧?” 梅兰无奈笑道:“怎么会呢?我家公子还期盼着慕容姑娘来访呢!唉,看在慕容姑娘的面子上,我今夜就陪同你们去寻那琉璃阁吧。” 平坦的岩石砖地铺满全城,相较于郊野的沙土泥地,让踏在其上的人感到无比安心,全然不必害怕让沙石磕砸到肌肤。少倾,几人走在河道旁,循着琉璃灯和梅兰的指引,很快便寻到了那条支流。而路的尽头,便是那琉璃阁之所在。因夜幕降临,宵禁使然,街上的店铺大多已经关闭谢客。路上行人皆行色匆匆,其中有人睹见走来的几位异乡人,不禁多看了几眼。 其中一位头梳时髦“盘蛇髻”,身着轻纱蚕衣,皮肤洁净光滑的贵妇途经众人身边。她抖着脸上的肉,趾高气昂地瞥向那边的外来者,然后捋了捋穿在外头的纱衣,头也不回地离去了。那厌恶的神情,活像是在告诉几位风尘仆仆的旅人她身上的衣服有矜贵。 常年位于深闺,受尽万人尊敬的赵小妹顿生怒火,向着那人喝道:“喂!那边的大婶,你干嘛这样看着我们?” 贵妇人听后,迈着火冒三丈的步子,逼到小妹跟前,道:“哪来的野丫头,这副寒酸模样也敢在此造次?信不信我上告官府,参你一个仪容不整之罪?” “我,寒酸?”小妹瞧着自己身上满是风尘的衣裳、那双嫩滑白皙不及从前的双手,以及抚着眼下那因睡眠不足而生出的黑眼圈,方才记起自己业已半月没有仔细梳妆打扮过。她下意识地斜睨看了一眼白凤的方向,后羞愧地捂住了脸。 慕容嫣上前,双手交叠于小腹,颔首屈膝,向那贵妇作了个万福之礼,道:“这位贵人,我们初到贵地,不识规矩,还望见谅。” “哼!穷鬼就该去穷鬼的地方,来这大街上膈应人就是你的不对了!”贵妇见对方服软,非但没有不计前嫌,反而变本加厉地羞辱起来。 赵括将小妹护在身后,怒吼道:“大婶,得了理还不饶人,小心折寿啊!” 那妇人脸气得通红,挽起袖子,正欲给面前的男人来一巴掌,却让梅兰出手制止了:“这位贵人,看你也是从那琉璃阁中出来的玩客。这几位是琉璃阁的贵客,要是伤了和气,以后再到阁中玩耍恐会不大方便咯!” 贵妇人听罢,理了理衣服,与其余几位不欢而散。 俄顷,一个高大四方建筑立于河道拐角旁,一条雕刻着奇怪纹样的石拱桥将它与陆路相连。高约四层楼,每层楼的檐上都装饰有琉璃灯,将楼的外表在夜空中大致描绘了出来,这是一座塔型的建筑。 众人通过石桥,与从里面出来的人擦肩而过,惊奇地发现,上到白发老人,下到垂髫小儿,均在其中。 一个头戴黑纱帽,身着灰布袍的黑须男子站在门口,身旁放着一张桌子,一张椅子,竖着一个白亮亮的旗幡,上面写着“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乩卜行医,每次五钱。江湖消息,十银起价”。他不断伸手招揽着来去的顾客,包括白凤一行人。 “这几位看着面生,怕是不知晓我‘方春秋’的名号。”那男人拦在前头,举着自己那的旗幡,介绍道。 梅兰往里头吼了一声,一个身穿紫衣,脚步轻盈,身姿柔若无骨的女子缓缓走来。 “哎哟,什么风把梅小哥给吹来了!”女子举手娇媚地放到梅兰的胸口,说道:“方道人,你在这里头说书还嫌赚得不够多吗,用得着整天在门口骗人嘛?” “媚娘你一唱戏,别人还哪有功夫听我说书啊!这辈子遇上你,我真是倒八辈子霉了。”说罢,那方春秋转头便走。 梅兰自是将她的手挪开,回道:“媚娘,你还是那么爱调戏别人。咳咳……说回正事,这几位是公子的贵客,我和他们也是今夜才回到这儿,因此要在这里借宿一晚,要好生对待他们。最好准备一套新的衣服,几个专门服侍人梳妆洗浴的侍女,也好让他们体面地去拜访公子。” 媚娘眨动着那醉人的桃花眼,眼眶下似乎还有一个花朵样的“胎记”,看上去十分迷人。她左晃右瞧,观察那几位外乡人,惹得几人不住回避她的目光,随后喃喃道:“两个男的,三个女的,这该怎么分房间呢……” 慕容嫣将赵小妹拉到身边,说:“我同她一间房。” “啊!那我自己一间?”阿鹃不满道。 白凤作辑回道:“那就要四间房,至于侍女,我就不必了。” “啊?这位公子是嫌弃小店的服务不够周到嘛?”媚娘轻抚着白凤的手臂,问道。 慕容嫣夺过白凤那只被抚的手,回道:“我们有手有脚的,就不劳你操心了。” “那大家快去歇息吧,在这里先谢过梅公子了。”赵括拱手向梅兰,道。 几人进门就被人纠缠上,还未来得及看看里头的样子。抬头一望方才发现,顶上是一个由“七彩琉璃”堆砌而成的藻井,纹上了只在古怪神话传说中存在的物事,看上去极其华丽,愉悦人心。桌椅堆放在一个位处一楼正中央的高台下,台上应该就是唱戏、说书之地。只是不知这里唱的是哪出戏、说的是哪些书,居然能引得男男女女、年少的、年老的,都来瞻仰停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章 水城逸事 (3) 热气腾腾飘往窗外的夜空,明月得以映过层层水雾,照在窗内待在浴盆里,赤裸着躯体的女子身上。无数的红色鲜花瓣萦绕其周围,透过没被花瓣遮挡的水面,依稀可以看见女子纤细而洁白的躯干。她放松着全身,倚靠在木桶边缘。细长又多愁善感的眼睛盯着手里捧起的花瓣,然后视线随着双手将花瓣抛至空中而变化。她昂着头,任由花瓣散落四处。,看上去十分享受。这小小的花雨,已可舒缓她疲惫的身心。 正当女子享受自在沐浴时光之际,外头传来了媚娘的声音:“姑娘,衣裳我给你带来了!那位小姑娘和苗家姑娘都选好了,就差姑娘你啦!要先来瞧瞧合不合身吗?” 慕容嫣唯恐耽了别人的事,忙从浴盆里起身,拿浴巾随意擦了擦身子,回道:“你进来吧,还要劳你帮我瞧瞧!” 媚娘应承,双手提着个篮子走了进去,被眼前出浴的女子惊得出了神。只见对方赤着身子,侧身坐在木桶向着门口的边缘上,恍若工匠倾心雕琢的石像般精致的身体。她抬头遥望窗外的白月光,面带微笑,若有所思。 “啊……”媚娘不禁发出感叹,虽然她长相与常人略有区别,但绝对是一位美女子。慕容嫣此时也发觉对方的到来,随手把浴巾一扔,径直走到媚娘跟前,毫无防范之心。 “让我瞧瞧新衣服……啊!”慕容嫣正欲伸手拿起衣裳,却让尖锐的物体刺破了手指,鲜血随之汩汩流出。 “姑娘,快拿这个擦擦!”媚娘见状,把手里的紫手绢递了过去,并怒斥道:“这做衣裳的,竟然把针线留在了衣裳上,回头我定要痛骂他们一顿!” 慕容嫣把指尖的鲜血擦去,还以紫绢,回道:“没关系,只是破了点皮而已。”说罢,她拿起新衣裳,置于身前度了度。她原地转了一圈,让衣服也跟着盘旋起来,像个新年得了新衣裳的小女孩般高兴。看来离家出走的那段时间里,真是没少受苦。 “姑娘你面对我这样的陌生人,毫无戒备之心,难道不怕媚娘是坏人?” “啊!”慕容嫣似从未考虑过这种可能,回道:“有人会保护我的,我不怕。况且大家都是女子,你又会为难我到哪去呢?” 媚娘见慕容嫣那慌张的模样,笑道:“媚娘只是给姑娘提个醒,出门在外,可要处处留个心眼儿,特别是我们这样的女子。” “那……谢谢姐姐啦!”话音刚落,慕容嫣便迫不及待将衣裳换上。衣服的配色与她原先的那身并无太大差异,只是质料换成了更为舒适的蚕丝和绸缎,裙裾也较之前的更长、更窄,看上去更显端庄、斯文。 “姑娘穿这身真好看,想必那位公子一定非常爱慕姑娘你吧?”媚娘一边帮对方整理衣服,一边说道。 “我……我不清楚。”慕容嫣颔首道:“据我对他的了解,现在他是不会喜欢我的。” “要不,我帮你去问问他?” “别……他已经帮我够多了,或许我只是他旅途中的一道风景罢了……” 媚娘见慕容嫣失了方才的神采,无奈道:“唉,奇怪的姑娘。”说罢,她便离开了那处,二人各自回房歇息了。 夜半,一房中烛火倏然亮起。人影左顾右盼,观察片刻后,将一张紫绢掏了出来。细细一看,那若无骨的身姿,定是媚娘无异。 “‘巫之血’,可让伤口迅速痊愈……”媚娘自言自语,随后右手拿着细针往左手食指、中指刺去。她紧紧抿着嘴,忍住疼痛,将沾有血迹的紫绢包在食指上。须臾,她发觉指上已有异象。掀开绢布,褪去血痂,食指竟完好如初!而另一边的中指则依旧在淌血,并伴有微微疼痛感。 顷刻,她备好笔墨白纸,挥毫写道:“人在江州。”然后蹑手蹑脚地开了那扇通往外界的纸窗,借手指仿鸟儿吹了声口哨,一只金雕循声而来。媚娘将信笺放入金雕身上的小木筒内,放它飞去远方。哨声在漆黑的夜显得凛冽无比,同金雕离去时发出的呼啸相得益彰。 “真不知道,主上要这样的傻姑娘作甚。不过,人总算是找到了……”媚娘做完那些事情,便熄掉了烛火。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慕容嫣在江州的消息传了出去。 与此同时,一位从西边来的剑客终于到达江州,为奉主人的命令,将一位女子带回去。在黑夜中的江河里,除了星月相辉,还有一艘亮着微弱烛光的蓑屋小船缓缓向江州驶来。船上只有撑船者和坐船者两人,他们一路上都没有对话,直到迫近江州水域。 “符公子,前面就是江州了,但现在是宵禁时候,若是贸然靠近,恐会给卫兵们刀剑相向的借口。”那撑船的布帽男子说道。 “钱我给足了,事情若是办不好……你清楚我们符家的行事风格。”坐在蓑屋内的男子,头戴一顶斗笠,身着黑外套白底衬的布衣裳,双手环抱胸口,左手上的剑在拇指的驱动下业已微微出鞘。 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布帽男子顿时回忆起江湖中传说符家有一位剑术高超的剑客,杀人无数,为符家家主符赟立下许多威名,是以不敢怠慢。就算是冒着生命危险,也把船撑到了江州码头前。 斗笠男子跃下小船,将一袋满满的银两丢向船家。 “谢……”布帽男子刚欲言谢,就睹见两名江州卫兵前来搜查。突然,一道银光闪过,他发现距离斗笠男子甚远的卫兵胸前皆裂开了道血口子,只闻前方长剑入鞘之声,斗笠男子露出了邪魅的笑容。这让船家呼吸紊乱,惶恐不已:“明明与那卫兵相隔几丈,他是如何砍到对方的!” 布帽男子赶紧拿起船桨,速速离开那斗笠男子,内心不禁庆幸道:若是自己方才拒绝了他的要求,怕是早已身首异处! 斗笠男子转身走向那两名卫兵,着手处理尸体,并嗤笑道:“挡我者死,这就是我‘符文涛’的行事风格!”说罢,便拖着尸首,隐没于黑暗之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章 水城逸事 (4) 次日清晨,梅兰一大早便赶到琉璃阁唤门,将白凤一行人逐个叫醒,说是要替他们的衣装礼仪把把关,为免失了他这位引荐人的脸面。 赵括、阿鹃、白凤、赵小妹、慕容嫣,从左至右一字排开,于阁前让那梅兰仿若甄选上好药材一般拨弄、细嗅。赵括瞧着眼前这个身高同阿鹃差不多的男人摆弄自己的宽袖子,然后捂鼻像闻到恶臭的模样,内心只觉十分厌恶。 “赵公子,我这里有些胭脂香粉,要不要我给你涂一些?”梅兰道。 赵括忙摇头,道:“我可不用那玩意儿!” 梅兰无奈耸肩,走向下一人,惊道:“哇!阿鹃姑娘,这身粉白相间的衣裳太适合你了!” “是吗?我可觉得比起自己的衣服,要难受多了!你看这裾那么长,人家都要迈不开腿了!”阿鹃怨道。身旁的赵括循声望去,方才发现阿鹃换上了汉人的服饰,褪去了她那紫黑的苗式衣裙,不过头上的银饰还戴着二三样。那粉色绸缎内衬和白纱外套的搭配,令佳人更显俏丽,同时又不失端庄。 “唉,终于穿得不像个野丫头了。”赵括笑道。 “赵公子,你怎么能这样说!” 赵括被眼前美人迷了一会,回道:“阿鹃,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你原来那样实在太过别致、引人注意了……” “那你没有瞧不起我们苗人?”阿鹃挤着一对高低眉,略不满道。 “阿鹃姑娘这样可人的女子,怎会让人嫌弃?”梅兰和道。 另一头的赵小妹耐不住了,小跑小跳到梅兰跟前,转了一圈,白裙上的黑色花纹随之飘荡,俨然画中人。 “梅公子,你看我这身怎样?”小妹问道。 “朴素而不失典雅,大家闺秀之范,甚好!”梅兰移目看向那一对男女,道:“慕容姑娘自是不必赘言,体态匀称,美若娇花。就是白公子,怎不穿正装出席?” 白凤回道:“你们的衣裳袖子太广,在下毕竟不是何大雅之人,因此让媚娘改成了窄袖的款式,便于挥剑。” “噢!”梅兰恍然:“那现在再指点你们些许礼仪。我家公子虽贵为家主,但其实尚未成家,年岁二十有六。所以你们一定不能直呼其为‘家主’,称其‘干公子’即可。” 阿鹃怅然道:“什么人嘛!要求真多!”说罢,梅兰便引着众人去往干府。 早晨的江州时值“早市”,街上行人虽不算密集,但已是渐渐增多。行商们的叫卖声、路人们的谈笑声、孩童们的逐闹声,互相交织在耳旁;左边的烧饼铺、右边的杂货店、前头的算卦先生、后头的运货小车……来来往往,不胜枚举。 几人途经一人声鼎沸的玉石匠人处,好几名衣着华丽的妙龄少女、少妇聚在那。 “‘七彩琉璃簪’乃几年一成的稀罕物,价高者得嘞!”匠人大声吆喝,引得店前妇女争端,愈演愈烈。 赵小妹睹见那透明精致的玩意,直觉新奇,拉着哥哥便说要去买。赵括见身上盘缠所余业已不是能随意挥霍的境地,是以毅然决然地拒绝了。小妹随即抽搭着嘴脸,从“小大人”变成了个惹人怜的小姑娘,忧愁地看着那簪子。 “别摆着这副模样,我不会给你买的。”赵括知根知底地讲道:“况且那样的东西,只是看上去新奇罢了,说不定还没你戴着的银钗值钱呢!” 阿鹃见状,边安抚小妹边斥责道:“赵公子,你这算什么哥哥呀!走,让姐姐我给你买!”话音刚落,这姐妹二人便推开人群,进了店,累得其余同伴只能在外头暂作等候。 “老板,这簪子怎么卖呐!”阿鹃问道。 那头戴绿冠的匠人伸出五指,道:“至少得这个数。” 阿鹃往衽间探了探,拿出了一支嵌有精致银花,花蕊处还镶有绿宝石的簪子,给向匠人,道:“您看我拿这簪子来换,如何?” 匠人见簪后,两眼发青,直呼此簪锻造者技艺高超,当机立决,达成了交易。二人就此回到路上,继续前行。 小妹拿着“七彩琉璃簪”,只觉羞愧,向阿鹃说:“阿鹃姐姐,你的簪子看上去名贵多了,这样真的可以吗?” “我们苗家人身上戴甚多银饰,便是要拿了当银子用噻!”阿鹃颔首抬眉向赵括,娇羞道:“况且……这也算是我的嫁妆,用在小妹身上,也没有不合适的地方吧?”旁人闻后,皆笑不绝耳,除了赵括挠额看向另处,作势不知。 俄顷,几人已到干府门前。梅兰向看门人耳语了几句,让几人伫立片刻。单从门前摆放的物什来看,万灯镇的石府可要比干府庄严气派多了。相比石府门前的两头石狮,干府只在门两侧立了几株青竹,甚显清雅、简朴。 得到应允,几人随着梅兰进了门,饶了二三间屋,径直到了府中一处池塘旁。一个瘦削高挑的白影站在木廊边上,左手持着一个银色的钵子,右手则时不时从中捻起些碎屑,往池中洒去。嘴中还念念有词:“日居月诸!胡迭而微?心之忧矣,如匪浣衣。静言思之,不能奋飞。” 梅兰欺身上前,作辑道:“公子,人已带到。” “见过几位,在下干玺,字令和。”眼前纤瘦得如竹竿样的男子,因手持它物,无法作辑行礼,于是微躬腰身,说道。他面上抹了厚厚的脂粉,呈现极不自然的惨白,唇上还缀了点红妆,若不开嘴说话,只会让人以为这是一位病态的女子。 与干玺第一次相见的几人自是好奇非常,出于礼节,不便多问。几人先是逐个回礼,作了介绍。那干玺对赵括斑白的两鬓甚感异常,问道:“赵公子模样长得老成,想不到居然仍未及冠?” “呵,让干公子见笑了。”赵括回道。 干玺随手从钵子里捻了一撮屑抹,丢入池中,向梅兰问道:“梅兰,知道官府为何要撕掉对那苏青的通缉了吗?”池中五颜六色的金鱼争先探嘴出水面,抢食那钵中之物,看上去十分有趣。 “公子,官府想必是自知无能,不想多费周折,所以干脆放弃了追捕……” “唉,那卷典籍,对我而言十分重要,可惜……”干玺自言片刻,发现差点忘了到访的贵客,致意道:“真是失礼,几位远到而来,却听在下抱怨了半日。这位,想必就是慕容燕的后人了?”干玺放下银钵,踱步走到慕容嫣身前,忽然单手抓起她的右手,另一只手抚着其手背,问:“怎样,可否感到不妥?” 慕容嫣大羞,挣开了干玺的爱抚,躲到了白凤身后。赵小妹见此,欲为慕容嫣鸣不平,道:“干公子,怎能对第一次见面的女子这样轻薄?” “呵,看来不是我。”干玺自嘲道,仿佛没有听见小妹的呵责,随后凝望着护在慕容嫣身前的男子良久。 “什么是不是你啊?这样无礼,还说是什么名门贵公子呢!”阿鹃讽道。 赵括唯恐事态恶化,忙问道:“干公子,请问此间是否有何缘由?” “‘巫之血脉’,在碰触到‘命定之人’的那一瞬间,身体会因为经受到对方过去记忆的冲击而昏死过去……”干玺语重心长道:“慕容姑娘,是否有过类似的情况发生?” 慕容嫣与白凤四目相对,沉吟了片刻,道:“你知道我的事?” “在下曾经到过塞北,寻过关于鲜卑族巫女的传说,并将其编撰成典籍。可惜典籍让那‘大盗’苏青盗去,为此我终日茶饭不思,苦恼不已。”干玺哀声叹气,对着白凤说道:“想必这位白公子,便是你的‘命定之人’不错?” 除干玺、白凤、慕容嫣外的人皆对这些传说闻所未闻、一头雾水。就在这时,一个下人跑来通报,道:“公……公子,外面有个头戴竹笠,身着布衣的剑客打倒了守卫,闯了进来!”说罢,一阵打斗之声将将传来。 那剑客肆意妄言,道:“现在是白天,不便染血。在下奉劝你们干家速速将慕容小姐交出来,否则,休怪我大开杀戒!” 慕容嫣依偎在白凤身边,颤抖着双唇,惊惧道:“是……文涛?” 身旁的少年随即伸手摸向“龙鸣”剑柄,走在木廊处几人的最前面,迎着扑面而来的杀气,准备厮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章 水城逸事 (5) 微风从竹篁间拂过,带来清幽、冷冽的气息,扬起了众人的束发带和衣裳。女孩们抚着秀发,以便让其不遮挡住视线,好观察木廊尽头的石拱门后,到底会出现个怎样的人。 “啊!”一声哀嚎过后,先是一个家丁连滚带爬地从石拱门处出现,他径直往干玺那边靠,同时身对石拱门方向,像是提防着那随时可取他性命的魔鬼。 紧接着,一个身材匀称壮实,脚步沉稳,身着白衬黑服布衣,头戴竹笠的男子赫然出现在石拱门前。左手一直放在右腰胯的剑柄处,就算仍未出剑,剑势已然肆意飘荡。 “公……公子,他的剑会飞,隔着几丈都能打到人!”那家丁此时业已躲到干玺身边,冷汗直冒,指着远处,说道。 那剑客一直让竹笠遮着自己的半张脸,只露出了没有髭须却拥有肃杀气质的下半张脸。他桀然一笑,道:“看来,还是有好手的嘛!” “飞剑?”白凤亦步亦趋,手抚剑柄,同对方周旋起来。 二人相距数间,一个向左行,一个往右走,在池上木廊与石拱门之间的幽篁里对峙了半刻。两旁栽满青竹,竹叶时不时随风而落。有的落在石砖地上;有的则落在二位剑客周围。四周万物皆屏息凝神,静得连竹叶摩挲空气之音都能听见,仿佛是在为剑出鞘那瞬间的破空之声做着铺垫。 竹笠剑客忽睹见白凤身后的慕容嫣,虽然她换上了新衣裳,但是那时刻都在为别人担心的神态,一直镌刻在他的内心,从很久以前开始便是如此。慕容嫣双手紧扣,置于胸前,与剑客四目对视了须臾。 剑客内心踌躇,不禁呼道:“慕容……小姐。” 白凤见此间隙,自是不会放过。他拔出龙鸣剑,同时踏步向前,欲往对方持剑的肩头送出一刺。 只见竹笠剑客诡谲地笑道:“呵,等的就是这一刻!”话音刚落,剑客原地扎着马步,拔剑出鞘,往前方一甩!三尺长的剑,竟然直直拉长了数倍!剑尖如离弦之箭,往白凤额上飞去。白凤反应不及,勉强将头微微一侧,被利刃划破了脸庞,身体也被迫止住了行动。 那剑客见状,忙用另一只右手抓着剑身,控制剑尖的飞行路线,隔着数间,使剑尖在空中画出一道斜线,送还一记斜斩。后者只能慌张提剑格挡,“龙鸣”却被那奇怪的“剑”缠绕住,无法动弹了。定睛一看,原来这不是普通的剑,而是“剑鞭”。 此剑的剑身不是寻常的直硬剑身,而是呈支节状的剑身。节与节之间由铁链相连,完全展开时便如同“铁鞭”一般,只有剑尖是传统的双开刃长剑样式。若不对这种奇门武器有些许了解便去与其对抗,就同徒手抓毒蝎子无异。“剑鞭之尖”会像蝎子的毒尾针一般,出其不意,送出致命的一击。 “想不到,身手还不错!”竹笠剑客双手抓着剑鞭,紧紧地缚着白凤的龙鸣剑,戏谑道。 白凤默不回应,当即解下拴在左腰跨的剑鞘,抵住缠绕在“龙鸣”上的锁链,借力拔出长剑。然后二三跨步上前,欲制服面前的剑客。 竹笠剑客见自己的奇招被破,收回“铁鞭”,令其成剑,挡下白凤的攻击。 “哐当!”白凤的龙鸣剑与对方的剑鞭如同针尖对麦芒,直接碰撞在一起,令竹笠剑客的兵器出现了裂痕 竹笠剑客恼怒道:“可恶!”随后自觉不敌,作势逃遁。他走到墙边,欲借力腾身而起。但白凤迫近,跳起一记横劈,阻了他的去路。龙鸣剑的剑压和破空之声,让竹笠剑客意识到什么是真正的绝世宝剑。他只能无奈靠着墙,再寻逃跑的机会。 见竹笠剑客已无战意,白凤原本应当遵守当初对慕容嫣的承诺:“若非必要,绝不动武。”只是手中之剑似有灵性,每一次挥剑而发出的剑鸣,仿若皆在督促着少年:“最好的剑招,永远在下一次挥剑里。” 正当白凤摆出自己那套长剑指地的架势,双眼如炬,满是战意之际,慕容嫣突然从身后抱住了他持剑的手臂,悲戚道:“凤哥哥,由他去吧!” 这突如其来的温柔,让剑客的好斗之心顿失大半。白凤看向慕容嫣,不知其意欲何为。而慕容嫣则轻抚着白凤脸庞上的剑伤,眼眸里藏着泪光。另一边的竹笠剑客,趁机上了房檐,逃之夭夭。 在场众人皆是惊魂未定,石拱门外伤者数人,幸无生命损失。但干玺对这样的情况显得格外冷静,与他偏女性的外表偏差颇大。 “慕容姑娘,方才那位剑客,莫非是旧识?”干玺疑问道。 阿鹃见这贵公子走近白凤、慕容嫣这对男女,过去制止道:“诶,你又想占别人便宜啊?” 慕容嫣于白凤跟前,颔首答道:“他……他是符家养的奴客,名唤作符文涛,从小伴着我长大。现在来到这,怕是我的爹爹他要找我回去吧……” “原来慕容姑娘是西边符家的千金?”赵括惊道。 “不,我只是妾生的女儿,连父姓都不配冠以……”慕容嫣略显自责,对着面前的白凤说道:“对不起,凤哥哥,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白凤微笑道:“没关系,嫣儿。” “凤哥哥一直都不知道我是何人,而我却对凤哥哥了如指掌,难道不会……”慕容嫣话到半晌,被白凤扶住了双肩。 “你是嫣儿,这便足矣。”也许就是从这一刻开始,白凤接受了自己的内心,也许眼前人,便是如传说中的那样:她将指引自己继续前进。 慕容嫣闻后,喜悦溢于言表,猛扑到白凤的怀里。这一切尽在旁人眼中,有人惊喜有人愁。 赵小妹一脸苦相,时人皆以为她被厮杀的场面吓坏了,实际上是看见眼前男女恩爱,心中妒火所致。小妹欲转移话题,问干玺道:“干公子,我还是不明白,何为‘巫之血脉’,你同慕容姐姐到底有何关联?” “对啊!干公子,你怎会知晓我的事情?”慕容嫣挽着白凤的手臂,问道。 干玺对身旁的梅兰耳语了几句,后者脚下生风,匆匆离去。干玺随后道:“各位,请随我去一趟藏书阁,里头有一篇文章,记载了慕容姑娘母亲的故事,是我的父亲干莹所著。” “这么说,我的娘亲同干家是相识的?”慕容嫣惊道。 “哈哈哈,实不相瞒,受这篇文章的影响,在下才会对那些奇闻轶事如此感兴趣呐!”干玺说罢,带着众人离开府中池塘,去往藏书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零章——③红尘巫女 第零章——3红尘巫女 干家府内的池塘边上,一位头冠纱帽,身着深色金丝便服的长髯男子正面对着水面,提手洒下给金鱼食用的饲料。五颜六色的鱼儿纷纷聚在他的脚下,接连把食物送入嘴中;鸟儿停伫在身后的矮树上,边啄着翅膀边哼着声;蝴蝶在吮吸着花蕊,风一吹过,同那黄绿的小花一起左右摇摆。 一切都如此美妙和谐,唯独那男人看上去满面愁容。他扶着木栏杆,对着水中的自己,吟唱道:“日居月诸!胡迭而微?心之忧矣,如匪浣衣。静言思之,不能奋飞。” “令昇!今日如此有兴致吗?”一个手执白纸扇,皮肤白净,衣着素雅的高挑公子走来说道:“《诗三百》里的诗我读得不算多,可唯独这一首,我已不止一次听兄长你吟诵,到底有何可烦恼的呢?” “令充,你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长髯公为停下手中投放饲料的动作,望着池面,道:“你能同互相倾慕的女子喜结连理,现如今孩子也快出世了。而兄长我为了尽那点孝道,实在摆脱不去那爹给订下的‘娃娃亲’。” “嫂嫂她还不愿意让你纳妾吗?” 长髯公仰天长吁,道:“怎样,孩子的名字想好了吗?” 公子打开扇子,扇面上写有“珠联璧合”四字,他望了半刻,恍然道:“既然我们兄弟二人的名字中都有‘玉’,我希望我的孩子也是个似玉之人。兄长你唤作‘璧’,小弟我唤作‘莹’,那这个孩子便唤作‘玺’!兄长觉得如何?” 干璧与干莹两兄弟闲聊不久,一个下人从石门处疾奔而来,喘息道:“大……大事不好了,干大人!夫人她……她又闹到府衙去了!” “什么!”干璧大惊,急忙走回屋中更换衣物,穿回那身乌帽蓝衫,以备升堂审案。而干莹是个游手好闲之人,成天饮酒作诗玩乐,凭着出众的文采在江州内颇有名望。今日的干莹实在无事可做,便随着哥哥去了一趟。 江州府衙内,大堂两旁站满威严抖擞的官差,数十只眼睛盯着庭中央的一女一男。那女子身子曼妙,身着黄衣,头上银簪金饰应有尽有。另一旁的苍发老翁被令罚跪于地,衣着褴褛不堪,面上皆是惧色。 干璧从后堂出来,径直走向他的夫人,道:“夫人,你又有何事要如此劳师动众?” “这个男人在那集市上搬东西,把我撞了一下,害得我新买的‘七彩琉璃簪’都碎了!不仅如此,还溅了我一身泥!”干夫人怒喝道。 干璧见那老翁穷苦至极,心生怜悯:只因为自己夫人的任性之举,可能害得他失了一日的饭钱。他因此没有搭理自己的夫人,先将那男子扶起,道:“这位老伯,快快请起!” “大人,我真是不小心的,求大人从轻发落啊!”老翁不愿起身,反而将身子躬得更低了。 “相公!”干夫人依偎到干璧跟前,道:“这次我可是有人证的,您瞧!”说罢,她向身后挥了挥手,三个同干夫人一样衣装华贵的妇人窜了出来,逐个说了事件的始末。此三位都是干夫人熟识的人,所言所论当然全都向着她。 干璧听到半晌,怒吼道:“够了!夫人,你三翻四次这般胡闹,到底想作甚?” “我……你整天借着公事逃我避我,有没有想过我是你的夫人?”干夫人悲戚道:“你就是嫌我不能给你生孩子是吧?非要找个别的女子,好让她取代我的位置!” “来人,把这位老伯带回去,顺便从库房中拿几钱银子,用作补偿。”干璧背身回到座上,怒拍案前“惊堂木”,道了声退堂。堂下跪着的老翁连忙忙道谢,迎着干夫人的怨声怒气,离开了这是非之处。 “好你个干令昇,既然你让我符家挂不住面,那就休怪我不客气!”干夫人乃是名门符家之后,自然非常重视家族的声望,而被丈夫抛弃,还是因为不能生子嗣这种缘由,作为名门千金来说,自是件极其屈辱之事。 “你到底要作甚!你,给我站住!”干璧欲喝止离去的夫人,没有得到回应。 沉默了须臾,一个下属欺身来到干璧旁边,通报道:“大人,最近您要彻查的邪道——‘太平道’已经有些眉目了,只是……”他凑到干璧耳边,掩嘴轻声道:“‘太平道’大肆宣扬‘房中术’能延年益寿、美容驻颜以吸引教众,造成城中淫乱之事频发。属下还睹见,尊夫人……也在其中!” 干璧难以置信,想不到这样的名门之后也逃不过邪道的魔掌。为了干家的颜面,他千叮万嘱这位下属万万不能声张。一旁的干莹目睹了程,知晓事情后,忙安慰自己的兄长,毕竟他的夫人做了这些有辱丈夫尊严之事。 怎知那干璧回道:“令充,我更关心的是干家的名声。至于夫人……我能做的只有给她个名分。如果夫人去符家参了一状,符叔叔那边,就交给你来应付了。最近的事情就够我喝一壶的了……” 这样冷淡的回应,出乎了干莹的意料。常听人言:“一日夫妻百日恩。”这句话自是不适用在只为维持世家关系的婚姻上,至少自己的哥哥就是模板。 二人解决完事端,步行回干府。见兄长闷闷不乐,干莹灵机一动,想同兄长去内城新开的酒馆,逍遥快活片刻。 “令昇,听说内城新开的酒楼里有一位金发的鲜卑女子,奏得一手好琵琶。今日闲来无事,不如去瞻仰瞻仰?” 干璧默然答应,他知道自己的弟弟是个非常有情趣的人。在“找乐子”这件事上,他说第一,没人敢说第二。于是回府换了身常服,与干莹同行。 傍晚,在烛光和人群的簇拥之中,两位公子大步走进“芙蓉楼”。楼内中间地方搭了一个高台,以让台下的所有人都能一饱异族之风情。地处东南面的江州,对“鲜卑人”还不甚了解。这来自塞北的游牧民族,一直被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而今夜,在那异域的曲调中,酒客们皆能近距离观赏到。这使得在座大多数人异常兴奋,更有甚者借着酒兴,放肆大声喊叫,烘托那躁动的气氛。 俄顷,一个金发女子,手抱梨型的琵琶,被人引到了台上。那女子身着一声红纱,裙裾只及膝,一条缎带环绕腰身,这是风月女子的装扮。可在她抱着的琵琶背后,藏着的是一张稚气未脱、未经世事的脸。旁边的酒客见到这样的孱弱姑娘,禁不住欺负了起来。口出污秽之言,试图在台上女子的脸中看见更多的褶皱与痛苦。 为了能正常演奏,金发女子紧闭双眼,忍受着他人言语上的轻薄,拨下第一次弦。一连串的乐音接踵而至,试图把在场众人都带离这烟火之地。渐渐的,人们都逐渐沉醉于那描绘大漠风沙地的曲调中。 对于从未到过大漠的干璧来说,仅在书中或人言里得知的苍茫印象虽是不够深刻,但见眼前的女子一捻一拢皆是思情,一念一想皆融入曲调之中,这足以让干璧如痴如醉、心旷神怡。 “这样一位少女,怎会沦落了红尘?” 忽然,一个头戴玉冠,身着白袍的中年男子提着酒壶,晃悠悠地走到台前,竟伸出手去拉扯鲜卑女子的裙裾,不敬道:“美人,让爷看看你其它地方的毛发是否也是金黄的?哈哈哈……” 鲜卑女子止了弹奏,抱紧胸前的琵琶,与那流氓开始了角力,意图挣开他的手。四周不但无一人挺身而出,反而皆在助威呐喊。少倾,少女的裙裾被扯下了一半。那青花布鞋之上,直至大腿根部的雪白皆裸露了出来。她羞怯地流出了苦涩之泪,拿琵琶遮住了羞处。 一长髯披褂的男子从人堆后窜出,将那无耻流氓一把推开。随后上了台,将那女子扶了下去。只是不知怎的,在触到她的那一瞬,金发女子的身体即刻酥软了起来,无力地丢下了她视若珍宝的琵琶,倒在了干璧的怀里。 干璧叫喊了几遍,不见其回应,只能先将她抱下高台。此时一旁已有酒客认出这是江州的太守,陆续出现了大声的质问:“诶,这不是太守大人吗?怎么,今夜也来这风流快活?” 众人听后,纷纷议论了起来。不久,一个看似酒楼老板的男人走了过来,拱手对干璧说道:“大人,就算官再大,也不难砸了小店的生意啊!这鲜卑女子可是我从北方废了很大力气得来的……” 干璧轻蔑一笑,从身上掏出一袋银子,递了过去,道:“这钱,足够赎身了罢!” 酒楼来办打开袋子,见银光闪闪,微笑纳下,请人送了二位出去。与此同时,怀中的金发女子业已醒来。她瞧了瞧自己的双手,忙唤道:“我的琵琶!我的琵琶在哪?” 干莹从酒楼内走出,手里正拿着那把琵琶。女子见状立马喜笑颜开,轻盈地跃下干璧之怀中,一把抱回她心爱的琵琶,其间,她的脚腕还断续发出了清脆的铜铃声。 “真是个奇妙的女子,竟在脚踝处系了串小铜铃。”干璧心里说着,那女子转过身,睁着那金色浅眉下的深黑眼眸,一副遇上许久不见的老友似的神情。 “你……怎么长胡子了?”金发少女问道。 “这……”干璧怔了半刻,回道:“在做官蓄胡,只为看起来更威严罢了。” 干莹在一旁疑惑道:“姑娘怎知大哥他从前不蓄胡子?” 金发女子答道:“我……看到了。” 两名男子默然。少倾,干璧自我介绍道:“在下干璧,字令昇,请问姑娘芳名?” “慕容燕。” “在下干莹,字令充,是他的弟弟。”干莹笑嘻嘻地搂着干璧,说道:“慕容姑娘可有容身之所?这可不是你这样年纪的女子该呆的地方!” “我是被掳来的……在迁徙的途中让马贼劫了道,家人……都被杀光了。这琵琶是娘亲留给我的东西……”金发女子眸中盈着泪,抱紧琵琶,微微颔首。顷刻后,她像是回忆起甚么事情,猛然昂首,眼中之泪顺势洒下,跪倒在干璧面前,恳求道:“干先生,你收留我吧!我会伺候你一辈子的!” 兄弟二人无语凝咽,只好决定先让慕容燕留在府中。自打那晚开始,干璧身边便多了一位如影随形的异族少女。她虽体态娇小,身高只刚及干璧的胸脯,但为人聪明伶俐,吃苦耐来,还弹得一手好琵琶,这让她很得干大公子的喜爱。同时,这也引得符家夫人的极度不满,也为之后的事情,埋下了“导火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零章——④鬼之董狐 第零章——4鬼之董狐 就这样过了大半年,干璧、慕容燕二人如胶似漆,感情进展颇顺,但始终没有越过礼法之门。干璧是出于自己夫人的顾虑,以及不知对方的心意如何,直以为慕容燕只是无处可归,暂时栖身于此,为了感激他才如此殷勤。而慕容燕则以为干璧碍于她身法低微,是以迟迟不肯踏过那一步,将自己娶进门。干夫人自是对这不知从何而来的“黄毛丫头”异常厌恶,整天想方设法刁难她。幸得干家兄弟的偏袒,让她不敢肆意妄为。 某一日晌午,干莹正同自己哥哥谈笑风生,门前的慕容燕捧着淡茶走了进来。干莹自是识时务地准备退下,好让他们二人享享对饮谈欢之趣,但是却让那慕容燕拒绝了。 “干公子,奴婢只是捧茶进来,现在就离开,不打扰二位雅兴。”话毕,慕容燕作势离去。 干莹忙叫住,道:“还奴什么婢啊!慕容姑娘,你过来!” 慕容燕颔首踱步而去,行了个万福礼。 “咳咳!”干莹故作严态,道:“慕容姑娘,你是否情愿嫁予干令昇?” “我……”慕容燕羞红了脸,再吐不出半个字。 干璧起身,匆忙制止自己的兄弟,道:“令充,你这是作甚?” “那大哥你又是在犹豫何事?”干莹似是对这暧昧的关系感到厌烦,怨道:“韶华易逝啊!难道大哥忍心让慕容姑娘把年华都白白浪费掉吗?” “令充,你根本就不明白,身为家主和长子要负多大的责任!” “我当然明白!大哥就是忌惮嫂嫂,还有那些陈规滥矩。”干莹挥着折扇,指着那二位,道:“依我看,大哥一封离书,将符家夫人遣回符家,从此跟他们一刀两断,何必让自己徒增烦恼?” “你这是胡闹!”干璧大怒,道:“我们与符家是世交,是爹给结下的情谊。若从此断了关联,是为不孝。而遣了夫人回去,毁了诺言,是为不忠。难道你要让外头的人都觉得干家尽是些不忠不孝之人?” 夹在中间的慕容燕试图制止争论,不料,干夫人这时从门前出现。干夫人见那“黄毛丫头”傍在自己丈夫身边,心生妒火,走过去揪了她耳朵,道:“这个小妖精,又在偷懒不干活!快去藏书阁,把边边角角的尘都扫了!” 慕容燕被扯着耳朵拖着走了几步,眉头委屈地挤在了一块。两公子见状,忙出手阻止。干璧为了避嫌,只好斥责他的夫人要适可而止。干莹就没那么多顾忌,径直上前将符家夫人同慕容燕分开。 “哎哟,干叔叔,你怎的也这样偏袒她,难不成你的魂也让勾走了?”干夫人不怀好意道。 “嫂嫂,这样刁难一个小姑娘,未免有失风度啊!”干莹回敬道。 “哼!叔叔那书阁许久没打理,要是里头的书哪天发了霉,可别来怨恨我!” 干莹没有回答,慕容燕随后向二位公子和干夫人逐个行了礼,退下做事去了。 夜半三更,干璧因失眠症倍感苦恼,提着个油灯正欲往书阁览览书籍。隔着阁门数丈,瞧到里头仍是灯火通明,以为自己的弟弟又在通宵达旦,温书写文。走进一看,发现是那金发少女正在收拾散落四处的典籍。 “燕儿。怎打理到现在还未完?”干璧关怀道。 慕容燕捧着几叠书,一头被汗水湿透的秀发,满面尘埃,看上去十分狼狈。她颔首不敢让干璧睹见自己的窘态,道:“夫人她……把书都翻了出来,让我重新整理一遍……” 干璧于心不忍,把慕容燕扶了起身,意图让她休息片刻,哪只这女子赶忙谢绝了好意,继续摆弄着书籍,并讲道:“夫人说得对,我不能白吃白住,至少能帮上一点忙也是极好的!” 干璧心中只觉自己亏待了对方,想了一个借口,轻抚着慕容燕的肩头,道:“今日我夜不能寐,可否请燕儿为我奏一曲琵琶,好解心中烦闷?” 慕容燕至少没有拒绝,回房拿琵琶去了。听那少女脚上的铜铃声渐渐远去,干璧便着手整理这四散的典籍。若是让干莹见到自己收藏的书被如此对待,怕是会对符家夫人更加怨恨。 为了维持好家中的日常琐事,做好工作上的政务,自己业已竭尽全力。明明比起兄弟只略年长几岁,须发竟已显白迹,哪有时间去顾得了儿女私情?干璧心里这样想着。少倾,慕容燕抱着琵琶回到了书阁。 见阁内乱象已被整治得七七八八,慕容燕才发觉自己中了干璧的“计策”,颇带羞意地笑道:“干先生你平日里这样操劳,这些事就交给下人来做嘛……” 干璧捧着书坐在一小圆桌旁,默然将对方请到了另一边。四周的火光已是灭了,只剩下桌上的油灯,以及桌子上方的通气窗外射进来的白月光还在亮着。 “先生,奏什么曲呢?” “额……就我们见面那晚你奏的曲子,如何?” 慕容燕轻点了头,开始弹奏。大漠歌谣伴着烛光回荡在小小书阁里,循着月光传到了外头,摇曳在夜空中。 而干璧手中正好捧着关于大漠的书籍,看了半晌,他倏然伸手止了演奏,好奇地问道:“燕儿,你说这大漠真的如书中所言——‘黄沙遍布,人迹罕至’,是个自由无拘之地吗?” “虽是如此,但那里危机四伏,要在大漠生存下去,可不是一件易事……”慕容燕似是忆起了父母、家乡,不自觉伤感了起来。摇摆的烛焰将女子眸中之泪映照,晶莹剔透,似珍珠般落在裳上。 “燕儿,你怎的哭了?”干璧掀起衣袖,欲拭去其面上泪水。慕容燕见状,自觉祈然。她把琵琶放到一边,双手抓着对方的手臂,将其手掌挪到自己的脸颊处,贪婪地感受着干璧掌中的温存。 干璧此时自是知晓对方心意,也由着慕容燕,没有拘节谨礼。须臾,慕容燕抬起双眸,泪光闪闪,望着对方,道:“先生,让我随您一辈子,无论做什么,我都愿意。” “为何?你早已是自由身,不必屈身于此……”干璧面露难色,问道。 慕容燕笑着,将脸更贴紧到对方的手心,眉眼弯成长长的月牙形状,道:“燕儿若是说‘这是上天要我这样做的’,先生定是不会相信罢?” 二人相视片刻,俄顷,阁门响起了陈年木门独有的“吱哑”音,被人从外面打开。干夫人刚好将那二人幽会的境况睹见,顿时妒火中烧,随手从旁提起了把扫帚就往慕容燕方向去。 “叫你勾引别人家相公!”说罢,干夫人挥着扫帚打了过去。慕容燕被干璧拉到身后,因此闪过了这一击。不巧的是,这一击打到了那琵琶上,两根琴弦应声断裂,琴面也碎了些许。金发少女见此惨状,欺身而上,护住了琵琶。 就在干夫人准备挥下第二击之际,干璧伸手阻了她的手腕,夺了扫帚,仍到一边去,怒道:“夫人,有话好好讲,为何要伤人!” “好讲?还有什么好讲的?我明天就离开这家!”话毕,干夫人拂袖而去,只留下几滴因羞愤而流下的泪。 翌日,干夫人便整理好行装,叫了十数人同行,往西行去。干璧知道这一日迟早会来,只是自己为了心中的道义,一直让‘这一日’的到来推迟再推迟。不久,因为得罪了世交亲家的千金,干璧在官途上屡屡受阻,最后落了个被辞官的下场,只得暂且闲赋在家,休身养病。而新来的太守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整天想着巴结豪绅,搜敛钱财。甚至还制定了专门针对穷苦百姓的“法律”。例如衣装上有补丁的,论数罚款数钱;未经许可进入内城的外城人,罚款数钱、收监数日……而外城偏偏又多聚集着穷苦之人。 如此这般,江州渐渐形成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内城极其富贵豪华、穷奢极欲,外城则相对落差极大,甚至同西北经年遭受战乱之地无异。这样的状况,放在努力为民做事的干璧眼中,是非常悲惨的。因此,干璧“郁症”和失眠愈来愈严重,每晚若是没有慕容燕奏的琵琶相伴,根本不能正常入睡。过了不足一年,已然油尽灯枯。 “燕儿,若是我生在大漠,就能远离这些世家俗事。至少,能同你一起快乐地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吧?”这是躺在床上的干璧对慕容燕说的最后一句话,说完后,他便咽气了。 远在西边符家的干夫人,名义上仍然是干璧的妻子,按照礼节,她理应回到干家为干璧披麻戴孝。就在干莹将哥哥病重消息遣人送去符家的半月后,干夫人方才匆匆赶来。为了等她来到,干璧的尸首在墓前留了半月才入葬。 就在入葬当天,众人行了法事,准备散讫。但慕容燕仍在那跪着不愿走,说是要再呆一会儿。干莹知道他们二人感情颇深,就让那掘墓人半夜再下葬。见那“黄毛丫头”如此痴情,此时,干夫人内心萌生了一个计划。 夜半,墓园背山面湖,是个极好的安身之所。慕容燕就在那里吃喝了半月,如今确是有些不舍。 掘墓人催了三四次,慕容燕还不肯。那头戴浅蓝麻巾,身着蓝麻布衣的男人,实在不耐烦了。此时,迎来了一位衣着异常高贵,行路也雍雅非凡的女子,让他以为撞见了女鬼,吓得魂都差些没了。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干夫人。 “夫人,您这晚上来,也为了多见几面老爷吗?” 干夫人示意他不要做动静,然后拿着一张手绢,悄悄地靠近慕容燕。忽然,将手绢捂在了慕容燕的口鼻,不出半刻,慕容燕昏死了过去。 “你,把她也给我埋了。” 掘墓人大惊:“这……这是杀人啊!这我可不能干!” 干夫人拿着一袋钱,扔到了地上,道:“这些钱够你回乡下过一辈子了,以后你也不用做这不干净的事务,不好吗?” 掘墓人看着倒在眼前的金发少女,咽了口唾沫,把钱收下了。干夫人躲在一旁,看着掘墓人把事情做完后,满心欢喜地离开了。 次日,干莹问及干夫人慕容燕的去处,后者说她看见情郎死去,已经无心留恋此处,回家乡了。干莹便没再过问,事情也貌似就此瞒天过海。 怎料是夜,干夫人于梦中惊醒,满头虚汗,像是做了噩梦。她走到镜子前,竟然看见了死去丈夫的脸!旋即尖声喊叫,往后一瞧,虚无人烟。慢慢转回镜子时,又睹见了那脸庞,吓得她将镜子砸碎。 声响将府里人都惊醒了,家丁们持着武器过来,询问是不是进贼了。夫人连连摇头,说是“撞鬼”。干莹后脚赶到,知晓事情后,同干夫人讲人死后魂魄未必会立即飞升,可能还会游荡在世间数日的民间故事,叫干夫人不要挂心上。 镜子没了,倒是看不见“鬼脸”了。但噩梦依然夜夜来到,而且还多了些诡异的低吟,这让干夫人一连几天没有休息,连房门都不敢出。 干莹见嫂嫂这样奇怪,几次前去关心,但对方每次都蓬头垢面,连连摇头,低吟着:“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 若是让第三人知道那件事,干夫人和符家必然会身败名裂。为了不让这些事情发生,干夫人只好默默忍受这一切。 约莫半月,前去送饭的婢女发现了干夫人的尸首悬于白绫之上,业已死去。时人皆说是神鬼缠身所致。 之后,夫妻二人就算关系再不好也应该合葬在一起。秉着这样的规矩,干莹差人开了兄长的墓穴,所见所闻皆让在场的人惊了一跳。一位身着浅绿衣裙的金发少女正趴在木棺中休憩,背部有节奏的隆起收缩,正是她活着的证明。 “慕容姑娘?”干莹惊道:“慕容姑娘!你怎么在这处!” 慕容燕睁开被阳光刺着的眼,下意识地躲着,道:“干公子?太好了,我得救了……”说罢,她便昏了过去。 干莹赶忙把慕容燕抬回干府中,见她一身邋遢,但皮肤白皙如同从前,面庞也只是纤瘦了些许,看上去在墓穴中并没有吃太多的苦。 待慕容燕醒后,她将一切都细说与干莹。 “不知怎的,原本那掘墓人要赶我走,然后我两眼一黑,醒来就在墓穴里头。”慕容燕眼含热泪,缓缓说道:“原以为自己将命丧于那处,未曾想到,居然是干先生救了燕儿一命。” 她摇晃着手中的铜铃,把自己的身份——“巫之血脉”的后裔告诉了对方。而手中的铜铃,则是让其血脉能力发挥的重要法器。 “我看见了干先生的魂灵,他告诉我……是干夫人害我进了墓穴。”慕容嫣微笑道:“不知怎的,我居然一点也不恨干夫人。毕竟这样,才让我能再见干先生一面……” 干莹觉得惊诧不已,这样只存于传说中的事情,居然发生在了自己大哥身上:干璧的魂灵为了让慕容燕活下去,为后者寻水寻粮,硬是撑了个把月,直到干夫人死去,墓穴被打开。 远在西边的符家家主符赟得知千金离奇死去,悲愤不已。誓要禀报朝廷,治干家罔顾人命的罪责。从未接触过官场的干莹招架不住,但是干家家主的重担已经落在了他的肩上。是以一连几日茶饭不思,差些都忘了自己的孩子干玺已经出世。慕容燕见到这位救了自己两次的恩人如此窘迫,主动请缨去解决这场矛盾。而方法便是:一物换一物,一人换一人。 干莹差人把和解信送去符家,而内容大致如下: 晚辈干莹今献一鲜卑美人,以慰叔叔丧女之痛,还望念及先夫之情谊,对干家之罪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章 水城逸事 (6) 众人漫步于中庭,到了一处占地数间的建筑前,匾上写着“藏书阁”三字。一撇一捺之中伴有些许干瘪的裂痕、古旧的深褐色。显然,这阁子已有数十年历史。 走在前头的纤瘦贵公子挥了挥手,门前两旁的侍女颔首启门。木门发出阵阵“吱哑”音,迎了几位进去。梅兰在里头给四处点了龙涎香,此时的他恰好处于离门不远的前方,站在一张小凳子上,踮脚往高处,点着香炉。见干玺来到,匆匆下凳,上前禀道:“公子,您吩咐的皆准备妥善了。” “好,辛苦你了。”干玺回答后,示意身后几人跟来,梅兰亦紧随其后。 嗅着这精心准备的芬芳,踏在这别致的古老阁子里,让新来的几位心中不免肃然起敬,所思所言无不慎重、庄严起来。周围林立的书架将阁内装饰得犹如迷宫,只有几处高挂的通气窗前略有阳光照入,其余皆为阴暗之地。 赵小妹看见数不尽的书,不禁想起未离家时的枯燥生活,再加上自己的情绪仍为慕容嫣和白凤这对男女所牵动,心生去意。碍于周遭氛围,不敢大声喧闹,只能掩嘴细语向赵括,道:“哥哥,我们不必跟着去了吧?反正又不是我们的身世……” “难道妹妹你不好奇?”赵括回道:“白兄为何会同慕容姑娘关系如此亲密?据我所知,他可是一个极为谨慎的人。” “是呀!我也很想知道,那‘巫之血脉’听上去蛮有意思的呢!”阿鹃和道。 小妹只得唉声叹气,跟着这二位继续往前走。 “咳咳!”干玺停驻于一书架前,道:“几位,那文章就在此处。梅兰!替我寻一寻《干氏轶志》之所在。”梅兰闻后,架着烛火,迈着小跨步上了梯子。须臾,拿了本用线绳装订的典籍下来,其表面业已泛黄。 干玺翻了几页,将书交予慕容嫣,道:“慕容姑娘,这篇《红尘巫女》讲述的便是令母之事,请翻阅浏览片刻。” 少倾,几人相继阅览后,皆啧啧称奇。 “传说,在‘巫之血脉’的后人碰触到有缘之人的身体那瞬间,他们二人的命运便从此紧紧纠缠在一起。”干玺伸着左右食指合并在一块,望着面前的男女,讲道。 白凤与慕容嫣四目相对了半刻,旋即饶有默契地避开了对方的目光,略带羞意地红了脸。亏得一边烛焰的映衬,让那场景活像是干玺在给那二位做媒。 “他们,是命中注定的一对。我,又算得了什么?”赵小妹呆望着前方之景,无奈地对自己说道:“但是,我忘不了……” 一旁捧着典籍的赵括伴着阿鹃走向干玺,道:“干公子,既然慕容姑娘的‘有缘之人’不是阁下,那为何梅公子又要替阁下踏遍江湖去寻人?” 干玺抿嘴笑道:“梅兰,去准备水和汗巾。” 梅兰闻后,大惊失色,问:“公子,这里人甚多,真的要……” 干玺坚决地点了点头。俄顷,梅兰双手抬着个铜色脸盘,上头挂着个白汗巾,放在阁内一圆桌上。干玺坐在桌前,用沾水的汗巾擦拭掉左边脸庞的妆容。半张面孔渐渐褪去了不自然的白皙,恢复了些血色。 “几位,请到阁门前稍后。”干玺抬手向阁门方向,请道。 众人先后移步至门前,周围的家仆大都被驱散开,只留下梅兰一人伴在干玺左右。几位外来者看着干玺仰头于日光下,一旁的梅兰面上尤为担心。顷刻间,干玺失去妆容的那边脸庞渐显异状。 原先白嫩的肌肤在阳光照射下竟生出了几个水泡,而水泡的周围尽是干瘪的肌肤,看上去仿若数十岁老者之态。 “公子!”梅兰于门前叫喊着:“公子,请不要勉强自己!” “额!”干玺忽地跪在了地上,低头捂着左脸,梅兰和白凤赶忙将其扶到阴暗处。 慕容嫣上前关心道:“干公子,你这是怎的了?” 干玺颤抖着手,抓住了慕容嫣之衣袖,抬头面向对方,道:“慕容姑娘,只有你才能救我!只有‘巫之血脉’才能消去我的诅咒!” 看着那一半老迈如干涸田埂,一半年轻如童稚的脸庞,众人着实吓了一跳。慕容嫣也只能支支吾吾地回道:“我……我不知……该如何做……” 在这阴暗之处待了半刻,脸庞渐渐恢复了原状,干玺也渐渐感受不到那股剧痛,神情安定了下来。几人将干玺扶回圆桌前,继续探讨有关“巫之血脉”之事。 “干公子,这怪异的‘诅咒’到底是何物?”白凤问道。 干玺抚着左脸,笑着回忆道:“那是以前我为搜寻鲜卑族巫女之传说而北上时候的事情。当时适才成年,满腔热血,想要将那些奇事志怪都记录下来。却不知路途危险重重,为此害上了这怪异的病,终日不得见阳光。” “自从那日起,公子便不能亲自去收集各地的志怪传闻,只能委托我,还有琉璃阁中的各位奇人……”梅兰说道。 “那……究竟是怎么染上这病的呢?”慕容嫣问道。 “这件事,请各位今晚齐聚琉璃阁再详述。”干玺拱手道:“因为那处有位比我更清楚的人。”说罢,有一位买卖江湖消息的人上门拜访,干玺便令梅兰将几人送了出去。 这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早晨,让几人非常懊恼。原以为江州是一处人间天堂,殊不知那只是内城的表面景象;原以为到了干家一切都会结束,却没料到故事现在才开始。 白凤和慕容嫣二人心情大不如从前。原本二人只是对传说之事一知半解,连结着他们的是互相懵懵懂懂的好感。而现在,有了慕容燕和干璧的前车之鉴,一个名为命运的枷锁将他们牢牢锁在一起。无论是好是坏,至少现在,他们皆对对方产生了一种较之从前更加清晰的情愫——他们互相爱慕着。 “但是,我是为了反抗命运才学的艺、才下的山!”白凤心里说道:“若是被这命运牵绊住脚步,那我之前所做的一切、还有师父的志向……我该如何做?” 慕容嫣心里亦在想着:“凤哥哥心里不止有我,还有那些为战争受苦的黎明百姓,我真的比他们还重要吗?” 二人为此困惑不已,而展现在外表的,即是二人行在路上时,彼此相距愈来愈远。走在前头的阿鹃见后面的二人样子甚奇怪,便告诉了身旁的二位。赵小妹见状,理应为自己开心才对:因为她拥有在那二人之间乘虚而入的机会。然而,她内心的愤怒盖过了一切。 她怒自己根本不可能拆散两位朋友;怒这二位朋友不珍惜这段情缘,反而看上去愈来愈疏远。 “喂!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啊?”赵小妹走过去,将二人的手搭在一起,道:“白少侠,慕容姐姐。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但是,如果没有白少侠你,我和哥哥不可能一起走到今天的江州;而没有慕容姐姐,我可能早就害病死了。同样的道理,若是白少侠你没有遇上慕容姐姐,也活不到今天!所以……不只是你们。我们的命运,早就连结在一起了!” 话毕,小妹眼泪止不住地哗哗流了出来。 慕容嫣抚摸着赵小妹的头颅,连连安慰着。 而白凤,仿佛想通了什么事情,自言道:“说得对,是我太自负了……” 那边的赵括、阿鹃二人看得目瞪口呆,平日里小孩子气的赵小妹说出这样一番话,着实让人惊讶不已。 五人继续走回道上,返回琉璃阁。白凤微笑着斜睨向慕容嫣,对方则回以一个不明所以的表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章 水城逸事 (7) 临近傍晚,日薄西山,只余下几束残余的光辉照耀着城市。街上用以方便行人的灯笼逐渐亮起,其中尤为瞩目的,自然是那条铺满琉璃灯的街道。 街上路人并不带灯笼,因为两旁建筑上的挂灯足够明亮。河道上来往船只不断,有在其中吹笛鼓瑟的;有在其中聚歌吟诗的。巷里巷外,十步之内,必能睹见几个写着“酒”或“茶”字的纸灯。这是酒肆、茶肆最兴旺的时分,纸灯之下必定人烟滚滚、嬉笑打闹不断。而更多人选择的消遣方式,便是去琉璃阁。 琉璃阁门旁挂有一个木牌子,上面用水墨写着今日与明日的戏码,以供来客自行选择到来的时候,所以那处通常聚集了许多人。大家互相挤靠,前胸贴后背,只想尽快知晓演出的内容。来者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鳞次栉比。而受到特别优待的贵客们,则会位于二楼的雅座看戏听书。 一楼正对着大门的方向,立了一个高台,高台的两边皆是通往楼上的红木楼梯。而高台的上方,便是二楼的阁道。二楼和三楼的客人都可以透过阁道看见台上的表演,四楼则被藻井封了顶,与下面三层完全隔开了。此时高台两边的红木梯前,正进行着预热的表演。 “锵锵!”一个坐在特制高凳上的男人敲着锣子,呼喊道:“各位乡亲父老、俊男美女,都来瞧一瞧、听一听嘞!” 众人循声望去,一个嘴唇上下都留有胡须,头冠白帽,身着白衣,衣上还缀有几处墨色竹样纹饰的中年男子吆喝道:“我‘黄半仙’今日给大家继续讲那‘阳城任侠’智灭匪患的事迹。”话音刚落,黄半仙又敲了一次锣子,继续道:“话说,‘阳城任侠’不仅智略过人,武力超群,他的长相亦是非常奇特。手臂如同常人之大腿般粗;腰膀子壮如千年槐树;样貌似龙又似虎。只轻轻怒睹,便将那些贼寇吓得屁滚尿流……” 正在二楼雅座的白凤五人,亦在那听着说书,待着干玺应约而来。五人围坐在一张圆桌前,桌上摆着瓜果小吃数样,茶杯酒具数只,边吃喝边听书,颇感怡然自得。 阿鹃正好是几人中唯一不知阳城事故的,是以对其余四人听了故事后的嗤笑反应略为不解,问道:“怎么,这个任侠难道不是位英雄吗?” 慕容嫣傍着白凤,回道:“阿鹃姑娘,你看凤哥哥的长相如何?” “白白净净,挺俊俏的,就是身子有些瘦弱。”阿鹃细看半刻,打趣道:“你们俩儿的长相倒也有几分相似,难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夫妻相’?真让人羡慕呢!” 白凤与慕容嫣面面相觑,后各自颔首微笑。 赵括见阿鹃这样顽皮,说道:“阿鹃,就别拿他们开玩笑了。其实那黄半仙口中所说之人,就是白兄。” “什么?”阿鹃难以置信道:“这同说书先生描述的出入太大了吧……” 少倾,另一边的楼梯口多了一个新的高凳,凳上之人黑帽灰袍,正是丁春秋。他敲锣向那黄半仙,道:“黄老鬼,今日分明是我的场子,你来凑什么热闹?” 黄半仙回道:“这先到先得,分什么你我?你要真有本事,就把客人抢回去呗?” 丁春秋大怒,狠下心连敲了几声锣,吼道:“近月来轰动江湖的‘龙虎山庄’灭门惨案,其中的内情甚少人知晓。恰好,老道我略知一二……” 堂下人们听后,显得尤为兴奋。旋即纷纷转向丁春秋那处,将身上的铜钱往他的方向投掷。如果觉得戏码有意思,就将钱财投掷向对方,以表支持,这是琉璃阁约定俗成的规矩。 任那黄半仙如何挽留,也阻挡不住人们的好奇心。 丁春秋见财源滚滚,喜笑颜开,也不卖关子,开始说道:“这龙虎山庄有一门规:‘凡见过庄内绝学的外人,若不是死,就要留下身体外表的一个器官’。因此,龙虎山庄在武林江湖中可谓赫赫有名,其凶猛毒辣的‘龙虎霸王拳’不知击退过多少自以为武力高强的人。也因为这样,招惹到许多同道、甚至是朝廷中人的仇恨……” “原来那个虎眼的家被灭门了!”赵小妹呢喃道。俄顷,忽然睹见干玺在楼道旁四处寻觅着,于是她向远处唤道:“干公子,我们在这儿!” 干玺挥手回应,走了过去,道:“各位久等了,在这里还算是愉快的吧?” 赵括回道:“干公子真是客气了,阁下的琉璃阁奇趣甚多,真是一处别致之地!” 突然,楼下人群异常涌动,扰着那丁春秋,催促他赶紧离开。 “老道,快走吧!别挡着乐班子进场。” “媚娘唱的歌儿、跳的舞,着实让人心旷神怡,只可惜她只愿为干家公子而歌舞,害得我也只见过一次媚娘在台上的样子。” “你说,难道今儿干家公子也莅临了?” 碍于群情激愤,丁春秋不得已下了高凳,并将其推到一边,目送携着各样乐器的班子过去。箫瑟、琴鼓、编钟,在台下业已准备就绪,只欠台上佳人。须臾,伴着众人的喝彩声,身着一袭白纱的媚娘缓缓踱步而出。她光着脚丫,裙子呈百褶状,袖子素长及地,一条白色缎带环绕其身。头上没有冠饰,只用绳结简单束了个马尾,拖在后背上,雍容典雅。面上轻轻描了些淡妆,看上去同那日身着紫衣的媚娘截然不同。 “哈,这媚娘又作了什么新的曲子呢?”干玺扶着栏杆,戏谑道。 随着古琴响起,箫瑟跟进,钟鼓击下,媚娘的身体跟着节奏舞了起来。长袖配上白丝缎带,颇有天上仙女之感。轻摇旋转半刻后,她举着长袖托向自己的脸,开始咏唱歌谣: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窃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忧受兮。劳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媚娘随着歌儿轻轻舞动,自在翩跹,一颦一笑皆是风情。在舞蹈过程中,她的双眼也在不断寻觅着干玺之所在。 “终于找到公子了!”媚娘心里想着,眼里对着楼上的干玺暗送秋波。对方自是知道,挥手回敬了过去。 俄顷,乐舞结束。干玺见媚娘离了台,便转身坐下,等着那位佳人到来,共商大事。 “这一趟可真是大饱眼福了,这样的歌舞表演居然只为干公子而现,真是羡煞旁人啊!”赵括边饮着酒边说道:“白兄,你觉得怎么样?” 白凤抿嘴道:“在下一介山野武人,以前不曾见过类似的歌舞演出。但媚娘的身姿柔美、嗓音空灵,着实叹为观止。” “两位真是抬举了。”干玺客气道。须臾,媚娘换回那身紫衣,来到众人跟前。干玺见状,忙起身相迎,道:“媚娘,最近还好吗?” “托公子的福,媚娘很好。”媚娘做了个万福向干玺,端庄异常。其余五人见这异况,直觉得是这媚娘逢场作戏罢了,只是在知晓她与干玺的关系后,这一判断才被推翻…… 与此同时,一位头戴斗笠帽的熟人借着人群悄悄溜了进琉璃阁,为的是接近慕容嫣,寻找机会达成自己的目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章 水城逸事 (8) 竹笠男子立于距离干玺那桌人数步外一顶梁处,时不时探出头来观察着前方。眼光掠过白凤时,不禁拔出自己的剑鞭,看着那缺口,感慨道:“那个男人,还有那把剑……”眉目间顿时杀意四起,可移目到慕容嫣身上时,久违的温情似乎许久不曾出现在他面上似的。 他为了不被发觉,只得异常谨慎小心,隔着柱子和人堆,远远遥望。看着她的双眸,便会忽略掉她的笑靥;注视她的笑靥,又会忽略掉她伶俐可爱的肢体动作……此刻的符文涛只想身上多长出几对眼睛,想要将这许久未睹见的美丽印在心田。 “额?”这边的慕容嫣正说得兴起,忽地发觉似乎有人在窥视着此处。凭感觉望去,只发现其他正在对饮谈欢的宾客,就没有在意。 符文涛倚着梁柱,心里庆幸着未被发现,并嘲笑着自己方才的愚昧之举:“呵呵,到底是从何时开始,对小姐这般……” 竹笠男子陷入了短暂的回忆当中:那时的他远不如现在健硕,因为练功时走神,让主人痛殴了一顿。浑身淌血的他躺在地上,只有慕容嫣对幼小的他伸出了援手。尽管对方的小手亦是如此稚嫩、无力,但那刹那的温柔,温暖了从未被关心过死活的符文涛。 “啪!”一声耳光响彻了他的心智。他抬头看向慕容嫣,只见对方欲对自己施以帮助的举动,被主人符赟制止了。花样的少女捂着脸颊,唇角流了血,惊惧地站在那。 “让他自己站起来,你身为一介女流,怎会懂得其中道理?” 主人的怒吼,让慕容嫣眼中的温柔只剩下了恐惧。应该就是从那时,他便在内心起誓:“为了守护这份温柔,我,万死不辞!” 少年在血泊里站起身,重新拿剑,向符赟走去…… 此时干玺那桌人业已闲聊闻后了片刻,慕容嫣为快些知晓事情缘由,问道:“干公子,你那时所说‘比公子更清楚此事的人’,莫不就是媚娘姐姐?” “慕容姑娘所言不差。”干玺抿了一口茶,说道:“这件事,还要从我与媚娘相识的时候开始说起。那一日,我为了找寻一伙正在迁徙的鲜卑部族,用金银钱财雇了一位向导。二人二驼,走在茫茫大漠上,开始了旅途。不出半日,前路出现了一位女子的身影。她身着一袭紫衣,头戴乌帽,面挂黑纱。我见她徒步走在沙地上,甚是吃力,便上前邀她同乘骆驼,怎料让那‘小姑娘’拒绝了。你还记得吧,媚娘?” 媚娘颔首道:“公子,奴家自然是记得。后来公子下了骆驼,把缰绳交到奴家手上后,走去同那引路人坐一起,奴家方才接受了公子的好意。” “媚娘怎会独自一人出现在那种地方?”赵括问后,举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奴家本是官宦之家的小婢,逃难途中同主人家失了联系,流落到了那处……”媚娘回避着赵括的注视,答道。 赵括看着媚娘右眼眶下的花样“胎记”,不禁疑惑道:“原来如此?在这世道这也不是什么奇闻。” “哥哥,你再这样看着别人,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赵小妹为打消赵括的疑虑,讲道。 “呵,失礼了。请干公子继续。”赵括冷笑着,回道。 “无伤大雅,美女确是会引人多瞩目几分。”干玺望向媚娘,挑逗道。引得后者羞嗤了声“讨厌”,扯了扯干玺的衣袖,示意他继续讲正事:“之后我们傍着夜晚,到了一个小村子落脚。由于那里的人极度怯生,因此只能寻了一寺庙将就着过夜。那庙在夜里阴森得紧,又有两个待下葬的石棺摆在那,害得我一夜未入眠。不过媚娘倒是睡得挺熟的,看那样子真是累坏了。毕竟那时候还是个刚及笄的小姑娘啊!转眼间,媚娘已经长成一个落落大方的大姑娘了,还能帮我打理琉璃阁,想想还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呢!”干玺像是在说着自己的小妹妹,欣慰地笑着。 “公子……”媚娘愁着眉,苦着脸,嘀咕道。 白凤一直提防着白日里出现的竹笠剑客,心里仿若知晓他不会就此罢休。同时默然观察着干玺与媚娘只见的微妙互动,早已大致猜到他们的关系。为了确认自己的判断,对干玺说道:“干公子,就别卖关子了吧!我们都很想知道你们二位的故事呢!” “嗯嗯!我都听入迷了!”阿鹃饶有兴趣地和道。 “好,各位如此捧场,我当然不会让你们失望!”干玺将杯中剩余的茶水一饮而尽,接着道:“我望着外边的天空思索了半刻,在外面望风的向导突然跑进来禀报说外头来了马贼,要赶紧找地方藏起来。寻了片刻,也就那两个石棺内可以藏人。向导二话不说,将其中一石棺棺盖推开了些缝隙,钻了进去。我自是去推开另一座石棺,却发现里头是骇人的白骨。当时心里觉得就算是诸多忌讳,在这生死之际也别无他法了。然后便去将媚娘唤醒,谁知唤了三四次,她依然熟睡如初。我只能先将她放进石棺里,再钻进去合上棺盖。” “那然后呢?”阿鹃问道。 干玺回道:“然后那‘小姑娘’在石棺里醒了,见我同她靠得如此近,以为我对她有非分之想,撒泼打诨的架势都要出来咯!幸好我拼全力捂住了她的嘴,叫她别作声,方才侥幸活了下去。” “都怪我……”媚娘突然自责道:“是我不懂公子的心意,害公子染上这样的病。”话毕,媚娘便拿小手绢出来,抹了眼泪。 慕容嫣不解道:“这是怎么回事?” “唉,媚娘,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干玺向媚娘说道:“当时没料到这‘小姑娘’力气甚大。在挣扎中,我被那堆白骨刺伤了肋部,之后我因失血过多昏了过去,事情就记不大清楚了。” 媚娘紧紧捏着手中的泪巾,接道:“之后,我和公子跟着那引路人去寻大夫。可公子的皮肤一触及阳光,便会像老翁般失了水分,干瘪黝黑起来。最后我将面纱和外衣摘了下去,才护得公子去求医。那大夫说这是‘诅咒’,只有鲜卑族巫女才有能力医治!”说罢,媚娘斜睨向慕容嫣,道:“所以,公子一直非常希望能找到‘巫女’之所在。” “可是,我真的不知该如何做……”慕容嫣无奈道。 “医治的方法一直都在,但却让那‘大盗’苏青给窃走了!”干玺怨道:“现在官府还撤走了通缉令,看来我这病是这辈子都治不好了……” 媚娘欺身到干玺跟前,安慰道:“公子万万不可这样悲观。琉璃阁已经有那苏青的消息了,听闻他人现在就在江州!” 干玺大喜,将身前的媚娘搂在怀里,道:“这……这实在太好了!媚娘,还要麻烦你们尽快找出苏青的所在。我只要他手上的典籍,无论多少钱,我都愿意给!” 媚娘依偎在干玺怀中,泪水浸到他的衽间,眯眼微笑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章 水城逸事 (9) 桌前七人相谈了许久,表面看上去嘻笑平常,并无异象。俄顷,作为“琉璃阁主”的干玺,按礼说要同大家打声招呼,以慰来者,或是宣布些新的规矩和消息。因此干玺便携同媚娘向另外几人辞别,走到了楼下那高台前,引得众宾客一片欢呼。 赵括看着媚娘离去的背影,向周围的友人问道:“各位,难道不觉得媚娘有何可疑之处?据我所知,有些官宦人家会在自己喜欢的仆从的身上烙下特别的花纹……” “赵公子的意思是,媚娘眼睛下边的花印子不是胎记,而是……烙印?”阿鹃和道。 “媚娘对干公子的感情可不像是仆从之间的关系。”白凤用手指甲刮蹭着嘴唇,思索道:“或许是从前留下的罢?”话毕,四周宾客忽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其中还夹杂着许多为干玺叫好的喝彩之音。 “好!既然干大公子请求到,我们自会替公子办好!” “诶诶,是不是找到那苏青,再把干公子要见他这话捎过去,就能得银两?” “干公子向来一言九鼎,反正也只是带个话罢了,又不是会缺胳膊少腿的事。” 干玺为尽快寻到藏匿于江州城内的苏青,在琉璃阁里当着众人之面,发出了重金悬赏。众人皆在拍手称快,唯独那少数几人明白,这一举动的背后,暗藏这“琉璃阁主”多年的心结。 媚娘与干玺说罢,便对各位告了辞,回到房间中驻足谈心了。先前被赶到一边去的丁春秋和黄半仙,借此机会把那高凳子又推回楼梯口,连敲几下锣子,重新开始讲他们口中的故事。楼上五人边吃喝边听着,恍若只过了须臾,宵禁时候便快到了。场子里的人随即散讫,有的人出门口回家去了;有的人上四楼客房准备休憩;还有的人在阁内暗自走动,生怕被人看见。 见四下无人,竹笠男子一路尾随慕容嫣,蹑脚走到客房处,寻到了她的房间门前。刚欲叩门,岂料与适才服侍完干玺沐浴更衣的媚娘碰了个照面。 媚娘手捧着木盆,内里装着些换洗的衣物,看上去俨然一副普通侍女的模样。若是从未到过琉璃阁,此刻将其错认为侍女也不足为奇。 为避免多生事故,竹笠男子默然,作势离去。走到楼道口前,却让那媚娘叫住了:“公子,方才在那房门前踱步,不知有何要事?”媚娘手拿盆子,摇曳着裙摆,快对方几步,抢到了楼道口前,挡住了下楼的去路。 竹笠男子伸出左手将帽檐拉低,冷言道:“这与你无关。” “哟!只要是这琉璃阁里的事,就都与奴家有关。”媚娘将盆子置于地上,双手交叉放于胸前,观察了面前男子片刻。倏然扑到了对方的怀里,提眉妖媚地说:“公子莫不是想女人了?”说罢,媚娘上下其手,试图借此魅惑对方。 符文涛登时僵住了,但这并不是因为受到了魅惑,而是由于他心中对慕容嫣的念想,在世俗中是不被允许的。此刻他的内心正有两股炽热的情感做着冲突:一种是身为仆从、奴客对主人的忠顺之情;一种是对慕容嫣的爱慕之情。 “若是让主人知道了……定会治我一个大逆不道之罪。”竹笠男子内心说罢,发现媚娘业已离了自己身体约一间的距离,且手上拿着自己的剑鞭。 “额,真是奇怪的兵器!”媚娘拔出剑,细看了下,道:“果然,那剑客便是公子你呀!”话毕,媚娘收剑入鞘,并将其扔下了楼道。 符文涛大惊,过去狠狠地抓住媚娘方才提剑之手,道:“你这女人,到底想作甚?” 媚娘顺势露出一脸苦相,将穿在外面的紫衣往下褪去,露出了香肩,大喊道:“快来人呐!有采花贼!救命呐!” 竹笠男子愤懑不止,但见业已惊动了众人,只能先行逃遁。于是便使劲将媚娘甩到了一边,疾步下楼。不料途中与一个身材瘦小且满面脂粉的男子撞到了一块,而且对方手中正拿着自己的剑鞭。手无寸铁的他稍作迟疑,便被后面追上来的守卫逮住了。 守卫们将符文涛押回四楼,放在媚娘面前。领头的男人留着两撇髭须,往左右延伸着,豆大的眼睛挂在面上。他上前询问媚娘,道:“媚娘,采花贼是这位不?” 媚娘揉着自己被捏出淤血的手臂,连连点头。此时干玺与白凤几人业已赶来,见那竹笠剑客让人将双手捆于背后,提木棍相交压着颈项,甚感惊奇。那领头人解释道:“适才听媚娘大喊遇见了采花贼,我们自是前来一探究竟,想不到这家伙跑得挺快,若不是梅公子在前头挡着,咱们也抓不住他!” “我?”那双手拿着剑鞭的男子,说:“我是来给公子送书的,怎料走到半道,天上掉了把剑下来,砸了我一个头晕脑胀。”梅兰摸着自己被砸中的地方,道:“这下可好了,头上可真肿了。” 干玺过去将梅兰身上的包袱解下来,道:“真是委屈你了,梅兰。” “公子,这家伙可弄疼我了!”媚娘欺身到干玺身边,撒娇道。 “卑鄙无耻!”符文涛怒道:“慕容小姐,这个女人绝不能轻易相信!还有干家的大公子,他只是想利用小姐!” “文涛……”慕容嫣哽咽道:“说什么,我也不会再回去那个地方。”说罢,慕容嫣抹着泪回房间去了。赵小妹见这异状,忙跟了上去。 “那,这个人该怎么处置呀?”阿鹃说道。 赵括交叉放于胸前,冷笑道:“呵!在下不便多言,就先回房歇息去了。”阿鹃不解,跟在他后头继续追问着。 干玺随即吩咐下人将符文涛押送到一间客房中,特意命令必须严加看管。白凤上前问道:“符文涛所言,二位不作何解释吗?” “白兄,我干玺怎样待你们,天地可鉴,我绝无害人之心。但我的病,只有慕容姑娘可以治……”干玺回道。 “所以,我可以相信你们吗?” 媚娘突然过去跪在了白凤面前,哭诉道:“白公子,不管你信不信,求你一定要让慕容姑娘治好公子后才带她离开……” 白凤默然点头后,转身走去慕容嫣房间之方向。房内的慕容嫣恸哭不止,害得小妹也被她弄得湿了眼眶。白凤问她出了甚事,她只勉强吐了几个字:“为什么,娘亲要这样被害死。” “慕容姐姐,你跟我们说,说出来会好受一些的,我们都是你的朋友啊!”赵小妹赶忙安慰道。 “嫣儿……”白凤见爱慕之人哭相这样凄惨,不禁轻抚她的面容。而对方也作出回应,靠在了他的肩头上,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一旁的赵小妹见状,心里也开心了几分,同时也知道现在应该让他们二人独处。 小妹正欲起身离开,却让慕容嫣挽了下来:“小妹,没关系的,你也一起来听罢!”慕容嫣缓了缓,继续道:“我的娘亲在符家身份非常低微,但为人心地善良,常常为那些穷苦人民祈福祝祷,算命占卜。渐渐的,在平民百姓中颇得了美名——大家都叫她‘圣女大人’。可事情传到了太平道的耳中,就变成了邪教乱世的征兆。但真正的邪道,却明目张胆地成为了国教!我的爹爹已经年过半百,整天想着如何活得更久。因此迷上了太平道,从那时起,天天沉迷炼丹修炼。有一日,不知从谁人口中得知娘亲身上流的是鲜卑族‘巫女’之血,竟要让娘亲以血肉作引,以炼得‘长生不老丹’。娘亲死活不从,便让那太平道诬陷为邪教教主,施以水刑,活生生淹死了!那一日,我在行刑处,亲眼看着;我拼了命想去救娘亲,可让文涛拦在了外边。而后,我便听了娘亲的吩咐,即刻离开了那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章 水城逸事 (10) 入夜三更,飞雕尖悚的鸣啼环绕在琉璃阁上空许久,迟迟不得回应。那金雕只能停驻在碧瓦飞甍间,左停右顿,边发出叫声,边找寻着何物。它见那挂在檐头的琉璃灯甚是可爱,不禁振翅而去,用弯如鱼钩的尖喙啄着那奇异的发光体,发出了几声怪响。 少倾,隔间的窗户给人从里面推开了,一个披散秀发,上身只着一件紫红抱腹,外披淡紫色轻纱的女子往外探头,略显慌张地提手吹响口哨,把金雕唤了过去。而后熟练地解开它脚上的信囊,把信摊开一览,上写道:“请速来见,共商务事。” 女子望了望躺在那边床上熟睡的男人,眼里突然泛起了泪光。她蹑脚走了过去,俯身轻吻了对方的脸颊。随后走向桌前,备好纸笔,挥毫写道:“请于旧地相聚。”写罢,旋即把信笺装回信囊交予金雕,然后将其送走。 目送金雕离开后,女子打开立于窗边的小抽屉,看上去柜上只有金银首饰。当她将盛饭首饰的木板挪开,方才知晓内有乾坤。原来这抽屉是夹层设计,内里装着一套夜行衣,以及各种各样的小巧暗器,其中尤以飞针居多。 一番易容打扮,女子披散的头发被束成长辫,辫末还绑着一把短匕,一袭黑衣,面挂黑布。临到窗前时,还不禁再回眸一睹床上的男人,随后不舍地跃出窗口,踏到了房瓦上,渐渐远去。 与此同时,江州外城的一座破旧土地庙里,两名男子正于火堆旁休憩。四周破败不堪,祭祀的坛前早已没了供奉。一位身着青衣,留有两撇八字胡须,仪表堂堂,但言语轻佻的男子正捧着一本书,嘴里碎碎念叨着:“这鬼地方有哪里好了,每次都在这里见面!” 旁边的另一个头发披散凌乱,眉眼凶猛严肃,衣着简朴的男人正在闭目养神,没有对此作出回应。 “虎眼,你说这本破书到底有何用?国师老道看了几眼,跟发了笔横财般兴奋。而依我看,除了些奇奇怪怪的传说故事,甚子都无。早知道,还不如直接把干家的钱柜子给撬了!”那绿衫男子抱怨道。 “苏兄,你说的那女人到底来或是不来?”虎眼不耐烦地问道。 话语间,门外走入一个黑影:身材窈窕,长辫及腰。她解下面上的黑布,道:“苏青,我来了。” “啊!梅凌霜,数月未见,你的样子又迷人了许多!”苏青登时丢下手中典籍,起身将对方邀到火堆旁,道:“我身旁这位是新加入的,名唤作‘虎眼’。” 虎眼拱手作揖,敬道:“见过梅姑娘。” “虎眼兄,你看起来可跟我身边这位‘混蛋’截然不同呢?为何要与他走在一起?”被叫作梅凌霜的女子毫不留情地讥讽道。 “凌霜,你还惦记着那件事呢?”苏青说着,把手轻轻地搭在梅凌霜的肩上,却遭到了后者的强烈反抗。 “别碰我!”黑衣女子将苏青的手架开,顺势掷出两根飞针。飞针穿过飘起的轻烟,划破长空,从苏青的两个太阳穴旁一瞬而过。最终,飞针刺到了苏青身后那尊破旧的土地神像上。 苏青被吓出一身冷汗,话都差点说不准。一旁的虎眼见同伴几近遭毒手,正想出手制服眼前的黑衣女子。不过,让苏青给拦住了:“虎眼兄,别……跟她一般见识。” 梅凌霜道:“怎么可能忘记?若不是你和梅星河那个贱女人……”话到半晌,她忽然讥笑道:“呵呵,算啦!若不是因此到了塞北,我也遇不上真心待我好的人。” “那个……鲜卑巫女之事……主上要求尽快将她送往京城……”苏青无奈挤出个笑容,说道。 “不行。”梅凌霜回道:“现在时机还未成熟。” “你找了好几年,主上早已是耐不住了。再加上国师日益紧逼……若是主上蒙受苦难,你我都不会好过呀!”苏青苦口婆心地劝道。 “把你偷的那本书还给我。”梅凌霜回道:“再过两日,我自会制造机会,让你们去拿人。” 苏青一脸不解,把书给予了对方,喏喏地问道:“为何还要多待几日?” “人是我找到的,我自是知晓何时拿人为好。”说罢,梅凌霜无视身边的二位男子,径直向土地神像走去,双手合十,拜了几拜,拿回飞针,转身继续道:“若是轻举妄动,别怪我不客气!” 女人此时的表情邪媚至极,眼下的花样印记亦无法让她面上的杀心减缓半分。 苏青唯唯诺诺,只能先应承下来,将对方迎走。虎眼见苏青这样窝囊,让一个女人指指点点,非常生气,问道:“苏兄,凭我们两个人的武功,拿下这样一个娘们儿易如反掌,何必如此自减威风。” “呵呵。虎眼兄,你有所不知。”苏青擦了擦额上的虚汗,道:“这可不是普通的娘们儿!她可是我们主上最喜欢的小婢。以前同我发生了些事故,说起来,那时我只是贪图一时爽快,也不知道她同主上有何关系。然后我为了自保,同另一名小婢串通证词,让主上治了这梅凌霜的罪……现在若是得罪了她,我们的铁饭碗可就没了。而虎眼兄你光复龙虎山庄的理想,更是不可能实现!” 虎眼默然,坐回原地休息了。 翌日清晨,适才朦胧睁开眼的干玺,见媚娘只身披一件薄纱,坐在远处的桌子旁边,于是关怀地问道:“媚娘,起早在做何事?” 媚娘手捧一本书,过了半刻方才听到,喜从中来。坐到床边,依偎在干玺身边,把典籍挪到对方面前,道:“公子,您瞧!” 干玺看书封上写有《鲜卑秘撰》几字,几乎确认是自己被偷的那本书,不禁问道:“这书,不应是在苏青的手上?” “公子,您别多问,我们赶紧请慕容姑娘治病吧!若是慕容姑娘他们问起,便说这书是‘被遗忘的拓本’,是昨夜那梅小哥拿来的。” “这……”干玺心里浮现出一种他绝对不愿相信的推测:“媚娘与苏青难道是同党?”但就在这时,媚娘的一席话打断了他的思索。 “公子,我只是想要您好!”媚娘抚着干玺的面庞,心里感慨着:“这样苍白、虚弱的身体,全是拜我所赐。可跟他在一起的几年,却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候……”话毕,媚娘眸里萦绕已久的泪水从眼角流了出来,淌过了眼下的花样烙印。 干玺默然点头,试图帮着拭去对方的泪水。不觉间触碰到了那烙印,顺势问道:“媚娘……这是,梅花吗?” “公子说的是什么,那它便是什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章 水城逸事 (11) 昨夜因符文涛之事而被勾起伤心往事的少女,脸上依旧画着泪痕。外头和煦怡人的阳光,恰好透过半开的窗户,照在慕容嫣疲惫尽显的面庞上,试图替她拭去那颓态似的,无意中唤醒了仍处于睡梦中的她。 半睁的双眼因金灿灿的光线几欲再次阖上,迫使她边抬手遮挡,边慢慢坐起身。穿好鞋后,心里想的第一件事,便是出门寻白凤去。昨日促膝长诉后,白凤一直伴在她身边,直到她熟睡。因此,慕容嫣内心对此十分感谢。 自出走符家后,为了母亲的一句话而往东去,一直孤苦伶仃,直以为今后只会落得比母亲更悲惨的命运,幸得遇见了白凤。虽然与他初次相遇时算不上很愉快,甚至还被对方怀疑她的真实身份,但是之后的种种,早已证明当初的相遇是“命运”的恩赐。想到这,慕容嫣便耐不住内心的冲动,想依偎到“凤哥哥”身旁,即使只陪在他左右,业已是顶满足的了。 她随即移步到梳妆镜前打扮整理了片刻,然后准备打开房门离去。岂料开门后,即睹见媚娘正欲叩门的身姿。两位四目相觑了须臾,慕容嫣先打破沉默,说道:“媚娘姐姐,这么早,找我有事吗?” “额……”媚娘犹豫道:“慕容姑娘,请随我到干公子的房内一聚,‘怪病’之事,已有些眉目了!”话音刚落,媚娘便拉着对方的手,急迫地离了那处。 二人到了干玺那里,见对方正在翻书细览,是以不敢打扰。于是静静地走到桌子旁,媚娘沏了一壶茶,示意慕容嫣坐下细品。 半炷香的时间过后,干玺面上愁容渐消,坐到那二位旁边,问道:“慕容姑娘,据书中所言,我所患的‘怪病’名唤作‘尸咒’。是死去之人怨念未除,附在其尸骨上所致。而解咒之法,须依靠一种名为‘血媒’的仪式,不知姑娘是否听闻过?” “‘血媒’?”慕容嫣摇头否认。 干玺接着道:“鲜卑族的先人们相信,人死之后可以将魂灵寄宿到某些东西上,借此长留凡间,不受轮回转世之苦。这个东西名字叫‘血石’,是一种颜色鲜红,集天地之灵气,异常稀有的石头。而可以完成这一仪式的,只有流着‘巫之血脉’的族人才可以。‘巫族者,常以血石作媒,将其制为铃,以便施术’。” “铃?”慕容嫣惊道:“难道便是娘亲留给我的那串铜铃?” 干玺倏然激动地丢下了书,欺身到慕容嫣跟前,双手紧抓着对方的双肩,大声吼道:“在哪!它在哪!”鲜卑少女被对方的举动吓了一跳,登时忘了该如何回答,微张着嘴,恐惧地望着对方。 媚娘忙制止干玺的失态,将他与慕容嫣分开,并连连向后者致歉。 慕容嫣微笑示意无碍,毕竟这病方才有治愈的希望,免不了会让干玺激动不已。随后她说道:“它……在凤哥哥身上。” 几乎如此同时,门外响起了叩门声。媚娘安抚了下干玺,便转身开门,白凤“心有灵犀”似的站在门外。 “请问,嫣儿她……”话到半处,白凤业已见到慕容嫣坐在里头,以及旁边呼吸紊乱,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干玺。然后径直走到了慕容嫣身边,问道:“嫣儿,我见你房门大敞,这边又听见了男人的吼声……他们,没拿你怎样吧?” “没有啊!”慕容嫣对白凤的谨慎感到不解,反而欣然笑道:“干公子他找到治病的方法了,就是用我给你的那串铜铃!” “铜铃?”白凤解下铜铃,捧在手心,说:“怎么又突然知晓了?方法不应当在苏青手上吗?” 干玺闻后,将双眼瞪得更大了,看向媚娘,默然不应。媚娘见状,只好走到白凤身前,先敬一个万福礼,回道:“这是拓本,梅小哥他翻箱倒柜,无意中寻到的……” “拓本?”白凤迟疑道:“那就快些给干公子治病吧!”话毕,将手中铜铃交还予其主人。 干玺见白凤如此干脆,心中原还以为对方不愿帮自己,为此感到愧疚,道:“慕容姑娘……适才是在下失礼了……” “没关系的,还是快点讲该如何做吧!” 干玺点头,重新拿起典籍,翻阅道:“典中记载道,每个巫族人都有一颗自己的血石。而治疗‘尸咒’的方法,便是借助逝去之人的魂灵,驱散中咒者身上的怨灵。具体的做法是:以巫族人之血作引导,滴入逝者的血石中。若得到回应,则将血石浸入清水,清水变为红色,中咒者饮之,然后便会痊愈。” 几人看向慕容嫣手上之铜铃,发现竟有数个之多。由于书中没有记载到如何分辨血石的主人为谁,便只能逐个尝试了。 慕容嫣用针刺破手指,先将血液滴向一个看上去较新的铜铃内,不应;然后向一个看上去颜色最为暗沉的铜铃滴去,还是不应。最后,只剩下一个铜铃。慕容嫣按照原先的做法完成后,仍然无任何反应。 干玺见现实不同书中所言,直呼不可能。就在他以为万念俱灰,希望散尽之际。最后那个铜铃突然奇迹般连绵不绝地响动起来!这样神奇的状况,让白凤忆起了与慕容嫣初到寻香阁时的情景,因为那时这串铜铃亦是自己诡异地响动了起来。仔细回想,响动的正是那个相对崭新的铜铃! “莫非那个铜铃里正是嫣儿的血石!”白凤心里如是说道。 干玺的面上顿时恢复了生机,时人皆是如此。须臾,慕容嫣将铜铃置于清水中,诚如书中所言,清水渐渐变为红色,干玺即刻将水一饮而尽。喝完不久,身体便显出了异状。他捂着胸口,像是心中有两股气流相互冲击,将他挤压在中间,使其难以呼吸,只能张大嘴不间断地呼气吸气。 少倾,干玺缓缓走到窗前,打开一直紧闭的窗户。明媚的阳光像久违的老友,与他紧紧相拥。 “没有灼痛感!”干玺自言道:“没事了!终于没事了!”这一句话不知憋在他心里有多久,总而言之,他似乎是将压抑已久的怨愤通通发泄出来了。媚娘见到爱人站在阳光下,英姿飒爽,仿若那年将骆驼缰绳交到自己手上的少年一般,不禁泪如雨下,过去与其紧紧相拥。 “太好了!太好了!”媚娘亦是高兴得无法言喻,只能不断重复着那几个简单的字。一旁的慕容嫣与白凤,对这样的情况自然非常高兴,即使白凤依然认为对男女有可疑之处。 赵括、阿鹃、赵小妹几人听到此处的异样,依次赶来。了解详情后,皆与人同乐。慕容嫣看着白凤,忽然想到自己是否能够帮助他完成心里的愿望:为他的义姐寻回丈夫。 于是慕容嫣走到干玺面前,问道:“干公子,见到你恢复正常,大家都很高兴。只是……那本书里是否有写到关于‘占卜寻人’的方法?” “占卜寻人?”干玺离开阳光下,走回桌前,翻阅道:“这自然是有的,只是,慕容姑娘是要寻何人?” “是凤哥哥的愿望。”慕容嫣望向白凤,回道。 “嫣儿,你还一直记着呢!”白凤抿嘴笑道:“嗯,那份恩情,我一定要报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章 水城逸事 (12) 众人皆围在干玺左右,见他一边浏览典籍,一边挥毫奋笔疾书。不过须臾,突然兔起凫举地站了起身,说是找到了一个名为“滴血问灵”的占卜术。他把手中抄录的部分交予慕容嫣,随后讲道:“此法虽是不难:将求卜者之鲜血与巫女之鲜血混合,再滴入铜铃的血石中。若得回应,将铜铃置于清水中,由巫女饮下,再按节奏摇响铜铃,使巫女陷入半梦半醒的姿态。只是……”说罢,干玺看向慕容嫣,表情肃穆。 慕容嫣把干玺递来的纸条阅毕,面向众人道:“此术虽有良效,但后患无穷!若附身魂灵别有他意,宿主之躯或疯、或亡。自记载以来,数有其事,不胜枚举。后人因故而有意忘之,若非大事,绝不启用。” 其余人闻后,皆大惊失色,白凤与干玺更是极力规劝慕容嫣,但后者表情凝重,虽不曾言语,但似是早已下定了决心。 赵小妹自知慕容嫣的执拗。前段时间自己身染疟疾,瘫软在军营里时,正是她不顾生死逃出了拘禁,孤身一人去往暗哨四伏的荒野密林中采集治病良药。如此可见,一旦决定了要做何事,她都不会轻易放弃,但是……小妹思虑至此,仍旧不禁对慕容嫣表露出自己的关忧,说道:“慕容姐姐,还是不要冒这风险为好!” “对呀!要是你有什么三长两短,白公子他断然不会觉得高兴的!”阿鹃褪去了昨日的汉人华服,换回了自己的苗装,在一旁和道。 “你们……”慕容嫣各伸出一只手让那二位姑娘抓着,一时犹豫不决。颔首低眉,斜睨看向白凤,见对方摇了摇头,又移目向自己手上那串铜铃,再度陷入沉默。 赵括见这情形怕是一时难以决策,拿出自己的豪迈气魄,斩钉截铁地说道:“慕容姑娘,找人何时找都行,但佳人可不是时时都会有的!白兄曾告诫于我:‘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若是因冒了这险而丢了性命,那是千万个不值的!”话毕同时看向白凤,二人默契地互相点头示意。 媚娘同干玺四目相对,似是被那番话说动了心,互相紧握着对方的手,微微抿嘴微笑。而白凤亦是试图去挽上慕容嫣的手,欺身上前。赵小妹识趣地让开了位置,退回哥哥身边,神情略显落寞。 “嫣儿……”白凤轻抬起对方的玉手,以求回应。后者看了他一眼,把手缩了回去。 “凤哥哥,我决定了!”慕容嫣看向铜铃,继续道:“这不单是为了凤哥哥……那个做出回应的血石,似乎一直在呼唤着我。这种感觉,从我方才滴下那血后,便开始了……” 白凤一路随着这神秘的少女,已算是见识过不少奇事,心中竟然对这妄论深信不疑。见对方坚定如此,也只好接受了,并约好若发生不妥,定会立刻将其唤醒。随即携同慕容嫣,各自扎破手指,先后将血液滴入适才做出反应的铜铃内。如众人所料,铜铃顷刻间便做出了反应,叮叮铃铃响个不停。然后置于清水中,水如同溶了墨水,黑了起来,慕容嫣将其饮毕,躺在了那边床上,合上了双眸。 “叮铃……叮铃……叮铃……”白凤依着节奏摇铃子,直怕面前的慕容嫣生出甚异状来,小心谨慎至极。 少女喝完“黑水”后,伴着有些许苦涩的满嘴血腥,神志业已迷糊了。躺在床上,听了四、五声铜铃响,渐渐觉得身体飘忽了起来。周围众人的存在被漆黑所磨灭,终只剩得她一人,于黑暗中苏醒。 “这是哪?”慕容嫣自言道。旋即举着手。摸黑前行。四周寂静无声,甚至连自己的呼吸声也听不见。路这样黑,这样长,让少女逐渐迷失了方向。 “到底……该走向何处?”慕容嫣驻立在原地,须臾,竟像个迷路的垂髫小儿般止不住掉起了眼泪!心想着,自离开母亲后,仿若如今这现状,于黑暗中独行,不知落了多少泪,受了多少苦。以前尚且还能尊着母亲的遗言继续前进,现在“终点”到了,之后的路该怎样走? “嫣儿……”倏然,一个温柔的女人声音从背后传来:“嫣儿……转过身来吧,低着头流眼泪,是无法看见前方道路的!” 慕容嫣心抽动了下,低吟道:“娘亲?”旋即转过身来。 就在这转身的瞬间,原本黑暗、荒芜的世界顿时生出一片新绿、绚烂出来。漆黑如同镜子崩裂后从原本深嵌的状态慢慢碎落下来,而这镜子背后,是如茵的绿草,是蹦跳的鸟儿,是明媚的阳光,是可见的道路。而路的尽头,一个曼妙的身影在等待着,她站在一棵没有叶子的树下,背对着慕容嫣,端庄地站着。 慕容嫣见状,下意识抬起了脚步。原本只是一步一个脚印,缓缓前行。随着眼前女人逐渐清晰:她金黄的秀发,红色的纱衣,蜷曲的发髻映入眼帘。汹涌的记忆灌进了少女的心田,时隔数月,终于再见到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 “娘!”说罢,慕容嫣疾奔而去,扑在那红影上。 红影转过身,轻轻擦去少女的泪,道:“嫣儿,终于也到这一天了。”红影望着怀中少女,见她啜泣不止,安慰道:“嫣儿,你已经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迷了路就哭鼻子的小孩了。” “娘,嫣儿……嫣儿好孤独,好想再扑到你的怀里!”慕容嫣哭诉道。 红影撩动着慕容嫣额前的秀发,替她理好乱态,微笑道:“怎么会呢!你不是也有朋友了吗?”话音刚落,那颗无叶树的树干上竟生出了芽来。俄顷,萌芽长成新绿,迅速铺满整颗树,树上随之结了一个个红色的果子。红影摘了一个,咬了一口,交予慕容嫣又咬了一口。遇见白凤后十来天的记忆,在慕容嫣的脑海里浮现了出来。 “是啊……嫣儿,不是孤身一人。”慕容嫣看着那果子,心里全是关于白凤的记忆。含着泪光,笑了半刻。旋即脸又搭拉下去,情绪低落了起来,讲道:“可是,嫣儿看不见凤哥哥的未来。其他人,集中精神时总可以看到些片段。可在凤哥哥身边,心里就容不下别的人了。总觉得,会成为他的牵绊,阻了他的理想……” “傻孩子,你们两个,谁也离不开谁。这是上天给予的‘温柔的诅咒’,至死方休。”红影轻抚着慕容嫣的秀发,继续道:“他心中的宏图伟业,只有你能帮他完成,你就是他的明灯!而他将为你添上灯油,滋润你的生命,让你继续燃烧!” “这难道是娘亲所看见的未来吗?”慕容嫣惊道。 “不。”红影摇头,道:“我看见的不只是这些。” “嫣儿,想知道。”慕容嫣瞪大着双眸,坚定了决心。作为娘亲的自然知道女儿的个性,所以红影没做过多阻挠。 少倾,红影伸出一指,轻点了下慕容嫣的额间。一个画面在其脑海中一瞬而过:白凤右手持龙鸣剑,左手搂着伤痕遍布、只身披薄衣的慕容嫣,眉眼间皆是悲愤,二人浑身血迹斑斑。周围尽是装备精良的士兵将士,一个身居高座的男人箕踞着坐在远处,静静地看着这边男女…… “这!”慕容嫣掩嘴恸哭。 红影说道:“若是就此他分别,未来或许便会改变。或许他会活得像个平常人,而你就此住在干家也不是什么坏事。”慕容嫣听到这,登时愣住了,任那红影继续道:“你愿意吗?” 慕容嫣思索了片刻,问道:“若是能再选一次,娘亲还愿意追随干先生吗?” 红影笑靥非常,让适才受到巨大情感冲击的慕容嫣也轻松了几分,轻轻道了声:“愿意的。”刹那后,慕容嫣手中红果化成了虚无,四周美景亦是同样。 转眼之间,慕容嫣回到了干玺的房中,右手执毛笔,左手持画卷。画中人长一个长脸,双眸如星,鼻子小巧扁塌,嘴唇细薄,右眼角旁有颗黑痣。其余人见画里人栩栩如生,皆叹为观止。慕容嫣见白凤立于身旁,禁不住丢笔弃卷,扑了上去,泪流不止。 “前辈?你怎的了?”白凤疑惑道。 慕容嫣不应,嘴中只断断续续叫着“凤哥哥”几字。 “白兄,看来是慕容姑娘回来了!”赵括回道。 其余人忙上去寒暄,问慕容嫣身体感觉如何。慕容嫣淌着泪,道了平安,听众人一番详述后,后者方才知晓刚刚是母亲附了自己身,给白凤指点迷津。白凤现已知晓要寻之人的模样,以及姓汪名季,现身处北边数十里一处名为燕子镇的地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