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白刃一相逢》
（序章）红尘为局
这是一片空寂之域。
空间似介于虚无与真实之间，呈现出幽微的淡蓝色。有一座深紫色的法阵徐徐运转，六道淡紫色的火焰在六个角落升腾，忽隐忽现。又有无数如星辰般闪烁的光点缀在各处。
法阵中央，有一道若有若无身影盘坐其间，泛着濛濛青光。
倏忽间，法阵边缘现出一道淡红色光影，光影中传出嘶哑的声音：“尊主，冥界传来消息，那人九世命启，八百载之谶即在近前。”
那青濛濛身影默然许久，方才淡淡说道：“既弃仙缘，红尘为局，他逃不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海棠花下眠 第一章 烈焰中
人间界，幽州，燕国国都雁城。
楚国大军破城，皇宫腾起烈焰，似三千业火，要焚尽一切。
当楚国铁骑在城中肆虐，皇宫深处的念玉殿却静得可怕，只有升腾的火舌徐徐吞噬梁柱的声音。
******
殿阁中央有三道身影。一道立于殿门，一身银甲白袍，长枪横执在手，枪尖闪烁着点点银芒；一道却是在殿中角落里，少年模样，身着绯红长衫，倚靠殿柱，抱剑在胸，似乎漠不关心的样子；最后一道，则站在殿中央，月白长衫上绣着淡金色的龙，剑眉星目，一头如墨长发用碧色玉环束在身后，而最引人注目的却是他怀中的襁褓里有着一个酣眠的婴孩。
打破沉寂的是红衫少年，只听他随意地说道：“陆忘情，你若愿意，杀他并非难事。”
月白衫男子摇了摇头，说道：“燕已亡，杀之何用？”
红衫少年闻言轻笑一声：“随你。”
之后，却是那银甲男子徐徐开口：“你若降楚，何至于斯？毕竟，我们……”
未等他说完，月白衫男子却是打断他道：“于公，南云坞一役之后，我或者说大燕已无退路。于私，染玉走了以后，你觉得我还有可能降楚吗？”
银甲男子深吸一口气，说道：“就算不降楚，那你大可带着孩子隐于山林，何必苦苦支撑这个帝国到今天？你有想过孩子的感受吗？”
月白衫男子闻言默默，低头看了眼酣眠的孩子，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许久之后抬头，却难掩眉眼间的疲态。只听他轻轻说道：“所以，我想把这个孩子交给你，由你来抚养他。”
银甲男子脸色一变，却不知该说什么。反倒是角落里的红衫少年低垂眼眉喃喃道：“有趣……”
见银甲男子并未反驳，月白衫男子继续说道：“我是大燕末帝，理当与国共存亡。而这个孩子，却没必要牵扯进我们这代人的恩怨，他应当有他自己的路。我想，不如从此以后，你来做他的父亲，给他新的生活。这事听来荒唐至极，但事在人为，全看你敢不敢做。”
银甲男子愣了愣，静默许久后说道：“我只有一个姐姐，她只有一个孩子。”
月白衫男子微笑颔首道：“多谢。”旋即，他的目光又微微偏向那红衫少年，淡淡说道：“也希望你不要忘记当初与我的约定。”
“这是自然。”红衫少年眸中闪过一丝神采，洒然笑对。
******
烈焰渐渐凶猛，火光明灭，映照得三人的神色恍惚不定。
“孩子可有名字？”银甲男子开口问道。
“念情。”月白衫男子微笑答道。
银甲男子一怔，用极低却足以让三人听见的声音说道：“念情？忘情？这是你的愿望，还是反用其意？”
“天意之下，他日自知。”月白衫男子的眼中闪过异样神采，显得如此深邃，深邃得让人觉得仿佛他早已预见了什么，或者说他因为看到了什么所以试着改变什么。
听到这句话，角落里的红衫少年皱了皱眉，而银甲男子却是抬头看向那升腾的火焰，自语道：“这所谓天意是不是就在这烈焰中？”
旋即，银甲男子又看向月白衫男子，略带哀伤地说道：“念情是他的真名，以后，他还是叫忆染吧。”
月白衫男子眸中闪过一丝哀色，轻轻点了点头。
******
几个时辰后，笼罩整座城池的烈焰逐渐熄却。天空昏暗，只在几处闪着淡淡的微光。
城外不远处的山崖上，红衫少年赫然迎风而立。只不过原来抱在手中的剑却是背负到了身后，而他的怀中则多了一个襁褓。
红衫少年看了看远处的雁城，又看了看怀中的孩子，苦着脸，撇撇嘴道：“得，还得我来当苦力。”
旋即，他摇了摇头，脚尖轻轻一点地面，跃向山下。
******
雁城的城墙上，银甲男子站在一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绣着偌大“楚”字的猩红大旗下，眺望着红衫少年曾经驻足的地方，默然不语。
他的身旁，有一文士打扮的青衫男子，似乎因为已经知道了什么，所以看起来忧心忡忡、踌躇犹豫的样子。
银甲男子似乎察觉到了这一点，淡淡道：“北玄，有什么话，想说便说吧。”
青衫文士叹了口气，道：“我的心思，你难道会不知道？只是我也知道，你一旦做了决定，便很少有人能改变，哪怕是我也很难。”
银甲男子大笑，拍着青衫文士的肩膀道：“知我者，莫若北玄也。”
“得了，别奉承我。你还是想想此事如何瞒过陛下吧。”青衫文士苦涩一笑，没好气地挥挥手道。
银甲男子闻言瞬间安静下来，异常坚毅地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会为这孩子争一条活路。”
******
大楚延煌六年，楚西收两襄，南掠吴越，北伐灭燕。以燕都雁城一役为节点，在伐灭燕国的烈焰中，楚国国威大振，与秦、蜀三足鼎立，史称“延煌中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海棠花下眠 第二章 海棠花下（上）
大楚延煌二十四年，幽州，雁城，燕王府，千漪湖畔。
世子江忆染靠在一株海棠树下，嘴里叼着一根青草，百无聊赖的样子。身旁的浅紫衣裙的姑娘叫洛海棠，其父洛南思是燕王江暮玦至交，在大楚更是有“玄徵军师”的名号。此刻，她正双手抱膝，看着远处。那里，有一白衣少年在迎风舞剑，他是江忆染的弟弟江栖梧，王府里的二公子。
洛海棠看了会江栖梧舞剑，微笑道：“栖梧的剑法越来越好了。阿染，他平常练剑可比你勤快多了。”
江忆染倒是毫不在意，撇撇嘴道：“哎，小海棠，这你就不知道了，练剑勤快可不代表剑术高明。我现在的剑法虽然比不上百里大哥，欺负欺负栖梧小弟还是可以的。”
“阿染就知道吹牛。”洛海棠不禁掩嘴笑起来。
江忆染闻言眉毛一挑，吐掉口中的青草，说道：“小海棠，你不相信？”
只见话音未落，洛海棠还来不及反应，江忆染便已拿起放在身畔草地上的剑，陡地起身，急掠而去。比及还有十数步距离，长剑出鞘，划出一道弧线，横斩江栖梧。江栖梧早已知觉，却是背对江忆染，左手举鞘一拦，借力弹开，身子则借着这个空隙扭转过来，一剑劈向江忆染。江忆染立刻回剑抵挡。试探已过，两人这才算是正式交起手来。
******
其实两人都不知道，除了洛海棠，还有另外两人也在看着这场兴起而至的斗剑。这两人便是江暮玦与洛南思。他们此时正站在湖对岸掩玄阁的顶层，凭栏而立。
实际上，以他们二人的境界，江忆染两兄弟的比剑很是儿戏。
要知道，这个世界同样存在着修真一说，无数人渴盼证道飞升，成就仙躯。长生路漫漫，因而自然而然有了境界的划分。寻常武夫被划分为一至九品；而若是能抓住微渺的希望感知天地灵气并将之凝聚成位于丹田气海处的本源之焰，则算是真正踏上了修真之路，世人称之为烛照之境；倘或能更进一步，炼化本源之焰，使之融于四肢百骸，便有了彻微引玄之能，是为通幽境；通幽之上，则为妙真，或者说九转妙真，到了此等境界，修行者需要在身体中凝化出紫府，以容纳更多的灵气，每成一座紫府是为一转，更重要的是，此时的丹田气海就犹如一轴空白的画卷，等待修行者的勾勒，修行者每每成就一转妙真，便能在其中凝聚出命玄之物，所谓命玄，即是以命为引、玄之又玄，它开始牵扯到一个人的福缘气运、前世今生，同时又有着极其玄妙的的力量；而当妙真境九次轮转之后，便是逍遥地仙，扶摇九天，咫尺万里，呼风唤雨，平山填海，已是这方世界极致的存在，却仍摆脱不了生死之桎梏，唯有踏足十九楼地仙，方有一线机会历飞升之劫，最终证道成仙、得窥长生！
而江暮玦正是逍遥地仙，并且已然是十一重楼的境界，而洛南思，虽然稍差一线，却也踏足了三转妙真之境。是以以他们的境界修为，江忆染两兄弟的比剑并不十分高明，但他们依然看得很认真，就像是在看以前的自己。
此时洛南思忽的伸出手，像是要抓住什么，随后眼中满是感慨地说道：“想不到，转眼间，十七载已过，当年雁城的大火却仍历历在目。”
“那北玄会不会后悔当初顺从了我的决定？”江暮玦笑了一声，手轻轻拍打着栏杆说道。
“有些吧。实在是忆染的潜力与天赋让我有些心惊。而且，你执掌血雁，自然很清楚，燕遗族从未停止过复国的脚步。而其他居心叵测的亦不乏其人。所以，我想，你应该知道，他的身世不可能瞒一辈子。而当他知道身世之后，又会发生些什么？我实在不愿想。”洛南思眼神复杂。不得不承认，哪怕他足智多谋、深谋远虑，哪怕他是大楚大名鼎鼎的“玄徵军师”，哪怕他的天衍占卜之术可入当世前十，却依然难以感知未来的走向。其实早在很久之前，他就曾尝试过窥看江忆染命运的碎片，却遭到反噬，甚而折损了寿元。也就是说，江忆染身上有许多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将来的他或许能走到一个无法想象的境界。而这，正是他所担心的，毕竟，江忆染除了身怀大楚江氏的血脉，身上同样流着大燕陆氏的血。
一旁的江暮玦似乎并不怎么担心，听了洛南思的话后也并无多大反应，只是缓缓收回拍打栏杆的手负于身后：“不管会发生什么，我都会做我认为该做的事。然后——便看天意如何了。”
洛南思闻言一愣，有些无奈地摇摇头道：“你这脾气……哎，罢了罢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海棠花下眠 第三章 海棠花下（下）
一阵风过，吹落万千海棠花瓣。
江忆染与江栖梧的比剑已然接近尾声。
只见两人看似势均力敌，实则江忆染更胜一筹。他的剑势极快，宛若随风而动，笼罩着江栖梧，使得他只能勉强招架。有数剑险之又险，直接削去了江栖梧的头发与衣角。胜负只在数招之间。
果不其然，下一刻，但见剑光一闪，江栖梧手中长剑便是被挑飞，直直插在数丈之外的草地上。而江忆染的剑却是在划出一道优美弧线后收入鞘中。
江忆染顿时略有得意，坐回洛海棠身旁，说道：“怎么样？我不是吹牛吧？”
未等洛海棠回答，不远处拾起剑、正缓缓走来的江栖梧便是撇撇嘴说道：“还不是偷袭。”
江忆染一挑眉，刚要争辩，却被洛海棠笑着阻止了：“好啦好啦，这有什么好争的？还像个小孩子似的。”
江忆染倒也听话，当即双手枕头，眯着眼睛看起淡蓝色的天空和飘飞的海棠花瓣来。
至于江栖梧，却并没有坐下，只是抱着剑、在洛海棠另一边倚树而立。他撇了眼江忆染，没好气地说道：“刚刚那剑法之前可没有见你用过。”
“不错，那剑法是前不久百里大哥传我的，只不过一直没机会用，今天一试，嘿嘿，果然厉害。”江忆染轻笑说道。
“是什么剑法？”江栖梧并未在意江忆染话中的得意，只是很认真地问道。
“听荷剑法，总共一百二十八式，百里大哥暂时只传了我前三十二式。”
江栖梧有些吃惊，问道：“这么多剑招？不会华而不实吗？”
江忆染翻了个白眼，说道：“若是华而不实，我还能赢你吗？而且百里大哥说了，这些纷繁剑招不过是为了更容易领悟最终的真意，其实这套剑法若是能练至化境，即可融一百二十八式为一招。”
“由简入繁，再化繁为简吗？”江栖梧若有所思。
江忆染点了点头，而一旁的洛海棠则是接过话头道：“那不是暗合阴阳相生之理？”
“嗯，确是如此。”江忆染微笑道，“小海棠果然聪慧，你可比栖梧小弟那呆头鹅强多了。”
听闻此言，洛海棠忍不住掩嘴笑起来，而作为当事人的江栖梧倒是没多大反应，只是见怪不怪地冷哼了一声。
正当三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时，一位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匆匆小跑过来，在三人面前站定，恭敬地说道：“大公子，二公子，洛姑娘，王上和洛先生让你们过去一趟。”
******
暮云府虽是燕王府邸，却是在前朝燕国皇宫的废墟上营建，是以且不说王府细处之瑰丽奇秀，其格局之恢廓便已然让天下匠师皆为之惊叹。
曾有有幸一观暮云府景致的好事者将其间胜绝之处概括为“一林一湖九苑隐，一殿一塔三阁立”。
而此时江忆染三人正从被称作“一殿”的归雁殿中走出。
江忆染仍然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江栖梧也是颇为平静，倒是洛海棠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小海棠，别担心啦。不过是到军中罢了，又非龙潭虎穴。况且在我爹的地盘上，可真没几个人敢对我动心思。”江忆染似乎看出了她的担忧，当即笑着安慰道。
看着江忆染嬉皮笑脸、毫不在意的样子，洛海棠无奈地笑了笑，没好气地嗔道：“不正经！这次可是去落霞城，那里可是边境重镇，和北地狼族、西方强秦都不过是数城之隔，到时候说不定便会狭路相逢，他们可不管你是不是世子。”
“放心啦。真要是遇见，嘿嘿，大不了我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江忆染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作劈砍之状，“况且，我也不是立刻就去，可要等到夏秋之交才动身呢。”
“唔，那好吧。总之，到时候可要小心。”洛海棠拂去落在江忆染肩头的一片枯萎的花瓣，轻声说道。
只是她却比并未发现江栖梧眼中闪过的落寞，因为那落寞一闪而逝，很快就化作了坚毅与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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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归雁殿走出没多久，江忆染三人便分开了。江栖梧去找他的母亲——也就是燕王妃，洛海棠回了住处，而江忆染则是来到了王府角落一处不起眼的院落里。
这个院子里住着一个剑客，喜欢穿红衣服，不喝美酒，不爱美人，唯嗜剑如命。
他的来历很神秘。江忆染每次问他的父亲江暮玦，江暮玦都只是笑而不语。江忆染只知道这个人对自己有大恩，当初若不是他，自己断不可能有命活到今天。并且，江忆染的剑术也一直都是他所传授。是以，江忆染对他十分尊敬，但却并不畏惧，更多时候是亦师亦友的状态。因为说来有趣，他和江忆染都是玩世不恭、洒脱不羁的性子。
他的名字叫百里筠，他也曾一剑霜寒十四州。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海棠花下眠 第四章 赠剑
院子的角落有一丛竹，翠色欲滴。江忆染一走进院子，便看见百里筠正坐在那丛翠竹旁的椅子上，用匕首削制一把竹剑。
百里筠头都未抬，却已知江忆染走到近前，淡淡说道：“小子，怎么，听荷剑法那几式都练熟了？这才几天又来我这？”
江忆染嘿嘿一笑，道：“没有没有，今天来就是想找百里大哥闲聊几句。”
“找我闲聊？”百里筠嘲弄道，“得了吧你。有事相求便快说，莫要犹犹豫豫。”
江忆染脸色一僵，旋即说道：“其实原本是不想来打扰百里大哥的。不过我爹这回下了狠心，打算初秋便把我送到落霞城一带的军中磨砺一番。所以……”
百里筠手上削剑的动作一停，打断江忆染道：“只你一人？”
“我倒是想小海棠和栖梧能随我同去，但他们各自都有安排。栖梧的话，据说不归山的剑圣前辈会收他做记名弟子。至于小海棠，听说云梦的止澜居主会带她到南方游历一番。”江忆染苦着脸说道。
“剑圣？止澜居主？”百里筠扯了扯嘴角，说道，“江暮玦倒是好大的面子。”
江忆染闻言顿觉无语，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幸而百里筠很快就继续说道：“这么说来倒显得你最惨了？难怪要来找我。怎么？怕死了？”
“呃，怕死还不至于，但总不能丢我爹的脸吧。”江忆染干笑几声道。
百里筠瞥了眼江忆染，右手伸出在空中虚握了一下。正当江忆染不明所以的时候，院子里的小屋内突然传出铿锵鸣声，旋即便有一道赤光激射而出，转瞬间悬停在两人之间。那道赤光上闪烁的如烈焰般的光芒让江忆染双眸生起让人痛苦的灼烧感，丝毫无法分辨赤光中到底是何事物。江忆染下意识闭眼，但那光芒却依然如刀剑般刺痛神魂。
幸而，只听百里筠轻道了一声“敕”，那光芒竟是立刻收敛。
江忆染这才得以睁眼，终于看清了那到底是什么。
那是一柄剑，一柄赤色大剑，一柄犹如燎原烈焰的剑。剑上升腾的赤红剑意已如实质般可见，显现出龙形，甚而能听见些许龙啸，充斥着桀骜之气。
江忆染震撼于这柄剑的霸道，许久之后才咽了口口水，说道：“这是什么剑？”
“赤霄。”百里筠似乎也许久未曾看到这柄剑了，眼里充满了感慨。
“赤霄？曾经的十大名剑中排名第三的剑？”江忆染万分吃惊地说道。虽然，江忆染心里已然高看了自己这个百里大哥一眼，但绝想不到他竟然是赤霄剑的剑主。
百里筠并未理会江忆染的吃惊，继续淡淡说道：“这柄剑，以后便是你的了。”
“什么？给我？”江忆染这回是真的有些傻眼了，“百里大哥可别开玩笑了，这等桀骜之剑我怎么可能掌控得了。”
“放心，它没有你想象的那样不驯。”百里筠眼神复杂地看了眼赤霄，继续削起手中的竹剑来：“二十五年前，我得到这柄剑的时候，它已经被施加了七重封印，而且都是以古封禁之法施展的。哪怕到现在，我也不过解开了四重封印。当然，这依然不是你所能承受，所以我方才再度加了一重禁制。但即便如此，在入妙真境之前，除非遇到绝境，也断不能解开这道禁制。”
“呃，那在我入妙真境之前，这柄赤霄之于我岂非鸡肋？”江忆染说道。
“鸡肋？你心倒是大。此剑你就算无法发挥出它真正的威能，光是背着，便能给你无限好处。路是一步步走的，在你入妙真之前，要做的，就是借其神意锤炼神魂、领悟剑道。若是遭遇实在无法匹敌的对手，解开禁制，虽说会付出些代价，但至少能护你不死。”百里筠一幅“你不识货”的表情，淡淡说道，“好了，别的话我就不说了，把赤霄收起之后便走吧。记得之后还是每月的初九、十九、廿九来找我。你离开之前还有几月，除了完整的听荷剑法外，我会再传你一套剑法，差不多也就够了。永远记住，在精不在多！”
江忆染郑重地点了点头，伸手握住了仍然悬停在身前的赤霄剑的剑柄，将之负在了身后。
这串动作行云流水，但百里筠脸上却露出了古怪的神色。只不过这神色一闪而逝，江忆染根本未曾发现。
万物有灵，剑亦如是。虽说赤霄剑受了重重封印，但其剑灵却是苏醒的，只是力量受到了极大的拘束。百里筠将剑赠予了江忆染，实际上从某种程度来说意味着剑主的变更，而新剑主若是实力弱小，便很难得到剑灵、尤其是像赤霄这般桀骜的剑灵的认可，因而有时新剑主哪怕想要持剑作战都会有所困难。原本百里筠以为，虽然他又施加了一道禁制，但赤霄剑灵应该也不会让江忆染轻松地收走剑，谁承想却出现了眼前这般景象，是以百里筠感到古怪。不过，这也不是坏事，反而说明江忆染与赤霄之间有着某种渊源。或者说，剑灵因为某种原因认可了江忆染。
******
江忆染走后，院落又归于寂寂。只剩下风吹竹叶、萧萧而鸣的声音。
但很快，这寂静便被打破。
因为有一个人推开院门走了进来。
百里筠看到这人，轻笑了一声道：“想不到刚送走世子殿下，燕王又亲自登门，真是难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海棠花下眠 第五章 旧事
院落的小屋里，江暮玦与百里筠对坐其间。
江暮玦轻晃了晃手中的茶盏，说道：“这回怎么如此舍得？把赤霄都给了忆染？”
“想给便给了。我做事向来不需要理由。况且……”百里筠顿了一下，然后继续道，“我走了另一条路后，赤霄放在我这儿也不过是蒙尘罢了。”
“这样也好。”江暮玦点了点头，随后话锋一转道，“说起来，你体内的伤势如何了？”
“诛仙剑气确实厉害，哪怕三年前修炼了你给我的小青竹衍神法，至今仍未能彻底拔除它。但再给我两年时间，应该就能彻底抹去那缕剑气。”
“当初之事，有我的责任。是我太大意了。没有想到青衫的那个人竟然亲自入局。”江暮玦轻叹了一口气。
百里筠闻言怔怔出神，似乎想到了一些往事。
******
十八年前，百里筠带着孩子离开雁城不久，便遇到了变故。
当百里筠看到眼前突然出现的身穿绣着繁花的黑衣的老者时，他心中突然升起了许久不曾有过的不安之感。
百里筠不喜欢说废话，因而黑衣老者一出现，他便暗自调息，伺机脱身。
“年轻人，还是留下吧。”黑衣老者显然连施展遁术的机会都不想给他，话音起时，便有一道黑光自其袖袍中掠出，百里筠来不及反应便和怀中的孩子一起被那黑光吞没，等到他反应过来，已然置身于一片幽黑的空间中。
“沉玄须弥光！”百里筠喃喃道，“想不到是你。”
“年轻人倒是有些见识。”黑衣老者的身影在前方徐徐显现，“老夫也不废话，交出孩子，留你一命。”
百里筠嘴角一扯，冷冷道：“小爷我强者自救，赤霄，斩！”
话音刚落，一柄赤红长剑陡然出现，显化火凤之影，掠向黑衣老者。
黑衣老者伸手一点，一道凝重的黑芒便自其指尖掠出，分化为千万道细丝，如一张大网直接将掠来的赤霄困在其中。
“嗷！”
只听得一声凤鸣，赤霄的剑身腾起火焰，竟也是在被笼罩的一瞬间化为细丝，自空隙中穿过，随后再度凝化为剑形，朝着黑衣老者狠狠斩下。
“化剑为丝吗……”黑衣老者不慌不忙，心念一动，一柄环绕着紫青剑气的长剑便出现在手中。
只见他提剑向斩来的赤霄轻轻一迎，让百里筠万万没想到的事发生了，桀骜霸道的赤霄竟然发出一声哀鸣，直接倒飞回来。
百里筠握住飞回的剑，死死地盯着黑衣老者手中环绕着紫青剑气的长剑，狠狠地说道：“诛仙！”
黑衣老者看着面色略显苍白的百里筠，戏谑道：“可惜了，我本给过你机会。”话音刚落，他便提剑连斩，数道粗大剑气汇聚成紫青巨龙，带着无尽的杀戮扑向百里筠。
百里筠一边掐诀念咒，一边提剑挥舞。一个巨大的赤红法阵便在身前浮现，法阵运转，六个角落浮现出六朵火莲，飘飞而出，连成一线地与紫青巨龙碰撞在一起。
只听一声巨响，碰撞出顿时爆发出刺目的红、青、紫三色光芒，随后百里筠身前的法阵“砰”的一声破碎，化为点点荧光，而百里筠自己的嘴角也是溢出鲜血。
反观那紫青巨龙，除了光芒黯淡一些外，去势不减。
百里筠冷冷地将指尖往剑刃上一抹，鲜血溢出，化为血红匹练在剑身上游走，刹那之间血红光芒大盛。
此时，紫青巨龙已到近前，百里筠毅然决然地持剑横推向前。
那一刻，两者相遇爆发出的气场和紫青巨龙上涌出的戾气杀气，直接震晕了百里筠。
当他醒来时，却发现自己竟然还活着，只是体内多了一缕让他头疼了十七年的诛仙剑气。
至于百里筠为何还活着，他自己却是一无所知了。
******
从回忆中走出，百里筠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
江暮玦看了眼百里筠，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不过想到了一些旧事。”百里筠摇摇头，顿了顿后又颇为疑惑地说道，“十七年了，我还是想不明白，当初那场变故里，连我都受了重伤，为何那时只是个孩子的忆染却毫发无损？”
“连你这个当事人都不清楚，我难道有可能知道吗？”江暮玦耸了耸肩，不以为意地说道，“要我说，就别再想这事了。既然结果是好的，何必去深究前因后果呢？”
百里筠将盏子中的茶一饮而尽，说道：“这件事已成我的心结，我必须知道答案。解铃还须系铃人，也许有一天，忆染自己会给我一个答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海棠花下眠 第六章 星变
当江暮玦从百里筠的院落里走出，已然是夕阳西下。
他慢慢踱到千漪湖畔，那里，洛南思已等候多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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霞光如火焰般燃烧在天际，闪动着粼粼波光的湖面似被染上了一层绯红。
走到洛南思身旁，江暮玦笑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李宫明当年便是用这句话拒绝了陆忘情的请求，最终还是没有出山。当初他若是答应，怕又会是另一番景象。”
“李宫明，字义山，号南溪生，春秋十国士之一。”洛南思颇为感慨地说道，“这样的人，或许真的能改写燕国的结局。不过，幸运的是，天意终究站在我们这边。”
“是啊，天意站在我们这边。想当初，陆忘情方一继位，便大刀阔斧，革除弊政，整顿军备，奄奄一息的燕国本已有重获生机之势，结果最后却还是逃不掉灭亡的结局。当真是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江暮玦神色复杂地说道，“陆忘情啊陆忘情，你明明知道天意如此，何苦逆天而行？”
一旁的洛南思闻言苦笑了一下，喃喃道：“或许，这就是像他这样的人存在的意义。或许，其实我们和他是同一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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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入夜。
金陵，皇城，星圜台。
原本应该寂无一人的地方此时却有一个老者凭栏而立，仰望星空。
老者头戴紫玉冠，身穿绛紫衣，尤其显眼的是，其背部的衣衫上赫然绣着星图，东方苍龙七宿、西方白虎七宿、南方朱雀七宿、北方玄武七宿皆在其内。能穿着这种程度的衣衫，其身份不言而喻。这老者便是大楚摘星司司首——申寰。
大楚朝廷，在三省六部的建制之外，还有独立的三司：摘星司、录玄司、彻灵司。三司各有其职，摘星司观星月变化、掌天机运数，录玄司研阵法运转、制符箓秘宝，彻灵司探洞天福地、寻玄机福缘。三司之中，录玄司与彻灵司极为神秘，常人几乎难以见其真面目。而摘星司却常在世间走动，是以更为人所知。但这三司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他们都直接听命于当今圣上，实力也是不容小觑。
而申寰，作为摘星司司首，本身便有地仙境的修为，一手观星之术更是为人称道。只不过，此番来到星圜台，却是因为其心里莫名的有些不安，才来到这摘星司重地观星解惑。
修为到了申寰这种层次，对未来都会有某种难以言说的预感，正所谓秋风未动蝉先觉，即是此理。
可以看到，申寰那双望着星空的眼眸闪烁着幽微的紫光，深邃而神秘。
突然，申寰脸色大变，惊得低下头连退数步，口中不断地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为何会是这等星象？兹事体大，必须禀告圣上。”
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物，申寰立刻镇定下来，看向皇城中某个方向，身形一晃地消失在原地。
******
与此同时，雁城，燕王府。
一道身影掠上了重明塔的顶端，立于重重叠叠的古朴青瓦之上，正是洛南思。
洛南思看向夜空，那里看似平静，实则在他眼中，漫天星河中的诸多星辰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许久之后，他略带无奈与担忧地自语道：“竟然真的出现了这样的星象。只是为何会是这个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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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台山，清凉寺，通月崖。
流动着淡淡银白光芒的菩提树下，一位身着破旧袈裟的老僧似已沉沉入定。
忽然，老僧睁开了眼，看向茫茫夜空。不久后，老僧拈花一笑，道：“阿弥陀佛，谶语已应，老衲当往雁城走一遭。”
******
武当山，灵清瀑，却繁洞。
一个手持拂尘的老道在此时从洞中走出，穿过水流，向外行去。湍急的水流竟然无法打湿他哪怕一片衣角。
老道在瀑布形成的湖面上站定，与如履平地无二。
他同样看向夜空深处，未持拂尘的手不断掐出不同的形态，似在计算着什么。
很快，他收回了视线，停止掐诀的手轻抚长须，微笑道：“雁城吗？缘之一字，当真玄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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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某处。
原本静谧的一片竹海中有一道笼罩在黑袍中的身影疾掠而出，立于竹梢，惊起一阵飞鸟。
他也像申寰和洛南思一样想要一观星象，却发现空中满是大雾弥漫。他颇为不耐烦地冷哼了一声，随后他只轻拂了一下袖袍，那大雾竟然尽数退散消失，但见一轮明月、数点星辰悬于空中。
片刻后，他低下头，用听起来颇为年轻的声音对着某处说道：“如你所料，星象所示确是如此。那我接下来该如何做？”
待得他话音落下，便有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哑的声音自某处响起：“桀桀桀，既然如此，找到他！杀了他！”
黑袍身影闻言点了点头，身形一晃地化作一团黑雾，向东北方向掠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海棠花下眠 第七章 夜半海棠雨
当这方世界的许多人都感知到星象之变时，江忆染却是从梦中惊醒。
他摸了摸自己的眼角，发现那里竟是湿润的，不禁难以置信地自语道：“我竟然哭了？为什么会是这么奇怪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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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入睡的江忆染走出了自己居住的念玉苑，来到了千漪湖畔。
他深吸一口夜晚略有些湿漉漉的空气，开始舞剑，试图摆脱繁杂的心绪。
但是，不管江忆染如何变幻剑式，那些梦中的画面却总是闯进脑海，扰乱着他的心，让他感到困惑。
最终，江忆染暗骂一声“见鬼”，狠狠地将剑插在了地上，然后走到一株海棠树下，直接躺倒下来。
躺下后不知过了多久，天空开始飘起雨丝。原本的月朗风清，也变成黑云压城。
只是，江忆染并没有走的打算。
雨丝飘飞在脸上，传来一阵冰凉，反而让江忆染清醒了许多。
兴之所至，他倏地翻身而起，盘腿而坐，闭目调息，运转起《七曜璇玑策》中的法门来。
此时的江忆染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在修炼。因为他现在仍是一品武夫，并未踏足烛照境，也就是说算不上修行者，也无法运用天地灵气凝化法力来御敌。是以，他现在的情况可以说是借功法去更好地感知，以期真正摄取到天地灵气来凝练本源之焰，却并非是在修炼功法。
实际上，江忆染如此年轻就能有此等境界已经殊为不易。是以，他本人其实并不着急，要不是今夜难眠，以他的性子是断然不会跑出来努力修行的。
只是，江忆染也没有想到，今夜竟然便是他的机缘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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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修行了近一个时辰依然一无所获后，江忆染终于睁开了紧闭的双眼，叹了一口气。
此时的雨势已比之前大了许多。有好多娇弱的海棠花被打落，花瓣在风雨中飘摇。
江忆染不禁皱起了眉。
他以前曾直言不讳，平生喜欢五样东西：剑、酒、花、诗、琴。而花，可排到第三，尤其是海棠花，因为洛海棠的原因，他喜欢的程度已不下于酒和剑。王府里更有许多他亲手栽下的海棠。是以，看到海棠花飘零于雨中，他也是心有戚戚。
江忆染伸手拈住一瓣海棠，放在手心，静静看着。
百里筠之前曾对他说万物有灵，哪怕实际上算不上是一个生命的剑也是如此。那，眼前这片飘落的花瓣，生命已然终结，是否依然有灵存于其间呢？如果这样，是不是它曾经的一切正以另一种形态在延续呢？它的本质又是如何？是否人与花若是回本溯源来看并无二致？
这样想着，江忆染渐渐攥紧了手中的花瓣，双眼再度徐徐合上。此刻的他，似乎进入了一种玄妙的境界，周身的气流都开始有规律地起伏环绕起来。
如果此刻有更高境界的人在场，就会感知到周围的天地灵气都在向江忆染涌来，而其丹田处也逐渐有星星点点的光芒在汇聚。
许久之后，只听江忆染轻吐一个“凝”字，积累在丹田处的光芒瞬间凝成一点，然后渐渐生出微弱的黑白两色焰芒，明灭之间就如同烛火，看似随时可能熄灭，实则孕育着强大的力量。
就在江忆染凝聚本源之焰的一刹那，周围的海棠花瓣，无论是在半空的，还是落在地上的，都一下飘飞到空中，又徐徐落下，像是一场花雨，在这如墨的深夜里悄然而至。
当江忆染睁开眼，松开手，却是发现那片原本有些萎蔫的海棠花瓣竟开始散发淡淡的晶莹的光芒，仿佛重获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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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忆染并不知道，正当他巧遇机缘破境时候，洛南思早已将一切看在眼里。
从重明塔下来以后，洛南思并没有急着回去。而是来到了掩玄阁查阅一些古籍以释疑。
说来也是巧，正当他查阅完毕，走出掩玄阁时，恰巧感知到了千漪湖对岸一些微妙的天地灵气的变化，因而进一步感知到了江忆染的存在，之后便目睹了其破境的全过程。
在江忆染完成破境之后，洛南思也不禁惊叹他的天赋，颇感欣慰地说道：“夜半海棠成花雨，烛照煌煌踏修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海棠花下眠 第八章 纷至沓来
江忆染破境的几天后，燕王府就迎来了两位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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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城，燕王府，归雁殿。
上首坐着的是江暮玦，两侧稍靠后的地方，江忆染与江栖梧捧手侍立。下首右侧的位子上坐的是洛南思，身后洛海棠静静侍立。而下首左侧坐着的，正是今天燕王府的客人——云梦派止澜居主叶韵宁，其身后侍立的，则是她的弟子秦蓉蓉。
当然，此时殿上在说话的大多是江暮玦他们三个前辈，而江忆染他们这些晚辈，多数时候不过是安静聆听罢了。
但这却是让江忆染颇为难受。他毕竟是跳脱不羁的性子，哪里受得了听别人讲一些有的没的的客套话，自己又还不能插嘴。
一开始的时候江忆染还能管住自己，到了后面江暮玦、洛南思和叶韵宁越扯越远，他终于忍不住对洛海棠做了个鬼脸。洛海棠瞥到江忆染的模样，忍不住想笑，虽然用手掩住了嘴，但依然发出了声音。
在座的江暮玦等三位前辈是何等境界，江忆染和洛海棠这些小动作自然逃不过他们的感知。
其实江暮玦和洛南思清楚江忆染的性子，倒也没太大反应，只不过是江暮玦象征性地干咳了几声。但是叶韵宁显然不愿放过，只听她淡淡说道：“燕王殿下，如今虽是太平盛世，可终究还是有居心不良之人。可不能让这些人带坏了海棠。”
江忆染闻言脸色一僵，只因这话谁都听的出来是在骂他。
而江暮玦闻言，也是干笑道：“一定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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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后，江暮玦等人终于结束了和叶韵宁她们的话，走出归雁殿后便是派人引领她们去了住处。
看到她们走远，江忆染忍不住骂骂咧咧起来，说的话无非是对叶韵宁的一些讥刺。
江暮玦见状，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好了，别骂骂咧咧了。人家叶居主就是这个性子，方正严谨，重视礼法，又不是真的对你有恶意。”
江忆染翻了个白眼，嘟囔道：“骂骂她泄气还不行吗。”
江暮玦无奈摇摇头，正想转头对洛南思说些什么，突然神色一凝地向西南方向望去。其他人随即顺着江暮玦的视线看向那个方向。
只见，那里，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一道刺目的银白光芒，并且很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靠近，最终直直落在了西南面的城墙上。
江暮玦见到这一切，却是露出了微笑：“是剑圣前辈到了，我们过去吧。”
说罢，他便向着那个方向走去。洛南思、江栖梧和洛海棠也是立刻跟了上去。倒是江忆染还站在原地。
但见他眼珠一转，嘴角露出一丝坏笑，随后便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拉住洛海棠的手，转身就跑，边跑边喊道：“爹，那什么剑圣反正也不是收我为徒，栖梧小弟去就够了。我可不想再碰到个像叶韵宁叶居主那样的人物了。爹，我带小海棠去城里玩啦。”
停下脚步的江暮玦等人也是纷纷傻眼，但似乎都已习惯。所以就连江暮玦也只是挥了挥手，无奈地对洛南思和江栖梧说道：“这臭小子，随他去吧。”
不过，离开之前，江栖梧还是回头多看了一眼，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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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云梦派止澜居主、不归山剑圣先后到达雁城之时，其实还有许多人也在赶往雁城的路上。
有的尚隔云山万重，有的却已近在眼前。有的是意欲入局之人，有的却只是别人手中的棋子。
像此时已经到达雁城以北二十余里处的北安镇的刘显，就是这样一个身不由己的棋子。
他并非是楚国人，而是秦国人，并且是秦国红衣中的杀手。
当世有四大令人闻风丧胆的组织——青衫、红衣、血雁、月——也就是所谓的“大秦红衣楚青衫，北地血雁凉州月”。这四个组织大多做一些刺探、暗杀、策反等见不得光的事，并且行事各有特点。红衣残忍霸道，青衫诡谲多变，血雁冷酷无情，而月则最为神秘。
刘显作为一名已经在红衣混了多年的人物，非常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平常在普通人面前看起来威风，但说白了还是一枚红衣高层想弃就弃的棋子。
所以刘显做事都非常小心谨慎，或者说狠辣果决。因而，此次雁城之行，若非上头下了死命令，所有潜伏在幽州一带的人都必须前往探查，自己又倒霉得刚好在附近，他是断然不会来的。
开玩笑，雁城是什么地方？那是血雁的总部！刘显还是知道自己有多少斤两的。因此，这一路上他故意放慢了脚步，为的就是避过这阵风头。但即便如此，他终究还是来到了离雁城不远的北安镇。
此时，他正在一家客栈的房间里，对着一张幽州一带的地图愁眉不展。
突然，刘显感觉到有一缕微风拂过，随后便看见原本支起的窗户竟一下子合上了。
刘显猛地站起，拔剑出鞘，环顾四周，冷冷地说道：“是谁？”
他看似镇定，实则也是颇为紧张，额角也渗出了一丝冷汗。毕竟，这里是血雁的地盘，强龙尚且不压地头蛇，更何况是他这种小角色。
就在这时，分别有四五道红光从窗外、门外掠入，刘显的反应倒也灵敏，立刻用剑拨去了这些红光。只是，他并没有看到，有一柄薄如蝉翼、透明色的小剑已经潜进了房间，并且在刘显拨开那些红光的刹那，暴起刺向刘显，并且电光火石之间洞穿了他的胸膛。
刘显死的时候很不甘心，因为他明明已经足够小心了。但实际上，且不说血雁方面已经布下天罗地网等候像刘显这样的人的到来，就算他这次逃过一劫，也必定还会有许多这样的死局等待着他。因为，在人世红尘的棋局里，他只是一枚身不由己的棋子，却还没有影响局势的能力。
这也是为何世间这么多人都想方设法变强大，因为唯有强者，才能打破棋子命运的桎梏，成为影响棋局甚而执棋下棋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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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刘显这个棋子身陷杀局而殒命的时候，雁城以南同样是二十余里的南平镇之外，也有两个人在缓缓行来。
只不过，他们比刘显幸运。他们并不是棋子。
其中一人，正是在清凉寺通月崖感知到星变的老僧。他实力极强，因而此番前来是要寻找入局之机，而非送命。而在他身旁的年轻稚嫩的小和尚同样不是棋子，只因有足够厉害的人庇护着他，换句话说，他有着足够强大的靠山。
此刻的小和尚明显有些累了，苦着脸说道：“师傅，我们还要走多久啊？”
“清蝉，此一程正是你的历练。而且，”老僧微微一笑，看向雁城所在的方向，意味深长地说道：“一切都已近了。”
小和尚聪颖异常，听出老僧话中有话，并非单指雁城已近，只是却实在想不出老僧话里的其他含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海棠花下眠 第九章 对手
江忆染带着洛海棠离开王府后，便向着雁城的西南角走去。
走在路上的时候，洛海棠有些不解地问道：“阿染，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江忆染笑道：“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洛海棠歪着头喃喃道：“好玩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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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江忆染和洛海棠来到了一个小铺前。
这个小铺看起来很破旧，也不曾摆放什么装饰，连块像样的匾额都没有。常人似乎根本无法知道这里到底作何用处。
在小铺的里面坐着一个麻衣老者，正眯着眼端详一本泛黄的古籍。
正当洛海棠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江忆染为何会带她来这里时，江忆染早已颇为兴奋地朝麻衣老者挥挥手，喊道：“老头，今天带了个客人，她最喜欢海棠了。快带我们去看看最好看的那几种。”
“是个姑娘？”麻衣老者头也没抬地问道。
江忆染此时已经拉着洛海棠的手走到了小铺的里面，说道：“老头你少明知故问了，快些带我去看看。”
麻衣老者却丝毫不理会江忆染，抬起头看了看洛海棠，问道：“小妮子是洛北玄的女儿吧？”
洛海棠一愣，因为北玄正是洛南思的表字，是以她略感惊讶，但还是臻首轻点：“正是家父。”
一旁的江忆染似乎已经习惯了麻衣老者对他的爱理不理，反倒是也对麻衣老者认出洛海棠感到奇怪，不禁问道：“我说老头，你怎么知道小海棠是洛叔叔的女儿？”
麻衣老者感慨地说道：“因为这位姑娘长得很像她的爹娘。而很巧的是，这位姑娘的爹娘我都认识。”
“想不到老头你还有这么广的人脉。”江忆染摸了摸下巴。
洛海棠眨了眨眼，问道：“老人家你是怎么认识我爹娘的？”
麻衣老者放下书，站起身，拍了拍衣服的下摆，说道：“你们先随老夫进去吧，边看边与你们说。另外，我叫孙君尧，江小子成天老头老头弄得老夫好像没名字。”说罢，他转身向小铺后的后院走去。
江忆染微微一笑，与洛海棠对视了一眼，便相继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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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后院，江忆染因为以前来过倒没有太大的反应，但第一次来的洛海棠却是真的万分震撼。
因为与其说这是后院，不如说这是林木葱茏的花园。各种花木都静矗其间，或翠色欲滴，或万紫千红。枫、兰、菊、樱、木槿、紫藤、杜鹃，甚至许多原本在北地见不到的花木也出现在这里。
而最吸引洛海棠的无疑是海棠花。这里的海棠同样品种极多，或白或粉，或紫或红，每一种都娇艳如佳人美眷。
看到洛海棠脸上洋溢的欢喜的表情，江忆染也是会心笑道：“小海棠，怎么样？这里不错吧。”
“嗯嗯。这里的海棠我都好喜欢。”洛海棠向着江忆染激动地点点头。
江忆染听了非常开心，然后就很是豪气地对走在另一边的孙君尧说道：“老头，你这里可还有海棠苗吗？剩下的本世子全买了。”
孙君尧闻言没好气地说道：“以前都未看你出手这般阔绰，怎么在姑娘面前就不一样了？”
江忆染一愣，干笑了几声。而洛海棠的脸也是略微泛红。
“哎，罢了罢了。看在洛北玄和江夜澜的面子上，这里的海棠苗便都送你们吧，反正也都是那两位帮我寻来的。”孙君尧摆了摆手。
洛海棠有些不好意思，刚要说些什么，就被脸皮更厚一些的江忆染打断道：“老头够意思啊。你放心，以后我若是遇见什么奇花异草，一定给你带回来。”
孙君尧白了江忆染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你怎么跟你爹一点也不像？到时候怎么继承他的位子？”
“没事没事，不是还有个栖梧小弟嘛。况且，我本就是不喜拘束的性子，若是可以我倒更愿意浪迹江湖。”江忆染笑道，“不过话说回来，老头，你和我爹还有小海棠的爹到底什么关系？是很好的朋友吗？”
孙君尧闻言默然许久，然后才一字一顿地说道：“不，我们曾是对手，并且从某种程度上说，是死敌。”
听闻此言，江忆染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看了眼一旁同样很震惊的洛海棠，深吸一口气，徐徐问道：“为什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海棠花下眠 第十章 曾经的雁翎军
“因为我曾经是雁翎军的一员。”孙君尧淡淡地说道。
江忆染颇为不解地问道：“雁翎军不正在我爹麾下吗？”
“我说的雁翎军不是大楚的雁翎军，是大燕的雁翎军。”孙君尧的视线转向远处的天空，仿佛从那片天空看到了一些他十分怀念的人的身影。
江忆染闻言脸色微微一变，低声自语道：“前朝燕国的雁翎军？”
关于雁翎军，因为江暮玦的原因，江忆染所了解的素来是很多的。
大楚军伍之中，以四支军队威名最盛，一直以“大楚四军”的名号闻名于世。高居首位的，是最得大楚历任皇帝信任的龙鳞军，其班底是当年随大楚成祖哲宗皇帝打天下的出身金陵及周围一带的老军，原先是清一色的重甲步兵，当今圣上即位后才添置了骑兵。由燕王江暮玦亲手打造的孤狼军位居第二，纯粹由步兵组成，尤善奔袭战，当年两襄大战，孤狼军千里奔袭，一锤定音，传为佳话。位居第三的万象军，则是楚蜀联军平定南疆后组建的军队，因其常御兽作战而闻名，归于南越王执掌。至于最末，却正是雁翎军了。但实际上，雁翎军的真实战力绝不逊色于万象军、孤狼军甚而龙鳞军。之所以会被排在最末，完全是因为它严格意义上是由一支降军改编而来的，或者用句粗俗些的话来说，就是它不是大楚“亲生”的。而这支降军，就是大燕的雁翎军，曾经叱咤天下的雁翎军。
孙君尧听到了江忆染的自语，点点头感叹道：“当年的雁翎军，东征西讨，何其雄哉。自建军以来虽只经历了大小七十余战，但却力挽狂澜，让天下骑军皆不敢直撄其锋。大秦兵圣独孤漠麾下的归云铁骑，纵横川蜀一带的西蜀灵羽轻骑，大楚叱咤东南的碧游轻骑，甚而草原上狼族的大荒铁骑，都曾在雁翎轻骑面前落败。而我，就是雁翎军中的一名供奉，同时也是一名医师。小妮子不是好奇为什么我会认识她娘吗？因为我们的医术师出同门，她是我最小的师妹。”
洛海棠惊讶地捂住了嘴，而江忆染则是皱了皱眉问道：“老头，你说的关于雁翎军的这些我差不多也知道。只是，一直以来我都很奇怪这样强大的骑军竟然最后会被收编，可在我查阅的书籍里大多对此间隐情避而不谈，我爹和洛叔叔似乎也不愿谈起此事。老头你既然是曾经的雁翎军的旧部，应该能给我解惑吧？”
孙君尧长叹一声，有些无奈又有些怨念地说道：“雁翎军之所以会被收编，无非两个原因。其一，雁翎军在燕亡之前遭受了一次让全军几乎死伤殆尽的重创，也就是那场注定留传于史册的南云坞之役。”
说到这儿，孙君尧顿了顿，而江忆染也是插话道：“很奇怪，我所找到的一些史籍里对此也大多一笔带过。明明是很重要的一场战役，却并不细谈。”
“因为大楚胜得并不光彩。南云坞一役之前，大楚圣宗皇帝本已经许诺联燕抗秦，并且下诏于众卿，要知道君无戏言，谁知其实秦楚早已沆瀣一气。当联军行进到南云坞时，楚军陡然倒戈发难，秦国伏兵也尽数而出，燕军浴血奋战，才在几乎拼完了雁翎军之后杀出重围。但此时的雁翎军十不足一，燕军其他各部也都损失惨重。之后，雁翎军军心已散，几乎名存实亡，余下的人大部被俘。而大燕，也最终难逃败亡的命运。”
江忆染不禁默然。就算他父亲是楚国燕王，而孙君尧的话语中多有对楚国诋侮之词，他也实在生不起气来。因为若是真如孙君尧所言，那楚国方面的手段确实太晦暗了，也难怪大楚的诸多史料中难以寻到相关的细节。
“那第二个原因呢？”许久之后江忆染继续问道。
孙君尧神色复杂地了眼江忆染，继续说道：“其实原本圣宗皇帝是打算处决这些雁翎军残部，但最后是你爹拼死求情，才保住了他们，其中就包括我。后来，他又不知用什么方法征得了圣宗皇帝的同意，便开始全权着手雁翎军的收编。并且，你爹也给了我们选择的自由，愿意留下的留下，不愿留下的便离开。而我，选择了离开。雁翎军也成了新的雁翎军。”
在场的人，包括说话的孙君尧自己都感到恍惚。有谁能想到曾经沙场上的神话却是这样的结局？
尚存疑惑的江忆染继续问道：“那现在留在雁翎军中的大燕旧人情况又是如何？”
“苟且偷生。”孙君尧悲伤地说道，“南云坞一役之后，雁翎军中很多人的信念就已经被击碎。他们留下，真的只是因为已经是孑然一人，又不想丢下自己挚爱的战袍、战马、长刀，所以倒不如凭着些军俸苟延残喘。而如今整编后的雁翎军还能在大楚四军中占据一席之地，完全是你爹和他吸收进来的新鲜血液的功劳，已与曾谱写辉煌的雁翎军旧部无关了。”
江忆染突然觉得好伤感，一时五味杂陈，竟也说不出话来。而洛海棠更是早已红了眼眶。
有些人活着，真的只是因为一个执念。就像曾经那些一心加入雁翎军的年轻人，便是抱着“中兴大燕”的执念。但当一切成为泡影，执念终于被现实击碎，活着便彻底失去了意义。
曾经的雁翎军，从辉煌到黯淡，在史册上所留下的，注定是一曲悲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海棠花下眠 第十一章 江湖与庙堂
在孙君尧处，虽说谈了些伤感的话，但那些海棠花苗终究是弄到手了。是以，江忆染和洛海棠还是挺高兴的。
雁翎军的故事固然悲伤，但对现在的他们来说，毕竟太遥远。也许，当他们以后接触到更广阔的世界，就会有更多的别的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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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天后，不归山剑圣带着江栖梧离开，而洛海棠也与江忆染依依惜别，随叶韵宁去了南方。这是他们从小到大第一次分别，而将来也一定会有重聚的日子。
虽说如此，但唯一一个还留在王府中的江忆染却是百无聊赖了。没了洛海棠陪着，一下子很多事情都不愿做了，成天呆在念玉苑里练剑和看书，间或弹琴、弈棋，倒也能打发时间。
这一天，他在念玉苑院子里一株海棠树下舞剑，一旁的亭子里，大丫鬟月瑶刚刚沏好了茶，正捧着脸看着他。
江忆染虽是燕王世子，但伺候他的贴身丫鬟一直都只有三个。大丫鬟叫月瑶，另两人叫秋滢、夏鸢。
此时从院子外匆匆跑进来的正是夏鸢，她一进来便说道：“公子公子，姚总管让我传话说殿下和洛先生让你过去，好像有客人来了。”
江忆染收剑入鞘，无奈地说道：“怎么又有客人？还以为都消停了呢。对了，我爹让我去何处？归雁殿吗？”
“不是归雁殿。他们在留月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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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月亭是湖心亭，因而当江忆染来到千漪湖畔，早有人撑舟等候多时。
乘舟来到亭中，江忆染就闻到一缕茶香，然后便是发现这次的客人是两个和尚，一个老和尚，一个小和尚。
江暮玦见江忆染到来，便笑着介绍了双方的身份。而江忆染也终于是知道老和尚正是五台山清凉寺住持枯沉，而小和尚却是他的弟子清蝉。
也像上次叶韵宁到来时的情形一样，江忆染刚开始基本插不上什么嘴。不过，这次他们所讲的内容却是让江忆染生起了兴趣。只不过他们在交谈的时候总喜欢打些哑谜，使得不知道内情的江忆染实在猜测不出一些关键的概念。
“不知大师此来雁城所为何事？”江暮玦首先发问，实际上他是早已心知肚明。
“阿弥陀佛，老衲为江湖安宁而来。”枯沉微微一笑。
江暮玦大笑，说道：“大师妄言。本王坐镇雁城十余年，可从未听说雁城还有能让纷乱已久的江湖重归安宁的秘密。”
“不是没有，是缘未到。”
“就算有，大师又如何肯定是在雁城？”
枯沉笑而不语，以手指天。
江暮玦啜了口香茗，淡淡说道：“那本王敢请教大师，缘未到又从何说起？”
“缘之一字，起于因果。若无因果，何来缘法？是以老衲此行也并非一定要求得此间真义，不过沾染因果，静待他日缘至。”
江暮玦默然不应，也不知是不愿理会，还是确难应对。
而枯沉则是微笑继续说道：“若是江湖安宁，则庙堂自定，想来这也是燕王殿下所乐见的。”
“江湖安宁，庙堂自定？”江暮玦摇摇头，说道，“忆染，你怎么看？”
江忆染原本正听得“津津有味”，暗自琢磨话中机锋，谁承想江暮玦竟这样一问，顿时傻眼。
偏偏枯沉和清蝉都微笑看向江忆染，让得他反倒不好回避了。
在腹诽了自己的爹一句之后，江忆染也是正色答道：“小子以为大师所说确有道理。然则，终莫若说庙堂定则江湖定。”说到这里，江忆染停了一停，在确认江暮玦轻轻点头而枯沉也一直微笑后，才终于放心“胡扯”起来：“先贤范季留曾有言，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以庙堂江湖终难相分，此不必说。只是此间却有先后之序。小子以为，纷繁红尘间，是本不该进入庙堂的江湖人入了庙堂，本不该踏足江湖的庙堂人左右江湖。因而世间少了青莲剑仙李墨那样的真侠士，却多了摇尾乞怜、追名逐利的江湖客。倘或庙堂清者自清，江湖自多纯粹。小子所想即是如此，大师见笑了。”
枯沉满是欣赏地看着江忆染，说道：“世子所言反倒令老衲有些自惭形秽了。”
他却不知，江忆染自小能言善辩，又喜阅经史子集，因而很早便开始向洛南思学纵横捭阖的辩术，是以此番临场发挥，倒也能对答如流。
不过，枯沉的话让脸皮厚如江忆染此刻也是脸一红，倒是江暮玦无所谓地说道：“大师谬赞了。他这臭小子就爱说些歪理。不过，他有一句话倒是说的不错。”
江暮玦顿了顿，随后颇为感叹地说道：“而今的江湖，确实不如往昔纯粹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海棠花下眠 第十二章 切磋
枯沉听闻江暮玦的话，也是眉宇间颇多缅怀，轻轻低诵了一声佛号。
而江暮玦则是又啜了口茶，然后抬起头笑着看着清蝉说道：“大师，本王听说令弟子清蝉是佛门百年一遇的奇才，年方十五便已是烛照之境，实是难得。巧的是忆染前些日子也刚好破境，不如切磋一二，大师以为如何？”
江忆染大感无语，奇怪老爹今天怎么有这般兴致。而对面的枯沉则是看了看清蝉，微笑问道：“清蝉，你觉得如何？”
清蝉显然也很吃惊，并且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弟子听从师傅的意思。”
枯沉点点头：“阿弥陀佛，那不妨便与世子切磋一二，也是对你的一次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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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蝉修佛天赋极佳，但毕竟从小到大都呆在清凉寺，实际上并没有太多实战经验。江忆染稍微好一些，对战斗有着天生的敏感，但同样缺少生死搏杀的经历。所以两人的切磋倒也算公平。
他们切磋的地方就在千漪湖畔，只不过江暮玦等人依然留在留月亭，毕竟以他们的实力根本无需走到近前。
江忆染与清蝉相对而立，各自见礼。
此番江忆染并未持剑，只因清蝉并不用兵刃，他也并不想占这个便宜。毕竟，对于烛照境的修行者，兵刃有无还是会带来很大的区别的。
江忆染并未即刻出手，而是暗暗蓄势，调整状态，全身上下似有淡濛濛的黑白光芒在流动。对面清蝉同样是微微垂首，默诵经文，周身开始有金光流转。
随后，只听江忆染轻道一声“分”，便是有两道一模一样身影陡然出现在江忆染两侧，就仿佛直接出现了三个“江忆染”。
三个“江忆染”同时发难，掠向清蝉。而清蝉轻念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咪吽”，便见空中不断地浮现出三个金光濛濛的“卍”字，径直打向三个“江忆染”。三个“江忆染”或躲闪或硬撼，最终只有其中一个被击中化作了莹莹光点。另外两个“江忆染”却是成功冲到了清蝉面前，同时挥拳，毫不花哨地打向他。清蝉不慌不忙，低声念了一声佛号，便有一道钟形金色光幕将其笼罩。其中一个“江忆染”的拳头落在上面，直接身躯一震，再度化作光点。而剩下的真正本体，也是感受到了光幕上传来的暗劲，却不曾后退，而是厉喝一声，拳头上顿时爆发出黑白光芒。相持数息后，清蝉后退数步，金色光幕也黯淡了几分，而江忆染也是被迫在空中一翻，并且在落地后退出数丈距离。微尘飞溅而起，让得他有些灰头土脸。
不过江忆染并不在意，也没有给清蝉喘息的机会，立刻贴近，使出一套回燕掌来。清蝉也不畏惧，上前拆招，用的正是清凉寺正宗路数，拳掌相交之间，隐隐有白玉色和金色光芒显现。
拆至近五十招，江忆染即刻变招，又换一套拳法或掌法施展。
拆到后来，江忆染已换了十余种武学路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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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的枯沉见了，赞道：“世子所学，虽驳杂却不虚浮，已有贯通百家的气象，实属不易。”
江暮玦摇头笑道：“大师谬赞。这小子不过多而不精罢了。”
“非也非也，以老衲观之，世子变招之间如行云流水，实是有所研究，通悟极深。”
江暮玦摆摆手道：“以大师的眼力岂会看不出，这小子若非某种武学施展到后来便渐落下风，又怎会变招以掩饰破绽？此正是他根基不实的遗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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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如江暮玦所言，江忆染如此变招确是有此考虑，他心里也是叫苦不已。实在是这清蝉根基牢固，又修了炼体的法门，这样近身搏斗江忆染竟占不到半分好处，怕是就是用剑也未必能胜之。
不过江忆染运气很好，竟然幸运地觑到了清蝉的破绽。他即刻运转《七曜璇玑策》，原本流转白玉色光芒的拳上开始闪动点点星芒。只见那一拳眼看要落到清蝉身上，却听清蝉十分镇静地说道：“如是我闻。”
然后，天地间突然响起一阵轻微而又有规律的蝉鸣，江忆染猛地发现拳头落下的速度竟然变慢了。而似乎又多出了两片晶莹透明的蝉翼庇护着清蝉。
那种迟滞感只持续了一瞬，但江忆染的拳头已然是落在了那蝉翼上，然后江忆染陡地失色，因为那蝉翼竟然将他施加的力量返还了回来。江忆染毫不犹豫地收招，但还是被震出数丈之外，口中涌上一股腥甜，却被他生生咽了下去。
对面的清蝉感知到了江忆染的受伤，有些慌张地说道：“小僧鲁莽，功法控制不好，误伤了世子。”
江忆染摆了摆手，洒然一笑：“并无大碍，小和尚无需担心。这一战是我输了，却着实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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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的江暮玦看到江忆染被震开的一幕，却是眸中划过异芒，随后淡淡说道：“看来大师在这弟子身上用心极多啊，连《二十三年玄蝉真言经》都传予了他。”
枯沉微微一笑：“阿弥陀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海棠花下眠 第十三章 和尚出城，道士入城
自那次切磋之后，江忆染便常和随枯沉在燕王府小住的清蝉探讨一些修行上的问题，倒也颇有进益。只是清蝉的性子实在是老实忠厚，和他聊天少了颇多趣味，这让江忆染大感郁闷。
不过，枯沉和清蝉倒也不曾久住，五天之后他们便离去了。只是相送的时候，江忆染并未到场。因为前一天他从他爹江暮玦那里得知武当山、崂山等地的高人前辈可能也会在最近几日赶到，他当即吓得赶紧找了个借口，带着月瑶和两名侍卫直接跑出雁城去避风头了，毕竟，他实在不想再被他爹“抓”去做什么辩道、切磋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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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沉和清蝉走出雁城没多久，便遇到了一个老道士。
枯沉和那老道显然相识。一见面，那老道便是抚须大笑：“想不到老道我紧赶慢赶，这脚程还是差了大师许多。”
“天浔道兄言重了。老衲不过占了地利之便罢了。”枯沉微笑答道。
天浔不置可否，话锋一转地说道：“老道此番离开武当来雁城，不过意欲沾因求果，想来大师亦如是，只是不知大师此行可有所得？”
“一心求太乙，九水临十地。”枯沉看似答非所问地回了这样一句话。
天浔一边腹诽枯沉扭扭捏捏、乱打机锋，一边点头笑道：“大师当真难为老道了，此中玄机还是颇难解悟啊。”
“阿弥陀佛，缘到之时，道兄自会明白。”枯沉低诵一声佛号。
天浔无奈一笑道：“大师所说这缘，可遇不可求啊。”
枯沉笑而不语。
天浔也并不在意，目光落向一旁的清蝉，说道：“这位想来便是大师座下高徒，清蝉小师傅了吧。”
清蝉顿觉脸红，连连摆手道：“前辈谬赞，小僧愚钝，在师傅的弟子中实属下下等。”
“哈哈哈。大师慧眼识珠，收得清蝉小师傅入门，实是佛门之幸。”天浔不羁大笑，随后又突然颇感伤怀地说道，“只可惜我道门诸山少此真性情之人，大不幸矣。”
“阿弥陀佛。”枯沉见天浔讲到道门之事，其身为佛门大德也不好妄议，是以只是轻诵佛号。
不过，天浔也自知分寸，便没有再讲更多，而是一揖施礼后说道：“老道便不耽误大师和清蝉小师傅赶路了，这便入城去。”说罢，便是向雁城走去。
枯沉与清蝉还礼后，也是踏上归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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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浔入城之后，城内燕王府掩玄阁三层凭栏而立的的江暮玦与洛南思也知晓了他的到来。
只听洛南思说道：“武当的天浔道长来了，我们也探听到了崂山、龙虎山、三生剑阁等处的人赶来的消息。唯独朝廷那边，明明应该最先到来，却迟迟没有动静。”
“朝廷那边对我这个燕王不满的大有人在，如此好的机会他们绝不会放过。况且，父皇怕是对我也有所怀疑。所以，想来那些一心抓我把柄的人是不会光明正大地来了。从血雁得来的情报看，这边的事应该是让青衫出手了，用些晦暗的手段。哼，无非些许宵小，他们既然来了，便让他们知道幽州还轮不到他们来撒野。”江暮玦冷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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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江暮玦所料，在摘星司申寰感知到星变之后，青衫很快就出动了整整近两个堂的人前往雁城探查。毕竟曾经那人留下的谶语太过惊世骇俗，哪怕现在不过只应验一小部分，便已让某些人感到不安。
青衫作为大楚直属于皇帝的组织，分设有六大堂口。此番前往幽州并潜伏下来、伺机而动的人主要来自风语堂、血锦堂，这两大堂口在青衫中分列首位与第三位。
当天浔老道进入雁城，两大堂口的堂主也来到了距雁城百余里的幽州第四大城——云溪城城外。
风语堂堂主叶风吟、血锦堂堂主薛不语此刻正在一个官道旁的茶铺中对坐饮茶。
一身血红衣衫的薛不语显得有些忧心忡忡，说道：“血雁的手段确实厉害。我们尚未行动，便被拔除了不少暗哨而且大多对此行颇为关键。现在反倒是我们有些被动了。”
“无妨，我们现在只需静静等着便是。要知道盯上雁城的可不止我们青衫，他们迟早会露出破绽的。”叶风吟抿了一口清茶，淡淡说道，“不过，这次幽州之行确实有诸多凶险，但愿你我能活下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海棠花下眠 第十四章 弈棋者与舟中人
当叶风吟和薛不语感慨前路未卜时，江忆染已经带着月瑶和两名侍卫来到了雁城西北方的洵河之畔。
两名侍卫叫高流钺、古久忱，之前一直都负责在江忆染外出的时候贴身护卫，并且都有妙真境的修为。
一行人刚来到洵河河畔，江忆染便看到有一个小渡口。渡口边系着一叶小舟，在渡口一旁搭有一个小棚屋，屋前有两个老者在弈棋。
江忆染一下来了兴致。他虽不精通棋道，但平常闲暇时也和月瑶、夏鸢、秋滢她们弈棋一二。而现在本来便是四处悠游，于是江忆染立刻走上前去，在一旁观棋。
谁知不观不知道，一观吓一跳。这两位老者似乎都是棋道高手，所行路数江忆染竟然只能勉强看懂一二。看至后来，连额角都渗出了冷汗。
那棋盘上的棋子仿佛有神奇的魔力，能将江忆染的心神都牵扯进去，让他感受到真正的生死厮杀的感觉。其中玄妙，言语难叙。
当一局终了，江忆染也是长舒了一口气。
两位老者中渔夫打扮的蓑衣老者抬头看了眼江忆染一行，笑道：“小家伙，纵横十九道，此种奥秘，你可明白？”
江忆染一愣，随后恭敬一揖：“还请前辈指教。”
“指教个屁。下棋便是下棋，能有什么玄虚？少听这老家伙神神叨叨。”对面的灰衣老者抢在蓑衣老者之前说道。
这下子，不仅江忆染傻眼，蓑衣老者也是愣了一下。不过他很快便是大笑道：“好啊你这个姓黄的，净知道拆我台。咱们现在在这些小家伙眼中也算是前辈高人，就不能有些样子吗？”
灰衣老者摆摆手，道：“少来少来。我可不是什么前辈高人，不过凡夫俗子一个，贪一些天地间的小乐罢了。”
蓑衣老者没好气的指了指灰衣老者，然后转头对江忆染说道：“小家伙，既然黄老头都这般说了，我好像也确实没什么需要说的了。总之啊，这天地无处不是真意所在，还是要慢慢悟啊。”
江忆染何等聪颖，自然知道这两位老者看似简单的话语，实则是要告诉他什么，就如同他们本身，看似是寻常村野老人，实则有不凡之处。奈何他现在境界阅历都有限，所以暂时悟不出什么。
正当他想再询问一二时，二老又开始了新的一局棋。他不好打扰，便又静默观棋。
其实除了江忆染外，月瑶等三人都感受到了二老的不凡，是以都一直安静侍立，作晚辈之姿。尤其是高流钺和古久忱，以他们妙真境的实力竟然丝毫感知不出二老深浅，这只能说明这二老若不是普通人，那便一定是地仙境的高人，因而他们也是谨小慎微。
只是当棋局过半，却是听到灰衣老者突然怒声道：“老家伙，竟然有人打扰我们下棋。”
江忆染一行都吓了一跳，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暗自惶恐后才发现灰衣老者的目光落向的是洵河之上。
他们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便发现河上飘着一叶扁舟，舟上有人。白衣翩翩，大袖飘飘。
在和那个白衣人对视后，高、古二人却是暗道不妙，因为他们感受到了杀意和不再遮掩的地仙境气息。
而江忆染的身前十数丈处，也是突然出现了一柄青碧小剑，并且寒光凛凛地掠向江忆染心口。几乎同时，高、古二人拔刀出鞘，狠狠斩向那柄小剑，并且堪堪斩到剑身上。青碧小剑略微晃了一瞬，光芒黯淡了许多，便继续直刺江忆染。
此时，江忆染只刚刚退了一步，剑都来不及出鞘便向那青碧小剑舞去，想要挡开它，同时身体微侧，意图避开要害。但地仙境一剑岂是这般好挡，那青碧小剑最终还是洞穿江忆染的肩头而过，带起一串血花。
一切不过电光火石之间发生，舟上白衣人虽然得手，但心中却颇为懊恼。他本打算敛息悄然靠近，再暴起出手，那两名妙真境修行者断然是发现不了。只是不料最终竟被那看似寻常的灰衣老者看破。他当即有所判断，明白那灰衣老者必是深藏不露的高人，于是他立刻决断，一剑来回之后，就算江忆染不死，也一定撤走，毕竟，这里是燕王江暮玦的地盘。
是以当青碧小剑洞穿江忆染肩头后，便立刻绕回，意欲再施一剑。谁知那剑刚刚折返，便突然如遭重击，摇摇欲坠起来，控制剑的白衣人更是直接吐出一口鲜血。
受伤的白衣人惊恐万分，再不敢逗留，连第二剑都不敢再施展了，直接收剑远遁。
在场的除了蓑衣老者，哪怕是那地仙境白衣人都不曾发现，那青碧小剑正是被灰衣老者暗暗打出的一枚白棋子击得灵光四散、黯淡无比，并且直接重创了与剑心意相连的白衣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海棠花下眠 第十五章 无字书
虽然江忆染等人不是特别明白白衣人为何退走，但总归是没有了性命之忧。
而原本硬撑着的江忆染也是吐出一口鲜血，身体摇摇晃晃起来。月瑶赶紧上前扶住他，双眉微蹙地说道：“公子，你没事吧？”
江忆染用手抹去嘴角的鲜血，笑道：“无妨无妨，小伤罢了。”
“小伤？这种时候有必要硬撑吗？”灰衣老者嘴角一扯地戳穿道。
听闻此言，高流钺与古久忱对视一眼，当即神识稍强些的高流钺一步踏出，拱手恭敬地说道：“还请公子伸出手，容属下探知一二。”
脸色苍白的江忆染似乎仍对伤势不以为意，笑着点了点头。
高流钺随即握住江忆染的手腕，向其渡去了一缕依附着神识的法力。
谁知这一探查，竟是让高流钺脸色一变。只见他松开手后立刻半跪下来，说道：“公子，此伤非同小可，需得立刻回雁城疗伤。此番公子受伤，实是我二人保护不力，甘领责罚。”
古久忱见高流钺如此，自也心领神会，当即也半跪了下来。
江忆染见状，无奈说道：“我说你们跟了我也这么久了，怎么还这么生分？而且，此事哪里是你们的责任？快起来吧，我又不是会死。”
只是高流钺和古久忱显然不愿起来。
正当江忆染想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见灰衣老者翻了个白眼道：“我说不就是这么点伤吗？难道你们不知道我在这里吗？弄得要死要活的。”
还未等江忆染等人反应过来，却见灰衣老者手指轻弹，便有一道灰濛濛光芒自其指尖掠出，进入江忆染体内。
江忆染随后便是惊讶地发现原来残留在他体内、损伤着他的经络的剑气竟然尽数消散，原本的一些内伤也逐渐好转。在内伤完全修复之后，外伤也就不足为惧了。
是以江忆染立刻向灰衣老者行了一礼，躬身说道：“多谢前辈出手。”
只是他的这一句道谢迟迟没有回应，等到他抬起头来，却发现灰衣老者和那蓑衣老者都已不见了。
唯有桌案上留下了一本书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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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洵河河畔离开，因为江忆染的伤势几乎已无大碍，是以他们并没有急着回雁城，而是来到了就近的的一个城池——渌城，并且在到达之后托血雁的人回雁城传讯有关白衣人之事。而他们的住处正是血雁在此的分部。
血雁虽是燕王江暮玦设立，但其规模却丝毫不逊色于直属于当今圣上的青衫。
血雁并未像青衫那样分设堂口，而是直接由实力划分。最强者分别以宫、商、角、徵、羽为代号，是为五音。其下以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为代号，是为七星。再次，则以二十八宿为代号，每四人归于七星中的一人统率。最后就是血雁的普通成员，他们分别归于二十八宿，被称作雁子。
而渌城，恰巧便是二十八宿中昴部成员汇合、休整、驻扎之处。不过，江忆染等人到达时，昴本人并不在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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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渌城血雁安排的房间后，江忆染先安排月瑶去帮他做一些事，然后便拿出了洵河河畔两位老者留下的书册。
其实，来的路上江忆染已经翻看过，却发现这竟是一本无字之书。
之后，他也尝试了一些方法，但却一无所获。
现在，终于来到一个足够安稳的地方，他开始尝试将之当作一件法宝、用法力来驱动，结果，除了书册本身泛起极淡极淡的濛濛金光外，依然没有其他的变化。
这让他大感懊恼，在心中腹诽道：“莫非是我法力不够强大？”
江忆染自然不甘放弃，又尝试用火烘烤，结果依然毫无变化，反而差点真的将书烧着。之后他甚至尝试了滴血之法，但无字书却依旧一片空白。
江忆染大感无语的同时也只好将之搁置，闭目养起神来。
许久后，门外传来月瑶的声音：“公子，您要的东西已经找到了。”
江忆染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精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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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江忆染到达渌城后不久，江暮玦和洛南思便接到了他的传讯。
此刻，他们正站在归雁殿的门前，望着微微有些黯淡的天空。
“会是谁？”江暮玦淡淡问道。
“很难说，毕竟现在盯上幽州的势力实在驳杂，光靠现有的情报，暂时无法找出那人。不过，他们藏不了很久。”洛南思双眉微皱地回答道。
“暮色将临，乱局将起，有一些原本藏在暗处的人也开始像毒蛇一般伺机而动。只是，幽州，还不是他们能作乱的地方。让羽动手吧。那些人既然如此蠢蠢欲动，便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吧。”江暮玦冷声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海棠花下眠 第十六章 敲山震虎
渌城中，江忆染正看着月瑶送来的东西，而月瑶则在一旁沏茶。
他让月瑶找来的东西是血雁内部的一些卷宗，大部分是全天下已知地仙境修行者的资料。之所以会调来这些卷宗，是因为江忆染很想根据已有的蛛丝马迹寻出洵河河畔二老以及那白衣人的身份。
虽然目前来说还没有什么眉目，但他相信一定能找到些关键信息。
******
正如江忆染所料，那白衣人确实是红衣中的人物，名叫岳罗轩，并且高居地字级。
他其实原本并不负责统率潜伏在幽州的红衣，只是在不久前才调了过来。据说是上头让他和另一名地字级红衣辅佐一名天字级大人物行事。
虽是如此，但直到现在他也未曾面见过那位大人物，只是接到过他的传讯并且做出了一些安排。
而此次江忆染会出现在洵河一带的消息正是那位大人物传达给他的，并且让他亲自出手，尝试能否杀了这位燕世子或是生俘之。
岳罗轩收到那位大人物的命令后实际上是大不情愿的。毕竟，这里是燕王江暮玦的地盘，而江忆染可是燕世子，且不说他身边是否有地仙境的护卫，就算没有，如果一旦闹的动静太大，在幽州哪怕他有地仙境界也绝无可能逃脱。他作为红衣地字级高手，在别人眼里残忍霸道，但实际却是非常惜命，所谓的残忍霸道也许更像是一种掩饰。
正因如此，岳罗轩十分小心谨慎。原本那时他都以为能一击建功了，谁知却因那灰衣老者的缘故横生枝节。现在想来，那灰衣老者的恐怖实力依然让他心惊。要知道，灰衣老者的那一击看似打在他的剑上，实则威能直接自剑回溯，施加在了他自己的身上，让身为地仙二重楼的他直接重伤。根据他的判断，那个灰衣老者怕是有十二楼地仙以上的修为。幸运的是，那个灰衣老者显然与江忆染他们只是萍水相逢，而并不是血雁中人，否则他恐怕就真的要横死幽州了。
虽然在洵河河畔的行动里，岳罗轩自认已是十分谨慎，应该不曾留下什么指向身份的破绽，毕竟他不仅改换了了容颜、衣衫，连用的剑器也作了一番掩饰，但他终究还是低估了血雁的实力。
在岳罗轩从洵河河畔逃离、躲在大凌山红衣的秘密据点中养伤期间，就不断有属下向他禀报一些对红衣不利的消息，不是某些暗哨莫名被剿杀，就是某些谍子身份暴露、踏上逃亡之途。这显然是对江忆染受到刺杀的报复，只是现在还不确定血雁是否是觉察到了他的身份而进行有针对性的报复。
此刻，已是深夜，距离洵河畔的刺杀已过去了近一个月，在大凌山的秘密据点中的一间屋子里，岳罗轩正翻看着一些卷宗，眉宇间有很明显的忧色。就在刚刚，他又得到消息，有一名妙真境的红衣玄字级高手被血雁发现身份，死于非命。这已经是本月殒命的第三个妙真境修行者了。
敲山震虎。看来血雁已经不打算再隐忍了，它已经露出了獠牙。
毕竟，这一切都起于他的失手，而这也代表着他最有可能成为血雁的目标。虽说上头那位大人物在知晓前因后果后已经对此事不再追究，但作为敌方的血雁可是不会手软的。
因此，这几日来，岳罗轩一直呆在秘密据点中，不敢外出走动。只是即便如此，他的心中依然有着一股强烈的不安。
这股不安让他无法看进去卷宗，便走出屋子，在门口负手而立，仰望夜空。
今夜有月，照彻这片土地。
大凌山的红衣秘密据点坐落在一个山谷里，易守难攻，只不过此时在谷中的其他人都不及妙真修为。而其实很多时候，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谓地利，根本无用。
比如像现在，谷口突然跑进一道浑身浴血的身影，只是没跑几步就跌跌撞撞地摔倒在地，不过哪怕如此，其依然挣扎着说道：“血……是……血雁。”话刚说完，他便没有了呼吸。
到这一刻，岳罗轩的脸色瞬间苍白许多，他想都未想，便御剑向空中掠去。只是还未及升起十数丈，便有一道恢弘刀光，裹挟着闪动的血芒迎头斩下。
他心念一动，便有一面黄色小盾出现在身前，并且迎风涨大，迎向刀光。结果，那刀光霸道无比，其上的力量直接将他拍回了地面。当他踉跄地自漫天尘土中起身，身前的小盾已然凹陷下去，灵光黯淡。
而谷口也开始不断有人出现，看服饰正是血雁的人。他们或跳上屋顶，或蹲在角落，将岳罗轩和红衣剩下的人围住，像猎手看猎物一样盯着他们。
最后出现的两人，一个身着灰衣，左手握刀，脸上有一道疤痕，另一个却是书生打扮，皂色长衫。而且，两人都拥有着地仙境修为，这让岳罗轩额角不禁渗出冷汗。
只见，那名刀客看了眼岳罗轩，将手中的刀指向他，冷冷地说道：“明月当空，正是杀人的好时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海棠花下眠 第十七章 明月当空
“明月当空，正是杀人的好时机间。”当刀客话音落下，整个山谷开始真正变成一个修罗场。
而其本人，自然是盯上了岳罗轩。只见，其一步踏出，却是倏忽来到了岳罗轩身前数丈的距离。灰衣刀客拔刀出鞘，在身前绽开一道如花般的弧线。此一式，正是血雁中的至上刀法燕子十八式中的第一招——刹那芳华。
岳罗轩疾退，左手十指连弹，数道黄濛濛剑气激射而出，打在刀光上。而其右手间则出现了一把黄色小剑——这真是他的本命剑的真正面貌，洵河河畔之所以会呈现青碧色，不过是做了些伪装罢了。黄色小剑出现后，岳罗轩持剑一挑，想要破去灰衣刀客的刀势，但灰衣刀客又岂会让他如意，燕子十八式直接进一步施展开来。
贴身搏斗，岳罗轩显然处于下风，不片刻身上便添了数道伤痕。这还只是灰衣刀客一人出手，若是那在远处一直静默不动的皂衫男子动手，岳罗轩必败无疑。
只是就算如此，他还是要搏那一线生机。
岳罗轩拼着硬受那灰衣刀客一刀，终于是借机拉开了距离。随后，他划破手掌，以精血为引，在周身形成六道血焰，这六道血焰连成一圈，竟隐隐传出玄妙的空间波动。
灰衣刀客自不会让他得手，直接毫无花哨地狠狠劈向岳罗轩。而那边早已等候多时的皂衫男子也在这一刻发难，口中轻念一声“敕”，便有一道淡濛濛白光掠向岳罗轩。
刀光先至，岳罗轩直接将手中小剑抛出，化作一条张牙舞爪的黄龙迎向刀光。而他自己的身形也开始渐渐淡去——这是传送即将完成的前兆。
正当他心中暗喜时，却万万没想到那道白光陡地一闪就来到了他面前，此刻他已没有时间再作反应。
是以，就在他身形完全消失的同时，那道白光也是打入了他的身体。
灰衣刀客看向岳罗轩消失的地方，倒是并没有出现什么懊恼的神色，依然面无表情地说道：“六极血灵遁形法，倒真让我们那位少主言中了。”
“听你的口气，似乎对少主不太信服。”一旁的皂衫男子微微一笑。
“我们的世界，实力为尊，他不过烛照境的修为，让我怎么信服。想让我服气，至少到地仙境再说吧。”灰衣刀客撇了撇嘴。
“少主现在毕竟年轻嘛。”皂衫男子抬头看着当空明月，说道，“而且，我倒觉得咱们这个少主挺有意思的。”
*****
岳罗轩最终还是逃出了山谷，但情况却是大不妙。且不说伤势已经极重，更要命的是最后打中他的那道白光虽说没有攻击性，但却暗含封禁之力，直接将他的修为封在了通幽境至妙真境之间，而若算上伤势，他恐怕只能堪堪发挥出通幽境的实力。
而且，也是因为那道白光，他的六极血灵遁形法直接受到了影响，传送的距离减少了近一半。
现在岳罗轩有两个选择，一个选择是前往红衣在幽州其他的据点，这样能借红衣的力量活命，但这要冒血雁顺藤摸瓜的风险，万一血雁因他而得以剿杀红衣的其他人，那么到时候就算他苟活下来，红衣的那些大人物也一定会亲手了结他的性命，而另一个选择，就是找一个隐秘之所来藏身疗伤，等到风头过了再作打算。
而岳罗轩自然是作了第二种选择。
大凌山是不能再呆了。但其他的藏身之所却并不难找，因为他很早就给自己留了后路。
因而下定决心后，岳罗轩立刻做了一些掩饰，全力敛息，悄无声息地向山外遁去。途中也有几次遇到过血雁的修行者，但都不曾发现他的存在。
正当他快要逃出大凌山时，前方突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随后便有数道人影显现。只是这几人并未像之前遇到的一样擦肩而过，而是静静地站在那儿。
岳罗轩眼角一抽，知道来者不善。他刚欲趁其尚未发难，抽身而退，结果身后又出现了数道人影，直接将他围在中心。
岳罗轩暗道不妙，却根本不敢出声。
而最早出现的那些人中，却有一人向前一步，微笑说道：“想来岳先生应该知道我血雁的任何一个雁子都会说的一句誓词——北雁南归，红尘洒血；明月当空，生死在天。杀！”
在那人最后一个“杀”字的声音落下的时候，刚好有淡淡月华洒在他的脸上，照出俊秀潇洒的容颜和独特的淡紫青色双眸。
这个人，正是燕世子——江忆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海棠花下眠 第十八章 归来与离开
数天后，江忆染回到了雁城。
从小到大，江忆染都只在雁城及周围一带活动。这次离开了近两个月，算是最长的一次了。虽说其间也曾有过凶险，不过收获还是颇丰。像对岳罗轩的剿杀便是江忆染一手策划的，整体上也比较成功，偶尔出现的一些问题实在是因为仅仅烛照境修为的江忆染毕竟不是血雁的主人，少主的名头也是完全看在江暮玦的面子上，是以在掌控力上尚存欠缺。虽说如此，能有此番体验已经让他颇感满足了，这让他至少对自己曾经所学有了信心，而非纸上谈兵。
况且，江忆染毕竟是燕世子，说白了以后无论是血雁还是十五万军兵都将由他掌控。这次的小试牛刀以及很快就要来临的在北地落霞城的试炼，都是为了让他以后能更好掌管终将属于他的一切。
此刻的江忆染正在念玉苑中，坐在院子中的亭子下，看着天空，发着呆。
他在想那天和他一同剿杀岳罗轩的血雁中五音之一——羽说过的话。
原本其实此事是全权由羽来处理的。只不过后来江忆染恳请江暮玦此事由他来办，所以羽除了给他提些意见，便只负责他的安全。当日在大凌山之行成功之后，江忆染和羽漫步林间，曾有过一番对话。
羽问他：“少主，此番执掌血雁，有何感觉？”
“感觉？”江忆染微微一笑回答道，“还不错。可似乎我不太喜欢这种感觉。”
“这也正常，少主的性格确实更适合游荡于江湖。”羽调侃道。
江忆染一愣，然后笑道：“原来你们血雁对我也作了不少功课。”
“那是一定的，毕竟是未来的主人。”
江忆染点点头道：“我一直以来都很仰慕青莲剑仙李墨，也向往‘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生活，但没办法，身在王侯世家，有些事情不是自己能选择的，至少我还没有勇气去冲破桎梏。有时候，明明有些很想做的事，却最终因为诸多的顾虑而放下了。也不知，这是福是祸。”
“少主，每个人对未知都有恐惧。但这种恐惧是能够克服的。哪怕身在王侯世家，也未必不能有一股任侠之气，侠道王道未必就是格格不入。关键是格局的大小，有人气吞万里，有人踌躇犹豫。将来少主若能养天下之格局，自能成非凡之大事。”
闻言江忆染却是默然，许久之后才是略有些犹豫地说道：“那若是我根本不想成就王图霸业，只想安静地过我的生活呢？”
羽听到这个回答，也是哑然。他发现还是有些低估这个少主了。原来他的少主不是看不清一切，而是看得太过清晰了。这样的人，往往有着别人想不到的痛苦。
******
虽说江忆染不过刚回雁城，但因为北上落霞城之期已迫，所以很快他便要再次离开。
不过此行毕竟非同小可，所以还是要做一些准备。
在最后剩下的这几天，江忆染几乎每天都往百里筠的住处跑，之前一直不在雁城，自然落下了许多剑道上的东西要学，学多学少且先不管，至少要把整套听荷剑法学来。
另外，他还觍着脸到洛南思那里求来了几张符箓，大多是一些辅助性的，譬如厚土符、金刚符、凝冰符、乘风符之类。虽说在洛南思那里是不入流的符箓，但在江忆染这里却是够用了。
除此之外，他还从一名常驻王府、善使暗器的一位妙真境客卿那里讨来了一件奇门兵器，名叫琉玄周天镯，以北漠一种有磁性的琉玄铁精打造，上面附有数十根同样材料的小针，一旦用法力激发，这些小针便会激射而出，杀人于无形。只是，有些鸡肋的是，这件兵器极难控制，用的好便是杀人利器，用的不好便反会自乱阵脚。因而，江忆染自然而然还是要多多练习。
******
光阴若白驹过隙，一晃而逝。
很快，就到了江忆染离开的日子。
因为顾及到一些原因，这次江忆染的离开是秘密的，无人相送，只有他一人缓缓从雁城北门走出，在如血的夕阳里向远处走去。
哪怕是江暮玦和洛南思，都只是站在城墙上目送他离去。在他们身旁，还有百里筠。
******
在江忆染住的念玉苑里，月瑶忽然停下擦拭江忆染常用的棋盘，望向他离开的地方，眼里含着莫名情愫地喃喃道：“公子，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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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更远的南方，某处山林中。
正跟着叶韵宁采药的洛海棠突然停了下来，看向北方，眼中颇多想念。
只听她喃喃道：“阿染，一定要平安回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海棠花下眠 第十九章 颜青青
当今天下，世家门阀盛极一时。楚国之中，又以张、韩、白、夏、司徒五家为最，号称五大世家。
只不过，燕王江暮玦辖下幽州境内，却并无大世家横行之势。这主要是因为燕王江暮玦素来重寒门，对中小世家也不薄，唯独对大世家极尽打压。是以，江暮玦颇受百姓爱戴，却遭到众多庙堂之臣的排挤，若非其手握兵权，让那些庙堂之臣十分忌惮，怕是早无容身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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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家，便是幽州众多中小世家中的一个，以行商致富，做些南北间瓷器玉器、茶叶丝绸的生意。且因为坐落在幽州偏南部，贯通南北，占了地利之便，近年来倒也繁荣。
这年七月下旬，颜家的老管家颜训上半年刚带着商队南去北归，到了家中未及停歇数日，便又继续领着商队北去南归。
商者，便是如此。天南地北，五湖四海，一程路，一分利。
只不过，比及刚刚行过雁城以北的北安镇，商队里却是多了两名“不速之客”。
一个是在未入北安镇时遇到的背剑黑衫少年，名叫易染江，据说是去北地落霞城投军的，刚好商队也要路过那里，便与商队同行，也好求个照应。
另一个却是在北安镇中遇到的，而且正是颜家的二小姐颜青青。
如果说易染江的加入还算无所谓的话，颜青青的出现却是让颜训有些头痛了。
毕竟，这行商的路可不是一帆风顺，就算是清平繁荣的燕地也还是有盗贼土匪出没，并且能在民风剽悍、军风肃正的燕地存活下来的盗匪大都是凶悍之辈，如果真的遇见，哪怕是比颜家更大的家族所带领的商队也要头疼不已。
也就是说，一旦运气不好真的碰上这种情况，颜训是无法保障颜青青的安全的。
所以，颜青青到来后颜训就没停过劝说，想让她回去，但照颜青青的性子哪里肯答应，硬是不听。颜训也是无可奈何。
值得一提的是，颜青青一来就看易染江十分顺眼，总是粘着易染江，倒成了不错的朋友。
颜青青自然不会知道，所谓易染江，其真实身份正是大燕世子江忆染。
说起来，江忆染会跟着商队，一来是想混淆一些视线，二来是想体验一下行商的生活，感受这些与他相比再普通不过的人的生活。只是，颜青青的这一节实在是他没想到的。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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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青青到来后的第三天晚上，因为一些原因，商队没能进入城里，只好在一片荒原上依着白桦林扎营。
商队里除去颜青青和江忆染，共有一十九人，其中一十一人是八品武夫，四人是六品武夫，两人是四品武夫，一人是三品武夫，而颜训，则是实打实的一品武夫。这样的阵容也算是颇为可观了。不过，他们显然未曾看出江忆染的烛照修为。
是以就算在野外扎营，也算有所倚仗。
江忆染算是比较洒脱不羁的人，因而其实除了颜青青，几天下来，商队里的其他人也和他处得比较好。此刻，江忆染就在和三五人在喝酒。
江忆染刚饮完一壶酒，正抹着嘴角。颜青青突然过来，靠着江忆染坐下，凑近他的脸说道：“老易，看你一副白面书生的样子，结果这么能喝，还要投军，啧啧啧。”
颜青青显然喝了酒，呼吸之间，有淡淡的酒香飘来，扑到江忆染的脸上。江忆染一时间竟觉得脸有些发红发烫，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干笑几声对身边的虎皮衣大汉说道：“唐大哥，还有酒不？”
这个虎皮衣大汉叫唐德明，是商队里的三品武夫。此刻听到江忆染借酒，不禁大笑道：“哈哈哈，二小姐，你把小易子都弄得不好意思了。”
“嘁，我女孩子都没怎样，他忸忸怩怩做什么？”颜青青撇了撇嘴角，说道。
周围的人顿时大笑，而江忆染也是跟着干笑，然后喝酒。
远处的颜训，看到这一幕，也是摇头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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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多数人已经和衣入睡，除了轮值的三四人，就只有颜训和江忆染还醒着。颜训是因为谨慎而不太放心，至于江忆染，却只是睡不着而已。
他看了看枕在他肩上睡着的颜青青，她的眉眼在淡淡的月光下显得那么娇俏可人。
他伸手理了理她纷乱的发丝，淡淡地笑起来。
这样的生活，真的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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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江忆染抬起头，望着月亮、发着呆时，他突然感觉到有很多纷乱但却微渺的气息在迅速靠近，他脸色陡然一变，也顾不上许多，直接喊道：“敌袭，小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海棠花下眠 请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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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花下眠 第二十章 鬼面
江忆染的这一声示警，虽说声音不大，但中气十足。
商队中的人也算是常在刀口上舔血的人，警觉度都不低，是以立刻纷纷惊醒，摸起身边的武器，作警戒状。
几乎同时，空中响起破风的声音，便有数十支弩箭集中在两个方向掠来。商队虽有准备，但还是有数人着了道。
只不过，这一阵弩箭之后，四周却又陷入了沉寂。黑暗中，不知是何方神圣。
处在商队营地外围的颜训，紧张地看着周围的黑暗，心中一边在想着到底是何人因何而来，另一边却是在怀疑那易染江是如何发现偷袭的人的存在。
至于江忆染，他也在心中暗自叹气。其实，原本情况未明，若是来袭之人目标是商队，为了掩饰身份，他完全没有必要提前示警，但他是个嘴硬心软的人，明知如此，却依然不愿商队之人有所折损，所以在感知到来袭者后立刻示警，只是此举却免不了让商队之人、尤其是那颜训心生怀疑了。
当然，现在要紧之事，还是如何应付眼前的敌人。
这批人自第一阵弩箭之后便再未行动，但江忆染知道他们并未离开，而是潜伏在火光之外的沉寂黑暗中。
突然，不知哪里传来一声枯枝被踩断的声音，然后便又有一支箭直掠站在外围的一名商队之人，那人也算有着六品武夫的境界，当即手腕一转，长刀直直拍去了那箭。然而，他万万没想到，在箭风之后，竟然还缀着一人，他藏身于黑色斗篷中，直到离自己不足五六步距离才被发现，此时想补救已经来不及，下一秒便有银光濛濛的长剑穿透了他的心房，瞑目之前，隐约看到的，是斗篷之下森然狰狞的鬼面。
在那名六品武夫殒命之后，周围的人才有所知觉，但所有人都不敢有所动作，连骂娘的话都只能吞在肚子里。唯一还算镇静的就是江忆染了，因为他能隐约感觉到出手之人的实力应该就是烛照境，是以倒还有一搏之力，不过就怕暗处还有其他同伙在窥伺，原本不该轻举妄动，但如若这样下去，这商队之人怕是要死伤殆尽。想到此处，江忆染也是立刻明白了这些人恐怕目标并非颜家的商队，而是自己。毕竟，对方有烛照境的修行者在，想要屠戮一支没有修行者的商队还是轻而易举的，况且他们还不止一人，此种情况下依然采取方才那种慢刀割肉的方法，正是猜准了江忆染的性子，诱他出手。
江忆染轻叹一口气，暗自想到，他这才离开雁城没多久行踪便立刻暴露，看来他老爹的血雁也并非天衣无缝，恐怕还有藏的很深的敌人。
一边想着，江忆染一边转头看向颜青青，低声说道：“抱歉。”然后身形一动便向商队围成的圈子之外掠去。颜青青还未缓过神来，便发现他已经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
江忆染冲进夜色中后丝毫未停，只是拼命地一路向北。但是狂掠了没多久，便有一道刀光蓦地出现，从身边狂暴砸下。江忆染一侧身，原本背在身后的一柄剑也是倏忽出现在手中。
这次北上，他带了两柄剑。赤霄是其一，但江忆染平常并不打算用它。而另外一柄，剑身极长，剑光如翡翠、如绸缎、如碧波，名唤秋水。听他爹江暮玦说，这柄秋水也来头极大，是一位跟江忆染自己颇有渊源的人所赠。其玄妙之处在于，这柄剑平时看去与普通长剑无异，但若注入法力，便能转化成软剑的形态，若秋水无形。
此刻，江忆染正是借用了这一特性，那长刀裹挟刀光刚刚贴近，秋水便如蛇一般缠绕上去，剑尖直向持刀人手腕割去。那持刀人也是果决，立刻松手，身形向后疾退。而原本霸道的刀势也是一停，江忆染趁机一甩，那长刀便是飞出，直直地插在一旁的沙土中。
但也就是这片刻的耽搁，他立刻发现周围多出七八人，将他围在垓心。这些人，都戴着鬼面面具，在微渺的月光下显得异常狰狞，仿佛来索命一般。而且，更关键的是，眼前的这些人中，竟然有两名烛照境修行者，一人是刚刚的刀客，另外一位却是之前偷袭商队的用剑者。
毕竟是见识过地仙境的人，江忆染倒是没太过慌张，此番对上这些人，无非一战罢了，况且他也不见得会输。
江忆染将剑一侧，冷冷地看着那些鬼面人，说道：“月下好杀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海棠花下眠 第二十一章 反杀
那些鬼面人显然也不喜废话，各自调息，如蛇蛰伏，等待最好的时机。
至于江忆染，只见他抬手握住身后被布片包裹住的赤霄，猛地便向那两名烛照境的鬼面人掷去，宛若一道烈焰，气势滔天。
在掷出赤霄后，江忆染立刻回身，身形若鬼魅，一晃便分出了四五道残影，其真身直接贴近了后方一名鬼面人，倏忽出剑，若蜻蜓点水般在其咽喉处一刺，即刻便收剑而回，掠向其他人。至于那中剑的鬼面人，痛苦地捂住汩汩冒出血液地脖子，抽搐地倒在了地上。
周围的几人顿时惊诧无比，心中也是升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恐惧。不过，他们到底还是有反应的机会。当江忆染闪到一人面前，秋水划向他的咽喉，那人翻手挥刀去挡，却见江忆染猛地跳起在其小腹上狠狠一踢，借势扭转身形，掠向一边，而秋水也是横斩向另外一侧的鬼面人。只不过，几瞬间隙之间，那两名烛照境修行者也是终于有了机会，欺身贴近上来。就在那两名修行者靠近时，江忆染周身却是浮现出青濛濛的光芒，这正是乘风符在运转，整个身形如风直接飘到了一个鬼面人的身后，下一刻，还不待那鬼面人反应，秋水长剑便将其刺了个透心凉。这一击得手，江忆染已然将包围圈撕开了一道口子，于是他立刻朝战圈之外掠去。只是还未踏出数步，江忆染便感觉到身后有劲风袭来，他不得不停住去势，扭转身形，用剑拨去形成劲风的弩箭，但却依然被其中一支划开了肩膀上的血肉。
江忆染微微吃痛，而那名烛照境剑士则是欺近，一柄银濛濛长剑舞动间，宛若织就了星辰大网，将江忆染笼罩其中。江忆染眉头一皱，倒也不慌，施展听荷剑法应对。听荷剑法本就胜于守御，剑势绵密不绝，有化攻之效，因而虽说那烛照境剑士占了先手，几回合下来反倒是江忆染占优。奈何，这场对决本就是不公平的，几乎片刻之后，江忆染便感觉到又一个鬼面人出现在左后方，正是那名已经拾起被江忆染卷落长刀的刀客。只见那刀客手腕翻转，长刀斜挑江忆染左下胁。
眼见危急，江忆染冷然一笑，拼着右肩硬挨那剑客一刺，右手剑换左手剑，右手作掌，泛起白玉色光芒，翻飞如燕推出，打在那剑士的胸膛上，而得以持剑的左手将剑往后一旋又横斩回剑，那刀客刀势顿时被瓦解，反受那秋水的凌然剑气所逼。这一交手，剑士与刀客都蹬蹬退后两步，而江忆染也不好受，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其时，三人相争，别的鬼面人虽都插不上手，但却也在外围了一圈。因而若是继续拖下去，对江忆染势必不利。江忆染趁剑士刀客尚未重新出手的间隙也是心思电转，暗想接下去怕是不能有所保留了，否则堂堂大燕世子死于一群无名小辈之手，他娘的可就真的是撞天冤了。之前因为一直担心对方留有后手，所以十分力中抽出了三分力去提防有可能出现的变故，但现在看来，必须出全力了。
这么想着，那剑士与刀客却是再度发起了攻击，江忆染一边与之周旋，一边全力催动《七曜璇玑策》。但见有点点星芒在其周身汇聚，仿佛给江忆染披上了一件星辰纱衣。星芒护持，江忆染一时间也有所倚仗，虽被以一敌二却是主动进攻，尽管常常因此露出破绽，但无论剑士还是刀客的攻击都无法破开星芒，因而都给江忆染硬挨了下来。一来二去，那剑士与刀客反倒被江忆染逼得有些狼狈。
但那剑士与刀客也不是吃素的，他们显然有着极丰富的经验，而且配合默契。是以，终于，他们还是找到了反击的机会。
只见，那剑士故意放开空门引江忆染来攻，江忆染毕竟实战经验还是略逊于这些明显常在生死间行走的杀手，果然去攻那空门。下一瞬，江忆染便暗道不妙。一边的刀客以刀封住江忆染收剑的退路，而剑士则是回剑往秋水上一绞，江忆染立刻持剑不稳，紧接着那剑士的剑上有一道银光沿着剑身倏忽掠到了秋水上，并消隐其间。随后，不仅秋水光芒闪烁不定的狂颤起来，江忆染自己也是手心一麻，再难持剑，眼睁睁看着秋水朝地上落去。此时，那刀客也是蓄势已久，长刀上泛出吞吐不定的血芒，隐隐传出鬼啸声。他厉喝一声，横斩向江忆染。江忆染挪步向后，脸上浮现狞色，周身星芒向左拳汇聚，随后不闪不避，狠狠挥向斩来的长刀，而刚刚失剑微垂拢在袖袍中的右手却是朝刀客身后的方向微微虚握。那里，战圈之外，斜插着一柄升腾着炽热红芒并已经将包裹它的布片燃烧殆尽的赤色大剑。
下一刻，拳刀相交。江忆染的拳上直接爆出一大团血花，身体也是如遭重击，面色瞬间变得如纸一般苍白。如果那刀客的刀势继续下去，江忆染就算不死，也至少得废一条手臂。但，他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也是在那一刹那，一柄赤色长剑，带着呼啸的凤影直接穿透了他的胸膛，并且去势不减地向一旁的剑士掠去。
那名鬼面刀客再无法推进他的刀势，他微垂下头看着胸膛上偌大的、有些焦黑的血洞，轰然倒在了地上，眼中慢慢失去了神采，只剩下满满的不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海棠花下眠 第二十二章 落霞城
在赤霄洞穿鬼面刀客身体后，一旁剑士也是不敢行险，面色凛然，一边身形暴退，一边挥剑朝着赤霄连斩。
幸而赤霄威势已减，虽说那剑士的腰间仍是被划开一道口子，但总归没有落得跟那刀客一般下场。只不过，刀客已然殒命，鬼面剑士自度单凭自己和手下绝难留下江忆染，也是颇为果断地打了个手势，然后便是往远处退去。至于一众手下自然也如潮水退。
江忆染终于忍不住吐出一大口鲜血，他凝视着那些鬼面人离开的地方许久，又回头看了看颜家商队所在的白桦林的方向，轻叹了一口气，然后便拖着受伤的身躯认准一个位置走去。
******
数日后，落霞城。
燕王江暮玦统御偌大幽州，兵马无数，自然不可能靠其一人之力。在他麾下，有十大将军，分掌兵事。而其中掌握最多兵权并且最得江暮玦信任的，无疑是幽州北境的镇北将军皇甫钧。而他的治所正是在此地。
此刻，原本颇为冷清的将府正厅却是聚集了皇甫钧治下的诸多将领。站在坐于正座的皇甫钧一旁的军师模样的中年文士正向下首的众人说道：“据众多雁子传递回的消息，一直驻扎在中州一带的归云铁骑最近似乎有北调的迹象，而且数量不在少。另外两襄一带也开始有大量的秦兵汇聚，看起来要有大动作。雁城那边让我们严加防备，不可懈怠。”
中年文士话音刚落，便有一名虎背熊腰的大胡子黑面将领大大咧咧地说道：“哈哈，军师放心，那些秦蛮子若是敢来，我等便让他们有来无回。”
“你当秦兵是泥捏的，还有来无回。”中年文士没好气地看了那大胡子黑面将领一眼，说道，“不过，确如方将军所说，就算秦兵真的有所动作，我们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此番皇甫大人召集诸位，倒多半是因为另外一件事。”
下首众将闻言，面面相觑。而中年文士并没有立刻说下去，而是看向皇甫钧，直到他点了点头，才继续说道：“诸位应该知道，燕王殿下素来看重当今世子，因而几日前特地让其赶往我落霞城投军，在沙场磨砺。按时间算，应该就在近日到达，因而之后事宜还需要我等共同参详。”
说道最后，中年文士目光犀利地扫了一遍下首的众人，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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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炷香后，将府正厅重新陷入冷清，只剩下那名中年文士和皇甫钧。
中年文士看了眼其他人离开的方向，叹了口气，对着皇甫钧颇有些无奈地说道：“大人，这样会不会风险太大？”
皇甫钧端起一旁的茶杯啜了一口，微笑说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次只好委屈下我们的世子了。毕竟，那些人藏的很深啊。另外，血雁那边我也照过面了。况且，我跟殿下这么久了，清楚他的性子，他恐怕还会支持我们，责罚什么的自然不用担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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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皇甫钧将江忆染即将到达的消息告诉给手下诸将时，好巧不巧，江忆染也来到了落霞城外。
此时，恰好是残阳如血的时候。
他看着城门之上古朴的似乎闪烁着淡淡光芒的“落霞”二字，不禁感慨万千——一路来虽说有所波折、险些丧命，但总归是成功来到了此处。这里，就将是他沙场磨砺之路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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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城之后，按照他爹江暮玦的计划是要去找镇北校尉皇甫钧。但此事确也不急于一时，于是江忆染便在城中闲逛起来。
落霞城作为北地城池，已离草原朔漠颇近，其间格局又与雁城大不同。如果说雁城还带着一丝江南的气息，那么落霞城几乎就是纯粹的粗犷了。那种磅礴大气，颇给人自由的感觉。
江忆染找了一间小酒楼，在角落坐下，要了酒和小菜，打算自斟自饮。酒楼里还有说书的，正在讲两襄大战的故事，恰好就是他爹江暮玦的故事，听起来倒也颇觉津津有味。
只是，当江忆染斟了一碗酒，刚刚饮了一口，便觉喉咙里像有火烧起来，仿佛吞了万千刀子。他万万没料到落霞城的酒烈到这种程度，呛得连连咳嗽起来。
他还未缓过气来，就听到对面传来一阵银铃般的轻笑声：“你是南方来的吧？云霞烧都吃不消吗？”
江忆染微微一愣，抬起头，却发现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巧笑倩兮的脸。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海棠花下眠 第二十三章 兄妹
眼前的姑娘身穿鹅黄衣衫，风姿绰约，容貌绝美。俏脸带笑，双眸弯弯，清丽中带着妩媚。肌肤胜雪，长发如瀑，秀美之中是脱俗。年纪轻轻，但端的是美人胚子。她一出声，都引得酒楼中不少人侧目。
至于江忆染，虽说也感到惊艳，但倒也没有太被其姿容吸引，毕竟，在他心里，洛海棠一直是排第一位的。此时，他更多的是对这位姑娘感到好奇。
黄衫少女倒是很利索，也不管微微发愣的江忆染，直接在他对面坐下，盛了一碗他刚刚喝的所谓的云霞烧，一饮而尽，并且面不改色。只见，她将碗在空中虚虚一倒，示意已经不剩一滴，随后戏谑地笑道：“怎么样？”
江忆染傻眼，半天才吐出几个字：“姑娘厉害。”
黄衫少女嫣然一笑：“嘻嘻，小意思，这样的酒本姑娘能喝十坛。”
江忆染连连咂舌，心中暗想大千世界当真无奇不有。这样写着，却听她继续说道：“今天你我遇见也算有缘，不若交个朋友吧。我叫谈萱萱，你可以直接叫我萱萱。”
“在下姓易，上染下江，未有表字。”江忆染一边说着，一边心中暗想，自己这个化名以后怕是得时常使用了。
之后又聊了数句，结果发现谈萱萱竟然比江忆染长一岁，这下子江忆染再度傻眼，而且心中暗感“不妙”。
果不其然，谈萱萱一听江忆染比自己小，不禁笑地眉弯似月：“嘻嘻，那本姑娘是不是该叫你易小弟？”
江忆染闻言也不知说什么，连连干笑。
而谈萱萱则继续问道：“话说，看易小弟风尘仆仆的样子，来落霞城是有什么事吗？”
“此来落霞城，是为了投军。”
“投军啊，没意思。军中如此多拘束，本姑娘看你可不是一个喜受拘束的人。”谈萱萱撇了撇嘴，说道，“我说易小弟，你不如和我还有我哥一道去游山玩水吧，天南海北任逍遥，别投军了。还有还有，我哥他就在附近，我把他叫来介绍你…………”
谈萱萱话未说完，便察觉到对面的江忆染眼神有些异样，当即停下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身旁不知何时站了一名白衣男子，剑眉朗目，丰神如玉，但却隐隐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清冷。
看到那白衣男子后，谈萱萱倒是没有太惊讶，而是颇为高兴地站起来，说道：“哥，你怎么来了？”
似乎是因为面对自己的妹妹，白衣清冷的脸庞上浮现出一丝温煦。只听他没好气地说道：“你偷偷从我身边溜走，害我一顿好找，还好意思问我怎么来了。”
“哥，咱们好不容易来一次落霞城，总跟着你太没意思了。”
“我这不是怕你遇到危险吗？你当这里是家里吗？”白衣男子一阵无语。
“嗯，说起来，危险是没碰到的，到是遇到一个木头。”谈萱萱说完便掩嘴笑起来。
对面的江忆染听了，又是呛得把刚喝的酒吐了出来。
白衣男子剑眉一挑，说道：“萱萱别胡闹。”
江忆染则是站起来连连摆手道：“无妨无妨。”
谈萱萱也是不停点头，笑嘻嘻道：“你看看，易小弟都说没事了，你急什么。对了，易小弟，给你正式介绍下，他是我哥，谈归怴。”说罢，谈萱萱又向谈归怴介绍了江忆染，两人各自见礼，之后三人坐下开始聊起了天。
聊了没多久，江忆染便向谈归怴问起了一事：“谈大哥，若我没猜错，你背后的两把剑应该就是天下闻名的紫青双剑——紫电与青霜了吧？”
谈归怴看了一眼身后交叉背负的紫色与青色长剑，低笑了声，说道：“确实如此，不过世人皆知紫青双剑自当年金陵决战后便被毁去了剑灵，现在只是虚有其表罢了。否则，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还真不敢背着它们就在红尘行走。”
江忆染闻言也是点头。
而谈归怴则是趁机问道：“易兄弟，我观你周身剑意浩然，应该也是剑修吧？不知佩的又是什么剑？”
江忆染心中一凛，之前他就看不透谈归怴的修为，现在他显然已经看破了江忆染的实力，才故意这般问，而且他怕是对包裹在布片中的赤霄也是隐隐有所感应，看来这人城府也是极深，远没有他妹妹那般单纯，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如此想着，表面上江忆染却还是微笑着将秋水取出放在身前的桌子上，说道：“在下的剑比起紫青双剑可就不足挂齿了，剑名秋水。”
“好剑啊，易兄弟实在谦虚了。”谈归怴啧啧称奇，但随后便颇有深意地看了眼江忆染身后背负之物，不过他倒是没有继续追问。
江忆染面上毫无反应，心中却是起了一些疑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海棠花下眠 第二十四章 请求
不觉间，日沉于西，天空开始泛起淡淡的幽蓝色。
原本江忆染三人是打算共同逛逛落霞城，不过刚刚起身，便有一灰衫男子匆匆跑来，对江忆染见礼道：“这位公子，我家大人有请。”
江忆染一愣，看了眼身边的谈氏兄妹，摇头道：“这位小哥是不是找错人了？在下也是初来落霞城。”
灰衫男子却是坚持道：“我家大人有言，公子只要随我去了，一切自会了然。”
江忆染心念一转，随后便向谈萱萱和谈归怴抱拳道：“萱萱姐，谈大哥，恕在下今日不能奉陪了。”
谈归怴点了点头，谈萱萱则似乎有些不舍，取出一块凤形玉佩递给江忆染，说道：“今日一别，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相见。若是有什么事，拿着这块玉佩去清沅商会。见此玉佩，他们定会帮你。此去保重。”
江忆染微微一笑，道：“有缘他日自会相见。”
******
片刻后，江忆染已然与那灰衫男子并肩而行，看他们前进的方向，正是去镇北将军将府。
一开始两人都默然无言，比及行了半程，经过一个僻静所在，江忆染才摸摸下巴，略带询问地说道：“你是血雁的人？”
灰衫男子笑道：“少主好眼力。在下正是二十八宿之一，箕宿。”
江忆染耸耸肩，点头道：“这倒不是很难猜。不过，选在刚刚那个时间来找我，怎么？那一对兄妹有问题？”
“确实，他们身上疑点很多。光是修为，就足够引起我们血雁的重视。”
“那个兄长的修为应该不下妙真境吧？”
“没错。另外，主要是他们身份成谜。毕竟，就算是失了剑灵的紫青双剑，也不是一般人能得到的。既然少主已至落霞城，我们自然要谨慎一些，牵系少主安危。”灰衫男子恭敬说道，“而且，另外一个原因就是，镇北将军皇甫大人在得知少主已经入城之后，也确实想找少主一叙。”
******
在来到将府正厅后，江忆染发现皇甫钧和那名叫卫思明的中年文士恭候多时。只不过，他也觉察到，在他出现后，皇甫钧和卫思明的脸上似乎浮现出了尴尬的神情。
见到他们这种表情，江忆染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还未等江忆染说话，皇甫钧便是几步上前，殷勤说道：“忆染啊，多年未见，如今意气风发，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皇甫叔叔也一样，神采更胜当年。”江忆染表面上说着客套话，心中却是在暗骂。要知道，皇甫钧素来是江暮玦心腹，是以在坐镇落霞城之前，经常出现在王府，因而跟江忆染的关系也是颇为不错。而以江忆染的了解，皇甫钧一直是个果决冷静的人，说话办事雷厉风行，断然不会扭扭捏捏。现在他却跟江忆染说这么些有的没的，必然没有好事。
果不其然，皇甫钧大笑，然后便是压低声音对江忆染说道：“其实这么着急让你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皇甫叔叔但说无妨。”江忆染一边说，一边心已凉了半截。
皇甫钧点点头，然后摆了摆手示意卫思明。卫思明轻咳了几声，便将皇甫钧把江忆染到来的消息放出去之事的来龙去脉讲了出来，其间眼神也是时不时飘向江忆染和皇甫钧，显然也是有些心虚。
听到最后，江忆染在心中已然将皇甫钧和卫思明骂了千遍，按照他们的说法，这不就是把他当作诱饵吗？而且他娘的事先根本没跟他这个当事人商量过。
皇甫钧见江忆染默然，也是干笑几声道：“忆染，你也不用太过担心，这幽州毕竟是殿下掌控，就算有宵小真的动了心思，有皇甫叔叔和血雁的高手在，也断然不会让你陷入危局。”
江忆染苦笑道：“皇甫叔叔，你都先斩后奏了，想必我爹也答应，我还能说什么呢？”
闻言，皇甫钧和卫思明对视一眼，都松了一口气。
“忆染，其实这对你也是好事。江湖凶险，置之死地而后生。”皇甫钧拍了拍江忆染的肩膀，道。
“但愿吧。”江忆染点点头。
“对了，忆染，其实还有一件事就是关于你入军磨砺的，现在也要与你说说。”皇甫钧说道，“按照你爹和我们的筹谋，是打算让你先到望城的云西军，从普通兵士做起。你虽是世子，但军中的规矩毕竟不能坏。不知你意下如何？”
江忆染闻言却是又沉默了一会儿，许久后才坚定地说道：“皇甫叔叔，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能否让我到雁翎军中磨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海棠花下眠 第二十五章 想法
“雁翎军？”皇甫钧一愣。
“不错，而且我想到前朝燕国旧部所在。”江忆染异常坚定。
皇甫钧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凝神看向远处。许久之后，他才回转过头，看着江忆染的双眼，问道：”既然你提出这个请求，应该已经想的很清楚了吧？“
江忆染轻轻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的话，那你所请之事也并不难办。”皇甫钧淡淡一笑，说道，“不过，原先前朝燕国旧部大多分散在雁翎军下辖九部，所以你的打算是？”
江忆染没有多想便微笑道：“便去前朝燕国旧部最多的那一部。”
******
当江忆染离开将府正厅，被人引着前往暂居之处时，夜幕已然笼罩落霞城。如墨的天空上隐隐约约缀着些星点。
皇甫钧与卫思明站在正厅门口，默默看着夜景。
不过，皇甫钧终究是率先打破沉默：“世子的决定，你怎么看？”
卫思明叹了口气，摇头道：“未可知。”
皇甫钧闻言却是笑起来：“我们这个世子，确实很有意思啊。”
******
数天后，江忆染便是启程赶往柳城。毕竟，江忆染此来是为了投军磨砺，自然不能总呆在皇甫钧的尉所里，而柳城，正是雁翎军一部驻扎之地，并且这一部也是前朝燕国旧部最多的所在。
这次江忆染并非孤身一人，之前曾接引他的血雁中的箕宿也随同前往。
虽说世人皆知血雁中人以无情闻名，但江忆染倒觉得那应该只是执行任务时的状态，私底下的他们其实和正常人无异。就像眼前箕宿，就是个很温煦平和的人。路上他们也时常聊天解闷。
比及快到柳城的时候，江忆染问了箕宿这样一个问题：“箕，在你眼中，雁翎军怎么样？”
“世子说的是前朝的雁翎军吧？”箕宿笑了笑。毕竟作为燕世子，如果对象是本朝雁翎军，江忆染完全没有必要问这个问题。
不过箕宿并没有立刻说下去，而是在看到江忆染点了点头后才继续说道：“怎么说呢？前朝雁翎军确实是足以让天下人敬畏的存在，那等横扫天下的气势几乎没有哪一种军队能比。这样一支军队，出现在燕国这样已然奄奄一息的国度在当时几乎被认为是神迹。但最后，它到底没能改写燕国灭亡的命运，所以给我的感觉更多的是一种身不由己的无力吧。”
“是啊，身不由己。红尘为局，几人能破？”江忆染似乎也深有同感，望向远处已然出现在视野中的柳城，轻声说道。
******
半个时辰后，江忆染出现在一顶营帐中，只不过箕宿已然不在身边。
他的对面，正襟危坐着一名披甲男子。他的脸上有一道刀疤，看去依然英气勃发，并且带着一丝狠厉。此人正是驻扎在柳城西大营的近五部雁翎军的统帅韩问荆。
在此之前，两人已经简单聊了一下，不过聊的都是些军中琐事、规矩细则之类，并未涉及江忆染来此的目的。但其实，皇甫钧早已传讯叮嘱过此事，是以韩问荆心中其实倒也颇为清楚。只不过，韩问荆还是淡淡问道：”韩某还是想冒昧问一句，世子作此决定是有何想法？“
江忆染似乎料到他会这样问，看着韩问荆的双眼，笑着说道：”想法？我想重现雁翎军当年荣耀。“
******
就在江忆染来到柳城之后，远在雁城的江暮玦和洛南思也是得知了他的消息。
掩玄阁上，他们凭栏而立。
洛南思的眉目间隐隐有忧色，江暮玦则是云淡风轻的样子，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之后，江暮玦终于是忽地笑道：”北玄，在担心什么？“
”担心什么？你会不知道？“洛南思没好气地说道，”也不知道你哪里来的底气如此镇静。“
江暮玦大笑：“随遇而安。该来的总会来，既然现在还没来，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忆染的身世终为人所知，我尽人事，之后便听天意安排。”
洛南思无奈摇头，说道：“你这种性子怎么会当王爷？倒不如去江湖上潇洒。“
江暮玦拍了拍洛南思的肩膀，又指了指天，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所以嘛，这都是天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海棠花下眠 第二十六章 起点
江忆染在和韩问荆说明来意之后，韩问荆便带着他向西大营的某个角落走去。
路上，韩问荆向江忆染介绍了一些雁翎军的情况。
据他所说，雁翎军分九部，而每一部以雁一到雁九代称，麾下掌管两千人马。也就是说，整个雁翎军其实不超两万人，但真实战力却绝非两万普通士兵可比。韩问荆掌管的则是雁五到雁九。每一部雁翎军又分为十营，每一营两百人，每一营之下又分二十个小队，每队十人，中有一名什长、两名伍长，单从规制来说，可以说是等级森严了。
至于江忆染要去的，则是雁九癸字营甲字队。这个小队之前刚好有一人战死，一直不曾补缺。更重要的是，九人中有八人都是当年燕国雁翎军旧部，剩下的一人也在军中呆了近一年。
******
不知不觉交谈间，两人便是来到了癸字营甲字队所住的营帐。
揭开营帘走进去，江忆染发现营帐中只有三个人。一个人呆在角落里，脸颊瘦削，神色冷漠，眼中隐约闪烁着戾气，他正用一块擦拭着一把银光闪闪的长刀；另一个人坐在中央偏左的位置，头发已然花白，面带沧桑，看去年事已高，但还是有一股不同常人的英气透出，他此时正翻看着一本书；至于最后那人，却是很年轻了，大概也就江忆染的年纪，微微有些胖，正躺在另一个角落里睡觉。
韩问荆目光扫过这三人，最后停在了那年轻胖子的身上，眉头微微一皱。
角落里的瘦削男子看到了韩问荆表情的变化，当即站起身，走到年轻胖子身边，踹了他一脚。那年轻胖子看来也睡的不是很深，一被踹，原本缩起的身子就立刻弹开，整个人腾地就站了起来，四处转头，有些惊惧地说道：”怎么了？怎么了？冯二哥回来了？“不远处地江忆染看到这年轻胖子如此敏捷，也是啧啧称奇。
而瘦削男子见年轻胖子醒了，便淡淡说道：”韩将军来了。“年轻胖子吓得脸色苍白，看向韩问荆方向，赶紧战战兢兢地施了一礼，说道：”韩将军。“而此刻，瘦削男子和那站起来的白发老者也是各自施了一礼。
韩问荆向着年轻胖子的方向冷哼了一声，随后手朝着江忆染一摆，淡淡说道：”你们小队不是一直缺一个人吗？这位以后便是你们癸字营甲字队的一员了。“话刚刚说完，韩问荆便径直离开了。毕竟，江忆染的身份在北地军兵的高层里已经”昭然若揭“，但普通兵士还是一无所知的，所以他的身份还是要隐瞒，是以，韩问荆离开的时候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他视作普通的投军者来看待，以免露出破绽，如若放在平时的话自然少不了一些繁文缛节。
在韩问荆离开后，江忆染便是微笑着向年轻胖子等三人一拱手，抱拳道：”在下易染江，以后便与诸位同甘共苦了。“一边说着，江忆染一边在心中暗想：想不到这么快就又用到易染江这个化名了。
听闻江忆染此言，瘦削男子并没有什么反应，直接一言不发地回到了角落，白发老者点了点头致意，而那年轻胖子则是像看见了一件宝物，两眼发亮，冲上来一下抱住江忆染，带着凄惨的声调喊道：”易兄弟啊，你可算来了。“
江忆染被他这么一抱，不禁觉得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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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一开始的见面有些”怪异“，但那名叫王守恪的年轻胖子确实是个容易接近的人，而且秉性纯良。聊了没多久，他们便已然关系不错了。
而江忆染也是了解到王守恪一开始会有那种反应的原因。
按照王守恪的说法，这癸字营甲字队里除了他以外，性子都闷得要死，成天话不说几句，都阴沉沉的，像是要末日了一样。在江忆染来之前，只有被王守恪称作冯二哥的伍长冯远还比较正常一些。
王守恪还给江忆染细细介绍了此刻同在营帐中的人。那瘦削男子名叫冷如修，人如其名，整个人就冰冷得像幽冥中的修罗一般，平时生人不近，只和他的刀最亲近，但不得不说，他的实力确实高强，本身是修行者，有着烛照境的修为，发起狠来，简直就是以一敌百的存在。而那白发老者名叫段轻涯，资历是甲字队中最老的，据说是当年南云坞一役的幸存者，曾经有通幽境的修为，但似乎因为什么原因现在连修行者都不是了。
听完王守恪的介绍，江忆染也是暗自咂舌，光光眼前两人的身份经历就已经不是一般人能比，也不知道剩下的那些人又是何方神圣。这里作为江忆染从军生涯的，确实是足够不凡了。
不过，江忆染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用一种戏谑的眼光看着王守恪，问道：”那你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海棠花下眠 第二十七章 第一夜
“那你呢？”江忆染戏谑问道。
王守恪脸一僵，干笑道：“嘿嘿，我的经历就很寻常了，没什么好说的。”
江忆染自然并不相信，说道：“少来，别敷衍我。看你的样子，绝对不是自愿来军中。”
王守恪闻言点点头，苦着脸说道：“其实真的没什么。我爹是军中将领，他见我平常悠游终日，便把我逼进了军中。”
“啧啧，看不出来，你还是将门。”江忆染感叹。
而王守恪显然不以此为荣，连连摆手。
******
黄昏时分，晚霞满天。
江忆染终于是见到了癸字营甲字队剩下的六人。
一开始，他们进入营帐的时候，都不曾注意到多出来的江忆染。
直到最先进来的头戴青巾的中年人坐下，才注意到江忆染的存在，不禁微微皱眉，问道：“阁下是？”
不等江忆染说话，王守恪便抢着向他们介绍了江忆染。
只是，六人中的其中三人依然面无表情，做着自己的事，似乎并不在意甲字队中是九人还是十人。而另外的两人则微微颔首。至于最后那人，也就是青巾中年人，倒是褪去了戒备的神色，微笑道：“在下冯远，幸会。”
江忆染一边深施一礼，一边在心中暗想：王守恪说的果然不错，癸字营甲字队之人除了他，确实只有这冯远还算正常。
随后，冯远又向江忆染介绍了在军中需要注意的一些细节。冯远显然比王守恪要心细如发一些，所讲的要更全面，江忆染听了也是颇有受益。
不过，这癸字营甲字队的气氛确实低沉，用王守恪的“闷”来形容倒也贴切。冯远在讲了一些注意事项之后也并没有再与江忆染作更多的交流，而是做自己的事去了。
见到营帐中这般情景，江忆染在心中也是暗暗叹息。
******
入夜。
这是江忆染在军中的第一夜，清清冷冷。
江忆染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终于，他披衣而出，走到了营帐外。
中天悬明月，夜深千帐灯，倒也是颇为寥廓疏朗的景致。
癸字营甲字队的营帐所在的位置恰好是整个西大营的边缘，因而江忆染很轻松就躲开巡逻的兵士，翻过了木栅。
江忆染走到了距西大营东南角约数里的一片白桦林前的小土丘上，然后他就那样坐下，抬头看起月亮来。
月华淡淡，在身上流转。背后，夜风拂过白桦林，发出幽幽的声响。此情此景，江忆染不禁想到了之前曾经同行的颜家商队和天真无邪的颜青青。他轻叹一口气，大感浮生无常，非常人所能捉摸。若时间一直停留在此刻，倒也还不错。
只是，这样清幽安宁的环境，却是被空气中突然多出的煞气所搅碎。江忆染心中一凛，立时感觉到有一道劲风自他身后袭来。
江忆染微一侧身，躲过偷袭，随后手在地上一撑，身形一晃，便是后退数步。待得他抬起头来，神情却是变得古怪万分起来。因为，眼前的偷袭之人，赫然就是那个冷漠乖戾的瘦削男子——冷如修。
江忆染皱着眉，心中划过无数念头，看着冷如修，淡淡说道：“给我个理由。”
但是，冷如修似乎不愿理会，只是静静站了一会儿，随后直接暴起向江忆染掠去，刀风凛凛，笼罩而下。
这时候的江忆染也是郁闷得要死，大感莫名其妙，不过也实在没办法，对方攻势凌厉，根本不容分说，只得拔剑抵挡。幸而此次出来秋水赤霄都带在身边，否则空手接白刃可不是什么好玩得事情。
交手没几合，江忆染便发现，冷如修真的很强。之前赶往落霞城的路上遇到的那两名鬼面人，已经颇有实力，在烛照修者中可以算是中上乘，而这冷如修显然要更强，加之他一直在军中修行，每一刀都充满着杀伐之气，一时间江忆染竟然被压制得死死的。斗了百余合，竟只有招架之力，全无反攻之机。
江忆染不禁在心中大骂，勉强寻隙与冷如修拉开距离后，便摆了个叫停的手势，生怕他再进攻，然后立刻说道：“他娘的，我跟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这是做什么？”
冷如修并没有再发起攻势，不过显然没料到江忆染气急直接爆了粗口，脸上充满着古怪的神色。但这种表情很快隐没，冷如修的神情又立刻冷淡起来。只听他面无表情地说道：“看你实力不错，想切磋一二，毕竟能做我对手的人太少了。你，倒没让我失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海棠花下眠 第二十八章 往事
听完冷如修的回答，江忆染先是一愣，然后就气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在心中大骂：你他娘怎么不去找通幽境的切磋？
冷如修倒好像并没有看出江忆染已经气得无语了，也不理会他，径直走到他坐过的那个小土丘上坐下，一柄长刀插在身前。
江忆染见他这样，却是不敢过去，生怕他暴起给他一刀。冷如修看了眼江忆染，面无表情地指了指身边地空地，说道：“坐。”
“坐可以，别再突然出手了。”听他这样说，江忆染才嘀咕着走了过去。
江忆染刚一坐下，便听冷如修问道：“你用的可是秋水剑？”
江忆染对他问这样的问题颇感奇怪，主要是王守恪说此人冷淡如冰，想不到竟然主动问话，但他也没有多想，点了点头。
冷如修的脸上一下子浮现出颇为缅怀的神色，淡淡说道：“你的家世应该不一般吧。这剑，曾经可是皇后娘娘所佩。”
“皇后娘娘？我怎么从没听说过？”江忆染并不在意他猜出自己的家世不一般，因为这一点不难推测，但对他后面的话，江忆染倒确实是颇感好奇。
“是前朝大燕的皇后娘娘，而且是最后一位。”冷如修说这些的时候，眼眸深处闪过无尽的哀痛。
而江忆染则是神情古怪，低声喃喃道：“竟然是她的佩剑？”
许久沉默之后，江忆染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道：“冒昧问一句，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冷如修深深地看了一眼江忆染，说道：“你可知，血雁的首创者是谁？”
江忆染第一个想到地自然是他爹江暮玦，只不过若是如此，冷如修便没必要问这个问题了，所以紧接着又有几个答案浮现在江忆染的脑海里，江忆染随即干笑道：“你可别和我说血雁的首创者其实是那位皇后娘娘。”
“差不多。血雁的首创者其实就是大燕末帝，一手打造雁翎军的我们曾经的皇帝陛下。”
江忆染闻言也是傻眼，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敢情他爹江暮玦现在手上握着的两大杀器——血雁和雁翎军都是继承了大燕末帝陆忘情的”衣钵“？若真是如此，这事情可就有点玄了。
正当江忆染暗自思索时，却听冷如修继续说道：”而我，曾经就是最初的那个血雁的一员。我是孤儿，从小就被血雁里的一位大人收养，并且顺势加入了血雁。后来，那位大人战死，而我也离开了血雁，加入了雁翎军。正是因此，我有幸得见圣颜，并且看到了皇后娘娘带的那柄秋水长剑。“
其实，这原本应该是个波澜壮阔的故事，但是用冷如修的话却只剩下寥寥几句，然而这寥寥几句中又有着多少血泪。
江忆染不禁轻叹了口气，心中也多了几分寂寥。他看了眼冷如修，问出了之前就想问的问题：”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么多？“
“我不知道。大概我们是同一类人，又或者，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一些东西。”说罢，他站起身，径直向西大营走去。
江忆染看着冷如修离开的背影，默然无言。只到那月色下孤独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尽处，江忆染才重新抬起头，看向那月亮。
******
之后，江忆染算是正式开始了军营生活。
因为现在暂无战事，所以平常大都是进行常规的训练与执行普通的任务。虽然雁翎军治军严格，训练强度也非一般人所能承受，但江忆染毕竟是修行者，倒也一天天挺过来。并且，不得不说，军中的磨砺确实卓有成效，江忆染几乎可以感觉到自己在敏捷、力量等方面的进益。
而对于癸字营甲字队中的人，虽说小队里弥漫的依旧是沉闷的气氛，但至少在和江忆染相处是已非形同陌路。尤其是王守恪和冯远与江忆染的关系已然不错，另外队里一名精擅奇门兵器的名叫吴务云也与他颇多交集，主要是江忆染在练习琉玄周天镯时经常向他请教。倒是冷如修，虽说有了第一夜的不打不相识，但似乎因为性子使然，在那之后也并未跟江忆染多说话。
时间就这样徐徐流逝，它从未等待任何人。
也许，江忆染就会这样平平淡淡地过完他地戎马生涯。但，这注定不会是上天想要的故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海棠花下眠 第二十九章 莫管人间事
正当江忆染身在雁翎军中磨砺已有近一个月时，西南某处曾经掠出一名黑袍男子的竹海却是在夜半时分迎来了一位客人，或者更确切的说，对于深藏在竹海中的那位而言，应当是位不速之客。
此时的竹海，四处浮着些雾，在幽淡的月光下显得有些森然。
然而，寂静的竹海上空地某处却是在一刹那浮现出刺目青光，青濛濛地笼罩着那一片空间。待得青光散去，却有一朵巨大青莲摇曳旋转，在那青莲上，赫然立着一道身影。
那人一身白衣，面容俊朗，身材修长，黑发如墨，眉眼如星，背负着长剑，腰间有酒壶，其额上更有一道青莲印记，煌煌宛若谪仙下凡，端的不是红尘中人。
只见白衣男子出现后，四处望了望，随后嘴角便是勾起一丝笑意。那笑意味无穷，三分洒然，三分嘲弄，三分傲气，一分邪魅，便是倾国倾城的美人也无法笑得如此出尘。
之后，白衣男子轻念一句：“十步杀一人。”话音刚落，他背后的剑便是倏忽出鞘，并且直接遁入虚空，不知去往何方。
但听得竹海深处传出一声怒斥，然后距白衣男子数百丈处便有一团黑雾涌出，直接向远处掠去。
几乎是黑雾刚刚出现，白衣男子便是笑着继续说道：“千里不留行。”然后，那团黑雾的一边，便有一柄青光濛濛、环绕着诸多淡淡莲花的长剑浮现，生生洞穿那团黑雾，爆发出耀眼光芒。
下一秒，白衣男子身后的剑鞘中，长剑重新出现，仿佛从未动过一般。至于那团黑雾，倒也并未完全消失，而是散作了点点微尘，并且几个呼吸后在一边重新凝聚，只是这一次，在那黑雾中，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到一道身影，虽说面貌仍被隐藏在黑袍之中，但确实有人无疑。
那黑袍人出现后，便是冷冷看着白衣男子，用嘶哑的声音森然道：“桀桀，青莲剑仙，果然名不虚传。”
“啧啧，上界仙人，果然名不副实。”白衣男子戏谑说道。
“哼。”黑袍人冷哼一声，无比阴沉地说道，“将来你会付出代价的。”
“我不知道将来我会不会付出代价，但我知道，如果我愿意，我可以让你永远看不到那一天。”白衣男子依然是云淡风轻地说道，话语平淡，但却有着莫名地威势。
那黑袍人显然知道他所言非虚，而且似乎也颇为畏惧，竟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然后才略显心虚地说道：”你试试。“
白衣男子摇摇头，说道：”仙人也会嘴硬吗？罢了，我可没空与你在这里耗着。此番来，只是想告诉你，既然是仙人，便莫管人间事。仙人，我们一样能杀。莫要再越过界限。“
这次，黑袍人却没有被威慑到，反而低沉地笑起来：”我们不过是刚刚显露一些力量对那人出手，便惹得你们如此紧张，直接惊动了青莲剑仙亲自来此。桀桀，看来，我们找对人了。“
白衣男子闻言，原来带着笑意的脸庞却是变得面无表情起来。只见他微微闭上眼，也不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他陡然睁开眼，冷冷说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黑袍人顿时脸色大变，连连掐诀念咒，身前顿时浮现出紫黑色地六芒星阵，闪烁不定。但也几乎是同时，六道青色光剑直接洞穿星阵，化为六道光芒进入到了黑袍人的身体。这六道光芒看似绵柔无力，黑袍人却是如遭重击，连退数步，周身黑雾直接被打散，彻底化为虚无，而其额上，则开始有一道青莲印记闪烁不定，许久才消隐。
黑袍人脸色阴沉地看向空中，却发现那白衣男子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清冷的一句话在空中飘荡：
”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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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天后，楚国。
位居荆襄一带的小璟湖湖畔有一座草庐，庐前的小院子里有一名淡蓝衣老者正摆弄着亲手种下的花草。
忽然，其身后不远处的一张竹椅上，却是凭空浮现出一个人来。正是数天前的那名白衣男子。此刻的他，一脸悠闲的模样，时不时举起酒壶畅饮。
那蓝衣老者显然也感知到了白衣男子的出现，倒也不是很奇怪他的神出鬼没，只是淡淡问道：”事情办好了？“
白衣男子点点头，嬉笑道：”那是自然。一个受位面压制的仙人还入不了我的眼。“
蓝衣老者转身走到白衣男子一旁的竹椅边坐下，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少得意。他们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白衣男子大笑：”那又如何？天下事，无非一剑。我等只管，将进酒，杯莫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海棠花下眠 第三十章 半年后
这个世上，最挽留不住的，永远是时间。
半年光阴，倏忽而过，转眼便已是延煌二十四年的春天。
这半年的时间里，无论是庙堂还是江湖，都一片平静。但清醒的人都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片刻安宁。
******
大约清明时分，大秦与大楚北地边境平仑城遥遥相对的靖城，一个足以改写史册的人到来了。
在太守府中，靖城及周围几座城池的文武尽数齐聚。他们此刻都恭敬地垂首而立，静默不敢说一句话，只因首位之上赫然站着一人。那人渊渟岳峙，面目棱角分明，透出一股凌厉与果决，特别是那如鹰隼般的双眼，仿佛能洞察一切。他身穿血红衣衫，外披墨色大氅，腰间是一柄古朴长剑。
此人姓独孤，名漠，正是让大秦所有人引以为傲的兵圣。
原本应该坐镇中州的他此刻却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这里，下首的众多人都知道，对楚国的一战已然在所难免。
独孤漠扫视着下方所有人，用一种不容置疑地语调徐徐说道：“兵者诡道，战争在不经意间，已经开始了。”
******
数日后的一个夜晚。
平仑城腾起熊熊大火。几乎同时，城墙上戍守的楚国士兵惊恐地发现，不远处涌来了一大批军队，点着火把，在黑暗中宛若赤红大潮一般扑来。
当数个时辰后，火焰终于熄灭，平仑城中已然弥漫着血腥的气息。
******
翌日，落霞城，将府正厅。
皇甫钧放下刚刚送达的卷宗，脸色阴晴不定。一旁的卫思明见皇甫钧如此，隐隐有些不安，问道：“大人，怎么了？”
皇甫钧并未立刻回答，而是站起身，走道正厅中央，负手而立。许久之后，他才长长呼出一口气，说道：“平仑城丢了，上云城被围。”
“怎么会这样？”卫思明震惊地说道。
皇甫钧略带自嘲地说道：”平仑城是里应外合，直接攻破，上云城倒尚能坚持。独孤漠还真有一手。“
“独孤漠来了？”卫思明心中不自觉升起一丝骇然，显然，这比平仑城城破还要有冲击力。
“昨夜攻破平仑城以及包围上云城的军队里不仅有归云铁骑，甚而还有连环震岳兵的身影，光凭这些就差不多能判定是独孤漠亲至。而秦国方面似乎也并不想隐藏这个消息，血雁很快就证实了。”皇甫钧目光深邃地说道，“我们的预测和安排都没有错，只不过还是低估了这位兵圣的实力。”
卫思明点点头。确实，皇甫钧他们半年前就开始增强与秦国接壤的边境的守备，只是实在想不到在兵圣的指挥下，在加上秦兵本身强大的战力，直接是侵略如火，攻下了平仑城。当然，一场战争的胜败与否从来就不是一城之得失，因而冷静下来后，卫思明也是思路清晰地问道：“那我们接下来作何打算？”
皇甫钧似乎就在刚才已经想清楚了这事，但他并未直说，而是淡淡问道：“你的意思呢？”
“坚壁清野，避其锋芒。以逸待劳，伺机而动。”卫思明一口气说了十六字。
皇甫钧微笑道：”和我的想法差不多。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倒要见识见识独孤漠的手段。“
******
烽烟重燃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北地的军队，其中就包括驻扎在北柳城的雁翎军。
平仑城城破的第二天黄昏，素来消息灵通的王守恪率先将所知所得告诉给了癸字营甲字队的其他人。
得到消息后的江忆染也是颇为感慨，想不到刚入军半年，就真的让他遇上了这样一场势必牵扯众多势力的尚未完全开启的大战。他的心中，有热血在燃烧，有豪情在升腾，但也有些无奈。毕竟，如果真的参加了这一场大战，那么，生死就不是掌握在自己手中了。
除了江忆染，王守恪也有些兴奋，但剩下却是无动于衷了。看着他们的样子，江忆染的心中不禁多了感伤。
曾经，他们都是一支天下无双的骑兵的成员，百战不殆，纵横叱诧。他们把所有都献给了军队、献给了国家，以一种常人无法想象的执念谱写了一个又一个传奇。只是，当执念破碎，他们最终却还是沦为现在这般消沉的模样。谁又能知道，他们也曾意气风发、豪情万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海棠花下眠 第三十一章 黄沙百战穿金甲（一）
大楚北地西北边境的地形最大的特点便是多变，时而连山绝壑，时而旷野千里。但几座城池大多都是修在燕西平原一带。
平原腹地，坐落的正是刚刚失陷的平仑城。与其沿西南至东北一线排开的还有上云城和东水城。这三座城池可以说是大楚北地西北边境的第一道屏障。在第一道屏障之后，又有四道关隘呈扇形铺开，依次是青岭关、古阳关、池关、丰原关。其中，青岭关依云杭山而建，丰原关依大沼山而建，余下的古阳关、池关却还是在燕西平原上。在这四关之后，便是燕北重镇柳城了，也就是韩问荆的雁翎军所驻扎之处。
平仑城失陷，上云城告急，燕北形式紧张，所有人都清楚，大战在所难免。不过，畏战情绪却是丝毫没有，反而北地军伍似乎都有跃跃欲试之意。要知道，北方民风本较南方剽悍，加之燕王江暮玦治军严谨，北地军伍已然是虎狼之师。
******
上云城东面城头上，在众多普通兵卒之中，有两人颇为显眼。一人身穿文官袍服，看去颇为年轻，面目清秀，正是上云太守薛谨；另一人武官袍子外披挂甲胄，面若重枣，须发皆白，却是权领兵事的城中参将南震清。
此刻，秦兵已然将上云城围的水泄不通，一眼望去，营帐绵延不绝。
薛谨看着这副景象，心中也是略有凄然。他轻叹一口气，看了眼南震清，苦笑说道：“南老将军，这次若活下来，小子请你喝酒。”
南震清闻言大笑：“哈哈，那老夫可是要记着这话了。薛小子可莫要反悔。”
其实，原本的上云太守是南震清，只不过后来因为一些事情一年前被削职，空出来的位置由薛谨担任。起初南震清看薛谨模样，以为其必是个纸上谈兵的书呆子，谁曾想一年共事下来，经发现此人确有能力，待人温和，处事果决，外柔内刚，雷厉风行。虽只任职了一年，但已是颇有政绩。更让南震清欣赏的是，薛谨于上兵伐谋亦是有不俗的见解。原本，几天前已经有消息传来，鉴于其政绩，薛谨即将升官，而南震清则将复职，谁曾想却正好遇上大战爆发。此正是命运弄人之处了。
战争，意味着死亡。南震清知道，薛谨并不是怕死之人，但也了解他的心中还是有些郁闷的。
南震清于是继续说道：“薛小子，你其实也无须太悲观。胜负尚在五五之数。”
薛谨略有些无奈地道：“虽说如此，但毕竟面对的是兵圣，还是有些心虚啊。”
“有此等心绪实是再正常不过。就算是像我这样的老军，对上兵圣独孤漠带领的秦兵，都有可能怯战，遑论你了。只是老南我说句实在话，现在这种情况，生死已非我们能左右，自当尽人事听天命，顺其自然便好了。”
薛谨点点头，原本略带戚然的眼神也是重新坚定起来。他看着远处秦兵所扎密密麻麻的营帐，微微皱了皱眉，道：“南老将军，依你之见，秦兵若是全面进攻，死守的话，上云城能守几天？”
南震清凝神想了想，说道：“上云城胜在军械足备，城高壕深，但对手的实力实在无法估量，所以南某以为，三天已算不错。”
“三天吗？”薛谨喃喃道。
南震清继续说道：“不过，秦兵那边看起来并没有全面进攻的意思，应该是想等我们援兵来，然后尽数剿灭。围而不攻，此理即在此。”
薛谨闻言也是感叹道：“看来他们所谋甚大啊。现在想想，我们上云城几乎战不能战，只能死守，会有别的路能走吗？“
******
”有。“柳城西大营中军大帐中，韩问荆对不知何时来到此地的皇甫钧说道，”我们有信心。“
”可战争不是有信心就能赢的。“皇甫钧看了眼韩问荆，说道。
韩问荆笑道：”我们有信心，因为我们有实力。皇甫将军应该也知道，当年燕王殿下改编雁翎军后，就在雁翎军中加入了其他兵种。现在的雁翎军，攻城拔寨同样不在话下。“
皇甫钧举起身前的酒杯，向韩问荆示礼，旋即一饮而尽，郑重说道：”静候捷音。“
韩问荆也是抱拳沉声道：”定不辱使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海棠花下眠 第三十二章 黄沙百战穿金甲（二）
根据血雁探得的消息，这次出兵伐楚，秦国几乎调动了近三州的兵力，似乎大有一举拿下幽州之势。
北线对平仑城的突袭以及兵围上云城不过是个序曲，紧接而来幽州南部边境也开始燃起烽烟。只不过，据说江暮玦和洛南思已经亲自在南线坐镇，是以大多数人都认为这场战事所需要忧虑的只有北线罢了。
毕竟，北线楚军的对手，是兵圣独孤漠。
而且，但就兵力而言，北线的压力也要大很多。已知包围上云城的普通秦国铁甲军就有四万之众，再加上近五千人的覆鳞铁骑、近一千人的归云铁骑、近一千人的连环震岳兵，便差不多有五万人。这，还只是上云城面对的秦兵罢了。要知道，在刚被攻陷的平仑城中以及东水城城外，还驻扎着大批秦兵。
北线一带的楚军虽然已经开始集结，但短时间能投入作战的，也只有柳城及以西的军兵。单就兵力而言，实在是远远不及。因而，皇甫钧的想法是“避重就轻”，或者说以优势攻弱势。楚军所面对的兵力虽然浩大，但这就意味着秦国境内靖城以西的守备必然相对削弱，这就给了楚军围魏救赵的机会。于是皇甫钧便打算让雁翎军长途奔袭，直入秦国境内，攻打位于靖城西北面的狩林城。只不过，皇甫钧也并没太大信心，因为以独孤漠的见识经验与判断力，难保会留后手。所以，这才有了刚刚他与韩问荆的对话。
只是，心中虽有担忧，但皇甫钧倒并未犹豫。机会一瞬而逝，战争原本就是一场惊天豪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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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就在韩问荆与皇甫钧会晤没多久后，其麾下近一万雁翎军便集结完毕。而韩问荆也是很快下达了命令。按照他的安排，雁五、雁六、雁七、雁八负责奔袭狩林城，而剩下的雁九，则随同从各地赶到柳城汇合的八千楚军驰援上云城。分兵行动的目的，自然是混淆视听、掩人耳目。但至于为何会选择雁九，却是掺了韩问荆的一些“私心”，或者说也是没有选择。
因为，江忆染也在雁九。
其实关于江忆染的问题，韩问荆之前也问过皇甫钧，他们都觉得，奔袭狩林城的行动实在太过凶险。纵然江暮玦曾告诉他们，江忆染入军之后，便无需顾及他生死，把他当一个普通士兵来看即可。但皇甫钧和韩问荆哪里敢当真，如果江忆染真出了事，他们难辞其咎。是以最终，他们选择让雁九负责驰援的任务，从某种程度上说，毕竟还是要比奔袭狩林城安全一些。
只不过，皇甫钧和韩问荆自然猜不到，几乎一接到兵分两路的命令，江忆染便猜到了这个命令背后的意味。但江忆染显然有所预料，是以也并没有太过惊讶。他更多的，是在思考这样行动的利弊。诚然，现在的他不过只是一个普通的雁翎军成员，但将来他势必要继承他爹爹江暮玦的位置，统帅数十万雄兵，这一切绝对不是兵书上能学得来的，只有在真实的战争中才能积累经验。这一次秦楚开战，江忆染其实已经不自觉地将自己摆在了一个更高的格局去分析战事，就像两人对弈，江忆染既是棋子，也是观棋者。他需要通过这种特殊的身份，迅速找到运筹帷幄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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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一天后，北线自柳城出发的近一万人援军就已经经过古阳关，开始向上云城行去。其中的两千雁翎军作为先锋军，已然接近上云城，再有半日便可抵达。因而众多斥候也是尽皆洒出，四方哨探，以防敌袭。好巧不巧，江忆染所在的癸字营甲字队正好权领斥候之职。是以一行十人和其他数队人马一样早已脱离大军，在前方哨探。
虽说斥候应该算是最接近敌人的，但江忆染倒是并没有紧张害怕。一来，他本身就是比较镇静的性子；二来，他觉得自己这支小队的实力实在太强了，遇到寻常秦兵，斩杀他们实在不在话下。
此刻，他们正行进在一片密林中。每两个人之间隔有数丈距离，位置看似凌乱，实则兼顾了巡查与救护。所有人都是默然行进，全神贯注地感知周围的动静。
几乎快要出林子的时候，江忆染感觉到了什么，神色一动，厉声道：“小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海棠花下眠 第三十三章 黄沙百战穿金甲（三）
江忆染话音刚落，便见有三支利箭从三个角落射出，并且尽数落向王守恪，似乎藏在暗处之人看出他们当中王守恪最为弱小。
但王守恪显然也并非毫无还手之力，他反应之灵敏已经超出了一般人。只见他俯身躲过一支利箭，又挥剑拨去另一支，但却再无余裕去应付最后一支轨迹颇为刁钻的利箭。眼看利箭就要刺入王守恪的躯体，却见一道刀光亮起，直接将那利箭斩作两截。
出刀之人，在王守恪右侧，正是癸字营甲字队的什长乔落槐。
对于乔落槐，江忆染的了解不多，因为他和冷如修一样，平常几乎不讲多余的话，虽说看去面相温和，但对人也是一般冷淡。江忆染只知道，此人曾经也是修行者，据说甚而差一步便可入妙真境，但像段轻涯，因为遭遇了什么变故，一身修为被废。虽然如此，但队里的人，哪怕是冷如修都很尊敬他，江忆染半年来也确实感觉到他的能力与魅力。最让江忆染感到好奇的是，乔落槐一直随身携带一柄断剑，就像冷如修对待他的刀一样，只不过乔落槐还要夸张一些。江忆染很清楚，这柄断剑背后，肯定有故事。不过，刚刚斩落利箭，乔落槐用的倒是寻常佩刀，但刀势之凌厉，依然让人叹服。
几乎在乔落槐斩落利箭的瞬间，队伍中便有三人身形一动地从马上离开、进入林子深处，分别朝着利箭射来的方向追去。其中两人是冷如修和吴务云，而最后那人，却是江忆染了。
江忆染追得极快，几个呼吸间就看到远处逃遁之人。那人身穿黑色短衫，背负长弓，身形也是颇为敏捷。只是他显然没有修为在身，自然很快就与江忆染相距不到数丈。江忆染显然想速战速决，手腕处的琉玄周天镯泛起濛濛银光，数根如丝线般的小针便激射而出。这半年来，江忆染一直苦练琉玄周天镯的控制，到现在，虽说仍算不上如臂指使，但简单的操控已不在话下。因而那些小针飞速而去，直接刺在那人的几个穴道上。旋即，江忆染手腕微微一晃，那些小针又是瞬间回归，镯子上的濛濛银光也是淡了下去。再看那人，却已然是身体绵软地倒在了地上。
虽说琉玄周天镯是杀人利器，但江忆染并未下杀手，只是封住了那人的穴道。那人被封住穴道，神色狰狞，狰狞中还带着无奈与痛苦。他万万没想到，追来的人竟然是一名修行者，并且还有古怪的奇门兵器，还未交手便被生擒，连自决的机会都没有。
江忆染看着眼前躺倒在地的这名秦国的黑衫斥候，心中莫名有些感慨。只不过这种恍惚的情绪一闪而逝，江忆染很快又绝对冷静下来。要知道，这里虽不算正式的战场，但已经是秦楚交锋之地，仍然要绝对小心，以防不虞之变。像刚刚那种情绪，实在是不可取的，因而江忆染也是自我告诫。
之后，江忆染便带着这名秦国斥候回到了方才队伍所在的地方，然后便发现自己竟然是第一个回来的。
而乔落槐看着回来的他和那黑衫斥候，眼眸深处似乎起了一丝波澜，似有恨意，又有痛苦。只不过，这微妙的变化隐藏的很好，江忆染未曾发现。
也就在江忆染回来后没多久，冷如修和吴务云也是紧接着回来了。他们的武器上都沾着血，显然比江忆染要更“干脆”，直接连活口都没有留。
江忆染刚想开口问自己生擒的黑衫斥候该如何处置，便见乔落槐直接手起一刀，取了他的性命。江忆染顿时傻眼。却见乔落槐侧头看了江忆染一眼，淡淡说道：“以后，不必留活口。”
江忆染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自顾自地蹲下去在那黑衫斥候的尸首上搜了一下，将一些自己认为有用的东西取了出来一一检查，也不管除了冯远和王守恪之外的其他人已经离开。片刻后，江忆染才上马，对等待的冯远和王守恪说道：“久等了。”
冯远叹了口气，道：“你别见怪，乔大哥他太恨秦国人，几乎见面就是杀戮，从来不愿留下活口。”
江忆染闻言也是默然，其实这个原因他也猜到了七八分。
看着远处乔落槐略显萧索沧桑的背影，江忆染也是心有戚然，在这个看起来高大坚毅的男人身上，到底有着怎样的过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海棠花下眠 第三十四章 黄沙百战穿金甲（四）
在密林遇袭之后，江忆染所在的癸字营甲字队继续前进，直接到了差不多已经离上云城周围的秦营只剩不到十余里的地方。
江忆染等十人骑马立于一方小土丘上，远处已经隐隐约约可以看到秦营中飘荡的旗帜，再远些，就是上云城朦胧的影子了。在这小丘下方，距小丘数百步远的一株枯树旁，有四名秦国斥候正四处游弋，他们都骑着马匹，但看装束都只是秦国最普通的骑兵。而且，他们似乎还未发现江忆染等人的存在。
片刻后，乔落槐转头向队伍中的一人看去。
那人身形精瘦，双手修长，头上系着紫黑色带子，带子上绘着云纹，在其背后是一副长弓和一袋箭支。他叫花承錾，弓术无双，是癸字营乃至其他数营都闻名的神射手，平常虽然话不多，也是个闷葫芦，但待人算是比较温和，曾经也指点过江忆染弓术。
感受到乔落槐的目光，花承錾轻轻点头，随后便是纵马从土丘上一跃而出，一下子就朝那四名秦国斥候靠近了数十步的距离。
在花承錾纵马跃出落地之后，那四名秦国斥候才猛然惊觉。只是他们还未及反应，花承錾便已然弓开如满月，一次射出三箭，直追其中三名秦国斥候而去。弦声落处，两名秦国斥候直接中箭坠于马下，还有一名勉强避过要害，却也被射中肩膀，伏鞍而逃。最后那名未曾面对箭矢的秦国斥候，惊得脸色苍白，拼命拍马落荒而去。只是，花承錾岂容他们遁走，又出两箭，箭无虚发，活着的两名秦国斥候应声而倒。
土丘之上，江忆染看着这幅景象也是不禁暗自感慨花承錾弓术高明。
乔落槐点点头，刚想说话，却是双眉微微一皱。不远处另一方土丘之后，突然传来众多马蹄声，然后竟然直接有一队秦国骑兵出现，约莫百人的样子，朝着江忆染等人所在的位置冲杀过来。这队秦国骑兵看装束精致、队列整齐，还不是普通的骑兵，而是秦国东北一带赫赫有名的覆鳞铁骑。他们应该也是在附近巡哨，恰好看到那四名秦国斥候落马，于是立刻赶来。而江忆染等人因为视角的原因，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他们，主动转瞬变为被动。
当然，如果现在回马撤退，这队覆鳞铁骑很难追上他们，只不过乔落槐显然没有要走的意思。他看着那些气势汹汹的秦骑，面无表情地说道：“王守恪，你回去通禀。其他人，与之一战。”
说罢，他便纵马跃下土丘，与花承錾并肩而立。
王守恪听完乔落槐的吩咐也是有些傻眼，按照他的说法，自己走了以后，他们癸字营甲字队岂不是要九个打一百？这是什么节奏？原本王守恪还想劝说一二，但一来乔落槐已经跃下土丘，二来冯远以目示意，似乎是让他放心离开，前去通禀雁翎军大部，是以他微微咽了口唾沫以后，便纵马往来时的路而去。
在王守恪离开后，冷如修等人也是相继跃下土丘。江忆染是最后一个，他看着土丘前那八道身影，不知为何突然大声笑起来，紧接着，他纵马跃出，在空中的那一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九对百，真他娘的霸气啊！
******
不久后，在与癸字营甲字队所在位置尚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王守恪也是与雁翎军雁九大部相遇。
雁九的统帅名叫陆十七，名字简单，但人一点也不简单。雁九之中，有很多是自前朝雁翎军中整编过来的，但此人却不是，他是凭借战功被皇甫钧提拔上来的狠人。为人狠厉而豪迈，乖张而坚毅，平时并不是特别受人待见，但统兵作战确实别有一套，甚至颇受燕王江暮玦的赏识。让他统率雁九，自然是因为雁九中那些前朝雁翎军老军虽说因为燕国败亡平常都是万念俱灰的样子，但终归不是简单角色，个个都是狠人，哪怕有片刻从心死的状态中摆脱并真正发起狠来，都不是常人所能想见的，谁也不知道会整出什么幺蛾子。是以这些狠人自然要交给一个更狠的人来管束，这个更狠的人，就是陆十七。
此刻，陆十七听完王守恪的汇报，一开始面无表情，把对这个狠人早有耳闻的王守恪吓个半死，沉默许久之后才突然大笑道：“虽说你们癸字营甲字队这样似乎有擅自行动的嫌疑，不过这等胆气，我很喜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海棠花下眠 第三十五章 黄沙百战穿金甲（五）
之后，陆十七就对雁九作了部署：全军疾行，迅速赶往上云城，在到达王守恪之前提到的土丘后就分出一百骑帮助癸字营甲字队，其他人直接奔袭秦营，以求以突如其来之势震慑秦军。
而当大部雁翎军到达那个土丘之后就发现刚刚王守恪所提的遭遇战早已结束。
在那株枯树周围七零八落地横陈着覆鳞铁骑的尸体，而癸字营甲字队或倚马而立，或倚树静坐，或直接坐在地上，身上虽都带伤，但却并无性命之忧。
江忆染就是那倚树静坐的人，身边则是冯远。江忆染正接过他递来的酒囊一顿狂饮。刚刚那一战，江忆染虽则左肩、右腿与腰腹处都受了伤，但却是真痛快、真过瘾，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豪情。
赶到的陆十七看到这一幕，咧嘴一笑，随后便是控住疾驰的马，让其停了下来。其身后的两千雁翎军自然也是相继勒住了马。
陆十七纵身下马，径直来到了乔落槐面前，眯着眼说道：“你倒是一点没变。”
乔落槐默默不答。
陆十七倒是并不介怀，又转身上了马，摸摸下巴说道：“九人战百人，你们倒也算是立了功劳，再者你们也都负了伤，之后就不必去拼命了。四处游弋，权为哨探，静候后面的八千人到来吧。”
说罢，也不等回应，陆十七便直接纵马向上云城的方向驰去。而那两千雁翎军则紧随其后。
乔落槐看着陆十七离开的方向微微皱起了眉，而江忆染则是对他们之间的关系颇感好奇，但旋即他就看到王守恪也“自觉”地留了下来，忍不住笑了起来。
******
事后江忆染等人才知道，他们与那百骑秦兵的遭遇却是拉开了上云一役的序幕。
两千雁翎军和江忆染等人分开后没多久，就撞上了也是闻讯驰援的两千覆鳞铁骑。两相交战，雁翎军气势如虹，大破秦兵，直接穿透覆鳞铁骑的阵型，一往无前地向秦营袭去。那些被冲的七零八落的覆鳞铁骑想要回援却已经追之不及，眼睁睁地看着雁翎军冲入营地。
原先，陆十七的打算是让雁翎军在秦营中突袭冲杀一番后，便立刻回军，反身杀出去与剩下的八千援军汇合。毕竟，雁翎军骨子里还是一支以骑兵为主的军队，因而旷野作战更显优势。若是被逼进上云城中作守城战，虽然雁翎军同样具备这样的能力，但优势毕竟被削弱了。这正是陆十七作此打算的考虑。只不过，他到底还是略微低估了秦兵的反应能力，或者说独孤漠的能力与判断力。正当雁翎军想要反身杀出秦营时，秦军方面直接动用了连环震岳兵，将雁翎军拦腰截断。幸而，连环震岳兵的机动性终究不如雁翎军，最终两千雁翎军中还是有一半杀出了秦营，向来时的方向驰去，剩下的由陆十七带领的一部则是被逼入了上云城中。
这是上云一役中，秦楚两军第一次较量。虽则秦军损失较楚军为多，但并没有多到能让楚军扭转局势的地步。在这种，楚军大部尚未集结、兵力占劣势的时候，其实反倒是楚军吃了暗亏。
不过，雁翎军气势如虹的姿态倒也让上云城中守军士气大涨。
******
是日夜晚，上云城外秦营中军大帐。
独孤漠正翻阅着亲信呈上来的战报，在其身旁，有一人捧手而立，形体瘦削，面色蜡黄，时不时发出咳嗽之声，似乎带着病。其人身着青衫，青衫上绣着北斗七星，这是大秦四大书院之首北辰书院的标志。他姓郑，名方平，字子渊，号称北辰书院第一教习，同时在独孤漠身边也是军师般的存在，是独孤漠最信任的人之一。
此时，郑方平又是发出了几声咳嗽，独孤漠见了，淡淡说道：“子渊，你身子不好，便早些休息。这边的些许军务，我一人即可。”
“有劳将军挂念，我这是痼疾了，一直如此，无须担心。在其位，谋其政，方平自当鼎力襄助将军处理军务。”郑方平微一拱手，恭敬说道。
“嗯，那也好。”独孤漠点了点头，“午间雁翎军那一场奔袭，子渊以为如何？”
“有些许大巧若拙之意，但终不足观。”
“确然，那些楚人也太小看我独孤漠了。且不说来袭的只有这两千雁翎军，纵使那之后的八千援军尽上，也不过杯水车薪，终难改变战局。不过，雁翎军的战力倒确实不容小觑。只是，我可是听说柳城驻扎有近万雁翎军，现在我们见识其中的两千人，不知剩下的雁翎军又去了何处？”独孤漠的嘴角露出一丝诡秘的微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海棠花下眠 第三十六章 黄沙百战穿金甲（六）
翌日。
后续的八千援军终于赶到上云城一带，与一千雁翎军会师，并驻扎在上云城周围秦营以南一带，成掎角之势。至于包围上云城的秦军，不知为何，却一直没有动静。其实秦军不行动，倒是楚军所乐见的，这样也就给了楚军集结兵力的时间。只是，楚军还来不及高兴，便又接到噩耗——东水城城破。据从东水城逃出残兵的话，秦军深夜攻城，鏖战四五个时辰直到天明，东水城楚军寡不敌众，最终城池落于秦军之手，一众文武官员也是尽皆殉国。
上云城的楚军虽感悲怆，却也终是无力回天，毕竟，他们自己也是岌岌可危。
大约午间时分，秦军分兵行动，一支大举攻城，一支直战援军。因为兵力上的劣势，无论九千楚国援军，还是城中守军，都被秦军压制，根本没有反击之机。幸而援军的机动性远胜秦军，在旷野之上勉力周旋，而城中守军也是凭借薛谨和南震清积累的军械保城不失。
上云城攻守之间，虽已火热，但却还未焦灼，只因双方军中的修行者都尚未出手。
******
黄昏时分，上云城。
大漠孤烟，残阳如血。
从午间战至现在，秦军的攻势终于有所放缓，但所有守城楚军心中的弦都依然绷紧着，只因谁也不知道战局会出现怎样的变化。
秦军以兵力之优四面围攻，之前的作战中以北面的攻势最为凶猛，是以不论是薛谨、南震清还是陆十七，此刻都在北面城墙之上。
其实薛谨之前倒是在南面城墙督战，只是在秦军放缓攻势后才趁隙来到北城墙，只因打到现在，有些事情已经很明了了，他必须和南震清、陆十七商量。因而刚一到达，薛谨便带着苦涩开门见山地问道：“我们还能撑多久？”
南震清看着薛谨满是血污灰尘的脸，叹了口气道：“秦军的攻势超出了我们的预判，如果他们继续按照之前的程度进攻，并且连夜攻城，怕是撑不到天明。”
薛谨默然，低垂着头，满是疲态。
一旁的陆十七看了，当即笑着拍拍薛谨的肩膀，说道：“黄沙百战穿金甲，你我今纵是战死于此，也无悔了。况且，我们未必便输。”
薛谨闻言抬起头，苦笑道：“纵然我有胜的信念，可这些兵士，他们的士气已经十分低落了，这是最让我担心的一点。原本我一直试图扭转它，但薛某无能，终究无法办到。”
陆十七也是神色一凝，徐徐四顾。诚如薛谨所言，守城楚军中除了雁翎军外的普通士兵已然尽显疲态，只是怀揣这着最后的希望在硬撑。之前陆十七倒是有些忽略了这一点，他下意识把守城的楚军都看作是雁翎军了。既然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有些后手还是不能保留了。
想到这里，陆十七转身向某个方向微微鞠了一躬，然后拱手说道：“还请老先生出手。”
陆十七话音刚落，便有一道淡灰色身影从城中飘出，越过城墙，又如一片叶子一般徐徐飘落，轻轻落在地上。
薛谨和南震清向那道身影看去，也是面露惊讶之色。
那是一个老者，身着灰袍，三尺长髯、飘飘须发也是尽显灰白，但其面目却似珠玉，绽着晶莹的光芒。在其身后，还背负着一架古琴，古朴庄雅，透着非凡神韵。
此老名叫吴冠言，年轻时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琴师，后来偶得机缘，踏入修行一途，之后更是突飞猛进，直入地仙三重楼，虽则在此之后难有寸进，却已经踏入顶尖修者的行列。皇甫钧曾亲自邀请他入军担任供奉，只不过他生性洒脱随性，不喜拘束，于是便婉拒了。后来他便一直在幽州各处悠游，倒也好不自在。此番之所以会出现在上云城，是因为上云城是他的故乡。因而几天前他找到韩问荆，请求让他与雁九随行，共同救援，韩问荆自然答应了他。之后，他便一直呆在陆十七身边，藏在暗处，见机行事。
其实，不论韩问荆还是陆十七，都感觉得到，吴冠言此至上云城，是去赴死的。
原先，陆十七是打算让吴冠言找寻时机，最好是在混战的时候暗中出手，直取秦军中大人物的首级，乱秦军阵脚，增一线战胜之机。但现在，陆十七决定让吴冠言光明正大地出手，因为他相信吴冠言的实力，相信他能给士气低落的楚军带去信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海棠花下眠 第三十七章 号钟琴
吴冠言一出现，秦军中立刻有一队二十人左右四处巡游的铁甲军朝他冲去。
吴冠言不慌不忙，将负在身后的琴取出，那琴似有灵性一般浮在半空，看似古朴无华的琴身上流动着淡淡的紫檀色光芒。
此时，那一队铁甲军已经离他不足百步。吴冠言轻轻一拂琴弦，只听“铮”地一声，便有一道绯红色半月状光芒自琴上掠出。那光芒也是极为灵动，仿佛本来就是无形无态的一般，在铁甲军中倏忽闪动，随后便消失不见，再看那些秦兵，脖子上纷纷浮现出一道血线，面色惊恐地倒在了地上。
秦军攻势相较之前虽说已缓，但人马并未完全撤去。像现在，离上云城北墙不远的地方，依然有一部秦兵列阵以待。这部秦兵的将领同样是修行者，而且已经踏足通幽境。他自然也发现了吴冠言的存在，但是却根本难以捉摸到他的修为。因而这名秦将一边差人传讯给独孤漠，一边又遣了一队骑兵前去试探。
秦国民风素来剽悍，因而这队骑兵并没有因为铁甲军的失利而怯战，依然悍不畏死地以整齐的队列冲向吴冠言。
吴冠言站在原地，只是不紧不慢地拂动琴弦，仿佛在奏曲，有般的声音传出，宛若高山流水、阳春白雪，但伴随着美妙乐音的，却是一道道凌厉的剑气。以琴作剑，剑气无形，这是修行琴道之人惯用的手段，吴冠言本就是琴师，自然不出于此。那紧随音律而出的剑气，道道皆落向那队秦国骑兵的咽喉要害，不过片刻，便屠戮殆尽。
远处那名秦将脸色有些苍白，他终于是确定，眼前这位老者的修为不是地仙便是妙真，如果用寻常兵士对付，就算能堆死，也一定会耗费大量兵力，现在暂且只能按兵不动，等独孤漠大人做决定。
******
中军大帐。
独孤漠其实早就觉察到了吴冠言的出现，已然对麾下的修行者做了部署。此刻的他，站在营帐门口，看着吴冠言的所在的方向，低笑一声，喃喃道：“号钟琴吗？有意思。”
******
上云城前，吴冠言见秦军一时没了动静，眉梢微微一挑，便径直向那名秦将及所带领的千余名秦兵走去。
他很清楚陆十七的意思，既然要最大限度的鼓舞我方士气，主动出击是最好的，杀的秦兵越多，楚军就越有坚持下去的信心。至于生死，他并不在意。此来上云城，本就是一心赴死，既然结局已定，自当让过程不负此心。
那名秦将看到吴冠言走来，也是嘴角一抽，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而吴冠言见状，嘴角勾起一丝微笑。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只见吴冠言的周身突然环绕起绯红色的光芒，随后他便是直接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已经离那名秦将不足数十步的距离。他根本不想给那名秦将反应的机会，干脆连琴弦都不拂了，直接手指轻轻一弹，一道淡红色螺旋形剑气便是掠出，直接洞穿了那名秦将的心脉。那名秦将死去的时候，脸上满是不甘的表情。
之后，就是真正的杀戮了。
吴冠言以玄妙的法门拂动琴弦，仿佛正在奏曲，但当一曲奏毕，剑气顿时如莲花般绽开，笼罩了周身三尺的范围。他不再拂动琴弦，就这样缓缓向秦兵阵列的核心走去。任凭那些垂死之际被激起凶性的秦兵如何进攻或抵挡，都无不被剑气绞碎了心脉，偶尔出现的夹杂在普通秦兵中的修行者也逃不过死亡的命运——这，就是地仙的手段。
当吴冠言停下脚步时，周围的秦兵早已不敢上前，只是远远地围住。因为他们知道，这时候，英勇已然全无用处，就算悍不畏死地冲上前去，也只是徒增伤亡。
看着那些秦兵带着惊恐的神色，吴冠言轻叹了一口气。他性子温和，不喜杀戮，像号钟琴这等凶琴在其手中都被消磨了戾气，但有些事情，既然逃不掉，那就要做得果决。
于是，吴冠言轻轻抬手，正欲拂动琴弦，却听见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带着傲气的声音：“号钟琴的主人，请赐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海棠花下眠 第三十八章 弦断人离霞如血（上）
“号钟琴的主人，请赐教。”
这高傲的声音方一落下，一道人影便是出现在秦兵围成的圈子之中，并且与吴冠言正面相对，有渊渟岳峙之势。
出现之人身着金边紫袍，头系淡紫玉带，腰间是斜挎一柄长剑，剑鞘上同样缀着紫玉宝石。他看去不过三十余岁的光景，但气机俨然是地仙境，并且足有五重楼的光景。不过，吴冠言却是不以为然，对方气息略显虚浮，显然是刚入地仙五重楼没多久，就是说其真实实力可能差不多也只是四重楼，再者对于地仙境，素来就有“巍巍十九楼，六楼一天地”的说法，这就意味着也许六重楼地仙与七重楼地仙之间确实相距甚远、难以逾越，但三重楼地仙未必不是四重楼地仙的对手，过往也不乏一重楼地仙战胜六重楼地仙的光辉战绩。
因而，吴冠言的心中也未起什么波澜，只是淡然地一摆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那紫袍人却并不回礼，藏在袖袍中的手微微一动，那紫玉长剑顿时出鞘，并且幻化出六七道剑影环绕周身，而本体则“嗷”地一声化作龙形，直掠吴冠言而去。
吴冠言皱了皱眉，眉宇间隐隐闪过一丝戾气，然后但见他并不拂弦，只是在宫商角徵羽五根琴弦上各自一压，然后便由五道绯红幽影浮现而出，发出如魔音一般的浅笑声，飘忽不定的扑向那紫龙，并且直接没入其中。结果那紫龙竟是再不能前进半寸，仿佛被控制一般停在原处，并且隐隐有红光浮现。远处的紫袍人暗道不妙，只是未等他有所动作，那紫龙直接炸开化作漫天荧光，并且现出黯淡许多的紫玉长剑的原形来。至于那五道绯红幽影，却是自那紫玉长剑中钻出，怪笑着扑向周围的秦兵，瞬间取了数人性命，继续着先前停下的杀戮。
初次交锋，因为轻敌，紫袍人吃了暗亏，只觉喉咙间一阵腥甜，非但如此眼前这人竟然当着他的面屠戮秦兵。他脸色阴沉下来，挥手召回紫玉长剑悬浮在身前，冷笑道：“旁门左道，且看你还有多少能耐。”
说罢，那紫袍人掐诀念咒，周身浮现出数道紫焰。随后，他又吐出一口精血融入紫焰中，这些血色紫焰倏忽没入紫玉长剑中，长剑之上顿时升腾起濛濛紫焰，并且在下一瞬消失在原处。吴冠言顿时警觉，连连拨动琴弦，召出一道道剑气，在身前织出剑网。而几乎同时，紫袍人头顶之上的空间突然浮现出一个淡紫色法阵，那紫玉长剑便自法阵中浮现，长剑上环绕的焰火此刻变成了淡濛濛的紫气，虽然看去威势减弱，但却平添玄妙。那长剑出现后，便直取吴冠言。这一次，却是吴冠言无法反应了，他连多拨两下琴弦都来不及做，只是在脑海中闪过“先天紫气”“一剑西来”两个念头，然后就眼睁睁地看着紫玉长剑直接撕裂剑网，重重地砸在他身上。
下一秒，以吴冠言为中心，顿时爆发出耀目紫光，一圈圈如波纹一般向周围辐射。再之后，便可以看到有一道身影从漫天紫光的中心硬生生被甩出，直接砸进了上云城城墙。
城墙之上，原本略受鼓舞的薛谨面色再度苍白，南震清也是轻叹一口气，而陆十七则是双眉微微一皱，当即准备亲自出手，要知道，他自己也是地仙境的修为，现在这种情况，至少先救下吴冠言。只是，他刚欲动身，却是觉察到了什么，轻“咦”了一声，便停下了动作。
而远处的紫袍人，一开始也略有自得，但紧接着，他便感觉道不对劲，凝神死死盯着吴冠言撞陷进去的城墙。
那里，烟尘中，有一个人徐徐走出。
这个人，自然就是吴冠言。但此刻的他，周身却是升腾着血色光芒，而不再是之前尚存雅致的绯红，其双眸隐隐有血光闪现，灰白长发也变成了血色，至于手中的号钟琴，也不复淡淡的紫檀色，而是通体血红，有着森然的厉啸传出。
吴冠言冷冷地看着远处面色大变的紫袍人，厉声说道：“誓守此城，九死无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海棠花下眠 第三十九章 弦断人离霞如血（下）
那紫袍人看见吴冠言这般模样，也是心中一惊，但毕竟是地仙五重楼的人物，很快也便镇静了下来。
他在仔细感知之后便是了然，现在的吴冠言看似气势滔天，但内息紊乱暴动，显然是动用了某种伤敌一千自损百八的秘术，更别说之前硬接他一剑后留下的伤了。
在意识到这些后，紫袍人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现在的吴冠言光看声势便可知道定然实力大涨，但自己只要避其锋芒，待得他秘术时效一过，斩杀他自然不在话下。
于是，紫袍人变换决法，被召回的紫玉长剑则竖握于身前，原本炽热的剑身开始有丝丝缕缕的寒气开始浮现而出。他凝神屏息，只待吴冠言发难。
然而吴冠言似乎并没有行动的意思，只是在双目红光一闪后冷哼了一声。下一秒，紫袍人却是脸色大变。那一刻，他的神魂受到重创，痛苦万分，意识瞬间混沌。
修行一途，外修体魄，内修神魂。所谓神魂者，实为神与魂之合称。神，乃神识，存于泥丸宫中。修行者借之感受天地；魂，乃魂魄，即所谓三魂七魄，此为修行者之根本。
总而言之，无论神识与魂魄，对修行者都极为重要。只不过，这世间能够伤及神魂的法门并不多，是以紫袍人万万没想到吴冠言有此能力，不防之下，竟是直接中招。
等到他从混沌中回复过来，却发现空中已经多出了两根细长的血色丝线，连成一线向他疾掠而去。
这两根丝线看似寻常，实则正是号钟琴的琴弦。吴冠言趁紫袍人陷入混沌之机，断弦而攻。两根血色琴弦也确实凌厉非常，第一根直接洞穿紫袍人周身的寒气屏障，将他团团捆缚。其时，紫袍人已然清醒，自然不会甘心受缚，周身寒气消散后立刻腾起紫焰，想要烧断血色琴弦，但那血色琴弦绽放着淡淡血芒，完全不为所动，反而越缚越紧。几乎同时，第二根血色琴弦已然贴近，直向紫袍人心脉掠去。紫袍人自知已到生死存亡之刻，再不犹豫，轻念一声“爆”，那紫玉长剑便是爆炸开来，绽出濛濛紫光，直接将第二根血色琴弦吞噬了进去。
待得紫光消散，紫袍人身形显现，却已是狼狈无比，华贵的紫袍上尽是斑斑血迹。更要命的是，那第一根血色琴弦，承受了紫玉长剑爆炸之能，却只是略微黯淡了些，而并没有像第二根血色琴弦那样被毁灭，反而依然死死地束缚着他。之后，紫袍人更是发现这血色琴弦竟然连他的遁术都直接封锁了，也就是说，现在的他已然全无反抗之力，只能希冀秦军中的其他大能出手了。
而吴冠言显然不想废话，并且哪怕面对此等状态的紫袍人，依然狮子搏兔，使尽全力，再度断弦而攻。第三根连同第四根琴弦在空中幻化成一朵血莲，沿着缥缈的轨迹掠向紫袍人。
正当紫袍人几近绝望之时，从秦营中却是掠出一支长箭，箭上带着灼热的烈焰，隐隐有凤鸣之声传出，以无匹之势掠向血莲，看样子似乎要将之阻拦。然而两者未及接触，便听得吴冠言冷冷一声“爆”，那血莲便是化作无边血光，顿时覆盖了四周，无论是烈焰长箭，还是不远处的紫袍人，都被吞噬了进去。
血光凶戾，似能毁灭一切，然而当其消散，吴冠言却是发现原先紫袍人所在的位置却是只剩下一堆稻草，并且在下一秒化作点点荧光消散。
“替劫草人……”吴冠言喃喃道，原本沧桑却坚毅的面庞第一次多了些黯然。
更远处，一个披甲男子显露出身形，虽然有些灰头土脸，但手里拎着的赫然就是已经昏过去的紫袍人。披甲男子深深地看了眼吴冠言，便欲施展遁术离开。
但在发现吴冠言的身形开始渐渐变淡并化作点点血光后，却是选择了停下。
那五道从未停歇过杀戮、已然斩杀百余人的的绯红幽影，在这一刻却是发出一声哀鸣，尽数回归，钻到了号钟琴之中。吴冠言看着眼前的号钟琴，眼中却是泛起无限的柔和，眸中的血红也开始消散。就这样，很快，吴冠言彻底化作了漫天幽幽血色光点。然而，号钟琴依然浮在半空，散发着淡淡血芒，那些光点也并未散去，而是在下一瞬，裹挟着方圆数里内杀戮之后留下的血气疯狂涌向号钟琴。号钟琴原本已经只余一根琴弦，此刻，剩下的琴弦竟是徐徐重现，并且开始有时急时缓、时起时伏、劈石破玉、穿山断浪的铮铮琴声响起。
看到这一幕，披甲男子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暗骂了一声“该死”，便再无犹豫地向秦营深处退去。
几乎就在下一秒，号钟琴被毁掉的四弦彻底复原，而琴声之势也到达顶峰。只听“铮”的一声，一道绵延数里、如大潮一般的血光以号钟琴为，向秦军所在涌去。
这一声“铮”之后，是恒久的万籁俱寂。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血红这一种颜色。
这血红里，有秦军的血，有战死楚军未干的血，有号钟琴绽出的滔滔血光，更有那如血的晚霞。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海棠花下眠 第四十章 晚风凄凄
血红散尽，上云城北城墙与秦营之间几乎变得空无一物。
只有一方古琴，孤零零地落在旷野之上。
那古琴正是号钟琴。此刻的它，不再血芒闪烁，而回归到了原先幽幽的紫檀色，然而终究只剩下一根弦了。那之前以吴冠言之生命为代价重塑的琴弦随着威能耗尽早已尽数消散。
一道身影从城墙上落到了号钟琴前，正是陆十七。
他朝着号钟琴躬身深施一礼：“先生走好。”
北城墙上的薛谨、南震清深施一礼：“先生走好。”
还有无数的楚军士兵同样也是无比恭敬地深施一礼：“先生走好。”
******
凄凄晚风里，秦军暂时性地完全停止了攻势。
上云城南面，楚国援军所在的营地里，江忆染等一行除了乔落槐外的九人正围绕篝火坐着。
癸字营甲字队中，叶清泉、方和山这两名前朝雁翎军老军据说从军之前是云杭山一带的猎户，因而打其猎来也是得心应手。好不容易熬到秦军停止攻势，他们便到林子中打了些野味以改善伙食。
江忆染等人正吃着烤鸡，乔落槐却是走了过来，坐下，神色在火光中明灭不定：“刚刚得到消息，傍晚时分上云城北墙那边的战斗中，我们这边有地仙境出手，以性命为抵施展无上手段退敌。之前我们看到血光，就是那位前辈唤出的。”
王守恪原本正享受地品尝美味，听到消息后也是一愣，一来是奇怪乔落槐竟一次说了这么多话，二来是震惊于话里的内容。只见他神色复杂，徐徐地问道：“那位前辈，牺牲了？”
乔落槐点了点头。
一时间，所有人都感到莫名的沉重。
哪怕强如地仙，也终究无法在这世道掌握自己的命运。身不由己，一直都是身而为人最大的无奈。
江忆染看着眼前闪烁不定的火焰，说道：“至少，那位前辈应该是无悔无愧的吧。”
这之后，无人再多说话，但眼眸中都多出了一丝异样的神采。
许久，却是花承錾低低地哼起了歌：“北雁南飞，霜草寒遍，此心无寄处。人生漫漫，寸寸青丝，少年心事暮。苍山夜远，晚风凄凄，吹尽别离苦。聚散无常，世事茫茫，竟遍地歧路。何处啸歌，夜雨潇然，红尘却罔顾……”
******
在这让人颇感清冷的晚风里，另外一场战斗在狩林城悄无声息地展开了。
韩问荆带领的雁翎军正是在夜幕降临后不久到达了狩林城附近。
但是，最让韩问荆或者说皇甫钧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原本入夜之后应当守备相对松弛的狩林城却是全副戒备，这让雁翎军其疾如风的突袭未能达到预期的效果。虽然一度占领了南部城墙，但却始终无法打开城门，因为城中多出了让韩问荆万万没想到的敌人——连环震岳兵。更让韩问荆感到局势无法控制的是，城外不知从何处冒出了一支归云铁骑，两相夹击，雁翎军腹背受敌，反倒陷入危局。
但韩问荆并未慌张。在任何情况下，将领都要保持绝对的冷静，只有这样，才能在陷入绝境时找到一线生机。此刻的他，已经带领一部分雁翎军进入城中，但数量实在少的可怜。原本按照计划，他们这批人会去打开城门，放雁翎军大部进城，但此刻，却是被一部连环震岳兵所阻，浴血而战。韩问荆很清楚，如果不能打开城门，且不说狩林城无法拿下，恐怕雁翎军本身都无法全身而退。是以，本身修为就有妙真境的他在和一名同样是妙真境的秦将周旋时，仍然无时无刻不在寻找机会去打开城门。不过，那名秦将显然清楚韩问荆的意图，死死缠斗，不给他脱身的机会。
就在刚刚，韩问荆好不容易寻隙靠近控制城门开闭的所在，却又被那名秦将欺近，并且直接被寻到空门，一掌震退数步。
韩问荆止住暴退的身形，却没有再急于进攻。
那名秦将见他如此，冷笑道：“怎么？放弃了吗？”
韩问荆并没有理会那名秦将，反而抬头看天，那里，是一轮明月。
他虽是将领，却曾经在血雁中历练过。而初入血雁时的那句誓词，他一直很喜欢——
北雁南飞，红尘洒血；明月当空，生死在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海棠花下眠 第四十一章 转机
想到这，韩问荆却是微微一笑。
不远处的秦将却是皱了皱眉，徐徐向后退了一步。
韩问荆倒是并不理会那名秦将有何动作，而是将长剑在左手手心一划，顿时鲜血四溢。然而这下鲜血却不落下，浮在空中，凝聚成残月的形状。这道残月血符一闪没入韩问荆额间，韩问荆如遭重击一般后退了一步，但下一秒他的气息便是陡然大涨。只见韩问荆的脸上开始有荆棘般的血色纹路浮现，看去十分狰狞，但他的双眸却异常清明。
那名秦将知道韩问荆定是用了某种秘术，当下也不敢懈怠，拈出一张玄火金身符，念罢咒法后，周身顿时闪烁起淡濛濛金光，时不时还有火焰升腾。
韩问荆似乎毫不在乎那名秦将用不用符箓，只是漠然地看着那名秦将，左手朝着他所在的地方虚虚一握。那名秦将周围的土地中，顿时有无数闪着血光的荆棘穿刺而出，直接将他卷缠在了其中。但紧接着下一秒，便有一道金光自那荆棘中爆射而出，直取韩问荆。这道金光，正是那名秦将手持一柄金灿灿的长剑。韩问荆立刻出剑相抵。
两人显然都是剑道高手，一来一回之间交锋立刻陷入胶着。但这绝对不是韩问荆想要的结果。听他轻念一声“敕”，顿时又有两根荆棘从地上穿刺而出，直向那名秦将脚踝缠去。只是，那名秦将早有防备，冷冷一笑，顿时有一道金轮自其袖袍间掠出，几个旋转间就将荆棘绞得粉碎。并且，在下一秒向韩问荆后心袭去，进而异常顺利地穿透了他。不过，被金轮击中后的韩问荆身上丝毫未见鲜血，反而是“嘭”地一声散作了众多绯红色雾滴。那名秦将暗道不妙，但也反应迅速，直接念转法决，周身浮现出一个布满梵文的金色光罩。之后，那名秦将头顶上方，韩问荆的身影显现，并且将手中腾起血焰的长剑狠狠向下刺去。这一击威势非常，直接击碎了金色光罩，但力量却终究削弱了许多，加之那名秦将闪身一避，本来可为杀招的一剑也只刺伤了他的左肩。韩问荆一击得手，身形再度消失，并且在那名秦将身前现身，一剑毫无花哨地向那名秦将的心脉刺去，宛如血虹贯日。
临危之际，那名秦将倒也不慌张，迅捷地掐诀念咒，身后立刻浮现出一尊三头六臂的佛陀法相，散发着无上佛光。法相一现，六条手臂便一齐拍向韩问荆，竟是直接控制住了他手中长剑，并且猛地一扯，那等搬山巨力让得韩问荆一个踉跄，长剑脱手而出。那名秦将等待这个机会显然已经等待多时，觑准机会，长剑一抖，直接刺入韩问荆心脉所在。
当秦将的长剑刺入自己心脉所在时，韩问荆的脸上丝毫没有痛苦的表情，反倒露出了一丝微笑。而且很快，那名秦将原本微喜的表情便是化作无尽的惊恐。
只见长剑刺入的位置，突然生出许多细小的血色荆棘，并且直接蔓延到那名秦将手腕的位置，生生刺入，以诡异的法门放出一缕缕灰气，直接封住了他的经络，让他不仅难以施展秘法，更是虚弱得连行动逃脱都办不到。
那名秦将张开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韩问荆已经抽出腰间的匕首，附上淡淡血芒，狠狠插在了他的心脉上，吞噬了他的生机，于是，他的生命彻底终结在这一刻，脸上凝固着惶恐的表情。
在那名秦将死去的时候，韩问荆似乎也耗尽了所有的力气。那些蔓延在剑上的血色荆棘尽数消散，他脸上的血色纹路也开始褪去。他费力的推开秦将的尸首，又咬牙拔出插在心口的剑，终于支撑不住，脸色苍白地跪在了地上。
到此为止了吗？到底还是没有亲手打开城门。
韩问荆的心中有着不甘与无奈，他本以为杀了那名秦将就能搏得一线转机，奈何自己也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这所谓的转机原来如此虚无，难以把握。
他想再做什么，但意识终究开始模糊起来
然而，在完全昏厥之前，他似乎朦朦胧胧地看到，城门打开了，更是仿佛听到谁在他耳边大喊：“将军，将军，你怎么了？城门打开了，援军…………”
只不过，这话终究没有听全，他便彻底坠入了黑暗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海棠花下眠 第四十二章 变化
当雁翎军与狩林城的秦军殊死相斗时，包围上云城的秦军在经过之前短暂的休整后，发动了数日来最大规模的进攻。
上云城楚军殊死相斗，城外援军也是遥相配合，然则兵力上的悬殊差距终究难以弥补。
鏖战数个时辰，将要天明时，上云城城破。
城中守军几乎无一幸存，包括一千进城的雁翎军，只有陆十七凭借地仙修为带着薛谨等人逃脱，他自己也在逃脱之后力竭昏迷。而老将军南震清，则终是殉国。
逃出的人与城外援军同样伤亡惨重的援军汇合后，向青岭关退却。
退却途中，他们终于是遇到了姗姗来迟另外一部援军。这部援军有近两万人的兵力，其中一半是皇甫钧嫡系——落霞军，他们和雁翎军一样，同是幽州北地的精锐所在。原本，如果这支援军能够再快分毫，上云城就能摆脱城破的命运。但终究，这个世上没有如果，有些事情发生了，也许便是注定。
两支军队汇合后，并没有选择回师重攻上云城，而是一同退却到了青岭关。
至此，上云城、平仑城、东水城尽数失却，幽州北地的第一道屏障已然被击碎。
******
青岭关的某间屋子里。
陆十七悠悠醒转过来。
一醒来，他便看见薛谨也在屋中，旋即咧嘴笑道：“看来我真的命硬啊。”
薛谨将旁边桌上的一碗药端来递给陆十七，没好气地说道：“喝药。”
陆十七端碗喝药，坐下来的薛谨在静默许久后终于是问道：“那个时候，为什么打晕我？”
陆十七一愣，然后就想到了什么。他把药一饮而尽，碗放在一边，很认真地说道：“不打晕你，你不会愿意走。”
“我本就不想走，而且我也不该走。我是上云城太守，理当与上云城共存亡。而且，”薛谨双眼微微泛红，“既然把我带走了，为什么又不让南老爷子一起走？”
“因为这本就是选择的问题。”陆十七回答的很快，似乎早有预料，他淡淡说道，“我虽是地仙，但不是神仙。当时那种情况，能走的必然只有一小部分。既然如此，本就会有取舍。活下来对大楚最有价值的人自然先走。这听起来很残酷，但现实就是这样，它也只能这样。南老爷子确实也是人才，披坚执锐、治理城池皆不在话下，但毕竟，他已经老了。而他能做的，你一样能办到。这，就是选择。”
薛谨不禁有些发愣，其实道理并不深，他能明白，只是有些东西他实在不愿承认。
陆十七继续说道：“你可还记得晕倒之前南老爷子的话？”
薛谨想了想，轻轻点了点头。
记得，当然记得，南震清最后对他薛谨说的话，他一辈子都不会忘——
薛小子，老夫年事已高，死则死矣，却无悔意。将来是你们年轻人的，莫要让我们这些老辈失望啊！
所谓薪火相传，正如是。
******
上云城北城墙上，独孤漠扶墙北望。
原本攻破上云城，应当是值得开心之事，但他的表情略显凝重，并不轻松。
因为就在前不久，他收到消息，有些本该在掌控之中的事情发生了他未曾想到的变化。
早在得知雁翎军只有雁九一部来援时，独孤漠就猜到雁翎军其余各部必然另有去向，并且直接猜到对方是想用围魏救赵之谋。虽说暂时不知道雁翎军的目标是哪一座城池，但独孤漠依然做了详尽的安排，布下天罗地网，直待雁翎军前来。另一方面，他也是让上云城秦军提前攻城，因为早先的安排本是并不急于攻城，想等候更多的楚国援军，一网打尽，予楚军以重创，但现在雁翎军既然选择围魏救赵，才干脆直接攻城。
之后的一切，一开始也正如独孤漠所预料的那样在发展，唯独在狩林城秦军成功实现合围、几乎真的要大胜雁翎军的时候，出了极大的变故。
正是在狩林城秦军已经取得优势之后，不知从哪里突然杀出一支近五千人的楚军。如果这是普通的楚军那倒还好，就算有五千人也断然不是归云铁骑和连环震岳兵的对手。偏偏这支楚军正是号称大楚四军之一的孤狼军。孤狼军的加入，立刻扭转了战局。反而还真的将狩林城给攻了下来。
其实，皇甫钧和韩问荆所料并不错，狩林城等城池的兵力确实不足。独孤漠很清楚，即便之后自己又作了调动安排，但这一点仍然无法避免。哪怕在独孤漠的精心策划下，狩林城以及附近城池的守备也只能让其能够应付八千人的雁翎军并且保证不败甚而反攻，是以，那支孤狼军一加入战局，就算是归云铁骑和连环震岳兵也无法遏制败势，只好弃城退走。
在此之后，攻下狩林城的雁翎军和孤狼军都很聪明，没有选择死守城池，而是就此离开。至于去了何处，独孤漠也暂时没有得到消息。而这，正是独孤漠所担心的。
同时，他也感到奇怪，孤狼军几乎都分布在幽州南部，也就是说此刻的孤狼军应该在南线对敌，但偏偏狩林城又真的出现了一支孤狼军，那么，原因只有一个，楚军之中有人预见到奔袭狩林城的雁翎军会受到难以想象的阻碍，因而传讯给了南线的军队，让他们抽调孤狼军前来支援以使雁翎军顺利地实现奇袭。虽说北线和南线有一定的距离，但孤狼军本就擅长奔袭，当年两襄大战楚国就是凭借孤狼军的奔袭一锤定音的，所以这样的支援可行度极高。
独孤漠望着远处不知从哪里升起的孤烟，喃喃道：“会是谁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海棠花下眠 第四十三章 解局
就在上云城城破没几天，很快又有令人震惊的消息传来——楚军收复东水城。
收复东水城的楚军正是从狩林城过来的那支。
其实，原本驻扎在东水城的秦军在兵力上是优于自狩林城赶来的楚军的，奈何前不久大部已然挥师前往丰原关，留守狩林城的秦军虽有一万余，但都是普通铁甲军，加之，自狩林城赶来楚军又身穿秦国士兵甲衣，假扮后方增援，虽然最终被识破，但还是起到了出其不意之效，因而一举攻破了东水城。
虽然幽州北线方面很多楚军方面的自己人都不知道那支攻破东水城的楚军从何而来，但到底是有利于自己，因而也是大受鼓舞。
至于秦军方面，却是大感不甘了，毕竟是辛辛苦苦打下的城池。更加重要的是，现在已然兵临丰原关的秦军的处境就十分不利了。
总的来说，现在双方都是按兵不动，暂时没有做出大的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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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水城，太守府。
在某个房间里，赫然聚集了四个人。
一个人躺在床上，似乎受了重伤，奄奄一息的样子，正是之前在狩林城受伤的韩问荆。一个人端坐于中央，面目方正，但袒露的肩头上的狼首刺青却是十分显眼，此人名叫燕九荨，是孤狼军的小统领。孤狼军的编制比雁翎军大，有四万五千人，分由九位小统领掌管，而这九位小统领又听命于大统领，因而燕九荨虽是小统领，但也统领近五千人马。还有一人，倚墙而立，留着长发，面目瘦削，尤其那一双丹凤眼十分引人注意，他叫林玥之，是雁五的统领，在韩问荆受重伤之后就权领雁五到雁八的事务。至于最后一人，则是东水城中的一位著名的医师。
此刻，这名医师正坐在床边给韩问荆探查体内的情况。许久后，这名医师起身，向燕九荨和林玥之行了一礼，认真说道：“两位将军，万幸，韩将军尚有生还之机。”
燕九荨与林玥之对视一眼，都是颇觉欣喜。燕九荨当下问道：“还请先生详说。”
这名医师当即娓娓道来：“依老夫观来，韩将军所受最后一剑狠辣无匹，实是致命一剑，不过韩将军体质特殊，左心右生，所以争得了一线生机。加之，韩将军体魄强健，外伤已不足虑。只需静心调理，并由一个修为高强之人引导内息，修复经络，假以时日，必能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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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那名医师已然离开，而燕九荨和林玥之也是走出房间来到了院子里，留韩问荆在房中静养。
一到院子中，林玥之便是开门见山地问道：“有一件事，我一直很好奇。你们是如何知道我们去了狩林城的？是皇甫将军传讯的吗？”
燕九荨露出一丝微妙的笑容，徐徐说道：“确实有人传讯，只不过并非皇甫将军。”
“不是他？”林玥之大感疑惑，“那会是谁？”
燕九荨摇了摇头：“很抱歉，那个人不想我们透露他的身份。”
******
正当燕九荨和林玥之在院中对话时，遥远的上云城太守府正厅，也就是独孤漠所在之处，却是迎来了一位客人。
此时的正厅中，只有三人，除了独孤漠和这位客人之外，就是郑方平了。
而这位客人名叫樊子暮，容貌普通，穿着也是再寻常不过的文士打扮。他自称是燕王使者，方才被接引与独孤漠相见，否则怕是会被当成平常百姓。
樊子暮一进正厅，独孤漠便是淡淡说道：“你既然敢来，那便是算准本座不会杀你。有话便直说吧。”
樊子暮倒是波澜不惊，稍稍理了理衣冠，躬身行了一礼，认真地说道：“我家少主托我告诉兵圣前辈，前辈的局或者说贵国的局，已被我家少主解了。”
听闻此言，先是郑方平瞳孔微微一缩，随后独孤漠便面无表情地说道：“说来听听。”
“依我家少主之见，贵国的此番进攻楚国不过是幌子，真实目的，是西蜀。”樊子暮说道。
“何以见得？”独孤漠双眸微眯。而其一旁郑方平的嘴角则是不自觉地抽了抽。
“其一，自楚灭燕以后，楚国已然兴盛十余年，贵国若是真的贸然进兵，实在是不智之举。其二，在此番攻楚之前，贵国或者说前辈不断将归云铁骑和连环震岳兵北调，实际上也是故意做出的假象，因为另外有一支军队，前辈一直没有调往北方，那就是玄涯无生军，这支军队是前辈专门打造用来对付修行者尤其是剑师的，不论投入幽州北线还是南线，都可能起到一锤定音之效，但前辈根本没有去调动它，反而隐隐有南移的迹象，而且，要知道，西蜀素以剑修闻名。其三，若要攻楚，船只必不可少，但两襄一带聚集的贵国船只并不是特别足备，虽然规模依然浩大，但似乎依然无法与更浩大的兵力相配，再者船只是消耗性的，为此既然已经开战，那么贵国的各大船坞应该日夜不停地建造船只，至少也应该有这样的迹象，但从我们得到的消息来看，却并非如此。其四……”樊子暮娓娓道来，但却在此时被独孤漠打断。
只听他冷冷说道：“够了。这些都是你们少主的看法？”
樊子暮轻轻点头。
独孤漠继续问道：“本座很好奇，你口中的少主莫非就是贵世子？”
樊子暮只是微笑，不置可否。
独孤漠倒也不见怪，只是大笑道：“好的很啊。送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海棠花下眠 第四十四章 希望
上云城一役，楚国伤亡惨重，但江忆染所在的癸字营甲字队则比较幸运了。经此一役，别的小队大多折损过半，而癸字营甲字队的伤亡并不算多。除了方和山不幸身亡外，就只有花承錾乱军中被斩去手臂。花承錾素以无上弓术箭法称能，断臂便意味着他箭道已毁。原本自前朝燕国灭亡后，他便已几近心死，现在的变故更是让他看淡一切。在随队回到青岭关后，便是告老，独自一人回故乡落霞城去了。
原本在江忆染加入之后满员的癸字营甲字队，又再次只剩下八人。
******
此刻的江忆染，在青岭关的一个小酒馆里喝酒，有些神伤。
方和山的亡故以及花承錾的离去是一方面的原因，另外则是源于对现实的无力感。
江忆染清楚地记得，在初来雁翎军时曾对韩问荆说，自己想重现雁翎军曾经的荣耀。但经历了这么多之后他发现，现在的自己根本不具备这样的条件。因为，如今的雁翎军缺乏灵魂人物。前朝雁翎军的灵魂是大燕末帝陆忘情，孤狼军的灵魂是燕王江暮玦，归云铁骑的灵魂是独孤漠。但如今的雁翎军并没有灵魂。诚然，雁一到雁九的九位统帅都有极高的才能，他们确实是好的将军，但却不足以成为雁翎军的灵魂。哪怕是韩问荆也依然算不上。所谓灵魂，生则军队生，死则军队死，他的生命已然与军队牵系。就像陆忘情，他一手创立了雁翎军，而在他身故之后，前朝燕国雁翎军也彻底土崩瓦解。此之谓灵魂。其实，对于军队的灵魂，很难给出一个具体的定义，但它确实存在。这也正是江忆染所感到迷茫之处。他有一种强烈的渴望，去重塑雁翎军，让现在雁翎军达到当年雁翎军的高度，但却找不到一条路，至少现在，还是一片空白。
正当江忆染为此困惑而喝闷酒时，有一个人手提一坛酒坐在了他面前，然后也不说话，直接痛饮起来。
见此情景，江忆染微微一怔，因为面前这人正是乔落槐。
乔落槐就这样痛饮许久之后，方才放下酒坛，抹了抹嘴角，看着江忆染，面不改色地说道：“我猜，你在想雁翎军的事。”
江忆染闻言再度一愣，但旋即便轻笑道：“什么叫想雁翎军的事？”
乔落槐淡淡说道：“别装了，你小子不是一般人。真当我们傻，看不出来吗？”
这回，江忆染的笑意徐徐消失了，他看着乔落槐，认真地问道：“我装的难道不像吗？”
乔落槐“不屑”地摇摇头，像大人数落小孩一样说道：“就算你没有露出其他破绽，从一些细节上还是可以看出你的身份绝非寻常。更何况，这半年你露出的破绽也太多了。我听冷如修说，你初来的时候是韩问荆亲自陪同的，你想想看，这得是什么级别的人物？再譬如，你之前常在沙地上用树枝画一些线条图块，我一开始以为不过是信笔涂鸦，后来才发现你画的他娘的根本就是战局图，你说你如果真只是个普通士兵，关心这些有什么用？另外，一次偶然的机会，我注意到你和一些人的碰面，以那些人的身手，对你都毕恭毕敬，哼，你他娘的还是一般人吗？”
听完乔落槐的话，江忆染的脸上却是浮现出古怪的表情：“你这个半年都没说过几句话的人竟然一下子跟我说了这么多？还爆了粗口？”
乔落槐脸色一僵，顿时骂道：“你他娘关注点在哪儿？”
江忆染也是一脸尴尬，但却不知道说什么。
乔落槐则是轻吐一口气，然后冷冷地说道：“你知道，为什么平常我们军中的气氛这般沉闷吗？确实，陛下故去以后，留下的雁翎军大多心死，已经连说话都不愿了，只是把自己困在自我的世界里。但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很多事情，我们已经心照不宣了，多说无益。”
“心照不宣？”江忆染喃喃道。
“原本，我们早该在燕亡之时以身殉国，苟活至今，只是因为我们还抱有一丝希望：终有一天，会有一个像陛下那样的人出现的。”乔落槐神色落寞，但却异常坚定地说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海棠花下眠 第四十五章 真相
江忆染听罢乔落槐的话，却是垂首陷入深思。
而乔落槐也是安静下来，继续喝着酒。
又是三碗酒入肚，乔落槐才继续说道：“这些不提也罢，还是回到刚才的话题。所以，我想知道，你到底是谁？”
江忆染抬起头看着乔落槐，眨了眨眼，说道：“你把我名字里那个江放到最前面试试？”
乔落槐原本正喝着第四碗酒，听到江忆染的话，直接把酒给喷了出来，然后喃喃道：“乖乖，燕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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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樊子暮上云城与独孤漠会面后，秦国方面也是立刻作出了反应。
既然原本布的谜局依然被看破，所以有些东西也就不必隐藏了。
之前在两襄集结、一直被以为要顺江而下伐楚的秦军，调转方向，直去西南进攻西蜀。而秦国本土陇州一带潜伏已久的秦军也是尽数行动，拉开南伐大幕。至于北地的秦军，自然停止了攻楚，只不过秦国似乎并没有归还平仑城和上云城的意思，而楚国方面似乎也默许了。
一场秦楚交锋就这样虎头蛇尾地结束了，更让许多人想不到的是，在此之后，楚国竟然也发兵攻蜀，似与秦国成联手之势。
先战后和，进而结盟，许多人在感到疑惑的同时，也隐隐猜到在这之后还有着不为人知的隐情。这些人当中就包括有江忆染。
在得到楚攻蜀的消息时，江忆染及一众雁翎军已经回撤至柳城。当时的他正在营帐中翻阅兵书，只是一听到这个消息，他的脸色就瞬间苍白，手中的书都落在了地上。弄的身旁的王守恪吓了一跳。不过，江忆染很快也就镇静了下来，他拾起地上的书，轻叹了口气。
樊子暮之所以会与独孤漠见面，从根源上说，是江忆染的授意。当时他看破攻楚是秦国布下的谜局后，就立刻传讯给了他爹爹江暮玦，并且让他做了派遣樊子暮会见独孤漠的安排。江忆染的本意是以此威慑秦国、争取备战之机，并且在此之后联络西蜀，共抗秦国。但现在看来，是他想的太简单了。
这样想着，乔落槐从营帐外走了进来，深深地看了眼江忆染，说道：“韩将军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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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西大营主帅营帐后，除了死里逃生的韩问荆，江忆染意外地看到另外两个人——江暮玦和洛南思。
一看到他们，江忆染立刻默然无语，连见礼的话都忘记言说了。
江暮玦叹了口气，走到江忆染面前，轻声说道：“现在，有些事情，你应该猜到了吧。”
“为什么会是这样？”江忆染无力地问道。
“帝王心思，又有几人能猜到呢？”江暮玦也略显无奈。
“所以，其实，从一开始，大楚朝廷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就已经和秦国沆瀣一气了。他们不过在演一场给西蜀看的戏，这场戏里，那些无辜的士兵都不过是傀儡。秦楚早就盯上了西蜀，交战的表象全然是为了让其放松警惕。好算计，当真是好算计！”江忆染说到最后已然有些咬牙切齿了。
“庙堂之上，从来只有利益。很多东西，那些贵族王公、包括我们的陛下，并不在乎。”江暮玦并不在意江忆染话语中对大楚朝廷的不敬，实际上他本人也不是很喜欢大楚的那些朝廷中人。
诚如江忆染所言，早在秦楚交战前几个月，秦国方面就已经有人秉承秦帝的旨意来楚商议联手伐蜀之事宜了，并且楚帝也是欣然而诺，共同布下迷阵，意在迷惑西蜀。但这一切，幽州的楚军根本就是蒙在鼓里，哪怕像皇甫钧这等层次的人物，也丝毫不知情。整个幽州，唯一可能知道的两位此时就在这营帐之中了。
于是，江忆染开门见山地问道：“这个局，你和洛叔也早就知道了？”
江暮玦点点头，而一旁的洛南思则是走上前来说道：“我们知道，但确实无力阻止。那时候你在雁翎军中，并不知晓当时的情况。你爹一力反对，甚而入京面圣，想要说服今上，但根本没有用，反倒被软禁在宫中。之后，更是派了钦差大臣、青衫高手来燕，为的就是监视我，避免我做出一些破坏谜局的事。你送来的那几封信中所言之事能够实行，纯粹是侥幸。虽说已经破局，但当时这场戏已然演到了最后，就算不被撞破，不多时也要发动伐蜀的战争了。所以，不要怪你爹。”说到最后，洛南思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江忆染眼眶微微泛红。一想到他们这些人在战场上奋力厮杀，自以为是为国尽忠，谁曾想却只不过是上位者的棋子，他就悲愤难当。然而，悲愤到最后也只剩下无奈，因为现在的他根本改变不了什么。此时的江忆染再一次感到身不由己的痛苦。
看到江忆染这副模样，江暮玦也有些心疼，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缓缓走到营帐门口，抬头看着迷蒙的天空，叹道：“这样的手段，南云坞的时候用过一次。现在又如是。不知还能再用几次？”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海棠花下眠 第四十六章 归去
感叹过后，江暮玦转身对江忆染说道：“另外，还有一件事，我们此来其实是打算带你回雁城的。”
江忆染闻言一愣，旋即揉了揉眉心，略带忧伤地说道：“要离开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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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忆染回到癸字营甲字队的营帐，却发现其余七人都在，并且罕见的不再是那种沉闷的表情，而是一脸戏谑地看着他。
“你们，做什么？”江忆染被他们看得心里发虚，轻声问道。
“少装了。乔大哥都告诉我们了。”王守恪走上前来，在他肩膀上擂了一拳，说道，“啧啧，看不出来，你他娘还是世子。那我岂不是和世子一起扛过枪了？哈哈，这想起来就威风。”
江忆染傻眼，问道：“你们都知道了？”
乔落槐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韩将军方才告诉我你就要离开，自然不能让你这么不明不白地就走了。”
一旁的冯远笑道：“你这装的是像啊，我们还真没看出来你是世子。不过世子又如何，当年陛下可不还是经常和咱们一起陷阵杀敌？”
吴务云当即附和道：“是啊，小易子，下次再回雁翎军，可是要光明正大地以世子的身份来，也好让我们癸字营甲字队威风一把。哈哈。”
众人都笑起来，连一直冷着脸像冰块般的冷如修嘴角也是勾起一丝笑意。又见他从身侧拿出一只酒囊，抛给江忆染，说道：“接着。下次回来的时候咱们再一起喝酒！”
江忆染接过酒，看着眼前的他们，之前的悲伤也在此刻化作了豪情与不舍。这些人，虽然平凡，没有像自己一样显贵的身份，但却真正是互相交托过性命的生死兄弟。也许，现在的他们因为世事的无常而总是心念若灰，但只要拂去这些灰尘，看到的绝对又是一颗颗炽热的心。
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涌动成一个动作、一句话——江忆染痛饮一口手中的酒，抹了抹嘴角，笑道：“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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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与癸字营甲字队的人道别后，江忆染便是跟着江暮玦和洛南思离开了。军中的生活固然豪情万丈，但也有血与泪，并且这也不是他的全部生活。再者，能够结识癸字营甲字队的那些兄弟，也算没有遗憾。而且，这半年来，被皇甫钧用作“诱饵”的江忆染竟然没有遇到什么刺杀之类的，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当时送行的人不多，只有韩问荆和燕九荨。
原本，孤狼军的驻地在幽州南部，燕九荨应当就此离开，不过江暮玦见雁翎军确实折损较多，加之这支孤狼军是江忆染传讯后赶去狩林城支援的，也算颇有缘分，便授意燕九荨留在了北地。毕竟，燕王的位置迟早是江忆染的，而他自然需要一个自己的班底，现在看来，江忆染的班底应当会集中在北地，所以江暮玦这么做说到底还是在为江忆染铺路。尽管，江暮玦和江忆染之间的关系有着一些不为常人所知的隐秘，但江暮玦显然已经不在意这些了。
在送行之后，韩问荆和燕九荨自然就反身向西大营走去。路上，燕九荨问了一个很多人都曾问过的问题：“老韩，你觉得世子怎么样？”
韩问荆笑道：“不错，有乃父风范。”
“啧啧，想不到你这般挑刺的人竟然给出了如此高的评价。”燕九荨感叹道。
“没办法，我这条命，还有雁翎军众多将士的命，都是他给的。”韩问荆目光深邃地说道。
听罢，燕九荨却是怔在了原地。等到韩问荆都走出好远，燕九荨才反应过来，紧跟上去，问道：“你都知道了？”
“不难猜。”韩问荆说道，“能够调动孤狼军的无非几个人罢了，稍微排除一下便可知道。”
燕九荨闻言，却是对韩问荆如此快就猜出来颇感无语，不禁撇了撇嘴。
韩问荆倒不在意燕九荨一副欠揍的表情，而是问道：“不过，当初既然能调动你这支孤狼军驰援狩林城，为何不再调动另一支驰援上云城？”
燕九荨摇了摇头道：“世子其实提过这个，但是当时南线也已经开战，而且兵力同样捉襟见肘。能够让我率军驰援狩林城已经很不错了。其他兵力要么已经被牵扯进了战局，要么便是距离太远，根本不可能及时赶到。”
韩问荆点点头，道：“不管怎么说，能做到这一步，世子已经很不错了。”
燕九荨也是深表同意。
其实，经历这次秦楚的短暂交锋，他们两人心照不宣地都有了一个信念：
将来的江忆染，必将是一颗战场上的无双将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海棠花下眠 第四十七章 海棠花雨赠海棠
雁城外，官道旁，小亭中，有两人。
皆是美人如玉，一心翘首而盼。
一个，正是洛海棠。另一个，却是燕王妃穆盈盈，也就是江忆染的娘亲。
洛海棠这半年来也是一直跟随云梦派止澜居主叶韵宁修行，且不说修为已然步入烛照境，最让叶韵宁乃至云梦派其他前辈赞叹不已的是其于药理医道方面的天赋。也正因如此，叶韵宁对其喜爱有加，一直想将她收作弟子，于是常常苦口婆心地劝她加入云梦派。但洛海棠是活泼自由的性子，对修行也没有特别大的兴趣，而且又一直依恋江忆染，若是入了云梦，且不说许多教条规矩，至少是不知多久才能见江忆染一面了，因而心中自是不愿，每次都婉言拒绝了叶韵宁。叶韵宁是何等的人物，阅历非凡，虽说洛海棠每次都用些看起来很说的通的理由搪塞，但她岂能不知洛海棠到底是为了江忆染这小子。为此，叶韵宁也是非常郁闷，心中把江忆染连同他爹爹江暮玦骂了岂止千遍。然则，骂归骂，终究是无可奈何。后来，洛海棠得到江忆染南回雁城的消息后，就也执意北归。洛海棠毕竟不是云梦弟子，不受云梦规则拘束，而且原本当初从雁城带走洛海棠时就答应过江暮玦若是洛海棠想走便任她离开，因此，叶韵宁也只好“忍痛割爱”，只不过临别前还是千叮万嘱，告诫她切莫为“情”字所误，并且赠予了诸如法宝、丹药、典籍之类的很多东西。
而当洛海棠到达雁城时，江忆染尚未归来。直到这一天收到消息，才和江忆染娘亲一同来此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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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望眼欲穿之时，天空中却是不知从何处飘来许多海棠花瓣。
这些绯红的花瓣越来越多，仿佛泼洒出一阵红雨，又像一只只柔弱的红蝶在空中翩翩而飞。
就在这花雨中，一道身影在远处显现，正是江忆染。他微微笑着，每一步都踏在半空飘飞的花瓣上，宛若踏空凌波而来，颇有“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意味。
知子莫若母，穆盈盈自然一下子就领会了江忆染这般做的意思，笑着轻轻推了一下洛海棠，说道：“还不快去。”
洛海棠一下子脸色微红，但还是莲步轻移地走出了小亭，一双明眸静静地看着从远处慢慢靠近的江忆染，柔情似水
江忆染也是笑意更盛，轻轻一跃，便是衣袖飘飘落在了洛海棠的身前，也是静静地看着洛海棠。
这样的凝视是如此动情，但许久之后，害羞的洛海棠还是绯红着脸微微低下了头。
江忆染不禁侧首轻笑，用手指轻轻戳了戳洛海棠的额头，宠溺地说道：“你啊。”
洛海棠吐了吐舌头，说道：“我怎么了？”
“你很美啊。”江忆染说着，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朵海棠花，然后就把它轻轻别在了洛海棠发间。
这之后，江忆染张开双手，温柔地说道：“我回来了。”
洛海棠鼻子一酸，再无犹豫地拥了上去，抱住他，轻声应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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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洛海棠和江忆染相拥时，江暮玦和洛南思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小亭中。
江暮玦一出现，便是连声“啧啧”。
一旁的穆盈盈倒也不见怪，白了他一眼后，说道：“这些花雨，还有阿染凌花而立，都是你帮忙的吧？阿染那点修为可还做不到。”
江暮玦嘿嘿一笑，说道：“那是自然。这小子难得有机会耍一次帅，我这个当爹怎么能不成全？你说对吧，北玄？要知道，这海棠花雨赠海棠可还是你帮这小子想的主意。”
洛南思眼观鼻鼻观心，默不回答，但其嘴角还是略微上扬了一个弧度。
穆盈盈直摇头，笑骂道：“真是胡闹。”
******
雁城，燕王府，千漪湖畔。
又是海棠花瓣飘飞的一季。
在一株海棠树下，江忆染和洛海棠互相靠着，聊着半年来各自的生活。
但江忆染终究是很累了，半年的军旅生活几乎都在拼命磨砺自己各方面的能力，以致于很少有机会好好睡一觉。现在，终于回到了为他遮风挡雨的家中，回到了心爱的人的身边，一下子仿佛所有的负担都消失，困意袭来，就这样靠在洛海棠肩上沉沉睡去。
洛海棠看着沉浸在甜梦里的江忆染，不禁微笑起来。她理了理他的乱发，就这样静静端详着他的脸庞。
半空中，满是起舞的海棠花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一章 雁南古道马迟迟
大楚延煌二十六年，秦楚联军灭蜀，天下两分。然其后，星象大变，呈凶兆。时人皆言，乱世将启。
同年二月，燕世子江忆染及冠，行冠礼，其父江暮玦赐表字——念棠。
******
从北地回来以后，江忆染大部分时间都呆在雁城，也算过了半年多的清闲日子。这半年时光虽说清闲，但江忆染并未落下修行。首先是武学，之前江忆染所修习的武学大多杂而不精，这半年里江忆染挑选了最适合自己的几种武学不断精修。百里筠所授的一百二十八式听荷剑法是早已纯熟了，虽则一直未能悟出返璞归真的一剑，但据百里筠所说也只差一个机缘罢了。至于拳法和刀法，他则是精研了自己最熟悉的回燕掌和燕子十八式，在江暮玦、洛南思等人的帮助下，已经隐隐有将两种武学相融之势。其次，对于功法，江忆染也是不敢懈怠，《七曜璇玑策》已然练到了第一重的巅峰境界，隐隐有突破之势，而只要突破到第二重，便意味着他的修为也将迈入通幽境。再次便是一些秘法诡术、符箓奇门了，只不过这些之中除了在琉玄周天镯的使用上更加得心应手之外，别的方面都只是粗粗涉猎罢了。。
不过，其实清闲的日子很快也就到头了。
差不多上巳节前后，江暮玦和洛南思一番商量后，便决定让江忆染偕同洛海棠一起外出游历。毕竟，井底之蛙难知天地之宽，年轻人若是不到广阔天地中一番闯荡，又如何能发现自己的无尽潜力？
当然，这次外出游历也并非漫无目的的闲逛，江暮玦还是交给了江忆染一些任务，而这些任务实际上都是在为江忆染的未来铺路。
至于江忆染本人，倒是并不介意外出游历。他毕竟是洒脱不羁的性子，悠游红尘正合他意，就算累一些，身侧有洛海棠佳人相伴，也就不足谓了。
******
在数百年以前，雁城并不叫雁城，而叫东都。
那个时候，天下一统，北揽天狼大草原，西跨昆仑群山，南去十万大山，东濒千澜海，尽是大秦领土。那时的大秦帝国，繁盛无双，万国来朝。奈何盛极而衰，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乃世道运行不变之规律。大秦传延十六帝，历四百载，终而陷入大乱。群雄并起，烽火狼烟，当是时，天下九国并立，是为春秋。
春秋历二甲子，时局又变。楚兴于东南，西灭后隋，南取东越，燕兴于东北，西取北魏，蜀兴于西南，北伐灭汉，而原本渐显颓势的秦国也趁此机会一举中兴，东灭西凉。至此，春秋九国归而为四。又数十载，楚强而燕衰，楚终于延煌六年北伐灭燕，同年，西蜀丞相诸葛谙也即春秋十国士中最后一名在朝供职之人告老还乡，宣告春秋终结。
天道沧桑，显于国运兴衰，亦见于风物变迁。
像雁城南部这条直通青州邺城的古道，在数百载以前正是极尽繁荣，不知多少风流名士、王侯将相曾在这条古道上行走，只是时光变迁，而今徒剩西风呼啸，以及零零落落的一些行人。
而前不久外出游历的江忆染和洛海棠，正牵着马悠悠走在这条雁南古道上。
此刻，洛海棠正问江忆染道：“阿染，我们为什么要走这条那么荒凉的古道啊？”
江忆染故作正经地说道：“这可不是一般的古道。当年在我们如今行走的地方可是发生了不知多少故事。公子白衣，佳人红袖，啧啧。我爹说了，要多去这种有故事的地方，这样能够感悟到滚滚红尘中真意。”
洛海棠看着江忆染夸张的模样，却是掩嘴说道：“我现在只想笑。”
“哈哈。”江忆染笑起来，摸了摸洛海棠的头，说道，“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是，从这里走，离邺城最近。说起来，我和我姐我姐夫也是好多年没见，真有点想她啊。”
洛海棠歪着头说道：“说起凝烟姐姐，去年我随叶前辈南游的时候见过她一面。”
“哦？她有说什么吗？”
江忆染这样问，却似乎让洛海棠想到了什么，脸微微一红，垂首说到：“也没说什么，就是闲聊了一会。”
江忆染点点头，倒是没有继续追问。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二章 白发三千丈
江忆染和洛海棠也不急着赶路，就这般自在悠游，倒也颇感心灵澄澈，少了几分喧嚣，一时间境界反而隐隐有提升之势。
只不过，黄昏已至，夜晚将临，终究是要在城池中寻一客栈。幸而当时他们所在的位置已经离一座名叫宣城的城池颇近，因而便决定在那里过夜。
宣城算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城池，两人行走在街上，倒也能看到不少的人。
然而没走几步，前头便是一阵喧嚣。
只听得有粗豪汉子的声音传来：“小贼给我站住。你这个小贼，给我站住！”话音尚未落尽，便有一道娇小的身影从前方人群中穿出，朝江忆染、洛海棠所在的方向跑去。那是一个女孩，看去十五六岁上下，短发披肩，在几处地方系着绯红发绳，脸上虽然满是尘土，但依然能看出清秀之气，俨然是个美人胚子。她的怀里揽着用粗布包裹起来的一些东西。
这个女孩没奔出几步，身后便是窜出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也正是前面大喊之人，他几步上前，便是抓住了女孩瘦弱的臂膊，骂骂咧咧道：“小兔崽子，还敢跑，看我不打断你的腿。”骂罢便是抬手欲打，全然不理会女孩目光中柔弱与恐惧。只是，下一刻，他到底是被一个人拦了下来，这个人自然就是江忆染了。江忆染也不说话，将一锭银子扔给那大汉，然后略带深意的微笑道：“够了吗？”那大汉先是一愣，旋即便是谄媚笑道：“够了够了，多谢这位爷。”说罢那大汉便是转身离开。另一边，洛海棠正微屈着身子，拂去那女孩眼角渗出的泪珠，又用帕子擦拭着她沾满尘土的脸。江忆染看着那女孩，轻叹了一口气。
******
江忆染和洛海棠有意帮助那女孩，于是，在夕阳的余晖里，那女孩便是带着江忆染和洛海棠去了城外的一座破庙。据她说，她和她的爹爹是从别处流落至此，之前一直呆在破庙里。她的爹爹生了很重的病，处于半昏迷的状态，一直念叨着酒，再加上她的爹爹和她自己都已经饿了一天，她才想到跑去酒楼偷。其实，江忆染还想知道更多，因为那女孩虽然看去像个小乞丐一样，但纯粹只是有些脏的缘故，其不论是所着衣衫还是行止仪容，都不是普通百姓所能有的，这自然勾起了江忆染的好奇心，不过那女孩显然不愿讲更多了，连名字都不曾透露。
三人来到破庙后，那女孩便是匆匆跑向了一个角落。而江忆染两人也是看向那个角落，但一看之下，竟都是微微失色。
那里躺着的男子，看上去其实并不苍老，面容瘦削，剑眉入鬓，除了因为生病的原因十分苍白外，端的是玉树临风之资，然而最让人吃惊的是他的发，一头长发尽皆白如飘雪，无半分黑意。
江忆染和洛海棠对视一眼，都是感受到了对方眼中的吃惊。他们走近一些，便是看见其双眉紧皱，口中喃喃着什么，已是十分痛苦，而他一旁的女孩已经将粗布包里的酒和包子放在了一边，但不知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正簌簌落泪。
两人顿起怜惜之意，洛海棠走上前去，蹲下对那女孩柔声说道：“小妹妹，姐姐略同医道，能否让姐姐查探一下令尊的情况？”
那女孩抹了抹眼泪，连连点头。
洛海棠当即让江忆染将那白发男子扶起，靠在一旁的柱子上，随后便搭脉探息。
这一探之下，洛海棠双眉却是一皱。旋即，她便是念转法决，并拢的左手食指与无名指指尖顿时泛起濛濛青光，并且在白发男子的手腕处轻轻一点，顿时有一缕青气钻入他的身体。但没过多久，洛海棠身子一震，脸色一下子变的苍白，幸好一旁的江忆染扶住，才不致跌倒。但这个样子却是让那女孩紧张起来，轻声问道：“我爹怎么了？”
洛海棠看了一眼身边的江忆染，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在犹豫当不当讲。
正当此时，从庙门的方向却是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他的身体，以你们这点修为，是无能为力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三章 三月飞雪，一叶知秋
几乎就在那低沉声音响起的同时，江忆染陡然起身，秋水剑出鞘，挡在了洛海棠等人的身前。以致于他并没有注意到那女孩的脸瞬间惨白，似乎很害怕的样子。
而在庙门口，那低沉声音的主人徐徐走入。
此人内穿淡蓝短衫，衫缘绣有许多霜花图案，外披如雪白袍，腰间负剑，身后背刀。再看其容貌，庙宇外的夕阳照射着他满脸青惨惨的胡碴，一双眼睛炯炯有声，面目方正，给人一种决然刚强之感。而且其修为显然极强，在江忆染的感知里根本就是深不可测
“阁下是？”江忆染小心问道。
“来带走他们的人。”也许是因为距离靠近的原因，他的声音不再低沉，而是显得朗然起来，这种朗然之中还带着不容置疑的口气。
江忆染转头看了那女孩一眼，只见她连连摇头，眼神中满是娇弱，显然极是不愿。他轻叹一口气，虽知那蓝衫白袍人修为高深，但却并无太多畏惧，因而立时回过头看着那蓝衫白袍人，拒绝道：“抱歉，恕难从命。”
那蓝衫白袍人双眉微微一皱，说道：“你与他们不过萍水相逢，何苦如此？自己的命难道不重要？”
“蚍蜉撼大树，可敬不自量。（注一）”江忆染淡淡说道。
“哼，好一个可敬不自量。”蓝衫白袍人冷笑一声，身形一动直接出现在江忆染面前，背后的刀也不知在何时出了鞘，在空中划出一道如圆月般的弧线，毫无花哨地砍向江忆染。
这一刀去势猛烈而刁钻，刀气凛然，但蓝衫白袍人并没有动用法力。显然，他不想倚仗修为。如果凭借修为，恐怕江忆染根本就不是一合之敌。
这倒是让江忆染暗生敬意。他轻喝一声：“来的好。”手中的秋水便是以听荷剑法中的法门迎上，借力卸力之下，江忆染得以趁隙身形向左一侧，秋水则是贴着刀刃反向蓝衫白袍人劈去。那蓝衫白袍人也是丝毫不惧，冷静无比，身形以退为进，直接施展出一套刀法来。刀剑相交，庙宇之中顿时泠然之声不断，听去到仿佛有人在拨弹宫商。
然则，越斗到之后，江忆染却越是心惊。自己的听荷剑法以守御见长，绵密不绝，生生不息，很少会露出空门破绽。然而对方的刀法却是飘渺轻灵到了极点，宛若落叶在空中悠悠浮动。这样一来，好几次，竟然都被那蓝衫白袍人抓住破绽，几乎破招，若非江忆染反应迅捷，在剑法中掺杂刀势，以刀破刀，怕是早已落败。虽说处于下风，但江忆染却是趁此机会通过刀法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此时，江忆染一剑挡开对方斩来的飘渺一刀，身形退后数步，即刻说道：“三月飞雪，一叶知秋，想不到竟是大秦秋刀雪剑前辈亲临。”
秋刀雪剑，正是眼前这蓝衫白袍人的名号。他的本名叫赵秋，是整个大秦都极出名的地仙境大能。其人兼修刀剑，右手秋叶刀，左手飞雪剑，刀出若叶，冷意如深秋霜起，剑出若雪，迅捷似大雪卷席。凭着一刀一剑，他退敌无数，战绩斐然，尤其是他曾在天山脚下一人独战三名同境修士，尽数胜而杀之，威名由此大震，于是江湖人多称其为“秋刀雪剑”，并且誉之为“三月飞雪，一叶知秋”。
既然已经知道了眼前这蓝衫白袍人的身份，那么且不说别的，就说那白发人的身份便是很值得深思了，到底是什么样人物值得他追到楚国境内？据江忆染所知，赵秋目前身领大秦离阳公主府供奉，深得大秦皇族器重，也是立下了不少功劳。按理来说，赵秋一直负责离阳公主的安全，他既然来了楚地，莫非离阳公主也到了此处？若真是如此，那这白发人与离阳公主又有何关系，何以以身犯险亲来此间？
江忆染这般想着，而赵秋见江忆染道破自己的身份，却也不惊讶，只是淡淡说道：“既然知道，那便速速退开，休要惹我真正出手！”
江忆染还想再说什么，却听见身后传来虚弱但却温润的声音：“是她让你来的？”
（注一：引自《雪中悍刀行》轩辕敬城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四章 心字成灰
听闻此言，江忆染微微一怔，转过头去，却发现那白发人不知何时竟然醒转了过来，此刻看见江忆染转头看来，也是微笑点头示意。
江忆染见此，也是轻轻点头，随后收剑入鞘，退到了洛海棠身边。
而赵秋，此刻听到那白发人如此发问，也是收回秋叶刀，长呼一口气，说道：“除了她，还会有谁如此在意你？”
白发人苦笑道：“她这又是何苦呢。”
赵秋闻言却是怒声道：“何苦？你既然知道她痛苦，为何不回到她身边？她哪里待你不好，你执意要离她而去？”
白发人默然，许久之后才略带哀容地说道：“你知道，我从来把她当妹妹看，不敢有别的非分之想。再者，以我现在的情况，如何配得上她？更莫要说，我的心在常羊山大战的时候，便已经彻底死了，从那时起，我就注定不可能再爱上另外一个女子。”
然而白发人一席话后，赵秋却是越发愤然，几近咬牙切齿地说道：“说来说去，你都是为了那个妖女。她到底有哪里好？当年你为她与天下为敌也就罢了，如今她已死，为何还执迷不悟？”
“她不是妖女。”白发人淡淡回答，语调平静，但这平静之中却有着莫大的决然与柔情，“而且，执迷不悟的从来不是我，是你们。你们从未真正了解过‘情’字的真谛，等你们了解时，自然就会明白从那时到现在，我为何做出同样的选择了。”
“举世皆浊我独清吗？哼，好的很。”赵秋冷然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月儿的感受？她还只是个孩子。”
白发人闻言转头看向身边的女孩，眼中满是怜爱，怜爱之中则是愧疚：“是我对不起月儿。”
那女孩顿时泪水盈满了眼眶，哽咽着说道：“不，爹爹没有对不起月儿。”
白发人轻叹了一口气，紧紧握住了女孩的手。
那女孩则是转向赵秋，一字一句凄然地说道：“赵叔叔，我知道你、还有段哥哥、谈姨对我和爹爹都很好，你们挽留爹爹也是好意，但爹爹真的不愿留在那里，他想和娘亲在一起，求你们不要逼他了。”
赵秋原本满是怒容的脸庞这一刻终于是缓和了下来，充满着不忍。他转过身，又侧过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是什么话也说不出了。他重重叹了一口气，离开了破庙，只留下夕阳中满是萧索的背影。
******
目睹耳闻了三人对话的全过程，洛海棠也是满心凄然，而江忆染在感伤的同时，却也感到十分震惊。因为，从他们的对话中透露出的信息来看，若是江忆染猜的不错，这白发人很有可能就是他的一位至亲。
正当江忆染犹豫要不要开口相问时，白发人却是抬头看向江忆染和洛海棠，说道：“三弟和洛军师的子女想不到都这么大了，当真是逝者如川。此番多谢你们了。”
这下子，江忆染再无半点怀疑，而洛海棠也是想起了什么。两人对视一眼，眼神中都有着讶然与惊喜。
******
当今楚国皇室，虽然算不上特别人丁兴旺，但今上圣宗皇帝仍是有五名子嗣。其中，江忆染的爹爹，也就是受封燕王的江暮玦排行第三。在其之下，老四江云玕受封齐王，与江暮玦关系并不是很好，老五江晨瑜，比起江忆染也只年长五载而已，正在龙鳞军中担任要职。而在其之上，二姐江染玉、大哥江湛璃却是和江暮玦关系亲密。只不过，这两人都颇为不幸。江忆染听江暮玦说，江染玉在他出生的前一年就已身故，而本已身为太子并且经常来雁城作客、和小时候的江忆染关系颇为不错的江湛璃也是在延煌十二年的时候“失踪”。但实际上，这“失踪”只不过是楚国皇室的托词罢了，毕竟有些事情为天下百姓所知对皇室并没有丝毫的好处，而真正的原因又是一段惊心动魄的故事了。当然，江忆染并不知道其中细节，只是曾在江暮玦那里听到过一些关键信息。因而之前，他才会怀疑眼前的白发人是否就是江湛璃。
而现在却是再也不用怀疑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五章 东行与南去
见到江湛璃，江忆染自然也是很高兴，当即问道：“大叔，这么多年你原来是去了秦国，我爹可一直都在找你。”
江湛璃微微一笑：“夜澜有心了。不过，去秦国也是身不由己，陈年往事不提也罢。”说道最后，江湛璃的脸上又多出了许多落寞。
江忆染是七窍玲珑心，察言观色，自知江湛璃不愿提及过往，便也没有多问，而是话锋一转地说道：“大叔，你接下来有何打算？不如去我爹府上住吧？”
江湛璃摇了摇头，有些失意地说道：“现在的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我了，再去找夜澜只会给他平添麻烦。况且，有些事情还需要我亲自去做个了断。”
“可是，大叔你的身体……”江忆染心中一紧，担心地问道。
“无妨，旧疾罢了，原本一直都是三个月发作一次，这回不知为何竟尔提前，我自己倒是不要紧，只是连累了月儿。”江湛璃理了理女孩额前的发，眼中满是柔情。
江忆染叹了一口气，劝道：“大叔，你这样拖着可不行。小璟湖便在左近，那里是医仙的居所，我们陪你一同去，将隐疾根除，方是万全之策。”
“好好好，我答应你。怎么弄得像是我娘似的。”江湛璃无奈道。
“额。”江忆染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而洛海棠和那女孩则是掩嘴笑起来。
江湛璃继续说道：“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江忆染闻言，当即正色，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此番需得继续东行，因为某些原因，不能带着月儿，所以，”江湛璃看了眼身旁的女孩，目光坚毅地说道，“我想拜托你们替我照顾月儿一段时间，小璟湖那边我自行前去即可。”
那女孩还未等江湛璃说完，便是泪眼婆娑地抱住他，哭道：“爹爹，我不要离开你。”
江湛璃轻轻拍着她的头，低声说道：“月儿乖，爹爹会回来的。这段时间要好好听哥哥姐姐的话。你都这么大了，也不能总粘着爹爹对吧？你娘亲这么大的时候，可都能独自一人闯荡江湖了。”
女孩松开环住江湛璃的双臂，撅着嘴说道：“可是……”
“听爹爹的话。爹爹答应你，八月十五中秋之前一定回来，好吗？”
女孩看着江湛璃的双眼，终于是认真地点点头，伸出手，说道：“拉钩。”
江湛璃笑起来，也是伸出手，说道：“好，我们拉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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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江湛璃的身体总算恢复了一些。于是，在熹微的阳光里，他踏上了东行的路。
其实，十多年过去了，他本可以选择忘记，开始新的生活，但是，每个夜晚，他一闭眼就会看到那个女子的如花笑靥，所以，不为别人，不为自己，只为这笑靥，他也一定要决然东行，去为她讨一个公道，去让天下人还她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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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和江忆染、洛海棠站在一起的名叫江月儿的姑娘，看着渐行渐远的江湛璃，泪水还是模糊了她的双眼。江湛璃并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女儿其实比自己想象的要成熟许多。江月儿很清楚，她的爹爹有必须要完成的事情，所以她没有选择束缚她的前行。她知道，自己活得开心幸福，就是给爹爹最好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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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江湛璃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江忆染等人的视野中，江忆染也是轻叹一口气。他看向南方，说道：“我们也该动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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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更远的地方，也有两个人正目送着江湛璃走远。
其中一人，正是赵秋。另外一人，却是女子，容颜清丽，但却略带憔悴之色。若是江忆染在此，定会觉得此女似乎与在落霞城认识的谈萱萱有几分相像。
这名女子看着江湛璃消失的地方，嘴角浮起一丝痴迷：“你果然还是跟以前一样倔。”
赵秋却是叹了口气，说道：“值吗？”
这名女子执拗地点了点头：“值。有些爱也许终生都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但爱的过程本身就值得付出一切。”
赵秋摇摇头：“我不明白。”
“赵师傅，你整天都对着你的秋叶刀和飞雪剑，要不就是救人杀人，自然不可能明白。只要你喜欢上一个人，自然就明白了。”这名女子微笑道。
“是吗？”赵秋看着远处天空中孤零零的一朵云，喃喃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六章 风雨如晦人如鬼
几天后，江忆染一行于垂暮之时到达了邺城。
邺城为青州第三大城，而且因为所在位置离秦国较近的原因，是极重要的军镇，青州近三分之一的兵力都屯扎于此。这三分之一的兵力被分别编为霜雪、腾焰两大军团。而江忆染的姐姐江凝烟之所以会在邺城，正是因为他的夫君慕容寒是霜雪军团的军团长。
其时，江凝烟和慕容寒早已在城门口等候多时，见江忆染等人来到，立刻迎进了城中的府邸。
之后，江凝烟便拉着洛海棠、江月儿去了后厨准备饭菜，丢下慕容寒、江忆染两人在正厅闲聊。
对于慕容寒这位姐夫，江忆染的印象并不多。在此之前，他们也就见过几面而已。不过据说无论是他爹江暮玦还是他娘穆盈盈，都很喜欢这位女婿，对其给予很高的期望，因而也是在各方面为其铺路。这也成为他年纪轻轻便担任军团长的助力之一，当然更多的还是其自己的才能。要知道，慕容寒出身寒门，在遇见江凝烟之前，就已然领将军一职，入赘江家之后自然如鱼得水。
而现在，当江忆染终于有机会与其畅谈后，便是发现两人简直相见恨晚，虽说性格上慕容寒相对没有江忆染那般不羁，但在其他方面却是十分相合。酒逢知己千杯少，大概便是此刻江忆染和慕容寒的情况。等到饭菜上齐已经喝的微醺了。不免又惹得江凝烟对夫君和这个弟弟一顿嗔骂，两人自然不以为意，只是相视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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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足饭饱之后，慕容寒因为军务的原因要去城外霜雪军团驻地一躺，江凝烟在把洛海棠和江月儿安置好之后，便是屏退丫鬟婢女，拉着江忆染在花园里闲逛聊天，毕竟姐弟两人也有数年未见了。
江凝烟一开始先问了江月儿的事，江忆染自然不会瞒亲姐姐，就把关于江湛璃的所知告诉了她，江凝烟在知道后也是颇感惊讶，然后便嘱咐他此事要尽快告诉他们的爹爹江暮玦，但在其他人面前还是要隐瞒一二。
之后两人便是闲聊了，各自谈了谈这么多年来的情况。只不过，聊到一半，却是倏忽黑云压城，然后就是一场瓢泼大雨。两人移步到湖畔的亭子中后，江凝烟却是突然问道：“小子，你什么时候把海棠娶进门啊？”
江忆染闻言立刻傻眼，嘴角连抽，苦笑着说道：“我说姐，你满脑子想的都是些什么。我才刚及冠好吗？哪里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江凝烟虽是女子，但却也是跳脱开朗的性子，直有巾帼不让须眉的意思，对于江忆染的话不以为然，轻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说道：“别想着蒙混过关。明着和你说好了，你姐姐我可是就认准海棠了，将来你要是不娶她，看我不撕了你。”说着，江凝烟便故作狞态地作了一个“撕”的手势。
江忆染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得连连苦笑。
不过幸而江凝烟也没有对这个问题过分纠结，倚栏而坐，轻轻捋了一下飘在眼前的秀发，话锋一转地问道：“这次在姐姐这准备呆多久？”
江忆染在其一旁坐下，答道：“大概十几天吧。”
“嗯。”江凝烟臻守轻点，“不过最近世道不太平，在外面的时候还是要小心。像青州一带，这段时间就频频传出尸变的消息。”
“尸变？”江忆染有些吃惊。
“确实。而且似乎并非寻常的尸变，是有人刻意为之。现在这事已经有好多青衫的人介入调查了，只不过一直没有头绪。”
“这样吗？连青衫都……”江忆染说到一半，却是脸色剧变，倏地站起了身。
就在刚才，他看到视线所及处的一方屋顶上，竟然凭空出现了一个如鬼一般的身影，在交加的风雨中显得十分狰狞。怎会如此巧合！然而关键是还未等他细看，下一秒，那道身影便一闪地掠进了慕容府深处，看其方向，正是洛海棠和江月儿所在的位置！
江忆染再也无法镇定，额角都渗出了冷汗。他本该立刻跟过去，但江凝烟就在身边，他又担心她的安全，难保对方使的是调虎离山之计。幸而，就在此刻，府中一队巡逻的侍卫从不远处经过，江忆染见此立刻将正奇怪他为何如此大反应的江凝烟拉到那些侍卫身边，着令他们保护，自己则是运转功法，如风一般向洛海棠和江月儿所在的院子奔去。
风雨如晦人如鬼，这个夜晚，注定不再平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七章 九劫麒麟刀
洛海棠和江月儿在江忆染被江凝烟拉去后就呆在房间里百无聊赖地奕着棋。
原本她们是开着窗户的，晚风拂入，倒别有一番清凉。后来虽下起了雨，但风势不大，两人也就不曾关窗。只是再有些许时间，风势渐大，吹雨入窗，洛海棠便起身关窗。然而当她走到窗边，目光落在院子里，脸色却是一下子苍白了下来。
在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如鬼一般的身影，面目狰狞，缭绕着黑气。他正对着洛海棠的方向，似乎也看见了她，发出桀桀怪笑，一个闪身向她冲去。
洛海棠虽说方才也被吓得不轻，但毕竟身负烛照修为，又在云梦派中修行多日，反应也是极快，立刻掐诀念咒，便要施展道法。
也正在此刻，明明是风雨交加的半空中陡然亮起一道烈焰，狠狠砸向那道身影。那道身影则是舞动身后阴气森森的鬼头刀迎了上去。
这道烈焰正是江忆染直接动用赤霄剑劈斩而出。因为根据江凝烟所说推断，眼前这如鬼般的身影，极有可能便是尸变的产物，既然如此，重剑相对来说便更具杀伤力。
而借着赤霄剑上腾起的火光，江忆染也是看清了对方的样子。眼前的身影，依旧保持着人形，然则双眼却泛着幽绿光芒，獠牙外露，皮肤呈现不正常的青黑色，并且时不时闪动起血色符文，更有道道黑气缭绕周身。再加上，刚刚他一剑砸下去，对方舞动鬼头刀相迎竟然丝毫不落下风，并且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可怖的巨力。现在江忆染可以确定，这绝对是尸变的产物，而且并不普通，至少是尸魁般的存在。甚至可以说，眼前这尸物恐怕放到尸魁当中也绝非寻常，其周身涌动的尸气给他的感觉实在是太过诡异了。
江忆染收剑回身，又以退为进，向那尸魁的腰腹一剑横斩。结果，那尸魁避都未避，任凭这一剑斩落其身。几乎同时，江忆染也是变色，这一剑竟然仿佛斩在精钢上一般，锋锐如赤霄都未能切开尸魁的身体，当然这也有江忆染修为尚浅未能全部发挥赤霄力量的原因，但尸魁体魄强横到底是不争的事实。
也就在江忆染这一剑落下之后，那尸魁竟是拟人化地嘴角露出一丝微嘲的笑意，然后那鬼头刀便是向他劈下。江忆染侧身，竖剑而挡，但却不防鬼头刀上突然吞吐出一道黑芒，直接划开江忆染的的护体真气，在其肩上留下一道伤口，那伤口上还有黑气闪动。
远处的洛海棠见了顿时心中一紧，动步便欲上前帮忙，却见到江忆染以手示意她不要过去，只得又忧心忡忡的停住了脚步，但其依然施展出道法，在其周身加持了一层青濛濛的光幕。那流动的青光似乎还有治愈之效，只不过但凡有黑气闪动之处，却也无可奈何。
江忆染朝着洛海棠点了点头，旋即看了眼伤口，暗骂一声该死，然后便提剑欲要上前再战。
却听见院落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原来是江凝烟带着一众侍卫闻风而至。
看到尸魁，江凝烟也是惊呼出身，但很快也就镇静下来。毕竟，且不说她本就继承了江暮玦冷静的特质，光是跟随在慕容寒身边那么多年，也是有了处变不惊的能力。
江忆染一扫那一众侍卫，发现并无修行者在内，当即低声一喝：“这尸魁非修行者不能对付，莫要贸然上前，你们保护好我姐。”话音刚落，那尸魁却是先发制人，向江凝烟所在的方向掠去。江忆染自然不会让他得逞，身形一晃地便又和那尸魁缠斗在一起。
这尸魁的体魄实在太过强悍，虽然在刀法上相对拙劣，但江忆染哪怕出剑得手，也根本无法对其造成伤害，，一定要把这尸魁斩杀，保江凝烟和洛海棠她们平安，至于自己的生死，倒早已置之度外了。
只是，正当江忆染念转法决便要解开赤霄封印时，半空中突然有一个背刀的人不知从那里落下，稳稳地落在了那尸魁的身后。
之后，另人难以置信的一幕发生了。那人毫无花哨地手起一刀，长刀竟然直接将那尸魁穿心而过。
此时的江忆染已经昏昏沉沉，他揉了揉眼，喃喃道：“九劫麒麟刀……”刚说了五个字，江忆染便再也支持不住地昏倒在了地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八章 守陵人去，医仙来矣
昏倒的江忆染并不知道，在被一刀穿心后，那尸魁仍然未死，回身便是持鬼头刀向其砍去。
刚刚出手之人一身夜行衣打扮，黑布蒙面，见那尸魁反身一刀也毫不慌张，手中刀身覆有麒麟纹路的刀直接凌厉迎上，将那鬼头刀生生挑飞了出去。之后黑衣人横刀往其脖颈上一抹，那尸魁头颅竟然是直接骨碌碌地落在了地上。然则，尸魁身首异处，却是有一道诡异的夹杂着紫色光点的黑气自其尸首中钻出，便欲向远处逃去。黑衣人目光中闪过一丝不屑，食指。中指并拢往那江忆染所谓的九劫麒麟刀上一抹，顿时有麒麟的啸鸣声响起，一道金色的麒麟光影更是从刀身掠出，一闪之下，便是将那黑气吞噬并回归刀身。
在黑衣人彻底将那尸魁剿灭后，洛海棠立刻冲上前去想要扶起江忆染。却听那黑衣人用异常嘶哑的声音淡淡说道：“他身上有尸毒，先不要碰他。”
洛海棠一怔，但旋即停住了脚步。
另一边，江凝烟也是走过来，向黑衣人深施一礼：“还请前辈出手，为小弟拔毒。”
黑衣人摇摇头道：“在下不通医道，拔毒之事还是去寻医仙吧。不过，我自有方法保他身体中心脉丹田等要紧之处不为尸毒所侵，足以熬到医仙亲至，并且尸毒压制之后，你们便可碰触他的身体。是以几位也无需担心。”
说罢，黑衣人靠近江忆染，将九劫麒麟刀在手心一划，顿时有鲜血溢出，并且被其凝聚成一团。只不过，他的鲜血似乎隐隐泛着极淡的金光。而黑衣人似乎也并不畏惧尸毒，直接蹲下将江忆染稍稍扶起，将那团鲜血灌入了其口中。鲜血入口，却似灵丹妙药，原本弥漫在江忆染脸上的黑气瞬间退了许多，这让江凝烟、洛海棠等人颇感欢喜。至于黑衣人，他将江忆染交到刚刚蹲下的洛海棠怀里后站了起来，也不多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转身便欲离开。
江凝烟却是几步上前，追问道：“不知前辈可否告知名姓，也好我们他日报恩。”
黑衣人顿住脚步，似乎不愿回答这个问题，直接一个纵身跳上了院墙。正当江凝烟略感失望时，却听黑衣人说道：“长白山下守陵人，麒麟蹑步梦三生。”话音未曾落尽，那黑衣人便已消失不见。
******
昏迷之后，江忆染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他成了天上的仙人，悠游潇洒，好不自在。只是，恍惚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一切尽皆改变，他似乎变成了其他仙人的死敌。尸山血海之中，他一人独对漫天仙佛，仰天大笑，然而笑声中却是无尽的戚然，似乎是因为怀里的那个已经死去的女子，而女子的模样竟如此像洛海棠。
******
几乎在梦中看到那女子容颜，江忆染猛地惊醒，睁开了双眼。
然后，他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也就看见了坐在床边因为太疲惫沉沉睡去的洛海棠。
见到洛海棠，江忆染长长舒了一口气。
之后，他发现此时已是夜间，淡淡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地上。江忆染隐约记得自己昏迷的时候也是晚上，看来自己至少昏迷了一天一夜。不过，不管怎么说，当时似乎别有高人出手解决了那尸魁，倒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想到这，江忆染内观自身，便是发现体内的尸毒已经被拔除，并且总感觉似乎多了一股奇异的力量。更让江忆染惊喜的是，此番破后而立，修为瓶颈似乎隐隐有松动之势，破境的机缘已然不远了。
这么想着，江忆染又是不自觉地看向洛海棠。此刻，她的脸正朝着他的方向。睡梦中的她，是那样甜美可人。
江忆染微微起身，理了理她额前的碎发，然后慢慢靠近她，静静看着她的眼眸，嗅着她的发香。
也不知是江忆染动作太大，还是别的原因，洛海棠却是在这时醒了过来，她刚一醒来，正是慵懒的时候，迷蒙间便是看见离自己好近的江忆染俊秀的眉眼。洛海棠一下子羞红了脸，原本要说的话都忘记了说，手足无措地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江忆染见她这般可爱的样子，也是不禁笑起来。但随后也便不再“戏弄”她，回转身子不再和她贴的那么近。
洛海棠这才吐了吐舌头，说道：“阿染，你醒了。”
江忆染摸了摸她的头，说道：“我睡了多久？”
“已经有三天了。主要是我们请医仙前辈花了些时间。”
“医仙前辈现在在府中？”
“嗯。”
江忆染点点头，说道：“如此的话，倒是要亲自道谢才好。不过，现在也很晚了，我们便明日再与她见面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九章 且听雨打荷
翌日清晨，慕容府正厅。
江忆染与医仙华晴珞见面。其人身形高挑，眉眼清丽，着一袭碧青衣裳，淡雅中透着一丝生人不近的冷淡。
寒暄过后，江忆染便是就其出手相助一事道谢。
华晴珞摇头说道：“救死扶伤，医者天命。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况且你要谢的话应该谢那个给你麒麟血的人。”
江忆染醒来后自然也是从洛海棠、江凝烟那里知道了那晚自他昏厥后发生的事，因而也是轻轻点头：“只是也不知道现在那位前辈身在何处。”
“这个自然就看缘分了。你如今也算身怀麒麟血，他日若是与之接近自然会有血脉上的感应，到时运气好的话你便能寻到他。”华晴珞淡淡说道，“不过，我倒是很奇怪，身怀麒麟血脉的多半便是长白山宁家人，而且据你们所说，那黑衣人自己也承认是长白山的守陵人。只是，宁家人早已不问世事多年，素来极少有人在世间行走，此番却不知为何出现在邺城，而且竟然还出手救了你？怎么，难不成你是他们宁家的私生子？”
江忆染闻言傻眼，连连干笑道：“前辈说笑了。我听说，宁家于斩除尸妖魅魔一道天下无双，也许就是因为青州一带出现了尸变才赶过来的。”
华晴珞秀眉微微一挑，道：“不会。宁家素来效忠前朝陆氏，自从燕国灭亡后，他们本身也遭重创，是否真的有人逃出生天且不说，就算有，也应当心如死灰、无意世事。怎么可能因为几次尸变就走出长白山？若真是为此，十五年前小尘村尸灾的时候为何不出面？此番出现，定有隐情。”
江忆染默然不答，心中却是暗想，就算有隐情貌似也与他无关。
因为害怕华晴珞继续纠结这个问题，江忆染当即话锋一转：“前辈，晚辈冒昧一问，最近几日，是否有一个白发男子来医庄求医？”
华晴珞看了江忆染一眼，又似乎瞥了瞥站在洛海棠身旁的江月儿，这才点点头道：“确实有这样一个人。放心，他的病其实更多是修行上的问题，我已为他梳理经络、调养气息，只要短期内不动用法力，便能根治。”
听到华晴珞此语，江忆染松了口气，江月儿脸上也是充满了喜色。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华晴珞骗了他们，而且是江湛璃让她隐瞒事实的。江忆染等人并不知道，江湛璃其实在失踪之前就与华晴珞相识，是关系不错的朋友。华晴珞在见到江湛璃之后也是知道了很多他不愿透露给江忆染等人的事。其实，华晴珞有一句话没有骗他们，江湛璃的病确实是修行上的问题，但严重程度要比她说的高很多。事实上，江湛璃在常羊山大战后一夜白头，原本已经失去了修行的能力，但是他不甘心，因为他还欠那个女子一个公道，而这公道，没有至强的实力是讨不回来的。所以他一直在寻找重踏修途的方法，功夫不负有心人，后来真的被他找到三卷适合那时的他的上古功法。而后来他也无意中得知，这三卷功法正是传说中九卷天书的一部分。但因为只有残卷，修行起来将诸多凶险，只是江湛璃并不在意，义无反顾地修习了这卷功法。在修炼到地仙境之后，功法残缺的后遗症便开始显现，江湛璃每隔约莫三个月，就会有一次虚弱期，那时的他将手无缚鸡之力，但只要熬过这虚弱期，修为就会有一定的提升。原本这虚弱期都是每三个月才会降临，但最近这一次不知为何，提前了许多。除此之外更致命的遗患在于，这功法的修炼还要以付出寿元为代价，据华晴珞的感知，江湛璃为了之前的修炼应该已经足足付出了近四十年的寿元，白发正是因此。所以，想要真正根除这两方面的隐疾，基本其实只有两条路，一条便是找到三卷天书剩下的部分，但这功法本就是可遇不可求，当初能被江湛璃遇到已经实属侥幸，更别说在短期内找到剩下的功法了，至于另一条路，自然就是废去功法，而这，是江湛璃绝不愿答应的。因而华晴珞也没有办法，只能暂时凭借医术压制他身上的隐疾，并且传授给他一门调和性的功法，用来辅助他所修的霸道无比的天书。而江湛璃也是拜托华晴珞隐瞒这些事。因为江湛璃一直觉得，有些痛苦，他一个人承受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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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华晴珞之后，午间时分，慕容寒赶了回来。这是江忆染醒来后第一次见到姐夫，早间的时候慕容寒因为军务的原因天还未亮便去了军中，于是仍无法得见。尸魁现身的那个晚上，慕容寒在得到消息后其实已经快马加鞭往回赶了，只不过终究因为距离的原因来不及援助。对此他也是极为自责。江忆染当然不会怪他，两个人便又喝起酒来。
等到下午，慕容寒又赶回了军中，而已经喝的微醺的江忆染则和洛海棠一起在那晚和江凝烟呆过的亭子中，休憩闲聊。原本若是夏季的话，还能看到满湖的荷花，现在却是时令未到，有叶而无花。至于江凝烟，因为有一些事情所以不在此间，而江月儿则是跟着几个丫鬟去玩闹了。
江忆染和洛海棠原本正闲聊聊得欢，谁曾想，又一场雨倏忽而至，虽则这场雨比那晚的雨小了许多，但江忆染还是一脸黑线，忍不住嘟囔道：“这回可别又冒出个尸魁来，我可经不起折腾。”
洛海棠不禁掩嘴笑道：“不会的啦。我们运气哪有这么差。”
江忆染摇头失笑道：“我也是被弄出了阴影。”
“那就闭上眼，不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吗？就这样听，不是也很好吗？”洛海棠笑着伸出手遮住了江忆染的眼睛，说道，“雨珠落在荷叶上的声音，也很动听呢。”
洛海棠的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江忆染修行上某个朦朦胧胧的地方突然明朗起来。他像洛海棠说那样，倾听着雨珠在荷叶上滚动的轻灵梦幻的声音，却似乎也随之坠入了一种玄妙的境界。这种境界，带动着周围的天地灵气都泛起淡淡的荧光。身旁的洛海棠自然也感觉到了这种变化，知道这是破境的征兆，不禁为他心喜。
而江忆染自己则是喃喃道：“听荷，听荷，原来如此。”
就这样，在如丝细雨中，江忆染成功踏入通幽境，并且领悟了听荷剑法返璞归真的一式——且听雨打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十章 好一个开心
正当青州邺城飘起绵绵密密的如丝细雨时，遥远的楚都金陵城却是迎来一场滂沱大雨，把整个城池都覆上无尽的迷蒙。
世人皆知，大楚五大世家，论规模，当属白家最盛，但若论显赫程度，另外四家却都比不上张家，甚而可以说远远不及。
只因，张家出了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当朝首辅张离繁。
自延煌元年出任首辅以来，纵横捭阖，谋划天下，保大楚二十余载昌盛，被誉为春秋十国士之后第一名相。除却自身呼风唤雨，其学生门客更是遍布朝堂甚而遍布天下，俨然几乎是一方势力了。
然则，世人皆以其煊赫羡叹不已，又有几人知道，时至今日，他也已经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此刻，这个老人却是在城中一家寻常茶铺的棚下躲雨，对着一碗茶怔怔出神。
忽然，原本平静如水的茶水水面起了一丝涟漪，这涟漪缓缓向四周漫去，直到撞上杯壁才渐渐消失，然后张离繁的对面便是出现了另一个老者。这老者身穿黑衣，黑衣上绣着绽开的繁花。
张离繁似乎并不意外黑衣老者的突然出现，淡淡说道：“一杯茶，稍有动静，便骤起涟漪。那这个庙堂，是不是也已经有了无数的涟漪？”
黑衣老者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将张离繁身前的茶杯轻轻一晃，顿时溢出一些茶水，随后，他才冷冷说道：“涟漪尽时，便是风浪起处，到时候很多人就会像这茶水一般，从杯中洒出，无处容身。所以，当那个时候到来时，希望你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话音落下，那黑衣老者便又消失不见，让人觉得仿佛根本没有人出现在那里过一样，唯有桌上残留的一些茶水昭示着他曾来此。
只不过，黑衣老者并没有听见张离繁的自嘲一笑：“我有选择吗？”
******
街道的尽头徐徐走来一道身影，他低低地撑着伞，看去走的很慢，在青石板路上踩出一道道水花，但步履微动间，却已然来到了茶铺前。
如果江忆染看到这撑伞之人，定会感到惊讶，因为，此人正是他的爹爹燕王江暮玦，不知何时竟悄然来到了金陵。
江暮玦收起伞，走到刚才黑衣老者坐过的位置坐下，颇为感叹地说道：“他来过了？”
张离繁轻轻点头。
江暮玦苦笑：“有的选吗？”
张离繁轻轻摇头。
江暮玦长吐一口气，话锋一转地说道：“他还活着，他回来了。”
张离繁灰白的眉毛微微一动：“谁？”
江暮玦并没有直接说出来，而是用手指沾了些茶水在桌上写了些看去很奇怪的字，写的时候表情微带苦涩，似乎被勾起了一些不太好的回忆。在张离繁看到那些字后，江暮玦又是一拂袖袍，那些字迹顿时消失不见。
张离繁的脸上浮现出震惊，许久之后才缓缓归于平静。他叹了口气，说道：“也好，有些事情便作个了结吧。”
江暮玦决然说道：“如果这次，那些人依然以当年的方式对他，我会和他站在一起。”
张离繁神色复杂：“他本可以是一个好太子，然后做一个好帝王。”
江暮玦默然，许久才开口说道：“是他们没有给他机会，不，是这世道没有给他机会。”
“那你呢？延煌二十二年的时候又为何拒绝？”张离繁看了江暮玦一眼，说道，“说实话，你们兄弟五人，我最欣赏的人是你。”
江暮玦笑道：“我的性子您是知道的，只恨生在帝王家。”
“好一个只恨生在帝王家。”张离繁喃喃道。
“人生于世，最大的悲哀便是身不由己。有些人终身在束缚下苟活，有些却敢于破解红尘命局。大哥、二姐都是这样做的，这样看来，反倒是我最无气魄。”
张离繁无奈微笑：“我命由我不由天？老夫是没这个胆魄了，这样的活法，是不是会很累？”
江暮玦摇摇头：“我不知道，毕竟我也没有迈出那一步，和您半斤八两罢了。不过，我家小子跟我说起过一种活法，倒也挺有趣。”
“说来听听？”
“活着嘛，开心就够了。”
张离繁大笑：“好一个开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十一章 阑珊
大楚有三大商会：阑珊商会、淡云商会、流青商会，这三大商会背后都有极强的靠山，其中又以阑珊商会实力最强，因为它背后的靠山是青衫，或者说的更直白些，便是当今圣上。而阑珊楼，便是阑珊商会的标志性建筑，以酒楼的行制对外，但其实不止于此。几乎整个楚国但凡大城之中都会有阑珊楼的存在，并且形态仿佛制式的一般，尽皆一模一样，都是六层楼，外呈六边形，内里有圆柱形的中空，而各处装饰也是极尽奢华。楼名阑珊，实际上往往却是全城灯火最辉煌的地方。
邺城也有阑珊楼，这个无月的长夜里，在三楼靠中空处倚栏而摆的桌子旁赫然坐着青衫风语堂堂主叶风吟
两年前，叶风吟和血锦堂堂主薛不语前往幽州执行任务，原本以为是极凶险的一程，但潜伏了几个月后竟是又被召回，等同于几乎没做什么事。两人虽感到奇怪，但也暗自庆幸。因为他们也得到了红衣有一名地仙境修行者栽在血雁手里的消息，最终没有落得跟那红衣的倒霉鬼一般下场自然是好事。再后来，叶风吟却是通过一些特殊的关系，得悉了当年的一些内情。当时，各方势力云集幽州，似乎都是希望寻找一个至关重要的答案，青衫这边派出叶风吟、薛不语其实只是个幌子，据说有一名更高层次的大人物才是真正负责此次行动之人，而当那名大人物得到想要的答案后，自然也就让叶风吟等人一齐退走了。
从幽州回来以后约莫又过了一年多的时光，差不多在两三个月前，青衫的高层便是再度交予了叶风吟一个绝密的任务。
而任务的内容，就是让叶风吟时刻注意燕世子江忆染的动向，对他的情况作全面的调查。对此，叶风吟也是大感无语，毕竟让他一个地仙去盯梢一个前不久才堪堪通幽之人，就算其身份特殊，是不是也太“大材小用”了？只是叶风吟也不好说什么，因为青衫高层对此极为重视，似乎这个江忆染和当年所寻找的答案有关。而且，其实领受了这个任务，叶风吟的日子反而清闲了许多。不过，在跟踪了一段时间后，叶风吟便是发现这个江忆染确实非同寻常，原因在于除了青衫和暗中保护其安全的血雁之外，也时而能见到红衣的身影，而除此之外，似乎有一股神秘势力也介入了其中，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江忆染的动向。能引起这么多势力关注，让得叶风吟都有些感兴趣起来。
此番前来阑珊楼倒不是跟随江忆染等人而来，而是需要借助阑珊楼这个渠道向高层传递一些讯息并且作一些安排。而且，不得不说，对叶风吟而言，在邺城行事远比在其他城池方便，因为青州是血锦堂的的地界，而薛不语和叶风吟素来关系不错，更莫说邺城阑珊楼楼主郑青桃是他的恋人了。
叶风吟此刻正是在等待郑青桃。
只不过在等待的时候，叶风吟却是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人。
阑珊楼表面上是酒楼，但实际包罗万象。像在一楼，就设有一个比武台，阑珊楼每晚自酉时开始都会拿出彩礼，有意彩礼者便可上台，已有一人时，另一人即可战之，赢者继续留在台上，待得戌时过后，最终留在台上之人便可得到彩礼。而叶风吟所说有趣之人，正是此刻在台上的一个身着月白长衫的年轻人，这年轻人已经连胜四场，再坚持半炷香的功夫便可夺得彩礼。其实，这些倒还在其次，真正让叶风吟感兴趣的是，那年轻人用木剑，但一招一式间极尽玄妙，每次与对手交锋几乎是花最少的力气便取得了胜利，而那年轻人显然也是对那彩礼势在必得。
正当此时，却又一个紫衣女子款款走来，坐到了叶风吟的对面。此女正是郑青桃。但见：三千如瀑青丝随风飘扬，一双灵动眼眸柔情带伤。面容清丽，嘴角噙笑，若三月桃花，明媚却不妖艳。
郑青桃见叶风吟目不转睛地看着一楼，却是心领神会，微笑问道：“怎么，动了爱才之心？想把他招入麾下？”
叶风吟回转过头，温柔地看着郑青桃，笑道：“确有此意。”
“那你可要失望了。人家可是不归山剑圣座下高徒，怎么可能入我们青衫。”郑青桃巧笑倩兮。
“不归山弟子？”叶风吟讶然，旋即苦笑道，“那我还真没资格和人家剑圣抢这个徒弟。不过，我倒是有些好奇，今晚是什么彩礼，让这剑圣高徒都动了心。”
“只是一支雨纹石雕的簪子罢了，也不算珍品。可能其中另有什么原因吧。”
“这样吗，那倒也有几分意思。”叶风吟摸了摸下巴，揣测道，“也许，是要拿去送给心爱的女孩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十二章 重逢
邺城，慕容府。
江忆染正与洛海棠在湖畔亭子中奕棋，江凝烟则带着江月儿去城中玩了。
两人一局堪堪弈罢，正理棋时，却是府中的管事匆匆跑来，对着两人深施一礼，说道：“大公子，洛姑娘，二公子来了。”
江忆染闻言也是惊喜地站起来，摸摸下巴说道：“栖梧小弟，他不是在不归山修行吗？啧啧，不会是溜出来玩的吧？小海棠，我们去见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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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果然在慕容府门口，见到了一别两载的江栖梧。
如今的江栖梧比起当年倒也变化不大，只不过嘴唇上方多了两撇修得整整齐齐的胡须，平添几分沉稳之感。
别后重逢，三人都是满心欢喜。于是，干脆就同游邺城，既能游玩嬉戏，亦可畅聊一番。
几乎刚一走到邺城主街上，江忆染便是搭住江栖梧的肩膀，嬉皮笑脸地问道：“栖梧小弟，两年过去修为如何了？你大哥我可是已经通幽的存在了。”
江栖梧撇撇嘴，道：“通幽？我半年前就是了。”
江忆染脸一僵，愣在原地，并且明显看到继续向前走去的江栖梧头一侧、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顿时又气得直骂：“这臭小子。”
一边的洛海棠掩嘴笑道：“阿染好啦。栖梧修行神速，你应该高兴才对呀。”
江忆染连连干笑，跟着洛海棠走到江栖梧身旁。其实，江忆染兄弟两人这般调侃拌嘴早已是惯常之事，因而也自然不会真的生气。
之后，便是洛海棠问道：“栖梧，你这次来邺城是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只不过师傅让我们下山游历，入世修剑，然后又听说你们也在外头，便先来邺城了。正可一起行动，也好有个照应。”
洛海棠点点头：“刚刚你说‘我们’，是还有别的人吗？”
“嗯，还有我的师弟。原本我们昨晚就到了，不过我那师弟硬是要去阑珊楼夺那彩礼，我只好陪他呆到戌时，因为已经很晚了，不想打扰你们，便在外面客栈住下了。”
江忆染一听却是来了兴趣，问道：“昨晚的彩礼莫非是绝世好剑吗？连你们不归山的弟子都这般动心？”
提到这，江栖梧却是面露无奈之色：“如果真是绝世好剑就好了。昨晚的彩礼只是一支普通的簪子而已，我也不知道师弟他为何如此执着。”
“你们不归山有女弟子吗？”江忆染显然也很好奇江栖梧师弟为何一定要去夺那簪子，追问道。
“没有。”江栖梧摇摇头，“可能是师弟他在入不归山之前有过一段故事吧。”
“啧啧，我还以为你们不归山都是些只会捧着剑自言自语的人呢。想不到竟然还有你师弟这等人物！”
江栖梧白了江忆染一眼，道：“我们也是人，就不准有七情六欲吗？”
“哈哈，当然当然。”江忆染大笑。
一旁的江栖梧却是神色一动，指了指不远处一个茶铺的方向，说道：“好巧，你们看，那就是我师弟。”但旋即他似乎又看到了什么，目光复杂地叹了口气，道：“我师傅说，我师弟天资绝佳，奈何难过情关，恐怕会因此死于非命。”
******
江栖梧所指的茶铺里，昨夜以无双剑术轻松夺得彩礼的月白衫年轻人正端坐其间，对着手中的簪子和一块同样是用雨纹石雕刻成的玉佩出神。
他叫云旭桓，拥有者出人的天资，连不归山剑圣都称赞他灵心慧质。但了解他一些事情的剑圣也告诫他，情之一字最难勘破，切莫深陷其中，误了性命。只不过，他却不以为然。
云旭桓觉得，情之一字，不陷其中，又如何能勘破？
这样想着，他不觉又忆起了和她初遇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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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如晦。
当云旭桓狼狈地逃到亭子中躲雨时，身上的月白长衫早已湿透。他抬头看了看晦暗的天空，又垂下头，轻轻叹了一口气。
突然，耳边传来一阵银铃般动听的声音：“晴儿，岳叔，雨这么大，我们还是先在这儿躲躲吧。”
他心里一震，抬眼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他之后一生都无法忘怀的容颜。眼眸若星，肌肤胜雪，长发如瀑，还有那浅浅的笑靥，像清丽的樱花一般绽放。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十三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云旭桓一时竟有些呆了。幸而那女子不曾注意，反倒是她身边叫晴儿的女婢注意到他，不禁对那女子掩嘴轻笑道：“小姐，你快看看，有人看你竟是看得痴了。”他一怔，随后脸一红，赶紧将目光移开。然而那女子终究还是看见了他。余光里，只见她澄澈的目光细细地打量了他许久，笑道：“好了晴儿，别取笑这位公子了。”说着，便是在一旁坐下，静静地看着亭外的景色。
他许久没有转头，但每每听见她的声音的时候，心中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当她的笑声在亭子中回荡时，似乎寂寒的天地间都多了几分暖意。
只不过，当云旭桓的肚子终于响起抗议的声音时，亭子间却是陡然一静。片刻后，晴儿终于忍耐不住，笑出了声。他不禁大赧，然而却不知该说什么。若非昨日在扬州被蟊贼盗去了钱囊，整整一日不曾进食，否则也不会如此失态了。
他正想着，眼前却是有一道倩影闪过。他吃了一惊，竟是那青衣女子做到了对面。他一时失措，却是那女子从身边的老仆手中取过一小巧玲珑的檀木盒，送到他身前，微笑道：“公子，我们身边不曾带什么干粮，先将就吃些桂花糕吧。”他犹豫道：“这……这……”“好啦好啦，不过一些桂花糕罢了，无妨的。难道你觉得我会害你吗？”他连连摇头，悻悻然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在下感谢姑娘还来不及，怎么会有这种想法？”“那还不接去？”她似乎觉得他有趣极了，一边说一边低头轻轻地笑。而他，似也饿得不行了，慌忙接过了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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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一直下着。
青衣女子伸出手碰了碰那飘转不定的雨丝，说道：“公子，你觉得这雨几时能停呢？”
他刚将最后一块桂花糕咽进肚子，听见她的声音，立即答道：“许是还会下很久吧。”
她转过头，静静地看着他，直到看得他躲闪她的目光后才嫣然笑道：“不知公子是何方人士？来江南是要来赶考吗？”他摇摇头，脸上却是划过一丝忧伤，道：“我是临淄那边的人，并非是来赶考的。只是路过此地罢了。”她似是看到了那丝藏得很深的忧伤，敛去笑容，低声说道：“公子可是为至亲之人而来？”他一惊，看着那倾世容颜，一时竟说不出来。反倒是她，看着那朦胧的远方，幽幽说道：“公子一定很奇怪我是怎么知道吧的吧？其实很简单的，你眼中的那种忧伤，曾经我也体会过。”
天地似乎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风雨声在耳边呼啸。而他的眼中，只剩下了她，只剩下她那哀伤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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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渐渐小了。只余下风在呢喃。
她起身，笑容重新在她脸上绽放，一如雨后的海棠，更加娇艳。她看了看云旭桓，轻声道：“公子，雨已歇了，小女子便先行一步了。”然而他似乎还有些发懵，竟然都不曾站起身来相送，直到她走出亭外，才猛然想起什么似的霍然起身，道：“姑娘可否告知名讳，也好在下他日报恩！”
她顿住脚步，回眸一笑：“我叫宁雨樱。公子若有事，可来京城寻我。”他闻言低下头，反反复复念道：“雨樱，雨樱……”
突然，他似乎记起了什么，猛地抬头喊道：“姑娘，我还没有……”话刚过半，他却发现宁雨樱早已走远，只剩下一道青色影子在远处若隐若现。他略显黯然地垂下头去，却是神色一动。在刚刚宁雨樱坐的位置上，赫然落着一块用雨纹石雕刻成的玉佩。他将那玉佩攥在手心，看着宁雨樱消失的地方，眉眼间变得坚毅万分起来。
之后，云旭桓似是做了什么决定，拿起行囊，终于离开了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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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到这儿，却是被一声“师弟”打断。云旭桓抬起头，便是发现师兄江栖梧不知何时来到了身边，在他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两人，似乎就是师兄之前提到过的那个兄长和好朋友。他当即起身想要见礼，却又想起手上攥着的东西，立刻红着脸收了起来，这才向江忆染等人深施一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十四章 离开与拦路
江忆染等人各自还礼，然后江栖梧便将双方各自介绍给了对方，算是也互相认识了。
之后四人便结伴同游邺城，倒也颇多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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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又是七八天后，江忆染等人便决定离开了。慕容寒夫妇自是也知道他们不可能一直留在邺城，也没有故作挽留，只是江凝烟毕竟对江忆染两兄弟、洛海棠还有江月儿都颇觉不舍，是以送别的时候有不免唠叨了许多。
离开邺城之后，江忆染一行便一路向东。他们的下一个目的地正是小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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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江忆染等人刚刚离开邺城的时候，离小璟湖数十里的灵危山山腰的一个小道观里，一个长发披散、容颜邪魅的黑袍人来到了这里。
道观的主殿里，正端坐在蒲团上的黄衣中年道人睁开双眼，冷冷看着徐徐走入的黑袍人：“阁下有何贵干？”
黑袍人轻笑道：“一桩买卖，不知余道长敢不敢接？”听其声音，赫然就是两年前星变时从西南方某片竹海中走出之人，曾被青莲剑仙击伤的那另一个黑袍人正是嘱咐他去寻找一个人并杀之，也不知现在的他是否已经完成了那个任务。
而那黄衣道人在听到黑袍人的话后，也是暗自心惊。他本是龙虎山门下，因贪念犯了错而被逐出龙虎山。原先在龙虎山时，他便是道貌岸然的嘴脸，离开之后反倒用不着掩饰心中邪恶。此后，他便游荡江湖，恶事没少做，但因其也算身怀修为，却始终不得正法，依然逍遥法外。一年前，他路过此地，发现这小道观中竟然有一件不俗的宝物，只是因为观中的道士修为低微而不得其妙。他当下动了杀心，竟是将观中道人尽皆屠戮，强取宝物，并且占了道观作落脚之所，还自号灵危道人，本名余空阳却是早已不用了。
是以，现在余空阳听到黑袍人竟然知道自己名姓的样子也是惊疑无比，但那黑袍人似乎也并无与他为敌的意思，当即镇静下来，轻咳两声，道：“不知是何买卖？贫道又有何好处？”
“在下想托余道长杀几个人，只要事成，这枚紫气引玄丹便是余道长的人。”黑袍人说着，便是取出一方锦盒，打开盒子后，其中赫然放着一枚紫气滢滢、隐约流动着淡金光芒的丹药。
余空阳眼中顿时现出贪婪之意。他天资有限，勉强修到一转妙真境已然是侥幸，如果没有其他机缘可能终身止步于此。而这紫气引玄丹正能帮助他冲破障壁，修为更进一层，若是运气极好，说不定洗髓伐骨之下便能开辟出一条修行坦途，到时能达到的巅峰境地也许便无法估量了。
面对这等丹药，余空阳如何不动心，刚想一口答应，却似乎想到了什么，谨慎地问道：“不知阁下让贫道所杀之人是何等修为？”
“三名通幽，一名烛照而已，想来余道长出手，当是不在话下。”
余空阳自然心中一喜，双目微眯地说道：“这桩买卖，贫道接了。”
******
数日后，江忆染一行已出青州，进入江州境内。一路上倒也顺利，至于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尸变之事，却是再未听到这样的消息传来了。而在到达江州之后，小璟湖便是不远了。
只不过，在途经离小璟湖数十里远的灵危山脚时，到底还是遇到了麻烦。他们被一个黄衣道人拦住了去路。
这个黄衣道人自然就是余空阳了。
江忆染等人自知来者不善，也各自长剑出鞘，凝神以待。
余空阳留意了下眼前这些人的衣饰，便猜测出定是世家子弟。若是平常，以他的性子，断然不可能对这些人下手，因为就算得手，他们背后的世家说不定便有办法顺藤摸瓜寻出他的踪迹然后将他杀死，贸然下手的风险他是绝不愿意冒的。只不过，现在毕竟有紫气引玄丹的诱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现在怎么说也要动手了。
余空阳对那紫气引玄丹的渴望让得他连话都不多说了，袖袍向前一拂，一排四张黄符便是飘在空中，他旋即念动决法，手中的桃木剑微微一晃，那四张黄符便是疾若流光地掠向江忆染等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十五章 破法
因为余空阳并未隐藏气息，所以江忆染也是直接感知到其一转妙真境的气息。但江忆染并不畏惧，也许他们一行修为上略微逊色一些，但与人交锋修为不过是一方面罢了，况且他们本就不是普通的修行者。
在那四道黄符掠来之后，江忆染三人眼神略作交流，便立时有了决断。江忆染和江栖梧即刻迎了上去，直接绕过那黄符，向余空阳袭去。而将四道黄符交给了云旭桓应付。
但见云旭桓剑出如惊鸿，在那四道黄符即将靠近时，沿着玄妙的轨迹舞动。木剑经过的地方顿时泛起缕缕晶莹的光芒，然后那四道黄符便不受余空阳控制地撞在了一起，发出阵阵黄光，随后消失不见。余空阳也是吃了一惊，这手折光剑分明就是沧州白云谷的手段，莫非这人是白云谷弟子？余空阳来不及细想，见江忆染兄弟冲至近前，微微一皱眉。他轻轻一抖袖袍，便有一卷半开的画卷掠出，浮在其身前。此时，江忆染和江栖梧已经心有灵犀般地同时出剑，各以刁钻的弧度直击余空阳要害。而余空阳依然不紧不慢，似乎丝毫不畏惧的样子。他将泛着淡黄莹光的手指朝那画卷上轻轻一点，念道：“云重重，何处是真我。”然后江忆染便是发现，这一剑斩下去竟然直接落到了空处，再看四周，竟是云海茫茫。江忆染自知身坠幻境，当即横剑作守势，谨慎地看着四周，心中却是十分懊恼，原以为还有一战之力，谁曾想还未交锋便已输了一着，身陷幻境。而在现实中的情况则是，江忆染和江栖梧的剑已然离余空阳不足一指之距，但偏偏就那样停住了，并且再无一丝一毫动弹的意思。
云旭桓、洛海棠他们见此情景，自然立刻明白是幻术，而破法的关键必然在那轴画卷。
余空阳颇为得意。这轴画卷正是他从山腰那个小道观中搜刮来的宝物，简直是妙用无穷，屡次助他克敌制胜。现下显然已经奏效了。他手持桃木剑，和浮在身前的画卷一同徐徐向前走动，眯眼笑道：“如何？现在你们是自行了断，还是贫道送你们上路？”
云旭桓神色冷淡，丝毫不理会他，微微转头对洛海棠说道：“待会若是我也无能为力，你们立刻退走，不要犹豫！”话音刚落，云旭桓也不等洛海棠答话，便转回头去，将木剑往半空轻轻一抛，那木剑顿时泛起青濛濛的莹光，向余空阳呼啸而去。余空阳见此，心中却是再度震惊。要知道，天下之剑修用剑无非两种，一者御剑千里取人首级，二者手持青锋斩人头颅，两种用剑并无高下，全看用剑者之剑道。只不过，在门槛上，还是有区别的。持剑杀人，纵是寻常武夫亦可如此，但若要御剑则至少要是修行者。但其实，一般以烛照境与通幽境之修为想要行御剑之道，都是颇为勉强的，只有迈入妙真境，方有机会做到如臂指使。这也正是余空阳震惊的原因，眼前这人明明就是通幽境的修为但御起剑来却是得心应手，当真是个异类。而云旭桓却是知道，自己的御剑并未纯熟，绝对撑不了太久，之所以如此也是无可奈何。因为按照他的判断，余空阳的那幅画卷应该必须在一定距离内才有效果，否则他一开始就可以施展这件法宝，直接将他们困住。
青濛濛的木剑掠来，余空阳虽感惊讶，却不慌张，手中桃木剑腾起淡黄色火焰，脱手而出，迎向云旭桓的木剑。云旭桓毕竟在修为层次低了余空阳一个大境界，御剑而斗没几个回合，立时落了下风。眼看情势紧急，云旭桓虽仍有后手，但第一次与妙真境修行者交锋的他却也不确定能否伤及余空阳，因而他当下决定让洛海棠、江月儿两人先走，这样总不至于全军覆没。真当他想让洛海棠她们走时，却是发现原本站在身后的洛海棠一步走到了他身旁，她的身前，一颗水蓝色的珠子悬浮着，闪动着幽幽的光芒。
云旭桓双眉一皱，低声说道：“你做什么？快走！”
洛海棠却是坚定地摇摇头：“上次阿染和尸魁争斗的时候我没能帮上忙，这次我不会再退缩了。”
“那不一样，你！”云旭桓还想说什么，却是发现洛海棠根本不理会他，手指轻轻一点珠子，顿时有一片冰锥凝聚，如雨般落向余空阳。
余空阳冷笑：“些许法宝之力，螳臂当车！”说罢，他的手在身前轻轻划一道弧，一道焰轮便是浮现，旋转间那些飞来的冰锥顿时化作了雾气。然而那些雾气却不消散，悠悠飘荡，却是在其身后凝聚出一只冰蛇，狰狞地向其脖颈处咬去。余空阳毫不忌惮，直接伸手抓住冰蛇的七寸之处，微一用力，那冰蛇便是嘶鸣着再度化作了雾气，只不过这次他没有再给这些雾气凝聚的机会，不耐烦地一拂袖袍，一阵黄光涌动，那些雾气彻底消散。而远处的洛海棠身前的珠子也是一暗，出现了道道裂纹，直接摔落在了地上。法宝被破，洛海棠也是受其影响，踉跄地倒退一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余空阳见状则是傲然说道：“萤火之光也敢与皓月争辉，可笑！也罢，便先取你性命。”说罢，其右手在身前虚虚一点，一道火焰小剑便是徐徐成形。眼看那道小剑便要掠出，云旭桓脸上浮出一丝狞色，便要拼命。
却听得一阵冷然的声音自余空阳身后响起：“皓月？你若是敢动她，我便九天揽月，再将你砸落尘埃！”
余空阳脸色大变，然而却已是来不及。在那声音响起时，一柄燃着血色烈焰的大剑已经朝他落下，生生将其右臂斩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十六章 徽颖子
右臂被废，余空阳哀嚎阵阵，不仅刚刚凝聚的火焰小剑瞬间消散、空中与云旭桓木剑相缠斗的桃木剑焰芒一暗，连身前的画卷也是震荡不止，似乎极不稳定。
远处的云旭桓自然不会放过此等良机，青光濛濛的木剑如龙出水，直接将余空阳的桃木剑拍落一边，向余空阳直刺而去。
而斩落余空阳右臂的江忆染也是再度舞起赤霄，向他横斩。
余空阳自知生死一线，勉力忍住痛楚，左手朝着画卷轻轻一点，喃喃道：“山重重，大梦无处落。”那画卷中顿时浮出两团黄气，分别在那青光木剑和江忆染身上一绕。那青光木剑顿时坠到地上，而江忆染则是感觉身上压着千斤巨石，根本难以行动，原本斩出的一剑被压落，赤霄重重地插进了泥土之中。
江忆染再次中招，虽说不是陷入幻境，但还是差不多丧失了行动力，心中郁闷万分，只能期盼云旭桓能把余空阳彻底终结，或者余空阳直接退走也好。
然而余空阳一击得手后，目露狰狞，手掌上浮出黄色火焰，猛地拍向江忆染。
江忆染心中大骂倒霉，但也无可奈何，那边云旭桓已然救应不及。
电光火石之际，又是一道剑光闪过，余空阳被刺穿心脉，剑尖从其胸口透出，他整个人也被凶厉的剑势向前震出数步，拍向江忆染一掌自然就落了空。
出剑之人是在江忆染之后也同样挣出幻境的江栖梧。这一剑之后，江栖梧连连喘气，显然刚从幻境中挣脱便又发起如此迅烈的剑式，对他的消耗也是很大。
至于此刻的余空阳，眼中满是不甘，他想怒吼，却发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他勉力支撑着不倒下，但视线还是渐渐模糊起来。天道好还，莫非自己作恶的报应便在此刻降临了？
在余空阳身后的江栖梧生怕他没有死透，便又上前补了一剑，直到看到余空阳整个人无力地倒在地上，才松了一口气。而在余空阳死后，那诡异画卷也是失去了控制，江忆染终于从那千斤重压中挣脱，额角也尽是汗珠，再也忍不住地坐到在了地上。
虽说九死一生，但总归是活了下来。
想到这，哪怕脸色苍白，江忆染依然开心地笑了起来。而不远处的江栖梧、云旭桓、洛海棠还有江月儿，也都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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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余空阳留下的东西，除了一些丹药符箓和那画卷之外，别的东西江忆染一行也并无兴趣。
其实那画卷就现在的江忆染等人而言也不过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罢了，等他们踏足妙真境或可发现其中玄妙，而且，江忆染更是觉得，那余空阳怕是也只不过发挥了画卷的一部分威能而已，这幅画卷定然藏着非同寻常的奥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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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危山之后的路程里，江忆染一行倒是再没有碰到别的危险。
在看到小璟湖那碧波粼粼的湖面时，众人都是松了一口气。
小璟湖不小，云水茫茫，倒也宛若仙境。华晴珞的医庄便在小璟湖的北面，只不过此番江忆染出发之前江暮玦特地嘱咐要去寻访的人却并非华晴珞，而是隐居在小璟湖东面的一个名士。
此人名叫司马润明，字水镜，号徽颖子，在隐居小璟湖之前，他是春秋十国士之中唯一一个不曾入朝为官的人，但依然受到天下人尊敬，而且，据说这位前辈还身负通天修为，一手卜卦之术已经到了无需卜器便可知前世今生的地步，但到底是真是假，却也无人知道。
虽然不知道司马润明所住地方的具体位置，但江忆染一行在小璟湖东面瞎转悠了几圈后，便是发现了三四间草庐，草庐前有一片院子，院子旁更有一方池塘，扑面而来便是一种悠然之感。
而在院子的角落里，可以清楚地看见有一个蓝衣老者正摆弄着花草。
站在院子门口的江忆染等人互相看了一眼，然后江忆染便是上前一步，躬身一礼，恭敬问道：“小子冒昧，敢问老先生可是徽颖子司马润明前辈？”
蓝衣老者抬首微笑地看着江忆染一行，点点头道：“小友请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十七章 前世因果，受者今生
江忆染一行入了草庐，司马润明奉上清茶，品茗清谈，倒别有一番名士风味。
只不过，江忆染来此却是因为江暮玦另有所托。因而杯茶入腹，江忆染便是起身，躬行一礼，说道：“小子惶恐，有事相询，不知可否移步屋外？”
司马润明目光深邃，微笑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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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的池塘边，江忆染、司马润明并肩而立。
“不知小友何事相询？”司马润明问道。
“其实也不算是小子，实为家父心中存惑，欲向前辈求一答案。并且，他让小子传话于前辈，说前辈只要听得此语，自可解惑。”
“但说无妨。”
“家父只说了八字——解局破局，因果何寻。”江忆染在说这八个字的时候，也是目光闪烁不定。其实，当初江暮玦委托他此事时，他就颇觉奇怪。原本以江暮玦的能力，完全可以亲自来此问询。但却偏偏拐了个弯让江忆染来问，还打了一个江忆染不懂的八字哑谜，似乎根本就是故意如此。江暮玦真正的想法，根本就不是自己得到答案，而是让江忆染受同样知晓内情的司马润明点拨，但同时江忆染又不能知晓这背后的隐秘，所以等同于让江忆染自己去揣度。因而江忆染也是十分郁闷，这种感觉求而不得、若即若离的感觉当真难受。
正如江忆染所想的那样，司马润明似乎确实知道许多江忆染所不了解的事，在听到那八个字后，他看着微泛涟漪的水面，淡淡说道：“小友以为，这充满天地间的风如何？”
江忆染一愣，全然没想到司马润明会反问他这句话，当即低下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说道：“风者，遨游寰宇，乘天地之正，通万物之变，此乃真正逍遥。”
司马润明闻言却是失笑：“小友当真应为江湖豪侠，而不该错生帝王家。”
江忆染挠了挠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司马润明却是说道：“风，起于青萍之末。世间因果亦是如此。”
江忆染默然，他隐约有些微妙的通悟，但不知为何却又无法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感觉。
司马润明继续说道：“前世因果，受者今生。今时的一切，无非起于前世的一个个微小之念。既定之局，但求无愧于心。”
江忆染低头默念道：“前世因果，受者今生？前世因果，受者今生？”突然，他抬起头说道：“那以前辈的意思，今生的一切岂非早已被决定？”
司马润明似乎料到江忆染会这样问，微笑摇头道：“相逢已定，却未必终会分离。错过已定，却未必不能重逢。开始已定，却未必只此终局。”
江忆染闻言再度默默。他眼神复杂地看着前方，心中万千疑惑。这一切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他本以为自己哪怕身上背着世子这样的身份，也能逍遥自在。但现在看来，似乎还有诸多谜题未解。
他越想却越是觉得一团乱麻，轻叹一口气，转头欲再相问，却发现司马润明已经徐徐向草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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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司马润明所在的草庐逗留许久之后，江忆染一行便是离开。毕竟他们来这里也算是叨扰了。
目送江忆染等人渐行渐远，司马润明的身边却是突然出现了一个人，正是之前曾来过此地的潇洒绝世的白衣男子，也即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青莲剑仙李墨。
李墨出现后先是举起酒壶喝了一口酒，然后颇为感慨说道：“我倒觉得，有些事情他不知道更好。现在这般，反倒让其困惑。”
司马润明没好气地说道：“你是这般觉得，可很多因果他迟早要面对，而这些换做常人恐怕根本难以接受，倒不如让他自己去探寻。这也是江暮玦的考虑了。”
“说起江暮玦，和他身边那个洛南思，倒也是这世间无双无对的人物。二十年前他们敢于收下那个孩子已经是让人意料不到，后来被他们窥测到那个孩子身上牵系的千丝万缕更是惊为天人了。”李墨洒然笑道，“哈哈，当真是天下风云出我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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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离开司马润明的草庐，江忆染一行原本打算看望一下华晴珞，到了医庄才发现她并不在此间。于是江忆染等人便是继续往东，向下一个目的地渊临书院进发。
只不过，江忆染却是因为司马润明的话心事重重，赶路的时候也是一个人落在了最后面。
就在江忆染想着某些事的时候，一个轻灵动听的声音从一边传来：“阿染？”
江忆染侧过头，发现洛海棠正背着手、模样娇俏地看着他，当即微笑道：“小海棠。”
“在想什么呢？看你心事重重的样子。”
“也没什么，就是有些事情想不明白。”江忆染看着远处天空中孤零零的一片淡云，眼角还是有些忧郁的影子。
“想不明白就不想嘛。生活还是要继续，我们就这样前行，说不定到某个时候自然而然就明了了呢？”洛海棠也是看向江忆染目光落处，那里原本只有一片孤云，现在却是有另一片云向他靠去，嘴角不禁勾起一丝笑意，“活着嘛，开心就好了。这可是以前你告诉我的。”
江忆染转头看向洛海棠明媚的脸庞，笑着点了点头：“一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十八章 七王会金陵
金陵城外，十里长亭。
江暮玦负手立于其间，静静地望着远方。
那里，一道骑马的身影徐徐靠近。比及到得此间，江暮玦躬身一礼，道：“皇叔，许久未见了。”
马上被江暮玦称作皇叔的，正是荆王江风眠。他看到江暮玦，也是翻身下马，微笑道：“夜澜，无需多礼。”
大楚有七王，其中与江暮玦交好的，一个是他表弟广陵王江无缺，一个正是眼前的江风眠。两人多年未见，此番在见，也不禁感慨物是人非。
两人一同走向金陵城，途中江暮玦问道：“皇叔此次是孤身而来？”
“是啊。”江风眠感慨道，“你知道的我的性子，独来独往惯了。倒是你，也是一个人来的？”
“北玄他需要坐镇雁城，至于念棠那小子，小侄是不打算让他太早掺和庙堂上的事，早些时间打发他外出游历了。”江忆染笑道，“所以，明面上倒也可算一个人。”
江风眠点点头道：“其他人怎么样？可有已经到达的？”
“方崖已经到了。”江暮玦说道，方崖正是江无缺的字，“只不过，前些日子一直风雨不断，他寒疾发作，身子很虚弱，便在城中养着，不曾出来相迎皇叔。”
“唉，身子自然是第一位的，我这个皇叔一把老骨头迎不迎倒也无所谓。”江风眠叹道，“其实，讲实话，大楚七位藩王，也就你和方崖我看的最顺眼。只是方崖这孩子虽位及一方王公，却也是个苦命人。父母早早离世，又有寒疾缠身，前几次削藩也都是他让出土地。说起来，他父亲与我也是关系极佳，我却不能对他照顾一二，惭愧惭愧。”
“身在帝王家，确实难辨福祸，或许得失便在此间了。”江暮玦神色复杂，“说到底，逃不开一个身不由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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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淄，齐王府，飞仙台。
江云玕与一名身着深紫道袍、袍上绣有太极图案的道士并肩而立。这道士面若重枣，泛着玉石般的滢滢光芒，双眸修长，呈现出诡异的蓝色。
看着眼前闾阎扑地、钟鸣鼎食的大好河山，江云玕不禁感叹：“河山大好啊。”
紫袍道士微微而笑：“全赖王上治理有方。”
江云玕大笑：“道长谬赞了。”笑罢，他略微停顿了下，眼眸中闪烁着耐人寻味的光芒，然后淡淡说道：“奈何人苦不知足，得陇复望蜀。此番七王会金陵，那新近攻下的川蜀之地自然也要作一了断，本王若能为我儿争取到蜀王之位，当真才是无上荣耀。”
紫袍道士眼观鼻鼻观心，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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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州，月塘江上。
一艘大舟劈波斩浪，直往金陵城方向而去。
船头两名王侯模样的人迎风而立，正是南越王江嚣平、吴王江铸锋。
江铸锋看着江上的滚滚大浪，感慨道：“今次入京，又是一场风浪，只希望你我能全身而退。”
负手而立的江嚣平笑道：“只求全身而退未免太无志气，富贵自当险中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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赣州，豫章城，九江王府。
即将出发的九江王江延棣，目光阴鸷地看着蒙蒙的天空，喃喃道：“呵，又是一场大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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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州，堰云城。
数月前，秦楚联军灭蜀，西蜀之地五五分之。而堰云城便是楚国所得蜀地中一大重要军镇，参与此次灭国之战的不少精锐，包括三万龙鳞军、三万万象军以及两万碧游轻骑尽皆驻扎于此。
此刻，城头之上，有三个人看去格外显眼。
其中一个人，身披黄金甲，甲上绣着龙纹，一头暗沉的红发，双眸也是呈现妖异的红色，额上则更有一红色的龙形符文。他的双手放在城墙上，一副睥睨的姿态，满是王霸之气。其人正是当今圣上最小的儿子——江晨瑜。
江晨瑜常年呆在军中，时至今日已然羽翼颇丰，城中归他统管的三万龙鳞军便是明证。而在他身后的两人，正是他的亲信，文者叫姚舒文，武者叫阮明光，可以说是左膀右臂的存在。
江晨瑜看着远处天边泛着奇异光芒的云霞，淡淡问道：“我那几位皇叔王兄，是不是已经陆续去往金陵城了？”
姚舒文点点头，道：“确实如此。”
江晨瑜微眯着双眼，嘴角勾起一丝不屑的笑容：“此番金陵城想必又是一番勾心斗角，便是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也说不定。那边斗得欢快，本皇子先在此地隔岸观火，再入皇城坐收渔翁之利，倒也痛快。”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十九章 渊临书院
数日后，江忆染一行到达了渊临书院。
渊临书院，号称大楚第一书院，各方面的强大资源不过是其一，更重要的是，这是一个人才辈出的地方。譬如，当朝首辅张离繁、兵部尚书司徒越等等文臣武将都是渊临书院出身，而就算不观庙堂，纵览江湖，亦不乏渊临书院出身的豪侠狂士，像剑狂辛蓦然、酒仙贺鸣谣皆是如此。
江忆染等人至此，虽说不会久留，但一来并非意味着不能有所研学，二来瞻仰一二名士风采也算不虚此行了。
渊临书院坐落在云麓山上，江忆染等人方至山门，便是看见早有两人等候在此。其中一人，一身教习打扮，但看去眉目英气勃发，倒颇像将门中人，说起来，这与此人的真实身份也差不离，此人是荆王江风眠的次子江疏寒，因为江风眠和江暮玦交好的原因，虽则比江忆染年长，但却对他颇为不错，江忆染早年一直以大哥相称。至于其身边一人，身着白底缎蓝衫，头冠戴得极为方正，眉眼间还略有一丝稚嫩，一看便是老实谦谨之人，只不过江忆染并不认识。
江忆染见到江疏寒，自然当先上去见礼：“疏寒大哥。”
江疏寒还了一礼，笑说道：“忆染不必多礼。这般多朋友前来，你大哥我实是惶恐，直担心招待不周啊。”
江忆染微微笑道：“疏寒大哥无须担心，都是自家兄弟姐妹。”说罢，江忆染便是向其介绍了同行的除已经认识的江栖梧、洛海棠之外的其他人。
江疏寒则是介绍了身边的蓝衫年轻人。而江忆染倒是没想到，这略显腼腆的蓝衫年轻人居然就是酒仙贺鸣谣的孩子贺灵迁。当初因为巧合，江忆染也是有幸得见贺鸣谣，可今天看到贺灵迁却是觉得性格上明显不太像其父亲，可能是和他母亲更像吧。说起来，同样出身渊临书院的贺灵迁母亲素霜颜也不是一般人物，素有婳弦仙子之称，和贺鸣谣之间的金玉良缘一直在江湖上被传为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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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互相明了名姓身份后，江疏寒、贺灵迁便是带着江忆染等人入了书院。
从山门至书院正门尚有三百六十五级台阶，寓意一日一修行，每一日都不可荒废。在走过这三百六十五级台阶后，便是书院正门渊临门，在渊临门两侧各有一只巨大石兽，刻的是辟邪灵兽貔貅，柔和中又暗隐锋芒。据江疏寒说，这两只石兽实际上是机关兽，是很早以前书院中的一位曾担任院长的墨家前辈离开书院时留下，差不多能匹敌妙真境的修行者。而当江忆染问及当初那位墨家前辈为何离开书院，江疏寒也是一脸可惜与落寞。其实，这说到底还是家国之别所致。追溯往昔，精擅机关术的墨家素来忠于燕国陆氏。而一开始那位前辈在书院中任院长时，正是春秋只余四国并且短暂和平之时，当时各国关系和睦，时常互通有无，倒也无多大关系。只是楚燕一朝开战，纵使院中师生一再挽留，那位前辈终究是选择了离开，这便是家国之别所带来的悲哀了。再后来，燕国败亡，原本盛极一时的墨家也是旋即衰微，时至现在也不知道还剩下多少墨家弟子。不过，幸运的是，可以确定，墨家的传承不会断，因为当年那位前辈离开后，却是把众多墨家学说与机关术的典籍的刻本都留了下来。这，便是星星之火。听完这故事，江忆染不觉对那位前辈暗生敬意，同时也对机关术产生了些许好奇。
而在经过渊临门后，扑面而来是一片湖，此湖名唤听雪湖，湖畔泊着几叶小舟，湖上还有孤零零的一座湖心亭名叫飞霜亭，而要去往书院更深处，则要经过羡鱼桥。
只不过，江忆染等人在走到羡鱼桥中间时，却是看到对面有四五人朝着他们走来，似是来者不善。
当先一人，身穿的是书院学生统一的蓝白衫，但所佩戴的一些饰品却极尽奢华。他手持一把折扇，优哉游哉地走近已经停步的江忆染一行后站定，向江疏寒略施一礼后便是眼神微眯地看着江忆染，略带讽意地说道：“忆染表弟，近来可好？”
眼前这人，正是齐王江云玕的次子江出文，曾经倒也随同他父亲来过雁城几次，但其性格狭隘尖酸，加之处处不如江忆染而导致心中嫉妒，因此素来与江忆染不对付。两人本已有多年未见，但对方现在显然是要来寻衅滋事，江忆染倒是觉得，江出文自己想要出一口恶气是一方面，恐怕背后还有江云玕的意思。齐王与燕王不和，几乎已是世人皆知之事，而将来毕竟是年轻人的天下，所以就后辈方面江云玕也一直和江暮玦较劲，虽则江暮玦自己其实不太想理会这个四弟。此番江出文故意要来针对自己，说不得便是江云玕授意。
江忆染则也不愿和江出文多说，只是淡淡回道：“好的很，不劳出文表兄挂念。”
江出文眸中闪过一丝厉色，说道：“那也挺好，不过，表兄我自和忆染表弟分开后，时时怀念当年与忆染表弟切磋时的的棋逢敌手，今日重逢也是手痒的很，不知能否赐教一二？”
江忆染闻言默然，许久之后却是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你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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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渊临书院天明塔塔顶，赫然有两个人正看着羡鱼桥上发生的一切。
其中一人，素白长衫，须发灰白，迎风而立，长髯飘飘，而其一身浩然之气更是让人心生敬慕。另外一人，直接靠在青瓦上，面容俊美，棱角分明，尤其是那一双眸子，凌厉中带着柔情，配上其所着的青衫，身旁的长剑，让人情不自禁地想到江湖上四海云游的剑侠，而其手中的酒葫芦又是给他增添狂傲不羁的色彩。
此刻，看到江出文的作为，那周身浩然的白衫人摇摇头道：“不像话。”
“这种人，便该逐出书院。”青衫男子痛饮一口酒，抹了抹嘴巴。
“他背后是齐王，我也没办法。”白衫人无奈道。
“无妨，不是有阿染那小子在吗？”青衫男子洒然笑道，“便让他去教训教训那齐王次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二十章 初遇
羡鱼桥之后，经过一道忘疏门，便是渊临书院的白玉广场。广场右侧，便是演武场所在。
此刻的演武场中某座演武台周围，已然聚集了许多人，只因台上有两人针锋相对。而对峙之人，自然就是江忆染和江出文了。两人都并未急于出手，一个单手持剑、出鞘数寸，一个合扇于手、微微晃动。
不过，台下众人却早已是议论纷纷。
“哎，我说，这黑衫持剑之人是谁啊？竟然敢和江师兄较量？”
“你别说，人家怕是真有这个本事。他可也是皇室子弟，据说是燕王长子，来头不小。”
“燕王世子怎么来我们书院了？”
“这我怎么知道？”
“啧啧，你们说，这两人谁更胜一筹？”
“应该是江师兄，毕竟有通幽境的修为。”
“你怎知那燕世子没有通幽境修为？我看他气势也不一般。”
突然，四周陡然一静。
只因，那一刻，江出文终于是率先出手。他的折扇脱手而出，如一道蓝色电光疾掠江忆染。江忆染手中秋水出鞘一半，剑刃朝那湛蓝折扇上一拨一引，那折扇便是原路折返。然而，下一秒，江忆染脸色却是微微一变，就在方才剑扇相交的一瞬间，竟有丝丝缕缕的蓝色电流窜入其体内，现在他感觉右手发麻，一时间有些颤抖起来。而江出文嘴角勾起一丝微讽的笑意，接过飞掠回来的折扇，身形一动，直刺江忆染咽喉。江忆染自然不会因这些许变故而心生慌张，他立刻左手拔剑出鞘，浑然不惧地迎上江出文的折扇。江出文也是没有料到江忆染左手剑竟也如此得心应手，一时间攻势被频频化解，长剑呼啸之下倒有被反攻的姿态。
江出文见状，一咬牙，握着扇柄的手微微一动，扇骨中便是陡然射出三根银针。江忆染反应何其之快，微一侧身躲避银针，同时飞身而起，直接踹在江出文胸膛上，将其踢出好远。
一击过后，江忆染止住身形，手指轻轻碰了碰脸颊，那里赫然有一道血线浮出。江忆染皱眉看了眼微带狞色的江出文，也不愿多说话，终于不再保留，秋水长剑如灵蛇狂舞，带起一道道幽蓝光芒，又如怒海狂澜，将江出文淹没。
江出文勉力支撑，结果不到十息，江忆染的长剑便是夹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四周一片哗然。
但江忆染显然不愿多停留，收剑入鞘，转身下台。在他走下台的时候，原本的哗然又是变为寂静。
徒留台上满脸怨毒的江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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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塔上。
白衫人重重摇了摇头。
青衫男子更是直接毫不避讳地笑道：“跳梁小丑，何足挂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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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江忆染与江出文交锋时，在遥远的东方，江湛璃已经到了金陵城外。
此刻的他，正站在官道旁的一间茶铺前，看着远处的雄城，心中思绪万千。
一别经年，当初的他，是大楚太子，如今回来，又是以怎样的一种身份呢？
江湛璃叹了口气，正欲进城，却听到一个声音传来：“阁下远道而来，何苦立刻进城？暗流涌动之所，哪有此处清闲。”
江湛璃心中一动，转身看去，那说话之人正坐在一张桌子边上倒着差。但见其人和江湛璃一般一身白衣，眉目清秀，英锐深藏，与江湛璃不同之处就在于他有着一头乌黑长发。
江湛璃缓缓走到那人对面坐下，淡淡说道：”既然已经决定身入漩涡，迟与早又有何区别。”
白衣人嘴角勾起一丝笑意：“阁下困守心局，坐困愁城，不去清闲处寻真自在，又如何得大解脱？”
“在下不求自在。”江湛璃面色不变，“况且，我本将死之人，死亡便是最好的解脱。”
白衣人微微一挑眉，失笑道：“倒也是。哪像我，欲求一死，却不得死，反倒诸多桎梏。”
江湛璃摇头道：“求死难死，便是命局所定。想来阁下也是心愿难却，唯有一死方能了却心愿。既然命局所定，不让阁下死，为和不以活着的方式了却心愿？”
白衣人大笑，伸出了手：“有些事情非你所能明白。不过，在下嬴天夙，很愿意与阁下这个将死之人交个朋友。”
江湛璃凝神垂首想了想，随后抬起头洒然握住他的手道：“江湛璃。”
白衣人先是微微一愣，然后笑道：“有意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二十一章 白衣白发入城来
渊临书院。
江忆染在教训了一番江出文后，便继续和其他人跟随江疏寒、贺灵迁在书院中熟悉各式风物。
比及将书院各处都转了一遍，已经是黄昏时分了。于是，一行人便各自回到书院安排的住所稍作休息。
只不过江忆染刚走进自己的屋子，便是发现桌子上的茶壶下面压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
戌亥之交，飞霜亭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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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空中繁星点点，几片碎云在幽蓝的天幕中徐徐飘动，掩映着淡濛濛的月光。
在这如水的月华中，江忆染如约来到听雪湖畔。他向飞霜亭中望去，那里赫然有一个青衫男子倚栏而立。
江忆染心中一动，撑起泊在一边的小舟，来到了飞霜亭外。待得他跃到亭中，那青衫男子也是转过身来，赫然就是白日里在天明塔上同白衫男子在一起的那人。
“辛大哥！”江忆染惊喜出声。
眼前这人，正是名传天下的剑狂辛蓦然。
江忆染之所以会与辛蓦然相知，是因为辛蓦然与江暮玦是至交，常常到雁城燕王府逗留。早些年更是直接在燕王府住过大半年。辛蓦然除剑道一流外，在诗词歌赋方面也是出类拔萃，那段时间里常常教授江忆染文辞并指点他剑术。更重要的是，辛蓦然和江忆染一样也是不羁的性子，因而时不时带着江忆染一起瞎闹腾。虽然辈份上差了一辈，但彼此之间可以说毫无罅隙，也算是知交挚友了。
而辛蓦然看到江忆染也是微笑颔首，拍拍他的肩膀道：“小子，几年没见倒是一点没变啊。”
“大哥可是越发意气风发了。”江忆染”奉承“道。
“少来，别捧我。”辛蓦然没好气地说道。
江忆染挠挠头，笑道：”我说的是真话。对了，大哥你深夜找我有何事啊？为何不白天直接来见我？“
辛蓦然沉吟道：“人多眼杂，不太方便。毕竟我所要讲的，有些是不太适合让他人捕捉到哪怕蛛丝马迹的事。再者，我和你的关系让太多人知道对你也没有好处。”
“嗯。”江忆染认真点头。
辛蓦然则是正色说道：“这次找你主要有三件事。其一，你爹让我转告你，有一股神秘势力想要杀你，让你务必小心。其二，也是你爹的意思，他让你放缓行程，不要太早到达金陵。”
说到这里，辛蓦然微微一顿，神情突然变得有些怪异，就好像接下来说的事情要变得十分不一样似的。江忆染倒是一时没有察觉，而是完全被他前面讲的两点所吸引，不禁趁隙问道：“第一件事倒还好说，只是为何让我放缓行程？金陵那边出事了吗？”
原本刚想说第三件事的辛蓦然一下子被噎到，干笑几声道：“个中缘由，我不方便提，到时你自然就会明白。”
“那第三件事是什么？”
辛蓦然微微沉默了一下，然后表情复杂地说道：“我想托你帮我送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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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天后，大楚七王尽数会聚金陵。
世人皆知，这次诸王汇聚，表面上是参加皇室的祭天仪式，实则却远不止如此。
原本平静的金陵城，此刻已然暗流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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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祭祀在皇城北面的兴稷台拉开帷幕。
几乎同时，外城的某间客栈中，江湛璃缓缓走出。
他抬起头，微眯着双眼看着那灰蒙蒙的天空，轻吐一口气，毅然朝着内城的方向走去。
在其身后客栈的二楼，嬴天夙看着远去的江湛璃，轻声说道：“好一个白衣白发入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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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外城到内城，江湛璃走得并不快，但一步一步走得很稳，仿佛昭示着他决然的心。
这样的步伐，和他当年走上常羊山时如出一辙。
那个时候，当他走到停步，便是与天下为敌之刻。
转望如今，当他走到停步，便是向天下为她讨回公道之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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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外城至内城易，然则从内城至皇城，便是戍守森严。
江湛璃刚到皇城西门重光门前，就被门前守卫的转职守城的玄金卫拦了下来。
但，江湛璃并不在意。
他，只轻轻一拂袖袍，那些玄金卫便是凌空飞起，掠出好远，然后重重砸在了地上，昏厥了过去。
而江湛璃就这样丝毫不曾停步地向前走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二十二章 蜀王已定，故人已至
就在江湛璃经过重光门时，兴稷台的祭祀堪堪结束。然则，真正重要的商议才刚刚开始。
一众人移步左近的偏殿琼云殿，各按位次站定，但都彼此心照不宣地保持了沉默，等待着大楚帝国真正的第一人、也就是当今圣上楚圣宗江玄胤说话。
此刻的江玄胤，微闭着双眼，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久之后，江玄胤陡然睁开双眼，眸中闪过一丝精光，淡淡说道：“众爱卿及王弟，朕今日召诸位来此，实有一事相询。”
说到这里，江玄胤微微顿了顿，看了眼下首仍静默无比的文武百官、皇亲国戚，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诸位应该知道，我朝自与秦联手灭蜀之后，所得蜀地尚未分配。是以，朕欲封蜀王，一时间又尚无人选，不知诸位心中可有答案？尽可在此畅言一二。”
虽说听得江玄胤这般说，但殿中众人显然无人愿意当“出头鸟”，第一个去提自己的建议。
然而这沉默终须有人打破，不久，便有朝臣出列，向江玄胤禀明自己认为比较合适的人选。而一旦有了先例，其余人等自也争先恐后。推举之人其实也不出于某几人，譬如江云玕长子江敬文、江嚣平弟弟江嚣游，又或者是总领伐蜀事宜而受封征西大将军的江钦含，更有甚者，直接建议封异姓王。
只不过，虽则殿中的推举如火如荼，但一部分与之相关的当事人却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眼观鼻鼻观心。
实际上，他们也并非真的沉默。因为该做的安排在此之前早已做好了，现在说到底还是等着看看当今圣上的心意。
许久之后，该说的已然说完，现在便只等江玄胤一言了。
江玄胤脸上浮现出犹豫的神色，就好像真的为蜀王人选感到踌躇。于是，他看向一直默默无言的首辅张离繁，问道：“归简，你以为如何？”归简正是张离繁的字。
张离繁表面上微微一笑，心中却是暗叹一口气：该来的还是要来。
只听他说道：“老臣以为，五皇子江晨瑜实是最佳人选。”
张离繁堪堪说完，殿中便是陷入安静。
而这安静很快又被江玄胤淡淡的笑声打破：“不错不错，归简此言，深得我心。朕亦如是想。”
殿中倏忽陷入死寂，这比之前的安静又多了几分寂寥的意味。
一部人面面相觑，一部分眼眸中深藏幸灾乐祸，一部人恍然，一部人垂首看不清面容。
站在角落里的江暮玦看着这番景象，随后又看了一眼张离繁，表面上似乎面无表情，心中却是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江玄胤显然不太喜欢这样的死寂，微眯着双眼，略显低沉地说道：“众卿及诸位王弟莫非以为不妥？”
殿中众人岂敢认为不妥，方才一个个举荐他人的朝臣都惶恐称是。江玄胤这才冷冷地说道：“既然如此，蜀王已定，余者便……”
江玄胤话说到一半，却听到殿外传来一阵仿佛爆炸一般的轰鸣声，紧接着，整个琼云殿都仿佛摇晃起来。
江暮玦看着殿门的方向，喃喃道：“你终于还是来了。”
而江玄胤原本冷然的表情却突然有了几次变换，终于定格在复杂难言的神情。他同样是目光深邃地看向殿门方向：“看来是故人已至。”
******
琼云殿与兴稷台之间广场上，原本整洁的青石地面已然一片狼藉。
众多的玄金卫都来到了此地，讲一个人重重围在垓心。
这个人，就是江湛璃。
此刻的江湛璃，无论是白衣还是白发都沾染了星星点点的血污，就像无数绽开的血色莲花。
他的身上涌动着诡异的暗紫色的气旋，双眸同样泛着淡淡的紫光。
在他的周围，横七竖八地躺着众多玄金卫。
但实际上，江湛璃并没有下死手，那些躺着的也只不过是晕厥过去而已，却并无性命之忧。
此刻正站在江湛璃面前，持剑与之对峙的玄金卫大统领徐若烬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是以并没有让玄金卫再去进攻江湛璃，而只是将他围住，但另外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徐若烬认出了江湛璃，尽管当年发生了很多荒唐的事，但江湛璃是当今圣上的长子这一点是无法改变的。然而，徐若烬也只能出手，与之一战，因为这是玄金卫的职责所在。方才那声震天动地的轰鸣，就是徐若烬和江湛璃交手后发出的。而徐若烬也是发现，自己竟尔不是江湛璃的对手，不过区区几招下来，他的喉咙里便是泛起一阵腥甜——这还似乎只是江湛璃有所留手的原因，否则他恐怕早就该败下阵来。
徐若烬刚欲再度上前，却是感觉到身后的玄金卫一阵骚动。他微微愣了一下，然后便是意识到了什么，缓缓让到了一边。
只见，从玄金卫让出的一条道路上缓缓走过来一个人，他的身后更有文武百官、皇亲国戚。
江玄胤看着江湛璃，江湛璃看着江玄胤，两人相对无言，唯有静默。
过往种种在这一刻再也无法压抑地涌上了两人的心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二十三章 世间安得双全法（一）
延煌十一年的夏天，江湛璃和她相遇了
******
那时候的江湛璃虽身为太子，却也不喜宫中的诸多规矩，一旦寻到机会，便溜出宫去。只不过，常常没多久便被寻回。
这次，江湛璃做足准备，独自趁隙出了金陵，决心至少要在江湖间浪迹个十天半个月。而此番他也算运气比较好，没有立刻被寻到踪迹，一直走到了幽州境内的云溪城。幽州是他三弟的地界，就算真被寻到，凭他和三弟的关系，想来三弟也会帮他遮掩一二。
******
云溪城的夏天并非特别燥热，半空中飘荡着微微发烫的风，风中有着阵阵的蝉鸣。
然而，夏日的天气毕竟多变，方才还是万里无云，倏忽间却又风起云涌，一场瓢泼大雨毫无预兆的洒了下来。这可苦了在街上闲逛的江湛璃。他一边心中暗骂倒霉，一边匆匆向街旁的屋檐下跑去。
那片屋檐下已经站了一名黑衫女子，江湛璃跑到她身边，倒也没多注意，低下头拍打衣衫上残留的水珠。
也就在这时，一个略显俏皮又带着戏谑的声音从江湛璃身旁响起：“你是木头吗？明明有修为在身，偏偏不用？弄得这般狼狈？”
江湛璃一愣，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终生难以忘怀的面容。
他所看到的是她的侧颜，只见她秀鼻微耸，长长睫毛低垂，容颜娇嫩，肌肤胜雪，脸色柔和中带着狡黠。
“看什么看，没见过漂亮姑娘吗？信不信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眼前的黑衫女子笑着吓唬道，手指微屈成爪状，伸到江湛璃面前。
江湛璃干笑两声道：“不敢不敢。只是初见姑娘容颜，实觉惊为天人。还望姑娘见谅。”
“嘴倒是挺甜。本姑娘便饶你这一回，若是放在平时，哼哼。”
江湛璃表面上连连赔笑，心中却是暗想：眼前这姑娘看上去温婉，凶起来怕是会完全变一个模样。
这样想着，却见黑衫女子毫不避讳地戳了戳江湛璃的脑袋，没好气地说道：“我说你真的是榆木脑袋吗？刚刚本姑娘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
江湛璃不禁无语：咱俩不过萍水相逢，犯不着这么纠结吧？然而他终究还是微笑回答道：“姑娘莫急。在下是觉得修为这东西，有了未必是好事，没有未必是坏事。有些时候，做个普通人也挺不错，也许会多出许多趣味。”
“哼，矫情。”黑衫女子不以为意地哼了一声。
江湛璃却不在意，继续说道：“姑娘，你我在此相遇，也算有缘，不如暂且互通名姓如何？”
“可以是可以，不过得你先说。”黑衫女子嘻嘻笑道。
闻言，江湛璃却是迟疑了一下。毕竟，自己身份特殊，是否要将真是性命告诉对方呢？
心念转了几转，江湛璃便是下意识觉得不愿意骗眼前这个娇俏可爱的姑娘，哪怕明知可能会引来麻烦，但是，他现在的想法便是：管它呢。
所以，他终于还是微笑说道：“江湛璃，湛蓝的湛，琉璃的璃。”
黑衫女子听了撇撇嘴，用极低的声音嘟囔道：“好娘的名字。”
江湛璃隐隐约约听到了什么，又听不仔细，便是问道：“怎么了？”
黑衫女子见了似有些心虚，摸了摸鼻子道：“没什么。哦，对了，本姑娘叫凌昭云。”
“昭云，很好听的名字。”江湛璃由衷赞道。
******
凌昭云似乎对这一带特别熟悉，带着江湛璃逛了许多好玩的地方，一天下来倒也尽兴。
后来江湛璃也是得知，凌昭云也是从家族中偷跑出来的，这让他觉得，缘之一字当真妙不可言。
******
入夜，两人在客栈中住下。
颇有些疲倦的江湛璃已经在自己的房间沉沉入睡，但凌昭云却依然醒着。
在自己的房间里，凌昭云并没有点灯，一片黑暗中只有从半开的窗户外洒进来的点点月华。此时的她，站在窗前，吹着清冷的夜风。
突然，身后的黑暗中闪出一道模糊的幽影，对着凌昭云单膝跪地，拱手恭敬说道：“少君，属下已查清楚了，此人确实是大楚太子。”
昏暗中无法看清凌昭云的神情，只听她淡淡说道：“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那道幽影犹豫了下，终于是说道：“启禀少君，君上日间传来消息，希望你能回去一趟。”
凌昭云默然不言。
那道幽影却是紧张无比，一时间也不知该做什么。
幸而凌昭云很快便说道：“你先下去吧。”
那道幽影才如蒙大赦般消失不见了。
而此刻，恰巧有些许月光洒在凌昭云的脸上，可以看到那清丽的面容上藏着一丝淡淡的哀伤，哀伤背后则是深深的恨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二十四章 世间安得双全法（二）
翌日。
凌昭云向江湛璃辞行，江湛璃颇感惊讶地问道：“这么急着就要走了吗？”
凌昭云没好气地笑道：“能有什么办法？我娘派人找过来了，我只好回去。”
江湛璃摸了摸下巴说道：“那昭云你家又是在何处？”
“在雍州。”
江湛璃吃了一惊：“那不是秦国境内吗？”
凌昭云白了他一眼：“不然呢？少见多怪。”
“那我随你同行吧。”江湛璃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此去雍州千百里，你真的要去吗？”凌昭云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千百里又如何？我本就向往这种四海逍遥的生活。如果就这么回家族里的话，又要多许多拘束。还不如跟你去秦国游历一番，我家里人也万万猜不到，没法把我带走，当真妙极。”江湛璃笑道。
凌昭云低声说道：“可是我家族中最近出了些乱子，我怕牵累你。”
江湛璃摆摆手，道：“那凭咱俩昨日相遇之缘，我更要去帮忙了啊。”
凌昭云不知为何低下了头去，看不清她的神色，只听她说道：“嗯。”
******
之后，两人便从云溪城出发，向西而行。
一路上嬉笑怒骂，倒也不致行路无趣。而两人的关系也是更加亲密了。
******
只不过，在行到与雍州相邻的洛州玄牡山时，却终究遇到了变故。
江湛璃和凌昭云被一行七名黑袍人挡住了去路。
江湛璃下意识地踏前一步，挡在凌昭云身前，护住她，说道：“几位这是何意？”
凌昭云秀气的眉眼低垂着，心中却有一丝的酸楚。
而那七名黑袍人则根本不愿多说废话，齐声厉然地说了一个“杀”字，便是向二人袭来。
江湛璃嘟囔了声“不讲道理”，然后便是拔剑相迎。一旁的凌昭云也是扫去心中的酸楚，冷然迎战。
虽则江湛璃和凌昭云都不是一般的修行者，而且之后又有一个绿衣人相助于他们，但毕竟那些黑袍人也都是一般无二的修为，人数上的劣势实在无法避免，斗了不近，江湛璃这边三人都已然落了下风。尤其是江湛璃，他独自一人承担了三名黑袍人的攻势，虽然勉力支撑，但终究被寻到破绽，一掌打飞，落在地上。江湛璃吐出一口鲜血，看着眼前逼过来的黑袍人，抹了抹嘴角，冷笑起来，暗地里却已经准备动用保命的手段。就在这时，一位黑衣老者出现在他的面前，那如夜色般浓黑的衣衫上赫然绣着绽开的繁花。
黑衣老者一出现，手指微动三次，那三名黑袍人额上便各自浮出一个手指大小的血洞，并且相继颓然倒在了地上。
远处正在相斗的凌昭云等人顿时都停了下来，看向那黑衣老者。
而江湛璃却是心中咯噔一下。
黑衣老者微眯着双眼，拢在袖袍中手指又动了四下，直接取了剩余四名黑袍人的性命。
接着，黑衣老者便看向那绿衣人和凌昭云。绿衣人和凌昭云丝毫不敢放松警惕，死死地凝视着他。
“哼，邪魔外道。”黑衣老者冷然一笑，随后朝着绿衣人所在轻轻一指。那绿衣人反应已经极快，身前立刻浮现出一团青光，然则却根本挡不住黑衣老者遁于无形的攻势，终于还是一命呜呼。
黑衣老者的目光随即落向凌昭云，而几乎同时，江湛璃怒声吼道：“给我住手！”
旋即，江湛璃便是挡在了凌昭云的身前，满面怒容地看向黑衣老者，说道：“够了！”
黑衣老者戏谑一笑，似乎根本不在意江湛璃的身份，微讽说道：“怎么？太子殿下想英雄救美，要知道，连你爹都不敢这般与老夫说话？况且，你以为这般站着她身前，我就不敢取她性命吗？”
“你大可试试。”江湛璃冷然地说道，“你若敢动她，我便死在你面前。”
“以死相逼，是这世上最窝囊的手段。”黑衣老者负手于后，“而且，为一个魔教妖女，值吗？”
“算了，你让他杀了我吧。我骗了你，再者说到底我们不过萍水相逢，没必要这样。”江湛璃刚欲开口，凌昭云略带戚然的声音便是淡淡地从他身后飘来。
“哼，要说骗的话，我也骗了你，早就两清了。”江湛璃低声说道，“至于你说的什么萍水相逢，哼，你不知道这世上有一见钟情吗？”
凌昭云愣住了。
从相识到现在，凌昭云给人的感觉一直是古灵精怪，但她的内心实际上冷硬无比。正如那黑衣老者所说，她是八荒教圣女，只不过在正道眼中便是魔教妖女了。虽说她年纪不算大，但已经经历了许多常人不可能经历的事，冷酷和淡漠才是她的真面目，所谓的洒脱不羁、古灵精怪不过是哄骗人的面具罢了。
然而，冷硬如她，听到江湛璃的话，却也是心中一动，眼眶泛起了一丝浅浅的红。
你不知道这世上有一见钟情吗？
这会是她铭记一生的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二十五章 世间安得双全法（三）
江湛璃没有骗凌昭云，他真的是第一眼看到她就喜欢上了她，那是真正的心动。
那时候，不知为何，江湛璃有一种感觉，似乎两人很早就认识，只是因为某种原因而不得不分开，现在终于重逢。这种感觉很强烈，让他有种想要一直守护她的渴望。这也是为何他执意要跟随凌昭云去豫州的原因。
其实，聪慧如江湛璃自然一早便看出凌昭云的不同寻常，但他并不在意。
哪怕你的身份再怎么不凡，既然我喜欢你，我就情愿为你付出一切，甚至生命。
这是江湛璃的态度。
喜欢这种感觉，就是这样的奇妙。
******
但显然，那黑衣老者很不以为意，他觉得这种所谓情感相当幼稚。
只听他连连冷笑道：“太子殿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江湛璃淡淡道：“我知道，我很清楚。”
“若是知道，便随我走，让我杀了这妖女。”黑衣老者目光阴冷，“你应该知道我的性子，就算是你爹，也无法改变我的心意。”
“没人想要改变您的心意，您的心意自己留着便是，而我，自然有自己的选择。”江湛璃说道。江湛璃并不喜欢面前的这位黑衣老者，他的处事法则让江湛璃十分反感，尽管他是现今楚国皇室辈分最高、修为最高的人。现在，江湛璃以“您”相称，听去更像是讽刺。
黑衣老者眼中闪过冷芒，负于身后的手指骨节微微作响。不得不说，哪怕对面的江湛璃是当今太子，他依然动了杀心。并且，从某种程度上说，若他真的动了手，自己的那位侄子也就是当今楚国皇帝也不敢怎么样，顶多招惹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罢了。太子没了，大不了再立一个也并非难事。况且，他本就对这个太子不大满意。
只不过，最终他还是决定留他一命，毕竟也是楚国皇室嫡系血脉，就这般杀了，倒有些对不住那个早就死去的哥哥。但是，今天他还是要将江湛璃带走的，既然软的不行，用强硬手段也不过是眨眼即成的事。
黑衣老者看了眼江湛璃，脸上闪动着紫黑气息，说道：“既然太子殿下执意如此，老夫也只好得罪了。”
江湛璃嘴角一抽，想不到这黑衣老者竟然真的还敢动手，当即决定用出保命手段，作最后一搏。
就在这时，一道空灵缥缈的声音自江湛璃、凌昭云身后响起：“江瑾川，想不到你这般心狠手辣，连侄孙都下得去手。”
话音落下，两人身后便是出现了一个身形高挑的黑衣女子，周身闪动着黑白气旋，面目却是被黑纱遮住，但隐隐约约依然能感觉到眉眼间与凌昭云极像，但气质却是大有不同。
黑衣老者看着突然出现的黑衣女子，微眯着双眼，淡淡说道：“江家的事就不牢阁下操心了。况且，我要杀的人不过是阁下的女儿，至于太子殿下，我自然会好生带他离开。”
“咯咯咯，你的说辞倒是颇多。”黑衣女子低声笑道，声音娇弱，仿佛能媚倒众生，“而且，自欺欺人的功夫也是一流。你不妨问问你的太子殿下，他还愿意跟你走吗？”
黑衣老者如何不知道江湛璃的不情愿，只是以他的修为和地位，根本不用顾及江湛璃的感受，只需将之带回即可。然而现在这黑衣女子出现，却是多了变故。并不是说自己的修为不如对方，其实真打起来，就算斩杀她也并非不可能，但这代价实在太大，大到他根本承受不起。
黑衣老者凝神想了想，不理会黑衣女子，而是淡漠地看着江湛璃，说道：“怎么？太子殿下莫非真的不愿跟老夫回去？非要和这些魔教妖女混在一起？”
江湛璃看了眼凌昭云，微微一笑，却根本没有回答黑衣老者的问题。
其实江湛璃很早就想到将来的某一天一定会有人问他这个问题，所以他很早就有了答案，而且这个答案异常坚定。
为了心爱的人，他愿意舍弃一切。区区一个太子之位，不要也罢。
黑衣老者看着江湛璃的神情，冷冷一笑：“好得很，好得很。”说罢，他便化作一道黑气消失在原地。
******
黑衣老者离开，江湛璃也是松了口气。
正当江湛璃想要向那黑衣女子施礼道谢时，黑衣女子却是先一步说道：“你走吧，离开昭儿。”
江湛璃和凌昭云都愣在原地。
凌昭云先反应过来，轻咬嘴唇，说道：“娘，你不能这样。”
而江湛璃也是紧接着茫然地看向黑衣女子，问道：“为什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二十六章 世间安得双全法（四）
黑衣女子瞥了一眼江湛璃，转过身去，淡淡说道：“你们是不可能在一起。”
江湛璃毫不犹豫地反问道：“前辈又不是昭云，凭什么如此肯定我和昭云就不能在一起？”
黑衣女子回转身来，看着江湛璃，扯了扯嘴角，道：“你倒是不怕死，敢用这般口气与我说话。”
“这与怕不怕死无关。”江湛璃摇摇头，道，“这是我的态度。”
“哼，你又何苦自欺欺人？”黑衣女子冷笑道，“以你的性灵，又怎么可能不意识到你和昭儿单单从身份上来说便是云泥之别？你敢说你不是心怀侥幸想要去搏那一丝希望？”
江湛璃默然，片刻后说道：“的确，楚国太子和八荒教圣女听起来似乎咫尺天涯，但那只是世俗的偏见。身份真的能阻隔两个真心相爱的人吗？显然是不能。”
黑衣女子打断他道：“说的好听，那你知道这样的代价吗？”
“代价？无非与天下为敌。为了昭云，我愿意。”江湛璃看着黑衣女子，毫不退让。
一旁的凌昭云垂下头，不想让他们看见她微微泛红的双眼，然而已经绞在一起的双手还是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黑衣女子也是无言许久，然后长吐一口气，说道：“你的决心我看到了，只是，有时候现实很残酷，至少现在的你远远还没有到能够和天下为敌的程度。所以，这到底还是侥幸。”
江湛璃早就想好了回答，深情地望了一眼凌昭云，说道：“我已经想好了。我会消失一段时间，等我拥有那样的实力时，我会光明正大地来娶昭云。”
黑衣女子本想再追问他想让凌昭云等多久，但想了一会后终于是没有问，而只是叹了一口气：“痴儿。”随后便消失不见，似乎默许了他的说法。
江湛璃看着黑衣女子消失的地方愣了好久，然后走到凌昭云面前，理了理她凌乱的发丝，柔声说道：“没事了。”
这个在属下面前无比冷酷的女子，这个被正道称作“魔教妖女”的女子，这个承受了太多不该承受的东西的女子，这一刻终于是忍不住伏在江湛璃的肩头哭了起来。
******
之后，凌昭云带江湛璃去了八荒教的总教坛所在——常羊山。这是个富有神魔色彩的地方，据说当年上古魔神刑天舞干戚于此，给后人留下了不朽的传说。
凌昭云带江湛璃回常羊山，一方面是想帮他寻找一些合适的功法秘籍，以备修行之用，另一方面却是一时间有些舍不得了。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但他转眼又要离开，换作别人，也会恋恋不舍。
然而离开是必然，江湛璃如果留在常羊山只会带来更多的麻烦。
所以在渡过了温馨甜蜜的一个月后，江湛璃终于决定离开了。
离开的前一个晚上，江湛璃和凌昭云坐在玄戚峰峰顶的崖边，看着星星和月亮。
凌昭云静静地靠在江湛璃的肩上，一副温婉的模样——女孩子有时候就是这样，她们某些方面的冷硬只是因为还没有找到值得依靠的人。
忽然，凌昭云想到了什么，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笑着对江湛璃说道：“湛，我不在的时候你可不能去找别的姑娘。”
江湛璃没好气地戳了戳她的额头，说道：“想什么呢，怎么可能。”
“嘻嘻，谁知道呢。”凌昭云这样说着，脸上却是甜蜜更盛。
紧接着，凌昭云取出两段泛着绯红色光芒的绳子，一段攥在手中，一段交给江湛璃，轻柔地说道：“这是千千灵犀绳。我娘说，只要戴着的两个人心意相通，就能够彼此知道所思所想。你在外面的时候可一定要戴着，这样就算是我住在你心里。”
“嗯，一定。”江湛璃充满柔情地看着凌昭云，点了点头。
******
翌日，下山的江湛璃踏上了远行之途，他不知将去往何方，但他知道脚下便是征程所在，更何况，还有一个心心念念的人儿在守候着他。所以，他的心无比坚定，九死无悔，猛志常在，一如当年持干戚而舞的刑天。
******
茫茫红尘，种种纷扰。
两个相互喜欢的人能够遇见，已经是天赐良缘。这样的缘分，岂能辜负？
所以，哪怕前方险阻无数，江湛璃也发誓，一定会尽全力去求与凌昭云一生一世在一起的希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二十七章 世间安得双全法（五）
入夜。
楚都金陵，宫城灵心殿。
富丽堂皇的宫殿中，此刻没有点燃一根烛火。
只有廊柱和地面在黑暗折射出微泛玉色的光芒。
黑暗深处，静静站着一道身影，正是楚圣宗江玄胤。
此刻的他，背对殿门，目光闪烁不定。
忽然，殿门倏地打开了。淡淡的月光下，身穿绣有繁花的黑衣的老者出现在那儿。
江玄胤头也不回，淡淡问道：“湛儿呢？”
黑衣老者面无表情地答道：“跟魔教妖女走了。”
“为什么不带他回来？”江玄胤的声音明显低了几度。
“魔教教主出手了，而我们的太子显然不愿回来。”黑衣老者微讽地说道，显然他并不在意给江玄胤坏脸色看。
江玄胤并没有继续说话，更不知道黑暗中他的神色出现了怎样的变化。
******
一年后，常羊山，玄戚峰。
凌昭云正在一座小亭子里抚琴，身边的黑衣女子则怀抱着一个婴孩，那粉嫩的婴孩正睁着大眼睛看着她。
在悠悠的琴声里，黑衣女子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凌昭云，说道：“一年了，他会回来吗？”
凌昭云停住了拨琴的手，微笑道：“会的。”
“现在局势已经很不正常，常羊山可能会有惊天变化。如果可以的话，你最好还是带着孩子离开这里。”黑衣女子摇了摇头。
凌昭云站起身来，牵动了下婴孩的手，宠溺地说道：“要走也要等他回来一起走。”
黑衣女子一脸无奈，但却是突然心中一动，看向山下的方向。
凌昭云也是跟着黑衣女子看去。
那里，一道身影由远及近，一如往昔的白衣渐渐映入眼帘，还有那逐渐清晰的眉眼。
凌昭云感觉眼眶中一下子溢满泪水，一颗心再也无法抑制地狂跳起来。她奔上去，紧紧地抱住日思夜想的那个人，再也不愿放开。
黑衣女子看见这一幕，也是露出了微笑。但旋即，她的微笑就凝固了。因为她看见，在江湛璃的身后，另一个人的身影也渐渐浮现。
正是江玄胤。
******
江湛璃自己也没有想到在常羊山山脚下竟然遇见了江玄胤。
一开始，两人相对无言，不知该说些什么。
直到江玄胤淡淡开口道：“还愣着做什么，带我上去看看。”
******
来到玄戚峰之后，江玄胤也是很震惊，因为他也没有想到江湛璃和凌昭云竟然有了孩子。这就和他原本所设想的有出入了，之前虽曾想好了一些话，现在却只剩下沉默。
倒是黑衣女子语气不善地说道：“江玄胤，常羊山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江玄胤瞥了一眼黑衣女子，淡淡说道：“我来看看我孙女不行吗？”
黑衣女子哑然。
江湛璃闻言后一怔，然后略又喜色地说道：“爹，你……”
江玄胤显然猜到了江湛璃要问什么，摆了摆手制止他，说道：“要我答应这门婚事也可以，凌昭云彻底脱离八荒教，入云梦派或者别的名门正派。”
黑衣女子毫不犹豫答道：“不可能。”
江玄胤皱了皱眉，但却不愿再多说，因为他知道，既然对方回答地这般决绝，那便是多说无益。其实，他这般说已经做了很大的让步，但显然对方也有不能改变的苦衷。
******
当晚，江玄胤离开了，他毕竟是一国之主，不能在这里为一些儿女情长空耗时光。按照江玄胤的意思，他可以再等七天，若是七天以后，凌昭云没有做出选择或者说劝服黑衣女子，那他会用尽一切手段带走江湛璃。
******
无月的天空中，闪烁着点点的星子。
在清冷的夜风中，江湛璃和凌昭云站在玄戚崖边。
凌昭云低声说道：“湛，对不起，我娘她……”
江湛璃轻轻把手指放在她的唇上，紧紧抓住她的手，柔声说道：“我知道，你娘也有苦衷。命中注定如此，我便陪你守着八荒教。况且，既然我归来了，我便会为你挡尽漫天杀雨，谁都不能伤害你。”
******
然而，江湛璃和凌昭云，哪怕是江玄胤都不知道，就在这如墨夜色里，还有其他很多人来到了常羊山脚下。
其中，就包括身着绣有繁花黑衣的楚国皇室江瑾川。
只不过，这一次，他并非孤身而来，他的身后有众多灰衣人，这些灰衣人的眼眸中都闪烁着冷酷的光芒，一看便知是取人性命无数的嗜血杀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二十八章 世间安得双全法（六）
此刻的江瑾川等一众人，正潜隐在一片密林深处，只不过他们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望向前方的黑暗中，似乎会有什么从其中出现。
许久之后，隐隐约约有一道身影出现在那个位置，但却并无法看清他的真面目。
江瑾川微眯着双眼，沉声说道：“怎么样？准备的如何了？”
那道身影发出嘶哑的声音：“一切就绪，赤烟为号。”
江瑾川点点头。
而那道身影则是继续说道：“青帝大人让属下提醒前辈，莫忘当初的约定。”
江瑾川嘴角勾起一丝莫名的笑：“那是自然。”
******
八荒教虽被正道玄门称作魔教，本质也只是一个信奉上古诸神的教派罢了，只不过其教义素与常理相悖，门中又不乏渣滓败类，是以被正道玄门所唾弃。但实际上，教中侠义正直之士也不在少数。
八荒教于一统时期的大秦帝国中期便已成立，但进入春秋之后，便因对教义的解读不同而分化为两个派系，分称魔派、仙派。仙派走的是相对正常、比较中正的路子，而魔派多剑走偏锋。而百年以来，八荒教中一直是呈现魔派盛而仙派衰的事态。像凌昭云的娘亲，便是仙派之人，虽担任教主，但实际上素来受魔派之人打压，其实却并不曾握有太多的实权。要知道，八荒教中，自教主而下，仿上古时期之行制而设四方帝君，即所谓东方青帝灵威仰、南方赤帝赤熛怒、西方白帝白招拒、北方黑帝汁光纪、中央黄帝含枢纽，当然这些都只是代号而已，他们的真名自然不是如此。而现如今，五帝之中便有四方帝君皆属魔派，唯有白帝白招拒归属于仙派，若非教主也是仙派众人，断然难与魔派抗衡。
然而，两派众人都清楚，这种对立不可能一直延续，一定会有真正分出高下的时候。
而决断的日子，就是这一天，就是江湛璃刚刚回归的这一天。
******
常羊山上，五方帝君素来分居五宫，而当漫漫长夜将尽，即将破晓之时，白帝所居的宫殿中陡然传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然后，整个宫殿便是轰然倒塌。
旋即，一道笼罩在刺目白光中的身影从中掠出，向教主所居主殿大荒殿而去。但几乎同时，从五宫中的另外两宫分别掠出一道黑光和一道红光，直接拦住了那道白光，光芒中的人更是直接交起手来，声势震天。紧接着，除了白帝所居宫殿的其他四宫中有无数身影掠出，向大荒殿扑去。然而，眼看人潮将近，一道光幕倏忽亮起，流动着极为灵妙的玄黄之气，将大荒殿护在其中。那些身影叫嚣怒骂，却都不敢上前，似乎知道这道光幕的厉害。
就在这时，又有一道青光和一道黄光闪现，其中的身影浮于大荒殿之前，注视着眼前这无比恢弘的殿宇。这先后出现的白、黑、红、青、黄五道光芒，自然就是八荒教五方帝君了，但现在，他们显然已经因为仙派魔派之别而撕破了脸皮。
但这显然已经不是内斗，因为从常羊山下还涌上来许多人。他们如潮水一般，和常羊山魔派教众里应外合直接将仙派教众驻守之地一一击破。当天空完全亮起来的时候，仙派已然只剩下大荒殿这最后的阵地。而到了这一刻，大荒殿前的天空中已然不止于青、黄两道光芒，而是闪动着五颜六色的光芒，赫然是一众地仙修行者。至于之前和赤熛怒、汁光纪激斗的白招拒则已经趁隙逃入了八荒殿。
在八荒殿前，那些地仙中，站在最前方的赫然是个人，左侧的是青帝灵威仰，右侧的是大雪山密宗大悲寺主持云梵禅师，而中间一人，却正是大楚皇室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至强黑衣老者江瑾川了。这三人修为最高，自然就隐隐有引领其他所有人之势。当然，实际上在场人中还有修为高绝之辈，譬如阴山派掌教闫竹鎏、峨眉派掌教温千嬅、终南山名士袁冲晗，只不过他们或不愿出这风头或名望稍逊一筹，因而不曾出现在最前列，但若单就修为而言，未必落了下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二十九章 世间安得双全法（七）
江瑾川微眯双眼看着大荒殿，淡淡说道：“诸位同道，魔教妖人自以为龟缩其中便可平安无事，实是太过肤浅。今日我等正要让他们看看，何谓邪不压正。青帝阁下，不如就由你先露一手？”
灵威仰嘴角抽了抽，心中暗骂老狐狸，他自然是知道江瑾川这是把他们这些里应外合的也给骂进去了，并且反而还逼得他不得不出手，但其面上也只好微笑答道：“谨听江道友所言。”说罢，他上前半步，手微微一抬，无数青色气旋便在其身前汇聚，然后凝化出一柄巨大的青色光剑。青色光剑彻底成型后，只听灵威仰轻念一声“敕”，那光剑便是呼啸而出，带起一道长长的流光，径直扑在大荒殿周围的光幕上。刹那间，玄黄之气涌动，形成一个漩涡，欲要吞没光剑。只是在那光剑剑尖此刻却是传出青鸾的啸鸣，有熟道细小的青鸾光影飞旋这，不断地抵抗这玄黄之气的吞噬。尽管如此，光剑上的青芒还是渐渐黯淡下去，最终碎作了漫天莹莹光点，只不过，相对的，那光幕也黯淡了一些，然则程度并非特别明显，非地仙修行者不能见。
灵威仰皱了皱眉，显然并不满意这个结果，但实际上能够将此等大阵削弱这种程度已经很不错了。
灵威仰想要说些什么，但下一秒却又凝神屏息，闭口不言。
因为，那原本一直紧闭的大荒殿正门口终于是打开了，从中走出的人并不多，只有五个。
一个，正是之前逃得性命的白招拒。一个，是黑衣女子的亲信，也是八荒教的大长老顾思衡。剩下的三人，却正是江湛璃、凌昭云和那黑衣女子——也就是八荒教教主樊如音了。
江湛璃看着天空中悬浮的众多地仙，然而目光最终还是落在了江瑾川的身上，而跟随着江瑾川的一众灰衣人也被他从人群中寻了出来，他们都是青衫暗组成员，是青衫真正强大的核心所在，看数量，江瑾川怕是把将近四分之三的青衫暗组都带了过来。江湛璃的心中有一些苦涩，就在昨晚，他的父亲明明承诺会给他七天的考虑时间，然而刚到长夜将尽之时，楚国修行界的精锐便到了此处，能够作这种程度的调动，不是江玄胤在背后支持还会有谁？江瑾川再怎么强大，终究不是楚国皇帝，难道他敢违逆江玄胤的意思？江湛璃不禁想到了南云坞一役——欺骗，当真成了惯用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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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江湛璃为此暗自神伤时，却不知道，其实江瑾川出现在常羊山，真的不是江玄胤的授意。本已远离豫州一带的江玄胤也是在一众正道玄门包围大荒殿之后才得到了相关的消息，他也很无奈。因为有时候，其实自己这个楚皇并不能对江瑾川这个叔叔起多大的挟制作用，特别是涉及江湖之事。从某种程度上说，江湛璃对其父也存在着误会。然而，江玄胤并没有机会解开这个误会。这个时候，他就算原路折返常羊山也依然只会是无济于事，更何况，他还要赶回朝中处理政务。
为君者，也有为君者的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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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如音一现身，冷冷的目光便一直落在灵威仰、汁光纪等人身上，并且开口微讽地说道：“且不说几位暗用诡计，光是眼下以众凌寡，也敢自称正道玄门？”
一众正道玄门似乎被戳到痛处，竟无人立刻回答。最后还是江瑾川嘴角微抽地应付道：“狮子搏兔尚使全力，更何况对尔等妖魔邪道，自当倾尽所有，斩草除根。”
“好一个斩草除根！”樊如音连连冷笑，说道，“既然我等已被诸位困于此地，不知诸位所谓的正道玄门可有胆气来一一对决？”
江瑾川、灵威仰和云梵禅师交换眼色，虽则还不知道樊如音到底有何目的，但眼下拒绝却是断然不可能的了。当下，三人中，云梵禅师慈眉善目地答道：“有何不可？我辈自无所惧。”
樊如音扯了扯嘴角，自是对云梵禅师的话大感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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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正道玄门和八荒教便各自派出了代表，分作三组，捉对厮杀。
顾思衡对闫竹鎏，樊如音对温千嬅，至于最后一组，却是江湛璃对阵灵威仰了。
当其余两组二话不说开始厮杀，江湛璃和灵威仰却并未立刻动手。灵威仰显然对江湛璃极为不屑，双手负于身后，冷傲地看着江湛璃，淡淡说道：“我很想不通，你到底凭什么站在此处与我对阵？”
江湛璃先是默然，但下一刻便咧嘴笑道：“你很快就会知道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三十章 世间安得双全法（八）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江湛璃话音刚落，周身便有一道道黑白玄光徐徐亮起，然后一道庞大的巨兽虚影便是在其身后若隐若现。
看着这道虚影，灵威仰微微皱眉，喃喃道：“应龙……”
江湛璃淡漠地看着灵威仰，周身的黑白玄光便是在身前凝化出黑白双剑，旋转着掠向灵威仰。
灵威仰抬手唤出一根青木法杖握在手间，向前轻轻一点，法杖尖端便是不断地吞吐出一道道宏大的青色光束，迎向黑白双剑。然而那黑白双剑也是威力无匹，生生将袭来的青色光束撕成碎片，不断逼近灵威仰。灵威仰并不慌张，一抬法杖，脚下便有一个青光法阵浮现，闪动之间，无数巨大的青色藤蔓从虚空中生出，围成一圈将他护在其中。尽管黑白双剑持续绞碎藤蔓，但却始终跟不上藤蔓生长的速度。
江湛璃见此情景，神情微微一凝，旋即便是召回了黑白光剑。紧接着，他掐诀念咒，身后的应龙虚影却是渐渐神光大放，那等缓缓增长的威压，便仿佛是真的应龙临世一般。而对面的灵威仰，自然也是感觉到江湛璃如此之快便欲动用杀招，眼角一跳，却是不敢怠慢地舞动手中的青色法杖，那些青色藤蔓倏忽消散，化作莹莹光点，并且在其身后凝聚出青鸾的虚影，时不时有啸鸣声吟动九天。
当应龙彻底成形时，青鸾也已神光四溢、灵动无比。应龙率先冲上云霄，然后化作裹挟着震天动地的黑白光芒落向青鸾以及在它庇护下的灵威仰。而青鸾自然不甘示弱，长翼扇动间，飙射出一道道青色龙卷，如穹庐一般浮在半空，而在此之后，它也是张开双翼将灵威仰护在其中，青芒闪动不已。应龙黑白光芒终于落下，直接撕裂了青色龙卷围成的屏障，紧接着便和青鸾狠狠撞在一起，刹那间直接爆发出仿佛能吞天噬地的无尽威能，天地似乎都瞬间昏暗了下来。
当所有的光芒尽数散去，一道青光从战斗的垓心，狼狈地后退。这道青光赫然便是灵威仰，只不过此时的他衣衫破碎，满身血污，不复之前的意气风发。他四顾周围，似乎感觉到其他正道玄门微讽的眼神，戚然一笑，不知向何处掠去。
对于灵威仰的离开，江瑾川倒是并不在意，而且对于另外两场比试的胜败，他似乎也不以为意。
当灵威仰和江湛璃迅速结束战斗后，另外两场比试也在不久之后落下帷幕。出乎正道玄门意料的是，这两场比试竟然都是平分秋色。这下子，正道玄门一方许多人的脸色神情就值得玩味了。
已经返回大荒殿殿门之前的樊如音等人冷眼看着这些所谓的正道玄门，想知道他们现在如何应对。
江瑾川倒是云淡风轻的样子，轻拂袖子，上前一步，淡然说道：“贵教倒却有修为不俗的好手，奈何入了邪途，若能归降，以中正之法修行问仙，岂不妙哉？”
樊如音连连冷笑：“江瑾川，你莫非只会耍些嘴皮子吗？还是已经了无手段，处处遮掩？”
江瑾川微微一笑：“有没有手段，樊教主现在不就知道了吗？”
樊如音皱了皱眉，尚未理解他说此话何意，便见不知从何处浮现的银白光芒一闪，直接穿透了她的胸口，带起一串血花。樊如音惊怒交加，反手一掌打出。
那偷袭之人正是白招拒。
八荒教仙派众人全然没有料到他的变节，除了樊如音受袭后的反击，只有江湛璃反应快一些，挥袖打出一道黑白玄光。
然则，白招拒显然准备多时，一击得手，立时瞬移离开，下一秒便出现在江瑾川的侧后方，樊如音与江湛璃的反击根本未曾见效。江瑾川则是等待多时，立刻冷淡地说了一个字：“攻。”一众正道玄门，顿时手段尽出，秘术法宝全部轰在大荒殿周围的光幕上，尽管光幕非比寻常，但此刻承受如此多修行者的狂轰滥炸，也很快摇摇欲坠起来。
至于樊如音，却是实实在在受了重伤，脸色苍白，同时又黑气缭绕。她咬牙上前一步，但终究支撑不住，向后昏倒了下去，只来得及虚弱地吐出两个字：“叛徒……”凌昭云抱住她，眼中溢满泪水，连声说道：“娘，娘，你怎么了……你醒醒……”
江湛璃也是戚哀而愤然，他转身看着漫天的正道玄门，面带狞色，一字一顿说道：“顾前辈，你带昭云她们先行突围。大荒殿定然是守不住了，我留下来阻拦一二。”
凌昭云闻言，抬起头泪眼朦胧地决然说道：“要走一起走。”
江湛璃轻叹一口气，侧过身子，带着柔色得说道：“昭云，你放心，我一定会活下来。你再不走、留在这里，我们娘亲怎么办？”
凌昭云虽为女子，但却绝非优柔寡断之人，她当即也知道事态之紧急，将心中的不舍与留恋深藏，戚然说道：“答应我，活着来见我。”
江湛璃回转过身子，重重点头：“一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三十一章 世间安得双全法（九）
大荒殿外附着有玄黄之气的光幕很快被粉碎，现在，江湛璃一人独对千百修行者。
然而，不知是不是之前江湛璃与灵威仰的一战起到了震慑作用，一众正道玄门竟然无人敢首当其冲地上前对敌，当然，大部分地仙是有自己的考虑，或者更直白地说，便是惜命。
终于，袁冲晗连连摇头，一步上前，指尖朝着江湛璃轻轻一点，一道紫气便是凌厉万分地掠向他。
袁冲晗的率先出手，顿时让得其余人等心气大增，人潮便是直接向大荒殿涌去。只不过，这些人大半都是修为低微之人，不过土鸡瓦狗罢了，真正的大部地仙修行者并未妄动，而江湛璃显然也知道，自己的主要任务是拦住这些地仙，是以倒也未曾去管那些涌来修行者，目光一直落在对面的江瑾川身上。
而江瑾川也是眯着眼看着江湛璃，许久之后，江瑾川冷笑一声，然后便是对着袁冲晗、闫竹鎏等人点头示意。空中的地仙修行者，顿时分作三拨，一拨十六人自是去追寻那些不知逃亡何处的八荒教仙派余党，一拨四人则是围向江湛璃，剩下的包括江瑾川和云梵禅师二人在内的六人却仍留在原处，统筹大局。
江湛璃见对方分头行动，当即镇静地召出一缕剑气，在手心一划，一滴滴血珠顿时溢出，悬浮在其身前，随后，他变换诀法，轻念一声“撒豆成兵”，那些血珠吞吐闪动之间顿时尽数化作血甲兵士，并且直接扑向那些想要离开追击的地仙修行者。
做完这一切，袁冲晗已然冲至近前，一柄银光闪闪的长剑轻轻一舞，一道银白雷光便是落向江湛璃。江湛璃不闪不避，硬挨这一下，结果直接被劈为虚无。但这反而让周围的包括袁冲晗、白招拒在内的四名地仙修行者紧张起来，他们自然清楚，以江湛璃的实力，断不可能会死在这种程度的攻击下，他定然是以某种秘术隐匿了来，寻隙而动。
诚如袁冲晗等人所料，下一秒江湛璃便是出现在白招拒的身后，并且，已然是另一种样子了。
但见他的白衣尽数染上了血色，连一头长发都是血红的，额角有一道血月印记，然而双眸却是清明无比。
他一出现，便是召来一道血剑，向白招拒刺去。
这一剑的速度并不快，白招拒有足够的时间的反应，然而，他的目光无意间落在了江湛璃的眼眸上，就在刚刚一瞬间，那里，闪过一道刺目的妖异红光，之后白招拒的意识便是陷入一片混沌，等到他从混沌中挣脱，那血剑已经穿透他的胸膛，并且轰然炸开。
不远处的袁冲晗等人纷纷咽了口唾沫，想着直接被炸开血剑的光芒吞灭成虚无，看着原本白净的脸上沾上丝丝血点的江湛璃，都不约而同地觉得此人当真是恶魔般的存在。
但江湛璃却是觉得，这只不过是一报还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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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的江瑾川看着这一幕，原本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是露出一丝惊讶。
身边的云梵禅师则是微微皱眉，凝神说道：“想不到此子竟有此等机缘，血修罗秦剡、追月剑轩辕旻的遗泽竟然尽数被他得到，这倒是有些棘手了。”
江瑾川默然，而云梵禅师却是忽然转过头朝向江瑾川，脸上浮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江道友，我记得此子似乎是你的侄孙吧。”
江瑾川眼观鼻鼻观心，淡淡说道：“确然，是以江某倒有些不方便出手了。不过禅师放心，江某这便去追樊如音一行。”说罢，江瑾川也不给云梵禅师答话的时间，直接身形一晃地消失在原地。
云梵禅师顿时一愣，心中大骂江瑾川老狐狸。他原本是想让江瑾川来收拾江湛璃，这才提及侄孙一事，想不到却反被江瑾川借此机会推给了自己。
只不过，云梵禅师也是没办法，低诵了一声佛号，向江湛璃所在的位置抬手便是一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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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江湛璃，刚刚又像袭杀白招拒时一般“故技重施”了一次，只不过对方也是万分防备，未能得手。而也正在这个间隙，云帆禅师出掌所化巨大掌影向江湛璃袭来。
江湛璃仰天大笑，手中浮出一柄血色长剑，直指前方：“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三十二章 世间安得双全法（十）
且不说云梵禅师与江湛璃在常羊山顶大战，山腰处的某个隐秘山洞的洞口，数十道身影从其中掠出。
为首者正是顾思衡与背负着樊如音的凌昭云。
这一众人，是八荒教仙派最后的希望。
虽则人数不多，但已然是借助樊如音留下的后手——也就是由大荒殿后殿直通常羊山山腰的密道——所能保存下来的最精锐力量。
冲出山洞后，一行人毫不停歇地继续向山下奔去。现在这等关头，一旦停下，便可能意味着死亡。
眼看逃生在望，却忽然有一道另人窒息的压迫感倏忽降临，笼罩住周围的一方天地。
顾思衡等人停下步伐，不约而同地望向面前的半空中。那里，一道黑衣身影赫然渊渟岳峙着。
看着凭空出现的黑衣身影，无比清楚此人实力的顾思衡等人心中都升起了些许绝望的情绪。
不过，这一众人都是极有血性。置之死地而后生，他们知道，哪怕绝望，亦有可能寻到一丝深藏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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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羊山顶，留守大荒殿的八荒教仙派之人作最后一搏。
而在已然化作废墟的大荒殿的上空，江湛璃与云梵禅师之间的争斗则进入了白热化。
血红衣血红发的江湛璃真正的是浑身浴血，然而狼狈地的面目下那双眸子依然清明若星辰。至于云梵禅师，显然也不好受。此刻的他，僧衣破碎，面色黯淡，也是受了不小的伤，唯有周身的金光和身后煌煌佛像仍昭示着他的强大。
只不过，云梵禅师心里却是有些叫苦不迭。实在是，江湛璃所得机缘实在惊人，手段层出不穷，直接弄得自己堂堂十六楼地仙被他一个十三楼地仙逼得如此狼狈。若是江湛璃修为再高个几分，说不定情况便会截然相反。至于现在的江湛璃，却是几近油尽灯枯，这也让云梵禅师暗自庆幸。
云梵禅师看着狼狈不堪的江湛璃，也是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施主空怀逆天之资，却误入邪魔外道，实在可惜。”
江湛璃淡淡说道：“修者逆天而行，生死本就难定。若不求快意，何苦执恋尘世？”
云梵禅师微微皱眉，摇头道：“冥顽不灵，老衲也只好痛下杀手了。”
说罢，便见云梵禅师轻掐咒决，低声念诵“唵嘛呢叭弥吽”，其身后的佛陀便作拈花而笑之姿，一道金光闪闪的亩许大的“卍”字符文便出现在江湛璃的上方，欲将之镇压。
江湛璃眼眸中闪过一丝狠厉，右手并指作刀，狠狠砍入胸口心脏所在之处。刹那间，鲜血四溢。
云梵禅师眼皮一跳，心中隐隐升起不安的感觉，然而这感觉终究是被其强压了下去，继续掐诀念咒。
至于江湛璃，胸口处四溢的鲜血却并未坠落，而是化作一朵朵血莲漂浮在四周。他的脸色逐渐苍白，然而内里却是有一道骇人的气息在缓缓生发。他抬起头，看向那落下的“卍”字符文，突然仰天狂笑起来：“哈哈哈哈哈，痛快痛快！”
几乎同时，一柄充满杀戮戾气的奇诡紫黑长剑便是在江湛璃身后浮现。长剑一现，天地便是陡然一暗，阴风呼啸，万鬼哭嚎，宛若刹那间坠进了无间地狱。
这一刻，云梵禅师终于再也无法淡定，只见他丝毫不顾及形象地用几乎扭曲的声音惊恐叫道：“苍生泣！”然后毫不犹地金光一闪，消失在了原地，竟是连将方才的最后一招进行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直接选择了逃遁。
云梵禅师一走，剩下的那些正道玄门也纷纷如惊弓之鸟各自奔逃，一时间竟走了个干净。
漂浮在半空中的江湛璃并没有乘此机会继续追击，他停住刚才疯狂的大笑，面无表情地看着周围。
入眼处，尽是满目疮痍，还有无数的尸首，简直就是真正的尸山血海。
正道玄门虽已遁逃，但彼时活下来的八荒教仙派教众也是不超一手之数。
江湛璃原本坚毅无比的脸庞终于是浮现出无尽的疲惫与悲哀。
他转身看着那把发出诡异颤动并给人一种猛兽渴望鲜血的感觉的紫黑长剑，低声说道：“你放心，再帮我杀一个人，我的命，便是你的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三十三章 世间安得双全法（十一）
江湛璃低语刚落，从远处便是掠过来数十人。
为首者正是江瑾川，在其身后是其他门派的几名地仙修行者以及一直相随的一众灰衣人。而樊如音、凌昭云、顾思衡等人赫然已经被他们擒住。
这些正道玄门看到常羊山山顶的这番景象，各自心惊，不约而同地都暗暗升起了退意，奈何碍于江瑾川并没有撤退的意思，也只好颇为惶恐地待在原地。他们并不知道，其实江瑾川本人也十分震惊，毕竟对于江湛璃身前的那柄戾气冲天、充斥杀伐的紫黑怪剑，他自然是了解不了，知道它的厉害。然则，哪怕如此，江瑾川倒也并不是很慌张，甚而颇为镇定，一来能够媲美眼前这柄名叫“苍生泣”的邪剑的神物自己并非没有，并且江湛璃尽管召唤出了苍生泣，但显然已是强弩之末，二来凌昭云等人可都在自己手上，以他对自己侄孙的了解，江湛璃绝不敢拿凌昭云的命行险，如此一来，到底还是自己占很大优势，因而反倒气定神闲了。
反观江湛璃，在看到凌昭云等人被擒后，立刻双眼通红，血发飘飘，身上的凶煞之气何止增长了数倍。看似声势惊人，但实际上心境到底还是有了破绽。
他死死地盯着江瑾川，冷冷说道：“放了她们。”
江瑾川双眉微微一挑，淡淡说道：“你有资格和我谈条件吗？”
江湛璃深吸一口气，尽量冷静地说道：“你要如何才能放了她们？你应该知道，我若真的搏命，未必不能将你永远留在这里。”
江瑾川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微微垂下头，似乎在思考。
趁此间隙，江湛璃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了凌昭云的身上。那一刻，四目相对，仿佛生出了无限的心绪。
只见，凌昭云原本秀丽清冷的面容现在是如此的憔悴，也唯有在看向怀中的婴孩和远处的江湛璃时，才会多出一些生气。
江湛璃的心好痛。
曾经，他许下过守护她一辈子的承诺。当他以为自己已经拥有了这样的实力，并且回归时，却发现这远远不够。
天意弄人，自己在命运的死局前原来依然弱小。
正当江湛璃心中略感恍惚时，江瑾川的声音却是悠悠传来：“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我可以让你带走凌昭云和孩子。至于其他人，不可能。”
江湛璃双眉紧蹙，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远处的凌昭云双唇翕张，似乎要说些什么，却是被已经醒转过来但却仍然虚弱的樊如音淡淡打断道：“你带昭儿和孩子走吧。”
凌昭云自然不许，咬着略显苍白的嘴唇坚定摇头道：“不行，要生便一起生，要死便一起死。”
“胡闹，你要为孩子着想。”樊如音不容置疑地回应。
凌昭云还想说话，顾思衡又是微笑劝道：“生死之事，我等早已看透。至此局面，实已九死无悔。君上与我等都已一心赴死。少君何必犹豫。况且生而为人，诸多牵挂，死亡倒不失为一种了解，或许还能见到许多想见的人。”说罢，他略带哀伤地看了眼樊如音。
樊如音自然注意到了顾思衡的目光，无奈又略有不忍地轻叹了一口气。旋即，又抬起头，看着江湛璃，冷硬说道：“还不带昭儿走。”
江湛璃长吐一口气，目光转向江瑾川，说道：“如你所说。”
江瑾川嘴角勾起一丝微笑，头也不回地对押着凌昭云的一名灰衣人说道：“将她送至太子殿下面前。”
江瑾川话音刚落，那灰衣人便是毕恭毕敬地押着凌昭云向江湛璃走去。
只不过江湛璃并未松懈，尽管江瑾川是他血亲，但以江瑾川狡猾狠辣的心思，他实在不放心。因而他也是凝神于苍生泣之上，时刻准备拼死反击。
幸运的是，江瑾川似乎还算守信，并未有所动作。那灰衣人在将凌昭云押到江湛璃面前后，也是转身离去。
然而，当那灰衣人回到江瑾川身后时，变故突生！
江湛璃最不希望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事后他想，也许这世上很多东西真的是定数，任凭你作出怎样的努力，也依然无法改变它降临的必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三十四章 世间安得双全法（十二）
那时，凌昭云已然走到了江湛璃的面前，正满目柔情地看着他，怀中的孩子在外界发生了如此多事的时分却不知为何依然沉沉睡着，小脸还挂着淡淡的笑意。
不得不说，此刻江湛璃原本的高度警惕终于是松懈了一瞬，连原本悬浮在身前的苍生泣也飘到了身后，只因站在他面前的是他最亲爱的人。
然而，江湛璃实际上忽略了一点。固然，凌昭云本人是断然不可能对江湛璃出手。但她完全可能被江瑾川借作重创江湛璃的手段。其实以江湛璃的谨慎，放在平常，断然不可能不考虑这一点。只是眼下情况实在特殊，江湛璃本身已经身心俱疲，而自己最亲爱的人又回到了身边，这才出现了一丝懈怠。
但这一丝懈怠几乎是致命的。
也就在这一瞬，凌昭云的眼眸中闪过一抹诡异的红光，而其右手则是涌出一阵黑气化作锋锐刀刃。只见黑光一闪，凌昭云直接将黑气所化利刃毫不留情地刺入江湛璃的胸膛。
刹那间，仿佛天地忽静，陷入了亘古的死寂。
那样的死寂中，在场的众人都有着不同心绪生出。
江瑾川自然至始至终气定神闲，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而稍远一些的樊如音、顾思衡则是神色变幻数次，先是惊愕，然后愤怒，最后是悲哀。但最百感交集的自然是江湛璃。黑气利刃刺入身躯的时候，瞬间化作无数黑色微尘钻入四肢百骸，消解着江湛璃的血肉法力，并且似乎有着极强的毒性，随之而来的便是无尽的痛楚。身体上的痛楚还是其次，更让其受伤的是心境上的悲哀。尽管江湛璃明知凌昭云是为人所控刺出的这一刀，但感觉依然不好受。而更多的悲伤还来自于对江瑾川的彻底失望，或者说对楚国皇室的彻底失望，或者说对所谓正道玄门的彻底失望。
虽然受了一刀，但以江湛璃的实力完全可以反手杀死偷袭之人，只是对于眼前之人他又怎么可能出的了手？
只是眼眸中仍然红光闪动的凌昭云却明显不会留情，这一次，连手中的孩子都不顾及了，腾出双手掐诀念咒，攻向江湛璃。
江湛璃忍受着周身传来的剧痛，一边分出心神，运转术法，调动念力，使落下的孩子浮于空中。另一边脸上却是露出一丝浅浅的微笑，伸出淡淡绯红光芒的双手分别握住凌昭云的手，压制住其上涌动的紫黑气息，低声说道：“昭云，别怕，我在。”
其实哪怕到此刻，离凌昭云遭受控制发难也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
远处的江瑾川自然立刻察觉江湛璃想让凌昭云摆脱控制。这张“王牌”江瑾川自然不会轻易放弃，给身后的几名灰衣人一个眼神，他们便立刻作出了行动。
首先发难的是方才押着凌昭云过来的灰衣人，他似乎在凌昭云周围留下了什么印记，几乎立刻就出现在了江湛璃的左近，袖中即刻掠出一道恢弘剑光，直取江湛璃面门。
江湛璃却丝毫没有将这灰衣人放在眼里，双手依然握着凌昭云的手，但其面目则是朝向灰衣人，冷冷地斥了一个字道：“滚！”
然后，其身后的苍生泣便是灵性十足地电射而出，紫黑气息凝而后放，直接毁灭了那掠来剑光，狂傲的剑气更是硬生生将灰衣人绞成了碎片。紧接着，苍生泣继续飞掠，其上浮出呼啸的幽影，仿佛其本身化作了上古大魔，在战圈间纵横，将刚刚掠到近前的几名灰衣人尽数毁灭，最终更是直指江瑾川，以一往无前之势刺去。
江瑾川却是微讽地摇头。
刚刚那几剑看似气势十足，但落在江瑾川这等修为的地仙眼中，实际上真正的威能已经比之前江瑾川初见此剑时落下了好多，显然，江湛璃真的快要油尽灯枯了。
所以，江瑾川并不惧怕这一剑。他反而觉得，这是个立威的好时机。
只听他淡笑道：“苍生泣吗？倒是有些厉害。只是不知比之诛仙又如何？”说罢，其手间便是出现了一柄古朴而凌厉的长剑，剑身上闪动着紫青光芒。但见江湛璃连连挥动手中的诛仙，顿时有数道紫青双色剑气如龙一般狠狠撞在苍生泣上，原本一直无往而不利的苍生泣，这一刻却是被止住了去势，甚而倒退了数丈，不断地发出森然的啸鸣。
空中更是还残留着诛仙剑气与苍生泣交锋后留下的紫、青、黑各色荧光，宛若地狱的烟火。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三十五章 世间安得双全法（十三）
江湛璃重重地咳出了一口血，显然，刚刚那一次交锋，他落了下风。并且，其实在场修为稍微高一些的修行者都能感觉到，江湛璃的力量正迅速衰落。
“如何，太子殿下？你还要再……”江瑾川淡淡的话语到了一半却是倏忽停下，同时微微皱起了双眉，因为在他的感知里，凌昭云摆脱了控制。
江湛璃尽管身陷危局，但却还是欣喜地露出一丝微笑。
而凌昭云迷蒙中似乎也感知到发生了些什么，看着江湛璃胸膛上汩汩流血的伤口，掩嘴哽咽道：“湛，我……我做了什么……”
江湛璃轻轻笑着，将一旁的孩子交给凌昭云，直接将她拉到身后，云淡风轻地说道：“不要怕，这都没什么。我一定会把你们母子安全送出常羊山。”
“口出狂言！”江瑾川这一次似乎微微有些动怒了，冷冷说道，“你若现在站到一边，待我斩杀这些魔教妖人之后随我回楚，念在你我血脉至亲，我或可饶你这一回。若是再执迷不悟，休怪我大义灭亲。”
“哈哈哈哈，大义灭亲？你觉得到了这一步，你们这些人代表的还是所谓的大义？”江湛璃红着双眼，凄伤说道。
江瑾川突然间闭上了双眼，再睁开眼时，已然冷若冰霜：“那就莫要怪我无情。”
说罢，江瑾川左手掐诀念咒，右手舞动诛仙，剑痕所过之处，浮出紫青光点，徐徐汇聚成一朵紫青莲花，旋转闪烁着。看似绝美的花朵，实则蕴藏毁天灭地的威能。
就在此刻，江瑾川的身后传来一声叹息：“朝闻道，夕死可矣。”江瑾川脸色一变，却已来不及反应，便被一道宏大的紫金光影淹没。
这声叹息正是顾思衡传出的。
之前，他虽然受缚并且被封禁住了法力，但是他一直在以一种玄妙的法门冲击着封禁，只到刚刚，他终于冲破了封禁。然后他的心中，依然十分懊悔，如果能够再早一些，也许可以改变许多事情，但现在多说无益，除了以死相搏，可能再无其他办法能够争取到一线生机。于是，他以秘法献祭肉身与灵魂，凝聚成紫金光影向江瑾川击去。而在顾思衡身形将要完全消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樊如音，那个愣愣出神、眼中无限悲伤的樊如音。那一刻，他的嘴唇微动，说了七个字，尽管没有声音，但他知道樊如音一定会明白——
世间安得双全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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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妹，跟我走，你跟他不可能在一起的。”
“师兄，这个世上，如果不试试，又怎么能知道可不可能呢？”
“为什么？难道我对你不够好吗？”
“师兄对我好我知道，但是我对师兄的感情一直不曾逾越兄妹之情这道界限。而对他，我知道，那是真正的爱。感情里，但求不负初心，我很清楚自己想要的。”
“……”
“师兄，抱歉。其实，以你的才华何愁没有情意相通的女子，又何苦执念于此。”
“好，我明白了。”
******
“顾思衡，你走，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怜悯？你少高看自己了。我留下来，是为了师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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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思衡，我知道你也喜欢如音。我走之后，就拜托你照顾她了……”
“该死，你不能死。你他妈不是说好陪师妹一辈子吗？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啊啊啊啊，给我醒来啊，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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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妹……你……你不要再伤心。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
“这，就是冥冥中定数吗？人力终究难以抵抗天意？”
“……”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原来世间感情，都是如此。”
******
樊如音怔怔出神，眼神空洞，只有无尽的悲哀，两行清泪徐徐落下，瞬间化作虚无。
终于，曾经一起面对风雨的三个人，现在只剩他一个了。原来一个人，是这样的孤单。
******
正当樊如音伤怀迷惘时，那片吞没江瑾川的紫金光影突然被爆射而出的紫青剑气绞得粉碎，连趁隙出手施展雷霆一击的江湛璃用苍生泣唤出的紫黑魇影都被即刻毁灭，与此同时，从光影的垓心传出森冷的笑声：“螳臂当车。既然这般想死，那老夫便送你们一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三十六章 世间安得双全法（十四）
只见自那森冷笑声落下之后，一道紫青光柱就从其中激射而出，毫不留情地将八荒教仙派剩余人等尽数置于了死地，并在最后洞穿了樊如音的身体。
樊如音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渐渐冰冷，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自己的生死本不重要，当年那个人狠心把她一个人留在世间的时候，她就已经心如死灰，苟活至今，只是为了凌昭云这个女儿而已。现在，真正的死亡终于降临，这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奈何，其心中还是有着深深的愧疚和痛苦，因为自己的女儿如今仍身处险境，而自己却无法再陪她面对往后的风雨。
弥留之际，她看向江湛璃，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当初，允诺他与凌昭云在一起，是因为樊如音从江湛璃的身上看到了那个人的影子。现在，她唯一的心愿就是，江湛璃能够带着凌昭云逃出常羊山，好好地活下去。
******
“娘！”看到远处的樊如音缓缓倒下，凌昭云心如刀绞，声音哽咽，充满着凄凉。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被杀死，却无能为力。这个曾经巧笑倩兮、曾经古灵精怪、曾经清冷坚毅的女子，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而她借以支撑自己的最后一丝希望，来自于身前的江湛璃。
樊如音身死，江湛璃也很痛苦，然后他没有时间沉浸于痛苦，因为那道紫青光柱已经继续向他和身后的凌昭云袭来。江湛璃咬牙，召回苍生泣在手，手指轻轻一抹剑身，数缕精血便是渗入剑身。苍生泣顿时发出阵阵啸鸣，紫黑光影隐隐浮现出血色光点。又见江湛璃一边以带血的手指继续引动精血在半空画符引咒，一边持剑指天，顿时风云变色，半空中浮现出一道了两个字的时候，江湛璃侧头露出一个略带哀伤的微笑，而几乎同一刹那，他上空的血甲身影猛地炸开化作一团血焰笼向前方。而在下一息，江湛璃身前原本凝而不散的苍生泣剑身碎片倏忽散开，然后便有一道淡淡的扇形血色光弧以这些碎片为中心朝向江瑾川所在的方向形成。
这道光弧看似平凡无奇，但其中威能却令人窒息，连时间的流转都仿佛停滞了一瞬。
就这样，血焰与光弧飞速扩散，和剑网和细线狠狠地撞在了一间。
刹那间，天地震动，风云四散，恍若末世降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三十七章 世间安得双全法（十五）
当那番末世景象终于缓缓消逝，常羊山顶大荒殿的上空却只剩下七零八落的十余人。
站在最前方的江瑾川赫然在列，而身后之人大多数都是其麾下的灰衣人，只有少数三四个是另外门派的正道玄门中人。至于其他人，有些是见势不妙，早已遁走了，有些却是直接被江瑾川和江湛璃交手的威能波及，化作飞灰。而最后剩下的这些正道玄门也是在死亡的边缘走了一遭，各自心灰意冷，再无停留下去的意思，纷纷离开了。
江瑾川此刻双眉紧锁，显然心情不佳。但让他心情不佳的并非那些正道玄门的离开，而是眼下江湛璃和凌昭云竟然也失去了踪迹，而且从之前两人所在的位置竟然有隐隐的空间波动来看，怕是通过玄法秘术在最后关头悄悄地离开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江瑾川深知此等情况下必须要将江湛璃、凌昭云的踪迹寻到。照理来说，江湛璃已受重伤，至于凌昭云，不过妙真修为，就算他们借助空间秘术遁走，也断然不可能走远。虽则现在江瑾川自身的情况也不好，一身修为十成之内几乎去了七成，但对付一个奄奄一息的江湛璃和妙真修为的凌昭云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么想着，江瑾川侧身吩咐余下的灰衣人道：“你们先走，我随后便到。”
话音刚落，他的身影便是消失在了原地。
******
诚如江瑾川所料，江湛璃和凌昭云确实是借助空间秘术遁走了。
其实在早先江湛璃以手指轻抹剑刃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布置阵法了。那从江湛璃指尖渗出的以及之后以各种方式被其引出的精血都有一部分漂浮在了他的脚下，凝而不散，并且趁着江瑾川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与江湛璃对敌上时徐徐摆布出一个虚渺而诡异的阵。最后关头，两人正是凭借这个阵法传送到了别处。但江湛璃也明白，以那时他的状态，就算布阵成功，阵法所能传送的距离也必然有限，一开始按照他的打算是，保留最后一些实力，这样与凌昭云共同遁走后还能有周旋之力，只不过后来他改变了心意，因为他明白，如果还有所保留，就算能成功借助阵法离开，以江瑾川的手段定然能够追上，到时就算之前有所保留也必然不是江瑾川的一合之敌，倒不如拼死重创江瑾川，让其惜命而退，这样至少能让凌昭云多一丝活下去的机会，因而在面对江瑾川施展的“罗织一线”时，江湛璃直接以血肉神魂为引献祭苍生泣，发出了惊天动地的一击。
虽然最终成功遁走，可江湛璃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活路了，只不过凭借着惊人的意志在死亡的边缘徘徊，因为他守护凌昭云的执念太深太深了。
但其实，江湛璃忽略了一点，凌昭云也有执念，她的执念，和江湛璃一样，就是守护自己的爱人活下去，而恰好，她拥有这样的手段。
******
常羊山山腰某处的一片紫莹莹的花海。
花海深处原本纯粹的紫在此刻却是多了一团血红，那是满身血污、奄奄一息的江湛璃，在他身旁，凌昭云紧紧握着他的手。
江湛璃无比虚弱地看着凌昭云，苍白的脸上却仍然露出了一丝微笑：“快走，别管我了。再不走，先前的努力可就白费了。”
凌昭云沾着泪水的清秀面庞上也是浮出苦涩的笑：“我比你年长，以前来豫州的路上，也总是我欺负你，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次，自然还得这样。走是一定要走的，但走的人，应该是你。”
说罢，凌昭云松开手，双手合十，在身前掐出一个古怪的决印，在柔情地看了一眼江湛璃后，缓缓闭上了双眼，低声念诵一段奇诡的咒语。
江湛璃脸色一变，想抬手阻止她，但却发现自己早已骨骼尽碎，血肉残破，根本没有力气做这样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了。他只能双目圆睁，虚弱而又着急地低呼：“昭云，不要！快停下！”
凌昭云置若罔闻，任凭江湛璃如何竭尽全力地呼唤，却只是飞速地念诵着咒语。
当咒语终了，她并没有睁开双眼，但是仍有两行清泪从她脸上滑落。
然后，江湛璃的呼唤也是戛然而止，因为他感觉自己的心千疮百孔，别的心绪已然尽数消失，剩下的是无尽的自责、痛苦与悲哀，让他无力再做别的事，只能怔怔地看着眼前所出现的让他心疼一辈子的景象。
凌昭云的一头如墨长发，尽数化作雪白，白得能让任何人都失去思考的能力而只是一味神伤。
白发三千丈，就像十数年后的江湛璃一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三十八章 世间安得双全法（十六）
江湛璃和凌昭云的下方开始有一个黑白光芒相间闪烁的法阵浮现，并且不断在聚缩与膨胀之间转换，就像一朵巨大的花朵，在绽放与凋零之间挣扎。
而原先垂死的江湛璃则是清晰的感觉到有一缕缕玄妙的生命力从四周钻入他的身体，修复着他体内的伤势。
重获生机，这本该是值得庆幸之事，但江湛璃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只有无尽的戚哀。他深知，凌昭云是付出了多少大的代价才施展出了这等层次的术法。
但是，哪怕到了此种地步，上天似乎也不愿让两人安然度过这段时期。
因为，没过多久，江瑾川的身影出现在了花海上方的天空中。
江瑾川一出现便发现了花海中不断闪烁的法阵，当即微微皱眉，淡淡说道：“不要尝试了，就算太子殿下完全恢复，你们也已经没有机会了。”
江湛璃挣扎着想要起身说些什么，却被凌昭云抢先了一步。只见凌昭云变换印决，左手泛起黑色光芒，并且直接印在地面上，右手则是浮出白色光芒，掐诀停于身前。几乎同时，她头也不抬地轻轻说道：“那也未必。”
然后，但见凌昭云咬破舌尖，数缕精血顿时渗出，沿着玄奥的轨迹渗入左手所在的方位，紧接着融入了法阵之中。法阵的所有脉络顿时染上了绯红色。
那一刻，江瑾川不知为何突然有些莫名的不安与烦躁，他强行压下这些负面情绪，然后翻手一掌，一道巨大的紫青手掌便是拍向凌昭云和江湛璃。
“以吾之魂，唤汝之志。”凌昭云并不在意江瑾川发动的攻势，只是眉眼决然地低声念诵了八个字。随着这八个字而出的，是阵法的八个角落掠出的八道直冲云霄的血色光柱，那飞来的紫青巨掌在与血色光柱相撞后瞬间如同白雪遇到沸油一般消解。在此之后，一道巨大的顶天立地的身影便是出现在血色光柱中央。
看着这道身影，江瑾川的心中出现浓重的惊惧之续。
眼前的身影无首，却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操干戚以舞，威势震天，慑服八荒，赫然便是上古神魔之战中的战神刑天。
“常羊山是刑天战死之所，我怎么没有想到？”江瑾川喃喃道，但还来不及多想，那周身沐浴血色光辉的刑天身影便是舞动干戚，带起血色光弧，毫不花里胡哨地向他头顶砸落。那干戚看似巨大，但被刑天舞动时却说极为迅疾，快到连周围的空间都出现了隐隐的扭曲，江瑾川低骂一声“该死”，手轻轻一招，一座流溢着灿灿金光的巨鼎便是出现在了前方，巨鼎之上更是隐隐有上古神兽夔牛的身影浮现，跳动着淡淡雷芒，一看便是威能不俗的法宝。然而此等法宝，在刑天的干戚面前却根本不是一合之敌，金光雷芒闪烁几次，便被干戚上的血光碾压地黯淡，而巨鼎本身也在支撑了数息的功夫后便被劈作两半，化为废铁。虽则如此，但江瑾川终究有了喘息之间，他已然拉远了距离，并利用诛仙剑气显化出巨大的紫青剑莲，迎上了掠来的干戚。诛仙剑终究非凡物可比，其幻化出的剑莲硬生生将干戚拦了下来，并且不断切割着它，隐隐有着反制之势。但刑天又岂能让江瑾川如愿。只见，他空出左手握作拳状，凝聚周围大团的血芒，直接狠狠地捣向前方，一道巨大的拳影顿时以劈山镇海之势掠向江瑾川。江瑾川眼皮一跳，惊怒交加地低吼一声“爆”，那紫青剑莲顿时炸开，四散的剑气绞杀着干戚与拳影。然而哪怕如此，终究还是差了一筹，刑天手中的干戚率先穿过剑气之海砸落，江瑾川来不及施展其他手段，只能横执诛仙剑迎了上去。诛仙剑虽未被斩断，但干戚之上传来的巨力，却是毫不费力地将江瑾川狠狠地震落在了地上，并且直接砸出一个大坑，尘土瞬间漫天，紧接着那道拳影也是轰然落向了大坑之中，又是一声惊天巨响。
在此之后，天地寂静，刑天威严地持干戚而立，却不再发动攻势。
许久，一道周身包裹着紫青光芒的身影摇摇晃晃地从那大坑之中挣扎而出，却是再不敢多做停留，径直向东方飞遁而去。
******
一场大战就这样简单而粗暴地落下了帷幕，江湛璃活了下来，但他没有一点的高兴。
从刑天出现，到逼退江瑾川，不过十几个呼吸的功夫，然则全程江湛璃根本没有注意战局的变化，他只是怔怔地看着眼前最亲爱的人儿。
原本清秀的人儿如今眉眼之下却是挂着两行血泪，嘴角也是带着猩红的血迹，看去是那样狰狞。
但她依然微笑着问道：“我这样是不是很丑？”
江湛璃不知从那里生出了力气，猛地立起身子，将她揽在怀里，喃喃道：“不丑，你最美了。”
那一刻，天空竟是飘起了雪花，有的雪花上还沾着点点猩红。
七月飞雪。
好一场大雪。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三十九章 世间安得双全法（十七）
其实，江湛璃除了回归常羊山时遇到过江玄胤外，在他四方游历修行时，也曾相逢过一次。
那时候，他刚刚从追月剑轩辕旻留下的遗迹走出，然后便看见了遗迹之外静候的江玄胤。
然后，他们之间便有了一次长谈。
两个人一开始都静默了好久，最终还是江湛璃率先打破了沉寂：“你是来带我回去的？”
江玄胤摇摇头道：“你不愿走，就算带你回去，心不在朝堂，也不可能做一个好太子。所以，你要相信，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不会用强。”
“所以你此来是？”江湛璃心里微松了一口气，问道。
江玄胤肃然看着江湛璃，正色道：“你有没有想过，这个世道，根本不允许你和凌昭云在一起？你所做的努力只是徒劳。”
“徒劳？现在还未有结果，又怎知是徒劳？”江湛璃皱眉道。
“因为世道如此，正邪不两立，你若坚持己见，这世间很多人不用动员，便会来阻止你。因为他们需要正邪的分明来维持自己存在的价值。”江玄胤淡淡说道
江湛璃冷笑：“正邪？什么是正？什么是邪？八荒教很多人比那些自诩正道玄门做的可要好多了！像昭云，你们称她为妖女，但你们真正了解她吗？你们知道她内心深处是多么温柔善良的女子吗？她从来不像你们说的那样滥杀无辜，她手上沾的鲜血恐怕还不及我，而且大多数都是罪大恶极之人。你们凭什么就妄自界定正邪？”
江玄胤长吐一口气，眼神微闪：“因为这就是规则，天道运行的规则。很多人不恶，但没有办法，他们只能扮演恶的角色。很多人不善，但因为种种原因，他们便代表正义。这是人性使然，很残酷，但你根本无力打破，因为一旦你如此做了，便是与整个世道为敌，唯一的办法只有周旋。”
“朝闻道，夕死可矣。”江湛璃淡淡说道。
“这件事不是逞英雄所能解决的。”江玄胤隐隐带着怒意说道，“你可以为你所以为的公道与天下为敌，你可以用你的死去换你心爱之人活下来，但且不说这一切实现的可能性，就算都如你愿，那时候，你已经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你有没有想过，孤单留在世间的你的心爱之人又会体验到怎样一种苦痛与挣扎？”
江湛璃默然垂首，突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江玄胤继续说道：“你想改变这世道，让世间人认清正邪，抛开世俗隔阂，最终给你心爱的凌昭云以及八荒教的许多人一个公道，此志可佳，但目前根本不存在这样的可能。既然如此，为何不换一条路？你大可以先适应这世道，妥协有时候看似委屈，但隐忍后的反击往往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先护你心爱之人周全，再有朝一日让天下人接受她，有何不好？”
江湛璃倏忽抬起头，直直地看着江玄胤，低声说道：“若是这世道不给我这个机会呢？”
这次，江玄胤沉默了。
许久的寂静之后，江玄胤叹了口气，转身道：“好自为之。”话音落下，他的身影便也从原地消失了。
******
半年后的常羊山山麓花海，江湛璃怀里的彻底凌昭云已经彻底冰冷，他看着漫天的雪花，血泪流淌，泣不成声，同时他也想起了那时江玄胤对他说的话，心如刀绞，
江湛璃轻轻抚着凌昭云的白发，就这样紧紧抱着她，哪怕白雪已经开始在他身上堆积，也依然不愿松手。
直到某一刻，身旁原本一直沉睡着的婴孩因为寒冷，突然发出了令人心怜的啜泣，江湛璃这才将凌昭云缓缓放下，轻轻抱起了婴孩，只见婴孩的周身浮动着淡蓝色月华光芒，正为她抵御着寒冷，但显然仍有不足。这显然说明孩子有着特殊的体质，极有可能是修行奇才，若放在平时，自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然后现在又怎高兴得起来？
江湛璃一边为婴孩输送刚刚恢复一些的法力御寒，一边看着迅速安静下来的婴孩的粉雕玉琢的小脸，心里涌上了无尽的苦涩，紧接着他想到了顾思衡曾经给他讲过的一个故事，想到了故事里的女子说的话。
他抬起头望着澄澈天穹，任凭片片雪花在他脸上融化，微微闭眼，痛苦喃喃：“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四十章 谁的天下
从回忆中走出，江湛璃缓缓睁开微闭的双眼，似乎连寒暄也不愿，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江瑾川何在？”
江玄胤微微皱眉，道：“你的心中充满了仇恨。”
江湛璃冷冷道：“我怎能不恨？”
江玄胤负手说道：“我很早就和你说过，有些事情，世道如此，你无力改变。”
江湛璃摇头道：“不，改变其实一直在发生，只不过你们不愿承认。”
江玄胤默然，许久后才说道：“他不会见你，他也没必要见你。”
“未必。”江湛璃凝神说道，“他身上也有拘束，并非真自由。我若是做一些事情，定能逼他现身。”
在场都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江湛璃所说意味着什么，一个个顿时紧张起来。
江玄胤倒是颇为镇静，面容不见变化，反而似乎在思考。
这时候，江暮玦站了出来，而一直默默站在江玄胤身后的张离繁看到这一幕轻轻叹了一口气。
只听江暮玦向江玄胤施了一礼，沉声说道：“父皇，你应该知道大哥想要的是什么。”
之后，不见江玄胤回答，却是江云玕冷声应道：“三哥这话却有些大不敬了。”
江暮玦却并不想理会江云玕，轻轻瞥了他一眼，便恢复如常，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江玄胤。
然而，江玄胤却是不为所动，负手而立，仍然没有回答意思。
江暮玦微微皱眉，还想说些什么，江湛璃却是上前一步，拦在他身前，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说道：“三弟，不必如此。大哥本已了无牵挂、生死不惧，三弟却尚有所寄托，何苦为大哥犯险？”
“大哥……”江暮玦声色复杂地应着，他本想提及江月儿，但最终终究是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而江湛璃则是重新归于面无表情，对着江玄胤淡淡说道：“我知道，当初之事，并非你本意。既然如此，父子一场，何苦拦我？”
这次，江玄胤终于是回答道：“你应该很清楚他的身份与地位。之于楚，他确实是必不可少之人。”
江湛璃闻言却是笑起来：“父皇何苦自欺。”
原本一直云淡风轻的江玄胤这一刻脸色却是微微变化，双眸中似乎多了其他难言的意味。
而江湛璃则是眼神充斥锐气地继续说道：“当年之事，其实父皇心中也是颇难释怀吧。调动大楚江湖势力也就算了，悄无声息地直接动用了青衫暗组，怕是也戳到了父皇的痛处吧。父皇敢说心中就没有动过一丝杀念？”
江玄胤脸色也是彻底阴沉了下来，而周围围观众人更是纷纷脸色大变。
江湛璃却是丝毫不在意，稍稍上前一步，双目通红地说道：“敢问父皇，这大楚，到底是谁的天下？”
******
此话一出，顿时如晴天霹雳，在场之人大都愣在了原地。
这等言论，若放在平时，实在是大逆不道。然则，诚如江湛璃自己所言，他早已不是大楚太子，爱妻离世多年，而女儿江月儿已然有了安然于世间的能力，更何况哪怕他真的死于此间，他的三弟还有其他的朋友一定会帮他照顾江月儿，虽则这样一来实有歉疚，但确实可以说是了无牵挂了。因此，江湛璃又怎会顾及言辞间的忤逆？反而，江湛璃深以为，只有挑明江玄胤的真实心理，才能逼迫江瑾川现身，哪怕实际上江玄胤并没有这种心理。但因为身任太子时的耳濡目染而深谙帝王之道的江湛璃相信，江玄胤对江瑾川或多或少一定会有杀意！
虽然江湛璃言出惊人，但江玄胤却似乎反而镇静下来，原本略显阴沉的脸色归于平淡，甚而在此之后露出了一丝诡秘的微笑：“你的问题未免有些画蛇添足了。这大楚，自然是我的天下。”
江湛璃闻言却是不以为意，也是淡笑道：“画蛇添足吗？我倒觉得是画龙点睛。”
江玄胤和江湛璃毕竟是父子，刚刚江玄胤答话时，也许别人发现不了，但江湛璃却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话语中的一丝杀气。
而当江湛璃说出“画龙点睛”之语时，有一个一直藏身暗处的人终于不愿在旁观下去了。
然后，一道森冷的声音便是自天地间响起：“你，是想挑拨离间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四十一章 魔仙一念
“挑拨离间？莫非你心虚了？”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江湛璃冷然大笑，化作一道流光冲至半空，与江瑾川遥遥相对。
江瑾川淡淡道：“你还是如往昔一样，只会耍口舌之利。”
江湛璃收敛笑意，漠然说道：“是不是口舌之利，一试便知。”说罢，他双手结出一道古怪印决，周身顿时衍出两道恐怖的气息，就仿佛某个封印被打破。更加令人惊讶的是，这两道气息似乎截然相斥，但偏偏又同时存在于江湛璃体内。随着这两道气息的不断释放，江湛璃的身上开始流动起同样相对的光芒，他的一半身子，流动的是圣洁的白光，虚幻缥缈，仿佛并非凡间可有，而是来自仙界，然则另一半身子，却是浮现着幽深的黑光，狂傲乖戾，充斥着不可一世的霸道，仿佛黑光之下是一个毁天灭地的大魔。仙与魔，两种迥然不同的意蕴同时出现在了江湛璃的身上。
江瑾川微微皱眉，他对江湛璃的此等情况也十分惊讶，尤其是其身上那团白光下所蕴藏的，赫然是极为精纯的玄门法力，甚而已经沾染了一丝仙气，然则现在他也只能视而不见，要知道，当年那件事，他也是凭着正邪之别上的道义压制才得以发动，江湛璃以及当年八荒教仙派的那些人自然都被划归邪魔外道，如今这邪魔外道竟然身负这般精纯的玄门法力，若是认了，岂非等同于打自己的脸？有了此番考虑，江瑾川便是压下心中的惊疑，冷冷道：“你终究自甘堕落，入了魔道。”
“嘿嘿，观其片面，你素来这样。”江湛璃森然道，“你看到了魔，却看不到仙。或者说，你根本不愿承认。”
江瑾川眼角一抽，心中已然隐隐有怒气滋生，但其终究是使自己镇静下来，也不再与江湛璃多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感知着他身上的气息流动。
而江湛璃显然也不愿多废话，袖袍轻轻一抖，双手中便是分别握住了一柄通体莹白和一柄通体幽黑的光剑。然后但见他脚步轻动，身形却是直接出现在了江瑾川身前，双剑舞动，如疾风暴雨，向着江瑾川笼罩而下。江瑾川自知这十多年来江湛璃定然又有了什么奇遇，不仅修为全复，甚而有更上一层楼之势，因此也实在不敢怠慢，毫不犹豫地召唤出诛仙剑迎敌。
交手数十合后，江瑾川便是发现，论剑器本身，江湛璃手中的黑白双剑自是远远不如诛仙，但若论剑法，现在的江湛璃比之十数年前精进了何止一倍，竟是死死地压制了自己。
譬如眼下这一剑，看似简简单单的三剑相交，但江瑾川却能清晰地感受到，江湛璃的黑白双剑正以玄妙的频率颤动，内里剑势如同大潮不息，一浪胜过一浪，硬生生引动诛仙剑都颤抖起来，此后，便仿佛起了连锁反应，剑势沿着诛仙剑直接窜入江瑾川的身体，并且带动五脏六腑血脉骨骼都颤动起来，内里细微之处的声音，就如同极有规律的鼓点，看似微不足道，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江瑾川自然察觉不妙，低喝一声，剑气勃发，将江湛璃震退数步。
受了暗伤的江瑾川脸色很是阴沉，他看着江湛璃，沉声道：“朱颜剑诀的万壑雷，李墨与你是何等关系？”
江湛璃淡淡答道：“无可奉告。”
随后，但见其往前一步，原先的白光竟是尽数消隐，上下完全被黑光笼罩，左手的白剑彻底化作墨色，周身隐隐浮现紫色光点。同时，其背后更是浮现出一道顶天立地的身影，比之十数年前凌昭云召唤出的刑天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这道身影倒并非什么妖魔鬼物，赫然是一个周身笼罩在黑袍中的人，他面容清秀，眉眼间甚而有神光闪动，额间有一道黑莲印记，但他修炼的显然不是玄门法决，黑气涌动，戾气森森，更像是魔神般的存在。这道身影一现身，只一招手，便有一剑西来，向江瑾川头顶狠狠砸落。那等威压，直让人觉得可诛仙佛！
“江湛璃，你果然入了魔道！”江瑾川须发倒竖，怒声呵斥，同时一口精血喷在诛仙之上，剑身朝天一指，一朵紫青剑莲灿然盛开，一头紫青龙影从中掠出，带着点点血芒，狠狠迎上西来一剑。
然则江瑾川刚做完这一切，却是惊恐地发现，江湛璃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面前，并且，原先的黑光在这一刻却完全化作了莹莹白光，流动之间，尽是缥缈仙意，手中的长剑之色也都转变成莹白。只见江湛璃双手一合，两柄剑合二为一，如同雪白飞瀑一般刺向江瑾川，同时也伴随着江湛璃若有若无的声音：“仙耶？魔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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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是，朝闻道，魔仙一念，初心可曾记？（注一）
注一：引自忘语《魔天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四十二章 够了
那紫青龙影堪堪挡住了从九天直落的西来一剑，然而江瑾川却再来不及施展手段应对江湛璃刺来的一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莹白长剑刺入自己的身躯，沛然的威能不断冲击着他的四肢百骸，直接将他震地倒飞出去。
但江瑾川也是个狠角色，在倒飞出去的过程中，也不顾及伤势，狠狠催动诛仙。诛仙如一道长虹激射而出，哪怕江湛璃横执以抵挡的其中一柄莹白长剑，都硬生生被绞碎，并紧接着贯穿了江湛璃的左肩，在此之后，又直冲向空中巨大的黑袍身影，爆发出无尽剑华。但江湛璃又岂会坐以待毙，心念一动，那黑袍身影左手便是黑光闪动，径直将那诛仙抓在手中。只是诛仙终究非凡物可比，下一秒绽开的剑气便是将黑袍身影的整只左手割裂得化作了幽幽光点。只不过，江瑾川显然有些担心江湛璃还有其他什么诡异手段，加之自己的伤势着实不轻，因而并未继续追击，而是收回诛仙握于手间，并且终于是止住了倒飞的身形，但在停下的那一刻，终究是面色苍白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反观江湛璃，其嘴角也是溢出一缕鲜血，看似伤势不重，但他深知，刚刚江瑾川的反击一剑，已经悄悄在他体内种下了一缕诛仙剑气，现在他还能压制，可若一旦爆发，后果便不堪设想。也就是说，时间拖得越久，对江湛璃越是不利，现在，必须乘胜追击，一锤定音！
江湛璃冷冷地看着远处的江瑾川，轻念一声“散”，那身后的黑袍身影便是轰然尽数化作幽黑的光点，徐徐汇入江湛璃的身躯，他于是再度回归到了半仙半魔的形态，并且继而缓缓闭上了双眼。
远处的江瑾川微微皱眉，不知道江湛璃还有什么手段，心里隐隐有些担忧，但他却不愿再等下去了，因为诛仙本是杀伐利器，若是一味固守，反而失了其间真意，无法完全发挥出它的全部实力，是以他决定，主动出击！
只见，江瑾川松手使诛仙剑尖正对江湛璃地悬于身前，之后右手虚虚画圆，一轮剑影顿时以诛仙本体为中心形成，紫青光芒闪动，就仿佛形成了一轮紫青圆月。江瑾川低喝一声“明月生”，江湛璃的周围便是陡然浮现出一道道紫青锁链，倏忽之间便是将其束缚住，紧接着，堪堪重新握住诛仙的江瑾川则自那轮剑影中一闪而逝，出现在了江湛璃的身后，剑气如瀑，刺向江湛璃。
也就在这一刹那，江湛璃陡然睁开双眼，周身突然泛起虚渺的气息。
江瑾川暗道不妙，但却已来不及反应，眼下刺出的这一剑仿佛突然落到了空处，然后他便是发现自己已然身处一方黑白光芒闪烁的混沌世界。
*****
此时，外界的诸人看着天空中江湛璃、江瑾川两人陡然消失的地方，大多面露讶色。
当然，对于其中的地仙境修行者来说，这等空间手段倒也不足为奇。
因为百里筠的原因，江暮玦对诛仙剑气的厉害也是十分了解，而他方才也是感受到了江湛璃体内的细微变化，尽管现在江瑾川被江湛璃拉入了另一方空间，算是江湛璃占了先机，但江暮玦依然隐隐有些担忧，并且决定一旦事态有变，即刻出手相助。
至于江玄胤，从江湛璃和江瑾川开始争斗后，就一直面无表情，此刻也依然如此，谁也不知道深邃的双眸深处到底藏了些怎样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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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皇城的某处宫墙上，嬴天夙负手而立，嘴角噙笑地看着远处江湛璃和江瑾川的争斗，喃喃道：“竟然足足修行了三卷天书，有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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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足半炷香的功夫后，空中的某片区域突然激射出各色光华，然后一道持剑身影便是显现，但观其身形跌跌撞撞、满身血污，十分狼狈，赫然便是江瑾川。
此刻的江瑾川惊怒交加，一出现便周身光华流转地向远处遁去，看起来似乎在方才的对敌中吃了大亏，已然不愿再继续下去了。
然而，江湛璃又岂能让他如愿。
江湛璃的身形几乎是紧接着出现，虽则同样满身血污，但气势犹在，袖袍轻轻一抖，一道黑白光莲便是掠出，撕裂虚空径直出现在江瑾川身前，轰然炸开。江瑾川怒吼一声，诛仙剑舞出玄妙剑式，抵挡散开的黑白玄光。虽然硬接了一招，但江瑾川却是伤上加伤，顷刻间又有不知多少经脉受到渗入的黑白玄光的侵蚀。
这下子，江瑾川是连片刻也不愿停留了，干脆不再飞遁，直接以符箓为引，借空间之力陡然消失在了原地。
江湛璃却显然不愿善罢甘休，身形一动地便欲继续追寻，然则就在这时，一道冷漠的声音却是从天地间响起：
“够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四十三章 承诺
江湛璃微微一怔，自然是已经听出来声音的主人是谁。
然而，他并不在乎。
江湛璃眼神一凝，便是化作一道黑白流光向某个方向掠去。但刚掠出数丈距离，便是被一个人挡住了去路。
这个人，是江玄胤，也正是之前发声之人。
此刻的江玄胤周身闪烁着淡淡的金光，隐隐有龙影盘旋，充斥着霸道的王者之气。
江湛璃神色复杂，他能感觉得到江玄胤身上出现的某些微妙的变化。之前的江玄胤，是以父亲的身份面对他；现在的江玄胤，则是以真正大楚共主的身份面对他。
只听江玄胤用不带一丝烟火气的声音说道：“你要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做就能做的，是要付出代价的。”
“代价？无非一死。”江湛璃自嘲一笑。
“死？如果事情都能用死亡来解决，这世道或许会简单很多。”江玄胤摇头道，“然而，现实并非如此。你死了，就能为你心爱之人讨回公道了吗？或者说江瑾川死了，公道就能讨回了吗？”
“不管如何，首恶者，必先诛之。”江湛璃何曾不知道这些，但很多事情，本就一个人哪怕倾尽一辈子都无法完成，甚而也许只能做到一小部分，只是，难道就因为这样而不去做吗？
江玄胤皱眉，淡淡说道：“既然你不愿听道理，也罢，那我便告诉你，江瑾川毕竟是我叔叔，是我皇族前辈，我这个侄子身为大楚皇帝是断然不可能让你乱来的。你若不信，大可试试。”
江湛璃狰狞一笑：“那便试试。”
只是，江湛璃刚一催动灵力，五脏六腑奇经八脉便是传来剧痛，然后江湛璃便是重重地咳出了一口血，紧接着双目更是有鲜血流出，整个人的瞬间萎靡了许多。很明显，尽管之前江湛璃展现出强悍地实力重创江瑾川，但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江玄胤自然看出了这一点，他再度摇头：“你的功法威能却是不凡，但显然，代价也很大。时至如今，五内俱焚，气息衰竭，你确定还要硬撑下去吗？”
然而，江湛璃已抱必死之心，又岂会罢手，怒吼一声，连回答都不愿，黑白光剑如凤舞九天，直掠江玄胤而去。
江玄胤轻念一声“何苦”，然后只一抬手，一道金光灿灿的龙影便是啸鸣而出，如虹贯日，直接一力破万法，瓦解江湛璃的剑势，狠狠地砸在几近油尽灯枯的江湛璃的身上。江湛璃顿时轰然飞出，周身黑白玄光四散，黯然地从空中落下，幸而被飞身而起的江暮玦接住，勉强搀扶着站立在琼云殿前的玉砖上，否则凭江湛璃现在肉身状况，怕是摔在地上都会平添伤势。
此后，江玄胤也是收敛神光，不再浮于空中，而是落到地上，站在江湛璃的面前，背对着负手而立。
江暮玦看着奄奄一息的江湛璃，看着江玄胤的背影，说道：“父皇，大哥他……”
江玄胤摆摆手打断他，用捉摸不定的语调说道：“不必多说，我自有计较。”
江暮玦轻叹一口气，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为江湛璃传输法力，治愈伤势。
而垂死的江湛璃却似乎很安然，毕竟，十几年前，他已经体会过这样的感觉了。
他看着眼前的人，眉目间第一次浮现出了歉疚：“说实话，就你的长子这个身份而言，我做的并不好。还有太子这个名位，想来也是不适合我，不过，我相信你心中应该已经有了更好的人选，倒是让我终于能平平淡淡过完余生不长的日子。这一切，我虽不后悔，但确实是欠了你不少，也只好来世再还了。”
听到这样的话，江暮玦眼中悲哀更甚，不知背对着他们的江玄胤又是何等的表情？
只知道，江玄胤在沉默了许久后，终于是略显失落地说道：“只要我在一日，我的孙女就定能开开心心地活着，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江湛璃露出了一个微笑，他看着江玄胤有些萧索的背影，轻轻说道：“多谢。”
******
与此同时，在距金陵城千里之外的渊临书院的某座亭子下，正百无聊赖地翻阅着古籍的江月儿蓦然发现自己的脸颊上多了两道泪痕。
她轻轻触了触那尚余冰凉的痕迹，看向金陵城所在的方向，喃喃道：“我，为什么会流泪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四十四章 机关术、酒与琴
当江湛璃在金陵城掀起一阵风雨时，处江湖之远的渊临书院仍是一片平静。
而对于江忆染而言，平静可并不代表清闲，他在渊临书院的生活还是相当充实的。
早在刚至渊临书院时，江忆染就对机关术升起了莫大的兴趣。巧的是，酒仙贺鸣谣便是书院里机关术的集大成者，而曾经因接待初来的江忆染而结缘的贺灵迁因其天赋异禀也是已然从其父那里学到了十之四五，因此江忆染便常常去寻他，讨教机关术，一来二去之下，江忆染便与贺灵迁成了不错的朋友。不光是机关术，连酿酒之道江忆染也是习得了几分。
******
这一日午后，不燥的阳光微醺地铺洒在天地间，慵懒的风徐徐游荡。
像往常一样，江忆染来到了贺灵迁所在的小院落。这一回，他的身边还多了洛海棠。因为昨日听贺灵迁说，就在左近他外出游历的父母便会回来，于是江忆染便是动起了“小心思”。要知道，酒仙和婳弦仙子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贺鸣谣不仅品酒酿酒是天下无双，一手剑术亦是出神入化，而素霜颜的琴道更是造诣非凡来形容，若是自己能被贺鸣谣指点一二，而喜爱拨弹宫商的洛海棠能得几分素霜颜的传承，想必都会受益匪浅。当然，这些其实也都是可遇不可求之事，江忆染也只求随缘而行。
只不过，江忆染刚牵着洛海棠的手，兴冲冲地走进院落，迎面便是感觉到一道劲风袭来，赫然是一柄灿灿长剑正凌厉斩落。江忆染微微皱眉，左手一抬，将手中尚在鞘中的秋水往上一迎，那斩来的长剑便是被弹开几分。紧接着，江忆染翻转手腕，秋水顺着长剑剑势，直向使剑之人削去。这一剑，完全是出于一名剑客的本能，按照江忆染的感知，本应能刺在对方的肩窝处，谁曾想一剑下去，虽则位置对了，但感觉却如同刺在金石之上，铿锵有声。到了此刻，江忆染自然是发现对己出剑之人是一具机关傀儡。虽然有些疑惑，但江忆染却暂时来不及细想，因为眼前这具机关傀儡舞动长剑，再度发动了攻势。几个交手下来，江忆染便是发现这机关傀儡的舞剑时几乎与常人无异，毫无滞塞，兼具灵动与力道，唯一的缺憾在于它所使用的剑术十分单一、少变化，数息功夫之间便是被其完全看破。江忆染甚至不用腾出牵着洛海棠的那只手，只用左手便轻松瓦解了机关傀儡的剑势，最终一掌将其震退。而因为这几天江忆染也学了不少机关术的原因，这一掌也是颇为精准，直接击在了关键所在，内劲硬生生破坏了傀儡之内的机关运行。那机关傀儡受了这一掌，便停在了原处。
这之后，却是贺灵迁从屋子里跑了出来，哭丧着脸，说道：“唉，我的世子，能不能下手轻点？都是我的心血啊。”
江忆染笑着拍拍贺灵迁的肩膀道：“少来，这机关傀儡明显已经失控暴走，你脸颊上那道血痕就是被它伤的吧？你不感谢我还反过来责难？”
贺灵迁摸了摸脸颊上的伤口，干笑道：“失误，纯属失误。但抛开失控，这具傀儡还是很完美的。”
“完美？我倒觉得很一般啊。”江忆染摸摸下巴道，“招式未免太单一了。”
贺灵迁没好气地说道：“你当我是我爹那种绝世地仙啊，能有这种程度不错了。”
“臭小子，少给你爹我脸上贴金。”一声潇洒不羁的声音传来，贺灵迁等人顿时一愣，抬首看去，才发现屋顶上不知何时多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一身布衣，但偏偏充满着潇洒狂傲的气概，再配上他手间的酒壶、腰间的长剑，端的是侠意非凡。在其身侧的另一人，却是女子，素白衣裳，缀着淡青云纹，绣有淡蓝蝶状图案，单就衣饰而言，便有一股清新脱俗之气，再加上其庄雅的眉、清秀的眼，直如天上仙子落于人间。
这两人自然就是酒仙贺鸣谣和婳弦仙子素霜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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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灵迁见到自己爹娘回来，自然是万分高兴。而江忆染也是暗自庆幸。
几人各自见面称礼后，素霜颜便是拉着洛海棠到屋子里说起女人之间的悄悄话来，当然也少不了对琴道的探讨。至于江忆染他们三人，就在院落里的小亭子下，取来亭边桂花树下酿藏的好酒，各自斟酒痛饮、闲话风云起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四十五章 天下皆白，唯我独黑
一开始贺灵迁急切于问贺鸣谣方才与江忆染对敌的机关傀儡如何，贺鸣谣满满饮了一口酒，嘿嘿笑道：“从机关术的角度来说，以你通幽境的修为倒也还过得去。不过，从墨家旨意来说，若你是墨家弟子，天天钻研此等攻伐机关，换作当年那位老院长来教导的话，怕是要责罚一通。”
贺灵迁挠挠头，说道：“唔，可我不是墨家弟子呀，也管不了这么多。”
贺鸣谣没好气地摇头，笑骂道：“不好学的小子。机关术为墨家所辟，你要想精研其中奥妙，自当溯本追源，深解墨家真义，融会贯通。”
当即，贺鸣谣便向江忆染、贺灵迁二人说起了墨家墨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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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家，兴起于春秋之初、九国并立之时。其初代巨子周游列国，体察世情，见微知著，始立墨学。又经数代巨子及门人修改，至三代巨子时，墨学已臻完善。而后，燕国陆氏首采墨家学说，拜三代巨子为相，实行改革，上下同心，国力大盛，成春秋一霸，威震四方。而墨家墨学也因之为天下人所知。然则，盛极而衰，实乃不变之天道，燕国称霸不过十载便开始衰弱，佞臣当道，奸诈横行，世道混乱，人心不古，墨家也遭到排斥疏远。当时的四代巨子于是干脆带领弟子远离朝堂，隐于民间，以奇巧机关术帮助百姓，身体力行，深得百姓爱戴。也正是在这时，墨家在易城一带修建了机关城，可以说成为了机关术巅峰的标志，号称“万兵难破”。再之后，楚国兴起，对燕国虎视眈眈。然此时燕国已然衰弱至极，未曾速灭，只是因为末帝陆忘情的横空出世。陆忘情即位后，一心扶大厦于将倾，变革军政，修整吏治，重新启用墨家众人，几乎使燕国具备了力挽狂澜之力，奈何终究是时势不利，中兴的萌芽被楚、秦两国联军无情扼杀。而追随燕国陆氏的墨家也因此彻底衰弱，就连机关城也在数万秦楚联军的进攻下毁于一旦。时至今日，也只剩下少数墨家弟子还在世间苟延残喘。
墨家虽然几乎从世人的眼中消逝了，但它留下的学说却是不朽的。
墨学根本在于十大主张：兼爱、非攻、尚贤、尚同、天志、明鬼、节用、节葬、非乐、非命，而其口号“天下皆白，唯我独黑”更是墨家精神的真实体现，实乃承天志而发、自百家学说中独辟蹊径的呼喊。至于墨家最为世人所知的玄妙机关术，其发端却是来自“非攻”的思想，也就是说，机关术的最初创制并非为了杀伐征战，而是为了利民便民，以机关巧术节省人力。只是发展到后来，面对春秋乱世难免征杀戮、必须以战止战的现状，就因此衍生出了专用于杀伐的机关术，譬如一些机巧变化的军械和百战不伤的机关傀儡机关兽皆属此类。当然，在墨家内部，此类机关术是受到限制的，因为曾经发生过潜伏在墨家的别国暗子偷学机关巧术来制造军械用以掠地屠城的先例，这对于墨家上下都是血一般的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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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忆染因为涉猎广博，对墨家之事也颇有研习，只不过听贺鸣谣叙说，还是知道了许多古籍上没有的东西。至于贺灵迁，之前虽曾学习机关术，但贺鸣谣却不太提及这些，今日得悉，他也是颇有触动，叹道：“想不到机关术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
贺鸣谣点点头：“墨家多侠士，皆至情至性之辈。对机关术，他们很多人的见解就是以之制造出来的机关绝对不是完全冰冷的，而是有感情有生命，所以他们对待自己修铸的机关往往视若挚友，甚而性命，这也是为何墨家弟子常常能有惊世骇俗的创造的原因。”
“这倒是和用剑者很像。”江忆染感慨道，“真正的剑客，会把剑视作生命。”
贺鸣谣赞许地点点头，说道：“不错。其实世间万事万物皆不出此理，一旦得此间三味，便必能有所创举。”
“天下皆白，唯我独黑……”江忆染听到贺鸣谣所说却是又想到了这句话，大概是被其拨动了某根心弦，不禁低声喃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四十六章 大师兄
数天后，贺鸣谣和素霜颜再度离开。
他们夫妻二人都是潇洒不羁的性子，喜欢游山玩水，此番回来也只是稍作休整，主要目的还是看看贺灵迁，交予他一些东西以及作一些叮嘱。
******
渊临门前，江忆染、洛海棠、贺灵迁三人并肩而立，目送贺鸣谣与素霜颜化作流光消逝在天际。
贺灵迁看着他们消失的地方，眼中隐隐浮出一丝黯然。
以江忆染之敏锐，自然是注意到了这一点，他拍拍贺灵迁的肩膀，轻声问道：“没事吧？”
贺灵迁微笑地摆摆手：“无妨，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前总以为自己会习惯，但真正临别的时候还是有点感怀。”
“怎么不挽留下他们？”江忆染远望无云的天空，颇为感慨地说道。
贺灵迁摇摇头，眼眶泛红道：“因为他们承受的痛苦比我要多。我娘曾经受过一次重伤，寿元大减，连医仙都无能为力。也就是说其实我娘最多还能活五载光阴。”
江忆染和洛海棠闻言也是震惊万分，相视之下也是面带苦涩。
而贺灵迁则是垂首低声说道：“我娘的愿望就是游遍天下山水，悟尘世乐道，我爹自然很想帮她实现愿望，因而那时之后我爹就一直带着我娘四方游历。我知道，因为我娘的事，我爹其实很伤心很自责，但他从来藏在心里，装作洒脱的样子。他们都已经承载了无尽的悲哀，我又怎能还将我的些微哀痛传递给他们？”
******
几天后的清晨，曙光微曦。
在渊临书院白玉广场西侧有一片桂花林，江忆染和洛海棠正穿梭其间，时不时采下些许花瓣。
之前贺鸣谣尚在书院的时候，不仅指点了江忆染机关术与剑法，更是传授给他不少酿酒的妙法，这些妙法皆是贺鸣谣亲自实践体悟，几乎可以说是酒道真解。
这些法门中，就有桂花酒的酿法。
而江忆染等人不久之后便要离开，因此江忆染便决定在走之前以渊临书院的桂花酿酒，并且就藏于此间，他日有缘再回此处，取酒痛饮，也实在是一件回味无穷的妙事。
******
当江忆染、洛海棠采完花瓣，刚刚走进白玉广场，便是发现广场上颇为喧哗，众多书院弟子都围在那儿，似乎准备迎接谁。
江忆染也起了兴趣，想看看会是何方神圣，便拉着洛海棠向那边走去。
刚走到一半，从远处的天空中便是划来一道湛湛赤金色流光，并且似乎落在了羡鱼桥上。
当那道赤金色流光中的身影缓缓走过忘疏门，来到白玉广场上，围在那边的书院弟子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大师兄！大师兄！”
江忆染闻言也是停住脚步，摸了摸下巴，暗自说道：“大师兄？听说他不是长年在南疆深处的龙潭修行吗？想不到竟然回来了，有趣。”
不过，江忆染虽说有几分好奇，但也并非有很大兴趣，因而也是像往常一样过着书院中的生活，做着离开前的准备。
******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就在江忆染想要离开的前一天晚上，却是收到了一封战书，一封来自渊临书院大师兄的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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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江忆染的居室内。
此刻，江栖梧、洛海棠等人也聚集到了这里，在昏黄的烛火中商量着战书一事。
江忆染摸着下巴，首先是颇为无奈地抱怨道：“你说这什么大师兄闲着没事干挑战我作什么？他不是妙真境修行者吗，和我对敌有什么意思？”
云旭桓淡淡说道：“李焚翾，五转妙真，渊临书院大师兄，身怀狻猊血脉，平生好战，嗜战成痴。”
“狻猊？那不是龙生九子之一吗？”原本垂首沉思的江栖梧抬起头有些讶然地说道。
云旭桓点点头：“确实，因而说白了其实就是有一丝龙的血脉。”
江忆染的关注点显然不在狻猊上，他苦着脸说道：“他好战就好战吧，找我做什么？”
云旭桓看了江忆染一眼，揣测道：“我估计，在他眼里，你是值得一战的对手。其实你也无需太担心，那时他应该会把修为压制到与你一样的水平，否则这对决便没有意义了。”
“那为什么不找你和栖梧小弟？不归山弟子的名号可要响亮多了。”江忆染大感无语。
云旭桓露出一丝微笑：“那你就要去问李焚翾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四十七章 离开前的一战
翌日。
虽然天尚是蒙蒙亮，但演武场已然人满为患，将最大的那个演武台围得水泄不通。
演武台上，江忆染与李焚翾相对而立，各自凝神静气。
虽则江忆染之前一直抱怨，但真正到了对敌的时候还是十分认真的，调息以待，将状态调至最佳。毕竟，眼前之人可不是一般的对手，虽然李焚翾确实像云旭桓所说的那样压制了修为，但其他方面还是有江忆染很难媲美之处。
至于李焚翾，他微闭双眼，等待着。
当时间缓缓流逝到某一刻，李焚翾睁开双眼，抱拳一礼：“世子，请。”
江忆染点点头，还施一礼，秋水长剑也是倏忽出鞘。
然而，江忆染未及有所动作，便是陡然一惊。因为几乎就在秋水出鞘的瞬间，李焚翾已然如烈火过境一般狂飙至江忆染，闪烁着灿灿赤金光芒的拳头便是轰然砸下。虽然震惊，但江忆染也是经历过生死搏杀的人，自然不会坐以待毙，脚步微动间泛起银白星光，身形瞬间移至数丈开外，留在原地的残影则自然被李焚翾的拳头洞穿。
“星移步？”李焚翾喃喃，但动作却并非停滞。只见其手腕一翻，一柄绣有狻猊纹路的赤金长刀便是出现在了他手中，紧接着便是直追江忆染，刀风凌冽，笼罩而下。稍得喘息之机的江忆染自然也不愿一味退避，秋水长剑舞动之间，听荷剑法便是施展开来。李焚翾的刀法刚猛十足，刀刀生焰，尽是一力降十会的韵味，其势哪怕经过听荷剑法中的卸力之妙，依然有莫大的威力，让得江忆染不经意间多了些细小的伤口，心中也是颇感惊讶。殊不知，李焚翾也是对江忆染的剑法很是钦服，因为其间玄妙连他也无法完全捉摸透。
刀剑来往数十合后，江忆染的劣势便是更明显了。因为李焚翾的刀势经过这么久竟然丝毫不见疲态，此消彼长之下，江忆染也是大感无语。因而，江忆染直接施展了突破通幽境时领悟的听荷剑法之奥义——且听雨打荷。李焚翾显然也感觉到了江忆染剑意的变化，但却不以为意，依然走着以力破法的路子，只不过出了几刀后便是发现，刀势发出后竟如同雨珠在荷叶之上滚动，丝毫没有着力之处，反倒被其寻隙一剑刺向面门。
李焚翾心中略感意外，但也仅此而已了。
李焚翾速度极快，如同火焰闪动，根本难以追寻痕迹。江忆染借且听雨打荷彻底化去李焚翾刀势后刺出的一剑本已极快，偏偏依然被其微一侧身闪过，只在其脸颊上留下一道血痕。而紧接着，未及江忆染收剑，李焚翾便是以诡异的手法抛出长刀，那长刀在半空中画一个弧直接出现在江忆染身后，而李焚翾本人则是身形一闪接住了那柄刀。因为燕子十八式中也有撒手式的缘故，江忆染自然看得出这是一记撒手刀，但无论是灵动与威势显然都超出了江忆染的认知。就在李焚翾接刀纵斩时，江忆染才刚刚调转身形，勉强抬剑抵挡。谁知，这一刀刀势未尽，却又陡然被李焚翾中止，并且直接将长刀抛向空中，然后伴随着李焚翾淡淡的声音“我最喜欢的其实是拳法”，他的右拳便是裹挟着翻腾的赤金光芒轰然砸出，如同一头震怒的狻猊呼啸而出。江忆染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全力催动《七曜璇玑策》，周身泛起淡淡星光。然而这些星光只闪动了几下，便是被李焚翾的拳意压制地黯淡下去，随后，江忆染整个人便是被轰地倒飞出去，重重地咳出一口血。此时，那被抛起的长刀堪堪落在了地上。
台下的洛海棠等人见了自然都是脸色一变，尤其是洛海棠，几乎便要冲上台去，然而下一秒，却又止住了身形，观看的书院弟子间也是传出惊呼，原因自然是台上又出变化。
只见那被砸飞的江忆染整个身形竟是徐徐变淡，消散作漫天光点。而在李焚翾的身后，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一个江忆染，其嘴角有清晰的血迹，但他的长剑却是直直地搭在李焚翾颈边。
其实，李焚翾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人。几乎在将眼前的江忆染轰得重重落在地上的那一瞬间，他便是感觉到了不对，然而却是已经来不及了。
这番兔起鹘落，让得周遭都是陷入安静。
许久之后，却是李焚翾打破了沉寂。
只见他微笑拍手道：“不错，厉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四十八章 湛焱神羽和寒溟冰棺
江忆染收剑回鞘，深施一礼，苦笑说道：“言重了，此番实属侥幸。”话一说完，他便捂住嘴重重咳嗽起来，然而隐隐间依然有鲜血渗出，明显之前那一拳的威能还是结结实实地落在了他的身上，让其受了不小的伤。
台下的洛海棠等人见此情景，也是来不及高兴，纷纷上台，询问江忆染伤势。
而李焚翾也是面带歉然地说道：“抱歉。李某嗜战成痴，每战必出全力，方才一时收束不住，伤了世子，实非有意，还请见谅。”
江忆染洒然笑道：“无妨，不碍事。切磋时有所受伤本就正常，大师兄实在不必挂怀。”
李焚翾点点头，旋即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盒，递给江忆染，笑道：“那是再好不过。只是这伤终究因我而起，李某实在过意不去，这里有一枚澄灵丹，化解拳劲，调理气息，也算疗伤圣品，世子可一定要收下，否则便是不给李某面子了。”
江忆染也不客气，收下玉盒，抱拳道：“那在下就多谢大师兄了。”
李焚翾拍拍江忆染肩头，大笑道：“哈哈哈，好，这般直爽才是我等男儿本色。说实话，此番与世子切磋，李某也收获良多。世子修习之广博，融会贯通，实出我所料，李某倒是也从中悟出了某些妙法。”
“大师兄谬赞了，都是学而不精，尚缺大师兄之纯熟凌厉。”江忆染答道。
“世子如此年轻，多多磨炼数年，何愁不精？”李焚翾笑道，“听说世子原本打算今日离开，李某能于此时与世子一战，也算有缘。李某有一物相赠，但求他日见时，能再与世子酣畅一战。”
说罢，李焚翾右手向前伸出，掌心朝上微微一动，一团如同燃烧炽焰般的红光便是凭空出现，在那团红光中央，是一片羽毛，其上有玄妙纹路，时不时闪烁比起周围红光更深沉的血色辉光。
“湛焱神羽！”一旁的云旭桓见到这片羽毛，不禁略感惊讶地出声。
满是好奇地江忆染刚欲询问，李焚翾却已经将那片羽毛轻轻推向江忆染，身形一动地收回落在地上的赤金长刀，化作赤金流光腾空而起，向某个方向飞掠而去，只留下一句满含豪迈洒脱的话：“多多保重，后会有期。”
******
古朴的天明塔塔不定。”
江暮玦点点头，看了一眼华晴珞，深施一礼道：“多谢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四十九章 帘底纤纤月
江忆染与李焚翾一战后，稍作些许休整，便是拜别贺灵迁、江疏寒等人，按原计划离开渊临书院继续向东而行。
路上，江忆染也是向云旭桓询问起有关湛焱神羽之事。
据云旭桓说，这湛焱神羽共有十片，是上古神禽朱雀的万千羽毛凝聚着精华的部分，蕴藏着至纯的火元素，若能善用，既可为杀器，亦能附于甲胄之上，平添诸多神效。只不过，毕竟是起源于上古时的神物，千百年来，其内精华也流散大半，当然，哪怕如此，威能亦不可小觑。
听完云旭桓所说，江忆染虽也惊诧于这湛焱神羽之威，但更多地还是好奇李焚翾为何要以此物相赠。
说实话，与李焚翾对敌时，江忆染一直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很不一样，就仿佛在看一位许久未见的故人，然而江忆染可以确定的是，之前他绝对不曾与李焚翾见过面。
虽说疑团重重，但空想显然不可能寻到头绪，江忆染也只好将之暂置一边。
******
在渊临书院之后，江忆染等人的下一站便是池州城。
其实，原先江忆染等人并未打算经过此地，只是在渊临书院时辛蓦然拜托江忆染送信的对象便在这池州城，因而也就临时改变了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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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州城，位于徽州西南，与渊临书院所在相距并不近。因而江忆染等人也是风尘仆仆地赶了一阵子路，幸而沿途再没有遇到类似余空阳之属拦路，也算运气不错。
到达池州城后，一众人安定下来后，江忆染便开始考虑起辛蓦然所托送信之事来。
因为某些原因，辛蓦然不便将收信者的名姓直言相告，只是给江忆染留了一句诗词，告诉他一切都在这诗词中。
江忆染无语之余也只能乖乖去琢磨辛蓦然留下的诗词——闻道绮陌东头，行人长见，帘底纤纤月。（注一）
细想之后，以江忆染之聪慧自然是发现这诗词倒也不难解释。所谓“闻道绮陌东头”，便该是说方位是在一条繁华街道的东边；而“行人长见”，想来必是名声在外之人；至于“帘底纤纤月”，自然指向一名姿容绝世的女子了。这些信息凑到一起，江忆染心中也有了答案，但更多的却是升起了好奇——在辛蓦然和诗词中所指的女子间是有怎样的故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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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徐徐降临，但池州城最繁华的盈柳街依然是笙歌不息。
在灯火如昼、行人川流的长街之上，江忆染穿行其间，向着盈柳街之东行去。
这次行动，一来，江忆染不放心洛海棠和江月儿，便让江栖梧和云旭桓都留下来陪她们逛逛池州城，二来，送信毕竟是辛蓦然交托的私事，人太多也未必是好事，于是便干脆孤身前往。
经过一些了解，江忆染在行动之前便是得知在盈柳街最东面正是阑珊楼所在，也正因此，他隐约有些猜到辛蓦然为何不亲自前来了。除此之外，他也是打听到，池州的阑珊楼中有一名歌女十分有名，歌喉婉转动听，宛若仙家乐声，舞姿更是惊为天人，深受达官显贵欢迎，但凡有贵胄子弟在此开宴，大都会请她来不吝献艺，按照辛蓦然所给的诗词，极有可能便是江忆染此行要找的人。
东行不多时，江忆染便是来到了阑珊楼前。
走进去后，却发现楼中人山人海，比往常要多好多。
原来，因为此女名声极大，平常都专给达官显贵献艺，常人难有其缘，因而也算阑珊楼给池州百姓些许福利，每隔十日，晚间原本酉时开始的争夺彩礼的比武便会暂时取消，而将比武台改为专供此女歌唱之台。今日，正逢其时。
只见，比武台周围拉起了淡蓝色的帘子，隐约可见帘子中的人儿正拨弹着琵琶，歌声则如珠玉般自其口中传出，伴着如泉水叮咚般的琵琶声，悠悠传扬，当真仿佛是仙乐飘飘、人间难有。
一曲唱罢，便是一舞倾城。
江忆染此刻也终于明白辛蓦然为何会以“帘底纤纤月”相形容了。
伴随着幽幽舞动的朦胧身姿，帘下的玉足却是清晰可见。莲步轻移间，当真是步步生香，宛若纤月生辉。
感慨之余，江忆染却是不曾忘记此行之责，心念电转，也是思索着该如何将信送至此女手上。
注一：引自辛弃疾《念奴娇·书东流村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五十章 旧恨春江流未断
阑珊楼中，一舞落罢，倾国倾城。
在满楼的喝彩与鼓掌声中，舞者自己的心却是清清冷冷，不为所动。
她的名字，叫曲枕烟。
美人如刃，和很多栖身阑珊楼的女子一样，曲枕烟更像是一柄杀人于无形的利刃。在舞姿与歌声之下，是一颗冰冷的心。
其实，曾经的她，并不是如此。
那时候，她还是个天真无邪的姑娘，身边有个她最爱的人寸步不离地保护着。那个人不仅英俊潇洒，而且才华横溢，更是以一篇直呈当今圣上的疏奏名动朝堂。眼看前方迎来的将是美好的生活，谁又能料到会突起变故。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一切的一切，尽数被改写。
每次舞罢，曲枕烟都会想起如春水东流难以截断的绵绵旧恨，今日也一样，她的心总是在这个时候感到莫名加倍的伤痛。
喝彩与掌声渐熄，楼中再度恢复原先那种无序的喧闹。
曲枕烟缓缓走下台，步入一楼的某方密室里，并将由此经密道回到自己平常所居的六楼小阁子中。
只不过，今日，在入密道之前，却是有侍婢匆匆跑来，对曲枕烟附耳说了几句话。
听罢以后，曲枕烟眼神中划过一丝哀怨，随后便是淡漠说道：“无非又是个一掷千金的贵胄子弟罢了，让他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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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曲枕烟口中所谓一掷千金的贵胄子弟实际正是江忆染。
其实他也很无奈，想来想去还是装作慕名而来的世家公子最为稳妥。
主要原因还是在于这阑珊楼说白了毕竟是青衫的地盘，难保不会有青衫的高手，一旦惊动了他们，便得不偿失了。而若装作渴望一睹曲枕烟芳容的世家子弟则无非是付出些资财上的代价。当然，出于担心自己被认出的考虑，江忆染特地买了面具、作了些许遮掩。
显然，这个方法虽说总感觉呆了些，但好歹有用。在一掷千金后，江忆染便是被带到了六楼一方小阁子前静静等待。
许久之后，小阁子传来一声清冷的“公子请进”，江忆染闻言心中一动，当即推开门走了进去。
合上门，江忆染看向阁内，发现窗前有一女端坐，身穿水蓝色的清雅衣裙，拂动身前的古琴，听琴声似乎正是一首曲子刚刚开始的时候。为了不致唐突，加之江忆染自己对琴道因为洛海棠的原因也算颇有研究，因而他并没有打断曲枕烟抚琴。
更何况，这琴声确实若高山流水、阳春白雪，让人心醉不已。
一曲终了，曲枕烟徐徐起身，却仍旧背对江忆染，淡淡说道：“难得公子听完小女子弹罢一曲。”
江忆染当即微笑拱手道：“能听姑娘弹琴，是小子之幸，又怎敢打断。只不过，以小子拙见，听姑娘琴声，看似洒脱，却实含无尽哀伤。”
曲枕烟没有立即回答，默然许久后才说道：“那又如何？”
江忆染却是深吸一口气，一边在心中暗暗祈祷自己所猜不错，一边表面上静静说道：“小子未必能解姑娘心上哀伤，但有一个人一定可以。不过，他现在暂时无法来此，只好托小子以信相赠。”
听罢江忆染的话，曲枕烟猛地转过身，竟然直接是眼眶都泛起了绯红，拢在月白素纱中双手微微颤抖，用哽咽的声音低声说道：“真的是他吗？”
说实话，在看到曲枕烟容颜的一刹那，不知为何，江忆染突然有一种眼前的女子和他的辛大哥简直是绝配的感觉。那等容颜，哀而不伤，明而不媚，素雅中带着些许娇艳，柔弱中又隐隐有着侠骨芳香。若和辛蓦然站在一起，简直便是金童玉女！
然而现在，江忆染也不可能将辛蓦然带到曲枕烟面前，心中暗感遗憾的同时也只能是点点头，将信取出，郑重说道：“是他。信就在我这里。”
曲枕烟缓缓靠近，取过江忆染手中的信，小心翼翼地展开。在看到信上的字的时候，她的泪水终于像决堤一般再也无法抑制地落了下来，就像当年她和他相遇时那场浪漫旖旎的雨，又像当年她和他分别时那场凄冷无奈地的雨，
那晶莹的泪珠里，是多少年的等待？又藏着怎样的伤痛与悲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五十一章 此地曾轻别
翌日，池州西北东流村村口，江忆染牵着马静静等候一个人的到来。
这个人，就是曲枕烟。
昨晚一见，曲枕烟自然知道了江忆染是受辛蓦然所托，心绪也是波动极大，分别前便是嘱咐他来日在这个小村相见，有些事还是要拜托他，同时要像昨晚一样独身前往。
只不过，到了约定的时间，曲枕烟仍未出现，江忆染诧异之余，也是有些担心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幸而，在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后，曲枕烟的身影终于是出现在了村道的尽头。
今日的她，一身素白长裙，更加如莲一般，让人觉得出淤泥而不染。
她来到江忆染面前，便是歉然道：“抱歉，有些琐事缠身，让你久等了。”
江忆染笑道：“无妨，我也刚到不多时。”
曲枕烟点点头，然后便是看向小村之内，眉眼间顿时涌上了无限的怀念。
察言观色的江忆染当即忍不住问道：“嫂子约在这里相见莫非此地是嫂子与辛大哥初见之所吗？”
曲枕烟闻言却是脸颊上便是泛起绯红，低声道：“你怎么和你辛大哥一样油嘴滑舌？我和他还没成婚呢。”说罢，她就向村子中徐徐走去。
“呃。”江忆染一愣，摸了摸鼻子，自顾自地干笑两声，旋即便也跟了上去。
一边走，曲枕烟一边静静说道：“你说的没错，当年我和他第一次见面确实是在这里。那时候的他，还是个爱吹牛、油嘴滑舌、什么事都想做的小书生，现在的他，都成傲视天下的大剑仙了，也不知道还和以前一样吗？”
江忆染闻言也是颇多感慨，点点头道：“一样的，辛大哥他从未改变。”
“可我好怕我自己变了。”曲枕烟眼中划过黯然，“我怕哪天和他见面时，我已经不是他印象里的我了。”
江忆染心中不忍，劝说道：“人总是会变的，但是不管怎样，你永远都是辛大哥爱的那个人。”
曲枕烟闻言却是停下了脚步，睁大眼睛看着江忆染。
江忆染被曲枕烟看得心里发慌，有些不自然地说道：“这个，我又说错话了吗？”
“没有。”曲枕烟笑了起来，然后便继续向前，轻声说道，“我只是觉得，你和他很像，都一样会哄女孩子。”
江忆染被曲枕烟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喃喃道：“我还有这种能力？以前怎么没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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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一会后，两人便是来到一个小湖旁。
他们所在的位置刚好有一株垂杨，似乎也是当年曲枕烟和辛蓦然曾留下故事的地方，因而曲枕烟走近它后，便深情款款地说道：“当年我们相遇后在左近游玩，这里就是我们系马的地方。春草枯荣又一年，这垂杨却还是那时的模样。”
紧接着，曲枕烟又指向不远处湖畔的一家酒肆，有些怀想又有些神伤地说道：“他喜欢喝酒，我也挺喜欢的。那时候，我们就在那酒肆里要一壶酒，向湖畔的船家讨一叶舟，泛舟湖上，曲岸持觞。然而现在，这一切，只有在梦中才会出现。而且，自从那次变故后，我便再未沾过一滴酒。”
江忆染微微皱眉，说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曲枕烟叹了一口气，垂下头眼眶微红地说道：“你应该知道，有一段时间，他曾被当今圣上重用，推行改革，并且也收到了不错的效果。只是，他的政纲虽然大楚百姓十分拥戴，奈何却触及了贵族王公的利益，朝堂上一度因之混乱。为了平息贵族王公的怒火，朝廷便以‘莫须有’之罪削除了他的职位，将他流放，并且最后还派出青衫来追杀他。其实，他又有什么错呢？这一切都是南面术罢了，他所推行的很多政令依然在实施，但他却不被允许再活在世间，只能充当朝堂斗争的牺牲品。若非他运气好，侥幸活下来，成就了无上剑术，否则又会是怎样的情景？”
江忆染闻言也是陷入静默，心中不胜戚哀。
帝王心术之下，臣子从来都是棋子，身不由己，这是何等的悲哀！
随后，同样停顿了一会的曲枕烟继续说道：“至于我，当年本也是上了青衫必杀之名单，只是负责此事的掩襄堂堂主恰好发现我拥有某种特殊的体质，极其适合修行她的功夫，于是才留我一命，并且收我为弟子，但说白了，我也只不是她的棋子罢了。”
江忆染长叹一声，略感哀伤地说道：“世道如此，有时候我们确实也毫无办法。不过，我相信总有一天，辛大哥会带你脱离这一切，永远陪伴着你，去过想要的生活！”
“我也相信。”曲枕烟点点头，然后便是将一个小布包交给江忆染，说道，“这些东西，就要拜托你来交给他了。”
“一定。”江忆染郑重地接过了小布包。
而曲枕烟将心中块垒尽数吐露，也是解开了一些心结。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看向涟漪轻起的湖面，眉眼含情地唱起了一首词，这首词正是辛蓦然信中所写：
野棠花落，又匆匆过了，清明时节。刬地东风欺客梦，一枕云屏寒怯。曲岸持觞，垂杨系马，此地曾轻别。楼空人去，旧游飞燕能说。
闻道绮陌东头，行人长见，帘底纤纤月。旧恨春江流不断，新恨云山千叠。料得明朝，尊前重见，镜里花难折。也应惊问：近来多少华发？（注一）
注一：该词系辛弃疾《念奴娇·书东流村壁》，第四十九章至第五十一章的故事也是据此词作出的改编，人物故事纯属虚构，并非正史所载，特此说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五十二章 彼岸花开
了却池州之事，江忆染一行便是折而向东南进发，去往闻名大楚的三生剑阁。
大楚习剑成风，是以修剑宗门数不胜数，但最出类拔萃的还是位于应天城外小孤山的三生剑阁，堪称大楚剑首。
此番江忆染等人前往三生剑阁，一来是他们这一众几乎都修剑道，也算慕名而去，二来三生剑阁五载一回的三生剑会只在近前，一旦拨得头筹自是有极大的好处，就算输了，也能见识天下剑修风采，精进剑道，因此江忆染等人自然也是跃跃欲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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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江忆染等人出发前往应天时，原本该坐镇金陵皇宫的当今圣上江玄胤却是出现在了离大陆不远的一座海上小岛的上空。
在江玄胤身侧，还有一位仙风道骨的紫袍道士与其并立，修为之宏大比起楚国皇室第一人江瑾川也不遑多让。
江玄胤看着下方的小岛，神情漠然地淡淡说道：“他果然在这里养伤。”
紫袍道士微笑不语。
而江玄胤则是继续说道：“我们下去。”
说罢，江玄胤便是化作一道金黄流光掠向小岛深处，而紫袍道士自是一言不发地跟在其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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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岛深处，有一片彼岸花海，常年盛开的花朵仿佛在此地燃起绵延不尽的血色火焰。
在花海中心，有一方巨大而古朴的祭坛，祭坛之上有着古怪的石阵，看起来似乎在拱卫中着正中心所藏之物，然而那里偏偏又空无一物，只是氤氲着一股强大的气息。
祭坛前方，赫然是江瑾川正端坐入定。仔细感知便可发现，周围的天地灵气以极为恐怖的速度涌入他体内，修补着之前与江湛璃交手留下的伤势，这些天地灵气中还隐隐夹杂着自那些彼岸花中流溢出的似乎另有奇效的血色光点。
江瑾川在这片花海已近一个月，然而凭借着此等洞天福地伤势也不过治愈了一半不到，实在是那江湛璃所修功法惊为天人，连释放出的法力也与正常修士的截然不同、诡异无比，更遑论由此等法力造成的伤势了。
其实，若再给他些时间，伤势自然不在话下，但显然，有些人并不愿如此。
就在此刻，江瑾川倏忽睁开了紧闭的双眼，淡淡地看着花海边缘不知何时出现的两个人。
江瑾川眼眸深处起了一丝惊色，但面上依然是云淡风轻。他徐徐起身，向着江玄胤和紫袍道人深施一礼，说道：“陛下今日忽然来此，老夫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江玄胤负手而立，一脸淡漠，并没有回答江瑾川的话。
江瑾川见状眼神微眯，静静看着眼前的两人，体内的法力却已经开始调动起来。
“废话朕便不多说了。”许久后，江玄胤才面无表情地说道，“其实今日来此，是因为朕觉得，某人说的话，甚合我心。”
几乎心字刚落下，周围便是升腾起无尽的杀气，而江瑾川的反应也不慢，但见紫青光芒一闪，他的身形就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然而，江玄胤却是智珠在握的样子，丝毫不担心江瑾川遁走。
就在江瑾川身形消失的同时，那名紫袍道人出手，他只一抬手，紫光涌动间，整个小岛便被一层紫光湛湛的光幕笼罩，紧接着，某处光幕前，江瑾川的身形便是显现了出来。
江瑾川看着突兀出现在眼前的光幕，双眉紧锁，之后他便转身看向江玄胤和紫袍道人，眼神阴冷道：“陛下，你这般做可就是引狼入室、自毁长城了。”
江玄胤冷笑不答，倒是那紫袍道人微微一笑：“其实在入龙虎山改姓赵之前，不才老道恰好姓江。”
江瑾川脸色阴晴不定，但旋即就冷静下来徐徐说道：“若陛下执意如此，对你我都不好。”
“对朕不好？若是之前倒也罢了，至于现在，皇叔的情况朕会不知道吗？况且，”江玄胤摇头说道：“你可知，血色彼岸花乃幽冥之花？”
紧接着，江玄胤变换诀法，虚虚一指眼前的彼岸花海，低声念诵：“一念生死，彼岸花开，”
江瑾川脸色骤变，疯狂调动起周身的法力，紫青光芒狂涨不已，狂怒道：“江玄胤，原来你早有此心。”
江玄胤却是面色不变，恍若未闻，在施展诀法后便负手而立，淡淡道：“这是朕的后手，可未必专为你准备。”
江瑾川脸色狰狞，只有他自己知道体内出了怎样的变故。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那些原本对有着疗伤生养奇效的彼岸花释放出的光点实际上早被江玄胤作了手脚，现在江玄胤一念转法决，他体内的精血便直接暴动起来，宛若沸腾，释放出一股股血色气息冲击着五脏六腑。虽然江瑾川反应极快地调动法力镇压，并进一步施加以诛仙剑气，但他毕竟伤势未复，一身神通只余十之五六，支撑没多久后他对那些血气的镇压便有些力不从心了，紫青光芒下已经隐隐有血芒闪动。
江瑾川毕竟是一代枭雄，也曾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又怎可能甘心就这般陨落！他，凶狠地盯着江玄胤，如狼噬人。今日，自己就算拼着身死道消，也要将江玄胤拖下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五十三章 镇压
只见江瑾川袖袍在身前轻轻一拂，诛仙剑便是显化，并且绽出无穷剑华。
这次也算是生死一搏，江瑾川再无保留，所有的剑气尽数迸发，紫青光芒如同漩涡一般盘旋汇聚。紧接着，他咬破指尖，借着渗出的鲜血沿着剑身不断画出诡异的痕迹，这些痕迹在他发出一声低喝“引”之后，便是汇入剑身，平添血色。他手指微微一动，原本纵竖刺天的诛仙剑便是徐徐平放直指江玄胤，然后但见他又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再低喝一声“敕”，其整个人竟然直接化作一团虚渺的微光融入那团精血中，并且继而化入诛仙剑。诛仙剑顿时发出阵阵啸鸣，不断颤动间开始有戾气与煞气喷涌而出，紫青光芒间也开始有血光闪烁、黑气弥漫，滔天之势比之当年江湛璃的苍生泣有过之而无不及。圣洁的紫青玄光与幽深的黑红气息于一柄剑上出现，当真是仙冥一线。
然而面对威势滔天、隐隐欲发的诛仙剑，江玄胤却仍是面不改色，甚至看都不看诛仙剑一眼，目光反而一直落在那祭坛上，微微皱眉，似乎有关那祭坛的一些事更让他忧心。
只不过，已然与诛仙剑合为一体的江瑾川自然不可能因为江玄胤临危不乱而退缩，几乎刹那间，诛仙剑便是如同长空彗星划落般掠向江玄胤，真正爆发出了人剑合一后毁天灭地的威能。
但实际上，有一个人的反应并不慢于诛仙剑的袭来。这个人，就是那紫袍道士。
只见他看似云淡风轻地一挥手，身前便有一个巨大的紫色六芒星阵出现，在极其细微的瞬息功夫间闪烁了六次。当那六芒星阵闪烁最后一次并且最终消散时，那诛仙剑堪堪掠过三分之二的距离。然而此后，诛仙剑却仿佛承受了巨大的压力一般，再难以风驰电掣地向前掠进了。因为在那瞬间，诛仙剑上赫然出现了一方数丈高的金黄色九层高塔，散发着仿佛能将一切镇压的强大力量。在那重重金光之下，诛仙剑竟然都是举步维艰，只能徐徐向前推进，并且还隐隐有摇晃欲坠之势。
紫袍道人显然料定了这一切，依然云淡风轻地微笑着。
虽则如此，但诛仙剑终究是不世出之神剑，其本身就狂傲至极，更何况现在还叠加了江瑾川满满的不甘与怨恨，又怎会屈服，依然拼命向前刺去。紫袍道人却是不以为意，低低地说了一声“破”，那重重金光中便是忽然多出一道紫色八卦光阵，直接朝诛仙剑狠狠镇压而去。顿时，诛仙剑如遭重击，紫青玄光和黑红气息都消散了许多，整个剑身更是剧烈摇晃起来。
紧接着，紫袍道人又是变换诀法，轻念一声“收”，自塔底便是冒出一团沉沉灰气，朝那诛仙剑上一卷，竟是硬生生将其收入塔内。
原本风起云涌的四周顿时归于静寂。
这场交锋，看似过了许久，但实际不过电光火石。而不远处的江玄胤根本没有朝紫袍道人这边看一眼，似乎早已料定了结局。只到最后诛仙剑被收伏，他才侧头看了紫袍道人那边一眼。而紫袍道人收回那黄金巨塔后，便是身形一动地来到江玄胤的身边，淡淡说道：“江瑾川已被镇压在塔中，七七四十九日后，他便会被彻底炼化，诛仙剑上的烙印也会被彻底祛除，甚而精炼之下威能更胜，你便能平添一份极强助力，到时真龙现世时就算确有变故，也可手到擒来。”
江玄胤点点头，但神情并没有轻松多少，依然眉目紧锁地望向那方祭坛。
“怎么？还是不放心吗？”紫袍道人也是看向祭坛，徐徐说道。
江玄胤叹了口气，静静说道：“此事牵扯太大，况且只能成不能败，心中自然就放不下了。毕竟，当初光是找这样一方养龙之地便已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实在是输不起。而且，之前放任江瑾川在此，也不知他有没有作什么手脚。”
紫袍道人微笑道：“虽说如此，你到底还是太紧张了。江瑾川自是没有这能力去作手脚得，毕竟此地最核心的奥秘只有你一人知道。现有的变故无非是在成就真龙之时，秦国那边还有散落四方的上界谪仙想来都会有所动作。只是，就算他们意图搅扰，能是你的对手？昊天塔、诛仙剑在手，又何惧些许宵小，也该有睥睨天下的气魄了。”
江玄胤闻言也是拱手说道：“老祖教训的是，是我格局小了。”
“你已经做得很不错了，此等小事，无需介怀。”紫袍道人摆摆手，旋即便是用颇为傲然的语气说道，“不过，你也要相信，这天下，迟早是我大楚江氏的天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五十四章 宿命中的相逢
当海外某神秘小岛上江瑾川被江玄胤和紫袍道人联手镇压时，江忆染一行则是来到了云江北岸的渡口，登上了顺流往东南而去的一艘商船，拟在应天以北云江以南的芦云古渡登岸。
这一程该是平平静静，奈何中间停于久绛古渡时，两个人的登船却是让江忆染心中骤起波澜。
那时，船正靠岸，江忆染和洛海棠正在船头静观江上涛起浪涌。
也正是此刻，原本目光一直落在江面的江忆染却是“鬼使神差”地看向了船尾。那里，恰好有两人徐徐登上了船。
这两人都十分年轻，其中一个是英姿勃发的青年，剑眉入鬓，朗目如星，配上一身黑衣则又平添冷峻，在他身后还背负着用布条包裹的一件器物，看形状似乎是一柄长刀。至于另外一人，是一个正值芳龄的姑娘，长发及腰，容颜如画，但眼神中明显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清冷，同样是身着黑衣，背负的却是双剑。
几乎在看到这两人尤其是那负刀青年的瞬间，江忆染心间便是莫名涌出了极强的熟悉感，然而这感觉又不知从何说起。颇感疑惑之下，江忆染不自觉地皱起了双眉。
一旁的洛海棠注意到了江忆染神情的变化，关切问道：“阿染，怎么了？”
江忆染轻轻摇头，笑道：“没什么，就是看到登船的人里有两个感觉特别熟悉。”
“是以前的故人吗？”
“不是。”江忆染细细咀嚼看到那两人时的感觉，解释道，“他们给我的感觉很奇怪，有种命中注定的味道。”
洛海棠掩嘴笑道：“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人？”
“当然有啊，你不就是吗？”江忆染戳了戳洛海棠额头，轻笑道，“只是，他们给我的感觉和你比起来又殊有不同……唉，我也讲不清楚。不过，他们当中的一个倒是让我觉得很像曾经救过我的一个人，那时候你也在场的，不妨小海棠来看看？”
被江忆染戳额头而脸颊微微飞红的洛海棠，听江忆染这般说也是升起了兴趣，轻轻点了点头。于是，江忆染便是指了指此刻已然走到船沿的那对黑衣男女中的负刀青年。顺着江忆染所指的方向看去，洛海棠不过凝望了几个瞬间，便是略带惊讶地说道：“啊，阿染说的是那时候在邺城遇到的九劫麒麟刀的主人吗？看背影和气质确实有几分相像。”
江忆染也是微笑点点头：“没错，我也是这样的感觉。所以我才说这恐怕又是缘分之玄妙了，就仿佛命中注定我和他必有交集一般。若非就这般上前显得太过唐突，我都想去询问一番了。唉，罢了，这般空想又没什么用，我们还是看看眼前美景实在一些。”说罢，他便是转过了身去。而洛海棠则是在好奇地多看了几眼负刀青年身边的女子后也转过了身。
他们自然不曾发现，几乎就在他们转身之后的一瞬间，那负刀青年也是微微侧首看向他们，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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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便是一路无话，巧的是那负刀青年和背剑女子也在芦云古渡下了船，只不过此后却并不与江忆染等人同路，这让有心探寻两人身份的江忆染暗感遗憾。
从芦云古渡开始行进的话，其实离应天便不远了。
只是在某片密林中的小道上行进时，江忆染心中却是突然生起了一种莫名感觉，让其不禁停下了步伐。这种感觉和之前商船上那对黑衣男女登舟时出现的心底波澜如出一辙。
其实，对于地仙修行者，素来有“秋风未动蝉先觉”的说法，但江忆染不过区区通幽境，此种感觉绝非对某些事的预判，而仅仅只是一种直觉。
在这直觉的驱使下，他回头看向后方，然后便是看见远处的某座断崖之上，赫然有四个骑者并立。
隐约能见，当先一人，身披黄金甲，一头暗沉红发，眼神睥睨。
不知为何，江忆染心中陡生敌意。
就仿佛宿敌相见。
几乎刹那间，那红发骑者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同样看向江忆染。
四目相对，瞬息而如无限。
终于，江忆染压下翻滚的敌意，不愿再做这等不明所以的无谓对视，转过身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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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忆染无法洞知未来，所以他无法料到，这一路上的两场仿佛注定好的相逢，将会是改变他人生的序曲！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五十五章 暮雪鸢
断崖之上，红发骑者看着江忆染转过身去，露出一丝意味难明的笑。
在他身旁身着大红袍的妖艳女子问道：“是谁？”
红发骑者摸了摸下巴，淡淡说道：“三哥的长子江忆染。”听其言语，观其容貌，赫然便是当今五皇子、受封为蜀王的江晨瑜。而在江晨瑜和红袍妖艳女子身后的，自然就是姚舒文和阮明光了。
只听姚舒文拈须说道：“听说此子在年轻一辈中名声也是不小，颇受老一辈的赞赏。”
江晨瑜双眼微眯，眼神玩味地说道：“是这样吗？那以后有机会倒是要见识一二。”
说罢，江晨瑜便是拨转马头，向崖下行去，声音慵懒地说道：“我们走，去金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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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日后，日光渐敛，霞影披散，暮色微垂。
江忆染等人来到了小孤山山下，到达之后便是发现早有三生剑阁弟子在此静候，将一行人引领上山。
路上，云旭桓却是对江忆染一行在什么地方都能受到颇为正规的接待感到奇怪，便悄悄问身边江栖梧道：“师兄，你们江氏在此也有故人吗？”
江栖梧显然猜到云旭桓的想法，微笑答道：“三生剑阁的三阁主与我爹有过一段情感纠葛，虽说未能修成正果，但也还是不错的朋友。”
云旭桓恍然，也是轻轻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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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小孤山上之后，江忆染等人便被带去了山道：“你放心，你爹他很好，但是因为有些事情脱不开身。他知道你要来，前几天曾来过这里，托我告诉你，以后你便在我门下修行，毕竟你的江大哥、洛姐姐他们也不可能一直陪在你身边，很多时候遇到危险你必须一个人面对。”
江月儿咬着嘴唇，垂首想了想，然后抬起头坚定地说道：“我听爹爹的，一定好好修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五十六章 隐忧
江月儿并不知道，在暮雪鸢满是爱怜的眼神深处更有着不忍与哀痛。
之前说的江湛璃来过此地其实是隐瞒了很多事，其时江湛璃受重伤昏厥，根本不可能来三生剑阁，真正的情况是江暮玦与华晴珞商量后决定让江月儿留在三生剑阁，来小孤山传递消息的也是江暮玦，毕竟，金陵现在已是暗流涌动，江忆染等人毕竟都是修为在身且有着能让大多数人忌惮的背景，但江月儿就不一样了，如果跟随江忆染等人按照行程入金陵势必多出难以控制的凶险，江暮玦绝不允许江月儿再出事，况且万一在金陵时江月儿觉察到了某些蛛丝马迹而意识到江湛璃的现状，也会让情况更加难以控制。而暮雪鸢是江暮玦在这世间不多的可以完全信任的人之一，让江月儿在暮雪鸢门下修行的安排也能最好地保障江月儿的安全。
但终归，从某种程度来说，这实在是对江月儿的不公平。
然而时局如此，也只能徒叹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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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流逝，当夜幕完全笼罩天地，孤月崖只剩下风儿在呼啸。
然而，在这清冷的风中，却有一个人未曾入睡，正在小澧楼前的亭子下凭栏而立，静静地看着幽深无月的夜。
这个人，正是江忆染。
其实有关江湛璃、江月儿的一些事，他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但也隐隐有些猜到了，再加上这一路上遇到的种种事情以及所听说的一些消息，让江忆染心中更是难以平静。
他素来自诩潇洒不羁，但实际情况是牵系太多，根本不可能做到心无顾虑、来去如风。眼下三生剑会结束后便将前往金陵，那里，是漩涡的中心，真正的暗流狂涌，之前封蜀王只是一个序幕，一个变局即将完全展现，虽然没有人能知道这变局到底是什么，但其实大部分人都觉察到了诸多的迹象，暗地里已经做了心照不宣的准备。他的心中还是有着隐忧，以及深藏不显的惘然。
正当江忆染对着星子时隐时现的夜空发愣时，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温婉的声音：“怎么？还不睡吗？”
江忆染回头，发现原来是暮雪鸢，当即笑道：“心中有些闷，睡不着。”
暮雪鸢站到他身边，微微摇头，颇为感怀地说道：“你啊，就是心思太聪慧，什么事都看的很清楚，这样活着会很累的。”
江忆染无奈说道：“我也不想啊，谁让我生来就是这个性子呢。”
暮雪鸢撇撇嘴，道：“这句话怎么听都像是臭美。”
“嘿嘿。”江忆染摸了摸鼻子笑道。
“月儿爹爹的事，”暮雪鸢拂了拂耳畔的发丝，“以你的性灵，应该猜到几分了吧。”
江忆染叹了口气，点点头道：“差不多能想到一些。来三生剑阁拜托雪姨的应该是我爹吧？”
“确实如此。月儿爹爹受了重伤，现在已经被你爹和医仙华晴珞带去了小璟湖的医庄，应该会暂时封存在寒溟冰棺中续命。”
“连华前辈都没有办法吗？”
“你应该也知道，真正让月儿爹爹命垂一线的是其功法的反噬。所以，方法不是没有，找到他所修功法的剩下部分即可，但这实在渺茫。”
“到底是怎样的功法？”
“九卷天书，上古神物，自仙界流传而来，根本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能被月儿爹爹寻到已经堪称奇迹。”
“天书？”江忆染喃喃，旋即又抬起头问道，“这天书到底是何等模样？”
暮雪鸢白了江忆染一眼，道：“都说了，这本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我又怎么可能知道？月儿爹爹或许知道，但现在……唉。”
江忆染却是陷入了思索。
暮雪鸢见江忆染这般模样，不禁问道：“我说，你小子不会是想去寻那天书吧？此等神物，有缘者得之，若是无缘，算寻到海枯石烂也无用。”
江忆染当即摆摆手笑道：“雪姨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不知道这个？”
“少来。”暮雪鸢没好气地说道。
“好了好了，我们先不说这个。既然天书难寻，也只好静静等待这缘会否降临了。”江忆染摸了摸下巴，说道，“现在我倒是更关心月儿一些。”
暮雪鸢双手环臂，微微瞪了一眼江忆染，说道：“怎么？你担心我教不好吗？人家月儿可是月华剑体，就算没有你爹的这层关系，我也会对月儿这个弟子珍视无比、倾囊相授。”
“月华剑体？”江忆染闻言却是好奇道。
“哼，原来也有你不知道的事情。”
江忆染当即连连干笑，也不知道该回些什么。
幸而暮雪鸢也没有继续戏谑江忆染的意思，静静说道：“月华剑体是一种对太阴之力极为敏感与先天亲近的体质，若能彻底觉醒，哪怕不经练习，便可凝化极阴极寒的太阴玉剑，遁虚飞玄，杀人于无形。不过，我倒是希望月儿她能永远不用这手段去杀人，虽然这似乎并不现实。”
一开始听得饶有兴致的江忆染在听到最后也是蹙眉叹道：“是啊，这样可爱天真的小姑娘怎么能让她双手沾血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五十七章 王图霸业付酒盅
数日后，三生剑会拉开帷幕。
作为大楚最纯粹的剑修盛会，比试的方式也十分纯粹——论剑。
在三生剑阁的灵飞坪围绕坪中央的三生石设有天、地、人三方剑台，自剑会开始时起，只要台上无人，任何人都能且只能上人字剑台，当有人已占人字剑台，后继者便必须攻擂，若守擂者胜，那么胜者入地字剑台，败者留人字剑台，若攻擂者胜，则守擂者下，攻擂者上人字剑台，前者若地字剑台已有人在，则同样需要攻擂，守擂者胜则胜者入天字、败者留地字，攻擂者胜则胜者占地字、败者下，此时若胜者继续攻擂天字，则地字剑台可由人字剑台之人代之，其他情况皆以此类推。剑会共持续三日，第三日论剑结束之后再在每日酉时之前仍留在天字剑台之人中间决出高下。
剑会开始后第一天与第二天，江忆染都没有出手的打算，还只是静观其变，毕竟，要知道来此参加剑会之人，必是浸淫剑道者，纵使观摩一二，亦能获益匪浅，因而他也并不急于上台。只不过，江栖梧和云旭桓倒是先后上了台，毕竟若是都挤在第三天也不太好。两人都是不归山剑圣弟子，一身剑道自然是炉火纯青，然则天下英雄亦不可小觑，此番江栖梧就折戟于三生剑阁的大阁主二弟子莫霖媛之手，止步地字剑台，云旭桓倒是一路披荆斩棘，登顶天字剑台。
到得第三日，论剑之势自是如火如荼。
江忆染倒是不慌不忙，未时过半都依然云淡风轻。只是，当有一个人突然向人字剑台的守擂者发起挑战时，江忆染却是脸色一变，再也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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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江忆染因为一个人的出现而变色时，江晨瑜一行已然来到了金陵城外那个江湛璃与嬴天夙初遇的茶铺所在的位置，并且这曾经让江湛璃止步停歇的小小茶铺让江晨瑜等人也停下了脚步。
因为，就在茶铺一旁，有一灰衣老者席地而坐，身前是一方棋盘，已经有数十枚棋子布在盘上。如果江忆染在此，一定会大感惊讶，这灰衣老者赫然便是他当年在洵河河畔遇到的与蓑衣老者弈棋的那一位，让江忆染一直探寻而不得其理的无字书也正是他们留下的。
而江晨瑜之所以会因为这名老者停步，在于从江晨瑜出现开始，这灰衣老者便一直看着他，微笑不语，就仿佛是在等待他一般。红尘纷繁多奇人，你又怎知某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人不是深藏不露的高士大能呢？是以江晨瑜也不敢怠慢，当即下马上前，躬身一礼：“前辈在此静候在下，不知有何赐教？”
“残局在此，不如你我便奕一手？”灰衣老者笑眯眯地指了指棋盘。
江晨瑜下意识地看了眼身侧的妖艳红衣女子和身后姚、阮二人，作了些许眼神交流后，便是再度向着灰衣老者说道：“恭敬不如从命。”说罢，便也席地而坐，拈白子而待。
江晨瑜也是懂棋道的人，以他的见解，眼下的残局白子明显占优，而黑子不过是苟延残喘，但江晨瑜自知这灰衣老者既然请自己下棋，必然没有这般简单，因而一开始也是十分谨慎。周旋数十合后，白子优势更显，几乎是一边倒的情况，直到此时，江晨瑜终于是放心地完全展开了攻势，直接放弃了防守。然而，万万没想到，又是几合后，那灰衣老者竟然直接扭转了颓势，黑子异军突起，觑破白子软肋，硬是杀出血路，之后更是势如破竹、长驱直入，硬生生反败为胜。最后，江晨瑜拈着白子，看着已然无解的局势，哑口无言。
许久之后，江晨瑜缓缓放下棋子，长吐一口气，向灰衣老者抱拳一礼，说道：“还请前辈赐教。”
灰衣老者微笑着淡淡说道：“五皇子殿下的心从离开南疆攻蜀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乱了。我想以殿下的心智，又怎么可能意识不到？只是殿下不愿承认罢了。”
江晨瑜听了之后，原本恭敬的表情却是徐徐收敛，神情漠然地说道：“阁下到底是何方神圣？”
“山野村夫，不足为道。倒是殿下，莫要被野心蒙了眼，忽略了一些本不该忽略的。”灰衣老者依然侃侃而言。
江晨瑜拂袖起身，微眯双眼，冷冷说道：“走上这条路，如何能回头？”
说罢，江晨瑜便是不再理会这灰衣老者，回身上马，向金陵行去，然而，但终究仍听到身后传来的大笑：“王图霸业付酒盅，一醉可解千秋愁。哈哈哈。”
江晨瑜怒色隐现，回头看去，却发现那老者已经消失不见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五十八章 悲丝剑诀
小孤山灵飞坪，原本倚树静观剑会的江忆染忽然变了色。
只因有一道身影掠上了人字剑台。
这道身影正是之前江忆染和洛海棠在东行的商船上看见的黑衣男女中的背剑女子。
下意识地，江忆染望向身边的洛海棠，发现她也正一脸惊诧地看着他，显然全没有料到那背剑女子也来参加了三生剑会。
江忆染转过头，扫视四周，果然发现那负刀青年的身影，此刻的他正在一个角落里，静静看着人字剑台上的背剑女子。
见此情景，江忆染微微皱了皱眉，但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有关此事的头绪，便干脆也看向人字剑台。
那里，背剑女子正拔剑出鞘。
不过，她的剑只出鞘了一柄。然而，单单这一柄剑，便是引来台下不少观者的惊呼。
江忆染等人也是颇为吃惊，因为这柄剑确不寻常。
只听云旭桓眉眼微诧地说道：“想不到竟然是墨家的止殇剑，莫非是墨门中人？”
“按理来说不会是墨家弟子。”江栖梧摇头道，“要知道，自燕国覆灭后，大楚朝廷一直将墨家余众视作叛逆，多年来从未停止过绞杀。若她是墨家弟子，出现在这里岂非自投罗网？阿染，你怎么看？”
正垂首凝神沉思的江忆染闻言抬起了头，叹了口气道：“很难说，单凭一柄止殇剑并不能判断什么。唉，再看看吧。而且，说实在的，其实我们也没必要纠结她身份，这些事，自有肉食者谋之。”
云旭桓和江栖梧也以为然，便都不在纠结此事。
一众人的注意力便是再度回到了人字剑台上的情况。
此刻，那背剑女子已经和对手交上了手。
人字剑台的守擂者恰好是三生剑阁的弟子，修为和背剑女子也在伯仲之间。但显然，那名三生剑阁的弟子并具备战胜背剑女子的实力。这才不过交手数合，剑阁弟子已显颓势。只见背剑女子剑势看似柔绵，却处处深藏凌厉，剑刃过处，似有墨意生发晕染，更平添广阔之意。剑阁弟子尽管也是拼尽全力，但只能勉强支绌招架，根本找不到对方的破绽。又过了片刻，那剑阁弟子便是败下阵来。
而背剑女子显然不满足于人字剑台，紧接着便向地字剑台发起了挑战。出人意料的是，地字剑台的守擂者也很快落败，这样一来，背剑女子便是以几乎无人能及的速度最终站到了天字剑台之上。
台下的诸多剑修尽管很多都为背剑女子的实力所震撼，但他们都心照不宣地认为她对天字剑台的攻擂断然不可能如此轻松。因为，天字剑台的守擂者绝非善类。
守擂者的名字叫季山海，荆州敕剑山庄少庄主，且不说敕剑山庄季氏本就是历史悠久的修剑大族，更加让人敬畏的是敕剑山庄素以铁血闻名，庄中年轻子弟都要送到军中磨砺，因而绝非那种纸上谈兵的世家贵胄，而是真正体验过杀伐的战士！季山海作为少庄主，自然是一众季氏子弟中最出众者，剑道修为更是打熬地精湛不已。
在背剑女子登上天字剑台的之前，已经战胜了五名挑战者。
季山海自然也看到了背剑女子的势如破竹，心下凛然，也不敢轻视，当即施一剑礼，道：“敕剑山庄季山海。”
背剑女子还了一礼，终于说出了之前在人字、地字剑台上因为上台即攻、片刻不息而暂时没有时间说出的名字：“端木墨嬅。”
季山海点点头，横执自己的血色长剑在身前，凝神说道：“请。”
几乎“请”字刚一落下，端木墨嬅的止殇剑便是随着身形激掠而出，那一刻，就仿佛两人之间划过一道墨线，再之后只听“叮”的一声，众人还未看清是怎么回事，两人似乎已然交锋数合，现在都纷纷往后倒退了数步。
停下以后，季山海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那里赫然多了一道血痕，只不过他的心境倒是不曾变化，反而还微笑说道：“厉害！今日一战，无论输赢，想来都会是酣畅淋漓了！”
而台下的江忆染看着这一幕，却是喃喃道：“悲丝剑诀，难道真的是墨家弟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五十九章 该我了
初步试探之后，端木墨嬅和季山海便开始全力施为。
季山海用的是敕剑山庄的折阳剑法，走的是霸道刚猛的路子，恰与端木墨嬅悲丝剑诀的藏锋之意针锋相对。
端木墨嬅的止殇剑舞动间，轻灵而不失凌厉，随着剑势荡开的墨意弥漫四周，反有种束缚季山海的意思。但季山海并不在意这些墨意，周身浮动着淡淡血芒，血色长剑的每一次劈砍也都让空气中凭空升腾起淡淡焰芒，将墨意焚烬。
交手数十合，两人看起来似乎不相上下。但也就是这一合的交锋过后，两人各自震退数步，紧接着一直主动进攻的端木墨嬅却是停住攻势，竖剑于身前，左手指尖升腾起墨意并在空中轻划一个“引”字，又听得她娇喝一声“墨瀑引”，那些飘散在空中便陡然收缩汇聚，在季山海头道：“小海棠，你觉得我能赢她？”
“嘻嘻。”洛海棠吐了吐舌头说道，“虽然挺希望你赢，但是看你这幅欠揍的模样，我倒有点想那位端木姐姐赢了。”
江忆染却是宠溺地戳了戳她的额头：“调皮。”
然后，江忆染便是向江栖梧、云旭桓二人点头示意，继而看向台上似乎也注意到自己的端木墨嬅，微笑道：“该我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六十章 燃
因为人字剑台与地字剑台都空无一人的缘故，江忆染便是直接登上了天字剑台。
江忆染看着端木墨嬅，抱拳笑道：“在下江忆染，多多指教。”
端木墨嬅点点头，仍然是不愿多说，直接双剑出鞘，向江忆染掠去。
往常江忆染与人对敌一般都先用秋水，但面对端木墨嬅的剑道江忆染却是一开始就选择了赤霄。
他握住背后赤霄的剑柄，一道道炽热的气息顿时席卷而开，硬生生冲散了些许止殇的墨意与凛冬的冰寒，紧接着，面对掠来的端木墨嬅，江忆染毫不犹豫地拔剑，狠狠竖斩而下。这一斩毫无花哨，轰然落下时，那涌出的赤红匹练若猛虎出柙，向端木墨嬅的扑去，赫然仍是和之前季山海一样的路子——刚猛霸道，一力破万法！
江忆染觉得，之前季山海的选择并没有错，像端木墨嬅的这等能化用墨意与寒气的奇诡剑道，在不熟悉的情况下，最好的办法便是以力破之，只是季山海到底还是少了些果决，没有一开始便出全力，再加上于剑技一道略输一筹，这才被不断扩大劣势，终于落败。
现在，江忆染一出手便将赤霄催动到极致，且不说那斩出的赤红匹练威力几何，光是以其为中心涌出的赤红剑意，便仿佛天火降世一般，将天字剑台上弥漫的墨意与寒气驱散殆尽。
反观端木墨嬅，显然不敢硬撼江忆染这一剑，转攻为守，手腕翻转，凛冬剑自下而上画出一道弯月似的圆弧，其身前便是撑开一方蓝莹莹的冰幕，她继而又念动咒决，将剑尖凝聚着大团墨意的止殇剑直刺而出。
只见，那冰幕支撑了几息功夫，便轰然碎开，紧接着赤红匹练便是与止殇剑剑尖的大团墨意相撞，那墨意却似乎有吞噬法力的奇效，那赤红匹练上涌动的红光不断黯淡，最终轰然散开，但端木墨嬅到底是往后退了一步。
江忆染显然不愿给端木墨嬅喘息的机会，几步上前，赤霄舞动间，剑风笼罩而下。
端木墨嬅却并无惧色，双剑如电射星驰，浑然天成。比起之前，一改奇诡之风，竟也变得大开大合，凌厉凶悍不亚于江忆染。
江忆染心中也是颇有讶异，但赤霄毕竟是在上古十大名剑排名第三，加之与江忆染也是十分契合，其势依然将端木墨嬅压制。
因而当江忆染觑准机会，一剑直刺端木墨嬅，她也只有余力将双剑交叉而挡，但赤霄之上传来的巨力到底让她立足不稳，步伐凌乱地连连倒退数步。
江忆染怎会放过此等机会，便欲用更为灵动的秋水克敌制胜，谁知，那端木墨嬅虽则稍显狼狈，但依然清醒地很，借后退之势，手指却在凛冬剑刃上轻划而过，鲜血渗入剑身，寒意陡然凛冽，紧接着整个凛冬剑便是被端木墨嬅狠狠向地上一刺，继而听其一声娇喝“霜华千绽”，无尽寒气便是以凛冬剑为核心散开，并且瞬间结起不同于寻常的血蓝色冰晶。寒气扩散的速度极快，江忆染还不及反应，便被冻结在一层厚厚的血蓝冰晶中。
原本如同火焰海洋的天字剑台刹那间化作冰天雪地。
端木墨嬅缓缓站起，脸色却是变得有些苍白，她死死地盯着被冻结的江忆染，显然并不觉得这样能决敌制胜。
几乎就在端木墨嬅站起的瞬间，那将江忆染冻结的冰晶深处便是涌动起一股可怕的热力，让得端木墨嬅脸色一变。
下一刹那，那冰晶深处陡然绽出无穷赤红光芒，传出阵阵凤鸣声，剑台上的所有冰晶瞬间碎裂作漫天冰屑，浮在空中，并且紧接着就是燃烧起来，顿时，空中无数红蓝交加的火焰升腾不熄，倒也颇为壮观。
但气势最令人窒息的，无疑还是从冰晶中脱困而出的江忆染，只见其斜握赤霄剑，周身都有赤红焰光浮动，便仿佛整个人沐浴在火焰中，势要燃尽一切！
江忆染看着远处的端木墨嬅，咧嘴一笑：“端木姑娘，得罪了。”说罢，整个人便如同一道流焰向她掠去。
端木墨嬅临危不乱，催动法决，从下方顿时不断窜出墨意汇成的匹练，打向江忆染，但大多直接被焰芒焚作虚无，少数也被其提剑拨开。只是这也不能说无用，总归争取了一些时间。凛冬剑浮在端木墨嬅身前，不断唤出一道道冰镜，而止殇剑不知何时直接消散化作了无处不能至的墨意，更是在江忆染身后陡然成形，带着汹涌锋芒，刺向江忆染咽喉！
在此之前，端木墨嬅正是用这一招有形化无形的剑道击败了季山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六十一章 最后的比试
但是，江忆染不是季山海，他不会再吃这招的亏！
只见，江忆染依然将赤霄狠狠刺向端木墨嬅，而他腰间的秋水剑也是陡然出鞘，并且由刚化柔，直接如灵蛇般泛出水波一般的光华，将掠来的止殇笼罩其中。
止殇剑一朝被困，端木墨嬅便再无余力也没有时间作出反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赤霄剑如长虹贯日，击碎一层层冰镜，停在了她的咽喉前。
这一刻，胜负已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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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输了最后一战，但端木墨嬅丝毫没有失落的样子，原本冰冷的眉眼间反而浮出一丝转瞬即逝的笑意：“我输了。”
江忆染自然是注意到了端木墨嬅的这丝笑意，心中自是满腹疑惑，然则面上也不好表现出来，当即收剑入鞘，抱拳一礼：“端木姑娘剑术同样高绝，承让了。”
端木墨嬅轻轻点头，当下也不再多说，收回止殇与凛冬，纵身一跃，跳下了天字剑台，走向了角落里的黑衣负刀青年，与之并肩而立。
江忆染双眉微皱地看了眼他们所在的方向，但终归是无法推想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只得暂且不管此事，在天字剑台上坐了下来，入定调息。毕竟，三生剑会今日的比试尚未结束，还有一个多时辰的时间。
但也许是被之前争夺天字剑台位置的江忆染等人的实力所震慑，此后便再无人来挑战天字剑台，地字剑台和人字剑台的位置倒是几番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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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酉时来临，一切已成定局，江忆染也睁开了闭着的双眼，起身掠至台下，回到了洛海棠等人的身边。
几乎同时，灵飞坪的上空传出一股强大的波动，只见空间一阵震颤，三道气息宏大的身影便是显现而出，正是三生剑阁的三位阁主。其中，中间书生打扮的正是大阁主温修宁，在其右侧是一名身材高大、脸上有刀疤的硬朗汉子，也就是二阁主欧阳磬，而在温修宁左侧的，便是暮雪鸢了。
三人一现身，在场的众多剑修便是各自见礼，毕竟眼前的三位都可算是剑道上的执牛耳者，属于前辈的存在。
而温修宁也是用温和的声音说道：“三生剑会的论剑之比便是至此而终，诸位皆乃剑道一途的年轻俊彦，纵使这三日遗憾而失坐拥天字剑台之机，亦不必伤怀，要知道，我等剑修本就讲求败中取意、破后而立，也希望诸位能坚守本心，于剑之一道大放光彩。”
在场剑修听闻这番话自然都是纷纷喝彩，而江忆染则是忍不住在洛海棠耳边悄悄揶揄温修宁道：“这位温前辈倒是真会哄人。”
洛海棠掩嘴笑道：“人家前辈明明是有学问。”
江忆染本还想继续说，却看见温修宁不知何时微笑着看向他，让得他不禁有些尴尬，连连干笑。
温修宁自然不会在意，也没有责问的意思，只是觉得江忆染颇为有趣罢了。因而紧接着他便是继续说道：“一如往昔剑会，三日来在天字剑台上留到最后的人将进行终决之比试，这比试的内容也与从前无二，评判之标准便是心性！”
据温修宁接下来所说，灵飞坪上的三生石并非只是装饰性，而是另有奇效。一旦修剑者将手放在石上，运转气息，便能被带入一个玄妙的境界，同时三生石会对应地绽出不同的光华，以此显现心性之别，可以说是十分玄妙了。
其实若追溯地更远一些，当初三生剑阁在此立阁也便是因为这三生石之玄妙难以穷尽。
听到温修宁的介绍，江忆染倒不是特别惊讶，因为以前广读书卷时，对此也有所了解。不过其内心跃跃欲试倒是真的，也颇想看看自己借助三生石绽出的光芒是何种模样又对应了何种心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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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江忆染三人便是先后进行了测验。
首先测验的是莫霖媛，当她将手放在三生石之上，微闭双眼运转气息，三生石顿时绽放出纯粹而宏大的月白光芒，当真就如一轮月华高挂空中。而莫霖媛周身也是浮现出玄妙的气息，似乎已然沉浸在了一种玄妙的境界里。
看着那团耀眼的光芒，江忆染不禁越发期待起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六十二章 心
三生石上绽出的月白光华持续了数十息的功夫才徐徐消散。
当光华彻底湮却，莫霖媛也是缓缓睁开了双眼。只见其眼眸间神光流转，周身更是浮动着淡淡的月白辉光，看起来似乎于修行上又进了一步。
远处的江忆染看到这一幕，对着身边的云旭桓笑言：“看来这三生石还有精进修为之效。”
云旭桓也是颇为期待地点点头：“此物之玄妙看来还在你我预料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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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在空中的温修宁看罢莫霖媛经由三生石释放出的华光，也是颇为满意，微笑着连连点头。
在莫霖媛察知心性结束之后，温修宁便是看向云旭桓，向其点头示意。
云旭桓当即也走近那三生石，闭上双眼将手放了上去，几乎在一瞬间，三生石上便陡然向四周洒出片片青濛濛的光芒，那光芒中似乎还蕴含着重重的生机，让人心神都因之而感到鼓舞。这还不是最让人惊讶地，因为紧接着，那片光芒中便有许多徐徐生长蔓延，直接化作一株树的模样，微微摇曳，便仿佛真的一样。甚而还有些微绯红光点从青芒中漂浮而出，汇聚在青碧光树的枝干之上，恍若盛开了一树樱花。
正当在场包括温修宁等三大修士的人都为之惊讶时，云旭桓却是忽然双眉紧蹙，那青碧缀花光树也是剧烈摇晃起来。不远处的江忆染等人都是吓了一跳，幸而几息功夫后，那光树便是稳定下来，云旭桓紧蹙的双眉也是舒展而开。又过了数十息，那濛濛青光散作莹莹光点并最终化于虚无，而云旭桓也是睁开了双眼。
他看了看四周，然后似乎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继而向温修宁等三人深施了一礼，便是走到了江忆染等人的身边。
江忆染看着到近前来的云旭桓，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怎么了？刚才还以为你出事了。莫非这三生石另有诡异之处？”
云旭桓深深看了眼远处的三生石，说道：“不可说。到时你便知道了。”
江忆染闻言便也不再追问，答道：“也好，便让我前去一试。”说罢，他便是纵身一跃来到了三生石前。
洛海棠却是有些担心，问云旭桓道：“云大哥，这三生石到底有何奇妙？”
云旭桓凝神说道：“三生石，梦三生。简单来说，它会制造幻境，那外化的光芒正是人在经历幻象时最真实心性的外显。除此之外，幻境也能磨砺心性神识，但若沉湎其中，怕是就会有生命之危。”
洛海棠听到这里也是露出忧色，却见云旭桓继续说道：“不过，有暮前辈、温前辈那些大能在，应该不必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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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云旭桓向洛海棠解释时，江忆染已经将手放在了三生石上，微闭双眼运转气息。
奇怪的是，云旭桓和莫霖媛在测验剑心时，光华都是立刻绽放，但江忆染却并非如此。
一开始三生石上丝毫没有任何的光芒，只到第十二息的时候，三生石上方却是浮现出一片片灿灿星光，隐没闪烁间甚而显现出星斗的运转，玄妙难言。紧接着，那些星光却是瞬间变幻作赤红焰芒，就仿佛一片火海炼狱，再过几息，红光更盛，光芒中一道凤凰的光影显现，甚而传出了啸鸣的声音。但这样的景象也不过持续了几息，此后，江忆染的脸上便是浮现出了痛苦之意，先前从三生石绽出的光华尽数凝化作了绯红花瓣状，漂浮舞动，像是一片花雨。在花雨中，甚而还能看到一道隐隐约约的女子的光影徐徐远去。当那女子光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花雨也轰然消散。
也正是在那个瞬间，江忆染陡然收回手，睁开了双眼，大口大口喘着气，面色也苍白许多，就仿佛经历了一个噩梦。
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发现那里润湿一片，赫然已被泪水打湿，随后只听他喃喃道：“该死，为何这么真实。”
这时，洛海棠已经奔了上来，扶住江忆染，心疼地问道：“阿染，你没事吧？”
江忆染听到她的问候，又想起刚刚在幻境中发生的事，忽然紧紧抱住她：“我没事，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也不会让你离开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六十三章 放不下
洛海棠红着脸，拍拍江忆染的肩膀，柔声说道：“知道的，我不会离开你的。像个小孩子似的，可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呢。”
江忆染轻轻点头回应，随后便是松开双手，转身朝向停在半空中的温修宁三人，深施一礼，说道，“抱歉，失礼了。”
温修宁微笑摇头，示意无妨，随后便是朗声说道：“三位剑道俊彦都已测验完毕，以我等三人之见，江忆染为首名，云旭桓次之，莫霖媛再此。剑会至此而结，汝等三人随我等往往生殿得汝等应得之奖励。”说罢，他与欧阳磬向暮雪鸢点头示意，然后身形便是陡然消散。
紧接着，暮雪鸢落到地上，看着聚拢过来的云旭桓和莫霖媛，最后又满是怜爱地看了眼心神显然在方才的测验中受到极大冲击的江忆染，轻声说道：“你们随我来吧。”
******
小孤山主峰无妄峰往生殿。
偌大的大殿只剩下四个人，三个赫然正是在主位上坐定的三生剑阁三位阁主，至于最后那一人，却正是在下首侍立的江忆染了。
此时云旭桓和莫霖媛都取到了三生剑阁的奖励，各自被温修宁打发离开，因而最终只余下江忆染一人。
江忆染隐隐有种感觉，似乎对于他，并不止给奖励这般简单。
果然，在静默许久后，便是听得温修宁温和说道：“你知道我们为何将你单独留下吗？其实往常是不会这样的。”
江忆染闻言倒也没太过惊讶，毕竟早有预料，因而也只是拱手一礼道：“请前辈赐教。”
温修宁点点头，继续平和问道：“你可知，人生有八苦？”
江忆染眼神微微一凝，但旋即还是淡然答道：“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放不下。”
“诚然如此。”温修宁微笑道，“暮师妹常常言及你聪慧过人，其实我也有这般感觉。所以我总以为，话到此处，你应该猜到我等留你在此的原因了。”
江忆染默然，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温修宁却是干脆直接挑明道：“你于情之一字怎么看？”
“人之为人，因情而始。”江忆染终于是长吐一口气，神色复杂地说道。
“那不妨再换个问题，常人修行又是为了什么？”
“证长生，得仙位。”
“那你修行又是为了什么？”温修宁笑意更甚。
“身不由己，一朝入修途。至此之后，不为长生，为所要守护之人。”江忆染没有犹豫，坚定地说道。
“放不下情关，斩不断贪嗔，便证不了大道。而原本以你的天赋，仙位可望，你会后悔吗？”
“红尘中自有大道，何必成仙。冥冥定局，千万蹈之，但这真是唯一的路吗？既然放不下，又何苦去放？”江忆染喃喃道。
江忆染的声音很轻，但温修宁等人自然不可能听不到。只见温修宁依然是云淡风轻的样子，眼神深邃地望着江忆染，说道：“有一件事其实你忽略了，但是我不会提醒你，这个只能你自己来悟。不过，这也将是很久之后的事了。当然，你的回答很不错，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想来你们终有一天也会相见的。”
说罢，温修宁一招手，一柄古意盎然的青铜小剑便是凭空显现，小剑上满是铜锈，但内里的力量却是让人觉得玄奥无比。
随后，温修宁又是微微一拂袖袍，那青铜小剑便是掠到了江忆染的身前：“这小剑中藏着一卷剑道至法，算是我三生剑阁能给你的最好之物了。不得不说，我很期待，将来的江湖因为你的存在会多出怎样的变化。”紧接着，他便是微笑对身旁的暮雪鸢点点头道：“师妹，我等先走了。”说罢，温修宁和欧阳磬便是消失在了原处。
暮雪鸢点头回应，旋即便是掠到了已经将青铜小剑收起的江忆染身边，莞尔说道：“我师兄说话就喜欢拐弯抹角、打些哑谜，你不要放在心上。”
“雪姨，修为了你们这等境界，是不是能看到些什么？”江忆染略微有些苦涩地说道。
“你不用担心，有些事情是可以改变的，只要你自己相信。”暮雪鸢轻柔说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六十四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三生剑会结束数天后，江忆染一行与暮雪鸢、江月儿告别后，踏上了去往金陵的路途。
他们并不知道，现在的金陵已经是一番暗流涌动的情景。
******
金陵城，华禹阁。
阁顶之上，嬴天夙负手而立，纵观四方景象。
忽然，他神色一动，目光落向不远处的西门城门，那里，有一个人徐徐走入。
其人是一名女子，一双桃花眼似醉非醉、慵懒清恬，偏偏整个人又是给人冰冷如雪的感觉，配上如瀑的长发、素雅的白裙，就仿佛雪中寒梅，冰清玉洁，遗世而立。
但，了解她的人会知道，她的清冷更多的是一种倔强，真正的她其实内心十分柔弱。
而嬴天夙，便是为数不多的了解她的人中的一个，并且也许是最了解她的一个。
一看到女子的出现，嬴天夙却是双眉微蹙，轻轻地叹一口气。
紧接着，他身形一动，飞掠而下，转瞬间就落在了那白裙女子的身前，脸带无奈地说道：“你为何不听我的话，还是来了金陵？”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白裙女子淡淡说道。
“你还是不相信我吗？”嬴天夙连连摇头。
“你说的那些如何让人信服？”
嬴天夙耸了耸肩，说道：“你迟早会相信的。”
“至少我现在不信。”白裙女子仍是无动于衷。
也正是在这时，嬴天夙突然抓住她的手腕，认真说道：“金陵现在很乱，你一定要小心。”
白裙女子没反应过来被嬴天夙握住手腕，如同白玉的脸上沁出一片绯红，旋即便是转而皱起眉，直接挣开嬴天夙的手，嗔道：“你做什么！我不需要你提醒！”
说罢，她便是不再理会嬴天夙，向前掠去。
嬴天夙摇摇头，深情地望着白裙女子远去的背影。
******
金陵东南的倾锦坊，看似是一家普通的丝绸坊子，其内里却修筑一间地底密室。
密室的墙壁和内里事物皆以青玉为材，散发着青濛濛的光芒。
在密室中央的一把青玉椅上，赫然坐着先前从东门入城的白裙女子。在其身侧，一名面戴白纱的蓝衣女子单膝跪立。
只听蓝衣女子向白裙女子恭敬说道：“少宫主，据已有的消息来看，金陵一带包括青衫在内的归属朝廷的地仙修行者有二十七位，其中九位都被调去了海外的那座神秘小岛，余者汇聚在金陵的有十二位。修为最高者是青衫暗组的大统领陈煜商，有十五楼的修为。其余者，除了玄金卫大统领徐若烬在十三楼外，都是十二楼以下。”
白裙女子淡淡问道：“血雁和红衣呢？可有什么动静？”
“血雁似乎并不想插手这件事，但因为燕世子江忆染会在近日来金陵，所以还是在金陵一带留了五音中的宫和七星中的瑶光与天权。”蓝衣女子娓娓说道，“至于红衣，似乎因为几年前在燕地吃了暗亏的缘故，这次行事十分谨慎，只知道地字级人物来了不下十位，天字级的情况却无从得知了。”
“哼，以红衣那位的性子和秦国皇室的心态，怎么可能对楚国皇室的所作所为无动于衷。天字级的人物是肯定要来的，只是不知到底出动了何种的规模。”白裙女子冷笑道，“不过现在时机未到，也无须多虑，暂且静静等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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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午后，原本明朗的天空却是陡然黯淡下来，像蒙上了一块深灰色的布。
风，自青萍之末而起，渐渐呼啸于九天之上。
在狂乱的大风中，金陵城外的桃叶渡，一叶扁舟停靠于此，从舟上走下三个人，衣饰错杂，似乎就像普通人一般，但若是修为高绝之人见了便能发现三人皆是不凡，哪怕的些微细小的动作都仿佛带着玄妙的气息。
尤其是为首之人，看去更是十分年轻，但另外两人似乎都隐隐唯其命是从。他下船之后，便是看向远处若隐若现的金陵城，然后眼神玩味的笑道：“好一场大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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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文渊阁的顶层，刚刚阅完一些奏疏的张离繁起身来到栏杆边，看着大风席卷皇宫，木叶震动，风铃不止，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抬头看向阴沉的天空，喃喃道：“山雨欲来风满楼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六十五章 一碗牛肉汤
光阴如水逝，三四天后，江忆染一行终于来到了金陵城前。
早在数百年前，大秦尚一统天下之时，金陵便是东南极尽繁华之城。待到大楚江氏兴起，便一直以金陵为都。
站在金陵城前，扑面而来的气息中给人的感觉有两种，一种是睥睨天下的王霸之气，一种则是繁荣兴盛的雍容之气。
看着眼前城门之上方正而凌厉的“金陵”二字，云旭桓眼神复杂，隐隐有些期待又带着丝丝不安——他要找的那个人便在这城门之后。
至于江忆染，却是莫名觉得，自己不会是最后一次来金陵，但不论是这一次还是以后，金陵都将给他的人生带来莫大的转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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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之前赶路也颇为疲惫，是以江忆染一行刚入城便是找了一家牛肉汤铺子，据江暮玦说，全金陵城就属这家铺子最合北地风味。数月来都吃的是南方风味的美食，自然是颇为怀念故园的味道。
美食虽佳，奈何却无美景相衬。
时值午间，天色却是十分阴沉，只是不见雨落。听在铺子老板说，金陵城在数天前就已经是这般景象，总是像有乌云罩着，少有晴和的日子，老百姓都风传说这是鬼怪作祟，要对大楚不利。
江忆染等人自然不可能说会认为是鬼怪作祟，但基本都确定必然是有修行者动了手脚，不然数日都是这般的天象实在有些诡异了。
其实，江忆染自己倒也不会被这阴沉沉的环境打扰了心情，毕竟虽无美景，有佳人在侧也足够了。
这样的清闲时光比起到处奔波实在要幸福许多。
但显然，有人并不愿他享受这难得的半刻悠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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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江忆染正品尝着美食，和洛海棠她们高兴地聊着天。
然而几乎刹那间的功夫，江忆染的面容却是微起波澜。
江忆染放下手中的碗，看向离这里不到二十步远的地方。之前，那里明明空无一人，但现在，眨眼的功夫，赫然有一名仙风道骨的紫袍道人微笑站着。
再一眨眼的功夫，紫袍道人直接便出现在江忆染身侧的空位子上。这等手段根本容不得人反应，哪怕敏锐如江忆染和云旭桓也只是堪堪来得及将手落向腰间的剑上。
江忆染等人自然立刻明白，自己这几个决然不是他的对手，现在只能静观其变，看看这紫袍道人到底有何企图了。
不待江忆染等人出声探问，那紫袍道人却是抢先笑言：“不知世子能否请贫道一碗牛肉汤？”
江忆染瞳孔一缩，心念电转，当下也不回答，只是朝着铺子里的伙计招手道：“再来一碗牛肉汤。”
“好嘞。”伙计应了一声，当下便去准备，不多时便端上了一碗牛肉汤放到紫袍道人身前。
紫袍道人也不忌讳，当下便是吃了起来。江忆染等人却是没这个心情，只是静默坐着，思考这紫袍道人到底想做什么。
等到紫袍道人吃完，江忆染却是不再默然，而是淡淡说道：“道长已是近天上仙佛般的人物，怎么也喜欢凡俗的美食吗？”
“大道虽妙，人间亦自有它的滋味。”紫袍道人感慨道，“而且世子也说了，贫道终究只是近于仙佛，尚未成仙。况且，贫道本就牵系红尘，又怎可能忘了凡俗的美食呢？”
“所以道长此来有何见教？”江忆染不愿再拐弯抹角，便直截了当地说道。
紫袍道人听闻此话，眼神却是突然玩味起来。他用莫名的目光看着江忆染，淡淡说道：“贫道虽然承了世子一碗牛肉汤的情，但贫道想让世子知道，贫道所求，断非成仙，只要我大楚千载兴盛不灭，有人若阻，哪怕再大的人情，贫道必杀之！”
其实，在紫袍道人说到“断非成仙”时，江忆染便已觉察到不对，当即便欲拔剑出鞘，但几乎一瞬间，他便觉得周身被一股强大的气场笼罩，所有的一切都仿佛陷入静止，只有紫袍道人自己还有行动的能力。
江忆染奋力催动法力，却根本无济于事，连解开赤霄剑上的封印都做不到，这等压迫感已经远远超越了寻常地仙，比之江忆染的父亲江暮玦都要强上数倍。
那一刻，江忆染第一次感到了莫大的无力。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紫袍道人抬起泛着淡淡紫光的手指落向自己的天灵。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六十六章 此子当诛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道身影却是凭空出现在紫袍道人身侧，并且丝毫不受紫袍道人威压的影响，抬手便是向紫袍道人拍去，金光灿灿，泼洒在四周。
紫袍道人眼神一凝，当即也是十分果决，立刻收手，往后退了数步。而那道身影显然也没有真要和其争斗的意思，当下也是停住攻势。
紫袍道人一退，江忆染等人总算从那无尽威压中挣脱，但也是各自喘着气，显然消耗不小。也正是到此时，江忆染才终于有余裕打量那出手之人。
其人一身湛蓝儒衫打扮，眉眼温润，嘴角噙笑，左手捧着一卷古籍，浮动着淡淡金光，端的是谦谦君子的模样。
而在逼退紫袍道人后，这蓝衫儒生也是看着几步远处的紫袍道人，笑说道：“大真人对这几个年轻人出手，未免也太不将我血雁放在眼里了吧。”
江忆染闻言当即恍然，眼前这名儒生想来必定是血雁中的大人物，就算不是“五音”之一，也一定是“七星”中顶尖的存在。
而紫袍道人倒是对蓝衫儒生的出现并不是很惊讶，反而依然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微笑道：“贫道怎敢。不过素来听闻贵世子乃年轻一辈中不世出之人才，方出手试探一二，实无恶意。”
蓝衫儒生目光闪动，心中自是清楚紫袍道人断然不可能承认方才的情况是动了杀心，当下也不说废话，只是应道：“但愿如此。”
紫袍道人不以为意，眼观鼻鼻观心，微一拱手道：“大先生到此，贫道本该一尽地主之谊，奈何有要事缠身，只好他日再聚了。还望大先生恕贫道招待不周之恩。”
“大真人请自便。”蓝衫儒生淡淡回应，并不愿与之多说。
紫袍道人也不多停留来自讨没趣，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江忆染，随后身形便是在飘散的紫色莹光中消失在原地。
蓝衫儒生看着紫袍道人消失的地方，双眉微蹙，但旋即就略感无奈地摇摇头。之后，他便转身对着江忆染等人微笑说道：“少主、二公子、洛姑娘、云小友，我们借一步说话。”
******
十七层的望霄塔，是大楚皇城最高所在，若是登临塔顶，所见风光囊括大半金陵城，其间壮丽实难以用言语描述。
此刻，大楚圣宗皇帝江玄胤便在望霄塔十七层，凭栏而立，负手而对大好河山，本该是豪气万丈之时，然则他的眼神中含带的心绪却是十分复杂。
实在是最近发生的事和即将要做的行动耗费了他太多的心神。
那时候选定蜀王时江湛璃的现身已然是出乎意料，之后除掉江瑾川也是出于帝王心病，实在迫不得已。
也正在此时，远处倏忽飘来一道紫色流光，落在江玄胤身侧，现出紫袍道人的身形来。
紫袍道人一现身，便是向江玄胤躬身一礼：“陛下。”
江玄胤看了紫袍道人一眼，静默了一会，许久后才淡淡说道：“方才为何出手？”
紫袍道人似乎早知江玄胤会如此问，因而只是微笑答道：“此子当诛。”
江玄胤并没有料到紫袍道人会说这般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是大不韪的话，一时紧皱双眉，不知该说些什么，许久后才答道：“他是我亲孙儿。”。
紫袍道人却丝毫不忌讳，继续正色说道：“此非贫道危言耸听，此子身上所承之气运远超寻常，且已然隐隐有王道之气。”
“他将来本就要继承燕王之位，这有何奇怪？”江玄胤沉声道，并不满意紫袍道人的说法，“我大楚江氏若无王气才是件怪事。”
“但他的王道之气中兼杂帝道之气，而且更重要的是，他身上带着的帝道之气与我大楚江氏迥然相异。”紫袍道人似乎料到江玄胤会有这样的反应，依然不卑不亢地说着，“陛下是否还记得，当初这孩子出生之时，便有诸多疑点……”
“够了！”江玄胤猛一拂袖，脸上隐现怒容，紧接着便是直接身形一晃地消失在了原处。
紫袍道人看着江玄胤消失的地方，轻轻摇了摇头，道：“陛下啊，有些事情，你是不得不相信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六十七章 借刀杀人
当江玄胤愤而离开望霄塔时，蓝衫儒生已经带江忆染一行来到了一座名为长月楼的酒楼的小秘阁中。
一入小秘阁，蓝衫儒生便是向江忆染再行一礼道：“血雁五音之一宫，参见少主。救护不及，还望少主恕罪。”
江忆染怎敢受此大礼，连忙托起宫，正色道：“不才小子怎堪大先生此等大礼，先生请起。”
宫也不推辞作态，当即起身。
之后，宫便请江忆染借一步说话，两人共同走进了小秘阁被屏风挡住的另一侧。
而到了另一边，江忆染也不再过多寒暄，看着宫的双眼，直接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答案的一个问题：“先生，那紫袍道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宫眼神微微闪烁，似在思考如何回答，过了几息功夫才徐徐说道：“那紫袍道人是龙虎山的一位老天师，算是上上代的人物。”
“龙虎山老天师？”江忆染显然对这个身份很是吃惊，讶然问道，“可是他为何会对我动了杀心？我们明明与之毫无交集。而且，他当时说的必杀阻大楚兴盛之人又是何意？”
宫闻言却是摇摇头道：“抱歉少主，为你的安全着想，恕属下不能讲更多。”在说这些时，宫的心中也是很无奈，因为有些事情是江暮玦明确向他交待断然不能告诉江忆染，但是以江忆染之灵慧恐怕稍微知道些蛛丝马迹就能猜出很多，是以也只有闭口不谈。
江忆染闻言一愣，似乎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回答，双眉微蹙地问道：“是我爹让你这么说的？他现在在何处？可还在金陵？”
“三天前刚刚离开。”
“……”江忆染不知该说什么，轻叹了一口气。
宫见状却是心有不忍，说道：“少主，有些事情其实无需想这么明白。一个局既然解不开何不任之？属下记得王上曾多次提起，少主可是一直说，人活着开心最重要。”
“我爹倒是什么都说。”江忆染苦涩地笑起来，“这些我自然都懂，但是事到如今入局者已非我一人，若我孤身，自然无需考虑这么多，大可以怎么潇洒怎么来，然而现在……”
听闻江忆染此言，宫如何还不能明白，自知对于江忆染而言此结难解，也唯余一声叹息。
******
数日后的某个午间，金陵城秦淮河相对比较冷清的前段某处飘着一叶小舟。
原本随波而动的小舟上紫影一闪，一道周身笼罩在黑衣中而看不清面目的身影便是出现在床头。
这黑衣身影一出现，便是屈身入了舱内。那里，已然有三个人，这三人正是几天前自桃叶渡而入城的三名修为高绝的修行者。
只不过此刻的他们完全换了身装束，为首的年轻人已经是富家公子的打扮，身穿明蓝缀金衣衫，头戴玉环，手持玉箫，端的是华贵无二，至于另两人，则是换了仆役护卫的装束。
蓝衫年轻人原先正在品茗，感知到黑衣身影到来后也依然是不慌不忙地轻啜一口茶，方才淡淡说道：“你来了，东西准备了吗？”
黑衣身影也不坐下，从怀里取出一方黑布包，扔在蓝衫年轻人身前，用异常嘶哑的声音地说道：“这是说好的订金。”
蓝衫年轻人也不过多检查，只是神识一扫，随后便是露出一丝微笑：“说吧，要杀谁。”
“燕世子江忆染。”黑衣身影漠然说道。
蓝衫年轻人闻言一愣，旋即便是露出玩味的表情：“啧啧啧，燕世子啊。这等人物，报酬可要加倍。”
黑衣身影淡淡答道：“可以。”
蓝衫年轻人的脸上流溢出贪婪的神色，只听他垂首低笑道：“你放心，很快，他就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血雁也保不了他。”
黑衣身影转身，淡淡说道：“希望如此。”
蓝衫年轻人猛地抬头，略带狞色地说道：“怎么？你怀疑我的实力？”
“血雁中五音之一的宫和七星中的瑶光与天权都在此地，我只是想提醒你不要轻敌。”黑衣身影不愿多说，只抛下这一句话后便是消失在了原处。
“哼。”蓝衫年轻人冷然一笑，“那又如何？我说了，就算是血雁，也保不了他。”
******
就在黑衣身影消失后没多久，有一道身着淡红衣衫的身影出现在船舱中。
甫一出现，便听其淡淡说道：“你接下了那桩买卖？”
“没错。”蓝衫年轻人冷淡地回答道。
“你应该知道，此次我们的主要任务不是这个。”
“那又如何？不是要让金陵乱起来吗？把血雁牵扯进来便会更乱。”蓝衫年轻人邪魅一笑。
红衫人微微皱了皱眉，说道：“既然你已打定主意，我也不好说什么。只想提醒你一点，血雁绝没有你想的那般简单，行事时务必谨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六十八章 另一个卫晗非
虽说初来金陵时因为紫袍道人的出现发生了些许变故，不过总算是有惊无险，因而江忆染也不会忘记来金陵真正的主要目的。
几日后，江忆染一行便是在宫的安排下，去往了金陵城未必是最庞大然而必定是最有意蕴的张家府邸，所要拜会的自然就是当朝首辅张离繁了。只不过云旭桓却未曾同行，据他自己说是另有事情要办，再者他一个江湖中人也没必要和当朝首辅有什么交集，是以便选择了自己行动。
入了张府，江忆染三人便是被管家张彦山引着来到一方小亭子中，那里有一方石桌、四张石椅，张离繁正与一名身着朴素青袍的年轻人下着棋，旁边有一个年方二八、身着鹅黄衣衫的姑娘百无聊赖地支颐着脑袋看着石桌上的棋盘。
此刻棋局正到一半，江忆染等人自然不可能出声打扰，只是在一旁静静观看等待。
在略通棋道的江忆染看来，棋局推进地并不快，对局双方都是稳扎稳打的路子，但张离繁显然要老道许多，正中带奇，已经隐现优势。
又过了一会，黄衣姑娘却是有些耐不住了，嘟着嘴说道：“你们怎么还没下完呀，真没意思。”
张离繁和那青衫年轻人正下到关键处，心神完全投入，根本听不见黄衣姑娘说的话。黄衣姑娘见没人理会她，只好撇撇嘴又安静了下来。不过他们也没让黄衣姑娘等太久，很快，青衫年轻人便是拈着手中的白子久久难以落下，并且最终将那白子放回了棋奁，长呼一口气，摸了摸额角的汗，恭敬道：“老师还是棋高一着，这局是我输了。”
张离繁微笑不语。
倒是一边的黄衣姑娘早已等待多时，一看棋局终了，便是上来拉住青衫年轻人的手臂，对着张离繁笑道：“爷爷你们可算好了。刚好爷爷你也有客人，那我就让阿渠带我出去玩啦。”
说罢，她也不管张离繁答不答应，直接拉起还想再说些什么的青衫年轻人向外跑去。
看着黄衣姑娘和青衫年轻人消失在远处，张离繁失笑摇头，道：“这小妮子……”
随后，他便是起身看向江忆染等人，说道：“几位小友，久等了。”
******
亭子中刚好便有四张石椅，四人坐定，便是闲话江湖庙堂。
其实江暮玦在江忆染离开雁城之前吩咐他去金陵城见一见当朝将相名臣也并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只不过照个脸熟，说白了还是为将来他继承燕王之位铺路。因而此刻主要还是江忆染和张离繁在说，而且看似闲话，实则言语之间各含深意，更多的像是一种考验与试探。
当然，江忆染本人对此倒也无所谓，说起话来也并没有什么惺惺作态，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但求一吐心意。是以当两人差不多结束了一个话题后，张离繁便是笑言道：“世子还果真如令尊所言，人生世间，但求开心，”
江忆染闻言顿时大感无语，忍不住说道：“我爹怎么把这话到处和人说。”
“哈哈哈，想来这等洒脱性子在令尊看来确实是难得的好事。”张离繁抚须而笑，不过紧接着，他的眼眸中便是闪过一丝黯淡，话锋一转地说道，“说起来，你的性子倒是让我想起一个人来。”
江忆染一愣，不知张离繁所指为谁。
张离繁眼神复杂地看着江忆染，说道：“世子可知世间曾有一人叫卫晗非？”
“卫晗非？”江忆染脸色微微一变，旋即便是轻叹了一口气道，“如果是他的话，小子怎会不知？想当年，他与首辅先生、司徒凛大将军并称大楚承天三名臣，一同奠定了延煌中兴的盛世基础，其一身才华风骨何止让万千年轻人向往。奈何，终究是触了帝王心病，难得善终。像在他之后的辛蓦然，也是因此最终远离了朝堂，选择逍遥于江湖。”
“是啊，帝王心病。这是为人臣者永远过不去的槛。”张离繁感慨地看向亭子外，旋即又回转过头，看向江忆染，颇为郑重地说道，“老夫想拜托世子一件事。”
江忆染闻言虽然心中诧异，但还是正色道：“首辅先生请说。力所能及之事，小子定当办到。”
张离繁点点头，徐徐说道：“世子应该已经看出，方才被我那孙女拉走的年轻人是老夫的学生。老夫想拜托世子，他日若老夫无力再维护于他，还请世子一定要保他平安。因为，他会是另一个卫晗非。”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六十九章 为天地立心
江忆染闻言怔怔，不知该说些什么，心中翻起风浪。
因为，“另一个卫晗非”绝对不是一句普普通通的评价，大凡楚国臣民何人不晓卫晗非之名？要知道，当初楚国能在延煌改元后更显兴盛，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承天年间卫晗非推行的变法。正是卫晗非的承天变法，让楚国异军突起，一跃而成能与秦国并立的强国。他所推崇的“抱法处势行术”之政风行一时，尤其受到楚圣宗也就是当今圣上江玄胤的推崇。其时江玄胤不过堪堪登基数年，根基不稳，全凭任用卫晗非而开拓了一番宏大基业。之后与之并称“承天三名臣”的张离繁、司徒凛，实际上都是在卫晗非的推荐下而得以重用。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不世出名臣终于难逃“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的命运。在承天八年东越覆灭之后，四国鼎立之势初成，连灭后隋、东越的楚国也因连动兵戈、颇显疲态，不论贵胄王公、百姓士人，对卫晗非推行的严刑峻法、倚重战备颇有怨气，是以自那时起，楚国便是转变了方针，改为休养生息，而卫晗非最终则成了平息怨愤的牺牲品，但实际上，他所确立起来的奖励耕战、精兵简政、赏罚分明等等条令在此后一直在推行。这也是卫晗非死后的十六年里楚国依然以勇猛精进之势实力不断增强的重要原因。但这一切的真正缔造者卫晗非却永远看不到了。
正因如此，张离繁对那青衫年轻人这样的评价实在给了江忆染不小的冲击。
只听江忆染苦笑道：“恕小子直言，首辅先生这样的评价，对那年轻人来说该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幸与不幸，决于人主。但那都是之后的事了。”张离繁徐徐说道，“他至少得有命活到那个时候。”
江忆染默然，心中生起了很多思绪。只因张离繁说的这些话看似平凡无奇，但江忆染知道，他的话里可见天下变局生灭。虽然已经隐隐有些猜到了张离繁所判断的未来，但江忆染并不太愿意相信，所以他还是问道：“为什么拜托我？”
“不可说，不可说。”张离繁深深地看了一眼江忆染，说道，“有些事情，你我心照不宣，他日自现。”
江忆染再度沉默。
许久后他便不再深究此事，而是转而低声问道：“那年轻人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能得首辅先生此等评价？”
“说来话长。”张离繁静静叙说。
******
那青衫年轻人名叫程横渠，他之所以能成为张离繁的学生，缘起于半年前。
那时候，秦、楚初灭西蜀，楚国朝廷已然开始组织人编修《蜀书》。奈何其时翰林院正忙于编录《延煌策录》，一时间并没有充裕人力来编纂《蜀书》，当时名叫郑希循的翰林学士没办法，只好将此任务暂时交予了一名新晋的尚无半点资历的翰林院编修主导，但这显然也只是权宜之计，日后还是要其亲自审阅。
然而，就在郑希循领导翰林院终于完成《延煌策录》的编录后再来检查《蜀书》的情况时，却发现那名新晋编修不禁已然完成了初步的著述，并且郑希循发现自己竟然找不出半点瑕疵，以他的能力连删修几个字都做不到。郑希循在惊叹的同时，也知道这个年轻人必然是天纵之才、万里无一，因而他当下便将其推荐给了张离繁。
两人见面后当即有了一番深谈，虽只是初见交谈，但张离繁仍然有种莫名的感觉，在这名叫程横渠的年轻人身上，有着太多相似之处，尽管实际上他与卫晗非的主张并不一致——卫晗非重法，而程横渠走的仍然是儒的路子，但内里其实兼采百家之长，算是融会贯通，只不过论及其间真意万象，到底还是卫晗非更高一筹，毕竟他的阅历与见识都绝非程横渠可比，然而程横渠毕竟年轻，未来实在不可限量。
激赏之外，张离繁也有隐隐的担忧。既然他下意识觉得程横渠和卫晗非很相似，他自然就会想到卫晗非的悲剧结局，这样的结果是否也会降临到这个年轻人身上？张离繁也知晓，未来毕竟难卜，所谓的预判不过是模糊的感知，一切说到底还是要走一步看一步。
那番深谈行将结束之际，张离繁问了程横渠一个问题：“如果交由你来为政，你所期望的又是怎样一个情况呢？”
依然清晰记得，程横渠给出了一个毫不犹豫的答案、一个显然经过深思熟虑的答案、一个让张离繁暗下决心定要护他往后周全从而得以施展抱负的答案：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七十章 变故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江忆染听罢张离繁的叙说，也是不禁感慨道，“这等心志，比之当年卫前辈怕是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张离繁点点头，看向江忆染，殷切地说道：“所以，老夫真的不希望他步人后尘，葬送于帝王心术。”
江忆染正色道：“首辅先生放心，如果真的有那样的一天，小子一定竭尽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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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一个多时辰后，江忆染一行准备离开，然而彼时张离繁刚刚将江忆染三人送至张府门口，便见从张府所在新昼街的某一头却有一道骑马的身影匆匆掠来，看样子似乎是某家某府的门客。
其人来到张府门前，便是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拱手恭敬道：“见过首辅大人。敢问这几位可是燕世子一行？”
江忆染微微一愣，心间突然涌上一丝不安，旋即说道：“正是我们。不知出了什么事？”
“是这样的，在下是礼部左侍郎宁望平宁大人府中门客，先前不归山剑圣高足云旭桓云小友来府中拜会，谁承想离开后没多久便遭伏击，身受重伤奔回，现下昏迷不醒，在府上养伤。云小友昏迷前特地吩咐我等来首辅大人府邸寻各位相助。”
听罢，江忆染脸色一沉，之后当即向张离繁行了一礼：“首辅先生，事出突然，小子等人这便赶往宁府，后会有期。”
张离繁显然也颇挂怀云旭桓安危，说道：“去吧。若有需要之处，尽管来寻老夫。”
江忆染点头示意，随后便是和江栖梧、洛海棠一起在那报信门客的引领下往宁府而去。
******
不多时，江忆染一行便是赶到了宁府，并且在客房中看到了脸色苍白、气息紊乱的云旭桓。
幸而其时宁望平早便请得医师至此，已然确定并无性命之忧，是以江忆染等人在略微探问一二后便是不再打扰医师诊治而退出了客房。客房中除了医师外，便只剩下宁望平的女儿宁雨樱和一个丫鬟在帮忙照顾。
在客房后，有宁望平静静等候。
双方见礼之后，江忆染便是向宁望平询问起了情况。
原来，云旭桓来此是为了探望宁望平的女儿宁雨樱，两人据说也是曾经的故人。当然，对此宁望平是颇为奇怪的，毕竟一来庙堂江湖毕竟非一方天地，二来宁雨樱平常也大都在金陵或者金陵周围一带活动，断然没有去过不归山附近。只不过宁望平也没有深究，自己的女儿能多一个有这等身份的朋友也是有利无害。
而江忆染一行听了之后也是大感诧异，这才明白云旭桓口中的“另有要事”是指这个。当然他们和宁望平一样，也并不知道云旭桓和宁雨樱的相识是缘起于当年的一次偶然相逢。
继续听下去，江忆染等人从宁望平口中明显可以感觉到他对云旭桓的称赞之意，看起来他们之间似乎也谈论过一些事。除此之外，宁望平也是感慨说，看起来云旭桓和宁雨樱确实可以说是能够交心的挚友，因为宁雨樱是安静的性子，平常并不喜欢说话，但和云旭桓相见后却是破天荒说了好多。
当然，事情发生到此处其实还算不错，关键就在于在云旭桓准备次日再来拜会、已然告辞离开之后，却是出了变故。
按照宁望平的推算，云旭桓应该是离宁府三四里的距离遭到了伏击，并且敌人似乎异常强大导致他直接身受重伤，侥幸折返逃回了宁府。而那伏击之人显然也有所顾忌，并未肆无忌惮到追入宁府的地步。
据后来到达的医师说，当时云旭桓所受的伤已经极重，但是因为其体内有一股玄妙的力量不断衍生滋长修复伤势，方才死里逃生，只是这股力量到底从何而来却是不得而知，当然这多半关系到不归山的秘辛，因而也没必要深究。不过，云旭桓能免于性命之忧终究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听罢宁望平的叙说，江忆染也为云旭桓并无大碍而松一口气，但是心中到底还是有着隐隐的担忧。
江忆染有种莫名的预感，伏击之人的真正目标恐怕并不是云旭桓，而是他自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七十一章 凛冬将至
虽说心有预感，但江忆染从来不是畏首畏尾的人，虽说他不是狠厉冷酷的性子，但也绝不是可欺之人，尤其他素来将身边的朋友亲人看的比自己还重，一旦有人触了这一逆鳞，他必当十倍还之。
是以，如若对方真的是冲自己而来，江忆染也无所畏惧。对方若再敢动手，不妨拭目以待，看看最后到底鹿死谁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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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云旭桓受伤的缘故，江忆染等人商议一番后便决定让他暂时留在宁府养伤，毕竟现在金陵城暗流涌动，待在江忆染等人身边就算有血雁的照拂也未必安全，而出手之人似乎对庙堂上的人物有些忌讳，加之宁望平长子也就是宁雨樱兄长宁雨凡当日虽因一些事情不曾见面但却是实打实的地仙境修行者，这段时间也恰好会留在家中，是以也许宁府反而更加安全。
至于江忆染等人，在安置好云旭桓后几天里，仍然按照原计划去拜访了江暮玦特地叮嘱定要会上一面的一些贤臣名士，因为江忆染的见识与聪慧都非常人所能比的缘故，互相之间都还算颇为投机。
另一方面也算颇为幸运的是，这几天里再没有遇到过受袭之类的麻烦，甚而整个金陵城比之以往似乎都平静了许多。
但其实，很多有心之人包括江忆染一行都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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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常的宁静持续了十余日，转眼间便到了冬至这一天。
今岁的冬至比之以往要冷许多，透着刺人的凛冽，气候和之前数十天的情况一般诡异。
其时申时刚过，天色便是彻底暗了下来，原本的尚透着淡蓝的灰蒙蒙尽数化作如墨的漆黑。
而如果有通天彻地的修行者能纵观天地格局，便会发现，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的异象，都只局限于大楚东南一带，更重要的是其中心并非在金陵，而是在那座有着一片彼岸花海的海外小岛。
若是有人误打误撞闯入这座小岛，怕是还会被彼时汇聚于岛内的一众大人物所震撼。
在小岛深处那片彼岸花海之前，有五道身影并肩而立，静静地看着花海中央的那方祭坛。往昔古朴苍凉、爬满青苔的祭坛此刻却是不时地亮起蓝莹莹的光点，有一种玄妙的感觉在涌动。
至于那五道身影，正中一位赫然便是大楚圣宗皇帝江玄胤。靠其左手边则正是那紫袍道人——曾在望霄塔上拂袖离开的江玄胤显然并没有真的迁怒于他，而最左侧的却是一个拄着龙头拐杖的绿衣老妪，周身气息涌动，恐怕也是有不下于地仙十二楼的境界。在江玄胤右手边的两位便都是相貌颇为年轻之人了，当然，对于地仙境而言，相貌不过是皮囊，却未必对应其修道年岁，但不管如何，无论是两位中靠近江玄胤的紫衣青年，还是最右侧的蓝衣青年，都有着强悍的地仙境实力。
这还只是汇聚在祭坛的，在小岛的其他地方还隐没着许多股强大气息，无一不是地仙境修行者。
江玄胤看着眼前的祭坛，脸色漠然，淡淡说道：“准备得如何了？”
紫袍真人躬身一揖，恭敬答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江玄胤负手说道：“那便开始吧。”
紫袍真人点点头，以目示意另外三人。
四个人当即身形一动地掠向祭坛四周，分站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各自身前则有一方古镜显现。四人念转诀法，打出一道玄光于古镜上，古镜中顿时激射出濛濛蓝光，汇聚在祭坛中央的一块断碑上。那块断碑顿时升腾起无数蓝莹莹的符文，天地间的温度也是瞬间降低许多。更重要的是，在那断碑之下，似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氤氲着，随时可能爆发而出。
江玄胤看着那泛着光芒的断碑，眼眸深处涌起一丝淡淡的狂热。
******
与此同时，离金陵城最近处的某段海岸的一方嶙峋巨石上，一个白裙女子迎着猎猎海风，孤独而立。
她看着远处那神秘小岛所在的方向，徐徐伸出手，感知着周围逐渐降低的温度所带来的淡淡寒意，在下一刹那猛地握住手，冷冷说道：“凛冬将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七十二章 雨中人来
就在海外神秘小岛的那片彼岸花海深处祭坛中央的断碑在四名地仙境修行者的催动下绽放出幽幽蓝光后没过多久，整个大楚东南一带就是下起了倾盆大雨，其中又以金陵城的雨尤其大。
迷蒙的雨水中，原先繁华的街巷瞬间寂寂无人。
在这样的冷寂中，一场大戏即将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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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时，江忆染一行刚刚从乌衣巷离开，只因先前恰好在拜访大隐隐于此间的一位名士。原本都已行到乌衣巷口，不料却下起了大雨，无奈之余，江忆染心中不知为何有些隐隐地担忧。
这种担忧，在看到濛濛雨帘中走来的三个人时便是转化成了强烈的警惕与敌意。
江忆染他们是在出乌衣巷没多久、尚在雨花街上行进时遇到的那三人。
原先，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雨帘中三个模糊的影子，然而那影子很快清晰起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名蓝衫年轻人贪婪而不屑的笑。
下意识地，江忆染握住了背后的赤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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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煮酒是红衣长夜组的二统领，同样也是长夜组中的异类，或者更确切地说，在整个红衣中，他都算是异类。
说他是异类，因为他的作风与寻常红衣众人迥异。他不嗜杀，他不冷酷，他不狡诈，他的形象更像是一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脾气出奇地好。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红衣上下无不对之十分敬畏。原因在于，他虽不喜杀人，但并非从未杀过人，只是杀的人不多而已。之所以杀的人不多，是因为他从不杀弱者，只杀更强之人——烛照杀通幽，通幽杀妙真，妙真杀地仙，六楼杀十楼，十楼杀十四楼——这，才是他真正让人难以想象的强悍实力。
其实，说起来，余煮酒也是一个挺怕麻烦的人，是以平常除了修行外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发呆，至于任务，对于他这种层次来说自然是很少的，毕竟能够配得上让他出手的人并不多。
只不过，就是这样一个人，也是在无尽的大雨中来到了金陵。
此刻，身着黄衫的他撑着一把黄纸伞在金陵东西贯通的主街道朱雀街上徐徐向东而进。
因为大雨，这条大街上几乎没有人。
余煮酒自然并不在意这种冷清，只是安静地在雨中向前走，嘴角还挂着一丝笑意。
就这样走了许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个人。他一身灰衣，面容坚毅，棱角分明，脸上那一道狰狞的疤痕更是平添几分凶厉与沧桑，最引人注目的是其腰间的刀，虽未出鞘，却已然灰光翻滚，发出呜呜啸鸣，似乎在因很快便要降临的一场大战而感到兴奋。
灰衣人站在朱雀街中央，显然已经等候余煮酒多时。
看到余煮酒出现，灰衣人也是颇为惊讶，似乎没有料到出现的会是他，虽说如此，他的心境依然波澜不惊，仍然很郑重地向余煮酒行了一礼，自报家门道：“陈煜商。”
余煮酒也是微笑还了一礼：“余煮酒。”
各言姓名后，两人并没有急于出手。而是心照不宣地静默了下来，许久之后，余煮酒才徐徐打破静默说道：“说实话，陈大统领，你我是一类人。如果可以，我并不希望与你交手。只是，贵国圣宗皇帝的有些图谋实在有些过了。所以，只好请陈大统领指教了，请。”
陈煜商闻言也是淡淡道：“能与余统领一较高下，是陈某幸事。”话音刚落，陈煜商便是拔刀出鞘，那恢弘的刀光撕开雨帘，仿佛在大雨中绽开一道绚烂芳华。
******
就在陈煜商和余煮酒开始交手后，华禹阁阁顶，一袭白衣的嬴天夙遥望四周，眼眸深处微起波澜：“终于要开始了吗？”
说罢，他手指微动，一道符箓显现，并且在雨中燃起淡绿色的火焰，当符箓燃尽，其身后便是陡然出现两道戴着狐首面具的白衣身影，这两道身影皆身负地仙境的气息，但似乎并没有生气，若寻常修行者感知下恐怕会以为是死物。这两道身影一出现，便是各自向着嬴天夙跪地一礼：“公子。”
嬴天夙微闭双眼，淡淡道：“按我之前吩咐的去做。”
“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七十三章 陌上花开
莫愁湖东岸，在江忆染来金陵之后便不再暗中相随探查的叶风吟似乎又有了别的任务，在这个特殊的时间登上了湖畔泊着的一叶小舟。
舟上并无船夫，但叶风吟心念微动间，小舟便是在雨横风狂中向湖中央的九曲长桥飘去。比及离长桥还有十数丈距离时，小舟便是稳稳地停了下来，而叶风吟则是静静站着，微闭双眼，似乎等待着什么。
九曲长桥的尽头，是一方亭子，名为晓荷亭，亭中有一方石碑，镌刻着一首词，据说此词乃数个甲子前一位楚国初代皇室宗亲所写，那位皇室宗亲不爱庙堂爱江湖，修行天赋极高，奈何困于一个情字，是以虽然达臻人间至强的地仙十九楼，但却迟迟不能飞升，而他所爱的女子却不愿他囿于情关、难得解脱，甘心以死换他证道，而这晓荷亭便是那位皇室宗亲心爱女子自刎之所，当初等他发现心爱女子已死的时候，她的灵魂已然归入轮回，只被他以大神通保全了一抹灵魂印记以期来日相见能忆起当初记忆，悲痛万分之余的他自然对人间再无挂牵，在亭中的无字石碑上留下一首词后，便带着心爱女子的肉身与一缕灵魂印记飞升仙界。当然，除了一个颇为凄婉的故事，那位皇室宗亲还留下了无尽的气运，汇聚于莫愁湖一带，使之也算成为了一方福地。虽则历经岁月变迁，这些气运或被有缘人所得或消散归还于天地，但在晓荷亭周围尤其是那方留字的石碑上依然保留着绝不在少数的气运。
此刻，那方石碑前赫然站着一个女子，身着鎏金凤袍，端庄高贵，有母仪天下之态，赫然便是当今大楚皇后夏菀渔。世人皆知她是当今皇后，却不知她也是地仙十一楼的修行者。彼时的她，手捧一方玉盏，周身泛着淡金色辉光，看着石碑上的碑文，神色宁馨。尽管亭外风雨交加，但亭内却是有种莫名的安然。
只不过，这种安然很快就要被打破了。
因为在九曲长桥起始处的岸边，不知何时也出现了一名女子。
这名女子身着淡蓝衫，斜握一柄月白长剑，端的是寒光凛凛，而其清秀的眉眼间透着的却是一股让人觉得有些倔强的英气，但就气质而言，恐怕不输于夏菀渔。
而此女似乎便是叶风吟要等待的人，因为她一出现，叶风吟便是睁开了双眼，淡淡地看着那持剑女子，虽说叶风吟面无表情，但还是能感觉地出，这持剑女子是青衫的敌人或者更确切地说是楚国皇室的敌人。
其人出现后，夏菀渔便是转过了身，仍然是神色宁馨的模样，静静地看着持剑女子，认真地问道：“你真的这么有信心吗？”
持剑女子她笑了起来，好看的眼睛在笑的时候成了两弯月牙：“你们应该清楚，地仙十三楼和十二楼之间的云泥之别，更何况我是十四楼的境界。”
“那若再加上一个我呢？”回应的声音冷漠如冰，却并非出自夏菀渔或者叶风吟，而是来自其身后。
持剑女子当即也感知到了身后一道多出来的气息——在其身后的一方假山上，一身血衣的薛不语负手而立。现在的情况便是变作一名十二楼地仙加上两名十一楼地仙对敌一名十四楼地仙了。
但持剑女子并未因为多出来一个对手而心生畏惧，反而战意越发盎然。
她轻轻拂了拂在风中飘飞的发丝，笑道：“若是这样，那自然更好，总算能痛快一战了。”
说罢，她的剑往身前画出一道弧，紧接着她所在的那片湖岸便是凭空浮现出无数的淡蓝色昙花，不断开放，不断枯萎，生灭间显现出难言的玄奥。
当真是一番陌上花开的奇景。
******
与此同时，金陵城外栖霞寺旁的某株枫树下，有一名身着黑色劲装的怀抱长刀，倚树而立，其双眼紧闭，仿佛睡着一半。
只不过，几乎在莫愁湖畔现陌上花开奇景的瞬间，抱刀男子睁开了双眼，刹那间精芒四射，气息涌动间周围的雨点都朝外飘散开来。只听他咧嘴笑道：“既然卿儿妹妹都已出手，那也该到我活动活动筋骨的时候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七十四章 月下谣起
金陵西南凤凰台。
一身淡红衣衫的孟乘斐徐徐拾级而上。
孟乘斐是长夜组的四统领，虽说修为堪堪十二楼，算不得出彩，但他的智计却是素来为红衣中人所敬。此番金陵的行动尽管不是由他全权统率，但诸多安排却都是他的手笔，就算说不上天衣无缝，也足称得上是疏而不漏，再加上此番出动的力量实在难以想象，因而按理来说本该颇有信心，但自从踏入大楚境内开始，他的心中就有种莫名的担忧，总觉得会出什么变故。是以，在行动开始前，他又十分谨慎地作了别的一些安排和提醒，说白了便是查缺补漏。像之前劝那蓝衫年轻人莫要掉以轻心便是他在做，只不过显然并没有什么用，幸而那蓝衫年轻人所承担的事也无关紧要，碍于其比较特殊的身份便权当默许。当然，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关键之处其重要性远非蓝衫年轻人那一环可比，是绝不容许出错的，现在的他也只能希望不要出现一些不好的变化。毕竟，孟乘斐自己也有任务在身，统筹大局、补救各处之事并非由他承担，多想也实在没有必要，而且若是连幕后的那位都无力弥补的事，让他来做也自然还是无用
这样想着，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凤凰台台顶，孟乘斐自然一眼便看见了台顶中央盘腿而坐、膝上置剑、双目微闭的红衣女子。
她的红，不像孟乘斐那样是浅浅的红，而是火红，仿佛升腾的火焰，尽管在风雨中仍烈烈燃烧，充斥着直上九霄之势。
此刻的她，整个人都氤氲着非凡的气势，给人的感觉，就仿佛蛰伏的凤凰，直待一飞冲天！
在这样的气势前，孟乘斐却是不为所动，仍然云淡风轻。
因为如果说眼前的红衣女子是一团火，那么他，尽管穿的也是红杉，但却更像是善利而不争的水。
只见他向红衣女子微微一礼，淡淡说道：“红衣孟乘斐。”
红衣女子睁开双眼，眼底恍若有火莲绽开。她缓缓起身，长剑出鞘，焰光升腾，然后便听得她用与火的特性十分不符的极度清冷的声音说道：“东离剑庐白秋潋。”
******
金陵城中，原本风花雪月的十里秦淮却是悄寂无人。也不知是风雨的原因，还是朝廷的旨意。
然而此刻，万籁俱寂的秦淮河上却是多了一叶小舟。紧接着而起的是哀伤而宛转的歌谣和伴着歌谣此起彼伏的泠泠琴声，歌谣与琴声的来处正是那小舟舟首的一名白衣男子。其人端坐拂琴，但却不曾睁开眼睛，纵然如此，琴声却依旧如高山流水，那再无别人的小舟也是不疾不徐地沿河而下，就像是有人在撑船一般。
秦淮河中的某一段邻着皇城的南面城墙，而这叶小舟便是正是在那里停了下来。与此同时戛然而止的还有那歌谣和琴声。
风雨愈急，但小舟却是不动如山。而舟首的白衣男子也是在这一刻抱琴起身，徐徐睁开了双眼——然而他的双眼一片空洞，分明已经失明。
就在这时，城墙上传来一道惊疑的声音：“月下琴痴齐白霜？为什么是你？”
出声之人正是玄金卫大统领徐若烬，他带领玄金卫镇守此地，正是知道有人试图从秦淮河而入宫城，但却没有料到来的人竟然是齐白霜——因为，他也是楚国人，而且和徐若烬也曾有数面之缘。
齐白霜面容淡淡，然而脸色到底还是浮出了些微的苦涩。只听他应道：“人在局中，你我都是棋子。没有选择的余地，便只能是我。”
徐若烬皱了皱眉，如何猜不出齐白霜恐怕应当是被人知晓了软肋所在，不得已而如此。但不管如何，此时相见，那便是敌人。因而徐若烬也是很干脆地说道：“我听闻你的一身修为唯有在月下方能发挥到极致，今夜无月，你不可能闯过我这一关。还望你莫要逞强，从速退去。”
齐白霜闻言却是微笑道：“那是以前的我了。现在的我，心中有月。”
说罢，他只轻轻一拂琴弦，周遭迷乱的风雨便是陡然一静，随后在徐若烬和一众玄金卫眼中，便仿佛真的有一轮明月划开风雨，悬于中天。
紧接着，是月下谣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七十五章 杀局
雨花街。
江忆染紧握背后赤霄剑剑柄，静静地看着眼前在雨雾中现出身形的蓝衫年轻人一行。来者并没有掩饰地仙修为的意思，而江忆染也不会自负到认为单凭自己这三人便能从三名地仙手中脱身，但江忆染并没有慌张，血雁的存在给了他很大底气，现在他所谨慎以待的，是其他有可能出现的变数。因为很显然，眼前的蓝衫年轻人神色很是轻松，而杀意又是异常炽烈，显然有着十足的把握，不可能不考虑到血雁中人。如此看来，江忆染等人的对手一定另有其人。
正如江忆染所料，蓝衫年轻人势在必得。他戏谑地看着江忆染一行，像是在看三只随时可以捏死的蝼蚁：“不好意思，有人出了大价钱买你的命。利益的诱惑永远让人难以抵挡。”
未及江忆染回答，一道同样身着湛蓝衣衫的身影便是出现在江忆染等三人前方，用温润的声音不疾不徐地说道：“人心不足蛇吞象，此虽人世至理，只是阁下未必有那个胃口。”
出现的人自然就是血雁五音之一宫，而这也在蓝衫年轻人谋划之中，所以他也并不惊讶，只是阴冷笑道：“嘿嘿，那可未必。不过说起来，另外两位血雁的朋友应该也到了吧，何不出来一叙？”
“朋友？你可知这个词从你口中说出实在是对它的玷污？”雨花街呈南北走向，此时在其西侧某间阁楼的屋檐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着黑衣的青年，他背负一柄极宽的大剑，正抱着臂神色淡漠地回应那蓝衫年轻人的话。
在他身边，还站着一名同样身着黑衣的女子。其人并未负剑，而是握剑在手，因为戴着面纱，所以看不清容颜，但那双眸子却是灵动至极，恍若黑夜中闪烁的星点。
“原来是七星中的天权、瑶光二位，再加上五音中的宫，啧啧，席某真是荣幸之至。”蓝衫年轻人并未理会黑衣青年的调侃，依然是神色自若地应道，眼眸中闪动着冷酷凶厉的色彩，“不过，就算几位在此，江忆染的命席某终究还是要取走。”
几乎在蓝衫年轻人话音落下的瞬间，只见江忆染等人身后的雨雾中人影闪动，转眼间便有七个红衣人出现，堵住了退路。那绯红的衣衫给这迷蒙的夜平添几分血色。
虽说血雁中只有三名地仙到场，而不像蓝衫年轻人那样安排了红衣中的其他人作为后手，但宫并不担心，因为他对江忆染这个少主十分信任，或者说绝对相信他的实力。
尽管其实在血雁中，还有包括血雁第一人在内的很多人觉得江忆染实力不足，不承认他少主的名分，但宫却是属于支持和相信江忆染的那一派。而且就这十余天的相处来看，江忆染的所作所为都让他十分欣赏。
所以，就算这是一个杀局，宫也并不觉得江忆染会出事。他要做的，就是全力战胜眼前的这些人。
宫不愿再与蓝衫年轻人废话，转过头，朝着江忆染等人微笑道：“你们小心。”说罢，便是化作一道淡蓝的幽影掠向蓝衫年轻人。
江忆染郑重点头，仿佛在许一个承诺。
******
当宫和天权、瑶光与蓝衫年轻人一行交上手，江忆染三人也是对上了那七个红衣人。
很显然，红衣对自己一行了解不少。七人中，一名烛照境巅峰修行者是专门对付洛海棠的，也是觑准了其实力最弱，而剩下的六人却尽数是通幽境实力了。
江忆染性子跳脱，虽说现实情况确实会让人觉得有几分凝重，但他显然不愿己方都是这般情绪。毕竟，他一直以为，战，便要战得酣畅淋漓、九死无悔。因而，他到底还是微笑地贫嘴道：“啧啧，红衣还真看得起我们，我怎么不知自己这般重要？不过，既然事到如此，栖梧小弟，你二我四如何？”
江栖梧此时已经拔剑出鞘，长剑斜指地面，没好气地瞥了眼江忆染：“凭什么你多一个？你三我三。”说罢，他也不等江忆染说话，便是神色冷峻地提剑向前掠去。
“哈哈，如此也好。那我们不妨看看，谁先战败敌手。”江忆染洒然笑道。
那七个红衣人中的身具通幽境巅峰修为的为首者听到江忆染他们这般说话，不禁冷笑道：“哼，还真瞧得起自己，那便如你们的愿。”其人话音方落，身后便有三名红衣人掠出，迎向江栖梧，他自己则是带着剩余的人攻向远处并肩而立的江忆染和洛海棠。
江忆染却似乎浑然不惧，先是侧转过身，将一张符箓递到洛海棠手中，柔声说道：“如果实在不敌，就引动这张符箓。”
洛海棠咬了咬嘴唇，低声说道：“少瞧不起我，我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说着，她手中的长剑也是倏忽出鞘，寒光如水闪动。
看着这柄剑，无论是江忆染还是洛海棠心间都是涌出了许多回忆。
当年他们一同开始习剑后，江暮玦就让他们选剑。江忆染挑了秋水，江栖梧挑了长暮，也就是他现在所用的剑，而洛海棠的剑，却是江忆染为她挑的，剑名白露，和秋水一起承载了他和洛海棠许多的美好回忆。
只不过，洛海棠真正用白露来对敌的时间不多，一来她也很少遇到危险，二来就算是离开雁城游历四方，也总有江忆染、江栖梧在前面抵挡，灵危山脚那一次，她虽说也曾出手，但因为彼时不会御剑的她近身作战根本对余空阳造不成威胁，因而也没有用出白露。实际上，真论剑道上的天赋，洛海棠也不会逊色太多。而此时，白露终于到了出鞘一展锋芒的时候。
江忆染看着白露，听着洛海棠的话，知道她是想不让自己担心，当下便是戳了戳她的额头，无奈笑道：“你啊，小心些。”
说罢，江忆染便不再犹豫，赤霄出鞘，如龙横扫，剑风席卷向前，掠向一众红衣人。
纵是杀局又如何，现在，为了守护心爱之人，我江忆染便来破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七十六章 狠
面对袭来的剑风，四名红衣人中的烛照修行者身形一动地直接绕开，向洛海棠掠去。剩余三人则不约而同地出剑劈向剑风。他们三人的剑都呈现出暗紫红色，剑尖过处引动空气泛起淡淡紫光，仿佛能共鸣一般地凝结成一片紫色光幕，硬生生将剑风退散。
江忆染眉眼微讶，倒是有些惊异于对方的剑互相搭配之下似乎蕴含了些许阵法之妙。
然而也只是止于惊讶罢了。
江忆染提剑上前，宛若雨雾中一道烈焰生成。
而三名红衣人再度出剑，各以刁钻地角度直刺江忆染。偏偏他又不躲不避，硬生生被三剑透体而过，消散作漫天淡淡焰光。为首的红衣人最先反应过来，回身一剑，紫气濛濛。早已在三人身后现出身形的江忆染不疾不徐地挑开长剑，借势在空中画一道圆弧，顿时有焰轮生成，旋转间无数火焰莲花飘飞而出，掠向三名红衣人。那三名红衣人一时之间颇为狼狈。至于江忆染自己，身形一晃，便是出现在了其中一名红衣人身边，连出三剑。赤霄原本是凶悍刚猛之剑，但偏偏这三剑去势缥缈，仿佛自虚空中莫名衍生而出。那红衣人也是一惊，但毕竟是历经过生死搏杀的人，自是不会惊慌失措，仍是十分沉静地一弹剑身，一圈紫色波纹顿时衍开，而江忆染的三道剑意却是停滞了一瞬。有了这一瞬之机，那红衣人长剑翻飞间身形倒退拉开距离，同时也是接下来了那三剑。一击不成，江忆染变纵剑为横剑，大开大合，剑气纵横，炽烈的温度蒸腾着周围雨水，仿佛凭空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熔炉。那红衣人虽然在剑法上尚能勉强招架，但却输在剑势之猛、剑意之盛，竟尔数十合下来就直接被江忆染一剑拍地吐血倒飞而出。
也正在这时，那道焰轮已然消失，另外两名红衣人终于抽身而出，向江忆染攻来。江忆染却不与其恋战，身形一晃没入周围因赤霄的绝对炽热而形成的雾气中，隐藏于其间。那两名红衣人皆是双眉紧皱，但也没有坐以待毙，双剑相交，铮然有声，一圈比之先前那位红衣人所唤出的还要深沉的紫色波纹像周围蔓延而开。下一秒，两人同时出剑，剑风横扫向某一方位。几乎同时，正是隐藏在那处的江忆染转守为攻直接出剑相迎。却不防雾气中猛地窜出一道紫色锁链，直接束缚住他的左脚。江忆染临变不惊，连出两剑荡开身前袭来的红衣人所出之剑，紧接着返剑横斩，劈在那紫色锁链上。锋锐如赤霄自然是将其生生斩断。劲风呼啸间，江忆染便又是感到有两条锁链掠来，赫然是出自之前的那两名红衣人。江忆染全力运转《七曜璇玑策》，周身闪烁起赤红色的剑气，宛若一道莲花绽开。那紫色锁链顿时被搅得粉碎。然而，出乎江忆染意料的事出现了，那被绞碎紫色锁链并没有消散，而是化作了莹莹紫色光点，连同先前束缚住江忆染左脚的而在此刻砰然散开化作光点的那一条紫色锁链，直接无视他的护体剑气，如同无处不在的微尘般穿过，浮现在其周身，并且在下一秒再度化作三道锁链，将其连同赤霄剑捆缚。江忆染周身赤光闪烁，但却再无法破开那些锁链。而那两名红衣人又岂会放过这一机会，欺身上前，直刺江忆染。
哪怕到这一刻，江忆染依然没有慌张，因为他还有另一柄剑！
等到两名红衣人逼近，江忆染却是冷笑低喝：“敕！”话音落下，一道如水般灵动的浅蓝光芒便是仿佛游蛇一般从其身上不曾有紫色锁链捆缚的地方掠出，寒光一闪地直接刺向为首红衣人旁修为稍次的那一位。那名红衣人万万没想到江忆染竟然已经通晓御剑之术，根本来不及撤剑，生死关头也是被激发了凶性，长剑脱手而出，掷向江忆染。几乎同时，微微侧转身形的江忆染被那暗紫红色长剑刺入肩膀，而那红衣人的则直接被秋水洞穿了心脉。
为首红衣人虽然也是兔死狐悲，但自知这是最好机会，也是不退反进，长剑紫光翻腾，横劈向江忆染脖颈。此时的江忆染想将秋水召回，但那尚未死绝的红衣人却是凶厉地抓住了秋水，一时间秋水也挣扎不出。生死一线，但幸运的是，因为那红衣人身死，一部分紫色锁链消散作漫天辉光，他的左手已然能够行动。于是，江忆染毫不犹豫地伸手握住为首红衣人劈来的暗紫红色长剑，那汹涌的紫气刺破江忆染掌间不断升腾的赤红辉光，刹那间鲜血四溢，皮肉破碎，可见白骨。
但不管如何，长剑去势已阻，而江忆染的秋水也是终于从那红衣人的控制下脱出，在下一刹那刺穿了为首红衣人的心脉！
那一刻，为首红衣人双目圆睁，面色苍白，只听他极不甘心发出狰狞而低沉的呼喊：“为什么？”
江忆染召回秋水，放开手中的暗紫红色长剑，看着无力地跪坐到地上的为首红衣人，淡淡道：“你们狠，我比你们更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七十七章 极寒
当那为首红衣人的尸首徐徐倒下，江忆染来不及松一口气，便感觉到身后有一道劲风袭来。
江忆染稍一感知，自知一定是先前被其拍飞出去的那名红衣人。
此时，江忆染的赤霄仍然被最后一道紫色锁链束缚着，因而他听声辩位，侧转身形，灵巧地躲过那名红衣人此来的一剑，同时左手微微一动，秋水剑便是倏忽掠出，隐没在雾气中。但那红衣人的这一剑显然不止于此，只见其微微一抖手腕，长剑上便是飙射出一朵朵满溢着剑气的紫色剑花。江忆染脚步微动地向一边退却，而那红衣人的长剑也是不断逼近，然而，当江忆染退到第十八步时，却不再后退。因为，在那红衣人的胸口，秋水剑赫然已经透体而过。片刻后，那红衣人便是再也无法站起来地重重倒在了地上，而江忆染身上的最后一道紫色锁链也是彻底消散。
江忆染抹了抹脸上被划出的血痕，召回秋水剑，刚欲动步，便是重重地咳嗽起来，时不时有鲜血溢出。他微微皱眉地看向肩边的伤口，发现那里还有淡淡紫气弥漫。他轻叹一口气，不再多想，便是看向四周。
雾气已经渐渐变淡，在江忆染的感知里，另外几处战场的对决仍在继续。宫那边地仙间的对决差不多是势均力敌、难舍难分，而且总的来说还要血雁这边稍占上风，至于其他人，洛海棠的实力显然也超出了对面那个烛照境红衣人的预料，两人一时间也是平分秋色，至于江栖梧，虽说略显下风，但也是勉力应对、沉静无比，那三名红衣人也是无可奈何。
虽说受了不小的伤，但江忆染仍是毫不犹豫地要上前帮忙。他决定先助洛海棠，身形微动间便是掠到了那烛照境红衣人面前。而洛海棠也是与江忆染心意相通，感知到江忆染过来，白露剑若疾风暴雨笼罩住那烛照境红衣人的退路。那烛照境红衣人如何不惊，心中早生退意，但却被洛海棠纠缠住，根本寻不到脱身的机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江忆染舞动赤霄，轰然砸下。
然而，就在赤霄剑几乎已然贴着那烛照境红衣人的头颅时，一根手指却是出现在赤霄剑剑刃下方，硬生生地拦住了它下落之势，强大的威压以其为中心疯狂地爆发开来，随后江忆染便是震惊发现自己的赤霄竟然无法再推进半分——哪怕面对的只是一根手指。
紧接着，伴随那无尽威压的，是极寒。
那等寒冷，仿佛能湮灭一切生机，飘飞的雨雾尽数在凝成微小的冰晶后消散于虚无，甚而连赤霄剑上的光芒都是瞬间黯淡。
在这样强势的气息下，无论是江忆染、洛海棠、江栖梧，还是那一众红衣，根本都难以动弹。
江忆染心中涌上了苦涩。
他最不希望看到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有其他的地仙修行者插手了此事。
“红衣也不过如此，三个对一个都能被反杀，也不知大人如何想的竟与之合作。”那名释放出极寒气息的神秘修行者身着华贵紫衣，似乎心情也不错，淡笑道，“若非因为大人不放心而留我在此，怕是还要多出不必要的变故。不过留下也不错，想想待会便要亲手了解燕世子的命，倒是颇有些兴奋。”
那紫衣人显然觉得江忆染一行已然必死无疑，因而连幕后的一些事都是吐露了出来。
江忆染满是不甘，实在想不到结局竟是这样。
随之而来的，是痛苦与自责。
因为，听那紫衣人的口气，显然是为江忆染而来，这也正合了之前发生一些事情后江忆染的猜想。然而，若是现在只有江忆染一人倒也罢了，他对自己的生死看的其实并不是很重，但偏偏洛海棠和江栖梧也在这里，要连累他们一同遭殃。
为何最后会是这样的结局？
痛苦与自责之下，还有愤怒。
这样的愤怒里，尽管明知几乎已经到了绝对的死局，连赤霄都因为极寒而被隔绝与自己的联系致使连解开封印的机会都没有，但江忆染仍然是拼命地催动法力，冲击着无尽的威压。
紫衣人显然注意到了江忆染的最后挣扎，戏谑道：“若是能让你挣脱束缚，那本座这地仙修为也太过名副其实了。”
说罢，紫衣人似乎看到了什么，眸中生出无限的兴趣。只见，他徐徐走到洛海棠的面前，负手感叹道：“啧啧，当真是天生丽质，死在这里倒有些可惜了。幸而本座也是怜香惜玉之人，便将你留下来先享用一番。”一边说着，那名紫衣人一边伸手扶住了洛海棠的下巴，眼中涌动着欲望，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而洛海棠却是无力行动，眼中满是悲哀。
“混蛋，你给我住手！”江忆染怒火中烧，周身的血脉似乎都沸腾起来，一时间竟然冲破了威压的束缚而能够厉喝出声。
洛海棠是他的逆鳞，他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七十八章 绝境
听到江忆染的厉喝，紫衣人也是微微一愣，收回手，脸上露出玩味的笑：“看起来，她对你很重要啊。”
江忆染不答话，只是死死地盯着紫衣人，周身法力如同火焰般疯狂燃烧涌动，赤霄剑不断地震动，发出声声啸鸣，原本黯淡的光芒在这一刻也是徐徐明亮了起来，之前被切断的联系也终于隐隐恢复了过来。
但那紫衣人又怎么可能放任江忆染这般，轻轻一抬手，一道流动着淡蓝光华的冰锥便是激射而出，直接洞穿了江忆染的右肩。
江忆染连退数步，如遭重击，喷出一大口鲜血，强盛起来的气息瞬间又衰落了下去。
紫衣人负手走向江忆染，脸上满是高傲的表情：“蝼蚁终究是蝼蚁。”
“嘿嘿嘿，我打赌，你会死在蝼蚁的手上。”江忆染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厉声而笑。
紫衣人很不喜欢江忆染这样的目光，皱眉道：“我决定，现在便取你性命。”
说着，他徐徐伸出右手，一团蕴含着极寒之意的蓝色光华便是渐渐凝聚。
就在这时，灰蒙蒙的天空中传出一声怒喝：“你若敢动手，血雁必与你不死不休。”说话之人正是宫，他之前也是觉察到了这边的变故，然而却是被那蓝衫年轻人缠住，难以脱身。眼看情况危急，他也是怒而出声。然而，高手对决，生死一线。宫不过是分了一瞬神，便立刻被蓝衫年轻人觑准机会，一掌拍在身上，吐出一口鲜血。宫没有办法，只得凝神应付蓝衫年轻人。
至于紫衣人，在听到宫的话，却是嘴角抽了抽，手上的动作也略微顿了顿，显然也是清楚和血雁撕破脸的后果。然而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已经是有进无退了。这般想着，紫衣人脸上闪过一丝狞色，那团蓝色光华已然箭在弦上。
突然，半空中掠过一道黑色身影，随后雨雾中便有一道灿然刀光向紫衣人泼洒而下，刀光中甚而有麒麟光影闪动。
紫衣人冷冷一笑，右手轻握作拳，裹挟着蓝色光团狠狠砸向刀光。
那道来势汹汹的刀光直接轰然破碎，出刀的黑色身影也是直接倒飞而出，被另一道黑色身影扶住才勉强站稳。
这两道身影便是端木墨嬅和那一直陪在他身边的负刀青年，他们不知何时也来到了金陵。
而现在，负刀青年已经亮出了所用的刀，赫然便是九劫麒麟刀，果然就是邺城出手击退尸魁的那个人！
那负刀青年有着妙真境修为，但在面对紫衣人时到底还是有些相形见绌。
但紫衣人显然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原本一直毫不在意的神色在这一刻冷峻了下来：“玩也玩够了，该结束了。”
话音刚落，其身侧却是又有一道身影腾空而起，凤鸣声中赤霄剑以一往无前之势落下。
紫衣人万万没想到江忆染竟然还有余力出手，而且从赤霄剑中释放出来的威能来看已经隐隐有地仙的实力。他自然不知道，这是江忆染趁紫衣人分心解开两道封印的结果。若非江忆染现在已经是重伤之躯，只能勉强承接赤霄剑意，而且哪怕如此已经是极限，几乎浑身浴血，恐怕还能有更强的威能。
但即便如此，也只是让紫衣人有些惊讶罢了。他不屑地一挥手，便有一道冰锥和一道极寒之力凝聚成的湛蓝匹练先后飞掠而出。江忆染的这一斩虽然威势惊人，速度上却是逊色了一些。赤霄尚未落下，那冰锥便是刺穿了江忆染的小腹，而赤霄剑的光芒也是顿时如烛火般明灭不定起来。而紧接着，那匹练便是狠狠拍向江忆染。
那一刹那，强弩之末的江忆染再无力挣扎，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极寒匹练砸在自己身上，然后毫无还手之力地倒飞出去，砸入街边的阁楼中，被湮没在破碎的木石中。
奄奄一息地倒在废墟中，江忆染的身躯渐渐冰凉、心绪渐渐恍惚。
眼前黑暗下来，江忆染却仍然死死握着赤霄。
百里筠曾经告诉他，一个剑客，哪怕到死，也不会松开手中的剑。
至少这一点，江忆染做到了。
于是，他微微笑了起来，然而那笑中，还有着苦涩——
最后那一刻，他的眼前浮现出的，是洛海棠的身影。然而终究，他再也无法守护她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七十九章 黑龙舞兮
海外小岛，彼岸花海深处。
许久的时间里，包括紫袍真人在内的四名地仙修行者都在不断向古镜之上输送着法力，激发出湛蓝光华汇聚在那断碑上。
此刻，断碑之上的光点已然密如繁星，重重叠叠之下更是呈现出一种墨蓝色。
更让人震撼的，是以这断碑为中心四周的诡异天象。
大楚东南一带尤其是海上已然是****，但偏偏这座小岛上空却是没有丝毫风雨，只有如墨的浓黑。
这样的浓黑没多久便是被从断碑上激射而出、直冲云霄的巨大墨蓝光柱打碎。
而与此同时，那四面悬浮在断碑周围的古镜也是纷纷破碎，烟消云散。
至于那四名已然消耗极大的地仙修行者，则终于停下了传输法力，不约而同地看向不远处的江玄胤，静静等待着。
江玄胤眼眸中的狂热也是在这一刻攀升到极点。他徐徐走近那座不断喷薄出墨蓝光柱的断碑，周身的金色光华也是越来越盛。当他走到断碑之前时，那金光已然辉煌如烈日悬空，让人难以直视。在那湛湛光华中，更是有金色龙影浮动，传出阵阵龙吟。
而那断碑似乎与江玄胤生出了某种共鸣，爆发出的蓝光也是在以一种玄之又玄的频率律动着，其间竟似乎也有隐隐的龙吟声。
尽管这声音似乎低不可闻，但其实只要修为高绝之人就会敏锐地感觉到，那龙吟声竟尔是由远及近、渐渐增强！只不过这中间的变化实在细微，所以很难发现。
但江玄胤显然察觉到了这一点，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紧接着，他便是并拢右手食指与中指，唤出一缕金色剑气，在已然伸出的左手掌心轻轻一划。
顿时，有血渗出，一滴滴落在断碑之上，并以极为缓慢的速度渗入其中。那一颗颗滴落的血珠，都闪烁着淡金色的光芒，散发着一种强大而神圣的气息。有心者更是能够发现，那滴落在断碑上的血珠数目恰好是九。
此后，便再无鲜血渗出。
虽则只不过渗出了九滴鲜血，但江玄胤似乎仿佛耗光法力一般脸色苍白无比，然而他分明是十分兴奋的神情。只见，他略微后退了几步，而那汹涌着滔天气势的断碑也是倏忽安宁了几分，只是静静地喷薄着墨蓝光华。
当九滴血珠尽数融入断碑中，片刻的安宁便是被彻底打破。
几乎刹那之间，原本还极为轻微的龙吟声便是突然震天动地起来。
而那通天彻地的蓝色光柱中开始不断地多出流苏状的金色光芒，四周也开始有墨蓝的莲花绽开，就仿佛一种仪式，在迎接着谁的到来。
这之后，海外小岛上的所有人，许许多多乘小舟浮于海上的至强修行者，金陵城中乃至整个大楚东南的所有人，都是看到了一幅他们终生难忘的景象。
有一道影子，从那蓝色光柱中自下而上直冲九霄，翻腾于风雨间，发出惊天动地的吟啸。
那赫然是一头龙！
一头如墨深邃、威压四方的黑龙！
一头足可翻云覆雨、能使山崩地裂的千古神兽！
******
黑龙一出，那蓝色光柱连同断碑便都是轰然破碎，消散于虚无。
这也意味着江玄胤终于了却了数十载以来的一桩心事。
他仰天长笑：“黑龙舞兮，四方俯首。不枉我数十载心血啊，哈哈哈。”
******
然而，就在黑龙翻滚于云海之际，金陵城上空却也是出现了让所有人难以忘怀的奇景。
那是一只凤凰，沐浴着焚天炽焰，自某处而起，舞于九天之上，发出圣洁的光辉，照彻一方昏暗。
******
火凤冲霄之时，江玄胤的笑戛然而止，他脸色倏忽阴沉，森然地看向金陵城所在的方向。
而不远处的紫袍真人见此景象也是脸色一变，喃喃道：“水火终相克，龙凤难共存。此等不吉之兆，是何人所为。”
******
某段海岸的嶙峋巨石上，白裙女子仍孤傲立着。
此刻的天空中，风雨依旧，但已然充斥着赤红与墨蓝两种颜色。
而白裙女子所在的位置恰好在赤红与墨蓝的分界线上。
一直不苟言笑的白裙女子在这一刻笑了起来，端的是倾国倾城：“真热闹啊。”
她知道，是时候行动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八十章 凤鸣九天
紫衣人惶恐地看着眼前立于废墟中、周身升腾着光焰的“江忆染”，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滔天气息，心中是满满的后悔。
他万万没想到，不过几十息的功夫，会有这样几近奇迹般的变化。
******
几十息之前，雨花街之上。
紫衣人负手而立，面色漠然。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实力或者没有机会去阻拦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将江忆染拍飞出去，只能眼睁睁地感受着江忆染气息不断衰落却无能为力。
那一刻，雨花街上，明明风雨大作，却偏如寂静无声。
******
终于，沉沉静寂被紫衣人不屑的声音打破：“一切都结束了。”说着，他便不再刻意释放威压。
那些红衣人各自对视一眼，纷纷退却到了不知何处。
而江栖梧和洛海棠虽恢复了行动的能力，然而都有些发怔，似乎有些不太相信刚刚发生的事。
远处本被端木墨嬅扶着的负刀青年抹去嘴角的血迹，显然并不愿就此放弃。他异常冰冷地回应那紫衣人道：“还没有。”
紫衣人微微皱眉，但显然只是觉得麻烦，对负刀青年的态度依然是不以为意。只听他戏谑笑道：“不妨试试。”
负刀青年当即动步准备上前，然而却被端木墨嬅拉住。她轻轻摇头，眼中满是哀色。
负刀青年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旋即便是徐徐挣开她的手，毅然地向前走去。
一边决然前行，他一边将九劫麒麟刀在掌心一划，一抹淡淡血色便是在刀身上晕开，紧接着便有一股玄妙而强大的气息渐渐弥漫开来，并且逐渐攀升。
紫衣人右手虚虚一握，便有一柄蓝光莹莹的冰剑出现在其手中，一圈圈淡蓝波纹荡漾而开。他看着一步步走来的负刀青年，有些傲然地说道：“我承认你们这些后辈确实让本座很惊讶，多给你们些时间本座或许还真不是你们的对手。然而现实很残酷，现在的你们注定会夭折在我手上。”
“啧啧，如今的地仙，堪堪七楼便这般狂妄了吗？”一道洒然的声音传来，所有人都是一愣，尤其是紫衣人，脸色一僵，难以置信地看向左侧的那堆废墟。
只见，原本应该躺倒在废墟中奄奄一息的“江忆染”不知何时在这一刻缓缓坐了起来。尽管他仍旧是周身血污的模样，但目光却是从先前的黯淡变得徐徐明亮起来。
此刻在场之人都十分震惊，但他们都已经意识到，眼前的这个“江忆染”和之前的恐怕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一个人。
“江忆染”并没有在意他们诧异的目光，而是将一直握在手中的赤霄横执于前，左手轻抚剑身，微笑道：“原来是赤霄啊，倒也有缘呢。”
那口吻，就仿佛他和赤霄是一对多年未见的好友在此重逢。
紫衣人再无法作壁上观，因为面对现在这个“江忆染”，他竟然丝毫探测不出修为深浅。为了探明其人的情况，他便是凝神问道：“阁下是谁？”
“江忆染”根本不理会紫衣人，仅仅是轻轻瞥了他一眼，然而只这一瞥，却已经让紫衣人遍体生寒。
紫衣人心生畏惧，已然确定自己必然不是他的对手，因而下意识地便想离开，却又生怕“江忆染”暴起出手，只好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静观其变。
也正在此时，“江忆染”徐徐站了起来。随之而生的，还有一圈圈如同漩涡般环绕其周身的赤红光焰，光焰流转间就仿佛一朵朵火莲不断绽开。当“江忆染”完全站立起来后，便是有一道赤红泛金光影自其身躯中掠出，在半空舒展双翅，如一团巨大无比、光华湛湛的流星直冲于九霄之上，发出阵阵清远唳鸣，向四周绽出无边无际的赤红光华。
凤鸣九天，便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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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衣人惶恐地看着“江忆染”，脸色彻底苍白，冷汗连连。
“江忆染”手握赤霄斜指地面，睥睨而立。
他看了看负刀青年，微微点头，说道：“宁家小子，你很不错。只是这个紫衣服的家伙，便交给我吧。”
说罢，他便是望向紫衣人，赤霄徐徐抬起，直指其人，咧嘴而笑：“过来领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八十一章 俱伤
天光两分，赤红墨蓝，其间有龙舞凤鸣。
在这样的奇景之下，金陵一带其他几处战场也是各有分晓。
******
朱雀街上，风雨依旧。
余煮酒和陈煜商却是不知何时停止了交手。
此刻，他们在街旁的屋檐下倚墙而坐，各自手里拿着一壶酒，看样子反倒像相交多年的好朋友一样。
然而，若是仔细感知便是发现，他们虽然衣衫干净、不沾一丝血污，但内里已然受伤极重，像陈煜商，脏腑之间筋骨错位已然算小伤，几近奄奄一息，只是凭借远超常人的心志在苦苦支撑，余煮酒稍微好一些，但也是受到了重创。
余煮酒抿了一口酒，抬头看了眼被赤红墨蓝光华占据的天空，却是发现那盘旋着的火凤的光影已然开始黯淡，毕竟其不像那头黑龙一般是实体。虽然如此，他还是很好奇，到底是何等的人物激发出了这等凤舞九天的异象，只可惜伤势实在太重。他郁闷地说道：“唉，没意思，这打打杀杀到底有何好处？真心无趣。”
虚弱地陈煜商咳嗽了几声，淡淡一笑：“谁知道呢。”
******
莫愁湖上，大战仍在继续。
持剑女子一人独斗三大地仙，却丝毫不惧，剑舞如风，剑刃过处即有淡蓝色的昙花生灭，仿佛一只只扇动翅膀的蝴蝶。
反观另三人，却好像反被压制，甚而夏菀渔的衣袍上已经有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但其实持剑女子很清楚，这种强势不过是表面上的，真正疲于应付的是她自己。虽说她修为强于其他三人，但一来夏菀渔三人并非一般的地仙修行者，二来此地毕竟是金陵，而莫愁湖更是有大楚皇室前辈留下的气运，恰好能被夏菀渔所调动，用以压制她，是以她不仅已然落了下风，其实还受了不小的伤。
尽管如此，持剑女子丝毫不打算退走，只因她的使命尚未完成。
******
栖霞寺内的广场之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僧人的尸体。
这些僧人，自然都是广场正中央的那名黑衣男子所杀。
不过现在的他看起来却是情况不太妙。
只见其人浑身浴血，气息十分的不稳定，单膝跪地，用刀撑着才勉强不倒下。
在其周围，有三名老僧，低声念诵着什么。
而广场后方大殿前的平台上，一名中年僧人带着其余僧众站定。
显然，黑衣男子似乎已经陷入了必死之局。
但他并不在意生死，哪怕到了这个关头，仍然咧嘴笑道：“今日一战，倒是杀得痛快，死而无憾。”
大殿前站在首位的那名中年僧人静静道：“阿弥陀佛，动手吧。”
然而，那围住黑衣男子的三位老僧刚欲出掌，一道银白辉光便是陡然落下，浮现出一名戴着狐首面具的白衣身影。其一出现，便是直接拎起黑衣男子，也不管他是否愿意，身形一晃地带着他化作银白光点消散在原地。
强如那三位老僧，竟然也根本跟不上那白衣身影的速度，无力阻止。
至于那中年僧人眼见此景，也是微微一愣，旋即长叹一声道：“唉，罢了。”
******
凤凰台上，孟乘斐冷冷地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青衣男子，心念电转。在青衣男子身后，脸色苍白的白秋潋虚弱地持剑而立，嘴角有着猩红的血迹，胸口上更有一道狰狞的伤口。
先前龙凤共现于九天之时，孟乘斐本已几乎要取白秋潋性命，结果却被这突然出现、难知修为高深的青衣男子所阻。
孟乘斐微皱双眉，淡淡问道：“阁下是？”
青衣男子却是微笑说道：“无名之辈，不足挂齿。若非秋潋这傻姑娘不听我话硬是要来趟这趟浑水，我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不过既然我现在出现在这里，就没有人能动她一分一毫。”
******
金陵城皇城南面城墙上，一众玄金卫七零八落地躺着，气息微弱，但却并没有死，而只是晕了过去。
徐若烬并没有晕过去，但却被封住了修为，右足脚筋也是被齐白霜以琴音凝剑而挑断。因而他现在也是脸色苍白的倚墙而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齐白霜登上城墙，在其身侧站定。
齐白霜看了眼天空中的黑龙火凤，然后便望向皇城内星圜台的位置，那里，原本应该一片昏暗，在此刻却是灯火通明、人影攒动。
他眉眼低垂，轻轻地说了声“抱歉”，随后便是化为一道幽光向星圜台所在的位置掠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八十二章 一剑复一剑
“过来领死。”
听得“江忆染”这般说话，紫衣人再也无法镇定。
他面色惊惶地发出一声厉啸，身形暴退的同时周身不断升腾而出的蓝紫光华汇聚成一柄巨剑向前掠去。紧接着，他将手一招，一把玉色的伞便是在其头罢，那蓝衫年轻人连同另外在和天权、玉衡对敌的仆从打扮的地仙便是同时捏碎了一颗灰濛濛的珠子，瞬间化作一抹淡烟在因火凤光辉而染着淡红色的濛濛雨雾中不知遁向了何方。
“江忆染”抬头看向那蓝衫年轻人一行消失的地方，淡淡一笑，依然是平稳出剑。
一剑复一剑，连出三剑，或刺或斩，都是最普通的剑式。
然而那如鬼魅般向前飞掠的黑线却在昭示着它的非凡。
尽管那蓝衫年轻人一行借灰珠之力遁走，但仍无法躲过三道黑线。
那些黑线仿佛有探溯本质的力量，直接破去了灰珠的隐匿奇效。
两名仆从打扮的地仙首先现出身形，像紫衣人一般化作了千万微尘。
而蓝衫年轻人却是稍微迟一些，而且现形之后竟然并没有直接湮灭，而只是失去了一条右臂。
他凄厉怒吼，却是不敢有片刻停留，吐出一口精血，化作诡异血芒裹挟着自己，瞬间便离开了原地，如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
“江忆染”见了倒是有些惊讶：“能逃过这一剑，倒是有些意思。”
******
与此同时，那天空中的火凤渐渐黯淡了下来，很快便只剩下一个缥缈的光影。另半片天空中的墨蓝光华也不断地蚕食着赤红光华。
海外小岛上，江玄胤看着那徐徐消散的火凤，皱了皱眉，当即微微侧首吩咐道：“按原计划行事。”
紫袍真人和其他三名地仙纷纷颔首施礼示意，而江玄胤则是身形一动，直上九天，来到了那条黑龙身侧。
黑龙停止在云间的翻腾，巨大的龙首看向江玄胤，亲昵地喷吐了几下龙息，龙睛中赫然有着骄傲，似乎已然跃跃欲试，充满睥睨天下的王者之势。
江玄胤大笑：“你也等不及了吗？那便随我去金陵，王图霸业将至此而始。”
说着，他便是跃上了龙首，负手而立。
而黑龙也是一声长啸，向金陵城掠去，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
******
当黑龙掠向金陵，“江忆染”神情微动，看向那片天空，喃喃道：“倒也算个枭雄，可惜了。”
他刚欲有所动作，却是脸色一僵地停在了原地。
因为，洛海棠走到了他面前。
她眼眶泛红，盈满了泪水，倔强地咬着嘴唇，说道：“他去哪儿了？”
“江忆染”叹了口气，自然知道洛海棠口中的他是谁，因而也是脸色略带歉然地答道：“你放心，他还在。只不过，他伤势很重，否则我也不会出现。但你也无需担心，这于他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份机缘，破后而立，自有一番新境界。”
“我只想他好好的。”洛海棠眉眼微垂，轻声说道。
“江忆染”闻言一愣，轻叹一口气，旋即也是带着怜爱地说道：“你要相信，他一定不会有事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八十三章 踏浪
洛海棠臻首轻点：“那前辈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江忆染”负手望向黑龙飞来的那片天空，眼神微凝道：“等待，等一个出最后一次剑的时机。”
******
黑龙飞掠的速度很快，当真如同千里一线。
但几乎就在黑龙飞向金陵的同时，有一个人迎着黑龙飞遁的方向踏浪而行。
这个人，自然就是那白裙女子。
白裙女子微微动步，在平静的海面上徐徐前行。
她的步子明明并不大，却偏偏越来越快，渐渐便恍若一道闪动的白色虹光。
所过之处，风雨携浪，气势不断凌厉。
每迈出一步，她的气势便涨一分，尤其是一身剑意更是越发盎然。
她不过踏浪向前了十余里的距离，气势已然达到顶点，给人的感觉便似一柄纯白神剑在今日出鞘。
而且，更重要的是，看她的样子显然是要阻那黑龙和其上的江玄胤去金陵。
意图昭然，那便意味着楚国这边自然也会考虑到这样的情况。所以，早在此前，这片海域便已经隐藏着许多的至强修行者。他们看似都在浮舟泛海，实则都在静候白裙女子的出手。现在，终于到了这一刻。
许许多多强大的气息开始向白裙女子前进的道路上靠拢汇聚。
最先到达的，是一名青衫修行者，同样是一名剑修。
他的运气很好，也可以说不好，恰巧便在白裙女子前进道路偏右的位置。
所以，他早已酝酿多时，精气神已然达到顶峰。
当白裙女子出现在他视线中时，他毫不犹豫出了一剑，至强的一剑。
但见，一道青光上一秒刚从其袖间喷薄而出，下一秒便是出现在白裙女子身前。
白裙女子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一如往昔清冷。几乎在青光出现的同时，她便已出剑，而且这一剑和其整个人清冷的气质截然不同，分明是异常的暴烈，只是将手中的银白长剑狠狠地拍出。
双剑相交，青光瞬间黯淡，直接被拍飞而出，落在海中。而远处的青衫剑修则如遭重击，脸色苍白地吐出一大口鲜血，眼底不自觉地升起了惧意。
反观白裙女子，依然气势如虹，踏浪而行。
******
这之后，又先后有七八名地仙境的修行者汇聚而至，并且都是毫不犹豫地出手想要阻拦白裙女子。
然而却几乎都被她简简单单地一剑破之。
只有一两名修行者侥幸在其身上留下了伤痕，但也仅仅是微不足道的小伤而已。
在场的修行者无不感到震撼，心中难免有敬畏油然而生。不过，他们并不惶恐，因为他们无比坚定地相信，她再强，也绝不可能是大楚当今圣上的对手。
******
一路往前，当黑龙呼啸的身影出现在海天之际时，白裙女子便知道，真正的对手来了。
黑龙的速度很快，转眼便将至眼前。
于是，白裙女子不再犹豫，脚尖在海面轻轻一点，身形便是凌空而上茫茫天宇，化作一道恢弘的银白剑光划破犹带风雨的沉沉夜空。
人剑合一，一剑西来。
这样的一剑，足可载入史册。
******
面对这道令天地失色的剑光，江玄胤却只是微微眯了眯眼。
他有足够的手段，他并不惧这一剑。
你既以剑来，那我自当以剑往。
于是，江玄胤的手只虚虚一握，诛仙剑便是赫然出现。
似乎因为感觉到了另一道强大的剑意，诛仙剑发出阵阵啸鸣。
紫青剑气绽开如莲花，站在黑龙龙首之上的江玄胤感到分外的强大，他现在很自信，所以他也只是出了一剑。
像之前白裙女子拍飞楚国修行者的飞剑一样，江玄胤暴烈地将诛仙横斩向那银白剑光。
******
刹那间。
万道光芒迸发，掩盖了一切的颜色。如同天崩地裂般的声音，也让所有为之一静。
随之而来的，是席卷开来的无尽威势。
黑云碎乱，海浪翻滚，以白裙女子和江玄胤交手之处为中心的方圆十数里更是陷入短暂的真空状态。
当这样的真空过去，一道白色身影自威势爆发的中心不受控制地倒飞而出，远远地向海面落去。
那道身影，自然是白裙女子。
但她的情况并不好。
她的嘴角、发梢、洁白的衣裙上，皆是猩红的血迹。她手中的长剑灵光尽散，已然成了一块废铁。
她就这样向大海坠去，但她似乎并不后悔，反而露出一丝解脱般的微笑，闭上眼喃喃道：“这样你就不能总来烦我了。”
******
反观江玄胤，除了衣衫凌乱，嘴角有些微的血迹，几乎可以说毫发无伤。
只因，在他的头顶，悬浮着一座九层宝塔，散发着神圣的金色光辉。正是这些光辉，将本该落在江玄胤身上的力量尽数隔绝在外。
方才的交锋，到底还是江玄胤胜了。毕竟无论修为还是剑器，白裙女子都略输一筹。就算江玄胤不动用昊天塔，他的伤势也会轻于白裙女子。虽然动用昊天塔似乎有些占了法宝上的便宜，但这毕竟不是平常市井间的剑客比剑，不可能会有真正的公平。而且，江玄胤也知道，击败了白裙女子并不意味着终结，所以昊天塔的动用是势必的。
当然，就算这之后还有强者要出手相阻，但江玄胤依然不惧。
诛仙剑、昊天塔在手，身负地仙十六楼修为，又有黑龙相助，江玄胤很自信，也是真的很强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八十四章 真正的对手
白裙女子的身形不断坠落，但就在那一瞬间，另一道白衣身影忽然出现，轻轻抱住了她，无奈地说道：“我说你怎么这么倔？”
白裙女子自然知道来的人是嬴天夙，她看着嬴天夙干净的眉眼，眼眶微红，执拗地说道：“为什么你总会出现？我不要你救。”
嬴天夙微笑：“傻姑娘，因为只能是我啊。”
随后，他抬起头看向黑龙龙首之上也在看着他的江玄胤，淡淡说道：“我在金陵等你，你真正的对手，是我。”
说罢，嬴天夙连同他怀中的白裙女子便是化作莹莹光点消散不见。
江玄胤深深皱眉。尽管他仍然自信，可也希望能少一些变数。而这突然出现救走白裙女子之人却并不在他的计算之中，反观其人，却仿佛对他的安排了如指掌。
但不管如何，有些事情还是得做。
江玄胤心念微动，那黑龙便仿佛能通人意一般，长啸着向金陵城继续飞掠。
******
莫愁湖上，持剑女子仍是稳定地出剑。
尽管她的身上已经开始有剑伤浮现，但她仍然十分平静，只是认真地应对夏菀渔三人。
反观夏菀渔，虽然现在的情况是已占上风，但她的心中却有些许的焦虑。因为，她知道，江玄胤也就是她的丈夫很快就要来了，而她还需要做另外一件事帮助他，所以现在不能再纠缠下去了。
只是，当夏菀渔神色一厉地准备付出些代价发出杀招时，她们上方的天空中却是突然出现了一片闪动的白光，从这些白光中浮动出无数玄妙而强大的气浪，硬生生使夏菀渔三人攻势一滞，将三人瞬间推开了数丈。也正是在这间隙，一道戴着狐首面具的白衣身影便是出现在持剑女子身侧，恭敬说道：“喻姑娘，楚援将至，无需恋战。”
持剑女子神色一动地望向东侧的天空，秀眉微蹙，旋即便轻轻点了点头。
当下，但见白光剧烈闪烁，两人的身影便是消失不见，连同那白光也是碎裂开来。
其实，刚刚夏菀渔三人并非不能尝试留下持剑女子两人，只不过他们显然都心照不宣地选择了不这般做。
像之前的持剑女子一般，夏菀渔也是转身看向东侧的天空。当感知到那人驾龙而来，她露出了会心而温柔的微笑。
随后，夏菀渔便是吩咐叶风吟、薛不语道：“你们留意四周。”
说罢，她身影微微一闪，便是出现在晓荷亭中那方石碑之前。
此刻，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
黑龙呼啸，不多时便已至金陵皇城上方。
感知到皇城中的景象，江玄胤略微挑眉，但旋即便是归于淡漠。
那里，星圜台南侧近百丈的地方，许许多多的玄甲士兵围成了一圈子，在这些士兵的前方，赫然站着四名地仙修行者。而在垓心处，却是齐白霜盘腿坐着，膝上摆着一架古琴，看上去十分安宁，但其衣襟上早已沾满血迹，他自己也是微垂着头，七窍流血，眼神黯淡，气息微弱，不知是已然离逝，还是仅仅昏厥了过去。
在他的周围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玄甲士兵的尸体，其间甚而有两具生前都是地仙境界的灰衫修行者的尸体。
而在圈子之外，由南至北的御街之上，更是宛若一条血路。
很显然，齐白霜一个人，由南杀到了北，奈何终究孤木难支。
现在，金陵城各处的战场都已落下帷幕，似乎结局已定，但当所有人觉察到华禹阁阁顶生衍起一道强大的气息时，他们开始意识到，这也许仅仅只是个开始。
******
雨花街上，“江忆染”望向华禹阁的方向，嘴角浮起一丝玩味的笑：“想不到竟然是你。”
当其他人包括已然落在一众人身边的宫、天权、瑶光都被皇城上方的黑龙或是华禹阁阁顶的强大气息所吸引时，洛海棠却只是怔怔地看着前方“江忆染”的背影。
她现在只有一个愿望——那个真正的江忆染能够好好地活下来。
******
华禹阁阁顶，嬴天夙孤傲地负手而立，衣袍猎猎作响。至于那白裙女子，似乎已经被安置到了别处。
此刻的他，比之黑龙龙首之上的江玄胤，便仿佛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只是他的气势丝毫不输半分。
嬴天夙就那般睥睨地看着几乎相距了大半个金陵城的江玄胤的身影，眼神中是真正的傲然。那种自信，并非像江玄胤那般大半为外物所给，而是纯粹的来自于本身。
江玄胤也在看着嬴天夙，他并不惧怕，只是有些隐怒。怒的是此人与自己明明毫不相干，为何要在此时出手。
但，不管如何。
四目相对，电光火石。
真正的大战已然一触即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八十五章 疯子
平息心中的一丝怒意，江玄胤往前踏出了一步，离开龙首，淡淡说道：“不要管他。”
这句话自然不是说给嬴天夙听的，而是说给金陵城中城外许多早已有所安排的很多人听的，同时也是说给身后那头鳞爪飞扬、凶厉狰狞的黑龙听的。
几乎一瞬间，那些早已安排好的人，在早已安排好的地方，催动了同一种法决。
星圜台、莫愁湖、朱雀街、凤凰台、桃叶渡、燕子矶、长干里、栖霞寺、青溪、梅花山……不断有淡金色的微光从这些地方飘荡而起，徐徐升至黑龙周身，并最终没入其中。
随着这些淡金微光的没入，黑龙不再翻腾，而是静浮于空中，陷入一种玄妙的状态，不仅它的气息在缓缓地增长，而且在其与金陵城或者说整个楚国之间似乎有某种联系在生成。
嬴天夙看着这一切，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角，说道：“终究是依仗外物。”说罢，他身形微微一动，整个人便是冲天而起，与江玄胤遥遥相对。
毫不犹豫地，嬴天夙出剑。
他的剑，通体泛着凛冽的青芒，那闪烁着的辉光，恍若天上的星辰，传出如深渊般幽寒的气息。
今夜无月无星，但偏偏在那一刹那天空泛起了时隐时现的光芒。
而嬴天夙用出的一式剑招，看起来也很简单，只是轻轻刺出。
然而这一刺却似乎与天空中闪烁的光芒遥相呼应，瞬间带出一道凛凛若流星的剑光向前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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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光掠至一半，便由一而分作千百。恍惚间便仿佛一场流星雨落向江玄胤。
江玄胤冷漠地看着袭来的流星雨，同样也是毫不花哨地出剑。他的剑意很朴实，给人的感觉就如同技艺高超的捕蝉人以长竿粘蝉，每出一剑，便有一道如流星般的剑光崩碎。
江玄胤出手极快，几乎瞬息间所有的剑光便是湮灭殆尽。
江玄胤冷冷看向嬴天夙，说道：“若止于此，那阁下未免太辱没七星龙渊的威名了。”
原来，嬴天夙手中那柄青色长剑，便是曾经的十大名剑排名第五的七星龙渊。
嬴天夙则不为所动，根本不想接他的话。只是倒提长剑，开始踏空飞奔。
青影一闪，嬴天夙便是跨过了大半个金陵城的距离出现在江玄胤身前，他将剑从后抡起，像铁锤一般砸向江玄胤。
江玄胤在刹那间闪过许多心绪，他很奇怪嬴天夙这般出剑。因为首先，这样将剑当作锤来使实在是很拙劣的剑招，破绽太多，其次，他有昊天塔护身，贴身而战是很不智的选择。但不管心中有如何诧异，江玄胤还是下意识地横剑向上，并准备在下一招化持为削。
然而就在诛仙和七星龙渊相交的刹那，嬴天夙的嘴角却是勾起了一丝笑。江玄胤脸色一变，然后便是发现七星龙渊直接如一道流光般从嬴天夙手间脱出，向江玄胤身后的黑龙掠去。
江玄胤即刻变招，向嬴天夙咽喉削去，想以此逼退他并回身阻拦那一抹消逝的青意。
然后让江玄胤心中一颤的是，嬴天夙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只是微微拔高身子，硬生生迎上了诛仙。
诛仙剑很轻易地划开了嬴天夙的血肉，并最终嵌入他的左肩肩窝。本来，诛仙应该是能自其左肩而出并顺势废其左臂。但偏偏，它嵌在了嬴天夙的肩窝。诛仙不断地绽出紫青剑气，但嬴天夙却似乎根本不害怕，周身闪动着玉色光芒。
看着眼前诡异的这一幕，江玄胤再难保持平静，他厉声而啸：“你这个疯子！”
他想要抽回诛仙，却被嬴天夙体内一股古怪的力量所困住。其实一般来说，面对这样的情况，放手会是个不错的选择。但他手中的剑不是普通的剑，而是可灭仙佛的诛仙剑！若是放手，岂非意味着放弃了诛仙？但不放手，他便会被限制于此，无法阻拦七星龙渊，而那头黑龙沐浴在淡金微光中，处于极为玄妙的一种状态，难保会因为七星龙渊出什么变故。当然，眼下还有一种选择，便是在这瞬息的光阴里，斩杀嬴天夙！
江玄胤的眸中也是泛起了些许疯狂，不停地催动着诛仙，而其左手也是泛起如悬空烈日般的刺目金光，向嬴天夙拍去。
嬴天夙却是丝毫不惧，反而大笑：“不疯魔，不成活（注一）。这样才有意思！”笑声中，他左手的玉色光芒瞬间大亮，紧握成拳，捣向江玄胤胸口。他出拳很快，率先狠狠砸落，那从昊天塔中绽出金光光幕都是瞬间被打散，但同时也在瞬间凝聚，尽管如此，那劲力仍然有一部分落在了江玄胤身上。江玄胤的肉身本就不强悍，这一击之下便是脸色一白，逆血上涌，虽则如此，却不致命，而他的一掌也是拍在了嬴天夙的身上。然而江玄胤惊骇无比的是，那一掌所传出的无穷威能在传入嬴天夙身体后竟仿佛泥牛入海，被那股刚刚困住诛仙的古怪力量直接消解。
看着嬴天夙狠厉的眼神，江玄胤的心底竟是不自觉地升起了一丝恐惧。
注一：引自陈凯歌导演的《霸王别姬》中张国荣的台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托身白刃里 第八十六章 剑来
“江忆染”看着缠斗在一起的嬴天夙、江玄胤，摇头失笑：“你果然还是当年的性子。”
那一刻，他也出了一剑。
直上九天的一剑。
赤霄就这般隐没在云海中，却不知道何时落下。
“江忆染”知道，他还需要等待，等待落剑的时机。
******
硬生生与江玄胤互挨一击后，嬴天夙的眼眸却是越来越亮。
因为七星龙渊已然掠到黑龙面前，再无人能够阻拦。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原本紧闭龙睛的黑龙却是陡然睁开了双眼。
但那黑龙显然依旧不能妄动，因而只是发出一声厉啸，喷吐出一道墨金色龙息，裹挟着无尽风雨涌向七星龙渊。
嬴天夙却是无惧，洒然一笑，心念微动间，青光凛凛的七星龙渊便是如同一道眉笔朝着风雨中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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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式，叫画眉。
画眉不是至强的剑招，但却是最顺他心意的剑招，因为，这是他教她的第一式剑招，里面的记忆给了他最真的美好。
所以，这一剑很强，几乎青光一闪，风雨尽散，龙息轰然破碎，剑意继续往前，落向黑龙。
江玄胤如何不能感知到这一切，他很愤怒，周身的金光中开始涌出墨意，这些墨意晕开，在方圆十丈的虚空中流动，恍若一片墨色的池塘。紧接着，池塘中衍生出一股强大的力量，在这股力量的覆盖下，那一片虚空中除了江玄胤之外所有事物的颜色尽数失却，只剩下简单而纯粹的黑与白。
这样的黑白中，连法力的流转都凝滞起来。
然而，七星龙渊还在向前，嬴天夙体内那股奇怪力量仍然在困缚着诛仙。
江玄胤看着嬴天夙冲破黑白之意重新亮起的玉色光芒，言语中透出了一股苦涩：“怎么可能？”
嬴天夙淡笑道：“无色玄池，很厉害。可惜我不是普通人。”
说罢，嬴天夙却是不再去限制那诛仙，身形暴退的刹那，其额间浮出一道血线，血线往两边扩开，赫然是一只诡异的第三只眼在缓缓睁开，睁开的瞬间，便有一道血光激射而出，淹没了江玄胤的身形。
几乎同时，七星龙渊的剑意与那黑龙也已然是咫尺之距。黑龙发出咆哮，终于不再顾及其他，完全从玄妙的状态中脱出，抬起巨大的泛着墨光的龙爪，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径直将七星龙渊硬生生抓住，任凭其青光绽放，却巍然不动。然而黑龙却忘记了还有另外一剑一直在静静等待着时机。
这柄剑，自天上而来。
像一道燃烧着烈焰的流星，拉出汹涌的赤白彗尾。
几乎在黑龙抓住七星龙渊的那一瞬间，那天外一剑径直穿透了黑龙的身躯，透体而出。
与之而起的，是一片无尽的烈焰，将黑龙庞大的身躯尽数笼罩了进去。
******
赤霄剑穿透了黑龙的身躯，化作一道流光向雨花街飞去。
然而，堪堪掠至半途，从某条街巷中便是突然涌出一团深沉的黑气，将赤霄裹挟在内，并且在下一秒瞬间消隐。
雨花街之上，“江忆染”脸色突变，刚欲有所动作，便是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周身的气息也是瞬间衰弱了下去。
洛海棠心中顿起戚然，她上前扶住“江忆染”，泪珠盈睫：“怎么了？”
“江忆染”苦涩一笑，面带悲哀地说道：“抱歉，赤霄被夺走了。”
说罢，“江忆染”眼中的光芒便是彻底消散，仿佛一下子被抽去了所有的力量，倒在了洛海棠的怀里。
洛海棠咬着嘴唇，倔强地喃喃：“你会没事的，我相信。”
******
暴退的嬴天夙止住身形，额间的诡异妖目也是徐徐合上。他看向前方，彼处，血光徐徐消散，现出了江玄胤的身形。
只见江玄胤衣衫凌乱，面目苍白，束发的玉带也是崩散，一头长发凌乱地披着，尤其是在其左肩肩窝下方靠近心脉之处，赫然有一个血洞，虽然已经不再汩汩流血，但仍然泛着淡淡血光。显然，那道血光直接洞穿了昊天塔放出的光幕，重伤了江玄胤。
只是，此刻，曾在江玄胤脸上出现过的些微的惶惑震惊、难以置信地神色都反而尽数散去，剩下无尽的冷漠。
他微微侧首，看向后方。
那里烈焰已然消散，硬挨了一记如流星落的赤霄之后的黑龙也受了重伤，庞大的身躯上流淌着墨金色的血，连连发出痛苦的嘶鸣。尽管那从金陵内外各处涌来的淡金微光不断地修复着黑龙的伤势，但速度极缓，而且这些淡金微光原本是用作增长其修为之用，现在却消耗在了疗伤之上。
至于七星龙渊，自然早已挣脱了龙爪的束缚。
而在黑龙受创之后，嬴天夙显然也没有再对它动心思的打算，当即就将之召回。
这一切，自然都在侧首而观的江玄胤的眼里。
更重要的是，他并没有让嬴天夙顺利召回七星龙渊的打算。
只见江玄胤举起诛仙往右侧一刺，喷薄而出的紫青剑气，便是疯狂地卷缠在了刚好掠过的七星龙渊之上，不断地消磨着七星龙渊之上的凛凛青光。
嬴天夙微微皱眉，轻念一声“敕”，七星龙渊之上便是升腾起青白色的灿灿星光，硬生生撑开了紫青剑气。
江玄胤脸色漠然，手指微微一引，昊天塔上便是沁出一缕金光，凝化成一柄宽厚大剑，像铁匠铺里的铁匠举起锤子捶打铁料一般，重重地砸在了七星龙渊之上。
嬴天夙乃七星龙渊剑主，神魂血脉与之相连，当下脏腑之间也是如遭重击。他面色不变，狠辣地咽下咽喉间的逆血，伸出右手朝江玄胤虚虚一握，便有数十道看似微弱实则蕴含天地法则的淡白流束向江玄胤涌去。
那些流束不断地冲击在昊天塔洒落的金色光幕上，便像是一朵朵白色的细花在绽开。
这样的冲击蕴含着的威能，尽管有昊天塔的护持，江玄胤的身躯还是微微颤抖起来，有些地方甚至渗出了缕缕血丝。但他并不在意，依然以指为引，不断地牵动出金光，化为大剑砸在七星龙渊之上。
当最终足足九柄金光大剑同时砸落在七星龙渊上时，其上便是出现了一丝裂纹。
裂纹迅速地扩散，最终，这柄至圣至洁的剑，断了。
争斗到现在，连被诛仙穿肩而过都看起来若无其事的嬴天夙第一次受到了致命的重创。
他气息衰落了许多，开始不断咳血，鲜血像绽开的花染尽了他的白衣。
江玄胤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嘴角逆血渗出，因为修为高绝而显得洁白如玉的肌肤上浮动着淡淡的血迹。
尽管已经没有了白色流束冲击，但他的身子已然忍不住地颤抖。
江玄胤收回先前作困锁之用的诛仙剑气，散去那九柄金光大剑，看了眼断作两截却仍因强大的灵性而悬于空中的七星龙渊，冷冷说道：“鱼死网破，值吗？”
一缕云气飘过，裹挟两截残剑飞向嬴天夙，而江玄胤也并未阻拦。
嬴天夙捧住掠来的残剑，虽身受重伤，却仍是开心地笑道：“当然值。你伤了她，我帮她讨回来，顺便帮她做完想做的事，她自然就会开心。她开心，我就开心。这是快意，你明白吗？”
原本一直淡漠的江玄胤瞬间愤怒起来：“莫名其妙！既然如此，你便留在这里吧。”
江忆染放开手中的诛仙，让其悬于身前，直指嬴天夙。紧接着，他抬起右手在身前轻划一道直线。紫青光芒闪动间，诛仙一化为九，连成一线，剑气纵横间恍若形成了一片汪洋。之后，他只是轻轻一指身前的虚空，一线九道剑光，便如同潮水一般，裹挟着滔天之势，涌向嬴天夙。
大江东去，这是凝聚着大楚皇室所修剑道之真意的一式，至简，亦至强。
此刻，在嬴天夙眼中，就仿佛是一片紫青剑海在向自己涌来。
但嬴天夙依旧只是静静微笑。
他闭上眼，大声道：“剑来。”（注一）
刹那间。
有千万剑，自西飞来。
遮天蔽日，浩浩荡荡。
注一：引自烽火戏诸侯所著《雪中悍刀行》第一卷第一百八十三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章 幽燕三尺雪
延煌二十七年初，冬深，雪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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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的雪，甚而在金陵一带都已是势大，更恍若北地，纷纷扬扬，片片若鹅毛飞洒，厚者可至三尺。
只不过于北地的百姓而言，这倒也见怪不怪，反而欢喜，毕竟，雪兆丰年，整整一年便都有了个好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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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杭山深处，雪积如被，但在这样的至寒里，依然有几个人影在艰难地往山腰行进。
山腰的某处地方有一座坟，坟前有一块碑，碑上无字，但那几个到达此处的人影都知道这里葬的是谁。
这几个人正是当年江忆染待过的雁翎军雁九癸字营甲字队一众，而他们所要祭奠的自然就是曾经一起战斗的兄弟方和山了。
杯酒入土，八人各自行礼，然后便是感慨起往昔的日子。
原先一直最爱说话的王守恪在祭奠之后却是破天荒地有些沉默起来。
等到冯远他们问起怎么回事，王守恪才叹了一口气说道：“没什么，只是想起来我们甲字队终归少了一个人，总觉得不够完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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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瞬间也是默然，他们知道王守恪所指是谁，而且他们也得到了消息说前不久那个人受了重伤，几乎奄奄一息，也不知现在是否复原如初。
飘忽的风雪里九个人就这样陷入了沉寂。
不喜说话、倚树而立的冷如修，痛饮一口壶中的酒，感受喉间散开的热力，打破沉默道：“既然如此，我们去雁城看看。”
******
雁城，暮云府，千漪湖畔。
从念玉苑徐徐走出的江暮玦来到了立于湖畔的洛南思身侧，眉眼间比十几天前明显要轻松许多。
洛南思见状问道：“看你今日心情不错，想来念棠的伤势应该恢复地很快。”
江暮玦没好气地摆摆手道：“得了，海棠天天在他身边照顾，那臭小子简直恨不得一直都这么伤着。我看他是没伤都装得有伤在身。”
洛南思抚须而笑：“终究还是孩子心性。”
“不过，这次劫难总归被他给挺了过来，确也值得高兴。”江暮玦摇头失笑，旋即便是正色道，“说起此事，可曾打听到当日那紫衣人的消息？”
洛南思闻言也是神色微凝，说道：“目前只能算有一些怀疑对象，但却难以下定论。按照现在的线索来看，最有可能的，是龙虎山那名身负皇室血脉的大真人，因为在念棠初入金陵的时候他曾动过杀心。”
江暮玦点点头道：“那名大真人已至地仙十七楼，比之父皇都还要胜一筹，他恐怕是看出了什么，起了疑心。”
“那我们如何应对？”
江暮玦伸手接住一片雪花，感受着手心传来的冰凉，淡淡道：“静观其变。毕竟现在庙堂上很快便有一场风雨将至，他们自顾不暇。”
******
念玉苑中，脸色仍是略显苍白的江忆染轻轻抿了一口洛海棠喂来的粥，笑眯眯地说道：“如果以后能天天这样就好了。”
坐在床沿的洛海棠洁白的脸上闪过一丝绯红，微微低头道：“又贫嘴，我不喂你了。我出去拿些东西，你自己喝。”说着，便将手中的一碗粥放在一边，捏着衣角跑了出去。
看着洛海棠离开的背影，江忆染眼中有着无限的柔情。
幽燕三尺雪，但他的心中却没有一丝的寒冷。
只因，她的陪伴。
******
别看现在的江忆染神色轻松、若无其事，时不时和洛海棠贫嘴，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之前经历了何等的凶险，简直就像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不得不说，活着的感觉真好。而且可以说非常幸运的是，经此一变，尤其是在当初昏迷后被另一道意识占据后那道意识所留下的地仙境余韵的帮助下，江忆染直接悟通了通幽境与妙真境之间的瓶颈，只待伤势一复，便可修为便可更上一层楼，也算是因祸得福、不破不立。
虽说如此，但江忆染心中仍有千丝万缕的谜团困扰着他。
紫衣人背后到底是谁？为何要取他性命？在他昏死过去后占据他身躯的另一道意识到底又是谁？
江忆染知道，这些事情都不是一时半刻所能解决的，也只好暂时放在一边。
此刻，在洛海棠走后占据着他心间，给他带去无限疑惑的是一个梦，一个让人难以相信却又无比真实的梦，一个让他在昏死后仿佛经历了另一个人所有人生的沉沉大梦。
就像当年在邺城被尸魁袭击晕过去后梦中所见一样，前几日在江忆染醒来之前的梦里也出现了一个女子，那个女子的容颜依然与洛海棠一般无二。
这，真的是梦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二章 凉州月
金陵宫城，飞霜殿内。
身着华贵凤衣的夏菀渔正和一袭紫衣的江晨瑜并肩向殿门行去。
此时距离延煌二十六年冬的那场动乱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但万剑西来的浩荡景象却是给楚国皇室的每个人都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当时的江晨瑜在深宫之中，但却并未参与楚国方面的行动，只是当看到那等景象后，他也是深深地感到，这个时代，权势能御人臣为己驱使、保家国平安，但有时候真正的安稳还是来自于自身的强大修为。
其实，原本以江晨瑜的修为和身负的皇室血脉完全是要参与到当初的谋划中的，只不过出于某些唯有江玄胤、夏菀渔和他自己少数几人知道的秘辛，并没有让他涉险。这些秘辛到底是如何，却又是后话了。
再过数个时辰，江晨瑜便要重回蜀地赴任，因而此刻夏菀渔也算是相送一程。
只听夏菀渔叮嘱道：“瑜儿，路，母后与你父皇已为你铺好，接下来便要看你如何走了。”
江晨瑜正色道：“母后放心，儿臣定不辱使命。”
“姚先生与阮将军皆为当世人杰，瑜儿到蜀地后切不可刚愎自用，要多与此二人商量。且蜀地多俊杰，瑜儿也要多加招揽，特别是诸葛一族，若能为我大楚所用自是最好。不过这些事，想来瑜儿也早已有所考量，母后便点到为止，不多说了。”
“儿臣谨记。”
彼时两人至殿门，夏菀渔点点头，紧接着便是郑重说道：“瑜儿，我大楚遭逢去岁大变，你或许因之而觉得修为乃立身之本，实则不然。治国者，关键在于让其他人为你驱策陷阵，以身犯险绝对是迫不得已方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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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晨瑜心中讶异到底是知子莫若母，但面上仍然是恭敬答道：“儿臣明白了。”
“如此便好。不过，有些事情瑜儿还需谨慎为上。”夏菀渔微笑相言，眉眼秀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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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残月高悬。
大秦西北腹地凉州。
如镜般澄澈的月牙湖南面湖畔，一道白衣身影倏忽出现。
正是嬴天夙。
他微眯着好看的眸子，手指翻飞，诀法变化不息，一道道月白光芒便是自其手间掠出，沿着某些玄奥的轨迹移动。
没过多久，嬴天夙身前的湖水便是朝两侧分开，竟是显现出一条看起来不断绵延向湖水深处的青玉甬道来。
嬴天夙自然早已对此见怪不怪，身形一晃地没入其间。
青玉甬道虽然看起来幽深，实则却并不长，嬴天夙很快便来到了一方同样由青玉砌成的小室中。这方小室的玉壁之上都缀着许多湛蓝夜明珠，发出如水般流动的光华。在小室的另外三面同样有着三条青玉甬道，在甬道的入口处都有两名持剑的身着月白衣裙的女子戍卫。只不过，嬴天夙的身份似乎很特殊，根本不在意这些守卫，径直沿着原先的方向向北进入了下一条甬道，而那些守卫也仿佛对之视而不见。
就这般穿过了数条甬道、数间小室，嬴天夙终于来到了一方比之前的小室大不知多少的殿宇之中。
这方殿宇南北狭长，以一条由流动着蓝紫光华的玉石铺缀而成路为轴，两侧各九根月白色巨柱，上面都雕刻着泛着单淡金光芒的凤凰，栩栩如生，甚而已经有了几分舞于九天之上的意蕴，巨柱之外的殿壁则是清一色的深蓝，恍若纯粹而深沉的汪洋一般。
在殿宇的最北端，有一方鎏金月白玉椅，只不过椅上无人，反倒是椅前站着一名身形高挑的女子。
其人着湛蓝宫装，身姿绰约，婷婷玉立，尤其是其眉眼，浅浅薄纱根本无法遮掩住那一股浑然天生的妩媚与姣好。
见此美人，嬴天夙却是不为所动，只是静静问道：“她的伤怎么样了？”
宫装女子一怔，旋即便是促狭地笑道：“怎么？这么担心我师妹的伤势？”
嬴天夙心中却是有了答案，当即也只是微微摇头一笑。
“我去看看她。”一边说着，嬴天夙一边转过了身，只是还未走几步，便又倏忽停下，微微侧首，淡淡说道：“麻烦倪师姐转告朝廷里的那位，她虽是月宫宫主，但若总是将璃置于险地，我必杀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三章 不渝
在湖底的青玉宫阙间疾行，嬴天夙很快便来到某条甬道尽头的一间隐秘小室前。
嬴天夙微微一笑，也不进去，只是说道：“璃，出去走走吗？”
他的声音很轻，但却似乎能轻易地穿过眼前小室的青玉门，因为小室之内很快便传来一声依旧清冷但却已有几分恬然的回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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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底宫殿之外的世界仍浸润在淡墨的夜色中，月光如水，晚风微凉。
月牙湖畔，两道身影并肩而行。
一个自然就是嬴天夙，另一个却是一个多月前踏浪而战的白裙女子了。
时至现在，白裙女子的伤也已好的差不多，只是脸色还略显苍白，但这反而给她添了一分娇弱之感，于其容颜端的是锦上添花，更加惹人怜爱。
之前一直想着与嬴天夙保持距离的白裙女子，如今却似乎与他亲近了一些。
但嬴天夙心里很清楚，眼前的白裙女子从来都是一个执拗倔强的姑娘，看起来生人不近，但其实只是没有遇到一个真正懂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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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初遇的那一天算起，嬴天夙和她相识也有好几年了。这么多年下来，白裙女子看起来对嬴天夙十分冷淡，但实际上好几次流露出对他的挂念和担心，冷淡地样子只是因为一些缘故不愿连累他，便倔强地要自己一个人扛。
白裙女子越是如此，嬴天夙越是确信，她就是那个自己苦苦追寻的人，她就是那个需要自己用一辈子甚至下辈子下下辈子去珍惜的人。
这样的女孩，如果错过了，又该到哪去找呢？
所以，这么多年，嬴天夙对白裙女子的心一如当初。他知道，总有一天，她会愿意让他陪她一起面对眼前的风风雨雨。
而这一转变的到来，自然就是在延煌二十六年的冬至了。
那时候，尽管白裙女子仍身受重伤，但她依然执拗地来到窗前，安静地咬着嘴唇，看着天空中悍不畏死地与江玄胤相斗的嬴天夙。
当最后关头，千万剑自其身后掠来，她的心扉也是彻底为嬴天夙打开。
脸上浮着一抹淡淡红晕的她微微垂首，轻声说了一句：“就知道耍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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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与嬴天夙并肩而行的白裙女子就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子，两只纤纤玉手绞在身前，微垂着头，看着从裙底露出的白鞋，并不说话，只是静静走着。
从来洒脱的嬴天夙今晚却似乎故意一般，也不开口，只是微微笑着，略略歪着头，看着白裙女子无瑕的容颜。
就这样也不知走了多久，白裙女子忽然停了脚步，秀眉一挑，抬头嘟着嘴道：“你怎么不说话？”
嬴天夙就像诡计得逞一般，开心地笑起来：“等你先说呀。”
“无聊。”白裙女子脸上泛起一丝红晕，然后冷哼一声地转头，小跑地向前。
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嬴天夙的眸子也是紧跟而上，眸子却是快笑成了好看的月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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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地处西北荒寒，天干气燥，少林多沙。
月牙湖便是在一片漠地之中，就宛如一片枯黄粗布上缀着的一颗明珠。且其虽处漠地，但似乎是尽得周遭的造化风韵，不仅湖的面积不小，且灵气丰沛几近凝雾。在湖的北侧，更是有一片彼岸花海。不同于楚国某座海外小岛上的血色彼岸花，这里的彼岸花皆是泛着晶莹的蓝，光芒浮动宛若仙境，煞是好看。
嬴天夙和白裙女子便躺在这片花海中，看着澄澈的星空，絮絮地说着心事。
过了许久，也许是有些累了，也许是因为嬴天夙的存在而完全放松了身心，白裙女子枕着嬴天夙的手臂，灵动的双眸徐徐合上，就这样沉沉睡去，嘴角噙着若桃花一般明媚的笑。
嬴天夙没有休息，他只是微笑地静静看着眼前的人儿，看着她秀气的眉，看着她晃动的睫毛，看着她微微晃动的樱桃小嘴，看着她如瀑披散的墨色长发，心中是无限的欣喜，同时也蕴着一个无比坚定的信念。
不管如何，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让她离开自己身边。
要知道，自分别之后，你我三世未见，这一世我好不容易再与你相逢，我一定会倾尽所有去守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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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情，谓之不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四章 难量
大楚东南金陵城。
一个月前的大战于此间的百姓来说，不过就像一场恍惚的梦，醒来之后留下的余韵也只不过是在坊间巷里多了些流传的故事，譬如今上驾龙斗剑仙之类。
四处依然是一幅繁荣的景象。
与之截然相反的是皇宫之内。
高处不胜寒，这里弥漫的永远是一成不变的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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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城毓秀圆。
大楚皇帝皇后此刻正沿着一条草木掩映的小径徐徐而行。
江玄胤看起来似乎恢复得很好，棱角分明的脸庞上充满着帝王该有的威严，周身流溢着淡淡的金光。
但这只是表象，唯有包括夏菀渔在内的极少数人知道，江玄胤受的伤难以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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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那场大战的最后，嬴天夙一声“剑来”，千万飞剑瞬间遮天蔽日般涌向江玄胤。
飞剑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剑意。
那等睥睨天下的剑意，不仅直接破去了“大江东去”的剑势，并且撕裂了最后关头昊天塔在江玄胤周身凝化出金色光海，生生涌入了江玄胤的体内。
虽然之后，嬴天夙也再无一战的余力而就此退去。但江玄胤还是觉得自己输了一筹。
身为帝王，自有帝王的心气。
诛仙剑、昊天塔在手，却仍然与嬴天夙几乎算是两败俱伤，江玄胤也只能自叹到底小觑了天下英雄。
不过，江玄胤毕竟不是寻常帝王，所以很快便不再纠结于些微胜败。
但此战过后的伤势却是确实让他颇为头疼。尽管皇室不缺灵丹妙药，但却仍然难以拔除嬴天夙留在其体内的剑意，如同毒素一般在其血肉间沉积，侵蚀着他的体魄，俨然有成为隐疾之势。
这正是江玄胤以及夏菀渔等人所最担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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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碎石铺就的小径上，入眼处皆是簌簌白雪，端的是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在淡淡的梅花香气中，夏菀渔关切相询：“伤势如何了？”
“无妨，小伤罢了。”江玄胤霸气笑道。
夏菀渔眉眼间却是有淡淡的忧思：“别硬撑着，其实若不是你一直阻拦，我是觉得应当将小璟湖华医仙唤来。”
“不必。”江玄胤摇头，“她既不喜朝廷，我们又何苦迁就她？”
说这话时，江玄胤的脸上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种傲然。紧接着，他又是微笑道：“真的不必为我太过担心，成王败寇，百年后不过都是一抔黄土，关键是活着的时候可以拥有多少的精彩。”
话到此处，他微微顿了顿，随后便是眯着双眼淡淡说道：“而且，月宫和红衣想阻我大楚养龙这自不必说，实是理所当然，所以，我现在更关心当日金陵城上空出现的火凤一事，还有那从天而落刺伤黑龙的赤霄。”
夏菀渔闻言也是秀眉微蹙：“据血雁那边的消息，当时一切的诱因是那名使用寒冰手段的紫衣人，毕竟若非是其将念棠打成重伤、奄奄一息，也不会出现前世残念回魂复苏的情况。”
“那名紫衣人应该是叔祖的手下，毕竟在此之前他曾流露过很强的杀心。”
“会不会变成第二个江瑾川？”
“只要他不借用皇室的势力行事，如何做那是他自己的事情。我现在好奇地是，为何念棠前世残念回魂复苏之后会呈现与我朝气运截然相异的火凤之象？还有为何会出手相助那白衣男子？说实话，我现在有些明白叔祖的杀心从何而来了。”江玄胤淡淡说着，眼眸中却是闪过一丝戾气。
夏菀渔其实挺喜欢江忆染这个孙儿，所以听闻江玄胤的话，也是暗自在心中轻叹了一口气，柔声劝道：“那毕竟也只是他前世，与现在的念棠又有何关系呢？况且，他可是你的亲孙儿。”
江玄胤默然，许久后才面无表情地说道：“当初在叔祖面前，朕也是这般说的。只是他却觉得朕所说未必是真的。”
听到江玄胤在说话时连“我”都改成了“朕”，夏菀渔在愕然的同时，眉间也是划过一片哀色。
难量最是帝王心。
夏菀渔自然知道江玄胤的话意味着什么。然而以前尚未登基的他并不是这样，自从身居帝位之后他就一直在改变。现在，连她这个妻子，竟似乎都很难猜透江玄胤的真正心绪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五章 无生
雁城，暮云府。
伤势尽复的江忆染徐徐走入了一处院落。
这处院落中，有一丛丛竹子，虽因冬日寒冷而有枯意，但仍倔强地保留着几分淡淡的青。竹子之畔，有一名红衣男子正用一把匕首切削着一截竹子。
红衣男子自然就是百里筠。
他看了眼在一旁的竹椅上坐下的江忆染，淡淡道：“看来你也是因祸得福，破境了？”
“只能说我运气确实还不错。”江忆染苦涩笑道。
“运气好也很重要。”百里筠说到这儿，却是停下手中的动作，微一挑眉道，“不过，我听说赤霄被人夺走了？”
江忆染连连干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见他如此，百里筠却是继续削起了手中的竹子，不以为意地说道：“剑修最重要的是一颗剑心，剑器不过外物，剑心不失，剑器便不失，所以你也不必太过执念于此。”
江忆染轻轻点头，便不再说话，静静地看着百里筠削竹子。
看了许久，江忆染眉眼微讶道：“百里大哥削的是竹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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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看看我屋内。”百里筠没有正面回应，只是说了这样一句话。
江忆染闻言当即站起，走到身后不远处小屋之前，缓缓推开门，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屋内正对江忆染的一面墙上，赫然挂着一柄柄翠绿竹剑，流动着如玉的光辉，细看之下足有二十余柄。
江忆染回到原来的位置，神情古怪地看着百里筠。
百里筠似乎预料到了江忆染这般的表情，是以仍然云淡风轻地说道：“筠者，竹也。我不久前才明白，原来竹才是我的本命。赤霄丢了，或许是好事。”
刹那间，天地间许许多多的青碧色光点在江忆染震惊的目光里尽数向这方院落涌来，沿着玄妙的轨迹开始奔流，并在最后不断地汇入百里筠的身躯，他的周身，仿佛有一片碧色的竹林在微风中摇曳。
这一天，被诛仙剑气废去修为的百里筠，重入地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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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楚徽州某处地下宫殿。
这处秘宫用呈现出纯粹墨色的黑玉打造，泛着幽幽的微光，沁着淡淡的寒气，仿佛沉于深渊中一般。
秘宫中央，是一方祭坛，祭坛周围一圈飘着幽绿色的火焰。
在这些火焰的凛凛光芒中，可以隐隐约约看到祭坛中心站着一个人。
此人身着黑袍，长发披散，眉眼俊秀无比，透着一股邪魅妖异。观其容颜，正是当初在灵危山指使余空阳去杀江忆染一行的人，也自然便是从西南某片竹海走出之人。
他原本微闭双眼，却在某一刻忽然睁开，一拂袖袍，身前的虚空中便是泛起一阵涟漪，一道同样笼在黑袍中的虚影便是显现而出。这道虚影一出现，便是用嘶哑的声音质问道：“公冶无生，你的人失手了。”
被称作公冶无生的邪魅黑袍人淡淡答道：“失手？谁能料到他的前世残魂会在彼时苏醒？况且以后不乏杀的机会，有何好担心？”
那道虚影冷然道：“你可知，等他以后成长起来，我们的机会会越来越少。”
公冶无生的嘴角却是勾起一丝笑意：“听起来你们似乎很怕他？怎么，仙人也有害怕的东西？”
那道虚影的声音沉了下来：“公冶无生，你可知这般对仙人说话是大不敬？”
“谪仙而已？你在我面前有何好骄傲？不过互相利用罢了。”公冶无生摇了摇头。
“哼，你也知道是这般，那便替我好好做事。别忘了，我已经给了你想要的东西。”那道虚影怪笑起来。
公冶无生微微皱眉，面无表情地说道：“你放心，他的命我收定了。若是忘川里我的那些手下不行，我便亲自出手。无生剑气之下，没有人能逃过死亡的命运。”
“但愿如此，桀桀。”话音落下，那道虚影便是渐渐消散不见。
于是，秘宫之中再度陷入了死寂，就仿佛突然又从人间坠入了幽冥。
在这样的死寂里，公冶无生的眸间闪过一丝浅淡的杀意，宛若划破黑夜的一道流星。
他徐徐伸出手指，在半空中轻轻一引，便是有一抹微妙的淡灰色剑气溢出，如烛火般在最深的幽寂之中摇曳。这抹剑气，看似微小无力，但却凝聚最狠厉的杀意、最强大的力量。
只因，这是无生剑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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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六章 绿蚁新焙酒，红泥小火炉
又过了七八日，江忆染的伤差不多便已然好了十之八九，再无大碍了。
于是，江忆染自然又是过上了难得的清闲日子。
虽则江暮玦常常没好气地教训他懈怠了修行，江忆染倒是觉得自己本来就是洒脱的性子，平常修行讲求的也是一个“缘”，似乎没必要太过苛求修为上的进境，随缘便好。他这套说法，看起来有些无理取闹的样子，但江暮玦一直都是最了解他的人之一，是以其实早就看出了江忆染的修行不同于他人，循法自然反能有极大收获，因而所谓教训，也不过是调侃一二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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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江忆染正和洛海棠在千漪湖畔的海棠树下弈着棋，却见月瑶匆匆跑过来，微笑说道：“公子、洛姑娘，二公子回来了，他身边还有两个军中的人，自称是公子的朋友。”
江忆染闻言微微一愣，旋即释然微笑。
金陵事了之后，江栖梧便和云旭桓回了不归山，红尘一番历练，两人都颇有所得，当即闭关修行，结果双双迈入妙真境，都在修为上跑到了江忆染的前头，而这其实也就是十几日前的事。江栖梧入妙真后便向雁城这边传了书信，说过几日便回来，毕竟再有不到一个月就是新年了，到时候不仅江栖梧，邺城江凝烟一家也是要过来的。
是以江栖梧回来的消息在今日回到雁城也并不是意料之外的事。
真正让江忆染感到惊讶的是，月瑶话语中那两个军中之人。既然自称是他的朋友，必然便是那几个无疑了，想来一定是因为听说了他重伤的消息而有所担心，特意赶来了雁城，恰巧又碰上了江栖梧。
一念及此，江忆染心中也是万分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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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玉苑中，屋子内支起了红泥烧制的小火炉，炉子底下有明黄的火焰徐徐升腾，旁边是几坛新酿的绿蚁酒，浮着一层浅浅的绿，如同细蚁，泛起淡淡清香。
五个人，数杯酒，尽管屋子外白雪积覆、天寒地冻，屋子内却是温暖而明亮，似乎让冬日里的生活在刹那间泛起了一抹玫瑰色。
正如江忆染先前所料，那两个军中的人果然来自雁翎军雁九癸字营甲字队，正是王守恪与冷如修。
被江忆染请到屋子内休息后，王守恪显然毫不在意江忆染的身份，当先轻啜了一口杯中的绿蚁酒，赞叹道：“啧啧，燕世子果然要气派些。”
江忆染笑骂：“少来，绿蚁酒在北地人家里可是极为常见。”
“嘿嘿，那总归是燕王府的绿蚁酒，名头可是挂在这儿。”王守恪笑道。
江忆染摇摇头，懒得理会嘴贫的王守恪，看向一旁的冷如修，问道：“大家近来可好？”
冷如修点点头，冷硬的脸上也是浮现出一丝笑意：“都好，毕竟已无战事，心中总归要轻松许多。”
“那便好。”江忆染也是微笑，旋即他便是满含感慨地举起酒杯，认真地说道，“多谢诸位兄弟挂怀，小子以酒敬之。”
冷如修心中大暖。
毕竟，像他们这种普通士兵，又是前朝降军，哪怕身负修为，但如果放在楚国除燕地之外的其他地方，必然都是不招人待见，甚而有可能受到侮辱，只因在燕王麾下，他们的尊严得到了尊重，现在，更是收获了燕世子的友情。
于是，他和王守恪对视一眼，也是郑重举杯：“话不多说，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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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栖梧和洛海棠都是容易亲近的性子，因而哪怕和冷如修、王守恪初次见面，也都是聊得很开心。
聊着聊着，江忆染似乎想起了什么，于是对冷如修、王守恪说道：“待会我让我爹和洛叔他们找一些典籍、灵药给你们，到时候便带回军中，尽早修行，提升实力，也算我的一些私心。”
听闻此言，王守恪微微一愣，没有立刻反应过来，但冷如修心思敏锐，自然是觉察到了背后的意思，当即也是凝神问道：“难道边地会出变故？”
江忆染点点头，正色说道：“我有预感，秦将伐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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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玄，你觉得，若秦伐楚，正奇焉用？”
掩玄阁上，凭栏而立的江暮玦向洛南思问出了这样一句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七章 将伐楚
洛南思双眉微蹙，凝神徐徐说道：“北扰幽燕，南袭川蜀，两翼成辅。而后，中取荆襄，沿江直下，攻金陵而定鼎。”
江暮玦点点头，淡淡说道：“秦国胜便胜在民风悍勇，常修武备。一旦全面开战，彼方所能调到的兵力远非我等所能想象，纵使战线拉长，完全铺展，亦有余禄。但我大楚却做不到如此。”
“我朝若不能在一些关键战役上取胜，便势必落于劣势，陷入被动。”
“是啊。”江暮玦无奈一叹，“秦国虽则在春秋九国并立之后便实力大衰，但毕竟有底蕴在那儿，更何况现在的这位君主也实非等闲之辈，俨然将秦国治理地有中兴之势，我们大楚比之还是有一定的差距。”
洛南思目光深邃：“听说秦国的那位君主近来身体渐差，已有传位之意，看来是想在离开之前为子铺路。”
江暮玦嘴角微翘：“他想铺路，恰好我父皇也很想呀。”
洛南思闻言微微一愣，但旋即便是明白过来，神色复杂。
江暮玦扶着栏杆，看着覆满白雪的暮云府，感慨道：“都要过年了，还不让人消停，真搞不懂这些帝王如何想的。”
洛南思也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战乱将起，苦的到底还是百姓。
“对了，”江暮玦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抬头望向澄澈的天空，说道，“燕州那边听说有些不安分，安排阿染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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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云城，这座曾经的大楚旧城，自一年多前开始却是遍插秦国旗帜。
南面城头，郑方平负手立于城墙之前。
自从当年为给伐蜀的图谋做幌子来到这一带后，他便再没有离开。尽管他是独孤漠的军师，而独孤漠早已不在此地，但这一切其实都是早就安排好的事。当初伐楚虽然只是个幌子，却并不代表秦对楚没有野心。春秋以后，一统天下一直都是大秦历代君主不变的野望，更何况大秦当今圣上是难得一遇的英主。
所以郑方平留在此地，一来便是负责北地一带的兵力调配与谋划，二来便是联系指引秦留在楚幽燕一带的棋子，说白了便是为伐楚做准备，毕竟，郑方平北辰书院第一教习的名头不是白来的，他的能力有目共睹，而且事实也证明，他确实在让大秦在北地的布置呈现出一个全新而强悍的局面。
然而此刻，立于城头沉思的郑方平神情却并不轻松。
他很清楚，秦在北地所要面对的对手是怎样的存在。
在他心目中，燕王江暮玦麾下的军队一直都是楚之至强，哪怕龙鳞军都比之不及。
是以当朝中的一些人认为只要中夺荆襄、直取金陵余者便不足惧时，郑方平却是觉得，只要燕王江暮玦的军队，楚就必有转机。
虽然郑方平有时候自己都会认为这想法有些危言耸听，但他确实相信存在这样的可能。
因而他的想法是，就算不能击溃燕地的军队，在开战后也必须完全地牵制住他们，让他们无妨参与荆襄、川蜀的战事。
想着想着，郑方平便是觉得自己的心有些乱了，当即轻叹一口气，不再思虑这方面的事，转身想要走下城头。
只不过刚一转身，便是有一道身着红衣的身影出现在了面前。
其人向郑方平深施一礼，恭敬说道：“子渊先生，有消息传来，燕世子昨日离了雁城朝北而来。”
郑方平闻言不禁神色微凝。
燕世子江忆染，是郑方平特意嘱托红衣多加关注，因为自从一年多前，其人看破隐局，郑方平心中就有种莫名的预感，这个看似做任何事都是随缘随性的燕世子恐怕会是最大的变数。
现在可是新年将至，江忆染身为世子却不留在雁城，反而一反常态地北上。
这背后，会有怎样的秘密？
郑方平双眼微眯，静静吩咐：“盯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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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郑方平得知江忆染北上的消息时，独孤漠也正随着一支车队从陇州北上。
去往的目的地，是京城。
按理来说，伐楚战事将起，作为天下无双的兵圣，独孤漠本该在秦楚边境领军，然而此刻却是要返回京城。
也许其他人会感到疑惑不解，但彼时正安静地微闭双目端坐于车厢中的独孤漠却是了然于心。
其实，很多人，都被云雾遮住了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八章 微澜
作为秦帝国第一层次的人物，而且深得秦皇信任，独孤漠很了解一些不为他人所知的内幕。
伐楚是秦帝国历任统治者的夙愿，然而现在的楚非比往昔，要想真正的一统天下，一个稳固的后方是必然的，只是今时的秦帝国内部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安稳。
当今大秦皇帝并非庸主，自然不可能未曾看破这一点。
所以很多事情，有些是真，有些却是假。
真真假假只是为了创造一个机会。
现在，这个机会已然出现，独孤漠回京便是因为要替大秦皇帝做一些事情。
其实原本这一切不必如此急迫，奈何就如外界传言的那样，当今大秦皇帝的身体确实已经临近崩溃的边缘了。
原本正细细思虑着这些事的独孤漠，此刻却是忽的睁开了双眼。
在他的感知里，车队的前方出现了一个人。
那个人笼在黑袍中，看不清面容。但分明有森森阴气缭绕四周，气息强大而冰冷，使得他给人的感觉便如同自幽冥中走出来的一般。
这样一名明显已臻地仙的修行者突然出现，独孤漠却是脸色淡漠。这等阴神鬼物的手段于他眼中便是些旁门左道罢了，根本不可能对他构成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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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既然敢来拦他，必然还留了后手。
但就算对方有后手，独孤漠却依旧不惧。且不说这列车队中还有别的地仙修行者，他自己的实力在整个大秦也是顶尖的存在。
这就是独孤漠自信的资本。
因为很清楚这些拦路之人的背后会是谁，所以，独孤漠现在真正所关心的就是，他们如何得到了他的消息。
这次不同寻常的拦路在大千世界中所有发生事情里也许微不足道，就像是平静的水面上起的些许微澜，但，狂涛骇浪的源头往往便是淡淡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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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州城，盈柳街极东，阑珊楼六楼某间小阁子里。
夜深无月，伊人却仍在拨弹宫商。
琴声一如往昔，洒脱中带着哀怨，但唯一不同的是，内里还多了一些倔强的希望。
曲枕烟就这样静静地抚琴，却丝毫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屋檐上有一个青衫男子正倚窗坐着，手中提着一壶酒。
他一直在喝酒，但目光却从未离开过曲枕烟。
曲枕烟一定不会想到，这个就在不远处痛饮的青衫男子就是她朝思暮想的辛蓦然。
也许是心生感应，又或许是天意在推波助澜，曲枕烟却是突然秀眉微蹙地停下了抚琴。
原来，她太过专注，一时未曾注意被些许琴身上的木刺划伤了手指，渗出了缕缕鲜血。
此刻最为紧张的自然是辛蓦然，以致气息出现了波动。
曲枕烟毕竟也不是寻常的修行者，当即觉察到了什么，转首向小窗那边看去，却发现那里空空荡荡。
她起身来到窗边，似乎心有灵犀一般，立刻发现了檐边挂着的一片青色衣角。
曲枕烟将那片衣角摊在手心，其上赫然写着几个飘逸潇洒的字：
将赴险地，生死未卜，余生珍重。
曲枕烟立刻红了眼睛，泪水簌簌地落了下来。
她紧紧地攥着那片衣角，咬着嘴唇，那一刻不知为何突然有了勇气朝着窗外大喊：“辛蓦然你这个傻瓜，你这个天下第一的傻瓜！”
曲枕烟垂下了头，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她哽咽着：“你这个傻瓜，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让我看你一眼……你这个傻瓜……”
******
浓重的夜色里，辛蓦然静静地站在一柄飞剑上，看着远处的曲枕烟。
他的脸上不知为何泛起了黑气，仿佛是什么毒素突然爆发，而且似乎连辛蓦然也很难压制，他的身子也在微微颤抖。
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他的身体所承受的痛苦。但比起这个，他的心更痛。
辛蓦然知道，远处的那个人儿一定也很痛苦，但他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如刀绞。
其实，以他的实力，来这里带曲枕烟走并非难事，所以这么多年下来他一直没有这样做的原因并非忌惮青衫，而是另有隐情。
正是因为这样的隐情，让辛蓦然连见她一面都做不到。
而其间的隐情又不能让曲枕烟知道，因为一旦她知道，便会承受更多的痛苦。
与其如此，不若自己一力承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九章 情毒相生
幽州北部，距离落霞城尚有百里之遥的官道上，一支车队徐徐行过。
这支队伍并不庞大，只有区区三辆马车以及随行的十余骑罢了。
但车队中的人，却绝不普通。
坐在第一辆马车上的，赫然便有洛南思，而在其身侧的，正是当年曾协同江忆染在大凌山绞杀岳罗轩的血雁五音之一——羽。
第二辆马车上同样也有两人，却是江忆染和洛海棠了。
至于第三辆马车中的，则是王守恪和冷如修。
这一众人之所以会出现在北上的车队里，自然都是有所安排。
主要原因就是，燕州那边似乎有些不安稳，所以江暮玦便让江忆染过去看看。
江忆染自然是郁闷无比，毕竟都要过新年，结果还被打发去燕州，自己这个世子当的可真憋屈。
不过，江忆染也清楚，这说到底还是江暮玦在为他铺路。
燕州地处东北苦寒，环境虽比寻常艰险，但物产却也极为丰饶。从大秦帝国一统天下的时代开始，便一直为易氏一族占据，尤其到了春秋将启的那几年，更是据兵屯粮，隐隐有割地为王之势。之后燕国兴起于幽州，对紧邻的燕州的底细也算清楚，早早地便出兵北攘。燕州易氏不敌，败象方显便是降了燕国陆氏。再以后，楚灭燕，取了雁城，易氏便是如同墙头草一般立时降了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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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兵不血刃得了燕州，但由此也留了下隐忧。那便是朝廷对燕州的控制并没有其他州郡那么强。尽管江暮玦入主幽燕后，便一直以软硬兼施的手段徐徐夺回着燕州的主导权，但直到现在，燕州依然有一半的势力掌握在易氏手中。
更关键的是，易氏显然对朝廷的管制有所不满，因而私下里其实从来都有在做见不得光的事。江暮玦甚至非常怀疑燕州易氏恐怕一直和秦国有所来往，苦于没有明面上的证据。
此番秦将伐楚，若燕州易氏真如江暮玦所料，自然会有所动作，到时情况如何必将水落石出。
安排江忆染过去，一来是信任他的能力，二来却是因为如果燕州易氏真的有叛行，那么交由江忆染来镇压，一旦成功，便意味着江忆染将在燕州具备难以想象的影响，基本可以说将燕州掌握在了手里，这自然便是为将来江忆染即燕王位奠基了。
因为江忆染虽则嘴上抱怨，但心下也不曾有多少不满。
有些事情，毕竟还是要自己亲历才有意义。
当然，此番北上，不像两年前那般，江暮玦并没有让江忆染孤身一人的意思。
不仅血雁中的羽会跟随江忆染，瑶光一部也会完全听从江忆染的指挥。除此之外，雁翎军整个雁九更是会随其去往燕州。这也是为何原本早便要回北地的王守恪和冷如修为何会在雁城多留数天以与江忆染他们同行的原因。至于洛南思，他却是要去落霞城坐镇，提早安排北地的边防，顺便帮江忆染做一些细节上的谋划，对他在燕州的行动策应一二。
不过，此行江栖梧未曾跟随。似乎是因为要完成一些不归山那边安排的修行，脱不开身。
******
这一路来，自然不可能有人会有胆子来打这支车队的注意。
只是在距离落霞城尚有百余里的时候，车队还是迎来了一个出乎江忆染他们意料的人。
首先觉察到此人到来的是修为最高的羽。
羽原本正在车厢中闭目入定，却是突然睁开了双眼，然后便愕然发现车厢内多出了一名青衫男子，这意味着在堪堪察觉到他的气息的瞬间，青衫男子便是来到了车厢中，那么，其修为自也不言而喻。
青衫男子出现后，同样微闭双眼在休息的洛南思自然也察觉到了他的出现，他睁开眼看着眼前的人，眼眸深处划过一丝讶色，刚欲微笑言说，却又突然双眉微蹙地说道：“子轩，你怎么了？”
子轩，正是辛蓦然的字。
之前曾在池州出现的辛蓦然却是不知何时又来到了幽州，此刻的他依然是平常那副洒脱不羁的嬉笑模样，只是脸色却是异常苍白，而且气息也是非常不稳定，看起来像是受了重伤。
听着洛南思的问话，辛蓦然却是不介意地摆摆手，笑道：“还是老样子，功法的问题，无妨。”
洛南思闻言一怔，叹了口气，道：“你去见过她了？”
“对。”辛蓦然脸上的笑意也是消逝了些许，他深吸一口气，略带苦涩地说道，“长白山那边似乎出了异变，武当山、清凉寺等地的几位都已被惊动。我们约好一探，但也不敢大张旗鼓，皆是隐秘行事。而且据之前率先赶到那边的一批人说，已经有两名地仙遭遇不错。所以此行恐怕凶险异常、生死难卜，我便去了池州一趟，但终究狠不下心让她知道。”
洛南思也是有些哀伤地微微摇了摇头：“情毒相生，世间最难参的果然是情之一字。”
“情字难参，但有所寄终归是好事。”辛蓦然微笑道，眼眸明亮若星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十章 北上
“那你接下来有何打算？”洛南思问道。
辛蓦然拿起腰间的酒壶啜了口酒，笑道：“嘿嘿，当然是和你们同行。刚好借此机会疗伤。免得到了长白山那边真的出事。”
洛南思也是点头微笑：“好，到时候我会让血雁准备些灵药。”
“多谢了。我去看看阿染那小子。”说罢，辛蓦然的身形便是消散在了车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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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蓦然出现在第二辆马车中时，却是发现洛海棠靠在江忆染肩头已经沉沉入睡。
江忆染倒是还醒着，但是看到辛蓦然突然出现也是被吓了一跳。
刚想说些什么，却是被辛蓦然打断。
只见辛蓦然坐在一边，目光促狭地轻声嬉笑着说道：“啧啧，佳人在侧，小子福气不浅呐。”
江忆染闻言也是一阵无语。
而辛蓦然也没有继续说下去打扰洛海棠安眠的意思，便静静等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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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辛蓦然到来后不多时，江忆染一行便是到达了落霞城。
作了一些交接后，江忆染便是正式接管了听从安排早已到达落霞城待命的雁九。
当然，江忆染自是不会忘记随王守恪、冷如修去癸字营甲字队。
故人相见，少不了喝酒吃肉，也是颇为尽兴。
之后又休整了数天，江忆染等人连带半途加入的辛蓦然便是与雁九一同北上，赶赴燕州。洛南思则是留在了落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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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江忆染名义上成了雁九的掌控者，但哪怕他于军战一道确实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洞察力，可以说是天赋异禀，但也不可能一来便让所有人信服，毕竟军队中看的便是军功战绩。这点江忆染也是很有自知之明。所以，这一路上江忆染倒也没有闲着，一直在向雁九的真正统领陆十七请教。
陆十七是豪迈乖张的性子，但其实对江忆染也算颇为敬服。一来是两年前江忆染洞察先机、破局解围的事陆十七也是了解到许多，自然颇为感慨，再者，不像底下那些普通兵士，陆十七毕竟是地仙修行者，对江忆染在外历练的事情也是有所耳闻。是以他也知道这个世子绝对不像表面上看去这般随意，反而是一个谨慎冷静的人，各方面其实都挺符合他心目中燕王继任者的标准。
而此次稍一接触，陆十七便是真正地意识到，江忆染的军战天赋确实非同一般，尤其是他的大局观，更是让人惊叹。
就在刚刚，与陆十七骑马并肩而行的江忆染便是问起了燕州的一些情况以及陆十七本人的看法。
说起来，让雁九随江忆染去燕州倒也不纯粹因为癸字营甲字队的原因，还有很重要的因素就在于陆十七是燕州出身，初入军伍时也都是在燕州一带打拼，对那边也算了解，可称得上是一大助力。
此刻陆十七便是徐徐说道：“燕州之流弊，在于易氏根基太深，尽管朝廷不断渗透，但实际上在燕州的实力比之易氏仍然是五五之分。尤其是上都城以东以北，几乎尽数在易氏的势力之下。所以易氏虽则向楚俯首，实际一直有所不满，这也正是让王上不放心的地方。”
“若是强攻，能有几成把握？”江忆染凝神问道。
“不到四成。”陆十七摇摇头，“尽管王上一直努力尝试夺回燕州的主导权，但单就兵力而言仍然比不上易氏掌控的军队。倒是可以从幽州调兵，但寻常军士到了那等苦寒之地，光是适应便要耗去莫大心神，战力立时锐减。像我们雁翎军、孤狼军这般精锐倒是无妨，只可惜我们的敌人不止于燕州易氏。”
江忆染微微蹙眉，却没有打断陆十七的意思。
因而陆十七便是继续说道：“再有一点就是，燕州北近狼族东帐王庭，西临云洮，而燕州易氏与这二者听说关系都是不错，一旦见势不妙遁走，必成后患。不过，易氏内部似乎并非铁桶一块，这倒是能够利用的一点。”
“攻心确实是必要之举，”江忆染点点头，紧接着，他又看向远方的天空，徐徐问道：“不知燕州民心又如何？”
“燕州易氏素来贪吝，且从来都是见风使舵，百姓虽则不喜但奈何易氏也是谨小慎微，从来不做过分之事。因而也算是井水不犯河水。所以单就民心的话，恐怕还是偏于我朝。只是，燕州百姓素来对长白山宁氏和前朝燕国末帝感念极深，而且似乎很瞧不起南云坞一役中我朝所为，是以对我朝其实也谈不上有特殊的归属感。”说到后面，陆十七的脸上也是浮现出苦涩。
听到陆十七的话，江忆染微微一愣，旋即有些悲哀地轻叹一口气道：“南云坞一役之后，我们到底赢了什么输了什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十一章 如絮
燕州，上都城，易府。
这是整个上都城最华贵的府邸，代表着整个上都城甚至整个燕州最有权势的家族。
世人皆知易氏在燕州的光鲜，却不知易氏为在这东北苦寒苟存数百载付出了多少心血。
此刻，风雪不盛，飘扬如絮。
在易府的某片檐下，有两人并肩而立。
其中一人，年纪较大，鬓发灰白，身形枯瘦，眉眼深陷，尽管目光仍然炯炯有神，但与整个人的气质却是不搭，为能增长其精神，反而平添几分阴郁。另外一人看起来三十岁上下，漆黑长发用玉环束住，面目如玉，薄唇，朗目，给人温润之感，倒是与身侧之人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中年人正是当今易家家主易絮，而那枯瘦老者则是易絮的二叔易延。两人算是易家的真正主事者。
两人都静默地看着眼前飘飞的雪花，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许久之后，易絮才长吐一口气说道：“二叔，既然楚国已经对我等起了疑心，不若趁其尚无准备就此摊牌，这样能反倒让其措手不及。”
易延摇摇头，徐徐说道：“楚国的人没有这么容易对付，尤其是江暮玦此人，难保不曾安排什么后手。眼下我等还是静观其变，待那边传来消息，里应外合方为上策。”
易絮眉眼微垂，目光深处划过一抹复杂的波澜。这波澜一闪而逝，而易絮旋即便是微笑说道：“二叔远见，是我心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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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能如此想自是最好。”易延点了点头，“对了，燕世子如今到了何处？”
“将至锦州，看他们的路线似乎打算先去长白山一带。”易絮恭敬说道。
“长白山？”易延双眉微蹙，“他们为何去那边？”
“这个，从现有的消息来看似乎还不得而知。”
“盯紧他，这个燕世子绝不像坊间流传的那样随意浮泛，他的到来会是一个变数。”易延正色说道。
“二叔尽管放心，小侄定不辱使命。”易絮抱拳拱手，躬身深施一礼。
“如此便好。至于现在的话，我先去外面办些事，你且去安排。”说罢，但见身影一闪，易延便是消失在了原地。
易延离开，原本躬身的易絮也是缓缓直起了身子，负手而立。
那一刻，他温润带笑的脸庞却是被冷漠所替代。
几乎在同时，易絮的体内便是涌出一缕缕如墨的黑气，并且在一旁凝聚成气团，紧接着黑气中便是传来一阵嘶哑的声音：“桀桀，他恐怕不会想到，自己嚣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易絮瞥了一眼那团黑气，淡淡说道：“还是要谨慎，我们真正的对手，是秦国的那些人，他们可不是什么土鸡瓦狗。”
“要我说，你完全解开封印，承受我的力量，又何需如此麻烦？到时候管他何人，杀了便是。”
易絮平静地说道：“与虎谋皮，怎能不留些后手？若是解开封印，第一个死的恐怕便是我自己。”
“桀桀，你我共谋这么多年，你难道还害怕我失信？”黑气中传来森冷的笑声。
易絮不为所动：“我倒是有些佩服你，明明知道我不可能解开封印，还如此坚持不懈。好了，唤你出来可不是要与你废话。长白山那边的事，你什么想法？”
“长白山的事以你我的实力掺和进去便是一个死字，无需多管。现在那边的异动已经惊动了楚地的修行者，自有他们与秦国那些图谋九龙玺的人争斗，况且，长白山深处的情况可没他们想的这般简单，到最后多半便是鱼死网破。桀桀，待得那时，于我而言，岂非一场盛宴？”
易絮双眉微蹙，静默着思考了一会儿后说道：“我明白了，你回去吧。”说着，但见他一拂袖袍，那团黑气便是在一阵乖戾的笑声中掠回了他的体内。
在那团黑气消散后，易絮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疲态，他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握住了许多片如絮般飘飞的雪花。
雪花在易絮手心划开，化作缕缕幽寒沁入他的身躯。
易絮感受着手心的冰凉，莫名觉得，他的人生似乎就像这如絮的冰雪，四处飘飞、身不由己，最终的命运却只能是融化消散。
易絮知道，现在的他很快就要到这最后的阶段了。
他发誓，会在终末的时间里，给一些人以最深的冰寒，以此来祭奠心心念念的另一些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十二章 长安（上）
凉州，月牙湖，湖底地宫。
最北端的青玉大殿中，此刻依然是冷冷清清。
偌大的殿宇中，不过三人而已。
以形而观，似乎确然渺小。但这三人身上涌动的气息却无不深邃浩远、无边无际。
其中一人赫然便是嬴天夙，孤零零地站在最北端鎏金月白玉椅前的蓝紫玉石路上，渊渟岳峙。那等气质配上周遭幽远的环境便恍若脚踩星辰一般。
另外一人则正是当初嬴天夙来到这大殿之中遇到的所谓“倪师姐”的宫装女子。全名唤作倪红烟的她，正安静而恭敬地站在鎏金月白玉椅的一边。
至于最后一人，也是女子，坐于玉椅之上。
其人着一袭素色长裙，衣衫之上却是分明绣着淡金色的凤凰。她的眉眼并不算特别好看，但是很干净，让人看了很舒服。她微微歪着头，用手支颐着，有一种慵懒的美。但最吸引人的，也许会是她的发。她的发，长至腰，白如雪，是那样的纯粹，又是那样地恰到好处。若是三千青丝，反而会破坏从她身上透出的迷人气质。
眼前的白发女子看起来如此的温柔姣好，然而嬴天夙却是很清楚，这，从来只是表象。
千载光阴，嬴天夙见过太多太多的人，也有过不少的对手甚至是死敌。只是，哪怕对敌十八楼甚至是十九楼地仙都丝毫不在意的他，与这白发女子初识后但凡每次接触，心中便都会升起极少见的危险的感觉。要知道，能让他感到危险的人，不超双手之数——这白发女子，绝非善类。
而很多过往的事实也证明，嬴天夙的判断没有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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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哪怕去掉嬴天夙心中的这样一个标签，白发女子本身也确实远非常人可比，而更像是从九天之上俯视众生的存在。自卑者在其面前会匍匐
因为，她是身负强悍实力的大修行者，她是以神秘著称于世的月宫宫主，她更是当今大秦共主名义上的母亲。
她，就是大秦皇太后暮璎珞。
此刻的她，眉眼微垂，静静地在思索着什么。
倪红烟自是不敢擅自说话，而嬴天夙则是不愿多说。殿中自然便是一片寂寂。
许久之后，暮璎珞同样看起来很干净的目光落向嬴天夙，她清恬的话语也是随之响起：“本宫想问你一个问题，可愿助本宫一臂之力，创一个太平长安的大秦盛世？”
近旁的倪红烟睫毛微颤，徐徐垂下了头，但眼眸深处分明有有着一抹淡淡的恐惧。
至于嬴天夙，却是皱起了眉。
他抬头看向暮璎珞，淡淡答道：“我曾经见过很多人开创过很多盛世，他们都以为能太平长安，但又怎么可能有真正的长安。”
暮璎珞似乎并不在意嬴天夙这样的回答，仍然云淡风轻地说道：“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要的太多了。”
******
“哪里会有真正的长安，长安城倒是有，还就在眼前。”
说这话的时候，李墨正站在大秦帝都长安不远处的某座断崖上，一边痛饮壶中的酒，一边淡淡说道。
在他身侧的还有一人，赫然便是曾在洵河河畔暗中出手救过江忆染一命的灰衣老者，也自然便是半年前金陵城外与江晨瑜对弈之人。
此刻的他，看着远处的千古雄城，不以为意地说道：“兴亡是天地至理，哪怕眼前这座雄城也会有化作一抔黄土的时候，那小妖女偏不信邪，非要求一个长安，还是以她的方式，纵使一时得逞又能延传多久？败局早便定了。”
“哈哈，她的底细你还不清楚吗？当初那一批人里，便属她性子最邪，想做些惊世骇俗的事也正常了。”李墨洒然而笑。
灰衣老者点点头。
就在这时，远处某条通往长安城南门的大道上，赫然有一支车队不疾不徐地前进着。
灰衣老者轻“咦”了一声，淡淡道：“独孤漠到了。看起来他之前应该也是隐藏了实力，否则也不可能如此迅速地解决一路上的那些阻碍。如此的话，那大秦皇帝显然也准备放手一搏了。”
“那是自然，否则的话，岂非是将这大好江山拱手相让？”李墨感慨而言，“要知道，那大秦皇帝也非易与之辈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十三章 长安（下）
长安，一座千古雄城。
始建于大秦始皇帝登基之年，在风风雨雨中传延千载，仍巍然伫立。
天下兴替，攻城略地自是常事，却这座大秦帝都却从不曾易主。
唯一一次濒临城破，是在数百载前的春秋初年。
但哪怕是那时，长安也只是被重兵围城。半年后，当大秦援兵尽至，便不复危局。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长安真的如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安稳。
所有的城池都是从内部攻破的。
而长安，虽不曾被破，但城内确实也曾掀起过无数次带来腥风血雨的内乱。
现在，许多长安的权贵豪阀、名人高士都已经隐隐有预感，又一场腥风血雨，即将降临。
此刻，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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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暂时的平静里，当月牙湖地宫里的暮璎珞邀请嬴天夙助她开太平长安之盛世时，当长安城外李墨与那灰衣老者感慨兴衰有命时，一个身着布衣、看起来平凡普通的中年人正在长安城中四处闲逛着。
他真的很普通，除了眉眼颇有棱角外就属于那种扔到人堆里都无法辨出的样貌。然而，在他的身上又有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淡淡意蕴。
长安很大，若不用车马，想从城南到城北会花很久。
而布衣中年人似乎并不在意时间。
他就这样走着，从城南到城北，从城西到城东。
他时不时会停下来，买一些街巷里的小吃，观赏民间手艺人的奇技淫巧，看起来似乎就像一个初到长安城对什么东西都感到好奇的普通百姓。
他走了很久，从清晨到黄昏。走过市井喧嚣，走过儿童嬉闹，走过舞乐交织，走过柳下书声。
在微微氤氲的晚霞里，他走上了贯通南北的长安主轴——朱雀街。
这样的街，在金陵也有一条。实际上，金陵整个建制本就是仿长安而建。当初天下一统的年代里，秦有五都，其中四都皆以方位指称，并都有仿长安而建的痕迹，譬如当时的东都便是之后的雁城，南都则是现在的金陵，北都是现在的易水城，西都则是凉州城。
唯有长安，它从来就是长安。
世间万物，都不可能永盛不衰。但长安会给人一种错觉——这是永远的长安城。
在这种错觉的永远里，那名走在朱雀街上的布衣中年人却是真正感受到了一种忘却时间的永恒意蕴。
他自南走向北，越是靠近最北端的大秦皇宫，那种意蕴便是越发清晰而庄严。
当他走到皇宫南门朱雀门前时，他停下了脚步。
朱雀门很宏伟。
在它的衬托下，那布衣中年人显得很渺小。
但是，那看起来像是普通百姓的布衣中年人的气息分明是渐渐强大起来。
他笑起来，但那笑中分明带着遗憾和苦涩。
他抬头望天，正色道：“我愿以衰朽残躯，借三十日谪仙之力，开大秦盛世长安。”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他的气息便是转眼攀升到了顶点，衍生出一股神圣的意蕴。
在这样意蕴的笼罩下，他的眉眼间显现出了真正的睥睨：“这三十日里，天下再无寡人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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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原本正和嬴天夙交谈着的暮璎珞却是脸色突变，内敛于内的强大气息突然混乱奔流，然后她便是再也无法抑制地喷出一口鲜血。
素白的衣裙上，星星点点的血迹如花绽开。
暮璎珞眉眼间尽是惊怒，但不过几息功夫后，她便是再度回归平静。
只听她淡淡的话语中分明带着一丝戾气：“好的很，既然如此，本宫倒要看看，你这三十日的谪仙到底有何本事。”
蓝紫玉石大道上的嬴天夙，眉皱得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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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外的那方断崖上。
李墨看着长安城北端天地灵气带着神圣气息的流动，眉眼间生出了些许意外：“啧啧，看起来我们都小瞧了那位大秦皇帝。”
灰衣老者点点头，淡淡道：“毕竟是大秦共主，气魄到底不一般。只不过，恐怕还是未必能与那小妖女抗衡。”
“哈哈，不能便不能吧。因果相循，一切到底还是皆在这方红尘规律的运转之中。你我只要防备那些天上来的家伙便足够了。”李墨洒然而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十四章 尸气
锦州城，是江忆染等人踏上燕州土地后的到达的第一座城池。
北地苦寒，又逢今岁本就气候异常，是以更加常常是雨雪纷纷，数日方得一息。
像锦州城此刻，便已然落雪有三日了。
原本江忆染率雁九来燕州就有着听闻边地异动特来探查的由头，因而一路行踪实际上并未遮掩。
是以江忆染到达锦州城时，立刻便有城中的官员出来相迎。为首的两人，一个是本城太守崔兴泉，另一个却是白山黑水军戍南将军蔺开赟。
白山黑水军算是一支独具北地特色的军队，着白甲，持黑剑，战力颇为不俗。算不得大楚精锐，但也在中上之流。主力则一直驻扎在长白山周围，锦州正是一部所在。
而蔺开赟虽谈不上是名将，不过也是中规中矩。至于崔兴泉，更是老实守成之人。
然则，江忆染初与两人相见，便是觉察到了不同寻常的问题。这让其不禁心生警惕。
只是当时那种情况，江忆染也不好说什么，自然是静观其变。
在双方沟通交流下，雁九全军驻扎在城东一带，而江忆染、洛海棠等人则偕同血雁一起在城中一家客栈住了下来以暂作调整，并没有应崔兴泉之请去往太守府歇息。至于辛蓦然，则径直去了长白山。
安定下来后，江忆染便是召来了羽和瑶光。而商量的自然就是江忆染发现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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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忆染也不拐弯抹角，直接便是说道：“两位可曾觉察今日所见崔大人和蔺将军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羽和瑶光闻言对视一眼，立时也心领神会，显然，两人也都隐隐有所怀疑。
不过，说话回应江忆染的人却不是羽，而是瑶光这血雁七星中唯一一位姑娘，似乎是觉得由她来说更为合适。
事实也确实如此。只见性子清冷的瑶光秀眉微蹙，轻声而坚定地说道：“是尸气。因为功法的原因，我的感知对这类不干不净的气息很敏感很抵触。”
瑶光的功法是五步寒梅诀，据说传自前朝燕国榣山派，是最为冰清玉洁、至净至明的功法。虽说残缺了一部分，但已经足够十七楼之前的修行，依然是一部强横的功法。整个血雁，除了瑶光以外，修行这部功法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五音之中的徵，一个却是血雁的女主人、也就是江忆染的母亲穆盈盈了。
物有两极，寒者必敏于热，光者必敏于暗，而净者自然敏于秽。
这也正是瑶光如此确信的原因。
同样感受到尸气的江忆染点点头，正色说道：“而且，我发现，从那两位大人身上透出的淡淡气息与我在邺城遇到的那只尸魁身上的气息很像，尸气之中还夹杂着另外一股气息。当时我修行尚浅，感知不深，也就没有在意。现在，虽然那两位大人的尸气很是淡渺，但我可以确定，尸气之中那股奇怪的气息要深重许多。”
一旁的羽闻言也是略显惊讶。
尸气，羽自然也是感知到了，只不过因他不擅感知，是以其实连他都谈不上特别清晰。然而区区妙真修为的江忆染却似乎十分确信的样子，以江忆染的性子，不可能是随口乱说，既然说了，便必然是有所把握。那么，江忆染为何身负如此出色的感知呢？应当不会是《七曜璇玑策》的原因，这部功法羽也很了解，是一部惊为天人的功法，会有对感知的大幅提升，但理论上并不至于这般恐怖。那么，真正的缘由是什么？
羽越来越确定，他们血雁这位少主的身上恐怕有着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秘密。事实上，许多血雁的高层都有这种感觉。毕竟，江忆染是血雁少主，血雁内部对江忆染其实非常关注，正是因为充分的了解，所以血雁高层实际上能够觉察到很多江忆染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细节，这也正是出现那种感觉的原因。
当然，羽并没有窥测江忆染秘密的意思，他只是感慨。感慨之余，是欣慰。
是以，羽没有讶异太久，很快便是思考起崔兴泉、蔺开赟身上出现尸气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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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心存怀疑，所以原本计划翌日离开的江忆染等人并没有急着走，而是等待一个验证心存怀疑的机会。
幸运的是，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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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州城西北，有一个掩映在紫椴林深处的风白村。
村子不小，而且算得上是入山林捕猎的猎户的中转地，也曾有过兴盛之时。
只是此刻，出现在江忆染等人面前的，却是一片涂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十五章 诡阵（上）
眼前的风白村，掩映在白雪中尽是断壁残垣，有些地方甚而残存着深重的血迹与破碎的尸骸。
浓浓的荒凉与死寂飘荡在四周。
站在村口的江忆染深深皱着眉，眼眸中赫然有着不忍与痛苦。
之所以来到此地，自是出于崔兴泉和蔺开赟之请。
据他们所说，风白村不久前不知为何突然爆发了尸灾，全村人尽数尸变，若非锦州城这边也算反应及时，立刻派出修行者围杀控制，加之那些尸物的势力不算高强，恐怕还要殃及周围的村寨。
虽然平息了尸灾，可却一直不曾探查到原因，似乎完全像是无中生有。越是如此，崔兴泉和蔺开赟二人心中自是越觉不安，生怕错漏了关键而酿成大祸，因此也是极其果断地将此事上报州府，州府那边听闻也是遣了专人过来探查，却仍一无所获，无奈之下只好当作一次反常的变故。
直到数日前接到消息说燕世子将近锦州城、着令崔蔺二人谨慎接待，他们自是又动起了心思。毕竟，世子将来便是幽燕的王，他们这些为官者自然想着留下些好印象。按理说，尸灾这等事情终究不是什么好事，圆滑之辈想到的必然是隐瞒此间消息、就此揭过。但崔蔺二人，一来也老实本分，二来都是在燕王麾下效力数年的人了，也是很清楚燕王的性子，万一这世子有所察觉、回去禀报，那事情可就真的不妙了，三来却是他们也担心自己的安危，这风白村莫名其妙地便爆发了尸灾，万一锦州城中哪天也闹这一出又该如何？既然恰好世子要来此间，而他身边又有血雁强大的修行者，便请其带人过去看看，也算有了交代。
是以，几乎在江忆染安顿下来没多久，崔蔺二人便是特意寻来说出了请求。
而刚刚还在想着崔蔺二人身上诡异尸气的江忆染自然答应了下来。
现在，虽说心存试探崔蔺二人之意而谨慎地留意着他们的举动，但看到眼前这幅残朽的景象，江忆染心中还是有几分恍惚与悲哀。
其实，不仅仅是他，到场的其他人也都是心情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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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站在江忆染近旁的崔兴泉，虽然他之前显然来过不知多少次，但此刻的他看起来仍然是那样的悲痛。只听他深深叹道：“此等惨案发生，下官亦有深责，说不定是便是苍天见下官为政不力降罪之兆。”
江忆染摇摇头，静静道：“崔大人无需自责。此等无妄之灾，确非人力所能预见。当务之急，是辨其究竟因何而起。”
崔兴泉点头，郑重说道：“世子所言极是。”
“既然如此，崔大人，我们入村中一观。”说罢，江忆染便是动步向村子中走去，其余人自然也各自跟上。
这次来风白村，随行之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锦州城方面除了崔蔺二人之外，便是三名崔兴泉的随从和九名蔺开赟的亲卫。至于江忆染这边，明面上也就洛海棠、羽、瑶光和特意被召来相随的陆十七，但暗地里自然还有血雁的许多人紧密地潜行着。
而当江忆染这边五人走入村子中后，都很明显地感受到了尸气。当然，尸气并不浓烈，忽隐忽现，似乎是尸灾后的残留，且与江忆染在崔蔺二人身上感受到的并不相同。但江忆染却是很清楚，这些如此明显而突兀的尸气只是表象，另有一股强大而躁动的尸气正在地底氤氲着，而这股尸气与崔蔺二人身上隐藏着的十分接近。
越往村子中心去，空气中浮动的阴森感越是浓烈。洛海棠毕竟是姑娘，心中到底还是略有些惧意，不自觉地去握江忆染的手。江忆染对洛海棠微微一笑，示意她不要担心，然后便紧紧地将她的纤纤玉手攥在了手心。
到现在这种地步，江忆染已经可以确定很多事情了。
这，显然是一个杀局。但他并不畏惧，要知道，生死险境他可没少遇过。
之所以没有立刻拆穿崔蔺二人，倒是有两方面的原因。
一方面，他想试试是否能在崔蔺二人发难之前再获得一些有用的信息，以验证心中的猜测。
另一方面，却是他觉察到，地底的那股尸气并非毫无规律地流动，而是沿着奇诡的痕迹狂躁地奔涌，
这，是一个阵，而且是一个非同小可的阵。
江忆染他们已然入阵，那便意味着若是真的争斗起来，哪怕己方整体来看修为强大，但不免还是会略显被动。要想扭转被动，提前看破他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看起来，此刻的江忆染似乎在领着其他人漫无边际地走着，实则是在寻找着阵眼，寻找着破阵的手段。
现在，江忆染找到了！
于是，他停下了步伐，转身用一种古怪的神情看向近旁的崔兴泉和蔺开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十六章 诡阵（下）
随着江忆染转身，崔蔺二人也是愣住，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倒是江忆染，用平淡的语调说道：“你们在等什么？”
崔蔺二人脸色渐变，似乎透着浓浓的难以置信。
但很快，他们便平静了下来，同时徐徐退开了去。
尤其是崔兴泉，异常镇定，正面无表情地说道：“想不到还是低估你了。”
说罢，他的身上便有滚滚黑气涌出，化作一团黑云掩在周围。而他的双眼也是化作一片血红。
至于双眼同样变得血红的蔺开赟，此刻也是发出数声狞笑，有一道粘稠的血光自其体内溢出，化作八只血手悬浮在其身后。
几乎同时起变化的，还有崔蔺二人带来的那几人，周身都是跳动起幽幽的绿焰，并且以极快的速度移动着，形成一圈，将江忆染等五人围住。
但气势最森冷阴深的，却要属地底开始运转的那个阵。随着地底诡阵的运转，地表有沿着奇异轨迹连成一片的绿光闪烁着。每一次闪动，某处便会喷涌出一团黑气，而在黑气之中发出嗷嗷啸鸣的，赫然是一尊尸物。不过数息的功夫，便有数百尸物涌现而出，其中甚至夹杂着足足六尊尸魁。当那地表绿光不再闪动时，便再无其他尸物涌出，只是多加留意便可发现，从地底仍不断有幽碧色的光芒渗出，盘旋在那些尸物身上。
一时间阴风呼啸，鬼气森森。
蔺开赟看着被重重包围的江忆染等人，怪笑道：“桀桀，这个阵势，世子以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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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忆染没有回答，他只是很镇定地站在那儿，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黑气笼罩下的崔兴泉皱了皱眉，但也没多说什么。
对方有自信那是自然，毕竟三个地仙修行者摆在那儿，只是崔兴泉却也不觉得自己这方会输。因为他们脚底下那座诡异阵法的真正威力可还没有显现呢。
崔兴泉没说什么，但蔺开赟却是有些恼于被无视，面目狰狞地说道：“轻视我等，会是你们最大的错误。”
说罢，蔺开赟便是化作一道血光冲向江忆染等人。
江忆染这边，陆十七嘿嘿一笑：“我来会会他。”说着，身形便是带起恢弘光焰与那道血光撞在一起，缠斗起来。
随后，那十二个闪动着绿焰的人连同周围无数尸物便是疯狂涌上。
羽冷哼一声，手指翻飞，变换印决，天空中顿时浮现出重重明黄大剑的虚影，闪动着淡淡古意，如雨一般飞速落下。
剑雨之下，那些尸物根本毫无反抗之力，大部分都直接被剑影钉杀，倒在了地上。哪怕是绿焰人也只是勉力抵挡，无一不被翻涌而出的剑势震得连连倒退。
当剑影散尽，那些尸物和绿焰人根本连江忆染等人方圆十丈都不曾进入，反而折损了许多。
然而，就在这时，那些原本已经被杀死的尸物身上盘旋着幽碧色光芒倏忽渗入了他们的身躯，之后，那些尸物便发出古怪的啸鸣，重又站了起来。而地底则是再度有幽碧色光芒溢出，像之前那般盘旋起来。
于是，一波攻势再度形成，那些尸物和绿焰人悍不畏死地像前冲去。
羽眉毛微挑，但手上动作不停，不断有各种法术生成。这些法术威力不大，但胜在消耗少，对付尸物和绿焰人已然足够。
至于江忆染，却反而在此刻恍然。他看向崔兴泉，淡淡道：“原来这阵法是此等效用。”
崔兴泉闻言，瞳孔一缩，心中瞬间升起不安之感。之前一直静静观察的他，毫不犹豫地飞身而出，袭向江忆染。
这边瑶光早有准备，护在江忆染、洛海棠之前，周身寒气涌动，五柄湛蓝小剑便是凭空浮现，在半空中划出五道白线，绞向崔兴泉，将之截了下来。
而江忆染也不再犹豫，双手迅速结印，丝丝缕缕的星光便是不断在其手间凝聚，化作一只只银白色的星光蝴蝶，并最终飞散开来，掠向许多江忆染早已计算好的地方，那等梦幻般的速度几乎无迹可寻。
当这些银白色的星光蝴蝶尽数到位之后，便忽而碎散作无数星点，径直掠入地表的绿光中，继而深深地涌入地底那些以诡异路线涌动的尸气中。
下一秒，江忆染脸色一白，嘴角渗出一缕鲜血，然而他的脸上分明是笑意。
因为，那些地表之上的绿光赫然已经尽数消散。
一起消散的，还有那些盘旋在尸物身上的幽碧色光芒。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十七章 无奈
看到阵法被破，正被那五柄湛蓝小剑缠住的崔兴泉脸色突变，毫不犹豫地低喝一声：“退！”
然后，他周身的黑云便突然燃烧起来，熊熊黑焰倒卷开来，瞬间逼退了湛蓝小剑，并且凝作一柄柄黑焰小剑掠向江忆染等人。
紧接着，他想都不想并掌作刀，直接将左臂齐根截下。那断裂的左臂瞬间爆碎开来，化作团团血雾，将其身躯包裹在内，如同流光一般向远处的天际掠去。
倒是江忆染，惊异于崔兴泉的果断。
但崔兴泉自己也是有苦说不出。
此次将江忆染等人引到风白村，崔蔺二人实际上做好了失败的准备，毕竟瑶光和陆十七倒还好说，羽的实力却非他们二人所能匹敌，顶多牵制一二罢了。因此他们从一开始打的心思就是尽可能制造乱局，寻隙而动，刺杀江忆染或者是洛海棠。而他们的倚仗便是早便布下的阵法。只要有此阵法在，那些尸物便等同于不死不灭，而绿焰人和他们自己则能够具备极强的自愈能力，如此一来，就算顶尖战力稍逊，但有效牵制或者制造混乱却是完全做得到的，毕竟那十二个绿焰人都有堪比妙真境修为的实力，就算江忆染手下那些藏在暗处的血雁之人出手，也依然是有机可寻的。
然而，崔兴泉万万没有料到的是，江忆染竟然直接看破了阵法，并且三下五除二便将之破去。
没有了阵法的加持，崔兴泉心知再无机会，立刻选择了退走。
蔺开赟自然也感知到了阵法的消散，几乎在崔兴泉低喝一声“退”的同时，他便拼命地想要脱身。但陆十七是军伍出身，战法铁血凶悍，硬生生缠住了蔺开赟。
刚刚施展血遁离开的崔兴泉余光扫到这边的景象，却是丝毫不敢来救，心中满是苦意。
但自己一人若能逃脱，至少比全军覆没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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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江忆染这边显然不想他如愿。
在崔兴泉化作一团血光掠向天边的同时，羽出手了。
他施展人剑合一之术，整个身形恍若一柄明黄大剑飞掠而去，天空中瞬间燃起一道如明黄色匹练般的光焰。
然后，已经遁出数十里的崔兴泉便是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很快便要被追上了。
崔兴泉顿时疯狂了。
他不再惜命，变换法决，周身的血雾尽数被敛入体内，他的皮肤看起来也是变得鲜红欲滴。
下一秒，崔兴泉的整个身躯便是轰然炸开，一圈圈血色波纹不断地向周围散去，一时间竟然阻滞了明黄光焰的前进。
自那爆炸的中心则是有足足三团血光冲出，以比之前还要迅疾的速度朝着三个方向掠去，很快便没有了踪影。
这次，连羽都有些惊讶于崔兴泉的果决了。
现在，崔兴泉搏命之下，羽显然已经追不上了。
羽从明黄光焰中现出身形，看着周围不断冲击着他周身光焰的血色波纹，微微皱眉地摇了摇头，便不再多留地反身离开。
当羽回到风白村时，局势已经很明了了。
蔺开赟本已觅到一次脱逃的机会，奈何在江忆染让瑶光加入战局、出手阻拦后，这难得的机会便是瞬间如泡影般消散破碎。而蔺开赟也没有束手就擒的意思，显然是要搏命到底了。
而那些一直潜伏着的血雁雁子，也终于是出了手。
尽管四周的尸物占了数量上的便宜，但战法实在单一，除了悍不畏死几无可取之处，是以在血雁雁子入阵后，差不多便是砍瓜切菜，也就是那六尊尸魁算是有一定的实力，但比起江忆染在邺城遇到的那尊还是差了太多。唯一有威胁的要算那些绿焰人了，只不过，一来瑶光在加入对蔺开赟的战局前就已经处理了三个，二来血雁这边的妙真境修行者虽然数量少却都有以一敌二、以一敌三的实力，所以其实解决那些绿焰人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更何况，现在羽又已经到场。
羽方一回归，便手指微动地弹出数道如游龙一般的明黄剑气，将四个绿焰人直接枭首斩杀，之后，他便调转矛头，对已经左支右绌的蔺开赟悍然出手。
尽管蔺开赟以命相搏，但到底不可能应对得了眼前三人的攻势。在羽出手后不到十息的功夫，便是在一团明黄烈焰中彻底陨落。
大局已定。
******
北地苦寒，然而此刻的风白村却是燃起了烈焰。
这火并非凡火，掺入了羽所修的本命火——宇天玄焱，甚至还附上了江忆染凝聚的星辰之力，为的，自然便是彻底荡涤此地尸气。
明灭的火光里，江忆染轻叹了一口气。
身旁的羽也是神色复杂：“幕后之人会是谁？”
事到如今，显然是有人在背后布局操纵。
就说崔蔺二人，今日展露的手段与正常情况下全然不同，根本不符合血雁所掌握的信息，恐怕早已不是原来的他们了。而如果依据他们身上那股诡异的尸气来推断，幕后之人应与当初操纵一尊不同寻常的尸魁在邺城袭击江忆染的人有关，或者说根本就是同一人。
虽说有了猜测，但毕竟还是不能确定，所以江忆染也是很无奈：“以目前的线索来看，是不可能寻出幕后之人的身份了。其实身份什么倒还罢了，关键在于我们根本不知道对方的目的。”
羽凝神细思，徐徐说道：“会是易家的人吗？”
“难说。”江忆染答道，“有嫌疑，但就我自己的判断来看，可能性不大。”
羽闻言也是默然，确实，单凭眼下这些线索，还是太单薄了。
“也许，和辛大哥所说的长白山异变有关。”江忆染同样沉默许久后，说出了这样一种猜测，“毕竟，知道长白山山腹深处那座陵墓的人不在少数。若言及尸气，最盛处便是那里。”
“但，这到底也只是猜测。”羽听闻江忆染说到“那座陵墓”四个字时，脸色也是微变，显然他也清楚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代表的是什么。
“是啊，这就是很为难的地方了。”江忆染略带涩意地说道，“秦将伐楚，燕州异动，长白变局，若真让我放开心思去想，我的直觉倒是会认为这三件事恐怕有所联系。”
羽闻言微一挑眉，似乎被江忆染这么一说真的觉得有这种可能。
倒是江忆染，苦笑着摆摆手：“也不要被我的话给误导了。现在，我们最好的办法便是顺其自然、静观其变。待得找到足够的线索，自可抽丝剥茧、觅其真相。”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十八章 长白多风雪
在平息风白村的变故以后，江忆染等人并没有急于离开，而是留在了锦州城，做一些必要的安排。
毕竟，锦州太守不知所踪、戍南将军身死道消，几乎是甩下了一个残局，意味着必须尽快找到合适的人来补上空缺的位置。
当然，这也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燕州易氏势大，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因此各个城池中很多地方都安插有易氏的人，而想要完全掌控燕州，势必要对这些人进行一个清洗。巧的是，蔺开赟便是易氏的人，只不过因为其性格相对平和忠厚、不露锋芒，所以对其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既然因为风白村之变空出了戍南将军、锦州太守的位置，刚好借此为由对锦州城内的势力进行一次清洗，不动声色地磨灭易氏在此地的势力。
到时，哪怕易氏真的有不臣之心，胜算也会多很多。
集腋成裘，聚沙成塔。
优势从来都是一点点把握与累积的。
控制这样一座城池所能取得优势也许有限，但绝对是不能忽视的。
******
白山黑水军有四大营，像蔺开赟所在的一部不过是小营而已。而在长白山北麓依山驻扎的却是货真价实的东大营。
东大营营门处，有一名男子静静站着。他和普通兵士一般，着白甲，持黑剑，然而整个人的气势却是截然不同。那等威严，给人的感觉便恍若虎狼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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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虎狼般的男子正是东大营的统帅——常祜翰。
长白多风雪。
此刻的他便于飘摇的风雪间渊渟岳峙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就这样过了许久，常祜翰的身上都已经覆满了白雪，只能从其腰间握着的黑剑隐隐约约分辨出这里还站着一个人。
也正是此时，远处的风雪中终于出现了一道身影。
那身影罩在白袍之中，垂首赶路，只是因为行走着才勉强看得出形体。
很快，这身影来到了近前，他依然低着头，用听起来颇为虚弱的声音说道：“久等了。”
若是江忆染在此间，恐怕会立刻变色，缘由在于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听起来赫然便是崔兴泉的声音。而其人笼在白袍中的面容正与崔兴泉一模一样。
常祜翰微眯双眼，淡淡道：“既然锦州城的身份已经被拆穿，何必还保持着那等肮脏的皮囊。”
“咯咯咯。”白袍之中忽的传来一阵娇俏的笑声，竟与先前说“久等了”的声音截然不同。
而当白袍人微微抬起头，那原本与崔兴泉无二的面容却是浮起莹莹白光。白光并没有停于一处，而是很快笼罩了白袍下的整个身形。待得许久后白光散尽，白袍人已然变得身姿窈窕，在袍子中若隐若现的三千青丝于一片雪白中显得如此分明，那现出的容颜更是无比的清秀姣好，明眸善睐，秀眉如画，端的是国色天香。
若是常人见此奇景恐怕会震惊得难以置信，但常祜翰却似乎已经见怪不怪。
此刻，正抬头看着常祜翰的白袍女子用好听的声音俏皮地说道：“你急什么，那样不也挺有意思的嘛。”
“并不觉得。我说，你最好还是先关心一下自己的伤势吧。”常祜翰露出了没好气的表情。
这样的表情若是落在他麾下的那些兵士眼中，绝对是破天荒的，然而现在却确实出现了。
白袍女子不以为意：“这点伤势，奈何不了我。”
常祜翰无奈摇头：“嘴硬。”
确实，单从白袍女子十分苍白的脸色和略显虚弱的声音来看，便已经能推断出她的状态不尽如人意了。更何况稍微有些修为的修行者都能感觉到，白袍女子的气息十分虚浮不稳定。
“嘻嘻。”白袍女子吐了吐舌头，却也不再多说，显然也很清楚自己的情况。
“随我来吧。”常祜翰淡淡地说了一声，当即抖落身上的白雪，转身朝营中走去。
而白袍女子则很乖巧地垂下头，静静跟上。
******
东大营所在山麓的风雪已然势大，而长白山半山腰则又更盛。
天地一片茫茫。
人入其中，恍惚难定。
但此时，在山崖边风雪极盛处，却偏偏有三个人巍然而立。
他们站在一方亭子中，只是这亭子早已被风雪摧残地极为破败，反而衬出这三人的非凡。
右侧的一人正是辛蓦然，此刻的他神色肃穆，负手而立，倒是与平常的姿态有所不同，但仍是透着一股通达潇洒的气韵。
而正中一人，却正是与江忆染有过数面之缘的清凉寺枯沉大师，一如既往地慈眉善目。
至于左侧之人，则是武当山的天浔道长，数年前感知到星变之后也曾来过雁城，只不过彼时江忆染早已溜了出去，是以未曾有缘相见。此时的他，正神色复杂地说道：“啧啧，现下这长白山的风雪似乎比往昔还要盛许多啊。”
“阿弥陀佛，南境已多风雪，何况北地？”枯沉低声念诵佛号，“这天寒地冻却是苦了百姓。”
“这便是王图霸业的代价了。”辛蓦然略带苦涩地说道。
枯沉和天浔对视一眼，也都纷纷叹了口气。他们自然都很清楚，辛蓦然所指为何。
“这天下本已有乱象，现在偏偏长白山又出变故，当真是火上浇油。”天浔无奈摇头。
“人苦不知足。”枯沉徐徐说道，“现在已经可以确定是有人贪图那九龙玺，只是不知到底是何方神圣。”
辛蓦然坚定说道：“九龙玺一旦失却，后果不堪设想。不管是谁，我等必须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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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山黑水军东大营中军大帐。
此刻的白袍女子正捧着一杯热茶坐在角落里，而常祜翰则站在大帐中央微微仰着头，似乎在思考什么。
原本专心喝茶的白袍女子瞥了眼常祜翰，却是放下了手中的那杯热茶，朝着常祜翰说道：“喂，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常祜翰转过身，略微犹豫了一下，才终于说道：“等，等九龙玺被夺，陛下脱身，我们便立刻去接应。”
“为什么不先发制人？我们的实力完全可以一试。”白袍女子眉眼微蹙。
“风险太大。”常祜翰轻轻摇头，“长白山这边汇聚的真正大能已经不在少数，我们一旦稍露破绽，便断无活路。”
“那些人有这般厉害么。”白袍女子嘟囔道。
常祜翰一脸黑线，无奈地说道：“不然你又怎会受如此重的伤？更何况，此刻长白山这边的大能恐怕比伤你的人还要强大。”
“欸，倒也是。”白袍女子放下手中的茶，支颐起脑袋，苦着脸说道，“说起来，那什么燕世子确实有几分意想不到的能耐，实在大出我所料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十九章 异乡
常祜翰轻轻点头，答道：“若只是平庸之辈，也不会引起陛下的注意了。”
“连陛下都这样吩咐吗？”白袍女子秀眉一挑。
“据陛下所说，此人身上潜藏着一股非同寻常的力量，蛰而不动，只待爆发。他所缺的，不过是时间罢了。”
“他来燕州，会不会对我们的计划有所影响？”
“无妨。就算他有所察觉，以他现在的实力根本不可能介入。哪怕真的引动了其他势力，到时候也来不及了。现在，我们只需全力策应陛下的脱逃。只要陛下重见天日，纵横世间便指日可待。”说到最后，常祜翰的眼眸中开始闪烁起狂热的光芒。
******
燕州，上都城前。
江忆染仰头看着城门之上那棱角分明、气势凛冽的“上都”两个字，心中满是感慨。
他的左手边，是洛海棠。他的右手边，却正是易家家主易絮以及易絮的二叔易延。在他们的身后，羽、瑶光和易家其余人等错落地站着。至于血雁的其余雁子，或是早便入了城，或是在暗中蛰伏着。
在安定锦州城的局势后，江忆染等人便是马不停蹄地继续北上，毕竟，秦楚之战一触即发，他们必须尽可能地早一些排除隐患。此刻，一行人已然来到了上都城，并和出城相迎的易家之人打了照面。只不过在场的人里面并没有陆十七，因为两方初见之后，江忆染便是让其去寻雁翎军合适的驻扎之所了。当然，江忆染留了一个心眼，让陆十七顺带观察一下上都城周围情势。
现在从表面上说，看起来似乎反倒是江忆染这边势单力薄。但易絮那边没有一个会对眼前这些名义上来调查边地异动实则打压易氏的人感到轻视，毕竟血雁五音之一的羽可就在此间，以他地仙十五楼的修为，如果动起手来，易氏这边也只有几位老前辈才有匹敌之力，而眼下双方尚未摊牌，自然不能轻举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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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看到江忆染望向“上都”二字，一旁的易絮似也想到了些许往事，徐徐说道：“这‘上都’二字，据说是前朝燕国开国皇帝燕昭帝陆歧寒亲书，此前不过却是名叫旬榆，兴盛程度虽不及往昔的东都易水城，但却是地处要冲，有重兵屯聚。当时是，燕昭帝起于下都城，于微末之间成破竹之势，南征北战，气冲牛斗，不满一月，便攻陷了当时的易水城，继而几乎吞并了整个燕州，将燕州十余万残军包围在旬榆。兵锋初兴之时，燕昭帝便豪言要‘以下克上，取而代之’，因此当他最后攻克旬榆，便旬榆之名改作上都，以表初志终成。”
江忆染闻言，侧头看了一眼易絮，微笑道：“易大人倒是对此间典故了解颇多，正好小子心中有惑，不知可否相助解此深疑？”
易絮仍然神色不变，十分恭敬地施了一礼：“易某惶恐，世子但说无妨。”
“我观这上都两字，笔锋行走间，尽是一往无前的决绝剑意，莫非当初燕昭帝是以剑书之？”
易絮眉眼间划过一丝波澜，好像并没有料到江忆染竟然能看出“上都”二字终藏着的剑意。
易絮心中虽然诧异，但面上到底还是没有表现出来，依旧很稳定地说道：“世子慧眼，确实如此。而且，燕昭帝所用之剑，并非凡剑，而是取自东瀛的天丛云。”
“东瀛三神器？那等传说之物竟然真的存在？”江忆染微一挑眉，却是真的有几分好奇了，“只是这等神器为何又辗转流落到了燕昭帝的手上？”
“据说燕昭帝年轻时曾结识过一名神秘的东瀛刀客，而这刀客恰好知道天丛云的秘辛。之后的曲折却已然不可考，只知燕昭帝随那名刀客去了东瀛，待到回归之时，不仅修为大涨，并且更掌握了天丛云这等神器。后来有好几次，若非燕昭帝有天丛云在手，否则已然死无葬身之地。可以说，没有天丛云，怕是都未必会有燕国百年基业。”易絮娓娓道来。
“那名刀客呢？没有跟随燕昭帝一起吗？”江忆染问道
易絮摇摇头，道：“不知道。尽管现今天下间仍不乏燕昭帝的传闻记载，但那名刀客在随其去往东瀛后便再没有关于他的消息了，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这样吗。”江忆染喃喃。
易絮略微顿了顿后便继续说着，只不过言语间却是莫名多了一丝微渺的哀意：“也许，他邀请燕昭帝共赴东瀛本就是为了完成什么事，事情做完了，自然就没必要再乘舟西渡。这片土地，于之而言，终究是异乡。”
江忆染的心思何等机敏，自然觉察到了这细微的变化。而且易絮关于那东瀛刀客的言论本来是完全没有必要提的，现在却偏偏被他说了出来，江忆染立时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只听他淡淡说道：“想来这也是燕昭帝归来的原因了。他既能在东瀛得获天丛云，那必然已经是纵横四方的存在，最后却义无反顾地回来了，到底是心有所寄、壮志未酬。毕竟，身在异乡虽能呼风唤雨，但有些事情终究是永远也完不成的。”
刹那间，易絮脸色微变，虽只一瞬，却尽收江忆染眼底。
但实际上，易絮掩饰的并不差。
他的语调还是异常的平静：“世子所言极是。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增强实力，最终完成心愿罢了。”
江忆染洒然而笑：“说起来，小子之于这上都城似乎也是异乡人啊。只是不知，除我之外，这城中又还有多少异乡人？他们心中所想又是为何？”
这一次，易絮并未变色，而是眉眼安宁地也望向了远处的“上都”二字。
但他未变色，却不代表其他人没有想法。
像就在他身边站着的易延，此刻眼眸中就多出了很多情绪，很多值得揣摩与深思的情绪。
江忆染不知道易絮有没有看到，只是不管如何，自己是注意到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二十章 逢山鬼泣（上）
上都城，易府。
在某个角落，有一间秘密的地下石室。石室之中是如此的昏暗深邃，只有门口处的两抹微淡的火光飘飘摇摇。
就在这时，石室中走入一个人，赫然便是易延。
他也不去往深处，只在门口站定。
他看向幽深处，十分敷衍地行了一礼，淡淡说道：“雁城那边来了些人，必要时还需大哥出手相助，除掉他们。”
听其话语，原来这石室之中还有一人。
若是仔细感知，确实能发现在石室的中央，有一人衣衫褴褛、披头散发地坐着。
此人默然未答，倒是让得易延有些不耐烦。
而易延似乎也不在意此人的回答，转身便欲离开。
只不过，他刚一动步，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古怪的笑声：“嘿嘿，有老祖和那些秦人在，竟然还需要我出手？看来这次的对手来头不小啊。”
易延停了一停，森冷道：“你最好不要有其他什么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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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他便径直离开了。
石室再度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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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室之上，是一座古色古香的阁楼。
从石室出来后，易延径直上了二层。那里，有一个人正凭栏而立，看着远处易府中密布的亭台屋宇。
此人鬓发灰白，但偏偏肌肤如瓷如玉，闪着晶莹的光芒，一看便知是修为已臻化境。然而，美中不足的是，他的眼眸深处赫然有一抹淡淡的浊意。
易延来到此人身后，却不再像石室中那般敷衍，而是恭敬施礼：“老祖。”
易家老祖淡淡说道：“怎么样？”
“还是如往常一般。”易延犹豫了一下，说道，“只不过，今次他倒是说了一句话，言外之意无非是冷嘲热讽，说我什么此番的对手倒是来头不小，我等有了秦人相助竟还要去寻他。”
“不必理会。囚他于此便是想磨去他桀骜之心，想不到这么多年毫无用处。既然如此，趁这个机会便将他除掉吧。他实力再强，不能为我所用便都是草芥。”易家老祖的声音冰冷刺骨，便如同这深冬的物候一般。
“诺。”易延的眸中却是因之明亮了一瞬。
易家老祖点点头，说道：“还有什么事吗？”
易延装模作样地犹豫了下，才似乎很为难地说道：“老祖，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讲。”
“说。”
“其实是关于易絮的，有些也只不过是我的猜测，若有逾越之处，老祖尽可责罚。”易延这样说着，嘴角却是勾起一丝笑意，“一个时辰前与那位燕世子会面后，易絮他言行间便是平添许多笑里藏刀之感，似有不臣之心。”
易家老祖微闭双眼，用不置可否的语调说道：“虽是诛心之论，但亦不可不察。你只需记住，任何挡在我易氏前进道路上的，除之便是。”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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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延和易家老祖的这番对话，易絮自然不知道，彼时他正招待着已然入城的江忆染一行，在易府中四处观玩。
但也许是太过了解易延，所以在刚刚其人请辞离开后，易絮心中便猜到了他为何离去。
此刻的他，似乎心有所感，往易家老祖所在的那间阁楼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深处生起的是一丝恍惚，恍惚最终又定格在不屑。
然而，易絮这片刻的失神却是让江忆染看在眼里，他的心中瞬间又多出了许多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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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天的时间一晃而过，上都城却是异常的平静，让得江忆染都觉得有几分恍惚了。原本他以为，自己一到上都便会有各种各样的刺杀、算计此起彼伏。不过，既然正主没有行动，江忆染也不会平添事端，而是一切如常，静观其变，好像真的就像纯粹是来燕州与易氏商议军务机要、安排边地事宜的一般。当然，一些必要的安排还是需要做的。
这天，原本已经雪霁数日的上都城再度迎来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
恰巧近日来的军务已经处理得差不多，清闲的江忆染便不准备待在城中，而是和洛海棠、陆十七、瑶光三人同游附近的一座白柳山。至于羽，却是因为江忆染的安排而暂时去了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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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柳山，顾名思义，其上多柳，且叶色多呈淡白。
这种白柳，也算北地独有的风物，素来生于严寒，也算一道奇景。
在白柳山的半山腰，有一家很简陋的酒肆，只有一个布衣老者看着，平常也是十分冷清。毕竟北地深寒，尤其是冬日，在山间行走的人更是极少。江忆染一行的到来却是让这家酒肆平添几分烟火气。
这掌管酒肆的布衣老者年事已高，但仍精神得很，兴许是平常没人说话闷得慌，今天逮着江忆染一行来此，当即唠起嗑来。江忆染等人左右无事，加之这布衣老者毕竟年长，见闻也算丰富，谈及的故事倒也颇有意思，是以他们听得倒也津津有味。
这老者对山林精怪显然有着莫名的执念，讲的故事大多是些世间奇谭。
其中一个甚至就发生在白柳山，是他亲身经历之事。
据他所说，白柳山每至深冬，到了一个特定的时间，山林中便会莫名传出山鬼的哭泣，有时甚而会有幽魂飘荡，这样的情况往往在持续几个时辰后便又会突然消失，端的是怪异无比。头几年他还因此惴惴不安、提心吊胆，但这么多年下来也就习惯了。
说到最后，布衣老者还神神秘秘地道：“要我说，这山鬼一定是前世为人时有心爱者葬身于此，是以每逢忌日便歌泣奠之。”
江忆染微微一笑，说道：“老爷子，说不定只是山风呼啸发出的声音。”
布衣老者却是连连摇头道：“不会不会，那等声音抑扬顿挫、哀怨宛转，绝非自然之声，多半便是……”
说到这里，布衣老者的话语戛然而止，因为就在此刻，山林中传出一阵声音，赫然如同山鬼呜咽。
江忆染变色，和身边的洛海棠、陆十七、瑶光面面相觑，而布衣老者却是兴奋起来，激动地说道：“你听，就是这声音。”
江忆染心念电转，立刻便做了决定。只见他站起身，向布衣老者抱拳道：“老人家，这几杯残酒还得麻烦你温着，我们这便去看看山鬼哭泣到底是如何。”
说罢，江忆染四人便是沿着山道，向更高处声音传来的地方掠去。
那布衣老者倒是没有料到江忆染他们这般果断，微微怔了怔，旋即便是嘟囔道：“年轻人就是有活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二十一章 逢山鬼泣（下）
那布衣老者口中的山鬼泣声听起来忽远忽近、缥缈难寻，但稍有修为之人便会发现其实声音的源头并不曾改变过位置。
因而江忆染等人稍加判断后，几乎便是直掠声音的源头而去。
不多时，江忆染等人眼前便是出现了一个人。
江忆染等人的视角里，此人侧身，着白衣，系黑带，薄唇朗目，模样温润，赫然便是易家家主易絮。
在他的身前，是一座孤零零的坟，坟上覆着星星点点的雪，坟前摆着几束淡雅的白花。
此刻的他，正吹着埙。那所谓山鬼哭泣，正是埙的声音。
而那埙声也确实戚哀。
愁肠百结，听者呜咽。
江忆染目光微闪，却是并没有离开，只是静静地站着。而洛海棠等人自然也同样静立。
但易絮似乎并不愿如此。
只听那哀怨的埙声突然凛冽起来，宛若金铁相交，又如万马齐喑，透着丝丝刺骨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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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音韵的起伏，易絮身侧的空间中不断地浮现出淡淡的莹白光点，并最终汇聚成九柄纯白光剑，带起彗尾般的光焰掠向江忆染等人。
江忆染喃喃道：“浮光掠影式，镜宫的剑招。”
与此同时，陆十七上前一步，刀光倏忽一闪。
拔刀斩！
这是刀术中最基础的一式，此刻的意蕴却是让人感觉可平山海。
九柄光剑顿时被刀气逼地不成阵型，而陆十七紧接着继续出手。
那一瞬间，他出了九刀。
仿佛一朵刀气织成的莲花在绽放。
九柄光剑顿时轰然破碎，化作点点光影，而易絮的埙声也是戛然而止。
易絮收起埙，转身看向江忆染等人，脸色漠然：“几位这是为何？”
此刻，他的语调和数日前初见时那恭敬的声音截然不同，仿佛丝毫不在意江忆染身份的样子。
“闻声而来，并无恶意。”江忆染显然也不介意，只是平静地施了一礼。
易絮沉默不言，许久后才淡淡说道：“既是无意，几位还是速速离开吧。易某在此祭奠故人，不愿旁人打扰。”
“打扰你祭奠故人，实在深感抱歉。但有一句话，却还是要说的。这，便是你隐忍不发的原因吗？”江忆染仍未动步，只是轻轻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易絮闻言却是垂下首，拢在袖中的手紧紧握起，隐隐发出指节摩擦的声音。他的身子也是微微颤抖了起来，似乎情绪已经濒于失控。
而也就在那一瞬间，江忆染突然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他的心中顿时闪过无数的念头。
一时间，周围再度陷入安静，只有雪花还在纷纷扬扬地飘着。
“你很聪明，甚至超出了我的预料。”最终，易絮控制住了情绪，他缓缓抬起头，神色复杂地说道。
“关键不在这里，关键在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江忆染摇了摇头，说道，“有时候隐忍并不是最好的手段，尤其是当很多人一定会愿意帮你的时候，除非你有把柄落在了那几位的手上。”
易絮深深地看了一眼江忆染，同样摇头说道：“纵然我没有把柄，他们本身便是最大的威胁。”
“至少现在，不存在威胁。”说着，江忆染的目光便是落向山林间某处。
几乎同时，瑶光的身形消失在一片淡蓝莹光中，化作一缕幽雾掠向了江忆染目光所去的方位。
不多时，那里传出一声凄厉的的惨叫，紧接着瑶光便回到了原位置，只不过此刻她横执的长剑上赫然淌着鲜血。
易絮微眯双眼，说道：“你比我想象的要狠辣。”
“这是选择。”江忆染很平静地说道，“现在，是你作选择的时候了。”
“啧，我有别的选择吗？”易絮笑起来，笑声中是苦意。
“有，你可以尝试动用那一份不属于你的力量。”
江忆染的语调依然平淡而坚定，但易絮却是瞳孔一缩，双眉微蹙地说道：“你能感受到那样的存在？”
“我的功法有些特殊，所以对那种气息的感知要敏锐许多。因而其实我现在也并不太确定你是否已经完全被控制，但没办法，人生嘛，有时候总要赌一赌。”江忆染眼神中满是感慨。
“现在看起来，似乎是你赌赢了。”
“我的运气向来不错。”
“你果然不是普通人。”易絮看着江忆染，眉眼间有感慨，亦有一丝欣赏。
只是，这一刻，江忆染却是沉默了。
然后，他苦涩地笑起来：“我想当普通人。半山腰的那个老者，如果可以，我希望等我老了，能像他那样，开一间酒肆，多好。而且，我应该还会比他多一个老伴，岂不是更好？”
说到最后，江忆染的话语变得那样温煦，而他的目光则是充满柔情地落向身边的洛海棠。
易絮愕然，旋即眉眼间便是涌上无限的悲哀。
如果真的有如果，他也想能这样。
只是，如果说江忆染还算有希望的话，他却根本失去了这个机会。
因为，他爱的那个人，已经长眠于此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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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江忆染苦笑的同时，半山腰酒肆中那正温着酒的老者却是眉毛倏忽一挑，然后气急地说道：“臭小子，谁说我没老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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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长安城里，在这一刻也是飘起了微雪。
雪势不大，铺着薄薄的一层，但折射出来的光线依旧很明亮。
在这样的明亮里，祁宁宫中却是显得有些许昏暗。
只有几盏长明灯上闪动着明灭不定的烛火。
殿首坐着一个女子，华贵端庄，赫然便是暮璎珞。
在殿中央还站着一个人，容貌平凡，气势却非同小可，正是大秦皇帝嬴承轩。
嬴承轩所在的位置其实比暮璎珞那边还要幽深，因而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得他悠悠说道：“母后，而今时机已到，伐楚便在今日。”
暮璎珞淡淡答道：“你是大秦共主，一切由你定夺。”
“儿臣这便去做。”嬴承轩施了一礼，便不再多说、转身离开，心下却是冷笑不已。
看着嬴承轩缓缓走出祁宁宫，暮璎珞却也是面容渐冷。
只听她喃喃道：“你到底还在等什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二十二章 烽火（上）
幽州边地多烽燧，为的便是示警传讯。
但实际上若是敌军锋锐难当、势如破竹或者说根本不在意对方是否提前作出布置，烽燧又往往可能会变得有些鸡肋。
毕竟，一燧八人，难当大军。
像一年多前秦军攻楚，兵锋所指，侵略如火。那些烽燧，或根本来不及燃起狼烟，直接被秦军如潮水般湮没，或就算燃起狼烟也毫无用处，因为秦军行兵如风，狼烟根本无法为城池守军争取到太多时间。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有时候两国交战，快同样能起到奇效。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那些烽燧就百无一用、就可以尽数拆除。
守御，本身就是体系化的，不可能面面俱到，但却能被完善。烽燧，起的便是补缺的作用。看起来无用，那便是最大的作用，因为敌军找不到破绽来正面直面解决这一环，而只能选择从其他的方面迂回避开。
而且，像烽燧这样的布置，从来都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有些时候它们所能发挥的作用是巨大的。
是以，镇守烽燧的燕地楚军从来不会觉得这事是吃力不讨好，总会认认真真地去完成交托到他们手上的任务。
实际上，不仅仅是烽燧镇军，燕地其他军队里的士兵，哪怕再普通的一个，几乎都有一种信念——我其实很重要，也许我多出一份力，就能改变整个战局。
正是这样的自信，让燕王江暮玦麾下的军队位居整个楚国战力顶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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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都很奇怪，为何燕地的军风竟是如此，也有不少朝廷的武官向江暮玦询问过此事，求取治军之道。
而江暮玦的回答往往是这样的：“治军严谨自然是一方面。还有很大的原因就是我运气好，受了些前人遗泽。至于更多的，却是在我朝有些忌讳，不能再说了。”
这样的回答显然很含糊，但有些聪慧之人还是觉察到了一些东西。
军兵自百姓而出，军风起于民风。
燕地军队如此，自然是因为民风如此，从来同仇敌忾。
而江暮玦之所以说这是受了前人遗泽，是因为他很清楚，燕地百姓的同仇敌忾起于前朝燕末帝陆忘情，而他不过是将之延续罢了。
当然，虽有承自陆忘情的遗泽，但他留下的遗患也是有的。或者说这两者本就已经交缠在一起。
像那些经历两朝的老军，他们平常的态度往往要消沉一些，就是因为陆忘情或者说他缔造的燕军在他们心中留下的烙印太深，他们中几乎每一个都会怀念陆忘情、怀念曾经的燕国，因而他们大多缺少热情。但缺少热情并不代表那些老军作战消极，他们往往深谙军人士兵的职责，恪守命令，在战场之上仍然有着难以取代的战力。这看起来似乎很矛盾，但现实确实是这样。
心虽已死，但信仰，还在延续。
青岭关前某座烽燧中的徐绍便是这样一位老军。
徐绍很怀念曾经的燕主陆忘情，燕国败亡后他想过退出军伍，但一来他孤身一人无所依靠，二来也实在舍不得放下手中的矛，所以他终究还是选择留在了军中。故国不在，他从心理上来说本身已经是孤魂野鬼，自然不惧死，但总归不能死得太窝囊，既然如此，倒不如战死沙场。像他这样的人，平常有了军功也不领受，只是待在最底层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士兵就已经很满足了。
这么多年下来，徐绍也渐渐发现现在的燕王江暮玦倒也是不世出的人杰，有些地方甚至和陆忘情有几分相像，心中不觉感到几分慰藉。更重要的是，江暮玦所打造的军伍让他有时候会恍惚觉得又回到了当年燕国尚在的时候——原来，当年的信仰还在延续。
这让徐绍真的有些欣慰，平常的心情也顿时好了许多。
然而现在的他，伏在烽燧里，心情却是很少见的有些郁郁。
原因，是这场不知何时会拉开帷幕的秦楚战事。
原因，是连一个新年都没法安稳过的军士们。
原因，是身边的这些年轻人。
徐绍所在的烽燧，在一年多前上云城、平仑城失陷后便成为了最靠近前线的所在。而当秦楚开战已然一触即发，这便意味这座烽燧中的人有可能是最先送命的。烽燧里的八个人，除了他和另两名老军外，就都是刚入军一年出头的年轻人。而现在，别说不久后的新年了，他们随时有可能牺牲在这里。他自己是生死不惧了，这么多年下来也活够了，但这些年轻人却还有大好的年华。有时候他会突然生起闷气，责怪那些上头的军官，明知道前线烽燧都是险地，为何不派些像他这样的老家伙，而尽差遣些潜力无限的年轻人。然而，生气终究是没用的，现实已经是如此。
在此之前，徐绍一直想问是谁派他们来这里的，但终究没有说出口。现在，说不定哪天战火就燃起来了，他决定还是问出心中的问题。
毕竟，徐绍和这些年轻人相处了也快半年多了，平常和他们也都聊得开，真心舍不得他们就这样丢了性命。
于是，正在烽燧城头靠墙休息的徐绍揪住恰好轮岗下来坐到他身边的名叫的姚畅的年轻人便是问道：“哎，我说，姚小子，你们这几个当初是为啥到了这儿？”
姚畅笑道：“我说老徐，这能有啥有原因，自己想来呗。”
“自己想来？”徐绍傻眼。
“那当然了。咱们这些守烽燧的，虽然平日里清闲，但一开战可就是第一个和那些秦蛮子照面的。”
“这他娘的算什么理由？你当那些秦蛮子泥捏的？第一个照面，保不齐便死了。”徐绍骂道。
“哈哈，死怎么了。在咱们燕地，到军队来的，哪个不是抱着死的心？要是怕，那还来个屁。左右是个死，杀一个不亏，杀两个可就赚了。”
徐绍神色复杂，想说些什么。
然而姚畅却是望向远处泛起淡淡霞光的天空，继续说了下去：“而且，咱这边多死一个，说不定后面的那些百姓便少死一个呢，说不定那少死的几个里面就有我爹我娘我心爱的姑娘，多好。”
徐绍默然。
他想起了当年的自己。那时候的他，也和姚畅一样年轻，也抱着一样的想法。
原来，都是一样的。
那些不惧生死走上战场的人都是一样的。
铁血，只因为他们都有真正的柔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二十三章 烽火（下）
姚畅见徐绍默然不语，却是推了他一把，笑道：“我说老徐，你没事装什么深沉呐！”
“去你的。”徐绍没好气地骂骂咧咧道，“就不准老子感伤一下了？我怎么说都……”
徐绍的话刚说到一半，却被另一声凄厉的呼喊打断：“敌袭！是修……”
这声呼喊也是戛然而止，只因发出呼喊的那名年轻人的胸膛此刻已然被一支长箭洞穿，汩汩地流着血。他双目圆睁，满是不甘地倒了下去。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燃烟！支盾！”徐绍猛地起身，奋力嘶吼。
几乎同时，破风声响起。
一丛箭支如雨般落下。
瞬间又夺走了一名来不及反应的年轻人的生命。
接着又是一阵箭雨。
已经摸到烽燧北侧墙头的徐绍朝着之前守在这边的兵士问道：“他娘的是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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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看起来颇为稳重、满目风霜的老军沉声道：“一支三十人左右的箭军，至少一名修行者，刚才若非那名修行者混在其中出手，我们也不至于有伤亡。”
徐绍面色难看，森冷说道：“嘿嘿，攻一个小小烽燧都派上了修行者。看来秦军是不打算玩什么阴谋诡计，而是正面席卷了。也好也好。”
他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那支秦国箭军，他们正毫不吝惜地不断搭弓射箭，箭篓里的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着。
“看来他们是打算射完箭支后便光明正大地攻进烽燧。好得很，那便鱼死网破。”徐绍咬牙说道。
然而，徐绍话刚说完，不知何处又传来一声痛苦的闷哼。
他们侧头看去，那里，烽燧的角落，已然有烽火袅袅燃起，只是一边原本派去燃火的老军却是颓然地靠在一边，胸口插着一支残留着淡淡莹光的箭。
此刻，那支箭军恰好射完了箭，朝着烽燧飞速掠来。
而徐绍、姚畅他们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放下盾，长刀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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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这座烽燧上升起了绣着“秦”字的旗帜。甚至更远些地方的其他烽燧中，也都是如此。
某个角落里，徐绍和姚畅背靠背颓然坐着，无不满身血污，狰狞无比。
姚畅早已浑身冰凉，嘴角却还挂着一丝笑意，因为这次他杀了两个人，实打实地赚了。
至于徐绍，也是奄奄一息，甚至不远处清扫烽燧的秦军都根本没有管他。
他苦笑地看向远处，那里有如长龙般的烟尘滚滚而来，铁蹄踏地的声音宛若大潮奔涌。
“真他娘累啊，总算能睡一觉了。”徐绍回转过头，沉沉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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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攻楚，北线战事全面爆发。
千里边地，烽火狼烟。
这次，秦国没有用什么阴谋诡计，只是纯粹地砸上兵力。
四十万大军，浩浩荡荡。
很光明正大，却让楚军尤其是幽州北地的楚军很无奈。
他们明明收到了烽烟传来的示警并立即戒备，整个幽州的兵力也迅速调动起来，但，还是来不及。
兵力上的差距实在太大，边境的那几座城池根本无法在短短几个时辰里聚集起足够数量的军队。
守城的楚军在看到席卷而来的秦国大军后几乎瞬间就知道了自己的结局。
然而没有一个人退走。
也许，暂时撤退、保存实力是不错的选择，但无人这般做。
因为这是态度问题。
这是军魂。
人可以死，铮铮铁骨不能丢。
一旦退了，魂便没了，芸芸百姓的信任也就没了。
这场战争便将不战而输。
所以，不能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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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的两天，东水城破，青岭关、古阳关、池关、丰原关四关皆破。
五座城池，万余楚军，无人降，无人退，战尽最后一分力，战至最后一滴血。
秦军推进得很快，但付出的代价绝对不小。
四方瞩目之下，浩荡秦军兵临柳城。
所有人都知道，这里，必然将有一场旷世大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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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城城头，旗帜森森。
四周犹有白雪，银妆素裹之美景此刻却只余肃杀。
在这样的肃杀里，皇甫钧身披黑甲，负手立于城头，向西而望。
几乎是秦军堪堪攻破东水城的时候，他便离开落霞城来到了此地。
他的身边，是卫思明。
正静静看着一封卷宗的他将之拢在袖中，缓缓抬起头，面带忧色地说道：“燕王殿下的意思是，柳城不能丢。”
皇甫钧笑道：“我知道，所有的楚军都知道，柳城不能丢。”
卫思明眼眸中闪过一丝痛苦，他长吐一口气，终于是镇静下来，认真地朝皇甫钧行了一礼：“某愿与柳城共存亡。”
皇甫钧正色回礼：“半步不退，与城共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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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霞城南门外，有一个人静静站着，青衫飘飘，正是洛南思。
他望着路的尽头，似乎在等待着。
不多时，一道身影徐徐出现，白衣无双，正是江暮玦。
褪下蟒袍的他，此刻气势依然非凡。
看着走到面前的江暮玦，洛南思叹了一口气：“原本你不必来的。”
“舍我其谁。”江暮玦微笑，傲然道，“秦军既然一下子在幽州北线砸这么多本钱，自然要奉陪到底。纵使不为胜绩，为边境五城丧命的那些军士们，我也一定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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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秦军压境柳城之时，一支来自天狼大草原的狼族军队会同部分秦军向燕州同样发起了猛攻。
其势之盛，燕州守军难撄其锋，连丢三城后方才勉强挡住攻势、站稳跟脚。
这样的情况下，兼任燕州指挥使的易絮不得不将后方的兵力源源不断地调往前线。
如此做也实在是没办法的事，毕竟燕州这边虽然兵力占优，但奈何战力不及秦国和狼族的那些精锐，加之整个燕州并非铁板一块、互相掣肘，如果不后方全州兵力，很难真正扭转战局上的颓势。
而隐患自然也是显而易见，后方的相对空虚几乎是不难预料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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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都城，易府某处院落中。
江忆染、洛海棠、陆十七、羽、瑶光等人汇聚在此，商议着什么。
只听陆十七正娓娓说道：“燕州后方的兵力十去五六，而且据易絮提供的消息，剩下的这些军队又有一半早被易延那些人收买，可以说一旦有变，局势很难控制。所以，其实现在情况已经很明了了，易延那些人心怀不轨、意有所图，然而关键在于我们并不知道他们到底想做些什么。”
“易家主说，在当年秦楚灭蜀后，易延那些人便与秦国有联系，只是具体做何打算大都瞒着他，将之视作控制燕州的傀儡。不过，现在的话，其实也能猜到，应该与长白山有关。”江忆染轻声道，“当然，易延那些人想当燕州真正的主人也是一方面的原因。”
“那我们怎么做？”陆十七问。
江忆染沉吟许久，徐徐道：“燕州局势很乱，既然如此便直接一些。不用多等，只在明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二十四章 发难
翌日，又是雪霁的一天。
黄昏刚过，天色已经如墨深沉。
无星无月，上都城中只有许多人家门前的灯笼在绽放着红彤彤的光芒。
前线战事吃紧，易府作为燕州的核心之一自然是灯火连昼，为着军务而繁忙。
某座宅院里，易延放下手中的笔，长呼一口气，起身向屋子外走去。
然而，易延刚刚打开门，却看到昏暗中有着一个身影，正是易絮。
易延怔了一怔，旋即神色间便是划过一丝阴冷的光芒，淡淡说道：“吾侄来此，不知何事？”
“二叔，世子有请。”易絮微笑。
易延看着他的笑，眼眸中闪过嫌恶之色，但立刻便回归淡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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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兜兜转转，却是来到了易府中的一片小湖之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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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延微微皱眉，问道：“世子在这里？”
“确实。”易絮轻轻点头。
易延停步，看了看四周，隐隐有些不安起来。
而已经走上湖上廊道的易絮见此，便回转过身，平静说道：“二叔，世子在湖心亭中。”
易延向湖心亭看去，那里果然有一道朦胧的影子。
他心念电转，终是没有轻举妄动，跟上易絮，向亭中走去。
当走到湖心亭看到亭中只有江忆染一人后，易延心里暗松一口气，面上却是毕恭毕敬地施了一礼，微笑说道：“不知世子有何吩咐。”
“三分雪，七分血。”江忆染淡淡说道，“你可知因为你暗中掣肘，我大楚多死了多少将士？”
“世子这是何意？”易延笑意一僵。
江忆染面容渐冷：“血债，血偿。”
“试试。”易延脸色变了数变，定格在无尽的阴冷。
这一刻，易延终于揭下了伪装。几乎在说完“试试”两个字的同时，他悍然出手，右掌带起森森黑气狠狠拍向江忆染心脉。
江忆染不退反进，欺身而上，右拳闪动淡淡星辉，一往无前地砸向易延。
然而易延的右掌终究是先一步印在了江忆染的身上。
江忆染闷哼一声，却半步未退。只因其身上浮起了一层淡淡的莹白光幕，将这一掌的威能尽数吸收湮灭，最终破散而开。
“玉衣符！易絮你这个……”易延惊怒厉啸，却根本来不及将话说完。
江忆染一拳狠狠砸来，重重星辉瞬间爆散开去。一击得手，江忆染毫不犹豫地施展手段，化作数道光影向后退去。
当然，江忆染区区妙真修为的攻势对易延来说自然算不得什么，也只不过让其身子微微晃了一下罢了。
易延多么想将已经退开的江忆染留下，然而易絮泼洒出的一道墨黑剑光却是让他疲于应付。
其实，刚刚易延若是果断一些退走，在对方没有其余布置的情况下是能够脱身的。只是他自知江忆染不可能没有后手，下意识便想先将其留下来作筹码，谁曾想江忆染竟然动用了玉衣符。虽则只被牵系了几瞬的功夫，但易絮显然与江忆染早有商量，不仅趁此机会直接施展诀法将一个不知何时伏下的阵法激活，放出淡淡的黑色莹光，同时一道墨黑剑光也是如翻腾的蛟龙一般绞向他，立时将之缠住。
两人的修为其实不分上下，但易絮胜在有阵法之便。
这阵法显然压制了易延功法之威，并且强化了易絮那柄黑剑的威能，易絮自然立时占了先机。
就在这时，自易府角落的那座阁楼中传出一声低喝：“竖子欺我易氏无人乎！”
几乎同时，正疾疾退开的江忆染身前便是凭空出现了一道紫色焰剑。
江忆染镇定自若，因为他很清楚，这道剑会有人拦住的。
一道明黄剑光从半空斩落，直接击碎了那紫色焰剑，吞吐出一团光辉将之湮灭。
紧接着，这道剑光便如龙出水，掠向易府角落的那座阁楼。
“你的对手是我。”羽的身影倏忽浮现，缀在剑光之后，眼神冷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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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发难来的很突然，对易延的出手只是一方面，血雁瑶光所部、易絮所能调动的族内人力以及朝廷或者说燕王府在上都城控制的力量都投入了其中，上都城初时也是陷入了混乱。只是易氏毕竟是燕州豪族，这时候也是显现出了一族之底气，惊慌很快被平息，各处的力量都被调动起来应对这场突变。
江忆染这一方先发制人所建立起来的优势很快便被抹平。毕竟，上都城是易氏根基所在，经营多年，别说连根拔起了，就是动摇都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当然，江忆染等人并不是没有一搏之力。
以易延为首的易家人叛楚投秦——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将是最致命的武器。
只是，在此之前，主动控制住局面是必须的。
但现在，势态已然陷入胶着。
别说易絮、羽、瑶光等人了，刚刚脱身的江忆染也被眼前的灰袍中年人缠住了。
此人身负五转妙真境的修为，比之刚入妙真没多久、堪堪二转境界的江忆染显然要高出一些。
但灰袍人显然也清楚眼前这燕王世子的实力不能用常理估计，所以他也只是与之周旋，力求使之不得脱身。
又对拼一掌后，江忆染蹬蹬退后数步，却不再发起攻势，而是面色古怪地看着眼前的灰袍人，说道：“你觉得缠住我真的有用吗？”
******
易府小湖之上，那湖心亭已被两名地仙的交手散发出的威势冲得七零八落。
但见，易絮周身浮动着如墨的光芒，时不时还有琥珀色的辉光出现，而易延那边，黑气滚滚，时不时传出鬼啸声，看起来阴森诡异。
易絮舞动墨黑长剑，不断地劈开如雨般掠来的黑气匹练，冷冷道：“想不到你尽数放弃了我易氏的法门，而转去学鬼宗的手段。”
“桀桀，同是阴神鬼物之道，自当寻高妙者修之。”易延身形如鬼魅般闪动，避开绽开的剑气，同是一直向易絮所在的位置靠近着。
其实之前初一交手，借阵法之凌厉，易絮已然伤了易延几分，现在见他不退反进，其心中不自觉升起了警惕。
多拖一刻便多一丝变数。
易絮不再犹豫，一剑荡开身前的黑气匹练后竖剑于前，左手指尖亮起淡墨色符文，往剑身上轻轻一抹。
“墨寰剑火！”伴随着易絮一声厉啸，自那墨黑长剑中顿时荡开一圈圈墨意，这些墨意瞬间燃烧起来，化作一道道流焰瞬间湮没了易延的身形。
尽管如此，易絮并没有半分放松的意思。他松开手中的剑，手在身前划一道弧，那墨黑长剑顿时一化十十化百，密密麻麻地落向无数流焰的中心。
也就在这时，一道金线凭空浮现，几乎在一瞬间来到了易絮的面前，洞穿了他的身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二十五章 佛鬼两通
“咳。”易絮如遭重击，吐出一口鲜血，不仅刚刚成形的攻势被戛然打断，身形也是瞬间摇摇欲坠起来。
“桀桀！既然知道我与秦国相通，你竟然不提防我手上有别的手段？你从何而来的自信？”那丛墨色流焰中传出易延的狂笑，紧接着便是爆散出幽浊的黑光，将那些流焰尽数吞没。与此同时，一道巨大的漆黑鬼爪自其中探出，紧紧扼住了易絮的咽喉。
易絮脸色苍白如纸，嘴角有鲜血不断溢出，整个身子微微颤抖着。他看着已然现出身形的易延掌心的那团与周围黑气格格不入的金光以及光芒中游动着的两道金色丝线，用尽全力一字一句地说道：“牵……机……引，你……”
“想杀我？你难道不知道，这易府之中最了解你的人就是我吗？”易延冷笑，神色间透着一丝得意。
只是，就在这时，易絮的嘴角却是微微勾起。
易延瞳孔一缩，原本已经消失的不安瞬间攀升到顶点。
“给我死！”他厉喝一声，拼命催动法力，那漆黑鬼爪立时法力，要将易絮的脖颈掐断。
然后，易絮的眸中便是闪过一抹惊恐。他赫然看到，易絮的周身开始浮现出极为纯正的金光，竟是将那鬼爪徐徐撑开。
易絮的脸色依然苍白，但透出的那股坚毅却是无法撼动。
只听他怒声道，“了解我？你确定吗？给我破！”
从其周身的金光中浮出无数佛家真言，带起灿灿光芒向外扩去。那漆黑鬼爪瞬间被真言之威所湮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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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爪被破，易延顿时受到牵连，再度受伤。但同时，他也很果决，掌心金光中的那两道金色丝线瞬间掠出，隐没于虚空中，沿着难以寻觅的轨迹向易絮掠去。
易絮抹去嘴角鲜血，右脚向虚空中狠狠一踩，右拳金光大放，向前狠狠捣去。
刹那间，一道金色巨钟虚影浮现，笼罩住易絮周身，并且像被敲击一般放出洪亮如雷的梵音来。
梵音起，圈圈金色涟漪也是向四方推开。而那两道已然隐没的金色丝线竟是直接被这些涟漪逼得现出了行迹，并且如同被裹进乱麻中一般，疯狂地颤动着，却难以动弹。
紧接着，易絮收拳，化拳作掌，并指为刀，在左手掌心轻轻一划，两道带着淡淡金影的血线顿时掠出，径直来到那两道金色丝线周围，散作濛濛血雾，将之笼罩。再下一息，血雾散去，金色丝线也是不见踪影。
这一切的发生看似漫长，实则亦不过就在数息之间。
“怎么可能！你一个鬼道修行者，怎么可能会佛门功法！”不远处的易延再也无法镇定，惊恐叫道。当然，虽心怀恐惧，易延倒也丝毫不含糊，几乎叫出声的同时整个身形便是藏于黑气之中向远处飞掠而去。
佛家手段素来便是阴神鬼物的克星，现在牵机引被破，易延自知再无取胜之机。
但易絮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去。
“呔！”易絮低喝一声，身前浮出金光灿灿的“卍”字符文，一个闪烁间便是出现在远处那团黑气之侧，狠狠地拍向其中的易延。
“啊！”凄厉惨呼顿时响起。
易絮身形一动，消失在原地，重又出现后手中便已是拎着奄奄一息的易延。
“为什么？”易延原本便枯瘦，此刻更是连精气神都是消耗殆尽，自然让人更觉虚弱，然而，有些事情，他显然不愿相信，耿耿于怀。
易絮看了眼易延，微微蹙眉：“佛鬼两通，先人已有，很稀奇吗？”
听到这样的回答，易延心中涌起深深的无力。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根本没有多余的气力。
这曾经在易家如日中天之人，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
“你觉得缠住我真的有用吗？”
灰袍人听着江忆染这样的话语，脸色微微一变：“世子这话何意？可莫要危言耸听啊。”
就在这时，一道金光墨辉交相浮动的身影掠上了易府最高的一处阁楼之顶。
紧接着，他手中拎着的什么东西高举，淡漠言说：“贼子易延，与秦暗通款曲，叛我燕州子民，现已伏诛，枭首于此。从党速降，尚能免于罪责，否则，杀无赦！”
这声音不响，但因为附加了法力的原因，传的很远。
所有易延这方之人都是纷纷变色，望向那道金光墨辉交相浮动的身影。而他们自然也看清楚了，那道身影所举着的，正是易延的首级。
同样也是惊异望向那座阁楼的灰袍人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灰袍人回转过头，看向江忆染，脸色瞬间充斥苦涩。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你走吧。”
说着，灰袍人便欲离开。
然而，下一秒，变故突生。
“易家的人都是软脚虾吗？欺软怕硬？”随着这淡淡的声音幽幽响起，原本无雪的天空中突然多出了几片雪花。
灰袍人瞳孔一缩，不及作出任何反应，但见白光一闪，其脖颈间便是浮出一道血线。
他嘴巴微张，像说什么，却是再也无法说出了，最终颓然倒在了地上。
紧接着闪起的白光在江忆染的周围。
这不知从何而起的攻势依然凌厉，但江忆染至少因为那灰袍人的存在多出了一瞬反应的功夫。
江忆染的周身闪动起星芒，宛若远辰落身。他脚步微移，身形却是于几个身位间如同魅影般飞快闪动着。
白光闪过，堪堪划过江忆染的一道残影，但浮出的凌厉气息仍然不断冲击着他身体上覆盖的星芒。
也正是这时，江忆染心里微微一沉。
因为他发现，杀死那灰袍人并且险些也置他于死地的，竟然只是一片雪花。
这样的实力，躲过刚刚那一招已经属于侥幸。
接下来，江忆染至多至多再撑五招。
实际上，江忆染并非没有考虑到这样的变故。听此刻出手之人先前的那句话，其身份显然已经很清楚，必然是秦国来人。对此，江忆染其实安排了应对的后手。但对秦国来人的实力估计到底还是出了偏差，现在的关键就在，江忆染能否撑至援手的到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二十六章 一剑霜寒十四州
“咦。”一击失手，那御使雪花之人却是有些惊异，“有些意思，不过也仅此而已了。你，还是死了让人比较安心。”
在他眼中，区区一个妙真修为的江忆染终究是蝼蚁罢了。
空中顿时飘起一阵疾风，数道纯白的雪片倏忽而现，一阵凌厉的意境瞬间将江忆染周围尽数笼罩。
此人显然也是怕江忆染弄出什么幺蛾子，一出手便是杀招。
但对于曾经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的江忆染来说，死从来不是什么值得恐惧的事。
哪怕只有一线生机，也要争上一争。
然而，正当江忆染准备搏命时，一股截然不同的气息却是在其周身衍出，数丛碧竹凭空出现，泛出重重青光将江忆染护在其中，径直将那凌厉意境逼退开去。
“嗯？”那御使雪花之人的语调中终于出现了一丝凝重，但那些飘飞的雪片并没有因此而散，反而不再蓄势，在空中乱舞，绽出道道白光，打在那青光之上。
任凭白光如雨，那片碧竹化出的青光却是不为所动，当真是千磨万击还坚劲。
那御使雪花之人见此也不再白费力气，收住了雪片的攻势。
紧接着，一道白衣翩翩的身影便是出现在了江忆染不远处的半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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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人神色沉凝，看了眼江忆染，又向前方那片虚空望去，淡淡道：“阁下既已至此，还不现身吗？”
随着他话音落下，但见青光一闪，出现之人，却是一身大红衣袍，炽烈夺目，傲气自生。
看着出现的红衣人，白衣人双眉微蹙：“竟然是你。”
这红衣人自然就是一直待在雁城暮云府的百里筠，对于白衣人的话，他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朝着江忆染轻轻点头。江忆染见其示意，也是点头相应，身形四周泛起淡淡星辉，消失在了原地。
百里筠这才看向白衣人，淡淡说道：“怎么？没想到吗？”
“难怪赤霄之前会在燕世子的手上，原本还以为是你身死之后剑器被夺，现在看来，你似乎已经是燕王的人了。”白衣人徐徐摇头。
百里筠不以为意，平静说道：“我的性子，剑道中人皆知。此来不过报恩。”
白衣人冷笑：“我没兴趣知道你因何而来，我只知道你现在挡在我面前，所以我会杀了你。”
“我记得当年地仙十二楼以上的剑修中没你这号人物。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嚣张？”百里筠戏谑笑道。
“哼。莫说我，倒是你，大名鼎鼎的百里筠当年可是我辈之中响当当的人物，只是现在看来不过如此，二十年过去修为竟无寸进。”白衣人并不动怒，讽道。
“啧啧，你们对我了解的还挺多。”百里筠感叹。
“废话少说，出剑吧。”白衣人的情绪瞬间归于绝对的宁静，其右手中浮出一柄寒气凛凛的仿佛就是由玄冰打造的碧蓝长剑，斜指向下。
百里筠见此也不多说，握剑在手，横剑于前，施剑礼：“请。”
然而，白衣人却是因百里筠所执之剑微微皱了一下眉。
只因，百里筠手中的剑赫然是一柄平平无奇的竹剑，除了其上淡淡的青光看不出有任何非凡之处，威势也十分有限。
白衣人因之多了一份谨慎，却并无犹豫，身形如电前掠，长剑舞动，裹挟风雪，飘摇而至。
这一式，叫风雪生雷。
风雪不过是掩护，真正的杀招是暗藏其中的雷光。
百里筠不动。
风雪至，他出剑。
瞬息间，已出五剑，挑落雷光。
碧光扑闪，宛若碧竹摇曳。
白衣人退，碧蓝长剑脱手而出，化作蛟龙，张牙舞爪地扑向百里筠。
百里筠迈前一步，手腕轻抖，碧绿剑芒如竹花飘散，纷纷扬扬地打在碧蓝蛟龙之上。
蛟龙散，碧蓝长剑倒飞而回。
白衣人接剑，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凝重之色。
看起来丝毫也不惊天动地的几个往来，剑术剑意之高低却是立现。
但白衣人依然不觉得自己会败。
他轻轻一踩虚空，一道巨大的蓝莹莹的六芒星法阵以其为中心显现。
他举剑指天，四周的残雪不断汇聚。
方圆十丈，百丈，十里，百里。
所有的雪片在其头顶上方的天空中汇聚起一柄巨大的雪剑。
那等寒意，足以让万物覆冰，气息枯衰。
百里筠的眉眼间也是生起了霜意，他看着空中那柄巨大的雪剑，啧啧赞道：“假借自然之力，倒也不错。”
白衣人冷漠地瞥了一眼百里筠，手中碧蓝长剑随着他的一声低喝狠狠斩落：“灭！”
随之而落的，是那柄巨大雪剑。
寒气奔涌席卷，雪片飞舞，几乎没看清百里筠作出了什么应对，他的身形便是被风雪湮没。
但下一瞬，白衣人彻底变色，嘴角忍不住抽搐起来。
在白衣人的感知里，那些风雪裹挟而来的威势根本连百里筠的衣角都没有沾到。
百里筠的周身，碧光流溢，仿佛竹花盛开。
然后，他出剑了。
只是很轻但是很坚决地将手中竹剑向眼前疯狂冲击着其周身碧光的雪剑一划。
风雪忽息，碧光一闪。
一道半月状青碧剑芒掠出。
碧光彻天宇，雪剑断。
无数雪片轰然散开，簌簌洒落。
白雪瞬间堆积如山，山顶处赫然站着百里筠。
不远处的白衣人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白衣之上瞬间沾满星星点点的血迹。
他死死地盯着远处的百里筠，犹自不敢相信：“怎么可能？”
百里筠看了眼白衣人，竖剑于前：“这个答案，只有你自己才找得到。现在，你我只分生死。”
说罢，他便是欺身上前，一剑直刺。
结果，但见碧光一闪，这一剑竟然毫无偏差地刺穿了白衣人的心脉。但旋即白衣人的身影便是如纸片般消散，留下一个草人坠落在地。
百里筠微微一愣，倒是没有想到白衣人离开地如此果决。
也就在这时，他感觉喉间涌上一股腥甜，脸色一白，身形微微摇晃。
百里筠苦笑一声，叹了口气：“还是有些勉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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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在百里筠自己看来略显勉强的一剑，却注定是名动四方的一剑。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那个人，又回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二十七章 怒
百里筠从雪堆上徐徐走下，正好碰上远处过来的易絮。
易絮深施一礼，恭敬说道：“多谢。”
“要谢便谢世子吧，我不过闲云野鹤罢了。”百里筠摇头笑道。
易絮轻轻点头。
百里筠随即向西望去，感慨着说道：“你们那个老祖倒是有几分本事，与血雁五音对敌竟然不落下风。”
“他的功法有些特殊，最擅以弱胜强。”
“走吧，去帮个忙，那边的战局拖太久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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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忆染在百里筠的帮助下从白衣人手中脱身后，便一刻也没闲着，但凡对形势相对来说比较关键的战局都会去相助一二，不知不觉间出了易府，来到上都城东侧一带。
他于屋顶之上纵跃而行，然而在经过某处街巷时却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
从那街巷之中传出很浓重的血腥味，其间夹杂着诡异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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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忆染踏入那处街巷，几乎在看到眼前景象的一瞬间，怒火瞬间被点燃。
又岂是血流成河足以道尽。
七零八落着的，尽是尸体。有军士的，亦有普通百姓的。每一具尸体都宛若被吸干了元气，就如同骷髅一般。
他们的眼中，只有痛苦。
在这些尸体中心的一片空地上，有一方以血涂抹的阵法，正泛着淡淡的幽光。
血阵中央，是一名眉心有着血焰纹路的血袍青年，嘴角挂着戏谑的笑，周身盘旋着三个血色骷髅头，不断冲退着周围三名血雁的雁子攻势。
这血袍青年看起来也只是初入妙真境的光景，然而实力却十分骇人，站着不动便挡下了两名通幽境巅峰、一名三转妙真境修行者的攻势。
然而，实力什么的，江忆染现在根本不在乎，他所想着的，便是让那血袍青年死。
他抿着嘴，沉冷地看向前方，体内的法力疯狂地运转起来。
周围闪动的，是无数的星芒。
“咦。”那血袍青年看向江忆染，眼眸中全是暴虐的气息，厉笑道，“我还以为是又来了个蝼蚁送死，原来是燕世子亲至，当真不胜荣幸。”
三名雁子闻言都是一惊，当即暂止攻势，略微退开。
那妙真境雁子望向江忆染，想说些什么，却是被江忆染摆摆手打断：“他交给我，你们去别处帮忙。另外，这块玉片带给羽或者瑶光。”
说罢，江忆染便是挥手打出一块玉片。
妙真境雁子接过玉片，紧紧攥住，深施一礼：“此人邪异，少主小心。”
他从未想过说什么对手手段诡异、恐出变故、不如留下共相抵敌之类的话。
因为，血雁的特点就是信任。
信任自己，也信任别人。
更何况眼前这位，是血雁少主，是血雁将来的执掌者。
既然江忆染都说交给他一人对付，那便不必怀疑——他一定是有这样的实力。
所以，见礼之后，妙真境雁子便是领着另两人立刻退走。
至于血袍青年，却似乎根本不在乎，只是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
江忆染手腕微微一动，秋水现。他冷然说道：“我会为那些无辜死去的人报仇。”
血袍青年却是一愣，旋即狂笑道：“哈哈哈，报仇？你何来的自信？就算刚刚那三人同在，你也做不到，更何况现在？”
“以生灵活祭修炼，天人共愤。你的自信又从何而来？”
血袍青年止住笑声，面无表情地看着江忆染：“我视妙真如草芥，你能吗？”
“我从来不会视人如草芥，这是我的底气，你有吗？”江忆染与其直直对视，丝毫不让。
“口舌之利。”血袍青年摇头，右手一挥，三个血色骷髅头便是扑向江忆染。
江忆染舞动秋水，战！
******
一个时辰后。
天空之上，一道紫黑流光向西掠去，沉于寂寂夜阑。
羽、百里筠、易絮三人并肩悬停于半空，看向那道消逝的流光。
羽摇摇头，轻叹一声道：“他的功法果然诡异，竟尔没能留住他。”
“至少也重伤了他，以他的性子短期内不会再露面了。”易絮的神识扫向四周，略带哀意地说道，“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想来这场变乱也差不多终结了，到底是死了许多的人。”
“争天下者，必踏无数枯骨。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百里筠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复杂。
易絮也是叹了口气，轻声道：“接下来上都城大局已定，便等世子的安排了。趁此间隙，易某先去地牢见见我大叔。若有要要事，传讯即可。”
羽和百里筠自是点头相应，而易絮则身形一动地消失在了原处。
“我们也去找世子吧。”百里筠说道。
然而，两人刚欲动步，却见羽神色一动，望向腰间一块雁形玉佩。
此刻，那玉佩正闪烁着绯红色的光芒。
“怎么了？”百里筠问。
“是瑶光传讯，我们先过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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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瑶光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任务，只是专门负责洛海棠的安危。
其间也有不少人尝试刺杀洛海棠，甚而还有秦国修行者隐现其间，但到底都被瑶光逼退。
变局将息，然而就在不久前，却有麾下的一名妙真境雁子送来了一块玉片，让瑶光看了以后不禁秀眉微蹙。
她立时便让其再回之前的位置一探，结果发现江忆染和那血袍青年已经不见踪影，只在那里找到一片衣角，上面有几个字：“追敌，勿念。”
得到这一消息的瑶光也只能苦笑。
彼时城中变局尚未平息，血雁大多投入各处平定动乱，瑶光又受命负责洛海棠的安危，其实就算想去追寻江忆染所在也无法调动太多的力量，只好静静等待。
待得羽等三人逼退那易家老祖，局势才算明了起来，瑶光自然立刻联系了羽。
羽和百里筠到来后得知玉片和衣角的事，也都是面面相觑。
“既然少主这般说了，现在便静静等待吧。幸而少主在那玉片上也都做了安排。”羽无奈说道。
“阿染的性子，到底还是更江湖气一些。快意恩仇，杀当杀之人，半步不退，倔起来真的是像头牛。”百里筠认真说道，“这样虽然有可能步入险地，但也挺好的。况且，那血袍青年以生人活祭确实该千刀万剐。再者，他的能力，我们心里有数，无需担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二十八章 入陵
上都城，易府地牢。
石室中央那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的灰衣中年人在这一刻忽然抬起了头，望向石室入口处。
那里，赫然站着易絮。
彼时的易絮，眼中无限复杂。他认真地行了一礼：“大叔，小侄来接你出去。”
灰衣中年人笑了起来，郑重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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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时分，上都城重新平静下来。
所谓的变局瞬间仿佛没发生过一般。
很多人，身心俱疲，只想好好地睡一觉。但另有一些人，却还需要做很多事情。
易府正厅，羽、易絮、瑶光等人汇聚在此，商议后续安排，唯独却不见了陆十七。实际上，一整个夜晚就不曾看到过他与雁翎军雁九的身影。因为，早在之前，雁九就被江忆染调去长白山一带了，执行另外的任务了。其实，原本雁九如果投入作战，上都城动乱的平息应该还要快一些，只是江忆染有他自己的判断，他一直觉得，燕州所有事件的核心就在于长白山，这才作了如此的谋划。
而此刻易絮所说的信息就与长白山有关：“上都城虽已重回安定，但易延那一脉残党尚在。按今晚从易延那些亲信处得到的消息来看，易延他们在上都城的势力实际上要比往常弱一些，因为有一部分调去了长白山一带，但目的是什么却还不清楚。如此看来，世子的判断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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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这里，易絮顿了一顿，旋即苦涩笑道：“但是我们实在无法再分出力量去援助长白山那边，前线秦国狼族联军的攻势已经越来越猛了。”
羽闻言微笑道：“无妨，世子已经有了安排。”
说着，他便挥手打出了之前江忆染托人转交的玉片，易絮接过玉片一看，眸中顿时现出异彩。
他交还玉片，感叹道：“世子可为帅。”
******
数日后。
长白山北麓，白山黑水军东大营，中军大帐。
帐中只有白袍女子一人，正在角落里翻看着一卷泛黄的古籍。
正在这时，帐门拉开，风雪瞬间呼啸而入，紧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帐门合上，再入宁静。
白袍女子抬起头看向双眉紧锁的常祜翰，脆声问道：“怎么了？看你愁眉苦脸的样子。”
常祜翰叹了口气，无奈道：“上都城那边出了变故，雁翎军雁九明日便将至左近，秦国那边担心再拖下去局面被扭转，计划会提前。”
“哼，我就说，易氏的那些废物根本不足以助力我等，不添乱便不错了。”白袍女子倒是不以为意道。
“终究聊胜于无。”常祜翰摇头，“想不到还是低估那位燕世子的手腕与判断。”
“那位燕世子见识再高明到底修为不足，无法亲身入局，如此的话对局势所能造成的影响到底还是有限的。我们的胜算还是很大的，不用这么担心。”白袍女子轻拂飘到眼前的发丝，微笑道。
常祜翰闻言也是点点头，失笑道：“也对，看来是我太紧张了。”
“嗯。”白袍女子眨了眨眼睛，说道，“秦国那边打算什么时候行动？”
“明日破晓。”
******
翌日，破晓时分刚过。
风雪依旧，席卷四方。
在长白山深处的某座谷地，有一座依山而建的青铜巨门。
这座青铜巨门在往常都被秘法所遮掩，谷地内外更是多有封禁，再加之谷地本身所在位置便是奇险，所以寻常人哪怕是那些经常游走于山林间的向导也都不知道此门的存在，但实际上，对那些修为站在此界巅峰之人来说，这里并非隐秘。
此刻的青铜巨门前，就汇聚了十余名修为顶尖的修行者。
辛蓦然、天浔与枯沉等人赫然在列。
余者或是宗门前辈，或为隐修名士，但无不身负翻云覆雨的实力。
尽管已经不止一次来到此地，但辛蓦然等人看着眼前的青铜巨门仍然是十分感慨先人的智慧。
感慨归感慨，眼下的事情还是要解决。
于是只见辈分最高的枯沉大师念了声佛号，徐徐说道：“阿弥陀佛，一炷香的功夫前，有人已然入内。事不宜迟，我等也行动吧。”
众人自是纷纷颔首。
当即，包括辛蓦然、天浔、枯沉在内的五人越众而出，余者则是暂时退远。
那两人显然也都是不世出的大修行者，一个是龙虎山天师府的人物，辈分比之楚国皇室的那位还要高一丝，名姓已然不为人所知，因精通雷法而被人唤作玄殛雷君，另一个却是三生剑阁的人物了，乃当今三位阁主的师叔，道号琛云子。
五人各自站定，施展诀法，头顶上方衍生出一道道云气，分呈五色。这些云气汇聚，五色交汇，光芒大放。
许久之后，五色玄光化作麒麟模样，发出阵阵啸鸣。
五色麒麟蹑步行向青铜巨门，步步皆有生机化衍。
当其完全汇入巨门，之上顿时绽出无穷白光。
白光徐徐消散，巨门缓缓打开，一股浓重的阴气顿时扑面而出。
辛蓦然看着门后的无尽幽深，长吐一口气，微微握紧了拢在袖中的手。
紧接着，十余名大修行者分作两拨，一拨六人，却是留在了巨门之外，一拨九人，则是进入了巨门之后。
当那九人尽数入内，巨门重又缓缓合上。
然而，不论是入内的九人，还是在外的六人，竟尔都没有发现，在青铜巨门即将合上的那一瞬间，有一道微妙的光影同样也进入了门后。
******
常人也许不知道青铜巨门之后是什么，但辛蓦然等人却是很清楚。
青铜巨门后，是真正的帝陵。
帝陵的主人，是大秦一统天下时的第九位皇帝秦宣帝，真正的中兴之帝。
正是因为他，大秦才继续传延了七位皇帝。
在他之前，秦帝驾崩后都被葬在咸阳。那里，是始皇帝龙兴之所。
唯独他，选择长白山修建陵墓。
生前，他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雄主。死后，他显然也要独一无二。
当然，稍有见识之人就会知道，这显然只是个借口罢了。
秦宣帝真正的目的是什么？无人知道，但也许这次有机会大白于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二十九章 九首骨蟒
辛蓦然等人入陵时分便是感到瞬间的恍惚，随后便是发现已然置身于一条狭长的墓道上。
他们瞬间便意识到，这秦宣帝帝陵恐怕并不只是单纯开辟于山腹之中，而是动用了空间秘法引入了其他空间。
像此刻的周围，竟然就是一片深邃至极的幽黑，幽黑之中嵌着宛如星辰般的光点，一看便知不是山腹中的空间，而是另外开辟出来。而墓道此刻就悬于这片清寂无比、阴风呼啸的空间中。
墓道极长，一眼望不到头，让人感觉仿佛在走通往幽冥的黄泉路。两侧有高大古朴的石柱，柱上没有另外雕刻花纹，看起来很是粗糙，但在每根石柱的顶端都镌刻出了麒麟之像，而且不同石柱上麒麟的姿态都有所不同。
行至一半，一直微蹙双眉仔细观察这些麒麟的玄殛雷君忽地停下了脚步，脸上露出了古怪的表情。其余人等顿时望向他。
玄殛雷君长吐一口气，说道：“这是一部功法。”
“玄殛道兄，这是何意？”开口说话的是崂山派的老一辈人物，道号唤作樗桓子，算是这几人里面为数不多的与玄殛雷君有几分交情之人。
“贫道身负雷麒麟血脉，虽然微薄不足道，却也藉此修行百载年岁。眼前这些麒麟的姿态看似毫无规律，实则分明是修行的玄妙法门。”玄殛雷君神色复杂地说道，“贫道已有所悟。”
听玄殛雷君此言，所有人自然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樗桓子当即苦口婆心劝道：“道兄，我等此来，尚有要务啊。切不可因此误苍生事。”
“大道若成，纵使妖魔现世，自可斩之。贫道修为数十载未有寸进，今日得赐良机，是天意，不可违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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樗桓子哑然，只得苦笑望向枯沉大师。毕竟，现在这群人中，枯沉大师辈分大、修为高、性温和，从一开始便被推为主事之人。
枯沉大师看着玄殛雷君，低低地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玄殛道友，此地机缘固不可失，然待得解去内里危机，再归此处便可，何必执着于现在一时？”
“机缘稍纵即逝，岂可耽误？”
“然则退一步说，苍生性命与一身修为，孰轻孰重，还望玄殛道友慎思啊。”
玄殛雷君是刚烈的性子，听闻此言早已不耐，转身拂袖说道：“大师莫要以此相逼，我意已决。更何况，只需我尽快通明所悟，其后自然会追上诸位道友，未必就此落下，到时仍能同解苍生事，又何必如此担忧？”
枯沉大师见此只得轻叹一口气，温声说道：“阿弥陀佛，既是如此，道友保重。”
樗桓子微微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帝陵凶险，这墓道未必便无杀机，道兄定要小心。”
玄殛雷君闻言却是转过头，深施一礼。
******
玄殛雷君留下后，其余人等继续前行。
墓道虽长，幸运的是不曾遇到凶险。只是偶尔会窜出几道袭击的幽魂，自然弹指间便被消灭了。
很快，众人便是到了墓道的尽头。
那里，也有一座巨门，只不过却非青铜所铸，而是通体笼着纯白的光芒。
尘世中素有“艺高人胆大”的俗语，这一行人都身负通天修为，自然对未知并无太多恐惧，只在巨门前略微感知了片刻，便纷纷踏入其中。
但见，白光一闪，眼前的景象便是大变。
此刻，他们的所在，赫然是一方密闭宫殿的中心位置。
这方宫殿皆用明黄玉石打造，各处建制哪怕辛蓦然这些人都能感受到秦地的韵味。想来，这方宫殿是真正山腹陵墓的部分了。
他们的脚下，恰巧便是一方祭坛。祭坛上绘着巨大的法阵，上面还残余着正徐徐黯淡下去的白光。看起来，那座白光巨门和这方祭坛的空间联系有一部分正是藉由法阵而生的。
然而，几乎出现在宫殿中的同时，众人便立刻警觉起来。
天浔更是直言不讳地问道：“这里，未免太平静了。”
越是平静，便意味极有可能会有更大的凶险。
辛蓦然微闭双眼，努力感知。下一秒，他倏忽抬起头，望向头顶，厉喝道：“在头顶，小心！”
这一众人反应都是极快，在辛蓦然说第一个字的时候便是纷纷化作光影散开。
也就是在一瞬间，一道紫黑光柱轰然落下，砸在祭坛之上。
原来在这方宫殿中心位置的上方顶端，赫然盘着一头巨蟒。这头巨蟒，生有九首，通体不见血肉，唯见骨如白玉。更重要的是，先去众人神识也都扫到过那里，在感知中明明是空无一物的！
刚刚发动攻击的，正是侧方的蟒首，也是唯一一个此刻眸中闪烁着红光的蟒首。
一击未中，但却仿佛触动了什么机关一般，整头骨蟒都是徐徐地颤动起来。
以先前攻击的蟒首为始，周围蟒首的眼眸中纷纷开始亮起红光。
当四个蟒首已然能够活动后，刚刚躲避攻击的众人都是何等的判断，几乎心照不宣地发起了攻势。
剑光雷霆，真言玄光，倏忽而至。
就在这时，中央那个蟒首的双目中却是迥然相异地泛开了紫光。紫光莹莹，迅速扩散，瞬间便化作一道光罩将整头盘曲起来的骨蟒笼罩在内。
所有的攻击，落在那层紫光后便如雪遇沸油般尽数消散，不知所往。
辛蓦然看着那层紫光，面色突变，厉喝道：“是八尺琼勾玉！”
八尺琼勾玉，东瀛三神器之一，与凌厉非常的天丛云相比，它的御守与隐蔽之力都堪称无双，也难怪方才众人毫无知觉。没有想到，这样一件神器竟然出现在了秦宣帝帝陵，背后又该有多少的故事。
然而在场的众人又岂会有心思去探寻这些？
只因八尺琼勾玉阻挡的那么一瞬，九首骨蟒的剩余蟒首眼眸中都已然红光大盛。这仿佛预示着骨蟒的彻底苏醒，其整个身躯都舒展开来，凶光熠熠地看向辛蓦然等一众人。
枯沉大师沉声道：“阿弥陀佛，辛、袁、应三位去寻离开此宫之法，余者随老衲相阻此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三十章 离宫之法
辛蓦然等三人当即四下去寻脱离此宫之法。
这方宫殿看起来密闭，无半点空隙可寻，但定然是能够离开的。否则，这所谓帝陵岂非成了一个只能进不能出的陷阱？
枯沉大师所点的包括辛蓦然在内的三人，都是于阵法一道上颇有修研的，尤其是辛蓦然，心思机敏，对一些奇妙法门素来敏感。
实际上，这方宫殿的构建并不复杂，空空荡荡的几无他物，唯有四个角落里分别矗立着四尊仙人捧玉盘之像。然而，一般此等情况，正是因为布置简单而让人难以找到头绪，但若稍有头绪，其实解决起来又并不困难了。
宫殿中，除了那四尊石像外，就属四面墙壁上的凿刻出来的浮雕最引人瞩目。
四面浮雕所刻皆是衔珠麒麟，形貌相似，姿态却迥异，所衔之珠也分呈土黄、碧蓝、亮白、赤红四色，泛着极淡的光芒。
辛蓦然等三人都十分谨慎仔细，用法力细致地搜查，以神识感知每一个角落，不断地进行着尝试，然而哪怕百息时间一晃而过，依然是一无所获。
反观围绕九首骨蟒的战圈，百息过去，已然白热化。
那九首骨蟒自身的实力并不见得强到没边，至多十六楼的存在，与枯沉等人不过平分秋色罢了但因为八尺琼勾玉逆天般的守御之效，让其根本只需毫无顾忌地放手进攻，如此一来，反倒是枯沉等人暂时受到压制。不过，在场五人毕竟都是无比强大的修行者，虽受压制，但其实都无性命之忧，只是暂时找不到反击的机会罢了。
一边牵制这九首骨蟒，枯沉等人也在互相交流一些想法，毕竟，若能找到直接抹杀这九首骨蟒的路子，也不失为另一种解局之道。
说实话，打到这份上，枯沉等人都是感到很是奇怪。尽管八尺琼勾玉确实是千载难逢的神器，但光阴无情，按理来说早应该被削弱许多，加之又无人御使，威能断不该仍然如此强悍。眼下，这八尺琼勾玉明显仍保留着极强的威能，不禁下意识让人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当然，若是有人千百年来不断蕴养，却是真的能做到这一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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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流至此，众人几乎心照不宣地就想到了一些人。
长白山宁氏，秦宣帝帝陵的守陵人。
这支宁氏的祖先据说是秦宣帝至交，身负麒麟血脉。秦宣帝亡故后，其人便自愿作了帝陵的守陵人。不仅如此，守陵更在之后成为了这支宁家人的使命。长久以来，代代如此。
直到大秦衰落，八国崛起，宁家内部也是发生了分化，少数一些人坚持完成先祖流传下来的使命，其余的则希望离开长白山寻找新的天地。最终那些离开的宁家人选择了辅佐燕昭帝陆歧寒，共同成就了燕国百载基业。辅佐燕国陆氏的这一支宁家人，对外仍以长白山守陵家族自居，并且一直以玄妙的封禁手段闻名天下。但选择留在长白山的那一支却是默默无闻，少有人知，甚而最后让人觉得这一支根本早就无人在世了。难道说，留守长白山的那些人其实一直都呆在帝陵之中？
尽管如此猜测，但众人知道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就算确认这一点也暂时没有什么用处，倒不如想一些实在的。
然而，就在这时，那些蟒首的眼眸中原本亮着红光的却是突然衍化作了莹莹紫光，整头九首骨蟒的气息顿时又往上攀了一截，并且宛若发狂一般拼命地发起了攻势。
不远处的辛蓦然望向这边也是心中一紧，但紧接着，他却又微微一愣。
因为，他赫然发现，那九首骨蟒哪怕现在疯狂进攻，其庞大的身躯不管如何移动却总是将某一处地方掩盖住。那一处应该就是九首骨蟒盘曲时掩盖地方的中心位置。
“难道阵在那里？”辛蓦然喃喃道，目光却是扫向四面墙壁上的浮雕。
在看到某些细节后，辛蓦然只觉灵光一现，似乎发现了什么。
那四面墙壁上雕刻的麒麟虽然姿态大异，但并非毫无规律的，它们每一只的目光都落向斜对面角落里的那尊仙人捧盘像！
辛蓦然当即身形一晃·，落在口衔赤珠之麒麟斜对的那尊仙人捧盘像前摸索起来。然而，他发现，这尊仙人像之上确实如之前搜查的那般并无多余的机关。
难道是自己多信了吧？
这般想着，辛蓦然心念一动，掐诀念咒，一道绯红色的火属性法力便是打在了眼前的仙人像上。
但见，这道法力如泥牛入海，瞬间沉入其中，紧接着一层绯红辉光便是徐徐亮起，而仙人所捧的玉盘也是缓缓旋转起来。辛蓦然侧身让过，那旋转的玉盘最终定格在迎向斜对面麒麟目光的位置，或者说刚好迎向那赤珠的位置。那赤珠的色彩瞬间明亮起来，一道光束泼洒而出，落在那玉盘上，经之一折，继而又掠向宫殿顶端，落下的地方，赫然便是九首骨蟒一直试图掩盖之所。
辛蓦然心中再无犹豫，当即将此间奥秘，告诉其余二人。三人自是迅速行动，奔向余下三座仙人像。
那九首骨蟒显然也具备了灵智，见此情景，顿时狂怒厉啸，口中不断喷出一道道充满寂灭气息的紫黑光柱，落向辛蓦然等三人。
枯沉等五人又岂会不知是辛蓦然等人寻到了脱逃之法，各自不再珍惜法力，全力阻挠九首骨蟒。其中又以枯沉的手段最为惊人。其身后浮现出一尊金光灿灿的巨大千手佛像，佛像的每一只手各有姿态，但无不灵芒熠熠，有一串串巨大的金色真言流溢而出，如同锁链般捆缚在九首骨蟒的身上，死死地限制住了它的行动。
九首骨蟒拼命反击，但始终无法阻挠辛蓦然三人，只能眼睁睁地观其以相同的方法解开了另三尊仙人像的玄机。
顿时，黄、蓝、白、红四色光束汇聚在宫殿顶端的一处，只不过那里现在仍被九首骨蟒以身躯掩盖着，所以看起来并不变化。
辛蓦然不敢有半分松懈，低喝道：“将骨蟒引走！”
枯沉等人何等的修为，在看到四道光束汇聚后瞬间便明白了什么，即刻便要各出手段。
谁料此时，正与九首骨蟒纠缠的五人中的一名蓝衣文士，却是倏忽脸色一白，气息骤然弱了一瞬。与之对峙的一个蟒首顿时寻隙喷出一道紫黑光柱，落向那文士。尽管此刻，蓝衣文士的气息总算恢复正常，但却已经来不及了。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剑光泼洒而出，将那紫黑光柱绞散，余威则不再能对蓝衣文士构成威胁。
出声之人，正是在其近旁的琛云子。
蓝衣文士目露感激地望向他。
琛云子轻轻点头：“小心。”
随后，两人便继续发动了对那九首骨蟒的攻势。
九首骨蟒虽有八尺琼勾玉之护，但在辛蓦然等三人加入战团后终究有些抵敌不住，行动的轨迹立刻便被枯沉等人有意引导向一边。
又过了不久，九首骨蟒原先勉力遮掩的地方终于显现了出来。那里，赫然是一个阵。当其接收了四色光束后，便是泛起濛濛银光，一股强烈的空间波动自其中传出。
这，一定便是借以离开这方宫殿的阵法所在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三十一章 追索、等待、囚困
当辛蓦然等人终于寻到脱出那方宫殿的方法时，从离开上都城后就一直疾行不已的江忆染则终于是停下了脚步。
他所在的位置，是靠近燕州西南的一片荒原。
大雪皑皑覆四野。
远处一片白桦林旁的那抹血色就看起来十分显眼。
江忆染嚼着草根，望着血袍青年，面容平静。
那血袍青年看着江忆染，却是双眉紧锁，充斥着戾气。
数日前，他们在上都城交手，两人算是旗鼓相当，一时间都奈何不了对方。但血袍青年自然不会傻到继续和江忆染在那里纠缠。血袍青年清楚得很，若是等到那些地仙修行者腾出手来，自己便有十条命也不够死的。所以，他很快便寻隙脱身，想要就此离去。
然而，血袍青年没有想到的是，那江忆染竟然紧追了上来。起初，他还以为江忆染只是做做样子，不多时自然会退去。谁料，江忆染根本没有退走的意思，竟然锲而不舍地追了数日，当真有不死不休的意思。
血袍青年心中也是郁闷，同时，戾气与躁意一天天地增加。
从一开始奔逃了数个时辰后，血袍青年就已经想停下来动手反击了，只是因为担心有陷阱，万一动手之后对方突然冒出一个地仙帮手，自然能否安然遁走就两说了。
于是，血袍青年忍耐着。其间，也尝试过将江忆染甩掉。只是终究没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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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当追逃数日确认江忆染是一人前来之后，血袍青年在这片荒原上的某处白桦林旁停了下来。
血袍青年深感，这里对于做了结来说，实在是个不错的地方。
不巧的是，江忆染也是这样想的。
周围的景致让他想到了两年前的那个月夜。
同样的荒原，同样的白桦林。
他认识了一个可爱的姑娘，感受了一种别样的生活。
可惜，很多人，注定只能是过客。
这是真正的无奈。
江忆染平静的面容上瞬间出现了些许复杂的神色。
他咽下嚼烂的草根，长呼一口气，重新回归安宁。
他动步，向前徐徐走去。
那么多天的追索，为的便是今日。
现在，他只有一个念头，斩杀血袍青年，祭奠那些无辜死去的人。
******
凉州，月牙湖，湖底地宫。
当远在燕州的江忆染追索数日终于寻到与血袍青年做个了解的机会之时，暮璎珞却仍在等待着。
她坐在地宫北端那方青玉大殿的鎏金月白玉椅上，微倾身子，慵懒地支颐着。
椅旁仍是倪红烟静静侍立。
嬴天夙也在此间，却不再站到紫蓝玉石路上，而是像倪红烟一样，立于椅旁。
只不过，这次，白裙女子也在这宫殿中。
她静静地站在嬴天夙的身边，两人的手紧紧地牵在一起。
暮璎珞似乎对此早已默许，她现在所思虑的，是其认为更重要的事情。
这样的静寂延续了许久，暮璎珞才樱唇轻启，淡淡说道：“如今据那人借得谪仙修为已过二十三日，他到底在等什么？”
“他既然等着，自然是他认为等的越久对他越有利。”嬴天夙看向暮璎珞，双眉微蹙地说道，“你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既然如此，为何不先发制人？”
“师出无名。”暮璎珞仿佛早料到嬴天夙迟早会有此一问，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无名？待你事成，天下之名便由你书写。你说有名，谁人敢言无名？”嬴天夙冷笑，“你在害怕什么？”
暮璎珞却是浅浅地微笑起来：“我在害怕什么？这真是一个好问题。”
嬴天夙闻言，眉却是锁得更深。
暮璎珞的可怕在于，你永远不知道她真实的想法是什么。
普通的上位者，听到嬴天夙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恐怕早已怒形于色。然而，暮璎珞却偏偏露出了微笑。
这样微笑的背后，藏着怎样的凶险？
也许，只有暮璎珞自己知道。
******
这是一片绝对黑暗的空间，仿佛漆黑的囚笼。
黑暗无穷无尽，只有某一处亮着淡淡的七彩辉光。
在这圈七彩辉光中，赫然站着八个人，却正是辛蓦然一行。
不久前，他们寻到了自九首骨蟒所在宫殿离开的方法，在踏入那四色光束激活的光阵后便被传送到了一处狭长的甬道中。甬道很普通，一路行去倒也未曾遇到什么凶险，很快便到了甬道的尽头。这甬道的尽头赫然是一个出口，向外望去，能够看到一座巨大的宫殿，殿中密密麻麻地矗立着各式兵俑，叹为观止。而这甬道的出口所在的位置，正是宫殿侧面墙壁一半的地方，离宫殿地面尚有十余丈。像这样的出口，在另外三面墙壁上有完全相同的三个。
只不过，辛蓦然一行经过前面的变故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了，若是再惊动什么类似九首骨蟒的存在，或者干脆眼前这些兵俑其实都能够作为不俗的战力，那可就不是什么好事了。因而，在走出甬道之前，由辛蓦然、天浔、樗桓子三人各自凝化法力为灵蝶，先行入内，探寻起来。
当灵蝶在宫殿各个角落安然游弋一圈后，辛蓦然一行总算稍微松了口气，但心神自然还是高度警惕。
一行人不再犹豫，向宫殿中掠去。
最先一人是辛蓦然。
他持剑在手，谨慎地前掠。
然而，就在经过出口的那一刻，毫无征兆，黑暗骤然降临。辛蓦然脸色一变，立刻低喝：“小心！”
只是，他后来才知道，这一声低喝根本没有传出去。
在其身后的那些人眼里，辛蓦然很正常地在宫殿的半空中前掠。
于是，他们也不在犹豫，纷纷行动。
就这样，八人尽数进入了那无尽黑暗的空间中。
在这样的空间中，一切都仿佛毫无边际，无所谓时间，无所谓方位，寂寂茫茫，空空荡荡。
辛蓦然一行人一开始尝试以力破法，但根本无法破开这方空间。
不过倒也并不意味着没有别的办法。
一行人几乎在进入这方空间的瞬间便意识到，这应该是一种古怪的禁制。若能参透，自可破之。
是以，在以力破法无果后，他们都选择了尝试参悟这方空间的诡异变化。
时间，就这样徐徐流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三十二章 死斗
燕州西南部地荒原上。
血袍青年看着远处走来的江忆染，嘴角划过一丝冷笑。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会输给这个所谓的燕世子。
这些王侯子弟，生来便仿佛高人一等，得到的永远比普通人多，修炼时总是堆积各式灵药，又怎会明白像他那样无权无势的人是如何用生命作赌注、一丝一丝地积累修为的？那些人，永远不会懂他的苦痛。既然权势比之不及，唯一能将那些人踩在脚下的方法，就只有拼命修行，哪怕不择手段！今日，便让天下人看看，所谓王侯子弟，不过土鸡瓦狗！
江忆染自然不会知道血袍青年的内心独白，他只是稳定地向前走，心中十分平静。
然而，江忆染的平静在血袍青年看来却是无比愚蠢。等江忆染走到近前，说不定他都已经另外布置好了手段，到时突出奇招，自然能大占优势。实际上，他也确实这般做了，从下决心与江忆染在此分生死后，他便停下来布置了阵法。
“既然你寻死，那我便送你一程。”血袍青年不屑地想着，径直发动了攻势。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唯有一身血袍随着风不断鼓动，随之而起的，是徐徐散开的血雾。这些血雾在其身后凝聚出一个巨大的漩涡，一柄柄血枪便是自漩涡中探出，化作道道血虹落向江忆染。
江忆染步伐不变，很稳定地出剑。
挑、刺、劈、砍、削。
每一次出剑，都是最简单的剑招，但又能准确地荡开落来的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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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血枪气势滔天，在江忆染身前身侧宛若血花绽开。
一片空间，仿佛尽是血色，只有偶尔闪过的淡蓝光华。
也偏偏就是这些微渺不可见的淡蓝光华，让得那些血枪实际上根本无法近身。
血袍青年皱眉，手微微一挥，血色漩涡与那些血枪尽数消散。
当他掐诀念咒，准备另使手段时，江忆染却在这时持剑前刺，开始加速。
他加速的频率并不快，只是到最后，已若疾风。
但见他周围星辉湛湛，仿佛一道月白彗星遥遥落向血袍青年。
江忆染的气息，在这一刻几乎达到巅峰。
此之谓，垒势。
血袍青年微微变色，却不慌张，眼神依旧阴冷。
他的脚轻轻一踩地面，一道巨大的血色光阵浮现。
无数的血色荆棘疯狂地打向江忆染，但一遇到其周身的星辉剑气便瞬间被绞的粉碎。
然而，血色荆棘胜在数量多，仿佛无穷无尽，很快便在血袍青年身前交缠，凝成一面血墙。
江忆染半步不退，气贯长虹。
那血墙勉强抵挡，但也很快残破起来。
血袍青年自然不会认为一个短时间构建起来的阵法就能挡住江忆染如此气势的一剑，当江忆染的月白剑光快要贯穿血墙时，他出手了。
然后，在剑光贯穿血墙的一瞬间，江忆染看见了揉身而上的血袍青年。他的右臂不知何时遍布了血色纹路，其右手握作爪状，带起浓重血气轰然迎上江忆染的剑！
来的好！
江忆染仰天长啸，左手拍在剑柄之上，秋水剑剑尖微沉，化刺为抵，忍而后发。
血光剑华，激烈地冲撞着。
两人就这般毫不花哨地凶悍相拼。
比的，不过是势！
终于，又过了数息，血光明显现出颓势。
血袍青年神色狰狞，眼中满是不甘，心底是无尽的咆哮。
他包裹着血光的右掌奋力相抗，法力如同流水般倾泻其中。
然而，他到底输在了心不够纯。
此刻的江忆染，想法很简单，就是把这一剑刺出去，不管结果如何，就这样刺出去。
但血袍青年却另有想法。
于是，这一次悍然相拼，血袍青年输了。
他口中溢出鲜血，不得不退。
而江忆染剑势尚未穷尽，一往无前。
便在此刻，变故突生。
之前被绞碎的血色荆棘并未消散，一直如细丝般隐在周围。
实际上，江忆染对此有所留意，奈何方才那一剑与血袍青年性命相搏，他根本分不出心神。
哪怕血色荆棘刚有异动他便反应了过来，但依然是来不及。
那些血丝疯狂涌上，凝成一个巨大血茧，将仍然奋力向前的江忆染困在其中。
抽身而退的血袍青年死死地盯着血茧，生怕江忆染凭借先前那一剑的余威生生破开血茧。直到血茧之上有一道月白光芒忽现而隐，血袍青年才阴冷一笑。他抹去嘴角的血，袖袍一拂，三个血色骷髅窜出，便欲钻入血茧。偏偏此刻，血茧之上浮出一道金线，随后便是半月般的金色剑华如同孔雀开屏般泼洒而出，将那血色骷髅荡作虚无。至于血茧也是彻底崩碎。
但见江忆染横执秋水，立于一片灿灿金光之中。只是，当血茧崩碎，金光也很快隐去，他脸色一白，喷出一口鲜血。
《七曜璇玑策》分八篇，星辰为基，太阴太阳，然后五行。妙真境的他堪堪只具备较好掌握星辰、太阴以及因赤霄的缘故而提前贯通的火这三篇的能力，其他数篇不过只有一个底子，刚刚强行运转太阳篇中高深法决，尽管成功破开了血茧，却也引起了反噬。
而血袍青年虽然很震惊，无数次生死搏杀却是让他觑准机会，毫不犹豫地念动诀法。
一只巨大的血色鬼爪在江忆染上空浮现，狠狠拍下。
江忆染瞬间被抓碎，却只是一道残影。
血袍青年手中浮现出一柄血色长剑，侧身往身后一荡，正好斩在江忆染刺出的秋水剑上。
“叮”的一声，两剑相交，江忆染剑势一变，顺势斜削，左掌如燕翻飞，带起青光，落向血袍青年。
这一掌，终究没用落在实处。
因为，江忆染看到，血袍青年分明没有要躲的意思，嘴角流露出一丝诡笑。
江忆染收掌，手腕一抖，琉玄周天镯上的飞针便是划出道道如雨丝般的光影，落向血袍青年的各处穴道。
但，这一招依然了无用处。
血袍青年整个身躯，在一瞬间散作无数血雾，径直绕过江忆染，在其身后重新凝化出身形。
江忆染反应很快，回转身躯，秋水剑化刚为柔，如蛇一般绕上刺来的血剑，直向血袍青年手腕割去。
只是，秋水尚未碰到其手腕，江忆染却是闷哼一声，周身星辉为之一黯。
原来，自那血剑之上，有一柄蛇形短剑倏忽绕过秋水的间隙，刺入了江忆染的小腹。
那赫然是一柄子母剑！
几乎在那柄蛇形短剑刺入的瞬间，江忆染立时便觉眼前泛起一层血翳。
是毒！
他来不及再做反应，甚而秋水剑都无法继续递出，便又是被血袍青年一掌狠狠拍在胸膛上，整个人倒飞了出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三十三章 惨胜
倒飞出去的江忆染踉跄地落在地上，小腹的那柄蛇形剑已被血袍青年收回，但毒素早便爆发。此刻的他，身体如同铅一般沉重，将剑插在地上才勉强支撑着。
远处的血袍青年把玩着蛇形剑，狰狞而笑：“桀桀，我不得不承认，你确实和一般人不一样，不过也就止于此。”
江忆染不断地咳嗽着，嘴角有鲜血渗出。他抬起头，看着血袍青年，反倒是笑起来：“嘿嘿，同境之内能把我逼到如此境地，你也算不错了。”
“死到临头还嘴硬，你的命到头了！”血袍青年厉喝一声，手在半空虚虚一握，一道血枪便凭空浮现，遥遥指向江忆染。
江忆染却是面露古怪之色，平静地说道：“秦国没有一个宗门修行你这般功法，我楚境更是没有，所以，你到底是谁？”
血袍青年手上动作微微一顿，嘴角划过冷笑：“也罢，我便让你死的明白些。你只需记得，今日杀你的人，是忘川第四殿五官王。”话音未落尽，那血枪便是飞掠而出，直取江忆染心脉。
也正在这时，原本虚弱无比的江忆染忽然站了起来，他只是轻轻伸出浮动着莹莹白光的手，硬生生将血枪捏碎作虚无。
血袍青年脸色再也无法镇定，甚而露出了一丝惊恐：“怎么可能？你……”
江忆染脸色依然苍白，但却是微笑说道：“如果我是你，一定不说废话，上来直接补一剑。”
血袍青年瞳孔聚缩，然而未等他看清江忆染的动作，其人已经倏忽出现在自己面前，秋水剑如灵蛇旋舞，瞬间被他压制。其身上顿时多出数道血痕，有几剑甚而差一点便是致命伤。
血袍青年勉力招架，仍然被逼退数步。就在其退出第九步时，他的身形再度散作血雾，飘向江忆染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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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忆染又岂会再栽在这一招上，借着未尽的剑势往前冲出数步，尔后回身一剑。
回风式！
一道淡白剑光如同疾风般掠出，刚刚凝聚出身形的血袍青年疾退，但腹部还是添了一道不浅的伤痕。
血袍青年暴怒，但那怒火中分明还有着些许忌惮。他念转诀法，手上出现一道小小的血红光阵，径直印在了自己的胸膛。紧接着，从其背后便是生出四条可怖的血手。血手一出现，便是瞬间伸长，纷纷向江忆染拍去。
江忆染竖剑于前，秋水之上月白光芒莹莹流转，一阵淡淡的湿意在周围弥漫开来。
血手靠近，江忆染出剑。
剑意宛转，若荷叶承露，旋而不落。
听荷剑法，一直是江忆染引以为傲的。只因，其化繁为简的奥秘是由江忆染自己于雨打荷中所领悟的，是真正的取法自然。
那些血手的威能，落在江忆染的剑势上，瞬间被卸去大半，仿佛全部落在了空处。
血袍青年眼神越发阴冷愤怒，他的手向江忆染一指，低念道：“蝶舞。”
四条血手陡然炸开，散溢的血光化作无数起舞的血蝶，看似凄美，却杀机暗藏。
血蝶宛若修罗，带着无穷的杀意，凝成一道旋风将江忆染困在其中。
翅膀每一次扇动，就有一道血刃泼洒而出。遑论现在无数血蝶飞舞，血刃直接将江忆染淹没。
以力破法，永远是任何时候都有用的争斗之法。现在，血袍青年正是用的这个路子。
江忆染的雨打荷固然疏而不漏，但终究有些难以承受疾风暴雨般的血刃，不断有剑势被强大的力量摧破，有血刃接二连三地落在江忆染的身上。
然而，江忆染根本不顾那些多出来的伤痕，只是很稳定地舞剑。
他在等待，等待一个时机。
当他看到身前飞舞的那些血蝶忽然稀疏起来，一柄血剑、紧接着是一道血色身影出现在视线中。
江忆染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他知道，时机到了。
江忆染身形微动，血蝶的旋风中瞬间出现了七八道他的影子。随着他一声“烬”字出口，一圈赤焰顿时升腾而起，往周围荡开，将那些血蝶或燃作点点血光或逼退四散。只是，这道赤焰并非完整的一圈，而是在朝向掠来的血袍青年的位置留有一个缺口，当这圈赤焰荡开时，就仿佛一个口袋，将血袍青年收入其中。
血袍青年自知再度中计，惊怒的同时便欲抽身而退。谁料江忆染欺身而上，用肉掌狠狠地抓住了他回撤的血剑。
“你这个疯子！”血袍青年凄厉大叫，果断松手。
却见江忆染手腕以玄妙的轨迹微微一动，那柄血剑便是被其挥出，在半空中划出一个极大的弧，直接绕到了血袍青年的身后，径直刺入他的胸膛。
“撒手刀！”血袍青年闷哼一声，双目圆睁，咬牙切齿，“你给我等着……”
话音落下，他整个身形便是轰然崩碎，化作无数血蝶，融入周围原有的那些当中，四散逃开，不知辨不出他是要逃往何方。
刹那间，便仿佛荒原之上绽开了一朵巨大的血红彼岸花，是如此的凄美。
江忆染看着散开的血蝶，眉眼间是掩饰不住的失落。
江忆染静静站着，直到神识感知的范围内再无一只血蝶，他才再也无法压抑地吐出一口泛着黑意的鲜血，身形也摇摇晃晃起来。
他苦笑一声，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不远处的一株白桦树旁坐下。
不得不说，血袍青年那柄蛇形剑上毒确实非同小可。若非江忆染不久前恰好刚刚领悟了一些在三生剑会上得到的剑道至法《往生禁玄诀》中的内容，以剑气为禁，恐怕还无法压制毒素。但压制归压制，终究还是治标不治本，若不能解毒，迟早有一天还是会爆发。只是，不管怎样，总归还是胜了那血袍青年。虽然最后到底还是让其遁走了，但江忆染也并非未留后手。最后刺入血袍青年胸膛的那一式中留有江忆染以往生禁玄诀中的法门留下的隐秘剑气，相当于留下了印记，只要其催动法力，他便能有所感应，当然前提是血袍青年不曾发现那道剑气或者说无法解开那道剑气。这也是为何，他未曾立刻沿着血袍青年留下的气息继续追索，而是选择稍作休息。
此番虽然胜了，可以说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他的执念不会变，既然说了要杀血袍青年，那便一定要做到。
这是对自己的磨砺，也是属于江忆染的倔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三十四章 重逢
然而，连夜追索加上生死大战终究是让江忆染的身体达到了极限。
江忆染靠在白桦树下，渐渐感到深深的倦意。
他的眉眼间含着苦涩，拼命地运转不多的法力压制着爆发的伤势。虽然暂时压住了伤，但其最后一丝心力也是因之而消耗殆尽。他感觉眼前渐渐黯淡下来，最终完全坠入了黑暗之中。
******
当江忆染再睁开眼时，已是深夜。
空中飘着云，却无雪。偶尔有一两抹淡淡的月光洒落。
本该是寒冷的天气，江忆染却感到了温暖。
彼时他的思绪还没有完全清醒，隐隐约约感觉到身上似乎盖着一件貂皮大衣，远处还生着火，火星跳动，像精灵在舞蹈。再远些，有几辆马车，以及不少晃动的人影。
“你醒了。”轻灵而又似曾相识的声音传来，江忆染虽然还是很疲倦，但瞬间觉得清醒起来，同时发现自己的伤也稍微好了一些。
他微微偏头看向一边，赫然有一个鹅黄衫女子抱膝坐着。
看到那女子娇俏的容颜，江忆染顿时楞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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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那鹅黄衫女子掩嘴笑道：“怎么？没想到会是我吗？”
江忆染苦笑摇头。
这鹅黄衫女子，正是当年江忆染初次北上混迹颜家商队时遇到的颜青青。
只见她看着江忆染的表情，却是笑得更开心了，眉眼弯弯似月牙：“嘻嘻，我也没想到能再遇到你。”
闻言，江忆染却是略有黯然：“当年的事，实在抱歉。”
“不用抱歉。”颜青青微笑说道，“我们又不能未卜先知，很多事情本来就不可能料到的，只能说天意如此吧。”
“多谢。”江忆染轻声说道。
颜青青臻首轻点，然后就拿起身边的一个酒壶，朝江忆染晃了晃，说道：“喝酒吗？”
“好。”江忆染接过酒壶，灌了一口，喉咙里瞬间像有火在烧。
江忆染没有注意，到底还是不适应这么烈的酒，不禁咳嗽起来，苦着脸看向颜青青：“怎么这么烈？我身上还有伤呢。”
没有喝酒，一直在认真看着江忆染的颜青青脸上闪动着诡计得逞的笑。
江忆染露出无奈的表情，倒也没说什么，便一小口一小口地抿起酒来。
颜青青却是也拿起身边另一个酒壶，轻轻啜了一口，看向雪霁之后浮动着淡淡微光的天空，问道：“唔，你能告诉我你的真名吗？”
“好啊，不过我怕你吓到。”江忆染静静说道。
“嘁，少来。”颜青青不以为意地又啜了一口酒。
“我的真名，是江忆染。”
“咳。”颜青青听到这话，真的便被呛到了。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望向江忆染，满脸不可思议的神情：“你是燕世子？”
“对啊，如假包换。”
听闻此言，颜青青却是不知为何陷入了沉默，她的眼眸中有一抹黯然划过。
正准备抿一口酒的江忆染看到此景便是放下了酒壶，看向颜青青，挠挠头问道：“呃，怎么了，我说错话了嘛。”
“没有啦，你别多想。只是觉得这个世界很奇妙啊。我竟然和燕世子一起喝过酒，想想真是不错。”颜青青笑道。
“嘿嘿，怎么样？是不是觉得特长脸？”
“哼，少臭美。”
“哈哈，我说的是事实嘛。”
“那我以后如果找你一起喝酒，你会陪我吗？”
江忆染闻言一愣，望向颜青青，只见她也正望着自己，眉眼间像是有星星闪烁。
他点头笑道：“当然会啊，只要你来，你想我陪你喝多少就喝多少。”
“拉钩。”颜青青向江忆染伸出了手。
江忆染再度一愣，摇头失笑：“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似的。”
这样说着，但江忆染还是伸出手，和颜青青拉了钩。
这一刻，颜青青很开心，也许甚至可以说是这么久来最开心的时候。
******
明灭的篝火边，江忆染和颜青青闲聊着。
“嗯，虽然你是燕世子，但我还是想叫你老易，可以吗？”
“可以啊。”
“话说，你堂堂燕世子，怎么会这么狼狈地出现在这儿？当时都以为你快死了。”
“追一个该杀之人。和他在这里打了一场，算是势均力敌，但到底还是让他逃走了。”
“为什么不让那些地仙修行者去追？”
“燕州的局势你也知道，他们暂时脱不开身。而且，就那人的实力，我亲自来足够收拾了。”
“少来，正经聊天呢。就知道吹牛。”
“嘿嘿。”
“现在那人脱身而逃，你又受了伤，该怎么办？”
“我在那人体内留了剑气作为标记，追上去只是时间问题。”
“可是你的伤……”
“无妨，他的伤比我只重不轻，到底还是我胜算多一些。而且，血雁的力量也并非紧张到我完全无法调动。”
“这样啊。”
“光说我了，你呢，为什么会来燕州。”
“我哥在易水城任参将，过来看看他。”
“那你们应该明天就要动身北上了吧？”
“嗯，你要和我们一起吗？”
“不了，我要去追那人。”
“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要去拼命？”
“你放心，我是谁。收拾那人，不在话下。”
颜青青撇了撇嘴，然后微垂下头，轻声说道：“你要小心啊。”
“一定。”心细如发的江忆染这次却是没有发现，颜青青的眼角有一滴泪珠滑落，轻盈地落在草地上，如梦幻泡影般悄然散开。
******
次日清晨，颜家的队伍继续往北，而江忆染则要向西南而去追索遁离的血袍青年。
分别的时候，江忆染把一块淡墨色的雁形玉佩交给了颜青青，让她若遇困难就用法力催动，他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颜青青也给了他礼物，是一支青色的簪子。
商队向北而去，颜青青走的很忙，时不时地回头，总能看见那片白桦林前静静目送她远去的身影。
她感觉眼眶有些泛红，知道再回头眼泪肯定就要落下来了，于是拼命忍住，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也许，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的人是一件痛苦的事，但，她不后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三十五章 骗局
在那绝对黑暗的空间中，时间仿佛都失去了概念。
辛蓦然等人虽是通天彻地的大修行者，但也对这片禁制无可奈何。
此刻，他们经过先前的参悟后，尽管没有完全找到破解之法，但也有了些许感悟，因而便聚在一起交流着什么。
“阿弥陀佛，诸位对此禁制有何高见？”枯沉首先发问。
天浔轻抚长须，神色略显无奈地说道：“很古怪，布置的法门很驳杂，并非一蹴而就，似乎经历了很长的时间，动用了多种不同的手段。所以，难破。就算能破，我们恐怕也耗不起时间。”
“而且，这个禁制并非纯粹是人为所成，有自然之力。”辛蓦然补充道。
“自然之力？”之前与辛蓦然共同参研九首骨蟒所在宫殿玄妙的袁姓修行者问道。
“嗯，应该是借助了长白山山腹某些玄磁及地火之力，很难办。”辛蓦然轻叹一口气道。
琛云子眉梢微挑，平静说道：“能否先解其一二再以力破法？”
“这禁制可怕之处就在于牵一发而动全身，错综复杂。要破其一二几乎便与解开整个禁制无异。”天浔徐徐说道。
“如此厉害的禁制，先我等进来的那两人真的能过吗？”蓝衣文士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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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默然，许久后琛云子才打破沉默道：“那些人觊觎九龙玺肯定已经不在一时，必然有着我等想象不到的准备。现在关键是，我等如何脱困。”
“不妨先试试，总不能坐以待毙。”樗桓子说道。
枯沉低念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正是此理。”
天浔见状也是郑重点头：“好，待贫道与辛道友商量一二，便行破禁之试。”
就在这时，辛蓦然眉眼间闪过一抹凌厉，指尖微动，一道剑气便是落向远处某个地方：“阁下何人？”
黑暗中一道瘦削而挺拔的身影徐徐浮现，在走到距辛蓦然等人撑起的微光结界数丈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此人一身黑衣，负刀，面容年轻而坚毅，有着天然的锋锐气息，赫然便是曾多次出手相助江忆染的宁家人。
只见，他向辛蓦然等人深施一礼，从容说道：“几位前辈，是否心意已决，要去往帝陵深处？”
辛蓦然等人面色不变，但心中都是闪过无数念头。
“此话何意？”琛云子问道。
负刀青年笑而不语。
琛云子微微蹙眉，却有枯沉接过话头说道：“阿弥陀佛，九龙玺一失，灾祸横生，百姓受苦，我等既已来此，自是心坚如铁。小友有何见教，但说无妨。”
“大师言重了。先前玄殛雷君前辈留于墓道之中，解此阵法后，玄妙秘法、灵丹妙药更是数不胜数，小子也只是担心再出这样的事情罢了。毕竟，要想阻止九龙玺失却，并不简单。”负刀青年面容平静。
辛蓦然等人皆是面色微变，按他的说法，莫非此前都一直缀在他们之后暗中窥探吗？
负刀青年似乎早已料到辛蓦然等人会有此疑惑，微笑说道：“前辈放心，小子不过因血脉之故，得以另有蹊径而未从那青铜巨门入陵，并且同时感知陵内变化，却是实无窥探之意。”
“血脉？莫非小友是宁家之人？”天浔问道。
“宁家离山一脉，少主宁致灵，见过几位前辈。先前失礼之处，还望见谅。”负刀青年抱拳行礼。
“阿弥陀佛，小友想必是来此襄助，善哉善哉。”枯沉拈花而笑。
“我等本为长白山守陵人，却未能尽此职守，小子惭愧。”宁致灵轻叹一口气。
“无妨无妨，现在也不迟。而且看你小子信心十足的样子，必是有十足的把握破此禁制，如此甚好啊。”天浔素来洒脱不羁，平常与小辈相交甚好，此刻便是拍着宁致灵的肩膀笑言。
“以我血脉之力，破禁便可取巧，便不算太难。只不过有些事情还需告知几位前辈。”
“阿弥陀佛，小友但说无妨。”枯沉温和说道。
“几位前辈应该知道，宁家自大燕陆氏兴起便分两脉。离山一脉，算上小子也不过十余人。而留山一脉，恐怕更要凋零，最多不过三人，但修为却无一不是地仙境界。秦国之所以敢打长白山的主意，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有留山一脉里应外合也是原因之一。像先前几位前辈遇到的九首骨蟒之所以能有那等实力，便是因为有他们在暗里相助。”
“为何会这样？”听到此处，饶是天浔也是神情凝重地问道。
似乎是因为要讲起很久远的事，宁致灵神色略有恍惚。他长吐一口气，娓娓道来。
世人皆知，秦宣帝当年中道崩殂，是因为一心求长生、做人间不死帝王而违逆仙佛，受了诅咒。不仅受天罚而死，且在咒术之下，死后尸煞怨念将强盛千百，爆发之后累其百姓。也正因此，他不得已在死时让人封己身于长白山帝陵深处，以九龙玺镇压，并且留宁家守陵，一时间世人皆以为他心系百姓，实为明君。但其实，这根本就是一个骗局。秦宣帝从未放弃过长生，所谓封禁于长白山深处，不过是为了掩仙佛之耳目，以退为进罢了。原本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进行，唯一的变故就是九龙玺。当初他根本没想过动用九龙玺镇压自己，若是如此的话，演戏也未免太过了。真正动用九龙玺的，是他的长子，也就是在秦宣帝驾崩后即为的秦孝帝。秦孝帝是真正的宅心仁厚，他知道其父所求实在违背天地运行至规律，因而施计用九龙玺进行了镇压，但却不知道守陵的宁家也是秦宣帝的人。而秦宣帝也不愿动用宁家这步暗棋，干脆将计就计，毕竟就算有九龙玺的镇压之力，也只是单纯的镇压，对他实力的消磨并不是很大。但是，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于秦宣帝而言，算得上是灾劫，虽然都被他避过了，但却使其实力大降。加之后来宁家内部也出了分歧，互相掣肘，根本无法对秦宣帝形成帮助。秦宣帝原本计划只要百年便可行复生之事，重临世间，谁知一直拖到了现在。
于是，这个骗局也就延续到了现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三十六章 乱起
宁致灵并没有说很多细节，但仅仅是简单的勾勒便足见当年秦宣帝布局之野心。
但是，辛蓦然几乎立刻便发现了一些古怪的地方，他微蹙双眉，问道：“按照宁家小子的说法，莫非秦宣帝还活着？”
“可以说死了，只是以另一种方式留在着。”宁致灵回答道，“天罚凌厉，当初也超出了秦宣帝的预估。他保下一缕最核心的残魂，以尸鬼之道永续存在。”
“既然如此，他就算重临世间，已然是人不人、鬼不鬼，有何意义？反倒会因为内里尸气爆发，遗祸世间。”天浔摇头直叹。
“这便是秦宣帝的执念了。”宁致灵说道，“他一心要做尘世间唯一的帝王，执掌此界之所有，不成仙而与仙比肩。”
众人皆是感叹。
一踏修途，此生茫茫。
这条路上的人，没有一个不是心怀执念。否则，大道杳杳，又有几人能支撑到最后？
秦宣帝虽不求仙位，但执念之深却是要胜过许多求仙的修行者。
感叹归感叹，在场每一个都是心志坚定之人，自不可能因此便有所犹豫动摇。况且，眼下，如何破秦宣帝布下的局方为关键。
因而，樗桓子首先便是提及一事：“恕在下冒昧，当初小友这一脉离开长白山时，为何不将此事大白于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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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致灵语气中略带无奈地说道：“因为离山一脉虽然人数多，但当时整体根本不及留山一脉。所以，说起来我们那一脉当初能离开其实还是留山一脉有所退让，原本他们是打算将我们尽数抹杀的。我们最终离开了长白山，但代价便是以血为契，允诺不可将此间秘辛告知外人。但就在前几日，这血契被解除了，想来是他们自知已到最后关头，此事本就瞒不住了，留着也无用处。”
“还有一事，小友说留山一脉的宁家人本就是秦宣帝留下的暗棋，只是数百载已过，他们为何还如此坚定地要助秦宣帝重临世间？”樗桓子听到宁致灵的回答也是倍感身不由己，但还是继续问道。
“秦宣帝许诺，一旦其重新君临天下，便助宁家人飞升。是以留山一脉的，其实大多就是对成仙证道求索不已的遗老。而选择离开的，自认此生飞升无望，只想一了平生所愿。”
“证道飞升吗？倒确实是足够诱惑了。”樗桓子神色复杂，“只是他们未免将求仙之事看的太简单了吧。”
“不管原因是什么，他们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接下来一定就会出手了。”蓝衣文士轻叹一口气。
宁致灵点点头，说道：“留山一脉，我所能确定还活着的有两人，都有十六楼的修为，但因为实在衰朽，发挥出十四楼的实力便已经不错了。但有一人，我不太清楚是否还在此间，如果还在此间，其十七楼的修为将是极大的阻碍。”
“阿弥陀佛，小友说的是宁佑山宁先生吧，他当年可是我辈中的天才人物。”枯沉大师说道，“不过老衲记得，他应当是离山一脉之人才对。”
“大师所言不错。”说到这里，宁致灵眉眼间划过哀伤，“说来惭愧，是我们无能，负了他。叔祖他虽入留山一脉，却并非为了证道升仙。他所想的，只是复活心爱的女子。只是他之后的行踪，我们离山一脉却是再也不曾知道了。”
“人死不能复生，这是天道至理，宁先生如此未免感情用事。”琛云子摇头道。
宁致灵却是认真答道：“红尘之间，情字为重。”
琛云子眉毛微挑说道：“我虽不解，但想来这便是他的道。”
辛蓦然略带哀色地看着宁致灵，说道：“既然宁先生是这样的人，那就未必需要动武，我会试着说服他。”
宁致灵惊讶地看向辛蓦然，旋即便点点头道：“若能如此，自是再好不过。后面陵墓的禁制机关我大多能解，我们所要防备的，除了秦国的人，便是秦宣帝手下十二鬼将了。”
“鬼将？”身着布衣的应姓男子问道，他也是精通阴神鬼物的修行者，是以对此比较敏感。
“没错。秦宣帝入陵后，当初在其麾下征战的十二名心腹大将也陆续自愿舍弃肉身，以尸鬼之道存续魂魄。原本自也不足为惧，但自从九龙玺的封禁衰弱后，这十二鬼将便隐隐有苏醒之势，甚而极有可能有些已然用秘法遁出陵墓。”
“阿弥陀佛，不管前险如何，我等已无退路，唯有向前了。”枯沉沉声说道。
宁致灵点头，应道：“我这便施展阵法破此封禁。”
说着，他抽出身后的九劫麒麟刀，在左手手心轻轻一划，无数血珠便是徐徐溢出，于半空中凝汇成道道符文。
******
长白山山麓，白山黑水军东大营前。
风雪飘忽不定。
无数白甲黑剑的兵士列阵于此，足有近四千人之数，几乎占整个东大营兵力的二分之一。前有百骑，皆持大旗，威严整肃。
最前方，三骑当先。居中一人，正是常祜翰。右手边的，却是那白袍女子，只不过因为藏身于甲胄而难辨身份。左手边的，却不同于军中其他人，着一身如墨黑袍，三尺长髯，面容沧桑，似乎是军师般的人物。
常祜翰面容平静，冷硬如铁，他抽剑出鞘，斜指半空：“杀！”
身后兵士顿时分作两支，如洪流般绕过东大营，像营后的长白山涌去。
然而，当他们刚刚步入长白山的密林之间，远方的某处，一道明黄光焰却是倏忽冲上了天空。
常祜翰三人此刻并未像那些普通士兵一般动身，哪怕看到那道明黄光焰也依然面容平静，似乎早有预料。
也就在这时，常祜翰前方风雪尽处，同样的三骑现出了身形。
他们身披鎏金明黄甲，如雁羽覆身，晃晃难视。
最先一人，正是陆十七。
陆十七三人停在了距常祜翰他们还有十余丈的地方。
常祜翰微眯双眼，神色阴晴不定。
陆十七却是笑道：“世子当真是料事如神，想不到长白山真的会出此动乱。”
“江忆染？又是他。”白袍女子秀眉微挑，略含怒气地说道。
“咦？竟是女子。”陆十七略显惊讶。
“哼。”白袍女子冷哼一声，不再理会。
而常祜翰则终于开口说道：“想不到区区一个雁翎军雁九，竟然有三名地仙修行者，当真是卧虎藏龙。”
“嘿嘿，毕竟世子待过，自然要有些特殊的地方。”陆十七依旧笑眯眯地说道，“倒是你们，区区白山黑水军东大营，竟然也藏着三名地仙修行者，厉害厉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三十七章 暮色
常祜翰拔剑出鞘，冷冷地看着陆十七，说道：“多说无益。”
“我也是这般想的。”陆十七收敛起笑容。
紧接着，常祜翰与白袍女子对视一眼，白袍女子便是身形一动，恍若飘飞的雪花，直接越过东大营，向长白山那边掠去。
“不管她。”陆十七淡淡说道。
常祜翰瞳孔微微一缩，倒是没有料到陆十七竟然放任白袍女子离开。但此刻，箭在弦上，也没有别的选择余地了。
唯有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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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对黑暗的空间中，此刻却是多了明亮的血色。
无数血色符文凝成一道庞大的阵法在半空中徐徐运转。
画完最后一道符文，宁致灵的脸色比之刚开始明显要苍白许多，但嘴角依然带着一丝笑意。
此刻，宁致灵身前还悬浮着仅剩的一滴血珠。他的手指微微牵引，那滴血珠便是落在阵法的中央，倏忽化作一团血光弥漫开来，又凝成一株含苞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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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宁致灵变换诀法，低声念道。
但见，那含苞的花顿时徐徐绽开，无数血色的莹光向蒲公英般朝四周飘去，瞬间溢满了整个空间。
“破！”宁致灵轻喝一声。
下一秒，周围的黑暗空间恍若破碎的镜子般轰然散开。
众人都感到一刹那的微眩，但很快便反应过来，冷静地望向四周。
他们发现，此刻所在的位置，赫然是在被囚困于黑暗空间前看到的那方宫殿的中心位置，周围赫然是无数兵俑。
半空中，血色莹光仍在缓缓坠落，而那绽放的花以及其下的阵法已然随风而散。
辛蓦然抬头，看向那像烟花般的莹光，似乎想到了什么，略带苦意地问道：“外面已是什么时候了？”
众人微微一愣，但旋即也就反应过来看向宁致灵。
宁致灵眉眼低垂，轻声道：“今晚便是夕夜了，我入陵时将近日暮。”
身着黄衫的袁姓修行者愕然：“原来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这封禁有些门道啊。”天浔摇头直叹，有些郁闷。
“阿弥陀佛。”枯沉默诵经文，却不多说。
“我们出发吧。”辛蓦然收起面容间的苦涩，坚定地望向了前方。
******
柳城城头，如血的暮色里，江暮玦也在用和辛蓦然一样坚定的目光向西远望。
他还是穿着一袭白衣，但白衣上已经有许多地方晕染开血红，宛若雪中寒梅。
在他的周围，是洛南思、皇甫钧、韩问荆、卫思明以及许许多多幽州北地的将士们。
秦军压境柳城，攻城已有十余日，仍未能破。
柳城城下，尸积如山，血流似河。
这一带已经雪霁数日，原本堆积的雪因为战事的原因消融得极快，剩下的些许残雪也无不带着血色。
再晚些便是夕夜，然后便是新年。
本该是很开心的日子，却因为战事毁去了所有。
看着视线尽处无数飘扬的秦军大旗，江暮玦握紧了拳，决然说道：“传谕柳城百姓，夕夜还是往常的夕夜，灯笼、烟火、爆竹，该有的断不能少，只管尽兴便可。城，我们来守。秦军若来，那便试试。”
******
柳城城外，秦帜飘飘，在暮色下似染鲜血。
中军大帐之外，一位鬓发皆白的老将军披甲握剑、虎踞龙骧，而他身边的青衫男子，却正是郑方平。
大秦雄兵百万，尤以五军为最。独孤漠麾下归云铁骑、玄涯无生军独占其二，而其中一支名为连壑的重甲军正是这老将军麾下。这老将军自己也曾是闻名大秦的存在。
他的名字很普通，姓顾，名简。但他的身份与威势却丝毫不平凡。
原兵部尚书，受封天谅大将军，领纯州、陕州两地军马。
与独孤漠一样，都是真正的豪雄。
之前秦楚北部边境的兵事皆由郑方平统管，但郑方平毕竟是军师般的存在，真正发动战事后还是需要其他人来统领全局，因而就让顾简这位老将军去往了前线，郑方平辅之。两人虽不曾共事，但也是互曾交游，是挚友，此番联手，倒也使秦军别具一番姿态。
此刻，顾简以剑指向远处的柳城，对着身边的郑方平豪气干云地笑言：“子渊啊，今日我便要让秦军入柳城过上一个尽兴的夕夜！”
郑方平微笑，但心中到底还是有着一丝隐忧。
毕竟，柳城之中，江暮玦、洛南思亲至，幽州兵马也已有许多汇聚于此。
接下来的，绝非善与之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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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州中部的某片林子间，掩映着一家小酒馆。
原本小酒馆中时不时有不少过路人会来此镇上一碗酒暖暖身子，空气里常常会弥漫着淡淡的酒香。但现在，却没有了酒香，而只有浓重的血腥气。
酒馆门口，江忆染静静站着，内里惨状，殊不忍睹。
暮色中的他握紧了拳，眼神可怕。
想不到，他不过稍稍落后于那血袍青年，便让其有机可乘，一路来不知又杀了多少无辜百姓以汲取血气、修复伤势。哪怕其后来紧追而上，还是差一线，真的只有一线而已。如果他能再快一些，眼前酒馆里的人就不会死。
江忆染的身体微微颤抖，他红着眼望向血袍青年逃离的方向，疯狂地追去。
他们先后追逃着前往的方位，正是白柳山所在。
******
长安城，如血的暮色中。
像三十日前乞得谪仙修为时行走于城中一样，穿上布衣的嬴承轩再度在城中行走起来。
他的步伐，如往昔一般，不快，但是很稳。
然而，这次，显然有人并不想嬴承轩走得如此安稳。
时不时地，会有一柄剑、一把刀甚而一团金光、一道黑气从某个街巷角落掠出，向嬴承轩袭去。
嬴承轩却是丝毫没有将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放在眼里，只是平静地向前走去，而那些手段也确实根本无法靠近嬴承轩，堪堪到周身一丈，便是被一股强大的气息阻拦在外，难有寸进。
再有几个时辰便是夕夜，长安城中已经是十分热闹，所以那些阴暗里伺机而动的毒蛇实际上根本没有多少机会出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嬴承轩静静地走着，却无能为力。
远处已有五光十色的灯火渐次亮起，灯火中暗藏着杀机。
但这样的杀机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也不过是徒增笑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三十八章 血意染
长白山山腹帝陵。
自那处遍布兵俑的宫殿之后，行程变得异常轻松。
陵中的机关大多因为宁致灵的存在而变得不堪一击。
但辛蓦然等人并没有因此懈怠，凶险的变故随时可能骤然而起。
要知道，现在还根本不曾见到那些潜入陵中的秦国人以及宁家留山一脉的地仙修行者的身影。
因为一路无阻，辛蓦然等人很快来到了又一扇青铜巨门。
宁致灵告诉他们，门后便是主墓室，也就是秦宣帝被封禁的所在。
琛云子微眯双眼，淡淡说道：“这一路来，都不曾有人阻拦我等，看来是想在最后做个了断了。”
天浔笑道：“嘿嘿，也好，省的麻烦。”
宁致灵微微躬身行礼，郑重说道：“小子这便以秘法开启巨门，然则去往门后将历之凶险必然倍于先前，几位前辈定要小心。”
“阿弥陀佛。”枯沉温和颔首，“有劳小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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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致灵当即准备施展秘法，谁知就在这时，一道平静的声音自门后若即若离地响起：“何须劳烦几位，朕准尔等入内。”
辛蓦然等人纷纷变色，神情变得复杂起来。
这道声音以朕自称，想来其主人便是名震天下的秦宣帝了。
那平静的声音堪堪落下，青铜巨门便是缓缓拉开。
门后的墓室很大，但并无杂物阻碍视线，轻易便能将一切收入眼底。
整个墓室一半由赤红色玉石铺就，散发着灼灼热力，另一半则有碧蓝色玉石铺就，荡漾着深深寒意。
赤红与碧蓝的交汇线的正中位置赫然摆着一方巨大的黑棺，热力与寒意在黑棺的上方聚合融汇，化作一道不断收缩膨胀的红蓝光晕。
光晕中央，有一抹极为纯粹的金色，似有游龙光影浮掠其间，正是那九龙玺。
九龙玺下方，有一道极细的但却又最让人觉得玄奥的金线与黑棺牵系着。
在黑棺的两侧，各有一个中型玉棺，都现出莹莹的白色。每个白色玉棺的外侧又各自有一线排开的六个紫檀色的玉棺。
除了中间的黑棺之外，其余的玉棺都有重重黑气漂浮在周围，幽深难测。看起来，似乎还要属那黑棺正常一些。
这十五棺的前方，有一尊巨大的玉麒麟，面对着青铜巨门的方向，作蹑步长啸之姿。
玉麒麟的左侧站着两个人，一人峨冠博带、衣衫素淡，看起来倒像是个教书先生，另一人满面凶狞、目光森冷，着虎皮大衣，拄着一柄血红大刀，一观便知绝非善类。
而在玉麒麟的右侧，则有三个人。其中两个皆是身着灰衫、白发苍苍的老者，而最后一人看起来年龄却是不大，身着青衣，身姿挺拔，眉眼俊秀，戴高冠、束青巾、握长剑，端的是谦谦君子的模样，但气息分明是五人中的佼佼者。
看到这一切，辛蓦然等人并没有急于入内。
反倒是先前那道秦宣帝的平静声音再度响起，这次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声音正是从那黑棺中传出的：“朕已开大门，几位何不入内？莫非特此相欺？”
辛蓦然等人互视一眼，当即不再犹豫，纷纷进入墓室之中，而青铜巨门似乎也没有要关上的意思。
随后，一道淡淡的光影便是在黑棺上空浮现，龙袍加身，负手而立，有睥睨天下之势，赫然便是那千古留名的秦宣帝了。
他本已亡故数百载，况且宁致灵也早便言明其人为了求长生而特地参悟尸鬼之道，按理来说就算魂魄显化也应当是黑气滚滚、厉啸声声，然而眼前他的身影偏偏金光熠熠，让人不堪直视。
秦宣帝居高临下，神色淡漠，说道：“几位来此，所为何事？”
枯沉上前一步，仍然用温和的声音说道：“阿弥陀佛，为苍生事。”
“哼，朕即是苍生，朕即是万民，既然尔等为苍生事来，自当助朕成事。”秦宣帝冷笑。
“如此强词夺理，枉为一代雄主。”琛云子面容自若，轻轻摇头。
秦宣帝倒也不动怒，只是淡淡说道：“我之道，尔等如何能懂。”
“为了你的道，会死多少无辜之人？”辛蓦然眼神凌厉。
“一将功成，尚且万骨枯尽，更何况乎我的道？新生必始于毁灭，莫非几位不明白？”
“道不同，不相为谋，古人诚不欺我。也不必多说了，做个了断吧。”天浔一拂衣袖，周身气息鼓荡。
“阿弥陀佛。”枯沉微垂眉眼，金光渐渐弥漫。
转瞬之间，已是剑拔弩张。
就在这时，青铜巨门外的远处却是突然出现了一道暴烈的气息，但见雷光闪烁，玄殛雷君的身影便是轰然落在辛蓦然等人身后不远处。
樗桓子讶然转身：“玄殛道兄？”
玄殛雷君摇头道：“是贫道贪心了，执意留下参悟功法。且由贫道为诸位冲阵，将功赎过。”
见到玄殛雷君回归，樗桓子自是十分欢欣：“道兄回归，我等便又多了一分胜算，如此甚好。”
说着，他便微转过身，重新朝向秦宣帝一众，强大的气息开始不断酝酿。
而其他人见玄殛雷君回归，己方多了强援，自也欣慰。
唯独辛蓦然，却是双眉微蹙。
因为功法的原因，他总觉得玄殛雷君给人的感觉有些怪异，然而又一时说不上来。
正当辛蓦然凝神细思、感知玄殛雷君气息变化时，他已然开始运转功法，雷霆激荡，将周围浓重的阴气都是荡涤一清。
数息的功夫，玄殛雷君的气息便将氤氲到巅峰时，辛蓦然却是脸色突变，厉喝出声：“小心！这不是他！”
在场者都是何等的修为，几乎辛蓦然话刚说完，所有人立刻作出了反应。
秦宣帝那边的五人几乎心照不宣地同时发动了攻势，而辛蓦然这边也各自守御。
但有两个人的反应比其余人要快上一线，一个自然是提前发现蹊跷的辛蓦然，另一个却是玄殛雷君了。
他周围的雷霆宛若瀑布般轰然砸落在身前辛蓦然等人所在的方位。
蓝紫光芒瞬间充溢了整个空间。
有血意，晕染开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三十九章 千钧一发
当狂暴的雷光徐徐消散，辛蓦然等人都是颇为狼狈地现出了身形。
尤其是樗桓子和袁、应二人，因为离的比较近，已然受了不轻的伤势。而宁致灵虽然修为未到地仙，但一来离得远，二来似有法宝护身，因而也不曾受太重的伤。
此刻，玄殛雷君早已不知何时掠到了对面，神情淡漠地站在了那虎皮衣大汉的身侧。
虽然被玄殛雷君和那五人打了个措手不及，但辛蓦然等人毕竟非等闲可比，这种程度的劣势并不是太大的问题，他们的心态也没有因之而出现丝毫的变化。
哪怕是受伤最重的樗桓子，也只是十分平静地抹去嘴角的血，向身旁的辛蓦然问道：“是什么手段？”
“以神识为线，控人如傀儡。是红衣暗组祝夜离的千织魂傀术。”辛蓦然沉声说道。
“嘿嘿，不过是不才在下的些许奇技淫巧罢了，惭愧惭愧。”沙哑而低沉的声音响起，黑棺之侧顿时浮现出一道着紫衫的身影，却因戴着面具而看不清面容。
“看来，入陵的时候还是我们疏忽了。”辛蓦然眉眼微垂。
樗桓子握拳，低声道：“玄殛道兄的实力应该比祝夜离还要高一线，其功法也是克制阴神鬼物，为何还是会被控制？”
“也许是玄殛道友刚好领悟功法到了关键时刻，又或者有别的人出手相助了。”辛蓦然摇头，目光复杂地望向秦宣帝。
樗桓子点点头，长吐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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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旁边的琛云子也是用手指轻抚剑身，重重地说道：“不管如何，现在便是全凭实力见分晓了。”
“阿弥陀佛，了断的时候到了。”素来温和慈善的枯沉，这一刻却是金刚怒目，周身金光熠熠，真言符文飘荡，首先发动了攻势，看其样子，分明是要绕过玄殛雷君等六人，直取秦宣帝而去。
但那六人又岂会让他如愿，祝夜离变换诀法，已然被控制魂魄的玄殛雷君顿时雷光缭绕地拔地而起，迎上枯沉。
至于剩余的人，也瞬间毫不留手地争斗起来。
琛云子对上了那素衣先生，天浔则与虎皮衣大汉厮杀在一起，樗桓子与袁、应三人则是联手敌对那两名灰衫老者，而最后那名青衣人，却是成了辛蓦然的对手。
其他几处战圈几乎立刻便战作一团，但辛蓦然这边却没有立刻动手。
宁致灵方才告诉了辛蓦然，这青衣人正是宁佑山。而辛蓦然从数个时辰前初遇宁致灵得知宁佑山的情况后便打定主意，要试着说服他。因为，那时候辛蓦然便觉得，宁佑山和他是相似的人，他们应该有着同样的想法。
现在，看着宁佑山的目光，感受着深藏其中的心绪，辛蓦然越发确定了。
然而，辛蓦然刚欲开口，便听宁佑山说道：“我知道，你想劝我。”
辛蓦然有些意外，双眉微蹙道：“怎么说。”
“你和我很像。”宁佑山静静说着，“所以你会觉得我应该不会做这样的选择。”
听到这里，辛蓦然叹了一口气，因为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但他仍没有出手，摇头无奈道：“看来你已经下定决心了。”
宁佑山轻轻点头：“我和你虽然心性相似，但经历毕竟不同。我所承受的失望太多了，多到让我甚至不敢有希望。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谈苍生未免虚妄。况且，苍生自然有你们这样的人来救，我，只要救她就足够了。”
“挺好的。”辛蓦然苦笑，“看起来，你或者说秦宣帝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
“是的，否则也许我不会这么坚定。毕竟，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最容易拿来作承诺，他们可以，你们也可以。”
“死而复生，真的有可能吗？那时的她还是她吗？”
宁佑山沉默，许久后坚定地说道：“我不知道，但我想试试。”
辛蓦然点头，不再多说。他执剑礼，郑重道：“请。”
“请！”宁佑山回礼，长剑出鞘。
******
秦宣帝看着眼前的人战作一团，神色却是异常的平静，仿佛丝毫不担心自己重临世间的计划被破坏。
祝夜离看着秦宣帝这样的目光，眼底深处划过一抹忌惮，但面上仍是恭敬地说道：“陛下，事不宜迟，我这便解禁，还望莫忘先前之约。”
秦宣帝斜瞥了一眼祝夜离，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当即，祝夜离手掌一翻，一道赤金色的飞轮便是显现出来。
飞轮形貌普通，但内里灵气的涌动却是玄妙异常，散发着强烈的太阳之力，光影间甚而有金乌翻飞。
因为这赤金飞轮，秦宣帝倒是又多看了两眼：“虽只是仿羲和轮而制只能用一次的次品，倒也有几分神韵。”
祝夜离微笑不语，催动起那赤金飞轮。
赤金飞轮缓缓浮到九龙玺的上空，一道道赤金符文便是凝化成金乌的模样，翻飞着落向九龙玺下方的那道金线，径直融入其中。金线瞬间震颤起来，光芒明灭，但几息过后便再度稳定。
祝夜离皱眉，全力催动赤金飞轮，赤金符文凝成的金乌顿时接二连三地掠出，疯狂地涌向那道金线。
强悍如那道金线，光芒也开始渐渐黯淡下来，眼看着便要彻底被抹灭。
千钧一发之际，墓室四面墙壁上却是忽然掠出分呈赤、黑、白、青色的四道光束，毫不留情地落向那赤金飞轮。
祝夜离脸色一变，想要收回赤金飞轮，却根本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汇合的四道光束狠狠地将赤金飞轮笼罩其中。
下一息，当光束消散，赤金飞轮已然光芒黯淡，分明连一丝灵气都没有了，直接变成了废铜烂铁，坠落在一旁。
而那放出光束的四面墙壁上此刻也是光影浮动，赫然是苍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灵的样子，散发着淡淡的光华。
祝夜离目光微沉地看向秦宣帝：“四象伏元阵，陛下之前似乎没有提到此阵的存在吧。”
秦宣帝眉眼间罕见地露出了一丝笑意：“没有，那又如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四十章 重临（上）
祝夜离眉眼微垂，神色间划过一丝阴霾。他的声音越发地冷淡：“看来陛下并没有真心合作的意思。”
秦宣帝嗤笑：“难道你们有？”
说罢，他微微侧身看向主墓室的某个角落，接着又淡淡说道：“那里的空间波动隐而不发已然不知多久，你们安排的后手也该出场了吧？”
祝夜离嘴角一僵，但很快便恢复到神色自若的状态。他向后退了些许，拈起一张如水晶般透明的符箓，念诵着诀法。
那张符箓徐徐燃烧起来，升腾着淡白色的火焰，一股玄奥的空间力量以这符箓为源头顺着某种联系传入了主墓室的某个角落。就仿佛火药被点燃，那个角落瞬间有极强的的空间波动爆发开来，无数的淡白色火焰似乎与那符箓呼应一般衍生着，凝汇出一道巨门的形状。
自那白焰巨门之中，一道笼着朦胧灰光的身影徐徐出现。
当这道身影完全踏入墓室，那巨门与符箓便是轰然消散。
秦宣帝本有机会出手阻拦，但却只是旁观，也不知是不具备这能力，还是根本有恃无恐，丝毫不屑对方所谓的后手。
他看着那灰濛濛的身影，淡淡道：“我在你身上感觉到了皇室的血脉。”
光芒渐渐收敛，其中的人也真正现出了面容。
灰发灰衣，甚而肤色都偏向灰白，唯独双眸，却是异常显眼的血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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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人微笑看向秦宣帝：“庶出旁支，不足为道。”
“总归是我嬴氏血脉。”秦宣帝平静说道，“既然如此，朕便给你机会，莫要阻朕大业，即刻离开，休动那些龃龉的心思。”
“我等自不会动其他的心思，但当初的约定毕竟还在。”灰衣人眼神闪动，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只要得到九龙玺，我等自会离开。”
秦宣帝默然，许久后却是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抱歉，朕改主意了。”
说罢，他的手往下微微一压，又向上轻轻一抬，不远处的四个紫檀色玉棺的棺盖便是倏忽移到了一边，四道黑影从中掠出，将祝夜离和灰衣人围在垓心。
这四道黑影，仅观样貌赫然与普通人无异，或披甲，或捧书，或负琴，或持扇，但那浓重的尸鬼之气却是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了。他们的眼眸皆呈灰白色，少了灵动，而肌肤却是泛着淡紫色的光芒，又添了几分玄妙。
他们每一个，身上的气息几乎都达到了地仙十五楼的层次，但灰衣人依旧云淡风轻，丝毫不惧的样子。
秦宣帝对此并没有感到奇怪，因为他很清楚，那灰衣人有自信的资本。
只是，他仍然不觉得灰衣人和祝夜离能够很快突破自己麾下四鬼将的封锁，尽管四鬼将所能牵制的时间也不会真的非常多，但足够他自行破开九龙玺的封禁了，至于四象伏元阵，这么多年过去，实际早便被其掌握了内里奥秘，反而为他所控制了。
于是，秦宣帝心念微动，四名鬼将便是发动了攻势，而其自己的目光则是落向了那九龙玺。
多少年了，这一刻，终于要来临了。
******
遥远的长安城，夜幕彻底降临，但如昼的灯火却是让这座帝都恍若不夜城
嬴承轩正坐在朱雀街边的某个馄饨铺子中等一碗馄饨。
很快，有个十一二岁、扎着羊角辫的鹅黄衫小女孩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走了过来。她将馄饨放下，却没有离开，反而坐在一旁凳子上，支颐着脑袋，晃着脚丫子。她笑眯眯地看着嬴承轩，用清脆的声音说道：“大叔，今天可就是第三十天了。”
刚用勺子舀起一个馄饨、正对着它吹气的嬴承轩顿时大笑：“哈哈，小妮子放心，你大叔我是信人，等我吃完这碗馄饨，就把礼物给你。”
“嘻嘻，说话算话。”小女孩伸出了小拇指，示意他要拉钩。
“一定一定。”嬴承轩哭笑不得地连连点头，和她拉了钩。
然后，嬴承轩便是一边吃着馄饨一边与小女孩闲聊着。
就像过往的三十天一样。
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同样一碗美味的馄饨。
但他很清楚，今天注定是不同的一天。
嬴承轩吃得不快，当他终于吃完半碗时，却是心念一动，似有所感地向东北方望去。
当他回转过头，小女孩问道：“怎么了，大叔。”
嬴承轩微笑，揉了揉小女孩的头：“开始了。”
小女孩一愣，有些莫名其妙，问道：“什么？”
嬴承轩却是不再说话，放下筷子，缓缓起身，向北走去。
小女孩见状却是一惊，想去拉嬴承轩的衣角却是没有拉到：“大叔，礼物呢？你不能骗人的。”
“你放心，大叔说话算话。一些小彩头已经放桌子上了。”嬴承轩摆摆手，洒然笑道，“不过你也要记得给大叔留着那半碗馄饨，等大叔回来吃完那半碗，就会把真正的礼物交给你啦。”
小女孩这才发现，桌子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朵本不该在这个时令出现的清丽的合欢花和一只青玉色的、以极其精细的雕工镌刻着鸾凤纹路的镯子。
她一手拿起合欢花，一手拿起镯子，纳闷道：“还有送这样的礼物的吗？”
******
长白山帝陵主墓室中。
秦宣帝不断地变换诀法、念诵咒言，打出一道道暗金色的符文悬浮于九龙玺下方那道金线的周围。
一个微型的阵法已然成形，开始徐徐运转，并且随着暗金色符文的涌入，其间的玄妙气息越发强烈。
反观那道金线，却在缓缓黯淡下去。尽管速度很慢，但积少成多，破除那道金线已然不远了。
也正因此，哪怕平静如秦宣帝，眼眸中也是闪过一抹藏得极深的狂热。
然而，就在此时，他眉头一皱，抬手向着右前方虚虚一按。
四面墙壁上浮动的四灵光影顿时吞吐出不同颜色的光束，凝聚成一面彩色小盾，迎上了一道不知从何处袭来的恢弘剑光，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尽管剑光被击退，倒飞而回，但彩色小盾却也瞬间黯淡，四散开来。
秦宣帝看向剑光掠来的方向，那里站着的，赫然是辛蓦然。
而在远处的地方，宁佑山倚着墙，不断咳着血，脸色苍白如纸，甚至右臂都已齐肩而断。
反观辛蓦然，右肩和小腹同样有一道狰狞的剑伤，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绯红，但却仍有一战之力。
这次，秦宣帝的眉眼间破天荒地浮现出了感兴趣的表情。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微笑：“有意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四十一章 重临（下）
堪堪施展出一剑的辛蓦然剧烈咳嗽起来，尽管他胜了宁佑山，但伤势不容乐观。
反观秦宣帝，则是云淡风轻：“原本以为你应该最不成为变数，没想到倒是给了朕一个惊喜。”
“嘿嘿，也许会更有意思。”辛蓦然笑道，他握住倒飞而回的剑，虚空中开始有莹莹青光浮现。
“是吗？朕倒是有些期待了。”秦宣帝玩味地笑着，“毕竟，修行天书者本就少之又少，像你这样只修了残卷却凭借自己的领悟完善余者的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个了吧。”
当秦宣帝说出此言，在场的所有人，无论是否在交手，动作都是微微一顿，显然对此感到十分震惊。
倒是辛蓦然自己，依然神色自若：“没办法，命是自己争来的。只有活下去，很多事情才有希望。”
“说的好啊。”秦宣帝鼓起掌来，紧接着垂下手，平静地看着辛蓦然，说道，“既然如此，你应该明白，我也在争命。”
这是秦宣帝第一次说“我”，显然，他对辛蓦然的看法已经与其他人大有不同了。
辛蓦然摇头道：“我争命时，自己承受痛苦。你争命时，需要很多无辜的人与你一起承受。”
“无辜者的死去不过一时，他们换来的，将是万世太平，有何不好？”秦宣帝负起手，眸中多了一丝睥睨与骄傲，“再者，你争命时，真的只有自己一个人承受痛苦吗？”
辛蓦然垂下头，眉眼间划过一丝哀色，身体微微颤抖着，却真的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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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宣帝却是继续淡淡说道：“说实话，我很欣赏你，不若入我麾下，共赴长生盛宴。”
“算了，我还想回去吃她做的菜，味道应该比你那什么盛宴好的多。”这是辛蓦然沉默之后说出的话，他抬头看着秦宣帝，却是重新回归于平静。
很多事情，想清楚只需要一刹那。
像辛蓦然，脑海里的那个她，会让他挣扎与愧疚，但也能使他足够的清醒与坚定。
秦宣帝有些失望地摇摇头，手向九龙玺的方向一摊：“既然如此，朕从不勉强人。只是，封禁被破已在眼前，你似乎没有机会了。”
“未必。”辛蓦然说出这两个字后便是闭上了眼，一股玄妙无比的气息以其为中心扩散开来，很快笼罩了整个墓室。
所有的人，所有的动作，甚至所有四掠的法力，都在那一瞬间停滞了。
仿佛时间被停在那一刻。
唯一能动的，是辛蓦然。
他睁开双眼，有两行血自其眼中滑落，显然施展这样的手段已经超出了其身体所能承受的负荷。
但他不管不顾，欺身而上，长剑向秦宣帝布置的暗金阵法斩去，同时三道金光灿灿的符箓自其袖袍间掠出，落向九龙玺。
关键时刻，秦宣帝却仿佛丝毫未受影响一般，嘴角突然勾起一丝笑意，手轻轻一拂，数道暗金小剑便是汇聚成形，分别落向长剑、符箓以及辛蓦然的心脉。
同时挣脱辛蓦然手段的，还有另外两个人。
一个正是那灰衣人，原本停滞的他周身突然爆发出重重灰光，宛若一朵灰莲在虚空中绽放。当灰光收敛，其身形便已然出现在九龙玺不远处，身侧不知何时多了九朵漂浮着的灰莲，而其右手则是灰光熠熠地径直探向九龙玺。
另外一人却是枯沉。
“唵嘛呢叭咪吽！”但听其轻喝六字真言，一圈圈金色波纹便是向四周扩开，身后则是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金光“*”，其皮肤更是泛起充满神圣感的金色，便宛若真的佛陀降临世间。他的脚轻踏地面，身形同样直接出现在了九龙玺的不远处，抬手一掌拍向灰衣人。
场面立刻混乱起来。
四人围着九龙玺相争，却刚好是两两牵制，偏偏谁也奈何不了谁。尤其是秦宣帝，他所展现出来的实力太过惊人，明明只是一道灵体，所含神魂也是根本不完整，却恰好能周旋其间。一道灵体便有如此强大的实力，那真身又该有多强？
眼看着暗金阵法不断运转，那道金线已然越来越黯淡，灰衣人自知已经到了最真正了断的时候。
他不知念转了什么秘法，胸口处一道血色符文忽现又隐，其周身的灰意瞬间尽数化作青红，气息截截攀升。当气息到达顶点时，其身后有一道凶威炽炽的巨兽虚影浮现，赫然是上古四大凶兽之一的梼杌！
他眼泛青红，抬手狠狠拍向眼前的枯沉。
威势之盛，让其毫无还手之力。
哪怕辛蓦然即刻便调转矛头，阻拦灰衣人出手，但却依然跟不上他的速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掌摧枯拉朽地毁灭着枯沉周身的金光，狠狠地印在他身上。
顿时，枯沉倒飞出去，气息大衰。
辛蓦然怒吼一声，周身法力催动到极致，七窍流血而不顾，那等停滞时间的威压又强上了许多。
然而，哪怕如此，灰衣人的手依然无法阻挡地落向了九龙玺。
辛蓦然岂会坐以待毙，精血不要命地被其引出，落在剑上。
青光涌动，血意盎然。
他的剑，名叫破阵子。
今日，便由他以命破阵！
长剑轰然落下，划破虚空，一往无前。
灰衣人伸出的右手齐腕而断，鲜血四溢，却是呈现诡异的灰色。
“你们谁也阻挡不了我！”灰衣人嘶声厉喝，左手握拳狠狠落向辛蓦然，而那些飘散的灰血竟然化作手掌握住了九龙玺。
辛蓦然的眼眸中涌出无限的悲哀，根本来不及抵挡灰衣人的一拳，被轰然砸飞出去，浑身已经鲜血淋漓。
到底，还是失败了。
而九龙玺下方的那道金线，虽然还在，却已经十分黯淡。
灰血化作的手掌绽放出无尽光芒，泼洒出朵朵灰莲，先是破了暗金法阵，然后直接硬撼那道金线。
最终，金线，断了。
九龙玺被灰衣人收进了袖袍中。
一股毁天灭地的气息在黑棺中氤氲着，即将爆发。
从灰衣人身后出现梼杌虚影后，秦宣帝便没有再出手。因为他很清楚，结局已然落定。
虽说未能将九龙玺控制在自己手中有些遗憾，但最关键的事情至少没有脱离他预计的轨迹。
千载的等待，终于换来今日重临世间。
我，大秦宣帝嬴忘忧，回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四十二章 千里落花风（上）
金线断了。
九龙玺被夺。
一股强大的尸鬼之气冲荡开来，彻底破除了辛蓦然停滞时间的手段。
所有人恢复了行动，但强如他们，在这一刻也微微有些发愣。
“愣着做什么，我们走。”灰衣人一声低喝，身形退到角落，拈出一张符箓。
符箓燃烧，一道白焰巨门再度浮现。
秦宣帝似乎并没有阻拦的意思，但天浔、琛云子等人并没有就此放弃。他们一部分去拦灰衣人一行，一部分决然地攻向秦宣帝。
毕竟，也许，还有希望。
但，事实上，这希望渺不可寻。
混乱中，那虎皮衣大汉被永远地留在了此地，伤势极重的宁佑山也没有离开的意思，但其余人甚至被操控的玄殛雷君却都是是已然寻隙顺着巨门逃离。
而秦宣帝那边，更几乎是一边倒的态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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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禁被破，黑棺棺盖徐徐拉开，尸鬼之气若铁树银花，流溢着紫色、灰色、暗红色，绽开在墓室之中。秦宣帝那道灵体的气息瞬间强大起来，举手投足间便轻描淡写地破了向他袭去的攻势。更何况，不再需要应付灰衣人和祝夜离的六名鬼将此刻已然腾出了手，正虎视眈眈。
似乎已无悬念。
冷静如秦宣帝，这一刻也是酣畅大笑：“时至此刻，几位莫非觉得还能有什么转机吗？朕观几位皆不世出的人才，何不入朕麾下，共襄盛举？”
辛蓦然等人都默然不语，只是静静地拼命施展手段，哪怕收到的效果并不足以扭转乾坤，但只要能稍微压制一些，那便是好的。
要知道，封禁被破，岂止主墓室，整个帝陵的尸鬼之气都会毫无保留地爆发而出，甚而直接将长白山的这段山脉毁去，到时候，对燕州西南将会有如末世，若再有尸灾爆发，后果更是不可设想。
他们此刻，已经兵分两路，一部分去往陵中其他地方尝试压制封印蓄势待发的尸鬼之气，其中包括宁佑山，怎么说终究曾是宁家离山一脉的人物，曾经也为离山一脉做了很多事，宁致灵断然不可能丢下他不管，而辛蓦然、枯沉、天浔、琛云子则留在了主墓室中，穷尽手段，想要重新封印秦宣帝。
但，无论多么恢弘、多么诡诈、多么凶险的攻势，在秦宣帝面前都仿佛飞蛾扑火。
秦宣帝看着他们，眉眼间浮现出一丝怜悯：“几位的心志朕很是欣赏，奈何朕用来抵挡你们的，是帝陵中积蓄千载的尸鬼之气，且不说你们根本伤不到朕，就算你们抱着消磨尸鬼之气的心思，有能消磨多少？”
“我祖有言，北海虽赊，扶摇可接。”天浔沉声而言，周身黑白玄光如鲲翻涌，继而化鹏，振翅击向秦宣帝。
秦宣帝摇头，神情重新恢复了淡漠：“固执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好事。朕忘记告诉你们，这陵墓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一件法宝，之前朕受此封禁，但今时脱困，却是已然为我所用。所以，朕不想杀你们，但送你们出去却并非难事，不过舍弃这具灵体罢了。”
说罢，秦宣帝的那道灵体轰然破碎，无数莹莹光点散开去，又仿佛有意识一般像金蝶飞舞向四方涌去。
一部分光点在辛蓦然等人的脚下汇聚，宛若金莲绽开。不容辛蓦然等人反应，当那金莲盛开到极尽处，便是喷吐出一道玄妙金光将辛蓦然等人包裹，下一刻内里的人便是消失不见。而还有很多光点，则从主墓室中掠出，去往了别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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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巨门外，很早便陷入了混战。
留守此地与周围的六名地仙修行者正与四名灰衣人激烈交锋着，实际上白袍女子也到了这里，只不过一直隐匿于暗处，隔岸观火，显然并没有出手的意思。
但，就在刚刚，那些灰衣人似乎得到了什么消息，纷纷不再恋战，各自退走。那六名地仙修行者虽然感到奇怪，倒也没有轻举妄动。真正猜到些什么的，是白袍女子，因为，她很清楚所有的计划。既然这些红衣暗组的人纷纷退走，加之周围的阴气鬼气突然增强了许多，她立时猜到定然是陵中的封禁已然被破了！
一念及此，白袍女子不禁有些激动起来。
就在这时，青铜巨门前的空间中忽然泛开涟漪，一道金光闪过，辛蓦然等四人的身影便是踉跄地出现。又过了几息，剩余的琛云子等人也是纷纷现出了身形。
留守在外的那几名地仙原本还想上来询问，但看到他们的脸色，瞬间明白了什么，立刻停在了原地。
四周弥漫着压抑与苦涩的气息。
辛蓦然抹了抹嘴角的血，抬起头，看向飘雪的天空，静静说道：“还没有结束。”
就在辛蓦然说完这句话的瞬间，山巅某处突然爆发出一道巨大的光柱，直冲云霄。光柱呈现出纯粹的黑，却不沾一丝一毫的尸鬼之气，反而给人一种莫名的纯净感。紧接着，两道纯白色的气团浮现，宛若游鱼盘旋在黑色光柱之侧。再随后，是十二道紫檀色光柱，将纯白气团与黑色光柱围在中心。
下一秒，这段长白山支脉的整座山体震颤起来，地面瞬间崩碎开无数道裂隙，深深的尸鬼之气以及呼啸着的阴风从中涌出，向四周弥漫开去。山腰的某处地方的裂隙尤其巨大，宛若一道深渊，从中传出一声震天的厉啸，那曾经与辛蓦然等人纠缠多时的九首骨蟒飞掠而出，在空中翻腾，不断向四周吞吐着紫色光柱。而那青铜巨门更是直接炸开，汹涌的尸鬼之气宛若波涛般席卷而出。
众人纷纷飞身而起，浮于空中，脸色凝重而苦涩地看着这幅宛若末世的景象。
这一刻，几乎所有人心中都明白，除非有人赴死，恐怕很难化解这场灾祸。
辛蓦然很从最初就很清楚这一点，他甚而从先前开始，就根本没去注意长白山的异动，只是静静地看着某片天空。
那是南边的天空。
在那片天空，有他心心念念的一个人。
他又重复了一次先前的那句话：“还没有结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四十三章 千里落花风（下）
长白山的天地异象，很多地方都能清楚地看到。
白柳山山腰，那座简陋的酒肆前，江忆染望向长白山那仿佛将九霄与碧落相连的光柱，神色复杂。
酒肆中却是传来一声笑：“啧啧，看来是那位要出世了。这天下岂非要更乱？我喜欢。”
江忆染看向酒肆中端坐的血袍青年，握紧了手中的剑。
当他赶到此地时，血袍青年已然坐在了无灯火的酒肆中静静等候。
幸好那布衣老者似乎不在此间，否则江忆染真的担心他也遭了毒手。
现在，血袍青年似乎也不愿再逃了，看来这里，便是决生死的地方了。
江忆染周身星光熠熠，在黑夜中散发着灿灿生辉。
血袍青年却是摇头，嗤笑道：“你知道像你这样的人最让人厌恶的地方在哪里吗？”
江忆染皱眉不答。
“像你这样的人，总以为凭自己一个就能改变什么，结果呢？真以为自己能救世吗？可笑。”血袍青年厉声而斥，身形也是随之暴起，如一道血虹划向江忆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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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江忆染却没有反应，仿佛真的被血袍青年的话触到了心中的某个地方，只是怔怔地低垂眉眼。直到血虹将近，他才突然抬起头，认真地说道：“我从没觉得自己能救世，我能守护一个人就足够了。”
他挥剑。
剑光起处，宛若残月生于寂寂夜空。
******
长安城，离燕州太远了。
常人根本无法看到在遥远的长白山上竟然生发了这等异象。
但有些人还是能感受得到。
譬如走在皇城御路上的嬴承轩。
嬴承轩身侧各有一个人。左手边的，血衫墨氅，正是独孤漠。右手边的，很年轻，粗布衣衫，背着一把很普通的、似乎只是用来砍树的斧头，像樵夫，但眉清目秀的，又像是文士。
在他们后方已然走过的那段御路上，还瘫坐着许多道身影。他们大多身负地仙修为，此刻却都气息奄奄，似乎只是出手之人故意留了一手才侥幸活着。
皇城御路由南到北第一座大殿是往常上朝之所，名唤太昌殿。
夕夜时分，本该无人在此，偏偏，殿前明灭不定灯火下，赫然站着一个人，黑衣如鬼，幽影飘荡，双瞳呈现诡异的紫色。
紫瞳人恭敬地向嬴承轩行了一礼，说道：“陛下。”
嬴承轩微笑：“原来是南宫先生，朕想听听你的原因。”
“很简单，杀了她，大秦基业不稳，有些事情，陛下操之过急了。”紫衣人平静回答。
嬴承轩点点头，感叹道：“没办法啊，或许这便是帝王的通病了，太子毕竟年轻，实在有些放心不下。”
紫瞳人默然许久，郑重地说道：“我明白。无论谁输谁赢，在下只忠大秦。”
“多谢。”嬴承轩虽身为帝王，此刻却不在乎身份，向紫瞳人行了一礼，“独孤，这里交给你了。”
“诺。”独孤漠沉声答道。
随后，嬴承轩与那粗布衫年轻人便进入殿中，继续向前。
而紫瞳人也丝毫没有拦嬴承轩的意思。
因为，嬴承轩真正的对手，还在前方。
******
帝陵所在的那段长白山支脉，此刻尸鬼之气渐渐弥漫开来，将纯白染作黯淡的灰黑。
但其实这，不过是个开始罢了，真正的爆发就在近前，只是尚未到来。
半空中，辛蓦然却是下定了决心。
他正要一步踏出，枯沉伸手拦住了他，温和笑道：“阿弥陀佛，既是心有所念，若是枉逝于此，未免负了伊人。不妨老衲先来赴死。”
辛蓦然微微一愣，苦涩而认真地说道：“若祸未解，辛某必继之。”
枯沉微笑：“善哉善哉。”
下一秒，枯沉缓缓向前走去，步步而生金莲，佛意盎然宛若佛陀下凡。
他停步，在空中盘腿而坐，双手合十于胸前，似坐佛，身后更有一道巨大的佛陀金像显化，灿灿金光照彻黑暗的天空，那些蔓延在最外方的尸鬼之气顿时如雪遇沸油，仓皇而散。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枯沉温言念诵，左手拈花，右手推出。
那巨大佛陀也是拍出一掌，带起半个天际的金光，向长白山落去。
首先承受这一掌之威的，是那九首骨蟒。强悍如它，又有八尺琼勾玉护身，却也毫无抵抗之力，痛苦嘶鸣，九个头颅瞬间有六个彻底湮灭。至于那些山体表面的尸鬼之气也是湮灭大半，许多裂隙上都闪烁起“卍”字金光符文，将将要溢出的尸鬼之气镇压于其中。
刹那之间，长白山似乎重新回到了往昔那纯白的世界。
枯沉微笑垂首，身体连同身后的佛像开始化作莹莹光点，徐徐消散，半空中仿佛绽开了一片金色的烟火。
当光芒散尽，所有人垂首哀悼。
而那原先刺破云霄的许多光柱也在这一刻倏忽收敛，消散不见。
然则，就在这时，整个山体再度剧烈震颤起来。
山巅某处，原本并无裂隙，这一刻却是轰然塌陷，现出一道更为巨大深渊，宛若上古巨兽张开了巨口。
一道黑、白、紫三色交错的光团从中掠出，向着西侧天空飞掠而去，一晃便了无踪影。
但从紧随其后那深渊中如同巨龙般喷薄而出的尸鬼之气并不会销声匿迹，在此时展露了凶威，向四周疯狂肆虐开来。
此前被“卍”字符文封镇住的的裂隙中的尸鬼之气疯狂地想要涌出，有些甚至真的破除了佛法封禁。
辛蓦然看着这一切，苦笑摇头：“到底还是躲不过啊。”
他向前数步，迎向那涌来的尸鬼之气，又忽然停步，取下系在腰间的玉佩，看了看上面的“烟”字，又望向南方的天空，喃喃道：“你最喜欢花，不知这一种景致你可喜欢？”
在辛蓦然的喃喃声中，原本已然雪横风狂的半空中刮起了一道不一样的风。
这风，带着淡淡的花香，但并非终结，而似乎是一个引子。
有风，自西而东，从长安城连昼的灯火中间来。有风，自北而南，从易水城千丈的冰凌间吹来。有风，自东而西，从千澜海汹涌的波涛间吹来。有风，自南而北，从金陵城夜泊的船舶间吹来。
风中，是梅花香，是栀子香，是樱花香，是海棠香，是许许多多本不该在这个季节出现的花香。
于是，深冬的寒空中，突然飘起许多的花瓣。
这些花瓣，仿佛从千里之外乘风而来，带着莫名的意蕴，围着尸鬼之气翻滚的山盘旋着。
刹那间，整个天际都是花瓣。
辛蓦然迎着那处深渊而行，那些花瓣也似剑御风，落向泛滥开的尸鬼之气。
浅淡如琉璃的辉光在漫天花雨中硬生生将尸鬼之气逼退，封禁而不可出。
只是，辛蓦然的身躯却是如碎开的瓷片，无数的鲜血弥漫开来。
但他不伤心，而是很开心地笑起来：“是不是很好看？”
******
一笑出门去，千里落花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四十四章 长空孤月
通和殿是长安皇城中轴御路上由南到北第三座宫殿。
宫殿前站着一个赤发男子，带着面具，静静站着，但却让人觉得仿佛有一柄足以刺破天地的凌厉神剑矗立在那儿。
在他的对面，是嬴承轩和那粗布衫年轻人。
嬴承轩看着赤发男子，感慨万分地说道：“看来，她的力量比我想象中还要大。”
“未必是她力量大，只能说恰逢其会。”赤发男子摇摇头，淡淡说道。
嬴承轩点点头，刚想说些什么，却是感觉空气中突然多了一缕带着花香的微风。他略有愕然，旋即便是明白过来，望向东北方，语气复杂地说道：“可惜了。”
赤发男子也望向东北方，略带遗憾地说道：“未能与他交手，是我终生之憾。”
嬴承轩回过头，微笑道：“若是寻对手的话，这里也有的。”
赤发男子闻言却是看向粗布衫年轻人。
粗布衫年轻人上前一步，恭敬一礼，温润说道：“前辈，请。”
赤发男子微抖手腕，一柄赤玉长剑出现在手间。他行剑礼，答道：“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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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一旁的嬴承轩，则不再管此间争斗，径直穿过通和殿，继续向前行去。
******
通和殿之后，一路行去便再未见到其他人，四处寂寂。
去岁夕夜，皇宫之中也是十分热闹的。
然而如今，却是空空荡荡，像幽魂飘荡的墟墓。
帝王家的皇宫，看起来富丽堂皇，但于很多人而言，都不过是徒有其表的囚牢罢了。
而囚牢的尽头，便是墟墓。
有人终老于此，有人挣脱束缚。
那么，自己呢？
嬴承轩这般感叹着，不知不觉到了皇城的最北端。那里，是皇室的御花园流清园所在。
在人工开凿的沉鱼湖畔，嬴承轩终于看到了他真正的对手。
暮璎珞所着，与往常不同，是一袭纯粹的素色长裙，甚至连淡金凤凰都不曾绣于其上。然而，那难言的清冷却是一如既往。
嬴承轩看着暮璎珞的背影，沉默了许久，然后很安然地行了一礼：“母后。”
暮璎珞臻首轻点，转过头来，神色间难得地浮现出一丝怜意：“何必呢。”
嬴承轩从来不觉得暮璎珞会对他生出什么怜惜之情，他只是很平静地望向了天空。
那里，原本是没有月亮，不知何时，却是多了一弯残月，向世间泼洒着幽幽的光芒。
他摇头失笑：“没办法啊，您就如那长空孤月，给人的感觉太冷了。”
“高处不胜寒，想来你也一样。”暮璎珞神色淡漠起来。
“所以啊，这最后的光阴里，我一直试着到红尘中去找找温度。”嬴承轩颇为怀念地说道，“若有来世，必不为帝王。”
“今生便可以，只是这注定不是你的道路。”另一道声音徐徐响起。
嬴承轩略感惊讶地望向不远处某处亭榭中，一个白衣男子倚栏而立，正是嬴天夙。以嬴承轩的实力，先前竟然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原来是前辈您。”嬴承轩心中并未起太大波澜，深施一礼。
“每个人的路不同，你走到这一步，也该无憾了。”嬴天夙看着嬴承轩，淡淡说道。
“然。”嬴承轩抱拳再行一礼，“前辈既已来此，想来便是对手了。”
嬴天夙点点头道：“我不会直接对你出手，但我会保她不为你所杀。所以，这其实很不公平，但是，没有办法。你应该清楚，我的软肋是什么。”
“我明白了。”嬴承轩苦笑，但旋即便很坚定地说道，“我会试着在你出手之前杀死她。”
嬴天夙微笑：“那也挺好。”
暮璎珞却是秀眉轻蹙：“我以为你会识时务。明明是必输的局，结果都一样，何必再试？”
“不一样。”嬴承轩却是摇头，“也许我运气会很好。”
暮璎珞嘴角勾起一丝微冷的笑：“你的性子和你爹当真大不同。”
“我更像我娘。”嬴承轩一挥手，一道古朴的剑便是出现在半空，剑尖直指暮璎珞。
这柄剑，通体湛湛然而黑，深邃得犹如洞察天下的眼睛。
五金之英，太阳之精，出之有神，服之有威。
毫无杀气，却又让人觉得凌厉万分、无坚不摧。
此剑，正是十大名剑排名第二的湛卢。
但暮璎珞显然并不在意嬴承轩用什么剑，她在意的似乎是嬴承轩说的话：“你不应该提她。”
随着冷漠而带着怒意的声音落下，暮璎珞微微一抬手，又往前轻轻一按，天幕上那道残月突然光芒大盛，无数月华凝成一柄柄小剑，朝着嬴承轩落下。
嬴承轩抬头看向落来的剑雨，轻轻摇头，有些失望和悲伤地喃喃道：“所以我说，你真的很像空中的月，太高也太冷了。”
他伸手握住湛卢，在身前轻划一个弧，一道黑幕便是落下，迎上那些月华小剑。
那些月华小剑触到黑幕，便仿佛落入了水中，荡起层层涟漪后便消失不见。
暮璎珞的杀意愈炽，抬手作摘势，那空中的月便忽然消失不见，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这分明一柄奇刃。
残月如霜，清冷似雪，是为月如钩。
她的手微微一晃，月如钩飞掠而出，仿佛带着千年的霜雪，裹挟着甚至能将空间冻结的太阴之力，化作一道紫黑色细线落向嬴承轩。
大道至简。
有时候，杀招根本不需要太多的威势。
像这样简简单单的一道细线，纵是谪仙，亦可抹杀。
远处的嬴天夙看着这一切，倒是浑不在意，微笑喃喃：“一出手便要诀生死吗？有意思。”
面对这样的一式，嬴承轩也没有慌张。
月华小剑已尽，他撤去身前的黑幕，湛卢剑平稳前刺。
这一剑，纯纯粹粹，朴实无华。
暮璎珞不觉得这样的一剑有何玄妙的地方，那么，嬴承轩到底为何如此自信？
只见，湛卢剑尖突然扑闪起淡淡的烟火，如萤火虫在淡淡的雾霭中飘荡。
看着那微渺的烟火，暮璎珞的秀美的眸中出现了不可思议的神色。
剑尖顶着烟火和月如钩化作的紫黑细线相撞，然后，紫黑细线再未能前进半分。
原本，嬴承轩的剑应该直接被至寒的太阴之力冻结成紫黑冰晶才对。
可是，为何会这样？
嬴承轩笑起来：“红尘间的烟火气，是不是很有温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四十五章 待我让你入人间
暮璎珞眉眼间划过一丝厉色，旋即却又笑靥如花：“难怪，难怪你要等到今日。”
看着她的笑，明明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容颜，嬴承轩却是心生寒意。他神色不变，右手虚虚一握，湛卢剑尖顿时流溢出数道烟火，凝成细线，向月如钩上绞去。
月如钩拼命震颤着，至寒的太阴之力向外喷薄，但遇到那些烟火细线便都如冰融化般消散。
嬴承轩一步上前，握住湛卢剑柄，向月如钩上狠狠一斩。
湛湛黑意瞬间从湛卢上泛出，包裹了整个月如钩。当月如钩仿佛涂漆般被黑意尽数覆盖，便是灵光尽消地落在了地上。
暮璎珞的嘴角渗出些许血意，但同时，他的反击也是悍然降临。
嬴承轩的脚下，一道碧蓝色的六芒星法阵浮现，无数的湛蓝锁链激射而出，将其死死捆缚。
于此同时，天空中多出了一道苍白的光迹。
是星火，自天而坠。
嬴承轩厉喝一声，身躯上浮现出金色的纹路，一道黄金龙影掠出，张牙舞爪地掠向那星火。
就在这时，暮璎珞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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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一道纯白闪过，她的身形出现在嬴承轩面前，如水的目光却是异常冰冷，静静落在嬴承轩的面庞。
一柄纯白匕首浮现，宛若茉莉绽开，带着无尽的光华落向他的心脉。
嬴承轩嘴角勾起一丝微笑，迎上暮璎珞的目光，眸中却似乎有烟火在闪动：“既然你孤高如月，待我让你入人间，又当如何？”
暮璎珞清秀的脸庞闪过一丝惊色，想要抽身而退，却发现周围景色忽而大变，她自己已然置身于一片陌生的街巷中。
眼前是一家面铺，门口有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在嬉戏，看到暮璎珞突然出现，立刻拥上来，用稚嫩而清脆的声音不停唤着：“璎珞姐姐，璎珞姐姐，你终于回来啦。”
暮璎珞微笑着牵过他们的手：“嗯，我回来了。”
然而，她的笑意深处赫然藏着一丝无比冷漠的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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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街巷间燃起大火。
暮璎珞站在街口，身后是一片尸山血海。
她的眉眼间沾染着血迹，带着深深的冷漠。
她抬头看向被血意与火光染红的天空，漠然说道：“你以为这样便能动摇我的心？我以孤高入道，我以清冷入道，又岂会在意这人世温情？”
在暮璎珞的冰冷的声音里，这方世界轰然破碎，但紧接着又转换出另一幅场景。
皇宫，月夜。
同样是在流清园，但面前的人却是变成了一个穿着龙袍、身形瘦削但目光温润柔和的男子。
他向暮璎珞伸出手，微笑：“璎珞。”
暮璎珞冷漠的面庞第一次浮现出了些许的动容，但随后便被怒意所取代。
她紧紧地攥紧手，一字一句地咬牙说道：“不可饶恕。”
话音刚落，她数步上前，并掌作刀，插入了龙袍男子的胸膛。
龙袍男子“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染红了暮璎珞的素色衣衫。
弥留之际，他仍然温柔地看着暮璎珞，轻抚着她沾染血迹的脸：“总是这样撑着，会很累啊。”
勉强说出这十个字，龙袍男子闭上了眼睛。
而周围的世界也在这一刻再度崩碎。
然而暮璎珞自己也是如遭重击，脸色苍白地倒飞而出。
四周依然是流清园的景致，但却已经是现实中。她身前不远处，嬴承轩正静静站着，捆缚他的湛蓝锁链早已消散不见，而那纯白匕首正斜插在他的脚边。
天空中，黄金龙影与星火纠缠着。
一瞬的光阴，却仿佛一个世界的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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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璎珞抹去嘴角的鲜血，徐徐起身，眉眼间情绪尽数消散，只剩下恒久的冷漠。
嬴承轩双眉轻蹙，而暮璎珞则淡淡地说道：“你不该用他来攻心。”
她玉手微抬，往下轻轻一扫。那半空中的白色星火瞬间化作血色，视黄金龙影为无物，直接将之洞穿，并且根本不给嬴承轩反应的机会，狠狠地砸落，化为一片血色火海将其笼罩。
这血色火海十分诡异，毫不畏惧嬴承轩撑开的烟火幕，不断地烧灼着那如星辰般的光焰。
“你知道我这一路走来，杀了多少人吗？什么人间温情，不过是虚妄。”暮璎珞冷冷言说。
“血魇断妄火。”嬴承轩苦笑，湛卢剑上泛起金光，向身前斩去。
龙啸凤鸣，金色光影掠出，煌煌威势向四周荡开。
然而，那些血火不断翻腾，凝汇出一个血色巨掌，将那龙凤光影直接捏碎，焚作虚无。
嬴承轩闷哼一声，嘴角苦意愈浓。
他取意红尘，借人间烟火气破暮璎珞孤高清冷之道，谁曾想她竟然修行了血雁断妄火。此火为无情无欲之火，专斩牵系，却正好破他的红尘意境。
但嬴承轩实际上是一个非常倔强的人。
哪怕现在颓势已现，他也从未想过就此放弃。
他的右脚轻轻一踏，一道紫蓝色光圈在其周身浮现，雷光闪烁。
“哼，五雷正法。”暮璎珞冷笑，衣袖轻轻一拂，身后便是浮现出无数血色漩涡。
漩涡之中，无数血色兵戈浮现，隐隐蓄势。
嬴承轩怒喝一声，周身雷光化作一头巨龙，咆哮着向暮璎珞袭去。
“千兵血源阵，弑！”暮璎珞秀眉微挑，手狠狠挥下。
无数兵戈，如雨落。
那雷龙身上顿时插满了血色兵戈，却犹自向前。只是当其到暮璎珞身前时，却已然徒余其形。
暮璎珞挥手拍散那雷龙，看向嬴承轩，不发一言。
嬴承轩周身闪烁的烟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稀薄下去，他深深皱眉，叹道：“罢了，最后一招，不成功，便成仁。”
只见，他微一摆手，黄袍加身，金龙翻腾。
更重要的是，整个长安城，无数肉眼不可见的微渺光点从连昼的灯火中升腾而起，缓缓向他汇聚。
“气运？你到底还是要假借外物。”暮璎珞冷笑。
“因为这是最后一招。”嬴承轩平静回答，一股仙佛的意蕴自其体内衍化开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四十六章 决死
嬴承轩横剑于前，体内那股仙佛意蕴尽数涌出，依附于湛卢之上。紧接着，是漫天的微渺光点，徐徐落于仙佛意蕴之外，仿佛为其再添锋芒。
湛卢剑剑身周围光晕朴实无华，像是透明的琉璃，然而其中蕴藏的却是无比恐怖的力量。
暮璎珞的神色间第一次浮现出了些许凝重。
她抬手一招，原本被封禁的月如钩倏忽落回了手间。她微微拂袖，一道流光便是自其袖中窜出，赫然是一道飞轮，流溢着月白光华，似有玉兔在其间跳动。此轮正是望舒轮，与羲和轮本是成双成对，后来辗转流落，虽都归于大秦皇室，但一道由嬴承轩掌控，一道却是在暮璎珞手上。不过，嬴承轩此番前来除了湛卢以外似乎并没有带什么其他的法宝，这点上倒是暮璎珞占了些许优势。
暮璎珞打出一道法决于望舒轮上，望舒轮顿时绽出一道柔和的月白光芒，落在月如钩上。那原本包裹着它的湛湛黑意立时若雪遇沸油，惊惶退散，转瞬便消失不见。月如钩再度莹莹如长空孤月。
此刻，嬴承轩仍是静静持剑，并没有出手的意思。但暮璎珞却是毫不犹豫地抢攻。
嬴承轩周身的血魇断妄火陡然一盛，宛若巨兽张开了血盆大口将之吞没。而月如钩则是微微一晃地消失在原地，仿佛撕裂空间般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深邃的泛着冰晶的痕迹，径直穿过火海向内里的嬴承轩落去。
然而，只听“叮”的一声，月如钩首先倒飞而回，灵光黯淡地落入了沉鱼湖，之后那些血魇断妄火也仿佛像是生出了恐惧的情绪，焰光一黯，火舌向外蜷缩着。
火海中，嬴承轩只是静静站着，剑也只是很寻常地横持在身前。
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化解了一切的攻势。
他的周身是一圈撑起的圣洁辉光，有仙佛的出尘，亦有人世的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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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是第一次，暮璎珞神色间现出一抹复杂，微微愣了一下。
也就是在这刹那间，嬴承轩出剑。
与其说是剑招，这一剑更像是在写字。
写的字，是“秦”。
这个剑意凝成的“秦”，带着无穷的辉光，落向暮璎珞。
完成一个“秦”字，也不过是瞬息间的事。
在这一瞬里，暮璎珞终于是做出了该有的反应
她的簪子落了，她的青丝披散开来。
此前，哪怕是狼狈地落在尘土间，她的簪子依然系着她的发。然而现在，簪子自己落了下来，尖端晕开一道濛濛青光，仿佛蜻蜓点水在半空中连跳九下，化作一朵盛开的青莲向前迎去。
暮璎珞如玉葱般的食指指尖此刻却是溢出一点腥红，她连弹九下，九滴血珠溢出，在其身前环绕着，泛出绯红光芒，像是撑开的红伞。
还有望舒轮，掠至身前，宛若一道满月舒展开来，仿佛能屏住一切的污浊。
但暮璎珞的直觉告诉她，这还不够。
如果不是亲身体验，也许永远无法体会到面对那个“秦”字剑意时的感觉。
那完全不是在面对一式剑招。
而是在面对一个国，一个有着仙人坐镇的国，一个裹挟千万宏愿、绵延千余载的国。
一人对一国。
哪怕是身负十九楼修为的地仙，就算身边还有另外一个深不可测之人会在关键时刻出手，但恐怕也都将由衷地感到无力，但暮璎珞没有。
我本天上月，奈何顾人间。
凡尘千万，与我何干？
她只是平静地施展一切能够用出的手段，身形往后倒退，争取更多的时间。
然而，那“秦”字剑意的强大终究还是超乎她的想象。
青莲与红伞几乎刹那而碎，唯有一轮满月，在勉力支撑着。
但终究，几息功夫后，不断散发着光华的望舒轮发出一阵阵哀鸣。
已然退到沉鱼湖上的暮璎珞招手收回望舒轮，眉眼间仍是平静与安然，但实际上承受的内伤已然极重。她嘴角的鲜血不断地渗出，脸色是那样的苍白。
嬴承轩觉得他是个倔强的人，暮璎珞又何尝不是呢？
修为到了这个地步，或多或少都有着属于自己的执拗。
她抿着嘴，伸出手掌往湖面轻轻一按，一道道碧蓝水幕便是从湖中升腾而起，其上有红鲤，迎着流动的波纹跳跃着。
这，是玄波坠鲤阵，算是暮璎珞在此地布下的后手。
但即使是充分准备后的阵法，在“秦”字剑意前依然脆弱如纸，被层层撕裂。
阵法中的暮璎珞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指尖在眉心轻轻一划，一道二指宽的血痕便是浮现。
那是淌着血的第三只眼眸，在此刻徐徐睁开，瞳孔赫然是妖异的白色。
阵法彻底被破，无往而不利的“秦”字剑意却是意外地被阻拦了下来。
因为，有一股玄妙而无形的波动自那妖异白眸中传出，笼罩了“秦”字剑意所在的位置。那片空间立刻如同凝固了一般，而“秦”字剑意再无法动弹分毫，甚至威势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弱下来。
嬴承轩微微一惊，但旋即便冷静下来。
暮璎珞此等凝固空间的手段定然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他只要撑过这段时间，便仍然有杀死她的机会！
但嬴承轩显然低估了暮璎珞的决心。
尽管操控那白眸已经耗费了暮璎珞极大的心神，但她并不想仅止于此。
只见她伸出右手，略略一引，原本落在嬴承轩脚边的那柄纯白匕首突然白光大绽，从中激射而出，围着他的身躯不断盘旋，最终所指，是他的心脉！
这一招，去势极凶，甚至嬴承轩也只能感知到匕首经过处那如茉莉般的细碎光点。同样地，暮璎珞付出的，是七窍流血、脏腑受创，是经脉不断断裂、血肉仿佛燃烧。
那一刻，嬴承轩感到了无力。他知道，自己注定已经躲不过死亡的命运，既然如此，那便试着一命换一命。
燃命，他也会。
“秦”字剑意在瞬间爆发出更加强大的威能，那股凝固空间的玄妙波动被碎作虚无。
所有的力量向暮璎珞倾泻而去。
与此同时，纯白匕首刺入了嬴承轩的心脉，绽开莹莹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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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四十七章 半碗馄饨
当风消云散，流清园中的一切终成定局。
沉鱼湖上，暮璎珞虚弱地站着，素白的衣裙上如红梅开遍，尽是血迹。
但她终究是活了下来。
在她身前，嬴天夙负手而立。
他的衣衫有些凌乱，嘴角也是渗出淡淡的血迹，甚至气息都有些许暴走的迹象。
显然，哪怕是他，抵挡“秦”字剑意的余威，也依然受了不小的伤。
湖畔，嬴承轩同样浴着血，胸口插着一把纯白匕首。
他小瞧了这把看起来如此美丽、像是盛开的茉莉花一般的匕首。
它竟然有溯源伤本的玄妙力量，直接摧毁了他运转法力、引动灵气的根基，相当于直接废了他的修为。
原本，如果只是刺穿心脉的话，他应该还可以再战斗一会儿，说不定便能找到反击的空隙。
哪怕这样的战斗，不过是某种意义上的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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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此时，却是连机会都没有了。
他本该立刻死去，只是凭着一股执念而仍然存留在世间，死而不散。
现在，他要去了结这执念。
不过，在此之前，他想向暮璎珞交换一样东西。
嬴承轩拔出插在胸口的匕首，看着淌血的那一抹纯白，微笑问道：“这匕首叫什么名字？”
远处的暮璎珞望着嬴承轩，沉默许久，方才带着疲倦地轻声说道：“茉字匕，你看它的刃柄。”
纯白匕首的刃柄上，赫然刻着一个“茉”字，飘逸洒脱，透着一股不羁，不羁中又带着些许温柔。
“真好。”嬴承轩依然笑着，“我用湛卢与你换这匕首如何。”
暮璎珞没有去想嬴承轩是何用意，她有些累了，只是徐徐点头。
“多谢。”嬴承轩收起茉字匕，将湛卢斜插在地上。
紧接着，他深吸一口气，向暮璎珞深深一礼：“不管如何，你到底是我母后。”
“你是一个好皇帝。”暮璎珞神色复杂地说道，嘴角露出一丝浅淡的笑。
这一次，是真心的笑。
嬴承轩没有再多说什么，褪去带血的龙袍，走到沉鱼湖畔，用水清洗了其余几处血迹。
在以往，这本该是轻松无比，甚而根本不需劳他动手的事，现在他做起来却是很累的样子。
但他并不在意。
他只是很认真地洗着，直到从外表上再看不出有血红之处。
然后，他拖着将死之躯缓缓离开了。
只因，他要去赴约。
暮璎珞和嬴天夙也没有拦他的意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看着一代大秦雄主离开的背影。
******
嬴承轩走的不快，但到底还是到了那个平凡的铺子。
只是这样强撑着行动终究有些累，刚一到他便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一边喘着气，一边轻拍着桌子叫道：“小妮子，我的半碗馄饨呢。”
“来了来了，老远就看到你了，急什么。”鹅黄衫小女孩端着半碗馄饨过来，放到嬴承轩面前，坐上凳子，撇撇嘴道，“回锅烫了一下，还冒着热气。”
“嘿嘿，那可真好。”嬴承轩的手有些发凉，于是捂起了碗，笑着说道。
小女孩趴在手臂上，抬眼看了看嬴承轩，轻声说道：“大叔，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嗯，刚刚去办了些事，有些累。”嬴承轩吃了一口馄饨，满足地说着。
“哦。”她的神色有些复杂，盯着嬴承轩看。
嬴承轩见状微微一愣，笑道：“怎么了？”
她支起脑袋，说道：“我爷爷说，你不是普通人，可我怎么看你都是个平平凡凡的大叔。”
“哈哈，那就当我是个平平凡凡的大叔就行。”
“你以后还会来吗？”她沉默了一下，忽然问道。
“应该不会吧。”嬴承轩微微低头，有些伤感。他不知道她为何突然问这个，但他觉得也没必要知道背后的原因了。
“这样啊。”小女孩微微皱起了眉，“你等等我，我去拿里面拿东西。”
说着，小女孩跳下凳子，踩着碎步向铺子里头跑去。
嬴承轩摇头失笑，便是继续吃起馄饨来。
当碗中剩下最后一只馄饨时，嬴承轩的视线里重新出现了小女孩的身影。
她来到嬴承轩身边站定，把手伸向嬴承轩，说道：“呐，这是我给你的礼物。”
小女孩的掌心是一个木头娃娃，嬴承轩接过它，神情古怪地问道：“这是什么？”
小女孩涨红了脸，微微低头说道：“这是你啊，笨蛋。我让我爷爷教我的，可能有点不好看。”
嬴承轩笑起来，摸摸她的头：“哈哈，哪有。我觉得很不错啊，像我。”
“你喜欢就好。”她吐了吐舌头，说道，“那我的呢？你不是说还有礼物的吗？嘻嘻。”
“小妮子急什么。”嬴承轩无语道。
“我不急的。”她捧着脸笑道。
嬴承轩吃完最后一只馄饨，喝完最后一口汤，用袖子轻轻印了印嘴角。然后，他微笑着看向小女孩：“怎么样？你准备好收下这份大礼了吗？”
“嗯嗯。”小女孩用力点头。
嬴承轩当即伸手，向着小女孩虚虚一点，一道淡淡的莹光便是自其指尖掠出窜入小女孩体内。
而他自己，却又在那一瞬间陡然消散，不知去往了何方。
只剩下一句话语在小女孩的的脑海中回荡：
“小妮子，谢谢你的馄饨和木头娃娃。这一份大叔作为自己而修来的气运，你可要收好了。”
那一刹，小女孩灵动的双眼划落两道晶莹的泪痕。
她有些发愣，或者说是那窜入其体内的莹光让她陷于一段漫长的嬴承轩的回忆中。
当她反应过来，嬴承轩早已不见了，只有那空了的碗一旁，留下了一把纯白匕首。
她拿过匕首，眼里微微泛红，嘟囔道：“什么嘛，这算什么礼物。”
******
馄饨铺内里，一名鬓发皆白但身形看去依然硬朗的老人却是目睹了这一切。
实际上，他甚至很清楚嬴承轩的身份，嬴承轩也知道他的存在。
但他们心照不宣，都没有拆穿对方。
此刻，老人看了看拿着纯白匕首的小女孩，望向某处天际，轻叹了一口气：
“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四十八章 上酒
白柳山山腰，深沉的夜色中，一场惊心动魄的对决仍在继续着。
两人的修为与手段其实算得上是旗鼓相当。
而江忆染之所以能略胜一筹，只是因为他更狠罢了。死亡，在他眼中成了无需畏惧的东西。
但这并非没有代价。
一旦拖久了，局势恐怕就会改变。
实际上，血袍青年也不愿拖很久。这里，毕竟是楚国的地界，再乱，一两个地仙修行者还是找得出来的。到时候，他便真的要面临死局了。
所以，血袍青年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公平地在两人之间作个了结。
如果想要公平，他大可以选在别的地方，而没必要兜兜转转来这白柳山。毕竟，白柳山离上都城不远，反倒会增加凶险。
之所以最终还是选择了此处，是因为他留了能够决定生死的后手。要知道，他也并非那种孤身飘泊的散修。他的背后，是忘川。
而现在，便是这后手显露的时机了。
他寻隙震退了与之贴身缠斗的江忆染，自己的身形也是不断倒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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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江忆染周身星光闪烁、辉芒四起，想要再欺身上前时，空中却是忽然闪过一柄血枪，枪尖刃刺横生，宛若浴血的荆棘。
血枪不知从何而起，去势无前。江忆染根本来不及反应，防御的手段也丝毫没有起到效果。就这样，他硬生生被洞穿了左肩，狠狠钉在了地上。
闪动的黑意从血枪上出现，如同游动的毒蛇般窜入江忆染体内，四处肆虐起来。
他难以控制地颤抖着。那些黑意甚至牵动了被封禁的之前血袍青年施展的毒，一同像发狂的野兽般暴动起来。
但他没有放弃，执拗地疯狂运转功法。
痛苦什么的，他可以熬，心中执念却是如火种，永远不会熄灭。
然而，他没有料到的是，这一次，竟然连《往生禁玄诀》都无法起到很好的效果，只能堪堪勉强支撑。
“能撑这么久，不得不说，确实出人意料。”一道漠然的声音传来，飘飘渺渺仿佛来自幽冥。
江忆染挣扎着，抬头看向退开的血袍青年，只见，他身前不知何时多了另一个人。
其人着黑袍，袍服上尽是诡异的血色纹路，传出微不可寻的波动，似乎是某种古老的法门。至于容颜，却是藏于袍中而不可见。
不过，对于自己的身份，他似乎没有隐瞒的意思。只听他淡淡说道：“忘川第六殿卞城王，在此取尔性命。”
但见血纹黑袍人朝着插在江忆染肩头的血枪虚虚一握，其上黑意便是陡然大炽，仿佛要炸开一般。
江忆染强忍着如同剥皮抽骨的痛苦，却是微笑起来：“你们就是喜欢说废话，刚刚直接补刀多好。现在想杀我，迟了。”
血纹黑袍人手上动作明显一滞，因为他清晰地感觉到，原本已然蠢蠢欲动的血枪突然平静下来，其中的黑意被一股清气荡涤而尽。
只见，江忆染身旁，不知何时也多了一个人。
一身布衣，须发乱糟糟的，分明是那个掌管酒肆、喜欢讲故事的老者。
他虚握着那柄血枪，掌心有道道淡青色辉光溢出，渗入血枪之中，抹杀着奔涌的黑意。
到最后，数息的功夫，不仅枪中的黑意殆尽，血枪本身也破碎化来，在化作莹莹光点后烟消云散。
血纹黑袍人感到了恐惧。
并非布衣老者展露的这一手多么的玄妙，而是其人蕴藏的气息竟尔高远到让他无法感知。
毫不犹豫地，甚至根本没有管那血袍青年，血纹黑袍人周身爆发出红黑光芒，将其本身笼罩于内，然后便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消失在了原地。
布衣老者撇撇嘴冷笑，手指轻弹，一道青色光线掠出，下一秒，便在数百丈远的某处空间浮现，带着淡淡的血迹，似乎洞穿了什么。
紧接着，那血纹黑袍人的身影踉跄浮现。
他惊恐万分，还想有什么动作。
之前撕裂空间、将他逼得现出身形的青色光线倏忽一个抖动，化作一柄青光濛濛的长剑，裹挟着空灵的剑意，再度洞穿他的身躯。
这次，是心脉。
正常的地仙修行者就算被洞穿心脉，也能勉强存续生机。但此刻的血纹黑袍人，周身却是弥漫出一股封印之力，眉心浮出一道青色印记，整个人的生机彻底断绝，颓然向地上落去。
一切不过电光火石。
血袍青年骇然至极，却发现逃并没有什么用，只得僵在原地。
真正的实力面前，一切都是虚妄。
江忆染挣扎地站起来，感叹地笑道：“啧啧，老爷子，厉害啊。”
话刚说完，他便因为伤势剧烈地咳嗽起来。
血枪中黑意虽然被荡涤而今，但是江忆染依然存留者，此刻甚至已经蔓延到了他的眉眼间，看起来非常狰狞。
但江忆染并不是很担心，仍旧笑着。
布衣老者微微蹙眉，轻轻抬手，空中青濛濛的长剑一个闪动，便也刺穿了血袍青年的左肩，带起了一串血花。
然后他转过身，拍了拍江忆染的肩膀，没好气地说道：“还笑，臭小子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吗？我替你还了那血袍青年一剑，压制了体内的毒与咒法，现在公平了。快些杀了他，然后我替你祛毒祛咒。”
原来，布衣老者轻轻拍的这两下，却是又有一道生机盎然的青气漫入江忆染体内，将其体内暴动的毒尽数暂时性的封镇。
而江忆染听了布衣老者的话，也是欣然应诺：“一定。”
******
先前，白柳山无雪。
只有清浅的风飘荡着。
现在，却是骤起风雪。
风雪中，山腰昏暗的铺子中，却是亮起了一豆灯火。
灯火中，布衣老者坐在桌子前，独自斟酒，一杯复一杯。
许久后，一道身影踉跄地走过来，直接靠着旁边挂酒旗的柱子坐了下来。
他周身满是血污，眼眸中是掩饰不住的疲态，脸上的黑意已然非常浓重。
但他依然开心地向布衣老者一招手，笑道：“老爷子，上酒。”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四十九章 风雪夜归人
“我上你个头。”
布衣老者笑骂一声，端了一碗酒拿给江忆染，又另外拎了一坛酒和一个碗摆在他身前，然后便是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江忆染狂饮一口，却是被其中的药气呛得咳嗽起来。
他叫道：“怎么这么浓的药味？”
正拿起刚放下的碗斟酒的布衣老者笑眯眯道：“帮你解毒啊，你难不成真不要命了？”
江忆染将剩下的药酒一饮而尽，撇撇嘴说道：“我觉得那咒法更要我的命，毒的话倒是不要紧。”
“你放心，不会让你死的。”布衣老者喝了口酒，没好气地摇头。
但见他放下碗，伸出手微微一晃，一方朴素的木盒便是出现在他的掌心。他缓缓揭开盖子，其中赫然是一枚龙眼大小的丹药，青光濛濛，有着三道淡淡的银纹，散发着极为纯粹的馨香。
“你会炼丹？”江忆染接过盒子，好奇地问道。
“拜托，这不是关键。”布衣老者扶额，“只要你吃了这枚丹药，再修习我稍后授于你的一门秘法，便能破除咒法。”
“所以你会炼丹吗？”江忆染笑嘻嘻地穷追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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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通一二。”布衣老者这样说道，但脸上明显挂着一丝得意。
“啧啧，看不出来。”江忆染问道。
布衣老者嘴角抽了抽：“你别不信，我前面那还是谦虚的说法。”
“嘿嘿，我可没说不信。”
“去去去，赶紧炼化丹药。”布衣老者一脸嫌弃地摆摆手，便自顾自地喝起酒来。
江忆染笑了笑，便是拈出那枚青色银纹丹药，吞入腹中，正襟危坐地运转起功法来。
******
风雪渐渐大起来。
江忆染周身泛着淡淡的星光，如同纱幕一般覆着，再之上是堆积起来的雪花。他眉眼间的黑意已然散尽，只是不知体内的情况如何。
而布衣老者也没有用特意用法力去驱散雪花，任凭其飘到身上，但喝酒却是一直不曾停歇，转眼间他先前搬来的那坛酒就已经见底，于是他又搬来了一坛。
突然，自江忆染体内突然传来奇怪的啸呜声，随后一道道纠缠的黑意便是从中窜出，向四方的风雪中掠去。
布衣老者微微抬眼，冷笑一声：“魑魅魍魉。”但见其手指微动，缕缕青光便是激射而出，将那些黑意尽数抹杀作虚无。
紧接着，一圈圈辉芒凝成的星环以江忆染为中心往外扩开，如月华般濛濛的光带环绕其上，偶尔还可见一两点焰光。
这样的异象，似乎牵动了周围的天地灵气。风雪有点点水蓝光华浮现而出，从江忆染天灵汇入。
如此的光景持续了足足半个时辰，布衣老者又陆陆续续喝了一坛半的酒，而江忆染周身的异象也在这一刻徐徐消散。
他缓缓睁开了双眼，眸中闪动着熠熠的光芒，但脸色仍然有些苍白，气息显得比较虚浮。
一旁的布衣老者灌了一口酒，看了眼江忆染，感叹地说道：“啧啧，修行一事到你这儿可真他妈容易啊，一眨眼功夫就连上两个小境界？”
“可是代价也不小啊。”江忆染苦笑道，“总这般死生一线，我可也吃不消。”
“嘿嘿，伤势怎么样了？”布衣老者递给江忆染一碗酒。
江忆染抿了一口酒，说道：“因为破境的原因，咒法与毒的除灭要比我想象中更彻底一些，只需要再多休养几日便可。”
“嗯，如此便好，不过前面说的那个秘法我还是传给你，以防万一。”
******
又过了半炷香的功夫，剩下的半坛酒很快便见底了。
江忆染斟尽最后一碗，朝着布衣老者说道：“来，干了这最后一碗，我便动身离开。”
“嗯？”布衣老者碗举到一半却是愣了一下，“这么急着走？你这个情况还是在这儿休养的好。”
“今天是夕夜呢。”
“那不更应该留下来陪我这个老头子了吗？”布衣老者促狭笑道。
“呃。”江忆染挠了挠头，终于是说道，“上都城有人在等我。”
布衣老者微怔，旋即便是明白过来，骂道：“他娘的，臭小子秀什么恩爱。”
饶是脸皮厚如江忆染，这次也是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连连干笑，无奈地摊手道：“这不是你要问吗？”
“得了得了，干完这碗赶紧走。那个女娃子估计都要等急了。”说罢，布衣老者将手中的碗向着江忆染手中的碗微微一碰，然后便一饮而尽。
倒是江忆染，却并没有立刻喝掉碗中的酒，而是略有些犹豫地问道：“不如，老爷子你和我一起回上都城吧。”
布衣老者放下酒碗，原本嬉笑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认真的神色来。
只听他略带惆怅望向风雪中的某个方向，含着柔情地说道：“我得在这陪她。”
江忆染长吐一口气，心中了然。
他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站起身，深深一礼：
“老爷子，保重。”
******
上都城的风雪要比白柳山稍小一些。
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里，易府中四处也都挂满了灯笼，但气氛却并没有那么欢欣。
很多该有的礼节仪式最终只能遗憾地化作泡影。
某间小楼中，洛海棠站在灯前，练习着书法。
窗户微掩着，时不时有雪飘进来，化在纸上。
在以前，夕夜的时候，她和江忆染都是在雁城和至亲之人一起过的。江暮玦、洛南思、穆盈盈、江栖梧、江凝烟、慕容寒，加上他们两个。那是多么令人怀念的时光。
延煌二十七年的今天，很多的美好却是变成了泡影。
秦国在这样不合时宜的时间进犯，瞬间出现了很多变化。
慕容寒和江凝烟自然要留在邺城。江暮玦和洛南思也去了柳城，与千万将士共生死。江忆染追索血袍青年不知到了何处。自己在上都城。在雁城的，就只剩下穆盈盈和江栖梧了。
想到这里，洛海棠心中一痛，笔势微挫。
她叹了口气，将笔放在一边，坐下，支颐着脑袋发起呆来。
些微的雪片随风进来，覆在她的睫毛上。
如果江忆染在旁边的话，一定会小心地替她吹去冰冷的雪片吧。
只是现在的你，到底在哪儿呢？
忽然，“吱呀”一声，门开了。
风雪灌进来，随之而入的，是一道熟悉的身影。
洛海棠站起身，微微发怔地看着那道身影，不自觉得哽咽起来。
江忆染合上门，走到洛海棠，轻轻拂去她眉间的雪片，紧紧揽住她，柔声说道：“抱歉啊，害你等了这么久。不过总算赶上了，说好的和你一起过夕夜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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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一章 葬花
延煌二十七年的夕夜，发生了很多故事。
这些故事，开启的是一个全新的时代。
天下之变，自此而始。
秦帝崩，太子即位，暮璎珞掌政，为太皇太后，令全线收兵，采守势。
楚军反击，北线得喘息之机，南线全面进攻，下蜀地、荆襄十余城。
燕州大变，易氏权力更迭，内部蠹虫清扫一空。
长白山祸生，九龙玺失，千古雄主秦宣帝出，尸鬼四溢，终为众多地仙所封。
所有的所有，都在向世人昭示着什么。
四海八荒，风动云变。
******
北地的雪，尤其是燕州一带，纷纷扬扬，已经下了许多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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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到夕夜的翌日，却又突然停歇。
雪过初晴，数日的时间里，阳光皆是微醺正暖。
上都城，易府，小湖的湖心亭中。
江忆染与洛海棠正对坐弈棋。
四处的雪消了大半，只有几处缀着，倒是平添许多意蕴。
这样的清闲日子，也不过是在不久之前才有的。
毕竟，燕州经历了这么多动乱，整顿起来还是花了不少时间，江忆染也一直在其中统筹安排，到昨日才轻松了一些。
此刻，洛海棠正拈着棋微微犹豫，白皙的脸颊上满是认真的神情。
至于江忆染，则是微笑地看着她，安安静静的。
这样的时光，当真是岁月静好。
就在这时，廊道上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
江忆染抬头看去，来者赫然是瑶光。
瑶光走到两人身旁，微一见礼：“少主，洛姑娘，武当山天浔大师、三生剑阁琛云子前辈到了。”
江忆染闻言刚欲露出一丝笑意，却又忽的微沉：“嗯？辛大哥呢？他没有来吗？”
瑶光轻轻摇头。
江忆染原本温煦的面容间浮出凝重的神色来。
******
易府正厅。
天浔与琛云子到此，易絮自然是亲自招待。
但易絮也是觉察出他们二人似有心事，所以气氛其实略显沉闷。
终于，江忆染与洛海棠来到了此间，深深施礼：“见过两位前辈。”
两人各自点头，随后便听天浔轻叹一声，说道：“小友既然邀我等一叙，自是对长白山的变故也有所耳闻。”
江忆染听到天浔这般语气，心下已经猜到了几分，不禁平添许多悲凉，低声道：“确实，尸鬼之气因九龙玺被夺而彻底爆发，若是扩散开来，足以湮没整个燕州东南一带。只是，按照小子得到的消息，所有的尸鬼之气不是被重新封禁了吗？”
琛云子长吐一口气，有些沉重地说道：“我便不拐弯抹角了。变故得以解决，很大程度是因为枯沉、辛蓦然两位之力。枯沉大师身化真言符文，身死道消。而辛道友，唤来万千花瓣，凝天地之力而成禁，强行封镇尸鬼之气，生死难辨。”
江忆染有些发愣，不知该说些什么。
直到洛海棠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他从反应过来，眼眶微红地微施一礼：“两位前辈莫怪，小子有些失态了。”
“此事我等也是悲恸万分，奈何最后时分一片混乱，我等也难以确定辛道友的生死。”天浔徐徐说道。
“当时发生了什么？”江忆染冷静下来，问道。
既然连天浔等人都说只是生死未知，那便还有活着的可能，也许从当时的情况依然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天浔娓娓说道：“当时的情况，可谓千钧一发。”
******
那时，辛蓦然唤来千里落花，形成道法自然的玄妙封禁，将爆发而出的尸鬼之气死死囚困。
眼看封禁将成，一道黑光从某处虚空中陡然掠出，以足以撕裂空间的速度穿透了他的胸膛。
万尺一线，莫过于此。
辛蓦然受创，封禁立刻衰颓。那些尸鬼之气也是立时反扑。
其余人想要帮忙，却被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十余名黑衣人所阻。
辛蓦然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活着离开长白山，既然刚刚那种程度依然不够，那便再进一步。
他开始燃烧血肉、燃烧寿元、燃烧魂魄。
天空中不断有花瓣浮现，落向长白山。
有些未至而枯，有些在深入后凋零。
白雪葬飞花。
满山尽是飘落的花瓣。
如同花之墓。
然而，之前伤了辛蓦然的那道黑光再度浮现。
看来，这道黑光的主人是要执意阻拦了，方才的黑衣人必然与其同属。只是，不知这些人是何来历？是秦国的后手吗？还是说存在着另外一股神秘的力量？
那道黑光比之前稍慢了一些，但依然凌厉地让辛蓦然根本来不及阻拦。
实际上，辛蓦然根本没有想过去拦。
他硬挨那道黑光，法力的输出却是越发汹涌。
漫天花舞，一舞成殇。
封禁之力将至巅峰，那些尸鬼之气不断被推回山体之内，传出凌乱的啸呜，似乎有拟人化的不甘传递而出。
只差一线了。
风雪忽急。
辛蓦然脸色剧变。
这骤然狂暴的风雪并非天然，而是人为，形成的扰动追本溯源，直接削弱了他的花阵。
花阵之成，是辛蓦然修习天书所得，现在，他感受到了相似的力量。
他知道，只剩下最后的机会了。
辛蓦然的身躯，自左臂开始，缓缓虚化消散。
莹莹光点散出，凝成一瓣瓣青濛濛的花，四散而开，落入花阵。
那玄妙的封禁顿时强了不止一分。
几乎同时，风雪中传出一声嘶吼，一只漆黑的巨爪探出狠狠拍向辛蓦然。
辛蓦然很清楚，只差一息。
只要他扛住这拍来的巨爪，那么封禁可成。
但偏偏，这巨爪的威势仿佛已经超越了人间的力量。
一般人，也许会在此刻绝望，辛蓦然没有。
巧的很，不属于人间的力量，他也有。
刹那间，他的眉眼间浮现出深邃地黑色纹路，双眸染作血红，无穷无尽的黑暗力量随着桀桀怪笑喷薄而出，在他周身化作一个漆黑的光罩。
然后，一切，就在这一刹决定了。
封禁成，尸鬼散。
光罩碎，巨爪退。
风雪骤，斯人落。
无数的花瓣开始落下，辛蓦然却是在混乱中失去了踪影。
一场花雨，仿佛送别着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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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二章 南归
江忆染勉力让自己镇静，但是听到整个变故的终局，他的眼底还是有着遮掩不住的悲伤。
有些事情，终究是难以接受。
他深吸一口气，徐徐说道：“如此的话，其实未必便是死局。”
天浔点点头：“确实，关键在于当时情况一片混乱，我等本已看到辛道友从空中坠下，尔后去寻，却又不见了踪迹。”
“事已至此，便是天意，只能尽人事然后听之。”江忆染苦涩笑道，“小子会通禀家父，动用血雁的力量，全力搜寻辛大哥之踪。”
******
天浔和琛云子并没有久留，在易府小憩一二后便准备动身离开了。
临别时，琛云子将江忆染叫至了一边，似乎另有要事相告。
江忆染心中好奇，问道：“前辈，不知何事见教。”
琛云子平常显然是沉默寡言之人，面如沉水，古井不波，心绪不为外物所动。饶是如此，彼时的他却是少见地露出了微笑：“是关于令妹的。”
“嗯？”江忆染起先微微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恍然道，“前辈说的是月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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琛云子点头，抚须道：“令妹于剑道一途天资聪颖、心性纯良，偶然机缘之下，在下与其相见，甚是喜欢，已然收其为徒。”
镇定的江忆染此刻也是感到惊讶不已。
琛云子是何等的人物，本身已经是整个大楚修行界顶尖的大能，况且一直不曾收徒。此事若是传出去，恐怕又要轰动整个江湖。
惊讶归惊讶，江忆染自然是欣慰更多：“如此的话，实是月儿之幸。只是这样一来，月儿岂不是与三位阁主平辈了？倒也有意思。”
说到最后，江忆染也不禁微笑起来。
“这倒是小事了。况且令妹修行进益极快，如今已是通幽境巅峰的修为，不日地仙境在望，到时候也足够在下那几位师侄称一声师妹了。”
“通幽境巅峰？”江忆染再度震惊了一下，咋舌不已。
“修行一事，各人不同。快者未必强，慢者未必弱。此谓之缘法。”琛云子说道，“小友的修行也已经不慢了，而且这还是因为小友心性洒脱、不拘于此的原因。”
“惭愧惭愧。”江忆染点头笑道。
琛云子翻手取出一方小玉盒，继续说道，“唤你到一边，一来是告知你令妹的消息，另外还有两件事。一者是月儿她挂念你与方才那位洛姑娘，特意托在下送来一件小礼，便在这玉盒中了。二者倒是我临时起意了。”
此时，江忆染刚刚接过那小玉盒，而琛云子则是微微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我观小友似乎修了往生禁玄诀？”
江忆染一愣，旋即便是点点头道：“确实，是从三生剑会几位阁主所赐的青铜小剑中修来的。”
琛云子看向江忆染，认真地说道：“那柄青铜小剑，不止于此。”
******
天浔与琛云子离开后，江忆染等人便也开始准备回幽州了。
毕竟，秦国退兵后，虽然被楚国反扑侵吞了南境的诸多城池，但也只好忍着，毕竟秦帝新丧，国内动乱，第一时间要紧的事便是与楚议和，对于那些丢掉的城池只好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连原本已经攻占的原楚地城池都要奉还一些。这样一来，大楚各处的压力瞬间减轻了许多，燕州在经历一番清扫后也是很快稳定了下来，有易絮在此坐镇便足够了。
不过，经历此番动乱，燕州的兵力却是削弱不少，所以江忆染和易絮商量过了，一来易絮会在燕州另行募兵之事，二来雁九这一支雁翎军会留守于此，并且由陆十七筹备在燕州训练出新的雁翎军。
走之前，江忆染去了一趟雁九，和癸字营甲字队的那些个兄弟痛饮了一番，然后去长白山某处祭奠了一个不久前逝去的人。
此次来燕州作战，他们这个小队虽然整体实力异常强横，但毕竟不是无敌的存在，当时长白山山麓如此混乱的情况下到底还是出现了伤亡。
这一次，走的是段轻涯。
他是在作战结束后走的。
他毕竟老了，虽然在混乱中活了下来，但也受了很重的伤，加之脱力，终于没有扛过死神的问候。
段轻涯自己说，这挺好的。活也活够了，该有的都曾经拥有，还和燕世子一起扛过枪，已经很知足了。况且，这长白山满山白雪，多好看，拿来当墓着实不错，也不用把尸首搬回幽州了，就葬在这，葬在临死前战斗过的地方。
******
冷如修随江忆染一同离开了。
因为江忆染的想法是让他入血雁。
那里，也许更适合他。
但同时，这也意味着，雁九癸字营甲字队便只剩下六个人了。
有的人永远地消失在这片天地，有的人因为肩上的责任暂时离开。
不管如何，哪怕最终他们仍旧躲不过天各一方的命运，情义却会将他们的心永远维系在一起。
******
处理完雁九的事，江忆染又去了白柳山。
然而却发现，那布衣老者已经不在了。
那间简陋的酒肆里空空荡荡的，只有挂酒旗的柱子边摆着一坛酒，酒下面压着一张纸，纸上面是很潦草的字迹，泛着些微的光芒：
臭小子，我走了。
******
回到上都城后，江忆染和易絮站在城头，有过一番对话。
不知为何，江忆染与易絮之间总有种莫名的惺惺相惜。所以，在这种感觉的推动下，他们现在已经是足可谈心的挚友。
先开口的，是江忆染：“燕州以后，就交给你了。”
“你放心。”
“你体内封镇的那缕幽魂怎么样了？据天浔前辈他们说，那缕幽魂可不简单，鬼道修为高深不说，见识也极广。要知道，当时你平定上都城动乱时便险些爆发出来。”
“无碍，他不会有机会的。”
“唉，你真的喜欢逞强。”
“你不也一样吗？”
“哈哈，倒也有理”
******
在彻底了断燕州的一些事宜后，江忆染等人便是真正踏上了离程。
茫茫似雁飞，北去又南归。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三章 知寒
大秦以中州、豫州、雍州为腹地。
三州之中，又有两座城池天下闻名。
中州长安居其一。
再有，便是豫州洛阳。
牡丹花城，通玄神都。
城北有樱山，山巅有纯阳。
天下道门万千，以纯阳为最盛。
其殿阁所在，是为玄都玉京，乃道门圣地，堪称天上仙府。
自山腰某处而起，有白玉阶九百九十九，世人称之朝天。
此刻，朝天阶上，有一人，血衫墨氅，徐徐而行。
正是独孤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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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而，风起，云动。
有一剑似从山巅而起，撕裂漂泊的浮云，如九霄落雷，直指独孤漠。
独孤漠右脚微微踏前一步，一团绯红气息炸开，宛若血色莲花开放。
他一拳轰出，径直撞在那飞来一剑上。
绯红的气旋与闪动的雷光激烈碰撞，将虚空压出道道波纹，向四周扩散开去。
独孤漠终是略输一分，但见其身形微挫，一声闷哼，嘴角渗出血来。
而那剑也是在这时倏忽收回，重新掠向山巅。
独孤漠抹去嘴角的血，看向山巅，不再向上，只是静静地站着，似乎等待什么。
终于，一道虚无缥缈的声音响起：“独孤将军，此来所为何事？”
独孤漠面色不变，淡淡说道：“山下万军已至，只待踏平樱山。某孤身上山，是为诚意。某亲受一剑，是为忍让。还望纯阳做正确的选择，莫要倾覆百载基业。”
寂静，纯粹的寂静。
再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传出。
而独孤漠也似乎并无再说话的意思，只是负手而立。
许久过后，那道虚无缥缈的声音才再度响起：“可。”
独孤漠轻轻点头，抱拳一礼：“太皇太后允诺，但凡其一息尚存，则纯阳必为道首。”
说罢，他便不再等待来自山巅的回应，转过身，一边向山下行去，一边微眯双眼说道：“另外，洛阳城中有些许宵小平乱，太后希望纯阳借一剑以平乱。”
“何剑？”山巅传来问询的声音。
“沧痕。”
******
独孤漠开始向山下走去。
一个人，就这样静静走着。
每当这种时候，他就会想起那个夜晚。
不久前的那个，很多事情，终于还是被改变了。
尽管他和很多人都付出了足够努力。
******
太昌殿前。
绯红光芒与紫色幽影纷飞闪动。
独孤漠与紫瞳人对拼一掌，各自震退数十丈，却忽然都心照不宣地停下，不再出手。
他们看向殿门，从那里走出来三个人。
居中者，一袭素色长裙，正是暮璎珞。右手边是赤发男子，左手边则是那粗布衫年轻人。
见此情景，两人自然心知肚明发生了什么。
紫瞳人收敛气息，退到了暮璎珞身侧。
而独孤漠却是一直默然着。
暮璎珞看着他，淡淡说道：“结束了。”
独孤漠点点头。
“所以你的选择是？”暮璎珞继续说道。
独孤漠没有问答，而是反问道：“我想知道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暮璎珞眉眼微垂，许久后抬起头微笑道：“我不知道。”
独孤漠皱眉：“你真是个可怕的女人。”
“独孤将军谬赞了。”暮璎珞咯咯笑起来。
“我希望，”独孤漠直视暮璎珞的双眼，“你真的能缔造一个太平盛世。”
暮璎珞脸色认真起来，深施一礼：“必蹈之。”
独孤漠长呼一口气：“还有，太子殿下登基后，希望你不要伤害他，这是我的底线。”
暮璎珞嘴角微勾，秀眉如月。
******
忆起那笑容，独孤漠感到心中一阵寒意。
他微微仰起头，万里无云，蓝得那般深邃。
只是，这样的深邃中不知又藏着多么刺骨的凛冽？
他的眉眼间少见地浮出一抹倦意，轻叹一口气，继续向下走去。
不多时，独孤漠来到了山麓边。
那里，万兵陈列，皆是他的嫡系。
最前方之人，一袭青衫。
正是不知从何时秦楚边境归来的郑方平。
他的面容比起之前又憔悴了几分，毕竟，这短短几天里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哪怕是他，也有些心神撼动。
郑方平看着走到近前来的独孤漠，微微屈身行了一礼。
独孤漠则是静静地说了三个字：“去洛阳。”
******
纯阳有七剑，皆为绝世锋锐。
但剑主并非恒定的，只要你有实力，那便能成为新的剑主，不论辈分如何。
也就是，纯阳七剑，每一剑背后的人都是纯阳中剑道修为至高至强之人。
七剑中，同样有着位次。
沧痕，即为七剑中第三剑。
虽然沧痕排名极为靠前，但剑主却是一个年轻人。
他叫金玄岑，来自洛阳金家。
尽管他在金家中不过是小辈，但因为在纯阳修行以及自身天赋的缘故，实力却已在顶尖。
是以，朝廷借他这柄剑去平定动乱似乎也无可厚非。
金玄岑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然而，当他看到自己要出手的对象时，却是有些发怔。
******
洛阳有三大家族最为强横，金、韦、胡。
正是因为强横，它们的立场就显得很重要。
秦帝驾崩，太子登基，太后秉政。稍微清楚一些暮璎珞与嬴承轩之间微妙关系的人都知道，站队的时候到了。是继续向嬴承轩尽死忠，还是良禽择木而栖，必须做出一个选择，容不得丝毫的犹豫。
而洛阳三家之中，选择尽死忠的正是金、韦二家。
事实上，纵观整个大秦，这一支力量不在少数，但是绝大部分都不是出于真正的忠义无双，他们只是在为自己的利益考虑罢了。所以，对付这些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杀鸡儆猴，让他们知道，自己的选择无法带来分毫的利益，所能带来的，只有地狱。金、韦二家，正是杀鸡儆猴的绝佳对象。
入洛阳城后，独孤漠麾下大军兵分两路。一路由其亲率，镇压韦家。一路由郑方平统领，绞杀金家。
而金玄岑正是在郑方平所统领的一路中。
当他发现自己这一路所去往的方向是金家所在的位置时，当无比熟悉的景象出现在自己眼前时，金玄岑少见地感到了一丝茫然。
茫然过后，是深深的寒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四章 沧痕
金府周围，是重重叠叠的连环震岳兵，严阵以待。
府门前，百余名灰衣人围成弧状，各自背负一柄剑，面容冷漠。
这些灰衣人，正是独孤漠麾下专门对付修行者的玄涯无生军。
垓心处，郑方平静静站着。其左手边，同样是一名灰衣人，但袍服上有绯红色的纹路。其右手边，却正是金玄岑了。
初时虽心神撼动，但金玄岑到底心性极佳，终于还是平静下来。尽管知道可能并无法得到想要的答案，但他还是神色复杂地问道：“为什么？”
半空中吹来一阵风，郑方平咳嗽起来，等到平复后，他才淡淡说道：“我不知道。那些人的心思，我连猜都不愿去猜。我只知道，你若出手，金家或许还能活下来几个，你若不出手，便是一个不剩了。”
“金家的人不傻，他们自然很清楚做出选择后会引来你们的绞杀，又怎么可能坐以待毙？就算我不出手，他们也有可能留着后手让金家的血脉传延下去。”金玄岑握紧了拳。
郑方平冷笑：“金家的人不傻，朝廷的人也不傻。你当红衣是摆设吗？”
金玄岑深吸一口气，终于不再言语。
倒是郑方平感慨地说道：“你到底还是年轻，对这世界还存着些许幻想。如果换作你们纯阳七剑中的第一剑，他应该会毫不犹豫地下手吧。”
金玄岑想起郑方平话语中的那个人，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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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郑方平微眯双眼看向金府之中，再度说道，“我倒是对你们金家的反应有些意外。怎么？连谈都不谈，直接准备翻脸了吗？”
金玄岑默然不语。
就在这时，金府府门方向整个沿街的墙体轰然坍碎，四五道绵长而又锋锐的黑气如鞭般从中抽出，裹挟着摧枯拉朽的气势向前荡去。
金玄岑眉眼微凝，分明现出了惊讶的神色。
他并不记得金家有谁修炼了这般的功法。
红纹灰衣人显然没有出手的打算，金玄岑暗叹一声，踏前一步，却不出剑，只是手掌往前微微托举。
一道宛若沧海波涛的深蓝光幕便是升起，流动着绵柔的光芒，将那些黑气尽数湮没。
金玄岑微一招手，撤去光幕，冷冷说道：“何方神圣，在我金家装神弄鬼？”
“哼，你还知道这是你的金家吗？”苍老而铿锵的声音响起，金玄岑神情一僵，然后便是看到坍碎的砖墙间徐徐走出一个人，身穿土黄袍服，白发苍苍，正是金家家主也即金玄岑的爷爷，金传。
与此同时，半空中还有另一道身影凭空浮现，披一件十分宽松的黑袍，遮掩住了面容。
他的周身弥漫着滔滔黑气，有血光盘旋，传出邪恶与诡异的意味，让人感到厌恶。
除此之外，金玄岑分明在这黑袍人的身上感受到了金家的血脉气息。
他的脸上开始浮现出怒容：“你做了什么？”
黑袍人怪笑道：“桀桀，你爷爷也没做什么，不过是很明智地向本座献祭了些族中子弟罢了。”
金传嘴角微抽，笼在袖中的手逐渐攥紧，指节低声作响，但他到底还是未发一言。
“你怎能如此？”金玄岑愤然看向金传。
金传额角青筋暴露，拂袖斥道：“若非已是绝境，又怎会至此地步？那女人如此相逼，难道我们就视若未闻吗？或者说，还是像你这般，俯首称臣？”
“立场真的有这般重要吗？难道就胜过家族中那么多人的性命？”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无先帝，则无我金家，自当赴死。”金传脸色狰狞，“反倒是你，难道就屈从于那女人的威势吗？”
金玄岑的身体隐隐颤抖，眼神是深深的不解：“我不明白，这和是否屈从又有什么关系？我们金家又不是什么皇亲国戚，朝廷那些权利纷争与我等何干？不管朝廷再怎么乱，我金家还是我金家，又有什么区别？”
金传已然气得面色发白，指着金玄岑怒声说道：“竖子不足与谋！大人，还请你出手除了这孽障。”
半空中的黑袍人阴冷笑着：“你放心，这小子的命，本座收下了。本座倒要见识见识所谓纯阳七剑到底几斤几两。”
说罢，黑袍人屈掌成爪，在空中连舞数下。刹那间，数道苍白爪痕掠出，带起阵阵阴风，直逼金玄岑。
金玄岑凌空而起，背负的剑在这一刻出鞘。
剑宽，锋钝，却有着至刚至猛的威势，碧蓝如水，似沧海涛起，是为沧痕。
沧痕出鞘，以超乎寻常的速度在空中猛地舞动，直接拍散了爪痕。
紧接着，金玄岑抓住剑柄，横剑前推。半空中顿时生出一道滔天巨浪，瞬间将周围黑气涤荡，席卷向黑袍人，化作一个碧蓝光球将之囚困。他并未就此停止攻势，化横为直，如同虚空被撕裂出一迹幽蓝细线，刺向光球中的黑袍人。
就在这时，光球上浮出无数绯红痕迹。下一秒，自其中掠出两只绯红色的蟒蛇，张开血盆大口，衔住了前刺的沧痕。
但见那黑袍人的背部，不知何时泛起了莹莹红光，有八只绯红色的蟒蛇自其间衍出。衔住沧痕的，正是其中之二。
金玄岑面色不变，紧握剑柄的手微微松弛，沧痕剑便是飞速旋转起来，湛湛蓝光化成螺旋，将那两只蟒蛇绞碎，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洞穿了黑袍人的身躯，在其小腹处留下一个大洞。然则，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迹。反而有幽幽的带着绯红光点的黑气不断蠕动，修补着黑袍人的身躯，并且向沧痕剑上蔓延而去，压制着其上的蓝芒。
金玄岑低喝一身，左手食指中指并拢，往剑身上轻轻一按，顿时有无数暗蓝色的雷球从沧痕上四射而出，纷纷炸开，放出无穷光芒。几乎瞬间的功夫，黑袍人整个身躯便是被炸散。然而，那剩余的六只绯红蟒蛇却是仿佛能预知危险般提前脱离了黑袍人的身躯，纷纷退开好远，撑起一片绯红光幕，护住己身。
那六只绯红蟒蛇周身黑光闪动，陡然化作了六个黑袍人，同时带着几分傲然地厉笑道：“啧啧，癸水神雷，有几分意思。可惜，在我的八源幻形躯面前，也不过是毫无用处的招式。”
金玄岑微微皱眉，没有立刻出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五章 一念
“怎么？是不是感觉束手无策？我观你也是不世出的人才，何苦追寻道门那等虚无缥缈的东西，入我魔道，岂不快哉？”六个人黑袍人继续说道。然而此刻的声音却是多了某些莫名的力量，宛若魔音，绕耳不绝。
金玄岑伸出左手往眉心一点，一道清光弥漫开来。随后，他便是摇头嗤笑道：“你是脑子被门夹了吗？”
话音刚落，那六个黑袍人所在位置的虚空中便是陡然激射出环绕着雷光的碧蓝色锁链，直接将他们尽数捆缚。
而那六个黑袍人则是瞬间化作六道绯红烟迹从锁链中脱出，似乎要重新凝聚在一起。
就在这时，一声声咒文的念诵在天地间响起。无数灰色的丝线浮现，不断地钻入那些绯红烟迹中。
郑方平漠然道：“阁下莫非视玄涯无生军为摆设吗？竟然在这里摆弄幻形之术？”
那些绯红烟迹剧烈翻滚，从其中传出痛苦的嘶鸣。紧接着，这些烟迹纷纷炸开，化作无数莹莹光点，疯狂地向某处涌去，回复为黑袍人的形态。他的当机立断终究是争取到了时间，那些灰线并未来得及追来。于是，他掐诀念咒，其周身便是浮现出无数幽魂厉鬼，发出阵阵狂啸。
然而，一直虎视眈眈的金玄岑又岂会坐视不理，早在先前他便开始准备杀招，现在正是出手的时候了。
但见沧痕往前一刺，微微一引，那黑袍人脚下便是陡然浮现出一道雷阵，激射出无数碧蓝雷霆。
黑袍人脸色剧变，幽魂厉鬼疯狂地涌向那些雷霆，其身形则是不断拔高，同时再度化作绯红烟迹疯狂前掠，化作一个绯红色巨爪向着金玄岑拍去。那些灰线虽然能克制黑袍人的幻形之法，却一时间跟不上他雷厉风行的速度，也是无可奈何。金玄岑自不可能毫无反应，他挥剑，却是轻而易举斩断了绯红色巨爪，只是那绯红色巨爪却是又在瞬间爆散开来，变作无数光丝洞穿了他的肩窝，然后在其身后凝聚成黑袍人的形貌。
只是这样的伤势，金玄岑并不放在眼里。那等剧烈的疼痛，他不知体验过多少回了。他依然很冷静，回身斩去，同时之前那雷阵也是掠出两头雷蛟，向黑袍人追去。黑袍人嘴角勾起冷笑，便欲再度化作绯红烟迹。就在这一瞬间，其周围突然涌出无数灰雾，化作囚牢将之硬生生困住。出手的人，正是郑方平身侧的那红纹灰袍人，一直等待时机的他终于找到了机会。金玄岑见此也是反应迅速，变斩作刺，剑势宛若水天一线。而雷蛟也是随着剑势的引动，涌入灰雾囚牢中，化作无数雷光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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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间，那黑袍人所在的位置各色光芒涌动，源源不息。
当光芒散尽，那黑袍人却是不见了踪影，只有一团绯红色的幽火在燃烧，并且在数息之后熄灭。
与此同时，金传的身旁，黑袍人的身形再度显现，但其气息却是明显衰弱了许多。
黑袍人失利，金传的眼眸深处不自觉地涌出一丝恐惧，但很快被其强压了下去。他向黑袍人微微俯首：“大人，是不是……”
那黑袍人不等金传说完，便是侧首看了一眼金传，让其暗自打了一个寒噤地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但是最终黑袍人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金传见状也是深吸一口气，看向金玄岑、郑方平等人，恶狠狠地说道：“这是你们逼我的！”
说罢，但见一张血色符箓出现在其掌心，徐徐燃烧起来。
于是，便有一道覆盖了整个金府的血色法阵浮现，绯红的光芒连作海洋。
法阵并未彻底成型，但在不断地膨胀缩小间，其气息却是不断增强。
这一次，金玄岑完全陷入了狂怒之中，他脸色已然扭曲，厉声吼道：“停下！”
他疯狂地发动攻势，但却都被黑袍人化解。
郑方平见到此景，也是心知不妙，神色凝重地下令道：“全军入府，遇者杀之。”
所有的连环震岳兵动了。
他们直接踏倒围墙，涌入府中。
此刻，金传也几近癫狂，他嘶声狂笑：“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话音落下，那原本膨胀收缩不歇的法阵忽然停了下来。
无数的绯红色莲花、幽青色莲叶自法阵中探出，仿佛将整个金府化作了一个巨大的莲池。
莲池的中心，是一株最为庞大的血色莲花。它正缓缓绽开，其间有一股强大的气息氤氲着。
随着这血色莲花的绽开，道道血色的风暴带着浓重的雾气席卷开来，瞬间湮没了整个金府甚至周围的许多宅邸。
连环震岳兵与玄涯无生军自然也被笼罩在内。
混乱中，一道幽黑的光影从血色风暴中掠出，向着某一角的天空掠去。
那是一头巨蟒。
蟒身上影影绰绰地站着不少人。
在血色风暴席卷的那一瞬冷静下来的金玄岑感知到了那幽黑巨蟒的存在。
他本该出手，也只有他最适合在那一刻出手。
因为，周围的血色风暴虽能使寻常的修行者造成影响，但对身负金家血脉的他是没有影响的。
但他犹豫了。
他很清楚，那幽黑巨蟒上的人，必然是金家最后的幸存者。尽管他对于金传先前动用的手段感到愤怒，但他内心深处还是有着一丝隐隐的希望，希望金家能有人逃离这一场劫难，好好地活下去。
金玄岑终究犹豫了。
只是一念之间，但却再无阻拦幽黑巨蟒的可能。
然而，下一瞬，他的脸色微变。
城北天际，划来一道剑光。
那剑光，寒冷而淡漠，不沾一丝烟火气。
宛若来自天外的一道流星，就这样掠向幽黑巨蟒。
无数凄厉的叫声隐隐约约传来，金玄岑痛苦地闭上了眼。
他知道，就算自己终于还是选择了不出手，结局到底还是没有改变。
纯阳七剑的第一剑，出手了。
其实，这种事情，本就适合那个冷漠的人来做。
自己，还是差的太远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六章 简单
尽管金传在最后关头召唤出来的莲池法阵确实造就了一个完美的逃脱机会，但当纯阳第一剑出手后，所有的一切尘埃落定。
金府已成废墟。
金玄岑坐在一块巨石上，沧痕插在一侧。
他看着来来往往走动的人影，神色复杂，又带着一丝淡淡的落寞，默默不语。
就在这时，天边划过一道流光，一道让人感到深深孤寂的身影在其身侧显现。
来人着白衣，长发披散，神情清冷，左眉上的一道伤痕却是平添狞色。他的右手原本提着的一个黄衣女子，此刻踉跄地坐倒在地上，周身满是血污，凄惶不已。
金玄岑站起身，不知该说些什么。
长发男子看了看金玄岑，淡淡地说道：“她说想问你一个问题，于是我留了她一命。”
金玄岑单膝跪地，眼神中满是不忍地看向黄衣女子，低声道：“玄琼姐，我……”
“为什么？”黄衣女子凄然道，脸上有血，亦有泪。
“我不知道。”金玄岑深吸一口气，缓缓垂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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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你竟然说不知道？”黄衣女子厉声笑起来，“你去死！”
她的手中不知何时浮出一把短匕，狠狠地插向金玄岑，是那样得毫不犹豫。
长发男子面无表情地一弹手指，一道剑气激射而出，洞穿黄衣女子的眉心。
那把匕首离金玄岑还有好远好远，而她永远地倒了下去，停止了呼吸。
金玄岑不敢抬起头，就那样静静跪着。
长发男子摇头：“都是些愚蠢的小丑，在这人世的戏台上自以为是着，真的值得为这样一些人付出所谓真挚的情感吗？”
金玄岑不语，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长发男子的问题。
长发男子则是继续淡淡说道：“你明明没有杀金家的一个人，但那女子却觉得好像整个金家的祸事都是由你带来，怀着那样浓烈的仇恨。你难道不认为，这很愚昧吗？人啊，自以为万物之长，也不过是漫天仙佛的傀儡。随波逐流，自私自利，假仁假义，人一定会有世间所有的恶，却未必会有半分的善。”
“既然人世如此，那我等又该如何活？”金玄岑终于一字一顿地说道，话语中有着深深的苦涩。
“简单点，别想太多。”在师兄弟眼中从来都像是木头一样面无表情地长发男子，此刻却是自嘲地笑了笑，“你们总觉得我冷漠无情，实际上我只是真的觉得那些东西没有意思。我觉得剑很有意思，所以我修剑。别的，与我无关。上头来了什么命令，如果觉得可以，那就执行，不服，就打一场，输了，那便服从。反正都是没意思的事，想那么多做什么呢？”
金玄岑抬起了头，眉眼间无比复杂的情绪，心里则正掀起着狂风骇浪。
他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长发男子已然消失了踪影。
******
离开上都城后，赶了数天的路，江忆染一行来到了柳城。
就在不久前，有一场旷世大战在这里爆发。
但城里的百姓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因为有很多人为他们守护了这座城池。
尽管城内仍是欣欣向荣的样子，但城外却是荒凉得可怕，透着肃杀与枯败。
行在这样的荒地上，江忆染不自觉地轻叹了一口气。而冷如修，他淡漠的眉眼间也闪过一抹淡淡的忧伤。
这里，毕竟曾经是雁九驻扎的地方，别说冷如修，就算只在雁九呆了一段时间的江忆染，对这片土地也是有感情的。
不远处城门附近，有一些兵士走动着，正在修缮着城墙。其中有一人，穿着一袭白衣，衣服上溅了不少的泥点，显得格外惹眼。而江忆染看了却是觉得分外眼熟，不禁心下好奇。待得那白衣人忽然转过了头，江忆染不禁傻眼，嘴角微抽。那白衣人赫然是江暮玦。
只见他笑着招了招手：“臭小子，回来了。”
江忆染本想奚落江暮玦几句，听他这样说，却也是微笑点头。
江暮玦跟周围的兵士招呼了几句，然后便是来到了江忆染、洛海棠他们身边。他看了看江忆染，然后向着一旁的洛海棠笑眯眯问道：“海棠小妮子，阿染他在燕州那边表现还不错吧？他有没有趁我们不在欺负你啊？”
洛海棠自然听出了江暮玦话语中调侃的意味，白皙的脸上不禁泛起了一抹绯红。江忆染扶额，连连摆手道：“去去去，老爹你怎么这么不正经？”
“哈哈哈，还好还好，这不是学你吗？”江暮玦说道。
江忆染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学我？难道不是你影响得我？”
“好了好了，我们聊正事。燕州那边怎么样？”
“秦军退兵后压力便已然大减，再将内部大体清扫一遍后，整个燕州就大致稳定下来了。”
“如此甚好。那你传信来说的一股新势力又是怎样的情况？”
江忆染停步，眉眼间闪过一抹忧色：“其名为‘忘川’，它的可怕真的让人难以想象。”
******
许久后，暮色西沉。
如血的霞光洒满了整个天际，平添几分苍凉。
柳城城头，江忆染背靠城墙，静静站着，手里拿着一壶酒。在他身边，江暮玦负手面对城墙而立，看向城外。
其实一直以来，父子两人独处的时间就不多。一来江暮玦本身政务繁忙，二来江忆染总喜欢粘着洛海棠，平常出现也都是和她一起。现在这样两人独处，实在是十分难得了。
毕竟，最近发生了很多的事情，他们确实需要好好地聊一聊。
江忆染抿了一口壶中的酒，然后向江暮玦晃了晃，说道：“怎么样？来一口？”
“你什么时候喜欢上喝酒了？我记得你小子以前似乎不太喝这个的吧。”江暮玦接过酒，喝了一口，笑道。
“因为在江湖上行走，酒确实是个好东西。”
“这酒很不错呐，那里弄来的？”江暮玦把酒壶递给江忆染。
江忆染微微一笑，神色复杂地说道：“在燕州认识一个老头，这酒是他离开的时候留给我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七章 提携玉龙为君死（一）
“酒里有故事呐。”
“这你都能喝出来？”
“世间事，有多少不曾留下人的影子？饮酒知人，观剑知人，赏花知人，都一样的。”
“难得听你说这么文雅的话。”
“小子少来损我。什么叫难得？我怎么说也是一方王侯，又不是寻常莽夫。”
江忆染嘿嘿笑着，但笑意忽然又消散殆尽。只见他狠狠灌了一口酒，感受着喉咙的火辣辣，低声说道：“辛大哥的事，老爹怎么看。”
江暮玦也是收敛笑意，轻轻说道：“他没这么容易死，会找到他的。”
“这么确定？”
“难道你不是？”
“从感情上来说，我无比相信他还活着。从理智上来说，你应该也很清楚，可能性不大。”
“但有时候，人本来就更相信感情，不是吗？”江暮玦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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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忆染微微一愣，旋即也是摇头失笑：“好像确实，我似乎就一直都是这样的。”
说到这，江忆染顿了顿，话锋一转地说道：“光说我，老爹你呢？给我讲讲那段时间里柳城的故事吧。”
“好。”江暮玦认真地点了点头。
******
夕夜那一天。
当天际的一轮红日彻底沉西，寥廓夜幕笼罩着这片天地。
四野寂静，唯独柳城中，连昼的灯火中是欢欣的喧闹声，时不时有烟火在天宇绽开。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此刻，万军阵前的顾简很清楚，眼前夜空中的烟火，不伐城不伐兵不伐交，伐的是心。
但他并不觉得，身后千万将士的意志会由此动摇。
他拔剑出鞘，振臂一呼：“我大秦的儿郎们，攻入柳城，过一个快意的夕夜。杀！”
柳城攻防战，由此拉开序幕。
******
从兵力的分配上看，最终进攻柳城的二十万秦军，两万攻南墙，五万攻东墙，剩余的尽数砸在了西墙，空北面而不围。所以，战斗的焦点尽数落在了西墙。
压在最先的，是归云铁骑，精锐中的精锐。
他们如撑开的伞，向柳城掠去。
以骑兵攻城，在常人看来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但对于归云铁骑来说，易如反掌。
只不过，城中的楚军并没有要让他们靠近的意思。尽管兵力略输一筹，但龟缩永远不是最好的守城方式，更何况对于如此庞大的秦军来说，一旦让其接近了城墙，便代表这城池已然丢了一半。
所以，当秦军发动攻势时，柳城西城门也打开了。
一支身着明黄缀红甲胄的骑军掠出，像大雁振翅，突向涌来的归云铁骑。
这是雁翎军。
曾经，它在燕国被称为救国之骑。
现在，它是尤胜当年楚国借以纵横东南的碧游轻骑的大楚第一轻骑，又不止于轻骑。
没有人敢于轻视它，哪怕是归云铁骑。
压阵的归云铁骑立刻变阵。原本撑开的伞瞬间倒缩，化作一个口袋，仿佛要将雁翎军尽数吞没。
这支千余人的雁翎军依然前冲着，如长风破浪，一往无前。尤其是冲在首位的那人，端的是气吞万里。
离秦军阵势尚有数里，雁翎军冲阵的那人便是陡然飞身而起，枪出如龙。宛若空中燃起一道烈焰，他的身形裹挟着无限的热力狠狠冲入了秦军阵势的中心所在，那里的一人，正是这一部归云铁骑的统帅。然而，在雁翎军冲阵之人爆发的地仙修为下，那名统帅的悍勇与冷静毫无用处，整个人直接被长枪洞穿，紧接着被焚作灰烬。但枪的去势却并未停止，它前进着前进着，掠夺者这条线上每一名秦军的生命。一直到这部归云铁骑的垓心处，雁翎军冲阵之人的去势微顿，长枪上挑，仿佛有一条赤龙裹挟着无尽烈焰腾空而起，升向半空。更有一圈圈赤红波纹以其为中心向四周散开，宛若红莲绽放。
此时，雁翎军堪堪与归云铁骑相撞。而归云铁骑的阵势之内已然出现了极大的空洞。
即便如此，归云铁骑余部没有出现丝毫地混乱，他们仍然很冷酷很平静地向前冲去，哪怕身边就有同伴葬身于那雁翎军冲阵之人强悍术法之下，也面不改色，根本不去顾及他，就仿佛他根本没有出现。因为，这些归云铁骑相信，一定会有人将他拦下。
果不其然，当那冲阵之人想要再度舞动手中长枪时，一柄绿幽幽的飞剑不知从何处掠出，直刺他的要害。
这一剑，刁钻到了极点。
那冲阵之人本该避无可避，但偏偏，从其胁下突然伸出了一只金光灿灿的手，将那飞剑狠狠捏住。然而下一秒，那绿幽幽的飞剑陡然崩散，化作一道绿烟飘开，在不远处重新凝聚，却似乎不敢再贸然上前，只是像蛰伏的毒蛇般静静地等待着。
他仰天长笑：“郁连柯，多年不见，你的绿波剑还是那般畏畏缩缩。想要拦住我？像你这样的，再多来几个吧？”
这不是狂，这是实力。
因为，他是血雁五音之一的角。
五音之中，可堪第二。
“我一个足够了。”一道淡漠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便有一个身如铁塔、威势难当的高大声音裹挟着煌煌赤红光芒欺身到了角的左近，一拳轰出。
角一旋枪身，枪尾带起一道白光拍向那凶悍一拳。拳枪相交，却反倒是角落了下风，蹬蹬退后数步。
在他的前方赫然有一个男子渊渟岳峙，着精悍红色短衫，头上系着一条红色发带。
“大漠孤烟庆文翰。”角嘴角勾起一丝狂傲的笑，“你，可以当我的对手。”
话音刚落，枪出如龙。
******
这边角和庆文翰厮杀作一团，但双方的攻守却未有半点的停歇。
雁翎军突入敌阵后，显然不求对秦军造成多大的杀伤，而只是一味地求猛、求凌厉，以此凿穿秦军的阵型。归云铁骑后，是秦国的虎踞军，以矛、枪、弯刃、短刀为战，专门针对骑军。此刻，想要往南突出的雁翎军已然冲入其中，去势略阻。
骑兵的交锋不过是序幕，接下来便是真正各出手段的时候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八章 提携玉龙为君死（二）
在进击的秦军中，伏着数列大型军械。
这些军械类似于车弩，但又略有不同。当雁翎军冲入秦军阵后，这些军械便开始在许多秦军的护卫下，绕过战圈继续向柳城靠近。
柳城城头上，站在众人中央的江暮玦微微眯起了双眼：“这些军械借着夜色一点点接近城墙，若不是我们是修行者还真察觉不了。而且戍守在这些军械边的都不是寻常人，不知到底要做些什么。”
“那些军械看起来有些像床弩，但是安置的似乎并非弩箭，似乎连接着绳索一类的东西。”一旁的皇甫钧皱眉道。
“毁了它们。”江暮玦没有犹豫，立刻下达了命令。
城门打开，许许多多幽黑影子窜出，向猎物扑去。
这是孤狼军。
他们是荒原上的狼，是悍不畏死的猛兽。
茫茫夜色下的他们，更显凶厉。
在此之后，是柳城一带聚集起来的边军，在这一刻也是纷纷出动。他们分作两队，一队似网张开，捕杀冲过雁翎军阵势的秦军，另一队绕向秦军南侧，接应准备寻隙突出的雁翎军，对秦军阵势形成二度的冲击。
彼时，孤狼军已然来到了位置靠前的那些军械左近，然而，却未能立刻攻夺那些军械，反倒被纠缠住。只因那些守护军械的人里赫然藏着修行者，而且数量不在少，甚至不乏妙真境的修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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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头上，统率这部孤狼军的燕九荨向江暮玦请命道：“燕某请战，愿率余部，夺下那些军械。”
江暮玦微微摇头，只说了三个字：“散，伏，杀。”
燕九荨却是立刻明了，郑重颔首，取出一支竹箫，吹奏起来。
呜咽的箫声在天地间响起，那些原本被纠缠在军械附近的孤狼军立刻散开，融入了夜色中。
这是孤狼军用以传讯的手段，常人是无法窥探其内涵的。
紧接着，江暮玦又是沉稳地说了三个字：“黑伞卫。”
话音刚落，无数矫健的黑衣身影闪过，从墙边飞掠而出。
刹那间，一排排黑伞在空中撑开。
如果遥远的夜空是墨蓝色的话，那这些伞便是纯粹的黑。
不知何处有风吹来，这些黑伞卫便是飘散开来，向秦军阵营掠去。
飘动时，他们纷纷取出弩箭，向地面一阵激射，箭支顿时如花散开。他们似乎经历过特殊的训练，哪怕在黑夜中依然能轻松辨物。虽然做不到箭箭必中，但只要命中，便必取一名秦军性命。而秦军方面，对此自然不可能无动于衷，时不时有流星般的箭光闪过，掠向黑伞外。这些射箭的人，都是秦军中绝非等闲的箭师，尽管如此，受黑夜的影响，他们仍然很难辨清黑伞卫的身影，因而一直到这些黑伞卫成功从天而降、落入两军阵中，他们也没能射杀多少人。
另一边，那些已然离柳城城墙又近了一些的军械启动了。看起来，这些军械的动用似乎还必须依靠法力，但见一团团灰白光芒在夜色中绽放，一道道流光便是激射而出。这些流光中，顶端赫然是采用了特殊材料制成的箭镞，有着奇诡的形状，像是屈张的龙爪，流溢浅淡的银白光芒，在箭镞之后是一条锁链，直接连在那些形似弩车的军械的车体上。这些流光中的箭镞与锁链明明看起来十分沉重，但偏偏去势无前，直接嵌入了城墙半高偏上的位置，就仿佛在半空中搭起了一道道锁链桥。而那些戍卫周围的许多修行者和兵士纷纷沿着锁链向柳城城墙行去。
然而，看到此景，城头的江暮玦等人却是现出了犹疑之色，面面相觑。
这些他们之前付出诸多心思防备的军械如果到头来只是搭建这样一个个华而不实的锁链桥的话，未免也太鸡肋了，实在是没道理的事。这些锁链桥绝对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但现在也实在猜测不出什么，是以不管如何，先毁了便是！
许多身影从城头掠下，落在箭镞嵌入城墙之处，开始破坏那些锁链。自城墙上更有许多流矢，如雨般落向沿锁链而上秦军。然而，很快楚军便发现，这些锁链材质特殊，根本非寻常刀剑所能破坏，或许要依靠修行者的法力才能毁去锁链，并且，当他们发现这一点时，锁链上突然泛起一阵银光，有丝丝缕缕的微小电芒游动起来，像无数的小蛇，疯狂地窜入他们的体内。那些楚军如遭重击，立足不稳，纷纷坠落下去，一命呜呼。
这一刻，城头上的江暮玦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微沉地说道：“是法宝，这些弩车似的军械都是法宝，当真是好大的手笔。”
“用雷火缚试试。”洛南思凝神说道。
好多流星锤般的事物从城头抛出，如巨蟒探首，盘绕在那些锁链上。下一秒，这些事物轰然炸开，爆发出绚烂紫红焰芒，将那些锁链尽数吞没。然而，自那弥漫的焰芒中仍然有秦军从中掠出，并且已经靠近锁链的尽头。
眼看着那些秦军只需再出些微力便可登上城头，却是有许多剑光刺破黑暗向他们绞去，神出鬼没之间，立时斩落数人人头。
幽州有剑庐，名为长汀。
当次时刻，剑庐中的许多柄剑都义无反顾地来到了柳城。他们许多人，养剑十载，却未曾出一剑，现在，正是霜刃出鞘的时候了。
然而，尽管长汀剑庐的修行者剑术高绝，几乎斩杀了靠近锁链尽头的所有秦军，但从下方的战场上，还有其余的秦军沿着锁链冲杀上来。毕竟秦军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虽然已经受到楚军的勉力压制，但仍旧有大量秦军漏过楚军织成的网。此刻，那些秦军，有的沿锁链而上，有的则径直冲向城门。
江暮玦很清楚，不能再吝惜兵力了。
他决然地挥手。
伴随着他的这个手势，城门徐徐打开。
雁翎军余部为先，边军和各地州府援兵为后，汹涌冲出，向前，向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九章 提携玉龙为君死（三）
随着柳城内诸多兵力地再度投入，战事瞬间愈发焦灼了。
这些第三批投入作战的楚军，其中修为较高的，都将矛头指向了那些军械，然而又无不受挫。那些军械展现出诸多奇诡的变化，加之军械周围本身也有修行者坐镇，因而楚军争斗许久也未能占到便宜。
身居后方的顾简，此刻听闻消息不禁抚须而笑：“这千宝灵机车果然夺天地之造化，当真妙哉。”
其身侧的郑方平却是劝道：“老将军不可轻敌，此车纵然玄妙，但在大修行者眼中，只需稍出气力便成废铜烂铁，不得不防。”
顾简颔首道：“子渊此言不错。让连壑军压上，在明处拱卫。再让红衣的几位于暗处潜伏，不让楚军有得手之机。”
郑方平当即传出几个号令，秦军后方立刻行动起来。
“对了，那支雁翎军，可曾绞杀殆尽？”顾简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道。
郑方平摇摇头，叹道：“雁翎军不愧为当年纵横天下的虎狼之师，而今余威犹在。”
顾简眉毛一挑，沉声道：“不管其再如何勇悍，终究是虎落平阳。今夜，决不能让其脱出。”
“诺。”郑方平郑重抱拳。
两人这方对话后，秦军各方面都是加强了攻势。一时间，战局明显开始向秦军偏移，整条战线缓缓接近柳城。尤其是从秦军后方杀出的两个方阵，此刻寻隙突出，正飞快靠近着。这两个方阵，主要都是普通的秦国铁甲军，但核心却是玄涯无生军，实力绝对不容小觑。楚军方面不可能置之于不顾，必须分出兵力应对。然而这时候，楚军兵力不足的弊端便暴露无遗了。除去一些必要的保留和特殊的安排外，他们现在能动用的兵力只够抵挡一个方阵的攻势。那么，剩下的那一个，又当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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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城头众人中间，有一个枯瘦的青衣老者，鹰钩鼻，眉眼狭长，看起来十分阴鸷的样子。然而，此刻，他却是淡淡说道：“我去拦。”话音落下，他的身影便是消失不见。余下的众人，不约而同的躬身行礼，抱拳相送。他们很清楚，所谓“我去拦”其实就是赴死。地仙修行者固然强悍，但终究脱不开人的范畴，而非可以无视规则的仙佛。“拦”并非周旋，是要直面，是要分毫不退，一名修行者也许真的可以拦住千军万马，但代价就将是自己的生命。更何况，秦军阵营中，也有许多修行者，虎视眈眈着。
青衣老者再现出身形时，已然在那一方阵前方。阵中的秦军看到眼前突然出现的孑孑一人，立刻便明白自己要面对的，将是地仙境的修行者。但他们没有丝毫的犹豫，依然平稳、坚定地向前，成冲阵之势。
青衣老者深吸一口气，周身泛起淡淡的莹光。
他本山野中人，游荡世间，按理来说这场战事本该与他无关。奈何，幽州是他的故乡，这里有他很多很多的记忆，而且，他曾经也有一个家，而这个家，就在柳城。所以，现在，他义无反顾地站在那里。
他和两年前在上云城前战死的琴师吴冠言，是一类人。
在这样的执念下，他出手了。第一招，便有风雷起。
青衣老者修阵法，平常其实不擅与人争斗，但在这种情况下，却反倒显现出他的威势来。
但见他枯瘦如鹰爪的手上下翻飞，仿佛在编织着什么。无数的青色光线自其手指间溢出，凝汇成一个不过巴掌大小的阵法。然后，他喷出一口精血在其上，那青光阵法便是迎风涨大，掀动起四方风雷。一个个青甲身影从中掠出，不断地向前方的秦军涌起。这样的手段，看起来倒是与撒豆成兵的术法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而且此等境地下，明显能发挥出极大的效应。那些青甲战士与秦军纠缠在一起，几乎是以命换命的方式争斗着，只不过，这样的交换显然是不等价的，秦军付出的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而青衣老者只是损耗法力和一定量的精血罢了。秦军方面显然不会对此无动于衷。那一方阵中的玄涯无生军已经摆脱青甲战士的围攻，一名名灰衣人向青衣老者飞速靠近，另外还有一名青衣老者并不确切知晓存在的红衣的地仙修行者蛰伏着，寻找一击必杀的机会。
青衣老者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俯下身去，手往地上一按，再略略一提，那些掠来的灰衣人脚下便是青光扑闪，钻出许多青碧藤蔓凝成囚牢将他们困住。玄涯无生军是独孤漠麾下专门用以对付修行者的队伍，对于此等手段自然也没有慌张，掐诀念咒，唤出一缕缕灰气融入那些藤蔓中，然而最终却未曾出现他们意料中的景象。原来，这些灰气是某种特殊法门，有种奇诡的溯源之力，能够直接伤及施法者本身，在遥远的洛阳，围剿金家时此等手段就曾显示过它的威力，只是，现在看起来似乎对那青衣老者并无用处。他们并不知道，青衣老者虽然不问世事，但来到柳城后，江暮玦、洛南思他们也特意告诉了他们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玄涯无生军的这种溯源手段正是其一，因而，他所刚刚施展的藤蔓囚牢的法力来源并非他自己，而是全部借由天地自然而发之，这也就是为何那些灰气会彻底无用了。
当然，那些灰衣人不会只有这样一种手段，他们立刻施展其他法术，华光乱舞地轰击在藤蔓囚牢上。青衣老者自然不会任他们施为，只见他念动咒绝，双手牵引着天地灵气以玄妙的轨迹流动汇聚，一柄柄青色小剑便是在其周身凝聚而出，只待冲天而起掠向那些灰衣人。
眼前的情况，只需再过一瞬，说不得那些灰衣人便会被取走性命，但也就是这一瞬，同样成为了杀死青衣老者的绝佳时机。那蛰伏的地仙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的身形随风而动，悄无声息地来到了青衣老者的身边。此刻青衣老者的术法还差一瞬方可完成，也就意味着除非他即刻打断法术，否则必然遭受重创。实际上，哪怕青衣老者真的十分果决地决定中止法术，也已来不及了。红衣的地仙已然近在咫尺，又如何能反应过来呢？
果然，但见一道灰黄剑光闪过，青衣老者的胸膛被长剑贯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十章 提携玉龙为君死（四）
然而，下一秒，那名红衣地仙便是脸色突变。只见那青衣老者的身躯轰然散开，化作莹莹光点。而他真正的身形则是在不远处某个藤蔓囚牢前显现，那青光法阵也如影随形地跟在他左近，不断地释放出一个个青甲战士。
红衣地仙一击未成，面色却是有些阴晴不定起来。旁人也许不知，但他却是心知肚明，自己这一身堪堪一重楼的地仙修为在青衣老者七重楼的实力面前实在是不够看的，正面作战，必然毫无胜算。然而，自己若不继续纠缠，那些玄涯无生军恐怕就会出现不小的伤亡。他咬咬牙，手腕一拧，手中灰黄长剑一化为三，如灵蛇出洞，掠向青衣老者，紧接着，他一拂袖袍，一方灰色的残破小印便是出现在其身前，滴溜溜一转，迎风涨大，灰光蒙蒙地落向青衣老者。
青衣老者冷眼看着，衣袍鼓荡，脚下却是有一个青色光圈浮现，一头藤龙自光圈中扑出，怒吼着迎向长剑与小印。紧接着，他的手在前方画一道弧，九柄青灿灿的飞刀从其袖中鱼贯而出，却是落向那些被困在囚牢中的玄涯无生军。玄涯无生军虽然有专门对付修行者的手段，但这一部随那队秦国铁甲军而来的毕竟修为不高，在青衣老者面前无异于俎上鱼肉，顷刻间便是被收割了许多性命。而另一边，那头咆哮的藤龙也是冲散了长剑，迎上了灰色的残破印玺。这印玺显然也是非凡的法宝，一时间竟然与藤龙相持不下。青衣老者皱眉，催动更多的法力，那印玺顿时一黯，而红衣地仙也是吐出一口鲜血。眼看着灰色印玺就要支撑不住了，青衣老者却是脸色一白，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抹鲜血。他苦笑一声，法力的输出却并未有分毫的停歇。
本就是来搏命的，那又怎会停歇呢？
在此之前，青衣老者看起来神色自若，似乎轻松应对，但实际上已经是超负荷地施展法力了。单是那青光法阵，就已经需要海量的法力，更别说加上召唤藤蔓与御使飞刀了。尽管他勉力压制因超负荷施展法力造成的隐伤，让其不显于外，但这一刻到底还是有些承受不住了。
但对面那红衣地仙可丝毫没有因为青衣老者伤势的爆发讨得半分好处，要知道，青衣老者法力的输出一直未停，那藤龙去势依旧如虹。
正当这时，沉沉夜空中陡然亮起了一道紫光，如长夜落星，径直坠下。
这是十柄剑。
一大九小。
在空中划落，就仿佛紫色的莲花绽开。
几乎眨眼之间，那柄紫色大剑狠狠插入藤龙的身躯，将其拦腰斩断，爆发出一圈圈紫色辉光将那些藤蔓尽数绞碎。而九柄小剑却是流转不息，如鲤鱼跃水，掠向青衣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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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龙被毁，青衣老者再度一挫，吐出一口鲜血。但他依然十分清醒，手轻轻一招，九柄青色飞刀掠回，在身前织就刀网，与掠来的九柄紫色小剑相撞。但看其形势，显然已有颓势。
紫色的光辉中，那名本来将被取走性命的红衣地仙不知遁往了何处，而在紫色大剑旁，一个身穿布袍的精壮大汉显出身形。
他眯着眼看向尤自支撑的青衣老者，摇头道：“何必呢？一身修为毕竟不易。”
青衣老者冷冷道：“人固有一死，但求死得其所。”
布袍大汉大笑：“好好好，那便如你所愿。”
但见那九柄紫色小剑光芒闪动，却是化作九条细小的蟒蛇扑闪而出，向青衣老者的脖颈噬咬而去。只是最后咬到的却是一片青光。青衣老者的身形在另外一处藤蔓囚牢前显现，九柄飞刀环绕周围，但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布袍大汉嗤笑一声，张口一吐，数道紫色火苗掠出，晃悠悠地向前飘去，但目标却是那些尚未破开的藤蔓囚牢。青衣老者嘴角微抽，自然是知道其人已经看破了他的术法。他所用出的仿佛瞬移般幻化身形的手段实际上依靠这些藤蔓囚牢而运转的讨巧法门，一旦这些藤蔓囚牢被毁，他也就不可能再施展那样的手段了。然而，他现在却是根本无力阻拦布袍大汉去破坏那些囚牢了。
青衣老者心念电转，很快有了决断。
既然守不行，那便攻！
那便用最后的、最凌厉的手段，来以命换命！
青衣老者并右掌作刀，直接斩落左臂。左臂落下，浮在空中，却是泛起青光，不断木化，转瞬间便化作一截木头，然而这木头上分明有着血色的痕迹，显得诡异非常。这截血色木头陡然炸裂，化作无数青红木屑洒落在地。
布袍大汉看到这一切，当即神色一凝，唤回九柄紫色小剑悬浮四周。
然而，等了许久，却并未有任何变化。
“装神弄鬼。”布袍大汉心中低骂一声，但实际上却不敢有半分松懈，毕竟自己的修为与那青衣老者也只是伯仲之间，尽管占了对方受重伤的优势，但谁又能知道一名九重楼地仙的垂死反击会弄出什么幺蛾子呢？他提起身侧的紫色大剑，往前一拍，一道道紫光像浪潮般涌起，席卷向前。
但青衣老者仿佛在斩落左臂后就此静止了一般，面对那紫光浪潮竟然不闪不避。最终，自然被其吞没。紫光散后，只剩下些许莹莹青色光点飘荡在那里，甚而九柄青色飞刀都坠在了地上。周围的余下的藤蔓囚牢以及那青光法阵都开始化作光点消散。
眼下，布袍大汉是真的愣住了。
这算什么？
砍断自己一只手臂，然后什么都没有发生就消失了？
犹疑间，他却是觉得后背发寒。
他暗骂该死，脚重重一踏地面，一圈紫色兼杂淡黄色的光幕便是在其周身亮起，将之护在中间。
那青衣老者到底施展了怎样的手段？
这一刻，布袍大汉心中满是疑惑与踌躇，但紧接着，此种情绪便是化作了深深的震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十一章 提携玉龙为君死（五）
但见以布袍大汉为中心方圆数十丈的土地剧烈震颤起来，无数巨大的木藤破土而出。这些木藤深青中带着血红，疯狂纠集缠绕，转瞬间便是凝聚出人型。离地面数十丈高的、木藤缠绕成的头颅中，赫然亮着两团青惨惨的火，仿佛灯笼一般。原本在寻常人当中显得如铁塔般高大的布袍大汉此刻在这木藤凝聚成的奇物面前是如此的渺小。布袍大汉脸上分明写着震惊，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远处柳城城头，洛南思惊讶之余却是神色复杂地说道：“是木魁之身，而且附上了血魑之力。钱先生用此等法门献祭己身，恐怕连轮回都入不了了。”
江暮玦握紧了拳，坚决地说道：“但求莫负。”
与此同时，彻底成形的木魁挥动起手掌，带起绯红与浅青相杂的辉光，落向布袍大汉。布袍大汉虽惊不乱，脸上浮现出狰狞，厉声吼道：“此等妖物，也想灭我？”他拧动手腕，紫色大剑脱手而出，直刺重霄，紧随其后的是九柄紫色小剑。这十柄剑连成一线，化作一头紫光濛濛的巨龙，嘶吼着扑向木魁的手掌。出人意料的是，那紫光巨龙势如破竹，不断地绞碎木藤，向木魁的肩胛处掠去。但是，那些破碎的木藤丝毫不顾及紫光巨龙，疯狂生长，向布袍大汉掠去。这，分明是要两败俱伤！
布袍大汉可不想如此，他催动法决，周身紫色火焰燃起，连成一片火幕。火克木，乃阴阳五行至理，飞速生长的木藤尽数被燃作灰烬。布袍大汉见此，心中暗松一口气，刚欲继续催动紫色火焰，自那些不断被焚烧的木藤中却是突然窜出数道血芒。他大惊失色，勉强扭转身形，躲过要害，但肩窝与小腹却是被那些血芒洞穿，汩汩地流着血。其人惊怒交加，身形暴退，同时连连拂动袖袍，在身前继续升起数道火幕。
然而，布袍大汉提防了前方，却忘记了脚下。许多粗壮的木藤破土而出，缠上了他的双踝。他的反应也是极为迅速，脚边顿时浮起紫色火焰，将那些木藤焚作灰烬，而其本人则是冲天而起。谁料，那些木藤也是从地下疯狂蔓延而出，如同木龙一般呼啸追去。
这一切，看起来花了很久，实则不过电光火石之间。
此刻，那紫色巨龙堪堪到达木魁的肩膀位置。但木魁显然也不会任凭其继续肆虐，只见他的左掌泛起重重血光，径直将紫色巨龙捏在了手中。血光爆发下，紫色巨龙发出一声哀鸣，直接崩碎，重新化作了十柄剑的形态，但光芒却是黯淡了许多，在血光中颤抖挣扎着。而正躲避着木藤的追索的布袍大汉则因本命法宝受挫而身形一顿，“哇”地吐出一口血来。只是这一瞬的停顿，那些木藤立刻追了上来，将之狠狠卷缠在中心。布袍大汉连连低喝，周身有紫色光幕徐徐撑开，拼命抵挡着收缩的木藤。木魁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其已然残破零落的右臂彻底崩散，只有些微的血色光点凝聚起来，化作一柄血矛直取布袍大汉。
布袍大汉的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恐惧的意味。他咬破舌尖，厉喝一声“敕”，一柄黄纸伞便是在其身前浮现，撑开，散发出温润的明黄光芒，抵挡着血矛的入侵。然而，纵使黄纸伞是非同寻常的法宝，但其宝光依然在血芒的入侵下，逐渐黯淡下来。
眼看黄纸伞便要被洞穿，一声轻喝在天地间响起：“够了！”
随着这声喝，黑夜中亮起了刺目白光，煌煌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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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白光纯粹而圣洁，又带着不可一世的高傲。
白光出现的地方正是血矛一侧，而白光中赫然隐隐约约有着一道身影，只是因为沐浴在光辉中而难辨形貌。
这道身影伸出了手，似乎要去擒握那柄血矛。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白光中的身影微微一顿，倏忽消失在了那里。紧接着，一支箭便是带着红蓝两色的辉光洞穿了那里，甚至隐隐撕裂了些许空间。
那白光中的身影在数丈外浮现，却已来不及阻止那柄血矛。
黄纸伞破，血矛洞穿了布袍大汉的心脉，布袍大汉不甘地圆睁双眼，气息彻底消散。
而那木魁，在这一刻似乎也耗尽了所有力量。那两团灯笼般的青色火焰陡然黯淡，所有的木藤化作莹莹青光飘散开来，一时之间整个战场就好像突然浮出了许多青色的萤火虫。
漫天的青色光点中，那白光中的身影看向柳城城头。
那里，有一袭白衣，静静站着，手中持着一把银光灿灿的弓，而箭支却是已经射出。
正是大楚燕王，江暮玦。
白光中的身影就这般凝视了江暮玦许久，随后发出一声轻笑。与此同时，他周身的白光开始散去，显露出真正的容颜。
其人身穿黑衣，赫然是一个容颜冠绝的美男子。他眉眼间的每一个角落都恰到好处，清秀中带着俊朗，矜持间分明含着几分妖魅，仿佛汇聚了天下所有的美，并且将它们完美地融汇在一处，端的是天人之姿。
他的名字，叫陈焕天。
大秦不封王，军权除了像独孤漠、顾简这般超脱于体制之外的大将军外，就由十二位侯爷执掌。
而陈焕天，正是十二军侯之一。
他以三样东西闻名于整个天下。
一者公子如玉、容颜无双，二者用兵如神、神出鬼没，三者实力强悍、精擅百家。
这三者，寻常人哪怕得其一，都将以之为天赐，而陈焕天独占三者，更被认为是气运加身之人。
此刻的陈焕天，看着江暮玦，却是微笑道：“想不到一年多未见，你的修为又进了一重楼。”
原来，一年多前，秦国为联楚伐蜀而佯攻楚以此演一场大戏时，负责统率秦军进攻幽州南部的正是陈焕天。当时，他便与江暮玦有过兵事上的交锋，并且也因某次机缘，而互相显露过修为。
当时，江暮玦还是十一楼地仙的境界，而现在，却已经是十二楼了。
而陈焕天，这一年来却未曾有进境，一直都是十三楼地仙的境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十二章 提携玉龙为君死（六）
当然，这并不是说陈焕天修行天赋就要逊色于江暮玦。
实际上，在入地仙境后，修行界素来就有“六楼一天地”的说法，意指六七重楼间、十二十三楼间、十八楼十九楼间乃是三个分水岭，实力乃至修行难度都会发生较大的变化。譬如就拿陈焕天与江暮玦来说，从十三楼进阶到十四楼比从十一楼进阶到十二楼要难不止一星半点。而陈焕天如今虽然仍停留在十三楼，但却是巅峰水准，已经是殊为不易了。
江暮玦也是很清楚这一点，他收起长弓，静静看着陈焕天：“在你眼中，应该还不够看吧。”
陈焕天抚掌笑道：“看来你很有自知之明。”
听到这话，城头上不少人都是勃然变色。而从某处幽暗的角落里更是传来一道冷漠的声音：“我去杀他。”
江暮玦轻轻摇头，仍旧看向陈焕天，用一种古怪的语气说道：“此番围攻柳城的秦军当中，顾简之下，便应当是你了吧。”
陈焕天微微一愣，却是猜不透江暮玦什么意思，淡淡道：“那又如何。”
江暮玦嘴角勾起一丝笑：“若由我亲自杀了你，一定很有用处。”
话音刚落，江暮玦的身形拔地而起，化作一道银白流光直取陈焕天。
陈焕天却是不怒反笑：“亲自出手？你这么自信吗？那你觉得，我若是杀了你，又会如何？”他的手微微一抬，一柄白光煌煌的宽剑便是出现在其手中，明亮如日的光芒再次笼罩他周身。
大日伏天诀，这是陈焕天所修功法。至正至纯，煌煌如大日，可伏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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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白流光中的江暮玦神色不变，手轻轻一抖，一柄银白长枪便是出现在他的手中。
其实，如果江暮玦不是燕王的话，那他的另一个名号应该更为天下人所知——枪仙。
在江暮玦之前，有上代枪仙司明川。他是个独来独往的人，性情孤僻，不苟言笑，但却在遇到江暮玦后喜不自禁，认为其时不世出的枪术天才。司明川毫不犹豫地将江暮玦收为唯一的弟子，并说天下人千千万但唯有江暮玦有资格继承枪仙的称号。后来司明川亡故后，给江暮玦留下了很多东西，包括“枪仙”这一名号。事实上，江暮玦也从未辜负过司明川的期望。他在刚入地仙时，就曾以一手无双枪术，独斗三名三重楼地仙，斩杀一人，重伤二人。其后，虽少争斗，但他在枪术上的进境，却是有目共睹，有心人自知。
这，就是江暮玦的实力。
他并不畏惧陈焕天，也并不觉得，十二楼与十三楼间的差距真的无法逾越。
怀着这样的信念，银白流光很快与如日光辉撞在了一起。
他们没有动用法术，只是纯粹地比拼枪术与剑法。
天空中，但见两道光芒一次次地相撞、分离，甚至看不清光影中那两人的动作。
不过，所有人都很清楚，他们每一次交锋，都是生死相搏。
江暮玦出手，整个楚军自然士气大振，拼命地进攻着，有时身中数刀而不自知，只是往前劈砍。悍勇如秦军，也是势头一挫。
尽管秦军在整个局面上仍占优势，但顾简显然对此并不满意。所以，他再度下令，亮出了又一张底牌。
但闻秦军阵中传出数声凶厉的嘶吼，三道庞大的白影高高掠去，轰然落在离柳城极尽的地方，甚至在那千宝灵机车之前。这白影形貌似虎，却并非活物，而是由木石铜铁组成。但不论体形还是威势，远胜寻常猛兽。
这，是机关兽。
皇甫钧看到这三尊机关兽，微微变色：“竟然是墨家的机关白虎，为何他们会有？”
洛南思蹙眉说道：“恐怕是数十载前遗留下来的，或者便是从某处遗迹中取得，总之应当并非秦军所造，毕竟这等机关秘术只有墨家嫡系弟子方才通晓。除非……”说到这里，他微微顿了顿，然后轻轻摇头道：“罢了，现在想这个也无用。秦军应当是要借此破门，拦住他们！”
正当洛南思下令调动人手时，机关白虎上却是有影影绰绰地许多身影落下，这些身影身穿灰衣，正是玄涯无生军。寻常的兵士也许无法攀附在白虎上，毕竟以白虎大开大合的行动，稍有不慎便会被砸落，但对于玄涯无生军这等精兵来说，攀附在白虎上随其行动却并非难事。此刻，他们随白虎来此，立刻涌向城门。楚军方面又岂会对此熟视无睹，以他们的行动力，洛南思下令没多久便立刻到位了。从城头垂下许多绳索，一众身着月白甲胄的兵士自其上划落，迎上玄涯无生军。他们的甲胄上泛着淡淡的寒气，那一瞬给人的感觉就仿佛霜打枝头。
他们是白霜卫，真正的燕王亲兵。
当然，白霜卫所要对付的，只是玄涯无生军。那三尊猖狂的机关白虎要面对的，是血雁。
机关白虎的威势在于体形庞大，但比起墨家的其他机关兽，手段却是十分的单一。拍、砸、扫，这些简单的招式起初尚能见效，但当血雁中的雁子灵活而动，机关白虎瞬间便遭到了牵制，渐渐被引向了别处。尽管如此，这些机关白虎在之前的间隙中，依然对城门造成了破坏。现在的柳城城门已经危如累卵。
整个战场上，各个小战圈到处都在混战着，但大体的阵势却已然清晰明了。秦军在有序地进攻，而楚军则精打细算着兵力，高效率地防守者。
真正善用兵者之间的对决便是如此了。
乱中有序，攻防兼备。
但，可以清晰感觉到的是，秦军的战线正不断往柳城逼近。
这意味着，终究会有一个时候，秦军将彻底攻入柳城。
转机在哪里？
饶是洛南思，也不禁在心中这般自问。
他号称“玄徵军师”，最擅将有限的兵力发挥最大的用处，但是，眼下的局面，兵力实在过于悬殊了。如果对方都是普通的兵士倒也罢了，偏偏，对方也是精锐尽出。
既然战场上讨不到好处，转机会在修行者间的对决中出现吗？
这样想着，洛南思不自觉地抬起了头，望向天空。
那里，银白流光与如日光辉仍在激烈地交锋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十三章 议和
说到这里，江暮玦停了下来。
江忆染微微一愣：“怎么不说了？你和陈焕天的一战结果如何了？柳城是如何守住的？”
江暮玦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笑道：“嘿嘿，你急什么。后面的故事就比较戏剧性了。我算是取了些巧，勉强赢了陈焕天。不过付出的代价就是原本打算留给你的气运被我用了许多。”
江忆染嘴角抽了抽：“难怪你前面顿了顿，敢情是心里有鬼。”
“哈哈，我也没办法。那陈焕天确实强得离谱，勉强相持还算可以，真要赢只能动用留给你的那份气运了。”
江忆染白了江暮玦一眼：“无所谓，气运这东西，有则有，无则无，我倒是不介意。”
江暮玦微笑道：“啧啧，你现在说的轻巧，以后就知道气运有多好了。”
江忆染无所谓地耸耸肩，淡淡说道：“那整个战局呢？如何了？”
“战败陈焕天确实让秦军生出了不小的骚乱，但并无法从根本上瓦解秦军的攻势。不过，总归是借这个机会稍微争取到了些许主动。后来就一直勉力支撑，但到底还是颓势毕露，战线已经推到了城墙上，再过些许时间，恐怕便要在城内巷战了。幸而，关键时刻一支三万余人的援军赶到，算是趁势稍稍击退了秦军，这才勉强拖延到了黎明。实际上，如果秦军继续进攻的话，恐怕柳城还真的就守不住了。不过，我们运气比较好，你也知道，秦国内部发生剧变，一封秦太皇太后亲书的令顾简全线退军的御札自长安连夜而来，终于在黎明时分送达。据说当时顾简气得吐血数口，都快要晕了过去，勉强支撑着下了命令，让秦军退至四关一带。柳城，至此方才侥幸保存了下来。”
江忆染闻言却是微微皱眉，说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原以为以顾简老将军的性子，应当会抗命继续进攻的，最后竟然受命退兵了，倒是有些出人意料。”
“哈哈，确实，那个老爷子性情刚烈，抗命也不止一次。不过，当时的情况下，他显然也有别的考虑。毕竟，一来，夕夜让人战斗，纵使再悍勇的士兵，也实在有些强人所难了，打了一个晚上，不论是秦军还是楚军都已经心力交瘁、十分厌倦了。二来，秦太皇太后的命令是让南北两线所有秦军立刻退兵，显然不打算继续这场突然而起的战争了，如此的话，就算顾简率部夺占了柳城，但彼时别处都已收兵，不可能到处都是抗命的，那么顾简的这一支便是孤军了，而且楚军又势必会趁机反攻，是以确实也没办法了，留给他的选择唯有就此退去。”江暮玦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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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说来的话，倒确实是我们运气好了。不过，柳城总归是守住了。”
“守是守住了，可是死的人不少啊。”江暮玦收敛了笑意，神色复杂地说道，“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柳城前不知又埋了多少枯骨？”
江忆染看了一眼江暮玦，却是没有说话，只是眉眼间浮现出了一抹哀伤。
江暮玦却是忽而又摆摆手，笑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伤心的事。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江忆染一愣，然后便是摇头失笑：“好，我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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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夕夜的剧变后，又是悠悠一月时光。
秦楚两国议和，楚帝秦后亲至襄阳订立和约，史称“襄阳之盟”。
楚国借秦国之变，谋得巨利，不仅收回了幽州的失地、平复了燕州的叛乱，并且新得蜀地五城、荆襄八城，声威大震。很多人为此欢欣，甚至认为一统天下指日可待。但也有很多人，他们怀着真正的远见，却是为楚国的未来深深地担忧着。
江暮玦、江忆染等人回到雁城后没多久，就迎来了一位客人——荆王江风眠。襄阳之盟，他便在现场，此来雁城，便是因为有很多事需要商议一二，以此应对将来会发生的变局。
暮云府，掩玄阁，江风眠与江暮玦凭栏而立。
比起一年前在金陵相会时，江风眠显得又苍老憔悴了几分。他轻轻敲打着栏杆，问道：“夜澜，你觉得这次议和如何？”
江暮玦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要得太多了。”
江风眠也是神色复杂道：“陛下他，有些心急了。我劝过他，但他没有听。”
“父皇如此，看来，那件事是近在眼前了。”江暮玦低声说道。
“以那个女人的手腕，秦国不日便将铁桶一片，到时势必要报一箭之仇。我们大楚，不能在这种时候出乱子啊。”江风眠满是担忧地说道。
江暮玦眼眸间划过一丝黯然，摇摇头道：“拦不住了。从封蜀王的时候起，就已经拦不住了。”
江风眠默然，眉眼间是深深的无奈。
过了许久，江风眠才深吸一口气，说道：“夜澜，我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
江暮玦微微一怔，旋即便是郑重说道：“皇叔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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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皇城，文渊阁。
阁中除首辅张离繁之外，本还有诸多次辅，但此刻却都被遣散，只因有一人正站在张离繁身侧，与之共凭栏。
这个人，正是大楚圣宗江玄胤。
微风拂动他们的袖袍，江玄胤轻轻伸出手，仿佛想要握住风，但终究不可能做到。但见他面无表情地淡淡说道：“归简，朕以为时机已至。”
张离繁没有说话，静静站着。
但江玄胤却是侧过身来，看向张离繁，认真无比地说道：“望归简助朕一臂之力。”
张离繁只是拱手施礼：“诺。”
一个“诺”字，决定了之后很多人的命运。
这个字里面，有苦涩与无奈，也有勇气与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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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城，暮云府，念玉苑。
此时已然入夜。
但是屋子中仍然燃着烛火。
烛火前，赫然是江忆染正对着一柄青铜小剑发着呆。
这柄小剑，正是他获得三生剑会首名后所得。
之前曾在与血袍青年的争斗中出过大力的往生禁玄诀正是从其中领悟的。然而，不久前，琛云子却是告诉他，这柄青铜小剑不止于此。这自然让江忆染顿时生出许多兴趣。毕竟，往生禁玄诀已经是非同寻常的术法了。
只是，让江忆染懊恼的是，不论他用何种手段，竟然都再无法从中领悟出什么。要知道，他已经对着这柄青铜小剑琢磨了好几天了。琛云子自然是不可能戏耍他的，这代表青铜小剑中肯定有什么别的奥秘，但江忆染偏偏是无法探明。到了这个地步，江忆染也只好暗叹一声缘分未到了，再倔强地琢磨下去恐怕便要生出心魔了。幸好他是随性洒脱的性子，对这些素来不是很纠结，否则真的有可能陷进去。
不过，这种求而不得的感觉是真的不好受啊。
江忆染腹诽了几句，刚准备熄灭烛火，却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眸中闪过一道光芒。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十四章 天书
说起这种求而不得的感觉，江忆染便是突然想到了一年多前洵河河畔的两名老者留给他的无字书。
那无字书给他的印象，简直与现在眼前这青铜小剑如出一辙。
它们之间是否存在什么特殊的联系呢？
一念及此，江忆染立刻有了精神。
他取出那无字书，随意摊开，将其与青铜小剑摆在一起。结果两者刚一靠近，便真的仿佛呼应一般，泛起淡濛濛的金光，尽管十分微弱，但却确实存在。
江忆染大喜过望，手指微微一引，两道法力流束便是自其指尖溢出，分别窜入无字书与青铜小剑当中。在法力的加持下，原本淡濛濛的金光顿时又亮了几分，闪动的光芒间隐隐有一些蝌蚪大小的字符在其中流窜，看不真切。江忆染立刻加大了法力的输出，然而那金光仿佛到了极限，却是不再变明亮了。但江忆染并没有因此放弃，他维持着法力的平稳输出，心却是徐徐沉静下来。绝对的宁静中，他的神识小心翼翼地探入淡濛濛的金光中。
意想不到的是，就仿佛火药被点燃，那一抹神识进入其中立刻燃烧起来，吓得江忆染毫不犹豫地掐断了神识。他轻叹一口气，收回法力，暗自摇了摇头。
恐怕还是自己境界不够，方才难以堪破其中奥秘。
先前的尝试到底还是有些急躁了，一时间反倒失了随性的心境。毕竟，这样的不凡奇物，缘法还是很重要的。
江忆染轻笑一声，吹熄了烛火。
今夜无月，幽幽的黑暗中只有青铜小剑与无字书上浮着淡淡的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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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忆染将青铜小剑收起，刚欲继续收取无字书，脸上却是浮现出震惊的神情。
原本，在青铜小剑被收起后，那无字书上的金光便是散尽，然而，在绝对的黑暗中，那翻开的书页上却是漂浮起一朵朵小火苗。这些小火苗，皆是黑色，却与周围的黑暗不同，纵然是寻常人也能清晰地感知到，那里，是一团团微渺的黑火在升腾。不一会儿，这些黑火落下，却并未将无字书焚烧，反而在书页上凝聚出一个个字来。
江忆染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但理智告诉他，眼前的一切，绝对是真实的。
当无字书摊开的这两页上已经凝满字迹而不留一丝空隙，江忆染轻轻将它翻到了第一页。
不过几息过后，一朵朵黑色火苗再度浮现，同样在书页上凝聚出字来。
再翻回之前那页，其上的字迹并未消失。
江忆染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静下来，然后直接开始读第一页。
接着翻到第二页，火现，凝字，观读。
然后是第三页、第四页。
夜，还很漫长。
江忆染看得很仔细。
渐渐地，他整个心神都仿佛沉浸于其中。除了机械地翻动书页，便几乎一动不动。
可以看到，江忆染的紫青异眸不知何时开始泛起一层淡淡的黑意。
这股黑意，如此纯粹，纯粹地让人心寒。
而江忆染自己显然并没有发现这一点。
如果有修为高绝者在此，一定会断言：这，是走火入魔的前兆。
时间就这样徐徐流逝，眼看着江忆染的紫青异眸便要完全覆上黑意，窗外却是透入一抹亮光。
破晓时分，到了。
这抹亮光，驱散了屋内的黑暗。仿佛某种牵引，江忆染眼眸深处闪过一抹微光，原本覆着的黑意开始徐徐退散，而无字书上的黑字也开始凭空蒸发，化作微尘消逝。
当屋内完全明亮起来，江忆染眸中的黑意彻底消散，原本僵硬的身躯微微一颤。他闷哼一声，“哇”地吐出一口鲜血，瞬间沾染了无字书的书页。
从那种诡异的状态脱离，江忆染背上早已出了一身冷汗，眉眼间满是侥幸。若是沉溺其中再久一些，恐怕就不止是吐血这么简单了。
这一夜看起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但其中的凶险却是唯有江忆染自己才知道。
虽然凶险，但收获却同样是无法估量的。
江忆染万万没有想到，这无字书中记载的，竟然就是传说中九卷天书的其中一卷——晓字卷。
天书，真正的仙界之物，不知因何原因流落人间。千百年过去，尽管实际上它曾不止现世过一次，但大多数人似乎更愿意把它当作神话传说里才存在的东西，只因它的存在实在太过虚无缥缈，根本非人力可寻，全由天赐机缘。是以，天书虽然是仙界之物，有着难以想象的力量，但从来没有人说去什么名山大川、奇境险域主动追寻天书的存在。除非它无比真实地出现，譬如说被证明就在某一个人的手上，才会引起一场腥风血雨。
归根结底来说，就是天书实在太过虚渺，已经让整个修行界丧失了去寻找它的兴趣与信心，而宁愿相信它只存在于传说中。
当然，江忆染是相信天书的存在的。因为，他的大叔江湛璃修行的就是这样的功法。但那毕竟只是耳闻罢了，现在，天书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了他眼前，他才算见识到了天书作为仙家流传的不凡之处。
其带来的凶险固然让人防不胜防，但其玄妙处也是非人间功法可比。像这晓字卷，一夜的功夫，江忆染也不过观览了不到四分之一而已，但却已经为内容之玄妙深渺所震撼，想来若是览罢全卷，必将是开天辟地般的观感。此卷初看时有些像邪魔歪道，充满着黑暗的气息，但实际上传达的却是魔亦有道的深意。功法无正邪，正邪全在人心，哪怕漫漫长夜，亦终有破晓之时，似乎是要人自那至暗之中寻至明。此种境界，已然殊为不同。
然则天书虽玄妙，但其间凶险还是让江忆染感到后怕，以后还是要谨慎而行。
此番运气好，窥破了无字书的秘密，那岂非意味着青铜小剑中也藏着一卷天书？若是如此，那岂非有很大几率能挽救江湛璃的性命？
一念及此，江忆染也是隐隐有些激动起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十五章 遗患
虽然江忆染确实挺想知道青铜小剑中的秘密，但他实在是有些累了。毕竟，堪破无字书耗费了他极大的心力。因而他也没有勉强自己，一头倒在床上休息起来。
醒来后，江忆染本想立刻将此事告知江暮玦，结果却发现他和江风眠似乎一同去外面办事了，自然只好安静等待。趁此机会，江忆染便尝试着想要进一步解开青铜小剑的秘密。然而，此事果然是全凭机缘，江忆染一心想着破解，反倒是徒劳无功，当即他也是了然，不再执着于此。至于晓字卷，江忆染则是每天夜里参悟一些，一开始仍旧如第一次那般几近走火入魔，但到了后来，却是能勉强自我控制了。不过，参悟这晓字卷实在耗费心力，弄得每天都疲惫不堪，是以江忆染也不强求，在连续修行五天后便暂时将之搁置一边。
是日，千漪湖畔，海棠树下。
江忆染倚在洛海棠肩头，沉沉睡着。
这几天的修行对于妙真境的他来说确实有些超负荷了。
洛海棠看着江忆染清秀的眉眼，却是有些心痛。
别人也许察觉不出来，但洛海棠能感觉到，现在的江忆染对于修行比以前明显更投入了。这变化也许很细微，只是又怎能逃过与他朝夕相处的洛海棠的眼睛？
只是，这种变化是从什么时候起的呢？是在雁九磨砺后吗？是在金陵死里逃生后吗？还是在燕州惊变之后？
不管如何，洛海棠都很清楚，江忆染身上背负的东西只会越来越多。她多想自己能为他分担一些，但却没有这个能力。
这样想着，她紧紧攥住了衣角，神色间分明有着一丝痛楚。
就在这时，原本酣眠中的江忆染却是出现了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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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缕缕黑气在其周身升腾，他的身子开始微微颤抖起来，眉眼间是深深的痛苦。
只听他忽然握住洛海棠的手，发出一声声呢喃：“不要走……不要。”
洛海棠毕竟于医理一道钻研甚多，知道这恐怕是走火入魔的征兆，一边柔声安慰，一边向江忆染体内渡入天青色的法力。
洛海棠修行的是云梦派的来去归梦诀，其法力本就有安抚神魂的奇效，江忆染周身的黑气顿时开始变淡。
眼看黑气便要散尽，却又最后关头随着江忆染的厉声嘶吼陡然爆发开来。磅礴的气息扩散开去，直接击散了洛海棠的法力，将她震开数丈。而江忆染则是睁开了双眼，徐徐站起了身。
然而，此刻，他的双眸分明不再是好看的紫青异色，而是显出浓重的黑红。
他看着不远处已然受了些轻伤、嘴角溢出鲜血的洛海棠，发出桀桀怪笑。
“是天书的反噬……”洛海棠喃喃道，眼神中是痛苦。早在数天前，江忆染就把有关晓字卷的事情告诉了她，他对她一直都是无话不说，从来不会隐瞒什么。现在，看江忆染的情况，恐怕应当便是天书的缘故了。
以前，这种时候往往都是江忆染挡在她前面，现在，她偏偏要面对的却是走火入魔的江忆染。洛海棠心里很痛，但却无比相信，哪怕是走火入魔，阿染还是那个阿染，他一定不会伤害她，而她应当尽全力让他清醒过来。
洛海棠支撑着站起身，翻手取出了一支玉箫。
云梦有曲，名《归去来》。
此曲一出，一圈圈淡淡的清气泛开，冲击着江忆染的身躯。
那些黑气在清气的冲击下顿时凌乱四散起来，而走火入魔的江忆染则显然对那箫声十分敏感，单手扶着一旁的海棠树，痛苦的嘶吼着。
洛海棠吹奏着曲子，一滴晶莹的泪珠却是从眼角滑落。
然而，她到底是小瞧了天书的威力。
似乎受到了什么的召唤，江忆染周身的黑气再度一盛，他怒吼一声，身形陡然而起，冲破层层清气，直掠到洛海棠身前。
饶是机敏如洛海棠，竟然也根本反应不过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化掌作爪，黑气森森地刺向她的咽喉。
但是，江忆染的手在离洛海棠还有不到寸许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的眼眸中，紫青光芒大盛，逼退了重重黑红。他微微抬头，歉意一笑，眉眼间满是深深的疲惫：“抱歉。”
两个字刚说完，那犹如地狱恶鬼的黑红再度侵吞起江忆染眼眸中的紫青光芒，似乎有两股力量在江忆染体内搏杀着。
江忆染狠狠抓住蠢蠢欲动的右手，连退数步，脸色狰狞，不断地发出痛苦的嘶吼。
“阿染。”泪珠盈睫的洛海棠轻声唤着，便要上前。
江忆染却是继续后退，厉声喝道：“不要过来。”
到此刻，不仅是其眼眸，江忆染的整个身躯开始时而星光闪烁时而黑气缭绕。
这，是真正的挣扎。
自己与自己的搏斗，永远是最痛苦的。
这样的痛苦，何时能终结？
暮云府的某个阁楼中闪出一道墨色光华，落在江忆染身侧。
墨色光华中，正是洛南思。
只见他手指翻飞，不断地打出咒诀，唤出一道道墨意窜入江忆染体内。
到底是地仙手段，那原本猖獗的黑气瞬间消散殆尽，而江忆染则是终于气力耗尽，昏厥了过去，倒在洛南思怀里。
洛南思看了看江忆染，又看了看眼前的洛海棠，眼眸中满是不忍。
他叹了口气，说道：“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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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玉苑外。
穆盈盈从屋子里走出，来到院落里的亭子下，坐在了洛南思对面。
“怎么样了？”洛南思问道。
穆盈盈苦笑道：“阿染这孩子就喜欢逞强，什么事都自己扛。以他的灵心慧质，第一天恐怕就发现问题了，但是他不想让我们担心，是以应该想着继续下去寻找解决的方法。谁料反倒让魔念越积越重，不得已停下来后，又想着用七曜璇玑策和往生禁玄诀能自行压制，谁料到底还是低估了天书的力量。”
洛南思双眉轻蹙：“可有解决的办法？”
穆盈盈轻轻摇头：“除非修完晓字卷的所有内容，否则必须时时承受魔念爆发的风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十六章 解封
洛南思闻言叹了一口气，垂首默然不语。
过了片刻，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抬头说道：“湛璃大哥或许有办法。而且，他正好也需要晓字卷余下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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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江忆染悠悠醒转过来已经是两天后了。
最初映入眼帘的，是坐在一旁静静陪着他的洛海棠。然后，就是站得稍远一些的江暮玦了。江暮玦是前一天收到洛南思的传讯，得知了江忆染的变故，幸而外面的事情也已经办地差不多，当即赶了回来。
江忆染徐徐起身，挠挠头说道：“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江暮玦眯着眼笑道：“嘿嘿，你爹我倒是不担心，毕竟命是你自己的。不过，海棠这小妮子倒是担心坏了。”
江忆染看向洛海棠，眼神中满是歉意与柔情。
洛海棠微垂着头，脸上划过一抹淡淡的绯红：“阿染没事就好。”
江暮玦则是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没好气地白了江忆染一眼，笑骂道：“你这个小子，修行出了问题和你娘、和你洛叔说一声不行吗？非得自己扛，再扛出事了吧？”
“这次确实是我有些高估自己了。”江忆染摸了摸鼻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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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知道就好。天书好说歹说也是仙家的功法，晓字卷又是流传中最为凶险的数卷之一，可不是这么容易修行的。”
江忆染苦着脸说道：“这功法实在邪乎，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该研究那东西。谁知道这晓字卷的功法从我观览的第一刻起便直接扰乱了我的心境，自主运转起来，弄得我连退路都没有了，只好硬着头皮修下去。”
江暮玦闻言却是一愣，摸了摸下巴，疑惑道：“自主运转？这我倒是不曾听说。”
“也许是我境界不够的原因。我几乎刚看了第一眼意识便有些不对劲了，仿佛直接被拖入了功法营造的玄妙境界中，而且我自己根本毫无察觉。当时若非因为外界因素强行唤醒了我，恐怕当时就得把性命交待了。彼时，我也只是庆幸，倒没有发现什么其他问题，只到后来才察觉身体里面出了问题，丹田玉宫之中不知何时孕育了一团至暗的魔念。”江忆染说到这，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对江忆染说的情况，江暮玦显然也闻所未闻，他无奈地摆摆手，略带忧色地说道：“之前我探查过你的身体，实际上若撇开那团魔念的话，不仅四肢百骸间的肉身力量强悍了些许，而且法力也精纯了许多，应该说那天书确实是有神妙之处的。但，那团魔念恐怕是隐患，也是考验，若能妥善地处理那团魔念，应当便算修成了晓字卷，自然会有非凡的蜕变，可若一着不慎，恐怕便是性命的代价了。”
江忆染显然也是很清楚这一切，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苦涩微笑。
“对了，说起来，你这小子从哪里弄到天书的？我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难不成你还藏着什么秘密？”江暮玦突然想起了什么，望向江忆染。
江忆染神情顿时精彩起来，干笑道：“也不是什么秘密，我至少跟海棠说了。”
洛海棠原本在安静地听他们说话，然而江忆染突然说这么一句，却是让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至于江暮玦，则是微微愣了一下，然后悻悻地说道：“女友不如爹，你这个臭小子。”
听闻江暮玦的话，洛海棠顿时更加羞涩了，脸上绯红一片。她垂着头轻轻说了一声“我去帮阿染煎药”，便立刻起身跑出去了。
“额。”这下倒是江忆染也愣了一下，然后便微微笑起来。
“好了好了，说正事，少在你爹我面前秀恩爱。”江暮玦笑骂道。
“咳咳。”江忆染有些尴尬地轻咳了几声，然后便是正色说道，“天书晓字卷得自一册无字书，而这无字书是快要两年前，我在洵河河畔遇到的两名老者给我的。那两人一着灰衣、一着蓑衣，在河畔弈棋，看似寻常，但境界极高，难以想象。”
江暮玦挑了挑眉，心念电转，思索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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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江暮玦带着江忆染、洛海棠去了小璟湖。
在那里，湖底某处封存着一方寒溟冰棺，冰棺之中，是江湛璃。
而他，同样修行了晓字卷，却因只有残卷而深受其害。
就算已经几乎可以确定青铜小剑中是一卷天书，但缺少机缘根本无法堪破，也就是说江湛璃修行的另外两卷天书的全卷已然了无音讯，然而，能找到一卷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至少应当会缓解江湛璃应修习残卷而留下的遗患。
并且，受那团魔念困扰的江忆染也需要江湛璃的帮助。
来到医庄后，华晴珞对江忆染他们竟然真的能寻到一卷完整的天书并且是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感到十分震惊。毕竟，此等虚无缥缈的东西，实在是可遇不可求。不过，既然真的找到了，华晴珞也是为冰棺中的江湛璃感到由衷庆幸。
此刻，他们聚集在湖边，准备解开封禁，重新唤出那寒溟冰棺。
华晴珞咬破指尖，祭出一滴血珠浮于身前，随后念转法决，一个碧青色的小法阵便是浮现而出。紧接着，那滴血珠融入其间，小法阵盘旋着落入湖中。
但见那片湖面闪动起淡青的光芒，一个不大不小的漩涡于其间成形。
又过了片刻，一方青蓝色的冰棺便是从那漩涡中浮出，悬在半空，向四周散发着凛凛寒气。
冰棺透明如玉，可以清楚地看到，其中躺着一个人，眉眼俊朗，白衣白发。
江暮玦看着棺中人，神色复杂，平添许多感慨。
华晴珞纤纤玉指微微一引，那冰棺便是向岸边飘来，在众人前方重重落下。她向前掬过一捧冰棺散发出的寒气，度入些许法力，一片月白色的冰符便是在其掌心凝聚。
华晴珞轻吹一口气，那片冰符便是悠悠地落在了冰棺上，融入其中。
冰棺顿时绽放出一圈圈青蓝光芒，而棺盖也是在这一刻徐徐向一侧移开，斜靠在地上。
封禁解除了，那个曾经为一个女子违逆所谓名门正派的人重新出世的时候到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十七章 你曾经姓沐
然而，变故却是在此刻突起。
心中感慨万分地江暮玦忽而脸色剧变，微退抬手，一道银白光幕便是在众人身前显化。
几乎同时，但见血芒扑闪，一道血莲凭空出现，轰然炸开，强悍的气息冲击在光幕上，令其直接黯淡了下去。
当血芒散尽，看到不远处的情景，在场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小璟湖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黑袍人，容颜邪魅妖异，赫然是公冶无生。此刻的他，左手拎着尚未醒来的江湛璃，右手指尖吞吐着一缕淡灰色剑气，在其脖颈间微微晃动。
江暮玦脸色阴晴不定，因为通过刚刚短暂的交锋，他已经能判断出其人的实力远在自己之上，不论是凭空冒出的血莲还是以近乎瞬移般的手段取走棺中的江湛璃，都让人难以揣测。但江暮玦到底非常人，他深吸一口气，静静看向公冶无生，沉声道：“阁下这是何意？”
公冶无生轻轻一笑：“做个交换，我要的，是天书。”
在场的人哪怕是洛海棠，心性都是上佳的，但即便如此，听到公冶无生的话，他们还是难以掩饰地露出了一闪而逝的惊色。
江暮玦死死地盯着公冶无生：“阁下说笑了，天书这种仙家之物怎会在我等手上。”
公冶无生轻轻摇头，戏谑地笑道：“这世上虽然确实极少有人能辨认出他人是否修行了天书，但毕竟是有的，不巧的是，本座便是其中之一。更不巧的是，这位你们楚国皇室的前太子在金陵显露实力的时候本座恰好也在场。而且，本座看得出，他修行的，不过是残卷，想要续命，就必须用全卷。”
江暮玦的心中少有地生出了无尽的寒意，没想到此人竟然知道那么多事情，而自己却毫无察觉。那么，他到底还知道多少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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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江暮玦等人默然的时候，公冶无生又轻轻看了一眼江忆染，低笑道：“若不出我料的话，你们这位燕世子似乎也修了天书吧。”
江暮玦等人没有回答，因为他们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好了，本座没有那么多时间在这里与你们空耗。你们应该很清楚，你们不是本座的对手，本座不直接杀人取宝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所以，你们最好尽快交出天书。”公冶无生面容归于冷漠，淡淡说道。
对于做选择，江暮玦一直是很果决的。但现在，他犹豫了。
因为，天书对他们确实很重要，若是失却，不仅江湛璃有可能从此再无续命的机会，而且仅仅修了部分晓字卷的江忆染也会重蹈江湛璃的覆辙，甚至在此之前便被魔念所控制。而此刻，若是执意留下天书，结局同样不好，不会是江暮玦所期望见到的。
就在江暮玦犹豫的时候，江忆染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他上前一步，很平静地说道：“交出天书，你便放人？”
公冶无生微微蹙眉：“不仅放人，而且我不会对你们出手。”
江忆染笑起来：“直觉告诉我，你应当是个信人。不就是天书吗？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不要也罢。”说着，他从袖袍中取出了无字书，向公冶无生抛去。
在此的其他人，都有些发愣——对于江忆染的决绝。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洛海棠。那一刻，她看向江忆染，微笑起来，微笑中是深深的信任。她一直是很相信江忆染的，所以她确定，江忆染这样做，一定有他的理由，自己只要义无反顾地支持他就够了。
然后是江暮玦，他自嘲地笑了笑，看向江忆染的目光中满是欣慰。想不到自己活了这么久，有些事情看的还不如自己的孩子清楚。
最后，是华晴珞。她毕竟对江忆染了解不多，但此刻，她却也由衷觉得江忆染的洒脱让人动容。
看着向自己抛来的无字书，公冶无生自己都有些恍惚，似乎没有料到江忆染的举动。但很快，他的眼中便是划过一丝厉芒——此子的可怕不在今日，而在往后，他的性命断不能留。当然，尽管他动了杀心，但并没有要现在便动手。正如江忆染所料的那样，他是信人。
只是，当他收回指尖的剑气，伸出右手去接那无字书时，他脸色一变，气息微微一顿，整个身形更是被击飞出去，离那无字书越来越远。
出手的，正是那本来尚未醒转的江湛璃。
其实早在开棺的那一刻，他便苏醒了过来，并且立刻感受到了公冶无生的气息。堪堪苏醒的他心知已经来不及反应了，便只好装作仍在沉睡而寻觅机会。
机会，就在公冶无生那片刻的恍惚。
他的右掌凝聚出黑白玄光，重重地砸在了公冶无生身上。而他自己则借力倒掠而出，接过那卷无字书，到了江暮玦等人身前。
江暮玦见此自然是由衷欣喜：“大哥。”
江湛璃微笑点头，将无字书抛给江忆染，云淡风轻地说道道：“收好了，天书可不是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
江忆染接过无字书，连连干笑。
远处的公冶无生此刻止住了倒退的身形，但面色却是更加冷漠了。
虽然受了江湛漓突袭的一掌，但对他而言显然根本就无伤大雅，大概只是气息出现了片刻的凌乱罢了。
他淡漠地望着眼前的人，幽冷道：“好的很，好的很，既然如此，你们便把命留在这里吧。”话音落下，他的周身开始吞吐起灰色的剑芒，凌厉无匹，透着凛凛的死意。
江湛璃双眉微蹙，看向公冶无生，并没有急于出手，反而是神情古怪地说了一句让江忆染等人感到不知所云的话：“你曾经应该姓沐吧。”
公冶无生一直古井不波的脸上陡然浮现出狰狞，他看向江湛璃，带着仿佛来自幽冥的冷意徐徐说道：“现在，我又多了一个杀你的理由。”
此话说完，公冶无生抬手便是杀招。
无数灰色剑气直接如雨般落向江湛璃等人。
这一式剑雨，很简单粗暴，但威势同样不容小觑，它裹挟着的，是公冶无生的怒气。
江湛璃神色凝重，微退一步，右手伸出在身前轻划一道弧。一个黑白玄光凝成的巨大太极便是凭空现出，其上的黑白玄鱼灵动跳跃，泼洒出重重神妙气息，消解着灰色剑气的力量。
饶是如此，黑白太极依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十八章 忘川
然而，未等那黑白太极彻底黯淡，江湛璃便是脸色一白地吐出一口血来。
寒溟冰棺能封止法力的流动，但却不能医治伤势。江湛璃的身上依然存留着半年多前的伤，现在到底还是难以压制地爆发出来。
黑白太极开始颤抖起来，仿佛下一秒便会彻底崩碎，已经有些微灰色剑气透过黑白太极飞掠而来，却被江暮玦打出的银色流光击散。
江暮玦扶住江湛璃，问道：“大哥，你没事吧？”
江湛璃抹了抹嘴角的血，微笑：“无妨，我在这里挡着，你们走。”
听闻此言，江暮玦刚欲张口说话，却听公冶无生厉声说道：“谁都别想走。”
但见他一抬手，一柄通体灰色的长剑便是自虚空中掠出，如同切豆腐般破开黑白太极，直取江湛璃与江暮玦。
眼看灰剑将至，两人却根本无力抵挡。
就在这时，天地陡然安静了一刹。只在这一刹，时间仿佛都停止了流动。也只在这一刹，那柄灰剑旁出现了一个人，一身白衣，负剑系酒，额间有一道青莲印记，超然出尘似天上仙人，却正是青莲剑仙李墨。
他微微一笑，伸手拈住了那柄灰剑。
原本凌厉凶悍的灰剑遇到李墨却是瞬间驯顺起来，光芒收敛，只是轻微震颤着，仿佛是拟人化般地在传递出恐惧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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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刹过去，看到突然出现的李墨，公冶无生眉眼间的狞色瞬间消退，重新归于平淡。他敛回飞掠的灰色剑气，面无表情地看着李墨，没有说话。至于江暮玦等人，互视一眼，都是万分庆幸。尤其是江湛璃，早年他曾与李墨结过一段善缘，并由此得传朱颜剑诀中的数招，现在得以再见，也是颇为感慨，当即深施一礼：“想不到能与前辈再见，幸甚至哉。”李墨轻轻颔首，微微一笑。但在场最激动的，却是要属江忆染了。毕竟，青莲剑仙是何等的人物，入世除魔，出世问道，哪怕普通老百姓也是口口相传对其称道不已，更别说一直将其视作理想中的目标的江忆染了，他很快便判断出眼前的白衣人必然就是青莲剑仙李墨，心情自是激越不已。不过，现下尚有大敌在前，江忆染也就只好收敛了自己的心绪。但是李墨仿佛看出了江忆染的心情，却是也向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随后，李墨的目光便是落向公冶无生。
但见他松开拈住灰剑的手，又在其上轻轻一弹，那灰剑便是惶恐地倒飞而回，被公冶无生收入袖中。
只听李墨微笑说道：“商天子三剑之一的宵练，最初的剑意可不是如此。”
公冶无生沉默了一会，然后才淡淡说道：“剑意定自持剑之人，它既是本座的剑，那便该当此等剑意。”
“啧。”李墨摇头轻笑，话锋一转地说道，“我很好奇，你们收集天书所为何事？”
公冶无生瞳孔一缩，嘴角微抽地说道：“此等仙家功法，难道不值得收为所用吗？”
“似乎倒也有理。”李墨依旧笑着，“不过，如果可以的话，还请你转告那个家伙，最好不要做太过分的事。至于，现在的话，不妨当作借我一个面子，暂且收手吧。”
“哼，后会有期。”公冶无生也不犹豫，一拂袖袍，灰光扑闪，其身影便是消失在了原处。
看着消失的公冶无生，李墨摇头失笑，随后身形便是从半空中落下，来到江暮玦等人身前。
江暮玦他们自然是少不了对李墨的一番道谢。
李墨则是洒然笑道：“嘿嘿，无妨无妨，举手之劳罢了。你们要谢的话，还是谢司马水镜那老家伙吧，若不是他，我也没办法那么快赶到。不过话说回来，因为一些原因，我对人间的一些事不能做太多的干涉，所以你们自己要小心，以后恐怕即使我有机会出手，也受制不能帮忙了。”
江暮玦闻言也是心中一凛，拱手道：“多谢前辈提醒。不知前辈可否告知方才那黑袍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叫公冶无生，不过，他本来确实如尊兄所言应当姓沐，当然，这都是题外话了。现在的他，是一个组织的执掌者。这个组织，其实你们之前也打过照面了，就是忘川。”李墨收敛了笑容，正色说道。
江忆染与江暮玦对视一眼，都是从对方的神色间读出了震惊。
李墨则是继续说道：“忘川这个组织，实际上在很久以前出现过几次，但无不在活跃了一段时间后便彻底消隐。你们所见的，公冶无生所执掌的忘川大约是在二十多年前兴起的，真正壮大并开始在世间行走也不过是在近十年，加之他们的行动本就隐秘，所以知道他们的人并不多。但忘川的实力确实是非同寻常的，其内的职司多与幽冥间的鬼神相对应，除了普通小鬼之外的厉害角色便是十殿阎罗、五方鬼帝，另外还有牛头马面、黑白无常、判官孟婆之类的存在。至于，他们的目的嘛，不可说不可说。”
听到最后，江暮玦等人微微一愣，旋即便是释然。
这忘川所牵涉的，显然不止于此，有些事情恐怕就连李墨也无法轻易言说，他们自然也不会强求。
但江忆染心中却还是有些奇怪，奇怪的并非李墨说的话，而是他在说话时的目光。因为，心细如他，分明感觉到，李墨在提到“忘川很久以前出现过几次”时，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并且含着古怪的意味。然而，这古怪的背后到底藏着些什么，江忆染自然是无法猜到了。虽然这种感觉比较难受，但江忆染也只有徒叹奈何了。与其去猜那些虚无缥缈的事，倒不如做些实际的。
见彼时无人言说，江忆染当即上前一步，拱手认真地说道：“前辈，小子素来以你为目标，今日一见很是激动，不知前辈能否给小子留下些什么。”
李墨闻言倒也没觉得别扭，抚掌笑道：“哈哈，你这小子果然有意思，既然你都向我讨要了，我又怎么好意思不给呢。”
江忆染听了这话，却是反被李墨的调侃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尴尬一笑。
李墨则是不以为意，翻手取出了一轴画卷，推向江忆染：“你我机缘不止于此，这，便算我送你些许造化吧。”
江忆染接过画卷，躬身一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十九章 此去云梦
李墨则是负手走到小璟湖边，看着泛着涟漪的湖水，淡淡说道：“我们的时代已经远了，你们的时代却堪堪拉开帷幕。这个江湖终究是你们年轻人的。”
说到最后，他侧颜一笑：“该说的都已说了，诸位后会有期。”
话音刚落，李墨的身形便是消失不见，仿佛根本不曾出现在那儿一般。
当真是来去如风、天地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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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墨走后，众人都是心生慨然怅惘。
像他这等人物，实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存在，不可追也。
江湛璃虚弱的咳嗽声将众人从怅惘中拖出。江暮玦上前扶住身形显得有些摇晃的江湛璃，问道：“大哥，你怎么样了？”
江湛璃摇头笑道：“无妨，都是旧伤了。此番堪堪从冰封中而出便动用法力，有些牵动了功法留下的隐疾。”
“我们进屋细说。”华晴珞柳眉微蹙，轻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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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仙到底是医仙，虽然无法解决功法上的缺陷，但在华晴珞的调理下，刚从冰棺中脱身而出的江湛璃却是不再有虚颓之势，尽管气息仍旧微弱，却已然流转顺畅自然。
坐在床上的江湛璃饮罢一碗药汤，微笑道：“想不到你们真的寻到了一卷完整的天书，真是多谢你们了。”
江暮玦笑着拍了拍江忆染的肩膀：“都是这小子运气好。”
“看来是我命不该绝。”江湛璃点点头，“念棠，可否将天书予我一观？”
“这是自然。”江忆染取出无字书交给江湛璃，然后徐徐说道，“此书诡异得很，似乎只有至暗的环境下才能显化出其上的内容来。”
江湛璃翻动无字书，那无字书仿佛与之呼应一般，竟是泛起了淡淡的金光。他看向眉眼间现出惊色的江忆染，失笑道：“不必奇怪，这是因为我已经修了半卷晓字卷的原因。不过……”说到最后，江湛璃微微顿了顿，双眉微蹙。
江忆染一怔，问道：“怎么了，大叔？莫非这卷天书有问题？”
“不是。我只是有些好奇，”江湛璃摇摇头道，“这卷天书并非原本，而是拓本，制作的手法十分诡异。按理来说，这等仙家之物是不可能拓印流传的，可偏偏真的出现了这样的情况。”
一旁的江暮玦闻言也是立时清楚了其间的利害，问道：“那大哥当初寻得的莫非是原本？”
“也不是。当初我是在某处遗迹中传承了一段记忆，那记忆中就有晓字卷的内容，甚至还有些许修炼感悟，只不过，那记忆是残缺的，也就导致我只修了堪堪半卷的晓字卷。”
“如此说来，将这无字书留给阿染的那两名老者怕是来头不小，说不得便是仙界的人物。”江暮玦摸了摸下巴。
江忆染闻言却是嘴角微抽，若那两名老者真的是仙界来人，这玩笑可就开大了。
江湛璃却是沉思片刻后摆了摆手，笑道：“罢了，此事说起来也无关紧要。倒是念棠，你似乎也修了晓字卷吧？”
江忆染苦笑道：“当初我并不知道这无字书中便是天书晓字卷，结果刚一堪破直接心神失守，硬生生不由自主地修炼起来。然后丹田玉宫处就多了一团魔念，发现的时候是真的感到无语了。”
江湛璃微笑着，认真说道：“多了那团魔念也未必是坏事。”
“只是这团魔念不知何时爆发实在是让人头疼，所以才想着来问问大叔你。”江忆染无奈道。
江湛璃神色古怪地摸了摸鼻子，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能要让你失望了。因为，这团魔念实际上并没有消除的办法，只有凭借自己心性去压制，甚至说，哪怕修完整卷晓字卷，据我的推测，魔念应该还是会在的，它从某种程度上说，就是晓字卷中力量的源泉。”
江忆染闻言却是傻眼了，连连干笑：“这可就有点玩大了，我现在可是根本挡不住魔念的反噬。”
“你要相信自己。”江湛璃温煦说道，“对魔念的控制本身就是对心性的锻炼，能让神识与魂魄得到极大的好处。想来的以你的心性，假以时日必能成功。”
江忆染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大叔修炼晓字卷的时候是什么修为境界？”
“地仙七重楼。”
江忆染扶额：“大叔你前面的话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江湛璃拍拍江忆染的肩膀，笑道：“心性与境界无关。法力虽然能压制魔念的爆发，但却是治根不治表。”
“可是我现在还没得及治根，表就够让我走火入魔了。”江忆染苦涩说道。
“去云梦吧。”
“云梦？”
江湛璃点点头道：“我虽然很相信你的心性，但晓字卷产生的魔念对现在的你来说确实有些难以控制。既然如此，不妨借助外物，至少能争取更多的时间。我当初修行晓字卷时，曾有一次险些彻底入魔，当时多亏了一位偶遇的云梦前辈出手相助，才幸免于难。云梦本就以修心与医术闻名于世，想来会有办法。况且，我听夜澜说，海棠这小妮子不是和云梦结过一段善缘吗？云梦会帮忙的。”
江忆染与洛海棠对视一眼，重重点头。
“不过，念棠，你要记住，外物终究是外物，一切还是要靠自己。”江湛璃正色说道。
******
正当江忆染听从江湛璃的建议决定去云梦时，李墨却是出现在了小璟湖东面的草庐前，坐在竹椅上喝着酒。
不远处，司马润明正摆弄着花草。
他一边侍弄花草，一边没好气地说道：“我说你刚刚怎么一下子说了这么多事？有些事情不是应该避讳一二吗？”
李墨洒然笑道：“心情不错，就多说了些。主要我看江忆染那小子实在顺眼，忍不住有些偏心了。”
司马润明大感无语，一时间也不知说些什么。
李墨却是敲着竹椅继续笑言：“老头子你也别一幅无语的样子。要说偏心，你才是最偏心的好吗？之前公冶无生出手，可不是你唤我过来帮忙的？”
司马润明大笑：“这倒也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二十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上）
华晴珞的医庄虽然不大，但容下江忆染等人却是绰绰有余。
而因为天书晓字卷的原因，江忆染等人也打算在医庄多留几天。一来，需要观察江湛璃修行晓字卷剩余部分后的情况，二来，江湛璃正好指点江忆染一二，而华晴珞也对洛海棠很是亲近，希望利用这段时间传授她些许医术。
时间如流水，逝去不可知。
恍惚间十数日已过。
江湛璃因为有底子在，所以修行起来并无阻涩，已经初步掌握了晓字卷的剩余内容。而他身上隐疾果然也缓解了几分，至少无需再在寒溟冰棺中封存了。
至于江忆染，也是得天书之利，修为更进一步，终是迈入四转妙真。但其间他体内的魔念再度爆发了一次，不过当时江暮玦、江湛璃他们都是在场，自然无甚大碍。只是，魔念频繁的爆发实在影响江忆染的正常生活，于是，江湛璃便利用天书中与晓字卷截然相对的素字卷法门施展了一个封印，强行禁锢了魔念。按照江湛璃的说法，这个封印应当能持续至少四个月，但此等法术，治标不治本，势如虎狼，对血肉脏腑是有一定伤害的，并且第二次使用就没有第一次的效果了。所以，江忆染不可能永远依靠这样的法术压制魔念，真正掌控那团魔念还是必须依靠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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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确定江湛璃伤势无碍后，江忆染一行人便是分头行动了。
江暮玦回了雁城，毕竟那边还有许多事务需要他亲自处理。而江湛璃则是向东而行，去往三生剑阁。按照他曾经的承诺，去年八月十五前本就该与江月儿相会的，谁知因为种种变故一直拖到了现在。至于江忆染和洛海棠，他们则是出发前往云梦。虽然暗处有忘川的威胁，但很多事情哪怕不愿面对也都必须要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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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梦，由百年前药王叶堇所创，门内唯收女徒，且在江湖上地位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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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宗门依凭襄阳以南的云梦大泽而建，萦丘环水，云缭雾绕，宛若仙境。
小璟湖离云梦并不远，因而三四日间江忆染便与洛海棠到达了目的地。
此刻，他们所在的位置类似于云梦山门所在。而实际上，想要进入云梦素来许多路可选，南面的大山门为天下人所共知，通常是开放给寻常百姓的，他们若想寻医问药便经由那里，而其余入云梦的路，包括这里，却会随时而动，经常变化难寻，说白了也就是依托了阵法的变换之力罢了。当然，对于曾在云梦修行的洛海棠来说，想要找到这些时不时隐藏起来的入口自然不是难事。因而他们就随意选了一个路途更近的入口。
眼前有一座木桥，架在一条不知自何而起、往何而终的溪水上，桥头赫然矗立着一块不大不小的青石，上面有浅青色的字——云梦。更远处，分明是一片林子，林木间缀着朵朵绯红，分明是桃花，但若是桃花的话又好像有些与时令不相对应，毕竟，按照正常的气候，桃花应当还要迟一些才会开放。
江忆染与洛海棠倒是不以为意，云梦中不乏修为通天的大修行者，改变气候也不过是举手投足罢了。
江忆染看着那块青石倒是不自觉想起了那个说他“居心不良”的止澜居主叶韵宁，顿时后背一片凉意，嘟囔道：“小海棠，你说今天来云梦可别撞着你那‘便宜师傅’。”
洛海棠掩嘴笑道：“叶前辈她又不是什么坏人，阿染你怕什么。”
“嘿嘿，还不是怕她又说我居心不良嘛。”江忆染轻轻一笑，向深处走去，“小海棠，我们走。”
洛海棠也是紧跟在她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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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入桃花林不多时，周围便起了雾。一开始江忆染还以为是正常的云雾，毕竟云梦本就依托云梦大泽，水汽旺盛，哪怕是冬日，只要宗门里修行者稍稍出手，想要有多少雾便能有多少雾。然而走着走着，雾却是越来越浓，并且连半个云梦弟子都没见到。这让江忆染顿时心下起疑。
“小海棠，你上次来也有这么大的雾吗？”江忆染问了一句，但却许久没有回答的声音。他脸色一变，看向身旁，哪里还有洛海棠的身影，只有濛濛的雾和若隐若现的桃花。
“他娘的，活见鬼了。”江忆染忍不住骂了一句。按理来说，以他的感知，不可能连洛海棠从身边消失都感知不到，但偏偏他真的毫无察觉，心中似乎还一直下意识以为洛海棠仍旧在身边。走神是不可能的，江忆染一直清醒得要命。既然如此，那么恐怕便是自己不知不觉间中了某种幻术或者进入了某个阵法。这里是云梦的地界，布阵施术者自然是云梦派的人。只是，为什么要对自己出手呢？按理来说，他来之前已经让他老爹江暮玦事先派人和云梦中的前辈通过气了，退一万步来讲，他和云梦无仇无怨的，莫名其妙地将他拖入幻术阵法做什么？难不成是叶韵宁存心抱负？可是她一个地仙前辈和自己较什么劲？
江忆染越想越郁闷，但却实在理不出什么头绪。
他又向四周喊了几声“小海棠”，自然是无人回应。他叹了口气，只好继续向前、随机应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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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许久，周围的雾总算散了一些，但却依然看不到一个人。
江忆染的神情开始有些凝重起来。
这个阵法或者说这个幻术真的不简单，虽然他很清楚自己身处术法之中，但却偏偏找不到一丝痕迹，一切都是那样的真实。
这个桃花林，先前在溪水边看时分明不大，可现在却是怎么走也走不出去。正当江忆染犹豫要不要停下来的时候，却是终于听到了些许人声。江忆染心中暗喜，想着总算能见到活人了，但仔细聆听对话的内容，却又是脸色微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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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离江忆染不到数十丈的地方，有一片林木掩映的空地。
空地中央，是一架翻到的马车，马车周围，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尸体，血流遍地。
某一具中年女子的尸体旁，有一个眉眼清秀但是衣衫凌乱、满身血污的小姑娘，推搡着眼前的尸体，梨花带雨地哭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二十一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下）
在马车车厢旁，有一个身着粗布衣的大汉拎着一柄滴血的巨斧，双眉紧锁地在寻找着什么。
他的身后，还有两个身着黄衫、贼眉鼠眼的男子，各自提着柄长刀，踌躇犹豫的样子。
粗布衣大汉似乎觉察到那两个黄衫男子欲言又止，粗眉一竖，转过身去骂道：“你们两个做什么！还不去找那个东西！”
其中一个黄衫男子苦着脸赔笑道：“老大，你看，我们俩都多少天没开过荤了。那个能不能先让我们……”
粗布衣大汉闻言却是望向远处那绿衫小姑娘，沉默了些许，然后回转过头，冷笑道：“也罢，想来你们两个废物也找不到那东西。不过，咱们干的是刀口上舔血的营生，色字头上一把刀，好自为之。”
说罢，他便继续闷头在残破的的车厢中翻找起来。
两个黄衫男子见状却是大喜过望，连声道谢，然后便是将刀插在一旁，搓着手向绿衫小姑娘靠拢过去，眉眼间满是邪恶的光芒。
绿衫小姑娘脸上满是惊惧，但却反倒抹了抹眼泪，没有哭喊，抓起身边插在地上的一把匕首，护在身前，向后挪去。
其中一个黄衫男子阴森笑道：“啧啧，还想反抗，够味儿啊。”
眼看那两人离那绿衫小姑娘只剩下咫尺之遥，不远处的粗布衣大汉却是神色一变，厉声吼道：“小心。”
但见，月白剑光一闪，那两个黄衫男子还来不及反应，瞬间便身首异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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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在绿衫小姑娘身侧，一个黑衫身影便是显现而出，正是江忆染。
他扫了眼尚未冰冷的两具尸体，冷冷说道：“死有余辜。”
粗布衣大汉眉眼一僵，额角都是由冷汗渗出，他勉强镇静下来，徐徐说道：“阁下是何方神圣？钧侯府办事，还望行个方便。”
“钧侯府？”江忆染闻言却是微微一怔。
江忆染自然很清楚，眼前的这一切多半是幻象，但有些细节却是连他都觉得有些真实过头了。像这粗布衣大汉口中的钧侯，在现实世界还真有这样的存在，只不过，那都已经是百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春秋九国并立，但彼时后隋、东越、北魏、汉四国颓势已现，而秦国则正经历一场动乱。外戚缪霭擅权，挟秦帝，联军侯，铲除异己，把持朝政。而钧侯当时便是倒向缪霭的死忠之一。只不过，这场动乱延续了堪堪一载，便是被彻底平定。据说，当时横空出世一位大剑仙，助傀儡秦帝的一位兄长慑服四方、联络旧臣，归拢起一支不世军队，横扫缪霭麾下势力，终于平定了动乱。只是，这位大剑仙的下场并不好，无非是因为功高盖主，而被其一手扶持的帝王设计伏杀。自从那次动乱被平定后，秦国便开始走上了中兴之路，国力日趋强盛，至于显赫一时的钧侯以及其他侯府自然烟消云散而为新起之秀所取代。
就在江忆染因为粗布衣大汉提到的钧侯府而感到讶然时，那粗布衣大汉却是异常的果决，但见其眉眼间闪过一丝厉色，其手中的巨斧便是浮起一层淡薄的土黄光芒，脱手而出，掠向江忆染。
然而，江忆染又岂会反应不过来一个堪堪摸到烛照境门槛的一品武夫的攻势？他冷笑一声，手指轻弹，一道月白剑气激射如初，直接打飞巨斧，进而洞穿了粗布衣大汉的眉心。
江忆染没有理会徐徐倒下的粗布衣大汉，而是转身望向那绿衫小姑娘。他的突然转身倒似乎有些吓到了那姑娘，只见她下意识地往后挪了一步，满是血污的手轻轻一抖，匕首掉落在一边。
江忆染轻叹一口气，眉眼间满是怜惜。他蹲下去，向她伸出手，柔声说道：“没事了，一切会好起来的。”
绿衫小姑娘眨了眨眼，吸了吸鼻子，轻轻握住江忆染的手，哽咽道：“谢谢。”
******
江忆染并没有多问绿衫小姑娘什么，只是按照她的意思帮两具看起来是她爹娘的尸体葬在了一株桃花树下。
江忆染在一旁看着她在爹娘的墓前重重磕着头，不知为何心神有些恍惚，竟然升起了曾经似乎见过这样场景的感觉。他心中一惊，只道是幻术厉害，险些要迷惑他，当即轻咬舌尖清醒过来。然后他便发现，那绿衫小姑娘不知何时到了他身前，正眼巴巴地望着她。
江忆染看着她的双眼，心中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是再度升起，并且越发强烈。他强压住那异样的感觉，轻声说道：“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在那里你就不会被欺负了。”
绿衫小姑娘没有说话，只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
于是，在桃花林中行走不已的江忆染身边便是多了一个绿衫小姑娘。
他尝试着和绿衫小姑娘说话，但令他感到无奈的是，她好像根本不愿意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
“……”
“你是从哪里来的？”
“……”
“额，我再换个问题吧，那些坏人为什么要追杀你们？”
“……”
“唔，是不喜欢这个话题吗？那换一个吧。你喜欢花吗？比如说，海棠？”
“……”
到最后，江忆染竟然觉得有些头疼，他想了想，自己身上似乎带了一小盒云蓉酥，因为洛海棠平常喜欢吃这些精巧小糕点，所以他特意带了一小盒。说不定，这绿衫小姑娘就是因为饿了才不愿意说话呢。这么想着，江忆染停下步子，从袖袍中取出那一小盒云蓉酥递到小姑娘身前，微笑道：“吃东西吗？这里有一盒云蓉酥。”
绿衫小姑娘微微愣了愣，随后便接过云蓉酥仔细看了看。她抬起头，看向江忆染，好看的眼睛里却是闪烁起浅淡的泪光：“当初，你给我的，也是这样一盒云蓉酥。”
听到这样的话，饶是精明如江忆染也是一下懵了。
他下意识眨了一下眼，但就是这么一瞬间，眼睛一闭，又一开，那绿衫小姑娘却是不见了踪影，甚至那盒云蓉酥也和她一同消失。
江忆染不是没见识过幻术，但这么逼真的、还能把他的东西卷走的幻术还真的是第一次领略。
他忍不住扇了自己一巴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二十二章 一定是你
然而，这一巴掌下去，眼前的景象并没有分毫的变化。
江忆染苦笑一声，只好继续向前走。
不过，幸而，随着江忆染继续前行，周围的雾气却是终于渐渐开始消散了。见此情景，江忆染没有急于动步，他缓缓走到路边的一株桃花树前，拈下一瓣桃花，放在掌心细细端详。
就在这时，身后却是传来清雅的声音：“江公子，家师有请。”
江忆染双眉微挑，转过身去，发现那里赫然站着一个女子，正是叶韵宁的弟子秦蓉蓉。
他将那瓣桃花拢在袖中，恭敬一礼：“有劳了。”
江忆染心里却是因为秦蓉蓉的出现而心念电转。
难道，真的是叶韵宁将他困在了这幻术阵法中？
******
原本先前江忆染怎么走也走不到头的桃花林，在秦蓉蓉的带领下，却是不多时便走了出去，让他咋舌不已。
走出桃花林，见到的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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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泽傍湖，林木葱茏，怪石嶙峋，奇花散缀。大处观之，分明是一幅色调墨青的山水，若择细处，又见纷繁千秋来。饶是江忆染，也不禁感叹道：“云梦有十景闻名天下，今日虽未曾细观，却已觉不负胜名。”
秦蓉蓉微笑道：“公子谬赞了。”
随后，秦蓉蓉便是领着江忆染去了观梦台。此地紧临云梦大泽中的云蕖湖，正可见云梦十景之一的碧波连玉。
烟波浩渺，如玉砌。水雾濛濛，如纱笼。
确实是一番胜景。
胜景之下，那一位站在观梦台边、方才与江忆染失散的佳人就显得更加明艳不可方物了。
江忆染见洛海棠无事，总算松了口气，急匆匆上去牵住她的手，问道：“小海棠，你没事吧？”
洛海棠却是脸色微微泛红，说道：“我没事。”
江忆染见洛海棠神情有异也是微微一愣，当即便感受到一道凌厉如刀子的目光，似乎要将他千刀万剐。
他微侧转身，却是发现不远处叶韵宁正死死地盯着他，眼里好像要冒出火星来。在她身边，引江忆染来此的秦蓉蓉静静侍立，但是嘴角微勾，显然在强忍笑意。
江忆染见状却是洒然一笑，反而把洛海棠的手握得更紧了，单手躬身一礼：“小子见过叶前辈。”
叶韵宁没好气地冷笑一声：“哼，可以把手放开了，你以为我会因这个生气吗？”
江忆染嘿嘿一笑地松开了手，说道：“这不是怕又中前辈的幻术嘛。”
“一个小小幻术而已，不过想测测你的心性。”叶韵宁淡淡说道，但眉眼间分明有些不自然。
江忆染微微蹙眉，心念电转。
显然，刚刚那个幻术并非无意施为，而是专门针对他的。洛海棠应该是在消失的那一刻就被叶韵宁或是秦蓉蓉引走了。
只是，云梦为何要特意让他陷入这样一个幻术呢？江忆染可不相信这是什么测试心性。毕竟，幻术中所经历的一切怎么看都不像是某种考验。
江忆染对此也是大感无奈，这年头，怎么都喜欢玩起神秘了？直接说不行吗？非得拐弯抹角地和他打哑谜？
正当江忆染思索之时，叶韵宁却是继续说道：“燕王殿下已经知会过我，你来此似乎是要修炼心性吧？”
江忆染见叶韵宁说到了正事，当即正色点头：“确实。”
“虽然不知道你突然要修炼心性使为了什么，不过看在你爹和海棠的面子上，我便尽心帮你一次。”叶韵宁孩子气地撇了撇嘴，淡淡说道，“蓉蓉，带他们去听竹坊。明日，来止澜居寻我。”
说罢，她便是转身离开了观梦台。
听到叶韵宁的话，江忆染却是觉得有些尴尬，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子，倒是洛海棠在一旁掩嘴笑道：“叶前辈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别介意啦。”
江忆染闻言，宠溺地看了一眼洛海棠，轻轻点了点头。
******
云梦中心有一株树。
它不是普通的树。
古有四神树，扶桑、若木、寻木、建木。但像若木、寻木、建木这些几乎快要成为传说中的东西是否真的存在已经难下定论，不过，至少人们可以确定的是，扶桑是真的存在。因为云梦中心的这株树，便是当年叶堇带回的一枝扶桑残枝生发而出。浴日而获新生，从此成为云梦镇宗之宝之一。
云梦的扶桑并非本体，看起来也很普通，除了庞大再无其他异处，但越是普通，便往往越是不凡。
扶桑树冠中的某个枝桠上，坐着一个女子。
巧笑倩兮的她穿着碧绿的衣衫，一双玉足未着鞋袜在半空中晃呀晃的。
她的面前，有一面水雾凝成的镜子，镜子中投影的，赫然是江忆染的一举一动。
而如果江忆染在这里，一定会惊讶万分。
因为，她的那双眼睛，柔弱而灵动，盼盼生姿，与他在桃花林的幻术阵法中遇到的那名绿衫小姑娘如出一辙。
枝桠上绿衫女子挥手撤去了水镜，浅浅地笑起来，但那好看的眼睛里赫然有泪珠在打转：
“我就知道，一定是你。”
******
云梦东边某片密林的某处空地上。
两个身着红袍的身影陡然浮现。
这两个红袍身影赫然带着牛头与马首面具，此刻正向四周张望着。
其中的牛头面具人用异常嘶哑难听的声音说道：“我们已到了，你又在何处？”
“咯咯，妾身早已到了。”周围忽然传出一阵虚无缥缈的声音。这声音像是融合了千百种女子的音调，仿佛有无数的女子在耳边呢喃。
“何不现身一见？”马首面具人的声音却是比较正常，中正平和。
“那便不必了。”诡异的声音再度响起，“妾身的任务不过是将灼心散与归魇汤交予二位罢了。”
声音落下，两个红袍人的身前便是凭空多出了一个漆黑的盒子以及一个灰白的瓶子。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将盒子与瓶子收入袖袍。随后，牛头面具人便是继续问道：“大人可有其他交待？”
然而，那诡异的声音仿佛就此停歇，再未响起。
牛头面具人不禁冷哼一声，似乎隐隐有了怒意。
马首面具人见状便是在他肩膀上拍了拍：“那女人便是这个性子，莫要理她。”
牛头面具人显然也识得大体，轻轻点了点头。
再之后，两个红袍人便是化作两团黑雾消散在原地。
密林重新陷入了寂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二十三章 冶心池
翌日，止澜居。
叶韵宁远远看见相偕而来的的江忆染、洛海棠，不自觉地又叹了口气。待得两人到了近前，叶韵宁便是上前一把拉过洛海棠，宠溺地说道：“海棠，你来了。”
洛海棠微微一愣，看了一眼江忆染，却是忍不住掩嘴笑起来。
至于江忆染，只好连连干笑，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心里却是在腹诽这叶韵宁怎么像个小孩子。
不过，叶韵宁倒是没有忘记正事，她正色看向江忆染，郑重说道：“世子，你应当知道，所谓修心，便是直面心中之恶。是以世间修心之法千种万种，但无不是有凶险之处的，希望你已经准备好了。”
江忆染端正神情，重重点头。
叶韵宁长呼一口气：“随我来吧。”
******
云梦之中多幽径。
叶韵宁带着江忆染、洛海棠兜兜转转，却是又来到了一片桃花林前。可以看到一条曲折的小径通向林子深处，在小径的入口旁有一块长满青苔的石头，石头上盘坐着一位鹤发老妪，看起来深不可测的样子。
叶韵宁向那老妪微施一礼，也不多说，便向林中行去。江忆染、洛海棠自然是依样画葫芦，施礼后跟上了叶韵宁。他们自然不知道，就在江忆染走过去的瞬间，那老妪原本紧闭的双眼分明睁开了一线，向江忆染投去了略显诧异的目光，随后便再度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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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林最深处，是一片池子，池中的水澄澈见底，显出淡淡的青，宛若打磨过镜子，却又升腾着淡紫色的汽雾。
池子中央，有一方石制的莲台，上面似乎镌刻着一个玄妙的阵法，隐隐有道道白气盘旋其间。在莲台的正面，有一个手掌大小缺口，似乎需要将什么东西嵌入其中。
叶韵宁站在池边，看着池子中央的莲台，淡淡说道：“这是冶心池，是我派修心的不二妙地，此番倒是便宜你了。”
这回，江忆染倒是很认真地行了一礼：“多谢了。”
叶韵宁仿佛有点不适应江忆染这样的语气，神色古怪地看了一眼江忆染，然后便是摇摇头说道：“到那莲台上去吧。一些该注意的事方才已经与你说了。”
“好。”江忆染应了一声，随后向洛海棠轻轻颔首，然后便是身形一动地落在了莲台之上，静静坐定，微闭双目，开始稳定地运转功法。
叶韵宁一拂袖袍，一块淡青色的晶石便是飞掠而出，嵌入莲台正面的那个缺口。紧接着，但见她念转法决，整个池子上的淡紫色汽雾便是凝成数道光丝，从半空中落下，牵系在江忆染身躯的各个部位，乍一看却是有些像木偶戏中的提现傀儡。而莲台上的那个玄妙阵法也开始泛起淡淡白光，不断有缕缕白气在阵法的牵引下进入到江忆染的体内。
******
江忆染发现，他确实有些低估了冶心池的玄妙，或者说有些低估了云梦对于修心法门的深研。
原本，江忆染能分明地感觉到自己是坐在一方莲台上，但下一秒，甚至连恍惚的功夫都没有，他便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一片林子中。
“又是林子。”江忆染忍不住嘟囔了一声，待得他向四周看去，便是欣喜地发现周围分明都是海棠树。
欣喜之余，江忆染却是立刻冷静了下来。
按照叶韵宁的说法，这冶心池应当能展现江忆染心中之恶，可为何是这般好不绮丽的景象？
他谨慎起来，向前走去。
******
江忆染走了没多久，便发现脚下的路已经到了尽头。
前方是无边无际的海棠，除此之外，并没有别的什么。
江忆染暗感惊诧，这竟然是一个死胡同。
他又在周围仔细感知观察了一下，确定真的没有什么玄机之后，便是转身想要原路返回。
然而，只一转身，江忆染的心却是微微沉了下去。
原本在他感知里一直存在的路，那条他切实走过的路，突然消失了。
现在，四面都是海棠树。
江忆染很清楚自己是身处某种类似幻境的地方，确实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但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还是让他有些不安。
果然，当他再度回转过身时，眼前突然出现的一个人让他再难以平静。
之前，那株海棠树下分明是没有任何东西，可现在，树边却是倚着身穿浅紫衣裙的姑娘。
是洛海棠。
或者说，是长得与她一模一样的人。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但眼前的洛海棠，胸口插着一把匕首，汩汩流着血。她脸色苍白，气息微弱，分明已经奄奄一息。
然而，她的嘴角依然挂着微笑，就这般看着几乎愣住的江忆染，轻声说道：“我，就是你的恶。”
******
此刻，现实世界中，冶心池旁。
叶韵宁正和洛海棠聊着天，突然却又神情一变，看向池子中央。
洛海棠也是随着她的目光看去，脸色一白。
只见原本安安静静坐于莲台上的江忆染神情突然变得狰狞起来，重重黑气从他体内溢出，还有血红的光芒如飘带般环绕在其周身。他的身躯不断颤抖着，眉眼间是痛苦与挣扎。
洛海棠顿时心急如焚，她望向叶韵宁：“前辈，阿染他怎么了？”
看着焦虑的洛海棠，叶韵宁有些心疼地叹了口气：“这，便是修心的凶险了。心中的恶被毫不保留的呈现出来，只有他自己能做选择，只有他自己能控制那些恶，只有他自己能成就自己，我们没有办法帮忙，也注定不能帮忙。”
洛海棠没有再说话，她已经很清楚了。
她忽然平静了下来，因为她相信江忆染，毫无保留地相信。
她只是微闭双眼，在心中默默祷告祈愿。
******
包围冶心池的那片桃花林外。
鹤发老妪的身侧一阵青光闪动，显出绿衫女子的身形来。
绿衫女子向鹤发老妪微微一礼：“师叔。”
鹤发老妪睁开双眼，淡淡说道：“你看起来很在意他。”
绿衫女子捋了捋鬓角的发：“因为他就是他。”
鹤发老妪一愣，旋即便是神色复杂地说道：“原来是他。”
绿衫女子静静看向桃花林深处。
鹤发老妪则是看向绿衫女子，带着惋惜地说道：“有意义吗？何必欺骗自己？他已不是他了。”
绿衫女子笑起来：“没事，就这样远远地看着他，也挺好。”
******
爱一个人不是要拥有他，只是在远方默默地注视他，也就心满意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二十四章 为你成魔
鹤发老妪叹了口气，看了眼桃林深处，徐徐说道：“他现在看起来不是太好。”
“因为天书的缘故。”绿衫女子秀眉微蹙，“否则，以他的心性是不会轻易被撼动的。”
“天书？”鹤发老妪语气中多了一丝惊讶，紧接着，她却是重新闭上了双眼，喃喃道，“孽缘，孽缘。”
******
“我，就是你的恶。”
江忆染听着那似真似幻的声音，眼前的景象却是忽然大变。
花瓣纷飞的桃花林刹那间变作了重重云海。
眼前，则是多了一个巨大的玉色十字架，其上被锁链捆缚着的正是洛海棠，或者说和洛海棠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
她脸色苍白，却是与衣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的衣裳，一片绯红，不知是本来的颜色，还是鲜血浸染。
江忆染感到了迷茫。
他本以为以他的心性，哪怕身处幻象也不会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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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向四周，发现到处都是银甲甲士，重重叠叠，蔓延了不知多少远。在银甲甲士的上方，有无数赤金色的异禽翻飞，御使异禽的，则都是金甲甲士。还有许多身着玉冠锦服的人，零零落落地散在四周。甚而间或还有几头异常巨大、凶厉非凡的异兽。而在十字架前，还孤零零站着一个紫袍中年人，看不清面容，但却能感受得到他身上的傲气。
更远处，是琼楼玉宇，有各色光芒缭绕。
仿佛是仙境，大概便是仙境了。
而自己，身上白衣满是血污，被身后两名银甲甲士抵着肩膀，两柄长剑交叉架在脖颈上，死死压制着。
江忆染难以想象眼前的情景，不知该作何想，意识甚至都有些混沌。也不知是真正的自己已经走火入魔，还是幻象中的自己因为客观的原因迷蒙着。
就在这时，那名紫袍人似乎看了江忆染一眼，然后便是用异常厌恶的声音讽道：“此等妖女，便该绝灭于世间，行雷殛。”
这声音，仿佛一声雷在他耳畔炸响。
尽管他现在很茫然，但有些事情他依然很清楚。所谓雷殛，自然便是降天雷以刑戮。而对象，自然是十字架上的洛海棠。
伤害洛海棠？江忆染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哪怕他知道眼下的自己似乎已经丧失了所有的法力，哪怕他知道十字架上有可能只是与洛海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哪怕他知道这一切不过是梦迷蝴蝶、无常幻境。
他仿佛瞬间清醒过来，厉声嘶吼，但却无能为力。
一个失去了所有法力的人能做什么呢？
更何况身后还有两个挟制他的银甲甲士。
江忆染只能眼睁睁看着。
天空中亮起了一道炽烈的白光，雷电如剑落。
他的泪水也是从眼角划落。
不知为何，他似乎能看到，十字架上的洛海棠在最后一刻依旧对着他笑。
天威煌煌，夺人性命，只需一道雷光。
泪水充溢了江忆染的眼眶，让他只能隐约看到，那原本玉色的十字架下端平添无数绯红。
江忆染垂下头，乱发披散着。
数息之前，他还能清晰地认定，自己不过是在幻象之中。现在，他似乎已经觉得，眼前的一切便是现实。
江忆染开始惨笑，一种浓烈的愤怒在心中孕育。
眼角的泪，已不止于泪，而是血泪。
丝丝缕缕的黑气自他体内现出，并且不断浓郁起来。
挟制江忆染的两名银甲甲士慌张起来，已经贴紧他脖颈的剑便要顺势斩下。然而，未等他们行动，两道粗大黑气如同锋利的刀子，便是直接洞穿了他们的身躯，继而消散。
江忆染抬起头，神色狰狞地望向远处的紫袍人。那紫袍人显然没有料到法力尽失的江忆染竟然突然间又爆发出了如此强大气息，力量一瞬间达到了难以想象的巅峰。他的脸上满是慌张，惊恐地叫喊道：“来人，来人，给我把他拿下，就地斩之，格杀勿论。”
紫袍人说完，周围的银甲甲士、金甲甲士，还有许多玉冠锦服的人，便是向江忆染涌来。
在场的，又何止千万人。
言之为万人敌，尚且犹有不及。
“桀桀，她本无辜，你们偏要杀她，那我便杀你们来祭她！”江忆染惨然而笑，黑气滚滚荡开，在其身后凝聚出一个巨大的魔影。
他眸中血光闪烁，凝聚的，是根本无法估量的执念。
杀戮自此而始。
杀，杀，杀。
江忆染也不记得自己杀了多久。
只知道停下的那一刻，周围已是尸山血海。
让他停下的，是一柄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黄金剑。
它的剑身，一面刻日月星辰，一面刻山川草木。它的剑柄，一面书农耕畜养，一面书四海一统。
轩辕剑，真正的圣剑。
此剑一出，荡涤四方黑气。
简单一刺，便决胜负之数。
剑隐，而江忆染的力量也开始消退，甚至连带着生命力也开始衰亡。
然而周围的那些人，似乎已经由衷地恐惧，哪怕到了这个地步，依然远远地退避着，不敢上前。
江忆染茫然四顾，终于在某个角落发现了紫袍人的尸首。
他的嘴角森然一勾。
然后，江忆染便是望向十字架上的洛海棠。
他用尽最后一分力量，高高跃起到她身边，斩断捆缚她的锁链，将她已经冰冷的身躯紧紧抱在了怀里。
他笑起来，笑得是那样凄厉。
明明是笑，却仿佛在哭。
终于，也就是在这个瞬间，江忆染清醒了过来。
他忽然意识到，现在的一切，都是幻象。
让江忆染恍然的原因是，这个修罗场般的场景，他曾见过。
在青州邺城，在那个风雨如晦人如鬼的夜晚，在他重伤昏迷而洛海棠静静陪伴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曾在梦里，看到过这样的景象。
他又想起了幻象一开始，桃花林中的洛海棠对她说的话——我，就是你的恶。
江忆染再度笑起来，却不再是凄然狂笑，而是安然微笑。
他理了理怀里的洛海棠那纷乱的青丝，轻轻说道：
“恶就恶吧，为你成魔又何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二十五章 出事了
桃花林中，冶心池莲台上。
江忆染周身躁动的黑气突然安静了下来，丝丝缕缕地向他体内敛去。
原本，那些狂乱的黑气透着一股莫名的浊意，此刻，却是浮出纯粹的意味来，甚至闪烁起淡淡的晶芒。
而江忆染的身躯也不在颤抖，神情也徐徐安定了下来。
只是，当黑气尽数收敛，江忆染还是“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池边的洛海棠一惊，下意识地便要上前，却是被叶韵宁拦住，微笑说道：“不要怕，他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逆血上涌而已。”洛海棠这才松了口气。
终于，江忆染徐徐睁开了双眼，眼眸中紫青光芒流溢，虽然看起来比较疲惫，但整个人的气息反而上升了一截。他抹去嘴角的鲜血，望向池边的洛海棠，眼眸深处有复杂的意味一闪而过，但旋即他的眉眼间便是浮起温柔的笑意。
洛海棠臻首轻点，也是粲然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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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冶心池后，叶韵宁便是询问起了江忆染的情况。
毕竟，在看到江忆染在冶心池上修心的状况后，叶韵宁也顿时猜到了很多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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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她淡淡问道：“你的体内似乎有一团很深重的魔念，是功法的缘故吗？”
“是的。”
“看起来倒是很厉害的功法。”叶韵宁微微一笑，“那你现在感觉如何？”
“很难说。”江忆染双眉轻蹙，说道，“其实就我自己的感觉来说，恐怕那团魔念比起之前还要强大几分。但我和那团魔念之间似乎多了某种联系，至少那团魔念不再是让我感到很无力的状态了。”
“看来你倒是真的有几分过人之处。”叶韵宁看了江忆染一眼，感慨地说道，“修心炼魔的方法其实有很多种，而你挑的恰好是最逆天的一种——化恶为己用。此法若真能修衍到极致，你不仅能掌控体内的那团魔念，修为应该也会提升一大截，便是以此为契机入地仙也并非不可能的事。当然，此法的凶险也是最盛的，想来你方才也已经深有体会了。”
江忆染长呼一口气，轻轻点了点头。
******
之后，江忆染与洛海棠便是在云梦暂住了下来。
毕竟，哪怕是不知道江忆染修了天书晓字卷的叶韵宁也很清楚他体内的那团魔念非同小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她自然要帮助江忆染至少能较好地掌控体内的魔念，不至于隔几天便魔念爆发。
因为冶心池的修行实际上是很耗费心力的，所以叶韵宁也没有说让江忆染每日去一次冶心池。按照她的安排，江忆染现在是三日去一次冶心池，平常则辅以药饵调理。
时间就这般悠悠过去，借助冶心池之力，江忆染不仅对体内那团魔念的感知与掌控越来越清晰，而且修行方面也是如鱼得水。尤其是天书晓字卷的修行，因江忆染在幻象中所见种种，更加明悟晓字卷中魔亦有道的至理。短短数日，江忆染便觉将要突破进入五转妙真。
然而，就在这要紧关头，风平浪静的云梦之中到底还是出事了。
******
这一日晨间，洛海棠堪堪梳洗罢，本准备去寻江忆染，却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洛海棠打开门，却发现是秦蓉蓉。
然而，她的神情似乎并不轻松。只见她十分焦虑地说道：“海棠妹妹，出事了。”
洛海棠的脸色微变，她下意识就想到了江忆染：“怎么了？”
“现在不及细说，你随我来。”
******
当洛海棠发现秦蓉蓉引着她去往的地方正是江忆染的居所时，她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江忆染居住的屋子旁此刻聚集了不少的云梦弟子。
洛海棠在秦蓉蓉的引领下来到人群的垓心处，便是发现云梦中的不少长辈竟尔也在此地。
除了叶韵宁，还有明约居居主唐露、沉瑜堂堂主蒋梦蓿。
屋子的门敞开着。
当洛海棠的目光落向屋内，却也不自觉地掩住了嘴。
斜靠在床边的是一具云梦弟子的尸体。她的胸膛被不知道什么东西残忍地贯穿了，地上到处是干涸的血迹。不远处，是散落的杯盘和打翻的药碗。然而江忆染，却是不见了踪影。
屋子中还有一位云梦的师长——杏林居居主韩思颜，此刻她似乎正检查着那名云梦弟子的尸体。
洛海棠的脸色渐渐苍白。
******
止澜居中。
叶韵宁是喜欢清静的人，所以止澜居一直少有人在。然而，现在，却是汇聚了许多人。
除了唐露、蒋梦蓿、韩思颜等师长外，就是一些云梦弟子以及洛海棠。
此刻，洛海棠虽然脸色微微发白，但一双眸子却是十分清澈，只听她异常坚定地说道：“不会是他，一定不是他。”
原来，云梦的一众人聚集在此正是商议在江忆染的居所中发现云梦弟子尸体的事。按照现场的情况来看，那名死去的云梦弟子似乎是为江忆染送药的人。叶韵宁也说，昨日江忆染在冶心池中出现了非同寻常的异动，她思来想去觉得不稳妥，便在晚间托一名云梦弟子送去了药饵。而且，后来，也有别的云梦弟子说，在别处看到了一道黑气腾腾的身影，看样貌服饰似乎就是江忆染。实际上，就在发现江忆染居所中云梦弟子尸体后没多久，便又有人在云梦东面的某个角落发现了一具死状如出一辙的云梦弟子尸体。
仿佛一切线索都指向了江忆染。而似乎江忆染因魔念爆发、走火入魔并进而杀死两名云梦弟子的解释也是最说的通的。
但，洛海棠坚信，凶手一定不会是江忆染。
然而，在场显然有许多人不以为然。
首先问难的，是钱毓。她是唐露座下弟子，似乎和那名死去的送药弟子关系极好，此刻便是上前一步很是愤怒地说道：“你说不是便不是？有证据吗？若不是他杀的，那又会是谁动的手？你这般偏袒他，莫非你也是帮凶？”
“毓儿，不得妄言。”唐露尽管心中也有几分相信是江忆染走火入魔而做出了杀人的事，但出于礼数到底还是开口呵斥。
钱毓诺诺退后，但脸上分明是不服的神色。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二十六章 真正的目的
就在这时，一直未曾说话的叶韵宁却是开口了：“不管如何，逝者已矣。现在如何猜测都没有用处，最重要的是将江忆染寻回，到时自然真相大白。”
韩思颜捋了捋鬓角的发，轻声说道：“只是该去何处寻他呢？”
“也许，他会自己回来的吧。”叶韵宁神色复杂地说道。
******
江忆染去了哪里？
其实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因为确实如云梦之人所猜测的一样，那个晚上，他入魔了。
然而，江忆染很清楚，这次的入魔绝不正常。
正如叶韵宁所说，昨天在冶心池时，江忆染的修行出现了异动。
他体内的那团魔念不知为何比平时要狂躁许多，而且他所经历的幻象中突然多了许多莫名的画面。尽管最后异动被其压制，但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因为有了在雁城时的教训，江忆染这次没有勉强，而是将此事告诉了叶韵宁。叶韵宁当时也施法探查了江忆染的身体，但并没有什么异状。于是，叶韵宁先行在江湛璃施加的禁制基础上补充了一个暂时的封印以防万一，之后便让江忆染再稍候一二，自己去查查典籍再做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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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完全不知道叶韵宁在此后曾派人送药饵过来。
在那之前，他已经入魔了。
在与洛海棠分别回到居所后，江忆染生怕出什么问题，开始修行《七曜璇玑策》中太阳篇，毕竟至阳至纯对邪祟黑暗本就有极强的压制之下。然而，哪怕江忆染心里有所准备，入魔还是毫无征兆地爆发了，并且似乎比以往要更猛烈。
几乎瞬间，他的心仿佛被火灼烧，剧烈地疼痛着，耳畔此起彼伏着诡异的哭叫声，眼前出现了无数梦魇般的虚影。
滚滚黑气从他体内喷薄而出，黑气之中赫然比之前多了什么东西——飘荡如幽灵的影子与朵朵扑闪的红色焰芒。
江忆染还在坚持，他拼命地压制着躁动的魔念，周身甚至还时不时闪过一两抹星光，似乎要将黑气强行敛入体内。
然而，他的意识到底还是模糊起来。
到最后，江忆染剩下的唯一一个念头，唯一一个苦苦挣扎、不曾消散的念头就是——离开这，到没有人的地方去，不能伤害云梦的弟子。
在这样的念头支撑下，他开始狂奔。
他不知道自己在往哪里跑，只是认准一个方向，狂掠而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知道自己用尽了最后一分气力，然后晕厥了过去。
当江忆染醒来时，发现已是身处一片密林中，正靠着近旁的一颗树
但情况，似乎并不太妙。
因为，他的身上赫然捆缚着一条泛着墨黑光芒的绳子，让他根本难以行动。实际上，就算没有黑绳的束缚，他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似乎是入魔的后遗症，他现在无比虚弱，体内的法力十不足一。
到了这个关头，江忆染苦笑一声，反倒释然了。
他微眯着眼向四周望去，发现前方赫然站着两个红袍人。
一个戴牛头面具，一个戴马首面具。
江忆染轻“咦”一声，微笑道：“忘川的动作倒也是快，想不到这么着急地便动手了。”
牛头面具人和马首面具人对视一眼，然后只听牛头面具怪笑道：“桀桀，夜长梦多。”
“果断是好事啊。”江忆染淡淡说道，仿佛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然身处险境的样子，“话说，两位想必就是忘川中的牛头马面了吧？”
“正是我等。”牛头答道。
江忆染点点头，沉思了一会儿，继续说道：“云梦那边应该是你们动的手脚吧？”
牛头却未再回答，只是默然。
“原先还以为你们是想挑拨离间，现在看来似乎纯粹只是借此机会将我引开以方便夺取天书罢了。只是为了这目的何必绕这么大弯子？真是奇怪。”江忆染摇头晃脑地说道。
牛头冷笑，瓮声瓮气地说道：“哼，小子倒是挺会猜。”
江忆染低声一笑，旋即却是神色古怪地说道：“说起来你们在等什么？为何还留着我的性命？难道另有什么图谋？”
“小子，莫要多嘴，要是惹怒了老子，你以为老子不敢斩你吗？”牛头厉声说道。
江忆染却依然毫无顾忌地说道：“杀我？你应该不敢吧。看起来，留下我的性命应该是你们的任务。是要把我带去见谁吗？公冶无生？”
牛头却似乎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瞪着江忆染，恶狠狠地说道：“小子，噤声。”
江忆染倒是没有料到这牛头好像很畏惧公冶无生，也是微微一愣，但是很快便认真地说道：“好好好，且容我说最后一句。其实，我是想告诉你们，就算要留我活口去交差，也该换一个隐秘的地方。在这种地方碰头，倒不如直接杀了我。因为，像你们这些人，不立刻补刀的话，可能就永远没有补刀的机会了。”
一开始牛头马面还听得云里雾里。但到得后来，马面却是率先反应过来，厉声嘶吼：“小心！”
话音尚未落尽，但见青光扑闪，无数绿芒如雨落，瞬间笼罩了牛头马面。
与此同时，只听“咻”的一声，江忆染身侧碧光闪过，捆缚他的黑绳便是应声而断。
江忆染从容不迫地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尘，徐徐站起了身。
而在他身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绿衫女子，却正是那个曾坐在扶桑枝桠上暗中关注江忆染的姑娘。
至于牛头马面，勉强闪避，但衣衫和面具上还是多了几道裂痕，显然并未完全闪过那些绿芒。
两人停下身形，再向那些插在地上的绿芒望去，发现竟然只是一片片叶子。
“摘叶飞花，切金断玉，阁下是云梦的人。”马面喃喃道。
“不可能，此地离云梦可不近，那些女人不可能这么快寻到这里，除非……除非她从一开始便跟着！”牛头一开始还急吼吼的样子，但到得后来，声音便是弱了下去，仿佛有些色厉内荏的样子。
那绿衫女子却是丝毫不理会牛头马面，微微侧首，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我说你怎么还是这么皮的性子？你如果不多说那么多废话，现在他们受的伤恐怕就不止于此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二十七章 激斗
“嘿嘿，因为我感觉得出来，你很强。”
江忆染低头笑了笑，但却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什么叫“还是”？难不成这绿衫女子是自己的故人？
他抬头的看去，那绿衫女子的侧颜却是让她微微一愣。
这容颜，江忆染确定并非自己的故人，只是为何让人感到如此的似曾相识呢？
江忆染发愣的瞬间，绿衫女子却已经侧回头去，望向牛头马面，笑吟吟地说道：“你们还不逃吗？怎么？已经准备把性命交待在这儿了？”
牛头马面对视一眼，旋即便听牛头冷笑一声：“狂妄。”
绿衫女子轻轻摇头，手轻轻一招，片片桃花花瓣便是在其掌心凭空浮现。
她玉手只轻轻一推，那些花瓣便是以肉眼都难以窥见的速度四散开来，宛若绯红色的闪电，疯狂地落向牛头马面。
看起来，这些绯红光芒中似乎只是柔弱的花瓣，但牛头马面分明对它们忌惮万分，两人纷纷撑开赭红色的光幕。那些花瓣打在光幕上，便仿佛雨打芭蕉，光幕不一会便开始有裂隙蔓延。只是，牛头马面除了被动防守却皆不曾发动攻势，好像在避讳着什么。
马面曾此间隙，却是用谨慎的语气说道：“阁下的素华诀已经修到了飞花流的境界，必不是无名之辈。不知是罗生堂的哪一位到此？”
绿衫女子笑道：“我说两位为何只守不攻，原来是惧怕罗生堂的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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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面面具下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厉芒，却终究没有接话。
至于绿衫女子，则是冷言道：“我是罗生堂的哪一位，两位便无需知道了。毕竟，都是将死之人了。”
牛头大怒，厉喝道：“和她拼了。”
只见他掐诀念咒，眼角流出两道鲜血，脚下则是浮出了一个血色阵法，不断地扑闪着。
绿衫女子自然看出来牛头似乎要召唤什么，也是秀眉微蹙，手轻轻一招，一柄通体白色的长剑便是显现。
看着那柄长剑，江忆染眉毛一挑，喃喃道：“白虹剑。”
绿衫女子并未回头，只是笑着说道：“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喜欢剑。”说着，她的一双手上下翻飞跳动，不断地打出诀法，白虹剑便真的仿佛化作一道白色长虹，贯日而去。
江忆染却是大感郁闷地扶了扶额。
“像以前一样”是什么意思？怎么又和他打哑谜？
面对掠来的白虹剑，马面闪身到牛头之前，唤出一面蓝黑色小镜在身前。在马面的催动下，蓝黑色小镜打出一道道墨蓝光芒，每一道都准确地击飞白色金光。
“哼。”绿衫女子冷哼一声，剑光一化为三，而那些飘飞的花瓣则是尽数覆到了剑身上。恍惚间，就仿佛三柄花剑落向马面。
马面目光为沉，袖袍带起一道红光往那蓝黑色小镜上轻轻一拂，那小镜便是射出三道墨蓝光芒，迎向剑光。
两者尚未相撞，白虹剑上的花瓣便是飞掠而去，宛若螺旋般缠绕在墨蓝光芒上，瞬息之间，但见绯红光华扑闪，那墨蓝光芒便是化作湮尘散开，而无数花瓣也是飘散而开，仿佛天空中的下了一场雨。在花瓣雨中，三道剑光刺出，直取马面。
马面瞳孔一缩，刚欲施展手段。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咆哮，一柄古拙的巨斧便是轰然砸向三道剑光。
三道剑光归而为一，倒飞而回，悬在绿衫女子身前。
绿衫女子也没有再急于进攻，而是望向突然出现的一个怪物。
原来，绿衫女子与马面交手的瞬间，牛头脚下的血色阵法终于是闪动了足足七七四十九次，然而并稳定下来，随后，便是从中浮出了一道极淡但又庞大的虚影，悬于牛头身后。而从牛头体内窜出的一道血光却是让那虚影化作了实体，赫然是一个牛头怪物。它双目血红，高大魁梧，握着一柄古拙的巨斧，周身闪动着仿佛来自幽冥的死气。
刚刚，正是它的一斧，阻拦了绿衫女子的攻势。
绿衫女子却只是秀眉一挑，淡淡说道：“伏刹鬼王，可惜，虚有其表。”
牛头怪笑道：“桀桀，是不是虚有其表，试试便知。”
话音落下，伏刹鬼王周身涌出无数灰雾，一个闪动间，竟然便出现在了绿衫女子身侧，巨斧轰然砸落。
爆散开来气劲，将江忆染所在的地方也笼罩了进去。
江忆染脸色一变，刚欲有所动作，便有一阵香风扑面而来。
赫然是绿衫女子揽着他退到了一边。
而她原来所在的位置只有片片树叶飘动着。
江忆染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已经被绿衫女子放下。
第一次被一个女子相救，江忆染忍不住面色古怪的嘟囔了几句，然后便是谨慎地观察其情况来。
只见绿衫女子现在已然是持剑与伏刹鬼王相斗。那鬼王看起来体型庞大，但却异常敏捷，每一次挥斧都能准确地拦住白虹剑。至于绿衫女子，也爆发出了与娇小的身形完全不符的力量，舞动白虹，几乎在与伏刹鬼王的巨斧硬撼，甚至已经压制了伏刹鬼王。
远处的牛头，面具下的脸庞不断抽动，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此人到底是何来历？术法通玄也就算了，连肉身力量都这般强悍？”
马面此刻也是阴晴不定。他的目光向密林间江忆染所在的位置轻瞥了一下，然后沉声道：“我去帮忙。”
然而，马面的加入并没有让战局改变太多，绿衫女子显然游刃有余的样子。
看到如此的情况，江忆染也是松了口气，然而下一秒，他的神情便是彻底僵住。
因为，一道诡异的声音忽然在他耳畔响起。
“咯咯，这姑娘倒是厉害非常，可惜啊，我们从未想过击败她。”
这声音虚无缥缈，仿佛融合了千百种女子的音调，娇糯、清恬、淡雅、魅惑，尽数汇聚在了一起。
其中，还蕴含了极强波动，宛若魔音绕耳，饶是江忆染的心性，竟尔瞬间失神，眉眼间浮出茫然。
也正是因这茫然，对于那从一旁凭空浮出的、落向他咽喉的骨刺，江忆染毫无反应。
千钧一发之际，传来了绿衫女子那清脆如铃的声音：
“总算忍不住出手了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二十八章 好久不见
“总算忍不住出手了吗？”
听到绿衫女子的声音，也许出于震惊，也许出于恐惧，那骨刺的主人不自觉地顿了顿，尽管骨刺很快便继续向前刺去，但机会已经在这一瞬逝去。
江忆染身侧忽然现出一道蓝影，那蓝影与江忆染擦肩而过，似乎向其身后某处拍出了一掌。
如水光华湛湛四散，那处虚空中一道身影显出形来，向后倒飞出去，好不容易才止住身形。
那被逼出的身影，赫然笼在一件墨绿法袍中，但从其妖娆的身形来看，赫然是一名女子。
只见其人虽然止住了身形，但还是向前咳出了一口血，然后便听得她说道：“咯咯，同为女人，何苦相互为难？”
此时她的声音不再像先前那般诡异，而是仅仅是纯粹一种娇媚的音调。
而那道蓝影，则是淡笑道：“没办法，谁让你想杀他呢。”
听到如此的声音，江忆染却是脸色一僵。这分明就是那绿衫女子的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江忆染下意识向前方望去，绿衫女子赫然正与伏刹鬼王和马面激斗不已，可是当他转身看向那道蓝影，不禁嘴角微抽。那道蓝影中的人，分明与绿衫女子一模一样，不过是衣衫的颜色变作淡蓝罢了。
墨绿袍女子有些忌惮地往后微微挪了一步。
而不远处，因召唤伏刹鬼王已经气息大衰的牛头看见这边的情况，面具下的眉眼间充斥着难以置信。他原本一直凶厉的声音中此刻竟然多出了一丝深深的惧意：“五玄……五玄参同术，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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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衫女子冷笑一声，也未见其有什么动作，一道红影不知从何处陡然浮现，倏忽来到牛头面前，并右掌作刀，其上燃起血红火焰，狠狠插入了牛头的胸膛。
牛头空有地仙修为，却也根本来不及反应。他怔怔低头，看向那贯穿他胸膛的燃着火焰的手，目光中满是不甘。那一刻，无数血红火焰窜入其体内，焚毁了经脉脏腑、丹田玉宫，彻底断绝了他的生机。火焰继续燃烧，从内而外蔓延开来，一代地仙便就这般化作了灰烬。
看到此等情景，江忆染眼角也是一跳，有些咋舌。
至于那道红影，赫然又与绿衫女子一模一样，只不过衣衫颜色变作了血红。
红衫女子妖媚一笑，轻轻抖了抖右手，那些血色火焰便是将沾染的鲜血焚作了虚无。
牛头一亡，伏刹鬼王几乎瞬间崩散，化作缕缕黑红光芒破碎开来。马面面具下的脸彻底苍白，他终于意识到，眼前的绿衫女子根本与他们不是一个层次的，恐怕只有公冶无生或者十殿阎罗中的前几位亲至才能是她的对手。
此刻的马面，已经几乎吓得魂飞魄散，再无战意，正当他想要寻隙退走时，余光里却是瞧见那墨绿袍女子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踪影。他心中将那墨绿袍女子大骂了千万遍，自知不能再犹豫了。只见他施展手段将绿衫女子略微逼退一二，拈出一张纯白色的玉符来。
玉符燃烧，化一团白光将其笼罩，并且以极快的速度开始消散。
就在那白光将要完全消散时，一道同样纯白如玉飞速掠来，绕着那白光只一绞。白光中顿时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后一条裹着红色衣袍的断手便是带着四溢的血花坠落在了地上。不过，在付出一只手臂的代价后，马面终究是逃走了。
一场原本必死之局因为绿衫女子的出现而惊天逆转，饶是江忆染也有些恍惚。
击退了忘川之敌，那红衫女子与蓝衫女子便是如泡影般消散，而绿衫女子则是从半空中缓缓落下，但依然背对着江忆染。
江忆染深吸一口气，恭敬一礼：“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前辈？”绿衫女子转过身来，展颜一笑。
因为角度的原因，江忆染之前一直没能看清绿衫女子的脸，现在，他终于得以一睹真容，然而这一睹之下，确实让江忆染彻底愣住。
尽管相貌有所不同，但眼睛不会说谎，绿衫女子的眼睛灵动闪烁，分明与他初到云梦、在幻象中救下的那个绿衫小姑娘一模一样。
不会错的，江忆染异常地确信。
只是为何会出现一模一样的一双眼睛？难道当日在幻象中所见并非虚假？或者说那幻象根本就是眼前这绿衫女子所布？而幻象中的一切是她的回忆？
看到江忆染愣住，绿衫女子掩嘴笑道：“怎么了？觉得我比想象中要丑？”
江忆染这才惊地从发愣中反应过来，嘴角微抽，干笑道：“没有没有，前辈很美，特别是眼睛。”
刚刚说完，江忆染便是吓得捂住了嘴。
该死，自己怎么会无意识地提到了眼睛？
绿衫女子却是无所谓的样子，眼睛眨了眨，手负在身后，娇声说道：“算你嘴甜，不过还是别喊我前辈，显我老。我叫南宫衣，你可以称呼我小衣。”
“啊？”听到南宫衣的话，江忆染顿时再度傻眼，精明如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小衣？这怎么听都像是哥哥喊妹妹？他一个妙真境修行者，称呼一个初次见面的地仙大能，似乎有些不合适吧？
偏偏这时，南宫衣也不说话，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只是盯着他看。
江忆染轻咳两声，终于是不自然地说道：“前辈，这，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
“好久不见了，确实会有些不适应这样称呼我吧。”南宫衣见状却是微微一笑，侧过身去，低声说道。
在她转身的刹那，江忆染分明看到她的眼眶中有着晶莹在打转。
江忆染心生不忍，同时也有着无尽的茫然。
好久不见？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这般想着，又看着侧身站着不语的南宫衣，叹了口气，硬着头皮说道：“小衣，我就叫你小衣吧。”
南宫衣顿时开心地转回身子，抓住江忆染的手，笑嘻嘻地说道：“江大哥。”
眼前本是这红尘间最动人的笑靥，然而江忆染却莫名感到脑海混乱，隐隐有些头疼。
那一瞬间，因为那笑靥，他的脑海中多出了许多本不该出现的画面。
福耶祸耶？
江忆染也不知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二十九章 解毒与回归
从恍惚中反应过来，江忆染轻叹了一口气。
他勉强微笑问道：“小衣应该是云梦中人吧？”
南宫衣臻首轻点。
“那我们一同回去如何？想来海棠她们也等得急了。”江忆染继续说道。
江忆染没有察觉，当他提及洛海棠时，南宫衣的眼眸深处泛起一丝微渺的波澜，一闪而逝，甚至心细如他也未曾察觉。在江忆染眼中，南宫衣依然是巧笑倩兮地说道：“好啊，不过我先帮你解毒吧。”
“解毒？”江忆染微微一愣。
南宫衣没好气地说道：“江大哥平常不是自诩很聪明的吗？现在怎么就意识不到了呢？你昨晚之所以会反常地走火入魔，便是忘川动的手脚。”
“一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心绪纷繁，有些要紧的反倒忘了。”江忆染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道，“说起来，一直不明白他们动用了什么手段，原来是下了毒。”
“没错，应当是在你的药饵中下了毒。想不到忘川连云梦都敢渗透，回去之后，倒是要清理一下了。”说到最后，南宫衣清秀的眉眼间划过一丝厉色。
江忆染心间闪过诧异，一种陌生的感觉在那瞬间陡然涌出又陡然消散。
他看着南宫衣，轻轻说道：“不知忘川下的是何种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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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心散和归魇汤，都是牵引心魔的邪诡药物，也不知被忘川的那些人从何处翻了出来。”南宫衣抿了抿嘴唇，淡淡说道。
“这种东西，应该不是一般人能炼制的吧？”江忆染问道。
“没错，实际上哪怕是忘川之中也只有孟婆能够炼制罢了。”
“孟婆？”
“就是刚刚那个想要偷袭你的女子。”南宫衣轻笑着说道，听口气显然对孟婆十分不屑。
“竟然是她？”江忆染倒是没有料到为了他，忘川竟然出动了三个地仙级的大能。
“嗯，此女虽然正面战力不算太高，但擅长隐匿袭杀，也自有一套妙法奔逃，否则当时我应该会追上去取她性命。”
有感于忘川的神秘莫测、深藏不露，江忆染却是更加觉得，南宫衣的实力当真是惊为天人，恐怕已然是当世顶尖。他甚至觉得，哪怕是他的辛大哥辛蓦然，比之南宫衣，都要略输一筹。
******
午间刚过，阳光却不是很烈。加之云梦本就水汽充足，到处氤氲着湿意，反倒现出清凉。
清凉之中，湖泽间气氛却显得有些沉重。
云梦派自晨间开始便四处搜寻江忆染的踪影，只是一直无果。然而，直到此时，云梦弟子终于是在宗门外的某处发现了江忆染。实际上，在南宫衣解开江忆染身上的毒后，他便是与南宫衣一同马不停蹄地赶回了云梦，只不过，在靠近云梦的地方南宫衣便是先行离开了。虽然很诧异南宫衣的一举一动，但江忆染也不可能完全揣测得出一名顶尖地仙的真实心意，所以他也没再纠结于此，寻路欲入云梦。
只是，却没想到还是出了些变故。
江忆染半途遇到了一队云梦弟子，本来他也没太在意，只是她们的行为却让江忆染面色微变。
遇到江忆染的，恰巧是钱毓带领的小队。钱毓虽然并不认识江忆染，但稍微动些心思便能猜出身份，是以方一相遇，也不容江忆染说话，她的长剑便是搭在了江忆染的脖颈上。
只听她冷冷说道：“你便是江忆染？”
江忆染并不知道有云梦弟子在昨晚丧命，对于钱毓的行为自然也是十分不解。但他到底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此刻依旧淡淡说道：“正是在下，几位这是何意？”
“何意？”钱毓怒然说道，“杀了我云梦同门，你还好意思回来？”
江忆染愕然，旋即双眉紧皱地摇摇头：“在下的双手虽说也沾了不少人的鲜血，但绝不是滥杀无辜之人，云梦于我有恩，我怎么可能杀云梦弟子？”
钱毓冷笑道：“你现在自是不会动手，可谁知你这冠冕之下是藏着多么邪恶的魔。”
江忆染默然。
难道昨晚自己入魔后还是错杀了无辜？只是，他分明守住了最后一丝清明。
“哼，怎么？说不出话了？心虚？”钱毓讽道。
“多说无益，带我去见云梦师长。若真是在下所杀，在下自会负责。”江忆染看了钱毓一眼，淡淡说道。
“你！”钱毓听了江忆染的话险些便要发作动手，但终究是忍耐了下来。她收剑回鞘，斜瞥了江忆染一眼，什么话也不说，径直向云梦内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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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澜居。
这里原本在清晨之后便是人去楼空，此刻却又是聚满了人。
站在屋子中央的，正是江忆染。他神情淡然，不自怨自艾，也从未想过推卸责任。而在他的身边，则是洛海棠，眼眸中是不必言说的信任。
四周寂得可怕。无论是普通弟子，还是那些师长，只是静静地看着江忆染二人，似乎在等待江忆染说些什么。
终于，钱毓再也忍耐不下去了。她虽是女子，性子却是烈得很，此刻一肚子怒火正无处发泄：“你难道不准备说些什么吗？”
“清者自清。”江忆染只是很平静地回应。
钱毓气冲冲地刚欲再说，却是被身侧的师姐妹拉住。
作为钱毓的师长，唐露无奈地叹了口气，温和说道：“世子，我等虽然相信你不可能有杀害云梦弟子的意思，但你倘若真的走火入魔之后意识全失，却未必不可能行凶。毕竟是三条性命，总归给个交待。”
韩思颜捋了捋鬓角的发，也是浅淡说道：“你也不必太过挂怀于此事，终究是逝者已矣。我们只是想知道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毕竟，按照叶师姐的说法，你那晚本不该有此异动的。若是如此，想来另有其人作祟。”
江忆染默然。
他并不担心真相会被埋没，他现在所考量的是另外的一些利害。
他思考的时间并不久，很快，他原本低垂的头便是徐徐抬起。
江忆染长呼一口气，开始了他的叙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三十章 约定
整件事情的经过并不复杂，江忆染很快便说完了。
只不过，他并没有透露南宫衣的身份以及忘川的存在。
但云梦的那些师长自然是想听到更多的信息。
唐露轻声道：“世子是说，有一位前辈出了手？那可否告知其人到底是谁？”
江忆染摇头：“抱歉，那位前辈说不想暴露身份。”
实际上，南宫衣自然不曾特意嘱咐此事，江忆染只是觉得既然南宫衣是云梦中人，如果觉得有必要，必会将始末告知各居各堂的师长。
“那幕后黑手不知又是何方神圣？”唐露继续问道。
“这，小子也不太清楚。他们当时都戴着面具，功法路数也十分诡异。”江忆染没有说出忘川的存在，这倒是出于李墨的嘱咐了，至于南宫衣会否告知，也就不是他们所能操心的了。
听到江忆染的回答，唐露等人也是有些无奈。
蒋梦蓿苦笑说道：“前因后果虽然明晰，但到底还不清楚杀人者究竟是谁。”
江忆染双眉轻蹙：“我想也许是小子入魔后，那一伙神秘人觉得那三名云梦弟子有可能暴露他们的阴谋，所以才行凶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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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如此，但……”唐露说到一半，却是脸色微微一变，顿时沉默起来。实际上，其他云梦师长的神情间也都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心细如发的江忆染捕捉到了这一切，心念电转。
突如其来的安静没有持续多久，唐露便是神色复杂地望向江忆染，淡淡说道：“逝者已矣。此事到了如今，已然明了是另有神秘势力作祟，终非世子之过。”
江忆染倒是没有太奇怪，他心中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刚刚恐怕还是南宫衣在帮他。
之前应当是南宫衣在向云梦的师长传音，如此说来的话，南宫衣的身份恐怕真的非同一般了。
江忆染深吸一口气，恭敬一礼：“多谢几位前辈谅解。然则三名云梦弟子之亡是因我而起，燕王府会做出补偿的。”
“补偿？三条人命因你而亡？你怎么补偿？师尊，此事怎能如此便了？”未等他人言说，钱毓便是红着眼凄然说道。
唐露叹了口气：“毓儿，莫要胡闹。你们带毓儿下去。”
当即，几个师姐妹便是哄着钱毓离开了止澜居。
江忆染没有转身，但却能感觉到钱毓的目光。
如芒在背。
阵阵刺痛。
其实钱毓说的没错。
如果不是他，那三名云梦弟子本没必要死的。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忘川不会放弃。
那么，他又会牵累多少人？
江忆染心中第二次升起了变强的渴望。
原本，他是不在意修为的。
但这纷繁红尘，却是逼迫他修行着。
他清楚地记得。
第一次升起这样的渴望，是在金陵。
当他被蓝衣人像抹杀蝼蚁般击败时，当他无法再继续保护身边最重要的人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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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孤山，孤月崖，临崖而建的亭子中。
彼时正是夜间，溶溶的月光如水洒落。
一袭白衣的江湛璃负手而立，在他身边，江月儿乖巧地站着。
虽说琛云子收江月儿为亲传弟子，但平常起居江月儿却还一直跟着暮雪鸢。
而江湛璃却是三五日前到的三生剑阁。江月儿看到自己的父亲平安无事地来找她自然欣喜万分。两人久别重逢，都是心绪万千。尤其是江湛璃，看着江月儿那和她母亲极其相似的眉眼，他的心间总会涌上许许多多的回忆。现在，经历了这么多磨难，江湛璃卸去了太子的身份，终于能享受最真的平淡。而对于江月儿，江湛璃不打算干预她的生活，将来做这样的选择、成为怎样的人，都由她自己来定。
不过，在此之前，还是有一些必须做的事情要完成的。
江湛璃微笑说道：“月儿，爹爹已与你的师尊和雪姨说了，带你离开三生剑阁一段时间。我们要去一趟秦国。”
江月儿抿了抿嘴唇，抬头看向江湛璃，说道：“去看我娘吗？”
“是的。”江湛璃摸了摸江月儿的头，眉眼间划过一丝掩饰不住的哀伤，“还有你的嬴姨，当初我和她毕竟也有着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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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城，暮云府，千漪湖畔。
不久前刚刚回来的江暮玦与洛南思并肩站着。
江暮玦的手上此刻正拈着一张薄薄的信纸。
只听他满怀感慨地说道：“大哥传信过来，说接下来要带月儿去秦国。应该是要去看嫂子，而且有些恩情也需要还。”
“秦国吗？”洛南思喃喃道，但心中所想却是别的事。
江暮玦却是看向洛南思，笑道：“哈哈，我猜北玄你现在跟我想的应该是同一件事。”
洛南思没有说话，只是一副没好气的样子。
江暮玦则是抚掌淡淡说道：“让念棠那小子带海棠和我大哥一同去秦国吧。大楚的朝廷，风雨将起，还是不要让他们卷进去的好。”
洛南思默然不语，显然刚刚所想也是这件事。
他只是重重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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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经历了前次的变故后，云梦内部便是进行了一次清洗。还真的寻出了忘川伏下的暗子。
而忘川也没有再进行其他的行动。
江忆染总算安安静静地修炼了一阵子。
这段时间下来，他对魔念的掌控力也是逐渐增强，修为更是进境神速，已然踏入了五转妙真境。
其间，魔念倒也爆发过一次。但这是有所预料的，而非突如其来。在叶韵宁和其他云梦师长的帮助下倒也平安熬了过去，没有再折腾出什么幺蛾子。
就在这天，他收到了雁城的来信。
信里让他带着洛海棠随江湛璃同去秦国，权当历练。
虽然有些奇怪自己老爹的安排，但江忆染倒也没多想。毕竟，他这种性子，本就喜欢四方逍遥。遗憾的是，江栖梧依旧在不归山修行，无法脱身，否则若是能一同前往，岂不妙哉？
******
数日后，江湛璃便带着江月儿到达了云梦。
此时的他，一般情况下，已经能将相对稳定地控制魔念了，虽然依旧没能彻底解决隐患，但却基本上不会影响正常的生活了。不过，出于保险起见，叶韵宁还是给江忆染准备了必要的药饵灵丹。
不得不说，在云梦这几日，真的承了很大的恩情，这些恩情，江忆染会铭记在心。
在告别叶韵宁、秦蓉蓉等人后，江忆染和洛海棠踏上了西行的路。
让江忆染不知为何莫名升起一丝遗憾的是，临别的时候他并没有看到那个巧笑倩兮的南宫衣。不过，虽未见人，但却是收到了南宫衣托人送来的一件东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三十一章 剑匣
那是一方剑匣。
用以雕刻的木料，是金烟紫檀木。
此木非凡品，而是一种灵木，自蕴灵气，玄妙非常。
匣上有雕刻出的图案，赫然是一个持剑男子的背影。虽是死物，却偏偏仿佛有剑气喷薄而出。
剑匣有些沉，抱着这剑匣，江忆染有些犹豫地看向眼前送来剑匣的人——冶心池外的鹤发老妪。
之前，鹤发老妪已经向他透露了托它送物之人正是南宫衣。
这让江忆染越发对南宫衣的身份感到好奇起来。要知道，鹤发老妪显然是云梦中的长辈，哪怕是叶韵宁在其面前也是恭恭敬敬的。那么，南宫衣在云梦该是多么无上的存在？
江忆染苦笑问道：“这，是给我的？”
鹤发老妪轻轻点头：“她说了，物归原主。”
江忆染有些懵。
物归原主？这又是在和他打什么哑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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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些无奈地继续问道：“我能打开看看吗？”
鹤发老妪摇摇头道：“她说不行。她说你若是现在打开，恐怕就不好意思接受了。”
江忆染干笑道：“这，是让我一定要收下吗？”
“可以这么理解。”鹤发老妪微笑。
“应该是很贵重的东西把。”江忆染轻轻抚摸着剑匣上的纹路，徐徐说道。
“是很贵重，但她说了，这是物归原主，所以她也劝你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鹤发老妪说道。
江忆染没有再多说，似乎默许了。
他望向云梦之中，神色复杂。
南宫衣，你到底是什么人？
******
江忆染并不知道，在云梦中心的扶桑树上，南宫衣一直在看着他。
眼前是一面水镜，镜中是江忆染收下剑匣后背着它随洛海棠等人一起渐渐远去的身影。
南宫衣露出一个微笑，有些哀怨，有些感伤：
“秦国，曾经的你可是和十方剑匣一起在那儿留下了不少的故事呢。这，就是命运的轮转吗？”
******
徽州，地宫。
祭坛上，公冶无生负手而立。
在他身后，孟婆与马面单膝跪地，脸上尽是惶恐的表情，根本不敢抬起头来。
只听公冶无生用极其淡漠的声音说道：“怎么只有两个人回来？”
马面瞥了一眼左手处空荡荡的袖袍，又看了眼公冶无生的背影，眼眸中划过深深的惧意，微微颤抖着说道：“云梦的人发现了我们的行踪，出手阻拦，击杀了牛头。”
“怎么？云梦是全宗出动了？你们三个人都无能为力？”公冶无生微眯双眼，讽道。
马面的头埋得更深了，音调开始有些不稳定：“阻拦我们的人，修为极高，术法通玄，而且……而且修了五玄参同术。”
“五玄参同术。”公冶无生喃喃道，没有立刻回答。
这样的寂静持续了许久，公冶无生才侧转过身，看向马面和孟婆，淡淡说道：“看来是那个女人出手了。如此的话，你们倒真的不是对手。”
马面心里暗松一口气。
然而，这口气还未松到尽处，马面的神情便是彻底凝固。
他缓缓低头，一柄淡灰流束凝成的小剑刺穿了他的胸膛，鲜血汩汩流出，而无生剑气则窜入他的体内破坏了所有的生机。
最后一刻，他只来得及用不解和痛苦的眼神看了看公冶无生，便是彻底倒在了地上。
抬手杀死一名地仙，公冶无生却是丝毫反应也没有，就仿佛刚刚不过是捏死一只虫子。
公冶无生看着马面的尸首，淡淡说道：“可惜，牛头马面本就是一组。既然牛头死了，你又怎能独活？忘川里觊觎你们位置的，可不在少数。”
一旁的孟婆，从头到尾跪伏着，不敢说一句话，墨绿袍下的娇丽容颜上写满了恐惧。
公冶无生也不知是否注意到了孟婆的神情，只是面无表情地说道：“孟婆，你应该知道本座为何不杀你。”
“妾身明白。”孟婆轻声说道，生怕公冶无生暴起杀人。
“明白便好。”公冶无生嘴角微勾，“江忆染一行不日便将入秦国境内，你携本座无生令入秦，秦境之内，我忘川中人，听你号令。务必擒住江忆染，将他给本座带回来！”
******
襄阳之盟后，秦楚两国便恢复了通商。
云江发源于秦国陇州，东流千里至楚国越州入海，也因此成为东西通商的要道。
尤其是荆襄一段，战事刚落，百废待兴，来往商船络绎不绝。
其中的某一艘船上，江忆染一行赫然寄于此间。
他们正是打算由水路入秦。
为了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他们也是挑了一个不起眼商会所统揽的商船，付了些许银钱，以此让其捎上一程。
某间小室中，江忆染等人正在此歇息品茗。
而江忆染也终于准备打开之前一直不曾动过的剑匣。
谁知，不开不要紧，这一开，别说江忆染，饶是见多识广的江湛璃也是有些感到震撼了。
且不说剑匣中含着诸多精致机关，看起来玄妙异常，非常人所能识，纵使抛开这些机关，其中所藏剑器，更是让人眼花缭乱。
百兵之中，江忆染确实对剑最有感情，因而对剑器了解极多。
剑匣中足足有八柄剑，却是十分贴合地放置于匣中，充分利用了每一处空间，仿佛放了其他剑就不合适一般。
这八柄剑不仅是江湖上有名号，而且是成套的。
江忆染觉得嘴唇有些发干，带着难以置信的语气说道：“越王八剑。”
掩日、断水、转魄、悬翦、惊鲵、灭魂、却邪、真刚，是为越王八剑。这里的越，非东越。而是指在秦一统时受封于吴越之地的越王。正是他，集封地内所有铸剑师之力铸成了八柄剑，是为越王八剑。
江湛璃眼神中也满是感慨：“既然匣中所藏是越王八剑，那这剑匣恐怕便是传闻中的十方剑匣了。”
“十方剑匣？”江忆染苦涩地说道。
得此至宝，本是欢欣之事。江忆染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此等至宝，为何要送给他？所谓“物归原主”又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与南宫衣之间到底存在着怎样的联系？
一想到这些，江忆染不禁握紧了拳，默然不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三十二章 入秦
江湛璃却是发现江忆染神情有些异样，问道：“怎么了？”
江忆染挠挠头，叹了口气：“只是有些想不明白，为何要将这十方剑匣和越王八剑送予我。”
“此等至宝，可遇不可求。得之者，皆乃缘也。”江湛璃微笑道，“既然它如今到了你的手上，自然是天意使然，只需想着如何发挥出它最大的力量，让它不负其名即可。”
江忆染微微一怔，旋即也是笑起来，重重点头。
******
数日后，商船已离楚入秦，不日便过白帝。
江忆染和洛海棠立于船头，赏这江上景致。
商船巨大，行速不快。
途中却时不时可见沿江而下的小帆。
舟行如风，一去千里。
青莲剑仙李墨就曾留诗云：“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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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若论赏景，还是在这等大船上惬意。
虽则惬意，但航程之中也不乏险地。
现在所经过的天门峡便是其中之一。
峡如其名，两岸皆有百丈悬崖。拱卫之下，有若天门洞开。峡间江水湍急，多浅滩暗礁。若有不慎，亦有可能葬命于此。而江忆染一行所搭的商船显然行此航路已是熟络万分，所以正常情况下此等天险也算不得什么了。
只是，择日不如撞日，彼时还真让江忆染他们碰上了些小状况。
起先江忆染还没注意，偶然间才发现，远处的某个浅滩边，赫然有一个青衣道士静静站着。在他的脚边，是一座竹筏。竹筏上，摆着一根竹篙。
青衣道士的目光分明落在了江忆染所在的商船上，至于是不是要寻江忆染他们的麻烦，现在却还难以得知，也只好静观其变了。
而那青衣道士似乎一直在等待着这艘商船的到来，几乎看到它的一瞬间，身形微微一动，便是站到了竹筏上。但见他的脚轻轻一勾，竹篙便是跃起，落在了他的手间。他朝着岸边的乱石只一撑，竹筏便是飘到了江水中央，生生拦在了商船前进的路上。
难道真的是来找麻烦的？江忆染这样想着，却依然镇定自若，并没有轻举妄动。毕竟，找麻烦也分对象，云江之上拦船约斗的故事江忆染也听过不少，说不定便是这商船中还藏着其他什么高人，那才是这青衣道士找麻烦的对象。
果不其然，只听青衣道士恭敬行礼，声音中正平和地说道：“青羊宫邱闻兴，请棠溪剑炉丁九丁前辈赐教。”
天门峡的江水分明是湍流汹涌，但那青衣道士站于竹筏上却是稳若泰山，就连竹筏，也是丝毫不动的漂于一处。显然，其人虽看起来年轻，但修为已臻化境。
站在船头的江忆染听闻那青衣道士的话却是有些动容，啧啧说道：“棠溪剑炉丁九，那可是剑道上成名已久的人物啊。也不知这邱闻兴是何方神圣。”
“这邱闻兴也算是青羊宫的天才人物吧。”听到江湛璃的声音，江忆染、洛海棠也是纷纷回身见礼。只见江湛璃和江月儿也一同是来到了船头，站到了他们身边。
江忆染则是接着江湛璃先前的话问道：“我记得青羊宫年轻一辈中最杰出的不是郑淮吗？”
“郑淮算是明面上的，但邱闻兴却是属于一直被青羊宫雪藏的那种，据说也是最近才出关的。”江湛璃微笑道，“你也知道，青羊宫这十余年来颓势日益。此番想来也是希望借邱闻兴达到一鸣惊人的目的，以重振声威吧。”
“啧，这些道门中人声称求道证逍遥，到底还是为名利所束缚。”
“没办法，身在樊笼中，何得真逍遥。”江湛璃也是无奈一笑，“不过，这些也都是宗门在背后所隐藏起来的考虑了，我想像邱闻兴这样的年轻人自己，应该单纯只是想比剑论道罢了。”
江忆染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刚欲再言，却听得商船中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响若洪钟的声音：“不才丁某，领教青羊宫高招。”
话音落下，一道深蓝剑光便是陡然在商船前方的虚空中浮现，只是轻轻一拍，剑意却有如巨涛骤起，带起重重江水，覆向青衣道士。
在这样的剑意下，饶是青衣道士也无法再安然而立。只见他松开竹篙，腾空而起，任凭竹篙竹筏被江水湮没。他的手中在那一刻出现了一柄青光莹莹的剑。他的身形向上，他的剑则不断舞动。空中浮出一道道青色丝线，往那巨涛剑意上只一绞，巨涛退散。
青衣道士的身形继续拔高，借两边的峭壁不断向上，顷刻间便到了天门峡右侧的悬崖上。
而商船之中，也有一道身影飘摇而起，接过悬在空中闪动深蓝剑光的剑，落到了天门峡左侧的悬崖上。
拦船，更多的像是一种仪式。他们自然不会真的阻拦商船的通行。
两侧的悬崖上，青芒与蓝光交映。
又将是一场豪斗。
只不过，商船继续向前，江忆染等人也无法观尽二人论剑。
但江忆染还是颇多感怀。
这样的江湖，才是他想要的。
直接了当，事由剑平。
心细如江湛璃，注意到江忆染神色的变化，微笑道：“怎么样？是不是觉得这秦地的江湖与大楚有所不同？”
江忆染一愣，旋即失笑道：“确实如此。说实话，秦地的江湖更像是江湖，大楚那边，庙堂气有些太重了。”
江湛璃轻叹一口气，点点头：“是这个道理。三弟让你随我入秦，也是想让你真正地入江湖走一遭。之前，你虽曾在大楚各地游历，但却都带着二弟的嘱托或是其他的目的，现在，就这般毫无目的地感受江湖，不论对你的修为还是心性，都会另开一重境界。”
江忆染抿着嘴，目光却是有些闪烁，似乎想到了什么其他的事情。
******
川蜀有城号“天府”，是为成都。
此城自襄阳之盟后便归属于楚，现在乃蜀王王府所在。
其实从某种意义来说，以此地为治所并不是好事。因为，大楚虽然得了川蜀诸多土地，但终究并非全部，而成都现在的位置，离秦境极近。之所以仍以此为王都，一来此地本就是蜀国都城，昌盛非常，二来则是江晨瑜决己之心，表志立威。
城头之上，江晨瑜负手而立。在他的身侧，是姚舒文。
姚舒文此刻正向他汇报刚刚得到的消息：“江忆染一行已入秦境。”
江晨瑜眯着双眼，暗沉红发迎风飘扬。
他的嘴角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不知为何，本王总觉得他会是本王宿命之敌。所以，不如早些动手，将他除掉吧。”
姚舒文一怔，神情复杂地说道：“这，会不会有些不妥。”
江晨瑜淡漠说道：“帝王之路，本就是无数枯骨铺就的。况且，我记得，想杀他的人，应该不在少数吧。”
姚舒文微微低头，拱手说道：“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三十三章 扶柳山庄
从成都城头走下，姚舒文便是看到在不远处一口井边抱肩而立的阮明光。
姚舒文眯起双眼，缓缓走过去，站到他身边。
阮明光却是头也不抬，一直静静看着井中。
这口井似乎是枯井，其中的水不多，只有浅浅的一滩，但偏偏有一尾红鲤摇曳着。那抹明亮的红，充满着不寻常的生机。
姚舒文看了眼那尾红鲤，旋即便收回目光，长呼一口气，说道：“王上杀意太重了。我不明白，王上为何对三殿下的大公子有这般的杀意。”
阮明光没有正面回应，而是用低沉但中气十足的声音说道：“你看，这样一口枯井中，竟然会有一尾红鲤。”
姚舒文微微皱眉，没有说话。
他与阮明光共事多年，彼此知根知底，自然清楚此刻阮明光是有言外之意。
阮明光眉眼垂下来：“龙困浅滩，这就是王上必杀其人的原因。”
姚舒文神情一僵，也是徐徐垂下头，望向那尾灵活游弋的红鲤。
阮明光淡淡说道：“在王上眼中，三殿下的大公子此刻是浅滩之龙，或者说就是潜龙在渊，只待飞龙在天之机。而一个大楚，不可能容得下两条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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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理由，未免有些蛮横。只是凭直觉吗？”姚舒文苦笑。
“上位者的直觉，有时候就是准得很啊。”阮明光拍了拍姚舒文的肩膀，淡笑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我共事多年，岂会不清楚王上的性子？既然他下了决心，我们只需做到极致便好。”
姚舒文叹了口气：“我们走吧。”
说罢，二人便是离开井边，不知去往了何处。
二人堪堪离开，却是又有一个纯黑衣袍的道士来到了他们先前所站的地方。其人额间绘着一道类似轮盘样的图案，一眼望去仿佛真的有转动之感。
黑袍道士看了眼井中的红鲤，棱角分明的脸上浮出一抹淡淡的微笑：“原来，你们也想杀他。”
******
江忆染并不知道，在秦国的漫漫前路已然隐伏了无数危险。
此刻的他，正闭目凝神，在商船的房间里参悟着李墨交予他的那轴画卷。
画卷上所绘，是险峻蜀道。但偏偏这番险峻中，却绘有一个白衣女子的背影。明明是很突兀的布景，却莫名让人觉得有无限的深意。
江忆染毕竟天赋不错，自然不会被一轴画卷所难倒。实际上，早在云梦的时候，他便已经堪破画卷的奥秘。这轴画卷中暗藏的，正是李墨自创的成名剑法——朱颜剑诀。而现在，江忆染则是想进一步参研。
画卷中的图形他已铭记于心，静心细思间，法力便是以自图形中参悟出的玄妙轨迹在四肢百骸间流动着，周身有绯红色的淡淡光辉弥散开来，间或有极其淡渺的剑影穿梭其间。
这般的景象实际上已经持续数日了。
但凡修行者，都有辟谷的能力，只是有时限的长短。像江忆染这样的妙真境修行者，辟谷半月不是问题。当然，实际上哪怕地仙境的修行者也并不经常使用辟谷的能力，除非真的需要参悟某些秘法典籍。毕竟，饮食亦人间天道运行之至理，修行者虽拥有不同寻常的实力，终究脱不开人的范畴。
眼下，江忆染因修行朱颜剑诀，自然也处于辟谷之中。不过，他的辟谷在这一刻结束了。
只因，朱颜剑诀的修行终于又有了极大的进境。
但见绯红色的光辉徐徐敛入江忆染体内，他缓缓睁开眼，吐出一口浊气。
江忆染平静的眉眼间也是浮现出一抹喜色。他站起身，正要走出房间，门却是先一步打开了。
来人正是江湛璃。
江湛璃看着神采奕奕的江忆染，微微愣了一愣，然后便是笑道：“啧啧，看起来，你的修行又有了不小的进境。”
江忆染也是笑道：“主要从朱颜剑诀中又参悟出了些东西。”
“如此甚好。毕竟，秦境之内的凶险可也不少，多一分实力便是多一分安稳。”江湛璃徐徐说道。
江忆染正色点头。
江湛璃则是继续说道：“既然如此，刚好也到了下船的时候，我们走吧。”
******
商船此刻停泊的地方是陇州宣鸿渡，虽不是其目的地，却是江忆染一行下船的地方。
因为，江湛璃要去的第一个所在便是陇州的扶柳山庄，而宣鸿渡则是离扶柳山庄最近的渡口。
******
下船之后，大概又赶了四五日的路，一行人便是到达了扶柳山庄。
扶柳山庄位置隐秘，掩映在山林中，庄前有水名青溪，是云江支流分夏河的支流。
青溪上有桥，江湛璃站在桥上，望着不远处的扶柳山庄，满是感慨与怀念。
这个地方，留下了他太多的故事与回忆。除常羊山之外，他最怀念的便是这里。
江湛璃的身侧，江月儿的脸上也是充满着温馨的神情。她自小便随着江湛璃四处漂泊，唯一安定的一段时间，便是在这扶柳山庄。山庄中，有一个女子，曾经给过她母亲般的关怀。
至于江忆染与洛海棠，怀着的更多的情绪就是好奇了。毕竟，江湛璃先前也与他们讲述了他的故事。
江湛璃看着扶柳山庄那熟悉的匾额，神色复杂地向前走去。江忆染他们自然也跟在他身侧。
庄门两边的庄丁早便注意到了江湛璃他们，察言观色之下也清楚他们绝非常人。左侧的庄丁当即上前一步，拱手说道：“几位不知是何方的朋友？”
江湛璃微笑回礼：“还请相帮通禀贵庄庄主，便说一位名叫江徽风的朋友拜访。”
两名庄丁对视一眼，那右边的庄丁当即跑入了庄中。
江忆染却是趁等候的时间问道：“大叔，徽风是化名吗？”
“是的。初时因些许隐忧并未说出真名，不过后来身份也就明了了，只是这些普通庄丁自然是不知道内情的。”说着说着，江湛璃的眉眼间却是浮出一抹淡淡的哀伤，“说起来，徽风这个名字，还是月儿娘亲给我想的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三十四章 离阳公主
扶柳山庄的庄主是大秦离阳公主谈沁沁。
她是嬴承轩妻子也就是前大秦皇后谈洁洁的妹妹，受封离阳公主。
至于她为何又会一手开辟了扶柳山庄，其间便是又有许多曲折了。客观上讲，是避嫌；主观上讲，却是谈沁沁厌倦了庙堂，不愿卷入皇族的诸多纷争，而另寻他所以作桃源。
在此之前，她在秦国，不仅身份特殊，权力地位也非常人可比。这主要是因为，谈洁洁在留下一子一女后不久便染病去世，而对她留下子女照顾最多的便是谈沁沁了。因而，嬴承轩虽然长于谈沁沁却素来对她尊敬与感激。而且谈沁沁不论在皇族还是百姓间皆有贤名，甚至拥有不俗的修为，在去往长安之前还是大秦四大书院之一的百花书院的佼佼者。但也正因其拥有非同小可的能力，而受到了仕宦朝臣的排挤，毕竟，庙堂上的那些人对外戚都是十分敏感的。
只不过，那些仕宦朝臣却是看错了谈沁沁。谈沁沁对争名夺利根本没有丝毫的兴趣，所以早在她的姐姐谈洁洁去世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想着如何脱离庙堂的风云了。
扶柳山庄，就是那时候开始兴建的。
山庄建好的时候，按照楚国的纪年，是在延煌十五年。
也正是在那一年，她遇到了江湛璃。
帝皇家族的女子，大多比寻常女子更早成熟、更早承担各种各样的责任。那时候的谈沁沁，年龄其实不算大，但已经是整个大秦都有名的人物。虽说年龄不算大，但也早过了嫁娶的时候，只不过谈沁沁对庙堂上那些王侯子弟全然没有兴趣，是以婚嫁的事一直拖着。
直到遇见江湛璃。
只因遇见了他，她顿时认定，此生非他不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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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因为某些缘故，在初见后谈沁沁便与江湛璃分别了，但缘分让他们的故事注定不会在此终结。
后来，当谈沁沁终于抛开皇族以及庙堂之上的诸多束缚后，她终于得以去往扶柳山庄这个由她开辟的桃源。
也就在南下的路上，一个雨疏风骤的夜晚，谈沁沁再一次遇到了她。然而此次相见，江湛璃是那样仓皇与痛苦，被人莫名追杀不说，因天书而带来的伤也是冲击着他的身躯，更何况，他的身边还有一个娇弱的孩子。
那个夜晚，谈沁沁救了江湛璃，把他带到了扶柳山庄。
接下来的几年，是谈沁沁一生中最怀念的日子。常年置身于庙堂上勾心斗角的她，疲惫的心灵在那几年得到了最温馨的慰藉。如果可以，她多么想时间永远停在那里。
然而，终究，他还是选择了离开。
因为，他有必须要做的事。
离开的时候，他什么都没有带走，什么都没有留下，只留下了一个约定。
******
我答应你，如果我能活下来，我一定回来看你。
******
这个约定，写在一纸信书上。当谈沁沁发现这信书，江湛璃已经了无踪影。
守着这看起来虚无缥缈的约定，谈沁沁等待着，守候着。直到某一天得到消息，江湛璃出现在了秦楚边境。
于是，她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寻找他的路。然而，当她终于找到他时，却又连见他一面都不敢，只是让赵秋去见他，只是在他东行的时候远远看着他，只是在心中为他默默祷告。
******
金陵城中，江湛璃为凌昭云义无反顾地挥剑时，谈沁沁正在青灯古佛前为他祈着福。
然而这一战后，谈沁沁再没有得到任何江湛璃的消息。仿佛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存在过这个人，仿佛她与他的相逢根本就是一场虚无的大梦。
但她的心中，依然怀着最后一丝希望——这是她不变的执念。
他一定会在某一天来到她面前，实现那个约定。
这一天，终于来了。
来得让人有些猝不及防，却又带着欣然与安宁。
******
扶柳山庄内，一片澄澈的湖畔。
一身翠绿衣裳的谈沁沁站在湖边，手里捧着一截柳枝，静静看着湖中游弋的鱼儿，面容恬淡，却又透着一丝憔悴。
她似有感应般的微微抬头，发现湖的彼岸出现了一个身穿淡蓝短衫的中年男子身影，正是秋刀雪剑赵秋。他的神情间有急迫与惊讶的意味，正沿着湖上的廊道匆匆向谈沁沁这边赶来。
看着来到身边的赵秋，谈沁沁微笑问道：“赵师傅，怎么了？看你这么急的样子。”
赵秋看了一眼谈沁沁，深吸一口气，语气复杂地说道：“他，真的来了。”
这句话看起来没头没脑，但谈沁沁却很清楚，赵秋话语中的“他”是谁。
谈沁沁微微有些发愣，眼眸却是泛起淡淡的绯红，手中的柳枝更是从她手中脱出，徐徐落下。而当那柳枝彻底飘到湖水上的一刻，她再没有半分的犹豫，向庄门奔去。
******
山庄门口，赶来的谈沁沁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人，那个她心心念念的人。
她多想奔向他，却偏偏仿佛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只能怔在原地，泪珠盈睫地望着他。
江湛璃也一眼看到了出现的谈沁沁，他微微笑着望向她，眼神中是满满的柔情，柔情中有歉意与愧然。
就像多年前那个雨夜，他身陷死局的时候，也是用这样的目光望向救下他、将他揽在怀里的谈沁沁。
这一刻，周围异常的安静，空气仿佛都变得温柔起来。
就这样过了许久，谈沁沁似乎终于鼓足了勇气。
只见眼角噙泪的她露出一个恬淡的笑，朱唇轻启：“你来了。”
江湛璃轻轻点头，认真回答：“嗯。”
有时候，久别重逢，不需要千言万语，一句简单的“你来了”、一个坚定的“嗯”就足以表达出所有的情感。
******
不远处的江忆染，看着那温馨的画面，心中也是感慨万千。他不自觉地望向洛海棠，而她竟也恰好望向江忆染。两人微微一愣，旋即便是都露出了淡淡的笑。
江湖之中，虽有刀光剑影、腥风血雨，但亦有最真的柔情、最深的感动。
这样的柔情与感动，让人心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三十五章 邓炼
梁州，坐落于中州西南、陇州以东，乃大秦占地第二广阔之州。
其中的函水，乃云江最大的支流
在函水的某段，一袭黄衣的金玄岑脚踩一叶扁舟，沿着河岸逆流而上。
时不时有大船经过，也多对其避而远之，显然也是清楚其人必然是修为高绝的修行者，万一有所叨扰，说不好便是血光之灾。毕竟，修行者中不乏性情古怪、乖戾高傲之辈，那些平凡百姓自然要谨慎一二了。
金玄岑显然不在此列，要知道他的性情是挺温和的。不过，对于那些大船的避让，他也是清楚其中意思，不曾纠结于此，只是让顺意而为，控制脚下的小舟浮泛而行。
其实金玄岑很少出纯阳。
他属于那种修行十分努力的年轻人，并不太在意外界发生的事，因而其实他的心思在这纷繁乱世算得上比较单纯了。
只是，绞灭金家的变故后，他的心境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修行一时间便是进入了瓶颈。
于是，他决定到江湖中看看。
看看这人世到底是什么模样。
恰好，纯阳有一个入世的任务需要人去处理，金玄岑便领了任务，继而出纯阳，向西而行。而纯阳掌教也是答应他，只要他完成了这个任务，便允他之后继续在外行走，不受束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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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去的地方，是陇州州府——西菱。
因为，西菱都云观出了极大的变故，已经引起了纯阳的注意。
要知道，纯阳号称当今道门魁首，自有引领天下道门之势。尤其是大秦境内，除却一些传承千古、名气非凡的宗门，其余中小宗门几乎都听纯阳号令。而西菱都云观便是其中之一。陇州的道门势力并不是很大，反倒是佛门香火更盛些许。都云观虽然算得上是陇州领头的道门宗派，但若放到像豫州、雍州这样道门兴盛的地方，恐怕只能算是三流。毕竟，都云观内甚至没有地仙修行者坐镇。也正因如此，在纯阳兴盛后，出于担心整个陇州尽为佛门势力笼罩的考虑，便会派遣门内的一名地仙修行者前往都云观坐镇，每十载一轮换。不然，没有地仙修行者坐镇的都云观实在太没有威慑力了。
然而，就在不久前，都云观却是惨遭血洗。
除了不知行踪的一个人，全观上下，甚至包括纯阳派出的那名地仙，还有许多无辜的香客，尽数殒命。
纯阳这样的宗门，哪怕随便一名地仙，也都非同小可，更何况是这种能被托付以坐镇一方的任务的。说白了，凶手能够悄无声息地将都云观的所有人抹杀殆尽，实在太过恐怖。
这样的变故，莫说纯阳，秦国朝廷也是大为惊动。红衣早已介入了调查，而金玄岑此番前去西菱，明面上是辅助红衣行动，但实际上纯阳有自己的打算，因此金玄岑会有自己的行动。
至于金玄岑自己，说实话，他感到有些感伤。
因为，人命如草芥，赫然是他真正感知这江湖后形成的第一个印象。
冷酷，而真实。
让人痛苦，又让人清醒。
******
扶柳山庄内。
谈沁沁带着江湛璃一行在山庄内信步而行，叙说旧事。一同相随的，除了赵秋，还有一名看起来与江忆染年岁相差无几的年轻人，名叫段与泠。据说跟江月儿关系极好，算得上是青梅竹马般的存在。
一路走着，风景入目，江忆染也是颇多感念。
不得不说，扶柳山庄的环境确实极为清幽雅致，有时候真的会给人世外桃源的感觉。在经历过江湖纷繁之后，若能于此等清静之中了度余生，当真会是极好的事。
然而，后来，江忆染才知道，这里的清静，在不久前也被打破了。
打破清静的，便是此刻出现在众人眼前的人。
眼前的男子，着一身华丽赭袍，上绣孔雀，配着诸多名贵的饰品，腰间斜挎一柄玉鞘长剑，几乎一眼便可看出必然是王公子弟。但江忆染并不觉得这赭袍男子会是个绣花枕头，因为此人的身上隐伏着一股淡淡的煞气，就算不是曾在军旅中磨炼，也必然有过江湖行走的经历。这倒使得其华丽的服饰反成了某种掩饰。
这赭袍男子一出现，其他人倒没什么，谈沁沁、赵秋、段与泠却都微微变色。尤其是谈沁沁，脸色直接白了几分，眉眼间划过几抹淡淡的担忧。
江湛璃察觉了这一切，微微皱眉。
却见那赭袍男子似笑非笑地扫了一眼江湛璃和后方的江忆染他们，然后才嘴角微勾地开口道：“沁沁，这几位客人是？”
听到赭袍男子这样的称呼与话语，江湛璃莫名有些烦躁，似乎凭空多出了些许敌意——这本不该出现的。
他的有些震惊于自己心绪的波动，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身侧的谈沁沁，心中突然又涌出了些许哀伤。
谈沁沁却是咬了咬嘴唇，回答道：“是我的好朋友。”
“哦？原来是沁沁的朋友，那便与邓某的朋友无异了。”赭袍男子拱手施礼，“在下邓炼。”
江湛璃默然许久，才还礼道：“江徽风。”
邓炼意味深长地看了江湛璃一眼，笑道：“原来是江兄弟，幸会幸会。”
江湛璃看着邓炼，眼底闪过一丝厉芒。
邓炼却是转而面带歉容地说道：“想来扶柳山庄中江兄弟还有许多地方未曾去过，可惜邓某还有些事要与沁沁商量，只好劳烦赵师傅带几位一览。”
说着，邓炼向谈沁沁伸出手，似乎要将她拉到身边。
谈沁沁下意识地往后轻挪，而巧合的是，江湛璃下意识地向前了一小步，微微挡在了谈沁沁的前方。
邓炼有些发愣，谈沁沁有些发愣，甚至江湛璃自己都有些发愣。
但江湛璃很快清醒过来，退回原来的位置，淡淡说道：“不好意思，失礼了。只是想问一问阁下的身份，毕竟之前似乎不曾在山庄中见过阁下。”
看到江湛璃挡在身前，谈沁沁心中是无限的欣喜。然而，看到他又有些局促地退回原来的位置，她顿时有些失落和怅然。在他的心中，自己终究还是和他有着无法逾越的界限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三十六章 婚约
邓炼却是大有深意地看了看江湛璃，双手抱肩，淡淡说道：“原来是这等小事，不足挂齿。邓某乃天虞侯长子，而今忝居蔡峰将军座下刺乾校尉一职。”
他顿了顿，望向表情微微变化的江湛璃，笑着继续说道：“另外，不才眼下正是沁沁的未婚夫。”
虽然隐隐有了几分猜测，但江湛璃的嘴角还是不自觉地抽了一下，拢在袖中的的手握紧了几分。他深吸一口气，拱手说道：“冒犯了。”
邓炼浅笑一声，瞥了眼谈沁沁，只是说了一句“沁沁，我们走吧”，便径直向前走去。
谈沁沁有些落寞地叹了口气，朝着江湛璃他们勉强微笑言说：“抱歉。”说罢，她便是转身向前走去。
江湛璃能够清楚地看到，她转身的那一刻，眼眶赫然已经泛红。
他的神情有些黯淡，略略垂下了头。
画面仿佛静止在了这一刻。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作。
直到邓炼和谈沁沁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原本站在稍稍后面的赵秋终于是上前一步，与江湛璃并肩而立。
他侧身望向江湛璃，神情不断变换着，有些淡漠，有些生气，又有些无奈，又有些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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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他说道：“你知道她希望什么吗？”
江湛璃闭上眼，没有回答。
赵秋继续说：“她希望刚刚那一刻，你能够追上去，拉住她，或者直接把那邓炼揍一顿。”
江湛璃睁开眼，转身直视赵秋：“你知道，这不可能。”
赵秋冷笑：“所以最终，这只是她的希望罢了。”
江湛璃皱眉，正色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赵秋深深看了一眼江湛璃，转过身，向前动步：“边走边说。”
******
邓炼与谈沁沁之间的一纸婚约，是在延煌十六年。
当然，这婚约并非谈沁沁所愿，而纯粹是前大秦皇帝嬴承轩之意。其实这本也是他一番好意，毕竟邓炼也不是什么歪瓜裂枣，而是真正的一表人才。奈何谈沁沁心有所属，根本不愿去履行这婚约，甚至连见面的机会都不给。不过邓炼似乎也对此并没有强求，加之他不久后也去了军中磨砺，这婚约之事便一拖再拖。
后来，总算勉强让邓炼与谈沁沁见了几面，但谈沁沁似乎对邓炼的印象不是特别好，觉得他表里不一、十分虚伪，于是婚约再度搁置。
直到不久前，秦国大变，先帝驾崩，权柄尽数落入暮璎珞的手中，这婚约便再度被提起。原因无非是想借此笼络天虞侯邓昉一脉。毕竟，十二军侯中，若真的论及在秦国的势力，恐怕还是天虞侯邓昉为最。只因邓昉背后的邓家实为大秦豪族，不仅出了一位军侯，庙堂上也有不少子弟，而且，其与纯阳的牵扯亦是极大。
也正因此，谈沁沁与邓炼的婚约便被做起了文章。
之前婚约能够一直拖着，大半原因是嬴承轩感念谈沁沁之恩，不愿太过勉强她，现在他一死，谈沁沁立刻被用作了棋子，尽管她名义上已经远离了庙堂，尽管她所在的谈家也是不小的家族。
邓炼之所以会出现在扶柳山庄，正是出于太皇太后暮璎珞授意。
其实，这也意味着，无论谈沁沁愿意与否，婚事便只在不久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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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无月。
黑沉沉的天空中零落地挂着几颗星子，孤孤单单的。
湖畔，江湛璃负手而立，仰头看着寂寂夜空，任凭夜风拂起雪一般的白发。
忽然，他心念一动，望向一边，赫然有另一道身影走了过来，站在他身边。
正是江忆染。
江湛璃微笑：“怎么？也睡不着吗？”
江忆染无奈摇头：“根本没睡，晚间修行的时候碰到些想不明白的地方，一直梗着，等我意识到，已然是深夜了。干脆出来走走，清醒清醒。”
“也好，修行之事，本来就不能强求。”江湛璃点头道。
江忆染犹豫了一下，随后用十分认真的语气说道：“大叔，修行不可强求，但有些事情是必须主动做出选择的。”
江湛璃愣了一愣，然后便似笑非笑地看向江忆染：“啧，我自己还没说什么，你小子倒先劝起我来了。”
江忆染干笑几声，却是没有说话。
江湛璃则是再度望向夜空，轻声说道：“我其实知道的。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但我也真的希望她能开开心心地活下去，不再受到伤害。可我根本似乎无法找到一个两全的选择。”
江忆染默然，他的眼底泛起波澜。
而江湛璃低头一笑，继续说道：“世间岂有双全法，当年如此，而今亦是如此。”
他的声音有些凄凉，透着无奈。
“那不如任性一次？如果她也愿意的话。”江忆染平静但是坚定地说道。
“任性？”
江忆染微笑道：“就是不要顾虑那么多，用最简单的方法。”
“什么是最简单的方法？”
“不平事，以剑平。”
看着江忆染明亮若星的眸子，江湛璃怔了怔，心中却是无限触动。
然后，他的嘴角浮起了一丝笑意。只听他没好气地说道：“说了半天，这所谓最简单的方法便是杀人吗？”
“反正大叔你应该也察觉了，邓炼已经起了疑心，迟早会对我们动手。”江忆染摸了摸鼻子，说道，“而且，这婚约根本不顾谈姨的心意。让一个人和根本不喜欢的人在一起，与杀之何异？”
“只是杀他并不容易。他本身虽然修为不高，但有地仙修行者在暗中保护，而且并不清楚有几位。”
“可若是再犹豫，待到婚期将近，杀他更加不易。”
江湛璃突然有些神情古怪地望向江忆染，说道：“你小子为何对此事这么积极？总感觉像撺掇我的意思。”
江忆染脸色一僵，尴尬笑道：“有吗。”
江湛璃刚欲再问，却见不远处人影闪动，又是两道身影来到了湖边。
正是赵秋和段与泠。
只见赵秋静静地看着江湛璃，淡淡说道：“因为，我们也想杀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三十七章 误导
江湛璃并没有太过惊讶，似乎早就猜到一般。
他只是侧过身与赵秋对视着，默默不语。
许久后，江湛璃转身低头，望向眼前清浅的湖水。
那里，赫然有一截柳枝，半在水中，半在岸上。
他屈身将那截柳枝捞在手中，静静端详，却仍未说一句话。
赵秋微微皱眉，有些不耐江湛璃这般犹豫踌躇，刚欲出声，却见江湛璃摇头道：“不必多说，我已经有决断了。至于现在，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赵秋深吸一口气，淡淡问道。
“如果我离开了，你能保护好她吗？”江湛璃依然看着手中的柳枝，微笑起来。
赵秋愣了一下，然后也是侧身看向湖心，沉声说道：“以命相护。”
江湛璃再度摇头：“不，你也不能死。你死了，谁来陪她？”
赵秋握紧了拳，却不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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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湛璃则是转身望向段与泠，笑道：“与泠，以前你这小子不是总唠叨说希望能一直陪在月儿身边吗？现在可还记得当时心意？”
段与泠脸上一红，但很快便是化作坚定的神色：“从未忘记。”
江湛璃轻轻点头，转回身子，紧紧攥住手中的柳枝，闭上眼，喃喃道：“那便够了。”
江忆染望着眼前的三人，露出了由衷的微笑。
******
陇州，西菱，都云观。
初到此地的金玄岑看着飞檐翘角的楼阁殿宇，心中却是有些感伤。
毕竟，这观中曾经有着活生生一百余个生命，而今却皆成虚妄。
他叹了一口气，缓缓向观内走去。
红衣虽已介入调查，但毕竟人手是有限的，还是要借助官府衙门的力量，因而观中时不时有官差小吏、捕头捕快来往其间。
只不过，金玄岑却是发现，这些官差小吏、捕头捕快在路过他身边时看他的眼神似乎有些古怪，不禁心下疑惑不已。
待得金玄岑来到都云观主殿，终于是见到了此间的主事者。
其人一身猩红衣裙，如墨长发垂至腰间，远山娥黛，明眸善睐，额间缀着一抹灼红火纹，独自一人站在殿中，赫然是一个美丽的姑娘。
然而，其身负的修为又在时刻提醒着金玄岑她绝不是普通人。
金玄岑深吸一口气，心中虽有些惊讶，但仍是波澜不惊地施礼道：“纯阳沧痕剑金玄岑，见过红衣柳嫣嫣柳大人。”
金玄岑虽然长年在樱山闭关修炼，但心思却是缜密谨慎，是以纯阳掌门天鸿子才会答应由金玄岑负责此次任务的原因。也正因为他的细腻入微，来之前自然早便对调查此事的红衣方面的情况有所了解。眼前的这个红衣女子柳嫣嫣，正是红衣方面的主事人。她虽是女子，看起来温婉可亲，但心狠手辣却是在红衣中出了名的，加之早年曾在朝廷专司缉侦的悬镜司待过，因此但凡出了什么牵扯到极大利害的修行界悬案疑案，大多都会派此女出马。此番让柳嫣嫣负责都云观剧变的调查，也足可见朝廷的重视。
此刻，见金玄岑施礼，柳嫣嫣也是明媚一笑，婷婷施礼：“公子有礼了。”
金玄岑看着微笑的柳嫣嫣，心中却是暗凛，一边观望着殿中的布置，一边问道：“柳大人，在下有一事不明。方才入内时，我观那些官差小吏目光有异，柳大人可知为何？”
柳嫣嫣轻笑一声，走到殿中央的一方青铜鼎边，指尖徐徐拂过鼎沿，淡淡说道：“公子无需多心。只是因为据先前调查所得，这都云观中的人似乎是被纯阳剑术所杀。”
金玄岑一怔，皱眉望向柳嫣嫣：“纯阳剑术？”
“不错。纯阳的寒山叠云剑诀小女子还是认识的。”柳嫣嫣笑着望向金玄岑，那流转的秋波却反倒让金玄岑心生寒意。
紧接着，柳嫣嫣便是继续说道：“当然，小女子也不会真的傻到便认为凶手是纯阳门下。这等低级的误导，小女子还不至于上当。但似乎除此之外又找不到什么其他的线索了。只不过，好巧不巧，也算小女子运气好，几个时辰前倒是发现了其他一些有趣的东西。”
金玄岑嘴角挑了挑，徐徐说道：“不知是何物？”
“都云观虽算不得名门大观，但香火还是极盛的。来主殿供香的，多将香插于此鼎之中。”柳嫣嫣指了指眼前的鼎，淡淡说道，“手下的人办事不力，未能看出玄机。小女子却是发现，鼎中的香灰，似乎有异。后来察知，这香灰中似乎混有某种毒。”
“竟然是毒？”金玄岑喃喃道。
“而且并非寻常的毒，应当是经过某种特殊的手法调配而成。虽暂时未能知道毒的名字，但至少已经知道其中的几种成分，譬如敕灵砂、曼心草。这毒的功效，初步推测便是使人晕厥，同时似乎也有衰弱修为之效。”柳嫣嫣继续娓娓说道，“结合之前的线索，眼下无非两种情况。其一，都云观出了内贼，施以奇毒，里应外合。其二，另有其人故意施为，在所供奉的香中施加奇毒。不管是哪一种情况，说白了，我们之前到底还是被误导了。总以为对方会是什么修为高绝的大能，但其实若先施毒，后动手，便是修为弱一些又有何妨？”
“柳大人的意思是？”
“都云观剧变之后，我们在陇州一带加强了筛查，但大多针对提防的都是修为高绝之人，却疏忽了修为稍弱的。现在，我想若是换个方向筛查，应该很快就能有新的头绪。”说到最后，柳嫣嫣咯咯笑起来，但眉眼间却分明流露着冰冷的厉芒。
金玄岑并没有立刻接柳嫣嫣的话，而是摸了摸下巴，谨慎无比地问道：“我记得都云观最后似乎还有一人不知所踪，可有关于那人的线索？”
柳嫣嫣轻轻看了一眼金玄岑，眼底泛起不知何种意味的波澜，淡淡说道：“最后失踪的那人，似乎是一个刚入都云观没多久的孩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三十八章 心意
“一个孩子？”金玄岑有些惊讶。
“而且是一个女孩。据说是孤儿，无名无姓，入都云观后便被观主钟静收为弟子，赐名笺云。”柳嫣嫣说道。
“笺云。”金玄岑喃喃道，心底却是翻起惊涛骇浪。
因为，天鸿子在将任务交托于他时曾经说过，此番去往西菱，明面上是辅助红衣行事，实则是要找一个人，一个名叫笺云的人，而且，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想不到这笺云便是都云观中失踪的那一人！
虽然金玄岑瞬间压抑住了心中的震惊，但那眼眸深处骤起又息的惊色却还是被柳嫣嫣捕捉到了。而金玄岑却是未曾发现，柳嫣嫣那微勾的嘴角，似乎伏了无限的思虑。
******
扶柳山庄。
又是一个夕阳无限好的黄昏。
某间古朴的书室中，谈沁沁坐在窗边的桌旁，望着窗外淡淡的霞光发着呆，面前是摊开的一卷书。
其实以前的她是不喜欢发呆的，因为总有好多琐事缠身，根本没有那个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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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发呆是从江湛璃离开后开始的。
他的离开，让她总是心里空荡荡的，无处着落。
这次，好不容易盼来了他，以为心中不会再空荡荡了。却发现，自己盼来了他的人，没有盼来他的心。
也许，爱情这种事，真的不能勉强。
他的心已经全部给了另一个人，又怎么可能给她留地方？
在他眼里，她永远只是妹妹一样的角色。
并不是说他不关心她、他不照顾她，只是，她想要的不止于此。
每次想到这，谈沁沁就会很羡慕，羡慕江湛璃爱上的那个人。
那个人，真是这世上最幸运的女人。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敲门声，谈沁沁蓦然惊醒。
她捋了捋眼前纷乱的发丝，堪堪起身要去开门，门却是已经缓缓打开。
出现在那儿的，赫然是江湛璃。
谈沁沁莫名有些惊慌，垂在两边的手不知道往哪儿放，只得紧紧地捏住衣角。
她微微垂下头，脸有些发烫。
就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
江湛璃轻轻一笑：“怎么了？”
谈沁沁似乎也很快平静了下来，抬起头吐了吐舌头，说道：“没什么。倒是你，怎么突然想到来找我？”
“最近你似乎心情不太好，所以过来看看你。”
谈沁沁哀怨地看向江湛璃，没好气地说道：“马上要嫁人了，还是自己不喜欢的人，你觉得我能开心吗？”
江湛璃脸上满是不好意思的神情，他歉然地看着谈沁沁，带着一丝丝的犹豫，徐徐说道：“你，真的不喜欢他，一点都不想跟他在一起吗？”
谈沁沁闻言，清秀的眼睛却是立刻泛红，有泪水打转。她气鼓鼓地说道：“难道我像很喜欢他的样子吗？我根本和他连朋友的交情都谈不上。他那样的人，平常与我都是虚与委蛇，我又怎么可能喜欢她？”
饶是江湛璃，此刻也是被说得一愣一愣，直到最后，才苦涩地说道：“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我最讨厌你们这些男人说对不起，难道就没有实际行动吗？”谈沁沁几乎哽咽着说起来，语调是那样的难过与伤心，“你这个天下第一呆瓜，你到底是怎么追到凌姐姐的？”
说到最后，谈沁沁再也忍不住地哭起来，哭得是那样的让人心疼。
江湛璃心如刀绞。
他上前几步，用手轻拭她脸上的泪水，柔声说道：“好了好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都明白的，我们不哭。”
“你不明白，你这个呆瓜。我的心意从来……”
谈沁沁说到一半，江湛璃的食指印在了她唇间，打断了她说的话。
只听他用无比坚定的声音说道：“你的心意，我都明白的。很抱歉不能和你在一起。我欠你的，也许只有下一世才能偿还了吧。但你放心，这一世，我也不会允许有人伤害你，让你不快乐不幸福。”
说罢，他转身向门外走去。
愣在原地的谈沁沁，只能痴痴地看着他的背影，任凭泪水在脸上流淌，却说不出一句话。
当江湛璃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却有一句平平淡淡却偏偏带着温度的话留在了这里：
“邓炼是么？我会杀了她。暮璎珞是么？我会替你求一个自由。”
******
不久后，邓炼的房间外便是响起了敲门声。
邓炼心中惊讶之余倒也没有多想，自然是去打开了门。
刹那间，映入眼帘的，是江湛璃淡淡的笑容以及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我来杀你。”
邓炼几乎只来得及脸色一僵，整个人就在一团爆散的黑白光芒中倒飞出去，直接砸破窗户落在了屋外的花木间。
如影随形的江湛璃看着跌落在花木间的邓炼，双眉轻蹙。
邓炼的实力堪堪妙真巅峰，离地仙尚且有一线之遥，在江湛璃这一击之下本该就此断送性命，然而现实却并非如此。
邓炼已然受了重伤，但却并未丧命，周身反而浮动着一层淡白色的光幕，光幕上时不时有黑色与白色的游鱼浮动其间。
在他身边不远处，有一块破碎的玉佩。
江湛璃眉头微挑，立刻明了这玉佩必然是什么保命的手段。他也没多说什么废话，一道黑色光剑在手中浮现，向着挣扎的邓炼狠狠斩下。
就在这时，从江湛璃左后方的阁楼间，有一道青色剑光扑闪而出，掠向江湛璃。从他右后方的虚空中，则有一个紫色巨掌浮现，朝着他头顶狠狠拍下。而更远处的天空中，则是传来一声惊怒异常的厉喝：“尔敢！”
江湛璃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只是专注于这一剑，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这一剑。
但见纯黑剑光一闪而过，邓炼周身的光幕轰然碎开，身首异处。
几乎同时，紫色巨掌已至，江湛璃来不及闪躲，周身浮现出黑白玄光，像花朵般盛开，硬挨那巨掌的威势。紧接着，青色剑光掠至，江湛璃另一只手中浮现出白色光剑，侧身轻划，玄妙剑意悠悠荡开，那青色剑光却如遭重击，晃晃悠悠地倒飞回去。
反观江湛璃，依然静静地站在那儿，只有嘴角有着浅淡的血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三十九章 鸦九
但见四周光芒闪动，江湛璃周围便是出现了三道身影，呈品字形将他围在垓心。
左后方青色剑光的主人，赫然是一个青衣大汉，只不过此刻似乎神色有些萎靡，显然剑光被破对他来说也不好受。右后方紫色巨掌的主人，则是商贾打扮，着紫袍，显富态，一双眼睛透出一股精明与狡猾。只是，若论修为，气息最庞大的还是前方半空中出现的灰衣道人，也就是方才出声呵斥的那人。他的眉眼与邓炼极像，却是多了几分淡漠之意，然而此刻他的脸上分明写满了怒意。
江湛璃却是微微笑着，云淡风轻地说道：“听闻邓炼有一兄长邓焕在纯阳修行，道法通玄，想必便是阁下了吧。”
灰衣道人怒笑道：“称不上通玄，斩尔项上头颅绰绰有余。”
江湛璃轻轻摇头，并不言语。
而名叫邓焕的灰衣道人神色也是渐渐漠然起来。
他原本是要迟几天才到扶柳山庄帮忙协定邓炼与谈沁沁的婚事，只是几天前收到邓炼传讯，山庄中来了几名身份诡异之人，似乎别有图谋，这才紧赶慢赶，提前到了扶柳山庄。谁承想，还是迟了一步。
邓焕阴沉着脸，望向那青衣大汉、紫袍商贾，吩咐道：“杨道友、冯道友，这里交给我即可，两位只需去寻此獠同伴，杀之！”
“此等心胸，妄求大道。”江湛璃微讽说道。
与此同时，一道黑色光影与一道白色光影便是从江湛璃体内窜出，欺身而上，瞬间缠住了刚欲离开的青衣大汉和紫袍商贾。这两道光影，形体容颜皆与江湛璃一般无二，唯有身上流转的气息截然不同，一者缥缈若仙，一者幽诡若魔。
邓焕看到从江湛璃身上窜出的一仙一魔仿佛分身般的存在，瞬间想到了什么，不禁嘴角微抽。他告诉自己这个想法必然是不可能的，强压下心中的震惊，很快便冷静了下来。他凝神望向江湛璃，手轻轻一引，一柄灰蒙蒙的长剑便是在半空中浮现，化作一道灰线掠向江湛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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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湛璃身形一动，飞跃而起，右手的黑色光剑轻划一道弧，准确无比地劈在了那道灰线上。
然而下一秒，江湛璃却是瞳孔一缩。
只见，那灰线在接触到黑色光剑的一刻轰然散开化作一团灰雾，从灰雾中瞬间掠出无数灰色乌鸦，仿佛滔天巨浪般径直将江湛璃淹没其中。
******
就在江湛璃和邓焕交手后，想要来寻江湛璃的谈沁沁却是被堵在了房间里。
不让她出去的人，正是赵秋。
而这都是和江湛璃约定好的。
谈沁沁自然不知道这一切。此刻的她，脸上还留着泪水的痕迹，眼睛泛红，看着赵秋，着急地说道：“赵师傅，让我出去，我要去找他，我不能让他一个人面对这一切。”
“可是，他不想你因此受牵连。让我在这里拦着，本就是他的意思。”赵秋很平静，比以往大多数时候都要平静，“只要你待在这儿，就算朝廷追问起来，也没有理由加罪于你。这样，虽然未必能一直安稳，但至少有喘息之机。”
“就算我出去了，又能如何？我是离阳公主，难道朝廷还想问罪于我吗？”谈沁沁有些生气。
赵秋摇头：“说句大不逆的话，现在的朝廷，是太皇太后的朝廷，却不是嬴氏的朝廷。在太皇太后眼里，你不过是棋子，若是加罪于你能够有某些别的益处，那么朝廷是不会在意你的身份的。”
谈沁沁有些颓然地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眉眼间有一丝戚然：“可是，我不想他一个人承担，明明能够一起的。”
赵秋眼眸深处有哀色一闪而逝，他看起来依然是那样平静地说道：“你要相信他，他一直都很强。”
“我真的很害怕。你知道的，他将来面对的，也许就是红衣还有邓家的追索。”谈沁沁将头埋在了臂弯间，轻轻啜泣起来，“我知道他很强，但人总是有极限的。我真的好害怕，有一天，他突然就从这个世界消失了，真的。”
赵秋轻声说道：“你要相信他，他一定不会死的，我们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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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畔某处山石上，江忆染静静坐在上面，身畔是一方紫檀色的剑匣。
他在等待，等待想要杀他或者说杀洛海棠、江月儿的人。
洛海棠、江月儿已经被安置到了扶柳山庄中一处绝对安全的地方，而且段与泠也在她们身边守着。
这也是江忆染放心出现在外面的原因。
他很清楚，想杀他的人不在少数。翻脸的邓家势力，大秦红衣，忘川，或是其他某些人，都有可能。
而现下，是杀他的好机会。
因为他身边的最强援助江湛璃正被牵制着。
但实际上，江忆染却觉得，这对于他来说也是一个机会。
怀着这样的心绪，他很快就看到了第一个来杀他的人。
******
邓焕看着被无数灰色乌鸦淹没的江湛璃，并没有自大到觉得这般简简单单就能置对方于死地。
所以，他凝神望着被淹没的江湛璃所在的位置，念转诀法，脸上浮现出一刹的痛苦，紧接着，便有一条条带着血色纹路的光带从其体内衍化而出，飞舞着向前掠去。
然而，血纹光带堪堪掠到一半，但见白光一闪，那原本密密麻麻的灰色乌鸦群便是突然多了一个缺口。
邓焕顿时心神一紧，下一刻却又脸色一白。
从那缺口处，赫然可以清晰地看到灰色乌鸦包围的地方根本没有一个人。
然而，他根本来不及反应，便感觉胸口一凉，一柄黑色光剑透体而出。
在他身后，握剑前刺的江湛璃却是眉头微挑，似乎有几分疑惑。
江湛璃的疑惑很快便有了答案。
因为，那被江湛璃刺穿心脉的邓焕忽然灰光扑闪地化作了一只灰色乌鸦，然后“砰”的一声化作点点莹光散尽。
不远处，那群灰色乌鸦四散而开，忽又重新汇聚，凝成先前的那柄灰蒙蒙长剑，在半空中悬着。在灰蒙蒙长剑后方，邓焕的身影显现而出。
看起来，他根本没有因刚刚的一剑而受到伤害，只不过神情却是越发冷漠与阴森了。
江湛璃看着邓焕，却是浮出恍然的神色，淡淡说道：“想不到阁下竟然是鸦九剑剑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四十章 决敌
邓焕漠然不语，眉眼间反而有一丝狞色与痛楚闪过，似乎并不以身为鸦九剑剑主为荣。
江湛璃则是微微蹙眉，徐徐说道：“鸦九剑，乃噩梦之剑，阁下看起来也有不为人所知的故事。”
“每个人都有不愿提起的故事，不劳阁下费心。”邓焕微眯双眼，冷冷说道。
“你应该清楚，”江湛璃平静无比地摇头，“鸦九剑的剑意与纯阳的修行大相迥异，阁下已臻地仙，在纯阳之中想来也绝非籍籍无名之辈，若是如此，纯阳似乎藏了些外界所不知道的秘密。”
邓焕厉笑道：“与你无关！”
话音刚落，只见他的手在绕着鸦九剑剑柄轻划一道弧，一个灰色光圈便是以鸦九剑为中心显现而出，然而他的手往那光圈上轻轻一印，一道道符文便是蔓延开来，形成一个灰光闪烁的阵法。鸦九剑缓缓没入阵法之中，自其中顿时传出一阵“嘎嘎”的厉鸣，一头异常巨大的灰色乌鸦便是从中飞掠而出。这乌鸦周身灰光异常阴沉，透着沉沉死气，而那一双血色的眼眸，则更显妖异。
血眸灰鸦一现身，翅膀扑闪，一道道灰色风刃便是激射而出，涌向江湛璃。
江湛璃波澜不惊，将左手的白色光剑散去，单持黑色光剑，稳定无比的挥舞。
这是朱颜剑诀中的画星帘，专擅守御。
当初他偶遇李墨，得授朱颜剑诀中的三式。
一者攻，是为万壑雷；二者守，是为画星帘；三者决，是为天盈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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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星帘之下，任凭风刃如海，无一不被江湛璃剑势化解。
不过，江湛璃却并未掉以轻心。他拨开掠到身前的灰色风刃，神色不禁微微一凝。只见无数风刃中，一道灰影从中现出，赫然是邓焕。但见其人双眸泛中红光，屈掌成爪，撕裂空间，向江湛璃咽喉抓去。江湛璃翻转手腕，黑色光剑微微一引，邓焕的爪风便是落向了空处。而江湛璃左手间的白色光剑不知何时又重新浮现，带起剑风如虹，再度洞穿了邓焕的身躯。如出一辙的是，他的身躯再度化作灰色乌鸦砰然散开。
江湛璃刚欲揉身而上，直取那血眸灰鸦。血眸灰鸦却是停下扇动翅膀，巨嘴翕张，一道道血色光丝便是喷薄而出，转瞬间便是捆缚住江湛璃的身形。而紧接着，便有一道灰芒自虚空中浮现，掠向江湛璃心脉。江湛璃低喝一声，念转诀法，全身微一用力，一缕缕白焰便是腾地出现，凝成一面小盾，迎上了那道灰芒。然而，那道灰芒在即将碰到白焰小盾时却微微一顿，下一秒便出现在了小盾之后，就仿佛直接跳跃了空间。江湛璃面色不变，散去白焰小盾，身上却开始泛起纯黑色的光芒，并且徐徐向外撑开。那些血色光丝如雪遇沸油，尽数崩散，甚至那血眸灰鸦都受到牵连，发出一声哀鸣。而那灰芒在探入黑色光芒后便是举步维艰，如陷泥沼。
只听一声“爆”字，那团灰芒轰然炸开，一团灰雾翻涌，湮没了江湛璃。紧接着，那血眸灰鸦重新化作鸦九剑，被在其畔出现的邓焕握在手间，泛起淡淡血色。但见其轻念一声“敕”，鸦九剑便是脱手而出，带着重重灰光与淡淡血色，掠入灰雾之中。
这一次，要置他于死地！
邓焕是这般想的，接下来所见却又让他彻底变了脸色。
几乎在鸦九剑没入灰雾中的瞬间，一团带着紫色光点的黑气自那灰雾中爆发开来，径直席卷四方。灰雾退散，被滚滚黑气所代替，黑气当中，江湛璃静静而立，只手捏住了那飞掠而来的鸦九剑，重重黑光不断冲击着鸦九剑。尤其在他身后，赫然有一道庞大的虚影，着黑袍，额间有黑莲，让人望而生畏。
饶是邓焕，此刻也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往后挪了一步。
江湛璃看着远处的邓焕，只是淡淡地说了两个字：“来战。”
******
出现在江忆染眼前的，是一个背负巨剑的中年人，身着粗布衣衫，面容朴素，满是风霜。
他并没有什么不说就胡乱相斗，而是很平静地施了一礼，微笑道：“邓家邓斩，请赐教。”
江忆染见此却是心生敬意，也是起身背上一旁的十方剑匣，然后很认真地回礼：“易染江，请赐教。”
身在异国，自然不可能把真实姓名暴露出去。哪怕对方真的清楚自己的身份，口头上也绝不会承认的。
实际上，为了掩饰身份，除了用化名，江忆染已经决定在秦国暂时不使用秋水剑。
他用以对敌的剑器，将是越王八剑。
邓斩显然也发现江忆染身后的剑匣必有蹊跷，见他没有先动手的意思，当即也不客气，身后巨剑出鞘。
这是一柄黝黑无华的剑，剑身极宽，给人的感觉十分奇怪，不像是一柄剑，而是一块门板。
此剑一看便是极重，但对邓斩来说显然不在话下。
他拖剑而行，开始狂奔。
江忆染手轻轻一引，一道淡紫色细剑自剑匣中掠出，若灵蛇出洞，掠向邓斩。
这是转魄剑，越王八剑第三剑。
邓斩看到这紫色细剑，脸色一变，显然也是十分震惊。
名动天下的越王八剑，像他这样的剑客又怎会不识，谁曾想其中之一竟然在眼前这黑衫年轻人手上。
只是，不知剩下的七剑是否也在这黑衫年轻人手上？
这般想着，转魄剑已近，而邓斩也是低喝一声，手中的黝黑巨剑蓄势已久，猛然上挑。
那一刻，就仿佛平静的海面上掀起了大浪。
转魄剑却是极为灵动，若风浪间的一叶扁舟，在黝黑巨剑的剑意中穿梭。
而黝黑巨剑在邓斩手中也是极为灵活，顺势画弧，往前斜斩。
一股狂暴的意蕴爆发开来，瞬间将周围一圈尽数笼罩。
转魄剑再灵动，却终究躲不过如此大范围的剑势，径直被震得倒飞出去，插在邓斩右后方的地上。
刚刚黝黑巨剑斜斩产生的剑光则是继续掠向江忆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四十一章 越王八剑
看着眼前凶猛掠来的剑光，江忆染似乎没有硬碰硬的意思，倚仗灵动的身法堪堪避开，饶是如此，还是悲其磅礴的剑势在脸上划了一道浅浅口子。
江忆染并不在意这些微伤势，他很平静地拍了一下身后的剑匣，但见剑匣发出一阵金铁交加、木石震颤的声音，一柄幽白色长剑便是自某个打开的缺口中掠出，宛如跳跃的白鸟，刺向邓斩。
此剑为却邪，为越王八剑第七剑。
邓斩双眼微眯，变斩作拍，黝黑巨剑将却邪的剑路尽数笼起，仿佛天穹坠下，狠狠罩落。
却邪剑白光大盛，分化出七道剑影。
但那幽黑巨剑的剑意也是随之蔓延，剑影瞬间破散，而却邪也是灵光一黯，飘飞出去，落在了邓斩左后方。
较技至此，邓斩却是停止了攻势，皱眉说道：“阁下这般用剑，似乎有辱越王八剑之名。”
江忆染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依旧十分淡然地从剑匣再度抽出了一柄剑，握于手间。
这柄剑剑身比却邪和转魄都要宽，却要比邓斩的黝黑巨剑窄上些许，通体碧青，寒意凛凛，正是越王八剑第八剑真刚。
持剑在手，江忆染主动发起了攻势。
邓斩见江忆染无意多说，便也深吸一口气，提剑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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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之前隐藏了实力，主动进攻的江忆染凶悍无比，真刚剑带起撕裂八方的剑风，不断以刁钻的角度向邓斩掠去。
明明是宽剑，走的却是奇诡的路子。密不透风，难寻破绽。
邓斩一时间反倒被压制了。
但越是如此，邓斩的眼眸却越是明亮。
他在邓家算是痴心剑道的人，虽然因为天赋原因此生难入地仙，但于剑道上确实是用尽了几乎所有可能的时间在钻研，因而他渴望能遇到强悍的对手来磨砺自己的剑，虽死无憾。
先前的交锋让他对眼前的越王八剑剑主实在有些失望，但幸而，现在的表现终于是让他升起了狂热与快意。
面对江忆染的压制，邓斩十分冷静，不断调整着手中黝黑巨剑的剑路，竟然真的一点点扭转了劣势。
碧青宽剑和黝黑巨剑一次又一次相撞，迸发出无穷的光辉。
然而，战到后来，饶是邓斩也有些心惊。要知道，像江忆染这般保持着高强度的剑速和剑势并且几乎没有一丝破绽绝非易事，而偏偏江忆染直到现在都未显颓势，这该是有多么充沛的体力与顽强的意志。
江忆染如此攻势，反倒越发激起了邓斩的斗志，愈战愈勇。他的剑，大开大阖，却又透着灵动，几乎每一次都能准确地接住江忆染的剑招。
江忆染自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眉眼间闪过一丝狠厉，另一柄剑再度从匣中出现在了他手间。
此间湛蓝，如水波流动，为越王八剑第二剑断水。
双剑齐舞，青蓝光芒流溢，不多时便将邓斩的剑势压制了下去。
邓斩勉力支撑，眼中除了震惊，更多出了欣赏。
天下人修剑者，有御剑千里取人人头，有手持青锋血溅五步。持剑相斗，又有单剑双剑、单手剑双手剑之别。而双剑无疑是最难的一种。有些人穷尽一生都无法得单剑之要诀，更莫若双剑。而且，要知道，断水与真刚并非像十大名剑中排名第六、第七的干将、莫邪那般是配套的双剑，重量、锐度、厚薄都并不相适，可在江忆染手中，却是浑然一体。
没过多久，这场纯粹剑技的较量便是分出了胜负。
只听“叮”地一声，江忆染右手的真刚剑被震飞出去，脱手而出，插在脚边。但他左手的断水剑却已然架在了邓斩的脖颈上。反观邓斩，他手中的黝黑巨剑虽未脱出，但却垂在一边，他握剑的手也是微微颤抖着。
邓斩看了眼江忆染，无奈一笑：“你赢了。”
江忆染收剑，握剑施礼：“承让。”
邓斩则是看了看落在周围的三柄越王八剑，神色复杂地说道：“越王八剑的剑主，果然非同寻常。今日死于阁下剑下，倒也不虚此生。”
江忆染闻言却是双眉微蹙，轻轻摇头道：“阁下是真正的剑客，所以在下没有取阁下性命的意思。胜败乃胜败，生死乃生死，这本就是两件事。”
邓斩却是淡淡笑道：“我本邓家死士，未能取你性命，我便当死。更何况，真正的剑客，不就应该死于剑吗？”
江忆染微微一愣，然后苦涩笑道：“得罪了。”
话音落下，江忆染手中断水递出，刺穿了邓斩的心脉。他抽回长剑，邓斩也是跪倒在地，气息渐散，终至于无。
江忆染叹了口气，退后数步，再施一礼。
就在这时，天地间却是又响起一阵不屑的轻笑：“啧，邓斩这个废物，九转的修为竟然连一个五转的小辈都对付不了。”
随着轻笑落下，一道身穿华贵紫袍的身影便是出现在了邓斩身后。
其人面白如玉，眉眼透着阴气，手持折扇，分明是一个贵公子。只不过他的修为却已然入了地仙，刚好是一重楼的境界。
此人一出现，便是踢倒了邓斩的尸身，面色戏谑地望着江忆染。
江忆染死死盯着这紫袍公子，脸上分明闪过一丝怒意。
但那紫袍公子却是恍若未见，满是贪婪地说道：“越王八剑，其一为掩日，以之指日则光昼暗。其二为断水，以之划水，开即不合。其三为转魄，以之指月，蟾兔为之倒转。其四为悬翦，飞鸟游过，触其刃如斩截焉。其五为惊鲵，以之泛海，鲸鲵为之深入。其六为灭魂，挟之夜行，不逢魑魅。其七为却邪，有妖魅者见之则伏。其八为真刚，以切玉断金，如削土木矣。（注一）小子，我说得没错吧。啧啧，这每一柄可都是不世出的名剑啊。”
江忆染不发一言，神色越来越冷。
而紫袍公子则是舔了舔嘴唇，怪笑道：“小子，将这八柄剑交出来，我或许还能放你一条生路。”
注一：参见《拾遗记·卷十·诸名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四十二章 尘埃落定
江忆染泛冷的眉眼间突然浮出一抹笑意：“你说想要越王八剑？”
那紫袍公子倒是被江忆染的反问弄得微微一怔，随即嘴角微勾地说道：“不错，你只要交出越王八剑，我便放你一条生路。”
江忆染却不回应，话锋一转地说道：“阁下似乎并非邓家人，而是邓家的供奉吧？”
紫袍公子有些不耐，皱眉道：“那又如何？”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哪怕你坐拥越王八剑，若是一朝被邓家人得知，他们会怎么做？”江忆染戏谑道。
“不劳你操心。”紫袍公子脸色微微一变，但神情明显有些沉冷下来，“废话少说，不要拖延时间了。你要做的，便是乖乖地将越王八剑交出来。”
“若我不交呢？”江忆染淡淡说道，并没有丝毫的畏惧。
“哼，你以为我是邓斩那个自诩清高、只较剑技不论修为的蠢货吗？”紫袍公子厉声笑道，“你若执意抗拒，那便莫怪我心狠手辣了。”
江忆染轻轻摇头：“不巧的是，我也没有打算用光明正大的手段来与你相争。”
紫袍公子瞳孔一缩，手中的扇子“啪”的一声合上，带起一道紫芒向江忆染刺去。
然而，他的身形堪堪向前了些许，其脚下便是浮现出青、紫、白三色光阵，从中浮出三种颜色的锁链，将其死死捆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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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突然出现的光阵赫然是由插落在地的真刚、转魄、却邪共同引动的，似乎是一阵变相的剑阵。
紫袍公子的脸色终于凝重起来，他望向江忆染，狰狞一笑：“看来你早便发现我的存在了，之前那几柄剑击飞都是故意的，当真好算计。”
江忆染并没有跟他说话的意思，而是十分冷静地舞动断水，在身前画了一道弧。
只听“叮”“叮”数声，几道细微若牛毛的紫芒便是被断水击飞，四散开去。
这些紫芒赫然都是一根根飞针，刚刚在紫袍公子说话的时候从其折扇中掠出，却没能逃过江忆染的眼睛。
紫袍公子见偷袭未成，也不气馁，反而更加张狂地说道：“倒是有几分意思，只是这般就想困住我？”
话音落下，他周身紫芒大盛，浮动起紫色巨蟒的虚影，爆发出一团团紫色辉光，冲击着锁链。
江忆染虽取巧占得先机，但和紫袍公子之间修为的差距毕竟还在。此刻紫袍公子完全爆发出所有修为，那些锁链几乎尽数一黯，并且引得江忆染都受了些反噬。
只是江忆染又岂会顾及这些许小伤，但见他的手往断水剑剑身上轻轻一抹，淡淡星辉便是笼罩其上。他朝剑柄上一推，断水便是飞掠而出，直指紫袍公子心脉。
彼时，捆缚紫袍公子的锁链已然越来越黯淡，他看着掠来的断水，断喝一声，身上浮动的紫蟒虚影便是脱体而出，一下子绞住了断水。而此时，江忆染脚步微动，握住断水剑柄，手腕轻轻翻转，一股玄妙的气韵便是泛开。断水开始以某种频率震颤，剑意如海天雷落，轰然炸开。紫蟒虚影瞬间破散，而断水也是被江忆染递出，刺入紫袍公子的身躯。
这一式万壑雷，固然无李墨施展时天雷惊动的声势，但却至少已经有了几分神韵。
不过，这一剑虽刺中紫袍公子，却是被他躲过了心脉。当江忆染想要收剑时，却发现自其躯体内不断窜出淡紫色雾气，生生缠住了断水剑。
“桀桀，看你还有何等手段。”紫袍公子被激起了凶性，一声厉吼，紫色的气浪爆发开来，锁链尽数碎裂。他似乎动用了某种秘术，眸中闪烁起浓重的紫光，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开始泛起鳞片。几乎在挣断锁链的瞬间，他的右掌便是向江忆染胸口拍去，江忆染虽然反应极快，在发现无法收回断水剑的瞬间便撤步退避，但却仍被他来势凌厉的这一掌追上，狠狠印在胸口。江忆染周身星辉月华不断闪烁，可到底还是难当这一掌之威，被狠狠拍飞出去，直接落进了湖水中。
紫袍公子拔出插在胸口的断水，掷在地上，冷冷一笑，向湖畔走去。
只见，湖水微泛涟漪，两道剑光便是自其中掠出，交叉而进，宛若两道展开的画屏，斩向紫袍公子。
两道剑光，一道赭红，一道深紫，正是惊鲵与灭魂。而所用剑招正是朱颜剑诀中的画屏揽。
双剑齐至，紫袍公子不惧反笑，周身紫光大盛，径直迎了上去。
惊鲵与灭魂斩在紫袍公子的身上，却是传出金铁相交之声，竟然堪堪勉强画出两道血痕。反观紫袍公子，却是再度空手抓住了两柄剑，便要作势扔开。
就在这时，从远处掠来一黑一白两道匹练，在靠近时合二为一，以根本难以预料的速度径直从背侧洞穿了紫袍公子的身躯。
原本蛮横地硬撼惊鲵与灭魂的强大肉身，在这黑白匹练面前却是脆弱如纸。
只一式，紫袍公子的心脉便被绞碎。
他圆睁着双眼，满是不甘心和难以置信的神情。他向回头看，却连这最后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颓然地倒在了地上。
不远处的湖水再度泛开波纹，一道身影从中掠出，站在了湖边。
正是先前落水的江忆染。
他没有看已然咽气的紫袍公子，而是望向另一个方向。
那里，曾有两名不世地仙在交锋，现在，却只有江湛璃一人孑然而立。
刚刚绝杀紫袍公子的那一式，正是他施展。
而江湛璃有余力相助江忆染，自然是因为他那边的战局已然结束。
实际上，他自己也受了些伤，一袭白衣上满是星星点点的血迹。
但他到底是赢了。
那片庭院中，已不见邓焕的身影。
唯有一柄灰蒙蒙的鸦九剑，插在江湛璃脚边不远处。
剑柄之上，还停着一只乌鸦，发出阵阵哀鸣。
至于那青衣大汉和紫袍商贾，没有了邓焕，又怎么可能是江湛璃的一合之敌，自然尽数殒命。
此后，虽然还有些许动乱，但都不足挂齿了。
扶柳山庄的变局，至此尘埃落定。
******
只是，江忆染虽然清楚想要杀他的必然不止一方势力，但却并不知道，在他和邓斩以及那紫袍公子相斗时，暗处一直有两个人潜隐着。
直到，江湛璃出手将紫袍公子斩杀。
这是他们最后的对话。
“看来，我们不出手的选择是对的。”
“确实，真没想到那江湛璃的实力恐怖如斯。”
“现在，若是我们动手的话，便只能挑江湛璃不在的时候了。或者……”
“或者，等转轮王和秦广王大人亲至。”
“桀桀，到时就算是江湛璃，也保不了江忆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四十三章 青栀镇的雨夜（上）
青栀镇，陇州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小镇，此刻却是暗流涌动。
小镇东南有一家文惠酒楼，二楼靠窗的某张酒桌旁赫然坐着两个人。
一个是金玄岑，一个是柳嫣嫣。
窗外的街道上，行人往来一如寻常。但金玄岑却知道，这当中潜伏着无限杀机。
金玄岑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眼前一口一口抿着酒的佳人，心中大是感慨。
不得不说，柳嫣嫣的能力实在让他有些感到佩服了。
在她统率下，几乎没花多久便锁定了笺云的所在。并且还发现，在笺云身边一直有一个地仙修行者相随，修为不高，堪堪五楼的样子，只是目前还并不明晰此人的具体身份，也不知他是都云观惨案背后的凶手，还是救走笺云的人。
不过，无论是哪种情况，红衣都是要将笺云带回询问的。原本金玄岑和柳嫣嫣也想过如果那名地仙修行者是救走笺云的人的话或许会配合红衣的行动，乖乖交出笺云，但后来他们便是发现，这名地仙修行者分明处处躲着红衣，显然是另有所图。其实，如果只有那名地仙修行者一个人的话，好几次都能轻松甩掉红衣的追索和监视，只是因为带着笺云的原因而一次次暴露了行踪。而现在，那名地仙修行者和笺云正在这青栀镇中，只不过，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红衣，已经在这里布下了天罗地网。
一念及此，金玄岑却又有些头疼了。
与柳嫣嫣合作至此，金玄岑自然早便发现红衣的目标也是那笺云。纯阳和红衣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可并不对付，而且天鸿子嘱咐过他，务必要带回笺云。如此的话，就算能成功寻回笺云，后续的事也会有些麻烦了。
金玄岑这样想着，耳畔却是传来柳嫣嫣恬淡的话语：“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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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玄岑一惊，当即望向窗外。
只见人流之中，赫然有一个周身笼在黑衣中的身影。在他身畔，是一个绿衫小姑娘，似乎有些怕生的样子，紧紧靠着他。
黑衣人原本沿着角落徐徐向前走，却在这一刻忽地停了下来。
在他对面约莫五步远的地方，站着一个玉袍人。
其人长发墨黑，身姿修长，目若寒星，面若冠玉，分明是个英姿飒爽的男子，眉眼间却带着一股深深的妖冶妩媚。其倾世姿容就是与那些沉鱼落雁的美人相较也不遑多让。
而他额间的那一轮紫月，也是异常显眼。
看到此人，性子素来冷静的金玄岑却是脸色大变，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男身女相，无妄无量。巫教教主闻人紫，他怎会在此处？”
彼时，反倒是柳嫣嫣冷静异常，秀眉轻锁地望着闻人紫和他对面的黑衣人，徐徐道：“先看下去。”
金玄岑也知道自己有些失态，深吸了一口气。
但见那黑衣人在闻人紫面前停下后，便嘴唇微动地和闻人紫说起了什么。
以柳嫣嫣和金玄岑的修为，按照常理，这个距离依靠神识想要听清他们的话本来是毫无问题，但闻人紫显然施展了什么手段，完全隔绝了神识的探查。
虽然无法听到他们的对话，但柳嫣嫣和金玄岑依然凝神以待，生怕闻人紫有什么其他的动作。
幸而没过多久，似乎已经说完了该说的话，那闻人紫的身形便是毫无痕迹可寻地凭空消散了。
而黑衣人则是带着笺云继续向前走去。
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但对金玄岑、柳嫣嫣他们来说，显然不可能把闻人紫的出现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金玄岑有些凝重地看向柳嫣嫣，沉声说道：“我们现在怎么办？”
柳嫣嫣对此显然也很头疼，无奈苦笑道：“我想闻人紫应该无意插手此间事，否则他要出手的话，我们所谓的天罗地网根本不堪一击。”
金玄岑也叹了口气：“而今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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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青栀镇下起了雨。
夜已深，四周越发的幽寒。
店家大都打了烊，街巷间几无行人。
在这深沉的黑暗中，笺云那清丽的绿衫格外明亮。
此刻她正撑着暗黄色的纸伞走在一条巷子里。
她自然不是一个人。
那个黑衣人一直在她身边，只不过因为夜深的缘故，有些看不清身形。
黑衣人没有撑伞，雨水不断地打在他的黑衣上。
笺云一边走着，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你……真的不需要撑伞吗？”
“我有修为在身，无妨。”黑衣人的声音异常的好听，温润又有磁性，但却分明透着一股淡淡的忧郁。
“可是……可是，我师傅说，再强大的修行者也是人，他们也要吃饭，也要睡觉，天冷了需要添衣，下雨了要撑伞，这样才是自然之道。”笺云轻声说道。
黑衣人笑了笑：“因为有时候你会觉得淋淋雨也挺好啊。”
“唔，是顺己心意的道理吗？”笺云睁大了眼睛。
黑衣人点点头，微笑道：“是这个意思。”
然而，就在这时，黑衣人停下了脚步，望向前方：“有人。”
笺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没有看见一个人。
她揉了揉眼睛，喃喃道：“是躲起来了吗？为什么笺云看不到。”
黑衣人轻轻一笑：“差不多吧，不过也立刻就要现身了。”
果不其然，前方的黑暗中突然现出了一抹嫣红，正是柳嫣嫣。
与此同时，在其身畔，金玄岑也是随之出现。
而其他的角落里，还有许许多多身影浮现。
他们像暗夜中的狼，将猎物围在垓心。
柳嫣嫣看着远处的黑衣人和笺云，明媚一笑：“只要阁下交出身边的小姑娘，我们便可保阁下性命无忧。”
笺云闻言却是像吓了一跳，往黑衣人身边缩了缩。
柳嫣嫣见状摇头失笑，温柔望向笺云：“小妹妹，我们不会伤害你的。我们和你的宗门都云观系属一方，找到你，是想询问当时的一些情况，好来帮你报仇。”
笺云听了柳嫣嫣的话，顿时想到了都云观被屠戮那天的情景，娇弱的身躯微微颤抖起来。她微红着眼，小心翼翼地看着远处的柳嫣嫣，轻声说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柳嫣嫣认真地点头，眉眼间带着母性的关怀与宠溺。
笺云心里有些犹豫，抬头看向黑衣人。
黑衣人微笑着摸了摸笺云的头，然后看向柳嫣嫣和金玄岑，淡漠说道：“都云观被屠戮，你们自然是要找出凶手的。只不过，你们想要得到这孩子，为的，是云笈七签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四十四章 青栀镇的雨夜（下）
巷子中夜色深沉，风雨依旧，气氛却变得有些微妙。
柳嫣嫣俏脸微变，而金玄岑的眉眼间则是闪过惊色。
云笈七签，这可不是寻常的东西。
而听那黑衣人的语气，笺云这个小姑娘似乎和云笈七签有关。
对此，金玄岑是并不了解的，天鸿子只是让他带回笺云，却并未言及有关云笈七签的事。他看了看身侧的柳嫣嫣，发现她的神情明显有了些许变化，心中不禁起了万千思绪。
至于柳嫣嫣，毕竟非寻常人，几乎瞬间便是如往常一般微笑道：“云笈七签？阁下带着这小姑娘就是为了它吗？”
黑衣人摇头道：“既然你们不愿承认，多说无益。”
柳嫣嫣柳眉倒竖，娇声叱道：“阁下最好想清楚了。若是真的相斗，对你无半分好处？”
随着柳嫣嫣的话语，四周的修行者纷纷释放出威压，排山倒海般涌向黑衣人和笺云。
这是真正的施压。
然而，飘拂的雨丝间，黑衣人巍然不动，所有的威压都被他挡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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笺云不自觉又向黑衣人靠近了些许，攥紧了他的衣角。
她精致的小脸上是淡淡的哀伤与不解，但却没有惧意。
因为她对身边的人，有着莫名的信任。
此刻，黑衣人迎着涌来的威压，嘴角微勾：“你会这么说，自然是觉得我不可能赢得过你们。可惜啊，这不过是你们的错觉罢了。”
柳嫣嫣秀眉轻蹙，心中却也是一紧。
一旁的金玄岑凝神看着黑衣人，气息暗运。
黑衣人则是咧嘴笑起来，继续说道：“我纵横江湖的时候，你们可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说着，他微闭双眼，双手上下翻飞，开始结印，一股恐怖的意蕴也是随之酝酿。
只是柳嫣嫣又岂会让他如愿。
她妩媚的眉眼间厉色一闪而过：“杀。”
周围的修行者几乎立刻发动了攻势。
五颜六色的华光潮水般落向黑衣人。
然而，在靠近黑衣人约莫一丈的距离时，却是都被一尊突然浮现的金色钟影挡住。
只见那突然罩住黑衣人和笺云的金色钟影上流溢着佛家真言，传出阵阵鸣声。
“梵天钟罡。”尚未出手的金玄岑皱起了眉，轻声说道，“是雪山密宗的手段。”
柳嫣嫣选择了出手。
她玉手轻轻一动，一条殷红色的长鞭便是出现在了手中。
长鞭上流动着殷红光芒，隐隐传出蛟龙的啸鸣。
柳嫣嫣往前舞动长鞭，殷红长鞭若灵蛇出洞，带起殷红光芒砸落在金色钟影上。
之前承受住五颜六色法宝光华的金色钟影，只不过受了殷红长鞭一击便是剧烈摇晃起来，其上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柳嫣嫣没有再出手，但金色钟影上殷红长鞭落下的地方却开始燃起殷红色的火焰，瞬间蔓延到整个钟影。这些殷红火焰仿佛能燃烧法力，几个呼吸功夫，金色钟影便是彻底破碎消散。而殷红火焰则是化作数圈锁链，向黑衣人身上缠去。
千钧一发之际，黑衣人睁开了眼。
一圈紫黑色波纹荡漾开来，带起强大的威压硬生生撑开了那些收拢的殷红锁链。
黑衣人以手指天，指尖泛起紫黑光芒，沉声喃喃：“生死无妄，幽冥常往。彼岸见花，轮转造化。”
话音落下，其背后便是现出一个巨大的紫黑色轮盘，徐徐转动。轮盘之上所绘，是缠绕纠结的彼岸花。时不时有如幽冥亡魂般的虚影闪现其间，还伴随着闪动的暗紫色雷霆。
那些殷红锁链，几乎在紫黑色轮盘出现的刹那，便是直接被其强大的威压逼散。
但更让人感到可怕的，是黑衣人的修为。
紫黑色轮盘出现后，他的气息便是截截攀升。
原本明明只有五楼的修为，此刻却是直接爆发出了十五楼的威压。
冷静如柳嫣嫣和金玄岑也万万没有料到情况会出现这般的反转，纷纷变了脸色。
虽然如此，他们倒也没有太过惊惧。
毕竟，金玄岑是十二楼的修为，而柳嫣嫣也有十重楼的修为，就算无法斗败那黑衣人，自保之力也是有的。
现在，他们最关心的是，这黑衣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而想要知道这个，试探自然是必须的。
金玄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上前一步。
他清楚，试探只能是他来完成。
周身紫黑光芒浮动的黑衣人看向金玄岑，微微一笑：“你身上有苍涛云遥诀的味道，是清琅子座下吧？”
金玄岑微微一愣，倒是没料到黑衣人一眼便看出了他的师承，当即也是微施一礼，徐徐说道：“正是家师。”
“啧，纯阳我看得惯也就那么几个。巧的是，清琅子刚好算一个。”黑衣人颇多感慨地说道，“既然如此，我便让你先出一招。”
金玄岑见黑衣人愿意让出先手，当即也不推脱，拱手道：“请赐教。”
黑衣人点头，而金玄岑的沧痕剑也是在此刻出鞘。
他竖剑于身前，并食指无名指，由剑柄处朝剑尖轻抹：“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万劫，证吾神通……”
随着他的念诵，沧痕剑上现出了熠熠金光。
光芒如日，可退邪魅。
一时间，四周煌煌。
“金光咒，有几分意思。”黑衣人带着几分讶异地说道。
金光咒，乃道门八大神咒之一，威力极强，专退魔魅。只是，此咒的咒法需要许多时间来完成，因而实战中就显得有些鸡肋，可若是真的能抓住时机施展此咒，爆发出的威力便会极其骇人。
黑衣人既然让出先手，金玄岑几乎毫不犹豫选择了金光咒来展开攻势。
他并不觉得，黑衣人能在完全施展的金光咒下全身而退。
******
“竟然是金光咒，这个纯阳弟子恐怕应该是核心人物了吧，没想到竟然这么年轻。”
说话的人，是江忆染。
此刻的他，正站在离那条巷子不远处的某座阁楼的屋顶上，静静看着那条巷子里发生的一切。
在他的身边，却赫然是白天曾经与那黑衣人照过面的闻人紫。
只见闻人紫微微笑道：“本座虽然不喜纯阳，但不得不说，樱山上还是有几个天才的。纯阳七剑虽然大半是废物，不过有几个还是不错的。这个叫金玄岑的小子，便算一个。”
江忆染闻言不禁觉得嘴唇有些发干，连连干笑道：“纯阳七剑都被称作废物，敢这样说的也就前辈你了。”
一边说着，江忆染一边在心中腹诽不已。
对于眼前这个狂傲不羁的巫教教主，江忆染实在有些应付不了。他的性子和他的身份地位实在有些不符。不过也正因如此，江忆染而今也算勉强和他有了些交情。
说起来，他和闻人紫的相遇也是纯属偶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四十五章 去往青栀镇之前的故事
四天前，陇南古道。
江忆染一行四人踏上了北上的路。
只不过，彼时一行人中却是少了江湛璃，多了段与泠。
这是更早以前就商量好的事。
江湛璃很清楚，以自己的修为，杀死邓炼是不难的事，关键在于如何处理后续。一旦他动手，大秦朝廷迟早会知道这一切，尽管整个事件谈沁沁并没有插手，但难保朝廷为了安抚人心，作出弃车保帅的举动。所以此事如果无法妥善处理，牵连的就是谈沁沁。这是江湛璃不愿看到的事。当然，此间存在一个时间差，扶柳山庄的消息传到长安需要时间，朝廷派人来处理扶柳山庄的变故也需要时间。这个时间差，就是江湛璃打算利用的。
现在的大秦朝廷，为太皇太后暮璎珞所掌。
江湛璃因为某些偶然的机缘，与暮璎珞有过不浅的交情，同时也很清楚暮璎珞的性子。
所以，他打算先一步到长安，说服暮璎珞，放过谈沁沁，不要再拿她的幸福作筹码。
只有这样，江湛璃才真正放心。
谈沁沁相信江湛璃的能力，也担心他的安危。
长安城不比扶柳山庄，暮璎珞也不是邓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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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劝过他，让他就这样一走了之，能看到他为自己出手，就已经很开心了。
但他也说：“毁了一个婚约，难保不会有第二个。我会告诉那个女人，你不是棋子，你也有自己想要追求的幸福。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于是，她答应了他，她也让他答应，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带着两个女子最真心的祈愿。
******
江湛璃离开前，找过赵秋。
因为他很清楚，赵秋的心意是什么。
“我虽然就要走了，但其实还有三个希望。”
“是什么？”
“我希望，沁沁能够真正找到幸福。我希望，让她幸福的人能是你。我希望，你的心意一如以往，从未改变。”
“……”
“我相信你能做到。”
“我不相信。”
“为什么？”
“因为我不是你，而她喜欢的人是你。”
“你可以让她喜欢上你。你应该清楚，我和她是不可能在一起的。生活还是要继续，她应该学会从一段感情中走出。我不希望她孤孤单单地过完一生。最重要的是，你是真心喜欢她，不是吗？”
******
江湛璃离开的那天，江忆染一行也出发了。
他们将沿陇南古道北上，去往西菱。
同行的，还有段与泠。
段与泠毕竟是年轻人，在此之前一直待在扶柳山庄的他由衷地向往着外面的世界。
也正是这个原因，当初江湛璃初来扶柳山庄的时候，他便立刻为江湛璃的故事所打动、被江湛璃的气魄所折服，好说歹说让江湛璃收他作了记名弟子，和江月儿师兄妹相称。
从此以后，他的心，除了向往外面的世界，也住进了一个女孩。
自守于扶柳山庄这一隅天地，就永远不可能跟得上那个女孩的脚步。
这不是他所希望的。
所以，段与泠选择了离开。
离开扶柳山庄的这一天，注定会是他人生中难以忘怀的一天。
江湛璃真正地收他为亲传弟子，而不再挂着“记名”二字。
而他自己，也终于能够去感受真正的江湖。
也终于能够为了永远守护那个女孩而努力。
******
至于闻人紫，却是江忆染一行在陇南古道边的某个亭子中遇到的。
那时，江忆染等人本准备在那个亭子中稍作休息，虽然看到其间有一个玉袍人倚栏而立，但也只当是过往的路人而没太注意，可当他们来到亭中，堪堪坐下，那玉袍人却是转过了身。
江忆染现在还记得很清楚，在看到玉袍人真容的那一刻，他们都愣在了那里。
姿容妖冶倾世，偏偏又带着男儿的英气与不羁。
饶是江忆染他们，也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反倒是那玉袍人，露出了一个玩味的微笑：“啧啧，小子，你背后剑匣中的是越王八剑吧？”
江忆染立时惊出一身冷汗。
要知道十方剑匣对气息的遮蔽便是寻常的地仙也难以洞悉的，玉袍人却是一眼看穿。
更要命的是，回过神的江忆染终于意识到眼前之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男身女相，无妄无量，不是巫教教主闻人紫还能是谁？
江忆染咽了口唾沫，心中清楚如果闻人紫真的起了杀心，想要夺取越王八剑，根本动动手指头就能取了他们一行人的性命，但他还是不自觉地略微上前了一步，挡在了洛海棠和江月儿她们的前面。
“前辈法力通玄，想不到这都瞒不过前辈的眼。”他的嘴角噙着苦意，恭敬一礼，心里却是腹诽不已。
为什么赶路都能莫名其妙地撞上这等大人物？他们这是什么运气？
闻人紫闻言摸了摸下巴，不以为意地说道：“你的十方剑匣拦拦寻常地仙的神识倒也还可以，对本座却是无用。”
江忆染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苦涩一笑。不过，听闻人紫的语气，显然是没有要动手杀人的意思，也有可能根本不屑对他们动手，这总归算是比较幸运了。
“说起来，你这十方剑匣和越王八剑是从何处得来的？”闻人紫云淡风轻地继续问道。
“是一位前辈赠予小子的。”江忆染到底是心性极佳，此刻依然是冷静无比地回答着。
闻人紫再度笑起来：“竟然这般大手笔？不知是何方神圣？”
江忆染心中一紧，有些犹豫是否要透露南宫衣的身份，但说实话，眼下面对闻人紫，他也没有太多的踌躇的余地，只得徐徐说道：“是云梦的一位前辈，名字叫……”
说到这里，闻人紫却是眉梢轻挑地打断道：“是南宫衣吧？”
这下，闻人紫的话倒是真的有些出乎江忆染的意料了。
看起来，闻人紫和南宫衣早就认识了。而且闻人紫似乎应该对南宫衣拥有十方剑匣和越王八剑的事知晓一二，只是不确定而已。
但眼下江忆染自然也不能多说什么，便是点头道：“确实是那位前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四十六章 碾压
闻人紫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江忆染，嘴角轻勾地笑道：“南宫那小妮子竟然愿意将越王八剑交予你，看起来你们关系不错啊。”
江忆染微微一愣，然后便察觉到闻人紫话里有话，连连干笑道：“还好还好。”
“嘿嘿，小子莫要谦虚，能得南宫那小妮子青睐可不容易啊。”闻人紫将手负到身后，淡淡说道，“既然你和南宫那小妮子有这么一段善缘，本座便权且照拂你一二。本座正要去往青栀镇看一场大戏，怎样？可有兴趣同往？”
******
虽说是闻人紫征求了江忆染他们的意见，但说白了江忆染他们又怎么敢不答应。
幸而闻人紫也答应会保证他们的安全，江忆染这才松了口气。
毕竟，闻人紫要掺和的事弄不好便是满天地仙乱斗，那种时候，他们这种修为的哪怕旁观搞不好都会出事。江忆染若是孤身一人倒也罢了，但他是绝不允许有人伤害洛海棠的。
现在，得了闻人紫的承诺，江忆染自然也放下了悬着的心。
******
之后，江忆染一行便算是见识了闻人紫的一手御剑术，倒是省了赶路的时间。
其间，闻人紫也是询问了江忆染一行的身份，但似乎不太在意的样子，因而也没有多提。不过，闻人紫倒是多问了几句关于江湛璃的事，似乎也和他相识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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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稍稍接触后江忆染也是发现，闻人紫是个爱憎极其分明的人，若是他看的顺眼，哪怕小辈，也能相交甚欢，毫无隔阂，但若是他看的不顺眼，他狂狷不羁、邪诡无常的一面便会彻底地展现出来。
幸运的是，江忆染大概算是闻人紫看的比较顺眼的一类。
来到青栀镇后，江忆染一行便一直跟着闻人紫，等待着他所说的一场大戏的上演。
实际上，闻人紫在和黑衣人照面时，他们就坐在酒馆的一楼。
闻人紫离开后，就坐到了江忆染他们身边，向他们提起一件事：“你们可知道最近陇州发生了一些变故？”
江忆染点点头道：“有所耳闻，听说是西菱都云观惨遭屠戮，全观除了一人不见踪影，尽数殒命。”
闻人紫饮尽杯中浊酒，露出一个妖冶无比的笑：“我们要看的一场大戏，便与都云观剩下的那人有关。”
江忆染脸色微变，沉吟起来。
至于闻人紫则是洒然道：“不过，到时候场面可能有些混乱，所以出于安全的考虑，两个小妮子和段小子便待在客栈里。江小子随我来即可。”
江忆染他们自然也没有异议，毕竟连闻人紫都说场面会很混乱，那恐怕就算旁观也真的会有不小的凶险了。
******
夜幕降临，雨帘拉开。
当巷子中的围杀来开序幕，闻人紫也带着江忆染来到了不远处的阁楼顶端。
也就是现在，他们所在的位置。
此刻，对闻人紫的傲然话语感到无奈的江忆染正腹诽着，却见闻人紫站起了身，负手说道：“我本狂人，俗世众生能入我眼的本就没几个。”
江忆染看着他，也是心生感慨。
不得不说，像闻人紫这样的，固然修为通天，但实际上更令人动容的，是他本身的气质与心胸。
******
幽深的巷子里，战局继续着。
金玄岑剑上的金光已然繁衍到极致。
反观那黑衣人，却丝毫没有做出任何动作的意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身后的紫黑轮盘徐徐转动。
金玄岑的手指已然划到了剑尖，他没有半分的犹豫，低喝一声，一剑斩出。
金光咒讲求浩荡与光明，因此金玄岑剑招也是朴实无华、直接简单。
只是一剑横斩。
却如同烈阳现于黑夜。
撕破沉沉黑暗，照彻天地为煌煌。
剑光涌来，黑衣人依然无所动作，仿佛视眼前一切为无物。
不过，那方紫黑色轮盘却在这一瞬间起了变化。
旋转的轮盘忽而停下，其上绘着的彼岸花却仿佛活了过来，尽数开放。
霎时间，轮盘上像是衍出一片紫色花海。
那种紫，是如此的纯粹而明亮。
花海泛开紫光，护在了黑衣人和笺云周身。
金光如海如潮，却偏偏无法破开那些紫光。
轮盘上的紫色花海在风中摇曳，带着深深的凄然，又有无限的力量。
但见煌煌天地再度黯淡下去，而那幽幽紫光却依然不灭。
金玄岑有些难以置信，他握剑的手隐隐颤抖起来。
“至暗之中有至明。幽冥之中，方有彼岸花开。”黑衣人伸手握住了眼前一道飘摇的紫光，淡淡笑道，“一招已过，该我出手了。”
黑衣人在身前轻划一道弧，紫黑色轮盘再度旋转了几分后便是重又停滞。
其上原本紫色的彼岸花却是尽数化作血色。
一道浓重的血光从中喷薄而出，撕裂黑暗，落向金玄岑。
金玄岑脸色一变，却是反而咬牙向前。
他的长剑在身前以玄妙的轨迹画了一道弧。
明明只是动了一次，却让人感觉已然画了千百个弧。
这些弧凝聚起来，仿佛一轮圆月凭空浮现。
吞月式。
这是苍涛云遥诀中的最强守式。
金玄岑能在转瞬间用出这一式，已经是爆发出了平常未有的潜力。
然而，这轮圆月也只支撑了数息功夫，便在血光的冲击下轰然而散。
金玄岑有些苦涩地笑了笑，但现在能做的，也只有将沧痕剑死死地抵在身前。
他的身形倒飞出去，狠狠砸进了巷子尽头的砖墙间。
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哪怕是柳嫣嫣，其娇丽的容颜间也是浮出了一抹惧意。
她原本以为，以她和金玄岑的修为，自保应当绰绰有余。
现在看来，这根本就是妄想。
在那黑衣人面前，即使是金玄岑，也根本连试探的资格都没有。
这，是碾压。
******
远处阁楼顶上的江忆染也是变了脸色，不自觉地喃喃道：“好强。”
闻人紫似乎早就知道黑衣人的实力，抱肩笑道：“那是自然。他可是唯一一个，以十五楼的修为，却能在我手中占到便宜的人。”
江忆染闻言微微一愣，但旋即便是神色复杂地说道：“能够被前辈你这般称赞，这个黑衣前辈应该也非寻常人吧？”
要知道，闻人紫已经是十八楼地仙的修为，当世之巅峰。
更何况，就算在十八楼地仙中，闻人紫也是排在靠前的几个。
而那黑衣人，竟然能凭借十五楼修为，在闻人紫手上占到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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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四十七章 曾经的转轮王
“毕竟是忘川的转轮王。”闻人紫看向深远处的寂寂夜空，长发迎风飘舞，“自非等闲。”
“忘川？”江忆染脸色一变，心中仿佛掀起惊涛骇浪。
江忆染的反应似乎也有些出乎闻人紫的意料，他看了一眼江忆染，轻笑道：“怎么？你竟然知道忘川？”
“嗯，算是有些纠葛。现在的话，可以说是对头吧。”江忆染苦涩地点了点头。
闻人紫倒是颇感兴趣地说道：“啧啧，看来除了越王八剑，你身上还有许多我不知道的秘密啊。要引起公冶无生那家伙的兴趣，可不容易。”
江忆染先是有些惊讶闻人紫知道公冶无生的存在，旋即想到他的身份和修为，也就释然了。
紧接着江忆染便是略带无奈地说道：“我倒宁愿忘川对我了无兴趣。”
“小子放心，本座在你身边，至少你现在无忧。”闻人紫淡淡说道，“至于那黑衣人嘛，我只是说他是忘川的转轮王，可也没说是现在的。”
江忆染双眉轻挑，微讶道：“他是忘川的前代转轮王？”
闻人紫点点头，语气中第一次带了些感慨的味道：“他曾经也是个传奇人物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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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依旧。
沉沉的深巷里，紫黑色轮盘上绽放出的血光渐渐收敛，而血色彼岸花海也是徐徐黯淡袭去，重新归为轮盘上的图案。
周围静谧得可怕，只有风雨声入耳。
黑衣人一招碾压金玄岑，也彻底磨灭了四周参与围杀的修行者的心气，他们实在难以提起半分战意。
现在，战也不是，逃也不是。
仿佛就这般陷入了僵局。
如此的静谧持续了许久。
直到巷子尽头传来砖石落地的声音。
是金玄岑从破碎的墟墙中站了起来。
他受了不小的伤，黄衣上沾满了猩红，眉眼间也尽是血污与灰尘。
虽然狼狈，但他的眼神依旧坚定。
沧痕剑依然被他执拗地握着。
他向黑衣人这边走来，没多时便重新来到了柳嫣嫣身侧。
只见他很郑重地持剑施了一礼：“前辈道法通玄，受教了。”
一旁的柳嫣嫣愣了愣，然后便是柳眉微竖地嘟囔道：“这种时候，也就是你有心情说这样的话。”
至于黑衣人，则是轻轻点了点头道：“你不错，清琅子收了一个好徒弟。”
“前辈谬赞。”金玄岑依旧认真回礼。
黑衣人摆了摆手，继续说道：“好了，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了。既然知道不是我的对手，那便速速离开吧。我无意取你们的性命，毕竟……”
说到这，黑衣人微微顿了顿，然后才冷冷笑道：“哼，有人已经窥视好久了吧。”
******
黑衣人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而江忆染所在的位置离那条巷子并不远，是以神识稍加感知便能知晓他说话的内容。
听到黑衣人忽然说了这么一句，江忆染的脸上顿时浮现出古怪的神情，不自觉地看向闻人紫。
闻人紫没好气地笑骂道：“不是我。”
江忆染悻悻笑了笑，却是神色一动，望向前方。
只见那条巷子上方的半空中，突然凭空现出三道光华熠熠的身影，刚好呈品字形围住了黑衣人和笺云。
这三道身影，一个身形修长而枯瘦，着宽大青袍，戴一顶玉冠，手持拂尘，白髯飘飘，看起来仙风道骨的样子，一个身穿黛蓝道袍，眉眼棱角分明，带着一股深深的凌厉，身后负着一柄长剑，不像道士，而更像尘世中的侠客，至于剩下的一人，若是辛蓦然在此，一定会立刻认出，赫然便是曾在长白山秦宣帝帝陵主墓室中出过手的祝夜离，现在的他，身上的气息比之当时似乎又涨了几分。
可以感受得出，这倏忽出现的三人，修为都与黑衣人在伯仲之间，分明皆是地仙十五楼以上的大能。
他们一出现，原先伏在周围的修行者，包括金玄岑和柳嫣嫣皆是明了了什么，纷纷退到了暗处。
看着眼前的这一切，饶是闻人紫，也不禁笑着感叹道：“青羊宫的丹明子、纯阳的清霄子、红衣暗组的祝夜离，啧啧，倒也真是大手笔。”
******
深巷中的黑衣人根本没有抬头去看半空中的三人，反而看向身边的笺云，微笑着说道：“害怕吗？”
笺云将黑衣人的衣袖攥得更紧了一些，轻轻摇了摇头：“有一点，但有你在就没关系了。”
黑衣人摸了摸笺云的头，笑得更开心了：“那就好。待会咱们白天见过的那个好看的大哥哥会带你离开，等我打发了这几个人，就去找你。”
笺云看了看黑衣人藏在衣袍下面的眉眼，咬着嘴唇放开了攥着他衣袖的手，向他伸出另一只手，轻声说道：“拉钩，一定要回来找我。”
黑衣人也伸出了手，认真地说道：“拉钩。”
下一瞬，但见一道模糊的光影闪过，刚刚松开拉钩的手的笺云便是突然失去了踪影。
仿佛心中巨石落地，黑衣人长呼一口气，终于是抬头望向半空中的三人。
依然是一身紫衫的祝夜离微眯双眼，死死地盯着黑衣人，沙哑而低沉的声音带着厉然：“她去了何处？”
黑衣人淡淡一笑：“不劳阁下费心。”
负剑蓝袍的清霄子皱眉说道：“只要阁下交出笺云，我们便不会寻阁下的麻烦，而且在下可以向阁下保证，纯阳必会好生对待笺云，她会成为一名出色的纯阳弟子。”
听到清霄子的话，黑衣人尚未有反应，祝夜离却是变了脸色，阴沉地看了一眼清霄子。
清霄子却是浑然不在意，仿佛根本没注意到祝夜离的眼神。
黑衣人摇了摇头：“抱歉，在下信不过纯阳。况且，就算你说的也许是真的，但云笈七签，依然还是你们的目标。换句话说，如果没有云笈七签，就根本不存在你说的那些话。”
清霄子握紧了拢在袖中的拳，没有再说话回应。
因为，尽管他很不愿承认，但黑衣人说的话其实并没有错。
虽然清霄子自己很不喜欢这样的行事，可这牵扯到宗门的利益，他也没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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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四十八章 七宝千子（上）
黑衣人仿佛看透了清霄子的心思，静静看着他，说道：“你知道纯阳比不上武当的地方在哪里吗？”
清霄子怔了怔，神情顿时复杂起来，只是依旧没有说话。
黑衣人掬起一捧雨水，淡淡说道：“明明是求道的地方，却偏偏要和庙堂扯上关系。天下气运来往，皆为缘法，但修己身，方为大道。而有些人，却偏偏要强求气运，图谋各方以得之。纯阳如此，楚国的龙虎亦然。”
清霄子深吸一口气，原本变幻的神情渐渐淡漠下去，徐徐说道：“肉食者谋之。那些事情，并非我所要想的。我只知道，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带回笺云。”
黑衣人冷冷一笑，没有答话。
倒是祝夜离厉声道：“少跟他废话，擒下即可。”
而青袍玉冠的丹明子也是微笑说道：“云道友，你虽然修为通天，但毕竟孤身一人，何苦作困兽之斗。”
黑衣人望向丹明子，戏谑道：“我记得，青羊宫的地仙应该剩不了几个了吧。怎么？他们许了阁下多少好处？让阁下愿意以身犯险？”
丹明子脸色微微一僵，原本的笑意也是散去，神情顿时沉郁下来。
祝夜离猛一拂袖，沉声道：“两位如此犹豫忸怩，可成不得大事。在下便先行出手了。”
话音落下，一把暗红色玉尺便是自其袖袍中掠出，幻化出千万尺影，落向黑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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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人丝毫不惧，身形拔地而起，和身后的紫黑色轮盘一起，迎上重重尺影。但见他轻轻一挥手，不远处便有一只紫黑巨手从虚空中探出，向千万尺影的其中一道抓去。那一道似乎便是暗红色玉尺的本体，此刻的反应果然与众不同。只听“砰”地一声，这道玉尺周围便是腾起暗红色火焰，凝化作一头须发皆张的火麒麟，灵动无比的避开紫黑巨手，向黑衣人袭去。黑衣人脸色漠然，右手手指轻动，五道紫光莹莹的细线便是自其指尖掠出，几乎无视距离，直接洞穿了火麒麟四肢与头颅。火麒麟发出一声哀鸣，光芒溃散，重新化作玉尺的样子。而那五道紫色细线则继续向玉尺上缠绕去。只微微一绞，那玉尺便是化为点点莹光消散，至于那些看起来声势浩大的尺影自然也随之溃散。
来到祝夜离等三人垓心处的黑衣人，微讽道：“对付我，还需要试探吗？”
祝夜离扯了扯嘴角，显然对法宝被毁也并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清霄子此刻终于是上前一步，看了祝夜离一眼后便是死死地盯着黑衣人，握住身后长剑剑柄，凝神说道：“诸位，莫要再有所保留了。”
******
不远处的阁楼顶端，除了江忆染和闻人紫，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个身着绿衫的小姑娘，正是笺云。
将她带到这边的，正是闻人紫。
先前在黑衣人和笺云身边闪过的模糊光影便是他，也只有他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带走笺云。
此刻的笺云，将手中的纸伞攥得紧紧的，目光落向巷子上空那几道闪烁的光影，清秀的眉眼间是担心和倔强。
江忆染瞥了一眼笺云，暗叹一口气，随后便是望向黑衣人所在的战圈，问道：“以一敌三，会有几分胜算？”
闻人紫想了想，答道：“两成吧。”
“两成吗？也挺高了。”
“这是自然，前面不也说了吗？他可不寻常。”
江忆染闻言不禁摸了摸鼻子，悻悻道：“可是，他的对手也不一般。”
闻人紫摊了摊手，说道：“所以啊，胜算是两成，分庭抗礼是五成，剩下三成，是落败。”
“想来那个忘川前转轮王应该不止现下这些手段吧？”
闻人紫微微一笑：“七宝千子可曾有所耳闻？”
江忆染轻轻点头：“传说真正的幽冥中，转轮王素有‘七宝成就，千子具足’之号。所谓七宝，便是转轮王的七件至宝，是为金轮、白象、绀马、神珠、玉女、居士、主兵。至于千子，则是类似撒豆成兵的手段。莫非，忘川的转轮王，也有七宝千子？”
“啧啧，小子知道的倒是不少。”闻人紫带着些出乎意料的神情看了看江忆染，说道，“确实，忘川的转轮王都拥有七宝千子，算是历代相传的情况。不过，那家伙离开的时候算是摆了忘川一道，将七宝千子直接带走了，因而现任的转轮王并没有七宝千子。”
“此物传承了那么久，威力恐怕难以想象吧？”
“话是这么说，但如果修行者本身不具备实力，再强的法宝也是无用。幸而，那家伙确实够资格完全发挥七宝千子的力量。我等只需拭目以待便好。”闻人紫笑眯眯地说道。
看着闻人紫的神情，江忆染却是不自觉地腹诽起来。
看他的模样，恐怕早就见识过了七宝千子的威力，现在所期待的，应该是祝夜离三人狼狈不堪的模样吧。
******
沉沉夜空中，光影来往不绝。
黑衣人已然与祝夜离三人战作一团。
只不过，四个人都尚未尽全力。
从形势上看，黑衣人明显受到了压制。尽管他的实力确实强横，但面对的三人也非等闲之辈。
清霄子手握一柄青蓝长剑，周身剑气如莲，攻势虽然单调但却最为凶悍。丹明子的身侧漂浮着一柄绿色玉如意，在黑衣人周围唤出朵朵青莲，这些青莲绽放出的青光在沾染黑衣人后似乎有迟滞之效，而他手中的拂尘也是时不时舞动，打出的白光灵动而刁钻，像一只白鹤围着黑衣人上下翻飞。至于祝夜离，托着一方香炉念动咒诀，不断有幽魂飘出，一边发出能够直击神魂的厉啸一边伺机而动、寻隙进攻，另外还有无数紫焰小剑在其周身凝聚，封锁着各个空挡。
三人毕竟都是修为通天的大修，虽然恐怕是第一次联手，但却异常的默契。
然而，黑衣人也非易与之辈。
他的一身神通奇诡而莫测，虽被压制，却仍留有余力。
这是真正顶尖大能之间的争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四十九章 七宝千子（下）
顶尖大修行者之间的争斗，战机皆在转瞬，处处皆可成生死。
此刻，手握一柄紫色气剑的黑衣人便是因一个破绽而被化去气剑、硬挨了清霄子一剑，身形直接撞出三人的包围圈，如流星般坠落在下方屋宇间，震起无数尘烟。
三人如影随形，瞬间围住了黑衣人坠落的地方。
祝夜离眯着眼望向那里，徐徐说道：“就算是他，挨了这一剑也不好受吧。”
原本静静看着那片区域的清霄子脸色忽然一变，身形疾退，厉喝道：“小心。”
一直屏息以待、未曾说话的丹明子几乎立刻便白光一闪地离开了原处。
然而，祝夜离却是一时间来不及闪避。
只见那片墟落之中忽然闪出一道金光，撕裂虚空直接洞穿了祝夜离的身躯，并且威势不减地砸向丹明子。
丹明子一咬牙，手中的拂尘脱手而出，其上的白丝疯狂掠出，将那道金光束缚其中。
那道金光的威力却远不止此，不过几息功夫，白丝尽数崩散，连带着拂尘也是轰然碎开。
丹明子受到牵连，咳出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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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他身侧不远处，紫烟一闪，祝夜离的身形显化出来。
堂堂十五楼地仙自，自然不可能就这般轻易殒命。
至于那道金光，此刻也不再有所动作，而是悬停于半空，显露出光芒之中的本体来。
那是一方金轮，其轮千辐，毂辋具足。
熠熠光辉，可使妖魔退散。
“七宝千子，终于动用了吗？”祝夜离冷笑一声，但却遮掩不住眼眸深处的一抹惧意，显然，刚才躲避那道金光，也并非像表面看起来的那般轻松。
金轮之侧，黑衣人的身影显现出来。
此刻的他，周身依旧是紫黑光影缭绕，但背后的紫黑巨轮已经消失不见。
他的气息，比之最开始，显然要衰弱了几分，虽不明显，可也不容忽视。
只是黑衣人自己显然并不在意。
他看着祝夜离，淡淡笑道：“怎么，怕了？”
祝夜离嘴角微抽，额头上青筋暴露：“口舌之利。”
话音落下，他的手间便是出现了一把彩色扇子，流动着极强的火意。
饶是作为同伴的丹明子看到这把扇子，也是眼角一跳。
九焱扇，此宝也是修行界赫赫有名，纵使和七宝千子相比也不遑多让。
祝夜离取出九焱扇，只轻轻一扇，一只彩色火鸟便是带着无限火焰掠向黑衣人。
但见黑衣人身前青光一闪，一颗纯青琉璃般的珠子浮现而出，绽放出碧青色光华，像一朵青莲绽开。
青光之中，黑衣人握住身侧的金轮，纵身而起，直接掠入了火鸟之中。
任凭彩色火焰如何翻腾，碧青光华虽然徐徐黯淡，但也将黑衣人护持得密不透风。
最终，黑衣人硬生生自那彩色火鸟中掠出，手中的金轮狠狠砸向祝夜离。
彩色火鸟仿佛也有灵性，此刻倒卷过来，扑向黑衣人。而祝夜离自己也是身形疾退，在他身前则另有一道紫蓝身影显现而出。这道紫蓝身影周身涌动着狂暴的雷霆，面对掠来的金轮，不进反退，裹挟着千钧之力的一拳狠狠轰出。
但见雷芒与金光交缠，片刻后，金轮略微一黯，倒飞而回，而那紫蓝身影也是蹬蹬倒退数步。
反观黑衣人，面对反卷过来的彩色火鸟，身后浮现出一道巨大的白象虚影，发出一声嘶吼，荡开圈圈波纹，硬生生震散了彩色火鸟。
黑衣人接住倒飞而回的金轮望向那道突然出现的紫蓝身影，微微皱眉，喃喃道：“玄殛雷君……”
那道突然出现的身影正是玄殛雷君，看起来离开长白山后，他也并没有能摆脱祝夜离千织魂傀术的控制，彻底沦为了祝夜离的傀儡。
可怜一世英豪，最终却沦落到如此下场。
清霄子和丹明子看到玄殛雷君，神情也是有些古怪。
不管如何，玄殛雷君总归也是道门的人，现在这般场面，让他们实在感到有些尴尬。
祝夜离扯了扯嘴角。
虽然他侥幸控制了玄殛雷君，但若非有秦宣帝的帮忙，他根本不可能做到此等地步。而且，玄殛雷君此刻能发挥的实力也只有十之五六，仅仅肉身力量要强上许多。不过，哪怕如此，对他的助力也是极大的。
他看了看清霄子和丹明子，皮笑肉不笑：“两位还要看戏到何时？”
清霄子冷哼一声，青蓝长剑往前一划，黑衣人脚下便是泛起一道月白漩涡，从中陡地刺出无数长剑，汇成一头剑龙，向黑衣人噬去。他刚才又岂是真的在旁观，早已在咏唱咒法了。
不过，黑衣人反应也不慢，脚下现出一方紫黑轮盘，其身形也是瞬间拔高，直刺九霄。
剑龙去势凌厉，瞬间粉碎了紫黑轮盘，猛地一闪便是追上了黑衣人将他吞噬。
但紧接着，汇聚成剑龙的无数长剑发出了阵阵哀鸣，仿佛遇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般颤抖起来。下一秒，众多长剑便四散而开，化作月白光影消散。
其中的黑衣人凌于空中，周身浮着刀剑虚影，盘旋环绕。
主兵宝，这又是七宝千子中的一个。
剑龙堪堪散去，丹明子的攻势便是衔接而上。一道白绫飞掠而出，如鹤行，目标却是那泛着碧青光华的神珠宝。
黑衣人揉身而上，想要阻拦丹明子，又有雷光化戟狠狠劈落。正是玄殛雷君贴身攻了上来。他手中雷戟虎虎生风，几乎以一种悍不畏死的状态紧贴黑衣人而战。黑衣人暂时不管神珠宝，身形灵动似黑色闪电，他的左拳却是带着绀色光芒，舞动时如同万马奔腾，有绀色神骏的虚影闪动其间。这正是绀马宝的力量。
被控制的玄殛雷君毕竟只保留了十之五六的实力，在黑衣人的攻势下败象已显，只不过凭着傀儡之身下悍不畏死的念头支撑着。即便如此，他的周身也已被黑衣人的绀色拳风打得满是血污。
远处的祝夜离，看到此等情况，也是肉痛不已。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五十章 绝灵死气
玄殛雷君与黑衣人缠斗时，神珠宝赫然被丹明子用白绫收束，拉到了近前。
至于清霄子，周身不知何时浮现了重重剑影，宛若云霄千叠，而他本人的气势也是繁衍到巅峰。
但他先前一直握着的青蓝长剑却不知到了何处。
黑衣人一掌拍退玄殛雷君，身侧的金轮呼啸着掠向清霄子，而他自己则是紧随其后。
清霄子见此，仰天长笑，战意熊熊。
只见他一步踏前，剑气荡开，无往而不利的金轮竟然发出阵阵哀鸣地倒飞出去。黑衣人周身的紫黑光芒也被冲散许多，去势受到了阻滞。
黑衣人眼神一凝，便要出拳。
然而，拳风未成，清霄子已然出剑。
这仿佛是天外来的一剑。
青蓝光芒燃烧着，划破重重云霄。
剑中有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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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有仙佛，自天外而来。
黑衣人抬起头，看向那迅速落来的一剑。
反而收回了拳势。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
平静得可怕。
不知为何，清霄子心中突然升起了些许不祥的预感。
然而，剑出不见血，则有去无回。
这一剑，已无退之可能。
清霄子厉喝一声，天外一剑更添数分威势。
就这样，剑落，荡开重重光芒，几乎蔓延了整个青栀镇。
******
不远处的阁楼上，笺云有些难以置信地掩住了嘴，僵在了原地。
纸伞从她僵硬的手间脱出，似乎要飘向远方，却被另一只手握住。
这只手，是江忆染的。
他将伞送到笺云面前，微笑说道：“你放心，他不会有事的。”
笺云反应过来，接过伞，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同样微笑着的闻人紫，然后望向江忆染：“真的吗？”
江忆染点点头，有些感慨地说道：“真的。转轮，生死一线得之。他要反击了啊。”
闻人紫听了，眼眸中闪过异彩，似乎对江忆染越发感兴趣了。
******
剑终落，半空中的清霄子却也“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然后了衣袍。
施展这一剑，对他本身的消耗也是极大。
先前一番争斗，看似寻常，却也步步生死。
饶是丹明子这般的，额角也是渗出了汗。
他长吁一口气，然而忽而又神色突变，眼神中满是紧张：“小心，他还活着，神珠宝尚有动静。”
祝夜离望向刚刚天外一剑砸落之处，那里已然是一片墟落。
他冷哼一声：“莫非要故技重施？”
玄殛雷君身形一动地来到那片墟落中，雷光闪动，探查着周围。
清霄子此刻也是脸色难看：“不要慌张。他硬挨了我一剑，是我们亲眼所见，必然已经受了重伤，无需……”
清霄子话未言尽，变故却是突起。
一方血色轮盘在他身后陡然浮现，其上有彼岸花海摇曳。无数的彼岸花迅速地伸出枝蔓，瞬间将清霄子和轮盘束缚在一起。重重血光不断冲击着他身上的护体剑气。
见清霄子如此，丹明子和祝夜离都是悚然一惊。
幸而，他们身后再没有血色轮盘浮现。
清霄子在心中暗骂该死，疯狂催动剑气，不断绞杀着周身的彼岸花，但却根本无用。
黑衣人的身影则于此刻重新出现在血色轮盘旁。
这时的他，明明在那儿，却给人一种已经死亡的感觉，周身涌动的是无尽的死意。
原先的紫黑光芒早已消散，现在正浮动着的，是淡淡的血光。
他瞥了眼清霄子，然后望向祝夜离：“三个人里，我最讨厌的是你，便先取你性命。”
话音落下，其周身血光便是凝聚成一柄长刀，带着滚滚血芒，劈向祝夜离。
祝夜离瞳孔一缩，身形微闪，立刻召使玄殛雷君到了身前。
玄殛雷君怒吼一声，一拳轰出，带起闪动的雷霆。
然而，这些雷霆在遇到血光时，却是直接消解了，就仿佛凭空消失一般。
长刀瞬间势如破竹地斩落在玄殛雷君的拳上。
下一幕，便是让在场之人都心生寒意。
玄殛雷君的肉身，原本硬撼绀马宝加持下的黑衣人都是没问题的。只是，眼下，他的拳头，在血光长刀的劈斩之下，直接像之前的雷霆那般瞬间消解了。刀风再进，砍落在玄殛雷君的肩头。玄殛雷君的整条右臂也是随之消解飘散。
祝夜离嘴角微抽，心中惧意大盛。
他刚欲有所动作，那血光长刀便是绕过玄殛雷君，直向祝夜离掠去，其速度仿佛能撕裂空间。
祝夜离知道已经来不及召回玄殛雷君，一咬牙，手中九焱扇不断挥舞，与此同时，身形暴退。
一道道彩色火焰掠出，扑向血光长刀，却如同雪遇沸油，不断消解。
但修为高绝之人还是能察觉到，长刀上的血光已然黯淡了些许。
祝夜离暗自庆幸，却冷不防右后方某处空间突然浮现出一道血色漩涡，从中浮出一柄血光闪闪的长剑，向他的咽喉狠狠斩去。
那一瞬间，祝夜离几乎魂飞天外。
他已经没有时间反应，只来得及微微扭转身形，避开要害。
血光闪过，他的右臂也是尽数消解，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只有原本握着的九焱扇并未消失，悬浮在空中。
但它的光芒也正不断黯淡，好像再过一会便要彻底灵光散尽。
祝夜离凄厉怒吼，左手取过九焱扇，身形疾退。
同时，他的左手两根手指在这一刻自行截断，化作一团血意盈盈紫雾，罩向追来的血光长刀和血光长剑。
无往而不利的长刀长剑在紫雾中翻滚着，最终砰然散开，随那些紫雾一起渐渐消逝了。
祝夜离狼狈地望向远处的黑衣人，眼神中满是怨毒。
******
阁楼上的江忆染看到这一切，大为震惊，询问道：“这是什么手段？”
闻人紫的眉眼间少有的出现了一抹慨然与落寞，徐徐说道：“绝灵死气，传说能消解天地间一切有灵之物，当然，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夸张。”
“有灵之物？”江忆染思索道，“此间的‘灵’又是何意？”
闻人紫耸了耸肩，脸上的慨然与落寞消散，重新露出了玩世不恭的笑：“这便要你自行参悟了。”
江忆染一怔，然后也是无奈一笑。
“不过，用出这手段，代价可不小啊。”闻人紫负起手，淡淡说道，“这等东西，原本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幽冥之间。人世间，要想唤出此等东西，唯有生死轮转中寻之。换句话说，刚刚那天外一剑，他可是结结实实地硬挨了啊。如此，方能于生死一线中，唤出绝灵死气。”
江忆染双眉微挑：“其实，按照先前的情况，对他来说，似乎自保并不难。为何还要这般行险？”
“我之前说，他以一敌三，两成胜，五成平，三成败，那是正常情况下，或者说不动用绝灵死气。可若是，动用绝灵死气，那便是九成胜算。”闻人紫嘴角微勾，露出一个诡异的笑，“九成胜算意味着，那三名地仙大能多半要殒命于此。这可不是那个人所愿意看到的。因而，若是要阻止这三名地仙殒命，那个人便只好出手了。”
这一刻，江忆染终于恍然。
原来，此间的争斗是想引出一个人。
而那个人，才是关键所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五十一章 道门魁首
只是，值得让那黑衣人付出这般代价来引诱现身，又会是怎样的人物？
江忆染这般想着，心头却是窜上一阵寒意。
******
绝灵死气显威，原本华光乱舞的战圈此刻却是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祝夜离阴沉着脸，怨毒地望着黑衣人，用厉笑声打破了这寂静：“云少晗，我便不信了，你硬挨那一剑，便能毫发无伤！”
随着他的厉笑，重重紫雾从他体内漫出，在上方凝聚出一只巨大的暗紫蜘蛛来。
同时，祝夜离也是望向丹明子，低喝道：“丹明子道友，生死存亡的时刻莫非还要藏着掖着吗？”
丹明子脸色阴晴不定，并没有立刻回答。
说到底，他既非纯阳门人，亦非红衣众人。若不是被许以巨利，又怎会来趟这趟浑水。诚如那黑衣人所说，青羊宫的地仙可没剩下几个了，不像纯阳和红衣，就算死一个地仙也不见得会心疼。如今，这个地步，局势已经完全被那黑衣人控制，他若知难而退，顶端无法得到纯阳和红衣所许诺的巨利，但如果再纠缠下去，恐怕便会有陨落的风险。
就在丹明子思虑时，黑衣人已然发动了攻势，两柄血刀凝聚，交叉斩向祝夜离。
祝夜离一边在心中大骂丹明子蠢货，一边急切地吼道：“丹明子道友，你莫非想要承受纯阳和我红衣两方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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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明子脸色一白，冷汗直冒。
怎能忘了这一点？
若是袖手旁观、自己遁逃，说不得祝夜离和清霄子便要折损在此，到时追究起来，青羊宫必然会遭牵连！
当即，他再不犹豫，取出一截竹笛，吹奏起来。
曲声堪堪起，两柄血刀已然接近祝夜离。
那只暗紫蜘蛛喷出一团带着紫色光点的蛛丝，不断地绞缠上去。这蛛丝似乎有着能略微抗衡绝灵死气的力量，血刀的去势迟滞了下来，光芒也是略有黯淡。祝夜离见此，也是暗自一喜，不断地念转诀法，操控那只蜘蛛喷出蛛丝。与此同时，他很清楚，只有杀死黑衣人，才是上上之策。因而，但见暗紫蜘蛛蛛腿轻舞，一道道暗紫刃芒便是掠出，直取黑衣人。
黑衣人冷笑一声，周身血光大盛，一朵血色彼岸花绽放开来。
那些掠来的刃芒，直接消解于无形。
又见他伸出手，轻轻一握，远处被纠缠住的两柄血刀陡然再度爆发出重重光芒，硬生生绞碎了蛛丝，一往无前地掠去。
刚刚退到暗紫蜘蛛身后的祝夜离轻念一声“爆”，那暗紫蜘蛛便是轰然炸开，化作团团紫雾。
两柄血刀沾染了紫雾，似乎也受到了影响，迷乱起来，光芒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此刻，伴随着丹明子的曲声，一圈圈淡青波纹衍开，尽数涌到了两柄血刀上。
双重压力下，血刀上光芒黯淡得更快了，甚至发出阵阵哀鸣。
而这曲声之玄妙显然也非同小可，黑衣人周身的血光竟然同样受到影响，有些黯淡下去。
仿佛与丹明子和祝夜离遥相呼应般，清霄子也挣脱了血色轮盘上彼岸花海的束缚。
只见，他的身形不知何时仿佛和一柄不世出的青蓝长剑重叠在一起，陡地爆发出强悍的剑意。那血色轮盘生生被剑意轰散。
尽管挣脱了血色轮盘，但清霄子浮出的代价也不小。他的气息比之先前更加衰弱了，已经来不及再配合祝夜离二人发动攻势。
血色轮盘被毁，黑衣人弥漫周身的强大威势也是一弱。
然则黑衣人根本就不以为意，他嘴角微咧，猛一挥手。
正在吹奏竹笛的丹明子脸色突变，然而不及有半点反应，他便是口吐鲜血地倒飞出去，竹笛也是断作了两截。
原来，就在刚刚，丹明子身侧本被白绫困锁住的神珠宝突然青光大盛，直接将白绫撑得粉碎，放出无数风刃，在丹明子周身留下了许多细微的伤痕，更切断了丹明子的竹笛，而其本体则是带起重重光华，狠狠砸在丹明子身上，硬生生打伤了他。
曲声虽停，但两柄血刀依然逃不过濒临崩溃的命运。
眼看那两柄血刀堪堪完全破散，却是又有两柄血刀自黑衣人身前浮现，分别掠向祝夜离和丹明子。
两人叫苦不迭，知道已经到了真正搏命的时候了。
千钧一发之际，变故再起。
一股玄妙的意蕴仿佛无中生有般衍化出来，尔后在天地间荡漾。
紧接着，是两道纯粹的琉璃色光芒自天穹间撒落，将两柄已经十分接近祝夜离和丹明子的血刀拘住。
这琉璃色的光芒看似脆弱，却偏偏轻而易举地化解了血刀的威势。
原本凶厉如虎狼的血刀在琉璃色光芒中温驯如羊。
紧接着，一道身影便是在黑衣人面前不远处浮现。
这是一道怎样的身影呢？
黑发披散，丹凤眼，淡眉修长，眉心是名叫写尘花的墨色奇花的图案。瘦高，并无渊渟岳峙之感，一双手纤纤如玉，仿佛女子的手。白衣墨鞋，此外便再无别的装束。
最重要的是，他给人的感觉，是那样出尘，恍若不是此界中人，而是仙佛下凡。
明明不是特别高大，却偏偏让人觉得与天齐高。
黑衣人看着突然出现的他，一直波澜不惊的眼眸深处泛起了凌厉与苦涩，带着不知怎样的情绪轻笑道：“你终于出现了。”
白衣人轻轻看了一眼黑衣人，眼神中满是淡漠。
这种淡漠，并非轻蔑，而是一种仙佛看待凡人的超脱。
他开口言说，语调出尘而缥缈：“何苦如此。”
黑衣人默然，不再说话。
他不说话，是因为不屑。
正如古语所云：“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根本不愿和那白衣人解释什么。
一点也不愿意。
******
看着那脱俗恍若不在此界中的白衣人，江忆染彻底傻眼。
今夜，让他震惊的事已经不少了。
但都比不上眼前这个人。
白衣墨鞋纤纤手，如仙坠世写尘花。
整个天下，这般模样的，只有一人。
纯阳掌门，天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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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五十二章 对峙
天鸿子现身，实际上在场除了黑衣人和闻人紫，都万万没有料到。
清霄子更是惊讶无比，心神震动甚至到了牵动伤势的程度。
毕竟，天鸿子极少在外走动，而以他的身份地位，一出现恐怕就是要轰动天下的。
清霄子忍耐着伤势，深施一礼：“掌门师兄。”
祝夜离和丹明子此刻也是诚惶诚恐，各自恭敬施礼。
天鸿子轻轻颔首，没有多说什么，静静看向黑衣人。
黑衣人死死盯着天鸿子，体内的气息再度繁衍，如同蛰虎，只待爆发。
天鸿子摇头，并不犹豫，一掌拍出。
简简单单的一掌，却仿佛摄取了一方天地的力量。
无数清辉凝聚，化作一个巨大的掌印，带起阵阵清光，落向黑衣人。
一直神情平淡如水的黑衣人眉眼间此刻也是泛起了凝重，他怒吼一声，周身血光涌动汇聚，凝成一柄巨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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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柄剑，血光熠熠，流动着仿佛能戮天灭地的杀意。
再强大的镇压，一剑破之！
剑与掌，瞬间撞在了一起。
然而，饶是如此强横的一剑，却偏偏在被那一掌镇压了所有的威势。
流溢的杀意与死气，一遇清辉，便仿佛滴水归于汪洋般消解于无形。
涌动的血光开始黯淡，那柄巨剑从剑尖开始逐渐消解。
之前滴血未见的黑衣人，不过堪堪与天鸿子交手，便被其强大威势压得吐出一口血来，如火焰般燃烧的气息立刻被抹去大半。
尽管黑衣人勉力支撑，但这样下去，恐怕血色巨剑完全消散之时，他自己也将重伤濒死。
******
看着眼前的一切，江忆染神色复杂，略有戚哀，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黑衣人已经足够强了，可没想到天鸿子的实力更加让人难以置信。
此刻，笺云也是看出黑衣人到了生死一线的关头，不禁红了双眼，拉住闻人紫的衣角，哽咽地说道：“大哥哥，你救救他。”
闻人紫微微一笑，摸了摸笺云的头：“你放心，我原本就是要出手的。”
******
不过数息，血色巨剑已然只剩下一截残剑。
而黑衣人的身体也是濒临崩溃的边缘。
但他依旧支撑着，死死地催动着血色巨剑，眉眼间满是疯狂。
这样的疯狂，落入天鸿子眼中，却似乎什么都不是。
他只是那样淡漠地运转法力，让清辉巨掌继续落下。
就在这时，一道玩世不恭的嬉笑忽而响起：“天鸿，你是真没察觉到我的存在还是假没察觉到我的存在？这般装模作样很有意思吗？”
随着这声嬉笑，原本风雨交加的夜空中突然出现了一轮紫月。
紧接着，那轮紫月便是陡然下坠，宛若旋转的飞刀般狠狠斩在那清辉巨掌上。
将血色巨剑死死压制的清辉巨掌却是被紫月轻而易举地斩为两段，化作点点清光飘散开来。
紫月斩断巨掌，飞旋而回，落入一个人的手中。
这个人，负手站在黑衣人不远处，正是闻人紫。
清辉巨掌被破，黑衣人散去血色巨剑，总算有了喘息之机。
他退到闻人紫身畔，带着血的嘴角微微一勾，低声笑道：“嘿嘿，时间倒是掐的好，你再迟点出手，我可就真的要命丧于此。”
闻人紫微笑着摸了摸下巴：“若不是笺云那小妮子催我，我还准备再迟些呢。”
黑衣人没好气地摇摇头，不再多说。
两人一同望向天鸿子。
天鸿子似乎早已知道闻人紫在一旁窥测，对他的出现也并不惊讶，此刻只是云淡风轻地说道：“闻人紫，你不是贫道的对手。”
“但至少你也奈何不了我。”闻人紫双手抱肩，不以为意地说道。
天鸿子面容淡漠，并未回答，仿佛默认了一般。
只是，在他后方的祝夜离等人却似乎突然察觉到了什么，像某个方向望去。
那里的一处阁楼上方，赫然站着两个人。
正是江忆染和笺云。
江忆染看见祝夜离等人望来，也是心头一跳，暗感无语。
先前他们在一旁窥测不被发现，全凭闻人紫之力。但现在，闻人紫似乎收回了屏蔽感知的手段，大概是觉得反正天鸿子也能看破这些，倒不如不要遮掩了。
祝夜离等人的目光，闻人紫自然看在眼里，他冷笑一声道：“我劝你们不要动什么其他心思。”
祝夜离等人顿时一凛，不过，实际上，天鸿子未曾言语，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而闻人紫之前的话似乎还未说完，微顿之后便是换了一幅饶有兴趣的表情，轻笑道：“当然，你们要是真有想法，派些妙真修士倒也可以接受，但恐怕我想都不会是笺云小妮子身边那小子的对手吧？既然你我间分不出胜负，不若让小辈试试？”
紧接着，他便是望向江忆染，用一种诡计得逞的语气说道：“小子，待会要你出手可别推脱，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江忆染听了闻人紫的话，却是叫苦不迭，在心中暗骂闻人紫这个老狐狸。
然而，现在这个情况，根本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他也只好苦涩一笑。
幸好闻人紫之前的话也算是替他限制了对手，加之天鸿子他们都是前辈泰斗级的人物，应该拉不下这个脸派地仙修行者来。
天鸿子的表情却依然淡漠，但他的话语却显示出他似乎挺赞同闻人紫的说法：“璇儿，去会会那位小友。”
“是。”一声清脆如铃的声音响起，某片屋顶上便是现出了一道倩影。
其人身穿蓝白道袍，却仍能看出绰约身姿。肌肤胜雪，眼若柳叶，梳灵蛇髻，挂连月玦，端的是佳人如玉。
只不过，她冷漠的面容分明给人无比疏远的感觉。
此女所在的位置离江忆染并不远，她持剑施礼，用冷冰冰的声音说道：“纯阳，苏子璇。”
江忆染轻叹一口气，低声嘱咐了身边的笺云几句，然后便是纵身跃到所在阁楼前方的一片屋顶上，朝着苏子璇认真施礼：“易染江，无名无派，不足挂齿。”
苏子璇拔剑出鞘，长剑泛着清冷的光，如淡影般流动。
她举剑直指江忆染，淡淡道：“请赐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五十三章 承影剑主苏子璇（上）
看到那柄如淡影般闪动的剑，江忆染眉眼间闪过一丝讶色。
这是承影。
十大名剑排名第十，商天子三剑中的第二剑。
古籍有载，承影者，“将旦昧爽之交，日夕昏明之际，北面而察之，淡淡焉若有物存，莫识其状。其所触也，窃窃然有声，经物而物不疾也”（注一）。
又相传，此剑出炉时，“蛟分承影，雁落忘归”（注二）。
端的是一柄玄妙非常之剑。
只是没想到苏子璇竟然便是承影剑的剑主。
说起来，曾经它的手上，也有一柄剑时十大名剑之下，正是赤霄。只可惜，金陵一役后便不知去向。
这般想着，江忆染微微抬手，凝神说道：“请。”
当即，苏子璇也不多言，脚尖轻点屋瓦，飞身而起。
随着她身形的移动，她的脚下竟然凝聚出淡蓝色的霜影。那些霜影凝聚，汇成一柄柄冰剑，向江忆染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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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忆染面色不变，抬手自剑匣中取出了却邪。
越王八剑之中，这柄幽白色的却邪最合他心意，用起来也最是顺手。
只见他手腕轻动，却邪剑以玄妙轨迹舞动，无比轻巧地拨开了飞来的冰剑。
这是听荷剑法。
时至今日，这套剑法在他手中已经多出了许多别的韵味。
******
不远处阁楼上，闻人紫和黑衣人出现在笺云身侧。
笺云紧紧攥住黑衣人的衣角，眉眼间有担忧也有依赖。
黑衣人微笑着轻轻摸了摸她的头，然后看向前方江忆染与苏子璇的对决，神色复杂地说道：“竟然是越王八剑，你找来的这位小友也非常人啊。”
双手抱肩的闻人紫意味深长地笑道：“那是自然。希望他接下来能给我们更多的惊喜。”
******
更远处，天鸿子同样在看着这一切。
从来神情淡漠的他，眉眼间第一次泛起了波澜。
******
与江忆染对敌的苏子璇，见到江忆染身负却邪，倒是没有太多情绪。
飞身而起的她，身形微晃，便是化出三道虚影。
算上她自己，竟然施展出了截然不同的四种剑招，向江忆染袭来。
江忆染略退一步，长剑横于身前，左掌于剑身之上轻轻一拍。
却邪轻颤，更有雷光骤起。
刹那间，仿佛有丝丝缕缕的雷霆，自连山绝壑间衍出、绽开。
此为朱颜剑诀的万壑雷。
苏子璇的三道虚影瞬间被震散。
不过，苏子璇自己似乎并未受到影响，身形再进，承影剑轻动，泛开一片虚影，宛若湖水之上涟漪泛起。
江忆染再退一步，却邪却是舒展开来，在半空轻划弧线。
宛若展开的荷叶，将如雨般坠落、难辨虚实的剑势尽数化无。
且听雨打荷，这是江忆染取法天地、融会听荷剑法后得来的招式。
剑势被破，苏子璇身形暂退，承影剑却是脱手而出，在空中绕出一道弧向其背心刺去。
江忆染左手轻拍剑匣，淡紫细剑转魄在手中浮现，朝那承影剑上格去。
双剑相交，苏子璇却也在此刻以退为进，欺身到了江忆染近前。
江忆染舞动却邪，然而竟被她闪过。
她又怎会放过如此机会，寒气缭绕的一掌印在江忆染胸膛，旋即抽身而回。
承影剑亦是飞掠而回，重新回到她手中。
江忆染闷哼一声，蹬蹬退了数步。
他双眉轻蹙，神情微凝。
倒不是说一掌之下伤势有多严重，主要是刚刚的情形实在让他有些疑惑。
那时，苏子璇欺身相前，他明明已经看破了她的昭示，舞动的一剑本该能够阻拦住她，只是为何最后会落空？
江忆染相信自己的判断。既然如此，那便是苏子璇的问题。
她到底动用了怎样的法门？
江忆染没有时间多想，因为苏子璇再度攻了上来。
这次的攻势，明显更加凌厉。
而江忆染也是很清楚地感觉到，有好几剑，如果不是他双剑在手，能够互相补救，恐怕是挡不下来的。
江忆染虽然略被压制，但心下反而激起了战意。
******
此刻，饶是观战的黑衣人也是忍不住称赞道：“这两人当真都是此间俊彦啊。那位纯阳的姑娘可是将虚剑领悟到了极致，至于这小子嘛，自不必多说了，越王八剑在手，还习得了青莲剑仙朱颜剑诀的真意。这一代的小辈，当真难得。”
似乎因为有些激动，牵引了伤势，黑衣人不自觉地咳嗽起来。
闻人紫无奈地摇摇头：“你激动什么？还是少说些话。”
黑衣人却是微笑道：“往后的江湖毕竟是他们的，如此看来，足以感到欣慰了。”
******
不多时，江忆染和苏子璇来来往往已经战到了百合以上。
江忆染虽然始终处于被压制的状态，但也一直牵制着苏子璇，让她根本无法取得决胜之机。
只不过，江忆染并不觉得这样的压制还会持续下去。
因为，他已经寻到了关键所在。
经过来往相较，江忆染终于发现，为何他常常无法正确地应对苏子璇的剑势。
实际上，他的判断没有错，但他的五感六识受到了苏子璇的某种引导，欺骗了他。
也就是说，他所见所感所闻非真。
江忆染意识到，苏子璇实际上是将虚剑之意领悟到了很高的层次。
在她的剑招中，虚即是实。
如此短的时间，饶是江忆染也是无法明白其中奥秘。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没有应对的方法。
他恰好有一种手段，最能化解这般的玄法。
是为往生禁玄诀。
禁玄者，化繁为简，化玄为凡。
任尔千般变化，此诀之下，皆为常物。
江忆染运转诀法，剑意荡开，仿佛撑起了一方领域，将他和苏子璇笼罩在内。
苏子璇起初没有在意，以为江忆染只不过散开剑意，来试图反击。
然而，下一刻，她俏脸微变。
原本，在她的计算中，这一剑，江忆染是挡不住的。但是，她虚剑变化在转瞬间仿佛尽数时却了玄妙，变成了普普通通的一剑，被江忆染轻松挡住。
借剑势退开，苏子璇看向江忆染，秀眉微蹙。
江忆染微微一笑。
注一：引自《列子汤问》
注二：引自《文苑英华·唐并州都督鄂国公尉迟恭碑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五十四章 承影剑主苏子璇（下）
苏子璇念转诀法，承影剑悬于空中，微微一晃，竟然显化出月白蛟影。
江忆染见她似乎不再打算用虚剑，却是暗松一口气。
要知道，撑开往生禁玄诀衍化出的剑意领域可并非易事。就算是他，也无法支撑太久的。
只不过，江忆染自然不会松懈。
他的手腕轻轻一动，却邪剑脱手而出，宛若翻飞的白鸟，和月白蛟缠斗在一起。而其周身则开始有淡淡星光凝聚。
月白蛟上下翻飞，一团白雾徐徐荡开。待江忆染反应过来，那团白雾陡然凝结作冰，将却邪剑困在了其中。而苏子璇，身形如叶飘，接过重现显化出剑形的承影，直刺江忆染。
江忆染岿然不动，周身涌动的星光中却是射出四道星光锁链，冷不防地捆缚住苏子璇的手脚，将她甩向一边。苏子璇想要稳定身形，却被江忆染欺近。原本他手间的转魄已然重归剑匣，此刻他双手握住真刚剑的剑柄，狠狠砸下。
一力降十会。
这种简单的道理在关键时刻往往能被发挥出不同寻常的威力。
一剑之下，苏子璇周身的护体剑罡尽数退散，她的身形瞬间坠入街巷的泥泞之中。
江忆染紧跟而上，便要刺向苏子璇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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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见苏子璇迅捷无比地翻身而起，出剑格挡。
此刻的苏子璇，蓝白道袍上尽是泥泞，俏脸之上也多了数道血痕，但她的眼神依旧冰冷。
她看着江忆染，破天荒地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尽管这个笑也带着无穷的冷意：“难得遇到一个人不明白怜香惜玉。”
江忆染撤剑退开数步，周身星光之中似乎又多了几抹渺远的月华。
他的脸上浮出古怪的神情：“我也难得遇到一个人说我不明白怜香惜玉。”
江忆染话音刚落，四周的水潭中，却是陡地窜出数条法力凝聚成的淡蓝小蛇，向他噬去。他横剑一荡，那些小蛇便是被震作虚无。而手中的真刚在一瞬间又换作了转魄，并且轻轻拨开了苏子璇刺来的凌厉一剑。
只是，这一剑又是虚剑。
冷不防之下，江忆染没有动用往生禁玄诀，肩头便是被苏子璇刺出了一个血洞。
苏子璇又怎会放弃这样的机会，乘胜攻来。
只是江忆染也是反应极快，撑开剑意领域，轻舞转魄剑相迎。
这时候，江忆染便是发现苏子璇空着的左手突然抬得极高。
他顿时感到不妙，刚要格开她从右下方斜挑的一剑从而抽身而退，可没想到的是，随着她目光落向左手，承影剑竟然随着她的目光出现在了左手上。
之前就有所准备的苏子璇几乎在握到承影剑的刹那便是毫不犹豫地狠狠斩下。
尽管江忆染以非同寻常的反应倒转手腕，以转魄相抵，但承影已然深入其肩数寸。若不是他及时拿剑抵住，恐怕伤口还要更深。
只是，早已习惯了受伤的江忆染又怎会在意这些伤势，他面色淡然地嘿嘿一笑：“想不到你一个姑娘，下手这么重。”
苏子璇却不答话，手中寒光微闪，便有一道冰锥出现在手间，直刺江忆染心脉。
这一刺似乎也动用了借影移位的手段，比预料中更快地刺了过来，并且直接无视了江忆染周身的星光月华，着实又让他心惊不已。
不过，江忆染总归在冰锥已然见血时打落了冰锥，逼得苏子璇不得不撤手。
只是，苏子璇的攻势也到此为止了。
因为，江忆染发动了真正的反击。
在苏子璇撤手的一瞬间，江忆染便是施展了一个足够决定成败的剑式。
他将转魄绕着她的承影剑身中段轻轻一转，霎时间宛若一道紫光轻划一个圆。
一轮紫色寒月顿时凝出，散发出极寒的太阴之力，不禁锁住了承影以及其上涌动的剑意，寒气也是沿着剑身蔓延，直接在苏子璇的纤纤玉手上覆起了寒冰。
实际上，苏子璇的应对并不慢，几乎立刻便运转法力，将侵入的寒气阻在了手腕处。
但这已然无用。
因为，江忆染早有准备，断水剑出现在手间，架在了苏子璇的肩头。
而似乎也为了防备苏子璇再用什么其他手段，他周身涌动的星光中窜出数道锁链，将其空着的右手紧紧束缚。
江忆染嘴角微勾，看着苏子璇轻笑说道：“冰玩得不错，可惜我也不赖。”
苏子璇神情淡淡，依旧清冷。只是再怎么清冷，也掩饰不住眼眸深处惊起波澜，一如她的师尊天鸿子。
只听她开口轻声说道：“今夜无月，为何你还能调动这般浓郁的太阴之力？”
“无月？怎么会？”江忆染洒然而笑，“月，永远在那里，只是看得见看不见的分别罢了，又怎么可能无月？再者，你应该知道，转魄，本就是足以倒转蟾兔之剑。”
苏子璇深深看了江忆染一眼，徐徐说道：“我输了。”
江忆染听得出，苏子璇的话语中带着一抹藏得极深的失落。
他收剑，散去转魄化出的紫月以及那数道锁链，长呼一口气，微笑说道：“我猜这是你第一次落败吧？”
苏子璇微愕，随后点了点头。
“你应该很少出纯阳，是吗？”此刻，苏子璇也是化去了困住却邪的寒冰，而江忆染正将三柄剑放入剑匣。
苏子璇眼眸深处多出几抹复杂，但她表面上依旧一如寻常地淡淡说道：“这是第三次。”
“多出去走走，你会发现这个世界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或者根本不是你师尊告诉你的那样。”江忆染一边感慨万分地说着，一边从怀中取出一方手帕，丢向苏子璇，“给你擦脸。这么漂亮的姑娘满身血污多煞风景。”
苏子璇接过手帕，捏在手心，有些发愣。
她想问他为什么这么说、问他为什么要给他手帕，但终究没有说出口。
只能看着江忆染转过身去，纵身而去，几个起落间便到了远处。
留下一个淡淡的背影。
却注定是会永久留在她记忆中的背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五十五章 无力
江忆染纵身而起，几个腾跃间便是回到了那座阁楼上。
闻人紫戏谑地看着江忆染，笑道：“小子，不错啊。”
江忆染无奈苦笑一下，没有多说什么。
至于原本微微发愣的苏子璇此刻则是来到离天鸿子较近的一处屋顶上，向天鸿子拱手请罪道：“师尊，弟子有辱使命，愿领责罚。”
天鸿子轻轻摇头，淡漠说道：“无妨，非你之过。况且，不论输赢，结果都不会有变化，你无需挂怀。”
苏子璇俯首一礼，当即隐去身形，不知去往了何方。
天鸿子说话时，并未用什么遮掩的手段，因而他的话很自然而然地也传到了闻人紫和黑衣人的耳中。
闻人紫微微眯起好看的眼睛，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结果都不会有变化？天鸿，你这是何意？”
天鸿子面色不变，不带一丝感情地说道：“今夜，纯阳势必要带走笺云。”
闻人紫冷声道：“那先前的比试算什么？杂耍吗？堂堂的纯阳掌门、道门魁首，莫非要耍赖？”
“我从未答应说，比试输了便就此罢手。在场之人，皆可作证。”天鸿子摇头说道，“再者，难道那位小友输了，你们就真的会交出笺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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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人紫闻言却是突然笑起来，眉眼间尽是玩世不恭的表情：“听你这般一说，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从来面无表情的天鸿子此刻却是皱起了眉。
显然，他对闻人紫的这般情态和所说之话十分厌恶。
但闻人紫又何尝不是？
就像现在，他的玩世不恭尽数敛去，显露出的，是无尽凶厉和狰狞。
传说中，男身女相者，皆为无量观世音。
此刻，便是观音怒目。
只见他厉声而笑：“我最厌的，便是你这般道貌岸然的样子。”
话音刚落，他的身形便是直接出现在天鸿子面前，周身燃烧着熊熊紫焰。明明仿佛是至阳之火，实际上涌动的却是太阴之力，寒气散溢，仿佛能冻结空间。
闻人紫一拳轰出，裹挟着一方天地灵气，远观就仿佛一颗紫色的陨石狠狠砸在天鸿子身上。
大道至简，一拳可破万法。
天鸿子瞬间倒飞出去数百丈。
然而，当他重新站定时，呈现出来的情形却是让在场的所有人心中一惊，饶是闻人紫也是双眉微蹙。
只见天鸿子静静站在那儿，似乎根本没受一点伤，甚至衣袍都不曾出现半分的凌乱。
周身清辉涌动的他，依旧如同出尘的仙。
闻人紫冷笑一声，紫光涌动间竟是化作一头巨大的紫凤，在沉沉夜空中舒展双翅。
阵阵凤鸣伴随着紫色光辉笼罩了整个青栀镇。
这是巫教的至高秘术——山海唤灵变。
采洪荒异种、奇珍异兽精血，化为己用，辅以此术，便可变换为神兽异种，拥有特殊的能力。
紫凤显形，其威势瞬间攀升到了极点。
此等威势前，又何须玄妙术法？
只需巨爪落下，便可撕裂苍穹。
但见，紫光扑闪，一对升腾着紫焰的巨爪便是带着足以劈山裂海的力量向天鸿子罩落。
只是，当这对巨爪狠狠落到距天鸿子头顶不到半丈时，却再也无法落下分毫。
挡住巨爪的，是天鸿子周身的清辉。他甚至没有施展别的什么法术，只是静静站在那儿，凭借摄取天地灵气显化出的清辉便抵挡了闻人紫的攻势。
天鸿子的身形与较之紫凤简直有如滴水比之汪洋，但偏偏就是这般看似弱小的身形，倚仗周身的清辉，视紫凤的惊天动地的攻势如无物。
天鸿子的嘴角浮出了一抹笑意。
一抹和他的形象完全不符的笑意。
有骄傲，有不屑，有狡黠。
只听他抬首看向紫凤，淡淡说道：“先前你说，我奈何不了你。可惜，这话放在不久前或许确实不错，可惜现在已经不合适了。”
闻人紫所化紫凤似乎感受到一丝不安，巨大身形往后疾退，双翅相交护在身前，无数的紫焰翻滚着凝聚成一面巨盾。
至于天鸿子，只是抬手向着那紫凤轻轻一指。
这方天地的灵气仿佛刹那间被抽空了，尽数化作清辉，在天鸿子身前凝聚成一柄剑，随着他的一指落向紫凤。
本该是惊世骇俗的一剑，却偏偏悄无声息。
紫焰巨盾转瞬即碎，而紫凤翅膀上羽毛泛起莹莹紫光，拼命抵抗着这一剑的进逼。
然而，也不过数息，所有的抵抗归于徒劳。
清辉之剑刺穿了紫凤庞大的身躯，带起一串紫金色的血花，冲霄而去，消隐在重重云海间。
一声凄然的凤唳响起。
庞大的紫凤身形迅速缩小，重新化作闻人紫的形貌。
看起来，他似乎与先前并无不同。
但实际上呢？
“十九楼，哼……”随着闻人紫自嘲般的一声低笑，整个身形便是带着淡淡的紫光向下坠去，砸落在青栀镇的某个地方。
然后，是诡异而恒久的寂静。
寂静一直持续着，直到天鸿子的身形在阵阵清辉之中落到了黑衣人、江忆染和笺云的前方。
江忆染有些绝望。
他很少有这样的情绪。
但在天鸿子面前，他不自觉地生出了这样的情绪。
实际上，不仅仅是江忆染，黑衣人也是如此，甚至包括笺云。
在闻人紫从空中坠落的瞬间，黑衣人便明白，今夜结局已定。
所以，他接受了这个事实或者说这个即将呈现出来的事实。
可接受事实，不代表他就什么都不会做。
黑衣人微笑着回头看了一眼笺云，周身腾起血光，手中浮出一方转动的轮盘，向天鸿子掠去。
但见清辉一闪，他甚至连笺云说的一声“不要”都来不及听到，便狠狠地倒飞出去，狠狠砸落在无数房屋间，湮没在墟落之中。
笺云垂下了刚刚抬起好像要拉住黑衣人的右手，撑着纸伞的左手也是垂落在一侧。
现在的她，是一种怎样的表情。
或许，根本无法用语言来描述。
只能看到，纸伞从她手中脱出，飘悠悠地落到了街边的泥泞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五十六章 挥剑
但见黑衣人坠入墟落中，“砰”的一声巨响过后，便是突然的死寂。
今夜，这般的静已经不知出现过几次。
唯有这次，充满着深深的死意与寂灭。
立于檐角、孑然而立的天鸿子静静看着不远处的江忆染和笺云，眼眸中是无尽的淡漠，不知涌动着什么意味。
江忆染挡在笺云面前，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还有必要吗？”天鸿子开口，语气很平淡，仿佛眼前的一切皆是虚妄。
江忆染微微咧嘴，连连干笑，却没有答话。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勇气笑。
他只是觉得，这般最是快意。
哪怕结局已定。
天鸿子却也不再理会江忆染，目光越过他，落向笺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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笺云微微退了一步，但并没有躲避天鸿子的目光。笺云与他对视，眼神中是戚哀，戚哀后是淡渺的怒意，怒意后是难料的无奈。
天鸿子伸手轻轻揉了揉眉心，似乎有些发愁。只听他淡淡说道：“闻人紫和云少晗倒也罢了，你又为何不愿去纯阳？要知道，纯阳和都云观并无区别。在那里，你会受到更好的待遇。而且，我们，会和令师尊一样对你好。”
笺云红着眼，咬着嘴唇，重重摇了摇头：“他告诉我，都云观的事情就是你一手造成的，你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是伪装。”
天鸿子表面看起来并无变化，但其实心里却又一抹深藏的暴戾忽起又隐。眉眼间真正现出震惊的，反倒是江忆染。毕竟，笺云这般说那便是黑衣人真的言及过此事，而且以黑衣人的修为、身份，所说之事恐怕也不会是空穴来风。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天鸿子的心计和图谋未免也太难以置信了。
这时，天鸿子却是继续淡淡说道：“只是一面之辞罢了。贫道身为纯阳掌门、道门魁首，若是做出那等事情，如何面对天下人？”
本是很普通的一句话，落在江忆染耳中却是让他悚然一惊。
因为，江忆染想到了一件事。
天鸿子是纯阳掌门、道门魁首，就算笺云所说是真的，纵然此等消息传扬出去，又有几人会信？
需知，红尘之间，真假是非皆由人起。
笺云攥紧衣角，用轻微却又坚定的声音说道：“我相信他。”
天鸿子叹了口气。
从出现到此刻，轻松扭转局势、强势镇压闻人紫和黑衣人的他却是因为笺云的话发出了叹息。
“希望将来你能相信贫道。”天鸿子这般说道，眉眼间情绪消散，重归平静。
那一刻，他，动了。
而江忆染的转魄剑也是在此时出匣。
他根本没有想，只是挥剑。
但是，江忆染甚至来不及眨眼，天鸿子的身形便是出现在他的面前，伸出右手轻轻夹住了江忆染的剑。
天鸿子看向江忆染，露出一个温煦的微笑：“你何来的勇气对我挥剑？”
这微笑，明明温煦如春日里淡淡的阳光，在江忆染看来，却透着些许凉意。
“因为我发现，到了这种时候，你也没什么好怕的了。”江忆染微笑以敬，他的笑里没有凉意，只有快意，“再说了，一个剑客，不论眼前之人多么强大，也都会选择挥剑。”
天鸿子依然微笑着。
只见他俯身附耳低声说道：“我清楚你的一切。你知道的，你不知道的。所以，我不会杀你，因为有别的人会杀你。”
话语低微，却带着丝丝缕缕的温润，然而江忆染却觉得仿佛是恶魔的低语。
按照他心中所想，此刻的他本该脸色突变。
然而，他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这样的时间。
江忆染只感觉身子突然轻了一瞬，紧接着意识便是彻底昏沉，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
这是一方云海间的宫殿，每一处皆用纯白色的玉砌成，流泛着出尘的光芒。
殿内很空旷。
唯有殿首有一方玉椅，但是看起来也很是普通。
只是，椅上坐的人并不普通。
他的周身泛着濛濛青光，朦朦胧胧，无法辨出衣饰，亦难察容颜。
他明明在那儿，给人的感觉却好像那儿根本什么都没有。
彼时的他，似乎正十分慵懒地坐着。
哪怕从殿门外突然走进一个人，也依旧如此。
殿外走进的人，一身黑衣，握一柄黑剑，眉眼孤高而决然。
最重要的是，他的眉眼和江忆染是如此的相像。
不同的地方是，黑衣黑剑的他明显多了许多孤傲。
入殿的他没有走多远，停在了离殿门很近的地方，没有立刻开口，只是沉默着。
倒是殿首玉椅上那青光濛濛的人影，带着难以企及的渺远开口道：“你还是来了。”
黑衣人淡淡说道：“为了她，我当然要来。”
“一路千险万阻，难得你能到此处。”那道人影语气玩味地说道。
“还是那句话，只是为了她罢了。”
“可惜。”那道人影摇了摇头：“此界的规矩，是不会变的。”
“未必。”黑衣人很认真地回答，“只要定规矩的人变了，规矩自然会变。”
他拔剑出鞘，直指殿首玉椅上那青光濛濛的人影。
那道人影低声一笑：“向我挥剑？你是第一个。何来的勇气？”
容颜与江忆染的黑衣人咧嘴笑道：“这样足够快意。”
“快意？”那道人影语气渐渐淡漠，“代价可是性命。”
两人之间的虚空中出现了一柄剑。
一柄黄金剑。
剑身一面刻日月星辰，一面刻山川草木。剑柄一面书农耕畜养之术，一面书四海一统之策。
此剑一出，光芒万丈。
在此之前，黑衣人不止一次见识过这柄剑。
他很清楚这柄剑的力量。
但，那又如何？
他动步，向前。
他走的不快，可每一步给人的感觉却如同跨越星河。
那道青光濛濛的人影依旧慵懒地坐着，似乎根本不将黑衣人放在眼里。
可黑衣人相信，濛濛青光中的那人一定会后悔的。
他停步，挥剑。
黄金剑也在这一刻落下。
金天黑地。
恍若天地相持。
******
然后呢？
然后，江忆染醒了过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五十七章 余波
醒转过来的江忆染陡地起身，大口大口喘着气，额角泛着冷汗，仿佛做了一场噩梦。
他咽了咽口水，让自己平静下来，开始打量四周。
此刻，他赫然正坐在一间小屋中的床上。屋子里的摆设很简陋，但很干净、很清爽。只是，光凭这些，他自然无法判断自己的所在。
江忆染仔细回忆了一下。
他记得很清楚，自己向天鸿子砍了一剑，然后便被其用不知什么手段打晕了。实际上，他还隐约记得，天鸿子在出手之前似乎还在他耳畔说了什么，只是具体内容却是如何也想不起来了。现在看来，天鸿子并未下死手，算是留了他一命。那么，是谁带他来了这里？
江忆染这般想着，便是走下床，来到了门边。
然而，当他打开门，所见却是让他吃了一惊。
这已然不是在青栀镇了。
视线尽处，是连绵的山，其上有郁郁葱葱的林木，宛若镶在天地间的一抹碧。不远处的山麓边，是几方田垄，有许多穿着粗布衫的中年汉子在其间耕种。田垄周围，有几间农舍错落地布着。眼前，则是一方碧波粼粼的小湖，像一块流溢着浅淡光芒琥珀。之前所见，皆在湖的对岸。
眼前，分明是山林小村的景致。
这里会是哪儿？还有洛海棠她们，是否也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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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畔，有一个披着蓑衣的汉子正在垂钓。他身边的草地上，一个身穿素衣的小女孩正扑着蝴蝶。
素衣小女孩看到出现在门口的江忆染，也是小跑道蓑衣汉子身边，捶着他的肩膀，叫道：“爹爹，爹爹，大哥哥醒了。”
蓑衣汉子倒是没有起身的意思，只是笑道：“哈哈，爹爹早就发现了。小妮子到一边玩去，爹爹要和这位小哥说些话。”
“好。”素衣小女孩应了一声，然后向江忆染做了个鬼脸，便是跑开去了。
看着眼前温馨的画面，江忆染不禁微笑。
他徐徐走到蓑衣汉子身边坐下，看着微风吹起涟漪的湖面，收敛笑意，神色略凝地说道：“前辈，这里是？”
蓑衣汉子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了江忆染一眼。
江忆染也是因此看到了蓑衣汉子沧桑的脸上那狰狞的疤痕，不觉微微一怔。
而蓑衣汉子却是回过了头，淡淡答道：“凉州，叠翠山，白水村。”
“凉州？！”江忆染喃喃道，神色不禁复杂起来。
蓑衣汉子提竿，钓线在半空划起一道好看的弧线，一尾活蹦乱跳的锦鲤便是落入鱼篓中。
他满怀感慨地说道：“是一个姑娘送你到这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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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曾在青栀镇爆发惊世大战的某个雨夜已然有数日。
镇外一片疏林间，某株绿柳下，一个额间绘着轮盘图案的黑袍道士静静站着。
在他身前，另有两个黑衣人跪伏着。
两人的眉眼间尽是诚惶诚恐的神情，其中一人正徐徐叙说着什么，而且似乎已经到了最后时分：“……大人，当日的情况便是如此。”
黑袍道士神情淡淡，嘴角微勾地说道：“真是有意思的一夜，可惜本座未能见证。”
两个黑衣人垂着首，不发一言。
黑袍道士似乎也并不介意，自顾自地淡淡说道：“说起来，都云观的事秦广王那家伙似乎也有份。以他的性子，竟然能忍住不来青栀镇插一脚，倒也难得。只是，道门那边的龃龉倒也罢了，本就不是本座该管的事，但江忆染此子却是本座必须管的。可是，之前听你们说，似乎失去了他踪迹？是被一个绿衫女子救走了吗？”
先前汇报的黑衣人脸色微变，有些紧张地答道：“确是如此。那个女子遁法极其高明，我们根本难以跟上。而且，她似乎也发现了我们的存在。”
“若真的是那个人的话，”黑袍道士摸了摸下巴，带着邪气地一笑，“倒是有些麻烦了。不过，这样才有趣啊。”
“大人，我们接下来怎么办？”那名许久未曾说话的黑衣人此刻终于是开口问道。
黑袍道士目光落向远处，眉眼间升起了浓浓的兴趣：“先去长安，和秦广王汇合。”
******
青栀镇中，文惠酒楼。
一样的位置，一样的人。
金玄岑和柳嫣嫣正对酌闲聊。
那个雨夜之后，虽然笺云被天鸿子成功带回了纯阳，但由此还是牵引出了许多事。因此，也需要金玄岑和柳嫣嫣留下来善后。
而且，柳嫣嫣倒也算了，那个雨夜发生的事对金玄岑来说，却是真的冲击不小。尽管他并没有听到当时在场的诸如天鸿子、闻人紫等通天大修的对话，更无从得知许多事情的因果，但光是所见，便已经给了他足够的震撼。
如果说，啸鸣九天的紫凤、劈山裂海的清辉巨剑只是让他升起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感觉，那么，整件事情的经过却是真的让他心生无力。
红尘如棋局，饶是像他这般，也不过堪堪够资格做棋子而已。
身不由己，当真不是虚妄。
一念及此，金玄岑便觉郁闷，端起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柳嫣嫣看到金玄岑这般模样，却是淡淡问道：“公子怎么了？看起来如此心闷的样子。”
金玄岑苦涩笑道：“可叹修为如你我，也不过是棋局间的两颗棋子罢了。”
“想不到如公子这般心气，也会说这样的话。”柳嫣嫣咯咯娇笑道，“小女子倒是习惯了这般，无所谓什么可叹不可叹。”
“江湖啊江湖。”金玄岑望向窗外的崇天高云，喃喃道。
柳嫣嫣则是轻轻抿了一口杯中的酒，微微笑道：“江湖之中，不由己之事多矣，只需自己开心便好了。”
“颇多牵缠，又怎么可能这般容易？”金玄岑摇摇头。
“既然不容易，那便顺其自然，何苦想这么多呢？江湖之间，不知有多少风华，我等未曾见识呢。”
金玄岑深深看了一眼柳嫣嫣，终于是微笑起来：“柳姑娘当真是女中豪杰。”
“啧啧，终于舍得叫我柳姑娘了？以前不都是大人大人的吗？”柳嫣嫣眉眼促狭地戏谑道。
金玄岑不禁脸色微红，只得埋头饮酒。
“小女子不久便要回长安，公子可有兴趣同往？”柳嫣嫣认真地看向金玄岑。
“长安吗？”金玄岑怔了怔，旋即想到掌教已经答应他笺云之事了却后便允他自行在尘世间游历，当下看着柳嫣嫣认真起来特别秀丽的眉眼，认真地点了点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五十八章 交换
中州南部的高远天空中，一道黑白剑光由北而南，疾掠而去。
剑光之中，是江湛璃在御剑而行。
风尘仆仆的他，眉眼间却有着释然。
因为，在不久前，他终于在长安的深宫之中如愿为谈沁沁换来了她最想要的自由。
现在，他要去往扶柳山庄，将自由真正地带给她。然后，他会去西菱，和江忆染他们会合。
说起来，此事能成功，也着实带着几分侥幸。
现在想来，虽谈不上步步凶险，但也潜伏着许多杀机。
******
当初离开扶柳山庄后，江湛璃便马不停蹄地一路北上，来到了长安这座雄城。
长安，长安，藏着多少人的回忆与梦想。
只是江湛璃也没有想到，自己也会在长安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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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由南入城，踏上朱雀街，一步一步向北而去。
不得不说，一座城，会随着时间，积淀起独属于它的气韵。
江湛璃走在朱雀街上，能清晰地感受到长安的味道，他的心中也是充满着感慨。
虽然身在大秦帝都，但江湛璃没有遮掩气息的意思。
由南及北，他的气息一点点释放开去，一直攀升到巅峰。
然而，秦国方面似乎根本视他而不见。
街上行人依旧，一切如常，甚至连修行者都没有多起来。
尽管如此，江湛璃却是心中凛然。
秦国方面不可能真的对他不管不顾，此番作为，只能说，是深宫之中那个女人的气魄。
江湛璃来到朱雀门前，抬头看着雄伟城楼。
他神色平静，恭敬施礼：“不才江湛璃求见大秦太皇太后。”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他相信，有人一定能听见。
果然，不多时，朱雀门徐徐打开。
从中走出的，只有一个宫装女子。
正是倪红烟。
她向江湛璃盈盈一礼，微笑说道：“公子随我来，我家宫主有请。”
江忆染颔首，随倪红烟走入皇宫之中。
眼下，就算将要面对的是天罗地网，也必须决然蹈之了。
不过，幸运的是，至少到现在为止，暮璎珞并没有设计困杀他的意思。
江湛璃很快来到了沉鱼湖畔，见到了湖畔着一身素色绣凤长裙的暮璎珞。
倪红烟告退，而江湛璃只是静静看着暮璎珞的背影，却没有说话。
暮璎珞转过身，捋了捋鬓角的青丝，神情淡淡地说道：“大楚太子殿下来我长安，不知所为何事？”
“我已不是大楚太子。”江湛璃轻轻摇头，“而且，以暮宫主的思量，又怎可能不知在下所求。”
暮璎珞嘴角微勾，干净的眉眼间闪过浅淡的笑意：“咯咯，既然如此，那本宫也明人不说暗话。需知，本宫的棋局上，并不差沁沁这颗棋子，所以，放她弃局而去，也并非不可。”
江湛璃微微皱眉，但并未打断暮璎珞的话语。
只听她的语调在最后由清浅化作了坚决：“我需要等价的东西来交换。”
听到暮璎珞的话，江湛璃反倒是笑起来：“若是没有呢？”
“阁下可真会说笑。”暮璎珞微微笑着，秀气的眼睛弯如月牙，“若是没有的话，那便留下命吧。”
江湛璃能很清楚地感受到，有一股杀意荡漾开来。
只是，眼下的情况，基本上不出他所料。所以，虽则置身危局，他却依然神情安然：“交换这件事，还是要看暮宫主要什么。”
“但凡能让我大秦一统天下、江山永固之物，本宫都要。”暮璎珞淡淡说道，语气中带着一抹傲然。
江湛璃有些意外，他看了看暮璎珞，拢在袖袍中的手微微握紧了一下。
他长呼一口气，神色略有些复杂地给出了他的价码。
******
当最后，江湛璃离开徐徐走出朱雀门，饶是他，也是冷汗连连。
毕竟，在这场交换里，从一开始，江湛璃就是处于劣势，因为主导权一直在暮璎珞手中。一番博弈，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如履薄冰。
幸而，最终，他总算是换来了她的承诺，书于大秦皇室独有的钦天玉简之上的承诺。
而且是不得不遵守的承诺。
这或许算是江湛璃所拥有优势。
一旦暮璎珞答应还谈沁沁自由，那他就有十分的把握让暮璎珞没有毁诺的余地。
御剑离开之前，江湛璃最后看了一眼这座雄城，同时心中也升起了一个问题。
这世间，真的有长安吗？
******
凉州，叠翠山，白水村。
入夜，微凉。
江忆染不知何时爬到了屋顶上，望着漫天闪动的星斗，发着呆。
白天的时候，他已经向那蓑衣汉子了解了一些事情。
江忆染是被一个绿衫姑娘带到这里的。当时，他还在昏迷之中，而且有着不轻的内伤。至于为何会把他带到这白水村，似乎是因为天鸿子留下的伤势非同小可，看起来并无特别，实则稍有不慎便会祸及终身，想要解除此间隐患，按照那绿衫姑娘的说法，便是只有她在白水村的一位朋友、也就是那蓑衣汉子才做得到。
当然，光光这些信息实在太有限了。江忆染自然还想知道更多，包括那位绿衫姑娘到底是谁以及蓑衣汉子又是何方神圣。但那蓑衣汉子口风守得极紧，根本一点消息都不愿透露，弄得江忆染也是有些郁闷。
不过，他到底是随心的性子，既然暂时得不到更多的消息，那便顺其自然就好。
说起来，其实一开始蓑衣汉子跟江忆染提起是一个绿衫姑娘救了他的时候，他的心中曾浮现过一个人的身影。
这个人，就是南宫衣。
然而，江忆染实在有些不愿意去相信这看起来似乎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从遇见南宫衣的那一天开始，她就给他留下了太多秘密，同时，也有无数的蛛丝马迹。
心思聪慧的江忆染能从这些蛛丝马迹中窥看到很多事，但也正因这些事，他感到困惑、迷茫，甚至想要逃避。
江忆染给人的感觉，从来都是很强大，不论在哪一方面。
但其实，他也有弱点。
情之一字，便是他最大的弱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五十九章 独行
此间的情，自非单指男女之间的情缘。
凡人世之情感，几乎都可成为江忆染的软肋。
传说，天上仙佛皆绝情断念，想来像自己这般的，必然与仙途无缘吧。
江忆染无奈一笑，双眼却是明亮起来。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闪过，却是白日里那蓑衣汉子此刻穿着灰蓝衣衫来到江忆染的身侧坐下。
江忆染也是了解到，那蓑衣汉子名唤曹庭，是一个医者，原先四方行医，后来便带着妻女在白水村定居，平常便替村子里的百姓看病，也有自己的几亩良田，倒是好不逍遥快活。当然，江忆染可不觉得曹庭的身份只有如此简单，毕竟，曹庭可没有遮掩他地仙境的修为，而且，他和南宫衣似乎也是不错的朋友。
只不过，每个人都有秘密，既然曹庭不愿透露身份，江忆染自也不会强求。
来到江忆染身侧的曹庭，拍了拍他的肩：“小哥，怎么？睡不着？”
江忆染挠挠头，苦笑道：“有些事情想不太明白，郁结在心里，便看看星星发发呆，也算放空下思绪。”
曹庭摸了摸满是青惨惨胡渣的下巴，感慨道：“小哥，恕我直言，你呢，实在有些太聪慧了，反受其弊。”
江忆染一怔，有些诧异地笑道：“虽说之前确实一直有人这样评价我，可前辈和我相识多久，竟然都看得出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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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我虽困居一隅，但大楚燕王世子江忆染的名号还是知道的。”
江忆染倒是不奇怪曹庭知道自己的身份，毕竟曹庭和南宫衣相熟，所以眼下听到曹庭的调侃，他不禁干笑两声。
曹庭则是神情认真地继续说道：“你很聪慧，考虑得很多，很多事情都想做到极致，更不想辜负任何人，哪怕你很清楚这些很难做到，甚至可以说根本不可能做到。所以，其实你也是个很倔强的人，什么事都喜欢自己扛。当然，你也具备这样的能力。只是，总是这样，会不会太累了？”
江忆染收起了笑意，静静地看向夜空，眼眸深处有一丝落寞。
曹庭轻叹一口气，同样望向夜空，徐徐说道：“江湖已多纷扰，不如活得简单一些？”
江忆染摇摇头，带着遗憾地笑道：“恐怕我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
及冠之前，他尚能躲在雁城，和洛海棠、江栖梧享受无忧无虑的生活，但及冠之后，却注定不可能再有这般单纯的生活了。他需要接触江湖，接触庙堂，最终，从江暮玦手上接过燕王的担子。他固然向往像李墨那般天地之间任逍遥的生活，终究已无力斩断羁绊。
然而，曹庭却是低声一笑，云淡风轻地说了这样一句古怪的话：“你原本是有的，将来也许还会有的。”
江忆染有些发愣。
等他反应过来，曹庭已然跃下屋顶，一边向他挥手，一边消失在了夜色中。
只剩下微凉的夜风许久难停地吹拂着。
******
数日后，白水村村口。
江忆染正与曹庭一家告别。
天鸿子留下的伤势已然好得七七八八，就算并未彻底痊愈，也没什么影响了，是以江忆染决定就此离开。毕竟，洛海棠她们安危难知，而且就算并无危险，自己离开太久总归会让她们担心，还是越早与她们汇合越好。
出乎江忆染意料的是，曹庭的女儿似乎很舍不得他走，大概是因为这几天一直都是他陪她玩耍的缘故。
此刻，那素衣小姑娘就正拉着她娘亲的手，嘟着嘴说道：“大哥哥，记得回来看婧儿，陪我抓蝴蝶。”
江忆染微笑道：“放心，有时间我一定回来看你。”
素衣小姑娘这才咧嘴笑起来，开心地点点头。
而一旁的曹庭见此也是摇头失笑。
只见曹庭随后便是走到江忆染身旁，将一个手链状的物什交到他手上，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这是我亲制的百草结，可辟毒辟邪，算是我的小小心意。小哥，一路保重。”
江忆染小心翼翼地将百草结戴到手腕上，向着曹庭他们郑重一礼：“各位保重，后会有期。”
******
叠翠山的山道上，江忆染一人踽踽独行。
孤独这种东西，有时候便是突如其来的。
像现在，他静静地走着，阳光透过细碎的枝叶斑斑点点地洒落在他身上，带着丝丝缕缕的暖意。然而，他的心里却有几分寂寥。
毕竟是异国异乡，与挚爱好友分别，又不知何处藏着怎样的凶险。
如果仅仅这些，倒也罢了。可是再加上疑似南宫衣的女子的突然出现、昏迷时做的奇怪的梦以及那一晚曹庭对他说的话，饶是江忆染的心性也不禁思绪万千，平添失落。
但他也知道，这个世上，在乎他、陪伴他、守护他的人太多太多了。
所以，暂时的孤独又能如何呢？
这样想着，江忆染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山道的尽头，走出了叠翠山。
眼前，是一片广阔。
******
凉州城，是天下少有的几座以州名为城名的城池之一。
它在叠翠山的西面，按理来说江忆染要南下去往西菱是不必经过这里的。不过，出于某些考虑，江忆染决定还是先来凉州一趟。
所谓的考虑，其实主要还是对洛海棠她们的担心和牵挂，想要先一步联系她们。
而江忆染所要借助的，便是血雁了。
实际上，包括血雁在内，四大组织的暗子在整个天下都或多或少有分布，不仅仅局限在自己控制的地域内。
凉州城作为曾经的大秦西都，西通西域，东连中原，繁盛非常，鱼龙混杂，血雁在此自然也少不了布置。
此番，只要联系上伏在凉州城的血雁雁子，想要联系洛海棠她们也就轻松许多了。
至于联系血雁雁子的方式，江忆染自然是知道的。
在凉州城的东北角有一座朔雁客栈，明面上做着客栈生意，实则却是血雁雁子在城中的据点。
来了凉州城后，江忆染当即也是去了朔雁客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六十章 遇袭
朔雁客栈很是古朴，早年间似乎归于一个远到而来的西域商人，后来这西域商人叶落归根，客栈便由血雁接管。
客栈里的人不多，三三两两，都是风尘仆仆。
柜台后站着一个眉眼干净的素衣女子，看起来年龄不大，却似乎已染风霜。
其人心不在焉地翻看着一本账簿，但显然是在想其他的事。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直到江忆染走到柜台前，她才反应过来，抬头望向江忆染，徐徐言说，只是话语中间明显微微顿了一下。
江忆染微微一笑，淡淡说道：“朔雁传书绝，湘篁染泪多。自然是要住店了。”
素衣女子也是嘴角微勾地说道：“客官请随我来。”
当即，素衣女子便是带着江忆染去了楼上，进了一间上房。
堪堪入屋，素衣女子便是单膝跪地拱手施礼道：“血雁柳部雁子荀悦参见少主。”
“不必多礼。”江忆染托住荀悦，微笑道，“我倒是有些奇怪，你怎么一眼便认出了我？”
“我们这边留有少主的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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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
“属下冒昧一问，少主怎么突然来此？”
江忆染无奈苦笑道：“出了一些变故，和海棠她们暂时分开了。所以，此来是想拜托你们联系西菱那边的雁子，帮忙传话给海棠她们。”
荀悦嫣然笑道：“此事并不难，还请少主放心。”
“如此便多谢了。”江忆染点点头道，“对了，近来秦国剧变，凉州这边可有什么风吹草动？”
既然来了此地，作为血雁少主，江忆染自是要趁此机会了解一下这边的情况。
荀悦凝神想了想，答道：“凉州这边其实倒也并没有什么大动静，一切如常。毕竟是月宫的地界，也极少有这个胆量轻举妄动。唯一值得注意的事就是不久前凉州东南边境一带的几个村镇毫无征兆地爆发了尸灾，虽然最终被平定，但诱因一直成谜。”
江忆染微微一怔，旋即便是想起了一年前青州的许多地方似乎也爆发过尸灾，然后他又不自觉想到了在锦州遇到的事。
这些事会有关联吗？
江忆染没有想多久，心中便是升起了自嘲之意。
最近他思虑得实在太多了，似乎都有些过分疑心之嫌，这样的心态实在是有问题。
且不说凉州与楚地远隔千里，就算真的有所联系，毕竟是在秦国境内，恐怕也不是他所能插手的了。
因为这种奇怪的心态，江忆染的心中再度升起了几分落寞。
他轻叹一口气说道：“你们忍辱负重在此间隐伏，有劳了。还望往后再接再厉，此间的事情还需你们时刻关注。”
荀悦郑重一礼：“定不辱使命。”
江忆染便也不再多说，负手望向窗外。
荀悦则是继续问道：“少主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这边我可能便不久留了。待会想先去天梯山大云寺礼敬一二，然后便南下吧。”江忆染淡淡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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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安排好朔雁客栈的事后，江忆染借了一匹马，就此离开，目的地便是凉州城南面的天梯山大云寺。
江忆染本是不信佛的，至于为何突然想去大云寺礼香，纯粹是最近心境有些不对，想于青灯古佛前冥思一二，也算换一种心绪，体验另一番境界。
毕竟，佛门可是素来讲求清净的。而且，早年还在雁城的时候，因为穆盈盈礼佛的缘故，江忆染有时候心生烦闷、静不下来，便会被她拉去诵经冥思。
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此来秦地，本救为的是感知更真实的江湖。既然如此，自是要多多见识。要知道，大云寺的住持无病大师虽然修为境界不高，甚至比江忆染还要低一筹，但于佛法的参悟却是赫赫有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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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大云寺山门前，牵着马的江忆染朝着眼前白髯老僧郑重施礼，低念一声佛号，然后便是上马绝尘而去。
白髯老僧旁的一名黄衣大耳僧人感慨言说：“阿弥陀佛，师兄，想不到当年那人留下的谶语当真应验了，而此子竟然便是应谶之人。”
“阿弥陀佛，大云参禅难忘忧，妙不可言，妙不可言。”白髯老僧作拈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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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大云寺后，江忆染虽然心中忧思仍在，但心境到底还是开阔了许多。
毕竟，他的性子到底还是洒然的。
此刻的他，心心念念的便是和洛海棠重逢了。
只是，他没有想到，南下的路并非坦途，有人还是看破了他的行踪和身份，向他出手了。
遇袭的地方其实离天梯山不远，约莫就在天梯山南面二十余里的地方，恰好在一片湖畔，湖边还有密密麻麻的胡杨。
当时，江忆染正策马奔腾，在经过湖边时，立刻便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果不其然，从地底陡然刺出无数淡粉色的荆棘，瞬间将马连同其上的江忆染尽数绞在其中。荆棘上更有淡粉色的小花绽放开来，浮泛出重重粉雾弥漫四周。
眼看粉雾中已经了无动静，但周围并没有其他人出现，显然埋伏的人也十分谨慎。
粉雾散尽，荆棘消去，能看到骏马模样凄惨的尸体，然而却未见江忆染的身影，就仿佛凭空消失一般。
在湖畔不远处的一方巨石后，枯草掩映的地方，有一名黄衫女子持剑静静伏着。
远处的景象自然早被其收入眼底，但现在这种情况，她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等待着。
实际上，除了她，还有另外六人，隐伏在其他地方。
作为刺客杀手，她们的素质已经可以说十分强大了，然而，她们低估了江忆染的实力。
因为，几乎瞬间，黄衫女子便是发现一柄寒光凛凛的淡紫色细剑架在了她的肩旁，而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身影。
这道身影自然就是江忆染。
江忆染持着剑，眉眼间浮着典型的闻人紫式玩世不恭的笑意，淡淡说道：“剑放一旁，即刻起身。否则，我便辣手摧花，到时再去杀另一个人，毕竟她们也尚未发现我的存在。”
这话自然是江忆染拿来唬人的，他可不是那种嗜杀的人，特别是对方对自己暂时没有威胁而自己又尚未弄清楚对方的意图目的的时候，便更不可能随便杀人了。
说到底，他的性子类似温润中带着果决。
而黄衫女子此刻也是苦涩一笑，将剑放在一边，徐徐站起了身。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六十一章 七虹剑侍
至于江忆染，则是神情淡淡地望向四周，徐徐说道：“几位还要再藏下去的必要吗？不如出来一战。”
话音落下，从周围许多隐蔽的角落里便是掠出六道身影。
这六道身影赫然都是女子，加上被江忆染制住的黄衫女子，所着衣衫颜色恰好对应彩虹七色。
江忆染有些诧异，眼角微抽，不禁想腹诽几句。
像她们这般打扮，恐怕多半能猜到七人应当是修炼了什么合击秘术，要么便是一个组合，长年磨合，心意相通。
六人围住江忆染，长剑出鞘，但似乎也有些投鼠忌器，暂时没有动手的意思。
至于江忆染，则是有些无奈地在心中暗叹一声，然后正色徐徐说道：“几位姑娘想来应该是月宫中人吧？”
江忆染这样说自然是有根据的，凉州是月宫的地界，而他这几日的行踪除了大云寺的几位便只有朔雁客栈的荀悦知晓，最大的可能，自然便是荀悦已被策反或者这所谓的荀悦根本就是月宫安插进来的。
然而，让江忆染感到有几分尴尬的是，她们根本不想说话，竟然都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江忆染连连干笑，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僵硬起来。
安静下去后，江忆染终于是郁闷地再度开口：“几位莫非想这般僵持下去吗？在下虽不是太想杀人，但辣手摧花也并非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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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她们总算有了回应。
只见其中的红衣女子冷冷说道：“七虹剑侍从不惧死。”
“七虹剑侍……”江忆染喃喃道，却发现自己的印象里并没有关于此的任何消息。
他叹了一口气，放下架在黄衫女子肩上的剑，淡淡说道：“一起上吧，还请赐教。”
这般反倒弄得黄衫女子有些发愣。但她旋即也是拾起剑退到一边，有些气鼓鼓地娇叱道：“狂妄。”
江忆染轻轻摇头，没有多说什么。
之所以会放弃胁持黄衫女子，一来是江忆染确乎想见识见识所谓的七虹剑侍到底会有怎样的施展，也好对月宫多一些了解，以此多了解一些有关素以神秘著称的月宫的消息，二来便是江忆染有自信与七虹剑侍匹敌，就算赢不了，自保却应该不难，毕竟这七人的修为单个都是不及江忆染的，要知道实力这种东西，可不是单凭数量便能弥补的。
而七虹剑侍也在此刻发动了攻势。
她们似乎精擅飞剑，堪堪动手，七个人、七柄剑、七种光芒，向江忆染绞去。
江忆染站定，周身星光涌动，转魄剑带起重重月华舞动起来。
七虹剑侍的剑意虽有不同，但剑路都异常细腻，显然都是一心浸淫飞剑多时才会有的表现。
若是换作普通人，哪怕与江忆染一般修为，恐怕也支撑不了多久，但江忆染可不同，论细腻，他绝不逊色于任何人。他出剑时，同样细腻非凡，刺、挑、拨、斩，每一式都力求花最小的力气起到最大的效用。明明只是用一柄剑，却仿佛周身有无数剑器护持。
江忆染一边稳定地出剑，一边微笑道：“若是几位姑娘只有这般普通的手段，那恐怕是无法奈何在下了。毕竟，若论飞剑的数量，恐怕在下也不会逊色太多。”
话音刚落，剑匣洞开，四道各异剑光飞掠而出，数个闪动间便是将七虹剑侍的剑击得倒飞了出去。
而七虹剑侍停住飞剑，也暂时止住了攻势，看向浮动在江忆染周身的剑，眉眼间满是惊诧。
毕竟，越王八剑中五剑齐出，哪怕是地仙修行者，也会感到惊诧。
至于为何不八剑齐出，是因为江忆染眼下的实力最多最多同时控制五柄剑，再多便了无余力了，而且，实际上，对于掩日和悬翦，他的磨合也并不充分，平常也一直没打算使用。
但哪怕只有五柄，也已经足够了。
那红衣女子似乎是七虹剑侍中的领头之人，此刻见到越王八剑也是神情微凝地低念道：“合剑式。”
随着她的话语，七个人顿时念转咒诀，七柄剑竟然倏忽合二为一，闪动着七彩的光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江忆染肩头斩落。
江忆染反应迅速，同时也不敢掉以轻心，真刚、断水齐齐掠出，斩向七彩剑。
然而，让江忆染猝不及防的是，七彩剑上的力量竟然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几乎已经勉强触碰到了地仙的层次。
真刚、断水双剑之力依旧无法拦住七彩剑落下之势，并且直接破开了江忆染周身的星幕。
在其嵌入江忆染血肉近有半寸的瞬间，七彩剑的落势终于一滞。
江忆染左手持转魄、右手持灭魂，生生架住了七彩剑。
四剑之力，方才挡住七彩剑，其威势可见一斑。
虽略略受挫，江忆染却依然斗志昂扬。
空出来的却邪剑如白鸟翻飞，直取红衣女子。
眼看却邪将近，红衣女子所在的地方却是倏忽闪过一道红光，其身形竟然便是消失不见，反倒是融入七彩剑中的红光长剑突然出现在了这里，迎上了却邪。红衣女子的身影再出现时，已然是在散去红色、唯余六彩的长剑剑旁。只见她握住六彩剑，撤剑再刺，以退为进，似乎准备与江忆染近身而战。
虽少一色，但六彩剑的力量依旧不可忽视。江忆染根本不敢硬撼，手持转魄与灭魂，左支右绌。至于剩下的真刚与断水，则是飞掠而出，分取黄衫女子与青衣女子，试图牵制一二。
谁知，方才的情况再度上演。又有两柄剑从六彩剑中退出，出现在了黄衫女子和青衣女子的手上。
江忆染好不容易借听荷剑法的卸力之道勉强格开红衣女子的一招致命剑，拉开数丈距离，但虎口却仍是被震得发麻。
江忆染心态却依旧极好，咧嘴笑道：“七剑为一体，厉害。”
红衣女子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微微愣了愣，旋即秀眉微蹙地说道：“既然如此，便莫要再做抵抗，随我等去长安面见宫主。”
这回，轮到江忆染有些诧异地说道：“你们要活的？不早说？几位姑娘如此美丽，早知我便束手就擒了。”
红衣女子看着嬉皮笑脸的江忆染，听着他话里的调侃，却是微红着脸、略带恼羞地跺脚说道：“油嘴滑舌。”
说罢，红衣女子便是再度进逼。
“哈哈，开个玩笑。今日，战胜几位姑娘，在下势在必得。”江忆染大笑一声，战意盎然，“毕竟，可还要给暗处的那位出手的机会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六十二章 秋水
说起来，虽说江忆染的神识远比同阶修行者要强大，但能发现隐藏暗处之人也是纯属侥幸。
一开始他其实是毫无察觉的，只不过后来那隐藏暗处之人不知因什么原因气息泄露了一丝，便立刻被他察觉到了。
能够在江忆染的神识下隐匿身形，少说也得是地仙境的修为。若是其人加入战局，恐怕自己就毫无胜算了。不过，看起来，月宫的人并没有要下杀手的意思，否则暗处那人早该出手了。既然如此，倒不若放开手脚，酣畅一战。
只是，江忆染已经不打算用越王八剑了。
他想要换一种思路。
先前在说话的时候，江忆染就已经将越王八剑尽数收回了剑匣。
此刻，在其手中的，是秋水剑。
说到底，一直陪伴着江忆染的，还是这柄秋水。
从小时候在雁城练剑，到北上落霞，到东去金陵，再到燕州平乱，再到如今秦地历练，秋水才是他一直使用的剑。
万物有灵，剑亦如是。
与江忆染最相合的剑，从来都是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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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所带给他的那种莫名的亲切，是再好的名剑都无法替代的。
先前，因为要隐瞒身份，所以不敢使用秋水。可现在不一样了，江忆染身份已然告破，就没必要遮遮掩掩了。
而红衣女子手中的长剑此刻也是重归七彩。
七彩剑的威力江忆染已有所领教，此刻相斗依旧周旋盘桓的路子。
尽管如此，其身上依旧不断有细微的新伤在增加。
江忆染却仿佛根本感受不到那些伤势传来的痛苦，冷静无比的挥剑，以最玄妙的剑路最大程度卸去七彩剑上的力量。
他在等待。
等待一个反击的机会。
这个机会，现在到了。
就在刚刚，江忆染故意卖一个破绽，让红衣女子以斩势朝江忆染右肩斩下。
此等情况，不可谓不行险，这一剑只要再进几分恐怕便要将江忆染的右臂齐肩斩下，但却被江忆染堪堪让过。
此一让，江忆染身形向后微退，右手的秋水却是脱手而出，划出一道淡蓝影迹。
彼时的红衣女子，七彩剑正要作挑势。
然而，剑势刚起，她便发现原本直指红衣女子肩窝的秋水突然光芒一闪地化作真实的碧蓝水波，径直绕过其身形，来到她身后。
而江忆染似乎也在这一刻化作一道淡渺的影子，融入那道水波，出现在了她身后，握住了秋水，架在她的肩上。
红衣女子也终于了然，江忆染到底是利用了怎样的破绽，或者说漏洞。
刚刚面对江忆染脱手而出的一剑，而自己斩势堪堪穷尽，一般情况下自然下意识行挑势。正是这个挑势出了问题。需知，因为人身体的某些限制，于身前而起的挑势是很难挡住自后方而来的剑势，这意味着想要挡住身后的剑势，就必须变换剑路，沉剑后荡或是换手后挑都是可行之法。然而，这中间存在一个时间差，也正是因为这个时间差，红衣女子无力再去挡下江忆染后方而来的一剑。
至于江忆染，此刻的脸色略略发白，显然之前的争斗对他的消耗并不小。只见他淡淡笑道：“姑娘，你输了。”
红衣女子却是不置可否地轻笑一声，略带狡黠地说道：“未必。”
江忆染脸色一变，然而未等他反应过来，红衣女子的身形已然消散，反而化作一柄红光长剑直刺他的心窝。
江忆染手腕微动，挑开红光长剑，回身横剑一档。
但见，红衣女子手中的六彩剑正直刺江忆染，却被江忆染无比精准地回身用秋水剑身抵住了六彩剑的剑尖。
只是，江忆染的仓促回挡又怎能挡住六彩剑上的强大力量？他的身形顿时倒飞出去好远，甚至秋水剑都被震得脱手而出，落在一边，最终才勉强狼狈地止住身形，饶是如此，其嘴角依旧有鲜血渗出，显然伤势不轻。
红衣女子乘胜追击，毫不犹豫地一剑斩下。
实际上，红衣女子此刻也以为胜券在握，本来是打算六彩剑入江忆染血肉一寸便止住剑势。
但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剑明明斩在了江忆染的身上，给她的感觉却仿佛无处着力，似乎便如斩在一滩水上。
下一秒，江忆染的身形便是轰然散开，化作七道水波激射而出。
其中六道，纷纷化作碧蓝小剑，架在了七虹剑侍其他六人的肩上。至于剩下的一道，则掠至不远处的秋水剑旁，重新显化出江忆染的身形。他手持秋水，将之再度架上了红衣女子的肩。
江忆染咧嘴笑道：“如何？水无形而有万形，水无物能容万物。这一次，你们人剑换形的手段怕是无用了吧？”
这化水的手段看似简单，实则却蕴含了许多的玄妙，并且江忆染所要付出的代价和准备也不少。其中，不仅结合七曜璇玑策中水篇的力量，也贯通了天书和往生禁玄诀的奥秘。当然，江忆染如果能对七曜璇玑策水篇领悟更深的话，应该会轻松一些。奈何，他对水篇的领悟也只不过比太阳篇、金篇等稍强一些罢了，却远远比不及融会贯通的星辰篇、太阴篇，比之借赤霄之力而领悟的火篇也稍逊一二。毕竟，秋水剑只是一柄小有变化的剑器罢了，虽然素受江忆染喜欢，但其中境界灵韵却是远远不及赤霄。若是秋水能达到赤霄的层次，恐怕江忆染也能借此领悟水篇了。
当然，哪怕只是现在这样的程度，也足够决定胜负了。
这一回，饶是红衣女子也是郁闷地抿着唇，把头撇到一边，轻声说道：“是我们输了。”
江忆染微微一笑，撤去碧蓝小剑，持秋水一礼：“得罪了。”
就在这时，江忆染神情微微一凝，静静地看向某处地方，而七虹剑侍也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纷纷退到一边。
随之而起的，便是一阵清浅如银铃的笑声：“江公子不愧为天下闻名的年轻俊彦，果然非同凡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六十三章 绝代
笑声渐隐，一个身着湛蓝宫装、以浅浅薄纱遮面的女子便是婷婷出现，正是月宫倪红烟。
其强大的地仙修为仿佛威慑般现出，又忽而消逝。短短的一瞬却足够让江忆染明白，任何的抵抗都是徒劳。
尽管如此，江忆染依旧长呼一口气，平静施礼：“前辈谬赞。”
倪红烟妩媚而笑：“不卑不亢，倒是别有一番风度。”
看着她妩媚的笑，江忆染心间陡然一阵恍惚。但紧接着，其丹田玉宫处便是有一团清气蔓延开来，瞬间流遍他的周身。他立时从恍惚中挣脱出来，背后已然一片冷汗，心中不仅暗凛：这是媚术。
江忆染双眉轻蹙，淡淡道：“前辈这是何意？”
倪红烟微微一笑，薄纱下樱桃小嘴的嘴角略略勾起：“公子觉得是何意便是何意。”
江忆染心中暗自腹诽，但面上却是依旧泰然自若地说道：“我的意思是，前辈截下我究竟所谓何事？”
“还是那句话。”倪红烟姣好的面容间划过一丝狡黠，“公子觉得是何意便是何意。”
江忆染摇摇头，话锋一转地问道：“消息是从朔雁客栈传出的吗？”
倪红烟淡然微笑：“公子心中已有答案，何必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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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忆染不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倒是倪红烟，不以为意地说道：“公子只需乖乖随本宫去一个地方便可，不必多问。”
江忆染自知就算问也必然问不出去哪，干脆摊摊手微笑道：“悉听尊便。”
倪红烟转过身去，又微微侧过身来惊鸿一瞥，用婉转的声音笑言：“刚刚忘了介绍，本宫是月宫副宫主倪红烟，所以公子最好不要动什么小心思。”
******
四五日后的夜晚，凉州西北月牙湖畔。
江忆染看着眼前漠地之中突然出现的湖，不禁感叹造化之玄妙。
月华如水，轻轻洒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像是披上一层月白色的轻纱。周围氤氲着淡濛濛的水汽，缥缈似幻，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是海市蜃楼一般。
不远处，倪红烟正面对湖水施展着什么术法。至于七虹剑侍，却不在此间。她们刚动身没多久便在倪红烟的授意下离去了。所以，基本是江忆染和倪红烟两人同行。
一路上，江忆染倒是不太想说话，偏偏倪红烟却似乎对江忆染兴趣十足，总喜欢调笑几句，戏谑满满。饶是如江忆染这般伶牙俐齿，也总是被她说得语塞，几乎是腹诽了一路。
其间，江忆染也尝试过套倪红烟的话，但倪红烟有着难以想象的黠慧，言语间根本没有破绽，让得他也是无可奈何。
不过，说起来，江忆染倒也能够隐隐约约猜到目的地或者说眼前的这里是什么地方。他也没有询问求证的意思，想着暂且走一步看一步便是。
此刻，正在心中回忆着过去几天发生的事、细细梳理一切能够获得的线索的江忆染，却听到耳畔传来水波翻滚的声音。
他闻声望去，惊讶地发现倪红烟身前的湖水竟似乎因为她施展的术法而缓缓朝两侧分了开去，显出一条绵延向湖水深处的青玉甬道来。
“走吧。”倪红烟微笑地看了眼江忆染，便是径直沿着甬道向湖水深处走去，似乎也不怕江忆染不跟上来。
江忆染凝神微微想了想，然后默默跟了上去。
******
进入青玉甬道后兜兜转转每多久，江忆染基本能确定，这里恐怕便是月宫的总部所在了。
大秦红衣楚青衫，北漠血雁凉州月。
月宫在四大组织中素来以神秘闻名，世间人对其知晓的极少。
少数能确定的便是，月宫之中尽是女子，而且人数上远远少于其他三大组织，但每一个，无不是精锐中的精锐。
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可靠的消息。
当然，若是能跻身顶尖地仙那一群人，自然就不存在秘辛了。但对于江忆染来说，关于月宫的许多事情都是未知之事。
说实话，江忆染也不曾料到，月宫的总部竟然是一方湖底地宫，当真是巧夺天工。而且，其中蕴集的天地灵气难以估量，端的是修行圣地。
此番，如果江忆染不是以被胁持的身份来此，当真可以说是不虚此行了。
江忆染跟着倪红烟走了许久，终于来到了一方巨大的殿宇中。
不久之前，暮璎珞与嬴天夙权衡博弈的地方正是这里。
只是今日，暮璎珞显然不在此间。最北端的鎏金月白玉椅上赫然空空如也。
但殿中并非空无一人。
在玉椅前方右侧的蓝紫玉石路上，有两人并肩而立。
一人是嬴天夙，一人则是他称呼为“璃”的白裙女子。
堪堪进入这方宫殿，江忆染便注意到了那两人。
他所感到的，是一种震撼。
深深的震撼。
当是时，浮现在江忆染心中的，是两个字——
绝代。
无论是嬴天夙，还是白裙女子，给江忆染的感觉都是如此的风华冠绝，仿佛遗世而立。
这种感觉，还是第一次。
因为，哪怕是闻人紫，也无法给他这种感觉，或者说勉强只能算半个。天鸿子也不行，尽管他修为高绝、超脱如仙，但江忆染总觉得他的身上隐藏着某种让他很抵触厌倦的气息。其他的人，像南宫衣、辛蓦然也或多或少地沾带了这种感觉，但断然无法企及眼前二人这般的程度。
需知，所谓绝代者，从来不是凭修为而定。
其所依托者，是气质，是神韵，是意境。
江忆染发愣了许久，然后他的神情却是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就在刚刚，他的心绪中突然多了一丝异样。
那是怎样的异样呢？
是一种似曾相识的奇妙感觉。
似曾相识，在见到南宫衣的时候，江忆染的心中也有这样的心绪。
江忆染有些不安起来。
他的心中，逃走的想法莫名炽烈了起来，像枯草堆上燃起的烈火，熊熊灼烧着他的心。
但终究，他还是站在了原地，看向嬴天夙和那白衣女子时的神情却是开始变得复杂。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六十四章 天下为局，众生为子
倪红烟自然是发现了江忆染神情的变化，不过她似乎故意当作没看见，微微笑着走到了嬴天夙和白裙女子的身边，盈盈一礼：“师妹，嬴公子。”说着，还特地瞥了一眼江忆染。
白裙女子云淡风轻地臻首轻点，而嬴天夙则是似笑非笑地望着江忆染。
江忆染在心中暗叹一口气，收拾心情，跟上去站定，认真施礼：“两位前辈。”
嬴天夙玩味地摸了摸下巴，却是伸出了手：“在下嬴天夙，身边这位是第五璃。”
江忆染愣了一愣，一来是因为嬴天夙向他伸手，二来则是因为那白裙女子竟然姓第五，这可是少见而又大有故事的一个姓氏。
但江忆染自然不能一直愣着，当即也是握住嬴天夙的手，徐徐说道：“江忆染。”
嬴天夙收回手，垂在身侧，倒也没向江忆染多说什么，只是神色如常地看向倪红烟：“你们宫主呢？我记得她在此间应该是留了一具化身的吧？”
倪红烟眼眸深处闪过一抹惧意，微笑道：“宫主很快……”
只是堪堪说了四个字，她的脸色微微一变，目光落向殿门口，语气复杂地说道：“宫主来了。”
嬴天夙轻笑一声，与第五璃默契地一同望向殿门。
而江忆染也是深吸一口气，转身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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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门口出现的，是一个女子。
她的姿容不算艳丽，甚至不及倪红烟，但却给人一种干净的感觉。她着素白裙裳，衣衫上绣着金凤凰，一种高贵油然而生。
江忆染在她的身上，感受到了与天鸿子一般无二的压迫感。但两人的气质却是截然不同。
天鸿子是遗世独立、超脱出尘，而眼前的月宫宫主，却有深深的王霸之意，明明恬然安宁，给人的印象偏偏是睥睨与君临，仿佛所有人在她面前便只能匍匐。
江忆染有些恍惚，只因不知为何，面对她，他也有一种不真实的熟悉感。
江忆染自然不知道，这所谓月宫宫主此时也是实际掌控大秦的太皇太后暮璎珞。
入门之后，暮璎珞向着江忆染等人微微颔首，然后便是径直走到了大殿北端尽处的玉椅上，坐了下来。
而倪红烟此刻也是略带惶恐地退到了暮璎珞身侧，眉眼间全无与江忆染同行时的自然与狡黠。
暮璎珞用手支颐着，慵懒地看向江忆染，淡淡说道：“你便是楚国燕王世子江忆染？”
江忆染走到蓝紫玉石路的中央，深施一礼，徐徐说道：“是的。”
暮璎珞端详了一会，悠悠道：“看起来倒也寻常。”
江忆染神情不变，心中却是暗思暮璎珞此言何意。
暮璎珞轻轻捋了捋垂落在额前的青丝，用一种清寂的语气说道：“不过，你身上背负的玄法秘典倒是不少。原榣山派的七曜璇玑策，三生剑阁的往生禁玄诀，还有天书晓字卷。啧，有几分意思。”
江忆染骇然，心中翻起狂风巨浪，不知该说些什么。
暮璎珞不以为意地轻轻一笑，淡淡道：“别的话，本宫便不多说了。其实，现在的你，倒还入不了本宫的局。只不过，既然你是应谶之人，趁此机会，留一手暗子确也不错。”
江忆染微垂下头，脸色变了数变，阴晴不定起来。
暮璎珞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包含了太多他根本无法触及的信息。
局是什么局？谶又是何谶？
暮璎珞根本不理会此刻心绪万千的江忆染，依旧自顾自地说道：“若本宫愿意，你此刻已死了千万次。之所以不动手，是想用你的命换三个人情，欠本宫的人情。”
江忆染缓缓抬起来，原本复杂的神情此刻却是坚定异常。
他摇了摇头，很决然地说道：“我拒绝。”
“咯咯，拒绝？你凭什么拒绝？”暮璎珞笑起来，然而笑容中分明有冷意和杀机，“你最好看清楚，现在的你，连拒绝的资格都没有。本宫知道，你不怕死。但这不代表你会对别人的死无动于衷。本宫记得，你那个相好此刻便在秦地吧？你应该明白，如果拒绝，会发生什么。可若你答应本宫，本宫承诺，便不会与你有关之人的麻烦。”
江忆染脸色一僵，渐渐苍白起来。
这一幕，落入远处嬴天夙的眼中，不禁摇了摇头。只不过，其身旁的第五璃却是捏了一下嬴天夙的手，嘟囔道：“还摇头？你不也一样？”
嬴天夙看了看第五璃，会心一笑。
至于江忆染，苦涩地笑起来，说的话却不像是回应，反而有些没头没脑：“真想变强啊。”
暮璎珞掩嘴笑道：“咯咯，本宫也希望你变强，否则这欠给我的人情便是无用了。”
比及此时，江忆染实际上也终于是冷静了下来，凝神看着暮璎珞：“我很奇怪，为什么总是我？”
“你不必知道，因为，你还没有这个资格。”暮璎珞神情渐渐淡漠与肃然，一种莫名的威严和孤高弥漫开来，“天下为局，众生为子。现在的你，在本宫眼里，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棋子罢了。就算是你父亲那般的人物，也堪堪是稍微重要些的棋子而已。等你，到了执棋者的境界，自然能看清一切。”
这一刻，江忆染的神情异常的平静与安然，他静静看着暮璎珞，面对她淡漠的目光，很认真地说道：“会的。到时，我便是破局者。”
暮璎珞少见地蹙起了眉，似乎有些动容。
她不喜欢江忆染这般平静的模样。
先前，她觉得江忆染会成为她手下一颗可定乾坤的棋子，但现在，她却莫名有些不安。
不知为何，她隐隐有种棋子会脱离控制的感觉。
暮璎珞冷哼一声，挥手打出一道淡金色玄光到江忆染体内，身形却是离开玉椅，一个闪动间便是到了殿门口，继而消失不见。
只有她肃漠的话语依旧在大殿中徘徊：
“希望你不要忘记欠本宫的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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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忆染久久地站在那儿，面色平静，但心中却不知在想什么。
嬴天夙和第五璃都没有出声打扰的意思，出乎意料的是，甚至倪红烟也没有像同行时候那样在江忆染发呆的时候调侃他，反倒也在发着呆。
大殿里出奇得静。
在这样的安静里，却有一种玄妙的气息生衍开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六十五章 纷繁红尘，心意谁知
玄妙气息敛于江忆染周围，牵动着四下的天地灵气尽数汇聚。
此刻的江忆染，已经缓缓闭上了眼，周身是莹莹闪动的星光月华，甚而还有一两抹闪逝的黑气。
发呆的倪红烟终于是反应过来，面露讶色地望向江忆染。
至于嬴天夙，倒似乎不太惊讶，只是微笑着。而第五璃，依旧眉眼清冷，好像对江忆染并不是特别关心。
倪红烟自然清楚发生了什么，微垂下头，神色间略带落寞地喃喃道：“竟然是在破境……”
******
灵气的翻滚汇聚、星光月华的闪动持续了约莫半炷香的功夫。
当江忆染再度睁开眼，眼眸之中精光闪动，隐隐有神意，周身的气息也明显提升了一个小层次。
破境成功，迈入六转妙真，江忆染却并没有太过欣喜，心中反倒有一丝寂寥，不自觉轻叹了一口气。
却听不远处传来慵懒而温润的声音：“破境不应是值得开心的事吗，怎么看你这般惆怅？”
江忆染微微一愣，抬起头，发现说话的赫然是嬴天夙，而殿中此刻也只剩下了他和自己，倪红烟与第五璃则不知去了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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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忆染收拾心情，微涩一笑：“我怅惘的原因，前辈又岂会不知？”
嬴天夙摸了摸下巴，淡淡道：“怎么说？”
“感觉。”江忆染转身望向大殿最北端的玉椅，“前辈之绝代，实是前所未见。所以，前辈怕是早便看破了这滚滚红尘，世间事想来已然明了于心。”
嬴天夙笑起来：“你太聪明了。”
江忆染神情古怪地低语道：“这句话，我可是听过不止一次了。”
“我知道。”嬴天夙轻轻摇头，转身向殿外走去：“随我出去走走？”
然而，嬴天夙似乎根本没打算听江忆染的回答，径直离开，好像笃定江忆染会随他去一般。
江忆染侧过身，看着嬴天夙的背影，喃喃道：“我觉得，你才是真正聪明的那个人。”
******
月牙湖畔。
夜深人静，缺月悬空。
淡淡的华光笼着周围，四下弥漫着漠地的风烟，与徐徐升腾的水汽交杂在一起。
霎时间，似乎有些如梦似幻。
像江湖，像人生。
至于江忆染，正与嬴天夙并肩而行。
“你知道，为什么许多人见到你，都会评价你太聪明吗？”嬴天夙负着手，淡淡说道。
“为什么？”江忆染的神情有些阴晴不定。
“因为你的平静。”
“平静？”
“一个人的平静，是因为他看得清楚。这个天下，能看清楚的人并不多。”
“可我并不觉得我看得清楚，很多时候，我都很茫然。”江忆染摇摇头。
“迷惘，世人皆有。”嬴天夙轻轻一笑，“你可知，心也是有眼睛的。像你这般，有时确实会因为所知有限、身在局中而感到茫然，但却不妨碍你的心眼看得异常通明。所以，纵使身陷危局，你也能很平静。这样的你，总会给人看透一切的感觉。”
“……”江忆染默然不语。
“但，事实上，有时候看得清楚也不是好事。更何况，这和你的另一面可以说是截然相冲的。”
江忆染微微挑眉，有些动容地问道：“前辈的意思是……”
“你其实是一个很矛盾的人。”嬴天夙感慨道，“事实上，我都有些难以相信，两种完全不同的特质竟然在你的身上完美地结合在一起。我前面也说了，你看得很清楚，追求完美，不愿负任何人。同时，你又是一个十分洒脱的人，渴望快意，不愿受人影响。这两种特质可以说在你身上结合得很好，但并不代表矛盾不存在。”
江忆染停步，只因他们不知何时赫然走到了那片蓝色彼岸花海之畔。
他低下身子，用手拢过一朵彼岸花，轻嗅它的香气。
而嬴天夙则是看了一眼江忆染，继续说道：“而且，包容这两种特质并不容易。其实，你自己也很清楚这样的代价。你虽然成天看起来嬉笑不已，但承受的痛苦常人也无法估量。”
江忆染的动作停滞了一下，拢着彼岸花的手微微放开，头也徐徐垂下，埋得越来越深，像一个小孩子在赌气。
从来，从来没有人在他面前说这一切。
有些人也许抱着和嬴天夙同样的想法，但却没有说出口。
但现在，嬴天夙戳破了所有。
江忆染的身子颤抖起来，仿佛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物。
嬴天夙少见地轻叹一口气，絮絮说道：“我说出这一切，是想让你明白，放下很重要，也会是个不错的选择，如果你愿意的话。”
他顿了顿，望向眼前浮动的晶莹，很认真地补了一句：“心意很重要。”
江忆染没有回答，依旧将头深埋，但身子已经不再颤抖，似乎渐渐平静了下来。
嬴天夙没有再多说，只是静静看花。
月光之下，花香之中，悠悠不知多少时间。
江忆染缓缓站起了身。
他看向嬴天夙，露出一个洒然的笑：“所以，我的心意是，就像以前那样走下去。”
嬴天夙愕然，但旋即便释怀。
他抚掌笑起来：“真好。”
江忆染却反而敛去笑容，平静摇头道：“不好。”
嬴天夙微微一愣，似笑非笑地看向江忆染，淡淡道：“什么不好？”
江忆染直面嬴天夙的目光，徐徐说道：“你似乎很清楚我的事，为什么？”
嬴天夙没有立刻回答。
四目相对，气氛突然变得诡异起来。
只不过，这种诡异没有持续多久便被打破。
打破之人，正是江忆染。
他倏忽转过身，望向彼岸花海，撇撇嘴道：“不愿说便算了。待会无非又是像那月宫宫主一样说什么我没资格，没意思。”
嬴天夙倒是没想到江忆染这般反应，不禁摇头失笑道：“难得你也有这般孩子气的一面。”
江忆染无所谓地耸耸肩，淡淡说道：“说说你的故事？应该会是一个不错的故事。”
嬴天夙沉默了一会，仰头看了看天空中的一弦缺月，然后微笑道：“也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六十六章 几世轮回，几世成空
在叙说故事前，嬴天夙问了一个问题：“你相信轮回吗？”
江忆染犹豫了一下，轻轻点头：“我相信。”
嬴天夙微微笑道：“你犹豫了，或者说，理智告诉你，轮回确实存在，但其实从感情上讲，你不愿去相信。”
江忆染没好气地说道：“你这是能读心吗？”
嬴天夙不以为意地低笑了几声，然后问了另一个问题：“那你相信长生吗？”
“我不相信。”这一次，江忆染回答得很坚决。
“我以前也不相信。”嬴天夙感慨地笑了笑，“但是当所谓长生真真切切地降临的时候，我才最终不得不相信。”
江忆染有些震惊，觉得嘴唇有些发干：“难道你现在便是长生之躯？”
嬴天夙轻轻摇了摇头：“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长生，只不过以另一种形式恒久存在。至于代价嘛，每十载我便会承受一次天罚，每百载我便需散去所有法力。”
江忆染微涩地说道：“为何这般选择？”
“因为轮回之后，是会失去上一世的记忆的。虽然下一世实际上也有几率忆起前世回忆，”嬴天夙很平静地说道，“但我害怕，我会忘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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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嬴天夙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那时候，甚至大秦都还未一统天下，还只是一个苟安于西陲的小国。
改变困局的，便是嬴天夙的父亲。
其人可说是一代枭雄，统领秦国崛起于西陲，不过数载便可与中原数国争锋。
而嬴天夙作为太子，也是从小沐浴着无上荣光。
他的性子从某种程度上说，其实和江忆染有些像，从本质上说，都很矛盾。
如果，不遇见她的话，他大概可以作为一个好帝王结束一生。
奈何，偏偏，嬴天夙遇见了她。
于是，他的所有尽数改变。
身在帝王家，难顾便是情。
如果嬴天夙不是帝王子胄，或许就能和她幸福地过上另一种生活。
也许会平淡，但绝对会开心。
然而，命运总喜欢开玩笑，似乎故意要看嬴天夙无可奈何的样子，它给了嬴天夙两个选择。
一边是天下基业，一边是情所难弃。
嬴天夙选了天下基业。
而他也确实成了其父之后大秦的又一代雄主。
但是，他后悔了。
他发现，要想不负天下人，先要不负一个人。
在他治下的秦国，很铁血，但却缺少温度。
幸福成了一个很遥远的词汇。
后来，她身陷危局，嬴天夙本该即刻动身救护。
可命运在这般关键的时刻再度给了他两个选择。
他，犹豫了。
所以，终是迟了。
当他把她抱在怀里时，她已经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数百载过去了，嬴天夙到现在已然记得清晰。
她微笑着说出的最后一句话：“别哭，你笑起来才好看。”
她终究咽了气，魂魄开始消散归冥，步入轮回。
嬴天夙不甘心。
他觉得他应该可以再做些什么。
他是大秦雄主，也是此界的至强修行者。
规则，是用来改写的。
于是，他拘住了她的最后一缕魂。
再后来，他放弃了飞升证道的机会，获得了畸形的长生。
只是此刻，他已然不后悔了。
世间帝王，至强大能，嬴天夙都已经体验过了。
他现在想要的，就是好好陪着她。
如果可以，和她一同飞升，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这，便是他全部的心意。
一世又一世。
百年又百年。
嬴天夙都在追寻着，追寻着转世的她。
有时候找到她时她尚是垂髫儿童，有时候相遇恰好是在及笄之年，有时候她却已然白发苍苍，有时候甚至穷尽百年都无法相遇。
但这不是最痛苦的。
痛苦的是，嬴天夙找到了她，而她却无法忆起曾经的回忆。
痛苦的是，嬴天夙找到了她，而她却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痛苦的是，嬴天夙找到了她，而她却偏偏了无修行之资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亡故。
长生，是机会，也是诅咒。
无数次的轮回，无数次的成空。
嬴天夙凭着自己的一点心意，就这样走过了漫漫时光。
仿佛独自夜行，带着无尽的孤独。
可怕的不是分开，而是忘不掉。
幸而，长夜终有尽时。
第五璃是她的这一世。
而当嬴天夙找到第五璃时，他仿佛看到了一缕曙光。
******
等待和追寻。
这是一个很俗套、很枯燥的故事。
但因为坚持了数百载，所以有了超越时空的意义。
******
听完嬴天夙的叙说，江忆染感觉身体有些发僵，咽了咽口水。
如果是换作是他，能坚持下来吗？
江忆染神情复杂，不知该说些什么。
“怎么？在想如果是你，能否守候着数百载？”嬴天夙却似乎看破了江忆染所想，微微一笑，“不必想了。因为，从一开始，你的选择都会和我不一样的。如果故事的主人公是你，应该会有完全不同的走向。”
江忆染轻轻摇头，深深看了一眼嬴天夙，很严肃地向他行了剑礼，认真地说道：“至少，你的心意，值得我去追逐。”
“各人心意各不同，你只需尽力去追逐自己的心意便好。”嬴天夙轻轻一笑，“要知道，我走的路，可也是一条不归路。”
江忆染双眉轻蹙，凝神说道：“是不是只要你和她双双飞升，便能终结这漫长的等待？”
嬴天夙的眉眼间破天荒地划过一抹厉色：“理论上是这般，但似乎有些人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局。因为，我的存在，实际上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控制。”
江忆染默然，隐隐想起了什么。
而嬴天夙紧接着摊摊手，重又笑道：“不过，也无所谓了，毕竟，他们想要阻我，也得看看有没有这个实力。”
就在这时，嬴天夙却忽而一愣，然后便转身看向身后。
只见，第五璃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不远处，一袭白裙，像圣洁的花绽放在漠地之中。
她的手绞在身后，撇撇嘴说道：“又在这里吹牛。”
江忆染的神情顿时精彩起来。
而嬴天夙也是连连干笑道：“还好，还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六十七章 青山俯首，仙佛低眉
《红尘白刃一相逢》第六十七章 青山俯首，仙佛低眉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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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六十八章 寂夜遇故人
江忆染堪堪离开月宫，暮璎珞却已然将出凉州、入中州。
以她的修为，本可飞天遁地，但却选择了像普通人一般徐徐而行。
甚至，她着的是真正的意义上的素白衣裳，连金凤都不曾绣在其间，完全就像是一个寻常女子。
然后，在走到一处断崖上时，她停住脚步，望着眼前的沉沉天空，淡淡的语调中自然而然地带着一股骄傲：“你在犹豫什么？”
随着其话音落下，暮璎珞身后不远处显出一个绿衫女子来。
正是南宫衣。
南宫衣神色很平静，似乎并不意外自己的行踪被发现，而只是幽幽问道：“你真的相信那些谶语？”
暮璎珞微微侧首，嘴角勾起一丝微笑：“怎么，你很在意？还是说，你很紧张？”
“我不在意这些，我只在意他能不能回到我身边。”
“所以？”暮璎珞眼神微凝。
“必要时希望你能帮我，作为交换，有些事情上，我也会帮你。至于他欠你的人情，依旧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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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璎珞笑起来：“咯咯，南宫妹妹真是痴情。”
南宫衣没有笑。
因为她的心很痛苦。
正如暮璎珞先前说的，她在犹豫。
但她现在，也做出了决定。
可她也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对是错。
也许，对她自己而言是对的。
对其他人，却未必。
******
沉沉夜色中，江忆染踽踽独行，向南而去。
离开月宫后，江忆染便一直在赶路，风尘仆仆。
毕竟，迟一分与洛海棠她们汇合，便多一分变故。说起来，凉州城朔雁客栈的荀悦虽说是月宫中人，但毕竟假借血雁的身份，也不知是否有传讯联系西菱的血雁雁子。只是，既然凉州城的血雁雁子都已被月宫发现并且施展了狸猫换太子的手段，也不知西菱那边情况又是如何。
******
路途漫漫，最是不知韶光逝。
江忆染不知不觉间便是来到了凉州南部边境，再往前些许就会进入中州地界。
此刻，已然入夜。
江忆染黑衣夜行，几乎仿佛融入了夜色中。
然而，就在此时，江忆染忽地停住了脚步。
前方，一片浓黑之中突然有许多光芒亮起，同时又立刻隐没，仿佛升空的烟火，转瞬消逝。
但，江忆染感知得清清楚楚，光芒闪动间分明有法力的波动。
除此之外，江忆染感知到了浓浓的尸鬼之气。
之前遇过村镇时，他曾询问过当地的百姓，此处确实有一处义庄。但就算是义庄，也不致有如此浓郁的尸鬼之气。看来，此地另有变故。
江忆染隐隐记得，荀悦曾告诉他，最近凉州东南部诸多地方爆发了尸灾，莫非已经波及到了这里？若真是如此，那些法力波动恐怕就是修行者介入了其间，而且似乎气息不弱，至少也有妙真境的层次。
江忆染摇摇头，不打算多管闲事。
毕竟，既然连妙真境的修行者都已然动手，想来便是无需担心尸灾会扩散，百姓应当也不会受其牵连，自己也就没有掺和其中的必要了。
然而，让江忆染哑口无言的是，他刚欲动步离开，绕路而行，从前方的黑暗中突然窜出一道娇小的影子，直接躲到了他身后。
紧接着从黑暗中掠出的，有三道光影，在江忆染面前不远处站定。
如江忆染所料，这三道光影中是三名修行者，尽数是妙真境修为，分别是一转、三转、四转的境界。
江忆染此刻也是大感无奈。
他发现，有些事情，真的是就算你想避而远之，它也会自己找上你。
然而，现在抱怨也没什么用，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江忆染微微侧身，看了看躲在他身后的娇小身影，发现其人赫然是一个女子，披着黑袍，容颜清秀姣好，哪怕沾染血污，也端的是国色天香，并且反而让人觉得我见犹怜。
江忆染倒是没太大反应，只是搜肠刮肚在想自己是否认识这个女子。最终确定，他与她应当是第一次见面，而她显然应该是察觉到江忆染的气息，又被眼前的三名妙真境修行者逼得太急，而慌不择路地想要寻求他的帮助。
想到这，江忆染却是脸色微微一变。
需知，为了减少麻烦，江忆染这一路都不惜法力运转着隐匿气息之法，想不到似乎竟被这女子看破了。
看来，她也绝非常人。
反观那黑袍女子，在看到江忆染后微微愣了愣，然后便是狡黠地露出一个微笑，并且用只有江忆染能听见的声音说道：“竟然是你。”
江忆染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妙。
看起来，这黑袍女子果真是他的故人。只是自己似乎并不认识她，也不知在此之前是敌是友。
江忆染这般想着，而一直沉默不语、静观其变的三名妙真境修行者也终于有所动作。
只见站在中间的黄衣道士拱手道：“这位道友不知所为何事？”
江忆染撇撇嘴，摇摇头道：“路过。”
那三名妙真境修行者似乎松了一口气。
黄衣道士更是微笑说道：“那道友可要小心身后那人，她看起来楚楚可怜，却是个心狠手辣的妖女。道友不妨退到一边，待我等擒下这妖女，再与道友一叙。”
江忆染不为所动，微微蹙眉道：“妖女，怎么说？”
黄衣道士似乎没有料到江忆染竟还要追问下去，当即只得略带无奈地说道：“道友想来应当也感知到前方义庄尸鬼之气滔天，全拜这妖女所赐。她正是想引动一场尸灾，祸害四方百姓。”
黑袍女子却是从江忆染身后探出头，紧紧攥着他的衣袖，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全无刚刚的狡黠，用惹人怜爱的声音说道：“他骗人，我分明没用杀一个人，是他们觊觎我的东西。”
江忆染一边心中腹诽不已，一边静静望向黄衣道士三人，没有说话的意思。
黄衣道士脸色一僵，眉眼间隐隐已有怒意。总归他的涵养功夫极好，依旧微笑着说道：“道友莫要听那妖女血口喷人，她分明是想引诱你替她出手，道友可莫要上当。”
江忆染神情微凝，目光越过黄衣道士三人，落向后方的黑暗，淡淡说道：“去义庄里面看看。”
听得江忆染这般说，黄衣道士脸上划过一抹惊色，紧接着便是狰狞：“小子，你莫要给脸不要脸，我等在此斩妖除魔，你若阻我等，便是与妖魔无异。”
江忆染云淡风轻地瞥了一眼黄衣道士，眼神凌厉：“你在害怕什么？”
黄衣道士嘴角一抽，随后却是厉声喝道：“杀了他们。”
话音刚落，黄衣道士抽出背后的桃木剑轻轻一晃，十数丈黄符纸便是显现而出，化作黄澄澄的火团掠向江忆染。其左手边的光头大汉也是揉身而上，长刀狠狠劈下。其右手边的枯瘦书生则不知何时握了一只毛笔在手间，往前方虚空中轻轻一点，一道墨意便是如流光般化出。
江忆染摇头，甚至不曾出剑，只是轻踏一步上前，濛濛星光涌动而出，织成一张幕帘挡在身前。
眼前的这三人，虽然看起来修为不低，但法力虚浮，根基不稳，明显是贪功冒进、服用丹药而落下了隐患，所能发挥出的实力恐怕只有正常情况下同阶修行者的十之七八。
这样的实力，对于江忆染来说，自然是不在话下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六十九章 往事尽归尘
无论火团、刀光还是墨意，尽皆难以破开星光幕帘。
反观江忆染，伸手虚虚一握，星光爆散开去，火团、刀光与墨意瞬间湮灭。
黄衣道士额角渗出冷汗，心中则是后悔不已。
以他的神识，根本无法完全堪破江忆染的真实境界，只能隐隐约约感知到应该比他高不了多少。
谁知，真正交起手来，双方根本不在一个层次。
黄衣道士已经很清楚，以江忆染的实力，恐怕就算再来四五个像他一般的修行者，都是难以取胜的。
江忆染看着紧张而又恐惧的黄衣道士，淡淡道：“你们走吧。”
黄衣道士松了口气，丝毫不敢停留，无比惶恐逃窜而去，至于其他两人，自然也如丧家之犬般地跟在后面。
黑袍女子望着逃走的三人，撇撇嘴笑道：“真是欺软怕硬。”
然而，黑袍女子话刚说完，寒光凛凛的却邪便是架在了她的肩上。
持剑的江忆染静静望着黑袍女子，云淡风轻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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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这是什么意思。”黑袍女子一怔，然后便是秀眉一挑地娇叱道。
江忆染不以为意地耸耸肩：“你可比那三个人危险多了。”
“嘁。”黑袍女子白了江忆染一眼，似乎其实对此并不感到奇怪。
江忆染摇摇头：“所以，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又为何认识我？”
黑袍女子闻言，眉眼间划过一丝得意：“咯咯，怎么，这世上还有燕世子江忆染猜不到的事情？”
“……”江忆染一阵无言，眼前的女子完全是孩子心性。
黑袍女子则是娇笑着继续说道：“世子可还记得锦州城的崔兴泉？”
江忆染何等聪慧，自然是立刻便想通了其中关节。但也正因如此，江忆染大感震惊，主要还是眼前女子的模样和崔兴泉实在相差太大，就算明知是易容或者幻术之类，也一时间有些无法接受。
震惊之余，江忆染又是想到了一些事情，当即肃然说道：“既然如此，我便多了一个杀你的理由。”
黑袍女子冷哼一声，丝毫不惧地瞪着江忆染，说道：“杀我的理由？哼，你是说风白村的事吧？”
“是又如何？”
“实话告诉你，风白村的尸灾根本不是我们主动造成。要是我们真想动手，岂止一个小小的风白村？便是整个锦州城，亦能让它变成人间地狱。至于那尸灾，纯粹是其间的猎人在山间巡猎时受贪欲所驱，误触机关，沾染了帝陵溢出的尸气，这才导致的。当初对你们的围杀，也不过一时起意、恰好借势罢了。总之我言尽于此，你爱信不信。”黑袍女子抱肩站着，一点也不在乎的样子。
江忆染平时与人来往，虽说什么样的都能应付自如，但也不是没有不想碰上的情况。像现在黑袍女子这般天不怕地不怕、好像在无理取闹一样的撒娇样子，江忆染就最是头疼。
不过，头疼归头疼，江忆染自有判断。
江忆染收剑回鞘，眼观鼻鼻观心，对黑袍女子的娇憨一点不感冒的样子。
说起来，刚刚出剑相胁，其实也只是摆摆样子、吓唬吓唬人，毕竟，他可是感知得很清楚，黑袍女子现在修为可是弱得要命，几乎连妙真境的境界都只是勉强维系，所以他虽然之前嘴上说黑袍女子是个危险人物，但其实心下并不觉得她能对自己造成什么威胁。当然，谨慎还是必须的，这一点，江忆染从未忘记。
黑袍女子却是丝毫没有放过江忆染的意思，大大的眼睛瞪着江忆染，娇叱道：“怎么？舍得收剑了？一剑砍死我呀。”
江忆染听她这般说，脸色不变，二话不说，抬脚便走，向远处的义庄走去。
“大猪蹄子！”黑袍女子气得一跺脚，但终究是跟上了江忆染的步伐。
江忆染瞥了黑袍女子一眼，憋笑道：“跟着我做什么？”
黑袍女子苍白的脸微微一红，嘴上却不肯退步：“要你管。”
江忆染摇摇头，正色道：“不开玩笑了，接下来说正事。”
黑袍女子闻言也是安静下来，但眉眼间分明有一丝惆怅。
心细如江忆染，注意到黑袍女子神情的细微变化，心念电转，淡淡说道：“你的修为是怎么回事？我记得，那时候你分明有地仙的境界。”
黑袍女子摊摊手道：“因为要做一事情，所以必须要付出一些代价。具体说来的话，故事会很长，你愿意听吗？”
******
一切的原委，得从黑袍女子的身份说起。
她的真名，叫闫笑笑。
曾经，是秦宣帝座下南橘轻骑的统帅。虽然这支队伍的名字让人听了有些跳戏，但其战斗力却是着实不容小觑。而且，闫笑笑还有一位兄长，名叫闫轻侯，是秦宣帝座下北枳重骑的统帅。他的北枳重骑常与闫笑笑的南橘轻骑一同行动，号称南橘北枳，为秦宣帝立下不世功勋，也算一对传奇兄妹。
当然，这些都是数百年前的往事。
而今，这些辉煌往事，早已尽归尘土。
当年，秦宣帝一手谋划数百年后重生大局，承受封禁于长白山帝陵，其麾下的十二名心腹大将也陆续在死后葬入陵中，成为了所谓的十二鬼将。闫笑笑和闫轻侯便是其中之二。
半年多前，长白山帝陵的封禁实际上在秦宣帝破陵而出之前就已经有所浮动，因而十二鬼将中的有几位便已经趁此机会从帝陵中脱出，在外界暗中行事，以邀相策应。
而闫笑笑和另一名鬼将便是顶替了锦州城的崔兴泉和蔺开赟，借着这层身份收集信息，并且监视着楚国的一举一动。至于闫轻侯，同样也被派遣了出来，他所用的身份，正是白山黑水军东大营统帅常祜翰。
只不过，后来，他们这两处的部署基本上都被江忆染看破，所以实际上在秦宣帝脱困时反而没有派上什么大用处。当然，时至今日，秦宣帝已然脱困，也就无所谓了。
而属于闫笑笑的变局，是在这之后。
原因便是，闫笑笑厌倦了在秦宣帝麾下的日子，厌倦了作为鬼将生不生死不死的日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七十章 相见欢
毫无疑问，十二鬼将对秦宣帝的忠诚天地可鉴。
但，这并不代表其中不会有人厌倦跟随在秦宣帝身边的生活。
毕竟，数百年的时间，很多事情都会改变。
能像嬴天夙那般，数百载不改心意的人终究是少数。况且，闫笑笑的情况也很难与嬴天夙相提并论。
再强悍的女人，内心也有柔弱的地方。
尽管，她不后悔当年在死后依旧成为鬼将跟随在秦宣帝身边，但她确实不喜欢那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身上还时常缭绕着令人生厌的尸鬼之气。
她想就此离开，做个正常人，或者干脆一死了之、步入轮回，反正她也苟存于世间这么久了。
所以，在秦宣帝脱困后，她自觉已经尽忠，便向秦宣帝提出了她的请求。
秦宣帝答应了。
闫轻侯没有走。
但本来，闫笑笑是想让他陪她一起走的。可闫轻侯却说，还有很多必须要做却没有完成的事在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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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闫笑笑明显有些生气，瞪了一眼江忆染，嘟囔道：“所以说，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江忆染汗颜不已，心知她是在气闫轻侯不随她一同离开，连连干笑，不知作何回答。
闫笑笑则是抱肩继续说道：“我原本打算南下中州去一些故地看看，谁曾想在这义庄受了暗算，然后就碰到你了。”
“可是，你说了这么多，还是没说为什么修为会降到这步田地。”江忆染扶了扶额，说道。
“你这么聪明，会猜不到？”闫笑笑再度瞪了江忆染一眼，她这一晚上已经不知瞪了几次了。
江忆染眼角微抽，实在有些受不了这小姑奶奶，无奈地说道：“是返魂重生的缘故吗？”
闫笑笑的神情认真起来，微微流露出一抹淡淡的哀伤：“是的。返魂重生虽说看起来不可思议，但实际上尘世间并不乏此类禁术，只不过代价都极大，有违天道。当初我们十二人自愿舍弃肉身，以秘法存续魂魄，修炼奇诡功法，为的便是来日返魂重生。其实，在此之前，脱困的好机会还要数次，但陛下他都放弃了，便是因为当是时返魂重生之术尚未研习透彻，存有风险，纵使脱困而出，怕也是凶险重重。是以，一直到了两三年前，陛下参透了返魂重生之术，才正式决定寻隙脱出。实际上，半年多前，刚刚脱困没多久，我等鬼将中便试行了此法，发现虽能重生，但却有着修为大降的缺憾，当时那人便直接从十三楼地仙降到了勉强维持两重楼的境界，而且这还是他魂魄比其他鬼将都要强悍些许的缘故。虽有此缺憾，但也堪称奇迹，无非重修罢了，总比以尸鬼之道存续来得好。”
“难怪你而今如此虚弱。”江忆染语气略带凝重地说道，“那你又为何会出现在义庄这里？”
闫笑笑郁闷万分地说道：“哼，还不是因为那返魂重生之术的缘故。我运气不好，运行秘法时出了些岔子，当时若非陛下他们从旁相助，恐怕命都保不住。尽管如此，代价也是难以想象。不说修为直接跌倒了妙真境，而且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若是置之不理便足以致死的虚弱期，必须炼化死气鬼气之类方能度过劫难。原本打算在这义庄熬过虚弱期，谁曾想关键时候被那几个小贼撞见，虽然总归是保住了性命，但弄得我修为更加虚浮了。”
说到这，闫笑笑的眉眼间伤心的神色也是越来越多。
她微微顿了顿，然后便是有些戚然地嘟囔道：“闫轻侯这个混蛋，还什么轻侯，为了所谓的什么理想、什么夙愿，连妹妹都不管，竟然忍心让我孤单一人离开，也不怕我遇到危险。真是个木头。”
南橘轻骑统帅，地仙境界强者，闫笑笑比常人要坚强许多，但当她卸下坚强的伪装，内心也往往比常人要柔弱许多。
她毕竟只是一个都不曾嫁人的姑娘。
重新来到世间的她，没有一个认识的人，唯有独自苦苦在这纷繁红尘间支撑，又有几人能读懂她的孤独？
闫笑笑显然有些牵动了感情，好看的眼睛甚至有些朦胧起来。
然而，当她说完，却发现江忆染根本不在面前，而是跑到了一边，蹲着不知在弄些什么。
闫笑笑气得直跺脚，打转的泪水越来越多，带着哭泣说道：“江忆染你这个大猪蹄子，知不知道好好听女孩子说话？我现在这么伤心你不安慰我也就算了。好好听我说话不会吗？”
江忆染站起身，什么也不说，只是伸出手，停在身前。
闫笑笑原本想继续说江忆染一顿，但看到江忆染手心的东西，却是停了下来。
她静静看着江忆染手心的东西，有些哽咽地说了一句：“这是什么啊。”
那是一个用花花草草编成的手环。
在白水村的几天，江忆染除了休养生息，也从曹庭那里学了些制作小玩意的手艺。
这个手环，别的地方看起来普通，但其上缀着的小花却十分惹眼。
花很小，像夜空中的星星般错落地缀着。花的颜色很好看，是那种淡淡的紫，还泛着浅浅的莹光。花虽小，却弥漫出沁人心脾的香。
江忆染微微笑着，没有回答闫笑笑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花么？”
闫笑笑用衣袖轻轻印去眼角的泪，低声说道：“不知道。”
“相见欢。”江忆染感慨地说道，“手环，送你了。”
江忆染拉过闫笑笑的手，把手环放在她手心，转身向前走去：“别呆在那了，出发了。”
闫笑笑有点发愣，反应过来江忆染已经走出去十几步。
闫笑笑攥着手环，喊道：“喂，你什么意思啊。”
“安慰你啊。”江忆染背对着闫笑笑挥了挥手，“莫念生死别，唯求心意远。长路夜漫漫，愿君相见欢。”
闫笑笑眼眶微微泛红，轻声喃喃道：“什么嘛。”
然而她的嘴角，分明带着一抹浅淡的笑意。
江忆染自然不会知道，闫笑笑曾经有过一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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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七十一章 山渐青
南行的路，似因多了闫笑笑，而不再显得那么孤单。
但原本应付任何人都是绰绰有余的江忆染，面对闫笑笑时，却总是被呛得无语。
“你接下来是什么打算？”
“去西菱，找海棠她们。”
“啧啧，难怪赶得那么急，是赶着去见相好了。”
“……”
“那个什么海棠，我好想也见过吧？虽然修为逊色了那么一丢丢，不过和你在一起倒也算才子佳人了。”
“你现在的修为，和她有什么区别？”
“本姑娘这是绝圣弃智。”
“……”
“咯咯，不懂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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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和我瞎扯。你又是什么打算？”
“跟着你呀。”
“跟着我？你开什么玩笑？”
“不然，你忍心让我一个弱女子孤零零的吗？这个时代，我可是一个人都不认识。”
“……你不是说要重游故地吗？跟着我做什么？”
“你是木头吗？就不能陪我一下吗？我要去的地方是长安一带，明明顺路的好不好？再说了，我的修为现在这么不稳定，你做个护花使者很难吗？”
“……”虽然因为嬴天夙留了一架琴的缘故而使得江忆染本就要去往长安一趟，不过他原本可是打算先去与洛海棠他们汇合再去长安的，加之闫笑笑连连诘问，江忆染也一时间答不上话来。
“而且，万一我不小心又碰上了虚弱期，你难道要见死不救？”
“……可是，有人在等我。”江忆染总算有了喘息之机，苦笑着说道。
“我不管，你敢走，我就死给你看。”
当时，闫笑笑说出这句话，并且还真的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柄匕首架在肩上时，江忆染算是彻底傻眼，真的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闫笑笑算是完全颠覆了江忆染对女孩子的认识。
看着江忆染傻傻愣住，闫笑笑反而是露出了狡黠的笑。
注意到闫笑笑的笑意，江忆染打了个冷颤，当即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他可不信她真会动手。
谁料江忆染刚走没几步，便听闫笑笑泫然欲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这个大猪蹄子，真不管我了？也好，那我就死了算了，反正我早就该死了。”
江忆染停步，心中暗叹一声，到底还是转过了身去，发现闫笑笑真的将那匕首贴得极近，脖颈处赫然已有一道淡淡的血痕。
他吓得赶紧夺下那匕首，苦涩笑道：“小姑奶奶，算我输了。陪你还不行吗？”
闫笑笑立时转阴为晴，笑道：“嘻嘻，这才对嘛。”
江忆染连连摇头，将匕首还给闫笑笑，叹道：“我可以陪你，但在此之前我需要先联系一下血雁，让他们联系联系西菱那边。”
闫笑笑双手绞在身前，露出一个古灵精怪的笑：“你不就是怕那位洛姑娘担心吗？传讯这种事，问我就可以了呀，何必这么麻烦。”
江忆染微微一愣：“什么意思。”
“看着。”闫笑笑得意地笑了笑，一双玉手上下翻飞，开始施展某种法术。只见点点淡白莹光流溢而出，在其身前不断汇聚融合，最终显化出的，赫然是一只仿佛用纸折成的白鸟，棱角分明，双翅扇动带起莹莹白光。
闫笑笑将纸鸟捧在手心，微笑道：“纸鸢术，怎么样？只要将想说的话借特定的秘法传入其中，再由我施法锁定特殊的目标，这小小白鸟便能自行追索。一旦寻到目标，此鸟便能化作一纸信笺，待人读罢，就自行散去。”
江忆染闻言顿时惊喜道：“竟然这么神奇，那就拜托你了。”
闫笑笑撇撇嘴道：“看你开心成什么样子。”
她嘴上这么说，眼眸深处却有一丝淡淡的黯然。
江忆染也是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道：“抱歉，毕竟好久没联系了，有些失态。”
“啧啧。”闫笑笑促狭一笑，“说吧，想和洛姑娘说些什么。”
江忆染郑重点了点头，便是细细思索起来。
他望向远方，视线尽处朦朦胧胧地可以看到重峦叠嶂，其间有青色泛出。
就仿佛一条细长的淡青丝带，连接着地与天。
江忆染微微一笑，心下已然有了决定。
******
西菱城外雨朦胧。
陇州难得落雨，却恰巧被洛海棠遇上了。
海棠树下，洛海棠正静静抚琴。
时不时有雨珠穿过海棠叶落下，滴落在琴上，滴落在她的衣衫上，滴落在她身畔的一柄长剑上。
和江忆染分离已有数十日了，她的琴音中满是淡淡的思念。
******
青栀镇的那一夜，洛海棠彻夜未眠。
她自然也是感受到了风起云涌般的法力波动。
她很担心江忆染。
所以，她最终还是擅作决定出来寻他。
然而，除了时不时出现在眼前的断壁残垣，却根本不曾见江忆染的身影。
后来，她在某处墟落间寻到了闻人紫。
闻人紫受了很重的伤，也是堪堪从昏迷中醒来。
闻人紫把前前后后发生的事告诉了她。
洛海棠有些心痛。
但她也知道，江忆染应该只是失踪了，但却没有生命危险。
因为，及笄的时候，她的爹爹洛南思将她娘亲留下的一对海棠花瓣形的玉佩交给了她。
据说，只要是心意相连之人，分别带着这玉佩，玉佩上就会泛起绯红的光芒。
这光芒会一直延续，直到生命终结。
她把其中一块玉佩交给了江忆染。
而玉佩确实一直都泛着绯红的光芒。
所以，很多时候，她不能陪在江忆染身边，但却总是异常坚定地相信，他一定能披荆斩棘，破开所有的困难。
因为，看着那块玉佩，洛海棠便觉得仿佛江忆染一直在身边。透过那绯红光芒，她仿佛也能感受到他的心意。
******
而找到闻人紫时，长夜将尽，玉佩上的光芒虽比往常要黯淡些许，但却依然不曾湮灭。
是以洛海棠确定，江忆染一定还活着。
闻人紫得知洛海棠能够确定江忆染没有生命危险，也是松了一口气。
毕竟，说到底是他牵累了江忆染。
爱憎分明如闻人紫，当即也是承诺会尽可能调动力量去寻找江忆染。同时，在得知洛海棠她们的原计划是前往西菱和江湛璃汇合后，闻人紫更是承诺在江湛璃回归前誓保她们周全。
离开之前，闻人紫似乎因为还有些事情没处理而暂时离开了一阵，至于是什么事情，却非洛海棠所能关心的了。
待得他回来，便是领着洛海棠她们去了西菱。
又过数日，江湛璃亦至西菱。
在了解了事情经过后，他也是无奈万分。
事已至此，自然不可能说找闻人紫报复，只好动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寻找江忆染的踪迹。
而在江湛璃归来后，闻人紫便也离开，他毕竟是一教之主，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青栀镇那一夜后，秦国的江湖又不知掀起多少波澜。出于安全的考虑，江湛璃带着洛海棠她们去了西菱城外一处名叫雾灵谷的幽谷，暂时隐匿其间。此谷的主人是江湛璃曾经的挚友，名叫陶深，厌倦了红尘间纷纷扰扰的生活，便寻了一处常人难觅的妙地结庐而居，悠然自在。
陶深修为不俗，洛海棠她们居于此间，在其庇护下算是得了一时安宁，而江湛璃也能放心地去四方打听江忆染的消息。
幸运的是，过了没多久，江湛璃便从西菱城潜伏的雁子那里得到了凉州城那边江忆染托人传来的消息，当即也是松了口气。不过，最近秦国江湖风起云涌，虽然江忆染修为不俗又心智机敏，但江湛璃还是有些担心，奈何江忆染是逞强倔强的性子，尽管传回了消息，却丝毫不曾言及让江湛璃去何处接应他，分明是想着自己南下回来，因此江湛璃有心相寻，又苦于没有法子主动联系江忆染，实在不知道江忆染的具体位置，北上搜寻了好几次，都运气差得要命，无果而归。
不过，江湛璃也没有轻易放弃，间隔几日依旧会北上搜寻一番。
至于洛海棠，其实也很希望能一起出谷寻找江忆染，但无论她怎么恳求，江湛璃都是断然拒绝。
实际上，洛海棠很清楚背后的原因。
她的修为，到底还是太低了。
经历的事情越多，对力量的渴望便越强。这一点，洛海棠和江忆染是何其相似。
******
一念及此，洛海棠心中微乱，指法一挫，劲气外泄，琴弦应声而断。
而她如玉葱般的手指，指尖也是渗出血来。
洛海棠苦涩一笑，将手轻放在琴上，如秋水般的目光似乎要望穿这雨帘。
视线尽处，是幽谷边缘连绵的山峦。草木渐发，山间蒙着一层淡淡的青，细雨间更显朦胧。
洛海棠有些恍惚。
山无情，水无情，杨柳飞花春雨晴，征衫长短亭。拟行行，重行行，吟到江南第几程，江南山渐青。（注一）
隐约记得，似乎有一首古词是这样写的。
词中所写虽是江南，却与眼下此情此景多有相似。
洛海棠的目光幽幽落向身畔淡青色的长剑，眉眼间似喜似悲。
她紧紧攥起剑，轻轻闭眼，将它捧在了怀中。
这柄剑，是江忆染亲自给洛海棠挑选的诸多剑器中的一柄。
剑名，山渐青。
是巧合么？
大概，是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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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海棠捧着剑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似有所感地睁开了双眼。
只见，远处的天空中，突然现出一抹淡淡的白光。
看起来，似乎是一只纸鸟，轻轻挥动翅膀，空灵无比地朝着洛海棠掠来。
洛海棠眉间划过一抹讶色，伸出手，那只纸鸟赫然轻轻停在了她的手心
落在她手心的纸鸟周围闪动起一阵白光，下一瞬却是显化作一纸信笺，泛着莹白的辉华。
有墨色的字徐徐显露出来。
当所有的字尽数浮现，信笺也化作淡淡光点消散。
而洛海棠的眼角，有泪水徐徐落下。
晶莹的泪珠划过，像一朵海棠绽放在半空。
******
信笺上显露的字是这样的：
本该早至，奈何羁留，惭甚愧甚。
思念再三，且至长安，与卿相会。
留词一首，遥以寄之。
山无情，水无情，杨柳飞花春雨晴，征衫长短亭。拟行行，重行行，吟到江南第几程，江南山渐青。
注一：此词名《山渐青》，亦名《长相思》，宋代张辑所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七十二章 临江仙
清晨时分，长安城外，潏河河畔。
河水滔滔，翻起一朵朵浪花。
江忆染和闫笑笑并肩而立。
之所以会出现在此地，是因为在去往长安之前，闫笑笑要去某个地方取她曾经的佩剑。而显然，现在看来，那个地方便应该是潏河了。
只是，闫笑笑所要取回的佩剑会在何处呢？莫非是在河底？
江忆染顿时有些好奇起来，摸了摸下巴，问道：“你的佩剑是难不成是藏在河底？”
“不错。这潏河看似寻常，但实际上内里有一处秘地。”闫笑笑轻抚垂落的发丝，“只不过这处秘地必须要特定的时辰方能开启。不过，我们运气不错，只需再等一会儿便可入内了。”
江忆染点点头：“话说，到底是什么剑？竟然藏得如此隐秘？”
闫笑笑嘴角微勾，露出一个狡黠的笑：“这处秘地里藏得可不止一柄剑。说起来，你不是知道很多事吗？儒门三十六剑应该听说过吧？”
“你可别和我说，儒门三十六剑都在此间。”
“哼，你当儒门三十六剑是白菜啊。怎么可能都在此间。”闫笑笑撇撇嘴道，心下却是腹诽江忆染明知故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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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忆染被闫笑笑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连连干笑道：“那便应该是其中几剑吧？”
“明着和你说吧，此处实际上也算陛下他埋的一处后手。秘地之内，藏了许多东西，都是以供东山再起之用。不过，我此来也只是取回我自己的佩剑。至于别的宝物嘛，你就想都别想了。”
江忆染汗颜道：“我还不至于这般贪婪。”
“心里有数便好。”闫笑笑似乎很喜欢看江忆染吃瘪的样子，不禁开心笑道。
江忆染则是摇摇头，淡淡道：“不过，既然你都已来了此处，万一秦宣帝早就派遣其他鬼将来此取走东西了呢？”
闫笑笑白了江忆染一眼，没好气地道：“别乌鸦嘴。若真是如此，那便当到那秘地见识一二。”
“我随意。”江忆染摊摊手，随即话锋一转道，“那这么说来，你要取走的佩剑，应该就是儒门三十六剑之一了？”
“是的。陛下平素颇喜诗词，对以词牌名而命的儒门三十六剑十分感兴趣，平常多有收集。十二鬼将中有三人的佩剑都是儒门三十六剑，甚至公主殿下也是如此，而陛下自己也留了一柄。”
“那你的剑是哪一柄？”
闫笑笑调皮地眨了眨眼，笑道：“你猜。”
江忆染嘴角微抽，无奈地摇摇头。
不过，闫笑笑也没有再调侃江忆染，看向波浪滔滔的河水，淡淡说道：“时辰到了。”
江忆染却是心中一动，望向河对岸，叹了一口气：“只怕时辰到了也无用。”
闫笑笑秀眉微蹙，抬头望去，发现河对岸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其人书生打扮，一袭冰蓝长衫，文质彬彬，但看起来似乎并无法力波动，而像是一个普通人。
然而，看到这蓝衫书生，闫笑笑却是凝重起来。
她嘴唇轻抿，徐徐说道：“我们运气有那么差吗？不早不晚，偏偏撞见。”
江忆染苦涩笑道：“是另一名鬼将？”
“还是最强的那个。虽然似乎也因为返魂重生受了影响，但还是有地仙境的修为。”
“他应该不会出手吧？毕竟你们同为秦宣帝的左膀右臂，交情必然是不浅的。”
“按理来说，自然是不会对我出手。但你的话……”
“这……”
江忆染哑口无言，许久后，才勉强嘟囔道：“你可别卖我。”
闫笑笑又白了他一眼，嗔道：“还不是你乌鸦嘴。”
江忆染正想再说些什么，却听对面那蓝衫书生微笑着开口了：
“笑笑，我的性子你还不了解吗？像我这般的性子，恐怕光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便不可能动手杀他了。更何况，你身旁这位小哥可是陛下重要的棋子。”
江忆染听罢，顿时一脸黑线。现在的他，一听到“棋子”二字，就气得不行，好像已经养成了习惯。
闫笑笑倒是松了口气，旋即笑道：“牧大哥你虽是温润的性子，可对陛下素来言听计从，要是陛下吩咐，恐怕就算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也会杀人灭口吧。”
“笑笑对我倒是了解得很清楚。”蓝衫书生微笑摇头，“不过，我此来确无杀心。若是你们愿意的话，倒是可以一同进去，也好保你们周全。毕竟，数百载过去，这处秘地之中也出现了些超出控制之外的变化，恐怕不是你们二人能应付的。”
“牧大哥的意思是？”
蓝衫书生眉眼微垂，淡淡道：“里面出现了些不干净的东西，而且修为不低。之前实际上陛下早已派褚将军来过此地，结果却是为其所伤。”
言止于此，饶是闫笑笑也是脸色微微一变。
显然，那蓝衫书生口中的褚将军也绝非等闲，然而竟都在此处秘地之中受伤，看来秘地之中并非全无凶险。
闫笑笑当即也是深吸一口气，向着对岸微施一礼：“若是如此，那便多谢牧大哥照拂了。”
蓝衫书生却是似笑非笑地说道：“在此之前，我想试试笑笑身边这位小哥的实力。若是我的一招都挡不下，那似乎连做棋子的资格都没有了。”
江忆染皱眉，但并没有多说什么废话。
秋水剑现于手间，江忆染深施一礼，沉声道：“还请前辈赐教。”
蓝衫书生点点头，却是带着一种真实的欣赏说了“不错”二字。
需知，无论是行军统兵还是修行证道，宠辱不惊都是不可多得的品质。
而当话音落下，蓝衫书生的周身便是泛起湛湛蓝光，隐隐约约间似乎有与其身形相合、但形貌截然不同的虚影浮现，而且，这道虚影并非常人，特征更多像是妖魔鬼怪。
不管那恍惚的虚影到底是何方神圣，蓝衫书生的地仙修为却是完全展现出来。
蓝芒闪动，如冰棱四绽。剑气铺开，若暮雪千山。
只见蓝衫书生伸出手往身前轻轻一点，无数蓝芒便是像雪花一般纷乱狂舞，继而汇聚在其指尖，凝成一柄湛蓝长剑。
刹那间，剑出如灵蛇。
临江有仙，一剑东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七十三章 入秘地
湛蓝剑光倏忽而至。
江忆染不急不徐，平稳出剑。
剑意成时，若荷盘承露。
剑光上的汹涌剑意瞬间被不断卸去。
然而，蓝衫书生的剑势却并未止于此。
他的剑光在刹那间反倒顺着江忆染的剑意流转起来，宛若凝成一道巨大的漩涡，在扩大时一点点吞噬着江忆染的剑意，强大的威压将江忆染逼得脸色一白，身形向后微挫。
江忆染神色凝重起来。
此前的对手，碰上听荷剑法真意大多选择以力破法，唯有眼前这蓝衫书生竟是直接看破其中玄妙，以巧劲化解。不得不说，蓝衫书生的剑道造诣恐怕已经到了一个极高的境界。
不过，江忆染的手段可不止于此。
既然蓝衫书生想要顺势破势，那江忆染亦能如此。
只见他手腕轻动，听荷剑法的剑意便是反借蓝衫书生的剑光漩涡散去，紧接着他的左手间不知何时已然紧握却邪，再出剑时，刚好承接着听荷剑法的剑意尽处，在身前拉开一片白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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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为画星帘，正是朱颜剑诀中的剑势。
早在之前修行朱颜剑诀的时候，江忆染便是发现听荷剑法的真意似乎与朱颜剑诀中的画星帘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处。只不过同为卸力，前者讲求削弱，后者却求分散。
蓝衫书生的剑光化作漩涡后，力量本就由刚化柔、分散开来，迎上画星帘，更是威能再散。
最终，当蓝衫书生的剑光尽数散却时，江忆染除了在威压下身形难止地倒退了十数步，也只是有些脸色苍白、逆血翻滚罢了。
挡下这一剑，江忆染收起却邪和秋水，然后向蓝衫书生再施一礼，咧嘴笑道：“小子的剑术，可还入得了前辈的眼？”
蓝衫书生洒然笑道：“有几分意思。”
在场最紧张的反倒是闫笑笑，此刻见江忆染成功挡下一剑，总归是松了口气，但还是忍不住腹诽了几句。
******
挡住蓝衫书生的一剑，江忆染似乎也算得到了他的认可。
而蓝衫书生也是从对岸来到了江忆染他们这边。
接下来，便由他来开启秘地。
只见，其双手舞动，划出一道道流光，不二时便是结出一个印决来。蓝衫书生轻念一声“敕”，自印决之中便是掠出一抹湛蓝光华，化作一个图案怪异的法阵，悬到潏河中央，倏忽印入水中。
下一秒，翻滚的潏河便是传出阵阵轰鸣，原本奔涌不息的河水竟以那道法阵为中心四散开去，显露出一个空洞来，在空洞中央、河的底部，之前印入的法阵正徐徐运转，扑闪着淡渺的光华。
蓝衫书生负过手去，感慨说道：“我们走吧。”
当即，其人纵身一跃，便是带出一道光影，落在空洞中央的法阵上。随后，法阵喷薄出一阵蓝光，席卷而过，蓝衫书生的身影便是消失不见。
江忆染和闫笑笑对视一眼，也是先后来到了那法阵上。
蓝光卷过，两人同样消失不见。
而那法阵似乎也耗尽了所有的力量，像被打碎的玻璃一般砰然而散。
四方河水涌来，瞬间吞没了空洞。
一切又仿佛回到了几个呼吸前。
******
蓝光湮没自身的一刹那，江忆染只觉心神恍惚了一下。当他反应过来，已然和闫笑笑、蓝衫书生身在一条狭长的甬道中。
甬道皆是用古朴的砖石砌成，泛着幽幽的灰黄。两侧的墙壁上每隔数步便嵌着一颗玉石，放出淡淡的青色莹光。显然，这玉石原本的光芒必然不止于此，但数百载过去，明珠亦是蒙尘，其上的光芒甚至只能照亮巴掌大小的地方。
蓝衫书生手轻轻一挥，一团淡蓝火焰便是浮现在身前，周围顿时明亮如白日。
然而，甬道深处，却依旧是漆黑一片，阴风呼啸、鬼气森森的样子。
三人徐徐前行，而闫笑笑则是问起了关于秘地之中“不干净东西”的事。
蓝衫书生自然也将目前所得的消息都告诉给了江忆染二人。
此处秘地之中，藏了诸多秦宣帝收集而来的宝物。其中有一组奇宝，名为十二都天魔偶，这些魔偶中记载了一门名为十二都天叱煞大法的魔道秘典，而且借由这些魔偶，还能布出十二都天绝玄阵的强大阵法。此宝若是善用，对于日后重返世间的秦宣帝来说自然妙处无穷，奈何十二都天魔偶本就是至邪至煞之物，凝聚了不知多少怨气邪念，本身也是藏着凶险，因而当初也是在施加了极强的封禁后才将这些魔偶留在了此间。谁料，秦宣帝他们到底还是低估了十二都天魔偶中怨气邪念之强大。数百载光阴，封禁也难免有些许削弱，而魔偶中的怨气邪念竟然趁此机会修炼成形，并且最终彻底破开了封禁。虽然怨邪之灵不知如何逃出这处秘地，但也由此得到了修炼的好机会。不久前，秦宣帝他们派人来此时，发现那怨邪之灵已然有了地仙修为，而且似乎反借魔偶之力，修行了十二都天叱煞大法。虽然只是两重楼的境界，但实力却是奇诡难测。
听闻蓝衫书生的话，闫笑笑不禁有些脸色难看起来。她秀眉微蹙地说道：“若是如此，其中的宝物岂非多半会被那怨邪之灵污秽？”
蓝衫书生摇摇头：“我们藏在此处的奇宝玄物大多施加有封禁，而按照褚将军带回的消息，那怨邪之灵并没有来得及破开太多封禁，里面大多数奇宝玄物应该还是完好无损的。”
江忆染关心的却不是什么奇宝玄物，只见他眼神微凝地问道：“那怨邪之灵都有些什么手段？还有所谓十二都天叱煞大法又有怎样的诡异之处？”
蓝衫书生微微一愣，旋即便是戏谑笑道：“笑笑，你看看江小哥，可不像你只关心宝物。这种时候，谨慎地多了解些敌人才是明智之举。”
闫笑笑秀气的面容间顿时闪过一抹绯红，但紧接着她便是气鼓鼓地踩了江忆染一脚，嘟囔道：“假正经。”
江忆染苦笑一声，也是无可奈何。
而蓝衫书生笑了笑后也是正色回答起江忆染的问题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七十四章 魔念动
甬道虽看起来幽深，但实际行来却并不长。
不二时，三人便是来到了走出了甬道。
眼前所见，又是另一番天地了。
这是一处极其广阔的地宫，然而砖石一如先前的甬道那般极尽沧桑。除了甬道这个出入口，左右两边各有两条甬道，前方也有一条稍微宽阔些的甬道，不知通向何处。只是，最显眼的还是地宫中央那巨大的雕像。
这方雕像赫然是一条张牙舞爪的龙，通体用青玉制成，虽历经了数百载，却依旧泛着莹莹光芒，和周围古朴环境格格不入。只是，这条青玉巨龙不知为何少了一截龙尾，其中两只龙爪也赫然已经碎裂。
除此之外，有一股浓重邪戾之气飘荡着，令人作呕。
观其源头，似乎正是前方那条甬道。
闫笑笑秀眉微蹙，眉眼间浮出一抹厌色：“此地的邪戾之气让人生厌。”
蓝衫书生望了望前方那条甬道深处，随后走到那条青玉巨龙的断爪处，轻抚断口，似乎在探查着什么。
至于江忆染，却不知何时取出了灭魂剑，将之插入了身后地宫表面的砖石缝隙间。
就在这时，变故突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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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青玉巨龙断爪处倏忽窜出一团浓重黑雾，直接将蓝衫书生的整个身形卷了进去。
下一瞬，黑雾散去，而蓝衫书生的身形也是消散不见。
江忆染握却邪在手，下意识挡在闫笑笑身前，脸色有些难看。
而闫笑笑看着挡在身前的江忆染，神情却是恍惚了一刹。
几乎同时，青玉巨龙前显现出另一道身影来。
这道身影赫然身着龙袍，只不过颜色却是沉郁的暗金，其上所绘的龙也透着一股邪恶的气息。他的周围，满是浮动的黑气，隐隐带着血光。再观其面容，赫然是秦宣帝的模样。
闫笑笑有些难以置信地张了张嘴，阴晴不定地看着青玉巨龙前的“秦宣帝”。
江忆染嘴角微抽，但好歹还算镇定。
“秦宣帝”厉声一笑，戏谑道：“那名地仙已然被我困住，你们何苦再挣扎？不如束手就擒，说不得我心一软，给你们一个痛快，总好过永世难入轮回。”
江忆染心中一凛。按照“秦宣帝”的说法，恐怕是身怀断绝轮回的手段。若真是如此，一旦送命，那可就是抹杀掉所有的希望了。
想到这里，饶是江忆染也不禁咽了咽口水。
当然，怕是不会怕的，江忆染的字典里从来没有“惜命”两个字。
况且，若是实在扛不过，至少逃跑还是可以的。毕竟，闫笑笑也是知道离开此处秘地的方法的。但是否会有这样的机会，就很难说了。
不过，江忆染也并非没有后手，而且不止一个。虽然恐怕想要灭杀这“秦宣帝”是没戏的，但保命却应该还能做到。
当下，江忆染也没心思去应“秦宣帝”的话，低声对身后的闫笑笑说道：“往甬道里退。”话音刚落，他身形一动，揉身而上，却邪如白鸟飞掠，划开弥漫的黑气，直刺“秦宣帝”。
“敬酒不吃吃罚酒。”“秦宣帝”冷笑一声，伸手轻轻一握，一道巨大的黑雾手掌便是凭空浮现，向江忆染拍去。而自江忆染脚下古朴砖石的裂隙中也是有缕缕黑气渗出，凝成一道道锁链向江忆染的手腕脚踝缠去。
江忆染周身似有涟漪泛起，整个身形便是化作淡蓝幽影散开，瞬间又在秦宣帝后方上空显现。却邪剑宛若一道白虹，向“秦宣帝”肩头狠狠斩落。
那一瞬，“秦宣帝”分明是背对着江忆染，然而当却邪即将落到其肩时，“秦宣帝”竟是违背常理地毫无痕迹地调转了身形。而他的右手不知何时已不复有正常的形态，反而变得如龙爪那般庞大、如鬼爪那般狰狞，汹涌的煞气从中喷涌而出。却邪瞬间被其牢牢抓在手间，甚至连光芒都立时黯淡了下去。
须知，却邪者，有妖魅见之则伏，原本应当是“秦宣帝”这般怨邪之灵的克星，此刻却反而被压制得死死的。
江忆染立时反应过来，想要抽身而退，然而其身躯不知何时毫无知觉地便被重重锁链捆缚。“秦宣帝”毫不犹豫，左掌狠狠印在江忆染的小腹上。
无尽威压袭来，江忆染根本无法握住却邪，整个身形直接倒飞出去，狠狠砸落在地，惊起无数烟尘。
烟尘之中，江忆染不断地咳出血，气息也是衰弱了一截，更有无数的煞气戾气怨气在其体内疯狂翻腾。
江忆染脸色苍白，心中却是懊恼不已。
谨慎如他，也忽略了一件事。
因修炼天书晓字卷而留下的魔念可还一直隐伏在体内深处。虽然江忆染正常情况下已经能控制魔念，但却并非根除。过去离开云梦后，魔念一直未曾爆发，让得他一时间竟然都忘记了这层隐忧。
而此刻，“秦宣帝”一掌之下，怨邪之气尽数入体，竟然牵动魔念开始暴动起来。
江忆染咬牙运转《七曜璇玑策》和《往生禁玄诀》，但哪怕竭尽全力，也只能勉强抗衡，却无法完全压制，更别说调动法力争斗了。
现在的他，自顾不暇。
不远处的“秦宣帝”却是带着几分感兴趣的语调森然笑道：“嘿嘿，有意思，看来你的体内有些很不得了的东西。”
“秦宣帝”动步向江忆染走去，恢复原状的右手斜持着却邪。
就在这时，“秦宣帝”心念一动，眉眼间划过一丝不屑，右手轻轻一动，却邪便是被其随意地掷了出去。
与此同时，江忆染也是支撑着厉吼道：“快走啊。”
然而，比及此时，已经来不及了。
明明是随意一掷，但那却邪去势却偏偏快如光影，根本连痕迹都难以捕捉。
当却邪划过“秦宣帝”右后方某处看起来空无一物的虚空时，却是传出一声凄然的闷哼，更有无数鲜红的血珠四溅开来。紧接着，闫笑笑的身形便是显现而出。只是，却邪赫然已经洞穿了她的左肩，并且去势不减地将她钉在了墙上。
“秦宣帝”似乎对闫笑笑根本不感兴趣，随手一剑后便不再多管，继续向江忆染走去，眉眼间逐渐有贪婪浮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七十五章 绝处生
“咳。”江忆染再度咳出一口血来。
然而，他苍白的脸上分明有一丝笑意。
“秦宣帝”停步，皱眉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孤魂野鬼，就算离开这，也注定寂寂此生。”江忆染咧嘴笑道，仿佛眼下根本不是生死一线的关头。
“秦宣帝”脸色阴沉起来，似乎被戳到了痛处，但紧接着，他便是露出一个阴厉的笑：“至少，我能活得更久。”
话音落下，“秦宣帝”伸手朝江忆染脖颈处虚虚一握，便有一只淡紫色的鬼手探出，掐住江忆染的脖子，将他举在了半空。
“小子，我对你体内的魔念很感兴趣，若是将其来源告诉我，我或许能给你个痛快。”“秦宣帝”冷冷道。
江忆染挣扎着，极其虚弱地勉强说道：“还没完。”
“秦宣帝”脸色微微一变，匆忙侧身，但右肩还是被一柄深紫色的长剑贯穿。
此剑，正是灭魂。
原本，这算是江忆染留的后手之一。而按照他的打算，他和闫笑笑本应该至少有余力退到甬道中，而他再借机以早已插在地上的灭魂为引唤出一方法阵，这样或许至少能争取到些许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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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计划从一开始就乱了套。
“秦宣帝”乃怨邪之灵化实，体质特殊，是以一般的攻击都无法伤到他。
但灭魂乃绝灭魑魅之剑，对这种怨邪之灵本就有克性。事实上，先前的却邪应当也是对“秦宣帝”有所克制的，只可惜“秦宣帝”有所防备下似乎施展了某种手段以抵挡，所以无力建功。
可现在，却不一样。
江忆染动用剩下的所用力量运转往生禁玄诀，借助留在灭魂上的印记直接使其遁梭虚空，发动了连“秦宣帝”都没有料到的攻势。奈何，“秦宣帝”的反应之快同样出乎江忆染的意料，竟然还是被他避过了要害。
刺穿右肩的灭魂之上，不断有细微的紫火燃起，想要渗入“秦宣帝”的体内，但很快便被其周身翻滚的黑气给抹灭。
而“秦宣帝”看着灭魂，语气森寒却偏偏带着笑意地说道：“困兽之斗，当真可畏。”
江忆染眉眼间划过一抹黯然，心中难得升起了些许绝望的情绪。
其实，他本还有一些后手，说不得能拖延到蓝衫书生归来，只是，现在体内魔念暴动，为了压制魔念，他根本无力再施展其他手段。
“秦宣帝”拔出灭魂，将它狠狠掷在一边，收起瘆人的笑意，面无表情地说道：“既然如此，你可以死了。在你死后，你的所有秘密便属于我了。”
“秦宣帝”并左掌作刀，黑色的锋芒吞吐不已，向着江忆染的心脉插去。
黑色刀影一点点靠近、一点点靠近，渐渐地触碰到了血肉，渐渐地深入。
明明是转瞬之间的事，江忆染却觉得已过千百年。
他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徐徐闭上了眼，隐隐约约间最后听到的似乎是闫笑笑凄然的话语：
“不要！”
要结束了吗？到此为止了吗？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不，办法还是有的。
只要不再压制那团魔念，让其彻底爆发，或许便能扭转乾坤。
成魔么？
成魔吧。
就算是魔，至少能保护身边的人。
而且，我还没有见到她，我其实很快就能见到她的，我怎么能就这样死在这里呢？
一定要活下去。
******
恍惚间，江忆染却发现自己没有死，甚至身上一丝一毫的血迹都没有。
他讶然地望向四周，发现所处之地虚无缥缈，让人无法感到半分的真实。唯有两种单调的颜色，黑与白，分别占据了一半的空间。
江忆染所处的位置，正是在白色空间中。
而黑色空间中，同样有一个人。
这人除了一袭白衣，别的地方几乎与江忆染一模一样，但江忆染能清楚地感觉出，眼前的白衣人不是他。
江忆染想起了以前做过的许多次梦，神色顿时复杂起来。
白衣人微微一笑：“你觉得，黑与白意味着什么？”
江忆染想了想，很认真地说道：“矛盾。”
白衣人轻轻摇头，似乎有些失望，但紧接着又听江忆染继续说了四个字：
“还有极致。”
白衣人一怔，然后欣慰一笑：“常人只看到黑与白的格格不入，却没有想到，它们同为世间极致。仙与魔，本无不同，关键在心。”
******
关键在心。
那一瞬，黑白空间的所有尽数消散，只剩下这四个字盘旋不已。
*******
“江忆染”睁开了眼。
原本灵动的紫青双眸这一刻尽数化作如墨的浓黑，散发出的，却又是缕缕血色的气芒。
这一刻，“秦宣帝”用手化出的黑色刀影堪堪入“江忆染”血肉些许，离心脉不过分毫之遥。
然而，当“秦宣帝”看到突然睁眼的“江忆染”，却是悚然一惊。
他感到了足可摧毁生命的威胁。
但“秦宣帝”终究是个狠人。他没有退，而是眼神狠厉地想要一鼓作气。
可是，他发现，他的手根本无法在前进哪怕一分一毫。
只见，“江忆染”的右手不知何时黑气凌厉若荆棘，并且已然扣到了“秦宣帝”的左手手腕上。
“桀桀。”“江忆染”怪笑着出拳，左拳带起一阵黑气与血芒，狠狠砸在“秦宣帝”的胸膛上。
就像不久前江忆染毫无抵抗之力地被一掌拍飞一样，现在的“秦宣帝”也是如出一辙地倒飞出去，落在尘埃里。
唯一不同的是，“秦宣帝”在拍飞江忆染后又说了一大堆废话，而现在的“江忆染”，一句话都不想说。
“江忆染”飞掠过去，朝着尘埃中的“秦宣帝”再度一拳砸落。
这一次，却没有再像之前那般顺利。
“秦宣帝”双拳交叉于身前，竟然顶着“江忆染”的一拳徐徐站了起来。
他看着“江忆染”，发出狰狞地厉笑：“有趣啊，当真有趣。你的身上，满是我感兴趣的东西。”
“秦宣帝”怒吼一声，双臂荡开，滚滚气浪爆散开去，竟是将“江忆染”都震退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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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七十六章 水龙吟
先动手的，赫然是“江忆染”。
但见其捏出一个古怪的咒诀，便有无数粗大的黑色荆棘从地宫表面疯狂掠出，向“秦宣帝”绞杀而去。
“秦宣帝”显然很忌惮这些荆棘，并没有选择硬撼，而是以身法周旋。从先前短暂的交手，他已经判断出，“江忆染”现在的实力可以说基本上是占有极大优势的，若是正面交锋，恐怕会很快败下阵来。但“江忆染”这般的状态显然不可能持续太久，只需拖延些许时间，应该就能扭转局面。然而，也不能拖延太久，毕竟，之前虽然用事先准备好的布置将蓝衫书生困在了另一处地方，但蓝衫书生脱出也只是时间问题。
眼下的局面反倒更像是一场豪赌了。
只是，不久后，“秦宣帝”便发现自己似乎有些低估了“江忆染”的实力。那些黑色荆棘不断生长，地宫内能够躲闪的空间越来越少。并且，到得后来，荆棘之上竟是生出一朵朵黑莲，摇曳之间有缕缕黑色烟气浮出，泛着幽深的光，与那些黑色荆棘一同追索“秦宣帝”而去。
“秦宣帝”自知这般逃下去不是办法，双手一搓，一团血色火焰泛开，像四方滔滔涌开，而其自己，则是身影一晃地隐藏在火焰中。
火焰燃烧着，黑色荆棘和黑莲仿佛遇到了克星，尽数消散，化作点点黑粒。
“江忆染”面色不变，似要施展其他手段，而那些血色火焰突然凝成一柄长剑，被突然现身的“秦宣帝”握在手间，直刺“江忆染”。“江忆染”冷笑一声，只轻轻一拂袖袍，黑色荆棘和黑莲燃烧后余下的黑粒便是在瞬间汇聚，直接在“秦宣帝”周身凝成一道巨大黑茧，将他困在其中。
当神色剧变的“秦宣帝”破开黑茧时，“江忆染”已然出现在他面前，屈掌成爪，狠狠刺入他的心脉。
然而，却见“秦宣帝”反而露出一个诡异的笑，手中的血焰长剑向“江忆染”的心脉刺去。
之所以会出现这般的状况，是因为“秦宣帝”毕竟是怨邪之灵所化，虚实之间转换的能力不容小觑。寻常的杀人手段对他根本无用。想要真正地抹杀他，无外乎两种手段，一种以玄门秘术彻底驱散净化怨气煞气，一种便是同化，拿“江忆染”来说，此刻他身上涌动的黑气与怨气煞气同属邪气，只要将“秦宣帝”赖以存在的怨气煞气尽数吸收，自然便等同于将之抹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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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秦宣帝”躲避黑色荆棘和黑莲、不敢硬撼便是有此顾虑。然而，就在“江忆染”的右掌刺入其心脉时，“秦宣帝”却是讶然发现，“江忆染”似乎并没有要借机同化他的意思，反而是还停留在抹杀普通修行者的思路上。这让其不禁惊喜不已，自是不会放过此次机会了。
其实，“秦宣帝”能够猜到几分缘由。
眼前的“江忆染”，显然是被魔念控制后方才如此模样，而似乎，魔念并没有能彻底侵占江忆染的理智，江忆染仿佛正用最后一丝清明紧守心神，竭力想要夺回身体的控制权。吞噬“秦宣帝”的力量虽是魔念控制下的“江忆染”所乐见的，却不是正常的江忆染想要看到的，并且似乎还真的被其控制住了这种强烈的冲动。
此等类似“内耗”的情况是“秦宣帝”所见，然而即便这般的机会，“秦宣帝”发现自己依旧无法扭住局势。
因为，就在血焰长剑触到“江忆染”时，其身形竟也化作一团黑雾散去，继而在“秦宣帝”身后不远处浮现。
“江忆染”轻抚袖袍，无数黑光圆轮便是从半空向着“秦宣帝”罩落。这些圆轮像绳索般捆缚着“秦宣帝”，而“秦宣帝”更是悚然发现自己的身躯竟时突然受到某种力量的影响，难以再由虚化实了。
正当“秦宣帝”竭力想要挣脱束缚时，却是脸色一白，周身的气息顿时黯淡下去。
“秦宣帝”惊怒交加地望向前方那条最为宽阔的甬道，眉眼间竟是浮出一抹恐惧。
只见，那甬道幽深的黑暗处陡然亮起一点淡淡的蓝。
紧接着，那点蓝越来越明亮、越来越庞大，呼啸而来，带着难以想象的威势。
当这团蓝光出现在甬道口时，其形状终于彻底显现出来。
那赫然是一条碧蓝色的龙，强大的威势直接荡尽地宫中的戾气煞气。
龙吟声中，原本低伏着的龙突然盘旋而上。
龙抬头！
那龙赫然咬中了不得动弹的“秦宣帝”，而其庞大身躯也是在此刻散开，化作重重蓝光朝着“秦宣帝”所在位置不断凝聚，如同巨大的磨盘一般消解着“秦宣帝”的力量。
几个呼吸的功夫，只听到数声凄厉哀嚎，“秦宣帝”连同困住他的黑光圆轮便是被彻底抹去了存在。
而当蓝光散尽，那处空中已然空无一人，唯有一只黑红色的玉偶坠下来，落在地上。
这只玉偶遍布裂纹，看起来似乎濒临崩溃的样子。
局势出现惊天逆转，地宫中顿时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寂静，很快随着蓝衫书生出现在甬道口而被打破。
蓝衫书生扫视四周，脸色不是很好看。他左手间赫然是一柄水蓝色奇形长剑，隐隐有龙吟声盘旋其上。
此剑名为水龙吟，正是儒门三十六剑之一，同样也是蓝衫书生的佩剑。
这水龙吟先前自然也是被封存在此处秘地中，但却并非在那最宽阔甬道所连接的地方，而蓝衫书生似乎是被困在那里，也不知用什么方法取回了佩剑。
蓝衫书生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江忆染”的身上，他微眯双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江忆染”同样没有轻举妄动，静静看着蓝衫书生，但威势却分明在酝酿着。
就在这时，被钉在墙上的闫笑笑已然苍白的唇微微动起来，轻声说道：“他……他还有……理智，不要……伤……伤害他。”
蓝衫书生摇摇头，轻叹了一口气，身形一动，宛若一道蓝色的闪电，掠向闫笑笑。
便在这时，“江忆染”也出手了。
“江忆染”身侧的虚空间，陡然绽放出一朵黑莲。而他朝着黑莲一探一引，一柄剑柄赫然镌刻着莲花的漆黑长剑便是被其拔出，向着蓝衫书生狠狠刺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七十七章 菩萨蛮
蓝衫书生手腕轻动，水龙吟宛若穿针引线般挥舞数下，那刺来的漆黑长剑仿佛瞬间被引入一片混乱的空间，闪烁的黑光顿时凌乱起来，随后便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
饶是“江忆染”也没有发现，当蓝衫书生舞动水龙吟的刹那，有一道蓝光从其袖中掠出，似乎能穿梭空间般径直出现在了“江忆染”的面前。“江忆染”此刻正刚欲收回倒飞出去的漆黑长剑，却不曾料到那道蓝光，冷不放下便是被其狠狠刺入肩头，带着整个身形砸在地宫的墙上，颓然划落在地。
而此刻，蓝衫书生已然来到闫笑笑面前，取下她肩头的却邪，扶着虚弱的她。
闫笑笑看着远处挣扎着欲要起身的“江忆染”，面容间划过一丝心痛，眉眼轻皱道：“不是……不是说让你不要伤他吗？”
蓝衫书生无奈道：“就这么担心他？这可不像你啊。你大可放心好了，这点伤对他现在的体质来说不值一提。”
“他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这样？”
“不知道，估计是功法的缘故。不管怎样，现在先将他控制住吧。”蓝衫书生这般说着，手中的水龙吟不知何时浮到了身前，涌动着如水波般光芒。
挣扎起身的“江忆染”面色平静地盯着远处的蓝衫书生。明明是古井不波的样子，却偏偏让人感到十分的寒意。
蓝衫书生皱眉，右手轻轻一动，水龙吟便是如同龙出水中，狂吟着扑向“江忆染”。
令人悚然一惊的是，“江忆染”直接用一双肉掌精准无误地生生擒住了水龙吟，他的双掌此刻浮动着如同水雾般弥散开的墨意，时不时泛起黑玉似的的光芒。无论水龙吟上的光芒如何迸发，竟然都无法挣脱而出。
“江忆染”狡黠一笑，刚想有所动作，变故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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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原本如墨般浓黑、飘荡着血芒的双眸却忽而有紫青光芒亮起又隐没，几乎同时，他如遭重击般地一声闷哼，身形半跪下去，紧紧握住水龙吟的手下意识地松开，一只撑着地面，一只却捂着头。
蓝衫书生心念电转，立刻便猜到了应该是江忆染残存的理智正在激烈反抗，当即自也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原本正扶着闫笑笑的他，直接如蓝色闪电般疾掠而出，来到了“江忆染”面前，挣脱束缚的水龙吟则重新盘旋在其身侧。蓝衫书生指出如风，瞬间灵动无比地点中了“江忆染”的数个穴道。“江忆染”的周身顿时浮现出一圈蓝色光幕，将其涌动的黑气压制下去，甚至于双眸间的浓黑也是渐渐黯淡起来。
蓝衫书生微送一口气，正欲再施展手段，谁料后方的某处甬道中突然有几乎可感的凌厉剑意涌出。
在汹涌的剑意中，有一柄剑划破虚空而来。
这是一柄断剑。
明明是断剑，但剑意之凌厉纵使和水龙吟相较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且，剑中有一种势。
一往无前、纵死无悔的势。
原本，无论面对“秦宣帝”还是“江忆染”，蓝衫书生都只是神情微变，却远不至于凝重。但，当这柄断剑出现，蓝衫书生的表情却是渐渐肃然。
不仅是这柄断剑的威势足以对蓝衫书生构成的威胁，而且这柄断剑出现本身就已经意味着很多事情，很多连闫笑笑都不知道而只有他、秦宣帝和其他少数几个人清楚的事。
蓝衫书生双手上下翻飞，不断地掐出一个个咒诀，水龙吟瞬间如腾起的灵蛟，气势汹汹地迎上了那柄断剑。
至于他自己，则是神色复杂地看向在蓝色光幕中苦苦支撑的“江忆染”，喃喃道：“难道，这就是命运吗？”
蓝衫书生轻叹一口气，再度轻点“江忆染”数个穴道，不断有莹莹的淡蓝光点融入“江忆染”体内。
那柄断剑拼命地想要靠近“江忆染”，甚至拟人化地发出声声戚哀的剑鸣，但却终究是被水龙吟缠住而不得脱身。
不远处的闫笑笑，秀眉微蹙，感到有些奇怪。
确实，她并不知道这柄断剑背后的故事。
但她知道，这柄断剑的名字。
菩萨蛮。
******
一炷香的功夫后。
地宫的角落里，江忆染似乎昏厥了过去。但至少周身的黑气是已经消退了，只是看起来十分虚弱罢了。
闫笑笑抱膝坐在一边，也在歇息。
而蓝衫书生则是负手站在殿中央那青玉巨龙的废墟前——经过先前一番激斗，这青玉巨龙彻底被毁去，碎裂一地。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那柄名叫菩萨蛮的断剑。
其仿佛有灵性一般在江忆染周围的半空中不知疲倦地跳动着。
用个也许不是特别恰当的比喻，就仿佛和父母失散多年的小孩子找到了双亲。
闫笑笑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菩萨蛮，向着蓝衫书生说道：“这柄剑到底怎么回事？为何会这样？”
蓝衫书生并没有转过身来，只是轻轻摇头。
闫笑笑有些狐疑，但自觉问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当即话锋一转地说道：“说起来，你一开始到底被困在了那里？”
蓝衫书生此刻却是又转过身来，苦涩一笑：“是我疏忽了，没有料到那怨邪之灵竟然提前布置了如此玄妙的空间阵法，直接将我引去了南室。那里原是十二都天魔偶所在之地，在怨邪之灵破禁后，其间也算成了他的老巢。他虽然暂时无法破开东二室与西二室的禁制，但却将南室好好经营了一番。因为怨邪之灵本就是十二都天魔偶之一的缘故，其似乎十分精熟十二都天绝玄阵，干脆便在南室之中布了一个简化的绝玄阵，我被引去南室后便是被困在了阵中。”
“那水龙吟呢？我记得，那些儒门三十六剑并不在南室。”
“这便是陛下留的后手了，说起来，也算是一种空间手段。不过只有公主殿下、章老先生和我知道。”
闫笑笑撇撇嘴，望向仍旧昏迷不醒的江忆染，轻声说道：“这件事你可得负责，怎么说也要给他一些补偿。”
“嗯。”蓝衫书生同样也是低声回答，轻轻点了点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七十八章 长安忆
长安。
这是一座最有故事的城。
佳人才子，剑客刀侠，不知有多少人在这里留下了传说。
它曾是很多人的起点，也会成为很多人的终点。
******
梧桐坊，是长安城西南角一处有名的坊市，其间街巷错落，人来人往。白日里，梧桐坊是热闹非凡的市集，有兜售奇技淫巧制成的小玩意的货郎，有专营茶点吃食的小摊，有精擅舞蹈杂技的卖艺者，亦不乏华丽雍容的商会商行，亦不乏高雅清正的梨园书居。而到了晚间，梧桐坊便成了烟柳花月之地，丝竹喧嚣，权贵往来，又是另一番风味了。
此刻，坊间某处，柳嫣嫣背着手，像个小女孩一般好奇地逛着四处的小摊，对那些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很是感兴趣的样子。在她不远处，金玄岑抱着肩静静走着，也是很认真地观察着周围。初次来长安的他，对这些风物人情也是颇为心动。
金玄岑和柳嫣嫣是两三日前到的长安。原本更早就应该到了，只不过北上的路途中柳嫣嫣另外接到了些需要她去处理的任务，是以拖延了些许时间。金玄岑倒是无所谓，毕竟既然好不容易能真正地感受这片江湖，自是所有的事都要好好体会一番。因而，金玄岑也是陪同柳嫣嫣去完成了任务，其间甚至还帮了不少的忙。
相处的时间多了以后，金玄岑便是发现柳嫣嫣看起来像是个心狠手辣的蛇蝎美人，但其实，这只是她的面具罢了。
毕竟，纷繁世间，能以真面目视人的又有多少？
戴上面具，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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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自从青栀镇之变后，金玄岑便觉得柳嫣嫣对他的戒心也是越来越少，换句话说，她开始愿意以真面目面对他了。而卸下面具的柳嫣嫣更像是一个乐天活泼、伶牙俐齿的小姑娘，还总喜欢调侃金玄岑，甚至亲口说自己每次看到金玄岑被她说得应付不过来的样子就觉得很开心、很得意。
说实话，金玄岑还是更习惯如一朵带刺玫瑰的柳嫣嫣，因为摘下面具的柳嫣嫣实在太不正经了。
不过，习惯归习惯，金玄岑更喜欢的，还是明媚活泼的柳嫣嫣。
只有那时候，她的笑才是带着真正的开心。
有时候，金玄岑会有些心痛。
如果柳嫣嫣能一直是那个明媚活泼的柳嫣嫣该多好。
想到这里，原本一直略微缀在柳嫣嫣身后不远处的金玄岑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
就在这时，柳嫣嫣好看的眉眼突然出现在金玄岑的视线中，只见她伸出左手手在金玄岑面前挥了挥：“公子，你怎么了？”
金玄岑反应过来，却是脸不禁微微一红，目光游离地说道：“没……没什么，在下只是想到了些事情。”
柳嫣嫣促狭地看了金玄岑几眼，当即也没有再多问，将背在身后的右手伸出，掌心朝上：“好看吗？”
金玄岑定睛看去，躺在柳嫣嫣手心的，赫然是一朵紫罗兰，只不过却非天然，而是由某种紫色玉石雕砌而成。可以看得出，雕砌此花的匠人投入了极多心血，明明并非天成，偏偏有灵动的韵味，恍惚间好像能看到其间飞舞的紫色蝴蝶，更有淡淡的紫光漾开。
饶是金玄岑，也是发自内心地赞道：“好看。”
“当年我初到长安的时候，认识了一个老婆婆。她有地仙的境界，但素来不喜争名逐利、打打杀杀的，于是便在这梧桐坊开了一间小铺子，专门雕刻一些玉石，做做好看的小玩意。刚到长安时，我修为低微，如果不是她出手相助，说不定早在那时我便已经是一具枯骨了。”柳嫣嫣微微笑着，像一朵在风中摇曳的紫罗兰，眉眼间是缅怀的神情，“后来，我每次回到长安，都会到她的铺子里看看，总是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东西。这个紫罗兰玉石发饰就是我刚刚在她的铺子里找到的。”
金玄岑有些恍惚。
有光处必有暗。
繁盛如长安也有阴暗的地方，也有着不为人知的龃龉。
柳嫣嫣的话，听起来似乎平淡，金玄岑却分明感到了凶险。
此外的感受，便是长安果然卧虎藏龙。
可能一个寻常的老婆婆，都是隐世不出的高人。
“公子，你怎么又发呆了？”柳嫣嫣看着金玄岑，奇怪地问道。
金玄岑一愣，顿时又是不好意思起来：“抱……抱歉。”
柳嫣嫣掩嘴笑了笑，拉过金玄岑的手，把那紫罗兰玉石发饰放在他手间，柔声道：“这个就当作分别前的礼物好了。”说到最后，她的眉眼间隐约有黯然浮现。
金玄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等到他意识到什么，刚想开口说话，却发现柳嫣嫣的身影早已隐没在人海茫茫间。
“她……走了。”金玄岑喃喃，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
梧桐坊某个角落。
这是一家看起来寻常无比的酒铺，但酒香之中却另有玄奥甚至杀机。
酒铺后院的某间屋子中，眉眼清冷而凌厉的柳嫣嫣静静站着，她的眼前有一方密道的入口正徐徐显露出来。在她身侧，有五六名红衣人低眉顺眼地侍立。
现在的她，重新变成了那个红衣之中令人心寒的蛇蝎美人。
密道入口完全现出，柳嫣嫣走入其中，而那五六名红衣人中的其中一个也是恭敬跟上。
走在密道之中，柳嫣嫣淡淡说道：“按照你们的意思，是已经找到了那些人的行踪？”
那名红衣人恭敬俯首，徐徐答道：“只有其中一人，是名叫闫笑笑的女子，曾经是我大秦南橘轻骑的统帅。属下觉得，通过她应该能探得我们所需要的线索。不过……”
“不过什么？”柳嫣嫣的眼神越发冷厉，即使在幽暗的密道中依然能令人感到刺心般的寒意。
红衣人微微一颤，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不过，那人似乎和大楚燕王世子江忆染在一起。”
柳嫣嫣停步，喃喃道：“怎会是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七十九章 夏初临
当柳嫣嫣和金玄岑分开时，江湛璃一行却是踏入了梧桐坊中的一家茶楼里。
他们几日前便到长安了。只不过因为江忆染传来的消息实在模糊，此后又再没等到消息，他们依旧对江忆染的所在毫无头绪。无奈之下，江湛璃权当江忆染尚在路上、并无大碍，带着洛海棠她们在城中赏玩。毕竟，洛海棠她们也是第一次来长安城，机会难得，总该留下些记忆。
然而，段与泠和江月儿倒也罢了，洛海棠却总是心不在焉的样子，像现在，他们堪堪在二楼靠窗的桌子边坐定，洛海棠便是支着脑袋开始发呆，目光游离不定。
江湛璃虽然担心，但也深感无奈。洛海棠的模样显然是在想江忆染，所以若是江忆染不出现，恐怕就算江湛璃说再多安慰的话，也没什么用。
不过，没用归没用，该说的话还是得说。江湛璃给洛海棠斟了一杯茶，然后微笑道：“洛小妮子，别再多想了，都怪忆染那小兔崽子连具体的位置都不告诉我们。”
洛海棠却仿佛彻底神游般根本没有听见江湛璃的话，望着窗外怔怔出神。
这下子，别说江湛璃，连段与泠和江月儿也有些目瞪口呆了。
最后，江月儿轻轻扯了扯洛海棠的衣袖，洛海棠这才反应过来，面颊微红，低垂着头，不好意思地说道：“抱歉，刚刚有些心不在焉。”
江湛璃轻叹一口气道：“唉，忆染这小子聪明得很，不会有事，你也不要太过担心了。”
洛海棠不禁脸色更红，但旋即她便倏忽抬起头来，认真地说道：“其实，刚刚出神，除了想阿染，还因为看到了一个古怪的符号。”
江湛璃一愣，紧接着便是凝神道：“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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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海棠轻轻点头：“刚刚发呆时瞥到的，若是往常我应该也不会注意。但恰好，以前阿染跟我提起过那个符号意味着什么。”说着，洛海棠轻轻指向窗外。
江湛璃等人顺着她的手望去，赫然发现在相邻那座阁楼的飞檐翘角之下某处隐秘的地方，赫然有一道血色符号。
这血色符号由寥寥几笔勾勒而成，隐约可以辨认出，显化的形态似乎是一只蝙蝠。
江湛璃脸色微微一变，喃喃道：“血蝠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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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湛璃他们并不知道，实际上此刻，江忆染也在长安城中。
只不过，江忆染和闫笑笑也是刚刚赶到没多久。
原本，他们应该是能再提早几天到的。毕竟，潏河离长安城实在不远。奈何，在河底地宫中又莫名多出了那么多幺蛾子，江忆染魔念爆发，虽然被蓝衫书生强行镇压下去，但自己却也陷入昏厥。结果，这一晕便是整整四天，连蓝衫书生都已经处理好地宫中的事先行离开，江忆染却依旧没有醒转。幸好地宫中的怨气邪气已被肃清，又有闫笑笑陪着，总归没再出什么事。
江忆染醒来后，一问闫笑笑，发现自己昏了四天，懊恼不已。但这毕竟也是没办法的事，江忆染也没有太过纠结挂怀，而是转而关心起了闫笑笑的伤势和蓝衫书生的情况。等到听完闫笑笑的讲述后，江忆染便是有些苦涩地发现，像上次在云梦的入魔一样，入魔时的记忆在苏醒后立刻便模糊不清起来。尽管如此，此间的变故总归是平定了，那便是好事。
而蓝衫书生和闫笑笑对江忆染显然有些过意不去，毕竟此番于江忆染而言完全是无妄之灾，因而也给了他不少补偿。江忆染没有惺惺作态地推辞，当即也不客气地收下了。这些补偿里，大多是丹药符箓之类，算是比较实用的了。除此之外的一柄断剑倒是引起了江忆染的兴趣，因为一看到那柄断剑，江忆染便莫名生起许多亲切感，而那柄断剑也是灵韵十足，十分亲近江忆染。闫笑笑告诉江忆染，那柄断剑是儒门三十六剑中的菩萨蛮，江忆染虽然心下奇怪为何他和此剑之间竟似乎如此契合，但以他洒然的性子也没有多问。让江忆染咋舌不已的反倒是闫笑笑的剑，知道了她的剑的名字是相见欢后，他立时便想起了和闫笑笑初遇的夜晚送给她的花，然后又想起了那时候闫笑笑有些不同寻常的表情，心下恍然。至于别的嘛，倒是没有多想，也不曾多说。然而，闫笑笑似乎有些不满江忆染什么话都不表示，气红了脸，连连骂了几句“大猪蹄子”，弄得江忆染莫名其妙的。
后来，江忆染又陪着闫笑笑去拜访了一些故地，一番波折后总算在这一天晨间到达了长安城。
到虽到了，但江忆染却又叫苦不迭起来。
当时借助闫笑笑的纸鸢术给洛海棠传讯的时候，光顾着抒情，结果忘了告诉她在何地相会。
长安城这般大，如果干找，可就真是没头苍蝇一般了。
江忆染心思一动，自然又打起了闫笑笑纸鸢术的主意。
闫笑笑却是好像偏要气江忆染一般，不买他的帐，说什么该相见时自然会相见。
江忆染苦苦恳求，闫笑笑借机狮子大开口，让江忆染陪他好好逛逛长安城，若是心情足够好，便用纸鸢术帮忙。
江忆染无奈更无语。因为闫笑笑若是不答应用纸鸢术帮忙，他除了陪她逛长安城根本也没别的选择了，要知道，偌大长安城去找四个人，可真如海底捞针一般。
虽是如此，但其实江忆染没有太过担心。
因为，他信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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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近午后，闫笑笑带江忆染去了长安城东南角的芙蓉园。
这是一处人工兴建的园林，其间有曲江池，虽是皇家修建，但历来对平民百姓开放，算得上一处妙地。
此刻，在曲江池旁的一片浓荫下，江忆染望着骤起波澜的湖水和湖畔郁郁似能滴出水来的绿，不禁感慨到：“恍惚间，竟然已经是初夏时分了。”
“人生能有几个夏天呢。”闫笑笑俯身掬起一捧水，又轻轻泼洒出去，水珠在空中绽开，闪着晶莹的光。
江忆染有些讶然地看了看闫笑笑：“想不到你也会多愁善感。”
闫笑笑白了江忆染一眼，没有说话。
江忆染笑了笑，正想说些什么，却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清脆又带着些许怅惘的声音：“我们不知道还能有几个夏天呢。”
江忆染愣了愣，转过身去，然后就彻底定格在了那儿。
缘，果然是该信的。
从那片葱茏间转出的倩影，不正是心心念念的洛海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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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词云：
泛水新荷，舞风轻燕，园林夏日初长。庭树阴浓，雏莺学弄新簧。小桥飞入横塘。跨青苹、绿藻幽香。朱阑斜倚，霜纨未摇，衣袂先凉。
歌欢稀遇，怨别多同，路遥水远，烟淡梅黄。轻衫短帽，相携洞府流觞。况有红妆。醉归来、宝蜡成行。拂牙床。纱厨半开，月在回廊。（注一）
注一：此词为《夏初临》，宋代刘泾所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八十章 如梦令
浓荫下，微风拂。
四目相对，时间都仿佛陷入了凝固。
江忆染微微笑起来，用宠溺地语气说道：“真好。”
洛海棠的眼眶有些泛红，哽咽道：“一点都不好。”
江忆染眉眼间浮着歉意，揽住扑到怀里的洛海棠，轻抚她凌乱的青丝，柔声说道：“以后我会变得更强，这样就没有什么能将我们分开了。”
洛海棠轻轻靠着江忆染的肩膀，低声说道：“我也会努力的，不能什么事都你来扛。”
江忆染开心地笑起来。
真的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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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抱肩的江湛璃连声啧啧，也是感叹道：“总算是遇见了，再碰不到，恐怕又得出什么幺蛾子。”
江月儿恬然看着江忆染和洛海棠，眉眼间分明有一丝欣羡。至于段与泠，目光时不时落向江月儿，略有怔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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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闫笑笑，却是手背在身后，带着几分醋意地不屑撇撇嘴：“嘁。”但看那神情，分明是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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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忆染松开怀中的洛海棠，攥住她的手，看向江湛璃等人，徐徐说道：“大叔，小妹，段兄，让你们担心了。”
江湛璃摆摆手，洒然道：“平安回来便好。”
江忆染也是咧嘴一笑，轻轻点头。
正当江忆染开口还想说些什么时，却听身后传来幽怨的声音：“喂，找到相好，就不管我了？”
江忆染脸色一僵，干笑数声，转过身去，略带尴尬地介绍道：“这位姑娘是我路上认识的朋友。”
洛海棠向江忆染眨了眨眼，顿时促狭一笑，然后便跑到闫笑笑身边，扶住她的肩膀，微笑道：“姐姐好。”
闫笑笑显然很吃这一套，牵住洛海棠的手，白了江忆染一眼，微讽地说道：“哼，某人比起海棠妹妹可是差远了。”
这种场面，江忆染最是应付不来，躲到江湛璃身侧，僵硬地笑着。
洛海棠却是有些好奇地问道：“姐姐，阿染跟你提起过我的名字吗？”
“咯咯，他可是成天念叨着妹妹。”
洛海棠微微一愣，旋即脸色一红，娇艳得像盛开的海棠。
饶是厚脸皮如江忆染，也是有些不好意思，眼神飘忽不定。
倒是江湛璃，看着眼前的场面，作为前辈也是感慨道：“年轻就是好啊。不知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闫笑笑深吸一口气，徐徐说道：“我不喜欢那些虚伪的做派，所以也不打算隐藏什么。我叫闫笑笑，曾经是秦宣帝座下十二鬼将之一，只不过现在，我就是我，已经与那些纷纷扰扰无关。”
这一下，除了江忆染，江湛璃等人尽数面露惊色。
而江忆染看着闫笑笑，心中暗叹一口气，但最终终究是露出一个真挚的微笑。
闫笑笑瞥到了江忆染的笑，目光竟是显得有些紧张地躲闪起来，眼眸深处似乎还有一抹淡淡的黯然闪过，却被她很好地遮掩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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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江忆染一行便是在芙蓉园附近寻了一处茶楼，详谈分开的时间里所发生的事。
各自也是唏嘘不已。
但总归有惊无险，所有人都平安相见，那便是极好的事了。
******
黄昏时分，江忆染一行在朱雀街上闲逛。
洛海棠、闫笑笑、江月儿她们心情极佳地四处赏玩，段与泠护着她们，以免出什么变故。
而江忆染和江湛璃则缀在后面，商量另外一些事。
此刻，江湛璃正感慨道：“看来，你离开之后也是被牵扯进了很多事啊。”
“单是如此倒也罢了，关键是我从头到尾都是莫名其妙的，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实在有些不舒服。”江忆染无奈叹道。
江湛璃微微一笑，拍了拍江忆染的肩膀：“其实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木秀于林，必有四方风来，便是这个道理。”
江忆染长呼一口气，凝望着远处紫红色的天空，徐徐说道：“以前，我总是闲散的性子，但后来发现，有些事情，从来不是单方面逃避就逃得掉。与其置身事外，不如一举定乾坤。”
“有这样的心气是好的，但我希望，你还能像以前那样洒然不羁。”江湛璃微微垂首，嘴角轻勾。
“一定会的。”江忆染知道江湛璃的意思，当即也是会心一笑，“毕竟，我还是心向闲云野鹤的日子。”
“不过，这些都是将来的事了。眼下，我们在大秦牵扯进了这么多事，接下来的路途恐怕不会很太平了。”江湛璃有些担心地说道，“晨间的时候，海棠那小妮子就偶然发现了南疆血蝠宫的标记。”
“血蝠宫？他们素来龟缩南疆，怎会出现在长安？”
“不清楚。但最近秦国暗流涌动已然是事实，恐怕不日就会有一场大变故。”
“唉，秦国如此，也不知大楚那边怎么样了。”
江湛璃似乎想到了什么，眉眼间划过一丝黯然，但旋即便是神色如常地说道：“大楚此刻正当兴盛，想来应是无碍的。”
“话虽如此，可不知为何，对于大楚的国势，我总有种不安的感觉。”
江湛璃默然不语，随后便摇摇头，淡笑道：“你也无需想太多，毕竟，那些东西对现在的你来说，还是有些遥远的。”
“也对，肉食者谋之，用不着我操心。”江忆染也不禁失笑。
不知不觉间，一行人便几乎走到了朱雀街的尽头。
远处的朱雀门和门后相互掩映的皇宫在紫红的晚霞中显得那般得不真实。
“王图霸业，如梦似幻，当真不敌一场大醉。”江忆染伸出手，虚握了一下眼前浮动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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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长安无宵禁。
空中有皎皎孤月，地上是连昼灯火。
江忆染和洛海棠携手走在朱雀街上。
今晚，是属于他们二人的。
梦幻般的华光中，一边走着，江忆染一边静静端详着洛海棠姣好的面容，一直看到洛海棠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娇嗔道：“你怎么啦？好像从没见过似的。”
“因为好看啊，看不够。”
洛海棠顿时羞红了脸。
江忆染洒然笑道：“哈哈，别害羞嘛。我只是害怕，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洛海棠怔了怔，然后紧紧攥住江忆染的手，轻声呢喃道：“不会的，这不会是梦，这一切都是真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八十一章 江湖梦
江忆染和洛海棠又逛了一阵，不知不觉间来到了一家馄饨铺子，要了两碗馄饨。
馄饨铺子的生意不错，但似乎只有一个鬓发皆白的老人孤零零地在看管着，老人看起来年龄虽大，可却偏为精神，尤其搭上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短衫，更显硬朗。
江忆染和洛海棠落座的时候，刚好别的客人都已经离开了。
江忆染忍不住向端来馄饨的灰衫老人问道：“老爷子，这个铺子一直是你一个人吗？”
灰衫老人笑了笑，有些落寞地说道：“以前我外孙女也在这儿。可惜女大不中留，她的性子又野得很，刚好不久前有位自称是什么剑仙的人过来说要带她一起修行，她就二话不说跟着离开了。”
江忆染和洛海棠对视一眼，都有些讶然。
江忆染微笑答道：“老爷子不必担心，年轻人嘛，总是喜欢到外面天地看一看的。”
灰衫老人摆摆手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不知世事艰险，总得伤痕累累了、疲倦不堪了，才念起家的好，才念起起与世无争的好。”
“老爷子这话说的。”江忆染洒然道，“老爷子年轻时候怕也是这般过来的吧？”
“哈哈，这倒是不错。不过，不也因为是过来人，才深知其中三味吗？”灰衫老人说着便是走进了铺子内里。
洛海棠看着灰衫老人的背影，微笑着对江忆染说：“这老爷子真是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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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忆染点点头，神情略有古怪地说道：“岂止是有趣。”
“嗯？”洛海棠有些奇怪。
“这老爷子也不是寻常人啊，弄不好又是一个隐世的地仙。不过，这也与我们无关了，我们还是吃馄饨吧。”江忆染摸了摸下巴，然后便用勺子舀起一只带着汤汁的馄饨，轻轻朝上吹气。
正当这时，刚刚进到铺子内里没多久的灰衫老人又是走了出来，径直来到江忆染和洛海棠面前，将一朵清丽的合欢花放在了桌子上。
江忆染微微一愣，看向灰衫老人。
灰衫老人叹了一口气，带着几分怀念地说道：“如果有机会遇到我的外孙女，能帮我将这朵花给她吗？既然是她自己收到的礼物，放我这做什么。”
江忆染凝神望向那朵花，脸色一变，语气复杂地喃喃道：“这花……”
灰衫老人捏起那朵花，自嘲似的笑了笑，徐徐说道：“自然不是一般的花，不过于我而言却是无用。其实这花倒也不重要，更多的是起信物般的作用，真正想拜托二位的，是想让二位告诉那小妮子，有空回来看看。”
江忆染默然，心中则是怅惘与苦涩交杂。
怅惘的，是灰衫老人的心绪。
苦涩的，是想不到自己不过和小海棠来吃馄饨，竟然还是会莫名牵扯进别的不一般的事里去。
“将你二位卷入此间，确实是我有些自私了。”灰衫老人紧接着从怀里取出一本泛着朦胧赭色光芒的古籍，放在桌子上，“我知道你不是一般人，或许将来甚至能左右天下局势，所以这东西应该足够用来做交换了。”
江忆染看着灰衫老人孤独的身影，轻轻点了点头。
灰衫老人终于是露出一个快意的笑：“今晚开心，我再送二位两碗馄饨。”
江忆染微微笑起来。
既来之，则安之。
很多事情，顺其自然便好。
而且比起灰衫老人拿出的古籍，江忆染对多送的两碗馄饨更感兴趣。
送一朵花，传一次话，换来两碗馄饨。
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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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在逛的时候，江忆染和洛海棠已经吃了很多小吃，洛海棠虽然属于那种喜欢吃而且怎么都不会胖的类型，但女孩子嘛，总还是担心自己会胖的，而且她一个女孩子吃了这么多也有些不好意思，所以吃馄饨的时候江忆染一个人解决了三碗。
不管吃的少还是多，总归都很开心就是啦。
不过，在离开的时候倒是发生了些小插曲。
他们遇到了一个人，在他们离开时走进了馄饨铺子。
因为这个人，江忆染的脚步微微顿了顿，脸色略起了些许变化。
洛海棠回头看了那人一眼，贴在江忆染耳边问道：“阿染，怎么了？”
江忆染摇头微笑道：“是有过数面之缘的人。我认识他，但他未必识得我。无需担心，应该都只是互为过客罢了。我们走吧。”
洛海棠点点头，跟着江忆染走开了。
至于刚刚擦肩而过的那人，此刻在一张桌子边坐下，叫了一碗馄饨。
其人身着黄衣、面目清秀，却正是金玄岑。
他自然不会想到，他与江忆染之间在青栀镇就已无意生发的种种因果，将从长安开始而泛出更多的纠集。
******
尽管大秦已是暗流涌动，但毕竟难得来一次长安，而长安作为帝都想来也没什么人敢犯事，所以江忆染一行也是决定在城中多赏玩几日。
长安较数百年前基本格局并无太多改变，因而闫笑笑作为最熟悉长安的人自然便成了向导。
长安分二市，西市东市。像梧桐坊，便是西市中一处有名的所在。但若论起最热闹的、也是江湖客最为聚集的地方，还要属东市的藏锋坊。藏锋坊之中，无论酒楼客栈、烟花柳巷、百兵匠铺，在同行之中都是上佳。唯一的一点约束，顾名思义得之，便是江湖客入此地，纵使你是过江龙，亦要藏锋收敛。当然，藏锋坊中也并非没有不能动武的地方。在藏锋坊的中心处，有一方天运台。在这方擂台之上，是整个藏锋坊唯一能动武的地方。
而且，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这日午间，闫笑笑带着江忆染他们来了藏锋坊。
按照她的说法，整个长安最有江湖味的地方便是这里。四海八荒的年轻俊彦，无论是悠游世间的游侠、名门大族的公子、山庄帮派的弟子，无论是纯阳、青城、崆峒，无论是金错刀庄、邙山鬼宗、南阳剑庐，但凡来到长安，大多会选择来一趟藏锋坊。
在这里，有着无数的江湖梦在氤氲。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八十二章 刀剑笑
这日午间，闫笑笑带江忆染他们来到了藏锋坊珍阆酒楼。
莫说在藏锋坊，就是在整个长安、整个大秦，珍阆酒楼都是排的上号的。因而其在藏锋坊中的位置也是极佳，就在中心天运台东北面，从窗户往外望去，能清楚地看到天运台上的情景。
藏锋坊的珍阆酒楼有足足三层，其中一楼是寻常江湖客都能入内的，但二楼三楼则需要特殊的渠道了，若非名家望族、豪门大派，根本是没有机会入座二楼三楼的。
闫笑笑不知有什么特殊的关系，直接带江忆染他们来到了二楼靠窗的雅间中，让得江忆染他们纷纷颇感惊诧。此间的关节似乎也是闫笑笑的秘密，她在狡黠一笑后便没有多提了。而江忆染他们的视线也很快被窗外的热闹场面所吸引了。
其实，在刚刚进入藏锋坊的时候，他们便发现坊中的人似乎不正常地多，尤其是天运台周围，聚集了许多江湖客，其中不乏修为高深者。这些江湖客，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
而在进入珍阆酒楼后上楼的间隙中，江忆染他们也是听到了一楼中诸多江湖客热络的讨论声。
“哎，哎，听说了么，此次南北刀剑会，无虑刀宗的首徒欧阳齐会亲自到场。”
“欧阳齐出手？看来无虑刀宗此番又是势在必得了。”
“那也未必。天陇剑场的聂无心、南阳剑庐的朱连辕，还有楚地敕剑山庄的季山海、棠溪剑炉的卢远山，都是年轻一辈中的用剑奇才，说不得可堪与欧阳齐一战。”
“哼，你说的那些人物，倒也算有几分实力，可比起欧阳齐还是差远了。再说了，你到用刀的只欧阳齐一个吗？”
“哈哈，蒋兄说得对，用刀的可不止无虑刀宗一家。就说那最近风头正盛的金错刀庄大小姐，论起刀法，就连无虑刀宗的前辈可都是连连称赞，甚至有好事者说她是欧阳齐第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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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听说，她最近的刀法好像又精进了许多……”
“……”
听着这些江湖客的谈话，纵使不知道具体情况的江忆染一行也猜到了七七八八。江忆染更是感慨大秦的江湖气果然是要浓重许多。
而在上楼之后，闫笑笑也把这所谓南北刀剑会的事更江忆染他们仔细地解释了一下。
百年前，大秦之内素来有“北刀南剑”的称谓流传在江湖之上。所谓“北刀南剑”，指的是大秦江湖以刀法剑术闻名的两个宗门——蜀山与无虑。这两个宗门素来针锋相对，自某一代起便约定每十年在藏锋坊天运台决刀剑尊卑。到后来这南北刀剑会规模渐大，已然不止于无虑和蜀山两大门派，而变成了刀法与剑术之间的意气之争，不断有用剑用刀的门派参与其间。再到得后来，也未必是宗门子弟，甚至是江湖间的散兵游勇亦可参加。当是时，蜀山强盛，一直占据刀剑会中魁首之位。然则后来，蜀山横遭巨变，于一场无妄之灾中覆灭。从此往后，刀剑会的魁首之位便几乎一直被以无虑刀宗为代表的用刀宗门占着。
此刻，听完闫笑笑的介绍，原本目光被外头的热闹景象所吸引的江忆染却似乎升起了无限兴趣，回转过身，摸了摸下巴，神情古怪地说道：“这个刀剑会，像我这般的能参加吗？”
闫笑笑愣了一下，撇撇嘴道：“怎么？你还想去出出风头？”
“哈哈，毕竟这么多年轻俊彦，还是有些手痒。”江忆染洒然一笑。
江忆染素来是做了决定就会立刻执行的性子，当下拉住段与泠便往楼下跑，一边向洛海棠她们招手道：“我和段兄去玩玩，待会回来。”
闫笑笑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嘟囔道：“像个小孩子。”
洛海棠笑了笑，拉住闫笑笑的手，说道：“阿染就是这样的性子，姐姐别见怪。”
江湛璃也是微笑道：“就让他们去吧，毕竟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况且能和天下俊彦切磋也确实是不错的事。”
闫笑笑无奈地摊摊手道：“好吧好吧，便看看他们能弄出些什么花样。”
闫笑笑刚刚说完，外头却突然安静了下来，阒然无声。
洛海棠她们便发现，原来，是参加南北刀剑会的的那些正主到了。
从天运台西面来的一波人，身着灰色短衫，皆是男子，负巨剑而行，为首者身形瘦高，一头干练短发，嘴角有两道细微的疤痕，面容暗沉。他们是陇州天陇剑场的弟子。
从天运台南面来的一波人，皆着素青衣衫，男女混杂，无不身带剑意，飘然若仙，为首者是一男一女，男着赤衣，女着蓝衫，脱俗出尘。他们来自宛州的南阳剑庐。
从天运台东面来的一波人，身着亮黄色衣衫，持刀而行，刀光煌煌，为首者一身干练鹅黄劲装，长发束起，英姿飒爽，赫然是一个女子。他们同样来自宛州，却是金错刀庄之人。
从天运台北面来的一波人，气势明显大有不同，让人暗生敬畏，他们皆着黑衣，宛如来自黑夜，每个人的身上都浮动着惊人的凌厉与煞气，尤其是为首那人，看起来面目清秀、沉冷如冰，但涌动的刀意最是庞大。他们，正是闾山无虑刀宗的门人。
还有许多别的空处，同样汇聚一波又一波的势力。
四方英杰，尽聚于此。
洛海棠和江月儿都是见识过三生剑阁三生剑会的人，但饶是她们，也觉若论气魄，这南北刀剑有过之而无不及。
洛海棠心中感慨的同时，也在搜寻着江忆染的身影，然而却没能找到，不禁无奈一笑，心中暗想：他们会在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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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运台南面的某个角落，金玄岑抱剑静静站着。
此前，对于这南北刀剑会，纯阳一直觉得不过是江湖客的无聊的胡闹，所以从来无意掺和。但金玄岑有意入世，却是想趁此机会见识见识这刀剑会。
而真正看到四方云集后，金玄岑更加觉得，此等盛会，既然存在，便必有其理，而此间的道理便也是入世的真谛。
******
南北刀剑会，较的是刀法剑术，而非修为。
是以但凡参加此会者，均不可动用法力，只能单以剑技刀技决敌制胜。
而因为此会乃刀剑相争之会，初时自是分刀剑两大阵营。只不过到得后来，这种阵营之别便淡化了。比斗纯粹以擂台制决胜负。无论用刀用剑，皆可随意挑战，最终留在擂台上的，为刀剑会魁首，至此才会重新分出阵营，以示刀剑之高低。
这样的规制，虽谈不上多公平，却足见江湖人的血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八十三章 斫木剑
当然，除了南北刀剑会本身的规制外，自然还需遵守天运台的规矩——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只不过，刀剑会时，除了这些参与其中的各门各派俊彦，那些修为通天的前辈实际上也会来到了此地，藏于暗处，他们可不会真的去遵守那所谓的规矩，若是门下的爱徒有了危险，必然是会毫不犹豫地出手的。
毕竟，藏锋坊鱼龙混杂，那些名门大派的弟子间相斗自是心里有数，可又保不齐有那种亡命之徒，故意想要借此机会发难。是以，那些前辈也需谨慎一二，说到底，未来的江湖还是年轻人的。
******
刀剑会传延数百载，早已有了约定俗成的流程。
当下各门各派略微寒暄后，便是彻底拉开了刀剑会的序幕。
最先登上天运台的，是一个身着粗布衫的少年。他的衣服很旧，脸上也尽是尘土，头发乱糟糟的，握着的剑也是极其普通的铁剑，然而笑容却是很明媚，给人一种乐天的感觉。
一般那些名门大派，都不会选择太早出手，因而开始时天运台大多会留给初涉刀剑之道的新人，也算是一种磨炼。
当然，这些新人中偶尔也会有强劲者能和名门大派的弟子一较，但终究是少数。
像眼前粗布衫少年这般抢先第一个上场的，无非有两种情况。
一者便是实力寻常，纯粹只是抱着长长见识的心思。二者便是十分自信，想要借刀剑会的机会一鸣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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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不知这粗布衫少年是属于哪一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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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场挑战的，似乎是一个小门派的弟子，用一柄镔铁长刀。单就气势而言，倒是要胜过那粗布衫少年几分。谁知，两人相斗不过数合，那用刀的小门派弟子便是被粗布衫少年拍下了天运台。
若是仅仅如此也就罢了，毕竟往昔的刀剑会，率先上台并且守擂成功的不在少数。
然而，出乎在场所有人意料的是，接下来，那粗布衫少年连赢了五场。第五场的时候，甚至击败了天陇剑场的一名弟子。
天陇剑场那名带队的、嘴角有两道细微疤痕的瘦高男子，也就是天陇剑场这一带最出色的弟子聂无心，此刻看着天运台上击败他的一名师弟的粗布衫少年，双眉深锁，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在思索。
思索如何破解粗布衫少年的剑势。
聂无心并不是那种狂妄自大、自以为是的人，所以他从来不觉得来自名门大派的弟子就一定会强过他人。也许在场的有些人心怀轻视，不把粗布衫少年放在眼里，但他却是从头到尾仔细地观察了粗布衫少年的六场比斗。正因如此，他发现粗布衫少年所用处的剑法非常得玄妙，甚至说有些诡异，诡异到他思索了这么久也仅仅想到几招几式的破解方法，却未能完全看透粗布衫少年的剑势。
单就剑技而言，聂无心认为，这粗布衫少年已经具备与他同台较技的实力了。
在那粗布衫少年击败天陇剑场的一名弟子后，一时间竟无人再上擂台。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起来。
实际上，那些大门大派中的杰出弟子自然都是实力高强，自然不可能说因为这六场小打小闹便心生畏惧，他们只是放不下身份地位罢了。
但聂无心并不在意身份地位，甚至可以说，他来参加刀剑会本身也就不是要去争那魁首之名，他只是想和同一辈的年轻俊彦一较高下而已。
所以，这一刻，他站了起来。
一瞬间，全场哗然，聂无心身边的一名天陇剑场弟子更是变色道：“师兄，这种小角色……”
然则，他未及说完，聂无心便是径直走向台上，同时冷声应道：“他值得我出手。”
聂无心登台，自然瞬间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像无虑刀宗、南阳剑庐这样的大宗门亦是如此。
金错刀庄带队的那名英姿飒爽的女子，也就是近来名声鹊起的刀庄大小姐戚若耶，此刻便是带着感兴趣的神情，洒然笑道：“这聂无心率性而为，倒是有几分意思。比南阳剑庐那些虚伪矫饰之辈好多了。”
戚若耶的声音并不轻，就在金错刀庄队伍不远处的南阳剑庐弟子自然纷纷变了脸色。
南阳剑庐队伍中为首的红蓝衣衫男女，乃剑庐掌教的亲传弟子贺皓、倪灵，尤其贺皓，天赋极佳，奈何性格不佳，小肚鸡肠、矫揉造作，表面看是谦谦君子，实地里却是阴险小人，至于倪灵，本性虽善，奈何软弱不堪，一直顺从贺皓，反倒助长了贺皓的气焰。
此刻听了戚若耶的话，贺皓第一个不高兴，只是毕竟大庭广众，他要维护自己温润如玉的形象，只好强忍怒气，朝着戚若耶阴厉一笑。
戚若耶倒是不以为意，依旧嬉笑不已。
在场唯一一个没有因为聂无心的登台而作出反应的，恐怕就是无虑刀宗的那名冷漠如冰的带队之人，也就是名扬大秦的无虑刀宗首徒欧阳齐。从头到尾，他抱着刀，闭目而立，似乎根本对天运台上的争斗不感兴趣。
至于引起众人关注的主角——粗布衫少年看着徐徐走到面前的聂无心，收起了温煦的笑容，十分认真严肃地深施一礼，横剑于前，没有太多废话：“请赐教。”
聂无心轻轻颔首，同样没有废话，背后巨剑出鞘，虎虎生风。
天陇剑场善用巨剑，其弟子在未入妙真时皆使用统一的灰色制式巨剑，唯有在入妙真后方能使特制的巨剑。但聂无心算是个异类，他从头到尾，用的都是那灰色制式巨剑。然而，他的剑，与寻常弟子别有不同，自有一番神韵氤氲。此之谓剑意。
剑有灵，其强弱终究是在剑主。剑主强，则剑亦强。剑主弱，纵使天下第一名剑，亦如废铁。这也就是为何，秋水明明只是一柄并不出奇的剑，却因燕暮天而成就名剑之名。
而聂无心之所以一直使用那柄灰色制式巨剑，除了深谙剑主强则剑强的道理外，便是因为此剑对他有别样的意义，是他剑道初启的象征。
况且，他用这柄剑那么久，已经顺手了。
再说，这柄剑在他这么多年的蕴养之下也已经有了不凡的神韵。
聂无心给这柄剑起了一个名字，斫木。
因为一开始，他就是用它来砍树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八十四章 金错刀
聂无心与粗布衫少年相斗，不时便过五十合，局势之胶着与精彩几乎让在场的人尽皆目不转睛。
粗略看起来，似乎是聂无心占了上风。
他的剑势大开大阖、刚猛异常，将剑势绵延细腻的粗布衫少年死死压制，让他机会没有了周旋的余地。
然而，真正深谙剑道的人便会发现，这其实只是表象罢了。
像角落里的金玄岑，就已然看清了一切。
聂无心的剑势看似霸道非常，但实则走的是细腻入微的路子，刚中带柔，以柔劲促刚意，关键在于柔中。至于那粗布衫少年，手中的剑如穿针引线般舞动，可蓄积起来的剑势却是汹涌澎湃，分明是柔中藏刚，与聂无心截然相反。
也正因如此，他们之间的对决可谓是棋逢敌手。
虽是旗鼓相当，但终究也有胜负。
而胜负便是在转瞬之间而定的。
这一瞬间，粗布衫少年连出九剑。
九剑连出，全仿佛只出了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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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八剑的威势尽数垒在了第一剑上。
便仿佛大海上的浪涛，重重叠叠，拍在岸边。
聂无心的反应很快，甚至比粗布衫少年还要快。
他出了十剑。
前九剑尽数分毫不差地斩在了粗布衫少年出的九剑上。
然而，这九剑看似威势并不强，根本不具备破去粗布衫少年的九剑的力量，似乎仅仅只是在削弱。
但，转机出现在第十剑。
浪拍岸，终有尽时。
粗布衫少年九剑尽出，聂无心出了第十剑。
这第十剑突然爆发出摧枯拉朽的力量，将压在聂无心身上的剑势尽数破开，并且继而落在粗布衫少年的身上。
如果是狭路相逢、一决生死，这一剑该是横斩而出，粗布衫少年便已然是殒命了。
但聂无心自有分寸，这一剑作拍势。
粗布衫少年在这一拍之下倒飞出去，勉力在空中稳住身形，踉跄地落在天运台边缘，几乎要掉出台去。
尽管聂无心留手，但粗布衫少年还是受了些小伤，脸色有些苍白，嘴角渗出了几抹鲜血。只是他自己显然并不在意，抹去嘴角的血，反倒是微笑地问道：“这是什么剑招？”
聂无心有些感慨地说道：“你见过砍树吗？特别是那种很粗很大的树？”
粗布衫少年立时恍然，当即拱手道：“受教了。”
“各有所得。”聂无心微微摇了摇头，然后略略顿了顿，接着用一种有些古怪的语气说道，“说起来，你与我天陇剑场之间倒是有些渊源，希望你能将这剑法发扬光大。”
粗布衫少年似乎没有料到聂无心之后说的话，怔了一怔，随后便是嘴角微勾地说道：“一定。”
说罢，粗布衫少年跃下天运台，隐没在人群间。
聂无心望着粗布衫少年消失的身影，心情却是有些复杂。一来是因为，聂无心无比清楚，如果粗布衫少年跟他修行相同的时间，他恐怕断然不会是对手，那粗布衫少年所欠缺的只是实战经验罢了。二来，却是粗布衫少年施展的那套剑法背后的一些牵扯了。
不过，不管怎样，现在也都与他无关了。
聂无心收拾心情，望向台下。
说起来，聂无心的登台倒是有些打乱了刀剑会的节奏。原本想他这种层次的本该是要在十几场之后才会登台的。
其后，又有数人想要挑战聂无心，皆是纷纷落败。场间再度陷入短暂的寂静。
打破寂静的，是戚若耶。
她虽是金错刀庄的大小姐，但却是个丝毫没有架子的姑娘，性情豪爽，与人为善，在江湖间的风评素来是极好的。再加之她的姿容也是数一数二，自有一番潇洒，江湖上追求的人不在少数。
是以戚若耶堪堪登台，台下顿时喝彩呐喊声一片。
戚若耶先是向台下众人拱手施礼，然后便是笑着看向聂无心，眼睛弯得像月牙。
这一辈的年轻俊彦里，聂无心和戚若耶的关系算是不错的，是挺好的朋友。因而戚若耶说起话来也是没什么顾忌，直接便是笑嘻嘻地说道：“聂大哥，要不你便认输算了？毕竟你先前斗了那么多场，而我和你的实力又是半斤八两，我可是占了便宜的。”
聂无心无奈道：“总要试一试。”
“那我便出手了。”戚若耶说了这一句，便也不再犹豫，悍然出手。
一道金色刀光在半空浮现，向聂无心兜头罩下。
明明是一名女子，作风之干练迅疾恐怕就是有些男子都要自惭形秽。
戚若耶一出手便是疾风迅雷，毫不拖泥带水地接连抢攻，自然是吃准聂无心斗了数场消耗了不少的体力。既然刀剑会本身就允许了这种似乎有些不公平的漏洞的存在，而像聂无心这般先行登场的也必然早做好了吃这个亏的准备，戚若耶不是木头，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了。
果然，在戚若耶强硬的攻势下，聂无心显得有些左支右绌起来。
金错刀庄以铸刀起家，其所铸的金错刀素来为人称道。不过，其赖以成名的，还是一门走刚猛霸道路子的刀法——烁火流金刀，在起初，刀庄上下皆是习此刀法，当然，后来刀庄渐渐势大，收集到的刀法典籍、邀请来的用刀宗师也是越来越多，自然就不止于刚猛霸道的烁火流金刀了。
但眼下戚若耶施展出来的，却分明还是烁火流金刀。
烁火流金刀，若以法力施展，将会生成暗金色的火焰，莫说熔金焚玉，便是法力亦能燃作灰烬，这也正是此刀法在江湖间闻名的原因。而戚若耶已然到了不用法力即能在借烁火流金刀的神通在金错刀上衍化出暗金火焰的境界，虽说威力远远不及动用法力时，但依然不容忽视。聂无心之所以略显狼狈，全是因为要躲避这些火焰。
只是，总是这般退避断然不是办法。实际上，聂无心也很无奈。戚若耶之前说的没错，从过往几次交手的情况来看，他和她的实力确实是半斤八两，甚至他还要弱上一线。更何况先前的几场比斗，尤其是与那粗布衫少年的比斗，消耗了聂无心不少的体力，他从一开始便已然处于不小的劣势了。
如果继续这般纠缠下去，聂无心注定会被生生“磨”到落败，倒不如放手一搏，说不定还有一线胜机。
聂无心没有犹豫，反守为攻，若凶狼狂扑。
遗憾的是，这一搏终究还是被戚若耶化解了。
这一场，是聂无心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八十五章 青与红
聂无心落败，从某种意义上也意味着天陇剑场失去了争夺魁首的机会。
聂无心自己倒没什么，除了对戚若耶的某些表现感到惊异外，本身对胜败看得也不是特别重。只是，在他下台后，那些同门师兄弟还是有些落寞的样子。尤其是先前曾出声阻止聂无心上台与粗布衫少年比斗的那名师弟，显然十分怅惘。他平常和聂无心关系最好，最敬仰聂无心，很清楚聂无心为了练剑付出了多少，所以他很希望聂无心能在台上站到最后。所谓关心则乱，正是此理。
聂无心也很清楚这名师弟的心思，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师弟，胜败乃常事，我们此来并非争胜，而是为见识天下俊彦而来，无需如此介怀，平常心便好。况且，与那少年一战收获可是不少，不知你们有没有发觉，至少从中看到了改进我们天陇剑场剑法的契机。若是如此，我们应当高兴才对。”
这名师弟也是率真的性子，想清楚一些事情后自然也就不再纠结了。他深吸一口气，笑着郑重点头。
而聂无心也是微微颔首，旋即又是看向台上的戚若耶，眉眼间尽是思索的神情，喃喃道：“是我的错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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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运台上，刀剑会继续进行。
戚若耶胜了聂无心之后，又有数人上台挑战。
其中不乏像季山海这般曾在三生剑会大放异彩的俊彦。
然而，他们都败了。
而且败得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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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一个与戚若耶缠斗许久的，只有季山海。
但他到底也还是败了。
季山海走下台后，便是径直走到了聂无心的身边。
他所在的敕剑山庄和聂无心的天陇剑场虽然分在楚秦两地，但他们却是私交甚笃，此番刀剑会两支队伍也是聚于一处。
聂无心看着走到身边的季山海，神情微凝地说道：“怎么样？”
季山海苦涩一笑道：“确实比以前强了很多，你先前的感觉没有错。”
聂无心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忍不住感慨道：“想不到这古灵精怪的姑娘进境如此迅速，反倒是我们落下了。”
正如两人对话中所显示的那般，他们都感觉到了戚若耶的实力比之以前强悍了不止一星半点。实际上，聂无心落败后甚至觉得，自己就算状态完美的情况下与戚若耶相斗恐怕都有极大的几率落败。只是因为先前与她相斗时，她明显保留了几分实力，因而这种感觉并不明显。但现在，连季山海都如此说，自然是可以确定了。之前败给她，倒也不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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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不止是季山海与戚若耶，在场稍有些见识并且曾经和戚若耶交过手的，都有此感觉。
而贺皓此刻更是脸色阴晴不定。
以戚若耶现在展现出的实力，恐怕就算是他也未必是对手。
不过，贺皓并不觉得没有胜机。刀剑会本身体制上的漏洞就是最大的机会。
贺皓厉然一笑，然后转向身畔的倪灵，假惺惺地温言道：“师妹，接下来不妨你去会会那戚若耶，如何？”
倪灵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恐惧，但依旧是徐徐点头，飞身上了天运台。
戚若耶看着倪灵，秀眉微蹙道：“你何苦听那等渣滓的差遣？”
倪灵面容上闪过一丝痛苦，但旋即便是深吸一口气，也不多说，出剑向戚若耶刺去。
戚若耶轻轻摇头，提刀迎上。
两人虽是女子，但斗得却是很凶。
尤其是倪灵，根本就是拼命的打法，一时间还真的压住了戚若耶。
可是需知，之所以会被压制，纯粹是戚若耶心有不忍罢了。
她一直在寻找机会。
当这个机会来临时，毫不意外地，倪灵的剑被挑飞，金错刀架在了她的肩头。
倪灵有些黯淡地说了一声“我输了”，取回剑，落寞地回到了贺皓的身后。
贺皓温煦地对着倪灵微笑颔首：“师妹，你尽力了，接下来，师兄会帮你报仇。”
这样的场景，落在他人眼中恐怕还会觉得师兄妹之间感情好。
但落在戚若耶的眼中却只有矫饰与虚伪。
贺皓登台，眼神漠然中藏着狰狞：“戚若耶，你的的胜局至此而终了。”
戚若耶嗤笑一声：“那便试试。”
贺皓出剑。
他的剑细而薄，泛着碧莹莹的青光，宛若一片柳叶。
柳梢青，正是儒门三十六剑之一。
至于他所用的剑法，则是南阳剑庐有名的扶风剑法。
似弱柳扶风，乘风而至。
实际上，就连戚若耶也不得不承认，贺皓虽然性格惹人厌，但剑术确实是一流。而且戚若耶觉察到，比起上一次交手，贺皓的进步也着实不小。
像现在，戚若耶便是被贺皓寻到破绽，一剑削向她的肩头。这个破绽，本不该有的，是因为之前数场的消耗，到底让她的反应在某些地方略微慢了一瞬。
戚若耶翻转手腕，竖刀以挡。
然而，让人万万没有料到的是，贺皓的左手间突然又出现了一柄剑，并且以一种刁钻的角度向戚若耶手腕刺去。
戚若耶果断无比地松手弃刀，闪身而退，而贺皓则借势转动柳梢青。
金错刀顿时被挑飞出去，直接落在了天运台下。
直到这时，在场的人终于看清了突然出现在贺皓左手间的是什么剑。
那是一柄短剑，剑身略宽，剑形微圆，色泽暗红，锋锐凛凛。
满江红，又是一柄儒门三十六剑。
需知，在此之前，没有人知道贺皓竟然还身负满江红。看来，他为了此次刀剑会，也是做足了准备，如此势头，恐怕还有一争魁首的意思。
挑飞戚若耶的金错刀，贺皓淡笑着说道：“如何？你的刀已经没有了，还有继续下去的必要吗？”
戚若耶不以为意地笑笑，戏谑道：“你以为只有你会多备一柄剑吗？”
贺皓脸色一边，顿时有些难看起来。
他冷厉道：“我倒是要看看，待会你如何嘴硬。”
话音落下，贺皓脚步微动，欺身而上，柳梢青再度向戚若耶划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八十六章 龙雀舞
却见戚若耶反倒是纹丝不动，神情淡淡，仿佛根本不在意贺皓攻来的一剑。
贺皓心中自是疑忌不已，但事已至此，岂能后退！
贺皓神情狠厉，柳梢青如飘飞的柳叶，变换莫测地直取戚若耶要害，而满江红则是横在身前，以防不测。
眼看柳梢青已至戚若耶身前不到半丈，戚若耶终于露出一个不屑的表情，冷笑道：“忧前顾后，胆小鬼。”
随着她的话语，其周身竟是传出阵阵龙吟雀鸣，紧接着一道道暗红色光芒便是自其袖袍间流溢而出，空气中则有缕缕金色光点浮现而出，朝那些暗红色光芒上汇聚而去，缀于其间。
下一瞬，那些涌动的暗红色光芒便是凝聚成了一柄刀。
此刀一出，莫名的威势层层荡开，似乎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灼热起来。
此刻，贺皓的柳梢青离戚若耶只有一尺之遥。
但偏偏就是这一尺之遥，贺皓再也无法靠近半分。
只因，戚若耶手中的刀仿佛随着她的目光而动，根本分辨不出轨迹地斩在了柳梢青上。一股庞大的威势传来，贺皓根本无法握住剑，柳梢青直接脱手而出，而他自己也是蹬蹬退后数步。
然而，在场所有人似乎丝毫不在意贺皓的情况，目光尽数落在戚若耶手中的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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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可以听到一些人粗重的呼吸声。
甚至，角落里身为纯阳高徒的金玄岑此刻也是震惊不已。
甚至，一直对刀剑会漠不关心的欧阳齐，在这一刻睁开了眼，眼眸深处闪过一抹精芒。
场间再度陷入诡异的寂静。
寂静中不知是谁用略微颤抖的声音说道：“是大夏龙雀……”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打破了寂静，同时也仿佛点燃了火药一般，让得以天运台为中心的一圈人瞬间沸腾起来。
大夏龙雀，一柄传承千年的刀。
在秦一统天下之前，有国名夏，采天下金玉，铸不世名刀，身似缠龙，柄显雀形，是为大夏龙雀。
这柄刀，流传千年至今，留下了数不胜数的神话堪称神刀。
它的名气，纵使是儒门三十六剑也比之不及，恐怕只有十大名剑的层次才堪与比肩。
贺皓自然也识得此刀。
大夏龙雀一现，他的心中竟不自觉地现出一缕淡淡的恐惧。
他的身子有些颤抖，恼怒道：“你动用法力，违背了刀剑会的规制。”
“动用法力？区区刀上流溢出灵光，你莫非便觉得是法力？那你这一身修为是不是太虚有其表了？”戚若耶毫不留情地笑讽道，“你若不信，我想在暗处静观的也有不少地仙境前辈，不妨请他们出来一判？”
贺皓脸色顿时越发难看了，青一阵白一阵，台下也是偶有嘘声四起。
然而，到了这一刻，贺皓反而冷静了下来，他深吸一口气，淡漠道：“大夏龙雀又如何？我一样胜之。”
不得不说，贺皓能走到这一步，虽然性格不佳，但剑术和心性都是有的。也正因如此，戚若耶才有和他一较高下的兴趣，否则她根本不愿意和贺皓这样的人切磋。
只见贺皓凝神望向戚若耶，开始动步。
他的步法很轻盈，托着他像一片柳叶般向前飘去。在经过掉落在地的柳梢青时，便是顺势拾起柳梢青，画出一道弧，直掠戚若耶肩头。
戚若耶面容沉冷，手腕微微一动，大夏龙雀仿佛随着她的意念而动，根本无法看清轨迹地再度狠狠斩在柳梢青上。
贺皓尽管将剑路控制到极致，却依旧再度在这一招上吃了暗亏，加之大夏龙雀本身蕴含的力量哪怕不施加法力也是足够死死将他压制，因而他也是不得不抽身而退。
而戚若耶此刻又怎会再给贺皓喘息的机会，欺身而上，大夏龙雀宛若狂风般笼罩而下。
暗红光动，似有龙雀舞。
角落里的金玄岑，看着台上的比斗，却是暗自摇头。
以他的判断来说，贺皓已经败了。
且不说大夏龙雀的威势已经压了贺皓一头，戚若耶的刀法本身也已经足够强，甚至不借助法力便触摸到了刀随念动的门槛，虽然现在的她显然不能做到时时动用刀随念动的法门，但先前两次动用已经显露了难以抵挡的威势，就算她不使用这样的法门，刀法上的境界也已然高于贺皓的剑术了。
贺皓落败怕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果不出所料，在缠斗了尽百余合后，柳梢青与满江红被戚若耶挑开，而贺皓自己也是被戚若耶一掌拍飞，跌落在天运台下。
落败的贺皓似乎有些失魂落魄，不愿相信这一切。
戚若耶拾起柳梢青与满江红，将双剑掷下台，淡淡道：“你输了。”
倪灵冲上来，扶住贺皓，满脸哀怨地看向戚若耶。
贺皓却似乎不领情，推开倪灵，收回柳梢青与满江红，面容间的落寞已然收起，反而是朝着戚若耶露出一个狰狞的厉笑：“此仇，贺某记下了。”
“我们走。”贺皓也不管戚若耶回应与否，低声说了一句，便是转身拂袖，穿过人群径直离去。
而倪灵面带黯然地带着南阳剑庐众弟子跟着贺皓离开了。
戚若耶秀眉微蹙，贺皓最后那个笑容让她很是不快。
不过，她本就是豪爽潇洒、敢作敢为的性子，也没有太过纠结。况且，金错刀庄与南阳剑庐的关系本就不好，也不在乎再多结这么一个梁子。
******
在戚若耶击败贺皓后，一时间又是无人上台。那些有实力一战或是想要磨砺自身、以战养战的，都已然登过台了。眼下，唯一一个有机会击败戚若耶又没有登台的似乎就只剩下欧阳齐了。而欧阳齐似乎也是这么认为的。他微微上前一步，便要登台，然而却好像感知到了什么，蓦的停下了脚步，然后再度闭上了眼。
只因，西面的人群中突然一阵骚动，然后便有一人从其间略有狼狈地踉跄着走了出来，看起来是被其他人生生从人堆中推出来的。
此人着朴素青衣，身形挺拔，右手握剑，自有一番凌厉的气度，只不过他的面容却是被一个狼首面具遮住了，也不知是何方神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八十七章 狼狐客
这青衣人大概是突然被其同伴从人群中推出，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周围，赔笑不已。
天运台上，戚若耶看到这一幕却是觉得十分有趣，微笑地望向青衣人：“这位兄台，是来参加刀剑会的吗？若是如此，何不上台一较高低？”
青衣人干笑几声，总归是腾身一跃到了天运台上。
戚若耶点点头，略施一礼：“金错刀庄戚若耶，请赐教。”
青衣人似乎有些尴尬，面具后的目光时不时瞥向人群中的某个角落，然后才吞吞吐吐地说道：“狼狐双剑林遇端，请……请赐教。”
戚若耶温言微微愣了一愣，然后不禁失笑道：“狼狐双剑？你可是还有同伴？只是不知这名字又是谁起的？就算江湖行走，也不至于用这么土的名号吧。”
戚若耶一说完，饶是台下的江湖俊彦也是纷纷大笑。
至于自称是林遇端的青衣人，除了干笑好像也别无他法。
戚若耶收起笑容，大夏龙雀直指林遇端，正色道：“不管如何，请。”
林遇端此刻也是敛去笑意，深吸一口气，长剑出鞘，竖剑于前：“请。”
率先动步的，是林遇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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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若耶虽也如影随形地出刀，但终究是慢了一瞬。
说起来，戚若耶也是十分惊讶，惊讶之余则有些郁闷。
需知，既恃大夏龙雀之威，抢攻本该才是最好的选择。然则，并非戚若耶不想抢攻，实在是林遇端的身法速度竟然比她还要快。
这种分毫之差，在常人眼里自然没多大区别，但若落入精修剑道之人的眼中，那便是天壤之别。
一瞬快，那便是瞬瞬快。
林遇端的此刻剑势显然追求的便是一个字——快。
他的剑如疾风暴雨，从四面八方向戚若耶笼罩而去。
******
天运台下，与聂无心并肩而立的季山海此刻看着台上林遇端施展的快剑，也是情不自禁地赞道：“好快的剑。”
聂无心也是感慨道：“说起来，对付身负大夏龙雀的戚若耶，快剑倒是不失为一种好的方法。只不过，戚若耶的刀法可也不慢。况且，她若是施展刀随念动，那林遇端的攻势恐怕就要破了。”
季山海点点头道：“确实。现在戚若耶应该也只是抱着试探的心态，想要看看那林遇端的武功路数，毕竟，他的剑法似乎也是很不寻常。”
******
正当天运台周围的年轻俊彦对着台上的情况讨论不休时，珍阆酒楼二楼的雅间中，江湛璃却已经笑得不行了。
洛海棠她们自然是奇怪不已，江月儿见爹爹笑得如此失态，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嘟囔道：“爹，你笑什么。”
江湛璃忍住笑意，但依旧是嘴角微翘地说道：“不好意思，有些失态了。”
“到底怎么了？什么事情这么开心？”江月儿有些奇怪地问道。
江湛璃摇摇头，神情古怪地说道：“你们猜，现在天运台上那林遇端是谁？”
洛海棠她们面面相觑。
江湛璃继续说道：“你们不妨把他的名字倒过来念试试。”
江月儿最先反应过来，惊呼道：“是段大哥！”
江湛璃微笑地点点头。
其实，他一开始也没有意识到这点。但他毕竟算段与泠的半个师傅，从前在扶柳山庄一直段与泠的剑法基本是他教的，他自然对段与泠的路子十分清楚。因而，那所谓的林遇端施展了几招剑法后，江湛璃便立刻意识到这人分明就是段与泠，在联想到他的名字后便更加确定了。
洛海棠反应过来后，也不禁掩嘴笑道：“这肯定是阿染的主意，他平常用化名都喜欢把自己本来的名字倒过来。”
闫笑笑则是毫不留情地嘲笑道：“我看，也就我们这位世子有如此兴致，还去特意弄来面具，真是孩子气。”
江湛璃也是语带揶揄地说道：“段小子先前不是说他是什么狼狐双剑吗，我估计也是忆染的点子。不过，就像那戚若耶说的，这名字真的有些土了。”
洛海棠她们闻言也是相视一笑。
******
台上的段与泠自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被江湛璃他们看破了。
此刻的他，正一丝不苟地不断提升着剑速。
段与泠的境界说起来还是稍逊于戚若耶，他还做不到剑随念动，但即便如此，能够达到眼下的速度已然是惊为天人了。
戚若耶一开始尚能游刃有余地应对，但后面似乎就有些跟不上段与泠的速度了。而她心下也是十分好奇，段与泠到底是如何做到施展出这样的快剑的。
戚若耶并不知道，段与泠自小习剑，从刚接触剑道时便对快剑情有独钟，一心追求剑速上的极致。而在江湛璃来到扶柳山庄后，不禁教授段与泠玄妙功法、奇技秘术，更是传予了他一门原本应该早已失传的上古剑诀——斯逝诀。虽只是残卷，却依然是可遇不可求的剑道至法。需知，世间最无情，莫过于光阴。而传说中，斯逝诀修炼到极致，能以剑意扭转时间。当然，这种扭转必然是有限的，不可能真的让光阴倒流。而且，这还是上古时候最初的斯逝诀所能达到的境界，此诀流传千年，留下的只是最初的一小部分内容，甚至简化的版本也似乎在数百年前失传了。江湛璃能够寻到已然是奇迹，而段与泠得江湛璃授诀更是心怀感佩。尽管后来江湛璃离开了扶柳山庄，但段与泠一直对斯逝诀钻研不休。
现在的他，能有这般的剑速，一者赖斯逝诀之玄妙，二者赖过往不歇的努力。
苦心人天不负，此理是然。
******
虽然戚若耶已经有些跟不上段与泠的剑速，但并不代表她没有破法。她本是想借此机会看破段与泠的剑法路数，奈何他的剑法根本就是玄妙难寻，甚至比粗布衫少年施展的剑法还要缥缈许多。最终，戚若耶也只好放弃了这一想法。若是再不施展雷霆手段，被段与泠寻到一击制敌的破绽也说不定。
既然如此，那便决胜负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八十八章 断剑歌
胜负手便在这一刻。
段与泠的这一剑，如摘星点月，直刺戚若耶肩头。
戚若耶身形微动，险之又险地避过这一剑。
若是换在刚刚，大夏龙雀应该是后发而至，刚好追着段与泠剑的影子。然而现在，戚若耶刀随念动，几乎段与泠刺出的瞬间，大夏龙雀便是印在了段与泠的剑上。
是的，仅仅只是印而已。
但段与泠却觉得握着剑柄的手微微一麻。
短暂的发麻，让段与泠的剑势不得不停了那么一瞬。
也便是这么一瞬，戚若耶的大夏龙雀沿着长剑剑身径直削了上来。
段与泠勉力控住剑，不守反攻，长剑直接向前方荡去。
然而，戚若耶手腕微动，大夏龙雀竟是脱手而出，宛若一道弧线，划向段与泠的脖颈，而她自己，则脚步微动，似花瓣轻飘，避开了段与泠的剑势。
“撒手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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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与泠心中一凛，立刻回剑，将剑速提到极致，勉强挡住旋来的刀。按照他预想，大夏龙雀应该会如同画弧般接近，所以他微变剑势，要挑开大夏龙雀。
不曾料到的是，戚若耶不知何时欺身到了段与泠的右侧，顺势握住大夏龙雀，变斩作拍，狠狠拍在段与泠的长剑上。
段与泠立足不稳，蹬蹬倒退。
戚若耶再进一步，大夏龙雀斩向段与泠肩头。
段与泠仍不服输，即使身形不稳，长剑依然若逐长风，要挡下大夏龙雀。
然而，长剑碰到大夏龙雀上时，段与泠却是脸色微微一变，因为他竟突然有种无处着力的感觉。
大夏龙雀并不小，充满着豪迈的气息，偏偏这一刻在戚若耶的手中宛若用轻巧的剑轻画剑花一般，舞动似流水，直接引动段与泠的剑，以一股柔劲带得段与泠手中的长剑脱手而出。
段与泠想去拾剑，再作一搏，却发现来不及了。
虽然此刻的他，已然稳住了倒退的身形，但大夏龙雀也架在了在肩头。
从一开始利用境界上的优势施展刀随念动，到最后融剑意于刀术以制敌，行云流水，酣畅淋漓。
段与泠输了，却并未有什么后悔或是懊恼的情绪。
他反倒是很开心，能如此痛快一战。
他看着戚若耶，感慨地说道：“厉害。”
戚若耶收回刀，微笑道：“你也不错。”
段与泠嘴角微勾，拱手一礼，然后便是拾起一旁的剑，纵身下了天运台。
正当段与泠要走入人群中时，戚若耶却似乎想起了什么，大大咧咧地喊道：“喂，我记得你说过，你是狼狐双剑中的一个吧？狼剑本姑娘是见识过了，不知狐剑又在何处？不如让他也来一试？”
段与泠有些傻眼，犹豫道：“这个……这个，我去问问他。”
“不用问了。”人群中传出一声喊，然后便见一个戴着狐首面具的黑衫人从其中挤了出来，站到了段与泠身边。
这个黑衫人自然就是江忆染了。
先前撺掇段与泠上台的也是他。
而正如洛海棠所料的那般，“狼狐双剑”这个听起来很土的名号也是他想的。
江忆染一出现，周围的人群中便是议论声四起，似乎在猜测他又会是怎样的实力。
只不过，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天运台北边的欧阳齐，这一刻再度睁开了双眼。他望向突然出现的江忆染，竟是微微蹙起了眉，然后仿佛陷入沉思般再度闭上了眼。
至于江忆染，此刻正附在段与泠耳畔低声说道：“嘿嘿，看我夺个魁首。”
段与泠白了江忆染一眼，无奈地轻声道：“小心点，这里人多眼杂。”
江忆染自然清楚段与泠的意思是要他注意别被看破身份，他轻轻点头，纵身跃上天运台，斩在了戚若耶的对面。
江忆染向着戚若耶一礼，微笑道：“狼狐双剑，易染江。”
戚若耶却是似笑非笑地看向江忆染：“你倒是个挺有趣的人。”
“额。”饶是江忆染也被戚若耶说得一愣一愣的，“戚姑娘的意思是？”
“你刚才说的话，我听见了。”
此话一出，台下因为江忆染上台而暂时不准备离开的段与泠顿时被吓出一声冷汗。
而江忆染也是嘴角微抽，连连干笑道：“戚姑娘听见了什么？”
“你说，看你夺个魁首。”戚若耶一边说着，一边面带狡黠地朝江忆染眨了眨眼。
戚若耶这么一说，江忆染还没来得及有反应，台下人群先沸腾了。
有说狂妄的，也有说或许真有可能的。
江忆染心知段与泠那句回答戚若耶肯定是也听到了，但她显然没有故意寻麻烦的意思，只是想调侃一二罢了。是以江忆染倒是还算镇静：“尽力而为。”
戚若耶点点头，赞道：“好一个尽力而为，便让本姑娘看看你是否真的有那样的实力。”
话音落下，戚若耶身形先动，大夏龙雀上传出阵阵龙吟，向江忆染斩下。
见此情景，人群中顿时传出阵阵嘘声。
毕竟，在常人眼里，和手握大夏龙雀的戚若耶相斗，若是失了先机，便几乎代表着败局已显大半。
当然，那些真正在剑道上浸淫的人自然不会这么觉得。戚若耶也不会因自己占了先机便轻敌。而江忆染，就更不认为自己败局已定了。
江忆染面容平静，似乎根本不在意大夏龙雀的威势，只是很简单地拔剑出鞘，平稳地横剑上斩。
刀剑相交，戚若耶露出惊容。
首先惊的是江忆染的剑。那是一柄断剑，除此之外便再无特殊之处。然而，戚若耶在这柄断剑中感受到了沛然的意蕴以及拟人化的雀跃的情绪。
其次惊的便是，江忆染似乎丝毫没有受大夏龙雀本身强悍威势的影响。他就仿佛在抵挡一柄普通的刀一般，用手中的断剑挡下了大夏龙雀。
这种震惊还在扩大。
因为下一瞬，江忆染手中的断剑微微颤抖起来，发出阵阵啸鸣。
那感觉，就仿佛有一曲长歌传出。
长歌之中，大夏龙雀竟然隐隐也颤动起来，似乎在发出阵阵哀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八十九章 通百家
实际上，眼下的情况，就连江忆染自己都没有料到。
先前数战，他都看的很仔细。他非常清楚，要想打败戚若耶，就必须想办法抹除她靠大夏龙雀本身威能建立起来的优势。光靠控制剑路避免与大夏龙雀相交是无用的，因为戚若耶掌握了刀随念动的法门，虽然看起来并非时时刻刻都能动用，但必然会有刀剑相交之时。所以，硬撼是必然的。既如此，便需试着削弱大夏龙雀的威能。于是，江忆染想到了朱颜剑诀中万壑雷的法门。
此法看起来纯粹是刚猛的强攻之法，但实际上真若巧用其间奥义，也是可攻可守的。万壑雷者，取意自李墨当年历蜀道时留下的诗句——砯崖转石万壑雷，实际上非指真正的雷霆，而是指瀑布的水流拍打在石头溅起的水花如同千山万壑雷霆起，此间真意，无外乎两个字——震与绽，其讲求无比细微地控制剑身以极快极猛的频率震颤，不断积蓄力量，然后骤起突生地绽放出来。而江忆染正是化用此道，将大夏龙雀中的威势以“震”之法不断削弱，再用“绽”之法释放出去。这也正是，断剑之上会传出阵阵啸鸣的原因，若再持续下去，恐怕真的会有丝丝缕缕的电芒衍生而出。
虽然江忆染有自信能以此法挡住大夏龙雀的威势，但却万万不曾想到手中的断剑菩萨蛮竟还反而压了大夏龙雀一头。看来，这菩萨蛮尽管只是一柄断剑，但灵韵反倒比寻常的儒门三十六剑都要强。一开始他也只是因为想要遮掩身份才选择用这在潏河秘地机缘得之的菩萨蛮，现在看来反倒是歪打正着。不仅如此，江忆染甚至觉得菩萨蛮从他舞动它的那一刻起便拟人化地与他相呼应，气势不断在攀升着。
至于戚若耶，震惊之余，反倒被激起了战意。
她咧嘴笑起来：“你看来真的很强。”
江忆染微微一笑：“我还可以更强。”
话音刚落，便听台下却是响起惊呼声，而戚若耶也是秀眉微蹙地感知到，在她身后丈许处，突然又出现了一道江忆染的身影，和眼前之人一般无二，看不出有分毫的差别。这道身影一出现，便是挺剑向戚若耶身后刺去。
戚若耶又岂会坐以待毙，变斩为划，大夏龙雀自右手换至左手，然后被她手腕一动地向后甩去。只见大夏龙雀画出一道过半的圆弧，直接劈在身后那道出剑的身影上，结果却只是划破一道虚影。
常人只是看到戚若耶换手回刀，但聂无心他们却是能发现，在戚若耶换手的那一刹，她的右手在大夏龙雀上轻抚了一下，瞬间将一柄稍小一些的刀握在了手间。
大夏龙雀，原本便由龙刀与雀刀大小两柄刀组成。更有传说，此刀不分则已，分则见血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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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说，戚若耶是真的准备拼尽全力、不留余地了。
在龙刀脱手而出斩断残影的刹那，戚若耶手持雀刀，以诡异莫测的法门连出九刀。前八刀被尽数挡下，最后一刀却是结结实实地刺在了江忆染的肩窝上。然而，那感觉却是如此不真实。
戚若耶脸色一变，雀刀径直向侧方划去，身形则是微微偏转，左手探出，以一种古怪的姿势想要去接住斩断残影后继续画弧绕向前方的龙刀。
原本，按照戚若耶的谋划，这个动作应该还要迟一些，但现在的她不得不提前去接龙刀。
然而，即便如此，也已经来不及了。
江忆染的身形毫无偏差地出现在了侧方，正好在龙刀与雀刀刀势之间。
但江忆染根本不曾慌张。
因为，他的速度更快。
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戚若耶会刀随念动，而江忆染，是剑随念动。
只见几乎瞬息的功夫，他的菩萨蛮仿佛蜻蜓点水般弹在龙刀与雀刀之上，但却如同两道雷炸开，甚至可以看见空气都泛起了涟漪。与此同时，他出了一掌，印在戚若耶的肩头。
戚若耶此刻的姿势本就已经不是常人所能保持的，受了一掌，立刻趔趄了一下。
江忆染顺势欺进，右手剑换左手剑，如灵蛇般缠上戚若耶的右手手腕，不仅用剑势逼得戚若耶根本无法调整姿势，还毫不留情地用剑柄在她的手腕上一点。
这一下，不仅龙刀因为江忆染的出剑而被直接弹开数丈远，连雀刀戚若耶都再无法握稳。
但见雀刀在半空中旋了几道弧，落在台上，而戚若耶则踉跄地向后退了数步，跌坐在了地上。
刹那间，鸦雀无声。
真正的鸦雀无声。
围绕天运台的一带，几乎不约而同地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这他妈还是人吗？”
不知道谁骂了一句，明明是很轻的声音，偏偏听起来却异常的响。
聂无心轻吐一口气，感慨地说道：“精彩。”
然后，他开始鼓起掌。
然后，所有人都开始鼓掌，包括金错刀庄的那些人。
甚至有些地仙境的大能也是如此。
譬如角落里的金玄岑。
他虽专精剑之一道，但平日里在纯阳所阅百家典籍也着实不少，可以说涉猎广泛。
因而，金玄岑自是看出，刚刚那数息功夫，两人的交锋看似简单，但实则深藏玄机。尤其是江忆染，他施展的手段可远远不止一种。遮影步，吹柳刀，点漪剑，缠蛇手，飞花掌，金玄岑所能辨认出的不同手段，便有足足五种，更别说还有他未能看破的了。
手段繁多到还是其次，毕竟多而不精也不是什么好事，偏偏江忆染似乎对每一种手段都有独到的理解，并且将这些纷繁的手段丝毫不显阻碍地结合在了一起。再加上他本身超前的判断和出色的反应，实际上从两人交手的那一刻起，整个局势就已经被他牢牢掌握了，不像先前的几人，基本上刚一上场主动权便被戚若耶夺去了。这才，是让金玄岑最为感到震撼的。
金玄岑甚至觉得，如果世间真的有所谓通百家之人的话，那便一定是台上的江忆染。
******
当然，在场也有没有鼓掌的。
比如说欧阳齐。
但并不是说他是个自负的人，相反，他的眼眸中满是惊艳。不鼓掌，只是因为他本身性格的原因。他是那种从小浸淫刀道之人，有些阴冷孤僻，不善与人交流，不懂人情世故，甚至从未尝试过赞美或者贬抑，但其实他并不邪恶，而是一个挺善良的人。
除了欧阳齐之外，还有一个没鼓掌的就是戚若耶。
只见坐在地上的她有些气鼓鼓地喊道：“喂，你们也太不给我面子了吧。”
她这自然不是生气，反倒能看出她的洒脱。
场间的江湖俊彦也是赶紧停下鼓掌，尴尬地面面相觑，然后纷纷大笑起来。
戚若耶没好气地摇摇头，然后看向依旧站着江忆染，白了一眼道：“我说，你不懂怜香惜玉吗？刚刚下手这么重也就算了，现在不知道扶我起来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九十章 欧阳齐
江忆染一怔，连连干笑，眼观鼻鼻观心，目光反倒是落向别的地方：“嘿嘿，我下手可不重，你别瞎说。”
台下的人闻言顿时又是一阵大笑，连带着无数起哄的声音。
尤其是金错刀庄那些熟知戚若耶性子的子弟，此刻纷纷都是开心地私下议论起来。
“哈哈，难得师姐也吃瘪了。”
“没错没错，这易染江真是天才。”
“哎，你们说，这易染江若是做了咱们师姐的夫君，岂不精彩？”
“嘘！小声点，别让师姐听到了。”
“对对对，小声点。”
但事实上，他们的声音根本一点也不轻，自然全部被台上的戚若耶听见了。
饶是戚若耶，也是泛红了脸，白了那些师兄弟师姐妹一眼，然后徐徐站起了身，收回大夏龙雀，狠狠瞪了江忆染一眼。
江忆染摸了摸鼻子，心中一阵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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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最近好像经常被女孩子瞪？
戚若耶随后哼了一声，然后便是认真说道：“你确实很强，不过将来我会比你强。所以，下次见面，我会胜你。”
江忆染微笑一礼：“我很期待这一天。”
******
看着纵身跃下台的戚若耶，江忆染心中颇多感慨。
有时候，人之一生，变化万千，前路当真难料。
江忆染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一身百家之长能在这里展露。
当年在雁城的时候，五台山清凉寺的枯沉大师就曾称赞过江忆染有贯通百家的气象。但不论枯沉大师，还是江忆染自己都很清楚，这种所谓的贯通百家越到境界高的时候，优势便越小。有些真正的至强者，只需一柄剑，斩劈之间便可破万法。是以，江忆染后来修行也一直都是求精不求多。事实上，后来的诸多争斗中也根本没有给他施展百家之长的机会。因为，他面对许多的对手，要么修为比他强许多，要么就是实力同样非凡，要么就是具备某种特殊的能力。像在邺城遇到的尸魁，灵危山遇到的黄衣道人，金陵城中截杀江忆染的紫衣人，燕州的血袍青年，天鸿子的弟子苏子璇，潏河河底秘地的“秦宣帝”，皆是如此。剩下的一些对手，则多是没必要施展百家手段。实际上，真正说起来，刚刚江忆染就算不施展百家手段也并非没有战胜戚若耶的办法，只不过那样就多半会暴露身份了。
所以说，此番施展那些百家手段，纯粹是机缘使然了。
幸好，江忆染还没有生疏这些手段。
正如很多人对江忆染的评价那般，他是一个很追求完美的人，所以哪怕是再不起眼的手段，只要他觉得有用，他就一定不会忽略不管。常人只看到江忆染施展百家手段时的光鲜，却未必能想象得到他付出的努力。就算有些手段随着境界的提高，效用已然越来越小，但江忆染却依然会时常琢磨演练，挖掘其中不寻常的东西。
江忆染相信，任何一门剑法、刀术或是其他，既然被创造出来、既然流传在世间，那便必然凝聚了难以想象的心血，那便必然有不同寻常的东西。
******
戚若耶落败，剩下有望争夺魁首的自然便是无虑刀宗首徒欧阳齐。
虽然之前的江忆染展现出了强悍的实力，但显然并没有影响到欧阳齐。
他很平静地走上台，略施一礼，面无表情地说道：“无虑刀宗欧阳齐。”
江忆染对欧阳齐也是有所耳闻，他的名声在年轻一辈中可不是一般的响亮，而且众所周知是个只知修行的痴者。因而江忆染也不在意他冰块脸的样子，认真地回了一礼，横剑于前，没有多说废话。
原本若是以前，欧阳齐应该也会毫不犹豫地出手，但现在，他却是多说了几句：“你很强，所以我会出全力。我修的刀道有些特殊，可能会伤人，甚至杀人，你要小心。”
江忆染一怔，倒是没有料到欧阳齐会提醒他小心，看来他倒并不是真的冷漠如冰。
他当即也是洒然一笑：“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欧阳齐点头，然后，刀光现。
江忆染感到一丝危险的意味。
这种意味是在面对戚若耶时所没有的。
仿佛来自幽冥，带着极度的寒冷，又透着不带一丝感情的杀意。
江忆染出剑，然而当剑触碰到刀光的那一刻，刀光竟直接穿过剑身，斩入江忆染的身躯。
只是，这一斩却不见血，江忆染微微蹙了一下眉，然后整个身形便是轰然散开，赫然只是一道残影。
江忆染的身形在数步远之外浮现，而此刻他终于得以看清欧阳齐手中刀的真面目。
那是一柄银灰色的长刀，充斥着枯寂的意味，有一种埋葬所有的感觉。
此刀，名曰葬暝，是无虑刀宗中排的上号的不世名刀，上代刀宗宗主用的便是此刀。如今，此刀既然传到了欧阳齐的手中，那么无虑刀宗显然是准备开始让欧阳齐来接手无虑刀宗的偌大基业了。
江忆染识得葬暝刀，自然也知道关于它流传的许多故事。想到那些故事，饶是江忆染也是心头微微一凛。
欧阳齐看着江忆染，没有立刻出刀，他只是面无表情地说道：“刚刚击败戚若耶，其实你的消耗不小，所以就算败了，也并非你之过。”
话音刚落，欧阳齐动了。
饶是江忆染，面对此刻欧阳齐的速度，也只有一个感觉——快。
甚至“过”字的话音尚未落尽，欧阳齐的身形已经接近江忆染，葬暝刀已经划出一道半月般的弧，从江忆染的小腹处切入。
然而江忆染的反应也丝毫不会慢于欧阳齐，他的身形刚好完美避开了欧阳齐的刀势。
此刻的江忆染，开始有些兴奋起来。
手中的菩萨蛮，也再度发出阵阵啸鸣，似乎在为能与强敌交锋而喝彩。
江忆染堪堪避开欧阳齐的刀势，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半分的停滞，直接向上迎去。
而欧阳齐的葬暝也在这一瞬间划过半空，狠狠斩落在菩萨蛮上。
江忆染身形一挫，微微一矮，心中则是升起了些许惊讶。
这是东瀛的招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九十一章 斩罗法
燕州中都城有一座阁，名叫心守阁。
此阁据说是当年燕昭帝陆歧寒自东瀛回来后所建，其中所收藏的是他从东瀛带回来的典籍。
只不过，岁月悠悠百年过，此阁中的典籍也大多流落，现在剩下的基本都是一些当年燕昭帝陆歧寒的传奇以及有关东瀛的故事罢了。
江忆染在中都城时，曾经多次来心守阁观览，虽然只是真真假假掺杂其间的故事，但也对东瀛的一些秘法玄术升起了不小的兴趣。后来回到雁城，江忆染便托他爹去搜罗一些东瀛的剑法刀术、修行典籍，还真的找到不少。其中，有一门刀术，名为红雪九刀，据说是东瀛的一位绝世刀客结合中原的刀法所创，正与刚刚欧阳齐施展的如出一辙。
江忆染来不及多想，因为欧阳齐再出一刀。
这次，刀势由斩转刺，宛若从风雪中溯出，带着凛冽的寒意，又是用难以想象的速度直接捅入江忆染的小腹。
然而，这一击依旧只是落在了虚处。
江忆染的虚影砰然散开，但欧阳齐没有丝毫停顿地扭转刀势，横斩向另一边。
霎时间，宛若幽冥间飘起雪花，让人如坠深渊。
出现在欧阳齐另一边的江忆染再无法避开这一刀，菩萨蛮如带呜咽般朝欧阳齐的葬暝之上陡然一旋，携起莫名的威势将他的葬暝往回压去。
这是朱颜剑诀的啼夜月，讲求化弱为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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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齐刀势一挫，身形竟往后退了数步。
******
虽然这一刻欧阳齐似乎略微一颓，但实际上整体上还是欧阳齐压江忆染的一头。
可欧阳齐很清楚，这并不意味他的刀术真的强于江忆染的剑法。他能占得优势，大半是出其不意的原因，如果让他像戚若耶那般先斗数场，把底子显露出来，那恐怕便很难对江忆染形成压制了。反倒是江忆染，在这种被压制的情况下依旧能够发动有着不小威胁的反攻，才是真正的强悍。
不过，欧阳齐不会让他再有反攻的机会。
欧阳齐喜欢速战速决，不论胜败，都要干净利落。
从刚开始交手到现在，仅仅只是试探罢了。
现在，试探结束了。
那便决胜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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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举刀与江忆染相持的欧阳齐眉眼间划过一抹决然，整个人的气势陡然一变，竟是突然多出了些许缥缈。
江忆染脸色微变，遮影步之下，身形瞬间一动，菩萨蛮也是微微转动，向侧方一格。
然而，这一次，江忆染没能完全躲过欧阳齐的刀，他的左肩出现了一道血痕，身形踉跄地向侧方退了数步。
至于欧阳齐，则身形不知何时到了江忆染原先位置身后的地方，保持着出刀的姿势。
以天运台为中心，顿时一片哗然。
因为没有人看清发生了什么，甚至连金玄岑也没有立刻反应过来。
但是，江忆染很清楚发生了什么。
前一刻，两人尚是刀剑相抵。
后一刻，不及眨眼的功夫，欧阳齐的刀似乎直接无视了菩萨蛮，直接斩过了江忆染的身躯。
并不是欧阳齐的刀有多快，而是他的这一刀仿佛将前方的一截空间尽数给斩断了，也就是说他的刀如同跳跃了空间。
如果不是江忆染反应足够快，恐怕手臂都要被废。
江忆染深吸一口气，抹了抹左肩泛起的鲜血，说道：“好凶厉的刀术。”
欧阳齐的消耗似乎也很大，脸色有些苍白，却没有回答，只是面无表情地持刀而立，不知在想什么。
江忆染却是摇头道：“这样的刀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会消磨你的寿元。”
欧阳齐破天荒地嘴角勾了勾，似乎带着笑意说道：“只愿穷尽刀道之极，纵死无悔。”
江忆染皱起了眉，神情逐渐凝重，在此之前，他纵使偶然神色微凝，也不至于这种程度：“这是歧路，并非刀道之极。若你按照这个路子修下去，穷尽的是杀人术，而非刀术。无虑刀宗的那些师长不至于连这点都看不出来，他们没有提醒你吗？”
欧阳齐有些发怔。
按理说，这样的表情是永远不会出现在欧阳齐的脸上的。
而台下的许多人更是云里雾里。
要说清楚眼前情况的，江湛璃勉强算得上一个。
在他的感知中，欧阳齐施展的刀术很像天书晓字卷中的一种法门——斩罗。
当然，大概是仅仅远远感知的缘故，江湛璃只能隐约体察到相近的意蕴，却无法做出明确的判断。
实际上，他的感觉没有错。江忆染也正是因为从欧阳齐的刀术中觉察到了斩罗的意味，才对欧阳齐说了那些听起来似乎没头没脑的话。
所谓斩罗，可斩森罗，修到极致，能直接抹消空间的存在。与诸如刀随念动的法门有所相似，却又从根本上不同。一者是使速度提升到极致，一者却是抹消空间。
斩罗之法，江忆染曾经参研过，但后来暂时将之搁置在了一边。因为此法之效太过骇人，所需付出的代价也是极大，而江忆染自己又身负魔念，若强行催动，极有可能引动魔念，稍有不慎，便会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至于欧阳齐施展的刀术中为何带有斩罗的奥妙，依照江忆染的判断，恐怕是欧阳齐自行参悟出来。欧阳齐所修的刀法，应当是与空间有关，机缘巧合之下，悟通了斩罗之秘。不得不说，欧阳齐于刀道之上的天赋实在是叹为观止，饶是江忆染也自叹不如，否则也不可能不依靠法力便施展出了斩罗。
但也正因如此，江忆染能清楚地感觉到，欧阳齐的斩罗比天书晓字卷中记载的斩罗，少了一股纯粹，多了一股疯狂甚至是偏执，这种疯狂与偏执中衍生出的是一股邪气。
若是继续沉溺下去，欧阳齐势必走上一条歧路。
江忆染看着略有发怔的欧阳齐，刚欲开口说法，却见欧阳齐摇摇头，很平静地说道：“多谢，但即是我的偏执我的狂，那我便愿背负一切。”
此刻，倒是江忆染愣了一下，然后便是洒然笑起来：“好，既然如此，那我可就要将你从歧路上硬扯回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九十二章 凋朱颜
欧阳齐看着江忆染，再度露出一个淡淡的笑：“你要小心了，可别还没来得及将我扯回来，便败在了我的刀下。”
欧阳齐几乎没有对人露出过笑脸，曾经勉强算有一个人，可惜已经死了，现在，总算又有了一个。
“嘿嘿，不妨试试。”江忆染嘴角微咧，身形轻动，化作足足九道身影将欧阳齐围在中心。
这是遮影步的最高境界，九影齐出。
欧阳齐的表情沉冷下来，他开始凝聚所有心神，全力以赴。
毕竟，他的对手可不是寻常人。
先前施展的被认为是隐含斩罗神韵的刀术，欧阳齐唤作碎空。需知，若是寻常人，在碎空之下恐怕连一击都抵挡不了，而他确实也用此法杀了不少的人。但是，眼前的江忆染不一样，不仅成功避过，还似乎看破了一切。当然，如果他能毫无限制地使用碎空，他相信江忆染就算再强也必然抵敌不了，奈何施展碎空的消耗实在太大，现在的情况，他最多能再动用两次。所以，他必须把握住最好的机会！
欧阳齐横刀而立，赫然是红雪九刀的起手式，周围的温度仿佛都降低了许多。
江忆染动了，九道身影同时刺出一剑。
剑出如点星。
欧阳齐步伐微沉，刀动若圆月，光影溅出，九道身影尽数破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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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倒是在刀势尽处，江忆染的身影显现出来，倒握菩萨蛮，向欧阳齐肩头划去。欧阳齐手腕轻动，葬暝如鱼出水，向上跳起，刀身拍在江忆染手腕上，紧接着顺势也向江忆染肩头削去。与此同时，欧阳齐身形向后一顿，恰好避开菩萨蛮的锋芒以及其上跳动的剑气。而江忆染此刻虽然手腕吃痛，却依旧不动声色，身形如柳，借风而动，一边向侧方避开，一边左掌如燕翻飞，印在肩头。欧阳齐向后略挫，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停，葬暝变削为斩，拦腰砍去。江忆染收剑相抵，柔身向后一翻，便看着葬暝刀自眼前飘过。待得起身时，江忆染右手借势握住剑柄砸在欧阳齐的右肩，而剑身则是向着欧阳齐的脖颈劈去。欧阳齐竖刀一挡，却又倏忽松开握刀的手，只在其上轻轻一拍，而他自己的身形则似乎顺着江忆染朝他右肩的一砸向左偏去。葬暝环着菩萨蛮一转，如同宛如孔雀开屏，向着江忆染脖颈处绽放开来。
这是无虑刀宗有名的刀式——雀屏绽。
江忆染身形轻拔，向后疾退，但肩头还是再多一道血痕。然而江忆染丝毫不在意，在葬暝如孔雀开屏的一刹那，他的菩萨蛮也是绕着葬暝划过一个玄妙的轨迹，脱手而出，直接掠到欧阳齐的身后，向他后背斩去。
撒手刀，江忆染常常以剑施展的刀术。虽然其实是很普通的一式，但却总能被江忆染发挥出极强的威力。
欧阳齐也没有料到江忆染在这种被动的情况下依然有余力反击，勉力回身拨开菩萨蛮，却也被菩萨蛮划伤了肩。
然而，这个时候，对于欧阳齐来说，却是个机会。
因为，这里有一个时间差。
菩萨蛮尚未回到江忆染手中，而葬暝还在他手上。
胜败一瞬，欧阳齐没有犹豫。
碎空。
葬暝撕裂虚空，直接贴着江忆染的小腹出现，眼看着便要斩入其内。
这一刻，珍阆酒楼中江湛璃悚然一惊，已然准备出手救人。
虽然知道江忆染和欧阳齐之间没有敌意，但江湛璃是绝对不会让江忆染出意外的。
千钧一发，这是真正千钧一发。
甚至已经有丝丝缕缕的鲜血溅出，洒在了葬暝上，洒在了那一瞬堪堪被江忆染握住的菩萨蛮上。
然后，欧阳齐难以置信地发现，他的葬暝不知何时退回到了瞬息之前所在位置，而江忆染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欧阳齐的身后，反握着剑架在欧阳齐的肩头。
震惊，完全的震惊。
不仅是欧阳齐以及台下的所有人，连江湛璃都有些发怔，没有太过明白。
比之先前欧阳齐施展出碎空时更感惊骇。
诡异的寂静中，江忆染却是咳出一口血，然后说道：“你输了。”
欧阳齐苦笑一声，然后回复到冰块般的表情，收刀入鞘。
他转身深深看了一眼江忆染：“说实话，我不太明白。”
“人多眼杂，我不方便说，但以后有机会，或可释疑。”江忆染微笑，“我还是那句话，按照你那样走，尽头是杀人术，而非刀术。”
“那你呢？刚刚施展的……”
江忆染摇头，只是摇头。
欧阳齐略有愕然，但很快便是认真一礼，然后跃下了天运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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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头到尾，没有人发现，在江忆染的脸上，赫然有着浅淡的泪痕。
就仿佛，大哭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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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西南角的某棵老槐树下，一个灰衣老者正拿着糖人陪一群孩子嬉戏。
这灰衣老者正是当年江忆染在洵河河畔遇到的与蓑衣老者对弈之人，也正是他将天书晓字卷交给了江忆染。
此刻的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向东市所在的地方望去，怔怔出神，也不管一群小孩吵闹着要去拿他手中高高举着的糖人。
过了好一会，他才摇头失笑，然后将糖人交给一个小孩，看着那些小孩围着他跑远。
而灰衣老者自己则是转身朝着西市的方向，负手而立，神情古怪地说道：“凋朱颜？这小子不正意气风发吗？哀什么哀。果然跟那李墨是一类人，真搞不明白。”
正当这时，突然有一道清朗的笑声从他身侧传来：“你在说我什么坏话呢。”
灰衣老者吓了一跳，原来是李墨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侧。
灰衣老者没好气地骂道：“我说，你能不能别那么神出鬼没的？”
“哈哈，我就是这样的性子，有什么办法。”李墨洒然笑道。
灰衣老者连连摇头，淡淡问道：“那小子为何会在这时候突然悟到凋朱颜？实在不合常理。”
“一半是无虑刀宗那个欧阳小子施展出含有斩罗真意的刀术的原因，另一半……”李墨的眉眼微垂下来。
“另一半是什么？你说话别说一半啊。”
李墨轻叹一口气，摇头道：“有些碎片开始苏醒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九十三章 终落幕
灰衣老者眉梢微挑，沉声道：“这么快？”
李墨也是神情微凝，徐徐道：“曾经的他，许多故事本就发生在大秦，有此结果其实也不奇怪。”
灰衣老者沉默了一会，然后冷哼一声道：“必要时我会插手，我的性子可与你不一样。”
“你早就插手了。”李墨摇头苦涩道，“当初若不是你将天书晓字卷交予他，也不至于出这么多事。”
灰衣老者似乎被戳到了痛楚，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天书晓字卷本就是他的东西，我也是物归原主。再说了，要说插手，你不也将朱颜剑诀交予了他吗？”
李墨笑起来：“哈哈，那不一样。朱颜剑诀本就是我和他之间的缘。”
灰衣老者一幅鄙夷的样子，呵呵直笑。
李墨却不以为意地继续说道：“不过，虽然情况和我们预期的有一些出入，但我相信那个小子，他会给我们一个完美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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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市，藏锋坊。
江忆染胜过欧阳齐后好一会，场间因震惊而陷入的寂静才被彻底打破，重新回到了热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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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欧阳齐落败后，也再无人上台挑战江忆染。
在场许多人都没有想到，刀剑会的魁首还真的被这个半路杀出的“易染江”给攥在了手中。
说起来，江忆染一开始虽然放了豪言，但其实他是真的无所谓是否夺得魁首，来参加刀剑会纯粹是心血来潮加之也想和秦国这边的俊彦切磋一下。
正当江忆染准备动步下台时，天运台北面的人群却是一阵骚动。
然后便有一队人从北面行来，甚至连无虑刀宗的弟子都要给他们让路。
这队人数量并不多，也就十余人的样子。为首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少妇，身着淡紫色妖冶衣衫，眉眼精致，媚意天成，虽是徐娘半老，却风韵犹存。但在场许多知道此女身份的江湖客都清楚，魅惑的背后，是极度的危险。
当然，她此番来并不是寻麻烦的，而是来授予刀剑会魁首奖赏。
南北刀剑会从一开始还纯粹是江湖宗门参与其中，但后来便有朝廷势力介入其间。毕竟，随着时间的推移，刀剑会也是鱼龙混杂，不再仅仅是当初无虑、蜀山等等几个宗门了。为了避免隐患的滋生，朝廷自然得有超前的考虑。当然，朝廷势力介入其间也并不会说破坏刀剑会的规制，对参加刀剑会那就更没兴趣了。朝廷势力仅仅是作为监督者的身份出现罢了，而作为向那些江湖宗门展现的诚意，刀剑会的魁首以及背后的宗门都会得到不菲的奖赏。这些奖赏的提供者，便是藏锋坊中由朝廷掌管的势力，譬如清井会、婵仙楼、天琢堂等等。而这些势力作为朝廷的代表也时刻监视着刀剑会上的动向。
那名紫衫少妇便是婵仙楼的楼主貂思芸。
婵仙楼虽是风花雪月之地，但近年来在貂思芸的经营下，势力大涨，直接压了清井会、天琢堂等其他势力一头。因而，朝廷便是将有关刀剑会的权力大部分交予了婵仙楼，而清井会、天琢堂等则只需从旁辅助。像现在貂思芸身畔稍稍落后半个身位的两个男子便分别时清井会与天琢堂的执掌者，只不过他们的神情显然不太好看，不像貂思芸那般笑意盈盈。
江忆染并不清楚貂思芸这一行的身份，闫笑笑先前也没有提起过魁首会有奖赏一事，当下江忆染也是不敢轻举妄动，在台上站定。
一行人径直尽数上了天运台，在江忆染面前站定，而貂思芸看了看江忆染，眼露秋波地掩嘴笑道：“咯咯，易少侠英雄出少年，当真有天人之姿。”
江忆染有些懵，一时间没想明白这是要做什么，只好认真回礼：“前辈谬赞。”
貂思芸心下却是感到惊异。需知，刚刚她那犹抱琵琶半遮面的一笑可是融进了媚术，可谓妩媚至极，台下许多江湖都是看直了眼，谁料作为媚术直接对象的江忆染竟是丝毫不受影响，倒是真的颇为不俗。
在场暗处的地仙境修行者不在少数，加之貂思芸也不知道眼前这所谓狼狐双剑之一的“易染江”背后是否有大能撑腰，是以她也不敢太过放肆地试探。
当下貂思芸也是微笑说道：“易少侠勇夺刀剑会魁首，由妾身等人准备的宝贝自然便是少侠的了。少侠且一看究竟。”
貂思芸当即拍了两下手，从她们那一队人的末尾顿时有三名娇俏可爱的侍女走上前来、一字排开。这三名侍女皆捧着一个紫檀木盘，木盘上似乎是什么珍贵的东西，用明红色的锦缎遮盖着。那些侍女一一揭开明红锦缎，木盘上的东西也是显露了出来。
一个木盘上，放的是一柄匕首，鞘显紫黑色，泛着幽深的光芒；另一个木盘上，则是一个珠子，通体碧色，其上有盘绕着淡灰色纹路；至于最后一个木盘上，却似乎是一件衣物，整整齐齐地叠成了四方形，流动着蓝莹莹的光芒，煞是好看。
江忆染自然是立刻明白过来这些是给刀剑会魁首的奖赏，应该都是价值不菲的奇珍异宝。
江忆染对奇珍异宝什么的也没什么太大兴趣，原本打算直接开溜得了，但转念一想，这里毕竟是秦国的地界，要是自己不领受这些奖赏，拂了眼前这些人的面子，说不定还要整出什么幺蛾子。参加刀剑会已经是冒了不小的风险，现在只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想明白之后，江忆染丝毫不客气，在那貂思芸对那三件奇珍异宝略作讲解后便领受了奖赏。
说起来，这三件奇珍异宝中，江忆染也就对那件蓝莹莹的衣物稍微有点兴趣，想着回去以后应该能作为不错的礼物送给洛海棠。
之后，貂思芸又问起江忆染是否有师门。因为刀剑会魁首的奖赏将宗门也包括了在内。江忆染好不容易含糊其辞地糊弄过去，当下觉得再呆下去恐怕会出事，总算是找了个机会拉着段与泠跑路了。当时不仅貂思芸等人，还有其他许多江湖客，或想着与江忆染二人结交一番，或想着多打听一些关于他们的消息，但谁知江忆染古灵精怪得很，加之人海茫茫，一时间也只好徒叹奈何。
南北刀剑会，至此似乎终于落下了帷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九十四章 定风波
江忆染和段与泠离开，刀剑会似乎也落下帷幕。
但，尚有余波未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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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从段与泠出手开始，就有藏在暗处的地仙境修行者盯上了他。到得后来江忆染登台，关注他与段与泠的地仙境修行者便更多了。
他们有的是起了爱才之心，有的是想搞清楚江忆染他们背后是何方势力，有的却是为贪意所蒙蔽而想要获取他们修行的秘密。
人心之多变与险恶，大抵如此。
江忆染虽然无法确定有几股势力盯上了他们，但对此种情况还是早有预料的。
直接回珍阆酒楼自然是不可能，眼下势必是要在长安城中多绕几圈了。若是实在甩不脱，便只好借力了。
借着茫茫人海的掩护，江忆染与段与泠好不容易从西面逃出藏锋坊，却是清晰地感觉到身后缀着几股强大的气息。
江忆染一边在心中暗骂，一边当机立断与段与泠分开遁逃，并且约定若是甩不脱追踪，便在城中的某个地方相见。
那里，按照江忆染的判断，应该会是最后的庇护。当然，如果判断出错，江忆染也只好认栽了，便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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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忆染尽力奔逃，谁曾想那些地仙境修行者着实锲而不舍，死死地跟着。
无奈之下，江忆染来到了朱雀街上的一家馄饨铺子，也就是数日前江忆染和洛海棠一同去过的那家。
那晚的事，给江忆染留下的印象颇深。他虽未能感知到铺子里灰衫老人的修为，但料想他多半是隐世的地仙，若真是如此，想来他念及旧情便会相助一二。
不过这也是在是下下之策，如果可以，江忆染自然不想去打扰那灰衫老人。
江忆染去的时间挑的不错，刚好铺子里没有其他人，灰衫老人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椅子上晒着太阳。
江忆染一下坐到他对面，拍了下桌子，喊道：“一碗馄饨。”
灰衫老人慢悠悠地朝江忆染看了一眼。
虽然江忆染带着面具，但灰衫老人何等精明，很快便认出江忆染来。
而江忆染也是连丢眼色，干笑不已。
灰衫老人摇头失笑，心道这臭小子还真有些小聪明。
当即，他也不多说，一股强大的气息徐徐流溢出来，却只收敛在馄饨铺子中，并不向外张扬。
江忆染感知到灰衫老人的境界，不禁暗暗咋舌。
这样的境界可是要比他猜测的还要高啊。
而那些紧追江忆染而至的数道气息也是顿时不再靠近，却也并未立刻离开，似乎在犹豫的样子。
正当这时，段与泠也到了，身后同样跟着几道气息。只不过，在段与泠进入铺子，坐到江忆染身边后，那些气息也纷纷停了下来。
江忆染本以为有灰衫老人的威慑，那些强大的气息应该死心了。谁料他们仍旧没有退去的意思。这下，饶是江忆染也傻眼了。
这样一来，倒是灰衫老人有些不耐了。
只见他双眉一挑，气息竟是再度拔高了一层，威严道：“这二位是老夫的朋友，几位莫非不肯给老夫这个面子吗？”
见灰衫老人开口，那些强大的气息终于是知难而退，先后散去。
江忆染算是暂时松了一口气，当即和段与泠起身朝着灰衫老人一拱手，聊表感谢。
重新坐下后，江忆染便是嬉皮笑脸地说道：“想不到老爷子的修为如此之高，而且似乎挺让那些地仙大能敬畏的样子。想来老爷子隐退之前，必也是个传奇人物。”
灰衫老人没好气地道：“传奇人物谈不上，只不过曾经纠缠了许多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罢了。”
“哈哈，老爷子说笑了。”
“好了好了，你小子身份不也不简单吗？我这庙小，可禁不起你闹腾。”灰衫老人摆摆手，然后起身准备进到铺子里边。
刚走没两步，灰衫老人却又停步望向南边，微眯双眼道：“有人亲自来了，但好像不是来找麻烦的，该怎样你们看着办吧。”
江忆染和段与泠闻言也是略感惊讶地向南望去，只见那里赫然有一个负剑的黄衣青年徐徐向馄饨铺子走来。
这人，正是金玄岑。
江忆染有些奇怪，但也不好轻举妄动，当下静静看着金玄岑渐渐靠近。
而金玄岑似乎确实不是来找麻烦，因为他在离馄饨铺子五六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先向灰衫老人拱手一礼，接着又朝着江忆染和段与泠施以剑礼。
金玄岑也不废话，神情淡然地直入主题：“在下纯阳沧痕剑金玄岑，此来是想与易少侠约战。”
江忆染与段与泠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金玄岑则是继续说道：“先前刀剑会，少侠剑术之高明令在下深感震撼。在下极想与少侠一较剑术高低，而不论修为法力。不过少侠而今有伤在身，两相切磋实是不公。因而想与少侠择日再战，时间地点皆可由少侠来定，不知少侠意下如何？”
江忆染如何能看不出这金玄岑显然也是个修行痴者，沉迷剑道。
江忆染当即也不多说什么，微笑道：“盂兰盆节，洛阳天津桥。”
金玄岑微微怔了一下，然后便是笑道：“少侠倒是挑了一个好时候好地方。”
江忆染笑而不语。
而金玄岑也是干脆利落，再度一拱手，正色说道：“静候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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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傍晚。
在借宿的客栈里，江忆染和段与泠总算与洛海棠她们重新会合在了一起。
本来是早便可以会合的，但江忆染十分谨慎小心，离开馄饨铺子后，又故布疑阵，确保万无一失后，才回到了客栈中。
此刻的他们，面具自然处理掉了，连衣服也都换了一套。
在用餐的时候，闫笑笑则忍不住再度吐槽了江忆染太土，起了“狼狐双剑”这么一个二到不行的名字。
众人的欢笑声中，江忆染也是略显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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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数日。
南北刀剑会的风波渐渐过去。
而此后，江忆染也没再掺和什么事，除了去嬴天夙告诉他的地方取回嬴天夙赠予的琴外，便是安心陪着洛海棠她们在长安城中赏玩观览。
整个长安城似乎都重新回归了平静。
但有心人都清楚，平静的后面，依旧暗流汹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九十五章 少年游
中州北部的蜿蜒古道上。
草叶漫天，绵延至视线的尽处。
一列车队正徐徐向北而行。
车队的左后方，有明显与大部队稍稍远离的一骑略显孤独地策马而行。
这一骑，正是欧阳齐。而这一列车队自然就是无虑刀宗的车队了。
他们应该是参加刀剑会的宗门中最先离开长安的了，此刻已然快要赶到了中州的边境上。
一路上，欧阳齐一直孤零零地缀在后面，什么话也不说。
不过无虑刀宗的那些弟子和师长倒也不太在意，因为欧阳齐本就是这样的性子。
中间唯一一次说话，似乎还是因为宗门中的一位师长有事相询。那位师长将之加入了车厢中，至于具体说了什么也不得而知了。
另外一个小插曲便是他们北上的路上遇到了无虑刀宗南下的另一队人。
原来，无虑刀宗宗主司空凡有一个女儿，名叫司空沅，算是宗门里的小师妹。司空沅是古灵精怪的性子，而且不知为何总喜欢粘着欧阳齐，哪怕他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她在刀道上的天赋也是极高，奈何一点不喜欢修行，只喜欢到处疯玩、凑热闹，司空凡也拿她没办法。按理说以她的性子，刀剑会肯定是要去的，可惜她此前恰好闯了祸，被司空凡禁了足。而且司空凡这回好像故意要跟她过不去，想打压一二，将她看管得极严，往常几次禁足她还能寻隙逃出，这次却根本无隙可寻，把司空沅气得要命。到得最后，司空沅受不了被禁足的日子，干脆大哭起来，哭得要死要活的。司空凡铁了心要打压司空沅，根本不理，奈何司空沅的母亲实在忍心不过，便偷偷放了司空沅，又派宗门里的几个修行者保护她南下去长安。这下子，司空凡也倍感无奈，只好随她去。不过，司空沅运气不好，眼看便要到长安了，结果收到消息刀剑会已经结束了，还好巧不巧地遇上了无虑刀宗北归的队伍。司空沅懊恼地都快哭了。但她毕竟性子跳脱，北上途中的风景很快便将她心间的阴霾一扫而空。一路上，她自然是经常找欧阳齐说话，奈何人家常常摆冰块脸，她大多时候也是自讨没趣。尽管如此，她依旧是锲而不舍，经常来找欧阳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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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现在，欧阳齐正在队伍后面孤零零地策马而行，司空沅便骑着马凑了过来，嬉笑着问道：“大师兄，你跟我说说刀剑会上的事吧。”
“去问项师弟吧。”欧阳齐淡淡说道。
司空沅嘟嘴道：“我想听最后一场，那一场项师兄也没看明白，当然得问你啦。”
“……”欧阳齐默然不语。
司空沅拉扯着欧阳齐的手臂，撒娇道：“大师兄，你就告诉我嘛，告诉我嘛。”
“……”如果是平时，这番对话大概会以欧阳齐面无表情不说话告终，但不知为何，此刻的欧阳齐突然想起了那个打败他的“易染江”和他说的几句话。
欧阳齐想了想，看向司空沅。
司空沅被欧阳齐看得有些脸红：“大师兄你盯着我看干嘛？”
欧阳齐摇摇头，望向前方的天空：“你真的很想听吗？”
司空沅怔了一下，显然没有料到欧阳齐突然问这样一个问题，但她也没多想原因，很认真地点点头道：“对啊。”
欧阳齐嘴角略微勾了勾，然后淡淡说道：“那我讲给你听。”
司空沅开心地笑起来：“嘻嘻，大师兄最好了。”
******
中州与雍州交界处的一条官道上。
来往的车马熙熙攘攘。
有一列车队赫然让其他人都纷纷退避一二。
只因，这列车队代表的势力是金错刀庄。
车队中部的某个马车车厢中，戚若耶和一个身着青衫的长发男子相对而坐。
这长发男子是戚若耶的哥哥戚霖轩。
戚霖轩此刻正笑问戚若耶道：“怎么样？这次刀剑会，可有中意之人？”
戚若耶白了戚霖轩一眼，嗔道：“哥！你当刀剑会是我的招亲会吗？”
戚霖轩抚掌笑道：“哈哈，这不是为你的姻缘担心嘛。”
戚若耶有些不自然地把两只玉手交错在一起，目光游离地喃喃道：“倒是碰到了一个不错的，可惜估计和他只适合当兄弟、当好朋友，不适合当恋人。”
******
江忆染一行离开的时候，是黎明第一缕曙光照彻天地之刻。
长安，这个很多人留下故事的地方，江忆染作为“易染江”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但作为他自己却似乎没有留下太多轰轰烈烈的回忆。
但江忆染并不遗憾。
要什么轰轰烈烈，平平淡淡便是真。
和洛海棠的相遇，便是最好的回忆了。
熹微的光芒中，江忆染等人向着东北行去。
他们有说有笑，尽管不知前路有多少凶险。
略微缀在后面江湛璃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禁有些感慨地笑起来。
江湖，终究是年轻人的。
也只有这些年轻人在的江湖，才真正有生气。
否则，江湖之间，尽被名利缠绕，那便失却了本真的意味了。
可惜，自己年龄虽算不得太大，但一颗心早已垂垂老去。
已经无法体会到那些年轻人的酒剑快意了。
终不似，少年游。
******
正在感慨间，江湛璃心念一动，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转身朝城头望去。
然而，那里分明空无一人。
只有戍守的士卒来回巡守着。
江湛璃心下不禁有些疑惑，然则无论他的神识如何仔细的探查，皆是毫无结果。
“难道是我多心了？”
江湛璃回转过身，喃喃了一句。紧接着他摇摇头，料想确是自己多心了，便再无犹豫地徐徐跟上了江忆染他们。
******
饶是修为高如江湛璃，恐怕都不会料到，刚刚并非是他多心。
他所遥望的地方，其实真的有一个人在那儿。
赫然是当年和一名蓑衣老者在洵河河畔给江忆染留下天书的灰衣老者。
灰衣老者确实在那儿，但那些士卒却仿佛根本看不到城头有那样一个人，甚至江湛璃的神识扫过都觉得是空空如也。
只能说，灰衣老者的隐匿之术已然到了难以企及的地步。
他目送着离开的江忆染等人，仰天长笑：“这会是一个起点。我所期望的故事，终于要开始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九十六章 玉蝴蝶
长安城数十里外，某片竹林间有酒旗招展。
除此之外，还有淡淡的血腥味，使入眼处原本极好的风景平添几分森厉。
酒旗下酒家中，此刻只有一人静静坐在外头的一张桌子旁，周围错落地摆着几坛酒。
其人身着黑衣，披着血红披风，形态枯瘦，头发赭红，鹰钩鼻，眼狭长，额角有一个血色图案，勾勒的赫然是蝙蝠。
他似乎在等人，也不知在这里坐了多久。
就在这时，从穿过整个竹林的小径的另一边突然出现了一个人，瘦高身材，眼神冷厉，肤色黝黑，脸颊上有着用蓝白红三色油彩画的斜杠，其穿着与中原大有不同，赫然是南疆才有的打扮。
黑衣男子微微瞥了一眼南疆男子，然后便收回目光继续饮酒。
南疆男子并不在意，径直走到黑衣男子旁边，在其对面座下，拿起旁侧的酒坛朝着面前空着的酒碗中满上酒，狠狠饮了一口。
黑衣男子再度抬眼，露出一个阴森的笑笑：“嘿嘿，你来迟了。”
南疆男子神情自若，淡淡说道：“路上收拾了几个不识相的小辈，耽误了些时间。”
“你杀人了？王上可是嘱咐过你我不要妄动杀戒，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黑衣男子轻抚酒碗边缘，意味深长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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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聊。若论杀人，我可比不得你。”南疆男子一边漠然说着，一边轻瞥酒家内里。那边，赫然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尸体，鲜血流溢一地。
“桀桀，几个无关紧要的普通人罢了，杀也便杀了。可我记得，盘巫祝杀的却是龙门派的精英弟子，若是因此召来道门势力，坏了王上的大事就当真不秒了。”黑衣男子怪笑道。
南疆男子眼眸深处划过一丝厉色，面上却依旧神色如常地说道：“尹尊使倒是消息灵通。不过，那些所谓的担心便不必了。盘某做事，素来干净利落。”
黑衣男子阴阳怪气道：“如此最好。”
听到其这般语气，南疆男子心下自是鄙夷不已。
他名叫盘风陌，是南疆七十二族中顶尖大族瑶川族的巫祝，素来受族人尊崇。而这黑衣男子，则是南疆血蝠宫双煞使中的左使赤魍老怪，看起来三四十岁的样子，实则已经是百余岁的老怪物。血蝠宫的名声素来不好，和七十二族中许多部族也都不对付，若非共事一主，恐怕永远不会有所谓合作的机会。虽然勉强上了同一艘船，并且此番共同执行任务，但盘风陌心下依旧对赤魍老怪十分不屑，若非怕坏了那位的大事，早便翻脸了，眼下却只能淡漠地应付道：“废话便不多说了，那个江忆染的情况如何了？”
“哼，还能如何。现在江湛璃在其身边，根本找不到机会下手。”赤魍老怪忿忿道，显然也是心下郁闷。
盘风陌闻言也是微微皱眉，徐徐道：“那便等下去，总归有机会出手的。我便不信，那江湛璃能一直守在江忆染身边！”
******
当盘风陌和赤魍老怪会面时，江忆染一行已经到了中州东部的芦楠山一带。
谁承想临近黄昏时分偏偏逢上了一场倾盆大雨。江忆染他们正好行走在山林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无奈只好暂时在靠近山顶处的一间破庙中避雨休息。
而江忆染也是趁此机会整理了一下近来所得的东西。
首先便是嬴天夙交给他的那卷天书。好巧不巧，这卷天书也是和晓字卷如出一辙的无字书，但要想获悉其中奥秘的方法却似乎有所不同，不再是至暗之中便能显化字迹。只不过，天书这等奇物，江忆染自也不会强求，再稍微检查感知一二后便收了起来。
然后便是长安城的那灰衫老人交给江忆染的合欢花与一卷古籍了。那朵合欢花应该原本只是普通的一朵花，但却似乎被人以秘法将某种玄妙的力量封存在了其中，因而几乎能算得上是一件法宝了。至于那古籍，初见时曾泛起淡濛濛的赭色光芒，但之后便由归于平淡无奇，而说起其中的内容，便又让人颇觉尴尬了。因为，江忆染也是到此时才发现，这卷古籍中的文字竟然并非中原文字，与江忆染曾见过的另外几种文字也全然不同。江忆染几乎在翻开的一刹那便有些傻眼了，只能隐约判断出其中记载的是一种秘术。到最后，也只能暂时将之收起。
唯一不算稀奇古怪的便是嬴天夙让江忆染在长安取走的琴了。
眼前的琴，与普通的古琴几乎一般无二，毫无灵光流溢，整体色泽反倒是有些黯淡。江忆染甚至将此琴交予洛海棠弹奏了一二，结果发现音色音调也是十分逊色。
嬴天夙自然不可能随便挑一架普通的古琴交给他，只是这琴中的奥秘到底何在？
正当江忆染又有些头大的时候，江湛璃却是看破了什么。
靠着角落里一根柱子的他望着江忆染摆在膝上的琴，微微一笑，道破所有：“琴被下了禁制，现在呈现出的应该不是它原本的面貌。”
“禁制？”江忆染不禁有些讶然，但旋即便是深吸一口气，望向膝上的琴。
刚刚想来是他也有些犯了浮躁之忌，才因而未能看破禁制。眼下自然要再试一次了。
江忆染沉下心来，闭目调息，徐徐运转《七曜璇玑策》，一颗心渐渐通明起来。
在他的神识中，眼前的琴却是浮现出一道道细微的纹路，这些纹路密密麻麻，仿佛迷宫一般，闪着黯淡的灰光。
江忆染依旧闭目，却有一抹淡淡的青紫光芒从其指尖溢出，缓缓渗入纹路上的某一点，然后沿着那些纹路无比精巧的轨迹，逐渐点亮了它们。当所有的纹路都亮起熹微的紫青光芒时，变化发生了。
这架琴最外面的一层仿佛石皮般脱落下来，并且开始徐徐燃烧，逐渐竟化作了点点玉色光芒。这些玉色光芒又很快凝聚，变成了一只只玉蝴蝶，在幽暗的破旧小庙里、在摇曳的篝火火光中，徐徐扇动翅膀。
那样的场景，堪称梦幻。
江忆染此刻也睁开了眼，瞬间对这如梦如幻的情景感到惊艳。
然而不远处的江湛璃却是双眉轻蹙，喃喃道：“玉蝴蝶……是独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九十七章 满路花
此刻，江忆染似乎想起了什么，定睛向琴本身看去。
只见此琴琴面桐木斵，琴底梓木斵，冠角、岳山、承露由硬木所制，通体显现出黑红色，梅花断纹与蛇腹断纹相交织，宛如涧中幽石，呈现出一种玄妙的韵味。而此琴龙池上方所刻的字也是告诉了江忆染它的名字——独幽。
看到“独幽”二字，原本为那些翻飞的玉蝴蝶所惊艳的江忆染脸色骤然一变。
只因，这独幽之后，承载了太多东西。
独幽，曾经，是和秋水同属于一个人的。
这个人，他是榣山派的绝代天才，是百余年来唯一证道飞升的修行者。
玉蝴蝶，燕暮天。
正是因为燕暮天的强大，原本籍籍无名的秋水和独幽因之名传天下。
在他飞升后，琴与剑分别传给了两个人。
琴，交予了他的弟子，也就是大燕末帝陆忘情。剑，交予了他的另一个弟子，也就是大燕皇后、陆忘情的挚爱。然而，这个传奇女子的名字在大楚却素来是人人避而不提的禁忌。
后来，江暮玦参与了灭燕之战、攻陷了燕都雁城，秋水也是流落到了他的手上，并在后来交给了江忆染。至于独幽，则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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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承想，原来竟在嬴天夙的手中。
那么，嬴天夙和陆忘情又是什么关系？还是说嬴天夙只是偶然得到了独幽？他将独幽交予江忆染又是什么意思？只是因为秋水的原因吗？
除此之外，独幽本身又可以牵扯出许多过往的秘辛。
燕暮天飞升之后，榣山派气运大盛，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然而却不知为何突然在数年间一落千丈。否则，以榣山派之强大，恐怕当年能改写燕国的命运也未可知。
一想到此间的许多事情，江忆染顿时有些心绪烦乱。
有些事情，他不愿去想，藏在心底，然而，那些事偏偏自己爬了上来。
彼时，那些翻飞的玉蝴蝶已然徐徐消散，江忆染轻叹一口气，摇了摇头，甩掉心间如乱麻般的思绪，微笑地看向洛海棠：“小海棠，你教我弹一首《满路花》吧。”
洛海棠微微一愣，然后俏皮地说道：“怎么突然想弹这一首曲子了？”
“我也不知道，总之看到这独幽，便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就想弹上一曲。这《满路花》不正是燕暮天燕前辈创制的名曲吗？”江忆染神情复杂地轻抚琴弦，“我也算有一些抚琴的底子，就是记不住曲子，应该听你弹一遍就可以了。”
坐在洛海棠身边的闫笑笑却是撇撇嘴道：“嘁，少吹牛。”
江忆染干笑两声，将琴交予了洛海棠。
洛海棠接过琴，沉心静气，眉眼间是恬淡的笑，轻轻抚起琴来。
琴声并不激越，而是绵远悠长，甚至仿佛带着花的香馨。
在这样的琴声里，江忆染却觉得有几分恍惚。
眼前似乎出现了一条两旁开满各色花朵的小径，其上有一对男女，男子负琴，女子持剑，携手迎着溶溶月光徐徐向前走着。
******
一曲终了，唯余木柴燃烧的声音，唯余庙外的风雨声。
江忆染笑着看向洛海棠：“好听。”
洛海棠脸微微一红，然后便也笑着将独幽交给了江忆染。
江忆染深吸一口气，望向膝上的独幽，心中再度腾起无限思绪。
其实在场除了他之外，江湛璃此刻的心思也是复杂难明。
因为，有一些事情，江忆染不知道，而他是清楚的。
眼下发生的一切，在他看来，更像是一种预兆。
江湛璃觉得，如果江暮玦和洛南思也在这里，一定会有同样的感觉。
至于江忆染，他纵然也想到了一些事情，但断然不可能料想到江湛璃他们所知道的事。
况且现在，江忆染也很快平静下来。
他现在想的，只剩下弹好这支曲子。
江忆染轻拨其中一根弦。
仿佛一滴露珠滴落在石头上。
开始了。
仅仅是第一声。
但饶是闫笑笑也不得不承认，这一声很惊艳。
此后，琴声婉转不歇，音调也与刚才洛海棠所奏分毫不差，当真如行云流水一般。
不仅如此，江忆染所弹出的琴声中似乎还带了一种莫名的韵味。
琴身之上竟是徐徐泛起幽幽玉色光芒，有一只只玉蝴蝶自琴中浮出，环绕着江忆染翩翩起舞。
端的又是如梦似幻的场景。
渐渐地，江忆染也沉浸其中，一时间竟是闭上了眼。但琴声却是再添数分悠扬。
而那些玉蝴蝶，则开始不断地落在江忆染身上，化为一道道渺不可寻的玉色光芒融入其中。
洛海棠她们显然没有发现这一点，只当时玉蝴蝶落在江忆染身上后便消散不见了。可江湛璃却是窥破了奥秘，双眉轻蹙起来。
就在这时，玉蝴蝶落在江忆染身上的速度陡然快了起来，一时间仿佛飞蛾扑火般疯狂涌上，而闭目奏琴的江忆染的眉眼间竟是浮出一丝痛苦。
江湛璃暗道不妙，身形一闪地出现在了江忆染近旁，随时准备出手。
******
其实，此刻的江忆染，已经完全感觉不到自己在弹琴了。
他现在，仿佛置身于一条小径，两边是盛开的花。
情景和他先前恍惚所见是如此的相似。
只不过，小径上不再是一对男女携手前行，而变成了他，以及前方那个一袭青衣、负手而立的孤高身影。
看着那道身影，江忆染竟觉得有些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江忆染正想开口说话，却发现那孤高身影转过了身。然而，不知为何，江忆染却无法看清他的脸，只能感受到朦朦胧胧的一片。
江忆染努力凝神，想要看清那孤高身影的面貌，却根本无能为力。
就在这时，那孤高身影开口了，他的声音是如此的好听，就好像琴声一般：“有些事情，朦胧间反倒为美。”
江忆染默然，他知道，那孤高身影显然话中有话。
只听那孤高身影继续淡淡说道：“你的缺点就是，总希望所有都看清楚，但有时候看不清楚也没什么不好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九十八章 凤孤飞
江忆染眉眼微垂，似乎在想些什么，但很快他便抬头微笑道：“不巧的是，这也是我的优点。”
那孤高身影顿了顿，好像并未料到江忆染会这般回答，但紧接着便是仰天长笑：“哈哈哈，妙，妙不可言。”
江忆染恭敬一拱手，徐徐说道：“敢问前辈名姓。”
“燕暮天，小友应该已经猜到几分了吧。”
江忆染双眉微挑，认真答道：“确实。不过，这应当并非前辈真身吧？”
燕暮天点点头，淡淡说道：“不错，你所见只是我于飞升前留于独幽之内的一缕残念罢了，但之前一直都在沉睡之中，唯有有缘者方能唤醒。换句话说，就算是我那弟子都无缘唤醒这缕残念。”
“陆忘情……”江忆染喃喃道，紧接着便是神色复杂地望向燕暮天，有些心绪不宁地问道：“斗胆问前辈，令高足、也就是燕末帝，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咦，末帝？这么说，忘情他到底还是未能改写大燕衰亡的命运。”燕暮天的语调中明显多了几分落寞。
这次，反倒是江忆染有些发愣。
看起来，燕暮天记忆似乎还停留在燕国灭亡之前，也就是他飞升的那段时间。
燕暮天则是轻轻摇头，看了江忆染一眼，继续说道：“说起来，我忽然发现，其实忘情和你很像，性子几乎一模一样。如果要说有什么不同的地方，便是你比他多了几分侠气与洒脱。他适合当治世之帝，而你，可以说适合，也可以说不适合。或者说，他不曾拥有像你那么多的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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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忆染无法知晓燕暮天在说这些时那一片朦胧中是何等情态，他只知道，自己的脸色并不是很好，似乎有些无奈，似乎有些颓然，似乎有些不安。
这一切，自然躲不过燕暮天的眼。
他看着江忆染，玩味地说道：“小友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
江忆染深吸一口气，苦笑着摇头。
燕暮天不置可否地说道：“很多事情，只能你自己面对，况且我本就是一缕残魂，帮不上大忙，所以我也不打算过问。今日，你我有缘在此相见，我有一个心愿，也有一点机缘。”
“前辈但说无妨。”
“你先前也说了，燕已成往事。既是如此，我榣山派怕也难以维系，想来纵使不曾灭亡，也必已衰微。”燕暮天的话语中是淡淡的追忆与怅惘，“不知小友可知道我榣山派近况？”
江忆染心有感怀，轻叹一口气道：“当年，燕国被灭，榣山派也随之受到重创，但按理来说远不至于彻底败亡，毕竟前辈飞升后给榣山派带来的气运也是不容小觑的。然而，偏偏榣山派却是就此销声匿迹，仿佛从未出现过在世间一般。此后，也几乎没有了榣山弟子的消息。”
“盛极而衰，真是此间至理。”燕暮天轻轻摇头，“既然如此，我的心愿便是，小友若有缘觅到我榣山一脉的遗存，还望尽力保护，至少不要让其断绝。不知小友可否答应？”
江忆染郑重点头：“小子必尽力为之。”
“至于机缘，便是一种秘法了，而且，恰好对妙真境的修行者大有用处。此法我会传给小友，能将此法的奥妙发挥几分便要看小友了。若是他日小友遇到我榣山遗存，还望也能将此法同样也传予他。”燕暮天一边说着，一边再度转身，望向小径不断延伸的地方。
江忆染看着燕暮天的背影，竟感到几分萧索。他甚至觉得燕暮天此刻的话语也是变得异常寂寥起来：“其实，在飞升的那一刹，我突然发现，成仙也许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好。”
江忆染哑然，不知如何作答。
“尽头的所在，你看到的，又是什么？”燕暮天突然侧过头，指着路的尽头说道。
那一刻，江忆染发现燕暮天的眉眼竟不再朦胧，而是十分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他分明带着微笑，目光又是如此的深邃。
然后，那尽头便突然亮起刺目的绯红光芒，仿佛漫天的海棠花瓣，瞬间笼罩了一切。
******
此刻的破庙中，那些涌入的玉蝴蝶仿佛到了一个临界点，江忆染周身的气息也是随着这个临界点的到达陡然暴涨起来。
妙真小境界之间的坎仿佛变得根本不存在一般，几乎数个呼吸的功夫，江忆染便从六转妙真攀升到了七转妙真，并且爆发的趋势仍未停止。
尽管修为暴涨，但依旧在拂琴的江忆染似乎也处于一个极端痛苦的情况下。他的身体好像置身熔炉一般，变得异常的滚烫，泛起了淡淡的红光，甚至有血意在其间流转。
一旁的洛海棠，眼眸中满是担心，向江湛璃问道：“江大叔，阿染他没事吧？”
江湛璃沉声说道：“这独幽琴中藏了许多法力，并且一旦有人对琴加以炼化牵引，便会自行涌入其人体内，类似道门灌体的手段。只不过，道门的灌体会留下诸多后遗症，但眼下独幽琴中的法力对忆染之输送似乎解决了这一问题。因而，虽说凶险依旧，对他而言却也是机缘，便看他能撑多久了。实在不行，我会出手打断，洛小妮子无需太过担心。”
洛海棠闻言，轻轻点头，但依旧神情紧张地望向江忆染。
就在这时，江忆染的修为再升，赫然迈入了八转妙真。
但江忆染的肉身似乎也已经到了极限，双眼、嘴角甚至脸上的其他细微处都已经有鲜血徐徐渗出。
江湛璃自知再不出手恐怕便要徒生变故，当即右手间黑白玄光闪动，便要向江忆染拂琴的双手拍去。
关键时刻，江忆染却是突然睁开了溢血的双眼，露出一个因为渗出的鲜血而显得有些狰狞的笑：“我看到的，是海棠花。”
这一刻，江忆染的修为再升。
直入九转妙真的江忆染周围荡开一层层强大的气浪，饶是右手堪堪伸到一半的江湛璃竟都被冲击得有些站立不稳。
不过分毫之间，江湛璃收回了右手。
因为他知道，江忆染已经靠自己度过了难关。
转瞬之间，那些飘飞的玉蝴蝶突然破散开来，独幽琴上的光芒也是渐渐黯淡下去。
反观江忆染，周身漾开圈圈星辉。在其身后，片片光芒泛出，有一株海棠树徐徐生长，开枝散叶，绽开一朵朵花来。围绕着海棠树，有凤清鸣，环绕其间，带起幽幽的碧蓝与浅紫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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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九十九章 试探
芦楠山的某条山道上，有两个人一前一后向着山顶徐徐而行。
走在前面的，是盘风陌。他负着手，每一步都是极稳，然而却又不留下一个脚印。
缀在后面的，自然就是那赤魍老怪了。此刻的他外头罩了一件大黑袍，整个人笼在里头，几乎无法判断身形。他走得很随意，时不时停下来，折花摘叶。
雨横风狂，但偏偏根本无法侵入两人周身甚至半寸。
他们没有沾染乃至一滴雨水。
从山麓起，他们便一直走着，没有停步。
然而，就在这时，远处接近山顶的地方突然爆发出一团绚烂的蓝紫光华，涌动如海，绵延不断。
盘风陌和赤魍老怪先后停步。
盘风陌面不改色，没有说什么。至于赤魍老怪，则是眯起双眼，淡淡说道：“有人在破境，声势这般大，莫非是江忆染那小子入地仙？。”
盘风陌面无表情地说道：“六转直接入地仙？这样的可能性会有多少。”
“嘿嘿，不乏这种可能。”赤魍老怪阴森一笑，“总之，弄出这么大动静，要么是江湛璃，要么便是江忆染。她们那些人中其他几个还不够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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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这或许会是个机会。”赤魍老怪眼珠子一转，笑道。
“也有可能是个陷阱。”盘风陌回转过头，看向赤魍老怪。
赤魍老怪似乎有些不喜盘风陌这般从高处看着他，皱眉道：“总要赌一赌。莫非盘巫祝连这点魄力都没有？”
盘风陌瞥了一眼赤魍老怪，转过身去，重新望向那处光华涌动的地方，淡淡说道：“只要江湛璃在，哪怕他在破境，那便不是最好的机会。眼下，试探才是最好的选择。”
赤魍老怪眼眸深处闪过一丝阴沉，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此刻正阴阳怪气地说道：“那盘巫祝倒是说说，怎么个试探法？”
“等。”盘风陌只说了一个字。
赤魍老怪冷嘲热讽道：“等？莫非我们在这干站着，便能试探出山上的深浅？”
盘风陌凝神道：“盯上江忆染的可不止我们一家。自然有人会出手的。”
赤魍老怪嗤笑一声道：“你怎知那些人不会抱着和你一般的心思？”
盘风陌不语，闭上了双眼。
而赤魍老怪也没有再说下去的心思，干脆走到山道边，坐在一块长满青苔的巨石上，闭目调息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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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庙中。
花开凤飞的奇景已经在持续着。
不仅是洛海棠她们，连江湛璃的眼中也有着惊艳。
他感慨道：“如此奇景，当真出人意料。”
闫笑笑看了一眼破庙外面，又看了看江湛璃，秀眉微蹙道：“这么大的动静，也不知持续多久，不需要遮掩一下吗？”
“来不及了。如果真正有心的，恐怕第一时间就感知到了。我那时未曾料到会有这么大动静，猝不及防，现在也无可奈何了。”江湛璃摇了摇头。
“若是如此，恐怕会召来不小的麻烦。”
“无妨。若敢来，便叫他们有来无回。”江湛璃淡淡说道，话语中却是无比的坚决与凌厉。
闫笑笑闻言心下却是松了口气。
因为她能感觉得到，江湛璃这般说并非狂妄，而是真正的自信与负责。
******
靠近山顶处的光华依旧在持续，几乎已经快有半炷香的功夫了。
就在这时，山道上的盘风陌与赤魍老怪却是先后睁开了双眼。
盘风陌喃喃道：“来了。”
而赤魍老怪也是神情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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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庙中，江湛璃望向庙门，手虚虚一握，一柄黑色光剑便是出现在手间。
他毫不犹豫地朝着庙外的某处斜斩而出，那里原本是风雨密布，却是被剑芒生生切开。紧接着，便有一道幽红身影显现而出，似乎因为没有太多时间躲避，几乎是贴着那道剑芒掠来，但不管如何，总归是躲过了这一剑。那道幽红身影本就处于向前疾掠的状态，此刻躲过这一剑更是速度瞬间爆发出来，直指江忆染。
然而，下一瞬，他便觉得不对。
因为，那江湛璃似乎根本不在意他，连动作都没有，只是静静站着。
幽红身影心中一凛，完全凭借感觉扭转身形，却依旧被从后方出现的一道剑芒直接在腰间划出一道狰狞的口气。
原来，一开始那道切开风雨的剑芒根本没有消散，反倒是回转了过来。
并且，他也是感觉到，江湛璃出手的时候留了情。否则，现在他早已被拦腰斩断了。
也就在其受伤的一瞬间，他的身形却是瞬间隐没，仿佛消失于无形。
江湛璃留情，却不代表那幽红身影会领情。
他是死士。
至死方休。
果然，下一瞬，在江忆染、江湛璃、闫笑笑的侧后方，几乎一模一样的三道幽红身影显化而出。
似乎是一手颇为出神入化幻形之术，然而换来的，却只是江湛璃的一声冷笑。
他甚至没有出手帮江忆染和闫笑笑，而只是微一拂袖，荡开的气浪直接抹杀了身后的那道幽红身影。
而江忆染与闫笑笑身后的那道，则是被靠拢过来的段与泠以快剑劈散。
三道幽红身影破散后化作重重红雾，飘荡在四周。
江湛璃冷哼一声，毫不犹豫地轻踏地面，一圈圈黑白玄光震荡开去，红雾中立刻传出了哀鸣。红雾重新凝聚，化作一道幽红身影，仓皇地向破庙之外退去。江湛璃如电飞掠，直接出现在幽红身影身前，一剑贯穿他的心脉。
这时候，出现了一刹空隙。
一刹江湛璃不在江忆染身畔的空隙。
只见“轰”的一声炸响，一道雷霆直接粉碎破庙的屋顶，落向江忆染。而在破庙深处的一片草堆间，一道薄如蝉翼的透明飞剑陡然掠起，撕裂湿冷的空气，刺向江忆染的后背。更有一头鳞甲翕张、闪着碧芒的巨蟒从地底突然窜出，张开血盆大口咬向江忆染。
好像，原本尽在掌控中的局面一下子被扭转。
但，洛海棠她们却丝毫没有慌张。
因为，江湛璃在这。
洛海棠她们都清楚，江湛璃既然放心离开江忆染身侧，那就是绝对已然留了后手。
他不可能将江忆染置于险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章 九转妙真
只见江湛璃侧身轻瞥了一眼，江忆染的周围便是有一朵剑莲绽开。
盛开的莲花由旋转的黑白两色剑影凝聚而成，剑气如同晃动的花影般摇曳在四周。
雷霆先至，但原本的威势在触碰到剑影的那一刻却是尽数消散，仿佛白雪遇见沸油，湮灭于无形。紧接着，那头巨蟒更是直接被剑影绞碎，在阵阵哀嚎声中散作点点碧光。而那柄透明飞剑见事不谐，哪里还敢有所动作，毫不犹豫地隐没起来，向后疾退。
但这些许拙劣的遮掩怎能逃过江湛璃的感知。他轻弹手指，一道剑气喷薄而出，朝着某处虚空轻轻一绕。那柄透明飞剑顿时显现出来，如遭重击般落向一侧，灵光黯淡，发出阵阵哀鸣。
江湛璃透过破庙庙顶被雷霆破开的空洞向外望去，那里，风雨飘摇，一片幽暗。
风雨涌进来，将破庙内的篝火扑灭，只剩下一两点暗沉的红光。
江湛璃微眯双眼，身形在风雨中似乎显得飘摇起来。
突然，幽暗中亮起刺目白光，一道身影如同神兵天降，轰然砸落在江忆染身后。
威压荡开，江忆染身侧的段与泠甚至来不及出手便身形不稳地连连向后退去。
这道身影出现后，并掌作刀，向江忆染肩头砸去。
掌刀落到一半，却是被另一只手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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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然是江湛璃不知何时重新出现在了江忆染身后，挡住了那道身影的掌刀。
这道周身笼罩在白光中的身影迅疾撤掌，然后又连出九掌。
九道掌影如同九团炽白色烈阳在狭小的空间炸开。
威势不仅涌在江湛璃身上，更有许多向江湛璃身后的江忆染袭去。
江湛璃微微蹙眉，却临危不乱、面不改色。
只见一股玄妙的气息在江湛璃身前衍化开去，一道道黑白相间的漩涡凭空生出，慢悠悠地旋转起来。
那九团烈阳的力量，顿时被这些漩涡吸扯了过去，甚至已然蔓延到江湛璃身后的部分也依然逃不过去。
那道身影似乎并没有要鱼死网破的意思，在感知到他的九道掌意被轻松化解后，立刻闪身向后退去。
几乎同一瞬间，江湛璃出剑。
一道黑芒如同游鱼般从黑色光剑剑尖掠出，直接刺中那道身影。
那道身影一个踉跄，下一秒却是化作片片白光碎裂开来，消失不见。
江湛璃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
******
芦楠山的某条山道上。
盘风陌叹了口气，转身向山下走去，略带失落地说道：“走吧。”
赤魍老怪的脸色也是颇为阴沉，从巨石上起身，拂袖离开。
******
又是半炷香的功夫后。
山顶以破庙为中心散开的蓝紫色光华终于开始缓缓消散。
破庙之中，江忆染身后那围绕海棠花树翻飞的凤凰发出一声清唳，然后化作点点莹光落在江忆染的身上，融入其中。紧接着，海棠花开始飘落，片片花瓣在从庙顶的空洞中落下的雨里摇曳，不一会便覆满了江忆染全身。这些花瓣如同消融的雪般化开，晶莹光芒汇成的涓涓细流仿佛万川归海般凝聚到江忆染的身躯中。当一树花尽数散尽，整株海棠树也是砰然散开，湮灭于虚无。
这一刻，江忆染原本浮动的修为彻底稳定在了九转妙真，一股新生的气息蔓延开来。
四面八方的灵气如同长鲸吸水般涌入江忆染的四肢百骸，充盈着丹田气海、各处紫府。
江忆染陡然睁开双眼，精芒流转，别有一番神韵。
到这一刻，一旁的江湛璃等人总算是松了口气。
江湛璃微笑道：“你小子，破个境弄出这么大动静。”
江忆染站起身，摸了摸鼻子，干笑道：“这我也没料到独幽琴中藏着如此大的机缘。而且，琴中蕴藏的法力似乎还不止于此。”
闫笑笑撇撇嘴道：“真是见了鬼了，妙真小境界的坎对你来说像没有一样。”
洛海棠听着闫笑笑酸溜溜的语气，微笑着挽住了闫笑笑的手。
而江忆染也是洒然一笑。
******
经过先前的变故，这破庙自是更加颓败了，几乎遮不住风雨。
江忆染一行干脆便继续赶路了。
但毕竟是夜晚，又有大风雨，法力肯定是要多消耗一些了。
路上，江忆染向江湛璃询问起在他破境的时候出手袭击之人的情况。
江湛璃似乎早便看破了那些人的身份，此刻毫不犹豫地说道：“最后出手的那名地仙修行者用的是大九流光掌，再加上其他一些蛛丝马迹，应该是红衣无疑。来的人还不止明面上显露的那些，他们似乎也不敢轻举妄动，有些缀在稍远的地方。”
“红衣……”江忆染喃喃道，神色略有些阴晴不定。
江湛璃凝神说道：“我记得你提起过，暮璎珞曾允诺不会寻你的麻烦。”
江忆染长吐一口气，语气复杂地说道：“她如今乃大秦之主，没必要欺我。现在看来，恐怕是秦国内部出了问题。毕竟，现在的秦国，反对她的可也不在少数，只是隐而不发而已。”
“若是如此的话，反倒是不用太担心红衣了。它们的最终目标应该不会是你，只是想要借你的手做些文章罢了。”江湛璃淡淡道。
“希望如此。”江忆染叹了一口气。
“说起来，当时我还感知到另两道地仙境的气息，蠢蠢欲动，而且，并不是红衣中人。”
江忆染无奈道：“我到底做了什么？这些人都盯着我？”
江湛璃笑起来，拍拍江忆染的肩膀道：“木秀于林，勉之。”
******
芦楠山西面山麓的某处密林间的空地。
有十余人聚集在这里，此刻分作两拨，呈现出隐隐对峙之势，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火药味。
一边人数稍少，只有五六人，为首者一袭亮白衣衫，只是肩窝处却有一道狰狞的伤口，虽已止住血，但依旧浮泛着黑气。他面如冠玉，看起来颇为俊秀，然而却又淡淡的孤傲隐于眉眼间。
另一边有十一二人，为首者却正是柳嫣嫣。此刻，她俏脸含煞，似乎隐隐有些怒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零一章 常羊山
只听柳嫣嫣秀眉紧蹙，叱道：“段嗔，刚刚你擅自出手也就算了，现在又是何意？”
名叫段嗔的白衫人阴冷一笑，淡淡道：“柳大人觉得是何意？”
“你可知叛徒的下场？”到这一刻，柳嫣嫣眉眼间怒意反而消隐了，她的神情开始冷漠起来，宛若透着寒气的冰。
段嗔拢在袖中的手下意识颤抖了一下，但紧接着他便是恶狠狠地厉然说道：“知道又如何？就算段某活不下来，有你垫背也够了。”
“凭你？”柳嫣嫣的眼神越来越冷。
“凭我。”随着一声淡淡的话语响起，一道仿佛幽灵般的灰色身影突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柳嫣嫣脸色一变，身形几乎是应激般一偏，然而，当她微微低下头，依旧难以置信地发现，一柄匕首从背后直接刺穿了她的胸膛，刃芒闪着凛凛寒光。
簇拥在柳嫣嫣身后的那些手下纷纷变色，然而其中几人刚想出手，便被身旁的同伴杀了个措手不及。
这是一场背叛中的屠戮。
柳嫣嫣眼眸中满是痛苦，但仍旧神色坚定。
只见一团殷红光芒从她体内爆发开来，宛若重重烈焰向四周涌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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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嫣嫣身后的那道幽灵般的灰色身影显然也有些忌惮这些殷红光芒，立刻抽身而退。
柳嫣嫣虽是逼退了他，但严重的伤势却是没有半点虚假。她咳出一口血，面色苍白地颓然坐倒在了地上。
而此刻，那些忠于柳嫣嫣的手下已然尽数殒命。
追随段嗔的一众人讲柳嫣嫣围在了垓心，在段嗔身旁，则多出了一个人，灰衫，长发，留八字胡，眉眼颇有棱角，看起来十分精明聪慧的样子。先前，便是他以神出鬼没的身法伤了柳嫣嫣。
段嗔看着颓然地柳嫣嫣，略带一丝得意地笑道：“怎么样？柳大人现在可还有刚才的气势？”
柳嫣嫣冷冷地看了一眼段嗔，默默不语。
段嗔脸色一僵，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见那灰衫人微微伸手拦了一下，淡淡道：“夜长梦多，快些杀了吧。”
听那灰衫人这般说，段嗔也没了脾气。
只是段嗔刚要动手，便听灰衫人忽然抬头望向远处的天空，低喝道：“退！”
段嗔和那些手下反应都是不慢，立即往后退了数步。
下一瞬，一道碧蓝剑光自西而来，宛若海上起怒涛，狠狠砸在柳嫣嫣身前的地方。
一圈圈碧蓝波纹泛开，威压甚至让有些修为略逊的站立不稳。
柳嫣嫣看着插在身前的那柄剑，微微怔了一下，然后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但紧接着，便有一道身影出现在了那柄剑旁。
一身黄衣，瘦削但又立如松柏。
正是金玄岑。
段嗔看到突然出现的金玄岑，微微变了脸色，喃喃道：“纯阳沧痕剑金玄岑，怎么会是他？”
灰衫人则是微微眯起了眼，静静地看着金玄岑。
而金玄岑也静静地看着他，波澜不惊。
许久之后，灰衫人终于开口道：“我们走。”
“走？”段嗔一惊，顿时开口道，“都到这一步了，不杀了她岂非无功而返？还暴露了身份与动向？”
灰衫人看了段嗔一眼，依旧是淡淡说道：“没办法，有这个人在，杀她要费好多功夫。多拖一刻，便多一分变数。红衣反应之速，想来你不会不清楚。”
段嗔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恐惧，当即再没有多说什么。
灰衫人和段嗔身形一闪间便是消失在了原地，而段嗔的那些手下也是纷纷散开远遁。
金玄岑摇了摇头，转身望向柳嫣嫣。
刹那间，四目相对。
金玄岑被柳嫣嫣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偏转过头，轻咳几声说道：“你没事吧？”
柳嫣嫣听到金玄岑的话，被气得苍白的脸上都泛起了嫣红：“你是呆子吗？”
“抱歉。”金玄岑反应过来，脸色微红，满是歉意地说了一声，然后从怀中取出了一方赭红木盒。他打开木盒，其中赫然是一枚龙眼大小的丹药，青光莹莹的，有三道银白纹路，清气四溢。
“你先服下丹药调息一会，我带你去渭南城里找一家医馆疗伤。”金玄岑一边缓缓说着，一边取出丹药想要递给柳嫣嫣。
然而，柳嫣嫣却是一动不动，只是静静看着金玄岑。
金玄岑感到有些尴尬，将丹药放回木盒，问道：“怎么了？”
柳嫣嫣收回目光，眉眼低垂，有些不自然地说道：“你怎么会在附近？”
金玄岑暗道不妙，心想柳嫣嫣不会误会了吧，当即解释道：“想去一趟洛阳，刚好路过这里，见你有难，便出手相了。”
“路过么？”柳嫣嫣喃喃道，看不清神情。
金玄岑不知道现在该不该说些什么，觉得颇为别扭。
幸而柳嫣嫣很快便抬眼望向金玄岑，嫣然一笑：“真好。”
******
数日之后。
常羊山到了。
这是一个微雨的日子。
朦朦胧胧的。
江湛璃一个人走得很前面。
甚至快要脱出江忆染等人的视线。
只有江月儿略微缀在他身旁。
江湛璃望着眼前熟悉的山道，望着周围的葱茏，望着山顶的迷蒙，心中却是空荡荡。
终于回来了。
这个留下许多喜悦，也留下许多悲伤的地方。
******
江湛璃在看山，江月儿却在看他。
她的心中没有关于她的娘亲的记忆。
但她知道，她的娘亲一定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
因为她觉得，她的爹爹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而他的眼泪，只留给一个人。
那就是江月儿的娘亲。
江湛璃从不在江月儿面前流泪，但江月儿知道，看起来那样坚强的他总会在在想起她的娘亲时偷偷落泪。
******
江月儿走前几步，紧紧攥住江湛璃的手，抬头看着细雨蒙蒙的常羊山，脆声说道：“娘，我和爹爹来看你了。”
江湛璃怔了一下，看着身旁和凌昭云长得是如此之像的江月儿，露出一个微苦的笑。
他握住江月儿的手，轻声道：“昭云，我来看你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零二章 归处
由常羊山南面山麓沿曲折的山道往上，大约不到七八里有一座小亭子。
以前，江湛璃和凌昭云经常来这里，因为这里曾是常羊山一处有名的景致——溪中亭。从前，由山顶而出的溪水潺潺流经这里，亭子坐落于溪水中央，葱茏幽碧，水木交相辉映。江湛璃记得很清楚，凌昭云很喜欢画画，呆在常羊山的那段日子，他经常陪她在溪中亭然而，时至今日，物是人非，溪水断流，亭子也颓败得几近半毁，人，也已经不在了。
再往上走，便是山腰的那片花海。
紫莹莹的，像披了一件紫色衣裙。
这里，是凌昭云殒命的地方。
江湛璃最后就将凌昭云葬在了花海的中央。
凌昭云生前很喜欢这种花。
江湛璃干脆一直叫它昭云花，以至忘了它原来的名字。
站在花海的边上，曾经的事历历在目。
一瞬白头，七月飞雪。
这么多年过去了，江湛璃还是觉得心是那样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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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被刀绞。
他带着江月儿走到了花海中央。
那里，有一朵昭云花格外的明媚活泼，尽管是在朦胧细雨中，紫莹莹的光芒依旧闪烁如星辰。
这朵花下，便是埋葬凌昭云的地方。
江月儿轻轻地唤了一声“娘亲”，那朵昭云花似乎有灵性一般，在风雨中摇曳起来。
江月儿红了眼眶，痴痴地说道：“爹，娘亲是不是在跟我说话呢？”
江湛璃笑了。
笑得是那样悲伤。
他点点头，轻声道：“你娘看到我们的月儿都这么大了，在笑呢。”
******
过了一会，江月儿一个人退到了花海边上。
一直在旁等候着的江忆染等人迎了上来。
江忆染问道：“怎么样了？”
江月儿轻轻抹去眼角的泪，略带哽咽地说道：“没事，我爹想一个人跟我娘待会。”
江忆染望向花海中央的江湛璃，叹了一口气。
******
花海中央，江湛璃坐在那朵昭云花旁边，正举着一个酒壶痛饮。
酒水溅开，和雨水、泪水混在一起，不知是何滋味。
“昭云，你还好吗？”
“昭云，我一直相信转世轮回，你说，这一世我还会见到你？”
“昭云，对不起，我没有能力向天下人讨回公道，我能做的仅仅只有让世人知道我的心意。你，会怪我吗？”
“昭云，江瑾川死了，当年的很多人都死了。仇也报了，月儿也长大了，接下来，我哪也不会去了，就留在常羊山陪你吧。这里，才是我的归处啊。”
******
江湛璃再一次举起酒壶，却发现里面的酒已经没有了。
而他的神情突然变得无比阴森、无比冷厉、无比愤怒。
他仰头，望向落雨的灰暗天空，用令人感到害怕的声音说道：“昭云，你说，他们为什么非要为了这些所谓虚无的名利地位杀来杀去？明明是这样的时候，为什么还要打扰我们？”
随着他话音落下，一股强大的气息从他体内衍化而出，一圈圈黑白玄光像波浪般向四周泛开。
******
就在黑白玄光泛开的同时，环绕着整片花海，一道环形碧色光幕升了起来，直冲九霄。
那瞬间，便仿佛天空罩落一方囚牢。
碧色光幕之上，还有血色蝙蝠翻飞不息。
花海边上的江忆染等人彻底变了脸色。
江忆染凝神望向四周，沉声道：“应该是冲着我来的，我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一个都别想走！”随着一道阴厉叱声，江忆染等人不远处便有一道身影在翻飞血蝠的掩映中显现出来。
正是赤魍老怪。
而在花海的另一边，盘风陌也现出了身形。
他此刻正操控着一方碧色阵盘，脸上却是肉痛之色，阴晴不定地低喝道：“莫要跟他们废话，快些动手。”
赤魍老怪瞥了一眼盘风陌，冷笑一声，目光便是锁定了江忆染。
江忆染心中一凛，却并没有恐惧，反倒越众而出，秋水剑出鞘。
这两人显然是有备而来要杀自己，那必然是无比清楚自己的身份，既然如此便也无需遮遮掩掩了。
“哼，怎么，入了九转妙真，就以为自己有一搏之力吗？”赤魍老怪舔了舔猩红的嘴唇，怪笑道。
江忆染脸色不变，头也不回地低声道：“你们找机会走。”
话音刚落，六道各色剑光便是从十方剑匣中掠出，宛若六道长虹掠向赤魍老怪。
入九转妙真，江忆染能同时控制的越王八剑也是又多了一柄。
刚一出手，便是六剑齐出。
纵然知道对手是比自己修为高了不知多少的地仙境修行者，也要全力以赴！
******
花海之中，波浪般翻滚的黑白玄光不断冲击着环形碧色光幕。
而江湛璃缓缓站起了身，看了一眼江忆染那边，然后目光便是落向盘风陌。
盘风陌心中咯噔一下，莫名感到有些不安。
一来，江湛璃的威名他可也是早有耳闻；二来，江湛璃似乎并不担心江忆染那边的样子，依旧不慌不忙，难道江湛璃不知道江忆染他们已经危在旦夕了吗？
就在盘风陌心下疑忌时，江湛璃开口了，话语冰冷：“你会死。”
盘风陌虽然处在碧色光幕之外，但依旧是心下一颤。
尽管如此，他毕竟是地仙境修行者，又怎么可能真的会被这么一句话吓到，况且自己还有阵法之利。
当即，他也是狠下心，厉声道：“那便试试。”
只见他念转一道道法决，瞬间数道咒法打在手中的阵盘上。
碧色光幕中顿时出现了一圈碧色长剑，密密麻麻，如雨般坠落。
好一场剑雨。
江湛璃抬头，默然不语。
一团团纯粹的黑气开始从他体内蔓延而出，顿时黑光满天，伴随星星点点的紫光。
黑光之中，是一道顶天立地的身影，黑袍黑发，眉心有黑莲印记。
明明只是虚影，然而只一抬手，剑雨碎灭。
再一抬手，碧色光幕开始摇晃。
盘风陌咽了咽口水，他开始感到真正的恐惧。
然而，到了这种关头，有进无退。
盘风陌咬破指尖，以渗出的精血凌空画符。
一道道符文打入阵盘，阵盘开始发出阵阵啸鸣。
而花海之上，由光幕中衍生出一道道巨大的血色与碧青交杂的藤蔓，向江湛璃以及他身后那道巨大的虚影交缠而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零三章 四方势力
江湛璃冷冷扫视那些涌来的藤蔓，面不改色，只是伸出手在身前轻轻一压，又徐徐一抬。
一道道纯黑色的巨大剑影便是不断浮现，直接将那些藤蔓钉在了地上。然后，便有一团团黑火衍生而出，将那些藤蔓焚烧殆尽。
至于江湛璃背后那道虚影，并未作出什么反应，任凭那些藤蔓缠到身上，放出缕缕血芒。但是下一秒，那道虚影便仰天一声厉喝，整个身躯轰然化作一团团辉光破散开来，强大的威势直接将那些藤蔓抹杀为虚无。紧接着，散开的辉光便是重新凝聚成一头血眸黑龙，咆哮着撞在了碧色光幕上。
血眸黑龙闪动着的光芒顿时黯淡了几分，碧色光幕也是出现了些许裂纹。
然而，血眸黑龙的动作没有半分停顿，再度撞向碧色光幕。
盘风陌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手心渗出了冷汗。
******
花海旁，江忆染被赤魍老怪一掌拍飞，狠狠砸在摇曳的紫花间，瞬间将莹莹的花瓣染作血色。
越王八剑零零落落地散在四周。
修为的差距到底还是太大了。
在扶柳山庄遇到的紫袍人毕竟只有一重楼，江忆染这才能勉强打得略有来回，但还是被处处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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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眼前的赤魍老怪，可不止一重楼的修为。
江忆染吐出一口血，勉强用秋水拄着地站起身。
他的余光落向右边近五十丈外的地方，无奈苦笑。
那里，赫然有数个血衣人围住了洛海棠她们。
原以为自己稍稍缠住赤魍老怪，洛海棠就有机会遁走，现在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赤魍老怪他们也是有备而来，不想放过一个人。
赤魍老怪看着虚弱的江忆染，怪笑道：“桀桀，可怜燕世子，今日便要命丧于此。”
江忆染紧紧握住秋水，抽剑斜指，抹去嘴角的血，笑道：“若是要死，我早便死了，怎么可能等得到今天。”
赤魍老怪刚想再说些什么，却是脸色微微一变地望向另一边洛海棠她们所在的地方。
只见他的那些属下围成的包围圈外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
一袭青衫，面容清癯，看起来就像一个文弱书生。
青衫书生朝着赤魍老怪笑了笑，淡淡道：“在下的目标是玄徵军师之女，尊使自便即可。”
赤魍老怪眯起眼，盯着青衫书生，心念电转。
这突然出现、连他都差点没有察觉到的青衫书生修为不下于他，眼下不知是敌是友，实在是平添许多隐患。
青衫书生依旧温润地笑着：“尊使还是让这些喽啰退去了吧，免得伤到他们。在下只要带走洛海棠，其余人在下可为尊使代劳，一一杀之。”
青衫书生越是这般人畜无害，赤魍老怪越是警惕。
但他和盘风陌的主要目标是江忆染，况且青衫书生也说会杀掉剩下的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便且顺从青衫书生的心意好了。
当即，赤魍老怪轻轻摆了摆手，那些血衣人自是纷纷退走。
青衫书生微笑颔首，看向洛海棠她们，笑意更加浓了。
然而，青衫书生说的一切却是触了江忆染的逆鳞。
江忆染身形如风飘动，便要掠向洛海棠那边。
“给本座回来。”只听赤魍老怪一声暴喝，江忆染的身形飘忽不定的身形立刻便被其捕捉。下一秒，他便是再度被拍飞了出去，胸口赫然有一道血色手印。
与此同时，青衫书生的身前出现了九柄玉色小剑，直指洛海棠她们。
江忆染单膝跪地，咳着血，望着远处洛海棠她们的身影。
洛海棠此刻正悲伤地望着他，想要跑过来，然而却被闫笑笑拉住。
确实，现在静观其变才是最好的选择，只要青衫书生尚未出手，便还有机会。
如果轻举妄动，说不定便会引来变数。
只是，这种不能靠近的感觉，原来是这么痛苦。
江忆染苦笑起来。
他好恨。
但意识已经开始有些模糊。
更重要的是，那团魔念又蠢蠢欲动了。
他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也许让这团魔念彻底爆发或许能扭转局面，但又有另一个声音在阻止他这样做。
他挣扎着，在生与死的边缘，在光与暗的边缘，在黑与白的边缘。
******
赤魍老怪拍飞江忆染，却没有立即动手，神识死死地锁住江忆染的同时，目光却是落在青衫书生的身上。
尽管唤出了九柄玉色飞剑，但原可以立刻动手的青衫书生并没有这般做。
那么，他在等什么？
青衫书生自然知道赤魍老怪在注意着他，心下暗骂老狐狸，表面上却是眼观鼻鼻观心地淡淡说道：“尊使不是要取那燕世子的性命吗？怎么不动手？”
“哼，我……”
赤魍老怪冷冷一笑，刚说了两个字，便听花海另一边传来盘风陌的怒喝声：“姓尹的，你再不动手，这江湛璃出来，我们都得完蛋！”
赤魍老怪哑然，而青衫书生则是暗松一口气。
只不过，下一秒，两人的脸色都是剧变，身形暴退，远离了原来所在的地方。
几乎是同一瞬间，他们之前站着的地方便是绽放出两朵紫蓝色的彼岸花，荡漾出圈圈毁灭般的力量。
花开花落间，两道身影显现出来。
一个站在洛海棠她们身畔，正是闻人紫。另一个则在江忆染身边，却正是青栀镇独斗道门三名大能的黑衣人云少晗，也就是前代转轮王。
无论是青衫书生，还是赤魍老怪，脸色顿时阴晴不定起来。
尤其是青衫书生，他的目光大部分落在了云少晗的身上，神情无比复杂。
而云少晗同样望着青衫书生，却是平淡如水。
与闻人紫相识的洛海棠、江月儿和段与泠都是心下一定，而闫笑笑也知道是援手来了，总算松了口气。洛海棠更是忍不住惊喜出声：“闻人前辈！”
闻人紫摆摆手，邪魅一笑道：“嘿嘿，既然欠了他人情，自然是要还的。去照顾那小子吧，这里，我们接手了。”
洛海棠她们自然清楚地仙境修行者间的争斗不是她们能掺和的，纷纷过去探视江忆染的情况。
而仍在与魔念抗争的江忆染朦胧中也感觉到了闻人紫和云少晗的到来，勉强蠕动嘴唇轻声道：“多……谢……”
而闻人紫却只是摇头失笑，然后便是望向青衫书生，抱肩戏谑道：“忘川秦广王？啧啧，这小子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值得你们付出这般多的力量？”
青衫书生默然不语。
但知晓忘川存在的江忆染与洛海棠却是心中一震。
意识已然模糊的江忆染更是感到痛苦不已。
这中间，到底为的是什么？小小一个常羊山，竟然汇聚了四方强大的势力？
面对青衫书生的沉默，闻人紫却是不以为意地道：“转轮王呢？让他出来吧。光凭你一个，可不够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零四章 忘川四王
青衫书生，也就是忘川十殿阎罗中的秦广王终于变了脸色，略显阴沉地望向闻人紫。
闻人紫却丝毫不在乎秦广王如刀子般的目光，泰然自若。
“闻人教主似乎很希望本王出现的样子，可本王若是出手，两位能否保得住燕世子他们就两说了。”就在这时，一道慵懒而戏谑的声音响起，秦广王左边便是出现了一个额间绘着轮盘的黑袍道士，正是忘川现任转轮王。
闻人紫手指轻动，微眯双眼笑道：“阁下倒是好大的口气。”
转轮王摇头，淡淡道：“若是在平时，本座自不敢如此托大，但两位现在身上可还有着不小的伤势，那便另当别论了。”
闻人紫摸了摸下巴，说道：“就算有伤，你们能奈何得了我？”
“就算奈何不了闻人教主，但在闻人教主眼皮底下杀几个小辈倒还绰绰有余。”转轮王微笑道，笑意着带着仿佛来自幽冥般的寒冷，“本座倒觉得，闻人教主是心虚了吧？否则又怎会如此拖延时间？是在等江湛璃脱困，还是另有后手？”
听着转轮王的挖苦讽刺，闻人紫却依然面不改色，嬉皮笑脸道：“阁下不妨猜猜看。”
“本座可没闻人教主这般闲情逸致，而且本座觉得也没这个必要。因为，无论如何，结局都是一样的。”转轮王摊摊手道，“闻人教主看出了我的存在，只是不知道有没有看出另外两殿阎罗的存在呢？”
转轮王话音落下，又有两道身影出现。
出现在转轮王左边的一道身影，着赤红衣衫，身形矮胖，笑眯眯的，看起来富态可掬，却是忘川第九殿平等王。出现在秦广王右边的一道身影，着土黄衣衫，身形强壮，神态庄严，一丝不苟，却是忘川第七殿泰山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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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殿阎罗，四王齐至。
这下子，连闻人紫也是脸色略微一凝。
但也仅此而已罢了。
以闻人紫的性子，就算十殿阎罗尽数到此，他也不过是一笑置之。
此刻，闻人紫便是眯眼笑望着转轮王等人：“四王齐出，公冶无生还真舍得，就不怕尽数折在这里吗？”
转轮王笑而不语，反而转头看向不远处的赤魍老怪。
赤魍老怪心下不禁咯噔一下。
实际上，早在转轮王出现的时候，他就已经萌生了退意。
原以为以他和盘风陌的组合，就算有江湛璃的存在，杀一个妙真境的江忆染也是易如反掌，谁曾想这趟浑水如此之深。且不说他不知底细的忘川，闻人紫作为巫教教主素来是威名极盛。
现在的情况，已经超出了他和盘风陌的所能掌控的范围，倒不如先退避一二。
任务固然重要，但性命才是更加要紧的。
谁曾想就在这时，偏偏转轮王看向了他。他虽然并不清楚忘川的存在，但转轮王给他带来的修为上的威压却是实实在在的。他一下子感觉背后冷汗直冒。
至于转轮王，却依旧是笑眯眯地向着赤魍老怪说道：“尹尊使，你我的目标看起来差不了太多，不如联手一二如何？”
转轮王这般一说，闻人紫的目光也是落向赤魍老怪。
赤魍老怪心下一颤，暗自叫苦。
他固然畏惧转轮王等人的强大修为，但闻人紫也是他不能招惹的存在，而且说起来，血蝠宫与巫教同处南疆，反倒是有几分渊源的。
正当赤魍老怪犹疑之时，花海中传来一声巨响。
然后便见那碧色光幕彻底崩散开来，一圈圈碧浪向四周蔓延。其间，有一头血眸黑龙乘风而起，直上九天，最终化作点点莹光消散。紧接着，盘风陌便是狼狈地从碧浪之间掠出，慌张地来到了赤魍老怪身旁。只见盘风陌嘴角噙血，身上更是有数道极深的口子汩汩流着血，看起来受了不小的伤。
又过了一会，江湛璃从花海中徐徐走出。
他背后的巨大虚影已然消散，周身的黑光也是敛入体内。
他徐徐走到云少晗和闻人紫之间，神情复杂地叹了口气，沉声道：“多谢二位。”
闻人紫摇摇头，似乎在说不必在意。
气氛顿时变得诡异起来。
尤其是盘风陌，心中连连叫苦。他实在没有料到江湛璃的强大竟然到了这等地步，倚仗法阵之利都没有占到便宜，更是差点丢掉性命。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结果这边的形势也是波谲云诡，显然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他在心中大骂赤魍老怪，如果赤魍老怪早些动手，也不至于有这么多幺蛾子。但眼下既然已经这等情况，也只好静观其变了。
结果，让赤魍老怪与盘风陌郁闷不已的是，这么多人竟然一句话也不说，就僵在那，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然而，他们实在是呆不下去了。
在场除了江忆染他们那几个小辈，便属他们二人这一方综合实力相对较弱，再掺和下去也讨不到什么好处，反倒有可能被利用，还是暂避一二，另寻机会。
两人对视一眼，当即盘风陌上前一步，拱手一礼，打破了寂静：“几位，这趟浑水我二人修为低微是不打算掺和了，告辞。”
盘风陌刚说完，便见转轮王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冷芒，但依旧是满带笑意地说道：“两位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是不是太不将我等放眼里了？”
盘风陌两人心中一沉，自知眼下的情况恐怕是没法善了了。
两人虽然有些畏惧转轮王他们，但也不是任人欺压的善茬，说到底至少也是七重楼与十一楼的地仙境修行者。
盘风陌微眯双眼，徐徐说道：“阁下这是何意？”
转轮王负起手，淡淡道：“本座给你二人两个选择。要么与我等联手对付他们，到时候你们说不定还能完成那位给你们的任务，要么……便去死吧，毕竟，看了不该看到的东西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说到最后，转轮王的话语渐渐冷厉起来，那感觉，宛若来自幽冥的恶魔之声。
盘风陌与赤魍老怪的神情顿时变得很是难看，其间是遮掩不住的淡淡惧意。
毕竟，忘川四王的实力从明面上看无疑是在场最强的。
转轮王是十七楼的境界，秦广王也有十五楼，泰山王是十二楼，就连最弱的平等王也身负八重楼的修为。
如果闻人紫、江湛璃他们隔岸观火的话，忘川四王收拾盘风陌两人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
虽然这般被逼站队实在是憋屈，但也是没办法的事。
盘风陌与赤魍老怪对视一眼，当即有了决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零五章 猛志固常在
盘风陌与赤魍老怪迅速靠到了转轮王他们附近不远处，终归是和他们站到了同一战线。
闻人紫望向两人，似笑非笑地说道：“瑶川族，血蝠宫，本座记下了。”
两人心下都是一颤，叫苦不已，然而又无可奈何。
转轮王低低一笑：“闻人教主何必如此，都是身不由己罢了，无需祸及亲族宗门。”
闻人紫正想接话，却见云少晗怒笑道：“说的好听，公冶无生重用你这般伪善之人，势必反受其害。”
忘川这边知晓当年秘辛的秦广王等人脸色纷纷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他们都清楚，云少晗的话绝对已经触了转轮王的逆鳞。
而愤怒的转轮王是无比可怕，可怕到与他共事的秦广王等人都会心悸不已。
果然，原本转轮王微笑着的面容瞬间阴沉下来，变得十分冷漠。
尤其是他的气息，也开始徐徐释放出来，十七楼的强大渐渐展露，丝丝缕缕的紫黑气息散溢开来，幽影飘荡，仿佛将周围化作了无间地狱。
他看着云少晗，淡淡道：“你不该提当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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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少晗收敛笑意，很平静地说道：“不管我提不提，当年的事都在那儿。你不愿提，只能证明你不过是个懦夫罢了。”
转轮王眯起眼，怒极反笑：“懦夫？若我是懦夫，当年就不会做那件事了。”
此刻的他，甚至不以“本座”自称，情绪中的暴戾已然衍到极点，
云少晗深吸一口气，紧紧握拳，说道：“新账旧账，正好现在一起算了。”
说罢，他便要上前一步，却是被江湛璃伸手拦下。
云少晗略有不解，但还是退了回去。
而江湛璃则是向前一步，用十分平淡的语调说道：“我不管你们来这里为了什么，常羊山，是她的家，我不允许任何人打扰她。所以，给我滚。”
如澄澈天空般平淡的话语，但是其中蕴藏的杀意却是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凛然一惊。
尤其是江月儿，她以前从未见过她的爹爹如此含怒。
但是她理解，同时她也感到痛心。
她知道，江湛璃心中有一处伤是永远无法愈合的。
虽然惊讶于江湛璃的杀意，但转轮王并不觉得他有这样说的资本。
转轮王的心境也确实极佳，原本的暴戾不过片刻间便是消隐，重归于云淡风轻：“江湛璃，本座知道你很强，不过，再强也终归有限。我想知道，是什么给了你如此狂妄的底气？”
“你想知道？那是要代价的。”江湛璃突然露出一个笑，“代价是，你的命。”
随着话音落下，一道巨大的黑白相间的法阵便是浮现，几乎覆盖了整个花海乃至周边的大片地方。
黑白光阵在聚缩与膨胀之间转换，就像一朵巨大的花朵，在绽放与凋零之间挣扎。
这样的景象，与十五年前如出一辙。
唯一的区别是，当年，这个法阵是凌昭云发动的。
看着这玄妙的法阵，转轮王依旧神情淡淡，冷然道：“拦住他。”
几乎瞬间，包括他在内的忘川四王纷纷出手，一出手便是全力施为，风雷呼啸，光华闪动。
赤魍老怪与盘风陌有意慢了一拍，但攻势依旧紧跟而上。
面对着七名地仙的攻势，闻人紫却仍然一幅不以为意地样子，站到江湛璃身前，咧嘴笑道：“这回，可轮到你们欠我人情了。”
只听一声脆响，一枚被闻人紫握在手间的赤红色玉石便是碎作了两半。
一道道赤红流束从玉石中渗出，化作九条火焰巨龙盘旋在周围，撑开一道巨大的赤红光幕。
这是九龙镶炎符，一种具有极强守御效果的符箓。
饶是那些漫天光华，碰上游荡的九条巨龙，也是不断地湮灭。
刹那之间，转轮王等人甚至来不及发动第二次攻势，江湛璃却是不知何时咬破舌尖，引动精血，化作涓涓细流，汇入了那黑白法阵之中，蔓延开去。
法阵的所有脉络顿时染上了绯红色，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转轮王的眉眼间第一次有了凝重的神情，以及难以置信。
到了此时，他已经意识到了江湛璃要催动的法阵到底是什么。
忘川作为世间甚至比月宫还要神秘的组织，延续了千百年，所掌握的情报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十五年前的常羊山大战，很多人甚至是亲历者都不知道最后的结局是如何，但忘川却掌握了相关的细节。转轮王作为忘川中的顶层存在，也是知晓当年是凌昭云以几乎可以说是献祭自身的方法唤醒了刑天之力，方才惊退了江瑾川。
现在，眼前江湛璃所催动的阵法，明显就是当年那个阵法。
若是真的被江湛璃唤醒刑天之力，恐怕转轮王他们倒是确有可能丧命于此。
转轮王的目光渐渐凌厉起来，露出一个狰狞的笑。
你想唤醒刑天之力，那我便在这之前杀死你！
转轮王背后突然出现了一个幽黑色的轮盘，轮盘旋转间，其身前便是裂开了一道漆黑的缝隙。他自己则揉身其间，连一息的功夫都不到便径直穿过了九龙镶炎符撑开的赤红光幕，出现在了闻人紫的身前。
转轮王的手中出现了一柄黑枪，搠向闻人紫的胸膛。
此刻的闻人紫，才堪堪捏碎玉符而已。
但他的反应绝对不下于转轮王，捏出咒诀，唤出一道紫莲洞穿了转轮王的小腹。
只是，在紫莲碰到转轮王身躯的刹那，他的的小腹处便显化出一个漆黑的空洞，边缘是灼红色，仿佛被燃烧殆尽的一般。这个空洞显化出强大的吞噬之力，将紫莲湮灭。然而，闻人紫又岂是易与之辈，紫莲湮灭的同时还有丝丝缕缕的紫色丝线逃出来，直接忽视了空洞中的吞噬力量，在转轮王的体内肆虐。
可转轮王根本不在意那些紫色丝线释放出的力量，黑枪顷刻间洞穿了闻人紫的胸膛，并且去势不减地刺入了江湛璃的体内。
几乎同时，转轮王连同手中的黑枪被一团黑光淹没覆盖，然后消失于无形。
再出现时，转轮王已然重新回到了赤红光幕外的轮盘前。
******
一番兔起鹘落，其他人甚至根本来不及反应。
场间顿时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寂静之中，闻人紫单膝跪到了地上，“哇”地吐出一口血来，胸膛处的伤口泛着黑气。
而转轮王也不好受，虽然仍旧负手站着，但脸色明显苍白了许多，并且有紫意浮动，嘴角也是溢出鲜血。
但受伤最重的，是江湛璃。
他也跪到了地上，除了胸膛处黑枪刺出的狰狞伤口，刚刚催动的阵法似乎也产生了反噬，直接从内而外破坏着他的躯体。
他已然浴血，衣袍都仿佛浸在鲜血中。
然而，低着头的江湛璃分明在笑。
“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他轻声喃喃，缓缓抬起了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我不要什么猛志，我要的，是安安静静地永远和你在一起。”
一道顶天立地的身影出现了，发出了震彻四方的怒吼。
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操干戚以舞。
死而不屈。
战神刑天是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零六章 逼退
转轮王的眉眼间充斥着难以置信的神情，他握紧了拳，厉声道：“不可能！不可能！那个阵法明明十五年前就已经耗尽力量湮灭了，怎么可能再唤出刑天！”
浴血的江湛璃微笑道：“此心此意存，此阵存焉。”
话音未落，刑天手中干戚已然朝着转轮王他们斩落。
“退！”转轮王怒喝一声，身形一动地出现在数十丈之外，却发现赤魍老怪和盘风陌早已遁出好远，尽管明面上忘川这边的势力似乎更强的样子，但他们显然仍旧心里没底，留了个心眼，早便准备好跑路了。
转轮王虽然心下恼怒，但也毫无办法。眼下，刑天的干戚更是以不逊色于先前他刺伤闻人紫、江湛璃时的速度直接朝他追来，而他的另一只手则是向在场的忘川四王中修为最低的平等王拍去。
转轮王手一招，九层黑色星轮便是重重衍化而出，迎上了泛着血色的干戚。九重黑色星轮几乎瞬息而碎，但总归是给转轮王争取到了时间，干戚差不多是擦着他的身形劈过。虽然避过了致命一击，但干戚上带起的威压直接将他从远离的轨迹上给震了回来，反而离刑天更近了。
另一边，平等王哪敢怠慢，他可没有转轮王那般的修为，自然毫不犹豫地施展了压箱底的保命手段。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整个身形都膨胀起来，皮肤泛起诡异的赤红，远看便仿佛一个巨大的熔浆凝成的球。下一秒，他一口气吐出，无数赤红色的流束从口中涌出，庞大的身体便是立刻坍缩下去，最终竟尔变得枯瘦如柴、面色苍白。
那些赤红色的流束不断纠集，凝成了一面巨盾。
至于平等王，在巨盾凝成后，毫不犹豫地化作一道红色遁光向远处掠开。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刑天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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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同时，刑天的左手拍在了赤红巨盾之上。赤红巨盾不过支撑了不到三息的功夫便被刑天生生捏碎，而其手中则是出现了一柄由莹莹闪动的淡黄光点凝聚而成的长矛，被刑天轻轻一推，便是以撕裂空间的速度掠向平等王。
长矛的速度难以想象，平等王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哀嚎，便是被长矛刺穿了胸膛。
长矛湮灭，而平等王周身的光芒也是黯淡下去。他在踉踉跄跄地在空中晃出去没多远，便是颓然砸落在远处的山林间，泛起一圈圈烟尘。
受此重伤，平等王就算能够活下来，修为怕是也会被废大半。
从刑天出现到现在，也只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罢了。
平等王重伤，但好歹为其余人争取了些许时间。转轮王此刻已然再度远离刑天，而秦广王和泰山王也遁出了好远。
江湛璃岂会让他们这般轻松离去。
“杀！”他厉喝一声，右手往地上一印，一道黑色符文便是泛开。
随着黑色符文的出现，刑天的眼眸中闪过两道黑光，一声怒吼之下，竟然从两边胁下凭空再度各生出两只手来。
六臂齐出！
其中两只手，握住干戚，朝着转轮王的位置狠狠劈下。而另外四只手掌心则是各泛起一道黑光，被其毫不犹豫地抛出，朝着秦广王和泰山王的方向掠去。
干戚劈下，仿佛开天辟地，天地好像凭空被撕裂出一道漆黑的缝隙，向转轮王吞噬而去。
“欺人太甚！”转轮王睚眦欲裂，狂喝一声，转过身去，手中则是出现了一方骨白色的灯盏。
转轮王朝灯盏上轻轻一拂，灯盏上便是现出了一星苍白灯火，并且紧接着脱离灯盏徐徐飘出，化作一方徐徐转动的轮盘和那道漆黑缝隙狠狠撞在一起。
两者僵持了一瞬，便是轰然炸开，黑白相间的光芒宛若烈阳生，蔓延开去。
转轮王吐出一口鲜血，狼狈地倒飞出去，但好歹挡下了刑天的这一击，并且顺势再度退出去好远，继而化作一道幽影消失在天边。
另一边。
为确保能彻底逃脱，秦广王远遁的同时也密切注意着刑天的动向。两道黑光向他袭来的同时，他立刻便知觉了。只见秦广王分毫不停地飞遁的同时，身后则现出一圈剑影，共有足足三十六道剑影。三十六道剑影，分作两拨，各自连成一道直线，带起漫漫清辉，掠向两道黑光。剑影不断碎灭，但黑光依旧紧追不舍，只是明显比最开始黯淡了许多。
黑光很快追上了秦广王，秦广王早有准备，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柄青色长剑，反身凌厉一斩，重重剑意径直将先到的黑光湮灭。然而，秦广王却是来不及再出第二剑，只能将青色长剑挡在身前，硬撼剩下的那团黑光。
无穷的威势传来，秦广王感到肺腑一阵剧痛，“哇”的一声咳出血来，青色长剑的一截剑刃更是直接碎灭，肩头则有一个拳头大小的血洞。
秦广王眼眸深处是深深的忌惮，转身飞遁开去。
至于泰山王，他应对的方法要粗暴许多。
他在十殿阎罗中，肉身力量是最为强悍的，秘发道术却并不出众，而他的遁速也是最慢的。但在追来的黑光面前，他表现得十分强硬。只见他的身体内部传出阵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整个身形便是庞大起来，宛若强壮的巨人。与此相伴的，还有大盛的黄光，光芒间似乎有巨猿的虚影浮动其间。
“来！”泰山王猛地一拳轰出，砸在最先的一团黑光上。紧接着他再出一拳，轰在后至的黑光上。
只听“轰”“轰”两声巨响，两团黑光竟是被泰山王生生轰退，但泰山王自己也不好受，不禁双拳上鲜血淋漓，周身多处也是泛出了血纹，如同碎裂的陶瓷。反观那两团黑光，却是微微一晃地再度冲了上来。
泰山王被激起了凶性，双目血红，厚重的土黄光辉在他的两手间凝成两个拳套。
他再度轰出两圈，直接轰散了两团黑光，甚至让空间都泛起了褶皱。而泰山王则周身鲜血淋漓，狼狈地遁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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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百息的功夫，六名地仙尽数被逼退。
而刑天却犹然伫立，威风凛凛。
江湛璃从半跪着徐徐起身，静静站着，站了许久。
其余人没有一个打扰他，只是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恒久的寂静后，江湛璃露出一个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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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零七章 一定很好看
话音落下，江湛璃闭上了双眼，向一边倒去。
闻人紫扶住他，而他的气息已然微弱无比。
江月儿心痛如刀绞，靠近江湛璃，紧紧握住他几乎冰凉的手。
闻人紫摇摇头，叹了一口气道：“不要担心，少晗他精通医术，你爹会没事的。”
江月儿眼角噙着泪，重重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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濛濛细雨渐渐停息，天空却还是阴沉沉的，微风在半空中徐徐吹拂。
一行人去往了山顶，在墟落间寻了一处残屋败垣，暂时将江湛璃安置了下来。
从前，这里是八荒教所在，有世间最华贵的宫殿、最秀美的景致、最钟灵毓秀的修行福地。然而，现在，却只剩下断壁残垣，野草横生。
当年常羊山大战后，不知为何一直没有处理这一片颓败，仿佛是故意让其留存下来，以警示后人，或者干脆点说，警示那些蠢蠢欲动的所谓的“邪魔外道”。
将江湛璃安置好后，云少晗便开始为其治伤，洛海棠因对医术同样颇为了解而也留在了那边，江月儿要照顾爹爹，段与泠则打打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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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两人，也就是江忆染与闻人紫，则坐在远处的废墟间，商量着什么。
江忆染虽然伤势也很重，可在闻人紫的帮助下压制住魔念后，暂时就没有性命之危了。尽管他脸色依旧苍白、气息仍然不稳，但调养一段时间便能恢复了。
此刻，江忆染微微咳嗽着，向着闻人紫道：“前辈，这次多谢你了。”
闻人紫抱着肩，摆摆手道：“嘿嘿，要不是欠了你一个人情，我可懒得来掺和这趟浑水。”
江忆染干笑几声，问道：“话说，前辈是如何知道我们在常羊山的？”
“我既然知道了你们的身份，要找到你们还不容易？”闻人紫轻笑一声，旋即便脸色微凝地说道，“不过，原本我们可没料到你们会身处险地的，只是单纯想找你谈谈那份人情以及关于少晗的一些事情罢了。谁知道情况如此复杂，常羊山引来了这么多地仙修行者，险些连我们也处理不了。”
江忆染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又低头看向掌心的纹路，轻声道：“都是为了我而来的。南疆的那两位便不必说了，分明是要杀我。至于忘川那几个，说是想带走小海棠，实际上恐怕还是为了我。因为，她一直都是我的软肋。”
闻人紫默然，没有打断江忆染。他看得出来，江忆染现在有很多话想要一吐为快。
“哼，用小海棠威胁我，忘川的那位倒是好算计。”江忆染冷笑一声，随后有些落寞地说道，“我现在在想，像我这样的，是不是注定会连累身边的人。”
闻人紫深深看了江忆染一眼，只听他神情古怪，骂骂咧咧地继续说道：“总说我是什么不世出的俊彦，是天下局势的关键，是扭转江湖的重要棋子，去他妈的！小爷我就是个喜欢看花、喜欢耍剑、喜欢听故事、喜欢游山玩水的懒散家伙，能他妈有那么多作用？小爷我就想找个开海棠花的地方，搭个房子，掘一方湖，弄点书，弄架琴，和小海棠呆在一起，就那么难？该死的，莫名其妙都他妈来搞我。所有人都搞得清楚情况，就我自己见鬼地蒙在鼓里，开什么玩笑！”
闻人紫听到江忆染一连用了三个“他妈的”，也是哑然失笑，无奈地摇摇头：“看来你的怨气很大。”
江忆染点点头，语气复杂地说道：“都说我洒脱不羁，再洒脱不羁总不可能斩断所有羁绊。我有亲人，我有朋友，我有心爱的爱人，若是他们受到伤害，让我如何洒脱？”
“所以，你想怎么做？”闻人紫的神色逐渐认真起来。
江忆染跃下原先坐着的一片残垣，右手直指苍穹：“我要这天倾，我要这地斜，我要仙佛惊惧，我要妖魔退避，我要世间无争，我要红尘清静，我要做，这世间最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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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蒙蒙的空中陡然传出一声轰鸣，然后自那缭绕的云雾间便有一道淡淡的辉光透出，圣洁而空灵。
辉光后面，是彩虹的颜色。
朦朦胧胧，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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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豪气干云、热血沸腾的场面，闻人紫偏偏大笑起来，而且笑得丝毫没有风度，连拍大腿。
江忆染原本气势已经到了顶点，听到闻人紫的笑声一下子泄了大半。
他无奈地看向闻人紫，没好气地说道：“你笑什么？”
闻人紫依旧畅快地笑着：“你是喝醉了吗？且不说这些有没有可能实现，以你的性子，说这些话，不是喝醉，那便是脑袋被驴踢了。”
江忆染翻了个白眼，重新坐回了原来的地方。
闻人紫却是停下了笑，突然正色说道：“所以，你是在害怕，你刚刚那样，只是想找回一些自信。”
江忆染很平静地说道：“是的，我很害怕，我害怕有一天我在意的人都离开了我。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就算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明明是很平静的话语，但其中却透着一股让人心凉的哀伤。
天空间阴云翻涌，那道辉光似乎正被渐渐遮掩。
闻人紫抬头看向那道几乎快被遮掩的辉光，抬起手似乎想要把它抓住：“但是，就算有那样一天，你还是要继续活下去。这个世界上，除了你在意的人，还有在意你的人。”
江忆染怔了一下，看向闻人紫。
莫名发现，那缕辉光仿佛真的被他拘在手中，泛着淡淡的光芒。刹那间，男身女相的他真的如同世间观音，无量无妄。
江忆染笑了一下，伸手轻轻一拂，好像要把阴云拂开，去看那辉光后面的彩虹一般：“世间无真如意，大概根本不可能如所有人的愿。我会活下去，但如果有一天需要我去死，我一定会去死的，应该没人拦的住吧。”
闻人紫皱眉。
江忆染的话听起来很粗很俗，但其中含着的东西让他感到了一丝犹豫与困惑。
江忆染却是立刻又笑眯眯地说道：“如果我死了，真希望能葬在一片海棠林，最好是十里海棠。哈哈，一定很好看。”
闻人紫突然想打他，他想说，你人都死了，好看有什么用。
但转念一想，却又释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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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零八章 种花
“你们在这瞎打什么机锋？”云少晗的笑声从一边传来，他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这里，随意地靠着附近的一块断壁。
江忆染微微一笑，随后却是问起了江湛璃的情况。
云少晗反手抱着头，望着天空中那时隐时现的辉光，淡淡道：“命是保住了，但修为会降一些，而且，他的功法很古怪，以前是不是就曾因此留下过隐患？这次的伤势，牵动了旧疾，又折去他许多寿元。另外，最严重的是……”
说到这，云少晗看了一眼江忆染，然后才深吸一口气地继续说道：“他的身体因为这次的变故，似乎迈入了一种难以扭转的失衡的状态，所以，他的寿元会不断流逝，比常人快许多许多。”
江忆染心中哀恸，知道这是天书的缘故。需知，虽则机缘巧合，在江忆染的帮助下，江湛璃得以修行完整的晓字卷天书，但他的修行的另外两卷却依旧只是残卷。此前维系了平衡，可到底在如今被打破了。或许，将那两卷天书的剩余部分寻到能够改变些什么，但时间已经不够了，这种纯粹只能靠缘分的东西实在太虚无缥缈了。不说别的，除了晓字卷之外，江忆染虽然坐拥两卷天书，但根本无力堪破，不论是他自己，还是江湛璃。两卷天书，现在几乎等同于两卷废纸。
然而，江忆染也很清楚，江湛璃并不在意生死。
江湛璃很早便跟江忆染说过，如果真论生死，十五年前他就该死了，活到现在，只是为了江月儿罢了。
江忆染惆怅地长叹一声：“还剩下多少光阴？”
云少晗沉默了一会，摇头说道：“三载？还是五载？我不知道。”
******
渭南城外，渭河之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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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无云，凉风习习。
一片芦苇荡中掩映着几间草庐，看似寻常，其中却是住着渭南城最好的医师。
草庐外，金玄岑负手站着，看着滔滔河流。
许久之后，柳嫣嫣从医庐中徐徐走出。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气息似乎已经稳定了下来，尤其是一双眸子，灵动非常。
她望着金玄岑的背影，眨了眨眼，却没有出声打扰他。
金玄岑不知为何，好像根本没有察觉到柳嫣嫣的存在，怔怔地在那儿。
直到后来，柳嫣嫣实在忍不住掩嘴笑了一声，金玄岑才微微一惊地转过身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往后退了一步，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怎么……出来了？”
“因为没事了啊，你是呆子吗？”柳嫣嫣手背在身后，娇笑道，“堂堂纯阳沧痕剑连我到了身后都不知道，以后怎么办？”
金玄岑释然地笑了笑：“刚刚在发呆。再说了，你又不会害我，我对你这么有戒心作什么？”
柳嫣嫣怔了怔，好看的面容间闪过一抹绯红，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喃喃道：“嘴巴还挺甜。”
“嗯？”金玄岑有些奇怪地问道。
柳嫣嫣摇摇头，站到金玄岑身边，轻声说道：“接下来你去哪？”
“洛阳啊，先前不是和你说了吗。”金玄岑微笑道，“和一个人约好了在那里比剑。”
“啧，是谁？连你都这么重视？”
“就是刀剑会夺魁的那个，叫易染江。本想当时便与他一较高下，奈何他受了不小的伤，恐怕不能尽兴，便另约了盂兰盆节在洛阳天津桥比剑。”
柳嫣嫣没有答话，反而咬着嘴唇发起呆来，不知在想些什么。
金玄岑见她长久没有说话，看了她一眼，笑道：“还说我呢，你不是也发呆了？”
“嘁，这不一样。”柳嫣嫣反应过来，白了金玄岑一眼。
“你呢，有什么打算？”金玄岑望着浊浪朵朵的河面，问道。
柳嫣嫣撇撇嘴道：“还能有什么打算？继续执行任务啊。我要跟踪的那些人很重要。不过，红衣内部出了问题的事也非同小可，待会应该要入城一趟，传讯回长安。”
说到这里，柳嫣嫣顿了顿，背在身后的手放到身前，偷偷瞥了一眼金玄岑，轻声问道：“你会陪我吗？”
金玄岑愣了愣，感觉脸颊有些灼热，不自然地摸了摸下巴，才微笑着说道：“会的。你不是还受着伤？就这么丢下你，还算男人吗？况且，离盂兰盆节也还早，洛阳之行并不急。”
柳嫣嫣点点头，开心地笑起来：“嘻嘻，那就好。”
******
数日后，常羊山。
经过一阵子的调养，江湛璃的伤势总算是好了一些。虽然依旧虚弱，但至少已经能正常行动了。
如云少晗所料，江湛璃的修为确实降了不少，但到底还是实打实的地仙境。
这一日，江湛璃让江忆染单独地陪着他，去了一处地方。
玄戚峰，是常羊山最高峰。
峰顶崖边，寒风凛冽，可凝冰雪。
偏偏这样一处险地，却有一朵紫莹莹的花朵在摇曳。
是昭云花。
江忆染在看到这朵花时也心生惊叹，感慨天地之造化，戚然之余，是深深的感动。
江湛璃直接在花边蹲了下去，轻轻碰了碰昭云花，露出一个充满着回忆的微笑：“这朵花，是十五年前我把昭云葬了以后种下的，下面埋着她送给我的千千灵犀绳。”
江忆染沉默着，他知道，现在不需要他说什么，只需要静静聆听。
“心有灵犀一点通。”江湛璃站起身，感慨地说道，“从前，我经常想，如果对方不在这世间了，还能心意相通吗？后来，我发现，就算昭云不在了，这世间也尽是她的呢喃，那一朵朵花，无不是她的笑靥。两心既同，生死可越。”
江湛璃看向江忆染，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这一对千千灵犀绳，我打算送给你。”
江忆染愕然。
江湛璃却是狡黠地笑道：“这对千千灵犀绳，算是我提前送给你和海棠的大婚贺礼，毕竟我可不知道还能不能撑到你俩成婚的那一天。”
江忆染的脸微微一红，但旋即便剩下深深的黯然。
“本来是想留给月儿的，但一想她还小。”江湛璃回转过身，轻轻摆了摆手，“后来便想，干脆送给你和海棠。将来你们若是愿意，便再送予月儿。也算我江家的一种传承。哈哈，真好。”
明明确实是挺美好的愿景，但江忆染却笑不出来，心中反而有着哀伤。
而江湛璃微微侧首，露出一个微笑，但那微笑中分明是深深的落寞：“以后，我大概会一直留在常羊山，毕竟前面那一场大战，山腰处好多花都被毁了，我得一朵朵重新种起来。毕竟，是昭云最喜欢的花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零九章 秘殿
江忆染起初只是觉得深深的惆怅，但很快反应过来，无比惊讶地说道：“大叔，你不与我们一同回楚吗？”
“当初来秦地，本就是为了了却心愿。心愿既已了结，我也该陪陪昭云了。”
“那月儿她？”
江湛璃转过身，看着江忆染，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反倒是话锋一转地问道：“你知道，原本在我的想法里，月儿会有怎样的生活吗？”
江忆染摇摇头。
江湛璃万分唏嘘地说道：“我本想她只做一个普通人，安安静静地生活。但后来意识到，这根本不可能。十五年前，如果我狠心将月儿交给一户普通人家收养也许能做到，可一来我舍不得，二来就算如此，有些东西也是依旧改变不了的。既然如此，我现在所希望的是，她的人生完全是她自己掌握的，不受仇恨的影响，用自己喜欢的方式去活。所以，我报仇，除了为了昭云，也有想替月儿斩断一切上代牵系的意思。既然所有该做的我都做完了，这江湖就该她自己去闯了。说实话，这小妮子跟她娘亲简直一个性子，表面上看起来清冷难近的，一旦稍微熟一些，就特别黏人。我在的时候，黏着我，海棠小妮子在的时候就黏着她，与泠在的时候就黏着他，看起来倒还像个小孩子。也不知道将来能给她闯出些什么名堂，哈哈。”
听着江湛璃絮絮叨叨地讲着，江忆染却是莫名觉得一阵温馨，不禁微微一笑。
而江湛璃则又在此刻拍了拍江忆染的背，笑道：“你小子不就是担心月儿的安危吗？怕什么。她现在怎么说也是通幽境巅峰，若不是我和她师尊都担心她修心过快、根基虚浮，让她特意压制住修为，否则早便入妙真了，比起你也差不了多少。功夫秘法更没的说了，虽然比不上你小子这般小人，但掌握的也都是无上妙术。就算是你，真要压制到同境界相争，也未必占到便宜。无需担心。再说了，不是还有你们吗？特别是与泠那小子，嘿嘿，他不是对我女儿有意思吗？怎么说也会拼死保护的吧。”
江湛璃苦笑一声：“大叔您这话说的。”
“哈哈，都是自己人，无妨无妨。”江湛璃摆了摆手，然而却又忽然收敛笑意正色道，“不过，话虽如此，你们之后还是要小心谨慎，特别是回楚之后。”
“回楚之后？”江忆染喃喃道，神情渐渐复杂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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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江湛璃则是沉声道：“如今的大楚，看似风平浪静、四方生平，实则形势云谲波诡，暗流涌动不下于秦地，我在这里，诸事不扰，反而清静，倒是你们，回去之后，定要小心。”
江忆染望着天边的一抹微云，轻轻点了点头。
******
两人从玄戚峰下来后，便是将江湛璃的决定告诉了众人。
其余人都是惊讶不已，尤其是江月儿，哪里舍得江湛璃留在这里，哭得梨花带雨。
江湛璃哄了半天才总算安抚下江月儿的情绪。
一旁的江忆染也终于是体会到江湛璃为什么会说江月儿有时候像个小孩子。
******
常羊山山顶的某处林木掩映的谷地中。
江忆染一行来到了这里。
闻人紫抱肩望着这片葱茏，眉眼间透着几分感兴趣的神情：“啧啧，有意思，这里应该似乎还残留着一方上古阵法吧，难怪被选来修八荒教的所谓秘殿。”
原来，据江湛璃所说，常羊山大战后，所谓八荒教的根基几乎被毁得一干二净，但其实还有一处秘殿完完整整地保存下来。这处秘殿，只有樊如音、顾思衡、凌昭云三人知道，甚至连灵威仰、白招拒等人都不知晓它的存在。后来知道的人倒是又多了一个，便是江湛璃了。秘殿之中，藏着一卷典籍、一柄刀、一个秘辛。当年江湛璃进去过一次，取走了那卷典籍，实际上也就是天书晓字卷的残篇，然而却没有动那柄刀，更不曾去触碰那个秘辛，至于它们具体是什么，江湛璃没有多提，只说进去便知。并且，江湛璃也提前说了，里面的东西对于江月儿来说是机缘，但换作其他人，恐怕就有可能是灾厄，让他们务必小心一二。说起来，如果放在以前，此地是断然不允许外人进入的，可如今八荒教已亡，这些禁忌自也随风而散了。不过，在场之人，都是心性聪慧玲珑，真的进了秘殿也不可能轻举妄动，纯粹只是见识一二罢了。
就像现在，秘殿外用以遮掩的法阵便是勾起了闻人紫的兴趣。
江湛璃听到闻人紫的话，当即也是解释道：“这方法阵据说初代八荒教主开宗立派之时便在此地了，虽然并无威力，但隐匿之效极强，纵使地仙存在也难以堪破。”
闻人紫点点头道：“嘿嘿，这倒是确实已经领教了。”
云少晗此刻却是走到一边，轻轻拂过一条枯萎的藤蔓，徐徐说道：“是两仪微尘阵，想不到能在此见到失传已久的上古奇阵。”
江湛璃有些讶然，旋即便是赞道：“云兄好眼力，此阵确实是两仪微尘阵，可惜，如今只余残阵在此。”
“两仪微尘阵？”闻人紫摸了摸下巴，嘀咕道，“能弄走吗？”
云少晗摇头失笑道：“上古布阵法与现在从根本上便是不同，整体与细节都大相径庭，就算依样画葫芦地布了出来，也根本无法动用。”
“如此倒是可惜了。”闻人紫略有遗憾，但似乎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奇道，“布阵与解阵原出一理，按你这么说，我们怎么进到那处秘殿？”
云少晗没有答话，望向江湛璃。
江湛璃微微一笑，取出一块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墨色令牌，上面镌刻着的图案赫然是神鸟重明。
闻人紫轻“咦”了一声，说道：“重明鸟？”
江湛璃颔首，却没有多说，而是捏出一个法决打在墨色令牌上。
墨色令牌周围泛起如萤火般的淡渺的赤光，渐渐向上浮起，悬在半空。
又过了片刻，墨色令牌中便是传出一声啸鸣，一道重明鸟的虚影便是从中现出。
重明鸟盘旋数圈，便是唳鸣着冲向前方某处明明除了丛生的草木便空无一物的地方，然后倏忽消散不见，唯见虚空中有涟漪泛开。
下一秒，涟漪散尽，一道漆黑巨门便是显现而出，连带着嶙峋的山壁，突兀地现出。
哪里还能看见眼前的那片葱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一十章 苗刀与八灵传承（上）
看着眼前变换的景象，江忆染他们都是一脸难以置信，闻人紫则是恍然。
他走上前，轻轻敲了一下赭色偏黑的山壁，赞道：“竟然是直接折叠了空间，厉害。”
江湛璃感慨道：“如今的手段虽有胜于从前之处，奈何亦有逊色的地方。只能说，有所失，有所得。”
闻人紫此刻却是又走到了漆黑巨门前，略微一拂，咋舌道：“你们八荒教还真富，玄杳墨玉用来做门，财大气粗。”
“听昭云说，八荒教初代教主原本就是个商人，拥有的资源难以想象。”江湛璃微笑道。
“商人？那倒也有意思。怎么会想到创了个八荒教？还真能折腾。”闻人紫摇头，往后退了数步。
江湛璃笑而不语，却是再度念转诀法，打出八道红光在漆黑巨门中央。
只见，原本一片漆黑的巨门开始从中心处亮起红光。
红光如同火焰燃烧般蔓延开去，瞬间在巨门上渐渐勾勒出了一个图案。
图案虽未完全，但依然能辨出是神鸟毕方。
“毕方？”闻人紫无语道，“你们八荒教不是信奉上古神祇吗？怎么到处是神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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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湛璃无奈一笑，也不多说，望向漆黑巨门。
只见，那图案终于完全成型。
红光勾勒出的毕方呼之欲出，几乎给人一种振翅而飞。
而漆黑巨门也是在这一刻发出阵阵轰鸣，向徐徐移开，露出内部的一片幽深。
即将重入此地，江湛璃也是唏嘘不已。他轻轻说了一声“我们走吧”，便是带头向秘殿之内走去。
其他人自也相继跟上。
而在所有人都入内后，漆黑巨门便是重新关上，并且连同整片山壁再度消失不见。
那片原本消隐的葱茏再度出现。
******
漆黑巨门之后，与其说是秘殿，不如说是一处山洞。
完全是在山体中开凿出的一处地方，石阶石道，有些地方爬满了青苔，似乎处于一种纯自然的状态。
在深深幽暗中行进了没多久，眼前便是出现了一片透着淡蓝的亮白。
原来是一道水帘。
看着这道水帘，闻人紫再度忍不住咋舌道：“七坎灼水，我不得不承认，你们初代教主当真富得流油。”
七坎灼水，虽为水，却带火意。若不知情的触碰上去，那便是如烈焰燃，如入熔炉。不过，奇怪的是，此水对自然之物并无此种特性，唯有对活物方有此奇效。
江湛璃微微笑着没有说话，而是在一侧的石壁上摸索了一阵，然而在某块突起的石块上轻轻旋转了一下。
只听一阵机栝运作、齿轮转动的声音，那道水帘便是消失不见，只有地上的些许濡湿证明了水帘曾经存在过。
这下子，倒是江忆染吃了一惊：“机关术？”
当初在渊临书院，江忆染和贺灵迁相交甚笃，也知道了不少关于机关术的知识。
听刚刚的声音，分明是运用了机关术。
江湛璃也是轻轻点头道：“确实是机关术，而且似乎是初代教主请当时的墨家巨子特意修制的。”
“墨家巨子都请得当？那初代教主可真是好大的面子。”闻人紫不禁洒然笑道，升起了无限的兴趣，“说起来，这处秘殿用了这么多手段来遮掩，我倒是有些好奇这秘殿之中到底有什么了。”
“你马上就知道了。”说话间，江湛璃当先向前走去。
******
穿过水帘所在的位置后，是一个稍大一些的石室。
石室中并没有什么东西。两侧各摆着四盏石制的灯架，诡异的是，灯架上竟然还燃着青色的火，幽幽摇曳。中间有一条用紫色玉石铺成的道路，往前延伸，尽处却是一道青铜门。
看到这般景象，闻人紫忍不住吐槽道：“你们初代教主未免太谨慎了吧。这都设置了多少重阻碍了？里面的东西真的有这般重要？”
江湛璃微笑着没有答话，径直走到了青铜门前。
青铜门中央是大小嵌套的三个轮盘，在最大的轮盘之外，雕刻着四种上古奇兽的图案。
上为鹿蜀，下为九尾狐，左为白泽，右为夔牛。
看着这四种上古奇兽，闻人紫疑惑道：“这四种奇兽虽都是世间闻名，只是它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吗？为何要放在一处？”
江湛璃的神情顿时变得古怪起来，他干笑两声，略带尴尬地说道：“这就牵涉到其他一些事了，不过我想初代教主当初挑选这四种奇兽摆在此处时确实是比较随意的。”
闻人紫顿时傻眼。
其他人也是纷纷微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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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青铜门虽然看起来玄妙无比，但其实打开的方法并不复杂。
江湛璃将中央的三个轮盘各自旋转到一个特殊的位置，青铜门上便是泛起了一阵淡淡青光。
而那四种上古奇兽也是各自散发出蓝、紫、白、黄四种光芒。
紧接着，青铜门便是分作四块徐徐打开。
门后的景象顿时一览无余。
*******
青铜门后，依然是一方石室，只不过比先前的那方大了许多。
石室中央依然有一条紫色玉石铺就的道路，两边各有一座青铜雕像，赫然是英招与陆吾，皆是传说中的神兽。
紫色玉石路的尽头，是一方祭坛，同样泛着幽幽的紫色。
祭坛周围一圈被水环绕，此水似乎也非凡水，青莹莹的，涌动着莫名的生机。
这一圈水的上方浮着八道各色火焰，灵动异常，透着一股玄妙的神韵，隐隐显示出某种形貌，但却看不清晰。
祭坛上方有一高一矮两座石台。
低矮的石台上空无一物，原本应该在上面的东西似乎已经被取走了。
较高的石台上，却是摆着一柄刀。
这柄刀，细长如苗，翻滚着濛濛青光，透着一股狂放与桀骜，给人一种睥睨天下、纵横八荒的感觉。
看到这柄，闻人紫收起了嬉笑的神情，他双眼微眯，沉声道：“苗刀，想不到在这里。”
而江湛璃的眉眼间却是透着恍惚，还有淡淡的哀伤。
当年，他来这里的时候，凌昭云还在身边。
现在，却已物是人非。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一十一章 苗刀与八灵传承（下）
江湛璃摇摇头，轻轻摒除心中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心绪，望向闻人紫，微微笑道：“怎么样？苗刀可还入你的眼？”
闻人紫点点头，认真道：“不得不说，八荒教有点意思。”
苗刀，江湖很常见的一种刀，传承悠久，也因此而显得普通。但眼前的这柄不一样。
它是世间第一柄苗刀。
后世的苗刀，空得其形，却难得其神。
更有传说，这柄刀乃上古魔神蚩尤之战刃，以血炼，以战养，以魂成，为世间刀之最桀骜者。
当然，传说虽有夸大的成分，此刀的数任主人确实都是不世出的枭雄、霸主，也为其挣取了赫赫名声，更造了重重杀孽。
这也正是为何闻人紫见了苗刀后都神情凝重的原因。
虽然有些震撼，但闻人紫到底是见识非凡之人，很快便笑眯眯地望向正慢慢靠近紫幽幽祭坛的江湛璃，调侃道：“我说，你带我们来这里肯定是来观赏的，这苗刀应该是要取走的吧？总不会让它烂在这儿吧？”
“那是自然，这柄刀，我会给月儿。”江湛璃似乎早就有了打算，轻松地说道。
这下子，饶是江月儿也怔了一下，吃惊地说道：“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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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湛璃无奈一笑，解释道：“若是可以交予他人的话，我倒是不介意赠给其他有缘之人。不过，现在的话，此刀只有月儿能用。”
“嗯？”微感惊愕的闻人紫望向那柄刀，沉吟了一会，目中精光轻闪地说道，“是血脉的原因吗？”
江湛璃摇摇头道：“是某种禁制，或者说是某种传承。八荒教的教主之位大多是一脉承袭，下一任教主在出生之后都会在这方祭坛周围的垂梦池中净洗，进行一个名叫‘圣引’的仪式，由此衍生出某种印记。而唯有拥有此种印记者方能掌控苗刀，并且不易受到反噬。若是换作寻常人，就算能扛住凶煞反噬，此刀也无法发挥出原有的威力，而沦为一柄仅仅煞气稍盛的凡刀。月儿出生后，昭云便施行了‘圣引’的仪式。换句话说，世间有那种印记的，便只有月儿了。”
闻人紫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神情古怪地问道：“你不会想告诉我，你不会‘圣引’吧？”
“自然是不会。”江湛璃眼观鼻鼻观心，云淡风轻地说道。
闻人紫一脸黑线道：“当年你这个教主女婿怎么当的？”
“谁说当了教主女婿就要继承那个仪式的？又不是我要当教主。”江湛璃丝毫不在意闻人紫的调侃，笑道，“再说了，你这口气不对啊。怎么总感觉是心疼苗刀被埋没的意思？看不起我家月儿？”
江月儿听到江湛璃这么说，掩嘴笑起来。
而闻人紫则是悻悻然说道：“月儿这小妮子的天资自然是极高，可我实在不觉得她和苗刀的相性会极好。”
江湛璃却是不以为意地道：“那你是不了解月儿。你当她私底下真像面上这般温婉吗？嘿嘿，你不妨问问与泠。”
段与泠连连干笑。
江月儿更是羞恼地红了脸，扯着江湛璃的衣角，嗔道：“爹。”
而江忆染、洛海棠与闫笑笑则是露出了好奇的神色，他们毕竟和闫笑笑也都是相处了不少时间的，特别是江忆染和洛海棠。但这么久下来，见江月儿也都是温柔婉约的样子。
那么江湛璃为何这么说呢？
江忆染与洛海棠对视一眼，都忍不住嘴角轻翘地微笑起来。
他们打算找个时间去问问段与泠。
至于闻人紫，听了江忆染的解释，却是想起了另一个姑娘，不禁感觉后背一凉，忍不住摇了摇头。
而江湛璃则是继续笑着说道：“再说了，月儿用刀的资质可也未必差于用剑。她是月华剑体没错，但可也别忘了她的外婆是什么人物。”
云少晗最先反应过来，不禁感慨地说道：“折烟刀仙樊如音。”
闻人紫定睛看了看江月儿，然后望向江湛璃，嘴角微扯地说道：“你可别和我说，你家月儿还继承了樊如音的孤灵刀脉。”
江湛璃咧嘴笑道：“正是。”
闻人紫无语，许久之后才摇头道：“你们姓江的都是妖怪。”
“应该还没有开脉吧？”云少晗微笑问道。
江湛璃颔首：“月儿继承孤灵刀脉的事，她自己都不知道，所以还没有开脉。”
见江湛璃好像反而有点得意的样子，江月儿忍不住瞪了江湛璃一眼。
江湛璃摸了摸江月儿头，微笑道：“此番来这里，本就是想让月儿借此机会开脉的。”
“刀我们算见识了，那还有一个所谓秘辛呢？”闻人紫话锋一转地问道，眉眼间透着一股狡黠。
“我怎么总感觉你是想着给自己弄些好处？”江湛璃扶额笑道，“我劝你死了这个心吧，那个秘辛是有关我八荒教的传承的，同样只有拥有‘圣引’洗礼后特殊印记的方能承受。”
闻人紫脸色一僵，无奈道：“真是扫兴。”
云少晗似乎极少见到闻人紫吃瘪的样子，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向着江湛璃问道：“那个传承应该和江兄先前所说眼前这垂梦池有关吧？”
“云兄好眼力。”江湛璃由衷赞道，“想来一路过来你们也发现了，围绕这个秘殿出现了八种异兽，而八荒教的至高传承便与这八种异兽有关。昭云她们唤其为八灵传承。”
“八灵传承？莫非能继承这八种异兽的力量？”云少晗眉梢微挑地说道。
“那倒不至于。若真能继承八种异兽的力量未免也太恐怖了。不过，这八灵传承倒是能继承其中一种异兽的力量，到底是何种却要看机缘了。”
闻人紫则是有些好奇地问道：“八灵传承是如何做到让人继承异兽力量的？”
“论起八灵传承的起源，说实话因为年代久远留下的记载已经很少了，所以我也不是特别清楚。据说是当年初代教主各寻到了一些这些异兽有关的东西，譬如重明翎羽、夔牛角之类的，然后借以法阵之力留下了这样的传承。”
闻人紫哑然，第一次略带感慨地说道：“你们那初代教主倒真有些能耐，先辈之能实难测也。”
“焉知来者不如今？”江湛璃微笑道。
“哼，这我会不知道？少来挖苦我，不过感慨一二罢了。”闻人紫撇撇嘴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一十二章 谋天下
在见识了秘殿中的所有后，江忆染等人便暂时退了出来。
只有江湛璃、江月儿和闻人紫暂时留在了里面。
此番入秘殿，本就是江湛璃想将八荒教遗存下来的机缘与传承尽数交予唯一有能力领受的江月儿，毕竟这些传承放着也是放着，总要让它们发挥出应有的作用。
至于闻人紫也留在了里面，主要是江湛璃伤势并未尽复，担心中间出什么无法掌控的变故，便让闻人紫留下照应。
而云少晗未曾留下却是担心江忆染他们离开秘殿后出事了。
从秘殿所在的谷地出来，他们便是往山顶行去。
路上，江忆染问起了云少晗他与闻人紫接下来的打算。
云少晗的回答却是让江忆染吃了一惊：“闻人紫会回南疆，此番血蝠宫与瑶川族出现在大秦境内让他也是心生疑虑，回去后恐怕要整顿一下巫教内部。至于我，会随你们回楚。”
“随我们回楚？”江忆染忍不住重复了一遍云少晗最后的话。
云少晗点点头，微笑道：“江兄要留在常羊山，我顺便在路上护持你们一二不是挺好吗？”
“呃……这自然是挺好的。只是有些想不明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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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明白就不要想。我呢，自然是有我的事情，不过，告诉了你们也没什么好处，倒不如不说。”云少晗笑着敲了一下江忆染的脑袋，然后径直负手走在了前面。
******
凉州之西，有州名漠。
顾名思义，漠州之内，有大漠名迦叶，黄沙连天，漫漫无际。
漠州之城，皆环漠而建。
但也有例外。
迦叶漠海的中心，有一城，名孤烟。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城中有剑仙，一人即是一城。
坐困愁城。
剑出成愁。
孤愁剑仙，唐厌之。
数十年了，唐厌之未出城一步，亦无人来此一步。
但现在，有人来了。
从迦叶漠海东边的敦河城开始，一步一步向西而进。
前半程，这人一身布衣，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中年人。
后半程，他的一身布衣开始渐渐染上金色、镶上赤边、现出真龙。
龙袍加身。
原本，这个世间有资格穿龙袍的只有两个。
但自他出世之后，便多了一个。
奈何，现在的他这一身龙袍并不能获得天下人的认可。
所以，他要争一争。
入孤烟城，见唐厌之。
是他争一争的第一步。
从敦河到孤烟，何止百千里。
但他偏偏一步一步走了下来。
甚至未饮一滴水。
来到孤烟城下，这个穿着龙袍的男人抬头看向城头，微微一笑。
孤烟城头，盘腿坐着一个人。
面容清癯，身形瘦削，束高冠，很高很正，着长衫，明明是青衣却洗得已然发白，丹凤眼，眉却很淡，如细柳。
他闭着眼，膝上摆着一柄剑。
他开口，是很喑哑的声音：“为何而来？”
穿着龙袍的男人很认真地说道：“谋天下。”
唐厌之面容不变，淡淡答道：“唐某不要天下。”
“画地为牢者，终应有破日。”穿着龙袍的男人依然很认真地说道。
唐厌之睁眼，但他双目之中赫然一片浊白。
竟是已经失明。
虽则目盲，但剑仙终究是剑仙。
“不见天下唯见愁，剑出千里逆东风。”
有一剑，自孤烟城而出，向东而去。
穿着龙袍的男人望着东去的一剑，大笑而歌：
“但谋天下不谋愁，且洒清酒祭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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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朱雀门。
高墙之上，有佳人兮。
一袭素白衣裙，绣金凤于其上。
暮璎珞神情平淡地望着朱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但他们却似乎根本没注意到朱雀门上的暮璎珞。
朱雀门上明明没有其他人，却听暮璎珞朱唇轻启，淡淡说道：“如今的你，是不是有些失望？”
几乎同时，一道血衫墨氅的身影显现出来，正是独孤漠。
独孤漠望着天边的一抹晚霞，摇了摇头。
暮璎珞低低一笑：“承轩没有料到两件事。第一件是输给了我，第二件便是取回了九龙玺却惹出了另一个麻烦。现在倒好，要我来收拾他留下的麻烦。”
独孤漠默然不语。
暮璎珞的纤纤玉手在眼前轻轻抚过，嘴角噙着淡笑：“你说我们的老祖宗也真是的，都活了这么久也该活够了，怎么还想着谋夺天下？真是净知道添乱。”
一直独孤漠终于开口道：“所以，你打算怎么对付他们？”
暮璎珞嘴角的笑意敛去，面容渐渐沉冷下来，仿佛透着无尽的冰寒：“杀。”
独孤漠眉眼微垂，沉声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咯咯，借江玄胤几个胆子，他敢吗？楚国现在暗流涌动、自顾不暇，管得了我们？”暮璎珞神情再度变换，竟是娇笑起来，“再说了，难道你真的觉得我们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老祖宗执掌大秦会比我好吗？他既然早便该死了，那又何必苟延残喘到现在。”
独孤漠从来不是犹豫的人，他郑重点头，肃然道：“那便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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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山之上，玄都玉京。
玉京之巅，三座山峰，直刺九霄。
最高的那座，是诘天峰，峰上有宫名太虚。
次高的那座，是摘月峰，峰上无宫无殿，但竹林一片，小轩止水一间。
再次的那座，是踏云峰，峰上有阁楼名织玄，楼前有台名聆尘。
此刻，聆尘台边，站着一个身穿蓝白道袍的道姑，姿容绝世，更有出尘之美，宛若来自天上，而非红尘所能有。
她的右手持着一柄剑，同样是极美的剑，观之如同是一只只蓝莹莹的蝴蝶凝聚而成。
她的左手却是牵着一个小姑娘的手。
这个小姑娘同样穿着宽松的蓝白道袍，眉眼清秀，一双眸子清澈如水。
却正是被天鸿子带回纯阳的笺云。
持剑道姑望着西边的某个方向，仿佛看到了那一剑出世，苦涩一笑：“这世间，到底还是要乱了吗？”
听到持剑道姑的话，笺云握着她的手更紧了一些，轻声喃喃道：“那是不是又要死很多人？像都云观里一样。”
持剑道姑轻叹了一口气：
“世事总成尘，徒留血染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大逆
“都会过去的。”
一道淡淡的声音徐徐响起。
持剑道姑闻声并无惊讶，依旧恬淡如水地侧转过身，微微颔首：“师兄。”
来人正是纯阳掌教天鸿子。
笺云没有看天鸿子，依旧静静望着远方。
天鸿子看了一眼笺云，没有多说什么。
持剑道姑轻叹一口气，摇了摇头。
笺云抿了抿嘴唇，轻声说道：“我看到了。”
“嗯？”持剑道姑微有诧异。
“纯阳落红雪，葬尽异乡人。”笺云说这句话的时候，身子微微颤抖着。
持剑道姑脸色略白，张了张嘴，然而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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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鸿子眯起双眼，素淡的面容间闪过一抹戾色。
******
是夜，月圆。
邙山。
世间人有言，修鬼道者，一尊酆都，二尊邙山。
正是因为这里，有一个宗门，名叫邙山鬼宗。
阴气森森，不似人间。
日行似人，夜行如鬼。
此之谓也。
在山的深处，有一个山谷，谷中有一片黑竹林。
这片黑竹林泛着黑气，恍惚缥缈，仿佛根本不是实体，并且，在呼吸间生灭不止，就如同生长在幽冥间一般。
黑竹林的中心处，有一方巨大的黑棺。
那种色调，有种异样的绝对，仿佛本身就代表着黑暗。
夜风吹过，竹林摇晃。
竹林前却是出现了两个人。
一个是灰衣青年，面容坚毅、身姿挺拔，气息冲荡如星火燎原，明明身在森冷弥漫的黑暗中，却没有半分阴沉之感。另一个是黑衣老者，却又与灰衣青年截然相反，身形瘦削几如枯骨，双眼凹陷，肤色惨白，一双眸子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夜色中蛰伏的毒蛇。
如果闫笑笑在这里，一定能认出这灰衣青年。
因为这灰衣青年，便是他的兄长闫轻侯，也就是当年那个“常祜翰”。
两人出现后，灰衣青年沉默不语，黑衣老者则是向着眼前的黑竹林深深一礼，嘶哑地说道：“师叔祖，秦宣帝座下闫轻侯求见。”
一片寂静，黑竹林中并未传出任何声响。
但闫轻侯也并不急，只是静静等待着。
“秦宣帝，嘿嘿，现在还是吗？”自黑竹林的黑棺之中传来沉闷僵硬如铁片摩擦的声音。
闫轻侯面色不变，淡淡说道：“很快便是了。”
“嬴忘忧倒是自信，也不知是狂妄还是有这资本。”黑棺之中的存在似乎根本不忌惮秦宣帝的存在，直呼其名。
闫轻侯依旧云淡风轻的样子，但他的眼眸深处赫然浮起一抹浓浓的杀意。
“所以，你来此所为何事？”黑棺之中再度传出声音。
“伐纯阳。”简简单单三个字，却是掷地有声，甚至若同惊雷。
连闫轻侯身边的黑衣老者眼中都是闪过惊色。
黑竹林中也一时间没有了声音，过了一会才传出阴沉地笑声：“桀桀桀，伐纯阳？倒是好大的口气。”
“前辈与纯阳掌教之间仇怨正好一并了之。”闫轻侯依旧很平静。
黑棺之中传出一声冷笑：“嘿嘿，本座的仇怨就不劳几位费心了。我比较好奇的是，照你们的意思，伐纯阳之后又要做什么？”
“定秦，平天下。”闫轻侯的话语中透着异常的坚定。
“桀桀桀，几位要做大逆吗？”黑棺中的声音开始透出一丝狡狯。
闫轻侯眉眼微垂，徐徐说道：“只是取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罢了。大秦的天下，姓嬴，不姓暮。”
黑棺中的存在没有接话，反而是说了一句听起来似乎没头没脑的话：“还有谁？”
“孤愁剑仙唐厌之，须弥寺三法王，阴山派掌教闫竹鎏，天蛛手温七寒……”
“够了。”原本正娓娓道来的闫轻侯被黑棺中的声音打断。
闫轻侯惜字如金，没有再多说一句。
呼啸的夜风中，黑棺中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缥缈起来：“我能得到什么？”
闫轻侯的表情第一次有了变化。
他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你能得到一直以来你都梦寐以求的东西。”
夜风陡然猖狂起来，肆虐着，黑竹林剧烈地摇晃。
而那具黑棺更是颤动起来，棺盖瞬间掀在一边，但内里却分明空无一物。
其实，原本是有的，只不过就在刹那间，黑棺中的存在已经出现在了闫轻侯的面前。
那分明是一个身着黑衫的英俊中年人，只不过那种英俊透着极度的阴柔，反让人感到无比的诡异。
他眯起泛着柔媚的眼，这次的声音却不再嘶哑，而是变得温润如春风，在呼啸的夜风中显得突兀万分：“此话当真？”
“然。”闫轻侯微笑着。
下一秒，这黑衫中年人的身形便是消失不见。而自黑竹林的黑棺中再度传出沉闷的声音：“如君所愿，伐纯阳，定秦，平天下。”
闫轻侯很平静，因为他从踏入邙山的那一刻起，心中便已有定数。
******
南疆有城名灵诏。
灵之所诏，天运所谕，是为灵诏。
城为名城，盖因风花雪月。
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洱海月。
城为孤城，不为秦楚辖制，就如同大漠中的孤烟城一般。
但灵诏与孤烟终究不同。
孤烟只有一人坐困愁城，但灵诏却有无数的百姓，宛如一小国。
之所以能有这一切，盖因风花雪月之中蕴养了四位不世地仙。
湮风刀仙，酿花酒仙，溯雪剑仙，聆月诗仙。
四仙镇一城，何惧百万兵。
任你再强的修为、再贵的身份，一入灵诏，便要守灵诏的规矩。
灵诏城的人都知道，湮风刀仙痴迷刀道，只求刀之极致，终日在洱海之上练刀，酿花酒仙与聆月诗仙皆是潇洒不羁之人，流连红尘间，倒是不常待在城中。至于溯雪剑仙，则被称为最不像仙的剑仙，平时从不出灵诏，但也不像湮风刀仙那般痴迷修行，只在城内东游西逛，去酒楼喝酒，去青楼找女人，去赌坊赌钱，去梨园听戏，偶尔上苍山闭闭关、练练剑，过着普通人般的生活。
但是，这一天，溯雪剑仙出城了。
因为灵诏城的百姓都看见了。
自苍山而起，有一道风雪划破长空，向北而去。
那一天，灵诏大雪三日而不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一十四章 都下山了
武当山。
从前，纯阳还不是道门魁首的时候，这里，才是真正的道门圣地。
哪怕现在，武当的声势远远不如纯阳，但依然有许多人，不尊纯阳尊武当。
这里，是真正的清静地。
由外而观之，了无烟火气。
由内而观之，尽是真性情。
甚至有多事者曾言，道门诸山尽染名利，堕入凡俗，唯武当一尘不染。
虽然世人对武当评价极高，奈何武当式微亦是不争的事实。
武当上下，入地仙之境的也不过三五人罢了，何及纯阳之盛。
然则数量虽少，亦不乏绝世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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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长素，号望松，是武当山硕果仅存的老一辈地仙之一，也是掌教天浔的师弟。
此刻的他，眉眼含忧地匆匆走进了天柱峰太和宫。
宫中供奉着一尊真武大帝像，只是他本该捧剑的手中却是空空如也，有些不甚协调。
真武大帝像前，有一个白发老者静静站着，垂首低眉，却正是掌教天浔。
殷长素走到天浔身后，微施一礼，忧声道：“师兄，出事了。”
天浔转过身来，眉眼间尽是无奈：“我已知道了。”
殷长素闻言，深吸一口气，看了看四周，又靠近几步，感觉在像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般低声道：“小师弟他，应该还不知道此事吧？”
天浔摇了摇头。
殷长素松了口气，毫无道门耆老风范地撸了撸袖子，愤愤不平地说道：“那小子好不容易消停一阵子，要是让他知道这事，估计又得闹出什么幺蛾子。”
“四师兄，这你可就不厚道了，我怎么就会闹出幺蛾子了？”
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天浔和殷长素后背一凉，叫苦不迭。
他们抬起头，发现宫中的横梁上不知何时坐了一个人。
此人面目清秀，鬓如刀裁，眉如墨画，一双眸子像夜空中的星辰，神韵超绝，怎么看都像是世俗间的风雅公子，偏偏却真的只是一个道士。这形貌绝世的道士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蓝色道袍，靠着竖梁，优哉游哉地坐着，一脸无邪的笑容。
殷长素嘴角抽了抽，干笑道：“小师弟说笑了，师兄我怎么可能这么说呢？多跌份啊。一定是小师弟听错了，听错了。”
“嘁。”蓝袍道士笑了笑，纵身一跃，如同一朵蒲公英般轻飘飘地落在了殷长素、天浔两人面前。
天浔苦笑一声：“小师弟，你没事呆那做什么？”
蓝袍道士神神秘秘地说道：“掌教这你就不知道了，我算了一卦，在那能听到秘密。”
天浔摇摇头，叹道：“唉，你这个性子，就是爱玩。若是专心修道，说不定早就飞升了。”
蓝袍道士却是不以为意，摊摊手道：“飞升有什么好的，人间有意思。好啦好啦，掌教我答应你，只要你告诉我刚刚说的事，我就好好修行。”
天浔与殷长素对视一眼，满脸不信。
但最后，天浔还是没好气地说道：“告诉你这件事，你还能安心修行？”
蓝袍道士双眼发亮，好奇道：“这么玄妙？我读书少，掌教你可别骗我。”
“让殷师弟和你说吧。”天浔听到蓝袍道士孩子般的话语顿时有些心累。
殷长素揉了揉眉心，徐徐说道：“秦国出了动乱，有人围了樱山，要颠覆纯阳。纯阳发了四方问玄令，邀天下道门襄助。”
蓝袍道士却是大感失望，摆摆手道：“这算什么，围就围呗，和我有什么关系。”
殷长素再度和天浔对视一眼，终于苦笑着继续说道：“峨眉的那位，下山了。她也去了纯阳。”
蓝袍道士顿时怔在了原地，然后慢慢睁大了双眼，难以置信的样子。
“她也去了……她也去了……”蓝袍道士徐徐走到太和宫门口，喃喃道。
殷长素看着蓝袍道士的背影，又是深深叹了一口气。而天浔神色虽还平静，但分明有着几分苦涩。
“咦，师兄，你们怎么不拦我了？”蓝袍道士微微侧首，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天浔与殷长素微微一怔。
而远处已然有一道清辉般的剑光掠来，带起蓝袍道士的身形向东而去。
只听见他洒然的笑声：“哈哈，小仙女，我来啦。”
殷长素气得跳脚，忍不住骂道：“这小兔崽子。”
到了此刻，天浔反倒是释然了，微笑着喊道：“早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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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荆州有好多百姓看到，天空上有一团月白光芒。
那是一道剑光。
那也是无数翻飞的月白色蝴蝶。
那更是白日星辰，梦幻似非人间所能见。
于是，天下人皆知——
武当剑痴宋小宸，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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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虎山，梦涯峰。
峰上有一间小草庐。
庐前有人正迎风舞剑。
此人一身破旧不堪的灰衣，发髻歪斜，满脸胡茬，不修边幅的样子，一双眸子也是略显黯淡，仿佛昏昏欲睡一般，所持更只是一柄平平无奇的木剑。
然而，他的剑舞分明有着莫名的灵动。
一舞已尽，灰衣人将木剑插在身前，面西而立，目光仿佛穿过重重云山落在更远的地方。
只听他低声喃喃道：“是时候下山了。”
说罢，他轻轻一拍身前的木剑，但听一声轰鸣，万里晴空之上却是落下一道紫色惊雷，尽数涌入木剑之中。
下一秒，雷光涌动，如海泛开。
雷海之中，木剑浮起，而双眼渐渐明亮起来的灰衣人则瞬间立于木剑之上，向西御剑而去。
是日，有雷霆如龙，划破长空。
有道是——
我曾起舞动雷霆，一剑西去惊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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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归山，剑冢。
一道白衣飘飘的身影从中徐徐走出。
其人面容坚毅，英俊有神，却正是江栖梧。
如今的他，气息深沉，赫然也已经有了七转妙真的境界。
从剑冢走出后，江栖梧踏上的赫然是下山的路。
然后走出没多远，他突然感受到了什么，回身抬头望去。
在不归山最高远的地方，有一座望月峰。
隐隐约约似乎能看见，峰顶之上也有一道白衣身影。
只见那白衣身影轻轻招了招手，便有一道剑光从剑冢之中掠出，落在江栖梧身前。
那是一柄剑身不见锋芒反呈柔意的剑，流转着淡淡的七彩色，轻轻颤鸣着，似乎想与江栖梧呼应。
蝶恋花，儒门三十六剑之一。
不知是不是巧合，入不归山前，江栖梧用的剑，叫花海。此剑留在了雁城，而入不归山后，在剑圣的授意下，他一直用的是最普通的斩铁剑。
现在，他终于有了一柄新的剑，实际上，他和这柄剑也是老朋友了，剑冢里修行经常是与此剑相伴。
江栖梧拿起剑，向着那道白衣身影郑重施礼。
然后，他毅然转身，向山下走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一十五章 赌徒
樱山，诘天峰。
太虚宫前，天鸿子迎风而立。
此刻，纯阳四周，地仙汇聚，甚至有甲兵无数，将樱山围在垓心。
但天鸿子很平静。
纯阳之中已然人心惶惶，担忧宗门安危，可天鸿子从未觉得这是纯阳危机。
在他眼里，这反倒是机会。
藏着凶险的机会。
当然，天鸿子足够自信，但并不代表图谋纯阳的那些人里没有值得他重视的人。
孤愁剑仙唐厌之算一个，邙山鬼宗的鬼圣罗枭算一个，还有司空凡，此人前些日子不知为何让出了无虑刀宗宗主之位，只身而来，尽管不知道背后的原因，但实力摆在那里，断然不容小觑。
还有一个，便是曾经的大秦宣帝，嬴忘忧。
天鸿子不得不承认，嬴忘忧堪堪从长白山的陵墓中遁出不久便能有如此作为，实在是惊为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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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纯阳而言，或者说于天鸿子自己而言，嬴忘忧确实是个危险的人物。
不知不觉间，刚刚的一幕再度浮上了天鸿子的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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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前。
饶是天鸿子都没有料到，嬴忘忧有这等胆魄，布衣一袭，独身上樱山。
其时，纯阳之中，杀意四起，只待天鸿子之命，纵使嬴忘忧修为再高，也必然死于非命。
但天鸿子知道，趁此机会杀嬴忘忧是最蠢的选择。
既然嬴忘忧有胆魄上山，纯阳自然就应该有胆魄让他安然下山。
于是，嬴忘忧就仿佛在樱山间观览一般徐徐从山麓到了山腰，从山腰到了峰顶。
诘天峰的峰顶。
太虚宫前，天鸿子与嬴忘忧相对而立。
堪堪见面，没有什么针锋相对，反倒是嬴忘忧由衷赞道：“如见仙。”
天鸿子同样淡淡说道：“有帝气。”
嬴忘忧微微一笑，走到诘天峰崖边，丝毫不担心天鸿子会暴起出手。
实际上，天鸿子自然也不屑做这样的事。
他同样缓缓走过去，与嬴忘忧并肩而立。
嬴忘忧望着漫漫云海，感慨道：“河山大好。”
“奈何人心难测。”天鸿子面色如常，宛若止水。
嬴忘忧嘴角微勾，负手道：“时耶？命耶？自有定数。”
“定数？变数？”
“无论定变与否，终须做出选择。”
“世间事，从不是非黑即白。”
“若是以前，纯阳愿做那灰，亦未尝不可。”嬴忘忧呵呵笑道，眉眼间自有一种睥睨，“可惜现在，不行了。”
天鸿子古井不波的眉眼间第一次有了变化，他微微蹙眉，却不言语。
嬴忘忧则是继续傲然说道：“你是棋手，而我却是赌徒。对弈者要遵守棋盘上的规矩，我则不必，我会直接掀翻棋盘。你我之间，并不对等，所以你必须做出选择。”
天鸿子依然不说话，眉依旧蹙着。
而嬴忘忧的话语却是渐渐咄咄逼人起来：“要么，助暮璎珞。要么，助我。当然，你若选前一个，我便会掀翻棋盘，到时，纯阳就是修罗场。”
“你看起来很有自信？”天鸿子终于开口。
“至少，比你想的要有自信。”嬴忘忧桀骜道。
天鸿子看向嬴忘忧，徐徐说道：“你似乎很急切地希望纯阳做出选择，所以，你到底想做什么？”
嬴忘忧同样看向天鸿子，刚刚的锋芒在一瞬间收敛起来，云淡风轻地说道：“有些事，如果能用修行者来解决，何苦劳民伤财。有些事，既然杀了她便能解决，又何苦妄动兵戎。”
天鸿子蹙着的眉在这一刻却是舒展开来，他朝着嬴忘忧露出一个春风拂柳般的微笑：“可惜，我的选择不会变。如果有余地，我便不会在一开始就发四方朝玄令。”
这次，轮到嬴忘忧微微蹙眉。
不是因为天鸿子的话，而是因为天鸿子的微笑让他感到莫名的厌恶。
那一刹，嬴忘忧有种感觉，天鸿子不是仙，而是魔。
“你的选择不代表纯阳的选择。”嬴忘忧深深看了一眼天鸿子。
然而，天鸿子却是毫不在意地淡淡说道：“我，即是纯阳。”
“这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嬴忘忧摇了摇头。
“这句话，原封不动地送予你。”天鸿子漠然答道。
两人间的对话终于开始有浓烈的火药味在蔓延。
嬴忘忧没有再多说，转身向山下行去。
只不过，在走下诘天峰的一刹，嬴忘忧却是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微微侧身，轻笑道：“我很好奇，你到底藏了怎样的秘密。”
下一秒，嬴忘忧的身影消失不见。
然而，天鸿子淡如止水的眉眼间则是浮起一抹杀机与戾气。
于天鸿子而言，这样的神情本不该出现。
可区区数日间，已然是第二次了。
就仿佛，仙中藏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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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不久前的对话，天鸿子渐渐眯起了双眼。
此番若是有变故，恐怕就是出在嬴忘忧的身上了。
他的眼光、见识、格局、气魄，绝对都是当世无双。
而像唐厌之、罗枭与司空凡，比之他便是都要差了一筹，但也依然是举足轻重的角色。
当然，这几人还只是明面上的人物，就不知嬴忘忧的后手又是什么？
人之一生，知己固难求，对手却也是罕有。
如今对上这嬴忘忧倒是堪称棋逢敌手，想来会有几分意思。
不过，天鸿子觉得，嬴忘忧有一句话到底还是说错了。
你说我是棋手，可惜的是——
我，也是赌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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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山四周，唯有正面出入的一条大道并无军士驻守。
只因这条大道周围的人，一人足抵百万兵。
大道旁离纯阳的白玉山门不远处的地方，有一间茶铺。
纯阳似天上仙府，却也并非不沾人间烟火。
朝天阶以下的道观宫宇，寻常百姓皆可来进香祈祷、参拜许愿。而这间不大不小的茶铺，素来由纯阳弟子经营，为来往百姓提供茶水。然而现在，茶铺之中，哪里还有纯阳弟子的身影。
茶铺之中摆着五六张桌子，原可以坐二十余人，眼下却只有五六人坐着，另有三四人站在周围，却未曾入座。
看起来有几分冷清，但又岂是真正的冷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大幕拉开
最左边的一张桌子上，坐着三个僧人，身披大红袈裟，服饰与中原佛门实是大相径庭。
这三个僧人，一个手持佛珠，低眉顺目地念诵经文，一个形体壮硕，抱肩而坐，身侧摆着一柄戒刀，看起来颇为凶恶，剩下那个，细长的白眉如柳垂落，一脸笑眯眯的样子。
大雪山密宗七十二寺，其中以须弥寺、大悲寺、法叶寺为尊。而他们，正是须弥寺的三大法王。持珠的，是空若法王；用刀的，是阎山法王；白眉的，是呼弥法王。
三法王旁边的桌子上，坐着两个人。一个看起来只是个少年，着青衫，系白色披风，披风上写着大大的“邪”字。此人姓霍，名思邪，看起来嬉皮笑脸、轻浮放荡，但来历却是不凡，乃镜州东昆仑琅嬛宗弃徒，一直孤身在江湖上闯荡，以邪诡闻名，造下杀孽无数，江湖上素以“小邪神”称之。坐在霍思邪对面的，是一个身着墨绿衣衫的中年男人，面容惨白，两颊凹陷，看着宛如僵尸一般，而最显眼是他额角的一个墨绿色的蜘蛛印记。此人正是江湖上有名的散修，天蛛手温七寒。
隔着两张桌子，在茶铺中另一边的一张桌子旁，孤零零地坐着一个人。
无论是须弥寺的法王，还是霍思邪、温七寒，似乎都颇为忌惮那个人，因而故意离的稍远一些。
那人着一袭洗得发白的青衫，面容清癯，身形瘦削，闭目静坐，膝上放着一柄剑。
实际上，何需那柄剑，他自己就宛若一柄神剑，凌厉的剑意凛然难当。
此人自然就是孤烟城的孤愁剑仙唐厌之了。
在茶铺的外头，大道边上还站着两个人、蹲着一个人。
站着的两人，左边的一个微胖身材，微微笑着，并不高大，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定感，只是衣品似乎有些差，一身衣衫尽是晃眼的金黄，右边的一个则是着实诡异，分明是童子模样，但头却异常的大，极其不协调，而其左手中的笛子更似乎有白骨制成，平添几分森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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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都是江湖上有名的存在，金衣人是雍州金蟾宗宗主黄骅，而大头童子则是宛州天龙山寒伥教教主鲜于危。
至于蹲着的那人，长发披散，一袭白衣，衣服上赫然绘着星图。而观其容颜也是十分年轻，和霍思邪一般无二，但明显要比霍思邪沉静许多，正用一根树枝在面前的泥地上画着什么。
这个年轻人叫韩覆，他的名气并不大，但他的师尊，却是天下皆闻。
九嶷山紫枢真人。
尽管韩覆现在看起来不过是个无名小辈，可他相信，很快他就能成为超越他师尊的存在。
因为，他是韩覆啊。
是势要覆尽天下的韩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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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九人在此已不知多久，他们是在等待。
等待一个不久前刚刚踏上樱山的人。
现在，他下山了。
九人之中，除了唐厌之、三法王、韩覆，尽数望向纯阳的白玉山门。
那里，一袭布衣的嬴忘忧徐徐走过。
嬴忘忧走进茶铺，坐到唐厌之的对面，沏了一盏茶。
他慢慢地品着茶，而其余九人无一人表现出不耐烦的神情。
盏茶尽。
嬴忘忧起身，负手走到茶摊前，望向樱山之巅。
那里，云缭雾绕，掩映着玄都玉京。
嬴忘忧淡淡问道：“阵可破否？”
无人应答，场间一片寂静。
然而，嬴忘忧并不介意这寂静，只是云淡风轻地等待着。
他等待的，是韩覆。
哪怕是嬴忘忧出现，甚至是刚才发问，韩覆都没有抬头，只是静静用树枝在泥地上画着。
约莫过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韩覆放下了树枝，徐徐起身，长吐一口气，微笑道：“可矣。”
******
樱山之南，有城洛阳。
原本的繁花神都此刻却沉在一种诡异的寂静之中。
北面城墙之上，一名名墨紫甲兵士持枪肃穆而立。
这是专属于洛阳的守城军。
洛阳牡丹冠绝天下，而守城军亦以牡丹为名，分作六部，皆以牡丹的不同品种为号。
耀辉，御衣，雪塔，迎日，绿波，映月。
那些不知牡丹军底细的对手，往往会冷嘲热讽不已，以为所谓牡丹军不过是绣花枕头。
但实际上，这支军队，无论六部中的哪一部，战力都是极强，在大秦军队中足可排进前二十。
之所以会有那样的名字，仅仅是当年创立这支军队的传奇人物十分喜欢牡丹罢了。
步青枫是耀辉部的大统领，身负妙真境修为的他此刻站在城头，扶墙北望。
那位大秦嬴氏的老祖宗明摆着是想要重归帝位，既然连纯阳都围了，洛阳自然也不可能幸免。
一想到对手是活了几百年的人物，步青枫就心下一寒。
不过，现在的他，情绪中更多的是担忧。
长安那边已有命令传来，让牡丹军按兵不动。原本按常理来说，此刻配合纯阳夹击包围樱山的军队才是上上策，但既然上头下令牡丹军谨守洛阳，那恐怕意味着，那位大秦嬴氏的老祖宗此次不仅想伐纯阳，还意欲趁势夺下洛阳。
那么，他们到底会以怎样的方式谋夺洛阳呢？
步青枫正这么想着，却发现不远处的官道突然出现了两个人。
那般神出鬼没，分明是地仙境界才能有的手段，步青枫虽然背上冒出了些许冷汗，但也没有畏惧。
修行者再强，也终究是人。
光凭这两人，是断然不可能对付牡丹军，哪怕只有一部。
步青枫定睛向这二人望去，发现有一人他竟然认识。
只见两人中左边一人，一袭冰蓝长衫，文质彬彬，赫然是曾经在潏河与江忆染有过一段善缘的蓝衫书生。而右边的一人，一身黑色短衫，干净利落，长发如墨，眼眸如星，整个人锋芒内敛，但依然有着一种强悍的气场，尤其是他腰间的那柄刀，充满着凌厉的意味。
步青枫认识的，便是那黑衫人了。
实际上，整个大秦，甚至整个天下，恐怕都少有不认识此人的。
只因，此人是无虑刀宗的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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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一十七章 洛阳城头望
步青枫并不知道司空凡会来这里，但他并无深究背后缘由的意思。
当嬴忘忧迈出谋取天下的第一步时，本身就代表着很多人势必要做出选择。
站队有时候不意味着对或错。
现在的步青枫，只是有些许紧张。
他用的也是刀，甚至实际在刀法上还有效法无虑刀宗的意思。
平时还能在手下的士兵面前吹牛，而今可是不行了。
步青枫深吸一口气，紧紧握住了腰间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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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之上，蓝衫书生望着城墙上肃穆而立的墨紫甲兵士，淡淡问道：“这就是牡丹军？”
司空凡点头。
蓝衫书生感慨道：“确有不凡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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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凡默然不语。
蓝衫书生望向城墙中央的步青枫，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眼眸却是化作诡异的幽蓝色，有淡淡的光华在流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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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头，步青枫自然注意到了蓝衫书生的目光，他没有多想，同样凛然望去。
步青枫所想的是，此刻自然不应输了气势。
四目相对。
只一瞬间，步青枫后悔了。
但他已然没有了反应的时间。
步青枫并不知道，他的双眸同样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幽蓝。
他只觉精神一片恍惚，整个身体都不再是自己的了，甚至有一种强烈的欲望，想要施令让麾下军士倒戈，便仿佛自己本就是嬴忘忧那方的一般。
眼看着步青枫已经举起了右手，却有另一只遒劲有力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一股暖流涌遍周身，步青枫眸中的诡异幽蓝顿时开始徐徐褪去。
当幽蓝散尽，步青枫终于清醒了过来。
他的背后出了一身冷汗，甚至感到双腿发软，不自觉地向地上瘫去，却是被身边的那人扶住。
也正是那人，刚刚助他驱退了瞳术。
步青枫略微转头，映入眼帘的赫然是血衫墨氅。
步青枫感觉仿佛见了鬼，惊得直接勉力立直了身躯，虽说脸色苍白，却依然恭敬施礼：“独孤将军。”
突然出现救步青枫于危难的，自然就是大秦兵圣独孤漠了。
随着他的出现，城外更是响起了整齐而沉重的步伐。
这是只有重甲兵行军时才能有的步伐。
只见不过片刻，便有无数黄甲兵士围成一个半圆，将司空凡和蓝衫书生围在垓心。
这是牡丹军的御衣部。
原本御衣部一直在洛阳城以南驻扎，既然被调了过来，显然是独孤漠的授意。
看着形势骤变，步青枫却是有些惶恐，单膝跪地请罪道：“属下无能，险中敌人诡术，酿成大祸。”
独孤漠轻轻摇头，负手淡淡说道：“步将军请起，且随我北望。”
步青枫怔了一下，站起身，发现独孤漠目光分明落向北面纯阳所在，而丝毫不在意眼前的大敌。
步青枫挠了挠头，心下有些奇怪，但还是朝着北面望去。
然而，樱山虽说离洛阳较近，但也不两相照面的程度。除了原野上错落的林木与渐起的地势，他并不能看到其他的什么东西。
那么独孤漠呢？
他看到了什么？
只见独孤漠古井不波的眉眼间泛起了些许感慨，他略带复杂地徐徐说道：“步将军，你看到了什么？”
步青枫再度怔了一下，旋即略加思考，似乎想到了什么，神情微凝地：“我看到了大好河山，然却有倾覆之险。”
独孤漠点点头，淡淡问道：“那步将军不妨猜猜，我看到了什么。”
步青枫苦笑了一下，摇摇头。
独孤漠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看到的，是倾覆的剑光。”
洛阳城头望，纯阳起剑光。
******
官道上，被围住的司空凡与蓝衫书生丝毫不见慌张之色，依然平静如水。
蓝衫书生看了看城头突然出现的独孤漠，揶揄地笑道：“啧啧，人家看起来似乎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司空凡淡淡道：“正因如此，独孤漠才可称独孤漠。”
蓝衫书生负手微笑道：“你对他的评价很高？”
“千古一人。”
蓝衫书生好像被吓了一跳，脸色微微起了变化。
司空凡看了蓝衫书生一眼，徐徐说道：“怎么，很奇怪吗？”
蓝衫书生洒然一笑：“不奇怪，只是缘分之妙实在难测。”
“此言何解？”
“因为很久以前，也有人这么评价我。”
******
樱山脚下，白玉石门前。
韩覆盘腿而坐，膝上摆着一方玉匣。
至于其他人，除了嬴忘忧站在韩覆身后外，尽数在原来的位置上。
只见韩覆袖袍朝玉匣上轻轻一拂，玉匣打开，内里赫然是一柄柄剑。
“如意，飞燕，数珠。”
韩覆低声念诵，右手轻弹匣中的三柄剑。
三柄剑飞掠而出，带起不同的光芒，向樱山上落去。
三柄剑明明尽数落在空处，但剑光翻涌间，却仿佛引动了玄妙的变化。
整个樱山外围，一道淡蓝色的光幕显现而出，其上流转着道家真言。
韩覆的眉眼间开始浮现出狂热的神情。
“踏浪，枯木，流云。”
又是三柄剑的名字，又是三道剑光掠起。
这三柄剑落向淡蓝光幕上的三个位置，明明看起来平平无奇，却是让淡蓝光幕上裂痕泛开，蔓延了所有。
韩覆深吸一口气，一指探出。
“破！”
一道白色流光掠出，洞穿了淡蓝光幕，紧接着，整片淡蓝光幕都是破碎开来。
韩覆长呼一口气，轻轻一招手，六柄剑便是极具灵性地掠回了剑匣，而他的眉眼间也是泛起些许疲倦。
韩覆合上玉匣，携着它站起身来，看向嬴忘忧，淡淡道：“半个时辰后，可破第二阵。”
嬴忘忧点头：“先上山，到朝天阶前。”
话音刚落，甚至来不及动步，在场的一众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向大道上背离纯阳的方向望去。
只见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个人，徐徐走来。
一个，正是青羊宫的丹明子。另一个，同样是个道士，中年模样，三绺长须，着赭色袍，却是崆峒山崆峒派掌教松凉子。
不须嬴忘忧吩咐，黄骅与鲜于危已然一步踏出，拦在了丹明子和松凉子的前面。
嬴忘忧面色不变，转身淡淡道：“上山。”
当即，他便头也不回地向山上行去。
紧接着是韩覆，还有三法王、霍思邪、温七寒。
走在最后的，则是唐厌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一十八章 白衣独守朝天阶
当樱山外围那层淡蓝色光幕碎裂的时候，洛阳城前的蓝衫书生心中一动，转身朝纯阳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
蓝衫书生回过身，低头一笑：“开始了。”
司空凡点头，喃喃道：“开始了。”
但见，他徐徐拔出了腰间的刀。那刀暗赤，形若飞鹊，自有一番灵韵。
刀既已出，司空凡毫不犹豫，举刀往前轻轻一劈，又在直指城门的刹那顿住。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不仅仅已然紧张无比的牡丹军兵士有些发怔，步青枫也是感到惊愕无比。
在场唯二没有反应的，便是微笑着的蓝衫书生和远望纯阳的独孤漠了。
而蓝衫书生和独孤漠都清楚，并非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实际上，有九声泡沫破碎般的轻响传出。
而随着最后一声轻响而起的，是司空凡低低地一声“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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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洛阳城的城门就这般轰然湮灭，化作虚无。
牡丹军兵士目瞪口呆。
步青枫目瞪口呆。
但独孤漠没有。
他的目光落在远处，号令却已发出：“围住。”
牡丹军御衣部的兵士顿时心中一凛，原本的半圆瞬间变成一个圆弧。
他们虽然震惊，但这点反应力还是有的。
紧接着，又是一声号令：“杀。”
御衣部的兵士没有犹豫，抽出金黄色的长刀，沉默而决然地向垓心处的两人杀去。
哪怕明知对手是自己根本无法匹敌的人物。
面对冲来的御衣部，蓝衫书生没有动。
因为，他知道他不必动。
司空凡动了。
他的步法有如鬼魅，向一团影子般在蓝衫书生周围晃动。
但他似乎并没有杀心，只是用刀身不断拍退进逼而来的金甲兵士。
斗了许久，刀刃之上甚至未见血迹。
就在这时，一道淡漠的声音自洛阳城中传出：“司空宗主是觉得牡丹军不配鸣鸿刀开锋见血吗？那不知在下的启山剑可有资格？”
几乎同时，一道厚重的剑光自城中掠出，向司空凡当头砸下。那等感觉，便仿佛搬起了一座山向他砸落。
启山剑，正是洛阳胡家家主胡不延的佩剑。
司空凡抬头，望向笼罩下来的剑意，神情淡漠。
一圈圈刀意荡开，直接将周围涌来的御衣部兵士逼退数步。
然后，毫无花哨地，他举刀上挑。
此刻，胡不延堪堪出现在城门前。
就在他震惊万分的目光里，启山剑被挑飞了出去。
像是挑飞一片蒿草蓬絮般轻松。
反观胡不延，在接住剑的一刹那，他感到了无穷的压迫，虎口立刻有鲜血渗出，脚下也是站立不稳，踉跄地向后退了数步。
司空凡的刀直指胡不延，淡淡道：“事实上，你也没有这个资格。”
******
樱山之中，嬴忘忧一行徐徐向上。
很快，便看到了朝天阶前的众多道观。
若在以往，这些道观中，往往是香客游人络绎不绝。
但现在，却是寂寂无人。
只有淡渺的残香之味漂浮在半空中。
嬴忘忧没有急着向上，而是走到了一座供奉吕祖的宫殿前。
吕祖乃纯阳创派之人，俗名吕洞宾，据说乃天上星辰转世，为不世出的大剑仙。
他在的时候，纯阳虽无今时的声势，却是别有一番大气象。
看着宫殿中的吕祖像，嬴忘忧只轻轻一拂袖，手中便是现出了三根完好的线香，也不知从何而来。他朝三根线香上轻吹一口气，线香便是燃烧了起来。
嬴忘忧持着线香，向宫殿中的吕祖轻轻一拜，正色道：“纯阳而今有形而无神，了无前辈在时之风，实为大憾。”
话音落下，嬴忘忧松开手，轻轻一推线香。那线香便是飘悠悠地掠出，轻轻落在吕祖像前方的鼎炉之中。
随后，一行人继续向上，唯有那三根线香在静静燃烧着。
******
没有受半分的阻碍，嬴忘忧一行人就这般轻松无比地到了朝天阶前。
但轻松也就到此为止了。
朝天阶前，有一方白玉广场，其上赫然站着一个人。
一身白衣，眉间有伤。
孤冷似雪，凌厉如剑。
古语云：“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而今，却是白衣独守朝天阶。
只因他是纯阳大师兄，只因纯阳有七剑，而他是第一剑，只因他有责任，也有足够的自信。
“未央剑虞寒雨，请赐教。”
白衣人横剑于前，行剑礼。
******
霍思邪双手抱肩，饶有兴致地望着那一袭白衣，嘴里还衔着草根，淡笑着说道：“谁上？”
“阿弥陀佛，便由贫僧来会一会虞施主。”
中正有力的声音响起，越众而出的正是阎山法王。
此刻的他，提着一柄戒刀，眉眼肃穆。
霍思邪眉开眼笑地拍起手来：“灵轮刀法对上冰心剑诀，有意思有意思。刀剑乃宿敌，我们不妨赌一赌谁会赢，如何？”
没有人理会霍思邪，只有嬴忘忧朝着他微微笑了笑。
霍思邪顿时郁闷地嘟囔道：“没意思，我还想猜虞寒雨赢呢。”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在场之人何等修为，又岂会听不见？
空若法王的神情顿时有些难看起来，而呼弥法王虽然依旧笑眯眯的，但那笑容明显变得有些僵硬了。
然而，很快，呼弥法王也笑不出来了。
因为，阎山法王与虞寒雨相斗没多久，阎山法王便是被压制了。
******
灵轮刀法者，若生死轮转，动天地灵韵。
其意蕴便在于堪生死，以规律服众生。
这本该是一门玄妙无比的刀法，然而在与虞寒雨对敌的过程中，却似乎丝毫未显其威，反倒被处处压制。
只因，它遇上的，是冰心剑诀。
一片冰心在玉壶。
至纯至真，看淡生死。
唯求极致的寒，唯求极致的漠。
在这样的剑意面前，生死又算得了什么呢？规律轮转又算得了什么呢？
******
但见虞寒雨脚步轻动，每出一剑，便如冰霜齐至，带起的寒气不沾一丝烟火气，几可凝固空间。
阎山法王步伐沉稳，刀势却飘转似风，带起道道暗红色灵光。
然而，他身上分明已有数处结起了寒霜，刀势也被虞寒雨的剑处处压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一十九章 风雪未央
阎山法王的脸色很不好看。
按辈分算，他可是与纯阳掌教天鸿子平辈，虽说纯阳七剑第一剑的名号摆在那儿，确实是如雷贯耳，但到底是一个小辈，如今竟是被其压制，成何体统！
原本阎山法王以为单凭灵轮刀法足够对付虞寒雨，现在看来必须动用别的手段了。
阎山法王勉力一刀荡开虞寒雨的剑势，气沉丹田，一声怒喝：“破！”
一圈圈金色波纹荡开，隐隐间竟有狮子的虚影显现，伴随着呼啸而起的狂风。
周围漂浮着的寒霜瞬间碎灭，虞寒雨衣袖在风中狂舞，身形瞬间倒退了数步，才勉强止住。
虞寒雨立足尚未稳，阎山法王便已倒提戒刀揉身而上。
此刻的阎山法王，周身浮着淡淡的金光，尤其是左拳之上，最显耀眼。
体魄与刀法，本就是阎山法王最引以为傲的两种手段。既然刀法无用，那便用体魄与你硬撼！
阎山法王一拳轰出，威势之大甚至连空间都微微泛起了涟漪。
拳未到，气先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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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重的压迫已然划开虞寒雨周身的护体寒气与剑意，冲在虞寒雨的胸膛上。
拳劲透过衣衫直入脏腑，虞寒雨嘴角溢血，再退三步。
但，也只有三步了！
三步之后，便是反击之刻！
虞寒雨沉住步伐，手中的未央剑抛向空中，反手一掌迎在阎山法王随气而至的拳上。
一种极度的冰寒泛开，层层冰霜从虞寒雨的手掌疯狂地卷席到阎山法王的右手之上，吞噬着荡漾开的金光。
阎山法王眉眼微凝，完全没有虞寒雨的寒气已经繁衍到如此极致。那等寒冷、那等极致的淡漠，饶是阎山法王也感到心悸。
决不能任它这般席卷下去了！
阎山法王勉力运功，左拳间的金光如同一团暖阳般不断散出。
而他右手中的戒刀则划出一道弧，带着隐隐闪烁的暗红光点，掠向虞寒雨胁下。
虞寒雨撤掌，双手带起一片寒气合向戒刀，生生将之擒住。他的双掌贴着刀身向刀柄而去，整柄刀瞬间被结作寒冰，而他的身形则顺势而进，揉身到了阎山法王近前。
下一瞬，虞寒雨一只手掌翻飞间擒住阎山法王的右手手腕，控住刀势，另一手掌却是狠狠印在了阎山法王的身躯上。
阎山法王闷哼一声，倒退数步，手中的戒刀更是被虞寒雨顺势夺下。
虞寒雨看起来好像没有乘胜追击的意思，反倒退开数步，只是将戒刀甩入了侧方的山林间。
阎山法王很快稳住身形，虽然心下疑惑虞寒雨为何放弃大好机会，但也没有多想，立刻便要再作攻势。
然而，刹那间，阎山法王突然发现空中不知何时多了许多大片大片的雪花，洋洋洒洒的，有的恍惚间已然落到了他的袈裟上。
阎山法王神色大变，双手立刻合十，闭目低声念了一声佛号。
只见他的周身顿时泛开一尊金色钟影，并且在轻晃间传出悠远绵长的钟声。
梵天钟罡！
当初云少晗也曾使用过这样的手段，而它的源头，正是须弥寺。
梵天钟罡自阎山法王的手中用出，气象尤胜云少晗
也就在梵天钟罡成形的瞬间，天空中那些雪花突然变得凌厉起来，宛若暴雨般落向金色钟影。
每一片雪花都仿佛一柄利剑，足以切金断玉。
阎山法王的反应虽然足够快，但已然有些雪花在钟罡形成之前便近了他的身。饶是体魄强大如他，竟也难当雪花之利，周身多出了许多细小的口子。
更何况，现在还只是开始罢了。
风雪愈骤。
金色钟影在一片风雪中摇晃颤动着，光芒明显开始黯淡下去，丝丝缕缕的裂纹爬上了金钟。
是时候了。
虞寒雨仰头望天，仿佛在寻找什么。
战圈不远处，一直眉眼淡漠的唐厌之第一次有了些许感兴趣的神情。
他抬起头，望向天空，淡淡道：“来了。”
而嬴忘忧则是扯了扯嘴角，瞥了呼弥法王、空若法王一眼，似笑非笑道：“两位出手吧，我等这是要倾覆纯阳，可从未说过是向纯阳讨教切磋。”
空若法王、呼弥法王对视一眼，皆是凝神以待，显然已经准备出手了。
也正在此时，虞寒雨仰望的天空中终于出现了什么。
那是一点白。
待它渐近了，原来是一束白，便仿佛一片片雪花连成一线。
更近些，便是一柄剑了。
一柄裹挟着无尽风雪的剑。
一柄不沾一丝烟火气、宛如从仙界而来的剑。
剑，近了。
剑意，则更盛。
于是，两位法王出手了。
空若法王一步踏出，手中的念珠抛向空中，泛起黄醺醺的光芒，迎向未央剑。
而呼弥法王，并未动步，只是深吸一口气，然后徐徐呼出。
有风起，比之虞寒雨唤出的风雪更烈。
那些原本不断冲击着钟罡的雪花尽数被卷到一处，反向着虞寒雨而去了。
另一边，未央剑已然刺在了念珠泛开的光幕上。
念转飞速旋转着，黄醺醺的光芒不断泛开，宛若一层又一层的泥沼涌出。
然则，天上的风雪又岂是人间的泥沼所能阻。
几个呼吸的功夫，光幕破碎，念珠直接炸散开去，一颗颗珠子被淹没在风雪中。
与此同时，空若法王腾空而起，左掌间泛起一团濛濛白光，径直穿过风雪、生生握在了未央剑的剑身上、止住了疯狂坠落的剑势。
此刻，未央剑剑尖离钟罡不到数寸，几乎已然将钟罡逼到了极限。
眼见两位师兄出手，阎山法王厉喝一声，周身的金色钟影反倒散开，然后化作点点金光，在他头顶凝聚出一个“卍”字。
阎山法王作扛鼎之势，将“卍”字向未央剑推去。
在两位地仙的威势之下，未央剑似也再无力建功，发出阵阵哀鸣。
反观虞寒雨那边，情况也不甚妙。
只见那些反被呼弥法王借用的雪花凝聚成了一个雪巨人，每一掌拍出皆可惊风雷，虞寒雨此刻消耗不小，只能勉力周旋。
虽是己方占优，一旁的霍思邪却是忍不住冷嘲热讽道：“合三人之力，才压制住虞寒雨。这须弥寺也不过如此。”
嬴忘忧负手笑道：“虞寒雨据说号称纯阳百年来天资第二、心性第一，自是有不凡之处。我记得，霍小友当初可也被称作琅嬛宗天资第一，不知对上虞寒雨可有信心赢过？”
霍思邪脸色一僵，眉眼间闪过一抹隐晦，然后便是嘟囔道：“宣帝陛下倒是对这个时代的事知道的挺多。”
嬴忘忧双眉微挑，淡淡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二十章 晓风残月
虞寒雨在须弥寺三法王尽数出手后，自然是瞬间陷入了颓势。
若是继续纠缠下去，对自己断然是没有好处。
虞寒雨一掌格开雪巨人挥来的一拳，往后连退三步站定，抬手厉喝道：“剑归！”
只见那被空若法王和阎山法王挟制住的未央剑顿时白光大盛，明明是风雪之中，却有灼烈之意。
强大的剑势荡开，空若法王和阎山法王一时间都难撄其锋，不得不退避三舍。
未央剑顿时带起一道风雪撕裂长空回到了虞寒雨的手上。
而此刻，那雪巨人则是再度扑了上来。
虞寒雨手腕轻转，一剑向前荡去。
这一剑，不带风雪，只余清冷。
如一轮孤月，洒下皎皎月华。
剑势直接将雪巨人的身躯斩作两截。而当剑意泛开，整个雪巨人都是凝成了冰块，又在一秒散作漫天冰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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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去雪巨人，呼弥法王看起来并不受影响，反倒是虞寒雨，似乎伤势再添数分。
他吐出一口鲜血，染红了白衣，脸色也是如纸般苍白。
然则，他依旧持剑静静站着，挡在朝天阶前。
仿佛有他在，就无人可过朝天阶。
嬴忘忧摇摇头，淡淡道：“杀了吧，无需多虑。”
听到嬴忘忧这般说，霍思邪他们都是跃跃欲试想要出手，然而，看到有一人向前迈出一步后，却又纷纷哑然不动。
只因，迈出一步的人，是唐厌之。
唐厌之很平静地向虞寒雨行了剑礼，用古井不波的声音说道：“小友当为剑客楷模。”
虞寒雨嘴角微勾地笑了一下，回礼道：“但尽此心。”
唐厌之双眉微挑，淡淡道：“赐君一剑。”
虞寒雨凝神答道：“请。”
唐厌之颔首，腰间的长剑徐徐出鞘。
这是一柄很普通的剑。
普通到几乎会被认为是一柄随意无比的铁剑。
除了剑柄上的青色剑穗看起来流溢着莫名神韵外，再无亮眼之处。
但在场的人都不会真的觉得这柄剑平实无奇。
因为，他们知道，这柄剑的名字，叫山鬼。
******
古有铸剑大族屈氏，以血泪铸剑，以心意铸剑，凡剑出，莫不引山鬼嚎啕、草木饮泣，莫不引天光变换、伏云十里，莫不引山泽震荡、雷动火涌。
此是为性灵之剑，可使天地同我情，可使我情染天地。
屈氏传九代，每一代必出名剑一柄。
屈氏至九代而亡尽，故有屈氏九剑。
山鬼，为初代屈氏所铸之剑。
剑出之时，雷填填、雨冥冥，风飒飒、木萧萧。
如闻鬼哭，如思远人。
古有辞云：
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
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君思我兮然疑作。（注一）
******
山鬼一出，果然有一种哀怨的情绪蔓延于无形中蔓延开来。
草木同哀，天地同哀。
虞寒雨心中凝重无比。
他已然意识到，差距何在。
虞寒雨修的是出世剑，淡漠一切。
无论喜怒哀乐，无论贪嗔痴慢。
无论生死，无论爱恨。
此非无情，而只是看淡。
然而，他却分明觉得自己受了唐厌之剑意的影响，心中竟尔酝酿出一股执念。
他想到了一个人。
于是，他似乎也心生戚哀。
现在的他，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两个人。
一个自己，正因突然而生的戚哀感到不安，理智地想要驱逐这种情绪。
另一个自己，却这种戚哀中回忆起了什么。
罢了，罢了。
有人曾跟他说，他如果修入世剑会比出世剑更强。当初他不以为意，一笑付之。
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倒是修习了一式入世剑，只不过他从来没有用过。
现在看来，倒不如顺势用出这一式，倒也应景。
饶是如此，能否应付唐厌之的一剑，虞寒雨依旧毫无底气。
枯坐孤城数十载，一朝剑出，式尚未起，便引人心意动摇。
孤愁剑仙唐厌之，实在名不虚传。
虞寒雨摇了摇头。
他开始回想那个人教他的一式入世剑。
而此刻，唐厌之剑已出。
一记平实无华的平斩
却仿佛为天地画眉，眉下是婆娑泪眼。
剑意出。
虞寒雨却还在想。
剑意近。
虞寒雨终于提起剑，叹了口气：“只记起半式，可惜了。”
然后，便是很柔淡的一剑。
柔得仿佛撷了破晓前的夜风，轻轻拂过。
破晓前的夜风虽柔，却不止一缕。
仿佛世间所有破晓前的夜风尽数落到了这里，涌向唐厌之的至哀一剑。
原本以为的摧枯拉朽并未出现。
那一缕缕破晓前的夜风不断消磨着唐厌之的剑意。
唐厌之的眉眼间浮现出惊艳的神情。
下一秒，这种神情愈浓。
自那破晓前的夜风中，突然多出了一抹凌厉。
这抹凌厉，带着深深的决然。
就仿佛一弯残月，绽放着最后的光华。
凌厉的意境不断切割唐厌之的剑意。
但是虞寒雨却感到十分奇怪。
因为，这抹凌厉，并非自他而出。
那一式的后半招，他根本不会。
然后，虞寒雨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女子。
粉白衣衫似桃花。
就这样如一片花瓣般飘转而来，落在他的身前。
他恍然，神色却是变得复杂起来。
难怪后半招被接上了。
因为这一式，本就是眼前这个女子教他的。
“你不该来。”虞寒雨轻声说道。
桃花般的女子没有答话，将手中的月白长剑平推而出，撑开一片剑幕。
刚刚她与虞寒雨联手用出的那一式并不足以挡住唐厌之的剑意。
唐厌之的剑意已然闯过极度的柔淡与极度的凌厉，继续涌来。
桃花般的女子没有惧色，很是淡然，只是平静地推出月白长剑。
刹那间，似有雨珠飞旋，似有桃花飘舞。
******
鲜血溅起，将粉白衣衫染作鲜红。
桃花般的女子向后倒去，被虞寒雨揽住，捧在怀里。
虞寒雨摇摇头，却是破天荒地露出一个微笑：
“那一式叫什么名字？”
桃花般的女子抿了抿嘴唇，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眨了眨眼睛。
虞寒雨敛起笑容，很安然地、仿佛自言自语般地继续说道：
“晓风残月，真好的名字。”
注一：引自屈原《九歌·山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二十一章 罗天大醮
时间流转回十年之前。
******
道门每五十年有盛会，名曰罗天大醮。
罗天大醮之上，道门宗派齐聚。
论道，论法，论刀剑。
而十年前的上一次罗天大醮，则被誉为三百年来最盛。
只因，涌现了许多天才人物。
更有人言：“道门可保五百载不衰矣。”
******
上一次罗天大醮的所在地，正是纯阳。
武当、青城、峨眉、崆峒、龙虎、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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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北或南，或秦或楚，尽集于此。
按照过往程序，罗天大醮往往先行辩道，而后于符箓、丹鼎等道争锋，终时则以刀剑修行相较。
那一次，武当去的人不多。
唯五人而已，由殷长素带领。
之所以只去五人，是因为有足够的自信，自信有一个人在足矣定一切势。
然而，让殷长素等人一脸黑线的是，他们最为倚仗的人迟到了，而且迟的不是一星半点。
虽然如此，他们却无可奈何。
因为他们都知道那人的性子，潇洒不羁，去来无踪，连掌教都管不了他。
那人不愿与殷长素他们共行，答应说随后就到，谁承想随后是后了这般久。
******
邱安忱是武当来的人里面年龄最小的，可若论起辈分也是不低，而天赋更是没的说了。
因为，他是那人收的弟子。
虽然，其实那人的年龄也不大。
邱安忱对那人十分敬仰，崇拜有如神明。
但武当其他人都觉得，这未必是那人展示了什么高明道法的原因，多半是被那人忽悠的。
此刻，罗天大醮已经到了第二阶段，众门派以符箓丹鼎之道争锋。
这一争锋武当倒是本来就没指望那人，是由殷长素座下首徒姚睦亲往。
然而，不得不说，这一辈的道门，真的是俊采星驰、英杰辈出。姚睦虽然实力不弱，但还是差了一着，几乎可以确认败象已显。
殷长素心中那叫一个郁闷。
武当虽然不在乎虚名，但罗天大醮毕竟是全道门的盛会，成绩太差也说不过去。
现在，辩道和偏法之争，武当的都几乎落了中下乘，现在就全靠那人来扳回一城了。
可是，他为什么还没到？
殷长素不禁抚额长叹。
倒是他身边的邱安忱虽然也有些唏嘘，但是还算镇静地微笑劝道：“师叔，师父他虽然不靠谱，但该到的时候总会到的。”
殷长素却是满脸不信道：“少来，你师父的性子我会不清楚？我看他就是不打算来了，要么便是等罗天大醮结束了再来。这臭小子，看我回去不让掌教收拾他。”
邱安忱连连干笑，心下感慨：师傅啊，回去你又得吃苦喽。
******
罗天大醮很快到了第三阶段，刀剑修行之争，也就是所谓的论剑。
刀剑修行，自是最受年轻一辈欢迎。
此番的论剑，亦是精彩纷呈，尤胜当年。
一番比斗过后，最终留在场间的，是龙虎山首徒洪殛。
但明眼人都发现，武当、纯阳两派都尚未派人上场。
在场道门一众的目光纷纷落在武当与纯阳两派间。
见此情景，殷长素嘴角抽搐不已，觉得面子实在有些挂不住。
奈何，他们这一行，除了原本要来的那人，于争斗之上确实皆不擅长，纵使与洪殛相斗也是丢脸。邱安忱倒是继承了几分那人的衣钵，奈何修行时间实在太短，必然不是洪殛的对手，上去怕也是自讨苦吃。而殷长素又不可能自己上场。
现在，就只能指望纯阳那边赶紧出个人来缓解尴尬了。
也不知是不是殷长素的祈祷起了作用，纯阳那边真的有了动静。
只不过，动静是从云海之上传来的。
******
朝天阶之前是白玉广场。
朝天阶之上亦如是。
罗天大醮便是在朝天阶之上的白玉广场举行。
再往上，便是纯阳重地，闲杂人等不得进入。
那时，有一道剑光，自云海之中而起，落向白玉广场之上。
那一道剑光，清清冷冷，不沾染一丝烟火气，就这样划破长空而来。
剑光散尽，一个持剑男子现出身形。
白衣胜雪，风华绝代。
眉间的伤却是平添几分厉然与冷漠。
给人的感觉，孤傲出尘，不似人间来。
看着突然出现的白衣人，场间一度陷入寂静。
殷长素望着白衣人，沉默良久，终于叹道：“天鸿子收了个好徒弟。”
在白衣人面前的洪殛感受到了莫大的威胁，微微眯起了眼。
然而，白衣人的目光不曾落向他。
实际上，白衣人的目光本不该落向任何人。
因为他本就对罗天大醮不感兴趣、对输赢不感兴趣，甚至对世间的许多东西都不感兴趣。
此番出手，不过是师尊的授意罢了。
他所在意的，只有剑而已。
但，刚刚那一瞬，他的目光分明与另一个人的目光相汇了。
而且不止一息。
而且那个人是一个女子。
而且白衣人破天荒地有些发怔。
******
这，就是虞寒雨和那桃花般的粉白衣衫女子的第一次相遇。
******
粉白衣衫女子痴痴望着突然出现、突然闯进她心里的白衣人。
但她不知道，在身后不远处的某株桃树上，有人也在看着她。
******
当不久前，殷长素暗自为武当面子挂不住而担忧时，宋小宸其实已经到了。
他就躺在一株桃树的枝桠间，拎着一壶酒，好不悠游自在。
本来他都打算出手了，但却感知到云海之上的那柄剑。
所以，他继续喝起了酒。
然后，他发现，那白衣人原本淡漠的目光中竟然起了些许涟漪，好像还有些发怔的感觉。
这绝对不会是因为洪殛。
洪殛的实力宋小宸心中有素，绝不至于让那白衣人露出这样的表情。
于是，他感到了深深的好奇。
他顺着白衣人的目光望去，看到了一个像桃花般的粉白衫女子。
宋小宸怔了一下，然后只剩下一声喃喃：
“是仙女吗？”
******
一顾误终生。
******
虞寒雨摇了摇头，神情重新变得淡漠。
刚刚会有那样的表现，连他自己都感到奇怪
粉白衫女子的容颜与气质固然是绝世无双，但虞寒雨隐隐感觉，真正让他心境起变化的，似乎是她身上的某种剑的意境。
曾经有人跟他说，比起出世剑，入世剑更适合他。
而他觉得，那粉白衫女子周身的剑意既不像入世剑，也不像出世剑。
那会是怎样的剑呢？
虞寒雨有些期待。
然而，他知道，现在还需要战胜眼前的对手。
洪殛此刻也正好向虞寒雨拱手施剑礼：“龙虎山洪殛，请赐教。”
虞寒雨淡然回礼：“纯阳虞寒雨，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二十二章 我有一剑织桃花
洪殛败了。
而且败得几乎没有悬念。
虞寒雨只出了九剑。
一剑强过一剑。
到第五剑起，洪殛便开始被压制。
至第九剑，洪殛再无力抵敌，甚至无法紧握手中的剑，眼睁睁地看着它脱手而出。
虞寒雨收剑，静静看着洪殛，微微一礼。
洪殛眉眼间有黯然，轻叹一口气，拾起剑，根本没有回到龙虎山一众所在位置的打算，径直转身向山下行去：
“十年之后，于此地再战。”
******
眼看着虞寒雨击败洪殛，在场大多数人，包括那些道门耆老，都几乎认为此次罗天大醮已然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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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武当尚未出手，但大抵也非虞寒雨的对手了。
实际上，哪怕是殷长素自己都有些不太自信。
他脸色略有些阴晴不定，侧身问邱安忱道：“你觉得这虞寒雨比之你师父如何？”
邱安忱坚决地答道：“不及师父。”
殷长素诧异道：“这么自信？”
邱安忱微笑不语。
殷长素感叹道：“若是如此，自然妙极。可惜，这臭小子到现在还不现身。”
说到最后，殷长素的嘴角不自觉地连连抽搐起来。
而邱安忱闻言，微笑也是变成了干笑。
******
当场间许多人都将目光落向武当时，虞寒雨却是望向了峨眉。
那里，有一个女子，粉白衣衫若桃花，本也在痴痴地望着虞寒雨，看到他望来，却是有些不自然地眉眼低垂。
虞寒雨却似乎已经从初见时的那种情绪中挣出，而今平静如水。他朝着峨眉所在的方向躬身一礼，看着那粉白衣衫女子淡淡道：“在下想请峨眉的这位姑娘试剑，不知可否？”
满座哗然。
粉白衣衫女子也是脸色微红，倏忽抬头望向虞寒雨，目光中似有不解，亦有一丝心动。
此番峨眉由掌教温千嬅亲自带领，她听到虞寒雨的话也是感到奇怪，微微蹙眉，却并没有立刻回答。
粉白衣衫女子能否出手自然还是要经过温千嬅的同意，按理来说，粉白衣衫女子已经出场过，而且正是败在了洪殛的手上，再出场似无意义，更何况，也不知虞寒雨突然提此要求有何用意。
正犹豫间，温千嬅却是看到，天鸿子隐隐在微笑颔首，似乎并无反对之意。
既然人家纯阳掌教都无异议，那自己干脆便顺水推舟吧。
温千嬅朝着粉白衣衫女子轻轻颔首：“夕儿，去吧。”
粉白衣衫女子点点头，拿起身边的剑，走到了虞寒雨的对面。
白衣若雪的虞寒雨眉眼澄明，轻施一礼：“请。”
粉白衫女子却突然有些慌乱，施礼过后，比划了几个手势。
虞寒雨微愕，略有不解。
却听温千嬅温声解释道：“夕儿不能言语，还望少侠见谅。”
虞寒雨恍然，带着歉意再施一礼：“抱歉。”
粉白衫女子咬了咬嘴唇，摇摇头，拔出手中长剑。
那是一柄月白色长剑，像淡淡的月华，又像闪烁的雨帘。
“雨霖铃……”虞寒雨低声喃喃。
然后，但见光影一闪，人未动，剑已出。
他的剑，一如十年后，一直都是未央剑。
白玉广场上，有风雪忽起，笼向粉白衫女子。
粉白衫女子秀净的眉眼间是无比的认真。
她微退一步，雨霖铃虚虚一晃，轻轻一引，又倏然弹出。
就仿佛沿着屋檐落下的暮雨，扑簌簌地打向虞寒雨。
雨意遇风雪，瞬间被冲得四散。
粉白衫女子再退一步。
然而，那些风雪反而收敛，尽数凝在未央剑的剑尖。
虞寒雨进一步，一剑荡出。
一串冰花掠出，打向粉白衫女子。
粉白衫女子退第三步，手中的剑划出一道弧。
先前同样有雨，却不过只有意。
现在，是真的有一道道雨线现出，随着画弧的剑，在面前织出一道雨帘。
冰花难透雨帘，但剑可以。
虞寒雨的未央剑紧跟而来，径直穿过雨帘，带着无比的纯粹，刺向粉白衫女子。
粉白衫女子连退两步。
却是在那瞬间连出五剑。
她退了五步，出了五剑，有五朵桃花衍生出来。
一步一桃花。
一剑一桃花。
桃花围着未央剑的剑尖飞速旋转，有一抹抹粉白晕染开来。
未央剑的剑势竟尔显出衰势。
但是，这还不够。
因为虞寒雨的剑势足够纯粹。
哪怕他的剑势只余分毫，亦非寻常能当。
反观粉白衫女子，她的脸色微微发白，却似乎并不准备再退了。
她倔强地咬着嘴唇，平稳持剑，向前推出。
好像是推出了一方雨墙。
湿意泛滥开来。
眼看着未央剑几乎便要破开五朵桃花凝出的一片粉白，从那氤氲的湿意却是无比自然地生出了一种淡淡的暖意。
随之而来，是一声清朗的笑：
“五朵不够，千朵万朵如何？”
自那片暖意之中，瞬间绽开了无数桃花，连成一片花幕。
一股人间至暖化开，仿佛带着世间所有的情愫，与虞寒雨这一式出尘之剑，是如此的不同。
那种暖意甚至压制了未央剑的纯粹，让其隐隐发出颤鸣。
虞寒雨的眉眼间流露出一抹惊讶，撤剑连退数步。
粉白衫女子也很惊讶。
因为后面那衍生而出的暖意并非出自她之手。
然而，那些暖意又是如此自然地从她唤出的湿意之中衍出，就仿佛根本是又她一人为之。
******
看着眼前突变的局势，很多人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殷长素也是愣了一下，然后却气得站起身来，一脸黑线地骂道：“这臭小子又要整幺蛾子？”
邱安忱则是洒然笑道：“师父来了。”
******
虞寒雨退了数步，桃花却是开了满山。
又何止于粉白衫女子身前一隅。
所有的桃花都飘飞起来。
飞向半空。
飞向云霄。
然后倏忽落下。
带起一阵暖风。
带起一道剑意。
剑意一出，便是落向虞寒雨。
虞寒雨退了九步，出了九剑，终于止步。
剑意回，却是引动那些桃花围着粉白衫女子飘飞。
飘啊飘。
飘啊飘。
那是多么美的景致。
粉白衫女子有些恍惚。
她大概还不知道花雨中的她有多美。
刹那间，无数的花瓣又是突然停住。
唯有其中连在一起的数朵，像蝴蝶一般，翩跹而舞。
蝴蝶停在粉白衫女子面前，轻轻扑动着翅膀。
其余的花瓣开始向蝴蝶上汇聚，一片连着一片。
好像在编织着什么。
那是一件霓裳。
用桃花织成的霓裳。
******
霓裳成，长歌至：
“我有一剑织桃花，呼来东君绽红霞。
且将芳菲赠伊人，为卿画就嫁衣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二十三章 小仙女，我要娶你
长歌落尽，场间的大多数人却依旧一片茫然。
除了武当的殷长素他们，便似乎只有云淡风轻的天鸿子与神情复杂的虞寒雨心下明朗。
花雨中的粉白衫女子虽然很感到奇怪，但确实觉得眼前的景象真的很美。
她嫣然笑着，收剑回鞘，轻轻攥住了一片花瓣。
“小仙女，你笑起来真好看。”
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粉白衫女子面前便是突然多出了一道身影。
他身穿一袭松松垮垮的蓝色道袍，容颜却是绝世，尤其是那笑，纯粹得像非世间所能有。而那件桃花织成霓裳也落在了他手间。
粉白衫女子咬着嘴唇，歪着头一脸呆萌的样子。
她在想，眼前的这人好生奇怪，明明和自己根本不认识。
宋小宸嘻嘻笑着，捧着霓裳，很大声又很认真地说道：“小仙女，我要娶你。”
白玉广场顿陷寂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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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从来安然自若的天鸿子也是面露古怪。
最先打破寂静的，是殷长素。
他气得跳起来，满脸无奈，也不顾忌尚有他人在场，大骂道：“小兔崽子，你别乱来！哪会有这么多幺蛾子？”
殷长素一边骂着，一边几乎要上前把宋小宸拖下来了。
然而，他又不得不停住，干笑不止。
只因峨眉那边也有了反应。
先是温千嬅站起了身，怒目而视武当这边。
然后便是粉白衫女子，呆呆站着的她终于反应了过来，脸色瞬间变得绯红，眉眼间则开始充斥起凌厉。
她现在只想把眼前这个油嘴滑舌的登徒子削成两截。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出了一剑，气息荡开，飘飞的花瓣顿时凌乱不堪。
原先攥着的那片花瓣也是从手中脱出，悠悠飘落。
明明是锐意无比的一剑，宋小宸却似乎丝毫不担心，依旧微微笑着，只是轻轻探出双指。
然后，粉白衫女子的雨霖铃便被宋小宸轻轻夹住，动弹不得。
粉白衫女子的脸越发红了，像雨后娇艳的桃花。
如果她能说话的话，现在应该已经开始娇叱了。
她想要撤剑，却发现根本无力为此。
就在这时，宋小宸上前了一步。
粉白衫女子似乎有些被吓到，往后退了一步，绯红的脸颊上开始透出些许苍白。
至于宋小宸，只是轻轻在雨霖铃的剑身上弹了两下。
只是轻轻的两下，粉白衫女子却感觉握剑不稳。
雨霖铃脱手而出，轻划一道弧，然后竟尔落回鞘内。
粉白衫女子有些惊讶地张了张嘴，似乎感到惊艳，但旋即想到了什么，眉眼间便又涌上哀怨。
而宋小宸却是在这一刻收起了嬉笑，无比认真地捧着桃花织成的霓裳，向粉白衫女子一礼，又向温千嬅一礼，朗声道：“武当宋小宸，在此向峨眉提亲，愿迎娶小仙女，以剑相护，永世不变。此情此心，天地可鉴，桃花为证，剑心为证。”
白玉广场上的所有人都开始明白，宋小宸并不是在胡闹。
殷长素看着含情脉脉地望着粉白衫女子的宋小宸，长叹一口气，重新坐在地上，扶额道：“孽缘，孽缘啊。”
温千嬅则开始打量宋小宸，蹙眉不语，连连摇头。
唯一还在发怔的，就是粉白衫女子自己了。
她有些发懵，有些说不清自己心里现在是怎样的感觉。
似乎有点慌张？
大概为了掩饰心中的那一抹小慌张，粉白衫女子拔出长剑，砍向宋小宸。
宋小宸愣了一下，顿时又变得嬉皮笑脸起来，连声道：“小仙女，小仙女，你别砍我呀。”
一边说着，宋小宸一边逃窜开去，向着山下跑去。
粉白衫女子脸色绯红，冷着脸追着宋小宸砍。
一阵清风拂过，只剩飘荡的花瓣悠悠坠落。
余下一地残红。
******
至于那件嫁衣，却是被宋小宸抛给了邱安忱，示意他暂时先将之带回武当。
******
虞寒雨望着宋小宸消失的地方，微微蹙眉，思考着什么。
他在想，如果宋小宸全力施展那让满山桃花开遍的一剑，该有怎样的威力。
这番兔起鹘落，虽引起了不小的动静，但能到场罗天大醮的毕竟都不是一般人，更何况，非武当、峨眉的，也不关心宋小宸与粉白衫女子后面会有如何如何的故事。
那些人更在意的，显然还是这罗天大醮第三阶段的比试到底谁为魁首。
以大多数人的看法，自然还是虞寒雨。
虽然宋小宸的满山桃花开确实令人惊艳，但毕竟未能真正与虞寒雨比斗一场。
然而，虞寒雨并不这么觉得。
他似乎终于想到了什么，神情淡漠地摇了摇头。
他转过身去，望向樱山山巅的茫茫云海，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徐徐说道：“我不如他。”
话音刚落，便见剑光骤起，隐没于云海之间。
******
与粉白衫女子初见的记忆便停留在了这里。
虞寒雨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
当然，他也并不在意是否知道。
在虞寒雨眼中，剑即命也，余者皆为过客。
而粉白衫女子不过是他生命中留下多一些印象的过客罢了。
然则，缘之一字，说不清，道不明。
谁能想到，罗天大醮半年以后，虞寒雨和粉白衫女子再度相遇了。
也正是那时，虞寒雨从粉白衫女子那里学得了一式晓风残月。
******
罗天大醮半年后。
昆仑深处有道藏现世。
四方云动，蜂屯蚁聚。
既是道藏，终归道门。
以纯阳为首，汇集天下道门之力，尽数远赴昆仑。
驱欲谋不轨之宵小，探惊世道藏之幽秘。
当时，各个宗门约定，年长一辈留镇于外，由年轻一辈入道藏之内，权当历练。
虞寒雨和粉白衫女子自然也尽在入道藏之列。
只不过，道藏内的凶险却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也不知该说幸与不幸，两人意外与大队人马失散，并且在随后误入险境，几无生还之机。
也不知该说巧与不巧，宋小宸突然出现，救下了他们二人，将他们带到了道藏之外、昆仑山麓的一片桃林中。
一切仿佛是偶然，又仿佛早已定好。
桃花十里，飘飞如雨。
如梦似幻，如真似假。
三个不世出的年轻俊彦却都不知该说些什么，互相就这样沉默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二十四章 小仙女，你还好吗？
最终，还是宋小宸开了口。
他看看虞寒雨，又看看粉白衫女子。
一直嬉皮笑脸的他眼眸深处却是泛起一丝黯然。
然而，他分明还是笑着，摆摆手说道：“你们有什么话快说，我到一边去，不偷听。”
说着，宋小宸便是转身向桃林深处走去。
走到一株桃树边上，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回首笑道：“小仙女，你的名字是？”
粉白衫女子咬着嘴唇呆呆地看了看宋小宸，轻轻拂动衣袖。
清风起，桃花飘舞，在地上拼出三个字——
沈月夕。
“沈月夕，好听。”宋小宸露出一个粲然的微笑，转身消隐在桃林深处。
沈月夕望向虞寒雨，两只纤纤玉手绞在一起，微微低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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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寒雨轻轻摇了摇头，叹道：“你又何苦？”
沈月夕突然激动起来，面色绯红地连连摆手，似乎想要说什么，偏偏没法说出一个字。
她的眼睛微微泛红，拂动衣袖，桃花飘舞，拼出四个字——
我喜欢你。
虞寒雨怔怔许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有时候，语言是这样乏力。
他倒希望，自己现在与沈月夕一样无法说话。
但他知道，他必须说些什么。
虞寒雨沉默了很久很久，说出口的到底还是三个字：
“对不起。”
沈月夕似乎早就料到这样一个答案，她很倔强地抿着唇，抿得像一条直线。（注一）
“情之一字，难解，亦非我所求。”虞寒雨很平淡地说着。
看起来好像很残忍。
但是他觉得，与其拖泥带水、藕断丝连，不如干脆利落、不留念想。
本就萍水相逢，何求白头偕老？
沈月夕笑了。
笑得像一朵桃花。
可偏偏又是一朵令人心伤的桃花。
她明明该哭的。
虞寒雨有些心痛。
他并非无情，只是看淡。
他也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
他也会伤心、也会同情、也会无奈。
虞寒雨轻叹一声，徐徐说道：“至少，还留下了回忆。”
沈月夕轻轻抬起衣袖，拭去眼角那微微泛开的晶莹，而飘飞的桃花则是再度拼出几个字来——
我想再留下一剑，可以吗？
虞寒雨深吸一口气，轻轻点了点头。
沈月夕微微一笑，开始舞剑。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风起，月升。
君醒，我醉。
虞寒雨感到一丝凄然，伸出手，似乎要撷一缕风，似乎要揽一抹月。
剑意尽，风月散。
一滴泪珠从沈月夕眼角坠下，落在一片桃花花瓣上。
虞寒雨握剑的手又不自觉地紧了几分。
他轻声说道：“在下，记下了。”
沈月夕似乎渐渐平静了下来，只是眼眶仍旧泛红。
她收剑回鞘，恬然一礼：“珍重。”
“珍重。”
******
回忆漫漫，却只在白驹过隙之间而已。
彼时，唐厌之的一剑不过堪堪穷尽。
沈月夕替虞寒雨拦住了唐厌之的后半剑，但还是有剑意涌在了虞寒雨身上。
血花溅起，染红衣衫。
但终究，这一剑是拦下了。
沈月夕从虞寒雨怀中起身，站在了他的边上。
一剑已出，山鬼归鞘，唐厌之往后退了一步，抱剑而立，微闭双目，似乎没有再出手的意思。
嬴忘忧微微皱了皱眉，语气略有些捉摸不定地说道：“我们在这里耽搁太久了。”
霍思邪轻轻一笑，伸了个懒腰，刚欲出手，却见身边的温七寒已然向前掠去，带起一阵阴风。霍思邪不禁嘴角直抽，心中暗骂温七寒赶着去投胎，同时也丝毫不甘落后地纵身而上。
然而，堪堪掠出数丈，两人却又不约而同地停下了。
只因，有一剑自天边而来。
******
十年前，朝天阶之上，有满山桃花，席卷而来，绕佳人而舞。
十年后，朝天阶之下，有破空一剑，莹莹如星，环千万灵蝶。
剑落，意荡。
草木皆歌，风云拊掌。
灵蝶环绕，似方外之境。
气如莲绽，令魍魉退避。
剑畔有人，洒然而立。
那人微微侧首，露出绝世笑颜：“小仙女，你还好吗？”
******
沈月夕泛红了脸，习惯性地咬起嘴唇。
那般郁闷的样子，似乎是在奇怪怎么哪里都有宋小宸。
然而，虞寒雨却是破天荒地再度笑了笑：“他很喜欢你。”
沈月夕瞪了虞寒雨一眼，使劲摇头。
虞寒雨却是笑着继续说道：“其实，你也喜欢他，对吗？”
沈月夕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有声音发出。
虞寒雨感慨道：“也许，曾经你很喜欢我，甚至现在你也很在乎我。但其实，从他出现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慢慢被他改变了。你真正喜欢的，大概是他，而不是我。”
沈月夕眉眼微垂，若桃花敛于叶间。
我喜欢的，真的是他吗？
******
十年前的罗天大醮。
沈月夕提剑追着宋小宸砍，一路到了山腰。
那里，也有一片桃林。
那里，桃花本来并没有开放。
只因宋小宸的一剑，却有桃花翻飞如蝶。
宋小宸似乎跑累了，终于停了下来，笑嘻嘻地连连求饶道：“小仙女小仙女，算我输了行不？我是跑不动，你要舍得的话，就砍死我吧。”
沈月夕的剑几乎快要斩到了宋小宸的肩上，却又倏忽停住。
她似乎被他的无赖模样气到，脸色涨得绯红，回剑入鞘，背过身去。
宋小宸收起了笑，望着沈月夕的背影，低垂眉眼，很认真地说道：“小仙女，我一定会娶你的。”
沈月夕没有说话。
两个人就这样在桃花花雨中站了许久。
许久许久。
沈月夕转过身来，瞪大眼睛看着宋小宸。
宋小宸笑起来：“你的眼睛，真的很好看。”
沈月夕抿了抿唇，打了几个手势。
“你是说，让我别说俏皮话吗？”宋小宸挠了挠头，洒然道，“我不说的话会很难受。”
沈月夕有些吃惊，或者心中的某根弦被触动了。
因为不能言语，她平常除了用法力控制一些东西摆出字形外，也会打手势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但是，很少有人能明白。
甚至她师尊温千嬅也是因为朝夕相处才得以清楚。
像先前在白玉广场上，她也曾向虞寒雨打手势，他便茫然不知。
可眼前这嬉皮笑脸的人，不过初见，便了然她的意思。
沈月夕略带复杂地望向宋小宸，娇柔的样子似弱柳扶风。
她又打了几个手势，然后眨了眨眼睛。
宋小宸似乎还是立刻就明白了，学着她的样子眨了眨眼睛，轻轻说道：“你说，我想娶你，可你不想嫁给我，是吗？”
注一：此处有关“直线”的比喻致敬猫腻《将夜》中对莫山山的描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一往情深深几许
沈月夕越发吃惊了，讶然地捂住了嘴。
反倒是宋小宸感到奇怪，问道：“怎么了？”
沈月夕轻轻摇了摇头，继续打了几个手势。
她是在问：你既然清楚，为什么还这么坚持？
宋小宸淡笑一声：“将来，你会明白的。”
说着，他便毫不顾忌地靠着近旁的一株桃花树坐了下来，抱头头望着天上飘动的流云。
沈月夕咬着嘴唇，心里气得不行。
什么“你会明白的”？我根本不明白好嘛？怎么就不喜欢直说呢？
沈月夕想了想，走到宋小宸身边坐下，有些气鼓鼓地作了几个手势：我不明白，你快告诉我。
宋小宸哈哈笑起来，向着沈月夕做了一个鬼脸：“不告诉你。”
沈月夕几乎都想拿起雨霖铃用剑柄敲他的脑袋，最终还是忍住了，抱膝坐着，怔怔望着脚边的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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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落的桃花花瓣落在沈月夕伸出裙角的白鞋上，像是蝴蝶停在白花上。
宋小宸看了一眼沈月夕，又收回目光，狡黠地笑道：“你是不是对刚刚纯阳的那什么虞寒雨有意思？”
沈月夕顿时脸红了大半，拼命地打手势，说自己没有。
但宋小宸哪里吃这一套，再度望向她，就这般似笑非笑着。
沈月夕顿时泄了气，沮丧地垂下头，一脸哀怨的样子。
宋小宸哈哈笑起来：“你的心思太好猜了。”
沈月夕瞥了宋小宸一眼，看见他得意的样子，郁闷地直咬嘴唇。
宋小宸收敛起笑意，眉眼间浮现出认真的神情。
他的右手轻轻一翻，一根簪子便是现在手间。
那簪子玉制，簪头恰好便是桃花的形状，透着淡淡的粉白。
宋小宸将桃花簪捧到沈月夕眼前，微笑道：“簪子和你很搭，送你了。”
沈月夕看到簪子，原先的郁闷一扫很空，似乎真的很是喜欢，眼眸中像闪烁着星星。
她向宋小宸打手势：真的可以送我吗？
“那是自然。”宋小宸嘿嘿一笑，“我倒是还想把自己送出去呢，可惜小仙女你不接受。”
沈月夕接过桃花簪，不理会宋小宸的俏皮话，纤纤玉手拂过簪子。
她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将簪子放在膝上，打出几个手势：你不是道士吗？怎么会有簪子？
宋小宸想起了一些事，神色略起了变化，但依旧洒然道：“我是个孤儿，很小很小的时候，师尊带我上了武当。那个时候，这簪子便已在我身边了。后来想想，这大概，也是缘分吧。”
沈月夕目光微黯，双手翻飞：对不起。
宋小宸却是摇摇头，笑道：“没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谁不曾有过些许难受的回忆呢？关键是，要让眼前的人开开心心的。”
说到最后，他嬉皮笑脸地看了沈月夕一眼。
沈月夕没好气地白了宋小宸一眼，看向手中的簪子，把它轻轻别在了如墨的青丝间。
簪下美人似桃花。
宋小宸看着沈月夕，竟有些呆了。
沈月夕有些羞涩地抿起唇，微微低下了头。
宋小宸反应过来，歉然一笑，伸手攥住一片桃花：
“真好看。”
******
罗天大醮后半年时间里，沈月夕再没有见过宋小宸。
听说，他因为罗天大醮上闹出的幺蛾子，回武当后便被关了禁闭。
至于她自己，回到峨眉后，倒是时常想起虞寒雨。
那个白衣胜雪的身影，确实是永远地印在了心间。
有时候，也会想起那个又二又皮的蓝袍道士，想起那一剑后的满山桃花开，想起他送给她的桃花簪子。
她从不觉得自己喜欢的是宋小宸。
当个朋友倒还差不多。
或许，姐妹也挺好？
******
后来，在昆仑山的时候，沈月夕没有想到还能再碰到虞寒雨，更想不到后来因遭遇变故与大队人马失散后能与他独处。
明明是很凶险的事，她却偏偏有一丝丝窃喜。
那段时光，她甚至记不清发生了什么，只记得自己心跳得好快。
然而，道藏之中的杀机还是远超她和他的预料。
那时候，她几乎觉得，已然了无生机。
她自然也不会想到，救下她和他的人，会是那个又二又皮的蓝袍道士。
印象中，又二又皮的蓝袍道士嬉笑着说了一句话：
“救小仙女的时候把情敌也给救了，这感觉，可真奇怪。”
******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有关她和那两个绝世男子的故事，都发生在和桃花有关的地方。
山麓的桃花林中，沈月夕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意。
远山有白雪，近处是红花。
白雪红花，我喜欢你。（注一）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含着无穷无尽的情意。
但是，虞寒雨的回答还是让她感到了失落。
虽然，她似乎早就有些料到了这样的回答。
终于，徒剩珍重。
虞寒雨走得好坚决，坚决得让看着背影的沈月夕好不容易忍住的酸楚再度涌了上来
无语凝噎，泪珠盈睫。
她好想对他说。
就算如此，我也还是好喜欢你。
******
后来，沈月夕就靠着一株桃树，抱膝坐着，埋头哭啊哭。
也不知哭了多久。
记得师尊说过，修行者的第一要务便是清心寡欲，七情六欲最易生杂念。像她们峨眉派的创派祖师，便是绝情断念之后，方证大道。
自己明明修为也很高了，研习清心诀也很久了，可为什么还是那么难过呢？
******
沈月夕只知道自己哭到最后，似乎都有些恍惚了。
疲倦涌来，竟尔就这般沉沉坠入梦中。
当她醒来时，发现身上披了一件浅蓝色的袍子，但还是感到有丝丝缕缕的寒冷。
眼前，则是多了一个人。
那个人静静站着，语调中没有了往常的不正经，只剩下一种莫名的安然：
“下雪了。”
沈月夕怔怔出神。
而那个人却是转过了身。
他的脸上，是淡淡的微笑——他总是这样笑着——好像也挺温暖。
******
沈月夕揉了揉通红的、肿得像桃子似的眼睛，微微垂下头，下巴抵在了膝盖上。
杂在雪花中飘飞的花瓣却是拼出这样几个字：
你怎么回来了？
宋小宸轻声道：“我一直没有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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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二十六章 西风多少恨
白雪纷纷，桃花飘飘。
沈月夕抬起头看着宋小宸。
宋小宸也静静看着她。
“真好。”他微笑着说道。
沈月夕被冻得发白的脸上浮起一抹不正常的嫣红，她把头稍稍埋进臂弯，略微偏向一边。
花瓣拼出的字顿时又变了几个：
一点都不好。
宋小宸耸耸肩，靠在近旁的一块山石上，望向落雪的天空：“现在，你明白我半年前说的话了吗？”
沈月夕不答，心里却已明白了千万遍。
只是，这样的明白是不是有些痛苦呢？
可是，宋小宸很早就明白了，他为什么总能这么嬉皮笑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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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月夕徐徐抬起头，咬了咬发白的唇，向着宋小宸打手势：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笑呢？
宋小宸的手在身前轻划一道弧，像是在画一个笑脸：“因为，我笑，你也会笑啊。”
这句话听起来好像根本不沾因果。
但沈月夕知道宋小宸话里的意思。
她紧了紧披在身上的袍子，换了一个话题：
袍子好丑。
宋小宸扶额，苦笑道：“要不你还我？”
沈月夕摇摇头，打出手势：
才不。
宋小宸哈哈笑起来，直接在沈月夕面前带雪的草地上坐下，用手支着脑袋：“小仙女这是吃准我舍不得吗？”
沈月夕好看的眸子间闪过一丝狡黠：
那又怎样。
宋小宸笑眯眯道：“刚刚还哭哭啼啼呢，现在心情这么快好啦？”
沈月夕顿时红了脸，像是被揪住尾巴的小兔子，目光躲闪：
要你管。
宋小宸嘿嘿一笑，没有接话，而是伸手捧住一片雪花。
雪花很快融化，掌心是一片冰凉。
他收回手，问道：“你喜欢雪花吗？”
沈月夕轻轻点头。
“啧，不会是因为虞寒雨的原因吧？他的剑可是未央剑。”宋小宸摸了摸下巴。
沈月夕不想理他，只是给了一个白眼。
宋小宸轻轻一笑，也不再说俏皮话，感慨地说道：“我曾经遇到过一个剑仙，以雪为名，剑起便有千万风雪。原本是极尽凌厉，却偏偏又是那么的美。我们初见的时候，他正要南下，却在一家酒肆里喝得烂醉，嘴里念叨的，都是一个姑娘的名字。有混混寻他的麻烦，我当时不知道他是剑仙，看他多半是个潦倒失意的人，便帮了他一把，带他逃到了外头一片林子里。然后，他就开始舞剑。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剑舞，竟有一种夜半烛花摇曳之感。我几乎快看的痴了，没反应过来剑舞已毕，而他就这般在我眼皮底下消失不见，这才知道遇上了高人，多半是不世出的剑仙。那位剑仙人虽走了，他留下的一段话却犹在林间回荡。”
说到这，宋小宸顿了一顿。
沈月夕看着宋小宸，眨了眨眼，似乎在疑惑宋小宸为什么突然不说了。
宋小宸却是苦笑道：“你让我歇歇，说这么多很累的。”
沈月夕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宋小宸则是微笑着继续说道：“那位剑仙说，这套剑舞，分作两部。上部乃入世之舞，传予了我。下部乃出世之舞，却授给了另一个有缘人。他希望有一天，能见双剑齐舞，方称绝世。”
沈月夕抿唇想了一会，打了几个手势：
那个人，你找到了吗？
宋小宸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沈月夕。
沈月夕使劲眨眼：
我可以确定，绝对不是我。
宋小宸笑起来：“我知道不是你。”
沈月夕郁闷，秀眉蹙成可爱的角度：那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宋小宸笑而不语。
沈月夕却是感到有些不妙：
所以，那个人你找到了吗？怎么又不说了呢？
宋小宸狡黠一笑：“这个，就真的不能告诉你了。”
沈月夕一怔，然后便气得鼓起了嘴。
宋小宸折下身畔的一根草叶，叼在口中，笑道：“以后你会知道的。”
沈月夕瞪了宋小宸一眼：
瞎卖关子。
******
雪渐渐大了。
但沈月夕并不觉得特别冷。
因为，身上披着一件浅蓝色但是“很丑”的袍子。
因为，眼前那又二又皮的蓝袍道士总是温暖地笑着。
******
宋小宸撷过一片鹅毛大的雪花，又转头望了望某个方向。
他看了看正往手上哈着气的沈月夕，轻声说道：“该走了。”
沈月夕微微一怔，默默地看着宋小宸。
宋小宸却是轻笑道：“怎么？舍不得我吗？”
沈月夕顿时气得拾起一捧雪砸在宋小宸的身上。
宋小宸依旧笑嘻嘻的：“好啦好啦，不说俏皮话了，我送你走吧。”
沈月夕徐徐起身，取下身上袍子，递到宋小宸面前，眨了眨眼。
宋小宸接过袍子，就这般披在身上，然后向沈月夕伸出了手。
沈月夕不解地看向宋小宸。
宋小宸无奈一笑：“带你御剑啊。昆仑山这般大，总不能走出去吧？怎么弄得像我会占便宜似的。”
沈月夕一幅深以为然的样子。
宋小宸扶额。
沈月夕却是依旧站在原地没动，静静地望着宋小宸。
宋小宸反应过来，低声道：“怎么了？”
沈月夕很认真地打手势：
我们也许还是做朋友比较好。
宋小宸微笑道：“我们本来就是朋友啊。”
说罢，他便欲转过身去。
沈月夕踏前一步，抓住宋小宸的手，眉眼间有一抹苦涩。
宋小宸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
他全知道的。
眼前这个桃花般的姑娘，大概是这世上心思最单纯的人了。
她的所想，太好猜了。
宋小宸轻轻点头：“好。”
但。
我还是很喜欢你啊。
后面的半句，宋小宸没有说出口。
以后，会有说这半句话的机会吗？
宋小宸不知道。
未来的事，又有谁知道呢？
沈月夕松开了手。
然而，明明应该如释重负的她却觉得无限的酸楚和悲伤。
她只好在心中暗暗许愿：
希望你能遇到比我更好的姑娘。
******
昆仑山很冷。
山间的寒风更冷。
可沈月夕却觉得，这些都不如宋小宸这一曲长歌中的寒冷与孤寂。
宋小宸御剑带沈月夕出山的时候，唱了一首词。
据说，是那名授予他半部剑舞的剑仙曾经唱过的：
飞絮飞花何处是，层冰积雪摧残，疏疏一树五更寒。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
最是繁丝摇落后，转教人忆春山。湔裙梦断续应难。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
但是，让沈月夕动容的是，这冷寂的歌声中分明带着一丝摇曳的温暖。
好像是留给自己的温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二十七章 瘦尽灯花又一宵
我喜欢的，真的是他吗？
沈月夕不知道。
她很难受，抬眼望着眼前宋小宸的背影，紧紧地咬着唇，几乎渗出血来。
大概，这就是为情所困。
******
宋小宸不知道沈月夕现在很难受。
他自己其实很开心。
因为这么久了，终于又能和小仙女见面了。
说起来，宋小宸其实是个很“没心没肺”的人。
很多东西他都不在乎。
什么名啊，什么利啊，什么绝世功法啊，什么无上神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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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大概又是这世间最有情有义的人。
对于身边的人，他愿意付出一切去守护。
至于喜欢的人，更是只要认定了，那就会喜欢一辈子。
他是真的很喜欢小仙女啊。
十年了，还是一点没有变。
******
十年前，罗天大醮结束后。
宋小宸一回到武当便被关了禁闭。
毕竟，他在罗天大醮上又整出了幺蛾子。
这回还牵扯到了峨眉。
峨眉掌教温千嬅很快就传来书信，责问此事。
天浔没办法，只好将宋小宸禁足在了小寰峰上。
但其实也只是为了应付温千嬅的责问罢了。
武当的门风素来开明，从来不认为修道便是要绝情断念，反而认可七情六欲乃人之本性。
所以，对于宋小宸喜欢上峨眉的那个姑娘，武当老一辈根本没有责难的意思，有些性子洒脱的甚至觉得两家联姻实在妙极。
只是宋小宸在罗天大醮这么直接的表达实在让武当面子有些挂不住而已。
当然，对于这些虚的东西，武当从来就不在意，所以实际上也没有多少问题。
再者，宋小宸的性子，全武当上下都是清楚的，明明天资绝世、聪颖无双，却又二得不行，不整出幺蛾子那才叫不正常。也正因如此，武当老一辈对这个小师弟是又爱又恨。
好不容易消停了半年，偏偏又出了昆仑道藏的事。
武当没有相争的意思，奈何峨眉却还是趟了浑水。而宋小宸可是一直牵挂着峨眉的那个姑娘。
原本小寰峰是有天浔亲手下的禁制的，结果被宋小宸硬生生给悄无声息地破了去，就这般直奔昆仑。当天浔等武当老一辈发现的时候，也只有连连苦笑。
******
直奔昆仑的宋小宸担心那个桃花般女子的安危，谁曾想还真的碰上她误入险地，九死一生。
只不过，让宋小宸感到尴尬的是，这回救人，顺带把情敌也给救了。
好在，后来在山麓的桃花林中，他终于知道了她的名字，又和她开心地聊了这么久，倒也不亏。
可惜的是，她到底还是觉得，他和她更适合做朋友。
不伤心是不可能的。
但宋小宸不会表现出来。
自己的痛苦，自己一个人担就够了，何必再分给其他人呢？
再说了，这样也挺好。
至少还能继续喜欢她。
喜欢，就是最大的欢喜。
只是，不知道以后是否还有机会相见呢？
******
从昆仑回来后，天浔和殷长素他们发现，宋小宸比之以往明显安分了许多，几乎整天待在小寰峰上，也不瞎整幺蛾子了。
整个武当都清静了好些。
武当的老一辈反倒是有些不习惯了。
这一日，天浔与殷长素决定上小寰峰看看宋小宸到底怎么了，若是因为情伤难过就此“自闭”可就麻烦了。
两人走到小寰峰峰顶，眼前的景象顿时让他们吃了一惊。
入眼之处，尽是桃花。
只有中间一条曲折小径通向深处。
殷长素眼角微抽，傻眼道：“这臭小子从哪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来这么多桃树？”
天浔捏住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小师弟素来古灵精怪的，我怎么猜得到？先进去看看吧。”
两人沿曲折小径走入，结果发现这些桃树的分布竟然不是随意的，反而恰好形成了一个奇门阵法。
寻常人入内怕是还会被阵法困住。
敢情宋小宸待在小寰峰上这么久，就在种树和布阵？
无语之余，两人越发觉得这桃林的最深处肯定还有什么不简单的东西。
当两人走到桃林最深处，看到眼前的景象，顿时瞠目结舌。
左侧是一片池塘，周围还有几方菜畦。右侧却是几从翠竹，在风中摇曳着。
邱安忱正在中间的空地上舞剑，他的身后不远处有一间阁楼。
最关键的是，阁楼上挂着一块匾牌，上面写着三个字——
念沈楼。
天浔和殷长素怔在原地好久。直到邱安忱上前施礼，才算反应过来。
殷长素眼角抽得更厉害了，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掌教师兄，这是不是有点……二？”
天浔扶额道：“是很二。”
一旁的邱安忱连连干笑，也不知该怎么接话。
说起来，那写着“念沈楼”三个字的匾牌还是他和他师父一起挂上去的。
殷长素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平静下来，问道：“安忱，你师父在哪？”
邱安忱神色略微起了些许变化，略带尴尬地说道：“在里面。”
看到邱安忱这个表情，殷长素心里咯噔一下。
******
推开念沈楼的门走进去，一层的布置很是朴素，透着一种异常干净，但能注意到，有好多诸如木椅、茶盘、窗子等等都带有桃花的元素。
角落里甚至摆着一张床，据说邱安忱有时候留在小寰峰上时便睡在这里。
来到二楼，看到眼前所见，天浔和殷长素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仿佛来到了另一方世界。
天浔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殷长素也是轻轻摇头，落寞道：“痴儿，痴儿……”
二楼的布置也很简单，一桌一床而已。
桌上是笔墨纸砚、各色染料。
但最多的，还是画。
一幅一幅，挂满了所有的墙。
每一幅画，景有不同，人却只是唯一。
或颦或笑，皆是一人。
绝世的一人，永远地住进宋小宸心里的一人。
******
天浔和殷长素到的时候，宋小宸正在舞剑。
或者说，他自己就是剑，正起舞着。
直到一舞终了，他才反应过来屋子里多了三个人。
宋小宸望向天浔他们，瞬间傻眼，忍不住说了粗话：“他妈的，什么时候来的？”
******
宋小宸原本并不会画画的。
但是当他突然想画的时候，便下决心要努力学了。
别看他一直没整啥幺蛾子，实际上只是没在武当整幺蛾子罢了。
表面上他待在小寰峰上，其实很多时候都在武当之外。
白天呢，满天下地找有名的画师求授画道。
晚上呢，就窝在念沈楼里画画。
瘦尽一朵又一朵的灯花。
画出一幅又一幅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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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二十八章 思无邪
实际上，宋小宸还真的拿着画去找过沈月夕。
那时，已然是入夜。
星河摇曳，寂寂无声。
念沈楼中，灯花已尽，一画已成。
本该休息的宋小宸却是对着画发着呆，在想什么时候能再见小仙女一面。
想着想着，心中便是闪过一道灵光。
宋小宸当时就给了自己一巴掌，骂道：“你这个呆子！”
峨眉山一直在那儿，也不会动，自己为什么不直接去找沈月夕呢？
一念及此，宋小宸毫不犹豫，卷起几幅画，御剑出武当，向西而去。
他连日连夜赶路，丝毫不吝惜法力，总算在某日黎明时分赶到了峨眉山下。
然后，宋小宸就开始犯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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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峨眉到是到了，该怎么找小仙女呢？
偷偷溜上去？不行，自己怎么说也是名门正派，而且又不是做什么亏心事。喊两声？也不行，那不得召来峨眉的其他人，万一引来小仙女的师尊，自己怕是得被她从山上丢下去。
宋小宸想了想，顿时想到一个主意，露出狡黠的笑。
只见他手轻轻一挥，便有数只青碧色的灵蝶泛出，翩翩而舞。
他取出从武当带来的几卷画，微微一抛，灵蝶便是衔住了画卷。
宋小宸微微一笑，唤道：“去吧。”
灵蝶便是带着画卷向峨眉山深处飞去。
宋小宸看着灵蝶渐渐消失在熹微的晨光中，靠在一颗树旁，挥手摘下一片树叶，放在唇边，轻轻吹奏起来。
一曲长歌，渐起渐远。
曲至动情处，却被一声娇叱打断：“武当的小子，念你没有妄自山上，赶紧离去！若是再纠缠夕儿，我便将你从峨眉山上扔下去！”
宋小宸吓了一跳，还没有反应过来眼前便是飘过一道剑光，直接斩断了自己的衣角，并在面前留下一道极深的剑痕。
宋小宸腹诽了几句，想着虽然没见找小仙女，但那画想来是送到了，也算不枉此行，当即一边御起剑光，一边向着峨眉山笑嘻嘻地喊道：“小仙女，我想你啦。”
话一说完，宋小宸生怕温千嬅再来一剑，赶紧掉头便跑。
他自然不知道，沈月夕此刻正捧着画卷，望着那匆匆远离的剑光，掩嘴发笑。
******
想起旧事，宋小宸不禁洒然而笑。
不远处的温七寒蹙眉道：“这小子作什么妖？”
霍思邪咧嘴笑道：“管他抽什么疯。武当剑痴宋小宸，早有耳闻了，且让我试试到底有几斤几两。”
话音刚落，霍思邪身形未动，宋小宸周身却是浮出四道影子。
剑光骤起，四柄幽白色的长剑如灵蛇般探出，刺向宋小宸。
宋小宸丝毫不惧，微微一笑，轻弹身畔嵌入白玉之中的长剑。
他的剑，名梦蝶。
儒门有三十六剑，道门亦有十法剑。
一年多前，三生剑会上，端木墨嬅所负凛冬，便是十法剑之一。
而梦蝶，素来号称十法剑中至玄至妙者，更有“千幻神兵”之称。
此刻，宋小宸不过手指轻弹，便有一只只青碧色的蝴蝶掠出，盘旋四周。
四道影子顿时崩散，而远处的霍思邪则是闷哼一声，往后倒退了一步。
宋小宸笑眯眯道：“在我面前动用这些虚幻之法，你怕是没听说过梦蝶的名号。”
霍思邪冷笑一声，伸手在身前轻划一道弧，便有幽白色长剑自虚空中没出。
幽白色长剑出现后，瞬间化作通天彻地的白蟒，血盆大口噬向宋小宸。
宋小宸提剑，微微一引，灵蝶纷纷而起，往那白蟒七寸上绕起，丝毫不忌惮那血盆大口，仿佛要同归于尽一般。
然而，当蟒口离宋小宸只余尺寸之毫时，却是陡然停住。
原来，那灵蝶已然在白蟒七寸处绕成一圈。
但听得气泡破灭般的一声响，白蟒从蟒首开始便是徐徐化作灵蝶破散。
当这种破散蔓延到蛇身处时，幽白长剑自其中溯出，直向宋小宸斩去。
宋小宸挥剑，明明斩在了幽白长剑上，却仿佛斩到了空处。
幽白长剑直接闪过梦蝶，径直削向宋小宸。
当剑气堪堪削落宋小宸的衣角时，他的身形化作灵蝶寸寸散开。
再度凝形时，宋小宸已然出现在霍思邪面前，梦蝶搠向他的心脉。
让人惊异的时，那柄幽白长剑仿佛能穿梭空间般，自原先的地方而起、从霍思邪的手间浮出，朝前荡去。
气劲幽幽如直下黄泉，又有九次起伏，每一起伏，则势愈大。
宋小宸连退九步，连出九剑。
每一剑有花开花落，开落间削平霍思邪的剑势。
然而，宋小宸的脸颊上还是现出一道血痕。
宋小宸并不在意，反而是赞道：“好剑，好剑法，不知何名？”
琅嬛宗的名号虽然天下闻名，但却素不出世。
千百年唯一一个在世间行走的，便是被视作弃徒的霍思邪。
是以，宋小宸虽然也自觉所知不少，但实在辨不出那幽白长剑是何剑、霍思邪所使剑法是何名。
霍思邪没有避讳的意思，毕竟只是名字而已，尽管主观上来讲这些名字承载了他很多的东西，但客观来讲，说出这些名字并不会让宋小宸多几分优势。
他持剑斜指，邪邪一笑：“起灵，思无邪。”（注一）
话音落下，霍思邪手中的起灵剑便是往上轻轻一扫。
宋小宸周围所见顿时变换起来。
仿佛是一方来自黄泉间的祭坛从地底徐徐升起。
四处是幽青色的鬼火晃动着。
有足足六十四方古棺环绕周围。
其中一方古棺上，霍思邪负手而立，起灵剑却不知去了何处。
宋小宸神色微微起了变化，他望向四周，露出感兴趣的笑：“有意思，竟然并非幻法。”
霍思邪嘴角微勾，并不答话。
宋小宸却是摸了摸下巴，似笑非笑地说道：“你想困住我，让其他人动手？”
霍思邪老神在在：“那又如何？”
宋小宸摇头：“你困不住我。”
霍思邪脸色突变。
******
朝天阶前，宋小宸和霍思邪的身影赫然在刚刚一瞬间消失不见。
虞寒雨眉眼微蹙，望着他们消失的地方，喃喃道：“须弥之术……”
沈月夕咬着唇，似乎还在发怔。
却听虞寒雨轻声道：“你快走吧，我死于此，无可厚非，你却没必要葬送在这里。”
沈月夕好像终于惊醒，使劲摇头，持剑挡在了虞寒雨身前。
虞寒雨刚要说些什么，却是神情一动。
那一瞬，他突然觉得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在四周衍出。
那种感觉，如此的强大，带着难以想象的生机。
他很快恍然。
那是花开了。
比他更早反应过来的，是沈月夕。
她抬起头，望向渺渺无边的天空，一双灵动的眸子却是渐渐湿润。
太熟悉了。
这种感觉，她怎会不知道呢？
十年前，有桃花无数，织就嫁衣。
十年后，还是一样的地方，满山桃花绽。
何止纯阳樱山。
还有洛阳城中。
还有更远的地方。
一树一树，桃花尽放。
注一：这里致敬南派三叔《盗墓笔记》，因为作者前不久刚看完《盗墓笔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二十九章 断贪嗔
武当山，小寰峰。
邱安忱靠在一株桃花树下，用一片树叶轻轻吹奏着曲子。
他被宋小宸收为弟子，除了无上剑术，也学到了音律与绘画。
他虽然没有宋小宸那么皮，但性子却是一样洒脱，不喜拘束。
比起剑术，他倒是更喜欢琴棋书画一些。
只是，这一日，正吹奏曲子的邱安忱却是突然停住了。
需知，以往的他，吹奏曲子时必终了而息，很少半途而止。
他抬起头，发现眼前枝桠上竟有一朵桃花徐徐绽开。
一朵已绽，然后是两朵，三朵。
千朵，万朵。
邱安忱退到院中，发现周围的桃花尽数绽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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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不是桃花开放的季节，邱安忱却不感到奇怪，反而是望着西面洒然笑起来：“师父，你也真是的，就不会换点花样吗？”
那些桃花，仿佛回应他似的，纷纷摇曳起来。
忽而又有风起，无数花瓣迎风直上九天，向西而去，宛若一片花云。
邱安忱朝着花云离开的方向大喊：“师父，这次可要把师娘带回来啊。”
******
武当山，天柱峰，太和宫前。
天浔和殷长素也在望着那片花云。
他们的身畔还各有一个小道童，名唤紫忱、蓝瑾。
天浔轻捋长须，感慨道：“痴儿如此，也不知是福是祸。”
殷长素撸了撸袖子，并不在意风度地啐了一口，骂骂咧咧道：“管他是福是祸，这回臭小子再带不回峨眉的那姑娘，咱们亲自上峨眉提亲去。”
天浔怔了一下，然后便是大笑起来：“妙极，妙极。”
正当这时，天浔身畔的紫忱却是拉起天浔的衣角，连声唤道：“掌教，掌教，你看檐角的那柄剑，它动了。”
天浔与殷长素纷纷动容，抬首向太和宫一处檐角望去。
那里，挂着一柄剑。
一柄许久没有动过分毫的剑。
甚至再大的风、再疾的雨也无法撼动它。
然而，现在，它动了。
青灰色的剑身徐徐泛出异样的光芒。
几个呼吸后，长剑离檐而起，氲出一片又一片的霞光。
但听一声啸鸣，长剑向西而去，仿佛直追那片花云。
天浔看着那西去一剑，微笑道：“妙极，妙极，求亲于峨眉，还剑于纯阳，两全其美。”
天浔身旁的紫忱却是感到有些奇怪。
平常掌教真人可都是云淡风轻，今天怎么这么开心呢？
到底碰上了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呢？
******
豫州以南，某家酒肆中。
一名青衫男子喝的烂醉，瘫在桌子上，手边是一个酒壶，嘴里不停念叨着：“好酒，好酒。”
酒肆中的其他人对他也并不在意，依旧该喝酒的喝酒，该吃肉的吃肉。
就在这时，酒肆之外却是传来喧闹声。
“快看，那里有桃花。”
“放屁，这个季节哪来的桃花？”
“他娘的，你当老子眼瞎吗？些许花儿都会看不清？那分明便是桃花。”
“见了鬼了，怎么会有桃花？”
“这……这些桃花花瓣还会无风而动！它们往北去了。”
“会不会神仙施法？”
“瞎说，哪有什么神仙？”
“……”
青衫男子大概是被喧闹声吵醒了，拎起酒壶，跌跌撞撞地向酒肆外行去，嘴里嘟囔着：“什么事情吵吵嚷嚷的，把小爷都给弄醒了。”
青衫男子酒气冲天，原本在酒肆门口看热闹的人纷纷避开，一脸嫌恶。
青衫男子却是毫不在意，走到最前方，迷迷蒙蒙地先饮了一大口酒，然后便看见不远处有无数桃花随风而起，向北而去。
青衫男子打了个酒嗝，摇头晃脑地说道：“桃花……桃花……咦，我是不是要迟到了？”
话音落下，青衫男子瞬间醉意全无，原本迷惘的眸子此刻精光四射，渊渟岳峙间自有一种气势。
青衫男子将手中的酒壶往空中一抛，数个巴掌大小的酒壶顿时迎风涨大。他脚尖轻点地面，身形便如一片柳絮，轻盈盈地落在了酒壶上。
酒肆前的人全部看呆了，以为是遇到了神仙，纷纷跪下来，连连叩头。
可是，眼前哪里还有青衫男子的身影。
他早已乘风而去了。
只余长歌一曲，自云霄间传来：
“桃花羞作无情死，感激东风，吹落娇红，飞入窗间伴懊侬。
谁怜辛苦东阳瘦，也为春慵，不及芙蓉，一片幽情冷处浓。”
******
樱山之上，白玉广场。
一直闭目的唐厌之忽然睁开了双眼：“有剑来。”
话音刚落，一剑东来。
青灰色霞光仿佛占据了半片天宇。
此剑后发而先至，气势尤甚。
“断贪嗔……”嬴忘忧喃喃道，眉眼间浮出一抹意外。
纯阳祖师吕洞宾，有佩剑三柄。
断贪嗔，断爱欲，断烦恼。
后两剑业已失传。
前一剑却尚在。
当年吕洞宾云游天下，偶过武当，感叹天下道门，唯武当之人最具道心，于是挂断贪嗔于天柱峰太和宫，传谕纯阳后辈，唯有道心至纯者方可唤剑来归。
这么久过去了，无人可收断贪嗔。
今日，却有此剑自东而来。
还是因为武当门人。
倒也有几分讽刺。
******
剑至，虚空之中则是传来宋小宸的爽朗笑声。
“我有一剑，还剑于纯阳。”
******
断贪嗔者，断妄念也。
剑出披霞，若动星河。
但见光影扑闪，忽隐又现。
再现之上，剑刃赫然刺在了霍思邪的肩窝之上，洞穿而过。
只一剑，便破思无邪。
而剑势却犹有未尽，向霍思邪身后不远处的温七寒掠去。
温七寒厉吼一声，周身泛开墨绿色的雾气，盘旋间化作一面蛛纹巨盾。
然而，断贪嗔之前，切金断玉。
巨盾应声而碎，温七寒后退一步，双手渐渐枯槁如白骨，墨绿光大放。
他低喝一声，竟是想要生生挟住断贪嗔。
断贪嗔锋芒不断，已然在其肩头刺出血洞。
温七寒却是也被激出血性，抵死不退，一团团墨绿光芒涌出，不断削减着断贪嗔的剑势。
这一剑虽强，终究势尽，止于此间。
剑回，落于虞寒雨身前。
温七寒再退一步，吐出一口鲜血，大口喘息，眉眼间满是忌惮。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三十章 桃花
白玉广场上，灵蝶渐现，翩翩而舞。
只听不知何处传来一声气泡破碎的声音，宋小宸的身影便是再度显现出来。
不过，他似乎也受了不轻的伤，面色苍白，周身有阴沉沉的黑气缭绕着。
远处的霍思邪，指尖灵光闪动，轻点左肩数个穴位，原本流血不止的肩窝顿时渐渐愈合，只是断贪嗔留下的剑气实在厉害，唯有慢慢消磨。
霍思邪收起了先前的漫不经心，似乎终于真正开始把宋小宸当作值得一战的对手了。
他望着宋小宸，抹去嘴角溢出的鲜血，诡笑道：“好，很好。你还有何手段？不妨再来试试？”
宋小宸刚欲答话，却见一直席地坐在嬴忘忧等人身后、用一块石头刻刻画画的韩覆突然站起了身。
实际上，若非他站起身，无论是宋小宸，还是虞寒雨、沈月夕，甚至都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到了他们这个境界，哪怕再怎么粗心，也不至于直接忽略掉一个人。
这只能说明，那默然在后的韩覆身负极其玄妙的隐息匿气之法。
韩覆一起身，宋小宸便觉得有些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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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隐隐觉得，韩覆恐怕应该是嬴忘忧一行中的关键人物，如果除掉他，嬴忘忧颠覆纯阳的图谋应当会被阻挠许多。
只是，这些已经不是他所要考虑的了。
他来此地，只是想保护一个人罢了。
至于韩覆，眸中依旧是极度的狂热，许久不退。
他起身后便是低声而带着骄傲地说道：“阵可破矣。”
嬴忘忧点点头，淡淡道：“不必拖了。”
说罢，他向唐厌之微微颔首。
唐厌之自然也是轻轻点头。
这下，倒是原本蓄势而发的霍思邪略显不悦，然而也无可奈何，悻悻然与温七寒退后了一步。
宋小宸并不在意谁出手。
因为，无论如何，接下来的这一剑，其势已起，必至穷尽。
宋小宸侧首看了看身后不远处的沈月夕。
彼时的她，一双眸子沾染晶莹，微微泛红，好像是哭了。
为什么会哭呢？
是因为虞寒雨呢？
还是因为自己呢？
不管如何，以后一定不会再让你哭泣了。
宋小宸抬剑指天，笑道：“小仙女，以后一定不会再让你哭啦。”
这一声笑，是承诺。
也是呼唤。
也是祈祷。
四方桃花至。
一时花海入瀑。
所有桃花，仿佛受到了梦蝶剑的呼唤，尽数聚来，凝成一柄花剑，带着人间至暖，带着红尘真情，直指嬴忘忧等人。
唐厌之踏前一步。
饶是他，在花海之下，也是忍不住赞道：“此当为人间至景。”
世人皆知，孤愁剑仙唐厌之从不轻易赞人，能得他称赞的，青莲剑仙李墨是第一个，天鸿子是第二个，第三个，便是宋小宸了。
听到唐厌之的称赞，宋小宸依旧是笑嘻嘻地说道：“此亦为人间至情。”
宋小宸将梦蝶往前一引。
花剑刺出。
如东君至。
呼来春临。
然而，唐厌之分毫不惧。
东君又如何？
在他眼中亦如无物。
只见唐厌之一手负在身后，单身持剑，竖于身前。
对虞寒雨出的一剑，其意在愁。
现在的一剑，其意在孤。
孤绝天下，举世无双。
这是傲。
这是狂。
这是绝顶之上。
这是高处不胜寒。
一股孤寒弥漫开来，尤胜虞寒雨唤出的风雪千百倍。
那些沾染这股孤寒的桃花花瓣几乎在瞬间枯萎衰败，化作齑粉飘散开去，极尽戚哀。
然而，世间至绵长者，情也。
情无尽，花无尽，生机无尽。
花已葬矣，固为后来者争也。
此刻，花剑的剑尖已然进入那股孤寒。
一片暖红荡漾开来，在孤寒之中辟出另一方春暖花开。
只是，这样远远不够。
唐厌之的剑，堪堪起意，甚至势尚未出。
若是如此，待得其剑势尽出，恐怕将有撕天裂地之能。
到时候，自己能挡下这一剑？
宋小宸不知道唐厌之的一剑到底有多大的威能，他只知道，自己必须挡下这一剑！
他松开手，梦蝶直指唐厌之，悬在半空，一只只灵蝶飞掠而出，盘旋在花剑之上，若蝶戏花间，更添暖意。
他咬破指尖，以鲜血为引，在身前画出桃花的图案，又往其上轻轻一拍，血色桃花便是没入花剑之中。
暖意间，再添决然。
宋小宸迎风而起，以手指天，向前挥出，伴着一声长笑：“桃花！”
灵蝶环，血花染，长笑伴。
花剑撕开孤寒，直指唐厌之心脉。
“荡！”
唐厌之剑势终起。
山鬼荡开一道弧，却仿佛撑开一方绝域。
那一方绝域，好像唯有唐厌之一人一剑方能存在，任凭花剑如何推进，毫无寸功。
反倒是那方绝域反倒向宋小宸推来。
宋小宸嘴角渗血，但神情却如此肆意畅快。
“桃花！”
他抬手作揽势，仿佛要将天上仙界的桃花也揽来。
第二声“桃花”响起后，花剑才勉强与那方绝域相较，但依旧在徐徐后退。
当此之时，唐厌之依旧云淡风轻、淡漠孤绝。
反观宋小宸，每撑一瞬，便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他已经不止嘴角在渗血了。
他的全身都如碎裂的陶瓷泛起血纹。
涌出的鲜血，染红了道袍。
就像一朵桃花绽放。
******
不要！
沈月夕想要说话，却根本没有声音发出。
只余呜咽。
她伸手，上前，想要把那个在拼命的人拉回来，却又被虞寒雨拦住。
虞寒雨不会安慰人，他只有默默地拦住她。
沈月夕感到无助，她跪倒在朝天阶，眸中皆泪。
原来，自己是这么担心他。
******
宋小宸在硬撑。
可他还是感知到小仙女哭了。
他最不愿见到的，最害怕的，就是小仙女在他面前哭。
怎么让小仙女为自己哭呢？
要开心地笑才好。
宋小宸勉强地侧过身，朝着沈月夕微笑：
“小仙女，别哭，哭了就不好看了。为我笑一次，好吗？”
沈月夕点头，露出一个笑。
一个专属于宋小宸的笑。
一个有如桃花绽开的笑。
“此生不悔矣。”
宋小宸大笑一声，两卷画轴却是从其宽大的衣袍中掠出，展开。
画上的人，自然是心心念念的小仙女。
画上的花，自然是绯红如血的桃花。
看到突然出现的画卷，唐厌之蹙起了眉，轻喝一声：
“破！”
剑势再变，孤绝之中生出寂灭。
几乎同时，画中之花，仿佛由死而生，携着一圈圈绯红的烟气，飘飘入花剑之内。
这是最后一声，也是最平淡却又最深情的一声。
“桃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三十一章 溯雪剑仙
那天下缭燎中唯我一人的孤绝。
那片片桃花间至情至性的温暖。
寂灭与生衍之后，便是恒久的静。
这种静不知持续了多久。
直到悬空的梦蝶和两幅画卷颓然坠落。
“真他妈强。”
周身已无一处完好的宋小宸苦笑一声，向地上倒去，被冲上来的沈月夕扶住。
至于远处的唐厌之，看起来似乎根本没受伤，只有脸颊上多了一道血痕。
他并不理会，只是徐徐收剑，又往后退了一步。
倒在沈月夕怀里的宋小宸有些晕晕乎乎的，只能感觉脸上时不时泛开一片冰凉。
那是沈月夕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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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珠子一般落下。
宋小宸痛苦地咳着血，却依旧笑嘻嘻地说道：“小仙女别哭呀，我不是挺好的吗？以前哪有机会躺小仙女怀里？”
沈月夕咬着嘴唇，简直想扇这个俏皮话不离口的道士一巴掌，却又下不去手。
怎么下得去手呢？
她紧紧握着宋小宸微微颤抖的右手，法力向他体内渡去，可却根本止不住伤势。
止不住的，还有泪水。
宋小宸收起了嬉笑的表情，突然安静而温柔地看着沈月夕满是泪痕的眉眼，柔声道：“之前我是骗你的，就算在哭，你也一样好看。”
沈月夕觉得全身泛着酸楚而无力的情绪，她好茫然，将宋小宸的手握得更紧了。
宋小宸微微笑起来，缓缓闭上眼，轻声说道：“真好。”
******
嬴忘忧看着远处的宋小宸、沈月夕和站在他们身后几步远的虞寒雨，眯起眼，用淡漠的声音说道：“曾经，我年轻的时候也如此疯狂般。后来才明白，所谓情，不过虚妄。”
说到最后，有丝丝缕缕的杀意荡漾开来。
虽然不多，但却衍到了极致。
饶是站在他身边的韩覆都是心中微微一颤。
至于霍思邪等人，自然都清楚自己该做些什么。
然而，再一次的，他们发现恐怕还是轮不到自己出手了。
因为，突然有个青衫男子拎着酒醉醺醺地走了过来，脚步凌乱，看起来似乎弱不禁风。
但是，唐厌之望向了他，神情比之先前都要肃穆。
青衫男子呷了一口酒，摇摇晃晃地走到了沈月夕她们前面。
他打了一个酒嗝，然后突然站定，再无孱弱不支之感，反倒有渊渟岳峙之势。
他眼神玩味地看了嬴忘忧等人一眼，在嬴忘忧、唐厌之两人身上多停了几息，才淡淡说道：“我看中的人，杀一个试试？”
那等凛然，那等氤氲开的剑意，让所有人都相信，若是此刻敢动宋小宸他们，必然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嬴忘忧默然，没有多说什么。
其余人等自然也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倒是宋小宸，原先因为极度疲倦而闭上的双眼，此刻却又挣扎着睁开，带着一丝惊喜地说道：“前辈，是你？”
“是个鬼。打不过人家逞什么英雄？不会跑吗？换作我，敲晕姑娘直接扛走，哪里会有这么多幺蛾子？”青衫男子转过身来，劈头就骂。
宋小宸哑然无言，直接傻眼，甚至感觉伤势都没感觉了。
而沈月夕则是瞬间绯红了脸。
青衫男子却是不依不饶，继续骂道：“你个小子不就是担心人家姑娘不愿走吗？要留下来护着姓虞的小子吗？怕个鬼！把他敲晕，一起扛走！我就不信了，他受了伤，扛的住你一下？也不用脑袋想想？”
宋小宸继续傻眼，几乎快忘了自己现在身受重伤了。
青衫男子啜了一口酒，转而看向虞寒雨：“纯阳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就看着你死撑？也罢，他们不管你，我管你。哼哼，正好让我捡个大便宜。”
饶是冷静如虞寒雨，似乎也有些怕青衫男子，下意识向后微微退了一步，说道：“前辈，我……”
“我个鬼。”青衫男子丝毫不给虞寒雨说话的机会，身影一晃间便是出现在他身侧，在其肩头轻轻一敲。
虞寒雨瞬间晕了过去。
******
一顿操作猛如虎。
霍思邪、温七寒他们都有些看懵了。
青衫男子倒是没懵，拎着虞寒雨，将手中酒壶抛出。
酒壶滴溜溜一转，迎风涨大。
青衫男子轻轻一动手腕，虞寒雨便是被扔到了酒壶上。而他自己，脚尖轻轻一点地面，身形若絮地落在了酒壶的前头。
青衫男子负手而立，看了看沈月夕，微笑道：“小姑娘，带那二货上来吧。”
沈月夕点点头，半扶半抱，将宋小宸带到了酒壶上。
青衫男子迎风长笑：“打包带走，哈哈。”
笑声中，酒壶便是带着青衫男子和沈月夕她们化作一道青色光影，消失在天际。
******
嬴忘忧此刻负手望着青色光影消失的地方，面容淡漠，之前的杀意早已不知所踪。
他望了许久，然后破天荒地露出些许落寞的神情，轻叹一口气。
只是，转瞬之后，那落寞便也消散不见，重归平静。
但听嬴忘忧问道：“那青衫男子是何方神圣？”
霍思邪等人俱是面面相觑，似乎也不知底细。
最终，是唐厌之开了口：“灵诏城，溯雪剑仙，纳兰若。”
******
当樱山、洛阳一带风动云变时，闻人紫先行回了南疆，而江忆染等人也已离开常羊山，踏上了南行的路。
毕竟，江忆染尚与金玄岑有七月初七之约，自然要赶往洛阳赴约。
至于江湛璃，像他所说的那般，留在了常羊山。
江月儿此后的路，便要她自己走了。
不过，将来再回常羊山的时候，应该会有满山的昭云花迎风摇曳的景致吧？
******
江忆染一行刚出常羊山没多久，就得到了嬴忘忧举众谋叛、意欲颠覆纯阳的消息。
无奈之下，一行人只好放缓了行速，免得卷进秦国内斗的风波。
这一日，他们刚刚行到豫雍交界之所，官道边上恰好有一家茶铺，便停下来歇息。
毕竟，为了避开洛阳的风波，现在多余的时间确实不算少。
只不过，一行人堪堪落座，还来不及喝上一口茶，云少晗便是感知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
他放下刚刚举起的一盏茶，神情微凝地望向南面的天空。
那里，有一道青光现出，从模糊而至清晰。
隐隐间似有风雪之意。
起初，云少晗以为那是剑光，只是待得其近前，却是让云少晗有些傻眼。
那分明是个酒壶。
其上似乎还有四五个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三十二章 兑子
青光渐近，缓缓落在江忆染等人面前的官道上。
其上有四人。
或白衣，或青衫，或粉白，或淡蓝。
皆是风华绝代。
看到酒壶上的青衫男子，云少晗的神情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他好像有些怕青衫男子，不自觉地退后一步，往江忆染身后站了站。
青衫男子却似乎就是冲着云少晗来的，拎起仍未醒转的虞寒雨，纵身跃下酒壶，骂骂咧咧道：“姓云的，躲什么躲，你以为我没看见你吗？”
云少晗的表情瞬间精彩起来，他连连干笑，不知该如何回答。
而沈月夕则是半扶半抱着宋小宸从酒壶上下来。
青衫男子一挥手，那酒壶便是回到原来的大小，掠至其手间。
他啜一口酒，随意在茶铺间的一张桌子旁坐下，将虞寒雨放在一边，轻抚衣袖，不远处以为是神仙下凡、诚惶诚恐的茶铺老板和小厮便是暂时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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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月夕此刻也扶着宋小宸走了过来，在一旁坐下。
宋小宸确实已然濒临极限，虽然外伤在酒壶上时都被青衫男子暂时施法压制，可脏腑乃至丹田间的隐疾却在不断吞噬着他的生命。
原本，普通修行者伤到他这种程度，恐怕根本难以保持清醒。但宋小宸却是意志坚定，硬是强撑着，甚至还能走几步。
看着宋小宸，青衫男子收起了玩世不恭的表情，第一次略带感伤地说道：“放心，我不是替你师尊来收拾你的，只是恰好发现你在附近，想让你帮忙救人。”
云少晗望向宋小宸，深吸一口气，正色道：“自当尽力。”
说着，云少晗向江忆染等人点点头，向茶铺后面走去。
而沈月夕则是带着宋小宸跟了上去。
洛海棠在江忆染耳边轻轻说了声“我去帮忙”，便也走到了那边。
场间一时只剩下青衫男子和江忆染等人。
江忆染正想着是不是该说些话缓解下尴尬的气氛，青衫男子倒是啜着酒，先行开口道：“小子不简单啊，越王八剑也就算了，还身负天书。啧啧，如今的小辈都这么富啊。”
江忆染傻眼。
他遇到的都是什么神仙？都能一眼看破他底细的吗？
青衫男子站起身，走到官道边，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握住酒壶狂饮一口，狡黠笑道：“还有你旁边的那两位，也都是神功玄法在身，富得流油啊。”
江月儿和段与泠对视一眼，微微笑着。
江忆染干笑道：“都是身外之物，终不及前辈一剑。”
“错！”青衫男子转过身来，突然严肃起来。
江忆染吓了一跳，以为说错了什么话。
谁料青衫男子继续说道：“你呢，至少能挡我三剑。另两位，都能挡上一剑。所以不及我一剑的说法，未免有失偏颇。”
江忆染目瞪口呆，心里觉得怎么听起来总感觉二得厉害，当下也是莞尔道：“前辈这是假正经吗？”
青衫男子嘴角抽了抽，悻悻然转回身去：“那么明显？”
“也不会，”江忆染洒然笑道，“只是我身边恰好有很多这样的人，他们表面上是个不世强者，实际上都是二货。”
******
青衫男子带着宋小宸他们离开，于嬴忘忧他们而言自然是好事。
早已等待多时的韩覆，开始了他的破阵。
以朝天阶为界凝成的阵法与最外层的阵法一般无二，都是纯粹防御性的阵法，能看到一层淡淡的微渺白光蔓延开来。
韩覆依旧在朝天阶前坐下，取出置剑的玉匣，轻轻打开。
破最外层的剑法，他用了六柄剑。
破眼前的阵法，多一柄足矣。
这第一柄剑，便是先前未出者。
他手指轻弹，低念道：
“追月。”
一柄弧形幽黄长剑掠出，在半空微微轻晃，泼洒出六道半月状剑光。
“如意，飞燕，数珠，踏浪，枯木，流云。”
韩覆一口气念出六柄剑的名字。
六剑齐出，直追六道半月状剑光而去。
剑光与剑很快便落在那微渺白光之上。
只听整齐划一的一声“叮”，六团幽黄光芒炸开，宛若一团团月华飘散开去，瞬间覆满了所有的白光。
下一瞬，那微渺白光便仿佛受了侵蚀一般逐渐消融。
七剑回，玉匣收。
面色略显苍白的韩覆吐出一口浊气，徐徐起身。
嬴忘忧轻轻点头，抬头望向云海深处。
那里，朝天阶不断延伸，看不见尽头。
嬴忘忧负手道：“玉阶九百九十九，步步如仙且朝天。可惜，我等此来，是要诛灭这天。”
******
朝天之玉阶，九百九十九。
嬴忘忧等人行了三百三十三阶，终于再度遇到了拦路之人，足足有五名。
只是拦路者的修为似乎并不够看。
虽然都是地仙，但却堪堪一重楼，而且法力异常虚浮，似乎是用丹药硬生生揠苗助长的。
这些纯阳的修行者尽着白衣白鞋，却不像虞寒雨那般自有一种孤寒与出尘，而分明带着极端的肃杀与颓冷。那些白衣白鞋在他们的身上便宛若丧服一般。
走在最前面的霍思邪和温七寒对视一眼，没有轻举妄动。
嬴忘忧微微眯眼，沉默不言。
最终，反倒是那些白衣人先有了动作。
只见正中一人越众而出，竖剑于前，而身后四人将剑悬于身前，念转法决，有一道道幽白色的古怪符文忽现而隐。
这些符文每闪动一次，便有一道淡白色流束自四人胸膛处掠出，从当先一人背后汇入。
若是仔细观察，还能发现那些淡白色流束中分明带着数抹血色。
随着这些流束不断掠出，那四人的气息竟是不断衰弱下去。
反观当先那人，则是不断强大。
“送！”
四人同时一声低喝，然后竟仿佛生机断绝般地垂下了头。
而当先那人终于一剑挥出。
狂暴的白光宛若恶龙咆哮，带着毁灭的力量席卷下来。
“折！”
霍思邪冷笑一声，袖袍轻轻一拂，身前的空间便是仿佛被折叠般呈现出诡异的状态。
折叠的空间不断消磨着白光的力量，最终将之湮磨于无形。
然而下一瞬，霍思邪脸色一变，闷哼一声，嘴角溢出血来。
他抹去鲜血，沉声道：
“该死，这白光有古怪，内里有戾气，可以无视我的手段。”
当他们再度望向前方，却发现那挥出一剑的白衣人已然颓然垂下了头，断送了性命。
温七寒阴沉着眉眼，冷冷道：“他们这是想以命换命？”
嬴忘忧依旧很平静，淡漠道：“纯阳想要兑子，只怕垫上所有弟子的性命都不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三十三章 火生，风起，刀出
向上，继续向上。
又行三百三十三阶。
依旧是一组五人，白衣白鞋，肃杀而立。
嬴忘忧等人本是议定再遇这些纯阳弟子便立下杀手，谁料他们好像已然议定一般，早就有所准备。
嬴忘忧等人堪堪出现，一道狂暴的白光便是轰然罩落。
此番，是温七寒挡下了这道白光。
只不过，如霍思邪一般，也隐隐受了些许暗伤。
嬴忘忧等人不是呆子，同样的手段，两次中招已然说不过去，断乎不可能再挨第三次。
所以，到九百九十九阶前，一行人已然做了万全准备。
谁料，上到九百九十九阶，却是无事发生。
唯有白玉广场中央，呈品字状站着三个中年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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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皆着蓝白道袍，看起来倒是仙风道骨的样子。
他们的修为比之先前那两波纯阳弟子高了不是一星半点，都有九重楼上下的境界。
然而，若仅仅如此，显然依旧不会是嬴忘忧他们的对手。
嬴忘忧的目光甚至不曾在他们三人身上停留多久，便是落向后方那云雾缭绕之所。
只听他淡淡道：“可有阵？”
韩覆徐徐摇头：“眼前无阵，脚下有阵。”
嬴忘忧微微眯起双眼，难测心思。
而围着白玉广场的一圈，却是光影闪动，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纯阳弟子。
这些纯阳弟子大多同先前在朝天阶上的一般无二，强行用丹药拔高了修为。
一直默默无言的唐厌之原本在走上朝天阶后便闭目抱剑不语，此刻却是徐徐睁开了双眼，略带冷然地说道：“无趣的阵法。”
******
当嬴忘忧等人似乎落入纯阳的圈套之内时，洛阳城边的对峙依旧继续着。
除了围住蓝衫书生和司空凡的御衣部以及最早出手的胡不延外，此刻城门口又多了两名地仙境修行者。
洛阳有寺名白马，素有天下第一古刹之称。其中一名地仙境修行者，便是白马寺住持伏渊大师。
而另外一名，却是城外伊阙山灵阙宗宗主苻纯。
只是，汇三名宗师之力，却依然奈何不得司空凡，对峙至今。
实际上，若非蓝衫书生和司空凡始终没有强行入城的意思，恐怕早便下狠手将胡不延等人打退了。
他们似乎是在等待。
等待一个机会。
可这个机会究竟是什么，无人知晓。
步青枫尤其头疼得厉害，眼前这些人究竟在搞什么鬼？偏偏身边的独孤漠大将军又只是负手而立，不发一言，似乎也丝毫不急的样子。
步青枫是个粗人，喜欢干脆利落，打一架分生死便好了。眼前的情况，是最让他难受的。
幸而，这种互相等待的局面没有持续太久。
只见独孤漠身旁突然现出一个红衣身影，跪伏在地，恭声道：“将军，荀大人着令属下传讯，城内并无异样。”
这本来似乎该是值得欣慰之事，独孤漠却是略带遗憾地轻叹一口气：“可惜了，连红衣也无所得吗？到底棋差一着。”
步青枫挠挠头，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紧接着，城中突起轰鸣。
如天雷落。
有大火起。
焰芒冲天，如火龙临世。
除了似乎早有所料的独孤漠，步青枫、胡不延等人都是变了脸色。
司空凡眉眼复杂地看着远处的大火，又看了一眼身畔的蓝衫书生，叹道：“难怪有人会说你是千古一人。这般神不知鬼不觉的布置，竟尔连红衣都发现不了。”
蓝衫书生淡淡一笑：“嘿嘿，说起来，我也算红衣的祖宗，若是让这些后辈看破了布置，岂不是太丢脸了？”
司空凡摇头，仰头望天，低声喃喃道：“缺了点风。”
蓝衫书生微笑：“风，会有的。”
蓝衫书生话音刚落，便有风起。
自北而南。
风起云飞。
司空凡感慨道：“你们当年留下的底子可真让人大开眼见，不知借风的这位又是何方神圣？”
“是本公主，怎么了？”
一声娇笑传来，天边有一道白影现出。
白影渐近，竟是一头白鹤，徐徐而飞。
鹤背之上，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少女，着紫金锦衣，自有一番娇媚。
白鹤落在司空凡等人身边，锦衣少女跃到司空凡和蓝衫书生身边，背着手，模样娇俏。
蓝衫书生没好气道：“殿下，又这般无礼。”
锦衣少女却是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说道：“牧叔叔，我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蓝衫书生摇摇头，向司空凡介绍道：“司空宗主，莫要见笑。这位是陛下小女嬴蓁蓁，赐封敛华公主。”
司空凡风轻云淡，微施一礼：“司空凡见过公主殿下。”
嬴蓁蓁虽是公主，但却更有江湖侠女的风范，此刻也是微一拱手，笑道：“见过司空前辈，今日还要倚仗前辈之力。”
司空凡望向城门口，神情不明地低头轻笑：“倚仗我？你们的局怕是早就虑及了我若是不出手时的方案，何需倚仗我？”
蓝衫书生抬头望向城头那依旧平静无比的独孤漠，却是淡淡一笑道：“这世上到底没有万全的局，更何况，眼前的破局者可也不是普通人。”
司空凡也是抬头望向独孤漠。
那一袭血衫墨氅，除了大火骤起之前的一瞬遗憾，从头到尾皆是宛若止水，古井不波。
这样的平静，不是强装镇定，而是拥有真正的实力后才会表现出来的。
说实话，司空凡从来没想过有一天竟然有机会和独孤漠交锋。
这世间的缘法，当真奇妙。
司空凡微垂下头，眉眼间划过一抹不可察觉的黯淡。
只是，当他重新抬头时，便又是绝对的平静与淡然。
他负手望向前方，淡淡道：“应该是收局的时候了吧？”
蓝衫书生踏前一步，与司空凡并肩而立，同样是异常平静，语气异常认真地说道：“随时可以。”
司空凡点点头，鸣鸿刀再度出鞘。
这是第二次出鞘。
司空凡希望，这是今日最后一次。
刀出如惊鸿。
有百鸟齐飞，画波而起。
有赤云骤起，凛然而泛。
有无双意成，叱咤八荒。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天戾之阵
这是真正的绝世一刀。
没人愿意面对这样的一刀。
但有些人，必须面对。
伏渊大师周身浮起淡淡金光，念诵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吽”。六个光芒灿灿的“卍”字掠出，宛若一道金浪，涌向前方。
胡不延后撤一步，握剑的手腕部微沉，缕缕黄芒汇聚而来。比及刀势将近，但听其人一声厉喝，剑势突起，如猛虎出柙入山林。
苻纯则是干脆拈出一张符箓，咒法念诵间，符箓化作莹莹光点消散，而其身前则有一座宫阙浮现。飞檐翘角，廊腰缦回，渺渺白光弥漫，不似人间宫阙。
然而，刀势之下，皆无一合之敌。
真言、剑意、宫阙，尽数崩散，化作虚无。
三人被一齐拍飞，都受了重伤。
司空凡未曾就此收刀，只是持刀在手，向城中行去。
后面，是徐徐跟着的蓝衫书生和嬴蓁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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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御衣部，他们本该拦住司空凡等人，但却没有动身。
他们并不怕死。
但他们也不想毫无意义地死。
以他们的力量，拦得住司空凡吗？更别说，其身旁还有未曾出手的两名地仙。
他们大多数抬起了头，望向城头的独孤漠。
独孤漠伸出拢在墨氅中的手，放在城墙之上，徐徐道：“入城，救火，镇压叛党。”
“诺！”
御衣部整齐划一地应和，缀在已然入城的司空凡等人后面入了洛阳。
步青枫眉眼复杂地转身望了望渐渐远去的司空凡等人，有些不甘心地问道：“独孤将军，我们不拦吗？”
“拦不住。”独孤漠摇头，眸中闪过一丝冷芒，“本来，倒是有一个能拦住司空凡的人，而且，早就该到的，可不知为何，却并没有出现。”
******
樱山，朝天阶之上。
三十六名纯阳弟子围作一圈，皆竖剑身前，周身隐隐有灰白光芒缭绕，连成一气。
然而，这些灰白光芒至浓处还是白玉广场中央那三名中年道士所在，几乎宛若漩涡，不断汇拢着周围的灵气。
霍思邪抱臂看着眼前几以成形的阵法，饶有兴致地笑道：“纯阳堂堂道门极盛，竟然也用这么邪门的阵法？”
温七寒舔了舔嘴唇，道：“不要大意，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霍思邪冷笑一声，淡淡道：“管他如何，破了便是。”
只见其轻轻一挥手，那三名中年道士周围便是现出无数幽白长剑，纷纷如雨落。
令人震惊的是，三名中年道士根本没有反抗的意思，任凭剑光落在自己身上，鲜血四溅。
饶是霍思邪，也有些感到难以置信。
剑影归一，起灵剑重回霍思邪手中。
霍思邪望着几乎都受了重伤的三名中年道士，沉声道：“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三名中年道士便起了变化。
一缕缕灰白光芒竟是从伤口中徐徐掠出、蔓延，瞬间包裹了全身，甚至他们眼眸也是变成了纯粹的灰白色。
随之爆发开来的，是深重的戾气。
岂止是中心处的三名中年道士，那些在外围的纯阳弟子，此刻也是灰白光芒陡然大盛，竟尔也是尽数化作与那三名中年道士一般无二的存在。
灰白光芒连成一片，宛若一片阴云压在上空，其间戾气飘荡，仿佛有幽魂哀嚎。
从来使狂热却不是冷静的韩覆，此刻却是脸色微微一变，略带嫌恶地说道：“是天戾之阵，霍、温二位道友要小心了。”
霍思邪和温七寒对视一眼，不解地望向韩覆。
韩覆深吸一口气，解释道：“所谓天戾之阵，便是以戾气致敌。一则能引动戾气，控人心神；二则祭阵者可成戾魔，虽心智将失，但实力却是会大增。关键在于，两位先前在朝天阶上挡下那两式时应该都感受到了戾气入体，那其实是个引子，配合这天戾之阵，恐怕便会生无妄之灾。”
温七寒蹙眉道：“先前入体的戾气并不深重，以我和霍道友的修为足以镇压抹杀，何来无妄之灾？”
韩覆摇头道：“那些戾气没这么简单，表面上被两位抹杀了，实则仍旧隐伏着。”
温七寒脸色有些不好看，徐徐道：“那若破了这阵法呢？”
韩覆刚想说些什么，却见霍思邪脸色一变，怒骂一声“该死”，周身竟是有丝丝缕缕灰芒溢出。
霍思邪盘腿坐下，运转功法，周身泛起幽白光芒，拼命压制着灰芒。谁知那些灰芒也是凌厉至极，一时间竟能与幽白光芒分庭抗礼。
霍思邪如此，自然是让温七寒心生悸意。他不敢怠慢，连封身上几处大穴，同样坐下运功，墨绿光芒翻腾不已。
温七寒本以为自己先下手为强，应当能镇压住那些戾气，谁曾想那些戾气还是悍然爆发，化作灰芒，游弋不止。
当霍思邪与温七寒因体内戾气而自顾不暇时，那些已然化成戾魔的纯阳中人终于发动了攻势。
若是寻常人等，在这等阵仗之前恐怕早便失了抵抗之心。
毕竟，眼前足足是近四十名等于于地仙境修行者的大敌。
但是，嬴忘忧他们不一样。
无论是唐厌之，还是嬴忘忧自己，可都是冠绝天下的人物
唐厌之实际上似乎早就看破了这阵法，却未曾言说。
因为，他很是不喜。
这样的阵法，让他对纯阳、对天鸿子有些失望。
对这等邪诡阵法出剑，他觉得有辱己之剑意。
所以，他不打算出剑。
那么，在场尚有一战之力的，便剩下四法王、韩覆和嬴忘忧了。
但显然，四法王和韩覆在嬴忘忧的示意下都没有出手的意思。
会是嬴忘忧出手吗？
不。
他只是抬头。
迷蒙的灰白光芒间，有一点血红现。
血红渐盛，如烈焰燎原。
有火凤，自九霄而落。
那一点血红，就这般穿过重重戾气，轰然砸落。
隐隐间，有凤唳。
红光涌开，如同莲花绽放。
那样的灼烈中，周围一圈化作戾魔的纯阳弟子瞬间如入火炉，周身灰光光芒蒸腾而尽，自己也化作枯骨，随风而散。
至于那三名中年道士所化戾魔，同样也不好受，哀嚎阵阵。
直到此时，那一点血红方才现出真形。
那赫然是一柄剑。
其名。
赤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三十五章 赤霄再现
剑现。
人至。
那是一个身形瘦削、面容坚毅的男子，赤衣如血，灰发飘飘。
尤其是一双眸子，异常的凌厉，仿佛荒原间的一匹孤狼。
血衣灰发人恍若陨石自天外坠落，紧随赤霄剑狠狠砸在白玉广场之上、那三个在赤霄的威势下哀嚎阵阵的戾魔之前。
那三个戾魔大概是觉得受到了挑衅，顿时越发狂乱起来，周身灰光涌动，硬生生顶着波浪般荡漾不息的红光，向血衣灰发人扑去。
血衣灰发人面容淡漠，手轻轻一招，赤霄便是落于手间。
他持剑轻轻一荡，有剑意九叠，如重重浪起，向前拍去。
当先一个，瞬间崩解，化作点点灰光飘散开去。
这些灰光似乎要归拢到剩下两个戾魔身上，反哺其身。
但血衣灰发人根本不愿给出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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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点灰光堪堪散开，便是纷纷燃烧起来。
一瞬之间，有如万千萤火飘荡而起。
倒是别有一番意韵。
剩下两个戾魔，持着灰气濛濛的长剑，朝着血衣灰发人交斩而下。
血衣灰发人身形略一闪烁，便是出现在两个戾魔身后。
赤霄横掠，其中一个立刻被拍飞出去。
至于剩下那个，倒也反应极快，回身一剑，灰白光芒如恶虎噬人，血盆大口猛然罩落。
血衣灰发人收剑负于身后，左拳却是借势轰出。
拳风凛凛，如龙啸九天。
灰白光芒直接被轰得四散，长剑也是应声而断。
不过，那戾魔也是手段刁钻，只见其轻轻一抖手腕，灰白光芒略微一引，那已然折断的剑尖便是疾掠而出，而手中剩下的断剑也是瞬息之间刺向血衣灰发人心脉。
与此同时，刚刚被拍飞的戾魔此刻也是出现在血衣灰发人身后，长剑斩向他的脖颈。
血衣灰发人丝毫不慌张，步伐轻动，调整身形，偏头躲过疾掠而来的剑尖，左手化拳为爪，径直擒向身前刺来的断剑。负在身后的赤霄则是直接卷出。
刹那之间，身后的戾魔再度被荡漾开的血红浪潮卷得飞退开去，而那截剑尖也未能立功，只是在其颊上留下了一道细微的血痕。至于那柄断剑，硬生生被血衣灰发人掌间爆发出来的强大威势碾作了虚无。
破去断剑，血衣灰发人毫不犹豫地一掌拍出，将眼前的戾魔击得灰光黯淡。紧接而去的，是赤霄剑，径直搠穿了戾魔的心脉。
红光泛开，尽归于尘。
然而，就在赤霄剑搠出的一瞬间，血衣灰发人的背后也是有一柄灰气濛濛的长剑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掠来。
这次，连血衣灰发人都无法完全反应过来，只来得及微微侧步，便是被长剑划伤大半个肩膀。
那灰气濛濛的长剑本是要在破肩而过后便飞掠回去，谁曾想血衣灰发人心性凶厉果决，根本不为伤势所动，左手悍然擒住长剑，如龙虎般的威势涌出，片刻间便使之沦为齑粉。
血衣灰发人顺势回身，赤霄剑脱手而出，若长虹破空，洞穿了远处踉跄起身的戾魔。
那戾魔挣扎了一下，便是作云烟散。
只是，戾魔虽已尽消，这天戾之阵却是仍未破去。
沉沉灰白光芒笼罩着，如坠地狱。
血衣灰发人朝着四面望了望，收敛心神，双手握剑，竖剑于前。
但见他闭上双眉，额间却又一道竖直的血线浮出，并向两侧分开。
那赫然是第三只眼，现出诡异的血色。
血色妖瞳一现，便有一道血光打在赤霄之上。
一股血色流束顿时自剑柄处盘旋而起，带着如雾般凝聚的赤红光芒冲天而起。
化作血凤唳鸣，直冲九霄之上。
血凤撞入那灰白光芒之中，整个身躯便如烟花般炸开。
道道血色流束流转开来，像是在那些灰白光芒表面蒙上了一层红纱。
下一瞬，这些红纱燃烧起来，血色的火焰将灰白光芒灼作虚无。
几个呼吸的功夫，灰白光芒散尽，淡淡的天光洒落，又是一片明朗世界。
而随着天戾之阵被破，温七寒和霍思邪体内的戾气没有阵法的牵引，也是消停了下去，被二人彻底拔除。
至于那血衣灰发人，则是面容冷峻地走到嬴忘忧面前，躬身微施一礼：“陛下。”
嬴忘忧轻轻点头：“做得不错，一同上山吧。”
“诺。”血衣灰发人淡淡回应，然后便是面无表情地站在了嬴忘忧的身后。
******
诘天峰上，太虚宫前。
天鸿子负手而立，孤高出尘，不似在人间。
在天鸿子左手边，是一个紫袍道人，须发皆白、面容清癯，但眉眼间自有一番安定与韵致，令人惊叹的是，其周身敛而不散的剑意，竟给人以温润之感，仿佛毫无杀意一般。他道号清琅子，正是金玄岑的师尊，在纯阳之中素来被认作脾气最好的人。
在天鸿子右手边，是一个灰衣老妪，拄着一根墨色龙头拐杖，面容极度苍老，双眸也似乎有些浑浊，看起来根本不堪一击。但实际上，她是纯阳中辈分最高的那一批，甚至比天鸿子辈分还要高。当初踏云峰聆尘台上陪伴笺云的持剑绝世道姑便是她的弟子。她道号浮灵，道门之内多称她为浮灵师太，但她的本名更为人所知。只因，她姓拓拔、名蘩，在很久以前，乃是北魏赫赫有名长离公主。
除了清琅子和浮灵师太，稍远的地方还静立着两人。
一个，正是曾在青栀镇围剿云少晗的清霄子。一个，身着黄衣，形体略显矮胖，浓眉大耳，却是“清”字辈中辈分最小的一位，道号清鼎子，精擅符箓一道。
此刻，在太虚宫前汇聚的这五人，算得上是纯阳顶尖地仙修行者中接近一半尽数在此了。
纯阳虽是号称道门最盛，但毕竟不至于地仙满地走，能有如此实力已然非寻常宗门所能想象的了。
而对于刚刚自天而落的那道血红光芒，五人自然都是看在眼里。
甚至于天戾之阵被破，他们也都心里有数。
清琅子感知到朝天阶上那些灰白光芒尽数被焚尽，轻叹一口气，无奈道：“又来一个，他们的人手还真的多。”
“天戾之阵也无法造成什么阻碍吗？”浮灵师太低声喃喃，“如今的修行界倒是别开生面，比之老身当年可是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天鸿子倒是依旧云淡风轻，淡淡道：“我记得赤霄之前是在楚国燕王世子那里，怎么又到了嬴氏那位老祖宗的手上？”
清琅子摇摇头，眉眼间闪过几分疑惑：“说起来此事也有些奇怪，据说燕世子是在半年多前的金陵大变中失落了赤霄，估计后来又经历了不为人所知的流离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三十六章 豫州乱
天鸿子轻轻颔首，眸中闪过一丝思考的神色。
过了一会，天鸿子才徐徐说道：“接下来，他们应该是要上初和峰了吧？”
“不错，那里是清川师弟镇守。”清琅子温和答道。
天鸿子望向远处洛阳所在的方向，那里隐隐约约有红光摇曳。
他摇了摇头，淡淡说道：“嬴氏的那位老祖宗为了此番行动恐怕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太皇太后那边的支援怕是指望不上了，到底还是看我们自己。”
说话间，天鸿子转过了身，看向清鼎子：“清鼎师弟，你去初和峰相助清川师弟吧。无需吝惜符箓、法宝之流，终究是身外之物罢了。若是可以，尽可能逼出对方的后手。实在抵敌不住，便往更高处退吧。”
清鼎子眯眼一笑，拱手道：“是。”
紧接着其人便是化作一道黄色遁光向初和峰掠去。
天鸿子回转过身，轻轻闭上了双眼。
那古井不波的眉眼间几乎没有丝毫的变化，让人看不透所思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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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洛阳大火起、天戾之阵被破，豫州其他地方也渐渐现出大乱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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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州西南有城名穰。
此城乃大秦豪族邓家之根本所在。
不知为何，此城似乎处于戒严的状态。城墙之上，五步一岗，十步一旗。旗色为白，正面绣“邓”字，反面绣白虎，皆显玄色。
北面城头中心，赫然汇聚着比别处更多的人。
这批人尽数玄甲玄袍，自有一番铁血风骨。
尤其是当先一人，虽已鬓发见白，却是自含威严，眼眸中闪烁着凶厉的光芒，宛若山间猛虎，择人而噬。
他的盔甲也与其他人有所不同。
虽仍是玄甲，却镶金纹，其间流动着玄妙的力量。
此人正是邓家家主、大秦十二军侯之一的天虞侯邓昉。
此刻，他扶城北望，不知在看些什么。又或者说，不知在等待些什么。
许久之后，北边的天空中传来一声鹰啸，然后便有一个黑点渐渐靠近。
那是一只海东青。
通体洁白若雪，兼杂墨羽似剑。
一双鹰目宛转有余，充满着灵性。
海东青疾掠如风，很快便到穰城近前。
邓昉微微抬臂，那海东青便是飞坠而下，稳稳停在他的小臂之上。
邓昉在海东青的背上轻抚了两下，然后便是取下了其脚上系的字条。邓昉轻轻一抖小臂，海东青振翅而起，在上空盘旋着。
邓昉展开字条一观，肃穆的眉眼间浮出一抹浅淡的笑意。
只是这笑意中分明带着几分森冷。
邓昉将字条攥在手心，微一用力，字条立时化作齑粉消散。
下一瞬，邓昉拔出腰间长剑，直指向北，沉冷而喝：“出！”
刹那间，城门洞开，尘土扬起。
一骑又一骑向北而去。
邓氏有铁骑，其名曰玄海。
如今看其数量，怕是已然有过半的玄海铁骑尽数出动。
铁骑之后，是邓氏嫡系步兵穰城兵，玄甲玄剑，玄袍玄刀，步踏如雷，行军如风，紧随玄海铁骑之后。
邓昉看着麾下侵略如火的军兵，露出狂傲不羁的笑。
暮璎珞，既然你不仁，莫怪我不义！
我邓氏，而今也要来一争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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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州西部，茱萸原上。
有一支军队，自西而来，直奔洛阳。
尽披金甲，煌煌如日。
这是中州来的援军，其名大日。
大秦十二军侯，其中只有一个常驻中州一带，拱卫长安。
那便是襄安侯褚烽国。
事实上，褚烽国从嬴承轩尚在世时便一直是暮璎珞的人。
因而，早在洛阳惊变、纯阳遭围之前，那时候唐厌之出世、嬴忘忧等人倾覆之心已现端倪，他就已然领受了暮璎珞的任务，作了一些必要的安排。
否则，大日军也不可能这么快便入豫州。
茱萸原离洛阳已然不远，不过数百里而已。
不出半日，必能抵达。
然而，嬴忘忧等人岂是等闲，自然早便料到会有援军入豫州。
所以，茱萸原之上，早有拦路之人静候多时。
其人一袭黑衣，英俊的眉眼间透着一股诡异的阴柔。
正是闫轻侯在邙山鬼宗曾经会过面的棺中之人。
也就是邙山鬼宗的至强者，鬼圣罗枭。
此番领兵入豫的大日军统领是褚烽国麾下权冲将军严和，妙真境五转的修为。
一看到眼前的黑衣人，严和便感受到了极度危险的气息。
严和一挥手，大军骤止。
严和一骑上前数丈，提枪拱手，沉声道：“敢问前辈何方神圣？朝廷办事，刀剑无眼，还望退避一二？”
严和的话语中并无示弱之意。
因为，他有这个自信。
哪怕对方是地仙境的强者，自己身后可也有着一支战力强悍的军队。
再强的修行者，终究仍只是凡人，是无法抵敌千万人的军队的。
这素来是修行界公认的道理。
历史上，不乏用军队硬生生磨死地仙境修行者的例子。
虽然代价大一些，但并非不能实现。
况且，按照严和的判断，有自信在此拦路的，必然是叛党中的重要人物，若是砸上自己这一部大日军，能够杀死眼前的人，想来也并不算亏。
当然，严和所设想的一切成立是有条件的。
那便是，对手仅有黑衣人一人。
只是，真的会如严和所想的那般吗？
至少，罗枭并不这般认为。
他根本不屑于回答严和的问题，只是露出一个阴冷而柔媚的笑。
但见他轻轻一挥手，一圈圈阴冷的黑气便是徐徐泛开，蔓延数里。
百草枯萎，大地如灼。
棺生碑现，魂泣鬼哭。
如坠幽冥，地狱现世。
严和心底一颤，隐隐有着不妙的感觉。
他紧紧握住手中的枪，却发现手指不受控制地有些颤抖。
罗枭嘴角微勾，语气幽诡地说道：“你在害怕？”
严和脸色微微一变。
罗枭则似乎根本没有听严和回答的意思，而是微垂下头，用缥缈不定的声音说道：“害怕，就对了。恐惧，是地狱最好的养料。”
下一瞬，但见其徐徐抬首，张开双臂，往上轻轻一引，方圆数里之内那些堪堪冒出的黑棺与石碑便是传出阵阵令人恶寒的异动声。
棺开，碑移。
一具具古尸自其中狰狞攀出。
刹那间，茱萸原上宛若修罗场。
严和望着眼前那一具具林立的古尸，顿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原来，他要面对的，是一支尸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三十七章 河川入阵，雷火入符
樱山。
朝天阶之上第一峰是为初和。
初和峰上有宫名念阳。
宫前无物，唯一青铜鼎。
倒是殿门檐下有两人。
一个身着青色道袍，三绺长须，峨冠博带，倒颇有一番仙风道骨的意味。此人正是纯阳之中以阵法闻名的清川子，那天戾之阵，大半是他的手笔。此刻，清川子在檐下席地而坐，面前摆着一方棋盘，纵横十九道，已有黑白子于其上。他执白子于手中，却是旧旧不曾落子。实际上，棋盘对面也并无与他对弈之人，不过一奁黑棋罢了。
另一个，却正是清鼎子了。他负手站在清川子身旁，笑眯眯的样子。
他们等待着。
而嬴忘忧等人并没有让他们等太久。
一行人很快出现在了初和峰上，与清鼎子和清川子相距数十丈，隔鼎相望。
“可落子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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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忘忧等人堪堪出现，等候多时的清川子便将手中拈得温热的白子落在了棋盘之上。
几乎只在瞬间，初和峰表面便是现出一层淡青色光幕。
同时出现的，还有一道道墨色光线。
纵十九道。
横十九道。
恰好便如同将一方棋盘印在了初和峰上。
以棋盘边缘的界，更是升起了青色光幕，将初和峰峰顶罩在其中。
很显然，这是一个阵法。
并且在此之前，便已完成了大半，离成阵只有一步之遥。
嬴忘忧那边许多人都是变了脸色。尤其是韩覆，他自诩于阵法一道上绝世无双，却未能事先看破这一阵法，一时之间失了先机。
韩覆面容略显阴冷，扫过远处，目光落在清川子身前那一方棋盘上。他深吸一口气，徐徐说道：“是天元阵盘。”
天元阵盘，据说是自数百年前的大国手王积柯手中流传下来的法宝。传说此人极为热爱弈术，早年棋力便已然强劲，入京城后数战成名，被奉为“棋待诏”。尔后越发勤勉钻研弈术，竟于此间悟出修行大道，修为突飞猛进，极短的时间里便成就了地仙境界。这天元阵盘，便是其于纵横十九道中悟阵法之妙，两相结合后修成的法宝。后来，王积柯修为愈高，不论是弈术，还是修行上都几乎登峰造极，已然无需倚仗外物，几乎能够以天地为棋盘、以万物为棋子，这天元阵盘自然也就被其传给了弟子，经过数百载流离自然也少有知晓踪迹的。至于王积柯自己，据说偶于川蜀之地遇仙人盲弈，一朝开悟，证道飞升，只留下“胜天九子”的残局。然而，自此之后，竟是再未听说有人解出过这残局，倒是留了些许遗憾。（注一）
王积柯的故事堪称传奇，而天元阵盘之妙也素来为后世精研阵法及弈术的人所称道，只是没想到这阵盘竟然在纯阳的手上。
嬴忘忧等人显然都听说过天元阵盘的名号，心下自然也不敢轻视。
清川子则是微微一笑，再落一子：
“山泽现。”
随着他这一声轻呼，那棋盘周围景色骤变，竟是出现重峦叠嶂，与樱山原本模样截然不同的景象，就仿佛将嬴忘忧他们拉入另一个世界。
见此情况，嬴忘忧等人又岂会坐以待毙。
发难者，正是那血衣灰发人。
只见其上前一步，周身焰芒涌动，刹那间冲天而起，赤霄剑劈斩九次，九道半月赤芒飞掠而出，直取清川子。
清川子并不慌张，再度落子：
“草木摇。”
于是，有风声起，草叶纷飞，化作洪流，凝作漩涡状。
九道半月赤芒竟是径直被其吞没。
此刻，仍在半空的血衣灰发人脚尖轻点虚空，再进一步，手中赤霄悍然搠出。
有赤龙腾云，咆哮而出。
龙形剑光洞穿了草木漩涡，泛开无数烈焰，宛若带着一片火海覆向清川子。
清川子的微笑略略一僵，但依旧沉稳落子：
“江河涌。”
刹那间，仿佛有大江大河自群山间奔涌而出，恍惚间竟有万川归海之势。
无数的波涛瞬间将赤龙倾覆，继而凝聚成一把把水剑，化作剑雨，落向血衣灰发人。
血衣灰发人步伐轻动，赤霄画弧轻转，许许多多的水剑顿时被拍到一边。
然则，水者无形，忽散又凝，仍有不少水剑，在其身上留下了细微的伤口。
血衣灰发人拨开最后一道水剑，身形却是往下落去，退回了嬴忘忧身侧。
很显然，之前的攻势实际上不过是试探罢了。
嬴忘忧淡淡问道：“如何？”
血衣灰发人咧嘴一笑：“空有声势，未有真意，以力破法并非不可，杀招当不在此。”
血衣灰发人的声音并不小，清川子自然听得清楚，神情不禁有些僵硬。
但清川子修行至此，心性涵养也是一流，此刻依然还算云淡风轻。
嬴忘忧听了血衣灰发人的回答，轻轻颔首，目光却是落向清鼎子。
清鼎子倒是怡然不惧，依旧笑眯眯的。
嬴忘忧面色不改，徐徐道：“久闻纯阳有修符、修阵者二人，号称‘河川入阵，雷火入符’，想来便是两位了吧？”
清川子没有回答，倒是清鼎子摸了摸下巴，笑言：“虚名罢了，哪里入得了几位的眼。”
嬴忘忧不置可否，闭上了双眼：“破阵吧。”
“诺。”
血衣灰发人应了一声，气息则是彻底爆发开来。
霍思邪与温七寒对视一眼，同样是蓄势待发。
清鼎子见到这一幕，一直笑眯眯的脸上终于是浮现出一抹冷厉。
只见其轻轻一挥手，周围便是浮现出八张金黄符箓，闪动着丝丝缕缕的雷光。
最先出手的，是血衣灰发人。
这一次，他用的是御剑手段。
他伸手在身前轻划一道弧，赤霄剑一分为九，如同圆轮般连结着向前掠去。
反观纯阳那边，出手的是仍是清川子。
先前落子时，皆是真执棋子，此刻清川子却只是虚虚抬手而落。
之前山川河流尽数隐没，那方淡青棋盘重新出现，而墨线交叉的某个地方陡然生出一个白子，爆发出重重白光，如莲绽开。
这些白光疯狂地涌在经过的那道赤霄剑上，竟是将之湮于虚无。
清川子飞速落子，接连再现出四个白子，爆发出四道白光。
一时之间，九柄赤霄只余四柄。
然而，这四柄要杀死一人也足够了。
况且，清川子此刻已经来不及落更多的子。
终于，清鼎子出手了。
他伸手轻轻一引，一道金黄符箓便是在清川子身前丈余处炸开，织出一张闪烁如星的雷网。
注一：该故事由唐玄宗时期棋待诏王积薪的故事改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三十八章 以阵破阵
血衣灰发人的反应极其的快。
几乎雷网出现的一瞬间，四柄赤霄便是随着他的心念合而为一，盘旋着的焰芒顿时更加炽烈，与分散开时不可同日而语。
然而，那张雷网也非同小可，闪动着的雷芒竟是不断撕裂者赤霄周围的焰芒与剑气。
血衣灰发人蹙眉，而清鼎子似乎早有所料的嘴角微勾，伸手朝雷网轻轻一引。
雷网顿时翻腾收缩，化作一道光轮，飞速旋转起来。
强悍的威势在瞬间爆发出来，一道道电芒犹如能够惩神罚仙的鞭子，疯狂地舞动着。
赤霄剑似乎竟有不敌之势，颤动着往后倒退。
血衣灰发人不敢硬撼，将剑唤回。
而那些电芒却是紧追不舍，宛若游弋的蛟龙般飞掠着。
血衣灰发人身形腾挪，大剑挥动，然而当他最终站定时，还是显得有几分狼狈，血衣之上被撕裂了许多口子，现出焦黑色。
血衣灰发人眉眼微凝，冷然道：“天罡神雷，纯阳还真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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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鼎子不以为意，摇头晃脑地说道：“若是用这天罡神雷，能击杀几位，那便是物超所值。”
这时候，霍思邪上前一步，抱肩而立，淡淡道：“一起上。”
另一边，温七寒也是走到血衣灰发人身侧，阴冷地笑着。
血衣灰发人看了二人一眼，似乎有些不适应与他人合作，但他终究是深吸一口气，轻轻点了点头。
然而，这一次，先出手的，倒是纯阳那一方了。
只见清川子从棋盒中摸出十二颗白子，往前轻轻一洒。
白子堪堪落下，血衣灰发人三人周围的便是各自有四道白光涌出，连成一片，宛若囚牢一般。
与此同时，清鼎子手指轻弹三下，三张金黄符箓便是呼啸而出。
最先破开白光囚牢的，是血衣灰发人。
此刻，他的额间赫然再度有血色妖瞳浮出。
自妖瞳间射出一道血光，直接打碎了白光囚牢。
这道血光在打碎白光囚牢后甚至毫不停歇，一分为二，将困住霍思邪和温七寒的白色囚牢也抹消殆尽。继而，两道血光再度合一，迎向朝血衣灰发人掠来的金黄符箓。
之前让血衣灰发人疲于应付的金黄符箓竟是呼吸间便被血光湮灭。
并且，直到此时，那道血光才终于消散。
但血衣灰发人也并不上前，只是站定，侧身握剑，剑尖直指清川子，而他的左手指尖则是往剑刃上轻轻一抹。
一抹血意涌出，带着灵动而舞的赤焰，化作一头小血凤激掠而出。
清川子似乎有所准备，握在手间的三颗黑子轻轻落在棋盘上。
在小血凤的前进路径上，顿时有三颗黑子浮现，涌出团团黑光。
黑光如漩涡般转动，一股股强大的吞噬之力爆发出来，不断吸收着小血凤的力量。
然而，犹未足够。
小血凤宛若撕裂空间，直接洞穿三颗黑子上涌出的黑光，几乎到了清川子面前。
虽则威势被削弱了大半，但依旧凶厉。
清川子怒喝一声：“止。”
其眼前的那片空间便是景象变换，硬生生多出无数山石来。
但小血凤依旧视山石如无物，虽又弱了几分，可到底是打在了清川子胸膛上。
“咳。”
清川子闷哼一声，吐出的血在衣袍上绽开了花。
那小血凤的威能自是不指穿出一个血洞这般简单。
在清川子体内，已然有丝丝缕缕的血色光索沿着经络向其周身蔓延开去。
清川子勉力压制住那些血色光索，眉眼间浮现出浓重的杀意：“用杀招。”
清鼎子皱眉，似乎有些犹豫，但最终到底还是叹了一口气。
按照原来的打算，本是要再拖一会。只是现在，清川子受了不小的伤，若是再拖下去，恐怕会横生变故。
当即，清鼎子从来笑眯眯的脸上也是浮出狠辣的神情：“那便动手。”
而彼时，霍思邪与温七寒不过刚刚应付完那两道金黄符箓。
本以为松口气的他们却是立时脸色剧变。
不仅仅是他们，还有因再度动用血瞳、唤出血凤而变得有些虚弱的血衣灰发人，以及嬴忘忧等人，尽数动容。
唯二镇定自若的，除了从来都面色淡然的唐厌之外，便是韩覆了。
从辨认出天元阵盘后，他便在原地盘腿坐下，闭目冥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让嬴忘忧他们动容的，是初和峰表面那片棋盘中心的天元位置突然出现了一颗棋子。
这颗棋子半黑半白，流溢着玄奥的光芒，恰好位于血衣灰发人等三人和嬴忘忧他们之间。甫一出现，便有强大的力量以之为中心一圈圈散开。
就如一方平静的湖面陡然坠入一颗石子。
更重要的是，没人察觉到这颗石子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如果，看那天元阵盘，或许能看出些许端倪。
阵盘之上，原先那些落下的棋子已然尽数消失，似乎融汇到了一起，化作落在天元的一颗半黑半白棋子。
正与初和峰表面那片大棋盘如初一辙。
“毁了那棋子！”
血衣灰发人冷喝一声，手中赤霄脱手而出，宛若一道长虹，掠向天元处的棋子。
而霍思邪、温七寒，以及三大法王也是尽数出手。
就在这一瞬间，那颗半黑半白的棋子便是卷出一道道黑白色的玄光，气浪蔓延开来，直接将所有攻势以及他们的身形都是推了开去。
那四道金黄符箓也不知何时围绕着黑白玄光现出，同时多出的还有另外四道火红符箓，在两道金黄符箓的间隙中幻化而出。
金黄符箓和火红符箓同时爆发开来，雷光与火光交织，雷火涌动，仿佛天灾降临。
雷火成龙，披着黑白玄光，咆哮而出。
两条雷火巨龙涌向血衣灰发人三人，一条雷火巨龙涌向嬴忘忧等人，最后一条却唯独冲向盘腿而坐的韩覆。
明明是危急万分的时刻，韩覆的嘴角却反而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
“终于发现了吗？”
韩覆缓缓睁开眼，眸中闪动着精光。
只见其微微抬手，自天元处竟尔开出一朵青白色的莲花来。
这道青白色莲花绝对不是自天元阵盘中衍生而出的，分明阻滞着黑白玄光的涌动。
他再一抬手，身前便是又有一朵青白色莲花朝向那条雷火巨龙盛开。
莲花出现后，他便是徐徐起身，收手于身后，淡淡笑道：
“阵法，自然还是要用阵法来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三十九章 符中化符
雷火巨龙悍然撞在青白色莲花上。
然而，集两道神符之力的雷火巨龙竟尔奈何莲花不得。
反观韩覆，似乎游刃有余，周身此刻又是有三朵青白色莲花绽开。
到得此时，清川子终于认出了这些莲花的底细，轻眯双眼说道：“大九天莲华阵印，紫枢道兄倒是对你这个弟子疼爱的紧。”
原来，这大九天莲华阵印乃是九嶷山紫枢真人有名的三大贴身法宝之一，而如今却是交给了韩覆。
韩覆不以为意，微笑道：“家师如何，便不劳前辈费心了。”
与此同时，其余人也堪堪应付完雷火巨龙。
嬴忘忧他们似乎也同样是动用了一张品秩极高的符箓，而血衣灰发人三人却是硬抗了，而且面对的还是两条雷火巨龙，明显狼狈了不是一星半点。
尤其是温七寒，其左臂齐肩而断，只余空荡荡的小半截袖管。
他此刻面色怨毒，眉眼间满是恨意。
但，远处的清鼎子显然对如此的结局仍然不满意，正欲再度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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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却是浮出一道墨绿身影。
赫然是那温七寒。
只见其面色沉冷森厉，右手屈掌成爪，绿雾浮动，隐隐现出蛛形，冷喝道：“你卸我一条手臂，我便卸你两条。”
清鼎子没有想到温七寒受了伤竟也如此凶悍，动用了连他都察觉不到的瞬身之法，莫非是要搏命了吗？
清鼎子感到震惊之余倒也不曾慌张，身形倒退间，面前便是浮出四道土黄色符箓，连成一线，幻化出土黄障壁。
不过，温七寒天蛛手的名号到底不是白叫。
他的右掌直接撕开了土黄障壁，向清鼎子心脉划去。
清鼎子这才稍稍现出惶恐的神情，调整身形，避开要害，而心脉前也是突然闪出一圈指甲盖大小的青色小符，纷纷灵光大放的化作一道道青色小漩涡，撕扯、削弱着温七寒掌间的力量。
饶是如此，温七寒的手掌依旧结结实实地嵌入了清鼎子的肩窝处，一股绿雾顿时沿着血肉渗了进去。
清鼎子本欲退避其锋，却发现温七寒闷哼一声，嘴角再度溢出鲜血，似乎牵动了隐伤。
清鼎子大喜。
看来，温七寒刚才强行动用手段晃到清鼎子面前是有些意气用事了，他的伤势绝对比想象中要重。
有此机会，清鼎子岂会放过，毫不犹豫，右手间雷火缭绕，一掌便印在了温七寒的胸膛处。
温七寒瞬间被拍飞出去，气息颓靡。
清鼎子还欲再出手，却有一道赤影直向自己袭来。
清鼎子立刻惶恐而退，那道赤影却也不追，收束而回。
赤影自然就是出手相助的血衣灰发人在动用赤霄剑了。
而另一边，霍思邪也接住了倒飞出去的温七寒，温七寒随后便是在韩覆不远处盘腿坐下，调息养伤。
这一切，说起来长，实则不过电光火石之间。
原本打算破阵的韩覆看到此景，心下鄙夷不已。
像温七寒这等莽夫，实在入不了韩覆的眼。
此刻，韩覆望着天元处仍旧在绽放着黑白玄光的棋子，轻轻拂动袖袍。原本自半黑半白棋子之上绽放的青白莲花周围顿时又有四朵青白莲花盛开。丝丝缕缕的青白光芒如同流水般徐徐泛开，阻滞着黑白玄光的流转。
清川子冷笑一声，伸手虚虚一握。
围绕着天元顿时浮现出四柄黑白小剑，无数剑气爆发开来，竟是将镇压其上的青白莲花绞得粉碎。
而那四柄黑白小剑则是自己锁定了目标，飞掠开去。
血衣灰发人、霍思邪、阎山法王和呼弥法王立刻又被缠住。
四人修为虽强，但奈何这黑白小剑玄奥无比，似实而虚，变化莫测，一时间血衣灰发人等人都寻不到破解之法。
韩覆微微蹙眉，额角渗出一滴汗珠。
直到此时，清川子的眉眼间方才浮现出一抹自得的笑意。
“终究是年轻啊。”
他慨然起身，手指轻弹八次，眼前天元阵盘上余下八个星位顿时也浮出半黑半白的棋子。
与之相应的，初和峰上的淡青大棋盘表面亦是如此。
黑白玄光大盛，仿佛连成一片。
在黑白玄光的压制下，所有人仿佛陷入无尽泥沼之中，变得迟滞起来。
血衣灰发人、霍思邪等人立时被黑白小剑划得伤痕累累。
但，这并不是尽头。
清鼎子伸出左手，指尖吞吐的光芒如利刃，在右手掌心轻轻一划，便有鲜血溢出，凝成一道血符。
血符飘出，瞬移般出现在天元上方。
血符散开，化作一圈血弧。而血弧中央，则又有八道血符凝形。
只见，清鼎子的神情逐渐凝重，右手掌心不断有鲜血被其左手指尖引出，在身前画出一道又一道符文。
无数符文随着清鼎子淡远缥缈的诵唱声飘荡而出，不断汇入空中的那圈血弧以及其内的血符：
“符中化符，灵血写血，彼岸奠灵，净尔妖邪。”
韩覆自负甚深，此刻见到形势陡转急下，当即也动了拼命的心思。
只见其眉眼间泛出诡异的青黑色纹路，双手则是在身前翻飞不止，结出一个又一个印决。
那些原本青白色莲花瞬间涌出幽深的黑纹，宛如枯藤般攀附着。
八朵莲花瞬间移位，镇在了除天元之外的八个星位的半黑半白棋子上。
而在天元那颗半黑半白棋子周围，则有青黑色气旋盘绕，似乎要重新凝聚出一朵莲花，但又好像有些力有不逮。
虽是如此，但黑白玄光的压制作用也已经削弱许多。
只是，半空中浮着的血符却也到了显威的时候。
八道血符忽明忽暗了一刹，便是突然消失不见。
而以天元处为中心，却有八道各色符箓再度出现，围成一圈将嬴忘忧等人拢在中心。
八道符箓，颜色不同，其上的符文也大有不同，但连结起来却似玄妙莫名。
一直沉默不言的唐厌之终于似乎起了点兴趣，淡淡开口道：“八门生死符，总算，有了些许意思。”
嬴忘忧望向半空，那圈血弧仍在，泛着淡淡的光芒。
他收敛目光，眉眼微垂，却并不说话，不知在思考什么。
原先纠缠不息的黑白小剑终于消散，然而，危险的气息却是越来越浓郁。
“死门，杀。”
清鼎子冷然一声，其中一道仍旧显血红色的符箓便是绽开芳华。
一束血光飞掠而出，目标赫然是温七寒。
温七寒虽在闭目调息，但也并非对外界之事毫无知觉。
在所谓的八门生死符成形的时候，便有一颗墨绿色圆珠出现在了他的手上。
血光掠来，墨绿色圆珠徐徐飞起，撑开一片光幕。
光幕之上，是游动的墨绿蜘蛛。
起先，温七寒很自信。
他以为，既然自己有所准备，祭出了这压箱底的墨绿色圆珠，那么这道血光必然无法建功。
但很快，他感到后悔、懊恼与不甘。
那道血光，几乎无视了墨绿色圆珠撑开的光幕，径直打在了自己的胸膛上，穿出一个小洞。
以那个小洞为中心，他的身体开始以极快的速度崩解。
温七寒难以置信地垂首，然后徐徐抬头，眉眼间满是不甘与悲愤。
他偏转过头，似乎是想要向嬴忘忧他们求救，但他只来得及唤出一个“救”字，便彻底作云烟飘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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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四十章 再等一日
嬴忘忧等人并非不想救，只是真的来不及。
或许，唐厌之有这个实力。但他却无此心。
唐厌之本就是游离于红尘外的人物，修为几乎是此界巅峰，没有人能够左右他的想法。
此次来纯阳，也只是画地为牢的他想要求一次超脱。虽然是因嬴忘忧之邀而起，但两人的目的并不相同。
而他显然不愿出手相救，嬴忘忧自也不能强求。
若是唐厌之完全受嬴忘忧的掌控，先前也就不必如此麻烦了。
唐厌之一人一剑，不费吹灰之人，便可直上初和峰。
如果真的是唐厌之孤身上山，纯阳也就不会安排这般多关卡，天鸿子自当出手相阻。
但眼下，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温七寒殒命了。
温七寒的修为境界固然不是最高的，但凭借散修的身份来到这个境界，无论机缘还是心性都是上佳，若论单打独斗，恐怕犹胜阎山法王一筹。
嬴忘忧聚拢的势力虽然强悍，但还不至于拿地仙境修行者当炮灰。温七寒殒命，他确实有几分肉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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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现在，更重要的是，破去这天元阵盘和八门生死符。
嬴忘忧微微侧身，望向韩覆，沉声道：“韩小友。”
韩覆自然知道嬴忘忧唤他的意思。
他不久前应对雷火巨龙时说的那句“终于发现了吗”可是被在场的人听得清清楚楚，任谁都能猜到应当是他有了破阵的方法。
事实上，韩覆确实有破除天元阵盘的方法，只不过先前一直被搅扰，根本不曾想到竟尔会没有出手的机会。
只是，如今的情况，已容不得拖延了。
“我需要人替我挡住攻势。”
韩覆回望嬴忘忧，眉眼微蹙地说道。
霍思邪闪身到韩覆身边，淡淡道：“我来。”
韩覆当即也不多说，略一咬牙，便是盘腿坐下。
至于嬴忘忧，则是深深看了一眼霍思邪，轻轻颔首，然后便朝向血衣灰发人，徐徐说道：“斩敌首级，君之任也。”
血衣灰发人咧嘴一笑：“诺。”
下一瞬，他的周身便是腾起血色火焰，宛若背负血海。
尤其是那一双眸子，尽数被血意笼罩。
但，若是仔细感知，便能发现在血意的背后，是清明与灵动。
周身披负血色火焰的血衣灰发人气息顿时攀高一截，其威煌煌，甚至弥漫周围的黑白玄光都变得扭曲起来。
远处的清鼎子和清川子，眼见嬴忘忧等人的应对，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虽然先前趁势格杀温七寒，但运气成分实在占了太多。
现在恐怕便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刚刚开死门之符，清鼎子的消耗也是不小，甚至受了些许反噬，微胖的脸上冷汗直冒，苍白无比。
但他知道已到生死存亡之刻，根本不敢怠慢，堪堪调顺气息、压住反噬便连喝两声：
“惊门，破！”
“伤门，伐！”
自暗黄符箓、淡青符箓上便是各有一道光芒掠出，目标赫然是韩覆。
杀了韩覆，他们想要破天元阵盘便会多费许多心力，到时便有更多转圜余地。
在清鼎子的意识里，这并不是很难的事情。血衣灰发人的并未有插手这边的意思，而嬴忘忧和唐厌之更是根本没有出手的意思，至于三法王，倒是想出手帮忙，但似乎因嬴忘忧的授意反而调息恢复。也就是说，阻拦者，不过霍思邪一人。“小邪神”的名号可吓不到他和清川子这般的道门耆老。
更何况，两符齐出，清鼎子并不认为霍思邪能同时完全拦住。
然而，现实很残酷。
只见霍思邪手中的起灵剑以玄妙的轨迹舞动，看那走势，并不像是舞剑，反而像在写书法。
自右而左，便如同有一卷字徐徐展开。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随着剑势渐尽，一轴白纸围着霍思邪和韩覆展开，其上有许许多多的墨字。
惊门之符形成的暗黄光芒先至，然而打在那轴墨卷上时竟然仿佛毫无威力，而是像墨滴洒落其上般晕出一片淡墨色。
尔后方至的伤门之符亦如是。
八门生死符中足足两道符箓之力，竟然只是让那轴墨卷之上多了两团墨意。
清鼎子感觉自己心态有些崩溃。
世间竟有这般强悍的法宝？
然后，他就想到了霍思邪曾经的宗门。
琅嬛宗，千年秘宗，万载福地，揽天下奇珍，修化外道法。
以清鼎子的见识，对此等法宝毫无听闻，多半便是琅嬛宗之物了。
据说，霍思邪当年在琅嬛宗地位极高，后来虽成弃徒，但裹挟几件秘宝在身上，却也是情理之中。
尽管如此，两符成空，依旧给清鼎子造成了极大的冲击，以致于修为强如他，也是怔了那么一瞬。
当他反应过来时，却又如遭重击，咳出一大口血。
这一下，还牵动了温七寒留下的毒，甚至连眉眼间都浮出缕缕绿雾。
清鼎子并不在意伤势，反倒是急切地望向半空中。
然后，他就仿佛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眸中竟是浮出一丝恐惧。
只见，原本浮在半空的八道符箓中的开门之符与休门之符，竟被一个血色身影生生攥在了手中，翻滚的血焰不断灼烧着两道符箓。
这道血色身影，自然便是血衣灰发人了。
他冷冷看了一眼清鼎子，然后就转而望向清川子。
清川子感到心下一寒，法力不要命地传入天元阵盘之中，嘶吼道：“拦住他，否则不消韩覆破阵，我们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与此同时，血衣灰发人已然动手，宛若一道血色闪电，撕开一团又一团黑白玄光，向前掠去。
清鼎子咽了一口唾沫，略有些机械地一拂衣袖，低喝道：“景门，涣。”
一道亮红光芒掠出，清鼎子却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
******
半个时辰后。
初和峰上一片寂静。
没有淡青色的棋盘，没有纵横交错的黑线，没有黑白玄光，没有符箓。
只有嬴忘忧一行人。
血衣灰发人、韩覆还有霍思邪都疲倦万分地坐在地上。
其余人则都静静站着。
嬴忘忧负手望向云海之上，眉眼间藏着一抹隐晦的情绪，表面上却依旧是淡然无比。
只听他淡淡说道：“再等一日吧，我们拖得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四十一章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初和峰一战，纯阳到底败了。
天元阵盘破碎，清川子殒命，清鼎子重伤而退，毒犹未清。
诘天峰太虚宫前的气氛也是沉闷了些许。
清琅子摇摇头，惆怅一叹：“我们还是低估了嬴氏那位老祖宗汇聚起来的底蕴啊。”
天鸿子微微闭目，淡淡道：“长白山中的数百载毕竟不是白待的，现在看起来，他在外头也早有布置。”
“人间帝王，真的有这般大的吸引力？”清琅子略感无奈。
天鸿子破天荒地露出浅淡的微笑：“人各有志，若是世间人都如师弟，那自然是再妙不过。”
清琅子却是笑着摆手道：“若是都像我这般，未免太暮气沉沉。”
浮灵师太将手中轻轻敲了几下地面，低低地道：“若师侄都是暮气沉沉，那老身岂不是冢中枯骨？”
清琅子干笑道：“师叔就莫取笑我了，还是商量商量接下来该如何吧。”
天鸿子点点头，凝神想了想，徐徐道：“等他们上藏花峰，便将之拦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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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花峰？”清琅子拈须轻笑道，“师兄也不愿再退了吗？”
“总不能让他们拆了纯阳。”天鸿子眼眸中闪动着渺远的光，“况且，聂师叔也快到了。刚好嬴氏的那位老祖宗不是说要等一日吗？到时候，也该轮到我纯阳展露锋芒了。”
******
豫州南部，络党山某处。
林木掩映的一片山谷中坐落着几间草庐，边上还有一片不大不小的湖。
此地住着十余口人，其间有猎户、农夫，亦有医者，俨然一处小桃源。
不过，这一日，谷中却是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这群“不速之客”自然就是江忆染等人了。
之所以来这里，也只是想找个安静所在，替宋小宸等人治伤。
沈月夕和虞寒雨倒也罢了，伤势虽重却还不致危及性命，加之本身修行根基便稳固无比，服下丹药后只需在休养一段时间便可恢复全盛。这段时间顶多是无法发挥出全部修为而已。
宋小宸却不一样。
需知，唐厌之对虞寒雨出的一剑顶多动用了四成实力，而对宋小宸的一剑却几乎是全力施为。
他与唐厌之硬撼一剑，筋脉尽断，脏腑错位，若非被青衫男子，也就是灵诏城的溯雪剑仙纳兰若强行用法力压制伤势，又靠着一股执念撑着，恐怕甚至连半个时辰都挨不过。
后来在雍豫边界的茶铺中，依靠云少晗的手段，在洛海棠的帮助下，才勉勉强强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虽则如此，但却意识依然模糊，时昏时醒。于是，一行人就在这络党山中找了这样一处小桃源，打算暂居休养。
幸而谷中的百姓也是淳朴敦厚，见有人受伤，立时便清理出了好几间屋子。
安顿好宋小宸，一行人自然也算松了口气。
尤其是云少晗，早已身心俱疲的他总算有了歇息的功夫。
需知，治病救人，医者所耗心力亦是难以想象。
此刻，云少晗便是坐在湖岸边小憩，而其身旁的纳兰若则是毫不顾忌躺在草坪上，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枕着头，仰望白云淡淡的天空。
对于纳兰若，江忆染他们自然都是不知道他的身份，就算真的偶然从典籍中瞥到过灵诏城溯雪剑仙的名号，也不会联想到和他们同行的这青衫男子身上。而纳兰若自己也没有要摆明身份的意思。不过，云少晗却是对纳兰若的身份、容貌乃至性格、喜好都再清楚不过。
因为，云少晗在灵诏城待过。
而且，他曾经是酿花酒仙的弟子。
而且，酿花酒仙除了酒道以外便最擅医道，虽然他只学了半吊子。
而且，如果不是他自己做了另一个选择，他险些就能泡走他的师父。
灵诏城谁不知道，酿花酒仙尹萝衣是灵诏第一美人。
偏偏她的芳心就被云少晗给俘获了。
偏偏她又是个死要面子的，不敢对徒弟表露心意。
偏偏她的徒弟那时候啥也不懂，也看不出师父的心意，只想着到江湖上闯一闯。
偏偏云少晗入了江湖后没多久就成了忘川转轮王，然后又机缘巧合爱上了另一个女子。
偏偏云少晗不愿再沾染杀戮，想要带着眷侣退隐江湖，甚至还寻思过去灵诏城洱海边盖间小木屋。
偏偏忘川从来只进不出，一天是转轮王，一辈子都是（注一），又岂会容云少晗就此离开，游山玩水过他的逍遥日子。
然后，从那个大雨倾盆的夜晚开始，从那片如坠地狱的血色开始，一切的一切，都变了。
然后，就成了现在的样子。
尹萝衣游戏人间，赏赏花，酿酿酒，有时候对月遥寄一怀相思。
云少晗徘徊红尘，寻找着他所追逐的东西。
尹萝衣觉得挺好。
后来终于明白了尹萝衣心意的云少晗也觉得挺好。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可是，纳兰若觉得不好，聆月诗仙张轻烨觉得不好，甚至醉心于刀道的湮风刀仙萧东君也觉得不好。
他们都觉得云少晗是个呆子，明明有这么风华绝代、这么举世无双一个美人喜欢他。
然而，他们又都明白，喜欢这件事强求不来。
相忘于江湖，或许真的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还是气啊。
尹萝衣是风花雪月四仙之中年纪最小，虽然表面上强势彪悍，但纳兰若他们都把她当妹妹来疼。欺负谁都行，不能欺负尹萝衣。这素来是他们的原则。云少晗害得尹萝衣饱尝相思之苦，纳兰若他们能不气吗？别说你现在只是师侄，还没成妹夫，就算你成了妹夫，也不能欺负尹萝衣。
所以，有段时间，纳兰若他们甚至曾联袂出灵诏，想要找到云少晗揍一顿。
后来，还真的被他们找到了云少晗。
要不是最后尹萝衣现身，差点就揍成了。
正是这些故事，才让云少晗在看到纳兰若带着宋小宸等人驾御遁光而来时，露出了古怪的神情。
毕竟，有些事情，既然决定留在心底，那便藏得深一些。
否则，哪怕心灵之湖微起涟漪，也会牵动种种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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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四十二章 今我来思
云少晗以为纳兰若不会再提当年的事，谁料他堪堪开口，便是似笑非笑地问道：“有没有后悔？”
云少晗脸色一僵，然后长呼一口气，手向后撑在地上，慨然道：“后悔啊，一直都在后悔的。”
纳兰若啧啧摇头，啜了一口酒，追问不舍：“后悔什么？”
云少晗无奈地瞪了一眼身旁这位师叔，徐徐说道：“后悔出了灵诏，后悔入了忘川，后悔遇见她然后害了她。”
纳兰若怔了一下，眼眸深处闪过深深的黯淡。
但那抹黯淡很快消散，他很快又变成了那个笑意盈盈的他。
他苦笑一声，略带缅怀地说道：“你说，你当初待在灵诏多好。”
“是啊，待在灵诏多好。”云少晗一边说着，一边向纳兰若招招手，“师叔，来点酒。”
纳兰若摇头失笑，将酒壶抛过去，笑道：“若是待在灵诏，说不定早就把萝衣抱回家了。”
云少晗狂饮一口酒，将酒壶抛回去，用衣袖擦了擦嘴角，低头一笑：“当时那个小滑头，被师父总是训得满城跑，怎会想到有一天会拴住师父的心呢？”
“你也知道萝衣的心被你拴住了啊，那你为何不帮她解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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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不开的。师叔，你呢？你解开了吗？”云少晗突然正襟危坐，认真地看向纳兰若。
纳兰若顿时一脸黑线，低声道：“他娘的，该不会是萝衣那小妮子告诉你的吧？”
云少晗大笑：“哈哈，难得师叔露出这般表情。”
“臭小子，实话实说，是谁告诉你的？”
“啧，师叔心里有数还问我作什么。我师父不是最喜欢把你们灌醉然而听你们讲过去的秘密吗？”
“……”
“嘿嘿，不止纳兰师叔，张师叔和萧师叔的事我可也知道不少。”
“这小妮子，吃里扒外！亏我们对她这么好！”
“就是就是，当年还为了我师父跑这么远来揍我，多冤啊。”
“……我怎么感觉，你在挑拨离间。”
“额，哪有。”
“哼，你也别得意。你还欠我们一顿揍，可不能就这般一笔带过。”
“……”
******
说心里话，这样插科打诨、油嘴滑舌才是云少晗原来的样子。
然而，世事无常，为了活下去，他放弃了很多东西，戴上了面具。
面具戴久了，就不容易摘下来。
现在的他，只有在真正的朋友、真正的亲人面前，才会卸下伪装。
他曾经有过一个家，但那个家被毁了。
不幸中的万幸，他还有一个家、
这个家，叫灵诏。
尹萝衣、纳兰若、张轻烨、萧东君，都是他的家人。
现在跟纳兰若呆在一起，他有种回家的感觉。
他真的很开心，又有些伤心。
因为，想起了曾经的那个家。
为了掩饰悲伤、为了掩饰眼角的晶莹，他问起了有关纳兰若的事：
“都说我了，那师叔你呢？又是为何出灵诏？”
纳兰若笑道：“当年和两个小辈结下善缘，总要将这段缘了了。顺便，替其中一个办场婚事。”
“婚事？”云少晗微微愣了一下，然后便会心一笑，“师叔还是喜欢牵红线啊。”
纳兰若举起酒壶往云少晗头上敲了一下，没好气地说道：“牵个头，人家的姻缘是自己争取来的。我不过是见到这么天造地设的一对，忍不住想看他们大婚时候的样子，一定会很幸福吧。”
云少晗轻轻点头，没有答话，只是静静望向天空。
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当然会很幸福。
******
茱萸原上，修罗地狱。
足足一千名大日军，最好的甲胄，最好的兵刃，如今却只剩下寥寥三四百人。
周围的尸军也已不多，寥寥落落地围作一圈。
严和满身血污，握着长枪的手隐隐颤抖。
如果只是剩下的这些尸军，突围出去并不是问题。
虽然损失惨重，但至少能活下来。
活下来，那便有希望。
然而，不远处，还有一名阴气森森的黑衣人静静站着。
那是货真价实的地仙境顶尖强者。
而且，到现在都没有动手，甚至毫无消耗。
严和感到绝望。
直到两个人突然出现在眼前。
于是，便有了希望。
眼前的两人，一个身着黄衣，剑意凛然，一个红衣若花，风华绝代。
正是金玄岑和柳嫣嫣。
原本金玄岑跟着柳嫣嫣调查红衣内部的事，结果就收到消息纯阳被围。
这下子，为何红衣内部会出现叛党便显而易见了。
金玄岑心系宗门，一心要赶回樱山。但他原本并不打算让柳嫣嫣跟在身边。
因为，他知道，那里一定是最危险的地方。
可柳嫣嫣不愿。
她是红衣，本就该为平叛出力，又怎能置之事外。
况且，还有一个理由。
是柳嫣嫣没有说出口的。
也不知将来，有没有机会说出口。
于是，两人还是一路同行，奔赴樱山。
然后，就来到了这茱萸原上，看到了这修罗地狱，也看到了远处深不可测的黑衣人。
几乎只一眼，金玄岑便知道，黑衣人的修为远在他之上。
然而，他依旧是异常的平静。
此来，本就知前路黯然，为与宗门共生死而至，岂会惧死。
无论是多么强大的敌人，战便是了。
只是。
金玄岑看了一眼身边的柳嫣嫣。
我能死，但是你不能死啊。
金玄岑竖剑于前，沧痕剑泛起幽蓝色的光芒。
他伸出手，手指自剑身上徐徐划过，自剑柄而至剑尖：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天地骤寒，有雨珠坠，有雪飘扬，有风轻拂，有远人归。
这是苍涛云遥诀中至强的一式。
今我来思。
金玄岑那个总是温润如玉、和善可亲的师尊曾经微笑着跟他说：“玄岑啊，将来你若走出世一道，那便精修金光咒。可若想走入世一道，那不妨以苍涛云遥诀为主。”
金玄岑记得，他曾经对此感到奇怪，问过清琅子为何如此。
清琅子告诉他：“玄岑啊，道之所成，终在于己心。性情所至，道之所至也。不要让功法秘术来选择你，要自己选择功法秘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四十三章 酆都
在举剑面对罗枭的那一刻，金玄岑似乎明白了清琅子的话。
他要走的，是入世之道。
而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望着金玄岑周身漫开的风雪，罗枭嘴角浮现出饶有兴致的微笑：“苍涛云遥诀，原来是清琅子座下吗？有几分意思。”
金玄岑并不答话，一剑搠出。
风吹柳，雪携雨。
杨柳依依，雨雪霏霏。
暖与冷。
等与归。
两种截然不同的剑意糅合在一起，带起无数气旋飞掠向前。
前方拦着古尸几乎瞬间被撕裂，剑意直掠罗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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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得好。”
罗枭阴冷一笑，轻轻一卷袖袍，一道道黑色流束从其袖管中掠出，凝成一个漩涡。
剑意已至，瞬间透入黑色漩涡之中。
然而，那等感觉却如入幽冥。
金玄岑真切无比地感觉到自己的剑意逐渐坠入冰寒，甚至泛起腐化的感觉，最终湮于虚无。
金玄岑额角渗出冷汗。
这道剑意看似普通，却凝聚了苍涛云遥诀的所有真意，没想到竟然被其随手化解。
金玄岑深吸一口气，斜持沧痕，周身气息涌动。
他准备掠出，却被一只纤纤玉手攀住。
是柳嫣嫣。
她眉眼微垂，轻轻摇头。
金玄岑知道她的意思。
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尽管她微微埋着头，他依然能看到她眼角微微泛起的红。
但是，这没有办法。
眼下的情况，唯有一战，不问生死。
于是，他露出微笑，轻轻点头，挣去了柳嫣嫣的手。
柳嫣嫣依旧没有抬头。
她似乎也知道，结果只能是如此。
******
金玄岑持剑疾奔。
蓝色光芒闪动间，宛如有一线浪潮起于茱萸原上。
海天一线。
此地无海，沧痕起浪而成海。
此地有天，天穹之下尽白云。
以人力聚天意，凝于剑中。
“喝！”
金玄岑距罗枭尚余百丈，已然一剑荡出。
其势却若无穷无尽。
如苍穹压顶，如海潮倾覆。
带着几分不屑，罗枭的嘴角徐徐勾起，却根本不见动作，然而身前的幽黑漩涡却是陡然庞大，宛若巨兽张开了血盆大口。
无穷无尽的剑意却被那幽黑漩涡轻而易举地吞噬。
此刻，金玄岑已至近前。
沧痕剑泛起淡渺的蓝白光芒，仿佛平静的水面骤起涟漪。
长剑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好看的弧线，向罗枭斩落。
罗枭略退一步，伸手朝着身前的幽黑漩涡一引。
那幽黑漩涡便是化作一柄幽黑长剑被罗枭抓住，同时轻轻往上一荡。
明明是轻描淡写的一剑，却如同牵动了千钧之力。
难以想象的威势涌出，沧痕剑上的光芒陡然一黯，进而金玄岑面色一白，喷出一口鲜血，身形往后倒飞出去。
落地之后，金玄岑将剑插在地上，划出数十丈方才勉强止住身形。
然而，罗枭却是不给金玄岑喘息的机会。
从金玄岑两侧泛着黑光的土地中陡然分别探出两只干枯的手，冒着腾腾的黑气，扣住了他的脚腕。
金玄岑周围玄光闪动，想要挣脱。
只是，下一瞬，罗枭的身影便是突然出现在了金玄岑的面前。
太快了。
根本来不及。
金玄岑心中不过堪堪冒出这样一个念头，罗枭的手掌便是印在了他的胸膛上。
“本座杀人从不手软。”
随着罗枭淡淡地说了一声，一道黑气便是自其掌间喷涌而出。
眼看这道黑气便要侵入金玄岑的心脉，罗枭却是脸色微变，身形如同幽灵般向后飘去。
只见，自金玄岑心脉处忽然爆发出一团带着赤色的金光。
赤金之光疯狂涌出，凝成一杆长枪，朝着罗枭追去。
罗枭身形已然极度的飘忽不定，若非高层次的地仙境修行者恐怕都难以捕捉踪迹。可赤金之枪却似乎锁定了罗枭一般，竟然径直追上了他。
罗枭微微蹙眉，那柄幽黑长剑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手间。
他止住退势，周身黑气涌动，一剑刺出。
剑尖与枪尖，宛如黑日与金阳，狠狠撞在一起。
刹那间，威压爆发开来，让周围的空气都是陡然一滞。
金玄岑趁此机会挣脱脚边两只枯槁手掌的束缚。
然则，刚刚那致命一掌虽在清琅子留的保命手段下侥幸避过，可仍有黑气窜入其体内，在经络中乱窜，加之再之前的一剑也给了他不小的伤势，更可谓伤上加伤。
他勉强支撑起身躯，嘴角却是不断有鲜血渗出。
却见身侧红光一闪，是柳嫣嫣到了近前，扶住了金玄岑。
金玄岑来不及说话，只是脸色苍白地猛烈摇头，嘴里隐隐约约喃喃着两个字：
“小心。”
柳嫣嫣有些发怔，金玄岑却是转过身，将她护在怀里。
从他身后那团爆发的光芒中，有一团黑气涌出，仿佛漆黑的手掌狠狠拍向他的后背。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
金玄岑周身涌动的蓝光在硬挨一掌后尽数湮灭。
他连同怀里的柳嫣嫣，一同被拍飞出去。
他吐出一口鲜血，溅在柳嫣嫣的衣衫上，溅在她清秀的脸上。
两人倒在地上，金玄岑痛苦地翻到一边，用手撑着地，目光狰狞地望向远处渐渐现出身形的罗枭。
柳嫣嫣起身扶着金玄岑，眉眼间是淡淡的哀伤与幽怨。
罗枭似乎并未受很大的伤，只不过衣袍有些许破碎罢了。
他微微拂动衣袖，淡淡道：“清琅子收了个好徒弟，可惜还是太年轻。”
他握剑的右手轻轻一动，那幽黑长剑便是化作了一杆长枪，并在下一瞬脱手而出。
枪出如龙，几无可当。
金玄岑想要起身拼命，柳嫣嫣按住了他，眼眸中是决绝。
明明是生死一线，她却露出了浅淡的笑。
就像盛开的牡丹花。
她徐徐起身，站到他面前。
他想要拉住她，手却根本使不上力。
就在这时，千钧一发之际，又有一袭黑衣自天而落，静静站在了金玄岑和柳嫣嫣的面前。
他的瞳，呈现出诡异的紫色。
但见其眸中紫光一闪，那杆长枪竟是瞬间烟消云散。
看到不远处的黑衣紫瞳人，罗枭的眉眼间却是浮出一丝邪诡的笑意：
“酆都，啧啧，终于有些意思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四十四章 藏花峰
黑发紫瞳人的突然出现，让金玄岑、柳嫣嫣都是微微一怔。
柳嫣嫣知道是援手到了，当即退回去，扶着金玄岑。
两人目光复杂地望着黑发紫瞳人的背影。
“敢问前辈是？”金玄岑略显虚弱地问道。
黑发紫瞳人微微侧首，浅淡一笑：“酆都，紫瞳鬼。”
天下鬼道，北出邙山，南出酆都。
酆都有百鬼，首为绿袍鬼，次即紫瞳鬼。
酆都的第二号人物，便是紫瞳鬼南宫昀。
其人与金玄岑之间甚至可说有几分牵系。因为，金玄岑的师尊清琅子和南宫昀素来是至交。
金玄岑虽然不曾讲过南宫昀，但却也知道自己师尊和他的关系。
他闻言当即一惊，情绪变得有些激动：“原来是南宫前辈，多谢前辈出手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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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昀回过身去，轻轻摇头，略带感慨地道：“清琅子就你这么个徒弟，可不能死在这儿。再说了，眼前的可是邙山鬼圣，总要有人来管管。否则让他满豫州地跑，那这事可就没意思了。”
虽然心中对远处黑衣人的身份有几分预料，但从南宫昀口中真正听到“鬼圣”的名号，金玄岑还是心绪难言、五味杂陈。
连鬼圣都牵扯了进来，此次的动乱到已至怎样的程度？
正当金玄岑略感惘然时，却听南宫昀淡淡说道：“讲道理，我不是罗枭的对手，所以你们尽快走。纯阳也别去，那里的浑水更深，哪怕是你，也根本蹚不了。”
金玄岑一怔，然后便是摇头道：“纯阳是我的宗门，纯阳有难，我自当为之赴死。”
“我最烦便是什么赴死不赴死的，天天弄的大义凛然。”南宫昀皱眉，拂袖道，“活着有什么不好？活着才有一切。就算你去了纯阳，该来的也不会改变。若是你师尊在这儿，一定会选择去做自己能做到的事情，而不会去空谈那些虚无缥缈的。再说，你去赴死，身后那位姑娘呢？与你一起死？”
金玄岑哑然，神色一黯。
柳嫣嫣则是紧紧攥着他的衣角，眉眼微垂，默默不语。
远处的罗枭抱着肩膀，饶有兴致地看着南宫昀他们，似乎根本没有出手的意思。
南宫昀知道罗枭为何如此。
那是因为，罗枭足够自信，自信到甚至不介意金玄岑与柳嫣嫣离开，只要留下南宫昀便好。
南宫昀轻叹一口气，摇摇头，手中现出一柄紫色细剑：
“言尽于此。”
金玄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身形更笔直一些。
他深深拱手，沉声道：“前辈保重。”
话音落下，他紧紧握住柳嫣嫣的手，向另一方退去。
而原本静观其变的以严和为首的大日军此刻也终于决定离开。
原野寂寂，刹那间只剩下两个人。
两个同样身着黑衣的人。
******
一日时间，恍惚而过。
初和峰上，嬴忘忧徐徐起身，轻轻拂了拂衣袍上的灰尘：
“时候到了。”
散落在周围的霍思邪等人也是结束调息，凝神以待。
嬴忘忧将手负在身后，向山上行去。
山道上，嬴忘忧故意放缓脚步，与霍思邪并肩。
霍思邪眼眸深处生起波澜，表面上却依旧是微微笑着：“陛下有何见教？”
嬴忘忧神色不变，云淡风轻道：“霍小友藏拙了这般久，上了藏花峰后也该显露些真实实力了吧。”
霍思邪眼角一抽，咧嘴道：“自当全力以赴。”
嬴忘忧老神在在，伸手拍了一下霍思邪的肩膀，徐徐道：“可莫要负了‘小邪神’的名号啊。”
话音落下，嬴忘忧便没有再在其身边停留的意思，径直走到了前头。
霍思邪没有立刻动步，看着嬴忘忧向上的背影，笑意收敛，面容淡漠，不知在想些什么。
******
藏花峰上。
已有人静候。
天鸿子、清琅子、浮灵师太、清霄子，尽数到此。
嬴忘忧看到了眼前的人，显然有些许的惊讶。
他摇头失笑：“我倒是没想到，在藏花峰便能见到几位。”
天鸿子不置可否，淡淡道：“嬴道友，这么快我们又见面了。”
“天鸿掌教还是先前的答案吗？”嬴忘忧话锋一转。
天鸿子点头：“自然如此。”
“天鸿掌教可知，樱山脚下，已有大军压境，若我愿意，他们随时可以杀上山来，到时，就算几位能幸免，那些寻常弟子又能活下多少？”嬴忘忧神情漠然。
“不劳嬴道友费心。”天鸿子镇定自若，依旧淡然。
嬴忘忧低低一笑，似乎根本就知道结果的样子。
他从袖袍中取出一方赤玉，赫然是精雕细琢的虎符。
他将赤玉虎符高高举起，一道渺远若烟尘的红光便是直上九霄：
“踏平纯阳！”
这是一个信号。
不仅仅是围在樱山周围的兵马上山的信号。
还是昭示着很多事情的信号。
至此而起，天下人都将看到，虽则岁月悠悠不可留，但我嬴忘忧能聚拢起来的力量依然非凡人所能想。
******
红光入九霄，天鸿子微微仰头，看不清面容。
而嬴忘忧放下了虎符，负手于身后，平静如止水。
一时间，藏花峰上寂静无声。
许久之后，红光尽散，天空中却有剑光骤起。
如长虹贯日。
剑光落于藏花峰上，带着一股淡淡暖意。
四周有细碎的声音响起。
那是花开的声音，如春至。
剑光隐去，有一人，着青衣，负剑而立。
其人面容坚毅有棱角，眼眸灵动而不失沉稳，一头灰发如银，端的是仙风道骨。
青衣男子云淡风轻，用温润的语调说道：“听说有人要踏平我纯阳？”
嬴忘忧嘴角微勾，原本负在身后的手抱起了肩：“纯阳三宗之一的剑宗聂蝉，久仰久仰。”
聂蝉拔剑出鞘，泛着淡青光芒的长剑直指嬴忘忧：“犯我纯阳者，杀。”
纯阳有三宗，剑宗、琴宗、符宗。只不过，这三宗皆非天鸿子这一辈的人物，而是与浮灵师太同辈。
然则，光阴无情，三宗之中，琴宗归隐，符宗身死，如今硕果仅存的，便是聂蝉了。
只不过，他平常都不在纯阳，而是另有他所修行剑道。
如今，纯阳有难，自当归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四十五章 还君一剑
嬴忘忧认得聂蝉手中的剑。
剑名，暖春。
同样是道门十法剑之一。
不过，据说聂蝉还有身负另一柄道门十法剑，名曰语冰。
而只有语冰出鞘时，才是他全部实力展现的时候。
但，这些与嬴忘忧倒是并没有什么关系。
因为，要对付聂蝉的人，不是他。
只见霍思邪抱肩徐徐上前几步，微笑道：“前辈这般大年纪了，何必再喊打喊杀，寻一处福地煮茶种花有何不好？”
聂蝉双眉轻蹙。
霍思邪的修为他感知得很清楚，至多在十二楼，和他足足差了三重楼。但他并没有因之而起轻视，敢与嬴忘忧同上纯阳的又怎么可能是等闲之辈。
他将剑尖指向霍思邪，依然用温润的语调说道：“想来聂某的对手便是阁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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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思邪伸出右手，微微一晃，起灵剑便是悬浮在手间，泛出幽白光芒。
他嘴角轻勾，邪邪一笑：“小邪神霍思邪，还请前辈指教。”
话音刚落，起灵剑未动，聂蝉的周身却是浮现数十道白芒，狠狠落下。
聂蝉镇定自若，只是轻移脚尖，却是有团团青光荡开，将白芒湮灭于虚无。
青光之中，聂蝉飞掠而起，浮在半空，长剑指向霍思邪，目光平静。
霍思邪撇了撇嘴，同样纵身而起，与聂蝉缠斗在一块。
越境而战在常人眼中或许不可思议，但嬴忘忧很清楚，霍思邪的实力根本不能用修为境界来衡量。
在上藏花峰之前，他一直都在藏拙，出手时看似声势浩大，实则根本没有完全将实力发挥出来。像在朝天阶前，看起来他似乎很快被宋小宸挫败，但不过是演戏罢了，若真正打起来，他应该和宋小宸、虞寒雨在伯仲之间。
霍思邪很聪明，说的难听点就是邪诡难测，可惜他也没想到嬴忘忧竟然看出来他在藏拙。
不过，都无妨了。
因为，很快，一切都要结束了。
******
天鸿子看了眼缠斗在一起的霍思邪和聂蝉，淡淡道：“这位霍小友倒是藏的深。”
“未必有天鸿掌教藏的深。”嬴忘忧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天鸿子面色不改，徐徐道：“清霄师弟，去会会那位血衣灰发的道友吧。”
清霄子点头，剑光直掠血衣灰发人。
血衣灰发人咧嘴一笑，赤霄剑上腾起烈焰。
虽则之前他受伤极重，但却服下了嬴忘忧赐予的天心丹，不仅暂时压制了伤势，法力也是尽复。
只不过，此等猛药，用一次已是极限，而且会留下不小的后遗症。
但，至少能撑过纯阳这一战。
在清霄子和血衣灰发人出手后，浮灵师太便也持着拐杖越众而出，轻咳数声道：“听闻密宗的三皈阵法玄妙无比，便由老身来会上一会吧。”
空若法王三人互视一眼，自然是纷纷上前，对上了浮灵师太。
实际上，嬴忘忧之所以会邀请须弥寺三法王，便是知道三皈阵法的强悍。否则以他们单个一人的实力，恐怕还排不上号。
像温七寒，嬴忘忧所想倚仗的也并非是他的战力，而仅仅是其精妙的毒术罢了。可惜，温七寒尚未有用武之地便猝然殒命。
世事之难测，大抵如此。
一众人尽皆出手后，场间尚未有所动作的，便剩下嬴忘忧、唐厌之、韩覆，和纯阳那边的天鸿子、清琅子了。韩覆自然是不会出手的，毕竟此来纯阳，他的任务本就是破阵而已，若论打架，怕是再来十个他，也未必抵得上一个血衣灰发人，所以从一开始他便退到了边上，静静看着。
剩下的四人，自然是捉对厮杀了。
最先出声的，是清琅子。
他其实很不喜欢打打杀杀，从入纯阳开始他就很少与人相争，往往总是宽厚相让。
但是，没办法，现在不想打也得打。
他微笑着望向嬴忘忧：“嬴道友的手段，便由不才贫道来领教吧。毕竟，师兄或许还要与唐道友叙叙旧。”
嬴忘忧也是微微一笑：“如此最好。”
******
藏花峰一时间只剩下唐厌之、天鸿子二人相对而立。
沉沉的寂静中，唐厌之自嘲一笑：“你我还有什么好叙旧的吗？”
天鸿子不置可否，淡淡道：“凭君心意。”
唐厌之语气略带复杂地说道：“当年你以一剑之差胜了我。”
天鸿子眉眼间难得地浮现出感慨的表情：“我甚至自己都没有想到能胜你一剑。”
“但你到底胜了我。”唐厌之正色道，“那一剑，让我坐困愁城数十年。”
天鸿子淡淡地笑起来：“所以，你要还我一剑吗？”
“然。”唐厌之认真点头，眼眸中闪烁着异样的色彩，“还君一剑。”
天鸿子的神情也开始认真起来。
这种认真，并非淡漠，而是真正地含着敬意。
他轻声道：“君之一剑，自当受之。”
天鸿子轻轻拂袖，一圈圈柔和的白光便是凭空泛开，白光之中是形似古筝的一架琴。
伏羲琴，上古十大神器之一，与昊天塔齐名的存在，想不到竟在纯阳掌门的手中。
然而，唐厌之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无论是否有伏羲琴，又有何关。
一剑还是一剑。
不会有任何的变化。
唐厌之竖剑于前。
萧瑟意起，裹挟着深深的孤绝。
那已然不是一人之孤，亦不是一城之孤。
而是一世之孤。
此世茫茫，无知我心者，无懂我意人。
唯一剑，唯一人。
一世独行，一世孤绝。
天地同愁，千古同哀。
这片极致的孤绝中，稍有温度的大概便是伏羲琴撑开的那片白光。
天鸿子面对着周围仿佛超越时间与空间的剑意，却依旧淡然如水。
现在的他，只是有些感慨。
曾经的他，也追求这种极致，只不过，不是孤绝的极致罢了。
但后来，他才明白，恶魔往往诞生于极致之中。
只是，不知唐厌之的极致中是否会诞生恶魔呢？
或者，他的极致与自己的不同？
唐厌之不知道天鸿子所想。
他只知道，一剑将出。
此式，名千古。
******
还君一剑，一剑千古。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四十六章 终将成为故事
豫州东南为宛州。
宛州北面某条官道边，有一株巨大的樟树。
樟树下，是一家名叫双云的酒肆。
酒旗招展酒香飘。
这家酒肆似乎颇为有名，内外摆了许多桌子，来往的行人大都会在此停留歇息。
酒肆里头的某张桌子周围此刻里里外外聚集了许多人，似乎是在听垓心处的人说些什么。
垓心处的那人是个小老头，一身破破烂烂的麻衣，灰白的胡子扎成三绺，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转着，身旁摆着一杆胡琴。
这麻衣小老头叫周一川，看起来不修边幅，却是个修行者，虽然只有堪堪烛照境。
据说周一川年轻时曾经是天龙山寒伥教的弟子，后来因为天资太低被逐出教中。周一川倒是很知足，无所谓修行不修行，拎着一杆胡琴，走南闯北唱曲子。后来年纪大了，也就不再去太远的地方，大多混迹在豫、宛一带。如今已然六十有余，却依然精神矍铄。
周一川虽然看起来一副狡猾的模样，但实则心地善良，加之经常在外头走动，见识不是一般的广，每到一些酒肆茶铺里便经常唱曲说故事，颇得这一带百姓喜欢。
如今这双云酒肆里面聚了这么多的人，大多是来听他讲故事、唱曲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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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有人喊道：“周老头，周老头，你开始的时候道今天有一件惊天动地的事要说，都这么久了，快些讲吧，我们都等不及了。”
其余的人当即也纷纷起哄。
周一川却是不慌不忙，从面前的碟子里捡了几粒花生尝了尝，又喝了口酒，这才一拍大腿，有模有样地说道：“嘿嘿，这事我也是听豫州的几位老朋友说的，说出来你们怕是都会不信。”
“少卖关子了，快说吧。”
周一川搓了搓手，压低声调道：“你们想来都知道，豫州那边最近出了叛党，啧啧，闹得那叫一个天翻地覆。不过，我大秦天威煌煌，几时有叛党能翻出些什么花来？所以，那些平叛的故事也没什么意思，我前些日子听来的，那可是修行者的故事。”
“啧，周老头，你自己不也是修行者吗？难不成你要给我们将你自己的故事？”有人取笑道。
顿时一阵哄笑。
周一川撸了撸袖子，啐道：“少跟我抬杠，那能一样吗？我要说的，可是人间仙人般的地仙境修行者。”
“那你快说说，到底是些什么事。”有人急不可耐道。
“你们光知道豫州有叛党，却怕是不知道那群叛党的头头是咱们大秦皇族嬴氏的祖宗，几百几千年前的存在。”周一川慨然道。
“周老头，你少吹牛，哪有人能活几百几千年的，那不成精了吗？”有人发笑。
“啐，爱信不信。”周一川又喝了一口酒，“那嬴氏的祖宗不知什么原因活了过来，惦记着皇位，就发动了叛乱。他的手下领着兵马四处扫荡，他自己却领着其他仙人般的存在上了樱山。”
“樱山不是咱们大秦最强道门纯阳的地方？他们去那做什么？”
“蠢。”周一川笑眯眯道，“纯阳里都是些什么人物？几可成仙的存在。纯阳又何咱们大秦朝廷关系紧密，能不是那些叛党的眼中钉吗？那嬴氏的祖宗是个明白人，自然先要踏平纯阳了。”
“那些叛党有这么厉害么？我听说，纯阳里的道长个个都能御剑千里、斩妖除魔，平常剑不出鞘，一出甚至能轻轻松松削平咱们宛州的天龙山。”
周一川原本在喝酒，听到这话，差点没呛出来，骂骂咧咧道：“他奶奶的，你听哪个没见识的说的？你当纯阳是仙窝吗？随便拎一个都是仙人？”
众人哄笑。
周一川则是抹了抹嘴，继续说道：“不过，纯阳那些得道的高人，倒也差不离了，都能御火控水、劈山裂海。只是那嬴氏的祖宗也是个狠角色，领着一批人硬生生从樱山脚下的白玉山门冲上了玄都玉京的第二道山峰藏花峰。话说，那披人里面，有个少年，使一方剑匣，用了七柄飞剑，破了纯阳两个大阵。还有三个和尚，都是从雪山上下来的，个个都现世佛陀，金刚不坏。还有一个用毒的，据说随身携着五毒，每一寸肌肤都浸润着剧毒，触之即死。还有两个使剑的，一个剑风带火，仿佛火神降世，一个鬼气森森，像是幽冥中走出的。但最强的，还是剩下的那个，不是我扯皮，他只需拔剑出鞘，便可令方圆百里，草木哭泣，稍一动剑，便仿佛能够把人的魂魄都给抽去。就是凭着这一班子人，纯阳那边竟然难撼其锋，连连败退。”
“那伙叛党这么强，连纯阳都挡不住，那别的宗门又岂是他们对手？”有人惊疑不定，语气中明显露出一丝怯色。
周一川却是笑了笑，抿了口酒，淡淡道：“非也非也，那伙叛党上藏花峰前虽然势如破竹，却是未遇到纯阳的真正高手。他们一上藏花峰，纯阳掌教便领着一众人出手。啧啧，那叫打得一个天昏地暗。各个捉对厮杀，直杀得天雷滚滚、大火熊熊。最为激烈的，还要属叛党中最强的那个剑仙和和纯阳掌教之间的比斗，一个持剑，一个用琴，一招一式间都是令天地摇动，简直就是仙人斗法啊。”
“那后来呢，结局又怎样？”有人催促。
“嘿嘿，那自然是我纯阳道高一丈。”周一川摇头晃脑道，“只是其间也是颇多曲折。据说啊，原本两方打的是旗鼓相当，谁料叛党那边忽然窜出一个幽魂般神出鬼没的人物，修为高强，偷袭之下直接重伤了纯阳的几位高手，然后便消失不见。加之叛党那边还从山下召来大军，要踏平纯阳，纯阳的形势简直就是岌岌可危啊。”
“这叫什么纯阳道高一丈？周老头，你莫要唬咱们。”
“急什么？这不是没说完吗？”周一川摆摆手，笑道，“正当关键时刻，终究是纯阳掌教力挽狂澜啊。原来啊，这纯阳樱山上有一个惊天动地、空前绝后的大阵，不过这大阵只有历代掌教知晓开启之法，而且以往也从未遇到过这般凶险的时候，是以天下人都不知道樱山上有这样一个阵法。那时，已到生死存亡的时刻，纯阳掌教如何敢怠慢，立时开启了大阵，杀得那些叛党片甲不留、抱头鼠窜啊。”
听得此言，周围的人顿时大声叫好，好不热烈。
而周一川却反倒是轻轻摇头，微微叹气道：“可惜啊，经此一役，纯阳也是元气大伤，恐怕在往后的平叛中也出不了什么力喽。”
刹那间，酒肆中又是一片此起彼伏的叹息声。
******
双云酒肆外，樟树荫中的一张桌子旁。
一个身披黑袍之人徐徐起身，离开酒肆，向西北方行去。
黑袍下，是年轻而又坚毅的容颜。
正是江栖梧。
刚刚周一川的话，他自然都听见了，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王侯将相，剑仙道圣，无论再怎么强悍的存在，终将成为故事。
千百年后，亦不过一抔黄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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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四十七章 银蛇
一切尽归尘，那么此世的意义到底何在？
活着，总要为之追逐的东西。
自己追逐的，是什么？
是名利？是剑道之巅峰？还是别的些什么？
江栖梧静静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却是突然停下了脚步。
眼前不远处，某株孤零零的枯树下，赫然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尽着黑衣，眼神阴厉幽冷。
只见黑衣女子迎着江栖梧的目光，妖冶一笑：“咯咯，这小子倒是长的俊，姐姐我都舍不得动手了呢。”
黑衣男子满面胡渣，脸颊上有狰狞的刀疤。他摸了摸下巴，低笑道：“哼哼，我看多半是外强中干，到了十数丈的距离才注意到我们。”
江栖梧不语。
黑衣女子掩嘴笑道：“哟，还是个冷面小生。”
“哼，那便送他入地狱。”黑衣男子沉声一喝，身后的阔刀便是陡然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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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光亮起，如飞燕旋回。
江栖梧左脚后退一步，手中的蝶恋花出鞘数寸，往前轻轻一荡。
幽幽的剑意散开，宛若蝴蝶翩跹，却又凌厉至极，轻而易举地化解了刀光。
“哈哈，如此才有几分意思。”黑衣男子大笑，往前疾掠，连踏五步，每一步脚底都有一圈黑气泛开。
五步之后，阔刀斩下，其上有鬼头探出，噬向江栖梧。
江栖梧拔剑。
一瞬间，暖红色的光芒爆发开来，湮灭鬼头。
鬼头虽破，刀势却未止。
但江栖梧的拔剑式也根本只展现了初势而已。
暖红之后，是无数剑芒，吞吐间似花团锦簇。
凶厉的刀势立时一顿，而江栖梧则是不带一丝犹豫，微动手腕，蝶恋花轻轻一晃，将刀势引到一边。而他自己则是直接欺近，蝶恋花画出一道好看的圆弧，抹向黑衣男子的脖颈。
黑衣男子怡然不惧，周身泛起重重黑光。
只听其狂喝一声，便有一头巨犀的虚影浮现，踏地长吼。
一圈圈黑浪涌开，江栖梧顿时有些立足不稳，但他握剑的手依然稳定。
他顺势后退，蝶恋花却是往前刺去。
剑尖落下的地方，另一道纤细的黑影浮现而出。
正是那黑衣女子也加入了战圈。
她显然没料到江栖梧竟如此警觉，立时便发现了她的存在。
只不过，她也不气馁，身形微微一晃便是消失在原地，出现在江栖梧的后方，手中的漆黑长鞭如灵蛇般向江栖梧缠去。
江栖梧脚尖轻点地面，纵身而起，蝶恋花却是脱手掠向黑衣女子。
黑衣女子嘴角微勾，魅惑一笑，直接松开了手中的长鞭，结出一个古怪的印决，便有三道纤细的影子从其衣袖中掠向蝶恋花。
那三道纤细的影子赫然是三头小蛇，其血红的嘴巴狠狠啮咬在剑身上。
与此同时，那道漆黑长鞭真的化作了一头巨大的黑蟒，一道黑光从蟒口中掠出，击向江栖梧。另一边，黑衣男子也已重新发动攻势，一柄阔刀劈山裂海般斩向江栖梧。
江栖梧微微蹙眉，单手在身前掐出印决，蝶恋花顿时绽放出道道剑气，将三头小蛇绞得粉碎，继而有掠回到他身前，轻轻旋转着。
一道道暖红色剑气如莲花般绽开，开到极致时，又起一圈。
如此这般，直到衍出九层剑气。
无论是黑蟒，还是阔刀，纷纷被阻住，甚至被强大的剑意逼回。
黑衣女子和黑衣男子都不得不抽身而退，遥遥地将江栖梧拦住。
“九心莲剑身，有意思。”黑衣男子舔了舔嘴唇，冷声道。
“杀人，并不是件有意思的事。”江栖梧这次没有沉默，第一次说了一句话。
然而，这句话里的意味让黑衣女子和黑衣男子都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下一瞬，他们脸色剧变，感受到强烈的危险，但，已经太迟了。
周围的环境陡然大变，化作一片丘墟。
丘墟之上，是一柄又一柄的剑。
而他们二人便是在这丘墟的顶端。
望着无边无际的剑海，两人的脸色都很不好看。
黑衣男子更是用难以置信的语气咬牙切齿道：“为何区区妙真境修为便能唤出这般强大的领域？”
黑衣女子妖媚的面庞略显苍白：“现在还是想想如何……”
她的话说到一半便是戛然而止，因为江栖梧的身影赫然出现在丘墟下方。
那双冷静的眸子，就仿佛划破长夜的一缕曙光。
******
半个时辰后，原先那片枯树旁的空间一阵波动，江栖梧的身影便是显现了出来。
只不过，他的模样似乎有些狼狈，一出现就单膝跪在了地上，用蝶恋花拄着地，嘴角溢出鲜血。
紧接着出现的，却是两具尸体，坠落在枯树边上。
这两具尸体正是那一对黑衣男女，眉眼间尽是不甘。
就在这时，某个方向响起了鼓掌声。
江栖梧微微抬起头，眼前赫然出现了一个蓝衣书生，眉眼柔和，看起来温润如玉的样子。
“想不到啊，以他们二人之力都奈何不了你。”蓝衣书生微微笑道。
江栖梧不语。
蓝衣书生略略蹙眉，淡淡道：“你看起来不是很喜欢说话。但按照我们的卷宗，以前的你应该还不至于如此沉默。”
江栖梧徐徐站起了身，用手轻轻抹去了剑上的血。
蓝衣书生冷笑一声，手中出现一本泛着清浅光芒的书卷：“既然不说话，我便送你上路。”
江栖梧笑了。
笑意中带着一丝微嘲。
“话多，会死。”
但见银光一闪，蓝衣书生周围陡然出现了足足三道银衣身影，银芒如雨，笼罩而下。
蓝衣书生眼中闪过难以置信的神情。
******
不到半炷香的功夫后，枯树旁再多一具尸体，蓝衣似海，圆睁的双目中满是懊悔。
此刻，江栖梧径直坐在地上，蝶恋花插在一旁。
在他面前，一个银衣男子静静侍立。
江栖梧深吸一口气，徐徐问道：“你们银蛇不是我爹的亲卫吗？为何会在这里？”
燕王江暮玦麾下的修行者，除了军中以外，大致分布在三个地方，一则为血雁，二则乃江暮玦亲卫银蛇，不同于血雁改编自前朝，银蛇中的修行者皆是江暮玦亲自挑选培养，三则由穆盈盈亲手掌控的谍报组织墨蝶。银蛇作为江暮玦亲卫，自然大多如影随形，极少与之分开。是以江栖梧才有此问。
银衣男子微一拱手，恭声道：“启禀二公子，王上说了，以后的天下还是年轻人的天下。他已打算将血雁交由世子打理，王妃亦会将墨蝶传予洛姑娘，至于银蛇，便追随二公子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四十八章 天阶夜色凉如水
听闻银衣男子的话，江栖梧显然有些吃惊，不禁沉默下来。
许久之后，江栖梧才轻叹一口气道：“很多事情我不懂，不过，既然我爹将银蛇交给我，我自然会好好统率。”
“如此甚好。”银衣男子微笑颔首。
“对了，”江栖梧略微顿了顿，问道，“我爹作此决定，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大约在世子离楚两个月的光景，其实便是不久前。王上听闻二公子要赴楚，便让我等过来了。”
江栖梧似乎想到了，轻轻蹙眉，然后又是指了指枯树旁的尸体，问道：“他们的来历可有眉目？”
“属下不知，但大统领应该清楚。前段时间，王上曾让银蛇、墨蝶协助血雁调查一个神秘组织的存在。”
江栖梧点点头，陷入了沉思。
蓝衣书生是银蛇击杀，底细他不清楚。但那一对黑衣男女却是江栖梧实实在在交过手的，虽然最终为江栖梧击杀，但他们功法之诡异确实为他所未见。
他们，到底是何方神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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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至深夜，长安城却依旧灯火辉煌。
最寂寂之处，反而是最为华贵的皇宫。
皇宫深处的流清园更显一片清冷。
沉鱼湖畔有小轩一座，名为柒苏。
柒苏轩前的石阶上，暮璎珞丝毫不在意地坐着。
夜凉如水，星辰摇落。
暮璎珞依旧穿着素色的长裙，只不过其上的图案不再是金凤，而变成了淡雅的玉兰花。
其实，这也算她与嬴承轩相异之处。
她喜欢玉兰花，而嬴承轩喜欢合欢花。
但原本，暮璎珞是根本不喜欢花的，只是因为受了那个男人的影响。
那个嬴承轩之前的大秦共主。
真正的雄君。
在暮璎珞眼里，嬴承轩的格局还是不够大，气魄比起他的父亲顶多十之五六而已。
就在这样的夜色里，暮璎珞静静地想着曾经的事，嘴角少见地浮出了淡淡的微笑。
只不过，微笑持续的时间并不长。
当有人出现在柒苏轩旁时，微笑便敛去了，重新归于清冷。
出现的人，是一个身着粗布衣衫的年轻人，背着一把斧头。
半年前的那场动乱里，他曾经跟随嬴承轩，但现在他站在暮璎珞者一边。
就像独孤漠一样。
他们都很清醒。
他们为的，只是大秦。
粗布衫年轻人出现后，温和施礼：“草民参见太皇太后。”
“免礼。”暮璎珞淡淡道，“岑先生修为通玄，这一声‘草民’可是让哀家惶恐。”
粗布衫年轻人洒然道：“岑某无官无职，自然便是草民。”
暮璎珞轻轻颔首：“今夜唤先生来此，是想托岑先生去拦几个人。”
“只是拦吗？”粗布衫年轻人微微一笑。
“若是能杀自然最好，只是哀家听说岑先生不喜欢杀人，便不强求了。”
“那要看是什么人了。”
“狼族图罗部的一些人，不知岑先生觉得可杀否？”暮璎珞嘴角微勾，眼神中流露出玩味的神情。
粗布衫年轻人怔了一下，微垂下头，轻轻一笑：“可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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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布衫年轻人离开后没多久，柒苏轩旁又出现了一个人。
此人面白无须，黑发间掺着几率灰白，眉眼阴柔似女子。
而他所着一袭湛紫色蟒袍亦是十分惹眼。
“老奴参见太皇太后。”
其人开口说话，声音的底子明明略显浑厚，却听起来却又十分尖细。
至此，任谁都会明白，这蟒袍人是个阉人。
大秦王朝内廷有十二监，司礼监、内官监、御用监、司设监、御马监、神宫监、尚膳监、尚宝监、印绶监、直殿监、尚衣监、都知监。其中自以司礼监为最尊，司礼监中又以掌印太监为极致。
而此刻出现在柒苏轩旁的蟒袍人，便是当今司礼监掌印太监韦瑾。
其人历事三朝，眼见固非常人可及，修为亦是顶尖。
十二监中，有不少的修行者，但半年前的动乱，他们在韦瑾的授意下按兵不动，秉持着中立的态度。若是那时，韦瑾等人相助嬴承轩，恐怕结局又会稍有不同。
只是，现在，大局已定。
听到韦瑾的见礼，暮璎珞也是应道：“苗公公无需多礼，召公公前来是想让公公替哀家敲打敲打几个人。”
韦瑾当即一躬身，恭敬答道：“太皇太后请讲，老奴定竭力为之。”
“其实以公公之眼见应该也猜到了是谁。”暮璎珞平平落向前方的目光微微抬高，望向寂寂星空，“邓家的那几位自以为是，未免太不将朝廷放在眼里。还请公公替哀家走一趟，若他们迷途知返自然再好不过，若一意孤行，那便杀了吧。”
韦瑾微微眯起双眼，低声道：“启禀太皇太后，老奴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说。”
韦瑾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笑：“依老奴之见，那等腌臜何需敲打，既然已经叛我大秦，直接杀了便是。我大秦不缺这一位军侯。”
暮璎珞闭上眼，轻轻颔首：“去吧。”
“诺。”韦瑾再行一礼，身形便如同幽灵般消失在夜色中。
唯余丝丝缕缕的寒意，飘荡在周围。
******
“这样的人，野心可是不小，值得信任？”
韦瑾离开后没多久，便是又有一声轻笑响起。
只见柒苏轩旁，浓重的夜色中突然现出了两抹白。
皆是无双绝世。
正是嬴天夙与第五璃。
那声轻笑自然便是嬴天夙发出的了。
而第五璃则是轻轻施了一礼：“宫主。”
暮璎珞点点头，徐徐睁开眼，望向嬴天夙：
“这世间，哪一个人值得信任？”
嬴天夙摇头失笑，淡淡道：“所以，找我们来什么事？”
“昆仑有一面镜子，想来两位应该很清楚。”暮璎珞重新望向星空，眼神深邃，难测所想。
嬴天夙与第五璃对视一眼，蹙眉道：“昆仑镜？”
暮璎珞点点头：“其实我很早便知道那面镜子的踪迹，只不过一直没有时间去取。本想着等大秦安定后，再亲赴昆仑，奈何眼下变故频生，一时脱不开身，再者有些事情恐怕必须借助那面镜子，便想劳烦两位替我走一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四十九章 坐看牵牛织女星（本章撒糖现场）
嬴天夙摸了摸下巴，略有些不解地问道：“既然是上古神器，况且又生在昆仑这等夺天地造化之所，就算我和璃一同出手，想要取回恐怕也绝非一时便可得，以你的手腕，到时候叛乱早便平定了。”
“你未免太高看我了。”暮璎珞知道嬴天夙的意思，淡淡笑道。
嬴天夙轻轻耸肩，不置可否：“你的很多对手，就是因为低估了你，终致败局。所以，你取那昆仑镜到底所为何事？”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暮璎珞只是神情平静地回了这样一句话，便不再开口。
嬴天夙好像也没打算探听出更多的东西，并不在意地摊摊手：“也罢，此事我听璃的。”
暮璎珞眉眼间划过一丝诧异，然后便是眼带促狭地望向第五璃：“看起来，他对你很好。”
第五璃脸颊上浮出一抹嫣红，轻声道：“宫主说笑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暮璎珞轻轻摇头，微笑道。
“昆仑的雪，听说很好看，也许值得一去。”第五璃看了眼嬴天夙，轻轻一笑。
暮璎珞似乎松了口气。
而嬴天夙则是牵住第五璃的手，微微一笑：“既然如此，便请你静候佳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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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落下，嬴天夙和第五璃的身影便是消失不见，唯余淡渺的白色光点在原处飘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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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州西南，青岩山山腰的一方亭子下，江栖梧静静站着，负手仰望寂寂夜空。
不知过了多久，其身后闪过一抹银芒，一道银衣身影便是显现了出来，恭敬道：
“启禀二公子，已经有世子和洛姑娘的消息了。他们似乎遇到了什么事，藏身在豫州南部的山林间，具体位置尚未探明。”
江栖梧略微有些诧异，倒不是因为这个消息，而是听身后传来的声音，清恬温婉，赫然是女声。
江栖梧转过身，有些好奇地问道：“银三呢？”
银三正是是几日前统率数人袭杀那蓝衣书生、尔后又与江栖梧交谈的银衣男子。当然，银三不过是一个代号罢了，银蛇的人并不多，因而其成员多以数字代称。
银衣女子此刻单膝跪地，依然是恭敬答道：“属下不知。”
江栖梧原本还等着她讲更多的话，谁知四字之后便沉默起来。
微愕之下，江栖梧不禁摇头失笑：“那你呢？你是银几？”
“银二十三。”她认真回应，随后便不发一言。
“你可比我还要惜字如金。”江栖梧微笑道。
银二十三微垂着头，看不清面容。
江栖梧则是点点头，重新转过身去，淡淡道：“消息我知道了，多谢。”
作为暮云府二公子，江栖梧自然也是对银蛇十分清楚。银蛇中的存在大多都是潜伏于暗中，关键时刻才会现身，贴身相护的情况虽也有，但大多是大统领亲自陪护在江暮玦身边。像现在这般，放在往常，银二十三报告完消息应该就此隐去，然而江栖梧却发现，银二十三并没有离开，站起身后便安静地侍立一边。
江栖梧感到奇怪，侧身望向她。
银二十三带着银色面具，遮住了小半边脸，但依然能看到清秀的眉眼。再加上先前的吴侬软语，想来多半是个江南美人了。
这样的姑娘怎么会来加入银蛇呢？
江栖梧摇了摇头，淡淡问道：“你怎么还在这？”
银二十三眉眼微垂，轻声答道：“三统领让属下在二公子身边护卫，权相照应。”
江栖梧依旧是很平静地问道：“你的修为与我只在伯仲之间，如果真的遇到什么凶险，我若应付不了，再加你一个也改变不了什么。”
银二十三突然抬起了头，秀气的眼眸中分明透出一股倔强：“二公子莫要小瞧人。”
江栖梧再度愕然，甚至被她的气势弄得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江栖梧心中暗骂一声，站定后若无其事地摊了摊手，转回身去徐徐道：“你愿意跟着的话便跟着吧，不过我平常一个人惯了，跟着我会很没意思。”
“骗人……”
身后传来一声极低的嘟囔，江栖梧顿时嘴角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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络党山的山谷中。
夜晚的山林，是最为幽静的。
星天之下，只有清浅的虫鸣，此起彼伏。
湖岸边，一袭粉白衣衫的沈月夕静静坐着，抱着膝盖，望着天空。
那里，有好多星星眨着眼。
她睡不着，于是出来看星星。
看着看着，反倒觉得有些困了。
她揉了揉眼睛，想要起身离开，却听到湖对岸有动静。
她微微一愣，这么晚了还有其他人没休息吗？难道也是睡不着？
定睛望去，隐隐约约辨出原来是江忆染和洛海棠，并肩在湖岸边散着步，时不时踩到落叶，发出细碎的声响。
沈月夕莞尔。
真好啊，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在看什么呢？”
一道好听的声音传来，沈月夕几乎立刻判断出是谁。
她本想起身，但声音的主人已经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这声音的主人，自然就是宋小宸了。
经过几天的调养，他基本上已经没有了生命危险。虽然伤势已然很重，修为怕是要很久才能恢复，但至少命保住了。
现在的他，脸色依然苍白如纸，但一双眸子却是炯炯有神。
他一坐下，便是望向沈月夕刚刚看去的方向，自然也看到了那一对璧人，不禁微微一笑：“是他们啊，真好。”
沈月夕秀眉微蹙，扯了扯宋小宸的衣角。
宋小宸转过头，笑问道：“怎么了？”
沈月夕抿了抿唇，打出手势：你还带着伤呢，夜里这么冷，担心你着凉，回去休息吧。
宋小宸摆了摆手，反而顺势躺下，双手抱着头，望向星空，笑嘻嘻道：“没事，有你在，我就不冷。”
沈月夕知道宋小宸也是倔得跟头驴似的，再劝也劝不动，干脆放弃，但是听到宋小宸的调侃，还是脸微微一红，打手势道：都这样了，还不正经。
宋小宸微微一笑，却没有回答，只是静静望着星空出神。
这一次，沈月夕没有看夜空，而是怔怔地看着宋小宸的侧脸，好久好久才收回目光，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整理好心绪后，她才重新抬头，安静地望着星空。
就这样，待在一起，看着星空，互相不说话。
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沈月夕只记得，宋小宸突然坐起身，往发白的手心轻轻呵了一口气，然后看着星星，无比认真地说道：
“小仙女，嫁我可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五十章 大婚（上）
沈月夕觉得有些发晕，如同凝脂般的脸庞上浮起一抹绯红。
她将头埋在臂弯里，转向另一边。
十年前的罗天大醮上，他说过类似的话。但，那时候的他嬉皮笑脸的，突然出现，又莫名其妙地说那样一句话，谁都觉得他是在玩闹。
就算，后来逐渐明白了他的心意，也再未提到嫁娶。
可现在，满天的星斗下，他是那样认真地跟她说。
他要娶她，他想她嫁给他。
她该怎么回答呢？
沈月夕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的心跳的好快。
他现在还在身边吗？还在仰着头看天上的星星吗？还是说见到她这般犹豫已经感到了失望？
自己呢？自己又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么慌张？为什么隐隐似乎还有一点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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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在樱山上时，虞寒雨跟她说的话。
“也许，曾经你很喜欢我，甚至现在你也很在乎我。但其实，从他出现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慢慢被他改变了。你真正喜欢的，大概是他，而不是我。”
一瞬间，沈月夕发现，有好多东西从心中涌上来。
那个喜欢用好多好多的桃花来耍帅扮酷的人，那个总是嬉皮笑脸、哪怕自己很伤心也要逗她笑的人，那个不止一次跑来峨眉送画又不止一次被她的师尊追着打的人。
原来，他被藏在了心里这么深的地方。
她感觉心扑通扑通地跳。
她感觉泪水涌了出来。
她感觉有好多话想说，却偏偏没法说出来。
于是，她转过身去，紧紧抱住了他，眼泪扑簌簌地打在他的衣袍上。
宋小宸有些发愣。
然后，他也紧紧抱住了她。
他露出歉然的微笑，像哄小孩子一样轻轻拂着她的发，轻声说道：“还以为，你又要拒绝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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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娘的，快看，快看，拥抱了拥抱了，抱一起了，小老弟。”
不远处某间屋子的屋顶上，原本斜靠着饮酒的纳兰若差点没被呛到，但紧接着便露出了惊喜的笑。
屋顶的另一面，云少晗背对着纳兰若，正安静地仰望星空，听他这么一说，不禁无语道：“师叔，咱们在这偷看不好吧。”
“怕什么，等他们大婚，说不定还要闹洞房呢。”纳兰若一边兴奋地说着，一边瞥了云少晗一眼，立刻脸色一沉，“嗯？说了半天，你还没看呢？不行不行，你快看两眼，坏事不能我一个人做。”
云少晗扶额，只得转过身去，看向湖岸边。
望着湖岸边紧紧相拥的身影，云少晗也是受到感染，欣然地笑了。
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真好。
******
雍洛交界处，某条官道边的茶铺里。
两个道士，一老一小，坐在靠外面的桌子旁喝着茶，他们似乎没有品茗的心思，纯粹用茶来解渴。
老道士是殷长素，小道士则正是邱安忱。
邱安忱刚刚喝完一杯茶，望着向西延伸的官道，怔怔出神。
殷长素左手握着茶碗，右手手指轻轻敲打桌面，蹙眉叹道：“安忱，你说你师父这回能把你师娘带回来吗？这他娘都十年了。而且，传来的消息说，你师父还受了重伤，要是带不回你师娘，可真就赔了夫人又折兵。”
原来，两人在断贪嗔和无数桃花被宋小宸唤去后不久便也动身离开了武当。因为，邱安忱发现有件很重要的东西宋小宸没有拿。按照邱安忱的推断，这回若是成了，宋小宸和沈月夕多半便要直接大婚，那么这件东西可不能缺。
因为。
那是一件嫁衣。
曾经，宋小宸在罗天大醮上用桃花织就了一件嫁衣。
然而，花瓣终究会凋谢。
哪怕桃花嫁衣带回武当后，就被宋小宸汇集最浓郁的灵气蕴养着，但那些花瓣还是慢慢地凋谢了。
可宋小宸不死心。
他去了很多地方，寻来能够自行聚蕴天地灵气的天蚕灵丝，还有其他许许多多的奇珍，又请教世间最高明的纺师，自己亲手织就了一件衣裳。然后，他以这个做底子，用法力化虚为实，凝出一片片桃花缀在上面。这些法力凝成的桃花，只要有灵气的滋养，便能恒久不凋。到这时，那件原先嫁衣上桃花已经尽数凋谢，一片惨败，但，其中依然有着这世间最纯粹的灵韵与意境，现在，这些灵韵与意境尽数凝在了新的嫁衣上。
他说，既然是桃花仙子的嫁衣，那就叫桃花裳吧。
很简单，但，情很深。
十年了，桃花会凋谢，但心却可以恒久不变。
至于殷长素和天浔听了邱安忱的推断，注意力倒是没有放在嫁衣上，而是不约而同地觉得，宋小宸这二货，估计真的可能随便挑一地就成亲了，自然也都满满的不放心。几人一琢磨，干脆殷长素陪着邱安忱去找宋小宸。两人本来是冲着纯阳去的，走到半路纯阳大战已然落幕，豫州更是早已乱成一片。半路上则是莫名其妙地得到消息，说宋小宸受了重伤，被一个高人救下，带到了雍州络党山中的一处山谷调养。虽然对于消息的来源和传递方式感到懵圈，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两人也是急的不得了，拼命往雍州赶。总算赶到了雍洛交界处，这才停下来稍事休息。
于是，便有了殷长素刚才的话。
原本正在发怔的邱安忱听了殷长素的话，反应过来，摆摆手，微笑道：“师叔，安心啦。我师父是什么人物，追女孩这种小事他可最拿手了，一定能把师娘带回来的。”
殷长素呆了一下，右手停止了敲打桌面，眉眼间浮现出古怪的表情。
那一刻，他突然不担心宋小宸了。
他开始有些担心武当。
武当里的小辈要是一个个都受了宋小宸的影响，就像邱安忱那样，武当的画风得变成什么样？说起来，似乎自己和天浔师兄好像也被宋小宸影响得挺深的样子？
殷长素不敢细想，一想就冷汗直冒。
他摇了摇头，把茶碗里的茶一饮而尽，站起了身：
“我们走，帮你师父接亲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大婚（下）（三千字大章）
七月初七，是七夕。
天上，有牛郎织女会于鹊桥。
人间，有璧人眷侣相携相守。
暮色渐临，络党山某处山谷中的无名小村却是张灯结彩，现出喜庆的气氛。
这处世外小桃源，大概极少会有这般热闹的时候。
只因，今日，有一对璧人将在此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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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间小屋中，粉白色的纸花缀在各处，仿佛一瓣瓣的桃花飘飞着。
梳妆台前，大红衣裳。
伊人红妆，烛花轻晃。
那一袭红裳后面，洛海棠为沈月夕轻轻梳着如墨青丝，莞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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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姐姐，你真美。”
沈月夕如凝脂般洁白的肌肤上浮出一抹绯红，微微抿着唇，却更添明媚与娇艳。
宛若一朵桃花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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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间小屋的屋顶上，还有两个人。
一个是江月儿，一个是段与泠。
段与泠仰躺着，嘴里叼着草根，微闭双目，悠闲自在的样子。
江月儿屈着膝，手捧着下巴，眨着眼睛，轻声说道：“唔，段大哥，你说什么时候我能遇到自己的意中人呢？”
段与泠睁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你不是已经遇到了吗？”
江月儿一呆，望向段与泠：“谁？”
“嘿嘿，你旁边的不就是吗？”段与泠眉眼间现出些许得意。
江月儿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不好意思，红着脸拍了一下段与泠，嗔道：“段与泠，就你不正经。”
话刚说完，江月儿便是纵身跃下屋顶，往远处跑去了。
段与泠哈哈一笑，也是跃下屋顶，朝江月儿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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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小村旁的某处山崖边，虞寒雨负手而立。
从那里，能看到无名小村的全貌。
斜阳西坠，为虞寒雨的白衣镀上淡金色的光。
他似乎在沉思，突然又神情一动，望向一边。
来人是宋小宸，仍旧穿着淡蓝道袍，悠悠地走到了他身畔站定。
虞寒雨嘴角微勾：“今天是你大婚，可别跟我说你就穿这一身去娶沈姑娘。”
“怎么可能。”宋小宸摇头，狡黠一笑，“再说了，更衣也用不着多长时间。像我这等生来玉树临风的，无需打理便自有一番气宇。”
虞寒雨扯了扯嘴角，略带鄙夷地说道：“真不要脸。”
“嘿嘿，谬赞谬赞。”宋小宸不以为意，笑眯眯答道。
短暂的静默后，宋小宸收敛笑意，十分认真地问道：“你后悔吗？”
虞寒雨眉眼微垂，淡淡答道：“后悔什么？”
“小仙女这么好一个姑娘，喜欢你你没感觉，结果便宜了我。”
“我修剑，不问情。”虞寒雨微微笑道，“而且，和你在一起才是她最好的选择。”
“啧，这话中听啊。”宋小宸笑起来，拍了拍虞寒雨的肩膀。
虞寒雨摊摊手，感慨道：“虽然总觉得你很欠揍，但不得不承认，世间难有痴情者如你。”
“其实我们差不多。”宋小宸抱肩。
“怎么说？”
“你喜欢剑，所以你用一世修剑道。我喜欢她，所以我用一世守护她，嗯，或许不止这一世，千世万世，我也愿意永远守护她。”宋小宸洒然道。
“真好。”虞寒雨目光落向远处，深邃而灵动，“之后呢？可有什么打算？”
“带她去她想去的地方，阅尽世间千万繁华。”宋小宸似乎早就想好了，不假思索地笑言，“哪天累了，就找一处像眼前这小村子一般的地方，搭一间屋子，养几畦菜，种满山满山的桃花。说不定，忽然间就通悟大道，双双飞升呢。你们纯阳的吕祖，不是就带着那一袭红衣共登九天得长生了吗？”
虞寒雨眼角轻抽，无语道：“你还真敢想。”
“哈哈，人不轻狂枉少年嘛。”
“你可不小了。”
“嘁，就算不小了，那也要有些不切实际的梦才不枉红尘相逢。”宋小宸朗声道，“光说我了，你呢？什么打算？”
“当然是回纯阳，然后修剑。只希望有一天能登顶剑道巅峰。”
“那里的风景应该也很好吧？”
“谁知道呢，说不定高处不胜寒。”
“不管如何，如果遇到什么难事，来找我们。”宋小宸转身看向虞寒雨，向他伸出手。
掌心处，是一瓣桃花。
虞寒雨微微一笑，接过那瓣桃花，攥在手心：
“一言为定。”
******
小村所在的山谷谷口，殷长素和邱安忱的身影显现出来。
殷长素用衣袖抹了抹额角的汗，骂骂咧咧道：“他娘的，这地方可真难找。”
邱安忱显然也很激动，喊道：“师叔，你看，这村子里面张灯结彩的，摆明着有人大婚啊。”
殷长素也发现了这一点，由衷大笑：“哈哈，十年了，这小子总算把弟妹给娶回来了。”
邱安忱似乎又看见了什么，手指向某个地方，越发激动了：“师叔师叔，是师父，是师父。”
殷长素停步，望向邱安忱所指的方向，眉眼间浮现出欣慰与释然。
正与虞寒雨并肩而行的宋小宸也看到了殷长素和邱安忱。
他走过去，眉眼柔和，轻轻唤道：“师叔，安忱。”
“师弟啊，这回该把弟妹带回来了吧？”殷长素问道，声音有些颤抖。
“那可不，这都马上要成婚了呢。”宋小宸微微笑着，笑里有欣然，也有歉意。
“好啊，真好。”殷长素老泪纵横，边笑边哭。
“都这么老了，还哭什么，也不嫌难看呢。”宋小宸像好兄弟一样勾住殷长素的肩膀，“大喜的日子，可别哭得这么伤心。”
殷长素含泪笑道：“咄，我哪里伤心了，我这是开心。”
“师父，我帮你把那件桃花裳带来了。”邱安忱在一旁也是眼眶泛红地笑道。
宋小宸望向邱安忱，洒然道：
“有你们在，真好。”
******
夜色临，星辰起。
牛郎与织女将会。
他与她的吉时也到了。
大红盖头下的沈月夕感到激动，也有些害羞。
她记得，有一双温暖的手牵着她走进了一间屋子，周围满是起哄的声音。
接下来，就是拜堂了吧？
她感觉更害羞了，但那双一直握着她的手却又让她感到无比的安心。
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就是幸福。
现在的她，很幸福。
然而，不知从哪里突然响起一声娇叱：
“慢着。”
沈月夕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这道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
那是她的师尊，峨眉掌教温千嬅。
******
现场陡然寂静，宋小宸转身望向出现在门口的温千嬅，神色依旧淡然。
他只是握紧身侧伊人那如柔荑般的手。
他感觉到她的手轻轻颤抖着。
他柔声安慰：“没事的，有我在。”
大红盖头下的她轻轻点头。
宋小宸看着温千嬅，轻声道：“温前辈。”
说实话，宋小宸并不觉得温千嬅完全反对这门婚事。曾经的他，无数次远赴峨眉，和温千嬅也打过交道，他能感觉到，对于沈月夕和他之间的感情，她也很犹豫。
当然，也有可能，温千嬅真的是来阻拦的。
但，宋小宸已经下定决心了。
今时今日，就算是仙佛降世，也拦不住他娶小仙女。
此刻，面对宋小宸的这一声“温前辈”，温千嬅并未回话，只是渐渐走近。
原本坐在主座之上权当家长的殷长素也是站起了身，双眉微蹙。
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和天浔以及其他师兄弟商量过了，如果沈月夕愿意嫁给宋小宸，那么这个婚，不成也得成，天王老子来了都挡不住。他虽然年事已高，但挡住温千嬅还是绰绰有余，无非打一架罢了。
气氛渐渐紧张。
温千嬅则在距离宋小宸二人不到一丈的地方停了下来。
她看着沈月夕，淡淡道：“这身嫁衣，真好看。”
宋小宸微愕，但还是认真答道：“这是晚辈亲手织的，晚辈真的很喜欢小仙女。”
温千嬅瞥了一眼宋小宸，负手道：“你一个大老爷们，倒是挺心灵手巧。”
周围顿时传出几声嬉笑，气氛顿时缓解下来。
饶是宋小宸，都有些傻眼了。
这是闹哪出？
然而，大红盖头下的沈月夕却是立即反应过来了。
温千嬅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了。既然都这般说了，那她的态度便显而易见了。
她很感动，眼眶微红，拼命忍住泪水。
不能哭，大婚的时候怎么能哭呢？
哭，就不好看了。
至于温千嬅，终于是深吸一口气，感慨道：“既然是夕儿大婚，我这个做师尊的自然也要在场。不然，都是你们武当的人，夕儿被欺负了怎么办？”
在场的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纷纷笑起来。
殷长素重重坐下，长出一口气，暗自嘟囔道：他娘的，吓我一跳。
“说什么呢，殷道友。”
殷长素刚刚念叨了一句，温千嬅的声音便是传入他耳中，而她本人则是出现在殷长素旁边一把原本空着的椅子上。
殷长素再度吓了一跳，连连干笑：“没什么，没什么。”
紧握着伊人之手的宋小宸也终于是露出了会心的笑：“温前辈，放心，有我在，这世上没人能够欺负小仙女。”
当然，其实还有一句话，他并没有说出口，而是私下传音给了沈月夕。
这句话只有三个字——
除了我。
沈月夕绯红着脸，轻轻在宋小宸手心捏了一下。
*****
洞房里，红烛摇曳，泛起清浅的涟漪。
宋小宸挑开了新娘子的大红盖头。
沈月夕早已羞红了脸，微垂着眉眼，两只手不安地绞在一起。
果然是小仙女，宋小宸想。
这真是天底下最美的新娘子。
宋小宸有些发怔，平常好不正经的他在这时竟然发起了呆。
“师娘，你说师父是不是像个二货？”
屋顶上响起了数声笑声。
沈月夕羞怒地跺了跺脚，头埋得更深了，娇羞的眉眼像掩映在绿叶中的桃花。
宋小宸开心地仰起头，大声笑道：
“二货道士才配的上小仙女啊。”（注一）
注一：结尾洞房里这一部分借鉴与致敬《剑王朝》的结局，二货道士与仙女的设定则是致敬《狐妖小红娘》里的二货道士东方月初和妖仙姐姐涂山红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五十二章 剑舞
翌日。
天光微亮。
虞寒雨却已然站在了谷口。
他转身回望，眉眼间闪过一抹复杂。
他摇了摇头，回身便欲向前走去。
结果，连半步都没有迈出，他便僵在原地。
数丈之外的地方，纳兰若赫然提着酒壶静静站着，似乎早就料到虞寒雨想要提前离开。
纳兰若冷冷笑着，走到虞寒雨身边，抬起酒壶往他头上敲了一下，没好气地说道：“我就料到你要开溜。”
虞寒雨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他们婚也成了，我还留在此地作什么？”
“要走便光明正大地走，偷偷溜走算什么？难道这是什么坏事吗？就不能好好地跟你的朋友们道个别？”纳兰若皱眉。
“朋友……”虞寒雨眉眼微垂，轻声喃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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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若抿了一口酒，继续说道：“而且，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这件事若是成了，至少我便不会拦着你离开了。”
虞寒雨心中一动，凝神问道：“前辈指的是？”
纳兰若看了一眼虞寒雨，转身向谷内走去：“待会你就知道了。”
******
湖岸边，云少晗正与殷长素聊天。
殷长素并不清楚云少晗的身份，但武当门风开明，素少门户之见，只要性情相合，那便诚心相交。
两人偶然聊了几句后便是发现颇为投缘，自然就在这湖边聊开了。
将近聊了快有半个时辰，两人纷纷神色一动，转身望向某个方向。
那里，昨夜堪堪大婚的一对璧人正携手站在那儿。
他们各自换上了新衣裳。
白衣青衣，风华绝代。
沈月夕似乎还有些害羞的样子，偎在宋小宸身边，小鸟依人的样子。
不远处原本在练剑的邱安忱屁颠屁颠跑过来，一边施礼，一边朝着宋小宸挤眉弄眼：“师父好，师娘好。”
沈月夕脸更红了，但还是微笑着点了点头。宋小宸则不客气了，一脚踹过去，笑骂道：“小兔崽子。”
邱安忱笑嘻嘻地跑到一边。
宋小宸和沈月夕则是走向湖边，向殷长素、云少晗二人见礼。
看到眼前的璧人，殷长素实在是欣慰满怀，微笑问道：“接下来你们有什么打算？”
宋小宸洒然道：“自然是天地任逍遥了，带小仙女去她想去的地方。”
殷长素点点头：“如此甚好，不过你们路上要……”
“好？我可不觉得有什么好的。”殷长素话到一半却被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
出声之人自然是温千嬅，此刻她也是走到了一众人近旁。
殷长素神情微僵，心中暗骂这温千嬅怎么总是来找茬。
宋小宸倒是还好，觉得她这般说话多半只是疼爱沈月夕，怕她被欺负而已。沈月夕显然也知道她的师尊并不恶意，歉然一笑。
果然，温千嬅下一句话便是：“去逍遥自在可以，在此之前姓宋的小子要陪夕儿回一趟峨眉。”
宋小宸微笑点头：“自当如此。”
殷长素则是嘴角微抽，心中郁闷不已。
敢情这温千嬅并不反对宋小宸两人云游四方，那你没事抬什么杠？
温千嬅却是叹了口气，蹙眉望向宋小宸，继续说道：“夕儿是我带大的，她就跟我女儿一般，要是让我知道你欺负她，哼，就算到时候我打不过你，也要去武当大闹一番。”
宋小宸连连干笑，不自觉地与殷长素对视一眼，眉眼间尽是难言的复杂。
倒是沈月夕，掩嘴笑起来，然后又向温千嬅打了几个手势，是在告诉温千嬅不要担心，宋小宸对她很好。
温千嬅满是不信地摇摇头。
正当这时，纳兰若和虞寒雨走了过来。
纳兰若看着宋小宸和沈月夕，啧啧赞道：“当真是天生一对，让我都有几分羡慕啊。”
纳兰若说话时是微笑着的，但无人发现笑容背后深藏的黯然与忧伤。
曾经，有那么一个女子，与他本也是天生一对的。
宋小宸微微一笑，答道：“如果不是前辈当初在纯阳出手搭救，恐怕也没有现在的我们。”
纳兰若大笑：“哈哈，这大概便是我与你们的缘分吧，偶尔当当牵线的月老也不错的。可惜啊，有的我是顺势为之便牵成了，有的我怎么牵也都是在赶鸭子上架。”
众人都没太听懂他的后半句话，但云少晗却是心里有数，知道他在说自己，眉眼间顿时浮现出尴尬的神情。
幸而纳兰若也没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太久。
他狂饮一口酒，正色道：“此来，是想邀诸位共赏剑舞。”
******
山谷往南十余里有一处瀑布。
瀑布前积水成湖，有乱石嶙峋。
湖中央此刻站着两人，虞寒雨和宋小宸，相隔数丈，凌水而立。
湖边聚集了很多人，也即是云少晗等一众修行者。
到这一刻，沈月夕终于明白，当初在昆仑山的时候，宋小宸为什么说那些话。
原来，他早就猜到，那套剑舞的下部传给了虞寒雨。
大概，冥冥之中自有天数？
纳兰若望着不远处的两人，心中是无限的感慨与回忆。
曾经有个女孩，为他编了这套剑舞。
然而，只编了上半部，她便永远地离开了。
于是，他为她续了下半部。
一者入世，念情。
一者出世，忘情。
他寻寻觅觅很多年，终于找到了两个有缘人。
终于能将这剑舞，送给天上的你。
******
虞寒雨望着眼前的宋小宸，轻轻一笑：“我没有想到，会是你。”
宋小宸洒然：“我却猜到了，会是你。”
“我终于愿意相信，这大概是缘分。”
“嘁，和你一个大男人能有什么缘分。”
“你觉得，这剑舞是送给谁的呢？”
“是送给天上的人吧，前辈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
剑势起。
有桃花氲暖。
有未央乘寒。
有东君临世，吹风入雪。
有黑帝入尘，化霜成花。
杨柳依依。
雨雪霏霏。
远人归兮。
斯人将离。
是摘一瓣花，放在你的发间。
是温一壶酒，赠给离开的你。
是书一曲长歌，仗剑潇洒于世间。
是携一阕残词，吟咏留恋于尘寰。
是瘦尽灯花又一宵。
是西风吹老丹枫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五十三章 赴约
樱山，藏花峰上。
原本恢弘难言、自有玄妙的宫宇，如今却只剩下颓败的墟落。
墟落间，有一个紫袍道人拿着剑翻搅着碎石，似乎在寻找什么。
这紫袍道人正是清琅子。
他周身依然浮动着温和安定的气韵，只是其脸色明显比之以前苍白了不是一星半点，气息也是衰弱不已。
但他显然对修为并不介意，心气平和。
就在这时，清琅子不远处微光一闪，金玄岑的身影便是显现了出来。
他是在纯阳大战结束后的第二天到的樱山。
纯阳元气大伤，已然难以为暮璎珞她们在提供什么帮助。而嬴忘忧等人的目的似乎也仅止于此，没有再穷追不舍。纯阳也总算有了喘息之机。
金玄岑看着远处的清琅子，欲言又止。
清琅子却似乎看透了金玄岑一般，停下手中的动作，望向金玄岑，微微笑道：“你在犹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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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玄岑深吸一口气，躬身一礼：“启禀师尊，弟子本与一人有约，盂兰盆节会于洛阳天津桥，一较高下，然则，如今横生变故，纯阳百废待兴，豫州亦动乱不止，洛阳更是陷于叛党之手，前些日子纯阳大战弟子又未能助力，实是心中有愧，此时正应留在纯阳帮忙，然则君子一诺，重于泰山，弟子又不愿违约，是以踌躇不已。”
清琅子摇摇头，略带无奈地笑道：“你啊，就是平常思前想后想太多，而且又大多是无用之想。人生在世，正当少年，但求快意便是了，想这么多做什么？我是性子温和没错，可也不至于这般拘泥，你是从哪学来的这般学究风？”
金玄岑微微一愣，有些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头。
清琅子干脆坐下来，轻轻拂去衣袍上的灰尘，用手支着脑袋淡淡说道：“我记得，你回樱山的时候是和一位红衣女子同行的吧？”
金玄岑点点头：“她是红衣地字级人物中顶尖的存在。”
清琅子微微颔首，微笑道：“你该多学学她，大方明朗、洒脱不羁，但又不失细腻谨慎、聪慧敏锐。你啊，除了修为比她强，其他方面差太多。”
饶是金玄岑，此刻也是有些不好意思，干笑道：“柳姑娘确实有弟子不能及的过人之处。”
“知道了，就多学学。”清琅子没好气地摆摆手，“洛阳那边，想去就去吧，以后不必屡屡过问于我，自己要多些主见。”
“多谢师尊指点。”金玄岑认真一礼。
“洛阳如今虽在嬴忘忧他们手中，他们又刚刚和我们纯阳大战一场，但你无需太过介意门户之别。很多事情，他们不在意，我还有掌教师兄也不在意。”清琅子似乎想到了什么，再度叮嘱了一句。
金玄岑轻轻点头，抱拳道：“弟子告退。”
话音落下，但见微光一闪，其身形便是消失不见。
而清琅子则是站起身，望着他消失的地方，微笑摇头。
他这个弟子啊，什么都好，就是平常太拘谨，少了江湖少年闯荡红尘的豪气与不羁。
真希望他这个弟子哪天能有吕祖的些许风范。
不过，比起金玄岑，更让清琅子担心的倒是另一个人。
那个人，宛若人间仙佛，是连他都要仰望的存在。
想到这，他抬头望向诘天峰，眉眼间尽是复杂的神情。
数日前藏花峰上那场大战，原本以清琅子的判断，应该是势均力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然而，某个突起的变故彻底扭转了局势。从这个变故开始，清琅子突然有了种奇怪的感觉，与自己对敌的嬴忘忧好像瞬间知晓了自己的弱点一般招招式式都准确无比地觑准了自己的软肋，原本旗鼓相当立刻变成了死死压制。不仅是自己，浮灵师太等其他人同样如此。所有的一切，是如此的令人难以置信，以致天鸿子不得不唤出那个唯有生死存亡关头方可动用的大阵。
这些的源头，似乎就是那突起的变故。
那道令人心生寒意的黑影。
更让清琅子不愿去想的是，他似乎在那道黑影中感受到了数息的气息。
******
洛阳城北门前，江忆染望着威严的城墙、渐次入城的众多百姓以及城墙上井然有序地梭巡着的兵士，实在难以想象不久前这里发生了一场惊天动乱。
一时间，江忆染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在见证了宋小宸与沈月夕的大婚后，一行人便是各自分别了，毕竟，聚散有时。
宋小宸、沈月夕随温千嬅去往峨眉，殷长素、邱安忱回了武当，虞寒雨回了纯阳，纳兰若心愿已了自也南归灵诏，剩下的江忆染等人也是兵分两路行动。云少晗带着闫笑笑、洛海棠向西南而行，入洛州，而江忆染则孤身赴洛阳。
他和金玄岑可还有着约定。
之所以江忆染孤身前往，自然也是有考虑的。
如今豫州乱成一团，以洛阳为中心的一带大多落入嬴忘忧等人手中，周围的城镇却尚未失陷，形式复杂难测。若是许多人一同行动反倒容易横生变故，单独行动反倒会更多转圜余地。
此刻，随人流入城的江忆染正盘算着接下来的行动。
江忆染运气好，恰巧在七月十四到了洛阳，离约定的时间不过一日之遥。
不知道金玄岑是否会如约而至呢？
毕竟自己尚有“易染江”这层身份遮掩，而他却是众所周知的纯阳七剑之一。在不久前的纯阳大战中，嬴忘忧统率的叛党可是和纯阳拼的你死我活。
不过，江忆染倒是有莫名的信心——金玄岑会来，那些所谓的叛党也不会阻拦这次比斗。
因为，他很清楚，这是眼界与气魄的问题。
******
入城之后，江忆染再一次感受到了那些所谓叛党的气魄。
尽管方经动乱，但城中依然一片片欣欣向荣的气氛，熙攘来往。
途径佛寺、道观，可以看到许多法坛、道场都已经布置起来，显然在为明日做准备。
盂兰盆节说起来算是佛门之称，若是放在道门中，则多称之为中元节。
祭奠亡人、慎终追远为此日之内涵，想起来倒与数日前相应。
毕竟，那场动乱中，许许多多无辜之人命丧其间，终成孤魂野鬼。
英雄纷争，王朝更替，最终苦的，到底还是百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五十四章 天津桥上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便到了第二日。
七月十五，盂兰盆节，
江忆染在街上徐徐行走，寻找着天津桥所在。
他并不打算询问路人，而是自己寻觅。
因为，他素来觉得，像天津桥这般的景致，都有它独特的意蕴，自然与凡物不同。
洛阳是古城，素有八大景、八小景之称。
龙门山色、马寺钟声、金谷春晴、洛浦秋风、天津晓月、平泉朝游、邙山晚眺、铜驼暮雨，是为八大景。
东城桃李、西苑池塘、石林雪霁、龙池金鱼、伊沼荷香、瀍壑朱樱、午桥碧草、关林翠柏，是为八小景。
不过，这些景致多存于洛阳城初立之时，岁月迁移至今，已然只余十之五六。
天津晓月便是存留至今的景致之一。
其间所指天津，自然便是天津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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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上有亭，每逢皓月昂空，登桥临亭俯望，四周碧水皆能见月，故有“天津晓月”之称。
只是，不知今日是否有缘一见此景？
******
江忆染悠悠走着，路过一处寺庙，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
这处寺庙，名叫白马寺，号称天下第一古刹。
不得不说，这绝非浪得虚名，其林立寺宇间自有一番气象。
不过，江忆染记得白马寺素来香火极盛，为何眼下看起来却是十分寂寥，门前只有一个灰袍小僧在垂首打扫，并无其他人来往其间。
江忆染感到奇怪，走到那灰袍小僧近前，微施佛礼：“小师父，我听说白马寺为天下第一古刹，为何今日一见却如此冷清。”
灰袍小僧抬起头，露出十分年轻的面庞。
他捏住衣袖擦了擦额角的汗，然后又单手立掌，轻念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施主是外地人吧？难得在这等时间还往洛阳来。”
“与人有约，自应不负。”江忆染洒然道。
“施主当真是信人。”灰袍小僧微笑，随后又是一顿，神情微黯地说道，“不过，想来施主也听说了前些日子豫州遭逢动乱，尤其是洛阳，更有大火三日不熄。我白马寺也横遭不幸，竟成燃火之地。若是如此，倒也罢了，奈何本寺住持伏渊大师更在此次变故中身陨。加之如今洛阳的归属施主应该也已清楚了。是以寺里的长老便决定暂闭寺门。”
江忆染神情一凛，正色道：“想不到伏渊大师圆寂了，是在下唐突了。”
灰袍小僧摇摇头，拎着扫把坐在走到白马寺寺墙的某处墙根坐下，托着下巴，苦笑道：“施主不必介怀。说起来，以小僧拙见，完全没必要封闭寺门。”
江忆染眼眸中闪过一丝亮色，跟着他走过去，淡淡问道：“以小师父之见，又当如何。”
“施主你说，我们白马寺本来就不是像五台山清凉寺那般的佛门修行圣地，而不过是单纯论禅修经之所罢了，又何苦搅和进庙堂上的浑水呢？想来若是我们秉守自身，那些叛党也不会来犯我们。其实，当初住持答应说出手就已经很奇怪了。如今闭寺更是无此必要，我修我的佛，我渡我的人，何需畏惧那些叛党？难解难解。”灰袍小僧愁眉苦脸地说着，显然很是郁闷。
江忆染心念电转，瞬间想到了很多事情。
他再施一礼，认真问道：“敢问小师父名号。”
灰袍小僧听到江忆染的问题，眉眼顿僵，浮现出尴尬的神情。
江忆染见到灰袍小僧表情不对，怔了一下，干笑道：“这……若是小师父不方便说，也无妨的。”
灰袍小僧颓然一叹，摆摆手道：“罢了罢了，告诉你也无妨，小僧法号发财。”
******
时近正午，天津桥上人来人往，多有佳人眷侣驻足，观赏四方碧水。
江忆染此刻倒并未立于桥上，而是在近旁的一间茶铺里静坐品茶。
毕竟，难得有这般闲暇的时光，自然要享受一二。
品茶之余，江忆染也是不禁又想起刚刚白马寺遇到的灰袍小僧，哑然失笑。
也不知他的法号是谁起的，竟然用“发财”这样两个字。当时，江忆染哪里忍得住，直接笑出了声。虽知不妥，但也没办法，只能连连道歉。而那灰袍小僧大概也早已习惯了，倒也没多说什么。
不过，抛开法号这层，那灰袍小僧其实多有非凡。
当然，他自己恐怕不曾发现。
******
时间渐渐流逝，很快便夜色已临。
天穹被抹上一层墨蓝色，有点点星光闪烁其间，像是在一方光华的绸缎上绣了几朵指甲大小的花。
而到了这时，盂兰盆节的气氛也终于体现了出来。
天津桥所在的洛水上已经浮起了许许多多的莲灯，氤氲着淡而不黯的红，向远处飘去，仿佛指引着游荡的孤魂野鬼远赴冥界。好多人家的门前焚起了香，院落里则是传来道士或者僧人的念诵之声，许是在做法事。有些地方，还聚集了一些人，跳着古怪的舞蹈，以作祈福。
江忆染站在天津桥上，赫然已经带上了狐首面具。需知为了此次比斗，他可是特意将那面具留在了身边。
此刻的他，心情十分平静。
眼前所见，皆是人间至味啊。
修行者皆求证道长生、飞升仙界，只是，仙界会有这般景象吗？
倒不如托身红尘，想来也不差于那遥遥仙界。
江忆染这般想着，不禁摇头失笑，紧接着又是心中一动，朝天津桥的另一侧望去。
那里，有一袭黄衣，缓缓走上了天津桥，站在与江忆染遥遥相应的地方。
终于还是来了，果然没有爽约。
江忆染嘴角微勾，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两人遥遥相望，中间隔着的，是一间小小的亭子。
******
在天津桥下游不到十数丈距离的某段洛水旁，有一家传月酒楼。
原本这个时间，酒楼的二楼应该是喧闹非常，此刻却十分的寂静，只有靠着洛水的窗边站着两个人。
一个正是嬴忘忧麾下的蓝衫书生，本名牧天行，一个则是嬴忘忧的女儿嬴蓁蓁。
嬴蓁蓁靠着窗沿，手搭着下巴，看着远处天津桥上的两人，努努嘴道：“牧叔叔，真的不管他们两个吗？”
牧天行微微一笑，摇摇头道：“既然他们有气魄来洛阳，我们自然也应有气魄让他们在此比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五十五章 剑的传说
河灯轻晃，星光微摇。
来往于天津桥上的行人渐渐稀少，大概是感受到了江忆染和金玄岑两人的气场，纷纷往周围退去，但并不离太远，似乎也猜到这是有人要比斗，抱着看热闹的心思。
人越聚越多，却不曾影响到江忆染、金玄岑二人。他们依旧静静站着，似乎并没有立刻动手的意思。
就这般过了许久，江忆染终于开口道：“你受伤了。”
金玄岑摇摇头：“无碍。”
江忆染微笑：“如此便好。”
金玄岑点头，沧痕剑握于手间，施剑礼：“请。”
江忆染的手轻轻一晃，菩萨蛮便是出现在手中：“请。”
两人同时动步，纵身而起，落在天津桥中央亭子的两角。
金玄岑踏前一步，沧痕如电，刺向江忆染心脉。
江忆染脚步轻挪，幻出六道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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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道，接剑而散，剩下五道飞身而起，如灵风旋舞，瞬间竟是将金玄岑围住，紧接着断剑刺出，直指要害。
金玄岑连出五剑，像海浪五叠，瞬间荡散其中四道身影，最后一剑，若鱼跃阔海，弹向右前方江忆染的本尊。
江忆染挽出一个剑花，身形疾退，脚尖在半空轻踩数下。
此刻，他的身形已然到了洛水之上。
金玄岑抛剑，明明没有动用法力，沧痕之上却是涌起星星点点的蓝光。他自己则紧追其后。
江忆染身形微侧，又紧接着一矮，顺势向水面上落去，刚好躲过这一剑。
然则，其后的金玄岑猛然冲刺，身形一迅，接过沧痕，朝着江忆染肩头劈落。
江忆染挥动菩萨蛮，直接迎上沧痕。
但是，他毕竟身处半空，无处借力，顿时被狠狠砸落。
江忆染并不慌张，一直微垂的左手虚虚一握，另一柄剑便是显出。
这是闫笑笑的相见欢。
在来之前，江忆染特地向闫笑笑借的。
至于秋水和越王八剑，都不曾随身带来。
这，自然是出于身份的考虑。
相见欢堪堪出现，便是被江忆染以常人无法做到的姿势，望水面轻轻画出一道圆弧。
水无常形，却偏偏被江忆染借以卸力。只因相见欢画出的这一道圆弧，江忆染陡然翻身而起，而相见欢则是直接掠向金玄岑胁下。
金玄岑手腕一动，荡开相见欢，身形微退，立足于水面的一盏河灯上。
而江忆染此刻，也已在水面上稳定了身形。
几乎同时，金玄岑发动攻势，显然不愿给江忆染以喘息之机。
但见微光一闪，金玄岑与江忆染之间的河灯中顿时有七盏略略向下沉了一瞬，那是金玄岑身形掠过。
七步，仅仅七步。
一步风起，二步涛生，三步云涌，四步雨卷，五步光现，六步雷鸣，七步龙出。
云海有龙吟。
沧痕尽无双。
江忆染深吸一口气，往后微退，却又立时再进。
他右手轻旋，菩萨蛮贴着沧痕轻旋，像是泼洒出一片星光。
仿佛有囚牢将龙生生困住。
原本缥缈难测的剑势轨迹顿时暴露无遗。
江忆染微侧身形，相见欢直刺向前。
然而，几乎同时，他感到右肩一痛。
被菩萨蛮限制的沧痕不知何时剑势陡变，仿佛幽影，又如水波，直接无视菩萨蛮，向他肩头削去，彼时，已然有些许切入肌肤。
江忆染并不慌张，咧嘴一笑，然而笑意中分明有几分苦涩。
金玄岑眼角一跳，有了不太好的感觉，尽管他现在占了上风。
他突然觉得眼前江忆染的身影似乎在慢慢变淡。
他有种直觉，危险来自于身后。
这种时候，该怎么办？
他想起清琅子的话。
既然如此，那就怎么舒服怎么来吧，只求快意便好了。
他握剑的手微微一动，变正握为反握，舞动沧痕，随身形旋转，撤剑回荡，径直向身后掠去。
其身后竟真的恰好有一道剑光荡来，与沧痕撞在一起。
剑气如莲绽。
强大的流束冲散开来，将金玄岑和那道剑光的主人尽数推开好运。
金玄岑甚至不断倒退到岸上才止住身形。
他抬头看去，那道剑光的主人正站在对岸，正是江忆染。
明明在眼前的人突然变幻到身后。
这样的招式，南北刀剑会上江忆染用过一次，而金玄岑看在眼里。
其实，从南北刀剑会后，金玄岑一直在想，如果不动用法力，到底如何才能破江忆染的这一招，但并没能找到什么万全的方法。实际上，哪怕刚刚成功应对了这一招，他觉得恐怕也只是纯粹运气好罢了。
可江忆染不这么觉得。
他没有想到金玄岑竟然能挡住“凋朱颜”，这种对剑的直觉恐怖如斯，已经不能简简单单用运气好来描述了。
不过，江忆染并没有说因此而畏惧或卑怯，相反，他战意盎然。
棋逢敌手，乃人生一大畅快事。
“剑会成为传说，而你我，能为之添色，实为幸事！”江忆染长笑一声，握紧双剑，剑气激荡。
金玄岑瞳孔微缩，心中是无尽的慨然。
金玄岑能清楚地感到，江忆染的境界，又提升了。这里的境界，不是修为，而是剑意、而是剑魂、而是剑心。
这，便是属于他的气魄吗？
“那便来战！”金玄岑双手握剑，作拖势，同样洒然而笑。
此刻，金玄岑自己的剑心也再进一层。
下一瞬，在四周围观的人都是发出惊呼。
因为，两人的速度几乎在刹那间飙升，激烈地撞在一起。
以致于围观的人只能看到光芒闪动、金铁相交，却完全看不见剑的轨迹。
这是极致，真正的极致。
******
传月酒楼二楼，牧天行看着天津桥边的激斗，眉眼间满是惊艳的神情：“英雄出少年，古人诚不欺我。”
嬴蓁蓁却是不以为然，撇撇嘴道：“这种层次算什么，我也能做到。”
牧天行摇头，没好气地笑道：“少吹牛了，你呢，也就术法一道上有些天赋，剑道还是算了吧，人家可是连法力都没有动用。”
“嘁，真和别人打架，他们可不会不动用法力。”嬴蓁蓁吐了吐舌头。
“所以啊，这正是他们的过人之处。”牧天行感慨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五十六章 又是人情
洛水之上，物换星移。
但见剑光如梦，梦中人影似幻。
就这般过了一炷香功夫，洛水中央两道光影交汇的地方陡然飙射出一道道流束，像莲花般绽开。
流束散尽，两盏河灯上，江忆染与金玄岑相对而立，相见欢与沧痕各自架在了对方的肩上。
“平手。”江忆染洒然一笑。
“挺好。”金玄岑微笑。
两人收剑，互施一礼。
周围响起喝彩声。
金玄岑慨然一叹，抱拳道：“后会有期。”
江忆染点头，认真道：“珍重。”
话音落下，微光一闪，金玄岑的身影便是消失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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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那一盏微微下沉的河灯昭示着曾经这里有过一个人。
江忆染轻轻摇头，脚尖轻轻一点，身形飞掠而去，落在天津桥上，继而又向街上走去。
现在，他要找一处客栈好好休息一番，然后便离开洛阳，与洛海棠她们汇合。
谁知，他刚刚走出几步便是不得不停下，神情更是变得精彩起来。
只因，眼前赫然出现了一个人，一袭冰蓝长衫，文质彬彬。
江忆染记得此人，当初随闫笑笑探潏河时偶遇的正是他。说起来，他对自己也算有恩，毕竟如果不是他，自己和闫笑笑多半要在那秘殿送命。
然而，此刻相见，未免就有些尴尬了。
而且，这蓝衫书生明显就是冲着江忆染来的，恐怕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
当然，也有可能不知道，毕竟自己还戴着面具。尽管这几率很小，但江忆染还是打算试一试。
江忆染装作不认识那蓝衫书生，径直向一侧走去。
结果，刚走出去一步，便有温润的笑声自一旁传来：“江小哥，何必自欺欺人呢？”
江忆染眼角一抽，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
传月酒楼二楼，除了牧天行和嬴蓁蓁，此刻又多了一人，自然便是江忆染。
三人坐在靠窗的桌子旁，桌上是一壶清茶、三盏小杯，淡淡的香气徐徐氤氲着。
江忆染已然将面具摘下，神情不自然地喝着茶。
牧天行轻轻抿了一口茶，微笑道：“江小哥莫要紧张，不过是故人相见，想请小哥喝茶罢了。”
我信你个鬼，江忆染在心中暗骂，表面上却没有显露出来，只是连连干笑。
“说起来，笑笑她怎么样了？”牧天行淡淡问道。
江忆染闻言一怔，随后便正色点头道：“她还挺好的。”
“她依然不愿回来吗？轻侯他挺希望笑笑能回来。”
江忆染摇头道：“有些地方，离开了，就回不去了。她的心已经走远了，让她如何回得来？”
“有理。”牧天行轻轻一笑，“不回来也好，不必沾染这么多是非。”
江忆染一边在心中思索牧天行到底找他有何事，一边再度斟了一杯茶。
越想越没有头绪，最终还是决定随机应变。
刚刚被邀请到这里时，牧天行终于是真正作了一次自我介绍，同时也说了嬴蓁蓁的身份。
之前不知道蓝衫书生的身份还好，现在知道了反倒让江忆染吓一跳。
牧天行这个名字，他可是曾经在古籍中屡屡见到。
秦皇之影，红衣魁首，天机阁主人，千古第一谋士。
这几个名号，随便挑出一个，那都是空前绝后的。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人有一天天会活生生地坐在自己面前。
在牧天行的面前，想耍小聪明恐怕是根本不可能的了。
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正当江忆染苦恼如何应对时，牧天行这就给他出了一个难题。
只见他徐徐转动杯子，眉眼微垂、嘴角轻勾地问道：“江小哥，此番实际上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做个交易。”
江忆染略略握紧了杯子，轻声道：“小子何德何能，有这般分量。”
牧天行意味深长地说道：“江小哥所能牵动的风云可远远比你自己想象的要多、要猛，甚至能让天下格局生变也说不定。只不过，很多事情，江小哥自己被蒙在鼓里罢了。”
江忆染的脸色终于变了。
牧天行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江忆染却是从中听出了很多意味。
江忆染微微凝神，蹙眉道：“小子无意搅动风云。”
牧天行微笑摇头：“这不是你愿不愿的问题。”
江忆染感觉额角渗出了汗。
他隐隐有种直觉，牧天行恐怕知道很多事情，这些事情能够帮他解开心中的许多谜团。
此前，他很希望能够有一天解开这些谜团。
但现在，他却有些不安。
解开这些谜团，真的是好事吗？
江忆染陷入深深的思索，而牧天行微笑地看着他，就仿佛洞悉了他的心。
只见牧天行似笑非笑地说道：“江小哥不妨先听听交易的内容。”
江忆染看了一眼牧天行，轻轻点头。
“榣山派，江小哥可还熟悉？”牧天行淡淡问道。
江忆染瞳孔一缩，心剧烈地跳动着：“我知道。”
“世人只知燕国灭亡后，盛极一时的榣山派也随之倾覆，却少有人知道，榣山派其实还留下了一处秘境。我们手上，有那处秘境的钥匙。我猜，江小哥一定会很感兴趣。”
江忆染深吸一口气。
到此刻，他反而平静了下来。
他无比沉静地望向牧天行，语调复杂地问道：“你们，想要什么？”
“我们想要的，其实不多。只是人情而已。你得到钥匙，而我们得到你欠下的人情。”牧天行同样很平静。
然而，江忆染接下来的表情却是让牧天行有些微愕。
只见江忆染竟然瞬间浮现出恍然和落寞的神情，仿佛感到万分无趣。
他有些颓然地叹了口气，忍不住说了粗话：“他娘的，又是人情。”
******
翌日黎明，洛阳城外。
江忆染回首望去，天边有淡淡的光芒渐渐渲开。
明明是破晓时分的光景，江忆染却觉得有种沉入黑夜的感觉。
但紧接着，他又是摇头失笑，转身向前走去。
黑夜，没什么不好。
他其实挺喜欢夜色沉沉的时候，因为总是很安静，星星月亮也都很好看。
也许，会比较黑。
但没关系。
有她在，再深沉的黑暗，也是一片光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五十七章 匣中剑鸣夜有声（本卷终章）
长安皇城，朱雀门上。
此刻，正是黎明，东方有淡淡的红光渐渐渲开。
一袭素白绣凤衣裳的暮璎珞静静站着。
之前，她曾无数次站在这里。
因为，她非常喜欢这样的感觉。
朱雀门很高，站在这里能将长安城的中心部分尽数收入眼底。
那种感觉，就仿佛整个长安都在眼底，就仿佛整个天下都在眼底。
她的愿望，是天下一统、是千古盛世。
如那日出东方，照临此世。
然而，却少有人能明白她的心意。
所以，她很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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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就在这时，其身后出现了一个人。
她是女子，身着素青衣衫，腰间插着折扇，带着狐首面具，眉眼清秀而微带妩媚，一头黑发却束成男子模样，平添几分英气。
素青衣衫女子甫一出现，便是恭敬一礼，用清脆如黄莺般的声音说道：“宫主，据得来的消息，牧天行在长安与江忆染会面。”
暮璎珞轻轻一笑，略带傲然地说道：“本宫虽让他欠下了三个人情，却也没说不允他欠他人人情，随他去吧。”
素青衣衫女子轻轻点头，又微顿了顿，然后便是继续说道，“另外，楚国荆襄。幽燕一带皆有大批军队集结，似乎有西侵之意。”
“哼，终于忍不住了吗？”暮璎珞嘴角微勾，似乎并不是特别担心，“传讯给陈焕天，守住山海城一带是最后的底线。至于左崇玉那边，必须保住襄阳。”
“诺。”素青衣衫女子抱拳一应，下一瞬，身形便是消失不见。
千百余载前，牧天行常被称为嬴忘忧的影子。
而暮璎珞，也有影子。
只是，这世上无人知道她的影子的存在。
暮璎珞微微眯起秀气的眼。
远处，已然有一轮红日，渐渐升起。
******
洛阳城，天津桥。
就在昨日夜里，这里有过一场必将成为故事而流传的比斗。
而此刻，桥上的亭子中并肩站着两个人。
正是嬴忘忧和牧天行。
嬴忘忧负手望着洛水上所剩不多的几盏河灯，淡淡问道：“他答应了？”
牧天行苦笑一声：“答是答应了，不过没有要那入榣山秘境的钥匙。”
嬴忘忧微微眯起眼，自嘲一笑：“白送我们一个人情？”
牧天行徐徐说道：“他让我回答了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他问我，钥匙是从哪里来的。”牧天行摇了摇头，眉眼间是复杂的神情。
嬴忘忧默然。
“很多事情，他已经猜到了些许，只是不确定罢了。所以，他是想确定一些事情。”牧天行感慨道。
“你怎么说的？”
“燕遗民，我说了这三个字。”牧天行耸了耸肩，“反正那些人本来就是想引导江忆染去触碰曾经的往事，想来也无碍，谁让这小子这么聪明。”
嬴忘忧微微一笑：“难得有人让你以‘聪明’来评价。”
牧天行无奈道：“没办法，换个思路想想，若我在他的位置上，恐怕还想不到这么多事情。另外，他离开的时候还说什么，榣山秘境他一定要去的，只不过是以他的方式。”
“少年轻狂，这最后一句话倒是快意。”
牧天行叹了口气，微微蹙眉道：“他，会不会是个变数？”
“若说变数，这天下无处不是变数，不用太在意。”嬴忘忧拍了拍牧天行的肩膀，笑道。
牧天行点了点头。
“我倒是更担心那些燕遗民，希望他们莫要忘记当初的约定。”嬴忘忧轻轻摇头。
牧天行摸了摸下巴：“那些燕遗民若是真心想要复国，那便断然不会忘记约定。”
嬴忘忧则是望向天空，慨然道：“天下已乱，又不知谁会是那最后问鼎的王者？”
******
按照原定的计划，洛海棠她们由洛入宛，江忆染由豫入宛，相会于建灵城。
江忆染担心洛海棠她们会等太久，便寻来一匹马向西而行。
结果，江忆染向西行了不到半日，便是遇到了故人。
当时，江忆染正沿觞水畔的古道漫漫而进。
古道青青，碧水粼粼，倒是别有一番意境。
其时，迎面有两骑行来。
起初江忆染还以为是寻常过路人，但旋即便是有些发怔。
只见当先那人笑道：“发什么呆呢。”
江忆染反应过来，笑道：“他娘的，哪里想得到能在这遇到你。”
那人一袭白衣，背负长剑，正是江栖梧。他身后那一骑，自然就是银二十三了。
江栖梧微微一笑，眉眼间满是怀念：“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江忆染也是心绪万千，由衷笑起来。
江忆染、江栖梧和洛海棠三人一起长大，从来都是一块闹，少有分开的时候。但从两三年前起，便时有分别的时候，三人聚首的时间比之以往少了许多。如今，江忆染与江栖梧异乡相遇，自然心中许许多多的感情都涌了上来。
只见，江忆染略有好奇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会从这边来？”
“我见过海棠她们了，知道你会从洛阳东行去建灵城，再照着你的性子猜猜，多半会取道这里。”江栖梧淡淡笑着，眉眼间带着些许狡黠。
“啧，你倒是了解我。”江忆染洒然道。
“你呢？”江栖梧却是又眉眼微垂，神情复杂地说道：“江湖之上，可多风雨？”
“风雨虽多，却也快意。三尺青锋，夜夜啸鸣。”江忆染一拂袖袍，两道剑光自身畔而起，盘旋于四周。
“好一个快意！”江栖梧长笑一声，“白马独歌纵长风，匣中剑鸣夜有声。”
笑声中，其身畔亦掠出一道清冷剑光，与两道剑光共舞。
“少年白马，剑光乘风。驾！”江忆染轻晃缰绳，纵马向前，剑光亦随之而前。
江栖梧此刻也是意气风发，回首看了看银二十三，策马扬鞭：“我们走！”
三骑扬鞭，纵马东归，剑光如雪。
******
飞雪映月寞流萤，幽雨弹云折秋花。
白马独歌纵长风，匣中剑鸣夜有声。
少年西去似川流，千里朝夕星野阔。
至此东归念旧梦，多少恩怨红尘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为了心中的喜欢——写在第四卷后面，第五卷的开头
到今天，第四卷匣中三尺剑就这样写完了。
这是我写的最长的一卷，接近一百六十章。
这一卷是我个人认为最有江湖味的一卷。
其实，如果追完每一章的读者大概会发现，本书有些部分，主角会时有掉线，对象与视角常常有所转变。这主要是我个人觉得，江湖不是主角一个人的江湖，很多很多的人加在一起才是江湖。当然，这样写会有弊端，有时候无法深刻展现有关主角的内容，并且很容易让文章显得拖沓。所以，我也一直在改进，努力为读者们展现更广袤的江湖的同时，也深刻化几位主要角色的塑造，并且加强支线与主线的联系。
说起来，本卷就有很长一段，主角团长期掉线的，也就是写宋小宸、沈月夕和虞寒雨的故事的时候。
原本按照我的构思，是不打算写宋小宸和沈月夕的。一开始的剧本里，只有虞寒雨。这意味着，纯阳大战的剧情将会少掉很多。之所以会突然加入宋小宸和沈月夕这两个人物，是受另一本书的影响。这本书的名字叫《少年歌行》，是周木楠大大的作品。他的文风真的十分吸引我，我几乎花了一个多星期的时间就追完了整本书。
而宋小宸、沈月夕、虞寒雨故事的缘起是这样的。
《少年歌行》里也有一条讲述两男一女之间纠葛的支线。女的叫李寒衣，号称雪月剑仙，男的分别叫赵玉真、雷轰，前者与李寒衣齐名，号称道剑仙，后者也是绝世强者，后来获得了“雷剑仙”的名号。这三个人之间有着很深的纠葛，具体的故事大家可以去看看这本书，这里就不赘述了，仅仅粗线条勾勒一下，简单来说就是，雷轰喜欢李寒衣，李寒衣喜欢赵玉真，赵玉真喜欢李寒衣，但李寒衣不喜欢雷轰，只把他当作朋友。最后三个人的结局是这样的：雷轰的弟子雷无桀（也就是《少年歌行》的主角之一，剧情推进以后他其实还是李寒衣的亲弟弟并且成了李寒衣的弟子）知道雷轰喜欢李寒衣，就去找李寒衣，骗他说雷轰要死了，让李寒衣去找雷轰。李寒衣答应了，但却在南下的途中遭到强者围攻，危在旦夕。当时，作为青城山掌教的赵玉真不顾前代掌教留下的谶语决意下山，一剑东去，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李寒衣。两人的情意从十几年前就已氤氲，到如今自然再也拦不住了，赵玉真救下李寒衣后，两人立刻成了亲，然后刚刚成完亲，赵玉真便是不幸殒命。原来，赵玉真虽然救下了李寒衣但自己也受了危及性命的重伤。赵玉真身死，李寒衣难以接受，走火入魔，一心报仇。雷轰当时终于得到了消息，便一直跟着李寒衣，保护着她。后来遇到围攻，雷轰也是为了她拼命战斗，几乎送掉性命。最后，也是在他和另一位高手的帮助下，才让李寒衣从魔障中走出。然而，李寒衣的心已经给了赵玉真，她也已经嫁给了赵玉真。她和雷轰终究只剩下遗憾与无奈。在这里，我想把《少年歌行》里的一段摘过来，这一段很长，是三个人故事的终结：
“李寒衣再度起身，却已经掠到了雷轰的身边。
雷轰依然没有转身，李寒衣也静静地站在那里。
虽然之前早已见过面，但当时李寒衣神志全失，如今的他们，才是真正的第一次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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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轰轻声道：‘好久不见。’
李寒衣摇了摇头：‘你没有转头，不也还是没见。’
雷轰做了一个少年气十足的动作，他挠了挠头：‘因为这几年，我并没有变得更好看些。’
‘我不是那样肤浅的人。’李寒衣的语气中却有几分笑意。
雷轰摇头：‘可我是。所以我看到你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你。’
李寒衣想了一下后说道：‘这么说来我也是。（这里李寒衣指赵玉真）’
两个人同时笑了一声。
‘对不起了。’李寒衣忽然叹道，‘当年赌气让你练成绝世之剑再来见我，却没想到这一剑之约浪费了你这么多年的好时光。’
‘好时光？’雷轰喃喃道。
‘那段好时光里，你本该能见到很多的人，有的你会喜欢，有的你会讨厌，有的还能和你相伴一生……’李寒衣继续说道。
雷轰点头：‘我知道了。’
‘我毕竟有喜欢的人了。’
‘我也已经嫁给他了。’
‘如果当年你先遇见的是我。’雷轰忽然说道，‘那么事情会不一样吗？’
‘不会的，我一定会先遇见他的。有些事情是注定好的。’李寒衣说得果断。
雷轰感觉心中隐隐作痛，不再说话，只是惨然一笑。
‘对不起，那时候我虽然走火入魔了，但我记得我说了什么。那些话，不是真心的。’李寒衣怅然道，‘那些事当然不怪你，反而，我很感激你。只是还是那句话。’
‘有些事情是注定好的。’
‘再见了。’
李寒衣再度一个纵身，从另一个方向掠去。
‘谢先生，无心要去做雪月城见那枪仙司空长风，也先行一步啦。’一身白袍的无心也从小庙中一跃而出，几个纵身赶了上去，他将李寒衣身旁，偷偷将内劲渡了过去，才没有让为了掩饰自己伤势而强行运功的李寒衣半路气竭而倒。
雷轰忽然转过了身，望着那远去的李寒衣。
李寒衣却没有回头。
他们终于还是没有再次相见。
许久之后，雷轰忽然转过了身，大踏步流星地离开了。
‘一看肠已断，好云莫回头。’谢宣站起了身，也背着书箱向前走去，他朗声长喝道，‘雷轰，祝你早日觅得一把好剑！’”
这是《少年歌行》里李寒衣、雷轰、赵玉真三人故事的结束。
这是一个好故事。
但其实我本来以为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一开始我看这条支线前半部分的内容时，本来觉得李寒衣是要和雷轰在一起的。
当然，我很清楚，喜欢这件事，是双方，互相喜欢，才能幸福。毕竟，赵玉真是真心喜欢李寒衣，李寒衣也是真心喜欢赵玉真。
然后，我就想，如果我来写这样一个故事，会是怎样的结果呢？
于是，就有了本书中宋小宸、沈月夕、虞寒雨三人的故事。值得一提的是，“宋小宸”和“沈月夕”这两个名字其实和我自己的亲身经历有关，当然仅仅是名字缘起于我的亲身经历罢了，故事还是完全不一样的啦，哈哈。
和《少年歌行》中相似，同样是两男一女，他们会有怎样的结果呢？
答案已经在书中给出了。
总的来说，是周木楠大大的故事给了我写这条支线的灵感，我十分感谢他能够写出这样一个精彩故事，而我能够从中获取到有意义的东西。周木楠大大的新书《少年白马醉春风》作为《少年歌行》的前传，正在不可能的世界更新，也是值得一看的一本书，大家感兴趣的可以去多多支持。
那么，我写这条支线，到底是想表达什么呢？
其一，喜欢这种感情是很复杂的。喜欢一个人，再怎样痴情，也不一定能和对方在一起。但没办法，喜欢就是喜欢，就算你只希望做朋友，我也会一直对你好，谁让我喜欢你呢？
其二，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就是幸福。
不论是我的故事里的宋小宸，还是周木楠大大故事里的雷轰，尽管结局不一样，但他们都值得尊敬。
区别大概就是，一个更像浪漫主义，一个更像现实主义。
现在，这一卷已经写完了。
宋小宸和沈月夕在之后的内容里大概也很少会出现了。
但我在宋小宸三人的故事里所表达出来的情感应该说是会贯穿本书始终的。
衷心希望，这个世界，有情人终成眷属。
最后，新的一卷就要开始了，感谢大家的支持，我一定会继续努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章 一杯复一杯
金陵城西，有梅花山。
梅花山是紫金山余脉，山势较缓，景色却是一绝。
满山的梅花素受喜爱。
此时，虽不在花开季节，满山浓青亦别有一番风味。
青绿深处，人迹难及。
却在某处树着一方墓碑。
墓碑呈现出黧黑色，其上已然有些许青苔蔓延。
碑前放着一柄剑，剑鞘已然被衰腐，想来其内之剑也已成废铁。而在这柄剑旁，是一个半埋在泥土中的酒壶，业已破碎蒙尘，覆着数片桃叶。
碑面上赫然以遒劲的笔力刻写着几个字——
棠溪生卫晗非之墓。
这样一片偏僻所在本该无人来此，然而这一日，却有一道人影从远处林间徐徐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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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穿着灰色布衣，身形微屈，略显苍老，但双眸却是炯炯有神，闪动着精光，只是这背后却藏着深深的黯然。
这个灰色布衣的老人，看起来与寻常的老人无异，大概只是更显得精神矍铄一些。
然而，他的名姓却大概是大楚百姓中最广为传颂的。
他姓张，名离繁，字归简。
当朝首辅，承天三名臣之一，延煌中兴的缔造者。
这样一个人，如今却是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梅花山深处。
只因，今日，是一个人的忌日。
过去，这个人也是此世显赫之巅，甚至较张离繁犹有过之。
世人皆将延煌中兴之功归于他和前平天大将军司徒凛，但他们都忘了，真正的功臣应该是这个人。
本该名垂青史的这个人，却葬送于帝王心病、权谋手腕，尽管他自己从入庙堂的那一刻起就曾了然笑言，自己必然不得善终。
他的名字，叫卫晗非，字子孤。
曾经，他位极人臣。
可现在，却连尸首都没有留下。
只有一卷大概早已腐烂的书卷留在这简陋的墓碑下面。
承天八年后的那段时间里，“卫晗非”这三个字甚至成了禁忌，无人敢提。
哪怕到现在，也少有人祭奠这名曾经大名鼎鼎的棠溪生，因为害怕触碰当今大楚皇帝心中的痛处。
唯二从卫晗非殒命的那年起依然年年来这梅花山祭奠，又不会遭到今上嫉恨诟病的，便是张离繁和司徒凛。
以前，总是张离繁和司徒凛两人一起来此祭奠。
但数年前，司徒凛病逝后，便只剩下张离繁孤零零一人。
只是，一人又何妨？
就算是一个人，也还是要来的。
每年的一壶酒，不能落下啊。
此刻，张离繁已然慢悠悠走到了墓碑前，其藏在袖袍中的右手上赫然拎着一壶酒，酒香渐渐飘散开来，氤氲着淡淡的清芬。
张离繁在墓碑前缓缓坐下，酒壶放在一边，拍了拍衣袍，感慨道：“子孤啊，这么快又到这一天了。”
“这次带的酒，还是你喜欢的女儿红。”张离繁一边说着，一边从衣袍中取出三个小酒杯，在面前轻轻地一线摆开。
卫晗非喜欢喝女儿红，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
但背后的故事，却恐怕连张离繁和司徒凛都只是略微知晓。。
******
卫晗非有过喜欢的人。
那是他的青梅竹马。
他曾经和他的青梅竹马有过约定，说功成名就之后就回家娶她。
那个女孩也约定说，只要他不来娶她，她就不嫁人。
她的爹爹为年轻时候的他们酿了女儿红，两个人一起将酒埋在了一株梅树下。
她就这样等了十年。
却最终等来一句凄冷的告别：
“我已经娶了别人，当初的约定不作数了，你也找个好人家嫁了吧。我们以后，也不必再见面了。”
那个女孩很伤心。
她的爹爹很愤怒。
但又能如何呢？
人家现在位极人臣，岂会在乎她们这些寻常百姓？
可是，只有卫晗非的朋友们知道，卫晗非终身未娶。
那些话，都是骗她的。
但是，她并不知道。
她的爹爹甚至想砸碎了那坛女儿红。
她舍不得。
后来，她成婚了。
明明是大喜的日子，她却一点也不开心。
她总是想起那个男人。
红烛摇曳，她的心也碎成一片片。
也是那一天，有人告诉她，卫晗非死了。
火焚而死。
什么都没有留下。
于是，她逃走了。
带着哭花的妆。
穿着大红衣裳。
还有两个酒盏。
她去那株梅树下挖出了那坛本该永远深藏的女儿红。
然后，去了一处山崖边。
以前，卫晗非还没有去实现他的治世之梦的时候，她和他经常在这里看星星。
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
明明是一个人。
她却给两个酒盏都斟满了酒。
一人饮酒醉。
一杯复一杯。
其中一个酒盏，盏中的酒，少了复满。
另一个酒盏，却总没有变化。
因为，喝酒的人已经不在了。
最后一杯的时候，她举起酒盏，饮了半杯，又将那一直盈着的杯酒遥遥洒落半杯。
然后，她将两杯酒换了位置。
放下酒盏，她泪眼婆娑，却又笑着向着身边说：“别的酒我都帮你喝了，这交杯酒你可一定要喝。”
半杯酒尽，她也跳下了崖。
一朵殷红梅花，绽开在夜色中。
后来，其他人寻到山崖上，便只看见一方空了的酒坛、两个酒盏。
一个已空，一个只剩下半杯·。
******
张离繁不知道这个故事的细节，但他知道，有这样一个姑娘的存在。
卫晗非骗了她，而最后她也没有照着他的心意不再与他相见。
她追着他去了另一个世界。
张离繁将面前的三个小酒杯倒上酒，絮絮说道：“我一到这个地方，就想起你和那个姑娘的故事。这么伤情的故事，谁会不动容呢？话说，你们后来在那边见面了吗？过的还好吗？有没有重新成一次婚？可惜啊，我是看不到你成婚的场面了。对了，你啊，嗜酒的毛病可得改一改，也不想想，之前你有多少次喝的烂醉，还要我们扛你回去？在那边，谁来扛你？那位姑娘吗？你忍心？”
……
絮絮地说着，漫漫地饮着。
一杯复一杯。
张离繁面前的小酒杯空了一次又一次。
可另外两个小酒杯，却注定只能就这样盈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二章 庭前风起
喝罢第五杯的时候，张离繁停了一下。
他拿起另外两个小酒杯中的酒，在碑前轻轻洒落。
尔后，将三个小酒杯再尽数斟满
但张离繁没有再喝，只是静静望着眼前的墓碑，略感惆怅地说道：“秦国乱了，陛下以为，这是个机会。”
他微微顿了顿，才带着些许恍惚地说道：“也不是说伐灭秦国的机会，而是扶五皇子上位的机会。储君的事，陛下一直假装并不上心，从当年大皇子远离我大楚后便悬而不定，只是你我都清楚，陛下又怎么可能真的不上心，到底有陛下自己的例子摆在那儿。从着令五皇子往南疆镇守，到明里暗里将龙鳞军交到他手上，再到豢养黑龙以汇聚气运，再到分封蜀王，每一步都是那样的不动声色。唉，子孤啊，你说陛下为何会这么喜欢五皇子呢？是因为那股狠劲吗？毕竟，陛下也是凭着那股子狠劲才有了如今的成就。但是，要说狠劲，三皇子也有啊。其实，朝廷上大概也有很多元老都觉得大皇子走后，三皇子才是最好的储君人选吧。可惜，三皇子和陛下之间的隔阂与冲突真的不小。是因为南云坞吗？还是二公主的原因？还是两年前的那场谋诈？或者，他们的理念从根本上就完全相背？帝王心思，难测啊。”
张离繁神情复杂地连连摇头，这才将手中的杯酒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张离繁没有再斟酒，而是轻轻拍着手，带着回忆的表情徐徐说道：“当初，你还在的时候，陛下对你言听计从，几乎将你提出的政令每一条都积极地铺展开来。可是，只有一条，陛下选择了拒绝。你曾说，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江湖、庙堂，应该划清界限，江湖之人不必在意庙堂，而庙堂之高也无需插手江湖波澜。唯独对于这个，陛下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实际上你自己也很清楚，这其实根本没有实施的环境，提出来也只是表达你的看法罢了。你曾经跟我说，虽然那时做不到划清江湖与庙堂的界限，但那却可以作一面镜子。国愈乱，则江湖、庙堂愈为一体，国愈定，则江湖、庙堂分之。而今，无论是我大楚，还是那秦国，江湖与庙堂之间都几乎到了相互牵系的地步，是乱世，将要到来了吗？”
张离繁眉眼间浮起淡淡的悲哀，将另两个盈满之酒杯中的酒轻轻洒落。
“而且，陛下的身子也越来越差了。你知道的，当初陛下登基的时候、变法的时候经历了什么，再加上一年前又与强者交手，更添伤势。唉，他虽为帝王，却也自有苦处。人生无常，难言，难言啊，”他轻叹一声，将酒壶酒杯收起，缓缓站起了身。
张离繁长呼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转身慢慢朝着山下走去。
他的步子很慢，能够明显地感觉到苍老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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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步子很稳，又透着难以想象的坚定，似乎要扛起什么。
在即将消失于林间的时候，张离繁抬起手挥了挥。
好像在告别。
******
金陵城，莫愁湖。
湖东的一片，亭台楼宇，甚是辉煌，却是专为皇室修营的园林。
葱茏掩映的深处，有一片院落。
这一带，名为曳墨庭。
四面皆是书楼，中央则是假山流水、叶展花敛的庭院。
江玄胤披着龙袍，负手在庭院中走着。
他的脸色不太好，并没有显得很红润，而是略有苍白，当然这苍白并不明显，只是轻微地氲着，然而，有心人还是能很清晰地看出来。
这是因为他带着伤。
实际上，自从一年前与嬴天夙交手后，他的身体便是愈来愈虚弱了。
与嬴天夙交手造成的伤势也就罢了，关键是牵动了旧时的隐疾。
走到假山面前的江玄胤停下了脚步，微微眯起双眼。
没有人可以想象，当年他登上这个位子的时候经历了什么。
所以现在，他既然已经决定了那样做，便无人能够改变。
那一瞬，庭前忽有风起。
吹过院落，穿枝拂叶。
江玄胤竟然觉得有些许冷。
他明明已是地仙境界的修行者。
江玄胤嗅到了死亡的味道，似乎在渐渐靠近。
必须快一些了。
该做的事情要做完，该除掉的人也应斩草除根，该布的棋子也是时候落下了。
到时候，就算身故了，这天下也还是自己的天下。
江玄胤笑起来，发丝在风中凌乱。
朕，要让大楚的所有人知道。
朕即大楚。
朕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
******
幽州，雁城。
暮云府，念玉苑。
院落里小亭子下的石桌旁，月瑶百无聊赖地用手撑着下巴，发呆出神。
面前是一局下到一半的棋。
自从江忆染走后，夏鸢和秋滢也都回家探亲了，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是孤儿，自记事起便被穆盈盈领着。穆盈盈就像她的娘亲一样。
她比江忆染只大三四岁，生长在暮云府，这里，便是她的家。她打心里把府中的所有人当作自己的亲人。
尤其是江忆染，月瑶和她的关系从来都不像是丫鬟和公子，而更像是好朋友。
其实，对江忆染，她的心底素来有着别样的情愫，但她又怎么可能说出口呢？像现在这样，已经便是最好的了。
发着呆的月瑶突然感觉有些冷。
原来是起风了。
如今已是暮夏，风中已然透着丝丝缕缕的凉气。
月瑶轻叹一口气，从手边的棋奁中拈出一颗白子，缓缓落下。
忽然，她心中一动，转首望去，看向小苑的入口。
那里，站着一个人，气势凛然，赫然便是江暮玦。
月瑶赶紧起身施了一礼：“王上。”
江暮玦微笑，身形却已然到了她面前：
“月瑶，你侍奉在阿染身边也有很久了吧？”
月瑶有些微怔，显然没有料到会突然听到这样一个问题，但紧接着她便是反应过来，轻轻点头，眉眼微垂，双手绞在一起。
江暮玦深吸一口气，神色变得肃然起来：
“有一件事，与阿染有关，不知你可愿意去做？”
月瑶的手，轻轻颤抖起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三章 谁家玉笛
宛州州府即名为宛。
自江忆染与江栖梧半途相遇，而至于建灵城与洛海棠等人相会，再东行抵达宛城，其间五六日而已。主要因为一行人路上也未曾停歇，赶路不止。
宛城离大楚青幽一带已经很近，江忆染等人便没有再一味赶路，干脆于宛城休整一两天。需知，宛城的名气虽不如南面荆州的襄阳，但也有许多景致堪称一绝。
******
连蝉客栈，是宛城东南角一家小客栈。
客栈虽小，却是古色古香、干净整洁，风评素来极好。
而这里，正是江忆染一行下榻之所。
已是入夜，天上缀着淡淡的星子。风轻轻地飘，透着清浅的凉意。
原本正在房中休息着的江忆染猝然坐起，大口地喘着气，脸色竟然有些苍白，额角也渗出冷汗。
又是噩梦。
细想起来，自从金陵那一次在受重伤昏迷之后莫名失去对身体的控制起，他就时不时会做一些无比真实而又奇怪的梦。说是梦，江忆染却觉得更像是记忆，就仿佛将某些人的记忆硬生生送进了意识中。梦醒时，梦中的一切，有些会清晰无比地留存着，有些又立刻消散而再无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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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刚刚的那个梦，已经出现过不止一次了。
异常的清晰，偏偏又是噩梦。
那是江忆染永远不愿想起的画面。
江忆染叹了一口气，起身来到窗边，支起了窗。
微风吹来，江忆染稍微觉得好受了些，因那噩梦而无法安定的心总算平静了下来。
就在这时，不知从何处传来了笛声。
笛声幽幽，像淙淙泉水石间流淌，像檐角风铃叮叮当当，像雨打轩窗如梦似幻。
听着那笛声，江忆染感觉仿佛心灵被洗涤一般，似乎更加澄澈了。
明明是如此美妙笛曲，江忆染的面容却是逐渐僵硬，透着一股难以置信。
这首笛曲，他太熟悉了。
它的每一个音调、每一个起伏，都好像印在江忆染心中。
只因，它曾确确实实地出现在那个无数次浮出的噩梦中。
江忆染毫不犹豫，翻窗而出，来到客栈的屋顶上。
然而，举目四望，看不见一道人影。
唯有笛声还在徐徐飘荡着，仿佛从四面八方而来。
他深吸一口气，凝定心神，全力催动神识。
笛声的来源渐渐被其锁定，他转身望向西面。
他未来得及动步，笛声却是微弱下来，似乎在渐渐远去。
江忆染身形一动，往笛声消隐的方向追去，如一道淡淡微光跳动在屋檐间。
半炷香的功夫后，笛声似乎又渐渐大起来。
江忆染则是放缓了脚步。
他知道，是吹笛之人停下了。
江忆染从屋顶落在近旁的小巷中，在浓重的夜色中静静地向笛声所在的位置行去。
他意识到，这笛声是想将他引去一个地方。
说实话，他有些犹豫，所以步子放的很缓。
他很少犹豫，既然已到这个地步，那便是真的感到困惑。
他有种预感，如果跟着笛声的指引，很多的秘密都将会有头绪。
只是，这真的是正确的选择吗？
执着于真相真的好吗？
过去的事是不是应该让它随风而散？
已经不止一个人跟他说，看的太清楚未必是好事，朦胧自有朦胧的境界。
江忆染停下了脚步。
他望向笛声传来的方向，心绪万千。
沉默着，沉默着。
江忆染突然笑起来，笑得那样肆意：
“可没办法啊，谁让我是江忆染呢。”
******
谁让我是江忆染呢？
朦胧、停止追寻、逃避躲藏，那都是挺好的，可我偏偏不喜欢啊。（注一）
我要的，是快意，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是保护自己爱的人和爱自己的人。
看的太清楚，所以承担的太多，但这样，我就能替她和其他很多人挡下从暗处来的伤害了。
这，就是我要走的路。
这，就是我要寻的道。
******
江忆染动步，身形如风，心中无比的明亮。
他已经决定，无论将要见到的是什么，面对便是了。
他的速度很快，几个呼吸的功夫便到了笛声源头所在的位置。
那是一片府邸，似乎已经荒废许久。
正门上方的牌匾半坠着，其上题的字已然模糊。
府邸之中飘着幽深难测的气息，刚刚的笛声正从其中传出。
江忆染并没有立即进去，而是倚在门边，微闭双目，静静听着笛声。
此刻的心绪，比之先前又大有不同，笛声入耳，亦多了一番韵味。
一曲终尽，江忆染也是睁开双眼，缓缓走到门前，轻轻叩响了门。
原本，按照江忆染便是的预想，门是不会开的。毕竟，这里一看便是荒废已久，早便无人居住。那吹笛之人显然不愿现身，自也不可能来开门。
然而，让他感到愕然的是，门竟然真的打开了。
门半开着，门后面是一个慈眉善目的布衣老者，提着灯笼，微微笑着：“这么晚了，客人到访不知有何要事？”
江忆染有些猝不及防，嘴角微抽，抱拳施礼，硬着头皮道：“在下是想寻一位故友，奈何又不知其下落。多方打听方才知晓是在贵府之中，便来相询一二。”
“原来是访友吗？客人的朋友倒也真是幸运，竟然让客人连夜相寻。只是，恕老朽冒昧，不知其是何名姓？”
江忆染顿觉尴尬，他随意想了一个理由哪里知道名字，但眼下毕竟还是要先应付过去。
想起笛声，又想起那个梦，江忆染深吸一口气，轻轻答道：
“她的名字，叫南宫衣。”
江忆染倒是希望这布衣老者露出一个不明所以的茫然表情，但他偏偏似乎是了然地笑起来：“是南宫姑娘啊，她确在府中，只不过现在已经歇息了。客人不妨现留宿府上一晚，明日再与南宫姑娘见面。”
江忆染凝神想了想，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虽然，其实从看到这座府邸的那一刻起，他就感受到了不真实而诡异的气息，但他却全然没有证据能证明眼前所见乃是虚幻，只因这布衣老者分明是个实实在在的人，气血的流动都能很清晰地感受到。
眼下，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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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四章 梦幻泡影
心里想着随机应变的江忆染不曾察觉的是，在他踏入府邸中的那一刻，原本正门上方半坠着的牌匾竟然徐徐归位了，其上也是出现了遒劲凛然的两个大字——
祁府。
******
堪堪入府，江忆染便是发觉府中根本没有之前想象的那么荒凉。
亭台楼阁，流水假山，皆是布置得恰到好处，异常的干净简朴，并不奢华。
尽管眼前所见真实无比，但江忆染还是不断地提醒自己现在看到的一切恐怕都是幻象。
就这样谨慎地跟在布衣老者后面走了没几步，便是被其领到了一处小楼前。
夜虽已深，内里却仍亮着灯。
布衣老者并未进去，而是在外面温和地说道：“公子，有客人到了。”
楼中立时传来清朗的声音：“这么晚了，还有客人吗？”
“是南宫姑娘的故友，特地来此找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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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原来是小衣的朋友。吴老，你带那位朋友先去正厅吧，我这便来。”
“好。”布衣老者微笑着点点头，朝身后的江忆染打了一个手势，“客人随我这边来。”
江忆染跟着布衣老者走向正厅，不时回首望向那处小楼，脸色有些阴晴不定。
小衣。
当初堪堪与南宫衣见面的时候，南宫衣便坚持要他称呼她为小衣。
现在看起来，这个称呼似乎是因这座府邸的主人而起。
那么，他又与这座府邸的主人有什么关系呢？
江忆染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简直不愿意再想下去了。
******
来到正厅后，布衣老者点起了各处的灯，便暂时告退了。
几个呼吸的功夫后，那处小楼中的人，也应该就是这座府邸的主人，便是出现在了正厅中。
看到这人的面容后，江忆染的表情立刻是彻底僵住。
只因眼前这人的面容分明与自己十分相近，尽管细部不同，但整体的轮廓却分明相似。如果光看外表，估计不熟悉的人很容易便会弄混。当然，两人的气质还是有所不同的。眼前这人分明比江忆染多了几分不羁，眉眼间有着狂放的意味，再搭上他的一身赤墨交杂的衣裳，更添豪侠风范。
显然，眼前这人也发现了两人容貌上的相近，浮现出诧异的表情。
但很快，他便是洒然笑道：“小友与在下可还真是想象，莫非是在下失散的兄弟吗？”
江忆染干笑两声，嘴角微扯地说道：“前辈说笑了。”
江忆染已然感知到其身上传出的地仙境界气息，心下也是越发犹疑。
连修为都如此真实，这一切真的是幻象吗？
赤墨衣裳男子不以为意地耸耸肩，向江忆染笑着伸出手：“在下祁问岚。”
江忆染深吸一口气，握住祁问岚的手：“江忆染。”
他没有选择用假名，而是直接说了自己的真名。
祁问岚松开手，负到身后，缓缓踱至正厅门口，抬手望向夜空中的星点，语调捉摸不定地说道：“听说，江小友是小衣的故友？”
江忆染轻轻点头。
祁问岚微微眯眼，淡淡道：“我观江小友修为不俗，南宫府遭难的时候怎么不见踪影？”
江忆染皱眉，摇头道：“在下并不知道南宫府的事情。”
“江小友不知道南宫府的事情？那莫非连这几年的动乱都不清楚？”祁问岚侧转过身，看向江忆染，眉梢微挑，显然有些奇怪。
“在下之前一直跟随师尊在山中修行，并不清楚世道变化。”江忆染顿了顿，然后神色略有些复杂地说道，“敢问，南宫府到底出了什么事？”
“其实也并非近来发生的事，大概是快有三四年前的事了。”祁问岚回转过身，语气中多了些许感慨，“真的说起来，也就是争名夺利的那些龃龉罢了，可奈何殃及了不知多少人。南宫府有一门秘法，名为神梦咒，原本倒也没什么，不知从何时起传出来说此咒乃脱胎自那神秘莫测的九卷天书之一的梦字卷，自然引来江湖上的争抢。后来，朝廷盯上了这神梦咒，刚好又对南宫府反感不已，便借钧侯府的手灭了南宫府一门上下。然而，当时钧侯府的人一个疏忽，便让南宫府其中几个人跑了出来，小衣就是一个。可惜，逃出来的人里面没有一个是修行者，很快便被追上屠杀殆尽。我当时恰好路过，救下了小衣，却已来不及救其他人。救下小衣后，我将她送去了云梦。至于我嘛，嘿嘿，我的故事你应该不至于不知道吧？整个大秦，能有几个人没有听过我的故事？简单来说，送走小衣后，我就去做了任何一个少年人都想要做的事情——仗剑平天下！”
听着祁问岚的叙说，江忆染脸色却是变得略略有些苍白。
很多事情一下子便被串联了起来。
好像真相已经渐渐近了。
江忆染看着祁问岚的背影，咽了咽口水，有些困难地说道：“那现在呢？”
“现在？”祁问岚露出略带落寞的笑，“我做完了该做的事情，得到了很多人都没法得到的，但同时也触碰了最不该碰触的禁忌。其实，若不是小衣自己跑来这里看我，我根本不希望她来，毕竟，很快，这里就会变成整个大秦最危险的地方了。”
“前辈打算怎么做？如果你想走，没人拦得住。”江忆染其实已经猜到了眼前这人的身份，但他还是不太敢相信。
“不走，怎么能走呢？走的话，弄的像我做错了一般。可是我并没有做错什么，不负天下，不负初心，何必要走呢？他想要杀我，那便试试。”祁问岚洒然道，语气间多了一抹狂傲不羁。
然而，江忆染的脸色却是越发苍白了，徐徐垂下头。
他甚至感到有些头痛。
这一切，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是真实可触？
还是梦幻泡影？
江忆染竟然觉得有些茫然。
他找不到答案。
不对！
地方不对！
就算眼前的祁问岚，真的是百年前那个人，也不应该在宛城！
那个时候，宛城还不是秦国的领土！
江忆染猛地抬起头，双眼布满血丝。
他想要厉喝，却立时站立不稳地往后退了一步，呼吸顿时急促起来。
眼前哪里还有祁问岚，在那静静站着的，分明是南宫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五章 归楚
看到南宫衣的那一刻，江忆染突然又平静了下来。
他缓缓松开握紧作拳的手，眉眼微垂，带着一丝惆怅。
南宫衣笑了。
明明该是最甜美的笑，却偏偏含着凄然：
“你，想起来了吗？”
江忆染暗自神伤，但还是轻轻摇了摇头：“我不是他。”
他决然向前走去，每走一步，周围的景象便变幻一分。
哪里还有什么亭台楼阁、假山流水，入目处尽是断壁残垣、蔫草枯木。
他与她擦肩而过。
南宫衣嘴角浮现出苦涩。
江忆染则是忽然停下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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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仰头看天，夜色依旧浓，看起来并没有经过多长时间。
他轻声道：“有些事情，不能这么执着。”
南宫衣低头一笑：“你自己就是个执着的人，还让我不要执着？”
江忆染没有再说，沉默了一会，略感恍惚地道了一声：“珍重。”
然后，他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
可是，他到底还是回头了。
在走出这所谓祁府的时候，他回头一望。
明明已经看不见南宫衣的身影，但他却觉得能够清楚地望见那一袭绿衫。
至于，正门上方的牌匾，此刻依旧半坠着，看不清上面的字。
江忆染摇头，叹了一口气，身形隐没在夜色中。
******
所谓的祁府中，一片荒凉里。
南宫衣依旧静静站着。
从擦肩而过，到彻底离开，她都没有回头。
只是神情间的落寞与惆怅越来越浓。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断臂残垣间出现了一个红衫女子，容颜与南宫衣一模一样。
红衫“南宫衣”负手立在一片残柱之上，狂傲一笑：“要我说，何需这么麻烦，直接将他绑来带在身边不就好了吗？”
南宫衣没有答话，另一边的枯树上却是又现出蓝衫“南宫衣”。
她坐在枝桠间，晃着双腿，手指轻轻勾动鬓旁的青丝，浅浅笑道：“这你就不懂了。用强硬的手段呢，能得到他的人，却不能得到他的心。”
黄衫“南宫衣”坐在角落里一处破败小屋的屋顶上，小心翼翼地晃动一串铃铛，淡淡说道：“你说的，也不准确。毕竟，心是已经得到了，可惜人已经不在了。”
布满裂纹的台阶上，金衫“南宫衣”抱膝坐着，撇撇嘴道：“你们两个说的他根本不是一个他好吗？”
红衫“南宫衣”眉眼间显出不耐烦的神色，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突然闭口不言。
因为南宫衣开口了。
她的眉眼间，已然不再有落寞与惆怅，而只是带着深深的眷恋和如花的笑靥：
“放心，我会让他回到我身边的。”
明明是一个美得不像人间所有的笑靥，但若是江忆染在此，大概会感到淡淡的寒意。
笑靥如花。
却是恶兆之花。
******
回到连蝉客栈，江忆染难以入睡，干脆就坐到外头的屋顶上，手撑在后面，静静望着天空。
轮回转世这种事情如此的虚无缥缈，竟然会被自己碰到。
如此一想，恐怕很多让他感到奇怪的事情其实都是跟自己的前世有关了。
一念及此，江忆染不禁自嘲一笑：
“江忆染啊江忆染，你的前世都是些什么人呐。”
到这种时候，他反倒释然了。
该来的总会来。
既然如此。
那便但求快意。
但求不负。
******
宛青边境，以淅水为划界。
淅水之上，有两叶小舟，自西向东，往东岸而去。
舟上的人，自然便是江忆染一行。
西去复东归。
而今已近九月，有秋风萧瑟、洪波涌起。
秦国之地，虽更有江湖意韵，但到底比不上家里好啊。
更何况，在秦国的时间里，有一半都是担惊受怕。
江忆染立于舟首，衣袖飘拂，心中感慨万千。
终于回来了啊。
回到了自己的家乡。
不管怎么样，还是在楚地更有安全感。
江忆染牵住身旁洛海棠的手，朝着她微微一笑：“回家真好。”
“嗯。”洛海棠重重点头，粲然一笑，也是紧紧握住了江忆染的手。
船舱里，半靠着舱壁的江栖梧轻轻叹了口气，慨然道：“比不过啊。”
坐在他对面银二十三奇怪地看了一眼江栖梧，又看了看舟首的江忆染和洛海棠，诧异道：“什么比不过？”
江栖梧轻轻一笑：“我说我酸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江栖梧也是发现这银二十三绝对很年轻，估计大概就和江忆染一个年龄，所以江栖梧也是从没有把她当什么侍卫来看，而是将她视之为朋友。至于银二十三自己也是孩子心性，起初还“属下属下”的，后来熟悉以后便不太忌讳双方的身份了，平常聊天双方自然也都很轻松。
此刻也算是江栖梧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可惜银二十三似乎并没有明白。
“不懂。”她摇摇头后便是望向江忆染和洛海棠，带着几分羡慕地说道，“反正世子和洛姑娘感情这么好，我是挺羡慕的。”
“所以啊，这就是酸了嘛。”江栖梧揶揄道。
银二十三回转过头，困惑地喃喃道：“酸就是羡慕的意思吗？”
江栖梧微微一笑，没有答话，而是感慨地望向江忆染和洛海棠。
他也喜欢洛海棠。
甚至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想着要和哥哥争一争。
但后来，他发现，江忆染和洛海棠从来都是两情相悦，互相的喜欢大概已经深入了灵魂里。
自己不擅长表达心意，洛海棠从来把他当作亲人、好朋友、青梅竹马，但她希望相伴终生的，一定是江忆染。
说起来，江栖梧也不太清楚，自己对她的感情，到底是因为一起长大而生出而产生的依赖还是那种真正的爱情。
既然如此，那便放手吧。
洛海棠和江忆染在一起才是最好的选择，而对于这一段感情，江栖梧其实半年前也就开始渐渐释然了。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在有心动的感觉呢？什么时候会再遇见爱情呢？
想到这，江栖梧不自觉地瞥了一眼对面正痴痴地望着江忆染和洛海棠的银二十三。
下一瞬，江栖梧自己都是一愣，面带尴尬地望向舟外奔涌的河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六章 枭雄
成都城，蜀王府，玄望厅。
厅首的紫檀木椅上，江晨瑜披着华贵锦衣，慵懒地坐着。
他的左手支着头，右手把玩着一柄指尖刃。
有一道黑影从厅外飘入，悄无声息的，在江晨瑜面前数丈处落定。
这是一道笼在黑袍中的身影，瘦瘦高高，看不清面容。
黑袍身影堪堪出现，江晨瑜便是敛去了慵懒的神情，收起指尖刃，起身一礼：“老师，许久未见了。”
黑袍之下传来喑哑的声音，时远时近，难辨其调：“殿下别来无恙。”
江晨瑜正色道：“大事将近，总要老师在身侧方才安心些。打扰老师修行，还望老师勿怪。”
“殿下言重了。于公于私，老朽都该鞠躬尽瘁，助殿下登九五之位。”
江晨瑜微微一笑，笑意间带着一丝傲然，“老师放心，本王若临大宝，老师便为国师。”
“老朽唯尽此残躯而已。”黑袍之下继续有声音传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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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晨瑜点点头，感慨道：“老师北上时应该也听说了秦国的变故，此正大楚之机缘，亦为本王之机缘。父皇已密授我为征西大将军，领青、党、庸及东荆四州兵马，西攻襄阳。是以本王不日便将往荆襄一带领兵。不过，在此之前，本王还想要见一个人。若得此人相助，则荆襄已定一半矣。然则此人孤傲难测，是以想请老师随我同往。”
“不知是何方神圣？”
江晨瑜微微眯起双眼，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容：
“人屠，白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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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启，这是个尘封多年的名字。
曾经的他，乃大秦第一武将，号称“杀神”，统领的天弃军百战百胜。奈何其人嗜杀，屠城杀降是家常便饭，所以又有了“人屠”之名，民间甚至传说有用他的名号来止小儿夜啼。
然而，他的战功、他的嗜杀终于为他引来了祸事。秦帝不可能容得下这样一个功高盖主的人，他也需要一个理由来平息朝臣儒生、百姓平民的怒火。
于是，天弃军被废，兵卒或杀或囚，发配各地。
而他们的统领白启，则被废去修为，送往长安问斩。
只是，在押赴长安的路上，有神秘人救下了白启。
白启虽然捡回一条性命，但也就此失去了踪迹，渐渐尘封，化作了史籍中的一个符号。
但其实，有很多人在之后知道了他的所在，甚至包括一手毁掉天弃军的秦帝。
然而，他们并没有继续追究，也并不在意。
这是气魄，也是心照不宣。
******
成都城往东百里有一处所在，名为灵郿谷，其间有古遗迹，据说曾有大能以奇门遁甲之理在此布下诡阵，至今仍有余威。常人若入其间，必是难以脱出，最终困死其间，化作枯骨。当然，也仅仅是对常人来说罢了。其阵法余威实际上已经极其微弱，就算是烛照境修行者入内，只要多花些时间，也能不受其害。
此刻，江晨瑜和那被其称作“老师”的黑袍身影正向灵郿谷的深处行去，阵法余威对他们来说已然可以忽略不计。
按照江晨瑜得到的消息，人屠白启便栖身此间。
谷中的道路弯弯绕绕，怪石密布，确有古遗迹之貌。
然而到了最深处，却又是另一番景致。
入眼是一片林子，林子不大，中间有一条小道，延伸到尽处是一个小湖，湖旁有一间草屋，屋旁有一块石头，石头上坐着一个老人，穿着粗麻衣，须发灰白，面容略显枯槁，线条凌厉有如刀刻。他也确实拿着一柄匕首，正低头削制一柄木剑。
粗麻衣老人表面看起来很普通，江晨瑜却是感受到危险的气息。
那是种铁血到极致的感觉。
但江晨瑜并不怕。
所以，他就那样缓缓走过去，黑袍身影缀在他后面。
粗麻衣老人却似乎根本没发现江晨瑜和黑袍身影一般，依旧自顾自地在削着木剑，哪怕江晨瑜走到近前也根本没有抬头。
江晨瑜好像也不想打扰他，就在离粗麻衣老人数丈处毫不忌讳地坐了下来，正襟危坐，静静等待。黑袍身影站在一侧，缥缈难测，像一个幽灵。
过了将有半炷香的功夫，粗麻衣老人停止了削磨。他将匕首放在膝盖上，轻轻拂去木剑上的木屑，然后便是将之放到一边。他又重新拿起匕首，眼神玩味地看着匕首的刃面，轻轻吹去刃面上的木屑，轻笑道：“若是以往，这个距离，年轻人你应该已经死了。”
“可惜现在不一样了。”江晨瑜微微笑道，气势上丝毫不弱。
粗麻衣老人把玩着匕首，自嘲一笑：“是啊，可惜现在不一样了，所以你来找我做什么？”
“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
“比如？”
“伏虎终究是虎，蛰龙到底是龙，杀神一眠千里宁，杀神若怒灭众生。”江晨瑜淡淡地说，眼眸中是凌厉的色彩。
“杀神？世人多称我为人屠，杀神这个名号倒是许久未听了。”
“人屠岂及杀神之狂之傲？”
粗麻衣老人放下匕首，看向江晨瑜，其略显苍老的面容却掩不住眸中的狂傲与冷厉：“天下乱，杀神出。天下宁，人屠变。你想要这天下大乱？”
“天下乱，然后定。”江晨瑜舔了舔嘴唇，眉眼间浮现出丝丝缕缕的狂热。
粗麻衣老人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江晨瑜的双眼。
许久之后，他才收回目光，徐徐站起身，走到湖边，负手而立。
江晨瑜也站起了身，望着粗麻衣老人的背影。
明明是已经有些佝偻的身影，却偏偏有可比天地的感觉。
“这个地方，并不能难找。”粗麻衣老人看似没头没脑地说了这样一句话，语气平如水，但意味很深。
江晨瑜皱眉。
粗麻衣老人继续淡淡说道：“很多人都知道我在这儿，但他们并不来找我。因为他们觉得不需要。但是，你来了。”
江晨瑜明白了粗麻衣老人的意思，咧嘴一笑，带着狠辣的神情说道：“我若想，也可以不来。但我终究还是来了。因为，我够狠，对别人，对自己。”
粗麻衣老人冷笑一声：“哼，野心这么大，不怕把自己玩死？”
“我的对手会比我先死。”狠辣的神情隐去，江晨瑜的面容重归淡然。
他的话语中有着异常的自信。
粗麻衣老人沉默了一会，然后，他转过了头。
他的表情很复杂，有微讽，有慨然，有怀念：
“你可称枭雄，能乱世逐鹿，却注定守不了天下。”
江晨瑜大笑：
“这便够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七章 此去榣山
归楚之后，江忆染等人并没有立刻回雁城。
他们的第一个目的地，是邺城。
其实原因也并不复杂，那便是邺城更近一些罢了，正好借此机会去看看江凝烟和慕容寒。
******
邺城西城门外，有一队兵士静立于斯，尽数银袍银甲，面容肃然。
这一队兵士都是霜雪军团的精锐。
他们出现在这里，慕容寒自然也必定就在此间了。
果然，他身着银灰衣裳，提着一杆银光灿灿的枪，位在最前面，别有一番凌厉。
在他的身侧，还有同样身穿银灰衣裳的江凝烟，秀净的眉眼间充满着凛凛英气，端的是巾帼不让须眉。
然而，在他们二人前方，还有一人。
银白蟒袍，负手而立，自有一番王道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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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正是燕王江暮玦。
他们在这里，自然不是来发呆的，而是要等人，等一群少年意气、西去千里的年轻人。
他们没有等多久，视线尽头便是出现了几骑人影。
当先几个，正是江忆染、江栖梧他们。
江忆染几乎立刻就发现了不远处的江暮玦等人，笑道：“爹怎么也来凑热闹了？”
江栖梧也有些惊讶，轻轻摇了摇头。
江忆染则是纵马前行，掠到江暮玦面前不远处，纵身下马，静静望着江暮玦。
江暮玦也是满带感慨地望着江忆染，却并不说话。
许久后，江忆染才笑道：“爹啊，这才多久没见，老了很多呐。”
江暮玦一脸黑线，踹了江忆染一脚，骂道：“他娘的，这么想我老？没良心的。”
江忆染耸耸肩，笑道：“嘿嘿，开玩笑的嘛，咱爹是谁，再过十年也跟现在一般年轻啊。”
“你这张嘴，真是骗人的鬼。”江暮玦嘴角抽了抽。
“不管怎样，”江忆染收敛笑意，认真地看着江暮玦，“我回来了，还带了很多好朋友。”
“回来就好。”江暮玦看了看江忆染身后的面孔，有的熟悉，有的陌生，他又看向江忆染，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庞上也是多了些许风霜留下痕迹，他拍了拍江忆染的肩膀，微笑说道。
此刻，江凝烟和慕容寒也走上前来，江忆染立刻喊道：“姐，姐夫，好久不见了，我什么时候当叔叔啊？”
江凝烟立刻红了脸，嗔道：“乱说话。”而慕容寒也是头偏到一边干咳不已，也不管江忆染朝他挤眉弄眼。
一群人各自打招呼、互道寒暄，好不热闹。
只是落在最后的云少晗，眼眸深处却有着淡淡的凄然划过。
曾经，他也有这样一个温馨的家。
可现在，却尽数化作云烟。
******
夕阳西下。
淡红色的霞光浸染了半片天空。
邺城城头，江忆染和江暮玦两人并肩而立，望着远处。
有草木生，有江水流。
久别重逢，自然有很多话要说。
上一次，他们这般叙旧是在柳城的城头。
今日相会，情景也是一般无二，只不过少了一壶酒。
“邺城的军备看起来比以往要紧了很多，是不是准备西征了？”江忆染此刻正问及西征的事。
毕竟，秦国内乱，大楚上下多数人都觉得这是个伐秦的好机会，甚至连百姓的参展意愿也是水涨船高。而事实上，大楚也确实开始准备了，稍微有些眼力见的人都能感觉到边地军镇的氛围已经大有不同了。所以江忆染这般说也并不奇怪。
而江暮玦作为一方王侯，知道的内情必然是更多，当即也是点点头，神情复杂地说道：“大楚上下，都觉得秦国内乱便是我等西征之机，可我不这么认为。”
江忆染眉眼微垂，低声道：“应该改变不了吧？”
一载西游，江忆染已经真正感受到了秦国的底蕴。
秦国之内，自有一种精神。
越是绝境，恐怕越能爆发出强大的力量。
况且，如今执掌秦国的那个女人，实在是一个无比恐怖的存在。江忆染并不觉得，嬴氏那位老祖宗真的能是她的对手。
所以，客观得讲江忆染也不觉得大楚西征能够讨到多少好处，是以才有如此一问。
他所说要改变的，自然是大楚那位高高在上之人的心意了。
江暮玦摇摇头。
江忆染轻轻叹了一口气，似乎想说些什么，却突然欲言又止。
江暮玦多么了解江忆染，微微侧首，轻笑道：“想说什么，犹豫可不像是你的样子。”
“我想，去一趟榣山。”江忆染稍稍抬起头，眼神略有些飘忽不定。
江暮玦微愕。
显然，他也没有料到江忆染会突然将话题转移。
但很快，他反应过来，嘴角浮出一抹微笑：“想去的话，就去吧。”
江忆染眼眸深处闪过痛苦之色。
他微微握紧了拳，轻声说道：“我以为你会劝我。”
“你自己的路你自己来走，我不会阻拦你。”江暮玦轻轻摇头，洒然道，“你天性聪慧，倔起来能拿头去撞昆仑山，就算我现在劝了，以后该知道的事情你还是会知道的。”
江忆染沉默了一会，终于也是笑起来，眉眼间带着释然：“爹，你这是在夸我还是损我？”
江暮玦大笑：“哈哈，当然是夸你。”
“谢谢。”江忆染看向江暮玦，无比认真地说道。
“去去去，少煽情了，你爹我可不习惯你这样。”江暮玦摆摆手。
江忆染挠挠头：“怎么？更习惯油嘴滑舌的我？啧啧。”
江暮玦白了江忆染一眼，没有接着江忆染的话茬，而是话锋一转地问道：“准备什么时候去？”
“回家歇几天，在秦国的时候疲于奔命，累啊。”江忆染感慨道。
“多歇几天？应该不急着去榣山吧？你娘可是很想你了。”
“好。”江忆染重重点头。
江暮玦微微沉思了一会儿，问道：“说起来，榣山那里如今也是一片墟落，你要找的，应该是那秘境吧？”
“确实。我在秦国的时候有一些机缘，得见榣山派燕暮天前辈残魂，知晓了关于榣山派的一些事情，后来其实我甚至有机会得到那处秘境的钥匙，但我没有要，我用它换了我认为更重要的东西，而且，我觉得就算没有那钥匙，我也能入榣山秘境。”
江暮玦听完有点傻眼，没好气地说道：“你可真他娘自信，要是进不了怎么办？”
江忆染摊摊手，摇头晃脑道：“那就算了呗，说明天意如此。”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八章 依稀故人
在去榣山之前，还有很多人要见，还有很多事要做，所以江忆染并不急。
一切事情，顺其自然便好。
******
在邺城盘桓数日后，江忆染等人准备离开。
而云少晗也向江忆染等人告辞。
他有自己的一些事情要去做，不过，等那些事情完成，他会去雁城找江忆染。
一行人队伍里，此刻时少了一个云少晗，多了一个江暮玦。
他们没有立刻回雁城，而是向东而行，去了渊临书院。
来渊临书院一方面是江忆染他们想要见见故友。毕竟，当初待在书院的一段日子，他们和贺灵迁、江疏寒的关系都是极好。另一方面却是江暮玦恰好有些许事情要与渊临书院的高层商量。
******
天明塔塔顶，赫然有两人迎风并肩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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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着银白蟒袍，自然便是江暮玦。
另一个，素白长衫，长髯飘飘，却正是曾经多次出现在塔顶的那人，曾与辛蓦然一同在此观江忆染与江出文的比斗，亦曾和堪堪与江忆染交过手的李焚翾在此谈话。实际上，他也不是什么外人，而是渊临书院大名鼎鼎的副院长柳元宗。
虽然是副院长，但他的名气却要比院长魏抱石大许多。主要是因为，魏抱石素来神龙见首不见尾，极少待在书院中，院内大小事务都是交给柳元宗处理，从某种程度上说，他更像是个只挂了名的甩手掌柜。
此刻江暮玦一与柳元宗见面，也是先问起了关于魏抱石的事情：“老魏又不在？”
柳元宗苦笑：“一年下来，他能有几天在的。”
“啧，要我说，干脆把这院长的名号让给你得了。”江暮玦抱肩感叹道。
“怎么说呢，他的作用更像是个精神象征，就这方面我可代替不了他。”柳元宗微笑道。
“嘿嘿，还好只是精神象征，否则就他那邋遢样子，我可不敢想。”江暮玦摊了摊手，“说起来，喜欢在这天明塔上见面也是被他带起来的吧？”
“一开始我也没什么感觉，后来不在这谈事情我自己也都有些不习惯。”柳元宗轻轻摇头，带着些许回忆的神情。
“岂止是这，我感觉你各方面都有点被老魏带跑偏了。”江暮玦神情古怪地看了一眼柳元宗。
柳元宗不禁干笑道：“好了好了，不要闲扯了，来这到底有什么事？”
江暮玦神情微凝，正色道：“血雁在长白山发现了破阵子的残剑。”
柳元宗脸色一变，眉眼间浮出些许急切：“他还活着？”
江暮玦略带黯然地摇摇头：“难说。只是发现了一截残剑，却未能找到他的踪影。”
柳元宗轻叹一口气：“唉，我会让焚翾、灵迁去一趟长白山。”
“不如和念棠同行？”
“世子？”柳元宗略带疑惑。
“这小子和老辛关系很好，而且，他相信老辛还活着。”江暮玦感慨道，“再者，他恰好也要去一趟北地。”
“如此也好，那我们到时联系。”柳元宗点点头，尔后又顿了顿，有些犹豫地说道，“残剑的事情，曲姑娘知道了吗？”
江暮玦沉默了一会，徐徐说道：“你知道那截残剑是谁找到的吗？”
柳元宗了然，长叹一声。
******
数日后，江忆染等人离开了渊临书院。
故友相见自然是诸多欢喜，遗憾的是他们没有见到江疏寒。据说，是因为荆王府那边有一些事情，将他召了过去。
不过，将来想是还有机会相见的。
由渊临书院往北，刚入幽州，江忆染遇到了又一个故人。
眉眼凌厉，意似修罗。
正是已然加入血雁的冷如修。
许久未见，冷如修比之先前修为高了许多，整个人的气势也大有不同，可惜的是给人的感觉似乎更冷了。
江忆染他们是在路边一个茶铺遇到冷如修，很显然冷如修早就知道江忆染他们北上的路线，特意在那等候。后来才知道原来是江暮玦的意思。
据说是江暮玦派冷如修南下执行一个任务，干脆便让其和江忆染见见面。
冷如修和其他人都不甚相熟，而且他本来的性子便是冰冷似铁，江忆染干脆将他拉到一边叙旧：
“在血雁待得习惯吗？”
冷如修点头，淡淡道：“挺好的，血雁确实更适合我。”
“那便好。”江忆染微笑，“有空一起回雁翎军看看？”
冷如修微微蹙眉，徐徐说道：“最近恐怕不行。我的任务会持续很久。”
“是什么任务？”江忆染有些惊讶。
“去替一个人活着。”
江忆染微愕，有些不明所以。
冷如修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有一个人，他本该是个死人了，但我们不能让他死，需要有人替他或者，那个人是便是我。”
江忆染皱眉，细细想了会，才终于叹了口气，拍拍冷如修的肩：“万事小心。”
冷如修轻轻点头，那冰冷的眼神依然如同修罗。
******
翌日，入夜。
雁城，暮云府，念玉苑。
院落的一角，灯笼照不到的黑暗中，有一些花花草草，此刻却浮着点点淡青色的莹光。
赫然是一只只萤火虫。
月瑶蹲在旁边，逗弄着那些萤火虫，眉眼间是满足的神情。
“怎么晚还不休息？”
一道清润的声音传来，月瑶吓了一跳，慌慌张张起身，一下子没站稳，向边上倒去，却又被人扶住肩。
月瑶好不容易站定，微红着脸，嗫嚅道：“公……公子。”
江忆染收回手，笑道：“我在啊，怎么了？”
月瑶看着眼前熟悉的眉眼分明添了几分风霜，一下子像个小孩子似的哭了：“公……公子，你终于回来了。”
江忆染是万万没有想到月瑶会哭，当即有些傻眼，哭笑不得道：“我回来不是挺高兴的事吗？你哭什么？”
他伸手抹去月瑶垂落的眼泪，柔声道：“你哭了让我怎么办啊？我可不擅长安慰人。”
“骗人，洛姑娘哭的时候，你不是天天哄她吗？”月瑶停住了哭泣，手背到了身后。
江忆染连连干笑，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月瑶撇撇嘴道：“好了好了，我不哭了。现在也这么晚了，公子你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也早点休息吧。”
江忆染摆摆手，走到旁边的亭子中坐下，笑道：“不是很困，晚点睡也无妨，倒是你，这么晚了怎么有兴致看萤火虫？”
月瑶嘟囔道：“还不是因为等你。”
“嗯？什么？”江忆染原本在看面前棋盘上棋局，一时没注意月瑶的话，否则以他的耳力自然是轻轻松松就能听见。
“没什么。”月瑶原以为自己的声音已经很轻了，结果还是被江忆染注意到，心中暗自吓了一跳。她走到江忆染身旁坐下，手捧着脸望着面前棋局。
灯笼的光幽幽撒下，倒是别有一番韵致。
江忆染拈起一颗黑子，淡笑道：“接着这残局下？”
“好。”月瑶答应着，目光却是落在江忆染的眉眼间。
她并不奢求什么，只要能这样陪在他身边，静静看着他，就足够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九章 雨夜好杀人
一场大雨。
毫无征兆。
忽然而至。
入目处尽是一片濛濛。
刚刚醒转的江忆染打开门后也是吓了一跳。
雁城很久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雨了。
他望着倾盆而坠的雨丝，心中感慨万千。
常人或许不喜欢雨天，但江忆染却是颇爱雨天。
雨幕中，纸伞下，自有一番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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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至午间，雨势渐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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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飘飞，散出一道道雨花。
江忆染、江栖梧、洛海棠，还有江月儿、段与泠、闫笑笑一行五人，也是打起纸伞到街上游玩。至于银二十三，已然归队，潜藏到暗处去了。
街上的行人并不比平常少，来来往往，各色的伞直欲迷人眼睛。
此刻，三位姑娘正在一家洛海棠常去的牵丝锦铺里看绸缎，而江忆染等三人便收了伞在近旁的屋檐下静静等候。
江忆染伸手轻弹从檐瓦落下的雨珠，略带深意地说道：“雁城似乎多了不少人。”
江忆染对雁城太熟悉了。
熟悉到些微的变化便能引起他的注意。
他说多了不少人，自然不是说雁城因兴盛而人口渐增，而是指雁城中突然有了很多不该出现的人。
江栖梧显然也有所察觉，微微蹙眉道：“要不要和爹说？”
江忆染摇头，笑道：“以爹的见识，恐怕早就发现了，应该已经有了安排。”
江栖梧点头，抬头望天，喃喃道：“下雨天，是容易发生很多故事的时候啊。”
******
从外面回来，已近黄昏。
结果刚进暮云府，江忆染、江栖梧、洛海棠三人便是被叫去了归雁殿。
刚一进去，三人便是被排场吓了一跳。
不仅江暮玦、穆盈盈、洛南思尽数在此，还有血雁五音之一的羽、银蛇大统领姬谦含、墨蝶养蝶人桑湘离。
江暮玦笑眯眯地看着江忆染三人，略带得意地说道：“怎么样？被阵仗吓到了吧？”
江忆染无语，忍不住吐槽道：“爹，我这么二，都是你遗传的吧？”
江暮玦神情一僵，满脸黑线，弄得穆盈盈都是在旁边忍不住发笑。
最终还是洛南思颇感无奈地摇摇头，徐徐说道：“此番，是想将血雁、银蛇、墨蝶的一部分力量转交给你们。这件事，其实栖梧应该是之前就知道一些了。”
“这么急？”江忆染挠挠头，略感惊讶地说道。
“不算急。”江暮玦敛去尴尬的表情，正色道：“将来的天下，毕竟是年轻人的天下。而那个天下，将比现在的更加危险。你们的身份，决定你们必须要面对许多常人无法面对的事情，能越早独当一面自然越好。”
江忆染三人此刻也是无比认真地听着。
他们都清楚，这绝不是儿戏。
而是。
事关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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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雨势再度转大。
黑暗笼罩着整个雁城，偶尔能看到几处闪烁的灯火。
然而，偏偏这样的时候。
雁城东南角的一条青石小巷间，却有一道身影徐徐飘过。
小巷中的青石路已经积了很多水，几乎像小溪般在流动。
只是，那道身影飘过时却没有一丝声音。
没有脚踩落的声音。
没有水溅起的声音。
就仿佛融在雨中，随风而动。
然而，这道身影终究还是停住了。
只因，他的前方出现了一个人。
此人着黑衣，几乎与夜色融在一起，唯有一双眸子明亮如星辰。
他蹲在地上，拿着一张烧饼在吃，也不顾及滴落在上面的雨珠。
他的身侧，还有有一柄闪着寒光的剑插在青石之间的缝隙中。
“烧饼好吃啊。”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却故意带着老气横秋的语调。
那道原本如风一般飘动的身影停下后也是能勉强辨出其人披着宽大无比的灰袍。但除此之外，便也再看不出什么。
对于面前那黑衣年轻人的话，他显然没有搭理的打算。
黑衣年轻人却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可惜的是，死去的人就再也无法品尝这样朴素却让人倍感幸福的美味了。这几天，你接连杀了五个人，其中四个都是无辜百姓，你是否曾想过他们的感受？作为杀手，也该有些杀手的素养。把杀手做成强盗，你可真给我们这行丢脸。”
越说到后面，他话语中的凌厉之意便是更盛。
到得最后，几乎有凝实的气劲爆发开来。
灰袍人显然有些忌惮，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
黑衣年轻人吃完最后一块烧饼，抹了抹嘴角，缓缓站起了身。
他不急不徐地伸了个懒腰，淡淡笑道：“别跑，在别的地方堵着的人，比我还恐怖，你倒不如死在我手上。”
灰袍人再退半步。
“说起来，我其实也挺好奇的，竟然有傻子胆敢在雁城杀人，你是八百年没在外面混了吗？”黑衣年轻人掣剑在手，轻轻掂了掂。
灰袍人又退半步，法力氤氲，显然已经准备在黑衣年轻人出手的瞬间抽身而走了。
“另外，我杀的人不算多，你是第三个。而且，前两个，都比你强。”黑衣年轻人咧嘴笑道，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灰袍人周身涌出黑气，然而也仅止于此了。
因为，黑衣年轻人以根本超乎想象的速度出现在了他的身侧，长剑径直刺入他的胸膛。
灰袍人睁圆了眼睛，眸中满是不甘与懊悔。
他最后听到的一句话。
是黑衣年轻人在他耳边的低语。
于他而言，宛如恶魔般的低语：
“雨夜好杀人，记住我的名字，滕文煦。”
******
滕文煦靠在巷墙边，把玩着手中的剑。
剑上有血，被雨水淋过，丝丝缕缕地坠落而下。
他的脚边，是一具业已冰凉的尸体。
当剑上的血被冲刷殆尽时，对面的巷墙上出现了两道身影，一道身着血衣，一道身着青衫。
其中的青衫身影较为纤细，似乎是女子，脆声笑道：“咯咯，对手这么不堪吗？”
滕文煦轻轻晃了晃剑，不以为意地笑道：“虽然身负特殊手段，奈何实战太弱，尤其反应太慢，不过瘾啊。”
青衫女子啧啧赞道：“你也不多留他一会儿，也好探探手段。”
“哼，别说他杀人的时候本就留下了不少的痕迹，先前在这小巷中遁形时动用的百形藏影术我岂会不识？”滕文煦撇撇嘴，将剑插在近旁的青石缝隙中，抱肩感慨道，“南疆的人现在野心都这般大么？手都伸到雁城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十章 地支十二影
那道一直保持沉默的血衫身影开口了：“我杀的那人，用的是蜀地戒空门的手段。”
青衫女子手指轻勾几缕青丝，微微笑道：“南疆，蜀地，这未免也太明显了。”
滕文煦收剑入鞘，感叹道：“人家就是故意明目张胆啊，有什么办法呢。”
血衫人冷笑一声：“故意？他们还真有胆子。”
“这是在示威，这是让我们认清现实，这是想告诉我们将来到底是谁的天下。”滕文煦略带自嘲地笑了笑，“走吧，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去见咱们的那位少主呢。”
说罢，滕文煦纵身而起，几个闪动间便是消失不见。
青衫女子和血衫人对视一眼，也各自离去。
只余夜雨依旧，尸首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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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暮云府中，千漪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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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月亭下此刻有两人对坐。
正是江暮玦父子。
江暮玦沏着茶，没好气地笑道：“让燕王给你沏茶，你可真行。”
“嘿嘿，琴棋书画、种花修木，我都行。谁让我偏偏不会这茶道呢？”江忆染狡黠一笑。
江暮玦摇摇头，将一盏茶摆到江忆染面前。他自己面前已然有了一盏。
江忆染抿了一口茶，由衷赞道：“妙极。我说爹啊，你这一手茶艺已经有娘六分水准了。”
“才六分？”
“啧，娘那是茶道大家，你能有六分水准就不错了。”江忆染一脸嫌弃地摆摆手，然后又正色说道：“好了好了，不和你闲扯了，我还得去陪小海棠呢，找我什么事。”
“嘁，你这臭小子，有了姑娘忘了爹。”江暮玦鄙夷地摇摇头，这才徐徐说道，“血雁里，有这样一些人，是因血雁之主而生的。这，你可知道？”
江忆染微微凝神，沉声道：“地支十二影？”
江暮玦点点头，感慨道：“这十二个人，是血雁之主的影子，因之而存，因之而亡，是其最锋利也最忠诚的刃。你应该也知道，血雁其实算我从大燕末帝陆忘情手里整编而来，而地支十二影最初也是他所打造的。我既然打算逐渐将血雁交到你的手，你自然也应当打造一支属于你自己的地支十二影。”
江忆染沉默了一会儿，随后神情复杂地说道：“爹，你的地支十二影，如今还剩下几人？”
江暮玦似乎猜到江忆染会这样问，叹了口气：“三个。”
“他们，本不会死。”
江暮玦摇头：“你知道，这些影子都是些怎样的人吗？”
江忆染低头看向盏中晃动的茶水，没有回答。
江暮玦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他们本来都是早已经死去的人，因为我的存在，而重新活着。我明白，这听起来似乎有些利用的味道，但没办法，身在其位，你要清楚，这个世界并不像你想的那样单纯。挽救他们，他们报恩，他们无怨，你我无悔。这，就是现实。生存的残酷，从来都是这样。”
江忆染轻轻点头，吐出一口浊气：“我懂。”
江暮玦看了一眼江忆染，有些难过地说道：“说真的，虽然吧，我是你爹，可我真的希望你不是生在帝王家。如果可以，逍遥江湖间，过无忧无虑的生活才更适合你。”
明明是带着感伤的话语，江忆染却是大笑起来：“爹，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如果不是生在这，也不会有而今的成就啊。再说了，这世上怎么可能有真正的无忧无虑？现在这样，我已经心满意足了。没什么好伤感的，我会努力做好我该做的。”
看着江忆染洒脱的笑，江暮玦表面上也是浮起微笑，然而，他的内心却是涌出丝丝缕缕的悲哀。
他竟然觉得有一些后悔。
后悔最初的那个决定。
只是，现在后悔也没有用了。
就像江忆染说的，这世上不可能有真正的无忧无虑，做好自己该做的，就足够了。
“你能这样想自然是最好。”江暮玦淡淡笑着，手指敲击着石桌桌面，“虽说这地支十二影本该由你亲自打造，但我还是没忍住越俎代庖了一回，帮你定了五个人。这五个人中，有三个是明面可以让你知道的，剩下两个为暗子，暂时还不能告诉你是谁，算是为你留的最后一道后手。”
江忆染倒是没想到其中两人连他自己都不能知道身份，有些郁闷地说道：“连我都不能知道身份？万一你挑了跟我关系最好的那几个怎么办？”
江暮玦略有些尴尬，干笑道：“不会，不会，你放心。”
江忆染满脸不信，但终究还是理解江暮玦的苦心，随即也是带着些许好奇地问道：“那明面上的三个呢？是谁？”
“今天喊你来，本就是想让你们见见他们。”江暮玦轻啜一口茶，微带神秘。
他轻轻拍了一下手，但见光影一闪，远处泊在岸边的小舟上便是出现了三个人。
一个是持剑的黑衣年轻人，一个是眉眼秀妍的青衫女子，一个是瘦削的负刀血衫青年。
江忆染双眼一亮，忍不住赞道：“好身手。”
“手痒的话，不妨待会和他们切磋一下。”江暮玦也是轻笑道。
说话的功夫，小舟靠近，三人纵身跃至江忆染两人面前纷纷见礼。
江暮玦也是如数家珍般介绍道：“这位持剑的，叫滕文煦，剑道上的天赋不比你差，和前几个对手交手时都是越境而战，且尽数嬴得干脆利落。这位青衫姑娘呢，叫解语真，一手易容之术出神入化，善以音律破敌，笛箫琴埙，都不在话下。这位血衫的小哥，叫郁鸾非，刀法冷厉干脆，骁勇难敌，曾经以一人之力平了一个寨子。啧啧，你看看，这都是年轻一代中的强者啊，个个都不比你差。”
江忆染也是很谦谨，站起身深深一礼，洒然笑道：“在下江忆染，见过三位，往后还要多多指教了。”
滕文煦眼中燃着灼灼战意，咧嘴笑道：“少主不介意的话，不妨现在便指教一二如何。”
江忆染微微一笑，微微一招手，一道清冷剑光便是自远处而起，倏忽而至，落于他的手间。
赫然是秋水剑。
江忆染行剑礼，认真道：“自然不无不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十一章 论剑
千漪湖上，江忆染与滕文煦凌水而立。
两人各自见礼已毕，剑意氤氲，其势初成。
滕文煦先动，双手持剑刺出。
明明是轻盈盈的一剑，却凌厉似能破风。
剑动，身动。
两人之间相隔的数丈仿佛被其直接忽视。
他手中的长剑已然离江忆染不到寸许。
江忆染并不慌张，甚至没有出剑。
脚步微动间，他便是以分毫之差侧身避过这一剑，甚至有闲暇轻轻一笑：“追影剑诀，不错。”
滕文煦蹙眉，长剑平削过去。
江忆染身形轻轻一旋，像平静湖面上泛开的一道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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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禁滕文煦的剑势被其躲过，两者间的距离更是再被拉开丈许。
然后，江忆染出剑了。
秋水呈挑势，轻轻弹上滕文煦的剑。
剑意激荡，似飞瀑坠落溅起千万水花，似压城灰云骤生绵密惊雷。
万壑雷。
朱颜剑诀中的一式。
滕文煦脸色骤变，几乎感到无法握紧长剑。
于是，他干脆松手。
长剑脱手而出，又忽而掠回。
似飞燕归来。
江忆染仍旧淡然自若。
右手换左手。
行云流水间，秋水后挑。
秋水剑剑尖准确无误打在那柄长剑的剑尖上，瞬间阻滞了它的去势。
就仿佛归燕折翼。
江忆染手腕微动，轻轻一引，那柄长剑反倒从肩侧掠起，被他用右手握住，直直刺出，架在滕文煦的肩上。
一切，尽在电光火石间。
数招之间，胜负已分。
******
滕文煦愕然，亭中观战的解语真、郁鸾非惊讶，唯有江暮玦微笑了然。
解语真没有惊讶太久，很快便掩嘴笑道：“难得小煦子用剑上吃了瘪。”
郁鸾非也是终归慨然：“我不如也。”
******
江忆染将剑撤下，伸手递到滕文煦面前，洒然笑道：“给。”
滕文煦接过剑，有些郁闷，轻轻弹了两下剑身。
“想知道为什么这么快输吗？”江忆染微笑着，笑意中带着些许狡黠。
滕文煦点头：“想。”
江忆染神情感慨，娓娓而言：“剑法高明不等于用剑用的好，这就是你输得这么快的原因。”
滕文煦不解：“怎么说？”
“我猜你与人比斗时应该没怎么输过吧？”
“今天是第一次。”滕文煦干笑。
“有时候嬴固然代表实力强大，但输未必便代表真正输了。我不像你，初入江湖的时候经常输啊，遇到的他娘的不是天才就是高境界的，郁闷啊。但我也因之学会了一种心态，败者的心态。怎么败，才能败得快意，才能败得潇洒。这种心态，至少我觉得你是没有的。你似乎从未考虑过失败，所以你很自信，剑势很猛很厉。然而，刚有余，柔不足，太过冒进，毫无转圜，总觉得够快够猛就行了，若是能一招毙命自然最好。但是，江湖这么大，能被你一招击杀的人还是少啊。”
滕文煦默然，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还有，你的判断力也不够。打架的时候不是你一个人打，你要判断对手的进退，并且不能只是直觉上的判断，要多想一些。就拿你最后那一手归燕式来说吧，融刀于剑，用的确实很完美，但你也不想想我是什么人？不想想燕子十八式是谁创的？若论熟悉，我就算不比你强，也不会比你弱啊。所以，你那一手归燕式对我来说破绽太多。我之前，可以是很喜欢玩撒手刀的啊。当然，江湖之上，狭路相逢，不可能知晓对方的身份，但哪怕知道一丝一缕的信息，也应该足够快的形成自己的判断，哪一式更妙，哪一式不好。就像刚刚，你如果不用归燕式，转而替之以追影剑诀的扇云泛，会更好。”江忆染又叙叙说了一堆。
滕文煦长呼一口气，看了一眼江忆染，语气复杂地说道：“我从未想过这么多，但我觉得，你说的，确实有些道理。”
“嘿嘿，那是当然。”江忆染狡黠道，“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也挺重要的，说实话，你是不是轻敌了？或者说你有些觉得我恐怕也不过尔尔，难堪其名。”
滕文煦尴尬一笑。
江忆染洒然道：“这也正常，我要是你，也会有这种情绪。不过，不管怎样，你已经很强了，这是真的。刚刚的比斗，还有很多运气的原因，不能怪你。”
“希望下次与少主再战，能赢过少主。”滕文煦也是性子洒脱、不拘小节的人，当即咧嘴笑起来。
“我也希望那一天的到来。”江忆染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便再度伸手一招，“我和你也算有缘，借你一柄剑，毕竟，做我的影子，用斩铁剑什么的未免太寒碜了。”
随着江忆染这一招手，又有一道淡紫剑光陡然现出，划破长空，激掠而来。
淡紫剑光落于江忆染手间，赫然是越王八剑中的转魄剑。
“越王八剑之一，怎么样？够慷慨吧？”江忆染笑道。
“可你说只是借我罢了。”滕文煦略略扯了扯嘴角。
江忆染笑意一僵，干笑道：“这个嘛，不是考虑到将来我可能还要用到，需得唤剑来归。平常当然都是一直你用喽。”
滕文煦略感无语：“这要是我刚好在激战这么办？把剑唤在不是要我的命吗？”
江忆染又拍了拍滕文煦的肩膀，笑道：“放心放心，我不至于这般没心没肺。再说了，这样不是刚好鼓励你去自己寻剑吗？赠剑不如寻剑，相信将来你会找到一柄真正合心合灵之剑。”
合心合灵之剑吗？
我一定会找到的。
滕文煦接过转魄，露出不羁的笑容。
******
留月亭中，江暮玦看到不远处的一幕，也是微微笑道：“啧啧，这就把转魄给送出去了？可真是大手笔。”
解语真掩嘴笑道：“少主倒是出手阔绰。”
“所以啊，跟着他混，绝对比跟着我混好啊。”江暮玦大笑。
“王上与少主皆是难遇之人，能够得遇两位，是我们的幸事。”解语真轻轻说道，眉眼间浮现出些许怀念。
而郁鸾非此刻似乎也深表赞同，感慨地点点头。
江暮玦微微笑着，眼眸深处却是浮现出几抹哀伤：“如果可以，希望你们能陪着他一直走下去，因为他虽然表面上很坚强，但其实却是很怕孤独的一个人啊。大家都不要死，就这样好好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十二章 清凉寺
在江忆染与滕文煦见面的第二天，江暮玦便是离开雁城去了金陵。
据说是有要事发生，朝廷召集诸王相商。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何事情，但稍微想想也能窥见一二。
秦已生变，大楚的变局想来也快到了。
不过，至少现在，这还不是江忆染需要过分关心的事情。
现在的他正和洛海棠、江栖梧陪着穆盈盈去往清凉寺。
穆盈盈素来礼佛，经常去很多寺庙敬香问佛，一来二去也是逐渐精通佛理。有时候，她的话甚至让得道高僧都赞叹深有禅机。是以，幽州境内的各个寺庙和燕王府的关系素来极好。
清凉寺作为大楚北地第一名寺，自然是穆盈盈常去的地方。
如今，又到了穆盈盈去往五台山礼佛的时候，江忆染等人又恰好无事，自然要陪娘亲走一遭了。
毕竟，三人已经很久没有陪穆盈盈一起去礼佛了。
至于江月儿、闫笑笑和段与泠这次倒是没有同行。他们三人中，闫笑笑、段与泠都是初来楚地，，哪怕是江月儿，对幽州一带也不甚熟悉，自然都对这边的山川风物感兴趣得紧，于是江忆染便让月瑶领着他们四处去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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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穆盈盈那边，除了江忆染三人外，便只有以侍卫身份同行的滕文煦了。解语真和郁鸾非作为影子虽然也肯定跟着，但明面上自然是不会露面了。
*****
五台山位于雁城西南，两者间的距离并不算远。
清凉寺地处五台山山腰处，所在得天独厚，亦是一处福地。
自山脚至山腰，时有行人往来，看的出清凉寺也是香火极盛。
据穆盈盈说，若是放在往日，恐怕五台山还要更兴盛些许。但自从快一年前枯沉大师葬身长白后，清凉寺到底还是显出颓势。
听着穆盈盈的话，江忆染却是想起了两年多前曾和他切磋一二的小和尚清蝉。
当时他有种预感，此子以后必然是佛门中数一数二的人物，恐怕比其师父枯沉大师还要更胜一筹，只是不知道现今如何了？
******
不二时，一行人便是到了山腰的清凉寺。
寺宇之间，浮着淡淡的檀香。庙墙飞檐皆是极古的样式，透着一股别样的韵味。
江忆染等人堪堪入到主殿玄若殿前的广场，便有一干僧众迎了上来。
当先一人，身着一袭大红隐黄袈裟，大耳长眉，颇为慈善的样子，正是枯沉大师的师弟枯藏。自枯沉大师逝世，枯藏大师便继任了住持，管理寺内大小事务。在他身畔站着的，则是一个年轻僧人，眉眼稚嫩，却自有一种纯净，气息敛放间，已然有金刚气象。这年轻僧人却正是江忆染期待相见的清蝉。至于他们身后，便是清凉寺其他僧众了。
两方相见，枯藏大师低诵一声佛号：“阿弥陀佛，穆施主，几位小施主，许久未见了。”
清凉寺中，论修为高深，自是当推枯沉，可若论佛法之妙，恐怕枯藏更加深谙。是以，早年江忆染等人陪穆盈盈来清凉寺时也是经常与枯藏见面。不过，至三年前起，江忆染等人便再未见过枯藏了，而穆盈盈也有半年多未曾来清凉寺，是以枯藏大师才有“许久未见”之说。
穆盈盈也是单手竖于前，微施佛礼：“大师客气了。白驹过隙，光阴易逝，实是人生第一无常。”
“阿弥陀佛，穆施主，几位小施主，今日既临敝寺，想来还是按往日规矩？”枯藏大师温声而问。
穆盈盈轻轻颔首。
往日江忆染等人随穆盈盈来此，都是众人一同进香，尔后穆盈盈同寺内高僧讲研佛法，江忆染三个并不修佛便在广场上等候。今日自也如此。并且一行人也是说好了，待会便由清蝉带着江忆染三个在五台山稍事观览。
******
谁料，待得江忆染等三人在玄若殿中进完香随清蝉一同出来，却发现广场上气氛紧张，已然是剑拔弩张。
原本留在外面的滕文煦，此刻正被三个家丁模样、手持朴刀的人围着。滕文煦自己倒没什么，抱肩而立，一脸冷漠。反倒是那三个家丁凶神恶煞的样子。
再远处，是一个蓝衫公子哥，后面缀着几个侍卫，一脸倨傲的样子。他身侧还半躺着一个家丁，鼻青脸肿，呼痛不止。在他面前，有几个僧人，焦头烂额的样子，似乎是在劝解。
看到那个蓝衫公子哥，江忆染微微眯起了眼。
他如何能不认识那人。
当初他们第一次去渊临书院，便是这蓝衫公子哥莫名奇妙找茬，与江忆染切磋，结果却又全然不敌，徒增笑柄。
这蓝衫公子哥自然便是齐王江云玕次子江出文了。
也不知道他来这清凉寺做什么。
不过，眼下，恐怕还是要江忆染出面替滕文煦解围才好。
否则，恐怕那江出文还会继续不依不饶。
江忆染正想动步，清蝉却已然走到江出文面前，轻诵一声佛号：“阿弥陀佛，这位施主，佛门清净地，还望勿动刀兵。”
江出文此刻显然注意到了江忆染等人，却依旧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冷笑道：“小师父有所不知，是那厮先动手伤了我手下，况且我们只是将他围住，待正主来给个说法，可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这……”清蝉微微沉吟。
江出文已然说到这个地步，清蝉如何还能不明白，他望向江忆染，微带苦涩与无奈。
江忆染微笑摇头，示意无需担心，然后便是徐徐上前，嘴角轻勾地微施一礼：“出文表兄，想不到在这里相见了。”
江出文眸中闪过一抹厉色，面上却依旧笑眯眯地说道：“忆染表弟，好久不见。”
“不知在下的侍卫哪里得罪了表兄，值得表兄如此动怒？”江忆染淡淡说道，望着江出文的目光中带着几缕微嘲。
对于江出文这般两面三刀的虚伪之人，江忆染素来不客气。
江出文眯起双眼，再度冷言道：“表弟的这个侍卫很是倨傲啊，无故打伤我家下人，却连道歉都没有一声。”
江忆染摇摇头，语带深意地说道：“那可未必啊。我这个侍卫素来恭谨，若不是他人先来惹他，他是定然不会动手的。”
“表弟的意思是，我们寻衅在先？”江出文的话语中已然带着丝丝缕缕的怒意。
江忆染却是陡然冷厉起来：“江出文，我没空陪你在这里弄这些小孩子把戏。你们齐王府的图谋，我也毫无兴趣。我不管你是扮猪吃老虎，还是真的脑袋被门夹了，最好不要对我身边的人动心思。要是对我有什么意见，我奉陪到底。”
全场寂然。
鸦雀无声。
清蝉呆呆地望着江忆染。
连远处原本岿然不动的滕文煦也是微微变了脸色，似乎有些傻眼。
倒是洛海棠和江栖梧没有多大反应，洛海棠甚至还掩嘴微笑。
刚刚的那些话，听起来像是动了真怒，江栖梧和洛海棠却是知道这只不过是江忆染吓唬吓唬人，他虽也是敢爱敢恨，却根本不会为了江出文这样的人而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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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十三章 阴谋
短暂的寂静之后，江出文脸色几乎成了猪肝色。
他好歹是王侯之子，何曾受过这般言语。
无比恐怖的阴沉攀上他的面庞。
仿佛一座火山到了爆发的边缘。
就在这时，一双手搭在了江出文的肩上，随之而来的是淡漠的声音：
“二弟，莫要胡闹。”
说话之人赫然在江出文身侧，一身青袍，丰神俊朗，颇有潇洒的气质，只是其眼眸深处分明藏着一抹深深的阴鸷。
江出文听到这声音，却是立刻泄了气，颓然垂首，施礼往后面退去。
看着神不知鬼不觉出现的青袍人，江忆染嘴角却是勾起一丝微笑。
正主终于来了。
其实，早在看到江出文一行的时候，江忆染便瞧出了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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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江出文后面看似寻常的几个侍卫中，藏在最后的那人，气息渊沉似海，汹涌难测，分明是地仙境修为。以江出文在齐王府的地位，上比不过长子江敬文，下比不过三子江通文，江云玕不可能让一个地仙境修行者专门跟着他。而江通文年龄尚小，喜文不喜武，极少在兖州以外的地方走动，且据说和江出文颇多龃龉。那么，也就是说，这名地仙修行者必然是为了保护江敬文而出动的，江敬文一定便在附近。其实，刚刚江忆染那般激烈的言辞，也有引江敬文现身的意思。
如今现身的青袍人，便正是齐王世子江敬文，完全不出江忆染所料。
唯一让江忆染感到惊讶的是，他竟然看不破江敬文的修为，而且江敬文方才的突然出现更是几乎无迹可寻。
这让他不禁微蹙双眉。
江敬文自然不知道江忆染心中所想，只是上前几步，轻轻一礼，歉然道：“忆染表弟，我家二弟愚鲁，顶撞了几位，还望见谅。”
江忆染回礼，淡淡道：“敬文表兄客气了。刚刚那番话，也是我冲动了。不过……”
说到这，江忆染微微垂首，露出一个略带深意的微笑：“他虽然没那些心思，可不代表别人没那些心思。”
江敬文不以为意地一笑，负手到身后：“呵呵，敢对我们燕世子动心思，那些人真是找死。”
江忆染暗骂一声“老狐狸”，话锋一转道：“说起来，敬文表兄怎么有闲工夫来幽州五台山？”
江敬文依旧是微微笑着：“随家母同至。”
江忆染一怔，倒是没有想到江敬文他们竟然是陪齐王妃不远迢迢而来。
是巧合吗？
还是另有图谋？
齐王妃何玉冉这女人可也不是什么善茬。
此女曾经也是江湖中人，乃南疆五毒教长老，素以心狠手辣闻名，人称“邪心蝶”。五毒教分崩离析的那段时间，她见大势已去，离教北上，这才与江云玕结下了情缘，终成夫妻。不过，何玉冉虽入了皇室，但性子中的那股狠辣却没有变。江云玕惧内是出了名的，而何玉冉对江云玕也是管束极多。其中有一点就是不让其再娶妾室，而这也是为何江出文在齐王府地位低的原因。江出文系庶出，是江云玕酒后乱性，与歌女媾和的产物。既已有子，江云玕自然也想着将江出文母亲纳为妾室，予其名分，奈何这就触了何玉冉的逆鳞。虽然江出文母亲好歹将孩子生了下来，并且也享受了一段时间的荣华富贵，但很快便被何玉冉用毒鸩杀。江云玕敢怒不敢言，从此少近女色。
当然，这些都是民间流传的故事，具体背后到底如何，也很难说清楚了。
总之，何玉冉绝对是个狠角色。
只是，既然江敬文说是随母前来，那么何玉冉现在又在何处？
******
清凉寺后，有一条幽径直通山巅通月崖。
历任住持都曾在那里修行。
此刻的通月崖上，却是站着两道身影。
一个是身着黄衣的枯瘦僧人，两颊凹陷，双目浑浊，看起来已经行将朽木。另一个却是极度美艳妖娆的妇人，身着深紫衣裳，眉眼勾人，却透着危险的气息，让人感觉如见蛇蝎。
这美艳妇人正是齐王妃何玉冉。
而那枯瘦僧人，若论辈分，说起来比枯沉还要高。他是枯沉的师兄，枯没。
何玉冉媚眼若丝，玉葱般的指尖轻轻勾动秀发，语气却是冰冰冷冷，连那浅淡的笑容也透着毒辣：“枯没大师，我齐王府的提议考虑得如何了？”
枯没眼皮一跳，神情却是不曾变化：“此乃大谋，不得不虑。”
何玉冉轻吹一口气，淡淡道：“当初大师与我齐王府通信时可是说的慷慨激昂、深恶痛绝啊，怎么不过几日时间，大师心中的恨便已了无痕迹了吗？”
枯没不语，干脆闭上双眼，不知心中所想。
何玉冉并不在意，徐徐走到崖边，微微侧脸，妩媚一笑：“大师可别忘了，我们的合作者是谁。到时候，别说清凉寺之主，就算是大楚佛门，也要以你为尊。”
枯沉陡然睁开眼，原本浑浊的眸子中绽放出熠熠精光，邪诡一笑。
本是佛门高僧的他，此刻却是全无佛性，反倒满是邪气，就仿佛佛陀自甘堕落，化身成魔。
有时候，魔，并不可怕。成魔的仙佛，才是最可怕的。
只见枯藏嘴角轻勾，淡淡道：“这桩交易，贫僧答应了。”
何玉冉并未回头，只是轻轻笑着，似乎早就知道结果。
******
清凉寺，玄若殿后佛堂中。
枯藏本在为穆盈盈讲谈佛理，却在这瞬间突然停住，眉眼间闪过一抹不安。
穆盈盈见状，也是轻念一声佛号，问道：“大师，可是出了什么事？”
“阿弥陀佛。”枯藏微叹一声，徐徐道：“让穆施主见笑了，应当只是老衲心境起了波澜，并无大碍。”
穆盈盈臻首轻点：“大师操持清凉寺，还望注意身体。”
枯藏点头，然而眉眼深处分明还有丝丝缕缕的郁结。
穆盈盈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古人有云，秋风未动蝉先觉。
一旦入地仙境界，往往便会对诸多事情有所预感。
刚刚，恐怕是枯藏有了什么不好的预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十四章 没有时间了
玄若殿前的广场上，江忆染已经无心在虚耗下去。
他向江敬文微施一礼，淡淡道：“敬文表兄，我欲往五台山中一游，便就此告辞了。”
江敬文轻轻点头，笑道：“忆染表弟保重，后会有期。”
江忆染回首示意江栖梧和洛海棠，又向着滕文煦微微点头，然后便径直走过江敬文身边，来到清蝉面前，歉然道：“小师父，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清蝉倒是心性涵养极佳，温润道：“阿弥陀佛，世子无需自责。小僧这便领世子一游。”
江忆染也是轻念一声佛号，以示相谢。
******
江忆染一行走后，江敬文敛去了笑容。
他神情淡漠地望着江忆染等人的背影，双眼微眯，不知在想些什么。
江出文则是犹犹豫豫地走到江敬文身边，赔笑不止：“二哥。”
江敬文起初并未理会，过了一会才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沉声道：“以后，莫要再去招惹他，如此横生枝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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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出文笑脸一僵，但还是谄媚不止地点头，可眼眸深处分明有着几分愤怨。
江敬文则是根本不在意江出文的回应，而似乎在想什么事情，陷入了沉思。
******
金陵，皇城，连昼殿。
此处是御书房所在。
就在刚刚，大楚除蜀王之外的众王齐聚于此，共商要事。
此刻，殿内人去楼空，偌大的御书房内只剩下两个人。
一个，正是大楚圣宗江玄胤。
另一个，却是特意被留下的燕王江暮玦。
父子二人，隔桌而立，四目相对。
一切尽在不言中。
江玄胤轻轻摇头，叹了口气：“伐秦之战，我希望你能配合他，好好地配合他。”
“我还是原来的意思。”江暮玦十分平静地回答，似乎在昭示着他的坚定，“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
“至少，是个不差的时机。”江玄胤同样平静地回答。
“就算有攻灭荆襄的战功，支持他的人恐怕依然不会多。”江暮玦双眉微蹙。
“所以，我要你支持他。”江玄胤无比认真地说道，“只要你支持他，再加上首辅大人，自然大局皆定。”
江暮玦自嘲一笑：“他对我，甚至对念棠，可都是成见不小。”
“成见，将来自会消除。”江玄胤轻吐一口气，徐徐说道，“动乱一过，大楚便可安定，到时，再大的成见，都会消弭。”
江暮玦微微抬头，苦笑：“那一天，还有多久？”
江玄胤默然。
江暮玦直视江玄胤的双眼，定定地说道：“其实有一件关键的事情。这些，都是你的意思。那么，他的意思呢？”
江玄胤微愕。
“你应该知道的，其实论聪慧，我们四人恐怕都不及他。他又怎么可能想不到自己即位会遭人反对？但他又清楚，你是一定会助他荣登九五的，那他会怎么做？”江暮玦有些惆怅，“铲除异己？还是收拢人心？”
江玄胤轻轻闭上双眼，依旧没有答话。
江暮玦眉眼低垂，低声说道：“何必这么急呢？应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的。”
江玄胤睁开眼，摇了摇头，微带苦涩地说道：“没有时间了。”
江暮玦身躯一震，眉眼间也是涌出丝丝缕缕的悲戚。
他重重叹了一口气。
终于，他敛去所有表情，正色开口道：“我会保持沉默。但有些人，我自己也拦不住。他们，恐怕会用自己的方法来解决。”
******
从清凉寺回来，江忆染便开始着手北上之事了。
此去北地，主要有两件事。一件事，自然是早便打算好的，去寻找榣山秘境。另一件事，则是到长白山寻找辛蓦然的踪迹了。
按照计划，江忆染会先去寻榣山秘境，然后到锦州城与李焚翾、贺灵迁会合，共赴长白。
离上次去往北地还不到一年，想不到这么快便要故地重游，江忆染也甚是感慨。
更何况，此行恐怕便是揭开很多秘密的时候了，江忆染心中藏着些许期待，也含着些许抗拒。
对于真相，人心总是这般复杂。
至于同行的人，与同去清凉寺的一般无二，自然还是江栖梧、洛海棠还有滕文煦。
******
当江忆染准备北上之时，青州州府也是第一大城江夏来了几位特殊的客人。
荆王府藏襄厅之中，此刻赫然汇聚了不少人。
坐在正座首位之上的，自然便是荆王江风眠。在其身畔侍立的，正是其次子江疏寒。
而坐在其左手边一排位置上的，尽数是荆王府中的人物，算得上是江风眠的心腹。至于坐在其右手边一排位置上的，却正是来江夏的客人了。坐于首位的，正是当今大楚五皇子、受封蜀王的江晨瑜，依次下去三人，分别是身着大红袍的妖艳女子、姚舒文与阮明光。这大红袍的妖艳女子所坐位次在姚、阮二人之上，自然是因为她的身份——蜀王妃李缨宁。当然，她的另一重身份也同样是如雷贯耳——碧游岛岛主座下大弟子。碧游岛本身属于半出世、半入世，寻常百姓恐怕少有知道的，但稍有些修为的修行者却一定听过碧游岛，因为其岛主，是这天下少数几个地仙十八楼的修行者之一。
江晨瑜一行人不待在蜀地，却来了青州，自然是意味着，伐秦之战，即将拉开帷幕。
虽然现在明面上还没有人知道伐秦的具体安排，但其实大楚朝廷真正的核心成员已然知道了当今圣上的意思——荆襄及以南一线兵事尽数由五皇子江晨瑜掌控，荆襄以北兵事则由燕王江暮玦统领，力求呼应江晨瑜麾下之行动。
说白了，按照江玄胤的意思，此次伐秦，将由江晨瑜全权掌控。
既然如此，江晨瑜自然要早些到青州来。毕竟，东荆州属荆王麾下，兵员、粮草等的调动都要事先交接。
现在，他们便是在商谈伐秦的有关事宜，并且已然到了尾声。
江晨瑜非常有自信。
这种自信很明显地表现在商谈的过程中。
几乎有种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感觉。
但江风眠有些忧心忡忡。
尽管并未表现出来。
不管双方的态度情绪如何，有一件事却是已然是敲定无疑了。
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便是大军西进的时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十五章 凤鸣镇
榣山派，并非一个传承悠久的宗门。
其随燕而兴，随燕而亡，远不如武当、纯阳、龙虎等宗门历久弥新。
然而，其鼎盛之时，名声却是冠绝一时，万宗难及。
榣山派虽然传承不久，但榣山却一直存在于百姓的传说中。
千百年前流传下来的古志《山海经》中“大荒西经”一篇就曾有言：“祝融生太子长琴，是处榣山，始作乐风。”
在百姓眼中，榣山是神仙的居所。
直到有一天，一个名叫方少哀的人横空出世。
无人知道他从何处而来。
只知道他自称是从榣山求道归来。
只知道他是大燕开国君主燕昭帝陆歧寒的挚友。
而他，也正是榣山派的开创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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榣山派虽名榣山，却不在榣山，而在芒海之滨的凤鸣镇。
之所以名为榣山派，据方少哀所说，一来是其传承据得自榣山，二来是他手中掌握有去往榣山的方法，但凡门中精英弟子皆可至榣山修行。久而久之，原本百姓眼中的仙山便成了榣山派的一处秘境。先前，牧天行在洛阳跟江忆染交易时提到的榣山秘境的钥匙实际就是在说去往榣山的方法。
这方法，素来在各任掌门间延传，直到大燕灭亡，榣山派倾覆。
是否能找到榣山所在，并成功进入其间，说实话，江忆染心里很没底。
但他并不在意。
有缘，自会寻到。
若是无缘，或许便是某种暗示。
暗示一切的真相不该由他自己来揭开。
******
凤鸣镇本是个幽燕交界之地堪称世外桃源的海滨小镇，背山面海，得天独厚。
而随着榣山派兴起，凤鸣镇名声远播，盛极一时，却也失去了远有的平静。
榣山派倾覆后，凤鸣镇一度衰败，几无人烟。过了这么多年，才差不多有所起色，然而比之一开始还是逊色太多。
江忆染一行从清凉寺回来，又在雁城休整十余日后，便是动身北上，终于在秋分时节来到了凤鸣镇一带。
从绍山山道下来，入眼处的是一方黧黑巨石，其上镌刻着的便是三个大字“凤鸣镇”。字迹潇洒，笔势凌厉，透着淡淡的剑意。
然则，越过巨石往后看，却是能真切地感受到萧瑟的味道。
江忆染不禁感慨道：“想不到榣山派倾覆后，凤鸣镇竟衰颓至此，十数年都未能一改萧瑟之意。”
“当初若非榣山派在此立宗，凤鸣镇中的百姓恐怕还过着桃源生活。”江栖梧双手抱肩，神情复杂。
江忆染摇头轻叹：“我们走吧。”
******
沿着古道往镇内走，能够看到两旁的屋舍大多苍老蒙尘，有的甚至依旧保持破败的模样，丝毫未经修缮。
人烟也是不多，所见多是老人小孩以及中年人，却极少看到年轻人。
然而，江忆染注意到奇怪的一点。
虽然镇中显出破败萧瑟之象，但却极少在镇中百姓的眉眼间看到沉闷落寞之色，反倒是各个带着笑颜。
江忆染顿时觉得有几分意思，忍不住轻笑道：“看来这凤鸣镇并不像我们表面上看到的那样啊。”
洛海棠也是臻首轻点，微笑道：“这些老人家小孩子看起来都生活得很惬意。”
“估计是习惯了吧。”江栖梧扯了扯嘴角。
“前面有个酒家，我们过去做做，顺便打听打听消息。”江忆染淡淡一笑。
那酒家就在不远处，门口挂着飘扬的酒旗，也摆着几方桌子，零零落落坐着几个人。
江忆染等人走过去落座，当即有小二过来，笑问道：“几位客官看着面生，是外乡人吧？来凤鸣镇游玩吗？要喝些什么吗？”
几人对视一眼，由江忆染出面道：“小二，你们这边可有什么名酒吗？”
“嘿嘿，名酒算不什么，但倒也可称是我凤鸣镇一绝。”小二搓了搓手，眼睛闪闪发光，“咱们镇上有一种凤鸣酒，算是本地独有，滋味素来妙极，不知几位客观可要来上几壶？”
江忆染点点头，笑道：“好，那便尝尝这凤鸣酒，若是有什么什么小菜，也都上上来吧。”
“好嘞。”小二洒然一笑，当即转进内里准备去了。
江栖梧看了眼转身走开小二，目光又扫视了一下四周，手指轻敲桌面，低声道：“这酒家不一般啊，连小二都是个修行者。”
江忆染正欲回答，却被另一道朗笑的声音抢了先：“当然不一般，谁让老板是我呢。”
话音落下，桌子空着的那个位置上便是陡然出现一个人。
其人身着灰蓝衣衫，披散着长发，蓄着许久未曾打理的青惨惨的胡须，已然是人入中年。他一只脚直接踩着凳子，桀骜不羁的样子，右手搭在桌子上，手边是一柄长剑，左手撑在膝盖上，轻轻摇晃着酒壶。
灰蓝衫男子的突然出现让得江栖梧都是脸色一变。
江忆染虽然也是心中惊讶，但感觉到他并无恶意，当即微笑道：“想不到凤鸣镇还藏着老板这样的高人。”
“哈哈，凤鸣镇曾经怎么说也是榣山派的地界，卧虎藏龙不是应该的吗？”灰蓝衫男子哈哈大笑，“况且，我这点修为，也算不得什么高人。”
确实，这灰蓝衫男子的修为并不算高，不过堪堪入妙真境的光景。但其身法却也真的堪称神出鬼没，否则也不至于连江栖梧都没有反应过来。
“老板谦虚了，刚刚展露的身法，可不寻常。”江忆染轻轻一笑。
灰蓝衫男子摆了摆手道：“不过些许微末伎俩，不足挂齿。倒是几位，很是不凡呐。”
他一边说着，一边似笑非笑地望向江忆染等人。
江忆染正欲说些什么，小二却是端着盘子走了过来，嘴里吆喝着：“几位客官，你们要的酒和小菜来啦。”
走到近前，那小二将盘子中的酒菜尽数放下，这才发现桌子旁多了一人，还是他们的老板，也是奇道：“咦，老板你怎么在这？”
灰蓝衫男子洒然道：“啧，和几位客人说说话不行吗？去去去，忙你自己的去。”
“嘿嘿，好嘞。”小二应了一声，当即往别处忙活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十六章 宛如一梦
小二离开，而灰蓝衫男子则是端正身子，一边替江忆染等人斟酒，一边豪言道：“来，先尝尝这凤鸣酒。”
他似乎故意没有接着被小二打断的话头继续说下去。
然而，饮酒的只有灰蓝衫男子一人。
但见其人轻轻一招手，另外一张空桌上的酒碗便是掠到其手中。他斟满酒，潇洒地痛饮起来。
江忆染等人却都没有碰面前的酒碗酒盏，而是静静地看着灰蓝衫男子。
“好酒！”灰蓝衫男子饮罢一碗，笑容满面地称赞，之后便是微微眯起双眼，看向江忆染等人，“几位，不尝尝这酒吗？”
江忆染微微一笑，举起面前的酒碗灌了一口，双眼却是一亮。
不得不说，这凤鸣酒滋味极佳。
其清芬自是不必说，其醇厚亦独有别样的感觉。
酒水堪堪入腹，便带起一道道暖流四处流窜，就仿佛真的有一只只小火凤在盘旋飞舞。
洛海棠也各自饮了一些，大都同江忆染一般无二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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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我们这凤鸣酒如何？”灰蓝衫男子眼眸中带着几分得意。
江忆染轻轻点头：“酒如其名，似有凤至。”
“可惜啊，就算是我家的酒，其实也都只能算是凤鸣酒中的次品啊。”灰蓝衫男子感慨道，眉眼中充满怀念。
江栖梧轻轻晃动酒碗，徐徐道：“此酒就算在我这不善饮酒的人眼中也已然是上品，难道还有更好的？”
“那是当然，毕竟，我的酒艺比起教我酿这酒的那位高人来，不过是十之二三罢了。”
“不知是何方高人？”江栖梧继续问道。
灰蓝衫男子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再度斟酒，看着眼前微起涟漪的酒水，露出深邃的微笑：“榣山派末代掌教，任剑寒。”
听到这个名字，江忆染等人都是心中一惊。虽然极力压抑，但是众人的表情还是起了些微的变化。
灰蓝衫男子显然也是极其细心地觑到了这些变化，轻轻冷笑一声，道：“哼，几位就无需掩饰了，来我凤鸣镇到底想做些什么？”
到此刻，江忆染等人自然都感受到了灰蓝衫男子语气中的些许排斥。
之前的豪放不羁固然应该是真性情，但想来也有试探的目的。
对于江忆染这些身负修为的修行者出现在凤鸣镇，似乎让他很是反感。
尽管如此，该说的话还是要说。
江忆染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们想要寻找榣山之所在，所以来凤鸣镇打听消息。”
“你们走吧，这镇上没人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可能告诉你们。”灰蓝衫男子沉默了一会，眉眼间浮现出疲倦，轻轻摆了摆手。
“那便是有人知道。”江忆染定定地看着灰蓝衫男子，神情异常的认真，透着一股执拗。
灰蓝衫男子皱起了眉，再度冷笑，不耐道：“有人知道？那便告诉你，确实有人知道。而且，只有我知道那人的存在。但我就是不想告诉你，如何？”
面对这般无赖的回答，江栖梧蹙起了眉，江忆染却反倒轻轻一笑：“世间路千万条，未必只有你知道那人清楚如何找到榣山？说不定，我们几个自己乘船在海上瞎晃悠也能找到榣山呢？有缘的话，也是有可能的对不对？而且，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想告诉我。”
说到这儿，江忆染微微顿了顿。
而灰蓝衫男子在听前面几句话的时候都还算好，听到最后这句话却是神情起了些许变化。
他微微挑眉，淡淡道：“哦，怎么说？”
江忆染直视灰蓝衫男子的双眼，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了这样一句话：“我们无意破坏这里的平静，我们只是想寻找答案。”
灰蓝衫男子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他缓缓站起身，背对着他们，负手而立。
只听他这样说道：“可惜，这不是你说说便能做到的。”
这次，轮到江忆染沉默了。
他知道灰蓝衫男子指的是前半句话。
灰蓝衫男子说的也确实没错。
这，不是江忆染说说便能做到的。
就算江忆染无意，也会有其他人有心。
但如果江忆染不开这个头，那凤鸣镇恐怕就能一直平静下去。可如果江忆染开了这个头，于凤鸣镇打听榣山所在，探寻榣山之秘，又会很不一样。
消息，迟早有一天会传出去。
江忆染轻叹一口气，也徐徐站起了身。
他决定另想他法。
总会有方法的。
然而，就在江忆染起身的时候，灰蓝衫男子转过身，神情复杂：“你很幸运，你的回答很合我的心意，我可以破例一次。”
******
灰蓝衫男子名叫练长欢。
他嗜酒，是个十足的酒徒。
他并非土生土长在凤鸣镇。
江南有小世家名练。
他是练家的长子。
但他很不喜欢世家公子的生活。
于是他放弃了家中的一切，变成了游荡红尘的浪子。
喝最烈的酒，唱最豪的歌。
追自己喜欢的姑娘。
可后来，那个姑娘死了。
因为练家人的追杀。
他们想逼练长欢回去。
他们觉得，杀了那个姑娘，练长欢就能回去。
那时候，练长欢抱着逐渐冰冷的她。
他自责。
他后悔。
他觉得是自己害了她。
可她告诉他：“我们……我们都在找……找人生……的答案，幸运的是，我们……都……都找到了。这样，就……够了。”
伊人已逝。
逝者难挽。
练长欢感到崩溃。
他借酒浇愁。
可愁却更愁。
人生似一醉。
如果能永醉不醒该多好。
但他终究醒了。
唤醒他的人，叫任剑寒。
传道法。
授酒艺。
就是在那时，练长欢第一次尝到了任剑寒酿的凤鸣酒。
酒者，醉生也，梦死也。
任剑寒酿的凤鸣酒，竟尔让练长欢真的有了醉生梦死的感觉。
而任剑寒也告诉他，其实这凤鸣酒最开始的名字，叫“宛如一梦”，是榣山派的初代掌教方少哀所创，只是后来其中几味制酒的材料已然绝迹难寻，因而就简化成了这少了几分滋味的凤鸣酒。
任剑寒是个嗜酒成痴的人，他常常遗憾生不逢时，未能品尝到“宛如一梦”的滋味。
练长欢无法想象。
任剑寒酿的凤鸣酒已然是此等滋味，那“宛如一梦”又该是何种境界？那还是人间的滋味吗？
练长欢曾像任剑寒问起过这个问题。
他却只是洒然一笑：“我没有尝过，我也不清楚。但我觉得，现在的你，不正品尝着那样的滋味吗？”
后来，两人分别。
任剑寒告诉他：
“我虽传你道法，授你酒艺，却不过因酒生缘，而非师徒之谊。你资质不高，我榣山派收徒严苛，此也实属无奈。他日有缘再见，望你能寻找属于自己的答案，珍重。”
答案。
都在说答案。
属于自己的答案到底是什么呢？
******
这个问题，困扰了练长欢很久很久。
从与任剑寒分别到不愿归家北上去往凤鸣镇。
从在凤鸣镇兢兢业业做起酒馆生意到榣山派覆灭成空。
从侥幸自殃及池鱼的灾劫中逃得性命到现在。
属于自己的答案，究竟是什么呢？
他竟然无法有一个清晰的判断。
只是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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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十七章 真像
三日后。
凤鸣镇北，靠海的碎石古道上。
练长欢在前面负手静静走着。
江忆染等人缀在后面几步远的地方。
往右看，视线之尽处已然可见激荡的海水。
微咸的海风徐徐吹拂着。
练长欢一边走，一边淡淡说道：“那个人只有朔望之时才会待在这边，但未必是每月都在，所以我现在也不确定她是否在那里，就看你们的运气了。”
江忆染轻轻扫视了一下四周，凝神想了想，问道：“从方向上看，我们现在要去的地方似乎是榣山派的遗迹所在。”
“哼，小子对这边的布局挺了解啊。”练长欢伸手摘下腰间的酒壶饮了口酒，抹了抹嘴巴，神情复杂地说道，“你说的不错。我们现在要去的地方，正是榣山派遗迹。另外，不妨告诉你们，我们要见的人，是榣山派弟子。”
江忆染等人眉眼间浮现出震惊的神情，显然都没有料到。
江忆染想起了燕暮天的嘱托，用极低的声音暗自喃喃道：“真的有榣山派遗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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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长欢则是摆了摆手，带着几分微讽与自嘲的语气说道：“当初楚灭燕，榣山派受牵连，就此倾覆。明面上的说法，是大军上山踏平了榣山派，但实际情况根本没人知道。榣山派当时多么强盛，本身已经积累起了底蕴，又有燕暮天前辈飞升后留下的遗泽，就算楚军攻山，也不至于榣山上下覆灭殆尽，而且还就此销声匿迹。这显然是没有道理的事情。需知，以当时任剑寒任掌教的实力，要真正想带人走的话，几乎恐怕没有人拦得住。所以，榣山派的覆灭一定另有隐情。可惜啊，恍惚间斗转星移，那些隐情早就被埋进了尘埃中，难寻喽。”
江栖梧双手抱肩，神情微凝地问道：“既然你说榣山派已然覆灭殆尽，你要带我们去见的那人又是怎么回事？”
练长欢略略侧首，嘴角轻扯：“啧，你可放心，我才没那个闲工夫算计你们。那人确实是榣山派弟子。”
江栖梧淡淡道：“阁下何以如此确定？”
练长欢回过头，双手背过去抱住头，语气平淡地说道：“我和你们说过，我的酒艺有大半传自任剑寒前辈，他当年还传授了我些许榣山派的道法。实际上也正是因此，我才会来到凤鸣镇。至于那人，我见过她出手，自然能够判断。若是你们不信，我也没办法。不过，说实话，我倒是觉得，你们若是见了她，就肯定不会认为我会和她一起算计你们了。”
江栖梧没有回答，而是静静思索着什么。
而练长欢也没有再继续说话。
一行人就这样在宁静中向北而行。
******
一行人在一片墟落前停了下来。
江忆染见过常羊山八荒教的残迹，但眼前这片废墟却是更有萧瑟的气息。
如果说常羊山八荒教的残迹更偏向苍莽，那么眼前的墟落则有淡淡哀意。
甚至是天地同哀。
就仿佛这片天地都在为这片墟落哀悼。
断臂残垣间，仍可窥见当年盛状。
练长欢似乎已经不止一次来过这里，他很熟悉这里的情况。
走得很快，走得很沉默。
眉眼间是很明显的恸意。
江忆染等人默默地跟在后面。
在墟落间穿梭，渐渐能听到从不知何处传来的琴声，浅淡而悠扬，宛若风过竹林，幽篁花开。
琴声渐明，练长欢也是停下了脚步。
面前，是一处满是裂纹的广场，四处散落着砖石，隐隐约约能判断出地面上似乎绘着一个图案，但具体是什么，又看不清晰。
广场中央，有佳人拂琴。
碧青衣衫，环佩轻摇，明眸善睐，黛眉似染，三千青丝轻轻垂落，越发衬托得容颜秀净。
那面容间淡淡的一抹哀伤，更显出别样的气质。
青衣女子似乎没有注意到练长欢等人的到来，沉浸在琴曲中。
而练长欢等人也没有打扰她的意思，静静等候着。
一曲终尽，青衣女子抱琴起身，朝着练长欢盈盈一礼：“练大哥。”
练长欢轻轻点头：“小菡近来可好？这一回我们也有数月未见了吧？”
青衣女子臻首微点：“是的。最近比较忙，一直不曾有机会过来。”
练长欢洒然笑道：“有时候不必如此纠结，实在没有时间也无妨，我代你过来看看便好。”
“嗯，多谢练大哥。”青衣女子一边说着，一边望向稍远地方的江忆染等人，眨了眨眼道，“这几位是？”
练长欢挠了挠头，略带歉然地说道：“这个，他们想寻榣山所在，我便将他们带过来。他们心性不坏，应该没有恶意。真抱歉不曾询问你的意思。”
听到练长欢的话，青衣女子微微怔了一下，旋即再看向江忆染等人的目光中多了些异样的情绪。
她眉眼微垂，轻声道：“原来这世上还有人记得榣山的存在吗？”
练长欢叹了一口气。
江忆染见状也是微微上前一步，抱拳道：“这位姑娘，我们只是想寻找答案，并无其他企图，还望姑娘代为引领。”
青衣女子沉默不语，静静看着江忆染看了许久。
最后甚至看的江忆染有些尴尬起来。
“真像。”
青衣女子到底还是开口了，然而轻轻说出的却是这样的两个字。
江忆染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正疑惑间，青衣女子却是露出了一个浅浅的但又略带哀伤的微笑，低声说道：“在此相见，即是缘法。我榣山派素来循缘法，我愿意带你们去找榣山。”
然而江忆染此刻正在想那“真像”到底是何意，连答谢都忘了，被洛海棠轻轻扯了扯衣角，这才反应过来，略有些不好意思地向着青衣女子再施一礼：“多谢姑娘。”
青衣女子则是再度眨了眨眼睛，也是盈盈一礼：“榣山派紫菡，见过几位。紫菡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几位能否答允？”
江忆染等人互相对视一眼，当即也是由江忆染微笑说道：“紫菡姑娘但说无妨。”
紫菡轻轻一笑，眉眼间带着些许复杂的情绪：“紫菡已然将身份坦诚相诉，几位是不是也该表明自己的身份呢？”
练长欢此刻也是似笑非笑，抱肩看着江忆染等人。
之前，他没有问起身份的事并非是说对江忆染他们完全信任，只是觉得他知道了身份也没什么用，而紫菡到时必然会问起，但对于他们的身份，他其实是挺感兴趣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十八章 启程
听到紫菡的问题，江忆染的表情却是有些尴尬起来。
江栖梧则是把头偏转到一边，面容略显僵硬。
洛海棠稍微好一些，但也是苦笑不止。
榣山派与曾经的大燕同气连枝，虽然当初负责围攻榣山的，是而今齐王江云玕麾下，但彼时灭燕的大军却是实实在在由江暮玦统率的，像攻克雁城一役，便是江暮玦亲自领兵。
要是紫菡得知江忆染等人的身份后立时改变了心意，那可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然而，现在不说出身份，恐怕紫菡也不会放心带江忆染等人去寻找榣山。
江忆染叹了口气，摇摇头道：“罢了，这身份确实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们是燕王府的人。在下是燕世子江忆染，左手边这位是我二弟江栖梧，右手边这位是玄徵军师之女洛海棠，另外那个，是我的侍卫。”
听到江忆染的话，首先变色的，是练长欢。
满满的惊愕浮上他的眉眼。
许久之后，他才带着难以置信地口气喃喃道：“他娘的，这身份可真够吓人的。”
反观紫菡，倒是镇定许多，但表情也是异常的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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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菡露出苦涩的微笑，轻声说道：“真是造化弄人。”
江忆染没有说话，转身静静地望向远方。
有潮起，有潮落。
紫菡转过身，向远处行去，只留下一道缥缈悠远的声音徐徐飘荡着：
“明日酉时，凤鸣镇港口相见，记得备好舟船。”
江忆染侧回身形，望着熊紫菡的背影，微微松了口气。
然而，江忆染没有注意到，一直双手抱肩隐在后方的滕文煦表情有些不正常。
他也在望着紫菡的背影，然而目光中分明带着浓重的怀疑。
******
是夜。
海边。
夜凉如水，月华轻漾。
江忆染和滕文煦两人并肩而行。
江忆染手双手倒背抱着头，轻轻笑道：“到底是什么事情，要这么晚找我出来说？”
滕文煦轻轻蹙眉，微微低下头，徐徐说道：“你觉得，紫菡此女如何？”
江忆染一怔，缓缓放下手，望向夜空：“怎么？她有问题？”
滕文煦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道：“其实，我也说不出什么具体的证据，只能说是一种直觉，杀手的直觉。我在血雁毕竟待了这么多年，对同类人会敏感得很多。我在她的身上，感受到了那种杀手气息，就像，黑夜中潜行的蛇，藏得很深，却最是致命。”
江忆染停下了脚步，沉默地伸出手，好像要去捧起那一团月华。
他笑了。
洒然一笑。
“没关系，这不是还有你们吗？我不怕。”
滕文煦怔了一下，然而也露出了一个柔和的微笑。
不得不说，眼前的少主，真的是有一种莫名的气质，能够让身边的人感到安心。
******
翌日酉时。
夕阳残照，暖黄色的光芒洒在凤鸣镇，洒在起伏的芒海之上，也许，还洒在遥远的、不知其所的榣山间。
海边的港口，江忆染等人静静站着，旁边泊着一叶名叫“灵酿号”的舟船，不大不小，舟首赫然站着练长欢，此刻的他除了手里拿着的酒壶，腰间也是多了一柄刀。
练长欢原本是不打算同去的，但昨天听闻江忆染等人的身份后，他改变了主意。
也许，在榣山，自己也能找到一直追寻的答案？
就在这时，远处，有一道青色倩影浮现，向这边徐徐靠近。
来人自然便是紫菡了。
紫菡走到近前，江忆染也是抱拳施礼：“紫菡姑娘。”
她轻轻颔首，笑道：“想来几位已经准备好了。”
江忆染点头，微微一笑。
“那便启程吧。”紫菡望向海天一线的地方，喃喃道，“向着榣山。”
******
凤鸣镇中，练长欢的酒家中的某个角落。
一个穿着干练灰色短衫的短发中年人正豪迈地饮着酒。
然而，这里光线极暗，看不清他的面容。
他的两边，各放着一把刀与一柄剑。
刀剑交辉。
当饮罢最后一碗，他将碎银子摆在桌上，缓缓站起了身。
他轻轻一招手，刀与剑便是掠起，交叉置于身后，一股凛然与凌厉弥漫开去。
他转身走出了酒家。
此刻，终于能看清他的面容。
那是一张充满沧桑的面容，能够辨出许多曾经的伤口留下的痕迹。
尤其是嘴角的疤痕，平添数分狰狞。
他神情平静，缓缓走向渡口。
他一直以为，他其实有两个人生。
曾经的那个人生，在多年前的一个雪夜彻底终结。
然后，他不再是他，不再为人。
他只是孤魂野鬼，游荡在世间。
幸运的是，他再度拥有了新的人生。
新的人生是空白的，等待着他去经历。
新的人生将以今日为起点。
他叫顾十杀。
他，将要启程。
******
绍山间的某座山崖边，站着一个周身笼在黑袍中的人。
他负手而立，自有一番威严。
从这里看，整个凤鸣镇尽收眼底。
而他目光赫然落在远处的港口。
明明是目力难极的距离，他却好像能看清港口边的人。
只听他桀桀笑道：“顾十杀，紫菡，可莫要让我失望啊。”
******
又是一个清清冷冷的夜晚。
灵酿号在海上飘荡。
江忆染站在船尾，看着往后浮动的波浪，若有所思。
星星点点的光辉从墨蓝色的天穹洒落。
一阵淡淡的香风袭来，是洛海棠走到了身边。
她看着江忆染好看的眉眼，眨了眨眼睛，轻声说道：“怎么了？”
常人也许看不出什么，但洛海棠却能从江忆染眼眸深处看出一抹不安。
江忆染望向洛海棠，伸手轻轻梳理着她额角凌乱的发丝，略带苦涩地微笑：“我在想，这是不是个正确的决定。”
“没事的，不管怎样，我都陪着你。只要在一起，就什么事情都能面对了。”洛海棠很认真地说着，眼睛像星星般发亮。
江忆染将洛海棠揽进怀里，紧紧拥抱着她：
“有你真好。”
他们并没有注意到，在角落的阴影里，有一道幽青色的魅影，泛着淡淡的冷冽，浸着深深的杀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十九章 东方未晞
翌日黎明，东方未晞。
江忆染从船舱中出来，却发现紫菡已然静静站在船首。
他轻轻一笑道：“紫菡姑娘这般早便醒了吗？”
紫菡转过身，臻首轻点：“有心事，自难成寐。”
江忆染走到船舷边上，扶栏望海：“紫菡姑娘对我们仍心存怀疑？”
“你倒是直言不讳。”紫菡再度回身，秀眉微挑地看向起伏的波澜。
江忆染嘴角轻咧。
紫菡则是轻轻摇头道：“不过，你猜错了，我并不怀疑你们。”
“那自然最好。”江忆染淡淡的说了一句，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的意思。
紫菡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江忆染，当即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忽而，江忆染似乎想到了什么，神情一动：“紫菡姑娘，冒昧一问，你是如何判断榣山位置的呢？当然，若是不方便讲也无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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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菡手指轻轻勾动鬓角的发，轻声道：“并不是什么秘密，没什么不方便的。不过是夜则观星，日则观阳，雨雾则辨潮涌。”
“以星辰日月定位在下倒是有所耳闻，只是这分辨潮涌又作何解？”
“榣山有伟力，可引万水归源。越近榣山，则此等流动越发明显，但其实稍远一些，便难以分辨了。”
江忆染心中不禁感慨天地造化之奇诡，旋又有些好奇地问道：“紫菡姑娘以往来过榣山？”
紫菡神情微微一凝，沉默不语。
江忆染见她似乎极不愿意提起有关过往的事情，当即也是歉然道：“抱歉，是在下唐突了。”
紫菡却是轻轻呼出一口气，略带恍惚地说道：“我的师尊，是东方未晞。”
江忆染的眉眼间浮现出惊讶的表情，喃喃道：“竟然是她。”
******
作为任剑寒之前的榣山派掌教，燕暮天收了三个弟子。
大燕末帝陆忘情是大师兄，继承了燕暮天的绝世琴功。而那位名字在楚地已成禁忌的大燕皇后则是小师妹，她的剑术得了燕暮天的真传。
然而，在他们之间，还有一人，却是尽得燕暮天琴剑神韵。
她的名字，叫东方未晞。
燕暮天在世间有“琴剑双绝”的名号，而东方未晞是榣山派中公认能继承此名之人，甚至，榣山派上下皆认为任剑寒之后榣山派掌教非她莫属。
就是这样一位传奇女子，却终究躲不过情劫。
榣山派上下，甚至连她的小师妹都知道，东方未晞非常喜欢她的大师兄。
陆忘情早年曾有很长一段时间待在榣山派，而东方未晞也在雁城大燕皇宫中待过很久，两人几乎可以说是青梅竹马。
但是，有时候感情这件事就是如此无奈。
陆忘情从来只把东方未晞当作妹妹来看待，却再无其他情愫。
可东方未晞并没有仅仅把陆忘情当作兄长。
她希望他能永远陪在她身边。
她希望他能做她的恋人。
她希望他能娶她。
她希望。
也只是希望而已。
据说，陆忘情成婚的时候，东方未晞一夜白头。
就算如此，情不与移也。
后来，秦楚联军伐燕的时候，秦楚修行者曾经试着刺杀过陆忘情，千钧一发之际，最先出现的，是东方未晞。
后来，白露城遭围，是东方未晞一个人挡住了如山如海般的楚军，只因白露城对她而言有特殊的意义，哪怕最后伤势极重、满身血污，但至少能被赶来的陆忘情抱在怀里，也挺好的。
后来，陆忘情故意与东方未晞翻脸，将她从雁城逼走，她失魂落魄地回到榣山派，心如死灰，直到雁城倾覆、陆忘情葬身于大火之中的消息中传来，她才知道原来师兄只是不想她死，可是师兄都死了，自己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于是，她一人一剑一琴，从凤鸣镇杀到白露城，从沉沉黑夜杀到煌煌天明，最终死在白露城外、霜谷之中的两株木槿树下，树旁还有一朵轻轻摇曳的桔梗花。
据说，东方未晞死后，灵光溢散，化作蝴蝶翩翩飞舞，十数载而不息。
更有坊间传闻，至那时而后，霜谷之间，常有晨曦流转，宛若仙境。
有文人雅士感其情深，作《未晞传》，观者落泪。
只是，不会有人知道，白露城外霜谷之中的那两株木槿其实是陆忘情和小师妹一起栽下的，而那株桔梗花，是东方未晞偷偷在陆忘情所植木槿边上种下的。
******
想起那些不止一次在书中看到，甚至听江暮玦亲口提起过的旧事，江忆染眉眼微垂，带着苦涩的意味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应该非常恨我们才对。”
“如果恨有用的话，我大概真的会非常恨。”紫菡看向江忆染，却反倒是露出了粲然的微笑，“而且，我没理由恨你啊，也不能恨你。”
明明是绝世的笑靥，落在江忆染眼中，却带着深深的寒意。
紫菡似乎不想在继续说下去了。
毕竟，江忆染的那个问题其实她已经回答了。
她是东方未晞的弟子，在榣山派中的地位可想而知，去一趟榣山自然不算奇怪。
于是，紫菡就这样转身离开，与不知何时出现的滕文煦擦肩而过，然后根本不回头地走进了船舱。
滕文煦回身望着紫菡的背影，双眉越发深锁。
他走到江忆染身边，低声说道：“这样未免太明显了。”
江忆染深吸一口气，语气复杂地说道：“也许，她真的已经不在意，毕竟是上一代的恩怨。”
“这种可能性会很大吗？”滕文煦看了一眼江忆染。
江忆染沉默，但于滕文煦而言，这已经是给出了回复。
正当滕文煦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江忆染开口了：“很奇怪。”
“什么？”滕文煦不解。
“她为什么最后要补一句‘我没理由恨你啊，也不能恨你’。”江忆染的眉眼间浮现出痛苦的神情，“为什么？”
“少主，你……”滕文煦从来没见过江忆染的脸上出现这样的表情。
就在这时，遥远的天边，浮出些许曦光，轻轻洒开。
江忆染伸出手，像是要抓住那些曦光：
“未晞？将晞？”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二十章 走剑行刀
海上光阴眨眼而过。
恍惚间已是夜晚。
今夜无月无星。
海雾弥漫，如坠迷境。
就是在这样的时间，榣山已至。
虽至却尚未得见，还需紫菡施法。
据她所说，榣山之所以难寻，一来是因其位置本身是不固定，随时而移，二来榣山是借须弥芥子之术藏于虚空之中，若无专门的法术，就算找到了位置，也难以入内。
此刻，众人汇聚在船首，静候紫菡施法。
她掐动印决，不断变换诀法，一缕缕紫光便是在其身前徐徐显现，勾画出一个缓缓运转的阵法。
然而，阵法正中央处是空的，似乎缺了些什么。
但见其伸出右手，指尖在左手掌心轻轻一划，便有一道血线浮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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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串血珠渗出，伤口则随之又再度愈合。
至于那一串血珠，如有灵性般不断凝溶变换，竟尔化作一朵半开的血菡萏。
血菡萏缓缓飘出，正好落在紫色阵法的中央。
血菡萏滴溜溜一转，一抹抹血意便是弥散开来，浸润了整个紫色阵法。
一股强大的空间波动泛开，紧接而来的，是一圈圈的辉光，照彻四周。
紫菡的脸色略有些发白，轻轻说道：“阵已成，我们走吧。”
练长欢看了看阵法，又望了望“灵酿号”，苦笑道：“船怎么办？”
紫菡微笑，伸出双手对着阵法一拉，阵法立时迎风涨大，仿佛一方巨大的血色紫轮在海上转动：“直接将船驶入就好。”
“哈哈，若是如此，那便妙极。”练长欢也是大笑点头。
紫菡望向江忆染等人，轻轻颔首：“几位，紫菡先入内了。”
当即，她脚尖朝下轻轻一点，身形便是好似飞燕般跃起，瞬间穿过阵法消失不见了。
“我先跟过去。”
抱肩而立的江栖梧微微蹙眉，也是纵身而起，紧随紫菡而入了阵法。
看起来，江栖梧也不是特别信任这个紫菡，生怕她耍什么花招。
江忆染苦笑一声，没有急于入内，而是神情微凝地向四周望去。
就在刚刚，他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好像周围的海雾中有人在看着他们。
然而，偏偏这种感觉一闪而逝，根本难觅踪影。
莫非，是自己的错觉吗？
******
随着灵酿号驶入阵法，江忆染等人也终于进入了真正的榣山。
天光变换，果然是另一番景致。
阵法另一边的空间，并非黑夜，而是正处白昼。
远处，是几座山峰，云烟缭绕，虹光时现，仙鹤环飞，禽鸟啼鸣，确有仙家之感。
灵酿号所处的位置则赫然是一方青蓝玉台，其上镌刻着玄妙难言的纹路，泛着淡淡的辉光。由这方玉台为起始，有一条青蓝玉石路延伸着，直入山麓的密林之中，不知去往何方。
后方，那道阵法依旧在静静运转，但光芒已然开始黯淡。
再之后，则依旧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波澜壮阔。
夺天地之造化，大抵便是如此。
玉台边上，紫菡静静望着远处的榣山群峰，眉眼间是怀念的神情。
在她身后数步远的地方，江栖梧静静站着，朝着船上的江忆染等人颔首示意。
江忆染等人当即也是跃下灵酿号来到江栖梧身边。
紫菡回转过身，眉眼微垂，轻声道：“这里便是榣山了，你们……”
就在这时，半空中陡然亮起一道刀光，从侧方向着洛海棠斩落。
刀势之刁钻狠辣，分明没有半点留手，是想要一击取人性命。
只是，江忆染又怎么可能让其伤到洛海棠。
他脚步微动，左手将洛海棠揽到另一边，秋水剑则浮现在右手间，迎上那一道刀光。
这次北上，江忆染并未带别的剑器，包括越王八剑和菩萨蛮。
一来是想返璞归真，不愿过分倚重剑器，二来则是因为秋水到底还是最合他心意的一柄剑，陪伴他的时间也最久。
剑者，顺心为上。
当江忆染的秋水挡住这突如其来的一刀时，江栖梧和滕文煦都在刹那间动了。
滕文煦自左，江栖梧自右。
淡紫色的转魄，七彩色的蝶恋花。
两道剑光无比凌厉地落向那挥洒出刀光之人。
那人收刀疾退，瞬间拉开距离，而江栖梧和滕文煦也没有冒进，持剑站定。
而此刻，他们也终于得以看清出刀之人到底是何等模样。
那赫然是一个干练又凌厉的灰衫中年人，嘴角有着异常狰狞的疤痕。
正是曾在练长欢的酒家饮酒尔后又行向渡口的顾十杀。
除了那种非比寻常的气质外，让江忆染等人感到在意的还有另外一点。
眼前的顾十杀，右手握刀，左手持剑，竟然是合用刀剑。
这世间，善用双刀双剑的已然极少，更何况合用刀剑。
而顾十杀显然并非初涉此道，而是浸淫已深。
刀剑合用之术，若用之不善，无异于画蛇添足，可若善用，其威势往往比单用刀剑更加强大。
只是，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
他是本来便在榣山之中，还是暗中跟随而来？若是暗中跟随而来，那该有多么玄妙的隐匿之术，竟尔逃过了这么多人的感知？甚至说连他穿过阵法都毫无察觉？
不过，江忆染倒是基本可以确定，先前那种仿佛有人在海雾间暗暗观察的感觉必然是因之而起了。
现在，便看这灰衫中年人是何反应了。
只见其人死死盯着江忆染，丝毫不掩饰目光中的凛冽杀意。
是冲自己来的？
江忆染凝神细思，双眉轻蹙。
也便在这时，顾十杀出手了。
长刀先出，画出半月，刀气凌厉袭来。
紧接着，其身动，其剑舞。
酣畅淋漓，无一丝阻滞。
滕文煦和江栖梧都有出手的意思，但终究被滕文煦抢了先。
只见他一步踏出，眉眼间是炽烈的战意：“我来！”
江栖梧见滕文煦如此，也是哑然一笑，退到一边。
主要是滕文煦本就属于那种极度渴望和强者交战的人，如今见到一个值得一战的对手，怎能放过！
走剑行刀是么？我便以一以贯之的剑术相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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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二十一章 蝶变
滕文煦堪堪踏出，顾十杀凌厉的剑意已然扑面而来。
滕文煦微微侧身，手腕轻轻一动，转魄准确刺入绵密剑意中的一处。
只听“叮”的一声，剑势顿止。
滕文煦顺势进逼，转魄如灵蛇轻动，绞向顾十杀的手腕。
剑势虽止，可顾十杀还有刀。
他的刀翻转若飘叶，无比轻盈拨开转魄。
他的剑得隙前荡，泼出一片灿灿银白光芒。
滕文煦连退数步，剑动如烟，晃出一团紫光，化去银白光芒。
然则，他终究慢了一瞬，衣衫被划开一道口子。
滕文煦皱眉。
而顾十杀已然欺上，刀剑齐加，狠狠砸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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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若龙虎长啸，其势惊天。
滕文煦身形如鬼魅，但见幽影飘荡，便已然落到顾十杀身后，一剑刺出。
但顾十杀的反应也丝毫不满，手轻轻一晃，长刀脱手而出，划出一道弧，仿佛在空气中燃起半月状的黑焰。
滕文煦竖剑，格开长刀，出掌击在顾十杀左肩，借势高高跃起。
只听他轻喝一声“敕”，其人虽尚在空中，周围却是浮现出一道道剑影。
剑影如雨。
好似万剑归宗。
“喝！”
顾十杀厉喝一声，并不动身，周身一圈圈黑白光芒荡开。
刀剑成冢。
无数剑影纷纷崩散。
滕文煦落在地上，转魄之上淡紫光芒流转，像覆上了一层层的紫纱。
随着剑影的崩散，他手中的转魄却是再度刺出，宛若一道流光刺向顾十杀的肩窝。
此刻，长刀已然回到顾十杀的手中，但他并不出刀，只是将刀往下一点，轻轻立住。
动的，是他的剑，
就好像打开的扇面，顾十杀的剑瞬间卸去了转魄的威势，甚至直接控制了它的去向。
滕文煦脸色一变，暗道不妙，却已然来不及了。
但见，那把原本竖直立住的刀突然弹起，如同游鱼高跃，掠向滕文煦胁下。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光芒如涟漪流转的长剑出现在刀路之上，“铮”的一声挡住了刀势。
正是秋水剑。
另一边，江栖梧也是陡地出现在顾十杀近旁，蝶恋花倏忽斩下。
顾十杀退刀收剑，闪身而行，似乎并不打算再纠缠下去。
避开江栖梧的一剑后，他立刻转身向远处行去，速度快如疾风，片刻间便是难见踪影。
滕文煦收剑，长吐一口气，显得有些郁闷。
江忆染走上前去，拍了拍滕文煦的肩，感慨道：“放宽心，我当年也是这么过来，动不动遇到的全是打不过的，难受啊。”
滕文煦看见江忆染一眼，轻轻一笑。
他望向转魄剑，手指轻轻拂过剑身，神情复杂地说道：“他应该还在这岛上，我还有机会遇到他，可不能辱没了这柄剑。”
“能有这种心态自然是再好不过。”江忆染洒然一笑，旋即又是双眉微蹙，声音略沉道，“不过，那人到底是如何跟过来的呢？”
说话间，江忆染望向紫菡。
紫菡微微摇头，轻声道：“我也不曾感知到他的存在，大概是有特殊的匿息之术。现在，他既然到了岛上，也没有办法了，或许也是属于他的缘吧，只能是以后多加小心了。”
江忆染点头，微笑道：“既然如此，我们也无需多想了，只要一起行动，那人就算刀剑之术如何高明，也无济于事。”
江栖梧显然对紫菡的话仍旧是将信将疑，但眼下再作他想也无用处，当即问道：“那我们接下来去何处？”
紫菡转过身，望向紫蓝玉石路的尽头：“去深处。”
******
紫蓝玉石路的尽头，是幽深的密林。
密林间曲曲折折的，有一条碎石铺就的路。
这些碎石现出透明色，泛着淡淡的光辉。
沿路而行，难辨远近。
这密林与寻常的林子并无太大差别，唯独有些四散缀着的花似乎是榣山独有，外界不曾见到。
那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煞是好闻。
行走间颇觉心情舒畅，仿佛有惠风拂面。
就在这时，在某个角落里，江忆染瞥见了一只蝴蝶。
那蝴蝶现出纯粹的碧蓝，宛如宝石一般，其上的纹路含着别样的玄妙，朦胧间竟有种星图的感觉。
“小海棠，你看那蝴……”
江忆染正想将那蝴蝶指给洛海棠看，脸色却是陡然一变。
他的身边哪里还有别人。
四周寂寂，分明只有他一个人。
他刚刚明明攥着洛海棠的手，结果连她消失了都未曾察觉。
开什么玩笑？
这已经是江忆染第二次着这样的道了。
上一次，是在云梦，也是走着走着，身边的洛海棠就消失了。
这次更离谱，握着手都能消失。
难道又是幻术？
幻之一道竟有如此威能？
江忆染脸色阴晴不定。
不得不说，这次是有些大意了。
关键在于，他还是挺相信紫菡的，以为她不曾说，那应该就没有什么凶险，谁曾想，刚刚入榣山不过片刻，便生出这般变故。
也不知真的是紫菡设的局，还是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
眼下，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江忆染深吸一口气，缓缓向前行去。
这路仿佛没有尽头一般，不论怎么走都看不到出路。
周围的景致也了无变化，唯一的不同，便在于那些碧蓝色的蝴蝶越来越多了。
起先是一两只，没过多久便是十五六只，及至现在，已然有数十只蝴蝶翩翩而舞。
显然，如果眼下江忆染所处真的是幻境的话，多半便是与这些蝴蝶有所牵系。
看着这些蝴蝶，江忆染竟尔觉得神思有些恍惚起来。
他心中一惊，不敢怠慢，轻咬舌尖刺激自己，尔后又是运转七曜璇玑策与往生禁玄诀，这才让恍惚之感减轻了几分。
这下，江忆染也是不禁咋舌道：“好厉害。”
稍微清醒一些后，江忆染便是继续向前走去。
又走了约莫有半炷香的功夫后，他终于走出了密林。
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处山谷，开满了紫色的、不知名的花，轻轻摇曳着。
而远处的天空，此刻显出深深的墨蓝，缀着几颗闪动的星子，竟然已是夜晚。
江忆染开始有些忧虑。
眼下到底是真的已然时间推移到了夜晚，还是一切所见皆为虚幻？
江忆染无法判断。
但他的注意力很快被花海中的两个人吸引了过去。
这处山谷中的碧蓝蝴蝶更加的多，几乎像拉开了一圈帘子。
这圈帘子的中心处，是一男一女两个人。
无论是穿白衣的男子，还是穿墨衣的女子，面容与江忆染分明都有几分想象，又以那白衣男子为最。至于那墨衣女子，眉眼间却是有几分江暮玦的影子。
刹那间，江忆染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他的脸色彻底苍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二十二章 剑墟
还是说过很多次的那句话。
江忆染太聪慧了。
很多事情，他虽然不是局中人，却恐怕比局中人还要看得清楚。
在看到眼前这两人的瞬间，他立刻便是有了很多种猜测，而它们的可能性自然也是不同的。
其中可能性最大的那种猜测，是江忆染难以接受的。
他深吸一口气，想要平定心绪，却发现心潮起伏，无论如何也难以平静。
他运转七曜璇玑策，这才稍微好受一些。
略略冷静下来后，江忆染发现，眼前这两人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莫非都是幻象？可为何又会出现这样的幻象？
江忆染凝神屏息，静静听着眼前这两人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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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墨衣女子用极好听的声音说道：“这些花，都是你种的？”
“嘿嘿，自然只能是我了，这天底下还能找出比我还疼你的人？”白衣男子有些得意地说道。
墨衣女子却是伸手在他额头上轻轻一弹：“哼，臭美了。”
白衣男子一脸无辜：“哪里臭美，明明都是实话。”
墨衣女子巧笑倩兮，用手轻轻托住一只落下的蓝蝴蝶，眨了眨好看的眼睛：“不过呢，花确实挺好看，还有这些蝴蝶，很美。所以，就奖励你一下吧。”
“什么奖励？”白衣男子也眨了眨明若星辰的眼睛，满脸期待。
墨衣女子微微红了脸，将手背在后面，踮起脚尖，在白衣男子的脸颊上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
“嘻嘻。”
白衣男子还没反应过来，墨衣女子已经转身跑开了。
翻飞的裙角，像一朵盛开的小墨花。
白衣男子摸了摸脸颊，傻笑了一下，乐开了花。
“小染，等等我。”
白衣男子一边喊着，一边向着跑远的墨衣女子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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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男子和墨衣女子的身影渐渐消隐在花海深处。
江忆染却是懵懵然地愣在原地。
他感到无比头疼，心中一片混沌。
就仿佛被抽去了所有力量。
正当江忆染浑浑噩噩时，一道劲风从近旁袭来。
其中含着的，是凛冽杀意。
深深的危机感涌来，生死之刻，江忆染终于是陡然清醒，法力疯狂地涌动起来。
但听一声清啸，秋水剑倏忽而出。
卷起劲风的，是明晃晃的刀。
秋水剑挡住刀势，却又有剑光突起，角度刁钻地刺向江忆染胁下。
江忆染运起遮影步，原本被笼在剑光之下的身形陡然转到了一边。
“破！”
江忆染低喝一声，秋水剑沿着刀身猛然荡开去。
宛若大风骤起，风中有龙，呼啸而出。
这是朱颜剑诀中至刚至猛的一式——龙回日。
那袭击江忆染之人不得不退避，而且很果断地没有再出手，似乎立刻退走了。
也不知是这一式威力太大，还是江忆染危机之下陡然清醒，周围的景色倏忽大变。
无论是碧蓝色的蝴蝶，还是紫色的花海，尽数消散。
山谷依然是那个山谷，但景致已然完全不同。
原本的山谷，是极美的。
现在的山谷，却透着深深的萧瑟。
入目处，是衰草遍布的荒地，到处散落着一柄又一柄的剑。
宛若万剑成墟，尽葬于此。
江忆染轻吐一口浊气，抬头望天，发现哪里还有墨蓝色的天空，分明尚在白昼，暖阳微醺，清风徐拂。
江忆染突然觉得有些疲倦，刚好近旁插着一柄宽厚的巨剑，干脆倚着巨剑坐了下来。
他稍微理了理思绪。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刚刚所见一切，除了那偷袭之人，应该皆是幻象，眼下的剑墟，却当是实景没错了。
至于那偷袭之人，自然便是顾十杀了。
刀剑齐用的手段，辨识度实在太高。
说起来，他倒是要感谢顾十杀。
若不是顾十杀暴起出手，他说不定还要继续困在幻象里。
只是，眼下虽然破了幻象，但和洛海棠她们失散却也是真的。
不知道她们现在怎样了。
江忆染叹了一口气。
到底还是低估了榣山的凶险程度。
大意了啊。
江忆染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向周围望去。
不归山有个剑冢，想来与这里一般无二，但论气象，这方剑墟应当比不上剑冢，但那种万剑齐葬的感觉却已然是有了。
不归山的剑冢，名为冢，实际上也就是个藏剑之所。需知，不归山剑圣的名号是代代传承的，初代剑圣曾经定下规矩，剑冢收天下名剑，四方剑客若有心意之剑在此，皆可前来挑战，若胜，便可取剑，若败，便需将自己的佩剑留于剑冢。因而，经年累月，剑冢已然积聚了不知多少剑器。
不知道此处的剑墟又是因何而设？
江忆染缓缓站起了身，向着山谷深处，也就是剑墟的垓心地带行去。
那里的剑，分布的异常密集，而且在江忆染的感知中，似乎有着别样的意味。
就好像，那里有东西在召唤着江忆染过去。
江忆染慢慢走过去，途中的剑也是尽收眼底。
周围的剑，大多是普通的剑，或长或短，或宽或后，有的已然只余半截，有的甚至覆起了锈迹。
越是靠近垓心处，那种召唤的感觉便是愈发强烈。
强烈到江忆染微微蹙起了眉。
那里，到底有什么？
江忆染再度靠近，那片乱剑林立的地方竟尔绽出一片淡橙色光芒，似乎是从地下放出的。
光芒之中似乎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欢欣之感。
刹那间，江忆染突然不想往前走了。
他有种预感，那里藏着的东西恐怕又和江他的过往有关。
而现在，他对自己的过往已经莫名地有了一种淡淡的抗拒。
但江忆染也清楚，无论再怎么抗拒，有些事情，该来还是会来的。
他再度叹了一口气，彻底来到了那片光芒旁。
只听一声啸鸣，一道光芒从乱剑林立的地下刺出，飘在半空，绕着江忆染飞舞。
那是一柄剑。
江忆染看着那柄剑，甚至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因为，这柄剑很有名。
但，这柄剑在江湖上很早就已经销声匿迹。
此剑，名鱼肠，位列十大名剑之八，乃勇绝之剑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二十三章 鱼肠
江忆染傻眼。
他是真的傻眼。
万万没有想到，榣山竟然还藏着一柄十大名剑，还被自己碰上了。
这是什么运气？
随便走走就能碰上十大名剑之一？
江忆染愣了好久，然后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疼痛，是无比的真实，真实到江忆染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他甩了甩头，总算是接收了这个现实。
若是换作别人，莫名其妙捡到一柄十大名剑大概会开心得不得了，可江忆染却开心不起来。
这柄剑上，恐怕又是沾染了许许多多的因果。对于这些因果，江忆染是一点也不想去碰了。
想到这，江忆染莫名感到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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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叹了口气，干脆在林立的残剑中坐了下来。
鱼肠剑似通灵性般靠近他，表现出亲昵的样子。
江忆染看到那鱼肠剑，颓然中多了些释怀。
他伸手轻轻在剑身上弹了弹，然后收回手搭在膝盖上，望着清朗的天空，慨然地说道：“勇绝之剑，其名鱼肠。你说啊，我就一个过路人，遇到我怎么感觉像是遇到你主人一样？”
鱼肠轻轻晃了晃，也不知表示什么意思。
江忆染继续说，就像在和一个老朋友唠嗑：“真要说相性吧，我和‘勇绝’这两个字也不沾边呐。平常我的谨慎可是好多人都有目共睹的，所以你……”
说到这，江忆染正想继续说下去，那鱼肠剑竟是自己徐徐跃起，剑柄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这才晃晃悠悠地退后，停在半空。
江忆染没反应过来，怔在那。
过了半晌，他像见了鬼般看向鱼肠剑，惊道：“他娘的，你能听懂我的话？”
似乎是在回应江忆染，鱼肠剑上的光芒亮了些许。
江忆染不禁咋舌不已。
需知，当初赤霄剑还在自己这里的时候，可都不曾有过这样的状况。
谁曾想偶然遇到的鱼肠剑竟如此通灵。
由此看来，自己和这鱼肠剑之间必然有着极深的联系。
或者更确切地说，应该是自己和这鱼肠剑的前主人恐怕有着不为他所知的联系。
想到这，江忆染揉了揉眉心，一脸苦涩：“我怎么到哪都能有这么多幺蛾子？你的前主人会是谁？按理来说，你既然出现在榣山的这方剑墟，原先的剑主应该便是榣山派的人吧？想来想去，都还是哪几个啊。”
他长长叹了口气，心中无比的愁闷。
这么久以来，算是今天最为苦涩了。
鱼肠剑也不知道有没有感受到江忆染心中的苦涩，在那轻晃了一会后，便是突然激烈地颤动起来，光芒四射。
江忆染奇怪地望了一眼鱼肠：“怎么了？”
鱼肠剑飘飞而起，在谷中乱飞一阵，又不断地朝着某个方向轻刺，似乎想要表示些什么。
江忆染微微蹙眉，站起了身：“你是想指引我去一个地方？”
鱼肠剑这才飞回，大概是对江忆染明白其意思感到欣喜，贴着江忆染飞舞。
江忆染长呼一口气，看了看刚刚鱼肠剑所指的方向，微微眯起眼：“那个方向吗？”
既然是鱼肠剑所指引的方向，那恐怕必然非同寻常，过去一探也不无不可，反正现在与洛海棠她们失散，本来就是要去寻找她们的。
原本还担心无处寻起，现在倒正好有了一个目标。
幸好，这处山谷有一面的崖壁并不高，否则倒是还要先原路返回了，要是在碰上那些碧蓝色蝴蝶，这回可就说不准能不能脱出环境了。
江忆染深吸一口气，脚尖轻点地面，身形便轻盈如絮般飘飞起来。
鱼肠剑环绕在近旁，倒是别有一番韵味。
当江忆染到达崖壁顶端时，入目处又是另一番景致。
密林丛生，绵延不绝，间有溪流潺潺，偶尔可见野花朵朵，摇曳不止，亦可听闻婉转鸟鸣。
比之刚刚山谷之中，实在是全然不同。
行走在林间，并没有明显有人迹的山路，江忆染说实话还是有些提心吊胆，生怕再遇到幻象什么的。
两次栽在这幻术上面，江忆染算是有了心理阴影，将七曜璇玑策和往生禁玄诀皆是运转到极致，精神高度集中，不敢有半分的怠慢。
这回江忆染运气好，没有再碰上什么稀奇古怪的幻象，一口气走出了林子。
走出林子后，赫然又是一处山崖，侧方能看到一条山道，蜿蜒绕到后方徐徐向上。
江忆染走到崖边向下望去，发现离地面已然十数丈。
不望不要紧，这一望却是让江忆染自己都吓了一跳。
在他的记忆力，从海边走进林子明明只过了一会儿，可现实竟是已然走了这么高。
看来，他在幻象中被困的时间恐怕不短。
正当江忆染在思索时，鱼肠剑却是靠过来，在他肩膀上轻轻推了推，然后又倏忽从崖边向下掠出，停在某处，微微晃动着。
江忆染眉梢一挑。
看起来，鱼肠剑所指引的地方似乎是在这崖壁上。
他御风而起，沿着崖壁徐徐下落，行将一半时却是见到了另其震撼的一幕。
只见陡峭突兀的崖壁上以巧夺天工之力凿出了一方岩洞，岩洞凿刻得十分精致，边缘处留着极其玄妙的纹路，岩洞上方有着同样是凿刻而出的、无比遒劲的三个大字——浣剑洞，岩洞通向山体深处，幽暗难辨其迹。
“浣剑洞……”江忆染喃喃。
这个地方，想来恐怕与鱼肠剑的前任剑主有着不小的渊源，在里面应该能找到一些答案。
而鱼肠剑此刻似乎也是因为来到了熟悉的地方，徐徐颤动着，发出浅淡的清啸声。
江忆染哑然失笑：“走，我们进去看看。”
说着，江忆染便是踏入其中，徐徐向深处行去。
洞中的道路比较宽敞，七八个人并肩而行也是绰绰有余。
两侧的山壁上缀着许多类似夜明珠般的物事，散发着柔和的青色光芒，给人十分舒服感觉。
走了不远，山壁上便开始出现一些图案，也是以极为精细的手法雕刻而出。
江忆染并没有急于走向深处，而是很仔细地观察那些图案。
大概是因为年代久远的原因，有些图案已经难辨细节，但江忆染还是大致上发现，这些图案是在诉说一个故事。
故事的内容好像是说，在过去的某个时候，有个天上的仙人无比喜欢榣山这处人间秘境，于是经常降临到榣山，时而舞剑，时而抚琴，还在榣山中的某片湖边搭了一个小庐。有一只小白狐，经常听他抚琴、看他舞剑，不知不觉间一朝顿悟，得觅宿慧，修成人形，变成了一个倾城绝世的女子。那个仙人自然也注意到了小白狐所化女子，于是便把她带在身边修行。小白狐初化人形，虽然样貌成熟，但心智却尚在懵懂，全凭那个仙人悉心照顾与教导。后来，小白狐修为渐长，只要不显化本体，几乎与人无异。她自然也有了自己的情感、自己的心绪。她喜欢那个仙人，但她明白，她和他不可能在一起。所以，她所求的，便是能一直陪在他身边。这，便也足够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二十四章 紫青
只是，世事无常。
很多变故的出现，终于阻止了一个美满结局的发生。
那个仙人在某一天告诉小白狐，他要回仙界，帮一个朋友，帮他对抗无法想象的敌人，可能永远都无法回来了。如果可以，他希望小白狐能把榣山永远地保存下去，让榣山变成一个远离喧嚣的圣境。
小白狐想陪他一起去，可他不同意，大概是害怕她因之丧命。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因为，山壁上的最后一幅图案，便定格在那个仙人与小白狐告别的画面上。
随着画面的定格，这条道路，也到了尽头。
路的另一边，视线突然开阔，豁然开朗间又是另一番天地。
这是一处在山体中开凿出的殿宇。
周边环着一圈水道，其中水流泛着淡淡的青色。
河道内里颇为广大，地面上镌刻着一个巨大的图案，赫然是一只九尾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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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宇顶上，则是一颗颗夜明珠，连缀不断，赫然是星图的模样。置身其间，真的就仿佛头顶星空。
然而，在殿宇的中心处，也恰好就是九尾狐狐目所在的位置，赫然站着一个眉眼如画的女子。
分明是紫菡。
只不过，先前还是穿着淡青衣裳的她，此刻衣裳的颜色却是变成了淡紫色。
江忆染的神情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紫菡也注意到了江忆染，只是她的神情却有些怪异，显得莫名的冷漠，就仿佛根本不认识江忆染一般。
江忆染立刻注意到了这一点，双眉微蹙起来。
这又是在弄什么花样？
正当这时，紫菡开口了，语气却是冰冰冷冷：“阁下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江忆染大感无奈，心中暗骂不已。
看来此刻的紫菡是真的不认识自己了。
江忆染正在想如何应对，紫菡却似乎是看到了悬在他近旁的鱼肠剑，秀眉轻蹙，话语中分明多了几缕杀气：“师叔的鱼肠，你从何处寻到的？把它交出来，然后立刻离开，我或许可以饶你一命。这里，不是阁下该来的地方。”
江忆染真想告诉她，不是自己想过来，如果不是鱼肠剑自己跳出来找上他，他还真没法找到浣剑洞这样一个隐秘的地方。然而，他也清楚，现在说这些肯定是没用的。而且，更关键的是，他现在就算想把鱼肠剑交出去都没有用，这鱼肠剑极度跟着他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像现在，它似乎也明白了紫菡的话，剑身的橙色光芒剧烈闪烁着，好像在表示抗拒。
既然如此，那便战吧。
江忆染一挥手，秋水剑出现在手间。
鱼肠见了秋水，仿佛遇到了故人一般，竟尔绕着秋水旋转起来，是如此雀跃，而秋水也做出了回应，流转的光芒陡然一盛，发出阵阵清澈的啸鸣。
再加之，紫菡刚刚说鱼肠是她师叔的佩剑，这下子，江忆染几乎可以确定鱼肠先前的剑主到底是何方神圣了。
然而，他根本没有余裕去细细思考。
眼下，大敌当前。
紫菡虽然不知为何突然变得不认识江忆染，但一身修为可是没有丝毫变化。
东方未晞的弟子，又岂容小觑。
紫菡见江忆染并没有交出鱼肠的意思，神情已经略显阴冷了。待得他取出秋水，她的脸色却是更加不善，那种不善中带着丝丝缕缕藏得很深的恨意。
“既然你不愿，那我便只好先杀了你。死人，是不会抗拒的。”紫菡嘴角轻勾，邪媚一笑。
随着笑意而起的，是一青一紫两道光芒，几乎在江忆染身后突然浮现，朝着他的脖颈交叉斩下。
速度之快，竟让江忆染都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幸运的是，鱼肠剑无比的通灵，在半空划出一道弧，挡在紫青光芒之下，绽放出重重橙光。
江忆染反应过来，也是动作迅速，回身握住鱼肠，狠狠一荡。
一紫一靑两道光芒立时被格开，朝着紫菡所在的方向飞退些许，然后便又向江忆染后背刺去。
江忆染此刻又岂会再着道，回身反击。
鱼肠一拨，秋水一挑，两道光芒便是再度被飞回，悬在紫菡两侧。
紫菡似乎有些没想到江忆染竟然能挡住这两式，秀眉轻挑，眼中多了些许感兴趣的色彩。
而江忆染也终于有空隙去看那两道光芒。
一紫一青，双剑交辉。
两年前，江忆染在落霞城曾经见过另一对紫青双剑，为谈氏兄妹中的兄长谈归怴所执，紫电青霜是也。
而今所见的，自然不是紫电青霜，但其名号同样有名。
眼前的这对紫青双剑，是子母剑，看似为二，实则为一，其名即为紫青。
它曾经的剑主，正是东方未晞。
鱼肠剑显然和紫青剑也深有渊源，刚刚虽然替江忆染挡下了致命之剑，但眼下却是微微颤动，发出呜呜鸣声。
江忆染叹了口气，松开了鱼肠，斜持秋水，静静看着紫菡。
紫菡冷冷一笑，玉手轻轻一拂，一青一紫两道光芒便是合二为一，落在她手间，散发着紫青相融的淡淡光芒。
江忆染深吸一口气，竖剑于前，食指中指并拢，自秋水剑剑柄处起，沿剑身徐徐向上。
随着手指的移动，秋水剑上的碧蓝光芒也越发深沉。
当他的手指移到剑尖时，涌动的碧蓝仿佛宝石。
江忆染轻喝一声，长剑荡开。
霎时间，若有一线浪起，涌向紫菡。
紫菡出剑竖斩，剑光分浪。
其身形随后，宛若浪间扁舟，避开藏在浪中的剑意，进至江忆染身前，剑出如灵蛇，探向他的肩窝。
江忆染无比冷静，脚步微侧，险之又险的躲开紫青剑，与紫菡间的距离却也被拉近。
他的秋水，承着上一剑之势翻转如燕归，削向紫菡的肩头。
这一剑，堪称惊艳。
显然，江忆染是故意让紫菡欺到如此近的距离，为的便是这样避无可避的一剑。
紫菡果然眉眼间浮现出惊色，但她却也并非全无应对的手段。
只见她将紫青剑轻轻一旋，威势荡开，将秋水剑剑势错开了毫厘。
至于她自己，也是身形微矮，向后退去。
最终，紫菡虽然躲开了这一剑，但却是被斩断了一缕秀发，脸颊上也多出一丝血痕。
紫菡连退数步，眉眼泛着冷意，死死地盯着江忆染。
江忆染显得异常沉冷，他长呼一口气，淡淡说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不认识我，但我想告诉你，现在与我相斗，没有好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二十五章 剑鞘
紫菡的表情没有出现太大的变化，显然并没有因为江忆染的话而改变心意。
她依旧冷淡地看着江忆染，微嘲地说道：“至死方休而已，怎么？你害怕了？”
江忆染老神在在，嘴角浮现出一抹颇带深意的笑：“我只是真心觉得，以一敌二你并无胜算。”
紫菡脸色陡然一变，然而她未来得及反应，后颈便是遭到重击。一股内劲涌来，她立时感到思绪混沌，晕厥了过去，倒在地上。
江忆染暗松一口气，望向刚刚出手之人，饶有兴致地笑道：“啧，你小子又是怎么摸到这来的？”
刚刚出手之人，此刻抱肩站在晕倒的紫菡后面的，赫然是江栖梧。
江栖梧摇摇头，皱眉道：“我也想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江忆染愕然：“你也不知道？”
江栖梧叹了口气，徐徐道：“这榣山未免邪乎，当时刚刚进入那片林子没多久，我大概就中了幻象，其他人立时消失不见，难觅踪影。我用尽手段都无法脱出环境，只好随机应变。当时，周围有很多碧蓝色的蝴蝶，我受那些蝴蝶的指引，来到一处花海。那里的花香似乎也有诈，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变得昏昏沉沉，晕了过去。等我醒来，已经是在这座殿宇深处。”
江栖梧这么说着，转身指向身后某处。
那里，赫然有一道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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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忆染诧异：“咦，我记得刚刚进来的时候并没有这道门的。”
江栖梧眉梢轻挑，嘴角微撇：“当然没有，这是我刚刚从内部打开。”
“所以，你是莫名其妙就在这了？”江忆染嘴角轻咧。
江栖梧点点头，神情复杂地望了望四周：“你呢？又是怎么回事？”
“跟你差不多。”江忆染一边说着，一边挥手招来鱼肠，继而讲述了更多细节。
江栖梧笑道：“啧，你的运气倒是好，随便就能捡到一柄十大名剑。”
“嘿嘿，我倒宁愿不要。”江忆染干笑不止，“不过，说起来，这座殿宇深处就没有什么东西吗？”
江栖梧摊摊手，无奈道：“有是有，不过怎么说呢？对于我们来说，等于没有。”
“这算什么。”江忆染笑着在江栖梧肩上擂了一拳，“别拐弯抹角的。”
江栖梧摆摆手，正色道：“待会你自己去看便是。现在，更关键的，是另外两件事。第一，海棠她们现在在何处。第二件事就是，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到最后，江栖梧指了指一旁晕倒的紫菡，话语中含着些许担忧。
江忆染的脸色也是微沉，他低头看着紫菡细细思考了一会，然后终究是叹了口气。
他抬起头，望向江栖梧，微笑道：“既然你我无事，我们应当相信海棠她们也无大碍。就算我们要去找她们，其实如果能有紫菡的帮助会好很多，她毕竟曾经来过榣山。只是，按照她现在的情况，我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能期望她待会能够恢复了。”
江栖梧有些郁闷地揉了揉眉心：“你觉得，她现在还可信吗？她的心思，是不是有些太明显了？”
江忆染沉默。
说实话，江忆染其实很愿意去相信她。
明明她的身上有太多的疑点。
明明她最不值得信任。
可为什么自己会愿意去相信她呢？
因为榣山派？
还是因为她的师尊东方未晞？
还是因为他一直想要追寻的那个若即若离的答案？
江忆染神情复杂，轻声道：“只是希望，她值得信任。”
******
在将紫菡安置到一边后，江忆染与江栖梧又检查了一边殿宇内的情况。
虽然各处的布置都看起来颇为玄妙，但两人暂时未能寻出背后的秘密。
于是，两人便去了江栖梧醒来时所在的地方。
那是一处颇为古朴的小室，四面皆以青色古玉铺就，宛若流动的碧波。
角落里是一方淡蓝色的玉床，竟尔似乎还飘着淡淡的寒气。
另一边，有一方书架，有五层。各层放的东西有所不同。
最上方的第一层最为空阔，只摆了一个剑鞘，剑身却已经不知去向。第二层、第三层零散地摆着一些瓶瓶罐罐，皆是玉制，虽以蒙尘，但仍难掩其光，里面原本大概是丹药之类的物事，可现在已然空无一物。第四层、第五层则颇为整齐地摆放着许多典籍，江忆染翻阅后算是明白了江栖梧的话。
典籍的内容应该是功法秘术，可所用文字却是江忆染完全看不懂的。
不过，也并非全无收获。
江忆染两人在进入此室时，跟来的鱼肠剑立刻表现出雀跃的情态，在靠近第一层的剑鞘的方向轻轻晃动着。
那个剑鞘，自然立时引起了江忆染的兴趣。
江忆染取下剑鞘，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
剑鞘很朴素，但也非常精致，其上镌刻着细小的纹路，似乎是木槿花盛开的景致。
在剑鞘的最顶端，镌刻着两个字——忘晞。
看到那两个字的时候，江忆染表情剧变，握着剑鞘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然而，心中的震惊被他很快掩饰了下去。
幸好当时江忆染背对江栖梧，江栖梧并未发现江忆染的异常。
江忆染深吸一口气，压下起伏的心潮。
只是，他还是忍不住怔怔望着剑鞘，一时间竟出了神。
******
在小室中检查一遍后，江忆染自然也发现了疑点。
小室中的出口是唯一的，也就是说要想进入其中，就必须经过外面的殿宇入内。而当时江栖梧已然昏厥，他是如何来到这里的呢？是榣山之中还有其他不为所知的人，还是江栖梧在梦境中自行来到此处？又或者其实有传送阵与小室相连接？
这些也都是让江栖梧感到困惑的。
这些问题背后的答案，都不得而知。
眼下，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
走出小室后，江栖梧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淡淡道：“这里似乎也没有什么，不知为何冥冥中会将我们都指引向此处。”
江栖梧刚说完，却发现江忆染脸色阴晴不定，默然不语。
江栖梧奇道：“怎么了？”
江忆染叹了口气，略感无奈地指了指某个方向。
那里，是他们先前让紫菡暂时倚墙休息的地方。
紫菡依旧在，只是其身上衣裳的颜色却重新变成了淡青色。
这下子，江栖梧也是哑然无语。
两人对视一眼，都是看出了对方眼中的不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二十六章 不配
“这，还能变色？”江栖梧略显汗颜，嘴角轻抽。
江忆染摇摇头，再度叹了口气：“过去看看吧。”
两人没走几步，便发现紫菡坠落在一边的手轻轻动了动。
看起来，她很快也要醒转了。
果不其然，两人堪堪走到紫菡面前，她便是悠悠睁开了眼。
紫菡略显茫然地看向四周，目光触及江忆染和江栖梧时明显浮现出深深的困惑与不解。
只见她轻呼一口气，秀眉微蹙：“我，这是怎么了？”
江忆染扶额：“这恐怕还是要问你自己了。”
“问我？”紫菡纤纤玉指指向自己，眨了眨眼睛。
江忆染与江栖梧对视一眼，当即由江忆染开口说道：“有两件事，想询问一下紫菡姑娘。其一，为何我们一进入那片林子便会坠入幻象。其二，刚刚的你为何像是变了一个人，完全不认识我们。”
紫菡眉眼微垂，看不清眼眸深处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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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知道过了片刻，她徐徐站起了身，微带歉然地说道：“关于幻象的事，小女子很抱歉，因为当初我来此地时，并无此等异象，否则我断然不会不提醒诸位。另外第二件事，有关小女子的秘密，恐难相告。不过，两位大可以放心，那个她不会再出现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江忆染两人身旁走过，背对他们而立，微微仰头望着殿宇顶端的星图。
江栖梧一听此言，脸色微沉，转身便欲追问，却是被江忆染伸手拦下。
见江忆染摇头示意，江栖梧只好作罢。
“那紫菡姑娘之前来榣山时，可曾来过这浣剑洞？”江忆染话锋一转。
紫菡转过身，静静看着江忆染的双眼，微微一笑：“来过，而且熟悉得很，甚至觉得，每一处地方，都有曾经的痕迹。”
“敢问，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江忆染深吸一口气，凝神问道。
紫菡依旧微笑着，转过身，双手背到身后，慢慢走向殿宇的中心，清浅地说道：“在我榣山祖师创派之前，此地便已然在榣山中存在了，只不过当时还简陋得很，实际上只有这九尾白狐的镌刻。据我师尊说，这里类似聚灵之地，汇集的天地灵气远多于别处。因而，我榣山创派之后，就将这里改造成了一处修行妙地。”
“所以说，这里其实有一个阵？”江忆染沉吟道。
“差不多可以这么理解。可惜的是，阵法的开启只有门派中师长知道，其实差不多可以说是已然失传了。”紫菡继续说道，因为背对着江忆染两人，自然无人注意到其眼底泛起的波澜。
江忆染看着紫菡的背影，徐徐说道：“浣剑洞，应该不止于此吧？”
紫菡回身，嫣然一笑：“确实如此，我说了，这里留下了太多曾经的痕迹。”
站在江忆染后面半个身位的江栖梧抱着肩，微微皱眉。
他排斥抗拒紫菡的原因，除了她却是很可疑外，便是她的笑容让人觉得很不真实。
大概就是笑里藏刀的感觉。
江忆染深吸一口气，没有立刻接话。
他在犹豫，要不要追问下去。
然而，不等他决定，紫菡便是叙叙说起了有关浣剑洞的往事：“每一辈的榣山弟子中，仅仅一人有资格在这里修行。上一辈，是我师尊。这一辈，是我。有段时间，我曾和师尊共处此间，师尊给我讲了很多有关她故事，其实就是她和燕末帝的故事，你们应该都知道，毕竟《未晞传》似乎还在世间流传。我无数次看到她捧着一个剑鞘发呆，那是燕末帝还没有遇到燕后时，送给师尊的剑鞘，作为交换，师尊将师祖赠予她的鱼肠交给了燕末帝。后来，燕末帝故意气走她的时候，将鱼肠还给了师尊。师尊总说，其实燕末帝心里还是有她的，否则也不会担心她的安危，故意逼她离开雁城。可我觉得，陆忘情根本配不上我师尊的痴情。”
说到最后，她倏忽转过了身，眉眼看似平静，却藏不住深处的凌厉。
不过，这种接近于杀意的凌厉，并未被江栖梧察觉。因为，很多事情，他并不了解，没有这样那样的猜测。所以，他只是感觉到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为何紫菡突然说起这些。
但江忆染察觉到了，他甚至微微后退了半步，，不自觉地侧首看了眼负在身后的、已然入鞘的鱼肠剑，眉眼间浮起淡淡的苦涩。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接话。
幸好，江栖梧接过了话头。只见他微微蹙眉道：“所以呢，说这些你想说明什么。”
“只是突然想到有关浣剑洞的事情，是以多说了一些。毕竟，世子殿下是来寻找答案的，不知过去，何以知未来。”紫菡神情淡然。
江忆染长呼一口气，平复心绪，徐徐说道：“这浣剑洞，是否与其他地方有所联系？”
紫菡轻轻摇头。
“那我们便离开吧。”江忆染再度抬头看了眼穹顶上的星图。
紫菡点头：“好，眼下还是及时寻到练大哥、洛姑娘他们要紧，我可以先带你们去几个熟悉的地方找找。”
说话间，没有半分的留恋，她径直向殿宇外行去。
江忆染看着紫菡远去的背影，却没有动步，只是感到心情复杂。
江栖梧走到近旁，拍了拍江忆染的肩：“哥，怎么了。自从来了榣山，你便心神不宁。有什么事情，就说出来，不要自己一个人扛。”
江忆染闻言愣了一下，旋即笑道：“啧，难得你叫我一声哥。”
江栖梧干笑两声，也是一边挥挥手，一边向远处行去：“走了走了。”
江忆染微笑。
他转身，垂首，静静看着镌刻在地面上的九尾狐，喃喃道：“是错觉吗……”
就在刚刚，他突然发觉，九尾狐之上似乎有光芒掠过，然而又无法确认。
江忆染叹了一口气。
现在不是多想的时候，还是先寻到洛海棠她们再从长计议般。
很多事情，他尚需要很多时间去考虑。
******
江忆染的感觉没有错。
在江忆染三人离开后，浣剑洞中那九尾狐上再度亮起一道光芒，像涟漪般徐徐泛开。
刹那间，一道淡淡的幽影便从狐目中徐徐飘出。
看其身影，赫然是一个倾城绝世的女子。
白衣胜雪，不似人间。
她看着江忆染等人消失的地方，轻轻呢喃道：“师兄，师妹，你们的孩子都这么大了，这样的他是不是你们所期望的呢？”
随着她的低语，周围竟似有风雪徐起，悠悠飘散。
她转而又眉眼微垂，略带哀意地说道：“菡儿，原来你心中的恨意这么深吗？原来在你眼中，他根本不配吗？”
那婉转的音调渐渐低了下去，直至最后消失不见。
而那道绝世的淡淡幽影也终究随风而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二十七章 八部天龙
秦楚之北，有天狼大草原。
草原之上，为狼族所有。
以狼为名，奉狼为圣。
不同于秦楚百姓农耕以存，狼族依赖游猎，逐水草而居。
是以，狼族的骑术素来强悍，在曾经的某段时间甚至堪称所向披靡，草原以南诸国的骑兵根本难撄其锋。哪怕现在，事易时移，秦楚二国的骑兵已然不可同日而语，其中精锐，能与狼族骑兵交锋，甚而更胜一筹，但狼族骑兵之威依然大为秦楚二国所忌惮。
实际上，若非狼族内部分裂，各部之间倾轧严重，恐怕能有南下争雄之力。
狼族各部之中，呼觉部、图罗部为最强盛。但就在不久前，天狼大草原上曾经兴起过一部，如星火燎原般迅速兴盛，声势直逼最强二部，又如夜空流星般一闪而逝，受到其他各部联合打压，烟消云散。
只因，这一部的崛起所凭依的信仰是颠覆性的。
狼族尊狼，而这一部的首领却认为，草原不止属于狼，也属于鹰
所以，该部尊鹰，严格来说已经与狼族的信仰完全相背，尽管该部之人仍然来自狼族。
这一部，名为云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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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更何况云迦这样一个盛极一时的部族。
云迦大部分力量虽被抹杀，但仍有一部分人活了下来，遁入草原南部的涅云漠地。
其中，就有云迦部的开创者，也是云迦部唯一一个不是狼族之人——封夜昙。
封夜昙领着云迦部残众，在涅云漠地过着近乎苦修的生活。而狼族各部也无意再寻其麻烦。
但其实，封夜昙的野心从未平息。
他只是在等待。
在待价而沽。
终于，他等到了慧眼识珠之人。
那一天，正是江忆染一行进入榣山的时间。
******
涅云漠地东南的某处绿洲边，赫然汇聚着不少人，依托着洲中小湖搭了许多帐篷。
这些人，自然都是云迦部族人。
他们数量虽然不多，但一个个，无论男女，皆是身形修匀，双目精光四射，显然都有着不弱的修为。
此刻，他们看起来在各行其事，但注意力大多集中在湖畔某处。
那里，并肩站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打扮颇为粗犷，着棕黄衣衫，半罩蓝色披风，正是云迦部的首领封夜昙。
另一个，却是正经的文士打扮，峨冠博带。观其容貌，乃大楚五皇子江晨瑜麾下姚舒文。
当江忆染为了追寻迷局背后的答案而北去榣山时，江晨瑜也彻底开始布属于他的局。
他虽身在青州，可他的目光所落之处，却是整个天下。
像姚舒文这般奔赴四方的人，绝不在少数。
只不过姚舒文所承担，是颇为关键的罢了。
封夜昙此刻负着手，淡笑道：“蜀王殿下的野望，看起来比封某想的还要大，竟然连这大漠深处都寻来了。”
姚舒文神情淡淡，并不为封夜昙的诛心之论所动：“封族长不也正等待着机会，现在，机会来了，便看你有没有这个魄力接住了。”
“魄力自然是有的，”封夜昙微微笑着，负在身后的手此刻却是搭在了肩上，手指轻轻敲打着臂膊，“就怕蜀王殿下不值得封某付出这些许魄力啊。”
姚舒文笑了。
他摇头道：“看来封族长并不是特别想要这个机会。”
说罢，他没有半分停留，转身向远处行去。
“等等，”封夜昙变了脸色，略显阴沉地转过身，微眯双眼道，“你就这么确定我不会拒绝？”
姚舒文停步，回过身来，嘴角轻勾：“这是我们殿下的魄力。天下之大，豪杰万千，何愁无人可用。但封族长，恐怕已经等不及了吧？”
“哼，想不到蜀王殿下年纪轻轻，耍这些心术倒是自如。”封夜昙蔑笑道。
“殿下他只是看人看的清楚罢了。”姚舒文依旧平静如水。
封夜昙轻呼一口气，淡淡道：“岂止，他还有一群好手下。”
“封族长见笑了。”姚舒文宠辱不惊。
“所以，你们拉拢我，到底是有什么想做的？”封夜昙沉声道。
姚舒文知道这是非常重要的事情，所以也是正色说道：“封族长可曾听过佛门中八部天龙的说法？”
“自然知道。”封夜昙微微蹙眉，徐徐道，“天众、龙众、夜叉、乾达婆、阿修罗、迦楼罗、紧那罗、摩呼罗迦，是为八部天龙。”
“蜀王殿下想要打造一个全新的八部众，可杀人，可救人，可倾覆众生，可定鼎天下。”姚舒文语气很平淡，但其中分明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种豪情。
封夜昙摸了摸下巴，眉眼间浮现出感兴趣的神情：“有几分意思。”
“封族长若领云迦部入八部天龙，那便名占迦楼罗。”
封夜昙的双眼中闪烁起灼热的光芒：“迦楼罗者，金翅鸟也。我族尊鹰，此固为时命，妙哉。”
听到封夜昙的话，姚舒文平静的面容间终于浮现出微笑：“看来，封族长已然同意了。”
“乱世争雄，本为我愿。又逢其时，怎可失机。”封夜昙负手傲然而言。
姚舒文拱手施礼：“十月初十，荆州藏忧谷，静候佳音。”
说罢，姚舒文便是转身意欲离开，却又再度被封夜昙叫住：
“姚兄莫急，还有一事，封某有意相询。”
姚舒文目光轻闪：“封族长请讲。”
“不知八部天龙中其他几人又是何方神圣？”封夜昙似笑非笑地问道。
姚舒文还以为封夜昙要另起事端，原来只是询问八部天龙中其他几人，不禁暗自松了口气，凝神道：“此事将来于你我间也非隐秘，相告自不无不可。若各处行事不出意外，则夜叉便是玄水宫沐昭双，乾达婆则是巫山纳兰落雪，阿修罗为人屠白启，摩呼罗迦自然非南疆万蛇窟赵辜莫属。至于天众、龙众与紧那罗，却是尚未有人选，因此悬而未决。不过，有封族长等五人，这八部众说起来其实已经是不容小觑了”
封夜昙大笑：“好，好，好，岂止是不容小觑，说是当世无双又何妨！与他们几位共事，是我封夜昙之幸！”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二十九章 换世棋坪
当姚舒文成功游说封夜昙时，远在榣山之中的江忆染与江栖梧也在紫菡的带领下离开浣剑洞，来到了另一处地方。
这是位于一座小山峰峰顶的所在，阁楼起九重，堪与天齐。
据紫菡所说，此地名为绘仙楼，为榣山原本所有，是藏画之所。只不过，其中之画，似乎用的并非人间画法，是以哪怕历代进入绘仙楼之人不在少数，而且都是天赋卓绝，但依旧极少有人能看懂楼中之画，悟出画中奥秘。可一朝若悟，则如有云泥。
站在绘仙楼前，江忆染不禁感慨道：“听你的描述，榣山似乎还真的是仙人居所。”
紫菡微微一笑：“信则有，不信则无。”
江栖梧望了望四周，蹙眉道：“看来海棠她们不在此间。”
紫菡轻轻摇头：“未必，或许在楼中。”
江忆染看向绘仙楼，微微颔首：“那便进去一观。”
说罢，江忆染堪堪动步，绘仙楼中却传出了动静。
只见有一抹抹淡淡的、绯红色的光芒自第七重而出，悠悠而起，在楼顶盘旋，盘旋许久后又忽而凝缩，竟成一朵花苞。
下一瞬，花苞绽放，绯红的辉光如同天边的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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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看到那朵绽放的花，江忆染的眉眼间浮现出惊讶的神情，“那不是海棠花吗？”
江栖梧也神色微凝：“没错。”
江忆染顿时欣喜道：“看来是小海棠在绘仙楼里，而且应该已经有所得。”
紫菡手指轻轻勾动鬓角的发，低声道：“这么确认？”
“那是自然，我与小海棠从来是心意相通的。”江忆染笑道，“这样我们也无需进去了，等候小海棠出来便好。”
江栖梧听着江忆染的话，不禁扯了扯嘴角，摇头失笑。
紫菡微笑道：“你们对绘仙楼中的画没有兴趣吗？”
江忆染摇头笑道：“人贵知足，我和栖梧小弟呢，本身拥有的就足够多了，没必要太贪心了。再说了，若是平常无事也就罢了，现在毕竟还要去寻人，到时找到了人再回来也不迟。”
“世子倒是心宽。”紫菡微微抿唇。
江忆染洒然一笑，没有回答。
过了一会，绘仙楼楼顶的海棠花渐渐淡去，化作烟云消散。紧接着又过了几个呼吸的功夫，一道淡蓝倩影便是自绘仙楼中走出。
那淡蓝色的裙装，正是江忆染自刀剑会赢得的流仙裙
着裙之人，正是洛海棠无疑了。
洛海棠出楼后，看到江忆染三人，也是由衷欣喜。
她小跑上前，笑道：“阿染，栖梧，紫菡姑娘，总算是遇到你们了，刚刚可是吓坏我了。”
江忆染牵住洛海棠的手，轻轻刮了刮她的琼鼻，慨叹道：“还好你没出什么事。这地方正是邪乎，之前明明攥着你的手都能被带入幻象。”
“嘻嘻，我也吓坏了，走着走着你就不见了。”洛海棠娇笑道。
江栖梧轻咳两声，摸了摸鼻子：“我说，能不能别秀恩爱了，赶快去找滕小哥和练兄吧。”
洛海棠吐了吐舌头。
而江忆染也是挠挠头，干笑道：“啊，对对对，我们这就去找他俩。”
紫菡望着江忆染三人，也是淡淡笑着。
然则，那浅淡的笑容深处分明有着一抹阴沉。
******
紫菡带江忆染等人去的下一个地方，是半山腰的一处棋坪。
棋坪极为广大，几乎像是一方广场。
纵横十九道间落着一颗颗黑白棋子，似乎布出了一个残局。
江忆染等人刚来到此剑，便看到不远处背对他们而立的滕文煦。
“是滕小哥。”江栖梧见还算轻松便又寻到一人，也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然而江忆染却是神情微凝，徐徐道：“不对，文煦他似乎有些不对劲。”
江栖梧闻言微微一怔，旋即也是神情一变：“他，怎么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紫菡开口了：“这方棋坪，名为换世棋坪，同样是榣山本有之物。在我所去过的诸多地方中，这里应当可说最是凶险。此棋坪其实借用的，也依旧是幻术，只不过是无比真实的幻术。一入棋坪，宛若换世，痴者迷，定者破，素来是我们榣山派修行心性之所。但其实真正能自己脱出幻象的，也是极少数，大多依靠师长帮助强行脱出。”
“那滕小哥现在便是被困在幻象之中？”江忆染蹙眉道。
紫菡点头：“应当便是如此了。”
“我们能强行将其拉出幻象吗？”江忆染沉吟道。
“修为不够，至少需要地仙境修为。”
江忆染轻叹一口气：“可有别的方法？”
“有。”紫菡目光轻闪，“棋坪之间，世事流转为一。无论多少人入内，所历皆为同一方幻象，只是可能再不同的地方罢了。”
“其实也可以理解说，就是另一片天地？”江忆染摸了摸下巴。
“确实如此，而且内里时间的流速是与外界不同，换世棋坪中的十日，不过外界一炷香的功夫罢了。”紫菡秀眉轻挑，“但不管如何，后入者确实可助先入者破除幻境。”
江忆染恍然。
他看向滕文煦的背影，沉默不语，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洛海棠轻轻扯了扯江忆染的衣角，轻声道：“阿染，你看那人是不是练大哥？”
江忆染一怔，朝洛海棠示意的方向望去。
只见棋坪的某个角落果然彳亍着另一个人，正是练长欢。
紫菡见状，也是带着感伤的轻叹一声：“想不到练大哥也被困在了里面。”
江忆染长呼一口气：“既然如此，我便入局，破了幻象救他们出来。”
江栖梧上前一步，淡淡道：“要去便一起去。”
江忆染没好气地在江栖梧身上擂了一拳，笑骂道：“你们留在外面。一起入局，万一都被困住怎么办？你们留在外面至少还有个照应？”
江栖梧蹙眉，沉声道：“那便我去，你留在外面。”
江忆染摇头，很认真地说道：“你虽心性坚定，但所见太少。世事纷繁若棋局，以我对你的了解，保不齐刚入局就困住了。我不一样，天天在外面晃荡，人间事见的多了，此等换世的幻象反倒可能对我没什么影响。”
江栖梧扯了扯嘴角：“可一定要活着出来。”
江忆染洒然道：“放心吧，小海棠还在外面呢。”
说着，他轻轻戳了戳洛海棠的额头。
洛海棠则是微笑地看着江忆染：“我相信你能把他们带回来的。”
“那是自然。”江忆染笑道。
江栖梧望着两人，心中却是感慨万千。
什么是信任？
江忆染与洛海棠之间，便是最彻底的信任。
他们走到一起，绝对不是没有道理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三十章 另一个世间
正当江忆染准备踏入换世棋坪时，紫菡伸手拦住了他，眉眼淡淡地说道：“其实与其你去破局，不如由小女子来，换世棋坪中的另一个世间毕竟我也曾经历过。”
江忆染微笑摇头道：“紫菡姑娘是自己脱出的吗？”
紫菡秀眉轻蹙：“我尚未有那样的实力，但总归要熟悉一些。”
江忆染却是摆摆手，洒然道：“我倒以为，幻象之类，熟悉反倒容易为其所羁绊，无知者无畏，也许更能有破局之法。若是在下亦无力破局，困在其中，紫菡姑娘再入内不迟，也算留了一手后手。”
紫菡嘴角微勾，笑道：“那好吧，还请世子小心。”
江忆染点点头，又回首向洛海棠、江栖梧示意，然后便是踏入了棋坪。
踏入棋坪的一瞬间，只见天地之间的景致陡然模糊，待得其重新变得清晰时，却已是截然不同了。
原本是海外仙山中的方外之地，瞬间变作了熙攘来往的人间小镇。
江忆染此刻正站在一处屋檐下，望着喧闹的街市，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如此夺天地造化的手段，让江忆染有些开始相信，榣山真的有仙人居于其间。
只是，来到了这棋坪中的另一个世间，又该如何去破这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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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棋坪之内，以江忆染的视角来看，其人是行走在街巷间。
棋坪之外，在江栖梧等人看来，江忆染迈入棋坪没多久，便停在了那儿，恍若中了魔怔。
江栖梧抱肩看着棋坪上的江忆染，深吸一口气道：“现在便只需安静……”
话音刚到一半，江栖梧脸色一变，蝶恋花出鞘，彩光飘散，像在半空拉起一道虹。
几乎同时，一黑一白两道光芒绞在一起砸落在虹光上，两者皆是破散开去。
不远处，顾十杀手持刀与剑，眉眼间尽是杀意。
“是他。”洛海棠秀眉微挑，白露剑出现在了手间。
“真是个阴魂不散的家伙。”江栖梧扯了扯嘴角，“我去会会他，你们小心。”
只见江栖梧轻轻勾动手指，蝶恋花便是晃出无数霞光，像一只只蝴蝶般飞掠而出，向顾十杀罩落。
顾十杀手腕轻轻一翻，右手的剑便是飞掠而出，盘旋着撕裂那无数彩色蝴蝶，直取江栖梧。
剩下那些漏掉的蝴蝶，则被其用刀斩灭。
江栖梧脚步轻动，顺势而进，蝶恋花画出一道好看的弧迹，准确无比地点在袭来的长剑剑尖上。
蝶恋花上的彩光瞬间压散了长剑上的白芒，长剑哀鸣一声，倒飞出去。
此刻，顾十杀亦取进势，身形微晃间立时靠近了江栖梧，长刀向其肩头斩落。与此同时，他右手微招，原本倒飞出去的长剑便是发出清啸，迅疾掠回。
江栖梧侧身回步，蝶恋花却反是以诡异的角度划出，带起一片朦胧光芒，弹在长刀上。
刹那间，长刀仿佛被绑缚上了千钧巨石，难以动弹。而蝶恋花却如飞舞的蝴蝶，沿刀身直进，削向顾十杀的手腕。
顾十杀弃刀，握住掠回的剑，身形向后，剑则向前划去。
江栖梧不得已往后退，而顾十杀也是借势退开，左手微动，召回长刀，进而与他拉开距离。
顾十杀没有再上前，而是看着江栖梧，露出冷笑：“剑圣的弟子，果然名不虚传。”
说罢，其人脚尖轻点地面，高高跃起，如一捧飘絮般向远处掠去。
江栖梧本欲追上去，但转念一想，留紫菡与洛海棠共处恐怕不甚安全，当即只好作罢。
他收剑回鞘，退回洛海棠身边，略感郁闷地说道：“此人也不知是何来历，为何对我们有这般深的恨意？他的刀剑路数也是十分诡异，按理来说不应是籍籍无名之辈。”
洛海棠将唇抿成一条直线，微微想了想，轻声道：“也许，只是受人之托。”
江栖梧眉梢轻挑，点点头：“应该吧。”
他们并没有注意到，正在一旁静静站着的紫菡，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意味莫名的波澜。
******
正当江栖梧与顾十杀短兵相接时，江忆染却在另一个世间悠哉游哉地闲逛着。
像此等幻境，若是过分执念于破局之上，心境反倒容易为之所乱，顺其自然方才是最好的选择。
有些事情，就算不去求，它也会自己寻上来。
而且，他看起来是在闲逛，实则却在不动声色地仔细观察着小镇中的一切。
根据先前的了解，江忆染已然得知此镇名为覆川镇。
逝者如川，此地却名为覆川，倒是颇为应景。
江忆染并未听说过此镇，也不知现实中是否真的有这样一方小镇。不过，此镇风物民俗倒是与中原相近。
可惜的是，江忆染虽然在镇中逛了一大圈，却未能寻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好在，江忆染也是心宽，当下决定走出此镇，另觅他所探寻一番。
就在江忆染行到镇南，即将出镇，却是遇到了让江忆染心中一动的事。
从覆川镇南面的方向，行来一队人马，尽数身着锦衣，负金刀，眉眼凌厉如鹰狼，一观便可知当是官家人马。
周围的百姓，见到这队锦衣人，立时起了骚动，议论纷纷。
“哎哎，你们听说了吗？前几天，京城出了个贼子，竟敢行刺皇上！后来，这贼子夺命而逃，听说就藏在咱们这一带。你看看，这队金鳞卫，就是来找那贼子的。”
“哎呦，那贼子去哪不好，非得来我们这。那不得殃及池鱼吗？”
“嘿嘿，那也未必，我听说若是能提供那贼子的线索，赏金万两呢。”
“咄！得了吧，就咱们这小老百姓，就别去掺和浑水了。”
“说起来，那贼子也真是厉害，闯入禁宫竟然都能安然脱出。”
“啧，岂止。我听说那贼子逃出来的时候，还把咱们的国玺给顺走了！你说，这还了得。”
“嘘，噤声。”
“……”
随着那一队锦衣人靠近，那些百姓自然不敢再多言，纷纷唯唯诺诺地做起了自己的事情。
江忆染静静站在那儿，心念电转间就想到了很多东西。
按照江忆染的推断，这刺杀皇帝的事情恐怕就是滕文煦或者练长欢做的。
他们入此幻象，自然也想着出去。
一般人的思路，自然便是在这一方世间搅动风云，打破维系此世运行的恒常规律，以此寻隙脱出。
当然，也有可能是江忆染推断失误。
但不管如何，江忆染觉得，这件事是一个机会，以此为起始应当会是不错的选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三十一章 没有地仙？
罗研山是金鳞卫的小统领。
表面上看起来风光无限，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差事苦的很。
没什么实权也就算了，关键是经常要被充作炮灰。
不久前有贼子行刺皇上、盗走国玺，可谓是举国震惊。好不容易在覆川镇得到了那贼子的消息，自然立时引得四方云动。不禁大半金鳞卫尽数出动，先后赶赴覆川镇，众多江湖人士也在朝廷的号召下纷至沓来。
然而，罗研山却是清楚，他们这些人不过是当当炮灰罢了。据说那贼子实力高强，他们这些杂兵怎么可能会是其对手？
一想到这，罗研山便是心情郁闷。
若非这茬子事，他恐怕一辈子都不会来这覆川镇。
如此偏僻的一方小镇，哪里比得上京城滋润。
虽然心中抗拒，但皇命难违，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
根据得到的消息，那贼子便藏身在覆川镇东北角的大若寺。朝廷这边担心惊动其人，布局上也是虚虚实实。
罗研山领着的这队金鳞卫算是实招，便这么大摇大摆地进了覆川镇，寻了大若寺旁的一家客栈下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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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地方，怎么看都是最危险的所在。
心下郁躁的罗研山根本无心做其他事情，向客栈里的小二要了壶酒，便一人待在房间里喝闷酒。
此时正是黄昏时分，他站在窗边，望着街上人来人往，霞光微醺，心情稍稍好了几分。
然则，就在这时，街上某个笼在黑袍中似乎在匆匆赶路的身影突然停下了脚步，朝着他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
黑袍下的面容异常年轻，尤其是一双眸子，灵动若星辰。
罗研山正奇怪那黑袍人在看什么，眨眼间其人竟然瞬间消失不见。
罗研山心里咯噔一下，还想有所动作，一柄寒芒凛凛、泛着淡橙光芒的长剑已然架在他的肩头。
罗研山叫苦不迭，立刻双手高举，表示无意反抗。
那酒壶也是随着他松开手而向下坠去。
只是，那酒壶并未落到地上，而是被人接住，轻轻放到了桌子上。
那等手法，罗研山哪怕是余光瞥到，都觉惊骇，当下有了判断，此人绝对不是他自己所能对付的。
也便在这时，罗研山身后传来了清朗的声音：“我无意伤你性命，只想探听一些消息。若想活命，便点一下头。”
罗研山哪敢违抗，狠狠点头。
但听“狰”的一声，长剑便是倏忽撤去：“你回头吧，有些事情想要相询一二。”
罗研山唯唯诺诺回过头，发现自己果然猜的不错。现在在眼前桌子旁端坐着把玩长剑的，赫然就是刚才和他对视的黑袍人。
只不过，此刻他已将笼住头的黑袍半褪至肩，竟自然而然多了些许不羁的味道。
黑袍青年轻轻瞥了一眼罗研山，嘴角微勾道：“你很害怕？”
罗研山不知如何回答，只得苦笑。
“你放心，我不喜欢杀人，真的只是想知道些事情罢了，希望你能知无不言。”黑袍青年眉眼轻垂，语气间略带深意。
罗研山连连点头，干笑道：“一定，一定。”
“你们这的修行境界是如何划分的？”黑袍青年淡淡地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罗研山微愕，显然没料到黑袍青年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有些手足无措。
黑袍青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神情微凝地看了罗研山一眼。
罗研山被黑袍青年一看，心下一冷，当下不敢怠慢，也顾不上奇怪了，恭谨答道：“我们这，若是寻常人能凝聚本源之焰，那便可称修行者，并且算是入了修行第一境烛照，烛照之后可通幽，通幽之上便是妙真，再之上便是地仙境界了。只不过，那等境界于我们而言已然如同传说，我朝已然千百载未曾有过地仙境界了。”
黑袍青年眉眼间浮现出惊讶的神情，双眉轻蹙道：“这么久？”
罗研山忐忑道：“确实如此。”
黑袍青年轻呼一口气，徐徐说道：“我听说，前不久有人行刺皇上，失败后夺了国玺逃到此处，你们可有那人的消息？”
罗研山暗想终于还是牵扯到这件事上来了，表面上却依旧恭敬万分地说道：“我们得到消息，那人就藏匿在近旁的大若寺中。”
黑袍青年轻轻敲打桌面，微一挑眉道：“你们应该派出了不少力量追剿此人吧？”
“是的。此人据说修为极高，因而皇上也不敢怠慢。不仅让国师亲自来此压阵，也请了不少武林名宿。”
“修为最高的是哪一个？”
“这，具体情况小人也不太清楚。但至少国师的修为已经到了八转妙真，算是我朝顶尖实力了。”
“那行刺皇上那人的修为又是如何？”
“能确定的是，绝对身负妙真修为，具体几转小人也无法知晓，但实力高强是真的，据说就是对上国师也能不落下风。”
黑袍青年停下敲击桌面的手指，沉吟起来。
罗研山在一边，心中七上八下，端的是十分不安。
黑袍青年微微抬首，沉声道：“你们此番追剿那人，可有什么计划？”
“这，小人只是个喽啰兵，纯粹被当炮灰用，真的不知道具体计划是什么，只知道明晚戌时合围大若寺，并且听到风声说，大概要布一个极强的阵。”罗研山听到黑袍青年语调有变，吓得声音都慌张起来。
黑袍青年站起身，叹了口气：“也罢，也罢，你就暂时先睡一觉吧。”
罗研山脸色一白，还来不及反应，肩头便是被敲了一下，内劲袭来顿时让其晕厥了过去。
******
大若寺近旁的一家小茶铺中。
一袭黑袍的江忆染坐在桌边，轻轻摇晃着茶盏。
刚刚向罗研山套取消息的黑袍青年，自然便是他了。
这不问不知道，一问还真有点把自己给吓着。
按照罗研山的说法，这个世间竟然没有地仙境修行者，似乎已经绝迹百年有余。这是什么原因？按理来说，这里天地灵气的浓郁程度并不弱于外界？难道是因为幻象的原因？似真似幻？
但不管如何，如果此间真的没有地仙境修行者的话，那自己的实力单对单岂非站在了巅峰？
一想到这，江忆染的心情顿时变得古怪起来，总觉得有些好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三十二章 似真似幻
江忆染摇头失笑，随后便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站起了身。
现在想太多也无用，走一步看一步便是了。
既然那金鳞卫的小统领罗研山说明晚便要合围大若寺，不若便趁着今日入大若寺一探。
******
覆川镇毕竟只是个小镇，大若寺实际上也并不大，而且颇为简陋。
由正门进去，当先是一片草地，边缘栽着许多林木，草地中央是一条小径。小径尽头，是一座佛殿，佛殿前摆着一方赤鼎，牌匾上则书着“明心殿”三字。除了这明心殿稍显恢弘外，寺中的其他建筑便颇有蒙尘之感。左手边离明心殿数十步之遥的草地中，是孤零零的一座亭子。右手边则有两三座低矮的偏殿。至于明心殿后，似乎还有几间僧舍和一座佛塔。
大若寺中的格局显然并不复杂，几乎可以说是一目了然，也不知那刺杀皇上之人能藏在什么地方。
江忆染虽不信佛，但娘亲穆盈盈却是极为虔诚，受其影响，他每入佛寺，也都会进一炷香。
此刻来了大若寺，江忆染也是去了明心殿中进香，虔心敬诵。尔后，又与殿中的住持方相大师交谈了一二。据大师说，大若寺中的僧众并不多，也就七八个而已。至于外面早已传的沸沸扬扬的刺杀皇上的贼子藏在寺中、朝廷择日便将合围大若寺一事，方相大师却是颇为坦然。
他是如此跟江忆染笑言的：“有则有，无则无，虽有非无，纵无似有。”
纵使江忆染非常聪慧，当时听了也是有些懵然，细想之后，却有似乎有灵光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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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无者，真假也。
难道方相大师知道此间全为幻象？是在暗示此间幻象可破？
江忆染立时恭敬一作佛礼，正色问道：“小子愚钝，还请大师解惑。”
方相大师却只是微笑：“若施主都算愚钝，那这世间已无聪慧之人矣。”
江忆染见此自然知道方相不愿多言，当下再度施礼，告罪一声，退了出去。
离开之后，江忆染在寺中漫步，也在思索方相所说之言，然而还是觉得云里雾里。
江忆染是心性洒脱之人，也没有在纠结于此。
想来时候到了，自然也就明悟了。
******
翌日。
罗研山所说合围之期便在今晚了。
以江忆染之眼见，自然轻松无比地便看出大若寺周围来往的人确实有了变化。
一个个看起来都是普通百姓，但实际却都是深藏不露之人。
可惜的是，此等掩饰未免也太明显了。
不过，这与江忆染倒也无关了。
江忆染这一日照常去了大若寺。
一方面是想打探消息，一方面则是方相大师昨日所说之言实在让他耿耿于怀。
谁曾想，此番却未曾在明心殿见到方相，只有一个小和尚在其中洒扫。向那小和尚询问，小和尚说似乎是有故友来访，方相大师出镇与故友相会了。这下子，江忆染也是没了办法。
江忆染在殿中进完香，却听到有琴声渐起。
琴声幽远，若空山鸣涧。
“这琴声……”江忆染喃喃。
不知为何，对这琴声他总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一旁的小和尚却是微笑道：“是桑施主来此弹琴了。”
江忆染闻言，好奇道：“小师父，你口中的这位桑施主经常来此弹琴吗？”
“对啊，桑施主十分礼敬我佛，经常来此进香，而且本身也深明佛理，有时候连住持都称赞不已。施主她又颇爱抚琴，得了住持首肯后，来寺中便常先在一旁的亭子中弹琴。”小和尚说道。
江忆染恍然，当即也是步出明心殿，望向右手边那座小亭。
只见亭中果然坐着一个女子。
素青蓝袍，不施粉黛，眉清目秀，端丽可人。
其人素手纤纤，轻轻拂动面前古琴，婉转的琴声刹那间若高山流水般飘转而出。
然而，看到那青蓝衫女子的容颜，江忆染却差点被惊掉了下巴。
开什么玩笑，这不是紫菡的模样吗？
她也入局了？
可拿换世棋坪中的时间来算，江忆染入内后也不过只经历了三四天，若放在外头，半炷香的功夫都没到。
难道换世棋坪外出了变故？
江忆染微微蹙眉，深吸一口气，缓缓走了过去。
他并未打断那青蓝衫女子抚琴，而是站在一边，静静等候。
待得一曲终了，青蓝衫女子捧琴起身，向着江忆染盈盈一礼：“这位公子，可有什么事吗？”
江忆染顿时心情复杂起来。
从表面看起来，这青蓝衫女子似乎并不认识自己，但也很难说是否是伪装。
江忆染还礼，也是认真说道：“姑娘见笑了，在下只是听闻琴声有若，为琴声所引而来，尔后又见姑娘极像在下的一位故人，所以有些许失神。”
青蓝衫女子微笑道：“公子倒是很会说话。”
江忆染干笑两声，继续说道：“今日与姑娘在此相遇也算有缘，不知可否告知名姓。”
“自然可以。”请蓝衫女子莞尔，“小女子姓桑，名霜华。”
江忆染抱拳一礼：“桑姑娘，在下尚有要事，便不多叨扰了，后会有期。”
江忆染正欲离开，却见桑霜华掩嘴笑道：“公子打听了我的名姓就直接走了吗？公子的名姓又是什么呢？”
江忆染大囧：“抱歉，是在下失礼了。在下姓易，名染江。”
桑霜华臻首轻点，笑道：“公子若有事，离开即可，无需介怀。”
江忆染连连干笑：“后会有期。”
******
从大若寺中走出，江忆染也是心中郁闷。
想不到在桑霜华面前，自己竟然乱了阵脚。
不过，桑霜华与紫菡容颜一般无二实在是值得怀疑之事。
也不知是因为幻由心生，所以此界折映出了现实中人，还是紫菡真的已然进入了换世棋坪。
江忆染暂时理不出头绪，也是轻轻叹了口气。
他转身回望大若寺，眉眼复杂。
不管怎么样，在这大若寺发生这么多事情，绝对不是偶然。
眼下便看今晚的合围会是何等的状况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三十三章 做个魔头
覆川镇无宵禁。
然而，今夜，街上来往的人却是比往常少了不是一星半点。
更是异常的安静。
静得仿佛绝灭了生机。
当然，这只是对普通人而言。
大若寺不远处一家客栈的某个房间中，倚窗而立的江忆染能清楚地感知到夜色下许许多多疾行的黑影。
那些游走的黑影，甚至让江忆染生出了魑魅魍魉的感觉。
江忆染抬头望月。
清辉泠泠，远处传来打更人的声音。
戌时已至。
江忆染轻呼一口气，运转功法，隐匿气息，跃出窗子，向大若寺的方向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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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若寺寺门紧闭。
门前却是站着三个人。
周围的黑暗中更是伏着不知多少阴影。
至于门前的那三人，显然都非同寻常。
最中间的，是个长髯飘飘的中年人，身着华丽紫袍，袍上以金线纹着仙鹤图样，泛着悠悠光芒，手中握着一杆拂尘。其人微闭双目，神情平静，正是本朝国师倪玄鹤。
左边的，则是个粗壮汉子，浓眉大目，一身金色铠甲，在黑夜中灼灼如烈日。他双手抱肩，眉眼间满是不屑。他是本朝手握兵权最多的天耀大将军喻城，堪堪南征凯旋而归，结果一回来便听说了贼子行刺皇上的事，尔后便被调去追剿贼子。但其实他本人对此颇是不以为意，觉得完全是宫中守卫不严的过错，区区一个人再强能强到哪里去？难不成还是地仙降世？他可不信。换句话说，喻城此刻大有轻敌之趋向。
右边的，白色蟒袍加身，面白无须，容颜阴柔，却是本朝第一大宦官，戚漓英戚公公。他虽为宦官，实力却不容小觑。因其极少出手，出手时又是神鬼莫测，根本难以完全断定其真实境界。是以朝中对戚漓英的敬畏反倒较倪玄鹤为深。
本朝三大高手齐聚于此，为的便是据说藏身大若寺中、曾经行刺皇上的贼子，由此可见那贼子的境界也绝对非同一般。
起初，三人皆是心照不宣地未曾有所的动作。
但过了片刻，喻城便是瓮声瓮气地淡淡说道：“时辰已至，我们入内吧。”
倪、戚二人并未说话，似乎表示默认。
喻城好像也没有要征得倪、戚二人同意的意思，话刚说完，便是略一挥手，唤起一道劲风。
寺门骤开。
门后一片寂寂。
喻城冷哼一声，当先走入其中。
尔后，倪玄鹤睁开双眼，眸中闪过一抹精光。
他向身侧的戚漓英微微颔首施礼，徐徐道：“戚公公，老夫便也入内了。”
说罢，他便是缓缓向寺内行去。
戚漓英同样颔首回礼，然而并没有立刻跟上，却反倒转身微微抬首向某个方向望去。
他阴柔的面庞间有疑虑一闪而过。
只是，他终究没能发现什么，到底还是回过身去，悠悠走入大若寺。
******
戚漓英所望方向的某片屋瓦上，江忆染静静站着。
他自然注意到了戚漓英的目光，此刻也是微蹙双眉。
想不到此人竟然能对自己的存在有所察觉，而且所负修为也是飘忽难测，绝非善与之辈。
依江忆染之意，他恐怕比那身着紫色绣金鹤袍服的国师模样的中年人要难应付的多。
不过，眼下那白袍人似乎也没有生起更多的警惕，江忆染只需静观其变即可。
******
大若寺内，喻城狂傲不羁地站在明心殿前，眉眼间尽是桀骜。
待得倪玄鹤、戚漓英走到身畔，喻城方才冷笑开口道：“这寺里的和尚都在殿中，就好像在等着咱们一般。他们莫不是和那贼子勾结到一起了？”
倪玄鹤风轻云淡，徐徐摇头：“就算勾结，不过是几个了无修为之辈，亦无甚大碍。况且，大若寺方相住持乃大智慧之人，遗世超脱，岂会沾染这许多因果。”
戚漓英却是负手于身后，阴阳怪气道：“是不是勾结，进去一观便知了。”
说罢，戚漓英也不多说废话，轻轻一拂袖袍，殿门便是轰然而开。
只见殿中果然汇聚着寺中不多的僧众，他们尽数盘腿而坐，宛如入定一般，都在默诵着什么。
一干僧众并未朝向殿中佛像的方向，而是朝着门口。
最前方便是方相大师，慈眉善目，衍出一股空远的气息。
喻城皱眉：“这群秃驴在弄什么幺蛾子？”
倪玄鹤不语。
戚漓英则是拈出花指，森森一笑：“这般样子，倒像是在为我等超度一般。”
喻城神情一变，转身回望。
但见小径的另一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面容年轻，黑衣凛凛。
一双眸子，亮如星辰。
手边的剑流转着淡紫色的光芒。
更远处的江忆染，在看到这黑衣青年的瞬间，心中也是一喜，略微松了一口气。
这黑衣青年不是别人，正是滕文煦。
然则下一瞬，江忆染却又脸色微沉。
因为，他想到了昨日见到的桑霜华。
幻由心生。
并不排除眼前这黑衣青年仅仅是因江忆染的心境而折射出的与滕文煦面容一般无二的幻象。
江忆染深吸一口气，决定还是再继续观察下去。
至于喻城三人，在看到陡然出现的滕文煦后，倪、戚二人倒是比较平静，喻城却是战意熊熊，眼眸中宛若有火在燃烧。
只见他狂笑道：“桀桀，你便是那贼子吗？好，好！敢犯我朝威严，今日便取你头颅，以示天下。”
滕文煦却是很平静。
他根本没有理会喻城，而是望向倪玄鹤，淡淡道：“几位可知，是我请方相大师等人诵经的？”
倪玄鹤皱眉。
喻城则是喝道：“莫听他废话，待我杀了他再说。”
倪玄鹤摇头，声音微沉道：“等等。”
喻城显然还是颇为忌惮倪玄鹤，当下也只好冷哼一声，打消了立刻出手的心思，但却仍旧狂热地盯着滕文煦。
至于戚漓英，反倒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游移于四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滕文煦此刻也是开口继续说道：“我之前也杀过人，可是不算多。可谁能想到他妈的会困在这种鬼地方，出也出不去。有时候我甚至会冒出这样的想法，杀光这天下所有人，是不是就能出去了？嘿，连我自己都觉得疯狂。但不管如何，今日这里恐怕要变成修罗场了。亡魂万千，了无归处也不是办法，便只好请方相大师他们勉力超度了。”
喻城的目光越来越阴冷。只听他厉喝道：“我便知道他要说这些废话，还等些什么！狂妄小贼，纳命来！”
话音落下，他的身形便如同一道金色烈焰，飞掠而出。
滕文煦望着掠来的喻城，斜持转魄，作起手势，露出一个不羁的笑：“今日，便做个魔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三十四章 杀！杀！杀！
喻城一观便是那种肉身力量颇为强大的修行者。
他的进攻方式也是十分直接，冲杀向前，一拳挥出。
金红两色光芒绞在一起涌出，如同双首蟒般噬咬而下。
滕文煦步伐轻盈，手腕轻动，转魄洒出一片剑光，将金红两色光芒驱散。
紧接着，他的左拳也是猛然借势挥出，带起一片墨色光芒，竟似乎没有半点退避的意思。
喻城心中不屑，然而现实情况却让其大吃一惊。
双拳相交，竟尔相持不下。
喻城本以为，应该会是碾压般地结束。
喻城怎会容忍这样的情况。
他低喝一声，周身金芒流转，尽数汇入右拳。
无匹的力量爆发开来，两人同时被震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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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喻城被震退了三步，而滕文煦却滑出去好远。
见到如此情景，喻城方是舔舔嘴唇，咧嘴笑道：“这样才对。”
滕文煦嘴角浮起冷笑，身形却是疾掠而出。
那如风一般的速度，不禁让喻城，连远处观望的倪、戚漓英二人都是心中一惊。
喻城怒喝一声，再度一拳挥向袭来的滕文煦。
然则，他的拳根本跟不上滕文煦的速度，滕文煦瞬间已与他擦肩而过。
“听说，你觉得这样才对？”
喻城只听见如同恶魔一般的低语，便感觉有一道剑光从身后向其脖颈处泼洒而下。
喻城咬牙，掐动诀法，周身浮起一层金色光膜，隐隐有虎啸声传出。
淡紫剑光落在金色光膜上，却是紧能使其凹陷数分。
滕文煦见此，立时撤剑，刚好避开喻城的回身一掌。
他的身法如烟，再至喻城身后。
但这一回，他并未近身，而是高高掠出，掐诀念咒，向着喻城遥遥一指：“敕。”
转魄剑前顿时有淡紫六芒星阵浮出，无数剑影从阵中掠出，落向喻城。
喻城脸色一变，轻拂袖袍。
一颗淡金色珠子掠到他头顶，滴溜溜一转，撑开一道光幕。
剑雨落在光幕上，声音恍若雨打芭蕉。
只是，那光幕远没有芭蕉那般脆弱。
喻城自然知道这般消耗下去对他全无好处，当下疯狂调动全身法力。
他的周围金光涌动，甚至凝实若虎，游走其间。
他的右脚猛踏地面，铁塔般的身躯拔地而起，向滕文煦冲去。
显然，他也很清楚，拉开距离对他全无好处。
只有近身而战，才能有真正的机会。
******
正当喻城与滕文煦酣畅而战时，不远处的倪玄鹤神情微凝：“喻大将军看起来战得似乎有些吃力。”
戚漓英阴柔一笑，目光却是落向另一个方向：“不仅如此，我们恐怕有新的麻烦了。”
倪玄鹤脸色一沉，向侧面望去。
但听寺墙外面骤起呼喝之声，显然陷入了混乱。
紧接着，不过数息功夫，几声惨叫后，寺墙外便陷入寂静。
戚漓英微微垂首，手指轻轻拂拭蟒袍，语气淡淡地说道：“外面的朋友，何不进来一叙。”
话音落下，只听轰然一声，寺墙破碎，烟尘四起，一道黑影被抛砸进来，翻滚数下后，便一动不动。
这是一具尸首。
而且倪、戚二人都认的很清楚，这是金鳞卫一名大统领的尸首，本身已经有妙真境的修为。
烟尘散去，另一个出现在破墙之前。
其人一袭灰蓝衫，负刀于身后，腰间别着酒壶，着实是豪侠风范。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练长欢。
戚漓英微微眯眼，冷笑道：“阁下这是要相助贼子，与我朝廷对着干吗？”
练长欢咧嘴笑道：“什么叫相助？我本来就是他一伙的。刺杀皇上的主意可还是我出的。”
倪玄鹤瞳孔一缩，周身法力已然开始氤氲。
戚漓英刚欲再说话，却被身后传来的无比恐慌的呼救声打断：
“倪国师，戚公公，救……”
两人脸色一变，转身看去。
原本斗得旗鼓相当的滕文煦、喻城两人竟不知何时分出了胜负。
此刻，滕文煦的转魄已然洞穿喻城的心脉，喻城的一身甲胄竟尔布满了裂纹。
反观滕文煦，除了衣衫凌乱、脸颊微有血痕外，几乎了无伤势。
咽气的喻城，嘴角的血仍在不断涌出，穿心而过的转魄剑尖上也有血在流淌。
夜色中，这幅画面显得异常诡异阴森
戚漓英嘴角轻抽，倪玄鹤也是神情阴沉。
滕文煦抽出转魄，将喻城的尸首踹到一边，厉笑道：“还有更能打的吗？过来领死。”
倪玄鹤并未回答，手间不知何时出现一块玉符，被其轻轻捏碎。
一团血红烟气化出，缓缓飘上半空，又向四周散开。
大若寺周围顿时响起无数脚步声、铠甲碰撞声、刀剑相交声。
霎时间，锦衣人、黑甲剑戟士、道士僧人江湖客，尽数涌入寺中，分别将练长欢、滕文煦围在垓心，围得密不透风。
其中，亦不乏妙真境界的修行者。
虽被围住，但练长欢和滕文煦都并未慌张。
练长欢甚至拄着刀，用手搭着脑袋，笑道：“人多有用吗？”
戚漓英桀桀怪笑道：“有没有待会就知道了。”
滕文煦冷笑一声，举起转魄，直指包围圈外的戚漓英与倪玄鹤：“不过一个字罢了，杀！”
练长欢也是收起笑脸，长刀所指，杀意凛然：“杀！”
倪玄鹤沉着脸，冷喝道：“给我杀！”
******
大若寺中杀作一团。
寺外某处仍在观望的江忆染却是深深皱起了眉。
他觉得非常不对。
以江忆染的感知，喻城的修为至少也有五转妙真，有了那一身金甲的加持，甚至具备了七转或六转的实力。若是放在外界，就算对上远比同境修行者强大的滕文煦，也不至于这么快落败。之所以这么快落败，江忆染也已经看出。关键在于，喻城虽然具备了不低的修为，但应敌手段、秘术招式各方面未免太浅薄了，完全配不上这妙真境的修为。他所动用的那些手段，放在外界，恐怕一名通幽境修行者就已经能通悟了。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难道是换世棋坪中另一个世间的特性吗？
除此之外，更让江忆染关心的，是滕文煦和练长欢的状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三十五章 五化无我天法
起初江忆染还没什么感觉。
但现在，他终于发觉，滕文煦和练长欢的状态并不正常。
当然，江忆染能够确定，他们确实是他们，而非什么幻象。只是他们的心态、性情各方面似乎受此间环境的影响有了微妙的变化。
若是任凭他们大开杀戒，恐怕会有不测。
江忆染深吸一口气，当即决定去阻止他们。
就在此时，身后却有冷冽的掌风袭来。
江忆染何等机警，立刻反应过来，侧步回身，一掌推出。
双掌相交，江忆染当即感到一股阴绵的掌力袭来。
然则，江忆染的掌力浑厚非常，并不受其影响。
到得最后，江忆染退了半步，反观那出掌之人却噔噔噔退了数步，险些站立不稳。
江忆染负手站定，看清那出掌之人，神情却是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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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之人，身着白色蟒袍，赫然是那戚漓英戚公公。
只是，在他神识感知中，戚漓英明明还在大若寺里。
“不必看了，那是我，这，也是我。”戚漓英拈起花指，轻笑道。
“扮猪吃老虎，戚公公倒是懂得隐忍。”江忆染并未慌张，微微笑道。
“哪里哪里，咱家也不过是知道些个生存之道罢了。”戚漓英感慨道，“像喻城那等人，死也便死了，本来就注定活不长。”
江忆染抱肩，淡淡道：“所以，戚公公不去大若寺中帮忙，来找在下是何意思？”
戚漓英双眉轻挑，呵呵笑道：“自然是不让阁下去搅局。”
江忆染双眉微蹙，沉默不答。
戚漓英则是意味深长地继续说道：“咱家知道，阁下和寺中的那两人都不是寻常人。你大概肯定觉得，寺中尽管这么多人，但肯定不是那两人的对手。可惜啊，咱家可不这么觉得。只要将你牵制在此处，那两人必然是我与国师的囊中之物，到时，你们身负的秘密，便是我们的了，哈哈哈哈。”
说到最后，戚漓英竟是不自觉笑起来。
显然，他是真的很有自信。
江忆染沉吟着，依旧没有答话。
这倒不是说江忆染怕了。
戚漓英有自信，他也有自信。
他只是在思考，戚漓英所说知道他和滕文煦、练长欢不是寻常人到底是何意思。
难道说，戚漓英和倪玄鹤看出来他们并非此间之人？
戚漓英见江忆染许久不说话，却以为是他怕了：“若是阁下在此不动，自然是皆大欢喜，呵呵。”
江忆染看了戚漓英一眼，淡淡道：“看起来，你很有自信。”
感受到江忆染那平淡却透着凛然的目光，戚漓英当即知道是无法善了了，也是一边凝神以待，一边轻笑道：“有自信，自然是因为有这个实力。”
“哦？”江忆染眉眼轻垂，“那今日是不得不向戚公公领教一二了。”
戚漓英冷笑一声，结出一个古怪印决，尖声喝道：“无妄无相，无法无念，出！”
一瞬间，江忆染周围便是陡然多出三道身影，竟然都是戚漓英！
江忆染凝神以观，眉眼间多了几分凝重。
周围的这四个戚漓英，无论身形与气息，都与大若寺中的那个，一般无二。
这显然已经不仅仅是分身那么简单了。
难怪戚漓英颇为的自负。
拥有这般玄妙的法门，换作江忆染在戚漓英的位置上，也会觉得胜券在握。
“怎么样？咱家这五化无我天法可还入得了阁下的眼？”最开始出现的那个戚漓英微微眯起眼，淡淡说道。
江忆染洒然一笑：“一试便知。”
当即江忆染虽以一敌四，却浑然不惧，秋水剑出鞘，剑光泼洒向前。
他虽然从未听闻过这五化无我天法，但就在刚刚，他已然看出了这法门的些许玄妙。
方才，他以往生禁玄诀拆解眼前这些戚漓英周身的法力流动，这四个戚漓英内里有不同颜色的光晕渲出，分别是紫、青、红、蓝。四种光晕各有各的韵味，却又同时遥相呼应。
而反观远处大若寺中的那个戚漓英，体内并无光晕渲出。
看来，此法还是有本体化身之别。
最好的应对方法，到底还是控制住大若寺中的戚漓英。
当然，眼下江忆染需要做的，是脱出牵制。
他堪堪荡出的一剑，看似随意，却是凌厉非常。
正前方，那紫色光晕的戚漓英不敢硬撼，身形如魅，退避开去。
其他三个戚漓英则是分别以拳、掌、爪，攻向江忆染。
江忆染根本不顾他们的攻势，秋水剑继续如灵蛇般向前。
但却有另一道橙红色的剑光呼啸而出，宛若游蛟般飞掠。
剑势扩开，另外三个戚漓英竟是不得不退避。
紫色光晕的戚漓英见另三人阻拦不成，干脆停下转身。
只见其右手早已掐好了一个咒诀，泛着淡淡的紫色光芒。
江忆染心下一凛，竖剑于前，手指压在秋水剑剑身之上，顿时有碧蓝色的寒气泛开。
然而，哪怕如此，依旧还是着了道。
但听一声“定”，紫色光晕的戚漓英右手间的紫芒便是陡然掠出，化为一道光圈，在寒气尚未泛开时便套在了江忆染身上。
紫色光圈中有紫芒流溢而出，窜入江忆染的体内，尔后江忆染便是发现自己体内法力流转、气血运行竟然迟滞了许多，连身躯也无法动弹了。
紧接着，又有青、红、蓝三色光圈被另外三个戚漓英打出，连环般套在江忆染身上。
如此一来，竟然江忆染有了种回归普通人的感觉，法力甚至难以维系鱼肠和秋水的御使。
若非鱼肠自有灵性，盘旋于四周，恐怕就要连御空都做不到了。
紫色光晕的戚漓英望着被困住的江忆染，低低笑道：“这五色混沌定身环的滋味，不好受吧。”
江忆染不语，神情却依旧平静。
紫色光晕的戚漓英看着依旧盘旋不已的鱼肠，眉眼间闪过一丝贪婪：“这柄剑便是传说中的鱼肠了吧？当真是好剑，竟通灵至此。”
江忆染心中一动。
想不到此人竟然识得鱼肠。
看来，这换世棋坪中的世间与外界并非只有修为境界的划分上相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三十六章 修罗地狱
“你识得这剑？”江忆染眉眼微垂，淡淡道。
“哼，十大名剑你说咱家识不识得？”戚漓英尖声微嘲道，“好了，废话莫多说，咱家现在便结果了你。”
说话间，紫色光晕的戚漓英便是一爪探出，宛若游龙出海，刺向江忆染脖颈。
然而，鱼肠是何等的通灵，一剑斩下。
紫色光晕的戚漓英不得不退，只是，其心念电转间，青色光晕的戚漓英双手顿时化开青色云气，陡然擒住鱼肠。
鱼肠疯狂颤动，淡橙辉光宛若浪潮般汹涌，却到底脱不开青色光影的戚漓英的双手。
紫色光晕的戚漓英冷哼道：“看你还能逞什么凶。”
说罢，他便是再度攻出。
千钧一发之际，江忆染的嘴角却反倒是浮起一抹微笑。
紫色光晕的戚漓英心中咯噔一下，立时抽身而退。
另外三个戚漓英也纷纷退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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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已经来不及了。
但见原本套在江忆染身上的四道光圈竟是在一瞬间尽数崩散，归于虚无。
反倒是秋水剑上凝聚的寒气似乎一直在氤氲，终于在此刻达到了巅峰。
沉郁的蓝光扩散开去，就仿佛一片云霞荡漾开去，浸染了半片天空。
蓝光之下，是极度的冰寒。
青、红、蓝三色光晕的戚漓英几乎在瞬间便被冻结。
至于紫色光晕的戚漓英，虽然动作快了几分，但还是被冻结住了半个身子。
紫色光晕的戚漓英惊怒交加，却一时间无可奈何。
江忆染嘴角轻勾，纵身跃起，身形闪动，立时便到了大若寺中。
******
那天边绽出的蓝色光华太过显眼，让得大若寺中的厮杀都是停顿了下来。
江忆染的出现，更是吸引了诸多人的注意力。
然而，看到眼前的景象，江忆染的心中却是沉痛无比。
江忆染去过战场，知道那里是怎样的一幅景象。
而现在大若寺中，几可与战场相较。
到处皆是横陈的尸首，入目尽是鲜血的颜色。
大概，便如同修罗地狱。
而置身其间的滕文煦和练长欢两人，周身沾染的鲜血如同一朵一朵的红花，尤其是他们的双眼，竟尔化作诡异的血色，有淡淡的血芒飘散而出，充满着无尽的疯狂。
反观围在他们周围的那些人，眉眼间满是恐惧与挣扎，很难谈得上还有战意。
江忆染皱眉，长呼一口气，平复心情。
至于倪玄鹤和那看起来似乎是本体的戚漓英，此刻老神在在，依旧在隔岸观火，并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倪玄鹤眉眼淡淡，轻挥拂尘，略带深意地说道：“戚公公，看来你的化身到底还是没有困住那人。”
戚漓英阴晴不定，冷冷道：“是我大意了。”
倪玄鹤轻声叹道：“原本这两人我们已经未必是对手了，现在又多一个，你我是不是该跑路了？”
“再等等。”戚漓英嘴角轻抽，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道：“那两个小子明显已经杀昏头了，而且，我的化身再过些许便能脱困，你我未必没有机会。”
“希望如此。”倪玄鹤很平静，然而平静深处藏着的心绪却是连戚漓英都看不破。
江忆染并不关心戚漓英和倪玄鹤想弄什么幺蛾子。
他们若敢动什么心思，江忆染不介意揍他们一顿。
他现在关心的，是滕文煦和练长欢。
再这么下去，他们会入魔的。
也不知道，现在的他们意识是否还清醒，是否还能认出自己来。
原本的包围圈是有两个，但打着打着，几乎无人敢横在他们之间，包围圈便变作了一个，两人便静静站在垓心处。
江忆染缓缓靠近滕、练两人，刚欲开口说话，滕文煦便是毫不犹豫一剑斩来。
江忆染略感苦涩，但同时也是十分果断。
他运转身法，闪过这一剑，便欲贴近滕文煦。
奈何练长欢抢步向前，一刀斩下。
江忆染不得不退，左手作刀砸向其手腕，右手反握秋水，便欲用剑柄去点练长欢穴道。
就在江忆染即将成功之时，滕文煦又再度攻来。
只见他手中的转魄剑浮出渺渺月影，宛若撷来月华般洒向江忆染。
江忆染并不想退，心念微动间，鱼肠迎上那一捧月华。
然则，练长欢又岂甘心受制。
只听其厉喝一声，周身涌出黑气，凝成狼形，昂首啸月。
一股股黑色气浪顿时泛开。
江忆染触到黑色气浪的肢体顿时像被电击般感到阵阵麻痹，让得他脸色微变，不敢强来，只得后撤。
退出五六步远后，江忆染站定，而滕、练二人也没有追袭的意思。
江忆染双眉轻蹙，暗暗思考刚刚练长欢的那一式术法。
那一式术法，虽然看起来黑气滚滚，但并无半点邪诡之意，反倒有一股纯正的霸道之气。
这样的招式，江忆染从未见识过，想来应该与当初练长欢得任剑寒授道有关。
其威力恐怕较之七曜璇玑策也不会差太多。
至于滕文煦，那就更不用说了，在血雁中打磨了不知多久，每一招每一式皆可杀人。
两人联手，实在是不容小觑，否则也不至于将大若寺化作了修罗场。
江忆染虽然实力不弱，但要制住有些发狂的滕文煦和练长欢两人也绝不容易。
更何况，还有虎狼在侧。
想不到这才进入换世棋坪多久，竟然就遇到了这般危局，饶是江忆染想到，也是感到郁闷。
说起来，还有值得怀疑的一点就是，按理来说，练长欢和滕文煦应该都是心性极佳之人，为何心性这般快便被侵蚀？
江忆染有些觉得不对经。
到底还是这片世间的影响吗？
偶然间，江忆染的目光触及了明心殿中正在以极低的声音念诵经文的方相禅师和僧众们，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会是因为他们的原因吗？
他们的表现，确实很奇怪。
江忆染来不及多想，因为这一回，滕文煦抢先发动了攻势。
但见滕文煦脚步微动向前，轻点七下，每一下脚底都有一片星光荡漾开来。
当他走最后一步时，七片星光倏忽而起，如一道锁链，绕向江忆染，而他手中的剑，也挥出一个半月，像是将天上的月，摘来了人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三十七章 独斗
七星揽月。
这是江忆染为滕文煦挑选的剑法拜月剑诀中的招式。
而且还是去往凤鸣镇前为他挑选的。
想不到，他这么快便已融会贯通至此。
可惜，既然是江忆染挑选的，那便代表着他本身对这剑法也是十分熟悉。
既然熟悉，江忆染自然有应对的法门。
江忆染往后退了一步。
一步生莲。
无上剑莲。
剑气绽开，似真似虚，若莲花轮转。
那星辰锁链方一靠近，便是被剑气不断切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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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溢的星辰之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散着。
至于被滕文煦揽来的那一片月华，江忆染只是挥剑。
这是轻盈的一剑。
这是无痕的一剑。
这是空灵的一剑。
如此的剑意下，仿佛一切皆同空无。
那一片月华，在触到江忆染的剑意时竟尔瞬间归于虚泛，消散不见。
此剑，名为愁空山。
朱颜剑诀之中，若论化势，以此为最。
一剑不成，转而练长欢进逼。
他直接纵身向前，长刀斩落。
江忆染并不躲避，左手手指轻弹，两道剑影便是激射而出，拦住刀势。
长刀虽顿，却有黑狼狼首从刀中浮现，噬向江忆染。
江忆染微微侧身，秋水挑灭狼首，却仍有四散的刀气割伤了他的脸颊。
他并不顾那些微伤口，反倒借隙进逼，几乎有如在搏命。
之所以如此急切，是因为江忆染担心再拖下去，反倒会横生变故。
一来，像滕文煦、练长欢如今这般的魔怔，拖得越久，恐怕想要让其恢复便是越难；二来，倪玄鹤与戚漓英毕竟还在左近，周围还有如此多的带甲兵士和江湖侠客，而且被困住的戚漓英的那几具化身不多时恐怕也要脱困了；三来，这大若寺实在是透着一股邪祟，尤其是那方相禅师，之前觉得佛意盎然，现在想来却只有徒增寒意。
心念已定，江忆染自然是就算拼得受伤也要让滕文煦和练长欢清醒过来。
万一出了岔子，至少也要将他们打晕带走。
练长欢虽入了魔，却不是不要命。
他见到江忆染如此不要命的行为，也是暗吃一惊。
若是寻常人，此刻大概已被寻隙击倒，但练长欢何等的敏感，几乎瞬间便反应过来，手腕转动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长刀削向江忆染的脖颈。
只是，他终究低估了江忆染的狠。
江忆染狠起来，连自己都怕。
他疯狂运转七曜璇玑策，周身星辰涌动如海，也不退避，调整角度，转移要害，直接撞上了练长欢的手中的长刀。
原本夺命的一刀，现在则是嵌入了江忆染的肩窝。
练长欢脸色剧变，却来不及抽刀而退。
江忆染的手指连连点在练长欢周身几处大穴，浑厚的内劲传导过去，带着往生禁玄诀衍化出的法力。
练长欢顿时感到思绪一顿，然后便是陷入混沌中，向一边倒去。
一切的一切，不过电光火石之间。
江忆染拔出刺在肩窝的长刀，掷于一边，咧嘴而笑。
不远处，一直镇定自若的倪玄鹤此刻也是变了脸色：“好狠的人。”
戚漓英神情复杂道：“对自己都如此之恨，咱家倒是有几分佩服了。”
至于滕文煦，已然魔怔的他自然不知道什么是恐惧。
虽然练长欢已被制，但滕文煦依旧悍然挥剑。
江忆染深吸一口气，斜持秋水纵身向前。
其身形如蛟龙翻空，以奇怪的姿态，避过转魄的锋芒，秋水更是紧贴转魄一压一弹。
隐约处，似有雷声起。
滕文煦感到右手一阵酥麻，立时握剑不稳。
转魄剑从其手间脱出，而江忆染也到了滕文煦身后，秋水剑剑柄向其肩头砸去。
滕文煦岂会乖乖就范，他的左手以无比迅疾的速度握住了下落的转魄，回身斩去。
鱼肠不知在何时到了江忆染的手间。
他左手竖握鱼肠，“叮”的一声挡住了袭来的转魄。
眼看秋水剑剑柄便要砸到滕文煦肩头，结果确实落在了空处。
就仿佛滕文煦原先的身形是虚的一般。
此刻滕文煦所在的位置赫然与之前有数寸之遥。
如此玄妙的移位之术，连江忆染也不得不心生感叹。
既已移位，江忆染的鱼肠自然也没有真正意义上挡住转魄。
滕文煦的转魄轻划一道弧，闪过鱼肠，翻转剑身，以刁钻的轨迹向江忆染脖颈处划去。
江忆染郁闷。
这俩人怎么都喜欢抹脖子？
他微晃秋水，格住转魄。
谁料转魄轻轻一动，晃出一道淡紫剑气继续追袭。
江忆染不管不顾，继续向前，只是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简简单单的轻弹手指，却有剑气激射而出，虽未能彻底消磨那道淡紫剑气，却是将之打偏。
淡紫剑气划过他的右肩，然后归于泯灭。
而他自己，则是毫不犹豫一掌印在滕文煦胸膛上。
滕文煦蹬蹬后退数步，攻势顿止。
江忆染岂会放过这绝佳的机会，身形如鬼魅，立时出现在他侧后方。
滕文煦悚然一惊，周身绽出灰白气旋。
可江忆染根本不惧这些护体气旋，右手覆着淡淡的星光，穿过气旋一掌拍在滕文煦肩头。
无数的星辰之力涌入滕文煦体内，他的法力流转顿时受了限制，反应、速度、力量各方面立时衰减了大半。
待得滕文煦回身时，江忆染却是出现在另一边，双手翻飞，点了其周身几处大穴。
法力透入其中，滕文煦眼眸中的血光骤然一黯，整个人也是瘫倒下去。
江忆染来不及喘息，因为他感知到身后有一道劲风袭来，而且已经极近。
他回身竖剑，秋水之上寒芒大放。
而引起劲风的一团四色光华便在此时撞在寒芒流溢的秋水之上。
仓促之下，江忆染也难撼其锋，一时间不断倒退。
好不容易光华消散，江忆染勉强止住身形，却是感到喉咙一甜，嘴角顿时有鲜血渗出。
这四色光华的力量实在不容小觑。
只不过，江忆染倒是没有太慌张，他反而抬头笑道：“啧啧，这么久时间总算脱困了吗？刚刚那一手的时机倒是挑的不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三十八章 醒来
在江忆染的面前，那四个戚漓英赫然再度出现。
他们并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江忆染。
江忆染轻笑一声，没有理会他们，而是看向另一边的倪玄鹤和戚漓英。
“两位观望了这么久？可看出些什么了吗？”江忆染将手负于身后，淡淡道。
江忆染很早便想清楚了，如果说喻城是真的为了绞杀行刺贼子而来此，倪、戚却必然不是因之而来。
他们显然有自己的图谋。
他们所觊觎的，恐怕是滕文煦修行上的奥秘。
毕竟，这方世间的修行手段、功法秘术都浅显无比。
想来滕文煦在行刺皇上时展露的手段高明了太多，因而引动了他们的贪欲。
只是，他们也没想到会多出来一个练长欢，并且现在又多出了江忆染。
事情渐渐超出他们的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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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他们必然很是挣扎。
江忆染却没时间陪他们挣扎了。
他微一抱拳，洒然道：“两位若是想继续看那便看着吧，在下不奉陪了。”
话音刚落，倪、戚二人对视一眼，戚漓英尖声喝道：“不管了，动手。”
两人加上另一边四个戚漓英立刻同时发动了攻势。
江忆染却是早有准备。
他不知何时将四颗珠子状的东西握在了手间，往地上只狠狠一砸，无数烟尘瞬间弥散开去，烟尘中是如小蛇般游走的电丝与焰芒，狂乱地刺向倪玄鹤他们。
倪玄鹤他们立时受阻。
待得烟尘散尽，原先江忆染所在的位置已经空空如也。
而晕厥的练长欢和滕文煦以及他们的刀剑也是消失不见。
******
覆川镇东南边的密林中，江忆染拎着滕文煦和练长欢，疾行于其间。
刚刚用雷火雾珠暂时脱出，但想来他们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不过，自己若是真要躲藏，想来以倪玄鹤他们的实力也很难找到。
现在首要的事情是先找个地方唤醒滕文煦和练长欢，然后再好好商量如何破除此间幻象。
******
大若寺中，血气森森。
倪玄鹤和戚漓英二人此刻已至明心殿中，脸色都很是阴沉。
原先默诵经文的僧众竟尔都已倒在血泊中，眉心是一点殷红。
只有方相禅师一人尚且活着，站在倪、戚二人面前，只是诵经，并不多言。
戚漓英冷冷地盯着方相禅师，拈着花指，尖声道：“方相禅师，你最好解释一下，既然早就知道贼子的存在，为何不向朝廷上报？”
“阿弥陀佛，所求终非真，何若往求真。”方相禅师低念一声佛号，徐徐说道。
戚漓英眉眼间闪过一抹怒色，一缕乳白色的烟气自其袖袍中探出，凝成枯槁的手掌，狠狠掐住方相禅师的脖颈，将其徐徐举起：“莫要与我打什么机锋，咱家没这个耐心。”
方相禅师念诵经文，平静如水。
“罢了，我们走。”倪玄鹤摆了摆手，转身向明心殿外走去。
在彻底转过身去之前，他深深看了一眼方相禅师，抛下一句“好自为之”。
戚漓英冷哼一声，散去那乳白色烟气汇成的枯槁手掌，淡淡道：“希望禅师能找到你所谓的真。”
说罢，他一拂衣袖，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
明心殿顿时陷入一片寂寂。
方相禅师依旧微垂眉眼，念诵经文，只是那眼眸深处分明有着无尽的深邃。
******
覆川镇东南的某片山林中。
江忆染在瀑布后寻到了一处颇为隐蔽的岩洞，便暂时在这里歇息。
虽然成功救走了滕文煦和练长欢，但江忆染自己也受了不小的伤，需要稍作处理。
江忆染刚刚处理好肩头的伤口，练长欢悠悠醒转了过来。
他徐徐起身，但眼神看起来还是有些混沌。
他拍了拍脑袋，骂骂咧咧道：“他娘的，这是在哪。”
江忆染轻笑道：“这里是冥界，你眼前就是黄泉路。”
练长欢一怔，好久才反应过来是江忆染的声音，总算清醒了些，啐了一口道：“去你的，你他娘才到了冥界。”
江忆染摇头失笑。
过了一会，练长欢一拍大腿，惊道：“不对啊，我是被困在幻象中，你怎么在？”
练长欢脸色陡变，翻身抄起身旁的刀，谨慎地望向江忆染。
江忆染傻眼：“你搞什么鬼？我可是特意从外界进到这鬼地方来救你们。”
“哼，骗了爷一次，还想骗第二次？做梦吧。”练长欢冷笑。
江忆染皱眉：“你之前遇到过我？”
“你没必要知道这么多。”练长欢沉声道。
江忆染连连摇头，无奈道：“练兄，我原本以为你是个精明人，怎么这会也像个二愣子？不管怎样，我确实是真的。你若觉得我是幻象，便砍死我把。说实话，我也想试试死了是否便能脱出此间。”
练长欢哑然。
这话说的练长欢有些难以反驳。
然而，曾经的经历让他仍是狐疑不已。
江忆染见练长欢仍在犹豫，刚想说些什么，却发现滕文煦也醒了过来，倚墙坐着，开口说道：“要验证身份也简单，我这柄转魄是少主给我的，与少主之间应该有所联系。”
说着，他将转魄轻轻移到了面前。
江忆染点点头，没有多说话，只是轻轻一招手。
转魄之上顿时腾起莹莹紫光，徐徐飞出剑鞘，围绕江忆染而舞，颇为亲昵的样子。
江忆染又一招手，转魄这才掠回。
滕文煦微微颔首，望向练长欢：“应该确实是少主。”
然后，他又向着江忆染歉然一礼：“少主，刚刚失礼了。”
而练长欢似乎也松了口气，坐倒在一旁，抱拳一礼：“江兄弟，抱歉了。”
江忆染摇头微笑道：“无妨。”
“实在是这鬼地方太邪乎，弄得我精神恍惚。”练长欢郁闷不已。
江忆染凝神问道：“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练长欢和滕文煦对视一眼，当即由滕文煦开口述说了遇到江忆染之前的故事。
这一切，要从他们进入榣山的那片密林开始说起。
让江忆染感到无比惊讶的是，滕文煦和练长欢似乎在榣山的那片林子中见到那些纯蓝色蝴蝶后，就一直身处幻象之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三十九章 至乱
初入那片密林时，两人自然没有察觉到不对。
但与江忆染等人相似的是，他们也在看到蓝色蝴蝶后不久便发现周围的人全部消失了。
也就是说，两人当时其实同样是失散的。
不过，之后他们的经历，大有相似。
滕文煦是在走出密林惊讶地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浩瀚沙海。而练长欢则是直接从密林走进了一片坟冢，弄得他至今耿耿于怀。
两人起初以为所见乃是榣山上特殊的奇景，但很快他们便发现有些不对。
基本上，两人在走着走着竟然能看到城镇后，都恍然醒悟自己已经陷入幻象。
之后的情况，就很是无奈了。
两人虽然都知道是陷入幻象，却完全没有破解幻象的方法。
毕竟，自己是毫无知觉地坠陷于幻境，凝神运功等常规方法根本毫无作用。
两人干脆安下心来，便在幻象之中四处游荡，寻觅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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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间，练长欢遇到了一个熟人。
这个熟人也是导致练长欢刚刚看到江忆染时如此心生戒备的原因。
这个熟人，正是紫菡。
实际上，一开始遇到紫菡的时候，练长欢并非没有提防。
他很清楚自己既然是身在幻象之中，那眼前所见便有可能是虚妄。
然则，在试探性的交流，练长欢作出了自己的判断。
他觉得眼前的紫菡是真的紫菡，而非幻象。
毕竟，她在与自己谈话过程中，根本毫无破绽。
练长欢根本没想到这年头幻象竟然能有这个水平。
直到中招之前，练长欢都无比相信那个紫菡，而且他甚至从那个紫菡口中得知了有关这个世间的一些事情。
谁能想到，她会将练长欢引到一处无比久远的困阵，并且纠集许多修行者，想要将他困杀。
若非练长欢运气好，恰好碰到了晃晃悠悠也到了此处的滕文煦，加上这片世间的修行者的手段都颇为浅显，否则还真有可能彻底困死在那儿。
经此变故，练长欢自然不敢再轻易相信别人。就算是救了自己的滕文煦，他也是狐疑不已，生怕又是什么圈套。
后来几经波折，两人才总算互相信任。
虽然建立了信任，但两人依然对如何才能破除幻象、逃出此间头痛不已。
正像江忆染所察觉到的这片世间的古怪之处，滕文煦和练长欢也有所知觉。
他们根据这些古怪之处，做了许多尝试，但无不以失败告终。
时间一久，他们的心态渐渐有些崩溃。
毕竟，滕文煦和练长欢不像江忆染那般是做好心理准备再进入这片世间，并且清楚此世的十日不过外界的一炷香功夫。
后来，因为一些机缘，他们来到了覆川镇，结识了大若寺的方相禅师。
他们发现，方相禅师似乎知道些什么，不过他显然不愿意明说，总是打一些机锋。
滕、练二人也实在难测其意，总是摸不着头脑。
一来二去的，两人反倒无所谓了。
每日喝喝酒、四处闲逛，或是来寺里听听佛法，好不自在。
直到有一天，他们偶然看到镇里的两位老者静思一方残局，原本苦思难解的局势，却被一个孩童胡乱下的几手反倒辟出了全新之势。
这顿时让两人均是心有所感。
万物之运行皆有规律，此间幻象亦如是。
打破规律，打破定势，必然便有一番新气象。
或者换一种理解方法，让定者乱，则必有机可觅。
至乱则有至机。
那时候，滕文煦和练长欢几乎同时想到了一个方法。
杀皇。
他们也不知为何会率先想到这样的方法，只是感觉冥冥中应当如此。
大概或许跟这片世间的很多特殊之处有关。
一来，此世中朝廷的势力十分强大，江湖武林都要以朝廷为尊；二来，此世修行者的实力比起外界同境界的，实在差了太多。
杀了皇帝，自然便能最大程度地搅乱此世之格局。就算失手，也必能掀起无尽风雨。
当时想想觉得这主意还不错，现在回首看去，恐怕在大若寺中的杀心大发在那时便已埋下伏笔。
滕文煦和练长欢都是行动派，计较已定后，毫不犹豫地奔赴都城。
之后的安排，便是由滕文煦行刺，练长欢接应。
至于结果，也基本如他们所料。
滕文煦成功接近了并刺伤了皇帝，奈何最后关头被倪玄鹤拦住。后来，他不得已遁出，与练长欢汇合后离开。说起来，练长欢也没有闲着，在滕文煦行刺的时候顺手带走了国玺。
两人原本以为如此一来这片世间应当会出现什么破绽，谁料仍旧毫无变化。
他们几乎濒临绝望。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故意放出他们在覆川镇的消息，引朝廷合围。
只为杀得痛快。
那时的他们，心中都潜伏这这样一个想法。
大概，将这世间的人杀光就能脱出此间了吧？
******
听完滕文煦和练长欢的诉说，江忆染却是有些傻眼。
杀光此世之人就能破幻？
这是什么中二的想法？
江忆染有些发怔。
怔了一会后，他眨了眨眼睛，望向滕文煦和练长欢：“你们说的，都是真的？”
练长欢干笑道：“是真的。”
江忆染沉默。
他的神情凝重起来。
他可以确定，这片世间绝对不像眼下所见这般简单。
先前滕文煦和练长欢所说的事情中，有太多言行是难以理解的。如果在外界，他们不可能做那样的事情、有那样的想法。而且显然，他们自己现在说起来都有些不敢相信曾经的自己会有那样的考虑。
也就是说，这片世间恐怕有着某种难以想象的力量，能够影响心绪。
至于自己为什么没有奇怪的表现，恐怕是时间还不够的原因。
江忆染长呼一口气，理了理思路，开始和滕文煦、练长欢交流一些疑点。
有些事情，他必须确认。
******
第一个疑点，便是关于紫菡。
只听江忆染徐徐问道：“不瞒你们说，我之前遇见了一个与紫菡一模一样的女子，但她告诉我的她的名字叫桑霜华，而且她看起来也不认识我。所以，我想再确认一下此间练兄遇到紫菡时的情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四十章 疑点
“你遇到一个跟紫菡一模一样的女子？”练长欢奇道。
“一面之缘。”江忆染点点头，旋即又想起了什么，皱眉道，“你们没见过？”
练长欢摇头：“我遇到的，那是自称紫菡的。”
于是，练长欢将当时在这片世间遇到紫菡的情景又描述了一遍。
“不对啊。”江忆染沉吟道，“按照大若寺中小和尚所说，桑姑娘她经常会去寺中诵经奏琴，你们在那边这么久难道一次都没有见到她？”
练长欢愕然。
倒是滕文煦蹙眉道：“这么说来，我倒是有了些许印象。寺里的小和尚确实曾提过有一个女施主经常来寺里，不过那段时间似乎另有要事所以已经许久没有来了。”
江忆染长呼一口气：“这未免也太巧合了，恐怕另有猫腻。”
练长欢摸了摸下巴：“要我看，估计还是幻象之故。”
“幻者之要，便在真真假假。”江忆染感慨道，“不得不说，此间幻象真的颇有境界。”
练长欢苦笑道：“境界是有了，我们可就出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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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吧，总能出去的。”江忆染洒然道，“现在的话，还有一个疑点，就是覆川镇和大若寺这两个地点。”
“怎么？这两个地方都有问题？”练长欢问道。
“至少我觉得有些不对。”江忆染徐徐道，“为何很多事情都与这个小镇相系？为什么你们后来都不约而同选择在此地暂留？为什么我们偏偏会在此相遇？”
练长欢和滕文煦面面相觑，显然他们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我总觉得，似乎这片世间冥冥之间有种自行运转的力量，引导了这些事情的发生。”江忆染眉眼微垂，轻声说道。
“只是，就算知道如此，似乎也无法助我们脱困。”练长欢抱肩道。
江忆染摇头：“未必。”
“怎么说？”练长欢继续问道。
“其实照理来说，你们的思路应该是对的。打破这片世间的规律，便相当于破除幻象。之所以没成功，是因为你们的刺杀之举仅仅是造就乱象，而并非扭转规律。哪怕至乱之中，依然有着一股力量在调整、在约束。”江忆染淡淡说道。
练长欢轻轻点头：“有道理，那么，我们又该如何扭转规律？”
江忆染摊摊手，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你们应该注意到了，这片世间没有地仙。”
练长欢嘴角抽了抽：“你该不会说，只要我们入了地仙，便能破除幻象了吧？”
江忆染打了个响指，笑着拍了拍练长欢的肩膀：“恭喜你，猜对了。修行，本为逆天事。我仔细打听过，这片世间，已经千百载不曾有过地仙了，地仙完全成了神话传说里的东西。按照我的想法，应该便是此间某种规律性的力量在限制着。若能修成地仙，那便是毁掉囹圄，破后而立。幻象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滕文煦长呼一口气，神情复杂道：“可是修成地仙岂是易事？如果这片世间真的有那种限制性的力量，我们应当也会受其影响。就算没有这影响，真的等我们修成地仙，那要多久时间？”
练长欢摆摆手，郁闷道：“若真只有这个法子，我是没戏了，全得看你们的了。”
江忆染沉默了一会，然后咧嘴笑道：“说实话，其实我也没底，但我想试一下。况且，我们也并非没有优势。一来，我们既然是外界入此，受此间的影响必然较小。二来，你们还不知道，这里的十日不过外界一炷香而已。”
练长欢一怔，奇道：“你怎么知道？”
江忆染翻了个白眼，无语道：“我之前不是说了吗？小爷我是为了救你们才进到这个鬼地方的，在进入这里之前紫菡告诉了我有关此间的一些信息。”
“这……好吧，没注意听。”练长欢挠挠头，干笑道，“怎么说，你一开始进入那片密林中时没有坠入幻象？哎，说起来关顾着讲我们，你的事情还没跟咱们说呢。”
“这不是急着商量怎么脱出此间吗？”江忆染苦笑道，“我跟你们一样，在那片密林中时也坠入了幻象，但其实那时候的幻象应该并非此间的幻象。因为后来我很快便醒转了。还得多谢那合用刀剑的人，如果不是他想要杀我，生死危机让我清醒过来，我恐怕当时就被困住。醒转以后，总之又经历了一些事情，我便和小海棠、栖梧小弟、紫菡姑娘她们汇合了。当时找不到你们，紫菡姑娘便带我们去了几个她熟悉的地方寻找。结果真的发现了你们。榣山某处山崖上，有一方巨大的棋坪，彼时你们俩就像个木头样杵在里头，一看便知道被困住了。然后紫菡姑娘便告诉我们，那棋坪本是榣山派一处试炼心性之地，名为换世棋坪，其间千百虚妄，有若换世。若不是紫菡姑娘说不能强行把你们唤醒，而且事实上也没这个力量把你们唤醒，我都准备直接把你们敲翻扛走得了。后来没办法，总不能看着你们在这杵一辈子，我就进来就你们喽。”
练长欢是万万没想到这么复杂，不禁有些傻眼。
滕文煦倒还冷静，但也是苦笑不已道：“这么说来，我和练兄应该是在第一个幻象中的时候被直接引到了此处？”
江忆染微微颔首：“理论上来说，当是如此。”
“唉，说到底还是我们大意了。”练长欢叹了一口气。
听到练长欢这般说，江忆染心中微动。
他本想趁机问问有关紫菡的事情，但转念想想终究还是作罢。
只是这终究还是触及了某些回忆，江忆染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但江忆染终究是洒脱豁达之人，他很快便是微笑道：“不管怎样，至少我们已经有了出去的方法。”
练长欢没好气道：“那都是你的猜测好吗？万一修成地仙，还是被困在这里怎么办？”
江忆染耸耸肩道：“如果还不出去，那就是咱们命不好喽。干脆就在这片世间呆一辈子得了，反正也分不清真假。”
练长欢无语：“你心可真大。”
“至少我是打算找个幽静的所在这样试试。你们若是觉得不妥，也可另寻他法。反正咱们呆的都是同一片世间，只要有一个人能破除幻象便足够了。”江忆染认真道，“只是苦了小海棠她们，不知要等多久。但无论如何，我们至少要相信自己能离开这鬼地方，不是吗？”
说到最后，江忆染的眼眸中闪起光芒，有若星辰。
“少主说的对。”滕文煦此刻也是面容坚毅地点点道，“我们三个里面，少主的修为最高，不如就由少主来做修成地仙的尝试，我和练兄再做其他的探索。”
“也好，这样至少有更多的机会。”江忆染点头笑道，“不过，你们也要小心点，可别又栽了。我在修行的时候可没法救你们。”
练长欢干笑道：“放心，不会再有那样的事了。说来也奇怪，我和滕兄弟明明都不是嗜杀的人，心性也都坚定，为何之前在大若寺中会入狂入魔呢？”
江忆染微微思索了一会，徐徐说道：“其实这也是我困惑的地方。按照我的推测，一方面恐怕还是这片世间某些特殊性质的影响，另一方面……”
说到这，江忆染顿了顿，深深看了一眼滕文煦和练长欢，然后才继续沉声道：
“你们有没有觉得，大若寺的方相禅师，有些诡异？”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四十一章 业火
滕文煦和练长欢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眸中看出了无限的复杂。
练长欢摸着下巴，郁闷道：“你的意思是，他在搞鬼？”
“有没有搞鬼，现在还不太清楚。”江忆染摇摇头，“但至少，他应该知道些什么。”
“那少主的意思是？”滕文煦问道。
江忆染看向滕文煦和练长欢，无比认真地说道：“重回覆川。”
练长欢脸一黑：“还要回去？那地方被你一说弄得我也觉得邪乎的紧。而且，现在朝廷的人应该还在吧？”
江忆染洒然笑道：“无妨，以我们的实力，谨慎一些，自保还是没问题的。之前，若不是你们都陷入了魔怔，我也不会急于离开的。”
练长欢叹了口气：“好吧，希望去一趟能有所收获。”
江忆染调侃道：“你们俩可别再中招了。”
练长欢和滕文煦顿时干笑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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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川镇中的甲兵比江忆染等人所想的要少很多。
看起来，倪玄鹤他们并没有想过江忆染等人会回来。
至于大若寺中，更已然是空无一人。
甚至原本院落中的无数尸首，竟然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寺中漂浮着一种诡异的气氛。
这种情况下，饶是练长欢也是皱眉道：“该死，这地方确实古怪，之前怎么没感觉？”
江忆染没有应答，而是定定地看着不远处明心殿中的景象。
该如何形容这样的画面？
明明身处佛门，却是阴诡森森。
只见殿中摆着许多尸体，有些是寺内僧众的，有些则是朝廷官兵，或是江湖侠客的。
这些尸体被放置在特殊的地方，似乎摆成了一个诡异的图形。
殿首，方相禅师背对着这些尸体盘腿坐着，微微垂首，似乎在念诵经文。
然而，他的周身并无半点佛光，反倒是流溢着幽幽的深红光芒。
在他身后，浮着一方轮盘，徐徐旋转着，边缘一圈飘着六道焰芒，皆呈现出古怪的红，时不时从其中还传出一些奇异的声音，像是挣扎时的嘶吼。
尤其让人脊背发寒的是，那些尸体竟然在凭空渐渐消失，消失部分化作一缕缕深红色的火苗在半空中燃烧着。
无数的火苗悬浮在殿中，像燃烧往生的业火，时不时的甚至飘入方相禅师背后的轮盘中。
练长欢和滕文煦此刻也是随着江忆染的目光而望向明心殿中，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练长欢更是忍不住说了粗口：“他娘的，现在是什么情况？”
江忆染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这是业火。”
“业火？那不是冥界才有的东西吗？”滕文煦双眉深蹙。
“确实。”江忆染点点头，“但佛门也有一种说法，取轮转之魂，炼魂而成火，可灭大道三千，可覆六道轮回，是为业火。”
练长欢嘴角抽了抽，脸色微僵道：“总之是门邪法对吗？”
正当江忆染想要说话时，殿中传来方相禅师飘忽不定的声音：“阿弥陀佛，江施主当真是博学广识。可惜练施主以邪法度业火，未免太无眼见。”
江忆染凝定心神，死死地盯着方相禅师的背影，却并没有答话。
他是如何知道自己这些人名姓的？自己分明没有说过真实身份，哪怕告诉桑霜华的名字也是假名易染江。
这其中实在大有蹊跷。
可别说是方相禅师堪破天机知道，那未免也太难以想象。
江忆染虽暂时沉默，但练长欢则是脸色微沉道：“大师，若你的真面目真是如此，那便实在是练某识人不明。”
方相禅师没有立刻回答，似乎是停止了诵经，徐徐站起了身。
他转过身来，依旧是慈眉善目的样子，眼眸中甚至透着丝丝缕缕的佛光，除了周身的深红光芒，几乎便是一佛陀模样。
只见他微微笑着，朝江忆染等人轻轻颔首，淡淡道：“练施主此言差矣，非尔识人不明，不过真真假假，殊如泡影。”
练长欢眉眼间闪过一丝戾气，厉笑道：“练某不喜欢打机锋。”
江忆染见了，眼底闪过波澜，缓缓走过去，手搭在练长欢肩头，一股往生禁玄诀的法力渡入其体内：“练兄，冷静。”
立时，练长欢面目间有圣洁的淡渺白光浮溢而出，驱散戾气。
练长欢的身躯微微颤抖了一下，倒吸一口冷气，神情复杂地低声道：“多谢，差点又着了他的道。”
方相禅师却依旧是若无其事，看着江忆染微微笑道：“江施主，可还记得老衲那一日与你说的话？”
江忆染心知这种时候越要镇定，当即也是洒然道：“自然记得。”
“那江施主是否堪破些什么呢？”方相禅师继续温润说道。
江忆染眉眼微垂，沉默不语。
而方相禅师也并不急。
他似乎要等待江忆染的回答。
江忆染徐徐抬头，意味深长地说道：“有者谋无，无者谋有。不知大师是哪一个？”
方相禅师依旧笑呵呵的，但眼眸深处分明起了些变化。
尽管，那些变化深沉难测。
他单手竖于前，轻念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江施主当真颇有慧根。”
江忆染却是大笑：“在下不要那什么慧根，也无所谓有无，只要快意，便足够了。”
说话间，其陡然转身，以掌为刀，竖劈而下。
一道星辰匹练被江忆染泼洒而出，狠狠砸落在三人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一团骷髅型火焰上。
骷髅型火焰发出拟人化的哀嚎，彻底崩散开来。
经此一变，练长欢和滕文煦都是脸色一变。
他们可是都没有察觉身后这骷髅型火焰的存在。
至于方相禅师，依旧心宽得很，甚至还笑眯眯地赞道：“江施主好手段。”
话音刚落，江忆染三人周围便是浮现出一圈的骷髅型火焰，发出桀桀怪笑。
江忆染这次却没有急于出手，而是神情平静地看向方相禅师：“阁下到底是什么人？”
方相禅师的笑意第一次敛去了。
他看着江忆染，淡淡道：“正如你所说，我是无是假，但我不满足无与假，我要有，我要真！”
说到最后，他的眼眸中浮现出狂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四十二章 六道
方相禅师的回答听起来似乎有些答非所问。
但是，已经猜到一些事情的江忆染却可以明白，这像是在妄打机锋的一句话其实已经暗示了很多事情。
然而，对于江忆染等人来说，这不是什么好事。
练长欢脸色沉着，长吐一口气道：“他既然总喜欢神神叨叨的，估计真的知道些什么，把他拿下，说不定就能出去了。”
听闻此言，江忆染也是洒然笑道：“也好，那便先战个痛快。”
话音落下，江忆染的身形便是宛若一道闪电般疾掠而出，眨眼间离方相禅师不到数丈。
方相禅师并不慌张，往前凌空一指。
一道业火凝成的小剑激射而出。
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百百千千道。
无数的业火小剑凝成一线，刺向江忆染心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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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忆染周身流转起淡淡月华，阵阵极寒浮泛开去，尤其凝聚在其拳掌之间。
他丝毫不避，一拳挥出朝着那条业火线轰去，厉声而喝：“业火燃烧，是要焚尽轮转的悲哀，而非因偏狭与私欲而生！”
他很少愤怒。
但现在的他，话语中分明有着怒意。
哪怕江忆染清楚地知道，此间不过是幻境。
可幻境中的人，也是人。
他们的生命也应当被尊重。
只要想到不久前那修罗地狱般的场景恐怕大部分都出自方相禅师谋划，只要想到明明已是亡人却还要被方相禅师炼魂化火，江忆染就有些难以按捺心中的怒。
眼下，他只想一拳砸在方相禅师道貌岸然的脸上。
然则，他到底有些低估了那些业火的威力。
饶是七曜璇玑策太阴篇的力量，竟然也受到了极大的压制。
此刻，他拳间的极寒已然被业火驱散，反而传来阵阵灼烧感，不断有鲜血流淌而出。
方相禅师微微笑道：“阿弥陀佛，江施主看来有些生气啊。”
江忆染心中一凛，暗道不妙。
看来这方相禅师确实有影响人心态的法门。
刚刚他的发怒，虽然确实是自己动了意，但绝对也有方相禅师作祟的因素。
江忆染当下也是运转往生禁玄诀，压下心头的躁意。
正当他想说些什么时候，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如雷声般轰鸣的嘶吼。
就在刚刚他与方相禅师互相初步试探时，练长欢和滕文煦也准备发动攻势。
只是，他们被那些骷髅型火焰拦住了。
后出现的骷髅型火焰明显比江忆染最初打散的那个要强许多。
并且在这一刻，这些骷髅型火焰汇聚在一前一后两处，变得远比之前巨大，形态也是与嶙峋的骷髅相迥然，竟尔带着一股淡淡的圣洁。
练长欢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嘴角抽了抽：“这他娘的是些什么鬼东西？”
江忆染注意到这两尊庞然大物，眉眼间也是有惊色划过。
只是他终究保持了震惊，甚至自嘲般摇头苦笑道：“阿修罗，天人，你是想弄一个六道轮回吗？”
江忆染的话，自然不是空穴来风。
身后围住练长欢和滕文煦的两尊庞然大物之形貌，正是六道之中天人道众与阿修罗道众的典型之姿。
而且，聪慧细致的他甚至注意到方相禅师背后轮盘上的六道焰芒中，有两道比之刚刚亮了许多。
“江施主倒是提了个好主意，我为什么不自己弄一个六道轮回呢？”方相禅师大笑，好像决定不再继续伪装下去，笑容中透出重重的疯狂，“与其抢夺掌控权，不若让这天下都归于我的六道。”
江忆染眼角直抽：“你疯了。”
方相禅师冷笑：“这世上的成功者，大多都是疯子。”
随着他的话语，他形貌竟尔也开始发生变化。
原本所披袈裟的颜色此刻尽数化作诡异的鲜红，就仿佛一团巨大的业火。
业火之中的方相禅师容颜大变，从原来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变作了英俊潇洒的青年，不仅生出如瀑黑发，那双眸子也是透出无尽的邪魅。
红袍青年嘴角微勾，邪笑道：“怎么样？惊喜吗？”
江忆染没有半点觉得惊喜，只是觉得惊悚。
他渐渐感觉这片世间的事情已经开始脱离控制了。
一开始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应该还能掌控局势，可现在，他发现越来越多的事情已经让他都觉得莫名其妙了。
练长欢和滕文煦显然也被方相禅师的变化惊到了，只是他们没有太多的时间表达自己的心情。
因为那两尊业火凝成的庞然大物实力非同小觑，让他们都疲于应付。
江忆染看着红袍青年，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
不论在什么时候，冷静，都是最重要。
“哼，怎么？是不是有些接受不了？本以为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之中，结果却发现全部变了相？”红袍青年再度发出狂笑，“哈哈哈，我最喜欢看的，便是你们这些自诩天才的人物，在发觉事情脱离控制后的表情。”
江忆染冷冷地看着红袍青年。
他现在根本不愿再多说一句话。
他只想把眼前的红袍青年打趴下，然后让其把该说的话都说出来。
江忆染低喝一声，秋水剑出鞘，划破虚空。
万壑雷。
朱颜剑诀中无比刚猛的一式。
火光之中，有雷声骤起。
一道雷电凭空而现，宛若蛟龙，直直劈向红袍青年。
谁知红袍青年根本不闪不避，只是右脚狠踏地面，一圈圈红光氤氲开去。
雷电蛟龙击穿红光，落在红袍青年肩头，却只是在他的袍服上留下了一个淡淡的印子。
江忆染瞳孔一缩，双眉深锁。
“怎么样？怕不怕？还要再试吗？纵然让你斩一千剑又如何？”红袍青年阴冷的神情间透着一丝猎人玩弄猎物的愉悦。
江忆染竖剑于前，秋水剑徐徐颤动着，发出阵阵啸鸣。
哪怕到这种时候，江忆染依旧笑得洒然：“怕？我遇过比你更强的敌人，经历过比现在更深的绝望，我会怕？”
“哼，看你嘴硬到何时！”红袍青年似乎对江忆染的反应很不满意。
一缕淡蓝的烟气盘旋秋水而起，江忆染则是发出一声长笑：
“喝最美的酒，战最强的敌人，此生何憾！”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四十三章 魔现
“什么喝最美的酒，你手里可没酒呐。”
轻笑传来，一个酒壶便是从练长欢处抛来。
江忆染并不回头，只是抬手接住酒壶，狂饮一口酒，笑道：“好酒！”
话音落下，他也是单手持剑斩出。
秋水剑上的寒气疯狂涌出，化作一条冰龙，直取红袍青年。
至于那已经干涸的酒壶，则不知被其扔到何处了。
面对袭来的冰龙，红袍青年并不动作，只是负手而立。
其身前顿时无数业火不断浮出，形成一面面火墙。
又好像一柄柄火焰凝成的铡刀突兀而出，截向冰龙。
冰龙溃亡，寒气却不失。
环绕红袍青年周围，化作一道狂风冲天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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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当江忆染继而举剑前刺的时候，变故陡生。
只见狂风之中，红光一闪而过。
一道身影便是毫无预兆地直接出现在江忆染面前。
正是红袍青年。
那道身影以一对泛着桃红色雾气的肉掌钳住秋水，自剑尖而至剑柄，狠狠划过。秋水光芒骤黯，无数寒气仿佛从未出现过般被立刻抹消。不仅于此，他的拳掌在达到剑柄之后继续往前，毫不犹豫地砸在江忆染的胸膛上。
巨力传来，竟尔震破了江忆染的护体真气，径直传向脏腑。
疼痛，无比的疼痛，几乎是难以忍受的疼痛。
甚至于法力与气血的流转似乎都被阻滞了。
然而，红袍青年并不打算给江忆染喘息的机会。
他变拳成爪，刺入血肉，作掏心之状。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发生。
江忆染根本来不及反应。
他只是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幸好，当红袍青年变拳成爪的那一刻，总归是出现了一丝空隙。
而江忆染抓住了这一丝空隙。
鱼肠出鞘，秋水也划向红袍青年的脖颈。
淡橙色光芒亮如雷霆，于业火的红光中撑出另一片天地。
但是，真正救命的，是秋水的一剑。
尽管，先前经过红袍青年的钳制，秋水灵光四散，好像变成一柄普普通通的长剑。
可那一刻，江忆染却突然觉得，也许，这才是秋水剑本来的面貌。
没有什么光彩四溢，没有什么剑气四绽。
只是剑而已。
只是秋水而已。
所以。
江忆染要做的。
只是握剑而已。
只是挥剑而已。
哪怕，下一瞬，眼前便将是黄泉路、鬼门关。
******
红袍青年觉得江忆染应该死了。
甚至连江忆染自己都觉得自己应该死了。
但现实是没有。
鱼肠的一剑，看起来声势浩大，可红袍青年并不怕。
他甚至能够硬撼。
代价不过一条手臂罢了。
而只要在这片世间，手臂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只要不死，他甚至能够无限的复生。
所以。
一切。
只因那如燕子掠水又归巢的一剑。
只因那由秋水劈出的一剑。
红袍青年不得不谨慎地收爪暂退，唯恐避之不及。
他根本不愿触碰到分毫。
到得最后，江忆染从死亡边缘走过，终于有了喘息之机，而红袍青年也不得不退开数丈远。
饶是如此，尽管他避开了秋水剑锋，却还是被鱼肠划伤了手臂。
虽然原本必杀的一击莫名其妙没有得手，但红袍青年并不懊恼。
他只是奇怪。
为何江忆染能突然挥出这样的一剑？
直指他的本源的一剑。
生死之刻潜能激发？
若真是如此，那江忆染的运气可真的是好。
不过，红袍青年相信，如果真的是运气的原因，那便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
现在的局势，是完全的一边倒。
他有充足的时间却杀死这三个人。
没必要急切，没必要慌张。
反之，越谨慎才越好。
红袍青年抱肩望着勉强逃生却仍旧身受重伤、大口喘着气的江忆染，淡淡说道：“你的身上有太多的秘密，难怪他们这么想杀你。原本，我对这些秘密并不感兴趣，可现在，你的表现出乎的意料，这实在有些勾起了我的欲望。”
说到最后，红袍青年舔了舔嘴唇。
江忆染微微屈着身，不断咳着血，勉强笑道：“他们？还有他们？”
红袍青年略略一挑眉：“我以为你会关心别的，看来你对真相异常的执着。”
江忆染嘿嘿一笑：“我只是乐观。”
“我可以大方的告诉你，你的乐观是盲目。眼下的你，没有半分生机。”红袍青年徐徐一抬右手，团团业火盘绕而出化作一个高大的饿鬼，发出阵阵可怕的嘶吼。
“刚刚我也觉得没有生机。”江忆染继续笑着。
红袍青年皱眉。
他很不喜欢江忆染这般微笑的模样。
他觉得现在的江忆染不应该是这般模样。
他的左手在此刻也是微微抬起。
紧接着出现的，是一尊来自地狱的业火恶魔，周身盘绕着朵朵业火红莲。
江忆染还想保持笑容，但脏腑所受的巨大伤害让他只能痛苦地咳着血。
他有些无奈。
有些郁闷。
很多人都说他很幸运，可他自己有时候真的不这么觉得。
说起来，他踏入江湖也就这么几年，遇到的对手却总是如此的强大，表现出的往往都是碾压般的实力。
现在，面对着眼前的一切，他竟然有了当初在秦国面对天鸿子的时候才有的无力感。
甚至在潏河地宫之中都不曾有过的无力。
也不知道是血袍青年的强大确实远远超出了预料，还是他又动用了什么影响心绪的手段。
不管如何，用那一招吧。
搏命吧。
赢了那就是赚了。
就算死了，说不定还有机会从幻象中脱出，好像也不亏？
江忆染笑了起来。
这是一个很难看的笑。
因为只是扯动嘴角。
而且是沾满鲜血的嘴角。
但江忆染笑的很快意。
他开始呼唤。
呼唤藏在他体内深处那潜伏许久、了无动静的魔念。
魔念回应得很快。
一团团黑气飞速涌出，瞬间覆盖了他的身躯。
血迹消隐，化作一朵朵小花，在周边开了又谢，三千生灭。
他的双眸化作如墨的浓黑。
他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红袍青年，发出一声厉然而又纯粹的笑：“来，战个痛快。”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四十四章 鏖战
看到周身黑气滚滚的江忆染，红袍青年脸色陡然一变。
但紧接着，他却是又像听到笑话般大笑起来：“啧啧，看看我看到了什么？竟然是一尊魔。”
最后一个“魔”字，他说的异常凌厉，甚而让人觉得诡异难测。
谁料简简单单的这句话，魔化的江忆染听了竟似乎像受了什么刺激，黑气翻腾，抱头嘶吼，身形踉跄而退。
只在这个瞬间，红袍青年趁隙而攻。
他身形如虎，猛然弓身贴近江忆染，一拳挥出。
江忆染单身抱头，狰狞而笑，另一只手擒向红袍青年。
拳掌相交。
黑红相彻。
无限的光芒以二人为中心一圈圈弥散开去。
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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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涌。
甚至直接影响了另一边的战局。
本被压制的滕文煦和练长欢趁隙拉开距离，得到了喘息之机。
只是，当滕文煦看到江忆染的模样后，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练长欢自然也注意到了江忆染的不对劲，蹙眉问道：“他怎么了？”
滕文煦握紧了拳，摇摇头：“我相信少主自己能处理好，我们要做的，就是解决眼前这两个怪物，然后去帮忙。”
练长欢怔了一下，然后也是咧嘴笑道：“这样也好，很少遇到如此强悍的敌人了，正好战个痛快。”
滕文煦目光怪异地瞥了练长欢一眼。
练长欢被看的有些发毛，扯了扯嘴角问道：“怎么？”
“没什么，小心点，别把命丢了。”滕文煦轻笑一声，纵身而起。
“他娘的，小瞧我？”练长欢嘟囔了一句，长刀骤起，迎向扑来的阿修罗。
******
另一边，当光芒散尽，只见江忆染周身黑气滚滚，时不时发出桀桀狂笑。
然则，他一只手臂上也是不断有鲜血淌出。
至于红袍青年，他的衣袍有些破碎，除此之外便再无受伤的痕迹。
只有红袍青年自己知道，刚刚拳掌相交的那一刻，有一股诡异的力量从江忆染那边传来，窜入他的体内。
那股力量虽然被其消解了大半，但剩余的，依旧如同黑色的游丝般攀附在其血肉脏腑之间。
尽管不明显，可他依然能感觉到那些黑色游丝在吞噬自己力量，并且缓慢地进行同化。
原本还想慢慢消磨江忆染的力量，逼他用出所有的手段，现在看来，只能快刀斩乱麻了。
红袍青年微微蹙眉，斥道：“既然你求着要死，那便莫怪我无情。”
只见他一挥手，身后那业火所化饿鬼便是出掌向江忆染拍来，而业火所化恶魔也是挥动长刀，横斩而去。
“有意思，有意思。”
江忆染发出几声含糊不清的笑，淌血的左手猛地举起，无穷无尽的黑焰顿时弥散开来，撑起一个黑焰罩子。
无论是饿鬼之掌，还是恶魔之刀，都无一杯黑焰罩子挡住。
不仅于此，那些黑焰甚至较业火为强，反倒沿着刀与掌盘旋而上，如灵蟒般缠向饿鬼与恶魔。
这下子，红袍青年真正有些动容了。
他的业火，乃是炼转灵魂之火，是至上的火焰。世间恐怕少有火焰能与之比肩，更莫说胜于它。
然而，偏偏，这种甚至强于业火的火焰就这样出现在面前。
这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红袍青年的声音变得无比冰冷：“这到底是什么火焰？”
江忆染没有回答红袍青年。
现在的他，本来就为魔念所占据，意识根本不清醒。事实上，就算他清醒着，也不会回答。更别说现在。
不过，虽然没有说话，但他并非没有回应。
他的回应，是鬼魅般的身法，宛如一道黑烟，倏忽间欺近红袍青年身前数丈，一掌拍出。
面对这穿云裂石的一掌，红袍青年却是无动于衷。
因为有一头业火狂兽陡然在他面前出现，巨大兽掌抵住了江忆染的一掌。
“喝！来啊。”
只是江忆染根本不惧，狂笑一声，手臂猛的用力。
一团团黑焰疯狂涌出，化作一道龙卷，直接粉碎了狂兽的兽爪。
狂兽拟人化的哀嚎一声，向侧方痛苦退去。
这时候，接替狂兽攻势的，是红袍青年自己。
他的手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柄业火凝成的巨剑，朝着江忆染猛地斩下。
江忆染咧嘴，手轻轻向后一招，原本落在远处、插在地上的秋水便是飞掠而来，到其手间。
他横剑于前，挡住巨剑。
然而，仓促之间，饶是魔化后的江忆染也无法扛住巨剑之上传来的巨力。
巨剑下压，嵌入他肩膀间血肉。若非江忆染以秋水扛住，恐怕手臂都会被直接卸掉。
巨剑在以无比缓慢的速度向下着，星星点点的业火吞噬着血肉。
江忆染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握紧秋水，直直向上。
“再来！”
他狂笑一声，秋水尽数被黑焰覆盖，一股强大的力量爆发开来。
巨剑陡然被撑开，脱出红袍青年的手，倒飞出去。
红袍青年也被那股力量带得立足不稳，踉跄后退。
江忆染抓住机会，一剑斩出。
然而，红袍青年的反应也是极快，变掌成爪，猛地擒住秋水。
剑上的黑焰，掌间的业火。
互相灼烧着。
“给我开！”
江忆染怒喝一声，力量再增。
红袍青年心中暗骂“怪物”，不得不撤掌再退，可掌间依旧鲜血淋漓。
江忆染战得酣畅，岂会放过机会，直剑刺出。
这时，恶魔已然从黑焰的灼烧中回复过来，一刀斩落。
江忆染变刺为挑，划出一道半月。
剑光扑朔，从恶魔的肩头至其腰间，将之一分为二，重新崩散作漫天业火。
虽然斩杀了恶魔，江忆染却来不及应对身后饿鬼的擒捉。他伸出双手，猛然擒住了江忆染。江忆染一个失力，秋水也是飞了出去，落在地上。
已然回转过来的红袍青年如同光影般迅疾靠近，一指点出，点向江忆染的眉心。
指尖泛着幽幽的光芒，却不再是紫色，而是淡淡的白。
江忆染并不慌张，依旧咧嘴笑着。
红袍青年感到深深的不安，立时便想收指后退，却又已经来不及了。
江忆染的眉心陡然浮出一条血色竖线。
竖线向两侧分开，露出一个妖异的眸子。
妖眸之中，射出一道血色光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四十五章 不灭
那道血色光线准确无误地落在红袍青年伸出的指尖上，爆发出一阵毁灭的力量。
阵阵血雾涌出，瞬间覆盖了四周。
当血雾消散，又是与之前相异的局面。
黑气滚滚的江忆染孑孑而立，充满着霸道狂傲的气息。
在其对面不远处，红袍青年却显得比较狼狈了。
他的整条右手手臂都烟消云散，竟尔完全被化去了。而且，齐肩处也并无血迹，只是有血芒、红光在互相纠缠。
红袍青年惨厉一笑：“呵，呵呵，想不到你这厮竟有如此手段，只不过，那又如何？”
话音落下，他的周身便是突然衍出无数紫色星点，呼啸间落在其伶仃的右肩。
原本正向他体内侵蚀的血芒，遇到紫色星点竟如同雪遇沸油，立时化散开去。
紧接着，紫色星点绽放出重重光华，汇聚作手臂的形状，再有一个呼吸的功夫，他失去的手臂就完全复原了。
“不死不灭？不死不灭？嘿嘿嘿，那便看看将你撕碎会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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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忆染舔了舔嘴唇，浓黑的眸子中射出几缕红芒。
他的身形化作一道黑风，猛然卷出，化拳成掌，朝其肩头劈下。
“哼。”红袍青年冷笑一声，双手交叉，泛起紫色华光，架住了这一掌，“你可知，六道之中，剩下那个，在何处吗？”
江忆染瞳孔一缩，陡然扭转身形。
他虽感知到了那突然进逼而来的攻势，但想要完全躲掉已然不可能，只能避开要害。
饶是如此，他的腰间还是被划开一道狰狞的大口子。
扭转身形后，江忆染脚步微动，撤步后退，立时闪到了一边。
只见原先他所在位置的后方，赫然有一道紫色业火凝聚成的身影，其形态与红袍青年一般无二。
江忆染并不畏惧，甚至根本不忌讳腰间的伤口，反倒笑得更畅快了：“好，好，来的人越多越好。”
他的双拳以灵活却又霸烈的方式轰出，两道黑气飘出，宛若双龙出水。
红袍青年和那道影子般的存在向两边撤开，又转而都是握住一柄业火长剑，以刁钻的姿势刺出。
江忆染不闪不避，直接伸出双手挟住业火长剑，往中间撞去。
巨力之下，无论是红袍青年还是业火影子，似乎都难以抵抗，狠狠撞到一起。
然而，其实，这并非红袍青年无力对抗江忆染的力量，他是故意如此。
业火影子与红袍青年相撞后，融入其中，化作业火翻腾。此后，在红袍青年身上飘转的业火，又是尽数掠出，仿佛巨兽张口，将江忆染吞噬。
此刻的紫色业火，似乎比之先前凝聚成饿鬼、阿修罗的那些还要强大。江忆染一个不察，周身黑焰竟也抵敌不住。灼烧之下，他踉跄后退，微微垂首，发出痛苦的嘶鸣。
红袍青年趁势后退，但脸色也不是特别好看，远比之前苍白。
但他依旧露出了邪邪的笑容：“这是以我自己之魂炼转的业火，怎么样？不好受吧？”
业火之中的江忆染低笑着抬起头：“再来！”
红袍青年脸色一变，徐徐抬手，又是猛地挥下，厉声道：“给我杀了他。”
徘徊于近旁的饿鬼、恶魔、狂兽，顿时纷纷扑上来，疯狂地攻向江忆染。
攻势之盛，甚至于只能看到红、紫两色业火纷飞不已。
内里的黑芒似乎已经弱小得难以察觉。
见此情景，红袍青年暗里总算松了口气。
说实话，虽然知道江忆染现在的实力并非其正常情况下该有，但这还是超出了红袍青年的判断。他甚至有些害怕再拖下去会发生些什么不好的变故。
原本以为无比轻松的一件事，竟然弄得如此棘手，完全不像那人所说的这般的容易，到时候定要多讨要些酬劳，也好为以后铺路，否则，未免亏大了。
正当红袍青年自负地认为大局已定时，他所担忧的变故却是发生了。
这证明了他的担忧完全不是空穴来风。
变故甚至是在红袍青年完全没有发觉的情况下发生的。
他只是在某一瞬，突然发现，天地间好像忽然安静了下来，变得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
在这诡异的安静中，他才惊觉发生了什么。
之前被无尽的红紫业火压制的黑焰，不知何时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力量。
一道玄渺的黑色光柱自黑焰中冲天而起，刺破红紫业火直冲九霄。
无数的黑焰攀绕光柱而上，仿佛龙飞九天。
一圈淡黑色的涟漪以黑色光柱为中心扩散开去，涟漪之下，无论是化生六道的红色业火，还是以红袍青年己魂炼转的紫色业火，尽数归于虚无。
光柱底端，一朵纯黑色的莲花徐徐绽开。
莲花之下，江忆染单膝跪地，气息十分微弱。
红袍青年无法理解。
他真的难以理解。
为什么在这种状态下江忆染还能有这般玄妙莫名的手段。
甚至于直接将所有的业火碾于虚无。
红袍青年不解。
但他没有更多的时间不解。
因为江忆染缓缓抬起了头，眉心多出了一个黑莲印记。
他咧嘴轻笑道：“杀。”
红袍青年根本来不及反应。
他只是感到一阵寒意，透入骨髓，透入脏腑。
他只是看到那纯黑色莲花上突然多了顶天立地的一个人，那人一身黑衣，眉眼凛然，眉心也有一个黑莲印记，自有一番冠绝千古的气势。
他只是看到那绝世之人，朝他轻轻一指，指尖似乎有一朵小莲花正旋转不休。
然后，绝世之人消失不见。
然后，他自己的身躯也开始崩解。
无法阻止。
无法动弹。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躯，烟消云散。
一切，归于寂静。
******
覆川镇东南某处山崖上，桑霜华抱着古琴静静站着。
她眉眼柔和地望着朦胧的远方。
那里，正是大若寺所在的位置。
刚刚经历了一场不世之战。
最后的那道黑色光柱和那黑衣绝世之人，她自然也看到了。
过了一会，她的身侧紫芒闪动，紧接着便有一道红衣身影浮现而出，却正是湮灭于大若寺中的红袍青年。
看来，他在这片世间似乎真的拥有不灭的能力。
当然，这种不灭的能力肯定是有极限的。
因为现在的他，面目非常苍白，气息也是颇为孱弱。
他的脸色很难看，寒声道：“他的实力，与你所言，未免相异太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四十六章 幻梦
桑霜华面容平静，淡淡答道：“如此的实力，小女子也不曾料到。”
“说的好听。”红袍青年冷笑。
桑霜华轻轻拨动琴弦，面不改色：“事实如此，谁能料到他竟身怀天书。”
“那是天书的力量？”红袍青年惊疑道。
“前辈应该知道，小女子同样修行天书，自然有所感应。”桑霜华嘴角微勾。
红袍青年双手抱肩，神情微沉地说道：“为何之前不曾有所感应？”
“小女子的修为与之只在伯仲之间，平常他并不动用天书上的法门，自然是感知不到，否则他也早感知到我的底细了。”桑霜华微微笑道。
红袍青年轻撇嘴角：“接下来怎么做？”
桑霜华敛去笑意，以让人感到无比宁馨的语气徐徐说道：“不用在做什么了，等待他们破局出去就好。”
只是，这宁馨的语气中分明藏着一股极深的冰冷。
红袍青年自是没有察觉这股冰冷，他只是对她说的话感到奇怪，微嘲地低笑道：“等？怎么，不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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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桑霜华摇摇头，转身向山崖下走去，“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这是前辈教的道理。至于他的性命么，迟早会有人去收的。”
红袍青年望着桑霜华远去的背影，同样是摇摇头，冷笑道：“故弄玄虚。”
******
覆川镇中，大若寺甚至是周围的许多，都化作了墟落，沉在一片异样的寂静中。
墟落中央，江忆染单膝跪地，周身依旧是黑气翻滚，一双眸子宛如黑夜。
不远处，练长欢和滕文煦望着江忆染，竟出乎意料地有些不知所措。
目光相错，刹那似永恒。
江忆染的眉眼间闪过深深的狂意。
练长欢咽了口唾沫，低声道：“现在的他，还是他吗？”
滕文煦深吸一口气，坚定地说道：“是他，一定还是他。”
“可是……”练长欢犹豫不已，但紧接着他便是神情一变，“小心！”
只见远处本来在打量他们的江忆染身形虚虚一晃，陡然出现在滕文煦面前，屈掌成爪，向其心脉抓去。
实际上，哪怕练长欢出言提醒，也已经来不及了。
但是，滕文煦没有害怕。
就算有时间作出反应，他也不会有任何的动作，只会静静站在那儿。
因为，他相信，江忆染不会伤害他。
因为，江忆染是他的少主。
他的相信，没有错。
江忆染的爪停在了距他仅寸许的地方。
而江忆染眸中如夜色般的纯黑也在这一刻消散。
只见江忆染嘴角轻轻勾起，无奈嘟囔道：“小子，不要命啊？”
滕文煦洒然，刚想说些什么，却见江忆染双眼忽然又闭上，颓然晕倒在地。
******
某处神秘的界域。
云海之上，不似人间。
琼楼玉宇，高处知寒。
重重宫殿的最深处，是一处名为“海棠宫”的殿宇。
海棠宫前有一片小花园，但似乎有些单调。没有很多的花花草草，只是孤零零地立着一株海棠树。
粉白色的花朵在风中轻轻摇曳着。
树下坐着两个人。
一个是英姿飒爽的青年，剑眉星目，着蓝衫，缀白纹，一只手搭在膝上，另一只手拈着一片叶子在吹奏着什么曲子。他的身边还有一柄剑，外面是纯墨色的剑鞘。
另一个，坐在他身边的，是娇俏柔媚的少女，眉似柳，目似花，浅浅的笑容像是从水中捧出的月华，配上那水蓝色的裙衫，当真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姿。她抱着膝盖，睁大眼睛，怔怔地看着身边的青年那绝世的侧颜。
如果是江忆染和洛海棠在此，大概会觉得恍惚如对镜。
因为这蓝白衫青年和水蓝衫少女，和江忆染、洛海棠实在太像了。
也许细处稍微有所不同，但神韵却错不了。
一曲终了，蓝白衫青年放下手，轻轻一弹，那片叶子便是飘悠悠地掠出，落在某处。
蓝白衫青年察觉到水蓝衫少女呆呆的目光，轻轻戳了戳她的额头：“想什么呢？”
水蓝衫少女泛红了脸，收回目光，吐了吐舌头道：“没想什么。”
蓝白衫青年微微一笑。
那真是天底下最好看的笑容。
当时，水蓝衫少女是这么想的。
蓝白衫青年自然不知道水蓝衫少女心中的想法，他只是悠悠地说道：“在这里，呆得还习惯吗？”
水蓝衫少女使劲点点头。
蓝白衫青年摸了摸她的头，揶揄道：“真的？就没什么觉得不好的地方？”
“唔，你要我说实话吗？”水蓝衫少女眨了眨眼睛。
“说吧，说出来我又不会吃了你。”蓝白衫青年没好气地说道。
水蓝衫少女手指轻饶鬓边的发，轻轻说道：“怎么说呢，其实我觉得这里挺好的，我只是在想，以前你都是一个人在这里，会不会很孤单啊。”
蓝白衫青年微微怔了一下，心底泛起一丝莫名的心绪。
水蓝衫少女看到蓝白衫青年不说话，以为他生气了，扯了扯他的衣角：“唔，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蓝白衫青年摇摇头，微笑道：“我哪有这么容易生气，我在想该怎么回答你的问题。”
“那你想好答案了吗？”
“想好了。”蓝白衫青年说了三个字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是笑而不语。
水蓝衫少女晃了晃他的手臂：“喂，你不会不打算说吧？哇，你好坏，你不能这样。”
蓝白衫青年微带得意地笑起来：“哈哈，你就慢慢猜吧。”
说罢，他便是轻拂衣袖，站起了身。
水蓝衫少女急了，想要起身抓住蓝白衫青年，结果立足未稳，反倒是崴了脚，向一边倒去。
蓝白衫青年何等的反应，立时将她揽在怀里，关切道：“你啊，怎么就不爱用法力呢？刚刚我可不信以你的修为，稍稍运转下法力会摔倒。”
“就是不爱用嘛，当个普普通通的小妖怪多好。呜呜，好痛。”水蓝衫少女嘟囔道，眼里因为疼痛闪着些许泪光，但泪光深处却有几分羞涩与窃喜。
蓝白衫青年再度怔了一下，然后微笑着把她背到了身上。
水蓝衫少女吓了一跳，羞红了脸：“你……你，你做什么？”
蓝白衫青年笑道：“既然你说想当个不用法力的小妖怪，那我就当个不用法力的小神仙好啦，背你回去休息。”
水蓝衫少女顿时没了声响，将头埋在蓝白衫青年肩上，偷偷笑起来。
“怎么不说话了？”
“啊……没有，在想事情。”
“想什么事情呢，不喊痛了？”
“其实……其实，也没这么痛。”
“那你自己走？”
“你……你怎么这样。”
“哈哈，骗你的，慌什么。”
“你……你这个神仙怎么这么不正经。”
“还不是跟榣山那个玩世不恭的家伙学的，天天跟他混一起，自然要受影响了。”
“哼，少拿东方叔叔当借口。”
“欸，说起来，咱们也有一段时间没去榣山看看了。怎么样？明日下界看看？”
“好啊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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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四十七章 梦想
雾茫茫，雨潺潺。
某处山崖上，有两个人并肩而立。
一个正是曾在海棠宫前与水蓝衫少女嬉笑怒骂的蓝白衫青年。另一个却稍显年长，发显灰白，但梳理地非常干净，一身灰色衣裳也是整洁如洗，明明简朴的打扮，却有一股仙风道骨的韵味。
如果江忆染在此，大概对二人所立的这处山崖不会感到陌生。
因为，浣剑洞正在这处山崖下。
这里是榣山。
但不是江忆染他们所见的那个榣山。
两人的目光都落在崖下某处。
那里，是一片密林。
他们关注，自然不是林子，而是林子里的人。
灰衫中年人微微笑道：“怎么样？那小花妖可还习惯上界的生活？没给你惹什么麻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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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能惹什么麻烦。”蓝白衫青年洒然道，“要惹麻烦，也是我自己惹。”
灰衫中年人怔了一下，不禁摇头失笑道：“你啊。”
蓝白衫青年却是突然正色，略略抬起头，望着濛濛的天空，无比认真地说道：“她没有惹什么麻烦，但她真的改变了我。”
灰衫中年人将手拢到袖子中，感慨道：“这种变化其实很明显，可能你自己没什么察觉，我反正是早就察觉到了。”
蓝白衫青年微讶，笑道：“真的吗？你都不和我说？”
灰衫中年人淡笑道：“你自己迟早会知道的喽。”
“啧，这么看的起我。”蓝白衫青年嘿嘿一笑。
灰衫中年人没好气道：“好了，所以你提这个到底想说明些什么。”
“我觉得，”蓝白衫青年收敛了笑容，正色说道，“仙界有些被看作是至理的成规，应该作出改变了。”
灰衫中年人脸色微变，眉眼轻垂，徐徐道：“你的意思是？”
“仙道无情，这是错的。”蓝白衫青年说得很平静，但也说得很坚定，“万灵有别，更是错的。”
灰衫中年人拢在袖中的手微微颤抖起来：“这些话，可是触犯仙规的。”
蓝白衫青年望向灰衫中年人的眼睛，轻轻说道：“我不觉得你会害怕触犯仙规。”
灰衫中年人看向蓝白衫青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蓝白衫青年则是重新望向天空，意气风发地说道：“而且，我不仅要说，我要让仙界的这些规矩彻底的改变。”
灰衫中年人苦涩一笑：“我不想劝你，因为我知道没人劝得动你。当然，现在也许那个小花妖能做到，但她应该不会选择阻止你。”
“哈哈，知我心者东方也。”蓝白衫青年大笑。
“少来，少来。”灰衫中年人连连摆手，一脸嫌弃，但旋即，他便略带忧伤地说道，“你说的没错，我不害怕触犯仙规，否则我现在也不会在这儿了。但我还是害怕，因为我害怕你死。”
蓝白衫青年沉默，眉眼间难得的浮现出几缕落寞。
灰衫中年人所说，他自己其实也很清楚。
他知道，他所说的那些想要实现基本是天方夜谭。
那意味着对抗整个仙界。
这是必死之局。
自己并不怕死，但有人会害怕他死，有人不希望他死。
如连环。
终难解。
可实际上，这连环又并不难解。
沉默中的蓝白衫青年突然抬起头，看着灰衫中年人，微笑道：“可我知道，你还是会支持我。”
灰衫中年人哑然。
他们之间互相实在太了解了。
猜到对方的心绪并不是什么难事。
灰衫中年人确实会支持他，甚至大概会陪着他一起站到整个仙界的对立面。
虽死无悔。
灰衫中年人摇头无奈道：“你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像得了便宜还卖乖？”
“哪有。”蓝白衫青年摊摊手道。
蓝白衫青年深吸一口气，望着眼前雨雾绵延，心境却是异常的开阔。
他洒然笑道：“我为仙，却不知何处来，不知何处往。而今，终识何处可去，岂不快哉？我以前从不知道‘梦想’这个词，是她告诉我的。她说，从前，她的梦想是吃遍山珍海味、看遍千山万水，但后来遇到我，她只希望我能不再孤单，不用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海棠宫里。所以，我的梦想，便是整个仙界都不再有孤单之人，仙界不再是没有温度的仙界。”
******
江忆染陡然睁开了眼，惊觉之前所见，不过一场幻梦。
然而，那种无比真实的感觉，让他甚至有些难以相信竟会是梦。
转念想起自己似乎本来就是幻象之中，那刚才所见其非幻中之幻了。
江忆染只觉苦涩。
苦涩之余，江忆染感到无比的头痛，这才忆起自己昏厥前似乎引动了魔念与那红袍青年交战。
这下子，不禁更加郁闷。
此番如此高强度的引动魔念，也不知会留下什么遗患。
江忆染缓缓起身，打量四周，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方玉床上，周围所见，皆是玉石之壁，泛着淡淡的青光，灵韵不是一般的浓郁。
这是什么地方？
是练长欢和滕文煦带自己来的吗？
他隐约记得，最后一刻自己勉强控制住魔念，然后才晕厥了过去。
说起来，他们二人现在又在何处呢？
这般想着，两人还真的就出现在了这方玉室的门口。
两人看到醒来的江忆染都不约而同地愣了一下，然后练长欢便是激动地走过来，扶额道：“哎呦，江小哥啊，你可算醒了。”滕文煦没有那么激动，但也是长长松了一口气，喜形于色。
看到他们的反应，江忆染也是微微笑道：“听你这么说，似乎我昏厥了很久？”
练长欢嚷道：“何止很久？他娘的你晕了整整半年，我们提心吊胆地都快疯了。”
江忆染怔住，指了指自己，神情古怪道：“半年？”
“是啊，若非少主的内息一直很平稳，伤势也自行回复，我和练兄恐怕都要崩溃了。”滕文煦走过来，轻轻点头，“不过还好，时间虽然久了些，但少主总归算是醒过来了。”
江忆染闻言也是洒然，微带歉意道：“这半年给你们添麻烦了。”
练长欢摆摆手，笑道：“别，你这说的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我们其实也没做什么，咱也不懂医，没法帮你治伤，又不敢取城里，怕再遭暗算，便寻了这样一处灵气充沛之地。你的伤势基本上都是自行修复的。我们这半年大多时间是在修行。毕竟，从那红袍青年口里套话是不可能了，你说的那个方法总归还是要尝试一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四十八章 苦修
江忆染微微一笑：“怎么样？修为进境如何？”
练长欢无奈地耸耸肩：“别提了，我的修为是半点没动。滕小哥稍微好些，但依旧未有突破。所以，只能指望你了。毕竟，你是我们三人中最接近地仙境界的了。”
江忆染闻言，也是苦涩摇头：“话是这么说，但我也没底。别说我现在有伤，恐怕就算是全盛状态，也需要不短的时间。”
“没办法，就算如此，也只能硬着头皮试试了。毕竟，那红袍青年消失不见，我们的线索几乎可以说是断了。”练长欢郁闷不已。
滕文煦摸了摸下巴，似乎想到了什么，徐徐说道：“少主，练兄，你们说，那倪玄鹤和戚漓英会不会知道些什么？总感觉他们神神秘秘的样子。”
经滕文煦一提，江忆染自然也是想起了半年前倪、戚二人的一些行为，当即说道：“确实，那两人本就是此间巅峰存在，肯定有所感触，我们应该能从他们身上打听到一些消息。”
练长欢双手一拍，掷地有声道：“既然如此，我们刚好兵分两路。江小哥便在此间修行养伤，尝试冲击地仙境。我与滕小哥嘛，便去外头看看能不能把那两个家伙给绑来，好打听消息。如何？”
滕文煦双眉微蹙道：“这样的话，若是我们在外，少主会不会不安全？”
练长欢却是不以为然，拍拍滕文煦的肩膀，豪迈道：“我说滕小哥，你就不能相信下江小哥的实力？他的伤我看也好了五五六六，只要不是如红袍青年那般的妖怪级人物，谁能奈何的了他？怕什么？”
江忆染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着滕文煦，微笑颔首。
滕文煦长呼一口气，也是笑道：“好！那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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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跟滕文煦、练长欢的谈话中，江忆染了解到，这方玉室似乎是某处古遗迹中的所在。
古遗迹位于这片世间西南碧灵山脉深处，似乎曾经是一个大型宗门的所在地。所有的旧迹都沉于一片谷地之中，掩在无穷无尽的延伸的古藤间。在这片谷地的至深地方，山崖上的半高处，有一方山洞，洞口之上甚至还有隐隐约约的可辨出是“彻柳”的字迹。彻柳洞中，有不下十余条支脉延伸，而江忆染所呆的玉室便是其中坐落在其中一条支脉上。
至于其他支脉，则大多空空如也，偶尔遇到些许物事，也几乎全都已经古旧无用。
******
江忆染醒来后十数日，他的情况彻底稳定下来。
而滕文煦和练长欢也终于是离开此间去探寻倪玄鹤、戚漓英二人的踪迹。
两人离开后，江忆染并没有立刻开始修行。
他在想一些事情。
他坐在彻柳洞洞口，手里拿着练长欢为他寻来的一壶酒，慢慢饮着。
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
可惜，江忆染惆怅的，酒并不足以慰。
酒能浇愁，愁只更愁。
江忆染摇头失笑，笑意中带着微嘲。
换世棋坪所营造出的另一片世间的困局，其实他倒是并不特别感到迷茫。真正让他感到徘徊的，是梦中所见。
那样的景象，实在太过真实。
真实的让他觉得没有理由去怀疑。
而且，他已经不止一次在梦或者说在意识混沌的时候有这般的所见了。
更重要的是，这些所见似乎都隐隐有着难以言说的联系。
是偶然吗？
江忆染觉得，回答偶然都像是在骗自己。
这背后到底藏着些什么？
事实上，经历过这么多事情，江忆染也或多或少寻到了蛛丝马迹。
然而拼凑出来的真相实在太过惊世骇俗。
江忆染甚至难以去想象。
想来想去，只觉越理越乱。
最后还是觉得干脆不去想为好。
那些缥缈难寻的事情，就把它们当做故事吧。
至于故事里的人，其实应该可以算是江忆染所尊敬的。
仙道有情，万灵无别。
如果江忆染真的有那样的能力，大概也会以此为目标吧。
******
收拾心情之后，便是单调的苦修生活了。
江忆染首先整理当下能够修习的功法——需知，妙真与地仙之间如隔鸿沟，一切有利的法门能用自然都要用上。
他现在所拥有的功法，除了七曜璇玑策、往生禁玄诀和天书晓字卷外，值得注意的，还有两个。
一个，是当年在长安城，馄饨铺子的灰袍老人赠予他的古籍，总是泛着赭色的光芒。他后来参研过，古籍中记载的，是一门名叫长安诀的功法，光听名字，便可知非凡，实际上内容也确实如此。长安诀的独到之处在于，其讲求强大的掌控力与安定性，万法皆安于其下，万道皆归于其中，倒是与儒门的圣王之道颇有几分相似。
另一个，便是在独幽琴的幻境中，燕暮天传予他的心法了。当初，他还答应过燕暮天，若是遇到榣山遗脉，要将此诀传出。既然如此，若是从这片世间脱出，也是时候将这心法传给紫菡了。此心法名唤万流化紫，不得不说，此法对他修成地仙恐怕会是帮助最大的。因为此法的强大在于，能够化生比平常情况下更多的紫府。寻常修行者，最多只能化生九个紫府，在丹田气海之中勾勒九个命玄之物。但万流化紫法却能帮助修行者凝练出更多的紫府，这意味着修行万流化紫法的修行者将拥有更加精纯凝练的法力、气血的运转将更加流畅、魂魄修行上也会远远强于同境修行者。所有这些，对于晋升地仙境都是有极大裨益的。
在此之前，江忆染一来疲于奔命、二来觉得并不急于突破地仙，所以都不曾仔细修行这两个法门。
现在看来，这两个法门实在都可称是无价之宝。
想起当初在长安城的经历，与独幽琴中和燕暮天的谈话，江忆染不禁唏嘘不已。
感慨过后，江忆染便是摒除杂念，沉心静气，彻底开始了修行。
他首先选择修炼的，是长安诀。因为他很清楚，由于当初是借独幽琴之力攀升至九转妙真的境界，所以根基并不稳固。而这长安诀，对稳固根基有着极大的作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四十九章 物换星移几度秋（上）
长安，长安。
江忆染有时会想，当初创这诀法的宗师前辈，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起了这样一个名字呢。
是因为长安城吗？
亦或是其心中的期许？
这些都不得而知了。
也许其中尘封着许多故事，但都不是现在的江忆染所要关心。
他如今要做的，就是将这门诀法尽可能修炼到极致。
玉室之中的江忆染端坐于玉床之上，徐徐运转法力，开始了长安诀的修行。
长安诀的内容实际上并不晦涩，以江忆染之资，更是很快明了。
修行之后，不到半日，便已然通其精髓。
何为精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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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凝二字也。
静者，如动似静。
凝者，广而不散。
法力流转间，似雨润物，无声而万灵滋长。
长安诀的运转甚至还与七曜璇玑策的水篇与木篇起了呼应。
原本以江忆染的境界，将星辰、太阴、太阳三篇修至高深已然是不错了，更莫说江忆染对于火篇也已经掌握得炉火纯青，甚至对水篇的涉猎亦不容小觑。
所以，江忆染自己是万万不曾奢望在晋升地仙境前对剩下三篇还能有什么精进。
可没想到，甫一修炼长安诀，便让水篇、木篇有了反应。
这倒是意外之喜了。
喜归喜，但江忆染依旧秉持着古井不波的心境，谨慎地运转长安诀，并同时尝试着将七曜璇玑策的水篇、木篇与之融会贯通。
******
修行无岁月。
物换星移，春去秋来。
转眼间，一载已过。
这一日，练长欢和滕文煦回到了碧灵山脉深处的谷地中。
他们还带回了一个人。
白色蟒袍，眉眼阴柔，赫然是戚漓英。
只不过，现在的他显然要比当初在大若寺中狼狈得多。
不仅身上被一根泛着淡淡金光的绳索捆缚着，气息也是极度微弱，根本没有反击或是逃跑的余地。
三人回到彻柳洞前，便是发现有一片青蓝色光芒荡漾在洞口。
光芒的源头在彻柳洞的深处。
滕文煦和练长欢对视一眼，心知应当是江忆染修行有了突破，当即也没有急于入洞，便在谷地中的墟落间等候。
练长欢靠在一根半断的、覆满古藤的柱子旁，抱肩道：“若是江小哥能直接破境入地仙便好了，咱们也省的问这家伙。”
说着，他微嘲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戚漓英。
形势比人强。
戚漓英虽然心中腹诽不已，但到底是没有办法，面上只得干笑着。
不过，练长欢的话倒是给了他些许提示，让他印证了自己的一些猜想。
滕文煦站在戚漓英身后数个身位的地方，没有多说什么，颇为谨慎的样子，显然也是担心戚漓英又整什么幺蛾子。
毕竟，此前为了抓住他，可实在是费了不少周章，谁知道他是否还留了一手。
事实上，戚漓英确实还有一些小心思。
只不过，他根本来不及动那些小心思。
让他绝了这些心思的，自然便是没过多久后便出关的江忆染了。
但听彻柳洞中传来阵阵呼啸声，原本悬浮在洞口的青蓝色光芒尽数凝聚成了一朵朵小莲花。然后，便有一青一蓝双龙出洞，直冲九霄，化作一道擎天光柱。青蓝光芒一圈圈荡漾开来，几乎绵延百里。如此的奇景在持续三十余息的功夫后终于缓缓消散。一切归于平静，光柱消失不见，彻柳洞口也不再有光芒氤氲。
“动静这么大，不会是成了吧？”练长欢不再依靠柱子，挺直身形，惊喜道。
滕文煦却是不这么认为，摇摇头道：“恐怕不是。如果少主真的成就地仙，且他的猜测没错的话，周围至少应该有某些变化才对，可你看，现在谷中还是一片平静。想来，要么是少主尚未成功，要么便是少主的猜测错了。”
练长欢闻言一想，也颇觉有理，顿时颓然一叹：“扫兴。”
一旁的戚漓英，一双眸子微微转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又有片刻，江忆染从彻柳洞走缓缓走出。
他站在洞口边上，自然也是立刻注意到了滕文煦等人，当即微微一笑，纵身跃下，来到几人面前。
练长欢笑道：“这一年的修行怎么样？”
江忆染微带苦涩道：“有进境，但离地仙还差些火候。”
练长欢也是郁闷叹道：“刚刚你那么大动静，还以为破境了。”
“哪有那么容易。”江忆染摇摇头道，“只是一门功法大成而已。”
滕文煦缓缓走上前来，笑道：“少主也无需气馁，总归不是毫无成果。”
江忆染洒然：“这倒是。”
说话间，他的目光落向戚漓英，嘴角轻勾道：“看来你们也是收获不小啊。”
“嘿嘿，这家伙滑溜得很，好不容易才擒住。”练长欢拍拍手道。
江忆染点点头，微笑道：“戚公公，我们又见面了。”
在看到江忆染的那一刻，戚漓英便是绝了动小心思的念头。
其余两人还好说，他是实在对江忆染有些恐惧。
三人中，最看不透的，就是江忆染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饶是戚漓英也是赔笑道：“这位公子，好久不见了。”
江忆染摸了摸下巴，徐徐说道：“想来以戚公公的识见，应该已经猜到了我们的身份吧？”
“这个，实不相瞒，确实如此。”戚漓英连连颔首，“当初在大若寺围剿滕、练二位，一来是出于皇命，二来则是我和国师的私心。这私心起处，便是因为知道几位是从外面来的，所怀功法秘术、奇珍异宝都非这里可比。”
听闻此言，滕文煦和练长欢不禁对视一眼。
江忆染则是长长呼出一口气：“听戚公公的意思，似乎在我们之前应该也遇到过其他外面来的人？”
“这个，我是不曾遇过，但国师却是有过类似的经历，但也是颇久之前的事情了。说起来，这里也有二十余年不曾见到外面的人了。”
二十余年。
这个时间并不错。
二十余年前，正是燕国灭亡的时候。
也是榣山派倾覆的时候。
江忆染似乎想起了什么，心中顿生惆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五十章 物换星移几度秋（中）
戚漓英见到江忆染神情有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不禁有些忐忑不安起来。
后来见江忆染并无责问的意思，才松了一口气。
江忆染则是摇头轻叹一声，然后继续问道：“不知这么多年下来，戚公公对外面了解多少？”
戚漓英连连干笑道：“公子说笑了，我等困局此地，能对外面有多少了解？”
“无妨，说来听听。”江忆染看了一眼戚漓英，淡淡道。
戚漓英嘴角一僵，只得硬着头皮说道：“以我所知，外面与此间是有着相同的修行境界，而且不知什么原因，所能运用的功法秘术比此间都要强得多。”
江忆染没有说话，倒是练长欢皱眉开口道：“你在说废话吗？”
戚漓英眼角轻抽，却显然仍在犹豫。
江忆染见此却是心中一动。
眼下戚漓英之性命完全把握在他们手中，能让戚漓英在如此情况下都踌躇不决的，一定是极为重要的隐秘。
江忆染微微一笑，云淡风轻道：“戚公公，你应该清楚，我们只是想离开此间，到时你我便天各一方，再无瓜葛。既然如此，现在又有什么不好说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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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漓英闻言搓了搓手，眼神反而微亮起来。
只听他略带奸猾地笑道：“嘿嘿，公子，既然你都挑明了，那我的心思，想来公子也清楚，我只是想要外面的功法秘术罢了。既然如此，何不做个交换，各取所需呢？”
练长欢一听，立时变了脸色，长刀倏忽出鞘，架在了他的脖颈上，沉声道：“老家伙，你敢谈条件？”
江忆染却是摆了摆手，示意练长欢放下刀。
练长欢看了江忆染一眼，这才冷哼一声地收刀入鞘。
至于戚漓英，依旧笑眯眯的。
江忆染则是微微摇头，抱肩感慨道：“戚公公的心气胆魄，实在是高，就算放在外面怕也是一流。你从刚出现就在藏拙，哪怕到现在恐怕也是留了保命的后手。先前那副摇尾乞怜的模样，多半都是装出来的。而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国家真正的掌控者，既不是当今皇帝，也不是国师倪玄鹤，而应该是你了。”
戚漓英的笑容徐徐敛去，眉眼间浮现出从未有过的阴沉。
而练长欢和滕文煦也是神色一变，握刀剑于手，谨慎地望向戚漓英。
戚漓英淡淡瞥了练长欢和滕文煦一眼，再无之前那种卑微的情状。
他如毒蛇般的目光最后落在江忆染身上，阴阴一笑道：“承你谬赞，咱家再如何藏拙，不还是逃不了公子的法眼？”
江忆染低头失笑。
戚漓英则是微微蹙眉道：“明人不说暗话，咱家想要的，刚刚已经说了，是否交换便看你了。你之前说的没错，咱家确实留了后手，所以哪怕你实力再强，我也能逃出去。”
练长欢冷喝道：“哼，老家伙，少吓唬人，我便不信，你能从我们三个人眼皮底下逃走！”
戚漓英负手于身后，淡淡道：“那便试试。”
练长欢见戚漓英有恃无恐，也是心下一沉，知道他恐怕并非虚言。
滕文煦皱着眉，时刻提防着。
唯一还算平静的，便是江忆染了。
他眉梢微挑，轻笑道：“换，怎么不换？如果困在这，有再好的功法秘术，又如何？我们终非此间人，一身牵系可都不在这里。”
戚漓英见江忆染答应得如此爽快，心下虽然略略起疑，但面上仍旧嘴角微勾道：“公子倒是答应得爽快。”
江忆染洒然一笑，并不答话，只是从袖袍中取出一本泛黄的古籍，递到戚漓英面前。
戚漓英神色微凝，接过古籍，翻动一二，眉眼间终于是浮现出一抹喜色。
尽管这喜色一闪而逝，但却仍被江忆染捕捉在眼里。
戚漓英仿佛重新归于之前的状态，露出了一个谄媚的笑：“嘿嘿，公子真是信人。”
“秘籍你已经拿到了，是不是告诉我们有关此间的隐秘了？”江忆染淡笑道。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戚漓英呵呵笑道，“我们的前辈曾说，像公子这样从外面来的人，喜欢称这里为幻境，称此间之变换为幻象。实际上，这并不准确。其实，这里，更像是另一片空间。幻的成分自然有，却也有许多的真实。我们的世间便是在真假虚实之间而生的。”
“照你的意思，这片世间的人，其实都是真实的人？”江忆染托着下巴，蹙眉问道。
“不能说全是，但却有真实的生灵存在。毕竟，假中若无真，何以言假。”戚漓英道。
江忆染沉吟道：“真假之间的变换应该有幕后之人在操控吧？”
戚漓英心中一惊，万万没想到江忆染竟然还能猜到这一点。
但既然他说中了，戚漓英也只好点点道：“确实如此，不过幕后之人神秘莫测，我们根本无从了解。”
江忆染点点头道：“所以，戚公公其实应该是知道脱出此间的方法的？”
戚漓英嘴角轻抽，勉强道：“这方法公子不是已经想到了吗？既然这里其实更像是须弥芥子，只要打破空间，自然就能脱出虚妄之象。”
练长欢听了，却是微扯嘴角，郁闷道：“照你这么说，以前榣山派那些弟子都是突破地仙才出去的？”
戚漓英不知道榣山派是什么，但他大致听得懂练长欢的意思：“咱家之前也说了，此间是另有他人在掌控的。他若想放人出去，自是轻轻松松。”
这下子，练长欢也明白了。
那所谓的幕后之人，更像是个监督者。过去，榣山派弟子入此历练，他会调整此间的情况，亦幻亦真，给出考验。当他觉得其人通过考验时，自然便会放其出去。
只不过，显然，能通过考验的人少之又少。
而眼下，那幕后之人是根本不想让江忆染等人出去。
听到这里，江忆染也是长呼一口气。
到现在，关于这里的一切，终于是有了答案。
为何没有地仙境修行者。
为何倪玄鹤、戚漓英二人似乎知道些什么。
为何那化身方相禅师的红袍青年有如此难以想象的实力。
不。
还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
桑霜华到底是不是由心而生的幻象呢？
还是说，她其实就是紫菡，只不过另有图谋，故意装作不认识江忆染呢？
这最后的问题，现在暂时无法解决。
也许，将来会寻找到答案。
******
戚漓英解答完江忆染等人的疑惑，带着古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在他离开前，练长欢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们，难道不想出去吗？
戚漓英的回答很简单，也很犀利，带着些许自嘲。
出去挨揍？
如此精辟的回答，饶是练长欢也哑然失笑。
三人望着远去的戚漓英，心情都是轻松许多。
毕竟，已经知道了出去的方法。
只要那幕后之人不再使绊子，是否能做到便完全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
三人闲聊一阵后，江忆染便准备回到玉室，重新开始闭关。
练长欢却似乎想到了什么，拦住他问道：“对了，你给他的，到底是什么？”
江忆染知道他指的是交给戚漓英的那本古籍，微微笑道：“自然是不错的功法秘术，不过呢，宦官是没法修炼的。”
练长欢和滕文煦顿时明白了江忆染的意思，不禁相视大笑。
******
回到玉室，江忆染便开始准备修炼万流化紫法了。
长安诀他是已然大成。
说起来，他感觉自己的境界已经是无限接近地仙境，只是不知为何总觉得隔着一层障壁难破。
也不知这层障壁到底因何而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五十一章 物换星移几度秋（下）
但眼下，江忆染实在找不出症结所在，大概是机缘未到吧。
只希望，在修行了万流化紫法后能有所醒悟。
******
因为修行万流化紫法的缘故，玉室之中的江忆染神识内观，打量起了丹田气海中所谓的命玄之物。
以命为引，玄之又玄。
虽然听起来颇为玄妙，但少有人，或者说根本无人能堪破其中奥秘。
修行界对其的见解基本停留在这样的层次——所谓命玄者，乃与修行者命格相呼应而借紫府之力凝练出的象征修行者相性的玄物。换句话说，命玄并不会对修行者的实力产生太大的影响，所谓相性好坏其实无需凭借它修行者自己也能分辨。因而，修行界对命玄素来不是特别看重，很少有人对之进行深入的参研，江忆染虽然是个好奇心极重的人，但也很少关注过自己丹田气海中的命玄。
不过，这万流化紫法的却显然是个例外。
其增加紫府数量的诀窍正是需以命玄为辅，甚至可以说完全脱不开命玄之助。
寻常修行者借紫府诞生时的先天紫气凝练命玄，可万流化紫法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以九转妙真时，丹田气海中原有的命玄为基础，生化更多命玄，进而反衍紫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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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画画，原本的一株树苗，你要让它长大，开枝散叶，然后生出好看的花。
这其间所必需的，便是先天紫气了。
化紫者，可曰化紫府，可曰化紫气。
其实，世间借助功法之力衍化本来只有紫府诞生时才有的先天紫气的并不在少数，但以先天紫气行此妙用的，江忆染却根本没有见过。
万流化紫法确实是打开了一片全新的世界。
既然要借命玄反衍紫府，自然要好好审视一下自己丹田气海中被勾勒出的命玄。
实际上，江忆染心中也是颇为的好奇。
毕竟，命玄是与命格相呼应。
他的命玄是否会昭示些什么呢？
不观不知道，一观吓一跳。
从来没有仔细观察过丹田气海的江忆染现在着实有些被震撼到了。
原来，命玄所展示出的，竟然是如此的奇景。
只见丹田气海中最显眼的是一片星辰。
这是背景，也是底色。
按照江忆染的估计，这片星辰应该是在一转妙真时衍生而出的。
星辰外围，是一柄飞剑，悠悠环绕着，充满着洒脱的意境。
剑尾拖着一条淡蓝色光带，那是碧蓝色的蝴蝶凝聚而成的。
更有一泓碧水穿过整片星辰。
有如银河，不似银河。
碧水之上，有凤飞焉，环舞不息。
碧水之畔，有一株树，清芬四溢。
遗憾的是，不见花开。
某个树枝上，挂着一壶酒。
树下，一边是琴，一边是伞。
看到这些，江忆染不禁莞尔。
不得不说，确实是很与江忆染相合的一些东西。
但他也注意到了，碧水之畔的那株树，是海棠树。
只是，却并无海棠花开。
大概，这就是机缘了吧？
也许，它正等待着江忆染去添那一树的花开。
若是花下有所思所念的伊人曼舞其间，更是妙哉。
一时间，江忆染竟觉心境之开阔非往常可比。
如此良机，自是断不能失。
江忆染沉心静气，开始了万流化紫法的修行。
******
榣山换世棋坪之中岁月悠悠而逝，转眼之间几度春秋。
榣山外的世间也是物换星移。
秋已过，冬已深。
今岁的冬比往昔更寒。
东西南北，几乎无处不落雪。
哪怕是往常的那些暖地，也都大雪纷飞。
凤鸣镇亦如是。
雪如鹅毛，纷纷扬扬。
甚至芒海近海都已然覆上了冰。
渡口更是已无船舶停泊，空空荡荡。
一片寂然。
然而，如此寂然的渡口边，却站着两个人。
一个银白蟒袍，一个青蓝长衫。
一个绝世王侯，一个无双文士。
正是江暮玦和洛南思。
江暮玦望着结冰的海面，伸手接住飘落的雪花，低声说道：“再有几日，便是延煌二十八年了啊。他们这次，能赶回来吗？都缺席多少次夕夜的家宴了。”
洛南思极目远眺，似乎想要看到那座渺不可寻的传闻中的仙山，但目光终究无处可着：“一定会回来的，我相信。”
江暮玦往手上呵了一口气，笑道：“我也相信。”
洛南思也是看着江暮玦笑起来。
将手拢到衣袍中，江暮玦转身离开了渡口：“我们走吧，这次出来这么久，边地的军务估计又堆积如山了吧？得好一阵忙活。”
******
原本，是不会有堆积如山的军务的。
就算有，也轮不到燕王和玄徵军师亲自处理。
一切，只因秦楚大战。
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楚军伐秦。
南北齐进，蜀、荆、燕三地齐动。
荆为主，蜀、燕为辅。
但是，在荆襄领兵的，却并非荆王江风眠。
而是当今大楚五皇子、远封蜀王的江晨瑜。
大楚上下，除了少数几个人，无人知道江晨瑜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荆襄。
大战很突然。
对秦如此。
对楚亦然。
只是，真正有远见的很多人，都非常清楚，秦楚大战，不可避免。
天下，终究只能有一个皇。
可现在，却甚至不止于两个。
就在大楚出兵的第二日，曾经的秦宣帝在洛阳重新称皇号帝，分疆而治。
于是，这个天下，三皇并举。
事实上，还有一些人，他们甚至想让这个天下出现第三个皇者。
只是，那个堪称皇者的人尚未知道自己的身份。
但那些推举的人却几乎已经做好了准备。
******
兖州，临淄。
久未落雪的临淄在今岁却是飘起了大雪。
银装素裹，好不壮丽。
临淄城东南某处，有铸剑圣地，名曰传剑山庄。
虽已没落，不及往昔，却声威犹在。
然则，山庄与朝廷素来疏远，自然也与统领此间的齐王颇不对付。
只是，这一日，传剑山庄却是来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客人。
其他人若是看到这位客人，大概会觉得朝廷终于是要出手拔除这根眼中刺了。
但，这位客人来此，自然不是来问难的。
山庄东南有小湖，湖心有一叶小舟。
舟上有两人，共钓寒江雪。
其中一个，赫然是个老者，穿着黑袍，看起来很是淡薄，但他显然不惧。
另外一个，却正是来此的客人了。
这位客人面若重枣，双眸修长，泛着诡异的蓝色。外面披着雪貂绒皮制成的大衣，内里所着却是紫色的道袍。道袍之上，还绣着太极图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五十二章 焚城
如此的打扮，在兖州，只有崂山派。
而此刻舟上的紫袍道士，正是崂山派当今掌教紫凌子。
崂山派论修为最高，自是非樗桓子莫属，可其之所以能有今日声势，却全赖紫凌子之功。
再者紫凌子素来平易，温和近人，崂山上下的年轻一辈素来尊之敬之。
不过，老一辈的却大多对紫凌子不甚接纳。
因为他们觉得，紫凌子借齐王府之力壮大崂山并非明智之举，反有谄媚之陷，与道门清心远俗之旨要大背。
当然，年轻一辈自是不以为然，反倒觉得是老一辈不知变通。
是以，崂山彼时虽然声势日隆，但内部互相之间倾轧也颇为严重。
无论如何，紫凌子与齐王府亲近却是不争的事实，不仅经常出入齐王府，更被齐王奉为心腹，时常陪侍左右。
这样一个齐王心腹，来到了素与齐王府不对付的传剑山庄，任谁想都会觉得其人是来找麻烦。
但事实并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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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凌子和黑袍老者除了共钓寒江雪，更是相谈甚欢。
最重要的是，他们所谈，皆乃大逆之事。
只听紫凌子神情淡然道：“事情，准备得如何了？”
黑袍老者轻呼一口气，瞬间化作冰雾散开：“差不多了，寻一个绝佳时机，我们便也起事。北边一路，由辽州出。南边兖州这里吗，却还是要斟酌一二，或起或藏，当随机应变。”
紫凌子双眉轻挑：“会不会太急了？”
“不急，时间刚好。”黑袍老者微笑道，“天时地利皆至，便只差人和了。”
紫凌子轻轻点头，略略沉默了一会，然后眉眼微垂道：“那个少年，真到了那一天，他会帮我们吗？若他执意不肯呢？”
黑袍老者不语。
这其实不仅仅是紫凌子所担心的，还有很多人，都在担心。
很多人，需要一个答案。
黑袍老者最终开口了，他的神情很是感慨，他的语气很是平静：“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一切应当无关乎他。就算他不愿，楚还是要复，只是可能就没那么容易而已。当初先帝做了那样的决定，并非真的要让他彻彻底底得过平凡而普通的生活，更多的是给了他一个选择。我们自然希望他能选择我们，这也是为何我们过去如此去影响他、暗示他的原因，但他终究还是有选择另一边的权利。说到底，无论选择哪一边，最痛苦的还是他，而不是我们。我想，至少要尊重他的选择。”
紫凌子慨然一叹：“世人皆以之为幸，殊不知幸者自有其哀。”
“未央美矣，奈何易逝。”黑袍老者抬手握住一片雪花，轻声道，“有时候我会想，可能两边都错了，只有他自己是对的。可我们偏偏又要他做出选择。”
******
荆州，素为兵家必争之要地。
扼云江天险，通四方之贸。
自数十年前荆襄大战后，荆州便一分为二。
西荆州以江夏为核心，入于楚国之手。
东荆州以襄阳为核心，入于秦国之手。
流转而至今日，荆州依旧是秦楚大战的聚焦处。
第一场雪落之后，楚军借秦国内乱之机猝然发难，大军西进，不日间连克数城，高歌猛进。
然而，胜势终究止于樊陵城。
樊陵，乃襄阳门户。
樊陵若失，则襄阳难保。
秦楚两边都深知其理，因而围绕樊陵的作战无疑极为激烈。
楚军这边，调集精锐，四面围之。
秦军这边，亦不遑多让，重兵镇守，周围各军镇的兵马更是日夜不息地赶往此间，以求解围。
更重要的是，镇守樊陵的将不是一般的将。
他麾下的兵，更不是一般的兵。
大秦雄兵百万，尤以五军为最。其中最独特的一支，号为百造军。
百造军并不凌厉凶悍，并没有超高的修为，但却是大秦万军之中最善用器械的军队，因而，也是最擅守城、最擅攻城的军队。
百造军之首，正是大秦十二军侯中的明侯左崇玉。
说起来，左崇玉也是个极具传奇色彩的人物。当年他本不过是个铸造铁器的匠师，机缘巧合以铸造入道，修为突飞猛进。后来他受召入军，将器械与征伐相融到极致，履立战功。春秋末年的煜古关一战是其封神之战，以三千兵马硬是顶住了四万大军的攻城，直接为战局扭转创造了机会。其后，左崇玉便是受封明侯，麾下的百造军更是一跃而为大秦至强五军之一。
正是这样的人、这样的军队，在极度劣势的情况下，守住了樊陵城，甚至将攻城的楚军打出了疲态。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只要再耗数日，等到云侯雷策、连侯文仲寒的援军一至，便可反攻。
然而，樊陵城还是在最后的关头失守了。
一场大火，彻底摧毁了樊陵城，抹消了它所有的生机。
这是焚城之火。
这是复仇之火。
这是狂傲之火。
这是人屠白启重回世间后的宣告。
这是全新的天弃军宛若修罗般的降临。
甚至连因为久攻樊陵不下而不得不将本打算藏作后手的白启请出的江晨瑜都没有想到，白启领着重组不到两月的天弃军竟然如此凶悍地攻破了樊陵城，摧毁了百造军三分之一的力量，还斩杀了左崇玉。
江晨瑜永远不会忘记那副画面——
那是落雪的一天。
覆雪的樊陵城却是陡然涌起大火，飞速地蔓延整个城池。
那冲天的烈焰啊，就如同纯白中渗出的深红。
烈焰不息，嘶吼惨叫不绝。
江晨瑜站在城外的雪原上，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城门口，有一道身影浮现，自烈焰中走出，周身弥漫着血色，斜持一杆长枪，徐徐走来。
那道身影来到江晨瑜面前，轻轻抖动长枪，洒落枪尖上的鲜血，在雪地上开出一朵朵花。
其人厉笑道：“屠城的感觉，倒是久违了。这份礼物，不知殿下可还喜欢？”
江晨瑜舔了舔嘴唇，眼眸中绽放出狂热的光辉：“真是极致的美。”
******
延煌二十七年末，秦楚于樊陵大战。
百造军在明侯左崇玉的率领下扼守不退，奈何折于重现世间的人屠白启以及他的天弃军之手。
那一日，樊陵大火，数日不休。
史称——焚城之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五十三章 留下
樊陵之后，便是襄阳。
作为统帅的江晨瑜并没有急于趁胜追击、立时围城，反而更加细致地作了谋划。
这是他的自负。
现在的他，根本不惧秦国援军将至。他甚至希望秦国援军来的越多越好，这样就可以最大程度的挫败秦的力量。
原本，他并不会如此。
但是，当樊陵一战见识到人屠白启和他的天弃军真正的力量，他的信心攀升到顶点。
随之而无限膨胀的，是他的野望。
******
樊陵东北，即是云江。
中间隔着一方小丘，名唤夕莽丘。
小丘的最高处有一处亭子，可望远处江流滚滚，即唤望江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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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望江亭中站着两个人。
一个凭栏而立，望着逝水东去，轻轻拍打栏杆，哼唱着不知是什么的曲调，正是江晨瑜。
另一个站在他身后，面色铁青，却是荆王江风眠。
江风眠冷着脸：“夕远，我希望你能解释为何要屠城。”
夕远，是江晨瑜的字。
而江风眠原本其实并不在襄阳、樊陵一线，统率的是荆襄南线的作战，只因听闻樊陵之战后方才星夜北往，面见江晨瑜。
无论在什么时候，屠城都是不为世道所接受的行为。
这也是他来到此处的原因。
江晨瑜却看起来丝毫没有负担，依旧拍打着栏杆，微笑道：“皇叔说笑了，屠城的是白启白将军，又不是我。”
江风眠沉声道：“你是真正的三军之帅，你自然能够阻止他。况且，你既然知道他是人屠，为何还要招揽他？”
江晨瑜不再拍打栏杆，而是将手负到身后。
他徐徐转过身，笑容已然收敛。
他微微眯着眼，眸中闪着冷厉的光：“皇叔也知道我才是三军之帅？既然如此，我要用什么将、用什么兵，便不容他人置喙。再者，你说他是人屠，你说屠城不可为，我却只知世间有杀神，我却只知樊陵是他攻下的，我却只知接下来整个荆州都将是我们的。”
江风眠觉得难以理喻，僵硬的面容间渐渐浮现出怒意。
樊陵上下，多少条人命啊。
他不敢相信，江晨瑜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他觉得多说无益，只觉深深无奈。
他拂袖而去，离开了望江亭。
江晨瑜望着江风眠离开的背影，脸色同样并不好看。
他也很恼怒。
史书上记载的屠城之事不再少数，怎么？偏偏就他要受人口舌？更何况，屠城也非他之意，不去找白启寻他作甚？
真是岂有此理！
江晨瑜握紧了负在身后的拳。
******
是日黄昏。
襄阳城头。
残阳如血，大旗飘飘。
旌旗之下，汇聚了许多人。
最中间的青衣文士缓缓放下手中的卷宗，眉眼间满是落寞。
他叫汤挽星，是百造军军师，左崇玉的左膀右臂。
当左崇玉进驻樊陵时，他留守于襄阳。
如今，左崇玉殒命，樊陵失陷，偏偏他又接到了一封令人绝望的卷宗。
那是朝廷的传令，让汤挽星率襄阳秦军余部退走彝垣，再作计较。
换句话说，襄阳被放弃了。
原本议定驰援的云侯雷策部以及连侯文仲寒部都已经不再东进，驻守于津川、昌明一线。
如果这两部能同至襄阳，或许襄阳还有守住的机会，可现在，已然渺茫。
汤挽星不是不能理解朝廷的做法。
因为死守襄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已无益处。
在樊陵城破的时候，襄阳南北两面的屏障——旋峡、烨华亦先后告破。
秦国方面之准备本就较楚国为少，粮草、兵员俱是紧缺。死守襄阳反倒会给以楚国围城打援的机会，拖久了恐怕便是葫芦娃救爷爷，局势会更加不利。
但汤挽星不想走。
因为，这里是他的家乡。
他和左崇玉都是地地道道的襄阳人，几乎可以算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
当初被调来镇守襄阳一带，他们都很开心。
他们和襄阳百姓的关系也都很好。
左崇玉离开襄阳，进驻樊陵的时候曾跟他说，此去九死一生，襄阳就靠他了。
谁曾想，左崇玉真的战死在了樊陵。
随之而去的，还有无数百造军兵士，无数葬身火海的樊陵百姓。
他就更不能丢下襄阳的百姓离开了。
就算死，也要和襄阳死在一起。
汤挽星长呼一口气，眼神渐渐坚定下来。
他转过身，望向周围的人。
他们都是百造军硕果仅存的高阶将领。
他们很多也都是左崇玉和汤挽星从襄阳带出去的同乡。
汤挽星看着他们，满怀感慨：
“朝廷希望我们离开，弃城而去？我们真的要走吗？”
城头一片寂静。
短暂的寂静后，人群中有一位小个子将领突然红着眼振臂呼道：“不能走！我们要留下，与襄阳共存亡！”
汤挽星微笑。
他认得那小个子将领。
那小个子将领不是襄阳人，是左崇玉在镇守煜古关时带出来的。
但他还是喊出了那样的话。
于是，整片城头上开始响起呼喊：
“与襄阳共存亡！”
“誓死不退，血战到底！”
“为左将军报仇！”
“战！”
******
百造军愿与襄阳共存亡，却不代表襄阳城中所有的军队都如此。
当汤挽星将朝廷的敕令传递下去后，许多兵马离开了。
最终留下的，屈指可数。
除了襄阳的两千地方军，旋峡烨华等城败退收拢至襄阳的一千残军，便只剩下百造军余部了。
百造军合共三万人，其中六千人殒命在各个州县的作战中，一万两千余人战死在樊陵，再除去驻防西荆州尚在秦国手中的其余地方的部队约计六千余人，剩下在襄阳城中的，便只有六千人了。
也就是说，留守襄阳的，是九千兵马。
而他们要面对的，却是数十万大军。
更何况，这数十万大军中有的是精锐。
统率者更远非寻常人。
这几乎是必死之局。
留下，就意味着。
留下，都从未怕过死。
他们想的是——
杀一个，我不亏。
杀两个，我赚了。
你想吃下襄阳，我怎么说也得让你伤筋动骨！
******
至强之军，有所执，不畏死。
此之谓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五十四章 赴死
在荆襄一带，走私盐铁的生意素来兴盛。
无论是秦，还是楚，两边的朝廷对此都心照不宣，任其自流。
而襄阳作为荆襄重镇，自然也汇聚了不少的私盐贩子。
邹楚蒙便是某伙私盐贩的头头。
东南阴暗处的青璞街是私盐贩子汇聚的地方，喧闹嘈杂，充满着盐的气味。
邹楚蒙此刻便坐在青浦街最深处的某家铺子的台阶前，拿着一根玉米在啃。
他其实很年轻，但看起来却异常的沧桑，面庞间旧伤的疤痕随处可见。
正当他啃着玉米时，两伙人走到了他面前。
青璞街的势力分为三股。邹楚蒙率领的是其中一股，眼下走到他面前的两伙人的带头者正是另外两股势力的首领。
一个叫蒲白，一个叫闫平。
他们无论资历还是经验都远胜于邹楚蒙，平常对邹楚蒙率领的私盐贩没少欺压，全凭邹楚蒙一股狠劲扛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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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楚蒙对走到自己面前的蒲白和闫平两伙人不理不睬，依旧啃着玉米，但余光早已注意到在闫平身后赫然有一个瘦子瑟缩不安地躲着。
他认得这个瘦子。
是他麾下的人。
但他仍不在意。
私盐贩间互相挖墙脚是常有的事情。
已然满头白发的蒲白眯起了眼，对邹楚蒙不以为意的样子明显有些不满，冷声道：“邹小哥，此来是想与你商量一件事。”
“什么事？”邹楚蒙头也不抬。
蒲白眸中闪过一丝戾气：“你要留在襄阳送死那是你的事，怎么？还想劝我们麾下的兄弟一起留下？”
闫平也是嘴角一勾地嘲道：“你死也就算了，底下那批货没了可惜，不如让我们带出去？”
邹楚蒙停了下来，不再啃玉米。
他缓缓抬起头，深深看了一眼闫平背后的瘦子。而瘦子甚至不敢面对他的目光。
他叹了口气，站起了身。
闫平和蒲白顿时心中一紧。
邹楚蒙对于他们而言最大的优势便是在修为上。真正单对单，两人都不是邹楚蒙的对手。
所以，他们心里其实也没底，生怕邹楚蒙突然发难。
但邹楚蒙很平静。
他甚至根本不在意闫平和蒲白如何。
他直接从两人中间穿了过去，向远处走去。
他淡然而又坚定的声音悠悠传来：“那批货，老子无所谓，想带走便带走。至于你们的那些兄弟么，老子是劝过他们，怎么能不劝呢？襄阳是我们的家，说丢就丢？老子虽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盐贩子，但老子也懂什么是家、什么是国！再说，他们留下都是自愿，老子可没强迫他们。不过老子觉得他们很不错，留下来赴死，至少比你们有血性。”
说话间，他将已经啃完的玉米抛在了地上。
玉米很快滚到了蒲白的脚边。
蒲白和闫平两伙人俱是哑口无言。
蒲白看着脚边的玉米棒子，额头上青筋直冒，嘴角抽搐不已。
正当他想说些什么时候，却有一个长得颇为敦实的灰衣胖子走了出来，走到一众人面前。
蒲白脸色一变，呵斥道：“皮三，你做什么！”
灰衣胖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但最终还是归于坚定。
他屈身施一大礼，重重说道：“蒲叔，您对皮三有大恩，皮三本该护卫左右，不应擅离职守，但……但，邹哥说的没错，襄阳是咱的家，不能说丢就丢了！蒲叔，恩情来日再报了！”
说罢，灰衣胖子便是转身跟着邹楚蒙而去了。
灰衣胖子开了头，蒲白和闫平两伙人顿时炸开了锅。
不断有人越众而出、施礼道歉，跟随邹楚蒙而去。
最后，蒲白和闫平周围竟然只剩下零零落落的不到十个人。
蒲白怒到了极点，厉声发泄：“他娘的，反了，反了，都反了。好，好，好，你们不怕死，老子可不陪你们玩，老子便看看襄阳多你们这几个人能多守住几天！”
旁边的闫平脸色也是阴沉到极点。
原本是想借机将邹楚蒙所掌握的资源夺过来，想不到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实在大出所料。
******
书院者，汇四方之人才。
是以，书院的学生素无国界之分。
渊临书院虽坐落在楚国，但仍有许多秦国的年轻人前来求学。
来自西荆州之地的也不在少数。
这一日，云麓山山门前，贺灵迁还有其他很多学生在为几位师兄送行。
这几位师兄都来自襄阳。
襄阳有难，自当归之。
其中一位，名叫费青羽，与贺灵迁关系最好，其修为也是几人中最高的。
贺灵迁有些难过。
因为他清楚，这几位师兄，此去赴死，必然无生。
尤其是费青羽。
他们俩素来是过命的交情。
费青羽喜酒，而他擅酿酒。
两人时常一同钻研酒道、长歌应和，好不自在。
谁能想到横生此等变故。
费青羽却是洒然得多，拍了拍贺灵迁的肩膀，微笑道：“贺小子，别难过，我这又不是真的一去就会死。放心，我惜命的很，到时候战事结束，一定回来喝你的酒。”
惜命？如果惜命就不会去了。
贺灵迁感到酸涩。
他勉强笑道：“师兄，那倒不如我随你一同去，身边带着酒，有酒即饮，岂不快哉？何须等待？”
费青羽摇头道：“贺小子，襄阳嘛，我能去，你却去不得。你不能去，不该去，也不必去。”
贺灵迁明白。
他知道费青羽的意思。
然而他还是心痛，一时间说不上话来。
就在这时，费青羽身后传来呼喊声：“青羽，出发了。”
原来是另外几个师兄都已经准备好了。
费青羽见状，笑着再度拍拍贺灵迁的肩膀：“贺小子，师兄走啦。”
说话间，他转身离开，纵身上了马。
贺灵迁微红着眼，抱拳施礼，掷地有声：“师兄保重！”
费青羽挥手，纵马而去。
数骑绝尘，亦绝后路，但求一死而已。
******
云麓山上，天明塔顶。
柳元宗负手而立，白衣飘飘。
他望着远处费青羽等人离开的地方，慨然叹道：
“襄阳一围，四方赴死，难克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五十五章 襄阳决死战（一）
延煌二十七年的末尾，楚军包围襄阳。
襄阳城中，是九千秦军，和许许多多赴死的旧人。
襄阳城外，是数十万楚军，和漫山遍野的修行者。
一触即发。
******
又是黄昏时分。
襄阳东面城头，很多人聚集在此。
他们或是百造军的高阶将领，或是四方赴死之人中修为高深的。
当先有三人，中间的是如今镇守襄阳的真正主帅汤挽星，左边的是百造军中硕果仅存的地仙境修行者杨思过，右边的则是红衣中的地字级人物荣堪。
事实上，对于荣堪，汤挽星实在没有想到他会选择留下。
毕竟，红衣给人的印象素来是残忍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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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挽星在荣堪面前提前过这个问题，荣堪的回答只有七个字——
我觉得襄阳能守。
汤挽星听了也是感慨万千。
红衣之中，确也不乏良人。
而此刻，三人望着城外不远处黑压压一片的楚军，神情都非常凝重，严阵以待着。
杨思过蹙着眉，沉声道：“他们在等什么？从午时便列阵于此，却迟迟不攻，到底在搞什么鬼？”
汤挽星长呼一口气，徐徐道：“是心境的问题。他们有充足的时间，他们等得起，他们甚至可以就这样围着。但我们不可能这样一直等下去。所以，我们的心态一定会因之往不好的方向变化。”
荣堪微微抬头，眯起双眼：“不仅如此，他们似乎还有别的打算。”
汤挽星眉毛微挑，不解道：“还请荣先生赐教。”
荣堪伸出手，指向楚军上方的半空：“那里的云气，正变得越来越阴寒。起初我也无甚察觉，到得而今近暮，阴寒之气渐浓，方才有所感知。”
汤挽星看着那片云气，问道：“是阵吗？”
荣堪点点头，旋即又摇摇头，叹道：“可惜，这阵玄诡非常，我也看不出底细。”
杨思过伸手扶住城墙：“若是如此，岂能坐以待毙，任其成阵。到时候情况对我等肯定越发不利。”
荣堪沉吟道：“可若是贸然出手，也是不利。毕竟，恐怕他们就等着我们先动手。”
“那怎么办？”杨思过饶是百战之将，此刻也是倍感头痛。
这时候，汤挽星开口了：
“不如先想办法让他们自乱阵脚。”
******
楚军阵里。
万兵之中。
江晨瑜与姚舒文却是在对弈。
江晨瑜执白，姚舒文执黑。
提子，落子。
“攻城伐兵，就好比这弈棋，黑白厮杀，哪怕至绝处亦有生机。”江晨瑜感慨道，“这正是攻伐吸引人地方。”
姚舒文淡淡一笑：“那殿下觉得，襄阳还有生机吗？”
江晨瑜嘴角轻勾，露出不羁的笑容：“生机？我只看到死意。”
姚舒文平静地落下一子，不再看棋盘，而是望向江晨瑜：“殿下，你大意了。”
江晨瑜脸色微沉。
棋盘之上，原本已至绝路的黑子却是不知不觉间反扑一手，重新打开了局面。
江晨瑜知道，姚舒文的话里另有所指。
他深吸一口气，正色施礼：“谢先生指教，夕远明白了。”
姚舒文轻轻摇头：“殿下无需如此，此本在下之职。”
江晨瑜重归宁定，拈起一子，沉吟道：“先生以为，我们的布局哪里尚有薄弱之处？”
说罢，他落下白子。
而早已拈子在手的姚舒文用棋子轻轻敲打桌面：“水路或有隐患，还有西荆州各处的百造军余部……”
话未说完，一道周身笼在黑衫中的身影便是出现在两人近旁，单膝跪地，拱手道：“启禀殿下，姚先生，云江上鄂将军部船队遭袭，有人偷凿船身，数船已废。”
江晨瑜倒是并不心痛，反倒轻笑道：“先生当真妙算。”
姚舒文则是蹙眉沉吟道：“应该是襄阳城中那伙私盐贩子，他们交易盐铁时常从水路往来，水性素来是极好的。”
江晨瑜挥手遣退那黑衫身影，用手支住脑袋，慵懒道：“他们既然敢来，便让他们有来无回。”
姚舒文轻呼一口气，徐徐道：“留在襄阳城中的私盐贩子的头领邹楚蒙，是个人才，最好是留他一命。”
江晨瑜淡笑道：“那也得看他是否能为我所用，否则便也只能杀了。”
姚舒文落子，没有多说什么。
江晨瑜则是嘴角微勾，用淡然而有冷冽的声音说道：“那些私盐贩子，便让夜叉去截吧，让她一个都不要放走，这样才万无一失。”
******
在云江中凿船的，确实是邹楚蒙率领的私盐贩。
诚如姚舒文所说，他们的水性远比常人要好。
再加之，他们针对的，是楚国水军中修行者分布较少的鄂飞一部，猝然发难之下，楚军根本无从反应，瞬间便是乱成一团。
邹楚蒙表面看起来粗犷，实际却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他很清楚不能恋战，贪功冒进反而会造成败局。
所以他见好就收，在凿穿楚军六七艘大船后，便着令手下撤退。
只要退出楚军的分布区，返回城中便容易了。
然而，邹楚蒙想错了。
他们好不容易离开了楚军那些巨舟洒下的影子，与水路相接的襄阳北城门便在可见的不远处了。只是，当他们浮上水面换气时，眼前却是出现了一叶扁舟。
舟首是一道亭亭玉立的身影，淡紫色的衣裳更衬得其纤细修长，若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
明明无雨无雪，她却撑着伞，背对邹楚蒙等人而立。
邹楚蒙心中一沉。
他已经是妙真七转的修行者。
但眼前这个女子，他却根本看不透。
是地仙。
邹楚蒙立刻有了判断。
******
不远处。
襄阳北城头。
在此镇守的赫然是费青羽。
城墙上的人隐约间能够看到远处的云江中发生了什么。
所有人的脸色都沉了下来。
费青羽身旁的一个灰衣胖子握拳猛地往城墙一砸：“该死，我要去救邹哥。”
这灰衣胖子正是之前率先离开蒲白和闫平而跟随邹楚蒙的皮三。
话音落下，他便愤然欲转身离开。
费青羽伸手拦住了他，摇摇头，沉声说道：
“我去，但，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
来不及了。
这也是邹楚蒙的想法。
不仅援手来不及赶到，恐怕他们也根本来不及逃走。
打不了，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对手。
但不管如何，总还是不能放弃最后的希望。
邹楚蒙厉喝一声：“散开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五十六章 襄阳决死战（二）
淡紫衣裳女子清清冷冷道：“逃？往哪里逃？”
话音落下，邹楚蒙等人周围的水面便是氤氲出碧蓝的光芒，好像淡淡的雾气一般。
从雾气中凭空多出十几道身影，皆是着淡蓝衣裳、戴月白色面具的女子。
十几个淡蓝衣裳女子凌波而立，手持长剑，将邹楚蒙等人围在垓心。
邹楚蒙见无路可逃，干脆跃水而出，同样立于水面上。
他目光灼灼地望着淡紫衣裳女子，仰天长笑：“好！既然逃不掉，那便一战！”
其他的私盐贩子，稍有些修为的便跃到水面上，拱卫在邹楚蒙周围。没有修为便浮在水中。
不管是谁，都应着邹楚蒙的声音呼喝着。
淡紫衣裳女子却是轻轻摇头：“你们根本连战的资格都没有。”
邹楚蒙脸色陡变，然而却根本来不及反应。
只听得风声呼啸，他身旁的私盐贩子便是颓然向水中倒去，水里的亦是在瞬间被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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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楚蒙身边就这样多了二十几具尸体。
鲜血泛开，将水面氲成深深的红。
邹楚蒙也红了眼。
他恨，他愤怒，却又无能为力。
甚至下一瞬，他也被挟制住了。
点点晶莹的淡紫色光芒从淡紫衣裳女子的周围泛出，凝聚成长长的飘带，直接以完全出乎意料的速度捆缚住了邹楚蒙的身形，将之举向半空。
“若非有人说要留你一命，现在你应该已经死了。”淡紫衣裳女子的语调依旧冰冷。
尽管已经是绝境，但邹楚蒙仍然毫不屈服，他看着淡紫衣裳女子，狂傲笑道：“哈哈，生亦何欢，死亦何哀。倒是姑娘你，怎么？当年立下誓言永不出宫的玄水宫宫主沐昭双如今竟然会去帮楚国的蜀王？真是让人想不到。”
原来，这淡紫衣裳女子便是玄水宫宫主沐昭双。
当然，在决定帮助江晨瑜后，她的身份又多了一重——八部天龙之中的夜叉。
此刻，沐昭双神情未变，一双玉手却是紧紧握起了拳，指甲印在血肉间甚而渗出了血。
她的声音中多了一抹深深的怨恨：“帮？无非是互相利用罢了。你们男人，都是忘恩背情的负心汉，有什么好相信的？”
邹楚蒙轻笑：“啧啧，看来沐宫主对当年旧事依旧难以释怀啊。”
话音刚落，一柄薄如蝉翼的透明飞剑便是架在了邹楚蒙的肩头。
沐昭双用冷若冰霜的声音说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邹楚蒙淡笑：“杀便杀了，有何好在意的？反正邹某这辈子也活够了。”
沐昭双终究没有杀他。
薄如蝉翼的透明飞剑重新消失不见。
而她借那淡紫飘带控制着邹楚蒙，面容淡漠，领着手下向楚军阵地行去。
*****
襄阳东城头。
费青羽从北城头来到了这里。
费青羽是北城墙驻守的统帅，汤挽星等人见其到此，也都是慎重以待。
两方见礼，汤挽星也是问道：“费小友，不知何事。”
费青羽神情沉痛，轻声道：“邹小哥和二十余盐贩虽成功凿毁了楚军的数艘大船，却在回来的途中被人截住。除了邹小哥，其余人皆是身陨，邹小哥则被擒住了。我曾去援救，但已然根本来不及了。”
杨思过沉声道：“邹小哥可是有着七转妙真的修为，算是殊为不弱了，莫非是地仙境修行者出手了？”
费青羽点点头，眉眼间显然有着郁结：“我勉强瞧出些端倪，似乎是玄水宫的人。在水上，她们也是如鱼得水。”
“玄水宫？”荣堪微微蹙眉。
这不容他不蹙眉。
须知，玄水宫可是秦地的宗门，坐落在云江支流紫裳河之源。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他们面对的楚国蜀王江晨瑜在秦国恐怕也早有布置。
费青羽轻呼一口气，略带愁绪地说道：“只是我来不及赶到那边，她们便已经离开了，所以也不知道是玄水宫中的哪一位出的手。”
汤挽星则是用平静而坚定的语气说道：“不管如何，唯愿逝者安息。若是有机会，还是要尝试救回邹小哥。眼下，夜幕将临，楚军的阵法恐怕也快成了，攻城之时将近，我们要想如何才能守住襄阳，如此，方不负那些死去之人。”
******
时间流转，夜幕终临。
楚军阵中，江晨瑜和姚舒文下完了最后一局棋。
江晨瑜举起不知何时摆在棋盘边的酒盏，将其中猩红色的酒液一饮而尽。
他倏忽起身，向前走去。
而姚舒文也跟在他身后，眉眼间满是感慨。
江晨瑜望着远处肉眼可见的襄阳城，轻轻舔了舔嘴唇，将酒杯猛地掷在地上：“攻城！”
******
号角声响起。
襄阳城头的汤挽星等人都是心中一紧。
真正决死的时候，终于要到了。
然而，没过几息功夫，他们纷纷变色。
因为，诚如荣堪所料，楚军真的布了一个阵，而这个阵光是声威就足以让人惊骇。
只见，无数楚军的上空，云气翻滚，在如墨的夜色中显现出诡异的灰蓝。一个巨大的阵法浮现而出，它的纹路同样皆是灰蓝色，每一个节点上都有一星幽紫摇曳如灯火。阵法运转，一缕缕阴气、寒气与鬼气徐徐渗出。寒气成甲，不断落到下方那些楚军士兵身上，一具具寒甲仿佛在呼应着，连成一片寒意的海洋。阴气成兵，一道道幽魂浮现而出，手持镰刀，宛若勾魂的使者，浮在半空，随军而进。鬼气往前呼啸，总是在楚军前方盘旋，盘旋过的土地中便会传出异响，瞬息之后，便有密密麻麻的白骨从地下刺出，化作兵士，狂呼向前。
寒气化甲，阴魂如卫，白骨成兵。
这便是楚军等待多时后的手笔。
也是送给汤挽星等人的一份“大礼”。
饶是以汤挽星的冷静与镇定，此刻也是嘴角轻抽。
杨思过更是难以置信地攀住城墙，手指几乎要嵌进去，忍不住爆了粗口：“这他娘是些什么？”
荣堪稍微好些，但脸色也是难看得很：“楚国的蜀王还真是什么手段都敢用。之前是直接任用白启，如今又不知从何处寻来了这样的诡阵。”
汤挽星深吸一口气，勉强说出了自己对江晨瑜的判断：“是个疯子。”
荣堪点头，眉眼阴沉：“很疯狂，所以也很强大。”
杨思过一想到将要面对的军队有许多人不人、鬼不鬼的存在，就郁闷得要死：“现在怎么办？我们城里的器械终究有限，若是太多消磨在对付那些白骨兵和阴兵身上，恐怕很难拦住楚国的军队。毕竟，看而今的情况，除了这些白骨兵和阴兵，出动的大多是普通的楚军，像龙鳞军、万象军这些精锐，都还没有动。”
“用火？”汤挽星提出了一个方案。
荣堪微微抬起头，望向天空：“恐怕不行，要下雨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五十七章 襄阳决死战（三）
汤挽星跟着荣堪的目光望去，眉眼间浮现出深深的无奈。
那片夜色深沉的天空之中，那方徐徐运转的阵法上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女子，身着白底缀青蓝宫装，水袖飘飘，眉心一道月白色莲花印记，周身云气缭绕。
宛若仙子凌波。
她的一双柔荑玉手在身前轻轻翻舞，划出一条条青蓝光线，结出一道道玄奥符文。
随之而生的，是无数聚拢而来的云气。
重云压城。
浓重的湿意凝于其间。
最后的最后，她掐出一道诀法，顿时有淡蓝色的灵蝶落于其指尖。
其轻轻一抬手，灵蝶飞舞而出，濛濛雨丝簌簌而落。
烟雨濛濛，此之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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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是彼时，若非如此阴暗深宕的夜，若非千军万马兵临城下，这样的烟雨中，大概会是一幅很美妙的画面。
然而，现在传递而来的，只有深深的寒意。
杨思过一拳砸在了城墙上，愤然道：“为什么巫山的纳兰落雪也要帮那江晨瑜？那该死的家伙到底还笼络了多少人？”
荣堪沉声道：“他的野心当真不一般的大。”
“那便让他的野心在这里受挫。”汤挽星微微眯起眼，声音中充满了决然与凛冽，“既然普通的火不行，那就用龙骧火。”
杨思过深吸一口气，平静下心绪，凝神问道：“会不会为时太早？”
汤挽星苦笑：“我们还有余地吗？”
杨思过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哀伤，重重点了点头。
******
最前端的白骨兵距离襄阳东城墙已不足百丈。
襄阳城头则是架起了一排某种奇形怪状的器械。
这种器械大体形状似炮，但各种机栝齿轮复杂无比，很明显融入了机关术。炮口若龙首微张，然而龙睛却似乎有所缺失，似乎还需要嵌入什么其他的东西。在这些器械的旁边调整的，都是百造军中的精锐，而且无一不是修行者。因为此器械的最终威能本就是将火炮之力与修行者之法力相融合后的产物。龙睛处也确实要镶嵌东西，其名为红焱晶，独产于至阳至热之处，汇火力而诞，内里自有火法氤氲。
这种龙形炮械，算是百造军所持军械威力最大的几种之一，名唤龙骧火。
当百造军兵士镶嵌完红焱晶、调整好龙骧火，白骨兵离城墙只有七十余丈了。
汤挽星望着那如浪潮般涌来的白骨兵，将手高高抬起，猛的挥下：“放！”
只听齐齐整整的轰鸣声响起，一片红光氤氲在襄阳城头。
从龙骧火中喷出的炮弹带着无数的焰芒飞掠而出，其中蕴含的火属性法力翻滚如海，光是声势便远非普通火炮可比。
就好像千千万万的流星从城头掠起。
又像无数火龙冲天而出。
除了爆发出的威能，龙骧火相较普通火炮另一个优势便在于绵延难尽。
只见那些炮弹砸落在白骨兵和紧随其后的楚军当中，瞬间便摧毁了一片，同时，汹涌的火力从中涌出，甚至形成一条条凝实的火蛇游弋于四周，摧毁着白骨兵脆弱的身躯。
几乎顷刻之间，白骨兵便被抹杀殆尽。
冲杀上来靠得比较近的楚军也是损伤惨重。
虽有雨落，但普通的雨水对那些由火属性法力凝成焰芒显然效果并不是很大。
红光浸染了半片天空。
******
楚军阵中，江晨瑜却是丝毫不心疼损失的兵员。
他反倒觉得根本不亏。
他托着下巴，笑眯眯地望着远处的城墙：“啧啧，龙骧火果然名不虚传，只是没想到他们怎么快便动用了，倒也果断，不过，我真想看看他们发现那些白骨兵根本杀之不尽后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姚舒文在一旁静静站着，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江晨瑜则是收起笑意，淡淡道：“先生，守护阵法的人安排好了吗？”
姚舒文颔首一礼，轻轻道：“都已到位了，只等他们来攻，守株待兔便可。”
******
表面上看，借龙骧火之威，襄阳方面似乎暂时压住了楚军的攻势。
但汤挽星等人的神情依旧凝重。
他们已经注意到，那些白骨兵在阵法的辉光下依旧在以稳定的速度衍生着。
这些后生的白骨兵仿佛受过训练般，以特殊的阵型穿插在楚军之中。
杨思过轻呼一口气，红着眼望向远处那阵法：“不行，必须先毁掉那阵法。”
荣堪伸出手，轻轻触碰那冰凉刺骨的雨水：“而且，之后的龙骧火效果恐怕不会有先前那样明显了。这雨水起了变化，不再是普通的雨水了，应该是纳兰落雪的手段，恐怕还有玄水宫天一生水的味道。”
“眼下的情况，死守肯定不行了，必须进攻才有胜机。”汤挽星沉吟道，“阵法那边也是个问题，但是我们的修行者太少了，楚军恐怕就等着我们去毁那阵法。”
“我去。”杨思过沉声道，“就算如此，也要试一试。”
汤挽星刚想说些什么，不知何处便是伸来一根棍子，在杨思过头上敲了一下。
紧接而来的，是骂骂咧咧的声音：“去个鬼，这点修为，去送死？破阵这种事情，还是老头子我来。”
城头上顿时一片懵然。
这个声音实在陌生，根本不是城头上这群人中的任何一人。
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便有一道身影从杨思过身后掠去，化作一道灰光向远处的阵法掠去。
灰光之中的，是负着根棍子的枯瘦老者，身穿略显陈旧的灰衣。
然而，最令人惊讶的，是他的修为，赫然已臻地仙十四楼。
杨思过虽然被敲了一下，但见到竟然突然多出一个十四楼的前辈相助，却也是忍不住傻笑道：“嘿，这位前辈是哪里来的？”
荣堪感慨道：“多半是隐于红尘间的人。”
“阵法那边既有前辈相助，我们这里更要顶住楚军的攻势。”汤挽星微微一笑，旋即又是正色着说道，“让铁犀卫出击吧，把穿林打叶弓也调来。”
******
灰衣老者驾着灰光，倏忽间便来到了大阵前，顺手还除掉了许多幽魂阴兵。
此刻，从表面上看，在阵法周围的便只有幽幽悬在上方的宫装女子，也就是荣堪他们口中的巫山纳兰落雪，也就是八部天龙中的乾达婆。
纳兰落雪眉眼淡渺，但给人的感觉却与沐昭双有所不同。
沐昭双是无比的清冷，纳兰落雪却有温煦之意，只不过这种温煦淡而深，像初泡的清茶。
唯有真正与纳兰落雪的心想接近的人，才能沐浴那种温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五十八章 襄阳决死战（四）
幸运的是，纳兰落雪曾经遇到过这样的人。
遗憾的是，她和他终究有缘无分。
至此之后，再无人可令她心动。
至此之后，再无人能触碰她心中的柔弱。
她开始喜欢发呆。
她开始变得无比平静。
像雪落无声。
像清茶半浮，却少了那一世清欢。
******
就如现在，面对修为比自己高出足足三重楼而且是早年名满江湖的前辈，纳兰落雪依旧面容平淡，没有分毫的变化。
她只是很端淑地微施一礼：“巫山纳兰落雪，见过翻天棍严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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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我的名号哪怕在当年也少有人知，难得你这小妮子竟有如此见识。”灰衣老者慨然道。
纳兰落雪眉眼轻垂，没有多说什么。
她之所以知道很多寻常修行者不知道的事情，是因为当年那个他非常的博学广识。
慨然过后，灰衣老者正色道：“老头子我与你无冤无仇，不过各有所持而已。你不是我的对手，速速退去。”
纳兰落雪依旧淡然道：“纳兰并不需要战胜前辈。”
“既你执意，那便一战。”灰衣老者掣棍在手，圈圈灰色流束荡开，已然别有气象。
他很清楚，眼下的情况，容不得半分拖延。
棍出如风雷，搅动半边天。
有风啸，有雷鸣，砸向纳兰落雪。
纳兰落雪却并无有如此声势的反击。
她只是伸手，在身前轻轻画出一道波浪形的弧线。
随着这条弧线从虚空中衍生而出的，是一片片雪花。
无数的雪花飞舞盘旋。
像从天边扯下一片雪幕。
风雷与雪花相撞，却尽数沉于无声之中。
然而，交错间的无穷威能却几乎化作了可见的波浪般一圈圈泛开。
纳兰落雪一声闷哼，嘴角渗出血来，身形变得有些踉跄。
真正强者之间对决，有时候往往片刻之间便可见分晓。
眼下便是如此。
既已有胜势，灰衣老者又怎么可能放弃机会。
这样的情况下，没有所谓的前辈晚辈，只有所谓的胜者输者。
他左手持棍，右手作掌拍出，一道灰云巨掌便是掠向纳兰落雪。
与此同时，棍尖开始汇聚起沉郁的灰光，灰衣老者紧接着便要作势砸向阵法。
哪怕与纳兰落雪交手，他也从没有忘记毁去法阵才是他真正的任务。
然而，他的棍势却是被一片金光托住。
灰衣老者见一击未成，立时收棍站定。
只见不远处，纳兰落雪面前数丈处出现了一个人。
其人打扮粗犷，着棕黄衣衫，半罩蓝色披风，正是封夜昙。
他的周身此刻氤氲着淡淡的金光，意境非常。
纳兰落雪显然并不意外封夜昙的出现，平静地说道：“封道友观望如此之久，我还以为不打算出手了呢。”
封夜昙扯了扯嘴角。
灰衣老者定定看着封夜昙，神情凝重了许多。
此人的修为与他自己在伯仲之间，甚至还要高出些许。
并且，此人的功法也是他未曾见过的，难知底细。
封夜昙看了看灰衣老者，神情轻松地笑道：“前辈又是何必呢？既然已经隐退，何苦再来趟这趟浑水。”
灰衣老者摇头失笑：“隐则隐矣，终有所执。阁下不也是这个原因才来到这里的吗？”
封夜昙微微蹙眉，旋即抱起了肩，手指轻敲肩膀：“前辈到底是有阅历的人，见识远非常人可比，可惜，今日要命丧于此。”
“鹿死谁手，犹未可知。”灰衣老者握紧手中的棍，一股股灰意冲荡开来。
他身形陡然前冲，长棍搠出，宛如蛟龙出水。
封夜昙冷笑一声，周身金光大放，双掌微屈作爪，猛然探向前。
粲然金光汇聚作金翅鸟的形貌飞掠而去，凌厉之势甚至撕裂虚空。
鹏本吞龙。
于相性上便是封夜昙胜了一筹，更兼其修为本就高深，硬撼之下灰衣老者被其压制，颓然后退，咳出一口血来。
封夜昙轻轻拍手，又是拂去衣袖上的灰尘，略带傲然地说道：“且不说你毁不了这阵法，就算你毁得了，又能如何？你不如看看下面，秦军可有胜算？”
灰衣老者脸色一变，望向下方战场。
******
襄阳城前的战场，已然胶着异常。
早在灰衣老者出手的时候，东城门已然洞开。
一队重甲铁骑从中鱼贯而出。
这是百造军中唯一一支骑军，名唤铁犀卫。
铁犀卫的重甲看起来颇为庞大，但马匹负着骑者的时候似乎并无缓滞之感。其奥秘就在于铸造重甲的金属乃是静心挑选的明光石，坚而轻，可辟水，可辟火，实为铸甲的上上之选。而之所以要将重甲铸造得如此巨大，是因为其内同样融入了机关术的手笔。看似简简单单的一副甲胄，实则融合了诸多武器和攻伐手段。所以，若是放在往常，一百名铁犀卫便足可战十倍之军。
然而现在，他们要面对的，岂止十倍之军，而是百倍、千倍。
尽管如此，他们没有丝毫的犹豫、没有半分的退避。
此去赴死，虽死无憾。
铁犀卫冲入楚军阵中，其势若猛虎下山。
各种手段尽出之间，甚至无人能直撄其锋。
只是，楚军又岂会真的放任铁犀卫来去自如。
虽被冲乱了阵型，但楚军的反应也是非常的快。
位列前方的楚军，除了那些行动单一的白骨兵外，尽皆向两侧分开。
从后方立时飞飙出一道金色长龙。
这金色长龙，正是龙鳞军。
大楚四军之首，楚国的王牌军队。
军兵未至，却有龙形金光自前段掠出。
似真龙降世，其威煌煌。
铁犀卫迅速调整阵型，作尖锥之状，更有片片黑灰色光芒从他们的盔甲上涌出，连成一片。
龙形金光击在黑灰光幕上，爆发出金铁相交之声。
然而，那黑灰光幕终究略逊一筹。
龙形金光之间陡然传出啸鸣声，悍然将黑灰光幕击得粉碎，进而荡入铁犀卫之中。
原本无往而不利的铁犀卫立时人仰马翻，甚至连身上的重甲都根本难抵金光，碎裂飘飞。
局势似乎瞬间便被扭转。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五十九章 襄阳决死战（五）
龙鳞军继续前冲。
黑犀卫则向两侧分开。
从远处看，反倒像黑犀卫张开了黑色的口袋，要将龙鳞军吃掉。
两侧靠近龙鳞军的黑犀卫竟尔立时翻身下了马。他们的腕甲处一阵机簧动转，弹射出钩镰枪的事物。他们借下马之势，翻转手腕，钩镰枪或削或勾，瞬间斩断了马腿。两侧的龙鳞军纷纷落马，其中部分不防之下立时被收割掉了性命。然而还有一些，却是凶悍异常，虽然落了马，但依旧反应极快地拔出腰间佩剑御敌，电光火石间反杀黑犀卫。
斩马之计虽然奏效，却也只是纠缠住了部分的龙鳞军。众多龙鳞军依旧继续冲刺，甚至来到了城下。当先者停马持枪，徐徐揭下了面甲。面甲之下，赫然是妖异的红色眼眸，额间更有一道龙形符文。
竟然是江晨瑜亲至。
他抬头望向城头，露出睥睨的笑。
城头之上，杨思过和荣堪对视一眼，眸中皆是闪过一丝精光。
现在是个好机会。
他们和江晨瑜之间的距离，对于地仙境修行者来说，几乎便等同于面对面不到二十步。
擒贼先擒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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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能趁此机会杀掉或是擒住江晨瑜，一切就会出现转机。
他们都很果断。
然而，转瞬之间，他们感到无奈。
因为有两道深沉而凝炼的气息锁定了他们。
这两道气息来自于江晨瑜身后，龙鳞军的队伍中。
江晨瑜到底不傻，荣堪他们的心思他又岂会不知。
看着荣堪两人眉眼间的无奈，江晨瑜感到源自霸道的满足。
他重新戴上面甲，策马转身而去。
龙鳞军紧随其后，分作三股。两股从侧边回阵，一股则再度撞入正与部分龙鳞军鏖战的黑犀卫之中。
实际上，与此同时，原本被黑犀卫撞散的楚军和白骨兵已然整顿完毕，从两侧迂回而进。
而且，那些浮在半空悠悠前行的阴兵，也已经无比接近，开始向城头飘荡而去。
至于秦国这边，则是严阵以待着。城墙之上，弩车分列，赫然是百造军中又一种强力器械——穿林打叶弓。修行者的数量比先前多了许多，显然是为了应付阴兵。
新的交锋又将开始。
******
灰衣老者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平静地望向封夜昙：“我不懂守城攻伐，那不是我要管的事。我现在要做的，只是毁掉这个阵。”
封夜昙蹙眉摇头：“冥顽不灵。”
话音落下，灰衣老者的脚底便是漾开一片金色漩涡，从其间探出两只金爪，向他的脚踝擒捉而去。
灰衣老者反应迅速，纵身跃起，长棍向下一点，灰意翻滚，将那金色漩涡击得粉碎。
然则，封夜昙却是如影随行，金光微晃间便是飞身来到了灰衣老者身后，屈掌成爪，猛地探出。灰衣老者回身单手竖棍，刚好低住封夜昙泛着金光的指爪。封夜昙眼眸中满是厉然与凛冽，周身的金光一重接着一重泛开，气势不断攀升。一击未成，被棍挡下，他干脆挟住长棍发力，仿佛要直接毁掉长棍。灰衣老者岂能让他如愿。他的右手拍在棍身上，过程中甚至掐出了一个诀法。长棍之上灰光激荡，现出繁花般的纹路，灰意如火般燃烧起来。封夜昙撤爪再出，绕过长棍，向前击出，灰衣老者以眼还眼，长棍径直往前。
金灰光芒交错，风雷激荡。
两道身影分开，皆是向后倒退。
封夜昙退了四步，灰衣老者退了十步。
封夜昙的衣衫上燃着些许灰火，但都只是浮在金光之外，被其随手两下便给拂灭了。
灰衣老者双肩鲜血淋漓，隐隐透着暗金光芒，伤势却是不轻。
封夜昙拍了拍手，神情淡漠道：“我也不愿与前辈再纠缠了，到此为止吧。”
灰衣老者轻轻咳嗽着，然而嘴角却是噙着笑：“巧的是，这同样是我的意思，我已经来到了我想到的位置上。”
封夜昙脸色一变，在一瞬间雷厉风行地出手。
远处因受伤一直在观望的纳兰落雪甚至在灰衣老者话到一半时，便是察觉到了什么，身形如雪飘，带起阵阵寒气，向灰衣老者掠去。
直到现在，封夜昙和纳兰落雪才发现，灰衣老者落脚处对应下方的阵法的位置上，赫然依附着一小簇灰火，宛如烛焰般摇曳着。
然而，他们已经来不及了。
早在说话的时候，灰衣老者就已经将长棍轻轻抛起。那长棍竟尔是轰然散开，化作点点灰色星芒悬浮四周。
紧接着，他掐出一个诀法，星芒顿时随着他的双手聚拢于身前一点。
下一秒，他的身形便是开始消散，化作一道道灰色焰芒汇入那凝聚出的一点星芒中。
当他带着无憾的微笑彻底烟消云散时，纳兰落雪和封夜昙离其都尚有数丈之遥。
而那一点星芒则是悠悠坠落。
星芒坠落的速度看起来十分缓慢，实则有如梦幻泡影，呼吸之间便落在了那一小簇灰火上。
就仿佛投石入水。
就仿佛星火燃野。
无尽的威势在瞬间激荡开来。
一圈圈的灰色波浪无限地泛开，冲击在阵法上，更裹挟着熊熊燃烧的灰火，撕裂周围的雨幕。
根本来不及挽救。
大阵如同碎裂的镜子般浮现出裂纹。
最终，只听“叮”的一声，一道灰色光柱直冲云霄而去，阵法也是彻底得被毁去。
阴气、寒气、鬼气，在瞬间消散。
幽魂、寒甲、白骨，尽数归于虚无。
就好像从幽冥重新回到了人间。
******
阵法的消散，给楚军带去了些许的慌乱。
这种慌乱是局部的、是暂时的，却给秦军带去了喘息之机。
城头原本正疲于应付如浪潮般涌来的楚军、白骨兵和阴兵的汤挽星等人总算得以短暂休整。
汤挽星望着那道灰色光柱，并不言语，只是深深一礼。
然后是荣堪。
然后是杨思过。
然后是城头的所有人。
一礼送君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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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然回归阵中的江晨瑜此刻甚至还没来得及卸甲。
他停住马，望向半空破碎的阵法和灰色光柱，微微眯起了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六十章 襄阳决死战（六）
阵法被毁，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并不出乎江晨瑜的意料。
江晨瑜从来不是轻敌的人。
他很清楚襄阳城中汇聚了怎样的人。
他也很清楚兵力并非是决定胜利的唯一条件。
所以，他最初的判断里，襄阳那边便是有能力毁掉阵法的，否则未免有负其名。
只不过，阵法如此快就被毁去确实出乎他的意料。
他不喜欢这种事情脱离他所认为的轨迹的感觉。
他希望的，是彻底的掌控。
江晨瑜收回目光，继续向阵中走去：
“无需慌乱，按原计划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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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阳东面战事胶着。
其他三面亦是如此。
尤其是北面。
襄阳北临云江，北门数丈之外便是滔滔江水。
然而，此刻，江水之中尽是横尸。襄阳所临江段本就较他处为窄，彼时几近断流。
战况之惨烈可见一斑。
秦军方面，扼险而守，一部驻守于城墙上，俯而攻之，一部驻守于江边，截杀来军，于地利上胜了一筹，再加之各种器械其施，云江之中也暗地里伏了手段，一来二去，反倒有压制之势。
楚军方面，虽然势众，但一来不得不面对云江天险，二来他们的船只大多巨大笨重，攻城时反倒有些难以回转，只能以弓箭火炮远程援助，攻城时依旧不得不整合兵将拆分成小舟进发，奈何这样一来便失了优势。若非此刻真是夜里，稍稍给了楚军些许机会，恐怕甚至根本难有寸进。
实际上，江晨瑜自南疆而兴，他麾下并无擅长水战之将与兵。
是以，这支攻打襄阳北城门的楚军实际上是荆王江风眠麾下的青州水军，由青州水军大都督甄儒泊统帅。
除此之外，江晨瑜甚至派了一名地仙境修行者坐镇，以防变故。
按理来说，以眼下的情况早该让那名地仙境修行者出手了，说不定便能立刻改变局面。
但甄儒泊不甘心，还有他麾下的许多高阶将领都不甘心。
为何不甘心？
无非两个原因。
一者，自江晨瑜不久前来到青州后，青州本土军兵就都被他麾下的军兵压了一头，甚至连他们的头头——荆王江风眠有时候在他面前也不得不低声下气。需知，都是军中出身，如何咽的下这口气。若非某些原因，实在无法发作，青州本土军兵恐怕早就闹翻了。好不容易捱到这时候，若能率先攻入襄阳，那便是大功一件，这口气自然要争，岂能让江晨瑜派来的人插手？
二者，江晨瑜派来的地仙境修行者名声并不好，所修术法也为人所不齿，甄儒泊等人自然想着能用不到他便是最好了。
只是，攻城战打到现在，谁能想到秦军守城如此坚决而凶悍，再强攻下去，伤亡便断然无法接受了。
需知，开战之前，他们水军就已经因为邹楚蒙的原因而有所损失了。
甄儒泊此刻站在最前方几艘大船中某一艘的船首，负手而立，眉眼间尽是凝重。
他在犹豫。
多拖一刻，便有更多的弟兄送命。可那些弟兄，都希望能够凭自己的力量攻下襄阳北城门。
就在这时，一道充满狡诈奸猾的声音徐徐传来：“甄将军，还在犹豫吗？再拖下去，这云江可都要断流了。”
只见甄儒泊身侧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
其人身着斑斓锦衣，非中原打扮，一头白发诡异无比，眼眸周围泛着猩红色，面容看起来则是非常的年轻。
此人正是万蛇窟赵辜，八部天龙之中的摩呼罗迦。
他最擅毒术，一手御蛇之法也是神鬼莫测。然则他的蛇多以诡法饲养，毒术也都在活人身上试验，品性更是不佳，是以颇受世人诟病。
此刻，听着赵辜的冷嘲热讽，甄儒泊心中怒气氤氲，然而终究无法发泄出来。
他轻呼一口气，心中有了决断。
他眉眼微垂，向赵辜微微一礼：“还请赵先生出手。”
“哈哈哈。”赵辜大笑起来，“早该如此了。”
******
襄阳城前，云江之畔。
楚军列阵，谨慎以待。
费青羽定定地站在那儿，神识向四周展开，谨慎地感知着周围的一切。
他身先士卒，负责城下的防守。城头之上，则交给了他的师弟。
秦军方才猛攻了有半个多时辰，他们也是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方才抵挡了下来，现在好不容易攻势稍微，却仍然不能有分毫的懈怠。
毕竟，谁也不知道秦军什么时候会重新发动猛攻。
时间缓缓流逝，过去了有小半会。
云江之上却是依旧异常的安静。
费青羽感到不对劲，然而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劲。
他只好掣剑在手，凝神感知着周围的变化。
就在这瞬间，一声惊恐的呼喊从身侧传来：“有蛇！”
费青羽转身望去，原本俯伏在那里的士兵正无比慌张地倒退开去，至于他口中所谓的蛇却难见踪影。
一开始，他身边的同袍也还不相信，啐了一口道：“啧，别瞎说，这种天气哪里来的蛇？”
那发现蛇的士兵刚想说些什么，便见一道寒光突起，掠向他的同袍。
费青羽反应很快，几乎同时出剑。
只听“铮”的一声，他的剑钉在了地上，赫然穿过了一条紫黑色小蛇的七寸。
费青羽的剑很准，蛇血并未溅开，而是随着尚未死透的小蛇的扭动慢慢晕染。
那名同袍根本没想到真的有一条蛇，几乎吓懵了，许久后才反应过来，咽了口唾沫，勉强说道：“多……多谢费小哥。”
费青羽握住剑，淡青色的法力喷涌而出，将那小蛇彻底湮灭。
他抽回剑，望向四周：“小心，恐怕有变，都谨慎些。”
“桀桀桀，若是谨慎有用的话，那我这么多年修行可真的就白修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声传来，泛着森森的寒意。
费青羽深吸一口气，冷喝道：“何方神圣，在此装神弄鬼。”
无人应答。
然而楚军阵中，变乱已起。
楚军阵线的两头传来惊恐的呼喊与痛苦的嘶吼。
他们都遇到了蛇。
而且不止于一条两条。
而且都藏在暗处，仿佛有隐匿秘术，根本难以察知。
费青羽所在的中部阵线的楚军士兵光是听声音，便几近胆寒。
最深的恐惧，往往来自于阴暗难见的地方、来自于未知。
说的，便是这样的道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六十一章 襄阳决死战（七）
费青羽已然意识到，来人恐怕是地仙境的修行者。
修行者上的弱势，永远现在无法弥补的伤。
然而，他不会就此坐以待毙。
很多事情，只有搏一搏，才知道是否还有希望。
费青羽大声喝道：“大家冷静，背对背站着。现在楚军未动，来者只有一个人。”
听闻费青羽的话，骚乱的秦军勉强安定了些许，纷纷抱团围圈站定。
只是，他们心中的恐惧并未有丝毫的减少。
费青羽知道，再这样拖下去，秦军的心态肯定会更加崩溃。
眼下，只有暂入城池。
可一旦放弃岸边的阵线，楚军想要攻城便会容易许多。
权宜之下，费青羽做出了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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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一道阴冷的声音飘悠悠地传来：“桀桀，我猜，你想让你的手下入城，对吗？”
费青羽神情一凛，心中却是微凉。
“可惜啊。如果一开始就逃，或许还有机会，现在嘛，来不及了。”阴冷带笑的声音继续传来，费青羽周围的兵士竟尔尽皆应声而倒。
饶是镇定如费青羽，此刻握剑的手也是微微颤抖起来。
是毒。
至烈之毒。
无色无味之毒。
周围瘫倒在地的兵士尽皆七窍流血，死状凄凉。
费青羽好恨。
却又没有办法。
只有深深的无奈。
就在这时，费青羽的眼前终于出现了一道身影。
其人身着斑斓锦衣，一头白发，眼眸周围泛着猩红色，一条紫鳞小蛇盘绕着他的手臂，伏在肩头发出“嘶嘶”的声响。
费青羽认出了这人，几近睚眦欲裂：“万蛇窟，赵辜！”
赵辜轻笑一声：“啧，渊临书院的人果然是见多识广，竟还知道我的名号。”
费青羽不愿多说，他动步出剑。
然而剑至一半，他便感到手臂一阵异样的酥麻，握剑不稳，无奈地松开了它。
紧接着，他的左腿也是突然无力，不得不颓然跪到在了地上。
只见，他的右手和左腿不知何时爬满了深紫色的纹路，诡异非常。
他咬牙，惨笑道：“阁下好一手毒术。”
“那是自然，否则我还怎么在江湖上混呢？”赵辜负着手，走到他身后站定，“说起来，赵某一直觉得，若将毒术用于攻伐，那必将是一大杀器，奈何你们这些自诩正派的人士偏偏以之为不耻，总觉得这手段过于狠辣与残忍，当真是迂腐不化。”
单膝跪地的费青羽一边勉力运转功法抵挡着毒素在体内的蔓延，一边强撑着笑道：“各人有各人的持守，道不同，自不相为谋。”
“好一个持守！好一个道不同不相为谋！”赵辜身形一动，再度来到费青羽面前，拍手道，“说实话，赵某有时候真的挺羡慕你们，就算身故，怕也是能名垂青史，可若换作赵某，嘿嘿，只怕就算有再大的功劳，也总有人诟病。明明只是走的路不同罢了，却有如此的偏见，这世道啊。”
费青羽沉默，没有说话。
赵辜见费青羽不应，走到他身边，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慨然道：“怎么？你也觉得赵某说的有理？”
“这真的是世道的错吗？”
费青羽做出了他的回应，随之而起的是八道剑影，从赵辜四方而起。剑影之后，是费青羽的剑，划向赵辜的咽喉，青光濛濛，若绿柳拂风。
赵辜双眉微挑，用略感意外的语气说道：“八寰追剑式，吹柳诀，啧啧，有几分意思。”
显然，他在说话时留足了余力，根本不惧费青羽的攻势。
赵辜的周身浮现出一圈紫光，直接弹开了那八道剑影。至于费青羽的剑，则是被赵辜紫光莹莹的两指轻轻夹住。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那青光濛濛的剑继续飞溅而出一道剑气，冷不防之下，竟被划伤了脸颊，丝丝缕缕的血液渗了出来。
但，也仅此而已罢了。
赵辜随手一掌，将费青羽和他手中的剑拍飞了出去。
费青羽落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毒素再也压制不住，开始向全身蔓延而去。
赵辜缓缓走到他身边，抱肩淡淡道：“很不错的挣扎，没有负了渊临书院的名头。说起来，就算是我也不得不承认，渊临书院出来的，大部分都不一般呐。”
哪怕痛苦到如此的境地，费青羽依旧笑着：“承……承君谬赞。”
笑里面，有痛苦，有自责，有无奈。
他甚至无法提醒城墙上的人，因为他能很清楚地感受到一道结界的气息，似乎是赵辜故意透露出来的。
让你知道这里有结界，又能如何？
这是赵辜的自负。
这是费青羽的无奈。
此刻，赵辜蹲了下来，托着下巴，面露感兴趣的表情，打量着费青羽：“哪怕死，也要笑着死？嗯，不错。算你好运，给我留了个好印象，我会让你了无感觉的死去。”
******
襄阳东面，鏖战继续着。
秦军凭借着一股无畏与坚定，经过汤挽星等人的各方调度，在各种强力器械的帮助下，总算拖住了楚军的攻势。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噩耗会在此时传来。
当汤挽星看到一名浑身带血的百造军士兵从北城墙那边跌跌撞撞奔来时，他就知道，事情不妙了。
与其他人一起，汤挽星扶住勉力奔到这里、但已经奄奄一息几乎倒在地上的那名士兵，神情沉重地问道：“怎么了？北边出了什么事？”
那名士兵断断续续地说着，说到最后甚至差不多是带着哭腔，话语中满是戚哀：“北边……北边失守了。都……都死了，渊临书院来的几位，还有……还有许多江湖义士，都丧生了。楚军……楚军攻……攻了进来，兄弟们都拿命在抵挡，但……但他们人太多了，很快……很快就拦不住了。”
说到最后，他彻底咽了气。
******
有人将那断气的士兵扛了出去。
城头上却仍旧是一片寂静。
因为沉重。
无比的沉重。
好像连空气都变得粘稠。
这里哪个人不是抱着赴死的心态，他们都知道在某个时候襄阳城迟早会破，但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六十二章 襄阳决死战（八）
“还没有结束。”
原本一直微垂着头的汤挽星倏忽抬头，毅然说道。
杨思过一捶城墙，狠狠说道：“对，他娘的咱们还没完，襄阳还没完。攻进来又如何，我们再将他们赶出去！”
“赶出去！”
“死守襄阳！”
“至死方休！”
沉闷的城头再度爆发出呼喊声，凝重的寂寂一扫而空，空气中沸腾的是热血与执着的味道。
荣堪决然沉声道：“我带人去挡住北面的楚军，东城墙这边就拜托诸位了。”
汤挽星等人尽皆抱拳一礼。
无声中自有大义。
无声中自有真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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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襄阳西面百里之外有一小村。
村中本就没有多少人，战事爆发后更是逃得一干二净。
然而，现在，当襄阳城中鏖战正酣时，这小村中却是驻扎了一小支军队。
这支军队尽是白衣白甲，甚至连所持的刀剑都是清一色的白。那种白，并非纯粹、洁净的白，而是充满死气的惨白或者说骨白。如此的白，甚至透出一种绝望的气息来。甲胄之下的人，皆秉着冷酷的眼神，仿佛看穿生死。他们很巧妙地分布在小村中的某些地方，宛若支开了一张大网，又像是等待猎物的虎。他们真的是一动不动地蛰伏着，远看有时候会让人觉得已经身死。
所以说，这是一支行走在生死边缘的军队，这是在绝望与希望之中游弋的军队，这是一支恍若为天所弃却不自弃的军队。
它的名字，即为天弃。
小村角落的某间破败的屋子里，聚集着五六个人。
中间是一张残旧的桌子，桌子上摆着一张地图。
站在首位的，是一个粗麻衣老人。虽未着甲，却浑身透着一股铁血的气息。
正是白启。
至于剩下的五人，却都是天弃军旧部。
这些人曾经散落在各地，但当听到白启归来时，都不约而同地汇聚到白启身边。
这是白启的魅力。
也是天弃军的凝聚力。
更昭示着他们过去的强大。
这五人当中甚至有两名地仙境修行者，由此可想见，当年的天弃军是何等的威势。
事实上，当年，白启本身也是此世顶尖的修行者，甚至在地仙境界中都罕逢敌手。奈何，后来遭逢大变，修为被废，经脉被毁，一生努力付之东流。幸而，白启从来都不是忸怩纠结之人，更何况为将者修为并非必需。所以，在隐于灵郿谷后，他也没有执着于修复经脉。当然，现在，情况又有所不同了。时势逼着他必须重踏修行路。从灵郿谷出山以后，他做的最主要的两件事，其一便是重新打造天弃军，其二便是借江晨瑜之力寻觅修复经脉的法门。在此过程中，江晨瑜的手腕再次印证了他的想法——江晨瑜确实堪称当世枭雄。江晨瑜替他很快便寻到了法门，而他自然也很快开始了修行。昔日修为被废的祸事对于而今的他来说却成了福音。在修复经脉，他的修行十分顺畅，堪称一日千里，毕竟，远超常人的见识、经验与天赋都摆在那儿。此刻小村中的他，已然踏足妙真之境，重回地仙指日可待。
不过，在此之前，帮助江晨瑜攻克襄阳是白启先要完成的。
只是，他要做的，并非正面进攻。
而是截杀援军。
显然，江晨瑜还是颇为在意白启在樊陵的焚城之举的。也许，江晨瑜并不反对甚至认同白启，但毕竟还有楚国的很多人都不认同，江晨瑜必须考虑那些人的想法，是以将其调来截杀援军也有这样的原因。
白启自己倒是无所谓。
他并不觉得行兵打仗有大小之分，每一场战役都关系全局，都必须付出全部的努力。
况且，他也不觉得有这个胆魄驰援襄阳的，会是什么虾兵蟹将。
当白启在小村中静静等候大鱼落网时，却另有消息从襄阳传来。
传讯之人并未进入屋中，而是在屋外单膝跪地，用低沉而富有穿透力的声音禀告道：“启禀将军，襄阳来讯，北城门已破。”
传讯之人也是非常干脆利落，十三字说完便是立刻退走，消失不见。
这时候，白启开口了，他语调淡淡，却分明带着几分凌厉：“几位怎么看？”
白启左手边第一个人，身着江湖侠客常穿的青衣，腰间挂着一柄剑，抱肩沉吟道：“比我预想的要慢许多。”
这名青衣剑士，名唤纪闵，是两名地仙境修行者之一，同时在过去便是白启的左膀右臂，一直到现在。他不仅修为高强，对战局的判断力和掌控力也深受白启赞赏。
听罢纪闵的话，屋内又短暂安静了几秒。
然后才有第二个人开了口。
这开口的第二个人，是白启右手边的第一个人，披银灰战甲，并未随身带着武器，浓眉大目，看起来颇为粗豪。
他是除纪闵外另一个地仙境修行者，名唤吕逢显。
他的声音极为洪亮，宛若雷霆：“按照我的想法，本当是东城门先破。”
再之后便无人再言。
显然，剩余三人的意思应当与纪、吕二人相差无几。
短暂的安静之后，白启轻呼一口气，双眉微挑，轻笑摇头道：“这说明，襄阳一战还有很多变数，我们这里自然也有，比如说，现在不请自来的这位。”
余者脸色微变。
因为他们都没有感知到另有他人来此，纪、吕亦如是。
白启没有多说什么，轻轻一拂袖子，弹出一股气劲。
破旧的屋门顿时碎裂开来。
只见，门外数丈远的地方果然站着一个人。
那人书生打扮，着蓝色长衫，已然洗得发白，远远看去更是弱不禁风的样子。
其眉眼温润，微笑十分的和煦，那种气质一观便知是个谦谦君子，而且并非作伪的那种。
偏偏就是这样的人，竟尔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这。
只是，这蓝衫书生显然也有些讶异：“我本以为，会是纪将军或是吕将军先发现小生，想不到白将军竟还有这等手段。”
白启缓缓走到门前，其余人则缀在后面。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打量了一下蓝衫书生，随后才淡笑道：“你也不赖，能悄无声息地来此，我的天弃军总不至于全被你杀了吧？”
蓝衫书生轻轻摇头：“白将军说笑了，小生不喜欢杀戮。”
“哈哈哈，开个玩笑，白某自然知道你不喜欢杀戮，临渊生的弟子大多是认死理的木头，怎么可能喜欢杀戮？”白启洒然而笑，笑声中自有一种豪气与傲然。
“咦，白将军好见识，竟然认出小生师承。”蓝衫书生奇道。
白启抱肩慨然道：“我与你师尊斗了大半辈子，你得了他真传，我怎会不知？毕竟，我现在虽然修为弱了些，但毕竟见识还在，再说了，若非如此，我岂能感知到你的到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六十三章 襄阳决死战（九）
蓝衫书生轻轻点头，微笑道：“既然将军能猜出小生的师承，那也应该能猜到小生来这里的原因。”
白启摇头冷笑：“劝我收手？你知道这不可能。”
“小生本来也想劝劝，但师尊说他劝了大半辈子都没成功，我肯定没戏。”蓝衫书生眉眼温润，谦然道，“所以，只能动武了。”
白启并不畏惧，淡淡道：“你说不喜杀人，怎么？而今又要来杀我？”
蓝衫书生摇头：“小生真的不喜欢杀人，所以只是想送白将军回灵郿谷。”
一旁的吕逢显本就是脾气暴烈的人，之前早便想发作了，还是看在白启的面子强忍着，现在听到蓝衫书生的话，自然是再也忍不下去，上前一步，厉笑道：“大言不惭。”
蓝衫书生面容依旧平静，再度摇摇头：“纪将军，吕将军，你们两个就算联手，也拦不住小生。”
“不试试怎么知道。”原本站在白启身侧一直闭目不语的纪闵陡然睁开了眼，抢在吕逢显之前出了手。
但见剑出鞘，却不见剑光。
然而，自有一种凌厉的气韵袭向蓝衫书生。
蓝衫书生不躲不避，只是静静站着：“师尊曾说，纪将军的凌云剑气一直是极具神韵的，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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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剑气落到蓝衫书生周身，却都是被一片墨意给化作虚无。
只不过，攻势并未到此为止。
纪闵的剑气之后，便是吕逢显的拳。
一拳惊山河。
重重银灰光芒不断叠加。
“山河无生拳，妙哉。”蓝衫书生微微拍手，但却仍然没有作出什么反应。
依旧凭借着那突然浮现的一片墨意，化解了吕逢显的拳意。
纪闵和吕逢显的面色都有些凝重。
刚刚的剑气与拳意，几乎已经动用了他们七八分的实力。虽然声势不显，但却是他们所修手段中颇为玄妙的。可偏偏都被蓝衫书生轻而易举地化解了。看来，蓝衫书生所说能以一敌二并非妄言。
蓝衫书生则是云淡风轻地微施一礼：“请白将军随我回谷。”
虽然知道自己的同伴都不是蓝衫书生的对手，但白启依旧没有慌张，他淡淡答道：“给我个理由。”
蓝衫书生双眉轻挑，徐徐道：“不世功名，百战之绩，修行巅峰，将军皆曾拥有，已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何苦再陷泥淖？”
白启似乎猜到蓝衫书生会如此回答，轻笑道：“这便是我与你师尊，与你们儒门的很多人，观念所背离的地方了。”
蓝衫书生很谦虚，再度一礼：“请将军赐教。”
“其实你说的那些，白某都不在乎。”白启负手望天，眉眼感慨，“白某真正想要的，是天下一统。”
蓝衫书生感到震撼，几近哑然。
“只要能天下一统，多死些人又如何？况且这红尘间本就太聒噪了。”白启继续说道，语调中充满着豪情与怀念，“当年，有一个人曾给过我这样的希望，可惜啊，他最终到底没能坚持下去。现在，楚帝、秦帝皆不敢用我，唯有楚国的蜀王江晨瑜敢来见我。白某已然衰朽啊，这最后的机会怎能放过？”
此刻的蓝衫书生，出乎意料地理解白启的心情。
可理解归理解，他仍旧有他自己的立场。
蓝衫书生再施一礼：“白将军有大抱负，然则，屠城终究是错的，若容将军这般下去，试问，还要屠多少城、杀多少人？”
“白某说了，这红尘间未免聒噪。”白启神情不变。
蓝衫书生摇头：“那小生必须请将军归谷了。”
“你带不走我。”白启笑了起来，神情异样的精彩，“不仅带不走我，因为你的不喜杀人，将会有很多的秦军会死。战场的残酷，你想象不到啊。”
蓝衫书生一直宛若止水的眉眼间终于浮现出几抹震惊。
他明白白启的意思。
秦国援军将至，很快便会坠入天弃军的大网。
白启的援手也到了，所以他带不走白启。
所谓的援手，此刻便站在蓝衫书生身后数丈远的地方，披黑衣，戴鬼面，渊渟岳峙，气息深沉，甚至在自己之上。
蓝衫书生感到无奈，嘴角浮出苦涩的笑。
******
襄阳城南面数十里之外。
半空中有一道青蓝两色剑光掠过。
那是有人在御剑。
奇的是，所御的，竟非一柄剑，而是两柄。
剑上也不止一人，而有两人。
两柄剑中，湛蓝色的一柄为主，亮青色的一柄为辅，悠悠地环着湛蓝色之剑轻舞。
剑上的两人，真正的御剑的，是一个容颜俊俏的青袍中年人，瘦瘦高高的，留着八字胡，像是有四条眉毛。另外的一人，却是个身着鹅黄衣衫的女童，约莫六七岁的光景，扎着羊角辫，紧紧抱着青袍中年人的腿，撅着嘴，似乎在生气。
只听羊角辫女童气鼓鼓地说道：“爹爹，你怎么这么慢呐。”
青袍中年人汗颜，无奈道：“兰儿，爹爹已经很快了。”
羊角辫女童一听，却是哇哇哭起来：“我不管，再迟一些，娘种的桃花说不定就要没了，呜呜呜，我不要。”
青袍中年人听了，心中一软，然后又想起了什么旧事，一股淡淡的惆怅浮上来。
但他装作没事，微微笑着，安慰道：“兰儿放心，爹爹一定会保护好你娘种下的桃花的。”
******
青蓝剑光经过的时候，下方某条通往襄阳的官道上。
同样是两个人，微微仰起了头。
这两人都穿着极素的道袍，一个稍稍年长，但至多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光景，背后负着一柄桃木剑，另一个还要年轻，仿佛负剑少年的书童，背着个书箱，牵着一头驴子。
他们的眉眼都异常的干净，仿佛没有经过世俗的浸染。
彼时两人都被剑光吸引了去，几乎看的入了神。
“好快的剑光。”负剑少年忍不住赞道。
小书童则颇有些郁闷地说道：“师兄，和那御剑的比起来，我们好慢啊。我们什么时候能到襄阳。”
负剑少年干笑两声，扯了扯嘴角：“快了快了，师尊不是说了嘛，走路也是修行，就别抱怨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六十四章 襄阳决死战（十）
襄阳城北。
自楚军破门已有近一个时辰。
秦军殊死而战，总算将楚军拖在了银淮街以北。
然则，楚军势大，秦军已经拖不了太久了。
事实上，若非楚军阵中的赵辜在入城后便不知去向，恐怕楚军要推进地更快。
至于赵辜去了何处，却是他感知到有地仙境的修行者从东面而来，过去拦截了。
否则他倒是想留下来相帮。
毕竟，这千百秦军可都是试毒的好机会。
不过，想来和地仙境的修行者交手会更加有趣。
******
赶往襄阳城北的荣堪并没有想到会在半路遇到拦截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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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竟然是地仙境的修行者亲至。
而且这地仙还非一般的地仙。
某间屋子的青瓦之上，他与静候在此的赵辜相对而立。
赵辜看着荣堪，阴阳怪气地笑道：“啧啧，想不到是红衣的千魈鬼手荣堪荣先生，当真久仰。”
荣堪负手于身后，眉眼淡淡道：“荣某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是万蛇窟的赵辜道友拦在这，江晨瑜的人脉倒是广的很。”
“嘿嘿，荣先生哪里话，各有所求罢了。”赵辜摇头轻笑道，“不过，赵某听闻红衣中人素来狠辣冷酷，想不到竟也会留在襄阳。”
荣堪不语，显然不愿回应。
赵辜则是搓了搓手，眼眸中闪烁起狂热的光芒：“听闻荣先生的御毒之术也是当世一流，赵某真是等不及请教了。”
荣堪依旧没有说话，但双手间已然有藏青色的光芒在氤氲。
******
夜色愈发深沉。
至深而明。
此刻，离破晓时分也不远了。
继北城门陷落之后，西城门也被攻破了。
而承受最大压力的东城门虽然仍在苦苦支撑，但已经是濒临极限。
事实上，能够以如此单薄的兵力守御如此之久，已然堪称奇迹了。
还能再奢求什么呢？
城墙之上，汤挽星看着周围，眼眸中满是疲惫。
满地的剪枝，满地的刀剑，四处皆是腾起的火焰，四处皆是泛滥的血光。原本雄伟的城墙此刻也是千疮百孔，尽是炮火的痕迹，城墙之前更是尸积如山。
攻城的楚军还在不断靠近、不断攀城而上，仿佛不会疲惫一般。守城的秦军还在坚持着，用仅剩的器械，施放弩箭、火炮、滚木、礌石，但他们眼中都充满着深深的倦意与痛苦。
邹楚蒙被带去了楚营。
费青羽死了。
荣堪至今未有消息。
杨思过也在刚刚的激战中殒命。
襄阳城中的百造军尽数折损于此。
还有其他无数的兵士。
终究只能这样了吗。
汤挽星感到痛苦。
但同时也了无遗憾。
至少，自己陪着襄阳，到了现在。
如今，还是深夜。
不知还有多久才能看到那破晓时的光芒呢？
汤挽星的心中划过最后一个念头，颓然倒了下去。
******
又有一炷香的功夫，东城门和南城门也被攻陷。
楚军如潮水般涌入。
偌大襄阳，四处火起。
虽有残存的秦军，但已然成不了气候了。
就这样，襄阳告破。
然而，尽管攻破了襄阳，江晨瑜的心情却是有些不佳。
因为，结果虽然与其所想一般，但过程未免大相径庭。
他站在襄阳东城头，周围没有一个人，只有尚未处理的尸首。
他的脚边，就是汤挽星的尸体
他微微垂首，陷入沉思。
直到姚舒文来到他身后。
江晨瑜徐徐抬头，望着被四处升腾的焰光染得发红的夜空，沉声说道：“我不明白，我本以为攻下襄阳会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姚舒文面容很平静，淡然而富有深意地说道：“殿下，这世上没有哪一场攻伐是容易的。”
江晨瑜长呼一口气：“哪怕是这样的实力差距？”
“军之威，在数量，在甲兵，在器械，在心气，在所执。”姚舒文慨叹道，“于绝境中，自有非凡之能，自有非凡之心气。”
江晨瑜微微闭目，没有说话。
姚舒文静静侍立在侧，同样不语。
许久之后，江晨瑜转过身，徐徐一礼：“先生所言有理，本王谨受此教。”
“殿下言重了。”姚舒文回礼。
江晨瑜重新回身，负手望向远处的天空，嘴角浮出一个淡淡的笑：“襄阳之后，是什么？”
“白帝。”姚舒文轻轻回答。
******
卯时已过半。
天刚微微亮。
负剑少年和牵着驴子的小书童终于来到了襄阳南城门之外。
然而，趁着半曦的光芒，望着满目疮痍的城墙和四处氤氲的火焰，两人都傻了眼。
小书童有些瞠目结舌：“师……师兄，这是发生什么了？”
负剑少年咽了口唾沫，敲了一下小书童的头，说道：“笨蛋，你还看不出来？这是打仗啊。”
“哎呦。”小书童揉了揉头，略感无奈道，“那咱们还进不进城？”
“进，当然得进。”负剑少年深吸一口气。
“可是襄阳现在看起来兵荒马乱的，我们贸然进城会不会有危险啊。”小书童瑟缩道。
“不怕。”负剑少年扯了扯嘴角，干笑几声，装作豪气干云的样子说道，“这也是你我的历练”
“真的不怕？”小书童眨了眨眼。
负剑少年脸色一僵，感觉自己的形象瞬间垮掉了，忍不住骂骂咧咧道：“靠，非要逼我说实话？我们没盘缠了。”
“……”
“师父说了，襄阳城里有我们的师叔在，得去找他要点钱。”
“……”
“这副表情做什么？快走快走，进城去。”负剑少年为了掩饰尴尬，快步向城中走去。
******
当负剑少年和小书童入城后，襄阳为楚所破的消息也在天下间遍传。
又是风雨骤起。
又是四方云变。
在延煌二十七年的末尾，谁能想到在争雄之途中从来被秦国的压制的楚国竟然能一鼓作气攻下襄阳。
大楚上下振奋，皆在传诵蜀王江晨瑜之名。
只是，真正知道内情的，却在隐隐担忧。
担忧樊陵的焚城是否还会发生。
担忧蜀王暗自聚拢力量到底所为何事。
担忧蜀王的野心到底在何处能止。
不过，这些担忧的人里面，没有江玄胤。
因为很多事情，都有他的默认，都有他的授意。
不管这其间到底有怎样的款曲，东南重镇襄阳归于楚国已是不争的事实。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六十五章 烽烟尽时
襄阳城破，仿佛成了某个记号。
从此开始，四处烽烟燃。
这个天下似乎开始又一次步入乱世。
******
洛州东部，靖城。
这里本是秦国的城池，甚至可以说是洛州东部秦国边军的中心所在。
然而此刻，这里却是竖起了楚的旗帜。
江暮玦身披银甲，站在城头，负手而立，向西望去，平静的面容间带着一丝疲倦。
此番的楚伐秦，是真正的倾尽举国之力，而不再是以往的小打小闹。
既然南边发起了攻势，他这个燕王作为北地楚军的统率者自然要随之而动。
不像南边的楚军在樊陵与襄阳受到了竭力的阻挠，江暮玦的军队西进时要轻松许多，几乎可称势如破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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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原因无外乎二。
一来，秦军要应对内乱、又要竭力抵挡南边楚军主力的攻势，加之楚军猝然发难，兵力更是调转不及，洛州的秦军面对江暮玦的楚军时自然是捉襟见肘。二来，江暮玦麾下的本就是百战之军，无论孤狼军还是雁翎军都是楚国的顶尖战力，其强悍自是不必多说。
事实上，如果江暮玦愿意，他可以推进得更快。
但江暮玦没有这样做。
因为他觉得，这种层次的攻伐，一城一池的得失已经在其次了。
更关键的，还是在于民心。
江暮玦很清楚，尽管现在秦国受内乱之扰，但其实它的实力仍然是难以想象的。
须知，秦国是真正传承千余年的国家，多少次的动乱起伏都没有能够摧毁它，甚至在时局最纷乱的春秋九国之时，它的实力依旧是九国中排在前列的。
内乱，秦国曾经经历的实在太多了。
江暮玦并不认为，一次所谓的内乱能够削弱多少秦国的实力，哪怕挑起内乱的远非寻常人可比。
楚国如今虽然势头正猛，但有很大部分原因只是借着趁火打劫之势罢了。若是秦国反应过来，恐怕便很难再有如此生猛的攻势。
所以江暮玦在担忧，担忧秦国的反扑。
所以江暮玦每克一城便要尽最大的力量安抚百姓、收拢民心，为的是让这些城池在秦国反扑时能够像尚在秦国手中的襄阳一般。
但江暮玦也明白，民心之事，非一朝一夕可成，现在也只是勉力为之罢了。
况且，大楚的后方也并非稳固，庙堂之上恐怕很快便会掀起一场风暴。
如果只有这些事也就罢了，偏偏江忆染他们到现在还了无音讯。
诸事相叠之下，哪怕是江暮玦也感到疲惫，心中尽是深深的惆怅与无奈。
站在城头的他深深叹了口气，伸出手轻轻按了按眉心。
就在这时，洛南思也走上了城头。
他站到江暮玦身侧，轻呼一口气，摇头慨然道：“跟你预料的差不多，秦军的反应确实很快。血雁传来消息，陈焕天已经率军进入洛州境内，独孤漠则将亲至湘州，至于豫州那边，据说，那个女人将要亲征。”
江暮玦双眉微蹙，苦笑道：“这哪里是差不多，简直比我预料的快多了。”
“秦，真是个恐怖的国家。”洛南思扶着城墙，摇头叹道。
江暮玦微微敲打城墙，略感无奈道：“他娘的还总是派陈焕天来对付我，怎么？觉得我和他是一生之敌？”
洛南思轻轻一笑：“有时候，有这样一个对手也挺不错。”
“可惜啊，我和他各为其国，怕是很难成为朋友了。”江暮玦感叹道。
“也许，烽烟终尽之时，你们便能成为朋友了。”洛南思调侃道。
江暮玦低头一笑，喃喃道：“真的会有那样的一天吗？”
******
洛阳，天津桥上。
闫轻侯与另一人并肩而立，望着桥下流水。
其人血衣灰发，正是曾随嬴忘忧攻上纯阳的那一个。
他真正的名字叫厉苍琰。
和闫轻侯不同，厉苍琰在成为鬼将之前并非领兵打仗的将军，而就是单纯的修行者，只不过身份特殊，是嬴忘忧最为信任的侍卫，简直便是比左膀右臂还要亲近的存在。如果在某些特殊的情况下，嬴忘忧也许会怀疑别人，但肯定不会怀疑厉苍琰，因为绝对的信任。事实上，厉苍琰也没有辜负这种信任。
眼下，厉苍琰的气息比当时在樱山上时要弱许多，显然是伤势仍未痊愈。
不过，他并不在意。
十二鬼将中，厉苍琰与闫轻侯关系最好，这也是为何他们二人出现在此处的原因。
他们在闲聊。
是真正的闲聊。
那种好朋友之间的，漫无边际的。
厉苍琰负着手，微微笑道：“听说你的妹妹跟楚国燕世子跑了？”
闫轻侯感到无语，瞥了一眼厉苍琰，撇撇嘴道：“看不出来你一幅冰块脸的样子，还会说出这种话。”
厉苍琰低头轻笑，没有回应。
闫轻侯则是手搭在栏杆上，语调复杂地说道：“怎么说呢。她其实很早就厌倦了，如果不是因为我，她大概都不会来做这个鬼将。所以她很早就说了，只要陛下出世，她就会离开。至于燕世子嘛……”
说到这，闫轻侯顿了顿，似乎在想措辞。
厉苍琰却是替他说了下去：“不会成你妹夫吧？”
闫轻侯目瞪口呆。
虽然因为和厉苍琰相交较深的原因，知道他私底下其实不像长得那般冰冷、也不会像平常执行任务时那般嗜战，但闫轻侯还是难以相信厉苍琰竟然这么敢想。
愣了许久后，闫轻侯才反应过来，苦笑道：“你可真敢想。”
厉苍琰摸了摸下巴，平静道：“说真的，我倒觉得那小子不错。”
闫轻侯看了一眼厉苍琰，嘴角微抽：“怎么说？”
“这还用怎么说？不是显而易见吗？”厉苍琰摊了摊手，“你和他不是在燕州交锋过吗？还会没数？至于我，啧，当初他和纯阳的那个金玄岑在天津桥上约战我可是都看在眼里，实际上，他敢入城，气魄便已然不同了。而且，我可不止一次听陛下和牧军师称赞过他了。”
闫轻侯叹了口气：“那小子确实是个人才。可惜啊，感情这种事情，还得看笑笑的意思，况且，笑笑现在也不在我身边，我的意见可没什么用。”
“笑笑那性子，你还不清楚？她能愿意和那小子同行，能愿意随他归楚，多半便是对他有意思。”厉苍琰洒然笑道。
闫轻侯鄙夷地看了一眼厉苍琰：“弄得你很懂的样子。”
“哈哈。”
闫轻侯没好气地笑笑，随后便是收敛了笑意，望着眼前桥下泛开的涟漪，无比认真地说道：“说实话，我倒是真的很想亲眼看笑笑成婚，只是不知还有没有那一天。就算有的话，也要等到这片天下烽烟将尽的时候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六十六章 归来
当外面的世界烽烟四起，榣山之中就显得别样的静谧与安宁。
尽管如此，洛海棠和江栖梧依旧忧心忡忡。
因为江忆染他们到现在仍旧没有从换世棋坪的幻境中脱出。
若是按照外界一炷香即换世棋坪中十日来换算，那该经历了多久？
如果只是等待也就罢了，毕竟洛海棠和江栖梧都十分地相信江忆染，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无法脱出。关键在于，等待的过程中，那双持刀剑的灰衫中年人，也就是顾十杀，时常出来骚扰，手段狠辣的同时根本不愿与江栖梧他们缠斗，几乎一击难以得手后便立时抽身而退。如此一来，自然是让江栖梧他们无比头疼了，根本连趁此机会修行都难做不到。其间，江栖梧倒也和洛海棠、紫菡商量过试着留下顾十杀，但到底还是被其摆脱。
到得后来，三人干脆也不太纠结于此，而把顾十杀的出现当作了一种历练。
然而，他们没有料到的是，似乎还有其他人在这榣山中。
并且，那人也视他们为敌。
虽然不知道那人是否和顾十杀一路，但那人对他们出手是确实。
相较于顾十杀，那人手段甚至更加诡谲莫测。
在仅有的一次交锋中，三人被完全压制不说，竟也没能辨清那人的相貌，甚至被其寻隙找到了破绽，几乎要将江栖梧置于死地，若非紫菡舍身相拦，恐怕江栖梧真的要身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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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运的是，那人似乎另有顾忌，没有继续纠缠下去。
但这终究给三人心头蒙上了一层阴霾，尤其是现在紫菡还身受重伤的情况下。
不过，经此一变，江栖梧对紫菡的怀疑事少了一些。毕竟，她救下自己一命是真的。
这一日，离神秘人的突然袭击已经过去了三四日，顾十杀也有许久没有出现了。
换世棋坪不远处的某株古松下，洛海棠正在照顾受伤的紫菡。至于江栖梧，则站在换世棋坪前，负手而立，静静凝望着前方。
在棋坪之中，江忆染三人各自站在不同的位置。
其实，从外界来看，他们也并非一动不动。
位置变动最大的，莫过于江忆染。他一开始进入棋坪的位置是在角落，可现在却离天元只差一步之遥。而滕文煦和练长欢的位置也有所变动，虽然变化不如江忆染的大，但相同的是，都在靠近天元。
实际上，发现这个变化，江栖梧几乎便可以确定，只要走到天元，便能解开这换世棋坪的迷局。按理来说，若是如此的话，江栖梧他们也不必忧心了，毕竟江忆染离天元只有一步，但关键在于，江忆染在那个位置停了太久了。事实上，从他刚入棋坪数日后，就已经到达了那个位置。
另一方面，江栖梧对这所谓的换世棋坪营造的幻境持有很大的怀疑。因为，既然是幻象，那便仅仅只是意识层面的迷失，身体层面依旧处于现实之中，江忆染三人虽然是已臻妙真的修行者，有了一定的辟谷的能力，但一个多月不吃不喝，就算不会身死，正常情况下至少也应该有消瘦或者虚弱的现象，可反观眼前的他们，根本不会如此，甚至江栖梧隐隐约约还觉得他们的气息增长了不少。所以，江栖梧很是怀疑，这所谓换世棋坪，真的只是构建出一方幻境吗？
就在这时，原本正在苦苦冥思的江栖梧脸色一变，有些讶然地望向棋坪中央，一抹惊喜徐徐泛开。
只见，棋坪中的江忆染不知何时踏出了最后一步，站在了天元之上。
江栖梧正想去告诉洛海棠和紫菡，却发现棋坪中变化还在继续。
整片棋坪，随着江忆染踏出的这一步，开始泛起淡淡的深青色光芒。数息之后，光芒变换，又化作亮红色。然后是明黄，然后是灿金，然后是幽蓝，最后又归于深青，再自深青而起，开始新一轮的变转。
这分明是五行相生！
光芒变换间，棋坪上的黑子与白子尽数如铁遇高温般熔化开来，化作缕缕云气。黑归黑，白归白，最终化作两道空灵的云气环绕在江忆染周围。
如此瑰丽的景象就这般持续着。
洛海棠与紫菡自然也被这些光芒与云气吸引了过来。
走到这边，脸色因伤势而依旧有些苍白的紫菡轻轻咳嗽了两声，说道：“他们成功了。”
洛海棠和江栖梧听到紫菡这般确认，眉眼间都是闪过喜色。
然而，他们没有注意到，紫菡的眼眸深处，有一抹异样的光芒闪过。
又过了几息的功夫，一重重紫气自江忆染周身浮现而出，莹莹若星月之辉。
再下一瞬，江忆染身后的辉光云气中氤氲出一棵树。
那是海棠树。
叶随风动，江忆染则是睁开了双眼，紫青异眸光辉湛湛。
由之而生的，是一股强大的气场，向四周席卷。
那是地仙的气息。
还有一树的花开。
又是一场海棠花雨。
洛海棠眨着眼睛，好看的眸子里仿佛有星星在闪。
她就像一个见到偶像的小姑娘，开心地说道：“阿染他进阶地仙了，真好。”
江栖梧也是洒然而笑，心中满是感慨。
自己终究还是落后他一步啊。
虽说如此，但江栖梧并没有不满或嫉妒。曾经的他，心高气傲，总是想着和哥哥一较高下，现在的他，只会替哥哥感到高兴，然后继续以他为目标而努力。
这是所谓洒脱。
这是所谓兄弟。
在江忆染睁眼后，滕文煦和练长欢也是相继脱出。
他们的修为同样有了进境，虽然不像江忆染那般恐怖到直接入了地仙，但都非常可观。
江忆染轻吐一口气，微微一拂手。
那些因他而生的异象，诸如紫气、海棠花树便是归于虚无。至于换世棋坪本身孕育的黑白云气和五色光芒，则也渐渐消散。
一切归于澄澈与清静。
“阿染。”洛海棠轻轻唤了一声，便是扑到了江忆染怀里。
江忆染搂住她，摸摸她的头，微笑道：“我回来啦。”
“嗯。”洛海棠应了一声，不再偎在他怀里，站到了他身边，牵着他的手。
江忆染攥住洛海棠的手，望向江栖梧，感慨道：“栖梧小弟，好久不见啊。”
江栖梧摇头失笑：“早知道入一趟换世棋坪还能进阶地仙，就换我来了。”
“运气好，运气好。”江忆染笑起来，但心情确实是不错。
倒是不远处的练长欢，走过来后连连摆手，苦笑道：“二公子，你要是真的进了这里面，恐怕就不会这么想了。他娘的，我是不想再进这种鬼地方。”
江栖梧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江忆染则是又看向了紫菡。
随着他的目光，练长欢和滕文煦也看了过来。但他们二人，眼神显然有异。
江忆染倒是很平静，还是向往常那样微笑颔首：“紫菡姑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六十七章 再探榣山
紫菡颔首回礼：“世子。”
“你受伤了？”江忆染目光微闪。
江栖梧替她回答了这个问题：“你进入换世棋坪之后，除了那双使刀剑的灰衫人，还有一个神秘人袭击过我们。紫菡姑娘替我拦了一剑。”
江忆染恍然，再度一礼：“多谢紫菡姑娘。”
紫菡轻轻摇头，表示无需在意。
“这么看来，那神秘人应该很强？”江忆染沉吟道。
江栖梧点点头：“主要是诡谲得过分，别说他用的什么手段，就连他的容貌我们都没能辨清。”
一旁的练长欢惊讶道：“到了这种程度？”
江栖梧轻呼一口气：“唯一能确定的是，那神秘人善用火与毒。”
“和灰衫人是一起的吗？”滕文煦问出了关键的问题。
“无法确定。”江栖梧摇头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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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忆染洒然笑道：“无妨，既然暂时摸不清，那便先放一边，我们只需谨慎些应该没什么问题。”
“啧，那可不，地仙在侧啊，我心里可是踏实多了。”练长欢大笑。
紫菡微抿着唇，露出矜持的微笑，徐徐问道：“不知世子接下来有何打算，可曾找到想要的答案？”
江忆染看了一眼紫菡，笑言：“阴差阳错之下，大概真的有了些许头绪。”
紫菡声音清浅地说道：“那接下来世子的打算是？”
江忆染正想开口说话，练长欢却是打断道：“我说，你们总不会想就这么回去了吧？”
江忆染一怔，干笑不止。
很不巧，他刚才确实是如此想的。
主要是他们在换世棋坪实在被困太久了，江忆染有点担心榣山之外是否会出什么变故。
谁曾想，他还没说出来，就被练长欢看破了。
练长欢看见江忆染的表情，自然就明白是被自己说中了，当即苦着脸说道：“咱们就再待会吧。这榣山你们是看够了，我和滕小哥一进来就被幻境困住，可还没领略榣山之秘啊。再说了，咱们都被困了这么久了，多待一日也没什么区别。”
滕文煦闻言双眉微挑，眼观鼻鼻观心道：“啐，我可没这么觉得。”
练长欢给了他一个“鄙夷”的眼神，没有理会他。
江忆染哭笑不得，略微想了想后，终究还是点头道：“也好，那便再往深处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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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按照原计划，江忆染等人的行程本也不会止于此的。按照紫菡所介绍，除了换世棋坪、绘仙楼外，还有几处地方也是她曾经去过的、还算熟悉的。
主要是谁也没有料到会在换世棋坪中纠缠如此之久
说起来，江忆染虽然急于出去，但对榣山其他地方深感兴趣却也是真的。
刚好练长欢提出想再榣山多转转，顺水推舟倒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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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换世棋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一条往上，一条往下。
往上的那条路，据紫菡所说，她也没有走过，而且榣山派的师长明令禁止不入地仙不得去往那里，想来是有什么了不得的物事。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江忆染等人自然不可能还走往上的这条路，而是在紫菡的带领中往下行去。
再探榣山，江忆染等人总算是没有像一开始那般倒霉，走几步就坠入幻境。
不过，因为又是进入一片密林的缘故，所以江忆染总是觉得瘆得慌。
幸运的是，很快他们就看到了一幅至美的图景。
那是一片海棠林。
甚至每一株树都绽放着或粉或白的花朵，仿佛无视了外界的季节。
花瓣如雨如蝶，飘飞不止。
一行人里面，江忆染和洛海棠都是爱极了海棠花的，当真是欣喜不已。须知，眼前的海棠花林的景致恐怕比之暮云府中还有动人心弦。就算是练长欢他们，也颇觉倾倒。
倒是紫菡，大概早前来过的原因，并没有表现得太过惊讶，但也沉醉在阵阵花香中。
练长欢抱着肩，望着眼前的奇景，啧啧赞道：“我说，洛姑娘，你叫海棠，这片花林不会是专门为你准备的吧。”
洛海棠轻轻捧起一朵飘落的花，笑道：“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
江忆染本想接话，但突然想到了什么，神情微僵。
练长欢这么一提，让江忆染想起了在换世棋坪幻境中，他化魔晕倒后所见。
如果所见为真，恐怕正如练长欢所说，这片花林真的是为小海棠准备。
只不过，此海棠非彼海棠。
虽然心中震动，但江忆染还是很好地掩饰了过去。
他看着洛海棠，微笑道：“小海棠放心，以后咱们暮云府的的海棠林迟早会如这里一般。”
“哈哈，江小哥这话说的，当真是财大气粗啊。”练长欢洒然笑道。
江忆染轻笑一声，望向紫菡，问道：“紫菡姑娘，这海棠林不知又有何故事？”
紫菡一边往前，一边低笑道：“其实和练大哥猜的已经很近了。”
众人皆惊，尤其是练长欢，更是嘴角轻抽道：“不是吧？”
“宗门里的典籍有载，榣山的主人是上界的仙人，因触犯仙规才被罚下界。但其实他在榣山，过得要逍遥得多。他在上界有个很好的朋友。那个朋友喜欢一个女子，但却不知道该如何追求她。榣山主人毕竟见过人世繁华，便问他朋友那姑娘喜欢什么，他朋友说是海棠花，于是榣山主人就让他不如送一片海棠花林给她。然后，就有了这片海棠花林。”紫菡娓娓道来。
练长欢听完，忍不住拍了一下身旁江忆染的肩：“天呐，江小哥，这不跟你如出一辙吗？”
江忆染翻了个白眼，但心下却是感到无比震动。因为紫菡所说，基本与江忆染在晕厥时所见相合。虽然细处有所不同，但想来是因为典籍中所载毕竟已经流传许久。
江栖梧就笑问道：“仙人不是都绝情断念的吗？他们也会有爱恨贪嗔吗？”
紫菡摇摇头道：“这小女子就不清楚了。那典籍中所载本就是一些关于榣山的逸闻趣事，想来也当不得真。毕竟，这榣山也不知存在多久了。恐怕就算是我们榣山派的历代掌门，也并不完全了解榣山。嗯，不过，说起来，或许我们榣山派的开派祖师爷会知道更多的一些事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六十八章 万物有灵
听紫菡这么一提，江忆染倒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在流传的故事与仅有的记载中，榣山派祖师方少哀都是以一种横空出世的姿态来到这世间。无人知其来处，甚至无人知其归所。神秘而强大，从来都是他的代名词。
原本江忆染也许不会多想，但听了紫菡的话，他却是灵机一动，想到了些什么。
方少哀如此神秘，而且对榣山无比熟悉，似乎尽得榣山传承，会不会有这样的可能，他其实就来自榣山呢？
这无疑是个很大胆的想法，但江忆染确信这并非没有可能。
不过，现在倒不是深究这个的时候，将来若还有机会，试着追寻背后的答案倒是不无不可。
想到这，江忆染低头一笑，摇头慨然。
然而，这笑意到一半就戛然而止。
因为江忆染感知到了什么。
他的神情瞬间凝重，望向海棠林深处，沉声道：“小心，好像有其他人。”
洛海棠等人见江忆染如临大敌的样子，顿时也是心中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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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知，江忆染现在可是地仙境界，能让其如此紧张，恐怕绝非善与之辈。
江忆染微蹙着眉，心念电转。
刚刚那一瞬间，他在海棠花林深处感受到了一股忽闪而逝的气息。他无法判断那气息的强大与否，但可以确定的是，那道气息非常渺远难言，带着一丝莫名的神圣，又有着些许的飘忽不定。
会是何方神圣？
正当江忆染心中思虑时，那股气息的主人却主动现身：
“有人？可惜在下并不是人。”
江忆染等人愕然，不知如何应答。
而在他们眼前不远处，一道身影凭空浮现。
真的就是直接从空气中突然生成一般，毫无预兆，毫无声息。
那是一道面容俊美、身形修长的身影，穿着月白色衣衫，眉眼若玉，仿佛精心雕琢过的一般，一双眸子是妖异的紫，闪着淡淡的光芒。
最重要的是，他的头上长着两只狐狸耳朵。
江忆染几乎能够确认，他的修为恐怕放在地仙境界也是巅峰层次。幸运的是，他似乎并无敌意。但同时，江忆染也确实因他的狐耳而感到震惊：“前辈……是妖？”
月白衫男子轻轻摸了摸自己毛茸茸的狐耳，轻笑道：“怎么，很奇怪吗？”
练长欢咋舌道：“妖族不是已经绝灭殆尽了吗？”
月白衫男子随手一招，招来无数海棠花瓣，铺在地上。然后，他便是径直坐下，淡淡道：“哦，你说的是外面所谓的妖劫和绝灵之变吧？”
这片世间，在过去的岁月中，并不只有人存于其间。
妖族曾经在世间兴盛，甚至和人族分而立之。
只是，那都是无比久远前的事情了。
千年？万年？
很难说清。
总之，现在的世间，几乎没有了妖族的存在。
就算有，也根本不足为道。
像大楚皇帝江玄胤豢养的那条黑龙和某些灵气汇聚之地衍生出的奇异灵兽，从某种程度上说，并不算妖。
至于为何没有了妖的存在，古籍上的记载说法纷繁。
勉强稍有些逻辑的解释，便是月白衫男子提到的妖劫了。
所谓妖劫，就是人族对妖族的一次镇压与屠杀。当时人族似乎得到了上界仙佛的帮助，否则局面也不至于一边倒。
自妖劫之后，妖族便是彻底衰弱，逐渐消隐于世间，难觅踪影。
这数百年间，已经几乎没有了妖的存在。
据说蜀山派曾经有一座锁妖塔，镇压了最后一批妖族。但锁妖塔在很早之前也毁于一旦，其中的妖魔鬼灵，或死或逃，也是无迹可寻。
但，说到底，这些事情几乎都如同传说一般。
很难说能找到什么证据。
事实上，纵使有凤毛麟角的痕迹留下，也让人无法相信。
就算是蜀山派的锁妖塔，也已经是千百年前的事情了，更何况现在蜀山派已经覆灭多时。
正是因为这些原因，江忆染等人对眼前这自称是妖的月白衫男子感到震惊和出乎意料。
尽管如此，江忆染等人毕竟是见过不少大风大浪的，在这种情况下必然很快便冷静了下来。
很多事情，既然发生了，就肯定有其原因。
震惊或是无措于现状并没有什么用。
冷静面对、找出背后的答案才是最关键的。
像现在，江忆染就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之前从未听过的词——绝灵之变。
江忆染抱拳施礼：“前辈，妖劫我们倒是知道，不知绝灵之变又是什么？”
“你们不知道吗？”月白衫男子微诧，旋又恍然，“嗯，仔细想想倒也正常。你们也坐吧。”
说着，他轻轻挥手示意。
江忆染等人对视一眼，便也在海棠铺就的地面上纷纷坐下。
“所谓绝灵之变，是说从上古某个时间点开始，这片时间的天地灵气便开始日益稀薄。”月白衫男子面容平静，云淡风轻地说道，“一开始速度极快，但后来便渐趋稳定，到现在，实际上已经很难感觉到灵气在衰弱了。像你们，恐怕大多以为妖族绝灭的主要原因是妖劫，实则不然。绝灵之变才是妖族绝灭的真正原因，妖族生存、繁衍以及修行所需的天地灵气都远超人族，灵气的稀薄才让曾经鼎盛一时的妖族走到了尽头。妖劫不过是当时的一个意外罢了，只是起到了助推的作用。”
“那我们人族是否会受绝灵之变的影响呢？”江栖梧摸了摸下巴，试探地问道。
月白衫男子轻轻点头：“当然。只不过影响没有像妖族那般大而已，或者说其实无关痛痒，无非是修行速度大减、境界上限受限制。”
“以前莫非还有地仙之上的存在？”练长欢惊讶道。
“嗯，过往此世的至强者甚至能抗衡上界的仙人。”月白衫男子感慨道，“那个时代，当真是精彩绝伦，难以用语言形容。可惜啊，俱往矣。”
就在这时，沉吟许久的江忆染问出了一个问题：“当初，人为何要屠妖呢？”
月白衫男子怔了一下，旋即便是微笑看向江忆染：“你关注的果然不一样些。”
听着这话，反是轮到江忆染发怔了。
果然？这是什么意思？
还未等江忆染细想，月白衫男子便是絮絮而言：“人屠妖，自然是觉得己为万灵之长。这其实和仙人两分是差不多的道理。总以为自己生来为极、生而为长，实在是自私、傲慢又愚蠢的想法。万物皆有灵，有灵则能生慧。万物何别？”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六十九章 你们想听故事吗？
听着月白衫男子的话，练长欢算是傻了眼。
这他这么说，似乎很有道理的样子。但练长欢总觉得有些别捏。
其他如江栖梧等人，显然也都不曾有过这样的考虑，因而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唯一还算平静的，是江忆染。
其实说平静也不准确。
他的心情事实上非常复杂。
他只是没有因为月白衫男子的说法而感到震撼而已。
真正让他心情复杂的，另有原因。
须知，这些说法他曾经是听人提过，然而那是在梦境中、是在幻象里。
是真的吗？
是假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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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忆染感到有些头疼。
但江忆染的心志终究非常人可比。
他压下这些复杂如缠藤的心绪，望向月白衫男子，低声说道：“可是，有时候，万物有别方有序。生灵皆同，天地无别，也许是极好的，但，若要实现，付出的代价是不是太大了？”
“我知道，你在疑惑。”月白衫男子微笑看向江忆染，“我也知道，其实你最疑惑的，并非你刚才所说。”
月白衫男子的眸，就像紫玉宝石，一尘不染而又神圣。
江忆染突然有种感觉，眼前的月白衫男子，知道一切，看透一切。
他深吸一口气，徐徐说道：“还望前辈解惑。”
江栖梧等人对于江忆染和月白衫男子的对话自然是大感摸不着头脑，又不知该如何搭话，只好静静听着。
但其实有一个人，也知道些什么。
那个人是洛海棠。
她从一开始便注意到了江忆染神情的变化。
她知道江忆染一直有心结难解，也对自己无法为他分忧感到难过。
她甚至曾像江忆染那般看到过一些碎片，尽管那些碎片是如此的不真实。
她脉脉地望着他，没有说话，也不必说话。
至于月白衫男子，并没有直接回应江忆染，浅淡的目光扫向在场的所有人，淡淡道：“你们想听故事吗？”
众人傻眼。
甚至连江忆染也没有料到月白衫男子会突然这么说。
还是练长欢开口笑道：“哈哈，这故事嘛，大家肯定都喜欢听的，若是前辈愿讲，自是再好不过。”
月白衫男子轻轻点头：“如此甚好。既要听故事，那酒便不可或缺了。”
但见其轻轻一拂袖，从海棠林深处便是飘来一个个玉色酒盏，盏中竟尔都盛满了清浅的酒水。
众人接过酒盏。
只见酒色若琥珀，氤氲着馥郁清香。酒液上还浮着一瓣海棠花，再添色几分。
“海棠酒，请诸君共饮。”月白衫男子也接过了一个酒盏，优雅举杯，轻轻啜饮。
江忆染和洛海棠相视一笑，也是各自抿了一口。
江栖梧等人自同如此。
几乎酒水入腹的瞬间，江忆染便是感到这酒的不凡。
酒味甘甜醇厚，不似凡间可有。这是其一。更重要的是，酒水入腹，立刻化作缕缕暖流散开，竟还有滋养奇经八脉、孕长气血之效。
练长欢本就嗜酒之人，又擅长酿酒，刚饮一口，他便是大声说道：“好酒！一杯入腹，即似天上人间。”
“若几位喜欢，尽可自取。”说着，月白衫男子再轻轻一拍手，江忆染等人面前便是凭空出现了几壶酒。
且不说酒如何，这等御物之术便已然是赏心悦目，若非对空间之道有着极深的理解，断然做不到如此。
“酒已备，故事也该开始了。”月白衫男子絮絮而言，眼眸中尽是深邃，“几位也许对上界不太了解，其实在下看来，倒与这人间无甚区别，反倒不如这人间有趣。人间有修行者，修行者有强弱之别，上界的仙佛无非便是修行者的延续，同样亦有强弱之别。我要说的人，可堪上界仙佛中的顶尖强者。但真要说起来，他的身份并不显赫，也不过是普普通通的星君罢了，只是实力之强素来是上界所共知。”
练长欢、江栖梧等人听了，都不禁有些汗颜。
上界星君在这月白衫男子口中竟然只堪“普普通通”四个字。
江忆染倒是没有这样的情绪。
他听的出奇认真，不愿放过任何一个字。
因为，可能他所想要的答案，就藏在月白衫男子说的话里。
与之截然相反的，洛海棠却是没有怎么听。
她只是怔怔地望着江忆染的侧脸，不知在想什么。
却听月白衫男子继续娓娓道来：“这位仙人的姓名在下就算说了，几位也不知道。不过，既然是说故事嘛，总该有个名姓。那仙人喜欢穿蓝色的衣衫，不如就唤他作蓝。”
练长欢听了，忍不住在心里暗自腹诽：这名字起的可真随意。
“天上仙佛只知蓝实力卓绝，却不知蓝心中的孤独。从修行以来，他都一人独处星宫之中。万千岁月，只有星辰为伴。然则，他既能走到那一步，自然也有宿慧，有时候也会想很多事情。偶然的机会，他结识了我的主人。”月白衫男子说到这，顿了顿，狐耳微微翕动，双眉轻挑，笑道，“抱歉，在下一时心急，倒忘了介绍自己。”
众人相视一笑。
实际上，听了月白衫男子的话，他们基本都已经能够猜出他的身份。
月白衫男子微笑道：“其实，以几位之性灵，想来也猜到了。我的主人事实上也是这榣山的主人。我呢，原先是土生土长于榣山，后被其收抚的一只小白狐。主人给我起的名字，便唤作月初。你们之前想来也在榣山有所得，应该也窥见了些许蛛丝马迹。所以，不妨无比确定地告诉几位，那些故事都是真的，我的主人确实是仙人，只不过是谪仙罢了，因为贪恋人间美好而触犯仙规。呵呵，现在想来，还是觉得上界的条条框框当真无趣。哦，对了，那个时代与现在又有所不同。当时，人间未生绝灵之变，实际上仙人是能够在人间生存的，而且受到的限制并不特明显。”
所谓谪仙，即指贬谪之仙。大概也是因为月初所说绝灵之变的缘故，现在仙人并无法在人间生存，除非自降修为。所以，如今来到人间的仙人，要么便是受了重罪、违反仙规，要么便是另有任务、自愿降低修为。当然，在榣山主人那个时代，谪仙的意义恐怕又有所不同了。
但听月初继续说道：“蓝结识主人，便是在背负命令来到人间搜捕他的时候。这是他第一次入人间。人间景象皆他所未见。他感到震撼，也感到不解。后来，他遇到主人，并没有立刻将他带回仙界，反而向主人询问了很多事情。两人性情意外地相合，竟尔反倒成了好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七十章 希望你忘记
“主人带蓝去了很多地方，包括妖族的地界。他们两人话都不多，尤其是蓝，更是沉默寡言。尽管如此，他们却仿佛能通心绪，自得其意。在妖族的地界上，他们遭遇了些变故，失散了。蓝对人间的规则秩序本就不了解，有时但求快意，便触犯了很多东西，杀了不少人和妖。当时的情况，若是任其杀下去，甚至恐怕会惊动上界，到时数罪并罚，后果便是不堪设想。”月初顿了顿，啜了一口海棠酒，轻轻舔了舔嘴唇，继续说道，“万幸的是，蓝遇到了一个人，确切地说，是一只妖。说起来，也纯属偶然，那妖当时被围攻，危在旦夕。原本蓝并不打算多管闲事，可那些围攻的妖族偏偏要来寻他麻烦，蓝毫不留手也无所顾忌，并将围攻的妖族尽数斩杀，也算是拐弯抹角地救下了那妖。那妖是海棠花修炼而成，刚刚能够化形成少女模样，穿着粉白色的衣裙。蓝自然不会理会这样一只小妖，可那花妖胆子却很大，硬是黏着他，而且还明明白白地说想要蓝保护她。蓝怎可能将她的话放在眼里，自是嫌她麻烦，又见她修为弱得让他连出手的欲望都没有，干脆用遁术离开。谁料几日后，竟然硬生生又被她寻到，可怜兮兮地跟在后面，也不说话。每次蓝回头看她，她就下意识害怕地停住脚步，咬着嘴唇，微垂眉眼，只敢用余光偷偷望着他，等他回头又走出几步后，才迈着小步子哒哒哒地跟上。蓝到底没有再故意躲避，因为他想起主人曾经告诉他，这世间的很多事情都是缘分使然，既然小花妖不愿走，便让她跟着也无妨，至少她不会妨碍他。况且，事实上蓝自己也意识到自己先前那般无视此界规则与秩序的杀戮恐怕会引来麻烦，让小花妖跟着，兴许能提醒自己，至少在重遇主人之前可以教自己一些不懂的道理。奈何那小花妖似乎有些害怕蓝，也不知是害怕他的修为高绝，还是害怕他赶自己走。一来二去，蓝莫名感到有趣。某一次，他停下步子回头望去，发现小花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半步，不禁轻笑起来。倒是小花妖，见蓝笑自己，却是红了脸，嘟着嘴问他为什么笑。蓝说，他觉得她很有趣。小花妖则告诉蓝，她还以为他不会笑呢，总是摆着冰块脸。经过这次偶然的机会，蓝和小花妖之间距离瞬间近了许多。蓝甚至觉得自己被改变了，因为当他待在天上那孤寒的星宫里时，从来不会有这样一些情绪。”
月初的话语到这里戛然而止。
江忆染等人听得入迷，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练长欢更是直接有些懵然地问道：“前辈，怎么不说了？”
“说累了，休息会。”月初微微笑着，浅饮一口酒。
练长欢干笑两声，也喝了一口酒来掩饰尴尬。
杯酒尽，月初再斟一盏，故事重新开始：“自此之后，蓝和小花妖越来越亲近。他保护着她，让弱小的她不再受到欺负，而她则带着他领略世间的美好。蓝从来都觉得，来到人间后，寻到了另一片曾经的自己难以想象天地。可人间毕竟有善恶，他看到了许多邪恶，尤其是那些人与妖虚伪的一面让他尤为厌恶。尽管有很多厌恶的，但他还是非常喜欢人间，原因就在于人间还有上界所无法想象的美好。在蓝眼中，是主人为他开启了这片美好，可真正让他触摸到这些美好的，是那小花妖。蓝后来甚至说，他在小花妖身上看见了人间所有的美好。
“后来，蓝终于重新遇到了主人。而他们也终于要回上界去了。毕竟，时间已经拖了很久，再拖下去，上界的有些仙佛就会起疑了。到这时，小花妖才知道自己先前屁颠屁颠地跟着、又领着四处闲逛玩耍的‘冰块脸’，竟然是仙人降世。她有些紧张，但她没有再害怕。因为没有亲人的她已经把他视作最重要的人。很巧，也很幸运，蓝也是这么想的。于是他问小花妖，问她愿不愿意跟她去上界。小花妖说，当然。蓝又告诉她，那里非常的冷清，会很孤独，也许很久很久都看不到其他人，可能只有他陪着她，是否还愿意。小花妖说，这就够了。蓝最后问，人间的妖入上界是违反仙规的，可能他和她都会死，真的依然愿意吗。小花妖没有分毫的犹豫，她说，至少还在一起。
“蓝无法形容当时他的心情。他只知道，他确定了一些事情。最终，蓝、主人和小花妖一起回了上界。他把小花妖安置在星宫里，带着主人去复命。后来，主人被削去仙职，贬谪到了榣山。蓝和小花妖则守着星宫。小花妖本体便是海棠花，自然喜欢海棠。蓝于是特意向已经来到榣山的主人要了些海棠种子，然后在星宫里种满海棠花，甚至直接把宫殿的名字，都改成了海棠。虽然星宫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却很开心、很快乐。蓝和小花妖也经常去榣山看望主人。有时候在下甚至觉得，他们应该是上界中最幸福的几个。”
说到这，故事似乎就结束了。
月初慨然一叹，微微笑起来，再度饮完了杯中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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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栖梧、练长欢等人眉眼间皆是感慨。
这样的故事，倒是很契合榣山主人的观念。
万灵无别。
仙妖亦可一同。
只是不知道故事里的蓝和小花妖后来怎样了？
可惜的是，月初似乎并不打算再讲下去了。
也许，他所知道的部分，到这里就终结了。
然而，听罢故事的江忆染，并没有太多的感慨。
他只是觉得受到了冲击。
现在的他，意外的沉默。
这种沉默，并不正常，带着深深的心事。
洛海棠轻轻握住了江忆染的手。
江忆染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有些失态了，幸好江栖梧他们还没有发现。
他深吸一口气，朝着洛海棠露出一个微笑。
可洛海棠还是感觉得出，他的微笑里，有淡淡的忧伤。
江忆染微转过头，重新望向月初，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声音，让它不要颤抖：“前辈，故事好像还没有讲完吧？”
月初似乎料到江忆染会这么问，轻轻摇了摇头：“不，已经结束了。或者说，大家都觉得，故事在这里结束是最好的。”
“前辈为什么要跟我们提起这个？”江忆染被洛海棠握住的手微微颤抖着。
江栖梧等人的目光落向了江忆染。
他们终于发现，江忆染似乎有些不对劲。
江栖梧微蹙起眉，关切道：“哥，怎么了？”
“没事。”江忆染勉强一笑，继续追问道，“还请前辈解惑。”
月初的眉眼间充满着平静。
他淡淡地看着江忆染，说了五个字：
“希望你忘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七十一章 万一我记住了呢
“忘记？什么忘记？”练长欢一脸懵逼，“这是在打什么哑……”
话到一半，练长欢竟尔便是迷迷糊糊晕倒了过去，像喝醉酒一般。
江栖梧等人脸色一变，但却根本来不及反应，便也纷纷软倒下去。
唯一没有晕厥的，便是江忆染了。
他屈下身子，抱住软倒的洛海棠，垂首轻轻理了理她的发丝。
月初站起身，负着手，没有说话。
江忆染微微抬头，轻声问道：“前辈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月初依旧云淡风轻：“我知道，你来此，是想追寻答案。但我想告诉你，有些问题，没有答案。就算有，也无须过执于此。”
“前辈可知，很多事情并不是我想入局。”江忆染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但既然入了局，我只有去探寻那些答案。看清楚这些，我才能知道到底有怎样的凶险，我才能保护身边的人。”
月初闻言，却反倒是微微一笑：“我知道你是洒脱豁达之人，灵慧非常，所以刚刚的话其实只是想稍稍提醒一下你。”
江忆染微微怔了一下，苦笑道：“前辈算是把我搞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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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初摸了摸下巴，洒然道：“这也不怪你，很多事情本来就是你们暂时无法理解的。”
略略顿了顿，月初感叹一声，淡笑着继续说道：“我明白你的担忧，其实也想减轻些许你的担忧，所以我的话，是说给另一个人听的。但那个人，说是你自己也不无不可。”
听月初这般说，江忆染灵光忽现，想到了什么。
他脸色一白，喃喃道：“难道是……”
然而，他话到一半，便感到意识陡然混沌起来。他晕乎乎地向侧方软倒下去，在最后晕倒前，只能隐隐约约看到，自己的眼前似乎多出了一个人。
******
月初对于眼前出现的人毫不意外，或者说他所做的一切，就是想让这人现身。
事实上，说是“人”也不准确，其实不过一缕残念凝化出的幻影。
这道身影虚而不聚，飘忽不定。
他的身上，是蓝色的衣衫，缀着淡白色的纹路。
他的容颜，分明与江忆染一般无二，只是在气质上稍稍有异。
“江忆染”静静看了一会月初，摇头失笑：“你小子倒是精明的很，寻到机会便不放手。”
月初嘴角微勾，慨然道：“八百载啊，轮转了九世，好不容易碰到一次来了榣山，自然得把握住。”
“江忆染”面容平静，淡淡道：“可惜，把握住了又能如何，你应该知道我的性子。”
“至少，要弄清楚前辈到底为了什么。”月初眉眼轻垂。
“为了什么？你应该也很清楚。”“江忆染”负着手，眉眼间浮过一抹淡淡的戾气，“该还的，总要还的。”
“前辈难道还放不下吗？”月初微微蹙眉，“当年的事情，很多该还的已经还了。”
“江忆染”沉默不语。
许久之后，他的眉眼间突然浮现出淡渺而深邃的忧伤，忧伤之中是遗憾与懊悔：“就算如此，可我还未能实现她的愿望，怎么能就此停下呢。”
月初深深叹了一口气。
最终的原因，终究还是这个吗。
他感到有些悲哀，也有些无奈。
“那，前辈可曾想过他，还有她？”月初的目光落向江忆染和洛海棠。
“江忆染”微微闭上了眼，似乎不想面对这个问题。
月初也没有急于听到他回答，只是安静地等着。
“有时候，不得不相信，这就是所谓的命运。”“江忆染”睁开了眼，眼眶泛着淡淡的红，“他们本可以不用背负这么多，只是因为轮回时的偶然，就这般多出了沉重的身份。如果可以，我也不想牵累他们。但既然上界的那些人不愿停手，我便不可能停手，这缕执念只会长在。”
月初无法应答，因为他清楚，“江忆染”说的没有错。
“有时候，所谓的轮回确实很不公平。明明无忧无虑的这一世，却要承担上一世的因果。可没办法，这就是大道运转，这就是天地法则。”“江忆染”轻吐一口气，语调悠悠，带着百世难磨的沧桑，“这种无奈的延续，也该有一个终结。既然那谶语已有所指，或许便命定如此。让一切都结束于这一世，尘埃落定自然便能有新的开始。”
月初依旧没有说话。
“江忆染”同样保持了沉默。
过了一会，也不知是多久。
明明很短的时间，却仿佛延续了好长好长。
“江忆染”再度开口，话语中带着复杂：“当然，或许只是我太天真、太自私了。”
月初叹了口气：“我尊重你的选择，但如果有一天，需要他来做选择，我希望你能尊重他的选择。”
说着，月初指了指江忆染。
“江忆染”重重点了点头。
月初看着晕厥的江忆染和洛海棠，轻轻摇了摇头，然后便是望向“江忆染”，徐徐说道：“他们饮了海棠酒，关于我和我所讲述的故事的念想也会随之抹去，记忆将停留看到这些海棠花的时候。这一切本不该由现在的他们去了解、去背负，忘记是最好的选择。”
“万一我记住了呢？”回应的人是真正的江忆染。
“江忆染”和月初都没有想到这个情况，一时间也是愕然无比。
江忆染却是很平静。
他将洛海棠移到海棠树下，理了理她凌乱的发丝，随后起身，静静地站在月初和另一个自己的面前。
月初苦笑，“江忆染”却也没太多情绪上的变化，只是定定地回望。
“你们是不是没有想到我竟然能醒转？”江忆染洒然而笑。
这是真正的洒然。
之前的沉重，在听到另一个自己的叙说后，得到了解脱与释放。
他觉得，他已经找到了想要的答案。
至少，在关于眼下这些问题上。
“江忆染”看着江忆染，也笑了起来：“你和我真的不一样。”
“如果一样，才是件恐怖的事情。”江忆染的目光无比坚定。
他向另一个自己深深施了一礼，微笑道：“谢谢你至少给了我选择机会。我想说的是，对于那些过往，你有你的方法，而我也会用自己的方式去面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七十二章 随风而去
洛海棠悠悠醒转了过来。
她迷迷蒙蒙地睁开眼，努力回忆晕倒之前发生的事情。
然而，最终却还是只记得一行人进入了这片梦幻的海棠花林。
可她明明感觉似乎缺了些什么。
到底是忘记了什么呢？
正当她苦苦思索，一道温煦的声音打断了她：“小海棠，你醒了？”
是江忆染的声音。
洛海棠这才发现自己正靠着江忆染肩膀上，而江忆染刚刚似乎正用叶子吹奏曲子，现在正把一片叶子轻轻吹开。
洛海棠下意识攥紧了江忆染的衣袖，揉了揉眼睛，还是有些懵懵然地说道：“阿染，发生什么了？”
江忆染感慨一叹：“不太清楚，来到这海棠花林没多久，大家似乎就都晕了过去，也不知到底是什么原因。我最先醒转过来，神识感知之下你们并无大碍，却是只是昏睡了过去，偏偏我以常规手段又无法唤醒你们，最终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在一旁等待了。”
洛海棠苦笑道：“这么美的地方也有如此的凶险吗？榣山的主人好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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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忆染眼角轻抽，干笑两声：“欸，说起来是有些煞风景的。”
洛海棠看到不远处仍未醒转的江栖梧等人，秀眉轻挑，琼鼻微蹙，睁大眼睛看着江忆染：“阿染，他们应该没事吧？按理来说，我的修为可是最低的，为什么比他们还快就醒转的。”
江忆染伸手轻轻刮了一下她的琼鼻，微笑道：“他们修为高归高，论起性灵，可不如你。”
“嘻，少来啦，我可清楚自己是什么实力。”洛海棠也笑起来。
江忆染正想回应，不远处靠着另一株树的江栖梧却是陡然睁开了眼。
他一睁眼，便是下意识地唤出了蝶恋花，整个身形瞬间调整为警戒的姿态，眉眼间尽是谨慎。
虽然看到江忆染和洛海棠，但他仍没有放松。
毕竟，榣山这地方，感觉到处都是莫名其妙的幻境。
换世棋坪之中的另一个世间他虽未曾入其间，但既然连江忆染他们都在里头困了这么久，必然也是凶险万分。
现在，突然晕倒，又突然醒转，江栖梧首先想的，便是眼前是否是幻象。
江忆染看出了江栖梧的想法，忍不住揶揄道：“我说栖梧小弟，你这是被弄出阴影了吗？我怎么说也进过换世棋坪，可都到这种程度。”
洛海棠也是掩嘴笑起来。
江栖梧见两人如此，却反倒是松了口气，重新靠在树上，啐了一口道：“还不是给这鬼地方给弄怕了。”
江忆染摇头失笑。
江栖梧则是看了看周围，发现练长欢他们依旧昏睡着，便是问江忆染道：“这海棠花林莫非又有什么诡异之处？怎么我们进入才没多久就莫名其妙晕倒了？”
看他的样子，显然也完全不再记得月初的存在，也忘记了听月初讲述的故事，更忘了饮过的海棠酒。
江忆染眉眼轻垂，微微摇头：“不太清楚，毕竟我也中招了。现在的话，还是等他们醒转吧，至于还要不要继续探这榣山，再商量便是。”
他撒了一个谎。
他自然知道一切。
他也自然不能将这一切说出来。
有句话月初说的没错，很多人本不用背负这么多。
说到底，还是自己的因果，何苦牵扯他人。
江栖梧听了，也是点点头，嘴角微抽道：“我是不想在这榣山再待下去，弄的我心慌。”
江忆染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
又过了些许时候，练长欢、滕文煦和紫菡也是相继醒转。
滕文煦和紫菡倒也罢了，练长欢一醒来便是骂骂咧咧不已，并且第一个说要赶紧离开这鬼地方。
练长欢也实在是被弄怕了。
榣山这地方诡异的很，他算是玩不起了。
要是再走着走着又突然晕厥或是遇到幻象什么的，他可承受不了。
一行人算是达成共识，决定就此离开榣山。
幸运的是，回程的时候，没有再出什么幺蛾子。
甚至连双持刀剑的黑衣人也就是顾十杀，以及后来伤了紫菡的神秘人，都没有再出现，似乎就此罢手了。
不过，一众人并未就此大意。
他们已经打定主意，在紫菡重启阵法以离开榣山时，谨慎感知周围的一切。
除非那两人另有方法离开榣山，想来一定会留下些许蛛丝马迹。
但若是真的没有，那也只好作罢。
重新走过来时的那条青蓝玉石路，重新回到青蓝玉台上，重新看见灵酿号。
众人都是无限感慨。
谁能想到，榣山之行会生出如此多的波折。
一来二去，一行人竟然在榣山待了数月的时间。
外面的世界不知是否也有了巨大的变化？
这些姑且不论，回来时总归是一个人都没有少。
那便已经是最好的事情了。
登船，施法。
血色紫轮再现。
灵酿号徐徐驶入其中。
江忆染站在船尾，回望榣山。
他的身边，是洛海棠，轻轻携着他的臂弯，依偎着。
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如梦尘缘，如梦此生。
但这些终究过去了。
今时离开榣山后，恐怕几乎不会再来了吧？
一切，就让它随风而去吧。
就像他在海棠花林中说的那样。
******
在海棠花林里的时候，当另一个自己将要重归蛰伏时，他看着江忆染，问了一个问题：“你会怪我吗？”
江忆染怔了一下，失笑道：“怪你什么？怪你是我前世？那我不如怪自己是你的转世。”
“江忆染”轻笑一声：“你倒是真洒脱，这种时候竟还有心情开玩笑。”
江忆染耸了耸肩，洒然道：“我之前就说了，我其实很感谢你。因为，大概没有你的影响，我便碰不到他，也走不到现在。但我也说了，我会走和你不一样的路，我会有自己的选择。”
“这样最好。”“江忆染”点点头，眉眼间是深深的欣赏。
“有些事情，就让它随风而去吧。现在的我，只要做好我自己就足够了。”江忆染看着怀里的洛海棠，微笑起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七十三章 告别
凤鸣镇渡口。
一袭银衣孑然而立。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这银衣身影正是银二十三。
自从失去江忆染等人的音讯后，无论血雁、银蛇还是墨蝶，都在凤鸣镇及周围的海域搜寻了许久，然而最终到底无果。
血雁、银蛇和墨蝶不可能永远留在这边，还有许多事情需要他们去做。
所以，最后留守于此的便是银蛇的小部分人。
为首的，就是银二十三。
很多人虽然离开了，但和留下的人一样，怀着无比坚定的信心——江忆染他们一定会回来的。
静静站在渡口的银二十三，看着时有来往的行船，多么希望从某一艘船上能走下江忆染他们。
也不知那个总是装作冷肃的小子现在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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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二十三眉眼微垂，轻轻叹了一口气。
如今，已近黄昏。
沉沉的暮光泼洒在天边。
银二十三轻轻摇了摇头，转身向便欲远处走去。
就在这时，海天一线的地方突然现出了一艘舟船。
那舟船显然不是寻常的渔船。
银二十三立时停下了脚步。
这几日，她经常在渡口边等候，来往的船只见了也不少。但要么不如眼前这舟船大，要么几乎不可能航行到如此之远。
一个念头划过她的心头。
银二十三感到一丝激动和期盼。
那舟船渐渐近了。
舟首之上赫然站着六个人。
其中几道，正是她最熟悉的身影。
银二十三终于微笑起来，长长松了一口气。
他们，终于回来了。
******
灵酿号上。
一行人迎风而立。
他们望着渐近的凤鸣镇，眉眼间尽是感慨。
练长欢搓了搓手，笑呵呵道：“他娘的，终于回来了。可算能好好睡一觉了，也不知道我的店怎么样了。”
“说不定已经被掀了。”站在他身边的滕文煦嘴角轻勾，淡淡说道，话语里满是调侃。
练长欢没好气地擂了一拳：“臭小子，说什么呢。”
经历过榣山的诸多变故，而今练长欢和滕文煦的关系已然极佳。
江忆染看到嬉笑怒骂的两人，也是颇感到一股少年气——虽则练长欢的年龄实际上不小了。
不过，他的注意力很快被渡口边的那一袭银衣吸引了过去。
看到那一袭银衣，江忆染忍不住用胳膊戳了戳江栖梧，揶揄道：“啧，栖梧小弟，银蛇那小姑娘再等你呢。我看她修为也不弱，性子更是挺治你的，要不要帮你撮合撮合？”
抱肩的江栖梧翻了个白眼，懒得和江忆染掰扯。
站在江忆染身边洛海棠不禁掩嘴偷笑：“嘻嘻，栖梧，我也觉得那姑娘很不错。”
江栖梧哑然，过了好一会才无奈道：“海棠，你怎么也跟着他起哄？”
洛海棠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江忆染则是大笑着拍了拍江栖梧的肩膀，洒然道：“这说明你哥我眼光不错。说定了。以后弟媳妇就这银衣姑娘了，哈哈。”
江忆染把头歪到一边，干笑一声，不想理他。
******
灵酿号终是入了渡口。
下船后，江栖梧被之前江忆染说的有些心慌，故意走在最后头，也不敢看银二十三。
银二十三似乎注意到了这点，朝着江栖梧在的地方多眨了眨眼睛。
同时，她也注意到了江忆染身上深沉的气息，显然是初入地仙未能很好的控制修为。惊讶之余倒也没更多的想法，毕竟，江忆染天赋之高是幽燕皆知的，此行离开这么久，想来是寻到了榣山，必然有了一番奇遇。
当然，眼下，叙旧之前，还需告别。
最先告别的，是紫菡。
她向众人盈盈一礼，轻声说道：“几位，小女子便就此别过了。”
众人还礼：“保重，后会有期。”
练长欢摸了摸头，苦笑道：“小菡，这次练大哥我擅自决定将你牵扯进来，想不到又会发生这么多事情。现下虽没法给你赔礼，将来等你再来凤鸣，一定请你喝最好的凤鸣酒。”
紫菡微微一笑：“练大哥的凤鸣酒素来是极好的，紫菡很期待再相逢的那一天。”
练长欢洒然道：“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了，路上小心些。”
紫菡臻首轻点，转身远去。
望着紫菡的背影，江忆染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在归途中，其实他和紫菡还有过一次深谈。
那时候，江忆染本是因燕暮天之嘱托，将万流化紫法传授予紫菡，后来却不知不觉聊起了榣山派的旧事。
从她的话语间，江忆染最大的感触，便是她将自己的真心藏得很深。
那些展露在外人面前的，恐怕都不是她的真实面目。
再联想到之前榣山所见，紫菡的神秘实在难以想象。
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子？
她到底背负了些什么？
为何而来？为何而去？
这些，至少现在，都已经无从得知了。
将来是否还有机会相见？会是朋友？还是成为对手？江忆染不知道。
紫菡之后，便是练长欢了。
练长欢向江忆染等人郑重抱拳，正色道：“既然小菡离开了，那练某也不多留了，还是回我的酒家过过小日子来的舒服。练某虽然不喜欢朝廷，但经榣山之变，早将几位看作了好朋友。将来若是几位再来凤鸣，还是那句话，请各位喝酒！”
说到最后，练长欢咧嘴笑起来。
江忆染满是感慨。
何为纯良之性？
大概便是如此。
他们之间根本不需要太多的言语。
江忆染只是抱拳回礼，然后笑着说了一个字：“好！”
******
练长欢终于也是挥着手远去了。
告别之后，便是和眼前人叙旧了。
江忆染故意朝着江栖梧挤眉弄眼，将他往前扯。
江栖梧满脸尴尬，都不敢看银二十三。
银二十三干脆也装作看不见江栖梧，取出一卷卷宗递到江忆染面前，向江忆染禀告道：“少主，这里是最近发生的事情的卷宗，还请一阅。”
江忆染可不喜欢看卷宗。
将江栖梧往前推的有一重原因便是如此。
奈何江栖梧脸皮薄，实在没办法。
江忆染无奈接过卷宗，苦笑道：“怎么一回来就要办事，不能让我休息下嘛。”
银二十三倒是回答的一板一眼，清脆悦耳的声音明显带着几分沉重：“因为最近的变故有些多，而且都很重要。”
江忆染听出了银二十三话语中的沉重，不禁有些动容。
当他打开卷宗，目光落于其上，神情彻底变得凝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七十四章 重回上都
江栖梧等人自然是注意到了江忆染脸色的变化。
江栖梧上前一步，蹙眉道：“怎么了？”
江忆染无奈地叹了口气，眉眼间有着些许惆怅：“你们也看看吧。”
众人传阅卷宗，神情都或多或少出现了变化。
江栖梧轻呼一口气，沉声道：“想不到，我们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江忆染略感失落地摇摇头，将卷宗交还给银二十三，轻声问道：“幽州边地的情况可还好？需要我赶回去吗？”
“边地有王上亲自坐镇，并无大碍，反有胜势。但王上很谨慎，没有冒进。”银二十三答道。
江忆染轻轻点了点头：“如此便好。既然这样，那便按原计划先去燕州，找辛大哥。”
银二十三微笑：“世子无需如此拘谨，王上说了，世子虽然现在还被称作‘少主’，但实际上便是血雁的主人，很多事情，自己做决定便可。还有二公子和洛姑娘皆是如此。毕竟，无论是银蛇和墨蝶，都已经打算交到两位手上。”
说话的时候，银二十三故意深深看了一眼江栖梧，弄得江栖梧浑身不自在，干咳着躲避她的目光。
江忆染这回倒是没怎么注意银二十三的目光，只是洒然道：“嗯，你说的不错，倒是我有些纠结于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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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二十三嘴角轻勾，淡笑道：“不管如何，世子总归比某个看都不敢看我的家伙强多了。”
原本稍显凝重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促狭与尴尬起来。
江忆染忍不住呵呵直笑起来，洛海棠也是掩嘴偷笑，甚至连滕文煦都实在憋不住将头歪向一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江栖梧的脸少见地红了一片，他心中大感郁闷，腹诽怎么碰到怎么个克星。
既然如此，那我偏跟你对着干。
你想激我说话，我偏不。
江栖梧也是倔性子起来，哼了一声，硬是不看银二十三。
“好了好了，可别再逗我笑了。”江忆染好不容易忍住笑意，挥了挥手说道，“有一件事，还想问一下你。”
“少主请说。”银二十三正色答道。
“既然秦楚开战，不知燕州那边可有受到波及？”江忆染说实话也是有些担心燕州的情况，毕竟，离燕州之乱过去的时间还没有一年，若是再与秦相争，那便是火上浇油了。
“启禀少主，燕州未遭战祸，不过据易絮易大人得到的情报，”东北边的高沂国似有异动。”银二十三认真回禀。
江忆染摸了摸下巴，沉吟道：“高沂吗？那个国家虽然不大，甚至没有燕州之广，但似乎诞生了不少强大的修行者。这几年来我朝觐见的使者、赴各处书院学习的修行者也不在少数。不过，高沂不是素来臣服于我朝吗？难道想趁火打劫？”
“不太清楚，目前消息不足，有待打探。但听说，血雁已经派人过去一探了。”银二十三说道。
“现在血雁在燕州的统领者还是羽吧？”江忆染问道。
当初，燕州安定后，羽和瑶光一部便是留在了这里，帮助易絮做一些善后的工作。
“是的。燕州的恢复，他们出了很大的力。”银二十三微笑答道。
江忆染点点头，眉眼间充满感慨：“我们走，去上都。”
******
上都，易府。
大雪覆城，寒意满山，已不知几日。
某座书楼前，易絮缓缓走出。
今天的他，罩着一件淡灰色长衫，脸色略显苍白，眉眼间也尽是疲惫。
他伸手捧起一朵雪花，轻轻叹了口气。
就在不久前，原本准备破境更上一层楼的他，终究是被体内的那缕幽魂寻到了破绽，几乎控制了身躯。
若非他大叔易然和血雁的羽及时出手镇压，恐怕他真的难逃一死。
虽说如此，却依旧没能彻底拔除那缕幽魂，还是留下了些许后患。
那次变故留下的隐伤着实不轻，甚至在慢慢腐蚀根基，导致他不仅伤势难以痊愈，修为也降了不少。
主要是那缕幽魂手段诡异，伏下的隐伤就连羽和易然都无法看出究竟。
否则伤势也不至于拖延到这个地步。
不知将来可还有治愈机会。
手间的雪花已然融化，易絮摇摇头，转身便欲回到书楼，处理事物。
然而，不远处出现的一道身影却是让他停住了脚步。
那同样是一袭灰衣，却要更瘦高一些。
正是易絮的大叔易然。
易絮轻轻咳嗽了几声，微笑道：“大叔，今天怎么想到过来了？”
易然却是蹙着眉走上前来，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关切问道：“阿絮，你的身子怎么样了。”
易絮轻轻摇头，眉眼微垂：“还是老样子，不过也无妨了。”
“怪我无能，无法替你拔除隐伤。”易然轻叹一口气，满是深深的惆怅。
易絮再度摇头：“别这么说，易絮这条命本就是大叔和羽前辈捡回来的。”
“不要气馁，我想我们总会找到办法的。”易然拍了拍他的肩膀。
易絮点了点头。
而易然长吐一口气，嘴角浮起一丝淡淡微笑，洒然道：“好了，我们不说那些伤心事，说个好消息吧。世子他们回来了，已经到了府里，现在就在正厅。”
易絮闻言也是颇为惊喜，笑道：“真的吗？那太好了。我便知道那小子不可能这么容易就失踪什么的。”
“哈哈，不仅如此，世子似乎得了不小的机缘，如今已然地仙了。”易然也笑得很畅快。
“啧啧，如此年轻的地仙，恐怕纵观我朝前后，也没有几个吧？”易絮不禁赞道，“走，我们去看看。”
******
正厅之中，汇聚了远到而来的江忆染一行，以及如今燕州最高层的一批人。
除了羽、瑶光、易絮、易然，还有便是易家的某个老人易平。易平甚至比易延的辈分还要高，但性喜逍遥，素来过着闲云野鹤的日子，游荡四方，其能力却是着实不容小觑，无论见识见地、判断德性，都是极高，早年在燕州便颇有贤名。之前他跟易延不甚对付，所以极少回上都，但燕州既经动乱，易氏更是百废待兴，他和易絮、易然这些晚辈的关系又极为不错，这才回到上都，辅佐易絮。
不过，陆十七并不在此间。
此刻的陆十七，正在长白山山麓训练新的一批雁翎军。雁九本部则驻扎在边地。毕竟，秦楚开战，不得不防。
虽然陆十七不在，但在场的几乎都是熟识之人，如今相见，自也感慨万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七十五章 不祥
寒暄过后，江忆染也是注意到了易絮身上的隐伤。
他走到易絮面前，蹙眉问道：“你受伤了？”
“小事。”易絮轻轻一笑。
江忆染没好气地摇头：“少来。”
说着，他便是看向羽和易然。
羽轻咳几声：“咳，是易家主体内那缕幽魂惹的祸。”
江忆染摸了摸下巴，沉吟道：“果然是那缕幽魂吗？”
易絮无奈道：“真的没事，现在伤势已经痊愈了七七八八。”
“哼，你就别逞强了。当初我就怎么说你，你还反驳我说我也是这样的人。”江忆染摇摇头道，“你这伤势，表已愈，却未得根治，若是再拖下去，修为可就都废了，到时那缕幽魂要取你性命还不是易如反掌？你若亡了，燕州怎么办？易家怎么办？”
易絮默然，苦笑不语。
易然则是从江忆染的话中听出了别的意思，微喜道：“听世子的意思，似乎有办法根除阿絮的隐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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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忆染略略思索了一会，沉声答道：“确实有办法，但把握不大，只有不到两成。”
易然闻言，也是神情一黯。
两成的概率，确实有些低了。
这几乎变成赌博了。
易絮的手搭在易然的肩上，倒是没有气馁，轻声道：“大叔，如此已经很好了。”
易然微叹一口气，没有说话。
江忆染看了看两人，洒然笑道：“你们不必如此，我是说现在的我，只有两成的把握，但不代表将来仍旧如此。”
易然的目光顿时一亮。
“你们也先别急，不妨先听我说说那缕幽魂的手段到底是什么。”江忆染知道易然是关心则乱，这其实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他微微笑着，絮絮而言，“那缕幽魂用的手段，是千魇生妄咒。”
此语一出，众人皆惊。
因为这千魇生妄咒实际上在江湖间早有传说。
尚在春秋九国之时，燕地出了北岭惨案。
当时，据说是有人寻仇，才造此杀孽。
北岭糜氏、宫氏、瞿氏三门一夜之间尽遭屠戮，满城皆血，下手之狠辣难以想象。
随后，那人便是收集千余冤魂修炼邪法，一举成就地仙。
再之后，那人四处行凶，邪名赫赫，被冠以天咒邪君的名号，惊动一方。
最后，似乎是合三名地仙境界修行者之力，才将之灭杀。
虽是如此，邪名犹在，可止小儿夜啼。
而这千魇生妄咒，便是天咒邪君的杀招。
易絮喃喃道：“千魇生妄咒？这怎么可能。”
他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江忆染点点头，眉眼复杂地望向易絮，轻呼一口气：“易兄。”
易絮低头微微沉默了一会。
片刻后，他抬起头，目光变得坚定：“世子，我们单独谈谈。”
******
一片小湖之中，通往湖心亭曲曲折折的长廊上。
江忆染和易絮并肩走着。
在这里，他们曾并肩而战。
如今，物是人非，他们两人也都是完全不一样的心境了。
江忆染抱着肩，手指敲打肩膀，轻笑道：“我当初就说你喜欢逞强吧，还不承认。”
易絮并没有显得特别沉重，反而有些轻松。
但听他洒然道：“你背负的不比我少。”
江忆染摇头失笑：“所以那缕幽魂到底怎么来的？”
易絮的眉眼间浮现出怀念的神情：“真要说起来，可就是个很长的故事了。”
“故事吗？我最喜欢了。”江忆染伸手拈住了一片雪花。
******
易絮从前也有一个温暖的家。
在他眼中，那时，他才算真正的有一个家。
后来，所谓的二叔易延，于其心言，根本算不上他的亲人。
他有一个对他很严厉但实则无比关心的父亲，有一个总是宠着他、小心翼翼护着他的母亲。
他还有一个喜欢的姑娘。
恰好，那个姑娘也喜欢着他。
将来，他还会继承家主之位。
这是多么美好的人生。
一切轨迹似乎都已经被设计好。
然而，上天大概觉得如此对别人不公平，故意要给如此完美的生活添上惨痛的一笔。
******
所有的因果，缘起于那个姑娘。
她在易家的地位并不高。
因为她是很多年前北岭宫氏遗脉。
若非易絮的爹娘心善将之收养，恐怕早已死无葬身之所。
当年的祸事如在眼前。
她自然被视作不祥。
唯一视她与常人无异的，只有包括易絮在内的少数人。
她虽被视作不祥，但修行天赋却也是极高，较易絮为更强。
后来，她甚至先易絮一步突破地仙。
只是，变故，便发生在她突破地仙的时候。
黑气弥散，如坠魔道。
以前，易絮不知道那是怎样的感觉。
就在不久前，他自己也领略到了，那到底是何等的痛苦。
无边的痛苦中，那个姑娘大开杀戒。
眼看又是一场血海灾祸。
易絮的爹娘在挣扎中出了手。
联手之下，那个姑娘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很快便被镇压。
但，他的爹娘终究下不了手。
那么多年了，她就像他们的女儿。
最终，易家的老祖逼他们动了手。
眼睁睁看着亲手养大的姑娘就这般死在自己的怀里，他们的痛苦，谁能想象？
偏偏，之后，易家老祖还以此事为由，追究易絮爹娘的罪责。
连他们二人都难逃一死。
而自己，却什么忙都帮不上。
甚至还要在很多人的胁迫下，去做那什么傀儡家主。
易絮非常痛苦。
也非常无奈。
他将爹娘和那个姑娘都葬在了白柳山。
每年每月，吹埙相送。
易絮本以为，这一切到此应该有了终结。
谁承想，某一天，他发现体内多了一缕幽魂。
然后，他知道了一切。
这缕幽魂就是那个姑娘入魔的罪魁祸首。
其甚至在她丧生后仍逃脱了性命，伏入易絮的体内。
虽然这缕幽魂从未提及自己的身份，但后来易絮也基本上猜到，这缕幽魂便是当年的天咒邪君。
易絮想报仇。
他想灭天咒邪君。
更想杀易家老祖。
于是，他选择了妥协。
他让天咒邪君暂时寄居，而天咒邪君传给了他佛鬼两通之法。
他甚至知道了当年北岭惨案中不为人所知的秘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七十六章 入长白
《红尘白刃一相逢》第七十六章 入长白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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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七十七章 青衫来人
风雪之中，江忆染一行尽披白衫，仿佛融入雪色之中。
在赶往目的地的途中，江忆染向瑶光问起了寻到破阵子时的细节。
当时，寻到破阵子的，其实并不是血雁中人。
而是曲枕烟。
曲枕烟虽与辛蓦然因为某些旧事而难以相见，但他们之间的感情却从来堪比金石。
在听到辛蓦然失踪的消息后，曲枕烟没有半分的犹豫——北上赴长白。
尽管有诸多的束缚，然而这些都阻拦不了她。
此之谓，义无反顾。
曲枕烟是江南女子，来到长白后颇有些不适应那里的严寒。尽管如此，她还是很快便随血雁在宣帝陵周围一带搜寻。
一日一夜，片刻未停。
若非曲枕烟本就是修行者，恐怕早已疲惫晕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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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天不负有心人。
虽然终究还是没能找到辛蓦然，但至少找到了破阵子的残剑。
瑶光说，找到残剑的时候，曲枕烟抱着残剑，轻轻拂拭上面的血迹，哭得很伤心。
遗憾的是，线索到此为止了。
往后，无论血雁和曲枕烟再如何搜寻，都不曾得到有关辛蓦然的半分线索。
一切的一切，仿佛到那柄残剑便作了一个终结。
很无奈，也很残酷。
曲枕烟没有放弃。
她在发现残剑的地方，搭了一方小草庐，就在那里住了下来。
也不知是天意使然，她发现残剑的地方，正好是一处冰湖之畔，风雪也小得多。
有时候，这些事情真的让人感觉仿佛神迹。
说实话，江忆染并没有想到曲枕烟竟然选择留在了长白雪山之中。
毕竟，当初作为她和辛蓦然的传话人，江忆染对有些事情是清楚的。
所以，江忆染也很了解横亘在曲枕烟面前的困难。
而她最终还是作了这样的选择，她对辛蓦然的感情可见一斑。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接人生死相许。
交谈的功夫，一行人不知不觉已经走出了好远。
就在这时，瑶光停住了脚步，秀气的眉眼间浮现出凝重来。
江忆染望向瑶光：“怎么了？”
瑶光轻呼一口气，微微捧起腰间覆满雪片的一块雁形玉佩。
只见那玉佩正泛起淡淡的光芒。
她轻声说道：“曲姑娘那边，恐怕出事了。”
******
山麓某处，冰湖之畔。
原本是绝对幽静的地方，此刻却聚集了不少人。
湖畔的草庐前，曲枕烟脸色苍白地靠着一块巨石，左手捂着右肩，但鲜血还是疯狂地涌出来，浸染了素白衣衫。
在她面前不远处，三道身影凛然而立。
他们都穿着灰蓝衣衫，衣角皆绣着血红色的雁纹，赫然是血雁中人。
为首者，正是当年与江忆染有过不小交集的箕宿。
而与他们对峙的，则是五六名身着淡青衣衫的女子。
为首者却是有些特殊，穿着粉白衣裙，倒持一柄淡粉色的长剑。
其人眉眼清冷，宛若千年寒冰，散发出的感觉便是生人不近。
她目光冰冷地望着箕宿和两个雁子，淡淡说道：“我不喜欢说废话。看在燕王的面子上，我给你们立刻离开的机会，不要执迷不悟。”
箕宿没有被吓到，同样淡淡回应：“血雁只听燕王与世子的号令。”
粉白衫女子眼眸中闪过一丝杀气：“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血雁从不惧死。”箕宿依旧云淡风轻，然则话语听起来就仿佛故意呛粉白衫女子一般。
“那你便死吧。”粉白衫女子漠然而言，剑尚未动，已有粉白剑华浮出，如同撷来满天飞花，直取箕宿。
箕宿神情顿时凝重起来。
不管怎样，对方毕竟是实打实的地仙境修为。
就算死，也要死的有意义。
箕宿双手往前一拉，片片青光弥散开来，化作旋转的莲花。
粉白剑华被莲花刺散，然而剑华之后，是一道凌冽的爪影。
只见粉白衫女子的身形不知何时已随剑华而至，屈掌成爪，猛然探出。
爪影可裂金石，直接穿破了莲花，欺到了箕宿的肩头。
直到此时，箕宿才堪堪反应过来，动步后退。
箕宿瞳孔一缩，感受到了无比危险的气息。
但见，爪影之中，倏忽扑出一道红粉骷髅的魅影，向他身上依附而去。
来不及了。
太快。
箕宿感到浓浓的苦涩。
妙真和地仙之间的差距难道就如此之大吗？
连一招都抵敌不住？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清朗而又凛然无畏的声音陡然响起：“欺我血雁者，杀！”
粉白衫女子脸色一变，竟是不敢再进，不得不放弃唾手可杀的猎物，纵身而退。
几乎在她生此想法、尚未行动时，一道剑光已然掠至。
溯风回雪，无尽冰寒。
“叮”的一声，剑光刺入箕宿身前的土地，重重风雪席卷开来。
此刻，粉白衫女子堪堪退出不远。
若她再慢些许，恐怕就会受伤。
剑光隐，风雪散。
箕宿和粉白衫女子同时望向剑光落处。
那里，赫然斜插着一柄剑。
凛凛寒光若秋水。
箕宿感到惊讶，因为这分明便是秋水剑。
粉白衫女子感到困惑，燕世子江忆染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实力？
远处的风雪中，有许多人浮现而出。
当先一个，正是江忆染。
在其身侧，自然便是洛海棠、江栖梧他们。
那一刹，箕宿和粉白衫女子的心情又是截然不同。
箕宿无比惊喜，想不到世子竟然破入地仙。
粉白衫女子的心中则是氤氲出一丝隐怒与不解。
她微微眯起秀媚的眼，默然不语。
江忆染根本没有理会粉白衫女子，径直走到箕宿身旁，向其微笑点头。
箕宿也是洒然而笑，退到一边。
随后，江忆染又是向曲枕烟轻轻颔首，洛海棠和瑶光则是来到她身边替她疗伤。
曲枕烟抿嘴一笑，嘴唇微动。
虽然无声，但江忆染却知道，那是在说“谢谢。”
最后，江忆染看向粉白衫女子，双眉微蹙：“青衫的手什么时候这么长了？”
尽管粉白衫女子并没有自报家门，但青衫各堂堂主的底细对于血雁来说并不是秘密。
江忆染作为血雁少主，这些必须了解的事自然还是清楚的。
眼前这粉白衫女子，正是掩襄堂堂主师妃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七十八章 逼退
师妃菱眉眼清冷，淡淡道：“带回我青衫的人，算是手长吗？”
“哦？”江忆染抱起肩，微微挑眉，“青衫的人？我怎么没有看见？”
师妃菱秀眉微蹙，语调越发冰冷：“曲枕烟是我的弟子。”
“你的弟子？”江忆染轻笑道，“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师妃菱玉手将剑握得更紧了几分，凛然的杀意已然在氤氲。
若是换作青衫其他的堂主来此，或许还会忌惮江忆染的身份，就此收手。但师妃菱不一样。她虽是女子，但在青衫中素来是性子最烈的，从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
别说江忆染到此，就算是江暮玦亲至，她恐怕还是会试试能否带走曲枕烟，自然不会因江忆染几句无赖话就退缩。
巧的是，江忆染也不是胆怯之人。
管你何方神圣，既然到了幽燕，是龙就得屈着，是虎便得伏着。
江忆染见虽未说话但怒意却是在滋长的师妃菱，并无畏惧，淡淡说道：“师堂主，在下只知道，她是我大哥的妻子，是我的嫂子。你说，我的嫂子，血雁要不要保？”
他说的很认真，也很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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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妃菱怔了一下，旋即便是冷笑道：“鼎鼎大名的燕世子原来也只会逞口舌之利。”
“这不是口舌之利。”江忆染平静回答，“遗憾的是，你大概不会明白。”
师妃菱没有再多说话，但是其逐渐攀升的气息已经作出了回应。
她要让江忆染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地仙。
瑶光一步踏出，便欲迎敌。
江忆染却是朝她摆了摆手，微笑道：“我来试试。”
瑶光也微笑起来。
她重重点头，向后退去。
这，就是血雁的特点。
信任。
信任同伴，更信任他们的少主。
但师妃菱显然不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她清冷一笑：“你以为凭刚刚那一手飞剑便能做我的对手？”
“谁知道呢。”江忆染摊摊手，秋水剑却已从其手间脱出，化出一圈剑影。
一分二，二分四。
无边剑影悬于风雪之间。
师妃菱竖剑于前，手指轻轻抹过剑刃。
一片片粉白色花瓣飘转而出。
风雪中似乎氤氲出一股淡淡的花香。
“叱！”江忆染一挥手，无数剑影席卷而出。
然而，剑影却都被师妃菱周身绽开的、巨大的粉白花朵拦下。
叮叮作响，似秋雨敲窗。
剑影不止，粉白花朵却是在某一瞬轰然散开。
一道粉白风暴席卷开来，比之风雪尤甚。
风暴之中，两道剑光同时亮起。
一道碧蓝，如水般无痕。
一道绯红，似火般凛冽。
刹那之间，剑光交错不止。
几个呼吸后，风暴散。
江忆染和师妃菱却都在原地，仿佛没有动过。
实则，他们已经交手了上百招。
百招之后，到底还是师妃菱占了上风。
江忆染此刻脸颊多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衣衫也有破碎。
师妃菱却是根本毫无伤势。
她看起来依旧云淡风轻：“剑术不错，但也仅此而已。”
然而，事实上，她心中颇为震撼。
刚刚，风暴之中，他们持剑相斗。
看似拼的单纯只是剑术，师妃菱实际上动用了许多玄妙术法。可这些术法几乎大都被江忆染化解了去，那道血痕也是她偶然抓到破绽才划伤的。
当然，她看的出，江忆染为了应对耗费了极大的心神。可以肯定的是，再拖下去，输的只会是江忆染。
可这到底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单对单。
江忆染那边还有着瑶光、李焚翾尚未出手。
须知，师妃菱原本的打算是暴起出手制伏江忆染以作筹码，谁能想到江忆染的反应如此迅疾。
倒是也可以动动洛海棠、江栖梧等人的心思，但他们都站在瑶光、李焚翾身后，显然也很难成功。
师妃菱轻呼一口气，秀眉轻挑，心中却是大感郁闷。
而江忆染实际上也颇为苦涩。
对方到底是成名多年的地仙境修行者，这手段还是狠辣啊。
先前交手，有几招若是他稍稍慢分毫，恐怕便是重伤的下场。
虽然如此，气势上还是不能输。
面对师妃菱云淡风轻的一句“剑术不错”，江忆染也是洒然回应：“眼下虽是仅此而已，但将来可就未必了。”
师妃菱冷笑：“希望你有命能活到那一天。”
说罢，她倒也干脆，径直拂袖而去。
其余的青衫女子自是紧随其后，纷纷离开。
师妃菱最后说的一句话显然是无心，可落在江忆染心中却是让其有些动容。
如今这世间再入乱世，而自己更是背负着许多常人无法理解的秘密。
活下去，好像真的变成了很难言说的事情。
******
师妃菱退走，冰湖之畔总算是回归了平静。
曲枕烟虽然受了伤，但幸运的是伤势并不重。
就算还有些许遗伤，再休息数日便也能痊愈。
此刻，瑶光领着箕宿、滕文煦还有几个雁子留在了外面，而其余人则聚集到了草庐之中。
江忆染一边帮着洛海棠沏茶，一边微笑说道：“嫂子，让你受惊了。想不到青衫的人这般麻烦，连长白都要追来了。”
曲枕烟抿唇露出歉然的笑，浅淡的笑容中带着几分惆怅：“哪里的话，是我拖累了你们才对。毕竟，我是很清楚她们不会放过我的，可我还执意来了这里。抱歉。”
江忆染和洛海棠将沏好的茶分别端给了曲枕烟、江栖梧、贺灵迁和李焚翾，然后在一旁坐了下来。
江忆染看了看曲枕烟，摇摇头道：“嫂子，别这么说。其实，那些破规矩谁知道了都会烦。若是可以，我倒想让我爹直接找青衫的人理论。”
“有时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可能，当时有很多原因，逼我们做出选择。”曲枕烟轻轻叹了一声，“现在，我也别无所求，只想找到阿辛。”
“嫂子，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全力。”江忆染说的无比认真。
曲枕烟很感激。
因为她知道辛蓦然曾经交过一个不值得托付的朋友，那个朋友在关键的时候出卖了她。
而现在，辛蓦然能有这样几个好兄弟，她感到很开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七十九章 残剑
当然，尽力自非嘴上说说，江忆染确实有些许方法能够有机会寻到关于辛蓦然的线索。
在此之前，他还需要一样的东西。
破阵子。
虽然如今破阵子只是一柄残剑，但其上有关辛蓦然的痕迹是很难被抹去
他所依凭的，便是这些痕迹。
于是，他向曲枕烟询问道：“嫂子，不知大哥的那柄残剑在何处？我或许能够试试借之寻到有关大哥的线索。”
曲枕烟眉眼微垂，似乎触及了伤心事，略带哀伤地说道：“其实，说是残剑，不过只是一截剑尖而已。当时看到，我几乎不敢相信。”
说着，她起身，走到屋中的某个角落，取出了一方檀木盒。
檀木盒并不大，若是完整的一柄剑，必然是放不下。
曲枕烟坐回床边，轻轻打开了檀木盒。
盒中静静躺着一截剑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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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哪怕是剩下的这截剑尖，剑刃边缘也满是缺口。
当时之惨烈，可见一斑。
然而，尽管只有这截剑尖，剑身上却依旧流动着微渺的剑光。
淡如流萤，却静远不灭。
就如其志。
可延传千百载。
江忆染轻轻捧起那截剑尖，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而江栖梧甚至发现，自己的蝶恋花似乎起了共鸣。
残剑之灵韵遗存，竟至于斯。
辛蓦然，不愧为剑狂。
像他这般，或许才堪称当世大剑客。
指尖轻轻拂过这截剑尖，江忆染轻呼一口气，徐徐站起了身：“我们到外面去。”
他也在心中暗祷：“辛大哥，希望能寻到你。”
******
冰湖中央。
江忆染盘腿而坐，悬于其上。
身前浮着的，是那截残剑。
其余人都待在湖畔，血雁的雁子则是散在四周，保证江忆染不被打扰。
残剑已有，接下来，便要看天书的力量了。
江忆染正是要借晓字卷的力量，来追寻辛蓦然的踪影。
事实上，在修行晓字卷渐至深处并与江湛璃有所讨论后，他便是察觉到，九卷天书都有着各自的特性。这也是为何，各卷都被冠以不同的字的原因。
像晓字卷，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是魔道功法秘术，实则不然。
晓字卷所围绕的，是心念。
魔由心生。
这才让其如同魔道功法一般。
但同样的，心亦可为仙。
所以，晓字卷其实说的是一个很浅显但很难为人所认同的道理——
仙魔无别。
晓者，光暗之间也。
魔可入仙，亦为晓。
至于，晓字卷和寻人又有何关联，便是心念所引出的另一重特性了。
人皆有所念，所念即所执。
所执之念，由虚入实，亦可曰晓。
这些所执之心念就像是标记，有时会以某种特殊的状态羁留在某些东西上，譬如说佩剑。
有了拥有这些标记的佩剑，就能追溯执剑者所在，或者了解到其他的一些事情。
而晓字卷者，便有此等追溯之法的秘术。
其名曰，天晓追念。
******
江忆染微闭双眼，念动咒法，徐徐运转田晓追念。
点点莹光从残剑上泛起、飘出，化作一滴滴露珠悬在周围。
露珠之中，似乎有许许多多的影像流转而过。
江忆染的指尖则是浮泛出墨色的光芒，随着他双手的舞动轻轻跳跃，就仿佛在半空画一幅山水。
露珠越聚越多，其间流溢着墨色的光辉。
但听他轻喝一声“敕”，双手所掐诀咒相合，所有的露珠则崩碎开来，又重新联结。那些墨色光辉也融入其间。
顿时，一条墨色光带环绕在他周身。
江忆染睁开双眼，光带则开始徐徐旋转。
光带上有些许奇异的纹路，常人看来恐怕根本无法理解，但落在江忆染眼中，却是透露着许多信息。
某一刻，江忆染眼眸一亮，似乎发现了什么，便要伸出手指，朝上点去。
就在这时，变故突生。
从那残剑中陡然掠出一道灰色细线，细线的顶端带着些许血色，直往江忆染心脉刺去。
江忆染反应很快，原本落向光带的手指微微调转，覆着闪烁的星光，便是点向那道细线。
然而，细线凌厉非常，直接破开星光，穿透了江忆染的手指。
幸运的是，经过阻拦，细线总归是偏离了方向，从其肩头穿过，尔后消散不见。
江忆染闷哼一声，气息顿时不稳定起来。
墨色光带黯淡下去，眼看便要消散。
关键时候，江忆染强自捱着伤势，终究是点出了那一指。
墨色光带顿时漾出一圈圈涟漪，但紧接着便是彻底崩散。
而江忆染也是吐出一口鲜血，脸色苍白不已，竟尔便是晕厥了过去，缓缓坠落。
******
当江忆染悠悠醒转过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床上。
洛海棠坐在床边，稍远些的地方是曲枕烟、江栖梧、李焚翾和贺灵迁。
洛海棠最先注意到江忆染的醒来，惊喜道：“阿染，你醒了。”
“嗯。”江忆染微微一笑，缓缓起身。
洛海棠在旁微微扶着。
曲枕烟问道：“怎么样？身子感觉如何？”
江忆染洒然道：“没什么关系，已经没有大碍了。”
说着，江忆染轻轻摸了摸肩头的伤口。
此刻，那里已然了无痕迹了。毕竟，江忆染的回复能力因为功法的原因一直是极为强悍的。
“没事就好。”靠墙抱剑站着的江栖梧松了口气，“话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当时事出突然，我们都没有反应过来。”
江忆染听江栖梧问起当时的事，也是微微蹙眉，沉声道：“这恐怕要牵扯到辛大哥当初封镇帝陵的尸鬼之气时暗算出手的那伙人。”
贺灵迁讶然道：“是他们的手段？那未免有些恐怖了。”
“应该也是偶然。估计是交手的时候，那伙人暗地里伏下了手段在破阵子里，只是没想到当时没能派上用场，反是算计到我头上了。”江忆染轻呼一口气。
“若只是偶然的话，那倒还好一些。”江栖梧摸了摸下巴。
然而，江忆染却是正色道：“不，虽然是偶然，但他们的手段透露出了很重要的信息，事情恐怕反而因此变得有些麻烦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八十章 雪谷与秘境
众人微愕，似乎没有料到江忆染会这么说。
江忆染叹了口气，解释道：“先前那些人算计我的手段里，有天书的气息。”
“天书？”江栖梧沉吟道。
江忆染点点头：“而且，应该是修行天书已经到了精深处。伤我的那道细线中凝聚的力量非常可怕。其实，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天书虽为难求之物，但世间总会有人机缘无穷。关键在于，辛大哥也修行了天书。这事，是天浔道长和琛云子前辈告诉我的。”
“你的意思是，那些人是为天书而来？”贺灵迁问道。
“至少，应该有很大的可能。”江忆染虽然只说可能，但其实他自己是无比的确定。
事实上，在不久前受袭的刹那，他几乎立刻便想起了一个人——
公冶无生。
天书者，可遇不可求。
这世间，会把天书当作目标的人毕竟太少了。
而公冶无生和他背后的忘川是江忆染唯一知道的在追寻天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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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会是巧合。
然而，无奈的是，现在说这些实际上也没什么用。
想到这，江忆染便是挥挥手，笑道：“算了，这些事情背后牵扯虽多，但现在还不是我们能管的，大家也不必太放在心上，我也只是将想法说出来而已。当务之急，还是找到辛大哥。”
“哥，之前你的施法被打断，会有影响吗？”江栖梧问道。
江忆染苦涩道：“当然有，不过最后关头总归还是看到了些什么？”
“看到了什么？”曲枕烟发问，话语带着些许急切与焦虑。
关心则乱，江忆染很理解曲枕烟的心情。
所以，他也是看向曲枕烟，定定地答道：“是一处雪谷。”
“雪谷？可长白山的雪谷何止千百，这又从何寻起。”贺灵迁苦笑道。
“而且，如果是雪谷的话，血雁之前应该也搜寻了不少，可依然都是了无踪迹。”江栖梧则指出了另一个无奈的地方。
江忆染轻呼一口气，徐徐说道：“我待会再施展一次术法，看看能否寻到更多的线索。毕竟，之前那次险些被打断，或许会有所影响。但雪谷应该便是重要的线索。”
洛海棠关心道：“阿染，你的伤势还未痊愈，不要太急了。”
江忆染理了理她的发丝，洒然道：“无妨的。”
******
然而，遗憾的是，第二次使用天晓追念术，所见依然是那处雪谷。
但也并非没有更多的收获。
这次，江忆染在雪地之中，看到了许多被覆在雪被之下的流薰花，泛着浅淡而晶莹的蓝。
流薰花说起来也是一种对修行者有些用处的花朵，其清香有定神宁心之效。然而，由于其多生长于苦寒之地，加之有此等功效的药草不在少数，所以反倒显得有些鸡肋了。
长白山的流薰花分布不算窄，很多雪谷中应该也都有，但到底是缩小了范围。
这种追溯之术毕竟还是有很大的局限，能探查到这种程度显然已经是极致。
至少能够确定，辛蓦然的所在是与某处遍布流薰花的雪谷有关。
接下来，便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来寻找了。
也许，这将是一个无比漫长的过程。
也许，这甚至很难有一个终结。
******
长白山中的某处秘境。
这是潜藏在风雪深处的天地。
自虚而生，是迥异的另一处空间。
更是如桃源般的存在。
无风无雪。
唯有浮云送影、青山排闼。
唯有绿柳绕湖、垂杨系马。
唯有鸡犬相闻、垂髫逐戏。
好一派闲逸悠然的风光。
山脚的一片药圃中，此刻有两个人待在其间。
一个是身穿朴素青衫的男子，剑眉星目，凛凛有神。
另一个却是身着蓝色衣衫的少女，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两人蹲在药圃中，在打理着草药。
蓝衫少女叫孟绘，青衫男子叫越青。
孟绘是秘境中人，可越青却不是。
******
这处秘境素来不欢迎外界的人，秘境中的人也很少去往外界。
他们本应该是一组平行线，但却因偶然的机缘而相遇。
秘境中虽然算得上一处桃源洞天，但毕竟有限，那些许风景天天见着也会觉得枯燥。
特别对那些跳脱活泼、好奇心强的年轻人来说更是如此。
大约一年前，孟绘寻到机会偷偷溜出了秘境，结果刚好碰上长白山惊变，把她吓得不轻，连道运气差。
这一来，她兴致顿减，没多久便打算回到秘境。
结果，在秘境入口处的雪谷中，她竟是发现了一个满身是血、奄奄一息的青衫男子。
虽然秘境中的长辈曾告诫过她不要和外面的人有所交集，但她又怎会忍心看着他死去。
于是，她便将他带回了秘境。
回到秘境以后，孟绘自然免不了被一顿教训，但秘境中的人也非什么凶恶之徒，见死不救断然是做不出来的，自也尽全力救治青衫男子。
但长辈们也是和孟绘约定，一旦青衫男子伤愈，便必须离开此处秘境，并且有关这里的记忆也必须被抹去。
孟绘心里很是不情愿，可也没办法，只好答应。
然而，让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青衫男子醒转后竟然失忆了，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当时的情况是如此的——
孟绘和几名长辈在湖边讨价还价。
孟绘想要青衫男子留下，几位长辈自是不允。
他们正吵得激烈，却听见身后传来略有些虚弱的声音：“我，好像记不起以前的事情了，连名字似乎都……。”
几人愕然转头，发现青衫男子正静静站在那儿，眉眼间有些无奈。
再远些的地方，站在秘境中的医师，轻轻摇着头。
孟绘想了想，走过去揽住青衫男子的手臂，咬着嘴唇嚷道：“人家都失忆了，你们还赶他走？有人性嘛？他出去以后，没人照顾怎么办？那些让他受这么重的伤的仇家再来怎么办？叔叔伯伯，你们就让他留下吧。”
几名长辈面面相觑，全然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们商量了一会，终于由其中一名长辈出面，轻叹一声道：“罢了罢了，我们同意了，但是去留，还要问这位小哥的意思。”
孟绘心中一喜，然后便是眼巴巴地望着青衫男子。
青衫男子犹豫了。
他总感觉外面似乎有人在等他，但却根本了无印象。同时，又有另一个声音在说，留下吧。
青衫男子看了看孟绘像是有星辰般明亮的眸子，轻轻点了点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八十一章 我想出去看看
孟绘很开心。
她娇俏地说道：“唔，既然你忘记了名字，那给你起一个怎么样？”
青衫男子微笑，不置可否。
孟绘撅着嘴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那，就叫你越青怎么样？”
“好。”越青轻轻点了点头，然而眼眸深处却是划过一抹难以察觉的复杂。
自己，真的是叫越青吗？
******
这一日，像往常一样，孟绘和越青在药圃里打理药草。
然而，越青心中却有着许多心事。
秘境之中有许多难得一见奇珍药草，所以他的伤势好的异常快。然而，随着他伤势的恢复，他开始做一些梦，一些明明自己似乎无比熟悉却又偏偏无法确定的梦。梦里面，总是会出现一个姑娘。只是，她的面庞仿佛覆上了一层面纱，总看不清晰，当他努力想要看清时，就会陡然惊醒。
他感到困惑，想要弄清楚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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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每当这时，心中就有另一个声音说——
忘了吧。
只是，困惑终究未消。
特别是最近几日，他总是感觉有人在呼唤他。
那呼唤的声音仿佛很近，就好像近在身边，可闻却不可即。
最初的时候，他很犹豫。
既然自己因故失忆，或许可以借此放下过往？
但后来他发现，有些东西是不能放下的，有些东西必须要紧紧抓住。
人之所执，纵使失忆，也不会消失。
现在的生活固然美好，但就如同蜃景，是那样的虚幻。
他还有要追逐的东西。
他还有思念的人。
更重要的是，有人在等他。
有人在日日夜夜地寻找着他。
所以，他必须离开这里。
或者说，从某种程度讲，他并不属于这里。
可其实，他也有些不忍心。
因为，他看得出来，孟绘不舍得他离开也不愿他离开。
只是，有些事情，必须做出选择。
现在，犹豫了这么久，是时候了。
越青微吸一口气，放下药锄，朝向身边的孟绘，唤道：“阿绘。”
“怎么了。”孟绘没有抬头，依旧低头摆弄着药草。
“我想出去看看。”越青说的很认真，也很坚定。
孟绘僵了一下。
她最害怕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
她真的很害怕，有一天越青对她说，他想要离开。
她很想把越青的话理解成只是出去看看，但她又很清楚，他是想离开，去寻找自己的过去。
因为，孟绘其实明白越青的想法。
她曾不止一次听到越青在梦中呼唤一个名字。
阿烟。
百遍，千遍，直到最后惊醒。
可是，她想说可是。
她也喜欢他啊，为什么陪在他身边的人不能是她呢？
为什么他喜欢的人终究不是她吗？
孟绘微微转过头，勉强笑道：“好啊，越大哥，我陪你出去，玩够了再一起回来。”
越青轻轻摇头：“阿绘，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孟绘的笑容消失了。
她垂下头，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道：“你能不要走吗？”
“我……必须走了。”越青轻声说道，“我终究，不属于这里。”
孟绘没有回答。
但越青却看见了，有一滴泪珠从她的眼角滑落。
越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静静地看着她。
过了许久，也不知是多久。
时间的概念在此刻大概已经模糊了。
只知道孟绘缓缓抬起了头，抹去眼角的泪，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你要走的话，带我一起吧。”
******
长白的无边风雪中。
两道身影慢慢地行走着。
一道正是江忆染，另一道却是贺灵迁。
两人皆披着巨大的白色罩衫以抵挡风雪，整个仿佛融入风雪中一般。
贺灵迁踩着厚厚的雪，哀叹着：“为什么偏偏轮到我们出来的时候风雪这般大？”
自江忆染伤愈后，对雪谷的搜寻也是彻底展开。
除了一众血雁和留在草庐照顾曲枕烟的洛海棠外，江忆染等人也分组轮流在长白山搜寻。
江忆染便是与贺灵迁一组。
前几日的时候，长白山的风雪还算小了一些。谁料轮到江忆染他们一组，风雪便是大的吓人。
江忆染倒是不太在意。
毕竟是无比洒脱的性子，本就喜欢游山玩水、看各种风景，这大风雪对他来说也别有一番滋味。
于是，面对贺灵迁的抱怨，他也是笑言道：“这是暗示我们，今日与众不同，会有特殊的发现啊。”
贺灵迁撇撇嘴道：“哪有这么灵。”
然而，就在此时，江忆染却是突然停下了脚步，望向某个方向。
贺灵迁傻眼：“你在看什么？总不会真被你说中吧？”
江忆染神情微凝，沉吟道：“刚刚，那里似乎有两道人影。”
“两道人影？会不会是血雁的人？”贺灵迁挠了挠头。
江忆染摇摇头：“不太像，但也未必。”
贺灵迁叹了口气，郁闷道：“都怪这风雪，不然一定能发现那两人的踪迹。”
江忆染摆手笑道：“罢了，我们继续往前吧。”
*****
没过多久，两人便是来到了一处雪谷中。
雪谷之中的风雪明显较外面为小，两人都稍稍揭下了笨重的罩衫。
之后，两人便在雪谷中搜寻了起来。
没过一会，两人便惊讶地发现，这个雪谷中，厚厚的雪被下，竟然满是流薰花，泛着淡淡的光芒。
此前，血雁的人也发现过一些有流薰花的雪谷，但都不及此谷这般遍布。
贺灵迁仔细检查着这些流薰花，嘴角轻抽道：“我现在觉得，你刚才说的恐怕真的有几分道理。”
江忆染也没有想到真的能碰到这样一个雪谷，干笑道：“这可是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那现在怎么办？”贺灵迁问道。
江忆染凝神望了望四周，沉吟道：“我们先看看，是否有什么玄机。”
贺灵迁无奈道：“辛大哥总不至于藏在这里吧？怎么看都不像的样子？”
江忆染微微思索了一会，看向贺灵迁，沉声道：“灵迁，你听说过须弥芥子之法吗？”
贺灵迁微愕道：“你的意思是，可能有另一处空间？”
“或许如此。”江忆染徐徐道，“但也有可能是我多心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八十二章 无常
江忆染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想法，主要就是因为榣山的经历。
否则，若是换做以前，他肯定不会想到这些。
贺灵迁有些苦恼道：“这样的话，恐怕就有些麻烦了。且不说探查空间本就是极难的事，万一此地没有，难道还要一个雪谷一个雪谷的试过去吗？这未免有些不现实了。”
江忆染明白，贺灵迁说的不错。
像此等另行开辟的空间是很难搜寻的。譬如之前的换世棋坪，一开始的时候江忆染甚至身处其间都毫无察觉，只是单纯地认为是幻象，若非血袍青年点破，恐怕根本想不到。除此之外，是否真的存在这样一个空间也是未知数。
江忆染无奈地摇摇头，干笑着看向贺灵迁：“我相信我的感觉，应该就是这里。所以，你相信吗？”
贺灵迁哑然失笑：“这是个好理由。”
江忆染拍拍他的肩，洒然道：“那我们就在这等等，把你的大师兄和栖梧他们唤来一同看看。”
******
利用特殊的手段传讯之后，江忆染和贺灵迁便是静静等待起来。
江忆染仔细勘察着谷中的物事，贺灵迁则是摆弄起一株流薰花，似乎对这花颇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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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此时，雪谷深处用神识探查某处岩壁的江忆染却是突然脸色一变，望向谷口。
片刻后，原本坐着摆弄流薰花的贺灵迁也是反应过来，倏然起身。
他们感知到，有两弱两强四道气息先后从谷口冲了进来。
******
先冲进雪谷的，是越青和孟绘。
越青抱着孟绘，如风般疾行，自己已然伤痕累累，可怀里的孟绘赫然没有一丝伤势。
越青嘴角淌着血，但神情却异常冷静。
怀里的孟绘流着泪，哽咽道：“对不起……是我拖累了你。”
“说什么傻话，是我……”越青微笑着，然而话到一半，他的神情便是陡然一变，身子也是猛的一矮，向侧边翻去。
只见一道巨大的白色锁链飞刺而来，划破虚空，深深刺入越青之前在的地方。
饶是如此，越青的肩膀还是被划出了一道狰狞的口子。
白雪纷飞，宛如投石于湖。
越青站定，没有再逃。
因为趁着刚刚的瞬息机会，有一个黑衣人出现在了他和孟绘的后方。
在他们的前方，一道骨白色的影子渐渐从雪花中浮出。
那是一个无比枯瘦的人，让人感觉仿佛只有一副骨架。他的眉眼间抹着白色的诡异纹路，头上戴着一顶高高的白帽，上面绣着恶鬼的图案。他的手里是已然收回的锁链，泛着惨白色的光芒。
白衣人桀桀怪笑着，透着森森的阴冷。
至于他们身后的黑衣人，眉眼冷漠，面无表情，眉心有一道黑纹。他衣袍如墨般沉黑，随风而动。与那白衣人一般，他也戴着一顶绣着恶鬼的图案的高高的帽，只不过是黑色的。他手中的武器，也并非锁链，而是一柄黑沉沉的剑。
一黑一白，如鬼随行。
白衣人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眉眼间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想不到鼎鼎大名的剑狂辛蓦然沦落到如此地步，有意思，有意思啊，嘿嘿嘿。”
孟绘脸色一白，眼眸中透出深深的惆怅。
越青很平静，只是微微蹙着眉，露出回忆的神情：“辛蓦然，我叫辛蓦然吗？”
“哼，故弄玄虚。”白衣人冷笑一声，轻轻晃动起锁链。
越青轻轻放下孟绘，微笑道：“阿绘，你在旁边等着，我来对付他们。”
孟绘抹去眼泪，重重点头：“小心些。”
越青虚虚一握手，无数的白雪便是纷纷掠去，凝成一柄雪剑。
一重重气息氤氲开来。
就在这时，一道洒然的笑声传来：“有热闹？怎么少的了我们？”
越青、孟绘还有黑衣人、白衣人纷纷望向侧边。
风雪之中，顿时有两道人影浮现而出。
正是江忆染和贺灵迁。
白衣人皱起了眉。
黑衣人波澜不惊的眼眸中也是泛起了涟漪。
江忆染和贺灵迁立时看到了越青，顿时无比吃惊。
贺灵迁更是傻眼道：“辛……辛大哥。”
江忆染眼角微抽：“这，是不是有些玩大了。”
越青却是略感疑惑地望向江忆染和贺灵迁，沉吟道：“你们……认识我？”
江忆染和贺灵迁面面相觑。
白衣人冷喝道：“管你们搞什么鬼，无常手下，不可能有人活着走出去。”
江忆染望向白衣人，轻呼一口气，淡淡道：“忘川？”
白衣人微微眯起了眼：“燕世子倒是有些见识。”
江忆染没有答话。
白衣人则是继续冷声说道：“燕世子入了地仙就以为自己无敌了吗？”
江忆染看向越青，微施一礼：“辛大哥，虽然不知道你为何会失忆，但现在还让我们共进退。”
越青点点头，笑道：“好！”
他不知道为什么，对眼前这两人似乎特别信任。
难道他们之间真的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吗？
江忆染也笑起来：“灵迁，你帮辛大哥对付那个黑无常，我来料理这个白的。”
白无常还想说些什么，黑无常却是直接发动了攻势，宛若一道黑色旋风袭向越青。
贺灵迁一挥手，一柄紫濛濛的剑便是飞掠而出。
而越青也开始舞起雪剑。
他虽然之前受了重伤，但秘境中的灵药都是外界所未有，往往有着特殊的效果，所以他的伤势好得其实比一般情况下要快得多。尽管仍有遗存的伤势，但已经勉强能发挥出地仙的修为，只不过到底还是要付出些许代价，将来伤势的回复恐怕就要难很多了。
至于另一边，白无常对黑无常打断他说话显然有些不满，然而他又确实来不及说话了，因为江忆染已经发动了攻势。
秋水剑划破虚空，一道清冷的剑光带着些许月华刺开风雪。
白无常的手往半空轻轻一抛，惨白色锁链凭空腾起，幻化成一头骨龙，张牙舞爪。
骨龙掠出，龙爪轻挥，剑光瞬间被打到一边，继而直追江忆染。
江忆染伸出手，虚虚一握，风雪骤起，直上九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八十三章 王现
无数风雪扯开一道白幕，横在前方。
在骨龙撞上的那一刻，又仿佛收缩的大网，向其罩去。
骨龙微微一晃，化作密密麻麻的白芒，白芒之中赫然是一根根骨刺，直接刺破风雪，落向江忆染。
江忆染出剑，剑可摘星，就像挑落星辰般挑飞了骨刺。
然而，那些骨刺紧接着便是连成一线，重新化作惨白色锁链捆缚向江忆染。
锁链收拢的速度极快，狠狠击在江忆染的身上，却如击在虚无的空气上，落了空。
在那瞬间，江忆染的身影迅速隐散，只余若萤火般的星星点点的光芒。
当江忆染重新出现时，已是在白无常身后。
秋水剑凛然斩下，凝聚的太阴之力氤氲着强大的威能。
白无常并不慌张，只是向前轻踏一步。
随着这一步，却有一道幽幽鬼影从其背后飞掠而出，扑向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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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之前位置的惨白锁链则是直接遁梭虚空，出现在江忆染脚下，像突出的毒蛇般绕向他。
鬼影几乎是自杀般的攻袭，在触到秋水的刹那便是爆散开来，威势立时改变了剑的去路，冲散了附于其间的太阴之力。
只是，白无常又岂会想到，江忆染不止一柄剑。
太阴之力虽被轰散，却有另一道橙色光芒破开鬼影自爆的余波，划向白无常的颈间。
至于脚下的锁链，江忆染则是不闪不避，以最粗暴原始的方式一掌拍下。
白无常确实没有想到鱼肠的出现，也根本没有料到鱼肠的凌厉尤胜于秋水。他的周身在刹那间浮现出一道道白色漩涡，却依然无法拦住鱼肠，而只是改变了它的方向。饶是如此，鱼肠剑依旧在他胁下留下了一道狰狞的口子，鲜血流淌。最为诡异的是，他的鲜血竟然泛着淡淡的银白。
另一边，江忆染动用了七曜璇玑策中太阳与火之力，一朵红莲顿时绽放于半空，无比轻松地破开了周围的风雪，那惨白锁链也被死死压制，光芒黯淡地往回缩去。
白无常眼角轻抽，不得不暂时抽身退开，握着锁链，冷冷望着江忆染。
江忆染也是重新握住了秋水和鱼肠，静静站着。
从表面看起来，他似乎并未受伤，但实则不然，内里脏腑事实上已经受到了白无常法力的冲击。若只是普通的法力也就罢了，但白无常的法力显然有异平常，似乎蕴含着极强的穿透之力，直接无视了距离以及他的护体法力与罡气，尽管，他并未真的和白无常的法力接触。
此刻便有鲜血从江忆染的嘴角徐徐流溢而出。
白无常微微松手，锁链如同蛇一般盘在周身。
他抱起肩，略带挑衅地说道：“不得不说，你的表现却是有些出人意料，可惜，还不够。”
江忆染抹了抹嘴角的血，淡笑道：“那又如何？”
白无常眯起了双眼。
就在此时，黑无常的身影出现在白无常身后。
比起白无常这边的战局，黑无常那边显然要好很多。越青与贺灵迁尽管联手，依然很是狼狈。但至少，他们还是缠住了黑无常。
抽身来到白无常身侧，一直冷漠少言的黑无常终于是淡淡开口道：“李焚翾快到了。”
白无常望向谷口，眉眼间闪过厉然与不甘，到最后到底还是怒声喝道：“走！”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时，另一道沉稳却又宏亮的声音突然响起：“走？为什么要走？本王亲至，还需要走？”
黑白无常的面前顿时凭空浮现出了一道身影。
这道身影笼在随风鼓荡的黑红袍子中，袍子上的图案正是百鬼夜行。其人面容粗犷，虬髯尽白，尤其是一双眸子竟尔现出诡异的灰白色。
黑白无常脸色一变，向着此人单膝跪地，恭敬道：“属下见过阎罗王。”
原来，此人竟然便是忘川十殿阎罗中的第五殿阎罗王。
忘川十王本就是凌驾于黑白无常之上的存在，自然容不得他们不敬。
不过，当初曾与江忆染拼死相搏的血袍青年，也就是十殿阎罗中的第四殿五官王是个意外，他的修为甚至还比不上黑白无常。当然，这也牵扯到其他的一些事情了。
江忆染双眉微蹙，感到有些不妙起来。
很显然，甚至连黑白无常都不知道阎罗王会驾临此间，恐怕多半是阎罗王兴起之举，亦有可能是忘川的局中之局。
如果说，只有黑白无常时，江忆染尚能在拖延到李焚翾等人到来后得到几分胜机的话，那么阎罗王亲至后，局面就彻底改变了。
别说江忆染因为担心曲枕烟、洛海棠那边出差池，没有让瑶光赶来，就算瑶光也到场，恐怕也不是阎罗王的对手。
阎罗王的修为境界，恐怕已经到了十四重楼。
这几乎可以说是一边倒的情况了。
如果阎罗王愿意，事实上数个呼吸的功夫他便能杀死江忆染等人。
然而他没有，他只是静静地看向江忆染，摸了摸下巴：“啧，燕世子，倒是有些意思，可惜，现在修为太弱，不值得与我一战。”
江忆染嘴角抽了抽，也不知阎罗王是何意思。
而阎罗王则是露出了一个狂傲的笑：“小子，本王给你个面子，何日你修到了十四重楼，再与本王一战。”
黑白无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些许无奈。
十殿阎罗，除了修为高深，各自的特点也是十分明显。
阎罗王便是绝对的嗜战成痴，有时候甚至将与旗鼓相当的对手比斗看的远远超过了执行任务。
听到阎罗王的话，江忆染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
他虽然并不是嗜战之人，但也从不畏惧强敌。
既然阎罗王有这般的魄力，自己何时缺过如此的心气！
他洒然而笑：“一言为定！”
“好！”阎罗王大笑，“哈哈哈，现在，便让我来看看，血雁五音到底有几分实力。”
说罢，他便是望向雪谷上方的某处虚空。
只见，那处地方空间一阵波动，羽的身影便是浮现而出。
羽微微摇头，看向江忆染，无奈一笑。
江忆染也是咧嘴笑起来，以此回应。
虽然他确实没有想到羽原来也不知何时到了这里，但他并没有过多地纠结于为何。
有些事情，自有属于他们的心照不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八十四章 小兔崽子，回来就好
与江忆染示意后，羽便是缓缓从半空落下，立于阎罗王面前不远处，不卑不亢地笑道：“既然阁下想战，那么，还请赐教。”
话至最后，他的目光便是凌厉起来，透着无尽的锋芒。
一身青衣，无风自动。
侧方的虚空中，则是有一柄明黄大剑浮现。
这是他的本命剑器，名唤重光。
重光之上，环绕着灼灼跳动的火焰，正是他的宇天玄焱。
重光剑和宇天玄焱在上次他随江忆染来燕州时便曾锋芒毕露，如今自然是更加强悍。
阎罗王却是不惧。
他反而大笑起来：“好！越强，越是好！”
其实，按理来说，阎罗王这般的性子本该不适合在忘川之中立足。但事实正好相反。他在忘川之中地位极高，甚至与公冶无生之下修为最强的转轮王齐平。原因有三，其一，阎罗王的实力确实恐怖，能够凭借十四楼的修为硬撼转轮王许久而不败，其二，他虽然性子狂放不羁、嗜战成痴，但执行任务时从不懈怠，知晓轻重，效率往往很高，而且极少失手，其三则是私人的原因了，他与公冶无生关系最好，他的一身修为甚至可以说受公冶无生之赐，两人之间完全是绝对的信任。
像眼下这情况，阎罗王也是因为察觉到了羽的存在，知道无法带走江忆染或是辛蓦然，所以干脆与羽约战，否则他是定然不会轻举妄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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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既然现在刚好有如此的机会，自是要战个痛快。
他轻轻一挥手，黑红袍子上绘着的夜行百鬼仿佛活过来一般，纷纷浮动起来，发出阵阵狂啸。
一道道黑红之气在他周身汇聚。
羽神色凝重，显然知道清楚阎罗王是个绝对不可小视的大敌。
他掐出一道诀法，双手间汇聚起明黄色光芒，往两侧轻轻一拉。
重光剑微微一动，便是晃出一圈剑影在他四周。
羽伸手虚虚一弹，其中一道剑光便是飞掠而出，直取阎罗王。
阎罗王冷哼一声，并无动作，但周身的黑红之气却是陡然狂乱起来。
剑光尚在半途，前方不到半寸处突然浮现出了一个黑红漩涡。
黑红漩涡中喷吐着丝丝缕缕的黑红细线，瞬间将剑光吞了进去，消隐不见。
羽面色不变，手指连弹七下。
七道剑光掠起，却不是往前，而是忽而往上，骤入风雪，难觅踪影。
阎罗王刚想动作，那些剑光却又在他周围浮现，所处的位置赫然成北斗七星之状。
七道剑光上的明黄光芒顿时连成一片，宛若瀑布般砸向阎罗王。
阎罗王的身躯顿时被明黄光芒吞噬。
当然，羽并不觉得这些许手段就能压制住阎罗王。
如果阎罗王只有这样的实力，便根本不值得他一战。
果然，明黄光瀑之中传出狂放的笑声，紧接着，一根大戟刺破光幕，捅了出来。
大戟的尖端凝聚着无比纯粹的赤红光芒。
不止于此，从那赤红光芒中化出一条赤蟒，扑向远处的羽。
羽再弹手指，剑光掠出，斩断了赤蟒。与此同时，又有另一根大戟刺破了光幕。这次，大戟的尖端翻滚着深深的黑芒。双戟现，七道剑光连成的明黄光幕则是走到了终点，宛若从水底上浮至水面的气泡般破碎开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圈圈黑红光芒，向四周翻滚而去。
黑红光芒的中心，阎罗王持双戟而立，气势无匹。
阎罗王看向羽，像猎人盯住了猎物，双戟交叉，狠狠斩下。
赤蟒黑蛟现，合而为一道黑红光柱，毫不花哨地刺向羽。
羽一边后退，一边弹剑。
剩余的九道剑光，连成一线飞刺而出，却如雪遇沸油，瞬间被黑红光柱融去。
此刻，羽周围的剑影已然耗尽，只剩下重光剑的本体。于是，他顺势拿过重光剑，狠狠斩落。
龙啸声起，一头光龙裹挟着腾腾燃烧的宇天玄焱掠出，撞在黑红光柱之上。
摧枯拉朽般，黑红光柱尽数碎灭。
阎罗王眉眼间满是狂热，挥动双戟，几乎在一息的功夫间连斩七十二下。前影未散，后影便起，七十二道方向、特性不一的戟影叠在一起，凝成一个影团。影团掠出，与光龙相抵。刹那间，光芒相抵，宛如起了一道龙卷，冲上九天。雪谷中的风雪似乎被尽数搅动起来，弥漫四散。
几个呼吸后，光芒微黯，风雪徐沉，阎罗王的身影从其中若蛮牛般撞出，继续扑向羽。
羽再退，握紧重光剑，也已做好了准备。
就在这时，阎罗王突然停了下来，皱眉道：“可惜，扫兴。”
说罢，但见黑红光芒一闪，阎罗王的身形便是消散不见，余下的只有一句飘荡许久的话：“你很强，本王很感兴趣，来日定要战个痛快。”
******
风雪归谷，光芒终沉。
羽看着阎罗王消失的地方，微微松了口气。
不得不说，这阎罗王确实很强，如果真的生死相搏，他恐怕还不是对手。
幸而阎罗王终究还是因为什么事情退走了。
此刻，江忆染收起秋水和断肠，走了过来。贺灵迁跟在后面。
而在刚刚羽和阎罗王比斗时来到的江栖梧、李焚翾等人也纷纷靠近
越青和孟绘却是停在远处。
江忆染向羽微微一礼，洒然笑道：“这次多亏你了。”
羽微笑摇头。
江忆染看了一眼远处的越青、孟绘，收回目光后便是继续问道：“对了，你怎么会出现在这？”
羽神情一僵，干笑着，竟有些吞吞吐吐起来：“这个……这个……”
江忆染看到羽这样的表情，感到有些不妙，嘴角微抽，苦涩道：“你这是什么表情，可别吓我。”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从江忆染身后传来：“哼，吓你？他娘的没把我吓死算好了。”
江忆染一怔，旋即便是惊讶无比地回头喊道：“老爹？”
只见，眼前的人赫然是江暮玦。在他身旁，还有一个灰衣蒙面女子，正是五音之中的徵。
江暮玦没有理会江忆染，敲了一下他的脑袋，骂骂咧咧道：“爹个头，回来也不知道先到我这和你娘那看看。”
这下子，江忆染反倒觉得无比的轻松。
毕竟，在他眼中，面前的这个男人总是那样的强大，能为他挡下所有的风雨。
他长长松了口气，挠了挠头，微笑道：“爹啊，我回来了。”
江暮玦眼眶有点红。
说实话，当初江忆染被困在榣山了无音讯时，他虽然相信江忆染，却也是真的无比担心。
他走上几步，抱住自己这个倔得要死的孩子，重重拍着江忆染的背：“小兔崽子，回来就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八十五章 终焉之择
江忆染微微红着眼，苦笑道：“好了好了，你肉麻起来我还真受不了。”
江暮玦收回手负于身后，啐了一口，没好气地说道：“啧，我好不容易煽情一次你还受不了了。”
江忆染耸耸肩，摊手道：“这不很正常嘛，你又不是小海棠。”
“海棠，海棠，你这小子真的是有了媳妇忘了爹。”江暮玦伸手在江忆染头上敲了一下。
“人家还没过门呢。”江忆染微笑着垂首嘟囔了一句，然后便是抬头洒然道，“得啦，不和你插科打诨了，说起来，你来这边，就不担心洛州出事吗？”
江暮玦摆摆手道：“陈焕天那小子谨慎得很，不会轻易动手，而且，有你洛叔坐镇在那边，怕什么？再者，我不来，你不得命丧忘川之手？这次要不是运气好，恰好撞上我带着羽和徵过来找你，你还不得凉透？”
江忆染点点头，干笑两声，表示认同。
确实，以洛南思的能力，就算是修为稍弱一些，也完全不惧陈焕天的。
而长白这边，正如江暮玦所说，完全是江忆染运气好。
江暮玦微微顿了顿，看向不远处的越青和孟绘，略略蹙眉道：“倒是你这边，好像有些麻烦啊。”
江忆染望向越青和孟绘，轻轻叹了口气：“我们过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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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缓缓靠近的江忆染等人，越青倒是依旧镇定，静静站着，微垂眉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孟绘则似乎有些害怕，攥着越青的衣角，往他身后躲了躲。
江忆染站定，看着越青的眼睛，许久没有说话。
越青的嘴角却是现出淡淡的笑意：“你想问，该不该叫我辛大哥吗？”
江忆染怔了一下，也是轻笑起来：“是的。”
“其实，”越青眉眼间浮出怀念的神情，感慨道，“名字并不重要，我想确认的，并非我是越青还是辛蓦然，而是我是否还是我。”
听着越青的话，孟绘的神情有些复杂，不自觉将越青的衣角攥得更紧了些。
“从这里开始，可以往外走，可以往里走，一条是看的见的路，一条是看不见的路。”江忆染望了望雪谷深处，又看了看雪谷谷口，认真地说道。
越青有些惆怅。
他知道江忆染其实已经猜到了问题所在，而且江忆染心中大概有明确的答案，可自己却还在犹豫，还在徘徊。
江忆染继续说道，话语中带着淡淡的无奈和莫名的感伤：“如果你愿意，你从来都是你。但其实，你有些不愿意，对吗？”
“不要说了。”孟绘开口了。
她紧紧攥着越青的衣角，抬起低垂的头，泪眼朦胧地望着江忆染：“如果他真的不愿意，为什么还要强迫他。”
越青低下头，苦笑一声，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阿绘不哭，他们没有逼我，这是我自己在犹豫。”
“可是……可是，”孟绘哽咽道，“他们明明在逼你做出选择。”
江忆染挠了挠头，歉然一礼：“抱歉，可能我的话说的有些过了。但姑娘，你要明白，人生在世，每个人都有所牵挂、有所执着。过去不断，何言将来。你希望他能留下，但在某个地方，也有人希望他回来。”
“我……我不懂。”孟绘微微低下了头，啜泣着。
站在江忆染旁边的江暮玦用手肘碰了碰他，低声道：“臭小子，你把人家姑娘吓到了。”
江忆染有些尴尬，想不到精明如自己也会遇上这种情况。
紧接着，他想到了榣山的那片桃花林中的事情。
他洒然笑起来，伸手轻轻一招。
雪谷中原本覆盖在流薰花上的雪顿时盘旋而起，继而向四周散去。
许许多多的流薰花显露出来，连成一片，泛起好看的光芒。
江暮玦傻眼：“你小子搞什么。”
江忆染却是直接以花海为席，悠悠坐了下来。
他轻轻一挥手，看向孟绘，微微笑道：“大家坐吧。姑娘，听我讲个故事可好？”
******
江忆染说的，是辛蓦然和曲枕烟的故事。
他说的并不快，而是静静说着。
其他的人都听得很认真。
特别是越青。
尽管忘记了过去的一切，但是似乎有种淡淡的牵系留在了血肉灵魂深处。
故事终了。
一片寂静。
江忆染看向孟绘。
孟绘也睁大眼睛，怔怔地看着他。
孟绘没有说话，轻轻摘下近旁的流薰花，捧在手中。
她微微笑起来：“如果我是那位姐姐的话，应该确实会很想念越大哥吧。”
越青看向孟绘，眉眼复杂。
他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明明隐约记得以前的自己似乎挺喜欢说话的。
孟绘站了起来。
她将流薰花藏进衣袖里，轻声说道：“越大哥，就当你送给我的礼物好吗？”
越青站了起来。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似乎已经到了终焉之刻。
孟绘又从衣袖中取出了另一朵流薰花，轻轻抚着花瓣：“越大哥，这是我在秘境里面自己种的流薰花，当作送给你的礼物，好吗？”
越青接过流薰花，手微微颤抖着。
孟绘转身，没有再说什么话，便要向远处走去。
就在这时，另一道宛如流莺般婉转的声音传来：“等一等。”
越青如遭雷击。
这声音，熟悉又陌生。
是曲枕烟，出现在他们近侧。
她的身边，还有瑶光、洛海棠她们。
孟绘也停了下来，望着曲枕烟，眼里有泪水打转。
曲枕烟微笑地朝着孟绘点点头，然后看向越青。
她的心情，大概无人能揣测。
她的身子也在微微颤抖着。
她也想哭。
但她终究忍住了。
她笑起来：“你还活着，真好。”
越青，或者说辛蓦然，看向曲枕烟，声音微颤：“对不起。”
曲枕烟摇摇头：“不，没有谁对不起谁，大家都有各自的痛苦。我想，无论你作出怎样的选择，我和她都做好了承受痛苦的准备。”
辛蓦然也微笑了起来：
“谢谢你，谢谢你们。”
无数的流薰花飘转而起，随风而动，环舞于四周。
更远的地方，更多的花朵，仿佛受到了吸引，纷纷飞来。
又是一场花雨。
又是千里落花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八十六章 遇见的终点
漫天的花朵中，辛蓦然悬于空中，有淡淡的青蓝光辉氤氲。
似乎与之相应和，原本在江忆染这里的那截残剑直接飞掠而出，环绕在辛蓦然的身边。
他的气息开始攀升，甚至有超过之前的势头。
修行之事，有时就是这般难言。
辛蓦然虽然因为一年前的变故几乎丧命，但当此刻他心结解开，修为的恢复更是如水到渠成，甚至有破后而立之势。
福耶？祸耶？
又该如何分说呢？
然而，就在这时，变故突生。
一圈圈黑气陡然从辛蓦然终身溢出，飘转于无数花瓣间。
辛蓦然眉眼间浮现出深深的痛苦。
他抱着头，发出阵阵低沉的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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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枕烟和孟绘都是脸色一变，心中焦急，却又知道不能轻举妄动，否则恐怕反而会给辛蓦然增添麻烦。
江忆染看着周身黑气腾腾的辛蓦然，也是微蹙双眉，向身旁的江暮玦问道：“老爹，辛大哥这是出了什么问题？”
江暮玦摇摇头：“很难说，大概是当初偷袭蓦然的人留下的手段，他的失忆怕是便与这些黑气有关，但是我们现在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全凭他自己了。”
江忆染深吸一口气，轻轻点头。
看辛蓦然现在的样子，恐怕归根究底还是心境之争。
******
辛蓦然很痛苦。
因为，原本，他感觉自己已经看清了许多的东西。
那些莫名被封存、无处可寻的过去，似乎是触手可及了。
好像就只隔着一层淡淡的纱。
只要揭开它，就能找到过去的一切。
然而，在他触碰到纱的一瞬间，却有无数的黑气涌出。
那些黑气，驱散、吞没着他的法力，更在他的心头投下阴影。
黑暗，难以想象的黑暗。
这是辛蓦然的感觉。
只是，那无边的黑暗之中，终究有着一束光。
那束光里，划过很多人的影子。
最后的影子，定格在一道倩影身上。
是心心念念的人，是许以此生的人。
辛蓦然笑了起来。
周身的流薫花汇聚过来，淡蓝色的幽幽光芒连成一片。
黑暗终退散。
******
约莫两个时辰的功夫后，飘飞起来的流薫花徐徐坠落，散了一地。
悬在半空的辛蓦然也缓缓落下，立于雪地间。
他眼眸中精光湛湛，明明是修为更上一重楼的征兆。
他看向曲枕烟，露出了温柔的笑：“阿烟。”
曲枕烟再也忍不住泪水，扑进了他的怀里。
******
不远处，孟绘看着重逢的两人，有些开心，也有些酸涩。
她轻轻抹去眼角的泪，慢慢向后退去。
她退得很慢，没有声息。
她以为没有人会发现她。
她就这样隐入风雪之中。
******
孟绘来到雪谷深处的某处。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
其实，她应该知道的，这本就是萍水相逢。
尽管在她眼中，那个青衫男子永远是越青，但又能如何呢？
她在他的生命中终究只是一个过客。
她开始结印。
秘境中的人虽然不擅长修行，但是进出秘境的特殊印决却是除了小孩子人人都会的。
之前经常逃出来玩，她大概是秘境中最熟悉这印决的人了。
一开始，她结得很快。
但后来，她渐渐慢了下来。
终于，她停住了。
终究是舍不得。
她再度回头望了一眼，却发现辛蓦然站在那儿。
没有别人，只有他。
她有些发怔。
辛蓦然微笑着说道：“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走？”
“不然呢。”孟绘停止了结印，垂下手，绞在一起。
“不向我们告别一下？”辛蓦然说得很轻柔。
“你还说，越告别不是越伤心吗？”孟绘又红了眼，“我对你而言终究只是一个匆匆的过客。”
辛蓦然很坚决地摇头：“不是的。”
孟绘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辛蓦然有些怀念，有些感慨：“从我遇见你的那一刻起，你就是我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人。就像这流薫花，当它藏在雪被下的时候，可能毫无感觉。但当雪散时，它的光芒又是那样的惹人怜爱。”
说着，辛蓦然轻轻捧出了孟绘给的那朵流薫花。
明明是挺伤感的时候，孟绘却忍不住笑了，带着些许苦意：“看不出来，你还会变着花样哄人，连哄人的话说的都那么肉麻。”
“哄人不是就应该肉麻些吗。”辛蓦然失笑道，“而且，我其实还是个词人，哄人自然很拿手了。”
“哼。”孟绘轻哼了一声。
辛蓦然却是看着掌心的那朵流薫花，很认真地说道：“我会好好珍藏着这朵流薫花，我也会把你永远放在心里。”
两人对视。
一切尽在不言中。
孟绘笑了：“遇见你是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谢谢你。”
“我也一样。”辛蓦然微笑。
孟绘转过身，开始结印。
这次，她没有犹豫。
在最后一瞬，她回眸一笑：“记得再来看我。”
“一定。”辛蓦然想将这话说出来，却发现孟绘已经被一团淡渺的白光吸了进去，消失不见。
最终，他只好将简单却又无比有分量的两个字深深地放在了心里。
******
辛蓦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那静静地站了一会。
直到江忆染出现在他身边。
“嫂子让我来看看，她怕孟姑娘出事。”江忆染微笑道。
“我在，能出什么事。”辛蓦然白了江忆染一眼。
“嘿嘿。”江忆染抱肩笑起来。
“你看起来心情不错？”辛蓦然问道。
江忆染洒然而笑：“因为我感觉很不错。”
“怎么说？原因总不至于是两人分离把？那你也太狠了。”辛蓦然调侃道。
“我至于这样么。”江忆染没好气地笑了笑，然后很认真地继续说道，“我只是觉得，这样的江湖，很不错。虽然分离是很痛苦的事情，但江湖之大，有些人遇见就注定走向告别。这是江湖无情的地方。然而，重要的事，相遇的两个人，都给对方留下了一生难忘的回忆，都在对方的心中留下了无法代替的温暖。这，大概就是红尘间情义所在了。”
******
江湖，就是这样。
有时候，你会因为很多很多偶然的原因，遇见一些人。
这些人，也许只能陪伴你很短的时间。
但他们却能给你留下一生的怀念。
纵使终焉尽是告别，也令人了无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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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八十七章 回家
送走孟绘，长白山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
江忆染等人准备离开，不过辛蓦然决定陪着曲枕烟暂时留在这。
毕竟，冰湖畔的草庐也是个不错的住处。
当然，其他的考虑便是更深层的了。
在离开之前，江暮玦、李焚翾和辛蓦然有过一次对话，就在冰湖之畔。
他们所聊的，自然便是当初辛蓦然封禁帝陵尸鬼之气时遭袭的事。
如果能了解到当时的一些细节，恐怕很多未解之秘都能生出头绪来。
辛蓦然眉眼复杂地追忆道：“当时的情况，确实是无比凶险。那些黑衣人出现的时机挑的很好，几乎在我施展术法到了最关键的时候现了身。其实，如果只有寻常的那些黑衣人也就罢了，有天浔他们在还能够应付。关键在于暗中出手的那人。那人出手了三次，每一次都是极为的刁钻狠辣。而且，那人的手段里，有天书的气息。”
“天书？果然是天书吗？”江暮玦沉吟道，“之前阿染也猜测那些黑衣人有可能是为天书而来。”
李焚翾徐徐问道：“他们如何知道辛大哥身负天书？”
辛蓦然轻吐一口气，点点头：“这也是我感到困惑的地方。这么多年来，我很少动用天书的力量，哪怕真的动用了，也绝对以最隐秘的方式。唯二稍微明显些的，就是数年前带阿烟离开金陵的时候，然后就是一年前的那次了。除非那些黑衣人很早便有谋划，否则可能性实在太低。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便是，隐在暗处的人有特殊的方法能够探知修习天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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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哪一种可能，都说明对手的实力绝对不容小觑。”江暮玦正色道，“而且，那些人绝对不会轻易放弃。”
辛蓦然轻轻摇头：“这世道终是乱了。”
江暮玦苦笑道：“天下人无数，何人执何事终究难测。”
李焚翾叹了一口气，看向辛蓦然：“辛大哥，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接下来啊。”辛蓦然感慨道，“借这次生死边缘的行走，我也有所感悟，趁此机会留在长白修行，也陪陪阿烟。等到修为再进一步，我便出山帮忙。”
江暮玦拍了一下辛蓦然的肩，促狭笑道：“少来吧，你还修行呢，陪曲姑娘就陪曲姑娘。”
辛蓦然不禁干咳了两声。
而李焚翾也是洒然笑起来。
******
与辛蓦然和曲枕烟告别后，江忆染一行离开了长白。
瑶光一部也随之而返。
毕竟，有辛蓦然在，也不会有什么宵小来犯了。别说宵小，就算阎罗王再至，恐怕也得好好掂量一二了。
江忆染一行重新回到上都，但他们没有停留太久。
向易絮等人交代了一些事情后，他们便准备离开了。
而江忆染其时也向易絮更加明确了约定——等到他修为到了六重楼，就回来试着替他抹去隐伤。
离开上都之后，他们兵分两路，开始南下。
李焚翾和贺灵迁径直南返，向渊临书院赶去。
至于江忆染等人，先去了一趟雁九驻扎的地方。
主要是江忆染想看看那些老朋友。
王守恪还是往常的样子，微微发胖，也不知他到底是什么体质，待在军中也瘦不下来。冯远依旧干练，颇有统帅之风。乔落槐、花承錾他们也同样是熟悉的面貌，尽管到底还是多了几分风霜。
幸好，虽然少了一些人，癸字营甲字队还是当年那个癸字营甲字队。
江忆染很开心。
这种感觉，让他由衷的温暖。
至于雁九的统领陆十七，也没变多少，还是那样的性子。唯一变化的，估计就是修为了。比之那时，又进了一重楼。
探望完雁九后，一行人继续往南。
他们走走停停，去了很多曾经留下过记忆的地方。
最终，他们来到了雁城。
远处，城门口，洛南思和穆盈盈静静等候着。
尽管边地仍在与秦军对峙，但洛南思还是回来了。
因为，他们很早就说好了，这个夕夜，一家人是要一起吃饭的。
此刻，江忆染等人没有继续向前走，而是就站在那儿。
夕阳洒落，把影子拉得好长好长。
江忆染看着城墙、看着等候的人，感慨地说道：“三年前，我独自离开雁城，北上到雁翎军中时，大概很难会想到如今的模样吧。
江暮玦上前一步，走到他身边，微笑道：“是啊，谁能想到这么短时间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
江忆染眉眼微垂，带着些许惆怅地说道：“其实吧，有时候觉得，真的挺累的。”
江暮玦拍了拍江忆染的肩，洒然道：“所以啊，这不是带你回家了吗？”
江忆染怔了一下，然后看向江暮玦，突然感到心里一酸，眼泪都好像要涌出来了。
他赶紧回转过头，悄悄甩去眼角的泪，然后重新笑道：“是啊，回家真好。”
******
回到雁城没过几日，便是夕夜了。
这个夕夜，是人来的最齐的一次。
无论是江暮玦、洛南思、穆盈盈，还是年轻一辈的江忆染、江栖梧、洛海棠，都没有缺席。还有在外远游的江月儿、闫笑笑、段与泠，也回到了雁城。
这么多年的团圆饭，无疑就属这一次，最是团圆。
整个暮云府都热闹起来。
天底下最温馨的地方，到底还是家里。
******
夜幕深沉。
大家都已喝得微醺。
像江暮玦、段与泠、江栖梧这般喝得猛的，敞开心怀，又没有动用法力化酒，甚至直接醉倒在了酒桌上。
江忆染和洛海棠没有喝醉，但脸上也是泛着淡淡的绯红。
他们携手来到了千漪湖畔的海棠林下，靠着海棠树坐了下来。
以前，无论酒喝得微醉，有什么烦心事，他们都会来这里。当然，还有江栖梧也会一起，只不过今晚他却是喝醉了。
或许，也有可能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海棠树下，洛海棠的头搭在江忆染的肩上，两人就这样静静靠着。
月色溶溶，时光静好。
多想时间永远停在这里。
未来难辨，唯有当下的美好触手可及。
江忆染随手拈过一片飘落的叶子，开始吹奏曲子。
曲音淡淡，渐飘渐远渐入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八十八章 阴霾
回到雁城后的这段时间，江忆染等人享受了难得的安宁。
不需要去想很多事情，也不需要有太多的顾忌。
只需要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去生活。
尽管，江忆染他们都知道，这样的日子注定是短暂的。
然而，虽然料到了某些事情，他们依旧没有想到阴霾来得这么快。
更重要的是，江忆染完全没有想到，那些阴霾会降临到那个人的身上。
******
那本该是个平静而温暖的午后。
遗憾的是，那样的宁馨，却终究还是终结了。
那时候，江忆染正和洛海棠在念玉苑下棋，月瑶在旁边沏茶，静静看着。
正当江忆染拈起棋子想要落下的时候，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小跑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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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叫姚川，也是一直跟在江暮玦身边打拼的人物，从江暮玦落脚于暮云府后便担任府里的管家。当然，所负责的事情，自然不止于寻常管家的那些琐碎。可以说，他是江暮玦最信任的人之一。
此刻，他来念玉苑，想来多半是有什么要紧事情。
毕竟，江暮玦和洛南思不久前都返回了北部边地。而穆盈盈也因为一些隐秘的事情带着墨蝶的人离开了雁城。如今，暮云府中就算说听江忆染号令也不为过。
只是，不知到底会是怎样的事情呢？
站定之后的姚川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看了一眼江忆染，并且眼神似乎有些古怪。当然，他还是很认真地说道：“世子，府外有人求见，自称是颍南颜家的人，还说是世子的朋友。不仅如此，其中几人都有伤在身。我已着人将他们引至归雁殿了。”
江忆染怔住了。
他拈棋子的手，停在了即将触碰到棋盘的地方。
******
颍南颜家。
姚川他们听了大概会觉得陌生。
事实上，燕王府确实和颍南颜家没有什么交集。
但。
江忆染有。
三年前北上投军的时候，一年多前在燕州重伤晕厥的时候。
他和颜家偶然间有了难解的缘。
尤其是和那个叫青青的女孩。
只是，现在，颜家会是因为什么来找自己呢？
颜青青是否也来了呢？
听姚川说，那批人中有些带着伤，是颜家出了什么变故吗？
不知为何，在走向归雁殿的路上，江忆染突然有些不安起来。
******
走进归雁殿后，看到殿中等待的颜家一行，江忆染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来的人不多，只有七八个。其中，有两人是江忆染所认识的，都是三年前他在颜家的商队中结识的。
一个，便是当初带领那支商队的老管家颜训。一个，则是当时和他关系不错的武夫唐德明。
三年未见，颜训停在一品武夫的境界，而唐德明却似乎因为某些机缘踏足了烛照境。
只是，两人的情况现在并不特别好。
正如姚川所说，他们两人还有另外两个中年男子身上都带着伤。除此之外，剩下的三人，就是并无修为境界的妇孺了。
颜训和唐德明看到江忆染进来，几乎没有半分的犹豫，立刻跪倒下来。
而剩余的几人，也先后跪了下来。
不论是姚川，还是跟过来的洛海棠与月瑶都无比震惊。
江忆染没有太过震惊，因为在进入归雁殿的那一刻，他便猜到了些什么。
他只是伤痛。
他没有让颜训他们跪下来，用法力托住了他们，切声道：“颜叔，唐大哥，还有几位，莫要如此。有什么事，尽管说便是了，在下一定尽力办到。”
其中一个蓝衣妇人听了，仿佛被触到了什么，无法忍受地哭了出来：“世子……还请世子一定要救救青青，我……我明白，颜家无名无分，本不该来此，但……但是，希望世子看在青青的面子上，一定要救救她……救救她……”
蓝衣妇人哭得很伤心，甚至难以把话继续说下去，脸色苍白地被身边的丫鬟扶住。
殿中一时间陷入了寂静，只有蓝衣妇人无法停止的啜泣声。
江忆染闭上眼，轻轻呼出一口气，然后睁开了眼。
他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道：“放心，我一定会救出她的，还请你们一定要将所有的细节告诉我。”
他拢在衣袖里的拳握得很紧，紧得甚至让指甲嵌入了血肉，渗出丝丝缕缕的血。
洛海棠看着他的侧脸，很是担心。
颜青青的事情，别人也许不知道，但她是知道的。
江忆染只把这件事告诉过她一个人。
以前，洛海棠甚至还开玩笑似的吃过颜青青的醋。
正因为知道，所以她明白，江忆染会受到怎样的冲击。
江忆染固然洒脱，但他也最重情义。
谁敢碰他身边的人，便是触了他的逆鳞。
******
正如江忆染所猜测的那样，颜家出事了。
全族遭屠，尽被颠覆。
除了眼下逃到雁城的这几人，被掳走的颜青青，还有远在易水城守御的颜青青哥兄长，颜家上下，再无活口。
这岂止是覆盖过来的阴霾。
这根本就是彻彻底底的血色灾劫。
而且，出手屠族的人尽着黑衣、实力强悍，有些尽管修为不高，却能爆发出远超同境的实力。
尽管越家之人殊死反抗，却依旧没有机会让更多的人逃走，甚至连黑衣人的身份都探不出。
唯有痛苦。
唯有无奈。
******
暮色临。
江忆染负手站在千漪湖畔，默默无言。
他很心痛。
他也有些茫然。
他觉得心空荡荡的。
洛海棠出现在他身后。
她轻声唤道：“阿染。”
“小海棠，你知道吗？我以前总觉得自己能守护好身边的人，但后来只感觉到无力。”江忆染微微垂下头，眉眼间是无限的戚哀，“而且，何止谈不上守护，我甚至根本就是牵连了身边的人。那些黑衣人，那些黑衣人，一定是来找我的。可他们却去找了越家的麻烦，肯定是想逼我出手。是我，是我连累了他们。”
“阿染，这不是你的错。”洛海棠感到眼眶有些泛红。
她从来，从来没有见到江忆染这么颓丧过、难受过。
她真的不忍心。
不忍心见到他这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八十九章 脆弱与强大
江忆染的肩微微抖动。
他哭了。
他很少哭。
或者说根本就没有在人前哭过。
但这次。
他的泪水簌簌落下。
他转身，扑在洛海棠怀里，埋在她的肩头，哭得像个孩子。
洛海棠眼角噙着泪，却还是勉强微笑，轻轻拍着江忆染的背，像是在哄一个孩子。
她害怕，自己哭了，江忆染更加忍受不了。
在一起的两个人，有人哭就一定要有人笑。
这样，才能让哭得那个人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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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忆染哽咽着，用几乎嘶哑的声音说道：“小海棠，她……她哪怕到最后一刻，也没有用我给她的玉佩。她……她是不愿吗？是因为我世子的身份？还是……还是她不想让我负担太多？为……为什么，我们……明明是朋友，她为什么不……不相信我。”
洛海棠心痛，紧紧地抱着他。
“我……我对不……起她，对不起太多人。她们本来可以过平静快乐的生活，可是因为我的出现，一切……一切都毁了。”江忆染只感到痛苦，别的所有感触似乎都在瞬间消失了。
“不是你的错，阿染，真的，不是你的错。”洛海棠轻声说着。
她闭上了眼，害怕眼泪流下来。
******
以前，江忆染总是表现得很强大。
除了比较亲近的，大概没有人会感受到他脆弱的一面。
只是，他到底是人。
是人，就会有喜怒哀乐。
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放不下，人生八苦，江忆染自也有之。
不过，区别还是有的。
有的人，脆弱之后，只会一蹶不振。
但江忆染不一样。
他会更强大。
******
千漪湖畔的掩玄阁上。
姚川和另一人并肩而立。
那人笼在黑袍中，戴着一方镶金面具。
此人正是血雁五音中剩下那个未曾在江忆染身边露过面的商。
五音之中，最诡秘的是他，最孤僻的也是他。
他喜欢独来独往，平常很少现身。
事实上，他很少执行任务，大多数时间都在修行。
所以，他其实是血雁中至强者之一，是血雁第二人。
他一旦执行任务，往往都是最凶险的。
像现在，他便是刚刚完成了一个任务归来。而那个任务花了他近两年的时间。
他本想回雁城找江暮玦，却发现江暮玦并不在此间。
他打算稍微休整几日就去边地向江暮玦禀报一些要紧的事情，却没想到江忆染这边发生了变故。
此刻，姚川看着远处的江忆染，眉眼间升腾着怒意：“我也算看着世子长大，从来没有见到过世子这样伤心。以前，无论遇到怎样的事情，他都是笑着面对，甚至让人忘了他也会痛苦。世子从来性子洒脱，不喜争斗，却偏有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些人如此触世子的逆鳞，姓姚的虽然没什么长处，却也定要让那些人血债血偿。”
商似乎有些惊讶，他看了一眼姚川，淡淡说声：“难得见你这般说一个人，能得铁心剑客这般说法，看来这世子当真不简单。”
姚川轻呼一口气，语气复杂地说道：“你常年不在楚境，对一些事情不熟悉。就说你们血雁，宫、羽、角三位已经认同了世子，徵没有直说，但想来也差不多。”
商双眉微挑，没有立即回答，而似乎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他用清冷实际上内里又带着温度的声音说道：“你知道吗？其实我能懂他的心情。因为，我以前也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姚川望向他，心中微起波澜。
而商，则是破天荒地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这个少主，我奉了。”
话音落下，其人便化作一道黑烟飘散不见，只留下一道淡淡的话语在姚川耳边回荡：
“我先去靖城，这里有玉衡她们在，应当无妨。”
******
悠悠睁开眼，第一缕光芒徐徐洒落。
江忆染发现自己正枕在洛海棠的腿上。
洛海棠则坐在海棠树边。
她的眼睛微微有些肿，泛着淡淡的红。
江忆染起身，带着深深的怜爱，轻轻理了理她乱掉的发丝。
昨天的事情，他记得很清楚。
他很少崩溃。
崩溃的时候，也只有在洛海棠身边能让他宁静下来。
就在这时，洛海棠微微睁开了眼。
她看到正静静看着她的江忆染，一下子抱了上去，在他耳边喃喃道：“阿染，答应我，以后不准这样哭了，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江忆染感到温暖，感到真正的安宁。
他抱紧洛海棠，用很低又很决然的声音说道：“一定。”
******
归雁殿中，除了江忆染、洛海棠和姚川，后来了解到事情的江栖梧等人也到了这里。
姚川先禀报了一件事情。
原来，在昨日夜间，颍南太守也传来消息，禀报颜家遭屠的变故。
据他所说，那些黑衣人动手时几乎悄无声息，太守府这边根本毫无察觉，甚至还是两日后才发现颜家遭到了屠戮，然后才快马加鞭向雁城传递消息，毕竟这样的事情已经可以说是无比严重了。
当然，太守府那边也找到了一些线索，是匆忙逃离的颜训等人所没有发现的。
譬如说半截鬼面面具，半柄似乎非中原所有的诡异蛇形剑，以及剑上淬着的毒。
只是，光在书信上说必然是不够清楚，所以颍南那边也希望燕王府能派人过去。
事实上，就算颍南那边不提要求，江忆染本也是要亲自过去的。
他一定要救下颜青青。
这是他对颜家人的承诺。
也是他与颜青青之间不可斩断的羁绊。
在此之前，还是要作一些部署，否则莽撞行事的话是绝对没有好处的。
于是，江忆染向姚川问道：“姚叔，血雁在颍南那一带可部署有什么人？”
“有，但不算多。”姚川答道，“房宿一部驻扎在颍南东面的七叶城。”
“那血雁目前可还有留在雁城的七星？”
“玉衡尚在此间。”
江忆染轻呼一口气，眸中似有星辰：“足够了，我带着玉衡一部，亲自去颍南。”
江栖梧没好气地摇摇头：“又想甩下我们？”
江忆染看向江栖梧，做了个很少年气的动作——挠了挠头，刚想说些什么，段与泠就是笑道：“江兄弟，就让我们一起去吧。”
江月儿、闫笑笑还有一直柔情似水地看着他的洛海棠，都微笑着。
真好。
这样真好。
哪怕是自己最不安、最低谷的时候，也有这样一群伙伴陪在身边。
他重重点头：“好，我们一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九十章 天灰灰（上）
冯泽南是颍南太守。
他现在很着急、很慌张，也很无奈。
他在颍南太守府中来回踱步，然而即便如此也无法掩盖他心中的焦虑。
没办法，颍南出了这么大的事，容不得他不急。
颜家，整整一个家族啊，尽数遭屠。
且不说颜家家主的长女和世子似乎关系不错，就算撇开这层，他辖下发生了如此的事情，也足够问罪千百次了。
到时候，辛辛苦苦得来的乌纱帽可就不保了。
据得来的消息，世子已经在南来的路上，只需几日便将到达，到那时，他该如何自处？
他完全想不出法子。
就在这样的关头，冯泽南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这个人，周身拢在黑衣中，只能勉强看清黑衣之下，有一张狰狞的鬼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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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泽南的呼吸几乎都停滞了。
他太熟悉这鬼面了。
在颜家经历血的洗礼后的废墟中，他注意到了那半截鬼面面具，亲手拾起了他。
这几日，为了寻找线索，他将这面具翻来覆去不知看了多少遍。
如何能不熟悉。
不安与惶恐占据了他的身躯。
他觉得无法动弹，他想喊叫却根本喊不出来。
他不知道是自己真的被控制了，还是说他心中的防线已经被彻底摧毁。
事实上那鬼面黑衣人显然也没有让冯泽南说话的意思，他只是用毫无温度的语调淡淡说道：“做个交易，如何？”
冯泽南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他明白，这是在和恶魔作交易。
但他也惧死，不想失去现在所拥有的的一切。
他的喉结狠狠动了一下。
然后，他重重点了点头。
******
颍南城前，江忆染轻扯缰绳，控制住了向前飞奔的马。
在他周围，还有许多骑。
除了洛海棠这些熟面孔，还多了一个人。
这个人是女子，身着鹅黄衫，看起来娇俏可人，但眉眼间却透着丝丝缕缕的冷意，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她用鞭，一条如灵蛇般环绕、泛着淡红色光芒的长鞭绕在她的腰间。
她是玉衡，血雁七星之一。
如今的她，修为甚至未入地仙，但却并不代表她弱小。
妙真杀地仙，便是她的标签。
除此之外，江忆染也从未听见她开口说话。
之前需要禀报事情的时候，甚至都是二十八宿中柳宿代而为之。
江忆染很奇怪，也不知她是不能说，还是不愿说。
但他也无意深究。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
不过，此番南下，滕文煦并未同行，因为江忆染另有事情托付予他。
此刻，城前驻马，江忆染却是不知为何感到了一丝不安。
他抬起头看天，发现颍南的天似乎要比雁城灰得多。
天灰灰。
是要下雨了吗？
亦或将是一场风暴？
******
让江忆染没有想到的是。
在他们踏入颍南后，真的开始下雨了。
寒雨连江，冷意如冰。
一入太守府正厅，江忆染他们便是看到了正来回踱步的冯泽南。
焦虑之绪，溢于言表。
而在侧方，还有一人静立等候，正是血雁二十八宿中的房宿，此刻面色也是无比沉冷。
看到江忆染等人，冯泽南顿时无比悲恸地跪伏下来，垂泪道：“下官无能，越家遭此横祸却无力援救，空徒叹息，实是罪该万死。”
江忆染轻轻叹了一口气，扶起冯泽南，低声道：“冯大人，此事非你之过。而今便只有先尽力救下被掳之人，再多做布置以防范那些黑衣人二次来犯。不仅如此，也要尽力收集线索，找出那些黑衣人的来历！”
“诺，下官定知无不言。”冯泽南边抹去几滴泪水，边沉切说道。
接下来，冯泽南和房宿便是向江忆染等人汇报了眼下收集到的线索。
除了在雁城就已经知道的那些外，其实进展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颍南城西有水名泶，乃云江支流。泶水畔密林绵延百里，间有泽泊。就在三天前，血雁的雁子在西南方密林间的某片小湖畔寻到了一面沾血的鬼面面具。继续追索，他们发现了一片衣角。这片衣角察其材质乃正宗的流云水缎，唯有女子才会着此绸缎织就的衣裳。而当时，黑衣人灭族颜家后，掳走的人就只有越青青。
在发现衣角后，房宿便亲自前往探查了。
全力追寻之下，房宿还真的找到了那些黑衣人的踪迹，就在颍南城西南方数十里外密林间的某个岩洞中。那些黑衣人在那边逗留，似乎是在等待什么。可惜的是，在那些黑衣人中并没有找到越青青的踪影。
这也是为何说进展不大不小的原因。
因为很显然的是，那些黑衣人背后的势力必然十分强大，也定然有着诸多安排。很有可能，血雁发现的那一批黑衣人是故意吸引注意、声东击西，也有可能是特地留下阻击、故布疑阵，当然，也有可能越青青真的就被那批黑衣人藏在了某处，以此作为陷阱。
只是，不管如何，那批黑衣人所在的地方是必定要前往一探。
是真是假，试试便知。
江忆染当即做了安排。
其实，安排很简单，就是江忆染只身前往，洛海棠等人包括玉衡、房宿尽数留下。
当时，听完江忆染的安排，江栖梧忍不住蹙眉无语道：“你总不会又要一个人逞英雄吧？”
江忆染却只是笑笑，轻轻摇头：“你们在这里，有更重要的事情做。而且房宿也说了，那批黑衣人中没有地仙。”
江栖梧无奈摇头：“可是……”
洛海棠微笑地攀住了江栖梧的手臂，点点头道：“栖梧，你要相信阿染，他可是这里唯一的地仙修行者呢。”
“你们俩……”江栖梧苦笑一声，没有再做阻拦，“那万事小心。”
江忆染微笑道：“那事不宜迟，我这便动身。”
众人道过珍重，江忆染则是准备离开。
在转身的那一刻，他的眉眼间却是浮现一抹惆怅：“玉衡，随我出来一下。”
话音落下，便是走出了正厅。
玉衡看着江忆染的背影，凝神细思，没有说话。
洛海棠等人倒是没有什么反应，他们都觉得，应该是江忆染有什么事情要吩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九十一章 天灰灰（中）
玉衡跟着江忆染走了出去。
江忆染没有停步。
出了太守府，他便静静往西走去。
玉衡在后面走着。
她没有说话，静静跟着。
一直走，一直走。
走到了泶水畔。
江忆染停步，抬头。
玉衡看着江忆染的背影。
天很灰。
水很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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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很静。
玉衡开口了。
非常不喜欢说话的她开口了：
“你，其实已经察觉了，对吗？”
江忆染没有回答。
于是玉衡也没有追问。
终于，江忆染很平静的声音说道：“你不是也察觉了吗？”
玉衡微微低下头：“徵姐姐说的没错，你真的很聪明。但说实话，我不太明白你的聪明。既然知道那是陷阱，为什么还要去？你明明可以等援手来。”
“因为，这世上，多的是不得不赴的陷阱。而且，你必须用最快的速度。否则……”江忆染依旧说得很平静，可语调中似乎能看到他颤抖的心，“会后悔。”
玉衡闭上了眼，然后再度睁开。
她秀气的眼睛中好像能看到星星。
江忆染侧过身，看向前方：“冯泽南肯定有问题，房宿恐怕也不正常，太守府那边的凶险未必便小。”
不喜欢说话的玉衡在先前说了这么多话后终究重归沉默。
“拜托了。”
江忆染说了三个字，向前走去。
玉衡深吸一口气，娇俏的面容间满是坚定，决然转身离开。
只是，江忆染很快停下了步子。
玉衡感觉到江忆染的停步，娇躯一震，也止住了身形。
江忆染侧首，微微一笑：“多说说话，心事不要总埋着。”
话音落下，江忆染继续向前，而玉衡却是转过了身，望着江忆染的背影，神情复杂。
******
江忆染走的很快，也很稳。
他的心，就像这灰蒙蒙的天。
尽是阴霾。
他感到疲倦，感到无奈。
他想要停下。
但终究没有停。
因为，那片灰天的某个角落里，有很多束细小的光。
这些光很细微，但聚在一起，就是无尽光明。
他在追着那束光走。
他的气息渐渐变强。
地仙二重楼，水到渠成。
******
江忆染很快到了那处岩洞。
那里确实有着一批黑衣人。
江忆染到的时候，有三五个甚至在洞外闲聊。
江忆染根本没有理会他们，只是定定地向前走。
洞外的黑衣人无比震惊。
他们甚至忘了给洞内的人传讯。
因为，他们根本没有想到，江忆染竟然敢就这样潇洒如风地来到这里。
当然，还有另外的原因。
他们有些怕了。
纵然江忆染甚至还没有出手，但他的气场让人恐惧。
不错，正如江忆染之前就说的那样，他们这些人之所以还逗留在这里，确实是陷阱。
但谁能料到，江忆染根本不把陷阱当陷阱。
就在洞外的黑衣人发怔的功夫，江忆染走到了洞前，站定。
秋水剑出现在手间。
“唰”的一声，长剑出鞘。
洞外的三五个黑衣人终于反应过来，吹响凌厉的哨声，抽刀拔剑，围住了江忆染。
然而，他们握刀握剑的手分明在微微颤抖。
江忆染仍旧没有动手，只是用剑在前方的土地上轻轻划了一道线，然后，将剑狠狠插在了线的后方。
再之后，他盘腿坐下，闭上了眼。
此刻，岩洞里的黑衣人也是纷纷鱼贯而出，将江忆染团团围住。
这些黑衣人中，其实并非所有都戴着鬼面面具，
而且，也并无规律可寻，不是说修为越高的才佩戴鬼面面具。
不过，为首者确实戴着鬼面面具。
他身形瘦高，身后负剑，只不过，那剑被无数布条重重包裹了起来。
这负剑鬼面人见了江忆染，立时冷笑道：“江世子倒是好气魄。”
江忆染没有回答。
负剑鬼面人面具下的双眉深深蹙起。
他并非莽撞之人，如今见江忆染如此有恃无恐，自然疑惑。
但他也并不畏惧。
因为，参与这场绞杀的，可不止他一个。
既然江忆染不说也不动，好，那便看看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
负剑鬼面人干脆直接忽视了江忆染的存在，发号施令道：“你们往周围散开，给我一寸一寸地搜寻这片密林，一根羽毛都不要放进来！”
说到最后，他话语中的寒冷已经酝酿到极点。
“诺！”
众黑衣人齐声领命，向四周散去。
负剑鬼面人后退几步，将布条包裹的剑横于身前，厉笑道：“老子倒是要看看，你想搞些什么鬼。”
说罢，他轻轻一拍剑身，那包裹在剑身上的无数布条便是纷纷掉落，露出其中剑器的真面目。
只见，那赫然是一柄奇形剑。
剑身凹凸不平，锋锐处又闪着寒芒，仿佛龙的牙齿。
整柄剑闪着淡淡的红光，非常的妖异。
然而，哪怕到了这个时候，江忆染依旧静静坐着，仿佛已然入了定。
负剑鬼面人嗤笑道：“装神弄鬼，你想死，老子便让你死。”
奇形剑骤然斩下，带起无数闪烁的血色焰芒。
然而，就在奇形剑离江忆染只有不到一尺之遥时，却是猛地停住了。
奇形剑停住，自然不是负剑鬼面人大发善心，而是剑身受到了阻挠，无法在下落半分。
就好像凭空生出了一道屏障。
负剑鬼面人面具下的脸色很难看，也很不解。
他也修剑，他能感觉得出，拦住自己的剑的，是磅礴的剑意。
剑意凝实，可阻万物。
只是，江忆染明明只是初入地仙，自己已然四重楼的境界尚且做不到如此，江忆染又凭什么？
负剑鬼面人想要再度发力，江忆染却是在这一刻睁开了眼。
他看向负剑鬼面人。
望着江忆染平淡如水的目光，负剑鬼面人心中不知为何闪过一抹寒意。
而江忆染接下来说的话，更是让他无比凛然：
“你的剑里，有赤霄的味道。你们，到底是谁？”
江忆染无疑是又让他震惊了一次。
不错，自己的剑中确实附上了赤霄之威，但是，那本应该是无比隐秘的存在。
按照原来的推测，如果自己不催动，江忆染理应察觉不了。
没想到。
当真没想到。
难怪。
难怪组织里的人这么想杀江忆染。
负剑鬼面人周身法力涌动，奇形剑上聚集起灼灼血芒。
他狰狞笑道：“你，原来真的是个危险的存在。”
随着他的法力，奇形剑所遭阻滞顿时一减，瞬间从肩到身，将江忆染劈作了两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九十二章 天灰灰（下）
然而，并没有如负剑鬼面人所料的那般血腥场面。
被劈作两半的江忆染化作一缕缕淡紫色烟气散开。
负剑鬼面人只觉悚然。
他一拂袖袍，六颗赤红色的珠子掠出，悬浮在周围，泛着明晃晃的光芒。
而江忆染则重新出现在他身后数丈远的地方。
负剑鬼面人陡然惊觉，回身一剑斩出。
但听龙啸声起，一道赤色光柱激射而出。
江忆染伸手轻轻一划，身前便是泛起阵阵透明色的涟漪。
赤色光柱如同雪入沸油，瞬间无声无息地消融了。
紧接着，负剑鬼面人周围便是生出一道道剑影，连成一方阵。
阵中浮出彩光，凝聚成一圈圈流束缠绕在负剑鬼面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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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而又有一道清光飞出，打在负剑鬼面人的手腕上。
那柄奇形剑顿时从负剑鬼面人手中脱出，向外坠去，并且被蔓延出七彩流束缠缚住。
几乎电光火石间，原本气势正盛的负剑鬼面人竟然就被控制住了。
负剑鬼面人面具下的脸色很难看。
他完全没有想到，就在之前静坐的功夫，江忆染竟然布下了一个阵。
如此的不动声色，实在令人惊骇。
他的心中寒意越来越深。
江忆染缓缓靠近了几步，平静地看着负剑鬼面人，淡淡说道：“我有几个问题，你想回答便说，不说也无妨。”
负剑鬼面人心中嗤笑，同时也在暗暗运转法力，想要挣脱束缚。然而，那七彩流束的坚韧远超他的想象，一时间竟也是难以成功。
江忆染则是面色不变地继续说道：“你们，是忘川的人？”
负剑鬼面人面具下的表情彻底僵住，就仿佛结了一层冰。
他没有说话。
但他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做出了回答。
他控制得很好，身体没有丝毫的颤动。
但他觉得自己的心中所想好像被完全展示了出来一般。
他渐渐感到有一丝恐怖。
那是比寒意更让人惧怕的情绪。
江忆染似乎没有想要听到负剑鬼面人的回答，也可能是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他问出了第二个问题：“你们这些人中，有南疆的人？”
负剑鬼面人依旧没有回答。
他只是感到，好像有人揪了一下他的心。
负剑鬼面人来不及太多的思索，因为江忆染再度问出了一个问题：
“所以，五叔想杀我？”
负剑鬼面人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恐惧，他的气息渐渐粗重起来，双眸中闪着异样的光芒。
江忆染转过身去，仰头望天。
只是枝叶茂密，却根本看不到些什么。
唯有濛濛的灰意。
“为什么呢？”江忆染轻声问道。
负剑鬼面人厉笑起来：“江忆染，你若成魔，一定会是这世上最恐怖的魔。”
但听“铮”的一声，束缚住负剑鬼面人的七彩流束被升腾起的血色火焰焚烧为烬。
负剑鬼面人若猛虎出柙，凶猛地挥出一剑。
剑光如血，成虎形，向着江忆染的后背撕咬而去。
与此同时，江忆染左前方不远处的某株树上，一道纤细的身影掠出，结出印决。
无数叶子在他面前凝聚成团，然后又如百川奔流，化作一道道叶束刺向江忆染。
幽幽青光将周围映得异常诡异。
除此之外，江忆染的右方，一道庞大的身影直接从地下钻出，双拳狠狠捣出，眨眼间便打出重重拳影。
明黄拳影相叠，仿佛一方巨大的磨盘，砸向江忆染。
江忆染呢？
他好像根本不在意这些向他袭来的攻势。
他只是微微垂着头。
断断续续的话语从他口中传出，仿佛恶魔的低语：
“成……魔？成魔？你以为……我不敢？”
他骤然抬起了头。
一双紫青异眸在这一刻却如同墨一般浓黑。
血虎、叶束、拳影，离他只有一尺之遥，却都纷纷停了下来。
“嘿嘿，来……来，战个痛快。”江忆染低笑着，一圈圈墨色气浪向四周蔓延开去。
血虎、叶束和拳影在碰到墨色气浪的刹那便立刻湮灭，归于无形。
那些墨色气浪并没有席卷到负剑鬼面人等三人的身上，而是在即将遇到他们的时候回卷过来，重新朝着江忆染汇聚。
江忆染缓缓抬起了手，举过头顶。
那些黑气渐渐凝成了一柄剑。
一柄纯黑的剑。
负剑鬼面人咽了口唾沫，向后退了半步。
至于新出现的两人，同样身笼黑衣。只不过，左边的身形纤细，戴着月白面纱，似乎是个女子。右边的，身形高大，手脚粗壮，戴着牛首面具，却分明是个壮汉。
面对江忆染显露出的无匹气势，他们显然都犹豫了。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
江忆染，很是怅惘。
是的，这次，他并没有丧失意识。
他无比清醒地进入了魔念附体的状态。
无比清醒。
甚至清醒得有些痛苦。
有些无奈。
为什么能做到此种程度？
大概，是他已然步入地仙。
大概，是他心境比之以往大有不同。
大概，是他终究选择了主动接受那些魔念。
他感觉自己正脚踩黑暗，周围看不见一丝光。
唯有一团温暖的光芒，被藏在了心灵的最深处。
最深、最深的地方。
江忆染举着剑，狂笑起来：“你们这么喜欢杀人，那不如也尝尝被杀的滋味如何？”
他抬脚猛踏地面，纷乱的淡墨色气束凌厉地向四方飘去。
三名黑衣人中，除了壮汉，都颇为狼狈。
明明江忆染是如此的轻描淡写。
反差是那么的大。
那黑衣女子的术法虽然精妙，但底子显然最差。
狼狈得连面纱也被气束冲开了去。
就在刹那间，江忆染怔住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面纱下的容颜，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黑剑，呆在了原地。
淡黑色的气束继续归向黑剑，可此刻，江忆染已经根本不在意了。
他在意的，是那黑衣女子。
他在意的，是那面纱下熟悉的眉眼。
不会错的。
怎么可能错呢？
江忆染蓦然吐出一口鲜血，血中甚至也泛着墨色光芒。
而他双眸中的纯黑也似乎在渐渐退去。
他无比苦涩地笑起来：
“青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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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灰灰。
雨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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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九十三章 让我忘了你是谁（上）
越青青秀美微蹙，没有回答，纵身向后。
江忆染只是苦笑地望着她，也没有再说话。
他觉得脑海一片空白，完全失去了思绪。
让他惊醒的，是后方袭来的一道劲风。
然而，眼前所见给他的冲击实在太大，使得他一时间难以反应过来，只勉强向侧方微晃了些许。
一截枪尖狠狠透过了江忆染的右肩肩头。
鲜血溅出，像开出了一朵花。
枪尖还欲再进，却是被江忆染空手直接攥住。
有很多血流了出来。
有很多的痛在身体里肆虐。
“再痛些，越痛，我越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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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忆染再度厉笑起来，双眸原本退去的黑重新席卷过来。
他手腕间微一发力，枪尖便是被生生拧断。他又施一掌，一圈圈黑火便是沿着枪身反燃过去。
出枪之人，是那黑衣壮汉。此刻，见到黑火袭来，悚然撒手，向后退去。
谁料那黑火之凶悍犹胜其所料，在将整杆枪焚烧殆尽后，便是凝作一柄剑，向黑衣壮汉袭去。
黑衣壮汉往后疾退，双手朝地上狠狠一拍。
一排排土墙便是从地下冒出，挡在他的身前。
那黑火之剑却是势不可当，根本视土墙为无物。
黑衣壮汉怒吼一声，一掌推出，一道紫黑色的锁链就从他的袖袍间掠出，如蛇一般缠上了黑火之剑。
紫黑光芒闪烁，那黑火之剑这才被湮灭。
一切的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
江忆染目光扫向负剑鬼面人、扫向黑衣壮汉，最终还是落在颜青青的身上。
他周身的黑气猛烈地起伏，口中不断发出沉沉的嘶吼。
他强迫自己将目光移开，低低地笑着。
这笑中，带着疯狂，也带着苦涩。
至于负剑鬼面人、黑衣壮汉和颜青青，此刻自也不敢轻举妄动。
尤其是颜青青，心中很是奇怪。
眼前这人如何知道自己的姓名？
他们之间难道有交集吗？
她不解。
但她没有太过纠结。
她只知道，自己是个杀手，而接下的任务是，杀死眼前这个人。
无论他有多强。
******
与此同时，颍南城太守府内。
气氛明显有些压抑。
也不知是天气的原因，还是本身心境有异。
从约莫半炷香的功夫前开始，外面便开始下雨。
不大，也不小。
淅淅沥沥的。
伴着那灰濛濛的阴云，反倒比倾盆大雨更让人觉得滞塞。
江栖梧站在檐下，抱肩看着西南方向，沉默不语。
洛海棠抱着膝盖坐在旁边的台阶上，眉眼间飘着复杂的情绪。
江月儿和段与泠坐在厅中，但也都有些沉闷。
闫笑笑静静沏着茶。
冯泽南仍旧在来回踱步，看起来很是焦虑。
玉衡和房宿却不知去了哪里。
就在这时，变故突生。
一道绿色身影竟是毫无掩饰地从天而降，落在院子里。
那是一个绿衣青年，背负一柄翠绿色的剑，眉眼间尽是嬉笑的神情，看起来一点也不正经。
然而，他身上的妙真境巅峰的气息却是实打实的。
江栖梧这边反应也很快。
留在府中的雁子在瞬间涌出，将绿衣青年围在了垓心。
江栖梧等人也纷纷来到了正厅之前，凝神以待。
绿衣青年却是很轻松的样子，东张西望之后惊讶道：“咦，怎么全在这？江忆染一个人去了那边？他是傻吗？”
江栖梧蹙眉。
他的话虽然很不中听，但也间接说明江忆染那边将要面对的恐怕确实是一个陷阱。
绿衣青年则是苦着脸说道：“人都在这，那我不是就难处理了吗？唉，真是坑人啊。”
站在最前方的段与泠和江栖梧对视一眼，当即由段与泠开口道：“阁下是何人？”
“杀你们的人啊。看不出来吗？”绿衣青年撇撇嘴道，“不过，你们这么多人，杀起来着实麻烦，要不你们自行了断？”
江栖梧微微眯起了眼。
这样的话语其实很容易激怒人，但在场的都不是那种心绪非常容易被影响的。
像江栖梧，他现在只是感到深深的危险气息。
******
泶水畔的密林中，激斗还在继续。
江忆染以一敌三却是根本不惧，甚至还将负剑鬼面人他们逼得无比狼狈。
事实上，若非颜青青的存在极大地影响了江忆染的心境，让他无法很好地控制魔念，修为时常浮动，恐怕他可能已经可以制伏三人也说不定。
但有时候，现实与预想的差距总是这样的大。
魔念入身的江忆染固然强，但也承受着难以想象的代价。
相对来说，肉身从来都是江忆染的弱势之处。
魔念的强横，让他的肉身渐渐开始向崩溃靠拢。
而且，他本身的伤势也已然不小。
换句话说，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决定，先杀负剑鬼面人。
三人当中，负剑鬼面人的伤势是最大的。
在刚刚的激斗中，周围的林木都是被毁去大半。
空中飘着雨丝，像织起了一道道帘子。
此刻，他们正好处在一个停歇的片段中。
负剑鬼面人他们围着江忆染，不敢轻举妄动。
说实话，眼下他们四人模样都很是凄惨，尤其是负剑鬼面人，手臂甚至都断了一条。
然而，这就是现实。
修行者间的争斗，就是如此残酷。
至死方休。
对于江忆染而言，这是个机会。
对于负剑鬼面人他们来说，也是如此。
江忆染决定出手了。
只是，在出手之前，他到底还是望向了颜青青。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让你忘记了，我是谁。
如果将来有一天，是我，忘了你是谁，那又会怎样呢？
江忆染想到了辛蓦然，想到了曲枕烟。
他还想到了宋小宸，想到了沈月夕。
他抬起头看天。
天好灰啊。
然后，负剑鬼面人他们先动手了。
看起来，似乎是他们占了先机。
但，真的是这样吗？
江忆染的气机很早就动了。
只是一直没有被察觉而已。
现在，江忆染根本不再需要别的什么动作。
他不过是微微闭上眼，轻唤了一声“落”。
于是，一道灰黑色光柱套在了他的周身。
那种灰黑，就仿佛直接从天边的浓云中牵引出来一般。
就好像这片天穹变成了人，伸出了双手，将江忆染捧在掌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九十四章 让我忘了你是谁（下）
这道灰黑色光柱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是恰好将爆发出难以想象的速度袭来的颜青青三人笼罩在了里面。
被灰黑光柱笼住的颜青青三人立时无法动弹。
无论如何运转法力，皆是徒劳。
除了表情尚能有所变化，甚至连手指都无法动。
负剑鬼面人和黑衣壮汉的眉眼间都是终于浮现出了恐惧的情绪。
唯独颜青青没有。
她只是蹙眉，望着江忆染。
江忆染此刻微垂着头。
原本束起来的发披散开去。
他正不断地咳着血。
甚至没有再多的力气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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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他现在的实力，哪怕魔念附身，动用这手段到底还是太勉强了。
所以，要尽快动手了。
江忆染一边捂着胸口咳嗽着，另一边则是伸出手朝着颜青青所在的方向轻轻一挥。
包裹着颜青青的那片灰黑色光芒仿佛溶解了去，渐渐脱离了灰黑色光柱，仿佛光团一般悬在数丈远的地方。
负剑鬼面人和黑衣壮汉感到恐惧，以及难以置信。
同时，也有深深的不甘。
但最困惑的，还是颜青青。
她看着江忆染。
就这样静静看着。
眉眼间的复杂却恐怕无人能够理解。
她不懂，江忆染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们之间真的有什么纠葛吗？
可为什么，自己回毫无印象呢？
难道说自己丢失了过去的记忆？
正当颜青青心绪万千时，江忆染动手了。
他惨笑着抬起头，目光在负剑鬼面人和黑衣壮汉身上扫过。
然后，他只是轻轻弹动了两下手指。
两道螺旋状的黑气如小剑般刺出，在负剑鬼面人二人惊恐的目光中刺入了他们的心脉，带起一串血花。
渐渐地，他们双目圆睁，没了气息。
紧接着，他们的身上便是腾起黑火，将他们的身躯焚作虚无。
命运如斯苦，一切归尘土。
斩杀了负剑鬼面人二人，灰黑色光柱也开始消隐。
而江忆染自己，则是狼狈无比地单膝跪倒了地上。
他挣扎着看了一眼仍被困住、周围光芒并未散失的颜青青，露出了一个莫名的笑容。
他一招手，颜青青周围的灰黑色光也尽数散去，化作漫天莹光。
明明，颜青青现在并不认识他。
明明，禁制一解，颜青青或许就会毫不犹豫地来杀他。
但江忆染还是解开了灰黑色光团。
并未踌躇，也不可能后悔。
可颜青青犹豫了。
当灰黑色光团解开的时候，颜青青踉跄地落在地上。
她本该在起身的刹那冲上去，杀了眼前的人。
可她到底没有动。
只是，她的犹豫终究只是一刹而已。
一刹那过后，她脚步轻动，向江忆染掠去。
轻摇的雨丝汇聚过来，凝成她手间的一柄水剑。
一剑刺出，带着风雨。
然而，剑势终究在剑尖离江忆染只有半寸的地方停住了。
颜青青蹙着眉，心中莫名一阵痛楚。
她想将剑推出，却发现全身好像都不听使唤了，完全刺不出这一剑。
江忆染咳嗽着，微微抬头望向她，用很低但却很认真的声音说道：“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你忘了我，但至少，我还记得你。”
颜青青往后退了一步。
她感到心越来越痛。
眼前人的模样在清晰与模糊之间变换着。
很多记忆似乎正从某处尘封的地方涌出，却又被什么挡住。
她松开了握剑的手。
水剑散去，化作一朵朵花。
她抱着头，痛苦地呻吟着。
江忆染脸色一变，想要站起身来，却被颜青青身上爆发出的一圈淡青色气浪狠狠推开，抛得很远。
当江忆染催动周身黑气，顶着淡青色气浪徐徐站起身时，颜青青却是面色一白地闭上了眼，缓缓向地上倒去。
一道黑光闪过。
江忆染出现在颜青青身侧，跪坐下来，轻轻托住了她，将她扶在怀里。
幸好，她的气息还在，应该只是晕了过去。
江忆染分明看到，颜青青的眼角有一滴泪水。
他感到愧疚。
感到深深的自责。
所以，他更要带她回去。
哪怕还要面对更强的人。
他望向四周，厉声怒吼：“混蛋，你们出来啊，还躲着做什么！怕死的家伙，就知道用属下的命去垫吗？”
怒吼过后，是短暂的寂静。
混着凄风苦雨。
就在这时，一阵缓慢的鼓掌声响起，紧接而来的，是戏谑的声音：“难得啊，堂堂燕世子江忆染会有这么失态的时候。”
两道身影在刹那间凭空出现在了江忆染面前。
一个是红袍人，带着牛首面具，看起来瘦瘦高高。
另一个却是个老者，没有戴面具，须发皆灰，披着十分宽大的墨绿色袍子，一双三角眼充满狡狯与奸诈。
说话之人，正是那牛首面具人。
听声音，年纪似乎并不大。
不过，两人都是货真价实的地仙境修行者。
尤其是那墨绿袍老者，甚至到了八重楼的境界。
从眼下的情况来看，江忆染似乎已经毫无胜算。
至少，牛首面具人肯定是这样觉得的。
出现之后，他缓缓向前走了两步，故意阴阳怪气地淡笑道：“听说燕世子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是冷静无比，想不到我竟能有幸见到你如此失态的一刻。”
江忆染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看着牛首面具人。
牛首面具人则是慢悠悠地来回踱着步，嘴角轻扯地说道：“啧啧，为了一个红颜知己就能拼成这样，要是把那玄徵军师之女抓了，你又会变成怎样？真期待啊。”
“期待，你确定你会期待？”江忆染的声音越来越冷，周身的黑气却是反比之前越加升腾。
他将晕倒的颜青青放在一边，缓缓站起了身。
此刻的他，就好像一团腾腾燃烧的黑火。黑火之下，还有深深的血意。
又好像一柄绝世神剑，裹挟着无尽的怒火和疯狂，仿佛要刺天戮地。
他的周身都在微微颤抖，他的气势却是攀升到巅峰。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牛首面具人却没有惧意。
他抱着肩，摇头笑道：“哎呀，还要负隅顽抗呐。在场的，谁看不出来，你，已经快到极点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九十五章 来援
江忆染厉笑着，周身的黑火越涨越盛。
墨绿袍老者皱眉道：“激他固然好，但也别太过了，此子变数太多，难测。”
牛首面具人收起笑意，轻呼一口气道：“我明白。”
“既然如此，动手吧。”墨绿袍老者微微眯起三角眼，一股阴毒的气息弥散开来。
然而，未等墨绿袍老者行动，江忆染已经动了。
他身形如风，又像烈火席卷过平原，狠狠砸向牛首面具人。
牛首面具人嘴角微勾，撤步定身，伸出双手在面前画圆。
一个玄妙的太极图案便是显现而出。
黑白玄鱼从太极图案中跳跃出来，洒向江忆染。
无数黑气汇聚，在江忆染手间凝成一柄黑剑。他怒喝一声，劈出两剑，将两条玄鱼劈得粉碎，继而一剑刺在了太极图案上。
黑剑穿过太极图案将近一半方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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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大的力量不断冲击着黑白玄光。同时，这股力量也有部分顺着剑身回震过来。
江忆染再度咳血，却是悍然不畏。
太极圆转又如何，我便以力破法！
“疯子。”
牛首面具人摇头喃喃了一声，左右手分别泛起黑色与白色光芒，顺着太极图案之势压向黑剑。
黑白相倾，就好像一方巨大的磨盘。
磨盘运转间，立时将黑剑湮于虚无。
但牛首面具人并未冒进，反而借力退开。
因为与此同时，墨绿袍老者也出手了。
事实上，在牛首面具人压住黑剑的时候，就有两道绿索从墨绿袍老者袖中掠出。
绿索遁如无形，呼吸之间便是到了江忆染身侧。
黑剑破碎的瞬间，绿索便也缠绕上了江忆染。
绿索之上，幽光扑闪，丝丝缕缕绿雾蔓延出来，覆盖了江忆染以及其周围的大块地方，一时之间竟然连黑气都给压制了。
牛首面具人走到墨绿袍老者身旁，抱肩笑道：“啧啧，前辈的天青蛊瘴可当真厉害，想不到连这厮的黑气都能压制。”
墨绿袍老者瞥了一眼牛首面具人，没有说话。
而牛首面具人倒是不以为意。
紧接着，墨绿袍老者便是继续发动了攻势。
但见其微微一抬手，身后浮现出许多碧绿色的漩涡。
漩涡中，一根根碧色尖竹从中显现，都泛着深色的光芒，一观便知必是沾染了毒素。
他的手轻轻一挥，那些碧色尖竹纷纷刺出，刺向正被困在绿雾之中的江忆染。
眼看那些碧色尖竹就要扎入绿雾之中，墨绿袍老者和牛首面具人却都是脸色一变。
一只庞大而尖厉的黑色巨爪从绿雾中探了出来。
这巨爪似虚似实，难辨其真。
巨爪甫一出现便是猛然一探，轻而易举地将所有碧色尖竹抓在了手里，狠狠一捏。
碧色尖竹纷纷溃散，化作点点莹光，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一团团黑气从绿雾中翻滚而出，瞬间便取代了绿雾。
黑气继而又收敛，凝成了一朵莲花徐徐绽开。
莲花悠悠旋转。
莲心处，江忆染单膝跪地，捂着胸口，气息却已然低得难以想象。
那只黑色巨爪正是从其背部的一层灰色幕之中衍生出来的。在相对的另一边，还有另外一只，不过蜷伏着，未能完全舒展开来。
只是这般反倒将江忆染衬托得更加狰狞，有如恶兽附身。
江忆染秉着最后一丝清明，缓缓抬头看向墨绿袍老者和牛首面具人。
“还活着？”牛首面具人脸色渐渐变得有些铁青了。
墨绿袍老者没有答话，只是微微一晃手，一条碧绿色长鞭出现在了手间。
就在墨绿袍老者准备出手的刹那，变故再生。
从远处的天边，濛濛阴雨的最深处，陡然有一道无比浩大的光芒亮起。
那光芒是璀璨的银光，就像夜空中最亮的星辰。
无论是墨绿袍老者还是牛首面具人，脸色都彻底阴沉了下来。
因为，他们知道，已经来不及再去杀江忆染了。
果然，几乎在他们刚刚生起这个念头的同时，那道银光便是以无匹之势砸在了江忆染和他们之间。
银光湛湛，就像星斗洒落。
当星光散尽，出现在那儿的赫然是一个银衣人。
不仅如此，银衣人身畔更是有风轻起。
这风，并非寻常的风。
在阴雨绵绵的时候，它偏偏带着一股淡淡的暖意。
就仿佛夜来东风，吹开千树万树的花朵。
风过之后，现身出来的，是一个白衣人。
白髯飘飘，仙风道骨。
赫然是渊临书院的副院长柳元宗。
看到柳元宗和那银衣人的出现，江忆染觉得松了一口气。
那种感觉，真的就好像所有的重担瞬间从身上卸了下来。
黑莲、巨爪、无边的黑气，在一刹那归于淡薄，终至消散。
那双被纯黑占据的眸子重新变成了紫青异色。
尽管黯淡，但却决然。
江忆染支撑着，勉强露出了一个微笑：“那个……女孩，一定……要救她，她……她是我的朋友。”
话音落下，甚至没有听到回答，江忆染便是颓然地倒了下去。
柳元宗回头，看向江忆染，深深叹了口气：“何苦呢。”
银衣人没有回头，而是洒然说道：“我倒觉得，他的选择挺好的。”
柳元宗转过头，微笑道：“好与不好，他的心里都已经有了答案，我们现在要做得，就是让某些人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说罢，他的眼神渐渐冰冷，目光落向牛首面具人和墨绿袍老者。
牛首面具人摸了摸下巴，虽然因为知道任务无法完成而有些郁闷，但并未显现出惧色。
他嘴角微勾地轻笑一声，感慨道：“这位江世子可当真是智计无双，竟然还提前请了渊临书院的帮手。”
墨绿袍老者面色阴沉，没有说话。
他与牛首面具人虽然目的差不多，在各自主上的吩咐下联手行动，但到底是各为其主，所以他和着牛首面具人也谈不上多么对付。
眼下见牛首面具人竟然还如此轻松，自然是颇为不喜。
但他也没办法说什么。
毕竟，现在最大的敌人还是面前的两人。
其中的白衣人自不必说，渊临书院副院长柳元宗，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小视。
另一个银衣人，论名声可能不及柳元宗，但论实力恐怕要更高一筹。
其在渊临书院中虽然只是一个教习，可实力却是公认的前五之列。
银雪剑客夏侯牧轩。
这是在楚地鼎鼎有名的剑道大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九十六章 逆转
夏侯牧轩抱着一柄银光暗敛的剑，轻轻敲打剑鞘，淡淡道：“几位到底是什么人？”
“啧。”牛首面具人轻笑道，“你觉得我们有可能告诉你吗？倒不如去问你们那个世子。”
夏侯牧轩和柳元宗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牛首面具人则是摇摇头，转身拍了拍墨绿袍老者的肩膀道：“前辈，我觉得咱们差不多可以撤了。真要打，我们可不是他们的对手，打了也白打，到时候说不定着了道可就更惨了。”
“总要试试。”话音落下，墨绿袍老者便掐出了一道诀法，其身后顿时有一个巨大的木人拔地而起，周围漂浮着幽绿色的毒雾。
木人一出现，庞然的右手手掌便是向夏侯牧轩、柳元宗狠狠罩落。
柳元宗没有出手，只是唤出一片风幕将颜青青和江忆染笼住。
出手的，是夏侯牧轩。
银光扑闪，他已然消失在原地。
从木人的手掌到肩膀，只能看见一条银线划过。
然后，木人的整条右手便是放出无数灿灿银光，崩解溃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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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人发出拟人化的痛嚎，左手向站在右肩肩头的那一袭银衣拍去。
与此同时，牛首面具人也动了。
没办法，墨绿袍老者都已经出手，他如果还看着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只见他伸手在身前轻呼一道圆，一圈灰色骨棒便是显现而出。
灰色骨棒一共九根，隐隐呼应，似为一体。
他看着木人肩膀上那一袭银衣，嘴角露出诡异的微笑，轻轻抬了一下手。
九根灰色骨棒顿时向夏侯牧轩袭去。
九根灰色骨棒连成一线，呈追魂之势。
夏侯牧轩冷然而立，却好像没有出手的意思。
就在那九根灰色骨棒和木人的巨掌即将触碰到他的时候，但见银光若星辰扑闪，他的身形便是彻底消失不见了。
九根灰色骨棒立时刺穿了木人的手，却因为失去了方向而悬于空中，不知该往何方而去。
而那木人的手，以灰色骨棒刺穿的空洞为中心，泛开一圈灰黄，竟然是开始石化，不一会功夫，整个木人便是化作了灰黄色的石头，最终粉碎成灰末，归于虚无。
墨绿袍老者的脸色愈发冷了：“星连遁形法，果然名不虚传。”
牛首面具人嘴角依旧挂着不知所名的淡笑，没有说话。
但他的意念却早已动了。
而随着他意动，九根灰色骨棒的其中五根陡然往回掠来，另外四根则是刺向柳元宗那边。
与此同时，墨绿袍老者身后银光闪现，夏侯牧轩的身形显现出来。
他出剑如风，剑尖星光如莲。
墨绿袍老者没有回头，却有一个鬼头虚影从其墨绿袍上窜出，狠狠咬在夏侯牧轩的剑上。
夏侯牧轩轻轻一抖手腕，鬼头便是哀嚎着消散。
然后，夏侯牧轩终究是被拖延了一刹。
而借着这一刹的功夫，五根灰色骨棒已至，向夏侯牧轩周身大穴刺去。
夏侯牧轩身形灵动，面对五根环舞的灰色骨棒却是怡然不惧，边战边退，竟借着剑势将五根灰色骨棒引到了一处。过程中，无论是他的身体，还是他的剑，都丝毫没有碰到那灰色骨棒。
之后，就是毫不犹豫地一剑斩落。
仿佛引来了漫天星光，砸在了五根灰色骨棒之上。
五根凌厉异常甚而有石化之能得灰色骨棒立时烟消云散。
而反观柳元宗那边，则更是玄乎。
柳元宗根本动也没有动，但那四根灰色骨棒的前方却是出现了一道道气旋。
这些气旋中迸发着玄妙的力量，将灰色骨棒轻而易举地吞噬了进去。
虽然攻势被化解，但牛首面具人偏偏鼓起了掌：“厉害啊厉害，不愧是渊临书院的两位大人物。连杀生灰骨都能轻而易举地化解。可惜啊，小爷我们是不打算陪你们玩喽。”
这次，墨绿袍老者保持了沉默。
显然，经过短暂的试探性交手后，他也觉得没有继续打下去的必要了。
可夏侯牧轩岂会让他们轻易离开。
夏侯牧轩非常果断地出手，依旧只能看到一条银线掠过，然后他的剑便是狠狠斩过了墨绿袍老者和牛首面具人的身体。
然而，下一瞬，夏侯牧轩也立刻明白，他们，已经逃走了。
夏侯牧轩轻呼一口气，走向柳元宗，甚至没有看那看起来被一剑斩作两半的墨绿袍老者和牛首面具人。
只见，被斩过的他们赫然化作了点点莹光散开，最终只在原地留下了两个小纸人。
柳元宗撤去风幕，望向夏侯牧轩。
夏侯牧轩收剑入鞘，站在他身侧，抱肩淡淡道：“是幻术，以纸人为媒介。估计在最后说那句话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生效了。不错的术，把我们都骗过了。”
柳元宗点点头，感慨道：“欸，没关系，我们本也没打算留下他们。现在，更关键的，是这两个小年轻啊。”
说着，柳元宗回转过身，目光柔和而又带着几分哀意地看了看仍旧昏迷的颜青青和江忆染。
******
另一边，颍南城外，泶水之上。
玉衡与另外一人斗得天翻地覆。
那人，正是房宿。
但又其实并非房宿。
他的心神早已被褫夺，现在操控他身躯的另有其人，而且必定是个地仙境以上的强者。
以房宿通幽境巅峰之身躯硬生生发挥出了地仙境的实力。
只见他眼眸弥漫着血红，出手之间也带着淡淡的血意。
每一招每一式都是极尽刁钻。
尽管如此，其仍然不是玉衡的对手。
但关键就在于，玉衡想要打败他，也绝非一时半会能够完成的。
玉衡担心的是，太守府那边的情况。
她是在和江忆染交谈之后即将入城的时候受到了袭击，激斗间战场便被牵扯到了泶水上。
她甚至没能回太守府看看。
玉衡不希望辜负江忆染的嘱托。
所以，她几乎是以命相搏。
事实上，也只差一点了。
房宿的身躯毕竟只是通幽境巅峰的身躯，是很难承受地仙境的力量的。虽然不知被操纵者施展了什么手段而延续了如此之久，但也已经快到极点了。
不过，比起玉衡，其实更清楚这一点的是房宿的操纵者。
所以，在刚刚的激斗中，他便故意卖了个破绽。
玉衡急于回太守府，一时间入了陷阱。
而房宿的操纵者也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将这具身躯自爆。
眼看玉衡根本难以逃出自爆的范围，灰濛濛的天幕中却是响起了龙吟。
一杆长枪，带着熊熊的火焰，破空而来。
长枪准确无误地刺穿房宿的身躯，将之狠狠砸入了江水中。
但听一声轰鸣，一圈圈血色气浪向四周卷荡开来。
虽然避开了必死的范围，但玉衡还是被气浪冲得踉跄后退，好不容易才停了下来。
饶是如此，她依旧吐出一口鲜血。
可她的心里却是真的松了一口气。
她明白是援手来了。
很多事情，都要逆转了。
而她也知道，这一切，一定都是江忆染的安排。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九十七章 就好像你一直在我身边
玉衡轻轻抹去嘴角的血迹，向着血色气浪的中心微施一礼。
血色气浪的中心，一道身影渐渐浮现。
正是李焚翾。
李焚翾缓缓靠近，右手向后微微一招，那将房宿刺入湖底的火红长枪便是从水中掠出，落入其手中，然后便是持枪还礼。
玉衡秀眉轻挑，略有些讶然。
她没有想到，来援的人竟然是渊临书院的人。
李焚翾微笑道：“有些没有想到吗？”
玉衡轻轻点头。
李焚翾抱肩感慨道：“应该有许多人说你们世子看得很清楚吧，这是他聪慧的地方，也是他痛苦的地方。”
玉衡没有说话，秀眉微垂。
李焚翾轻呼一口气，徐徐说道：“不管怎么说，现在先去太守府吧。世子那边另有前辈过去了，应当不会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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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玉衡的声音很淡，但也很坚定。
******
太守府中，也在很早就陷入了激斗。
除了最早现身的绿衣青年，尔后又有许多黑衣人从暗处出现。
两方人立时战作一团。
绿衣青年虽然修为尚未入地仙，但真正实力显然已经不亚于地仙。江栖梧和段与泠齐斗绿衣青年甚至都还完全落了下风。
原本，两方还算处在僵持之中。
可变故，到底还是发生了。
这变故，便是出在冯泽南身上了。
冯泽南是文官，本身又无修为，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还需雁子护着。
谁料某一瞬，其眸中陡然放出湛湛血光，随手便是凝聚出两柄血剑，将护在身前的雁子刺了个通透。
江栖梧这边的人皆觉悚然，但绿衣青年他们显然早有所料。
两柄血剑环绕在冯泽南周身，隐隐散发出的气势竟然直逼地仙。
稍稍有些眼力的人都能明白，此刻的冯泽南事实上已经不再是不久前的那个冯泽南了。
更关键的是，现在江栖梧这边的人几乎都被缠住，根本顾不上冯泽南。
冯泽南冷冷一笑，手指轻轻一动，一柄血剑便是激掠而出，直取洛海棠。
借助在榣山中的机缘，洛海棠在回到燕地后不久便也突破了妙真境。再加上，她于剑道上的天赋本来也属于出类拔萃的，所以其实力在同境同阶之中也可算是顶尖。此刻，她便是以一人之力应对两名同境黑衣人。虽然不落下风，但也可说是竭尽全力。
眼下，面对以诡异的弧度袭来的血剑，洛海棠一时之间疲于应付，瞬间被划伤了肩膀。
但洛海棠也是像江忆染那样，性子倔得很，哪里肯服输。白露剑上下翻飞，灵动如蝶，硬生生顶住两名黑衣人和那血剑的攻势。
冯泽南见此，眉头一蹙，桀桀怪笑道：“倒是和燕世子那小子一般的倔性子。”
说罢，他的手指再度微挑，另一柄血剑也飞掠了出去。
洛海棠明白，若是再多一柄血剑，便已经不是她能够应付的了。
但是她很冷静，没有一丝恐惧或是慌乱。
这是江忆染教她的。
江栖梧很焦虑。
因为他不允许有人伤害洛海棠。
那是他最好最好的朋友，那是他哥最喜欢的女孩。
以前的时候，他和江忆染总是心照不宣。他不在，就由江忆染保护洛海棠。江忆染不在，就由他来。
如果洛海棠出事，他会愧疚一辈子。
他开始拼命。
但眼前绿衣青年的狠劲丝毫不落于他们。
他也无所顾忌，只求拦下江栖梧。
血剑渐近。
一切只在瞬息之间。
突然，角落里木桌上的一柄剑轻轻动了一下。
然后开始绽出橙色光华。
啸鸣声起，剑已出鞘。
剑光如虹。
似迅雷疾风。
一剑，打飞靠近的血剑。
再一剑，荡开两名黑衣人的攻势。
又一剑，斩落最先被冯泽南唤出的血剑，重重光芒直接将之湮于虚无。
最后，那剑悬于洛海棠四周，上下翻舞，表现出很亲昵的样子。
在场皆惊。
甚至连焦灼的战局都是停顿了一瞬。
洛海棠更是有些发愣。
冯泽南死死盯着洛海棠和她身边的那柄剑，没有立刻说话。
而那两名黑衣人对视一眼，也没有再莽撞地出手，而是退到了冯泽南身边。
冯泽南踏前一步，负手冷笑道：“鱼肠剑，哼，世子大人可当真心系姑娘。”
洛海棠何等聪慧。
她很快明白了一些事情。
在江忆染离开太守府之前，没有人注意到他在那木桌上留了一柄剑。
谁都没有注意，甚至洛海棠自己。
她想起来，阿染曾经跟她说过，鱼肠剑极其通灵，而且不知为何对他特别亲近，甚至他只需留一道心念，鱼肠剑便能明白该做些什么。
他把鱼肠剑留在这里，就是担心太守府出事。
虽然孤身赴险地，可他的心却挂念着这里的所有人。
洛海棠感觉有些酸涩、有些难过、有些自责。
她明明应该高兴的。
可她就是忍不住泪珠划落。
江忆染总是这样，他总在为身边的人着想，却总忘了为自己考虑。
这是优点，也是缺点。
洛海棠不希望江忆染承担这么大的压力。
她希望江忆染能像以前那样快乐与逍遥。
她更希望，自己能替他分担一些事情。
这种感觉，这种心念，这种想法，从江忆染三年前北去雁翎军的时候就已经衍出。
她多么想，将来某一天，自己能站在他的身边，而不是他的身后。
鱼肠剑真的很通灵。
它仿佛感觉到了洛海棠的情绪，轻轻偎着她。
洛海棠微微怔了一下，然后便没有再流泪，反而是笑了起来，握住了鱼肠剑。
一瞬间，她周身的剑意攀升到了极点，凛然地激荡在周围的空气中。
冯泽南和那两名黑衣人悚然而惊，万分的不解。
但洛海棠却很清楚发生了什么。
她真正感受到了从鱼肠剑里面传出来的那种信念、那种心情。
就仿佛，江忆染在牵着她的手。
掌心的温暖，真实可触。
******
真好。
就好像你一直在我身边。
看着我哭，看着我笑。
分享着我的喜悦，接纳着我的悲伤。
这大概就是心安的感觉。
我发誓，将来也要予你，一世的心安与温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九十八章 幽冥路
江忆染感觉自己去了另一个世界。
一个让人完全感觉不真实的世界。
周围尽是阴沉沉的虚空。
没有蓝白相融的天。
没有广袤无垠的地。
没有迎面吹来的风。
没有随心飘摇的雨。
一切不可触。
一切不可感。
甚至似乎自己的存在都模糊了。
只知道自己确实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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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难道是幽冥吗？
或者说，自己终究还是死了吗？
江忆染不知道。
他静静站着，想了很多事情。
这样的环境下，确实是个想事情的好机会。
曾经的岁月，像流水，轻轻淌过。
然后，前方突然出现了一缕光芒。
那光芒很淡，然而自有淡的味道。
至少，让人心安。
江忆染没有犹豫，开始朝那道光走去。
一直走，一直走。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
可那光芒总是那么远。
不过，也并非没有变化。
无比虚幻的空间中，竟然出现了一些花。
是彼岸花。
九幽之花。
这里果然已经是幽冥了吗？
江忆染心中无波无澜。
他继续向前走。
彼岸花渐渐多起来。
开始出现一条路。
路是似虚似实的，上面浮着一些影像。
江忆染低头，看那些影像。
他看了很久。
有一滴泪水滑落。
泪水坠在那路上，散开，像是一朵莲花。
他抬起头，继续向前走去。
然后，他看见了一道门。
这是一道纯黑的门。
檐角分明，凌厉曲折。
宛如恶鬼张开的嘴。
是不归路？
还是救赎之路？
门后极远的地方，有一道桥。
似乎还能看到影影绰绰的影子。
江忆染隐隐约约间，好像还听到流水的声音。
江忆染没有继续向前走。
因为黑门边出现了一个人。
白衣人。
和门上的纯黑形成了鲜明的碰撞。
他跟江忆染长得一模一样，但气质却是不同。
更重要的是，江忆染见过他。
当年，潏河河底的地宫中，当江忆染身受重伤、命垂一线时，曾幻变到一处白色空间中，看见了这白衣人。
也是因为他，江忆染唤出了魔念。
谁能想到，如今又一次相遇。
江忆染微笑起来。
白衣人也轻笑道：“你笑什么？”
“只要你出现，一般就代表我还没有死。”江忆染眉眼轻垂，话语中带着淡淡的怀念与感伤。
“那确实是好事，不过，你笑得很苦。”白衣人的音调间有一种分外的安宁。
“因为很难。”
“什么很难？”
“实现梦想很难。”江忆染说得很平静，但越是平静，越是苦涩，“你的，还有我的。”
“但是，没有关系，不是么？”白衣人似乎猜到了江忆染会这么说，他笑着做出了回答。
“真的，没有关系吗？”
“因为，都是我们自己的选择。”白衣人说得很轻，也说得很认真、很坚定。
“可是，值得吗？”江忆染相信，白衣人能够明白，他指的到底是什么。
“也许不值得，但至少要负责。”
江忆染笑了起来。
因为他觉得，他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好。”他只是应了简简单单一个字，却好像已付所有。
白衣人负着手，颔首微笑。
两人对视，沉默许久。
然后，江忆染的目光落向白衣人身侧的黑门，轻声问道：“这里，应该真的是幽冥吧？”
“是的，你刚刚走的，是真正的幽冥之路。”
“眼前是鬼门关，远处是奈何桥、忘川河，想不到这些竟然都确实存在。”江忆染有些许感慨。
白衣人洒然道：“信则有，不信则无，世间很多事情都是这样。”
“嗯。”江忆染应了一声，又看了看周围，带着复杂地情绪继续说着，“想不到又一次半只脚踏进鬼门关了。以前都是毫无感觉，这次可是真他娘的虚而复实啊。不过也好，死而知生，总归是更舍不得了。”
他忍不住爆了粗口，又在说到最后的时候摇头失笑。
“舍不得，便是世间最美。”白衣人慨然而言，尽是追忆。
江忆染却是揶揄道：“舍不得，即为放不下。人皆言，人生八苦，放不下为最苦。想不到，到你这，却成了最美。”
白衣人没好气道：“你不也这样觉得吗？”
江忆染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仰起头，轻轻微笑着。
因为白衣人说的并没有错。
江忆染沉默了一会，然后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道：“上穷碧落下黄泉，黄泉之间我已见识过了，有没有机会去天上看看呢？”
白衣人默然。
他徐徐抬起头，看向上方的那片虚无：“天上没什么好看的，其实与这里的虚无也没什么差别。”
“我想去看看，你种的海棠有没有人世间的好看。”江忆染微笑着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试着对那个人出一剑。或许，我能多撑个几回合？”
白衣人怔了一下。
短暂的停顿之后，他大声地笑起来。
真的很大声，很放肆。
好像把所有的郁积都在这一刻倾出。
他好不容易停下笑，便是定定地看着江忆染，无比认真地说道：“打个赌怎么样？就赌你能撑几回合。”
江忆染很仔细地思考了一下，回答道：“好啊，那我便赌，我能撑三回合。”
“我赌，你能战胜他。”白衣人同样说得很坚决，根本不像是在开玩笑，“当然，前提是你能活到走到他面前的那一刻。”
这次，轮到江忆染发愣了。
他就这样看着白衣人，怔怔许久。
这是无需赌注的豪赌。
这也是无关乎结果的豪赌。
江忆染摇头失笑，没有说话。
他只是摆了摆手，随后便转身离开：“回去了，以后应该还有机会再见的吧？”
“或许吧，送你一朵彼岸花，算是我的礼物。”白衣人的掌心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朵紫青双色彼岸花，缀着淡淡的血纹。
他将手轻轻捧出，那彼岸花便是徐徐飞起，向江忆染飘去。
而江忆染，甚至没有回头。
他只是看似随意地一抬手，就将飘过来的彼岸花揽在了手心，继而收进了袖袍里。
“谢啦。”
江忆染再度摆手，洒然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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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九十九章 藏心覆忆（上）
当江忆染悠悠睁开双眼，已然是在一方草庐之中。
他只觉周身一阵酸乏，很是无力。
他苦笑一声，微微偏头，立时看见了枕在床边安睡的洛海棠。
洛海棠的眉眼间尽是疲态，明显比平时憔悴许多。
江忆染自是心痛，但也觉得心安。
只要有她在，心中再大的惶恐都能消弭。
他就这样看着她清秀的脸庞，许久，许久。
偶然间才发现床的另一边赫然躺着一朵花，流转着紫青异色，缀着缕缕血纹。
想不到这彼岸花竟然真的被带回了身边。
看来，当时在幽冥路上、鬼门关前所遇，恐怕并非虚妄。
不过，按理来说，只有死后之魂魄方能下赴幽冥，自己明明已至幽冥却又回转，未免惊世骇俗。虽然心知应该与那白衣人有关，但其中关节还是想得不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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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眼下这也非他所要考虑的事情了。
这次虽历灾劫，往那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到底是大难不死。他的心境与修为各方面又比之以往有了进步。虽则不多，可积累起来便是大进益。
也不知现在自己又是在何处，颜青青又不知如何了。
江忆染将那彼岸花收入袖中，轻轻呼出一口气，仿佛倾出了所有的郁积。
过去的一段时间里，因为颜青青的原因，他的心境确实有些过分的郁结了。
就在这时，洛海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缓缓抬起了头。
她看到江忆染已经醒转，顿时惊喜地扑上来：“阿染，就知道你一定没事的。”
江忆染微笑道：“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之后，洛海棠便向江忆染述说了他离开太守府后发生的事情。
其实内容也很简单，无非在等待的过程中遭遇了一伙来历不明的黑衣人的袭击，为首的是名绿衣青年。
后面在渊临书院的到来，自然也逼退了他们。但真正起决定作用的，说起来还是江忆染留下的鱼肠剑。毕竟，当时那种僵持的局面，黑衣人那方需要的只是一个缺口。若是没有鱼肠剑之助，洛海棠恐怕便是或死或伤，继而整个局面都会脱离控制，根本难以撑到贺灵迁他们带人来。
除了太守府中的事情，玉衡碰到的情况，洛海棠也代为转述了一下。
两个地方的情况里，洛海棠都着重提了被控制心神的冯泽南和房宿。
据后来渊临书院前辈的说法，这应该并非什么直接影响神识的术法，而是借用了蛊术之道。遗憾的是，他们并没能留下冯泽南和房宿的尸首。后者么，是被李焚翾钉地灰飞烟灭，至于前者，却是在最后关头自爆了。
而在洛海棠她们处理好颍南城这边的事情后，夏侯牧轩和柳元宗也传回了消息。
原来他们二人见江忆染伤势太重而颜青青的情况也是难以看破，干脆径直将两人带去小璟湖了。
毕竟，小璟湖离颍南一带并不远，让医仙华晴珞来治伤总好过他们这些半吊子。
洛海棠等人问讯后自然是也立刻赶往小璟湖。后来，听华晴珞说已无大碍后方才算是安心下来。奈何，按照华晴珞的意思，江忆染似乎至少要十余日后才能醒来，就算醒来后，也难以行走，至少要再休整数日。之后，除了洛海棠还留在医庄外，柳元宗等人回了渊临书院，玉衡则回颍南处理一些善后的事情。而江栖梧则是带着段与泠、江月儿、闫笑笑以及半途出现的滕文煦去了邺城，到姐姐家暂住。毕竟，医庄不算大，只有四五间草庐，住不了那么多人。说到滕文煦，其实当初没有让他同行，正是江忆染多留了一个心眼，掐算着时间让他到渊临书院联系去了。渊临书院来援后，他自然也便一同回归。其间有一个算是颇为幸运的小插曲就是，滕文煦去往渊临书院求援后因为某些巧合，似乎颇得夏侯牧轩青睐，得传一门极其高深精妙的剑法，也算意外之得。
听完洛海棠的讲述，江忆染也是不禁微笑道：“大家都没事，那便最好。”
洛海棠闻言却是红了眼眶，哽咽道：“还说呢，我们是没有事，那你呢。”
江忆染歉然一笑，将洛海棠揽在怀里：“我这不是还活着吗。”
“以后……以后，不准你一个人扛。”洛海棠紧紧攥着江忆染的衣袖，“这样的你，真的很让人心疼。”
“没事的。”江忆染轻轻拍着洛海棠的肩。
洛海棠则是继续轻声说道：“我想去三生剑阁，找雪姨。我想学剑。”
江忆染微微怔了一下，然后眉眼间深深的感动。
他明白洛海棠的意思。
她以前虽然也学剑术，但大多是零星时候休息，并不成体系，更莫谈像江忆染这般融会贯通，依然能拥有不弱的剑道修为实是因为天赋使然。如今她说想学剑，自是要真正地、彻底地踏上剑道一途。
她想变强。
想不再躲在江忆染的身后，而是站到他的身边。
其实，江忆染都懂的。
奈何以前是江忆染不希望洛海棠承担太多，只希望她过无忧无虑的生活，而洛海棠又最听江忆染的话。
但自从他们真正地踏入这片江湖、这方红尘，洛海棠心中与江忆染共迎风雨的渴望便越来越强。
她性子柔弱，有时候决心不够强。
可这次，她是无比地坚决。
江忆染和洛海棠是心意相通的。
江忆染如何能不知道洛海棠心意之决然。
事实上，他在早些时候就已经开始有些后悔，之前总是拦着洛海棠沾染红尘是非是不是个错误的选择。
毕竟，像他和洛海棠这样的人，注定是要与滚滚红尘牵系在一起。
今日，洛海棠既然说了，江忆染又怎会再多说什么。
他只是很认真地点头，柔声道：“好。”
一字足矣。
“嗯。”洛海棠轻轻应着，偎得更近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轻轻咳嗽声，然后一道碧青身影便是走了进来。
江忆染和洛海棠都是脸一红，赶紧松开了手。
洛海棠更是羞涩地耳根都红了，微微垂下头，嗫嚅道：“我……我去煎药。”
说着，她便是羞涩地走了出去，和进来的华晴珞错身而过。
华晴珞忍不住摇头失笑道：“你们的关系不是都快相当于大白于天下了吗？怎么还这么羞涩？”
江忆染干笑不已。
华晴珞则是收起笑容，徐徐道：“好了，我也不说笑了，便说正事吧。”
江忆染当即也是正色道：“是关于青青吗？”
华晴珞看了江忆染一眼，点点头：“她中了蛊。”
“蛊？”江忆染沉声道，“我听小海棠说，房宿和冯泽南似乎也是中了蛊。”
“虽同是中蛊，但却大有不同。”华晴珞淡淡说道，“你说的那两人，我听了渊临书院几位的说法，应该是中了蚀心蛊。这蚀心蛊看起来效应不错，但完全是不计后果，谈不上多少精妙。但是，青青姑娘中的蛊却是可以说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了。”
江忆染顿时神情一变，心中一紧。
华晴珞轻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她中的，是十大奇蛊之三的藏心覆忆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章 藏心覆忆（下）
“藏心覆忆？藏心覆忆？”江忆染惨笑一声道，“这蛊的名字起得倒是好。”
华晴珞叹了一口气道：“按理说，十大奇蛊中前六种蛊法早已失传，谁料而今再现。”
“这蛊，可有解法？”江忆染声音微颤地问。
他生怕连华晴珞都无法解开此蛊。
毕竟，蛊术和医道还是有所区别。华晴珞虽精研医理，却未必对蛊术便了解。
幸运的是，华晴珞疼惜地看了一眼紧张无比地江忆染，微微笑道：“你放心，蛊可以解，但又要劳烦你跑一趟了。”
江忆染暗松一口气，轻笑道：“无妨，只要能解就好。”
华晴珞摇头失笑：“其实，若真正找一个用蛊的高人，倒也不必如此麻烦。但这用蛊高人本是难找，所以反倒无所谓了。我虽能解蛊，实际却是以医化蛊，还需要很重要的几样药。”
江忆染正色，认真道：“前辈但说无妨。”
“一样，是万花宫的九念芙蓉。一样，是灵诏城苍山之巅的无昃花。还有一样，却是另一种蛊，名唤唤灵蛊，虽比不上十大奇蛊，却也颇多玄妙，就我所知晓，邀月族中应有此蛊。”华晴珞絮絮道来。
江忆染听罢却是脸现愕然，然后才苦笑道：“竟然都是在南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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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晴珞淡淡道：“蛊之一道，本以南疆为最盛，与蛊有关的东西在那边最多也算正常。”
江忆染轻轻点头，眼眸中却是带着复杂。
说实话，如果可以，他并不愿去南疆。
至于原因，大概是因为他那位年轻的五叔。
毕竟，他那位五叔据说就是从南疆为起点的，天知道那边会有怎样的布置。
但现在既然是不得不去，那也该朗然面对。
******
此去南疆，兹事体大。
去是一定要去的，但与之有关的诸多安排却也必须慎重为之，要考虑到诸多因素。
为此，江忆染特意和远在靖城的江暮玦互通了书信，询问一些事情，讨论众多的布置，为南疆之行做准备。
期间，他也算趁隙养伤，勉力将状态调整到巅峰。
这段时间里，昏迷许久的颜青青醒来了。
她没有逃走，但却偏偏又一句话不说。
开始的时候，只是待在床上。后来，偶尔去小璟湖边走走。
只是，无论如何，她也不开口。
江忆染感到心痛。
也有深深的无奈。
******
又过十数日，江忆染的伤势彻底复原，事先需要的准备与布置尽数完成。
南行的计划也是拉开帷幕。
此次，考虑到时间上的原因，担心拖太久会另生变故，江忆染这边也是兵分三路。
事实上，更确切地说，应当是兵分四路。
因为洛海棠并不加入到南疆之行。她会直接去三生剑阁学剑。
毕竟，南疆到底不再是江暮玦的地界，很多事情也是诸多凶险。
而洛海棠自己也清楚这点。
江月儿因为即将准备突破妙真境，所以也不会参与其中，而是和洛海棠一同去三生剑阁。
南行的人，除了江忆染他们这批年轻人，也不乏修行界的前辈。
去往万花宫的这一路，就是由五音之中的徵亲率，闫笑笑与之同往。因为徵似乎和万花宫的宫主颇为熟识，到时候要取花也会稍微容易些。
去往邀月族那一路，则是玉衡、江栖梧、段与泠、滕文煦四人。
剩下的灵诏城，却是江忆染和许久未见的云旭桓。说起来，云旭桓的加入也是纯属巧合。江栖梧再陪江月儿她们去了邺城后，顺便回了一趟不归山，结果从师尊也就是剑圣端木折剑那得知师弟原来在滁州修行。端木折剑听闻江栖梧他们要去南疆，干脆便让江栖梧通知云旭桓同行，并且特意嘱咐江栖梧要让云旭桓去灵诏城那一路，似乎是有一剑招想让云旭桓代示灵诏城溯雪剑仙。说白了，其实是隔空交锋。
当然，这些都只是明面上领头的人，暗地里自然还是有诸多接应。
至于颜青青，江忆染他们决定让她暂时留在小璟湖的医庄，由华晴珞照看。
******
这一日，江忆染和洛海棠准备动身离开医庄，
一者往南，一者往东，自是依依惜别。
两人正在湖边说着悄悄话，江忆染却是突然心中一动。
两人对视一眼，转过身去，只见颜青青赫然静静地站在丈许远的地方。
她的面容还是略显苍白，眉眼间没有了当初言笑晏晏，只是秀眉轻锁。
江忆染眸中闪过一抹痛色：“青青。”
洛海棠也是轻声说道：“青青姐。”
“我，想和你一起去南疆。”颜青青看着江忆染，声音很轻，但很坚定，“我想知道，在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是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开口。
江忆染和洛海棠都很惊讶，但也因此有些安心下来。
至少说明，现在的颜青青并不是完全排斥他们。
“可是你的身体……”江忆染此刻也是有些担心。
这时候，华晴珞靠在医庐的门前，手指挽动发丝，淡淡说道：“她的伤势已经几乎好了。藏心覆忆蛊虽然玄奇，但对修行者的身体并没有影响。唯一要注意的是，她的修为并非自己得来，所以会很不稳定。当初和你交手的时候，能稳定这么久纯属是运气。”
江忆染深吸一口气，轻轻点了点头。
在经历过辛蓦然和曲枕烟的事情，以及与自己前世有关的许多隐秘后，江忆染其实能够理解颜青青的心情。
毕竟，丢失的，是整个过去。
“谢谢。”颜青青很轻很轻地说了一声，目光却是落向洛海棠。
她破天荒地露出了一个微笑：“你是叫洛海棠吗？”
洛海棠怔了一下，然后便也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我能叫你海棠妹妹吗？”颜青青眨了眨眼睛。
“当然可以的，青青姐。”洛海棠笑着回答。
颜青青抿唇说道：“海棠妹妹，我想和你说说话，一些不能让他听见的话，可以吗？”
话的最后，颜青青分明轻轻瞥了一眼江忆染。
洛海棠掩嘴偷笑着看了一眼江忆染，也没有应答，只是小跑过去，牵起颜青青的手，向旁边走去。
江忆染连连干笑，心中突然有了一种不妙的感觉。
这种不妙自然不是那种的不妙。
如果江暮玦在这的话，应该会明白江忆染的心情。
因为，穆盈盈和暮雪鸢若是同时在他面前的话，他恐怕也时常会有这种心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零一章 南行
当小璟湖畔江忆染答应颜青青随行时，襄阳城中却是另起暗涌。
灵舟阁是襄阳城中最大的酒楼，楼分三层，顶层唯有贵宾方得入内。
当然，这是以前的规矩。
自从江晨瑜领秦军入主之后，灵舟阁的最上层从来只有江晨瑜一人能入。
此刻，已然夜深。
星月低垂，淡云微拢。
灵舟阁也是寂寂无声，上下三层并无灯火，似乎其中伙计早已尽数歇息。
一道淡淡的影子却是于这时悄无声息地掠入了其间，直上三层，一时之间竟然是无人知觉。
事实上，三层之中并非全无灯火。在四个角落，赫然都摆着一方烛台，烛台之上，各是一豆烛火。
微小，渺远。
反倒将周围黑暗衬托得更加森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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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淡淡的影子在来到三层后便是现出了身形，赫然是江晨瑜。
江晨瑜穿着暗红色的袍子，那种深沉的味道在薄薄的烛火中愈发浓了。
明明眼前似乎并无人踪，江晨瑜却偏偏是深深施了一礼，轻声道：“老师。”
其实，倒也并非无人，只是那人深深的融入了黑暗之中。
那黑暗之中的人，正是当年随江晨瑜去寻白启的那位。
黑袍人微微还礼，声音喑哑道：“殿下深夜来寻，想来是有要事。”
江晨瑜深吸一口气，若是在光线亮处，大概旁人会惊讶于他面容之阴沉：“确实有事相托。若非那些废物失手，也不至于劳烦老师出手。”
黑袍人没有回答，静静等待江晨瑜的下一句话。
江晨瑜又呼出一口气，冷笑一声道：“八部众得到消息，我那侄儿准备去南疆，想来是要去寻解藏心覆忆蛊所必需之物。这是绝佳的机会，本王实在不想再失手了。所以，恐怕还要劳烦老师回南疆做诸多调度，务必将之擒杀。除了我们自己留在南疆的人手，忘川也会配合行动。但他们似乎要的是活口，我却无所谓。必要时，老师只管杀之便可。”
说到最后，江晨瑜微微眯起了眼，凶芒毕露。
黑袍人沉默了一会，终是躬身施礼：“老朽领命。”
******
滁州，便在云江支流琊水之畔。
是以，江忆染和颜青青并不走陆路，而是由琊水南行。
船只是广陵王江无缺亲自提供的，甚至还配了一队王府亲兵戍卫。
这自然是因为广陵王府和燕王府素来交好。
广陵王江无缺本身就是大楚诸王中除江晨瑜外最年轻的，所以其实本身和江忆染就十分亲近，更莫说他和江暮玦、江风眠的关系也是极好。
听说江忆染要去滁州，江无缺立时热心地配了一条船。虽然因为政务原因没能亲自相会，但也足见心意。
尽管在行路途中，江忆染却也一点不敢松懈，大部分时候几乎都在修行。
他倒是想和颜青青聊聊天，奈何自从那天离开小璟湖时开过口后，她又变得不发一言。
某次他修行碰到瓶颈，来到船舷边陪颜青青看江景，本想着说说话，结果硬是他一个人说了半个时辰，颜青青根本就不搭话。
无奈之余，也颇有些自责。
是以，修行一段时间后，他总会陪着颜青青，絮絮叨叨地说话。虽然她并不回答，但他知道，她一定听得很仔细。
渐渐地，离滁州只剩下一日的行程了。
江忆染正在房间中闭目修行，却听到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声音很轻，似乎还带着一丝犹豫。
江忆染缓缓睁开眼，有些好奇是谁。
他起身开门，顿时有些发怔。
竟然是颜青青。
看她样子，似乎是主动来找。
难得，太难得了。
甚至都让江忆染有些感动了。
江忆染赶紧侧身一礼，请她入内：“是青青啊，进来坐坐吧。”
颜青青咬着嘴唇，摇摇头，眉眼轻垂道：“能陪我说说话吗？”
江忆染再度怔了一下，然后便是微笑道：“当然能。”
“谢谢。”颜青青用很淡很淡的音调说了一声，转身向船首走去。
江忆染眨了一下眼睛，心中闪过很多东西，跟了上去。
******
船首，颜青青静静站着。
淡青色的裙裳随着微风轻摆。
有如绰约仙子，迎风而立。
江忆染走到她身边，嘴角是很明朗的笑。
颜青青伸手将一缕凌乱的发丝轻轻拂到耳后，还是用平淡如水的声音说道：“以前的我，是个怎样的人？”
江忆染看了颜青青一眼，洒然道：“很不一样的。以前的你，很洒脱很活泼，像到处乱蹦乱跳的小兔子，但又不失温柔与可爱。”
“你的比喻，很拙劣。”颜青青的神情没有多大的变化。
江忆染却是大觉窘迫，连连干笑。
说实话，如今的颜青青性情迥异于失去记忆之前，感觉从小家碧玉变成了冰山美人，弄得江忆染都有些不适应了。
颜青青却显然不在意这些，依旧很宁馨地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你生不出杀意。这很奇怪。”
江忆染摆摆手，无奈道：“别吧，不是生出杀意才更奇怪吗？”
颜青青突然看向江忆染，直视他的双眼，微微带着冷意：“我是个杀手。在执行围捕你的这次任务前，我已经杀了不少人。杀手的眼中，只有生死，没有感情。但偏偏，从见到你的那一刻开始，我就非常不想杀你，心里好像突然缺了一块。为什么呢。”
她回转过了头，眼中的平静被打破，泛起些许波澜。
江忆染明白她的意思，但这种时候，伶牙俐齿的他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所以，我很痛苦。所以，我想找回失去的东西。所以，我真的希望知道你在她的眼中到底是怎样的人。”颜青青的声音越来越低，当年声音中轻微的颤抖和蔓延开的痛苦却逃不过江忆染的感知。
颜青青虽然用了“她”，但江忆染知道，这是在说以前的颜青青。
显然，眼前的颜青青觉得，自己和从前的自己并不是一个人。
“不用害怕。”江忆染很轻柔地说道。
“我没有害怕。”颜青青回答。
江忆染摇头，用略带渺远的语调说道：“不，你在害怕，你害怕的是，如果从前的颜青青回来了，你是否还是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零二章 再见云旭桓
颜青青的身子微微颤抖，垂着头，似乎没有勇气抬起头看江忆染。
江忆染露出浅浅的微笑，说道：“不用害怕，无论如何，你，还是你。”
“你骗人。”颜青青咬着嘴唇，很用力地在说这句话。
“我没有骗人。”江忆染的声音很是温煦，就像兄长在安慰妹妹，“无论是以前的青青，还是现在的青青，抑或是将来的青青，在我眼里，青青永远都是青青。”
“你说得那么玄，弄得自己很高深，听又听不懂，有什么用？”颜青青终于抬起了头，她轻轻吸了吸鼻子，声音重新回复了之前的平淡。
江忆染被她这么一说，反倒觉得哑然，一时之间又是干笑不止。
颜青青撇撇嘴，用很清冷的声音说道：“最后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老实回答。”
听她这么说，江忆染心中却是咯噔一下，突然有一种不妙的感觉。
结果，颜青青一开口真的就是一道送命题。
只见她静静看着翻滚的江水，意外地用了有些娇俏的语调：“我不知道以前的我和你之间到底有什么纠葛，但其实有些事情我能猜得出来。所以，我挺好奇，如果让你在我和海棠妹妹之间选，你选谁？”
“小海棠。”送命题是送命题，但江忆染还是毫不犹豫地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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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说了之后，江忆染心里便七上八下了。
颜青青沉默了一会，然后抿唇一笑：“她真幸运。”
但见她伸手轻轻整了整江忆染的衣领，轻说一声“我回屋了”，便与江忆染错身而过。
江忆染有些傻眼。
原本难得看到她的笑靥当时值得高兴的事情，可惜的是，偏偏还配了一道送命题。
他转身望着颜青青的背影，怔怔出神。
******
翌日清晨，终至滁州。
船只自是由江无缺麾下掌船的水军重新驶回去了，而江忆染和颜青青自港口而始走了约莫两炷香的功夫，便到了滁州城前。
入城后，两人也没有多做停留，径直去往了与云旭桓约定的地方。
云旭桓与他们约定的地方是禄景茶馆，倒是颇为闲逸的去处。
在两人走进茶馆时，有两名黄衣道士并肩走出。
看似不经意地，就这般擦肩而过。
然而，江忆染却是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身，看向两名黄衣道士渐渐远去的背影，微微蹙起了眉。
颜青青也跟着江忆染驻足回望，没有说话。
江忆染无奈地摇头叹了一口气，重新回转过身：“我们走吧。”
说着，他便是向茶馆中某个角落走去，颜青青跟在他身后。
只见，角落里的那方桌子边，赫然坐着一个月白衫青年，静静品茗，安定如斯。
江忆染嘴角轻勾，加快了步伐。
而云旭桓也似乎有所感应，抬起头，露出一个微笑。
******
江忆染和颜青青坐定，云旭桓替两人沏好茶，絮絮说起了话。
云旭桓将沏好的茶推到两人面前，温润笑道：“江大哥，颜姑娘，幸会了。”
颜青青轻轻颔首致意，江忆染则是颇为感慨地说道：“旭桓，想不到金陵一别后，你我会在此重逢。”
“嗯，缘之一字，何其玄妙。”云旭桓点点头，“其实，就算没有这次机会，我本也打算趁这次下山再四处游历一番。原先，这边的事情处理好，我是想着去金陵一趟，然后北上到雁城拜访的，”
江忆染的表情顿时精彩起来，促狭笑道：“啧啧，我说旭桓，你是想去看宁姑娘吧。”
云旭桓脸一红，干咳几声，徐徐说道：“咳，这……既然准备到金陵，想来去看看也无妨的。”
“当然无妨，去看喜欢的女孩子怎么了？那不是天经地义嘛。”江忆染摸了摸下巴，笑道，“不过，这么一来，倒是有些惭愧。我们岂非耽误了旭桓的好事？”
云旭桓连连摆手：“不会不会，从南疆回来再去一样的。本来我就是必须要去灵诏将师尊传予的一式剑招带到的。”
“哈哈哈，那也很妙。欸，旭桓，既然如此，不如我便陪你去一趟金陵如何？当当月老什么的，我可是很擅长的。”江忆染洒然笑道。
云旭桓挠了挠头，说道：“江大哥说笑了。”
一旁的颜青青，听了江忆染的话，却是撇撇嘴嘟囔道：“不正经。”
颜青青虽然声音轻，但江忆染和云旭桓何等修为，自然听得清楚。云旭桓努力憋住不笑，但嘴角终究还是微微翘起。至于江忆染，只好略感尴尬地干笑不已。
江忆染心下郁闷啊，现在的颜青青，怎么变得跟闫笑笑一样了呢。
闲聊一阵后，江忆染问起了一些他比较关心的事情。
首先，便是刚刚擦肩而过的那两名黄衣道士是什么来历。
云旭桓在江湖上行走的时间并不多，所以他的警觉程度远远不如江忆染，但其胜在谨慎细心，所以对于那两名黄衣道士，他还是有所留意的。
据他所说，那两名黄衣道士，应该是璋州境内最大道门势力景天观的弟子，其衣服上有白纹梅花的标志。景天观的主观在建禺山上，滁州城有其副观。那两名黄衣道士都是妙真境修为，似乎是在他来茶馆之前就在此间另一个角落里品茗了。看起来，确实是来喝茶的样子。
江忆染则告诉了云旭桓他的想法：“那两人不简单，恐怕另有图谋。”
云旭桓闻言也是一边开始回忆之前没有注意的细节，一边蹙眉问道：“怎么说。”
“那两人，并非景天观弟子。”江忆染的声音渐轻，最终干脆是以传音之法交流，然而语调之中的沉冷却是显而易见，事实上，刚刚那两名擦肩而过的黄衣道士，让他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人，在某些环境下沉浸过久之后，就会生出许多微妙的变化，像眼神、步伐、气质等等。像刚刚那两名黄衣道士，他们的步子异常的轻，几乎没有脚步声。按理来说，若只是来喝个茶，根本没必要控制自己的步伐。所以，有可能他们确实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但也有可能，是习惯使然。习惯于夜行之人，脚步便会不自觉地放轻。而且，与我擦肩的那名黄衣道士，我和他眼神是有所交汇的。那种眼神，很平静，平静中却是带着深深的冷意。正常情况下，这也是很不应该的。更重要的是，因为功法的缘故，我能感知到他们的内息。他们气息的运转异常的阴寒，全无道门中正平和之感。这是最不正常的地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零三章 此去南疆
云旭桓不禁苦笑道：“这么说来，确实有理。若非江大哥在此，我恐怕还是毫无知觉。”
江忆染却是摇头：“我倒宁愿自己不要这般敏锐。若非我要统领血雁，其实很多细节我原本也是不会去注意的。是好是坏，很难说的清楚。更重要的是，这也只是我的猜测，未必便是真，有可能是我判断失误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眸中充满着复杂。
云旭桓能够理解江忆染的难处。然而，他又不好多说什么，只好微笑道：“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江忆染当即也是隐去某种的万千思绪，洒然道：“这倒是。若我判断没错的话，那两名黄衣道士应该便是冲我来的了。想来，肯定不止这两人，到时候随机应变就是了。说起来，我倒是挺好奇灵诏城会是怎样的景致。”
“灵诏城啊，那可是宛如传说般的名城。”云旭桓的眼眸中也开始闪起灵动的光芒，显然，他也很期待。
“听说灵诏城对外界的修行者拘束极严。外界来的修行者，由城外至下关至上关再至洱海再至苍山，每进一程便需过一道关卡。镇守前三道关卡的还是风花雪月四位地仙的弟子，但镇守最后一道关卡的，却往往是那四位中的一位亲自出手了。”江忆染感慨道。
“这么说来，要想取无昃花，就必须先过那四道关卡。”云旭桓沉吟道。
江忆染点点头，微带苦涩道：“这也是为何让我来此路的原因。否则，按我的性子，去邀月族应当更适合。但因为万花宫那边必须由徵出面的原因，人手上实在调配不开。换作其他人的话，恐怕很难闯过最后一道关卡。”
“这倒也是。据说四位地仙无论是谁，在镇守关卡时都是实打实地出手，如果不是同为地仙，恐怕很难撑过。”
“但愿能否过关不是以输赢来判断。否则我这点实力，在那些前辈面前，还是根本不够看啊。”江忆染无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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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确实是实话。
江忆染的修为境界虽然在同一辈人中可以说是出类拔萃，但放在那些前辈面前，确实难成气候。
云旭桓笑道：“江大哥也无须太过在意，到时候真的相斗，那几位前辈想来肯定也是不会占修为上的便宜的。”
“欸，希望如此吧。”江忆染郁闷道，“其实若不是灵诏城那边据说规矩极严，说不定我还能走走关系？”
他当下想到的，自然就是纳兰若、云少晗还有闻人紫。前两位就不必说了，都是和灵诏城有很大关系的人物，而闻人紫作为巫教教主，在南疆威名赫赫，想来应该也认识灵诏城的几位。不过，眼下这些关系是没法动用了啊。
当然，真论起来也无妨，无非便是和修为、见识高于自己的前辈的打一架，虽然累一点，但也值得期待。
也许，更值得他担心的，应该是另外一些人。
毕竟，如果他对那两名黄衣道士的猜测没有错的话，这恐怕只是一个开始。
******
当江忆染、颜青青与云旭桓会合时，玉衡、江栖梧、段与泠、滕文煦四人也已经到了节州境内，再往南行，便算是入了南疆的地界。至于徵和闫笑笑那一路，也是按照计划南行。
三路人马，齐赴南疆，不知又会搅动起怎样的风云。
******
与此同时，南疆某处。
这是一片开满桃花的地方。
如今已是初春，万紫千红，煞是好看。
隐隐约约能看到花林间时没时现的小径。
在花林的中心，有一片小湖，湖畔有阁楼数间，零落而立，皆是南疆的式样。
桃花的芳香混杂着湖水的气息。
很静谧，很安宁。
然而，就在这时，花林中突然有一道淡淡的黑影闪过。
花林中的小径错综复杂，但那黑影分明没有丝毫的犹豫，显然对这里无比地熟悉。
几乎眨眼的功夫，那黑影便是来到了湖畔，静静站定。
这黑影赫然是被江晨瑜称呼为老师的那人。
此刻的他，依旧将自己藏在黑袍中，气息阴森幽冷。
“呵呵，想不到是大长老来此，当真是稀客，稀客啊。”一道苍老的声音从某间阁楼中传出，然后便看到一位灰衣老妪凭空出现在了黑袍人的身边。
她拄着棕红色的龙头拐杖，拐杖的尖端嵌着一块碧青色的晶石，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她虽然年老，修为却是达到了十二楼的境界。当然，也是因为年老，若论实战，她其实顶多能发挥八九重楼的力量。但是，她依旧是震慑无数人的存在。因为，她善用毒。
黑袍人的声音依旧是如此的喑哑：“我想，婆婆应该还没有忘记当年的约定。”
灰衣老妪怔了一下，紧接着眼眸中便是闪过一抹深深的贪婪：“当然没有忘记。”
“没有忘记便好。”黑袍人淡笑一声。
“大长老不知希望杀什么人物，才又想到了老婆子我。”灰衣老妪淡淡说道，语调却似乎有些阴阳怪气。
黑袍人负手于身后，淡淡说道：“我大楚的燕世子，江忆染。”
“桀桀，大长老要杀的人可当真个个都不一般呐。”灰衣老妪眯着眼，怪笑道，“上次是司徒凛，这次干脆来了个皇室子弟，啧啧。”
“皇室子弟又如何？有人想他死，那他就不得不死。”黑袍人说得很轻松，似乎根本没有顾忌。
“哼哼。”灰衣老妪没有继续纠缠在这个问题，而是话锋一转道，“那燕世子何等修为，只他一人吗？还是说又是像上次那般？”
“他身边还有两个人，不过不成气候。一个堪堪妙真境界，另一个虽然身负地仙修为，却是重伤初愈。至于那燕世子，倒是值得注意。尽管只是地仙二重楼的境界，但真正拼命的话，恐怕八九重楼都奈何不得。”
灰衣老妪瞳孔一缩，没有立刻回答，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而黑袍人则是很镇静地等待着她的回应，有恃无恐的样子。
很快，灰衣老妪的眸中闪过一抹厉色，冷笑说道：“嘿嘿，就算那燕世子又这般的实力，中了我的毒，不照旧得乖乖送命。”
“如此最好。”黑袍人的话语中多了几分感慨，“不过，婆婆也不必急着发难，慢一些无妨，只需挑最好的时机，用最好的毒。”
话虽普通，杀机隐现。
灰衣老妪拂袖转身：“这就不劳大长老操心了。老婆子的毒，大长老莫非还不放心吗？”
说着，灰衣老妪便是径直向某间阁楼走去，看似缓慢，却自有一种气机激荡开来。
黑袍人却没有立刻离开。
他在湖畔静静站了许久，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甚至一直到灰衣老妪进入阁楼中也依旧没有离开。
许久之后，但听得他喃喃“也不知到了兑现诺言那一天，你能否守住你的这个视若珍宝的秘密呢”，然后便是消失不见。
一切，归于平静。
暗流，却已然孕育。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零四章 便宜师傅
离开滁州城，继续往西南而去。
南疆多险地。
或有急滩湍流渡船难过，或有陡崖密林车马难行。
是以，一行人南行的速度并不快。
迤逦行有十日，来到了骊含古林边的天南镇。
到了天南镇，那便意味着真正来到了南疆腹地。只要穿过骊含古林，灵诏城便是遥遥在望了。
不过，骊含古林在南疆一带素有凶名，且不说古林之间地形复杂，南北难辨，有些地方更是有弥漫的瘴气，虫蚁鼠蛇、奇花异草之属也是极多。
一般人大多选择绕路。
江忆染三人毕竟是修行者，艺高人胆大，商量之后还是选择由直接横穿骊含古林。
当然，江忆染三人也不敢就真的这般径直入内，还是在天南镇里做了一些准备的。他们不仅雇佣了向导，也准备了诸多辟毒之物。
本以为应该万无一失，谁承想这一次却是棋差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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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慎细心如江忆染，竟然都没有发现雇佣的向导有问题。直到最后关头才看破他的地仙境修为。然而，已经是迟了。那向导见身份败露，立刻抽身而退，其身法之高明，甚至连江忆染都难寻其踪。事实上，他也不敢真的追上去，因为他们都中毒了。而且，这毒绝非寻常之毒，似乎能迷惑六识、虚弱气血甚而吞噬生命力，应该有那向导的手笔在其中。借着古林中各种古怪物事与奇异景象的掩饰，江忆染三人都没有察觉，所准备的辟毒之物也丝毫没有起到效果。
面对此等奇毒，江忆染倒还罢了，本身就是地仙之躯，加上诸多玄妙功法护体，尤其是天书晓字卷之力，那些毒素似乎奈何不了他，反被他自行炼化消磨。但颜青青和云旭桓却不一样了。云旭桓是妙真修为，功法境界也不如江忆染，可其胜在蕴养了一身玲而不厉、敛而不散的剑气，剑气周游四肢百骸，对于祛毒也算颇有效果，勉强还能抵抗毒素的入侵，但恐怕也撑不了太久。至于颜青青，情况就要遭一些了。虽然她说起来也是地仙境修行者，但一来其修为明显是用丹药或是其他秘法硬生生催衍出来的，二来她也是重伤初愈，身子还是非常虚弱，所以她对毒的抗性反倒是最低。在那向导脱身而走后，毒素似乎便开始爆发，而颜青青也是越来越虚弱，眉眼间始终笼着一层淡淡灰紫之气，若非江忆染时常以玄法为其传功，情况恐怕要更糟糕。江忆染虽然博学广识，但偏偏于医道毒术一途却真的是谈不上精湛，也算是尽管略知一二，但面对他们所中奇毒时却是束手无策。
此刻，一行人入骊含古林已有四日，离向导脱身而逃也有两日时间，然而何时能出林却依旧难期。
入目尽是莽莽苍苍，让人颇生无奈。
幸运的是，这日他们竟然遇到了一条小溪，清清潺潺，蜿蜒而至远方。
见到这溪水，三人都面露喜色。
他们再怎么不识得林中出路，基本的常识总归是知道的。接下来，只需沿溪而行，自然能够出得密林。但眼下，关键在于颜青青以及云旭桓身上的毒到底该如何是好。
江忆染扶着颜青青靠在溪旁的一块圆石边坐下，将手搭在她的手腕上，为她传输法力。
江忆染神色凝重，勉力控制着法力的输出。既要有足够的分量去压制毒素，同时也不能太过而与颜青青自己修炼的法力相冲。
颜青青脸色苍白，灰紫之气浮动在她的眉眼间，一观便知已是十分虚弱。
然而，她很平静，无喜无悲，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无比认真地在传输法力的俊朗青年。
她其实很好奇，对眼前的这个人感到好奇。
尽管他们相处的时间也不算短了，但她还是想知道更多有关于他的事情。
她想弄清楚，曾经的自己为什么这么喜欢他，甚至连记忆都被抹去后，那种喜欢的感觉仍旧在隐隐地悸动着。
江忆染却不敢看她。
因为他害怕。
害怕终究无法阻止她的离去。
这两天，在云旭桓和颜青青面前，他总是笑着。
就像很乐观的样子。
但其实，他的心中是无比的煎熬、无比的痛苦，
谁能想到，南疆之行，刚刚开始便遭逢变故。
更是他所无力扭转的变故。
如果按照现在这样的情况下去，颜青青恐怕甚至无法撑到出骊含古林。
想到这，他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颜青青感觉到了他颤抖的手，她微微怔住，然后却是露出一个微笑：“没事的。”
江忆染收回手，勉强地笑道：“放心，一定会有办法的。我去林子里找找药材。”
他起身，朝着一边的云旭桓点点头，便要向溪对岸走去。
他走的很快，害怕颜青青和云旭桓看见他泛红的眼眶。
颜青青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出神。
好像有些痛。
是哪里痛呢？
是心。
******
江忆染医术虽不高明，但并不代表他不通医术。
他知道很多药材，能够缓解颜青青的症状。虽然治表不治里，但总归聊胜于无。
然而，关键是，骊含古林中毒物虽多，药材却极少。
这两天行路的时候，他一直在寻找，却只寻到寥寥无几。
尽管如此，他仍不愿意放弃哪怕一丝希望。
他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
他勉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仔细地寻找着。
小半个时辰后，好不容易寻到了一株清源草，江忆染还来不及高兴，却是脸色微变，心中一动。
他感到有几股气息正往这边靠近，而且似乎处在某种追逐之中。
前几日他们一直没有遇上人，现在碰到的人说不定能带他们出去，甚至能够帮忙解毒也未可知。
当然，这恐怕又要冒几分风险，但按照江忆染的感知，那几股气息，至强者也只有初入妙真的境界，自己应该能够控制。
不管如何，都要试一试。
颜青青身上的毒，不能再拖了。
一念及此，江忆染便没有选择隐匿身形，只是静静站在那儿。
如他所料，几息功夫后，一道娇小的身影便是首先从林中越出。
那娇小身影赫然是个身负通幽境修为的少女，穿着青蓝服饰，与中原及江南皆是迥异。她所戴银冠银环，也充满着南疆的风采。
江忆染心中不觉浮出几分喜意。
观这娇小少女的打扮，必然是南疆本地人氏，想来对这一带肯定比江忆染他们要熟悉。
他之前所想，说不定便有希望。
然而，其接下来的所行所言，却是让江忆染愕然无言。
她从林中冲出后，看见江忆染的存在，立时眼睛一亮，往他这边跑来。
在她身后，还有三五道身影，显然正在追她。他们中最强的，已经有妙真境修为。
冲到江忆染这边后，那娇小少女一下子抱住江忆染，扯着他的衣角直喊：“师傅，师傅，眉儿可算找到您啦。”
江忆染感到一阵懵。
远处追来的三五人也是目瞪口呆，停下了追逐的步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零五章 天骊族
江忆染何等的聪慧，以前也没有少玩过这种假戏真做的把戏，他自然立刻明白了这娇小少女的意思。
她看起来是想借江忆染之威，逼退追她的这几个人。
反应过来后，江忆染立刻便是装模作样地微笑着：“眉儿，又捣乱了？”
那娇小少女秀媚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诧异，显然没有想到江忆染这么聪明，这才一瞬间就反应了过来。
不过，这样对她来说自然是最好。
只见，她松开抱住江忆染的手，非常配合地左右拉扯着江忆染的衣袖，嘟囔道：“师傅师傅，不是眉儿捣乱，是他们硬是不相信我离开族里是要找您修行。”
虽然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江忆染却是听出了很多信息。
眼前这些人，包括这娇小少女，应该都是同一个部族的，而且这娇小少女恐怕在族里的地位还不低，否则也不至于偷跑出部族就会有人如此担心地追出来。
南疆一带，本就有七十二族的说法。娇小少女这些人说不定便是七十二族其中一族的。
江忆染当即有了决断，干脆就陪这古灵精怪的娇小少女演戏演到底。
但见他故作威严地轻“嗯”了一声，双眉微挑地望向追来的那几人，一身地仙修为显露无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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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近旁的娇小少女越发惊讶了。她虽然隐约感知到江忆染修为不俗，但并不特别确定，想不到竟然是地仙境修行者，这下子那便更加万无一失了。
那追来的几个南疆汉子眉眼间都是浮现出畏惧之色，一时间面面相觑。
过了一会，才由其中修为最高的一名蓝衣汉子出面歉然说道：“这位前辈，我等无意冒犯。然则少主心性调皮，族长也是担心她惹出祸事，能否让少主随我等回去，也算不负族长之托。”
江忆染微微眯起眼，装作生人难近、性情古怪的样子，淡淡说道：“你们的意思是，眉儿在本座这里便会惹出祸事来？”
蓝衣汉子脸一僵，连连退步，摆手道：“这……这，我等并无此意。”
“那还担心什么？”江忆染佯怒斥道，“回去告诉你们族长，有本座在，眉儿断然不会说惹什么祸，本座还要教眉儿几门秘法，你们速速退去，莫要再惹我动怒。”
蓝衣汉子和其余同伴对视数眼，均感无奈，只好告退，临走时也不忘嘱咐娇小少女“务必小心”。
看到蓝衣汉子一行完全没入林间，娇小少女明显松了口气，松开了攥着江忆染衣角的手。
在此之前，她的手一直紧紧攥着衣角，显然她心里并没有表面上看去那么轻松。
不过，现在，她倒是可以真正松一口气了。
她看了眼江忆染，嬉笑着拍了拍江忆染的肩：“嘻嘻，做得不错，本姑娘就欣赏你这么聪明的人。”
江忆染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娇小少女看到江忆染这样的表情，心中咯噔一下。刚刚太高兴，差点忘了眼前这人是个地仙境修行者了。听娘说，好多修为高深的修行者都是喜怒无常，而且有的明明自己行将朽木了，偏偏还把面貌幻化成年轻人，不要自己碰上便刚好是这样的吧，那未免运气也太差了。
娇小少女顿时苦了脸，涩然道：“前……前辈，我……我……”
饶是机灵如她，这下子也吓得有点懵了。
一想到她娘亲跟她说的话，她就感到懊悔。早知如此，还不如跟那几个人回族里呢。
现在，只能祈祷眼前这个看起来还挺温润的黑衫男子是个好人了。
江忆染见到娇小少女忽喜忽忧的模样，不禁有些哭笑不得：“怎么？刚刚不是还好的吗？还拿我当挡箭牌，现在怎么一副怕我的样子？”
娇小少女听到江忆染的话，心下却是安定大半。能这样说话的人，想来应该不是什么嗜杀残暴的角色。
她吐了吐舌头，道：“还不是担心前辈是那种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吗。”
江忆染愣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眉眼，摇头笑道：“我长得这么像魔头？”
娇小少女仔细端详了一下江忆染的脸，很认真地摇头：“不像。”
“那便是了。”江忆染负手于身后，云淡风轻道，“我姓易，你也无须唤我前辈，我还很年轻，那样未免显老。”
娇小少女的眼珠子灵动地转了一转，然后便是娇俏可人地以南疆的仪度施了一礼：“无论如何，多谢易少侠帮忙呢。要是易少侠有什么难处，本姑娘能帮的话就一定会帮忙的啦。”
江忆染轻笑道：“难得你还感觉得出我有麻烦。”
“嘻嘻。”娇小少女两只手绞在一起，微微踮着脚，娇笑了一声。
而江忆染则是收敛了笑意，正色道：“在下冒昧相问，不知姑娘是何姓名，又是何部何族。”
娇小少女皱了皱鼻子，撇撇嘴道：“易少侠不是南疆吧？说话总是文绉绉的。不就问个姓名部族嘛，哪有什么冒昧冒昧的。你们那边就是麻烦啦。”
江忆染微愕，嘴角轻轻抽了抽，心里有些发苦。
这少女还真是大大咧咧的性子。
幸好那娇小少女没有继续再扯开去，认真答道：“本姑娘呢，姓祁名天眉，天骊族的少主就是本姑娘啦。”
她的话语间显然带着一丝丝骄傲。
江忆染念头一动，心中的希望更盛了。
这天骊族在南疆七十二族中只是小族，但其也是七十二族中少数几个最擅长解毒的部族之一。天骊族整体的氛围就是颇为温和，矜持不争，当初楚国南伐，也是少数几个不愿与楚国动刀兵的部族，也不与其他部族争夺资源领土之属。他们的族人颇有医者的济世救人之风，平常也只是钻研解毒之道，对制毒之术却是少有涉猎。总的来说，天骊族虽然实力弱小，但却与许多大族亲近，受到他们的庇护，和各地百姓关系也是不错，这也是为何他们能立足至今的原因。
眼前这祁天眉尽管看起来年轻，但既然是天骊族少主，解毒之术想来也是不差，说不定便能解颜青青身上之毒。
他当即非常江湖气地抱拳一礼：“在下有一朋友中毒颇深而难解，还望祁姑娘出手相助。”
祁天眉伸出一根手指搭着下巴，秀眉微蹙道：“原来是有人中毒了，在哪呢，快带我过去吧。”
“多谢。”江忆染见祁天眉答应得如此直爽，料想她必然对毒术有所精通，也是心下一喜，当即便是重新向溪边掠去。
祁天眉看到江忆染急切的样子，没有立刻动身，而是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容，轻轻说道：“啧啧，这么急，难不成是喜欢的人吗？”
******
溪边，身体虚弱的颜青青已然沉沉入睡，云旭桓在一旁入定修行。
但很快，他睁开了眼，因为江忆染已至面前。
云旭桓略感惊讶：“已经找到药材了吗？”
江忆染微笑道：“我遇到了天骊族的少主，她已经答应帮我们看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零六章 多半是个渣男
云旭桓闻言也是一喜，点头道：“看来我们运气不错，天骊族的善解百毒在南疆素来名气极盛的。”
“那是当然，曾经与医仙并称的毒仙可就出在我们天骊族。”一道娇俏的声音传来，祁天眉便是出现在了溪边。
只见祁天眉已经到了溪边，背着手轻轻跃起，脚尖在溪水上轻点，倒真有几分仙子凌波之感。
她一到这边，看了颜青青和云旭桓一眼，便是秀眉微蹙道：“这位姊姊和这位少侠是如何中的毒？”
江忆染和云旭桓对视一眼，由江忆染略带苦涩地开口述说起当时那向导脱身而逃以及紧接着发现自己三人中毒的情景。
在那之前，他们基本没有对向导的身份起过怀疑，就算像江忆染那般稍微有一些，也在相处之后很快消除了。所以，他们根本不知那向导具体借用了怎样的手段。江忆染只好尽量将当时的各种细节说出来，让祁天眉有更多判断的依据。
听江忆染讲述的时候，祁天眉异常的认真，全然没有最初和江忆染见面时的跳脱不羁。
这让江忆染感到惊讶的同时也更加安心了几分。
等到江忆染说完，祁天眉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戏谑道：“你们看来是真的对毒术一窍不通，加上又有些大意了，说的没多少有用的。”
江忆染顿时干笑不已。
“不过还好啦，总归不至于全是废话。说起来，你一个大男人还挺心细的，好多东西本姑娘怕是都注意不到。”祁天眉摆了摆手，蹲下身去，轻轻捧起颜青青的右手，搭脉于其上，微微闭目，感知着她内息的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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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忆染和云旭桓都是有些紧张地看着祁天眉，不敢出声。
过了一会，祁天眉睁开了眼，微微抬头，很认真地说道：“你们帮我把这位姊姊的身子扶起来，我替她运功。”
江忆染点点头，轻轻扶起颜青青。
颜青青此刻似乎仍在昏睡中。
显然，因为中毒的原因，她对外界的感知也不再敏锐。
若放在平时，她恐怕早就惊觉了。
颜青青被扶正后，祁天眉便是在其身后盘腿坐下，双手掐出一个印决，轻轻印在了颜青青的背上。
然后，祁天眉示意性地向江忆染抬了抬下巴，说道：“你们替我护法，绝对不能让别人打扰，就算我娘来，也要拦住。”
“好。”江忆染重重应了一声，双手立时上下翻飞，掐出诀法来。
但见一片清光氤氲在其掌间，化作一只只灵蝶飞掠而出，或沿溪而下，或飘舞于林间，或掠至空中。
这是长安诀中一种秘法——天清蝶息法，专用以感知修行者。虽然现在江忆染只能最远将灵蝶放出至三十丈外，但这个距离已经足够了。
放出灵蝶后，他转头看向祁天眉那边。
只见祁天眉身上此刻泛起了五彩的光芒，尽管微渺，却带着无尽的玄妙。这些光芒从其掌间溢出，分化作五种颜色的光芒，随着她拂动的手，从各个特殊的位置进入到颜青青体内。
不知为何，江忆染总有种莫名的感觉，祁天眉一定能成功。
这种感觉很强烈。
于是他又转过了头。
因为他足够相信祁天眉。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拦住一切想要靠近的人。
无论是谁。
无论多么强大。
******
一炷香的功夫后。
祁天眉身上的五彩光芒渐渐敛去。
而颜青青也是重新软了下去，被祁天眉轻轻揽住。
江忆染和云旭桓顿时靠了过来。
刚刚靠近，江忆染便是发现祁天眉的脸色也非常的苍白，似乎她的消耗也是极大。
江忆染二话不说握住了祁天眉的手腕。
祁天眉吓了一跳，惊道：“你做什么？”
江忆染没好气道：“看你虚弱，为你渡些真气。”
祁天眉果然感觉到一股暖流汇入其四肢百骸之中，之前积累的疲惫感立刻消弭了大半。
她不禁眉眼复杂地看了一眼江忆染。
江忆染也不知道没注意她的表情，还是故意忽视了，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传输真气。
过了一会，他才松开手，从祁天眉怀里接过颜青青让她继续靠着近旁的圆石歇息，然后微笑着问祁天眉道：“怎么样，有没有好些。”
祁天眉点点头，嘟囔了一句：“倒是挺会哄女孩子，多半是个渣男。”
她这句话说的特别轻，大概轻到了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程度。
饶是江忆染，这次也没有听清，只知道她说了话，不禁下意识地问道：“嗯？你说什么？”
祁天眉吐了吐舌头，摆摆手道：“没什么没什么，还是说说那位姊姊吧。”
江忆染当下也是敛去笑意，正色起来。
祁天眉微微蹙了蹙眉，然后轻呼一口气，认真说道：“下毒的人，手段很高明，而且所做的准备应当是远超你们的想象。所以，这毒肯定不可能是如此轻松就解得了的。当然，如果我修为高些，说不定能直接拔除那位姊姊体内的毒，但我现在修为太低了，所以能做得也只有清理表面的毒素，压制毒素的蔓延。之前替她运功的时候，我能感觉到她体内有一股阴阳调和的力量在压制毒素，应该是易少侠的手笔吧？”
说着，她便是看向江忆染。
“呃，确实是我。”江忆染干笑一声，心中却是惴惴。
难不成自己施了昏招，反倒火上浇油了？
祁天眉却仿佛知道江忆染的心思，看了一眼江忆染，撇撇嘴道：“放心吧，你做的不错。看来你也不是完全不懂毒术医道。”
江忆染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干笑连连。
祁天眉大概觉得江忆染这样子挺有趣，忍不住笑了一下，说道：“那位姊姊想要彻底解毒的话，以我现在的修为，单凭功法秘术肯定是不够的。还是要借助一些药草。你们运气好，大部分药草这骊含古林中都有，剩余的一些周边的镇子里也能找到。当然，其实直接回我族里是最方便的，但也可以说你们运气不好，我刚刚从族里跑出来，真的不想回去了。不过，你们放心，毒是肯定能解的，不论是那位姊姊，这位少侠，还有以为自己已经把毒清干净的呆子，你们的毒我都会解开的。”
江忆染先是怔了一下，然后就苦笑起来。
他怎会听不出来祁天眉说的呆子就是他。
但不管如何，祁天眉答应解毒，那都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江忆染确实是满心感激。
正当江忆染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祁天眉却是秀眉一挑，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零七章 相遇是缘
云旭桓一呆，似乎没有料到还有这一出。
江忆染却似乎早就猜到一般，轻笑道：“我知道你的条件。”
这下子，轮到祁天眉一呆了。
她抱着肩，没好气地说道：“没意思。那你倒说说，我的条件是什么。”
江忆染摊摊手，微笑道：“很好猜。你无非就是不想回族里罢了，想让我们带着你，对吗？”
祁天眉惊讶地张了张嘴，然后脸色略红道：“算你聪明。”
江忆染刚想说些什么，脸色却是一变，
紧接着，便有一道飘忽不定、灵韵十足的声音传来：“聪明？哪有你聪明？都学会乱认师傅来压人了？”
话音落下，江忆染回身凝神，朝前望去，秋水剑已然出鞘，在周身环舞。
云旭桓也是立刻反应过来，举剑望向周围。
他所用的剑，仍旧是木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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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瞬，江忆染周身的剑气便是激荡开去，轻喝道：“小心，来了。”
然后，江忆染两人甚至来不及动作，一道身影便是凭空出现在两人面前。
事实上，说凭空倒也并不准确。江忆染是略微能感知到这道身影的由远及近的，但并无法准确地捕捉到轨迹。可对于云旭桓和祁天眉来说，他们的感知不如江忆染，自然就感觉那道身影如凭空出现一般。
那道身影也是身着南疆的服饰，青蓝衣裳，银冠银环，披着红色偏绒质的披风，干净的眉眼赫然和祁天眉极像，只不过比起祁天眉，少了一分媚意，多了一分空灵，年龄上也比祁天眉要大一些。
在她刚出现的时候，她便是用轻渺的声音说道：“年轻人，感知倒是不错。”
而在看清她的面容和装束后，江忆染却是面露尴尬的表情。
他敛去剑气，收回秋水，连连干笑。
云旭桓又岂是蠢笨之辈，看到眼前这身影的面容和装束，又看到江忆染的反应，如何能不明白，当即也是收起木剑，眼观鼻鼻观心。
祁天眉气得直跳脚，恨铁不成钢地娇斥道：“你们……你们骗人，不是说好不管来什么人都要挡下的。”
江忆染苦笑道：“这可是你娘，这我们怎么敢真拦，而且刚才的情况和现在也不一样。”
祁天眉一时语塞，半天才红着脸说道：“你……你们，我娘怎么了？我娘又不是你们的娘，怎么就不能拦了？”
江忆染和云旭桓傻眼。
那空灵女子则是颇带无奈地摇摇头，叹道：“眉儿，别胡闹了。”
她的目光落在祁天眉身上时带着的柔情，确乎是母亲对女儿的那种感觉。
祁天眉顿时苦了脸，垂头丧气道：“娘，我不想回去。”
空灵女子眉眼轻垂，微笑道：“傻孩子，我知道你性子野，在族里呆不住，你真想出去看看，我还真的能拦你不成？我只是担心你，不知江湖凶恶，中了别人奸计也不知道。”
祁天眉红了眼眶，微微垂下头，轻声说道：“娘，我好歹也是通幽境的了。”
空灵女子走上前去，戳了戳额头：“你啊，没有再江湖上行走，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就拿你面前这两位小哥来说吧，他们的年龄和你不也差不了多少，可是修为可比你高的多了。你是运气好，刚好让你碰到的人都是好人，下次万一遇到坏人呢？”
祁天眉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抬头狠狠瞪了江忆染一眼。
江忆染被瞪得有些尴尬，略略偏过了头。
“年轻人嘛，都向往江湖，向往快意恩仇，向往红尘潇洒。更何况你这小妮子呢，本来就是跳脱的性子，又被一年前的那位小哥一顿哄，然后在族里就半点呆不住了。这些呢，我都能理解的。你娘亲我当年也是年轻过的。”空灵女子淡笑着说道，眉眼间是满满的回忆，“所以，你真的想去外面闯荡，我怎么会不同意呢？”
“可……可，娘亲你明明派人来拦我。”祁天眉委屈地说道，然后又瞪了江忆染一眼。
江忆染暗暗叫苦，也不知哪里招惹到这位小姑奶奶了，不自觉地退了一步。
空灵女子摸了摸祁天眉的头，微笑道：“傻孩子，你怎么知道他们是来拦你的呢？你这次跑走是一年来第九次了，我再怎么固执也该知道你是真的想出去看看了。所以，这次我是真的没想拦你，只是想让南小哥他们先把你带回来，然后将一些东西交给你。否则，你就这般空手出去，我是真的不放心。”
祁天眉闻言顿时转阴为晴，洒然笑起来，一下跳起来抱住空灵女子，娇俏道：“娘，我就知道你最好了。都怪南大哥他们，也不说清楚。”
空灵女子没好气地说道：“你还说。南小哥都说了，你根本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最后碰到那位小哥的时候，又一下子被你演的一出戏弄得有些疑神疑鬼的，话也没讲清楚。”
祁天眉松开手，负到身后，吐了吐舌头。
空灵女子将解下系在腰间的一块青色龙形玉佩，牵过祁天眉的手，放到她手间，柔声道：“这个玉佩你拿着，万一遇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麻烦，就捏碎它。”
紧接着，空灵女子手一翻，一方淡紫色的锦袋便是出现在手间：“这锦袋里的东西都是我为你准备的，有空的时候看看，会有用处的。”
祁天眉重重点头。
然后，空灵女子转过了身，望向江忆染和云旭桓。
她盈盈一礼，微笑道：“两位小哥想来已经猜到了我的身份，我确实便是天骊族的现任族长祁菱纱。”
江忆染和云旭桓自是抱拳回礼：“见过前辈。”
“两位年级虽轻，但却都是出类拔萃，想来都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原本虽然已经决定让眉儿去江湖上看看，也给了不少宝物，到底还是有些惴惴。不过，如今见到两位还有那位姑娘，我却是放心了。江湖之上，相遇是缘。正好你们和眉儿似乎也有约定，若能同行，自是最好。但若几位真的有要事在身，也无须在意，便让眉儿她自己去就好。只是，若真的有幸同行，眉儿她初入江湖，什么都不懂，还要你们多多相助。”祁菱纱认真说道。
江忆染还来不及回应，便见祁天眉噘着嘴嘟囔道：“娘，谁要他们帮忙了，忘恩负义的家伙。”
江忆染刚想说出的话顿时重新咽了回去。
祁菱纱摇摇头，无奈笑道：“两位，眉儿她爱胡闹，希望你们多多担待。”
江忆染忍不住瞥了一眼祁天眉，然后洒然应道：“前辈放心，我们会与祁姑娘同行，到时也定会尽力帮助。”
面上这么说着，江忆染却是在心中腹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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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零八章 小毒仙
听着江忆染的话，祁天眉却是躲在祁菱纱身后，朝他直做鬼脸。
“多谢两位小哥了。”祁菱纱再度一礼，然后目光便是落向近旁的颜青青，抿唇说道，“作为些小报答，这位姑娘的毒，我可以完全解开。”
江忆染闻言顿时喜从心来：“前辈大恩，没齿难忘。”
祁菱纱微微一笑摇头道：“我让你们身边多了一个拖油瓶，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祁天眉顿时不乐意了，喊道：“娘，你怎么总是向着外人。”
祁菱纱轻轻弹了一下祁天眉的额头，微笑道：“你呀，还不是个小拖油瓶吗？”
祁天眉噘着嘴不说话。
祁菱纱则是走到了颜青青身边。
三人跟过去，祁天眉这才眨眨眼开口道：“娘，这位姊姊中的是浣灵瘴，辅以黑蚕截脉毒，用五寒花的香味引动，毒性的发挥几乎被调动到了最大的程度。下毒的人，确实是个高手。”
祁菱纱没有立刻回答。
她蹲下身躯，轻轻撘住颜青青的手腕，可以看到一缕淡蓝色灵芒被度入颜青青体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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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缕淡蓝色灵芒在颜青青体内周天运转，最终化散开去。
祁菱纱收回手，神情间有一抹凝重忽闪而逝。
这抹凝重，却被江忆染看在眼里，让其不禁心中咯噔一下。
谁料，祁菱纱却是回首微笑道：“眉儿，你的毒术看起来又精进了不少，倒是没让我失望。”
“嘻嘻，那当然啦，娘亲。本姑娘怎么说也不能辜负小毒仙的名号。”祁天眉娇笑道。
“小毒仙”三字让江忆染暂时从思考中抽回了思绪，他感到有些许惊讶。
如果祁天眉是小毒仙的话，莫非大名鼎鼎的毒仙便是祁菱纱？
另一边的云旭桓显然也有类似的想法。
虽然好奇，但江忆染也清楚，眼下关键是先完全解开颜青青身上的毒。
只见祁菱纱缓缓起身，看了眼江忆染，轻声说道：“两位小哥放心，这位姑娘身上的毒肯定是能完全解开的，不过可能要多费些时间，接下来的三个时辰，还是要拜托两位护法了，而且距离不可太近，至少要在十丈之外。”
江忆染抱拳沉声道：“前辈放心。”
祁菱纱轻轻点头，又看了看祁天眉，柔声嘱咐道：“眉儿，你也和两位小哥一起退避一下。”
“娘，我要跟你一起。”祁天眉嚷道。
祁菱纱摇头微笑道：“不要胡闹，这位姑娘的毒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那好吧。”祁天眉虽然看起来调皮，但关键时刻确实还是非常听祁菱纱的话。
此刻，江忆染和云旭桓对视了一眼，当即向两边退去。
云旭桓负责守着西边，江忆染则负责守着东边。
祁天眉则是跟在江忆染身边。
******
往东百余米，有一处空地，周围开着几朵不知名的花。
江忆染轻轻拂了拂衣袖，就在树边坐下，秋水剑摆在一边。
祁天眉也是在近旁坐下，屈着膝，搭着脑袋静静看向江忆染。
江忆染微微一笑：“怎么了？”
“没什么。”祁天眉轻轻耸了耸肩，“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上染下江。”
“易染江？好拗口啊。”祁天眉嘟囔道。
江忆染洒然：“和你的‘天眉’比起来，确实是拗口很多。不过，江湖上行走嘛，名字有时候不重要。”
祁天眉微微怔了一下，收回目光，轻声道：“他以前也这么跟我说。”
江忆染倒是没有想到祁天眉的回答，微微挑眉，促狭笑道：“啧，原来小毒仙也有心上人吗？”
祁天眉红了脸，撇撇嘴道：“嘁，什么叫‘原来’？什么叫‘也’？我又不小了，就不能有喜欢的人嘛？”
江忆染摸了摸下巴，笑道：“是一年前遇到的人？”
祁天眉秀眉一挑，说道：“你怎么知道？”
“猜的啊。”江忆染身形微仰，枕在树边。
祁天眉没有说话，摆弄着刚刚祁菱纱交给她的玉佩。
“和我说说他？”江忆染微微侧头，眼角带笑。
祁天眉微微出神，似乎因为江忆染的话回忆起了很多事情。
江忆染也没有打扰她，静静地望向前方。
过了一会，祁天眉略略偏头，微笑道：“好啊。”
******
祁天眉喜欢的人，叫令狐濬。
不算拗口，但是很难写。
其实严格来说，祁天眉并不是半年前遇到令狐濬的。
他们的相遇，还要再追溯几个月。
遇到他之前，祁天眉一直生活在族群里，无忧无虑，但也少了很多味道。
遇到他之后，祁天眉开始向往外面的世界，希望去追逐自己真正想要的。
故事很短。
缘却很长。
只是不知，这缘，还能延续多久。
******
遇到令狐濬，纯粹是偶然中的偶然。
完全是因为祁天眉的贪玩调皮，才让原本或许可能永远没有交集的两个人互相遇见。
那段时间，正好是南疆几个族群的会面，天骊族便在其中。
祁菱纱是想祁天眉留在族群中，但祁天眉就是不答应，一定要跟着去。
多半也是因为好奇心使然。
没办法，祁菱纱便带上了祁天眉。
谁料，这一出去，见了许多新鲜事物，彻底激起了祁天眉的兴致。贪玩的她自是不愿这么快回族里，干脆便在半途偷偷溜走了。
天骊族的部族驻扎之地在骊含古林中，祁天眉却是尚未入古林便溜走了。
外面的路她虽然不认识，但她至少知道哪个方向能回族中。
于是，她便一个劲地往反方向跑。
然后，她就路过了一处山崖。
然后，她就听到山崖上传来喧闹声。
然后，她就好奇心大盛地走上了山崖。
结果，就看到几个绿衣怪人正围着一个蓝衣少年。
结果，她的目光、她的心思一下子就被那蓝衣少年给吸引了过去。
其实，那时候，蓝衣少年很狼狈。
但她偏偏觉得。
他的笑容是那么灿烂温暖，就像春风十里。
他的眼眸是那么闪亮晶莹，就像星辰连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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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零九章 借酒岩
总之，祁天眉觉得，世界上所有的美好的词汇，加诸彼身，都不为过。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一见钟情，那一定就是她当时的感觉。
正当她怔怔出神时，蓝衣少年和绿衣怪人都发现了她。
绿衣怪人变了脸色，显然把她当成了蓝衣少年的帮手。
他们的攻势顿时更盛。
蓝衣少年虽处困境，却丝毫不见慌张。尽管周身伤痕累累，依旧是精神抖擞。
他甚至洒然笑道：“姑娘，能借我一壶酒吗？”
祁天眉那时微微愣了愣，以为不是在喊她，过了一瞬才反应过来，红着脸撇撇嘴说道：“我哪里来的酒。”
蓝衣少年继续说道：“此地往北，可见酒肆，不知姑娘能否替在下打一壶酒来？在下感激不尽。”
祁天眉没有回答，只是立刻转身下了崖。
其中一名绿衣怪人狞笑道：“臭小子，还以为你来了帮手，原来只是个陌生人，还让她打一壶酒，当真有闲情逸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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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衣少年脚步灵动，挥剑格开致命的一击，依旧微微笑道：“命固然可能丢，但酒必须不可少。”
“那便让你喝不到这口酒！”这名绿衣怪人狂喝一声，攻势更加生猛。
蓝衣少年身上的伤痕愈发的多，却偏偏似毫不在意，潇洒而斗。
******
走下山崖后，祁天眉越走越快，向北疾驰而去。
她也不知道为何自己要走这么快。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确定地要给他取这壶酒。
她也不知道心中氤氲的那些心绪到底是怎样的心绪。
总之，她只想快一些。
快一些。
没有多余的想法。
那酒肆离山崖不算远，但也绝不算近。
可祁天眉，却用了更快的速度、用了更少的时间。
******
祁天眉带着酒壶，气喘吁吁地跑回山崖，屈着膝，单手撑着，另一只手举起酒壶，喊道：“你……你的酒。”
此刻，绿衣怪人还在于蓝衣少年缠斗。
感觉到祁天眉的到来，几名绿衣怪人悚然而惊。
他们惊的，是祁天眉如此快便到了，更惊的是，蓝衣少年竟然支撑到了这一刻。
而蓝衣少年则是仰天长笑：“好，好，好，妙极。”
只见他的手轻轻一招，祁天眉手中的酒壶便是高高掠起，稳稳地落入蓝衣少年手中。
蓝衣少年出剑横扫，剑气竟然是陡地繁衍到巅峰，将几名绿衣怪人尽数逼退。
趁此间隙，蓝衣少年举起酒壶，倒出酒来。
酒水如游龙，作一片晶莹入腹。
几乎瞬息之间，一壶酒便已倾尽。
蓝衣少年抛开酒壶，抹了抹嘴巴，畅快而言：“好酒，好酒！”
周围那几个绿衣怪人却是越发震惊，纷纷暗想，难不成眼前这少年还在隐藏实力？
刚刚那一剑，实在不像一个重伤之人所能激发而出的。
谁料，不止于那一剑，蓝衣少年在饮酒之后，气势竟是一涨再涨，远非那几名绿衣怪人可比。
那几名绿衣怪人见了蓝衣少年陡然暴涨的气息，均是生了怯意，纷纷向后退去。
蓝衣少年岂会让他们这般容易退走。
他身形轻晃，手中之剑如疾影般刺出。
他明明只踏出了一步、刺出了一剑，却仿佛踏出了无数步、刺出了无数剑。
但见血光闪过，几名绿衣怪人甚至毫无挣扎之力，尽数颓然倒在了地上，眉眼间是不甘与懊悔。
祁天眉微微蹙了下眉，没有说话。
蓝衣少年看了一眼祁天眉，却是颓然倒了下去，喷出一口血来。
祁天眉顿时一惊，赶紧冲了过去，扶住蓝衣少年，深切道：“你怎么样了？”
蓝衣少年捂着胸口，却偏偏笑着说道：“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杀人？”
祁天眉微微垂下首，低声说道：“哪有。”
“还说没有，你刚刚可是皱了下眉来着。”蓝衣少年笑道。
“这种关头还不正经。”祁天眉拍了一下蓝衣少年。
“轻点。”蓝衣少年咳嗽了几声，但依旧含着淡淡的笑意，“我这个人啊，不算坏人，也不算好人，平常逍遥自在，但求无愧于心。”
祁天眉没有回应，但眼睛里分明有星星在闪。
“这样的生活快乐吗？”沉默了一会后，祁天眉才开口问道。
“至少我是这样觉得的。”蓝衣少年洒然而言。
说着，他抬起了手，向空中遥遥一招。
然后，也不知从哪里，突然有许多水柱腾空而起，汇到一处。
这些水凝成一朵花，骤然盛开，晶莹若梦。
盛开的花朵又轰然坠散，漫天而飘。
祁天眉看得呆了，怔怔望着满天的晶莹。
蓝衣少年微微偏头望着祁天眉，轻声说道：“我借一壶酒，遥寄千场醉。”
祁天眉倏忽垂下头，又看着蓝衣少年的眼睛出了神，迷迷蒙蒙地说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复姓令狐，单名一个濬字。”蓝衣少年笑道。
“濬？好难写啊，好像还有一丢丢拗口。”祁天眉撇撇嘴，轻笑道。
“江湖上行走嘛，名字并不重要，快意最重要。”蓝衣少年眉弯似月。
“你能带我去江湖上看看吗？”祁天眉认真地看着令狐濬。
令狐濬怔了一下，然后便是欣然点头：“好，不过在此之前，你得带我找个地方疗伤。”
祁天眉微笑，也不说，轻轻扶起令狐濬，一起向山下走去。
夕阳渐斜，人影渐长。
“你都是一个人行走江湖？”
“对啊。”
“真厉害。”
“还行吧，其实有时候也是一种不得已，只是时间久了，就学会了享受其中快意。”
“嘁，你不是南疆的人吧？”
“咦，你怎么知道？”
“南疆本地之人才不会这般文绉绉。”
“哈哈，是嘛。”
“话说，那些绿衣人又是谁。”
“惹了一个人，招来一个门派，叫什么碧磷宗，听过吗？”
“碧磷宗？啧，你胆子还真不小。”
“嘿嘿，还行吧。欸，对了，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什么事。”
“你说，咱们在此相遇也算有缘，不如给这处山崖起个名字怎么样？”
“矫情。”
“管他矫不矫情呢，我都想好了。”
“所以，是什么。”
“就叫借酒岩（注一），怎么样？”
…………
注一：致敬《罗小黑战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一十章 秘密
祁天眉轻轻地叙说着，说到这里时，她没有继续说下去，眉眼间是深深的怀念，夹杂着淡淡的惆怅。
江忆染微笑着：“令狐濬？真是个有趣的人。”
祁天眉托着下巴，抬眼看了一下江忆染，嘴角轻勾：“那是当然，本姑娘看上的人。比你帅，比你有趣，还比你强。”
江忆染摇头直笑：“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话还真没说错。”
祁天眉歪了歪脑袋，模样可爱。
江忆染则是随手携来一枝草根，叼在嘴中。
祁天眉撇撇嘴道：“骊含古林中你都敢随便采草根来，不怕毒吗？”
江忆染轻笑道：“我对草木还是有些辨识的，再者我体质特殊，还真的不是特别害怕毒。”
“心真大。”祁天眉白了江忆染一眼。
江忆染目光深邃，望向莽莽苍苍的深处，问道：“后来呢。”
祁天眉微微垂下了头，喃喃道：“后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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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祁菱纱还是找到了祁天眉。
而且，说巧不巧，正好便是令狐濬、祁天眉重新路过借酒岩的时候。
祁菱纱自是要把祁天眉带回部族。
她不愿。
于是令狐濬也不愿。
然后，令狐濬出手，和祁菱纱大打了一场。
令狐濬不是祁菱纱的对手，被压着打。
之前的伤势重新爆发出来。
祁天眉哭了。
从小到大，她都是性子野、不服输的姿态，没有哭过一次。
但是，看到令狐濬满身血污地躺倒一株枯树下，祁天眉直接挣脱了挟制住她的族人，冲上去抱住他，哇哇大哭，像小孩子似的。
令狐濬却还是微笑着，轻抚她的发：“别哭，死不了，你娘没下死手呢。”
祁天眉只是哭，似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祁菱纱落在他们面前，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令狐濬，轻叹一口气：“何必呢，一定要带她走吗？”
令狐濬咧嘴笑着，摇摇头道：“不是我要带她走，只是她自己的愿望而已。”
祁菱纱秀眉轻挑：“只是为了一个愿望？”
令狐濬微微摇头：“这愿望，份量很重。”
祁菱纱轻呼一口气，眉眼间竟是浮现出淡淡的笑：“你很不凡。”
令狐濬一怔，不知祁菱纱何意。
而祁天眉也是泪眼朦胧地抬起了头。
祁菱纱却是一边转身向山崖下走去，一边轻轻说道：“走吧，带他回族里疗伤。”
******
祁菱纱从来没有想过真的要阻拦祁菱纱。
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跟令狐濬动真手，是以令狐濬的伤正如他自己所说都不过是皮外伤。
像祁菱纱这样的人物，经历了多少的风风雨雨，对这世间纷繁看得实在太透彻了。
她知道很多事情、很多人没有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更重要的是，祁天眉究竟是太年轻了。
她根本不知道什么才是江湖真正的样子。
所以，祁菱纱才要试探。
试探令狐濬，更是要告诉他很多东西。
除此之外，她也想让祁天眉意识到一些事情
令狐濬和祁菱纱都是聪慧之人。
所以，其实他们也都清楚了祁菱纱的用心良苦。
在令狐濬于天骊族养伤的两月光阴里，他和祁天眉形影不离，渡过了人生中最美好的时间。
尽管终将分离，但定有再会之期。
令狐濬告诉祁天眉，他要去做一件事，等这件事做完，就回来找她，在此之前，她要乖乖呆在族里修行。
至于到底是什么事情，他并没有告诉她，只是说这是他的秘密。
事实上，他还有另一个秘密。
那就是在他离开前，祁菱纱找他聊过一次，同样的，这些他也没有告诉祁天眉。
令狐濬答应祁天眉，等他回来的时候，就告诉她这两个秘密，但她一定要好好修行。
作了约定拉了勾。
然后，祁天眉眼中的那道身影便开始渐渐远去。
令狐濬并不知道，祁天眉也有小秘密。
她的秘密是。
当她承诺不去找他、好好修行的时候，她在心中清浅而俏皮地说了声——
才怪。
******
江忆染叼着草根，嘴角微微勾起：“啧啧，你这小姑娘可真调皮。”
祁天眉搭着下巴的手轻敲脸颊，灵动的眸子微微一转，眉弯似月牙：“谁让令狐连去做什么事情也不告诉我，我偏不顺着他心意。”
江忆染摇头失笑：“说起来，听了你的故事，我倒是对你喜欢的那令狐兄弟挺感兴趣的，若是有机会能和他见上一面就是最好了。”
“有缘的话，肯定能相见的叭。”祁天眉微微闭上了眼，似乎在想一些事情。
江忆染则是吐掉了草根，伸手轻轻一点。
一片叶子便是被其携在手中，放在了唇边。
悠扬一曲，轻轻飘出。
******
当江忆染开始用叶子吹奏曲子时，颜青青也醒转了过来。
她缓缓睁开眼的时候，发现溪水边站着一道盈盈的倩影。
正是祁菱纱。
颜青青没有立刻开口说话，只是静静望着祁菱纱的背影。
但是，祁菱纱开口了。
她用很缥缈的声音轻轻说道：“我知道你的秘密。”
颜青青眉眼轻垂，没有回答。
祁菱纱转过身，眸中也有淡淡的忧伤：“你中的毒，从某种程度上说并不烈。我虽不通蛊术，但却也能识蛊辨蛊，藏心覆忆蛊固然是十大奇蛊之一，但并不能牵引毒素至于如此境地。所以，其实关键在于，那些毒引动了你体内的禁制。”
颜青青还是没有说话。
祁菱纱轻轻吸了一口气，悠悠说道：“下毒的人，很清楚你的情况。这其实是有些奇怪的地方。我不知道你和易少侠他们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故事。但我知道，易少侠很在意你。”
颜青青眼眶泛红：“我明白的。”
“那你打算告诉他吗？还是打算继续瞒下去呢？”祁菱纱微微抬头，看向灰青色的天空，有些略略出神。
颜青青摇摇头。
有些酸楚，但也带着无比地坚定。
祁菱纱望向她，却是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若是我在你这样的年纪，应该会跟你做同样的选择。”
颜青青很轻很轻地点了点头，浅淡一笑，笑靥如花：“谢谢。”
祁菱纱重新转过身，望着徐徐流过的溪水：“你的秘密，我不会说。我希望有一天，你能自己向易少侠说出这个秘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一十一章 春风一醉
一曲终了，江忆染站起了身。
祁天眉睁开眼，撇撇嘴说道：“曲子还吹得不错嘛。”
“有人教得好。”江忆染微微一笑，转身重新向溪边走去，“走吧，前辈那边应该已经差不多了。”
祁天眉缓缓起身，双手轻轻绞在身后，一蹦一跳。
******
来到溪边，颜青青正和祁菱纱并肩站着。
云旭桓还比江忆染和祁天眉早了些许，站在她们身后不远处。
颜青青此刻虽然脸色仍旧苍白，但气息上却显然已经大有不同，面容间的紫灰之气早已尽数消散。
江忆染惊喜道：“青青，感觉怎么样了。”
颜青青依旧清冷，微垂着眉眼，轻声说道：“已经没事了。”
但其实，她是在隐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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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藏眼底的种种复杂。
江忆染却没有察觉。
他只是替颜青青感到高兴。
他立刻向祁菱纱深施一礼：“多谢前辈。”
祁菱纱微笑答道：“举手之劳而已，况且眉儿还需你们多多照顾了。”
“前辈放心。”江忆染洒然道。
祁菱纱点点头，说道：“不知接下来你们有什么打算？”
“去灵诏。”江忆染答道。
“原来你们是要去灵诏吗？那里倒是个好去处。”祁菱纱欣然道。
她既然是南疆人，自然也熟知灵诏的存在。
风花雪月之所，钟灵毓秀之地，实乃洞天福迹。
当然，祁菱纱也是因之而料想到，多半是江忆染想要寻藏心覆忆蛊的解法。
她倒是有心相助江忆染，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
正如江忆染和云旭桓所料，她便是当世毒仙。虽说蛊与毒有所相近，但细微处终是有着根本性的差别。寻常的蛊，她或许能轻松解开，但这十大奇蛊，终非凡物，或许还是有解开的可能，肯定也要借助诸多灵草妙物，而看江忆染他们的样子，显然已经得高人相助，明确了方向，既然是如此，也就不必她去多说了。
而江忆染听闻祁菱纱的话，却是不禁苦着脸道：“好是好，奈何这次是要去往苍山，几道关卡应是不好过。”
祁菱纱越发确认一行是要去找能破解藏心覆忆蛊的东西，当下也是抿唇一笑道：“以易少侠的修为，前面几关想来都不是问题。至于最后一关，听闻灵诏城的那几位从来不占人便宜，胜机还是有的。”
“但愿如此吧。”江忆染挠了挠头。
祁菱纱继续问道：“你们这便准备动身吗？要不要先到族里坐坐？”
不等江忆染说话，祁天眉便是挽住祁菱纱的胳膊晃啊晃地说道：“娘，人家要赶路呢，你这样多拖延人家时间啊。”
说着，祁天眉又是暗里瞪了江忆染一眼。
江忆染被她瞪得怕了，刚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本来是想说，如此也挺不错的。
祁菱纱笑着伸手，弹了一下祁天眉的额头，说道：“你这小妮子，真的是一息都不想再族里呆了么？”
祁天眉只是嘻嘻地笑，没有说话。
祁菱纱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无奈说道：“好了好了，那你们就快些动身吧。毕竟，这骊含古林也不是什么善地。颜姑娘的毒虽然已经拔除了，但身体还是虚弱，早些出去也是好事。出去之后再多休息几日便能恢复了。”
颜青青轻轻点头，盈盈一礼。
而江忆染也是再度抱拳施礼：“多谢前辈。”
祁天眉则是从祁菱纱身边跳回来，挥挥手道：“好啦，娘，你就放心吧。”
祁菱纱不禁摇头失笑。
她其实一点也不担心。
尽管她很清楚，江湖之上，有着诸多的磕磕绊绊。
会痛，会苦。
但是。
须知，他们正当少年，此心又有何惧。
乘白马，扬长鞭，走山河。
不负韶光。
看着眼前的四人，祁菱纱不自觉地想起了当年。
当年，也是四人。
春风依旧，纵酒长歌。
******
三日后，江忆染一行在祁天眉的带领下离开了骊含古林。
只是，他们没有注意到，当他们渐行渐远时，骊含古林的上空，两道身影悬空而立，静静望着他们。
其中一个，正是那被江晨瑜换作老师、某处桃花盛开之所的灰衣老妪唤作大长老的黑袍人。
另一个，却是个身形枯瘦的青肤人。其裸露在外面的皮肤赫然泛着淡淡的青，连一双眸子也是飘忽着幽幽青光。在其脸颊两边，各有一道波浪状的黑纹。
看着离开的江忆染等人，黑袍人声音喑哑地说道：“你失手了。”
青肤人脸色不是特别好看，冷声道：“谁能想到他运气这般好。”
“在此之前，你就应该考虑到这些。”黑袍人的声音很淡，也很漠。
青肤人微显不耐烦，蹙眉道：“说起来，我一直不明白，以我们两人的实力，直接出手难道还拿不下他们？为何要这般拐弯抹角？”
黑袍人负手于身后，声音依旧冷漠：“其一，这燕世子变数太多，我们两人联手也未必完全有把握拿下他。其二，殿下的意思，本就是要将他慢慢地逼入绝境。其三，他身上的秘密很多，而且都很有价值，若最终得到的只是一个死人，未免亏大了。”
青肤人却是冷笑：“算计来算计去，本座可没心情考虑这些。”
话音落下，但见青影一晃，青肤人便是消失在原地。
黑袍人却好像根本不在意青肤人，只是静静望着江忆染等人的背影，不知又在思量着什么。
******
出古林的时候，已是初春渐深。
江忆染一行在古林边的镇子里休整几日后，便是继续往南。
四个人，四骑马，春风渐暖，如醺如醉。
在这样清浅的春风里，江忆染想到的却是另一幅画面。
他，还有江栖梧，还有洛海棠。
他们不再是王侯子弟，而只是江湖少年少女。
驾着白马，行于苍苍古道。
有春风拂面，有崇天高云。
江栖梧握着剑。
洛海棠持着箫。
他却不再握剑，只负一架琴。
那该是多么美好的画面。
那才是他所期望的真正的江湖。
醉于春风，醉于伊人，醉于江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太困了
灵诏城虽然在名义上设下了四道关卡，但其实来往此间的人极少。
城内的百姓本就以城中为福地，既然能自给自足，又怎么可能去外面陌生的世界去受苦。
至于外界，知道此地的人本就少，想去往灵诏城这种所在的也大多是心灰意冷、厌倦尘世之人，再加上守第一道关卡的人已经非同小可，是以这百年间来往灵诏的绝对不超百人。
是以，看守关卡便成了城中大概是最闲也最无聊的事情。
晋舜元是聆月诗仙张轻烨的二弟子，也是灵诏城风花雪月四仙之弟子中年龄较小的一位。
他是跳脱活泼的性子，是以最怕的就是被安排看守关卡。
他几次偷偷藏起来，结果都被师兄师姐或者干脆直接是师傅揪了出来。
后来，他干脆也认命了，被安排看守关卡也不躲了。反正几乎没有人会来灵诏，所以说是看守，他大半时间都在睡觉。
说是关卡，其实就是一处茶摊。
灵诏无城墙，山水即为屏障。
茶摊之后不过数百丈，便可见楼阁屋宇，绵延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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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城里的百姓也极少有人会想到说有外人到来。
茶摊的主人是个灰衣灰发的老人。他是个哑者，但却耳聪目明，甚至本身就身负妙真境的修为。灵诏城的众弟子甚至是风花雪月四仙和他的关系都很好。
就像晋舜元，他每次值守的时候便在茶摊里随便挑个位子趴着，埋倒头大睡。偶尔中间醒了，就在摊子里沏上一杯茶，慢慢喝尽，然后再睡。
这一日，像往常所有的日子一般，晋舜元在茶摊里又是睡了许久。
然而，这次，当他迷迷蒙蒙醒来，下意识地想去倒茶时，却突然感觉有些不对。
他放下手中的茶杯，陡然转身望去，发现茶摊前竟然多了四个人。
他揉了揉眼睛，有些发懵。
眼前的四人，一个是俊朗潇洒的黑衫青年，一个是温润如玉的月白衫青年，一个是亭亭玉立的黑衣女子，一个则是娇俏可爱的青蓝衣裳少女。
但见黑衫青年微笑着上前一步，屈身一礼：“这位小哥，我们欲入灵诏，不知第一道关卡在何处？”
晋舜元一个激灵，总算是清醒了些。
他有些惊讶，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黑衫青年洒然道：“前来闯关。”
晋舜元更清醒了，心中却是在骂娘。
这还真他娘有人入灵诏？还好巧不巧被他遇到？
不过，这般也好。
反正也无聊，比起睡觉，打一架似乎更能打发时间。
晋舜元当即也是微笑还礼：“我便是守关之人。”
黑衫青年却并不惊讶，似乎早就猜到一半。
他们微微退开数步，其中的黑衫青年略一晃手，一柄淡蓝剑鞘的长剑便是出现在身前。
黑衫青年横剑行剑礼：“请。”
晋舜元对黑衫青年如此镇定有些诧异，但同时也开始真正认真起来。
他走到黑衫青年面前，取出了自己的剑。
那是一柄怪异的剑。
与其说是剑，不如说是一截竹子。
墨色的竹子。
“请。”
晋舜元施剑礼以还，整个人的气势顿时与之前的懵懵然完全不同了。
风花雪月四仙的弟子，又岂有凡辈。
但也正因如此，晋舜元更能感觉到，眼前这黑衫青年的不同寻常。
然而，他来不及想太多。
只因，在那一瞬之间，黑衫青年已然出手。
快。
太快。
晋舜元竟然发现自己很难跟上这样的速度。
他只是感觉，半空中似乎突然多出了一泓秋水，向自己洒落。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挥剑，墨竹般的剑器以刁钻的弧度划出。
“叮”的一声，墨竹般的剑器与那一泓秋水相撞。
晋舜元这才发现，原来那一泓秋水，竟然是剑光。
剑光之源，是泛着莹莹湛蓝光芒的长剑，那流转的光芒就如同湖面上泛开的涟漪。
从那一泓秋水间，有阵阵剑意传来，晋舜元一时间竟是难以抵敌，被震退数步。
他来不及喘息，那道黑衫身影已经是如影随形。
长剑划过，似孔雀开屏。
晋舜元手腕一翻，墨竹般的剑器格开那长剑，但其自己却是再度被逼退数步。
晋舜元感觉又懵了，趁着黑衫青年剑意未至，赶紧伸出了手，大喊：“等等。”
黑衫青年停住身形，倒持长剑，微笑不语。
晋舜元感到有些尴尬，干笑道：“睡迷糊了，我太困了，让我喝杯茶醒醒。”
面上这般说着，他心中却是郁闷不已。
想不到好不容易碰到一个来闯关的人，自己竟然不是对手。
是那黑衫青年真的太强了吗，还是自己睡懵了？
欸，看来，有时候睡觉也不能睡太久，否则越睡越困。
他走回茶铺中，向那个灰衣老人附耳说道：“老齐，再给我来杯茶，最好是烈一些的，拿来醒酒的那种。”
被唤作老齐的老人笑起来，当即便是去沏茶。
晋舜元在旁等着，不敢朝茶摊外看。
这场面，是真心尴尬。
自己怕是把灵诏城的脸都丢尽了。
一想到这，他就心里叫苦。
自己倒是无所谓，要是过会被师傅教训可就麻烦了。
上次他惹祸，张轻烨硬是让他三日之内写出两百五十首诗来，若非师兄师姐还有师叔求情，还真能要他的命。
不过，自己要是守住关卡，应该就没什么事了吧？
然而想到这里，晋舜元心中竟然觉得有些没底。
这时，老齐已经沏好了茶，端到晋舜元面前。
以前来喝茶，多是慢慢品。毕竟，灵诏的茶，素来是一绝，而老齐的茶艺也是出神入化。但，现在，却只能一饮而尽。
淡淡的苦意与清香杂糅着泛开，瞬间溢满全身。
晋舜元顿觉精神一振，信心百倍。
只是当他转过身去，看向依旧微笑着的黑衫青年，心里却是又咯噔一下。
但他到底非寻常人，心境之坚固是难测。
只见晋舜元深吸一口气，立时将气息调整到巅峰，一片片墨意在其周身泛开，似有竹子在其间轻晃。
韵味盎然，似乎另成一片天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一十三章 史上最强小师妹
与晋舜元对敌的黑衫青年不是别人，正是江忆染。
至于剩下的三人，自然就是颜青青、云旭桓和祁天眉了。
自从离开骊含古林后，很幸运的，他们没有再遇到什么变故，平安无事地到达了灵诏城。
随后，他们自然而然就来到了那一处茶摊前，看到了老齐和正在安睡的晋舜元。
江忆染立时便感觉出无论是晋舜元还是老齐都绝非普通人，他正想着询问老齐，结果晋舜元倒也机警，立时便醒了过来。
后面的事自然也就清楚了。
此刻，看到晋舜元周身荡漾开的那片绝妙的墨竹之韵，江忆染倒是依旧平静。
尽管晋舜元展现出来的手段确实玄妙非常，但那到底是相对而言的。这些手段对于江忆染来说，恐怕就称不上有多少玄妙了。毕竟，一来，江忆染本身修行的功法秘术境界都是极高，二来，他自己的见识也是极广，少有人能比，三来，晋舜元就算展现的手段再如何玄妙，终究只是妙真境，境界上的差距是无法抹杀的。
因为平静，所以状态便是巅峰。
江忆染只是倒持秋水，却自有一种别样的气场。
与之前一般，他还是选择了先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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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动步，只是跨出一步，却如同直接穿梭了数丈的距离，来到晋舜元的面前，一剑刺出。
看到如此鬼魅的身法，晋舜元先是一惊，但旋即便是微喜。
他正愁无法与之近身，想不到眼前的黑衫青年竟然好巧不巧遂了他的心愿。
只见晋舜元出剑，欲要挑开江忆染手中的秋水，而其周身的墨竹则是微微摇晃，泛开一片墨意缠绕向江忆染。
这是他的染心竹海，是能够构筑领域的秘术。凡是进入他领域之内的修行者，无论是行动，还是法力流转，都会缓慢许多。像在寻常比斗中，哪怕慢一瞬，可能就是胜败之分，更何况是如此。当然，此秘术构造出来的领域在范围上还是有限制。像他自己，领域笼罩周身半丈的范围已经是极致。但若换作张轻烨来施展，别说十丈，就是笼罩二十丈甚至三十丈的范围也是轻轻松松。当然，染心竹海中的限制也并非总是完全能奏效的，可以应对此等领域的手段说起来也不在少数。
就像现在，江忆染根本不惧那些墨意。
但见其周围浮现出点点星火，瞬间连成一片，宛若帘幕般。
星火帘幕中，一朵朵赤金色的火莲涌出，将那些靠近的墨意燃烧殆尽。
而江忆染的剑没有丝毫的停顿，并没有要避开挑来的墨竹般的剑器的意思，反而是像蜻蜓点水般拍打于其上。
轻轻的一拍，却如同震颤了千百次。
无数的电芒衍生出来，继而泛开在墨意之中。
那感觉，就如同重重浓云之间骤生雷霆。
这是朱颜剑诀的万壑雷。
如今被江忆染轻描淡写的施展出，气象却是非凡。
晋舜元感到手臂一阵酥麻，一时难以握剑。
事实上，就算手臂没有受到影响，晋舜元也差不多傻眼了。
且不说自己的染心竹海轻轻松松被破，眼前这黑衫青年反攻的一剑便充满着细节。
不是亲身交手恐怕没有感觉，他几乎是在刹那间改变了剑路，避开了自己的挑势，同时施展出那平地生雷的剑招。
这该是有多么机敏而果决的反应和多么熟练而通玄的剑术。
其实，在进一步说，恐怕就算晋舜元不傻眼，也没有赢的机会了。
因为，江忆染手中的秋水剑几乎是顺势上挑，画出一道弧，架在了晋舜元的脖颈上。
场面仿佛静止在这一瞬，许久许久。
直到江忆染收剑施礼：“承让。”
晋舜元也是收回墨竹般的剑器、敛去周身的染心竹海，微微垂首，苦笑抱拳：“厉害，倒显得我坐井观天了。”
江忆染却是摇头：“有时候，态度比境界更重要。”
晋舜元抬头，眨眨眼睛，眸中似乎有光芒在闪。
江忆染洒然笑道：“不管如何，小哥，我这应该算是闯过第一关了吧？”
晋舜元点头苦涩道：“那是自然。”
“那不知下一关又在何处？”江忆染认真问道。
晋舜元微诧地望向江忆染，显然有些奇怪眼前这些怎么似乎急于闯关。
但他也没有多问，当即答道：“由此往前，可见城楼高百尺，即为第二关之……”
话至一半，远处却有一道银光闪来，陡然刺落在晋舜元面前。
刹那间，尘土飞扬。
这下子，不禁晋舜元傻眼，江忆染他们也傻眼了。
这是什么操作？
等到尘土散尽，江忆染发现，那道银光竟然是一柄长枪，泛着淡淡的银光。
再观晋舜元，表情明显有了些许变化，似乎多了几分惧意与尴尬。
不等晋舜元开口，一道清脆而又娇俏的声音便是从远处悠悠传来：
“小元子，好不容易来个人，怎么这就拦不住了？快快快，让那小子来第二关，我在这等他。”
下一瞬，那杆长枪就再度飞掠而回。
晋舜元苦笑连连，不知该说些什么。
江忆染傻眼归傻眼，但是心中也起了更多的谨慎。
刚刚这一枪，可无法以常理揣度。
而且，这说话的女子似乎在很远的地方，可声音却能悠悠传来，修为恐怕也不低。
只是不知，到底是何方神圣。
当然，与其瞎猜，倒不如直接询问晋舜元来的痛快。
江忆染自是微笑问道：“这位小哥，刚刚的这位便是第二关的守关者吗？”
晋舜元干笑道：“额，现在来说，应该算是吧。”
应该算是？这叫什么回答？
江忆染一时之间有些懵。
幸而晋舜元紧接着便是叹了一口气，解释道：“刚刚说话的，是我的小师妹，也是我酿花酒仙尹萝衣尹师叔的弟子。她是我们灵诏城有史以来最强的小师妹，所谓‘最强’，一方面是指她的性格，一方面则是指她的修为。她虽然年龄不大，但已经是地仙七重楼的境界，是真正万中无一的修行天才。另外，她平常都是镇守第三关，但咱们的比斗似乎被她察觉了，所以她似乎要直接去第二关，想和你交交手。只能说，你们运气不好吧。”
江忆染闻言双眉微挑，笑道：“听起来，这位小师妹应该很强？”
晋舜元摇摇头，感慨道：“岂止很强，我刚刚也说了，是最强，史上最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一十四章 千念灵姝
江忆染抱着肩，眉眼间浮现出感兴趣的神情：“有意思。”
晋舜元怔了一下，然后用一种古怪的表情望向江忆染：“只是有意思？”
“不然呢？”江忆染耸耸肩，微笑道。
晋舜元连连摇头，叹道：“欸，不知者无畏。你是没有见识过小师妹的强大。我们大师兄是地仙十重楼的境界，却还是被压着打。我看你应该也已经有了地仙境修为吧？其实也算是百里挑一了，奈何遇上了小师妹，到底还是没法比。”
江忆染摇头，开始向前迈步，洒然道：“无妨，修行之路，唯有不断挑战强者才能进步。”
而云旭桓等人也是跟在江忆染身后。
晋舜元苦笑一声。
以前的晋舜元跟江忆染也差不多想法。
但自从和小师妹交过手后，他就发现，这条道理并不适用于那种空前绝后、举世无双的天才。
因为挑战他们，纯粹是找虐。
能不能进步未可知不说，弄得心态爆炸倒是肯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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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黑衫青年如此年轻就身负地仙境修为，想来也绝不庸常，弄不好在外界也被奉为天才。
天才对天才，有看头啊。
晋舜元一想，之前的郁闷瞬间一扫而空，顿时有些激动起来。
他本来就是属于那种洒脱乐天的人，从不在乎输赢强弱，自然不会因为一场失败就为之纠结。
眼下，可是有一场大热闹。
错过未免太可惜了。
尽管自己还有镇守第一关的任务在身，但自己也不是第一次偷溜了，顶多被发现以后挨罚罢了。而且，灵诏城今日来了这些人已经是稀奇，总不至于还有人来吧？
当即，晋舜元计较已定，向老齐挤眉弄眼道：“老齐，老齐，我去看看那家伙和小师妹，这里你帮我看着哈。”
老齐作为长辈，对这些小家伙素来是极其呵护疼爱，当即也是微笑点头。
“老齐，下次我请你喝酒。”晋舜元大喜，挥手喊了一声，然后便是转身向渐行渐远的江忆染等人追去。
晋舜元追到江忆染他们身边，喊道：“等等，我和你们一块去。”
一行人停步，江忆染微笑道：“那道关卡不守了吗？”
晋舜元脸一红，干笑道：“没事，说实话，也没几个人来灵诏。啊，对了，我还没自我介绍，在下晋舜元，聆月诗仙张轻烨二弟子。”
江忆染正色回礼，直接与他说了自己真名。
毕竟，自己和溯雪剑仙纳兰若也算有过一段善缘，灵诏城中人也并非穷凶极恶之辈，隐瞒名姓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至于祁天眉么，也完全不用顾忌，虽然刚见面的时候用了化名，但后来便也将真名告诉她了。
紧接着，江忆染又是向他介绍了云旭桓等人。
见礼之后，晋舜元便也算带路，领着江忆染一行向前。
过了第一道关卡后所见便是灵诏的下关。下关之中的屋楼整体偏矮，却自有一种古意盎然。百姓流连其间，甚是兴盛的样子。
晋舜元虽然是聆月诗仙的弟子，但和众多百姓的关系也是极好。
其实这简单想象也能知道，毕竟，灵诏城再大，终究只是一城之地，又极少有外人，住个五六年的说不得大部分人就都认识了。
也正因如此，那些百姓看到晋舜元身边的江忆染等人，都露出诧异的神情。不过，他们并没有排斥或者厌恶，反倒都露出微笑友好示意，有的孩子活泼好动，甚至直接上来搭讪玩闹。
世外福地，莫过于此。
江忆染也是忍不住感慨道：“一入灵诏，恍若隔世，当真不负其名。”
晋舜元微笑道：“江兄若是喜欢，不如就住在灵诏？”
江忆染眉眼轻垂，眸中闪过一抹遗憾：“纵有此意，难承此心。”
晋舜元微微怔了一下，有些没有明白江忆染的意思。
不过，他倒也没有纠结于此。
他感到奇怪的是，江忆染这一路竟然没有向他询问有关他的小师妹的情况。原本，他以为江忆染会借此机会多了解下对手，也好早做防备。
但如此看来，江忆染似乎并没有这个打算，聊天的时候问的更多的也是灵诏的风土人情。
也不知他是真的充满自信，还是确实不在意输赢。
正当晋舜元这般想着的时候，江忆染却是停了下脚步，指了指不远处，洒然道：“这里便是第二关吗？”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来到了下关与上关分隔处的城楼前。
这城楼倚地势而建，绵延不知多远，竟然无法看到尽头。城楼之后的上关，地势明显要比下关高很多，形成了明显的分界，能清楚地感觉到地势渐高。
城楼有名，在正门之上，高悬紫檀木匾一块，上书三个大字——忘世楼。
晋舜元点点头，应了一声，旋即就看到城楼最高处，一位碧衣女子亭亭而立。
看到这碧衣女子，晋舜元脸色一僵，不自觉地退后了一步。
至于江忆染，倒是没有先看那碧衣女子，反而是静静看了看“忘世楼”三字，由衷赞道：“好楼！好名！好字！”
那碧衣女子听了，却是蹙起秀眉，居高临下道：“怎么？本姑娘竟然还不如三个字好看吗？”
晋舜元嘴角微抽，赶紧压低声音跟江忆染说道：“江兄，我这小师妹性格有些娇横，你小心些。”
“哼哼，小元子，你不去守第一关到这来做什么？”碧衣女子微微眯起秀媚的眼睛，看向晋舜元，促狭说道。
晋舜元连连摆手，干笑道：“这不是看小师妹难得来第二关镇守，特意来看看嘛，观摩观摩，学习学习。”
碧衣女子眉眼轻挑，没有再理会他，而是望向江忆染。
江忆染略感无奈，摇头失笑：“最好看的，自然要留在最后，才赏心悦目。”
碧衣女子嘴角轻勾：“倒是挺会说话，希望你的剑能如你的言语般锋利。”
江忆染眉眼微垂，没有回答，只是向前轻轻迈出一步。
这是很简单的一步。
但偏偏下一瞬，江忆染便从原地消失，出现在了城楼上方、碧衣女子的对面。
晋舜元之前已经见识过这种身法，此刻再见，还是无比感叹其间玄妙。
碧衣女子的眸中闪过异彩，微笑道：“我想，你应该不会让我失望。”
江忆染嘴角噙着笑：“我更不想让自己失望。”
碧衣女子微微点头，秀手轻轻往上一扬。
一个银光灿灿的武器便是浮现在身前。
只是，这次，不再是长枪，而变成了一柄剑。
她朝着江忆染盈盈一礼，淡淡道：“千念灵姝曹汀芷，请指教。”
“千念灵姝，很好听的名字，应该还有别的意思吧？”江忆染微微笑着，并没有太紧张。
曹汀芷却似乎有些不耐江忆染这般的云淡风轻，秀眉微蹙道：“待会你便知道了。那你呢，又是什么名号？”
“江忆染。”
“你就是江忆染？”曹汀芷眸子微微一亮。
江忆染有些惊诧，笑问道：“你认识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天才间的对决
曹汀芷抱着肩，眨了眨眼睛，狡黠地说道：“哼哼，早便听纳兰师叔夸你，还说什么本姑娘除了修为境界，别的都差你太多。今天总归是碰到了活人，便让我见识见识，你到底有多强！”
话音落下，她没有再废话的意思，秀手微微一挥，那柄一直悬在近旁的银色长剑便是陡然掠出。
剑光如流星，却在江忆染面前数丈处一顿、一晃。
一道剑轮浮现，无数剑丝从剑轮中间浮掠而出，密密麻麻地落向江忆染。
化剑为丝。
这是剑道修至高深境界方才能领悟的绝技。
只不过，这绝技与修为倒是无关。
通幽或是妙真的修行者领悟到的也不在少数。
江忆染就属于那些人之一。
面对那漫天剑丝，江忆染只是平稳出剑，荡出一道扇形，仿佛一道展开的画屏。
正是朱颜剑诀中的画屏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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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银色剑丝似乎瞬间搅进了一片漩涡，变得纷乱起来。
明明与江忆染相距的只是可见的距离，却偏偏难动分毫。
下一瞬，江忆染变荡为刺，剑意自剑尖而出，绽开时若百花飘舞。
那些剑丝瞬间被绞散，化作漫天莹莹光点。
剑丝散，剑势却未尽。
自那莹莹光点间，曹汀芷握着完好的银色长剑，从高处斜劈向江忆染。
若惊鸿归。
江忆染弹剑，退步。
忽去又返的秋水剑身恰好划开一片涟漪，挡住了曹汀芷剑势。
而他自己，则借着退步拉开的空隙，左手往前一送。
鱼肠剑凭空出现，带起一道橙红光芒，斜刺里落向曹汀芷。
看似简简单单的一送，却有遥遥难即之意。
仿佛直接超越了空间。
不可追，朱颜剑诀中号称速度最快的一式。
曹汀芷确实没能防下这一招，但也没有受伤。
因为，在鱼肠剑触到曹汀芷的那一刻，却传出像气泡破碎般的“啵”的一声。
然后，曹汀芷的身形便是化作一只纸鸟翻飞而起，落向江忆染身后，摇身现出，左手不知何时现出一柄银色长刀，刁钻地划向江忆染。
江忆染右手微微一晃，秋水翻转，贴着刀刃划过，然后在比及一半的时候狠狠一震。
刀剑之间，有雷电骤生。
曹汀芷很果断，松开了握刀的手，并且与此同时掌心向下微微一招。
一道微小而锋锐的飞刀现出，刺向江忆染。
不止于此，她右手的剑带向那脱手而出的银色长刀，微微一引。
银色长刀便是自上而下斩落。
面对着上下合至的攻势，江忆染回身舞动鱼肠。
橙光闪动间，有火凤唳鸣，盘旋着向四周散出焰芒。
无论是长刀还是飞刀，尽数被震退，并且在瞬间消散。
焰芒之中，一道银蛇浮现。
这是一条银色的长鞭，灵动般缠绕在江忆染的右手上。
长鞭正是被曹汀芷握在左手上。
阵阵冰寒泛溢而出。
江忆染却是怡然不惧，微微一震手臂，一圈圈蓝晕从其丹田处疯狂涌出。
这些蓝晕由太阴之力凝成，将那些冰寒全部吞噬。
蓝晕化作一条冰蓝蛟龙噬向曹汀芷。
曹汀芷的左手与右手均是微微一抖，长鞭与长剑消散，这次浮现而出的是最初的长枪。
枪出如龙，若舞旋风。
漫天银星，纷纷若雨。
银枪将冰蓝蛟龙击碎，猛然搠向江忆染肩窝。
江忆染这次也是松开了手，鱼肠和秋水浮在两边，自己却是欺身而近，根本不惧那银枪。
但见江忆染身法若鬼魅，径直掠到了枪尖边上，双手带着星光，挟住长枪。
事实上，斗到现在，两人都是异常的冷静，眉眼间尽是平淡，毫无表情。
只有此刻，曹汀芷微微蹙起了眉。
她想要撤枪，却发现根本拼不过江忆染的力量。
下一瞬，她散去银色长枪，左右手现出的是匕首，交叉着向江忆染咽喉抹去。
然而，江忆染更快，在匕首相交之前，一掌印在她的肩头。
而身侧的鱼肠和秋水也是相继而近。
略显踉跄的曹汀芷却并未显出颓势，周身浮现出无数银色长剑，像是织就了一张剑网向外撑开。
她自己则如一道青烟远远退去。
这次，江忆染没有继续跟进，反倒是远远退开，猛地一拂袖，身前便是浮现出无数火鸟，纷纷缠绕向那些密密麻麻的银色长剑。
银色长剑如雪遇沸油，纷纷消融。
那些火鸟燃烧了银色长剑后尽数汇聚，化作一头火龙盘旋而起。
龙啸竟起，又在城楼之上，也算是一番奇景。
曹汀芷嘴角微勾，气势与心态上都没有丝毫的变化，似乎根本没有受先前的失利影响：“比术法？你确定吗？”
江忆染洒然笑道：“能与姑娘这般的对手切磋的机会实在难得，于我于你都有着好处，胜负固然重要，但就算输了，也并非没有机会去那苍山洱海，实在不行过几日等你不在的时候再来重闯一遍就好。”
“那你恐怕要失望了。你一日要闯关，我便一日守在这。”曹汀芷微微眯着眼，眸中泛着淡淡的秀媚。
江忆染大笑：“那便今日胜你。”
话音落下，江忆染的手朝前轻轻一挥，火龙便是飞掠而出。
曹汀芷的双手上下翻飞，一道银蓝色法阵就是在身前浮现、放大。
火龙撞在银蓝色法阵上，银蓝色法阵不断旋转，轮盘繁衍了千重。
曹汀芷伸手微微一旋，从法阵的中央便有一柄银蓝巨剑浮现而出，直接刺穿龙喉，射向天边，瞬间消隐不见。
而火龙周身则是浮现出许多银蓝光点，崩碎散开。
曹汀芷再度轻轻朝银蓝色法阵上轻轻一拍，又有一柄银蓝巨剑掠出，猛然向前。
银蓝巨剑一出现，便是陡然散开化作无数小剑，仿佛风雨般袭向江忆染。
面对着引动风雨的小剑，江忆染没有用火。
他选择了动用太阴之力。
首先散开的，是偏偏星幕，笼罩了周身数丈。
紧接着，就是深深的冰蓝光华，凝成了凤凰的模样，伸出双翅护住他的前方。
冰蓝氤氲间，是阵阵极寒。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一十六章 十里海棠
“固守？守得住吗？”
曹汀芷轻轻一笑，双手手指轻舞，从银蓝色法阵中顿时又有一柄柄银蓝色巨剑掠出。
这些银蓝色巨剑随着她的手指舞动，以精妙的轨迹攻在冰蓝凤凰身上。
然而，数息的功夫后，曹汀芷的脸色却是微微一变。
但见其双手微微一合，所有被召唤出的银蓝色巨剑合而为一，如流光般刺在冰蓝凤凰双翅的其中一点上。
刚刚的攻击看似毫无规律，但实际上尽数落在这一点上。
现在配上这最后一击，冰蓝凤凰顿时碎裂开来。
只是，在其庇护下的江忆染却是不见了身影。
曹汀芷声音清冷：“故弄玄虚。”
她缓缓上前，想要靠近刚刚江忆染站过的地方。
结果，刚刚迈出一步，她便发现周围的景物竟尔瞬间变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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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楼没有了。
高高低低的屋宇没有了。
周围聚拢而来看热闹的百姓没有了。
有的，只是无边无际的海棠林。
或粉或白的海棠花瓣飘飞着。
是至美之景。
然而，落在曹汀芷眼中，却有杀机。
“幻术么？有意思。”曹汀芷微微一笑，缓缓向前走去。
******
幻境中的十里海棠，落在观战者的眼中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在晋舜元、云旭桓等人的眼中，曹汀芷只是静静地站在城楼上，微微闭着双目，很恬淡的样子。
而江忆染则是更加悠闲了。
他坐在曹汀芷身后不远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片叶子，此刻正放在唇边吹奏着曲子。
城楼前的人都有些傻眼。
晋舜元眨了眨眼睛，问身边的云旭桓道：“云兄，他们这是在？”
“应该是幻术，想不到江大哥还精通此道。”云旭桓微笑道。
“是以曲子为引的幻术吗？”祁天眉问道。
这首曲子之前她是听江忆染吹过的，所以此刻才有此问。
云旭桓摇摇头道：“不太清楚，我们可是都没有察觉到江大哥是如何将曹姑娘困入幻境的。”
祁天眉正想开口，一道潇洒的声音悠悠传来：“幻术一般，曲子倒是不错。”
众人皆是一惊，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察觉到身后何时竟然多了一个人。
他们转过身去，发现一个青衫男子拎着酒，醉醺醺地走过来。
微醺之间，自是青衣绝代，一世风流。
看到这青衫男子，晋舜元立刻惊喜道：“纳兰师叔，你怎么来了？”
这青衫男子，自然便是溯雪剑仙纳兰若了。
云旭桓等人见了，也是纷纷一惊，各自见礼。
纳兰若却是摆摆手，笑道：“嘿嘿，我讨厌那些繁文缛节，不必如此拘谨。我平素喜欢和年轻人往来，你们把我当朋友就行。”
云旭桓等人纷纷莞尔。
纳兰若下巴朝着云旭桓所在的方向努了努，说道：“你就是端木的二弟子云旭桓吗？”
云旭桓行剑礼，微笑道：“是的。”
纳兰若点点头：“不错。将来你的成就，怕是还在端木之上。”
云旭桓挠了挠头，说道：“前辈谬赞了。”
“我看人很准的。”纳兰若啜了一口酒，洒然而笑，然后便是望向祁天眉，“啧啧，当年那个调皮的小女娃，如今都那么大了。”
祁天眉秀眉微挑，娇俏笑道：“前辈认识我娘？”
“尹师妹和你娘是闺中密友，连带着我们自然也就熟识了。”纳兰若的眉眼间充满着感慨，大概是想起了往事。
祁天眉却是撇撇嘴道：“我娘真坏，有这层关系都不告诉我。”
“哈哈，灵诏城素来与世隔绝，你娘也是替我们灵诏城着想吧。”纳兰若大笑。
祁天眉闻言，眸中闪过狡黠的光芒：“纳兰叔叔，既然我娘和你们关系这么好，我又难得来一趟灵诏城，你就不表示一下嘛。”
纳兰若莞尔：“你这小妮子，倒是和你娘年轻的时候一样古灵精怪。行，等江小子做完了正事，我就带你去见你尹姨，为你准备礼物。”
“嘻嘻。”祁天眉手负到身后，娇俏一笑。
而纳兰若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颜青青的身上，眉眼间多了几分复杂。
颜青青却很平静，清冷如一泓泉水。
纳兰若叹了一声，再啜一口酒：“江小子来这里找无昃花应该就是为了你吧？”
颜青青点头，眉眼微垂。
云旭桓则是神情微微一凝，似乎没有想到纳兰若竟然就这般猜到了他们来此的目的。
“罢了罢了。”纳兰若摇头，没有再看颜青青，转而望向城楼之上。
江忆染还在吹奏曲子，而曹汀芷依旧静静站着。
纳兰若拿着酒壶的手朝江忆染指了指，笑道：“这曲子颇有意蕴，你们有知道名字的吗？”
“十里海棠。”甚至不等云旭桓等人摇头，颜青青微微抬起头，看向江忆染，用很认真的音调说道。
纳兰若看了颜青青一眼，赞道：“好名字。”
“这首曲子，是洛姑娘写的，他平常有空就哼，或者用叶子吹奏，若是琴箫在侧，对他来说是再好不过。”颜青青轻轻地说着，眉眼间是异常的温柔。
然而，正远远看着江忆染的纳兰若本想举起酒壶狂饮一口，却在听到颜青青的话时缓缓垂了下去。
他语调复杂地说道：“这是他自己告诉你的？”
“我向他问的。”颜青青微笑着说道。
纳兰若摇摇头，又是轻叹一口气。
这时候，旁边的晋舜元却是忍不住问道：“纳兰师叔，他们得这样到什么时候？”
纳兰若收起浅淡的怅惘，敲了一下晋舜元的头，骂骂咧咧道：“臭小子没耐心，人家现在拼的是神识和心性，这才有层次、有境界。”
晋舜元苦笑道：“可是，江兄和小师妹是有层次、有境界了，我们不就没看头了吗？”
纳兰若无语，拍拍他的肩膀：“臭小子，别总想着凑热闹，仔细看看，还是会有玄机的。”
另一边的颜青青，则是眼神略显缥缈，淡笑道：“曲子将尽，应该快结束了。”
纳兰若点点头，端正颜色，感慨道：“而且，是芷儿输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一十七章 只是不再是那种想了
纳兰若话音刚落，江忆染一曲终了。
他的手指轻轻一弹，叶子随风飘飞，不知去往何方。
而曹汀芷也在这一刻醒转。
然而，却显得有些狼狈。
但见她缓缓睁开眼，紧接着便是闷哼一声地颓然坐倒在城楼上，捂着胸口，嘴角有鲜血渗出。
她羞恼地瞪着江忆染，不发一言。
江忆染有些尴尬，干笑道：“抱歉。”
“有什么好抱歉的？技不如人，活该呐。”纳兰若轻笑一声，随风而起，出现在两人身边。
而云旭桓等人也先后跃上了城楼。
其中，又以晋舜元的表情最为精彩，显然，他也没有料到江忆染能够胜过曹汀芷。
虽然两人为了公平，是把修为境界压制到了同一个水平，但即便如此，曹汀芷的强大还是不言而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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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忆染竟然能胜她，实在是叹为观止。
至于曹汀芷，此刻听到纳兰若的话，转而便瞪向了纳兰若：“师叔，你怎么帮着外人？”
纳兰若啜了一口酒，洒然道：“你这小妮子修行一途顺风顺水的，总要让你遇到些挫折才好。”
曹汀芷哼了一声，显然不是很买账。
于是，她干脆又瞪向江忆染。
江忆染脸色一僵，往纳兰若身后缩了缩。
谁知纳兰若却是转身敲了一下江忆染的脑袋，笑骂道：“我说江小子，你平常不是挺怜香惜玉的吗？今天怎么下手那么重？”
江忆染苦笑道：“这个真不怪我，幻者，由心而起，曹姑娘的神识远比寻常修行者强大，深陷其中时所受的反噬便也要强很多。”
“哼，照你的言语，反倒要怪我徒儿自己喽？”充满灵性的声音响起，一道若出尘之花的倩影便是出现在曹汀芷身边。
这道倩影，穿的是淡紫色的流仙裙，清而浅媚，俏而不艳，灵动间带着几分仙气，出尘脱俗不似人间。她的眉，是淡墨若远山的柳叶眉。她的眼，是晶莹而灵秀的桃花眼。她的发，是纯黑又飘扬的青丝瀑。
远远望去，就仿佛一朵紫罗兰迎风飘摇。
看到紫裙身影，纳兰若笑道：“萝衣，你来了。”
“好意思说，也不知道帮芷儿疗伤吗？”尹萝衣瞪了一眼纳兰若，然后便是一边扶起曹汀芷，一边替她疗伤。
“哈哈，这不是感觉到你就在附近嘛。”纳兰若狂饮一口酒，笑道。
另一边，江忆染见到连尹萝衣都到了，顿时更觉尴尬，又往纳兰若身后缩了缩。
尹萝衣却是轻轻瞥了一眼江忆染，撇撇嘴道：“躲什么躲，刚刚的话是问你呢。”
江忆染心中叫苦不迭，然而面上只好连连干笑。
而纳兰若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将江忆染推到面前。
尹萝衣摇了摇头，眨眨眼睛，说道：“罢了，我呢，就不跟你这个小辈计较了。但是，我有一个问题。”
江忆染暗松一口气，抱拳道：“前辈请说。”
尹萝衣的眸中闪过一抹期待：“我听说，云少晗随你来楚了，他人呢？”
听到尹萝衣的话，刚刚饮下一口酒的纳兰若直接喷了出来，呛得不行。
而江忆染也是怔了一下，然后便是想起了云少晗和尹萝衣之间的事情。
他在心里暗叹一声，老老实实说道：“云大哥随我们入楚后便自行离开了，他只说事情办完以后会来雁城找我。”
尹萝衣没有说话，但她表情很宁馨。
纳兰若却是心里惴惴。
毕竟，在场的人里面只有她最了解尹萝衣以及她和云少晗之间的故事。
曹汀芷虽然是她弟子，但终究年纪还小，很多事情尹萝衣也不会和她说。
纳兰若此刻也是担心又弄出什么幺蛾子，伸手碰了碰江忆染，压低声音说道：“喂喂，你不是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吗？怎么直接会不会出事啊？”
江忆染抹了抹额头渗出的汗，苦笑道：“不直接也会出事啊。”
正当江忆染和纳兰若说着悄悄话的时候，尹萝衣却是露出了微笑，意味深长地说道：“这样啊。”
江忆染和纳兰若对视一眼，不知该怎么接话。
尹萝衣却是伸出手指轻勾垂落的发丝，恬淡说道：“江小子，你们什么时候回去？”
纳兰若和江忆染心里都是咯噔一下。
江忆染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取完无昃花就走，不过还得看我的另外两路朋友的情况。若是他们那边出了问题，我们还会过去看看。”
“他们去了哪？”尹萝衣认真问道。
“有一路去了万花宫，试着换取九念芙蓉。还有一路去了邀月族，寻唤灵蛊。”江忆染答道。
尹萝衣眉眼微垂，轻声说道：“万花宫宫主是我挚友，邀月族那边早年我对他们也有恩，若是需要的话，等你取完无昃花，我可以随你们去万花宫和邀月族。然后的话，事情办完了，我就跟你们一起去雁城。”
纳兰若叹了口气，无奈道：“萝衣啊，你不至于还想着那小子吧？”
尹萝衣笑了，笑靥如花：
“想啊，当然想了，只是不再是那种想了。”
明明是笑着说出的话，但落在其余人耳中，却偏偏多了几分淡淡的戚哀与怅惘。
江忆染更是怔怔，微微低下了头。
因为他想到了很多其他的事情。
“这么久没见了，总归是想亲眼看看他过得是否还好。”尹萝衣用很温柔的声音说着，语调之间满是怀念。
江忆染抬起头，很认真地说道：“云大哥应该也很想见前辈。”
众人望向他，因为震惊于他语气中的坚决。
尹萝衣却似乎能明白了。
她红了眼眶，低声道：“是啊，他应该也很想见我吧。”
******
入夜。
在战胜曹汀芷后，江忆染没有急于挑战第三关。
他与曹汀芷的一战看似简简单单，实际上却耗费了诸多的心力，状态已然不是最好。
这样的状态下，恐怕很难说能闯下后面两关，倒不如休整一下。
不过，他并未入睡，而是流连在灵诏城中。
他虽未过第三关，去不得洱海，但上关下关的风物还是有机会一赏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一十八章 别留手，狠狠揍
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洱海月。
灵诏以风花雪月闻名，纵使去不得苍山洱海，风与花亦足值品赏一夕。
江忆染就这样在酒肆中买了一壶酒，边饮边走，悠悠闲逛。
上关东面有溪名沐灵，溪畔有花海名念念，绵延不尽。
江忆染已经醺然，闻着花的香气，便是来到了花海边。
迷迷蒙蒙间，似乎看到花海中站着两个人。
江忆染感到奇怪，沿着花间小径向里走。
刚靠近没几步，突然又发现其中一个人消失了。
他微微一怔，不自觉地揉了揉眼睛。
难不成是自己喝醉了出现了幻觉？
江忆染甩甩头，看看手中的酒壶，苦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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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继续往里走，发现花海中的人一袭黑衣，身姿修长，正是颜青青。
江忆染有些发愣，看着她的背影。
颜青青却是略侧过脸，露出一个绝世笑靥：“去溪边坐坐？”
******
沐灵溪畔，两人并肩坐着，背后是大片大片的花。
月色浅淡，幽幽洒落，像给世间披了一层好看的纱衣。
江忆染屈着左膝，左手搭在膝盖上，轻晃着酒壶，右手撑在地上，略略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颜青青此刻则更像个小女孩，屈着双膝，双手抱着膝盖，下巴轻轻搭在膝盖上。
江忆染彼时用法力消融了醉意，已经不再醺然，双眸明亮异常，问道：“这么晚了，怎么想到来这？”
“这个问题，你怎么不问你自己？”颜青青秀眉轻轻一跳，嘴角略勾。
江忆染干笑道：“我这不是想看看灵诏的风景吗。又有点喝醉了，迷迷糊糊就逛到这来了。”
“我也一样喽，看风景。”颜青青眨了眨眼睛。
江忆染微笑，没有再说话。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却很好。
突然，颜青青开口了。
她用很渺远很空灵的声音说道：“能给我讲讲尹前辈和云前辈的故事吗？”
江忆染握着酒壶的左手僵了一下。
他看向颜青青，眼神有些复杂，苦笑道：“怎么突然想听他们的故事了？”
颜青青没有看向江忆染，只是望着潺潺的溪水，摇摇头道：“不知道。”
江忆染却觉得，颜青青其实知道的。
甚至他自己也知道的。
何必问。
何必答。
江忆染笑了起来。
是那样的洒然。
颜青青不解地望向江忆染，问道：“你笑什么？”
“不知道。”江忆染促狭地看了一眼颜青青。
颜青青再次摇头，没好气地说道：“小孩子似的。”
虽然嘴上说着，但她的眉眼间却是无限的柔情。
因为她明白他的意思。
他也明白她的意思。
“讲故事么？我挺喜欢的，只是故事可有点长呐。”江忆染饮了一口酒，慨叹道。
******
翌日。
灵诏城的上关与洱海之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分界，勉强要说有的话，便是一方亭子，亭子的匾额上书着“浅笑亭”三字，走势与笔意与之前在下关上关之间所见的“忘世楼”三字一般无二，想来是同一个人书写。
曙光初露，江忆染一行便来到了此地。
包括晋舜元、曹汀芷、尹萝衣和纳兰若都同行至此。
但见浅笑亭中赫然端端正正坐着一人，一身青灰长衫，分明是书生打扮。
其人眉眼温润，笑容和煦，手里捧着一卷书，当真是谦谦君子的模样。
他见到江忆染等人，当即起身，先向纳兰若一礼，然后向其余人施礼，有条不紊，谨守礼度。
而听他唤纳兰若之谓，赫然便是“师尊”二字。
曹汀芷更是嗒嗒嗒跑上去，环住青衫人的胳膊，指着江忆染说道：“大师兄，昨天就是他欺负我，帮我揍他。”
江忆染脸色一僵，干笑不止。
而晋舜元则是忍住笑意，附耳过来解释道：“我们大师兄脾气极好，所以师兄弟师姐妹里面，小师妹只会向他撒娇。”
江忆染叹了口气。
看来这青衫人应该便是灵诏城年轻一辈的领衔人物袁承鸯了。
他倒是不在意曹汀芷如何，他只是想自己的运气怎么这么差，第二关第三关敢情给他碰上了年轻一辈里面最强的两个。
袁承鸯仿佛猜出了江忆染的心思一般，向其谦敬一礼，微笑道：“江兄弟，你无需担心，我的实力不如小师妹，既然你能胜过小师妹，自然也能胜过我。”
江忆染还礼，苦笑一声。
按照袁承鸯这个性子，他总觉得袁承鸯和曹汀芷比的时候是有所谦让。
当然，这些也都是他小小的胡思乱想，算不得什么。
谁料纳兰若又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走上来拍拍袁承鸯的肩膀，笑道：“承鸯啊，这守关卡你可不能退让啊。千万别留手，出全力，抓到机会，就给我狠狠揍。”
一边说，纳兰若一边促狭地望向江忆染。
江忆染略感无奈。
纳兰若这是要逼自己展现实力呐。
袁承鸯是老实人，听了纳兰若的话，迟疑道：“师尊，这来者是客，如此是不是不太好。以往……”
“怎么？师尊的话你都不听了？”纳兰若立刻装出衣服威严的样子。
袁承鸯苦笑点头。
随后，他将一直握在手间的书卷放到一边，向江忆染施礼，歉然道：“江兄弟，师命难违，得罪了。”
江忆染深吸一口气，也正色起来，召出秋水，行剑礼：“请。”
******
远远退开后，祁天眉便是问云旭桓道：“云大哥，你说江大哥能赢么？”
云旭桓摇头道：“难说，五五开吧。”
“我倒是想他输一次。”祁天眉撇撇嘴道。
云旭桓哑然失笑：“为什么。”
“一路看来，他总是赢，一点也不刺激。你不觉得没意思么。”祁天眉娇俏笑道。
云旭桓洒然笑道：“那你是不知道以前的他。总是碰到比自己强不知道几倍的对手，被虐的可惨喽。”
说这话的时候，云旭桓也是充满感慨。
自己虽然在不归山受的磨练也不少，但比起江忆染，还是差了很多。
江忆染，那是真的从低境界的时候就开始直面地仙境界的人啊。
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的凶险。
每每想到这里，云旭桓总是对江忆染充满敬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一十九章 九步剑灭
面对袁承鸯，江忆染依旧选择了先出剑。
他横剑在前，手指往上轻轻一弹，一片剑影便是激射而出。
袁承鸯温润笑着，上前一步。
那些明明指向袁承鸯的剑影却是在靠近他时纷纷弹开，四散难觅。
在外人开来，就仿佛江忆染没有根本没有控制好剑的轨迹一般。
然则，江忆染却明白，并非如此。
是袁承鸯周身泛开的无形剑气弹开了剑影。
江忆染双眉微挑，轻笑道：“有意思。”
话音未落，他的身形便是激射而出。
剑气无形，但终究蕴含着剑意、终究不离剑道。
像江忆染这般的剑修，只要留上了心，就能看破剑气之无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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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况，他所修的往生禁玄诀和天书晓字卷在这方面都有奇效。
江忆染身形如魅影，轻松地躲开了袁承鸯周身的剑气，瞬间便欺到了袁承鸯的附近，倏然斩落。
但是，袁承鸯全然无畏，不退反进，踏前一步。
可除了前进，他的手脚却又丝毫不动，感觉就像整个人直接撞了上来。
江忆染也有这样的感觉。
除此之外，他更感觉袁承鸯自己就像一柄大剑，迎上了秋水。
秋水蓝光莹莹，疯狂流转，却偏偏在离袁承鸯只有一尺的地方停住，再无法前进。
就仿佛有无数的剑器横拦在那一尺的空隙中。
江忆染变斩为拍。
又是一式万壑雷。
雷电骤生。
周围的空气压缩着，形成一个囚牢，将袁承鸯困住。
袁承鸯再踏前一步。
这是第三步。
随着这一步，有风起。
风中似有剑。
无数剑意随风而涌，以袁承鸯为中心向四周荡开。
雷散。
而江忆染也被震开数丈。
江忆染在空中数个翻身，尚未落地，却是陡然松手。
秋水掠出，刺向袁承鸯。
而他自己则是握住了不知何时浮现而出的鱼肠，身形再进。
之前的风，尚未散尽。袁承鸯只一挥手，秋水便被无形剑气弹飞。
但江忆染的攻势也并未就此而止。
他号称通擅百家，可不止会朱颜剑诀这一门剑法。
既然你用风，那我便借风之势！
吹柳剑法，取意于柳飘风中。
他的鱼肠，就宛若一片柳叶，乘风而出，落向袁承鸯咽喉。
而原本被弹飞的秋水，此刻也是倏然反转。
如燕归。
袁承鸯依旧不慌不忙，反倒是又向前进了一步。
随着这一步而起，是无数落在地上的叶片。
如今正是初春渐深，叶片犹是新绿。
这些叶片，因风而落，却又在这时随风而起。
哪怕是细微如叶片竟尔也是带着剑意。
其中一团缠上秋水，另一团缠上鱼肠。
就好像无数有无数小剑叮叮当当地刺在鱼肠和秋水之上，两柄剑的走势顿时被改动。
秋水直接绕过袁承鸯刺向江忆染自己，而那柄鱼肠则是被引向侧方。
趁此机会，袁承鸯一掌印在了江忆染的小腹上。
江忆染闷哼一声，闪身而退。。
尽管略受小挫，但其反应依旧敏锐、剑招更是激进。
他闪身的瞬间便重新握住了秋水，同时借势再进，双剑齐齐划向袁承鸯。
江忆染不退，袁承鸯自也不退。
这次，他直接前进了两步。
无形剑气疯狂涌动。
江忆染不得不松开双手。因为那些剑气正尽数以刁钻的弧度绞向他的手腕。
但这么一来，江忆染却也失去了重新握住鱼肠和秋水的机会。
袁承鸯何等的反应，几乎在江忆染松手的瞬间便控制着剑气弹飞了鱼肠和秋水。
只听“铮”“铮”两声，鱼肠和秋水便是落在了袁承鸯的身后。
势已盛，袁承鸯又岂会放过机会。
他再进两步，高高抬起手，周围的剑气疯狂地汇聚过来。
江忆染洒然一笑，整个人的意境没有受到丝毫的干扰，反倒是战意盎然。
他猛一挥手，周身便是浮现出五柄剑来。
一柄尽是星光，一柄流转着幽蓝，一柄泛着赤金，一柄如火般燃烧，一柄如水般流动。
这是以《七曜璇玑策》的法力凝聚出来的剑。
无其实，却有其意。
五剑现，而袁承鸯又是迈出一步。
也是最后一步。
九步剑灭。
这是袁承鸯沉浸于剑道中自行体悟出的一式。
九步之后，尽皆绝灭。
他的手缓缓落下，那澎湃的剑意也是轰然砸落。
袁承鸯是个很认真的人。
莫说纳兰若已经嘱咐，就算他不说，袁承鸯也会尽全力。
这是对对手的尊敬。
不仅仅是剑道，世间万道，皆为如此。
江忆染也觉得很好。
因为能得到一位剑道大家这样的尊敬。
就算败了，也败得不亏。
所以，现在的他，心境通明，一身剑意反倒是繁衍到了巅峰。
五柄剑，剑尖相连，宛若一朵花，就这般迎上了落下的磅礴剑意。
各色光芒撞作一块，然后便是疯狂向四周涌开。
威能之强大，甚至需要纳兰若和尹萝衣出手阻拦一二。
更别说云旭桓、颜青青等人，自是都变了脸色。
尤其是颜青青，眉眼间分明是很深的担忧。
片刻之后，光芒散尽，却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袁承鸯依旧静静站着，然而手脚间却是被锁链束缚住了，肩旁更是悬着秋水剑。
那些锁链的源头，是落在后方的鱼肠，还有之前被江忆染用来抵抗剑意的五柄剑。
那五柄剑之前似乎被轰散了，分落在周围。
反观江忆染，也是静静站着，然而脸色就要略显虚弱一些，嘴角更是挂着血珠。
但他的身体，赫然笼在一片光辉之中。
这片光辉，是由其身后的海棠花树虚影散出。
飘飞的海棠花瓣，织出了一片粉白兼杂的光幕。
袁承鸯的眉眼间充满着感慨：“原来，你最强的不是剑。”
江忆染洒然抱拳：“承让了。”
袁承鸯摇摇头，微笑道：“是我还有要学习的地方。”
看到这副画面，云旭桓等人都露出了微笑。
江忆染虽然受伤，但显然是险险胜出了。
而且他的伤势其实并不算重，不过些许皮外伤罢了。
性子温润的袁承鸯到底还是在最后关头心软了，否则江忆染的伤应当不止于此。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二十章 绝世刀舞
尽管最后心软了，但袁承鸯显然还是觉得自己下手重了，歉然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江忆染抹去嘴角的血，散去五柄剑和海棠花树的光影，又收回秋水和鱼肠，洒然一笑：“不必担心，并无大碍。”
袁承鸯还想再说，纳兰若看不下去了，走上前来，拍拍江忆染的肩膀，对着袁承鸯挥挥手道：“哎呀，承鸯，人家都说了没事，你也不用再絮叨了。真的是，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洒脱豪放这点没继承我？”
袁承鸯却也不气，微笑道：“师尊教训的是，只是承鸯积习如此，恐怕也改不过来了。”
纳兰若直摇头：“你可真是个老实人。”
袁承鸯则与江忆染对视一笑。
纳兰若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向上关走去，边走边笑道：“这第三关也闯过了，江小子应该不至于蠢到就这么赶着去闯第四关吧？走走走，咱们去个好地方，喝上几盅，不醉不归，哈哈哈！”
******
这晚，江忆染、纳兰若他们算是在上关的云忧园小宴了一番。
除了他们这几人，还有聆月诗仙张轻烨以及他们风花雪月四仙的其他一些弟子也尽数到场，倒也颇为盛大。
遗憾的是，湮风刀仙并未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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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纳兰若说，湮风刀仙醉心修行，不太喜欢凑热闹，更爱一个人呆着，现在估计是在洱海苍山间的某处乘月练刀呢。
话说回来，不得不承认，云忧园里的厨子手艺实在妙极，而且许多菜式都是北边吃不到的，大开眼界的同时也算是大饱口福。
至于酒，更不必说了，是尹萝衣亲自酿的酒，名唤清萝酿，难得拿出来共飨一醉。
酿花酒仙酿的酒，放到世间，那得多少人争抢啊。
一伙人大多熟识，先前不认识的，杯酒入腹，也觉甚是有缘。
这种时候，没有人会用法力化酒，都只当自己是普通人，喝着酒，倾吐着话语。
年轻的，畅聊将来，纵情豪饮，到头来多是深醉不醒。
稍稍经历过风霜的，漫忆从前，一杯一杯地斟，一杯一杯地酌，怀着心事，自也很快醺然。
江忆染的心事也很多，而且重。
但他酒量却是极好。
虽已半醺，到底未醉。
看着眼前东倒西歪的一伙人，江忆染一边暗笑他们酒量差，一边拎起一壶酒，迷迷蒙蒙地向外走去，离开了云忧园.
又像昨日一般，他漫漫地走，漫漫地饮，也不知去往何方。
直到看到眼前的一汪墨蓝。
是洱海。
湖风吹来，伴着月色，搅着星光。
江忆染不禁觉得清醒了几分。
想不到自己懵懵然间倒是来了个好去处。
湖光山色，正好入酒。
江忆染登时觉得心境开阔，别有一番气象。
他饮着酒，绕湖而行，心事反倒散了许多。
走了没多久，江忆染突然心念一动，望向湖中。
但见，湖面之上，赫然有一道倩影，似乎正跳着舞。
江忆染不自觉揉了揉眼睛。
这么晚了还有人在洱海上跳舞？
难道是颜青青吗？不对啊，刚刚从云忧园出来的时候，明明看到她喝得醺醺然倒在尹萝衣的怀里。两人大概是说到什么事情起了共鸣，都喝了很多酒。
那会是谁呢？
江忆染颇感好奇，提着酒，缓缓靠近。
洱海眼下是一湖静水，但有微风轻起，略泛涟漪。
江忆染踏水无痕，将至湖心时，终于看清了那道倩影、看清了所谓的舞。
在看清的一瞬间，他怔怔出神。
只因，这舞，倾城绝世。
舞非凡舞，却是持刀起舞。
刀是鸳鸯刀。
人是俏佳人。
刀乃杀器，凶厉更胜于剑。
然而，偏偏，在她的手中，却多了一番韵味——
双刀灿如雪，佳人红裳烈。
起势若飞霜，归时云蔽月。
翩翩揽远山，悠悠怀静夜。
湖上凌波起，洛神赴旧约。
******
刀舞绝世。
更倾人心。
江忆染感到震撼。
这样的美，真的难以言语，仿佛超出了红尘的范围。
只是一舞，却让他想到了很多事情。
不知为何，他竟开始发呆。
一舞已毕的红裳女子收起了刀，凌波而来，站到江忆染面前，就这样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一个发呆，一个不说话。
就这般静静过了不知多久。
江忆染总算是反应过来。
看到眼前的绝世女子，江忆染一时间觉得有些尴尬，干笑道：“这个……这个，抱歉，在下并非有意打扰姑娘。”
红裳女子微微一笑：“你就这么像个木头似的杵着，怎么会打扰我？”
江忆染嘴角轻抽，却也终于有机会得以看清红裳女子的容颜。
眼前女子的眉眼，给人的第一感觉并不是美丽，而是一种深深的英气。
这并不是说她不美，只是她的英气显得更为突出。
她的美，是那种很干净、很清爽的美，就像苍山之巅的一捧雪，就像洱海之中的一汪水。
她的眉心有一道绯红色的梅花印记，唯有这道印记让其多了几分娇艳之感。
人是有气质和气场的，她的气质和气场很容易地让江忆染感觉出了她的性格。
所以，江忆染也没有再忸怩，洒然道：“姑娘一舞绝世，让人沉醉。”
红裳女子笑着摇头，向洱海畔走去。
江忆染跟在她身后，微微落后一个身位，没有多说话。
走到湖畔后，红裳女子站定，望着泛开涟漪的湖面，怔怔出神。
江忆染没有打扰，也是静静看着湖水。
忽然，红裳女子开口道：“你修剑？”
江忆染愣了一下，挠了挠头：“修是修，但其实也难称到了精处。”
红裳女子点点头：“你最强的，确实不是剑。”
江忆染感到惊讶。
红裳女子如此轻松便看破了这一点，绝非等闲。
会是谁呢？
江忆染正想着，红裳女子便继续问道：“想修刀吗？”
“什么？”江忆染以为自己听错了，有些懵。
红裳女子的眉眼间浮出没好气的神情，用很确定的声音说道：“想修刀吗？我的红线刀。”
江忆染揉了揉眼睛。
是自己酒还没醒？
红裳女子有点生气了，不知何时握住了一把绯红色的刀鞘，直接往江忆染头上敲了一下：“听不懂人话？跟我学刀，学我的红线刀！我知道你贯通百家，刀术也有基础，所以别想推脱！”
她的话语，真的很坚定、很认真，没有丝毫的犹豫。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二十一章 是个姑娘？（上）
翌日清晨，江忆染开始准备闯第四关。
同行的，除了云旭桓、颜青青，还有纳兰若和袁承鸯。
至于祁天眉，似乎大概对江忆染很有信心，觉得没什么意思，就缠着尹萝衣和曹汀芷带她到灵诏别的地方游玩了。
而晋舜元却是因为昨晚实在喝得太多，睡到现在都还没有醒。
第四关的守关者是湮风刀仙萧东君。
据纳兰若说，这似乎是萧东君自己临时提出的。原本的话，是打算纳兰若自己亲自出手的。
这让纳兰若、尹萝衣和张轻烨都感到很奇怪。
毕竟，萧东君是个修行痴者，很少在意外界的事情。
像纳兰若他们，每个人都收了不少弟子，可萧东君却是至今未曾收徒。
但是，萧东君在和纳兰若他们说要来守第四关的时候，竟然倏忽告诉他们，他收徒了。
这简直比守关还要令人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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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当纳兰若他们问起徒儿是谁时，他却又闭口不言。
纳兰若向江忆染说起这些的时候，江忆染倒是没太大反应。
风花雪月四仙，想来实力也差不多了多少，来哪个于他而言实在无所谓。
不过，纳兰若提及收徒的时候，江忆染倒是想起了昨晚遇见的红裳女子。
那红裳女子也真是奇怪，偏偏要他拜师学刀。他实在拗不过，总归是答应了，然后就跟着她学了一晚的刀。
不学不知道，一学吓一跳。
江忆染都不知道自己在刀道的天赋怎么高。
须知，以前他也学刀，可从没有这种感觉。
难不成，是红裳女子教得太好么？
江忆染感到奇怪，红裳女子却是很高兴，还让他明晚继续来这。
江忆染在练刀的时候倒也想着试探红裳女子的身份，奈何她对于自己的身份完全是闭口不言。
江忆染虽感无奈，但也没有太过纠结。
反正有益无害，洱海上与佳人练刀，倒也可说是一种潇洒。
潇洒归潇洒，其实更堪称是奇遇。
是以，纳兰若一提起收徒，江忆染便是想到了昨晚的事情。
纳兰若见江忆染出神，便是笑问道：“怎么？看你心不在焉的。”
江忆染反应过来，干笑道：“没什么，想到一些事情。”
纳兰若摆摆手道：“待会和东君交手可别走神了，他的刀可不容你半分的懈怠。”
江忆染微微点头，深吸一口气，摆脱心中纷繁的思绪。
确实，眼下，不管如何，闯过第四关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
去往洱海的路，江忆染已经十分熟悉了。
所以一来到湖畔，江忆染便是注意到了湖中心的那道身影。
奇怪，怎么觉得这背影有些眼熟？
江忆染心下感到古怪，但也没有在意，只当是自己想多了。
而纳兰若此刻则是走到了湖边，朝湖心的身影挥手喊道：“东君，江小子来了，快来把他揍一顿。”
江忆染扯了扯嘴角，心中腹诽纳兰若怎么老喜欢凑热闹，然则，当湖心的身影转过身来时，他却是目瞪口呆，僵在了原地。
这他娘怎么这么像昨晚的红裳女子？
这玩笑是不是有些开大了。
江忆染使劲揉了揉眼睛。
那道身影着一袭青衫，束发，剑眉淡淡，明眸似星，薄唇微抿，带着一股倔强的味道，英气勃发，自不必言。
尽管看上去是一位俊朗潇洒的男子，然而气质未免和昨晚的红裳女子太像了。
江忆染正发懵，纳兰若走了过来敲了一下的头，笑道：“你小子怎么又走神？被吓怕了？”
江忆染悻悻摇头。
“那就快去吧。”纳兰若摇头失笑。
江忆染深吸一口气，神情古怪地看了远处的萧东君一眼，动身向湖心走去。
来到萧东君面前，江忆染越觉尴尬，干咳两声，抱拳施礼道：“萧前辈。”
萧东君微微一笑，略略眯起眼，眸间似乎闪过一缕若隐若现的秀气：“燕世子江忆染？”
江忆染嘴角微扯，认真道：“是我。”
眼前人的声音确实和昨晚的红裳女子的不同，略粗，微沉。然而，须知，改变声音对于地仙境修行者来说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两人的声音事实上都透着一种纯粹的干净。
“你修剑？”就在这时，萧东君轻声问道。
江忆染却是心里咯噔一下。
语气、声调都和昨晚太像了。
只是巧合吗？
江忆染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说道：“略知一二。”
萧东君稍稍抬起头，微微闭目，好像在感受着从苍山上吹来的浅淡微风：“真好。我修刀。刀剑之间，素来有缘。”
江忆染再吸一口气，握住不知何时出现的秋水，心神渐渐宁定下来。
尽管先前所见所想实在有些震撼人心，但江忆染的心境却也不是如此轻松便能撼动的。
哪怕是现在，他依然用最快的速度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保持着绝对的平静。
他持剑行礼，掷地有声：“请前辈赐教。”
萧东君默然不应。
而江忆染也只是横持着剑，氤氲着剑势。
这一瞬，萧东君睁开了眼。
刀光闪现而出。
那是绯红色的刀光。
那是绯红色的刀鞘。
江忆染眼底微起波澜，然后出剑的速度不曾慢半分。
一剑划出，已然是动用了朱颜剑诀中的画屏揽。
剑气如屏，一泛一绽。
萧东君的刀，江忆染的剑，皆是走横势，无比精准地刃刃相触。
然则，却是萧东君先行变招，轻转如弧，又悠悠斩落。
刀气向两边扩散，仿佛孔雀开屏。
江忆染瞳孔一缩，不得不松手。
因为萧东君的这一刀以极限的速度、完美的判断彻彻底底地克制了他的画屏揽。
若是不松手，恐怕直接就是败局。
右手虽撤剑，但鱼肠却是显现在了左手。
他乘势一剑划出，却不自觉地动用了昨日学的红线刀之意。
以剑出，却走刀意。
这是红线刀的第一式，一线结。
无疑，江忆染的应变是极其完美的。
刀融于剑，更是华丽无比。
但萧东君显然丝毫不在意，甚至没有撤刀。
只是轻轻一晃左手手腕，绯红刀鞘掠出。
刀鞘像只燕子般在鱼肠之上轻轻一绕，又好像剪刀，剪短了红线。
江忆染的鱼肠瞬间一顿，连左手都隐隐颤抖起来。
然而，江忆染心中的震惊却是尤甚。
虽是简简单单地抛出刀鞘，但落在真正对刀道有所钻研的人眼中却是截然不同。
尤其江忆染又恰好对撒手刀十分熟悉。
这轻轻一抛，分明融汇了撒手刀之意。
更重要的是，其间似乎还有燕子十八式的韵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二十二章 是个姑娘？（下）
是自己的错觉吗？
还是萧东君确实也会燕子十八式？
江忆染却是不自觉地想起了昨日。
红裳女子在教他修刀的时候和他拆过招，那时候，江忆染用的就是并不精深但他领会最多的燕子十八式。
尽管似乎有些荒谬，但江忆染到底还是这样想了。
想归想，江忆染的反应没有半刻的停顿。
毕竟，燕子十八式和撒手刀他都太熟悉了。
他的右手手指微微勾动，原本脱开的秋水剑便如灵蛇般绕回。
秋水先弹在萧东君的刀上，偏转其刀势，继而点在被萧东君抛出的刀鞘上。
刀鞘被点飞，落入洱海悠悠碧波间。
而江忆染似乎也避开了萧东君这一连串的攻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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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却并非如此。
萧东君的攻势根本未尽。
不止江忆染会用双剑，萧东君也会用双刀。
他借江忆染退避时的停顿反进一步，左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绯红长刀陡然上挑。
若红鲤出水。
这一刀，很刁钻也足够狠辣。
江忆染根本来不及施剑应对。
他只能退。
他退得足够果断，但还是被刀刃挑起一片衣角。
他若稍有犹豫，若是换作生死对敌，他被挑断的恐怕便是心脉了。
这一退，虽是避开了刁钻狠辣的一刀，却也让江忆染自己被彻底压制。
说实话，江忆染没有想到，萧东君如此翩翩文士的模样，刀法竟然也能走如此凶厉的路子。
借这一刀之机，萧东君不断欺近，刀风如天罗地网般笼罩而下。
江忆染没有丝毫的喘息之机。
只能说，萧东君的刀实在太快了。
饶是江忆染，也跟不上他的节奏。
但江忆染并不觉得自己会就这么落败。
他在等。
等一个机会。
******
正当江忆染和萧东君酣战时，湖畔的纳兰若则是饶有兴致地说道：“啧啧，东君的兴致很高啊，难得他这般出手。”
近旁的袁承鸯闻言也是微微一笑：“看来，萧师叔已经把江兄弟真正视作了对手。”
纳兰若眉梢微挑，轻笑道：“嘿，不过这样一来江小子可就惨了呀，他怕是闯不过这第四关。”
面上这般说着，纳兰若心中却是微感诧异。
对于萧东君，他自然是了解的。
而萧东君自创的一手红线刀更是素来为纳兰若、尹萝衣等人推崇。
只是，为何江忆染也会用这红线刀？
尽管江忆染用的几式都是零零落落地夹杂在剑招中，但确实是红线刀没错。
难不成萧东君说的收徒收的就是江忆染？
可看江忆染和萧东君见面时的场景，明明也不像啊。
莫非……
纳兰若立刻想到了什么，再看向远处的萧东君和江忆染时，神情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
萧东君的刀越来越快了。
江忆染的剑也越来越快。
这是纯粹的刀剑之较。
酣畅淋漓。
短短的一炷香功夫，他感到自己已经许多次冲击着自己的极限。
就在这时，萧东君撤刀停了下来。
刚被逼退的江忆染终于有了喘息之机，同时也有些诧异萧东君怎么突然听下了。
萧东君笑眯眯道：“你这是把我当练功桩呢？想得真美，看我不揍死你。”
江忆染脸色一僵，想也没想，右手的秋水直接挥出。
萧东君却是直接出现在了江忆染的身后，留下一串残影。
江忆染低喝一声，以最极限的速度反身的一剑。
“叮”的一声，刀剑相交。
之前像这样的时候，精通万壑雷的江忆染往往占到先机，但现在江忆染却根本连施展万壑雷的时间都没有。
那一瞬，萧东君手中的刀看起来动也未动，但实际上已经以玄妙的轨迹划动百千次，泛出绵绵刀意。
就好像一条红线，缠上了江忆染的剑。
江忆染没有畏惧，只是有着深深的震惊。
这分明是红线刀中的杀招相思缠。
昨晚那红裳女子刚好教他到这。
她说，这一招，刀出必见血杀人。
她也说，这一招，明日再来教他解法。
江忆染从来不是习惯等待的人。
所以他从昨晚和红裳女子分别后就开始想相思缠的解法。
天下招式，皆有所取意。
相思缠，必取意相思。
破其招，自当斩相思。
好巧不巧，朱颜剑诀中，正有一式——
斩相思。
江忆染松开鱼肠，抽身而退，回身刺出秋水，甚至完全不顾绯红刀刃已经缠了上来。
秋水掠过，带着丝丝缕缕的冷意，像一把无情的剪子。
绯红刀刃刺入他的肩窝，他的剑却也破开刀意织成的网。
然后，江忆染便看到，在这样的关头，萧东君竟是怔怔出神。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绯红刀刃被江忆染径直击落，而剑势却未止，落向他的面庞。
江忆染吓得魂都要跳出来了，强行偏转剑势。
而丝丝缕缕的剑气到底还是划到了萧东君的脸颊上，浮出几缕血痕，并且若是萧东君再无反应的话，还要更加受伤。
幸运的，这几缕血痕总算让他清醒了过来，微微侧转了身子。
剑势总归是避开了萧东君，然而剑气却是割开了他束发的青色丝带。
三千青丝散出，像是一朵花开在空中。
飘飞的发，配上那干净的眉眼，江忆染终于确定眼前人一定就是昨晚的红裳女子。
然而，紧接着浮现在江忆染眉眼间的，便是深深的苦笑：
“见了个鬼。”
******
湖畔的人，除了纳兰若，尽皆目瞪口呆。
纳兰若倒还好，反正早就知道萧东君其实是个女子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眉眼带笑：“哈哈，有趣了，有趣了。”
******
萧东君青丝散落，江忆染则是闷声一声，嘴角溢出鲜血。
刚刚强行扭转剑势，反把自己弄了个内伤。
加之肩窝的刀伤，更是伤上加伤。
然而，现在伤不伤的都无所谓了，毕竟眼前的情况才更加让人恍惚。
萧东君轻轻勾动青丝，微微瞥了江忆染一眼。
神态间果然与昨晚的红裳女子如出一辙。
尽管事实上有一些心理准备，但江忆染还是倒吸一口凉气，苦笑不止。
萧东君却是不以为意，清浅一笑：“愣着干嘛，还不叫师尊？”
此刻，她的声音赫然与昨日一模一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二十三章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
“愣着干嘛，还不叫师尊？”
听着萧东君的话，江忆染的思绪却是有些飘远。
从某种意义上说，在来灵诏城之前，他从没有真正地拜过师。
很早在雁城的时候，初学剑法刀术，几乎都是江暮玦、洛南思和穆盈盈亲自指点，要么便是自己捧着一卷典籍研究。后来，许多燕王府的客卿或是来作客的前辈，也时常会教授江忆染，但都不会以师徒处之。哪怕是相处极久、关系极好的百里筠，也从不让江忆染称师，两人更多将彼此视作兄弟、朋友。再以后，称得上对他有授业之谊的，便是李墨、江湛漓、长安城的灰衫老人和燕暮天了。李墨自不必说，朱颜剑诀实在给了他很大的帮助，而且，其实当初的那幅画卷里还藏着许多剑道至理，奈何李墨本就是超脱物外、逍遥天地的人物，再者单凭一幅画卷也很难说是正经师徒。至于江湛漓，除了天书晓字卷，他在秦国的时候基本上都受着他的指点，只是因为两人本身有着叔侄的关系，再冠以师徒未免画蛇添足。而长安城的灰衫老人和燕暮天也差不多都是和李墨差不多的情况。
所以，到现在为止，江忆染实际从来没有正经地拜过师。
谁能想到，而今在灵诏城，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感慨，甚而有些感动。
他收回鱼肠和秋水，也不管肩头的伤势，向着萧东君无比郑重而认真地一礼：“师尊。”
萧东君笑得很开心，像个小女孩似的把手藏在后面，露出清澈如山雪的笑：“好，真好。我记得小海棠她们都叫你阿染吧？我也能这样叫么？”
江忆染不禁感到诧异。
听萧东君的话，似乎还认识洛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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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眼下却不是考虑这些事情的时候，江忆染只是轻笑着答道：“当然可以。”
萧东君微笑颔首，用清脆如风铃的声音说道：“阿染，晚上还是在这里等我，我带你去个地方。”
话音落下，一阵绯红的微光扑闪，萧东君的身影竟尔便是消失在原地。
快到连江忆染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江忆染摇头失笑，转身便要向湖畔走去，眉梢却是微微一挑。
不远处的湖面上，赫然浮着一把绯红刀鞘，正是刚刚萧东君抛出的那个，而且她似乎也没有带走的意思。
江忆染当即将其拾起，身形几个纵跃，立时出现在了湖畔。
湖畔的袁承鸯等人，到得这一刻，虽然仍旧惊讶，但总归是心绪已然不再失衡。
而纳兰若更是直接拉过江忆染，拍拍他的肩，笑道：“江小子，不错啊，东君收的徒弟便是你了吧？”
江忆染洒然道：“是我运气好。”
不等纳兰若接着回答，袁承鸯先自喜出望外：“如此甚好，那江兄弟岂不就是我们的小师弟了？”
江忆染也是微笑点头。
纳兰若则是促狭道：“啧啧，真是便宜你了，捡了个漂亮师傅，这第四关赢或输也无所谓了。”
江忆染惊喜道：“真的么？”
“那是自然的，小师弟，像我们这些师兄弟师姐妹，都无需过这四关的。”袁承鸯温润解释道。
江忆染挠了挠头，笑道：“如此说，我前几关岂不是白打了？”
纳兰若敲了一下江忆染的脑袋，撇撇嘴道：“哼，少得了便宜还卖乖，要不是东君她恰好收你为弟子，按照前面的情况，你这第四关能过？”
云旭桓这时候也是微笑道：“说起来，江大哥刚刚是算输算赢？”
“平手吧，当然是师尊放水了。”江忆染笑嘻嘻道。
“话说，当真没有想到，萧师叔竟然是女子。”袁承鸯在旁感慨道。
纳兰若摇头失笑：“这便是东君她自己的故事了，我也不方便与你们说，倒是便宜了江小子，东君她多半会自己和你解释。对了，承鸯，这事情你可千万别和那群小兔崽子说，你萧师叔这次算是因为江小子的缘故才显露了自己是女子。”
袁承鸯何等的尊师重道，既然是师尊吩咐，他自然会谨守言语。
事实上，纳兰若心里很清楚，就算自己不说，袁承鸯也不会胡乱言语。毕竟，袁承鸯虽然谦谨，但也是非常聪慧的，自然能看出来，这也算是萧东君的小秘密。既然是秘密，必当藏在心里。而像他这般的老实人，纳兰若根本不担心。若是晋舜元那样性子跳脱的人在这里，纳兰若说不定才会稍稍提心吊胆一些。
袁承鸯这边和纳兰若说着，江忆染的目光则是落向颜青青，眉眼间是淡淡的激动。
饶是冷静如江忆染，此刻也是颇觉畅快。
萧东君收他为弟子已经是一喜，而这又意味着必然能够轻松取到无昃花，实在是喜上加喜。
那一瞬，看到江忆染的目光，颜青青也感到欢喜。
她露出微笑，笑靥如花。
然而。
笑靥深处，却似乎又藏着一抹深深的哀伤与无奈。
******
夜幕临。
江忆染再度来到了洱海旁。
但见湖心之上，赫然有一抹绯红。
还有隐隐约约的琴声，飘飘转转。
江忆染行到湖心，发现萧东君以水为席，静坐抚琴。
红裳遇水却不湿，淡影微晃间，反如花朵绽放。
江忆染站在萧东君身后，静静等待着。
一曲终了，萧东君起身，回眸一笑：“久等了，我们走吧。”
******
萧东君带着江忆染踏上了通向苍山之巅的山道。
白天的时候，萧东君说要带他去一个地方，是要直接带他取无昃花吗？
江忆染跟在萧东君的近旁，微微落后她半个身位，心中却有着许多思绪。
说实话，如果不是萧东君自己展露身份，真的很难猜到她是个女子，也难怪袁承鸯他们一直没有发现。
首先的话，其实东君这个名字就显得有些男性化。再者，也很少有听说女子修行成痴的，甚而成就了湮风刀仙之名，“湮风”二字也充满着气魄。而且，萧东君确实是个很英气的女子，女扮男装的话真的很难察觉。
事实上，不仅如此，其实萧东君表现出来的性子也和江忆染原先想象中的有些不同。
想着这些，望着萧东君的背影，江忆染一时间竟是微微出神。
萧东君没有回头，但却好像知道江忆染在发愣，浅笑道：“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只是觉得师尊藏得真好。”江忆染低头一笑。
萧东君微微侧首，露出一个很带英气的笑，而其眉眼间却是浮着淡淡的秀意。
秀意与英气糅在一起，竟是绝世。
她回过头，玉手轻轻一拂怀中的琴：“你知道吗？其实我的真名并不是这个。‘东君’只是个代号罢了。”
江忆染微诧说道：“那师尊的名字是？”
“静姝。”萧东君，或者说萧静姝，说的很清脆，很灵动，似空山新雨。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注一）”江忆染微笑道，“真好的名字。”
注一：引自《诗经·国风·邶风·静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东越萧氏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萧静姝带着淡淡的感念，轻声说道，“原来我的名字还有这样的来历，阿染知道的东西真不少。”
江忆染摇头笑道：“以前待在雁城，到底是闲，看的东西就比较多。”
“如此说起来，难怪我爹当初给我起这样一个名字。”萧静姝话锋一转，眉眼间浮出浅浅的思念，似乎还有若隐若现的哀伤。
江忆染看着萧静姝的背影，突然觉得，她其实一直很孤独。
他跟在她后面，没有再说话。
而萧静姝也只是慢慢地走。
两人就这样，安安静静的，向苍山高处走去。
******
两人最终在雪线以下停了下来。
那里，是一片郁郁苍苍的草地。浓青之间星星点点地缀着紫色的花，在夜色中泛着淡淡的光芒。许许多多的萤火虫游荡着，仿佛提着一盏盏幽黄色的小灯。更远处，能看到皑皑之雪，在月光下辉映着浅浅而明的白。
草地在崖上，萧静姝双手绞在身后，像个小姑娘似的蹦蹦跳跳地向着崖畔而去。江忆染稍稍落下数丈，跟在后面，心情格外的宁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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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想要无昃花吗？你看，这些都是。”萧静姝走到崖边，转过身，轻轻拂动袖子。
江忆染微愕，哑然失笑道：“原来如此，难怪感觉这些紫色花朵纯澈难言，断非凡物。”
萧静姝没有回应，径直在崖边坐下，手撑在两边，微晃双腿，红裳轻摇。
下方，便是险壁峭生、山石如削。
江忆染在她身边坐下，仰头望着明亮的星辰，说道：“师尊有心事？”
“不是心事，是心结。”萧静姝眨了眨眼睛，眸光轻漾。
“可说么？说出来会好很多。”江忆染微微笑着，带着悠悠的暖意，“我也有很多心结，可惜都不能说。”
“年纪轻轻，能有什么心结？少年不识愁滋味。”萧静姝直摇头，狡黠地笑着。
江忆染轻笑一声，伸手拘住一只飞到近前的萤火虫。
萧静姝则是托起下巴，絮絮说道：“就像你说的，说出来会好很多。但若不能解，结终究是在。”
江忆染明白她的意思。
萧静姝和纳兰若、尹萝衣、张轻烨的关系多么好，她肯定倾吐过心结，然则这心结终究是留到了现在。
江忆染放走萤火虫，洒然道：“说不定我能解呢。”
萧静姝偏头看了他一眼，促狭笑道：“早听你娘说，你这小子平常很会哄女孩子，甜言蜜语一堆一堆的，好像很懂别人的心事，今天倒要见识一下。”
“师尊怎么感觉跟我娘很熟的样子。”江忆染连连干笑。
“嘻，这个嘛，以后有机会自然会和你说的，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啊。”萧静姝抿唇说道。
“嗯。”江忆染轻轻应了一声，眸中倒映着月色。
短暂的安静后，萧静姝终于是说起了往事：“你知道东越萧氏吗？”
江忆染一怔，眼底骤起涟漪：“那不是东越皇族吗。”
东越，为春秋九国之一，是九国之中最小的一国，也是九国之中第二个灭亡的国家。
然则，东越之傲骨却素来为人所敬。
当初，楚灭东越，付出的代价远超攻灭后隋。
其原因就是东越誓死不降、抵抗到底。
东越五州之地，降者千百以内。
世人皆言江南多柔弱之风，东越将士却是显现出了莫大的血性。
东越的铁血之风，自是与皇族的政策作为有着莫大的影响。
在东越存在的百余年时间里，萧氏皇族的执政从来都是强硬的姿态，在春秋年间素有其名。
难不成，萧静姝便是东越皇族之遗存？
江忆染这般想着，萧静姝则是樱唇轻启，幽幽说道：“楚有青衫，秦有红衣，当年的东越，皇族也培植了差不多的存在，名为蜃。蜃的统领者皆由皇族出，号‘东君’。”
江忆染震撼。
到了这时，他如何能不明白为何萧静姝对外会以“东君”为名。
他轻呼一口气，徐徐说道：“师尊在来灵诏之前，是蜃的统领者？”
萧静姝轻轻点头：“你是大楚燕世子，应该对楚的过往很清楚。楚在灭东越后，并没能完全消灭东越的势力。东越尚有遗民护着皇族一脉活跃在东南。他们的势力，直到伐燕之前才被完全压制。这股势力之所以能苟延残喘这么久，便是因为蜃的存在。当初，东越虽灭，蜃的力量却没有受到非常大的削弱。而我，是东越最后一位皇族，也是蜃最后的统领者。”
江忆染能感觉得出来，萧静姝在假装很平静。
她努力遮掩，可声音却依旧带着一丝一缕的颤抖，似乎藏着深深的痛苦。
“师尊，你……”江忆染有些不忍。
“没事。”萧静姝挥挥手，露出淡淡的笑，想要借此隐去眼角渗出的晶莹，“你知道，我最难以忘记的是什么吗？是我爹娘死的时候，是我师傅死的时候，是许许多多的朋友死的时候，他们因抗楚而死，最后又将所有的执念寄托在了我的身上。哪怕是那样的绝境，他们也从没有放弃复国。在我的身上，是无数人的希望。可我终究辜负了他们。我离开了蜃，放弃了复国。因为我真的不想。这不是我所希望的生活。但我终究放不下，所以我仍旧一直以‘东君’自称。我想开始新的生活，我也确实来到了灵诏，承袭了湮风刀仙的名号，开始了另一种生活。但许许多多的夜晚，我爹我娘我师父的身影总是会在梦里浮现，还有东越无数的亡魂，他们仿佛都在责怪我，怪我抛弃了最不该抛弃的东西。这样的梦魇，萦绕了这么多年，终究没能散去。我修行成痴，是因为在那时候，我才能忘记。”
她一直在忍耐，但说着说着，终究还是到了极限。
她眉眼微垂，泪珠划落，滴滴答答，打湿红裳。
江忆染看着他，欲说还休，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
穆盈盈说他很会哄人，但其实他和穆盈盈都清楚。
一个人，真正痛苦的时候，是哄不了的。
这样的时候，静静地陪着或许才是最好的做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二十五章 如果是我
萧静姝一边啜泣着，一边絮絮地说着。
声音时轻时重，飘飘难觅。
江忆染就这样在旁边安静听着，也不说话。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萧静姝突然不哭了，然后就泪眼朦胧地盯着江忆染看。
江忆染被盯地有些尴尬，干笑道：“师尊，怎么了。这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我欺负的你。”
萧静姝抹去眼角的泪，推了一下江忆染的肩膀，轻轻说道：“你不是很会哄人吗？怎么不哄哄你师尊我？”
江忆染苦笑道：“你哭得太厉害，我也没机会啊。”
“哼。”萧静姝轻哼一声，没有再哭泣。
她的双手绞在身前，微微仰头，望着墨蓝色的、缀着点点星光的天空，轻声问道：“如果是你，会怎样做呢？”
江忆染怔住了。
他也望向天空，喃喃：“如果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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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目光只是落在那一片天空，但他却觉得自己的思绪飘了好远好远。
他想到很多人。
他想到很多事情。
他想到很多曾经想过的结局。
他想到很多编织过的全新的开始。
于是，他说了一个谎。
他看向萧静姝，洒然笑道：“如果是我的话，大概只要快意就够了。什么复国不复国，与我何干。况且，又能拿什么复国？几个苟且偷生的遗民吗？数十载的挣扎，已经证明复国根本视遥遥无期，又何苦画地为牢。如果那些人真的懂你，就应该给你选择的机会。既然他们不懂你，你又何苦懂他们。要我说，灵诏多好，自由自在，想做什么做什么。”
萧静姝瞥了江忆染一眼，撇撇嘴道：“你说的真轻松，站着说话不腰痛。”
江忆染笑嘻嘻道：“我可是坐着说的。”
“不正经！”萧静姝踹了江忆染一脚。
江忆染“哎呦”一声，故意装出一副要从崖上掉下去的模样。
萧静姝轻“咦”一声，直摇头。
江忆染重新端坐后，双手托着下巴，微笑着继续说道：“其实我真的觉得应该这样。管什么王权霸业，管什么胜负兴衰，我自逍遥于世间，多好。像师尊你这样呢，就纯属没事找事，本来可以活得开心，非要去想那些有的没有。也许早个数十年还不好说，但现在，早已没有什么东越皇族，也没有什么蜃，更没有什么东君，你就是你，萧静姝就是萧静姝，何必多想呢。魇者，皆自寻也。你只要想啊，那些东西早就没有了，没有的东西自然也就了无挂碍了。”
萧静姝也托起下巴，微微偏头盯着江忆染看。
江忆染再次被看得心虚，干笑连连。
萧静姝则是炸了眨眼，说道：“我怎么听起来你小子是在教训我？”
“咳……没有，绝对没有。”江忆染赶忙摆手说道。
“谢谢你。”萧静姝回过头，微微闭上眼，感受着浅淡的夜风。
江忆染莞尔一笑：“我都瞎说的。”
萧静姝睁开眼瞪了一下江忆染，然后用很轻柔的声音说道：“虽然突然发现好像你说了等于白说，因为纳兰他们也是这么安慰我的，但感觉确实有些不一样，还挺不错的。其实吧，时间还是有用，这么多年了，也把很多的心绪冲淡了一些，只是还是会在深夜梦到尸山血海、梦到冤魂阵阵，大概是我终究没有下定决心吧。希望，慢慢地，慢慢地，能将这心结解开。”
这回轮到江忆染撇撇嘴道：“啧，师尊，原来你也没什么事啊，弄得这么吓唬人。”
萧静姝不知何时突然变了一把绯红色刀鞘于手间，敲了一下江忆染的头，笑嗔道：“臭小子，怎么说话呢。”
江忆染洒然而笑，嬉闹着躲开。
清冷的夜，似乎有了些温度。
可萧静姝不知道的是，尽管面上挂着笑颜，但江忆染的心里却是微凉与惆怅。
微笑，是因为不想让萧静姝难过。
心伤，是因为自己终究说了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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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那句话，很多人都说江忆染太倔强。
倔强到总想着自己扛下所有的事情。
这是优点。
也是缺点。
萧静姝问他，如果是他，会怎么样。
其实，他心里的想法是。
不去寻什么逍遥，带着蜃就这样撑下去。
然而，他不能这样说的。
但他对萧静姝说的，事实上也并非假话，只是真言作谎。
他确实希望，能自在逍遥。
可也只是希望而已。
因为他知道，现实中是无法做到的。
如果萧静姝有所留意的话，会发现江忆染说了一句这样的话——
其实我真的觉得应该这样。
这是留了余地的话。
也是他故意这般说。
自己觉得，到底是不够的。
这红尘间，多的是身不由己。
尽管知道自己做不到，但他希望萧静姝能够忘掉那些，在灵诏开开心心地生活。
这，或许也算一种寄托。
在萧静姝问出“如果使你”的问题的时候，江忆染总有种冥冥中预感，也许自己将来也将面对这样的时候。
那时候，不存在“如果”。
一切将变成现实。
江忆染看得太清楚了。
清楚到很多事情连在一起已经生出明晰的脉络。
不去想，是因为想到的时候很痛苦。
但并不代表，他没有这样的想法。
幸运的是，自己还有时间。
未来似乎还很遥远。
他只希望，身边的人，能够无忧无虑、无病无灾。
******
在那之后，江忆染和萧静姝又聊了很久，聊了很多。
他们师徒俩其实脾性上还是很相近的。
江忆染自己都觉得有些惊讶。
毕竟，湮风刀仙给人的印象是修行成痴、清冷难近。
可能，萧东君和萧静姝从某种程度上看可以说是两个人吧。
摘下“东君”这个面具的她才是真正的她。
当然，他们也没有真的一晚上都在闲聊，后来萧静姝便开始教江忆染修刀。
显然，她也清楚江忆染不可能一直待在灵诏。
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
说到刀，萧静姝还告诉了江忆染一个故事。
是与红线刀有关的。
也和朱颜剑诀有关。
据说，萧静姝的师尊曾经和一个修习了朱颜剑诀的人有过一段爱恨纠缠。
至于，那个人是不是李墨，萧静姝并不清楚。
但江忆染却基本可以判断，那人肯定不是李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二十六章 进退两难
毕竟，李墨是此世间真正的大逍遥之人。
他超脱红尘早已不知几何。
况且，按照萧静姝的说法，她的师尊一直执着于复国，性子明显也和李墨不搭。
想来，多半又是一位有缘人，得李墨传授了朱颜剑诀。
就如江忆染这般。
当然，这些其实可说是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的师尊因这段情缘传出了一式刀决——相思缠，似乎是专门为了与朱颜剑诀的斩相思相应。
而后来，萧静姝刀道大成，便由相思缠为始，创出了一门刀法。
这，便是红线刀的来历了。
******
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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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忆染带着无昃花和萧静姝一同下了山。
萧静姝要和纳兰若他们商量商量关于江忆染的事情。
毕竟，收非灵诏之人为徒实在可以说是特例中的特例。
江忆染倒是不太担心这个，想来这于萧静姝、纳兰若等人而言也非什么难事。
他倒是更在意万花宫、邀月族那边的情况。
如今，无昃花已经取到了，不知道其他地方如何了。
走在山道上的江忆染正这般想着，却是陡然脸色一变，停住了脚步。
行在前面、已经换上男装的萧静姝停了轻盈的步子，转身问道：“怎么了？”
江忆染闻言取出了袖袍里的一块泛着金、紫、白三色的雁形玉佩。但见玉佩的金色部分灵光黯淡，浮现出丝丝缕缕的裂纹。
他叹了口气，眉眼复杂地说道：“邀月族那边，出事了。”
******
波澜惊起之所，在南疆西面某处。该处山陵名偃洛丘，为邀月族之所在。
邀月族乃南疆七十二族之一，虽算不得顶尖大族，但蛊术之精却可排进前十，有许多独门秘蛊更是堪称玄妙。
此族平素持己自守，斡旋各方势力之间，倒也算长袖善舞。
然则，现在，邀月族却是遇上了几乎可以说是根本无法完美解决的困境。
在偃洛丘的最深处有一小山谷名歧阴谷，乃邀月族最核心之地，是祭祀占祷处。
歧阴谷中有祭坛一方，四面的山壁间嵌着石像，作龙之首，显蛇之身，盘旋而起，口衔明烛，正是为邀月族所信奉祭祀的烛龙。
此刻，歧阴谷的祭坛正中站着一个人，着幽蓝色怪衣，负手望着眼前的烛龙像。
祭坛边缘也站着一人，眉眼苍老，肤若枯树，绘着蓝绿色的彩纹，其衣着更是古怪，花花绿绿，各色糅杂。这老者双手交叠于身前，显得很恭谨的样子。
这两人乃是而今邀月族中的最高层。祭坛正中的，是邀月族族长鲜于虔，而在边缘的，则是邀月族的大祭司鲜于祜。
鲜于虔的脸色很不好看，充斥着复杂的情绪。
而鲜于祜倒是稍显平静，只是束手站着。
但听鲜于虔阴恻恻地说道：“如今我族已是进退两难，大祭司不知有何想法？”
“终是选择的问题，”鲜于祜微微一礼，不卑不亢。
鲜于虔在心中暗骂老狐狸，面上却是继续沉声说道：“奈何这选择未免太难，两边我们都惹不起。大长老那边虽是明摆着把我们当枪使，但我们也实在没有拒绝的余地。固然已经兵行险着，可燕王同样不是好糊弄的。该死，当真该死，这些该死的家伙。”
越说到最后，鲜于虔越显咬牙切齿。
鲜于祜眉梢微挑，悠悠说道：“老朽倒是觉得，这选择其实并不难，反倒是我族的一个机会。”
鲜于虔收起怒容，淡淡道：“还请大祭司指教。”
“呵呵，现今之世，稍有见识，便知楚之将来，是谁的天下。既是如此，以一时之灾患，换万世之兴盛，岂有不择之理。”鲜于祜皮笑肉不笑，呵呵而言。
鲜于虔微微眯起了眼：“你的意思是，让我就这样选择五殿下他们？那燕王的人找上来怎么办？我们拿什么挡？五殿下他们真的会在意我们么？若是他们不帮忙，那我邀月族岂不是成了棋子？”
“族长，很多事情本就是在赌。与其思前虑后，不如就此一搏。”鲜于祜说得很平静，但平静中自有一种狠辣。
鲜于虔沉默着，没有立刻回答。
歧阴谷中一时间陷入了安静。
片刻之后，鲜于虔闭上了眼，轻轻点头：“你说的倒也有理，且我一个人思考思考。”
鲜于祜嘴角轻勾，再施一礼：“老朽告退。”
说罢，鲜于祜便是转身向歧阴谷外走去。
当鲜于祜的身影完全消隐时，鲜于虔睁开了双眼，眸中闪过深深的阴冷。
与此同时，另一道身影在祭坛下浮现。
这道身影笼在紫黑色的衣袍中，周身黑雾缭绕，跪伏在地。
鲜于虔再度眯起双眼，丝丝缕缕的厉然徐徐涌出：“那老家伙指桑骂槐、心怀不轨，给我好好盯着他。另外，那些东西尽快备齐，这样才算真正留好了后路。”
“诺。”祭坛下的身影嘶哑地回应，紧接着便是消失不见。
这时的歧阴谷，已经是空空荡荡。
鲜于虔的身影显得有些孤寂，也有些森然。
他的眸中，闪过疯狂的光芒。
到了如此的关头，当真是谁也信不得。可信的，恐怕只有自己了。
******
歧阴谷正下方，有曲曲绕绕的洞窟。
这里，是邀月族的牢狱所在。
但其实此牢对于邀月族而言算是比较鸡肋的存在。
一者，邀月族长袖善舞，少有仇敌。二者，族内也几乎没有犯事的人。
只不过，此刻，洞窟的最深处却是囚着三个人。
正是玉衡、江栖梧和段与泠。
与三人同行的滕文煦却是不见了踪影。
至于他们三人为何在此，自然是因为邀月族的人动了手。
江栖梧等人都是谨小慎微，也并非毫无防备。不说暗处隐伏着的雁子，他们对于邀月族各方面的表现也都留了心眼。然而，邀月族也伪装得极好，行动的果决与凌厉更是远超江栖梧等人的想象。邀月族方面似乎根本不忌惮燕王的势力，毫不犹豫先让人处理了隐伏的雁子，之后又用了最擅长的蛊毒之道，尽管中途被玉衡察觉，但还是让江栖梧等人战力大损。虽然江栖梧等人的实力都远超同境修行者，到底是寡不敌众。
幸运的是，滕文煦趁隙逃了出去，而邀月族方面似乎也没有立刻置被擒的江栖梧等人于死地的意思，只是将他们囚在了歧阴谷下的洞窟之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二十七章 结草谷
趁此机会，玉衡也是捏碎了用来联络的雁形玉佩。但讯息是能否传出去却也是个未知数，毕竟，他们也不清楚邀月族是否在洞窟外施加了隔绝法力的禁制。
其实，滕文煦那边也是个未知数。因为，追杀他的邀月族人不在少数，亦有修为高绝的。
说白了，眼下的情况，实在差得不能再差。
当然，江栖梧等人也想过自己逃出去。但一来这洞窟唯一的出口为一面机关控制的玄铁石门所阻隔，甚至施加了不弱的禁制，二来邀月族显然担心他们整出什么幺蛾子，每人都施了蛊，三人中只有玉衡略通蛊术，但以她之识还是连被种了什么蛊也无法看出，最后自然都不敢轻举妄动。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之前说到的，邀月族似乎未动杀心。
三人在洞窟中，或探讨术法，或入定静修，或寻觅出口，或商议破局，总归不至于无事可做，可心中的忧虑却也是真的。
他们都很清楚，邀月族之举动，恐怕正代表着，一场大变局，已然酝酿而起。
他们几乎可以肯定，对他们的发难中所动用的，绝对不止邀月族自己的势力。
否则，血雁的雁子又岂是如此容易轻松。
否则，邀月族怎么可能突然多出这么多高境界的修行者。
否则，邀月族怎会明知故犯，狂妄到与燕王作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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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文煦悠悠醒转的时候，只感到一阵头痛欲裂。
他勉强支撑着起身，发现自己正待在一间小屋的竹床上。小屋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草味。
他深吸一口气，下意识地运转法力，却发现小腹一阵疼痛，仿佛虫蚁噬咬，逼得他不得不停下，苦笑不已。
刚刚还有些懵，现在倒是被疼痛刺激得清醒了。
不得不说，南疆的蛊术确实别有一番精妙。
他和江栖梧等人在邀月族遭袭后，自然是胶着激斗。江栖梧等人好不容易寻到机会助他逃脱，然则邀月族的反应也是极快，立刻派人跟上了他，但这些跟踪的人中显然只有零星几个是真正的邀月族人，其余的恐怕就都是在邀月族背后支持的势力所遣之援手了。毕竟，他是江忆染的影子，对刺客杀手之流实在太敏感的，那些追袭之人尽是顶尖的刺客杀手，而邀月族应该还没闲到投入如此多精力培养刺客杀手的地步。
原本，他都已经要脱身了。
谁料半途又杀出一队修行者，似乎早就藏好了。
这队修行者修为境界并不高，却擅长蛊术。他对蛊术并不精通，不防之下便是着了道。
尽管他最后再次侥幸逃出生天，却是受了重伤，蛊也未能解。
现在看来，自己似乎是得救了，但蛊好像仍旧隐隐肆虐。
滕文煦摇头苦笑，便欲下床。
就在这时，门打开了。
走进来的，是一位身着翠色纱衣的姑娘。
她长发如瀑，衣衫轻柔，笑容甜美，眼眸灵动。
婉约清澈，梦幻般美丽，就像画中走出的仙子。
她正端着一方紫檀木盘子，盘子上是一碗药汤。
滕文煦一时间有些发怔出神。
绿衣姑娘见到滕文煦起身，却是顿时急切道：“咦，你还有伤，不要乱动，不想躺着的话，至少坐在床上，好吗。”
说话间，绿衣姑娘将盘子放到床边的藤桌上，便扶着滕文煦让其坐回床上。
这时的滕文煦，像是变了一个人，也不说什么，安安静静地坐了回去，轻倚着墙，模样顺从，丝毫没有往日的不羁。
绿衣姑娘这才显得安心下来，坐在旁边的竹椅上，微笑道：“这样才对嘛，病人就该好好听话。”
然后，她便很体贴地捧起瓷碗，轻轻搅动汤匙，搅得内里的药汤直泛热气，大概是担心药汤太烫了。
滕文煦眉眼复杂地望着绿衣姑娘，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姑娘，不知在下是如何到了这里。”
绿衣姑娘一边继续搅动药汤，一边狡黠地抬眼看了一下滕文煦，模样可爱地说道：“你说呢？肯定是我救了你啊。我是医者，出去采药的时候看到你奄奄一息的，就把你带回来了。”
滕文煦轻轻一笑，笑意中充满着与他自己的性格截然不同的温柔：“多谢姑娘，那不知这里又是何处？”
“结草谷。你应该听过吧？”绿衣姑娘眨了眨眼睛。
滕文煦一怔，旋即恍然。
北小璟，南结草。
这是修行界对两处医家圣地的尊奉。
北小璟自不必多说，是医仙华晴珞之所在。
南结草指的就是刚刚绿衣姑娘提到的结草谷了。
不过，华晴珞的医庄基本上算入世行医，而结草谷却大有不同，素来奉行出世之道，一心钻研百草千花、奇虫古兽之药理，极少与世间接触，倒是和灵诏城有些相似。
就算有人想要寻结草谷，也大多无功而返。原因便是谷的周围似乎布有自古时代代传承下来的奇门阵法，少有人能够破解。
当然，谷中人若是自行引领，就是另当别论了。
是以，真正说起来，世人对结草谷了解的也并不算多，只是知道其中似乎是一脉单传，而且总会继承“百草圣手”的名号。
如此论来的话，也不知眼前的这位绿衣姑娘是已经继承了“百草圣手”的名号，还是为其弟子。
滕文煦向着绿衣姑娘轻轻点头，示意自己确实知晓“结草谷”之名，然后便开口问道：“姑娘是一人居于此吗？”
绿衣姑娘将盛满药汤的瓷碗端到滕文煦面前，又是娇俏一笑：“你怎么关心这么多？”
滕文煦接过瓷碗，脸微微一红。
绿衣姑娘双手搭住下巴，眉弯似月：“好啦好啦，告诉你就是了。我呢，原本倒不是一个人的，我的师傅也在谷中。不过，她两年前就过世了，之后就剩我了一个人了。”
刚刚喝了一口药汤的滕文煦不禁微微顿住，歉然道：“抱歉。”
“这有什么好抱歉的。”绿衣姑娘挥挥手，翠色衣袖轻轻飘动，“结草谷一直都是这样的。”
“会……觉得孤单吗？”滕文煦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问，总之就是这样说出了口。
“不会啊，星星月亮、花花草草，都是我的朋友。对了对了，还有小白，它是谷里的一只小狗，从我很小的时候就在谷里了。”绿衣姑娘说起谷里的事情，笑容立时变得特别灿烂。
大概是受到她的感染，滕文煦也觉心情舒畅，一口气便喝完了药汤。
他将瓷碗放到一旁的紫檀木盘子上，洒然笑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韩衣尘，你呢？”绿衣姑娘睁大了眼睛，一双眸子灵动如月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二十八章 邀月之变
数日后。
偃洛丘，歧阴谷。
祭坛后方的岩壁前，鲜于虔、鲜于祜还有邀月族的部分高层汇聚在此。
鲜于虔的脸色阴晴不定，不知道在思虑什么。
鲜于祜却是颇为镇静，似乎胸有成竹的样子。
众人此刻尽皆沉在一片寂静中，显然都各怀心事。
就在这时，鲜于祜的眼皮微微抬了抬，淡淡道：“族长，到了此刻，还没有下定决心么。须知，拖得越久，于我等越是不利。”
“够了。”鲜于虔双眼微眯，厉然道，“那便听你所言，一不做、二不休。”
话音落下，鲜于虔深吸一口气，伸手握住面前一块凸起的云纹状石头，旋转了足足七圈。
紧接着，他便是退开一步，掐出一道诀法打在面前的岩壁上。
但听阵阵轰鸣之声传出，一方石门缓缓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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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丝缕缕的阴冷之气顿时从洞窟深处扑出。
鲜于虔正欲进入其间，却是突然嘴角一抽，僵在原地。
他周围的人也尽数面色突变。
甚至连一直安然自若的鲜于祜也是眼底骤起波澜。
只因为他们听见了一道声音。
这道声音爽朗干脆、中气十足，而且很明显附施了法力，正从很远的地方悠悠传来：
“鲜于虔何在，江忆染求见。”
声音传入谷中，立时形成回声，绵延不绝。
邀月族虽久居南疆，却也非无知之辈，自然不会连燕世子的名姓都不知道。
鲜于虔立时心有动摇，转身向谷外望去。
鲜于祜的眉眼也是阴沉下来。
鲜于虔一咬牙，侧首冷冷看了鲜于祜一眼，沉声说道：“还请大祭司入内将那几位带出来，先勿要伤他们姓名，且待我去见见那燕世子。”
鲜于祜沉默了一会，终究是屈身一礼，表示同意。
鲜于虔顿了顿，向洞窟深处望了一眼，然后便是点了几个人随其共往。
离开前，他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鲜于祜，这才拂袖而去。
部分邀月族高层也随之离开。
剩下的只有四人，一个是鲜于祜，另外三个却都是鲜于虔的心腹。
此举自然是鲜于虔故意的。
很明显，他对鲜于祜一点也不放心。
鲜于祜却好像并不在意，淡淡扫了那剩下的三人，没有理会他们，径直走入了洞窟之中。
只是，跟在鲜于祜身后的三人并没有发现，当鲜于祜的身形完全陷入洞窟的阴影中时，他嘴唇微动，轻轻吐出了两个字——
蠢货。
******
邀月族寨门之前，一道身影孑然而立。
他的四周围着许多人，然则论气势却不如他一个。
但见那人一袭黑衫，背负一刀一剑，渊渟岳峙间氤氲非凡。
这道身影自然便是江忆染了。
江忆染根本不在意围住他的邀月族人，只是大声喊道：“鲜于虔何在，江忆染求见。”
一遍一遍，仿佛不知疲倦似的。
而且话语间显然有些失礼，这江忆染也是知道的，自然是故意如此。
至于周围的邀月族人，也都是铁青了脸，可却无可奈何。
一来，那些知道“江忆染”名号的人自是不敢轻举妄动，二来，就算不认识江忆染的，感知到他散发出的地仙境气息也都心生畏惧。
江忆染却也是暗自腹诽。
这邀月族的高层这般没有气魄吗？连见面都不敢？难道真的是太心虚了？自己可都是喊累了。
如此想着，江忆染总算是看到营寨内走出了一批人。
当先者，着幽蓝色怪衣，正是鲜于虔。
鲜于虔招招手，那些围住江忆染的邀月族族人便是退了开去。
走到江忆染面前，鲜于虔倒是颇为镇定地行了一礼：“鲜于虔见过世子。”
江忆染不卑不亢还礼，洒然笑道：“在下的几位朋友应该就在贵族族中做客吧？不知他们现下在哪里？”
鲜于虔脸色微僵，有些没有想到江忆染如此开门见山。
但他终究是一族之长，不至于这种程度就乱了阵脚：“世子说笑了，偃洛丘鄙陋之地，世子的朋友又怎会来这里。”
江忆染微笑着上前几步，笑眯眯地望着鲜于虔：“鲜于族长，你这谎说的，水平有些不够啊。”
鲜于虔眼皮一跳，口风却是丝毫不松：“就算借鲜于虔十二个胆子，又怎么敢忤逆世子。”
“鲜于族长，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引狼入室。”江忆染摇摇头，径直上前，与鲜于虔错身而过，向营寨中走去，“难得来此，想在此观赏一二，不知鲜于族长意下如何？”
“但奉世子之意。”鲜于虔转身回话，声音很是恭敬，但是脸色却有些不太好看。
然而，江忆染刚刚走进营寨没几步，却是忽然停了下来，望向四周。
跟上来的鲜于虔有些奇怪，探问道：“世子，不知可是有什么吩咐的？”
江忆染微微眯眼：“你们，可曾闻到一股桃花香？”
鲜于虔和族里的几位高层对视一眼，纷纷摇头。
江忆染没有答话，反倒是望向远处，嘴角轻勾。
鲜于虔也随着他的目光望去。
片刻后，一道略显佝偻、衣裳奇异的身影便是向这边轻轻走来。
这道身影正是鲜于祜。
鲜于虔脸色突变，心脏狂跳，一股浓烈的不安泛滥开来。
江忆染双手抱肩，神情略带复杂地说道：“鲜于族长，这位是？”
“这是我族的大祭司。”鲜于虔眉眼微垂，声音略略有些颤抖。
江忆染轻轻点头，没有说话。
而此时，鲜于祜已经来到了他们面前。
鲜于祜的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深施一礼，幽幽道：“世子好手段，这样也能救走人？”
鲜于虔惊骇的情绪攀升到了极点。
变故也在这一刻发生。
只见鲜于祜周身陡然泛起浓郁的黑气，黑气翻滚间陡然将江忆染也包裹了进去。
鲜于祜睚眦欲裂：“鲜于祜！你做什么！”
黑气之中顿时传出鲜于祜狞然而嘶哑的狂笑：“哈哈哈哈，我做什么，自然是为我族之大计！像你这般优柔寡断，怎能助我族就不世之业！只要杀了这嚣张的小子，就……怎么！怎么可能！你……”
话到一半，便是戛然而止。
那浓浓黑气更是陡然崩散。
显露出来的画面让得鲜于虔都是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唾沫。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二十九章 刀剑狂啸
但见渐渐淡薄的黑气中，江忆染的绯红色长刀刺穿了鲜于祜的胸膛。
一滴滴带着黑意的鲜血从刀尖滴落。
鲜于祜圆睁双目，眸中满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江忆染却很淡漠，干净利落地抽出了绯红色长刀。
鲜于祜跪倒在地，嘴角溢着鲜血，却仍在喃喃：“怎么……怎么可能。”
江忆染收刀，眉眼间却反而浮现出深深的落寞：“你的帮手呢，他们应该比你还想杀我。”
鲜于祜已经无法回答了。
因为在江忆染开口的瞬间，他就颓然倒在地上，断了气。
鲜于虔脸色略白，上前一步，似乎要做解释。
江忆染却是怅然挥手，叹了一口气：“不用解释了，我知道你的难处。人我已经救走了，接下来，你只要保护好自己的族人就行。毕竟，他们的目标是我。不过，在此之前，还要向鲜于族长讨要一样东西，希望鲜于族长成全。”
鲜于虔看着江忆染的背影，莫名觉得有些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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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吸一口气，从怀中
然而，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只是微微一礼：“多谢。”
之后，他和身边的众多高层便是纷纷向偃洛丘深处退去。而最外围这片营寨的其他普通邀月族人也是先后退走，不敢逗留。
当然，也有悄悄留下的。
这些人，不约而同围向了江忆染。
江忆染却好像根本不在意那些人，抬头望天。
天空略有些阴沉，郁郁于一处，仿佛要渗出水来。
“要下雨了。”江忆染轻声说道。
“下雨天，杀人是最好。”冷冷的声音传来，一道如孤狼般的身影从寨门外缓缓行入。
其人身着灰衣，头发灰白，嘴角有淡淡的刀疤痕迹。
他的手中是一柄太刀，泛着灰灿灿的光芒。
江忆染依旧没有低头，静静看着天空，好像在寻找什么：“是啊，下雨天总感觉会死很多人。”
“我相信，死的人里面会有你。”灰衣人声音冷硬。
“是么。”江忆染低下头，眉眼微垂，嘴角轻轻勾起。
在那一瞬间，秋水掠出，直上九霄，去往了看不到的地方。
嗡。
一声宏大的钟声悠悠传来。
咚。
紧接着，便是一声沉闷的鼓声。
丝丝缕缕的金光向四周蔓延，却在五六个地方留下了空隙。
嘶。
空隙处传来白纸碎裂的声音，五六个紫衣身影显现出来，踉跄不已。
“晨钟暮鼓，清凉寺的手段。”灰衣人微微眯起了眼。
“手段还有很多，想见识么。”江忆染一步踏出，直接出现在了灰衣人的身边，绯红长刀宛如弯月浮现，斩向他的脖颈。
灰衣人疾退，太刀轻抡而起，厉声道：“动手！”
太刀与绯红长刀相交，“叮”的一声，发出无比清脆的声音，穿透了沉沉天幕。
灰衣人感觉如遭重击，整条右手手臂都麻木了，自己更是被直接砸飞出去。
与此同时，有三名邀月族人欺近，扑向江忆染。
江忆染一步踏出，甚至不挥动长刀，只是狂喝一声：“给我滚！”
层层刀气绽开，纷纷如莲。
三名邀月族人毫无悬念地被震飞。
然而，这些围上来的邀月族人虽则修为参差不齐，但仿佛是受过特殊的训练，配合极佳。
几乎在前三名邀月族人震飞的同时，立刻便又有两名邀月族人避开刀气，靠近到了江忆染周身一丈的距离。
划，挑、反、斩。
江忆染连出四刀，行云流水，就像一条红线飞舞在半空中。
两名邀月族人又是被拍飞。
这时，一道汹涌的刀意从前方袭来。
那是灰衣人的一刀。
只是简简单单的向前搠出的一刀，却好像剧烈地压缩了周围的空气，激荡出一圈圈灰色的涟漪。
仿佛沼泽中的毒蟒陡然扑出。
江忆染丝毫不惧，冷冷地看着这一刀。
“轰”的一声，一道蓝汪汪的剑光从空中砸落，像一条海中的蛟龙，毫不花哨地砸在了灰色刀意上。
秋水本柔，此刻却是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力量。
泽中蛇，又岂能比得上海中蛟。
灰色刀意被尽数抹杀。
秋水剑插入地面，向四周泛起一圈圈涟漪。
几乎在那一瞬间，江忆染向前疾驰的身影出现在了秋水剑边，顺势便抽出在手。
然后，他的身形又一次出现在了灰衣人面前，刀剑相交，齐齐斩落。
那一刻，仿佛有啸声传出。
重重叠叠的刀剑之气，像一朵朵莲花不断绽放。
这是真正的刀剑狂啸。
灰衣人眼皮直跳，却也没有丝毫的恐惧，反而，他的神情间浮现出深深的疯狂，战意凛然。
想抹杀我？没这么容易！
他的太刀在一刹那入鞘，又在一刹那出鞘，于身前划出一道弧。
弧光清冽，弹跳了八次，仿佛一轮弯月浮现。
新月八转。
这是东瀛刀术中的极强的一式，结合了身法秘技八艘飞，宛如摘月至人间。
月影与刀剑之气激烈碰撞，泛出的辉光让得空气都起了涟漪。
重重轰鸣声在数个呼吸后陡然停止，归于寂静，两道撞在一起身影则是向两侧分开。
分开的速度极快，只能看到一条灰线，和一条红蓝交杂的线。
再之后，寂静中顿时又有了声响。
那是烟尘四起的声音。
那是两人的衣袖飘荡的声音。
那是灰衣人粗重的喘息声和江忆染平稳不乱的吐息。
那是鲜血沿着灰衣人手中垂落的太刀缓缓滴在土地上的声音。
这些声响，似乎已然预示了交手的结局。
江忆染收起刀剑，轻吐一口浊气，淡淡瞥了一眼灰衣人。
他望向四周，洒然而笑：“还有人吗？再来，我奉陪到底。”
这是真正的王霸，自有一番睥睨。
灰衣人感觉着自己颤抖的右手，眼眸中闪动着复杂的光芒。
至于那些邀月族人，都踌躇不前，显然在他们心中，恐惧已经占了上风。
“小子，够狂，但你也要知道，太狂会付出代价。”
江忆染的身后，出现了一个青肤人。这青肤人正是之前在骊含古林中下手的人，事实上那位向导就是他幻化的，而后来江忆染等人成功走出骊含古林时，也是他和那黑袍人静静观望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三十章 八重樱
“人不轻狂枉少年。”江忆染微笑，“更何况，我虽狂，却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有些人，却是真正的目中无人。”
青肤人眯起眼，眸中闪过深深的阴戾：“你不仅狂，而且太聪明了。像你这样的人，注定活不长。”
江忆染苦笑摇头道：“都他娘说我太聪明，我怎么没感觉？你说活不长，我自己倒也有这个觉悟，只可惜……”
说到这，江忆染略略顿了顿，将绯红色长刀握在手间。
青肤人周围绿光氤氲，显然也很是警觉。
“只可惜，再怎么活不长，也比你要活得长。”江忆染话音落尽，身形一闪，出现在青肤人面前，长刀若红线，与其说劈，不如说是缠。
青肤人退后半步，直接抬起手接住了绯红色长刀。
他的整只手泛着幽幽青光，完全无惧凛凛刀意。
他的嘴角挂着冷笑，那样子仿佛要把绯红色长刀捏碎一般。
就在这时，江忆染抬手拍在长刀刀柄上，刀身顿时泛开一圈绯红。
而青肤人也是十分机敏，知道江忆染多半要弄什么幺蛾子，手起一掌，拍在江忆染小腹上，掌影如青蟒探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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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忆染直接握剑不稳，身形倒飞出去，咳出一口血。
地仙九重楼的青肤人到底是和只有一重楼的灰衣人有着很大的区别。
一掌之力，便将他打得吐血。
不过，没关系，自己想做的事情已经做好了。
江忆染抹去嘴角的鲜血，露出淡淡的微笑。
青肤人脸色微变，知道江忆染这般模样肯定是要整幺蛾子，然则他还来不及反应，手中夺来的绯红色刀早早地出现了变化。
须知，绯红色长刀从江忆染拍上刀柄的那刻开始就已经泛起了光芒。
这一瞬，整个绯红色长刀直接消散于光芒中，紧接氤氲出的是一片片樱花。
“装神弄鬼！”青肤人低喝一声，一圈圈青光盈溢而出，推开那些樱花。
江忆染伸出手，虚虚一握，那些樱花陡然凌厉起来，宛若一道旋风骤生。
每一片樱花都像一柄刀，切割着青光。
无形的青光竟然黯淡下去。
而樱花织成的刀意旋风却是越来越盛，将青肤人淹没进去。
这一式，名唤千千舞，是红线刀中的招式。
若是以普通的刀来施展，恐怕还没有这般的威势，可配上那柄绯红色长刀，却是激发出难言的神韵。
刀名八重樱，共有两柄，也就是萧静姝和江忆染交手时用的那两柄。
这对双刀乃东瀛之刀，据说是东瀛的某位大铸匠观樱花盛开而得感，又结合其年轻时游历中原、江南、南疆各地所悟之理，方才炼出的刀。
至于八重樱为何会出现在萧静姝手上，却也是有一段故事。
当初东越灭国后，遗族实际上还握有数支船队，掌握着与东瀛来往的航线。八重樱便是通过这条线流落到了当时的东越皇族手里。后来，这条航线被大楚彻底掌控，而八重樱也被东越皇族赏赐给了萧静姝的师尊。而萧静姝师尊死前又将这对刀交给了萧静姝。萧静姝此后一直都用着这对刀，直到江忆染出现，她似乎决定要将这对刀传给他。像现在，其中一柄已经交由江忆染来用。
有时候，江忆染用这柄刀，会莫名感觉到沉甸甸的重量。
那是东越人的意志。
有时候，江忆染又会感觉莫名的轻盈和潇洒。
大概是又看到了飘飞的樱花。
事实上，连江忆染自己都没有想到千千舞和八重樱相配能有如此大的威势。
毕竟，萧静姝虽然跟他提过，但其实他未曾尝试。
之前在苍山跟萧静姝修刀的时候，他几乎都是以剑代刀。
不过，他并不觉得青肤人会这般就被压制。
九重楼的境界可不是嘴上说说的。
果不其然，樱花旋风之中，一道青色光柱冲天而起，向四周扩散，直接碾尽了飘飞的樱花。
那些剩下的樱花簌簌回转，重新化作绯红色长刀落在江忆染手间。
光柱消散，显露而出的竟然不再是青肤人，而是一条无比庞大的青鳞蟒。江忆染在其面前就如显得颇为渺小。
这青鳞蟒甚至能口吐人言：“小子，有几分意思，不过也到此为止了。”
青鳞蟒张开血盆大口，一道雾濛濛的青色光柱激射而出，落向江忆染。
江忆染一边身形如风，闪躲而开，一边皱起了眉。
看眼下这样子，似乎是那青肤人化作了青鳞蟒，也不知到底是以何种姿态显化。
可别和江忆染说这青肤人是妖族，那玩笑未免开大了。
按照江忆染的判断，应该是青肤人动用了某种兽化的术法。
这种术法，其实放在很久以前会更常见，因为那时妖族尚盛，修行者以妖族的皮毛、鳞甲等为引，借用妖族之力，将自己身体的某些部分兽化或者是完全兽化，往往能够爆发出很强的力量。只不过，后来，妖族日趋衰微，而且此等兽化之术的后遗症太大，所以兽化之术便逐渐消失，难觅踪影了。往后的日子，也只是能在典籍里看到这种术法。
眼下，这青肤人的情况应该便是兽化之术了。
而且，似乎还是完全兽化。
也好，那便见识见识这兽化的力量。
此刻，青鳞蟒已经接二连三地喷出光柱，江忆染腾挪之间不断劈出刀气。
刀气四绽，像在空中放出了一阵樱花雨。
然则，这些刀气落在青鳞蟒身上却是不痛不痒，根本难以破开鳞片。
这意味着，青鳞蟒能够完全放开地发起攻势，而江忆染却不能如此。
他必须注意哪些青色光柱。
这些青色光柱威能巨大，而且光柱周围泛开的雾气中似乎含着毒素。
只要沾到半分，恐怕就是重伤。
如此一来，江忆染似乎又完全陷入了劣势之中。
青肤人所化青鳞蟒却有些不耐，发出狠厉的声音：“小子，你只会躲吗？”
江忆染身形微动，险之又险地避开一道袭来的青色光柱，然后再挥出一道刀气，轻笑道：“你当我傻吗？不躲站着给你当靶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三十一章 我徒弟，我罩的
“牙尖嘴利！”
青鳞蟒嘶吼一声，巨大的蛇尾直接横扫向江忆染。
江忆染身形虽是灵动，但却比不得那蛇尾庞大，铺天盖地般落来，根本无处可躲。
既然如此，那便硬撼！
秋水出鞘，与八重樱相叠，交叉朝向袭来的蛇尾。
刀剑之气汹涌而出，绯红色与浅蓝色交杂，仿佛一柄撑开的巨伞。
蛇尾砸在红蓝巨伞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并且在下一瞬，红蓝巨伞直接被击得粉碎。
不得不说，这兽化后的力量还是非常的恐怖。
红蓝巨伞被击碎后，江忆染根本无力抵挡，直接被气浪就给砸飞了出去，刀与剑更是脱手而出。
然而，他也借势避开了蛇尾横扫的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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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忆染从漫天飞扬的尘土中起身，抹去嘴角的鲜血，没有丝毫的气馁。
他的双手微微一招，八重樱和秋水便是再度掠起，化作一红一蓝两道光芒袭向青鳞蟒的七寸所在。
这青鳞蟒就算再怎么是异种，也必然脱不开蛇的特性。其鳞甲就算再怎么坚硬，七寸也必然会是弱点，至少，可以说是突破口。
果不其然，那青鳞蟒的蛇尾立时向一蓝一红两道光芒扫去，其血盆大口也不忘向江忆染喷出青色光柱。
江忆染望着袭来的青色光柱，嘴角微微勾起。
还想这般赶苍蝇似的追着我打？也该我反击了。
江忆染纵身跃起，避开青色光柱，悬在青鳞蟒正前方的半空中。
他双手轻舞，飞快地结出印决。
但见之前江忆染停留过的地方，尽数亮起淡淡的星辉。这些星辉连成一片，仿佛直接引来了一片星空，将青鳞蟒笼罩。
化作青鳞蟒的青肤人感到了不安，可是，此刻已经根本来不及再做反应了。
星空成，直接徐徐旋转起来。
周围的景象瞬间模糊了。
而秋水和八重樱此刻也倒转回来，悬在江忆染身侧。
江忆染负手而立，仿佛凌于星空之上，竟然让青肤人都感觉到一丝淡淡的畏惧，然而面上的气势自是不能落了下风：“故弄玄虚！”
青鳞蟒直接喷出一道比之前更庞大的青色光柱，青色光柱一化为三，竟是凝作三条青蛇，噬向江忆染。
江忆染却只是淡淡挥手。
那些灵动向前的青蛇周围顿时浮现出一片星辉，将青蛇不费吹灰之力地碾作虚无。
青肤人心中骇然。
须知，这些青色光柱的威能可是非同小可，否则也不至于让得江忆染如此狼狈。
谁能想到，江忆染在召出这片星斗后，竟然如此轻松地便灭去了青色光柱显化出的青蛇。
江忆染双手抱肩，面容淡然。
这是属于他的自信。
要知道，这一片星空，可以说是凝聚了江忆染无数的心血。
他以七曜璇玑策中的星辰之力为引，取法天地自然间星辰变化之道，融入阵法、幻术之道，方才成就了这一片星空。
江忆染给它起了一个很简单的名字——大周天北斗神枢阵。
简单，却自有霸气。
当然，想要布出这大周天北斗神枢阵需要很多条件，并不容易布置，而且事实上代价也是极大。
若非那青肤人毫无察觉，自以为压制住了江忆染，恐怕江忆染还不能施展出这杀手锏。
江忆染的状态事实上也不好，除了先前受的伤，法力也几乎是殆尽。
不过，至少是找到了反扑的机会。
现在，就是一报还一报的时候了。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江忆染的手向前一握。
星辰涌动，向青鳞蟒砸去。
那一瞬，就仿佛周围的星辰全部压在了青鳞蟒之上。
青鳞蟒嘶吼起来，显然也感受到了莫大的危险。
一圈圈青光从其周身泛开，还有一道道青色光柱也是从青鳞蟒口中不断喷出。
可是，这些青光和青色光柱在接触到星辰时，却都是如石沉大海，了无踪影。
青鳞蟒似乎有些急了，长啸一声，周身竟然直接有鳞片脱落下来，带着血意，连成一片。
所有脱落下来的鳞片遥遥呼应，凝成一道血幕徐徐撑开。
血幕中则是弥漫着绿雾，又加一层防护
与此同时，那些星辰也是落了下来，和血幕砸在一起。
化作青鳞蟒的青肤人想象中的相持没有出现，星辰摧枯拉朽地碾碎了血幕，继而摧毁了绿雾，然后疯狂地涌在青鳞蟒身上。
一声声痛苦的惨叫随之传出。
然而，就在这关键时刻，江忆染脸色突变，握住秋水和八重樱，向身后交叉斩出。
但见，刀剑斩出的方向所指的那片星辰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隙空缺。
一道幽红色枪影狠狠掠来，宛若天龙现世。
这次，被碾压的人换做了江忆染。
刀剑之气被轻松碾碎，江忆染周身的护体星光也丝毫没有起到作用，幽红色枪影就这样砸在他的身上，将他狠狠打落在地。
星空消散，一切又回到了邀月族中的场景。
四周是灰濛濛的，唯有那钉在江忆染身上的长枪显得异常灼目。
若非江忆染在千钧一发之际以最后的力量强行扭转了枪势让其偏离了心脉的位置，又不顾一切地激发魔念来组织了长枪上的幽红之影向四肢百骸弥漫，恐怕，他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此刻的江忆染，周身泛着黑气，显然魔念已经开始运转。
而不远处，青鳞蟒已然消失不见，重新变作了青肤人，却是身受重伤，正挣扎着从地上起身。
与此同时，另一道身影出现在了江忆染身侧。
这人笼在幽红色长袍中，看不清面容，但却果断异常。
他没说一句废话，直接拔出幽红色长枪便欲重新刺下。
江忆染低吼一声，黑气便要开始完全爆发。
就在这时，另一道红色身影出现在了江忆染身边。
那种红，不是幽红，而是氤氲的绯红，却又带着一股幽幽的烈。
这道红色身影竟然直接用手握住了枪。
然后，那幽红色长枪便无法再下落半分。
随之而起的，是一声清冷的笑：“我徒弟，我罩的。怎么，想杀人？问过我了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三十二章 我师尊，贼强！
听到这声音，意识都有些模糊了的江忆染完全地松了一口气，周身的黑气瞬间退散。
因为他知道，是萧静姝出手了。
他轻呼一口气，微微闭上了眼。
这打了一架，真是累啊，还是躺着省事。
就这样休息一下吧。
要知道，他是绝对地相信萧静姝。
我师尊，贼强！
******
江忆染松了口气，幽红衣袍下的使枪人却是深深皱起了眉。
他自己已经是地仙境十四楼的高手，在南疆绝对是顶尖的存在，然而对上眼前这红裳女子，竟然依旧觉得她深不可测。
难不成，是十七楼十八楼的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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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按理来说，南疆达到这个层次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巫教教主闻人紫，一个是七十二族的总领者无忧司的大长老，也是这次请他出手的人。
什么时候多了红裳女子这样一名高手？
不对！
自己忽略了一方存在。
灵诏城！
灵诏城中的风花雪月四仙，都是修行界的巅峰所在，其中酿花酒仙尹萝衣便是女子。
难不成眼前这红裳女子就是尹萝衣？
可是，灵诏城素来不问红尘纷繁，按理来说不可能出手。
况且，江忆染什么时候多了这样一位师尊？
他正想着，却听萧静姝淡淡地开了口：“红月鬼枪上官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身份，若是识相，便速速退走，我徒弟，你动不得！”
比起在江忆染面前时的温柔恬静，此刻的萧静姝才真正显现出湮风刀仙的霸气来。
上官凌却是心中微震，显然没有料到萧静姝竟然一语道破了自己的身份。
然而，他从来不是纠结犹豫之人，更不喜欢说废话。自己既然收了别人好处，自然要忠人之事。想要让他退走，仅凭三言两语是不可能得。
更何况，他也不觉得最后退走的一定便是自己。
须知，此次围杀江忆染的陷阱事实上并未完全成型，约定好的人手并没有尽数到位，在场的地仙境修行者只有那灰衣人和青肤人，连上官凌都是堪堪赶到的。原因就是江忆染来得太果断，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所以，从一开始，他们就在拖时间，等待援手的到来，为的就是避免出现意外。
尽管看起来，无论是灰衣人还是青肤人，修为都要比江忆染高。
可是，江忆染身上的变数实在太多了，也很难说暗中是不是有其他援手。
结果，还真被江忆染打败了灰衣人和青肤人，并且真的又在最后关头，碰上了萧静姝的出手。
尽管萧静姝强于上官凌，但他们上官凌那边仍有援手在路上。
等援手到了，未必不能一战。
这也是上官凌自信的原因。
其实，上官凌的考虑没有错。
但他忽略了两点。
第一点，江忆染猜到了这一切，上官凌他们在拖延时间，自己又何尝不是？
这次，来邀月族，萧静姝是跟着一起来的，中间都有帮助江忆染赶路，否则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到。只不多，到达邀月族后，萧静姝并没有现身，而是偷偷去了歧阴谷，好巧不巧正好遇着他们打开地底洞窟之门。萧静姝自然是毫不犹豫地借此机会溜了进去，甚至没有引起丝毫的察觉。后来，鲜于虔离开，而鲜于祜则是直接击杀了鲜于虔留下监视他的两名邀月族高层，便要入洞窟行凶，杀掉江栖梧等人。谁料，进到最深处才发现，那里早已空空如也。萧静姝带着江栖梧他们已经借着时间差，在鲜于祜入洞的时候离开了。鲜于祜没办法，只好出来，先行开启杀局。事实上，那时候鲜于虔看到鲜于祜一个人，就已经知道事情不妙了。而在救出江栖梧等人，萧静姝先去了骊含古林。这是她和江忆染早先便商量好的。偃洛丘和骊含古林之间的距离，对于萧静姝来说并不算远。而去骊含古林，自然是让江栖梧等人待在天骊族，确保他们的安全，同时也让祁菱纱她们帮忙解蛊。因为，其实不止尹萝衣与祁菱纱相识，萧静姝也是一样，祁菱纱是少数几个知道萧静姝真实身份的人之一。讲道理，这可以说是在赌，赌江忆染能够撑到萧静姝从骊含古林回来。毕竟，江忆染和萧静姝都知道邀月族的布局肯定是个陷阱，既然是陷阱，必然有着难言的凶险。
幸运的是，他们赌赢了。
事实上，拖延时间除了是为了等萧静姝，也是在等其他的援手。
这便是江忆染的后手了。
第二点，就是非常实在的一点。
上官凌低估了萧静姝的实力，或者说高估了他们那一方的力量。
十八楼的地仙想要逃，恐怕很难有人拦得住。
除非那幕后之人出手。
上官凌没有想到这两点。
但其实就算他想到这两点，他应该还是会毫不犹豫地一战。
杀伐果断、生死度外，从来都是他的代名词。
他的天赋并不高，修为都是用枯骨与血泪一点一点铺就的。
尽管有顾忌，但退是不可能退的。
有着此等决心的上官凌根本没有回应萧静姝的话，并掌作刀，划向萧静姝的咽喉。
“放肆！停下！”萧静姝轻斥一声，结果上官凌的手刀真的停了下来。
这自然不是上官凌自己要停下。
而是萧静姝施展的力量。
上官凌脸色有些难看。
想不到眼前这红裳女子竟然还有言出法随的手段。
虽然这停顿只有短暂的一瞬，对于萧静姝而言却是足够了。
她轻轻挥出一掌，只在上官凌小腹处虚虚一印。
红莲飘转而绽，一股无间无生的力量爆发出来，将上官凌径直击飞出去。
上官凌止住身形，“哇”地吐出一口血。
但他根本不在意这点伤势，反应极其迅速，手中的枪往前搠出，微微一旋。
一弯红月悠悠掠出，看似轻盈，却是将空气都几近撕裂。
红月在靠近到离萧静姝只有一丈距离时忽然发出“叮”的一声，然后便分作九弯红月，将她围住，凌厉落下。
萧静姝动也不动，周身浮现出许多红线，瞬间将红月切割作了虚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两个最强的女人
萧静姝微微一抬手，那些红线带着凛凛刀意向着上官凌掠去。
上官凌舞动长枪，幽红光芒阵阵，鬼啸不绝于耳。
鬼影幢幢，密不透风。
然而，此刻的上官凌已然用尽全力，却依旧吃力，可反观萧静姝，根本就是云淡风轻。
上官凌一枪格开打来的红线，将长枪在身前狠狠一竖。
一圈圈红晕向四周泛开，竟是逼退了红线。
这些红晕散而后凝，凝成幽红色的山魈模样，一爪将那些红线扯到一边，一爪又向萧静姝拍去。
萧静姝怡然不惧，只是轻轻勾动手指。
那拍来的山魈之爪立时停在了半空，继而整只掌爪都是坠在了一边。
但见那些本被红晕逼退又被山魈另一只手扯到一边的红线，此刻却是绽放着烈烈的红，竟尔直接将山魈拍来的掌爪给卸了下来。
那些红线继而卷起一阵刀意的狂风，山魈瞬间湮灭其中，被抹杀作点点莹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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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上官凌也是很机警，几乎在立刻退出了好远。
尽管其藏在幽红色长袍中的面容依旧坚毅，但他的心中实则早就是苦笑不已。
强。
真的太强了。
上官凌从来没有感觉到这般无力过。
他见识过巫教教主闻人紫出手，但比起眼前这红裳女子恐怕还是要略逊一二。
萧静姝看着躲得远远的上官凌，嘴角轻勾道：“以为躲得远我就动不了手？”
上官凌脸色一变，纵身而起，长枪向下方飞刺。
长枪出时红芒灿，仿佛铁树开花。
一圈圈的红芒如雨落下，叮叮当当地砸在突然从土地中窜出的红线上。
上官凌不敢与之硬撼，一边抽身疾退，一边厉喝道：“苗野川，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上官凌话音刚起，一头土龙便是从萧静姝所在的位置旁边陡然窜起，将萧静姝和江忆染吞没了进去。
紧接着，土龙后方不远处的半空中，一个土黄衣袍的胖道人正涨红着脸，飞速掐诀。
吞没萧静姝和江忆染的土龙变换形体，化作一方毫无缝隙的土牢将她们囚住。
土牢之上泛着莹黄的光芒。
然则，那土黄衣袍的胖道人刚刚轻吐一口气，擦了擦额角的汗，神情便是彻底僵住。
因为，他听到拉长的，细微的“嘶”的声音。
但见土牢周围出现了丝丝缕缕的裂纹，这些裂纹很快爬满了整个土牢。
上官凌的反应却还要快于整个叫苗野川的胖道人，几乎在土龙的出现的瞬间他便开始酝酿枪势。
土牢成，身形动，长枪出。
他很清楚，土牢肯定困不住萧静姝。
所以，当土牢浮现裂纹的时候，他脱手而出的长枪已经到了。
鬼哭式。
可以说是他最强的枪术之一。
仿佛一道灰红的线，从远处毫无声息地缥缈而来。
灰红的线透过土牢，狠狠刺向其中。
然后，便听到好像能撕裂灵魂的泣声重重爆发开去。
鬼哭式强便强在两处，一者快到极致，二者直攻神识。
只是，那靡靡难止的泣声却是在下一瞬戛然而止。
甚至化作一道灰红的线刺入土牢的长枪更是覆盖上了点点烈红色的莹光，继而毫无征兆地崩解。
随之崩解的，还有那土牢。
土牢破散，内里的萧静姝和江忆染显现出来。
只见，她们的周围，红线看似凌乱实则有序地飘悬着，织成莲花的形状，泛着淡淡的红光。
这朵红线织就的红莲中，萧静姝安然无恙地站着。
她的右手握着一柄刀，刀身上气息流转，隐隐似乎有花瓣飘舞。
赫然是另一柄八重樱。
萧静姝持刀静静站着，自有一种霸气绝伦。
苗野川面色一白，而上官凌更是嘴角直抽。
然则，上官凌终究是心态过硬，即便到此刻，他依旧是咬牙说道：“她的气息已经比先前弱了，我们的人很快还会到，便不信磨不死她！”
说罢，他双手一拉，一道灰红色阵法便是在身前显现，徐徐运转。
萧静姝却是根本不理会上官凌，转身望向苗野川，浅笑道：“景天观也来插手，我这徒弟有这么重要么？”
已然从半空落在地上的苗野川眼皮一跳，干笑着不知如何回答。
“当然重要，燕世子这个身份难道不重要么？”
就在这时，一道阴柔的声音徐徐自左侧响起。
左侧来的，是个身着灰蓝衣衫、公子打扮的青年，手持一柄折扇，周身琅佩齐鸣，玉冠玉带，眉眼却是极其阴柔，透着一股子妖媚。
其人踏云而来，缓缓落在地上，收起折扇，轻轻敲打着。
上官凌、苗野川均是精神一振。
两个人斗不过，三个人总该有些胜算了。
萧静姝却是依旧微笑着，秀眉微挑，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状：“灵狐公子叶书袂，啧啧，你们背后到底是什么人？弄得我都有些意思了。”
叶书袂嘴角略勾，邪邪一笑：“知道，便莫要多管闲事，何苦为了一个徒弟丢了性命。不妨告诉你，除了我，还有三名十四楼的地仙在赶来的路上，你在强，能强得过六个？”
萧静姝却是轻轻笑起来，笑得很干净、很明朗，就像雪山上的花：“你怎么知道，我只有一个人？”
叶书袂三人瞬间变了脸色，神经立刻紧绷起来。
而从不远处，果然有一道灰色身影缓缓靠近。
那道身影高挑修长，带着一股生人难近的冷意。
待其走到近处，才发现竟然是个女子。
一身灰衣，素而冷。
一头长发，如瀑垂。
面纱后的眼眸更是凛冽如冰，让人不敢对视。
萧静姝洒然笑道：“你来的倒是挺快。”
灰衣女子瞥了一眼昏倒在地的江忆染，冷哼一声道：“来的迟了，这少主不是就陨落了吗？”
灰衣女子堪堪说完，苗野川便是面带惊惧、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你是五音的徵？！不可能！你不是在万花宫吗？”
灰衣女子淡淡看了苗野川一眼，没有说话。
而远处的上官凌这回是真正地苦笑起来，没有再藏在心里。
因为，这回，他们遇上的，恐怕是这世间，两个最强的女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三十四章 绝对的实力
叶书袂此刻也铁青着脸，沉默不语。
刚刚他自信，是因为只需要应付一个萧静姝，
可现在，却是又多了一个徵。
对于萧静姝，他们是根本不清楚来历，但徵就不一样了。
血雁第一人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
如果说，先前以三敌一，拼尽全力，尚有五成的胜算。那么，现在，面对萧静姝和徵的联手，就算他说的那三名帮手齐至，胜算恐怕也不超过三成。
徵走到萧静姝身旁站定，静静看着周围，没有说话。
局面似乎一时间僵在了那里。
但事实上，徵和萧静姝若想要动手，上官凌他们是根本挡不住的。
不动手，大概是因为她们不愿杀人，或者说不屑杀人。
若是换在平时，像叶书袂、苗野川这般惜命之人早就识趣地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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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现在不行。
且不说收人好处替人消灾，给他们好处的那一方也是他们惹不起的。
这根本就是个选择的问题。
两边注定只能选一边。
既然已经选了一边，那么除非真的毫无胜算，便决不能退。
上官凌一身孤胆，并不在意生死。
而叶书袂也对情况看得很清楚。
唯一犹豫的，是苗野川。
毕竟，他是景天观观主，一身家业在那儿，容不得他不多考虑。
然而，现实又是，根本不会给他太多时间考虑。
像叶书袂此刻似乎看出了苗野川的摇摆，厉声道：“苗道友，她们终究只有两个人，拖到我们人来未必没有胜机！别忘了，当初我们做此选择时，已经没有退路了！”
“聒噪！”不等苗野川回应，徵淡淡一声，朝着叶书袂所在方向轻轻一挥手。
一道淡渺的剑影飞掠而出。
叶书袂脸色剧变，手中的折扇直接舞出。
折扇化成一道青色流光撞在剑影上，剑影竟然硬生生劈开了青色流光，继续划向前方。
叶书袂身形飞退，不断结出印决，一道道光阵生化开来，足足繁衍了十九道才最终拦下剑影。
反观那柄折扇，则是被撕裂作了两半。
叶书袂眼眸阴沉，冷喝道：“欺人太甚！”
他毕竟是地仙十五楼的修行者，也是有心气的。
他微微一抬手，往地上轻轻一印，一道青色轮盘显化出来。
青色轮盘轮转九次，一头九尾白狐的虚影衍生而出，然后融入他的体内。
他发出凄烈的嘶吼，周身腾起青白色的火焰，火焰凝成九条尾巴在身后摇晃，其双眸更是化作诡异的青白色。
那一瞬，他仿佛化作了九尾白狐。
不过，他的化形显然与之前青肤人兽化作青鳞蟒大有不同。
后者是完全变成了青鳞蟒的形态，然则他却似乎只是借用了九尾白狐的力量，并且光焰流转间显露其形。
但很明显，他的手段要比青肤人高明得多，修为直上十七楼。
徵和萧静姝却好像都不以为意。
徵秀眉微挑，负手于身后，淡淡道：“这个交给我。”
萧静姝莞尔：“当然没问题。”
另一边，上官凌不知何时招出了一面大幡，鬼影幢幢，沉声道：“苗道友，再不拼命，恐怕就没命了。”
苗野川胖脸上的肉抽搐着，终于是狠下了心。
毕竟，叶书袂已经是拼命的状态，而上官凌显然也没有收手的意思，自己想退也退不了了。
他轻轻一招手，一方土黄色玄龟大印便是浮现在手间。
这方大印名为后土玄龟印，乃是景天观传承了几代的宝物，是景天观真正的重中之重。
原本，他以为是用不上这后土玄龟印的，谁料竟至如此境地。
此刻的他，也是一阵肉痛。
上官凌三人蓄势待发，被围住的双姝却是云淡风轻。
徵轻轻踏出一步，微微一动手指，周身便是剑影环绕：“我先出手了。”
话音刚起，剑影已然起落。
所有的剑影瞬间笼向叶书袂。
大道至简。
像徵和萧静姝这样的境界，事实上手段反而显得简单。
萧静姝多用刀意凝成的红线，徵则是直接用剑影。
最普通的手段，却发挥着最大的威力。
像现在，幻化九尾白狐的叶书袂依然是不敢硬撼那些剑影，身形一边往远处狂跳，一边不断甩出青白火焰，砸偏剑影的走向。
但很明显能看出来，叶书袂完全被徵压制。
至于萧静姝这边，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萧静姝根本连动都没有动一步。
当然，她也不能打，毕竟要确保江忆染的安全。
但同时可以肯定的是，她也不必动。
上官凌受的伤已经不轻，而苗野川则是三人中最弱的。
后土玄龟印固然威力巨大，但施法时却显僵硬。
若非上官凌以幡为枪，近身缠住萧静姝，恐怕苗野川连施展的机会都没有。
萧静姝双手轻舞，缥缈如仙，仿佛正拨弹宫商。
而随着其之而动的红线空灵中带着杀意，压得上官凌毫无喘息之机，不断在其身上增添伤痕。
至于后土玄龟印打出的术法，则不断被她周身飘出烈红色莲花消解。
上官凌是越战苦意越浓。
想来苗野川和叶书袂也是差不多心境。
遇上这两个女人联手，真是一点脾气都没有。
就在这时，战局又变。
从萧静姝身后的尘土中，一柄薄如蝉翼的剑突兀而起，刺向昏厥的江忆染。
无声无息间掠起，甚至连苗野川、上官凌都没有察觉。
如果换做其他人，大概根本无法注意到这柄透明的剑，而只能任凭其取走江忆染的性命。
但很可惜。
她面对的是萧静姝。
还有徵。
“我还以为你能忍到你的同伴都死了呢。”
萧静姝微微笑着，而掠起的飞剑周围则是凭空浮现数道红线，缠在了飞剑上。
飞剑晃动着，发出拟人化的哀鸣。
萧静姝伸出手，虚虚一握：“碎！”
那些红线似乎也随之发力，直接将飞剑绞成了数截。
远处，邀月族中的某间阁楼里，传出了一声闷哼。
一名盘腿坐着的青衣剑师，“哇”地一声吐出血来。
但他的面容依旧坚毅，身侧赫然还摆着八柄薄如蝉翼的几近透明的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三十五章 澄空
青衣剑师手指轻弹四下，四柄蝉翼般的透明飞剑便是悠悠而起，似要没入虚空之中。
然而，却有红线陡然掠出，划向青衣剑师的咽喉。
青衣剑师悚然一惊，纵身而起，向后避开，四柄悠悠而起的飞剑斩向红线，另外尚在地上的则是倏然回护到了他的周身。
红线飘转如叶，看似柔弱无力，却皆是无比精巧地劈开了剑意。
青衣剑师额角渗出了汗，轻轻一踏地面，一圈圈剑影升腾而起，瞬间成阵。
剑阵弹开了红线，但本身也是一黯。
四柄飞剑追向红线，而红线则是微微一颤，一化为九，狂乱而不失精妙地打向青衣剑师。
对付一道红线尚且吃力，更何况九道红线。
青衣剑师心中也是充满苦涩。
他的修为比起萧静姝实在不算高，仅仅是八重楼，并不在叶书袂所说那三名援手之列。
事实上，他是与叶书袂同至的，只不过一直潜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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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承想萧静姝和徵原来早便发现了。
他虽然修为不算特别高，但一手飞剑术却是极其玄妙狠厉。
修行至今，他几乎都浸淫在飞剑术中，将其修到了极致。
像之前刺向江忆染的一剑，已经是他全力施为。隐匿是一方面，威力其实也是强悍。若是往常，恐怕就算是十一二楼的地仙境修行者也要中招，然而，偏偏，他对上的是萧静姝，也只能徒叹奈何。
******
此刻，徵和叶书袂已经斗到了偃洛丘的林中，离开萧静姝的位置已经有百丈的距离。
当然，这百丈的距离对于萧静姝和徵而言，自然不过是瞬息之间罢了。
斗到现在，完全被压制的叶书袂已经是伤痕累累。
他借着九尾白狐之力，勉力周旋，反观徵，只是负着手。
原先煞是不服气的叶书袂此刻也是被磨去了心气，心中氤氲起丝丝缕缕的恐惧。
既已怯了，那便注定是弱上加弱。
生死，只在刹那之间。
像现在，他再度被一剑拍开，一道剑影随之掠出，绞向他的心脉。
剑影渐近，他心中的恐惧也在不断放大。
就在这时，一方金色巨鼎从天而降，将剑影罩落其间，狠狠砸在地上。
悠悠鼎声立时传出很远。
金色巨鼎上现出一道人影，着华贵的金色衣袍，须发皆张尽显灰白，虽是苍老，却让人望之生出伏狮之感。
金袍老人渊渟岳峙，两道桀骜的白眉却是深深紧锁。
叶书袂眸中闪过一抹惊喜，纵身而起，落在近旁的一株树上，总算有了喘息之机。
徵看到金袍老人，面容依旧淡淡，然而冷意却是更深：“金无厌，你竟然还有脸站在这？”
被唤作金无厌的金袍老人冷哼一声，声若洪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过各有所求罢了。”
“不要脸。”徵只是清冷地作了这样一个评价。
金无厌却是没有动怒，反倒是沉声道：“随你怎么说，今日，贵世子的命，我们是取定了。”
“大言不惭。”徵轻轻一挥手，一道剑影毫无踪迹地向前掠出。
******
当金无厌对上徵时，另外又有两名十四楼的地仙境界修行者加入了战局。
这两名地仙，一个名唤晋跃华，精修符箓，另一个却是女子，名唤岳红萼，善用长鞭。
饶是萧静姝，对上五名地仙，眉眼间也浮现出一丝倦意。
倦归倦，却不代表她胜不了。
相反，她很感慨。
感慨是因为接下来这一式许久没有用了。
她很怀念。
怀念是因为想起了最初那段时间里的美好。
她很快意。
快意是因为终于毫无保留地、酣畅淋漓地将所有的力量宣泄出来。
她微微低头，超着晕厥的江忆染轻轻一笑：“阿染，不知你的世界里是否有这样一片澄澈的天空呢？”
话音落下，一股玄妙的威压缓缓蔓延开来。
周围，物换景移。
没有邀月族的营寨，没有偃洛丘的森林。
有的，是一望无际的无昃花海。
有的，是柔软轻盈的皑皑白雪。
有的，是澄澈透明的清浅天空。
仿佛，一下子回到了苍山之巅。
萧静姝莞尔一笑。
这片领域之中的景象，皆由心生。
很久以前，她动用这一式，看到的总是阴雨濛濛、血影苍苍。
唯有如今，见到了一片澄空。
原来，自己还是很在意苍山洱海间宁静。
原来，自己更喜欢的，真的就是在灵诏城的生活。
既然如此，像江忆染说的那样，以后，只做萧静姝就好了。
再没有东越遗族，再没有蜃，再没有东君。
这样，真好。
这样，才是最好。
******
萧静姝的境界，在这一刻似乎又进一步，召唤出的领域不仅笼罩了上官凌等人，更是将远处的金无厌等人也笼了进去。
上官凌等人纷纷变色。
他们感到了难以逾越的差距。
他们想动，他们想退，他们想挣扎，却是根本动不了。
就仿佛被生生定在了原地。
还能动弹的，就剩下萧静姝和徵了。
徵此刻也收起了剑影，缓缓向萧静姝走过来，根本不怕金无厌和叶书袂挣脱束缚、暴起发难。
她抬头看了眼澄澈的天空，眸中意外地闪过一抹复杂：“倒是挺不错的手段，有名字吗？”
“有名字，但以前的名字我觉得不太好，所以现在换了。”萧静姝笑得洒然。
“换成什么了？”
“澄空。”
徵沉默了一会，徐徐点头：“不错的名字。”
萧静姝微笑道：“这么好的景致，就该和喜欢的人一起看。”
“可惜了。”徵眉眼微垂，“这里不仅没有我们喜欢的人，而且总是有人想着窥探。”
话音刚起，她便是抬手打出一道剑影。
剑影飞掠而出，落在澄澈天空的某个角落，化为虚无。
而那个角落，骤然泛起了一道涟漪，继而又渐渐归于安静。
******
离偃洛丘不知有多远的某处山崖上，被江晨瑜唤作“老师”的黑袍人静静站着。
面前，是一面淡淡光影凝成的镜子，镜子中赫然映着萧静姝唤出的领域内的景象。
只是，当徵打出一道剑影后，镜子便也“叮”地一声碎开了，散作悠悠光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三十六章 萧静姝的人脉
黑袍人默不作声，似乎在想些什么事情。
他在想，为什么看起来完弑的局，最终依旧是归于失败。
在别人看来，或许会把这一切说成是偶然。
但他从来不觉得这世上有偶然。
很多事情，看起来是偶然，其实背后有很多的线牵引着。
这次的局，他低估了很多东西。
他低估了江忆染的果决，也低估了血雁的果决。
他更低估了江忆染的魅力与人脉。
上官凌他们或许不知道红裳女子的身份，然而黑袍人却知道，红裳女子就是灵诏的湮风刀仙。
只不过，他也没有想到，大名鼎鼎的湮风刀仙原来是女子。
不管如何，江忆染能成为湮风刀仙的弟子，甚至似乎不受灵诏规矩的束缚，这绝对不是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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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年轻人，确实充满变数。
当然，黑袍人并没有太气馁。
一路走到如今，他经历过的失败也不在少数，又岂会在意这一次。
反而，他意外地觉得有意思。
须知，能让他感到有意思的东西实在太少了。
藏在黑袍中的他，嘴角轻轻勾起，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而他自己的身形则是渐渐消隐，归于虚无。
******
一片澄空之下。
徵收回了手，眸中却有冷光泛动。
萧静姝微微挑眉，淡笑道：“关于那人，就是你们大楚自己的纠葛了，我可不便插手。”
徵摇摇头，清冷道：“放心，也不必你插手。”
萧静姝点点头，向四周望了望：“他们怎么处置？这片领域我还能支撑十五息。”
“放了吧，我血雁不惧这些人，他们若是有胆子，大可再来试试。”徵淡淡说着，朝着某个方向走去，“我去讨唤灵蛊和解药，然后去骊含古林。我知道你还要授他刀术，那便带他先去灵诏。只需最后在天骊族碰面便好。”
萧静姝微微一笑，纤纤玉手向前轻轻一划。
周围的景象立时变换，重新又回到了偃洛丘。
那一瞬，竟是飘起了雨丝，淅淅沥沥。
天空依旧有些阴，却不再沉黯，反倒似乎被雨丝洗得更清澈了些。
“下雨了呢。”萧静姝抬头望了望天。
她又低下头，轻轻踹了踹旁边的江忆染，笑嘻嘻道：“什么下雨天杀人是最好，下雨天多美啊，杀人太坏意境了。”
萧静姝自己说着话，上官凌等人此刻却都脱离了控制。
他们的脸色非常难看，阴晴不定。
但过了几息的功夫，他们便不约而同地退走了。
就仿佛收到了什么讯号一般。
******
江忆染醒来的时候，发现入眼处尽是明亮的碧色。
碧色之中偶尔杂着绯红或浅蓝。
江忆染有些恍惚。
这里是哪？
他起身，恍然察觉自己竟是躺在一方完全枝条缠绕而成的藤床上。近侧就是崖壁，爬满了花花草草。高处的崖壁上有一截突兀出来的树干，藤床便悬在上面。这样子，藤床仿佛更像是一架大秋千。
他从藤床上跃下，落脚处也尽是花花草草，甚至辉映着淡淡的光芒
他抬起头，只看到一迹狭小的天空，有幽幽的光芒轻轻洒落。
原来，这里竟是一处深谷，四面的山壁陡峭地刺向天空。
江忆染正好奇间，一道红色的身影从谷口狭小的道路间悠悠走了过来。
正是萧静姝。
江忆染一喜，上前道：“师尊！”
萧静姝微笑道：“你醒了？”
江忆染点点头，洒然道：“师尊，这里又是哪？”
“忘忧谷，我住的地方。”萧静姝手绕在身后，脚步轻晃。
江忆染却是愕然：“师尊不是住在灵诏吗？”
萧静姝走过来，敲了一下江忆染的脑袋：“笨呐，这忘忧谷是在苍山深处啊。我说，你不会晕了这一次，脑子就坏掉了吧？”
江忆染干笑两声，然后似乎想起了什么，切声道：“对了，师尊，邀月族那边怎么样了？”
“我都出手了，还怕出事？而且你安排的不错，你们血雁的徵来的很快。”萧静姝走到崖壁边，轻轻拈过一朵绯红色的小花，“唤灵蛊徵已经帮你取来了，你的那些朋友也都安然无事。噢，不对，那位叫滕文煦的小哥是后来才到的，他似乎是之前在邀月族的时候寻隙逃走了，好像受了重伤，但误打误撞进了结草谷，治好了伤。结草谷是什么地方，你应该知道吧？我就不解释了。那位小哥似乎还把谷里的小姑娘给泡走了。”
“是吗？太好了。”江忆染也是由衷欣喜，莞尔笑道，“想不到文煦那小子还有这能耐。”
“不过，”萧静姝话锋一转，看向江忆染，目光里透着一抹古怪，“你有事。”
江忆染心中咯噔一下，不觉凉了半截。
他和萧静姝这个师尊相处时间虽然不多，但毕竟谈过心。
他对其实萧静姝还是挺了解的。
他这个师尊，既有清冷如冰、生人不近的一面，是个修行狂人，但同时也非常的古灵精怪，有时候甚而是会让人不寒而栗的那种，当然，不寒而栗那也是很久很久以前，现在的她，哪怕真的显露出古灵精怪，也还是挺温柔的。
不过，江忆染还是有些觉得有些尬得慌。
“你慌什么，又不是我要吃了你。”萧静姝看江忆染这副样子，不禁莞尔道，“我和你娘通过信了，跟她说了我收你为徒的事，她已经答应让你在我这多待一段时间了。以后你就在灵诏修行吧，等你把红线刀修到了我满意的地步，再考虑放你走。”
江忆染倒吸一口冷气。
萧静姝到底和他们燕王府什么关系，这还能直接联系上穆盈盈？
他干笑两声，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师尊，我待这，外面怎么办。我毕竟是世子，还有很多事要处理的。”
萧静姝再度敲了一下江忆染的脑袋，冷哼一声，道：“处理个鬼。该处理的我都跟盈盈说了，她会帮忙的。你的那些朋友，包括在灵诏的，都会先跟徵回去。那位叫青青的姑娘，血雁会亲自送去晴珞的医庄。你是世子，又不是燕王，瞎操心什么？”
江忆染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盈盈？晴珞？
难不成萧静姝和华晴珞也很熟？
而且，这么听起来，她似乎和徵也相识。
莫非楚国这些最强悍的女人都是好朋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三十七章 忘忧
江忆染想不出个所以然，苦笑道：“那便听师尊安排。”
看江忆染苦涩的模样，萧静姝却是不乐意了。
她敲了一下江忆染的脑袋，微微挑眉道：“你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多少人想在这里修行我还不让呢。怎么？待不住？想念你的小海棠了？”
江忆染干笑道：“哪有，哪有。想念是想念，但总还不至于一刻也分开不得。只是觉得师尊神通广大，连我娘都认识。”
萧静姝嘴角轻勾，背着手走到深谷中央：“不止你娘，天下间厉害的几位女子我都认识。不过呢，都是些往事了，你小子就别指望我会告诉你了。”
她微微伸手携来一缕从空旷处投下的天光，侧首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狡黠。
江忆染无奈一笑，心中却是多了几分释然，不自觉地望向四周。
萧静姝说的不错，灵诏可是好地方。藏心覆忆蛊的解蛊之物已经寻到，想来幽燕那边也没什么需要他操心的事了。在这里专心修行也不错。毕竟，说到底，这世道，修为越高，才能保护身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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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灵诏城悠悠然不知光阴的生活，竟然成了江忆染余生最后一段宁静而快意的生活。
这大概是现在的江忆染永远也想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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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他，真的有些沉醉了。
从前向往的生活，不就是这样的生活吗？
不用再顾忌自己的世子身份，只是作为萧静姝的弟子生活着。
在忘忧谷跟着萧静姝修刀，修累了就学琴，悠悠的琴声从谷中直往洱海上传去。时而从苍山上溜下来，找晋舜元喝酒，喝得过头了，就晃晃悠悠走到老齐的茶摊，倒在桌子上睡，吹些不知所云牛，说些不知所云的梦话。或者，有时候会偷偷溜去雪月书院，躲在最后一排听张轻烨讲课，结果每次都听得迷迷糊糊的，懵懵然醒来后总会发现身边多了一个袁承鸯。或者，和纳兰若的三弟子、爱吃东西爱晒太阳的丁慕枫一起，跑到云忧园大吃一顿，顺便向那里的厨子学上两手美食的制法。或者，天高云淡的时候，就悠悠然走到念念花海旁的念念花圃，跟尹萝衣的大弟子、爱花如痴的恬静女子闻人燕讨教种花之道，闻人燕虽然不善言语，可一聊到花总会变得能言善道，讲上大半天。或者，甚至会在修刀的时候被张轻烨的大弟子、酷喜对弈的陈默元硬是拽出忘忧谷，藏到苍山的某个地方，摆上棋枰棋奁，便要弈上数十局。
总之，灵诏的人都很好，在灵诏的生活更是美好而难忘。
从哪里去找？
找一处地方，能像灵诏这样，没有纷争，没有利欲，没有勾心斗角，没有权谋王霸。
甚至不需要去想，接下来做什么，只要随心而动，那便够了。
这才是江忆染所要追逐的快意啊。
这才是真正的忘忧。
但是。
深夜的时候。
江忆染还是会一个人来到那片无昃花海，坐在崖边，望着一轮明月，沐浴在清冷的月华中，心中却氤氲着惆怅。
因为，他清楚。
这段时间经历的一切，对于他而言，或许不过是一场梦幻。
毕竟，他不可能一直待在灵诏。
他终究要离开。
他终究要去面对真正属于他的世界。
他终究要做那些自己本不喜欢做得事情。
红尘之间，身不由己。
命运的枷锁，总是这么难以打破。
但如果有这么一天，江忆染真的能破去命运之局，或许会带着洛海棠来灵诏。
这里，是一个很好的归宿之地。
******
又是一个安静的夜晚。
江忆染去了无昃花海。
忘忧谷中，却是来了客人。
确切的说，其实也不是客人。
深谷中央，星辉月华交相洒落，泛开一片淡淡的光芒。
光芒之中，四人围坐，以花草为席。
四人中央，一只青玉酒壶凭空悬着，周围浮着四只酒杯。
而这四人，自然便是灵诏的风花雪月四仙。
纳兰若轻斟一口酒，微笑道：“江小子又去苍山上想念那小妮子了？”
萧静姝抿了一口酒，低下头，干净的眉眼间浮起一抹淡淡的惆怅：“想念之余，或许更多的是舍不得吧。”
纳兰若眉眼微垂：“舍不得灵诏么。”
“他背负了太多这个年纪本不必背负的东西。”张轻烨语调复杂，带着一丝感慨，“他其实更希望的，是灵诏城里这样的生活吧。”
尹萝衣轻轻勾动鬓角的发丝，眉眼间似乎怀着深深的怀念：“世间的每个人，都是身不由己。”
萧静姝抬起头，很认真地说道：“我想帮他。”
纳兰若三人看向他，都有些愕然。
萧静姝很认真地回望，没有说话。
张轻烨犹豫了一下，说道：“师妹，你打算用怎样的方式帮忙呢？”
“很简单，帮他杀人。”萧静姝说得很平淡，也很坚定。
纳兰若正色道：“师妹，你想清楚了吗？”
萧静姝嫣然一笑：“当然。”
“好。”纳兰若轻呼一口气，嘴角勾起，洒然而笑，“如果你已经想清楚的话，就去做吧。”
这次，轮到萧静姝有些发怔了。
她眨了眨眼睛，轻声说道：“我以为，你们会反对的。”
张轻烨微笑道：“怎么会呢。”
“我们都明白你的顾虑，无非是担心打破了平衡。但我们灵诏从来没说要去维持所谓的平衡，那些势力不动灵诏，只是因为害怕而已。灵诏的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那些人若是想以平衡破碎为借口来犯我灵诏，那我们便把他们打回去，让他们知道，灵诏不可欺。”纳兰若笑得洒然，笑得自信。
“萧姐姐，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尹萝衣莞尔。
萧静姝轻轻捋了捋额角的发丝，趁机抹去眼角的泪水，低声道：“谢谢。”
就在纳兰若饮了一口酒，又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谷口的通道里，一道人影却是闪了进来：
“咦，你们怎么都在？”
来人正是江忆染。
他看到谷中的四人，显然很是惊讶。
什么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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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三十八章 给我一个理由
萧静姝看到江忆染，站起身，走到江忆染身边，笑嘻嘻地将他往外面推：“你怎么回来怎么早？平常不都是要发呆到半夜的吗？去去去，再发会呆去？”
江忆染越发愕然，纳兰若他们却是纷纷相视而笑。
江忆染哭笑不得，但也知道萧静姝她们应该有话要说，当即笑着点点头：“好好好，师尊你不用推了，我这就走。”
话音落下，江忆染一溜烟地跑走了。
正好这几日萧静姝管得严，都没放他下山，趁此机会找晋舜元喝酒去。
萧静姝看着江忆染跑走的背影，微微一笑。
******
当灵诏城中依旧继续着恬淡安宁的生活时，外界依旧风起云涌。
如江暮玦等人所料，秦国展现出了难以想象的韧性以及似乎毫无穷尽的底蕴。
延煌二十七年末尾的战事哪怕延续到了延煌二十八年入夏，仍是处在一种焦灼的状态。
秦楚这面，南边的战线，僵持在西荆州与江州相交一线，也就是说，事实上在攻陷襄阳后，楚国方面并没能再取得特别大的实质性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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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北边的战线，江暮玦率部以兵力的优势倒是在稳步推进，但这种推进随着秦国各处援兵的到达也渐渐陷入停滞。
而对于举事的嬴忘忧等人来说，情况也不是特别好。他们被限制在豫州一带，根本难以突破暮璎珞调兵遣将下铁桶般的包围。
但事实上，秦国自己也承担了很大的压力，维持各处战事带来的消耗也是巨大的。
各处军兵，乃至百姓，皆已显疲态。
暮璎珞与嬴忘忧之间或许是不死不休，但秦楚之间，却似乎已有和谈之象。
芒种前后，金陵传来消息，召回了正统帅诸军的江晨瑜，令其归来面圣，南线诸军暂由江风眠执掌。
朝堂之上都认为，这应当是一个信号。
当今圣上到底还是决定要议和了。
然而，事实真的如此吗？
******
金陵城，莫愁湖，曳墨庭。
一袭赤金长袍的江晨瑜桀骜而立。
在他对面，身披龙袍的江玄胤背对着，就显得稳重很多。
江晨瑜似乎也是刚到，正微笑施礼：“父皇。”
江玄胤点点头，转过身，神情淡淡，让人捉摸不定。
然则他们到底是父子，很多事情不言自明。
江晨瑜看到江玄胤的表情，大约便猜到了江玄胤想要说些什么。
他收敛起嘴角的笑意，也只是站着，并没有说话。
江玄胤却是开了口：“看起来，你似乎猜到了我想说的话。”
“常人皆说，知子莫若父，但事实上，最了解的父亲的往往也是他的孩子。”江晨瑜很认真地回答。
“哦，那你不妨说说，我为何召你来此。”江玄胤语调很淡，却自有一种皇者威严。
“父皇召我前来，无非为了两件事。”江晨瑜眉眼微垂，眸中闪动着异样的光芒，“一件事，是停战议和，筹措立储事宜。另一件么……”
江晨瑜顿了顿，没有立刻说下去。
而江玄胤也没有催促，静静等待着。
“另一件事，是父皇想问我，为何对忆染侄儿动手吧？”江晨瑜双眉轻轻挑起。
“不错，猜得很对。”江玄胤微微眯起了眼，“所以，希望你能给我一个理由。”
“直觉。”江晨瑜说得很简单，但并不是在开玩笑。
“直觉？你确定这是你的理由？”江玄胤笑了。
江晨瑜深吸一口气，徐徐点头：“就是直觉。我确定，他会是我最大的对手。现在，以及将来。我大楚走向皇图霸业的道路上，他一定是最大的障碍。”
“可他也是楚国人。”江玄胤收起笑，深深看了一眼江晨瑜，“他是夜阑的长子、你的侄儿、燕世子，他会继承燕王之位，成为你最强的臂助。”
“但他未必是我的臂助，他甚至未必是楚国人。”江晨瑜没有顾忌什么，说得很直白。
江玄胤的嘴角抽了一下，微微闭上眼，转过身道：“你很大胆，也很疯狂。”
“只是直觉而已。”江晨瑜不卑不亢。
一片沉默。
莫名的寂静蔓延着。
杂着说不清的意味。
江玄胤藏在龙袍里的拳时而握紧，时而松开。
终于，江玄胤叹了一口气，话语中多了几分寂寥：“我知道你的杀局还有最后一步未尽，所以我不会拦你。但你必须答应我，到此为止。当然，如果你能找出足够的证据，让我相信，那么，你想如何动手，都可以。”
江晨瑜笑了。
他自负地笑了。
他笑着躬身行礼：“多谢父皇。”
江玄胤重新转过身，揉了揉眉心，说道：“此事且先揭过，第一件事，方为重中之重。暮璎珞要应付嬴忘忧，所以议和之事必是水到渠成。但，到时立储，朝臣必有反对之人，那时候的压力，才是最大的。”
江晨瑜微微蹙眉，沉声道：“我们已经取得了首辅大人的支持，几位王兄也没有反对的意思，难道还能掀起什么大风浪么？”
江玄胤静静看着江晨瑜，默然了许久，开口说道：“这些，你到时自会明白。现在，我要说的，希望你能好好记着。”
江晨瑜正色道：“诺。”
******
从曳墨庭出来，江晨瑜没走几步便是发现张离繁迎面走来。
江晨瑜嘴角微勾，停步，屈身一礼：“首辅大人。”
张离繁微微笑着，和蔼还礼：“蜀王殿下。”
江晨瑜没有就此退避的意思，反倒是故意轻叹一口气，徐徐说道：“小子虽则为蜀王，然终究年轻，于治民理事之道上还是多有不解，不知首辅大人可有见教。”
“仁为上。”张离繁没有思考太久，云淡风轻地作了回答。
“那不知霸道又如何？”江晨瑜略略上前半步，追问道。
“难言。”张离繁还是很干脆地作了回答，眉眼平淡，并没有太多波澜，自有大家气度。
江晨瑜微眯着眼，轻轻点了点头，终于让到一边，皮笑肉不笑地伸手示意道：“首辅大人请，父皇已恭候多时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三十九章 机关兽
延煌二十八年夏至，秦楚议和。
楚国归还西荆州以西攻占的土地及洛州部分城池，两军收兵。
这种旷日持久的大战终于暂时地落下了帷幕。
然则，在豫州的土地上，战火依旧继续着。
******
洛阳城，天津桥。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人。
嬴忘忧与牧天行并肩而立。
牧天行扶着栏杆，看着悠悠逝水，慨然道：“他们终究议和了。”
“若是不议和才奇怪。”嬴忘忧的手指轻轻敲打着着栏杆，话语淡淡，“楚国的风格本就不是凶厉激进，更何况其还有更在意的事情。至于暮璎珞这边么，自然是更将我们视作心腹大患，否则以她的心性，也不至于这般便作罢。”
“如此一来，我们这边的压力，真的是瞬间大了很多。”牧天行苦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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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忘忧摇头笑道：“又岂止是大了很多，恐怕可以说是瞬间逼入绝境了。”
“你还笑得出来。”牧天行扯了扯嘴角。
嬴忘忧仰天大笑：“因为我和你都不怕，不是么。”
牧天行洒然。
嬴忘忧说的没错，他和自己，这么多年来，有过很复杂的、数不胜数的情绪。
唯一没有的，就是惧怕。
这是一种自信。
这是一种豪情。
这是一种气魄。
嬴忘忧收敛笑意，手指继续敲打栏杆，淡淡道：“也该让燕遗族出点力了。”
“这么快就摊牌么？毕竟，我们的后手并不算特别多。”牧天行回答得很平静，也很冷静。
“无妨，已入绝境，便不在乎这些。”嬴忘忧抱着肩，话语中自带一种霸气，“要让暮璎珞知道，想吃下我们，也得看看有没有这么大胃口。”
******
数日后，白马寺。
自从当初洛阳一战，伏渊大师身陨后，此寺便不复往昔盛状，显得颇为冷清。
来往香客，屈指可数。
此刻，正近黄昏，一个身披墨蓝斗篷的男子走到了寺前。
那个名号“发财”的小和尚依旧在扫着地。
墨蓝斗篷男子仰头望着覆起灰尘的的匾额，声音略带嘶哑：“白马寺已然如此冷清了么？”
发财一边扫着地，一边头也不抬地絮絮说道：“卷入红尘间，累负满身灰。”
墨蓝斗篷男子看了发财一眼，然后径直走入了寺中。
发财抬头扫了扫墨蓝斗篷男子的背影，抹抹额角的汗，摇了摇头。
好重的煞气。
也不知来寺里所为何事。
正如发财所感知到的，墨蓝斗篷男子煞气外显。
他来白马寺自然不是进香礼佛的。
他也不屑于进香礼佛。
他从不在意所谓的因果报应。
杀孽已遭，又复何求。
他来白马寺，只是来找人的。
这人并不是白马寺的僧众，仅仅约在了寺中而已。
墨蓝斗篷男子进了寺里，径直走向主殿旁的竹林。
但见竹林摇曳间，赫然显露出内里的一方亭子。
亭子中坐着一个人，正是牧天行。
墨蓝斗篷男子身形几个起落，倏忽间便出现在了牧天行对面的石椅上。
两人中间的石桌上摆着一只茶壶、两杯淡茶。
牧天行微笑伸手示意：“喝茶么？”
墨蓝斗篷男子摇头。
牧天行倒是不在意，端起面前的茶盏悠悠一饮。
而墨蓝斗篷男子则是开口道：“你们要的机关兽已经悉数按照你们的要求送达了。”
牧天行点头。
墨蓝斗篷男子沉默了一会，喑哑道：“你不打算说些什么吗？”
“合作愉快。”牧天行伸出了手，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墨蓝斗篷男子再度顿了顿，然后徐徐伸出了手。
******
鹿渊城，是豫洛交界处的城池。
自秦楚停战后，陈焕天挥师西进，狂攻鹿渊城。
鹿渊城被破，只在朝夕。
然而，就在这关键的时刻，陈焕天麾下的陈家军看到了从天而落的三道白影，还有在半空盘旋的三道赤影。
机关白虎，机关朱雀。
墨家机关兽，机关术的真正巅峰。
机关白虎机关朱雀横扫之下，陈家军猝不及防，完全显出颓败之势。
陈焕天不得不撤军。
最后才撤离的他，回首望着那些机关兽，双眉深深锁起。
显然，他想到了很多事情。
一年多前，柳城之役，围攻的秦军也调用过三只机关白虎。
但他作为军方的核心人员非常清楚，那三只机关白虎都只是半成品。正如当时洛南思所料的那般，是秦军偶然从某处遗迹中发现的。
只是，眼下鹿渊城方面祭出的机关白虎机关朱雀却是更具神韵，分明是完全品。
无论是灵活度、威力、多样性，都高处太多。
这样程度的机关兽，必然不会是过去的遗存，而只可能是新近铸造。
这代表什么？
这代表嬴忘忧那边获得了墨家的支持。
但这并不合理。
墨家与燕国关系紧密，当初燕亡之后，墨家便倾覆殆尽，按理来说，已经没有力量再去建造这种大型机关兽。
再者，如果墨家势力尚有遗存，那便意味着恐怕燕国尚有遗族潜隐于世间，而且力量怕是不弱。
这是一个信号。
一个绝不简单的信号。
一个恐怕能搅动天下风云的信号。
陈焕天轻吸一口气，勒转骏马，向远处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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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渊城城头，当先一人，身披银甲，迎风而立，却正是闫笑笑的兄长闫轻候。
看到陈焕天退去，闫轻候也是松了一口气。
他负起手，微微笑道：“高先生，贵家的机关兽，真是见千百次，犹觉震撼。”
在他身旁，有一名白衣男子，长发垂肩，眉眼若玉，手握一柄冰蓝色长剑，流溢着淡淡的寒气。
白衣男子似乎便是闫轻候口中的“高先生”，然则，他听到闫轻候的赞赏，却并没有显得很开心，反倒略带怅惘地轻叹了一口气：“虽则震撼，但恐怕从某种程度上说，已经背离了我墨家的初衷。”
闫轻候略一挑眉：“哦？此话何解？还请高先生赐教。”
“墨者兼爱，问道非攻。”白衣男子略带苦涩，自嘲一笑，“我们墨家最是反对攻伐，然则我们的机关术却到底还是要为之服务，倒也可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四十章 已然遥远
闫轻候没有回答，但眸中却有波澜。
他对墨家并不反感，只是也从未觉得说墨者所追求的“非攻”“兼爱”能够真正实现。
这样的理想，终究注定永远是理想。
包括身边这位白衣男子在内的诸多墨者不可能不清楚。
然而，他们依旧无比倔强朝着这遥远的理想前赴后继。
可敬，亦可悲。
******
辽州，是楚国最北的一州，更在幽燕以北。
然则，此州并不属燕王江暮玦统领，而是独立出来，由镇北侯江昱清管辖。
江昱清是当今圣上江玄胤的族弟，颇有才略，奈何嗜酒贪色，犯下不少祸事，以致于其人本该封王，却落得一个镇北侯驻守辽州。
辽州苦寒，远离金陵，其地位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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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昱清自己倒是无所谓。
无非是换个冷点的地方。
该喝得酒还得喝，该赏的美人还得赏。
他倒是乐得待在辽州，远离纷争，悠闲自在。
虽然西有邻国高沂，好像可以说是有威胁，但高沂不过弹丸之地，臣服于楚，受楚庇护，又怎么可能对辽州发难，所以江昱清根本不在乎高沂的存在。
江昱清本以为，辽州这种偏僻苦寒之地应该永远都没人会打上这里的主意，自己也好当个一世的逍遥侯爷，谁承想这等欢快的生活到底还是被打破了。
******
其时恰在夏至小暑之间，楚国的大部分地方正是烈日炎炎，辽州却是依旧泛着凉意。
淡淡的暖掺着淡淡的凉，氤氲出悠悠的风。
正是晨间，微微发福的江昱清披上并不算厚的貂皮衣，神情闲适地走出了辽阳城镇北侯府。
在其身边跟着的，是其新纳的小妾，着碧绿衣裳，端的是小鸟依人。
另外还有三五名侍婢于后头缀着。
原本像他这样本身修为不高的王侯，身边都会带几个修行者护卫着。
但江昱清出行从来不带修行者。
因为，他一直觉得，没有人会打辽州的主意，也没有人会打他这个无用侯爷的主意。
为什么要打呢？
根本没有好处。
对辽州和他这个镇北侯动心思，说成傻子也不为过。
既然如此，带什么修行者？
只管逍遥自在便是最好。
像现在，虽然时间尚早，他却已经打算带着小妾去城外特意修建的沐霜园。
此等时候，正是赏花赏叶的好时节。
沐霜园依近旁的寒丘而建，自有一番绝美景致。
此园乃江昱清专为自己所建，并不允闲人入内。
是以，此园事实上是安排了兵士护守，园内也有诸多花匠木工之流。
然则，江昱清平常闲适惯了，甚至丧失了该有的警觉，入园时竟然没有发现巡守园门的士卒消失不见。
直到入园约莫半炷香的功夫，江昱清才发觉有些不对劲。
太安静了。
安静得更像是一种死寂。
他到底是修行者，尽管只有通幽境，但到底聊胜于无。
现在的他，总算是有所察觉。
他的额角不自觉地渗出了一丝汗。
他身旁的小妾还毫无感觉，一副悠游的模样，看见他有些紧张的样子，还关切问道：“侯爷，怎么了？”
江昱清甚至不敢说话。
他只是故作镇定地摇头，然后慢慢向前走去。
绿裳小妾虽是不解，但还是乖巧地跟着。
这条路走到头，是一片湖。
湖中景致最是好看。
然而，当江昱清看到湖边站着的那一袭黑衣后，脸色瞬间煞白，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绿裳小妾还没有注意到那黑衣人，看到清澈的湖水，顿时兴冲冲地跑到湖边，轻轻拂起一捧水，娇俏笑道：“侯爷，快来看，这湖……”
话音未尽，她的表情便是陡然僵硬，眉心处显出一道细微的血孔，丝丝缕缕的鲜血缓缓渗出。
她瘫倒下来，彻底失去了生命。
同时被杀死的，还有那些侍婢。
江昱清感到窒息。
那一袭黑衣分明连动都还没有动。
他感到恐惧。
逍遥惯了，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情绪了。
就在这时，却见黑光一闪，那袭黑衣陡然出现在江昱清面前。
恐怖的威压传来，赫然是地仙境界。
黑衣中的人发出嘶哑如骨石琢磨的声音：“镇北侯江昱清？听闻你在金陵时，颇负才名。虽则贪酒好色，但能力还是有的。现在看来，却未免庸碌，看来到底是安逸惯了。”
江昱清几乎要哭了出来，他带着悲戚的音调，勉强说道：“我……我只想当个偏安一隅的侯爷，后半生享享齐人之福便是最好。为何……为何还要杀我。”
黑衣人转过身，声音陡然变得凌厉：“偏安一隅？这个天下哪里还有安宁处？逃避？逃得了么？从你出生的那一刻起便已在局中了！你我都不过是棋子，身不由己，还问我为何杀你？愚蠢！”
江昱清的恐惧衍到极点。他想要转身逃跑，想要大声喊叫，却发现喉咙里根本发不出声音，全身也尽然没有了力气。
他的脖颈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血痕，鲜血汩汩流出。
他圆睁双目，带着最后的恐惧与痛苦，瘫倒在了地上。
黑衣人重新转过身，望向已然死去的江昱清，仰天长啸。
就像他自己刚刚说的那样，他其实和江昱清一样，不过是棋子罢了。
但哪怕棋子，也有理想，也有执念，也有期望。
还有很多很多像他这样的人，怀着最深的执念，藏身局中，伺机而发。
他们愿意付出一切。
为的，就是那已然遥远的国度重现世间。
为的，就是那已然遥远的辉煌重临天下。
现在，江昱清死了。
这，将是一个开始。
这，代表一种结束。
黑衣人藏在衣衫下的眼眸充满着狂热。
曾经的遥远将要从这一刻起渐渐变得触手可及！
******
延煌二十八年仲夏将至之时。
燕遗族揭竿而起，于辽阳发动叛乱。
高沂趁机西进，攻占辽州半壁。
辽州守备空虚，兵卒沉于安逸，难抵动乱。
不足七日，辽州尽数失陷。
消息传向金陵，朝堂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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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四十一章 转折
辽州以西，为天狼大草原一隅。
隔此隅相望者，为秦国肃州。
秦国素与狼族有盟誓之约，尽管在嬴忘忧起事后，大草原上数个部族都倒向嬴忘忧，但也只是集中在中部，像东部的狼族还是与暮璎珞交好。
是以，肃州的秦军大多只担心燕州之敌，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有一支军队自辽州而起过天狼大草原迅烈而来。
原本的盟友没有如像想象中的那般传讯，反倒襄助了那支自辽州而来的军队。
而盘踞豫州的嬴忘忧麾下，则仿佛约好的一部，作出了响应。
他们收拢西部防线，主动放弃数个城池，集中兵力，猛攻洛州东北角，在数日的时间打穿洛州东北角的防线，直直突入肃州西南，与辽州来的军队遥遥相望。
会师之日，其势将难当矣。
这一切，如此的突然，如此的巧合，仿佛在很早很早就写定了剧本，让所有人猝不及防——
在辽州倾覆后不到七日，燕遗族再度出兵，假道天狼大草原，与嬴忘忧部相约入肃州，精兵突进，会师在望。
这次，不仅楚国，秦国朝堂也骤起一阵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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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皇宫深处的流清园依旧寂寂。
沉鱼湖畔的柒苏轩前，暮璎珞静静坐在石阶上，看着眼前淡渺的月光。
自从她真正执掌大秦后，不知为何，就非常喜欢坐在这，穿着那件绣着淡雅玉兰花的素色长裙。
在今日早间的时候，肃州受袭的消息便是传到了长安城。
朝野震动，颇以为忧患。
但暮璎珞却自始至终非常平静。
因为，不足道。
嬴忘忧、牧天行确实有实力，奈何不过死灰复燃，终究成不了气候。
至于那些燕遗族，更是根本入不了她的眼。看起来其势正盛，于她眼中却不过是冢中枯骨。
若是燕末帝陆忘情再生，或许还堪称对手。
这是属于暮璎珞的自信与孤傲。
也是属于大秦的自信与孤傲。
她真正在意的，从来只是天下。
整个天下。
所以，她想到的事情便很多。
所以，她看到的也便更清楚。
就像她能够明白，远在金陵城的那位，恐怕也根本不在乎辽州的叛乱。
那位的野心，也在这整个天下。
可惜，他运气不好，时日不久矣，终究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后人身上。
然则，后人也未必能了却他的心愿。
暮璎珞伸手揽过一捧月华，嘴角突然浮起一抹微笑：“看来，你们已经取到昆仑镜了。”
话音落下，两道绝世白衣便是显现出来。
正是嬴天夙和第五璃。
第五璃挽着嬴天夙的手腕，小鸟依人的样子。
清冷中自有一种明媚。
听到暮璎珞的话，嬴天夙洒然而笑道：“我和璃出手，哪有失败的道理。”
“如此便好。”暮璎珞微微点头。
“镜子我已放在月牙湖的地宫之中，该还的我们也还了，希望你能解开璃身上的禁制，从此我们与月宫两不相欠。”嬴天夙淡淡道。
暮璎珞沉默了。
嬴天夙微微一挑眉，轻笑道：“怎么？想反悔？”
“我像是会反悔的人吗？”暮璎珞露出一个桀骜的笑，然而这个笑又很快隐去，浮出几抹慨然，“我只是感慨，你终究是寻得了她，终究是带走了她。”
嬴天夙攥紧了第五璃的手：“就算这一世寻不得，我也会再寻千世万世。无论如何，我都要和她在一起。”
第五璃脸色泛起绯红，似乎显得有些害羞。
暮璎珞则是摇头失笑，挥手打出一道月白色的光芒。
这道月白色的光芒掠入第五璃体内，氤氲数个周天，消散于虚无。
第五璃收敛情绪，认真还礼：“多谢宫主。”
她能感觉得出来，那道一直留在体内的禁制已经消失了。
暮璎珞只是微笑：“希望你们能过得幸福。”
“会的，一定。”第五璃倔强地抿起唇，深情地看了一眼嬴天夙。
嬴天夙重新牵起第五璃的柔夷，洒然笑道：“暮宫主，就此别过了。”
话音落下，两道绝世白衣便是渐渐隐去了身形，不知去往了何方。
大概是于千山万水间寻真逍遥去了。
看着两道绝世白衣彻底消失，暮璎珞收起笑意，眉眼间竟是浮出淡淡的惆怅。
她微垂眉眼，轻轻叹了一口气：“可惜了。”
也不知，她这一声“可惜”是何意思。
******
金陵，宫城，灵心殿。
此殿富丽堂皇不输于其他，但其实颇为偏僻，冷清无人顾。
这座殿宇平常看起来毫无用处，反而显得突兀，但对江玄胤而言，是有着特殊的意义。
心有郁结，百转千回，根本毫无办法可解之时，江玄胤喜欢在夜晚的时候到这里来。
而每次到这里，总是他真正遇到难以决然而作的选择的时候。
这种时候，往往是他人生的转折。
也往往是楚国的转折。
所以，他到灵心殿的次数并不多。
前前后后，不过五次。
第一次，是他决意争帝位的时候。
第二次，是他登基之前的夜晚。
第三次，是江染玉殒命的那天。
第四次，是在得知江湛漓去了常羊山，而江瑾川终究未能将之带回的时候。那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除了他自己以外的其他人进了灵心殿。
第五次，便是现在。
没有烛火，一片黑暗。
只有微微泛起的淡玉色光芒。
每次来灵心殿，都是在他极度痛苦的时候。
现在，坐在殿首玉椅上、深深垂首的他，就很痛苦。
甚至比之以往都要痛苦。
所有的软弱与恐惧似乎在这一刻尽数释放出来。
犹豫着。
挣扎着。
选择，再选择。
无论如何，都会是他的转折，都会是楚国的转折。
时间静静流逝，不知几何。
只知道有一缕淡淡的光芒在未曾严合的殿门后缓缓照射进来。
然后，他抬起了头。
眼眸浮动着金光，带着异常的坚定。
他终于站起身，向殿外走去。
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他相信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帝王，便要如此。
不管世人认同与否，自己总要相信，自己一定是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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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四十二章 父子
延煌二十八年夏。
楚圣宗江玄胤下诏，立五皇子、蜀王江晨瑜为太子，昭告天下。
空缺十数载之楚国皇储终于此时落定。
储位不定，国不安宁。
一朝既定，本当更宁。
奈何，在楚，随着江晨瑜被封太子，却有更大的风雨惊起。
******
荆王府，后花园。
江风眠站在花草掩映的亭子中，右手扶着栏杆，面容间带着淡淡的惆怅。
自从议和后，他便从西荆州退了回来。而襄阳一带留守的大多是江晨瑜的直系军队。
谁能想到，退回江夏后，瞬间又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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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刚刚，立储的消息自金陵传到了江夏。
虽然其实心中早已有所预料，但真正听到这消息时还是无限的忧心。
他并非觉得江晨瑜没有能力将来继任帝位，他只是担心因立储而引起的风雨到底会对楚国造成多大的影响。
他在意的，永远是楚国的未来。
而不是一时的得失。
“父王。”一声清朗的声音传来，小径的另一头，一道清瘦的蓝衣书生静静站着。
此人正是江风眠的长子江疏云。
其与江疏寒一文一武，在年轻一辈中颇负其名。
自江疏寒从渊临书院回归后，两人便成了江风眠的左膀右臂。
江风眠轻呼一口气，走到江疏云身边，勉强露出一抹微笑：“是阿云啊。”
江疏云眉眼微垂，不忍道：“爹，金陵那边的事，你也别太过在意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接下来，一尽此心便足够了。”
江风眠长叹一口气，眸中愁意浓甚，眉眼间尽是憔悴：“事关社稷，不得不虑。对了，阿云此来是有什么事吗？”
江疏云藏在袖袍中的手轻轻颤抖了一下，面上却依旧温润答道：“没什么事，我和疏寒担心父王的身体，于是过来看看。”
“有心了。”江风眠拍了拍江疏云的肩膀，“我没什么事，只是需要想清楚一些事情，不用担心。”
“那，儿臣便告退了。”江疏云再一施礼。
“去吧。”江风眠轻轻挥了挥手，然后就转过身，负手走向不远处的亭子。
江疏云望着江风眠的背影，微微有些发怔，过了一会才转身离开。
后花园外，江疏寒静静等候着。
看到江疏云出来，江疏寒迎了上去，与之并肩而行：“怎么样？”
“还是憔悴如斯。”江疏云摇摇头，“至于余伯伯的身故，还是过段时间再告诉父王吧。我真的很担心父王受的打击太大，身体受不了。”
江疏寒也是蹙起双眉：“可是总不能一直这般下去。”
江疏云微闭双目：“终是身不由己。”
******
金陵，宁府。
礼部左侍郎宁望平在院落中来回轻轻踱着步。
他的步子并不急切，反而很缓、很稳。
不远处的屋檐下，一名文质彬彬的青衣儒生持剑站着，安静沉谧。
过了许久，宁望平终于止住了步子，望向那名青衣儒生：
“雨凡，最近修行怎么样了？”
原来，这名青衣儒生便是宁望平的长子宁雨凡，也即宁雨樱的兄长。
此刻，听到宁望平的问话，他略感愕然，随后便是微笑道：“一如往常，循序渐进。”
宁望平洒然：“你这性子，当真是什么都不急。我听谢师的意思，本来以你的资质，应该修到九重楼都是绰绰有余，谁承想你不紧不慢的，现在才四重楼。”
“慢一点好，能有更多的时间去回味。”宁雨凡谦然而答，“况且我不过一介儒生，修为那么高也无用。”
“你啊，真的是什么都不争。雨樱的性子也是，太温柔啦。”宁望平轻拈胡须，呵呵而笑。
“只能说父亲运气不好，我和雨樱都随母亲的性子。”宁雨凡嘴角微勾，笑得欣然。
“随你们母亲好，我的脾气可是很差。”宁望平摇着头，“说起来，你们书院最近事情多吗？”
“不多。”
“有空的话，带雨樱出去玩玩吧，总待在金陵也不好。”宁望平眉眼微垂，很淡然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宁雨凡听了，却是收起了笑容。
他明白宁望平的意思。
然而他没有立刻回答“好”或“不好”，反倒是轻声问道：“去哪好呢。”
宁望平沉吟了一会，双眉微挑，淡笑道：“不归山怎么样？我看雨樱不是和云小哥挺好的吗？云小哥大概也对雨樱有意思。”
“旭桓确实很不错。”宁雨凡颔首赞同道。
“真好啊。”宁望平的语调中多了几分惆怅。
宁雨凡没有说话。
宁望平转过身，负着手，微微仰头望向天空，轻声说道：“怎么样？过几天空下来，就带雨樱出去走走吧？”
“我不会走。”宁雨凡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
宁望平转过身，皱眉斥道：“胡闹。”
“父亲，有什么事，一起扛就是了，我和雨樱都不会害怕。”宁雨凡直直地望着宁望平的双眼，认真地说道，“我们是一家人啊。”
宁望平拂袖转身，微微仰头，不停喃喃着：“胡闹啊，真是胡闹。”
然而，却分明有泪珠从他的眼角滑落。
******
在金陵城的另一处地方，还有另一对父子。
莫愁湖畔，曳墨庭中。
江玄胤和江晨瑜又一次来到这里。
江玄胤背对着江晨瑜，手放在两边，眉眼轻垂，似乎有几分萧索的意思。
江晨瑜看着江玄胤的背影，脸色却有些不好看。
但听他声音微寒地说道：“我不明白，我到底哪里惹到余景业了，难道在他眼中，我就这么不堪么？我一任太子，他便以死相谏？”
“瑜儿，你要记住，太子之位是朕来定的，不是礼部来定的。朕既然下了诏你是太子，那你便必是太子。其他人的话，何必去在意。余景业死了便死了，不过是一部尚书而已，我们大楚不缺人才。更何况，接下来，还会死很多人的。”江玄胤目光闪动，透着冷冷的寒芒，仿佛雪夜里的孤狼，无比冷硬。
可是他藏在衣袖中的手，分明在轻轻颤抖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一半
江晨瑜没有注意到这一小小的细节，他只是深吸一口气，勉强平复下心情，沉声道：“父皇，难道我真的就什么也不做吗？”
“你当然有要做得事。”江玄胤摇头，“现在，你只需要做好太子该做的。其余的，自有朕在。”
江晨瑜轻轻点头，深深一礼：“多谢父皇教诲，孩儿告退。”
话音落下，江晨瑜转身离开。
心中却依旧是沉沉的心事。
江玄胤也有心事。
他的眼眸中尽是复杂的光芒。
事实上，立储后造成的反响已经有些超出了他的预料。
谁能想到，下立储诏后的次日，朝堂官员便有十三人明谏不可，最甚者便是礼部尚书余景业，直接以死相谏。
这让他如何不怒。
立储从来都是帝王逆鳞，岂容他人忤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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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余景业横死当场外，其余五名官员也是被直接褫夺了官职，以示惩戒。
然则，他明白，此事不会就此停歇。
这不过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江玄胤缓缓闭上了双眼，却有丝丝缕缕的戾气氤氲开来。
若是还有人像余景业他们一般执迷不悟，那他不介意一路杀下去。
杀到世人胆寒。
杀到无人再敢出声。
你们觉得朕错了，朕偏要用血铺路！
来告诉你们，朕，才是对的！
******
入夜。
金陵，皇城，星圜台。
摘星司司首申寰站在台边，忧心忡忡地望着天空。
他来此观星，自是为的立储之事。
此刻，天空微布阴云，星辰皆隐，似乎根本无物可观。
实则于申寰而言却是不然。
他的一双紫微玄眸能去虚观实，些许阴云于他而言不过空空，漫天星辰皆在他眼中。
然而，他现在很担心。
担心自己观星之后看到的却是什么不好的暗示。
他定心静气，观星象变转。
片刻之后，他双眉一挑，面上浮现出惊喜之色。
想不到这一观之下，竟尔是大吉之象。
如此一来，将星象上禀圣上，待圣上下通群臣百姓，想必风波便会平息许多。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星象仍有变转。
惊喜甚至来不及保持一瞬，星辰陡化，立时便是大凶之兆。
申寰的脸色彻底僵住，瞬间变得无比苍白。
就在这时，一道淡渺的声音却是自其身后悠悠响起：“申先生，不知星象如何？吉凶何辨？”
申寰一惊，自己竟然没有察觉身后来了人。
但其反应也很快，收拾心绪，勉强镇定下来，转身望去。
只见来人赫然是一位仙风道骨的紫袍道士。
当初与江玄胤联手绞杀江瑾川的是他。
在金陵城试探着对江忆染出手并且又在望霄塔上让江玄胤警惕江忆染身份的是他。
随江玄胤等人一起召唤黑龙并且在此后难觅踪影实则隐藏起行迹代替江瑾川统领青衫暗组的也是他。
他是楚国皇室中比江瑾川辈分还要大的人物，名唤江言枫。
只不过，他在很早的时候便入了龙虎山，成为了天师府中的核心人物，改名姓赵，号秋言子，是以少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甚至楚国皇室中，都只有江玄胤一人知晓。
当然，现在，他的身份已经并不神秘了。
所以，申寰看到江言枫，除了奇怪他为何出现在这里外，情绪上倒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他轻叹一口气，摇头沉痛道：“实不相瞒，星象有变，先吉后凶，吉时明灭，凶则大凶，立储之事恐非万全之举。”
江言枫云淡风轻，轻轻拈动一绺灰白色长发：“皇储已定，岂容擅改。申先生就算将今夜所知如实禀与圣上，又有何用？”
申寰脸色变了数变，无奈道：“然则，圣上既托微臣占星，自是本有所虑。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也只好另寻补救之法。”
“申先生真的就如此相信自己的占星术吗？星象者，终为天道变化，人力岂能窥尽所有。万一，先生占错了呢？”江言枫语调玩味，话中有话。
申寰嘴角轻抽，看着江言枫，眸中闪动起复杂的光芒：“前辈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圣上虽有所虑，但你却能让其无虑。”江言枫将手笼在袖袍中，老神在在，“先生刚刚说星象先吉后凶，不如只禀一半，岂不两全其美。”
申寰眼角狂跳，声音微微沉了下来：“若是如此，我想前辈应该不会不知道，那可是欺君之罪。”
“欺君？何以见得？难不成先生刚刚并未看到吉兆？”江言枫笑得微妙。
申寰指尖一颤，一时哑然。
江言枫则是眉眼轻垂，淡淡道：“先生也是为这大楚天下着想，如今蜀王为皇储已然是不改的事实，及早平息风波才是最重要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道理先生想来不会不明白。”
申寰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眼底惊色愈来愈浓。
江言枫却根本不在意申寰的震惊，转过身去，微微侧首，嘴角轻轻勾起：“希望你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申寰略略眯起了双眼：“你是在威胁我？”
他申寰怎么说也是摘星司司首，地仙境界的人物，何时曾被这般威胁过，更何况还是在家国大事上。
江言枫没有回头，向前缓缓行去，反倒是发出了微妙的笑声：“申先生，你是聪明人，要明白，贫道，和你，都是在为大楚天下着想。说什么威胁，申先生言重了吧。”
申寰神色阴晴不定，不知该作何答复。
江言枫忽然停步，声音悠悠：“看在申先生也是忠心为楚的份上，贫道不如直说了。圣上的性子你应该也清楚，他决定的事情何时更改过。他既然选择了蜀王，那他便会永远站在蜀王身后，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便应该跟着他做选择。怎么做对蜀王有利，那我们便去做。那些自以为是的人，下场不过是死罢了。”
申寰没有回答，只感觉掌心泛起一阵冰凉。
一半？
只说一半是吗？
突然之间，他有了一种感觉。
如今的大楚，就像阴云后星辰。
晦明难言，前路未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四十四章 浊流
翌日，早朝。
太灵殿中。
江玄胤当先便是将一匝书卷砸落在地，冷冰冰地看着殿中群臣，默不作声。
书卷砸落，群臣的心也仿佛被狠狠敲了一下。
只是，一时间似乎无人敢动那书卷。
列于首位的张离繁眉眼憔悴，轻轻叹了一口气，向江玄胤深深一礼，然后缓缓拾起了那书卷。
书卷的封面上，赫然是“星玄录”三字。
星玄录者，为摘星司之物。凡有大事，皆观星记象于其上，自大楚初立而至今，未曾有断。
张离繁翻开星玄录，很快找到了显然是江玄胤想让他们看到的那一页。
他面色平静，心间却起波澜。
然而，他依旧是很沉稳地诵出了那一页上的字：“延煌二十八年夏，为立储事观星，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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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短，但也再清楚不过。
满朝寂寂。
江玄胤很满意。
他觉得这是殿中诸臣都已明白，他立江晨瑜为太子，没有错。
他觉得应该不会还有蠢货再让来阻挠，因为他的意思实在是太明显了。
他甚至觉得，今日早朝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已经不用再多说什么了，或许可以直接退朝了。
然而，他想错了。
很多人，根本不会因为什么所谓的星象而被吓倒。
比起相信星象，那些人更愿意相信自己。
于是，终究有朝臣出列，执玉笏而言：“启禀陛下，臣有本要奏。”
江玄胤的眉瞬间蹙了起来。
然则他终究是耐起了性子。
他知道这人，是礼部郎中，名为阎子清，平常就以刚正清廉闻名，跟那以死相谏余景业是一个德性。
只是，他并不打算给他好脸色。
他甚至没有正襟危坐，手支着脑袋，眉眼轻垂，语声淡淡：“说。”
其实，聪明人应该都清楚江玄胤的意思了。
但这世间，总会有一些人，故作糊涂、难得糊涂。
显然，阎子清就是其中之一。
他对江玄胤的情态毫无反应，无比冷静地出列，上前一步，声音清朗：“陛下英明，关于立储一事，微臣以为，仍有待商榷。此系国祚变迁，不可不虑。”
“朕昨日说了，朕已经好好思考过。”江玄胤微微闭上了眼，手指轻轻敲打龙椅。
“微臣以为陛下并没有认真地想过。”阎子清说得很平淡，只是殿中所有人都是心中一震。
如此言行，又当江玄胤心头气正盛，若是他愿意，甚至可以直接找理由按个忤逆的罪行。
只是他到底没有。
他睁开眼，静静看着阎子清，脸色阴沉：“哦，阎爱卿不妨说来听听，朕如何没有认真想过。”
“皇储，乃大楚至重之事。陛下妄定储位，不于朝堂商议，此为一不虑。陛下又以星象搪塞朝臣，此为二不虑。”阎子清云淡风轻，好像根本不是在大楚天子说话，而像是训诫后生。
阎子清话音落下，朝堂之上再度落入诡异的安静之中。
阎子清言辞之激烈，与前些日子死谏的余景业相比，一般无二。
所有人都知道，阎子清肯定有不小的罪要受了。
只见江玄胤似乎根本不想回应阎子清，只是再度闭上了眼，声音却是冰冷到了极点：“妄议天子、欺君罔上、妖言惑众，什么罪？”
无人回应，无人敢回应。
张离繁也闭上了眼，甚至不敢出声叹气，眉眼间是深深的憔悴和郁结。
江玄胤再度开口：“充军流放倒也不必了，麻烦。直接收入天牢吧，择日处斩。”
太灵殿外，甲胄相交的声音响起，一队甲士入内，便要带走阎子清。
阎子清丝毫不惧，反倒昂然而言：“陛下，微臣不惧死，微臣只是不想看到我大楚社稷凋敝！”
江玄胤眼角狂抽，额头上的青筋突显无疑。
他的怒火几乎要达到顶点。
你不想看到我大楚社稷凋敝？
难道我就想？
难道我立江晨瑜为太子就是危害楚国？
荒谬！可笑！
他再也无法保持先前那副慵懒的样子，威严坐起，拳头狠狠地握了起来。
甲士架起了阎子清，阎子清却依旧在高呼：“蜀王可担王侯，难承帝业，终将误国，陛下三思！三思！三思！”
三声“三思”，宛若钟鼓轰鸣，延宕在殿内。
余音不绝。
当阎子清的三声高呼终于消失后，殿内重新陷入寂寂。
“还有什么想说什么的吗？”江玄胤平复心情，声音重新变得冷淡。
就在阎子清前方、一直微垂眉眼的宁望平，深吸一口气，越众出列，朗声道：“陛下，微臣有一言。”
“说。”江玄胤沉默了一会，终究还是说出了这个字。
在江玄胤的印象中，宁望平是个务实而通变的人，想来他应该不至于如阎子清、余景业那般不识时务，便且给他一个说话的机会。
“陛下，阎郎中虽则话语间有一二不妥，然终是为大楚社稷，罪不至死。”宁望平轻吐一口气，悠悠说道。
“你的意思是，朕不是为大楚社稷？朕立瑜儿为太子，便是祸害大楚社稷？”江玄胤几近咬牙切齿。
也好，既然你这般提了，那我便借坡下驴，看你如何回答！
宁望平心中苦笑，但没办法，现在的他，必须保持镇静。
他立时匍匐在地，徐徐道：“微臣不敢。”
“那宁爱卿何不说说，为何诸如余景业、阎子清此辈，都要阻我立储。”江玄胤微微眯起了眼。
张离繁觉得口中发苦、心中皆痛。
在那一刻，当江玄胤问出这个问题时，他已经感觉到了结果。
大楚失一良臣。
社稷失一栋梁。
伏倒在地的宁望平在那一刹那，也已经猜到了自己的结局。
这是送命一问。
而且，他其实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只有唯一的选项。
他感到无奈。
也感到解脱。
******
庙堂就是这样。
它永远不可能是一潭清水。
它永远都是滚滚浊流。
无数的浪潮混合在一起。
你只能被某一束浪潮裹挟。
甚至很少有反抗的余地。
当初，卫晗非曾经尝试过独立己身，然而，结果呢？
这，就是庙堂之上的悲哀。
这，就是光鲜亮丽背后的深深的无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四十五章 血路
宁望平依旧伏着，但他没有逃避这个问题。
他还是平静又带着一股决然地回答道：“因为蜀王殿下，确实不适合这个皇位。”
江玄胤没有反应，只是静静坐着。
于是，宁望平继续说了下去：“为帝王者，当有仁心，当节私欲，当念民事。蜀王殿下任用白启，屠樊陵城，此为一不该。蜀王殿下擅用私权，铲除异己，此为二不该。蜀王殿下亲近小人，结交奸佞，此为三不该。蜀王殿下妄尊武力，生杀予夺，此为四不该。蜀王殿下野心膨胀，不顾亲族，此为五不该。蜀王殿下结党而谋，上下异心，此为五不该。再者，立储事，尊长幼，兄长皆在，而立幼弟，乃乱仪废礼之举，于国祚不利，此陛下之不该。”
一片寂静。
这已经是今日太灵殿上不知多少次陷入安静了。
但这次的安静，却是最让人心寒。
六不该，每一个不该都是杀人诛心。
这样的话，听起来甚至比余景业、阎子清的话还要尖锐。
江玄胤却没有发怒。
也不知是怒火到了极点反而消失了，还是确实不为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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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看着匍匐在地的宁望平，淡淡开口：“你好像知道很多事情的样子？你们礼部好像约好的一般？有趣，真有趣。”
“如果可以，微臣宁愿无趣。”宁望平没有再压抑话语中的苦涩。
“宁爱卿，你说了六不该，那你可知，你的不该？”江玄胤语调极度得淡然，可是越淡然、越让人心中发寒。
宁望平其实知道的。
但他不能说。
他只能静静伏着，好像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你最不该，妄言帝王事。”江玄胤的眸中充满着冰冷的光芒，仿佛没有了一丝一毫的感情，“收入天牢，择日火刑。”
择日火刑。
这四个字在太灵殿中悠悠飘转，数息不止。
一些年长的官员纷纷想起了一个人。
那个人的名字是卫晗非。
那个人最终也是火焚而死。
那个人死的时候跟着又死了许多人。
宁望平没有说话。
他反而觉得解脱了。
他甚至没有听到甲士走进来的声音。
他甚至对甲士架起自己都没有了感觉。
他甚至觉得眼前的景色已经不再是太灵殿中的画面。
他仿佛回到了宁府。
眼前是宁雨凡和宁雨樱，还有他的亡妻。
欢声笑语。
只是，终究虚妄。
******
那一日的早朝，更像是一场无声的屠杀。
宁望平之后，又有无数人发声。
或谏言皇储不妥，或为宁望平求情。
毕竟，像阎子清、余景业那般孤直忠臣，自视清高，反倒没多少朋友。但宁望平不一样。他的人缘素来很好，门生也多，更有不少弟子同在庙堂之上。
然而，没有用。
皇帝铁了心不听。
朝臣铁了心要谏。
很奇怪。
很正常。
那些谏言皇储事宜的，大多被打入牢中，一言定生死。
那些求情的倒还好些，削俸削职，流放充军，至少是保住了性命。
上次已有十余人，这次又是近三十人。
然后，终于无人敢言。
朝臣也是人。
他们也会害怕。
更何况，并不是所有人都像阎子清、余景业那般刚正不阿。
大部分人，还是明哲保身。
然而，不管如何，为江晨瑜而铸的这条路终究还是被江玄胤铺起来了。
用的，将会是无尽的鲜血。
******
金陵大牢在城中东北角僻静处。
大牢分三层，地上一层，地下两层。
某个夜晚，张离繁来到了这里。
他拎着一壶酒和一篮子的菜，显然是来看望某人的。
守牢的士卒听他说明来意后自然不敢多拦，当即由一个牢头领着去了地下一层。
在某个角落里，他看到了铁栏杆后的宁望平。
宁望平穿着肮脏的囚衣，在牢房中央负手而立，微微仰头，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尽管身在牢狱中，但他的神情没有丝毫的萎靡，依旧清朗平静。
张离繁放下酒壶，放下菜篮子，席地而坐，微笑道：“在看什么呢。”
宁望平转过身，也席地坐下，与张离繁隔着栏杆，洒然道：“看月亮呢。”
“这地方哪里看得到什么月亮。”张离繁摇头，为宁望平斟了一杯酒。
“没办法，在这里只能看看心里的月亮了，总归聊胜于无，我倒是想出去看看。”宁望平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苦笑道。
张离繁拿起一碗米饭和一双筷子，递给宁望平，眉眼轻垂：“何苦呢。”
宁望平接过米饭和筷子，笑着吃了一口香喷喷的米饭：“不苦，这不还有饭菜吗。”
“你这一走，大楚良臣可就不多了。”张离繁叹了口气，饮了一口酒。
“有你就够了。”宁望平夹起一条青菜，“我相信你。”
“可我有时候甚至不相信我自己。”张离繁有些苦涩，“当初的三人里，我其实是最寻常的，可偏偏我走到了最高的位置，活得也是最久，奇怪，真奇怪。”
“一点不奇怪。”宁望平手中的一碗米饭已然少了一半，“因为你是张离繁。”
“那你呢，为什么做这样的选择。”张离繁为宁望平夹了一块肉片。
“当然因为我是宁望平啊。”宁望平大笑。
张离繁也笑了起来，好不畅快。
他收住笑容，摇头叹道：“有时候，我其实也都不明白，陛下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蜀王殿下。”
“因为陛下是江玄胤。”宁望平很认真地回答。
张离繁失笑：“你这是光脚不怕穿鞋的吗？这般说话。”
“早年的经历对陛下影响太大，所以他一直都是以表面温良实则狠厉的姿态处世。他希望继承者能比自己更狠，而不是像前太子、燕王那般太重情。至于齐王，倒也心狠手辣，但奈何太蠢。剩下的选择，自然只有蜀王了。”宁望平说得很轻松，仿佛不是再说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一般。
“你倒是敢说。”张离繁再为宁望平斟酒。
“反正都要死了，想说的自然要说出来，不然就没机会了。”宁望平笑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四十六章 有她的地方，才叫江湖
“反正都要死了，想说的自然要说出来，不然就没机会了。”
听着宁望平的话，张离繁却是想起了江玄胤。
他，也是将死之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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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归山，望月峰。
云缭雾绕，松柏苍苍。
一轮残月高悬，淡淡的月光悠悠洒下，比及落地，却已是碎成一片一片。
两道身影孑然而立。
一个，是绝世白衣，眉眼间是真正的睥睨，仿佛上天入地唯此一人。
一个，依旧是朴素的月白长衫，略显稚嫩，眸中却是绝对的坚毅。
正是剑圣端木折剑和云旭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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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折剑望着那一轮残月，淡淡道：“你，可想清楚了？”
云旭桓微笑：“当然。京城出了这样的事，她会有危险，而且当时从南疆回来，本就打算去看看她的。”
“她有这么好？”端木折剑话语悠悠，缥缥缈缈。
“我之性命，剑与她。”云旭桓说得很认真，也很坚定。
“数面之缘，竟至于斯？”端木折剑轻轻一笑。
“惊鸿一瞥，亦然足矣。”
“此去，可能会死。你之天赋，本是极佳，奈何情关难过。说实话，我觉得有些可惜。”端木折剑叹了一口气。
“得到些什么，自然会失去些什么。”云旭桓洒然道。
“江湖，庙堂，本不相关，你若不去，也无人责备于你。更何况，有一句话这样说，”端木折剑眉眼微垂，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可是，有她的地方，才叫江湖。”云旭桓的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话音落下，他徐徐退开，向端木折剑叩首三次：“弟子告辞。”
起身后，他再无犹豫，向望月峰下行去。
行出数丈，端木折剑转过了身：“慢着。”
云旭桓停步。
“换一柄剑。”端木折剑伸出手，朝着云旭桓轻轻一勾。
云旭桓手中的木剑顿时颤动起来，飞掠出去，落入端木折剑手中。
云旭桓转过身，微感愕然。
端木折剑轻轻抛了抛木剑，感慨道：“这柄木剑，给为师留个念想吧。还有一柄剑，是专门为你准备的，不过一直没有交给你。”
话音落下，远处的剑冢中传来声声剑啸，一柄紫莹莹的长剑飞掠而起，穿过云雾，落在云旭桓身前。
光似流星，剑生紫霞。
云旭桓握住剑柄，轻轻舞动，赞道：“好剑！”
“剑名‘飞景’，景逝如飞，人更难留，望珍重。”端木折剑重新转过身，负起手，话语中带着一种莫名的沧桑。
云旭桓微微愣住，然后执剑向着端木折剑深深一礼，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向山下走去。
犹然站在峰顶的端木折剑微微闭上了双眼。
因为。
想起了一些事情。
想起了一些人。
如果是过去的自己，大概不论如何都会阻挠云旭桓下山。
但现在，他不会了。
他不想云旭桓后悔。
他不想云旭桓抱憾终身。
他不想云旭桓再重蹈他的覆辙。
少年心气，就该敢爱敢恨。
如现在这般，便很好。
******
金陵，宁府。
入夜，暴雨如注。
夏夜的雨，总是那么突然而又凶厉。
然而，却有一道月白色身影，微低着头，在门前久久跪着，任凭大雨冲刷，也不移动一步。
这时候，门，开了。
一名青衣儒生走了出来，提着摇摆不定、明灭难测的灯笼，正是宁雨凡。
宁雨凡看着风雨中的身影，叹道：“你这又是何苦？她不会见你的，你走吧。”
一道惊雷骤然撕裂天际。天威之下，万物震惶，然而月白色身影却是岿然不动。
宁雨凡摇摇头，转身而去，然而却没有关上门。
月白色身影终于微微抬了头，眼眸明亮，赫然是云旭桓。
他看着半开的门，轻轻扯了扯嘴角。
片刻后。
宁雨凡再度走了出来，只不过手中却是多了一把伞。
他把灯笼放到一边，风雨直接扑灭了其中摇曳的火光。
他撑起伞，走到云旭桓身边，为其挡住风雨。
“你对我妹妹很好，这我知道。但你也知道，如今宁家的情况。有些事情，实非你我所能左右。”宁雨凡再度长长叹了一口气，眉眼间浮着些许怅惘。
“我不会拖累她。”云旭桓看着紫袍男子，眸中闪动着星辰般的光芒，有坚定，有深情，有一意孤行。
宁雨凡默然，许久后才轻声说道：“可是，她害怕连累你。”
哪怕天雷之下都无动于衷的云旭桓，此刻却是微微颤抖起来。
他用有些嘶哑的声音说道：“我可以当她的影子，我只要暗中看着她、暗中保护她，不一定要和她见面。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只想在她身边，那就足够了。这是我最后的心愿，还请成全。”
他无比少年气地执剑施礼，话语中略带颤抖，眉眼中满是决然。
宁雨凡看着这个倔强的少年，好多好多的心绪一下子涌了上来。
他的嘴角浮出一抹疲倦而欣慰的笑，终于重重点了点头。
云旭桓也笑了。
笑得很开心。
******
无论发生了什么，请让我陪在你的身边。
这就是我最后的祈愿与倔强。
******
翌日。
雨过天晴，绿肥红瘦。
宁雨樱从屋子中走了出来。
现在的她，明显比以前憔悴许多，神情间是淡淡的愁绪，脸色也很是苍白。
父亲被捕，甚而被宣判火刑，换作谁都很难承受。
其实如宁雨樱这般，已经算是很坚强了。
她一出屋，便是发现宁雨凡正在远处花树下的石桌旁静静坐着，在他身边，有一个身形瘦削、眼眸凌厉的黑衣青年侍立，戴着青色狐首面具。
她略感愕然，走过来在宁雨凡对面坐下，问道：“哥，怎么一早上就来我的院子了？”
宁雨凡微笑道：“给你介绍个人。”
宁雨樱不自觉地望向那黑衣青年，眨了眨眼睛。
那一瞬，黑衣青年的呼吸明显顿了一下。
“最近京城比较乱，他就是你的影子，以后会负责保护你的安全。”宁雨凡掩去眼底的波澜，向身边的黑衣青年示意了一下。
黑衣青年向宁雨樱躬身一礼，用略显嘶哑的声音说道：“在下飞景，愿为大小姐赴汤蹈火。”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四十七章 我做了一个梦
宁雨樱微微一怔，消瘦而清泠的眉眼间却是起了些许变化，噗嗤笑道：“嘻，影子不应该都很机敏嘛，可我怎么感觉你比我还呆啊？”
飞景，或者说就是云旭桓，青色狐首面具下的嘴角徐徐抽动，但到最后到底还是故作高冷地幽幽答道：“人或许呆，但剑不会。”
旁边的宁雨凡此刻却是心绪万千。
自从宁望平入狱后，宁雨樱已经很多天没有露出笑容了。
可今日不过是初相逢，甚至不知道真正身份，宁雨樱却久违地笑了。
这大概，就是缘分吧？
这大概，就是两人之间冥冥中的牵引吧？
宁雨凡这般想着，宁雨樱却是托着下巴，看向云旭桓，轻轻说道：“我们之前是有见过吗？我感觉，你好像一个人。”
云旭桓有些淡淡的欣喜，但又带着浅浅的苦涩，然后终究还是声音冷硬地答道：“大小姐想来是记错了。”
“哦。”宁雨樱眉眼微垂，似乎有些遗憾。
宁雨凡的眼底浮起浅浅的波澜，微笑说道：“雨樱，飞景的实力还是很强的，以后他会在暗处保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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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雨樱轻轻点头，惆怅深深：“可是，我更喜欢以前那样。”
她的声音很轻、很软，却仿佛尖锥，扎在云旭桓和宁雨凡的心头。
******
金陵大牢，难知岁月。
宁望平只知道，张离繁离开后，到来的第二个人，便是当今圣上江玄胤。
说实话，他没有想到江玄胤竟然会亲自过来一趟。
所以，两人初见面时，隔栏而立，目光相交，都是怔怔无声。
最先开口的，到底还是江玄胤。
他负着手，微微闭眼，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你会怪朕吗？”
宁望平摇头。
江玄胤沉默。
许久之后，他睁开眼，徐徐说道：“本来，在朕心中，你应该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那现在呢，陛下以为微臣是怎样的人。”宁望平微笑。
“你自是未变，所以，我想问，何苦。”江玄胤的声音有些低沉，在牢狱中悠悠荡荡，仿佛幽冥中的声音一般。
“因为这世道，真的是身不由己。都有苦衷，但不可能照顾到所有人的苦衷所以世间事，必有起落，必有曲折，必有牺牲。王朝亦如是。立储之事，君有君意，臣有臣心，更有一不可期之未来，孰好孰坏，无人能料。只是，终究要有人来提醒，其实一直有另一条路，甚至好几条路能走。”宁望平的声音很平淡，但却很有力，“当然，这样的提醒，陛下未必喜欢。”
江玄胤的脸色不是特别好看：“提醒？难道一个人不够？非要前赴后继？”
“微臣刚刚所言为势，现在所言为持。”宁望平继续说，眼神却是越来越明亮，“世间有势，人有所持。有势，所以必须有人来提醒。有持，所以很多人选择去提醒。臣子唯敢言，王朝方能进。这是简单，又不简单。”
江玄胤再度沉默，没有回答。
于是，宁望平也静静等着。
就在这瞬间，江玄胤突然笑了起来。
幽暗的牢狱中，这样突如其来的笑似乎反显森然。
宁望平感到了丝丝缕缕的寒意。
“我一直不是个温和的帝王。”江玄胤开口，眼眸中闪动着丝丝缕缕的厉然，原本自称的“朕”变成了“我”，“虽然我表面谦良，但那不过是我的面具而已。面具戴久了，终究会沾染些许，可那终究抹不掉深藏的真。我其实是个非常狠辣的人，对自己，对别人。当初我登基的时候，何人不畏惧我的狠厉，然而后来他们渐渐忘了，以为我改了性子。但并非如此。很多事情，根本入不了我的眼，我也根本不在乎，那随意些便随意些了。但还有一些事情，却只能顺应我的道。之前你说了势和持，那我不妨告诉你，我的持，便是让这天下之势皆为我所控。我要让这势，由我来造。”
出其不意的，他说了很多。
话语落尽，他甚至也根本不想等宁望平的回应，拂袖转身而去。
宁望平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
就在江玄胤即将消失在宁望平视线中时，他忽然停下了脚步：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面，金陵城尽是血意。”
然后。
然后江玄胤的身影便是彻底消失在幽暗中。
而宁望平的心间却是涌上了一阵悲哀。
是的。
不是恐惧，而是悲哀。
尽管江玄胤的模样很是冷硬，话语很是幽厉，可偏偏，他却似乎能看到，江玄胤心底柔软而弱小的部分。
或许，他说错了。
面具戴久了，不仅仅是沾染些许，而是会直接融进最深处的真。
他的话语，听起来是如此狠辣、无情、冷酷，然而，那中间的藏的，分明是向着温润、安宁、闲谧的微小祈愿。
甚至于，宁望平都有些怀疑。
江玄胤说的那个梦里，真的只看到了满城的血意吗？
******
入夜，子时刚过。
宁雨樱从梦中惊醒，脸色苍白。
黑暗中的她，很久很久才平静下来。
她轻轻抹去眼角的泪，披上衣裳，走出了房间。
她喜欢看星星。
所以宁望平特意在她的屋子边准备了一架梯子。
照例，宁雨樱沿着梯子爬上去，却愕然发现屋顶已经有了一道几乎融入夜色中的身影。
四目相对，骤生火花。
那道黑色身影倏然起身，拘谨一礼：“大小姐，可是我惊扰了你休息？”
这人自然便是飞景，也就是云旭桓了。
宁雨樱抿着唇，没有回答，只是踩着屋瓦，坐到云旭桓身边，托着下巴道：“你好呆啊，总觉得你不适合当影子。”
云旭桓眼角轻抽，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宁雨樱恬然道：“坐吧，不用这么拘谨。”
一边说着，她一边望向了星空。
今夜，无云无月，星星显得很明亮，像是有人在眨着眼睛。
云旭桓没有答话，只是轻轻坐下，也看向夜空。
“你也喜欢看星星？”宁雨樱看了云旭桓一眼，眨了眨眼睛，好像星星来到了世间。
云旭桓点头，但依旧没有说话。
宁雨樱似乎也不在意他说不说话，继续轻声说道：“我也喜欢。可是，刚刚，我做了一个梦，梦里面，一颗星星都没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不该
云旭桓脸色一变，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
他望向宁雨樱，没有说话。
宁雨樱却好像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一般，依旧怔怔看着夜空：“梦里面，没有星光，只有淡淡的血意，一层一层，笼罩了我家，笼罩了整个金陵。我眼睁睁地看着家里人被屠杀，却无能为力。我想靠近他们，却发现自己的手似乎被另外一只温暖的手握着，将我渐渐拉远。很痛苦，但那只温暖的手好像给了我最后的安全感。那只手拉着我，越走越远，直到融入无尽的黑夜中。”
她顿了顿，轻声说道：“我有些害怕。”
云旭桓攥紧了拳头，他微微张嘴，似乎要说些什么，可终究什么也没能说出。
他只能静静看着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直到天空中骤起雷鸣，一大片浓浓的阴云刹那间席卷而来，笼罩了整片天空。
众星摇落，坠于虚无。
宁雨樱的脸色更加苍白了，抱着膝盖的手轻轻颤抖着。
云旭桓站起身，却发现有雨丝打落在脸上。
这雨，来得如此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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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雨樱微微仰起了头，感受着丝丝缕缕的冰凉。
“你想看星星吗？”云旭桓忽然说道。
宁雨樱有些愕然，看向云旭桓。
云旭桓只是伸手，向高处微微一引，好像在撑开一把伞。
一圈幽幽的淡紫色光幕以他和她为中心，徐徐泛开。
雨丝被拦在其外，只能于光幕上幻开浅浅的涟漪。
光幕越撑越大，到得最后，给人的感觉就仿佛笼了一片天空。
云旭桓微微一掐诀，一道紫色流光便是悠悠掠出。
赫然是飞景剑。
他的双手上下翻飞，飞景也是随之而舞，不断刺在周围的空处。
像在刺绣，像在织锦。
只不过，刺织的是那星罗渐布。
飞景每一处落点，都会泛起淡淡的光芒，好像星星从阴云后显现。
宁雨樱看得有些呆了，怔怔出神。
飞景前前后后几乎刺出了百次，终于停在了云旭桓的身旁。
而那淡紫色光幕下，一片一片亮起的淡淡光点已然隐隐相连，悠悠变转，真若斗转星移。
宁雨樱也站起了身。
她缓缓伸出手，似乎要去揽那片星辉。
仿佛真的掬住了那片星辉，她缓缓将手放在了胸口，微微闭目，睫毛徐徐颤动，轻声说道：“谢谢。”
云旭桓露出了微笑。
但他没有忘记，现在的自己，是飞景，而不是云旭桓。
他依旧用嘶哑的声音幽幽回应道：“大小姐，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宁雨樱睁开眼，朝着云旭桓眨了眨眼：“什么？”
“无论发生什么，能像以前那样微笑吗？你笑起来的样子，才是最好看的。”云旭桓也不知是不是有些不敢直视宁雨樱的双眼，此刻这般要紧的时候却是仰头望向了半空。
宁雨樱怔了怔，然后再一次噗嗤笑出了声：“好，我答应你。”
这样笑着，可是她的眼角分明挂着晶莹的泪珠。
******
淡紫色光幕下，星斗悠悠，温馨宁谧。
淡紫色光幕外，雨势却是越来越大。
离宁府有数百丈之遥的某处，是阑珊楼所在。
金陵的阑珊楼，自非邺城与池州的可比。
无论规模还是布置，但极尽人间华贵。
寻常的阑珊楼，多只一间楼。可金陵的，却是五六幢楼并立，辉煌有如庄园宫阙。
某间最靠外的阁楼上，两道身影孑然立于最顶部的屋外之上。
一个青衣，一个血衣。
一个绿伞，一个红伞。
却正是青衫六堂中风语堂堂主叶风吟和血锦堂堂主薛不语。
他们的目光赫然都落向宁府所在的方位。
风雨如晦。
常人若是隔着这个距离，恐怕根本难以看到宁府的情景，可叶风吟、薛不语都是货真价实的地仙境修行者，尽管他们也无法完全清晰地看透那边的状况，但感知法力的波动却还是可以做到的。
是以，他们二人自然都隐隐觉察到了云旭桓弄出的动静。
薛不语蹙眉道：“那边在弄什么幺蛾子？”
“不清楚，但感觉很是玄妙，应该不是宁雨凡的手段。”叶风吟悠悠道。
“宁府什么时候多了一名地仙境修行者？”薛不语的左手环在撑伞的右手肩头，微微眯起了眼。
叶风吟摇了摇头，轻声道：“未必是地仙。而且，就算是地仙，也拦不住青衫。”
薛不语露出一个桀骜的笑：“这倒说的是，他日都是你我剑下亡魂。”
叶风吟没有回应，眉眼间反倒浮起几分落寞。
他眉眼微垂，用很低的、微带怅然的声音说道：“有时候，我会想，我们是不是不该这样。”
“什么不该？”薛不语感到惊愕。
“他们是无辜的。”叶风吟抬起头，握紧了手中的伞，“我完全找不到杀他们的理由，完全找不到。”
“你在说什么胡话？什么该不该？”薛不语深深皱起了眉，冷声道：“我们是杀手，是刺客，何须问什么该不该？何须找什么理由？我们只负责杀人，那就够了。”
“杀手也是人，刺客也是人，又有什么区别？如果我们只是杀人的工具，那还有什么活着的意义？有些事情，对便是对，错便是错，不该终究是不该。杀手与刺客也应该有自己的持守，也应该有自己的执念。”叶风吟声音有些缥缈，似乎还混着些许迷茫。
薛不语双眉一挑，沉声道：“你疯了么？这些话，要是让长老他们听到怎么办？你会没命的。”
叶风吟再度紧了紧手中的伞，长长吐出一口气，眉眼间是深深的疲惫：“我有些倦了，这次的任务你来便好。我要去找长老谈谈。”
话音落下，叶风吟的声音便是消失在原地，只剩下一道淡淡的青色影迹。
薛不语看着叶风吟消失的地方，脸色无比阴冷，遍布寒霜。
此刻的他，完全不明白叶风吟在想些什么。
明明乖乖执行任务便好，非要去整弄幺蛾子。
也罢也罢，既然不听劝，那还管你做什么。
薛不语拂动衣袖，冷笑一声，直接化作一道血光消失在远处。
只是，他并没有带走那把伞。
那柄血红色的伞被留在了屋顶上，然后又被卷入了风雨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四十九章 等待与开始
当金陵骤起波澜时，北地边境亦有风云突生。
自从燕遗族率军攻入肃州后，嬴忘忧这边也是不断收缩西面的兵力，源源不断地向肃州集结。
很显然，他们想要打通肃州，合军一处。
但肃州的秦军也显现出难以想象的韧性。
每一座城都仿佛成为了他们最后的阵地。
死守不退。
尤其在陈焕天分兵支援后，战况愈发惨烈。
然而，当战事衍生到最激烈时，嬴忘忧却并不在豫肃二州。
彼时的他，已经到了辽州辽阳。
原本是镇北侯江昱清私人庭院的沐霜园中，此刻却是极度戒严。
五步一兵，十步一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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旌旗猎猎，甲胄凛凛。
明处暗处，更有许多修行者潜伏着。
只因今日，有三位巨头在沐霜园相会。
在江昱清殒命的那片湖边，有三人临湖而立，各有睥睨。其余还有许多人，都缀在稍远处，恭谨侍立。
湖边三人，中间的一个，正是嬴忘忧。
左手边的，是一个黑袍老者，眉眼和善的模样，却正是曾和紫凌子相会于传剑山庄的那位。
右手边的，身形修长，高鼻深目，服饰华贵至极却与中原以至江南大有不同，乃高沂国国主李明轩。
三人观湖不语已有半炷香功夫。
最终，到底还是李明轩先开了口：“两位以为，如今之势，该当如何。”
“李国主的意思呢？”黑袍老者温润而笑。
李明轩双眉微蹙，淡淡道：“楚国乱象已起，自是出兵南下。”
“幽燕江暮玦，不好对付啊。”黑袍老者语带深意。
“江暮玦总是在那儿，要想南进，势必对上。如今楚国上下，都被立储事吸引了注意，正是大好时机。”李明轩微微眯起了眼，“更何况，陆先生难道不想还于故土吗？”
黑袍老者轻轻一笑，不为所动：“我想让所有人都活着回还，却不是想让他们白白死在那儿，变成一具具枯骨。”
李明轩的脸色变得有些阴沉。
他握住白玉栏杆，沉声说道：“宣帝陛下的意思呢？”
嬴忘忧眉眼微垂，幽幽道：“未得其时，不可妄动。”
李明轩的手微微一紧，几乎要在白玉栏杆上捏出痕迹来，脸色也是无比冰冷：“那还谈什么？”
话音落下，他便是转身向外走去。
随之而去的，还有许多高沂国的人。
湖畔嘈杂之声四起，然后又在瞬息之间陷于寂静。
寂寂之中，嬴忘忧和黑袍老者依旧望着湖面，心照不宣地没有说话。
片刻之后，嬴忘忧嘴角轻勾，淡淡笑道：“闲杂人等不在了，也该说说正事了。”
黑袍老者摇头失笑：“你倒是真敢说。”
“像李明轩那种人蠢货，本就不配与你我为伍。让他来这，不过是给他这高沂国主一个面子罢了。”嬴忘忧带着感慨说道。
“所以，你的打算，是什么？”黑袍老者将手负到身后。
“等。”嬴忘忧的回答很简单。
黑袍老者笑道：“这么干脆？”
“没办法啊，打不过。”嬴忘忧也负起了手，虽然言辞似乎有些颓然的模样，但不知为何，听起来实际上却似乎蕴着莫名的豪情。
黑袍老者摸了摸下巴：“说起来，也是你自己打下的基业，这算不算始料未及？”
“是有些想不到，不过没关系。”嬴忘忧霸气而笑，笑容中自有一种睥睨，“我这几百年都等下来了，还怕这数载？你我联手，就算秦楚共出兵，也未必能拿下肃辽之地。熬过这数栽，到时候，天下还是我的。”
“那可未必。”黑袍老者将手笼到了袖子里。
“哈哈哈，倒也是。或许便一场全新的秦燕之争吧，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嬴忘忧抱着肩，眸中尽是纵横无双的凌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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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季的金陵，不知为何，时常落雨。
比往年多了许多。
又是一个雨夜。
已至戌时，宁雨樱仍在书楼中看书。
他们宁家的人都喜欢看书，所以专门备了一方阁楼以藏书。
这几日时常睡不着，宁雨樱便来书楼里看书。
此刻，她坐在一楼窗边的桌旁，静静翻看着书卷。
烛花轻摇，摇落满怀心绪。
忽然，不知从何处吹来一阵风。
风很冷，寒意刺骨，径直吹灭了楼中的蜡烛。
宁雨樱觉得自己仿佛忽然间沉入了黑暗中。
但是，她没有害怕。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害怕。
她缓缓站起身，透过窗户向外看。
她看到了一道浓黑的影迹。
比夜色更深沉。
比雨珠更阴寒。
渐近。
渐近。
她的嘴角泛起苦涩。
终于开始了吗？
这样的思绪徐徐涌出，在尽数浮现的最后一刹那。
她感觉到有人握住了她的手。
温暖而厚重。
很有安全感。
紧接着，她被轻轻抱起。
悠悠如落叶般飘向一边。
而那道黑色的影迹终于划开了窗户，狠狠地砸在她原来站着的位置上，砸翻了烛灯，击碎了书桌，溅起一捧木屑。
那是一条锁链。
宛如漆黑的毒蛇。
抱着宁雨樱的云旭桓，望着那黑色锁链落下的地方，眼神微冷。
然而，他还来不及多想，又是一条黑色锁链砸开了书楼的门，落向他和她。
他看向门那边，眼神坚毅，周身的剑气开始不断激荡。
他径直向外冲了过去。
却不是横冲直撞。
但见其虽然怀抱宁雨樱，身形依旧飘逸，宛如大海上的一叶扁舟，随波而动。
他无比精准地避开了黑色锁链，冲出了书楼，落在了院子中。
他站定，却发现周围已然零零落落地站了数道身着青色衣衫的身影。
或在地上，或于墙头，或在檐上。
仿佛织出了一张网。
那甩出锁链的，也在其列。
他们一个立于树梢，一个立于墙头，此刻堪堪收回了锁链，冷冷地看着云旭桓。
这时候，在云旭桓怀里，一直默不作声的宁雨樱突然轻声开口道：“好多人啊，飞景，我们会死吗？”
云旭桓心头一颤。
他看向宁雨樱，眼眸闪动着无比温柔的光芒：“不会的，我们会好好地活下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五十章 活下去
“不会的，我们会好好地活下去。”
浅淡而嘶哑，偏偏又含着世间最深的柔情。
宁雨樱再一次发怔。
她眉眼微垂：“你，真的不适合当影子。那么温柔，总让我想起一个人，一个我舍不得的人。”
云旭桓的心再度颤了一下：“我想，他也很舍不得你。所以，一定要活下去。”
他们的对话没有继续下去。
因为周围虎视眈眈的那些身影终于发动了攻势。
最先动的，是院子中四个角落里的青衫人。
他们用刀。
弯刀。
似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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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斩落。
众宛如一。
云旭桓不动。
周围却是浮现出一点点紫色莹光。
这些紫色莹光幻化成一道道紫色剑影，不断飘舞，骤起一圈旋风。
剑影旋风向外扩开，吞噬了圆月般的刀意。
然后，云旭桓动了。
仿佛一道紫色的闪电，从旋风中冲出，向院落外刺去。
只是，不过堪堪掠出，便有两道黑色锁链交叉掠来。
云旭桓眼神凌厉，剑随意动。
“叮”“叮”两声，火花迸射，黑锁被飞景弹开。
紧接着而落的，是一道赤红剑光。
如生风火。
飞景紫意滢滢，往赤红剑光上轻轻一绕，瞬间带偏了赤红剑光的剑路。
云旭桓趁势扭转身形，轻盈如燕返。
眼看。
眼看着便要冲出院落外了。
迎面却是突如其来一道凌厉拳风。
这拳风仿佛凭空衍生而出，竟然连云旭桓都一时间没有察觉到其自何处来、去往何处。
避无可避。
这是云旭桓的第一感受。
避不了，那便硬挨。
他猛地转身，如渊渟岳峙般停住，将宁雨樱护在怀里，直接用自己的后背硬撼那一拳。
拳意阵阵，激荡无数。
而涤荡云旭桓周身的剑气也是顺势窜入砸在他背后的拳头上。
他感到脏腑一阵翻腾，闷哼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鲜血打湿了他的黑衣，晕开一片。
星星点点的痕迹落在宁雨樱青白色的衣裙上，像是开出了一朵朵小花。
宁雨樱脸色苍白，看着云旭桓面具后的眼眸，痛苦在心中漾开。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瓮声瓮气的话语：“哼哼，硬挨一拳也不愿宁家姑娘受伤么？宁家什么时候多了你这么一号人物？生生无涯剑气可不是一般人能修得的。”
而在这片刻的功夫间，原本被拖住的那些青衫人影再度围了上来。
云旭桓没有理会他们。
他只是轻轻放下怀里的宁雨樱，歉然道：“其实我不喜欢杀人，但现在没办法。等我杀了他们，再带你走。”
宁雨樱想说些什么，然而又发现自己其实不必说些什么。
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
好像只要静静站在他身后，那就是绝对的信任。
好像只要静静站在他身后，那就有无限的心安。
而云旭桓此刻却只有一个念头。
带着宁雨樱，活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转过了身，望向刚刚出拳的那人。
那是一个光头大汉，衣衫赤红，炽烈如火，仿佛燃烧在沉沉黑夜中。
云旭桓抹去嘴角的血，冷冷地望着他：“我不喜欢杀人，不要逼我。”
光头大汉大笑：“逼你？你又不是地仙，有什么资本说这话？老子今日偏要逼你。”
话音落下，光头大汉眸中闪过一丝狠厉，身形撞出，宛若狂狮奔驰。
而其余的那些青衫人也同时出手。
他们是杀手。
他们是刺客。
他们从来不会讲什么一对一。
他们的眼里只有自己的目标。
云旭桓死不死无论是他们还是光头大汉其实都不在乎，他们要的，是宁雨樱的命。
可云旭桓也说了。
不要逼他。
这不是虚言。
面对着四面八方扑来的敌人，他只是握住飞景，在左掌掌心轻轻一划。
鲜血融进飞景，一团血紫色的火焰陡然燃起，泛开。
化作腾龙，直上九霄。
一圈圈气浪荡开，裹挟着无限的威势。
龙吟声中，那些青衫人甚至难以立足，东倒西歪。
光头大汉也是脸色骤变。
但攻势已出，岂容退收。
他狂喝一声，凶猛无匹地挥出一拳。拳头带着不断翻滚的赤红光芒，破开血紫色气浪，向其中的云旭桓砸去。
此刻的云旭桓周身泛着血紫色光芒，连吐息间的气都是血紫色的。
他握紧飞景，一剑刺出。
有去无回。
一往不返。
真正的绝命剑。
拳剑相交，红紫相汇。
轰然一声，尽归于寂。
龙影散。
光芒湮。
光头大汉被砸入了楼屋中，颓然倒在废墟里。
与飞景相触的那一整条手臂，已然烟消云散。
至于那些青衫人，光是血紫龙影之威，便让他们气血激荡，尽受暗伤。
反观云旭桓，他手中的飞景已然碎裂开来，只是却碎而不散。一道道碎片隐隐借着血紫光辉连在一起，氤氲着难以想象的威能，仿佛飞景原本便是这般的一样。
而他自己的气势，似乎也攀升到了顶点，修为更是直入地仙境。
他身后的宁雨樱根本没有看周围，只是怔怔地望着云旭桓的背影。
仿佛要望穿秋水。
仿佛要望进他的心里。
云旭桓压下喉间的腥甜，转身握住宁雨樱的手，向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我们走。”
哪怕怎样的绝境中，都要微笑。
特别是在宁雨樱的面前。
那是他之信念。
那是他之所执。
他带着她奔跑。
她跟着他奔跑。
活下去。
活下去。
一定要活下去。
血紫色光芒疯狂向外掠去，然而最终却被一道从天而降的身影陡然拦下：“想走？”
那是一道身着灰袍的枯瘦身影。
灰白长发垂至腰间，眸中浮动着阴冷如毒蛇的光芒，眉心处赫然还有一道深深的伤痕，平添几分狰狞。
随着他身形落下的，还有九根灰白骨剑，环在了云旭桓和宁雨樱周围。
自灰白骨剑中衍出缕缕光芒，连成一片，如一只倒扣的骨白玉碗将三人尽数笼罩，仿佛辟开了另一方天地。
云旭桓松开宁雨樱的手，上前一步，眼眸凌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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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不问生死
当灰袍男子拦下云旭桓和宁雨樱时，宁府的其他各处，也早已是波澜骤生。
人，在生死时候总会为自己考虑，而很少把他人摆在自己前面。
这是很正常的事。
宁府中的人本不少，可在这样的关头却多是大难临头各自飞，甚至于宁氏亲族逃走的也不在少数。
真正留下的，除了宁氏兄妹、云旭桓，便剩下一对老夫妇和几名死士。
宁望平妻子很早就过世了，他自己平常也忙于政事，所以，宁氏兄妹几乎可以说是被那对老夫妇带大的，他们之间感情深彻自是可见。此刻的那对老夫妇已然倒在某个角落的血泊中，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其余的死士，也都是殊死而战，浑身浴血，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言弃。
至于宁雨凡，端坐在宁府正厅前的石阶上，面前摆着一个酒壶、五只酒盏，静静望着眼前出现的血衣身影。
事实上，从黄昏开始，他就已经坐在这里了。
因为，他知道，明天就是宁望平施火刑的日子。
如果当今圣上不愿放过宁家的话，这会是个最好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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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这件事，他没有告诉宁雨樱。
或者说，还没有准备好怎么告诉她。
而恐怕，也很难再有诉说的机会了。
从黄昏开始，宁雨凡便静静坐在那。
回想着曾经的岁月，他一杯一杯地斟酒，一杯一杯地饮。
然而，其中三杯总是空的、一杯总是满的。
那杯满的，是为他和宁雨樱的母亲准备的。
永远逝去之人，终究无法醒来再饮这杯酒。
那三杯空的，是为了宁望平、宁雨樱和云旭桓准备。
宁雨凡有一个不切实际的愿望。
他们能在某时来到这，自己斟满酒。
至于为何会给云旭桓也准备。
自然是因为，他已经认了这个妹夫。
可惜啊，等不到成婚的那一天了。
宁雨凡喝得很慢。
几乎喝一杯，便会怔怔出神好久。
当他喝完最后一杯的时候，正好是宁雨樱受袭的时候。
他想去帮忙。
但他没有这个能力。
因为有一道阴戾的气息已经锁定了他。
而这道气息正由远及近。
青衫做事，多是滴水不漏。
既然要斩草除根，又怎么会忘记他这个地仙存在。
所以，他并不惊讶青衫专门派人对付他。
他只是好奇，来的人会是谁。
当云旭桓和宁雨樱被灰袍男子拦下时，那道阴戾气息的本尊也终于来到了他面前。
血锦堂堂主薛不语。
到来后，薛不语并没有急着动手。
于是宁雨凡便无比平静地望着他。
薛不语微微蹙眉，双手抱肩：“青衫惜才，你若愿为陛下做事，可饶你和令妹一命。否则，杀无赦。你最好想好再回答，只有一次机会。”
“都已经杀了这么多人了，再来问我这个问题，是不是有些迟了？”宁雨凡失笑。
他是真的感觉好笑。
明明自己是做错的人，却把话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可不要跟他说这是所谓的帝王术。
反观薛不语，似乎也非自愿传话，见宁雨凡拒绝地干脆，也是嘴角轻轻勾起，邪诡一笑：“正合我意，那便来战一场。”
其身形缓缓飘起，脚底浮现出一道血色漩涡，悠悠旋转。
一朵朵血色蝴蝶，自其中飞出，灵动无比。
宁雨凡无比平静地端起那杯一直斟满的酒盏，在身前缓缓洒落，仿佛在告祭某人。
杯酒立时便尽。
他放下酒盏，站起身，轻轻拍去衣袖上的灰尘，神情平静而决然：“不问生死，但求快意。”
******
骨白领域中，灰袍男子饶有兴致地看着云旭桓，微扯嘴角：“生生无涯剑气，潜龙勿用咒，断生九剑，小子，你身上的秘密可真够多的。想不到宁家还藏了你这么年轻才俊，可惜啊。”
他嘴上说着可惜，然而眉眼间却无丝毫怜悯惜才之意，只是完全的冷漠。
云旭桓神情一凝，显然没有想到灰袍男子竟然看破了自己的底细。
他握剑的手不觉又紧了几分。
灰袍男子似乎觉得手到擒来，所以没有立刻动手的意思。
他反而是望向宁雨樱，继续淡淡说道：“这个姑娘看起来对你很重要，竟然值得你连命都放弃。以你的资质，若是活下来，天地之间任遨游，岂不更自在？本座年轻的时候也如你这般，可是人心难测，你最信任的人也会背叛你。这世间，最忠诚的，只有你的剑。”
话音落下，他轻轻一招手，一柄灰白骨剑便是现出。
云旭桓没有回应灰袍男子。
但在他心里，已经给出了答案。
情之一字，为世间最难堪，亦为世间最深重难覆者。
灰袍男子会有如此想法，或许只是陷入了某些难以回避的执念中。
能够理解，但终究与云旭桓所求相背。
剑的意义，在于它能守护身边的人。
己即为剑，剑即为己，只为守护身边的人。
灰袍男子这些问，反倒激起了云旭桓心中之执。
于是。
他的气势更盛。
他的剑意更炽。
灰袍男子双眉微挑，神情没有太大的变化：“啧，还在变强么？如此，才有意思。”
他一挥手，灰白骨剑以根本无法形容的速度陡然掠出。
鬼魅的行迹，真的就如同万尺一线。
只能看到一条无比浅淡的灰白线条。
云旭桓用撩剑式。
飞景若鱼出水，盈盈划开一道血紫色的弧。
然而，他终究还是慢了一瞬。
尽管削去了大半截灰白骨剑，但剑尖还是透过他的肩头，落在其身后的地上，化作一缕灰烟散开。
灰袍男子一边摇头，一边再召出一柄灰白骨剑：“你连我的速度都跟不上，拿什么跟我打？希望你能更强些，这样才有意思。”
“如你所愿！”
云旭桓厉喝一声，再度出剑。
随之而动的，是他身形。
踏出一步，却如同连越五步。
只留下一道淡淡的血色影迹。
就这样，云旭桓径直出现在灰袍男子面前，飞景递出，裹挟着无尽的萧瑟寒意。
仿佛深秋时分，无边落叶萧萧而下，一江寒水东流不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五十二章 风萧萧兮
灰袍男子的表情起了变化。
他往后倒退，灰白骨剑递出，轻轻晃动，仿佛绕指柔。
一股股灰意化开，渐渐散去飞景剑上那浓浓的萧瑟。
云旭桓微转剑柄，一掌拍在其中。
一圈圈血光沿着剑身飘向灰袍男子。
灰袍男子将灰白骨剑横推而出，轻飘飘地拍出一掌。
浓重的灰白光芒从骨剑上渗出，凝成一朵花，幽幽展开。
其间的力量直接湮却了血光，透入飞景，继而传到云旭桓身上。
明明是看起来软绵绵的气劲，却仿佛有销蚀万物的力量。
云旭桓闷哼一声，倒飞出去，落在宁雨樱前方，单膝跪地，嘴角有血渗出。
宁雨樱心中一颤，想要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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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旭桓向她伸出手，轻挥致意，侧首露出一个微笑：“我没事。”
然而，却终究忍不住咳出血来。
灰袍男子并不关心这些。
他更关心的，是云旭桓刚刚递出的一剑。
他微微蹙起眉，冷淡道：“风萧萧兮，这是荆氏剑。整个天下，只有一处地方有荆氏剑的传承，那便是不归山。你是剑冢的人？”
传闻大秦初开国之时，曾有刺客荆渊行刺始皇帝。尽管其人最终身亡，其剑术却是流传下来。后人为纪念其人，直接将这套剑法名为荆氏剑。
随着岁月流转，荆氏剑的传承也是越来越少。如今只在不归山剑冢留有传承。
风萧萧兮，正是荆氏剑的起手式。
取意当年荆姓此刻的挚友高离于易水畔长歌相送。
灰袍男子说破荆氏剑，云旭桓也是脸色一变。
只不过，他并不在意自己的身份被识破。
他在意的是宁雨樱知道了他的身份又会如何。
宁雨樱确实有些怔怔。
“你是剑冢的人？”这几个字不断在她心间回荡。
原来，真的是他啊。
也难怪。
只有他，在自己面前会这么呆。
只有他，对自己那么温柔。
真好。
真不好。
她微笑起来，却偏偏又带着盈睫的泪水：“你怎么这么呆啊。”
云旭桓怔了一下。
他转过身，看着泪眼朦胧的她，伸出带血的手指，轻轻戳了一下她的额头：“说什么傻话。”
宁雨樱哽咽着。
而云旭桓则是转过身看向灰袍男子，清朗道：“是又如何？”
灰袍男子抱肩看着云旭桓和宁雨樱，只是皱着眉，却并没有出手，也没有回应。
他当然不是因为听到剑冢就心有顾忌而害怕了。
事实上就算确认了云旭桓是不归山弟子，也无法改变他依旧会动手的心意。
他只是在考虑，宁家什么时候与不归山有了这一段善缘。
仅仅是因为两个年轻人之间的情缘呢？还是另有什么秘辛？
既然为朝廷做事，自然得考虑到这些。
现在看起来，眼前这不归山弟子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应该只是为了保护心爱的姑娘。
这让他不禁觉得可笑，又有些可怜。
灰袍男子抱着肩，轻轻摇头：“将来有一天，你会很后悔今日的选择。可惜的是，你已经没有将来了。”
“我不会后悔。”
云旭桓向前一步，横剑于前，风云骤生。
血紫光芒间又添幽蓝色辉光。
他的身形拔地而起，再度挥出满满的半月。
长歌相送。
荆氏剑的第二式。
灰袍男子微微眯眼，握住灰白骨剑在身前轻轻一晃。
一道灰色漩涡浮现，抵住云旭桓手中的飞景。
云旭桓变挥为刺，再出一剑，气势更盛，意境犹炽。
莹莹蓝光汇聚在飞景剑尖，附上淡淡血色与紫意，如同一条细线般激掠而出，直接刺穿了灰色漩涡。
易水东逝。
荆氏剑的第三式。
灰袍男子往后退了一步，手上稍稍用力，灰白骨剑竟被捏作漫漫灰色光点，笼向那道细线。
灰色光点似乎有奇怪的力量，直接吞噬了那道细线。
然而，云旭桓的攻势并未就此而止。
他的手轻轻拍在飞景的剑柄上。
原本被玄妙的力量聚拢着的剑身碎片陡然散开，连成一线，继续向前刺去。
其意决然。
有死无生。
仿佛所有的意志都寄托在了上面。
荆氏剑的第四式，也是最后一式。
一去不还。
以前的云旭桓或许根本无法发挥出这一式的全部力量，但现在不一样了。
为了身后那个姑娘，他反而一心通明。
这是最后的倔强了。
他心中，独属于她的一份倔强。
这一剑，平淡无奇，却又惊天地、泣鬼神。
真正超越他本身修为千百倍的一剑。
大意了。
这是灰袍男子面对这一剑时的想法。
然而，他又岂会乖乖受这一剑。
不过动念间，他的面前便是出现了无数灰白骨剑，剑尖相抵，连成一片，宛如撑开的灰伞。
而他自己的身形更是飞速倒退，甚而直接掠出了骨白领域，继而又挥手打出一方骨白色玉玺。
只是，这些在那一剑面前，都显得太渺小。
破碎的飞景剑身，带着一线执念，飞掠向前。
灰伞崩散。
领域洞开。
玉玺黯淡。
灰袍男子瞳孔骤缩，没有多想，一拳轰出。
拳风成虎，呼啸而去。
可虎影到底是被那一线残剑穿透，并从其拳间透入。
痛楚，无比的痛楚。
除了湮灭掉的一些飞景碎片，其余的直接窜入了灰袍男子的血肉之中，沿着经脉疯狂地向其心脉游动而去。
灰袍男子也是对自己狠辣，毫不犹豫，并掌作刀，将自己的右手齐肩斩落。
右手坠下，直接化作一团灰云炸开。
灰云中，最后一截飞景残片掠出，刺向灰袍男子心脉。
灰袍男子眼神阴狠，周身灰气涌动，一掌狠狠拍在那截飞景残片上。
飞景残片哀鸣一声，坠入尘埃，永远地失去了光芒。
而此刻，那骨白领域早已支离破碎。
其间，宁雨樱扶起浴血的云旭桓，便要离去。
只是立刻便被灰袍男子的气息锁定。
灰袍男子此刻虽然狼狈，伤势也不轻，但至少尚有余力。
杀死伤势更重的云旭桓和毫无修为的宁雨樱依旧如同捏死蚂蚁一般简单。
他冷冷望着云旭桓，阴沉道：“以妙真修为逼我至此，够你吹嘘一辈子了。现在，给我去死吧。”
话音落下，一道灰白骨剑再度显现，向云旭桓和宁雨樱落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五十三章 借如死生别，安得长苦悲（一）
生死一线。
云旭桓知道自己无法拦住这一剑。
就算拦下了，还有下一剑。
但终究还是要一试。
哪怕只有无比微渺的希望，也要试着去抓住。
如果放弃了，那才是真正的毫无希望。
他站起身，最后的剑气汇聚着。
宁雨樱明白云旭桓的心意。
所以她没有阻拦。
只是紧紧地握住他的手。
眼看灰白骨剑将至，却是不知从何处亮起一道雷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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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霆斩在灰白骨剑上，将之湮灭于虚无。
紧接着，一道穿幽蓝长袍、戴蓝色鬼面的瘦高身影便是出现在云旭桓和宁雨樱面前。
无论是云旭桓和宁雨樱，还是灰袍男子，都是微微一怔。
没有发怔的，是那蓝袍身影。
他微微侧首，淡淡道：“你们快走。”
宁雨樱和云旭桓对视一眼，没有犹豫，转身便走。
灰袍男子从半空中落下，站在蓝袍身影对面，没有要追宁、云二人的意思。
事实上，有蓝袍身影在此拦着，他也没有机会去追。
事实上，他也没有必要去追。
金陵是什么地方？
是皇都。
是大楚中心。
是青衫的根基所在。
就算能逃出宁府又如何？
他们能逃出金陵吗？
灰袍男子觉得不能。
所以，现在他更在意眼前出现的这蓝袍身影是何方神圣。
竟然敢与青衫做对，在关键时候救下宁雨樱和云旭桓。
这背后，肯定又是有一方大势力。
其间的盘根错节怕是更难以想象。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
摆脱灰袍男子后，云旭桓和宁雨樱没有受到太多的阻挠，眼看着已然来到了宁府角落的某处院落中，离逃出宁府只差一步之遥了。
然而，宁雨樱停了下来。
她看向云旭桓，眼泪簌簌落下：“我哥他……”
宁雨樱心中一颤。
他紧紧握住宁雨樱的手，望向宁府的另一边。
那里，不断地传出地仙与地仙交手的波动，很显然是宁雨凡的所在。
他微微凝神，眉眼间浮起决然，刚想要开口说话，却是有另一道身影出现在他们面前。
其人身形纤细修长，青丝微束，赫然是个女子。她穿着夜行衣衫，蒙着面，一双眼睛灵动如蝶。
她看了云旭桓两人一眼，轻声道：“那边我去，但能不能救下也是两说，我尽力而为。至于你们，活着走出金陵。”
话音落下，她的身影便是化作一道淡淡的幽青色影迹消散。
云旭桓不知道到底是哪一方势力在暗中帮他和宁家。
他很感激。
但更重要的是，不辜负这份恩情。
所以，要活下去。
要平安走出金陵。
云旭桓向着宁雨樱轻轻点头，伸手抹去她眼角的泪，柔声说道：“我们走，好好地离开金陵。”
“嗯！”宁雨樱回答得很认真，很坚定。
******
宁府正厅前的院落里，一片狼藉。
原本摆着的一个酒壶、五只酒盏早已湮碎作粉末。
而宁雨凡更是被一柄血色长剑钉在了廊柱上，鲜血浸染了他大半边身子。
地上，是一柄断作两截的青蓝色长剑。
薛不语负手站在离宁雨凡五步远的地方，眉眼冰冷。
宁府并不大，以他地仙境的修为自然对灰袍男子那边的情况也有所感知。
所以，他也很好奇。
到底是哪一方势力插手了青衫办事。
到底是谁有那个胆子和当今圣上作对。
他望着宁雨凡，冷冷发笑：“你们宁家面子倒是大，有这般多的人来帮你们。”
长发凌乱、眉眼间溅慢鲜血的宁雨凡用非常虚弱却又非常坚定的声音说道：“因为，天底下，到底是明事理的人更多。”
薛不语眸中浮出一抹怒意。
他身形一晃，直接掐住了宁雨凡的脖颈：“放肆！口出狂言！”
宁雨凡却是依旧艰难地笑起来，丝毫没有惧意。
薛不语刚欲用力，却有一道淡青墨色光芒骤然亮起，向他手腕划落。
“千山绘剑式？！”
薛不语收手疾退，沉声而言。
而随着那道淡墨色光芒出现的，是一个黑衫蒙面女子。
她掌出如风，打向将宁雨凡钉在廊柱上的血色长剑。
一团墨晕随之渲染开来。
薛不语似乎颇为忌惮这黑衫蒙面女子，伸手轻轻一招，血色长剑便是飞掠而回，落于手间。
宁雨凡沉沉坠在地上，神色痛苦。
黑衫蒙面女子则是望向薛不语。
薛不语微微眯起眼，音调略显阴阳怪气：“阁下与绘云宗什么关系？”
黑衫蒙面女子根本没有理会他，微微侧首说道：“还能走吗？”
宁雨凡轻轻一笑，摇摇头：“今日唯一死而已，你快走吧，保护好我妹妹那一对可比救我实在对了。”
黑衫蒙面女子秀眉微蹙。
薛不语却是愠怒道：“阁下如此目中无人吗？”
黑衫蒙面女子依旧不顾薛不语，轻声道：“我们有能力救下你。”
“可我一心求死。”宁雨凡回答得很平静、很洒然，“更何况，虽然有能力，但毕竟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不是吗？”
黑衫蒙面女子的话语中多了些慨然：“你看起来猜到了什么。”
这时候，薛不语再也忍受不了了。
不把我放在眼里？
好，便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剑！
薛不语松开手，掐动诀法，血色长剑便是如蛟龙出水，荡向黑衫蒙面女子。
御剑者，有飞剑千里取人头颅，有三尺青锋斩尽魑魍。
而薛不语的飞剑术，是在青衫中都拍得上号的。
可黑衫蒙面女子似乎依旧根本不在意。
她只是手腕微晃，一颗淡青色珠子便是悠悠浮出。
淡青色珠子晃出一片青光，将她自己和宁雨凡都笼罩其中。
那血色长剑斩在青光之上，竟发出金铁相交之声，却根本无法击碎它。
“天青珠？”
这下子，薛不语是真的变色了，神情阴沉地喃喃道。
至于青光领域之内，黑衫蒙面女子却仿佛没事人一般。
好像青光领域之外所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地仙境大能。
她此刻接着之前的话继续淡淡说道：“你很聪明，既然如此我也不愿多说。我只最后问一次，确定了吗？”
宁雨凡无比疲倦地点头，然后微笑着说道：“不过，还是想请姑娘帮在下给舍妹和云小哥带一句话。”
“说吧。”黑衫蒙面女子秀眉微挑。
“借如死生别，安得长苦悲。”宁雨凡轻轻念诵出了这十个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五十四章 借如死生别，安得长苦悲（二）
《红尘白刃一相逢》第一百五十四章 借如死生别，安得长苦悲（二）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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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五十五章 借如死生别，安得长苦悲（三）
宁雨樱抱着膝盖，眉眼轻垂，尽是惆怅与悲伤。
云旭桓坐得很端正，身边摆着一柄空剑鞘。
那是飞景原先的剑鞘。
这样的沉默，不知持续了多久。
直到冰冷的夜风渐渐开始呼啸。
宁雨樱苍白的脸颊被吹得泛红，她瑟缩着，努力抱紧自己。
云旭桓看着她，心中是无限的痛苦。
他终究是站起身，走到宁雨樱身边，褪下罩在外面的月白衣衫，披在宁雨樱身上。
当他的手碰到她肩膀的刹那，她的身子轻轻颤抖了一下，眼泪无法抑制地涌了出来。
这才是宁雨樱不愿坐在云旭桓身边的原因。
这也是为何云旭桓也未曾强求而是尊重了她的倔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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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不知为何总会更坚强一些。
如果身边有了依靠，就再无法拦住心中悲伤，只想深深偎进那人的怀里。
宁雨樱不想这样。
云旭桓已经很疲倦了，她不想让他再为她担心、再为她流血流泪。
然而，云旭桓又怎么可能看着宁雨樱独自倔强。
他根本就不是那种冷硬的人。
他也根本不可能无视宁雨樱的悲苦。
所以，他站起了身，他为她披上了衣裳。
所以，她无法抑制地哭了，她终究深深地藏进了他的怀里。
云旭桓轻轻搂着宁雨樱，手慢慢拍着她的肩膀，眉眼间满是柔情：“没事的，我在呢。”
“对……对不起。”宁雨樱啜泣着，深深的苦涩从心间涌了上来。
“说什么傻话。”云旭桓揉了揉她的发，努力露出微笑。
尽管情况之差，或根本许让人很难能够笑起来。
但。
终究。
还有希望，不是吗？
******
最后，宁雨樱到底是在云旭桓的怀里沉沉睡去了。
对于不是修行者的她来说，这段亡命之路真的太折磨了。
而云旭桓，则是一边调息，一边静静看着她的睡颜。
她大概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秀眉总会蹙起，浮现出深深的痛苦。
云旭桓无限怜惜，却又无法做什么。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温柔地搂着她，徐徐给她渡一些法力，让她不再感到寒冷。
夜，渐渐深了。
风，渐渐小了。
周围，渐渐安静了下来。
只是，在这样的安静中，云旭桓却是脸色一变，望向林中的某个方向。
那里，一道身影浮现出来。
幸运的是，当那道身影完全显现出来后，云旭桓反是松了一口气。
来人正是当时的那黑衫蒙面女子。
看来，她也安然从宁府脱了身。
但付出的代价应该也不小。
此刻她的气息明显要比之前弱许多。
黑衫蒙面女子静静地看着云旭桓二人，过了一会，她微一翻转右手，一方锦盒便是出现在手中。
她的右手轻轻推出，锦盒稳稳地落于云旭桓面前：“这是伤药。如果可以的话，尽快动身，青衫未必会就此罢休。”
云旭桓将锦盒收起，重重点头。
黑衫蒙面女子转过身，微微侧首，目光微漾：“抱歉，宁家兄长死志已决，我没能留住他，他死之前托我带一句话。”
云旭桓的眉眼间浮起深深的寥落。
他叹了一口气，轻声问道：“什么话？”
“借如死生别，安得长苦悲。”黑衫蒙面女子回首，开始向前幽幽走去，“希望，你们能好好地活下去。”
云旭桓沉默了。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来。
借如死生别，安得长苦悲。
一生一死的离别，或许好过长久的悲苦。
这是安慰么？
抑或是希冀？
云旭桓感到深深的悲凉。
从头到尾，宁家这些人明明都是无辜的，却承受不应该由他们承受的苦痛。
只是不知，像宁家这般的，在金陵还有多少？
当云旭桓短暂出神、黑衫蒙面女子即将消失在阴暗中时，一道带着笑意、听起来有些温润、可话语间又含着无限恶意的声音徐徐响起：“借如死生别，安得长苦悲？宁雨凡倒是看得清楚。既然如此，我不如也送你们一程？这样，至少不用承受长久的苦痛？”
云旭桓和黑衫蒙面女子尽是变色。
甚至于，他们已经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了。
一道紫色的光幕便是笼罩了小半片林子，黑衫蒙面女子、云旭桓和宁雨樱赫然都被笼罩在其中。
此刻，宁雨樱也终于醒转了过来。
灵秀的她察觉到了变故，和云旭桓皆是站起了身。
她站在他身后，紧紧攥着他的手。
然而，这依旧遏止不住她轻微的颤抖。
也就在此时，一道紫色身影凭空出现在了篝火旁。
恰恰便在云旭桓的对面。
来人是个仙风道骨的紫袍道士，正是江言枫。
在他的身侧，还浮着一方金黄色九层高塔，赫然便是昊天塔。
黑衫蒙面女子和云旭桓的心中都是浮起一抹绝望。
他们二人都是心性坚韧者，但即便如此，在面对江言枫和昊天塔时，他们还是都感到了难以弥补的差距。
莫说江言枫本身便是十七楼的地仙境巅峰存在，就算是寻常的地仙境修行者，坐拥昊天塔，能发挥出的力量也是难以想象的。
十大神器，岂是易与。
反观江言枫，自是无限自信。
甚至，在他眼中，云旭桓等人的生死已经完全为他所操控了。
所以，他丝毫不在意早动手，或是晚动手。
他负着手，先是望向黑衫蒙面女子，云淡风轻地笑道：“我那些手下虽然呆，我却不傻。他们猜不出你们这些人的身份，我却很清楚。我还是有些佩服，你们燕王的魄力，难道真的不怕事情败露么？不过，现在已经无所谓了。就算我猜错了，你们其实并非血雁的人，那也没有关系了。在我眼中，你们，便是血雁的人。到时，传到陛下耳中，便只会是你们血雁妄动异心。你们没得选，局势，只有我能掌控。”
黑衫蒙面女子望着江言枫，没有说话。
而江言枫则是毫不在意地又望向云旭桓和宁雨樱，微挑了挑眉：“讲真话，不归山的小子，你的出现倒真的可以说是一个变数。若非我留了心眼，还真让你逃走了，到时便是后患无穷呐。就算是我，可不想与新一任的剑圣为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五十六章 借如死生别，安得长苦悲（四）
云旭桓没有说话。
因为，任何的话语在这一刻都毫无用处。
他需要考虑的，是如何搏一线生机。
哪怕是在这般绝望的环境下。
不能放弃。
他这样告诉自己。
他和宁雨樱这两条性命的背后，铺了无数的血泪。
怎么能就这样丧命在这里呢？
更何况。
总会有机会的。
这世间本就没有人是战无不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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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就会有破绽，就会有希望。
江言枫自然不会这么想。
他只当云旭桓已经绝望地说不出话来了。
所以，他继续淡笑着说道：“我是很惜才的人，你又何必为了一个女人与我作对，这世上比她好的女人何止千百。”
宁雨樱脸色苍白，手轻轻颤抖着。
云旭桓却只是将她的手握得更紧，洒然而笑：“所以我觉得，像你这般，纵使修到天下无双，又有什么意思。活了这么久，可曾知道何谓真情？”
江言枫再度眯起了眼，笑容消失，声音渐渐低沉了下来：“本座不屑于那些虚妄。”
“所以，你总会堕入虚妄。”云旭桓凝神望着江言枫，眸中闪动着异样的光芒。
江言枫却是感觉不对劲。
他微一抬手，一道剑气激掠而出，直接洞穿了云旭桓和宁雨樱的身躯。
然而，却没有出现鲜血飞溅的场景，云、宁二人的身影化作一只只淡青色的蝴蝶破碎开来。
远处的黑衫蒙面女子也不见了踪影。
江言枫却是不以为意，冷笑一声，便也不再做什么，只是静静站在原地。
片刻后，一道浓郁墨色剑光陡然浮现，剑光杂着斑斓的血纹。
剑光出现的位置很是刁钻，若是换作其他人，恐怕必然着了道。
只是，剑光要面对的，是江言枫。
江言枫甚至没有动。
在剑光出现的一瞬间，昊天塔便是卷出一片金霞，不费吹灰之力便是将剑光收拢进了塔内。
紧接着，昊天塔上便是向西周泛起一圈金色波澜。
金色波澜传出数丈，便似乎撞到了什么，停了下来。
其瞬间凝成一道长长线，向江言枫身后某处，以难以预见的速度，向那里缠绕而去。
在金色波澜传来的瞬间便现出身形的黑衫蒙面女子甚至来不及施展手段，便被狠狠束缚住，重重落在地上。
紧接着，江言枫的目光又是落在了左前方某处。
他嘴角轻扯，便欲一指点出。
然而，云旭桓的身形却是在其之前浮现而出。
只见，他的周身再度浮起了那一晚的重重光辉。
血、紫、青三色神芒交映。
一出手，便是手段尽出。
一出手，便是不死不休。
剑光骤起，一去不还。
与那晚不同，此刻，他手中的剑，变成了木剑。
这是他在登岸后寻了一截木头削制的。
说起来，其实他还是用木剑更顺手。
毕竟，在飞景之前，他一直用的都是木剑。
江言枫却是不屑：“飞景在手你尚且不是我的对手，更何况一柄木剑。”
云旭桓岂会在意他的话语。
他只是出剑。
而随着木剑渐近，江言枫的眼眸中浮现出不可思议的色彩，神情陡然变得狰狞：“不可能，这不是荆氏剑？！”
话语间，江言枫开始向后倒退，而昊天塔则开始卷出一片金霞，如瀑布般落下。
云旭桓笑了。
江言枫竟然怕了。
堂堂地仙境十七楼修行者，身负昊天塔，竟然怕了。
云旭桓只觉快意。
剑势更盛一分。
******
江言枫说得没错。
这已经不是荆氏剑的一去不还了。
或者说，不纯粹是。
这一式的名字。
原本叫夕照秋雨。
后来叫灼灼其华。
这是很有故事的一式剑招。
很多人的故事。
很多人的心意。
******
这一式剑招，一开始，是端木折剑自创的。
因为，他觉得，荆氏剑少了一招。
一去不还，固然凌厉无匹，但到底还是少了些味道。
就好像有些话没有说完。
不知为何，端木折剑无比确信，最初必然有五式。
所以，他想重新补全荆氏剑。
世人皆知，自创招式是很难的一件事。
而补全招式，恐怕要更难。
自创招式至少还能随己心而为，但补全招式却必须揣摩初创者的心意。
为了这最后一式，端木折剑花了三年的时间。
能让堂堂剑圣付出三年心血，由此可见一斑，这会是如何的一剑。
但事实上，在创出“夕照秋雨”后，端木折剑并不是完全地满意。
他总觉得有所瑕疵。
可他也知道，自己恐怕无法弥补这最后的瑕疵了。
但是，他却知道，有一个人肯定能。
就算是无法打磨出绝对完美的剑式，至少也能锦上添花。
这个人，叫纳兰若。
这也是为何半年前灵诏之行云旭桓说去南疆实际也是要向纳兰若请教一剑的缘起。
他带去的一剑，正是夕照秋雨。
只不过，江忆染当时正在刚从邀月族回来，于忘忧谷中静养，所以并不知道云旭桓已经向纳兰若请教了这一剑。
当时行剑，并非搏命，云旭桓虽未动用太多法力，但意蕴却是到了。
彼时，他们正在沐灵溪畔，云旭桓记得，纳兰若看了这一剑怔怔出神好久。
剑招尽，两人在溪畔并肩而立。
纳兰若并没有立刻说如何修改这一式剑招，而是问了云旭桓一个问题：“端木可曾与你提过，荆渊的故事？”
那时的云旭桓，微有诧异，摇头道：“那位荆氏剑的初创者么？师尊未曾提过。”
纳兰若无比感怀地笑了，笑容中却似乎带着些许苦涩：“你绝对想不到，那位荆渊，刺杀秦国始皇帝的原因。”
云旭桓双眉微挑，也是起了些许好奇。
“荆渊之所以刺杀始皇帝，是因为一个女人。”纳兰若眉眼微垂，轻轻说道。
云旭桓确实没有想到。
而纳兰若则是继续慨然说道：“你应该知道，大秦一统前的那段岁月，比百载前的春秋九国还要乱。大小国家并起，何止百数。荆渊是卫国的一个游侠，性豪放，喜结交。他在年轻的时候曾偶然和卫国皇族颛孙氏的公主颛孙丽结下过一段缘，莫名便成了青梅竹马般的存在。两人性格相合，皆爱自由，不喜拘束，感情很快升温，私订终身，海誓山盟。但，很可惜，这样的故事，不知为何，总是没法有一个好的结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五十七章 借如死生别，安得长苦悲（五）
“一次偶然的机会，荆渊在山中遇到了一名隐世不出的无双剑客。那剑客十分爱才，让荆渊跟在身边传授剑术。体贴的颛孙丽也知道这是荆渊的机缘，和荆渊约定，等他剑术大成出关下山之后，便与他完婚。”纳兰若抱起肩，目光深邃仿佛能穿透时光，“谁能想到，变故偏偏就出在这段时间。荆渊随那剑客修剑不到半月，便正好逢着秦国崛起，攻掠四方。卫国不过蕞尔小国，岂能抵挡秦军铁骑。更何况，当时的卫国国君也是个扶不起的软骨头。卫军没有抵抗多久，便举国而降。若是如此倒也罢了，偏偏那卫国国君对秦国是谄媚至极又恐惧至极，生怕秦国对自己动手，因而在巧合下也结识了颛孙丽并对其倾心不已的始皇帝的提亲下，卫国国君丝毫没有过问颛孙丽的心意，毫不犹豫地将颛孙丽如礼物一般送了出去。颛孙丽不愿，但她一个弱女子又能做什么呢？她甚至连自决都做不到，秦国的修行者明白这将是未来的皇后，严密地监视看管着她。大秦一统，皇后便可母仪天下，这在任何人看来都是再令人羡慕不过的时，可落在颛孙丽身上却只是让她终日郁郁。没有人明白，始皇帝也不明白，因为颛孙丽在他面前甚至不愿意说话，只是蹙着眉。谁又能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因为她的心里早就已经有了另一个人。后来，荆渊终于出关了，他意气风发，想要找颛孙丽，然后才知道外界早已变了天，卫国更是不复存在。荆渊终究是打听到了颛孙丽的消息，然而他根本不敢相信这个消息。他感到深深的懊悔。如今他，已经很强，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或许，当初跟着那剑客修行根本便是错误的选择。那时候，荆渊大概也是千万痛苦，中间发生了什么已无记载，唯一可以知道的，就是他托人炼了一柄旷世奇剑灼华，最终走上了行刺始皇帝之路。虽则最后仍然失败了，但却是千古传其名。”
听着纳兰若的叙说，云旭桓也是怔怔然。但当纳兰若微微停顿后，云旭桓眉眼轻垂，低声说道：“故事，应该还没有结束吧？”
纳兰若重重点头，话语中的寥落之意更浓：“世人只知荆渊行刺失败，却不知其实在行刺后还发生了很多故事。彼时，荆渊已然重伤，奄奄一息，始皇帝气魄非凡，没有立刻取他性命，而是为他为何要行刺自己，因为他自觉未做有愧之事。荆渊告诉他，他是为颛孙丽而来。至此，始皇帝终于明白为何颛孙丽做了空前绝后的皇后却依然闷闷不乐。饶是雄略如其，也是深觉怅然。那样的情况下，始皇帝并没有恨行刺自己的荆渊，而是告诉他，颛孙丽不久前就已逝世了。这个消息，对荆渊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原来，虽然做了这母仪天下的皇后，但颛孙丽丝毫不开心。她只想待在荆渊的身边，过逍遥江湖的生活。她终日郁郁，愁肠百结，竟尔至于得病而逝。情之一字，深重若斯。始皇帝感念荆渊与颛孙丽之情，告诉了荆渊颛孙丽埋葬的地方，并且带着他来到了那里。颛孙丽的墓，在一处山谷中，谷中有许多树。尽管是秋日，树木都是光秃秃的，可荆渊却能一眼辨出这些都是桃花。因为颛孙丽最爱桃花。颛孙丽和始皇帝说的话不多，但是却在逝世前拜托他完成一个自己的心愿，那就是把自己葬在开满桃花的地方。始皇帝答应了，也做到额。到这时，荆渊发现自己其实不这么恨始皇帝了，反而有些感激。但他也知道，这些情绪上的变化又有什么用呢，那个人已经永远回不来了。荆渊终于来到了颛孙丽的墓前，当是时，天象陡转，夕照落雨，桃花盛开，灼灼其华，明明是秋日，明明是雨天。以前，颛孙丽总喜欢看荆渊舞剑，现在，纵然阴阳两隔，至少依旧是心心相印。于是，荆渊最后一次舞了剑。剑舞已罢，荆渊也是化作轻烟消散，只留下灼华剑插在颛孙丽墓前，雨过天晴，桃花尽落。”
纳兰若的故事最终停在了这里。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微微闭上了眼。
云旭桓心绪万千，不自觉地摸了摸负在身后的木剑，没有说话。
终于，纳兰若重新睁开了眼，露出了似乎带着些自嘲的笑：“所以，你知道么？所谓的荆氏剑，更像是一个故事的写照。常人只道荆渊心性勇决，看到了他一去不还之志，却没有看到他背后的深情与悲哀。端木他剑心非凡，感觉到了荆氏剑的残缺，后来某次与我相会，得知了荆渊的故事，自然更是确认了心中的想法。以他的天赋，补全剑招并不难，但总归会少些韵味。因为，他一生扑在剑道上，却未历情事。而荆氏剑的最后一式，本就应当是世间至情的一剑。所以，他才会让你来寻我啊。”
云旭桓恍然，眉眼却是无比复杂。
看来，眼前这位溯雪剑仙应该也有一段情深痴痴的过往，恐怕也是有着与荆渊相似的心境。
而且，纳兰若的剑道修为也几乎堪与端木折剑比肩。
请他来完善剑招，便成了最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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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云旭桓心中五味杂陈时，纳兰若却是苦笑一声，惆怅说道：“世间凡关乎情之一字，多余遗憾。然则，为何依旧有千千万万人为情而忘生死？是因为与所念所思之人同在，纵苦亦可言乐。端木见情之憾味，为这最后一剑名为夕照秋雨，倒也贴切。看来他竟然还记得我曾经告诉他的那句词。”
云旭桓问道：“不知是什么词？”
“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注一）”纳兰若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嘴角浮起笑意，然而笑意中，更深重的，还是苦涩，“我平日除了剑与酒，便喜欢写些小词。最得意者，此可为其中之一。你师尊倒是灵慧，大概是觉得我这句词中之意与彼时荆渊身故前之景象颇为相合。”
云旭桓点头，喃喃道：“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这一式夕照秋雨中确实颇多萧索黯然意。”
“所以，你知道这一剑缺什么了么？”
云旭桓怔了一下，但机敏如他立时反应过来，讶然道：“是桃花！”
“我先前也说了，荆氏剑更像是一个故事的写照，荆渊自己的故事。这最后缺的一式，无非对应荆渊亡故前之景。既有秋雨，又怎能忘了桃花？”纳兰若再度闭目，微微上前一步，悠悠而言，“这点不难想，以端木之姿又怎么可能猜不到？但他也知道，自己是肯定无法融汇那些许桃花之意的。因为如果说秋雨便是情之黯然，那桃花便是情之炽烈，满是向往与希冀。世间，情分万千，黯然者多，快意者少。是故，端木能以他情之黯然拟渊丽二人之悲苦，但他终究无法摹出情之炽烈与歆悦。毕竟，这世上还没有能让他动情的人。”
稍稍落后于纳兰若一个身位的云旭桓没有回应，只是静静望着他的侧脸。
“这最后一式中，虽则秋雨与桃花当共有之，但我倒觉得，还是以桃花为主更好。毕竟，情之深切，足可托付生死。也不要叫什么夕照秋雨了，灼灼其华岂不更妙？”
纳兰若睁眼，出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五十八章 借如死生别，安得长苦悲（六）
出剑，不问生死。
出剑，即是天下。
出剑，可知情缘。
仿佛撷来从天外悠悠坠落的一滴雨珠。
仿佛捧起静谧盛开于枝头的一朵桃花。
仿佛洒落在故人墓前散开的一壶好酒。
情至深。
剑至绝。
云旭桓只看到，前方的空间仿佛直接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泛着异样的波动，绵绵不绝。
这次，承受这一剑的是这片天地。
那么，下一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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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能承受这样的一剑？
当云旭桓在为这一剑感到震撼时，纳兰若已经收回了剑。
他看向云旭桓，眉眼淡淡：“有无情剑，有至情剑。极致，便是强大。剑道，终以意胜。”
话音落下，纳兰若没有再多留，转身向远处走去。
云旭桓怔怔出神许久，终于也回过了身。
他向着纳兰若离开的方向，深深一礼。
******
后来，云旭桓回到不归山，向端木折剑展示了这一剑。
端木折剑却是没有太多震撼。
他只是微笑起来。
须知，端木折剑从来很少笑。
甚至云旭桓和江栖梧都心照不宣地觉得，端木折剑笑的次数几乎是屈指可数。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云旭桓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尽管云旭桓施展的灼灼其华相较于纳兰若无法可比，但恐怕依旧让端木折剑感到惊艳。
果不其然，端木折剑负手于后，无比感慨地和云旭桓说了这样的话：“很不错的一剑。这荆氏剑的最后一式，确实是只有你们来使才最有神韵，我却是多半毕其一生都无法拥有那样的意蕴啦。可惜，可惜。”
******
此前，云旭桓其实并不算太明白纳兰若最后和他说的那些话。
他甚至不太明白端木折剑为何说在最后感慨“可惜”。
现在，生死一刹的时候，向比自己强大无数倍的江言枫递出这一剑的时候，身上担着无数人的血泪与祈愿以及身后尚有守护之人时候，云旭桓却有些明白了。
既已情深，不愿缘浅。
我想和她好好地在一起、好好地走下去。
这是此生最大的执念。
这是此世最远的希冀。
******
江言枫感到不解。
他无法相信。
区区妙真境巅峰的一个小辈竟然能用出如此空前绝后的一剑。
甚至于对自己都造成了深重的威胁。
面对这样的一剑，他下意识地退避。
然后，他感到莫大的羞辱。
堂堂十七楼地仙，身负昊天塔，竟然被妙真境修行者逼退？
笑话！
天大的笑话！
不能接受！
绝对不能接受！
江言枫的愤怒瞬间攀升到了顶点。
以致于他在停下倒退的身形的同时，身躯也微微颤抖起来。
而此刻，云旭桓的剑势已经穿过了昊天塔卷出的金色瀑布。
江言枫终究是十七楼地仙，哪怕现在，也是立刻调整了心绪，沉冷掐诀。
昊天塔悠悠转动，一道六芒星阵瞬间浮现而出，金光灿灿，充满着镇压万千的气息。
云旭桓的剑落在其上，光芒竟尔不断被消磨。
江言枫狂笑道：“小贼，本座倒要看看，你还有何手段？！”
话音起，他的左手再度拍出，印在六芒星阵之后，右手双指并拢，自肩头划向手腕处，一股淡淡紫气缓缓掠出，注入六芒星阵内。
紫金交辉，道意盎然。
可是，云旭桓却丝毫不在意这紫金色六芒星阵，剑势再进，一往无前。
然则，昊天塔的威力到底远非寻常，依旧是消磨着云旭桓的剑意。
转眼之间，整柄木剑尽数粉碎。
只是，这木剑粉碎之后显现出来，却是让江言枫再度变了脸色。
那是一截残剑。
不过剑尖寸许。
看似藏于木剑中，实则是于云旭桓袖中掠出，接续着木剑的剑势。
明明只是一截残剑。
却让江言枫仿佛见到了什么恶魔一般。
但见那截残剑闪动着红白相间的光芒，就好像一片桃花绽开。
尽管只是残剑，却完美地承接了灼灼其华的剑意。
只因，这柄残剑，完整的时候，名字叫——灼华。
******
这截残剑，是纳兰若在云旭桓离开灵诏的时候交给他的。
云旭桓清楚地记得当时的场景。
纳兰若亲自将这截残剑交到云旭桓手中，眉眼间满是怀念：“这是灼华的残片，至于我如何得来的，你也不必管。你只需知道，它与你有缘。你只需相信，哪怕它只是残片，在你手上也能发挥出无穷的力量。因为它是灼华，因为你是云旭桓。”
******
因为它是灼华。
因为我是云旭桓。
因为她是宁雨樱。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千年来流转的心意。
百世不磨的深深情缘。
好像都汇聚在了这一截灼华残片上。
氤氲的粉白光芒，仿佛停滞了眼下的世界，仿佛荡漾出了又一个世界。
江言枫根本来不及反应。
他只能本能地催动昊天塔，催动周身法力，催动道宗紫气。
紫金光芒仿佛凝成了一方巨大的伞盖，在六芒星阵的后方。
而灼华残片，已经以一往无前之势，撞碎了六芒星阵，刺破了紫金伞盖。
尽管位置已然偏离，甚至于威势都瞬间被削弱了好多，可那截残片终究裹挟着云旭桓的意志，还有很多人的意志，刺入了江言枫肩窝，透体而出。
******
谁能想到。
谁能想到这一瞬间发生的事。
江言枫的身形被剑势带了出去。
此刻的他，有些发愣。
他竟然嗅到了血腥味。
而血腥味是从自己的身体上传出的。
江言枫朝血腥味的源头看去，那里赫然有一个血洞。
江言枫的脸，瞬间扭曲了。
他狂啸着，一掌拍出。
紫金之气凝成一柄剑，带着雷光从其掌心掠出，砸向云旭桓。
掌心雷，龙虎山的秘技。
******
筋疲力竭的云旭桓此刻也因为那一剑之威太大而将自己也震飞了出去。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道紫金雷剑靠近，却根本毫无办法。
他苦笑。
他只能苦笑。
差距还是太大了。
妙真巅峰和十七楼地仙，何止是天壤之别。
更何况，还有昊天塔的存在。
他能伤了江言枫，其实已经可以说是神话。
尽管其实他很清楚，哪怕灼灼其华再如何逆天，在重重削弱之下，尤其是昊天塔的加持下，江言枫也只是受了小伤。
这点小伤，根本阻拦不了他动手杀宁雨樱。
而自己，也已经到达极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五十九章 借如死生别，安得长苦悲（七）
有些不甘，有些难受，有些遗憾。
但是，没有怨天尤人，没有心存愧疚。
就算是死，倒也不错。
紫金雷剑刺入身躯的时刻，疼痛刺激着云旭桓的思绪。
他转头望去，发现原本不见踪影的宁雨樱显现了出来，伸出手向他奔来，眸中溢满泪光。
那一瞬，云旭桓终于明白，为什么宁雨凡会让黑衫蒙面女子带来这样一句话——
借如死生别，安得长苦悲。
他感到深深的戚哀。
还有深深的无奈。
终于，紫金雷剑刺入了云旭桓的心脉，将最后的生机尽数搅碎。
而拼着最后一丝力量，他攀住了紫金雷剑，掌心血紫光芒激荡，将紫金雷剑碾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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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云旭桓颓然向后倒去，被跪倒在地的宁雨樱扶住。
她的泪珠不停地坠落，溅起一朵朵小花。
存续着最后的气息的云旭桓，微微笑着，勉强地轻声说道：“傻姑娘，不是让你待在那里么。”
此前有一段时间，无论是云旭桓、宁雨樱，还是黑衫蒙面女子，都隐没了身形。
那是黑衫蒙面女子借用法宝之力施展了幻术。
但很显然，江言枫当时无比轻松地就识破了幻术。只是有总比没有强，障眼法未必不好。
也就是在那段时间，江言枫施展了剑光成牢之术，替宁雨樱唤出了领域。只要她自己不走出去，那便能受到领域的保护。尽管这在江言枫面前或许也不算什么，但毕竟是能拖一瞬便算一瞬，说不定哪怕在最后一瞬也还是有奇迹发生呢？
可惜，倔强的宁雨樱还是跑了出来。
看着重伤至此的云旭桓，她如何还能无动于衷呢？
此刻，面对云旭桓的话，她根本不知该如何回答，已经泣不成声。
云旭桓看着宁雨樱，坚毅如他，眼角终于也是有泪珠渗出。
他缓缓伸出手，轻轻触碰着宁雨樱的脸庞：“借如死生别，安得长苦悲。雨樱，这本是你的兄长想要带给你的话，现在恐怕也是我想说的话了。对不起，终究让你一个人了。”
终究让你一个人了。
我不害怕死亡。
我只害怕你孤单。
可是我终究无法阻止。
死亡将你我分开。
云旭桓的生机在这一刻完全流逝。
他缓缓闭上了眼，伸出手向下垂落。
宁雨樱握住他的手，不敢相信那渐渐泛起的冰凉。
不是真的。
这一切不是真的。
她不断地告诉自己。
却只是徒劳。
******
当宁雨樱和云旭桓因生死永隔而极度悲伤时，止住身形的江言枫抹去嘴角因剑气激荡而震出的血，眼眸阴戾，怒意中烧。
他先是回身荡出一道紫金剑气，毫不留情地取了被束缚住的黑衫蒙面女子的姓名，然后冷冷望向宁雨樱和云旭桓，面目狰狞：“好一对亡命鸳鸯。你放心，马上，你就能下去陪他了！”
话音落下，他的右手间现出了一团紫金色火焰。
那一刻，宁雨樱觉得自己也是必死无疑了。
她反倒觉得无比坦然。
因为独活，有时候是很痛苦的事情。
倒不如死了。
她闭上双眼，紧紧捧着云旭桓业已冰凉的手，等待死亡的宣判。
然而，偏偏。
不知该说幸运还是不幸。
不知该说是上天眷顾还是苍天无眼。
宁雨樱听到了一声烈烈刀啸，还有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然后，她发现自己没有死。
她缓缓睁开了眼。
眼前赫然站着一个黑袍男子，戴着一方镶金面具。
正是五音之中的商。
当然，宁雨樱不清楚他的身份，甚至江言枫都不清楚。
商的出现，让江言枫的怒火瞬间消散。
他立时冷静了下来，森然地看着商。
因为，他感觉到了商身上强大的气息。
强大到不容他小视。
事实上，就算感知不到，光从商轻而易举地破开那层紫色光幕也可见一斑。
他负手于身后，不再气急败坏，重新恢复了那等高人气象：“阁下是？”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今日杀了两个不该杀的人。”商也负着手，他的话语更加冰冷。
江言枫的冰冷与商的冰冷不同。
江言枫的，宛如幽冥。
商的，却自有温度。
“哦？你说我不该杀？”江言枫微微眯起了眼：“大楚境内，陛下说该杀，难道还有人敢说不该杀？”
“你面前，便站着一个。”商冷笑。
“那便是犯上作乱。你，也该杀。”江言枫也笑起来，笑得阴冷。
商一步跨出，洒然大笑：“杀一个试试？”
江言枫眼角一僵。
商说得没错，江言枫确实杀不了他。
哪怕他有昊天塔在手，对上十五楼地仙，想要杀死对方也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就算能够成功，也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像当初杀江瑾川，江言枫和江玄胤做了多少的布置。且不说江瑾川已经是跟江湛漓斗得两败俱伤，后来他以彼岸花蕴出的灵气疗伤，那些灵气中更是被动了手脚。而江言枫和江玄胤却是占尽地利人和。
如今，江言枫自己其实算是受了些小伤，最关键在于心境上波动太大，对上商，恐怕也讨不到太大好处。
江言枫冷笑一声，猛一拂袖：“不要以为本座不知道你是谁，血雁中的强者，无非那么几个，该到你们头上的，逃不掉！”
话音落下，笼罩在周围的紫色光幕轰然消散，困缚住黑衫蒙面女子的金色长线也是湮灭，而江言枫自己则是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边。
商望着江言枫消失的地方，沉默不语。
一时间，林中似乎只剩下宁雨樱低低的啜泣。
许久后，商望向那名黑衫蒙面女子，饶是冷硬如他，眸中也是浮起寂寥。
他微一拂袖，一道清风拂出，黑衫蒙面女子便是化作点点莹白光芒消散在夜色中，归于尘埃。
紧接着，他的目光便是落在宁雨樱和云旭桓身上。
一个，业已长眠。
一个，经历了无法想象的生离死别。
他轻轻叹了口气，音调悠悠：“我们走吧，找个好去处，葬了他。”
宁雨樱不知为何突然停止了哭泣。
她微垂着头，反倒是泪眼朦胧地露出微笑：“前辈，你说，他们是不是很坏，每天说着要陪我一辈子，最终还是丢下我一个人。借如死生别，安得长苦悲，原来，就是这个意思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六十章 少年听雨歌楼上
晨曦微露。
赣州，豫章。
这里，有大楚最著名的风月地——红罗楼。
红罗楼中腹地，有一方小阁子，名为清燕阁。
清燕阁二层栏杆边，清癯的江延棣负手而立，眼神一如既往的阴鸷。
世人皆以为，九江王贪色爱利、沉闷阴戾，整日混迹于风花雪月之所，甚而根本不顾政事，但事实真的是这样么？
此刻，但见江延棣的身后突然出现了一道跪伏着的黑袍身影，阴气森森。
黑袍身影声音低沉：“嶽大人传来消息，江言枫拦住了宁雨樱、云旭桓等人。云旭桓和那名黑衫蒙面女子尽被斩杀。”
江延棣微微眯起了眼，阴冷笑道：“宁雨樱呢？她不是连修行者都不是吗？最容易死的不是她么？”
黑袍身影毫无波澜地回答：“云旭桓替宁雨樱拖延了时间，后来，另有援手到来，逼得江言枫不得不退走。”
“云旭桓拦住了江言枫？有意思。”江延棣双眉微挑，略显惨白的面容间浮出感兴趣的色彩，“那么，所谓援手又是何方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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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但，很强。”黑袍身影回答得非常僵硬，但却干脆有力。
江延棣微微颔首，悠悠说道：“敢和青衫叫板，或者其实就是敢和当今圣上叫板，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黑袍身影不语。
而江延棣继续淡淡说道：“可有什么线索，那伙敢和青衫叫板的人是什么来历？”
黑袍身影沉闷答道：“疑似血雁。”
江延棣闻言沉默了一下，然后抚杆大笑起来，眸中闪动着兴奋的光芒：“我猜也只有我那表叔有这样的魄力，哈哈哈，不错，甚是不错。听说燕世子和云旭桓是过命的挚友，也不知如果真是血雁的话，会不会是为世子出头，还是别有所虑。我那表叔，总是能有许多有趣的想法。”
黑袍身影诺然，依旧毫无波澜地问道：“不知王上接下来有何打算？”
“查，查出跟青衫叫板的势力到底是何方神圣。”江延棣眸中的光芒越来越深，与其苍白的肤色对比明显，“如果真是血雁，那不如便陪我表叔玩一手。一旦确定是血雁，尽全力配合他们，全力！”
黑袍身影似乎怔了一下，但很快便单膝跪地，沉声而答：“诺！”
江延棣微微颔首，那黑袍身影便是消失不见。
过了片刻，一道妖艳的身影便是从阁中行出，端着一杯酒，缓缓走到了江延棣的身边。
其人着烈红色的衣裙，三千青丝被三根幽红色发簪束在一起，眉眼间尽是妩媚，额角会着一道幽红色的花的图案。
她柔媚地向江延棣轻轻捧出手中的酒，而他则是接过酒杯，搂住了红衣美人的腰。
江延棣轻啜一口酒，将酒杯放在栏杆上，缓缓伸出了手。
他感觉到手上传来浅淡的冰凉。
“啧，想不到又下雨了。”江延棣收回了手，重新端起酒杯，轻晃其中的酒液，“有词云，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说的大概便是我？”
“少臭美了，你还少年呢。”红衣美人轻轻拍了拍江延棣的肩，掩嘴咯咯笑道。
“本王虽无少年的年龄，却有少年的狂性。”江延棣再度大笑，舔了舔嘴唇，唇齿间似有猩红，“别人不敢做的事，本王敢做！”
红衣美人悠悠一笑，轻轻勾动江延棣的发丝，在他耳边吐气如兰：“那王上可得小心些，毕竟别人不敢做的事那可都是危险的事，说不定便是以生死为赌。”
“本王好色，也好赌。赌生死，那是最好、最刺激！”江延棣苍白的眉眼间尽是狂放与不羁。
******
金陵，阑珊楼。
在某间阁楼的顶端，叶风吟屈膝坐着，手里拎着一方酒壶，眉眼间满是沉郁。
再过几个时辰，便是宁望平和其他诸多朝臣或火刑或问斩的时候，只是在此之前，他却已经收到了宁家被灭族的消息。
事实上，这也很正常。
因为，本来这件事是该由他来做。
叶风吟闷闷地喝着酒，然后便发现天空中飘起了雨丝。
前几日的****方才停歇不到两三日，竟尔又开始落雨。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为宁家无辜死去的人，也为自己。
他怎么说，也是青衫的人，自然知道青衫的作风。
既然自己已经做出了某些选择，那在青衫的路恐怕就不好走了。
或许，是时候做一个了断了。
有些事情，真的没有办法。
倦了。
累了。
能逃，那便逃吧。
斩断一切，重新开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六十一章 壮年听雨客舟中
想着这些，叶风吟缓缓站起了身。
他将酒壶系在腰边，眉眼间满是坚毅。
在离开之前，还有一些事情，不得不做。
他深吸一口气，身形微动，如燕般飘远。
******
广陵城东北，有古渡沉罗，为临云江所。
沉罗渡地方偏僻，少有王公贵族往来，多是些山野村民用此地渡舟。
然而，这一日，却有着银白衣衫的中年男子来到了这里。
来者眉眼俊朗，自带一股英气与王霸。
谁又能想到，燕王江暮玦竟然会在此刻来到这里。
江暮玦远远地站在离沉罗渡约莫数十丈的小丘上，在濛濛细雨中负手而立，安静如斯，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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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又有一道身影来到来到了这里，站在江暮玦身畔。
后来之人赫然是个美男子，眉眼清秀，宛如雨中远山，端和清朗。他身姿修长，蓝白色的衣衫冠带也殊为整齐，颇有古君子之风。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的脸色颇为苍白，似乎重病缠身、弱不禁风的样子。
“方崖，你来了。”江暮玦看向他，微微一笑。
方崖，正是广陵王江无缺的字。
来人自然便是江无缺了。
江无缺轻轻咳嗽了一声，淡笑颔首。
江暮玦轻呼一口气，慨然道：“方崖，最近多雨，可要小心些身子。”
江无缺洒然：“放心，还挺得住。”
“那便好。”江暮玦拍了拍江无缺的肩。
然而接下来，他没有再说话。
江无缺似乎也心照不宣地陷入了沉默。
过了许久，终于是江无缺先开了口。
他的语调间分明带着些许担忧：“夜阑大哥，到如今这个地步，陛下也有苦衷，所以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好好谈谈。”
江暮玦轻轻一笑，摇头道：“方崖，大楚国祚在此，我自然不会妨碍父皇。只是，你要明白，立场未必便代表真正的态度。我和父皇很早就谈过，所以我没有阻拦父皇立五弟为太子。但这并不等同于我认为父皇做的每件事都是对的。须知，每个人的心中都还是有所执的。我派人相助宁家，原因很单纯。我觉得完全没有必要赶尽杀绝，而且，你也知道，云旭桓是念棠的好朋友。”
江无缺叹了口气。
“方崖，你的性子还是太温润了，庙堂恐怕要比你想象的要残酷许多。”江暮玦苦笑道。
“有些事，大概是我自己在逃避，不愿去触及。”江无缺摇头失笑，“但我早该明白，身处王位，很多事情会自己找上来。”
两人再度陷入短暂的沉默。
“其实我也有担心的事。”片刻后，江暮玦微垂眉眼，浮现起淡淡的惆怅。
江无缺望向江暮玦：“是关于念棠的事情吗？”
江暮玦点点头：“你应该也知道，他现在在灵诏，不知道这边发生的事。如果他回来了，知道了这些事，恐怕很多事情会更乱。”
“为什么？”江无缺蹙起了眉。
江无缺对江忆染也熟悉，他明白江忆染绝对不是那种莽撞之人，哪怕知道了这边的事情，应该也会以最冷静的姿态去面对。
江暮玦仿佛猜到了江无缺的想法，絮絮而言：“念棠确实很冷静，但同时也是至情至性，他有属于他的逆鳞。他会选择以自己的方式来解决，选择不会牵累到任何人的方式。那小子啊，怕是比旭桓还要倔。”
说到最后，那话语间的兴味真的就是温厚的父亲对待闯祸的孩子。
听到这，江无缺的眉反而是舒展开来，笑道：“那便随他去吧，既已生来，本该大闹一场。”
江暮玦闻言大笑：“哈哈哈，确当如此。”
******
两人再寒暄数句，江暮玦便是告辞了。
毕竟，他是要东行去往金陵，江无缺本就是要来相送的。
此刻，沉罗渡旁恰好泊着小舟一艘，艄公靠着岸边的岩石上正打着顿。
不过这艄公也是机警得很，江暮玦甫一靠近，他便是惊醒过来。
一观江暮玦容貌姿态，艄公便知是贵客上门，赶忙上船，谄笑道：“客人不知要去何方？我这船保管顺风而至。”
江暮玦摇头失笑，缓缓走上船，淡淡道：“顺流而行，不问去处。”
艄公顿时有点懵，但旋即他便是连声应诺：“好嘞。”
当即，他便去解绳放舟了。
而江暮玦站在船尾，遥望不远处的江无缺，挥手告别。
******
船行随流，雨势渐大。
江暮玦负手站于船尾，遥望江水湍湍，倒流如飞。
时有雁飞，寻暂栖之所。
雨打船篷，其音跌宕，别有一番滋味。
有词云：
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倒也贴切。
毕竟，此去所往乃金陵，而金陵的主人永远只有一个——那便是大楚天子。
既然是主人，那自然想一切随己心而动，奈何事实往往难就其好。
有时候，说真的，一国天子，可慕，亦可怜。
此番前往金陵，不知又会掀起如何的风雨呢？
******
当江暮玦踏上东行的小舟上时，一个消隐许久的年轻人也是再度出世。
这个人，自然就是江忆染。
而这两件事，仿佛某个暗示，暗示着新的风雨。
******
南疆，灵诏城。
此刻已然深夜，原本掩在重云后头的一轮残月却是陡得光华大绽，浸染了半片天。
无数堆积的雪花，徐徐漂浮起来，布在空中，就仿佛正在飘落的一场大雪在一瞬间停滞了。
雪花泛着悠悠白光，连成一片。
宛如梦境。
******
开满无昃花的山崖上，萧静姝坐在崖边，一边喝着酒，一边晃着双腿，在漫天光芒的辉映下越显娇俏可爱。她时不时望向半空，眼中满是自豪的神情。
******
洱海畔，纳兰若和张轻烨并肩而立，望着苍山上的奇景。
张轻烨轻轻拍动手中的一把折扇，慨然笑道：“若论修行天赋，这世间恐怕真的找不出第二人像师侄这般了。以前的修行恐怕还都是未尽全力，如今全力施为，真是恐怖。”
纳兰若眉眼间略带惆怅，苦笑道：“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他的苦，也是常人无法理解的。真不知是好事坏。”
张轻烨拍了拍纳兰若的肩膀，洒然道：“你平常不是最洒脱的吗？怎么感觉这段时间都怅惘地紧？像师侄的性子，恐怕根本不在意好坏吧。”
纳兰若摇头失笑：“这倒是的。”
“不过，其实我也不是很愿意看到他去承受世俗的那些东西。要我看，他的性子到底还是适合在灵诏城待。”张轻烨略叹一声，“可惜啊，世间事，往往事与愿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六十二章 而今听雨僧庐下
“正是因为事与愿违，所以像江小子那样的性子，偏偏就不认命啊。”纳兰若双手抱肩，眼神中满是复杂的情绪，“你应该也清楚，外头楚国发生了什么事，到时候这小子出世，怕是又要整个天翻地覆呐。”
“本就是潜龙在渊，不搅个天翻地覆才不正常呢。”张轻烨呵呵直笑，“我只希望，他不要总是自己扛。他应该多想想，身边其实还是有很多朋友、亲人愿意无条件地帮助他的。”
纳兰若撇撇嘴：“我看没戏，这小子倔成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真要倔起来，怕是我把他揍一顿都没用。”
张轻烨闻言不禁洒然，莞尔而笑。
******
与此同时，忘忧谷中。
江忆染盘腿端坐于中央，周身闪烁着星辉月华甚而日芒，还有五色或明或暗的光芒流溢于四周，方圆数丈尽数飘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海棠花瓣。
原本他的双手垂于双膝之上，此刻却是陡然合拢，结出一个手势复杂的印决。
然后，那云端残月放出的无穷月华便是尽数从忘忧谷上方的一隙天空流入，宛若瀑布般涌在他的身上，又在他呼吸之间被吸收。
紧接着，那些悬浮在半空的雪花也是化作点点莹白光芒，凝聚成一道雪白龙卷从忘忧谷上方坠入，浸润他的周身。
这样的呼应，持续了许久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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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某一瞬，江忆染陡然睁开了双眼，再度变换印决。
顿时，所有的光芒归于湮灭，一切沉于寂寂。
但江忆染的气息却已经是与之前截然不同。
他缓缓站起身，抬头，望向光华收敛、半隐于云后的残月，微微一笑。
他轻轻拂了拂衣袖，便要向忘忧谷外走去，然而刚动数步，却是又突然停住，眉眼间浮现出一抹痛苦。
为什么呢？
为什么会突然又种心痛的感觉呢？
自己明明堪堪破境，正是气势如虹的时候，为什么会忽然涌出这么多的不安呢？
江忆染碰了碰自己的心口，微微蹙起了眉。
这绝对不是偶然。
或许，又是前世引来的冥冥间的感应？
或许，是与自己有牵系的重要的人出了事？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无奈苦笑一声，到底是慢慢走出了忘忧谷。
******
心有灵犀般，一出关，江忆染便是去了无昃花海，然后就看见了崖边的萧静姝。
他在萧静姝身边坐下，双手撑着地，看向寂寂夜空。
萧静姝娇俏一笑，轻轻勾动鬓角的发，笑道：“怎么，感觉你的心境不太对呀。”
江忆染叹了口气，摇头笑道：“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感觉心里一阵绞痛，仿佛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剪断了一般。”
“断了的话，再连上就是了嘛。”萧静姝低头抿唇一笑，倾国倾城。
江忆染洒然：“也对，再连上就好了。”
“你啊，别想太多，想做什么就去做好了。”萧静姝轻晃双腿，悠然说道，“说起来，以前这道理还是你教我的，怎么，自己却又做不到啦？”
江忆染低头一笑：“嘴上说说当然比做起来容易了。”
“嘁。”萧静姝撇了撇樱桃小嘴。
“也不知外头的世界怎么样了。”江忆染却是站起了身，笑着大喊，“我江忆染，又回来啦。”
******
当江忆染进境神速，迈过六重楼大关、跨入七重楼时，大楚首辅张离繁却是在雨中夜访栖霞寺。
寺门前，张离繁撑着纸伞，轻轻扣门，然后便静静等待起来。
片刻后，门打开了。
开门的年轻灰衣僧人向张离繁轻念一声佛号：“阿弥陀佛，首辅大人，师傅已恭候多时了。”
张离繁点头，缓缓跨过了门槛。
入寺之后，他便跟着灰衣僧人向寺中东北角走去。
栖霞寺的东北角，有一间颇显突兀的僧庐，孤零零的。
庐中似有灯光透出，摇曳不定。
将张离繁带到此处后，灰衣僧人便是再念一声佛号，眉眼微垂道：“阿弥陀佛，师傅便在此处了，小僧便先行告退了。”
张离繁微笑以应，站在僧庐的屋檐下，静静望着灰衣僧人向远处走去，消失在夜雨濛濛中。
张离繁没有急于敲门入内，反而是微微闭目，似乎在细听夜雨声。
有词云：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
他不自觉地拂了拂鬓角，自嘲般地苦涩一笑。
自己的发是很早便白了的，经历的事恐怕甚至也比当初写词之人要多，心境到底是有些不同的吧？
他摇摇头，却发现身畔传来一道更加苍老却有铿锵有力的声音：“老朋友，许久未见了。”
但见说话之人赫然是个老僧，一身灰蒙蒙的僧袍，枯瘦的手间是一条棕褐色的念珠。
从外看去，其人自是苍老，然而他的一双眼眸却是炯炯有神，闪烁着别样的光芒。
而听他刚刚说的话，似乎与张离繁熟识。
因为，这位灰袍老者在削发出家前，乃是当初承天三名臣之一的司徒凛大将军的兄长司徒冽。
至于他为何要出家，无非是清楚地知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的道理，选择了一种至少能保全自己的方式退出了庙堂。
说实话，他其实不太明白张离繁为何来找他。
毕竟，这对两人来说，都是很危险的事情。
但已经到了这个岁数，司徒冽其实也不太在乎了。
况且，他和张离繁当年也是好朋友，他自然相信张离繁。
而此刻，张离繁听见阔别已久的司徒冽的第一句话，也是心中感慨万千。
久别重逢，谁人不起思量心。
他也是慨然而笑：“是啊，好久未见了，你我都老成这般模样了。”
司徒冽转动念珠，微笑道：“如今我入佛门已不知有几载，对生死都看得淡了，左右不过一具臭皮囊。生老病死，无非人生苦处。”
张离繁呵呵而笑：“看来，佛门对你的影响还真是挺大的。”
“如今之我自是无欲无求，可你却不一样了。”司徒冽洒然道，“我可还记得，你当初许过的宏愿。什么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什么烈士暮年、壮心不已。那等壮阔，我虽遁入空门，却也犹有印象。”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六十三章 悲欢离合总无情
听着司徒冽的话，张离繁却是眉眼微垂，陷入了沉默。
司徒冽看着表情异常沉重的张离繁，表情僵在脸上。
张离繁摇头失笑，走进雨中，负手仰头望天：
“有时候，真的不得不感慨世道无情。再怎样的豪迈，终究会变成无奈。”
司徒冽转动念珠，只是低声道：“阿弥陀佛。”
张离繁转身望向司徒冽，苦笑道：“原本，我并不想打扰你的生活，只是却不得不如此了。”
“大楚已至如此？”司徒冽看向张离繁，音调沉闷，带着一缕深深的难以置信。
“未雨绸缪。”张离繁低下了头，话语间是带着涩意的惆怅。
“阿弥陀佛。”司徒冽闭目轻念一声佛号，“凡所有相，皆是虚妄，王朝兴衰却也是世间常理，老朋友，若真到了那种地步，有时也不必如此执着。”
张离繁淡淡一笑：“以往多是我和子孤和你们两兄弟说些大道理，想不到而今却是论到你向我说了。不管如何，多谢。”
他的话语很平淡，却也很诚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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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司徒冽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精芒，紧接着便是将手中的念珠抛向半空。
棕褐色念珠晕开一圈沉沉的棕色光芒，然后便是湮作晶莹的光点。
无数晶莹光点的中央，是一根几近透明的细线，泛着幽幽的光芒。
透明细线飘向张离繁，落在他的手中。
他紧紧攥住那透明细线，长长呼出一口气。
那些棕褐色光点被风雨吹散，而司徒冽的眉眼间也是浮现出许多怀念。
但见其淡淡一笑：“这根细线，算是我与大楚最后的牵系了。这也是我那弟弟为大楚出的最后一份力。至此以后，我便算是真正的了无牵挂了。”
张离繁也是以佛礼相还，眸中满是感慨：“我代大楚社稷，致谢了。”
司徒冽将手竖于身前，再唱佛号：“阿弥陀佛。”
这一声佛号，悠悠荡荡，仿佛穿过雨幕，唤起了大楚无数的英魂。
******
灵诏城前，老齐的茶摊旁。
正是清晨时分，小雨淅淅。
原本放在以前，这个时候总是寂寂无人，更何况还落着雨。
可这一天却不一样。
茶摊前赫然聚集了不少人。
而且，这些人在灵诏都是大人物。
除了风花雪月四仙，还有他们的弟子，几乎尽数到场。
只因，送人远行。
如今，江忆染已经修为大进，萧静姝能教的也都教了，他毕竟还有燕世子的身份，他毕竟还有很多难以想象的背负。他不可能一直待在灵诏。他必须回去。
和江忆染一同离开的，还有尹萝衣。
对于她而言，尚有一段放不下的缘，尚有一个放不下的人。
不管对方如何，她只想去看他一眼，看看他过的可好，那便够了。
尹萝衣倒也算了，毕竟她只要见到云少晗，应该就很快会回来。
但江忆染就不一样了。
经此一别，也不知何年可见。
饶是洒脱如江忆染，此刻望着眼前的人，也是感慨万千，是深深的舍不得。
知徒莫若师。
萧静姝仿佛一下子猜到了江忆染的心绪，一手负在身后，一手上去敲了一下他的头，娇俏笑道：“臭小子，舍不得就不要走啊。”
晋舜元立刻起哄道：“对啊对啊，小师弟你走了我可得没意思好久。而且，灵诏城多好啊，你不是也很喜欢么？”
“别胡说八道，人家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站在晋舜元身旁的曹汀芷秀眉一竖，拧起他脖子来。
“哎呦，疼，疼……疼，我不说了还不行么，小师妹你快放手。”曹汀芷仿佛晋舜元的克星，晋舜元一下子没了脾气，连连求饶。
江忆染看着他们，不禁莞尔。
最正经的袁承鸯摇头失笑，然后便是无比庄重地向江忆染一礼，认真说道：“小师弟，此一去万望保重。若有什么困难，尽管回来与我们说。我们灵诏城虽然避世，但却不会让自己的师弟受欺负。”
陈默元也是走上来拍拍江忆染的肩，洒然笑道：“小师弟，大师兄虽然迂得紧，但这句话却说得不错。我们灵诏城，从来不是畏手畏脚的主。”
“哎呀，你们这些人，不就是分个别嘛，又不是见不着了。真的是，聊的都是些啥。”身形偏胖的丁慕枫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憨态可掬地笑道，“小师弟，咱不说虚的。你丁师兄学厨艺也挺久了，到时候一定琢磨几个新花样出来，你可也要给师兄我带些北边的美食呐。”
丁慕枫等人顿时连出嘘声，笑他贪食。
而向来不善说话的闻人燕也是微微走上几步，将一朵以纯白为底、布绯红纹路的花交到了江忆染手上：“小……小师弟，师姐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但听说你很喜欢海棠，而且喜欢的姑娘似乎……似乎也叫海棠，这朵花是我专门给你们俩培育的，叫两心知，希望……希望你们能……能喜欢。”
江忆染接过花，心中的感动仿佛湖上涟漪般向周围泛开：“多谢师姐，我想，她也一定会喜欢的。”
闻人燕开心地笑起来，重重点了点头。
这时候，终于不再拧晋舜元的曹汀芷也是英气十足地开口道：“小师弟，希望下次再见你，你能变得更强。”
“哈哈，师姐放心，一定不让师姐失望。”江忆染的手轻轻拂过背后的两柄八重樱——到这时，萧静姝已经把八重樱完完全全地交到了他的手上。
刀，已不仅仅是刀。
而是寄托，而是无数人的心意。
在这些年轻人的后面，张轻烨、纳兰若和老齐围着一方桌子坐着。
他们看向面前的这些年轻人，眉眼间尽是欣慰。
“真好啊。”张轻烨抿了一口茶，忍不住感叹道。
“还行吧，我年轻的时候可比他们还潇洒。”纳兰若摸了摸下巴，洒然笑道。
从人群中抽身出来的萧静姝在纳兰若对面坐下，撇撇嘴道：“得了吧，少吹牛。”
纳兰若笑眯眯道：“你不信那我也办法，想当年我仗剑天涯，那叫一个逍遥。青莲剑仙李墨前辈有一句诗怎么说来着？托身白刃里，杀人红尘中，便是我那时的感觉了。”
萧静姝一脸嫌弃。
而江忆染此刻刚与袁承鸯他们叙罢心情，笑着走到了纳兰若、张轻烨他们的面前。
站在他身后的尹萝衣忍不住摇头笑道：“纳兰，我说你也不小了，还是就知道吹牛。”
“哈哈，人不吹牛枉少年。”纳兰若大笑，随口胡诌。
江忆染则是微笑着向纳兰若、张轻烨一礼：“纳兰师叔，张师叔，这些日子多谢你们照拂了。”
张轻烨莞尔点头：“保重，不要忘记多多读书。”
纳兰若则是洒然道：“跟萧师妹学了刀，可别忘记自己还有剑。”
江忆染轻轻点头，最终看向萧静姝，轻声温润道：“师尊。”
萧静姝站起身，静静望着他，眸中满是柔情。
这么些日子下来，萧静姝总觉得，自己和江忆染大概上辈子就是师徒，所以这一世会如此相遇。
连纳兰若他们都治不好自己的心病，却因为江忆染的出现而慢慢化解了。
她不用再做萧东君，而只需要做萧静姝。
以前的她在面具下挣扎，甚至不敢把真实身份告诉灵诏的这些年轻人，现在，袁承鸯他们都已经知道，原来自己的萧师叔是风华绝代的女子、是值得尊敬的姑娘。
一切，都是因为眼前人。
她红着眼眶，低声说道：
“臭小子，累了就回来看看。雁城是你的家，这里，也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六十四章 南与北
南游北归。
重新踏上北行之路，江忆染心中感怀万千。
同样思绪纷飞的，也有尹萝衣。
上次离开灵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那一次，是为了一个人。
这一次，也是为了一个人。
******
两人御空而行，并没有要节省法力的意思。
说起来，江忆染也是思念洛海棠心切，恨不得立刻去到三生剑阁。
但这自然是不可能的。
事实上，在离开南疆之前，他们还要去一趟骊含古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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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骊含古林自然是要到天骊族见见祁天眉和祁菱纱。毕竟，江忆染怎么说也是被祁天眉喊过几声师傅的，后来去灵诏也都一直同行。自己因为在邀月族受重伤而错过了与她告别，她和云旭桓等人一般都是先行离开，此番既然将要北归，自是要和祁天眉她们好好告别一番。
******
到了天骊族后，原本江忆染和尹萝衣是想寒暄一二便行离开，谁料祁天眉却硬是拉着江忆染去了一个地方，而且还不让尹萝衣和祁菱纱跟着。
那个地方，叫借酒岩。
那只是很普通的一处山崖。
却因为一些事情，生出了很多值得一生怀念的意义来。
借酒岩的最顶端，祁天眉和江忆染并肩站着。
祁天眉的目光游荡在周围的事物上，眉眼间尽是深深怀念。
“看来，那位令狐兄弟，真的在你心中有很重要的位置。”江忆染难得看到祁天眉这么深情的样子，莞尔说道。
祁天眉双手绞在身后，撇撇嘴道：“当然，人家比你帅多了。”
江忆染双手抱肩，洒然道：“可我肯定比他强。”
祁天眉直接坐在崖边，轻晃双腿，白了江忆染一眼：“那可未必，说不定他现在都地仙十几重楼了。”
江忆染微微一笑。
而祁天眉却是眉眼微垂，轻声说道：“喂，我的便宜师傅，能帮我个忙吗？”
“看在你还认我是便宜师傅的份上，我当然得帮。”江忆染摸了摸下巴。
“唔，能帮我找找他吗？我很想见他，真的，很想。”祁天眉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似乎只剩下带着无限思念的喃喃。
江忆染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
他也是痴情之人，自然能明白她的心思。
他重重点头，无比认真地回答道：“一定！”
祁天眉抬起头，眼眶微红地笑道：“谢谢。”
江忆染微笑挥手，感慨道：“别谢我，自己喜欢的人到时候还得你自己去追。”
祁天眉站起来，看着他：“我明白，等我到了地仙，我就亲自出去找他。”
“别让他等太久。”江忆染微笑，从袖袍中取出一方雁形玉佩，递到了祁天眉的面前，“到时候，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捏碎它。”
祁天眉收起雁形玉佩，粲然一笑。
******
从借酒岩下来，江忆染却是突然停住了脚步。
祁天眉看向他，问道：“怎么了？”
江忆染深吸一口气，掐动诀法，唤出秋水，在他和祁天眉的周身晃出一圈剑影，目光落向身侧某处，微微蹙眉道：“之前我们上去的时候，这里，没有桃花。”
祁天眉顺着江忆染的目光望去，果然看到一株桃花突兀地立在那儿，不合时宜地绽放着花朵。
她秀气的眉眼深深结在了一起。
******
当江忆染和祁天眉因那突兀而生的桃花心起疑虑时，遥远的北地，却有许多人正准备着南行。
辽阳城，沐霜园。
曾经，有三位巨头在此聚首。
现在，却只有黑袍老者静静站在湖边。
当然，倒也不是他一个人。
在他眼前，还有七个人。
都是年轻人。
都很强。
其中三个，事实上江忆染都认识。
一个着黑衣，负刀而立，正是宁致灵。
一个淡蓝衣裙，身后是双剑，却是端木墨嬅。
一个碧青衣衫，亭亭而立，竟然是和江忆染等人曾有过一段缘法的紫菡。
现在看来，他们似乎都和当年的燕遗族有着莫大的关系。
除了这三人，剩下的四个，也非寻常。
一个虎背熊腰，明明是北地极寒，却偏偏只着一件虎皮衣。其人双手抱肩，浓眉大眼，看起来粗莽，眸中却是闪烁着沉静的光芒。
一个和宁致灵一般同着黑衣，不过却是蒙了面，只能从其露在外面的双眼中看到异常的冷峻，仿佛万年冰雪。
一个长手长脚，身形瘦高，总是笑眯眯的，穿一件朴素的土黄衫子，腰间别着一只判官笔。
剩下的那位，是个更加瘦弱的女子，眉眼苍白，仿佛带着病姿，腰似弱柳而不足一握，手如纤玉而自生怜惜。她穿着一件雪白色的狐裘大衣，整个人就仿佛一团白雪。唯有怀中的古琴，泛着淡紫黄色的光。
这七人，唯有紫菡和那看起来最瘦弱的女子是地仙境界，其他人都只是妙真。
然而，就算是剩下的不是地仙的那五人，气势也远非普通妙真可比。
给人的感觉，便是能够跨境而战。
黑袍老者望着他们，眉眼间尽是感慨：“你们，是我们遗族的年轻一辈中，最杰出的。但放眼天下，却是未必。所以，我希望你们能戒骄戒躁，砥砺而行。将来，若是少主归来，你们便是他的左膀右臂。你们这七人中，有三位都已经和少主打过交道，其他的却没有。如今，大楚乱象已现，幽燕这边又有李明轩那蠢货替我们吸引注意力，天时地利人和俱在，你们也是时候南下了。至于做些什么，你们都是聪明人，想来不用我提醒。”
七位年轻人纷纷深深一礼，齐声而言：“诺！”
只是，黑袍老者没有注意到的是，当紫菡低下身子去的瞬间，其眸中赫然闪过了一抹异样的色彩。
黑袍老者只是感到欣慰和满意，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去吧。”
七人再施一礼，纷纷转身向沐霜园外走去。
他们七人虽然同为燕遗族中最杰出的年轻一辈，但除了像宁致灵和端木墨嬅这般本身就互相倾心的之外，其实彼此之间交流并不算太多。像现在，那名最冷酷的黑衣青年更是直接化作一道黑影消失在原地。而那虎皮衣大汉也是闷声闷气地快步向外走去。至于那土黄衫汉子，倒是想与宁致灵他们交流交流，但其似乎与那虎皮衣大汉关系颇好，只得向着宁致灵等人无奈一笑，身形悠悠一晃，追上了那虎皮衣大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六十五章 最后的杀局
剩下的宁致灵等人显然并不急于分开，悠悠走在后面。
宁致灵目光闪烁地看着稍稍走在前面的紫菡，淡淡问道：“不知紫姑娘接下来有何打算？”
紫菡停步，微微侧身，轻笑道：“我想先去一趟雁城。你们呢？”
“我和端木，会去金陵。”宁致灵也停下了步伐，略略仰头，望向前方的天空。
“金陵么？”紫菡眉眼微垂，喃喃一声，随后又看向那雪白狐裘大衣女子，恬然道，“宇文妹妹呢？”
雪白狐裘大衣女子轻轻咳嗽了一声，紧了紧衣领，悠悠说道：“渊临书院。”
宁致灵、紫菡、端木墨嬅闻言都是微微怔了一下，似乎并没有想到这个答案。
雪白狐裘大衣女子却没有再多说，继续向前走去。
紧接着，摇头失笑的紫菡也没有再多做停留。
宁致灵看着这些人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是自己的错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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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人尽管同为燕遗族最杰出的年轻一辈，但似乎都各怀心思。真正心意互通的，好像只剩下自己和端木了？
宁致灵的心中，不自觉地浮起一抹深深的担忧。
******
借酒岩下，江忆染望着那突兀而生的桃花，微微眯起了眼。
一道道星光开始氤氲，环绕在自己和祁天眉的周身。
他拔刀在手，一步踏出剑影和星光围成的圈子，略略侧首，低声道：“你待在圈子里，不要妄动。应该是来杀我的人。”
“我可以帮你，不需要你的保护。”祁天眉撇撇嘴，一柄碧玉匕首便是浮现在手间。
江忆染扶额，无奈苦笑道：“小姑奶奶，人家来的都是地仙，你怎么帮忙？别给我添乱就万幸了。”
“我……我待着还不行吗。”祁天眉顿时有些气馁，悻悻然而言。
没办法，他说的没错，如果是地仙境界的交锋，她这点实力，恐怕就算帮忙也是帮倒忙。
江忆染轻笑着摇头，然后便是缓缓向桃花树的方向靠近了数丈，目光便是落向树下，淡淡道：“既然来了，何不现身？”
“嘿嘿，世子倒是好感知，这般都能发现老婆子我的存在。”但见光影微晃，桃花树下便是凭空浮现出一道身影来。
那道身影赫然是个灰衣老妪，拄着棕红色的拐杖，拐杖的尖端嵌着一块碧青色的晶石，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几乎在灰衣老妪出现的瞬间，江忆染便是感受到了莫名的危险。
这种危险，并非来自于修为。
因为灰衣老妪的修为也并没有比江忆染高出太多，不过十一楼而已。
而江忆染并非没有见识过更强的存在。
可尽管如此，灰衣老妪依旧给江忆染带来极强的威胁感，这代表必然有其他需要谨慎的地方。
江忆染单手持刀，微微一笑：“前辈不知又是何方神圣？”
灰衣老妪轻轻点动拐杖，咳嗽几声，沉闷闷笑道：“老婆子我不过山野散人，只残躯一副罢了，半只脚踏进棺材的那种，何劳世子挂心。”
江忆染呵呵直笑：“往昔这般看前辈的，估计都已经变成前辈手下的枯骨了吧。”
“世子果然不是一般的小崽子，有眼力见。”一边说着，灰衣老妪一边挥动拐杖轻轻画了一个圈。
一圈灰青色光芒显现，紧接着缓缓扩大到数丈的范围。
一只只碧鳞毒蛇从光圈中缓缓探出。
它们的三角眼泛着冰冷的光，倒映着江忆染和祁天眉的形貌。
“宝贝们，去！”
灰衣老妪沉闷的一声低喝，这些碧鳞毒蛇纷纷如离弦之箭般窜出，射向江忆染。
江忆染眉眼平静，只是很稳定地挥刀。
然而，从斩落第一条碧鳞毒蛇开始，他的速度就开始越来越开。
仿佛在周围舞出一道绯红色的旋风。
可那些毒蛇在被斩落后却是化作绿雾散开，瞬间包裹了江忆染。
不远处的祁天眉看了，顿时急得直跳脚：“笨蛋师傅，这个老妖婆是玩毒的，你这样不是正合她的心意吗？”
灰衣老妪森森地笑了几声，望向祁天眉，幽幽说道：“小女娃，我跟你娘也算有些渊源。看在你娘的份上，老婆子我才不对你动手，可你若再‘老妖婆’‘老妖婆’的叫，就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灰衣老妪目光瘆人，祁天眉被她看得不自在，心里还是有些小怕，只得噤了声。
那团绿雾之中却是传来江忆染的笑声：“不用担心，这些许毒雾还奈何不了我。”
但见一团绯红风暴陡然席卷开来，瞬间将所有的绿雾和毒蛇都湮灭于虚无。
风暴中心，江忆染持刀而立，渊渟岳峙。
灰衣老妪却也是浑然不动，只是再度轻轻一点龙头拐杖。
其脚下的青灰色光圈顿时飞掠而出，一分为九，直接移形换影般套在江忆染身上。
可江忆染周身却是立刻亮起一道道星辉，将青灰色光圈撑碎开去。
只是光圈破碎的一瞬间，江忆染却是发现眼前景象变化，竟然不知何时身处一片桃花林。
江忆染脸色一沉，转身望去，发现祁天眉依旧在那，顿时暗松一口气。
不过，灰衣老妪的身影却不知去了何方。
江忆染提着刀，走进祁天眉，问道：“天眉，你怎么样？”
祁天眉摇摇头：“我没事。但，我们现在算是什么情况？”
江忆染苦笑一声，望向周围：“我大意了，应该是很高明的幻术，而且恐怕我们看到那株桃花树的一刻起，这幻术就已经起作用了。”
江忆染算是实话实说，因为自己确实大意了。
过度关注于这灰衣老妪的毒术，却是忘记了幻术这一茬。
亏得自己之前还很多次中招，本该有经验的才对。
说起来，自己修为进境太快也有一定的因素，到底还是带来了些过分自信的错觉。
祁天眉秀眉一挑，撇撇嘴道：“亏你在灵诏的时候还在曹姐姐面前显摆了一手幻术呢，结果怎么着，这回自己中招了吧。”
江忆染摇头轻叹：“好了，这次是我的错，还是想想办法如何破幻吧。”
祁天眉望了望周围，耸耸肩：“我神识本就不如你，我是真看不出什么端倪，还得你自己来。”
江忆染凝神定性，周身开始有星辉月华氤氲。
他竖刀于前，手指缓缓放在刀身上。
一股淡淡的绯红徐徐泛开。
然而，就在这时，祁天眉的手却是攀住了江忆染的肩：
“等等。”
江忆染微微一怔，转身看向祁天眉：“怎么了？”
但见祁天眉脸色苍白，似乎看到了什么无比恐怖的东西。
她缓缓抬起手，指向江忆染身后：“血……血，都是血。”
江忆染脸色一变，刚欲转首，却是感到肩头一痛。
只见祁天眉攀住江忆染的手，直接狠狠咬在了他的肩头。
她的目光落在江忆染身上，尽是诡异。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六十六章 幻中生幻
这是江忆染所没有想到的状况。
他瞥了一眼鲜血淋漓的肩，又望向祁天眉。
他本该下意识地一掌拍飞她，却终究下不了手。
然而，当他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祁天眉整个人却是化作绯红色的烟气散开。
其中有许多晶莹的绯红色光点，以根本无法阻止的速度陡然掠入了江忆染的伤口，在血肉间弥泛开来。
江忆染脸色铁青，立即盘腿坐下，运转七曜璇玑策和往生禁玄诀。
只是，这次，七曜璇玑策和往生禁玄诀竟然都没能建功，那些晶莹的绯红色光点，仿佛种子般落在江忆染的四肢百骸，渐渐抽纸发芽，向周围伸出绯红色的线。
江忆染的眉眼间星月交映，却时不时有绯红色光芒窜上来，占据所有。
“哼哼，饶世子谨慎，不也还是中了老婆子的招。”
一声阴森森的笑传来，灰衣老妪从江忆染前方的林子中缓缓走出。
江忆染不语，只是拼命调动法力，压制那些绯红色细线的扩散。同时，他甚至开始沟通深藏丹田的魔念，缓缓引出数缕，缠向那些绯红色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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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料，强悍如天书晓字卷衍化出的魔念，竟然也对那些绯红色细线没有办法，只能短暂地减缓其扩散的速度。
“哎呀呀，老婆子的千面桃花瘴，世子可还喜欢？世子应该很少有这种如此无奈的感觉吧？”灰衣老妪戏谑而笑，“不过，能死在老婆子我的千面桃花瘴之下，世子也该感到庆幸了。毕竟，千面桃花瘴从不杀无名之辈。”
江忆染的周身，星辉、月华、黑气、绯红雾意，四种光芒，交相流转。
他的眉眼间已经无比清晰地透出痛苦的神色。
只是，他的目光依旧坚定，甚而露出了一抹微笑：“不杀无名之辈？呵呵，是啊，大将军司徒凛怎么能是无名之辈呢？”
灰衣老妪脸色一变，彻底阴沉下来。
她看着江忆染，幽幽一笑：“老婆子我常听人言，世子心思缜密，智计无双，今日一见，倒真是如此。这等大局观，恐怕就算是卫晗非再世也自愧不如。”
江忆染洒然道：“我倒是也惊讶，前辈竟然这般就承认了。”
“不过是在一个死人面前承认罢了，又有何妨。”灰衣老妪伸手轻轻摸了摸龙头拐杖上方碧青色晶石，语气中满是对生命的淡漠，“既然你猜到了当年司徒凛是死在千面桃花瘴下，就更应该乖乖等死。”
“生死无所谓，有些事情却还是要搞清楚。”江忆染不再盘腿运功，竟然是直接站了起来。
如此模样给灰衣老妪的感觉，就仿佛是江忆染直接放弃了挣扎。
而事实上，从祁天眉莫名咬了他一口后，他的气息就在不断衰弱着。
像现在他的脸色就异常苍白，仿佛耗尽了元气。
“你怎么说也是燕世子，总得让你死得体面些。”灰衣老妪怪笑道，“说吧，你想问些什么。”
江忆染低头轻轻咳嗽一声，显得有些虚弱地问道：“我本以为前辈是我五皇叔派来的，但前辈却又是当年杀司徒凛大将军之人，既然如此，恐怕其间还有不为人知的曲折。南疆这片势力的背后，其实真正的掌控者并非五皇叔吧？那又会是谁？”
灰衣老妪原本阴沉的脸色突然一下子放松了起来。
她阴阴一笑，淡淡道：“我现在有些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想要世子的命了。有时候，你真的是聪明过头了。很不巧，你问的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或许，到那幽冥之下，有人能回答你的问题。”
“连对死人都不能说么？”江忆染喃喃了一声，嘴角却是浮起一抹淡淡的笑。
灰衣老妪微微眯起了眼。
看到江忆染这浅淡的笑，她不知为何莫名生起一丝不安。
然而，当下一瞬，江忆染的身体开始从肩膀处起化作绯红烟气消散时，灰衣老妪的那丝不安也是缓缓消散。
她冷笑一声，微一挥手，周围的桃花遍布的景象便是尽数湮灭，重新回到了借酒岩下。
不远处，星辉与剑影间，祁天眉依旧在那儿，只不过似乎已经晕了过去。
看来，灰衣老妪倒是真的没有对她动手。
灰衣老妪轻轻拂动袖口，眉眼微垂，淡淡道：“老婆子早就说了，根本不必你出手，我自能对付他。天赋再如何高，终究只是个小兔崽子。”
话音落下，一道金色身影便是浮现。
但见其白髯苍苍，金袍华贵，赫然是金无厌。
金无厌抱起肩，只是冷哼一声，似乎不屑于灰衣老妪多言。
说起来，他心里倒是希望这灰衣老妪得不了手，这样自己还能分得功劳，像现在这般，功劳却是全被灰衣老妪占了去。
金无厌挥了挥蒲扇般大的手，瓮声瓮气道：“既然解决了，那便快走吧。天骊族的祁菱纱，还有灵诏城的尹萝衣可都不是好对付的角色。”
灰衣老妪皮笑肉不笑地应了一声，然后便是向远处行去。
谁料，变故却是在此突生。
只见灰衣老妪堪堪迈出一步，周围的景象却是陡然大变，竟然转瞬间化作了一片樱花林。
漫天樱花飘舞。
金无厌脸色一僵，看向灰衣老妪，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灰衣老妪似乎也是完全没有料到这一出，眼眸中涌动出的阴沉比之先前更甚。
她望向周围，甚至忍不住怒笑起来：“好，好得很啊。想不到世子的幻术也如此精妙，竟把老婆子我也骗过去了。”
四周却没有回应的声音，只有风随樱转，飘零无地。
反应过来的金无厌反而是有些兴奋起来，眸中闪烁着贪婪而狂热的光芒：“嘿嘿，看起来这小子的花招比我们想象的要多呐。还是要我出手。”
灰衣老妪冷哼一声，并不说话。
现在时不想他出手，他都必须出手了。
毕竟，他的行迹已经被江忆染逼了出来，再藏着也完全没有意义了。
不过，灰衣老妪倒是真的没有想到，江忆染还有这等手段。
一手幻中生幻竟然骗过了她。
只是不知，这小子布下的幻境到底又是从何时而生，他是根本没有中千面桃花瘴，还是说尽管中了千面桃花瘴，却用别的手段压制了下去。
灰衣老妪正这么想着，周围的樱花林却是起了变化。
但见无数的樱花花瓣飘飞起来，汇成一道旋风，带着凛凛刀意向金无厌和灰衣老妪镇压而去。
两人对此自是浑然不惧。
一个金袍鼓荡，阵阵金光泛开，幻化出一个光罩，将其缓缓托起。
至于灰衣老妪，其龙头拐杖顶端的碧青色晶石在瞬间光芒大绽，仿佛一枝碧色花朵悠悠展开，将其周身笼罩。
樱花花瓣打在金色光罩和碧青光芒上，如同雨打屋瓦，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却都未能撼动两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六十七章 碧蓝牡丹
“哼，不入流的手段。”
金无厌冷哼一声，周身金光涌动，尽数汇聚于拳间。
他狠狠一拳倒出，宛如金狮咆哮。
狂狮之影撕开花瓣旋风，生猛地撞碎无数樱花树，仿佛一直冲到了视线尽头。
紧接着，他高高抬起头，又在瞬间挥落。
一方金色巨鼎便是凭空浮现，从空中坠落，砸向不远处樱花林间某处。
“砰。”
一声巨响，烟尘四起。
只是，自那烟尘间却是有一道绯红色光芒陡然亮起，以万尺一线的速度掠向金无厌，便随着一声幽冷的淡笑：“前辈还当真是不爱惜花花草草啊？前辈难道不知万物有灵，皆有其命么？”
“废话少说！”金无厌厉喝一声，一掌平稳推出。
一面金色盾影便是显现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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盾影之上还有金狮的图案。
绯红光芒中，赫然是八重樱。
其刺在金色盾影上，绽开圈圈光芒。
如同一朵樱花悠悠旋转。
握着刀柄的江忆染并没有闲着。
他“唰”地一声抽出另一柄八重樱，架在第一柄的刀身上向前划去。
双刀相交，绯光氤氲。
宛如一道新月亮起。
这弯绯红新月竟尔直接生猛地斩断了金色盾影。
只是，金色盾影一分为二的瞬间，其上的金狮图案也仿佛忽然活了过来，无比诡异地扑出，将绯红新月吞噬了进去。
继而，金色盾影直接自行湮灭开去，化作金色涓流汇入那金狮之中。
而那金狮在吞噬绯红新月后，便是反身扑向江忆染。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灰衣老妪也没有闲着。
她的攻势业已成形。
但见从她龙头拐杖中突然凝聚出两道青灰色旋风，好像鞭子般以奇诡的角度抽向江忆染。
而在江忆染身后，也是突然浮现出一道青灰色光圈，从中窜出数条青灰色毒蛇，噬向江忆染。
江忆染并无惧色，眉眼间仿佛跳动着火热的光焰。
修行者终究不能只是一味地修行，实战到底还是无比重要的部分。
如今，他的修为狂进五重楼，正需要足够强大的敌人来打磨。
他又怎会畏惧？
江忆染无比稳定地开始舞刀。
刀速更是在不断地飚快。
千千舞。
织出绯红色的死亡旋风。
当初，对付那青肤人的时候，江忆染用单刀，红线刀更是未曾大成，已然有非凡的威势。
更何况现在。
刀意一出，仿佛切割得虚空隐隐震颤。
无论是毒蛇还是旋风，都被快刀斩乱麻般击碎。
唯一破开绯红刀网的，便是那金狮虚影。
金无厌的实战能力到底是比灰衣老妪要高出很多，江忆染的千千舞竟然无法撼动那金狮虚影。
他在最后一刻交叉双刀勉力抵挡，却依旧被金狮虚影上传来的力量向后推出，直接带到了灰衣老妪唤出的青灰色光圈中。
灰衣老妪反应也是极快，青灰色光圈立时缠向江忆染。
江忆染眼神狠厉，一柄刀横挡住金狮虚影，另一柄却是如蝶翻飞，切碎了青灰色光圈。
可那金狮虚影也因抵挡力量的减弱，狠狠砸在江忆染的肩头，将其砸飞出去。
江忆染身形翻动，勉强止住身形，单膝跪地，双刀插在地上，终究还是吐出了一口鲜血。
不仅如此，其眉眼间突然有绯红色细线跳动。
远处的金无厌，拍了拍衣袖，冷哼一声：“终究是后辈，再强又能强到哪里去。”
灰衣老妪却并不关心着，她只是诡笑着望向江忆染：“原来其实你还是中了老婆子我的千面桃花瘴，啧啧，想不到能抵挡这么久，不错不错。”
江忆染抹掉嘴角的血，缓缓起身，洒然一笑：“那可不，小爷可是燕世子，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死？”
“狂妄。”金无厌声音低沉而带着不屑。
“他狂那是有资本，金无厌，你那么年轻的时候，能有他强？”
就在这时，一道恬淡清泠的声音却是仿佛从天外悠悠响起。
紧接着，一抹碧蓝光芒便是落于江忆染和金无厌、灰衣老妪之间。
那碧蓝光芒赫然是一朵比寻常更庞大的碧蓝色牡丹，悠悠盛开，泛着丝丝缕缕的冰寒。
碧蓝牡丹之上有一道身影凭空浮现。
身姿盈盈，衣衫袅袅。
眼眸如画，琼鼻若描。
幽蓝色的长裙仿佛流动的水波。
正是尹萝衣。
看到尹萝衣的出现，金无厌和灰衣老妪并不显得特别惊讶。因为他们也是知道尹萝衣是跟江忆染一起到的天骊族。所以，他们只是脸色变得难看。
没有想到，尹萝衣来得这么快。
更没有想到，江忆染能撑到现在。
看到尹萝衣出现，江忆染却是洒然笑道：“怎么来这么早，我还想借着他们打磨一下自己呢。”
尹萝衣微微侧首，瞪了他一眼，随后便是重新看向金无厌和灰衣老妪。
金无厌和灰衣老妪被她看得满脸悻悻。
金无厌终究是冷哼一声，抱拳道：“既然是灵诏城尹仙子，那我们就不多叨扰了。”
话音落下，他和灰衣老妪的身影便是同时消失不见。
尽管似乎还在江忆染布置的幻境中，但以灰衣老妪同样玄妙的幻术造诣，这么久时间自然早就看破了。
而江忆染和尹萝衣也没有拦他们的意思。
毕竟，灰衣老妪和金无厌也不是什么寻常修行者，尹萝衣虽然强悍，要留下两人也要付出不小代价。而这种代价是完全没有必要的。更何况，也不知道灰衣老妪二人有没有什么后手。
江忆染一挥手散去幻境，轻轻呼出一口气。
不远处，剑影与星辉的圈子中，祁天眉沉沉昏睡着。
她的眉眼间也泛着些许绯红烟气，只不过却是很淡很淡。
江忆染摇头叹了一口气，显现出有些疲惫的样子。
而此刻，尹萝衣脚下的碧蓝牡丹也已消散，她自己则是走到了江忆染面前：“你怎么样了？”
江忆染一边收起两柄八重樱，一边微笑摇头：“无妨，没有大碍。”
“少来。”尹萝衣秀眉微蹙，直接握住了江忆染的手腕。
一道碧蓝色辉光从尹萝衣手间掠出，传入江忆染体内，在他四肢百骸间游转。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六十八章 扑朔迷离
几个周天后，碧蓝色辉光消散，尹萝衣的眉眼间却是浮现起了担忧：“你中了毒。”
江忆染苦笑道：“没办法，那灰衣老妪的毒术实在厉害，无形无相而生，氤氲天地变化间，比她的幻法不知高明了多少。我虽以彼之道还治彼身，但到底没有躲开她的毒。天眉也中毒了，虽然程度轻得多，但她毕竟修为低，还是快些把她带回去吧。”
尹萝衣有些惆怅，轻叹道：“抱歉，是我太大意了，没有想到那些人竟然如此执于此。”
江忆染摇摇头，洒然道：“师叔不必如此。要说没想到，我自己也没有想到。”
说罢，他眉眼间的洒然便是缓缓褪去，渐渐有沉重浮出。
正如他自己说的那样，他没有想到在借酒岩还会遭遇伏击。
但同时，他更没有想到的是，对自己出手的灰衣老妪竟然是当年害死司徒凛的罪魁祸首。
这代表什么？
常人或许不以为然，但江忆染却能看出这背后的扑朔迷离。
一开始，他也单纯地觉得应该只是江晨瑜想要取他性命。
可是到现在这般情况，他已然明白，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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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如果那灰衣老妪并非当年害死司徒凛之人，或许江忆染不至于想那么多。但她却大方地承认了。那么江忆染也就自然而然地将两件事联系在了一起。
当年，司徒凛死得很蹊跷。史官记载下来的很简单，只是说什么“南征凯旋之际遇瘴气暴病而亡”，但稍有些见识的人都会明白，这绝对不是真相。纯粹因为对这些模糊不清的旧事非常感兴趣，江忆染曾经特意调查过这件事，甚至向张离繁询问过。最终了解的，远不止史官记载下来的。彼时司徒凛已然平定南疆，正在北归路上。在路过霏城的时候，偶遇一片桃花林。司徒凛见景宜然，心喜不已，当即便令大军驻扎休整，自己则和众多军中部属以及南疆数族进奉的舞姬流连于桃花林间，摆宴作贺。三天之后，大军继续北行，司徒凛则开始出现异常，周身开始浮现出异常的绯红色细线，就如刚刚江忆染那般。到次日，司徒凛便是暴死于途。后来其遗体运至金陵，验检之后才发现是中了千面桃花瘴。此瘴并非无名，乃是十大奇毒之一，只不过因为创发此毒的净仙教早已败亡数百载而毒的制法解法也失传颇久，是以名头并不大。但史书上对其的记载并不少。江忆染所了解的，差不多便是这些了。至于其他的细节，诸如素来机警沉稳的司徒凛为何突然会在那片桃花林边驻扎休整、在桃花林中到底又发生了些什么、司徒凛的中毒后异状是否有其他人知道或者说他自己是否告诉了其他人，便完全不得而知了。因为，当年和这件事有关的人，大多都已经死了，哪怕活着的，也难寻踪迹。当然，江忆染也并非什么细节都没有查到。出于某些偶然，江忆染还是查到了一个细节——在桃花林中，司徒凛似乎曾和一名诡异的黑袍人会过面。
总之，司徒凛的死，没人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出于什么原因，又为了什么目的，都已无处可寻了。
可现在，灰衣老妪现身了，为杀江忆染而来。而且，她多半便真的是当年下毒害司徒凛之人。
能确定的是，想杀江忆染的是江晨瑜，但灰衣老妪决然不会是直接受江晨瑜指使的。而且恐怕像金无厌以及上次的上官凌、叶书袂等人，也不是真的听命于江晨瑜。在这批人和江晨瑜之间，恐怕还有另外一个人。这个人，应该是南疆修行势力的真正主宰，是江晨瑜在得到他的帮助后才统领了南疆，而非江晨瑜统领南疆后才获得了他的支持。那么，会是这个人指使灰衣老妪毒杀司徒凛的吗？又或者说，其实真正的凶手不止灰衣老妪一个，这个神秘的南疆主宰也是？毕竟，江忆染也算是体验了一次千面桃花瘴，所以他非常怀疑司徒凛是否真的只是因为千面桃花瘴而死的。以他现在的修为，凭借众多玄妙的功法，虽然无法解开瘴毒，但压制却还做得到，甚至可以压制不短的时间。司徒凛作为大楚大将军，可是货真价实的十六楼修为，功法也未必弱于江忆染，他就算真的中了千面桃花瘴，想来压制还是做得到，只要回到金陵，以他的身份，江玄胤一定会倾力救助。在那种情况下，江忆染是绝对不相信司徒凛会轻易暴亡的。所以，除了瘴毒，司徒凛应该还受了其他方面的伤害。只是这伤害到底是什么，也不得而知了。
说来说去，其实无非就是——
有人，在借势。
或者说，有人在利用江晨瑜想要除掉他的行动来达成别的一些目的。
说白了，就是把江晨瑜也当作了棋子。
甚至于江晨瑜自己都没有发觉自己被当作了棋子。
这很恐怖。
因为这种人在借势之后，便能易势。
大势者，难逆也。可他们却偏偏能在无形中扭转时势。
而眼下借势之人似乎又和当年的司徒凛之死牵扯到了一起。
就仿佛编织了一张巨大的网。
就仿佛设了一个难测难言的局。
于是，江忆染又不自觉地想起了很多场景。
从最开始数年前他北上投军时遇到的鬼面人，到后来东行金陵时碰到的尸变、余空阳以及城中劫杀的紫袍人蓝衫人。从云梦派附近遇到的牛头马面和孟婆，到在常羊山突然出现的众多地仙大能。从嬴忘忧攻伐纯阳最后关头的乾坤陡转，到南宫衣对江忆染深深执着。从凤鸣镇的紫菡、榣山换世棋枰中的诸多诡异，到现在南疆的诸多变故。楚、秦、青衫、血雁、红衣、月宫、忘川、巫教、纯阳、武当、云梦、榣山、清凉寺，无数的门派，无数的势力，仿佛都被牵扯到了一起，冥冥中似乎都产生了某些联系。
饶是江忆染，也感到深深的诡谲。
到底是何等的人物，才能操纵这样的一盘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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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六十九章 想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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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七十章 洛海棠的变化
小孤山山腰密林深处，有飞瀑名灵旸。
瀑落成潭，是为予幽。
予幽潭边，洛海棠把手背在身后，盈盈握着剑，在一块块光滑的石头上轻轻跳跃着。
她穿着的紫白衣衫，是三生剑阁弟子的制式衣衫。
毕竟，她这段时间都是以暮雪鸢弟子的身份在剑阁中修行。
就在这时，远处的林中却是有一道身形徐徐现出，赫然是一个身着紫白衣衫的青年。
其人眼眸明亮，面容干净，给人一种阳光乐天的感觉。
他叫祝雁回，乃大阁主座下大弟子，也就是如今三生剑阁的大师兄。同时，在来三生剑阁之前，他还是洛南思的门生，因而也算与洛海棠颇有渊源。是以，他平常对洛海棠也是颇多照拂。
洛海棠自然是注意到了祝雁回的到来，从潭中轻轻跃到了岸上，向祝雁回行剑礼：“大师兄。”
祝雁回微笑道：“洛师妹，你果然在这里，快些回山吧，老师到了，正在承心殿等着呢。”
“老师？”洛海棠刚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微微怔了一下，旋即才恍然，惊喜道，“爹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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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心殿上。
正有四人在此。
除了温修宁、暮雪鸢和洛南思，温修宁的二弟子莫霖媛也在此地。
暮雪鸢也是得到温修宁的传讯后刚到这里，一见洛南思便是轻笑道：“怎么突然想到来小孤山了？幽燕那边不是应该忙得焦头烂额么？”
洛南思无奈地摊摊手，温润应道：“再怎么忙，女儿在这里总得来看看。”
“嘁，海棠在这里你不是更应该放心吗？难道还怕我们教不好？”暮雪鸢眉弯似月。
洛南思扶额。
他作为玄徵军师，自是谋略无双，但要和暮雪鸢斗嘴，显然还是会大落下风。
而温修宁也终于是微笑开口道：“师妹，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这性子。每次洛兄和江兄来我们这，你就非要呛他们才罢休。”
暮雪鸢秀眉微挑，娇俏笑道：“我喜欢，反正他俩两个都说不过我一个。”
洛南思连连干笑。
不得不承认，暮雪鸢的这句话确实是真的。
温修宁笑着摇了摇头，正想再说些什么，却是突然又望向了殿外：“她们来了。”
洛南思和暮雪鸢也是略略转身。
当先进来的，是洛海棠。
她踩着小步子冲进来，一下子就抱住了洛南思：“爹。”
洛南思摸了摸她的头发，笑道：“傻妮子，怎么像个孩子似的。”
洛海棠看了看洛南思，吐了吐舌头，松开手站在他身边，微笑：“嘻嘻，这不是想念爹爹了。”
“还知道想我，那就还算有良心。”洛南思洒然，随后便是看向紧跟着进来的祝雁回。
祝雁回向其谦谦一礼：“老师。”
“是雁回你这小子啊，没想到现在也是地仙了。”洛南思见到曾经的门生，也是颇感欣慰。
祝雁回也是慨然笑道：“比起洛师妹的进境神速，我这个做师兄的可是深觉惭愧。”
洛南思看了看身旁的洛海棠，也是微微一笑。
老实说，洛海棠的修行天赋确实让洛南思都感到吃惊。以前呢，是因为洛海棠一直没有特别认真地投入到修行中，可现在却不一样。待在三生剑阁的洛海棠据他了解几乎是非常全神贯注地在潜修。而成果也是十分显著。现在的洛海棠，已经是八转妙真的境界了。若要论在妙真境的修行速度，恐怕比江忆染当初还要快一些。当然，真要说起来也没法这么比，毕竟，当初江忆染在妙真境修行的时候可不是像洛海棠这般安宁状态，而且他在从六转到九转，也完全是因为独幽琴带来的机缘。不过，不管怎么说，洛海棠修行天赋非凡都是不争的事实。
洛海棠恬然道：“师兄谬赞了。欲速则不达，我现在虽然进境迅速，但根基终究浅了些，真正实力比起师兄还是差了太多，更不要说阿染了。”
祝雁回洒然道：“洛师妹谦虚了。”
暮雪鸢此刻也是走过来挽起洛海棠的手，莞尔道：“小海棠，你不能总和阿染比。那小子就是个怪物，几百年碰不上一个，和他比不得被气死？”
洛海棠笑道：“雪姨，你这样说到底是在损他呢，还是在夸他呢。”
“哼，当然是损他了。那小子多半跟他爹一个德性，都不是好人。”暮雪鸢撇了撇嘴。
洛海棠掩嘴直笑。
洛南思则是眼角连抽。
就在这时，一道清朗的笑声却是从殿外悠悠传来：“雪姨，你这样在背后说人坏话可不好。”
此声一出，殿内的人，除了洛海棠外，都微微怔了一下。
洛海棠却是一点没有发怔。
她猛然转身望向殿门，眼眶顿时泛起了绯红，有晶莹的泪珠在打转。
“乖乖，这么巧？”暮雪鸢喃喃，精致的眉眼间也是浮现出悻悻然的神情。
洛南思的心中则是生起无边的感慨与宽慰，嘴角也是浮现出纯粹的笑意。
只是，下一瞬，他的笑容却是突然僵了一下。
因为，他想到了一些事情。
他的眸中浮起一抹微不可察的黯然。
也就在此刻，殿门洞开，一道微光悠悠闪入，带着绯红色的影迹，轻飘飘地落在洛海棠面前。
洛海棠毫不犹豫，想也没想地抱住了眼前人。
来人，自然是日夜兼程的江忆染。
终于在一个无比巧合的时间来到了三生剑阁。
他轻轻抱着洛海棠，无比温柔地拂动她的青丝：“小海棠，我想你了。”
洛海棠下巴搭在江忆染的肩上，虽然泪眼朦胧，心中却是无限的欢喜：“我也是。”
“感觉几个月没见，你的变化挺大的。”江忆染浅笑道。
“哪有。”洛海棠微微红了脸。
“变得更强了，也更可爱了。”江忆染柔声笑言。
洛海棠没有回答，脸却是更红了，显然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好啦好啦，真是的，不就久别重逢嘛，肉麻。当我们是空气？”暮雪鸢戏谑的声音从旁传来，江忆染和洛海棠都是红了脸，赶紧分开。
洛海棠就像一个娇羞的小女孩，躲到了洛南思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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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七十一章 红叶满寒溪
干笑之余，江忆染却也没有忘记向众人见礼。
和三生剑阁，江忆染自然还是很有一段缘分的。
在最后，江忆染看向洛南思，眉眼间满是感慨：“洛叔。”
洛南思点点头，由衷笑道：“回来就好，你爹娘都很想你呐。”
江忆染挠挠头，洒然道：“我也想他们，应该很快就能见面了吧。”
暮雪鸢则是轻轻勾动发丝，悠悠然促狭笑道：“小嘴倒是像抹了蜜，可惜多半口是心非。否则，怎么从南疆出来，不回雁城就直接来了三生剑阁？这恋人还是比爹娘要强啊。”
洛海棠的小脸更红了，深深低了下去。
江忆染看向暮雪鸢，苦笑道：“雪姨，你就别调侃我了。”
暮雪鸢摆了摆手，微笑道：“好啦，不调笑你们俩了。真是的，关系都这么明显了还害羞。”
江忆染傻呵呵地直笑，偷偷又看了一眼把头埋下去的洛海棠。
洛海棠刚好也抬头瞥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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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目相对，顿时又是无限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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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孤山山腰，自予幽潭边有红叶溪蜿蜒而出，悠悠流向山脚。
溪边，江忆染和洛海棠并肩而行。
他们，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样一起散过步了。
在这样的安宁里。
在如此的平静中。
享受着，或许在乱世，是根本难以想象、难以奢望的幸福。
比起双手娇俏地背于身后、恬淡可人的洛海棠，江忆染显得更活泼一些：“小海棠，你知道吗？这回我去南疆，可是捡了个大便宜。”
洛海棠微笑道：“什么便宜呀。”
“你应该也知道，灵诏城有风花雪月四仙，那可都是此世的巅峰修行者。我呢，嘿嘿，天资出众刚好就被湮风刀仙看上了，被她收为了唯一的弟子。”
“阿染就知道吹牛，哪有人自己夸自己天资出众的。”洛海棠娇俏道。
“这可不是我说的，是我师尊自己亲口说的。”江忆染拍了拍肩膀，然后又似乎想到了别的什么，话锋一转道，“对了，我师尊似乎和我娘还有血雁的徵都认识，啧啧，真是难以置信。”
“灵诏不是一直避世的么？”洛海棠奇道。
江忆染摸了摸下巴，娓娓道来：“灵诏说是避世，其实只是不愿纠缠江湖上的纷扰罢了，真要入世，他们也并非不能。不过，城里百姓的生活确实都是世外桃源般，可风花雪月四仙却不一样了。他们其实原本都是江湖有名号的人物，只是大多因为无心于红尘，最终去了灵诏那一处宁静之所。”
“那位湮风刀仙想来在入灵诏前夜承受了很多红尘间的纷扰吧？其实有时候想想一个姑娘，却要背负这么多，也挺难受的。”洛海棠眨了眨眼。
江忆染轻咦一声，笑道：“小海棠你是怎么猜到的我师尊是女子的？”
“不是猜到的哦，其实很早有人告诉我的。”洛海棠掩嘴轻笑道。
“怎么可能呢。”江忆染挠了挠头，有些不解。
洛海棠俏皮地往前跳，笑道：“因为你不是姑娘呀。穆姨有些事可是不会和你说的。”
江忆染洒然道：“那小海棠你和我说说呗。”
“那就勉为其难告诉你啦。”洛海棠嘻嘻笑道，“这说起来是我们爹娘那一辈的事了。那时候，楚地可是有着大楚九姝的传说的。”
“大楚九姝？我怎么没听说过？”江忆染郁闷道。
“人家女孩子年轻时候的事情，而且并非官方的说法，当初传传也就够了，怎么可能又绵延这般久。我也是穆姨和我闲聊的时候偶然提起的。”洛海棠轻轻理了理额前垂落的发丝，“大楚九姝呢，说的是我们爹娘年轻时候的那个时代，修行天赋高、姿容更是绝世的九位女子。其实大半你还认识呢。”
“嘿嘿，这样子的话，我就更感兴趣了，想来会有不少当年的八卦能听了。”江忆染嬉皮笑脸道。
“不正经。”洛海棠白了江忆染一眼，继续认真说道，“这大楚九姝，我们燕王府就占了两位。除了穆姨，便是我过世的娘亲。然后呢，金陵那边也有两位。一位，是母仪天下的当今皇后夏菀渔，一位，是出身玄烟坊的绝代风月邹诗诗。剩下五位中，有两位从名号上其实可以说是一对的，一个是小璟湖畔医仙，一个是骊含古林毒仙。最后的那三位呢，一个是东离剑庐的火凤仙子，一个是我们血雁的徵，一个便是那东越遗族、后入灵诏的刀仙。”
江忆染听罢，不禁止住了前行的步伐，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洛海棠灵动的目光落向他，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真是巧。”江忆染慨然道。
“是啊，谁能想到现在绝世无双的几位女子，当初其实都非常有交集呢。”洛海棠微微抿唇。
但其实，江忆染说的巧并非指这个。
他只是突然意识当初的那个念头竟然是真的。
这几个可以说是最强的女子还真都互相认识。
女人真可怕。
江忆染的脑海间不知为何浮现出这样的字眼。
可紧接着他就感觉后背一阵发寒，赶紧晃了晃头。
洛海棠呢，则是继续用好听的声音悠悠说道：“听穆姨说，当年这九个女子，关系都是极好的，所以才私下被年轻修行者冠以了大楚九姝的名头。而且，照穆姨的说法，当年九人中最强的，应该就是阿染你的师尊了。”
“嚯，这样么。”江忆染嘴角一勾。
“只是可惜啊，这么亲密的几个人终究是天各一方了。”洛海棠望向湍湍流淌的红叶溪，眉眼间浮起丝丝缕缕的惆怅。
江忆染绽到洛海棠身后，轻轻扶着她的肩膀，柔声说道：“相逢终有离别，有时候小海棠也要学会习惯。不过，你放心，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永世不分离。”
洛海棠微微侧首，惆怅已然消散，露出最真的笑：“阿染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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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叶满寒溪，一路空山万木齐。
这样的安宁中，江忆染和洛海棠相依相偎。
景如画，人如画。
只是，不知道，这样的宁馨又能持续多久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七十二章 西风吹老丹枫树（上）
小憩一二，两人便是继续向前走。
江忆染问起了洛海棠的情况：“前面光说我了，小海棠你呢，在三生剑阁修行感觉如何？”
“当然挺好的喽。”洛海棠微笑答道，“大家都对我很好，雪姨亲自教我剑术。我甚至获准入三生塔修行。这也是为何我的修为进境如此之快。”
“那些终究是外力，还是我们小海棠天赋绝世。”江忆染嬉笑道，“对了，月儿呢，她怎么样。”
“月儿妹妹一直被琛云子前辈带在身边修行，这几日似乎随琛云子前辈出海了，所以不在三生剑阁。她现在也很强，修为恐怕比我还要高一线。”洛海棠恬然道。
江忆染点点头，洒然道：“那小海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洛海棠朝着江忆染眨了眨眼睛：“我听你的。雪姨说，她的剑术我已经学了七七八八，剩下的最好便是在实战中体味。所以，差不多也到了离开的时候了。”
“我们去一趟金陵怎么样？”江忆染摸了摸洛海棠的头，笑道，“去拜访拜访当初的故友，顺便把上次仓促间未能游览的风物也看个尽兴。”
“好。”洛海棠脆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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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想去金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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珞炀峰的客房中，当洛南思听到江忆染和洛海棠的想法后，他的眼底不自觉地浮起一丝波澜。
只是，他毕竟是经历过大风雨，这丝波澜藏得很好，心细如江忆染也没有发现。
江忆染很悠然地说道：“对，毕竟我们也不急着回去，正好三生剑阁离金陵近，不如去游玩一二，就当散散心了。”
洛南思微微一笑：“想去便去吧，小心些就好。”
“洛叔放心，我们去的是金陵，又不是南疆。而且，我和小海棠修为都很高了，也不怕什么人的。”江忆染洒然道。
洛南思摇头失笑：“去吧，记得早点回雁城。”
江忆染和洛海棠纷纷笑着应了一声，然后便从客房退了出来。
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洛南思的眉眼间却是浮起了淡淡的忧愁。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在房中缓缓坐下。
随后，一道银衣身影便是仿佛凭空出现般站在了他的身后。
这道银衣身影带着银色面具，周身浮动着凛凛剑意。
此人乃是银二，实力更在当初救下江栖梧的银三之上。
银二一出现，便是用很清朗的声音问道：“先生在担忧什么？”
洛南思眉眼微垂，语带苦涩：“在此之前，念棠和海棠都不知道大楚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如果他们知道，又会有怎样的变化呢？海棠倒也算了，她的性子随她娘亲，温润如水，可念棠就不一样了，他从来都是快意恩仇的性子，更何况又对是非黑白看得极重，身边的朋友更加是他的逆鳞。一旦他觉得是错的，那他或许就会选择自己的方式来解决，哪怕对方是九五之尊。”
银二沉默了。
他能明白洛南思的意思。
其实，说起来，江忆染虽然看世间的纷纷扰扰都能看得很清楚，但他自己的真正心意也往往是最容易被看穿的那一个。
因为，他真的很纯粹。
纯粹到事实上只是在奉行一些很明白的道理。
所以，他承受的痛苦，也远比别人的多。
洛南思现在很难受。
哪怕是作为玄徵军师的他，也不知是否该提前将楚地掀起的种种风云告诉江忆染。
抑或是说，让江忆染和洛海棠自己去探寻。
金陵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他们只要一踏足，定然会发现这些。
那么，然后呢？
然后，江忆染会是怎样的反应？
然后，他们这些长辈又该怎么做？
洛南思竟然感觉有些迷茫。
就在这时，银二开口了：“其实，属下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洛南思轻轻点头。
于是银二继续娓娓而言，语调有些莫名的出尘之感，又有些深深的慨然：“我觉得，不管如何，少主都是个负责任的人。既然如此，那不如就让他自己选择、自己去做，因为他确实也有了这样的实力。他毕竟还年轻，人生，总要有少年热血的时候，才不负韶华。”
洛南思怔了怔。
然后，他便是洒然一笑：“倒是我格局小了，反是有些陷到牛角尖中去了。不过，你的话倒是让我想起王上对你评价。”
银二没有说话，露在外面的眼眸中却是闪烁着淡淡的光辉。
“他曾说，你其实和少主很像。”洛南思满怀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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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江忆染、洛海棠告别三生剑阁诸人向金陵进发，洛南思则是回了雁城，江月儿因为修行的原因还需继续留在小孤山。
至于当初和江忆染一同离开南疆的尹萝衣，却是在江忆染到达三生剑阁之前就已经离开了。
按照她自己的说法，重回北边，她也要去拜访一些旧友，待得诸事处理已毕，便到雁城等候。
此刻，一路向北的江忆染正和洛海棠有说有笑，并不知道此去金陵对自己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结束？
抑或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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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江忆染两人来到金陵时，已然是落日时分。
暗红色日光给整个金陵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红。
只是。
堪堪入城。
江忆染便觉气氛似乎有些不对。
好像和当年来金陵时不同。
江忆染初踏朱雀街，回首望城门，一时间竟然有些怔怔。
洛海棠望向他，秀眉轻挑，问道：“阿染，怎么了。”
江忆染重新转过身，轻轻摇了摇头，微笑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有些惆怅的感觉。”
“会不会赶路太累了，你身上可是还有千面桃花瘴。”洛海棠眨了眨眼睛。
江忆染摆摆手笑道：“怎么可能呢，我都是地仙境了，些许赶路不会累的，那些毒算不了什么的。不用多想啦，我们快去宁府看看，也不知道云旭桓那小子有没有泡到宁姑娘。”
洛海棠掩嘴笑道：“你呀，就喜欢这些不正经的事。”
“情之一字，为世间最重，哪里不正经了。”江忆染拉起洛海棠的手，笑着往前跑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七十三章 西风吹老丹枫树（下）
江忆染没有想到。
洛海棠也没有想到。
当他们站在宁府门前，看到的会是一片墟落。
他们几乎不约而同地怔住了。
那是真正的难以接受。
宁府旁有一株丹枫树。
落叶悠悠，飘飘荡荡。
此刻正是初秋刚过，枫叶却是显出深秋时才有的刺目艳红。
丹枫者，从来都是越艳便越近凋零。
笼罩在这的，又是何等的萧瑟。
江忆染有些麻木地走到丹枫树下，握住了一片落下的枫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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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手中握住的，是浓浓的血意。
明明只是一片叶子，却让他觉得比起世间最厉的刀剑还有锋锐。
刺痛着他的掌心。
又或者其实在刺痛着另一个心。
江忆染深吸一口气，勉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缓缓走到宁府门口，那里，赫然落着一块碎成两半的匾额。
一半是宁，一半是府。
中间的痕迹，无比狰狞。
他能感觉得出，是一道刀光。
江忆染想要走进去。
可当他迈出脚步，却又突然止住。
有一道声音响起，从其身后悠悠传来：
“或许，最好，不要再入内了。”
江忆染怔怔出声：“为什么呢？”
“因为没有用了。”
很简单的几个字。
很明晰的一句话。
却还是让江忆染感到无法相信。
他感觉自己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
他转过身，发现洛海棠身后不远处多了一个人。
湛蓝儒衫，温润如玉。
正是血雁五音之一的宫。
他走到洛海棠身边，和她望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宫，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来。
宫看着眼前这个欲言又止的年轻人。
看着这个背负了太多不该背负的东西的年轻人。
他感到有些心痛。
宫长叹了一口气：“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
只是说了一句话，宫却是立刻顿了顿，他看向江忆染，发现其藏在袖袍中的手正轻轻颤抖着。
宫摇摇头，继续轻声说道：“我希望你听了以后，能够一如既往地冷静。”
江忆染无比苦涩地出声：“我尽力。”
聪慧如他，或许早已猜到发生了些什么。
总之，不是好事。
总之，是深深的痛苦。
明明猜到了，但却还是要一点一点听着别人的叙说去印证那些痛苦。
这或许，又是更痛苦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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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临。
萧索的西风为浓重的夜再添一分寂寥。
江忆染到底还是和洛海棠一起走进了被毁掉的宁府。
至于宫，却已不在此间。
江忆染带着洛海棠，走到了书楼前。
这里，是少数几处毁坏并不算特别严重的地方。
这里，也是那日的无边风雨开端之处。
为什么江忆染会带着洛海棠到这里呢？
大概是冥冥间的一种感觉。
江忆染坐在一处断壁上，洛海棠静静坐在他身边。
两人都抬着头，仰望寂寂夜空。
明明是很宁馨的画面。
却偏偏透着一丝凄冷。
此刻的江忆染，已经全知道了。
宫将至少是血雁所能得到的所有消息告诉了他。
从立储开始。
到现在。
事实上，杀戮并没有止于那个夜晚。
也没有止于那个夜晚过后许多被送上刑场的清晨。
它一直在延续。
江玄胤没有料到的是。
血腥手段固然震慑了庙堂朝臣，却很难真正意义上震慑天下百姓。
有很多人，或许无官无职、无名无姓，却毅然决然地走上了宁望平等人曾经蹈赴的那条路。
尽管，他们都知道。
这是条死路。
于是，杀戮继续着。
杀到胆寒。
便也终究心寒。
就像彼时的江忆染。
感觉自己的心进入了风雪中。
寻不到一丝温度。
就在这时。
江忆染突然低下了头，看向不远处。
而洛海棠也是循着他的目光望去。
只见一道略显苍老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那人穿着一身灰白色的常服，看起来就像是个寻常的乡间老人。
谁又会想到，他实际上是当今大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大人呢。
张离繁微微抬首，望着坐在断壁上的江忆染和洛海棠，眉眼间有深深的复杂。
江忆染似乎也没有想到张离繁会出现在这里。
时间一下子仿佛凝滞了。
无人说话。
无人动念。
只有星斗在淡云间若隐若现。
只有西风吹动着宁府外的丹枫树传出叶落簌簌的声音。
终于，张离繁眉眼微垂，还是开了口。
因为，他知道，确实应该由他来解释，眼前的人并没有错：“你是不是有些失望？”
江忆染没有回答。
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从看到宁府墟落的那一刻起，他就感觉喉咙间充塞着苦意。
开口说话，变得无比困难。
张离繁似乎也理解江忆染的心情。
他也没有非要江忆染回应的意思。
他只是继续轻声说道：“其实我自己也挺失望的，因为从某种程度上说，大楚并没有按照我们那批人最初设想的那般在前进。因为，真的有很多的无奈，很多无法想象的无奈。这些……”
当张离繁想要继续说下去的时候，江忆染从断壁上跳下来，站在他面前，声音异常冰冷：“所以，你希望我能理解他？理解他杀这么多无辜的人其实是有原因的？”
这一刻，张离繁也没有回答。
倒并不是说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而是他觉得，没有回答的必要了。
他发现，很多事情，其实眼前这个无比聪慧的年轻人，都明白了。
也正是因为明白，所以这个年轻人有自己的看法和选择。
气氛突然僵硬了起来。
空气似乎有些让人感到窒息。
洛海棠也跳了下来。
她轻轻拉动江忆染的衣角，握住他微微颤抖着的左手，低声说道：“阿染。”
她的眸中，有深深的担忧与痛苦。
作为这世间最了解江忆染的人，她明白，从来最冷静的他，在这时，情绪已经有些失控了。
江忆染自己也明白。
真的。
他都明白。
但他无法克制。
有些东西，像火一样，在他的胸膛中熊熊燃烧着，仿佛要将他撕裂。
唯有左手间的一抹清凉，让他依旧保持着清醒，带给他最后的安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七十四章 深山夕照深秋雨（第五卷终章）（破百万字纪念章）
江忆染轻吐一口气，很哀伤地说道：“对不起，首辅大人，小子失态了。”
张离繁轻轻摇头，声音也带着深深的哀愁：“我知道你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我也知道你是一个以他人之忧为己忧的人，所以我能明白，现在的你一定很痛苦。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用最冷静的状态去看待发生的事情。有些事，不得已。帝王终须有帝王之道，陛下也承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压力。未来不可期，是好事坏未必便已定论。”
江忆染闭上眼，然后又睁开眼，用很决然、很认真的声音说道：“但是，终究要有个说法不是么？他们本不至于死。或许，如此的局面并非他所愿，可也该有个交代不是么？”
他似乎不再想继续和张离繁讨论这件事，说完这句，便是拉着洛海棠向外走去。
错身而过的刹那，张离繁异常疲倦地说道：“大楚，已经受不起折腾了。你并非一个自私的人，我想你也很清楚这一点。”
江忆染止步。
他的神色看起来平静，可他身边的洛海棠却是明白，其实他也很挣扎。
他的手，从一开始，便在颤抖，未曾停止。
江忆染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自己的声音：“我会用自己的方式去讨要一个交代，不会伤到任何人的方式。”
话音落下，江忆染没有再停步，和洛海棠一起，徐徐消失在沉沉夜色中。
张离繁自始至终没有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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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沉沉叹了口气，眉眼间尽是劳累，仿佛苍老了十岁。
就在这时，一道清澈的声音悠悠响起：“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一件事。”
张离繁微微怔了一下，转过身，发现近旁不知何时站了一个青衣人，正是叶风吟。
张离繁挑了挑眉：“风语堂堂主？”
叶风吟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张离繁摇头失笑：“青衫中的明白人不多，你算是一个。”
“首辅大人谬赞了。”叶风吟慨然一叹，“在下再如何明白，却也想不透，为何似乎所有人都非常在乎这位燕世子，而且这种在乎绝非寻常的在乎。”
张离繁低头一笑：“因为有些人，注定要搅动风云。”
他再没有多说，只是留下了这句并不十分清楚的话，便也向外走去。
这句话听起来十分敷衍，但叶风吟并不这么觉得。
他看着张离繁远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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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太灵殿。
这里是早朝的地方。
此刻已经是深夜。
可江玄胤却静静坐在龙椅之上。
他感到很孤独。
这种感觉，从坐上皇位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有了。
到现在，是越来越深。
但他又知道。
这本来就是帝王的命运。
孤家寡人。
只是，有时候，还是会觉得累啊。
就像现在。
他用右手支颐着脑袋，左手轻轻在龙椅上敲打，双眼微闭，不知所思。
寂静中的敲打声诡异地持续着，直到一道黑影突然出现在下方。
江玄胤这才缓缓睁开双眼：“怎么样？首辅大人与我那孙儿说了什么？”
“启禀陛下，首辅大人是担心燕世子做出什么过激的反应，所以特地往宁府相劝。”
江玄胤微微眯起眼，低声道：“所以，我那孙儿又说了些什么？”
龙椅前的那道黑影沉默了一会，然后才徐徐开口道：“燕世子说，会用自己的方式寻一个交代。”
这次，轮到江玄胤沉默了。
而且，他沉默了很久。
突然打破沉默的，是他的一声轻笑：
“等我那孙儿回了雁城，派人传话予他，就说，朕，在金陵，等他来讨要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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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城城头。
洛南思已经重新回到了这里。
他正与江暮玦并肩而立。
秋风萧瑟，他们的眉眼间也泛着几分寂寥。
“阿染回来了？”江暮玦问道。
洛南思轻轻点头：“嗯，他去了三生剑阁，刚好和我遇上。”
“这小兔崽子，有了姑娘忘了爹娘。”江暮玦摇头失笑，“那现在呢，怎么不见他回来？”
洛南思眉眼微垂：“他和海棠一起去了金陵，本来是想去看望朋友的。”
江暮玦怔了一下，随后便是悠悠道：“去了金陵啊。”
“对啊，去了金陵。”洛南思重复了一遍，听起来毫无意义，但江暮玦能够明白他的意思。
“这样的话，这小兔崽子估计又要大闹一场了吧。”江暮玦低头一笑，笑容中满是父亲对儿子的关怀。
洛南思看了一眼江暮玦，微笑道：“你看起来一点不担心。”
江暮玦大笑道：“年轻人嘛，总要大闹一场，那才是壮阔。若是最后能悄然离去，便更添潇洒。更何况，那小兔崽子又不是什么仙人降世，再怎么弄总不至于把天捅出个窟窿吧？只要不是那样，有什么事，我都能替他顶着。”
很豪迈，很霸气。
“你越来越像他的父亲了。”洛南思这样说着，话语中似乎带着些许哀愁。
江暮玦洒然而应：“我本来就是他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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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州，地宫。
原本冷清幽寂之所，此刻却聚集了许多人。
当初曾在常羊山现身并且最后活下来的三王，还有和江忆染有过交锋的孟婆以及新晋的牛头马面赫然在列。
其中的牛首面具人，正是在颍南附近和墨绿袍老者一起阻杀江忆染的那位。
恍惚之间看，似乎忘川高层尽数汇集于此处。
他们等待着。
等待着祭坛上的灰衣人发号施令。
他的名字，是公冶无生。
公冶无生此刻正负着手，背对转轮王等人。
他闭着眼，好像在思考些什么。
直到一道幽淡的、渺远的影子从殿外飘入。
其他人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这影子，但公冶无生却是有所反应。
他好像一直在等这道影子。
他一下子睁开了双眼，转过身来。
他依旧负着手，眼眸中充斥着俯瞰苍生的淡漠：
“当年的谶语，应了一半。接下来，便是验证后一半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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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旭桓被葬在雁城东南的烟雨山。
因为，那里有一处樱花谷。
可惜，正是仲秋，已无漫天花舞。
从金陵回来的江忆染随同其他人去探望他的时候，又是一撇夕阳，又是一阵秋雨。
樱花谷深处，有结草为庐，庐边便是云旭桓的墓，庐中住着憔悴了不知多少的宁雨樱。
洛海棠担心宁雨樱再度心伤，拉着她在屋中说心里话。
段与泠、闫笑笑在远处静静看着，他们毕竟与云旭桓不曾相识，权且遥寄相思。
江忆染、江栖梧两人则是摆了一壶酒、三盏杯于墓前，雨中狂饮，絮絮而言，就仿佛云旭桓还在那儿。
这是属于男人的浪漫。
一壶酒将尽。
一怀情将满。
两人站起身，深深一礼。
就在这时，宁雨樱和洛海棠的身影出现在一旁。
宁雨樱泪眼朦胧，脸色也显得苍白。
但她还是让自己努力微笑着。
她走到江忆染面前，从袖袍中取出了一截残剑。
一截红白相间、仿佛桃花的残剑。
她用很轻但很认真的声音说道：“他有一个最后的心愿，就是将这柄剑复原，然后用它唤出十里樱花开。我太差劲了，不能帮他实现这个心愿。能拜托你们，替他完成这个心愿么？”
江忆染接过灼华的残剑，感受着残剑上传来的温度，深吸一口气，用所有的坚决说出了这两个字：“一定！”
刹那间，濛濛雨中，那一树一树的樱花，竟然尽数绽放。
八月飘樱，又是人间至景。
是天上的那人听到了么？
是他在深情地呼唤么？
是他仍流连人间么？
江忆染揉了揉打湿的眼眶，望着被绽开的樱花映得绯红的天空，心中是无限的感动。
今日。
既见人间至景。
又见人间至情。
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章 罗生兮堂下
世人皆知，云梦为杂学大宗。
医道、星象、书画、阵法，无不为世间上乘。
但很少有人会觉得云梦的修行者擅长斗法。
大多数人似乎都默认她们疏于武力。
可事实真的如此么？
云梦以各堂各居而分，在其中，有最神秘的一堂，是云梦最锋锐的利刃。
这柄利刃，名为罗生。
秋兰兮麋芜，罗生兮堂下。
罗生堂的来历要追溯到云梦初创之时，并且又将牵起另一段旧事。
须知，云梦并非一个传承悠远的宗门，它历史最远不过追溯到天下初乱入春秋的年代，前前后后不过数百载，然则其如今声势却已经能和武当、龙虎、清凉寺等佛道大宗比肩。
这是因为，云梦的创派祖师叶堇身份极其特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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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王叶堇，在她开创云梦之前，曾是九宫山的弟子。
何为九宫山？
那是曾经的天下第一宗门。
真正的绝世无双。
彼时的天下，还未有九国纷乱，但一统的大秦帝国其实已经将近末路。
在这种日暮气象中崛起的，便是代表阴阳家的九宫山。
最后的数十年里，九宫山成为了大秦江湖的霸主，并且直接影响着庙堂。
九宫山的创继者有二，屈氏一脉、姬氏一脉。
自两姓而起，包罗万象。
九宫山中有九宫。
每一宫的宫主都是最顶尖的修行者，皆以神祇为名。
东皇太一，云中君，湘君，湘夫人，大司命，少司命，东君，河伯，山鬼。
而叶堇，便是当年九宫山中的少司命。
可以说，是整个世间，最顶尖的那几人之一。
后来，大秦几近倾覆，八国并起，九宫山也突然崩溃湮灭于世间。
无人知道原因。
无人愿意探寻原因。
好像，所有人，都希望它被埋葬。
无数的九宫山门人似乎也瞬间失去了踪影。
不知生死。
但可以知道的是，叶堇活了下来，并且一手开创了云梦。
当然，知道她是当年的少司命的人，很少很少。
在世人眼里，她只是药王，只是云梦祖师。
承载着九宫山一宫底蕴的她，让云梦迅速崛起。
并且事实上，整个云梦的架构本就是仿照她所统率的一宫而建立的。
罗生堂，便是最好的印证。
九宫山的罗生堂，汇聚了叶堇麾下那一宫，术法天赋最强的修行者。
云梦的罗生堂，亦如是。
修行之事，大道三千。
有以刀剑纵横者，亦有以法术绝世者。
罗生堂中的修行者，便是属于后者。
不修刀，不修剑，以术法入无双。
这便是罗生堂。
这便是它背后的故事。
尽管罗生堂强横，但它同样是无比隐秘的存在。
哪怕是云梦中人，也不知道罗生堂到底由何人组成，又到底位处何处。
云梦的弟子不会想到，其实罗生堂离她们很近。
甚至可以说是近在咫尺。
因为，罗生堂就在那株扶桑树中。
那里，有另一片不大不小的空间，以扶桑树为引，与这片世间相连。
换句话说，便是以人力辟出了一片须弥芥子。
其实，真要说起来的话，江忆染是见识过这种空间秘术的。
当初在榣山，换世棋枰中的那方世间便可以说是另一片空间。
只不过，换世棋枰中的空间并不完全，半真半假，与幻术相合。
而扶桑树中，却纯粹是一片空间秘境了。
虽然肯定不如换世棋枰中那般广阔，却也足见玄妙。
云梦中虽有这么一方秘境，但其实平常罗生堂的修行者并不都在此间。她们在外界也是有着各自的身份、有着不同的生活。
然而，此刻，这处秘境中赫然汇聚了不少人。
这处秘境其实很简单。
周围是墨蓝色虚空，让人无法感觉到真实。
浮在这片虚空中的，是一道长长的玉蓝色道路，道路两边每隔一段路浮着一个灯盏，其上飘着幽幽的浅蓝色火焰。道路的尽头，是一片方形的广场，也是通体玉蓝色，广场中央绘着九宫八卦运转的图案。广场的尽头，赫然有一方淡墨色玉台。
而此刻在罗生堂中的人便尽数汇聚在玉台之上。
其中，江忆染认识的便有三人。
一个是南宫衣，一个是当初镇守冶心池并曾替南宫衣转交十方剑匣的鹤发老妪，而还有一个，竟然便是叶韵宁。
若是江忆染在场，大概不会想到止澜居居主同时也是罗生堂中人。
至于剩下的，就是江忆染不曾认识的人了。
而站在玉台最中心的，正是南宫衣。
显然，她的身份莫说在云梦，哪怕是在罗生堂也是无比特殊的。
尽管如此，玉台上却是有不少人用怀着敌意的目光看向她，似乎对她有着诸多不满。
当然，鹤发老妪和叶韵宁不在此列。
譬如现在，就有一个紫衣老妪向着南宫衣沉声发难：“南宫，老身劝你最好莫要陷得太深了，江湖上的风雨我们云梦无意搅和。”
南宫衣却是嘴角微勾，娇俏一笑：“朱长老说笑了。云梦既然创立，便已在江湖了，又怎么不可能陷入其中？”
紫衣老妪冷哼道：“南宫，你莫要强词夺理。为了那个人，你当初私自送出了十方剑匣和越王八剑，后来又擅自搅入秦国的风云，现下，你又要调动罗生堂的力量，不觉得太过了么？”
南宫衣眉眼淡淡，悠悠应道：“越王八剑本就是他的东西，物归原主而已。况且什么叫私自？当年，这些本就是留给我的，我想予谁还要和别人商量么？至于后面两件事，也都一个道理。我虽是云梦掌教，但也是南宫衣，我想去哪儿，难道还要取得朱长老你的同意么？再者，我确实调动了罗生堂的力量，但那些人都是我亲自挑选进罗生堂的，本就是我弟子后辈，和朱长老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紫衣老妪铁青着脸，却是被一下子哽住，不知该说些什么。
近旁的一位高挑蓝衣女子大作姿态地出声相劝，只是眉眼间赫然充满戏谑：“南宫姐姐，前面的事我们姑且不论。但此番你调动罗生堂是不是有些过了？毕竟，这罗生堂可不是南宫姐姐你一个人的罗生堂，而是我云梦的罗生堂。”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二章 刀剑如梦
南宫衣秀眉轻垂，幽幽一笑：“不是我的罗生堂，自然也不是你的。”
高挑蓝衣女子抱起肩，眸中闪过怨毒。
“我调用的罗生堂力量不过十之一二，也不是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身为云梦掌教，难道这点权力都没有么？莫非诸位都这般反对？”南宫衣望向四周，话语间自有一种英气。
玉台上众人，有的静默不语，有的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是陷入寂寂。
片刻后，鹤发老妪终于是率先开口。
她音调从容，显然是早有思虑：“老身没有意见。”
紫衣老妪首先变了脸色，高挑蓝衣女子也是皱起了眉。
但紧接着，叶韵宁也是温润开口：“我也不觉得掌教所为有何不对，倒是有些人反是总想着寻衅。”
随后，又有数人发声，皆是支持或默许了南宫衣。
那些持反对意见的，眼看着便只剩下四五人。
高挑蓝衣女子当先是冷哼一声，拂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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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紫衣老妪等人也是各自脸色阴晴不定地离开了玉台。
南宫衣望着离开的那几位，并没有太多表情上的变化。
因为她根本不在乎。
她的心中，只有那个人而已。
所以，哪怕现在，无人支持她，她也会坚持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绝不后悔。
******
从烟雨山回来，江忆染去找了姚川。
彼时，姚川正在掩玄阁中整理典籍。
“姚叔，我想寻几把好刀。”
这是江忆染来到姚川面前后问的第一句话。
刚刚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泛黄典籍的姚川略有些奇怪，悠悠问道：“少主之前不是都用剑的么。”
江忆染很矜持地微微一笑：“在南疆的时候学了刀。”
“我记得少主回来的时候带的那两柄刀可都是非常不错，是不合手么？”姚川拂掉典籍上的灰尘，将之放到和原来不同的位置，轻笑道。
“两柄，太少了，不够。”江忆染收起了笑容，声音淡淡。
姚川的笑也僵在脸上。
他看向江忆染，心中有些发涩：“少主，用那么刀做什么。”
“路很长，人很多。”江忆染眉眼微垂。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江忆染的回应很简单，但姚川也是聪明人，他明白江忆染的意思，所以他这样问。
“姚叔放心，我不会杀人，我会用自己的方式来解决一切。”姚川回答得很认真，也很坚定。
姚川却是摇了摇头。
他轻轻叹了口气：“我从没有想过少主会用杀戮来解决问题，我只是想告诉少主，其实不用将所有事情都揽到身上自己来扛。这样，会很累。”
江忆染藏在袖袍中的手轻轻颤抖了一下。
但他的心中却是一阵温暖。
在家的感觉真好。
身边有在意自己的人真好。
江忆染终于是微笑起来：“这次，就当我任性一次吧。”
姚川略略怔了一下，但旋即便是摇头失笑。
因为。
只有这样。
才是他认识的少主。
才是他所了解的那个江忆染。
他轻呼一口气，洒然道：“少主放心，一定会给你带来最好的刀。”
******
数日后，千漪湖畔。
依旧是那片熟悉的海棠林。
海棠花下，依旧是熟悉的那两个人。
在江忆染的面前，赫然摆着三柄不一样的刀。
一柄刀身修长，泛着银白色的光芒，仿佛覆盖大地的雪片。
一柄刀尖微钝，满满的厚重之感，氤氲着沉沉的淡黑色幽光。
一柄刀刃纤细，绽着奇诡的紫红色，刀柄上则是缀着一朵绣出的紫色花饰。
三柄刀，一看便知不寻常。
此刻，江忆染正如数家珍地向偎在她身边的洛海棠笑言道：“寒江雪，倦鸟归，千花凄。小海棠啊，这些可都是名刀，想不到姚叔这么些日子就替我寻来了。”
“我们燕王府的底蕴，寻这些刀本来就不难的，只是……”洛海棠攥紧江忆染的衣袖，仿佛生怕他逃走一般，微垂眉眼，絮絮而言，“你突然准备这些刀剑，是要做什么。”
江忆染温情脉脉地看着她，伸手在她的琼鼻上刮了一下，故意笑嘻嘻地道：“我说，想给小海棠看看何为刀剑如梦，小海棠相信么。”
洛海棠没有回答。
她只是攥得更紧，轻轻咬住嘴唇。
江忆染温柔地握住她的手，朝向天空笑着呼喊：“文煦，是时候还剑了。”
******
雁城城东的某个乡野小村中。
滕文煦和韩衣尘正向一位老人学做糖人。
本来，按理说，滕文煦作为地支十二影，又是江忆染的贴身近侍，不应当如此悠闲。不过，凡事总归有例外。江忆染从金陵回到雁城，见滕文煦和韩衣尘这对情意正浓的小恋人如胶似漆的，便让滕文煦暂时不用在意地支十二影的事，好好地带着韩衣尘玩几天再说。这不，几日里，滕文煦和韩衣尘就是玩到了这。
滕文煦这边正和韩衣尘感叹老人手法精妙呢，他却是突然心中一动，抬首望向雁城的方向。
韩衣尘眨了眨眼睛，问道：“怎么了。”
滕文煦微微一笑：“少主来让我还剑了。”
话音落下，一道淡紫色便是倏然而起，向远处掠起。
这柄剑，正是转魄。
******
千漪湖畔。
江忆染出声没多久，便有一道淡紫剑光自远而至，盘旋在半空，满是亲昵之意。
似乎也有些想念江忆染了。
江忆染则是再度微微一笑，伸出一只手，向着天空轻轻一招。
只见，刹那间，从念玉苑中便是陆续掠出足足十道剑光。
各不相同，各有其意。
秋水，鱼肠，掩日，断水，悬翦，惊鲵，灭魂，却邪，真刚，菩萨蛮。
江忆染再一招手，又是两道绯红色刀光自念玉苑而起，向千漪湖畔掠来。
紧接着，地上的三柄刀，仿佛也遥相起了呼应，悠悠而起，盘旋于半空。
刀剑相和。
如虹，如月，如雪，如星，如涛，如花。
所有的华光，在暮云府上方的天空中交织着。
真的，就好像梦里才有的景色一般。
江忆染看着那些华光，忍不住洒然一笑：“江湖啊，就是刀剑如梦。”
不知为何，洛海棠的心微微颤了一下，就仿佛被什么东西刺了一瞬。
她在想。
刀剑如梦。
但你不能是。
你一定要是我的掌心能触到的，最真实的温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三章 看燕燕，送归妾（上）
当千漪湖上的半空中刀剑竞舞时，归雁殿前，却是站着两个人。
一个，正是燕王妃穆盈盈。
另一个，肤色白得诡异，眉眼都特意勾画，下巴瘦削，戴着高冠，一身大红色袍服，上绣斗牛，明明是男子，却给人无比阴柔的感觉。
大楚宦官多仿秦国建制，也以司礼监为最上。
而这红袍男子便是如今司礼监的掌印太监邢爽。
当之无愧的，大楚内廷第一宦臣。
其人深居宫城，极少外出走动。可现在，却是来到了暮云府，也不知是何原因。
邢爽微眯双眼，看着天空中的华光，低低一笑道：“世子这一手倒是真有几分非凡神韵，同境之内能有如此手段的，天下怕是不超双手之数。”
穆盈盈淡然道：“邢公公谬赞了。”
邢爽摇摇头，故作深意地叹了口气，嘴角轻勾：“唉，既是如此天赋，空前绝后，好好做个世子不好么。更何况还有血缘之亲，何苦与陛下作对呢。”
“吾儿只是想用自己的方式解决问题罢了，邢公公说什么与陛下作对未免有些过了。”穆盈盈悠悠一笑，恬然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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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爽轻轻瞥了一眼穆盈盈，往前踏出一步，尖笑道：“不管如何，世子这段日子终究是太跳脱了些。穆王妃还是要多多管教呢。”
“这是我们燕王府家事，我和夜澜自有商量，便不劳邢公公费心了。”穆盈盈眉眼轻垂。
邢爽不以为意地一笑，缓缓向前走去。
走出不到数丈，他便是突然停下，微微侧首，用有些阴鸷的声音说道：“陛下有一语让老奴转告世子。”
说到这，邢爽微微顿了顿，然后才继续幽幽一笑道：“陛下说，他在金陵，等候世子来讨要交代。”
话音落下，邢爽所在的位置一阵淡红光影闪烁，其身形便是消失不见。
穆盈盈望着邢爽消失的地方，秀眉深深蹙起。
******
千漪湖畔。
江忆染唤回了所有的刀与剑。
华光消散，归于静谧。
他紧紧握着洛海棠的手，微笑道：“其实这样便很好，不是么？”
“嗯。”洛海棠软糯地应着，轻轻偎在江忆染怀里。
和风舒畅，暖阳依稀。
如此的安宁中，江忆染微微闭上眼，享受着对他而言或许是无比难得的美好。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沉稳传来：“少主，王妃让你去归雁殿一趟。”
江忆染睁开眼，姚川赫然端敬地站在眼前。
近旁的洛海棠正微微仰头望着江忆染，眼睛水汪汪的。
江忆染伸手在她额头上轻轻戳了一下，柔声道：“我去那边看看，在这等我。”
说罢，他便是缓缓站起身，跟着姚川向归雁殿走去，一边走，一边挥手致意。
洛海棠看着渐渐远去的江忆染和姚川，咬着嘴唇，心中不知为何泛起了一丝不安。
******
归雁殿中。
穆盈盈静静站着。
江忆染走进去的时候，望着她的背影，竟然突然觉得有些酸涩与萧索。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
他缓缓走进去，轻吸一口气，微笑道：“娘，我来了，有什么事么。”
穆盈盈转过身来，甚至还没有说话，江忆染便怔住了。
因为，他看到，穆盈盈的眼眶赫然泛着绯红，似乎有晶莹的东西在打转。
江忆染一时间有些发懵。
在他的印象里，穆盈盈是在内温婉可人、在外英姿飒爽的女中豪杰，从小几乎没有看到过她这般模样。
他知道，一切都是因为自己。
他现在明白，为什么刚刚会有那样的感觉了。
他越发心酸。
只是他不能表现出来。
他挠了挠头，故作洒然地走上去握住她的手，笑道：“娘，你怎么了。我不是在这么。”
穆盈盈眨眨眼睛，努力不让泪水流出来，也微笑地回应：“是啊，你在这。”
明明是该让江忆染松一口气的回应，可他的手还是微微颤抖了一下。
穆盈盈感觉到了。
她是做母亲的，怎么可能对孩子有所忽视呢。
她轻垂眉眼，低声说道：“阿染，我们不要去金陵了，好吗？”
江忆染也微微低下了头。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有些事情，其实倒是一个人来得好。
如果身边有很多人，自己反而会不知如何面对。
欲说还休。
莫名的挣扎。
然而，江忆染从来不是犹豫踌躇的人。
特别是对于已经决定的事情来说。
挣扎，只是因为舍不得、放不下。
他重新抬起头，很认真地回答，眸中充满坚定：“对不起，娘，可以允许我任性一次么？只要这一次就好。我会用最好的方法讨一个交代，不连累任何人，然后活着回来。”
穆盈盈摇头莞尔：“你啊，真的是倔。说什么只要任性这一次，我看以后还有千千万万次呢。”
她其实很清楚的，江忆染是怎样的性子。
她也知道，自己多半劝不动他。
只是，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又怎么能不心痛呢。
她抬起袖子，淑雅地抹去眼角的泪珠，端庄而言：“方才，宫里的邢公公来过了。”
江忆染微微蹙眉，沉声道：“司礼监掌印太监邢爽邢公公？”
“他是来传话的。陛下说，他在金陵等你。”穆盈盈看着江忆染棱角分明的脸庞，心中的情绪无比复杂。
有骄傲欣慰，也有酸涩苦楚。
是作为母亲的自豪。
也是作为母亲的心疼。
江忆染微笑，紫青异眸中闪动着别样的光芒：“如此最好。”
“所以，阿染，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江忆染沉默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然后才轻声说道：“今晚吧。”
穆盈盈眼神复杂：“你，有告诉海棠么？”
江忆染感觉自己的心瞬间揪了一下。
终是放不下。
他摇了摇头。
穆盈盈叹了一口气：“她一定会拦你，还有很多人，都会拦你。或者，他们会想着和你一起去。但我知道，你会拒绝。你要想清楚怎么面对他们，你也要想清楚这样做是不是真的值得。”
江忆染握紧了拳，没有太多犹豫，只是洒然一笑：
“我确信，因为，这就是我的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四章 看燕燕，送归妾（下）
说完这句话，江忆染却是偷偷看了一眼归雁殿外，目光中满是复杂。
穆盈盈注意到了，但她并不知道江忆染为什么如此，只当是偶然所为。
但，真的是偶然么？
******
归雁殿殿门旁，洛海棠轻靠着墙，眉眼微垂，带着一抹深深的戚哀。
她努力控制，让自己的手不再颤抖，却似乎根本做不到。
若是换作以前的她，估计会直接哭着就走进殿中，求江忆染不要去金陵。
但现在，她不会了。
她与他，心意更加相通。
而她，也不会再是只能躲在他身后的拖油瓶。
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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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如果。
你一定要去的话。
那我便陪着你。
哪怕你不忍心。
但我不怕。
因为你也不怕。
我只愿。
生死相依。
******
光阴逝，天地转。
夜色沉沉如墨，月光溶溶似水。
千漪湖畔，江忆染一个人静静站着，看着倒映点点星月的湖水，默然不语。
就在这时，一道倩影从身后扑过来，环住他的腰，紧紧抱住了他。
江忆染知道是谁，所以心中是不忍与哀伤。
但他还是要笑。
如果自己没法笑着面对，又如何让身边的人也忘掉苦痛呢。
他用很温柔的声音说道：“小海棠，别闹。”
洛海棠只是紧紧抱着他，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道：“我陪你一起去，好么。”
江忆染轻轻摇头。
他转过身，将洛海棠的手捧在掌心，絮絮说道：“唯独这一次，留在雁城等我，好么。”
洛海棠的手微微颤抖着。
她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却似乎并没有用。
江忆染继续温煦地说：“小海棠，没事的，我不是还没有走么？不用想那么多的。”
“可是，我听见了。你说今晚便要走。”洛海棠垂下头，咬着嘴唇，“我害怕，害怕醒来的时候，你已经不在雁城了。”
江忆染眉眼微垂，心里的涟漪，一层接着一层。
江忆染不是神，不是仙。
所以。
他自己也害怕。
害怕真的一去不返。
但，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
哪怕千万的惆怅与悲伤在心中荡漾。
他更害怕。
终究舍不得。
终究选择了放弃。
于是，他说了谎。
在洛海棠面前从不说假话的他
在洛海棠面前从不隐瞒任何事情、哪怕是有关天书这等的奇物、哪怕是有关南宫衣这样的存在的他。
第二次，说了谎。
上一次，是在榣山。
在遇到月初和另一个自己的时候。
他洒然笑着，柔声说道：“那我今晚不走了，陪你看月亮，好么？”
洛海棠感觉鼻子有点酸，但是还是笑着点头。
就像海棠花在静夜盛开。
******
两个人就这样就着草坪坐下，互相依偎，赏着漫天的星星。
江忆染絮絮地和洛海棠说着故事，都是他从各种杂书里看到的逸闻趣事。
他乐此不疲。
她津津有味。
好像，又回到了小的时候，无忧无虑，什么都不用想。
也不知到了什么时候，洛海棠突然觉得昏沉沉的，眼皮直打架。
她靠在江忆染肩上，揉了揉眼睛，懵懵然说道：“阿染，我怎么突然这么困。”
“大概太累了吧，就这样睡一会吧，我不会动的。”江忆染伸手在可可爱爱的洛海棠的琼鼻上刮了一下，微微笑道。
洛海棠一双灵动的妙目终于彻底合上，可是她却依然不忘紧紧抓住他的手，用迷蒙的声音喃喃道：“嗯嗯，阿染……阿染要一直陪在我身边。”
江忆染看着她恬然的睡颜，眼角有一滴泪珠滑落，轻轻打在衣袖上，溅开一朵浅淡的花。
他轻轻在眼角抹了一下，终究是克制住那种莫名的悲伤。
他轻呼一口气，缓缓抱起了她。
以洛海棠的修行，若是自己控制，其实很难感到困意。她之所以会这般昏昏沉沉睡去，是因为江忆染施展了术法。
无奈。
深深的无奈。
江忆染抱着洛海棠回到了她的住处——思卿苑。苑里还有三五丫鬟未睡，在院落里轻罗小扇扑流萤，絮絮聊着天。她们看到江忆染抱着洛海棠进来，都怔了怔，紧接着露出嬉笑的表情，显然在打趣她们王府里这对璧人。
江忆染只是微笑，心中却再添惆怅。
有时候想想，像眼前的丫鬟这般，也未尝不是一种悠闲的生活。
至少，不用去管那些江湖间的风风雨雨。
江忆染将洛海棠放到里屋的床上，温柔地替她盖好被子。
他为她理了理额角凌乱的发丝，看着那情恬如海棠的容颜，一时间有些发怔。
许久过后，他才终于反应过来，叹了一口气。
他在心中暗自祈愿，俯下身子在她额头轻轻吻了一下，然后毅然转身离开。
他开始向外走去。
堪堪走出思卿苑，便有一道幽光飘来，被江忆染稳稳接住，负于身后。
这道幽光之中，正是十方剑匣。
剑匣不止能容八柄剑，还有两剑三刀，尽在此间。
他继续走。
当他走出暮云府的时候，飘来的是两道绯红色光芒，落于腰间，盈盈系住。
路漫漫，不得停。
走在雁城的青石路上。
孑然。
孤绝。
终于踏出雁城南门时，有一道浅蓝剑光从天边掠来，落于其手间。
江忆染看着手中的秋水，眸中满是怀念：“好朋友，此去也不知是生是死。”
秋水若有人意，轻轻颤动着，泛着幽幽光芒。
江忆染微微一笑，将之也挂于腰间。
可是下一瞬，他却是陡然停住了步子，眉眼复杂地望向前方。
但见前方不远处，赫然站着一个人，银盔银甲，有若天人。
江忆染沉默了一会，开口道：“爹。”
来人正是江暮玦。
他看向江忆染，目光中也有种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两人对视，许久难言。
终于，江暮玦摇头失笑，用父亲对儿子那种威严而不失亲切的特殊语调徐徐说道：“活着回来，陪我喝酒。”
江忆染想哭。
但他知道不能哭。
于是，他笑，洒然大笑：“一言为定。”
******
再没有半点停留，江忆染向前走去。
江暮玦回身望着他的背影，感慨万千。
当初的小兔崽子，如今已经长大了啊。
而江忆染似乎知道江暮玦在看他，一边高高挥手，一边爽朗而歌。
他唱的，是辛蓦然写下的一首词：
“绿树听鹈鴂。更那堪、鹧鸪声住，杜鹃声切。啼到春归无寻处，苦恨芳菲都歇。算未抵、人间离别。马上琵琶关塞黑，更长门、翠辇辞金阙。看燕燕，送归妾。
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谁共我，醉明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五章 那些“拦路”的人（上）
洛海棠醒来的时候，发现眼角似乎有泪水。
她缓缓起身，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她茫然地站起来，走出了思卿苑。
她来到了念玉苑，却发现里面没有一个人。
阿染不在。
月瑶不在。
夏鸢和秋滢都不在。
她走进那间小亭子里，伸手轻轻拂过亭中的石桌，所触是浅浅的冰凉。
她怔怔出神，心如乱麻。
就在这时，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我们一起去找他。”
洛海棠倏然转过身，发现眼前多了三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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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栖梧、段与泠还有闫笑笑，都出现在这里。
段与泠挠了挠头，笑道：“江兄总是这样，什么事都要自己扛，这次可不能再让他如此。”
闫笑笑轻轻捋了捋鬓角垂落的发丝，悠悠说道：“那个大猪蹄子丢下海棠妹妹不管，看我追上他不把他揍一顿。”
“我们，一起去找他。”江栖梧再度重复了一遍，语调异常的坚定与认真。
洛海棠的眼角再度滑落泪水。
这一次。
是泪中带笑：
“好。”
******
重走雁南古道，江忆染心绪万千。
三年前的春天，他和洛海棠走在这条路上的时候，还只是个烛照境的小修行者。
可现在，却已经是地仙境的存在了。
有时候，斗转星移，确堪一叹。
遗憾的是，当年有佳人在侧，现在却不得不踽踽独行。
他心中唏嘘，然而又深知今日之果皆往日之因。
他不会后悔。
也不必后悔。
此去金陵，江忆染也知道要面对的，将是大凶险。
所以，他并没有急于赶路。
每一步，尽是修行。
只不过，他既已是地仙，有时候闲庭信步，便有如乘风，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当初遇到江湛漓和江月儿的宣城地界。
然而，当江忆染自此地折而往西行时，终究还是遇到了拦路之人。
或者，其实用拦路之人来说并不准确，因为，在前方列阵的，分明是一支军队。
邺城有两军，霜雪与腾焰。
现在，江忆染面前的，便是霜雪军的一部分。明晃晃的甲胄，有如覆雪。
霜雪军团的统领者，是慕容寒。
慕容寒是谁？
是江忆染的姐夫。
那么，江凝烟自然也是到场。
一片白灿灿的前方，慕容寒和江凝烟并肩而立。
慕容寒银衣银甲，而江凝烟也是白衣胜雪。
江凝烟此刻死死盯着江忆染，眸中满是哀怨。
江忆染有些哀愁，又有些欣然。
他温然一笑，轻声道：“姐，你这让姐夫把霜雪军都调来了，可是公权私用啊，何必弄这么大阵仗呢。”
江凝烟红了眼眶，却没有说话。
反倒是她身边的慕容寒眉眼轻垂，微微一笑，替她说道：“没办法啊，阿染。你现在时地仙了，光我们两个，拦不住的。”
明明是笑，却带着几分怅惘。
“姐夫，你都说了，我是地仙，那就没多少人能伤的了我的。”江忆染笑嘻嘻的样子，仿佛并不在意，“快把我姐带回去吧，别让她胡闹了。”
“谁胡闹了？胡闹的不是你么？”江凝烟终于开口了，一开口便是哽咽着斥道，“我是你和栖梧的姐姐，你们不准死在我前头。”
“阿烟。”慕容寒叹了一口气，轻唤一声，紧紧握住了江凝烟的手。
江忆染此刻也是心如刀绞，但他还是偏头而笑：“姐，你放心，我不会死的，我还要当叔叔呢。”
“想当叔叔就不要去。”江凝烟努力控制着，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要崩溃，“明明……明明是与你无关的事，为什么非要去管呢？这样的事情，不做的话，也没人会责怪你。”
江忆染垂下了头，看着脚边轻轻晃动的枯草，沉默了下去。
一时间，原野之上，寂寂无声。
唯有秋风萧瑟。
直到某一瞬，江忆染突然抬起头，洒然道：“因为，会后悔啊。”
因为，会后悔啊。
平平淡淡的六个字。
清清朗朗的传开。
然而。
每一个霜雪军的士卒。
还有慕容寒、江凝烟。
在听到的一刹那，心中却都是升起了难言的情绪。
或许，是某种深深的共鸣？
对于一个人来说，确实有很多事情本没必要做，但却终究选择了去做，只是因为不错会后悔而已。
很简单。
很纯粹。
甚至可以说，大概世间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经历。
江凝烟没有再说什么阻拦的话。
因为，她已经明白江忆染的心意。
她也明白自己的选择。
她本就不是忸忸怩怩、小家子气的姑娘。
燕王府从来不会有这样的姑娘。
她很英气地抹去眼眶里的泪水，露出好看的笑颜：“阿染，姐姐已经有身孕了，是个女孩。等你回来，很快就能做叔叔啦。”
江忆染微微怔了一下，然后仰天大笑：“哈哈哈，好，好，等我回来，我要给小侄女起名字。”
那一刹，江忆染只觉心怀陡亮，仿佛拨云见日。
一圈圈浅淡的云雾在其周身汇聚，丝丝缕缕的青色光芒从四方流淌而来。
七重破八重，呼吸之间便是成就。
入了地仙，有时候破境就是这般奇妙。
法力的强弱似乎不在重要，最重要的变成了心境。
江凝烟、慕容寒，还有许多的霜雪军士卒，都是痴痴望着这有如神迹的一幕。
光敛云收，明明在大笑的他，眼眶边却是泛起了淡淡的绯红。
他深吸一口气，向眼前的所有人屈身重重一礼。
江凝烟和慕容寒都是非常江湖气地深深一礼。
还有那些霜雪军士卒，也是充满敬意的还礼。
军中之人，豪迈与洒脱，往往便是他们的本色。
而江忆染所言所行，便正是他们所敬。
江忆染开始向前走。
而慕容寒则是正色长呼：“霜雪军恭送世子东去！”
呼啦啦一声，霜雪军整齐地向两边分开，让出一条道路。
两边的士卒向中心纷纷高呼：“霜雪军恭送世子东去！”
呼喊如雷震，豪气震千里。
站在慕容寒身边的江凝烟，再一次被泪水打湿了眼眶。
江忆染从中间的那条道路经过，心中是无限壮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六章 那些“拦路”的人（中）
小璟湖畔，一如当年，云水缭绕。
江忆染望着这朦胧的云水，一时间思绪也有些朦胧起来。
到得最后，他终究是轻叹一口气，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一道软糯清恬的声音从氤氲的水雾中悠悠响起：“你，要走了么？”
江忆染怔怔。
这声音，于他而言，是那么熟悉，可又感觉有些遥远。
他侧身向旁望去，发现有一道倩影徐徐浮现而出。
他知道是谁。
他的心里，涌起许多情绪。
倩影渐近，秀气的眉眼显现出来，正是颜青青。
她的眸中少了些先前在灵诏时那种清冷，多了些最初相识时的活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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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江忆染轻声唤道，语调复杂。
颜青青莞尔而笑，眉眼微垂，低声说道：“我，还能喊你老易么？”
“老易啊。”江忆染慨然而应。
思绪却仿佛回到了那个夜晚。
野草茫茫，灯火如星。
天穹之下，厚土之上。
佳人在侧，眉眼如画。
我正年少，无忧潇洒。
江忆染轻呼一口浊气，少年气地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好。”
“老易！”
颜青青很开心，欢欣地喊一声，扑上来抱住了江忆染。
江忆染轻轻拍着她的肩，仿佛哄小孩入睡般柔声说道：
“我在。”
******
两人沿湖而行，诉说着在南疆分别后的事。
江忆染呢，自是有一番波澜壮阔。
颜青青的经历要平淡许多，但也充满着江忆染所无法想象的心绪起伏。
从南疆回来，颜青青自然是回到了华晴珞的医庄。有了带回来的三样东西，再加上华晴珞的手段，总算是成功解开了藏心覆忆蛊。
蛊被解开的一刹那，真的是突然有了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
“就好像身体里有两个人存在，两种记忆，两种性格。尽管如此，但我知道，那都是我。”颜青青一边说着，一边停下了脚步，望向江忆染，睁大了眼睛，“这是，你教我的道理。”
江忆染微笑地听着，没有说话。
这样的时候，聆听也就足够了。
颜青青重新转过身，继续向前走：“我知道你要去金陵，我也很想去帮你，但我知道，你一定不会答应，对么？”
江忆染干笑几声，不知该如何作答。
颜青青则是微微侧首，娇媚一笑：“老易，你现在样子好呆噢。放心吧，我不会为难你，拦下你，只是因为想见你而已。”
不得不说，尽管恢复了曾经的记忆，但现在的颜青青和最初还是有所不同。
那种清冷幽远和古灵精怪相交杂的感觉，有时候会让江忆染都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就比如现在。
江忆染微微有些发怔，颜青青却没有。
她再一次停下步子，略略仰头，用带着些许幽怨和惆怅的语调轻声说道：“回来以后，能陪我一起回颍南看看么？我知道的，你一定能够回来。”
江忆染觉得眼睛有些发涩，生出了朦胧的感觉。
也不知是因为周围水雾，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他只知道，自己回答地很认真、很决然：“一定。”
******
从小璟湖畔离开再行一段路之后，按照江忆染的打算，便要走水路了。
此刻，远处云江畔的一方渡口已然在望。
然而，他的注意力并不在前方。
而是在掌心。
和颜青青分别的时候，她将一条手环交给了他。
她说，这是她娘亲留给她的东西，含祈求平安之意，是护身符般的存在。
江忆染看着掌心那月白色的手环，一时间似乎又有些失神。
思绪飘飘间便是到了江畔。
他收起手环，深深呼出一口气。
当他抬起头想要说话时，却有另一道听起来有些虚弱的声音响起：“念棠，到了金陵，可莫要走了神。”
江忆染一怔，然后就发现其实渡口边的小舟上早就站了一个人。
蓝白衣衫，峨冠博带，如君子在前。
正是江无缺。
他的脸色一如既往地苍白，却依旧微笑着。
“方崖哥！”江忆染惊喜地走到他面前，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刚刚在想事情，一时间竟然没有注意到你。”
之所以兄弟相称，自然是因为出于某些特殊的关系，江无缺本就可以说是江忆染这一辈的人物，只不过在其中算是比较年长的而已。
彼时，听了江忆染的话，江无缺也是轻轻摇头：“无妨。”
“不过，方崖哥，你为什么出现在这？总不至于是来拦我的吧。”江忆染干笑道。
江无缺看向云江江面，再度摇头：“真要拦，哪拦得住的你。恐怕把握广陵军搬来都不行。只是，想来送送你而已。”
江忆染与之并肩，同样望着滔滔江水向东而逝，无比认真地温润答道：“谢谢。”
江无缺感慨说道：“其实我挺羡慕你的，少年热血，春风快意。我却是就算有这样的想法也做不到。你知道的，我从小就体弱多病，也没有修行的天赋，所以很多事情只能依靠身边的人。但我也并没有觉得有多可耻。人不是为自己而活的，也不是因自己而活的。很多事情，一个人承担固然好，但也要学会和其他人共同面对。这是我想告诉你的道理，应该也有很多人这样与你说过。”
水面上的风，湿漉漉的，吹打在脸上，微微发凉。
江忆染没有回应江无缺的话。
因为他正在想。
一个人的性格或者说风格是很难改变的事情，所以有些事情，需要考量。
但江无缺却似乎已经准备离开了。
他转过身向远处走去，一边走一边挥手：“等你回来，我们去稻香村喝酒。”
江忆染也猛地转身，怔怔看着他的背影。
要知道，因为身子的原因，以前，江无缺是不喝酒的。
******
渡口边的小舟上并没有船夫。
其实也不必有。
地仙境的修行者完全可以借助法力控舟了。
江忆染立于船首，乘风而行，东流而下。
感慨和唏嘘是这几日里他心中最多的情绪。
明明是个少年人，不该想这么多的才对。
幸运的是，在舟船之上，迎风而立，终于又有了开朗明阔的感觉。
所有的问题，所有的纠结，似乎豁然而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七章 那些“拦路”的人（下）
舟行如风，一去千里。
江忆染很快入了赣州地界。
这里，是九江王江延棣的地界。
江延棣按辈分算，算是江忆染的表叔，是大楚诸王中风评最差的一位。
贪色好利，一直是他的标签。
尽管其封地靠近皇都金陵，但事实上所掌握的权力最小，而且也时刻处于金陵的监视下。
但，稍有些见识的人，就会明白，其人不过是在藏拙而已。
毕竟，身在帝王家，如何能不谨慎，更何况江延棣的上一辈所牵扯到的恩怨甚至可以说是大楚的禁忌。
如若不用些手段来掩饰，别说封王，怕是脑袋都难保。
过去的岁月，江延棣看起来确实是毫无作为，政事尽皆交付身边人，自己则常年流连于风月地，夜出昼伏，时序颠倒。
可事实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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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有追求。
他，也有看起来遥不可及的梦想。
他，也有时刻谨守的甚至于无人理解的信条。
大楚诸王中，恐怕，他才是藏得最深的那个人。
可惜，能认识到这点的人不算多。
江暮玦算一个。
现在已然踏入赣州界内的江忆染也算一个。
所以，当他看到前方似乎早早横泊其间的一叶竹舟时，他并没有太过惊讶。
竹舟之上，只有两个人。
一个身着黑衣，形态清癯，脸色苍白，端坐于舟上，手握一个钓竿，眉眼微垂，昏昏欲睡的样子，正是九江王江延棣。
至于另一个，是灰衣灰发的老者，负手立于其身后，明明身形瘦小，却给人渊渟岳峙之感，云江上波浪不小，完全能够掀翻竹舟，却似乎因为他的存在，而岿然不同。
江忆染自然也止住了小舟，眉眼淡淡，抱拳一礼：“小子见过王叔。”
江延棣嘴角轻扯，直接将手中的钓竿抛入水中，缓缓站起身：“你似乎一点也不奇怪我出现在这里？”
江忆染轻轻一笑：“就算我真的感到很奇怪，大概也会装得波澜不惊。有些东西，真想要藏的话，还是很容易藏的。”
江延棣双眉微挑，嘴角轻勾：“你很特别，我很欣赏。”
江忆染摇摇头：“可惜，我们终究不是同路人。”
“我也无意找一个同路人。”江延棣呵呵直笑，笑得阴鸷，“我的路，本就只能由我一个人来走。”
“哦？那王叔的意思是？”江忆染眉眼轻垂，依旧云淡风轻。
“我想来看看，将来的对手到底是怎样的，会不会令我失望。”江延棣舔了舔嘴唇，露出狂热的光芒。
“所以，王叔觉得，我，是否让王叔你失望了呢？”江忆染摸了摸下巴。
“没有。”江延棣很快地敛去了眸中的狂热，音调重新变得沉冷，“相反，我很中意你，或者说，我很喜欢你做事的方式，包括你做的事。遗憾的是，我自己已经走在了另一条路上。不过也好，这样才有做对手的快感。”
江忆染眉眼间终于是浮现出了几缕凝重。
自己这位王叔的心思，自己竟然也有些猜不透了。
江延棣则是继续幽幽说道：“只是，毕竟是将来做对手，眼下的机会自然要好好把握。你的人情债，一定很有用处。”
这回，反倒是江忆染笑了：“王叔的意思，这次，我会欠给你一个人情？”
“不止是我，还会有很多人。”江延棣发出一声低沉的诡笑，“希望最后，你能活着回来，这样，人情才有用处。”
话音落下，一道灰黑色的风卷过，江延棣和那灰衣老者的身影便是消失不见，只留下一方竹舟随波而过。
江忆染微微闭上眼，轻呼一口气，心中却是有些难言的情绪。
有时候，真的会觉得很累。
人心太复杂。
恐怕只有到了李墨那般天地任逍遥的境界，才能真正快意吧。
江忆染摇摇头，苦笑一声，继续东行。
******
时间的流逝，有时候会很奇妙。
你不愿它慢，可感觉起来偏偏沉沉而动。你不愿它快，可感觉起来偏偏又飞逝如斯。
就像东行的江忆染，明明从赣州到金陵是不长的距离，可他却觉得恍惚如隔世。
他想起了江湛漓。
当年，江湛漓也曾东行千里，只为一个交代。
现在，自己似乎有些能够体会当时江湛漓的那种感受了。
只是，在入城之前遇到的一个人，还是让江忆染惊讶不已。
那是一个他本以为永远不会再遇到的人。
那是一个从某种程度上说改变了他人生的人。
那时，已是黄昏，金陵东面的某处茶摊中，江忆染看到了洵河畔遇到过的灰衣老者。
只不过，此番他并没有和蓑衣老者一起。
在看到灰衣老者的那一刻，江忆染几乎立刻便怔住了。
毕竟，自己的晓字卷天书就是他和那蓑衣老者留下，如果没有那卷天书，自己恐怕还无法拥有如今这般成就。
灰衣老者很显然就在等江忆染。
他有些不满江忆染呆怔怔的样子，摆着手笑骂道：“臭小子，像个呆头鹅似的杵那做什么？”
江忆染反应过来，走过去在他身侧拱手一礼：“前辈。”
然后，江忆染才有些惴惴地坐下，神情复杂。
灰衣老者啜了一口茶，轻轻瞥了一眼江忆染，淡淡道：“怎么？是不是觉得永远也遇不到我了？”
江忆染苦笑着点点头。
灰衣老者轻哼一声，得意道：“你这副始料未及的感觉让人看了真爽。像你们这种聪明人，就该如此戏弄才有意思。”
江忆染干笑几声，不知说些什么。
灰衣老者却是端正了神色：“入了这座城，便回不了头了。你，想好了么？”
江忆染沉默。
一方面，是因为没有料到灰衣老者话锋突转。
一方面，却是因为他问的问题。
片刻之后，他洒然而笑：“如果没有想好的话，估计我甚至不会踏出燕王府。”
灰衣老者扶额：“欸，你们这些人，什么都好，就爱弄幺蛾子。”
“我们这些人？”江忆染微微垂下头，有些奇怪。
灰衣老者却是摇摇头，突然又换了一个话题，悠悠说道：“有时候，最可怕的，不是生死。希望，你能明白这个道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八章 不归路
“有时候，最可怕的，不是生死。希望，你能明白这个道理。”
江忆染猛然抬起头，刚欲说些什么，可是堪堪只吐出一个“我”字，便惘然发现灰衣老者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站起身，望向四周，却发现只有淡淡的余晖悠悠洒落。
然而，当他略感失落地重新坐下时，灰衣老者的声音却是徐徐响起，可惜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这是一条不归路，你真的想好了吗？”
江忆染不自觉地看向通往金陵的那条路，眉眼复杂。
他并不知道，当年也有一个人，踏上了这条无法回头的路，并以此为起点，为着自己的无限野望而前进。
这个人和他其实可以说是有很多牵扯。
其名，为江晨瑜。
现在，轮到江忆染选择的时候了。
同一条路。
不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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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忆染收回目光，望向面前的一盏茶。
金陵近在眼前。
所以他并不着急。
他捧起这盏茶，看着茶水泛起的涟漪，怔怔出神。
******
江忆染不着急，但有人却是非常希望他快些踏入金陵。
而且这个人就在金陵城中。
大楚五大世家，以白家财力最盛。门阀中出了极多的一方巨贾。
白泶罗是白家家主，也是金陵一带的第一富商，商界巨擘。
不仅如此，金陵的阴暗处也有他的势力。
金陵豪族大多修建府邸于内城，但白家是个例外。
金陵的白府偏偏是建在了外城，而且是最喧闹处。
世人皆知，在秦淮河长流入城的地方，是没有城墙的。
因为，那里，有一方鱼市。
全金陵最鱼龙混杂的地方。
也是最深不可测的地方。
它，就是城墙的代替。
也是它得以存在的原因。
而白府，就建在鱼市旁。
仿佛隐伏的狼。
静静看着鱼市中的风起云落。
现在，白府之中，正住着一位真正的大贵人。
他叫江晨瑜。
而他也是迫不及待想看到江忆染入城的人。
此刻的他，待在白府角落的一座阁楼的二层，倚栏而立，手中持着一方酒盏，静静望着远处鱼市中的人来人往。
在他身边，一个身着华贵花哨衣衫的富态男子正满脸堆笑。
这富态男子，正是白家家主白泶罗。
江晨瑜轻晃酒盏，淡淡道：“听说，他已经到城外了？”
白泶罗点点头，谄笑道：“确实，不过现在还没有进城。”
江晨瑜轻啜一口酒，舔了舔嘴唇，眼眸中闪着异样的光芒：“我可是无比期待我那侄儿入城呢。”
“嘿嘿，江忆染世子纵然惊才绝艳，但此番恐怕也是有死无生啊。”白泶罗眉眼间谄媚更浓。
“真想不到，竟然能借此机会除掉一个心腹大患，也算是意外之喜。”江晨瑜重新重新恢复了冷漠的表情，微微眯起了双眼，“不过，我要的可还不止于此啊。”
******
夜色渐临。
茶摊里早已空无一人。
只剩下江忆染孑然一人。
这样的孤寂中，他缓缓站起了身。
他淡然地向金陵走去。
他在茶铺想了那么久，并不是在思考灰衣老者最后问的那个问题的答案。
因为，那个问题灰衣老者已经问过了。
而他也已经给出了答案。
他想的，是这背后藏着的东西。
像灰衣老者、李墨这样的人物，已经几乎超脱出了世间的范围。
他们关心的，或许是更高的格局。
譬如说，天上的那些仙佛。
但想到最后，他发现其实自己根本不在乎。
我命由我不由天。
谁想要伤害自己身边的人，便踩着我的尸体过去！
所以，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然，江忆染走进了金陵。
这是一个结束。
也是一个开始。
******
下雨了。
突然就下起了雨。
毫无征兆。
江忆染才刚踏上朱雀街。
他垂首摇头失笑，喃喃道：“老天也来助兴么。”
当他抬起头时，不远处已经出现了一个灰衣人。
身影幽淡，仿佛融入夜色雨幕中一般。
这个人曾经在同样的地方拦下过红衣长夜组的余煮酒。
现在，依旧是拦人。
只不过，对象却是变成了江忆染。
江忆染面容平静，正色一礼：“小子江忆染，见过陈大统领。”
青衫暗组大统领陈煜商，这是能止小儿夜啼的名号。
陈煜商握着，沉冷道：“世子为我朝俊彦，若是可以，在下不愿动手。”
“那大统领不若让一步？”江忆染微笑。
陈煜商轻呼一口气，知道不必再多言。
他的眼神渐渐凌厉，仿佛暗夜中的孤狼：
“请。”
江忆染收起笑意，两柄八重樱落于手间：
“请。”
入金陵后的第一个对手。
不归路上的第一战。
想来，会很尽兴。
******
当江忆染与陈煜商对峙之时，桃叶渡边也飘来一叶小舟。
舟上站着一个大汉，抱肩而立，龙行虎步。
正是忘川十殿阎罗之一的阎罗王。
其人面容淡漠，微闭双目，似乎兴致缺缺的样子。
只是当他从小舟上走下，却是陡然睁开双眼，精光大放，充满着感兴趣的色彩：“好，很不错！本以为此番不过来走个过场，没想到真的还能碰到高手，看来你们对那个世子很是在意啊。”
但见其前方幽暗中，一道身着淡蓝儒衫的身影缓缓浮现。
却是血雁五音之一的宫。
宫依旧是温润的模样，但此刻的言语中却是多了决然与坚定：“谁都不能打扰世子，忘川想要捡便宜，便请踏过血雁所有人的尸体。”
“老子和那些人可不一样，捡便宜什么的老子不在乎，老子只想和强者交战。”阎罗王的眼眸中爆发出炽热的光芒，“现在的你，战意正盛，很不错。”
宫轻轻一挥手，一卷月白色的书卷便是浮现在身前。
但听他云淡风轻道：“还请赐教。”
******
云麓山脚。
一道淡青色的幽影穿行而过。
然则，却有一道银白光芒从山上落下，无比精准地落在那道幽影前，让得其不得不止住去势。
显现出身形后，竟然是十殿阎罗中的秦广王。
只不过，他的脸色并不好看。
因为那道银白光芒中的物事也展露了出来。
赫然是一柄银白色的长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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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九章 皎皎空中孤月轮
雪白长剑旁，一道身影悠悠浮现，正是银雪剑客夏侯牧轩。
秦广王神情微凝，沉声道：“渊临书院也要插手么？”
“忘川也要插手么？”夏侯牧轩淡淡回应，以彼之道还治彼身。
秦广王眼角一僵：“你们看起来很了解我们的动向。”
“当然。”夏侯牧轩握住了身旁的剑，“今夜，忘川没有人能到金陵。”
“连根本无法赶到的我也不行？”秦广王冷笑，“可惜，这是不可能的。忘川的力量，你们无法想象。”
“我们的力量，你也无法想象。”夏侯牧轩淡笑一声，眉眼间是绝世无双。
秦广王幽幽道：“江忆染的面子，可真是大。”
“无关乎面子。”夏侯牧轩竖剑于前，“有些东西，你们不懂。”
“是么？”秦广王一拂袖，周身浮现出了九柄玉色飞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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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城中，朱雀街上。
又一次刀光迸射，两道身影划开雨帘，向两边分开。
陈煜商止住身形，微微晃了晃有些发麻的手，眉眼轻蹙。
他是青衫暗组统领，天下情报不说尽归于其手，也有十之五六。江忆染的惊才绝艳他自然是知道。可是，眼下江忆染表现出来的实力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料。
刚刚的交手，他们几乎是纯粹刀术上的硬撼，想不到江忆染韧性十足，竟然只是稍落下风。
据他了解，江忆染此前一直修的是剑道，但似乎从南疆回来后便刀法大成。
江忆染待在灵诏的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灵诏之中有溯风刀仙，莫非是江忆染得了其传承？
陈煜商无意去多想。
因为，就算江忆染再怎么出色，陈煜商也并不觉得他能过自己这一关。
这是属于他的自信。
然而，陈煜商没有想到的是，江忆染也有自信。
他相信，自己能可以逼退陈煜商。
他不是没有遇到过比陈煜商更强的对手。
现在的，虽然虎口已经有鲜血渗出，可战意却是正炽。
一道道绯红色光束盘旋在八重樱的周围。
江忆染洒然而笑：“再来！”
话音落下，他的身形便是飞速掠出，速度快到了极致，仿佛只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细线。
有绯红色的樱花花瓣，环着细线飞舞。
凛冽刀意，瞬间笼罩向陈煜商。
陈煜商舞起手中的灰刀。
这一瞬，他不再将江忆染当作自己的后辈。
而是彻彻底底将他作为旗鼓相当的对手。
灰刀舞动的那一刻，却是漾开了月白色的光芒。
一道道刀意，就仿佛一轮轮残月掠出。
这些残月，精准无比地弹开了飘来的绯红色樱花。
只是，江忆染的刀势并不止于此。
他的刀，从他身形掠出的那一刻开始便在变快。
越来越快。
快到极致。
就好像一道道红线围着陈煜商狂舞。
现在的他，已经将红线刀法修到了大成。
尽管未到萧静姝以意化红线、根本不必八重樱在手的境界，却也是差的不远了。
陈煜商修的也是快刀。
所以，他对江忆染的刀法也感到惊艳。
但他依然觉得。
这，远远不够。
只见，那无数狂舞的红线中，月华也是越来越浓。
光芒如雾般向四周荡开，将红线尽数湮灭。
江忆染的身影显现出来，却是双刀交叉于身前，被一股气劲狠狠推开，划出百丈，嘴角有一缕鲜血渗出。
而陈煜商也是停止了舞刀。
泛着月白光芒的灰刀静静竖于身前。
但是，那些凌厉的月华却是依旧在舞动。
好像与之遥遥呼应一般，明明是阴暗飘雨的天空深处，却是浮现出了一轮孤月。
带着深深的孤寂和凛冽，散发出的，却是无比凌厉的刀意。
“知难而退，也是种品质。”陈煜商无比冷然地说道。
“我只知道，我只能迎难而上，这是唯一的选择。”江忆染疯狂的调动法力，绯红的光芒此起彼伏，就像无数的樱花花瓣刮起了旋风。
他没有看陈煜商，反而是望向天空中的那轮孤月。
皎皎空中孤月轮。
若虚先生叶潮生的成名绝技之一。
此人是当年随江玄胤父亲也就是楚景宗征伐四方的一批人物中最强一个。
刀与剑，皆已如绝。
自创了剑法春江诀和刀法花月诀，并各自传给了一名弟子。
陈煜商便是继承叶潮生刀法的那一个。
而这皎皎空中孤月轮便是花月诀中至强的一式。
明明名字听起来无比柔美，可现在于陈煜商手中展现，却只有无尽的凌厉。
江忆染并不害怕。
他反而觉得幸运。
能领教到几乎是此世巅峰的前辈高人留下的招式，这样的机会可不多。
况且，还是那句话。
他不觉得自己接不住这一招。
因为，他不认为叶潮生比萧静姝强。
他也不认为陈煜商就真的比自己要强。
皎皎空中孤月轮是花月诀中最强的一式。
红线刀中，也有最强的一式。
其名，澄空。
江忆染直接松开了手中的八重樱。
两柄绯红色长刀悬在近旁，却有一股玄妙的力量在氤氲。
丝丝缕缕的绯红色丝线从长刀中漾出，似乎在他身前编织着什么。
而陈煜商的刀意也是在这一刻氤氲到巅峰。
于是，他手中的灰刀，狠狠斩落。
随之落下的，是天空中的孤月。
仿佛直接被灰刀撷来，斩向江忆染。
孤月去的很快，只留下一道月白的影迹在半空中。
江忆染却似乎毫无反应，依旧静静站着。
眼看，那孤月离江忆染只有数丈之遥，江忆染终于动了。
他的双手迅速地合出一道印决，轻唤一声：“绽！”
只见，以他为中心，方圆数丈的空间里，那沉闷的夜色、幽幽的雨珠瞬间消隐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澄明的天空，甚至飘着淡淡的云，简直如梦如幻。
而那些绯红色细线编织着的东西，也彻底成形。
原来，那是一瓣飘摇的樱花。
孤月撞入那片澄空，却是瞬间燃烧起来。
只是，燃烧过后，没有火焰、没有烟尘，只有虚无。
孤月越来越淡，最终和那轻晃的樱花无比巧合地撞在一起。
但听“嗤”的一声，就仿佛水面上的水泡突然破碎。
孤月、樱花、澄空也是瞬间湮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十章 我不止有两柄刀
“好刀法！”
陈煜商厉喝一声，身形微晃间似鬼影幢幢，便是要作势掠出。
然而，他还未动，八重樱绯红色的刀刃就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原本在他前方的江忆染此刻却是站在了他的身后，与其错身而处。
江忆染的左手紧紧握住八重樱，右手却是微微垂落，并不见另一柄八重樱，而只有丝丝缕缕的鲜血从其袖管中流淌而出。
江忆染握刀的左手隐隐颤抖着，呼吸也略显急促。
显然，尽管现在看起来是他制伏了陈煜商，但他的状态并不好。
反观陈煜商，却似乎更平静一些。
他轻轻瞥了一眼江忆染，紧接着目光便是落向远处。
那里，江忆染原先站着的地方已无人影，只有淡淡的绯红色烟迹缭绕不去。
以及，一柄绯红色的长刀孤零零地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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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煜商忽而淡笑一声，满怀感慨地说道：“你的刀很快，挡下我杀招的那一式也足够惊艳，但最让我没有想到的，还是最后的剑招。刀走剑势并不稀奇，可是能在这转瞬之间先后将刀势与剑意尽皆发挥到极致的，我平生所见，你是第二个。”
“嘿嘿，陈大统领谬赞了。或许，只是一刹的机缘罢了，若是再来一次，恐怕也做不到如此。”江忆染淡淡一笑。
“这样的关头，也敢一赌。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少年心气么？”陈煜商眉眼微垂。
“这不是赌。”江忆染不再将八重樱架在陈煜商的脖颈上，而是收回了它，将之重新负在背上，紧接着，他右手微动，另一柄八重樱也是掠回，“这是信念。”
“哦？”陈煜商双眉轻挑，冷峻的眉眼间满是感兴趣的神色，“所以，你现在撤刀也是信念么？就不怕我反手杀了你？”
江忆染略略仰头：“因为你是陈煜商，所以你不会出手。”
“很不错的回答。”陈煜商也仰起了头，感受着微凉的雨水，“可是，你依然执意要走下去么？你过了我这关，但我也知道你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江忆染微微闭目。
陈煜商说的没错。
尽管江忆染险胜了陈煜商，但也已经受了重伤。
澄空之后，便是凋朱颜。
付出的代价，又怎么可能小。
但江忆染不在意。
自己还有很多手段。
这条路，既然踏上了，便不可能停止。
要么倒下，要么前进。
“我明白。”江忆染洒然而笑，继续向前，“可我，不止有两柄刀。”
陈煜商转过身，望着江忆染的背影，出乎意料地有些发怔。
直到江忆染的身影渐渐在雨帘中模糊，陈煜商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他收起灰刀，消隐在幽暗中。
******
朱雀街很长。
江忆染走得很慢。
周围也看不到什么人。
原先应该是有的，可现在么，多半都不知被转移到何处了。
所以，现在，朱雀街上寂寂无人。
那种感觉，甚至就好像整个金陵都是空城。
不知道为什么，江忆染突然有些想吃馄饨。
他莫名想起了长安城的朱雀街。
想起了那条朱雀街上的馄饨铺子。
想起了看铺子的灰衣老爷子和他拜托自己的事情。
不得不说，馄饨还是江南的好。
江忆染之前来金陵，也尝过过几家这边的馄饨铺子。
就像此刻江忆染面前的这家，就非常合他的口味。
可惜，铺子里空无一人。
江忆染却似乎没有太过在意，他依旧在一张桌子前找了椅子坐下，静静看着眼前的细雨。
就在这时，两道倩影出现在了江忆染面前。
看到这两人，就算冷静如江忆染也是有些愕然。
或者说，其实换作大楚的任何一人在这，都会感到惊讶。
因为来者，正是大楚皇后夏菀渔。
而她身边，却是当年化育黑龙时在凤凰台拦住红衣长夜组四统领孟乘斐的白秋潋，也就是东离剑庐的火凤仙子。
江忆染的神情顿时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他想到了在小孤山洛海棠告诉他的关于大楚九姝的事。
只是想归想，江忆染还是很守礼节地站起来，深施一礼：“小子见过皇后娘娘。”
夏菀渔眉眼温柔地看着自己这个孙子，轻声道：“这里没有外人，唤我祖母就好。”
江忆染心中不禁有些感慨。
其实，夏菀渔从来不属于那种强势的女人，她和穆盈盈一样，私底下都非常温柔淑慧，只在外人面前表现出坚定威严的一面。这和江玄胤的性格正好相反。
有时候，姻缘的奇妙真的让人心生感叹。
夏菀渔和自己的儿女也远比江玄胤要来得亲近，甚至与和江忆染这一辈的孙儿孙女关系其实也不错，只是平常不多见面而已。
感慨之余，江忆染还是洒然应道：“祖母。”
夏菀渔微笑点头：“坐吧，祖母想和你聊聊，可以么？”
江忆染轻轻点头。
两人坐下，白秋潋则是捧剑立于一边。
夏菀渔望着江忆染倍感熟悉的眉眼，柔声道：“你知道么，其实你和你爹都很像阿玉。”
江忆染有些没有料到夏菀渔一开口说的竟然是这个，怔了一下后才挠挠头说道：“祖母说的是二姑姑？”
“嗯。”夏菀渔眸光中闪着深深的怀念，“当初我的五个孩子里面，你的二姑姑是我最疼爱一个。你大叔呢，是最腼腆的一个。你爹却是最调皮了。”
“我爹还有这样的历史么。”江忆染干笑道。
夏菀渔莞尔道：“你四叔呢，从小就有些孤僻，所以养成了现在的性子。至于你五叔……”
说到这，她微微顿了一下，眉眼轻轻垂落。
而江忆染搭在膝盖上的手也是颤抖了一下。
夏菀渔用很低的声音、带着些许惆怅说道：“你的五叔，确实走的是霸道的路子，但他本性并不坏，他其实能胜任这一国之君的位置。所以，阿胤选择你的五叔，也有他的道理。后来做的那些事，都是无奈之举，阿胤也有他的苦衷。我不想看到你们爷孙俩针锋相对。大家都是亲人，为什么不一起坐下来好好谈谈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十一章 火凤仙子
江忆染微微仰头，有些发怔。
夏菀渔静静地望着他。
江忆染垂下头，突然带着几分自嘲地笑了一下：“其实，我并不怪他。我明白帝王的苦处。但他错了，就是错了，这没办法改变。我想要的，只是一个交代。我想知道，他杀这么多人，到底是为了大楚着想，是身不由己，还是仅仅为了发泄心中的怨恨，满足为君者的私欲。如果他心中无愧，现在出现在我面前的就不应该是祖母您，而是他自己。但是，他愿意来我面前么？他有勇气来我面前么？他希望来我面前真正解决这些问题么？”
这次，轮到夏菀渔发怔了。
白秋潋也用略带奇怪的目光看向江忆染，似乎并没有想到他说得这般直接。
过了许久。
也不知多久。
只知道雨渐渐大了。
夏菀渔终于长长叹了一口气，脸色似乎憔悴了几分。
她缓缓站起了身，看向江忆染的目光依旧柔和：“念棠，谢谢你能将真实的想法告诉我。”
江忆染也站了起来，眼眸深处带着些许痛苦，涩然道：“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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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菀渔莞尔摇头。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向朱雀街的尽头走去。
很快，就消失在浓浓的夜色和雨幕之中。
白秋潋没有走。
江忆染知道，下一个对手，应该就是她了。
两人从铺子里走出，遥遥相对，站在了朱雀街上。
白秋潋望着眼前的少年，淡淡道：“我能看得出，你也很痛苦。倒不是我想劝你，我知道倔强的人怎么劝也劝不动。我只是想说，你现在的状态很不好。在我面前，胜算很小。”
江忆染微笑摇头：“尚有一战之力。”
白秋潋见其坚持，也没有再多说的意思，只是云淡风轻地将一柄火红色长剑横于身前，点点头道：“请。”
江忆染深吸一口气，这次没有再用八重樱，出现在手间的，是秋水。
他郑重施剑礼，认真道：“请。”
*******
白秋潋用的剑，名血凰。
江忆染用的剑，名秋水。
火与水。
炎与寒。
炽烈与柔淡。
倒仿佛是宿命中的一战。
就像那一袭如火的衣衫，白秋潋毫不意外地先出剑，带起一抹绚丽的焰光，向江忆染上方斩落。
江忆染微动手腕，秋水往上轻撩。
“叮”的一声，江忆染只觉身形一挫，竟然有些抵不住血凰剑上传来的力量。
眨眼之间，白秋潋再出无数剑。
一剑一剑，毫不花哨却又自带玄妙地斩落。
像是在半空勾出一朵又一朵的花。
掣花式。
白秋潋师门东离剑庐的百花缭乱剑。
江忆染沉稳不乱，秋水毫不落后地粘上了血凰。
一片片血红间多出了几缕幽幽的淡蓝。
初时似乎是血凰死死地压制着秋水，但比及后来，却好像是秋水引着血凰的势。
白秋潋很果断，变斩做刺，剑尖有一朵火莲绽开。
江忆染疾退，秋水脱手，在身前一旋，晃开一圈涟漪，湮灭了那朵火莲。
白秋潋剑招再变，血凰在空中画出一道好看的弧，狠狠拍落。
江忆染单手横剑而上。
双剑相交，却无玎琅之声，反是沉闷一响。
一圈圈血色波纹泛开，传出古怪的声响。
江忆染闷哼一声，感觉心脏被掐了一下。
是音波之法。
不过，江忆染并不在意。
他甚至没有去抹嘴角的鲜血，反而露出狂放的笑。
他的秋水以无比细微的频率震动了一下。
那些血色波纹瞬间凌乱。
周围，似乎有电芒骤生。
朱颜剑诀的万壑雷。
白秋潋感觉手腕微微麻了一下，秀眉略蹙，但手上动作却没有停。
她收剑后撤，又一剑虚刺而出。
尽管只刺了一剑，却有千百道剑影浮现。
密密麻麻，宛如火雨般落向江忆染。
江忆染悠然舞剑。
剑势宛转，有如水珠在荷叶盘上打转。
事实上，也确实有水珠打转。
这漫天的，可都是雨水呐。
至于，那些炽烈的剑影，纷纷被江忆染听荷剑法衍出来的剑意消隐。
而白秋潋再一次冲了上来。
只是，随之而进的，还有五道一模一样的身影，都持着血凰剑，竟尔难辨真假。
六道身影围着江忆染出剑。
剑出如狂花。
赤影缭而绕。
百花缭乱剑中的狂花式。
江忆染的身上顿时多出了几道伤口。
可他依旧怡然不惧。
秋水挥舞间，若打开了一道又一道幽蓝色的画屏。
朱颜剑诀的画屏揽。
只是，他要面对的，毕竟是修为比自己高很多的白秋潋。
白秋潋的真身还是抓住了破绽，一剑将秋水挑飞。
然而在那一瞬，她看到了江忆染意味深长的笑。
她毫不犹豫地刺出一剑。
因为，她知道，接下来恐怕便是江忆染的陷阱，必须要抢这分毫之机。
不错。
江忆染等的便是这一刻。
又岂会白白让机会流逝。
他只是微微一抬手，那被挑飞在半空的秋水便是骤然光芒大盛，剑势轻晃起来，仿佛在呼唤着什么。
穹宇深处，骤起轰鸣。
一道道雷霆，挟着天威落下，砸在江忆染周围。
那些白秋潋的影子瞬间被轰散。
而白秋潋自己则不得不退出数丈。
这才是真正的万壑雷。
天地之间，皆可生雷。
江忆染握住重新落下的秋水剑，看着眼前的白秋潋，心中却还是充满感慨。
不得不说，火凤仙子的名号果然不是白来的。
白秋潋身法轻灵，雷霆之下竟然丝毫不沾。
此刻的白秋潋倒是没有太多想法，心境清冷，然而周身红芒环绕，却已经是仿佛燃烧的烈火一般。
她直接松开了手，任凭血凰剑浮在身前。
她双手结出印决，周身不断有血色火苗浮现。
但见其秀眉轻挑，淡淡道：“我最强的，是御剑术。”
话音落下，印决也是彻底结出。
血凰微微一晃，竟然是直接化作了一只火凤，振翼而舞。
凤鸣动九霄，焰光若汪洋。
那些火苗更是衍作无数翻飞的鸟。
那等图景，就好像百鸟朝凤一般。
“火凤仙子，不愧为火凤仙子。”江忆染忍不住赞叹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十二章 再进一步
白秋潋神色不变，一双玉手微微一动，炽烈的火凤便是呼啸而出。
那等声势就仿佛一片火海倾轧而来。
江忆染将秋水往前一划，左脚踏前一步，一道道冰墙层层叠叠地浮出。
宛若千山暮雪。
然而，那火凤振翼间便是将冰墙尽数拍碎。
江忆染的眉眼间浮现出狂热，右脚向后，身体往前倾，双手倒持剑器。
原本的秋水，不知何时变成了菩萨蛮，一圈圈浓重的紫意氤氲而开。
那紫意，有星辰月华，有烈火狂浪，有异金奇木。
火凤已至近前。
“喝！”
江忆染高高跃起，将手中菩萨蛮抡出一道弧，凶狠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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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往无前的紫意将火凤撞散，直接穿过其身，掠向白秋潋。
然而，那崩散的火凤间，也有一柄赤红之剑划破虚空，裹挟着火焰席卷而来。
白秋潋面容平静，玉手微微伸出，虚虚一握。
一道血红漩涡浮现，将浓重的紫意锁住。
反观江忆染，剑势正尽，来不及回转，被血凰狠狠钉中了肩窝。
刹那间，鲜血如花四绽，淋漓其间。
无数红芒缠绕在他身上。
而他的身形更是难稳，直接被推出百丈才止住。
尽管如此，他还是颓然单膝跪倒在地，拄着剑才勉强支撑。
白秋潋轻轻摇头，虚握变实握，无数血红光芒涌动，似乎想要吞噬那团紫意。
但那团紫意毕竟乃是七曜璇玑策中的大杀招玄天归幽气，自是犹自挣扎。
白秋潋略感惊讶，但继续催动法力，便也终是将那团紫意湮灭。
她收回手，幽幽道：“以你的实力，能走到这里，已经是奇迹了，何苦再坚持下去。”
江忆染缓缓抬起头，露出一个因为沾染的鲜血而显得有些狰狞的笑，然后直接硬生生拔出了插在肩上的血凰，将之扔在一边，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
白秋潋秀眉深锁，玉手微微一招，将血凰招回了手间。
说实话，她自己也是一个很倔强执拗的人。
但她也有些无法理解江忆染这般拼命。
要一个交代，这般重要么？
他想要真正表达的，到底是什么？
白秋潋的眉眼间浮现出些许萧索。
她叹了口气：“退吧，我不想杀你。”
江忆染却是伸手抹去嘴角的鲜血，洒然而笑：
“可是，前辈，是你输了。”
这个笑，是如此阳光。
甚至让白秋潋有些恍惚，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他的话。
等她反应过来，才感知到，已经有一柄剑架在了她的左肩上。
除此之外，另外还有两柄剑浮在侧方，虎视眈眈。
远处那个奄奄一息的江忆染竟尔瞬间化作幽淡的流光消散于虚无。
真正的江忆染持着剑站在她身后。
白秋潋微微闭目，旋又睁开，嘴角却是略略勾起。
素来清冷的她破天荒地露出了浅淡的笑：“厉害，这幻象连我都没有看破。”
江忆染咳嗽着，微笑道：“前辈谬赞了。”
“但你的情况也不好吧。”白秋潋直接收起了血凰，伸出右手勾了勾鬓角的发丝，“其实，那一剑你还是结结实实地挨下了。”
确实如白秋潋，尽管借助幻象反败为胜，但他并没能躲掉那一剑。
他的肩头，确实有一个血洞。丝丝缕缕的红芒也都在。
只不过，江忆染并不在乎。
他有手段能够消解这些隐忧。
虽然需要花费些时间。
所以，他洒脱说道：“小事。只要不死，那便好说。”
紧接着，他也将剑器陆续收起。
白秋潋转过身，静静望着他，却并不说话。
江忆染却浑不在意，也淡然地回望。
终于，白秋潋丹唇微启道：“我记得，你于幻术一道并不擅长，怎么突然有了这般境界？”
“生活所迫啊。”江忆染挠了挠头，笑道，“不然，可活不到现在。”
当然，这只是调侃而已。
真正的原因，就是属于江忆染的秘密了。
和自三生剑阁得来的那柄青铜小剑有关的秘密。
若非这个秘密，江忆染的幻术根本无法达到这般高的境界。
这样的境界，甚至超出了江忆染于借酒岩应付灰衣老妪和金无厌时的水平。
白秋潋长长呼出一口气，悠悠说道：“所以，你还是要再往前？”
江忆染无比认真、无比坚定地回答：“当然。”
话音落下，江忆染向白秋潋屈身再施一礼，便毅然转身向前。
如今，终于再进一步。
江忆染知道，离见到江玄胤，已经不远了。
而白秋潋也没有立刻离开，她望着江忆染渐渐消隐的背影，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片刻后，一个青衣男子出现在她身旁。
当年，凤凰台上，白秋潋被孟乘斐打成重伤，便是他出手救下的她。
眼下，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候，他又出现了。
他也和白秋潋一般，望着江忆染的背影。
只不过嘴角却是带着微笑。
白秋潋轻声问道：“你觉得他如何？”
“很不错。”青衣男子笑道，“天赋超绝，修行也足够努力，甚至可以说远比常人努力。果断勇决，冷静坚定，心思缜密，简直就是为战斗而生的。”
“这么高的评价？”白秋潋有些意外。
“他值得这样的评价。”青衣男子摸了摸下巴，戏谑笑道，“而且，你不觉得，他和我挺像的吗？年轻的时候都是那么强，都那么重情义，都那么没事找事。”
白秋潋白了他一眼：“你也知道你总是没事找事。”
“所以啊，其实他的弱点也很明显。”青衣男子感慨道，“总想着守护所有人，但结局往往无法尽如人意，有时候甚至一个人也守护不了，就像我一样。”
白秋潋眉眼复杂，有些惆怅。
她知道青衣男子指的是什么。
青衣男子却是微笑地握住了白秋潋的纤纤玉手，促狭道：“不过还好啊，我至少还守护住了你。”
清冷如白秋潋也是秀脸微微一红，拍掉青衣男子的手，没好气道：“别动手动脚的。”
青衣男子洒然而笑，将手拢在袖子里，慨然一叹：“我其实挺欣赏他的，只希望他不会重蹈我当年的覆辙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十三章 剑气碧烟横（上）
金陵城外，燕子矶边，小舟轻泊。
四位年轻人立于舟上。
江栖梧遥望山石伸延如飞燕，眉眼复杂道：“我们到了。”
“嗯，我们上去。”洛海棠轻声说着，很执拗，很坚定。
她脚尖轻动，却是如乘风起，飘摇而上，落在了燕子矶上。
江栖梧等人陆续跟上，四人往燕子矶下行去，向着金陵的方向。
然而，前行不到百丈，闫笑笑便是停下了脚步。
而剩下三人也是纷纷止步。
从雁城到这，他们几乎没有受到阻拦，但现在，终于遇上了。
只见，许许多多身影从幽暗中浮现而出，将四人围住。
这些身影，尽戴鬼面，狰狞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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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更有四道非同寻常的身影从人群中缓缓走出，站在了洛海棠等人面前。
一个是瘦瘦高高的红袍人，戴牛首面具，正是当初和墨绿袍老者对付江忆染的那位。
另一个，身形微胖，着淡黄袍子，戴马首面具。
这两人，牛头马面，正是忘川中曾经那两位的继承着。
正如公冶无生在徽州地宫杀死上一任马面时说的，忘川中觊觎这两个位置的不在少数。
眼下这两个便是其中的佼佼者，而且似乎都非常年轻。
至于剩下那两位。
一个是女子，幽蓝衣裙，长发披散，周身隐隐有阴风呼啸。
另一个却是书生打扮，皂白衣衫，手里甚至捧着一卷书。
那幽蓝裙女子的身份说起来和江忆染还有几分关系。
当年在燕州，忘川的五官王被江忆染斩杀，而这幽蓝裙女子便是他的继任者。
不过，她对自己的上一任一直颇感不屑。那血袍青年能凭借妙真之境任十殿阎罗，完全是因为超绝的天赋以及特殊的手段。那血袍青年明知道自己境界不高，却还狂傲自负，到处惹事，在她眼里仅仅是个空有天赋的蠢货罢了，死了便也死了，倒是为忘川筛掉一个垃圾。
而在这幽蓝裙女子身旁的皂白衣衫书生，便是十殿阎罗中的另一号人物宋帝王了。明明是忘川中人，却以儒门的功法手段独树一帜。
四位地仙到场，还有无数忘川小鬼，实力似乎很明显地现出了一边倒的势态。
江栖梧却没有太多畏惧。
暮云府的人，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害怕。
他一步踏出，淡淡道：“忘川倒是看得起我们。”
牛头抱着肩，饶有兴致道：“怎么？现在忘川都变成明面上的组织了么？知道的人还真多。”
马面搓了搓手，嘿嘿笑道：“那还不是拜燕世子所赐。”
五官王秀眉蹙起，冷冽道：“废话什么？该杀的杀，该擒的擒，也好结束这无聊的围猎。”
牛头却是摸了摸下巴，淡笑道：“哎，若是简简单单地结束了，岂不才是真正的无聊？”
“我听说燕世子谋断无双，布局缜密，他的朋友想来也不逊色。我想，应当不至于太过无趣。”宋帝王轻轻拍打着手中的书卷，目光却是落向东南方的天空，微笑道，“你看，援手这不是来了么？”
话音落下，东南角的幽淡天空中便是出现了一道灵动的剑光。
仿佛一片流转的月华从远而至。
剑光周围，轻烟般的剑气氤氲其间。
剑光落在洛海棠和闫笑笑身畔，显出身形，正是江月儿。
段与泠惊喜道：“月儿。”
江月儿微笑颔首，但紧接着其清洌的目光便是落向忘川众人。
牛头微微挑眉，悠悠道：“多了一个妙真境，似乎还不够看呐。”
“三生剑阁琛云子的弟子，想来就算是妙真，也不比地仙弱了。”马面略略眯起了眼。
江月儿长剑出鞘，向前直指，清冷道：“不妨试试。”
段与泠望着江月儿，心中感慨。
当年，那个总是要躲在自己身后的小女孩如今也长大了，变得越来越强。
自己也该更加努力了，不能被她甩下啊。
忘川那边，五官王在看到江月儿的剑后似乎陡生兴趣，幽幽道：“琛云子的轻烟剑，看来他确实是想把衣钵尽数传于你了。有意思，便让我来领教。”
五官王不再废话，也不等牛头马面和宋帝王说话，身形若一道波澜荡出，直取江月儿。
江月儿微晃轻烟剑，荡出一片碧烟般缭绕的剑气，向前刺去。
真正的一触即发！
******
当燕子矶上混战四起时，江忆染却是再未受到阻拦，平安入了内城。
到了内城后，他没有急于去皇城。
一来，他确实受了很重的伤，每一分每一秒都是能够争取来疗伤和调整的时间。
二来，有些地方值得再去一趟。
他再一次去了宁府的墟落。
这么久了，甚至无人来整理这些断壁残垣。
是皇宫里的那人问心有愧而不敢面对吗？
还是故意留下这些向世人展示他的帝王之道？
江忆染站在宁府门口的丹枫树下。
就这样静静站着。
他仿佛能看到眼前这片墟落的沧海桑田。
他仿佛能看到眼前这片墟落里留下的无数人的意志。
他向着这片墟落，郑重屈身一礼。
是时候了。
去最后的目的地。
那位大楚第一人，会在哪里等待自己呢？
在皇城？
还是宫城？
******
皇城西门，重光门前。
玄金卫一字排开。
后方，更是绵延无数，感觉就好像一直堆到了宫城外。
江忆染微笑道：“这是把所有的玄金卫都调来了吗？”
最前方的徐若烬眉眼复杂，心情沉重。
三年前，曾经也有一个人，白衣白发，从这里直接闯入了皇城中。
现在，又是这样一个人，又是大楚皇室，又是为寻一个交代。
他握着拳，非常艰难地开口：“世子，退吧。”
江忆染微微仰头，没有说话。
徐若烬用甚至于已经有些嘶哑的声音说道：“世子，你是少年英杰，是大楚最杰出的年轻人，为何一定要和陛下翻脸呢？大家，不都是为了大楚么？”
江忆染笑了。
他笑得很苦涩：“是啊，都是为了大楚。那些死去的人，也都一样。”
徐若烬怔住了。
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回应。
因为，事实，确实是这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十四章 剑气碧烟横（下）
徐若烬怔住，江忆染却没有。
他静静望着眼前的无数玄金卫，悠悠说道：“我想告诉他，很多事情，本不必杀人，比如现在。”
话音落下，江忆染开始前行。
徐若烬反应过来，低声嘶吼：“既然你执意，那便让我先与你一战！”
他身形微动，若伏虎骤出，一柄金刀灿灿，搠向江忆染。
江忆染握住了鱼肠，周身却是有黑气开始涌动，修为更是徐徐向上窜。
在此之前，他一直没有动用天书晓字卷的力量。
但现在，是时候了。
并不是说徐若烬比陈煜商和白秋潋要强。
而是他们从根本上性质就不一样。
陈煜商和白秋潋能够以胜败定去留，可徐若烬和他身后的玄金卫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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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禁军。
是皇宫铁壁。
擅入者，唯死而已。
要战，便必分生死。
没有余地。
没有退路。
这是他们的使命。
这是背负的无法摆脱的桎梏。
那么，对于江忆染来说，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
修为的压制将完全显现出来。
徐若烬可不会再像陈煜商和白秋潋那样刻意压制修为。
所以，其间的差距必须弥补。
所以，现在便是动用天书晓字卷的时候。
对于江忆染暴涨的修为，徐若烬也感到心惊。
但他没有半分的犹豫与退避。
金刀如虎，已然搠至。
******
半炷香的功夫后。
众多玄金卫难以置信地发现，他们的大统领就这样落败了。
他们也满怀复杂地发现，那个已经战得满身是伤的年轻人依旧如松柏般站着。
徐若烬颓然倒在江忆染脚边，捂着胸口，脸色苍白，嘴角满是鲜血。
他微微仰头望着正将剑指着他、目光却决然落向远处的江忆染，心中五味杂陈。
“继续吧，路还很长。”
江忆染收起鱼肠，悠淡地说了一句。
也不知是对徐若烬说，还是对自己。
他开始向前走。
走得很安然。
走得很平静。
玄金卫中，不知是谁高喊一声“拦住他”，他们也开始向前。
奇怪的是，他们冲向江忆染的时候，也很平静，也很决然。
没有半分嘈杂。
江忆染甚至没有动手，只是向前走。
当一杆长戟挑向他咽喉时，才有一道淡紫剑光骤起，挑开了长戟。
一道剑光已出。
紧接着，便是两道、三道。
直至八道剑光，环绕而舞。
越王八剑，今日将在金陵留名。
于是，原本的安静中，多了些许声音。
雨珠挥洒乱坠的声音。
身形坠地沉闷的声音。
刀剑相交的声音。
甲胄摩擦的声音。
最后，是剑气激荡的声音。
无数剑气流转，如云缭雾绕，似碧烟轻环。
骤观之间，竟尔自有一种美感。
江忆染走得不快。
近身的玄金卫几招几式后便被其击飞。
然后，那玄金卫就会恍然发现，本可以轻轻松松杀死他们的江忆染根本没有这样做。
环绕在他周身的剑，只是将玄金卫幽幽拍开，甚至于不以剑刃施之。
可那些并不知情的玄金卫，招招之间，却都是下的杀手。
刀剑无眼。
江忆染再强，也毕竟是一人。
他的身上不断添出细微的伤口。
可他始终没有杀一个人。
甚至伤一个人。
那些倒地之后重新站起身的玄金卫本该重新围上去，却终究无法再动一步了。
他们望着那直入虎狼丛的年轻人，心中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们是玄金卫。
是恪尽职守的皇宫禁军。
但他们也是人。
也是普普通通的人。
也有贪嗔痴爱憎恶。
有些事情，终究会在不言不语中悄然而变。
******
就这样，江忆染从重光门行到了太灵殿前百阶之下。
江忆染微微眯起眼，望着白玉台阶上的那人，心中有些恍惚。
竟然是他。
江忆染没有想到。
承天三杰，武事全凭司徒凛，受封神威大将军。
虎父无犬子。
司徒凛死后，其子司徒越承之，常年在外，或于千澜海上清剿东瀛流贼，或于南疆平定蛮夷动乱，战功斐然。
想不到今日能在这里相见。
倒也是一番缘法。
司徒越的年龄其实并不大，差不多与江晨瑜同岁。
换句话说，其与江忆染相差也不多。
他虽然常年在外，但并不孤陋寡闻。
他对江忆染耳闻已久，很早便想见一见这位独绝的年轻人，只可惜一直未曾有机会。
今日一见，也算了却心愿。
江忆染虽然有些意外，但依旧平静，认真施礼：“司徒大将军。”
司徒越缓缓走下玉阶，站在江忆染面前，也是淡然还礼：“世子。”
两人此刻，不到半丈之遥。
四目相对间，都能看到对方目光中闪烁着的光芒。
“我很为难。”司徒越再度开口。
江忆染微垂眉眼。
只此一句，他便已经了然司徒越要说的话。
司徒越继续淡淡说道：“陛下的命令，若是你到了这，便下死手。只要最终留你性命，废掉修为也不无不可。但我觉得这样未免可惜。你是将才，更是帅才，或许还可能是大楚修行界千载难逢的人物，这样对你，实在过分。”
“但你说的是可惜。”江忆染微笑。
司徒越却是洒然：“不错，所以我会尽全力，下不下死手非我所能定。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如此甚好。”江忆染点头。
他缓缓向后退出，周身原本在应付玄金卫时平息下去的黑气再度汹涌，甚至于给人的感觉就仿佛已完全融进黑暗之中。
只有那一双紫青异眸，依旧泛着灼灼光芒。
身着深紫衣袍的司徒越负手而立，渊渟岳峙，不行不言间便有一股浩然之气氤氲。
江忆染瞬间明白，司徒越走的，原来是儒门的路子。
但见司徒越微微一颔首，一柄灰光幽幽的长剑便是浮现在其身侧。
鹊踏枝。
儒门三十六剑之一。
若是有其他修行者在此，或许会下意识觉得，江忆染难敌司徒越。
一者浩然天地，一者魔念涌动。
岂非正必克邪？仙必克魔？
但很多人不会这么认为。
司徒越不会。
江忆染自己也不会。
因为他们都清楚，仙未必是仙，魔亦未必是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十五章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上）
燕子矶上。
刀光剑影。
江月儿以一己之力缠住了五官王。
而恢复到地仙境界的闫笑笑更是以一敌二，战牛头马面。
江栖梧对上了宋帝王，而洛海棠和段与泠则是被忘川的众多小鬼缠住。
看起来似乎堪能抗衡，但实际上情况已经非常糟糕。
洛海棠这边五人，几乎都被压制，若是再拖下去，势必倾覆。
只是，又能希冀些什么呢？
能够做到如此程度，已经是他们将实力发挥到极致了，若是换作其他人，恐怕照面便要落败。
但。
这还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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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不够。
洛海棠左手手腕轻动，挥舞山渐青，格开斜刺里如劈华山般砍来的一刀，然而自己的身形也被远远推出，不得不将右手的白露刺在地上以稳住身形。也就是在这样的时候，“远远不够”四个字不断在其心中回荡。
她咬着嘴唇，倔强起身，双剑舞动，青芒与白光流转。
只是，忘川似乎有意针对洛海棠，大部分小鬼都在猛攻洛海棠，饶是如今的洛海棠，也已疲于应付。
而反观段与泠那边，却只有少数小鬼在纠缠。
段与泠感到心中焦灼，也在拼命。
若是洛海棠有失，他如何对得起江忆染。
可有时，现实就是如此残酷。
忘川似乎并不想要取洛海棠的性命，刀剑相加间只是增添伤痕、消磨精力，却不下杀手。
只是，这样于洛海棠而言，不过是更加煎熬。
因为不断失血，她已经有了晕眩之感，状态越来越差。
冷不防之下，她左手被钝器击中，脱力之下，握剑不稳，山渐青便是被挑飞出去，坠入云江的波涛之中。
她咬紧牙关，反身施剑。
剑意绵绵，若重重涟漪，瞬间晃退数名黑衣人，更将其中一人的肩头划伤。
然而，洛海棠的反应终究比一开始慢了许多，已经来不及再回转身形。
一柄阔剑狠狠拍在她背上。
她踉跄前倾，跪倒在地，用白露勉强支撑。
她吐出一口鲜血，苍白而秀气的眉眼间满是不服输的执拗。
忘川果然只是想要生擒洛海棠，见洛海棠已无一战之力，便留了数人挟制，剩下的却是去转而围攻段与泠。
洛海棠轻轻抹了抹嘴角，却是觉得意识有些恍惚起来，朦朦胧胧间仿佛看到了另一幅画面。
******
白露，是江忆染为洛海棠挑选的第一柄剑。
山渐青，是后来才有的。
江忆染甚至特意为洛海棠和她的剑自创了一套剑法。
当然，这套剑法谈不上多少玄妙，甚至可以说是中看不中用。
毕竟，那时候的江忆染才多高的境界，而自创招式本就是极难之事，他当时也只是权当赠给洛海棠的礼物而仅仅追求好看，能做到那样的地步已经很不错了。
彼时，江忆染借洛海棠的白露在千漪湖畔演示了这套名为与剑同名的剑法。
洛海棠当时虽然修为不高，但天赋却是在，自然也看出了这套剑法只有华丽的空壳，忍不住掩嘴笑道：“阿染，这么感觉你的剑法中看不中用呢。”
江忆染轻轻在她的琼鼻上刮了一下，洒然笑道：“这你就不懂了，有些剑法，本就是用来纪念的。来，我给你讲个故事。”
说着，江忆染拉着洛海棠的手跑到近旁的海棠树边坐下，悠悠然地说起了故事：“从前啊，华山上有个门派叫华山派，华山派的大师兄姓令狐，是个狂放不羁的浪子，他有一个岳姓小师妹，是掌门的女儿。大师兄和小师妹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感情很好。大师兄总是满足小师妹的所有愿望，捉萤火虫、做木灯笼、买糖葫芦，哪怕挨师父教训也不在乎。他们平常嬉戏打闹，不好好学剑，却又一起创了一门在高手看来很胡闹、在他们自己看来甜蜜的剑法，剑法的名字取自大师兄和小师妹的名，叫冲灵剑法。剑法招式也都是取得很浪漫，什么‘青梅如豆’啊，什么‘柳叶似眉’啊，什么‘雾中初见’啊，什么‘雨后乍逢’啊。都是很拙劣的招式，却寄托着最深的感情。”
说到这，江忆染微微顿了顿，而洛海棠则是眨了眨眼问道：“那最后大师兄和小师妹在一起了么？”
江忆染握住洛海棠的手，眉眼间带着几分遗憾，摇摇头说道：“很遗憾，他们最后没能在一起，因为后面又发生了很多很多事情。华山派的掌门啊，其实是个伪君子，一心觊觎江湖上林氏一门的剑法，为此特意将林氏一门的遗孤收进了门内，成了华山小师弟。此后，大师兄在外诸多波折，无法和小师妹常常相见，而小师妹和那小师弟年龄接近，相处多了感情便欲浓。再后来，大师兄偶遇华山派的前辈高人，学得了一身神妙剑术，却为其师傅所不容，设局嫁祸大师兄，诬陷他偷藏了小师弟一门的剑法，将其逐出门墙，实则却是自己拿去了。当是时，小师妹也不信大师兄，与小师弟一起逼他交出剑法，他心灰意冷，潦倒离开。当两人再遇时，早是物是人非。大师兄身边已经有了深爱他的红颜知己，而小师妹也终究嫁给了小师弟。”
洛海棠不禁有些黯然，眉眼微垂道：“这样的相见，该是多么的痛苦。”
江忆染感觉到了洛海棠微微发颤的手，所以他将她的手握得更紧，轻轻抚了抚她的头，柔声说道：“两人好不容易见面却又因形势所迫不得不比剑，可是曾经的美好依稀仍在眼前，他们又怎么可能下得去手。不知不觉间，两人一招一式的来往就成了冲灵剑法中的招式，时光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还在华山上的时候。只是，两人使出的冲灵剑法，落在已是其夫的小师弟和华山掌门眼里，却是无限的刺目，小师弟更是连连冷笑。小师妹没有办法，下了狠手，可大师兄终究不愿对小师妹出手，甘愿受他一剑。刺出这一剑，明明是刺在大师兄身上，但小师妹自己也觉心痛，如遭刀绞。”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十六章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下）
“本是有情人，奈何情深缘浅。”江忆染一边说着，一边连连慨怅摇头，“再之后，那小师弟看破了他师父的深沉心计，将他师父算计一道后便要脱身反投其敌，纵使小师妹万般不舍，却也丝毫不念其情，最后甚而直接将小师妹杀了。当是时，大师兄正在左近，奈何已来不及救护。小师妹垂死在怀，大师兄心中无限戚哀。只是，小师妹虽被小师弟刺死，对其情意却也是真的，临死前仍是哀求大师兄莫要找小师弟寻仇，唱起小师弟家乡的山歌。大师兄痛苦难抑，抱着小师妹尸身厥然晕倒，再醒来时，又是另一番心境。亡人已逝，空留遗憾，往昔梦幻，伸手难及。后来，算计无数的师父死了，小师弟也被囚地牢，大师兄也最早和早已互付深情的的女子成了婚。冲灵剑法，似乎更成了一种祭奠，祭奠过往的美好。”
洛海棠吸了吸鼻子，倚着江忆染，捏着他的衣衫，眼眶微红道：“怎么说这么伤情的故事，弄得人家好难过。”
“只是故事而已。我呢，这辈子反正就粘着小海棠你啦，你不用担心我去找别的女孩子的。”江忆染温柔地抹去她眼角的晶莹。
洛海棠却是微红了脸，嗫嚅道：“我……我没有担心阿染，只是这个故事确实很悲伤。而且，而且，我有些害怕……”
“害怕我为你创的剑法最终也变成了冲灵剑法那样的存在么？”江忆染眉眼微垂，嘴角却是挂着浅淡的笑。
“你还笑。”洛海棠噘嘴说道。
江忆染站起身，回眸笑道：“因为，我确定我们会一直好好的啊。等到我们都老了，在一片海棠花树下舞起这剑法，那该有多好。”
洛海棠破涕为笑，浮现出如海棠花般的莞尔笑颜，仿佛真的看到了那样的图景。
而江忆染则是洒然道：“其实我不止创了白露这一套剑法。”
“那另一套呢？”洛海棠轻轻揉了揉眼睛，起身恬然看着江忆染，好奇问道。
“另一套剑法名为‘蒹葭’，是我为自己创的。蒹葭，白露，两者相配。到时，小海棠你和我共同舞剑，那才是人间至景。可惜，现在还缺一柄剑。白露舞白露，蒹葭自也当由蒹葭来舞。他日待我寻得一柄‘蒹葭’，再寻一处妙地，你我共舞，才是最好，才是真正的，”江忆染回转过身握住洛海棠的双手，含情脉脉，“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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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在水一方。”
跪倒在地的洛海棠呢喃着这几个字，纤瘦的身躯微微颤抖着。
站在其身边的、将刀架在洛海棠肩上的某位黑衣人蹙起眉，粗声粗气地问对面的黑衣人道：“她在说些什么？”
对面那黑衣人眼神轻蔑，幽淡道：“管她说些什么，不过是阶下囚。”
那位最先说话的黑衣人嘿嘿笑道：“倒也是。”
然而，下一瞬，他的眼眸中却是陡然涌出惊恐，厉声惊呼道：“不好，她……”
话语未尽，一圈寒霜便是以洛海棠为中心向四周泛开，瞬间覆盖了两名黑衣人的周身。
两名黑衣人只感觉一股极寒渗入脏腑，直接便变作了两座冰雕。
反观洛海棠，却似乎对周围的变化恍若未闻，只是反复呢喃着“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四个字。
但事实上，她周身的气息正不断变强，凝霜作冰，幽幽若冥。
那些于生死间争斗的江月儿等人无比注意到了洛海棠的变化，都是脸色骤变，心绪起伏。
谁能想到，洛海棠破后而立，竟在此关头破境。
只要成功，那便是直入地仙。
而若是其真的入了地仙，眼下的局势恐怕就难说了。
至少，说不定江月儿等人便能拖到援手到来。
宋帝王等人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众小鬼也不是蠢货。
当即从围攻段与泠的众小鬼里便是分出数人，攻向洛海棠。
但是，就在这关键时刻，一道爽朗的笑声便是在夜色下悠悠响起：
“主上说，这笔人情债相当好赚，初时我还不信，现在看来确实是真。”
话音起初，一道身着黑衣、瘦瘦高高的身影便是出现在洛海棠身侧。
其人戴着碧玉面具，手里执着一支玉箫，看起来颇为神秘的样子。
出现后，他根本不理会袭来的忘川小鬼，而是轻轻瞥了一眼洛海棠，用颇为感兴趣的语调淡笑说道：“这位妹子倒也有意思，如此的破境可是第一次见，这般奇景被你们打搅了未免有些不好，所以几位还是退下吧。”
未见碧玉面具人有何动作，却有数道青光悠悠洒出，宛若灵蟒吐珠，缠上了黑衣人。
另一边，牛头马面双战闫笑笑，本就占了优势，再加上闫笑笑并没能完全恢复修为，她落败只是时间问题。是以，见到碧玉面具人半路杀出，马面便是立刻寻隙抽身而出，攻向碧玉面具人，皮笑肉不笑道：“这位兄台，跟妙真的纠缠算什么本事，不如跟在下练练手？”
闫笑笑本想缠住马面，奈何自己本就处于下风，实在无力留住他。不过，碧玉面具人显然不在意，笑眯眯道：“正有此意。”
说罢，碧玉面具人轻轻一招手，那些纠缠忘川小鬼的青光便是齐齐掠向马面。
那些忘川小鬼自是立刻再度攻向洛海棠。
只是，这简简单单的行为却是让马面心生疑虑。
这碧玉面具人就这般毫不在意地不再纠缠忘川小鬼，放手与己一战，难道不担心忘川小鬼对洛海棠动手么？
下一瞬，马面脸色陡然难看下去，立时便明白了碧玉面具人为何敢放手一战。
因为。
洛海棠破境成功了。
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她真的破境成功了。
此刻的，一改刚刚萎靡的气息，周身泛着淡蓝色的莹光，仿佛水晶一般圣洁明澈。
她缓缓站起了身，抹掉嘴角的鲜血，将剑一荡，眸中是无比的坚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十七章 好大的面子
“该死！”
马面低喝一声，想要上前，却已被碧玉面具人缠住。
洛海棠轻轻吐一口气，化散成浅浅的幽蓝，些许幽蓝又生出淡淡的青，一抹抹青蓝便是如同蝴蝶般在其周身飘舞。
初在雁城时，洛海棠修的是小冰清诀，是前朝燕国天霏宫的法门。尔后她在叶韵宁座下修行，又兼习了碧裁法。待其入了通幽后，穆盈盈便开始传授她五步寒梅诀。在她去往三生剑阁后，则是被暮雪鸢授予万柳生生策。
通观其修行，或取意冰雪，或取意绿柳，一者清冷而辟万物，一者氲暖而生万物。如今一朝入地仙，两者融汇贯通，举手投足间竟是可成极寒之气，极寒之中又融着生机、泛着温暖。
只可惜，那些温暖留给的，是那些她爱的人和爱她的人，却绝非身前这些忘川小鬼。
所以，展现给这些忘川小鬼的，便只有无尽的冰寒。
洛海棠动步，一道幽蓝影子向前飘出。
五步踏出，三道剑影。
明明是虚，却有如实。
剑尖透出小鬼的背，沾染着猩红，仿佛雪中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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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海棠退步收剑，三道剑影合而归一，三名小鬼颓然倒地。
她抿着嘴唇，眼神坚定，手却微微颤抖着。
“看起来，这是你第一次杀人。”
一道声音幽幽响起，如同鬼魅般的身影陡然出现。
其人仿佛是从云江上，竟然出现在燕子矶更高处的地方。
那赫然是一个身着黑袍的道士，黑袍上绘着轮盘图案，眉眼平静，正负手而立，幽幽俯视着稍稍位于下方的数人。
洛海棠却似乎更在意这黑袍道士说的话，一双纤柔如玉的手无法抑制地轻轻颤抖着。她也不再是抿着嘴唇，而是咬着嘴唇，哪怕渗出血来也毫不在意，秀气的眉眼间满是执拗与倔强。
黑袍道士说的没错。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
她从没有杀过人。
甚至伤人都少。
然而，现在，不过一剑出，却是取了三人性命。
尽管那是敌人。
但温婉如她，心境终究是起了变化。
如果江忆染在这，一定会紧紧握住她的手，让她不再畏惧。
可现在，只能她自己一个人面对了。
她微微抬起手，剑指黑袍道士。
至于其他人，自然也终于感知到了黑袍道士的存在。
忘川的那一方，多是露出笑容。
而反观江栖梧等人，则都是心中一沉。
黑袍道士，也就是忘川十殿阎罗中的转轮王，微微笑着看向剑指自己的洛海棠，怡然不惧。
别说洛海棠一个，就算是忘川其余人不在，他一人也足以应付江栖梧他们。
因为，他是转轮王。
忘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转轮王。
但洛海棠也并不害怕。
第一次杀人的她固然心境受了波动，可她的坚持没有变。
暮云府上下就没有会害怕的。
更何况，她是江忆染深爱着的姑娘。
既然江忆染不惧于一人杀上金陵，那她便不惧一人面对十七楼地仙。
生与死，固付之度外矣。
但有时候，无惧不代表有胜机。
事实上，洛海棠也很清楚，自己真要对上转轮王，恐怕真的完全不是一合之敌。
所以，转轮王有完全的信心。
然而，偏偏。
有时候，世间万事真的很奇怪。
你不愿发生的，它就是要发生。
你无比希冀的，它却总是不来。
就像现在，转机再起。
一道清泠的的声音悠悠响起，随之便有一朵碧蓝流转的牡丹出现在洛海棠和转轮王之间：
“姓冉的，这个姑娘你怕是动不了，这些人你都动不了。”
话音落下，身着幽蓝长裙的高挑身影便是落在碧蓝牡丹之上，光华流转，不似人间。
转轮王的脸色陡然阴沉下来。
而且是无比的阴沉。
仿佛看见了最不想看见的人。
他并没有应答，自是冷戾地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人。
许久过后，他才阴鸷一笑；“燕世子好大的面子，以一人之力，便牵动起整个大楚的风云。血雁、渊临书院、云梦、三生剑阁，荆王、广陵王、还有蛰伏了不知多少年的九江王，现在又多了灵诏，有趣，当真有趣。”
幽蓝裙衫女子，也就是酿花酒仙尹萝衣，秀眉微挑，淡淡道：“比起你们，怕也是差得远。你们是草蛇灰线、伏脉千里，我们却只是意之所至。”
“好一个意之所至。”到此刻，转轮王反倒是平静，浅淡而言。
两人的对话，并没有刻意隐瞒，所以正在交手的人无不听得一清二楚，他们也无比大受震动。
尤其是碧玉面具人，藏在面具下的面容更是顿生疑虑，双眉紧锁。
尹萝衣也是盈盈而立，静静望着转轮王，不敢有丝毫懈怠。
因为云少晗的原因，她对眼前的转轮王其实有不少的了解，也知道其人狡狯阴诈、翻覆多变，掉以轻心的话恐怕就是正中下怀。
转轮王却似乎也看透了尹萝衣的心思，嘴角浮起一抹冷笑：“你们厉害，把我们的局都看破了，不过那又如何？只要金陵功成，擒的擒不住这些小辈倒也无所谓了。”
说罢，转轮王便是意兴阑珊地转过身去，走到崖边，负手望那云江上的波涛起伏，好像已经根本不在意燕子矶上战局之胜败了。
见转轮王停手，忘川的其他两王、牛头马面还有众小鬼也自纷纷冷笑停手。
一场生死相搏的争斗，就这样无比突兀地终究在这里。
局势一时之间似乎突然陷入了僵硬与尴尬的境地。
洛海棠却对周围的变化恍然如不知。
听罢转轮王的话，她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沉入了一片冰凉之中。
她望向金陵的方向，握紧了手中的白露。
寒气氤氲，光华缭绕，似乎下一瞬她便要飞掠而起。
只是，未等她动身，转轮王便似乎早有所料般地开了口：“不动手，但也不要有人想走。都待在这，是最好，有人想走，那无非便大打一场。”
洛海棠一僵，终于没有动。
她咬着嘴唇，看向金陵，在心中暗暗祈愿。
她相信。
无比的相信。
心中的那个人一定能平平安安地走出金陵。
一定能平平安安地回到她身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十八章 很多人的故事
太灵殿前。
鲜血如染。
司徒越单膝跪地，用鹊踏枝支撑着身形。
他的一身衣袍上满是星星点点的血迹。
他不断咳出血，却偏偏露出笑意：“想不到，我竟然真的败了。”
在他身后，江忆染背对他静静站着。
他的周身黑气缭绕，连紫青双眸也泛起了黑纹，显然已经将天书晓字卷催衍到极致。
这些黑气，掩盖了他的伤势。
然而，若是抹除这些黑气，便能发现他是怎样的伤痕累累。
但他的眼神依旧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无比的坚定，无比的执拗，无比的倔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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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燕子矶上那个和她心心相印的姑娘一般。
他微微仰头望着太灵殿，悠悠道：“在走到他面前之前，无论怎样的阻碍，我都会破掉。”
司徒越微微垂下头，轻声道：“可你这般作为，分明是来求死的，又怎么是来求交代的？”
江忆染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他握紧拳头，低声道：“我会活着出金陵，活着回雁城。我答应过她的。”
司徒越叹了口气。
他用有些感慨难言的复杂语调说道：“虽则道不同，但我敬你。”
江忆染眉眼微垂，摇头一笑。
他轻轻一抖袖袍，一方玉盒飘出，落在司徒越面前：
“这是五灵彻幽丹，对恢复伤势极有好处。你是大楚栋梁，不能有失。”
司徒越怔了一下，然后难以置信地说道：“你疯了，明明是你更需要它。而且，现在，我是你的敌人。”
江忆染嘴角轻扯：“我服了也来不及炼化，倒不如使些更激进的法子。”
说罢，江忆染没有再停留，向太灵殿内走去。
司徒越拿起那方玉盒，勉强站起身，望着江忆染黑气凛凛的背影，喉咙中不知为何倍感酸涩。
******
太灵殿后，是攒岳广场。
白玉石铺成的地面泛着幽幽光芒。
夜色下，反倒显得诡异。
江忆染方以踏上，广场两边的灯柱中便是陡然有幽青色的火焰陆续亮起。
宛如幽冥。
广场的尽头，玄乾殿前。
一袭红衣如鬼，捧手站着。
江忆染缓缓前行，然而一步一步走得却异常缓慢。
就仿佛背上负了一座大山。
很慢。
但很决然。
他的额角渐渐渗出了汗，青筋显露。
将至那如鬼红衣面前时，更是渗出了些许血丝。
终于，江忆染来到了如鬼红衣的面前。
两人相距不到三丈。
江忆染看着眼前这位大楚第一宦官，平静无言。
邢爽目光微闪，幽幽出声：“老奴见过世子。”
江忆染端正还礼：“小子见过邢公公。”
邢爽呵呵笑道：“世子千里迢迢来此，累否？”
“累。”
“世子过关斩将，伤痕累累，痛否？”
“痛。”
“老奴不妨直言，陛下便在玄乾殿后静候，然世子不无可能倒在此处，悔否？”
“不悔。”
三问之后，邢爽默然。
这位深得江玄胤信任、奸猾狡诈的权宦此刻眉眼间却是浮现出一抹疲倦。
尽管这抹疲倦一闪而逝。
邢爽看了一眼江忆染，淡淡道：“世子，不知可愿听老奴说个故事？”
江忆染点点头。
“老奴自记事起即为孤儿，在青楼里做些小厮的活。那等光景，当真是不见天日，要多低贱有多低贱。本有一乳娘，待我甚好，奈何却被达官显贵欺侮而死，自其时起，我便暗暗起誓，他日定要做那人上人，容不得一人欺侮。尔后，我被宫里一黄门相中，带入了宫中，净身做了个小太监。初时每自无奈，久了便也自知人各有命。纵使做了那不阴不阳人，也未必没机会做上高位。宫廷晦暗，想来世子也知，我在其间摸打滚爬，受尽了欺辱，却也得尽了一身本事。待我拜叶公公为师，那方才是改天换日，自此一片坦途。”邢爽说得悠缓，可话语中自有无限心绪起伏，或阴鸷或豁然，藏于一字一句间。
江忆染继续沉默。
他没有打算邢爽的话。
而邢爽则是微微眯起双眼，继续说道：“这一路走来，万千心酸，上一瞬不知下一瞬生死，可真要说，我却也未有半点不悔。世子亦无悔，老奴亦无悔，世子可知，这两种不悔有何不同？”
江忆染没有回答。
尽管聪慧如他好像要已经知道了答案。
邢爽低低笑道：“世子不愿说，老奴便替你说了。这世间千万人，都有许多故事。老奴这般的，是很多人的故事。世子这般的，也是很多人的故事。还有一类，却都是些步步尽悔、总觉懊恼的蠢物顽类，可毕竟也是这世间的不可或缺。世子固然聪慧，却也未必真懂老奴之心境。老奴虽然现在说得头头是道，但真说起来确实完全不能理解世子东来之心。可老奴也知道，说来说去，你我无非都是为了活着罢了。只不过，世子的活着是为了那些老奴看不到的东西，而老奴却要实际些，甚至可能低到了尘埃里，世子便也瞧不见。世子是天纵之子，却也莫让自己的故事遮了很多普通人的故事。”
话音到此而尽。
却似犹有余味。
江忆染微微闭目，又徐徐睁开，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他的抱拳拱手，屈身一礼：“小子，受教了。”
“嘿嘿，老奴也不是什么好人，世子亦可权当胡说。”邢爽搓了搓手，幽暗的双目浮现出淡淡的绯红，“不过，现在，却是真正要大战一场了。刚刚世子走了九阴怨魂阵，算是老奴站了些许便宜，眼下便让世子一招。世子，出手吧。”
江忆染眉眼凛然，端秋水剑在手，行剑礼：“请。”
话音落下，秋水未动，却有两道绯红掠出。
八重樱。
刀势如线，红线飘舞。
邢爽嘴角轻扯，身形却未动半分。
然而，那无数红线却偏偏皆是围绕他而动，硬是近不了手。
看起来，反倒是像江忆染留了手，不愿出招。
事实，自非如此。
邢爽的周身，一直有数点绯红色的莹光在飘舞。
然而，其行迹实在渺然，就好像根本看不到一般。
这些绯红色的幽淡莹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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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十九章 飞针与鬼爪
作为大楚第一宦臣，邢爽极少出手。
哪怕偶有出手之机，其留下的痕迹也大多抹除的一干二净。
所以，少有人知道邢爽的路数。
哪怕是识见广博的江忆染亦是如此。
所以，在感知到那些莹红光点竟然是飞针后，江忆染自己也感到吃惊。
但是，吃惊归吃惊，江忆染丝毫没有犹豫。
他收起秋水，双手舞动，遥遥牵引。
八重樱迅疾无比地舞动，越舞越快。
红线翻飞，由于太快，就仿佛在邢爽周身织出了一个茧。
然而，越到后面，江忆染脸色越发凝重。
因为，他知道，茧内的邢爽悠悠应付，没有丝毫的慌张，好像根本没有尽力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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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忆染伸出手，虚虚一握，所有的红线骤然收缩。
与此同时，邢爽似乎终于发力，一圈圈灰白气旋迸射开来，仿佛一朵灰白莲花绽开。
那些红线顿时崩散不见，两柄八重樱也是飞掠而回。
还有一点幽幽绯红莹光骤然掠出，直取江忆染眉心。
江忆染不退反进，右手握住的一柄掠回的八重樱无比精准地向那点绯红银光斩去。
“叮”的一声，飞针弹开。
而邢爽的身形却已如鬼魅般飘忽而至，阴风大作，一股股灰白气劲笼罩了整个攒岳广场，声势强盛如斯。
但见其趁江忆染出刀之际，一爪向江忆染面门罩落。
爪势之利，仿佛能撕裂空间。
爪未至，而江忆染面颊上已然是隐隐作痛，似乎有些微血迹渗出。
竟尔连浮动着的黑气和黑气之下的的星辉月华都阻拦不了。
可江忆染也丝毫不惧，左手的八重樱猛然上撩。
力拔山河。
结果，八重樱斩在邢爽手间就仿佛斩在完全无法撼动的玄铁金石上，传出阵阵金铁摩擦的声音。
邢爽的嘴角浮起冷笑，忽地张嘴，一抹红光便是从其口中掠出，刺向江忆染眉心。
这么短的距离，似乎根本无法再阻拦。
但事实上却并非如此。
江忆染周身的黑气扭动浮涌，化作一只巨大手掌，将那抹红光捏在掌心。
江忆染厉喝一声，右手手腕轻轻翻转，倒持八重樱，狠狠斩向邢爽腰际。
邢爽如同一道灰白烟气向后方倒退开去，落地时依旧稳稳而立，云淡风轻，气息未有半点浮动。
而江忆染，则是彻底调动了周身黑气，盘旋环绕，宛如黑夜下的恶魔。
那只突兀衍生出来的手掌已经消散，可以看到丝丝缕缕的绯红光点从其间落下，坠于地上。
邢爽将手拢进袖袍，摇头笑道：“世子，你如此模样，倒显得我是好人、你是坏人一般。”
江忆染洒然道：“魔亦未必是魔。”
话音刚落，一柄闪动着绯红光芒的黑剑便是浮现在他手中，而他自己则是如一条直线般掠出，刺向邢爽。
邢爽伸出双手，微微一晃，其双手周围便是灰白光芒缭绕，凝聚成巨爪的模样。
仿佛巨鬼之爪，凶厉非常。
他双手一合，牵动整个广场的灰白气劲重重砸在江忆染手中的黑剑上。
“珰”的一声，黑剑去势顿止。
然则，那些黑气依旧前袭，宛若骤然生出的万千荆棘，刺向邢爽。
邢爽阴戾尖锐地低喝一声，两只鬼爪上衍生出无数灰白气劲，仿佛游动的小蛇般湮灭着黑气。
眼看就要陷入僵持，变故再生。
攒岳广场两边灯柱中的幽青色火焰如长鲸吸水般被汲出，在转瞬之间化作了一个数十丈高的青火巨鬼。
青火巨鬼探出巨掌，狠狠拍落。
而邢爽也是骤然发力，灰白气劲九次涌动，如九重大浪涌出，竟尔直接震散了黑剑，更是将江忆染自己打飞出去，他自己则是往后倒退，掠出了青火巨掌笼罩的范围。
江忆染止住身形，涌动的黑气直接化作四只手掌，托住了砸落的青火巨掌。
而他本来的双手迅速结印，一柄七色大剑浮现而出，龙出海，虎下山，龙吟虎啸，扑向邢爽。
邢爽站定身形，双拳直直轰出。
两只灰白鬼爪飞离其手，环绕地绞向七色大剑。
轰然一声，灰白鬼爪和七色大剑同时湮灭，溃散于虚无。
与此同时，邢爽高高抬起手，猛然挥下。
那青火巨鬼瞬间散作漫天火焰，如同火龙一般毫不停息地砸向江忆染。
江忆染单薄的身躯立时被湮灭在火焰之中。
邢爽似乎觉得哪怕如此也无法制伏江忆染，紧接着又是一挥手，一道道绯红莹光浮现在身前，更有一道道灰白气劲凝成的小鬼在其身后起伏。
青色火焰消散，江忆染的身形浮现出来。
然而，其姿态却似乎变得不同了。
也正是因为这不同，让邢爽微微变了脸色。
只见，此刻的江忆染，周身不再只有黑气环绕。
除了幽幽黑气，还有清清白光。
黑白缭绕，宛如仙魔同在。
他的紫青异眸在这一刻也是变成了黑白异眸，但是边缘处却是有着鲜血渗出、流淌。
至于他的气息，自然也是彻底飙升的极致。
隐然已经有十七十八楼的气象。
但是邢爽并没有半分的踌躇。
早已列阵在前的绯红莹光和灰白小鬼齐齐掠出，仿佛暴雨般打向江忆染。
江忆染轻轻一挥手，一个黑白太极便是浮现而出，轻轻旋转之间，那些灰白小鬼便是惨叫着湮灭，而那些绯红莹光也是四散地落向周围。
紧接着，江忆染微微踏出一步，却是直接出现在了邢爽的面前。
一掌拍出，势动万钧。
邢爽被生生拍飞出去，砸在玄乾殿前的台阶上。
力量之大，以至于那些名贵白玉都是纷纷凹陷崩碎。
邢爽咳出血来，但却依旧尖锐厉喝：“起！”
随着这一声“起”，那些散落各处的飞针晃动起来，射出一道道红色光线，仿佛结成了一个阵，如大网一般将江忆染困缚住。
江忆染仰天怒喝：“给我破！”
重重黑白光芒激荡而出，宛若一道旋风，直冲九霄。
是真正的直冲九霄。
黑白光芒宛如连接天地的巨柱，巍然而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二十章 终相见
通天彻地的黑白光柱显现的时候，有很多人抬起了头。
从被砸碎的白玉台阶中缓缓起身的邢爽抬起了头，然而神情藏在缭绕的灰白之气种看不清楚。
玄乾殿后思玉殿前的江玄胤抬起了头，神情复杂，眼眸深处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金陵城外的小小茶铺里一袭灰衣的公冶无生抬起了头，面无表情，让人难以猜测他的心思。
燕子矶上很多人都抬起了头，他们心中都顿时升起了很多想法，可只有洛海棠，她别的什么都没有想，只是一心念着一个人。
栖霞寺中悄无声息、没有引起寺中一个人注意地礼完佛的一对绝世璧人走出庙宇中后也抬起了头，其中的白衣男子洒然笑道：“想不到，那小子如今都有这般声势了，物是人非呐。”
青溪旁某块石头上悠悠坐着晃动如玉的双足拍打溪水的绿衫女子也抬起了头，她怔怔望着那道黑白光柱，好像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前一般无二的场景。
江忆染自己也抬起了头。
他的视线已经开始有些模糊了，不知是血还是泪的东西在眼眶边荡漾。
然而，他还是非常努力地去看，看那黑白光柱通向的天穹之上到底有些什么。
他好像看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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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见。
他突然笑了起来。
笑得很快意。
很疯魔。
不疯魔，不成活。
江忆染看向邢爽，缓缓向前走去。
邢爽阴阴直笑，似乎也依旧没有退避的打算。
他一拂袖袍，一卷图谱便是显现而出，徐徐展开。
图谱之上，绘的是山川大河。
山河图。
大楚皇室重器。
邢爽伸手作拈花状，在山河图上轻轻一点。
一缕玄黄色的气息便是悠悠飘出，化作一柄巨剑向着江忆染激射而去。
江忆染伸手虚虚一握，无数黑白光辉涌向玄黄巨剑，瞬间将之湮灭。
但下一柄玄黄巨剑已然如影随形而至。
江忆染凝气成剑，黑白大剑斩飞玄黄巨剑，但不及收势，又一柄玄黄巨剑砸在黑白大剑剑身上。
玄黄气息涌动，仿佛带着山与河的沉重。
迎面袭来的，好像不再只是剑。
而是一座高山。
而是一川大水。
但，那又如何。
山河加身，亦难阻我前行。
江忆染咬着嘴唇，不断地咽下喉咙间泛起的腥甜，止住往后倒退的身形，催动全身力量，一剑反荡，将砸在剑身上乃至之后的又数道玄黄巨剑尽皆震碎。
可邢爽丝毫不在意这些被震碎的玄黄巨剑。
他只是平稳地撷气而出。
一柄柄玄黄巨剑仿佛不要钱般洒出。
但接下来的一幕，却是让邢爽变了脸色。
因为，江忆染开始不在意那些玄黄巨剑。
他只是向前走。
用周身黑白光芒硬接玄黄巨剑。
哪怕黑白光芒并不能完全挡住玄黄气息。
可他不在乎。
他只是要走到邢爽面前。
然后，一掌拍出，又一掌劈落。
他的手掌仿佛成了开天辟地的利器。
重重山河，难撄其峰。
邢爽被拍飞。
山河图被砸落于脚边，变得有些黯淡。
江忆染继续向前。
他终于来到了玄乾殿的门前。
他伸出手想要推开门，却突然停住。
近旁，倒在地上的邢爽咳着血，幽幽望着江忆染。
江忆染收回手，重新走到了那卷山河图的面前，垂下头，轻轻说道：“这山河图，借用的，是我大楚气运吧？”
邢爽的眼眸中浮现出了难言的复杂。
他没有回答。
但江忆染却已经仿佛知道了答案。
“国之气运难得，且让我还上一些。”
他眉眼微垂，取出秋水在掌心一划。
一抹鲜血荡出，又瞬间蒸发，化作绯红色缀金带蓝的雾气悠悠飘荡。
这些雾气轻轻涌动，尽数汇入山河图中。
山河图上的光芒似乎顿时明亮了一些。
邢爽苦涩而笑。
那是真正的苦涩。
只是也不知到底是为谁苦涩。
江忆染收起秋水，重新走向玄乾殿，再无犹豫地走了进去。
******
思玉殿前。
江玄胤静静等候着。
等候着那个不顾生死只为求个交代的人。
其实，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自己那个倔强的孙儿，他总会想起另一个倔强的女子。
江玄胤外热内冷、强硬狠厉，所以极少会有愧疚后悔的情绪。
这么多年，让他生出愧疚后悔的人少之又少，一手可数，而那个总是想起的倔强女子便是一个。
她叫江染玉。
她是江玄胤的二女儿。
尽管对外的说法素来是不知所踪，但江玄胤却知道她是真正地、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间。
甚至从某种程度上说，罪魁祸首便是他自己。
他愧疚。
他后悔。
他也感到无奈。
他也感到无力。
身后的这座思玉殿便是为她而建。
而自那以后，他也变得更加冷硬。
属于他的柔软，还剩下多少呢？
江玄胤竟尔觉得有些许恍惚。
恍惚间，他看到了玄乾殿的后门缓缓打开。
那个和江染玉很像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此刻的江忆染，没有运转任何功法，黑气白光尽数敛去，星辉月华早已无踪。
现在的他，就像一个丝毫不明修行的普通人般缓缓走了进来。
失去了那些光华的遮掩，他的伤势完全显露出来。
狼狈。
无比的狼狈。
江忆染大概从未有过这般狼狈的时候。
伤痕累累，浑身浴血，脸色苍白，黑发披散，气息更是衰弱到了极点。
然而，哪怕是这样的时候，他的一双重新恢复紫青色的眸子也依然明亮若星。
两人四目相对，终是相见。
只是，没有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
五味杂陈的江玄胤看着江忆染的眸子，心中却是莫名地更加震动。
那一双紫青异眸，和江染玉的当真好像。
那种灵动，那种慧秀，实在如出一辙。
唯一的区别，大概便是眼前的年轻人是紫青异眸。
而江染玉却是纯粹的紫眸。
可是，这真的算得了区别么？
江玄胤想到了什么。
想到了之前一直不愿去想的东西。
他不是什么愚蠢的人。
有些事情，固然难以想象，但若是有充足的证据，他也会选择去相信。
他看着江忆染，藏在龙袍下的手竟然微微颤抖起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二十一章 莫悲兮莫乐（上）
江忆染却没有太多的情绪。
他很平静。
因为。
他一直相信。
自己定然能站到这里。
尽管状态似乎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差。
但没关系。
既然站在了这里，结果是什么或许并不重要了。
他提起精神，向着江玄胤施臣子礼：“陛下。”
“你来了。”江玄胤深吸一口气，让手不再颤抖，眉眼微垂。
“我来了。”江忆染说得很慢、很重、很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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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想要什么？”江玄胤看向江忆染，一股帝王的威严开始渐渐生出。
他是何等人物，什么大风大浪没有经历过，纵然初时心绪略有变化，但并不能影响什么。
江忆染并不惧这帝王威严。
他安然站着，安然回答，惜字如金：“交代。”
江玄胤负起手：“交代就是，为帝者便当如此。帝王威严，岂容轻触。臣下不从，自当杀之。否则，皇威何存，政令何行。”
“忠言逆耳者，杀之？无辜无意者，杀之？”江忆染踏前一步，“国之虑？己之私？”
江玄胤的双眉深深皱起：“皇储之事，岂容非议？不杀何以慑？若再容情，天下人竟不知有朕。”
“纵行霸道，亦有当杀不当杀之别。牵连之下，反是更出载道怨声。于国何益？”江忆染再踏前一步。
江玄胤心底的一丝怒意被牵动，但很快被其压了下去。
他带着一抹冷漠，淡淡说道：“臣子识体，君上守则。既不识体，杀到胆寒，方知何为不可逾矩。这是帝王术，总要有人做那赴死之人。”
江忆染沉默了一会。
然后，他带着深深的疲倦，缓缓说道：“解决问题，未必便要杀人。从金陵西门外到这里，我没有杀一个人，但我还是过来了。”
江玄胤哑然。
怎么样的话他都能反驳，但唯独这一句，他反驳不了。
因为，这是事实。
江忆染眉眼微垂，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道：“我不懂什么帝王术，我只知道，这关乎选择。而陛下，你明明能选择另一条。”
江玄胤轻轻闭上了眼。
江忆染也没有再说话。
许久之后。
江玄胤缓缓睁开了眼：“事已至此，那么你可曾找到你想要的的答案？这可算是一个交代？”
“找到了，又或许没有。”江忆染苦笑。
“有些事情，找到答案或许反而更痛苦。”江玄胤眸中闪着些许挣扎，似乎想到了些什么。
江忆染摇头，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幽幽道：“想向陛下讨要一个人。今日不杀人，只杀他。”
江玄胤的脸色沉了下来：“什么人？”
“江，言，枫。”江忆染一字一顿，眸中开始闪烁杀意。
“不可能。”江玄胤微微眯起了眼，“你在胡闹。”
“此人他日必乱楚。与其日后劳烦陛下，不如我来。正好我与他也有仇要算。”江忆染说得决然。
“乱不乱，朕自有计较。”到此刻，江玄胤终究是以朕自称，显然，他的耐心也有些消磨完了。
“我知道他在宫里，还请陛下成全。”江忆染取出了剑，行剑礼，“如若不然，我便出剑逼退陛下，自去寻他。”
江玄胤闭目，仰天。
雨势渐大。
江忆染任凭雨水打湿衣衫，冲刷伤口。
疼痛不断刺激着他，也让他保持清醒。
而江玄胤的周身则是泛起淡淡金光，将雨水都阻隔在了外面。
他缓缓垂下头，看着江忆染，沉声道：“你到底在执着些什么？你以为，以你现在的状态，能杀得了他？去枉送性命？”
江忆染露出了微笑。
让江玄胤完全无法理解的微笑。
他说：“这还是选择的问题。至少，我要站在他面前，向他出剑。这是我的执念。”
江玄胤连连摇头。
他似乎怒极反笑：“其实，你知道么？我很早就想好了怎样才算我的交代。如果你现在还没有确定，我不妨告诉你。”
江忆染默然。
“我的交代，无非就是我的路。我的路是什么？我的路，就是无论什么拦在我面前，都一剑斩了，然后就这样走过去。”江玄胤的语调中开始透出冷硬与威厉，“我既然说了不可能告诉你江言枫所在，那便是不可能。就像在庙堂之上，我说了杀，那便必杀。你想找江言枫，也不是不可以。接下我这一剑，你便能去找他。”
一柄环绕着紫青光芒的剑器显现而出，浮于江玄胤面前。
诛仙剑。
江忆染想起了三年前金陵一战。
听小海棠说，嬴天夙以一式万剑西来与诛仙硬撼。
那等壮阔，空前绝后。
可惜，自己却是无缘得见。
想不到，今日，轮到自己面对诛仙。
倒也算了却一段因果。
江忆染洒然而笑。
黑气白光重新涌出。
若仙若魔。
江玄胤有些恍惚。
三年前江湛漓白衣白发入金陵，独战江瑾川的时候也是这般若仙若魔。
想不，如今又是这般光景。
当初的江湛漓，是因为修了三卷天书残卷。
现在的江忆染，却也差不离。
他只修了两卷天书。
但这两卷，却皆是完完整整。
一卷，是晓字卷。
那么，另一卷又是什么呢？
他又是何时修了新的天书呢？
没有人知道。
甚至连洛海棠都还不知道。
江忆染对洛海棠都隐瞒的秘密并不多，而这，算其中之一。
但他并不打算瞒很久。
只要活着回去，他就会告诉她。
顺便，把他怎么走完朱雀街、一路打到思玉殿也都骄傲地告诉她。
新的一卷天书，为梦字。
而其实，真要说起来，洛海棠也是知道那梦字卷的所在的。
因为，梦字卷天书，便藏在那青铜小剑中。
三圣剑会首名的奖励，
蕴有往生禁玄诀的秘宝。
江忆染是在灵诏苍山忘忧谷的时候，堪破了青铜小剑中真正的玄妙。
也正是那时候，他明白了为什么当年琛云子跟他说，青铜小剑，远不止于此。
有时候。
缘法之妙，让人恍惚。
是偶然么？
是必然么？
江忆染不知道。
他只知道。
他要在这一刻。
将两卷天书衍到极致！
诛仙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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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二十二章 莫悲兮莫乐（下）
江玄胤深吸一口气，周身金光荡漾。
九龙缠身，帝威浩荡。
他握住诛仙，高高举起，徐徐悬起，宝相庄严：“金陵之中，朕便是天。朕要谁死，他便断无生机。朕要谁生，他便决不能死。我的孙儿，你还是执意接这一剑么？”
“纵九死其犹未悔。”江忆染洒然而笑，同样飘到了半空。
黑白光芒之外，越王八剑浮现而出，悠悠环绕。还有那湛蓝的秋水、橙红的鱼肠、浅白的菩萨蛮，盘旋于周围。还有寒江雪、倦鸟归、千花凄，此刻都悠悠而动，带出一道道刀光。至于那两柄八重樱，更是化作了漫天飘飞的樱花。
江玄胤凝神定心，往前踏出一步。
从整个金陵，东南西北，所有的方向，无数金色光点汇聚而来，汇入他周身。
他身上的金光每亮一分，诛仙剑上的紫青剑气便涨一分。
比及后来，那紫青剑气已然化作紫青双龙盘于剑上。
紫青光芒荡漾开来，晕染了整片天空。
紫青光芒之下，江忆染孑孑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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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孤独。
又如此倔强。
江忆染昂然抬头，星辉月华在黑白光芒氤氲开去，在沉沉紫青光芒中辟出一方净土。
他一抬手，握住了浅白的菩萨蛮。
他的剑很多。
而现在，便是菩萨蛮最合其心意。
纵折不屈。
宁死不退。
他右手持剑指前，左手轻按于剑柄，丝丝缕缕的黑白光芒不断汇聚到剑身之上。
剑尖直指江玄胤。
一如他坚定的目光。
这是朱颜剑诀的起手式。
扫茫然。
最简单，也最纯粹。
江玄胤看着江忆染，心中是无限复杂。
有些感慨，有些愤怒，有些无奈，有些惆怅。
自己那颗冷硬的心，竟然在今日一次又一次浮现出了原本不可能生出的情绪。
如果可以，他倒是想和江忆染坐下来，喝几杯酒，聊聊家常。
遗憾的是，现在的他，只能挥剑。
诛仙。
终于斩落。
裹挟着整片天空的紫青光芒。
就这般毫无美感地沉沉倾在江忆染身上。
江忆染很平静。
平静出剑。
刺。
撩。
扫尽茫然，直上青天。
无数的星辉月华涌动着，仿佛漩涡般迎上。
还有那剑与刀。
刺天戮地的剑意刀气，好像莲花一般迎向那落来的紫青光芒。
最后，是菩萨蛮的扫茫然。
一剑起腾龙。
黑白光芒化龙而起，翔于九天。
但，紫青光芒却犹如天神下凡，摧枯拉朽。
江忆染厉声低吼着。
尽管根本似乎已经无法听到他的声音。
他七窍流血，面目狰狞。
可鲜血遮不住他眸中的坚定。
他只是挥剑。
用尽所有的力量。
但现实，如此残酷。
江忆染在拼命。
江玄胤却根本只是全力斩出了一剑。
紫青光芒淹没了江忆染。
就像大海上的狂涛怒浪淹没了一叶小舟。
江玄胤举剑的手缓缓垂落。
他脸色苍白，嘴角更是浮现出些许鲜血。
显然，这一剑对他也是消耗极大。
须知，诛仙剑本就是夺命之剑。
夺人命，夺仙命，夺鬼命。
甚而，夺己命。
他闭上眼，身子却是轻轻颤抖着。
不管如何。
眼前那被紫青光芒淹没的年轻人现在终究还是他的孙儿，骨肉之情尚在，又怎会真的让其殒命。
他已打定主意，一旦江忆染支撑不住，便出手相救。
眼看紫青光芒中的气息越来越弱，江玄胤轻叹一口气，终于准备出手。
只是，就在这一刹，突生惊变。
紫青光芒中那本已孱弱的气息突然狂飙而涨，带着一股不屈不挠的狂傲。
紧接着而出的，便是一道凛冽黑白剑光。
黑白剑光撕开紫青剑芒，刺向天穹深处。
远远望去，就仿佛一道自地上而起的流星。
黑白剑光有如开天辟地，消隐在夜幕深处。
而那涌动的紫青光芒也在一瞬间陡然湮散。
所有的紫青光芒，化作了一片片海棠花瓣。
有风起。
吹散花瓣。
满城尽飘花雨。
在原先紫青光芒倾溢的中心，一道浑身浴血的身影单膝跪地，用一柄断剑勉强支撑着身形。
在他周围，散落着许多剑器与刀器。
江玄胤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觉得心很乱。
一团乱麻。
但江忆染却在他之前开了口。
只见江忆染缓缓抬起头，明明几乎血肉模糊，却还是微笑着，尽管声音嘶哑低沉，已然完全分辨不出：“这一招，我……我接下了。”
江玄胤闭目，似乎是不想看到江忆染的惨状。
他只是用略带颤抖的音调开口：“不要去找他了。我现在便请金陵最好的医师过来，再传讯华医仙。”
江忆染却是扯了扯嘴角，缓缓摇头，挣扎着说道：“我……我想回雁城，我……我想回家。”
江玄胤如遭重击。
他垂下头，睁开眼，看不清脸色。
当年，有一个姓卫的年轻人，助他成就了不世帝业，可狡兔死走狗烹，自己却到底是亲手葬送了他。而他死的时候，也说想回家。本以为，他在金陵呆了那么久，应该把金陵当作家的。
到底是自己想错了么？
江玄胤不说话。
江忆染也不再说。
他伸出沾血的手，用最后几丝力气在地上写下血字：
“入不言兮出不辞，乘回风兮载云旗。
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注一）
当写下最后一个“知”字的时候，江忆染用很低很低的声音喃喃道：“能……能帮我把这些字告诉……告诉他们……么？”
仿佛从来不会倒下的江忆染颓然倒了下去，沉沉合上了双眼。
江玄胤猛地抬起头，眸中尽是哀色。
人非草木。
但江忆染却还是想告诉所有人。
来去如云，莫悲莫乐。
江玄胤想要走到江忆染旁边，却发现江忆染身旁忽然多了一个人。
一个邪魅妖异的黑袍人。
毫无征兆的。
出乎意料的。
甚至没有引起江玄胤丝毫的察觉。
江玄胤的心，沉了下去。
原本的戚哀陡然消散，冷漠与厉然重新浮现在其眉眼。
至于那黑袍人，也就是忘川之主公冶无生，此刻正戏谑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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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一章 一场大雨
延煌二十八年的秋天。
金陵城落了一场大雨，一场很大的雨。
南天峰也落了一场大雨，一场很大的雨。
南天峰在何处？
南疆有十万大山。
南天峰是十万大山第一峰。
然而，整个天下，却只有六个人知道这座山峰。
或者说，只有六个人有能力感知到这座山峰。
它还有另一个名字。
降神山。
仙佛降临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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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人相分之所。
南天峰的周围，是真正由仙人布下的禁制。
肉眼凡胎，又岂能妄测。
这样一处地方，已经经历了数百年甚至千载孤寂。
因为某个约定。
心照不宣的约定。
但今天。
大雨中的南天峰。
峰顶却是多了一个人。
一个藏在黑袍中、周身飘荡着黑雾的人
天底下六个知道南天峰存在的人中，他算是最特殊的一个。
因为严格来说，他其实并不是人。
他是仙。
他是谪仙。
他是真正的谪仙。
修行界的传说者，多给青莲剑仙李墨冠以“谪仙”的美誉，但那只是赞颂其修为冠绝、性情潇洒，他终究还是人，一个无双无对的绝世之人。
但此刻南天峰上的黑袍人不一样。
他从来是仙。
他本该在上界享那不老不死的大自在。
可他终究因一线疏忽被贬至了下界。
这是他终生之恨。
恨入骨髓。
恨入灵魂。
百世难磨。
然而，可笑的是。
他不可能去恨那将他贬谪的仙尊。
他反倒要去摇尾乞怜。
因为想要重回仙界。
他只能靠那仙尊的一念发恩。
尘世间的凡人，见了这一桩可笑之事，大概会觉得，天上的仙佛也不过如此。
当然，这些都是往事了。
现在的黑袍人，依旧恨。
但他却已经习惯把那些恨深藏。
甚至不止于恨。
如果可有必要，他甚至可以藏起所有真实的心意，无论在谁的面前。
你看他笑，但或许他心里早已哭到极致。
你看他愁，但或许他心里早已喜到发狂。
譬如眼下，黑袍人在南天峰顶席地而坐，就显得无比平静。
但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无人知道。
其实南天峰顶的光景与普通的山峰一般无二。
也是乱石陡崖。
也是枯草老树。
唯独多出来的，是一方祭坛。
祭坛是骨白色的，呈八边形，每一角都有一尊石雕，雕刻的都是极其诡异的形象。祭坛的地面绘着的是一朵怪异的花，以墨色显染，毫无美感，反而显得非常狰狞。
而黑袍人便坐在祭坛中央。
他的面前，是一方灯座。
灯座上的一星灯火在风雨中摇摇晃晃。
不灭。
却也不盛。
黑袍人静静看着这方灯座，看不清黑袍底下的容颜。
直到某一刻，磅礴大雨下的南天峰之上的天空中突然亮起无数闪电。
明黄色的雷蛇疯狂舞动着。
这些雷蛇的中央，更是浮现出一个巨大的灰白色漩涡，灰白色漩涡中隐隐传出无比强大的波动。
或者说，完全不属于这片界面的波动。
这个似乎直接占据了一片虚空，将这片虚空的所有东西驱逐殆尽。
不见雨丝，不见雷霆。
黑袍人似乎一直在等待这个灰白色漩涡的出现。
灰白色漩涡一出现，黑袍人便开始有所动作。
他伸出手，在那一星灯火的上方轻轻一拂。
这星灯火悠悠飘起，悬到了半空中。
它微微一晃，荡出了无数朵细小的火莲。
无数火莲。
无数闪电。
是胜景。
亦是诡景。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却是从连通峰顶的山道上徐徐走来。
随之而起的，还有不合时宜的笑声：“欸，这鬼地方可真高，老头子我一把年纪的还要受这折磨。”
听到这声音，黑袍人似乎有所震动，身形微微晃了一下。
那道人影赫然穿着棕色粗布衫，外面还套着一件蓑衣。
若是江忆染在此，大概会无比惊讶。
因为其人正是当年在洵河河畔与灰衣老者一同弈棋的那个蓑衣老者。
他的真名，叫韩澹。
同样是一位空前绝后的传奇人物。
也是知道南天峰所在的五六之一。
然而，传奇终会老去。
哪怕是他，如今也已垂垂老矣。
但雄狮虽老，其威犹在。
他还有余力。
所以，他要为这世间尽最后一份心意。
韩澹站在南天峰顶的边缘处，望着祭坛中央的黑袍人，呵呵直笑：“想不到老头子我这一辈子还真有机会和仙人见面。”
黑袍人不语，只是微微仰起头，望着天空中那巨大的灰白色漩涡。
韩澹低头笑道：“看来仙人不待见我这个老头子啊，是不看在眼中么？也对，听黄老头说，你素来只忌惮李小子，现在他身在金陵，你自然无所忌惮了。不过，老头子我可也不是吃素的啊。”
话音落下，韩澹的眸中闪起异常明亮光芒，整个人的精气神陡然一变。
霎时间，仿佛已经不是一个人在那，而是一柄刺天戮地的无双神剑。
他灰白的头发尽数回转成了如墨般的浓黑，一圈圈浅白光芒荡漾开去。
他念转诀法，无数浅白气剑浮现而出，如雨般落向空中的灰白色漩涡。
黑袍人身形不动，只是轻轻一抬手。
一道黑光拔地而起，如瀑布般横拦在空中。
气剑刺在黑光瀑布上，尽数被吞没。
就在这时，黑袍人额上突然亮起一道青莲印记，丝丝缕缕的青芒向其四肢百骸泛去，仿佛结成了一道锁链。
那黑袍人顿时如遭重击般地闷哼一声，气息瞬间不稳定起来。
而黑光瀑布也是黯淡下去，飘散不定。
那些气剑立时抓住机会穿过了黑光瀑布，并且合而为一，如白虹般落向那灰白色漩涡。
就在这时，变故突生。
从灰白漩涡中突然探出了一只手。
一只擎天巨掌。
泛着淡金色的光芒。
擎天巨掌一下子抓住了白虹般的气剑，只轻轻一捏，那气剑便是崩散作虚无。
紧接着，一道冷傲而轻蔑的声音便是悠悠响起在天地间：
“赫连谌，你当真是废物，连个下界的蝼蚁都拦不住么？还要本座亲自出手？难过尊主要将你贬为凡人，哼。”
这是真正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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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二章 仙又如何
被称作赫连谌的黑袍人似乎根本不敢违逆之人说话之人，立时匍匐在地，不出一言。
那擎天巨掌的主人便是继续冷冷道：“哼，这个蝼蚁，便由本座来碾碎。”
话音落下，漩涡之中便是有一道影子渐渐出现，并且缓缓实化。
奈何这道影子通体泛着灿灿金光，看不清内里容貌。
随着这道影子的浮现，那擎天巨掌虚虚一握，无数金剑烈烈落下。
仿佛在空中刮起一道金色罡风。
而那道影子显然并不顾念赫连谌，哪怕金剑之雨已经将赫连谌笼罩在内也毫不在意。
韩澹两手伸出，轻划一道圆。
那些浅白气剑如受召唤，首尾相连，化作一张巨大白网。
金剑如雨，却是全被白网兜住，发出滋滋的声响。
韩澹神色凝重，一圈圈浅白气旋开始围绕着他舞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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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峰顶的温度也是陡然降低下来。
一层层寒霜以其双足为中心向四周泛开。
凛冽的冰凌宛若荆棘般刺出，到得最后却仿佛开了一朵冰雪之花。
韩澹便悠悠立于冰雪之花的中央。
那道金光灿灿的影子却有些不耐烦了：“区区蝼蚁，还想反抗？”
随着这一句话，那些金剑突然声势大涨，直接毫不费力地刺穿了白网，向着韩澹狠狠镇落。
“真是目中无人啊。”
韩澹扯了扯嘴角，喃喃了一声，紧接着，他周身的寒气便是迅速汇聚，化作一条白龙探出了身形。
寒冰白龙震天狂啸，盘旋而进。
无数寒气占据了下方的位置，与那道道金剑分庭抗礼。
一时之间，天空仿佛被染成了金、白两色。
寒冰白龙吞噬着金剑，迎着剑雨向上。
“放肆！”
金光影子低喝一声，一道金索从漩涡中飘忽而出，捆缚在寒冰白龙身上。
金索重重环绕，白龙长啸，疯狂挣扎，想要脱出。
然而，金索之上，却是倏地腾起重重金色烈焰，瞬间覆盖了白龙的全身。
白龙哀嚎一声，散作虚无。
而那金索则是形态变换，化作一柄金火环绕的巨剑。
剩余的那些金剑，也尽数汇入其中，为其增势。
金火巨剑呼啸而落，砸向韩澹。
韩澹因为白龙的摧灭而脸色有些苍白，但其身形依旧挺拔、眸光依旧明亮。
他一挥手，一片巨大的晶莹未央花荡出，宛如一道屏风横在身前。
金火巨剑砸在未央花上，叮叮作响。
韩澹伸出手，猛然一握，那未央花便是飞速旋转起来，好像骤然生起了一道至寒飓风。
金火巨剑从剑尖开始，截截崩碎，很快便被未央花抹消。
但那未央花似也耗尽了力量，烟消云散。
金色影子很愤怒。
在金色影子眼中，凡间的人不过都是随手可以捏死的蝼蚁罢了。
就算自己因为强行下界，而遭界面压制，修为被削弱大半，但难道还敌不过一个凡间的修行者？
我是仙，他是人，他凭什么一次又一次拦下自己的攻势？
金色影子语调变得暴戾起来：“蝼蚁，挣扎吧，你越挣扎，本座便让你死得越难看。”
之前一直了无动作的他，此刻却是微微抬起了手。
而随着这一抬手，从那灰白色漩涡徐徐探出了一头灰鳞巨龙。
其狰狞的灰色鳞片上泛着淡淡的金。
龙首之上，除了两只暗红色的龙睛，还有一道竖目。只不过，这道竖目紧紧闭合着，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韩澹望着那灰鳞巨龙，忍不住摇头感慨道：“这些仙人出起手还真都是惊天动地，随手一招就来一条龙，比不过，比不过。”
虽然话这么说，但韩澹丝毫没有恐惧担忧的样子，反倒依旧云淡风轻。
而灰鳞巨龙则是已然盯上了韩澹。
金色影子冷声开口：“吃了他。”
灰鳞巨龙狂啸一声，向他噬咬而去。
韩澹纵身而起，高高跃出，落脚处陡然生出一块冰片，准确无比地托住了他。
紧接着，他又以同样的手法不断拔高身形。
而灰鳞巨龙一击落空，贴着南天峰顶而起，追向韩澹。
龙息喷薄，先发而至。
灰金色的流束涌向韩澹。
韩澹转身结印，一道圆形冰蓝色法阵浮现，朵朵冰莲悠悠绽开，瞬间形成一道莲墙，而他自己的身形则是继续腾挪向上，转眼间已至天穹之上，四周风动云变、雷生火起。
流束与莲墙尽数归于湮灭，而灰鳞巨龙则是陡然增速，扑向上方的韩澹。
此刻，韩澹与灰鳞巨龙正是一线。
灰鳞巨龙要杀韩澹，无疑在这一刹最简单。
但同样的，韩澹要反击，也是在这一刹最简单。
于是，韩澹出手。
他抬起手。
他落下手。
那些周围飘荡着的闪电竟然瞬间汇集过来，化作一柄雷霆大剑狠狠刺向灰鳞巨龙。
灰鳞巨龙已无法躲闪。
所以，他的竖目在这一瞬睁开。
一道灰线激射而出。
雷霆大剑与灰线相撞，爆发出一圈圈波澜。
雷霆大剑穿过灰线，狠狠砸落在灰鳞巨龙身上。
从龙首到龙尾，直接贯穿。
灰金色的龙血如雨般洒落。
而灰线也穿过了雷霆大剑。
速度之快，让韩澹也根本毫无时间反应。
但韩澹周身的浓郁寒气为他争取了唯一的一缕生机。
寒气阻滞了灰线的前进，而韩澹则是微微侧转了身形。
本该刺在心脉上的灰线落在了他的左臂上。
几乎转瞬之间，从灰线落处便是泛开灰白，向四周扩散，立时占据了整条左臂。
韩澹是何等果决。
他毫无犹豫，并右掌作刀，汇集寒气而成冰刃，斩落在肩头。
左臂齐肩而断，灰白的扩散却也是被止住。
至于那头灰鳞巨龙，则是鲜血淋漓地落在南天峰上。
韩澹从半空中缓缓落下，站在灰鳞巨龙旁，脚踩其首，袖袍随风动，自有一种狂傲。
他余下的右手虚虚一握，一柄冰蓝色长刀便是浮现在其手间。
与那九天之上的金色影子相比，现在的他显得很是狼狈。
但气势上，却半分不输，甚而犹有胜之。
他睥睨地望着金色影子，长笑道：“仙又如何？我老则老矣，却雄心犹在，今日便要弑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三章 停杯问月今何在
“弑仙？哈哈哈哈。”金色影子狂笑道，“我便站在此处让你砍上数百刀又如何？你能杀我？”
韩澹不答话，模样悠闲。
因为，他知道，到了现在这个时候，那金色影子不过是色厉内荏罢了。
开玩笑，如今的凡间不比数千载前，仙人下界不比凡人飞升容易。
莫说凡间就对仙人有着极大的界面压制，下界的过程本身也十分削弱仙人的实力。就算仙界与凡间皆有阵法引渡，消耗依然是难以想象的。
那金色影子自以为是，不解下界之变，如此肆无忌惮地调用法力，必受其害。
按照韩澹的推测，那金色影子现在必然不好过。
事实上，也确实给韩澹猜中了。
金色影子万万没有想到下界的消耗如此之大，更没有界面压制如此痛苦。
这还是他未曾完全实化，若是彻底引渡过来，又该是怎样的光景？
再加上在他眼中如蝼蚁般的韩澹的实力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所以现在的他虽然表面上狂笑着，心底却是无比阴沉，一双眸子泛着冷戾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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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依旧不觉得韩澹能对他造成什么伤害。
他只是心情有些不悦而已。
所以，他决定待得出了南天峰，便屠一城来聊慰心绪。
至于现在么。
且先碾死眼前这蝼蚁再说。
只可惜，法力的运用上怕是无法像之前那般放肆了。
他伸手在身前轻划一道线。
然后其身侧的漩涡中探出的擎天巨掌便是崩散开去，化作一点点金色莹光。
这些莹光不断汇聚，衍化成了两尊金甲神人。
一尊持剑，一尊握刀。
眸中无光，唯有杀意。
被金色影子轻描淡写唤出的两尊金甲神人实际上都已有了十七楼的境界，放在外头恐怕便几乎快要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存在。
但落在韩澹眼中，却也只是空有十七楼的修为，全无其意蕴。
这般的存在，不是过死物罢了。
再来两个又何妨？
两尊金价神人掀起两道金虹，向韩澹袭去。
韩澹却只是意念微动，用法力作手臂，摘下腰间的酒壶，狂饮一口：
“好酒！”
随着这一声畅快呼喊，他的右手也是凛凛一动，冰蓝色长刀向前挥出。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挥，甚至带着些许的颤巍巍，却是将意蕴衍到了巅峰。
刀芒扑闪，宛若一轮残月。
持剑金甲神人一剑斩出，明晃晃的金光一下击碎了残月。
韩澹却毫不在乎。
我有好酒，堪百饮千饮而不尽。
我有好刀，一刀既出更有万刀。
一口酒。
一式刀。
残月之后。
又是无数刀。
每一刀，即是一种月相。
虽是刀势，却如月华。
清澈的月华在这风雨雷电之间闪烁着异常明亮的光芒。
然而，那两尊金甲神人却也是凶悍。
他们似乎并没有痛觉。
尽管韩澹刀术玄妙，但那些月华就算斩在金甲神人也如同拳头落在棉花上。
两尊金甲神人固然已经狼狈，却还是冲到了韩澹周围。
韩澹似乎并没有刻意去压制酒意。
现在的他，已是醺然。
眼看两尊金甲神人的刀剑已至头顶，他仍是微微笑着，高高抛起酒壶：
“停杯问月今何在。（注一）”
有道是。
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注二）
一刀挥出，刀光清洌。
这次，是满月。
然而，满月之中，却是深深的寂寥。
仿佛生离死别。
仿佛长恨相绝。
这一刀几乎是在刹那间画出一道满满的圆。
围绕着韩澹，浮现出一条浅白色圆线。
浅白色的圆线轻盈盈地落在两尊金甲神人的身上。
然而，韩澹的身形却是消失在了原地。
一刀挥出，好像直接追溯了时空。
他竟然就随着这一刀出现在金色影子的面前。
这一刀看起来斩在金甲神人的身上，实则最富神韵的部分却是落向了金色影子。
甚而直接忽视了金色影子周身的仙人威压。
这样一式超越极限的刀，放在凡间恐怕少有人能够挡下。
然而，韩澹要面对的终究是仙人。
既然是仙人，自有为仙的道理。
只见那道金色影子缓缓伸出了手，轻轻一下便捏出了那柄冰蓝色长刀的刀身。
如佛笑拈花。
明明很缓慢的出手，却制住了至快的一刀。
其实，现在，韩澹也算与仙人面对面了。
只可惜，这道金色影子从一开始就被金光笼罩，根本看不清金光之下是什么。
于是，刀势被制住的韩澹依旧是无比慨然地笑道：“可惜。”
金色影子满是不屑地冷笑：“于你是可惜，于我却是必然。”
“我是说，可惜没能看到你这金光之下到底何等模样。”韩澹呵呵直笑，“道貌岸然，还是人面兽心？”
话音落下，他手中的冰蓝色长刀上突然泛起了白色的火焰，甚至于整柄刀都化进了白色火焰中。
白色的火焰明明看起来平凡无奇，却是直接湮灭了金色影子周围的金光，并且以疯狂的姿态向其全身漫去。
灼灼如花开。
完全是同一时刻，金色影子彻底震怒。
他的怒火完全吞没了他的理智。
不能容忍！
他狠狠地一拳轰出，金光如龙。
韩澹被打飞出去。
仙人的拳头，果然是不容小觑。
暗劲直接催衍去了心脉，更莫说五脏六腑。
他咳出一大口血，身形往下坠落，但却并没有太多的悲苦的情绪。
他只是有些郁闷。
他只是郁闷地在想：
和仙人近身而战真是有些蠢了，说不定下次拉着距离打会好些？
明明已经是到了鬼门关前，韩澹想的却是让别人听了大概会觉得有些好笑的事情。
因为，他早已经看破生死了。
所谓生死，不过闭眼睁眼的事情。
自己这一辈子，活到现在，早已是无牵无挂，没有什么遗憾了。
死亡于他而言，就像是钓鱼的时候把鱼线拉上来后发现并没有鱼，顶多感慨一声——噢，原来并没有鱼。
噢，原来我要死了。
仅此而已。
而那金色影子显然并不想仅此而已。
那些白色火焰在几个呼吸后终于还是被他尽数扑灭。
而他，第一次动了身形。
那等速度，真的就如同一道金色闪电，甚而犹有过之。
一个眨眼，金色影子便出现在了仰面往下急坠的韩澹面前。
也就是这时。
韩澹看到了烈烈金光下的一双眼眸。
是丹凤眼，正微微眯起。
充斥着愤怒、暴戾与凶恶的情绪。
噢，原来也只是一双凡人的眼眸。
韩澹微扯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注一：引自国产武侠游戏《河洛群侠传》，里面的刀法西川明月刀中的一招名叫“停杯问月今何在”
注二：引自诗仙李白《把酒问月·故人贾淳令予问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四章 弑仙
金色影子看到了韩澹嘲讽的微笑。
他反而平静了下来。
自己仙人之躯，何必与此等蝼蚁计较。
这样的蝼蚁，碾死未免太便宜他了。
可定要抓住好好折磨一番。
这般想着，他的拳狠狠落在韩澹的小腹上。
金光爆射，仿佛一朵花。
韩澹狠狠坠落，重重砸入南天峰顶。
他所落在的位置，便在一直伏身不起、八风不动的赫连谌旁边。
明明是如此凶狠地坠落，可骨白祭坛却是纹丝不动，甚至连一丝裂纹都没有出现。
韩澹觉得脏腑要炸裂了一般，全身骨架也仿佛都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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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无法动弹，脸贴着地面，朝着赫连谌的方向。
他嘴角淌着鲜血，却是露出一个诡异的笑，用极低的声音喃喃道：“这样装蒜，累么？”
现在的金色影子仍在空中，所以韩澹说话的对象正是那赫连谌。
赫连谌依旧趴伏着，仿佛谦卑到尘土里。
韩澹面色古怪地微笑道：“你召下来的那仙人修为还行，脑子可真是不好使，竟然猜不出你把他当枪使。”
赫连谌依旧没有说话。
而韩澹嘿嘿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悬在空中的金色影子却是淡淡开口道：“赫连谌，把这人带走，然后去杀该杀的人，我也好回去交差。”
“诺。”赫连谌恭敬应了一声。
赫连谌正要起身，半空中却是传来另一道沉冷的声音：
“这么急着走？要不我就送你去见阎王？”
金色影子皱起了眉，望向四周。
他竟然感觉不到出声的人，真是匪夷所思。
“哼，狗屁仙人，真以为我们杀不了你？”这道沉冷的声音再度响起，充满着狂放与不屑。
金色影子知道这些人口无遮拦，对仙人似乎有很大的不满，自然也便懒得再理会。
但见其略一抬手，六朵金莲便是出现在其周身。
“今日，要是赔上我和老韩两个都杀不掉你，那可真是给这人间丢脸了。”话音落下，金色影子周围便是出现了六道一模一样的身影。
赫然便是曾经与韩澹对弈的灰衣老者。
也正是曾经先后在金陵城外等候江晨瑜和江忆染的人。
他的名字，若是放在早些时候，大概是天下皆闻，为众人所津津乐道。
但随着时间流逝，言语中提到他的人自也少了。
他叫黄囚月，字霞天。
与韩澹一般。
同样是一代传奇。
金色影子虽狂，但不是真的傻到家。
稍微一些判断力还是有的。
就好比现在，他能清楚地感觉，眼前这个灰衣老者比之前的粗衫老者还要危险几分。
当然，他并不惧。
凡人想要弑仙，于他而言实在是天大的笑话。
黄囚月不觉得是笑话。
他的六道身影同时抬手，同时落下。
就仿佛下棋时，落子天元。
一道黑光与一道白光交互从金色影子的头顶凭空出现，骤然落下。
“砰”“砰”“砰”“砰”“砰”“砰”，六声巨响。
看起来无力的光芒，却仿佛重锤般砸在金色影子身上，竟尔让其身形一矮，头顶自动泛开的金光更是稀薄了几分。
可金色影子的反应也是极快。
几乎在黑白光芒出现的瞬间，周身的六朵金莲也是激射而出，穿过了黄囚月的六道身影。
然而，那只是虚影而已。
真正的黄囚月早已隐没了身形。
并且，紧接着，又有一道井字黑线罩落在金色影子身上。
这井字黑线就仿佛一道符，画地成牢，困住金色影子。
金色影子周身金光鼓荡，想要撑开那井字黑线。
但就在这瞬间，他周身金光却是突然一黯。
他自己更是发出凄厉的嘶吼，弓起了身形。
这突来的变故，是因为看起来奄奄一息、已经毫无力量的韩澹。
韩澹依旧无比虚弱地倒在地上，然而他还是拼尽全力掐出了诀法，哪怕代价是让他七窍流血，更加靠近死亡。
金色影子不会想到，那些他以为早被自己抹除的白色火焰既然在他的血肉间再度燃烧了起来。
仅仅因为一个将死之人掐出的诀法。
白色火焰爆发出来远比先前要强大，更何况是从内里衍化。
谁能料到，生死关头的韩澹竟然还要藏拙。
或者说，韩澹根本没有想过要杀死自己，一切都是为了接下来出手的灰衣老者作铺垫。
阴险！
狡诈！
金色影子心中盘旋着的尽是这两个词。
他强横地催动法力，要将这白色火焰驱逐。
事实上，若是再给他几息的功夫，他便也能强行压下那些白色火焰了。
但韩澹与黄囚月又岂会不知这其中的道理。
所以，他们争取的，本就是这几个呼吸的功夫。
一道幽蓝大印出现在金色影子的头顶。
大印之上，刻着盘旋的玉龙，有五色玄光缠绕。
崆峒印！
金色影子的心中划过这样一个念头。
同时，又有八道符箓凭空现出，环绕着金色影子，射出八道光芒。光芒遥遥呼应，显现出八卦运转的景致。
八极囚天符阵。
不世出的至尊符箓。
金色影子的心中，不可思议地浮现出了一抹恐惧。
他暴喝一声，金龙盘旋而出，竟尔生生将那井字黑线撑破，撞在符阵上。
但崆峒印放出的光芒也如针线般直接无视金光透入了金色影子的体内。
“啊！”
金色影子凄厉而吼，原本该被镇压下去的白色火焰再度汹涌起来，甚至要透体而出。
而黄囚月的身形终于在此刻重新出现。
但见其左手捧着一座黄铜小钟，右手则是持着一柄清洌的银白长剑。
那钟，是佛门至宝六道般若钟。
那剑，是十大名剑之九的纯钧剑，尊贵无双之剑。
他轻轻一挥左手，六道般若钟飘飘而出，轻轻摇晃，发出阵阵钟鸣。
梵音如自天外，凝成一道道佛家真言打入金色影子体内。
而黄囚月则是双手握住了纯钧，高高举起。
无数银光汇聚，将天空照得通明。
那光芒，真仿佛通天彻地一般，好像要驱散这世间所有的黑暗。
金色影子的惶恐达到了极点。
而黄囚月的气势也到了极点。
弑仙，便在此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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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五章 雨停了
银光汹涌，淹没了半片天空。
待得光芒散尽，金色影子早已不见，八极囚天符阵更是被冲散，还有崆峒印正静静地绽着蓝光。
在那片幽幽蓝光间，还有一点点金色莹光飘荡着。
黄囚月收剑，咳出一口血，脸色苍白了许多。
然而，他望着崆峒印下的的幽幽蓝光，神情依旧凝重。
就好像，金色影子并未消亡。
果不其然，那些金色莹光在轻晃间硬生生破开蓝光，飘到了数十丈外，重新汇聚成了金色影子。
只不过，其气息明显衰弱了极多。
现在，甚至连九重楼都无法维持了，更何况还带着伤。
他神色阴冷，无比愠怒：“蝼蚁们，给我等着，他日必让尔等十倍奉还。”
他的话，说得倒是挺有气势，可说到底就是准备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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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忘了一个人。
一个严格来讲同样是仙人的人。
一个他极度不屑以为万般无用的人。
就在金色影子的身形重新凝聚的时候，南天峰顶祭坛上一直伏着的赫连谌缓缓站起了身。
如果有人能透过黑雾看到其黑袍下容颜，一定能看到无比畅快而得意的笑容。
但听其人诡笑道：“桀桀，想走？与其离开做个废物，不如留下来做我的养料吧？”
事实上，早在他起身的时候，那原本也落在地上的古朴灯座便也悠悠飘起，并且泛出灰白色的光芒。
那些早前漫天飘荡的细小火莲经过连番鏖战，已然剩下不多，但毕竟还在。
剩下的细小火莲尽数化作了灰白色的火焰小蛇，呼吸之间便窜入了金色影子体内。
速度之快，电光火石已难形容，几乎便是匪夷所思。
金色影子厉声狂喝起来：“赫连谌，你这混蛋做什么？”
他惊恐无比地疯狂催动余下的法力，想要驱逐那些灰白色的火焰小蛇，却发现根本无处着力。
这些灰白色的火焰小蛇甚至比之前韩澹的白色火焰还要难缠。
不仅在摧毁着他的脏腑，甚至还汲取着他的法力、吸收着他的精血、炼化着他的命元。
那种感觉，就仿佛直接把他当作了丹药。
金色影子一边压制灰白色的火焰小蛇，一边化作一道金光向赫连谌冲去。
无数金色光球先发而至，砸向赫连谌。
赫连谌却只是静静站着，背后黑雾涌动，射出一道道黑枪。
黑枪与金色光球同归于湮灭。
而金色影子已然渐近。
赫连谌轻轻抬手，又是悠悠落下，虚虚一握。
天空中还未散去的那道漩涡周围飘荡着的闪电一下子汇聚了汇聚过来。
无数闪电仿佛一柄大戟，刺入金色影子体内。
金色影子立时被拦下，凄厉地嚎叫着。
周身金光忽明忽暗，闪电游走，灰白色的火焰小蛇更是都快要外显了出来。
成了，快要成了。
赫连谌的眸中放出贪婪而炽热的光芒。
只是。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更何况于仙。
金色影子一手抱头，一手作拳，狠狠挥出：
“赫连谌，你给我去死！！！”
这挥出的一拳，聚拢起威势无穷金光，带起音爆，在空气震荡九次，最终化作一个巨大的金光蟒首向赫连谌噬去。
赫连谌刚刚的贪婪与炽热顿时消散，脸色骤然一变。
显然，他没有想到这种状态下的金色影子竟然还能发出这样的攻势。
没有想到归没有想到。
但赫连谌也并不是不能抵挡。
他只轻轻一挥手，那方灯座便是闪到了他身前。
他又将手轻轻一推，那方灯座前立时绽出一道六边形的灰光法阵。
金光蟒首狠狠撞在灰光法阵上，发出阵阵轰鸣。
赫连谌咬牙抵挡，然而就在这关键时候，其额角的青莲印记却是再度泛起。
他立时脸色一白，感到体内气血翻江倒海。
但如此关键的时刻，岂容有失。
他直接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
精血化散，融入其周身的黑雾之中。
黑雾泛开了血色，更有丝丝缕缕如丝线般探出，刺入金色蟒首之中。
那金色蟒首拟人化般发出痛苦的哀鸣，砰然消散。
金色影子再次如遭重创，直接从半空坠落下来，倒在祭坛之上，来回翻滚着。
而赫连谌半屈着身子，竭力压制周身泛起的淡淡青影。
但他的眼眸中依旧涌动着狂热。
因为他知道，只要再坚持几分，就熬出头了。
接下来迎接他的便将是全新的未来。
前提是。
正飘在半空中的黄囚月不出手。
所以，他在赌。
赌黄囚月的伤势比他想象得还要重。
事实上，黄囚月的伤势确实比赫连谌想象地要重。
但黄囚月不是惜命之人。
他比赫连谌想象地还要狠。
早在赫连谌对金色影子发难的时候，黄囚月便开始蓄势。
但同时，他又绝不是像金色影子、赫连谌那般的冷酷无情。
在蓄势之前，他就用以崆峒印之力摄住便在赫连谌近旁的韩澹，将之移到远处疗伤。
而现在，剑势将成。
每个人，都在与时间赛跑。
争命。
争势。
终于，金色影子最先倒下。
他颓然倒在祭坛上，周身被灰白色火焰淹没、吞噬。
他的所有力量，都汇入了灰白色火焰中。
而这些灰白色火焰也是重新尽数回归赫连谌体内。
赫连谌的伤势不断地被修复，气息也是节节攀升。
那道一直困扰他的青莲印记，也是在蕴含仙人元气的灰白色火焰的冲涤下不断黯淡。
只是，赫连谌并没有如愿安然地吸收完所有灰白色火焰。
因为黄囚月剑势已成。
又是一道开天辟地般的银光，狠狠砸落。
南天峰上的天宇顿时被无尽银光笼罩。
待银光散尽，赫连谌早已不见了踪影。
那道转化成灰白色火焰的金色影子也是消失不见。
不远处，崆峒印泛着幽幽蓝光笼罩着漂浮着的韩澹。
黄囚月收起了六道般若钟和纯钧，缓缓落在祭坛上，轻轻叹了一口气。
终究还是让赫连谌逃走了。
其实，只差一线而已。
不过，赫连谌也受了很重的伤。
但对于赫连谌来说，这并不亏。
不仅终于抹去了李墨留下的那道青莲印记，消除了隐患，还摄取了金色影子的元气，恢复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黄囚月摇摇头，有些疲倦地向天望去。
那道巨大的漩涡终于消隐了。
所有的云雾散去，大雨渐渐止息。
但穹宇间却还是灰濛濛的。
只有隐隐约约的光芒透出来。
南天峰的雨，已经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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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六章 那年冬天（一）
延煌二十八年的冬天，异常的冷。
甚至前几年还要冷。
江南一带刚过冬至就飘起了大雪。
如此异景，让人心微起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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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愁湖畔。
大楚圣宗江玄胤与皇后夏菀渔并肩走着。
此刻的两人都很平静、都很安详。
就像一对已至晚年的老夫老妻，絮絮说着往事。
而事实上，江玄胤的身上确实也透出一股垂暮之气。
尽管他其实并没有那么老，尤其对一名修行者来说，年龄更加不能代表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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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不一样。
他是大楚皇帝。
从生下来的那一刻起，就开始经历皇宫里的风风雨雨。
他所消耗的心神太多了。
他所要考虑的争斗太多了。
当初，爬上这个位置已经付出了非常大的代价。
那时候留下的隐伤甚至到现在都未能消除。
尔后，当了皇帝后还得处心积虑以天下为棋盘，布子生局。
有时候，牵动起难以应付的对头，还不得不出手，结果便是伤上加伤。
现在的他，或许离死亡没有多远了。
世人皆言，皇帝怕死，方寻长生。
但其实江玄胤并不怕死。
他怕的是，自己建立起来的基业最终还是归于倾覆。
所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想让大楚更强而已。
至少，他自己觉得是这样。
此刻的江玄胤，脸色略显苍白，穿着镶金色狐裘大衣，看起来真的不像是皇帝，而是一个寻常的富家翁。
旁边的夏菀渔轻轻挽着他的手，随他慢慢走着。
江玄胤略略咳嗽了几声，眉眼微垂道：“他，怎么样了。”
夏菀渔眉眼间浮起深深的惆怅：“魂消魄散，但被云梦高人暂时拘住而不入轮回，现在夜澜他们正在想办法。”
江玄胤停步，深深蹙起了眉。
夏菀渔看着江玄胤的眉眼，感到痛苦。
江玄胤叹了口气，仿佛又苍老了几岁：“我是不是错了。”
夏菀渔轻轻依偎着，低声说道：“不会的，你没有错，他没有错，大家都没有错，只是选择了不同的路而已。
江玄胤闭上了眼，缓缓握紧了笼在袖袍中的手：
“我自是有错的。瑜儿或许也错了。但还有一个人，也有错。就像他告诉我的那样，留着那人必致楚乱。”
夏菀渔攥着江玄胤的衣袖，轻声说道：“是江言枫么？”
江玄胤徐徐呼出一口气，睁开了双眼，眸中闪动着凌厉的光芒：“我还如此信任他，现在看来，我真是傻的厉害。自恃身份，狼子野心，当杀。我会把他找出来，挫骨扬灰！”
******
龙虎山也飘起了雪。
这处道教圣地此刻大雪纷纷，银装素裹。
如这般景致，于龙虎山其实是很少见的。
在这样一个大雪天气，江言枫回到了这里。
他本是皇族，尔后入龙虎成就大天师之位。明面上是龙虎山大天师，实际上仍旧在暗中对皇族产生着影响。像在江瑾川死后，他出任青衫之首，不过是将原先隐秘地做的一些事移到明面上来罢了。
而在担任青衫之首后，他事实上和龙虎山还是保持着联系。
说白了，这本就是他的两手准备。
庙堂上，以皇族遗老掌控青衫。
江湖上，以龙虎天师渗透道门。
江言枫的手段可见一斑。
只是，他所做的这些，到底是真正的为了朝廷、为了大楚江氏，还是为了自己，却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虽则江言枫依旧保持着与龙虎山的联系，但终究已经很久没去龙虎山了。
现在，倒是一个好机会。
江言枫是悄悄然回的龙虎山。
回到龙虎山后，他径直去了后山。
后山有一潭水。
其名即为碧波。
碧波潭中有一草庐。
庐中住着的，是江言枫的师弟，也是当今龙虎山掌教的师叔。
江言枫到的时候，他的师弟正在潭边垂钓。
只见其人素衣素袍，袖边用墨笔绣着云纹，看起来洁净淡雅。
他的面容也非常干净，端明如玉。
但是，他的双目一片灰白，已然是盲了。
不过，这位目盲素衣人周身氤氲着浅淡的微光，显然修为超绝。
江言枫来到碧波潭边，与目盲素衣人隔潭相望。
他扯了扯嘴角，悠悠然道：“师弟，近来可好？”
目盲素衣人微笑：“尚可。”
“只要师弟不嫌弃这边简陋那边是最好。”江言枫负着手，微微眯起双眼，似有深意。
目盲素衣人却依旧是温润而言：“怎么嫌弃，如此最好，山长水阔。”
“是么，师弟的境地倒是开阔。”江言枫淡笑道。
“师兄似乎也心情不错。”目盲素衣人云淡风轻。
江言枫的眸中闪起傲然与自负：“大道在望，如何不喜。”
“哦？”目盲素衣人轻轻挑了一下眉，洒然道，“若是如此，实乃我龙虎之喜。”
江言枫皱起了眉：“我本以为，你的反应不当止于此。”
目盲素衣人摇头微笑：“都看淡了。”
“哼，好一个看淡。”明明目盲素衣人很是谦谨，似乎还是触动了江言枫的心绪，听着目盲素衣人的回答，江言枫却是莫名其妙地脸色一沉，转身拂袖而去。
“师兄慢走。”目盲素衣人依然是很浅淡地这样说了一句，然后便再度沉浸在垂钓之中。
******
应天城东北有湖名西子。
西子湖再往北其实就是小孤山了。
须知，应天素来有三绝。
剑为一绝，湖为一绝，茶为一绝。
剑者，便是说大楚诸多修剑宗门、铸剑圣地皆汇集在应天一带。小孤山上的三生剑阁就是最好的例子。
湖者，自然指的就是西子湖了。春秋九国之时，东越有词狂苏瞻，曾留诗纪西子湖云：“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注一）
茶者，却是指以西湖水孕育出的龙井茶了。天下名茶，西子湖龙井可列其先。
西子湖畔有诸多茶庄，皆是出产龙井茶的大所在。
当然，也有许多小去处，虽不及那些大茶庄，却也别有一番风韵。
像此刻，嬴天夙和第五璃便是寻了一个好去处。
至于，这好去处又是怎样一个地方，便要牵出有关西子湖的其他一些故事了。
注一：引自北宋苏轼《饮湖上初晴后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七章 那年冬天（二）
西子湖素有十景闻名。
就如洛阳的八大景、八小景一般。
皆是世间至美。
西子湖不比洛阳。
一个江南，一个北地。
风光自有不同。
这十景乃是苏堤春晓、断桥残雪、曲院风荷、花港观鱼、柳浪闻莺、雷峰夕照、三潭印月、平湖秋月、双峰插云、南屏晚钟。
别的不说，这断桥却是在雪天观赏为最适。
尤其是雪后初晴之时，更添神韵。
巧也不巧，嬴天夙和第五璃到的时候刚好逢上应天一场大雪初歇，于是边来这断桥边寻了一处小巧精致的名为煎雪的茶摊，饮茶观雪。
听茶摊的茶妇说，有关这断桥还有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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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说一条白蛇妖与书生相爱的故事。
端的是凄婉动人。
第五璃听了，清冷的眉眼间也是泛起一抹哀愁，感叹道：“想不到这断桥背后还有如此故事。”
“世间万物，背后大约都有故事。我们游山玩水，便也是追寻这背后故事，看喜怒哀乐、人世百态。”嬴天夙轻轻啜了一口茶，悠悠然道。
第五璃轻挑秀眉，促狭笑道：“少装了，你还追寻故事呢，明明只是想着出来潇洒。”
“嘿嘿，这不佳人在侧么，自然就忘了这山河万里了。”嬴天夙洒然笑道，“不过呢，今天来这呢，倒还真有事要做。”
第五璃睁大眼睛：“什么事？我怎么不知道？”
“南宫那小妮子拜托我的事，待会你就知道了。”嬴天夙说着，向茶摊里淡青衣裳的茶妇挥了挥手，喊道，“再来一壶龙井。”
“客观稍等，这就来。”淡青衣裳茶妇明朗地笑应一声，过了不久，便是端着一方泛着浅白色雾气的紫砂壶盈盈走了过来。
淡青衣裳茶妇将一壶龙井放下，盈盈一礼，浅笑道：“客观，您的茶。”
“多谢。”第五璃莞尔而笑。
淡青衣裳茶妇微微颔首，便要转身离开。
正端起紫砂壶倒茶的嬴天夙却是悠悠说道：“宋姑娘，尊师近来可好？”
淡青衣裳茶妇的身形微微僵了一下，然后才重新转过身，眉眼复杂地望向嬴天夙。
嬴天夙轻轻把玩着茶盏，看着盏中茶水微晃，嘴角轻勾道：“宋姑娘不必担心，我与尊师曾是故交，此来并无恶意。”
淡青衣裳茶妇原本看起来朴素无比的眼眸中浮动起钟灵毓秀，眉眼微垂道：“师尊隐于世间，已不问红尘纷扰。”
嬴天夙洒然笑道：“宋姑娘怎么知道在下来此是有求于尊师？”
淡青衣裳茶妇目光向上飘了飘，娇俏地撅了撅嘴：“师尊说了，如果有穿白衣服的嬴姓男子来找他，一律说他已经亡故了。”
嬴天夙和第五璃都是愣了一下。
旋即，第五璃便是忍不住掩嘴笑起来。
而嬴天夙则是没好气地说道：“尊师可真是什么都敢说。”
淡青衣裳茶妇摇摇头：“大概是师尊知道，但凡您来，恐怕都是有大麻烦。”
嬴天夙却是正色起来：“确实有大麻烦，想请尊师救一个人，一个不得不救的人。”
淡青衣裳茶妇微微蹙起了秀眉。
他的师尊虽然让她将嬴天夙拒之门外，却也另外说了：
“如果那小子收起了嬉皮笑脸，正经与你说话，那便说明真的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就将他带过来吧。”
******
江南落雪，北地自是更加大雪纷飞。
燕州的雪，已经下了一日又一日。
辽州失陷后，燕州的连州便成了大楚最东北的城池。
高沂南伐，也算小有战绩，攻占了燕州四五座城，可唯独靠海的连州久攻不下。
一来，连州背山靠海，本就占尽地利。
二来，镇守连州的乃是燕王江暮玦麾下名将袁延焕，谋略无双，镇守城池自是不再话下。
三来，原先在长白山一带操练的雁翎军有一部也是调往了连州，更是如虎添翼。
而江忆染曾经待过的雁九癸字营甲字队，也在这调往连州的雁翎军中。
当然，今日的癸字营甲字队已经与最初那时不可同日而语了。
其他的小队成员时有变动，或者有新人加入，或者有老人离开。
可癸字营甲字队不一样。
从那时，到现在。
哪怕陆续有人离开了这个世间，可总是那些人。
从未改变。
王守恪，冯远，乔落槐，吴务云。
这是癸字营甲字队剩下的四个人。
方和山阵亡在最初的那场上云城的战役中，花承錾也在那时候丢掉了手臂而告老还乡。
段轻涯葬于燕州长白的风雪里。
叶清泉则就是数日前连州城攻防战中失去了性命。
现在，只剩下四个人了。
但明明是四个人，却好像十个人都在一样。
所以，这也是雁翎军唯一一支只有四个人的小队。
唯一一支只有四个人却堪称最强的小队。
这四个人里面，王守恪已经是通幽境巅峰，军功更是不少，早可以去谋更高的军衔了，但是他没有。
吴务云更是因为某些机缘迈入了妙真境，修为甚至可以媲美某些将军了。
而冯远和乔落槐自不必说，多年的老兵，身上有多少伤痕，就有多少战功。
但四个人都没有选择去谋更远的前途。
不约而同地留在了癸字营甲字队。
而雁翎军高层也表示了默许。
于是，这样一支特殊的小队就流转到了今天。
这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军中小队。
它是记忆，是纪念，是祭奠。
它是十个人的归宿所在，无论这十个人在什么地方，或南或北，或生或死。
它还凝聚着许许多多的人的梦想与信仰，不止于这十个人。
它的强大，不仅仅因为修为。
如今，连州的攻守已经持续了两个多月了。
癸字营甲字队也陆陆续续参加了数十场大小战役。
像现在，一场中型的遭遇战堪堪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戛然而止。
癸字营甲字队也参与了这场遭遇战，此刻披着雪花回到了连州东南的战营之中。
在一株渐渐变作白色的榆树下，王守恪披着战甲抱着佩剑静静坐着。
现在的他，甚至已经不再像几年前那样是微胖身材了，而是非常的健硕与挺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八章 那年冬天（三）
无疑。
这么多年下来，王守恪的改变可以说是最大的。
因为他身上已经完全没有世家子弟的感觉了。
而完完全全地像一个沙场年轻小将。
能独当一面了。
能一往无前了。
可是，眼下的他，还是有些郁闷。
就在昨天，他们癸字营甲字队收到了陆十七特意传过来的消息，知道金陵发生的一些事情，知道了他们的世子现在几乎已经踏入了鬼门关，就算说剩下一只手在外面也不为过。
王守恪很担心。
癸字营甲字队的人很担心。
甚至还有许许多多的其他人都很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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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没办法。
他们还有城要守。
他们还有敌人等着击退。
王守恪叹了口气。
什么时候战乱能结束呢？
这么想着，乔落槐、冯远和吴务云却是不知何时来到了近旁。
冯远手里捧着一只烤山鸡，在这种天气里直往外面冒热气。
他在王守恪不远处就着雪坐下，撕下一只鸡腿扔向王守恪：“想什么呢。”
“在想世子。”王守恪接过鸡腿，苦笑道。
冯远又撕下两只鸡腿，扔给抱肩站着的乔落槐和在其身边坐下的吴务云，眼神古怪道：“你一个大老爷们，想世子做什么？”
王守恪眼皮一跳，无语道：“我说冯老哥，你想什么呢？”
“开个玩笑。”冯远哈哈大笑，然后摇摇头，感慨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世子，我们也担心。但我们更加相信他，相信他不会出事的。”
乔落槐咬下一块肉，瓮声瓮气道：“放心吧，那小子命大，死不了。”
王守恪也是洒然：“我看，雁翎军中敢称世子为小子还说这些话的，估计也就乔大哥一个了。”
“那还真未必。”吴务云微笑道。
乔落槐则是正色道：“我管他什么世子不世子，既然一起扛过枪，一起杀过敌，那便是兄弟。”
王守恪心中感动，忍不住也慷慨激昂道：“对，我们是兄弟！”
******
肃州，绾沙城。
绾沙，听起来很有意境的名字。
可事实上，这里濒临荒漠，又是北地苦寒，环境算不上特别好。
当然，别有一番风味却是真的。
嬴忘忧率军退到肃州后，除了去辽州与燕遗族、高沂国的人会面，便多留在此处。
其麾下的一些高层也多聚集在此。
可以说，肃州的核心便在于绾沙城。
除了军队外，很多投奔嬴忘忧的修行者也不得不来到了肃州，大部分也汇聚在绾沙城一带。
毕竟，上了贼船可就下不了了。
须知，像邙山鬼宗这样的大宗门可都是举宗来到了这。当然，其内部必然也有不少不愿过来的，甚至也有地仙境的，但无一不被鬼圣罗枭狠辣斩杀。鬼道茫茫，狠辣无情往往是修鬼之人的信条，更何况对于修鬼之人而言，死人恐怕比活人更有用处。不过，其宗门毕竟在邙山扎根已久，举宗而迁到底还是伤筋动骨，流失的底蕴恐怕也不在少数。但无论是罗枭，还是邙山鬼宗的其他高层，其实都不在乎。像他们这种往往邪道巨擘，门派不过是依托罢了，有是最好，无也无妨。他们不可能真的为了门派付出什么。他们的心中永远只有自己才是第一位的。
但，无虑刀宗就不一样。
作为宗主的司空凡，不可能为了一己之私而拖累整个宗门。
所以，他是在自愿脱离无虑刀宗后来到了绾沙。
没有办法，自己的女儿司空沅在嬴忘忧他们手里，那便是逼他做出选择。
自己在刀之一道已经走得够远，争斗之心也早已没有年轻时那么盛，而无虑刀宗少了他一人也不会走不下去。
为了女儿，对于司空凡而言，便只有这一个选择。
随他离开的，除了司空沅的母亲，还有欧阳齐。
司空沅的失落，一直让他很自责。
因为，其实是他没有保护好她。
但司空凡知道，这不怪欧阳齐。
彼时，欧阳齐要面对的是足足两名地仙境修行者，他已经尽了全力去拦，自己更是受了重伤。
这一段故事，若要追溯，便是在当初刀剑会结束之后了。
当是时，根本没有人想到这样的结果。
不过，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或许，这便是命运的安排吧。
真要说起来，司空凡本是不同意欧阳齐跟他一同离开无虑刀宗去嬴忘忧那儿的，但是欧阳齐却是执意如此。
若是放在刀剑会之前，欧阳齐也不会如此坚定执着。
但刀剑会上击败他的“易染江”的话，确实点醒了他。
杀人术，刀术，是有区别的。
杀人术是冷冰冰的。
可刀术却是有温度的。
人要有值得守护的东西，才能走出一番新的境界。
而那个总是喜欢黏着他的、活泼跳脱的女孩就是他要守护的东西。
可惜，他是在失去之后才发现这一点。
幸运的是，不是永远的失去。
按照约定，当司空凡等人来到绾沙城后，嬴忘忧他们就会放了司空沅，但作为交换，他们必须为嬴忘忧效力。
司空凡等人接受了这个约定，也如愿重新见到了司空沅。
嬴忘忧他们显然也对司空沅没有恶意，只是将之当作筹码而已，所以在挟持她的时候对她并不坏，再加上司空沅自己本就是活泼跳脱的性子，所以也并不是特别难受，只是终究会非常想念爹娘和欧阳齐。
现在好了，几人终相见，在无虑刀宗还是在绾沙城似乎也不是特别重要了。
绾沙的冬天，雪自是也下得很大。
黄沙白雪，倒也是一番奇景。
西城门外的一方残破的小亭子外，司空沅背着手，来回踱步，好像在等候着谁。
大概因为心思全部放在所等候的那个人身上，她竟然一时间没有发现小亭子中多了一个人。
蓝衫如澄空，温润似美玉，正是牧天行。
牧天行微笑说道：“司空姑娘在等心上人么？看你已经好多天在这边了。”
司空沅微微一愣，回头看去，这才发现了牧天行的存在。
“牧前辈，”她小脸微微一红，轻施一礼，“不是什么心上人啦，等大师兄而已。”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九章 那年冬天（四）
司空沅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却是很开心。
既然有了当初的约定，司空凡和欧阳齐自然也不可能什么事都不做。他们平常也会有任务。
像现在，司空沅就是在等执行任务回来的欧阳齐。
而听了司空沅的话，牧天行也是洒然笑道：“你的大师兄可真幸福，每次都能有人等他回来。”
司空沅微垂眉眼，莞尔一笑。
牧天行的记忆却是悠悠荡荡，飘回了很久很久以前。
那时候，也有一个姑娘总会在家里等自己回来。
然而，那年冬天，当他回到家时，却发现雪地里满是鲜血。
当真是一生的懊悔。
牧天行的思绪被司空沅惊喜的声音打断：“是大师兄，他回来了。”
只见，远处果然有一道身影穿过雪花缓缓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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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沅盈盈跑了上去。
而牧天行则是摇头失笑，蓦然消失在了原地。
******
辽州，辽阳。
微雪阵阵，迎风如絮。
沐霜园中的那片小湖边，当初那七位年轻人中的雪白狐裘大衣女子不知何时回到了这里，在岸边静静坐着。
她的身边放着那架淡紫黄色的古琴，她的一手柔弱无骨的手轻轻拨动着冰寒的湖水。
不知何时，她的身后突然出现了一道身影。
正是彼时让他们七个年轻人南下的黑袍老者。
也就是燕遗族的领袖人物。
黑袍老者对雪白狐裘大衣女子的回来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只是淡淡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雪白狐裘大衣女子娴静答道：“挺早的，我在南边没有太多要做的事。”
“哦？”黑袍老者轻轻一挑眉，微笑道，“所以，意思就是想做的事情已经做好了？”
“嗯，差不多吧。”雪白狐裘大衣女子恬然点头。
“如此便好。”黑袍老者点头，“那么，你接下来的打算呢。”
“等。”雪白狐裘大衣女子干脆而简洁地说了这样一个字。
“等？”黑袍老者负起了手。
“他会来北境的，而且，应该很快了。”雪白狐裘大衣女子嘴角略略勾起，十分矜持地抿嘴笑道。
黑袍老者呵呵而笑：“你应该会很期待与他的见面。”
话音落下，黑袍老者化作一缕黑雾消失在原地。
而雪白狐裘大衣女子则是缓缓抬起拨动湖水的手悬在眼前。
但见其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那一只柔弱玉手上的水珠就是悠悠飘转而起，在其指尖迅速凝结，化作一朵冰花。
她看着那朵冰花，嘴角浮出了让人略微感到有些诡异的清冷的笑：
“我确实很期待呢。”
******
长白山，在常人眼中本该是风雪最大的地方。
实则却是不然。
这几日的长白，反而无风无雪。
只是，温度确实是低到了极点，远非外界可比。
大概可说是极寒。
长白深处的那座冰湖在如此温度下自是早已结满了冰。
辛蓦然在湖中央凿了一个洞，静静垂钓着。
而曲枕烟就安然待在他身边，翻看一本小册，册子里是辛蓦然最近一年写的词。
辛蓦然是剑狂，词道上也是一绝。
其词走的是当年东越词狂苏瞻的路子，在天下间流传颇广，早已有了词狂再世的名头。
待在长白的这一年，难得清闲下来，辛蓦然自然也没有落下写词。
曲枕烟虽然更擅长写曲，但对词也有属于她自己的理解。所以，她经常和辛蓦然一起看词，斟酌字句。
两人在这长白山间，当真是渔樵耕读，毫不悠闲。
后来他们回忆起来，在长白的这段时光，虽则苦寒，却真是非常快乐的一段日子。
可惜，辛蓦然终究是闲不住的人。
他的心里也有天下、也有家国，还有那群生死与共、或老或少的兄弟们。
否则，最开始的时候，他就不会追随卫晗非的步伐去走上从政的道路。
作为最了解他的人，曲枕烟无比清楚，辛蓦然终究不是那种能够安然闲居的隐士。长白山的时光固然快乐，可还是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啊。
这，才是真正的辛蓦然。
这，才是她爱着的辛蓦然。
而现在，似乎就是离开的时候了。
辛蓦然轻轻甩钩，钓起一尾鱼弹入鱼篓中，却没有再放钩，而是看向身边明媚动人的曲枕烟，微笑道：“阿烟，我们这些词怎么样？是不是可堪入天下前十？”
曲枕烟戳了一下辛蓦然的额头，娇俏笑道：“少臭美啦，是不是天下前十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这颗心是早就开始往外飞了。”
“嘿嘿。”辛蓦然揽过曲枕烟的肩，洒然说道，“还是阿烟最懂我。要不，咱们现在就走？”
“不急。”曲枕烟轻轻偎在辛蓦然怀里，柔声说道，“我先为你煮一尾鱼，然后，我们一起走。”
******
燕州，上都。
易絮立于城头，向南而望。
飘飘扬扬的雪花悠悠落下，很快覆盖了他的肩。
但他却恍若未见。
他在想一个人。
一个人答应说等修为高了就要来替他解去千魇生妄咒的人。
一个平常总是嘻嘻哈哈但到关键时刻却都是独自去扛下所有的人。
一个按照他的年龄和他的身份本该快意地过日子却偏偏承受了太多太多的人。
你可不能死啊。
你怎么能死呢。
说好的，一起喝酒，可还没喝呢。
那一坛子雪岭春，我可是藏了好久啊，不要让我没有开封的机会啊。
想到这，易絮有些黯然，眉眼微垂，轻轻咳嗽起来。
就在此时，一道娇俏可人却似乎颇有些怯意的声音轻轻响起：“少爷，外面冷，我……我给你拿了一件裘衣。”
易絮一怔，然后便是心中一暖。
他转过身去，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个灵动可爱的姑娘。
她比易絮矮了一个头，身形很是娇弱，眼睛却是水汪汪的，无比晶莹。
她担心易絮冷，自己其实也被冻得厉害，小脸微微发红。
易絮接过裘衣，静静看了看，露出会心的微笑。
心中却是又想到了江忆染。
喂。
我说。
我已经找到了那个能够一辈子在一起的人。
你可一定不要就这么走掉。
如果连我的喜酒都不来喝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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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十章 那年冬天（五）
易絮轻呼一口气，温柔地将手中的裘衣披到眼前这鹅黄衣衫姑娘的身上，悠悠说道：“我有修为在身，没事，倒是你自己，被冻得厉害。”
鹅黄衣衫姑娘泛红了脸，有些不知所措。
易絮则是摸了摸她的头，重新转过身去。
他望着远方，充满缅怀地说道：“阿莹，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我那个朋友的故事么？”
鹅黄衣衫姑娘眨了眨晶莹的眼睛：“少爷，记得的。”
“今天，跟你讲接下来的故事怎么样？”
******
武当山上，小寰峰顶。
念沈楼依旧在那静静伫立着，寄托着许多回忆。
宋小宸虽已不在，但他的弟子邱安忱却还是经常会住在小寰峰上。
所以，平常念沈楼也总是被他收拾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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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别的地方一样，武当也落了雪。
在纷纷扬扬的雪花里，邱安忱来到了小寰峰。
他师傅总是跟他说，练剑也是要挑时候。
要挑最合心意之时。
要挑最合剑意之时。
像他师傅，就喜欢在雨雪天气或是桃花绽放的时候练剑。
那般，才最有意境。
邱安忱也喜欢雪天练剑。
未央花儿，确实是这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之一。
所以，有时候，邱安忱会非常想见识见识纯阳七剑之首虞寒雨的未央剑。
想来，等他修到像他师傅那般境界的时候，就有资格让虞寒雨出剑了吧？
这般想着，邱安忱已经走过了小寰峰外围的桃花阵，来到了念沈楼前。
然而，他就怔住了。
因为，他看见了两个人。
一个，蓝袍潇洒。
一个，白裙妍丽。
尽是绝世无双。
“师傅，师娘。”邱安忱忍不住热泪盈眶。
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见他师傅了。
正与沈月夕携手观那念沈楼的宋小宸转过了身，洒然笑道：“臭小子，好久不见啊。”
******
天下道门之首纯阳所在的樱山也下起了雪。
留痕峰顶，有草庐一间。
一道黄袍身影缓缓推开门，从庐中走了出来。
正是金玄岑。
当初与那易染江在洛阳天津桥上一战后，他感触极多，回到樱山便开始闭关。
谁曾想，这一闭关，便是不知岁月，悠悠然间已经过去一载半光阴。
这漫漫光阴里，他修为进境并不是特别快，到现在也只是进了一重楼，堪堪十三楼境界。
然而，他的本真剑意却是与之前大有不同了。
须知，修行界，从来不是用修为高地就能定夺成败高低的。
从草庐中走出的金玄岑缓缓走到崖边，眼眸中多了几缕沧桑。
他缓缓伸出手，接住飘扬而来的雪花。
他的神情略有恍惚，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往事。
就在这时，他的心神忽然一动。
他转身望去，眼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眉眼和煦的老道人。
金玄岑恭敬一礼：“师尊。”
清琅子抚须微笑：“这一载半光阴如何？”
金玄岑慨然道：“如见生死，却难见此心。或许，是时候再入世一番了。”
清琅子缓缓走到其身边，安然望着雪花飘飘：“你的性情，本就不适合出世，但很多事，我若明提了，却又失却几分意味。世间万物，讲求缘法，诸多事情还须你自己领悟。”
金玄岑躬身再礼：“弟子，受教了。”
当他重新起身时，发现清琅子已然消失不见。
而其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那一袭红衣。
******
长安，亦是大雪。
这座雄城，尽在纯白之中。
自有一番绝美。
凤冠霞帔的暮璎珞独自站在皇城朱雀门之上，寂寂然，孤孤然。
白雪红衣，两相辉映，竟尔莫名有一种凄幽。
天下独尊，本就是孤绝的。
然而，暮璎珞的眼神却有些慵懒。
她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那雪花竟然凝而不散，就这样躺在她的手心，泛着淡淡的光芒。
她的手其实很好看。
润洁如玉，像是豆蔻少女的手一般，
但事实上，她的年龄已经很大了，甚至说她是老怪物都不为过的。
像她这样的存在，所求到底是些什么？
没有人会知道。
除了她自己。
就在这时，另有两道身影出现在了她身后。
一个，血袍墨氅，自有一番顶天立地的威严与气度。
另一个，看起来有些瘦弱，眉眼却是清澈。最重要的是，他穿的，是龙袍。
血袍墨氅的，自然是兵圣独孤漠。
而那龙袍的，不消说，便是当今秦帝、嬴承轩的长子嬴归惘了。
当然，天下人都知道，如今的大秦共主是暮璎珞。
所谓的秦帝，更像是傀儡。
世人下意识会觉得，这个皇帝，当得委屈，不如不做。
但事实上却并非如此。
因为嬴归惘是聪明人。
真正的聪明人。
他懂得什么是势。
也懂得什么叫蛰伏。
更懂得怎样顺水推舟。
而且，最难能可贵的是。
他看得很清楚。
就像江忆染总被称赞看得清楚一样。
这位年轻的大秦皇帝也是如此。
他非常明白。
权力迟早会回到自己手中。
因为他的祖母、大秦太皇太后暮璎珞尽管现在执掌着大秦，但她毕竟不是大秦皇帝。
她能执掌大秦，有一个条件，便是不改嬴姓天下。
没有这个名分，大秦就不算是她的。
所以，嬴归惘丝毫不慌张、丝毫不委屈。
反而，他觉得很有动力。
不得不承认，暮璎珞有着绝世无双的手腕。
她能解决很多他自己暂时无法解决的事情。
在他看来，这说到底就是在为他铺路，尽管或许暮璎珞并不这么想。
所以，他要考虑的，就是在接手大秦帝国后如何铸就一番雄图霸业。
他虽然是温润的性子，但却有着雄主般的野望。
现在的他，因为大多的政事被暮璎珞接管，反而有更多时间学习。
学习书画，学习剑术，学习兵法，学习权谋。
这一切，都是积累。
而最重要的是，暮璎珞对这一切看在眼里，却没有半分的反对。
这分明是默许。
嬴归惘莫名有一种感觉。
很快，这大秦帝国就要真正由自己执掌了。
他相信，这个时候已经不远了。
但事实上，这个时候恐怕来得比他想象得还要早一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十一章 那年冬天（六）
在被独孤漠引领到朱雀门的城墙上之后，嬴归惘只是很平静地行礼：“儿臣拜见太皇太后。”
他并不知道暮璎珞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如果知道的话，他大概不会这么平静。
面对行礼的嬴归惘，暮璎珞没有回头，只是轻轻颔首，却没有立刻继续说些什么。
于是嬴归惘也只是捧手而立，静静等待着。
暮璎珞攥紧手，手中那片许久不化的雪花终于归于湮无：“你是个很聪明的人。”
嬴归惘没有料到暮璎珞一开口便是这样的话，他眉眼微垂，保持了沉默。
“所以，当那些大秦旧臣慷慨激愤的时候，你却一点也不担心。”暮璎珞又握住了许多片雪花，“你很清楚，未来，这大好河山到底还是你的。”
嬴归惘的脸色有些发白。
尽管他知道暮璎珞应该很明白这些，但听她这般直接说出，还是让他有些心意难平。
所以，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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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暮璎珞继续淡淡说道：“你很聪明，你也有实力，野心更是足够大。但你和你爹有一个同样的缺点，那就是格局太小。”
嬴归惘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握紧了拳。
“你要知道，野心和格局是不一样的。”没有暮璎珞刻意的保持，她掌心的雪花立时就融化了，变成清浅的雪水。
终于，嬴归惘第一次开了口：“儿臣，明白。”
“你真的明白么？”暮璎珞轻笑一声，将掌心的雪水轻轻抹在了眉角。
嬴归惘一时哑然。
在暮璎珞这样的角色面前，他到底还是太年轻了。
暮璎珞感受着眉角的冰凉，继续说道：“不妨告诉你，在执掌天下之前，我确实对皇帝位置有所向往，我想看看一代女帝该是何等的感觉，而若是大秦在我手上伐灭了楚国又会是何等的风光，史书到底会是痛骂我一顿呢还是赞扬我的千古不世功绩。然而现在，我却也兴致缺缺、意兴阑珊。倒也不是说高处不胜寒，只是经历了太多，总觉人间一切殊是无趣，唯有值得托付真心意的人在才算有趣。你说，这人呐，是不是很奇怪？”
嬴归惘不敢回答，反而，一直冷静的他额角渗出了冷汗。
至于安静站在旁边、抱肩闭目不语的独孤漠，此刻也是睁开了眼睛。
暮璎珞嘴角轻勾，微微一笑：“我有些倦了，所以，待我将想做的一些事情做完，这大秦帝国便真正意义上是你的了。”
说罢，暮璎珞便是转身离开。
路过嬴归惘身边时，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好自为之。”
嬴归惘垂下头，扯动嘴角，眼眸中闪动着的，既有淡淡的恐惧，也有深深的狂热。
******
延煌二十八年的冬天。
注定是一个不一样的冬天。
对于幽州雁城来说，更是如此。
雁城的雪，比往年也要来得大，甚至来得也更早。
尚未冬至，已然落雪，断断续续下了好久。
白茫茫的一片大雪中，好多人的心也是茫茫无所依。
暮云府，归雁殿。
江暮玦负手站在殿首，微微仰头看着眼前挂着的一幅山水画，默默不言。
他棱角分明的眉眼间透着难以言说的沉重。
在他身边，洛南思静静站着，同样是深深的惆怅与疲倦。
就在这时，殿门外出现了一道人影。
青衣袅娜，淡如莲，正是医仙华晴珞。
江暮玦猛地转过身，迎上去，蹙眉忧心道：“阿染他……”
华晴珞的脸色并不太好，她歉然摇头，低声说道：“我能用的三种方法，如今是都已试过了。单凭医术确实已经无能为力了。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屈氏一脉。”
江暮玦长长一叹，眉眼间少见地浮出了颓然的神情。
洛南思带着戚然沉声道：“这世上难道真的再无屈氏之外的人修习招魂术了么？”
“没有了。”华晴珞很不想说出这三个字，但又不得不说出这三个字。
她的脸上也是写满了无奈与疲倦。
江暮玦很勉强地笑道：“没关系，至少我们确实还知道一种方法不是么？屈氏固然踪迹难寻，却并不意味着找不到。总还有希望，不是么？”
总还有希望。
这明明是一句鼓励的话，可现在听来却剩下莫名的凄凉。
江暮玦深吸一口气，缓缓走到了殿门口。
他望着漫天的飞雪，露出了疲惫但却是会心的笑：“尽人事，听天命。更何况，这本就是他自己选择的路，他应该也不会后悔吧。”
******
千漪湖畔。
往常，总是江忆染和洛海棠在这。
可现在，却是换了人。
此刻站在湖边的，是江栖梧。
而在他身后，银二十三不知何时已然回归。
江栖梧微闭双眼，倾听着雪花飘落在身上、飘落在湖中、飘落在林间的声音，充满疲倦与无奈的干净脸庞上难得浮现出了一缕安谧。
银二十三在他身后静静站着，守护着这一份安谧。
许久之后，江栖梧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心中的郁积总算稍减一二。
他眨了眨眼睛，又微微眯起，好像要透过那雪云看到些什么：“他和她平常在府里最喜欢来的地方就是这。”
“世子和洛姑娘？”银二十三也眨了眨眼睛，轻声问道。
江栖梧微微点头，然后便是摇头失笑：“他们俩啊，现在想来，当真是天生一对。都是平常看着温润，关键时刻就倔得要死。都喜欢摆弄些文雅的东西，什么弹琴啦、什么种花啦、什么下棋啦。都喜欢剑，都迷青莲剑仙李墨，连佩剑也要尽可能凑成一对。笑的时候都很好看，都是很洒脱的人，唯独放不下的就是身边的人，谁敢他和她的朋友，那就是要他和她的命。都生在帝王将相家，却偏偏都喜欢游山玩水，潇洒世间。都有着让人羡慕的修行天赋，机缘一桩一桩来得就像这些雪片一样多，见鬼的是又都不在意修为。呵呵，当初我还想着和他抢一抢，但后来就明白我的姻缘不在这，他和她分明就是老天安排好的。”
他絮絮地说，说的都是些有关江忆染和洛海棠的细碎的往事。
明明是温馨的话题，银二十三听了却觉得有些难过、有些痛心。
“所以啊。”说到最后，江栖梧转过了身，眼眶泛红地望向念玉苑所在的位置，“你可千万不能死啊，你死了，谁来照顾海棠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十二章 小海棠，我们一起回家（一）
念玉苑中，现在有四个人。
在屋外的，是穆盈盈和月瑶。
在屋内的，是洛海棠和江忆染。
然而，现在的江忆染，正行走在生死的边缘，性命难期。
洛海棠坐在床边，静静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他，眉眼间是深深的憔悴与惆怅，脸色更是苍白得像纸一样。
但她还是努力微笑着。
因为他说了，他不喜欢她哭了。
万一，他看到她哭的模样，一嫌弃不回来了怎么办？
所以，要笑。
哪怕笑得很苦。
哪怕笑得很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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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停地在絮絮地说话。
说那些曾经的美好。
曾经的点点滴滴。
她相信他一定能听见的。
这样，他就舍不得走了，不是吗？
她说着说着，终于还是忍不住眼眶泛红。
她不敢停下，生怕眼泪落下来。
她轻轻地唤：
“阿染，我们已经回家了，不要再走了，好吗？”
******
回家和小海棠。
是江忆染哪怕在生死边缘也不忘的两个词。
从金陵到雁城，一直念叨着。
这是南宫衣告诉洛海棠的事。
因为，就是她带江忆染回的雁城。
那一日，江忆染在拦下诛仙一剑后昏倒，事情本该到这里就结束了。
但事实呢？
却并非如此。
真正的复杂局势似乎才江忆染昏倒后才徐徐拉开帷幕。
******
当时，公冶无生在最后一刻的出现完全出乎了江玄胤的意料。
江玄胤并不认识公冶无生。
他虽然知道忘川，但却交集甚少，毕竟井水不犯河水。
所以，他并不知道眼前突然出现的这黑袍人是忘川的人，更不知道这黑袍人就是忘川的实际掌控者公冶无生。
可他依旧感到出乎意料。
因为，他能感知到公冶无生的境界。
甚至让他都觉得深不可测。
更重要的是。
来者不善。
江玄胤紧紧握住诛仙，微微眯起了双眼：“阁下是何人？”
公冶无生抱着肩，依旧保持着戏谑的表情：“带走江忆染的人。说实话，我还得感谢你。否则，就算是我对上这小子，也还得多废几番工夫。要是逼出了什么不好的存在，便更加难为了。现在倒好，让我平白捡了一个现成的便宜。”
江玄胤眉眼间的冷衍到了极致：“这里是金陵，他是我孙儿，没人可以带走他。”
紫青剑气呼啸，裹挟着冷冽的怒意，气势甚至比刚才还要盛一分。
公冶无生摇头，淡淡道：“再来一个你，也不是我的对手。就算是诛仙剑和昊天塔又如何？再强大的法宝也无法弥补你我之间的界限。”
“那便试试。”江玄胤微一挥左手，一方金黄色九层高塔便是浮现而出，正是昊天塔。
就在这关键时候，从思玉殿边却是悠悠转出一道身影。
紫袍通玄，仙风道骨。
不是江言枫还能是谁？
看到江言枫，江玄胤本该欣喜，毕竟是自己这一方的人。
然而，不知为何，江玄胤却是想到了江忆染说的话，他的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事实也证明，他的不安是对的。
因为江言枫出现后说的第一句话便让他的心深深沉了下去：“陛下，这位道友无意与我们大楚为敌，也并没有要伤害世子的意思，倒不如让他带去如何？否则，真要拼斗起来，两败俱伤，未免不好。”
江玄胤的怒意几乎瞬间飙升到了极点。
但他终究是克制住了。
他无比冷厉地望向江言枫，沉声说道：“老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是我孙儿，若是让此人带走，岂非欺我大楚江氏无人？我大楚江氏威严何在？而且，听起来，老祖似乎和着人早就相熟，朕为何不知道？”
初时，江玄胤尚且用“我”自称，到得最后，一声“朕”端的是充满了距离感。
江言枫却依旧云淡风轻，缓缓走过来，悠悠然道：“敢问陛下，当初养龙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我大楚气运么？而现在，这位道友能让我大楚凭空多一位飞升仙人，要的只是带走燕世子一年半载，尔后自会奉还，如此的交易，难道不值么？一位飞升仙人的气运，要多少黑龙方能媲美。陛下，可要想清楚了。”
江玄胤额角青筋显露，怒声而笑。
他终究没有说话。
但他的怒笑声中满是自嘲。
嘲的是，没想到，自家老祖竟然到头来也在算计自己。
大楚江氏，就这般了无信任么？
可笑，当真可笑。
看到江玄胤的笑，江言枫蹙起了眉，正色道：“陛下，贫道是为我大楚江氏的天下着想，孰轻孰重，希望你能看清楚。”
“清楚个屁！这老小子就是自己想成仙。什么大楚江氏的天下，江玄胤你也信？”一道清澈如风铃的声音响起，然而话语间却毫不遮掩，直接得不像是一个女孩子能说出的话。
在这道声音响起之前，公冶无生、江言枫、江玄胤之间似乎维系着一种微妙的平衡，谁都没有轻举妄动。
但这道声音一响起，那种微妙的平衡便是瞬间被打破。
三处所在，几乎在同一时刻起了变化。
公冶无生轻轻一拂袖，黑光掠出卷起了眼前的江忆染，摇身化作一团黑雾便要向远处飘去。只是未等他有动作，一只青鸾便是自虚空中浮现，向着公冶无生及其方圆十数丈狠狠罩落。
江玄胤也是抬起诛仙剑，一剑毫不犹豫地刺出。紫青剑气交缠，如龙狂啸。
而江言枫也是斗转星移般来到紫青剑气刺出的方位上。他大袖一挥，一方北斗七星的星图便是浮现而出，横拦在中间。七颗星辰，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局势，立时混乱起来。
但这混乱的局势也在几个呼吸后骤然而止。
因为出手这几人很快又陷入了微妙的平衡。
公冶无生那边，他化作的那团黑雾直接被青鸾淹没。青鸾之后，又是赤、蓝、青、白、黄五色光芒结成了囚牢落下，向四周散出一圈圈空间波动。青鸾散去之后，公冶无生的身形重新显现出来。他周身的黑雾已经消散，却有一朵黑莲悠悠绽开，将他护在其中。在他身畔，昏迷了的江忆染的身形静静悬浮着。
而江玄胤的剑气在与江言枫的星图消磨许久后也终归平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十三章 小海棠，我们一起回家（二）
江玄胤望着挡在自己面前的江言枫，神色要多阴沉有多阴沉。
眼下的情况，就好像是在打他的脸。
要多疼，有多疼。
江言枫却是安然，眉眼平静道：“陛下，你看，燕世子也有帮手。他们的争斗本就与我们无关，不如就让他们且先斗着。这样，于我们也无坏处。”
江玄胤嘴角微抽。
好一个没有坏处。
他现在很想冲上去给江言枫来上一拳，也不管什么九五之尊了。
然而，遗憾的是，这只能是想罢了。
他的实力本就与江言枫在伯仲之间，更何况之前几多波折他的消耗也是极大。
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无法绕过江言枫对公冶无生那边的局面施加影响。
但他自己脱不出身，可不代表他不能动用其他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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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玄胤是大楚圣宗。
这里是金陵。
帝王威严，岂容侵犯。
但见其身侧淡金光芒微闪，凤鸣阵阵，一道高贵庄严的身影便是显现而出。
夏菀渔秀眉蹙起，温婉如她，声音也是低沉了下去：“老祖，你这是做什么。”
江言枫轻轻瞥了夏菀渔一眼，毫不在意地说道：“我江氏家事，还不劳外人操心。”
夏菀渔脸色一白，而江玄胤则是狠狠握紧了拳，直捏得骨节作响。
“外人？外人怎么了？外人看你不爽不行么？”一道戏谑的声音悠悠响起，然后江玄胤的身后便是出现了两个人。
一个是火凤仙子白秋潋，一个便是之前出现在白秋潋身边、现在又洒然出声的青衣男子了。
两人去而复返，显然之前也并未走远。
江言枫还来不及反应，另一道幽幽的声音再度响起：“犯国者，诛之。”
说出这句话的，是出现在江言枫右侧的邢爽。
尽管先前与江忆染一战，他受了不小的伤，但战力犹在。
此刻，他的周身浮动着淡淡的灰气，脸色较之之前苍白了许多，越显诡戾。
紧接着而起的，是陈煜商沉冷的质问：“青衫这么多人，眼下竟然都不在金陵，你的手笔还真大，在我眼皮底下做这些事。”
他单手握着灰色长刀，出现在江言枫左侧。
“呵呵呵。”江言枫被六人围住，却是丝毫不慌张，反倒是神情悠然地笑着，“刚刚对付燕世子的人都来对付我了，真是有趣，有趣得很。不过，你们不是应该更担心燕世子那边么？”
江玄胤蹙起了眉。
江言枫说得没错，那突然出现的黑袍人才是最大的隐患，他的实力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尽管似乎有神秘人出手缠住了那黑袍人，但变数还是太多。
只不过，正当江玄胤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青衣男子却是嘴角微勾，抱着肩笑道：“担心燕世子那边？是该担心。我觉得你是该担心担心你找来的那个盟友了。”
江言枫的心陡然一沉。
******
在江玄胤这边局势变换的时候，公冶无生那边情况也早已起了变化。
那方五色囚牢周围出现了五道身影，各自穿着的同样是白、青、蓝、赤、黄五种颜色的衣衫。这五道身影，眉眼皆是一模一样，唯有气质截然不同。这五道身影中，蓝、白、赤、黄衣衫的身影自然就是修炼五玄参同术的南宫衣唤出的分身了，而青衫身影便是她自己了。
南宫衣静静看着五色囚牢中的公冶无生，眼神中面对江忆染时才有的温柔与婉和已经消失了，只有无尽的清冷与冰寒：“把江忆染交出来，不然，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公冶无生摇头一笑，悠悠道：“凭你？”
“凭我！”南宫衣的声音彻底冰冷，周身青光如旋。
“那便试试。”公冶无生眉眼微垂，云淡风轻。
南宫衣微微伸出手，身前浮出了一道青色的法阵。
紧接着，其他衣衫的南宫衣的身前也纷纷浮现出了法阵。
五道法阵喷薄出光芒，直接无视囚牢，尽数涌向公冶无生。
公冶无生冷笑，伸出左手作拈花状。
一朵黑莲浮现在其指尖。
黑莲悠悠一转，化出五朵，盘旋在周围，各自挡住了一道光芒。
“给我破！”
公冶无生低喝一声，那五朵黑莲直接反漾出去，冲破了五道光芒，击碎了五道法阵。
五道身影各自立时被黑莲的威势震退了数步。
南宫衣闷哼一声，嘴角渗出了鲜血。
她伸手轻轻抹去嘴角的鲜血，另外四道身影却是化作四道光芒汇入了她的体内。
她的周身开始泛起五彩的光芒。
公冶无生再度一晃手指，指尖又一次浮现出黑莲。
他轻轻把玩着那朵黑莲，戏谑笑道：“一部不完整的五玄参同术，能翻出什么浪？”
南宫衣并不理会公冶无生的话，虚虚一握手，一柄五彩大剑便是浮现在手间。
公冶无生只是摇头，一道黑气从其脚底蔓延而出，如龙盘旋在他身侧。
然而，就在这时，变故突生。
周围的景致几乎在瞬间变化。
原本的深宫院墙却是化作了山水景致。
远山之上，是一捧白雪。
碧水之中，是一片冰心。
一股股玄妙波动传出，荡漾在澄空之上。
在这种莫名的境界中，公冶无生的身形微微僵在了原地，甚至于周身流动黑气之龙都陡然滞住。
南宫衣反应很快，抓住机会，一剑推出。
五彩大剑呼啸而出，若一条彩虹挂向公冶无生。
然而，就在五彩大剑即将触到公冶无生的时候，公冶无生动了。
他的嘴角浮起一丝诡异的微笑，也不见有其他动作，身前便是有一道黑色漩涡氤氲而出。
黑色漩涡骤然扩大，仿佛饕餮张开了巨嘴。
五彩大剑在尚未碰到黑色漩涡时，光芒便开始被撕裂、被吞没。
到得最后，黑色漩涡竟尔是无比轻松地探出丝丝缕缕的黑线将五彩大剑扯进了漩涡中。
五彩大剑被吞噬，南宫衣脸色一白，周身的灵光竟尔都是黯淡下去。
公冶无生一挥手，便是收掉了黑色漩涡。
他负起手，冷漠道：“这一手领域之术倒是有几分感觉，不过也仅此而已了。灵诏湮风刀仙看来也只是尔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十四章 小海棠，我们一起回家（三）
方才配合南宫衣出手召唤出远山碧水的领域的人，自然就是萧静姝了。
那一手澄空，曾经让一众地仙无可奈何，如今却是被公冶无生视作无物。
这是绝对的差距。
一袭红衣的萧静姝出现在公冶无生身后，眉眼间却是有些凝重。
她也没有想到，公冶无生竟然强到了这地步。
事实上，无论是萧静姝还是南宫衣，其实都是第一次与公冶无生交手。
她们虽然都知道公冶无生的存在、知道他是忘川之主，但对其的判断至多也就是和自己差不多的实力。
但现在看来，已经完全不是如此。
公冶无生的实力几乎有些不像此界的存在。
地仙十九楼，能达到十九楼的在此界已经是屈指可数，而公冶无生似乎还在十九楼之上。
“你们不是我的对手，再来几个，都一样。”公冶无生大概有些厌倦了如此的纠缠，声音愈发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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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势不轻的南宫衣却是露出狡黠的笑：“你真要这么强，怎么不立刻带江忆染走？说到底，你还是不能忽视我们的存在。你还在此界，那便证明你与我们一样。就算你成了仙人，也逃不掉天道循环。你我又有何差距？谁说我们就不是你的对手？”
公冶无生皱起了眉。
他不想再多说什么。
他伸出手，向上轻轻一抬。
一柄黑枪从虚空中浮现而出。
“猎天之矛？”萧静姝喃喃道。
这柄黑枪可以说也是一柄传说之器，从层次上说恐怕比十大名剑还要高上一线。
南宫衣咬了咬嘴唇，显然也知道这柄黑枪的来历。
但她不在乎。
法宝，她也有。
她微微捧出双手，一截泛着淡淡青光的树枝便是浮现而出。
她轻轻握住那截淡青树枝，仿佛握住了一柄神剑。
“扶桑树枝炼成的剑？”公冶无生扯了扯嘴角，“可惜，你们云梦的扶桑树也不是后天而成的罢了。”
南宫衣挥动树枝，撇出一道清辉，而无数红线也是从萧静姝袖袍间掠出。
公冶无生依旧一步未动。
那头一直盘旋在他身侧的黑气之龙呼啸而出，带起一片黑雾迎向那些红线，而他自己则是抬起猎天之矛，一枪刺出。
一道黑线激射而出，刺在清辉上。
清辉涌动，如茧般丝丝缕缕缠绕到黑线，强大的生机不断涌出。
然而，那道黑线中的寂灭之意似乎还要烈上数分，撕裂清辉，穿过南宫衣的肩头，透体而出，带出一抹血线。
南宫衣闷哼一声，捂住肩头倒退。
反观萧静姝那一边，红线如火，撕裂了黑气之龙，若天罗地网般罩向公冶无生。
公冶无生只是冷哼一声。
而随着他这一声冷哼，一圈圈黑气环向外荡出，弹开了那些红线。
其周身黑雾激荡，更有一只只墨色乌鸦飞舞而出，充满着死亡的气息。
乌鸦躁鸣着，发出刺耳而诡异的声音。
在这种声音里，萧静姝和南宫衣仿佛被抽离了生气，周身莫名浮出幽幽的灰气。
萧静姝脸色微变，轻轻一踏地面，一圈明亮烈火冲天而起直上九霄，灼散了部分的乌鸦。
而澄空召唤出的领域也是被其收起，化作一道道浅蓝细线环舞在她周身。
红线与蓝线交织，殊是梦幻。
至于南宫衣，手指轻轻抹过那截扶桑树枝，一层层淡青色涟漪泛起，盎然的生机蓬勃而出，暂时驱散了那些灰气。
然而，只要公冶无生在，这些墨色乌鸦便不会尽绝，古怪的音波也就不会止歇。
南宫衣和萧静姝应付公冶无生本就勉强，现在还要抵挡时时刻刻注意这些音波，那便会更加吃力。
就在这时，有一剑西来。
剑光如青虹。
公冶无生的眉眼间第一次浮现出些许感兴趣的神情，却是依旧优哉游哉，微微一弹面前的猎天之矛。
猎天之矛化作一道黑光掠出，狠狠迎向那道青虹。
青虹与黑光交织，竟尔相持不下。
到得最后，两者尽数倒飞而回。
猎天之矛重新回到了公冶无生身侧，而那道青虹则是落入一位青衫男子手里。
这青衫男子左手持剑，右手拎着酒壶，从半空缓缓落到了萧静姝身侧。
来人正是纳兰若。
纳兰若抬起酒壶轻啜一口，微笑地望着公冶无生，淡然道：“忘川之主？今日一见，果然非凡。”
原本面向南宫衣的公冶无生回身望向他，嘴角轻勾道：“溯雪剑仙纳兰若，灵诏最强倒是名不虚传。说起来，这江忆染不过去了一趟灵诏，你们就这般在乎他，到底是什么关系？灵诏不是素来以出世自称的么？”
萧静姝清冷道：“与你无关。”
“嘿嘿，三个打一个，我就不信，还治不了你。”纳兰若狂饮一口酒，似乎直接将壶中的酒饮了一干二净。他一甩手将酒壶扔在一边，抹了抹嘴，眼眸中闪烁着异常的不羁与凌厉。
另一边，南宫衣也开始调息，五色光芒衍到极致。
“不好意思。你们就算三人联手，也依然不会是我的对手。”公冶无生戏谑而孤傲地笑苍生着，这种孤傲真的有如蔑视苍生，“这个世间，我只惧一人。这个人，是青莲剑仙，叫李墨。除了他，我便是真正的天下无敌。”
“听说有人想我了？”
真当一种巅峰之上的感觉氤氲在公冶无生周围时，一道戏谑的声音却是悠悠响起。
这道戏谑的声音一响起，公冶无生的脸色便是彻底变了。
就如同陡然从山巅坠入深渊。
他脸色铁青，望向不远处的宫墙之上。
只见那里赫然多了一袭绝世白衣。
这白衣人是他最不想见到的一个人。
也是他刚刚所说天下间唯一惧怕的人。
青莲剑仙李墨。
李墨凛凛站在墙头，负手而立。
不见剑在其身，却有如万剑归宗。
看到李墨出现，纳兰若与萧静姝都是松了一口气。
而南宫衣却似乎不愿去看他，嘴角微撇，有些不在意的模样。
至于李墨，也是偷偷偷对着南宫衣露出了一个微笑。
看起来，好像南宫衣早前就和李墨认识。
只是，这个中缘由到底如何也只有他们两个自己才知道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十五章 小海棠，我们一起回家（四）
“好，好得很。”
公冶无生望着李墨，怒笑出声。
“我也觉得好得很。你说，我怎么总是来的这么巧呢？”李墨微一抬手，一柄青色小剑便是显现出来。
公冶无生此刻也冷静下来，负手淡然道：“是巧，巧得很。想不到以他们的实力也只拖得你这一时半刻。”
“你的帮手倒是也有几分手段，能撑如此久很是不错了。”李墨轻轻一弹掌心的青色小剑，小剑一化为三，悠悠飘荡。
公冶无生微微低下头，再抬起时，却是露出猖狂的笑：“可惜，我一点也不在乎他们，我也料到了你会来此。你若是不来，反是我失策了。”
“哦？”李墨轻轻挑眉，再一拂青色小剑，小剑三化为七，回转不已。
“你我今日，不如便做个了断。”公冶无生陡然收起笑，眉眼间浮出深深的漠然。
“那你可知道？你若不来，我们也失策了？”李墨眉眼微垂。
“我知道。”公冶无生微微仰头，目光深邃，仿佛要望断虚空。
李墨洒然笑道：“好好好，你果然根本不愿听那赫连谌号令，你从来都是有着自己的打算。他的命令，应该一直是让你杀了江小子，可你却是擅作主张，让忘川的人生擒其回来。想来，你也要与天试比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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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不需阁下操心。”公冶无生握住了猎天之矛。
“路有很多条，何必选那一条？”李墨笑道。
“我喜欢。”公冶无生微微眯起了眼。
“这个回答，啧啧，”李墨摇头大笑，“我也挺喜欢。”
近旁的萧静姝见了，忍不住秀眉微蹙，对着身侧的纳兰若轻声问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天知道。”纳兰若苦笑着耸耸肩。
而南宫衣则是扯了扯嘴角，喃喃道：“装神弄鬼。”
李墨似乎听见了南宫衣的话，却只是笑笑：“还打么？或者，你知难而退？”
“笑话！”公冶无生轻喝一声，周身九条黑气之龙盘旋而出。
李墨毫不在意，只是优哉游哉地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弹在掌心七柄青色小剑的其中一柄。
那柄小剑立时破散，但紧接着，九条黑气之龙的龙首上便是有九朵青莲忽生而灭。
随着这九朵青莲的生灭，九条黑气之龙几乎毫无征兆地湮灭于虚无，只余淡淡的灰黑色光点。
公冶无生眼角轻抽，但这细微的变化终究是被其掩饰了过去。
在旁人眼中，他依旧是无比淡漠。
公冶无生深吸一口气，掐定诀法。
简单而平静的动作，可天空却骤起轰鸣。
落雨的夜幕仿佛被生生撕开，一只诡异巨瞳从裂隙中缓缓浮出。
巨瞳望向李墨，一道血灰色光线向其激射而去。
李墨摇头而笑，手指轻轻弹动三下。
三柄青色小剑湮灭，而那道血灰色光线则是尽化齑粉。
那诡异巨瞳前不知何时浮现出一朵青色莲花，生生撞入其中。
青灰光芒炸裂开来，在九霄之上回荡不休。
巨瞳炸裂，公冶无生闷哼一声，嘴角渗出鲜血。
连斗三大巅峰地仙而不落下风的公冶无生，此刻再李墨手上却是被完全压制。
这些，落在旁边纳兰若眼里，却是让其不禁想起了五个字——
一物降一物。
李墨淡淡笑道：“还要继续么？要知道，你已经试过很多次了。你的心里也明白得很。”
“是啊，明白得很。那不如，”公冶无生抹去嘴角的鲜血，反倒是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放我走？”
话音落下，他的身形便是消失在原地，卷起一道黑风，将近旁的江忆染也裹挟在内。
“你可以走，江小子得留下。”李墨嘴角轻勾，将手虚虚一握，掌心的五柄青色小剑尽数湮灭。
下一瞬，公冶无生的身形便是在半空中浮现。
只是，是被迫浮现。
整整四道青莲出现在公冶无生四周，放出濛濛青光，结成一个玄妙的领域直接镇压了公冶无生周身的黑气，将他囚困其中。
一缕缕青色光芒宛如藤蔓般缠绕在他身上。
而还有一朵青莲，则是绽出层层清辉不知何时将原本被公冶无生挟持的江忆染包裹了起来，悬在一边。清辉中是盎然的生机，甚至似乎还有麒麟虚影蹑步其间。这层清辉，正尽力维系着江忆染身上的最后一丝生机。
公冶无生被困，李墨的身影也是徐徐飘转到其面前。
这一刻，他收起了笑容，很认真地说道：“何必呢。”
公冶无生也是狠厉地看着李墨：“是啊，何必呢。”
李墨眉眼微垂，轻轻摇头。
然而，下一瞬，他神色一动，望向西南方。
一阵淡淡的悲哀涌了上来。
他收敛戚容，没有再多说，伸出手再度一握。
四朵青莲结成的囚牢外浮现出无数青色剑影，便要落下。
“想要留下我？做梦！”
公冶无生冷喝一声，整个身形直接化作一团黑火炸裂开来。
无数黑火像旋风向外飘出，布满了半片天空。
最终，这些黑火又如一盏盏小灯笼般缓缓向空中飘去。
很快就尽数消散在了视线中。
李墨负手望着那些黑火，轻轻摇了摇头。
旋即，他微微一挥手，将被青莲光辉笼罩的江忆染送到了萧静姝三人中间，正色道：“我另有要事，江小子就交给你们了。”
话音落下，李墨的身形便是消失不见。
南宫衣也不管李墨是否离去，立时冲了过去，来到了江忆染身边。
“傻瓜。”
她握住江忆染的一只手，泪水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这一幕，让萧静姝和纳兰若有些发懵。
云梦派掌教为何会对江忆染如此在意？出手相救不说，现今竟尔如此失态？这中间难道有不为人知的纠葛？
两人对视一眼，知道其中必有隐秘，但现在可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两人走到江忆染身边，萧静姝忧心忡忡地开口问道：“他，怎么样了？”
南宫衣轻吸一口气，缓缓抹掉眼中泛起的泪水，强自镇定，开口便欲说话。
然而，却有另一道声音自她身后响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十六章 小海棠，我们一起回家（五）
说话之人，是江玄胤。
他们那边的对峙也已然结束。
实际上，在李墨现身之后，江言枫便知道事不谐矣。
而江玄胤等人也明白大势已定。
如此情况下，他们怎么可能放江言枫离去，自然各起攻势。
但江言枫也是极其谨慎，早就留下了后手。
一道替劫草人让其成功逃过一劫。
可他也知道，江玄胤不会放过自己的。
在江言枫遁走后，南宫衣这边也尘埃落定。
于是，江玄胤等人自然靠了过来。
江玄胤的神情异常沉重：“几位，我孙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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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欲说话的南宫衣回首清冷瞥了江玄胤一眼，让他说到一半的话却是停在了嘴边。
江玄胤苦笑一声，没有再多说。
显然，大概是因为江忆染的原因，南宫衣对江玄胤的印象并不好。
南宫衣重新回头，轻轻看了一眼萧静姝，低声说道：“他的三魂七魄已经开始消散了。”
“什么？！”纳兰若有些难以置信。
而萧静姝脸色苍白，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南宫衣咬着嘴唇，继续说道：“如今只剩一魂两魄了。我会镇住这最后的一魂两魄，那些消散的，尚未入轮回，我也能够暂时拘在这片世间。但，想要救活他，需要会招魂术的人。”
“招魂术？九宫山屈氏，可是……”纳兰若说到一半也是戛然而止，只余苦涩。
萧静姝很勉强地露出一个微笑：“总还要希望，不是吗。”
南宫衣轻轻点头。
她转过身，重新看向江玄胤。
江玄胤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有什么吩咐，还请您说，一定竭力达成。”
“借星圜台一用。”
******
星圜台上。
江忆染静静躺着。
李墨所放出的青莲已经尽数化作淡青色的光辉汇入其体内，流转间维系最后一抹生机。
南宫衣半跪坐在他身边，轻抚着他的脸庞。
她嘴角浮动着苦涩的微笑，喃喃道：“做江忆染这么累，我们不要做江忆染了好不好？做回祁问岚，好吗？”
江忆染没有回答。
而南宫衣嘴角的微笑也是隐去。
她缓缓站起了身。
她开始起舞，环着江忆染所在的位置。
步步生莲。
步步如烟。
古有《洛神赋》，其文云：“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伊人物资，大抵如此。
她每一次变换身形，其衣衫的颜色便变换一次。
白、青、蓝、赤、黄。
一缕缕五彩烟气飘出，凝聚在周围。
此刻，细雨尚未停止，可夜幕深处却似乎有星辰被引动。
一丝丝淡淡的星辉从天幕落下，飘转在江忆染周身。
还有一样东西，也在落下。
但是星圜台下没有一个人看到。
因为那是南宫衣的泪水。
晶莹的泪珠，每一颗都仿佛带着许多许多的回忆。
嘀嗒。
嘀嗒。
掉落在地上。
溅开。
像一朵朵花。
******
这支舞，并没有持续太久。
大概只有半炷香不到的功夫。
舞毕，所有的星光、彩辉也随之落幕。
而南宫衣似乎也消耗了许多力量，颓然跪倒在江忆染身边。
星圜台下的人涌了上来。
萧静姝将手搭在南宫衣的肩上，为其传输法力。
南宫衣脸色苍白，轻声说道：“我们带他去医仙那儿，然后找屈氏遗脉。”
萧静姝叹了一口气，认真点头。
就在这时，所有围在南宫衣和江忆染身边的人，都听到了细若蚊蚋的声音。
他们起先困惑，然后便是发现，原来，出声的，是江忆染。
是什么让江忆染在这样的状态下都念念不忘？
南宫衣她们仔细地听着：
“小海棠……小海棠，我们……我们，一起……一起，回家，回家……回雁城……回家……”
所有人都有些发怔。
心中说不上是怎样的滋味。
南宫衣垂下头，眼眸中涌起深深的黯淡。
他心心念念的，终究还是她么？
突然，她抬起了头，露出一个看起来无比洒然却透着酸涩与苦楚的笑：“好，带你回家。”
她抱起江忆染，化作一道五彩流光向东北方向掠去。
她的速度之快，让其余一下子都没有反应过来。
萧静姝和纳兰若对视了一眼，当即也是没有多说什么，立刻便是跟了上去。
毕竟，难保忘川没有什么后手，还是要谨慎一些。
江玄胤看着离开的三人，默默不语。
夏菀渔攥着江玄胤的衣袖，忧心问道：“我们要跟上去看看么？”
“没事的。”江玄胤摇摇头，轻声道，“那几位都是此界巅峰的存在，有他们在，不会出事。况且，我，实在也没有这个资格关心他。”
说到最后，江玄胤的话语中已然满是萧索。
夏菀渔微微低下头，只是感到深深的心痛。
******
南宫衣带着江忆染刚走，洛海棠等人便到皇城之中。
毕竟，既然公冶无生都已退走，燕子矶上的转轮王等人自是没有了继续留下去的理由。
而尹萝衣她们也暂时没有能力去强行留下忘川的人。
其实，到了皇城，没有看到江忆染，洛海棠心中便有了不好的预感。
而江玄胤他们也不知该如何向她说江忆染的情况。
在场的人都知道，洛海棠和江忆染的情感是多么的深。
洛海棠现在的状态并不好，之前燕子矶上破境得一时巅峰，可破境前的伤势依旧是在的。
然而，所有人又都知道，洛海棠的性子跟江忆染一样倔。
他们最终还是告诉了她事情的经过。
一切，是由夏菀渔来诉说的：“……念棠他，伤势已然波及魂魄，三魂七魄消散过半。虽然魂魄已被暂时拘束住而不入轮回，但若是找不到人施展招魂术，恐怕……恐怕难逃一死。”
夏菀渔也很痛苦。
她几乎是用颤抖的声音说完整件事。
听完夏菀渔的话，洛海棠怔在了原地。
她手中的白露落在了地上，一双眸子丧失了所有的灵动。
江月儿在旁边轻轻扶着她，关切道：“洛姐姐，你没事吧……”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洛海棠用细若蚊蚋的声音喃喃着，脸色陡然泛起潮红，立时喷出一口鲜血，浸染了她素色的衣衫。
她只觉天旋地转，终究是难以克制地合上了双眼，晕厥了过去，只听到耳畔似乎隐隐约约起了许多呼喊声。
完全沉入黑暗的那一刹，她似乎看到了江忆染的身影。
可惜，却是背对着她，渐行渐远。
她想伸出手抓住他，但却终究怎样都抬不起手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十七章 若有人兮山之阿
回想着那时发生的事，洛海棠只觉人生无常。
她咬着嘴唇，轻轻抹去眼角略微泛起的湿润。
她静静伏在床边，目光完完全全落在江忆染的身上。
就在这时，屋子里突然出现了两个人。
毫无征兆。
毫无波动。
仿佛本来在那里。
洛海棠虽然悲恸，但地仙的境界与感知还在。几乎在那两个人出现的一瞬间，她也是倏而起身，拦在那两个人和江忆染之间，白露剑落于手间，泛着淡白色的光芒。
出现的两人皆是绝世白衣，看到洛海棠的模样尽皆莞尔。
嬴天夙轻咳两声，摊摊手道：“洛姑娘，不要紧张，难道我们很像坏人么？”
洛海棠咬着嘴唇，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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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天夙无奈，微笑道：“洛姑娘，我们和江小子算是故人，我叫嬴天夙，她叫第五璃，不知江小子可曾与你提起过我们？”
洛海棠怔了一下，然后就是想起了江忆染说过的话。
她当即揉了揉眼，微施剑礼：“原来……原来是两位前辈，抱歉，是晚辈失礼了。”
嬴天夙摇摇头，洒然道：“无妨，我知道你挂念江小子的安危。换作是我，璃若是受了此等重伤，也会紧张不已。”
洛海棠眉眼微垂：“不知两位前辈来此所为何事？”
嬴天夙笑道：“自然是为了江小子而来。”
洛海棠抬起头，眸中闪起光芒。
“我知道，救江小子的方法只剩下招魂术，而会招魂术，天下间只有当年的九宫山屈氏一脉。九宫山覆灭后，屈氏便失去了音讯，甚至也无人知道是否还有屈氏遗脉存于世间。不过，巧的是，我恰好知道，屈氏确实尚有人在，而且不久前我和璃特意去了一趟西子湖，找了那屈氏遗存的弟子，问出了那老头子的位置。”嬴天夙悠悠说道。
听完嬴天夙的话，洛海棠只有一种情绪。
感动的情绪。
感动于希望终究没有灭绝。
感动于这天底下有许多人和自己一样关心江忆染。
感动于很多事情确实要自己相信，如果自己都不相信了，那又谈何希望。
洛海棠勉力平息自己激动的情绪，但依旧显得颇为急切地问道：“还请两位前辈告知，屈氏遗脉现在何处，晚辈感激不尽。”
嬴天夙和第五璃相视一笑。
嬴天夙洒然道：“你放心，此来本就是抱着这个目的。”
******
“木兰山？”
归雁殿中，江暮玦有些诧异地说出了这三个字。
就在刚刚，洛海棠从念玉苑来到归雁殿，告诉他与江忆染相识的两位前辈特意来告知了屈氏遗脉的存在。惊喜之余，江暮玦也是暗道侥幸。因为，若非如此，他们对何处去寻屈氏遗脉完全没有头绪。哪怕是南宫衣，作为云梦派掌教，与九宫山算是有几分牵系的，也毫无消息。既是有贵人相助，自是再好不过。江暮玦当即将现下暮云府中的许多人都召集了过来。毕竟，有关屈氏遗脉的消息实在重要，需要大家一起斟酌。
只是，在真真切切听到屈氏遗脉所在的时候，江暮玦还是忍不住诧异出声。
事实上，不仅是他，在场年龄稍长一些的都感到惊奇。
看到他们的表情，洛海棠心里惴惴，轻声问道：“爹，江叔，这木兰山有什么问题么？”
洛南思轻吸一口气，苦笑道：“我们要找的，是九宫山屈氏。你可知，这九宫山是在何处？”
“难道……”洛海棠掩起嘴，有些难以置信。
江暮玦则是摇头道：“九宫山原本所指便不是一座山，而是一处宗门。木兰山才是九宫山真正所在。但，自从九宫山突然消隐，湮于天地间，木兰山也是人去楼空。前前后后，来来去去，许多人，许多事，从来没有人发现说木兰山上竟然还有屈氏遗脉。”
洛南思揉了揉眉心：“若是那屈氏遗脉真的在木兰山，那是否意味着，九宫山其实有很多人活了下来？又或者说，其实九宫山上有一处秘境根本没有为我们所发现？否则，何以来来往往如此多人竟然都没有察觉到那屈氏遗脉的存在？这其间，恐怕又要牵扯出很多因果。”
就在这时，江栖梧开口了。
他眼神坚定，目光澄然：“无论如何，至少现在有了方向，不管会牵扯出什么因果，找到那屈氏遗脉是最关键的。为了兄长，必须过去一探。”
洛南思和江栖梧望向他，眉眼间皆是露出欣慰。
洛南思轻吸一口气，无比冷静地说道；“没错，木兰山一定是要去的，但也务必要小心。既然我们知道要救阿染必须找会施展招魂术的人，那忘川未必便不知道，必须提防他们。”
众人纷纷点头。
然而，却有轻笑声悠悠响起：“放心，忘川后院起火，暂时不会找你们麻烦了。”
话音落下，一道淡淡的白影飘入，角落里便是多了一道身影。
白衣，酒与剑。
赫然是李墨。
归雁殿中众人感到震惊，便要说话。
啜饮一口酒的李墨却又飘然消失在原地，只剩下他的朗笑声在殿中回荡：“忘川虽不至，然则木兰山上玄机极多，你们莫要松懈。我与江小子有一段善缘，且送诸位一句话——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哈哈哈哈，我去也！”
对于这位来去如风的青莲剑仙，众人心中皆是震撼。
洛海棠却没有想太多。
她现在，满心都是李墨最后说的那句话——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她记得这句话。
这是一篇辞赋的开头。
辞赋的名字叫《山鬼》，又是《九歌》这一组篇章之一。
她记得这一句，是因为江忆染。
江忆染喜欢刀剑，喜欢琴棋书画，也喜欢诗词歌赋。
他喜欢李墨的诗、辛蓦然的词，他也喜欢屈缘的辞。
屈缘何许人也？
是春秋九国时候的一介散人。
以辞扬名，以剑立万。
他的辞，和李墨的诗、辛蓦然的词都有着异常的浪漫。
《九歌》便是他所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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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十八章 朝搴阰之木兰兮
李墨断然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句话，更何况他还特意说其与江忆染有善缘一节。
这代表着什么？
这代表他最后留下的这句话一定是线索。
难道说，木兰山的屈氏遗脉便是屈缘？
可是，屈缘不是早在后隋被灭的时候，便亡于汩罗关一战了吗？那可是天下皆知的事。
莫非，是金蝉脱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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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江有支流名含水。
木兰山便在含水之畔。
巧的是，含水所在的地界，一般是广陵王江无缺治下，一半是荆王江风眠治下。木兰山便在两王辖区交界之所。这两王和江暮玦都是极好，对于一探木兰山自然也就方便不少。
放眼整个天下，木兰山都堪称是钟灵毓秀之所，天地自然精华之所凝，亦为人道气运氤氲之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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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自然精华凝聚自是好说，又何以言及人道气运呢？
其中曲折，便要言及一个故事了。
据说大秦帝国初一统时，北方狼族甚是猖獗，实力更是强悍，常常入侵中原。大秦始皇帝为了应对，自是要征兵以用，最极端时整个天下几乎每户必须出一名男丁。除非真的只剩下妇孺儿童，方才姑且作罢。当是时，这征兵征到了木兰山下一个小村，其间有一户花氏人家，家中并无年轻男子，唯有老父老母及长女一名。按理来说，如此情况便要征那老父入伍，但其长女却是不愿父亲受累，男扮女装，代父从军。而后十数年，花氏长女随军北去，征讨狼族，立下赫赫战功，英姿勃勃，意气风发，成了大秦有名的将军。说来奇怪，竟尔也无同袍识出其女子之身。到的最后，其荣归故里，方才褪去戎装，重理红妆。那些一同回来的同袍才蓦然发现其人竟然是一位俏丽的姑娘。（注一）
这故事后来流传甚广，说起来自然是有些夸张润饰的成分，但彼时确乎是有一名花姓女将军，因抗击狼族闻名，死后葬于木兰山。
这位花姓女将军一身英气，光明磊落，豪迈不羁，为国赴此躯，功名留青史，死后自也留偕了诸多兵家气运、圣王气运。
当然，这只是其一。自这位花姓女将军后，尔后又有诸多将军葬于此地，盖因木兰山确实灵秀之极。这些气运日积月累，其盛势自是不必多说。
后来，九宫山定于此地，又是传延久长岁月，其间出了多少不世英才，更是让木兰山的气运增长到巅峰。
事实上，这也是良性循坏。
尽管九宫山莫名湮灭，带走了大半气运，但木兰山留下的气运亦非寻常山川可比。只不过，因为九宫山这一层缘故，木兰山一直为大楚视为禁地。毕竟，当初大秦皇室衰微，国祚受危，九宫山实力过于强盛也是原因之一。大楚岂会再重蹈覆辙。当然，说是禁地，但毕竟没有明文规定，而且大楚朝廷也没有说派人在那边把守，数个甲子间来来往往于木兰山的人也不在少数，当然，再没有宗门于此开宗立派，也没有什么占山为王之类。这，就是大楚朝廷的底线了。
此番来木兰山的人，不算多，也不算少。
年轻一辈中，江月儿、段与泠等人都没有来，除了江栖梧和洛海棠之外，到场的只有贺灵迁。贺灵迁之所以会到场，一来是因为他和江忆染本就是好朋友，不久前渊临书院帮忙拦忘川的人，他便在出手的人当中，二来则是他对奇门五行、机关符箓素有研究，而那屈氏遗脉既然是藏身于此必定要借用这些手段，想来也能帮上不小的忙。
稍年长的一辈里面，除了亲自过来的洛南思，还有就是南宫衣了。
这样一队人马，已然可以说是卓绝无双。
此刻的他们，正走在木兰山的山道上。
江栖梧和贺灵迁走在最前面，洛南思和洛海棠走在中间，南宫衣则是独自一人幽幽走在最后。
南宫衣似乎不想和除江忆染之外的人有太多交集，因而在洛南思等人面前就显得颇为清冷。
山道幽静，渐行渐深。
那等灵秀意味便是愈浓。
芳草秀木，皆是天地最灵动之生养。
“朝搴阰之木兰兮，夕采洲之宿莽。这也是当年屈缘先生留下的句子吧。”洛南思轻嗅着木兰的芳香，感慨道。
近旁的洛海棠轻轻点头：“出自他的《离骚》，是他最有名的一篇。”
洛南思苦笑地叹口气：“说起来，李墨前辈还真是给我们出了一道难题。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这到底藏着什么玄机呢，可是难倒我了。”
“会不会暗藏奇门五行？”走在前头的贺灵迁半侧身问道。
江栖梧扯了扯嘴角：“这样一句诗也能藏奇门五行？”
贺灵迁想了想，连连干笑。
洛海棠则是抿着唇，轻声说道：“或许李墨前辈只是想借此诗告诉我们藏在木兰山的，是屈缘先生。”
“屈缘先生……”洛南思微微眯起眼，沉吟道。
“所以，或许还是在说奇门五行、九宫八卦？毕竟，当初屈缘先生可是也精通此道，可谓我是我辈楷模。”贺灵迁一边说着，眼眸中浮现出向往而崇敬的神情。
江栖梧翻了个白眼，淡淡：“你是弄机关术弄糊涂了，什么都能想到这些上面。我倒觉得，这句诗应该还是别有所指。或许是指某个地点的一些特征？又或者是指向某个线索性的人物？”
“都有可能，”洛南思摇摇头，“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就在洛南思等人商量李墨留下的那句诗时，南宫衣却是突然停下了脚步，望向前方，清冷道：“有人。”
紧接着，洛南思等人也是先后止步。
但见山道前方，赫然出现了一个人。
一袭青衫，同时氤氲了凛冽与温润。
这青衫男子，正是多次与东离剑庐火凤仙子白秋潋同时出现的那一位。
他微笑地望着江栖梧等人，没有立刻说话。
最后，终究还是洛南思越众而出，拱手问道：“东方剑使，不知有何见教？”
注一：这个故事以花木兰为蓝本，细节上有所不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十九章 血脉
洛南思呼其东方剑使，自是有因。
这青衫男子名为东方炼，是东离剑庐第一高手，实力甚至在庐主之上。
而东离剑庐有一柄传承数载之剑，名为离天。与之相应，有超然于剑庐常制之外的掌剑使。
东方炼便是这一任的掌剑使。
作为东离剑庐的掌剑使，其人自然也是有着许多故事。
当然，这些都与眼下无关了。
面对洛南思的问题，东方炼倒是没有什么特别激烈的反应，只是非常平静地回礼，洒然道：“来帮忙。”
洛南思微一挑眉：“帮忙？”
东方炼无奈一叹，耸耸肩道：“我知道，因为之前那件事的缘故，你们对金陵来的人都没有什么好感。但，我确实是来帮忙的。”
“他与九宫山确实勉强也算有些关系，而且恰好就是和屈氏所在的那一脉有几分牵连。他若来帮忙，应该确实会有所助益。”这时候，一直缀在后方的南宫衣开了口，只不过眉眼依旧清冷。
众人难得听到南宫衣一下子说如此多话，都是心中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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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洛海棠则是直接上前，拱手一礼：“晚辈替阿染多谢前辈了。”
东方炼摆摆手，笑道：“无妨，其实说起来我算是奉命行事，不过我非常欣赏那小子，所以，其实就算上头不下命令，我也想来帮忙的。”
洛海棠微笑：“现下，我们确实需要帮忙。”
“哦？怎么说？你们既然来了木兰山，想来应该也有头绪了吧？”东方炼挑了挑眉，问道。
“等等。”就在这时，江栖梧却是一步跨出，伸手拦在洛海棠面前，“我们知道木兰山，那很正常。前辈有为何知道是在木兰山，而且似乎等候已久？”
东方炼微垂眉眼，没有说话，嘴角却是挂着浅淡莫名的笑。
这样反倒是让江栖梧心中越发起疑。
洛海棠、贺灵迁也是困惑地望着他。
洛南思微微眯起眼，负着手。
而南宫衣却是缓缓闭上了眼。
东方炼见江栖梧等人这般模样，只得无奈苦笑道：“你们燕王府的人都那么谨慎么？我只是不方便说背后的原因而已。当然，若是你们执意想知道，透露一二也无妨。只不过，这其间缘由，恐怕只有洛姑娘才知道了。”
“我？”洛海棠指了指自己。
东方炼点了点头，洒然道：“嗯，洛姑娘你是如何知道的消息，那么我便是如何知道的。那两位的故人，可不止江小子一个。”
洛海棠闻言恍然，沉吟一二后，便是攀住江栖梧的手，温润道：“栖梧，应该没有问题。”
江栖梧看了一眼洛海棠，这才收回手，执剑施礼：“前辈，冒犯了。”
东方炼摆摆手，笑道：“无妨，谨慎点好。倒是，洛姑娘刚刚说正好需要我帮忙又是何意？”
洛海棠轻轻说道：“是李墨先生此前来了暮云府，留下了一句辞文，应该是与木兰山中的屈氏遗脉有关。”
“不知是何辞文？”
“是《九歌·山鬼》中的第一句，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东方炼托着下巴，蹙眉沉吟着。
洛海棠等人静静等候，没有出声打扰。
片刻后，东方炼眨了眨眼睛，颇为慎重地说道：“或许，我有一解。”
洛海棠闻言，立时说道：“前辈请说。”
“先前南宫姑娘也说了，我确实和九宫山屈氏那一脉有些渊源。这句辞文确实也是屈缘先生写的。而且，恐怕我们要找的屈氏遗脉应该就是屈缘先生了。”东方炼看了洛海棠等人一眼，沉声说道，“至于，那句辞文么，应该是指有特殊血脉的人才能破局。”
“特殊血脉？”洛南思踏前一步，问道。
“若有人兮山之阿，这句话大概就是说有人藏身木兰山中，并没有其他的意思。”东方炼认真说道，“而后半句，被薜荔兮带女萝，便是指那特殊血脉了。屈氏，在九宫山中素来是超凡脱俗的一脉，不归属于九宫中任何一宫，同时传承着一种名为‘山鬼’的血脉，名为鬼，但其实却为草木生灵归一之属。换句话说，拥有‘山鬼’血脉的人，能够役使草木。”
南宫衣低头轻笑了一下，清冷的脸上难得在除江忆染之外的人面前露出了浅淡如花的笑容。
东方炼见了不禁有些奇怪。
自己这不是在正经分析么？为何突然发笑呢？
他忍不住问道：“南宫姑娘，你为何突然笑了一下？”
南宫衣收敛笑容，微微抬起下巴朝他后面努了努，淡淡道：“看你身后。”
事实上，在南宫衣发笑的时候，站在东方炼面前的江栖梧等人眉眼间也都浮现出了古怪的表情。
“到底是什么？”东方炼嘟囔了一声，回头望去，然后便发现一条草木凝成的龙正停在半空中。
一只巨大的龙首静静朝向着他。
他的表情顿时变得无比精彩起来。
什么时候出现的？
就仿佛和木兰山草木融为一体一般。
自己竟然毫无察觉。
南宫衣扯了扯嘴角，轻声道：“这想来便是你说的‘山鬼’血脉的效用了？”
东方炼连连干笑。
就在这时，从那草木之龙中缓缓浮现出一道身影，落在众人前方。
这道身影，着淡青衣裳，温婉而自有英气，便如这山间木兰，却正是西子湖畔煎雪茶摊中那位茶妇，也就是嬴天夙和第五璃曾经追寻过的那位宋姑娘，又或者更直接些，便是屈缘的唯一弟子宋青若，当然这身份并不为东方炼等人所知，只不过很快也就知道了。
宋青若望着一干人等，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几位，便是要找师尊救人的人？”
众人互相对视，都从各自的眼眸中看出了几分激动。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大抵便是如此。
此刻听了宋青若的话，洛南思上前一步，施礼道：“我等确实想请尊师出山，救一人性命。”
宋青若眉眼微垂，没有立刻回答，不知在想些什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二十章 条件
众人静静望着宋青若，等待着她的答复。
宋青若微微撇了撇嘴角，将手绞在身后，轻声说道：“本来呢，我师尊是喜欢清静的。但谁让那两位都出面求情了呢。我师尊自然也得承那两位的面子。而且，我师尊也知道要救的那人是谁，他说了他们之间也该有一段缘法。所以，救是会救的，只不过有条件。”
“姑娘请说。”洛海棠眸中闪起希望的光芒，急切上前道。
“其实也并非难事。”宋青若微笑道，“刚刚东方剑使所解辞义并没有错，要想找到我师尊，必须依靠‘山鬼’血脉。这天下间，有‘山鬼’血脉的，只有两人。其一为我师尊，其一便是我。原本我师尊是想用有关‘山鬼’血脉的秘辛难为一下几位，谁承想李墨剑仙却是透露了此事。所以，我师尊便干脆让我出面了。我师尊也不愿难为几位，只要这位姑娘战胜我，我便可替几位开以血脉开秘境，面见我师尊。这是师尊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
说话间，宋青若的目光落向洛海棠。
洛海棠微微怔了一下。
除宋青若外的所有人都微微怔了一下。
连南宫衣都挑了挑眉，似乎有些觉得出乎意料。
不等其他人说话，洛海棠便是微微上前一步，抱剑施礼：“请姑娘赐教。”
她秀净的眉眼间满是坚定与执拗的神情。
宋青若点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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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即，她微退几步，身形灵动地飘到了草木之龙的龙首上。
而洛海棠轻吸一口气，便欲提剑上前，却被江栖梧攀住胳膊。
洛海棠望向他，他轻声说道：“小心。”
“会的。”洛海棠微笑而应，身形却是如云般晃出。
她的白露，是轻剑，是长剑。
此刻，却被她如重剑般倒提着。
白露在地上划过，带起一道淡白色的霜痕。
她的身影一直向前，直到龙首之下。
剑招变。
起撩式。
仿佛一道风雪，从平地而起。
“来得好！”
宋青若娇斥一声，草木之龙向后退去，却有两道花叶旋风盘旋而来，绞在那一道风雪上。
洛海棠纵身而起，变撩为刺。
无数雪片从花叶中衍化，氤氲着寂灭之意。
宋青若纵身而起，一掌轻轻拂在草木之龙身上。
草木之龙有若受到召唤，向洛海棠席卷而去。
洛海棠一剑霜寒，直去无回。
但见一道风雪径直搠穿了草木之龙的咽喉。
无数草木崩散开来，漫天尽是绿意。
绿意之中，还有纯粹的白。
宋青若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轻轻一晃手，一柄花叶汇成的剑便是出现在她手间。
在她面前不远处，一剑弑龙的洛海棠静静悬在空中。
四目相交，剑意也是相汇。
接下来，便是纯粹剑道的交锋。
白芒与绿意。
寂灭与生机。
两种截然不同的意蕴，不断碰撞着，在半空划出一道又一道流光。
******
贺灵迁看着半空此种场面，忍不住啧啧感叹。
他耸了耸肩，干笑说道：“以后，一定不找学剑的媳妇。一个个，看起来都好凶啊。”
江栖梧闻言，忍不住笑出了声。
“笑什么。”贺灵迁推了推江栖梧，然后又望向半空，“你看看，这打的，谁招架得住。”
“哈哈哈，贺小子说的没错，修剑的姑娘可是凶得很，我就有一个修剑的媳妇。”走到近旁的东方炼抱肩洒然笑道。
“你看吧。”贺灵迁耸了耸肩。
江栖梧微笑不语。
而东方炼则是不羁一笑，喜上眉梢：“不过呢，修剑的姑娘自有其好处，我家那位，就甚得其妙。”
贺灵迁悻悻然。
江栖梧则是感慨道：“海棠可不凶，她只为我哥如此。”
“剑侣奇缘，如此才是佳话。”东方炼摸了摸下巴，笑道，“二公子年纪也不小了，可要多向世子学学啊。”
江栖梧低头失笑。
但。
他的心里确实在这一刻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个姑娘。
这个姑娘，总是穿着银色衣服，带着银色面具，不服输，也倔强得要死，还总喜欢跟他顶嘴。
想到这，他的心，也微起波澜。
******
另一边，洛海棠和宋青若的切磋继续着。
她们在剑术上的造诣显然相差不远，正斗得焦灼。
此刻，两人互拼一剑，各自远远退开。
洛海棠的修为到底不如宋青若，又兼之前的诸多伤势并未彻底痊愈，到底还是稍稍落了下风。
她脸色苍白，胸膛略显起伏，似乎已经有些调息不稳。
她抿着唇，并未有半分服输的姿态。
她轻轻伸出手，朝侧方一招，某株木兰树上便有一截树枝折断，落在她手间。
虽已折断，却分明有一股盎然生机氤氲在断枝上。
她握着它，就像握住另一柄剑。
“原本，我还有另一柄剑。也是他为我挑的。可是，我没有保护好它，让它落入了云江的波涛里，本来如果有那一柄剑在手，我应该会胜得更快一些。”洛海棠柔声说着，话语中满是怀念、满是情意。
她所说的这柄剑，自然是山渐青。
在燕子矶上，这柄剑被挑飞落入云江，之后也曾去找，却已茫然无影。
“剑道，似乎与剑器多少无关吧？有时候，似乎甚至和剑器都无关？”宋青若微微沉吟了一下，轻声说道。
这是询问。
也是探讨。
而非质疑。
而非断言。
洛海棠微笑：“因人而异吧。于我而言，剑器并非剑器，更是寄托，更是情意。况且，我所修的剑道，本就有两种意境。”
宋青若挑了挑眉，若有所思。
而洛海棠不再多说，双剑并于身前。
一白一青。
一灭一生。
若是换作白露与山渐青，大概会是更好的组合。
可惜，现在，便只能以断枝代之。
但不论如何，意境一也。
远山渐青，是初春万物动。
断枝抽芽，是朽物发新华。
宋青若有些惊喜地笑了。
她身负“山鬼”血脉，与草木亲近，于这万物生生自有理解。
而此刻，这种万物生生的意蕴，赫然在洛海棠手上展现地淋漓尽致。
其中韵味，实在少见。
“此战不虚。”宋青若洒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二十一章 缘起缘灭（上）
话音落下，宋青若微合双手，在身前凝出一道印决。
一方微小的青色法阵徐徐流转而出，自小及大，衍化开去。
随着法阵而出的，是一道三人高的身影。
身着青袍，长发乌黑，然而额边却有两道奇怪的棱角，眉心是乌青色的印记，也不知刻绘的是何种图案，双眸呈现出异于常人的淡青色，目光温润，却不失坚毅，手里拿着以一根乌青色木杖。
这道青袍身影举起乌青色木杖，朝着洛海棠一杖点出。
一朵青花从杖间浮现，向洛海棠落去。
洛海棠挥剑。
其实，她心里有些无措。
说到底，她看起来修为最高，但论实战经验却一定是在场的人里面最差的。
如何才是最好的应对方法她并不知道。
她只知道，江忆染告诉过她，如果真的打不过的时候，那就不要管前面是什么，只要挥剑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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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挥剑就好了。
于是，她只是挥剑。
一青一白两道剑芒，仿佛两道贯穿天宇的半月。
“铮”的一声。
剑芒与青花相撞。
然后，就是无穷无尽的光芒爆发出来。
然后，就是一层又一层的劲风爆发出来。
然后，就是突然的尽归湮灭，沉于无限的寂寂然。
光芒中心的洛海棠和宋青若二人此刻都静静站着。
拼过这一招，两人的脸色都有些苍白，但目光都是异常的倔强。
在这样的寂静里，却是宋青若低头一笑：“是我输了，妹妹好剑法。”
洛海棠嘴角也浮起浅浅的笑，却没有说话。
因为，现在她满满的心思都是在想，救回江忆染的希望终于又大了些。
看到此景，江栖梧也是暗松了一口气。
贺灵迁则是挠挠头，问道：“奇怪，照我看来，这不是平手么？是有什么细微的差别么？”
江栖梧翻了个白眼，不想回答。
东方炼笑道：“自然是有差别。确实是洛姑娘胜了一筹。洛姑娘的剑芒碰到了那位屈先生的弟子，可屈先生弟子的青花却没有碰到洛姑娘。”
“没有伤到？这不是两人都伤到了么？”贺灵迁奇道。
江栖梧扶额道：“看你平常弄机关术不是挺仔细的么？怎么听人家说话就这般粗心？东方前辈说的是碰到，不是伤到。”
贺灵迁闻言一怔，然后便是连连干笑，目光紧接着重新落向洛海棠和宋青若，这才恍然而叹。
原来，宋青若的脸颊上赫然多了一道浅淡的血痕，而洛海棠却没有。
正当贺灵迁感慨这差别细微至斯之时，宋青若淡笑开口道：“既然洛姑娘战败了我，那我自当遵守约定，带几位去见师尊。”
洛海棠这才反应过来，微笑说道：“还未请教姐姐名姓。”
“宋青若。”宋青若微微撩了撩额角的发，转身向前走去，“随我来吧。”
******
不多时，一行人便是兜兜转转来到了一处草木旺盛的山谷中。这山谷正中央却是摆了一尊石像，石像所刻是一位女子模样。虽为石像，却刻得极富神韵，衣袖飘飘，眼眸若星，似乎就如活的一般，自有一种飘然出尘的仙意。只不过，那些茂盛的草木有些甚至攀上了石像，却是将石像中那种仙意给稍稍压了下去，匿在一片万物化生的意蕴间。
一行人站定在石像前，颇多感慨。
宋青若轻拂着石像，眉眼轻垂，温婉道：“这石像所刻，是上古神祇之一湘夫人。也是九宫山留下的不多的遗存。”
“这是九宫山的遗存？”洛南思有些惊讶。
宋青若点点头，轻声说道：“嗯，至于为何会留下这一尊湘夫人像，我和师尊也不清楚，毕竟，就算是师尊年轻的时候，离那个年代也有几分岁月了。”
“当初九宫山湮灭，其间实在埋葬了太多秘辛。”东方炼抱着肩，感慨道。
“这石像虽流传久远，但意蕴犹存，或许还寄托着许多回忆。”宋青若摇头失笑道，“我师尊便以此为依托，布下了秘境。谁承想，竟然这么久都无人发现。”
“岁月无常，能从乱世中觅一片宁静，是为极好。”洛南思悠悠然道。
宋青若没有回应，因为她已然开始施法。
她凝聚草叶为刃，在掌心轻轻一划，绽出一团血花。
她散去草叶，控制血花在身前轻画，便是结成了一道泛着淡青光芒的血色印记。
若是有心者，大概会发现这淡青光芒印记似乎和之前她召唤出的青袍人的额角上的印记有几分相似。
这淡青光芒的血色印记飘转而出，没入石像之中。
石像上顿时泛起血青色光芒，光芒忽闪，起灭九次，然后便凝成一道法阵。
宋青若开始念诵咒语，一道道青花浮现在她的周围。
这些青花依次掠出，打入法阵的各个位置。
“叮”的一声，法阵应声而碎，衍化出一道淡青色的漩涡。
“请。”
宋青若深吸一口气，将手向漩涡中微微一引。
洛海棠没有犹豫，最先进入了漩涡之中。
紧接着，其余人也是跟在其后。
南宫衣是最后一个。
只不过，在经过宋青若身旁的时候，南宫衣却是微微止住了步伐。
她看向宋青若，清澈的眸子里闪动着异样的光芒：“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
宋青若微微一怔，似乎有些愕然，并没有及时回答。
南宫衣却似乎得到了答案，径直走入了漩涡。
宋青若虽然感到奇怪，却也无意深究，当即也走进了漩涡中。
而随着宋青若进入其间，这个淡青色漩涡便是徐徐隐没，消失不见。
******
漩涡之后，是另一片天地。
世外桃源般的地方。
这也很正常。
世间大能者以空间之术开辟秘境遁隐的并不在少数，只不过像宋青若的师尊屈缘这般藏得好的却是在少数。
事实上，若非嬴天夙、第五璃和李墨相助，洛海棠她们根本不可能找到屈缘的所在。
且不说，他们无法知道木兰山，就算知道了，“山鬼”血脉这一关也很难过。因为，她们此前根本不知道宋青若的存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二十二章 缘起缘灭（下）
说白了，若非屈缘自己愿意，恐怕洛海棠等人能够找到屈氏遗脉的希望是无比渺茫。
当然，很多事情或许是早就埋下了伏笔，也不能单纯说是运气好。
而作为少数将自己藏得很好的大能里面的一个，屈缘显然将自己的这处小天地打理得极好。
一入其间，便可嗅到兰芷的淡淡清芬。入目处，皆是草木绵绵。无数草木的中央，有小湖一方，湖畔有一间草庐、数亩田地，可堪是隐者的标准配置。
在湖边的一块青石上，一个身着青衣的男子正坐于其上垂钓着，模样悠闲。
看起来，应该就是屈缘无误了。
进入此处后，洛海棠等人并没有轻举妄动。
毕竟，他们到底可说是客人。
宋青若在进来以后，先向洛海棠等人微微颔首，然后便是徐徐走到屈缘身边，轻声说了些什么。
洛海棠远远看去，屈缘露出一个侧脸，眉眼温和地回应了几句。
随后，宋青若便是重新走了回来，笑道：“师尊请几位过去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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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各自对视一眼，当即也是跟着宋青若走到了屈缘身后。
屈缘并未起身，依旧背对一众人举着钓竿，音调温润地说道：“几位来此的意图我已听说了。”
“晚辈恳请前辈出山相助。”洛海棠深施一礼，声音微微颤抖。
屈缘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保持了沉默。
洛海棠藏在衣袖中的手轻轻颤抖着，显然很是紧张。
“你叫什么名字？”突然，屈缘问了这样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洛海棠怔了一下，向身边洛南思、江栖梧投去了问询的目光，然后才继续轻声说道：“晚辈，洛海棠。”
“好名字。”屈缘赞道，“万千缘法，尽在其中。”
洛海棠越发不解。
她再施一礼：“还请前辈解惑。”
“既是缘法，言则失其味。”屈缘摇头，“他日自显。”
洛海棠抿着嘴唇，眉眼轻垂。
屈缘晃了晃钓竿，说道：“那个年轻人，又叫什么名字？”
“江忆染，忆者回忆，染者沉染。”洛海棠好看的眸子里闪起淡淡的光芒和依恋，絮絮说道。
“江忆染……也是好名字。”屈缘垂首一笑，“斯人已去徒余忆，奈何忘念未可知。”
洛海棠细细思考这句话，却还是想不出有何真意，只是这句话似乎触碰起了某些回忆的碎片，让其深深追溯其中。
然而，在场的，却有另一个人在听了这最后十四个字后心神震动。
这个人，是洛南思。
只因，他是这世间少数知道江忆染真实身份的人。
也是少数知道这名字背后含义的人。
而屈缘最后吐露的这十四个字分明准确无误地指向了“江忆染”这三个字背后的故事。
洛南思原本平静的心，此刻终究是起了一丝涟漪。
当然，无人察觉。
就在洛南思心中暗暗思忖时，屈缘却是放下了钓竿。
他缓缓站起来，回转了身形。
然后，其容颜便是让洛海棠等人大吃了一惊。
因为，这分明是一个无比年轻的俊朗男子，丰神如玉，温润谦冲，衣冠服饰皆是整齐有致，端的是一丝不苟。
屈缘却似乎习惯了这种惊讶，微笑道：“不过是驻颜有术，其实也快是冢中枯骨了。”
洛海棠眼眸微亮道：“前辈这是愿意出山了么？”
屈缘闻言洒然道：“小妮子倒是还在意那位年轻人呐。”
洛海棠脸颊微红，可是目光却是坚定而执拗。
屈缘负着手，沿湖而行，笑道：“放心，这次我是肯定会出手的。毕竟，我本意是不再沾染这世间的因缘，可是既然这因缘送上来，也只好顺起而为。缘起缘灭，本就讲究一个自然之道。”
洛海棠激动不已，感觉心中多日来的郁积总算消散了些，立时便是躬身行礼：“多谢前辈。”
屈缘摆摆手，慨然道：“不过，我虽出手，但人却未必能救的回来。”
洛海棠刚刚的喜悦顿时烟消云散，丝丝缕缕的黯然重新涌了上来。
“敢问屈先生此中何解？”东方炼也是蹙眉问道。
“这世间尚在的人里面，会招魂术的只有我一个，曾经施展过招魂术也只有我一个。所以，这招魂术你们并不了解，它并不像你们所想象的那样简单。”屈缘悠悠而言，话语中也多了几分凝重，“所谓招魂，我虽招之，此不过为引导，为那游离在天地间未入轮回的魂魄指一条归路。然而，其愿不愿意归来，便是魂魄自己的事了。”
众人恍然。
这，其实是很简单的道理。
当屈缘真的解释了这其间的曲折，洛海棠反而释然了。
她揉了揉泛红的眼眶，微微笑道：“我相信，他的魂魄一定愿意回来的。因为，他说了，还有好多好多事情没有做呢。”
屈缘看向洛海棠，笑着点了点头。
他继续走，继续淡淡地说：“世间万物，由缘而转，皆有因果，皆有牵系。人，来时一身纠缠，去时亦是如此。很少人能做到放下，多数人都恋生。所以，寻常人若用上招魂，一般都可顺利招回。但还是会有意外。”
江栖梧深吸一口气，问道：“敢问前辈，是何等意外？”
“世间有轮回，有前世今生。每一生，每一世，皆有不同的追求、不同的希冀。这，便是变数所在了。”屈缘微微垂首，话语中多了几分萧瑟，“说到底，能不能顺利踏上魂归之途，还是要看自己执念之深浅了。”
说到这，屈缘停下了脚步，因为刚好已经绕着湖走了一圈。
他止住身形，目光却是落向缀在最后的南宫衣，微微笑道：“南宫姑娘。”
众人见屈缘突然唤南宫衣的名字，都是有些奇怪。
南宫衣自己却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秀眉轻挑道：“怎么？”
“毕竟是故人，总要打个招呼。”屈缘洒然笑道。
其余人也是更加惊讶，没有想到南宫衣竟然与屈缘相识。
南宫衣则是眼观鼻鼻观心，将手绞在身后，撇撇嘴道：“我倒是没有想到你这老家伙竟然躲在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二十三章 招魂
屈缘微微一笑，对南宫衣的话并不介怀。
他静静看着南宫衣，似有深意地说道：“之前你我无缘见面倒也算了，今日既然得见，我还是要劝你一句，有些事情，莫要强求。”
洛海棠等人自然不明白这所谓的“有些事情”到底是什么。
但南宫衣知道。
所以，她立时变色。
但见其神色略带起冰冷地说道：“我的事情，不劳你费心。”
说着，她便是转过了身。
屈缘摇摇头，轻叹一口气。
而南宫衣则是微微侧首道：“既然人已请到了，那便快些回雁城救人吧。”
众人望着她的背影，都是面面相觑，也不知其间曲折。
只是洛海棠似乎猜到了些什么，神情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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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雁城，暮云府，千漪湖畔。
花为被，草为床，江忆染静静躺在海棠花林中，周围聚集了不少人。
其中，自然包括出山相助的屈缘，以及他的弟子宋青若。
在这片海棠花林之中，行招魂之仪，自是屈缘的意思。
魂魄之道，牵系轮回，最讲一个缘法。
是以，在此便为最好。
招魂，并非小道。
或恐是这世间至为逆天者。
这自然不是简简单单念几句咒语就好。
需要有诸多准备。
譬如江忆染的诸多刀剑，皆为引也。以暮云府为域，越王八剑、菩萨蛮、鱼肠、秋水、八重樱、寒江雪、倦鸟归、千花凄被分别放在十五个地方，每处地方皆有屈缘以海棠花瓣铺就的阵法，遥遥呼应。
这只是其一。
海棠花林中，还有阵法，由屈缘引动白日太阳之力与夜晚太阴之力，连耗三个昼夜伏成，须在昼夜交替时引动而出。为此，屈缘特地问了洛海棠她们一个问题——江忆染更喜欢白天还是黑夜。洛海棠没有犹豫，很快给出了答复——黑夜。所以，屈缘将引阵之时选在了垂暮入夜之分。
这，是其二。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部分。
招魂之阵，还需一个人的血。
至亲至爱、无法分割之人的血。
依旧毫不犹豫的。
洛海棠站了出来。
这似乎是一个无法被代替的人选。
于是，一切，都准备好了。
接下来，只需要等待。
等待那个特殊的日子的到来。
******
雁城城头，屈缘静静负手站着，望着远处渐渐隐没的余晖，怔怔出神。
又有一人，沿着阶梯而进，来到了城墙上，站在屈缘身边。
却是燕王江暮玦。
他微一施礼：“屈先生。”
屈缘反应过来，轻轻一笑，认真还礼：“燕王殿下。”
各自施礼，然后便是共望夕阳。
“秘境之中，虽然逃得清闲，但可见的景致却终究少了。”屈缘略带遗憾地说道，“像这雁城的苍凉壮阔，又自带婉伤细腻，实是难得。”
“那先生可是后悔了？”江暮玦微笑道。
屈缘嘴角轻勾地摇摇头：“倒也不会，只是有些怀念年轻时候纵马河山的生活罢了。至于现在嘛，已经老啦。这舞台总得留给年轻人。再说了，红尘间纷纷扰扰，实在也有些累了。”
“是啊，红尘间白刃相交，很是疲惫。”江暮玦眉眼轻垂。
“也无办法。既在此间，自是缘法。”屈缘洒然道，“其实，像令郎那般活着就不错。”
江暮玦失笑：“是吗。”
“他和年轻时候的我很想，都有同样的方向。”屈缘感慨道，“可惜，我倒在了半路。希望他能走得比我更远一些。”
江暮玦神情不禁有些复杂，回首望向暮云府、望向千漪湖、望向海棠林中的那个年轻人。
至少，一定要活下来，才能谈未来啊。
******
终于。
那个特殊的日子到了。
这其实是个很平凡的日子。
但是会在不久的将来获得不凡的意义。
这是江暮玦、穆盈盈和洛南思原本为江忆染和洛海棠定下的成婚的日子。
当然，未必是今岁。
也有可能是明年。
或是再往后。
总之。
所有认识江忆染和洛海棠的人，都无比确信他们是天生的一对。
成婚，是迟早的事情。
十二月十八。
这其实是有特殊意味的一天。
是江暮玦三人精挑细选的一天。
在最开始屈缘说需要在一个特殊的时间施展招魂的时候，江暮玦他们便告诉了他这样一个日子。
当然，洛海棠，还有其他人并不知道这日子背后的诸多意义。
他们只当这是屈缘亲自选的吉日。
而江暮玦他们不说，是因为他们想等江忆染醒来以后，在他和她的面前，一起说出这个日子。
现在，便是江忆染苏醒或沉睡的最关键时候了。
日西沉。
夜幕升。
暮云府中，异常的安静。
海棠林中，除了江忆染，便只剩下屈缘和洛海棠。
洛海棠在近旁的一株海棠树下静静站着，而屈缘则是站在江忆染的面前。
他微微仰头，轻闭双目，似乎在感知着天光变化。
某一瞬，他睁开了眼，轻轻抬起了手。
于是。
所有的所有。
开始发生了变化。
海棠林中，有丝丝缕缕的赤金色光芒与银白色淡辉渺渺升起，联结成一方悠悠运转的大阵。
大阵运行，自合天道，就仿佛将日月都撷用了过来。
与此同时，那些刀剑也开始仿佛受到牵引，隐隐绽放出各色光芒。
每一柄刀剑，都是一处小阵，与大阵呼应。
每一处小阵，自也都有护阵之人。他们看着眼前的刀剑放出玄妙的光芒，微微晃起剑意刀气，牵动起藏伏着的因缘，都觉玄妙难言。
就这样，招魂之阵已成。
以暮云府为基，刀剑为引，日月为固，魂归之路已然铺就，现在便只差一盏指引的明灯了。
屈缘望向洛海棠，洛海棠颔首会意。
她伸出右手，并掌作刀，在左手掌心轻轻一划。
丝丝缕缕的鲜血徐徐渗出。
屈缘遥遥一指，掐定咒决，念转真文。
那些鲜血结成了一朵又一朵的海棠花，融入江忆染体内。
以血为引，作一盏明灯。
这样的血花，持续了不短的时间。
停止引血后，洛海棠甚至有些立足不稳，却依旧倔强地站着，目不转睛地望着江忆染。
而屈缘，则是遥遥向着远处的天宇一招手，长唤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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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二十四章 魂兮归来（一）
自从在金陵城挡下江玄胤的诛仙一剑后。
自从支撑着写下“莫悲兮莫乐”的句子以后。
自从沉沉合上眼再难以睁开后。
江忆染其实真的觉得自己这次应该是死了。
他只感觉自己的所有都陷入沉黑暗之中。
无边无际。
真正的无边无际。
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江忆染曾无数次行走生死边缘，但这一次，似乎有些不一样。
好像。
自己真的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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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彼岸花。
没有黄泉路。
没有鬼门关。
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
意识仿佛被一点点剥落、一点点抹消。
再无响动。
再无变化。
只有恒久的寂静。
这样的黑暗与寂静里，无法思考，无法动作，甚至连自己能做些什么都不知道。
难道。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
不知过了多久。
时间的流转已然失去意义。
眼前似乎不再是黑暗。
开始有景象浮现而出。
是大海。
汹涌的波涛起伏着，看不见尽头。
可。
这个视角是不是有些奇怪？
好像。
好像自己是悬浮在半空。
渺渺看着下方的一切。
江忆染有些恍惚。
他发现自己无法察觉自己的存在。
他明明感觉自己应该有手，可一眼看去，却分明是一片虚无。
他有些难以理解现在到底是怎样的状态。
但幸运的是。
至少现在。
还能看。
好像，还可以动。
江忆染望向四周，那种恍惚的感觉却依旧难以克制。
他何曾有过如此茫然的时候。
他只觉得心无所依。
可是。
纵然如此。
至少还是有着希望。
如果坐以待毙，那才是真正的绝望。
于是，他开始向某个方向飘去。
之所以说飘，是因为他确实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的真实。
现在的自己，好像更像是一片云。
无依无着。
不知飘往何方。
如果江忆染能笑的话，应该一定会莞尔出声。
毕竟，自己怎么说也体验了一番做云的感觉。
飘啊飘。
也难料时间流转。
只是在某一瞬，眼前突然出现了别的景色，不再是单调而重复的海水。
那是一座岛。
颜色分明的岛。
最外圈是淡淡的灰黄，中间是浅青，最中央是血色一般的红。
他识得那片血红。
那是彼岸花。
红者盛开在黄泉，白者盛开在碧落。
但这是人世间的认识。
江忆染知道，其实这并不准确。
因为他见过紫青双色缀血纹的彼岸花。
真正存在于幽冥中。
或者说，至少在黄泉之下，并不仅仅只有血红色的。
不过，这一切，现在都不重要了。
江忆染只是越发恍惚。
因为念起曾经的事。
他叹了一口气。
他感觉自己叹了一口气。
然后。
他发现那片血红色之中，突然涌出一抹深深的黑。
纯如浓墨，似夜空。
浓黑之间，有两点幽紫，飘荡着光辉。
是龙。
一头黑龙。
这头黑龙好像能察觉到江忆染的存在，一双幽紫色的眸子望向空中，凝视了许久。
然而最后，似乎依旧无果，它到底还是缓缓沉于那片血红色花海，隐去了身形。
江忆染有些奇怪。
为何黑龙会在这样一座岛上？
但他没有多想。
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想”算不算是真正的“想”。
江忆染继续飘。
又过了不知多久。
远处好像终于不再是一望无际的海了。
开始又陆地出现。
曲折的海岸线上，到处被海浪冲刷的灰白巨石。
他微微眯起了眼。
如果他还能眯眼的话。
为何，自己对这里似乎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呢？
悠悠向前。
没过多久。
一座城池突兀地浮现出来。
亭台楼阁，大街小巷，熙熙攘攘的人群，匆匆忙忙的过客，尽入眼底。
江忆染怔住了。
完完全全地停了下来。
若他是云，现在的他，就是一片不会动的云。
如果之前的景象，不过是助长其浑浑噩噩。
那么，眼前所见，便如一道惊雷，让他彻底地清醒过来。
因为。
这座城池。
名叫金陵。
不会错的。
一定不会错的。
尽管他在金陵的时间短，
但每一次在金陵，发生的事情于他而言都实在有难以说尽的意义。
或者说，金陵就是他人生的转折点。
若是他在金陵做出不同的选择，那便会走向完全不同的一条路。
这样一个地方，他又怎会看错。
人之在世，所历千万。
可真正如印记般刻入血肉、刻入灵魂的又有几何。
这样一座城市，对江忆染来说，早已进入铭于五内，再难抹去。
像现在，他便如一片空中的云，俯视着地上的万千。
这般俯察，所有的细微却反倒无限放大。
这里，就是金陵。
可是。
这是真实的金陵吗？
还是仅仅不过记忆中的金陵倒映出来的幻象？
江忆染轻轻颤抖起来。
有一种撕心裂肺的痛徐徐衍出。
就好像一片云被风绞成了无数。
在这样的痛苦中。
金陵中的一切景致仿佛突然变得巨大起来。
原本模糊的所在突然变得无比清晰。
他能看见，朱雀街边不久前曾经与夏菀渔对坐言是非的馄饨铺子，铺子的主人原来是一对穿褐色衣衫的老夫妇。
他能看见，鱼市旁白府的某座阁楼上，江晨瑜竟然仍旧逗留此间，并未离开，而其人的目光赫然落在远处一名刚刚从河畔的小舟走上岸来的灰衣独臂人身上。
他能看见，莫愁湖畔的曳墨庭中，江玄胤在和张离繁对弈着，他们一边下棋，一边絮絮说着些什么，江玄胤的神情略带怅惘，而张离繁则似乎要更平静一些。
他能看见，宫城的某个角落，一名妃子正和一道披着黑袍的身影窃窃地说些什么，其间还交换了些东西，最重要的是，那道披着黑袍的身影实在有些熟悉，而更幸运的是，那道披着黑袍的身影忽然间微微抬起了头，尽管只是一刹，但黑袍底下的面容还是如同面对面相见般映入了他的眸，这又是一个他又永远不可能忘记的人——江言枫。
可是，现在的他，想不了太多，甚至无法产生愤怒的情绪。
因为，痛苦占据了他。
这是真正的占据。
只有痛苦。
只剩下痛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二十五章 魂兮归来（二）
这样的痛苦，不知持续了多久，等到好不容易再清醒过来，下方的金陵又是熙来攘往，变化不已。
不管如何，总归熬过了这阵子的痛苦。
重归于平静，江忆染的眸子里闪动着复杂。
他突然有些倦。
倦于多看这座对他来说有着莫大意义的城池。
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何等原因。
他只知道，自己不想再在金陵多待了。
哪怕是现在这般状态。
不过，既然看到了金陵，那么许多方位至少能够辨认了。
他向西北方望去。
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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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一座对他来说有着莫大意义的城池。
他更喜欢那一座城池。
可不知为何。
现在的他。
突然有些害怕回去。
这种莫名的害怕。
他自己也说不清。
于是。
江忆染向南飘去。
南边，也有很多他眷恋的地方。
他先到了小孤山。
然后。
他又看见了许多。
他看见，孤月崖小澧楼前的那间小亭子里，暮雪鸢倚着栏杆静静坐着，目光同样是落向西北方，眉眼间却是充满着幽怨与惆怅。
他看见，无妄峰上，温修宁缓缓从往生殿中走出，在他身旁，莫霖媛侍立着，温修宁负手望着天空，神情间有着难言的复杂，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他看见，三生塔中有一道影子飘出，立于塔顶，却正是当初曾与武当的天浔、清凉寺的枯沉以及辛弃疾等人共赴长白的琛云子，此刻，琛云子所望的方向正好是他所在的位置，也不知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然而，很快，他便有些困惑地摇摇头，重新回到了塔中。
江忆染叹了一口气。
他开始渐渐有些明白自己到底是怎样一个状态。
然而，他有些难以接受。
也有些不愿去相信这个猜测。
他离开小孤山，继续向西南飘。
在海上的时候暂且算是无感，可到了陆地上，江忆染便也知觉自己以现在这种状态飘飞，速度快得非常。
景物变换，几在睁眼闭眼之间。
但若自己想要慢，却也非常容易。
所以，很快。
他便入了南疆。
真要想想，离自己离开南疆也不过些许时间，想不到这么快又回来了。
只可惜，竟然是以这样的姿态。
他摇头。
不停地摇头。
然后。
恍惚间便已到了骊含古林。
来到骊含古林，自然便也看到了天骊族。
一看到天骊族，就想到了那个便宜徒弟。
也不知，现在她怎样了。
可惜的是，天骊族内并未看到祁天眉的身影。
既然不在族内，想来应该就是在那个地方。
他继续飘，借酒岩立时便映入了眼帘。
借酒岩上，祁天眉这小妮子果然正坐在一块碎岩上发着呆。
也不知是不是在想那个未曾谋面的令狐濬。
说起来，自己可是答应她要替她多留意令狐濬的行踪。
然而，天地广大，人海茫茫，真要寻这样一个只留下的名字的人未免太难了些。
可若是有缘，想来一定是还会再见的。
这般想着，江忆染的心境算是舒阔了几分——如果现在的他还能算是有心的话。
南疆值得江忆染流连的地方其实不多。
无非天骊族和灵诏城两处。
然则，江忆染的身形却是停在天骊族西南方向的某处。
这是一片竹海。
江忆染博闻广识，知道这竹海的名字，是听碧。
然则，此前，他从未来过这里。
他只是感觉冥冥间好像有种指引。
一种自己正常的状态下无法感知到的指引。
于是，他便飘到了这里。
映入眼帘的，尽是无边无尽的碧竹，在风中微晃，带着莫名的清冷。
为何会指引自己到这呢？
他有些想不明白。
正当犹疑时，一道黑袍身影却是陡然从竹海中窜了出来，凌空悬于竹海之上。
如果李墨或是黄囚月或是韩澹在场，看到黑袍下隐藏的容颜，甚至或许根本不用看到容颜，只消感知气息，便会知道，这黑袍人正是赫连谌。
然则，他的气息分明又比南天峰上时弱了极多，也不知是何原因。
江忆染自然不知道这赫连谌的身份。
他既未感知过赫连谌的气息，也从未见过其人。
但他确实感觉到了淡淡的危险。
这种危险，并不普通，仿佛已超出了此世的界限。
这样的感觉，江忆染除此之外只在两个人身上感知到过。
一个，是忘川之主公冶无生。
另一个，却是纯阳掌教天鸿子。
更为重要的是，眼前这黑袍人接下来的反应让江忆染吃了一惊。
这气息弱了许多的赫连谌在出现便是向四周张望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许久之后，他才用嘶哑而又带着些许冷厉的声音幽幽说道：“阁下既已到了，何不出来一见。”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是让江忆染越发感到凛然。
周围并没有其他什么人。
这是江忆染可以确定的事情。
若是正常的状态，他或许无法如此肯定。
但现在这般模样，除了速度，他的感知似乎也提升到了难以想象的境地。
所以，赫连谌说的，一定就是自己。
所以，这就更值得警醒
须知，此前他经过金陵、小孤山、天骊族，这三处地方的好手都不在少数，可无一感到异常。
尽管赫连谌显然并没有能确定江忆染的存在，也没有把握自己的位置，但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难以置信了。
那么，眼前这黑袍身影到底又是何方神圣？
江忆染没有立刻飘走。
他在等待。
他在观察。
而这赫连谌也确实谨慎，在神识感知无果后，又接连动用了数门法术，最后甚至用起了法阵与符箓，然则却尽皆无果。
做到这份上，赫连谌也只好相信是自己弄错了。
但见其身影一晃，便是消失在了原地。
大概又重新隐于竹海之间。
江忆染则是心下生出了些许警惕。
毕竟，南疆突然多了这样一位神秘人物，这实在是值得注意的事情。
但紧接着。
他突然举得有些悲哀。
他自嘲地笑了笑。
尽管。
其实根本发不出声音。
这，就是他自嘲而笑的原因。
自己现在这样的状态，又何必去管哪里多了一位怎样的神秘人物呢？
说得诗意一些。
现在的自己。
只是一片云罢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风吹凉，一杯茶（叶风吟番外）之一
（一）
桃花十里，奈何春尽。
此刻，芳华褪，落花飘。
花海深处，墓碑一座。碑上无字，却有桃花一朵。碑前更有一人，黑发黑衣，无言无语。
他是叶风吟，是青衫杀手，是“万里无踪，一剑追风”的冷漠剑客，更是墓中所埋葬女子的心爱之人。
然而，岁月刻薄，上苍安排的一切似乎要向他证明，他和她，终究不可能在一起。
衣衫如雪的越青衿站在他身后，脸上划过一丝不忍，轻声道：“叶大哥，对不住。这次，我真的帮不了你。你知道的，我……”
叶风吟摆了摆手，低声道：“没事的，无需挂怀。”
“只是……叶大哥，你真的准备这样做了吗？青衫的实力，你我……”越青衿握了握拳，有些失落地说道。
“青衿，有些事情，现在不做，将来就没有机会了。你的阿桃姐不是很喜欢茶吗？她之前就经常和我说，这世上总会有人走茶凉的时候，只希望少留一些遗憾，”叶风吟眼中闪过一抹温柔，轻声道，“我觉得说得真好啊。你叶大哥我清醒了那么多年，冷酷了那么多年，这次，趁着茶未凉，就让我为她潇洒一回、疯狂一回。”
刹那之间，天地忽静，似有万千落花，飘飞，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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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之后，碑前已无人迹。
只剩下一把剑、一方紫巾、一只桃花簪。
（二）
十天前，阑珊楼。
月华似水，红颜如梦。
楼顶，是一紫衣女子，倚栏而立。三千如瀑青丝迎风飘扬，一双灵动眼眸柔情带伤。面容清丽，嘴角噙笑，若三月桃花，明媚却不妖艳。
然而，又有几人能懂她那浅浅笑靥中藏着的无奈与哀伤。若说有，那么她身后端坐饮茶的叶风吟必然是一个。只是，很多事情，她都瞒着他，纵使两人心有灵犀，叶风吟也决难猜出其中万千心绪。
一念及此，紫衣女子秀眉微蹙，心若刀绞。但却不得不将这些愁绪深藏，转身落座，微笑而语：“风吟，这水月清茶不知品后如何？”
“阿桃，你这煮茶的手艺当真是越来越妙了。”叶风吟抚掌而笑，“唇齿留香，清而不腻，当真是茶中圣品。”
看着他潇洒含笑的脸庞，紫衣女子不禁笑靥如花。然而，似又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痛色一闪而过。
叶风吟何等眼力，自然捕捉到了这一变化，旋即温情脉脉地握住她的手，柔声道：“阿桃，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只是有些担心你……”紫衣女子强忍住眼中的泪，轻声道。
叶风吟轻笑一声，淡然道：“放心吧，阿桃。此次任务虽然凶险，但我若是真的要脱身，这天下还真没有几个人能拦得住我。”
“我知道的。在我眼中，这世间没人能比得上我的风吟。”紫衣女子眼中已然泪光莹莹，却依然微笑道。
叶风吟伸手轻轻抹去她眼角的泪水，说：“你放心，薛大人已经应允我只要此番功成，便同意我离开青衫。到时，我们便寻一片桃花林，焚香奏琴，弈棋舞剑，不再卷入这江湖纷争，你说可好？”
“好！”紫衣女子重重点了点头，眼眸中是幸福的光芒，然而却抑制不住眼角的泪珠飘然坠下，溅起一朵转瞬即逝的桃花。
她没有告诉他，其实，她也是青衫中人，是他口中的薛大人不放心他而在五年前安排在他身边的暗子；她也没有告诉他，在他爱上她，并为了她执意离开青衫，远离尘嚣之后，薛大人便已经将他当作弃子；她更没有告诉他，薛大人命她以奇毒“三日倾世”置于茶中，致叶风吟于死地，然而，情丝难断，她已不是那个冷漠女子，于是，她在给叶风吟的茶中加入了解毒圣药月华清神草，但她也清楚知道，一旦如此做，那么就算自己和叶风吟亡命天涯海角，青衫也会如附骨之蛆，不死不休，所以，她从一开始就已经知道结局。只是，她会因为死亡而改变决定吗？不会的。因为她知道啊，她喜欢他，就像她喜欢桃花，也许要到海枯石烂、地老天荒的那一刻才会改变吧。
楼上只余一道紫色倩影。
远处，似有一道挺拔的黑衣身影渐行渐远。
紫衣女子就这样看着叶风吟消失在视野中，嘴角是甜蜜的笑，又带着万分的坚决。
在她身前，是一杯茶，一杯加了“三日倾世”的茶。风吹起伊人的如墨秀发，她看着茶中自己的倒影，不禁有些恍惚。当年遇见他的时候，他似乎还是一个争强好胜的少年，她似乎还是一个懵懵懂懂的少女，岁月如梭，流年若水，风儿吹白了他的鬓，又吹凉了她的茶，但永远不会凉的，是他们的心。
紫衣女子微微一笑，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风吹凉，一杯茶（叶风吟番外）之二
（三）
是夜，月明。
西风烈，杀意浓。
血锦楼上，一片死寂。
窗前，有一人，血色长袍笼于身上，周身似有凛冽煞气。他，就是青衫右护法薛不语。
薛不语凝眸看着那一轮圆月，嘴角浮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只见他陡然转身，看着眼前不知何时出现的叶风吟，似乎毫不意外。只听他冷笑道：“你终于来了。”
叶风吟冷漠地看着他，似万年寒冰，开口道：“她不该死。”
“那又如何？”薛不语先是一愣，旋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肆意笑道。
“……”叶风吟不语。
薛不语倨傲地瞥了眼叶风吟手中的剑，咄咄逼人地说道：“这个江湖总会有人死。你以为谁都能掌控自己的命运？笑话！你可知，我走到这一步，脚下踩了多少人的尸体？况且，她可不是我害死的，害死她的人难道不应该是你吗？”
叶风吟身子一震，而薛不语的脸上则浮出浓浓的戏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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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便知道你要杀我，所以，我给你机会站到面前，不过，你又能如何？心中如此多羁绊，你的风逝剑还快得起来吗？”见叶风吟无言以对，薛不语继续徐徐说道，语速虽缓，却透着无尽的嘲讽。
叶风吟脸上划过一丝狞色，一字一顿地说道：“繁华世界，弱水三千，是她，让我找到了心安之处，这种感情你又如何能懂？”
“我为何要懂？我也根本不想懂。我只知道，一只手握不住流沙，一双眼更留不住落花，世间万物不过虚妄。只要能得偿所愿，有什么不能放下？原来，所谓的大楚第一快剑叶风吟也不过尔尔，放得下功名利禄，却放不下一个女人。”薛不语反唇相讥，脸上不屑之色益浓。
楼外月色如水，楼内杀意若火。
叶风吟的心中瞬息闪过痛苦、内疚、忧伤的情绪，最后浮现出的却是那道紫色倩影、那浅浅的笑靥。
他的嘴角忽得闪过一丝微笑，狰狞消逝，唯剩平静。
所以，那一刻——
楼中突静。
薛不语心中一沉，暗道不妙。只见叶风吟淡淡道：“说完了？我承认，你说的确实很有道理。不过，我放下该放下的，拿起该拿起的，永远不会改变。哪怕死，为了她的笑靥，也无悔了。”
薛不语自知失策，没能乱其心智，反而让叶风吟坚定了心中想法。当下，腰间血锦剑倏得出鞘，长剑所指，锋芒毕露。
“也罢，多说无益。只是，你注定逃不过死亡的宿命。”
（四）
天地何其广大，人之处其间，亦不过如一粒微尘，是以有几人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呢？有时候，就算是生死，也不过眨眼之间。
半炷香的功夫实在很短，但却足以让叶风吟的剑透过薛不语的胸膛。
当手中的血锦终于垂落在地，薛不语自知再无力回天。他的手紧握着从身前透出的滴血的剑尖，惨笑道：“嘿嘿，也罢也罢，到底……还是低估你了。看来……当日传回的消息……无误，燕王确实将斯逝诀的下半部交予了你……”
叶风吟抽出长剑，目光望向窗外凄冷的月，听着楼外渐起的人声，眉眼间却是划过一丝哀色：“世人皆苦，万事临到头来，还是转头成空……”
身后已然跪在地上的薛不语，却是突然怒吼道：“这是宿命！这是宿命！郑青桃摆脱不了，我摆脱不了，你也一样不可能！”
吼声过后，是恒久的寂静。
叶风吟垂首静静地看着一直笼在手心的桃花瓣，喃喃了一声：“都是宿命吗？”倏忽消失不见。
只有这清冷的月光，在寂寒的夜风中，亘古不变地撒在天地间。
（五）
又是落花时节。
离血锦楼上那个不真实的夜已不知过去了多久。
漫天的花雨中，一道黑衣身影徐徐出现，满身血污地来到那铺满如锦花瓣的墓前，坐下，微笑，就这样痴痴的看了好久。
只见他忽然从袖间取出了两只小木盏，轻轻地摆在了地上。之后他的手上又多出了一壶茶，倒出的茶水竟还氤氲着温热，仿佛是心的温度。
像是久别重逢，但听得他絮絮地说着。
“阿桃，知道你喜欢喝茶，刚刚就去温了一壶带来，你应该会喜欢的吧。”
“傻姑娘，你说当初你怎么就这么执拗呢？像个小孩子似的。你心肠太好，那个姓薛的虽然对你有养育之恩，可那时不过将你当作棋子，偏偏你那么傻，又不愿让他为难。还是说，你怕连累我呢？不会的……不会的……就算是天涯海角，我也可以带你去的。我还想着到时把新学的曲子弹给你听呢，可是现在，我还能弹谁呢……”
“阿桃，我要走了。青衫已经开始了追杀，我只能先到燕王那边。对不起，以后不能常来看你了。不过你放心，我会在幽州种满桃树，花开的时候，你在天上应该看得见吧？”
“阿桃，茶要凉了，记得要喝。先饮这一杯茶，愿你在那边还能开开心心。”
“阿桃……”
风儿一直吹，吹凉了茶，吹不凉你我的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二十六章 魂兮归来（三）
一片云罢了。
何必管这么多呢？
江忆染轻吸一口气，继续往南飘。
******
如果说，这世上，除了雁城以外，要江忆染找第二个家的话，那一定是灵诏。
而现在的他，不敢回雁城，所以来到了灵诏。
望着这一片真正的世外桃源，江忆染心中越发复杂。
他不是喜欢逃避的人。
可这一刻，放下一切、拂衣而去的情绪在他心中汹涌。
如果还有机会的话。
他会不会义无反顾地就这样带着洛海棠躲在这里，忘记所有的红尘纷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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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忆染苦笑。
他安静地飘过灵诏城，城中的所有尽入眼底。
温婉的闻人燕依旧在念念花圃照顾着她那些心爱的花。
陈默元不知何时揪住了城里的一个麻布衫小老头，在和他下棋。
曹汀芷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让只喜欢美食和睡觉的丁慕枫和她在切磋。
而晋舜元那小子却是被袁承鸯拉着在雪月书院外上的大树下围坐着听张轻烨讲课，只不过晋舜元根本提不起注意力，坐在最后一排，躲在众多学生中间，头耷拉着。
不知为何，无论是纳兰若、尹萝衣，还是萧静姝都不在此间。
江忆染有些奇怪。
旋即便想起了一些事。
他眉眼轻垂，心绪有了波动。
微涩。
又微甜。
这时，张轻烨却是突然微微仰起了头。
他望向了江忆染所在的方向。
江忆染吃了一惊。
难道师叔也发现了自己？
却见张轻烨微笑起来，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又轻轻点了点头。
再后来，他便继续讲起课来。
江忆染沉默。
他不知道张轻烨是不是真的发现了自己。
但可以确定的是。
张轻烨一定有所感觉。
他洒然一笑，摇摇头向苍山上飘去。
很快，他飘到了忘忧谷。
一处充满回忆的地方。
一处难得真正开心的地方。
将近一年过去。
这里。
还是当初模样。
江忆染飘落了下去。
这是他从海上而来后，第一次从空中落下。
他就这样躺在谷中的花花草草间。
谁也看不见。
谁也不知道。
可不知为何，他却总感觉那些花花草草在跟他说话。
就那样在耳边絮絮，念叨着属于花花草草的世界。
万物有灵。
大概，便是这种感觉。
他不知躺了多久。
反正，像他现在这般，时间也早已失去了意义。
江忆染起身。
心中突然生出一个念头。
他伸手去试着折一朵花。
结果呢？
结果如他自己所料。
花未动，而自己虚无中的手却是直接穿了过去。
江忆染自嘲一笑，缓缓飘起。
他飘到很高很高。
往南面看去。
灵诏之南，会有些什么呢？
那绵延的群山之后，会有些什么呢？
他有些好奇。
但冥冥中又有一个声音告诉他。
自己的目的地，不在那里。
于是，他摇头，有些遗憾地折而向西北。
******
下一个停留的地方，是成都。
其实，原本按理来说，自己与成都并无瓜葛。
但江忆染还是停了一下。
因为，他想到一个人。
受封蜀王的那个人。
当然，现在，那个人已经是太子了。
也不知道，彼时那个人还在成都的时候，有多少条针对自己的命令从这里发。
江忆染摇头失笑，然后便看见有一个人缓缓走上了城头。
是一个身着墨绿衣袍的妖艳女子，眼眶边泛着青色，眉心更有一点妖异的青蛇纹。
看她的模样，似乎不是成都城中的寻常人物。
她慵懒地靠在城墙边，不到半炷香功夫便有许多人来到其身旁报告些什么。
江忆染蹙起了眉。
因为，在他所拥有的的信息里面，从来没有提及这样一位女子。
哪怕是在血雁的档案里。
江晨瑜身边的女子，一直以来也只有王妃李缨宁一位。
这是件非常恐怖的事情。
自从被封为太子，江晨瑜大部分时间都不在成都，他的心腹姚舒文和阮明光二人也不在成都。但他可以确定的是，成都的事务绝对不是由一名女子来打理。可是，眼下的情况分明就是如此。
这样一位女子，和江晨瑜会是怎样的关系呢？
江晨瑜又是如何做到瞒过所有人的眼藏住这样一位女子的？
江忆染叹了一口气。
他没有再多想，悠悠离开了此处。
******
长安，永远是这世上最繁华的地方。
但，这里，也诞生了这世上最孤寂的人。
譬如说，独孤漠。
譬如说，暮璎珞。
因为他们太过绝世。
所以无人理解。
而现在，江忆染静静望着长安城中的人来人往，不知为何，也是莫名的孤寂。
他的目光，静静游荡，很快便落在了那家馄饨铺子上。
他不禁莞尔，莫名觉得其实孤寂之中亦有温暖。
那家馄饨铺子还在。
那个灰衣老人还在。
想到这，江忆染突然想起，当初灰衣老人拜托他的事一直都未完成。
天地茫茫，他有缘遇见了灰衣老人，却恐怕无缘遇见他的孙女了。
江忆染本想去见见大秦皇宫的风华，一时间却有些兴致缺缺。
他继续飘，却是又深入西北边陲。
只因他突然想起一个人。
曾经随嬴忘忧攻上纯阳樱山的绝世之人。
孤愁剑仙唐厌之。
若论孤绝，恐怕其人才是天下无双。
只是，不知道他在樱山那一战后是否回到了孤烟城。
唐厌之在孤烟城坐困愁城，但当初既然出了城，这自画之牢是否还在却也难说了。
果然。
当江忆染漫漫飘到迦叶漠海中心的孤烟城，看到的，已然只是一座空城了。
城已空。
人已去。
孤绝之意却尚在。
凛然剑气却尚在。
江忆染嘴角微勾，轻轻一笑，径直坐在了城头。
他突然不是太想离去。
因为，他意识到，远离红尘的另一种方法，除了找灵诏那样的地方，便是找孤烟这般的所在。
两种方式。
两个极端。
然而，却很难找到一个调和的方法。
这世间本就如此。
往往只有灰色才能很好的存在。
黑或白。
其实都为这世界所不容。
江忆染微微闭上眼，静静感受着无尽沙漠中吹来的炽热的风。
尽管，他似乎根本无法感觉到那种炽热。
只是，静静坐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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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二十七章 魂兮归来（四）
江忆染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何突然很享受这样的感觉。
或许，跟自己现在这般虚虚实实的状态有关。
但如此的安宁，确乎是许久不曾品尝了。
江忆染缓缓站起身。
向这里告别。
前方，还有漫漫长路。
******
离开孤烟城，离开迦叶古漠。
下一个地方，是常羊山。
同样是充满故事的地方。
不知江湛漓在那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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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到常羊山下。
发现这里比之当年并没有太多的变化。
数载光阴，于一个人而言，堪言难名晦暗。
可于山川大河而言，或许只是一俯仰。
江忆染飘上山，很快看见了那片久违的昭云花海。
紫莹莹一片，泛着幽幽的光芒。
这片花海里，不知发生了多少故事。
当初江忆染离开的时候，这里尚是狼藉，可现在看，已是被整理得极好。
一朵朵花，在风中盈盈摇摆着。
这些，大概都是江忆染那位大叔的功劳了。
其情深不寿，由是可见。
大约都寄托在这些花里面了。
和自己倒有些相似。
江忆染低头一笑，飘到花海中心，径直躺倒下去。
尽管感觉不到柔软，尽管感觉不到芳香，但他却好像能听见无数的昭云花在笑、在说话。
这种感觉，初时觉得怪异，可比及后来，便剩下安然宁馨。
他喜欢这样。
就像他喜欢坐在孤烟城的城头上发呆。
这般想着，江忆染又出了神。
直到一道身影渐近，他才陡然反应过来。
他下意识地警戒，然后才倏忽想起自己这样的状态根本不需要。
更何况，来的人，是江湛漓。
江忆染自嘲一笑，重新飘到空中，静静端详江湛漓。
此刻的江湛漓，比起当年，又苍老了几分。
很显然，修行天书残卷之弊实在是无法逆转。
尽管侥幸从江忆染这里得了晓字卷的全部，可剩下两卷却依然无迹可寻。
江忆染曾经问过，剩下那两卷残缺的天书，一名厌，二名婴。
所以，当初江忆染才堪破梦字卷时其实也有几分无奈。
就是因为想到了江湛漓。
尽管飞快的衰老无法抑制，但江湛漓现在的状态明显比当时要好很多。
他的眉眼间没有憔悴、没有郁结、没有惆怅。
只有淡然与洒脱。
还有一丝微微氤氲的甜蜜。
他是一个人在这常羊山，但又好像不是一个人。
因为，在他心中，她一直都在。
江忆染能懂江湛漓的心绪。
不过，对于江湛漓的打扮，江忆染还是忍不住莞尔失笑。
现在的江湛漓，不再像一个皇子，而更像是一个农夫。
穿着灰黄色的粗布衫，右肩扛着一把不知从哪里来的锄头，左肩担着一篮子大概是各种工具的东西，腰间别着一个酒壶。
活生生的一个乡野村农。
江湛漓显然对这样的打扮很满意。
而且，这几载下来，他也熟悉了农夫的生活。
像此刻，他就无比熟络地打理着那些昭云花，小心翼翼的。
恐怕比姑娘刺绣还要仔细。
大概是江湛漓的心境影响了江忆染，江忆染也觉释然。
以后，若是自己老了，带小海棠来这里照料这些昭云花到也不错。
只不过，到时候，这常羊山怕是要多出许多海棠花来。
江忆染想着那些美好，微微有些出神，却没有料到这一走神江湛漓已然是理好了昭云花。
只见他将器具放在一边，就像江忆染刚才那样径直躺倒在了花海中，时不时摘下腰边的酒壶猛灌一口酒，絮絮说着些什么。
尽管这周围无人，但江忆染知道他在跟谁说话。
江忆染微微一笑，不想再打扰他，向常羊山山顶飘去。
路上，那些八荒教的遗迹依旧，诉说着曾经的悲伤与苍凉。
不知不觉，到了玄戚峰，这个常羊山最高的所在。
崖边，那朵紫莹莹的昭云花静静绽放着，一如当年。
江忆染不自觉想去袖袍里摸些什么。
然而，便悲哀地发现自己不过是虚幻。
他想找的东西，是那一对千千灵犀绳。
凌昭云送给江湛漓的东西，听江湛漓说，之所以将一对都放在他那里，是因为习俗。千千灵犀绳都是由男子在大婚的时候将其中一根交给女子的，寓意就此以后心有灵犀，永远不分离。可惜，江湛漓和凌昭云都没有等到大婚的那一天。
后来，这对千千灵犀绳由江湛漓转交给了江忆染。江忆染也在等，等大婚的那一天，把其中一根交给洛海棠。
可现在，江忆染却有些害怕。
害怕自己也等不到大婚的那一天。
江忆染全身发苦、发涩。
苦涩到他不想再在这里久待。
于是，他下了山。
******
江忆染去了樱山。
在此之前，他从未到过樱山。
但对于天下道门之首的所在，他在小的时候，也和很多年轻人一样，都有着某些遥思。
毕竟，纯阳吕祖的故事，何人不闻何人不晓。
谁都渴慕“仗剑当空千里去，一更别我二更回”的豪气与潇洒。
只不过，后来江忆染便也知道。
现在的纯阳和那时的纯阳已经很不相同。
特别是在跟宋小宸、虞寒雨他们相遇后，江忆染也知道了很多背后的故事。
知道了纯阳某些阴暗的地方。
也知道了纯阳的吕祖遗风。
其实，他对于纯阳的印象也只停留于青栀镇的那个雨夜、宋小宸和虞寒雨的讲述以及金玄岑身上。
他很难说完全认知纯阳。
但至少也算是管中窥豹。
而现在，既然难得拥有了这般似虚似实的状态，自要看看，樱山到底是怎样的樱山，纯阳到底是怎样的纯阳。
可是。
他没有想到的是。
他堪堪靠近樱山，似乎就被人发现了。
他无法确定，因为有人无比突兀地出现在山门后。
自从嬴忘忧带人攻上纯阳后，纯阳便是开始封山。
来来往往的香客自然是没有了。
那便不可能是其他人引起了那人的注意。
更何况，就算是普通香客，也不可能惊动那人。
因为。
那人是天鸿子。
纯阳掌教，绝世无双。
可就在江忆染靠近樱山的刹那，这不似人间客的天鸿子偏偏又这样难以解释地出现在了山门后，径直坐在台阶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二十八章 魂兮归来（五）
江忆染感到无比僵硬。
让自己这虚无之躯都是如此，由此可见他心中那感觉之古怪。
实在难以用言语来描述。
天鸿子却是微微笑着，看起来就像一个温和的长辈。
他静静望着江忆染的方向，淡笑道：“魂魄之躯，却能不散归轮回，也不知是哪一位这般的好手段。”
尽管先前已有猜测，但现在听到天鸿子的话，江忆染还是难以接受。
震撼，惊惧，不解。
江忆染轻轻吞咽了一下口水，没有回应。
或许，只是试探？
然而，天鸿子接下来一句悠渺的话便是击碎了江忆染的想法：“我知道你在那，我也认识你。燕世子江忆染，我说的可对？青栀镇那一夜，你给我留下的印象可是深得很呢。”
看着天鸿子玩味的笑，江忆染心中却是无比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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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海上以来，或者说，从他变成如此的状态以来。
几乎无人能确切地感知到他的存在。
哪怕是听碧竹海那一位让他感到危险莫名的黑袍人也仅仅是模糊地察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
可现在。
天鸿子不仅感知到了他，并且还认出了他的身份。
偏偏，江忆染从他身上感觉不到丝毫的危险气息。
反而是异常的温和中正。
这种无法感知的强大，才是真正恐怖的。
江忆染如何能不悚然而惊。
江忆染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向天鸿子抱拳行礼：“小子见过前辈。”
天鸿子好像甚至能听到江忆染沉于虚无的声音，淡淡摆手：“你都这样子了，还执于这些虚礼么？”
江忆染怔了一下，自嘲一笑：“前辈说的是。”
“你的伤确实很重，几乎只差一丝便要步入轮回，再无生还的余地。不过，你身边的人倒也是大手段，硬生生拘住了你这残缺的魂魄，留存于这世间。只是，想要将这魂魄归还本体，便唯有招魂术方能倚仗。这世间，传承了招魂术的，便只有九宫山屈氏一脉。想找到他们，可是难得很呐。”天鸿子悠悠而言。
若是洛海棠她们在此，大概会倍感惊讶。
因为天鸿子对江忆染情况的估计完全正确，没有丝毫的偏离。
而江忆染此刻也是蹙起了眉。
但片刻后，他便是洒然而笑：“生死有命。唯尽人事，听天命。更何况，我相信他们。”
天鸿子摇头失笑，缓缓起身道：“既然你我在此相遇，也算有缘，便送你一场造化。”
话音落下，天鸿子微一拂袖，便有清风徐起。
这风，仿佛自天外而落，带着渺远的神光，轻轻融进江忆染的虚无之躯。
江忆染微愕，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觉得那等虚中之实似乎又多了几分。
正当他神情复杂，想要向天鸿子道谢时，却发现他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了。
江忆染心中五味杂陈。
实话实说，其实他对天鸿子送来的这一场不知名的造化是有些抗拒的。
因为闻人紫、云少晗等人的话语里似乎对天鸿子的真实面目都有些一言难尽的意思，而且笺云的事情也给了他不小的影响，加之自己对这天鸿子也是十二分的看不透，所以他对天鸿子并没有像闻人紫那般天然的亲近。
更何况，今日之事，江忆染也觉另有隐情。
可是，又能怎样呢？
以自己现在的状态，根本无法拒绝天鸿子。
也没办法多说什么。
天鸿子没有骤然出手抹杀自己，已经算是万幸了。
自己还希求些什么？
江忆染叹了一口气，又抬头看了看高耸入云的樱山，到底是深深的无奈。
他想。
天鸿子大概就像这玄都玉京上的云，看不透，更难以接近。
于是。
江忆染突然觉得没必要再上樱山一看了。
******
从樱山离开，江忆染去了洛阳。
江忆染对于洛阳而言，其实也无非便是过客。
只不过，洛阳对于江忆染，却似乎有着特殊的意义。
这种意义，来自于记忆中遥远的幻象。
这种幻象，是碎片的、难以捉摸的。
只是时闪时现的出现在脑海中。
江忆染飘到天津桥上，不禁莞尔。
他想到了金玄岑。
想到了穆天行。
想到了闫笑笑。
都是些不错的人。
都是些可爱的人。
这世间也并非都是黑暗。
这世间也并非都是阴影。
有暗便有光。
江忆染觉得在纯阳郁结的心境一时间又开阔了几分。
他就这样坐在天津桥的栏杆上。
反正没有人能发现得了他。
他就不信了。
这世上有一个天鸿子就不错了。
难不成再来一个？
江忆染坐在栏杆上，继续发呆。
从海上绕了一圈过来，在灵诏之后，他发呆的时间便越来越多。
不过，他也确实喜欢发呆。
发呆发着发着，江忆染突然心有所感，转头望去，然后便看见桥下走来一位故人。
白马寺的扫地人。
法号异常怪异与直接的小和尚。
只是，发财并非一个人。
在他身边，还有一个长须灰白、眼眸澄明的老僧，慈祥和蔼地跟发财说着些什么。
这老僧气息渊沉似海，显然并非常人。
按理来说，白马寺中自伏渊大师圆寂后应该便不再有这般的人物，也不知者老僧又是从何而来。
这老僧和发财所讲，皆是颇为高深的佛法。
江忆染虽则学识广博，但对佛学的研究却还没到那种地步。更何况不过是偶然听到的只言片语，自也是云里雾里。
不过，发财似乎听得很明白，时时点头，有时候还稍加评论。
事实上，最初相见时，江忆染便直觉这个小和尚深有佛缘，想来现在便是他机缘发衍之时。
江忆染微笑着，没有再停留，缓缓飘向了空中。
******
络党山的小山谷中，远离纷争的村子依旧一片祥和。
当初，江忆染在这里，有幸见证了一对璧人的婚礼。
说实话。
他是真的非常非常羡慕宋小宸和沈月夕。
因为。
他觉得。
这就是他一直追求的东西。
可是。
不知为何。
江忆染总是会悲哀地想。
自己好像永远也不可能做到想宋小宸和沈月夕一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二十九章 魂兮归来（六）
就算自己拥有宋小宸那样的实力，大概也还是做不到像他那般逍遥不羁。
这很悲哀。
又很现实。
他所背负的东西太多。
他所牵系的因果太多。
他有很多情要偿。
他有很多债要还。
他终究放不下。
他终究求不得。
江忆染是很勇敢的人，他很少畏惧。
但唯独对“放下”二字，他有些害怕，不愿多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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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
他也清楚。
这没有什么不好。
这世上，会有洒脱于天地的，自然也有负重前行的。
放不下，亦是一种了然。
只是，总是会有些羡慕。
羡慕李墨。
羡慕宋小宸。
江忆染苦笑一声，转身飘离了络党山。
******
宛城。
江忆染在东南角的连蝉客栈微微停了一下。
他想起那一晚的事情，现在犹有恍惚。
自己便是从这里追起那道笛声。
然而便莫名进了一座府邸，入了南宫衣设下的奇境。
不知那座府邸还在么？
这般想着，江忆染沿着记忆中的路线缓缓飘荡，很快便来到了那座府邸前。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这么些时光过去，这座府邸一如当年模样，毫无变化。
明明是一座废弃的旧府，却偏偏无人对之有什么安排。
想到这，江忆染心中便是泛起苦涩。
很显然。
江忆染与南宫衣是有纠缠的。
或者确切地说。
江忆染的前世与南宫衣是有很深的纠缠的。
在云梦幻象中所见，以及在此处所见，再加上他自己从史书上得到的对祁问岚的了解，他基本上可以猜出些什么。
恐怕，这祁问岚多半便是自己诸多前世中的某一位了。
轮回者，通鬼神造化，难以轻解。
前世因果，受者今生。
实在不错。
只不过，这当中其实还有一环，是江忆染感到无比困惑难解的。
那便是南宫衣的身份。
按理来说，既然祁问岚是江忆染的前世，那南宫衣便该不是和祁问岚同时代的人，而应当也是转世之存在。可当年从这府邸中的情况来看，彼时和祁问岚有羁绊的那位女子分明就叫南宫衣。难不成，江忆染所认识的那位南宫衣从祁问岚的时代活到了现在？那可是将近三个甲子之前了。尽管修行者的寿命本就要比正常人长出不少，但仍然有着限制，而非长生不老。再者，修行者间的争斗本来就多，更是直接筛去了许多人。能活到百岁已上的修行者已经算不错了。若是南宫衣真的从那时活到了现在，未免有些恐怖。
一念及此，江忆染不禁也觉得有些悻悻然起来。
毕竟，南宫衣当初可是一直让他唤她作小衣，她自己则是唤他为大哥。
当然，其实推论起来，还是转世一说的可能性更大些。
不过，也不排除有别的可能。
但这就不是现在的江忆染所能认识到的了。
江忆染微微叹了一口气。
想不到，看到这处府邸，转瞬之间又忆起如此多的旧事。
也不知该说自己幸运还是不幸。
******
当初自秦返楚，江忆染便是经由宛城而东。
然而现在，他却折而向北。
明明雁城是自己心中最重要的地方，但不知为何，他就是有些不敢。
不敢去雁城。
不敢面对那些他深爱着的人。
如果一定要见，那不如便将那里视作终点。
现在，他要去落霞城看看。
到落霞城的时候，正好也是黄昏垂暮。
淡淡的霞光铺满了半片天空。
江忆染有些感慨。
自己说短暂也不短暂的军旅生涯便是以这座城池为起点的。
也正是这之后的许多事，让久居雁城的他真正看到了这个世界，看到了这个世界许多真正的面貌。
说起来，自己已经好久没见皇甫钧和卫思明他们了，也不知他们现在如何了。
从秦国那边回来以后，江忆染对幽燕军政方面的事的顾及较之去秦国前便是少了很多，主要的心思都投在修行这一方面，后来更是直接在灵诏待了许久，回了以后又出了云旭桓的事。原本，他既然要继承王位，对军政方面本应该要多顾及些的。
想到这，江忆染心中却是升起了几抹黯然。
只因想到了继承王位之事。
很多事情，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终究还是缓缓浮现了出来。
就像沉在水底的气泡，对于岸上的人而言，自是不可能有何感觉。可等到这气泡完全浮到水面上，“啵”的一声破碎时，却又是明显可闻可见了。
江忆染叹了口气，不愿多留，在晚霞中继续向北。
******
燕州，上都。
如今正是年末冬深，更何况这一年本就较往年为更寒。
上都自然也还是在飘着雪。
江忆染是喜欢雪的。
其实，可以说，他和很多人都不一样。
很多人喜欢晴天、喜欢白日，可江忆染却喜欢雨天、喜欢黑夜。
爱屋及乌，凡是带“雨”的，他都有种莫名的感情。
可惜，雪易消融。
是不是代表着美好的事物总是易逝呢？
他摇摇头，向易府飘去，很快便在一座小书楼前发现了易絮。
最重要的是，在易絮身旁，还有一位鹅黄衣衫的小姑娘。
江忆染不禁莞尔。
这易絮总算开窍了。
总算是把自己的终身大事当回事了。
斯人已逝。
终归未来才是最重要的。
可惜，自己却是很难来喝你的喜酒了。
江忆染眉眼轻垂，心中又是一阵黯然。
人的情绪，有时候就是这般奇怪。
忽喜忽乐，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尤其是在想到死亡的时候。
总以为此生无憾，可等到要死的那一刻，才会发现，原来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
江忆染就是这样。
自己总说这一世过得无悔无愧，可事实上呢，其实还是要许多的舍不得。
怎么会舍得呢？
还要好多的心愿没有达成。
还有好多的人再等候自己。
江忆染轻轻仰起了头。
他伸手想要接住雪花，可那些雪花终究是穿过他的身体飘落。
他嘴角勾起，自嘲一笑。
江忆染并不怕死。
但到头来才发现，原来他还是舍不得死。
望着这漫天细雪，江忆染也是暂得几分安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三十章 魂兮归来（七）
辽州，辽阳。
这是江忆染之前从未来过的地方。
但现在，江忆染还是来了。
因为，这里有燕遗族。
有些事情。
所有人心照不宣。
却不代表不存在。
江忆染很清楚，自己和前朝燕国有着太多太多的联系。
从燕末帝皇后留下的秋水，到榣山那座不知名剑冢中的鱼肠。从叱咤风云的雁翎军，到追魂夺魄的血雁。从来自长白山总是背负九劫麒麟刀的宁致灵，到凤鸣镇偶遇的榣山派后人紫菡。
一件事两件事或许能说是偶然，但许多许多堆积在一起，那便是必然。
这些联系背后或许甚至还藏着一个难以想象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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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或许江忆染自己也不愿接受的秘密。
可，有些事情，注定还是要去面对的。
迟，或早，皆是如此。
所以江忆染从来没有想过逃避。
之前，江忆染或许没有机会去辽州，毕竟燕遗族现在算是与大楚是敌对状态，但现在却不一样了。
残魂碎魄，可也有一个好处。
那便是天下任我游。
既然如此，怎能浪费这样的机会。
他寻寻觅觅来到辽阳，然后便懊恼地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
那便是自己就算来了这里也只是无头苍蝇罢了。
因为除了宁致灵和端木墨嬅外，他根本不认识燕遗族的其他人。
他甚至不确定紫菡到底是不是燕遗族的人。
江忆染无奈叹气，然后便是在辽阳城上空瞎转悠。
辽阳的陷落并没有经历什么大型的战役，所以百姓受的影响并不大。再加上，辽阳离大楚的统治中心金陵本就遥远，对于城中百姓而言，换一个统治者好像也没有什么变化，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依旧安居乐业。
这样，好像也挺好。
江忆染低低笑着，终究是没有什么发现，自然而然地飘到了城外。
之后，他就注意到了沐霜园。
这座园子孤零零地坐落在城外，看起来守卫也很松懈，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松懈只是假象，在暗处有许多人严阵以待着。
这样一座园子一定非同寻常，不知道又会有怎样的存在？
江忆染这般想着，在园子里静静游弋着，很快便在一座小湖边看见一位黑袍老人。
这位老人真的就像一个普通的富家翁，双手笼在袖子里，微佝着身子。
然而，江忆染却从他的姿态中嗅到了不同味道。
是一种非凡的冷静。
是一种莫名的决然。
这位黑袍老人一定不是寻常人物。
恐怕，多半便是燕遗族的主心骨。
其身上自有王霸气息。
江忆染默默记下了这个人。
因为他知道，将来一定会有再见的时候的。
******
长白山的风雪经年不息。
哪怕岁月悠悠也毫无改换。
冰湖之畔，江忆染来到了这里。
草庐依旧，在风雪中微微摇晃着，可本该在此的两个人却是不见了。
江忆染对辛蓦然和曲枕烟的消失微感讶异，却也没有往坏处想。
毕竟，辛蓦然是何等的实力。
由死而生之后，他的境界更是提高到了新的层次。
想来，他们多半是再度南归了。
只不过，估计正好撞上江忆染去金陵，所以他也没收到血雁传来的消息。
想起这一对神仙眷侣，历经险阻，终成正果，江忆染也是不禁莞尔。
******
从长白山继续往南，很快，江忆染便是到了凤鸣镇，这个对于他有特殊意义的地方。
又或者说，其实无论是榣山，还是榣山派，都对于他有着特殊的意义。
来到凤鸣镇，自然要先去那一处小酒家。
当初若非那小酒家中的灰蓝衫男子，江忆染他们根本不可能见到紫菡，并且如此顺利地找到了榣山所在。
只见那小酒家依旧在那儿，酒旗儿轻轻晃，酒盏儿微微摇，酒味儿慢慢飘。
一幅宁静悠远的画面。
江忆染很快找到了那灰蓝衫男子，他正和一个头发乱糟糟的、身穿红衣的酒糟鼻老头豪迈地喝着酒，各自吹着牛皮。
这么些时间没见，练长欢还是那个练长欢。
这便很好。
江忆染微笑之余也是有些怅然。
当初，可是说好再来凤鸣，练长欢会请喝酒的。
可惜的是，自己这副模样，来是来了，酒却喝不到了。
******
从小酒家离开，江忆染去了北边的榣山派遗迹。
意外的是，在这里，江忆染看到了紫菡。
一如当年初见的时候，眼下，她依旧穿着碧青衣衫，在广场中央抚着琴。
曲调一如既往地哀伤沉恸，满是悼念的意味。
江忆染悬在半空，静静听着一曲毕了。
紫菡缓缓站起身，抱琴向着墟落盈盈一礼。
可以看得出来，紫菡对榣山派的感情真的非常的深。
这么多年过去，无数的风霜都未能消磨一二。
这样的深情，何人能不为之意动。
江忆染深深叹了一口气。
物换星移，许多东西终究是抵不过岁月如梭。
榣山派当年是何等强悍的泱泱大派，最终还是埋葬在历史的风尘中。
这天下的每一个人，千载以后还不都是一抔黄土。
就算是天上的那些仙佛，他们真的是长生的么？真的能永恒不朽么？
江忆染有时候也会怀疑。
惘然间，紫菡已经缓缓动步，她向南而行，应该是要回凤鸣镇的样子。
江忆染没有跟下去的意思。
尽管其实当初榣山同行后，他对紫菡其实是诸多怀疑，而现在或许是一个了解隐情的最佳时机。
但。
何必呢。
江忆染不觉得这样一位对宗门满含神情的姑娘会是恶人。
就算是，想来也有苦衷。
更何况，他也不屑做这样的事。
再者，自己如今生死难测，做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倒不如，趁这剩下的光阴，去一些想去的地方，看一些想看的人。
比如说现在，他便是望向东边的千澜海。
那里，有一座岛。
岛上，是真正的榣山。
不知为何。
现在的他，很想去那里一趟。
可是他知道，自己就算找到了榣山，也无法进去。
须知，他并不会当初紫菡所施展的那个咒决。
甚至。
或许。
那，就是自己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去榣山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三十一章 魂兮归来（终）
凤鸣镇之后，是该回雁城了。
是终点。
或许，也是起点？
江忆染不知道。
他只知道。
不管如何。
雁城是一定要回的。
就算真的要死，也要死在雁城。
自己的归宿，一定，也只能是在那里。
******
从落霞城离开的时候，正是晚霞满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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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雁城的时候，夜幕渐渐攀了上来。
正是日夜更替的时候。
江忆染喜欢夜晚。
所以，他也喜欢这样的时节。
因为在这样的环境下，他才最能沉下心来想事情。
他望着无比熟悉的雁城，何曾想过有一天会以这样的姿态看它。
造化弄人。
江忆染这段时间里时常会想起这四个字。
他摇摇头，缓缓飘到了暮云府。
然而，他便发现了异样。
府中似乎氤氲着一股玄妙的气息。
而这种气息似乎与自己遥遥相应。
仿佛在呼唤自己。
仿佛已等待许久。
是因为，这里是终点的原因吗？
江忆染有些发怔。
怔怔地，他看到了很多很多熟悉的人。
他们的神情都很沉重，但又都很坚定，透着希望，透着决然。
他自然也看到了那片海棠林。
也看到了海棠林中的两个人。
不熟悉的屈缘。
熟悉的洛海棠。
他看到丝丝缕缕的赤金色光芒和银白色淡辉渺渺升起，盘旋而化日月，无数的辉光从海棠林外的各处汇来。
还有。
还有洛海棠掌心的血。
那一滴滴珠玉般泛着光芒的鲜血就这样凝作了一朵又一朵的海棠花，缓缓飘出。
海棠花落下的地方，赫然是自己的所在。
或者说，是自己肉身的所在。
江忆染越发怔怔。
深深的酸涩不断地涌上来，像一阵阵海浪般拍打着。
他来不及反应太多，便看见屈缘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遥一挥手，一声长唤：“魂兮归来！”
江忆染只觉头痛欲裂，整个身子都好像被撕裂一般。
下一瞬，他失去了意识，再度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
当江忆染再度缓缓睁开眼，发现眼前多了一道熟悉的面容。
那清秀的眉眼此刻却是布满苍白，显得无比憔悴，然而眸光中闪烁着的分明是希冀的光芒。
江忆染花了一瞬的功夫思考。
思考自己是生是死。
然后，他突然坐起，将眼前的洛海棠紧紧抱在怀里。
甚至连洛海棠都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微怔过后，便有泪水划落，滴滴答答。
她也紧紧抱住江忆染，却能感受得到他微微颤抖的身躯。
她仿佛能感受到他的心意，她知道他在害怕。
她轻轻拍打他的背，像母亲在哄一个哭泣的小孩子。
她哽咽着，温声说道：“没事了，没事了。”
旁边，屈缘似乎也消耗了极大的力量，也顾不得自持身份，径直坐在了地上，喘着气，却也是欣然笑道：“还好，还好，总归是招回来了。”
又见光影一闪，江暮玦的身形便是出现在屈缘身旁。
他半蹲扶住屈缘，暗暗为屈缘传输法力，眼眸中也是闪烁着激动的光芒：“真好！真好！”
屈缘见状，也是仰天长笑。
随后，江栖梧等人也是纷纷赶了过来，见到江忆染醒转，皆是露出欣慰的笑容。
而洛海棠也是意识到周围聚了很多人，脸色泛起绯红，有些不好意思道：“阿染，周围好多人，我们……我们……”
江忆染却只是闭眼紧紧抱着她，轻嗅她的发香，调皮说道：“不要，我不要松开。”
洛海棠心知他在胡闹，却也没有计较。
她明白，他是太想念她。
这次，真的是凶险无比。
一个不慎，便是阴阳两隔。
两人的心，都是沉在惊心动魄之中。
此番相见，江忆染如何还在意他人的看法？
管他呢。
我只要紧紧抱住怀里的人儿不放开就足够了。
不过，周围毕竟是有人在。
等到江暮玦也面露尴尬地干咳了几声，江忆染这才缓缓松开了怀中的人。
两人相携着站起身来。
而江忆染紧接着站前一步，没有看其他人，而是仰头望天。
他看着夜色已然布满了整片天空，几颗淡星隐现其间，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情绪，长声清啸：“我——回——来——了！”
这是无比少年气的一声啸。
将他在残魂碎魄时的那些郁结尽数呼出。
肆意而无羁。
听着江忆染的这一声啸，周围许多人也都意动无比。
他们这几日里无比沉重的心绪仿佛瞬间散了许多。
不远处的某株海棠树上，南宫衣偷偷藏身于枝桠间，眉眼轻垂，眸中满是异样的温柔：“回来就好。我知道，你一定也回来了。”
******
这一番大生大死，江忆染的神识与心境无形间又提升了许多。
不过，他当初受伤极重却也是真的，所以，他的修为境界直接倒退回了妙真境，地仙根基了无遗存。
但江忆染本就是对修为无所谓的人，既然此番丢了修为，大不了在花些时间修回来就是了。
有些大能，甚至特意要散去修为重新修炼，是为绝圣弃智、破后而立。
只要能活下来，那便什么都好说。
而在江忆染醒转过来后，屈缘自然也便要离开了。
毕竟，他原本就无意世事，此番出山，一则是因为嬴天夙和第五璃的关系，二则却是因为江忆染自己的身份。
屈缘是何等的实力，如果不看容貌，说其是老怪物也不为过。
当初江忆染犹在魂魄形态之时，曾推断说，南宫衣如果是从祁问岚的时代存活至今未免可能性不大，谁料这一醒来便是见着屈缘，分明是活了一百多岁的修行者，这打脸之快实在可谓迅速。
也正是有着一百多载阅历与修行，屈缘对天道变化、因果循坏早已有了远超常人的敏锐感知，对与江忆染的这一段因果其实也曾有预料。
更何况，那人也早留下了谶语。
今时想来，屈缘方才领教到那人于因果之道上的通玄妙法，实在叹为观止。
也正因如此，屈缘明白，自己和江忆染的缘法起于金陵那一场无双之战，止于江忆染醒来时的一声清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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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三十二章 不高兴的人
屈缘是和宋青若一同离开的。
他们悄无声息地走，没有带走一片云彩。
江忆染后来知道屈缘和宋青若的离开后，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朝着木兰山的方向深深一礼。
他明白，自己这条命，完全是屈缘先生捡回来的。
自己虽无缘报答，但心意仍在。
自己也更应当让这条捡回来的性命用在该用的地方。
******
江忆染回归，自然是有很多事情要做。
不过，做事，要一件一件来，急不得。
现在么，江忆染要专心享受和洛海棠在一起的时光。
经历过生离死别，才知道原来两个人在一起的感觉是那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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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的夜色里，江忆染和洛海棠坐在千漪湖畔，一个抬头望着月色，一个低头看着湖水，沉浸在安宁的静谧里。
江忆染双手撑着草地，嘴角微微勾起，轻声道：“小海棠，我在想一件事。”
洛海棠眉眼微垂，抱着膝盖，长长的睫毛轻轻晃动，脆声说道：“什么事啊。”
江忆染微微一笑：“我们成婚吧。”
洛海棠怔了一下，然后便满脸绯红：“怎么突然想到这个。”
“其实，我们早该成婚了，不是么。”江忆染低头洒然道，“谁承想一直拖到现在。我怕再拖两年，我又出什么事，那可就不……”
说到一半，洛海棠已经转过身来，将食指轻轻按在江忆染的嘴唇上，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不会的，你不会有事的，我们要一直在一起。”
江忆染含情脉脉地望着她，伸手将她揽在怀里，笑道：“当然，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但是，婚也要成的嘛。嘿嘿，我可是挺想要一个小宝宝的。”
洛海棠羞红了脸，小鸟依人地偎在江忆染怀里，没有应声。
“小海棠，你不说话我可算你答应啦？”江忆染促狭笑道。
“嗯。”洛海棠很轻很轻地应了一声，娇憨地点点头。
“嘻嘻，真好。”江忆染轻轻抚动洛海棠的秀发，温润笑着。
月光如水。
璧人佳偶似鸳鸯。
这，大概便是世间最美的场景。
******
翌日，暮云府归雁殿中。
本在饮茶的江暮玦听到江忆染的话一口水喷了出来，连声咳嗽。
近旁的洛南思连连干笑。
做客此间、尚未离去的东方炼促狭笑着。
而同样在殿中的江栖梧略显诧异地看了江忆染一眼，然后便是眼观鼻鼻观心，微微笑着。
江忆染见他们这般模样，不禁有些悻悻然：“怎么？这不妥么？”
江暮玦伸出袖子抹了抹嘴角，洒然道：“倒也不是不妥，只是你急着成婚也不至于急到明天就开始准备吧。”
“也未必是明天，只是越快越好。”江忆染挠了挠头。
江暮玦无奈一笑：“好好好，知道你小子经历了这次变故算是吓坏了，知道早点把姑娘娶进门了。”
江忆染嘿嘿一笑，没有说话。
而江暮玦则是和洛南思对视一眼，然后笑道：“你放心吧，这婚肯定是要成的，你也不要太着急。我和你洛叔、和你娘很早很早便商量着你们的婚事了，只不过你们这两个当事人都不曾开口，我们也不好多说什么。”
“原来你们早就打算好了。”江忆染咧嘴笑道，“那自然最好。”
江暮玦白了他一眼，道：“自然要早些打算，不然你这小子什么也不知道安排。至于成婚的日子，我们早就商量定了，是十二月十八。可惜，今岁已然过了，不如再等一年？”
“还等你一年呐？”江忆染有些傻眼，然后又似乎想起了什么，摸了摸下巴道，“等等，这十二月十八怎么感觉有些眼熟？我醒来的日子不就是在十二月十八么？”
江暮玦笑着点头：“是的。屈缘先生施展招魂术要暗合因果，还需借重羁绊。你与海棠羁绊最深，海棠出力也是越多，挑这个日子施展招魂术自然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江忆染表情顿时有些古怪起来，没好气说道：“一个日子也能暗合因果，这未免有些玄了。不过既然你们挑定了时间，那也没有问题。我去问问小海棠，她若没有意见，再等一年也无妨。”
江暮玦大笑道：“海棠那小妮子娇羞得紧，你取问她，她自然说好。”
洛南思则是莞尔道：“阿染，海棠她最没主见，你得多逼她自己做决定。”
江忆染洒然笑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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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忆染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总归是从阎王殿里拉了回来。
他活下来的消息自然瞬间传遍了整个大楚。
很多人都很高兴。
尤其是江玄胤，更是暗松一口气，心中的大石总算是落下，当即也是向燕王府落下不少赏赐。
然而，也有不高兴的人。
仍然留在金陵的江晨瑜就很不高兴。
白家角落的那座阁楼上，江晨瑜扶着栏杆，脸色很是阴沉。
他的身后，站着一个人，却不是白家家主白泶罗，而是他的亲信姚舒文。
江晨瑜额角青筋跳动，几乎要将栏杆捏碎。
他望着远处阴暗潮湿的鱼市，厉笑道：“他竟然还不死。他越不死，我便越是确信，他一定会是我前进道路上的大敌。”
姚舒文微蹙着眉，神情复杂。
他其实一直不明白，自己侍奉的主人——蜀王、当今太子江晨瑜为何对江忆染如此痛恨。
他总觉得两人本应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可莫名间就多了这么多因果。
他曾问过江晨瑜原因。
然而，江晨瑜的回答，无非是直觉，或者说宿命。
这样的理由，在他眼里实在有些轻率。
所以，他也曾提出过异议。
但无一不被江晨瑜给忽略了。
所以，现在，姚舒文看着江晨瑜如此愤怒，心中其实有几分不理解。
事实上，别说是姚舒文，就连被迫作为江晨瑜对手而出现的江忆染都很难理解。
他从始至终觉得自己这位五叔对自己的敌意来的莫名其妙。
解释不通。
完全解释不通呐。
然而，没办法.
因为对于这世上很多人而言，有些事情，只要认定了，那么，不论对错，都要将之完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三十三章 北上连州
只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该想的事还是要想。
姚舒文微微拱手，低声道：“那，殿下的意思是？”
江晨瑜眯起眼，沉声说道：“必要的时候，让八部天龙出手。”
姚舒文略显愕然，犹豫道：“这八部天龙毕竟是我们的后手，会不会太早了？”
江晨瑜冷冷一笑：“虚虚实实，才是上佳。八部天龙，在襄阳一战里就已经显露了不少，是时候再让他们显露獠牙了。”
姚舒文神情复杂，在心中暗叹一口气，终究是正色道：“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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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云府，千漪湖，留月亭。
江暮玦接过江忆染为他沏好的一盏茶，轻轻啜饮了一口，淡笑道：“怎么想到去连州？”
“想去看看军中的那些朋友。”江忆染洒然道。
“想去连州便去呗，怎么还主动为我泡茶？”江暮玦嘿嘿一笑，“古怪，古怪，必然是有求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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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忆染干笑道：“连州这不是在打仗么，听说被围了里三圈外三圈，若非袁延焕将军谋略无双，恐怕多半会有闪失。再说我，我现在可不是那到处都能横着走的地仙修行者了，一个人可不敢闯那包围圈，这不，就想向您借一支雁翎军么。”
江暮玦没好气地说道：“这时候知道人多力量大了？去金陵的时候怎么不带一支军队去？”
“那不一样。”江忆染悻悻然。
江暮玦摇头失笑，再抿一口茶：“一个人去？”
“和小海棠一起。”江忆染微笑道。
“啧啧，看来这回你是真怕了，怎么着都得把海棠带在身边。”江暮玦促狭地望向江忆染，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轻笑道，“说起来，海棠不是地仙么？让她保护你不就没事了么？”
“这个，高沂国那边总也有地仙嘛。还是带雁翎军安稳些。”江忆染搓了搓手。
江暮玦点点头，却是古怪笑道：“雁翎军是调拨不开给你的了。”
江忆染挠挠头道：“不至于吧，边地的战事应该不会特别吃紧啊，难道你另有安排？”
江暮玦一拍江忆染肩膀，笑骂道：“你这小子不该正经的时候正经。雁翎军调拨不开，但孤狼军可以啊。”
江忆染悻悻一笑。
“燕九荨还记得吧？”江暮玦挑了挑眉。
江忆染点头道：“当然记得。当初便是我传讯让他驰援狩林城的。”
“他那一支孤狼军我留在了北地，你就带他们去连州吧。”江暮玦放下茶盏，手指轻轻敲打桌面，“另外，替我告诉袁延焕，跟他说，不必再拖了，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是时候把高沂的那群人赶回老家吧。”
江忆染怔了一下，然后重重点头。
而江暮玦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笑问道：“滕文煦呢，继续给他放假？”
江忆染眉眼轻垂，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他留在这边，有其他事情要他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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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忆染从留月亭离开，亭中却立刻又是多了一个人。
这人倚着亭柱站着，双手抱肩，着深黑袍，戴镶金面具，正是五音之中的商。
商望着离亭子越来越远的那一叶小舟以及舟上的人，淡淡道：“少主应该还是很想杀江言枫。”
“岂止是想，他已经开始布局了。”江暮玦笑了笑。
“哦？怎么说？”
“北上连州只是幌子，虽然他确实很想念那帮军中的朋友。”江暮玦轻轻晃动茶盏，“他担心打草惊蛇，怕江言枫因此从金陵遁走。江言枫这样的地仙境修行者，如果真要藏的话，一般情况下是很难找出来的。”
“我一直很好奇，少主为何如此确定江言枫尚在金陵城中。”商语调依旧平淡。
江暮玦摇头，无奈道：“我也很好奇。”
商低头一笑：“我发现，少主有时候总会有莫名的自信。”
“这是好事。”江暮玦也似乎想到了些什么，笑道。
“少主好像不准备请我们五音动手。”商微微仰起头。
江暮玦微微点头，凝神道：“他在去金陵之前就说过，七星的仇，要七星自己来报。”
“确实。”商的眸中闪过一丝沉冷，“他们七个，彼此之间可都是出生入死的。”
他想起了那个夜晚。
那个自己到的终究太迟，无法改变什么的夜晚。
江暮玦站起身，望着千漪湖上的层层涟漪，感慨道：“血雁那边的调动，就全权放给他吧。毕竟，这也是他用血雁第一次布局杀人。我也想看看，他的局能谋划到何等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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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上连州，走的还是去燕州的那条路。
既然要领孤狼军，自还是要先去落霞城。
这次去落霞城，不再是残魂碎魄那般浑浑噩噩的状态，江忆染终于能心无阻滞地去寻皇甫钧和卫思明叙旧。
因为雁城那边早已通过气的缘故，皇甫钧和卫思明自然早已联系好了燕九荨。
此刻，孤狼军便在落霞城东门外静静等候着。
而当江忆染和洛海棠来到那支孤狼军的面前，也是深深为之震撼。
清一色的黑衣黑甲，便如夜幕中的狼。
每一位兵士的眸中都闪烁着凶厉的光芒，仿佛下一瞬便能将敌人撕碎。
江忆染勉强算是见识过孤狼军，但此番再见，还是犹有意动。
洛海棠却是从未目睹过孤狼军，眼下一见，甚至微微有被这种凶厉气势吓到。
原本，按理来说，洛海棠身负地仙境修为应该对这种气势无感，但没办法，她的无惧与决然往往都是在江忆染不在的时候展现出来，一旦有江忆染，她就变得像个温顺可爱的小姑娘，什么事都往他身后躲。
既然见到了孤狼军，自然也见到了久未碰面的燕九荨。
一看到燕九荨，江忆染便是想起了最初的那段时光。
江忆染心有感慨，向着燕九荨抱拳：“燕统领。”
“少主。”燕九荨以军礼相还，面容倒不是特别冷峻，带着淡淡的笑。
江忆染见了，当即是附耳低声喃喃道：“燕统领，你们孤狼军平常都这么凶吗？”
燕九荨一怔，然后就是洒然道：“不会，私底下特闹腾。现在么，大概是紧张了，所以如临大敌的样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三十四章 必杀此人
江忆染干笑一声，道：“那便好，那便好。不然，要是一路上也都如此凶狠的样子，还真有些吓人。”
燕九荨微笑。
江忆染则是深吸一口气，洒然道：“既然人都到了，我们便出发吧。”
燕九荨点头。
江忆染并不知道，这位孤狼军小统领在望着江忆染的向前走的背影时，眸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因为，他有预感，这次的连州之行应该并不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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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江忆染与孤狼军汇合北上时，有一封信也是传到了当今圣上江玄胤的手里。
朝烟宫御书房中，江玄胤慵懒地坐在御椅上，右手支颐着脑袋，左手虚虚握着一张信纸。
御书房中很安静，除了江玄胤，便是他侧旁侍立着的邢爽。
甚至能听到香炉中的烟渺渺飘起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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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安静持续了许久。
直到江玄胤缓缓端正身子。
他轻呼一口气，将信纸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有些疲惫地按了按眉心：“你怎么看？”
他这话，问的，自然是邢爽。
邢爽抿唇微微沉默了一下，然后才尖声开口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毕竟，江言枫那厮是一定要杀的。”
“皇宫中……”江玄胤垂下手，轻轻敲打一旁的桌子，略略沉声道，“最危险之处方为最安全之所，藏在皇宫中倒确实可能。只是，为何念棠如此确定？仅仅是推断么？”
“老奴不知。”邢爽恭敬应答，便不再多言。
江玄胤站起身，负手于身后，蹙眉道：“夜澜与朕有过约定，血雁的人不能插手皇宫中的一切。所以，这消息一定不是血雁带去的。那念棠莫名作出如此确信无疑的断言又是因何而起？他明明才醒来，并且现在又往北方而去。莫非真的只是推断？可念棠谨慎仔细，并不像如此轻易下断言的人。难道……”
江玄胤想到了一种可能。
只是这种可能未免荒唐。
饶是江玄胤自己也有些难以置信。
江玄胤终究是摇摇头，叹道：“罢了，这些事情倒也无所谓了。让青衫动吧，给我生擒江言枫。我，要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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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燕边境上，江忆染和洛海棠随孤狼军扎营于野外。
孤狼军擅长奔袭与步战，却也并非完全不用马。
像他们此番北上，便是以骑徐行。
正中央的营帐外，江忆染、洛海棠和燕九荨围着火堆烤着火。
倒也别有一种温暖。
毕竟，这一带已经可说是非常寒冷了。
半空中的细雪更是从未停过。
江忆染正和燕九荨聊着幽燕的军势，却是突然有一道修长纤细的黑衣身影从远处的阴影中显现，来到江忆染身旁。
每当此时，燕九荨都会暂时停止说话。
因为这道黑衣身影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消息要传递给江忆染。
最初看到这道黑衣身影的时候，燕九荨还以为是敌人，吓了一跳。后来才知道是自己人。但具体是何方神圣，他没有过问。因为他知道这不是他该询问的。但显然江忆染非常信任他，每次黑衣身影出现都没有避开他。
燕九荨不知道这黑衣身影的身份，江忆染自己自然清楚。
他有一支影子部队，地支十二影。不过，按照江暮玦的说话，眼下他只定了五个人，还有七人是要江忆染自己来敲定的。而这五人中，有三名可以说是摆到明处的，剩下那两人却是连江忆染都不知道身份。只不过，自千漪湖上初识以后，明面上的三人中唯有滕文煦算是基本上侍奉左右，解语真和郁鸾非则多半被江忆染安排去做了别的事情，但却并非毫无联系。事实上，他和地支十二影之间很早便确定了一套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联系方式和暗语。而眼下这几天经常来见江忆染的黑衣身影，便是解语真。
而最近之所以往来变多，自然是因为要在南边布局。
布局的目的，便是要杀人。
江暮玦猜的没错，虽然江忆染确实很想念雁九癸字营甲字队的那几个兄弟，但此次北上连州确实可以理解为幌子。
为的，便是布局杀人，杀江言枫。
之所以如此谨慎，自然是因为江忆染很清楚，就算江言枫现在被整个大楚通缉追杀，而且江玄胤确实也下了狠手、动了远比上次围杀江瑾川还要狂放的狠心思，但江言枫的藏着的力量依然是不容小觑的。
且不说江言枫和忘川之间的龃龉，江言枫在大楚经营这么久，掌管青衫的时间更是不短，在楚地一定有自己的势力，说不定青衫也早被其渗透，如果想要藏身或者逃命实在是太简单了。
因而，必须谨慎，必须布最好的局。
像江言枫这样的人，往往都很胆小、很惜命，一旦打草惊蛇，恐怕就再不会有机会了。
幸运的是，江忆染在化作魂魄状态时曾经在金陵皇宫见到过江言枫的存在，这也可说是因祸得福了。
这，绝对是一个契机。
如果说，再没有这个契机之前，江忆染对猎杀江言枫毫无把握。
那么有了这个契机，他便有了五成把握。
至少，他的局才可算是缓缓搭建起来。
现在，他虽是北上，却和雁城那边保持联系。
此番不带滕文煦随行，便是要让其总领南边的事务，包括对血雁的调度。
特别，是对七星以及二十八宿的调度。
他曾对江暮玦说过，七星的仇就要七星来报。
是因为，那个晚上和云旭桓一起命丧江言枫之手的黑衫蒙面女子，正是七星之中的天璇。
所以，此仇必报！
而且，也必须由七星亲手来报！
江忆染对血雁的感情，其实远比外人想象得要深。
因为，他从来没有把血雁当工具。
血雁的每一个人，无论是雁子，还是五音，他从来都是视作朋友。
这种感情，只要血雁中的人和江忆染自己能感觉得到。
其实，在他从秦国回来之后，江暮玦就已经开始把血雁逐渐交到自己手上，所以他与血雁的交集自那时起便愈来愈多。
他和七星，其实都挺熟的。
像开阳、天枢、天权与瑶光，是江忆染在去秦国之前就认识的。
而玉衡呢，后来在颍南城之变里也是结下了缘法。
但其实，他和天璇、天玑的关系也很好。
并且，其实一直以来，他印象最深的便是天璇和天玑。
因为她们是双胞胎姐妹，一个冰冷如雪，一个俏丽如火。
他知道。
天璇死后，天玑很伤心。
可她的伤心无处宣泄。
因为她知道，哪怕以血雁的力量，也很难杀死江言枫来报仇。
作为血雁的少主，江忆染更难过。
所以，他一定要报仇。
带着血雁一起报仇。
哪怕只有一丝希望。
也一定要杀了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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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三十五章 下棋
江忆染听着解语真在耳畔轻轻汇报着南边的消息，略略颔首了一下，然后微笑着喃喃了几句。
解语真点头，随后便身形一晃，消失在夜色中。
燕九荨举起身边的酒壶默默啜饮了一口酒，轻瞥了解语真一眼。
江忆染注意到燕九荨的目光，洒然问道：“怎么样？这几天你也都看到了，她的身法匿形比之孤狼军如何？”
燕九荨咧嘴笑道：“同境界下的话，应该算是旗鼓相当吧。二者的侧重有所不同。一个更像蛇，一个则是狼。”
江忆染双手撑在后面，微微仰头望着星空：“确实，差不多是这个道理。”
燕九荨明白江忆染有心事，所以没有多说什么话。
而洛海棠也很清楚江忆染在想什么，将右手轻轻放在他微微有些发凉的左手上。
江忆染看着夜幕中时隐时现的星星，看了燕九荨一眼，轻声说道：“燕统领，你喜欢下棋么？”
燕九荨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江忆染突然问这个，稍稍怔了一下，然后摇头道：“不太会。我也算是个粗人，弄不懂这些东西。”
“我原来是挺喜欢下棋的。可越到后来，我一想到下棋，就莫名有些难受。倒不是说不喜欢下棋了，只是想到下棋的时候很快又会想起一些别的事情。”江忆染苦笑一声，“世事如棋啊。有人做棋子，有人做棋手。这才是这世道最悲哀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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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最后，燕九荨终于明白了江忆染的意思。
然而，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于是，他也抬起头，看星星。
一时间，四周寂寂，只有木柴燃烧的噼里啪啦的声音。
“下棋的感觉，是怎么样的呢？”燕九荨微微垂下头，喃喃道。
江忆染知道他所指的下棋是什么。
所以，他很平淡又带着莫大的戚哀说道：“有操纵的感觉，也有不被操纵的感觉。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至少，我不太喜欢。”
燕九荨没有说话。
他在想。
想江忆染说的话。
江忆染没有太在意燕九荨的反应，微微攥住洛海棠的手，摇头说道：“你应该也能猜到，这几天之所以总是会有黑衣人来与我通报消息，是因为南边在布局、在杀人。有时候我就会想，这时候的我，是不是也是在下棋。怎么自己终究变成了曾经讨厌的模样？”
说话的时候，江忆染微微颤抖着。
然而，这种颤抖很轻微，只有握着他的手的洛海棠能够感觉到。
这时候，燕九荨突然明白了。
大概是突然想通了很多东西。
他抬头看向江忆染，用很坚定的声音说道：“少主，不一样的。我知道，少主是在害怕，害怕自己变成那种只会把别人当工具的人，但少主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有些人下棋，为的是自己的私欲，但有些人下棋，为的却是别人。我虽然是粗人，却也知道这一点。”
他很自然地想起了多年前秦楚布下的那个针对蜀国的迷局。
他也很自然地想起了那个努力想要逆流而上破局的少年。
所以，他很自然地说了这些话。
所以，江忆染很自然地怔了一下。
然后。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仰天笑了起来。
笑声很大，让得不远处孤狼军的士兵们都倍感好奇。
一旁的洛海棠也是莞尔一笑。
停住笑声，江忆染眉眼微垂：“谢谢。”
“身不由己，谁都不喜欢，或许，有一种下棋，是能让棋子自己动的呢？”燕九荨摇头，眸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江忆染保持了沉默。
因为他在想另外一件事。
这个天下，最强的那个棋手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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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城外的某座小丘上。
滕文煦、韩衣尘和玉衡并肩站着。
滕文煦似乎刚收到什么消息，手里捏着一张小纸条。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沉声说道：“金陵那边传来消息，皇帝陛下确实按照少主的意思做了。而且少主也猜得没错，江言枫那厮很警觉，而且应该是也掌握了不少信息，闻风而动，在搜捕之前便是逃出了金陵城。现在，正沿江而下。”
说罢，他看向玉衡，似乎在征询她的意见。
“嗯。”玉衡微微点头，轻轻应了一声，“你来安排就好，这是少主的意思。我们只负责杀人。”
滕文煦苦笑一声。
说得轻巧，自己身上的压力现在可是大得很呐。
江忆染将南边的事情暂时都交由他来处理，算是对他绝对的信任。他自然也想将这边的事情处理好。不过，要布这样一个局，猎杀如此强悍的地仙境修行者，实在很考验他各方面的能力，尽管有江忆染隔空指挥，但他的心中也是忐忑不已。
忐忑归忐忑，该接的担子还是得接下。
毕竟，不能辜负那一份信任。
滕文煦深吸一口气，徐徐说道：“按原计划走。如果不出意外，他应该会往沛陵来。”
“沛陵？”玉衡微蹙秀眉，“他会往我们血雁的地盘跑？”
“我和少主分析过江言枫那厮的性格。”滕文煦娓娓而言，“他谨慎多疑，喜欢故布迷阵、走险路，藏身金陵是如此，取道沛陵亦是如此。所以，这也算是赌。”
“万一他不从这走怎么办。”玉衡提出了很致命的问题。
这个问题江忆染和滕文煦自然也考虑过。
所以，滕文煦有些无奈地说道：“我们的杀局只够布置在一个地方。若是他不走沛陵，他一样会死，只不过就没法让七星亲自手刃了。”
“一样会死，又是什么意思？”玉衡眨了眨眼睛。
滕文煦脸色略略冷厉了起来，幽幽说道：“少主说过，必杀江言枫。我们的力量不够，没办法的时候便只能借重其他力量，少主都已经安排好了。天罗地网，无论江言枫去哪，都只有一死。”
玉衡点头，沉默，过了好久，又忽然开口道：“其实我相信少主。既然少主说江言枫会走沛陵，我也这么觉得。”
滕文煦怔了一下，然后洒然一笑：“我也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三十六章 长夜奔驰
继续往北，江忆染一行在锦州再度停留一夜。
晨起等候孤狼军收拢营帐时，江忆染北望复南望，心事重重。
按照本来的安排，对江言枫的杀局是要他亲自收网的。
也就是说，江忆染本来就是要在半途暂离孤狼军的。
这件事，江忆染告诉了洛海棠，但没有和燕九荨说。
之所以如此，还是为了防备江言枫和他背后的势力。
但如果过了锦州，再南返至沛陵一带，时间上恐怕就来不及了。
可是，南边并没有消息传来，并不确定江言枫是否已踏上沛陵的路。
孤狼军不可能陪他停下来等。
这样破绽太大。
但江忆染自己必须停下来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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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拢营帐还需一小段时间，江忆染看着洛海棠，轻轻点了点头。
洛海棠会意，颔首为应。
江忆染则是走到了燕九荨身边：“燕统领，借一步说话。”
******
左近的一处小丘上，江忆染和燕九荨并肩而立。
“你要南下？”燕九荨看了一眼江忆染，有些吃惊。
江忆染点头：“由我来收网，是本来就安排好的事情。如果我不在，也很难杀江言枫。”
“可少主前不久才受了重伤。”燕九荨深深蹙眉。
他必须为江忆染的安全考虑。
哪怕知道南边的局是由血雁布下，血雁的力量必然早已就位。
江忆染微笑：“你也知道，我是从阎王殿里逛了一圈回来。诸多内外伤早就被医仙他们给治好了。我醒来以后，除了有些虚弱外，便是修为降了些许。其他，就再无大碍了。”
燕九荨摇头道：“修为不够就更要谨慎行事了。我记得少主你醒来后便跌落妙真境界，那江言枫可是接近地仙巅峰的存在，怎能以身犯险。”
江忆染轻挥袖袍，一股玄妙的气息向四周徐徐泛开，洒然道：“放心，醒来后我就没有停止过修行。重修要比起初轻松许多，如今我已重回地仙了。”
燕九荨微感愕然，然后便是摇头失笑。
他瞎担心什么呢？
少主的性子，一直都是谨小慎微，定然是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
燕九荨收敛笑容，认真说道：“需要我做什么。”
江忆染压低了声音：“我会先在这周围等待南边的消息。一旦消息传来，便兼程南下。我需要几匹马。只需散落周围即可，我到时自会牵来。另外，小海棠会随队北上，要有人假扮我，装作我还在的样子。”
“少主担心孤狼军中有内鬼？”燕九荨很自然地想到这一点。
江忆染摇摇头道：“倒也不是。只是害怕，周围会有眼睛。”
燕九荨点头。
江忆染拍了拍他的肩膀，洒然笑道：“南边事情处理完以后我就会北行，赶上你们。在我回来之前，可要保护好小海棠。”
燕九荨神情一沉，眸中闪起真正如狼的狠厉，正色抱拳道：“诺。”
******
孤狼军离开了。
只剩下江忆染一个。
江忆染站在小丘上，负手南望。
等待。
接下来，只需要等待。
但其实也有可能永远也等不到。
可江忆染相信。
相信自己的判断。
相信滕文煦的能力。
相信血雁的所有人。
江忆染只是一动不动站着，微微闭上眼。
却好像在修行。
时间流逝，他的修为竟是在一天的时光里缓缓增加。
这和心境有关。
越纯粹，修行自然越顺遂。
夜幕落下。
星月升起。
星辉月华之中，江忆染的境界提升得更快。
月上中天，已是夜深。
江忆染睁开了眼。
因为。
他已然等到要等的人。
那道鬼魅般的黑衣身影一如往昔地出现在眼前，轻轻一礼，幽幽说道：“少主，来了。”
江忆染眼眸一亮，有炽烈的光芒在闪动。
“好！我先去，你后来。”他只轻轻说了一句，身形便是消失在原地。
解语真望着江忆染消失的地方，恍惚之余，也隐隐有些期待、有些仰慕。
******
夜很长。
但留给江忆染的时间却不多。
他纵马而驰。
一分一毫的懈怠都可能是罪过。
可他也有些心疼座下的骏马。
于其何辜。
所以他控制得很好。
每一匹骏马到极限时他便换一匹。
最后，竟无马可乘。
但他也知道。
沛陵快到了。
只是不知，江言枫到了么。
想到这，江忆染便心火如燎。
江忆染是个很冷静的人。
可每次念及江言枫，他便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必杀此人。
这是他这段时间唯一的信念。
于是。
他开始御风而行，不再怜惜法力。
尽管知道不久后就会有一场大战。
如果连赶都赶不上，这些法力留着又有何用。
那不如肆意宣泄。
酣畅淋漓地来一场长夜奔驰。
那一瞬，江忆染御风，如风。
仿佛融进了夜色，化作一道淡淡的光，向前掠去。
风，无形。
光，亦无形。
无视一起。
穿透一切。
这一刻，江忆染快到了极致。
快到了几乎让人感觉停不下来。
******
沛陵，是幽州东南的一座小城。
一座再平凡不过的小城。
为什么会在这里布局呢？
因为当初，江言枫截下云旭桓三人的地方就在沛陵境内。
现在，曾经的那座林子里，同样也有三个人在明面上出现。
一个着鹅黄衣衫，坐在枝桠上，看似漫不经心地晃动双腿，正是玉衡。
另外两个，倚着树干相背坐着。
其中一个，正是曾经在金陵城与宫、瑶光一同行动的天权。
剩下一个，身着灰衣，脸上有一道疤痕，身前有一柄刀直直地插在地上。
在最早最早，江忆染勉强算是第一次涉入血雁的那次行动中，他出现过。那一晚，他和一名书生一同猎杀大凌山中藏着的红衣，当然主要目标是那位地字级红衣岳罗轩。
他其实也是七星中的一员。
开阳，是也。
三人似乎也在等待着什么，互相都没有说话。
直到某一刻，玉衡突然眨了眨眼睛，开口道：“开阳，你在我们七星中，修为最高，你觉得我们这次猎杀江言枫，有几成胜算？”
开阳没有立刻回答。
他略略沉默了一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三十七章 猎物
开阳深吸一口气，眼神复杂地说道：“实话实说，我觉得不超过三成。”
天权愕然道：“这么低？不至于吧，我们毕竟这么多人，而且有少主的阵法。”
玉衡眨了眨眼睛，没有发表意见。
开阳蹙了蹙眉，沉声道：“修为越到了高深处，实力上的差距就很难用数量去弥补了。而且，那阵法我们虽然演练过，但少主也说那是他自己衍出的，从来没有试过。若是将希望寄托在这上面，未免有些缥缈。”
天权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因开阳说得确实有道理。
玉衡却是摇头轻笑：“开阳，感觉你还是对少主不服呐，话语怎么一冲一冲的。”
其实她自己之前也多江忆染不是特别服气，但自从颍南之变以后，她也就彻底改观了。
甚至，她说的话也开始多了起来，性子远比以前开朗明媚
只因为在泶水畔，江忆染的那一句不知是不是认真说出的笑言——
多说说话，心事不要总埋着。
这是江忆染带给玉衡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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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江忆染并不知道。
而此刻，面对玉衡的话，开阳扯了扯嘴角：“也许吧。我不擅长什么谋诈，更相信自己的刀。总听你们说少主有多么优秀，可接触毕竟少。最开始倒是有过些许交集，可那时候他还是个烛照境修行者。要想让我完全服气的话，至少得先赢过我的刀。”
天权呵呵一笑，看热闹不嫌事大：“不是我说，一对一你多半会输。金陵城那几战，你又不是不知道。”
开阳眉眼微垂，笑道：“总要试试。”
“杀了江言枫，我便给你这个机会，如何？”
云淡风轻的声音传来，一道身影便是落在几人面前。
正是江忆染。
只见他负手微笑着，一袭黑衫仿佛从夜色中捞出一般。
“少主。”
开阳与天权立即起身，玉衡也是从枝桠上跳下来，各自施礼。
江忆染点点头，笑道：“在我面前不用那么拘谨，我没有我爹那么威严。”
玉衡三人也是相视一笑。
紧接着，江忆染便是收敛笑意，正色道：“情况，怎么样了。”
“快了，距此，还有百里。天枢和瑶光在跟。”玉衡幽幽说道。
“天玑呢，她人在哪。”江忆染问道。
江忆染话音刚落，另一道还是显得脆生生的声音便是响了起来：“少主。”
江忆染转身，一道娇小的身影便是映入眼帘。
只见眼前的姑娘，穿着一袭幽青色衣衫，双唇薄如柳片，紧紧抿着，两只眸子大而灵动，头发偏短，微微披在肩上。
这个看起来比江忆染还要年轻的姑娘便是天玑。
七星中最年轻的一位，也是修为最低的一位。
血雁，并不是无敌。
血雁的人，也会死。
就像天璇一样。
所以，血雁，也会有人员的更替。
天玑和玉衡事实上都是江忆染去秦国那一年成为七星的。
她们的前一任都在那一年身陨。
也正是那一年开始，恰好互相是亲姐妹的天璇与天玑在血雁内部有了璇玑双姝的名号。
可是。
天璇死了。
最痛苦的那个人，无疑是天玑。
其实。
如果抛开血雁的外衣，她还只是一个青涩的、待字闺中的小姑娘而已。
但偏偏。
她是血雁中人。
她是血雁七星之一。
所以。
她必须承担她本不用承担的一切。
很残酷。
很现实。
也很无奈。
没有办法。
真的没有办法。
看着眼前的姑娘，看着她有些泛红的眼眶，江忆染叹了口气。
伶俐如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到最后只缓缓挤出几个字：“天玑，你怎么样。”
天玑轻吸一口气，还带着些许稚气的眉眼间浮起冷厉，将刚刚的些许柔软尽数掩盖：“可以杀人了。”
江忆染表面上轻轻点头，心中却不知为何涌出了几分戚哀。
然而，现在还不是戚哀的时候。
江忆染沉住心情，幽幽道：“既然人都齐了，那便等猎物入网。先各自隐伏，等我信号。”
众人颔首施礼，各自散开，向幽暗处隐去。
而江忆染也是转身走向黑暗。
只是，没走几步，他便不得不停步，伸手掩住嘴，轻轻咳嗽。
等他放下手，掌中已然是点点猩红。
江忆染皱眉，然后身后便是传来轻轻的问询：“你受伤了？”
江忆染知道是谁，虽然不太想让其他人知道，但没办法，身后那个声音的主人确实是无比细心，她发现了其实也很正常。
他无奈地转过身，看着眼前的玉衡：“路上赶得太急，牵起了伤势，没有大碍，找个地方调息就好。”
玉衡看了江忆染一眼，眨眨眼睛，低声说了一句“嗯，那你自己小心”便转身离去。
留下江忆染微感愕然地望着远去的她。
******
江言枫感觉不太好。
应该说，非常不好。
从金陵出来以后便一直觉得好像有人在跟着自己，可偏偏怎么也找不出来。
几次好不容易似乎要揪出跟踪的人了，却都功败垂成。
于是，他不断改换方向，并且选择了一条寻常人绝对不敢走的路。
他要取道沛陵，去雁城。
若是换作其他人身处他的状况下，肯定不敢走这条路。
毕竟，血雁和燕世子对他是要多恨有多恨。
但他偏偏就敢。
他是个很谨慎的人。
甚至可以说谨慎得有些极端。
这种极端的谨慎让他敢于在极端的凶险中去寻极端的、无法撼动的希望。
只是，哪怕走上这条凶险的路，那种被人隐隐的跟踪的感觉还是怎么也甩不掉。
其实，他并不是特别害怕有人拦路。
以他的实力，脱身并不难。
然而，这种被人跟着的感觉实在有些难受。
这种感觉，在他飘进沛陵的一片林子后衍到了极致。
他也终于恍然发现，这种感觉到底是怎样的感觉。
这种感觉，分明是被当作猎物的感觉。
从此刻起，江言枫开始意识到，自己已经踏入了一个局。
一个专为他准备的局。
江言枫的心情现在无比阴沉。
从来，都是自己把别人当作猎物。
何时，轮到别人将自己当作猎物。
这样的情况，反倒激起了他的凶性。
穷途的狼，反而是最凶狠的。
这是规律。
这是天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三十八章 复仇的星月
也正是因为这种凶性，让得江言枫在进入林子后反而放缓了速度。
既然知道了这里有局，那便先破局！
来的是些什么人，他大约也能猜到，倒要看看，血雁到底有何本事！
江言枫负着手，在林中静静向前。
他的面容看似平淡，实则眉眼间浮着深深的凶厉与阴沉。
按理来说，他原本是龙虎山的修道之人，心性不应当如此狠厉阴晦。
但有些事情，远非表面所见的那样。
江言枫当初入龙虎山，本就是楚国皇室的一步棋。
为的，便是控制龙虎山为己所用。
而现在，事实上也基本上达成了当初的目的。
作为当年的楚国皇室在龙虎山布下的最强悍的一颗棋子，江言枫自然不是善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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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的一时修道，可抹不去他心中的凶性。
他在龙虎山获得的，只是强大的功法秘术罢了。
否则，一个心中向道的人又怎么可能掌控大楚的无情杀器——青衫。
此刻，江言枫周身自有一种玄妙的气息氤氲开去，许多细微的角落似乎有丝丝缕缕的电芒闪动。
忽然，在某片落叶层层的林中空地上，江言枫停住了脚步。
他微微抬头，又微微低头，眉眼间浮现出古怪的表情。
紧接着，他开始笑。
癫狂的笑。
阴森的笑。
他一边笑，一边语气戏谑地说：“有趣，真是有趣。我说为何要选这个地方设局。我想起来了。原来，这里是那个晚上我杀人的地方。”
四周寂寂，无人应答。
可江言枫确定，一定有人能听到他说的话。
他冷笑一声，幽幽道：“血雁的诸位，既然来了，却不敢现身么？未免失了威风。”
“谁说不敢。”一道清朗的淡笑声传来，江忆染的身形便是出现在江言枫面前。
不过，只有江忆染一人。
然而，只是江忆染一人，却让江言枫瞳孔一缩，沉声道：“你不是北上连州么？怎么会在这里？”
江忆染微笑道：“看得出来，你果然很忌惮我。只是，不知道背后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江言枫嘴角轻抽。
江忆染说的没错，江言枫确实很忌惮他。
因为不久前江忆染入金陵，怎么看都是必死之局，可偏偏还是让他活了下来。
这让江言枫意识到，江忆染的背后也有着难以想象的力量。
而且这些力量，并不是江忆染特意去拉拢的，反倒是自己聚拢在他的身边。
这，才是最恐怖的事情。
经历了金陵的变故，江言枫知道现在最恨他的，便是江忆染和血雁。所以，他一直注意着江忆染的动向。可现在看来，江忆染早就猜到了这一点，并且将计就计，设下了局。
江言枫轻吸一口气，眼神阴晦道：“这么看来，我一路上怎么也甩不掉的那些阴影，应该便是血雁的人了？”
江忆染笑而不语。
江言枫冷哼一声：“厉害，连我都瞒了过去。”
江忆染淡淡道：“瞒过你，并不是件很难的事情。”
江言枫额角青筋微跳，但心境依旧平稳。
他微微眯起双眼，漠然道：“将我引来这里，怎么？是想报仇？我杀的雁子可不少，你是想为哪个报仇？还是说，只是为你那个兄弟？”
江忆染没有立刻说话。
他保持着微笑，但一双眸子里却有光芒在闪动。
江言枫见了，自嘲一笑。
到了江忆染这种境界，想要言语激将，果然是件很难的事情。
江言枫负手于身后，嘴角微勾道：“所以，还有别的人么？可不要和我说，你已经自信到以一人之力与我一战的地步。”
江忆染摇头：“当然不是。只不过，在送你上路之前，还想问几个问题。”
“哈哈哈。”江言枫大笑，“且不说你能不能送我上路，你觉得我会回答么？”
江忆染并不理会，径直问道：“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别跟我说为了大楚，你不是那种人。”
江言枫的脸色完全阴沉下去：“我说了，我什么都不会说。”
江忆染却好像成了无赖，也不管江言枫的话，自顾自淡淡问道：“你和忘川又是什么关系？你何时与公冶无生他们搭上线的？这个……”
江忆染还想继续说。
但江言枫显然不愿意再给他机会了。
江言枫的脸色，已然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猛然挥手，掌心雷光迸现。
龙虎山秘术，掌心雷。
一道雷电自虚空中衍生，仿佛长剑一般刺向江忆染。
江忆染身前衍化出赤蓝两道光芒，相互交衍凝成一道漩涡，接住那柄雷剑。
然而，雷剑的威势难以置信地强，不过被漩涡阻滞了两息功夫，便是撕裂了漩涡。
只不过，漩涡也是让雷剑偏离了方向，原本该刺中心窝的雷剑却只是从江忆染的肩头划过，飙起一道血线。
江忆染整个身形也是被雷剑的力道带出去数丈。
然而，江忆染根本不在意。
他踉跄地止住身形，一直平静的面庞终于浮起了一抹疯狂：“这个天下……到底有多少人入了忘川的局？！”
“给我死来！”当江忆染不顾伤势说完这句话，江言枫已然变了脸色，无比阴狠地厉喝一声，手掌微微往下一压，又猛地抬起。
无数雷霆从四周的虚空中涌出，像一只只小蛇般汇聚到江言枫的掌心。
江忆染完全不顾肩头涌出的鲜血，秋水剑浮现在手间，向上泼洒出一道清辉。
这道清辉，化作雁子的形态，直上九霄，消失在夜色中。
以此为引，整片林子都仿佛起了变化。
无数的星点从整片林子的各个角落徐徐涌起。
刹那间，整片林子变成了一片星海。
那感觉，就像被夜空撷到了人间。
星点托起了如水的月华，幽幽氤氲着。
这是复仇的星月。
带着无数人的意志，涌现在这片林子中。
江忆染收起秋水，双手轻轻一合，一柄星月长剑便是缓缓铸就。
江言枫却好像无比不屑，只是不断聚集着雷霆，脸色狰狞道：“七星，嘿嘿，只来了这么些人么？五音呢？他们怎么不来？单凭你们几个想杀我？痴人说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三十九章 七星（上）
江忆染没有回答江言枫。
因为，没有这个必要。
江忆染说过，七星的仇，七星来报。
七星来这里，是报仇的，不是送死的。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江忆染有赢的信心。
信心，是要证明。
所以，现在要做的，就是挥剑。
江忆染挥剑，斩出一道弧。
星月的弧光撕裂虚空，掠向江言枫。
江言枫握拳，掌心的雷霆化作无数蛟龙射出，吞没了弧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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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忆染横剑向前，无数的星月笼罩在他周围，像撑开的伞。
与此同时，江言枫侧后方的阴暗处，一道光芒闪出，向着江言枫脖颈处斩落。
江言枫冷笑，垂落在侧的左手微微伸出，五指摊开，一方玉色小鼎便是显现。
一圈圈玉色波纹向四周荡开，与那道光芒相格。
这玉色波纹看似寻常，但实则蕴含着极强的力量，直接将那道光芒震开好远，将许多树木拦腰折断。
此时，江忆染的身形堪堪破开蛟龙。
他挥剑前荡，融刀势于剑，瞬间斩出无数下，若红线翻飞。
千千舞。
红线刀中的一式。
星月凝线，竟是将那些玉色波纹不断切割开，刀意笼向江言枫。
而远处那堆被之前的光芒撞断的草木间，一道身影从烟尘中站起，正是开阳。
开阳抹去嘴角的血，一挥手，星月凝成长刀落于手间，再度向江言枫冲去。
然而，江言枫却似乎很轻松，一手悬起玉色小鼎，一手不断挥洒出雷霆，便是轻松地将江忆染和开阳的刀剑拦住。
又是一道玉色波纹弹开开阳的刀，紧接着一掌雷霆穿过无数星月之线，拍在江忆染的胸膛，江言枫露出戏谑的笑：“如果只有如此，你们，可以去死了。”
话音落下，江言枫便是陡然消失在远处，几乎又在瞬息之间出现在江忆染身后，反手一掌雷霆拍向江忆染。
“缩地成寸！”开阳瞳孔一缩。
这一掌，若是换作同境界的其他人，恐怕根本拦不住。
可江忆染的实力本就远强于同境修行者，岂能以常理来测。
但见其身形一晃，便是化作两道影子分开，出剑。
一者挑，一者劈。
两柄星月长剑恰好咬住江言枫的一掌。
只不过，星月长剑根本无法破开江言枫的护体罡气，很快便被一层层涌动出的雷霆渐渐噬得稀薄。
但。
事实是。
那一刹，江言枫的行动确实被限制了。
七星，都是实战经验无比丰富的人，战斗嗅觉都无比敏锐，岂会放过这个机会。
开阳厉喝一声，手中的刀，瞬间燃起了星月之火，向江言枫的肩头狠狠斩落。
而从另一面的暗处，一条星月长鞭，飞绞而来。
江言枫皱眉。
这一皱眉，并不是说他应付不了这些攻势。
只是，他忽然发现，这些星点月华中蕴含的威势似乎比之前强了些许。
这实在有些古怪。
然而，古怪归古怪，战斗还是要继续。
想来，只要自己小心些，终究是没有大碍。
一念已毕，他的周身便是突然浮现出九道黄纸符箓，符箓连成一圈，绽出无数道家真言。
紧接着，其中一道黄纸符箓，便是熊熊燃烧起来，漾出数道明黄光芒。
其中一道将那星月长鞭径直消融于虚无，另一道则是磨去了开阳长刀上的星月之火，让原本声势浩大的一刀最终甚至破不开江言枫的护体罡气。
剩下几道光芒则是径直打向江忆染。
江忆染的两道影子略略一晃便是退开好远，再合二为一时，手中已然再现一柄星月长剑，轻轻一荡，仿佛拉开一扇画屏。
朱颜剑诀，画屏揽。
那几道光芒却是凌厉异常，仿佛撕裂白纸一般破去了画屏，打散了江忆染手中的星月长剑。
“黄天道符，还真是尽得龙虎山真传。”江忆染扯动嘴角，喃喃道。
而江言枫那边，则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向之前的星月长鞭掠来的方向微微一招手。
一圈白气虚影荡出，一道娇小的身影便是从阴暗的角落中被扯出，狠狠砸在地上。
那道娇小身影踉跄起身，正是玉衡。
她清秀的眉眼间满是执拗的神情。
江言枫却是无比漠然地一抬手，一道雷霆凝刀斩落。
就在此时，又一道修长身影出现在玉衡面前，双手在身前轻画一道线，一方星月太极便是浮现。
星月太极和雷霆长刀同时崩碎，可那道修长身影的嘴角也是渗出鲜血，闷哼一声，显得有些萎靡。
这道修长身影，作书生打扮，穿皂色长衫，正是七星之中的天枢。
与此同时，江忆染再度欺身而上，重新凝聚的星月长剑疯狂斩落。
他的剑招看似毫无章法，实则却暗藏玄机。
像是勾出一朵又一朵的花。
百花缭乱剑掣花式。
若是白秋潋在此，一定会大感惊讶。
谁能想到，江忆染仅仅是一次交手，便几乎已经能摹出百花缭乱剑来。
尽管差了几分味道，却已得其形，甚至有了几分神意。
只不过，此间神意，却是江忆染自己领悟出来的意，而非东离剑庐素来传承的百花缭乱剑之意。
江言枫对着一手掣花式显然也感到有些惊讶，不过也并不是特别在意。
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的花招，都是空无。
江言枫只是轻轻一弹身侧还剩下的八道符箓中的其中一道。
这道符箓熊熊燃起，跟前一道一般，绽出明黄光芒，将星月长剑和涌出的剑意尽数抹消。
然而，让江言枫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长剑已消，可星月之韵犹在，依旧勾勒出无数狂乱的花朵。
霎时间，有如万紫千红。
狂花式。
无剑之狂花式。
这些神韵狂乱地拍打在江言枫的护体罡气上。
江言枫感觉到了威胁。
不仅是江忆染远超常人的剑境。
这其实只是次要的。
最重要的，是先前就让他感到奇怪的那件事。
这一次，他再度发现，那些星点月华，以及其中的神韵似乎再一次变强了。
江忆染说的没错，江言枫是个很谨慎的人、
所以，他无法忽视这细微的变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四十章 七星（中）
江言枫是何等的境界与眼力。
这些细微的变化让他很快有了自己的猜测。
尽管他依旧无法确认，但他可以肯定的是，只要杀了七星中任何一人，绝对就能破局。
所以，他很快锁定了玉衡。
当然，他知道暗处藏着的几人中似乎还有比玉衡修为更低的。
但那终究是暗处。
谁知道江忆染是不是又布下什么诡计。
对于江忆染这种人，每一步行动都必须慎思，防止其人出什么阴招狠招。
相较起来，玉衡这个明面上的猎物显然要让江言枫暗心许多。
十息，只需要十息。
江言枫有自信直接杀死玉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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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区区一个妙真境修行者罢了。
放在往常，他杀之就好比捏死一只虫子。
这十息功夫，还是估计了可能出现的变故而给出的。
既然要杀，那江言枫便不会犹豫。
自然也要用大杀招。
江言枫轻轻一抛玉色小鼎，小鼎悬在他的头顶，放出一篷玉色细线，缠向江忆染的剑势。
另一边，他直接拈起身侧的两道黄纸符箓，轻轻一吹。
两道黄纸符箓纠缠作一道明黄小剑，倏忽刺向玉衡。
江忆染感觉到江言枫的杀意，嘴唇微抿，低喝一声。
原本狂乱的剑式在瞬间消散，他只是双手握住剑柄，向江言枫的心脉狠狠刺出，然后上撩。
扫茫然。
当初曾经破去诛仙一剑的剑势。
如今再现。
剑气若鸿鹄。
那些玉色细线被直接斩断。
另一边，符箓小剑飞掠如风，巨大的威能压缩在指尖大小空间里。
开阳、天枢、玉衡三人同时做出了反应。
开阳挥刀，带起一道星月匹练，斩向符箓小剑。
仿佛半空起了虹霓。
天枢的手中现出一支毛笔，挥动。
仿佛挥毫作画。
一道道墨影激荡而出。
玉衡，向后疾退。
星月长鞭不断舞动，在身前带起一道旋风。
然而，结果呢？
江忆染那边，算是小有成效。江言枫显然还是低估了江忆染的这一剑。他直接唤那玉色小鼎去挡，结果，但听“叮”的一声，玉色小鼎上出现了裂纹，丝丝缕缕的星点月华钻入裂纹之中，而玉色小鼎自身则是黯淡下去，“嗖”的一声掠进了江言枫的衣袖中。
玉衡那边，却有些惨烈。开阳的一刀根本未能阻住符箓小剑，符箓小剑上传来的威势，直接消解了开阳挥出的刀影霓虹，将他的身形再度震出好远。而天枢的那些墨影，更是如雪遇沸油，纷纷消融。符箓小剑直接悍然击碎了天书手中的墨笔，继而穿透了他的手臂，向玉衡掠去。玉衡身前的星月旋风越舞越大，可还是在瞬间崩碎。半丈，离心脉只剩下半丈之遥。玉衡紧抿嘴唇，没有害怕。因为她相信那个人。他既然说，七星可以报仇，而且不会有人任何人殒命，那便一定是这样。她相信，她真的无比相信。
有时候，相信，就能成真。
一道身影陡然出现在玉衡身前，一拳轰出。
星月凝拳风，拳风之中摇曳着五色光芒。
五极天华碎。
七曜璇玑策中至刚至猛的一式。
但听轰然一声炸响，符箓小剑崩碎开来。
场面出现了片刻的停滞。
众人似乎都没有反应过来。
可下一瞬，江言枫反应了过来。
他皱眉，反身凝雷霆，一拳轰向刚刚击毁掉玉色小鼎的江忆染。
本该能够与江言枫的周旋的江忆染此刻却是毫无还手之力，整个人都被雷霆撕扯成了碎片。
但，也只是被撕成碎片而已。
这些碎片消散开去，化作点点莹光。
“幻术？”江言枫喃喃。
反观玉衡那边，挡下那符箓小剑的，赫然就是江忆染。
只不过，虽然他拼掉了符箓小剑，可自己也受了不小的伤。
丝丝缕缕的鲜血从他右边的袖管里流淌出去，他的右手垂落在侧，看起来很无力的样子。他的嘴角带着血，身躯也微微颤抖着。
很显然，他伤势不轻。
但他的嘴角却是带着笑。
可是，他身后的玉衡却是有些心痛。
她望着江忆染，颤声道：“少主。”
江忆染微微侧首，摇摇头，洒然笑道：“小事，继续。”
话音落下，江忆染便是化作一道魅影再度欺身而上。
天枢看了一玉衡一眼，向她微微点头，身形却是重新隐没在黑暗中。
另一边，江忆染却是再度和江言枫战在一起。
他虽然受了伤，但战意更加盎然。
这是属于暮云府的血性。
暮云府的男儿和女子，都只会愈战愈勇，而不会言弃言馁。
江言枫自也感觉到了江忆染身上的战意，但让他更在意的，是那不知为何又强起来几分的星月之力。
江言枫感到了一丝淡淡的焦躁。
这丝焦躁很深，但毕竟是有了。
而原本，这种焦躁是不可能出现的。
江忆染此刻的进攻，依旧是百花缭乱剑。
按理来说，这并不是他最熟悉的剑法，可他还是用了。
因为这剑法足够快。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这是很早时候流传在红尘间的古谚。
这话虽然不完全准确，但确实有其道理。
像现在，江忆染已经知道江言枫恐怕是察觉了些许星月的奥秘，并且杀意正浓。为了不让他抽身出来攻击七星的其他人，他就必须完全缠住江言枫。事实上，场间也只有他和开阳能勉强与江言枫近身颤斗。所以，他选择了百花缭乱剑这样的快剑。足够快，那江言枫就无法分心。刚刚，既然江言枫还有空隙抽身出来进攻玉衡，那便代表，江忆染的剑还不够快。
当然，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只要江忆染的剑足够快，那么任何技巧便是无用。江言枫就只能选择以力破法。而此刻，他一定会露出破绽。这个破绽，依然是江忆染想要寻找的。
所以。
快。
要更快。
极致的快。
一朵朵星月之花不断被勾勒出来，砸在江言枫身上。
这是真正的狂乱。
就好像一重重海浪疯狂地拍打江言枫的身躯。
想要将其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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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四十一章 七星（下）
不得不说，江忆染的快剑让江言枫都是感到些许惊艳。
换作他来，恐怕也很难达到如此的境界。
只是，也仅此而已罢了。
江言枫别的不多，唯独法宝众多。
你的剑再快，若是破不了防，一样无用。
当然，江言枫不会小视江忆染剑势中的强悍意蕴。
须知，他之前的那方玉色小鼎可不是凡品，却一样被江忆染给砍报废了。
江言枫轻轻一拂袖，一方雕刻着玄武的小印便是悠悠飘出。
玄武小印放出幽蓝色光芒，像罩子般将江言枫笼在内里。
这幽蓝罩子一出现，江忆染便是感觉不妙。
自己的星月长剑砸在上面，就好像用普通人的肉掌砸在石头上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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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忆染感觉虎口发麻。
但他没有因此停止攻势。
他沉住心神，剑势也转沉，一下一下，宛如大锤敲砸铁器。
锤岳剑法。
前朝燕国镇岳宫的秘技。
当初，因领兵攻陷雁城有功，江暮玦被敕封为燕王，旧燕国各宗门的功法秘术，尽数入了暮云府掩玄阁。江忆染更早些的时候便号称贯通百家，对掩玄阁中的所有功法秘术，十之四五都已贯通，十之二三半知半解，剩下的十之一二则是朦朦胧胧。
这锤岳剑法看起来简单粗暴，实则暗藏玄机，讲求于细微处发挥最大的力量。
总而言之，便是追求极致的力量。
可分山岳，可锻四海。
原先的巧剑、快剑，一下子变作了重剑、沉剑。
饶是那玄武小印放出的幽蓝光幕也是颤抖起来。
江言枫的眉锁得更深，但他没有理会江忆染，还是把目标锁定在了玉衡身上。
他伸手虚虚一握，从玉衡脚边便是陡然刺出了许多荆棘，宛如一柄柄小剑从地底钻出，射向玉衡。玉衡反应也很快，脚底星辉涌动，身形一下子拔高。
而另一边，并没有急于动手的开阳此刻周身星月涌动，围绕着他手中的长刀凝聚作了龙首之形，气势已然在这一刻酝酿到了巅峰。
“龙啸七杀势！”
开阳厉喝一声，长刀划出，撕天裂地。
七重气劲，先后叠加，凝成长龙，直接笼罩了江言枫周身数丈的范围。
江忆染很有默契地借力闪身退开，松开手中长剑，双手上下翻飞，掐出诀法。
无数星月长剑顿时在身前浮现，如雨般落向江言枫。
刀势长龙与幽蓝色光芒相撞，甚至让周围出现了片刻的安静。
然后，便看到挡住江忆染锤岳剑法的幽蓝色光芒像被重击的玻璃一般崩碎开来，那方玉色消隐也是骤然倒飞回江言枫的袖袍中。
紧接着，那些星月长剑便是再无遮拦地落向江言枫。
可江言枫似乎毫不在意。
他的目光，落在远处被无数荆棘追逐的玉衡身上。
对于那些星月长剑，他只是轻轻一挥手。
这一挥手，便是有无数雷霆小蛇出现在他侧方，疯狂地吞噬着星月长剑。
他更在意的，如之前一样，是变化。
在他细微的感知下，玉衡的实力明显出现了变化。
至少，她的速度已经提高了很多。
否则，以她一开始的速度，绝对逃不过他的荆棘。
这片刻的思考，让他的动作终于出现了一刹那的停顿。
这是得之不易的停顿。
七星的所有人，包括藏在暗处的几位，全部做出了反应。
玉衡不再逃跑，反身舞动长鞭。
从江言枫的脚下，陡然刺出许多冰棱，冰棱如牢，困锁住江言枫。冰棱中不断漫出丝丝缕缕的星月，渗入江言枫体内。
开阳则是终于觅到机会欺身而上，一刀刺向江言枫的胸膛。
江忆染却是借势远远退开，半屈身子，手向地上一按、一抬，一道的星月法阵显现而出，一条星月长龙自法阵中缓缓抬起了头。
另一边的角落里，天枢重新显现出来，他挥动着墨笔，轻轻勾勒，江言枫身上便是与之呼应地出现了一道道星月锁链。
还有天权，他出现在江言枫上方的半空中，手中握着一柄巨大的星月剑，狠狠抛出，如若天降流星。
最后，是天玑。
她娇小的身影不知何时欺近了江言枫，手中的星月匕首猛地向其脖颈划去。星月匕首顺着江言枫护体罡气最薄弱的地方向前漫，探向他的肌肤。
这是真正的刺杀。
而天玑，本来便是血雁中最好的暗杀者之一。
这时候，江言枫刚刚从刹那的思考中脱身出来。
他自然感知到了江忆染他们的攻势。
他更加感知到了远超先前的危险，每一缕星月的力量似乎又提高了一个层级。
但更多的，他终于恍然。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星月的力量会不断提升。
于是，他归于漠然。
既然弄明白了隐患，那便没什么好畏惧的了。
江言枫放下了心中最后一丝提防。
他开始真正的全力出手。
他开始亮出真正的杀招。
一道金黄色光芒以江言枫为中心开始浮现。
光芒圈圈撑开，强大的威势似乎能直接抹杀一切。
所有的星月，在这金黄色光芒面前都显得软弱无力。
冰棱之牢崩散，锁链破碎为屑，天上飞坠下来的流星般的长剑溃灭，开阳和天玑直接被震开好远，甚至连已经距离很远的玉衡都被这光芒波及。
碾压般的攻势。
七星的所有人尽数被打落在地，咳着血，无比狼狈。
唯一在这光芒中挺立着的，是江忆染。
那星月之龙在他身前咆哮，随着江忆染的手势孤傲向前，倔强地想要冲破金色光芒。
然而，江忆染也撑不住了。
他感觉到骨骼仿佛都在被挤压，气血好像要被蒸腾了一般。
终于，星月之龙破碎，江忆染也被狠狠击飞出去，倒在地上，咳出一大口鲜血。
而那金黄色光芒的源头，正是江言枫身前悠悠旋转的九层高塔——
昊天塔。
江言枫负手站着，沐浴着昊天塔的光辉，仿佛藐视一切的仙佛。
看起来，似乎是七星败了。
江言枫，显然也是这么觉得的。
他冷漠而戏谑地说道：“你们，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四十二章 诛仙剑
“你们，败了。”
江言枫无比孤傲地说出了这句话。
而事实看来，也似乎确实如此。
但江忆染，却还是笑了。
他踉跄起身，笑得洒然：“你可算用出昊天塔了，它果然在你这。”
江言枫身体一僵，嘴角轻抽道：“昊天塔是在我这，又如何？”
“逼你这么个胆小无比的老油条祭出后手可是难的很呐。”江忆染笑着拍了拍手。
顿时，从这片林子的七个方位绽放出了七道星光，七道星光汇在半空中的某一处，凝成一方星盘，从星盘中悠悠晃出无数光芒，凝成光幕如倒扣着的玉碗一般将整片林子笼罩。而那方星盘上闪动着的，正是北斗七星的图案。
“梵天七星阵。”江言枫微微眯起了眼，“难道你的倚仗就是这个？”
江忆染微微一笑，没有答话。
而玉衡等人此刻也都是各自站定了特殊的方位，将江言枫围在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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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伤势似乎都没有看起来那般严重。
“装神弄鬼。”江言枫冷哼一声，轻轻一挥手。
一道金黄色光芒便是从昊天塔上掠出，打向江忆染。
金黄色光芒瞬间吞没了江忆染，江忆染似乎连反应都来不及。
江言枫微愕，玉衡等人也都脸色微变。
他们都以为江忆染应该是有后手，或者会倚仗梵天七星阵的威势，但看起来江忆染的伤势好像已经重到全面影响了判断力和反应速度，竟然毫无还手之力。
但，事实真是如此么？
金光消散，然而江忆染依旧在。
只是，他的手中多了一柄剑。
这柄剑，绽放着紫青色的光芒，将他笼在了其中。
江言枫脸色骤然变得狰狞，声音甚至有些扭曲起来：“诛仙剑？怎么可能？”
玉衡等人也都大感惊诧。
显然，他们也不知道诛仙剑竟然在江忆染手上。
江忆染微笑着，心中却有些恍惚。
自从得知云旭桓和天璇死的消息，得知宁府无数人死的消息，得知朝堂上许多本不至于死的直臣名士死的消息，得知整个大楚不知多少热血而无辜的年轻人死的消息，江忆染就一直想杀江言枫。
而直到这一刻，江忆染才终于觉得，杀死江言枫，有了可能。
******
其实，江忆染早在醒来之后的那几日，就借来了诛仙剑。
这件事，只有四个人知道。
江忆染，江玄胤，东方炼，邢爽。
江忆染从一开始想要杀江言枫的时候，就考虑了昊天塔的存在。
当初一人杀去金陵，本来就没存多少活下去的念头，所以是想借着拼着性命将两卷天书运转到极致来直接碾压昊天塔的力量，但醒来之后，他便知道，若他还想杀江言枫，这样肯定是做不到了，就算做到，那也一定会换上自己的命。从真正仿佛死亡的状态又走了一遭，江忆染发现自己还是有太多眷恋，太多执念。以命换命，这实在是亏本买卖。
但是，昊天塔毕竟是十大神器，这世上能与之抗衡的东西实在不多。
江忆染能最快想到并且最有机会得到的，便是诛仙剑。
金陵之变后，江玄胤一直觉得对江忆染有亏欠。
或许，便有借到诛仙剑的可能。
所以，在醒来后没多久，江忆染便私下拜托东方炼向江玄胤传达借剑一事，并亲手写了一封信。
当然，信里并没有提及他的计划。
事实上，整封信，只有区区十五个字——
孙儿欲杀江言枫，望皇爷爷借剑一用。
江忆染很少对江玄胤用这样像爷孙而非君臣的字眼。
就算有，大概也是很小的时候了。
其实，对于金陵之变，他对江玄胤也有着些许愧疚。
真要深究起来，自己那时候或许确实是有些莽撞了。
这简简单单的十五个字，内里不知有多少的唏嘘。
只是，对于江玄胤是否会答应，江忆染自己也没有底。
但江忆染大概不会想到，江玄胤答应得很干脆。
当时，他从东方炼那里接过这封信，身边只有邢爽，只是轻轻看了一眼，便是旁若无人地大笑起来。
笑得尽兴后，方才满心感慨与唏嘘地说了：
“借吧，一柄剑而已。”
于是，江忆染借到了剑。
在北上连州之前。
有时候，独自抱着这柄诛仙剑发呆，江忆染会想，自己是不是和它有缘。
这样一柄凶剑，对自己却好像无比亲和。
是所有人持剑都如此，还自己是个例外？
江忆染不知道。
不过，说起来，诛仙剑气素来是紫青双色，而自己的眸子也极为特殊的紫青异眸，这会不会是某种信号？
又或者，还是牵扯到了前世？
复杂。
太复杂了。
有时候，江忆染都觉得，自己身上的秘密实在多到了自己都厌倦的程度。
既然如此，那就暂且忘记吧。
自己，只需要用这一柄剑，诛杀江言枫就好。
******
江忆染轻轻握着诛仙剑，感受着涌动的剑气，以及那种莫名的亲和，心绪万千，复杂无比。
他没有回答江言枫的问题，只是轻轻反问道：“现在，我们有资格杀你吗？”
江言枫眼角狂跳，脸色数次变化，最后定格在狞然：“诛仙剑又怎样？当初的江瑾川，不是一样手持诛仙剑？最后呢，还不是给我镇压？现在，就凭你？杀我？”
江忆染没有多说什么。
他只是握住剑。
一剑荡出。
还是扫茫然。
还是一剑上青天。
紫青剑气，裹挟着无数星月。
在江忆染手里，诛仙剑和周围的星月似乎起了无比强悍的呼应。
江言枫终于变了脸色。
他感到了威胁。
很深很深的威胁。
他狂喝一声，昊天塔疯狂旋转，绽出道道金光。
这些金光，凝成一道灿然的金莲，将他护在其中。
这扫尽茫然、直上青天的一剑狠狠落在了金莲上。
刹那间，所有的声音消失了，天地仿佛陷入了骤然的安静。
这片刻的安静里，江忆染却有些恍惚。
他一下子想到了很多事情。
想到了金陵刺破紫青光芒的那一缕剑气。
想到了化作游魂时的所见所闻。
想到了睁眼刹那所见的容颜。
他突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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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四十三章 佛门狮子吼
灿烂的笑容里，江忆染却是开始无比凶狠地挥剑。
一道道紫青剑气裹挟着星月喷薄而出，似乎还带着疯意、带着狂意。
于是，片刻的安静后，便是无边无际的轰响。
江忆染不知道自己挥了多少剑。
他只知道，自己竟然感到了疲惫。
诛仙剑。
诛仙，诛魔，诛己。
它对己身消耗之大这回江忆染算是见识到了。
只是，当所有光芒褪去、所有尘埃落定，****的中心，那朵莲花依旧静静地绽开着。
不过，莲花的颜色却是变成了灰色。
丝丝缕缕的灰气旋转着，消磨着仍旧附着在上面的紫青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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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莲之中，江言枫依旧站着。
他的周身没有丝毫的伤痕，甚至连衣衫破碎的痕迹都没有。
唯一的变化，大概就是脸色变苍白了许多。
江言枫目光幽幽地望着江忆染，收掉那朵昊天塔凝出的灰色莲花，冷然说道：“以你现在的修为，连诛仙剑十之一二的威力都发挥不出来，想借此杀我？”
“一个人用诛仙不够？那七个人呢？”江忆染淡淡道。
说罢，他伸出手指朝剑刃上轻轻一抹，诛仙剑上的紫青剑气便是一化为六，飘荡到了玉衡她们的星月武器上。
霎时间，紫青色的光芒闪耀在这片天地。
江言枫冷笑，轻轻一挥手，剩下的那几道黄天道符便也纷纷燃烧起来。
所有人心头一凛，但有时候，反应还是没办法跟上这神鬼莫测的符箓的速度。
但见，玉衡、天玑两人的脚底骤然泛开一道明黄色阵法，阵法忽隐忽现，一道道锁链从中喷薄而出，瞬间将二人捆缚。
而江言枫自己的身形则是瞬间出现在天玑身后，掌心带着昊天塔的金黄光芒，拍向天玑后背。
无人能跟上那黄天道符激发出的阵法的速度，却不代表无人能跟上江言枫的速度。
几乎在江言枫来到天玑身后的同时，江忆染的身形也出现在了两人之间。
他的手中，并没有诛仙剑。
所以，他只是一拳轰出。
这一拳，没有紫青剑气，只有星月缭绕，却是生生硬撼了江言枫裹挟着昊天塔力量的一掌。
拳掌相持，竟然不分上下。
完全，完全出乎了江言枫的意料。
事实上，不仅这一掌未曾奏效，连那些锁链也受到了阻碍。
之前附着在玉衡众人星月武器上的紫青剑气，在此刻发挥了不同寻常的作用。
这些剑气，飘荡出来，化作一圈雾光缓缓泛开，堪堪抵住了已然靠近天玑和玉衡的明黄色锁链。
只是，这些剑气毕竟不过是诛仙剑上丝丝缕缕的附属，还是敌不过完整黄天道符的威能。
紫青雾光被明黄锁链缓慢压缩着。
但是，只要这刹那就够了。
玉衡和天玑都不是寻常修行者，这刹那光阴足够她们做出反应。
玉衡手中的星月长鞭微微一晃，化作了一只星月小蛇，泛着玉色的光芒，噬咬着明黄色锁链。而其周身也是有浅白色光芒晃出，一圈圈冲击着明黄色锁链。
天玑那边，则是直接有一块碧青色的翡翠通灵般地飞出，漾起层层碧青色涟漪。这翡翠显然不是寻常法宝，恐怕层级比起黄天道符也差不了多少，这层层碧青色涟漪竟然让明黄色锁链都泛起了裂纹。
江言枫在震惊于江忆染硬接这一掌的同时，也是发现了黄天道符未能建功。
他的脸色很阴沉。
因为，他发现现在，玉衡和天玑已经可以用妙真境的修为却是发挥出地仙境的实力。
这样拖下去，恐怕真的会有麻烦。
在这之前，江言枫正是发现了那些星月似乎能缓慢提升江忆染七人的力量并且这种提升会随着江忆染七人的匹配与呼应而越来越快才放心地祭出了昊天塔。他确定，只要杀死其中一人，整个星月的力量便会溃散许多。
然而，现在看来，江言枫似乎没法迅速斩杀七人中的任何一人。
长此下去，那便有可能出现变数。
而江言枫，不允许这样的变数发生。
他的心中，已然有一抹怒意在氤氲。
一掌不成，那便再来一掌。
抬手，落手。
又是一道金光拍向江忆染。
江忆染尚在抵挡第一掌的余威，身躯犹自无法动弹。
说实话，他心中也是很苦涩。
不借助诛仙的力量，硬扛昊天塔之威，果然是超出想象的难。
难归难，他却还能扛。
更何况，在这片林子里的，可不止他一个。
当江言枫第一掌拍出的时候，开阳和天权便已经动了。
他们仅仅比江忆染和江言枫慢了一刹。
他们出现在江言枫身后，一刀一剑，斩向江言枫。
两人修行的功法秘术，显然也互有呼应。
星月刀剑，阵阵狂啸，成龙虎象。
而不远处的天枢，则挥动墨笔，在身前书成了一方墨色阵法。
身前阵法成，江言枫身下阵法亦成。
一方墨色阵法显现，一只只墨色飞鸟涌出，扑向江言枫。
还有瑶光，星月剑在手，凌空踏了五步。
每踏出一步，剑势便强一分，剑意便寒一分。
到得最后，长剑刺向江言枫，剑尖处仿佛能开出一朵寒梅来。
然而，江忆染却丝毫不在意其余人的攻势，只是生猛地挥出那一掌。
金光一掌再度拍在了江忆染的拳上，而七星的攻势也再一次落到了江言枫的身上。
确切地说，其实并没有落在他身上。
因为在即将落到他身上的刹那，又有一圈金光漾开。
这圈金光，又和昊天塔的金黄不同，是一种古朴的、苍沉的金。
上面还带着许多反复出现的佛门真言。
金光下，是狮形之影。
随之而出的，还有狂狮怒吼之声。
佛门狮子吼。
真正的佛宗神通。
谁曾想今日却在江言枫这个道门高人身上施展了出来。
这一记狮子吼，裹挟着昊天塔的加持，将所有的攻势尽数给弹了开去。
这还只是少部分昊天塔力量的结果。
因为大部分昊天塔的力量全部被其施加在了那一掌上。
由此看来，江言枫绝对不是只对佛门神通粗有涉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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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四十四章 哭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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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四十五章 西窗烛
既然已经动用了两卷天书，坏了约定，那干脆便再用下去吧。
不然的话，他虽然依旧有信心杀死江言枫，但付出的代价恐怕更大。
若是只有自己倒也罢了，江忆染从不害怕受伤。
关键是眼下还有七星在场，他们可不如江忆染幸运，有两卷天书这般绝世无双的功法在手。
所以，自己必须要分去江言枫的大部分力量才好。
而江言枫表现出来的力量，确实意外地强，事实上，如果不动用两卷天书的话，也没有别的更好的方法了。
只是，对于毁了承诺，江忆染依旧有些歉疚。
这世上，到底是不存在十全十美。
江言枫此刻自然不知道江忆染的心思，他只是感到惊讶与悚然。
那黑白玄光上传来的力量，让他都感受到了威胁，并且似乎还有一丝熟悉的感觉。
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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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江忆染之所以能用身体硬扛下昊天塔之威，便是因为这黑白玄光！
江言枫微微眯起眼，不敢懈怠，伸手轻划一道弧，昊天塔上便是有一团灰雾涌出，自其周身的佛门金光中飘向江忆染的双拳。
黑白玄光与灰雾同时破散，江忆染被后劲逼退好远，而江言枫竟是也被震退了数步。
江言枫的眉眼间浮起一抹凝重，然后便被无尽的冷峻替代。
他想到了金陵那一战。
从他掌握的信息来看，江忆染当时就是倚仗这些黑白玄光撑到了最后。
这黑白玄光到底是何物？
江言枫想不出，但他依旧有自信赢。
此刻，江言枫虽然挡下了江忆染的拳，却终究被延宕了几分。
玉衡等人攻势已成，落向江言枫。
江言枫一翻手，左手掌心出现一面水蓝色小旗。
他的左手只虚虚一握，小旗迎风涨大，几成数丈大小。
旗虽大，但江言枫舞动起来却轻盈异常。
一汪墨蓝龙卷自其周身而起，成龙形，直上夜空。
威势荡开，玉衡等人都感觉仿佛被海浪卷中，立足不稳，不得不退开。
那墨蓝龙卷也终于撞在梵天七星阵唤出的星月光幕上。
但听一声轰鸣，龙卷破散，光幕却只是微微晃动。
江言枫目光阴冷，心中衍出了一丝郁郁，然后又很快隐去。
这一晚，实在出了太多江言枫没有想到的变故。
本以为既然探清了江忆染他们搞什么鬼，杀他们应当是易如反掌，谁承想竟然拖到现在。而且，眼前的这些人，除去江忆染不说，甚至其他人也都让他很意外。
而刚刚那一记龙卷，既是要逼退玉衡等人的攻势，也是要试试那梵天七星阵的威力。
往白了说，江言枫此刻已经开始思考退路。
他冥冥中总有种感觉，再缠斗下去，恐怕真的会出事。
毕竟，此刻现身的，可只有江忆染和七星。血雁的五音，以及燕王府的其他高手一个都没出动。虽然江忆染一早便说什么，七星的仇，七星来报。但难保这个诡计多端的年轻人出什么花招。
还有重要的一点是。
原本，他是安排了接应的。
可直到现在，接应的人都没有现身。
接应的人可都是在地仙境界中都堪称高手的修行者，绝然不可能被一个梵天七星阵拦住。
难道说，自己被卖了？
还是说，那些接应的人都被挡住了？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都不是江言枫想看见的。
******
很不幸的。
刚好被江言枫料中的。
是来接应的人，真的被拦住了。
江忆染等人所在林子的西北方，一座高丘之上，江暮玦一身淡银色的华贵衣裳，却是直接坐在地上，一杆同样是淡银色的长枪插在身旁。
他正优哉游哉地吃着手里的一只梨，并不理会远处渐近的一道青色流光。
江暮玦没有理会那道青色流光，可那道青色流光显然注意到了他，原本正飞速靠近，却又突然悬在了离江暮玦不过十数丈远的半空中。
青色流光之中，是一位看起来很年轻的青色道袍男子，背着一柄绯红色的长剑，手里还拿着一杆拂尘。
青色道袍男子看了看江暮玦，然后便是淡淡道：“想不到竟然是燕王亲自来拦。”
江暮玦却是不管不顾，继续吃梨。
青色道袍男子微微蹙眉，却终究没有动。
而江暮玦也终于是吃完了梨。
他将梨远远抛出，然后站起身，拍了拍手，笑眯眯道：“儿子办事，我这个当爹的自然要帮他挡下一些不识好歹的人。”
青色道袍男子嘴角轻勾，讽然笑道：“也不知是我们不知好歹，还是令世子不知好歹。”
“我觉得是你们。”江暮玦依旧笑着。
青色道袍男子露出无所谓的笑，摇摇头道：“父亲倒是和儿子一般，都牙尖嘴利。”
江暮玦负起手，悠悠然道：“不然怎么叫父子呢。”
青色道袍男子收起笑，很是自负地说道：“你拦不住我。”
江暮玦却是没有理会青色道袍男子的话，反问道：“你身后的那柄剑，是西窗烛吧？”
青色道袍男子再度蹙眉：“是又如何。”
“好剑，可惜跟错了主人。”江暮玦惋惜道。
青色道袍男子嘴角轻抽，声音沉了下来：“跟错了主人？怎么？燕王殿下觉得，还有更够格的人？”
江暮玦云淡风轻道：“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柄剑，在李宫明手里，是光彩熠熠，在你的手里，却是蒙了尘。”
青色道袍男子原本还算持重的神情在这一刻彻底阴冷了下来。
那种感觉，便仿佛被人触动了逆鳞。
“你不该说它蒙尘，你更不该提那个人。”青色道袍男子幽幽说着，话语间满是厉然。
他微一抬手，背后的绯红色长剑陡然掠出，化作一道红光刺向江暮玦。
江暮玦挑了挑眉，抽起身旁长枪，猛然舞动。
枪影轻划，如同银月。
枪剑相交，叮然作响。
绯红色长剑微微晃动了，停在了原地。
江暮玦的身形却是在地上犁出十数丈远。
明眼人若是见了，立知高下。
江暮玦自然也清楚。
但他并不怕。
他反而洒然一笑：“回你那句我挡不住你，谁跟你说我是一个人来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四十六章 怪物
青色道袍男子面容冷了下来，心念电转。
他是个极其自负的人。
所以他无比相信自己的判断。
看到江暮玦后，他仔细感知过周围的情况，他可以确定并没有藏着什么人。
可听江暮玦的话来看，似乎，并非如此。
这便是说明，他的感知并不准确。
他觉得自尊心受到了欺侮。
所以，他的脸色很冷、很冷。
夜色都掩盖不了他冰冷的眸光。
江暮玦却好像看破了青色道袍男子的心思，轻笑一下，继续说道：“我们血雁，能瞒过你的感知的，可不在少数。”
话音刚落，一道身形便是出现在青色道袍男子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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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是商。
深黑衣袍，镶金面具。
这次，青色道袍男子想感知不到都难了。
很强。
这是他的判断。
至少与自己在伯仲之间。
血雁，果然不容小觑。
青色道袍男子眉眼微垂，没有再轻举妄动。
但他到底再想些什么。
没有人知道。
江暮玦似乎对青色道袍男子想些什么也了无兴趣。
他好像从头到尾就不在意青色道袍男子的样子。
像现在，商出现了，江暮玦便是无比大胆地转过身，望向远处若隐若现的那一层星月光幕。
他眼神清澈，平静如水，同样让人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
梵天七星阵内。
鏖战依旧。
江言枫已经开始思考退路。
所以，他现在的目标不再是杀人。
而是破阵。
但梵天七星阵不是寻常阵法。
所以江言枫也需要尝试。
哪怕是以力破法。
他有些厌倦了和江忆染等人继续缠斗。
他一挥衣袖，几道豆粒大小的黄色光芒泼洒而出，滚落在地。
光芒伸缩不定，几息后便是显化成黄衣甲兵。
撒豆成兵。
道门广为人知的秘法之一。
每一个黄衣甲兵，都有妙真境上下的气息。
关键更在于，这些黄衣甲兵，毫无痛觉。
所以，应付起来，恐怕比寻常妙真境修行者还要让人头痛。
传说中，古时的道门宗师，能变换千万兵士，宛如大军。对上寻常军伍，几成碾压之势。
此术之恐怖，由此可见。
江言枫自然没有那等能耐。
但他这一手撒豆成兵也是恰好唤出了七名黄衣甲兵。
七名黄衣甲兵各自迎上了江忆染与七星。
其实，倒不是说江言枫不能召唤更多，奈何这些黄衣甲兵都是要靠他自己的法力支撑的。
饶是他，九名黄衣甲兵便已然是极限，七名差不多才是刚刚好。
江言枫不求这些黄衣甲兵能拖延多久，十息足矣。
唤出黄衣甲兵后，江言枫便是轻轻抬了抬手，昊天塔悬到其头顶，一朵金莲缓缓绽开。金莲绽而后合，凝作一柄金色莲剑，直刺梵天七星阵中的那方星盘。
莲剑与星盘相撞，星盘之上，七星斗转，放出大片的星月光芒，竟然真的堪堪能与莲剑硬撼一二。
但江言枫的眸中却是掠起一抹淡淡的喜色。
这一击之下，江言枫心中已有判断。
梵天七星阵至多挡住三次莲剑这般的攻势。
而从江言枫唤出黄衣甲兵到现在，才只过了五息而已。
江言枫稍稍松了一口气。
但江忆染岂会想给江言枫破阵的机会？
他们甚至连一息也不愿给。
其中，又属江忆染的攻势最猛。
黑白玄光覆盖双拳，江忆染舞动起来，虎虎生风，一拳一拳结结实实地印在黄衣甲兵的身上。
无劫拳。
这是只属于燕王府的拳法。
因为这套拳法是江暮玦当年机缘巧合下得来的，并且在后来便被当作是至此而后的家传武学。
刚猛无俦，千钧尽沉。
这套拳法并不适合女子和走静柔路子的人修炼。
是以，整个大楚，除了江暮玦自己外，便只有江忆染、江栖梧、慕容寒和深受江暮玦信任的姚川。
江忆染如今以天书之力施展无劫拳，其威势堪称是千军辟易。
只出了五拳，一息一拳。
那黄衣甲兵直接被砸的崩散开去，毫无还手之力。
江言枫惊觉，眉眼厉然。
而江忆染已经没有丝毫停顿，瞬间冲至江言枫面前，一拳捣出。
黑白玄光凝聚，融入星月，迸发而出。
宛若大浪冲堤。
江言枫凝眉，在身前画一道太极。
以柔化刚，卸去劲力。
然而，一拳未止，一拳又出。
江忆染凶狠挥拳。
似千重大浪。
江言枫一边抬手落下一道金色光幕，一边惊喝道：“混蛋，你不要命了？！”
他这般说，并非没有道理。
像无劫拳这种刚猛的拳势，对自身的消耗也是极大。
如江忆染这般运拳，脏腑恐怕已然受了不小的伤。
事实上，江忆染嘴角依然渗出了血。
但他如痴似狂，笑着挥拳：“要的便是不要命！”
只是，拳势再猛，终究为昊天塔的金光所阻。
江言枫渐渐觉得自己简直是在跟一群疯子打。
尽管从某种程度上说，他自己也是疯子。
他的眉眼阴冷得如同坠在幽冥中。
他再度抬手，这回直接是落下一团灰光。
金，只是昊天塔表面之威。
灰，方为昊天塔本源之力。
灰光一现，拳势尽挫。
然而，最后关头，江忆染还是挥出了一拳。
这一拳，不再是为黑白玄光所覆，而是单纯充斥着黑气。
黑气之上，是缭绕的星月。
不疯魔，不成活。
要的，便是这种痴！这种狂！
“喝！”
江忆染狂喝出声，一拳轰出。
黑气拳劲被灰光消磨着，但最后还是有细丝般的一缕直直穿过灰光，射入江言枫的肩头。
反观江忆染，则直接被灰光砸飞，重重摔落尘埃。
然而，江言枫的眉眼间满是不可理喻。
他竟然伤到了自己！
他竟然伤到了自己！
江言枫有些出离愤怒。
他的面庞很是扭曲。
他无法想象，明明受的伤势越来越重的江忆染为何反而会越来越强。
就算有那些星月的加持，也不该如此！
眼前的这人，到底是怎样的怪物！
江忆染不是怪物。
他只是天赋好，外加足够努力。
他只是对自己够狠，外加足够坚定。
他只是从来不会忘记自己的初衷，外加总想保护别人。
仅此而已。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四十七章 我所倚仗的（一）
这一切，带给江忆染的，是永远无法摧毁的昂扬与洒脱。
他不计生死。
他战得痛快。
并不是说真的他的实力在增强，而是寻常人被压制、不断受伤后是更低迷、更蹶然，可他偏偏更激昂、更狂放，他只是将巅峰实力在受伤的状态下也完全发挥了出来。
然而，这不是件容易的事。
又有谁能知道江忆染所承受的痛苦呢？
至少，江言枫不知道。
他只是单纯的激愤。
他觉得不公平。
他觉得这不合道理。
他觉得如果正常情况下，眼前这七人早被他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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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再次改变了主意。
既然后路什么的已经探清，那也不急着走了。
杀了江忆染再走。
其他人都可以活，唯独江忆染不能！
江言枫杀心完全涌了上来。
他抬手一招，将昊天塔唤道掌心，化作一道金色光影掠向了刚刚被拍飞的江忆染砸出的尘埃里。
他对着起身的江忆染毫不犹豫地便是一掌。
这一掌，雷霆与金光共环，光芒熠熠。
江忆染来不及抹嘴角的鲜血，猛一合掌。
顿时，周身有八道色彩不同的剑光骤然而起。
越王八剑。
在此之前，江忆染一直没有动用自己的剑器，大多以星月凝剑。
七星也很少动用自己的武器。
因为，这是他们一早便商量好的事。
那些星月，需要在不断的磨合中才能产生更强的加持。
之前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让星月发挥出更强的力量。
而现在，江忆染觉得磨合已经差不多了。
在他的判断里，自己和玉衡等人已经能熟练地运用星月的力量。
所以，是时候，让自己的那些刀剑，出场了。
剑现，成阵。
一片彩色光幕向外荡开，与江言枫的一掌狠狠相撞。
相持了一瞬。
仅仅只有一瞬。
但却是无比震撼的一瞬。
阵碎，剑黯，散落一地。
而江忆染已经再度蓄起一拳。
这一回，不是黑气萦怀，而是白光涤荡。
与此同时，江言枫的身后，出现了另一道身影。
是开阳。
在江忆染之后，他最先破除了黄衣甲兵的阻碍。
此时，正运起恢弘的一刀斩向江言枫。
这次。
开阳也用了自己的刀。
那是一柄灰刀。
和陈煜商的那柄有些像。
又有所不同。
刀意涌动，卷起重重灰气，似巨蟒凌空，散发着修罗的意味。
修罗刀法。
千澜海碧轮岛修罗宫传出的刀法。
至厉。
至戾。
只是，那灰气巨蟒的眸子，却偏偏闪动着星月的光辉，好像暗夜里的两盏灯。
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就这般意外地融在了一起，激发出了不同寻常的力量。
江言枫没有回头，依旧凶厉地继续拍出那一掌。
而其背后，却是泛起一道“卍”字符文，无数佛光涌出。
佛法最镇邪戾。
更何况修罗刀法这般至厉至戾之刀。
然则，他没有想到，此刻的修罗刀法，在附上了星月之力，已然有所不同了。
当江言枫的掌与江忆染的拳相撞，佛光与灰蟒也是轰然对碰。
于是，出乎江言枫意料的事再一次发生了。
这次，是两边一起发生。
江忆染的拳势再一次抹消了江言枫掌间的金光与雷霆，尽管自己还是被劲力震出数丈，但他确确实实又一次挡下了昊天塔和掌心雷的双重威势。
这种几近平分秋色的状况是江言枫所无法忍受的。
而开阳那边更是惊人。
那刀势凝成的灰蟒直接破去了原本该克制其的佛光，生猛无比的噬向江言枫的肩头，最终被江言枫自行激荡而出金光拦住。
然而，依旧有丝丝缕缕的刀气趁金光激发之初的薄弱态势，落向了江言枫的肩头。
霎时间，衣衫出现了细微的裂纹，有丝丝缕缕的鲜血渗出。
这只是很轻很轻的伤。
不过是不小心被尖锐的石头划伤那种程度。
但这是江言枫不能接受的。
继江忆染之后，竟然又有一人伤了他。
他很愤怒，反身一掌。
开阳来不及收势。
所以他已经无法挡下这一掌。
但就在这时，他的身前，有一把黄纸伞缓缓撑开。
这黄纸伞上泛着一圈温润的光芒，充斥着静柔之意。
黄纸伞与江言枫的掌势相撞，不过一刹便是轰然散开。
黄纸伞湮于虚无，可掌势也是穷尽。
借此之机，开阳早已远远退开，来到了天枢身边。
天枢赫然正掐着诀法，双手间泛着淡淡的光辉。
那黄纸伞正是他唤出的。
显然，他也已经毁去了哪黄衣甲兵。
只不过，黄纸伞崩散，他也受了不小的反噬，脸色越发苍白，喉间更是早就泛起深深的腥甜，但是被其强压了下去。
开阳慨然道：“害你连玄黄伞都损了，当真有些过意不去。”
天枢淡淡一笑：“下次请我喝酒便好。”
开阳和天枢在这边趁隙遣怀，江言枫却是脸色很不好。
他知道那黄纸伞一定是件不寻常的法宝，否则单凭天枢之力决然不可能拦下这一掌。
江言枫依旧愤怒、怨然。
但他的心思一直是冷静的。
他对局势的把握与判断并没有因为情绪而受到影响。
又挨了一掌的江言枫再度站起身，今日虽是已经不知道第几次被打入尘埃，但他的战意依旧高昂。
他目光炽热，望着远处暂时没有出手的江言枫，笑道：“如何？你眼中的蝼蚁，是不是比你想的要强一些？”
江言枫冷笑：“不过倚仗些外物和奇技淫巧，在真正的实力面前又能如何？待尔等手段使尽，还能翻出什么浪？蚍蜉撼大树，终究是些无趣的蝼蚁。”
江忆染乐了。
他真想告诉江言枫，要不咱把昊天塔丢了再打一场？
但他知道，没这个必要。
强大的人，往往是自负的。
自负的人，往往是盲目的。
说再多，也是白说。
但江忆染不说。
不代表他不回应。
他会用实际行动告诉江言枫。
他所倚仗的是什么。
开阳与天枢倚仗的是什么。
五音、七星、二十八宿还有千千万万的雁子倚仗的是什么。
墨蝶、银蛇、血雁，还有雁翎军、孤狼军，无数平凡的将士与兵卒倚仗的是什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四十八章 我所倚仗的（二）
江忆染轻轻一晃手，两柄八重樱落在手间。
天空中立时飘起了樱花花瓣。
这些花瓣，杂在星月之中，显得异常好看。
“哼，总以刀剑来攻，怎么？以为我不会么？”江言枫戏谑一笑，手腕微翻，一柄灰光长剑便是出现在手间。
那幽幽灰光，自然尽是由昊天塔中而来。
江言枫并不搭理他，只是左脚微踏地面，身形便是狂飙而出。
他的身法极快，已然看不清形迹，唯独能捕捉到的，是刀光。
绯红色的刀光。
十字相错，斩向江言枫。
而另一边，开阳也是再度欺近，他的灰刀荡出一道弧，宛如井中之月。
江言枫动步，剑出如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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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直来，笔直往。
却好像能折叠空间。
来往之间已然格破江言枫的刀势，反身又是变斩为拍，势沉如石，直接拍碎了开阳挥出的那一轮井中之月。
裁天剑法。
沉石剑诀。
分别是越州折符宫、曲州六盘谷的剑招。
看来，江言枫不仅精通佛道之术，恐怕对刀剑百兵上头的招式应当也是颇为精擅。
想来也是，大楚皇室对于境内的武学本就收录颇多，更何况江言枫还曾是青衫的执掌者。
江忆染倒是并不在意。
精通百家对他来说并不是特别奇怪的事情。
他所要想的，不应是感叹，更不应是惊惧。
而应是如何破招。
江忆染瞬变刀势，一刀用一法。
左手红线刀法，右手燕子十八式。
这是他最熟悉的两套刀法。
也是他最感亲切的两套刀法。
江言枫一掌逼退开阳，反身一剑刺出。
刀剑齐鸣。
江忆染左手的八重樱“叮”地一声与江言枫的剑相撞。
只这一撞，江忆染便感到不妙。
从江言枫的灰光长剑上，传来无比沉重的镇压之力，将八重樱上的绯红光芒瞬间震得黯淡无比，甚至连江忆染的半边身子都连带着觉得滞闷无比。
八重樱的刀刃上，些许绯红跳动着，似乎在尽力做最后的挣扎。
江忆染知道，这是昊天塔之力。
神器到底是神器。
只要有昊天塔在，抢占先机对于江言枫来说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但江忆染也是很果断。
他一边催起重重白光，沿着左手的八重樱刀身荡向那些丝丝缕缕缠绕过来的灰光，一边毫不犹豫地轻翻手腕，将右手的八重樱舞向江言枫的脖颈。
弧光曼妙，又如一轮残月现。
江言枫却是避也不避，昊天塔随心意而动，泼洒出一片金光，迎向这轮残月。
刹那，残月碎，劲力传来，更是直接逼得右手的八重樱脱手飞了出去，狠狠砸落在地上。
与此同时，一道淡红色的细长光芒打向了灰色长剑。
这是一条鞭。
出手的，是玉衡。
她是第四个摆脱黄衣甲兵的人。
鞭芒如蛇，缠在了灰色长剑上，散出灼热的光芒。
只是，这些温度已然高到能熔化铁石的光芒，在遇到昊天塔的本源灰光后，却也是束手无措。
灰色长剑上的灰光只是轻轻胀缩了一下，那些灼热的红光便是被骤然轰散，化作点点莹光。
然而，莹光散而不灭。
它们在星月中游走，瞬间重聚作长鞭一条，灵动地转而缠向江言枫的手腕。
那些淡红色灼热光芒掺杂着星月，虽然无法匹敌昊天塔的本源灰光，但威能不容小视。
像现在，灼热光芒中极致高温竟然直接破去了江言枫的护体罡气，落在了江言枫手腕处的衣衫上。
不过，江言枫身上的紫袍也非凡品，竟尔能抵抗一二。
霎时间，滋滋声大作。
那些灼热光芒显然更胜一筹，江言枫手腕处的紫袍已然开始被熔出口子来。
但江言枫的反应又岂会容那些灼热光芒继续熔下去，只是微微一抖手腕，一圈金光飘出，直接震散了淡红色的长鞭，更有一道“卍”字符文穿过长鞭破散后的点点莹光，打向玉衡。
玉衡不得不抽身而退，再凝长鞭以拦。
可七星的攻势并没有因此而尽。
因为，确切来说，玉衡并不是唯一的第四个击败黄衣甲兵的人。
与她同时，瑶光也以从黄衣甲兵的纠缠中抽身。
只不过，她隐匿着，并没有立刻发起攻势。
她和玉衡，一明一暗，都在寻找机会。
她们之间并没有说什么，但互相之间分明已心照不宣。
玉衡寻找的机会，是刚刚。
而瑶光寻找的机会，便是现在。
此刻，江言枫逼退了玉衡，但江忆染也是趁隙运转天书之力，避开了灰光长剑上的昊天塔之力，向后微退。
至于江言枫，自然是想欺身而近，不想让其后退。
这是一个刹那的空隙。
瑶光出手了。
江言枫的周身浮现出了六朵寒气缭绕的淡蓝色梅花，梅花连起一圈，宛如一道锁链，陡然捆缚在江言枫身上。
极致的冰寒与之前玉衡长鞭上的极致炽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道幽影也是突兀地出现在江言枫身后，手中的匕首带起一道湛蓝色的弧光，闪烁着幽幽星月之辉，刺向江言枫的脖颈。
弧光闪烁，仿佛墙角梅花盛开。
江言枫似乎厌烦了这种出其不意却又并不能对他造成太大伤害的刺杀。
他依旧不回头，脖颈处自动荡出一圈金光。
瑶光没有退。
她咬牙抵挡着金光之威，嘴唇上皆是猩红的血。
她用力将匕首向前推。
尽管，这把匕首根本不是什么高强的法宝，在金光的威势下融作了一团蓝雾。
但她依旧没有放弃。
她松手作掌势，继续将那团蓝雾前推。
江言枫觉得很恼火。
手腕处淡淡的灼热尚未散去，脖颈处又多了刺骨的冰凉。
甚至那种冰凉已经开始渐渐渗入其体内。
虽然他根本不在意这种程度的伤势，但他依旧恼火。
于是，金光再涨。
瑶光被直接震飞出去，但那团蓝雾却是砸在了江言枫的身上。
然后，湮于虚无。
瑶光勉强止住身形，脸色越发苍白。
她感觉到很多鲜血从喉咙间涌上来，从嘴角渗出。
但她并不在意。
她很潇洒地伸手抹去嘴角的鲜血，眉眼依旧坚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四十九章 我所倚仗的（三）
江言枫闭目，微微仰起头，晃了晃身子。
有一层微小的冰屑，簌簌落在地上。
而江忆染已然重至眼前，一拳挥出。
江言枫呢。
他什么都没有做。
他只是低头、睁开眼。
然后。
便有两道灿灿金光从其眸中激射而出。
其间，是毁灭的气息。
江忆染一凛，强行扭转身形，变拳作掌，斩向江言枫胁下。
江言枫的眸中金光已散，只有异样的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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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说异样，是因为这种漠然和江言枫之前曾经流露出的完全不一样。
如果说，此前的江言枫一直是谨小慎微、深怀提防的，那么，现在的江言枫便是完全无所忌惮。
说白了，这种漠然，来自于绝对绝对的自信，来自于江言枫将最后的那抹谨慎都给抛却之后。
为什么会这样呢？
无非是被江忆染和七星所逼。
他不想再留手了。
他不想再谨慎了。
他也不想自己会不会死在这里。
他也不想梵天七星阵外是不是还有别的埋伏。
管他妈的。
今日誓杀眼前这七人！
一个不留！
千刀万剐！
到那时，且看看这些蝼蚁还能不能蹦蹦跳跳！
江言枫的眸中闪过疯狂。
不同于之前的疯狂的疯狂。
面对着江忆染斩来的一掌，江言枫没有动用昊天塔的力量，但是身法却似乎突然快了数分。
他侧身避开掌风，伸出右手在江忆染反应过来之前钳住了江忆染的手腕。
他的右掌攀起一层层枯红色的纹路，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他钳着江忆染的手腕，往下狠狠砸去。
江忆染在被钳住的一瞬间便感到了怪异。
江言枫的身法比之前快了很多。
而当江言枫想要将其狠狠砸落时，江忆染更是感觉到了江言枫突然增强的力量。
江忆染反应很快，手掌上亮起黑白玄光。
只是，这一次，无往而不利的天书之力，却是落了下风。
他没能抵挡住那股巨力，整个身形以手腕处为节点，被狠狠砸进了泥土里。
溅起的碎泥与草叶瞬间铺满了他整个脸庞。
狼狈。
比之前被江言枫借昊天塔之力两掌拍飞还要狼狈。
但他依然冷静。
他意识到，古怪应该是出在江言枫右手突然浮现的枯红色纹路上。
江言枫接下来说的话也证实了江忆染的猜测：“逼我用出最后的手段，你们，也该感到荣幸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直接是一脚踩向被砸落在地上的江忆染。
这一刻，完全不像是在高手过招，而像是街头混混打架，只是简单的拳打脚踢。
江忆染想挣扎，可由江言枫手间的枯红色纹路传出的诡奇力量，竟然让其法力的流转出现了停滞。
这一个夜晚。
江忆染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因为相较来说，肉身一直是江忆染的最弱之处。
此前虽然不断受伤，但其实江忆染从来都把分寸拿捏得极好，是在悬崖边寻找机会。
但现在不一样了。
江忆染觉得自己已经有了身死的可能。
可江忆染依旧不觉得自己会死。
因为还有七星。
变局，总是在刹那发生。
那是一道娇小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江忆染侧方。
神出鬼没就如同是从土地中冒出来的一般。
这道身影，带起一抹淡紫色的光，将江忆染的身形裹挟在了其中。
几乎是同时，江言枫的脚狠狠落下。
刹那间，整片土地竟然都颤了一下。
那道娇小的身影，自然是天璇。
在经历了鏖战之后，她终于也战败了黄衣甲兵，在这关键时刻救下了江忆染。
她将江忆染带到了一边。
江言枫皱眉，似乎对天璇从他脚底下救走江忆染很是不满。
但他没法继续追击江忆染。
因为开阳他们攻了上来。
而被天璇带到一边的江忆染，满脸泥污，咳着血。
天璇终于没有忍住，哭了。
因为她其实只是一个小女孩。
因为她心里也一直有着某种仰慕着的英雄形象，尽管这形象似乎还虚无缥缈。
因为她从来没有想过一个组织的少主会为了属下这么拼命，印象里，既然是主人，就应该躲在后面，出谋划策就好。
江忆染看着哭泣的天璇，有些愕然。
他旋即笑起来：“你哭什么？我被江言枫砸了个狗啃泥，现在样子应该很好笑才对。”
天璇只是哭。
江言枫有些头疼，苦笑一声，便是挣扎着想要站起身。
天璇扶住。
江言枫洒然道：“不要哭，我没事。就是有些疼，仅此而已。所以，不要哭，我最见不得女孩子哭了。更何况，大敌当前，哭像什么样子。”
有些疼。
确实。
比起之前那一掌的疼痛，这次其实不算特别疼。
也不知是自己习惯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至于天璇，一下子不哭了。
她是个小女孩。
但她也是顶尖的杀手。
她也是血雁至强战力七星之一。
她吸了吸鼻子。
而江忆染则是微涩地望向江言枫，有些无奈地摇头笑道：“江言枫这老怪物，可是比我想象得能打啊。欸，看来再碰上这样的老怪物，还是请五音出手来的踏实，遭罪啊。不过还好，我们快赢了。”
话音落下，江忆染便再没说什么，重新加入了战团。
天璇望着江忆染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明明受了最重的伤。
明明已经出了最多的力。
却依然不退。
甚至永远带着微笑。
甚至永远散发着感染人心的力量。
甚至永远扮演着安慰别人、鼓励大家的角色。
这是什么。
这大概就是自己心目中英雄的模样。
天璇抿唇一笑，跟上了江忆染的步伐。
******
江言枫又一次震开开阳等人的攻势，然后便看见了江忆染再度冲了上来。
江忆染很郁闷。
很愤怒。
很暴躁。
为什么他怎么都不死？
为什么他总是一副愈战愈勇的样子？
他明明不是神。
他明明只是人。
不。
在自己眼里，他只是虫子而已。
一手便能捏死的虫子。
可为什么？
他还不死？
江言枫或许忘了。
虫子的生命力，本身就是很顽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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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五十章 我所倚仗的（四）
江言枫自然不会意识到这一点。
在他眼中，江忆染这些人归根结底都是可笑的。
所以，面对冲来的江忆染，他只是催动法诀，让那些枯红色的纹路完全显化了出来，遍体皆是。
那一刻，他就好像沐浴在暗红色的光辉中。
只不过，这暗红色光辉外还镀了一层淡淡的金。
那是昊天塔的金。
江忆染吃过江言枫那些枯红色纹路的苦头，知道它的厉害，若是附加上其他手段，不得不说，现在的江言枫恐怕是极其的强大，或许就算碰上青莲剑仙李墨也能交上几手。
但同时，江忆染却也是暗松一口气。
因为，至少，到现在，他可以确定的是，江言枫的所有底牌与后手终于都被逼出来了。
但江忆染还没有。
他其实还有手段未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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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言枫之前说的那一句“待尔等手段使尽，还能翻出什么浪”，其实对也不对。
对的是，那时候江忆染确实未曾使尽手段。
不对的是，恰恰是只有在手段使尽后，他们才能翻起浪。
原因是什么？
原因是，他们真正倚仗的，从来都不是外在的许多手段。
当然，他们并不排斥。
他们努力将自己的手段发挥出最大的力量，但却并不沉于其间。
所以，现在，是亮后手的时候。
江忆染依旧冲向江言枫，可双手却是不断翻飞，结出了印决。
一道幽蓝色的光芒掠出，直飞到梵天七星阵最顶端的那方星盘上，融入其中。
幽蓝色的光芒掠出很快，只是留下一道淡淡的影子。
可江言枫的目力也是非凡。
他看清楚了，那道幽蓝色光芒里，也是一方星盘。
梵天七星阵之星盘为虚，不过阵法之力显化。
幽蓝光芒中的星盘为实，是真正的无上法宝。
这是曾经闻名天下的法宝。
前朝燕国镇岳宫的造天星盘。
当年，破袭雁城后江暮玦受封燕王，接受了燕国所有，江言枫是知道的。但他也没有想到，镇岳宫的法宝也落在了江暮玦手上。看来，雁城的那座掩玄阁里藏了不少宝贝。
江言枫冷笑。
他的反应事实上快得出奇。
幽蓝光芒掠出的时候，他也已经出手。
一道金色莲剑突兀刺出，满是戮杀的气息。
这道莲剑在造天星盘融进梵天七星阵的刹那砸在了上面，霎时间爆发出无尽白光。
整个阵中的世界好像立时被白色填满。
直到片刻之后，所有的白色才缓缓消散。
而这片刻功法，那无尽白光之中显然又发生了许多事。
造天星盘与梵天七星阵显现出了非常好的相性。在莲剑袭来的刹那，星辰生辉，硬生生一点点消磨了莲剑中昊天塔镇压万物的力量。但神器到底是神器，整个梵天七星阵还是微微晃荡，显现出了不稳定。
江忆染则是在那片白光中，欺身而近，秋水现于手，晃出一朵剑花。
霜花剑诀，前朝燕国雪流殿的招式，同样是掩玄阁的典藏。
剑气如霜，凝而入心，藏于这片白光中，更是有了无比好的隐藏。
只是，江言枫的感知似乎也随着那些枯红色纹路的出现而增强了许多，他毫无差错地把握到了那一朵剑花。
尽管他刚刚才召唤出莲剑，但几乎同时便是反手拍向江忆染晃出的那朵剑花。
枯红色纹路在白光中骤然发出火苗般摇曳的光，将那剑花吞噬。
然而，江忆染剑势未尽。
他即刻变招，长剑轻划圆，仿佛荷叶盘盘。
听荷剑法。
江忆染最熟悉的一套剑法。
也是最有缘的一套剑法。
也是最早融会贯通的一套剑法。
现在使来，更是牵起万千回忆，别有一番韵味。
其间神韵似乎比那些更高深的招式还有丰沛。
枯红色纹路上传来的灼灼光华尽数被江忆染的剑揽住、消解。
但江言枫更霸道，握拳一震，丝丝缕缕的暗红色光芒裹挟着金辉荡出，将所有剑势尽数摧毁，继而直接摧向江忆染的心脉。
与此同时，开阳的攻势也杀进了白光之中。
那是一道漆黑的匹练。
仿佛从无尽的黑暗中直接拉扯出来一般。
匹练之上缀着点点星月，感觉就像在甩下一片夜幕。
这是夜辉刀之力。
并非开阳之前用的那柄灰刀。
同样是从掩玄阁中取出的宝物。
此刻的匹练，明显比开阳之前的攻势更强了一个档次。
但江言枫其时正应付江忆染的听荷剑法，本该是被牵制住无法应付这一刀。
可事实上呢？
有一道金光灿灿的影子从江言枫身上拉扯出来，一拳轰出。
然后，开阳不得不退。
另一边的江忆染也不得不退。
此时，白光堪堪散去。
但七星新一轮的攻势刚刚开始。
确乎是全新的攻势。
因为他们动用的，都是掩玄阁中的法宝。
平常时候，江忆染老爹可是不舍得拿出来用的。
这次行动，江忆染也是死缠烂打了好一会，才将这些法宝借出。
可在此之前，他们一直没有用。
因为，这本就是约定好的。
在将江言枫逼到发狂、逼到极点之前，绝不动用掩玄阁中的法宝。
江言枫自然也发现了江忆染等人手中多出了许多法宝。
他现在的情绪已经无法形容了。
他以为自己够隐忍了。
谁承想，眼前这几人更隐忍。
冒着随时有可能死的风险都要忍。
他觉得自己简直在和一群妖怪争斗。
“凭一些法宝就想赢我？”
江言枫狂喝，逼向江忆染。
江忆染有些遗憾。
看来，江言枫还是没有明白，他们倚仗的，到底是什么。
他一边疾退，一边抬手一引，从梵天七星阵已然与造天星盘相融的那片星辰中，立时落下一道星光，星光如索，打向江言枫。
江言枫提速，挥手，像拍走一片落叶般，打退了星索。
可是，被他打退的星索紧接着落在了侧方早已等待许久的瑶光手里。
瑶光挥索，衔接得无比顺畅，顺畅到江言枫也来不及反应。
星索轻晃，在江言枫右臂上缠了一圈。
然而，仅仅是初一相触，便是有滋滋声发出。
看起来，这星索撑不了太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五十一章 我所倚仗的（五）
但是，七星的行动岂会就此而止。
事实上，七星的行动才刚刚开始罢了。
早在江忆染挥出第一道星索时，他便抬起另一只手，再度挥下了一道星索。
紧接着，又是一道。
瞬息之间，便又有五道星索掠出。
但，毫无意外的，这些星索都被江言枫出手拍散。
其速度之快，留下道道残影，让人觉得宛如千手在怀。
只是，这些被拍散的星索，尽数被玉衡等人接住。
像瑶光所为那样，玉衡等人如法炮制。
六道星索如藤蔓般攀附在了江言枫的身上。
或缠住手臂，或锁住脚踝，或控住腰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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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滋滋声大作。
显然是江言枫的力量在消灼着星索。
这一切的发生，说起来长，实则不过呼吸之间。
若是说得滑稽些，江言枫此刻大概便是被五花大绑的模样。
当然，他并没有丝毫的惊怒。
他只是冷笑着看向眼前的江忆染。
江忆染的手里，还有一道星索。
江言枫微微握了握拳，抵抗着星索上传来的拉扯的力量，挑了挑眉道：“无趣。”
然后，一圈金光便是从其周身飘出，震得星索簌簌发响。
下一息，这些星索便会被碎作齑粉。
这是江言枫的自信。
可惜。
江忆染也出手了。
他手中星索掠出，泛起黑白玄光。
江言枫对这些莫名的黑白玄光颇有忌惮，两条手臂枯红色纹路光芒大涨，猛然一扯，竟尔是抵着瑶光和天枢手中星索的力量，生生合掌一拍，将江忆染纵射出的星索狠狠挟住。
只是，江忆染似乎就等着江言枫如此。
那星索竟然瞬间一分为二，如游蛇般反饶向江言枫的手腕，将之捆缚。
黑白玄光阵阵而起，压制着其掌间的暗红色光芒和淡淡金光。
江忆染的星索和瑶光、天枢的星索反向而动，直欲将江言枫撕裂。
江言枫猛踏地面，骤然施力，周身暴涨出两重光芒。
一重暗红色，一重金色。
结果，他愕然发现这些星索上的力量似乎突然间增强了极多，自己竟然一时间挣不脱。
每一条星索上的力量几乎都能够媲美十楼以上修行者的一击。
他很快发现了问题所在。
他抬头，皱眉看向梵天七星阵中央的那方星盘。
或者，其实就是那方造天星盘。
想不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法宝的力量。、
他低头，结果就惊觉周围景色已然大变。
不再是夜晚密林。
不再是血雁布局。
甚至原本捆缚他的锁链，也全数消失了。
江忆染不见了。
玉衡、瑶光、开阳都不见了。
唯有苍山带雪、静海飘澜。
一片宁谧。
如此突变，傻子也看得出来是幻术。
但其实很尴尬的事情就是，有时候，就算知道是幻术，似乎也没什么大用处。
这便是幻之一道最诡奇的地方。
不过，虽然暂时还不知道江忆染他们在搞什么鬼，江言枫并不是特别担心。
自己的修为还在，昊天塔还在，管它什么幻术，又能如何？
更何况，此处，也并非尽是幻景。
头顶的那方星盘，可依旧悬着。
北斗七星悠悠缭绕。
不过，对于江忆染这小子竟然还藏了这么多手段，江言枫确实没有料到。
可真能藏啊。
江言枫嘴角轻勾，露出深深的阴鸷与狠厉。
只是瞬息之后，这些神情便是全数消散，重归漠然。
江言枫见江忆染等人不现身，干脆就地坐下，盘膝闭目入定。
他的气息渐渐隐伏，所有光芒缓缓敛去。
不仅周身枯红色纹路散去，连昊天塔也收隐光芒，落在其身前。
现在的他，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道观里的道士。
当然，那身华贵的紫袍，到底是显眼了些。
就在这诡异的寂静中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清朗的声音从江言枫背后悠悠响起：“你还记得我吗？”
江言枫并不回头，却是淡淡笑道：“记得。云旭桓，不归山弟子，被灭门的临淄云家人氏，燕世子江忆染的朋友。那晚，被我杀了，怎会不记得？”
“可我现在分明站在了，又为何说被你杀了？”那道清朗的声音继续说道。
“哼。”江言枫面露嘲讽地冷哼一声，幽幽说道，“世子，你是当我傻吗？”
“哦？”那道清朗声音主人，也就是云旭桓，或者确切地说，这片幻境中的云旭桓，微微一笑。
“这种无聊的把戏就不要耍了。”江言枫仍然不回头，只是抬手一拂袖。
一道清风飘出，看似绵柔无力，可偏偏云旭桓的身形却是随风而散。
但过不了几息，云旭桓的身影便是再度出现。
这次，是在江言枫身前现身。
“为何说是无聊的把戏？”云旭桓负着手，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
江言枫似乎懒得与之言语。
云旭桓却是云淡风轻，继续说道：“幻由心生，这若非你的心结，又岂会显现。”
江言枫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仰头大笑道：“哈哈哈，心结？我杀人素来利落，从不会留下什么心结。杀便杀了，有什么好挂念的？”
云旭桓洒然道：“是没什么好挂念，但自然有人会挂念。”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五十二章 我所倚仗的（六）
江言枫双眉一皱，心间突然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
然后，眼前便是亮起了一道剑光。
很意外。
江言枫认得这一剑。
他当然认得。
那一晚，同样是在先前的那片密林里，有个妙真巅峰的小子以这一剑伤了他。
现在，同样的一剑，同样的惊为天人。
然而，威势，比那时更盛。
因为，这是江言枫面前的云旭桓借来的一剑。
或者确切地说，是幻化成云旭桓模样的江忆染借来的一剑。
从不归山剑圣端木折剑那里，借来的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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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前。
江忆染从楚圣宗江玄胤那借来了诛仙，然后，他在某个夜晚来到了一个地方——
不归山。
望月峰，曾经云旭桓和端木折剑并肩而立的地方，江忆染站在端木折剑身后，望着眼前的绝世白衣，执秋水剑而礼：“晚辈来此，借前辈一剑，望前辈成全。”
端木折剑负手望着孤月皎皎，淡淡道：“借剑？什么剑？”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江忆染认真而怀念地说道。
端木折剑微微怔了一下，然后悠悠道：“原来，不是来借剑器的。那一剑，可当真难得。”
江忆染没有说话。
端木折剑则是眼神渺远地说道：“单论此剑，我不及我那弟，又非我亲临，杀那人怕是不容易，至多伤其一二。”
“足够。”江忆染说得很坚定。
端木折剑有些意外地回头，轻轻看了江忆染一眼，然后又转头笑道：“你这语气，倒有些像我的一位故人。”
江忆染微微一愣。
端木折剑则是慨然道：“如果换了之前的我，大概会亲自下山去杀了那人，让他知道不归山并不是好欺负的。可惜啊，当年我立过誓，此生再不杀人。既已封剑，何必出鞘。这杀人一事，便有劳世子了。”
“一定。”江忆染再行剑礼。
端木折剑微微颔首，抬手向远处轻轻一引。
一道剑光便是远远掠来，落入他的手中。
是一柄木剑。
是云旭桓的木剑。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端木折剑轻轻吟诵，一剑荡出。
江忆染揉了揉眼睛。
噢。
满眼尽是桃花。
******
江忆染此刻便如当时的端木折剑一般，荡出了手中的木剑。
江言枫此刻便如当时的江忆染一般，看见了满眼的桃花。
当然，江忆染并不是出剑者。
他只是将木剑存着的那一剑激发出去。
所以。
其实是端木折剑在挥剑。
就好像，当时的端木折剑挥出一剑荡向了现在的江言枫。
江言枫感到了深深的威胁。
比诛仙剑还要深的威胁。
他骤然起身，昊天塔绽出灰光，凌空而起。
无数灰光结成了一方法阵，将他包裹在内。
然后。
桃花开了。
秋雨落了。
雨中桃花开。
再然后。
所有的桃花谢了。
花瓣飘散一地。
江忆染没有再保持着幻法，而是显露出本形。
他静静看着无数落花中央的江言枫。
江言枫很狼狈。
这一晚他第一次如此狼狈。
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如此狼狈。
他半个身子尽皆浴血，周身那些枯红色纹路直接被抹去了许多，甚至连身前的昊天塔都在轻轻摇晃着。
他的手微微颤抖，眼神中是无法用言语表述的情绪。
看着江言枫这般模样，江忆染倒是有些意外。
因为，这借来的一剑能有如此威力，完全在他意料之外。
看来，端木折剑那一句只能“伤其一二”到底还是谦虚了。
江言枫狠狠盯着江忆染。
那幽厉的目光。
如狼。
如蛇
如虎。
他用极冷、极冷的声音，带着诡异的笑容嘶然而言：“不错，很不错。还有什么手段？快些使出来吧。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话音刚落，他的身形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江忆染面前，抬起右手掐住了江忆染的脖子。
他的周身泛起血色光芒，这些血色光芒中掺杂着淡淡的灰。
他毫不犹豫地用力，根本不想给江忆染挣扎的机会。
江忆染反而笑起来。
他知道，江言枫开始拚命。
开始拚命，意味着他怕了。
怕了，意味着江言枫觉得自己真的有可能死在这。
所以，快了。
江忆染的愿望，很快就要实现了。
江忆染跟不上江言枫的速度。
但没关系。
到了地仙境界的修行者，很多东西，都变成了本能，根本不需要反应。
就像在江言枫掐上去的刹那，便有一圈黑白光芒从江忆染身上泛起，抵御着江言枫掌间血灰光芒，让其无法贴近江忆染的脖颈。
江忆染的笑，也是这时候泛起的。
江言枫见这一掐未能建功，左手翻动间便是拍向江忆染的小腹。
江忆染一只手扣住江言枫的右手，另一只手微微抬起、轻轻一招。
但见紫青光芒一闪，一道剑光从虚空衍出，呼啸着刺向江言枫后背。
诛仙剑。
被江忆染藏匿许久的诛仙剑再度现身。
江言枫收起左手，右手微微一晃，一片血灰色的火焰熊熊燃起，包裹着江忆染，紧接着他猛动右手，江忆染便是在一团火焰中被狠狠甩了出去。
此刻，诛仙剑已近。
他反身出掌，周身仅存的枯红色纹路瞬间涨起重重光芒，抵向诛仙剑。
紫青剑气绽放如莲，不断地收割着江言枫周身的光芒。
但，这一剑，毕竟是被挡住了。
确切地说，是直接被控制住了。
诛仙剑已然不得动弹。
进不得，退不得。
无数血灰色光芒不断攀向诛仙剑，缠绕着，包裹着。
远处的江忆染，黑白玄光此起彼伏，好不容易扑灭了血灰色火焰。
然而，火焰的灼烧非同小可。
他本就很狼狈的身形再添狼狈，周身多出显出焦黑，甚至直接有血肉绽出。
但他来不及在意。
再大的伤势，于他而言，不过是再疼痛一些罢了。
疼痛到了极致，便也无所谓了。
现在，关键的是诛仙剑。
他发现了诛仙剑的异常，似乎被江言枫控制住了。
他不敢懈怠，纵身而前。
但似乎。
已经来不及了。
一道金黄色九层高塔悬到了诛仙剑的上方。
江言枫知道。
尽管他能短时间控制诛仙，却做不到长久压制。
但昊天塔可以。
十大神器和诛仙本就是一个层级的无上之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五十三章 我所倚仗的（七）
一圈圈灰光从塔底悠悠而出，缠绕在了诛仙剑上。
诛仙剑颤抖着，不断迸发出紫青色的剑气，然而却被灰光不断抹消着。
镇压万物。
便是昊天塔之道。
两者竟尔陷入了相持。
江言枫不允许这等消磨的情况出现。
他变掌作拳，厉然而喝：“给我镇！”
一朵朵灰莲从塔底如雨一般落在诛仙剑上。
诛仙剑发出拟人化的厉鸣，剑气狂啸。
江言枫眼角已然瞥到被其甩出的江忆染在飞快靠近。
他还有时间，但并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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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
精血泼洒在昊天塔上，昊天塔旋转着变大，真正化作一方冲霄巨塔。
诛仙剑颓然一晃，被巨塔狠狠砸落在地上，镇在塔底。
此时，江忆染不过刚刚靠近而已。
江言枫眼角划过一抹幽厉而不屑的笑，身前再度出现三道黄纸符箓。
黄天道符。
仅剩的黄天道符。
这符箓可不是地摊货，要多少有多少。
哪怕是江言枫的积蓄，也只剩下这些了。
但于此刻而言，却是足够了。
三道黄纸符箓，纠结凝成一柄长剑，丝丝缕缕的淡黄色剑气缠绕其上，向江忆染刺去。
撕裂虚空，须臾而至。
刚刚还在江言枫身前，下一瞬，已跨过数丈距离，来到江忆染的胸口处。
此时，江忆染才刚刚将秋水握在手间。
符箓长剑刺入了江忆染的身躯，无数淡黄色火焰将江忆染直接吞噬。
几乎瞬间，江忆染便是化作了点点飞灰，秋水剑落在地上
江言枫心中涌起了异样的快感。
他甚至忍不住想要大笑。
但他的笑容，还未出现便彻底僵住了。
因为，江忆染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他面前，只有数寸之遥。
他依旧保持着化作飞灰前的姿势。
唯一的区别是，他现在已经不是堪堪握住秋水了。
他顺势上挑，一道清亮的弧光带起点点星月，碎掉江言枫的护体罡气，破开那些枯红色纹路的阻拦，斩入其腰间。
江言枫惊怒怪叫，双掌齐推而出，雷霆骤生。
江忆染收剑横拦。
但闻一声巨响。
江言枫未动，江忆染却是被拍飞出去，再度砸落在地。
秋水，则是远远抛起，斜插在地上。
江言枫捂着腰间的伤口，嘶然出声。
他神情狰狞，各种表情纠缠在一起：“没了诛仙剑，便看你还能垂死挣扎到几时！且看看，你是否还有力量用出这般招式！”
江忆染微微伏着身子，不断咳血，脸色已经如同死人的一般。
一次次冲击极限，他自己确实不好受。
刚刚那一式，是朱颜剑诀的凋朱颜。
超越时间的剑招。
强悍。
但代价同样不小。
不过还好，至少，确实争取到了时间。
不错。
从这方幻境出现以后，便是在拖延。
为的，是玉衡等人尽可能回复。
因为。
从一开始布这个局的时候，杀死江言枫的真正倚仗，便不是人数上的优势，也不是诛仙和剑圣一剑这两手借来的奇招，也不是江忆染自己一人无视境界的强悍实力。
真正的倚仗，是七个人一起。
一起。
就足够了。
之前，做了如此多的铺垫，现在，也该到收网的时候了。
江忆染挣扎着起身，咧嘴而笑：“我一个人是用不出了，只是我们这边可不止一个人。”
话音落下，玉衡等人的身影便是出现在江忆染的身后。
七人站定，踩的赫然是北斗七星的方位。
天上有七星。
地上有七星。
遥遥相呼应。
七人身上幽幽亮起道道星月。
江忆染此刻心中五味杂陈，感慨万千。
他站的，是天璇位。
原本，这里应该站着另外一个人。
一个外冷内热、善良坚定的姑娘。
可是，她却死了。
当初，江玄胤放开杀心，大楚千百人遭难时，江忆染在灵诏。
没有人给血雁下指令。
但是血雁留在金陵的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出手。
救无辜的人。
救本不该死的人。
天璇便是其中一个。
那场变故里，血雁死了很多人。
或者说，整个大楚死了很多人。
江忆染能理解江玄胤。
因为作为一个皇帝，其实从某种角度来说，他确实有苦衷。
但江忆染不能理解暗中推波助澜的江言枫。
因为他知道，江言枫为的，只是一己私心。
现在，他站在这里，却觉得好像不仅仅是自己一个人站在这里。
天璇也站在这里。
云旭桓也站在这里。
宁雨凡也站在这里。
还有许许多多的人，也站在这里。
意志这种东西，一人起之，千万从之。
一柄星月长剑凝于手间，江忆染抬剑前指，认真道：“我说过，今晚，一定要杀你，祭奠所有因你而死的无辜之人。”
江言枫没有回话。
很少见的没有回话。
因为，在江忆染说出这些的时候，江言枫感觉自己的心意外地颤了一下，丝丝缕缕的不安徐徐攀了上来。
这是不祥之兆。
江言枫现在，感觉自己被笼罩在这股不详中，甚至忘记了去按腰上的伤口。
他沉默、阴郁地望着江忆染这七个人
很奇怪。
确实很奇怪。
且不说玉衡等六人的伤势明显恢复了许多，这江言枫也能猜到江忆染之前的所作所为是在拖延时间，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趁此机会调理气息，最重要的是，眼下这七人，仿佛不再是七个人，而是完全融为了一体，再说的浅显些，便是这七人的力量似乎毫无瑕疵地融合在了一起。
融合之后的力量，甚至让江言枫感觉到了一抹隐隐的忧虑。
江言枫知道，古怪一定是出在那些从头到尾阴魂不散的星月上。
但现在，知道也没有用了。
哪怕是他，也无法判断这些星月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所以，他无法直接摧毁这些星月。
这也是为何他从一开始就选择先杀掉其中一人来破除星月的原因。
那是他所能肯定有把握的破除星月的方法。
只是。
很可惜的是。
到现在为止，他没能杀掉一个人。
江言枫看向江忆染的目光里，多了一缕淡淡的恐惧。
他突然觉得，自己似乎被江忆染彻彻底底的玩弄于股掌之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五十四章 我所倚仗的（八）
江忆染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将江言枫玩弄于鼓掌之间。
他只知道，自己的愿望，快要实现了。
江忆染并指作剑，向着江言枫轻轻刺出。
无数星月从其后方六个人的身上流入江忆染的体内，然后自指尖掠出。
指尖生剑气。
剑气碧烟横。
剑气一动，七人也动。
七人同时向前，仿佛一方天空中的星辰向江言枫推去。
江言枫双拳轰出，枯红色纹路轻轻一晃，便是飘出许多暗红色火焰小鸟。
百鸟归林，涌向那一缕剑气。
剑气一阵狂舞，穿梭于百鸟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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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鸟哀鸣，尽数散灭。
江言枫向后退步，眸中亮出两道金光。
这是他曾经用过的手段。
炽天金眸。
此种瞳术与枯红色纹路是作为江忆染最后的底牌而登场的。
然而，哪怕是这两道金光，却只是堪堪与星月剑气相持。
星月绵绵不尽，但江言枫却无法一直催动炽天金眸。
江言枫再退一步，嘴角微微抽动。
此刻，江忆染等人已近。
但立于最前方的，不再是江忆染，而是换作了天玑。
看起来最弱小的天玑。
江言枫收起炽天金眸，枯红色纹路跃跃而起，随着狂猛的一拳轰在星月剑气上。
星月剑气终于破散，可天玑也欺身而近。
她的打发很忘我
完全不惜命。
凶，而厉。
她周身沐浴在星月中，仿佛披着星月纱衣。
她手中握着一柄星月匕首，像灵猫一般环绕着江言枫周身而攻。
匕首舞动如风，幽幽难辨。
倚仗着星月之力，天玑根本无惧于江言枫的护体罡气。
那些护体罡气在此刻的天玑面前，就像纸一般。
江言枫会法术。
会刀剑。
但论搏命。
他又如何能与天玑这些人比？
他已然应对不及，只是凭借着氤氲出的金光灰气与那些浮动的暗红色纹路在抵挡。
可惜的是，天玑的匕首虽然能伤到江言枫，但不得不说，像江言枫这等境界的人物，在招式上落后并不算特别大的劣势，她留下的伤口，只是无比轻微的皮肉伤罢了。
但，慢刀割肉，也终有致命的一天。
更何况于此。
江言枫运气于怀，一缕缕大道气息从体内泼散开去。
刹那间，仿佛有一朵金灰色的花盛开于江言枫周身。
无数金灰光芒的浸染下，天玑不得不退。
就在她退的同时，开阳再进。
两人衔接地无比自然，开阳几乎是顺势高高跃起，星月长刀狠狠斩下。
那一刹，他在半空，在上下两方七星之间，就好像汇聚了天地的力量。
金灰色的花朵合拢抵挡着这一刀，但却还是在数息之后，溃散。
江言枫嘶吼着，双掌间枯红色纹路大放光芒，猛然一合。
“梆”的一声，他生生用双掌挟住了刀势。
然而，刀势未至，依旧绽放着。
一圈圈。
一轮轮。
像一道巨大的齿轮，切割着向前。
已经有鲜血，在江言枫的掌间泛开。
江言枫双目间再度泛开金光，冲向开阳。
开阳收手而退，远远向后倒飞。
而那柄星月长刀也是被直接捏碎。
但七星的攻势并没有就此停止。
下一个，是天枢。
开阳在倒飞回去的时候，江忆染等人便已然改换了位置。
开阳落下的地方，便是后方。
在最前头，天枢站定许久，星月之笔勾勒出星月龙凤。
龙凤齐鸣，呼啸而出。
江言枫收起炽天金眸，身形后退，双臂却往前振。
一道十字金光汹涌向前，和龙凤撞在一起，炸裂开来。
莹莹光点之间，瑶光的身影从其间悠悠荡出。
仍然是五步。
仍然是墙角梅花开。
瑶光只修五步寒梅决，却是将这残缺的诀法修出了属于自己的神韵。
万物之行，凡极致者，皆堪言圣。
江言枫不敢硬撼这星月梅花，身形继续后退，大袖挥舞。
一方紫莹莹的玉盘迎风涨大，旋转着打向那星月梅花。
紧跟其后的，便是一块幽蓝色玉玦，唤起一条幽蓝长龙盘旋而进。
不得不说，论法宝，江言枫的储备还真不少。
可惜的是，无论是玉盘，还是玉玦，都在星月梅花之下望风而靡。
江言枫面色狰狞，五官几乎要扭结在一起。
他飞速掐诀，一方金灰色太极旋转而出。
太极的边缘上，一道道“卍”字符文漂浮着。
佛道相融的手段。
佛言道法相合，终于是与星月梅花尽归于无。
但七星还有人。
接下来，是玉衡。
星月长鞭，如蛇探出。
仿佛一道漩涡，直刺江言枫。
江言枫再度低吼，双掌猛然一合，一圈圈金灰色的波纹向外扩散开去。在波纹之中，长鞭破碎。
但长鞭碎而未散，化作一道道小刺，砰然散开，围住了江言枫，如雨般落下。
江言枫不断出掌。
宛如千手。
那些小刺大部分被接下，可依然有许多刺入了江言枫的身躯。
依旧是小伤。
依旧是慢刀割肉的道理。
七星出手，一遍已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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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五十五章 我所倚仗的（九）
七个人，七重攻势。
这七重攻势下，江言枫的伤或许并没有特别重，但他的气势确乎是降到了极点。
他真正的惊惧了。
所以，现在，是终结的时候了。
最初的时候，江言枫担心拖太久会有变数。
现在，江忆染也如此担心着。
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他从最后的方位一跃而起，穿星拂月。
天璇星位，经过一个轮回再次来到了最前方。
他双手虚握，便有一柄细长的星月长剑浮现。。
握着这柄剑，江忆染便想起了曾经和天璇闲聊时说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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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璇告诉他，她的剑是燕王亲自赐下的。而好巧不巧，那柄剑就叫璇玑。所以啊，她觉得，她身为天璇而存在便是缘分。最开始加入血雁的时候，其实不太情愿，也不太适应，但后来渐渐的就发现，血雁无情，实则有情。世人皆以为血雁冰冷，却只有身在其中者才知道血雁的温暖。
这是天璇的故事。
也是血雁中很多人的故事。
这种冰冷背后的温暖，也是江忆染所真正倚仗的。
可惜，江言枫大概是不会明白了。
江忆染轻轻笑了一下。
出剑。
纵剑一行，百里若烟。
华光尽斩，凋尽朱颜。
还是最简单却又最强悍的纵行之剑。
还是最伤感却又最洒脱的凋朱颜。
这一剑，不是复仇之剑。
是祭奠之剑。
祭奠云旭桓。
祭奠天璇。
祭奠所有在那一场变故里无辜而死的人。
尽哀而不哀，则至强。
这便是凋朱颜之道。
江言枫再也无法镇定。
他厉声怪叫，右手轻轻一招，那本在镇压着诛仙剑的昊天塔便是滴溜溜变小，来到了其身前。
他甚至放弃去拘束诛仙剑。
因为面对江忆染的这一剑，他也毫无应对的把握。
昊天塔至身前，他的心似乎定了些，没有再做什么多余的动作，只是将昊天塔缓缓向前推。
这样的应对，同样也毫不浮华。
只是有无数的灰气从塔底飘出，涌向这一剑。
甚而，整座九层塔都直接化作了灰色。
这是昊天塔之本形。
这是真正的镇压万物。
但。
江忆染的这一剑，凝聚的是心意与意志，斩破的是时间与空间。
不知昊天塔能否镇得了人心？
又不知昊天塔能否镇得了时空？
“嘶”的一声。
好像纸片被撕碎。
然后。
然后天地间便再度陷入刹那的寂静。
还有。
一道白光从这寂静中衍出，充满了整片天地。
所有人，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但偏偏，江忆染看到了。
他看到。
那片白光后面。
云旭桓在朝他招手，微微而笑。
还有天璇。
还有宁望平、宁雨凡。
还有无数的人。
于是，他也笑了。
笑得洒然。
而白光也终于消散。
尘埃自此落定。
昊天塔依旧静静悬着，灰色却已然褪去，只剩下淡淡的金光流转着，看起来并没有受什么损伤。
而江言枫，此刻则是僵硬地站在昊天塔后方不远处。
他的心脉处有一道小而深的剑伤，静静淌着鲜血。
他感到自己的身躯正渐渐泛冷。
他的嘴角也有鲜血渗出。
他察知到自己的法力在流失。
他知道，自己要死了。
到了江言枫的境界，就算是心窝捅上一剑，也很难死。
奈何，江忆染的这一剑，不是寻常的一剑。
摧断心脉的同时，更是破去了脏腑的支撑，甚而直入魂魄。
将所有的生机，尽数抹消。
他颓然坐倒在地上，眼神空洞。
江忆染静静望着他，没有说话。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昊天塔也拦不住那一剑……”江言枫念叨着，像失了心智。
江忆染依旧不说话。
他知道，没有说的必要。
昊天塔拦不住那一剑自然有很多原因。
但这些，没必要和江言枫解释。
然而，就在这时，濒死的江言枫却是突然暴起扑向江忆染，踉踉跄跄间脸色无比狰狞：“那些星月到底是是什么？到底是什么？我不服，我不服啊！”
江忆染身侧的开阳见状脸色一变，便要上前。
江忆染却是伸手拦住了他，轻轻摇头。
开阳看了江忆染一眼，终究是收回了步子。
而扑向江忆染的江言枫没走两步，便是颓然倒在了地上。
他的双眼渐渐失去了神采，空洞地睁着，嘴里不断喃喃着什么。
江忆染叹了口气。
看来，到死，江言枫也没有明白，自己倚仗的，到底是什么。
星月可以说是关键，但其实也并非最关键的。
江忆染看着江言枫彻底断绝了生机，沉默不语。
他确实很恨江言枫，但怎么说江言枫也是地仙大能，便让他走得体面些吧。
至少，不要再这荒林之间化作腐土。
江忆染轻拂袖子，一缕幽蓝色的火焰飘出，瞬间笼罩了江言枫。
没过几息，江言枫的整个身躯便是被燃作了一只只幽蓝色的火焰蝴蝶，飞散在空中。
看着那些蝴蝶飘散，江忆染觉得自己的心也一刹那空了。
好多的执念，在瞬间落地成尘。
只剩下痛的感觉。
只剩下累的感觉。
终于，不用再硬撑着了。
“真他娘累啊。”
江忆染悠悠说出这句话，颓然倒在了地上，轻轻闭上了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五十六章 尘埃落定
梵天七星阵外，西北方的高丘之上。
江暮玦已然又坐了下来。
他把玩这一柄短剑，看起来并不在意半空中悬了好久的青色道袍男子。
毕竟商也在此，尽管现在又隐去了身形，但只是藏在暗处罢了。
量这青色道袍男子也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说他很平静倒也不至于。
其实，他的心中，还是有着一抹淡淡的担忧。
尽管他无比相信江忆染，但对手毕竟是地仙境中的巅峰存在，甚至还有神器在手。
这让做父亲的他如何不挂怀。
早知道，当初就不受江忆染的怂恿，让他只带七星这件事了。
七星的仇七星来报这说法，到底还是江忆染的倔强之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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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暮玦摇头苦笑。
然而，幸运的是，这一声苦笑后，江暮玦突然变了脸色。
他倏忽起身，转身望向东南方的那片密林。
凝神感知数息后，他的神情变得精彩起来。
他回身望向半空中的青色道袍男子，开心笑道：“看起来，我那孩子，很争气呐。”
一直微闭双目的青色道袍男子蹙起眉，眸中闪动淡淡青光，看着远处的林子静默不语。
许久后，他冷笑一声，没有多做停留，转身化作一道流光离去。
青色道袍男子离去后，原本隐于暗处的商便是悠悠出现，站在了江暮玦身边。
江暮玦收起笑容，看着远去的青光，微微眯起了眼，沉吟道：“你去那片林子的外围再看看，别让江言枫用什么金蝉脱壳、借尸还魂的法子逃走。我去找阿染。”
商没有多说什么，微微颔首。
******
梵天七星阵外，那片密林西南面，有一片草地。
但见一道光芒幽幽轻闪，商的身影便是出现在半空。
他藏在镶金面具后的眸子如鹰一般锐利，扫视着下方。
很快，他锁定了一处地方，幽幽然道：“想不到到这种状态还能让你逃出来，当真是有些手段。”
草地间无人应答。
于是，商很干脆地并起无名指和中指，一道淡淡的紫色气芒浮现在指尖。
他轻轻一甩，气芒掠出，狠狠砸落向他早就锁定的那处地方。
但见那处地方金灰色光芒一闪，一缕金色灰色的雾气便是疯狂窜出，浮在商面前的半空，显现出江言枫的形体来。
只不过，此刻的江言枫，几近半透明，显然是很勉强地才保留下这最后一缕希望。
若是江忆染在此，大概会感叹江言枫演技真行。最后关头看似对江忆染咬牙切齿，一副莽夫模样，实则心中怕是恐惧的要死。
江言枫无比惊恐地望着商，连声讨饶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真的，我都能给你。”
既然被商发现，那么除非商放他一命，便真的再无生还的可能。
他不觉得自己的状态，能在商的手底下逃生。
甚至可以说，现在哪怕是一个烛照境修行者过来，都能轻松杀死他。
只是，商放过江言枫，这，可能吗？
他甚至没有说话，便是再度竖起了手指，一缕气芒，像是摇曳的烛火，轻轻晃出。
江言枫彻底崩溃，一边惊恐地嘶吼，一边向远处飘去：“别杀我，别杀我，我……我手上有成仙的秘密，我能让你飞升，我能让你成仙，成仙……成仙，别杀我，别……”
江言枫的话语，最终停在了这一刻。
因为，商的手指已然轻弹而出，那缕气芒彻底将江言枫最后的希望击得粉碎。
然而，彻底杀了江言枫，商的表情却依旧凝重。
江言枫说能让他成仙？
这是什么意思？
飞升一事，自从天地灵气渐渐稀薄以后，就变得越来越困难，最近百年，再无飞升之人。而看江言枫的模样，这最后的关头恐怕说的并非假话。
若是如此的话，江言枫为何如此确定能让他飞升证道？
商的双眉，深锁难解。
他直觉，这背后恐怕有一个极大的秘密。
甚至可以说，恐怕藏着一个难言的阴谋。
******
商最终离开了那片草地。
夜幕之下，重归安静。
一片静悄悄之中，几只萤火虫幽幽飞了起来。
然后，一道如鬼魅般的身影便是出现在了先前江言枫和商站立着的地方。
这道身影，笼在黑袍之中，周身飘荡着黑雾。
听碧竹海中曾经出现的是他。
南天峰上曾经出现的也是他。
上界谪仙，赫连谌。
看起来，他已然从黄囚月那一道剑势下恢复了过来。
毕竟是吸收了另一位降世仙人的元气。
这效果可是远远超过了任何的灵丹妙药。
观其现在的样子，他似乎一直关注着江忆染和江言枫的争斗。
赫连谌幽幽望着东北方的那片林子，冷冷一笑：“真是废物，昊天塔在手还斗不过一群小辈。”
藏在黑袍底下的他微微眯起眼，似乎在思考。
必须加快速度了。
南天峰之变迟早东窗事发，他必须立下足够的功劳，戴罪立功。
那些剩下的棋子，也该催促他们尽快动手了。
“江忆染，哼哼，我倒要看看，你能活到什么时候。”
一声幽冷的桀桀怪笑轻轻飘出，赫连谌自己的身形却是倏忽如烟散，消失在了原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五十七章 江忆染的局
嗅着一阵淡淡的药香，江忆染的意识渐渐清醒过来。
然而疲倦依旧在。
他只觉身体异常沉重，连眼睛都难以睁开。
但他能感觉到四肢百骸之中，法力正自行流转恢复着。
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不知多久，江忆染终于觉得不那么累了，五感也越发清晰。
他缓缓睁开了双眼。
这是一件小草屋，很简陋，看起来是临时搭建起来的。
内里的装饰也极少，都是很简易的家具。
然而却极干净，那一股淡淡药香的后面，还藏着一缕木香。
江忆染眼角余光落在了屋子的角落。
那里，摆着一方小药炉，正煎熬着药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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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药炉的前面，一个身着淡紫衣裳的女子正半蹲着身子细心照看着小药炉。
江忆染眸中闪过一抹光芒，开心地便要起身：“小海棠……”
结果稍稍动了一下，周身就感到无比疼痛，痛得直咧嘴。
洛海棠吓了一跳，干净起身过来，轻轻扶住江忆染，秀眉轻蹙，忧心道：“阿染，你身子还有伤，不要乱动。”
江忆染却是浑然不在意，笑嘻嘻道：“有你在，一点小伤也算不得什么伤了。”
洛海棠脸色微红：“都这时候了，还不正经。”
江忆染洒然道：“真的，小伤，只是有些痛罢了。”
“哼，你还说。”洛海棠噘嘴道，“答应我的事情呢？为什么又没做到？”
见洛海棠提起此事，江忆染一时也蔫蔫然。
虽说情况紧急，情有可原，可终究是他毁诺在先。
江忆染一时也是怅怅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了好了。”洛海棠却是红了眼眶，微微低头，轻声说道，“我知道的，那种情况下有多危险。是我强求你了，对不起。”
江忆染无比心疼，伸手将她揽在怀里，柔声说道：“该我说对不起才是。我知道小海棠是为了我好。”
“以后，再要做这些事的时候，让我陪着你，好吗？”洛海棠说得很认真，也很坚定，然而音调间还是带了一丝微微的颤抖。
江忆染明白洛海棠的心意，轻轻拂着她的秀发，微笑说道：“一定。”
“嗯。”洛海棠软声应道。
两人就这般互相拥抱着，享受片刻的宁静。
而江忆染很快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对了，小海棠，我……”
结果，说到一半，屋外却是响起了几声刻意的咳嗽。
洛海棠脸微微一红，从江忆染怀里抽身而出，声音细如蚊蚋：“我先去外面。”
江忆染却是觉得洛海棠这般小家碧玉的模样煞是可爱，笑着点了点头：“嗯。”
洛海棠转身推门而出，在门口的时候稍稍停了一下，显然是在施礼。
待得她完全消失在门后时，另一道身影便是出现在了门口。
正是江暮玦。
江忆染粲然笑道：“老爹，你可真不厚道，怎么还在门外偷听？”
江暮玦干笑道：“说什么，那哪能叫偷听？不过是恰好有事找你，碰巧，碰巧。”
江忆染嘿嘿一笑。
江暮玦则是走过来，在床边坐下，感慨地呼出一口气：“怎么样？江言枫难对付吧？”
江忆染仰头靠在墙壁上，慨然道：“是有些难。”
但紧接着他便是倏忽坐正身子。
可他在如此做的时候，似乎忘了身上有伤，疼得嘶然。
不过，疼痛并不要紧。
江忆染正身问道：“玉衡她们怎么样了？”
江暮玦微微一笑：“你这傻小子带他们几个去拼命，总算你不是没良心，帮他们分担了大部分压力，他们虽然也都受了重伤，但都不致命。就是恐怕要修养几个月了。也好，就当给他们放假了。”
“你这话说的，怎么听起来一点也不心痛你儿子？”江忆染悻悻然道。
“哈哈，你自己要去拼命的，我又不是不把五音交给你？怪我？”江暮玦大笑。
“真是的。”江忆染摇头失笑。
江暮玦拍了拍江忆染肩膀，认真说道：“局布得不错，能有这样的谋断，掌控血雁算是合格了。”
“这才合格啊。”江忆染干笑道。
江暮玦翻了个白眼：“你当血雁是过家家吗？有那么容易？你那点布置，也就一般吧。”
江忆染不禁在心里腹诽：你那是没看到我后面的局。
后面的局。
确实。
江忆染的局，其实有前后两个。
前一个局，为的是消除江暮玦疑心，瞒天过海，将之引到那片密林。
后一个局，便是猎杀之局了。
在最后绝杀江言枫之前，他们七人和斗得拼死拼活，尽管没有给江言枫留下太多伤势，但其实也是另有深意的。
其一，是那些星月，那些让江言枫倍感头痛、甚至可以说最后因之走上绝路的星月。它们是什么呢？这首先要从江忆染自创的秘术开始说起。江忆染自从上次魂游四方归来死里逃生后，便是对着天地自然有了别样的感悟，加之其本身所修两卷天书的影响，竟尔是灵慧自生，创出了一门秘术。这秘术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往简单说，便是取法自然，往复杂说，便是要归化自我，顺万灵衍化之径，发阴阳运转之缘，追根溯源，便是万物有灵、万灵无别。不得不说，榣山那片海棠林中所历，对他影响确是极深。这门秘术，厉害的地方就在于，化万灵之力为己用，愈与自然相合，则愈强。而那些星月，便是先以难得一见的灵物星髓布下梵天七星阵，再以这门秘术与之相呼应而生。再加上，玉衡等人七星之名，本身更是合了其间缘法。因为这门秘术本身就是寻自然、求缘法的，所以那些星月才会不断给予江忆染等人力量，并且总是处在缓慢增强的过程中。
其二，就是江忆染等人锲而不舍的消耗。在将江言枫拉入环境之前所做的事，绝非是无用功。尽管看起来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似乎只是单纯地江忆染等人被碾压。
但事实并非如此。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江言枫再强，终究也只是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五十八章 尾声
江言枫是人。
不是仙。
不是佛。
所以。
他会累。
他会倦。
他会不自觉地想很多事情。
他的情绪会渐渐生出变化。
很细微。
不足道。
可积少成多，便是致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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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后的反转中，将江言枫拉入幻境是序幕。为什么江忆染能看起来并不困难地将江言枫拉入幻境？因为在前面的诸多争斗里，江言枫无论是心境还是情绪都出现了松懈。
所以，整场争斗其实都是一环扣一环的。
其三，便是江言枫只有一人，江忆染却不是。一人多人之别，并非单指数量，更多的，是说心志与意气。江言枫很强，但终究是孤家寡人。或许，他背后势力的实力确实很强，但那又如何？江忆染可以确定，像江言枫这样的人不可能真正相信背后的势力。他会相信的，只有自己。这样的人，不会有值得托付的人。但江忆染，还有玉衡她们不一样。他们从来都不是一个人。他们从不惧死，可以把生命托付给许多人。他们看似只有七个人战斗，事实上却从来不止七个人。这场战斗里，有许许多多雁子的影子，有燕王府很多人的影子，有大楚皇室的影子，有不归山的影子。以孤家寡人，多抗千百人一心，孰优孰劣，可想而知。
这，就是江忆染的局。
猎杀之局。
当然，这些细节既然江暮玦没问起，江忆染也没有要再多说明的意思。毕竟，其实大部分事情江暮玦都是知道的。像借诛仙剑和借端木折剑一剑，都是江暮玦知道。再有像那门秘术，江忆染也是和江暮玦提起过的，只是没有跟他说是自己创的。不过，想来以后还有再聊起的时候。
江忆染和江暮玦之间本来感情就深，不像父子像兄弟，他们之间从来都是绝对的信任。
而此刻，江暮玦接着先前的话，也是转而笑道：“不过呢，最后能得偿所愿，倒也不错，比我年轻时候强。”
“嘿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嘛。”江忆染嘿嘿一笑。
“瞧你嘚瑟的。”江暮玦推了一下江忆染肩膀，然后便是感慨说道，“你这次猎杀江言枫，夺回了昊天塔，陛下很高兴。”
江忆染低头一笑，没有说话。
江暮玦看了一眼江忆染，说道：“你不会还恨着他吧？”
江忆染洒然摇头：“哪有。我那时去金陵，就不曾怀着什么恨。我理解他的难处，所以我只是希望他能给出解释，仅此而已。”
江暮玦微笑：“如此就好。”
江忆染则是微微眯起眼，促狭笑道：“陛下高兴，有没有给啥赏赐呀？我不贪心，什么法宝秘籍的来一手就是了。”
“臭小子脸皮真厚。”江暮玦敲了一下江忆染的头，笑骂道，“不过还真被你说中了，陛下确实给了赏赐。”
江忆染搓了搓手，兴奋道：“什么赏赐？我可是取回了神器。”
江暮玦无语笑道：“看你这贪心模样。陛下赐下了一件宝甲和一本秘籍，现在都在王府放着，等你从连州回来自己去看吧。”
“好。”江忆染呵呵笑道，“话说老爹，我们现在是在哪？”
“玉祁雪原。”
江忆染怔了一下，微讶道：“玉祁雪原？那不是离连州很近了吗？”
江暮玦点头：“也算你这小子命硬，身负的功法都是一等一的，伤势虽重，总归是不及上一次。所以那一晚我们直接带你去了小璟湖，让华医仙治伤，伤势稳定后，便带你北上了。海棠和燕九荨他们路上走的不快，中间去锦州处理了些事，因而刚好便与你回合。但是因为你还没醒，所以暂时便在这雪原上驻扎了下来，由海棠给你调理身子。”
“嗯，不愧是我老爹，你怎么知道我急着见海棠。”江忆染笑眯眯地拍了一下江暮玦。
江暮玦再度白了他一眼，说道：“你这小子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把海棠摆在第一位，简直看得比我和盈盈都重要。”
江忆染干笑道：“老爹，你这就言重了。”
江暮玦摇摇头，认真说道：“海棠这小妮子呢，小时候就总喜欢粘着你，什么事都躲你身后。你呢，也总喜欢护着她。但是，阿染啊，你也要明白，你不可能一直护着海棠，海棠呢，也不可能永远躲你身后，她也想和并肩，她非常想和你并肩。最近这一年，她的变化有多大你也知道。”
江忆染眉眼微垂，眸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他无比认真地点头，用很轻却又很坚定的声音说道：“嗯，我明白的。”
“明白就好。”江暮玦笑道，“不过我可说好了，真要遇到危险，你要是保护不好她，看我不揍你。”
“一定啦，我的实力你还不清楚嘛。”江忆染豁然一笑。
江暮玦欣慰地看着眼前人，悠悠笑道：“我还等着喝你们的喜酒、抱孙子呢，可给我争点气。”
听着江暮玦这般说，饶是江忆染也是微微红了脸。
说到喝喜酒、抱孙子，江忆染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江暮玦却是立刻话锋一转，拍拍手道：“接下来呢，可有什么打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五十九章 新的征途
江忆染微微怔了一下。
然后便是垂头思考起来。
江忆染知道，江暮玦这是在正经跟他讨论以后的路，他自然也要好好想过以后再回答。
江暮玦也是静静等候着，没有催促。
片刻后，江忆染轻轻呼出一口气，微笑道：“从连州以后会，我应该会再金陵一趟。”
“去金陵？”江暮玦一下子就想到了上次弄出的幺蛾子，不禁有些后怕，嘴角轻抽道，“你这小子总不至于又去闯一次皇宫吧？”
江忆染不禁悻悻然。
看起来，上次他孤身闯皇宫，给其余人留下了实在是无比深刻的印象。
不过，这一次，自然不是像上次那般孤胆闯宫了。
“去找一柄剑。”江忆染悠悠说道，“山渐青。”
“山渐青？儒门三十六剑？那柄剑不是我们燕王府得了吗？”江暮玦挑了挑眉道，“你不是交给海棠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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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我闯宫，小海棠她们不是也偷偷跟去了吗？不过，却是被拦在燕子矶。小海棠在那里入了地仙，但在此之前，她受了重伤。就是那段时间，她的山渐青被忘川的人击飞了，落入云江之中。”
“云江？你总不会是想跳进云江之中找吧？”江暮玦眼神古怪。
江忆染干笑道：“山渐青材质极轻，落入云江后理论上应该会浮在水面，随波逐流。我想着沿岸探访一二，若是运气好，大概还能找到。若是运气差找不到，便当和小海棠去那边散心了。”
“也好。”江暮玦点点头，“那从金陵回来呢？”
江忆染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粲然微笑道：“从金陵回来啊，我都想好了，好好休息一下。”
江暮玦微微怔了一下，倒是没有想到这个打算。
但他其实很开心江忆染能有这个打算。
他一直希望，江忆染能活得开开心心，没有负担。尽管这个愿望不曾实现，但听到江忆染自己提出来想要休息一下，也是不错的。
所以，他露出了笑：“这样也很好。”
江忆染望向窗外，目光好像能透过屋子落向洛海棠。
他温煦一笑，柔声道：“其实现在想想，很多事情大概是我自己太紧张了。你们都说我看得清楚，于是我也想得就多，但想太多并不好。所以，我想着或许是时候该放空心思，好好体验一下生活了，试试看真正过那种我喜欢的生活该是怎样的感觉。”
江暮玦伸手拍了一下江忆染的肩，站起身道：“早该如此了。”
江忆染抬头看向江暮玦。
江暮玦一边转身向屋外走去，一边向江忆染挥手：“好啦，该说的都说了，等身子再好些就去连州吧。”
“好。”江忆染很干脆地说着，望着江暮玦的背影，心中是无限的温暖。
有这样的老爹，真的是件很幸福的事。
******
江暮玦走后，江忆染又休养了一两日。
其间，除了和洛海棠腻歪，便是与燕九荨聊天。
主要也是江忆染想多了解了解孤狼军。
这支军队可是江暮玦一手创立的，用了短短数年时间便获得了与当时的雁翎军、龙鳞军这等老牌强军同等的地位。
而江忆染作为将来的燕王，自然要接手这支军队，多多了解总没有坏处。
这两日过后，江忆染便觉得自己的情况已然差不多没问题了。
虽然法力还没有完全恢复，但距离重新回到地仙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也是他身负各种顶级功法，自愈的能力堪称一流，才会如此。
若是换作寻常修行者，大概要花非常久的时间。
既然江忆染的伤势已然稳定了，一行人自然便离开玉祁雪原，继续向连州进发。
其实，玉祁雪原离连州已经很近了。
江忆染等人从玉祁雪原离开不到半日，连州城便已然在望。
在连州城西南的某座高丘上，江忆染一行驻马于此。
远远地，可以看见高沂军连营数里，旌旗招展。
再远些，便是连州城池若隐若现。
往东南望，可以看到胡笛山——长白山之余脉。
白雪之间，同样有旌旗飘荡。
却并非高沂军的军旗，而是楚军的军旗。
连州城南面背山，东面靠海，占尽地利，这南面胡笛山之依托自然不能让高沂军给占了。
当然，要守着胡笛山并不容易，连州方面付出的代价也是极大。
因为高沂对胡笛山的攻势也是从未间断过。
不仅如此，甚至连海上，高沂也一直布有船只向连州海港发起攻势。
遗憾的是，高沂军虽然数量上占了优势，但到底不如楚军精锐，更何况守连州的袁延焕可是江暮玦麾下年轻将领的杰出代表。
江忆染望着这两军对垒的壮阔景象，也是心有所感。
面对此番景象，心中难免生出豪气来。
江忆染洒然一笑，问左手边的燕九荨道：“燕统领，你说，我们直接从高沂大营冲过去，有可能这般去到连州城吗？”
燕九荨愣了一下，然后便是豪迈大笑道：“哈哈，若是世子想，那自然便也能成。”
不等江忆染说话，江忆染右手边的洛海棠便是没好气地打了一下江忆染的手：“阿染，你又要冒险。”
一时间，江忆染周围的人，包括燕九荨，包括几名孤狼军兵士，都是目光揶揄地望向江忆染。
江忆染悻悻然干笑着，握住洛海棠的手，轻声道：“小海棠，你放心，我们就是冲过去，又不是要以这点人去硬拼高沂大军。”
洛海棠无奈摇头，然后便是眼眸中便是划过一丝灵动狡黠：“我知道，又不是不允。只不过呢，这次有我在，你再也不能乱来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六十章 冲阵（一）
连州城外，高沂军营。
此番围攻连州，是高沂九皇子李成业领军。
高沂国主李明轩被高沂子民奉为一代英主，但这位英主也有缺点，那便是喜好美色。
其后宫佳丽，素来如云。
这与大楚圣宗江玄胤截然相反。
江玄胤对女人并没有表现出过分的兴趣，所以大楚后宫一直很冷清，但也很稳定，从来不会闹出什么事。
高沂的后宫就不一样，素来有诸多与李明轩有关的红粉艳事传至民间。
后宫繁荣，自然也促使了高沂的皇子十分之多。
明面上，便足有十七位皇子皇女。
若是再加上私生子私生女，那就更多了。
遗憾的是，这十七位皇子皇女，大半庸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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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李明轩无比懊恼的事情。
他闲暇时常常引此为恨，并且常常与南边的江玄胤比较，因而不免添了许多嫉妒之情。
须知，江玄胤的几位儿子女儿，可都不是寻常人物。哪怕是被认为最不济的齐王江云玕，其心计谋断也远超李明轩的大多数儿子。
当然，也并非所有都是庸人。
数量多了，总会有几块美玉。
九皇子李成业便是为数不多的美玉之一。
李明轩最看重的两人，其一是二皇子李成则，其二便是九皇子李成业。
他甚至已经规划好了将来。
将来，国主之位便由李成则继承，而由李成业领边境大军，一内一外，互相辅助。
当然，这规划并没有告诉其他任何一人。
而李明轩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到底是过于美好乐观了一些。
历朝历代，皇子之间往往会生出冲突，而一旦生出冲突，便几乎都是你死我活。
这种皇室悲剧，李明轩也是不得不承认。
但他到底还是抱着希望。
毕竟，据他所了解，李成则和李成业二人私下关系特别好。
既然抱着希望，那自然是要提前开始培养。
于是，借着这个机会，李明轩便是将南伐的一路兵马交给了李成业。
李成业也确实展露出了他的将才，初时的进攻可谓是极为顺利，奈何自兵临连州城下后，便再未建功。
开始信心满满的李成业在踢到连州城这块铁板后也是极为郁闷。
不过，他算是领教到了何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尽管互为敌手，但对于坐镇连州城的袁延焕，他还是表示出了无比的赞叹与敬佩。
不得不说，行军打仗、攻守纵横，他确实是远远不如袁延焕。
然而，像他这样的年轻人，终究大多有着不言弃、不气馁的精神。
李成业相信，只要再给他几年，一定能成为比袁延焕更优秀的将领。
然而，尴尬的是，这几年的区别就带来了一个无比残酷的事实。
尽管坐拥更多兵力，但他还是攻不下连州城。
这是让他无比郁闷的事情。
已经郁闷了很久了。
所以，当他今天在营帐里翻阅兵书的时候，完全没有想到会有更令人郁闷的事情发生。
攻城，讲求虚实相生，需得有急有缓。
前几日攻城如疾风骤雨，这几日自然便且歇歇。
排兵布阵之余，李成业便待在营帐里学习兵书。
他确实是高沂皇子中一个异类。
温和，冷静，喜欢学习，不争名逐利。
可惜，这难得的看兵书的安静时光，还是有人来打扰。
李成业刚准备翻过一页呢，从营帐外便是冲进来了一个白衫刀客。
高沂人钟爱刀器，境内也是习刀成风。
修行者中，也是走刀道的居多。
此番李成业来领军，李明轩担心他的安危，特意派了一队自己的亲兵雪刀卫跟着。
这白衫刀客便是其中之一。
这白衫刀客一冲进来，便是单膝跪地，神情严肃地禀告道：“皇子殿下，有人冲阵。”
李成业微微怔了一下，放下兵书站起来，拍手笑道：“好啊，我正愁连州城里的楚军不出来呢，想不到竟然主动来冲阵。”
看来，下意识之下，他便以为是连州城里的人出来了。
听着李成业的话，白衫刀客的神情一下子有些古怪，他看了李成业一眼，悻悻然说道：“殿下，不是城里的人冲阵。”
李成业的笑瞬间僵住，然后便是皱眉道：“不是城里的人？是楚地的援军来了？来了多少人？从哪里来的？”
“不到一千人，看方向是从玉祁雪原而来？”
“不到一千人？你确定？这样也敢来冲阵？”李成业越发疑惑，一边踱着步，一边正色问道，“那么，可曾探清楚，是否有后续增援？是否有伏兵？可有地仙修行者？”
“斥候都探清楚了。确实只有不到一千人。没有增援，也没有伏兵。”白衫刀客说到这，微微顿了一下，欲言又止。
李成业眉锁得更深：“怎么忽然不说了？修行者呢？你可别跟我说，这不到一千人，全是地仙。”
这是李成业说的一句玩笑话，但白衫刀客却不敢笑。
他把头埋下去，又急又快地继续说道：“启禀殿下，这支队伍战力非凡，突进极快，攻我之不备，锋芒毕露。关键在于，这支队伍中，冲在最前方的，应该是燕王世子和玄徵军师之女。按照我们的情报，他们二人当为地仙。其余人中是否有地仙存在，未曾确定。”
“燕王世子和玄徵军师之女？”李成业无比惊讶，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
“是的。这二人未作遮掩，所以我们根据情报很快就判断了出来。”
李成业觉得脑子微微有点乱。
这是闹什么？
燕王世子和玄徵军师之女领不到一千人冲数万高沂军大营？
就算他俩是地仙境修行者，也不至于如此藐视高沂军伍吧？
难道他们觉得高沂没有地仙？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李成业使劲摇了摇头。
其实，江忆染和洛海棠闹什么很容易猜。
只不过，李成业一下子听到这令人震惊的消息有些懵，所以一时间思路没有转换过来。
毕竟，幽燕的楚军可是皆归燕王掌控，燕王世子和玄徵军师之女这般来冲阵，让人下意识便觉得信息量巨大，应该是有大动作。
否则，谁会让这样两个重要人物以身犯险？
这不是给高沂送机会吗？
也正因如此，李成业，包括现在高沂军里的很多人都因为想太多而没有意识到江忆染和洛海棠冲阵的原因很简单。
其实就是想进城而已。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六十一章 冲阵（二）
李成业一时间想不明白。
所以，他不准备再想下去。
管他什么目的，都必须要拦下这支队伍。
这关乎高沂的颜面。
若是真让这不到一千人的军队硬生生闯过了高沂大营，高沂军伍军威何在？
李成业的目光凌厉起来：“把未有行动的斥候都撒出去，务必探明后续的情况。让能够调动的精锐往中间靠，拦住他们！取我刀来，我亲自去拦。”
白衫刀客单膝跪地，锤地一呼：“诺。”
******
褚玉铭是李成业麾下的一员悍将。
然而，今日，他却是看到了比自己更凶悍的人。
好巧不巧，他今日正好逢上寻营，领着一队骑兵游弋在后营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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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营门时，便看见远处飙起一条尘龙。
尘龙来的很快。
是一队骑兵。
并无旗帜。
归属亦难辨。
但可以确定的是。
这绝对不是高沂军自己人。
是来冲阵的。
褚玉铭立时下了判断。
这位虬髯悍将纵马而前，立于营门前，长枪一横，大声喝道：“来者止步！”
随着这一声震天响的大喝，除了褚玉铭原本就领着的数十名骑兵，周围的高沂军也立刻行动起来。
一列枪兵横亘于前，长枪前指，宛如荆棘之林。
枪兵之后，便是褚玉铭的那些骑兵。
然而，那队骑兵却没有因褚玉铭的大喝而止步。
一骑当先的，是一名黑衫年轻人。
在黑衫年轻人身侧稍稍落后半个身位的，是一名淡紫衣裳女子。
但见那名黑衫年轻人洒然而笑，回应褚玉铭的话：“止步？我来冲阵的，止步不是傻吗？”
他的声音并不响，却传得很远，透着一股十足的中气。
褚玉铭变色。
高沂营中有不少人认识江忆染，但不巧的是，褚玉铭并不在列。
所以，他变色，只是因为没有想到，这名黑衫年轻人年纪不大，修为竟然不低，恐怕犹在自己之上。
而那名淡紫衣裳女子眼眸神光内敛，恐怕也非凡辈。
修行者不是萝卜，哪里都有。
哪怕是褚玉铭，也不过通幽境而已。
褚玉铭虽然看着粗犷，战场也是凶悍无匹，但行事却是谨慎。
他判断出那黑衫年轻人不是寻常修行者后，便立刻侧首对身边的亲随道：“去请姚先生。”
那名亲随微微颔首，领命而去。
至于褚玉铭，则是拍马横枪，怒喝一声：“杀！”
就让我看看，何人闯我高沂大营！
******
江忆染冲在最前面。
他望着已然列阵的高沂军，心里却是感慨万千。
又一次上战场，比起数年前那一次，实在是大有不同。
不一样。
真的很不一样。
自己终究是有修为了。
自己的实力终究是更加强悍了。
而那时候，他的修为还低得可怜。
甚至放在军队里，其实跟凡人没什么区别。
完全不同的感觉。
现在，很痛快
那时，也很痛快。
可惜，是不一样的痛快了。
他笑。
很肆意得笑。
他听到褚玉铭高声呐喊。
于是。
他也一声长啸。
啸声里，剑光现。
江忆染不喜欢杀人。
可战场上不可能不杀人。
战场上仍旧手下留情的，那是懦弱。
所以。
这一道剑光，是凌厉的剑光，是杀伐的剑光。
血线迸射，褚玉铭，包括其身前一排高沂军士卒，尽数不甘倒地。
褚玉铭甚至有些懵。
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不是一合之敌。
他还想再多想些什么，却已经无能为力了。
剑回，落于江忆染手间。
清湛如波，是秋水。
褚玉铭身后的士卒，丝毫没有反应过来。
当他们恍然发现身前的一排人尽数变成了尸体，眉眼间涌出了无限惊恐，向后退去。
江忆染松手。
剑光再出。
而一直在纵马而前的他，离高沂军营门已不足十余丈。
“竖子敢尔！”
一声清喝从高沂营中响起，一抹墨绿光华随之而出，击向秋水。
江忆染张开手掌，一晃，一收。
剑光分。
灿如莲。
将那抹墨绿光华绞得歪歪扭扭，向后坠去。
而秋水也没有再穷追不舍，反退而回，落入江忆染手间。
此刻，江忆染已至营门。
前方一丈处，便是犹犹豫豫向后退的高沂军。
靠前的、尚有些豪勇之气的士卒，知道退也来不及了，便发狠怒吼着将长枪和刀剑向江忆染身上送去。
江忆染飞身下马，脚步轻动，长剑挥舞。
他没有动用法力，而纯粹以剑术施为。
剑光如水血如花。
此刻的江忆染，便如收割性命的无常。
这一波剑势之后，江忆染回身上马，纵马一跃，径直跨过堆在营门后瑟瑟发抖的高沂军，落入高沂大营之中。
然后是洛海棠。
然后是燕九荨。
然后是孤狼军的所有人。
一骑当先，千人从之。
势若百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六十二章 冲阵（三）
无数的高沂士卒，惊骇地看着这一幕，却已然惊得连动都不敢动了。
此刻的江忆染、洛海棠，还有那些孤狼军，在他们眼中就仿佛天神下凡一般。
行军作战，怕了，便已然输了一半。
但有些人不怕。
或者说，他们不能怕。
普通的士卒在此等情况下所想与那些将领们终究是不太一样的。
普通的士卒，大部分在这一刻想的或许只是自己的生死。
但那些将领，却不能只考虑自己的生死。
他们还要顾及士卒的折损。
他们还要担忧军威之有无。
他们还要为高沂保存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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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李成业之前说的，不管这一支不到千人的队伍存着怎样的目的，若真让他们闯过了高沂大营，那高沂军便成了笑话。
就算别人不怎么看，设身处地的这些人自己都会如此想。
所以，不能怕。
在营门后的诸多高沂士卒心惊胆战时，从大营深处，冲出近百骑，皆披墨蓝甲，仿佛一道海浪向江忆染等人冲来。
为首者，手持一杆朴刀，虎背熊腰，粗声怒吼：“退者，斩！拦下这些楚人，不到千人，有何可惧？取他们头颅，祭旗！”
江忆染一边纵马继续向前，一边微笑道：“这高沂人，吼得倒是一个比一个大声。”
侧后方的燕九荨轻轻一笑道：“这是墨甲刀骑，也算高沂精锐。领头的这个，应该是熊古，墨甲刀骑的统领，妙真境修为。”
江忆染左手轻拍马身，纵跃而起，站于马背之上，却稳健得如履平地，丝毫不见颠簸。
他收起秋水，八重樱出现在左手。
抬刀前指，江忆染潇洒一笑：“待我取那人头颅！”
******
位于此刻江忆染的左手边不到百丈的一处营帐中，一名青袍老者正捂着嘴咳血。
丝丝缕缕的鲜血从指缝间渗出来。
他便是之前褚玉铭口中的姚先生，一名妙真境巅峰的修行者。
然而，现在他的伤势显然不轻。
因为，刚刚从营中飘起的那道墨绿光华正是他运起法宝，谁承想竟被江忆染一剑破去，甚至直接将他的法宝毁去了十之八九。此宝乃其本命之物，灵韵相系，他自然也遭受重创。若是换作稍稍年轻些的修行者倒也罢了，可他年事已高，如何经得起这般伤势。
好不容易止住内血上涌，姚先生终于松开了捂在嘴上的手。
他稍稍运转诀法，一片墨绿灵光浮起又散，那些血迹污秽便是被洗去。
只是，伤势终究还在。
眼下，不过是稍稍体面一些而已。
回想起那一剑，饶是他，也依旧心有余悸。
谁能想到，一个年轻人，竟然有这般实力。
明明是妙真境的修为，一招一式却可以爆发出几乎能媲美地仙的力量。
无法想象。
无法想象。
很显然，这个姚先生也和褚玉铭一样，也没有察觉出江忆染的身份。
如果姚先生知道，自己面对的就是那个年轻一代中的至杰出者，不知作何感想。
有意思的是，姚先生很快就要知道这一消息了。
因为，此刻，从营帐外缓缓走进了一个人。
这人同样是军中的供奉，妙真境巅峰的修为，姓于，所以军中将领都唤其作于先生。
他的修行天赋同样没有那么好。
所以，此生也就止步于此了。
但他的年级比姚先生倒是稍微小一些。
真正斗起法来，也是于先生更盛一筹。
只不过，掀帘走入的于先生眉眼凝重，显然是遇到了让其无比头痛的事。
他在姚先生对面缓缓坐下，轻轻呼出一口气，悠悠说道：“老姚，你怎么样？”
姚先生摇头一叹：“那小子的一剑，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力量却是非同寻常。我被其毁去了本命法宝，修为更是跌落了几转，这伤势怕是几年里都未必能痊愈了。”
于先生的神情立时阴晴不定，欲言又止。
姚先生心里咯噔一下，问道：“怎么了？”
“你可知，那当先一骑的年轻人是谁？”于先生叹道。
姚先生心中七上八下：“是谁？”
“燕世子，江忆染。”于先生无比沉重地说道。
姚先生脸色顿时苍白起来。
江忆染在年轻一辈中的名声不可不说是煊赫。
就算是明面上呈现出来的战绩，也都是凶悍得吓人。
修行天赋更是没得说，年纪轻轻就晋入地仙，羡煞多少修行者。
姚先生犹自不敢相信，犹豫道：“真的是他吗？可是燕世子明明是地仙境界，那年轻人分明只有妙真境的修为。”
“确定是他。”于先生很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但又不得不承认，“至于修为，应该是受伤未复。你也知道，此前楚地似乎因他起了不小波澜。”
高沂虽与大楚相近，但和金陵却终究是相隔甚远。
高沂的谍网更是远远不如大楚。
像于、姚二人这种层次的，尽管是军中供奉，但对大楚发生的事情其实不算特别清楚，只是模模糊糊知道些而已。
听到于先生的解释，姚先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长长叹了一口气。
两人相对无言。
片刻后，姚先生才重新开口道：“如果那年轻人是燕世子的话，那支军队又是何方神圣？”
“不太清楚，但应该至少都是雁翎军、孤狼军那种层级的。”于先生徐徐说道。
姚先生不禁忧心忡忡道：“莫非雁城那边有大动作？”
于先生再次摇头，旋即又话锋一转，眸中闪过一抹厉芒：“不过，这燕世子既然狂妄到带不到一千人来冲阵，对于我们来说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哦？此话何解？”
“卢前辈已经动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六十三章 冲阵（四）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江忆染一行已经冲进了高沂大营深处。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若是不出别的意外，再有一炷香的功夫，他们便能冲过高沂大营，去往连州城下。
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事，似乎很快就要被完成了。
为什么明明数量上占了绝对优势的高沂军会看起来如此脆弱？
因为江忆染和他的孤狼军足够快、足够凶、足够的不顾一切。
从出现在褚玉铭等人视线中后，他们就不曾停止。
只是义无反顾地向前。
哪怕杀人，也都是在前进的时候。
刀剑飞。
骏马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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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向前。
人将归。
是决意。
是无畏。
在这样的江忆染和孤狼军面前，高沂军是真正的猝不及防。
完全反应不过来。
很多事情，根本让人都难以思考。
所以，当江忆染等人冲至大营深处时，李成业不过堪堪披甲赶来。
但很显然的是。
高沂军中，也并非没有高手。
在李成业赶到之前，另有高人已然悍然出手。
出手之人是一名白袍白发白髯飘飘的老者，就这般衣袖张扬地出现在江忆染等人前方不远处的半空中。
他姓卢，名昇。
是姚先生和于先生二人口中的卢前辈。
也是这片军营中境界最高之人。
地仙九重楼。
甚至他的境界比连州城中的所有人也都要高。
哪怕是袁延焕，也只是地仙七重楼而已。
当然，袁延焕和卢昇之间的差距并不大，还在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卢昇此刻悬在半空，大袖飘飘。
倒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他一现身，那些高沂士卒都退到了两边，显然对他极为信任。
江忆染等人却根本不在意。
就好像前方没有人一般，他们依旧向前冲。
卢昇白眉轻挑，沉声一喝：“止步！”
喝声出，一道气浪随之而起。
气浪如墙，无比强势地推向江忆染等人。
随着气浪出现，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凝固了起来，包裹缠绕着所有人，要将人阻滞在原处。
言出法随。
江忆染心中微有讶异，倒是没有想到这白袍老儿竟然会这般高深的手段。
但讶异归讶异，该出手，自然还要出手。
只不过，就在此刻，江忆染再度讶异了一次。
因为，他侧后方的洛海棠抢先一步出手了。
白露飞，寒梅开。
一朵梅花悠悠绽开，将气浪向四周推开。
五步寒梅诀。
这个天下，修习五步寒梅诀的，至少江忆染知道的，只有三人而已。
穆盈盈、瑶光，还有就是洛海棠。
三个人，三种寒梅。
各有不同。
江忆染短暂的诧异过后，嘴角便是浮起了笑意。
他的反应很快，几乎在刹那之后便是出剑。
秋水起微澜，穿过白露打出的空洞，向卢昇掠去。
一圈圈剑气向四周飘开，不断撕扯着气浪。
卢昇眸中闪过一丝精芒，手臂轻晃，大袖飞卷，一圈圈白气如飞鸟一般掠出，抵抗着秋水。
也就在这时，他的身前出现了一道身影。
不是江忆染。
却是洛海棠。
她掣剑下斩，白露晃出一道清辉。
弦月弹霜。
盈月剑法中的一式。
盈月剑法，是穆盈盈自创的一门剑法。
须知，穆盈盈当年可也是赫赫有名的修行天才。
虽然自从和江暮玦成婚后便很少出手，但其实力却是为当年那一辈的人所认同。
这盈月剑法自然也不凡。
至少，这一剑之下，卢昇也是微微变色。
当然，他的变色有多重含义。
其一自然是感叹于这一剑之风华。
其二却是震惊于此前竟然没有发觉那黑衫年轻人身边的女子是地仙境修行者，尽管似乎只是初入地仙，但手段却是高明得很。
至少，卢昇自忖恐怕一时半刻根本拿不下。
但幸运的是，眼下是对方深处高沂大营，拖得越久，对他自是越有好处。
所以，他的心态很好。
并未因之而起焦躁。
他很平静地微微翻手，一把拂尘便是出现在手间。
他向上一扬，一篷白光打出，剑光便是消弭。
洛海棠变招。
变斩为划。
然后是刺。
然后是挑。
斩、划、刺、挑。
一气呵成。
再之后，洛海棠便是收剑而回。
反观卢昇，更是简单，每一次只是轻扬拂尘。
可是，当洛海棠退回时，他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拂尘上的丝线已经被斩得七零八落了。
这一交手，看起来悠长，实则不过转眼之间。
江忆染和他身后的孤狼军堪堪前进了不到一丈。
当卢昇微皱着眉，想要用出越发凌厉的手段时，远处却是响起了更加喧闹混乱的声音。
这声音，是从他身后传来的。
这声音一出，卢昇的脸色便是骤然白了一分。
他忘了一件事。
或许，高沂营中的很多人，甚至包括李成业，都忘了一件事。
他们的对手，可不止这一支突然出现的千人队伍。
连州城里的楚国大军，才是真正的威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六十四章 冲阵（五）
袁延焕知道江忆染和洛海棠要来。
如何知道的呢？
自然是因为血雁。
高沂军确实围了连州。
尽管从一开始袁延焕就自城里调拨了军队驻守并且一直没被攻下，但胡笛山与连州之间依然横亘着大军，而仅有的兵力固守虽可，却是难以突破。
换句话说，连州处在进不得退不得的困境。
但血雁依旧将消息传递到了。
因为，一个人，和千百人，是不一样。
千人万人，或许只能出奇兵冲营，但一个人，却是要简单很多。
更何况，血雁里头，上到五音，下至普通雁子，都是楚国最好的谍子、最好的刺客、最好的杀手。
哪怕是在煌然的地方，他们也能找到阴影处潜行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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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
袁延焕很早就得到了江忆染和洛海棠要来的消息。
只是，不知道确切的时间而已，也不知道江忆染和洛海棠会以怎样的方式、带多少人到来。
但。
高沂大营的情况，袁延焕是一直有派人盯着的。
高沂大营起了这般突然的喧乱，他自然也是很快收到了报告。
于是。
他来到了连州东面城头。
旌旗之下，他向西远望。
他的左手边，一名蓝衫文士轻摇羽扇，微微笑着。
这名蓝衫文士名叫夏子悠，是袁延焕的军师，也是他过命的兄弟，是他最信任之人。
他的右手边，一名看起来颇为年轻的小将披青甲而立，手放在腰间的长剑上，眉眼清秀，不像是军伍中人。
事实上呢，他却是袁延焕麾下的一员猛将，战力超凡。当然，他还有另一重身份，那便是袁延焕的养子。他是孤儿，尚在襁褓中便陷于兵荒马乱，偶然的机缘下被袁延焕救起，从此便跟着袁延焕行军打仗。他没有姓名，或者说根本不知姓名，所以他从了袁延焕之姓，名则取意于袁延焕当初救下他时襁褓中放着的一朵青色小花，是为袁青花。听起来有些像女孩子的名字，而袁青花的眉眼也确实比许多女孩子都要秀气，但若是被这些表象所迷惑而认为其是一个文弱之人，那便大错特错了。就像前面说的，他是一员猛将，真正的猛将。
袁延焕拍打着城砖，慨然笑道：“世子倒也直率，竟然带着千人就冲起了阵。”
夏子悠微笑说道：“这样才是最好。”
另一边，袁青花却是挠了挠头，苦笑着说道：“爹，这我就不明白了，你是怎么看出来是世子来了呢？还有为何能判断出是千人呢？再者，夏叔叔，你又为何说这是最好呢？千人冲阵，怎么看都有些有来无回的样子啊。”
袁延焕洒然大笑，拍了拍袁青花的肩。
夏子悠则是笑着温声解释道：“我来回答你最后那个问题，至于前两个，便让你爹来说吧。我说千人冲阵是最好，有点原因。其一，高沂军与我连州军已拉锯有一段时间，再谨慎的人心中潜意识里也会因注意力不断集中在连州，而忽视其他地方的动静，这不是能力的问题，而是人的思维受限、精神疲惫的问，以千人冲阵、又是自后方而来，正好能打高沂军一个猝不及防。其二，高沂最缺的是什么？是修行者，李成业麾下能撑场子的修行者可并不多，拢共就只有一个地仙，须知，光我连州城中，可就有三名地仙，这也是为何之前有几场遭遇战我们都以少打多赢了下来，毕竟是占了修行者的便宜，你再想想，世子是何等境界，年轻修行者中的第一人，更何况还有洛军师女儿在旁，听之前血雁传来的消息说，她新近也是入了地仙，再者能被燕王殿下派来随世子同行的军队，必非凡俗，难保还有修行者，虽然天下人公认，再强的修行者，遇上源源不断的军队也只有死路一条，但那是修行者不退的情况，也是军队无数的情况，像世子、洛姑娘这种层次的修行者，在同行军队的帮助下于高沂大营中辟路，并非难事。其三，连州可还没被攻下，我们可还在这里，什么方法能最快引起我们的注意？自然要闹大动静，冲阵便是极好的选择，到时候前后相攻，岂不妙哉？”
袁青花恍然，点头道：“原来如此。”
旋即，他便是笑着看向袁延焕，问道：“爹，你说的，又是何原因？”
袁延焕的回答很简单，更透着一股潇洒和自信：“经验和直觉。”
这下子就轮到袁青花傻眼了。
这算什么回答？
然而袁延焕却是没有给袁青花继续问下去的机会，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道：“带三千精骑，出城冲阵。”
袁青花听到袁延焕下命令，立时像变了个模样，抱拳沉声道：“诺！”
于是，连州城出了三千骑。
于是，高沂军又一次措手不及。
于是，卢昇听到了身后骤起的喧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六十五章 冲阵（六）
李成业现在脸色铁青。
他刚率人向卢昇和江忆染这边赶，眼看将近，便听到了后方传来的喧乱声。
再然后，便见一名披甲将领无比狼狈而匆忙地赶过来，满脸尘污，将刀放在一边，单膝跪地抱拳道：“启禀殿下，连州……连州城出兵了，三千人直冲入营。”
李成业大怒，喝道：“混账！不过三千人来，你们慌什么！难道我高沂数万大军还拦不住吗？给我拦住他们，不要让那些人跟燕世子汇合！”
“诺！”披甲将领咽了一口唾沫，抬高声音像是壮胆般嘶吼了一声，然后便是拿起刀，转身离去。
李成业铁青脸看着那名将领的背影，心中却是无奈与遗憾。
虽然高沂近年来极其重视军备，但不得不承认，高沂军和楚军的差距还是极大。
像这次，一前一后，总共不过四千人，却让得高沂军大乱。
若是换一下，高沂军去冲楚营，恐怕再多一倍的人都没法让楚军出乱子。
毕竟，胡笛山上的楚营，他们不止冲过一次了。
差距很大，这是该承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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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不能自弃。
有些事情，对于高沂来说，也是机会。
李成业轻呼一口气，重新望向卢昇他们所在的方向。
那边纷飞的光芒微微停了一刹，想必也是因为注意到了连州城的出兵。
必须快些赶过去了。
尽早抹除掉江忆染那一支的威胁，才是上上之举。
******
卢昇很郁闷。
他不过是一刹分神，有些担忧连州方向的情况，便被眼的这两个年轻人找到了机会，毫不留情地压制住。
甚至于还在前进。
他觉得有些丢脸。
九重楼的地仙，竟然被两个境界堪堪在地仙境上下的小辈打得无法抽身。
当然，从某种程度来说，也不怪他。
毕竟，江忆染和洛海棠可都不是普通的修行者，称之为怪物都不为过。
其实若是卢昇知道江忆染和洛海棠之前的那些战绩，大概就不会觉得了丢脸。
但可惜的是，他此前一直都在高沂的山林间隐居，此番高沂南征方才出山。
对于燕世子，他也不过是有所耳闻，仅仅知道江忆染是年轻人中的杰出者而已。
反观江忆染和洛海棠，却是斗得酣畅，毫无身处敌军大营之感。
他们已经不再骑马，直接飘到了空中与卢昇相斗。
刀剑飞舞，逼得卢昇不得不退。
原本，按理来说，江忆染二人既然到了空中，孤狼军无他们二人作冲阵的尖矛，高沂军应该会轻松一些。
但事实上，孤狼军并未因为江忆染二人不再作那尖矛而停下半步。
因为他们是孤狼军，大楚四军之一。
且不说燕九荨本身也是妙真境的修行者，而带来的这一千人更是精锐中的精锐，最重要的是，奔袭，本就是孤狼军最擅长的事。
孤狼军何以成名？
便是当年千里奔袭，驰援荆襄。
那一战，也是以少打多，硬生生冲开了秦军的战阵。
两军对阵，血勇为先。
孤狼军便是幽燕最有血勇的那批人。
如今，面对的是高沂军，又怎会畏惧？又怎会退缩？
更何况，江忆染并没有完全不管孤狼军这边。
因为，他有的是剑，有的是刀。
这一点，也是让卢昇感到难以置信的事情。
修行者的神识是有限的。
这意味着他们能同时掌控的东西也是有限的。
哪怕是地仙境，亦是如此。
所以，一般的修行者，对于武器法宝之流，并不是多多益善。
很多修行者，一辈子只掌一柄剑，却足以纵横天下。
倒不是说，他们无法掌握更多的武器法宝。
只是，确乎没有这个必要。
越多的武器法宝，势必要分去越多的神识与力量。强行为之，必然导致不同的武器法宝强弱不一，反而更容易被找到破绽。
一剑即足矣制敌，又何需百剑千剑？。
但。
江忆染的恐怖之处在于。
他的每一柄刀、每一柄剑，一样强，都很强。
这意味着，他的神识强到了难以置信的地步。
这意味着，他对刀剑的亲和就好像一体同出。
这意味着，他不仅仅有天赋而且非常的努力。
光靠天赋，是无法做到如此的。
因为每一柄刀，每一柄剑，都需要要用心去培养、用心去感知，将之视作朋友兄弟，而非冷冰冰的兵器。
万物有灵，光靠天赋是不能获得刀剑的信任的。
但现在，江忆染做到了。
面对卢昇，他只用了一剑一刀，秋水与八重樱。
但他唤出的，可不止它们。
却邪，悬翦，寒江雪，倦鸟归。
两剑两刀，舞于高沂军中。
很美。
很凄然。
因为光华绮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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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六十六章 冲阵（七）
仅凭两剑两刀之舞，便几乎逼退了大部分高沂军。
少数漏网之鱼，也被孤狼军斩于马下。
高沂军很快被撕开一道口子。
然后。
孤狼军的进势遇到了第一次的缓滞。
因为李成业到了。
他带的高沂精锐、国主亲卫雪刀卫到了。
不得不说，雪刀卫的实力，远比高沂普通士卒要高。
不过百余名雪刀卫，便让孤狼军稍稍慢了下来。
尽管孤狼军还在前进，但对于高沂军来说，现在至少是有了希望。
毕竟，像此等以少打多的冲阵，一旦有所停滞，接下来就很容易被人海战术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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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是孤狼军，江忆染和洛海棠的进势也有所停顿。
因为，那些雪刀卫中竟尔忽然窜出了一名白衫中年人，赫然是地仙境修为。
事实上，连李成业对此都感到意外。
他在看到白衫中年人出现后，便知道这应该是他父亲的手笔。
但此前，他确实不知道他父亲还在雪刀卫暗伏了一名地仙。
江忆染微有讶异。
可他并不怕。
这名突然出手的白衫中年人，境界不算高，也不过是三重楼。
所以，他对自己和洛海棠很有信心。
同样的，他对孤狼军也一点不担心。
就算他不帮忙，孤狼军也不会就此真的陷入停滞的泥沼。
若陷入其中，那他们就不是孤狼军了。
不过，江忆染还是分出了更多的力量帮忙对抗雪刀卫。
因为孤狼军再强，他们中的每一位也都是人。
是人，就必须得面对人海战术的无奈。
一个人，终究是无法匹敌千军万马的。
所以，江忆染这边此前虽然一直冲的很顺利，但还是出现了伤亡。
江忆染想让伤亡少一些。
所以，刀剑再出。
千花凄，菩萨蛮。
华光轻舞，绞向那些雪刀卫。
另一柄八重樱也是浮现而出，却是落在江忆染手间。
江忆染双持八重樱，秋水化作剑光环护周身。
前前后后，五刀四剑。
这，已经是现在的江忆染的极限。
毕竟，他从残魂碎魄的状态捡回一条命后，伤势就一直不曾完全恢复。
此前与江言枫那一战更是让原本恢复了些的伤势再度加重。
尽管后续伤势缓缓在恢复，但毕竟没在巅峰状态。
五刀四剑已然很不错了。
或许江忆染自己会有些满意，但至少在卢昇和白衫中年人眼中都是难以置信的惊艳，让得两人的喉间都是泛起苦味。
如此一来，高沂稍微积攒起的优势瞬间了无踪影。
雪刀卫，也无法拦住孤狼军了。
而江忆染和洛海棠也再一次将卢昇与白衫中年人压制。
更重要的是，孤狼军和连州楚军之间的距离，已经很短了。
李成业很苦涩地被属下护着往两边退开，只能很无奈地看孤狼军不断撕裂高沂的防线。
又是数息过去，不远处响起一声呐喊：“连州袁青花在此！护世子入城！”
江忆染与洛海棠相视一笑。
而远处的声音并未就此停止，依旧此起彼伏着。
“护世子入城！”
“杀！”
这是连州楚军的呐喊。
声震九霄，气势十足。
就好像，是楚军用百万大军包围了高沂军一般。
高沂军很多士卒，甚至未冲到最前方与楚军交战，便丧了胆气、失了血勇。
唯有血勇之军，方有志高之士气。
现如今，高沂军士气已失，再不能拦住江忆染他们。
李成业睚眦欲裂，想冲上去和那些楚军厮杀，却被周身的亲卫死死抱住。
有时候，当大部分人血勇已失时，少数人的搏命也会被阻拦。
就像现在的李成业这样。
他身边的人已经觉得无法阻拦楚军，所以他们自然就觉得李成业冲出去会有危险，而他们不能让李成业有危险。
然后，孤狼军和连州楚军汇合了。
两军相汇，其势更盛。
连州楚军为先，孤狼军为后。
如利刃出鞘，直接撕开了高沂军，绝尘而去。
李成业愣愣望着远去的楚军，无力地双膝跪在了地上，眼神空洞，心绪难言。
就在这时，又有一名传令士卒踉跄地跑了过来，单膝跪地，气喘吁吁地抱拳说道：“启禀陛下，胡笛山……胡笛山上的楚军下山冲阵了。”
李成业没有回答，只是望着前方。
那名传令士卒也不敢起身，只是跪着，心里惴惴不安，十分的惶惑。
就在这时，李成业猛的一拳锤在了地上，然后深吸一口气，站起了身。
他的眼神复归坚定，望向胡笛山的方向，沉声说道：“集合兵力，把他们打回山上去。”
若是袁延焕、江暮玦这等人物在此，大概会赞叹不已。
毕竟，方经变故却也又立时调整过来，李成业的心性不可谓不决厉。
尽管此番变故没能拦下冲阵的江忆染、洛海棠和孤狼军，但不得不说，这位高沂的九皇子，确实有其独到之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六十七章 那一辈的人和事（上）
连州城头，袁青花的身影重新显现出来。
他抱着战盔，露出一头束起来的乌海长发，笑着向袁延焕和夏子悠走来。
在他的身后，还有一男一女，皆是绝世之姿。
正是冲阵而来终于进入连州的江忆染和洛海棠。
袁青花向袁延焕和夏子悠招手，笑道：“爹，夏叔叔，世子和洛姑娘来了。”
袁延焕没好气地说道：“我们有眼睛，看得见。”
江忆染和洛海棠相视一笑，夏子悠也在旁呵呵直笑，袁青花则是悻悻然缩回了手，站到了袁延焕身后。
江忆染走到袁延焕面前，抱拳一礼：“袁将军，夏先生，有劳二位了。”
洛海棠在后面也是敛衽一礼。
袁延焕还礼，洒然道：“见过世子、洛姑娘。”
“刚刚来时，我看连州军兵阵上骁勇、进退严谨，已然是不弱于雁翎、孤狼的强军了，足见袁将军治军有方。”见礼过后，江忆染便是慨然而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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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确实是无比真诚的称赞。
而非什么恭维。
军队的战斗力，自然要在战场上才能体现上。
刚刚江忆染短暂地与连州军同行，便已然窥见一斑。
这支连州军的战力绝对强悍，甚至可以和雁翎、孤狼相较。
须知，要让军队变强，以战养战无疑是很好的方法。
但在高沂南征之前，连州一带可都是了无战事，而连州军依然能保持着高强的战力，便足见袁延焕治军，必有其特殊之法。
袁延焕微微一笑，刚欲开口，其身后的袁青花便是争着嚷道：“那可不，世子你是不知道，当初的孤狼军的建立，有一半可都是我爹的功劳。”
袁延焕回身敲了一下袁青花的头，“恶狠狠”地低声说道：“臭小子别插嘴。”
然后，他又转过身来，无奈道：“这小子就是这样，世子见谅。”
江忆染笑道：“无妨，不过没想到此间还有这般的故事，我还真的不知道。”
“都是些陈年旧事了。”袁延焕摇摇头，眸中浮现出几抹追忆，“每一个时代总会有一些人聚在一起，惺惺相惜。我们那一辈，也是如此。你爹是人中龙凤，年轻时候也是喜欢结交朋友，所以身边聚了很多人。像我，像洛军师，像落霞城的皇甫钧皇甫将近，都是那时候认识的，也算互相扶持，走到了今天。不过呢，后来出了点变故，我触怒了陛下，本是被定了死罪，是殿下保下了我。虽然大难不死，但也因为某些协定不能跟在殿下身边，陛下和我那些对头本是想把我拨至镇北侯麾下，直接送去大楚和高沂边境的，也是殿下顶着压力反对，最终将我留在了燕地。后来，我就一直呆在连州城。不过，陛下显然放心不下我，哪怕是在血雁的地盘上，也还是让青衫的人盯着我，所以我很难有机会去雁城，平常哪怕是书信来往也不多，一月能有一封便是难得。好在，时间过去这么久了，终究是冲淡了一切，陛下对我也就渐渐不在意了。若是没有那变故的话，我大概就会经常回雁城了，说不定便也和世子相熟了。哈哈，说多了，都是些曾经的事了。”
“原来如此。”江忆染点点头，眉眼间却是浮现出几抹向往。
关于袁延焕的事，江暮玦跟江忆染也提过一些，但似乎出于袁延焕刚刚提到的某些原因而没有多说。
但从中还是可以窥见当年的波澜壮阔。
事实上，不仅是袁延焕，每每江暮玦提起曾经的事时，江忆染都是很开心的。
他很乐意听那时的故事。
老爹那一辈啊。
楚还未灭燕，东越的遗族依旧活跃，蜀地的人们作最后的挣扎，西边的秦国尚在积蓄力量。
那一辈的风流，此心欲往。
江忆染念头一道，微一挑眉，笑道：“袁将军，能给我讲讲当年的故事吗？”
袁延焕微微怔了一下，然后便洒然道：“好，我们去城里，找个好地方。”
袁青花在袁延焕身后也是举手喊道：“我也想听，我也想听。”
袁延焕回身白了袁青花一眼，然后向夏子悠拱手道：“先生，高沂那边的动向，先由你照看了。”
夏子悠微笑拱手还礼：“将军放心。”
袁延焕笑着点头，轻呼一口气，又拍了拍袁青花的肩膀，没好气地说道：“跟我走。”
袁青花顿时像个孩子似的欢呼雀跃。
而袁延焕紧接着便是向江忆染抱拳，认真道：“世子、洛姑娘，请随我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六十八章 那一辈的人和事（中）
连州东南，有一小片幽静的竹林。
竹林中，掩映着一座小竹楼。
从城头下来，袁延焕带江忆染等人来了这里。
江忆染感受着周围的幽静，忍不住问道：“想不到，连州还有这样的所在。”
袁延焕微笑：“这里，是我一位朋友住的地方。”
袁青花却是直接几步上前，招手喊道：“薛姨，我爹带朋友来了。”
江忆染微讶。
原来袁延焕的这位朋友是个女子。
而随着袁青花话音落下，一道似弱柳扶风的娇弱身影便是从竹楼上缓缓走了下来。
其人容颜清丽，青衣染墨，就仿佛竹林中的竹叶般清灵。只是，她的身子似乎不是特别好，透着一股病恹恹的意味，瘦削得就和竹子一般。除此之外，她还是一位盲女，只是，江忆染感觉，她明明看不见东西，却好像看得见东西。更重要的是，她有修为，地仙境的气息内敛着，像一片没有风拂过的竹林。
袁延焕对袁青花这般不沉稳的性子显然有些无奈，但见到那青衣女子后，便也露出淡淡的笑：“绾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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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唤作“绾衣”的青衣女子娴静点头。
袁延焕带着江忆染、洛海棠缓缓走近，微笑道：“想找个清静的地方讲故事，便来你这了，不会打扰到你把？”
薛绾衣轻轻摇头，指了指远处一方石桌上的桐木琴，轻声说道：“我在这抚琴便好。”
袁延焕点头，而江忆染和洛海棠二人也是不失礼仪地向薛绾衣颔首。
薛绾衣在石桌前坐下，青墨色的衣袖悠悠浮动，琴声淡淡如风。
袁延焕和袁青花已经进入了竹楼，而落在后面的江忆染听到这琴声则是微微停了一下。
他转首望向弹琴的薛绾衣，怔怔出神。
洛海棠在旁边微笑问道：“怎么了？”
江忆染摇头失笑，重新回过头，一边向楼中走，一边悠悠说道：“想起一个人。”
是的，想起一个人。
那个人的名字叫沈月夕。
他们曾见证她和宋小宸的婚礼。
不知为何，江忆染总觉得，正在抚琴的薛绾衣和沈月夕有些像。
倒不是说容貌。
而是说气质。
而是说神韵。
这么一想，突然又觉得袁延焕好像和宋小宸有些像。
特别是目光。
袁延焕看薛绾衣的目光，宋小宸看沈月夕的目光。
很像。
真的很像。
我们的连州将军，和这位目盲女琴师，真的只是普通朋友吗？
******
竹楼中，很干净，很幽宁。
一方小竹桌旁，四人坐定，面前都摆着一个小茶盏。
竹桌的中央，则是一只小茶壶，里面盛着清浅的茶水，飘着淡淡的馨香。
袁延焕为四个小茶盏里添满茶水，带着无比怀念的神情悠悠说道：“当年的故事啊，不想还好，真的想起来，倒也真的是波澜壮阔。”
江忆染三人静静听着，很认真的样子。
袁延焕轻啜一口茶，絮絮而言：“我和你爹年轻的那时候，天下比现在可混乱多了。乱世多英杰，那时候当真是群雄并起、百花争艳。哈哈，不是我说，眼下这时代虽然年轻人中也是英杰并出，甚至还出了世子这般空前绝后的人物，但比起当年，还是略显不足啊。”
袁延焕说的时候，带着一股油然而生的豪情与骄傲。
而江忆染眉眼间也是异彩飞扬。
那样一个时代，会是怎样的精彩呢？
袁青花却是大大咧咧地直挥手笑道：“爹，你可别吹牛了，你都说世子已经是空前绝后了，你那个时代，还能有比世子更出色的？”
江忆染和洛海棠相视一笑，袁延焕则是悻悻然道：“你这小子怎么就知道呛我？”
袁青花嘿嘿笑道：“这不是实话实说嘛。”
袁延焕拍了一下袁青花的头，然后继续笑着说道：“还别说，那时候真有不少像世子这般的天才的。当时，天下乱象已显，很多杰出的年轻人涌现出来，其中最为优秀的，有四个。当然，这优秀未必是指修为高、天赋好，而是从各方面综合来看的。所以呢，世间流传着一首小谣，诵的便是这四个人。”
说到这，袁延焕微微顿了一下，然后便开始轻轻唱起了他提到的那首小谣：“西边飘起一捧云，东边雕琢一块玉，南边盛开一朵花，北边不忘一片情。”
歌声温润，透着回忆。
伴着竹楼外清浅的琴声，氤氲着别样的安宁。
唱完歌，袁延焕轻呼一口气，轻轻摇摇头，挣掉心中泛起的许多心绪，洒然道：“这首小谣，提到一捧云、一块玉、一朵花、一片情，各自便是对应着一个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六十九章 那一辈的人和事（下）
“一捧云，说的是秦国的夏侯朝云。他的身份很特殊，是蜀山遗孤，一身道韵天成，更是承袭了无双剑骨，堪称为上天所青睐。世间都流传说，蜀山的倾覆，有秦国朝廷的影子，但彼时的秦国，对这位蜀山遗孤似乎没有十分针对的影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候甚至予以支持，而夏侯朝云自己也对秦国朝廷没有特别大的仇恨，就好像那些流传的故事都是假的一般。不管如何，他的天资确实是有目共睹，当时的那四人里面，他也是修行进境最快、修为最高的一个，巅峰时期已然有地仙十五楼的境界。
至于一朵花，便是说西蜀的一位奇女子了。她的名字叫诸葛兰，也是大有来头。她的父亲，便是春秋十国士之一的诸葛谙。诸葛兰灵慧机敏，资质也是极佳，尤其在机关术与符箓之道上，她的天赋更是无可比拟，当然除此之外，她也继承了他父亲于奇门八卦上的造诣，所掌握的一切在那时的四人当中堪称是最为奇巧莫名的。
而那东边雕琢一块玉的玉，嘿嘿，想来你们也猜到了，便是当今燕王、世子的父亲。”
说到这，袁延焕的嘴角微勾，泛起一丝怀念的笑。
至于江忆染和洛海棠，都是感到有些惊讶。
因为这些事情，他们都不曾听自己的父辈聊起过。
江忆染虽然对自己老爹的事情了解的不少，平常聊的更是挺多，但江暮玦可从未说过自己曾经位列天下最杰出的四个年轻人之一。
想不到老爹这么低调？如此光辉的事情都不说说？
江忆染一时间神情古怪地摸了摸下巴。
袁延焕却好似猜到了江忆染的想法，慨然说道：“当年的事，很复杂，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光鲜亮丽，这大概也是殿下他不和你们多提此间因果的缘由。不过，想来他那些风流债，倒是没什么藏的必要，应该还是会跟你们说起的吧？”
江忆染怔了一下，然后便悻悻然干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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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不巧，还真被袁延焕说中了。
江暮玦私底下确实是经常和自己聊起他当年有多么受欢迎，多少女子追求他云云。
当然，都是在穆盈盈不在的时候说的。
一旁的洛海棠，则是掩嘴偷笑。
袁延焕举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悠悠说道：“殿下他呢，你们也知道，是枪仙司明川的弟子，一手枪术确乎是独步天下。而且他气运极佳，年轻时候得了不少机缘，像什么骊珠、凤羽、夔牛雷息这等宝物，再有像光阴剑典、碧血策这等功法秘术，都曾为他所有。不得不说，当时的那批人里面，运势最佳、福泽最深的便是他了。”
江忆染嘿嘿一笑。
因为有关福泽深厚这事情，江忆染是听江暮玦提起过的。
老爹总是跟自己说，自己这一身好运气多半是从他那传承过去，然后大谈特谈年轻时候拥有的宝物是多么的多。
一开始的时候江忆染还觉得是老爹在跟自己吹牛，等到后来江暮玦真的拿出几件不世出的宝物，他这才算相信。
而现在听袁延焕这般一说，恐怕自己老爹的气运比自己所想还要盛。
袁延焕则是轻呼一口气，微微笑着，眼神却是透出丝丝缕缕的深邃：“但其实，无论是夏侯朝云、诸葛兰，还是殿下，他们都曾承认过，自己不如最后的那一人，而唯有那最后一人才堪称是年轻一辈中的绝代骄子。所以，之前说的那首小谣，其实还有后半部分——那超然的云呦，那绮秀的花呦，那明朗的玉呦，却都动不了那忘却的情。而这后半部分说的便是，那所谓一片情的卓绝。”
江忆染此刻已经收起了刚刚的笑。
他的神情很认真，却又透着一抹隐隐的不安。
这抹不安藏得很深，莫说袁延焕，恐怕连最亲近的洛海棠都不曾察觉。
其实从袁延焕唱出那首小谣的时候，确切地说，是唱出那“一片情”的时候，也不知为何，便有一个名字出现在江忆染心间，一个江忆染很想了解却又不敢了解的名字。
现在，听到袁延焕说出小谣的后半部分，江忆染好像越发确定了那个名字。
为什么会这样呢？
直觉么？
天生的感应么？
还是藏着的那些隐秘牵动起来的念想？
江忆染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确实莫名的确定。
然而，他还是无比认真地开口问道：“那最后一人是谁？”
“燕末帝，陆忘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七十章 那个人
“燕末帝，陆忘情。”
袁延焕很感慨、很怀念地说出了这个身份、这个名字。
尽管江忆染心里早有准备，但还是难以抑制地沉默了。
洛海棠察觉到江忆染有些异样的表情，望向他，眼眸深处浮起一抹担忧。
她也是很聪明的人。
她知道江忆染有一些不敢对任何一个人哪怕是她说起的秘密，而只是自己深深埋藏。
因为，江忆染从来觉得，这些秘密说出来只会伤害别人，甚至是最亲近的人。
但洛海棠太了解他了。
她可以猜到一些。
而且，她不止一次听到江忆染的梦呓，除了大部分时间呼唤的是她的名字外，说的都是些本该和他毫无关系的名字，其中就包括“陆忘情”这三个字抑或是“忘情”这两个字。
她也知道噩梦里的他是多么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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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很担心现在的江忆染。
事实证明。
她的担心不无道理。
江忆染为了掩饰心中的震动，很勉强地笑着，当然这种勉强其实掩饰地很好，除了洛海棠没有人看破：“燕末帝，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我听许多人提起过他。”
“他是传奇，真正的传奇。”袁延焕没有注意到江忆染的变化，依旧用很怀念的语调说道，“其实最开始的时候，陆忘情还不是燕国的君主，而仅仅是太子。但他是个并不安分的太子，他既活跃于庙堂之上，也游走于江湖之间。他是个洒脱豁达、明朗乐天的人，这点倒是和殿下很是相像。所以，他们俩都很喜欢交朋友。那四个人里面，就属他俩周围聚集的人最多。他的修行天赋也是极佳，根骨更是绝妙，身负太上玄脉，资质完全不弱于其余三人。据说他七岁那年就被送去了榣山派修行，十四岁的时候回来受封太子。然后，他花了半年时间熟悉庙堂上的事情，竟尔很快便获得了大部分燕国臣子的赞赏与支持。又有半年，他机缘巧合下遇到了春秋十国士之一的李宫明，李宫明很欣赏他，但并没有显露自己的身份，所以彼时他并不知道那时候遇到的人是李宫明。李宫明在与其相处的短暂时间里，几乎将自己所学倾囊相授后，便是飘然而去。后来陆忘情成为燕帝后曾经去找过隐居的李宫明，想请他出山相助，可惜被他拒绝了。时人都说，若是李宫明答应出山，恐怕我大楚能否灭燕便是两说了。当然，这些事后话了。在得到李宫明的传承后，陆忘情开始在江湖上游历，由燕至秦至蜀再至楚最后归燕。记得，当时最杰出的那四个年轻人里面，算他去的地方最多。也正是这段游历的过程中，他着手组织起了血雁。归燕后没多久，他便继承了帝位。事实上，他当上燕帝的时候年龄不大，可以说是百年来最年轻的一国之主。当然，如今秦国的那位可不能算，那位真要算确实是比陆忘情年轻，不过毕竟没有掌权，当时的陆忘情可是真真切切掌控起燕国的运行。
尽管很年轻就担任了一国之主，但陆忘情确实是承担起了自己的责任，表现出了惊人的能力。燕国在他手上真的走向了中兴之路，雁翎军也在那时横空出世，与血雁一明一暗，代表着燕国的最强武力。除了军备方面，燕国的内政也是蒸蒸日上，许许多多的人才得到了恰到好处的任用。不得不说，如果再多给陆忘情几年时间，恐怕燕国便能崛起到难以想象的程度。可惜，陆忘情的时间终究是太少了。后来的事情，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言至此尽，袁延焕没有再继续说。
他目光深邃，似乎在想过去的事。
江忆染等人也没有立刻说话，好像犹自沉浸在故事里。
于是，竹楼中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片刻后，袁延焕举起小茶壶倒茶，打破了这片刻的安静。
斟满茶，袁延焕带着些许惆怅地说道：“其实，那时的四个人里面，除了殿下，结局都不太好。或许真的是因为太过出色，终遭天妒。”
说罢，袁延焕便是举起茶盏，闭目品茗。
而江忆染却是在这一刻有些艰难地开了口，同样地，这有些艰难唯有其实一直在望着他的洛海棠才有所察觉：“听袁叔叔的话，似乎当初和燕末帝的关系挺好的？”
这里改口说“袁叔叔”，倒不是江忆染有什么别的意思，纯粹是习惯使然。
毕竟，对江暮玦和穆盈盈的那些好朋友，江忆染素来是这般或叔或姨地亲切地叫的。
袁延焕听到江忆染的话倒是微微怔了一下，也并非因为称呼上的改变，而是那个问题。
他放下茶盏，眉眼微垂，悠悠说道：“其实，当年殿下和燕末帝陆忘情是很好的朋友，连带着我们这批人自然也就成了朋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七十一章 有缘和看朋友
江忆染有些发怔。
他记得，当初攻陷雁城的便是他老爹，却没想到原来他老爹和陆忘情竟然是朋友。
袁延焕轻轻晃动茶盏，看着内里泛起涟漪的茶水，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江忆染则是反应过来，想要继续问些什么。
只是，便在这时，竹楼外却是响起了一道烟火绽燃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这道声音之下，袁延焕和袁青花的脸色都是微微一变，而那一直都在的琴声也是戛然而止。
两人站起身，袁延焕轻呼一口气，歉然说道：“世子，抱歉，连州港那边出了些事，我过去看看。”
他微微顿了一下，转而看向袁青花：“臭小子，你陪着世子，这边事了之后就带世子和洛姑娘回袁府吧。”
袁青花正色点头：“好。”
而江忆染和洛海棠也是行礼致意。
袁延焕微微颔首，然后便是化作一道光影掠向竹楼外，消失在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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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延焕离开后没多久，稍稍闲聊了一会的江忆染三人便也出了竹楼。
只是，刚刚走下竹楼，薛绾衣便是站到了三人的面前。
袁青花微笑道：“薛姨，我们便不叨扰了，我带世子和洛姑娘去城里转转。”
薛绾衣却是微微抿着唇，抬手指了指洛海棠。
江忆染三人面面相觑，都有些诧异。
袁青花问道：“薛姨，怎么了？”
自江忆染等人到来后，薛绾衣终于第一次开口说了话，而她的声音也如琴声一般清泠动听：“我和这位姑娘有缘，我欲传其琴艺。”
三人都怔了一下，随后江忆染便是微笑看向洛海棠：“小海棠，你的意思呢？”
洛海棠咬着嘴唇想了想，然后便是粲然一笑：“我其实也看薛姐姐亲切，既然有此机会，我想留下来试试。”
江忆染点头，向着薛绾衣认真一礼：“既然前辈开口，这也是小海棠的机缘。那便让小海棠留在这学琴，我和青花去别处转转。”
薛绾衣没有再多说，温婉点头。
******
走出那片小竹林，走在连州城的街道上，袁青花摸着下巴，面带不解地琢磨道：“世子，你说，薛姨她怎么突然想到要留洛姑娘学琴？就算是我和薛姨的交情，我当初求她教授琴艺，她可都没有答应。”
“薛前辈不是说了么，有缘呗。”江忆染双手抱头，微微一笑，“再者，我猜拟求薛前辈授艺，想来也多半不正经，怕不是想用这奏琴的千古风流去撩小姑娘吧？”
袁青花脸色微微一红，连连干笑，看来是被猜中了。
江忆染低头一笑，没有再在这话题上停留，转而问道：“对了，你知道连州港那边出了什么事么？看你和你爹爹都颇为在意的样子。”
袁青花摇摇头，认真说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还是之前曾发生过的变故。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对连州城造不成什么影响，我爹也只是担心背后会不会藏着什么秘辛。”
“哦？怎么说？”江忆染放下了手。
“世子应该也知道，高沂那边从海路也一直有攻势。虽然不足为虑，但某次来犯的船只上竟然发现了东瀛的修行者，我们一时不防，算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不过后来有所防备也就无甚大碍了。只是，那些东瀛的修行者还是会时不时地混在高沂的军队里发动袭击。按理来说，高沂和东瀛的关系一直不好，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所以我爹担心会不会藏着什么隐秘，谨慎起见下，但凡有东瀛的修行者现身，港口那边的军队都会发出讯号，另外相关讯息也都传回了雁城那边。至于刚刚有所变色，是因为这次东瀛修行者出现的时间间隔似乎比之前短了许多。当然，其实也未必，说不定是为了旁的事情，具体如何，等我爹回来就能知道了。”袁青花絮絮说道。
江忆染点点头。
按照袁青花的说法，想来连州港的那边的事多半就是和东瀛修行者有关了。
他倒是没有想到，东瀛修行者竟然来插手这边的事情。
不过，既然袁延焕已经过去，自己就不用再多担心了。
袁青花显然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笑着问江忆染道：“世子，接下来我带你在连州城逛逛？这边的风光可是和南边大有不同。”
“不急。”江忆染摇头微笑，“我应该会在连州待一段时间，我想先去看看几个朋友。”
“朋友？”袁青花微愕道，“世子在这边还有别的认识的人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七十二章 再相逢
江忆染洒然一笑：“你应该知道吧？几年前，我曾在雁翎军待过。”
袁青花恍然：“是那时认识的朋友吗？”
江忆染嘴角微勾，追忆起那时的光阴：“那时候啊，我还只是个烛照境的小修行者，悄悄去了雁翎军，待在雁九癸字营甲字队当一个小兵卒。”
袁青花微有讶然，然后便了然而笑。
先前还以为江忆染是到雁翎军做个统帅什么，却原来是如此。
倒是自己没有转过弯来。
袁青花没有打断江忆染，静静聆听他说话，于是江忆染便也心怀感慨地絮絮说道：“也是那时候，我知道了什么是真正战场。战争这种东西，确实不亲身体验过便无法了解，也难过朝堂之上文官与武官多有嫌隙。”
袁青花嘿嘿一笑。
确实，文武官员之间有矛盾可以说是屡见不鲜的事情。文官嫌弃武官大老粗，不识文，不得体，武官则鄙夷文官只会舞文弄墨，动动嘴皮子。
江忆染继续道：“这次不是有一队雁翎军来援连州吗？刚好来的便是雁九，不知他们现在驻扎在哪儿？”
袁青花闻言却是怔了一下，然后眉眼间便是浮现出古怪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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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忆染笑问道：“怎么了？”
袁青花挠挠头，悻悻然道：“世子有所不知，雁九驻扎在城外胡笛山，所以要见面的话，恐怕又要麻烦世子再试着越过高沂军营了。”
江忆染也是稍稍愣了一下，随后失笑道：“原来如此，看来我是天生的劳碌命了。”
袁青花干笑几声，没有说话。
江忆染则是看向袁青花，淡笑道：“这次只是去胡笛山看看朋友，也就不必带孤狼军了。人少的话，其实反而轻松些。怎么样，陪我一起闯次营，去胡笛山如何？”
“好啊。”袁青花顿时兴奋起来，眼眸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像他们这样的年轻人，自然都喜欢做些热血冒险而又刺激的事情。
更何况，就算江忆染不说，袁青花也肯定是要陪着。
毕竟，他爹将他留在这边，就是为了和江忆染互相照看。
******
然而，这次的闯营却是大大出乎了袁青花的意料。
因为太轻松了。
凭借着江忆染的小手段与大判断，袁青花几乎没有出什么力。
何为小手段？那便是江忆染施展的一些遮盖气息、掩饰身形的秘法。
何为大决断？那便是江忆染路线的选择无比的准确与到位，哪怕小手段出差错，高沂军营的人也很难察觉他们的存在，那种感觉，就好像他们不是在闯敌营，而是在自家院落闲逛。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江忆染的手段之多、实力之强。
这说明江忆染的极度冷静与机敏、超快的反应与准确的感知。
像幽燕一带的大多年轻人本就对江忆染这位燕王世子多有敬佩，眼下袁青花心中敬佩的情绪更是多了几分、深了几分，再想到之前江忆染领军冲阵、一往无前，袁青花更是觉得这位世子实在是举世无双的妙人，自己以后跟定他了！
******
就这般无比轻松地穿过了高沂的营地，两人来到了胡笛山中。
在约莫半山腰的地方，他们看到了雁翎军的营地。
两人离营地尚有百余丈距离，一道身影便是从营地中掠出，来到了两人面前。
是陆十七。
陆十七看着眼前的江忆染，心绪万千，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而江忆染也是微笑不语。
两人互相看着，只在目光里便似乎有千言万语。
到头来，还是袁青花在两人中间挥了挥手，笑道：“好了好了，世子、陆统领，你们又不是恋人，至于这么含情脉脉么？”
江忆染和陆十七也是相视大笑。
陆十七轻呼一口气，丝毫没有在意什么所谓身份上的差别，拍了拍江忆染的肩膀，慨然道：“没事就好，那段日子，我们可是担心的很呐。”
江忆染眉眼微垂：“这不是还活着嘛。”
“哈哈，是啊，活着就好。”陆十七点头，“去癸字营甲字队看看吧，他们也都很想你。”
******
胡笛山雁翎军营地中，某株榆树下。
冯远盘腿坐着，将身前火堆上刚刚烤好的一只山鸡的腿撕下来，分别递给了身边的王守恪和坐在对面的乔落槐和吴务云。
王守恪尝了一口鸡腿，砸吧砸吧嘴，嘿嘿笑道：“我说冯大哥，你这山鸡烤的还是不到家啊。”
冯远将山鸡重新放回火堆上搭好的架子上，白了王守恪一眼，没好气地说道：“要求真多。”
王守恪叹了口气，摇头晃脑地说道：“要说起烤山鸡，还是世子的手艺好啊。”
“那今天要不要再尝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七十三章 烤山鸡是门学问
“那今天要不要再尝尝？”
一声清朗的笑悠悠传来，有些熟悉，又带着莫名的遥远。
王守恪等人都愣在了原地，眉眼间带着些难以置信。
而那声笑的主人，已经很自然地在王守恪身边坐下，拿过眼前架子上的烤山鸡，撕下一块肉来吃。
王守恪等人望向江忆染，犹自不敢相信。
江忆染却是品尝着烤山鸡，嘿嘿笑道：“冯大哥，守恪刚刚的话倒是说的不错，你的手艺确实不如我呀。”
“嘶！”王守恪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感受着那深深的疼痛，总算是相信这他娘原来不是梦。
而冯远则是直接大笑起来：“哈哈哈，是，是，所以，这不都在等你回来嘛。”
乔落槐和吴务云也是露出微笑。
王守恪在刚刚甩了自己一巴掌后，干脆是一把抱住了江忆染，嚎道：“你他娘这么久也不来看看，怎么？当世子当牛了？不认我们这群兄弟了？”
江忆染莞尔，轻轻拍拍他的背：“这不是忙么。你看，我这不来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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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听说你一个人去闯了金陵皇宫，你知道我们多担心么？你说你是不是当世子当傻了？幽燕这么多人，你他娘非得一个人去？这不是送死么？”王守恪继续嚎，硬是抱着江忆染不放。
江忆染没办法，无奈苦笑道：“我说，你至于这么激动吗。”
“我能不激动么？我活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傍上你这么个大腿当兄弟。你要没了，我怎么办？”
冯远等人听了都是呵呵直笑。
而江忆染也是没好气地推开王守恪，笑骂道：“敢情你担心我就是为了这个。”
王守恪一边傻笑，一边抹抹泛湿的眼眶，说道：“怎么说也是真情实感。”
江忆染白了王守恪一眼，然后便是收起笑容，很认真地望向乔落槐他们，轻声说道：“我回来了。”
乔落槐轻轻拍打放在膝盖上的带鞘长刀，粗声说道：“回来就好。”
那泛粗的声音大概是为了掩盖那一缕无法阻止的哽咽。
******
然后，五个人就在榆树下聊起了分开的那段光阴，絮絮说从前。
那种感觉，就好像回到了江忆染还是烛照境小修行者的时候。
可惜，现在终究只剩下五个人了。
方和山、叶清泉、段轻涯已然身在幽冥。
花承錾不知在那个小村镇过着简单的生活。
冷如修身在血雁，正执行着秘密的任务。
剩下的五人，在这里吃着烤山鸡。
他们聊着过去，时不时会笑出声。
可笑着笑着，就好像有些想哭了。
物是人非。
永远是这世间最哀伤的命题。
气氛微微有些沉闷，但本不该如此。
于是，乔落槐大手一挥，红着眼眶豪迈笑道：“嗐，今日难得重逢，怎么都这么闷闷的？像什么话？”
江忆染也是轻呼一口气，笑道：“乔大哥，有酒吗？”
未及乔落槐说话，冯远便是一拍脑袋，喊道：“看我这记性，这种时候怎么能没酒。”
“我去我去。”王守恪争先站起来，屁颠屁颠便是跑开。
雁翎军军纪森严，平常作战时是不允许喝酒的，但眼下却是特殊情况，乔落槐几个干脆也不管这么多了。
他们知道陆十七也一定会理解的。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在王守恪去拿酒的时候，陆十七就在角落里静静看着他们，摇头失笑，然后安静走远。
他感到很幸运。
幽燕以后的王，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他也替癸字营甲字队的那些兄弟感到幸运。
他们能结交到这样的兄弟。
王守恪很快拿来了酒。
雁翎军驻扎胡笛山，自然不可能把酒坛子也给搬来，所以酒水都盛在酒袋里。
王守恪给每一个人扔过去一个酒袋，然后便是仰头猛喝起来。
冯远灌了一口酒，笑问道：“世子，教教咱怎么烤山鸡呗，省得这些人总嫌弃。”
“哈哈哈，好。冯大哥可问对人了，烤山鸡是门学问呐。”江忆染洒然笑着，一边喝酒，一边装模作样地吹牛扯皮，说些烤山鸡的诀窍。
烤山鸡是门学问。
当然是门学问。
因为烤山鸡重要的永远不是烤山鸡。
而是人。
而是大家在一起。
而是在一起说笑喝酒。
或许有人会问，江忆染怎么对烤山鸡怎么得心应手呢？
他其实也不知道。
就是冥冥中好像就会了。
而每次想到这冥冥注定，江忆染都会不自觉地湿了眼眶。
没有原因。
或许有。
但无从确定。
江忆染也不愿去确定。
或者说，害怕去确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七十四章 我帮你牵牵线
那就不要管。
何必非要确定呢？
喝酒就好。
持烤山鸡就好。
这样便是最开心的。
这样便是最好的。
而喝酒这种事情嘛，往往是人多方才进行，往往也是人越喝越多。
像眼下这般，江忆染等人喝了没多久，周围就聚了不少人。
比如，被江忆染带过来的袁青花，刚开始还矜持着躲在远处，后来实在受不了了，那酒味和那烤山鸡的香味真的让人馋，终归是加入进来，大口喝酒，大块吃肉。
比如，王守恪他们在雁翎军中的许多朋友，也都毫无嫌隙地加入进来，吹着牛皮，说着故事。
或许有人会问，这些人难道不在意江忆染的身份吗？普通的小兵卒如何敢与燕王世子相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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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燕就是这样的地方。
雁翎军、孤狼军还有江暮玦麾下许许多多的军队，都是这样的地方。
他们并非没有规矩。
相反，他们或许是世上最守规矩的人。
但私底下，无论是谁，聚在一起，都能成为朋友、成为兄弟。
无所谓是将是兵、是王是民。
这是一种深入灵魂的风气。
因燕国末帝陆忘情而起，被江暮玦等人所继承。
大概，这便是所谓一心。
******
这一场重逢，酣畅淋漓。
榆树下，许多人七零八落地醉倒在地。
不过，江忆染没有醉。
他也喝了很多酒，他的脸色同样绯红，可他依旧清醒。
只不过，他身边的人却是醉得彻底。
袁青花一只手抱着江忆染的手臂，一只手拎着酒壶，脸红得像猴子屁股，嘴里喃喃说着些什么。
王守恪的脸倒是不红，却也已经一头躺倒在江忆染的腿上，咂巴着嘴，不知在想什么。
江忆染看着身边两人，微微一笑，抬起酒袋想在喝一口，才恍然发现，酒袋已经干了。
他愣了一下，摇头失笑，抬头看向远处。
天幕已经被染上了淡淡的墨蓝，很快便要变成一片浓黑。
唯有视线尽头，还残存着一片浅浅的紫红色晚霞。
他想支颐脑袋想事情，然后便想到腿上还靠着一个人。
他无奈一笑，缓缓将袁青花和王守恪推开，站起了身。
他俩是真的醉了，睡得很死。
江忆染轻呼一口气，看了看周围。
参与到这场小重逢的人，其实不算特别多，只有十余人。
江忆染也知道，也正因为不是百人千人一起，所以陆十七才默许了。
要不然，整个胡笛山上的雁翎军都醉倒了，若是高沂军来袭，可挡不住。
江忆染嘴角轻勾，露出一抹笑。
他叫来几名雁翎军军士，一起把醉倒的人都扛到了营帐里。
小半炷香的功夫后，江忆染在某间营帐里放下扛过来的袁青花，起身对身边一名雁翎军军士笑言：“明早小袁将军醒了记得跟他说，我先回城里了。”
那名雁翎军军士也是笑着抱拳应诺。
江忆染又看了眼袁青花和他旁边的王守恪，低声一笑，转身出了营帐。
他再度抬头，天边的霞已然只剩下指甲盖般大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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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胡笛山军营营门的时候，除了守门的军士，江忆染还看到了一个人。
是陆十七。
江忆染微微一笑，走到他身边。
陆十七则是摸了摸下巴，笑道：“我还以为，你今天会和他们一块醉在这边呢。”
江忆染抬手指了指远处隐在墨蓝中的连州城，温润道：“有人在等我呢。”
“啧啧，你这小子，”陆十七扶了扶额头，“知道你和洛姑娘感情好，也不知道照顾照顾我的心情，你老哥我至今可还是一个人呐。”
江忆染笑着勾起陆十七的肩膀：“嘿嘿，你喜欢什么类型的？我帮你介绍介绍？”
陆十七摇摇头：“算了吧，有缘自然会遇见。”
江忆染收起勾住陆十七肩膀的手，转而拍了拍他，洒然道：“你的觉悟很高嘛。”
陆十七无奈一笑。
江忆染则是话锋一转，悠悠说道：“在这边小聚小闹了一场，没给你添麻烦吧？”
“没关系。”陆十七摇头，“你不来，他们平常也时有如此。只不过，没有醉得彻底而已。再说了，你又不是把整个雁九都灌醉了，怕什么？”
“如此就好。”江忆染点头笑道，“那，青花和守恪他们，今晚就拜托你照顾了。我就先走啦？”
“知道你急着见洛姑娘，去吧。”陆十七没好气地摆摆手。
江忆染嘿嘿一笑，向前大步流星地走去。
“小心点，可别回去的时候栽跟头了。”陆十七笑着喊道。
“放心。”江忆染并未回头，但却高高抬起手挥动着，同样笑着回话道，“对了，陆大哥，我知道你喜欢孤狼军的双双姐，我爹都跟我说啦。到时候，我帮你牵牵线，你就不是一个人啦。”
江忆染说得很响。
守门的军士还有离营门较近的，都听见了江忆染的话，均是怔在原地，然后便露出古怪的表情。
而陆十七则是气得脸都白了，笑骂道：“臭小子，喊那么大声做什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七十五章 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夜色的笼罩下，回程显得更加轻松。
江忆染就像一片云，轻轻便飘回了连州城里。
一般陷于战局的城池都会有宵禁，但连州城似乎没有。
华灯初上，微微熏染着半片天空。
些许喧闹而透着红尘气息的声音此起彼伏。
江忆染想，大概是恰好碰上了什么节日，否则的话，应该也不至于如此热闹。
幽燕的百姓往往对战争并不是特别敏感与恐惧。
一来，幽燕民风本就偏于强悍。
二来，幽燕的百姓对燕王江暮玦麾下的军队素来是极其信任。
所以，哪怕高沂军围了连州城已不知多少天，但城内百姓的生活一如往昔。
这样的氛围，至少江忆染觉得，挺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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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城之后，江忆染没有耽搁，先去了薛绾衣的住处。
她的小竹楼刚好离南门近。
结果，当他轻轻走到那小竹楼前时，却发现楼里没有人。
薛绾衣和洛海棠都不在这。
江忆染微感讶异。
他倒是不担心。
毕竟，薛绾衣和洛海棠可都是地仙境修行者。
他只是好奇，她俩会去哪。
转念一想，城里似乎是在庆祝什么节日，挺热闹的样子，难道她们去城里逛了？
江忆染摇头失笑，向小竹楼微微一揖，然后便转身离开了竹林。
离开竹林，他先四处打听了袁府的位置，去了袁府一趟。
袁延焕已然是处理好了连州港那边的事情。
不过，洛海棠和薛绾衣也不在这。
江忆染越发确定心中的猜想，当即与袁延焕连同袁青花留在胡笛山的事说明一二后，便是离开袁府，到了街上。
刚刚，他已然从袁延焕口中得知，今日连州城内确实有一场灯会。
那么，想来洛海棠和薛绾衣应该是去逛灯会了。
一念及此，江忆染干脆也不急了，在街上慢悠悠地走。
想到处在长安，异国他乡，偌大的城池，不还是走着走着遇见了？如今在连州城，自是不用担心，走着走着自然也会遇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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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河街是连州城最大最长的一条街，也是横贯连州城南北的中轴线。
从这里向东西两面延伸出许多小街巷，像一幅交错的织锦。
而在这一晚，天河街华灯如昼。
各色各形的纸灯像五色彩凤的羽毛，缀在天河街的每个角落。
此刻的街上，不算特别热闹，肯定不会如长安或者金陵过灯会时的那般熙熙攘攘、摩肩接踵，但来往的行人也不在少数。
江忆染逛过不少的灯会，但连州这边的灯会中的纸灯，明显和别处的有所不同，有着独特的风采。
江忆染不喜欢走马观花，所以赏灯都是看得很仔细。
每一盏纸灯，虽然看起来很简单，可背后都是有故事的。
想像这些背后的故事，是江忆染很喜欢做的事情。
就这样慢悠悠的，从南到北，几乎逛完了整条天河街，却还是没有遇见洛海棠。
江忆染不禁感到悻悻然。
才说一定会遇到，结果想不到整条天河街都逛完了都没遇到。
莫非是在那些小街巷里吗？
这样想着，江忆染捡了一条小巷子便是钻了进去。
然后他就发现，这些小巷子里又是别有洞天。
天河街上展示的物事，以纸灯为主，虽有别的，却只是点缀。
这些小巷子大是不同，给人的第一感觉便是花样更多。
纸灯同样华丽，除此之外，还有卖字的、卖书的、卖画的、卖糖人的、卖酸辣面片汤的，甚至还有卖纸鸢的，着实让江忆染开了眼界。
在看到纸鸢的时候，江忆染甚至笑出了声。
这大冬天的，怎么还有卖纸鸢的。
江忆染没有多想，出钱买了一只。
然后呢，他就拎着纸鸢到处乱钻，遇到偏僻的巷子就走进去。
结果走着走着把自己都累了，还没有找到洛海棠和薛绾衣。
江忆染傻眼了。
难不成这还真找不着了？
江忆染没办法，干脆找了一条最偏的小巷子走进去，在一家馄饨铺子停下来点了一碗馄饨。
他喜欢吃馄饨，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
结果，一碗馄饨刚端上来，江忆染还没动勺子呢，身后便是传来了婉转悠然的声音：“薛姐姐，我们逛了这么久了，在这边吃碗馄饨吧。”
“你喜欢吃馄饨？”另一道清泠动听的声音应道。
“嗯，因为阿染喜欢吃，我就也被他带起来了。”最开始的那道声音微微笑道。
江忆染的心，颤动了一下。
他站起身回头望去，激动开口道：“小海棠。”
只见灯火照不到的地方，两道倩影盈盈走来。
其中一道倩影，微微怔了一下，然后便露出了一道粲然的微笑。
笑靥如花。
恍惚间，江忆染想起了辛蓦然的一首词：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七十六章 雪骨琴魔
薛绾衣和洛海棠坐下，等待着她们的馄饨。
薛绾衣虽然目盲，但其实到了地仙境界，用神识也能以另一种方式感知世界，甚而更添灵慧。
像现在，她就很快发现了江忆染身边的那只纸鸢，轻轻指了指。
洛海棠的目光同样落向纸鸢，掩嘴笑道：“阿染，如今正是深冬，你买纸鸢作什么？”
江忆染干笑道：“这不是一时兴起嘛。而且，春天也不远了。”
洛海棠点点头，薛绾衣则是露出微笑。
******
一碗馄饨吃完，很是舒服。
江忆染心满意足地咂咂嘴。
另一边，薛绾衣也已经吃完了，倒是洛海棠，还在一点点地吃着。
洛海棠吃东西慢，这是江忆染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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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他很喜欢看她慢慢吃东西的样子，煞是可爱。
像现在，江忆染便像往常一样端详着洛海棠的眉眼，嘴角带笑。
然后，薛绾衣开口了。
她悠悠说道：“看起来，你们感情很好。”
正在专心吃馄饨的洛海棠怔了一下，微微抬起头，就看见正望着她的江忆染，立时脸颊泛红地低下头去继续咬勺子里的馄饨。
至于江忆染，则是洒然一笑。
薛绾衣轻轻颔首，温婉笑道：“你们俩，遇到事情平时谁做决定多？”
“小海棠喜欢躲我后面，所以碰到事情基本上是我做决定。不过，她如果有别的意见，我一定听她的。”江忆染没有多想，爽朗开口。
结果呢，他就看到了薛绾衣带着些许狡黠的笑。
江忆染顿时觉得不对劲，看了看旁边脸色更红的洛海棠，一拍脑袋，恍然明白了过来。
这个问题不对劲啊。
你们俩，平时谁做决定多。
这种问题，怎么感觉有些别扭？就好像是在问一对夫妻的感觉？
明白过来后，江忆染便是连连干笑，不知作何反应。
薛绾衣则是莞尔继续说道：“我想收洛姑娘为弟子，是很正式的那种。日间我也说过，我与洛姑娘有缘。但那时我不曾说此事，只说教琴，是因为我想确认一些事。现在我确认好了，希望洛姑娘能继承我的衣钵。所以，我想问问你们的意见。”
洛海棠停下了吃馄饨，和江忆染对视一眼，都有些不解。
江忆染刚欲开口询问，薛绾衣却是抢过了话头：“我知道你们有诸多疑惑，我会说一些关于我的事，然后你们可以自己作判断。”
江忆染感觉到这背后似乎有什么隐情，当即也是认真答道：“前辈请说。”
薛绾衣没有立刻说话，而是静静沉思了会，好像是在斟酌词句。
终于，她轻声说道：“雪骨琴魔，你们听说过吗？”
洛海棠看了江忆染一眼，摇了摇头。
江忆染却似乎有些印象，沉吟道：“雪骨琴魔，我记得好像是红衣的天字级人物吧，不过听说似乎已经失踪了？”
薛绾衣摇摇头：“不是已经失踪了，是已经亡故了。我是她的妹妹。”
江忆染傻眼。
洛海棠好看的眼睛也是眨呀眨的，像星星。
薛绾衣轻柔一笑：“是不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确实有些不可思议。但这都是真的。雪骨琴魔薛浣衣，是我姐姐。我们的师尊，是八荒教广寒仙子司幽幽。换句话说，我其实算是你们口中的魔教中人。当然，知道这件事的人很少。当初，八荒教覆灭，但教内并非所有人都在常羊山，所以我师尊侥幸活了下来，之后便收了我们两人作弟子。后来，师尊仙逝，物是人非。我和姐姐，因为一些缘故，入了红衣，当然，目的是为了报复。因为师尊的死，便和红衣有关。自那以后，姐姐性情大变，成了世人畏惧的雪骨琴魔，我的性子软，终究没法狠下心，所以我在红衣的地位并不高，一直是姐姐在庇护我。但，我更喜欢姐姐以前的样子。再后来，姐姐认识了袁大哥，就是带你们来我的小竹楼的袁延焕。他们相爱了。”
江忆染听到这，更加傻眼。
之前在小竹楼的时候，江忆染便想，薛绾衣和袁延焕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关系，没想到竟然这般曲折。
但听薛绾衣继续说道：“袁大哥一点也不在意我姐姐的身份，而姐姐冰冷的心也因为袁大哥出现了一抹温暖。但是，姐姐放不下心中的仇。姐姐从加入红衣的那一刻起，就在设局。在认识袁大哥后没多久，就到了收官的时候。如果，我们能早一点遇到袁大哥，结局大概会不太一样。可惜，没有如果。那个局收官的时候，姐姐成功让红衣和青衫的一些人在幽州孟云谷火并，我们则在最后出现，收割生命。但楚国的反应很快，调来了修行者围剿。然后，我们又杀了很多人。有许多，其实是完全无辜的。可仇恨，终究蒙蔽了我们的双眼。最后，姐姐身死，我也是在那时盲了双眼。但本来，我也会死的。是袁大哥带人救下了我。袁大哥就是在那时候，触怒了楚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七十七章 我们不在乎
江忆染轻呼一口气，神情复杂。
原来，当初袁延焕遭到江玄胤打压，原因竟然是这样。
薛绾衣微垂眉眼，双手玉葱般的手指轻轻相触：“自那以后，我便一直待在连州竹楼中，用弹琴来消磨日子，极少出去。这也是楚帝允许我继续活下去的协议之一。只有在姐姐的祭日，我才会离开连州城。我很少有机会见到这世间的其他人，难得相见之人，竟是如此有缘，我实在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薛绾衣的话，似乎说完了。
她没有再开口，安静地等待着回应。
江忆染轻轻看了一眼薛绾衣，悠悠问道：“前辈，恕我冒昧，其实你大可不必说这些。”
薛绾衣倒是很平静，安然答道：“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们，我不算正道中人，我是世人眼中的魔教余孽。而且我也不算一个好人，我杀过很多人。”
江忆染和洛海棠对视一眼，紧接着江忆染便是洒然一笑：“我们不在乎。”
薛绾衣怔怔然，稍稍抬头看向江忆染：“不在乎？为什么呢？”
“有很多原因。所谓的正魔，从来不是身处正道便为正、身处魔教便为魔。正道中亦有败类，魔教中也有好人。更何况，这种正魔之别本就甚是无趣。单凭功法上的一些区别便妄分好坏，不过是一些正道冠冕堂皇的借口。八荒教，便是八荒教，从来不应该被说成什么魔教。再者，是不是好人，也不是由杀没杀人来定的。世道如此，走在修行一途上的人，谁的手上不曾沾染过鲜血。我也杀过人，小海棠也杀过人。这是让人痛苦，也是很无奈的事情。这世间，终是有当杀之人，不当杀之人。而且，最重要的是，”江忆染深深看了一眼薛绾衣，“那些，都过去了。现在的前辈，只是一个在竹楼里安静弹琴的琴师，不是吗？人都有过去，可若是因为过去，便否定未来，这世间的人又何处寻一个安宁。”
听完江忆染的话，薛绾衣微微有些出神，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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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忆染则是继续微笑说道：“薛前辈，现在的时间和多年前比起来其实也大有不同了。很多人对正魔之别，慢慢在变得不那么偏执了。”
薛绾衣终于露出微笑，轻轻点头道：“看来是我在那竹楼里待太久了。”
“时间终究会冲淡一切，想来陛下对当年的事也已经不那么执着了。前辈应该很快也无需自困于此了。”江忆染笑道。
薛绾衣低头一笑：“说实话，你不去学辩难，当真是浪费了你的口才。”
江忆染一呆，随后挠挠头干笑道：“有么。”
洛海棠也是掩嘴偷笑，目光轻轻，像一只只小蝴蝶落在江忆染身上。
薛绾衣微微抿唇，问道：“既然你们不在乎这些，那么就回到最初的那个问题了。”
江忆染摆摆手，笑道：“全看小海棠的意思。”
洛海棠清澈的眼眸望向薛绾衣，轻声说道：“会需要很久吗？我恐怕不能一直跟在薛姐姐身边修行。”
薛绾衣微笑摇头：“无妨，未来还很长，不一定便要一直相伴。连州与雁城对于我们这个境界的来说不算远，你来或者我去，想来都很容易。”
“好。”洛海棠看了一眼江忆染，然后便是认真点头应诺，紧接着，她便是起身敛衽深深一礼，“海棠，拜见师尊。”
薛绾衣很开心地笑了起来。
她很少这般开心。
但因为心愿已了，她真的很开心。
这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心愿。
是三个人的心愿。
薛绾衣轻轻颔首，洛海棠便也再度坐下。
薛绾衣转而问江忆染道：“世子这段时间应该不急着回雁城吧？”
“嗯，这边还有些事要处理。”江忆染微笑。
“那海棠明日便来竹楼修行如何？趁这段时间，我便多教些东西。”薛绾衣道。
江忆染牵过洛海棠的手，笑道：“好，便按前辈安排。”
“好了，那我便先回竹楼了。你们俩好好玩，放开些。”薛绾衣站起身，露出一个淡淡的笑，这笑里带着些许灵动的狡黠。
洛海棠听出薛绾衣话里的意味，再次羞红了脸。
江忆染则是依旧笑嘻嘻的，假装没有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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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绾衣离开，剩下江忆染和洛海棠两人也是离开了馄饨铺子，在天河街和周围转悠。
难得的小甜蜜。
江忆染刚刚逛过一遍，并且每个角落都钻了钻，算是对周边很熟悉了。
洛海棠虽然也和薛绾衣逛过，却只是主要在天河街上走了走。
于是呢，江忆染便是牵起洛海棠的手，享受起这静好的时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七十八章 黑影
洛海棠虽然吃东西吃的慢，但其实也是一个小吃货。
大概是和江忆染这个吃货学的。
才吃完馄饨，江忆染就带着洛海棠跑向了之前早就瞧准的一处卖糖人的地方。
糖人师傅挑动着糖料画糖人，注意到两人到来，便是笑眯眯道：“这位公子，给旁边的小姐买个糖人呗。我家这糖人，好看得紧。”
“就是冲着师傅您来哒。可以给我们捏个小凤凰么。”江忆染看了一眼身边的洛海棠，粲然笑道。
“好嘞，公子您等着，画个小凤凰。”糖人师傅和蔼说道，手上的功夫却丝毫不停。
江忆染微笑点头，和洛海棠在一旁聊天。
片刻后，不远处的天空中飘起了许多烟花。
无数的光芒绽开在夜幕中，仿佛将一团油彩洒在黑布上。
两人转身并肩望向空中，很是温馨。
再有片刻，糖人师傅吆喝的声音便是从背后传来：“小凤凰画好喽，公子接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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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糖人师傅就微微探前身子，将一只木红色的小凤凰糖人递给江忆染。
然而，当江忆染接过糖人的时候，恰好看到了糖人师傅在光芒下被拉出的影子，那影子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蠕动着，要迸发而出。
江忆染双眉微皱，感觉到一丝不妙。
他的感觉没有错。
变故在此骤生。
但见影子里，突然又窜出另一道黑影，手中一柄寒光凛凛的匕首无比迅狠地划向江忆染。
幸运的是，江忆染总归是提前察觉了。
并且，就算他没能提前察觉，他的反应也绝对是足够迅速的。
那一刹，他接过糖人，攥住洛海棠的手，向后退出数丈。
反观那道黑影，一击未曾建功，便是干脆不再隐匿，悬在半空，像一只黑夜中的蝙蝠。
至于那糖人师傅，在黑影浮现的那一刻，便是无比颓然地向前倒去，趴倒在他的小摊上。
“阿染，这是什么秘术，我好像完全没能察觉到他的气息。”洛海棠抿着唇，低声道。
“我也不太清楚。”江忆染摇摇头，望着那道黑影，神情略有些凝重。
说实话，他也没能察觉到这道黑影的气息。
之所以提前一刹有所防备，完全是巧合。
是因为江忆染接过糖人的时候，恰好看到了糖人师傅的影子。
换句话说，若是没有这个巧合，恐怕，就算他俩不中招，也应该会比现在狼狈。
能够骗过江忆染的神识，这无疑是件很恐怖的事情。
须知，因为修行两卷天书的缘故，再加上江忆染本身于神识上的天赋，他的神识远比一般的地仙境修行者要强大许多许多。
此刻，那道黑影悬在空中，并没有急着动手，只是静静看着江忆染和洛海棠。
洛海棠咬了咬嘴唇，道：“我们，好像被拉进领域之中了。”
烟花依旧，巷陌依旧，来来往往的人依旧，可江忆染和洛海棠却隐隐有着被拉离这个世界的感觉，而那些来往的行人也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这里还站着两个人、那卖糖人的师父已经晕倒了、半空中悬着一道黑影。
江忆染嘿然一笑：“厉害啊，瞬间便缔造出领域，倒是有些强悍。”
那道黑影仍然不动，也不知到底想做些什么。
就在这时，一道嘶哑而阴柔的女声悠悠响起：“怎么不动手？”
江忆染神情微微一凝。
只见，这条街巷的另一边，另一道略显纤细的黑影缓缓走来。
同样的，因为身处领域，那些看起来熙熙攘攘的人群根本没有注意到这道黑影，甚至黑影直接从他们身上穿了过去。
而那道悬在空中的黑影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同样嘶哑，却是无比低沉：“我一个人，不是对手。”
“哦？”纤细黑影咯咯笑起来，透着深深阴寒。
“能让你承认不是对手，当真难得。”又一道嘶哑声音响起，却是充满着粗狂。
出声之人，是对面小楼的屋顶上的一道壮硕黑影。
江忆染心念电转，面上却是若无其事地笑道：“我说，你们当我们不存在么？”
最先那道悬空黑影淡淡道：“死人和不存在又有何区别。”
江忆染摇头，摊摊手道：“啧啧，一个人的时候说不是对手，来了两个帮手就这么有信心了？你可知道，这是谁的地盘。”
纤细黑影娇笑道：“可爱的世子，我们当然知道这是你们的地界。可惜啊，有这个领域在，袁延焕和夏子悠可发现不了你们。等到领域解除，你们，也已经是两具尸体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七十九章 八咫镜
听着那纤细黑影的话，江忆染笑了起来。
他笑得很开心。
那纤细黑影显然很不喜欢江忆染突然的笑。
她冷声道：“你笑什么？”
江忆染摆摆手，幽幽说道：“你们从哪里来的？实在是不了解我。按理来说，我的名气应该不小才对。”
虽然看起来身处险境，但江忆染似乎一点也不担心。
洛海棠也不担心。
因为有江忆染在，她便永远也不会害怕。
江忆染这般说着，洛海棠也是笑着扯了扯江忆染的袖子：“少吹牛了。”
江忆染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继续说道：“想杀我的人很多，但是呢，每当他们以为能杀的时候，最后死的却往往是他们。我觉得今天恐怕也不例外，你们觉得呢？东瀛来的朋友。”
那纤细黑影原本想出声嘲讽，可在听到最后那句话时，却是微微发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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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那道悬空黑影，沉冷道：“燕世子江忆染，名不虚传。”
“承认了？我以为你们会硬着头皮再装一会？”江忆染淡淡一笑。
“名不虚传，动嘴皮子的功夫确实名不虚传。”悬空黑影冷冷一笑。
江忆染抱肩，洒然笑道：“承让承认，论说话功夫，好像能赢我的确实不多。不过呢，我倒是更在意，你们东瀛到底现在时怎么回事，好像内部关系有些混乱呀。”
壮硕黑影在屋顶上站起了身，粗声粗气道：“跟他废话什么？杀了他，离开这地方，回去交差。”
“交差？又是跟何人交差呢？”江忆染笑眯眯的。
那道悬空黑影却已经是二话不说出手了。
他的手中出现了一柄漆黑长剑，整个人化作一道黑光欺近，一剑刺出，刮起一道黑风。
江忆染抬起左手轻轻一晃，一柄八重樱现于手间，“叮”的一声无比精准地用刀身横拦住了剑尖：“剑？你们东瀛不是喜欢用刀么？”
话音落下，江忆染翻刀轻划，一圈绯红光芒泛起，好像花瓣凝成的浪涛。
悬空黑影，也就是现在的持剑者飞身倒掠而回，落在地上，斜持长剑，冷声道：“八重樱？为何在你手上？”
“管得着么？”江忆染轻轻一笑，身形如落叶般飘出，左手手腕只是微动一刹，八重樱却好像斩出了千百次。无数刀影，铺天盖地地涌向持剑黑影。
同时，江忆染的右手也是向那壮硕黑影所在的位置轻轻一招，一道红线疾掠而出，红线尽头赫然绑着另一柄八重樱。
以刀意化线，以红线缠刀，一柄太刀，却好像变成了链刃。
另一边，洛海棠也出手了。
现在的她，已经不需要总是躲在江忆染身后了。
她要和江忆染一起战。
她脚步微动，每动一步，便好像有一朵冰莲在地上盛开。
而白露剑也随着步子微动，在半空划出一道涟漪，掠向纤细黑影。
持剑黑影竖剑横推，浓浓黑光向两侧退开复拢，就像一只恐怖眼睛睁开又闭合。
另一边，那壮硕黑影看起来似乎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竟然让八重樱直接斩在了身上。
只是下一瞬，他周身便是崩散作一团黑雾。
而在江忆染右侧不到一丈处，另一团黑雾氤氲而出，一把长刀先行浮现，向江忆染头顶斩落。
江忆染嘴角轻勾，双手向中间一收，整个人连同两柄八重樱瞬间化作了漫天樱花。
不仅是他，连同近旁在与那纤细黑影相斗的洛海棠，也都化作了樱花。
持剑黑影三人心中都生出警意，互相靠近。
然则，江忆染和洛海棠就仿佛凭空消失一般，完全感知不到气息。
壮硕黑影沉声道：“我们低估这两人了，用八咫镜吧。”
纤细黑影惊道：“我觉得不必吧。”
持剑黑影轻呼一口气，伸出左手轻轻一翻，一面青墨色的铜镜便是显现而出。
这三人看起来是以那持剑黑影为首，纤细黑影见持剑黑影如此，便也不再出声。
青墨色铜镜一出现，一圈圈青墨色光芒便是如同涟漪般向四周铺开。
“八咫镜？三神器竟然都在你们手上？有意思。”
江忆染清朗的笑声传出，紧接着他和洛海棠的身影便是出现在远处某片屋瓦上。
而此时，青墨色光芒根本尚未波及到那里。
看来，江忆染也是够果断，知道八咫镜能够发现他们的存在，干脆也不躲了。
八咫之镜，照见生死，祸福自显，魑魅难逃。
在这等神器面前，匿形之术很难奏效。
哪怕自信如江忆染，也没把握在八咫镜前藏匿身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八十章 激斗
不过，藏匿是一回事，真正比斗起来又是另一回事。
江忆染知道自己无法匿形，却并不觉得自己和洛海棠会因之而败。
当初，面对身负昊天塔的江言枫，他可也一样赢了下来。
那持剑身影自然不知道江忆染的心理活动，见到江忆染现出身形，也只是微微讶异。
既然自己现出身形，那自然更好，倒是省了他一番力气。
他轻抬八咫镜，右手握剑往上虚虚一压，一团青墨色光辉从镜中飘出，然后翻滚奔涌，瞬间显化成黄衫女神尊的模样，握煌煌长剑，有若大日临。
然则，稍细心些的人便可以发现，在那些煌煌光芒的边缘，赫然有着一圈淡淡的青墨色纹路。
“这是东瀛的神祇么？”洛海棠看着这黄衫女神尊，轻声问道。
“没错。看着模样，应该是天照大神，倒是有几分声势。”江忆染微微一笑，“小海棠，你先不要出手，我来应付，你找机会，攻那持剑的黑影。”
“嗯。”洛海棠认真点头，“阿染你小心些。”
江忆染颔首一笑，旋即便是浮空而起，双手向两边轻轻一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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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王八剑浮现而出。
只不过，并非八柄剑都在这里。
转魄不在此处。
他在玉祁雪原上醒转以后，便托人将转魄重新带给了滕文煦。
在滕文煦找到专属于他的剑之前，这柄转魄从来都是为他准备的。
这也是为何，在白日里冲阵时江忆染没有用与他相性比悬翦要好的转魄。
当然，七柄剑，也足够强了。
彼时，为了对付江言枫，他钻研了很久阵法之道。
他天赋不凡，虽然此前的接触并不算多，但领悟起来却很快，否则也不可能在那片密林里布下那么精妙的阵法。既然钻研阵法，自然便也领会了许多剑阵。只不过，当时应对江言枫时，他都没有机会用出，但现在不一样了，是时候，试试学来的那些剑阵的威力了。
江忆染微微一合手，七柄剑轻轻颤动，光芒大放地舞动，占定位置，遥遥呼应，七剑有如一剑。
剑光呼应间，有凤鸣，银白色的鸾凤显现而出，尾羽却是呈现七色，正好对应七柄剑的剑光。
凤鸣朝天剑阵，此刻已成！
看到江忆染翻手覆手之间成阵，持剑黑影整个人都是僵了一下。
“真是个怪物。”
持剑黑影轻轻喃喃了一句，手中之剑便是轻轻斩出。
而随着他这一斩，那八咫镜唤出的天照大神也有了动作。
但见她竖剑于前，手掌往剑身上轻轻一抹，一片明黄光华便是从剑身飘出浮现在半空，成遮天之势，向江忆染和洛海棠压去。
“敕！”
江忆染双手掐诀，向前一指，低喝一声，那鸾凤便也昂颈啸鸣，一圈银白色的光芒冲天而起。
紧接着，江忆染又收手再拈一诀，两道绯红色的花瓣旋风便是从身侧掠出，回环着飘向持剑黑影身后的纤细黑影与壮硕黑影。
花瓣旋风之后，江忆染再变一诀，一只只黑色飞鸟便是从其背后飞出，向前扑去。
几乎可说是刹那之间，连出三诀。
七剑成鸾凤，八重樱成花，倦鸟归化鸟。
那纤细黑影阴柔的声音此刻也多了一抹隐隐的颤抖：“这小子是怪物么？”
她的话，赫然与持剑黑影之前喃喃的一般无二。
而见纤细黑影如此说，持剑黑影也是嘴角连抽。
倒是那壮硕黑影更显血勇一些，沉声道：“按照我们的情报，这小子受了伤，还能是我们的对手？”
话音落下，他便是直接冲出，周身亮起血灰色光芒，手中长刀倒斩而出，画出一道长长的血灰弯月。
江忆染双手微并，旋如花，向前印出。
那些黑鸟顿时汇成一股涌向那道血灰弯月。
壮硕黑影低喝一声，周身浮起一道恶鬼之形，发出声声厉嚎。
那道血灰弯月立时仿佛威力大增，震退了黑鸟。
无数黑鸟哀鸣着退回，重新化作一柄流溢着淡黑色幽光的长刀，落于江忆染手间。
江忆染握住倦鸟归，身形则是像弹簧般从屋瓦上弹出，冲向壮硕黑影。
与此同时，纤细黑影也是咬牙一招双手，两柄灰红色的短刀出现在手间。
她的身形飞纵而出，迎向其中一道绯红色的花瓣旋风。
她的双手翻飞，短刀转动如螺旋，一圈圈灰红色光芒如洪流般逆流而上，将这道花瓣旋风斩断。
而紧接着，她身形如蛇，眨眼间便落向了另一道花瓣旋风边，同样用那两柄短刀将花瓣旋风打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八十一章 机会
然而，那些被打散的樱花花瓣，散而不湮，反倒是飘在周围，幽幽悬着，遥遥呼应。
只是，看起来却是无甚用处，仿佛只是装饰一般。
但自然不是阵阵的毫无用处。
不过是用处还未曾显现罢了。
纤细黑影虽然心中也有疑虑划过，却没时间多想。
因为，那手握倦鸟归冲上前来的江忆染在和壮硕黑影战在一起后，已经呈现出压制之势。
纤细黑影必须去帮他。
至于原本该是最强的持剑黑影，尽管坐拥八咫镜，可召唤出的天照大神偏偏还是被江忆染以剑阵之力凝成的鸾凤给拦住。
换句话说，江忆染以一人之力拦住了三人。
纤细黑影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一抹悸意。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江忆染现在也只是在硬撑而已，心下连连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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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息，再有二十息。
他便撑不住了。
所以，一切就看洛海棠的了。
只有洛海棠找到机会重创了那持剑黑影，他才有机会绝地反击。
但他并不担心。
就像洛海棠绝对信任他一样，他也绝对信任洛海棠。
所以，他洒然而笑，战得酣畅。
尽管面对纤细黑影和壮硕黑影两人，但江忆染依旧战意盎然，犹有过之
一来是江忆染本身性子的缘故。
二来却得益于那些漂浮着的樱花花瓣。
那些花瓣，同样成阵，与江忆染一身刀意呼应，似成一片小天地，无形中拔高了江忆染的实力。
若非有此布置，当初江忆染可不会任凭纤细黑影这般轻松地毁去两道花瓣旋风。
拖得越久，对江忆染等人自是越有利。
但持剑黑影等人可没法这般拖下去。
这里，到底是连州。
持剑黑影咬牙退步，心中却有些犹豫，要不要动用杀招。
却见江忆染的身形不知何时穿过纤细黑影与壮硕黑影包夹，陡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手中的幽黑长刀倏然斩下，像把周围的空间撕开了一道裂痕。
持剑黑影心中一惊，没有想到江忆染这都能近己身，右手的剑连画九下，九道剑痕连结成一方井的井口模样，将刀意吞湮。
江忆染退。
一击未成，他并没有太多懊恼。
虽然他确实在努力尝试着寻找机会贴近持剑黑影发动攻势，但那都只是佯攻而已。
目的，是为了给洛海棠找机会。
既然持剑黑影实力不俗足以提防，那便先退。
这边，虽然江忆染退了，重现陷入纤细黑影与壮硕黑影的围攻中，可那边的持剑黑影却不敢再犹豫下去了。
他轻轻一抛八咫镜，八咫镜悠悠悬在了空中。
他将右手之剑在左掌掌心轻轻一划，一道血箭飙射而出。
精血之中，泛着青墨色的光。
而随着这道精血飙出，持剑黑影周围的黑芒似乎都黯淡了几分。
他的双手上下翻飞，不断变换着形姿，凝出一道又一道印决。
霎时间，其身后仿佛有一道更庞大的黑影显现。
只可惜，这更庞大的黑影很是模糊，看不清模样。
持剑黑影伸手向着八咫镜轻轻一印，那道更庞大的黑影便是瞬间融入了那道精血之中，继而融入八咫镜。
八咫镜轻缠着，发出一道道的古怪的呜咽声。
而那天照大神，也是随之起了变化。
不再只有边缘处泛着青墨色光芒，一双煌煌然的眸子也完全显作了青墨。
但其力量也是陡然暴增数倍。
只听一声似悲似怒的轻泣，天照大神手中的剑便是化作了一道光轮凝于其手间，并随着她的掌势，向下狠狠砸落。
又一声无比拟人的哀鸣过后，鸾凤溃散，光轮向江忆染罩落。
不得不说，这三人明显是经常一起行动，配合极佳。
天照大神的光轮落下的瞬间，两人便是寻隙各自唤出一道黑索，将江忆染缠绕，再向两边分开。
殊不知。
这其实是江忆染卖的破绽。
能支撑二十息，对江忆染而言，便是二十息内游刃有余。
现在，只是第十五息。
所以，他便几乎不会犯错误。
但为何故意给这机会呢？
自然还是那句话，要给洛海棠找机会。
事实上，洛海棠也确实把握住了机会。
过分在意江忆染而忽视洛海棠的存在，便是这东瀛三人犯下的最大的错误。
此刻，持剑黑影刚刚施展秘术，已显颓然。
而纤细黑影和壮硕黑影又刚好牵扯黑索，拉开了距离。
这样的机会，再好不过了。
但见。
霜花泛，寒梅开，剑光起。
一朵湛蓝梅花，以神鬼莫测之态，飘向持剑黑影的心脉。
凛凛剑意，似寒冬飞雪。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八十二章 火树银花
持剑黑影感到了惊惧。
但他来不及。
来不及对这一朵梅花做出任何的反应。
尽管，这朵梅花看起来飘得很慢。
可他就是觉得自己的行动似乎完全跟不上。
他努力将手中的剑向前横斩。
偏偏，自己的动作好像变得无比之慢，甚至比那朵梅花还要慢。
他知道这一定是那名自己三人一直忽略的女子施展秘术后的结果。
然而，他终究无法可解。
倒不是说他真的无能为力，而是运转八咫镜消耗了他的心力，刚刚所施之法更是让他的状态出现了短暂的空隙期。
只能说，洛海棠抓的时机太好，正好挑到了他最虚弱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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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若是再迟哪怕只有一息工夫，他都不会中招。
大意了。
到底是大意了。
怎能小觑玄徵军师之女呢？
于是，湛蓝梅花飘到了他的胸口，而他的身形只不过扭转了些许。
“噗”的一声响，梅花连同其上的剑意，完全刺入了持剑黑影的胸口。
一切，好像突然又变快了。
一抹湛蓝泛开，一缕缕猩红向四处浸染。
持剑黑影咳出鲜血，向后退开数步，身子却软倒下去。
他单膝跪地，勉强以剑支撑着。
八咫镜依旧悬着，但灵光已经开始随着持剑黑影的受伤而渐渐黯淡下去。
几乎同时，洛海棠的身影出现在了八咫镜前。
她微动手腕，晃动白露，轻挽一道剑花，一缕缕寒气掠出，如丝成茧，将八咫镜包裹。
不远处的持剑黑影心下阴沉，强撑着便要起身。
然而，挽却剑花的白露便是架在了持剑黑影的肩膀上。
持剑黑影终究是惧死，再不敢轻举妄动。
哪怕到现在，其实也只在第十六息的功夫而已。
而纤细黑影与壮硕黑影根本来不及顾及持剑黑影。
就算来得及，他们也无法抽身而出。
因为江忆染也发动了反击。
心有灵犀一点通可不是白说的。
此刻，八咫镜被洛海棠囚锢，那尊天照大神的威能瞬间弱了许多，原本给江忆染带来的那股死亡气息也消散了，光芒更是渐渐黯淡。
那么，是该出手了。
江忆染洒然一笑：“让你们看看，火树银花不夜天。”
话音落下，江忆染收起所有的剑，双手在身前上下虚合，一团烟火便是在掌间氤氲。
烟火中，尽是人间气、红尘意。
江忆染双手一开，那团烟火便是四散开来，瞬间向四面扩散。
那样的感觉，就真的像半空中出现了一株火树。
而那些原本浮在周围的樱花花瓣，也是燃起了银色的光芒。
一朵朵，轻舞着。
一时间，这片不同于凡间的异空间领域里，却充满着人间至美之景。
空气中满是红尘的意味，这些红尘的意味看似悠游，却带着莫名的威亚。
它消解着纤细黑影与壮硕黑影手中的黑锁，它消解着那已经渐渐走向崩溃的天照大神，它消解着八咫镜周围的光芒，它压制着持剑黑影三人周身的气息。
同时。
它却将江忆染的身影衬得更加强大，它却让沐浴其间的洛海棠用掉的法力以极快的速度恢复者。
火树银花。
红尘至景。
江忆染微笑着，心中是满怀的快意。
这是他之前没有用过的招式。
这实际上是他刚刚领悟出来的招式。
怎么领悟出来的？
陪着洛海棠逛街逛着逛着、看那花灯与烟火看着看着，便灵光一现。
有时候，这也是缘法。
持剑黑影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眼下的情况，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
本以为，祭出八咫镜后，便该是稳操胜券的。
却没想到，竟然是如此。
纤细黑影与壮硕黑影也是差不多的情绪。
他们并非手段就此而尽。
事实上，他们还都有后手留着。
只是，他们的法力，在那些火树银花出现后便是突然被强硬地压制，要是想调动起来，恐怕要付出的代价不小。
更关键的是。
他们没有时间了。
他们已经拖得太久了。
虽然他们对之前布下的领域极有信心，但这领域也不是完全能够无视地仙存在的领域，只要袁延焕和夏子悠稍稍多花些时间，还是能够破解的。
当然，原本他们是完全不担心这个问题的。
因为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会失败。
此刻，正当持剑黑影三人各怀心思时，江忆染微笑着走到了持剑黑影面前。
持剑黑影心里咯噔一下。
现在的他，对眼前这个年轻人，着实有些畏惧。
这个年轻人，各个方面都带给了他极大的震惊。
此番回去以后，恐怕流主的整个计划，都要因之而改变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八十三章 好快的剑
江忆染不知道持剑黑影的想法，他只是很温润地说道：“你们主子是谁？”
持剑黑影冷笑不语。
江忆染却并不在意，继续淡淡说道：“其实可以猜。”
持剑黑影越发沉默。
“东瀛真正有魄力掺和到这边事务的高手不多。”江忆染沉吟道，“北天十歧宫的宫主算一个，青芦坊的坊主算一个，再有一个，便是伊邪纵刀流的流主。”
持剑黑影心中又一次咯噔一下，真正是如坠冰窖。
他以为，江忆染再这么见闻广博，也不至于莫名其妙去了解与其毫不相关的东瀛修行界。
可偏偏没想到，江忆染看起来真的对东瀛修行界十分的了解。
持剑黑影是不知道，江忆染对各处修行界的奇谈异闻本就感兴趣，再加上他未来执掌血雁也需要对各个修行者清醒的认识，所以，他一直对修行界的起落变化极其熟悉，血雁中有关现世强大修行者的记载早已不知被其翻了多少遍，知道些东瀛的修行者，对他来说实在不算什么。
正当持剑黑影心下越发无奈时，江忆染却是双眉一挑，咧嘴笑道：“啧啧，你的心绪在我提及伊邪纵刀流时似乎纷杂了些许，看起来，你们应该就是伊邪纵刀流的人。想来也是，天绝拔刀术可是你们纵刀流的秘学。”
持剑黑影整个人几乎僵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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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同样被压制的纤细黑影和壮硕黑影也是悚然一滞。
怪物。
真是个怪物。
持剑黑影已经不知道该作何想法，暗里不知将江忆染骂了多少遍。
反观江忆染，泰然自若，不过其也是心念电转，很快考虑了很多事情。
他还想再问，却是突然脸色一变。
他的身形直接化作一道黑白幽影飞纵而出，抱住洛海棠，向一边撞去。
几乎就在他和洛海棠离开原先位置的瞬间，一柄燃着紫火的大剑，砸落在那。
一圈圈紫芒荡开，瞬间湮没了那里。
连同近旁的持剑黑影。
好快的剑。
这是江忆染下意识的感受。
甚至连洛海棠都来不及反应，而只有神识远超寻常的他稍稍赶上了剑的速度。
若是再慢一瞬，洛海棠就算不受伤，恐怕也会极其狼狈。
翻滚到一边的两人缓缓起身，看向那团紫芒的中心。
但见一道瘦高身影孑然而立，一身淡紫色的袍服绣着不认识的图案。
他戴着一方淡紫色的兽首面具，可具体是何兽，江忆染虽略有印象，却也一时间无从想起。
他的右手此刻提起了那柄落下的紫火大剑，右手却是拎着方才处在紫芒波及范围内的持剑黑影。
紫袍人望向江忆染和洛海棠，轻轻一笑：“几个不成气候的手下，让世子和洛姑娘见笑了。”
江忆染抱肩，沉声道：“你不是伊邪纵刀流的人。”
“是与不是，又有何别。”紫袍人微笑，“这三人，我便先带走了。”
说着，他只轻轻瞥了一眼那被寒霜禁锢的八咫镜，八咫镜便是重新大放青墨色光芒，飞回其袖中。然后，他又抬头看了一眼天穹，那些火树银花竟尔便是尽数湮灭，毫无征兆。
“呃啊。”
此人的实力远比江忆染想象的要强，江忆染毫无防备之下，如遭重创，闷哼一声吐出血来，单膝跪到了地上。
洛海棠脸色苍白地半跪扶住他，唤道：“阿染，你没事吧？”
江忆染勉强笑着，摇摇头。
他继而抬头望向那紫袍人，眼神复杂。
紫袍人却是根本不再管江忆染，转头对纤细黑影和壮硕黑影冷然道：“还不快走？丢人现眼么？”
纤细黑影和壮硕黑影心头俱是划过惧意，但又岂会说出。
他们也没有多说，立时化作黑影消失在原地。
最后，紫袍人提着剑、拎着人，悬到了半空，在轻轻瞥了一眼江忆染和洛海棠后，便是倏然不见了踪影。
再之后，周围仿佛突然陷入了安静。
只是，这安静只持续了片刻，便重归喧闹。
糖人小摊依旧在。
甚至糖人师傅也依旧晕在摊子上。
而且，看起来还无人发现这里的变化。
甚至，从江忆染接过糖人的时候到底过了多久也未可说。
是真的流逝了那般长的时间，还是其实不过眨眼？
江忆染缓缓起身，洛海棠扶着他。
只是这般轻微的行动，江忆染却依旧感到了胸口发窒，连连咳嗽起来，丝丝缕缕的鲜血渗出。
江忆染叹了口气：“哎，看来，又牵扯到旧伤了。”
洛海棠咬着嘴唇，轻声道：“先回袁将军府上，我给你治伤。”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八十四章 丢脸丢大了
江忆染点点头，微微呼出一口气，看了眼晕倒的糖人师傅，低声说道：“我们把老师傅扶到椅子上吧。”
“嗯。”洛海棠应了一声，便是扶着江忆染向那边走过去。
将倒在桌子上的糖人师傅扶回椅子，江忆染拿起了桌子角落里的一个小凤凰糖人。
之前那三道黑影出现后，江忆染和洛海棠曾短暂隐匿过身形，也是在那时，他把接过的糖人重新放回了桌子上。
此刻，糖人已经覆盖了些许灰尘，边边角角也折断了许多，不复之前的玲珑。
江忆染苦笑道：“可惜了。”
洛海棠抿了抿唇，抬起袖子擦了擦江忆染嘴角的血迹，莞尔道：“没关系，以后还有很多机会。再不行，我们可以自己学呀。”
江忆染闻言，也是洒然一笑，握起洛海棠的纤纤玉手：“听你的。”
洛海棠微微颔首，柔声道：“我们快些回去吧，你的伤拖久了可不好。”
江忆染点头，拉起洛海棠的手便要离开这，却又忽然停住了步伐。
只因，远处铺满烟火的夜幕中却是出现了三道别样的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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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来的很快，一下子落在江忆染和洛海棠的面前。
是袁延焕、夏子悠，还有薛绾衣。
袁延焕神情很不好看，沉声说道：“怎么样？没事吧？”
江忆染微笑：“死不了。”
“他娘的，见鬼。”袁延焕脸色阴晴不定，骂骂咧咧道，“我这连州将军可是当到姥姥家了。竟然被人从眼皮底下钻了空子，这下子夜澜怕是要揍我。”
江忆染面色古怪，倒是没想到看起来冷静自若的袁延焕突然这般气急。
夏子悠在旁干笑，略有尴尬地对江忆染说道：“世子，你受的伤不轻，我们便先回袁府，再从长计议。”
薛绾衣在旁宁谧道：“既然没出大事，我便先回竹楼了。”
众人向其施礼，而她也很快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边。
******
袁府，某间客房中。
灯火轻摇。
江忆染正坐在床上静养，洛海棠轻按他的手腕为其渡去元气。
袁延焕和夏子悠站在旁边。
袁延焕的脸色总归是好了一些，此刻正歉然说道：“这事是我的失职，让他们寻了空隙。”
江忆染轻声笑道：“无妨，他们既然没能杀掉我，那么便算是我们占了便宜。”
“不知世子可曾看出他们身份？”夏子悠问道。
“多半是东瀛的人，应该是伊邪纵刀流的门人。”江忆染答道。
“东瀛，那么是高沂使的绊？他们竟然能和伊邪纵刀流牵上线？”袁延焕沉吟道。
江忆染摇了摇头：“应该不是高沂布的局。因为本来我和小海棠是将最初出现的那东瀛三人压制的，可是最后出现了另外一个紫袍人，实力很强，直接破了我的秘法，将人尽数带走。”
“紫袍人？”夏子悠微微眯眼，“也是东瀛的人么？”
江忆染叹了口气：“难说，看不出来。唯一能判断的，就是他的剑很快。另外，他用一柄紫火大剑，戴淡紫色的兽首面具，却是我不知道的异兽，而且衣服上的纹路似乎既不是我们这边所有，也非东瀛那边特有。”
夏子悠摸了摸下巴：“既然有线索，那便能查。”
“嗯，我会调动血雁。”江忆染眼中波澜起伏，“这后面牵扯的，应该是一个更大的局。而且，目的恐怕不单单是杀死我。”
“到底会是谁呢。”夏子悠思索着，眉宇间泛着担忧。
倒是江忆染，看起来很洒脱的样子：“不过呢，今晚总归是有惊无险。接下来，静观其变便好。”
袁延焕无奈地轻叹一声：“被人在自家地界动手脚，我这回丢脸可是丢大发了。”
江忆染低头一笑，旋即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抬头望向袁延焕说道：“对了，袁叔叔，有一事白天倒是忘了说了。”
“什么事？”袁延焕略略怔了一下。
“我爹说，让你不必再拖了，是时候把高沂的人赶回老家了。”江忆染说道。
袁延焕嘴角轻勾：“放心，你来的时候，我便也猜到了。毕竟，和你爹早便说好了的。等他给信号，连州便反击。不过，那时倒是没有想到他的给的信号，竟然是你的到来。”
江忆染也是莞尔：“这么说，看起来楚军那段时间的退走，应该也是佯败了？”
袁延焕笑道：“那是自然。这说白了，也是个局，目的是为了探清楚藏在李明轩背后的一些人。”
“愿闻其详。”江忆染眼眸明亮如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八十五章 去辽州看看
袁延焕慨然一笑，絮絮而言：“高沂并不可怕。他们自以为整备军力数年，修养生息，便可趁我大楚辽州内乱而南进，以争天下。但，这其实不过是他们自己的幻想罢了。有些差距，是很弥补的。辽州之所以被很快攻下，一来是镇北侯在起事时便被诛杀，辽州军伍群龙无首，二来是镇北侯生性疏懒，本就懈怠于整顿军备，三来却是燕遗族为高沂承担了很多来自楚军的压力。这才让得高沂有机会分去辽州的半杯羹。可我幽燕，又如何能与辽州相提并论。哪怕是一乡之民兵，也非辽州可比。之所以看起来在最初呈现败势，不过是我们燕州军主动退让而已。所求有三，一者便是想探探藏在高沂背后的人，二者便是收拢整顿燕州军势，为反攻辽州做准备，三者便是想一次性解决问题，将高沂打回去，磨掉他们的心性，让他们明白何为不可触犯，也好让他们不至于之后接二连三再来。因而，最初那段时间败退的燕州军大多被收拢到了玉祁雪原外围一带，藏在暗中，蓄势而动。至于连州这边，便暂时拖着，混淆视线，反正他们也攻不进来，久而久之便只能是围而不攻，徒消心绪。当然，敢于布这个局，也是知道李明轩虽然没什么才干，但也算个仁君，对百姓素来宽慈，否则，换成白启那种动不动攻城之后便要屠城的疯子，我们也不敢布这个局。”
江忆染点点头，轻呼一口气：“原来如此。”
夏子悠拈须而笑：“殿下让世子来此，便是传递一个信号，反攻的一切，已然准备好了。”
江忆染没有回答，而是微微闭目，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袁延焕和夏子悠见了，以为是江忆染倦了，想要休息，互视一眼后，袁延焕便是拱手道：“世子，我们便不叨扰了。”
说罢，两人就欲转身离开。
江忆染却是在这时睁开了眼睛，开口道：“袁叔叔，我想去辽州看看。”
袁延焕和夏子悠怔了一下，转过身来看向江忆染。
袁延焕微感愕然道：“去辽州？可现在，那里是燕遗族之地，你伤势未复，会不会太危险了？”
江忆染微笑摇头：“没关系。我现在虽伤势未复，可实力总比当年去秦国时要强。那个时候我便敢去秦国，又岂会害怕去辽州？更何况，不是有小海棠在么。”
袁延焕洒然点头：“既然世子计较已定，择日启程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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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
“你要去辽州？”
来连州城的第二日，袁府角落的一株老榆树上，江忆染和袁青花并肩坐着树枝上，当江忆染说出过几日就要去辽州的消息时，袁青花显然有些惊讶。
“对啊，去辽州看看，顺便调查些事情。”江忆染望着天空，笑道。
袁青花不禁撇撇嘴道：“世子，你这就不够意思了。我这被你丢在胡笛山，一醉醉到日上中天，可是刚醒就急赶慢赶地跑回来了，结果，你这又要走了？”
江忆染微微一笑，想了想，拍拍袁青花的肩膀，道：“不如，和我一起去？”
“一起去？”袁青花眼睛一亮，但旋即便是气馁道，“不行啊，连州城这边还有军务。”
江忆染笑着锤了一下袁青花的背，没好气地说道：“少说的一幅你管着多少兵马的样子。连州城少你一个可不会怎么样，你爹和夏军师不是都在么？更何况，反攻要开始了，连州这边很快就清静了，担心什么？你到时候去问问你爹，他肯定答应。我都想好了，等辽州那边事情结束后，你来雁城，跟我混吧。”
“嘿嘿，那是当然，有大腿还不抱，我不是傻么。”袁青花嘿嘿一笑。
“就你精明。”江忆染轻轻一笑。
******
不远处的庭院里，一张小石桌边，夏子悠和袁延焕对坐饮茶。
袁延焕轻抬手指敲击桌面，望着树上的两人，摇头失笑道：“这小子，真能套近乎。”
夏子悠悠然品茗，微笑道：“年轻人嘛，总能聊到一起去。”
袁延焕微呼一口气，笑道：“这样也好，他也不能总是跟着我窝在连州城。等反攻结束，我便向殿下请求归老了。”
夏子悠有些愕然：“这么急？”
袁延焕其实年龄并不算大，和江暮玦相差无几，然而他是早就萌生退志了。这也是夏子悠知道的事情，不过，夏子悠倒是没有想到，袁延焕这么快便真的想要退隐了。
袁延焕似乎早已斟酌好了，洒然道：“年轻人都成长起来了，我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等我退了，你便去洛先生那边吧，陪我在这连州城，着实屈才了。”
夏子悠呵呵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他知道，袁延焕心意已决。
“听说绾衣收了洛姑娘为弟子，这样也好，也算了却了她的心愿。等归来之后，我便在那片竹林中再建一处小轩，也跟绾衣学琴去。等她教完了洛姑娘，我便带她去四方游历，完成浣衣的心愿。”袁延焕悠悠说着，语调间，带着怀念，也带着淡淡的惆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八十六章 期待的相逢
来到连州城后的第七日。
江忆染准备离开了。
前一日已然再去胡笛山和王守恪他们告了别，薛绾衣要传授洛海棠的东西也已有十之三四，袁青花呢也是得到了袁延焕的首肯准备和江忆染同去连州城，燕九荨的那支孤狼军江忆染则让其留在了连州城帮助连州军即将展开的反攻，江忆染自己这七日也没闲着，时而跟随袁延焕和夏子悠学习治军之道，时而陪洛海棠学琴，时而溜到胡笛山和王守恪他们相叙，时而真的去了最初那一晚的糖人师傅那里学做糖人，不能说是不充实。
此间之事，皆以了却。
自然是到离开的时候了。
微熹的晨光里，江忆染、洛海棠和袁青花挥手告别连州城，潜行穿过高沂大营，向西北方向行去。
******
辽阳城，沐霜园。
空中飘着雪花，悠悠扬扬。
角落的一间小亭子里，一个穿着雪白色狐裘大衣的瘦弱女子正坐在栏杆上眉眼安宁地抚着琴。
当初，远在夏秋之交的时候，黑袍老者也就是燕遗族那位实际的掌控者在这里让七位燕遗族最杰出的年轻人南下，而现在，瘦弱女子回来了，她也是最早回来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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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看起来，今日回来的人里面又多了一个。
对于突然出现在亭子中的紫菡，瘦弱女子并没有什么反应，依旧静静抚琴。
紫菡微微一笑，淡淡道：“宇文妹妹，回来的倒是早。”
“他迟早会来辽州。”瘦弱女子恬然说道，“既然事情做完了，自然要早些回来，等他来。”
紫菡咯咯笑道：“宇文妹妹倒是心有灵慧，他确实来了。”
琴声骤然而止。
瘦弱女子的柔荑玉手轻轻停在膝上泛着淡紫黄色光芒的古琴上，默然不语。
于是紫菡也不言语，静静看着外面的雪花。
瘦弱女子轻轻呼出一口气，悠悠说道：“他不是在连州城么？怎么想到来辽州？”
“不知道。”紫菡微笑摇头，“只知道，他是昨日离开的连州城，除了洛海棠，袁延焕之子袁青花也随他同行。”
瘦弱女子将古琴放到旁边的栏杆上，微微抬手支颐着脑袋，幽幽说道：“就三个人么？孤狼军也没有一起么？”
“嗯。毕竟是来辽州，总不能太招摇。”紫菡轻轻理了理鬓边的发丝。
瘦弱女子嘴角轻勾，泛起一抹笑：“真好，我很期待和他的相逢。”
“哦？”紫菡秀眉微挑，“之前怎么没感觉宇文妹妹对他有这般大的兴趣？”
瘦弱女子眸中闪动着异样的光芒：“我一直对他有很大的兴趣。”
“是么？”紫菡眉眼轻垂，“我也一样。”
******
雁城，暮云府，千漪湖畔。
江暮玦和洛南思并肩而立。
江暮玦挑了挑眉，笑道：“阿染去辽州了？”
洛南思点点头：“和海棠还有袁家的小子一起。”
“也好，那个地方他总要去。”江暮玦眉眼微垂。
洛南思看起来却是有些担心，蹙眉道：“那里是燕遗族的地界，会不会出什么事……”
“不会的，当初他修为弱一些的时候，秦国他不是照闯不误。”江暮玦微笑。
不得不说，父子之间确实有种心有灵犀。
两人面对同样的问题，竟然是完全相似的回答。
只是，洛南思却依旧是忧心忡忡的样子。
他摇摇头，低声道：“夜澜，你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
江暮玦的笑消失了。
他微微闭上眼，没有说话。
洛南思长长叹了一口气。
那个藏了很久的秘密，是他们二人一直不太想面对的问题。
然而，终究是要面对的。
如果江忆染不像现在这般聪明，或许藏的时间能更久一些。
但偏偏，江忆染的灵慧一直为人称赞，看事情看得清楚、看得通透，也从来都是他的特点。
他已经在慢慢接近那个秘密了。
像这次去辽州，多半便是为了那个秘密。
江暮玦和洛南思都清楚，或许很快，这个秘密便要藏不住了。
等到江忆染揭开那个秘密的时候，会发生些什么呢？
江暮玦和洛南思都不知道。
江暮玦苦笑一声，幽幽道：“北玄，这几年你可是一直在提醒我有关这件事的一切。”
“因为没有办法。”洛南思也很无奈。
必须做好准备。
一旦这个秘密揭开，不仅是燕王府，恐怕连带着整个大楚甚而整个天下都会因此而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然而，关键在于，他们也不知该如何准备。
“顺其自然吧，或许，一切，早就已经注定好了。”江暮玦向北而望，露出一个怅然的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八十七章 两条路
长白山很大，绵延极广。
辽州也有长白山。
虽只是长白山余脉，可风景却是与燕州境内的长白山大有不同。
江忆染入辽州后，先去了长白山。
不知为何，江忆染对长白山极有感情。
不仅仅是因为当年燕州之变。
这是一种说不出的感情。
好像是一种来自心灵深处的呼应。
再说得直白些。
或许，就是缘法的呼唤？
想到这种感觉，江忆染有几分淡淡的喜，也有几分淡淡的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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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其实除开这些，江忆染本身就喜欢雪。
他也喜欢雪山深处的万籁俱寂，喜欢雪山之巅的莽莽苍苍。
当然，还有另外一点原因，便是掩人耳目。
现在的辽州，毕竟是高沂和燕遗族的地界，总不能明目张胆地进来。
另外，他想去的地方是燕遗族的所在，但他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他去了燕遗族那边。
所以，取道长白，也是想让外人觉得，他是去高沂。
若是他知道，远在辽阳城的两个女子，都无比确信他会来辽阳城，并且与她们相逢，他大概会大感无奈。
但至少，现在，江忆染的心情是挺轻松的。
这样的行程，对于江忆染来说，也是一次难得的放松。
前段时间的他，确实承受了太多的压力。
哪怕是来到连州城，第一日也是疲惫无比。
此刻，江忆染三人的所在，是长白山余脉的小玄山山脚。
再远些的地方，还有一座大玄山。
大小玄山，是辽州有名的所在。
传闻言，曾有樵夫于山径间见仙人对弈，
或曰，两山山顶可见佛光散溢，两相呼应，若成万佛诵经之景。
尽管这些都只是传说，却也可见大小玄山山顶风光之妙断非寻常。
在北行之前，三人便是打算去那小玄山山顶赏景。
三人入山径行走，不到半炷香功夫便是来到了靠近山麓处的一片空地。
空地上有一个酒家，酒家里除了看起来是主人的灰白衣衫中年人，便只有零零星星两三位客人。
看到这幅画面，江忆染不自觉想起了燕州白柳山的那位布衣老者。
当初，若是没有他，自己恐怕已经命丧黄泉了。
只是，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江忆染摇摇头，终究是微笑道：“我们在这歇歇吧。”
洛海棠和袁青花自是同意。
三人挑定桌子坐下，那灰白衣衫中年人也是走过来笑问道：“三位客官要些什么？”
江忆染还没说话，袁青花便是兴奋地拍着桌子喊道：“一坛酒，一碟花生，一盘牛肉。”
“好嘞。”灰白衣衫中年人吆喝一声，便去准备了。
江忆染则是看了看袁青花，洒然笑道：“小花，怎么感觉你这么兴奋的样子？不就是个普通酒家么？”
“小花”是江忆染兴起所至给的称呼，他总觉得“青花”“青花”的喊有些不对劲，干脆直接喊小花，顺口又好听。刚开始的时候，袁青花自然是抗拒不已，直说“小花”这称呼未免太像个小姑娘，不能叫这个，但江忆染哪里肯听，后来连洛海棠也叫起了“小花”，袁青花最终也只得无奈接受。到现在，他几乎已经全然适应了这个称呼。
听着江忆染的问，袁青花也是嘿嘿一笑道：“世子，你是不知道，我在连州城被管得可严了，很少出去玩。如今能跟着四处逛，自然开心。而且，我看那些话本故事里面，不是经常有英雄豪杰相聚在酒肆，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么。这一想，自然是快哉快哉。”
江忆染和洛海棠闻言也是相视一笑。
片刻后，灰白衣衫中年人端来了酒和肉，正要离开却是被江忆染叫住：“老板，我们是南边来的游人，想去那小玄山山顶上看看，不知道有哪些上山的路径？”
灰白衣衫中年人停步笑道：“客观原来是要上山呐。这上小玄山山顶可不容易。不过，路倒确实有两条。”
灰白衣衫中间人顿了顿，微微侧身指向酒家旁一条通向更高处的山路，说道：“从这条路往上走，将及半山腰处便会有一处岔路。一条是往常游人常走的路，更宽更缓，可以通向离山巅百丈处的一方湖泊龙川湖，只是自龙川湖再向上便是没有好走的路了，需得攀岩穿雪而行。另一条呢，是条小径，藏在幽深处，却是要窄一些险一些，并且要绕许多路，远了不是一星半点，但是这小径的好处便是可以直通山巅，无须转圜。我看几位客官都是练家子，想来选哪一条，只要小心谨慎些，应该都能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八十八章 很多很多的转折点（上）
离开酒家，江忆染三人很快到了半山腰那个岔路口。
袁青花望着两条路，摸了摸下巴，说道：“世子，我们走哪一条？”
江忆染低头一笑，侧首看着洛海棠道：“小海棠，你想走哪一条？”
洛海棠抿唇一笑：“你想走哪一条，我便走哪一条。”
江忆染洒然，摸了摸洛海棠的头，指了指左手边那条更窄更险更远却能直通山顶的小径：“就这条吧。”
******
江忆染最终在这两条路中作出了自己的选择。
他不知道，他的这个选择，看起来无关轻重，却是他一生的转折点，并且也因而成了整个大楚的转折点。
其实，这一天，不知是巧合，还是天意，还有很多很多人做出了属于他们的选择，并且由此造成了很多很多的转折点。
******
襄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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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曾经被战火洗礼的城市，如今又从墟落中重建起来，走上了再度兴盛的节奏。
而坐镇襄阳的，便是大楚蜀王、太子江晨瑜。
他在江忆染于绝境中觅得一线生机返魂重生后没过太久，便从金陵回到了襄阳。
他有不甘心。
但他并没有因此愤怒、急躁。
他知道，未来还有很长的时间。
既然此番大势之下江忆染都还能活下来，那或许便说明江忆染真的还没到死的时候。
也罢，也罢。
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江晨瑜需要更多的战功、治绩与名声。
因为，他知道，他这个太子根基尚浅。
大楚有太多人并不支持他。
现在，他的父皇尚在，他的父皇可以替他打杀一切反对之人，而他甚至可以为那些反对之人求情以博取仁名。
可是，若他的父皇走了呢？
孤家寡人，难治天下。
这个道理，江晨瑜是懂的。
他不想等他继位的时候，整个大楚依旧存在着不臣之人。
他要的，是整个大楚所有人的支持。
原本的话，战功无疑是能说服所有人的最好手段。
说的极端些，若是江晨瑜真的伐灭了秦国，便是他再怎么被人质疑残忍、狠辣，也会被称颂作一代雄主。
可惜的是，自从楚地出了辽州的动乱，南北两线的对秦攻势便陷入了停滞。
这也是很无奈的事情。
至于秦国那边，似乎也没有要借机反扑的意思。
毕竟，嬴忘忧的起兵还是对秦国的内部产生了不小的影响。
秦国看起来是要先解决内部的动乱，再来应付大楚了。
是以，秦楚两国虽未订和约，却心照不宣地暂止干戈。
当然，两方都知道，只是暂止而已。
野心极大、渴慕战功的江晨瑜倒是并没有纠结于这短暂的停止。
有一个反思总结、厉兵秣马的时间倒也不错。
更重要的是，他有时间去安排和做更多的事情。
比如刺杀。
比如结盟。
比如修行。
只不过，现在，江晨瑜需要先做一个选择。
什么选择？
将棋子埋在何处的选择。
襄阳旧为后隋都城所在，有行宫旧址，此刻的后隋遗宫偏殿内，江晨瑜坐在宫首的玉椅上，左手支颐着脑袋，右手放在身前的檀木桌，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在他面前，姚舒文静静站着。
“雪山，草原，海外……”江晨瑜的右手手指轻轻敲打着檀木桌，低声喃喃道，“先生觉得哪个地方更适合我们布局？”
姚舒文拱手一礼：“大雪山为上上之策。”
“何解？”
“大雪山于蜀地为近，且密宗之流与秦楚交集皆不算多，早先嬴忘忧那边虽有联络，实则不过互为利用，情义不深，更何况，而今嬴忘忧远隔东北，终究是鞭长莫及。再者，我们有大轮多宝秘典，这是密宗无法拒绝的筹码。反观草原、海外二处，皆有所不及。草原上，我们业已招揽来了封夜昙，其余部族对封夜昙等人素来戒惧，若是我们再行插手，其人定然谨慎防备我等，恐是不易，而且，无论是嬴忘忧，还是秦国的那位女主人，对草原的渗透都非我等可比。至于海外，千澜海东南的那些小岛上的修行宗门素来尊奉我大楚，待殿下登基，他们自然也会俯首称臣。由此而见，于大雪山布局，是为最佳。”姚舒文娓娓道来。
江晨瑜轻轻点头：“有理，有理。不过先生好像还漏了一点原因未曾言明吧。”
姚舒文怔了一下，旋即说道：“还请殿下指教。”
江晨瑜的嘴角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我知道先生为我择大雪山为布局之所，其实还有为我谋退路的意思吧。”
姚舒文眼角微微一僵，但旋即便是低声拱手道：“不瞒殿下，确有此意。”
江晨瑜缓缓站起了身，他负着手悠悠走到姚舒文身旁，与其并肩而立，只不过面朝两边。
但见他淡淡笑道：“你知道，本宫最喜欢先生什么地方么？”
江晨瑜突然将“我”改成了“本宫”，又问出这样的问题，姚舒文的心绪一时有些复杂，不知该说些什么。
“本宫啊，最喜欢先生的谨慎，总能想到本宫不会去想的事情，所以有先生在，本宫总是很安稳。”江晨瑜拍了拍姚舒文的肩膀，“凡事确实该留一条退路。不过，本宫都要继承大统了，大楚的皇帝以后便是本宫，甚而或许，在不久的将来，整个天下都是本宫的，本宫又怎么需要退路呢？难不成，在现在的大楚，还有谁能威胁到本宫么？未虑胜先虑败是好事，不过还请先生放心，我一定会胜的。”
话音落下，江晨瑜并不回头地向殿外行去。
姚舒文怔怔许久，方才反应过来。
他苦涩一笑，转身向不远处的江晨瑜躬身一礼。
而江晨瑜也是远远说道：“先生所言虽是缺了些自信，但确实有理，便按先生所言，往大雪山布局。”
姚舒文长吸一口气，再度一礼：“诺。”
姚舒文不会知道。
江晨瑜也不会知道。
现在江晨瑜做的这个选择。
将是一个转折点。
代表着未来大楚走向的转折点。
只不过。
这个所谓的未来，还很远很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八十九章 很多很多的转折点（下）
当江晨瑜做出选择之时，遥远的大秦，也有人在做着可能会决定整个天下未来走向的选择。
长安城里，未央宫中。
嬴归惘微微屈身低头，拱手听着端坐于殿首玉椅之上的暮璎珞吩咐事情。
只是，当暮璎珞说出那两个字时，嬴归惘着实有些震惊，无法冷静。
他抬起头来，无比讶然地说道：“迁都？为何要迁都？”
暮璎珞微微闭目，没有立刻回答。
嬴归惘见此，心中一紧，当即不再多言，重新伏下首去。
就在这时，暮璎珞重新睁开眼，淡淡道：“你可有争雄天下的决心？可想过征伐大楚，重新统一此世？”
嬴归惘怔了一下，不知暮璎珞为何突然话锋一转提及这个。
不过，既然暮璎珞问了，他自然不敢懈怠，恭敬道：“自然是有的。一统天下，素来是我大秦历代君主的愿望与理想。”
暮璎珞点点头：“长安乃我大秦发源之地，然而，终究是太靠西了。我们的对手在东边，那便将都城往东迁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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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东迁……”嬴归惘沉吟道。
暮璎珞秀眉略略一动：“你是聪明人，好处与坏处应该也不用我提醒了。但在我看来，终究是好处大于坏处的。另外，我此番并非征询你是否迁都的意见，只是想让你来挑选新都所在。迁都，是一定要迁的。你不应该反对，也还没有能力反对。”
嬴归惘依旧垂着首，不敢多言，额角却是已经渗出了一滴汗。
暮璎珞则是轻轻呼出一口气，继续说道：“”待得迁都事宜皆定，你去新都，我便留在长安。到时候，大秦便真正是你的大秦。
嬴归惘的呼吸急促起来，心境也有了许多的起伏。
他所最期待的变局终于要来了么？
然而，心中激动，嬴归惘却不敢表现出来。莫说暮璎珞现在并未放权，就算等到暮璎珞说的那时候，嬴归惘拥有了真正的权力，暮璎珞恐怕也依旧是大秦无法逾越的存在。。
嬴归惘微吸一口气，努力平静下来。
暮璎珞抬起手，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指，并没有在意嬴归惘的反应，依旧是云淡风轻地继续说道：“所以，你觉得，我大秦，当迁都何处。”
嬴归惘没有思考太久，而是微微抬起头，很直接地说出了两个字：“洛阳。”
暮璎珞的眉眼间浮起了些许感兴趣的神色，嘴角轻勾道：“洛阳？你回答得倒是坚决。”
“承变之所，当为霸业之始。”嬴归惘决然道。
暮璎珞微笑，眸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好，那便洛阳。”
******
辽州，辽阳。
那个江忆染想去看看的城市。
那个江忆染从某种程度上说曾经以另一种形式去过的城市。
城外某处不知名的雪坳里，藏着一座不起眼的墓。
真的很不起眼、很平凡。
甚至可以说，其实只是一方前面种着一株桃树的小土堆而已。
连碑都没有。
此刻，这座不起眼的墓前，跪着一个女子。
穿着雪白色的狐裘大衣，身形瘦弱，脸色苍白，仿佛生着病。
她总是怀抱着一方泛着淡紫黄色光芒的古琴，尽管现在古琴并不在身边。
她静静跪着，絮絮诉说着些什么。
“哥哥，娘，我在渊临书院见到了很多人，知道了很多事情……”
“有时候，我会忽然觉得有些厌倦，这是为什么呢，是我忘记了曾经的那些血光么……”
“可是，这样真的对么，我真的该向他寻仇么，他该承受我们的仇恨么，我听好多人说，他是个很好的人。”
“而且，他是我们燕国的希望，可我却想他死，我们却想他死。是不是，我太自私了呢？其实，我就是个自私的姑娘，不是么……”
“……”
她就这样说着。
没有人倾听。
但她觉得。
一定有人在倾听。
只是，倾听的人，或许在苍穹之上，或许在九幽之下。
后来，风雪大了，她的脸色更加苍白，时而咳嗽着。
她也说得有些累了。
该说的话也都说了。
最重要的是，直接已经做出了选择，不是么。
她缓缓站起身，盈盈一礼。
然后。
转身，远去。
她很庆幸。
至少，自己现在还不用做选择。
她只需要期待着，与那个人的相逢，会是怎样的画面。
但她不知道。
其实她已经做出了选择。
并且这个选择，
将成为她自己一生的转折点。
也将机缘巧合地成为那个人人生的转折点。
******
江忆染不会知道，这一天竟然会是如此特殊的一天。
他只是觉得心情轻松，很是愉快。
他此刻正和洛海棠、袁青花很悠然地走在通往小玄山山巅的小径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九十章 你爹也选了那条路
正如山麓处酒家里的那位灰白衣衫中年人所言，江忆染等人现在走的这条小径，确实要险一些，多有奇峻处。
不过，江忆染等人毕竟是修行者，这些许小险对于他们说并没有太大危险。只需稍用些小手段，便可轻松无比、如履平地。就算不用小手段，他们的体质也能克服这样的险路。
既是赏游，便是要作红尘游。若是此时还用法力，未免有些出尘意。所以呢，三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动用法力，就仿佛普通人一般登着山。
互相牵扶，且行且笑，好不悠游。
这样，反而别有滋味，反而能见到往常见不到的景致。
寒梅生于丛岩，飞霜结于草叶，雀鼠动于幽微。
这是真正的自然。
这也是道。
更是修行。
登山路漫漫，却是终有尽处。
江忆染三人很快到了山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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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巅处，尽是白雪。
白茫茫的，侵入眼中。
厚雪之下，也不知何处能落脚。若是普通人到此，恐怕极易跌落。
特别醒目的，是一株树。
叶生心形，呈淡银色，却有泛金色的边。
密密麻麻的叶片里，藏着淡紫色果实，流动着幽幽的光芒。
这是雪槐树。
修行界中小有名气的灵树。
每三载结一次果，所结之果蕴含浓郁的灵气，对破境疗伤都极有用处。
却想不到，江忆染等人运气这般好，小玄山山巅恰好便长着这样一棵树，而且还恰好结了果。
除此之外，自山巅望四周外，景色也实在是有冲击力。
一片纯粹的白中，零零落落缀着些许山峦的棕灰，另外便只有视野边缘处泛着点点青意。
远处还有一座更高的山峰，应该是大玄山。可以看到，大玄山的山巅周围，氤氲着一片极淡极淡的金，也不知因何而起，又到底是何物。
这是真正的莽莽苍苍。
望之而生豪情。
然而，江忆染三人都来不及酝酿那片豪情。
相反，他们的神情都有着些许凝重。
他们的目光都落向雪槐树下。
那里，竟然站着一个人。
一身看起来有些陈旧的灰衣，留着很长的、泛着灰白的发，用浅青色的玉带扣住。
他并未穿鞋，赤足立于雪中，背对着江忆染等人。
更重要的是，他的气息若有若无、似生似死，完全无法探查。
哪怕是神识强大的江忆染，也丝毫无法感知出其人到底是何种境界。
这样一个人，就这般站在小玄山山巅的雪槐树下，着实有些诡异。
可别说这是偶然。
恰好都动念来了这小玄山山巅。
这灰衣人，明显是在等人的样子。
等谁呢？
江忆染来不及多想，便有了答案。
因为那灰衣人转过了身。
是一张很普通的中年人的脸，并不俊逸，但很干净，同时又透着难言的沧桑。
灰衣人微微一笑，轻声道：“你们来了。”
江忆染看了看周围，确认他是在跟自己这一行说话。
他当即也是微一拱手，施礼道：“前辈说的，可是我们？”
灰衣人点头。
江忆染却是在心里无奈苦笑。
怎么随便去了一个地方就能碰到找自己这一行的人呢？
还都是这样修为莫测、目的未明的高人。
该说是机缘好，还是太引人注目了呢。
灰衣人仿佛能读懂江忆染的心思，淡淡笑道：“放心，我不是来找麻烦，只是曾经和你爹有过一个约定，如今也到了该去完成的时候。”
江忆染怔了一下，然后讶然道：“前辈认识我爹？”
灰衣人点头：“认识。当初他也来过这小玄山，并且也做了和你一样的选择，都从那条路上山。”
说着，灰衣人指了指江忆染等人来时的那条路。
江忆染回首望了一眼，然后便是转过头来，说道：“想不到我爹还来过这。”
“他去过的地方可很多，和你一样。”灰衣人温煦道，“说起来，你和你爹，确实很像。”
江忆染咧嘴笑道：“像才对，若不像，岂不是要出事。”
“呵呵，这般的跳脱，简直如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有趣，有趣。”灰衣人摇头失笑。
江忆染洒然道：“那不知前辈所说的约定到底是什么呢。”
“我曾欠他一个人情，所以答应他将来若是有缘遇见你，便送你一场机缘。”灰衣人负起了手。
“我爹那性子，竟然还能让前辈迁他人情，倒是难得。他平常不欠别人人情都算好的了。”江忆染挠了挠头。
“你不是也一样欠了很多人情么。”灰衣人莞尔。
江忆染不禁连连干笑。
这话倒说的没错。
他确实欠了不少人情，而且都还没有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九十一章 鲛珠
灰衣人低头一笑，轻呼一口气，略带惘然地淡淡道：“人情这种东西，还是早些还，拖久了怕是想还都还不了了。”
江忆染微微一愕，有些没有反应过来灰衣人为何突然语调变得惆怅了许多。
只是，不等他说话，灰衣人便是收拾心情，重新露出一个洒脱的笑：“你喜欢琴吗？”
江忆染再度一怔，暗地里却有些哭笑不得。
这怎么话题转的如此之快？
但江忆染到底还是认真答道：“还好吧，小海棠是真的非常喜欢弹琴，我便也附庸风雅学过一阵子。”
灰衣人继续问道：“月亮呢。”
“也喜欢，我喜欢夜晚，我修的有一门功法也跟星月有关。”江忆染虽然不解灰衣人这奇怪的问题，但还是笑着回答。
灰衣人眼神玩味地望向江忆染，幽幽说道：“你还真的是什么都说，连与功法有关的事都和我说了么。就不怕我其实是坏人？”
江忆染摆手笑道：“前辈言重了。我说的那功法早已在人前显露不知多少次了，并不是什么秘密。再说了，我也只不过说了所修功法与星月有关，这又算得了什么。”
灰衣人微微颔首，继续问道：“那，你见过鲛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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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鲛人？《博物志》里所述鲛人么？”江忆染双眉一挑。
“没错，便是《博物志》里所述鲛人。”灰衣人道。
远在秦国建国之前的夏朝时，有大修行者张桦（注一），喜游历四方，观奇珍异事，晚年于洪炉山著书，所录皆其闻见，山川地理、飞禽走兽、仙迹方术，无所不有，终成《博物志》，总计十卷，流传世间。更有传说称，《博物志》一成，便有仙光坠，接引张桦飞升，踏入渺渺仙途。当然，飞升一事是真是假已无处可考，但《博物志》却是实实在在流传下来的。
其间便有记载说：“南海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绩织，其眼泣则能出珠。”
“南海”为何处，业已难加考证，大抵便是而今千澜海南部一带，想来是古今名称有异。而这“鲛人”一说，却也是真事。只不过，有关“鲛人”的记载，到了秦国尚在一统时的中后期便已然是寥寥无几了，似乎再无人能有幸见识鲛人之存在。世间流传的说法，多是这鲛人应该可以算作某种妖兽，因而随着天地灵气日渐稀薄，便就此绝迹了。
却不知灰衣人忽然问起鲛人有何用意。
于是，江忆染谦谨说道：“我看古书上的记载，这鲛人一族似乎颇早的时候便已绝迹了，却是可惜，未能见月明天海、鲛人泣珠之景。”
灰衣人微微一笑：“谁说鲛人绝迹了？若是绝迹，我又何以得见？”
江忆染惊讶道：“前辈见过鲛人？”
“见过，并且交了几个鲛人朋友。”灰衣人莞尔，然而，那淡淡的笑意后面，眸中深藏的却有一抹谁也无法发现的哀伤与思念，“不过，他们都很避世，藏在了基本上不可能找到的地方。我呢，也不知该说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因为某些变故重伤垂死，却又被那些鲛人救起，算是结下了缘法。”
江忆染恍然点头，笑道：“那算是因祸得福、否极泰来。”
江忆染没有多问灰衣人在何处见的鲛人。
虽然他确实有些好奇，但看灰衣人的意思，很显然是不愿有人打扰那些鲛人。
“可以这么说。”灰衣人洒然回应，“至于，我要给你的机缘，便与这鲛人有关。”
话音刚落，灰衣人便是伸出手轻轻一翻，一颗流溢着湛蓝色光芒的珠子便是显现了出来。
珠子的光芒很是灵动，将仿佛是用汪洋碧海里的水凝成的一般。
“这，难道是鲛珠？”江忆染奇道。
月明之时，泣泪成珠，是为鲛珠。
古籍里有载，这鲛珠在修行界算是不可多得的宝物。鲛人自用可，便是本命相连的法器，能够极大地促进修行，并与月光、水波皆能起很好的呼应。若是修行者得之，佩戴可延寿，亦可炼丹炼器，皆是极好的材料。
灰衣人点头，带着些许怀念地微笑道：“这确实是鲛珠，但不仅仅是鲛珠。至于它还代表着些什么，便由你自己去参悟了。这是我的缘，我相信，也会成为你的缘。”
说罢，灰衣人微微一抬手，那湛蓝色珠子便是向江忆染飘来。
江忆染捧起那珠子，看向其间时，竟有刹那的恍惚，眼前仿佛有鲛人泣泪的场景一闪而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九十二章 沧海月明珠有泪
然而，这恍惚只持续了片刻。
因为江忆染所修两卷天书已然自行运转起来，强大的神识送来一阵阵清明。
江忆染却是有些没有反应过来，抬头望向灰衣人。
灰衣人摇摇头笑道：“不要抗拒它，试试融进其间。”
江忆染恍然。
看来，应该是这鲛珠中还藏着些别的什么。
他低头看了一眼鲛珠，微微一笑，抬起头刚欲说些什么，却发现灰衣人的身影已不在此间。
愕然间，只听得一道清吟声自极远的地方悠悠传来：“你若真的想去看看鲛人，便可自这鲛珠中参悟出鲛人之所在。若你有缘与他们相见，当是时，珠中机缘应当已为你所得，便替我将这鲛珠还予一名叫沧海的鲛人姑娘吧。”
“沧海……”
江忆染喃喃，旋即便是拱手施礼，遥遥相敬。
这时候，原本一直站在后面的袁青花也是走上前来，与江忆染并肩而立，啧啧赞道：“我爹常说，世子你不仅天赋绝佳，机缘也是得天独厚。我以前还不太信，现在眼见为实，这运气当真是不要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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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忆染洒然一笑，拍了一下袁青花的头：“想啥呢，这哪叫运气。你没听人家说么，是欠我爹一个人情。”
袁青花嘿嘿一笑：“我爹怎么就没被欠人情。”
江忆染摇摇头，然后凝神望向远方，悠悠道：“你们说，这位前辈，会是谁呢？”
袁青花耸耸肩，站在江忆染身边的洛海棠则是抿唇一笑道：“藏于世间的大修行者太多了，说不定不经意便可能是一段善缘。这种人情之事，恐怕等我们回去问了江叔叔，他也未必能清楚。”
江忆染轻轻一笑：“这倒是。”
江忆染微微呼出一口气，抬手看了看掌心的鲛珠，认真道：“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这珠子在呼唤我，我想现在便于此地参悟。小海棠，小花，你们可否在这等我一二？”
袁青花抱起肩，挤眉弄眼地故意说道：“欸，看看人家，莫名其妙便又有所悟，这天赋，比不了，比不了啊。”
“少阴阳怪气。”江忆染笑着在袁青花的手臂上擂了一拳，然后便是侧身对着洛海棠温煦一笑。
洛海棠也是笑着点点头。
******
小玄山巅，雪槐树下。
江忆染盘腿静坐于雪间。
他双手微合结印，那湛蓝色的鲛珠轻轻飘在身前，放出一圈圈光华。
袁青花也没闲着，在旁找了一处地方入定冥想。
洛海棠呢，则是端坐于崖边，凝霜气为弦，轻奏一曲。
三人其实都进入了各自修行的玄妙境界。
而江忆染在他的境界所见，大概是最为梦幻的。
他看见的，是刚才那一刹所见的延伸。
那是一片海
一片碧蓝的海。
流溢的每一片波澜，都像是水晶一般剔透。
夜幕之上，悬着一轮明月。
幽幽的光芒，像帘幕般铺在整片海上。
离水面不足数寸的地方，有两道身影轻轻悬着。
然而，关于这两道身影的画面都有些模糊。
只能，辨出一道灰白、一道幽蓝。
他们似乎在絮絮说着些什么，可是声音也渺渺难闻。
这样的若隐若现持续了许久，终于幽蓝色的影子动了。
她在起舞。
每一次舞动，都会带起一道浅蓝色的光。
这浅蓝色的光，又会凝成珠子模样，飘在半空。
刹那间，整片海面上，都飘满了湛蓝色的珠子。
像一只只湛蓝色的萤火虫。
再然后。
灰白色影子动了。
他的手里多了一个长条状的物事。
江忆染看不清那是什么。
但他知道那是剑。
因为有剑意。
凛凛剑意。
灰白色影子开始舞剑。
长剑所过，便带起一分微微泛起的明亮。
于是，海面上又幽幽泛起了一片光。
似永夜初晗。
初晗之光，湛蓝之珠，端的是梦幻之景。
然而。
这无尽的梦幻中，却有惘然意。
一舞毕，剑势尽。
所有的所有，开始像破碎的镜子般崩散。
最终。
江忆染睁开了眼。
耳畔渐渐有洛海棠幽微的琴声响起，眼前却依旧停留在刚刚的那幅画面。
原来，鲛珠中所留，是一套剑法、一支舞曲和一部功法。
只是，哪怕以江忆染的资质，初步参悟之下，依旧只是对那套剑法有了比较敏锐的感知。
好在，他不赶时间。
他还有很多日子去参悟这颗鲛珠。
所以。
现在。
他更在意的是那幅画面。
因为。
这副画面，让江忆染想起了半句诗——
沧海月明珠有泪。
他甚至莫名地确信，这半句诗，所述，便是他刚刚所见的那幅湖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九十三章 打扰我吃面？
想到这句诗，自然便也想到了作诗的人。
李宫明，字义山，号南溪生，春秋十国士之一。
他是真正的绝代无双。
理政之卓绝、谋略之深远只是其一，而仅仅这一点便让他成为了燕国的末代名臣。他只出仕了三年，但便是这三年，让燕国完全消化了吞并北魏后获得的力量，积累起了莫大的底蕴。而在他归隐后，燕国便迅速走向衰落，直到陆忘情的出现，才重新拾起了他当年留下的余韵。据说，陆忘情曾经找过他，想请他出山，却终究被他拒绝。世人都说，若是李宫明出山，再配合陆忘情这样一位雄主，恐怕，燕国不仅不至于灭国，还会崛起而称霸。奈何，光阴太短，机缘太浅。
为臣于燕国，已然让其流芳。但其实，李宫明还有别的身份，甚至可以说更加耀眼的身份。
李宫明是一位至强的剑修，在剑道上的成就叹为观止，甚至可与上代剑圣分庭抗礼。
除此之外，李宫明更是一名大诗人，流传下来的不朽名作比比皆是，影响了整个诗坛。有不少文人骚客纷纷模仿其风，甚至形成了一种诗文体质，名曰西昆。奈何西昆体之下的文人骚客对他的模仿终究是得其形而难得其神，再难及当时之妙。却也由此可见，他是何等诗才。
就是这样一个人，写出了“沧海月明珠有泪”这样的诗句。
这是从江忆染很喜欢的诗篇中择出的诗句。
那篇诗，名曰《锦瑟》，是李宫明流传最广的几首诗之一。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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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江忆染轻轻念诵，“然”字落幕时，随之而起的，终究是一声轻叹。
难道说，那灰衣人，是李宫明？
江忆染摇摇头，终究是觉得可能性不大。
他起身，将鲛珠收起，望着眼前茫茫白雪，若有所思。
******
当江忆染起身的时候，那灰衣人却是刚好坐下。
坐在那儿呢？
那是大玄山山腰的某处山坳中，那是山坳中的一片湖泊之畔，那是一间小屋前的木凳上。
外面明明是白雪茫茫，可偏偏这里，却是有如初春。
到处皆是新绿。
于世人而言，大抵又堪称是一方世外桃源。
此刻，灰衣人在那木凳上坐下，准备做什么呢？
准备吃面。
吃眼前的小方木桌上摆着的面。
从小玄山山巅离开，他又去了一趟百里外的一座小城明希，在那里买了一碗最喜欢的葱花面，加两个煎蛋，然后回到了这里。
明明是来去数百里的距离，对于灰衣人而言，却好像只是走了几步路。
面还升腾着热气，泛着晶莹的光。
灰衣人很开心。
因为刚刚还掉了一个人情。
因为还完人情后就能吃上一碗热腾腾的面。
天下万事，“吃”字为大，怠慢了谁也不能怠慢自己的肚子。
他拿起碗边的筷子，刚准备动筷，却是突然皱起了眉。
他放下筷子，端正坐着，脸色却有些不好看。
他现在很生气。
因为有人来打扰了他吃面。
他不喜欢吃东西的时候被人打扰。
既然生气，那自然要出气。
所以，他在等。
等那些不速之客上门。
然后。
揍他们一顿。
灰衣人没有等太久。
但见山坳之外的一圈忽然泛起了一层涟漪，好像一层帘幕被揭开。
紧接着，便有三道人影出现在湖面上方。
其中一道，周身笼在黑袍中，看不清容颜。
但其实，这人不仅认识江忆染，而且从他自己的意义上说，可以算是曾与江忆染打过照面。
在凤鸣镇的时候，在绍山山道上，他目送江忆染等人踏上去往榣山的路途。而无论是当时的顾十杀，还是紫菡，其实都听命于他。
当然，江忆染自己并不知道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可剩下的那两人，却是江忆染都认识的人了。
一个，正是公冶无生。
一个，却是江忆染在魂游的状态下于听碧竹海见到的人，也就是赫连谌。
且不论那神秘黑袍人，单就公冶无生一人，便堪称是此世之巅峰，更何况还加上赫连谌这位真正的谪仙。
而那神秘黑袍人，既然能与公冶无生、赫连谌同至，自也绝非小角色。
这样的阵仗，却是为灰衣人而来。
那么，这灰衣人又该是怎样的存在？
灰衣人自己没有想这么多。
他现在只是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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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九十四章 三尺雪
生气的灰衣人站起了身，望向远处的公冶无生三人，目光很冷：“我只是想吃个面。”
“交出天书，你想怎么吃便怎么吃。”赫连谌声音嘶哑而阴森地说道。
“那便还是不想让我吃面。”灰衣人皱眉，很是不悦。
神秘黑袍人抱起肩，幽幽说道：“我们等这个机会等了太久了。你藏得太好，用秘法完全遮掩了自己的所在，我们找了你这么多年都依旧无果。但是我们知道，你是个守约之人。所以，那个欠下的人情，肯定会去还的。趁着这转瞬即逝的机会，才好不容易定位你的存在，所以还请你谅解，毕竟我们也费了这么多功夫。“
”与我何干？”灰衣人摇摇头，“莫名其妙。”
“你不是我们的对手。”赫连谌沉声说道。
“哼，废话。你们三个联手，李墨怕是都赢不了，只能斗个旗鼓相当。”灰衣人撇撇嘴，不以为然。
一直没有说话的公冶无生却是在这时开口了：“你竟然觉得，我们三个联手都不能战胜李墨？”
灰衣人轻轻瞥了一眼公冶无生，笑了一下，重新坐回了木凳上：“人间第一，与天比高。”
公冶无生微微蹙起了眉。
灰衣人却是再度举起了筷子，夹起面条，狼吞虎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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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没法讲道理，既然来者是恶客，既然对方不可能等他慢条斯理地吃完这碗面。
那便只好抓紧时间了。
但凡美食，细细品尝才有味道，而今却只能这般。
好生可恶。
可恶！
公冶无生三人自然不知道灰衣人心中愤愤，还在介怀这碗葱花面的事。
他们只当是灰衣人不将三人放在眼里。
赫连谌当即也不再多费口舌，冷冷道：“动手。”
话音刚落，但见其微微一抬手，背后的虚空中便是翻滚起一团浓重的黑雾，无数的黑枪像雨点般打向灰衣人。
灰衣人动也不动，只是抓紧时间吃面。
但其身后不远处的小屋里，却是传出一声清越的剑鸣。
然后。
然后，这片山坳中的整片土地上好像都在瞬间堆起了雪花。
一大片雪白盈盈而起，涌向那些黑枪。
那些黑枪，落入雪白之中，便是瞬间消融。
但是，就在这时，公冶无生出手了。
他只是轻轻一拂袖。
一片灰色的风扶摇而起，将所有的雪白湮于虚无。
一切，仿佛又突然回到了刹那前的场景。
三人悬于湖上，一人湖边吃面，没有黑枪，没有雪白，没有灰风。
唯一多的，是一柄剑。
一柄银白的剑，像是在阳光下闪者辉芒的雪，静静悬于灰衣人面前。
赫连谌微微眯起眼，冷冷说道：“三尺雪，这柄剑原来没有被毁。”
忙着吃面的灰衣人微微停了停筷子，淡淡说道：“只要这世上还有雪，这柄剑就不存在被毁之说。”
一句话说完，灰衣人便再度埋头吃起面来。
赫连谌没有多说什么，伸出右手向背后的那团浓重的黑雾中一探一引，一柄骨白色的剑便是被其抽出。
剑名囚骨，是以真正的龙骨铸成的长剑，是他从贬谪下界时被允许带着的为数不多的东西之一。
此剑一出，天地变色。
一团团灰云在天空上铺开，隐隐似有龙吟声盘旋不去。
整个世界，骤然灰暗阴沉了下去。
灰衣人停住了筷子。
面还剩一半。
但他不准备继续吃下去了。
美食者，当与美景相伴，若有美人，自是更佳。
可偏偏，眼前的这三人，不仅不给他慢慢品尝的机会，还将这山坳间一片美景给遮掩了，唤出这么片灰云弄出如此晦暗的光景。
可恨。
当真可恨。
不就是想打架么？
当我不会打架？
灰衣人将筷子整整齐齐地放在碗上，站起身，握住了那柄悬着的剑，那柄名叫三尺雪的剑，那柄充满着回忆与思念的剑。
记得那一年，他最心爱的那个人病逝，痛楚未定，又要远行杀人，满腹心绪，徒余凄惘。
路过大散关的时候，天空飘起了雪。
那是好大的一场雪。
那是尽哀的一场雪。
他在雪中狂歌，诵出绝句一首：
“剑外从军远，无家与寄衣。
散关三尺雪，回梦旧鸯机。”
然后。
所有的雪花都飘来了。
每一片雪花，都泛着晶莹的光，像是泪珠凝结成的。
是天上的她也在哭泣么？
是天上的她也在哀伤么？
是天上的她也在思念么？
他大笑三声，泣血入雪花，雪凝而成剑。
他持剑而舞，三日不休。
大雪飘飘扬扬，亦三日不止。
雪积近三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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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九十五章 把剑还来
握住这把剑，灰衣人就觉得好像握住了那一天的雪。
握住那些雪，灰衣人就觉得好像握住了那个人的思念。
握住那思念，灰衣人就觉得好像握住了整个江湖间的红尘意。
他已许久未出过剑。
但现在握住剑，便是巅峰。
甚至比当年更强。
氤氲了那么多年的意，在此刻尽化为势。
此势，堪与天齐。
赫连谌略有变色。
眼前这灰衣人的实力看起来比预想的还要强。
不过，倒也不至于超乎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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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的公冶无生却是毫不在意。
在他眼中，此世堪与为敌的，便只有李墨一人。
余者，皆不足为道。
至于神秘黑袍人，一切藏于黑袍底下，不知在想些什么。
虽然这三人各怀心思，但在灰衣人握住剑后，便心照不宣的同时出了手。
赫连谌举起囚骨剑，简简单单地一剑斩落。
公冶无生微一拂手，便也有一片黑雾浮现，环绕在他周身。一只只躁鸣的墨色乌鸦飞掠而去，带着无边无尽的死意尖啸着扑向灰衣人。
而那神秘黑袍人，则是直接一挥衣衫，一道乌色玉环便是迎风涨大，向着灰衣人罩落。
灰衣人的反应很简单。
只是一剑斩出。
剑道修习到后面，大抵都是如此。
已经不在需要纷繁的招式，所有的招式都融在了一剑之中。
一剑可平天下事。
这便是极致。
而现在，灰衣人一剑斩出，便有如带起了这片世界所有的雪花。
三尺雪，亦是天下雪。
此心意，亦是天下意。
于是，这方小天地陡然寂静了。
之后，又陡然起了一声闷响。
这闷响，就好像天地初开时混沌消散的声音。
异常的沉，又异常的远。
再之后，便是尘埃落定。
到了灰衣人、公冶无生这样的境界，一出手、一交锋，便可知胜败。
赫连谌依旧保持着一剑斩出的姿势，然而他的神色比刚才还要难看些许，因为囚骨剑上竟然出现了一丝裂纹。
这裂纹很小很小，恐怕甚至不及头发粗细。但要知道，这可是仙人之剑。一介凡人，竟然让仙人之剑出现了裂痕。
若是换作当年初被贬谪的赫连谌在此，大概会发狂。但现在却已然不会了。在人间待久了，那股为仙的傲气，早便磨去了。他不会像上界的那些仙佛一样，觉得人间的修行者都是可以碾死的蝼蚁，相反，他一直在变得越来越谨慎，对那些人间的顶尖修行者给予最高的重视。所以。尽管依旧觉得不可思议，但他也只是脸色稍微难看了一些而已。
公冶无生看起来依旧若无其事，但其实他负在身后的手也在微微颤抖着。
饶是高傲如他，也不得不承认，刚刚那一剑，已经有了李墨七八分的水准。
而神秘黑袍人，仍然是看不出何等状态。那一身黑袍好像把他的一切都给掩去了。
唯一能看到的，是他刚刚祭出的乌色玉环，此刻已然断作两截，灵光黯淡地落在地上。
很显然，三人的攻势都已受挫。
然而，可惜的是，灰衣人的情况也并不好。
这一剑过后，他退了三步。
木凳木桌还有那半碗面，早已被打翻。
他斜持着剑，眉眼很平静，但脸色很是苍白。
以一敌三，更何况这三人差不多都是几近人间巅峰的存在，到底是有些困难。
不过，这个结果灰衣人在决定还掉那个人情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
所以他并不害怕。
他只是有些可惜。
可惜那半碗面都给打翻了。
当真是暴殄天物。
灰衣人摇了摇头，然后抬起了头，望着那灰蒙蒙的天空。
在离开之前，还是再做些什么。
他抬起空着的左手，轻喝一声：“把剑还来！”
下一刹，一柄绯红色的长剑便是刺破天宇，落在了他手间。
这是西窗烛。
他的另一柄剑。
可惜。
在很早的时候便被他那不成器的徒儿带走了。
他此生虽然常有惘然之时，却少有失望之处。
唯一最让他失望的，便是他本寄予重望的徒儿。
按理来说，他早该讨回西窗烛。事实上，这对于他来说，是很简单的事。但他终究没有。到底是希望他的徒儿能回心转意，承认当年的错误。可惜，哪怕到现在，他很快就要死了，依旧没能看到希望的场景。
既然如此，那便把剑还来吧。
灰衣人握住西窗烛，静静端详着，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烛火摇曳的夜晚。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他摇了摇头，嘴角却是浮起了微笑：“真是便宜你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九十六章 奠
“真是便宜你了。”
灰衣人微微笑了一声，便是将手中的西窗烛轻轻一抛。
但见绯红光芒一闪，西窗烛便是凭空消失，不知又去了何处。
不仅仅是西窗烛，连那柄三尺雪，也是被他往前轻轻一推，消失在一片浅白中。
只留下丝丝缕缕的空间波动。
公冶无生微微蹙眉，淡淡说道：“剑，被你送去了哪里？”
“自然是送去了有缘人那里。”灰衣人双手垂落在身边，嘴角轻咧。
公冶无生凝神细思，没有再说话。
却是赫连谌眯起眼冷然道：“这时候还送剑？”
“于我而言，有剑无剑并没有太大区别。重要的，是那一片心意而已。”灰衣人此刻已经是无比释然的状态。
“哼，好一个心意。”赫连谌扯了扯嘴角，轻哼了一声道，“且看你无心时，是否还能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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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急着杀我？”灰衣人微微抬首拍了拍衣衫，“就不怕我死了，你们永远也得不到那卷天书？”
神秘黑袍人桀桀怪笑道：“你活着，也不会交出那卷天书，倒不如让你死。”
公冶无生静静端详着灰衣人，很平静地说道：“我也修了天书，我自然能找到你藏起来的那卷，只不过，要付出些代价而已。”
“代价不小吧？”灰衣人笑道。
“是不小。不过，倒也值得。”公冶无生抱着肩，“好了，废话也说够了，该上路了。”
******
小玄山，龙川湖。
湖畔，江忆染三人静静走着。
他们已经从山巅走了下来，只不过选了另一条路。
上山下山，自然要选不同的路，才能见识到不同风景。
然而，原本有说有笑的江忆染却是突然停住了步子。
因为，他的身前，突然氲出了一团绯红色的光芒和一团浅白色的光芒，之后便有一柄绯红色的长剑和一柄银白色的长剑围着他上下飘舞，显现出亲昵的样子。
江忆染和洛海棠微微发怔。
袁青花更是傻眼：“这什么情况。”
江忆染摇摇头，微吸一口气，缓缓伸出手，轻触那柄绯红色的长剑。
他感到一种温热，更感到一种思念。
然后，他又去触那柄浅白色的长剑。
他感到一种冰凉，更感到一种伤逝。
他收回手，眼神复杂。
那两柄剑，却是做出了反应。
轻轻颤动，发出了阵阵剑鸣。
江忆染的手颤抖了一下。
他抬眼望向了遥远处大玄山所在的地方。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望向那里。
大概是受剑意的影响，下意识便望向那里。
他叹了口气，有些怅然地说道：“他们在哀悼。”
“他们？是这两柄剑么？”袁青花嘴角抽了抽。
“万物皆有灵。”江忆染点点头。
“他们在哀悼什么？”袁青花看向那两柄剑。
“哀悼原先的主人，也就是送剑之人。”江忆染抬手轻轻拂过那柄绯红色长剑的剑身。
“哀悼……”洛海棠喃喃，也望向江忆染目光所及的地方。
袁青花也叹了口气：“那个人，一定很爱剑。”
“不仅是剑，剑里面，满是对另一个人的思念。”江忆染苦笑了一下。
“会是谁呢？”洛海棠抿唇道。
江忆染已经有了答案。
他微涩地说道：“是一个我同样很崇敬、很向往的前辈，南溪生李宫明。”
“怎么会是他？”袁青花诧异至极，张大了嘴巴。
洛海棠也是很惊讶：“那这两柄剑？”
“西窗烛和三尺雪。”江忆染眉眼轻垂。
“李前辈可是世间最顶尖的强者，他怎么会？而且，他会什么会突然送剑给世子？”袁青花愕然至极，心中有着很多问好。
“不知道。”江忆染摇了摇头。
其实，他的心中，有一个猜测。
或者说，之前在山巅的时候，他便有过一个猜测。
现在的一切，似乎更加印证了他的猜测。
只是，他也不知道后来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唯一能确定的是，那位前辈似乎要离开了。
离开这个世界。
去找心里的那个人。
江忆染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只是朝着大玄山的方向，抱拳深深一礼，屈身长长不起。
这是奠。
奠归去之魂。
奠一位无双国士的离开。
奠至情至性的红尘客的云散。
袁青花和洛海棠二人同样屈身深施一礼。
对于李宫明，值得所有人赋予敬意。
或者说，对于春秋十国士中的任何一人，都值得这样的敬意。
这种敬意，不分国界。
或秦或楚，并无二致。
西窗烛和三尺雪也发出了啸鸣。
原本锐利齐天的剑鸣，在此刻，已然成了最凄然的呜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九十七章 葱花面
蜀地，剑阁外的群山中，有一处幽谷。
幽谷本无名，因居者而得名，是为南阳。
南阳谷中有草庐，亦有妙人。
草庐边有数畦菜地，一个模样清秀、短发干练的青衫女子正半蹲着仔细打理其间的菜苗，不远处的水井边是一个身形单薄、眉眼温和的布衣男子在打着水，院子里一个稍大些的小男孩和一个稍小些的小女孩追逐嬉戏打闹着，还有草庐门口边前藤木躺椅上一个长发披散、手持羽扇的白袍老人悠闲地闭目晒着太阳。
好一幅温馨和乐的画面。
突然，白袍老人睁开了眼，微微起身，望向东北方，神情有些凝重。
布衣男子堪堪将水挑到菜畦旁，他放下水桶，抹了抹脸，问道：“爹，怎么了？”
白袍老人站了起来，轻摇羽扇，叹了口气：“一位老朋友，走了。”
青衫女子也从菜畦间走出，站到布衣男子身旁，说道：“爹，是哪位老朋友？”
“李宫明李义山。”白袍老人眉眼微垂。
布衣男子和青衫女子对视一眼，都有些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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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衫女子怅然道：“连李叔叔，都离开了么。”
白袍老人没有回应。
他只是双手微挽，执羽扇深施一礼。
布衣男子和青衫男子也尽是向着东北方行礼。
饶是那两个小孩，注意到爹娘和外公都这样做，竟也有模有样地学着向那边躬身，然后才继续欢天喜地地打闹起来。
白袍老人看了看自己的外孙外孙女，终究是微微一笑。
紧接着，他便是长叹一声，重新躺回了藤椅上：“春秋十国士，只剩下我孤零零一个喽。”
******
云江之上，一叶扁舟。
一袭绝世白衣，半侧着身子坐于舟首，手里拎着一只酒壶，狂饮啸歌不知醉。
忽然，舟尾微光一闪，一道灰衣身影便是悠悠出现。
正是黄囚月。
黄囚月在舟尾坐下，叹了口气：“李宫明走了。”
李墨醉眼朦胧地望向天空：“我知道。”
黄囚月苦笑一声。
“你的伤怎么样了？”李墨没有把话题停留在此，而是话锋一转，幽幽问道。
“没有大碍了，但是要想恢复到巅峰状态，应该是不可能了。”黄囚月偏首看向滚滚东流的江水。
“老韩呢。”李墨掂了掂酒壶，发现里面已经没酒了。
黄囚月摇摇头：“命是总算保住了，但修为算是废了。”
李墨抬手将酒壶抛到小舟上，轻轻一笑：“这样一来，他倒是能真正去过江海寄余生的日子了。”
黄囚月也是呵呵笑道：“修为这东西，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是倚仗，但又何尝不是负累。他倒好，先一步把这负累给丢掉了。”
“丢了好啊，丢了好啊，像我们现在这样，多累啊，多累啊。”李墨说着说着，声音便是渐渐小了下去，眼睛也微微合上。
黄囚月怔了一下，然后便是笑着摇了摇头。
竟然睡着了。
像他们这种境界的存在，本该是百日不眠不休亦是无妨，但基本上没有一个修行者会这样。
因为他们都是人，都还在人间。
人间的修行，自然要有人间的模样。
晨起暮睡午轻眠，亦是修行的红尘意。
******
从小玄山下来，江忆染等人没有再去大玄山。
他们取道西北而行，准备绕一个圈去辽阳城。
在路过一座叫明希的小城时，他们停下来稍作休息。
他们自然不知道，那灰衣人曾经到这买了一碗葱花面，加两个煎蛋。
然而，有时候，缘分就是这般难言。
他们恰好便去了灰衣人买葱花面的叶记小食摊，准备吃晚饭。
一入座，袁青花便挽了挽袖子，喊道：“老板，一碗葱花面。”
七个字刚喊完，还没说“加个煎蛋”呢，袁青花就突然怔了一下，侧身望去。
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声音里刚刚还杂着另一道温婉清恬的声音，说着一样的话。
那当然不是他自己的声音。
这不望还好，这一望便是此世终生。
然后呢，他就看见邻桌有一个浅黄衣衫的长发女子也正侧身望着他，眼睛水汪汪的，却满是诧异与奇怪。
袁青花堪堪触到她的目光，便一下子收回目光，转过身正襟危坐，脸色却是有些怪异，微微泛起了红。
江忆染和洛海棠自然也都注意到了，当即心中了然。
江忆染伸手在袁青花面前挥了挥，揶揄地笑道：“小花，怎么发起呆了？对那姑娘心动了？”
“没有。”袁青花回答地异常的快，装模作样地镇定答道：“我只是在想，我的葱花面，该加一个煎蛋，还是两个煎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九十八章 帮你搭讪
“啧啧，得了吧，还加几个煎蛋呢。”江忆染笑道，“你那点小心思我能看不穿？”
袁青花的脸色顿时更加红了些，犹自嘴硬道：“真的。”
江忆染摇摇头，招招手笑着喊道：“老板，两碗馄饨，再来些咸菜。”
“你们吃馄饨？”袁青花很显然想要转移话题。
江忆染却好像能看穿袁青花的心思，目光中带着揶揄：“馄饨怎么了？我和小海棠都爱吃馄饨。”
袁青花连连干笑。
江忆染自然不会让袁青花把话题带偏，轻笑道：“小花，不要怕呀。这种事情，你不冲，可就要后悔一辈子了。”
袁青花嘴角轻抽，依旧不动。
江忆染摇摇头，微微起身拍了一下袁青花的肩膀，笑骂道：“你这小子怎么不开窍，得，让小海棠帮你搭讪吧。”
“什么？”说实话，袁青花现在脑子都是嗡嗡的，这一下竟然是没有反应过来。
等他反应过来，洛海棠与江忆染相视一笑后，便是起身走到了那浅黄衣衫的长发女子旁边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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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青花眼角微僵，试探地问道：“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江忆染笑道，“人家都是女孩子，自然可以聊的开。总得帮你把名字啊、家住哪里啊、要做什么事呀给问回来吧？不然，你不得后悔死。”
袁青花嘿嘿一笑，在那傻乐。
江忆染则是“恨铁不成钢”地直摇头。
不多时，面和馄饨都上到了桌子上。袁青花埋头吃面，也不管有没有煎蛋了，都不敢看那黄衫女子一眼。
江忆染一边吃着馄饨，一边暗自感到好笑。
想不到，袁青花这么个看起来大大咧咧、潇洒不羁的人儿，遇到心动的女孩子竟然这么害羞，倒也有趣。
江忆染为洛海棠捧去她的馄饨时发现，两位姑娘在这短短的片刻时间里，关系已然是处的不错了，竟然都开始说起悄悄话，时不时发出银铃般的浅笑声。
女孩的心思，当真梦幻。
有时候呢，哪怕一对关系极好的闺中密友也会突然翻脸，有时候呢，却又是偶然相逢的陌生人也能把关系变得极好。
真是神奇。
江忆染这般想着回到自己那桌时，发现袁青花已经把面吃完了，在那发呆。
江忆染问道：“吃那么快？”
袁青花挠了挠头：“不知道，吃着吃着就感觉原来一碗面这么少。”
江忆染洒然一笑。
这不就是心神不宁、心不在焉么？
看来，那位黄衫女子确实倾动了袁青花的心。
江忆染搓了搓手，颇有些激动。
要知道。
做牵线月老什么的，他可喜欢了。
又过了一会，江忆染也吃完了馄饨。
他一抬起头，便是露出了微妙的笑容。
一直在发呆的袁青花也是注意到江忆染的笑，愣愣问道：“怎么了？”
江忆染笑着拍了拍桌子，没好气地：“你是吃面吃傻了么？你说怎么了？”
袁青花终于反应了过来，脸色微红地转身看去。
然后，他就看见黄衫女子和洛海棠并肩站着，都是微笑着看向他。
袁青花一下子紧张起来，跌跌撞撞地站起身。
黄衫女子掩嘴笑着，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型：“我有这么可怕嘛。”
“没有没有。”袁青花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你不可怕。”
“那你慌张什么？”黄衫女子微微抿唇。
袁青花连连干笑，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时候，江忆染也站到了袁青花侧后方，用手肘连连轻碰袁青花的背，给他暗示。
袁青花还是啥也说不出来。
一旁的江忆染也是无奈。
倒是那黄衫女子，有些英气地拂了拂头发：“你们是刚来吗？这座小城我住了也有一段时间了，我带你们逛逛吧。”
“嗯……好，挺好的。”袁青花有些语无伦次。
江忆染在心中腹诽袁青花怎么这么不开窍，不得不接过话头道：“姑娘不是明希本地人么？”
黄衫女子摇摇头，然后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其实，我是从家里逃出来的，想到外面的世界看看。”
不知为何，听黄衫女子这般说，江忆染却是突然想到了一对兄妹。
那是数年前，他去雁翎军投军的时候，在落霞城遇到的兄妹。
谈萱萱、谈归怴。
他们的模样，倒也有几分像是从家族里逃出来的。
而且，绝非普通的家族。
且不说谈归怴所负紫青双剑，当时他虽说的轻巧，说什么紫青双剑毁去剑灵后便虚有其表，但名剑终究是名剑，绝非一般人能够拥有的，光说那谈萱萱最后所赠的凤形玉佩，来头便是不小。后来，江忆染曾经调查过，能够拥有这凤形玉佩的，在整个清沅商会中，不超过双手之数。而谈萱萱竟然说送便送。清沅商会是什么存在？那可是仅次于大楚三大商会的所在。
遗憾的是，江忆染之后便再未与那对兄妹重逢。
并且对那两人的调查也总是莫名断线。
当时江忆染便明白，那两人的身后一定是非同寻常的势力。
只不过，对方既然没有找麻烦，江忆染便也没有再纠结于此，就当是红尘过客，偶然相逢。
现在突然想起，倒是有几分感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九十九章 闲敲棋子落灯花
江忆染这边正暗自感慨着呢，那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袁青花终于是开了口。
他摇摇头，左手轻摊，右手背在身后微微颤抖地抓着桌子，认真说道：“好厉害。我是不敢一个人逃出来，要是被我爹知道，非得揍我不可。这次，要不是世……，嗯，要不是刚好有江大哥带着我，我恐怕还出不来。”
江忆染听到袁青花开口，倒是有些惊讶，但很快便感觉到了袁青花的紧张，不禁是哭笑不得。
黄衫女子倒是很放得开，莞尔道：“还是要去外面看看，外面的世界才是最精彩的。”
袁青花憨笑着点头。
江忆染则是一伸手搭在袁青花的肩膀上，洒然笑道：“那既然如此，不如便劳烦姑娘带我们逛逛？”
“好。”黄衫女子看向身边的洛海棠，笑着眨了眨眼。
江忆染想到了什么，继续问道：“对了，还未请教姑娘名姓。”
“鄢红叶。”黄衫女子很英气地抱拳行了江湖之礼。
******
“红叶青花，他俩还真是有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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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忆染笑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正和洛海棠悠闲地走在一条青石小巷里。
此刻，已近酉时，明希的大半片天空已被染上了纷繁的霞光。
却是未曾见到袁青花和鄢红叶。
至于原因么，自然是江忆染和洛海棠的安排。
鄢红叶带着三个人在城里逛着，袁青花也渐渐地大胆起来，开始跟她有说有笑。也不知什么原因，之前那害羞紧张的袁青花一下子重新变成潇洒有趣的袁青花，和鄢红叶玩得很是开心，还真的非常合得来，兴起时差点都忽视了江忆染和洛海棠的存在。要不是，江忆染和洛海棠本身便是一对恋人，还真的要给酸死。
江忆染和洛海棠一合计，干脆决定给他俩独处的时间，让感情再升升温。于是呢，趁着路过一处人多眼杂地地方，江忆染和洛海棠便是偷偷离开了。
这样其实也挺好。
那一对，这一对。
江忆染和洛海棠也能享受享受静好地时光。
像现在，他们便是堪堪撇开袁青花和鄢红叶，在这青石小巷中走着，江忆染不无感慨地提到了有关名字的事。
洛海棠莞尔道：“你不是常常说缘么，大概这就是缘吧。”
江忆染点点头，然后便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失笑道：“小花出来一趟结果带了个媳妇回去，也不知道袁叔叔会是怎样的表情。”
洛海棠轻轻捋了捋头发，抿唇笑道：“袁叔叔大概会挺开心的，毕竟小花也这么大了，该娶妻了。”
“是啊，这么大了，该娶妻了。”江忆染促狭一笑，握住她的手，贴近她秀净的脸颊，眨了眨眼睛。
洛海棠的脸一下子红了，嘟起嘴刚想说些什么，便是被江忆染拉着往前跑：
“走喽。”
******
从那条青石小巷跑出来，两人先在路边一家小茶馆喝了些茶，听那说书人讲北地的历史变换和灵妖故事，然后便去找了家客栈解决了晚饭，直接要了两间上房住了下来。
两个人虽然亲昵地如胶似漆，但毕竟还未成亲，终究不至于住一间房。那客栈老板倒是把他俩当成了小夫妻，调侃说怎么不住一间房，是不是闹别扭了，还在旁劝道什么，小两口嘛床头吵架床尾和，不要太介意。江忆染脸皮厚，倒是没什么，还陪着那客栈老板开玩笑，洛海棠女孩子家的脸皮薄，却是早就红了脸，把头埋得老深老深，轻声嘟囔着什么。
这算是个小插曲。
但却也是温馨的小插曲。
至于袁青花和鄢红叶，江忆染和洛海棠也并不担心。
大家都不是小孩了，会自己照顾自己。以那两人的聪明劲，肯定能猜到江忆染和洛海棠的用意，等玩累了，自然会自己去找客栈住下。这明希城也不大，明日再相聚便是。
虽然是住下了，但时间还早，江忆染和洛海棠自然也不会这么早休息，当即便是又去城里逛上了。
逛累了才优哉游哉地回来，回来的路上还特意买了一副棋。
回到客栈，两人便是在洛海棠的房间里下起棋来。
烛火轻摇，江忆染正等待着洛海棠落子。
江忆染一边轻轻敲打着棋子，一边端详着洛海棠秀气的脸庞，嘴角忍不住浮起了微笑。
他想起了一句诗。
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
同样是，敲棋子，落灯花。
却一者怅惘，一者温馨。
他实在比那位诗人幸福太多。
他多希望。
这样的幸福能一直延续下去。
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生活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章 人之将死
金陵，宫城，恋蝶园中。
江玄胤披着厚实的裘衣，慢慢地走在花园的小径间。
只是，他脸色并不好看，很苍白，很疲倦。
最近的他，越来越容易感到疲倦。有时候，稍微批阅一些奏章，便会觉得眉心发疼。
老了啊，老了。
原本，按照他的修为，本不至于此。奈何，他从年轻时候开始，就受了太多的伤，留下的无法根除的隐患加速了他的衰老。
更何况，哪怕即位以后，他也并非每一天都过得安生。
江玄胤在草坪上一方大理石桌前坐下，静静想着一些事情。
到了这种时候，总是喜欢回忆，回忆曾经的事情。
像他这样的一代枭雄，后悔是很少有的事情。
但也并非完全没有后悔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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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的死，永远是江玄胤心里痊愈不了的伤疤。
这也是他一辈子都感到自责的事情。
江玄胤微微仰头，望向恋蝶园后的那座小楼，心中略起黯然。
当年，她生命中最后的那段光阴，就是在这里面渡过。
出不去，少有人能进来。
更重要的是，无法与相爱之人见面。
最让江玄胤想不到的是，他的女儿竟然爱那个人爱到了那样的地步，愿意为那个人放弃一切共赴死亡。
或许，是自己错了
江玄胤叹了口气，缓缓站起了身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自己的念头突然变得这般柔和，看来，是真的快要走向尽头了。
他摇头笑着，向殿宇中走去。
******
首辅宅邸，张府之中。
在那方小亭子下面，张离繁又在和程横渠下棋。
只不过这回张离繁的孙女并不在此间。
不在也好，这样张离繁便能说一些那小孙女听不得的事情。
张离繁一边轻敲手中的黑子，斟酌这一步该如何行，一边面不改色地说道：“子载啊，春闱试后，你便去雁城吧。”
子载是程横渠的字，可当程横渠听到张离繁的话时，却是有些发愣，没有反应过来地看向他。
张离繁却是很平静地落子，然后看着程横渠笑道：“该你了。”
“啊……嗯。”程横渠微微有些木讷地应了一声，很快想好了下一步该如何走，执子落子，然后才算从张离繁的话中反应过来，眉眼微带复杂地轻声问道，“老师，为何让学生去雁城？”
张离繁慢慢地拈起一颗黑字，轻笑一声：“自然是你更适合雁城。”
“可是我从未去过那里。”程横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所以这不就让你去看看么。”
“可是这实在有些突兀，更让学生有些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不要想嘛。”
“可是……”
“哪有这么多可是。”张离繁眉毛一挑，没好气地笑骂道，“总之就是我想让你去雁城，你就说听不听吧。”
程横渠略略干笑道：“听，听，老师的话，学生当然听了。老师您别生气，莫要气坏了身子。”
张离繁摇头笑道：“把小沅也带去吧。她粘你，又贪玩，正好到时你便带她去那边逛逛。等她累了，自然会想着回来。”
程横渠点头微笑：“好，学生会把小沅照顾好。”
张离繁笑着拍了下程横渠的头：“什么跟什么，人家也不小了，需要你照顾什么？怎么，还想占便宜？”
程横渠顿时嘴角一僵，再度干笑起来。
******
临淄，齐王府，飞仙台。
江云玕与紫凌子又一次在此地并肩而立。
江云玕对紫凌子非常信任，与其谈心时，便经常在此地。
此刻，江云玕负手而望眼前的茫茫山河，嘴角噙着笑，显然是心情极佳。
紫凌子自然也看出了这一点，微笑问道：“不知殿下何事如此高兴。”
江云玕看了紫凌子一眼，略略仰头望天，没有掩饰心情，很是感慨地说道：“听说，他离死不远了。”
紫凌子眉眼微垂，表情平静，心中却有无数思绪在动转。
与江云玕相交这么多年，对于他所图到底是什么，紫凌子再清楚不过了。
所以，紫凌子也很清楚，江云玕话语中的“他”是何人。
这句话，如果放在外头，那便是大逆不道。
也只有跟紫凌子，还有跟何玉冉，江云玕才敢如此推心置腹。
只是，江云玕相信紫凌子，紫凌子又真的是像表面看起来的那样与江云玕同心吗？
是否同心，唯有紫凌子自己清楚。
至少眼下，似乎是同心的。
紫凌子听完江云玕，当即也是意味深长地一笑，压低声音道：“殿下的意思是，时候快到了？”
江云玕点头，眸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是，时候，快到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零一章 穷山
翌日。
离开客栈后，江忆染和洛海棠便是又到了叶记小食摊吃早饭。
虽说两人都喜欢吃馄饨，但也总不能餐餐吃、日日吃。所以呢，这个早上，他们吃的是葱花面，各自都加了一个煎蛋。
两人边吃边聊，自然又提起了昨日遇见的鄢红叶。
“对了，小海棠，昨天你和鄢姑娘聊天的时候，她有提起她来自哪里么。”江忆染问起了这事。
洛海棠抿唇想了想，摇头道：“没有。不过，听她说话的口音还有言语间提及的风物，似乎是秦国那边的人，大概的位置应该是中州与陇州交界一带。”
“口音你都听得出来？”江忆染洒然一笑。
“嘻嘻，这也算是我的天赋吧，可能我天生对声音比较敏感。”洛海棠咬了咬嘴唇，笑道。
江忆染点头，微笑着戳了戳洛海棠的额头：“这倒是，我们家小海棠，弹琴什么的天赋可都是绝佳。”
******
吃完面，江忆染和洛海棠便又开始在城中悠悠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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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来算是散步，二来也是看看能不能碰到鄢红叶和袁青花。
走着走着，时间渐渐溜开，太阳也越升越高，街上也热闹起来。
此刻辰时刚过，江忆染和洛海棠正待在一个小摊子前看些奇巧的小玩意。
洛海棠相中了一串青幽色的铃铛，江忆染自然也给她买下来了。
江忆染这边付完钱从小贩那接过铃铛正开心地要递给洛海棠，却发现洛海棠眉眼轻蹙地望向街道的另一边。
“怎么了？”江忆染先是替洛海棠在手腕上系起铃铛，然后顺着洛海棠的目光望去。
“好像是小花和鄢姐姐，他们遇到了麻烦。”洛海棠感觉到江忆染的动作，心中一阵温馨甜蜜，但旋即便也是略带忧心地说道。
江忆染何等感知，自然很快发现来往行人掩映下的袁青花和鄢红叶，以及他们俩身边的许多人。
他微微凝神，徐徐道：“我们过去看看。”
******
“她说了，她不想回去。”
袁青花微微上前，打掉扣住鄢红叶手腕的那只手，又紧紧攥住她的手，拦在她身前，眼神异常冷厉地说道。
他出身军伍，眉眼间自有一种非同寻常的魄力。
在他和鄢红叶面前的那高大灰袍人似乎有些被慑住，微微后退了半步。
但很快，那高大灰袍人便是重新上前半步，沉声说道：“你又是谁？我们的事情与你何关？”
袁青花冷笑：“我管你有没有关。我只知道，她不想跟你走。”
鄢红叶在旁轻轻扯了扯袁青花的衣角，低声说道：“小花，算了，我们走吧。”
两人虽然见面不过一日，但明显极为投缘。加之鄢红叶本身便是那种英气自发、洒脱大方的女孩子，听江忆染和洛海棠叫袁青花“小花”，便也这样叫了起来。袁青花自然不在意，反而觉得比听江忆染和洛海棠叫要更舒服些。
袁青花微微侧身看了鄢红叶一眼，当即点了点头。
只是，那高大灰袍人显然不让想他们走。
但见，其人踏前一步，微带怒意地低声喝道：“走？是你想走便能走的？”
随着这一声低喝，其周围的其余灰袍人顿时围了上来。
因为是当街如此，所以在那围作一圈的灰袍人外面还聚了些看热闹的百姓。
高大灰袍人目光微闪，负手而立，很是自负地说道：“小子，穷山教的事，你最好不要管。”
袁青花想了想，发现自己并不知道这什么穷山教。
世间宗门千千万，毕竟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江忆染那般见识广博、通览百家，袁青花不知道穷山教，其实也属正常。
既然不知道，那还管他作甚？
袁青花扯了扯嘴角，横道：“抱歉，小爷我不认识什么穷山教。”
这句话说的意气十足，让鄢红叶也是“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能逗女孩子笑，一般都是男孩子引以为自豪的事情。
袁青花一时间也是豪气大增。
袁青花是豪气大增了，那高大灰袍人却是越发恼怒，额上青筋直跳：“区区一个妙真小贼，也敢如此狂妄，只会逞口舌之勇。”
袁青花心想，你他娘不也是妙真么，怎么搞得跟一个地仙似的？
他双眉微挑，沉声道：“便让你看看，我是不是只会逞口舌之勇！”
话音落下，他就已然松开鄢红叶的手，进步出拳。
拳风如虎，虎啸生风。
虎啸拳。
这是他父亲袁延焕的家学，刚猛无俦，但求勇进。
那高大灰袍人岂会惧他，双手间黄光汇聚，出掌相抵。
其余灰袍人见两人动起手来，当即也是微微再度退开，将圈子拉大。
周围的百姓，胆子小些的都远远退开去了，只剩下些胆子大的，在呐喊喝彩、起哄助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零二章 倾水
袁青花拳出的不算特别快，可每一拳都极尽刚猛，后劲重重，带起淡红色的光芒。
高大灰袍人初时失了先机，便处处失了先机。
他能挡下每一拳，可每一拳重浪般的劲力让得他无暇反攻。
高大灰袍人越觉恼羞。
如此下去，不是办法。
他周身的黄光渐渐涌起，似厚土初凝。
他左手微屈，接住袁青花的一拳，放入怀中，任凭劲力传到身上。
他的右手则是在腰间轻轻一拂。
那里，有一块明黄色的玉佩。
玉佩陡放光芒，飘出一道明黄色烟气，如绳索般缠在了袁青花身上。
袁青花此刻堪堪收拳，竟尔来不及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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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黄色烟气立时收紧，尽管袁青花周围青光涌动，但却无法抵住它的力量，他的双手被捆缚住，一时间难以动弹，只能勉强抽身后退。
高大灰袍人既已得势，岂会饶人，一掌劈向袁青花肩头。
一切，尽在呼吸之间。
鄢红叶已经准备来救。
不过，有一样东西，比鄢红叶还要快。
那就是袁青花的剑。
他，也是剑修。
一道淡青色光芒从其袖袍中掠出，“叮”的一声拦住了高大灰袍人的掌风。
鄢红叶见此，也是暂时停下了脚步，在旁静观其变。
于是，众人终于能看清袁青花的剑。
那是一柄细剑。
淡青色，接近透明，剑柄是花的形状。
高大灰袍人收掌后退，翻手取出一柄灰色弯刀在手间，然后再度欺身而上。
袁青花低喝一声，周身青色剑气激荡而开，将那些明黄色烟气震碎。
他提剑倒斩而出，迎上了高大灰袍人的弯刀。
高大灰袍人睚眦欲裂，心中烦闷不已。
他不想再拖了，要是引来楚国的修行者，那可就不好办。
他一边架开袁青花的剑，一边也不管什么以多欺少了，低声而喝：“给我上！抓住鄢红叶！”
周围那些灰袍人自是纷纷展开手脚，攻了上来。
闹到如此地步，哪怕是胆子大些的百姓也不敢再逗留了，忙乱地向四周散开。
正当此时，远处突然又有两道剑光出现。
湛蓝与浅白相汇，仿佛一道玄冰荡来。
剑气之盛，已然超越了妙真境的门槛。
所有的灰袍人，都生起骇然之意，不敢缠斗，向两边退开。
两道似为一体的剑光停在袁青花和鄢红叶两人的面前，紧接着便有两道光芒一闪而隐，江忆染和洛海棠的身影便是显现出来。
“江大哥！”
“洛姐姐！”
袁青花和鄢红叶同时喊出声，走到了他们俩身边。
江忆染微笑着拍了拍袁青花的肩膀，调侃道：“小花，你这不太行啊。这种层次的都对付不了，不是丢你爹的脸么。”
袁青花连连干笑。
那边的高大灰袍人却是脸都要黑成煤灰。
然而，他终究是不敢说话。
眼前突然出现的这一对男女，修为都非他所能测，恐怕都不是地仙境的存在。
行走世间，还是要见机行事。
眼下，既是事不谐矣，也只好退去。
“我们走。”
高大灰袍人郁闷地冷哼一声，便欲离开。
就在这时，一道阴冷不屑的声音却是悠悠响起：“几个废物，这便想临阵脱逃了？”
高大灰袍人神情一僵，脸色越发地不好看了。
然而，这道声音的主人显然对他们有极大的威慑力。
他和其他灰袍人顿时留在了原地，却也不说话，只是保持着沉默。
江忆染呢，则是抱着肩眼神玩味地望向对面屋顶上站着的一个人。
那是个身形纤瘦的男子，穿着暗紫色长袍，高冠束发，眉眼间带着一抹阴柔。
地仙六重楼。
倒也是不错的修为了。
鄢红叶看见此人，一种厌恶的情绪顿时涌了上来。
她秀眉深蹙，紧紧抿着唇。
江忆染却是毫不在意地淡淡一笑：“穷山，倾水，你们这两个教派不是都躲在滁山之中么？怎么有空跑到我楚地来了？”
暗紫长袍男子皱起了眉。
鄢红叶也是感到惊讶。
她没有想到，江忆染竟然一眼看出了眼前这些人的来历。
袁青花倒是依旧自然，毕竟，江忆染的见知广博他也是知道的。
江忆染能判断出眼前这些人的来历，自然是因为以前在翻阅典籍的时候，曾经了解过这两个教派。
穷山，倾水。
其实原本是一个宗门，名曰山水阁。
山水阁的来历也颇为曲折，乃是很久以前蜀山派一名弃徒所建，异军突起，在秦地也算是小有名气。不过，后来，山水阁出了内乱，分裂为穷山与倾水两个教派，便就此衰弱了下去，躲在中州南部的滁山之中凭借着先贤留下的阵法维系着生存。
这两个教派，衣服上的纹路都是特制的。一者为重山之纹，一者为断水之纹。
江忆染也是看到了这两种纹路才辨出了他们的来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零三章 废柴！
暗紫长袍男子微微眯起眼，冷冷道：“哪里来的不长眼的小子。既知我倾水教名号，还不速速退去？”
江忆染摇头直笑。
这暗紫长袍男子看来确实是在滁山之中待久了，不闻天下事，并且想来性格也是不好，否则又怎会如此狂妄自大、目中无人。
在异国他乡行走却不知收敛，丝毫不知秉持谨小慎微的态度，这样，可是很容易送命的。
旁边的袁青花更是乐得不得了。
在世子面前这么狂，也不知该说有勇气还是憨。
不知江忆染底细的鄢红叶显然还有些担心他，提醒道：“江大哥小心，这人在术法上的修行颇有些天赋。”
江忆染侧首点头微笑。
眼前这暗紫长袍男子看起来也挺年轻，想来放在倾水教中应该也是百里挑一的天才，自傲的资本自然是有的。
可惜啊，他遇上的是江忆染。
甚至还外加一个不准备出手的洛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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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江忆染，之前的伤势仍然没能完全恢复，所以现在表面上的修为境界不过是刚过地仙门槛而已。江忆染的实力，从来不是表面上的修为境界所能衡量的。
江忆染回过首，重新望向暗紫长袍男子，微微笑道：“你想打架？”
暗紫长袍男子嘴角轻勾，抱肩道：“我不介意打架，如果你执意要做那出头鸟的话。而且，我会把你打得很惨。”
这般说着，一道紫蓝色雾气氤氲盘旋而起，并且不断收拢四周突然凝结的紫蓝色光点，眨眼间便是化作一头紫蓝色雾龙环绕在他身侧。
紫蓝色雾龙的双眸闪烁着银白色的光芒，煞是灵异。
江忆染皱了皱眉。
他皱眉，不是因为感到威胁，不是因为这雾龙很强大，也不是因为真的被这暗紫长袍男子吓到了。
他皱眉，只是因为想骂人。
于是，他就这样骂了：“废柴！”
一声“废柴”出口，暗紫长袍男子顿时怔住了，有些发懵。
鄢红叶也是睁大眼睛眨了眨。
袁青花在后边嘿嘿笑着。
而洛海棠也是掩嘴偷笑。
暗紫长袍男子很快反应过来，神情顿时阴沉下去，幽厉说道：“你说什么？”
江忆染直摇头：“废柴！要打出去打。在这街市上打，怎么？百姓不管了？你的师长怎么教你的？修行者以人道修天道，岂能不顾百姓，视之为草芥？真是废柴。”
暗紫长袍男子握紧了拳，眼角微微抽搐。
不过，说实话，他确实没有想到那些百姓。
在他眼中，那些人只是蝼蚁罢了。
自己是在世地仙，已然是云泥之别，又何须顾及他们？
他目光狠辣道：“我便是在这打，你奈我何？”
江忆染眉眼轻垂，没有答话，只是平静地望向暗紫长袍男子。
看到这样的目光，暗紫长袍男子突然感觉到了一抹不安。
一抹在他看来本是完全不应产生的不安。
他甚至来不及思索这不安从何而起，江忆染的身形便是陡然从原地消失，出现在他的面前。
江忆染并没有做什么多余的动作，只是将手中的秋水剑轻轻递出。
一道宛若波澜般的剑光看似柔弱，却直接刺破了环绕在暗紫长袍男子周身的雾龙。
暗紫长袍男子感到了惊骇。
他的右掌掌心亮起一道淡紫色的六角星纹路，向剑光压去。
剑光散，江忆染的身形散，甚至连周围的景物都散去了。
暗紫长袍男子出现了瞬间的恍惚。
恍惚过后，物换景移。
周围已然是远山堆雪、静湖飘花。
澄空。
江忆染又一次用出了澄空。
这次的澄空，已经比当初对战江言枫时更加得心应手。
如果说那时，他的澄空只有萧静姝四五分的味道，现在，便已然有六七分了。
这便是，他的天赋了。
至于，为何对付暗紫长袍男子这样境界的修行者，都如此果断地用出了堪称是杀招的手段，江忆染自然有他的考虑。
一来，就像是他前面说的，这里毕竟是明希城内，必须要考虑到城中的百姓。地仙境修行者真正放开手交锋，说不定把整座小城掀翻都是有可能的。
二来，便是江忆染自己的原因了。他一直是个很谨慎的人。所以，尽管暗紫长袍男子很狂妄，但江忆染并不轻视他。修为境界的差距毕竟是存在，这是江忆染也无法忽视的问题。而像暗紫长袍男子这样的存在，看起来便是倾水教的天之骄子，肯定留有后手。既然如此，占下先机自然是最好。唯有如此，才万无一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零四章 一个很俗的故事
暗紫长袍男子虽然狂妄，却不傻。
他也看得出来，眼下应该是被江忆染拖入了某种幻境或者是领域之间。
如果是单纯受幻术影响倒还好一些，若是领域的话，便有些不妙了。
他右手掐诀，一只玉制虎符便是飘在了身前。
玉制虎符挥洒出一片光影，一个身披淡紫色甲胄、是寻常人两三倍大小的力士光影便是浮现在了其身后的半空中。
暗紫长袍男子凝神望向四周，冷喝到：“出来！躲躲藏藏的，算什么本事。”
话音刚落，江忆染的身影便是从其前方的虚空中浮现而出，微微笑道：“我出来了，然后呢。”
“受死！”
暗紫长袍男子阴沉而言，那紫甲力士便是挥起比蒲扇还要庞大两三倍的手掌，带起阵阵紫色光旋，拍向江忆染。
江忆染嘴角轻勾，原地不动，只是向上微微抬了抬手。
江忆染在年轻一辈中一直有通擅百家的名头，但那许多他所拥有的手段终究还是有先后之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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譬如说，刀剑之道便是现在的江忆染最强的方面，其次便是幻术领域之道，再次是阴阳五行术法，最后便是其他的一些手段，剩下的这些手段他虽也通晓，但毕竟未到精深处。
所以呢，江忆染其实一直想强化自己在术法方面的能力。
因为，他从最高修行的功法七曜璇玑策本身就是极其看重术法的，可惜的是，自从拥有天书后，他在七曜璇玑策上投入的精力便不如以前了。
但七曜璇玑策确实也是一门顶尖功法，自然不能让其浪费了。
那么，现在，便是个于实战中修炼术法的好机会。
像暗紫长袍男子这般说强不强、说弱不弱的对手，真好用来打磨自己术法方面的能力。
因而，他没有打算用刀或用剑。
随着他这轻轻一抬手，出现的不是刀剑，而是烈红色的火焰。
一道长蛇般的烈红色火焰从脚边腾起，盘旋而出，在前方拉开一道幕。
就仿佛，在身前撑开了一把火伞。
那紫甲力士的整只手掌顿时消融在其间。
暗紫长袍男子嘴角微抽，伸手往回一引。
紫甲力士直接崩散开来，化作无数紫雾，向前涌去。
而自那火伞之上，也是突然掠出一条火焰蛟龙，在紫雾中翻腾着。
所有的紫雾顿时湮散开去，化作一道道紫红相间的小火苗飘在四周。
江忆染再度伸手向下微微一压，所有的火焰也陡然消散。
他负起手望向暗紫长袍男子，笑容玩味。
暗紫长袍男子气结不已，翻手收起那玉制虎符，再一翻手，一道湛蓝色的令旗便是出现在手间。
他握住令旗轻轻一招，四周一下子充满了湿意。
近旁那一方宁静湖泊中的水也被突然卷起，化作一头碧水长龙，眸中泛着幽光。
江忆染倒是微感讶异，没有想到这暗紫长袍男子竟然能想到借用领域中的物事。这领域虽为虚，而那暗紫长袍男子却是干脆以虚为实。看来，这暗紫长袍男子倒也并非虚有其表之徒。
不过，这样也好。
太弱的话，未免有些没意思了。
江忆染凝神闭目，一缕缕充满生机的濛濛青气便是出现在其周身。
斗法，才刚刚开始。
希望，这暗紫长袍男子不要让自己失望。
******
当江忆染和暗紫长袍男子在领域中相斗时，洛海棠等人则在静静等候着。
洛海棠和袁青花自然是不担心，鄢红叶却似乎有些忧虑的样子。
当然，她忧虑的，到底是什么，便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至于那一干灰袍人，似乎是以那紫袍人马首是瞻，此刻也不敢轻举妄动。
两方人就这般静静等候了一炷香功夫，街道上原先散去的行人有的又开始向这边靠拢，待在角落议论纷纷。
也正是在这时，但见幽光一闪，江忆染的身形便是凭空浮现在洛海棠等人身前。
他的嘴角微微噙着些许血迹，可精神依旧焕发，显然受的伤极轻。
至于暗紫长袍男子，却是不见踪影。
江忆染一出现，便是抹了抹嘴角，洒然道：“这小子实力不怎么样，法宝符箓倒是多，还真被他暗算到了些许。可惜啊，最让让他用符箓直接破开领域逃走了。”
洛海棠刚开始看见江忆染嘴角的血迹，还稍稍有些担心，但旋即便也感知到他确实没有受太大的伤势，不过是气血有些许翻涌罢了，当即也是微笑道：“没事就好。”
江忆染点点头，继而望向那些灰袍人，笑着说道：“他都跑了，你们还不走么？”
那些灰袍人面面相觑，眸中尽皆生出惧意，不敢多留，灰溜溜地离开了。
江忆染轻轻呼出一口气，转身看向鄢红叶和袁青花，温煦道：“小花，鄢姑娘，你们没事吧？”
“放心吧，我们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能有什么事。”袁青花嘿嘿一笑。
鄢红叶也是松了一口气，温婉点头。
“还说呢，看你刚刚那幅局促的模样，修行未到家啊。”江忆染没好气地笑了笑，又拍了拍袁青花的肩膀。
袁青花则是干笑不已。
江忆染笑了笑，转而向鄢红叶问道：“鄢姑娘，你是滁山那边的人么？穷山和倾水两教的人为何要跑这么远的地方来找你？”
听得江忆染问起，鄢红叶的神情顿时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她轻轻叹了口气：“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一下吧，我再慢慢说。这次连累到你们，真的很对不起。”
江忆染摇摇头：“鄢姑娘，别这么说。我们是朋友，朋友自然要互相帮忙。你有什么麻烦，尽管说出来，我们一定会帮你的。”
“是啊，鄢姑娘，我们不是外人。”袁青花挠了挠头，很真诚地说道。
江忆染听了，却是一阵无语，拍了一下袁青花的头，苦笑不得道：“你这是什么憨话。”
袁青花这才发觉自己的话有些不合适，再度干笑起来。
鄢红叶呢，却是微微低下头，垂落在前的双手交结在一起，指尖微微颤抖，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道：“谢谢你们。其实，有关于我过往的那些，实在是一个很俗的故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零五章 不喜欢就是最好的理由
江忆染再度摇头，轻声说道：“故事没有俗或不俗，因为它们都是独一无二的。”
鄢红叶微微抬头，嘴角浮起浅浅的笑。
“是啊是啊。”袁青花将手搭在江忆染的肩膀上，笑道，“我不知道俗不俗，我只知道，鄢姑娘你愿意讲，而我们也愿意听。”
鄢红叶轻轻点头，很认真，眸中像是在闪烁着某种光。
******
四个人找了一家茶馆，要了一壶茶，开始讲故事和听故事。
鄢红叶轻轻抿了一口茶，幽幽说道：“正如江大哥所说，我确实来自滁山。我爹便是穷山教的教主。”
“教主？”刚在低头喝茶的袁青花突然抬起了头，问道，“你爹是教主，可为何那些穷山教的人还敢对你如此对你？”
鄢红叶苦笑一声，轻轻摇了摇头：“你们也该也知道，穷山、倾水两教是从山水阁分化出来。而自从分化之后，倾水教一直势大，完全压制着穷山教，滁山之内也多是倾水教做主，甚至，如果倾水教愿意，只要多付出些代价，便可吞并穷山教。所以，从一开始，穷山教在倾水教面前便是极低的姿态，经常用联姻的方式谋求与倾水教的联盟。中陇两州交界处多山，百姓多以氏族相聚，穷山教的权柄历代便多是我鄢家掌握，倾水教那边则是由尹家把持。这么多年来，鄢家不知有多少女子成了联姻的牺牲品。因为同处滁山中，其实两教中人还是有见面的机会，所以若是联姻双方相识并且两情相悦倒也算了，但偏偏，有许多联姻都是强迫我们鄢家的女子而成的。这才是最可叹，也最可悲的地方。”
“那，鄢姑娘你呢？”袁青花静静看向鄢红叶的双眼，很认真，很单纯。
鄢红叶眉眼微垂，低声说道：“我？自然也被我爹当作了联姻的牺牲品。我本来，是要嫁给倾水教教主的继承人的，也就是之前我们遇到的那个暗紫长袍男子的兄长。但是，我真的不喜欢。我不喜欢那个人。我也不想这么早就嫁人。我更不想永远被拘束在滁山之中。所以，我从滁山逃走了。在离婚期只有不到三天的时候，我娘帮我逃出了滁山。滁山中，只有我娘是真正为我着想的人。但我也知道，因为我的逃走，我娘一定会受不少的苦。但，终有一天，我会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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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忆染三人静静看着鄢红叶，静静听她诉说，没有谁去打断她。
“从滁山逃走，我便一直往东北方走。因为我想去长白山看雪。穷山教和倾水教的人也并没有停止追索，但都被我避开了。可是，这一次，不知道什么原因，却是被他们发现了行踪。他们想带我走，他们根本不考虑我的感受。我不喜欢，所以我不想跟他们走。”最后的几个字，鄢红叶说得很坚定，说完之后，她便微微抬起头，看向江忆染三人。
是片刻的沉默与安静。
然后，鄢红叶轻轻捋了捋鬓角的发，微涩地笑道：“是不是一个很俗的故事。”
江忆染很认真地摇头，洒然道：“不管俗不俗，我只知道，不喜欢就是最好的理由。既然是不喜欢的事，那就不要去做。更何况，是一段姻缘。每一个人都有选择自己喜欢的事、喜欢的人的权力，没有人有资格去强迫你。”
“是啊，鄢姑娘，不喜欢那就不嫁。你爹也真是的，怎么能逼你嫁给不喜欢的人呢？我爹就从来不这样。我爹总是告诉我，人就要随心而动，才能得大逍遥、大快意。”袁青花身子微微前倾，有些激动地说道。看那样子，就差直接握住鄢红叶的双手。
那边江忆染还真的怕他脑袋一热然后说出些傻话、干出些傻事来，当即也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小花，别那么激动。”
袁青花这才反应过来，干笑着挠了挠头。
鄢红叶莞尔一笑，用很轻但却很真诚很动听的声音说道：“谢谢。”
洛海棠呢，就比江忆染和袁青花要体贴地多，很温柔地握住鄢红叶的手，轻声说道：“鄢妹妹，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
鄢红叶眨了眨眼睛：“我说过的，我要回去的。我在红尘间行走，也是为了修行。等到了地仙，我便回滁山，改变曾经无法改变的东西。”
“鄢姑娘，这段时间，你不如和我们同行吧？”鄢红叶堪堪说完，袁青花便是直接一拍桌子站起了身。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零六章 直觉与杀机
袁青花这一拍桌子，把江忆染三人都吓了一跳。
江忆染笑着拉了拉袁青花的衣衫：“我说，不至于吧。”
袁青花扯了扯嘴角，干笑着坐了下去，但灼灼目光依旧落在鄢红叶身上。
鄢红叶微微低头，低低笑道：“如果你们不担心我连累你们的话……”
鄢红叶话说一半，袁青花便是再度开口道：“怎么会！江大哥和洛姑娘多么强，会罩我们的。”
江忆染嘴角直抽，这回干脆也不去拉袁青花衣角了。
鄢红叶的脸微微一红，然后便是很有英气地明媚笑道：“那，我们就一起走吧。”
******
明希城东南数十里之外的一片湖泊旁，暗紫长袍男子的身影在一片灰白色的光晕中踉跄跌出，狼狈地单膝跪倒在湖边，嘴角渗着血。
暗紫长袍男子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抹去嘴角的鲜血，神情很是阴沉。
没有想到，那看起来修为刚过地仙的黑衫小子竟然这么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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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够用出领域的手段不说，各种法术更是层出不穷。
他不知用了多少法宝符箓，才勉强取巧伤到了那黑衫小子，然而偏偏这伤也是伤得根本无伤大雅。
最后还是被逼得用出了保命的大挪移符，才勉强遁出了那片领域。
至于那些穷山教的人，他也没这个能力去多管了。
此刻的他，阴沉着脸，正在思考接下来的动向。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却是陡然出现在他身后。
黑影刚出现的时候，他甚至毫无反应。直到刹那后，他才反应过来，猛地转身，周身浮起紫色光影。
暗紫长袍男子冷冷地看着那道黑影，沉声道：“阁下是谁？”
黑影渐散，然而显露出来的，依旧是一件宽大的黑色长袍。
人，则依旧藏在那长袍之中。
这黑袍人，正是之前与公冶无生、赫连谌共同围杀李宫明的那位。
此刻，他又不知为了什么，出现在这里。
只知道，暗紫长袍男子看见这神秘黑袍人后，便是收起了警惕的神色，蹙着眉，轻呼一口气，说道：“是你。”
神秘黑袍人幽幽道：“是我。”
“寻我何事。”暗紫长袍男子似乎不太想与神秘黑袍人见面，话语中带着些许躲闪。
神秘黑袍人淡淡一笑：“看起来，你们失败了。”
暗紫长袍男子嘴角轻抽，显然很不愿意面对这个现实。
“莫非，是我们给你的信息有误？否则，以你们一行的实力，怎会失手？”神秘黑袍人抱着肩，声音清冷。
暗紫长袍男子冷哼一声，将头微微一偏，淡淡道：“有人出手阻拦，我不是他的对手。”
“哦？什么人？明希镇这种小地方竟然还有高手？”神秘黑袍人轻笑一声，生出了些许兴趣。
暗紫长袍男子重新看向神秘黑袍人，深吸一口气，略略蹙眉道：“我本来没打算出手的。最初出手的，是穷山教的人，只是他们被鄢红叶身边的一个三转妙真的青衫年轻人给拦了下来，原本他们仗着人多是可以拿下的，在关键时候却是又有另外一对年轻男女出手阻拦。一个黑衫，一个紫裳，都是刚过地仙境界。原以为，我出手应该能拿下那两人，谁知光是那黑衫年轻人便是强悍异常，直接将我拉入领域，各种阴阳五行的术法更是层出不穷。我敌不过，便用大挪移符逃走了。”
说罢，暗紫长袍男子偷偷瞥了一眼神秘黑袍人，眸中闪过一抹惧意。
看起来，他还是有些害怕那神秘黑袍人的。
神秘黑袍人却是毫无反应，只是静静站在那儿，好像陷入了沉思。
暗紫长袍男子有些奇怪，可终究是不敢多言。
暗紫长袍男子不知道，其实现在的神秘黑袍人，心中很是兴奋。
神秘黑袍人从来觉得，自己的直觉向来很准。
所以，在听完暗紫长袍男子的描述后，神秘黑袍人的直觉告诉他，那一对年轻男女，一定就是他一直想杀的那对人。
没错的。
不会错的。
虽然其实他知道那一对年轻男女是准备去辽阳的，但具体的路线和方位毕竟是不清楚。
却没想到，机缘巧合之下，终究是相逢了。
若是等那对年轻男女入了辽阳城，他反而无法动手。
可现在不一样了。
从明希城到辽阳城，他有的是机会。
他曾经谋划过很多次针对那对年轻男女，尤其是那黑衫年轻人的局，可偏偏每一次都被那黑衫年轻人逃过了。
这一次，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藏于黑袍中的他，嘴角轻轻勾起，眸中闪过一抹杀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零七章 布局与入局
辽阳城，沐霜园。
依旧是那片小湖畔，这次出现的，是那神秘黑袍人和那身着雪白狐裘大衣的瘦弱女子。
神秘黑袍人负手望着湖面，幽幽说道：“机缘巧合之下，我得到了有关江忆染和洛海棠的消息。”
仍然怀抱着古琴的瘦弱女子，微微垂下了头，纤纤玉指轻轻拂过琴弦：“在哪？”
“刚刚离开明希城，往北行，看样子似乎是要取道星珠海折而往西南，来辽阳。”神秘黑袍人淡淡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瘦弱女子眸光轻闪。
神秘黑袍人轻轻一笑：“星珠海是个好地方。”
“在那里杀他？”瘦弱女子低声道。
“不错。”神秘黑袍人看了一眼瘦弱女子，说道，“等他们入了辽阳城，我们可就没有机会了。”
瘦弱女子眉眼轻垂，没有说话。
神秘黑袍人笑了一声，意味深长地说道：“怎么，看你似乎有些犹豫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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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个人，可能未必是他的对手，更何况不止要对付他。”瘦弱女子微微抬首，很平静地回答。
然而，这是否是她真实所想，那就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至少，神秘黑袍人接受了这个理由。
他依旧云淡风轻地说道：“放心，会有别的人出手。你的任务，是藏在暗处，盯着那些出手的人。”
瘦弱女子一手抱琴，一手轻捋发丝：“既然是帮我们的人，为何要盯着他们？”
“因为他们未必会杀江忆染，我却想要他死。”神秘黑袍人的语气陡然阴戾起来，透着森森寒气与杀意。
瘦弱女子笑了起来：“可，我不太会杀人，这是连你都认同的一点。”
神秘黑袍人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你是不会杀人，可你若想要杀人，那必定是最狠、最厉的那一个。”
瘦弱女子低头拨弄了几下琴弦，呵呵一笑：“好，我立刻启程去星珠海。”
******
正如神秘黑袍人说的那样，江忆染一行真的打算取道星珠海去辽阳城。
原因呢，其中之一自然是为了掩人耳目而绕远乱。
但更重要的是，洛海棠想去看看草原。
星珠海，名为海，其实是辽州最北端与天狼大草原相邻的金烨草原上的一方大湖，浅碧如星，粲粲生辉。
江忆染等人并不知道，在星珠海等待他们的，是一场杀局。
至少他们现在的心情，是放松而愉悦的。
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麻烦，穷山、倾水两教的人也没有再来找麻烦。
和自己喜欢的人同行，又没有什么麻烦的人打扰，当真是世上最美妙的事情。
******
从明希城离开约莫五日后，江忆染一行到达了星珠海。
北地苦寒，草原上尽皆覆着霜雪。
茫茫一片白中，唯有些许地方泛着青与黄，再有便是中心处的那一抹浅浅的蓝白——那是微微结冰的湖面。
江忆染四人站在湖边，心情都很是舒畅。
江忆染攥着洛海棠的手，柔声说道：“这深冬的草原确实与春夏时节的不一样。”
洛海棠抿唇微笑道：“各有风采，都很好看。”
袁青花直接张开手臂，迎着湖面上吹来的泛凉的风，洒然道：“草原广阔，确实能让人生出洒脱豪迈之意，都是满满的自由啊。”
鄢红叶则是很简单地微笑着说了两个字：“真好。”
就在这时，天空中突然飘起了些许雪花。
江忆染微微仰头，望着那些雪花，微微蹙起了眉。
“咦，为何突然下雪了？”袁青花也是讶然地伸出手，结果那雪片堪堪触碰到他的指尖，他的指尖便是被割开一道伤口，鲜血渗出。
袁青花很快收回了手，神情一下子沉了下来，望向四周。
江忆染微微眯起眼，望向星珠海的中央。
那里，一道幽蓝衣裙的长发女子现出了身形。
“是忘川的五官王。”洛海棠一下子认出了这长发女子，秀眉轻蹙，“阿染，当初我们去金陵找你的时候，在燕子矶拦我们的人里面，就有她。”
江忆染轻呼一口气，微微侧首，目光落向斜后方：“看来，还不止她一个。”
左后方不远处出现的，是一名皂白衣衫书生，正是那时在燕子矶上与五官王同时出现的宋帝王。
右后方不远处出现的，却是一名身穿血红袍、头戴墨黑冠、手持巨大墨笔的长髯老人。
江忆染见识过忘川不少的强者，却也从未见过此人。
不过，其实，他能猜出这人的身份。
忘川中的强者，对应幽冥地府。
看着长髯老人这般模样，应该便是忘川中的判官之存在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零八章 挑了个最弱的
“判官……”
江忆染的目光在那长髯老人的身上停留了最久。
只因，他身上的气息比五官王和宋帝王还要让人感觉危险。
所以，江忆染直接转过身，看向了那长髯老人。
洛海棠等人也是很有默契地各自与江忆染背对背而立，全部朝向外方。
很显然，他们被包围了。
在五官王三人出现后，又有许多黑影浮现。
是江忆染所熟悉的鬼面人。
时隔数年，想不到又一次遇见了。
初遇鬼面人时，记得自己不过是烛照境界。现在，却已然大不相同了。
一念及此，原本江忆染心中因被忘川之人打扰了观景赏玩而生出的些许阴霾瞬间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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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洒然一笑道：“话说，诸位是如何知道我们的行迹的？”
“忘川遍布红尘，自然什么都知道。”开口的是宋帝王，声音温润，倒真似个风度翩翩的儒生。
“遍布红尘？倒也贴切，天地间的无数孤魂，难觅来所，难寻归处，怀着自己的执念，幽幽飘荡在这世间。”江忆染眉眼微垂，语调平静。
宋帝王蹙起了眉。
他很不悦。
因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江忆染确实戳到了他们的痛楚。
忘川之人，本为不散之魂。
“自己的来去都不知道，你们到底在求什么？”江忆染凝神，决厉说道。
这是江忆染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那便是忘川所求到底是什么。
当然，现在说出来，有大半原因是吓唬人。
但显然，那长髯老人并没有被吓到。
他望向江忆染，微微笑道：“我没兴趣管求什么，我只知道现在我可判尔等生死。”
江忆染扯了扯嘴角。
果然是判官。
而且绝对是个狠角色。
眼下，忘川那边修为远比江忆染这边高的地仙境大修行者便有三人，还有妙真境的鬼面人不下十余人，若是真打起来，哪怕江忆染再强，恐怕也只能是一边倒的情况。
当然，若是江忆染不要命地激发潜能，以两卷天书之力，还是有机会带着洛海棠等人挣得性命的，但他自己说不定又得像上次再金陵那样直接重伤到魂魄消散的地步了。
那是洛海棠等人不愿看到的场景，也是江忆染自己不愿再品尝的滋味。
孤身闯金陵，那时想来豪气冲天。
事后品味，恐怕也有许多热血上涌的意思。
终究有些太不拿自己性命当回事了。
终究有几分忘却了那些在乎自己的人。
所以，自那以后，江忆染便决定，以后出去办什么事，稍稍带些人。
总不能每次都一个人往死局里闯吧。
该留后手，还是得留的。
就像现在。
江忆染微微翻手，将秋水剑握于手间，笑骂道：“再不现身，我们可就要挂了。”
“放心，一直在。”
一道慵懒中透着肃杀的声音传出，紧接着一袭灰衣便是出现在江忆染身前不远处。
正是血雁七星之中的开阳。
随之出现的，还有二十八宿中的井宿、鬼宿、虚宿、危宿、毕宿。
以及，地支十二影之一的血衫郁鸾非。
开阳将手中的灰刀笔直插在地上，微微屈身，用肘搭着刀柄，支颐着脑袋，幽幽说道：“少主啊，你还欠我一场比试呢。”
江忆染笑骂道：“你怎么还惦记这个？等回雁城，你想打多久，我都陪你打。”
“好好好。”开阳连连摇头，抽刀起身，刀尖指向宋帝王，声音变得沉冷，“这个归我，那判官就留给少主你了。其余的人解决小喽啰，鸾非去帮洛姑娘。”
话音落下，开阳的身形便是化作一道灰影掠向宋帝王。
江忆染却是气得跳脚，大骂道：“去你的。你怎么挑了个最弱的？把最强的留给我？”
开阳的嘴角轻划起一道弧。
宋帝王的脸色却是沉了下来，很不好看。
那边，判官微眯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五官王则已经开始向洛海棠等人飘去。
江忆染轻呼一口气，没好气地摇摇头，转身对洛海棠等人微笑道：“你们小心些。”
说罢，他便也带起一抹湛蓝剑意，掠向判官。
洛海棠点点头，抿唇一笑。
她相信江忆染，也相信自己。
所以，她并没有太多的担心。
至于鄢红叶，显然没有想到这一番兔起鹘落之下，自己这边竟然多了这么多帮手。
她轻声和袁青花说道：“江大哥好厉害，竟然能有这么多人帮忙。”
袁青花洒然笑道：“那是，我江大哥可不是一般人。等处理完这些人，我就告诉你他的真实身份。嘿嘿，现在嘛，先卖个关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零九章 判生死
判官望着向他掠来的江忆染，岿然不动，甚至连手中的墨笔也没有动一下。
然而，却有一缕缕墨色的雾气在他周身氤氲而出。
这些墨色的雾气凝成一只只小鬼模样，张牙舞爪地向前扑去。
江忆染并没有停步，依旧向前。
一道道剑气激荡而出，结成一朵朵幽蓝色的莲，和那些小鬼撞在一起。
近了。
江忆染离判官只有不到三丈之遥。
动了。
判官终于抬起了那只墨笔，向前轻轻一点。
一团墨意晕开，从中现出一个收敛的“死”字。
“死”字带起光晕，倏然向前，宛若一道破灭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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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光去得很快、去得很厉。
江忆染不得不停步横剑。
然而，这一个“死”字，直接破去了江忆染的周身剑气，狠狠印在了秋水剑上。
一股寂灭之意传来，劲力将江忆染反推出十数步。
江忆染止住身形，望向秋水剑，发现其上已然环绕着丝丝缕缕的黑气。
江忆染蹙眉，并起左手中指无名指，朝剑身上轻轻一压、一抹，一缕缕清气盘旋，方才将黑气抹去。
不远处的判官反倒是有些诧异了。
他挑了挑眉，淡淡说道：“如此轻松便抹去了我的极灵死意，你倒确实不同寻常。”
江忆染扯了扯嘴角，洒然笑道：“你虽有判官的名号，可真的想要一笔判生死未免也太托大了。”
江忆染虽然嘴上说的轻松，但心下却是浮起了凝重。
看起来，他很轻松便抹去了那些黑气，但实际上，他不仅动用了往生禁玄诀，连天书梦字卷之力也动用了。
这判官口中的极灵死意，确实不一般。
判官并不在意江忆染的话。
他这种境界的人，年纪也不小，阅历足够多，又岂会因为这三言两语心境就受到影响。
他只是意味深长地笑着：“试试。”
江忆染微微一笑，轻吸一口气，松开了手中的剑。
秋水剑静静悬于前，漾开一片蓝色光晕。
他又略略抬手，脚底便是凭空现出一片汪洋。
虚幻而又真实。
无数湛蓝色的剑光，从汪洋中起伏而出。
观海剑。
吴越之地观海阁的剑术。
此前，江忆染虽然习得此式，却一直觉得难以展现出其精髓。
直到那一场生死之间的祸事里，他以另一种姿态看到了海，才终于完全领会了这观海剑。
说起来，因祸得福确实很适合那一场魂游天下。
虽然有着深深的绝望，却也参悟到了许多。
不止于观海剑。
江忆染伸手轻轻一推，那无数从汪洋中起伏而出的剑光，便真如大海翻卷般拍向判官。
判官握住墨笔，倒划而起，一道阴气森森的黑浪自虚空中反涌而出，迎向那些剑光。
这一道黑浪，透着森森死气，竟然将那些剑光都给硬生生侵蚀了大半。
活水变死水。
尽是枯殇之意。
但有一道剑光，清泠如一泓泉水，刺破那黑浪，直取判官。
正是秋水之本体。
借剑换形，江忆染无视了黑浪与剑光，稳稳地握住秋水，向判官心脉刺去。
判官向后疾退，却终究快不过剑。
秋水毫无阻碍地刺入了判官的身躯。
然而，剑落处，却是虚漾起一片白光。
就仿佛判官根本是无心的。
就仿佛一剑落在了空处。
江忆染心中一沉，右手手腕依旧发力，将秋水送出，自己的身形则是借力飞退。
秋水穿过一片白光，落在了判官身后覆满霜雪的草地上。
而判官的嘴角则是浮起一抹冷笑，墨笔虚空画圆，一道沉墨色的圈便是显现而出。
墨圈之中传出阵阵强大的吸力，还有深深的寂灭。
江忆染毫不犹豫，全力催动七曜璇玑策，七彩虹光盘旋而起，带着他向外掠，还有往生禁玄诀也在拼命运转，想要阻断那阵阵吸力。
只是，令江忆染有些没有想到的是，那吸力竟然恐怖到能与七曜璇玑策和往生禁玄诀之力相抵，僵持片刻后便倏然将他吸入了其中。
措手不及。
当真是有些措手不及。
不过，江忆染并没有慌张。
他的反应，也足够的快。
几乎在被摄入的瞬间，便是运转起了两卷天书。
******
片刻的恍惚后，江忆染便发现自己仿佛已经身处在另一片天地。
目之所及，尽是墨黑色。
只有那无数林立的的坟冢，泛着些许淡淡的灰。
到处，都透着绝对的枯寂。
是领域。
是判官的领域。
江忆染顿时感觉有些奇妙。
自己几天前还用领域困住别人呢，结果没想到今天换成自己着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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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一十章 凶剑破杀
江忆染这般想着，那些泛灰的坟冢间便是飘起了无数幽蓝色的鬼火。
鬼火悬在空中，好生阴森。
这些鬼火，并非静止不动，而是悠悠飘转的。
而且很显然的是，它们不是毫无目的地荡，相反，它们遵循了某种路线。
江忆染看向四周，静静感知，没有轻举妄动。
那判官肯定也进入了这领域之中，却未曾立刻现身，必定是有所图谋。
可紧接着，江忆染便是想到了一种可能，心中一寒，不敢再等下去了。
若是那判官根本没有在这领域中相斗的意思，而仅仅是想将其困在其中，那可就不妙了。
不仅是他不妙，外面的洛海棠等人也都不妙了。
说不得，也只好当一回莽夫了。
江忆染看了看四周，察知到西南方的阴气死气最为浓郁，当即便是穿过无数鬼火，向那里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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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走几步，江忆染便是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周围的鬼火，似乎都在以某种盘旋式的轨迹向着西南方靠拢。
而且，越往西南方走，阴气死气也越发森重。
西南方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会是什么呢？
江忆染的疑问很快有了解答。
没走多久，江忆染便是来到了一座小丘之下。
他略略仰头，微微眯起了眼。
小丘之上，依旧是密密麻麻的坟冢。半空中的鬼火却是比其他地方的都要多，并且都在往小丘的最高处汇聚。那里，站着一个人，正是判官。此刻，他并没有将墨笔握于手间，那墨笔被其负在了背上。然而，他的右手依旧虚托着什么——那是一柄剑，一柄凶剑。剑身如墨，剑刃上的细纹却是泛着银白，剑柄被雕刻成凶兽朱厌的图案，泛着深沉的厉红色。凶戾之气无边无际地弥漫着，而那些鬼火汇聚的终点正是这柄凶剑。或者换句话说，那些鬼火的存在本就是为了供奉这柄凶剑。
看到这幅场景，江忆染只是扯了扯嘴角。
既然判官也在这，于他而言便是好事。
至于其余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不过，他确实有些惊讶，没有想到凶剑破杀竟然在判官的手上。
世间有顺道聚灵而生之剑，自也有逆天凝煞而生之剑。
破杀，便是一柄大凶之剑。
破尽世间万法，杀绝天地万灵。
自血海中生，于幽冥间起。
只是，这柄凶剑在百余年前便已然失落，却没想到原来是落在了忘川手里。
不过，江忆染更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他望着小丘之上的判官，神情古怪地笑道：“用领域养剑，倒着实开了我的眼界。只是，为了养这柄大凶之剑，你应该杀了不少人吧。”
说到最后，江忆染的笑便是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他沉沉望向判官，眸中氤氲着一抹冷酷与愤怒。
“杀人？你手上的人命会比我少么？”判官笑了，空着的左手轻抚长髯，笑声中充满着轻蔑，“我最看不起的，便是你们这些人，自诩正人君子，嘴上总说什么只杀该杀之人，那凭什么你们说那些人该杀就该杀呢？我杀人便是杀了不该杀之人呢？这些人虽死犹在，成了我的一分剑气，他日我若得道，随我共升九天，岂不妙哉？”
江忆染不打算跟他再废话。
因为有些人，说再多也是无用。
完全沉进了自己一片妄念之中，又怎么能听到其他人说的话。
江忆染翻手握住了一柄剑。
这次。
不再是秋水。
而是菩萨蛮。
此地厉杀，戾气深重，对秋水、八重樱等刀剑的压制极大。
但菩萨蛮不一样。
它是断剑。
它是江忆染在剑冢中遇到的。
它有着最坚定的决厉，和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奋不顾身。
它也有很重的杀气。
但那是不一样的杀气。
江忆染飞身越小丘，连踏七步而上，每一步脚下皆氲出一片光，七色光芒依次闪过。
然后，他的剑尖便也亮起一片七彩光芒。
光芒很亮。
就像在黑暗中的烛火。
可判官依旧不屑。
他只是冷笑，握住破杀，横斩而出。
一道黑红光芒向前疯狂绞去，甚至在前进的同时吸摄着周围的鬼火。
剑尖的那团七彩，瞬间与黑红光芒相撞。
然后，江忆染便感到一阵难以抗衡的巨力让得其手臂隐隐发麻。
更有一阵阵的凶狂之意随着剑意撞入他的识海，肆虐着。
若是寻常的修行者，只这凶狂之意便可另之发狂。
但神识原本就是江忆染引以为傲之处。
丝丝缕缕的清气在识海中汇聚，驱逐着那些凶狂之意。
饶是如此，江忆染的眼眶依旧是微微泛起了血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一十二章 狂战
江忆染却是咧嘴一笑，并没有刻意去压制在清气过滤后些许依旧翻涌而起的狂意。
人生嘛，总该有几分疯狂。
强大的时候，有时也往往是疯狂的时候。
既然现在这个程度，已经能够保持清醒。
留几分狂，也未尝不可。
这一笑过后，江忆染再无顾忌，剑意陡涨一分。
七彩光芒尽数衍成了烈烈的红。
仿佛燃烧的焰。
仿佛锦簌的花。
七曜璇玑策火篇大成时便能修得一阴一阳两种至强火焰。
阳者无妄，阴者司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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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他剑上的红，便是无妄火相附。
阳火烈，燃万物。
饶是凶戾如那团黑红光芒也被不断燃成飞灰。
判官微微变色，竖剑于前，左手朝剑身上虚虚一握。
那团与江忆染菩萨蛮相抵的黑红光芒便是一阵变化，散作两只黑红巨爪，直接避开剑意，向着江忆染拍去。
江忆染却是丝毫不惧，甚至都不管那拍来的巨爪，只是向前。
巨爪合上，仿佛一道黑红巨茧般锁住了江忆染。
然而，只是下一刹，一道烈红光芒闪出，那黑红巨茧便是从中间断裂。
剑光直取判官。
判官变竖剑为横剑，一剑划出。
黑红剑光撕开空间，仿佛巨兽张开了嘴，噬向江忆染。
江忆染依旧前刺，将剑轻轻一震。
无数雷霆在他周围衍生。
雷火本同生，此刻的万壑雷更是真的就有如将九天神雷唤来了人间。
那黑红剑光被雷霆湮灭，而江忆染也终于变招。
只因，他离判官只有数丈之遥了。
他变刺为斩，似要斩落星辰。
判官轻拍破杀剑剑身，一团异常刺眼的厉红色光芒涌出，显化朱厌之形，恐怖身躯甚至延伸到了半空中。
那庞大的朱厌光影抬起巨掌，向江忆染狠狠拍落。
这光影出现得突兀，速度甚至都有些超出江忆染的想象。
他反应很快，却也只来得及变斩为撩，带起一道烈烈剑光迎着朱厌巨掌斩去。
他的周身，无妄火也是不断盘旋作一道漩涡，向上翻涌。
然而，这朱厌光影的威力却是有些超乎想象。
江忆染的剑光被直接拍散，无妄火的漩涡与之不断消磨，却也很快归于虚无。
他感到一股无法抵挡的力量，整个身形直接被砸落在地上。
他单膝跪到了地上，用菩萨蛮支撑地面，吐出一大口鲜血。
墨黑色的衣衫上更是沾染着许多渗出的血。
江忆染被砸落，而朱厌光影也是散归剑中。
判官没有丝毫的犹豫，身形前掠，举剑一斩。
破杀剑带起一片红黑光芒，狠狠地落在了江忆染身上。
只是，感觉却仿佛落到了空处。
连飞溅的鲜血也不曾看见。
下一瞬，江忆染的身形便是像一团烟雾般飘然散开，化作一只只浅白色的蝴蝶飘荡开，投于黑暗之中。
判官蹙起眉，望向四周。
这一幕，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是障眼法，还是替身术？
不管如何，江忆染一定还在这片领域之中。
判官冷笑一声，重新走到小丘顶端，干脆是盘腿坐下，微微闭目，淡淡说道：“我便在这等你现身，且看你还能等到几时。我等得起，你却未必等得起。”
“谁说我要等？”一声爽朗的笑声响起，小丘周围的半空中便是现出了七柄剑。
正是越王八剑的其中七柄。
七剑一现，遥遥呼应，一道道浅白色气旋环绕而生，仿佛拉开了一道幕帘围住了小丘。
气旋间，星光涌动。
星穹遮天剑阵。
阵已成，不过江忆染自己却仍旧没有现身。
判官睁开眼，缓缓站起了身：“剑阵？有意思。我竟然都没能察觉你是何时布下的剑阵。”
江忆染的笑声继续传来：“你没有察觉的事情还有很多呢。”
判官却是不以为意：“这里终究是我的领域，你能翻出什么浪？”
说罢，判官微微一招手，周围那些幽蓝色的鬼火便是不再汇向破杀，而是在半空凝聚，化作两团灯笼般的火光幽幽闪烁。
几乎同时，自那些坟冢中有黑气凝聚，显化成了一头通天巨蟒。
而那两团鬼火，便是巨蟒之眸。
但江忆染的反应也是异常的快。
在巨蟒凝聚的同时，那剑阵也运作了起来。
浅白气旋间的无数星辰尽数化作一抹抹星光，如同万箭齐发刺向巨蟒。
当星光接近巨蟒时，黑气巨蟒也彻底成形，仰天一声长啸。
一圈圈黑浪向外扩散，将星光尽数湮灭。
星光遇到了黑浪，便仿佛雪遇沸油，眨眼之间便是了无踪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一十三章 破域而出
黑气巨蟒继而摆动身躯，狠狠撞向浅白气旋。
但听一声轰鸣，黑气巨蟒竟尔被弹回了些许。
而那些浅白气旋则是闪烁了数下。
判官微微蹙眉，微微抬首，屈指一弹。
那黑气巨蟒便是再度仰天震啸，撞向浅白气旋。
只是，与此同时，浅白气旋上也是陡然甩出无数星光锁链，缠在了黑气巨蟒身上。
星光闪烁燃起星火，灼烧得巨蟒周围的黑气丝丝缕缕地化作飞灰。
那黑气巨蟒发出拟人化的痛苦嘶鸣，却依旧扭动着身躯撞在浅白气旋上。
一次两次三次。
巨蟒周围的黑气越来越稀薄，可浅白气旋的光芒也是渐渐黯淡了下去。
眼看着浅白气旋就要完全黯淡下去，自那些气旋间却是浮现出一柄柄金白相间的光剑。无数的光剑指向那巨蟒，疯狂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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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巨蟒狂吼着，身上插满了光剑，如同刺猬一般，却依旧在撞击浅白气旋。
但听“啵”的一声，浅白气旋碎裂，七柄剑器飘散开去数丈，而那巨蟒也是化作一点点黑色莹光消散。
然而，江忆染的攻势并没有停止。
因阵破而散开的七柄剑指向判官，径直落下，仿佛一柄剑伞刺向判官。
七种剑光揉在一起，宛若一道虹。
判官冷笑不止，提起破杀剑，向上一刺。
一道黑红色瀑光拔地而起，贯通天地，直接打散了七柄剑。
七柄剑散而不湮，在小丘北面悬定，剑光呼啸，凝化作一只银白色鸾凤轻舞而出。
凤鸣朝天剑阵。
江忆染在连州城用过的剑阵。
判官转身望向那银白色鸾凤，笑喝道：“你的花样倒是多，可惜，又有什么用呢？”
他倒提破杀，长划而出，仿佛荡出一轮满月。
银白色鸾凤周身的光芒挥洒，不断消磨着满月。
判官双眉一挑，挥剑一引：“给我破！”
那满月立时凶戾之气大盛，势如破竹地直接在鸾凤身上一划而过。
鸾凤一声哀鸣，光芒晦暗，七剑再度散开，直接化作七道流光落在这片领域的不同角落。
判官收剑，拄剑而立，淡淡道：“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吧。我倒要看看，你能翻出什么浪。”
江忆染没有回应判官，而且也没有再另起什么攻势。
就仿佛，他从这片领域突然消失了一般。
判官蹙眉望向四周。
他不得不承认，江忆染的隐匿之法着实有一套。
到现在，他都无法确定江忆染的踪迹。
但他相信，这样的情况不会持续太久。
江忆染已经受了不小的伤，不可能保持状态太久，一定会出现破绽。
与其冒着被江忆染找到机会的风险主动进攻，倒不如等江忆染现身。
反正江忆染也逃不出这片领域。
一念及此，判官干脆是再度盘腿坐下，竖剑于前，静静调息。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时间的概念似乎都有些模糊起来，判官却是忽然睁开了双眼。
这一睁眼，他便是陡然起身，握住破杀剑便是朝着西北方的半空中狠狠一挥，嘴角也是勾起一抹笑。
果然被他等到了破绽。
江忆染的气息在刚刚显露了一刹。
虽然消隐得很快，判官也不确定这一剑是否击中，但至少已经有所感知。
没过几息功夫，判官再度挥剑，向着东北方。
一剑。
一剑。
复一剑。
数剑过后，判官收剑，望向东边某处。
那里，江忆染的身形渐渐浮现出来。
他悬在空中，衣衫有些许破碎，虽然血迹似乎都被他用法力给消抹掉了，但脸色苍白、气息虚弱却是真的。
只不过，江忆染现在的心态显然依旧不错，正微微笑着。
判官冷哼一声，漠然道：“你还有心思笑？”
“我就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我为什么不笑？”江忆染洒然而笑，轻轻抬起了手。
只这一抬手，那些原本落在角落的七柄剑竟尔重新破空而起，泼洒出的剑光连成一片，像是升腾起了一道巨大的七彩光环。
不仅如此，之前判官挥剑落下的地方，均是亮起一缕缕黑红光纹。这些光纹的外围包裹着一抹抹银光，像是一柄柄小剑。这些光纹与七彩光环遥遥呼应，生出一种撕裂之感。
判官立时察觉到了不对劲，神色完全沉了下去。
没想到，江忆染竟然来了一手借势，反倒是算计了自己。
现在看这模样，江忆染似乎要准备破域而出了。
判官没有多说话，腾空而起，破杀剑直刺江忆染。
然而，判官刚刚飞身而起，那七彩光环便是陡然泼洒出一圈光芒，像一道刀片，平直地切开了整片领域。
而那些光纹，也是像嵌入领域间的一颗颗种子，向外撑开一道道裂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一十四章 快意救不了，我们救的了
“不！”
判官狂吼一声，却已无法改变什么。
但见无边无际的白光在领域中突然涌起，瞬间淹没了整片领域。
恍惚。
又是片刻的恍惚。
江忆染很快从恍惚中清醒，然后便是发现自己依旧在星珠海边。
然而，他只来得及生出这一个念头，他甚至来不及去看周围的局势。
只因，一柄赤红大戟朝他当头斩落。
江忆染抬起菩萨蛮，横剑上推，架住了赤红大戟。
大戟上飘出一团团红雾，力量顿时又强了数分。
江忆染身形一挫，直接喷出一口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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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忆染咬牙一笑，周身剑气涌起，一股剑流涌向上方，终于是稍稍抵开了赤红大戟。
而他也是趁此机会揉身而出。
只是，他甚至来不及站稳身形，一道黑红剑气从其身后向肩头斩落。
江忆染并不转身，无数樱花花瓣飘转而起，化作一道旋风凶猛地荡开。
那道剑气立时被逼退。
但江忆染也因此再度咳出了一口血。
江忆染稳住身形，望向前方，便是看见了一位勉强算是故人的存在。
当年，长白山雪谷之中，他曾与一人立下约定，他日若修为达臻地仙十四楼，便再战一场。
眼下，这个人出现了。
依旧是一身随风鼓荡的黑红袍子，依旧狰狞恐怖的百鬼夜行图，依旧是两杆赤红色的大戟。
忘川，阎罗王。
至于那道黑红剑光的主人，想都不用想，自然便是判官了。
既然江忆染破域而出，他自然也是跟了出来。
那柄破杀剑，显然也被他带了出来。
江忆染看了看阎罗王，抹了抹嘴角的血迹，笑道：“这么想杀我？用得着这么大阵仗？”
阎罗王抖了抖肩膀，傲然一笑：“杀？那你可能要失望了。你，是我们要带回忘川的。至于其余无关人等，倒是可杀。”
江忆染神情微微一变，深深蹙起了眉。
借着刚才的间隙，他终于有机会感知周围的战局。
看起来，判官领域之中的时间流速跟外界还是有区别的。
而且，应当是判官领域之中的时间过得更快。
外面的局势，现在看来并没有太多变化。
几处战局都还是五五开的局面。
然而，阎罗王的出现确实是意料之外的事。
这可是能够匹敌五音的存在。
江忆染虽然能力远超同境修行者，但到底不是真的无敌。
且不说旧疾未复，修为一直跌在堪堪地仙不曾恢复，刚刚和判官相斗他其实也没有讨到好处，更是伤上加伤。
眼下，又来一个阎罗王，恐怕就算江忆染拼命也未必斗得过。
若只有他一个倒也罢了，但此刻还有洛海棠她们在。
阎罗王腾出手来，洛海棠她们可就真的陷入绝境了。
想来想去，好像都是死局，江忆染顿时有些郁闷起来。
他不怕死。
只是会有很多遗憾。
阎罗王说不想杀他，想带他走，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但不管什么原因，有一点他是确定的。
到时候，若是自己想死，别人可拦不住。
这般一想，江忆染反而洒然了。
他微笑地望向阎罗王：“带我走？为了什么？眼下怎么看都是你们必胜的局面了，不如你就告诉我？”
“哈哈哈哈，”阎罗王仰天长笑，“你小子确实有意思，都这种时候了，还想耍滑头么？”
江忆染摇头笑道：“这可不是什么耍滑头，这是快意。”
“好一个快意，可惜救不了你。”阎罗王声音沉稳而宏亮地说道。
江忆染还想开口说什么。
另一道清朗的声音却是凭空响起：“快意救不了，我们救的了。”
阎罗王蹙起了眉，在江忆染后方的判官也是嘴角直抽。
江忆染身边不远处突然出现了三个人。
其中两个，也都算是江忆染的故人。
一个黑衣负刀，正是宁致灵。
一个蓝衣负剑，正是端木墨嬅。
剩下的一位，却是个素白衣衫的中年儒生，头戴青玉冠，长发很整齐地束着，拄着一柄有些宽、有些长的青棕色古剑，给人的感觉便很是方正干净。
最重要的是，他修为很高，与阎罗王只在伯仲之间。
刚刚开口说话的，便是他。
江忆染微微怔了一下，显然也没有想到这一幕。
反应过来后，江忆染却没有太多绝处逢生的欣喜。
相反，他的神情很是复杂。
因为，他立时想到了很多事情。
这一次来辽阳，他其实是想探寻一些事情，探寻一些他自己都有些犹豫而不敢面对的事情。
可没有想到的是。
那些事情，终究是自己寻上来了。
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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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一十五章 静候君来
不过，江忆染很快将这复杂藏了起来。
在旁人看来，他依旧是那样的平静，只是嘴角浮起了些许微笑。
因为白衫儒生、端木墨嬅和宁致灵的出现，场间局势顿时出现了变化。
洛海棠和开阳那边立时都停止了与忘川的交手，纷纷汇拢到江忆染身边。
而五官王、宋帝王等人也没有再急于动手，和判官一起站到了阎罗王身后。
情况顿时微妙起来。
隐隐约约似乎分作了三拨势力。
江忆染等人一拨，白衫儒生等人一拨，阎罗王等人一拨。
江忆染等人和白衫儒生等人靠得稍近，不过十余步的距离。但他们两拨人都离忘川那边比较远，针锋相对。
阎罗王微微眯起眼，看向白衫儒生，瓮声瓮气道：“燕遗族的地仙可不多，怎么，为了敌国世子就要葬送在这里么？”
白衫儒生呵呵一笑：“阁下这般有底气么？既然知道我是燕遗族的人，便应该清楚这里是谁的地界。谁葬送，还说不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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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阎罗王收起赤红大戟，抱肩冷笑，“这天下，便没有我忘川去不得的地方，也没有我忘川杀不得的人。”
“哦？阁下这么有自信。”白衫儒生眉眼微垂。
阎罗王微微咧嘴，黑红袍子迎风飘动，其上的百鬼夜行图案也泛起光芒，仿佛要活过来一般：“有这个实力，所以自信。”
“不好意思，我们也有自信保下我们大燕的几位客人。”白衫儒生温和一笑，周身也有白光氤氲而起。
阎罗王一步踏出，气息越攀越高。
只是，片刻之后，他却又突然收势，略略蹙起了眉。
白衫儒生静静看着阎罗王，江忆染也是如此。
蹙眉过后，阎罗王的表情归于古井无波。
“绘云圣手唐惊梦，你的名字，本王记下了。来日，必要一战。”他收回迈出的步子，径直转身，大踏步离去，“还有，燕已不存，你们这些人以遗族自居，不过是苟延残喘。”
话音落下，但见几道黑红光芒闪过，阎罗王的身影便是消失在视线中。
紧接着，宋帝王等人也陆续离开。最后消失的是判官，在消失之前，他用极怨毒的眼神看了一下江忆染，江忆染却只是回以一笑。
然后。
然后就剩下江忆染一行和唐惊梦三人了。
唐惊梦三人望向江忆染一行，两拨人相对无言。
唐惊梦还算平静，但端木墨嬅和宁致灵的眼中明显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似乎都另有心思。
当然，其实江忆染的心境也有些失衡，但他很好地藏了起来。
这种失衡，只有洛海棠察觉得到。
因为，她是最了解江忆染的人。
她也是最接近江忆染心中秘密的人。
她微微上前，轻轻攥住了江忆染的手。
温香软玉在手，那丝丝缕缕的冰凉传来，让江忆染又多了几分清醒。
他看向洛海棠，微微一笑。
洛海棠也是轻轻颔首，松开手向后略退了半步。
江忆染深吸一口气，向着唐惊梦等人拱手一礼：“在下江忆染，谢过几位出手相助。只是，小子有些不解。既然几位是燕遗族，又何必救我等。”
“世子这么聪明，难道真的不解么？”唐惊梦微微笑地看向江忆染。
江忆染微微闭眼，然后睁开，摇头笑道：“前辈谬赞了。”
唐惊梦悠悠道：“你问我们为什么出手相助，自然是我们想出手相助，那便出手相助了。”
江忆染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未名的笑。
这话说的倒是有些江忆染自己的感觉。
看来，燕遗族这些人平常没少对他进行调查。
而且，这次在星珠海边，先后撞上忘川和燕遗族的人，本身便说明了很多事情。
这些事情，现在依旧藏着，但或许会在不久的将来水落石出。
这边江忆染微微一笑，那边唐惊梦则是洒然一揖：“既然几位已经无碍，那我等便在辽阳城静候君来。”
话音落下，唐惊梦和宁致灵、端木墨嬅等人周身闪起一抹白光，立时失去了踪影。
江忆染望着那三人消失的地方，颇有几分怅惘的味道。
“静候君来……”江忆染喃喃着，不知是否咀嚼出了别的意思。
但至少，说这话的唐惊梦，确实有两层意思。
一层意思，自然是燕遗族知道江忆染的要去辽阳城，会在那里等候他的到来。
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意思。
这第二层意思，却有些非同寻常了，注定是只有唐惊梦三人才能理解的意思。
他们，要等候，未来君王的到来。
此为，静候君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一十六章 有些累
江忆染微惘地叹了口气，收起那些怅然，转身望向洛海棠等人，和煦一笑：“你们怎么样，没事吧？”
洛海棠等人均是摇摇头。
那边鄢红叶早已是睁大了眼睛，带着满满的难以置信说道：“原来，江大哥就是燕世子。”
江忆染挠了挠头，干笑道：“虚名，都是虚名。”
鄢红叶掩嘴笑道：“若这都是虚名的话，那世间恐怕便没有什么算的上实名了。”
江忆染摇头一笑。
鄢红叶感慨地说道：“在秦地，燕世子的名号可是很有名的呢。”
江忆染怔了一下。
近旁的袁青花却是双眸一亮：“是嘛是嘛，鄢姑娘快说说，世子在秦地都是如何的名号。”
江忆染没好气地敲了一下袁青花的头。
鄢红叶则是莞尔道：“楚地第一天才，刀剑皆称翘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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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青花哈哈一笑，拍了拍江忆染的肩：“与有荣焉，与有荣焉。”
江忆染白了他一眼，然后便不再理会继续和鄢红叶闲聊的袁青花，转身看向开阳，温润道：“这回可是差点又全部折在这了。”
“这不是活下来了么。”开阳笑了笑。
“是啊，纯粹靠着运气好。”江忆染苦笑道。
“少主的运气，向来是极好。我相信，下次还是会有好运的。”
“去你的，少捧我。”江忆染捶了一下开阳的肩，“现在这边事情也差不多完了，想来既然燕遗族已经出面，那么忘川便不敢再出手了。接下来的路途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所以，我想拜托你带人帮我查一个人，顺便收拢联络一下辽州西部这边的雁子。”
开阳见江忆染说起正事，当即也是认真问道：“何人。”
江忆染轻呼一口气，徐徐说道：“刚刚，其实另外还有一人在窥视我们。”
“还有其他人？”
“是，应该是一个女子，气息偏幽阴，修的功法，有几分榣山派天音清露法的味道，别的线索却是没有了。此人能查则查，不必过于担心，还是以收拢联络雁子为要务。”江忆染轻呼一口气，徐徐说道。
自楚灭燕，燕地功法大半入暮云府掩玄阁，其中自然也有很多榣山派的功法。像江忆染这一辈的燕王府年轻人多半有修炼榣山派的功法。这也是江忆染能判断出那藏匿身形的女子所修功法似乎是天音清露法的原因。因为，江忆染的姐姐江凝烟修行的便是天音清露法。天音清露法的气息他再熟悉不过了。
听着江忆染的吩咐，开阳也是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好，我会尽力。那我这便带人先行，少主小心。”
说罢，开阳便是领着一众二十八宿很快离开了。
至于郁鸾非，自然是没有走。
他作为地支十二影，本就不属于血雁，并不和血雁一起行动。
目送开阳等人离开，江忆染便是看向郁鸾非：“鸾非，你先去辽阳，和语真碰头。”
郁鸾非的眉眼间闪过一抹忧色：“那少主你呢。”
很显然，他还是有些担心江忆染的安危。
作为影子，江忆染的生死甚至于比他自己的生死还重要。
江忆染有些疲倦地笑了笑：“你放心，我只是有些累，觉得可能会走的比较慢，让你先去探探路。现在看来，燕遗族的人显然有事要寻我，定然不会让我出事的。”
郁鸾非终究是点点头，郑重抱拳一礼：“少主保重，在下告辞。”
话音落下，郁鸾非便是化作一道黑影消失在原地。
看着郁鸾非离开，更多的疲倦涌了上来，让得江忆染双脚都是一软，险些跌坐下去，幸而被身边的洛海棠轻轻扶住。
他们身侧不远处的鄢红叶和袁青花也是立时被吓了一跳。
刚刚看江忆染的精神状态，本来还以为他没事的，谁承想却突然如此。
袁青花急急忙忙地和洛海棠一起扶住江忆染，大声问道：“世子，你怎么了？”
江忆染抬抬手，脸色有些苍白，微笑道：“你突然那么大声干什么，吵死了。我又死不了，就是有些累，让我坐会。”
袁青花悻悻然地笑了笑，扶着江忆染缓缓坐下。
江忆染感慨地拍了拍膝盖，微带惆怅地说道：“天生劳碌命啊，脱不开纷争。这样一天天的，还是有些累啊。”
袁青花和鄢红叶默然，眼神都有些微黯。
那么，洛海棠呢？
别人都没有发现江忆染其实很累了，但洛海棠发现了。
她一直没说话。
是因为，她害怕一开口，那股戚哀就拦不住了，那些眼泪就拦不住了。
可是。
她发现。
就算不说话，还是会落泪的。
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她眼角滑落，轻轻砸在江忆染的手上。
江忆染立刻感觉到了。
他很温柔地看向洛海棠。
他没有多说什么。
他只是紧紧地攥住洛海棠的手。
紧紧的。
就好像一辈子都不会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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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一十七章 辽阳驿使音尘绝
从星珠海的困境逃脱，江忆染一行便是迤逦向西南。
既然行踪早被察觉，燕遗族似乎又对他们并无恶意，他们反而少了很多顾忌。
只是，因为江忆染需要调养身子的原因，他们一路上确实走的很慢。
这样也好。
慢一点，才能领略更多的风景。
人生若总是疾行，未免少了许多趣味。
回顾江忆染之前的修行，不可不谓是疾如长风。
在金陵一战前，他一直都是以令人惊艳的天赋修行着，修为也是提升的很快。
现在想来，或许有些太快。
金陵一战后，他修为跌落，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可能是好事。
心境了然，伤势恢复得便也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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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及辽阳城，江忆染在星珠海畔独战判官留下的伤势便是差不多好了个七七八八。
虽然隐疾犹在，但至少不像之前那般累了。
******
辽阳，是古城，亦是雄城。
白雪之下，透着深深的苍莽。
不过，若是细心感受，又会发现，苍莽间透着些许细腻。
原本呢，江忆染还想了很多方法悄悄进城，现在倒好，也都用不上了。
一行人便如来此地观赏的游客一般，优哉游哉地入了城。
虽同为北地，但辽阳的风情又与连州那边有所不同。
最兴奋的，无疑就是袁青花。
他性子本就跳脱，加上长年待在连州，对外面的世界向往得很，情绪很快就涨到了极点，拉着鄢红叶到处乱逛。
鄢红叶虽然也和袁青花一样是久居一地难得出来，但辽阳她是去过的，所以便没有袁青花这般兴奋。不过，她也乐意和袁青花一起嬉闹。
两人东钻西钻，很快又不见了踪影。
辽阳可不比明希，找人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江忆染虽然无奈，但也知道袁青花正在兴头上，便且放任他们去了。
反正燕遗族的态度已经在星珠海很清楚地展现了出来，倒是不用为他们的安全太过操心。
江忆染和洛海棠就要安静许多，并肩携手，在街道间慢悠悠地走着。
这样的时光，永远是两人最珍惜的。
江忆染轻攥着洛海棠的手，指了指街角的糖葫芦小贩，微笑道：“糖葫芦，吃吗？我记得你小时候挺喜欢吃的，长大以后却好像不怎么吃了。”
洛海棠吐了吐舌头：“这你还记得啊，我自己都忘了。”
江忆染洒然，没有说什么，拉着洛海棠的手走了过去。
买了两串糖葫芦，一人一串拿着继续走，忽然便看到路边的一处茶馆聚集了好多人，几乎每一桌都坐满了，甚至还有不少站着的人。
内里似乎还有琵琶声传出。
“好多人啊。”洛海棠轻轻一口咬下一颗糖葫芦，往那探了探。
“我们过去看看。”江忆染带着洛海棠过去，走得越近便觉琵琶声越清晰，琵琶声下还隐着婉转的唱腔，似乎是有人在随声而歌。
两人运气好，刚好逢着就近一桌的客人离开，当即便是毫不客气地坐下，点了一壶茶和些许水果。
他们也终于有时间端详端详到底是何人在轻拨琵琶、是何人在清恬而歌。
角落里，一张精致雕琢的紫檀椅上，一名身着雪白狐裘大衣的瘦弱女子盈盈坐着。她青丝如瀑，眉眼似画，脸色却是异常的苍白。拨弹琵琶的是她、轻幽吟唱的也是她。随着琵琶声流转而出的字句，轻盈动听，真的就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般。
但听那婉转的声音唱道：
“凤尾龙香拨。自开元霓裳曲罢，几番风月？最苦浔阳江头客，画舸亭亭待发。记出塞、黄云堆雪。马上离愁三万里，望昭阳宫殿孤鸿没。弦解语，恨难说。
辽阳驿使音尘绝。琐窗寒、轻拢慢捻，泪珠盈睫。推手含情还却手，一抹《梁州》哀彻。千古事，云飞烟灭。贺老定场无消息，想沉香亭北繁华歇，弹到此，为呜咽。”
江忆染心中一动，眸中闪烁起异样的光芒。
这位瘦弱女子唱的，是辛蓦然的词。
辛蓦然曾远游辽阳，感念离乡甚远、伊人在南，写下这一篇《贺新郎·赋琵琶》。
却没想到，今日竟然有幸在辽阳听到这一曲。
更重要的是。
让人有些难以置信的是。
江忆染在这位瘦弱女子身上感受到了天音清露法的气息。
天音清露法不是萝卜，不可能大街上随便碰到一个人就能拥有。
所以，很有可能，而且是非常大的可能。
眼前这位瘦弱女子便是前几日星珠海边潜藏窥探之人。
可是，为什么会这么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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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一十八章 我想看看你是怎样的人
洛海棠觉察到江忆染神情有异，问道：“阿染，怎么了？”
江忆染摇摇头，无奈一笑：“小海棠，你可还记得，之前我和你说过，星珠海那一战的时候，暗处其实还藏着一个人？”
洛海棠秀眉微挑，认真点了点头：“是这样，你还说，那人应该是个女子，所修是榣山派的天音清露法。”
江忆染满怀造化弄人的荒谬感，轻轻瞥了一眼那正拨弹琵琶的瘦弱女子，徐徐说道：“这位姑娘，身上有天音清露法的气息。”
洛海棠讶然道：“阿染觉得，这位琵琶姑娘便是当日星珠海畔藏着的那人？”
“应该错不了。”江忆染轻呼一口气，点了点头。
“若是那人的，她这样似乎是故意要引起我们的注意。”洛海棠很聪慧，立时想到了什么。
江忆染苦笑一声：“她修习的是天音清露法，一定不是普通人。这种榣山派的秘法被散修掌握的概率实在是太小了，她多半是燕遗族的人，而且地位不低。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莫名其妙来市井间弹琵琶，必然是想引起某些人的注意。只是，若她是燕遗族的人，当日为何不与唐惊梦等人一同现身？又为何会在我们入城之后故意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其间，恐怕有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江忆染的想法其实从逻辑上来讲没有什么问题，不过他并不知道，那瘦弱女子根本不知道江忆染能够察知她的功法。这就导致了瘦弱女子本来的想法和江忆染的推论还是有所不同的。当然，这其实已经并不重要了。因为，一切的真相，就藏在不久的将来。
洛海棠明白江忆染心里有些乱。
她很温柔地轻轻握住江忆染的手，说道：“阿染，你不要担心，一切顺其自然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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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忆染眨了眨眼，平复心绪，向着洛海棠点点头：“是我太紧张了。也罢，现在便安心听琵琶吧，我太容易多想了。”
说罢，两人便是一边喝茶，一边听那歌声琵琶声。
但其实，大半时候，江忆染的目光都是落在洛海棠身上，时不时嘴角会浮起一抹微笑。
因为，有洛海棠在的时候，他总会感到甜蜜。
这真的是世界上最懂他的人，也是世界上最爱他的人。
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他一定要守住这份美好。
******
一曲终了，琵琶声听。
茶馆中响起掌声。
那瘦弱女子的神情却依旧平静。
她很淡然地抱起琵琶，缓缓站起了身。
她很直接、毫无遮掩地向着江忆染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目光有时候是真的能够感觉到的。
就像现在，江忆染很清楚地感觉到了那瘦弱女子的目光。
那瘦弱女子的目光并没有停太久，她很快收回了目光，盈盈向外走去，若仙子凌波。
江忆染神情复杂，一时间竟然有些犹豫。
却是旁边的洛海棠眸光清澈地笑了笑：“阿染，我们跟上去看看吧，或许能知道些什么。”
江忆染苦笑一声：“我有些担心，我该不该知道些什么。”
“不管知道些什么，我都会陪你一起面对的。”洛海棠很温柔，又很认真地说道，“就像前面说的，顺其自然就好。”
“嗯。”江忆染攥住洛海棠的手，重重点头。
他们立刻离开了座位，远远地跟上了那瘦弱女子。
那瘦弱女子抱着琵琶，穿行于街市间。
她走的不算快，但能看出十分熟悉城里的环境。
兜兜转转，她来到了城西南的一片湖畔。
那是静雪湖。
湖中有不少小舟轻轻荡着，大概是游人。湖边也有不少散步的老少。
静雪覆薄雪，倒也是一番景致。
那瘦弱女子的面前也有一叶小舟。
她很轻盈地踩进小舟，转身望向不远处缀着的江忆染和洛海棠。
错不了了。
茶馆里那一曲琵琶分明是在等候有缘之人。
而那命定的有缘之人，便是江忆染和洛海棠。
两人对视一眼，同样轻轻踩进了小舟。
三人在舟中坐下，未曾摇桨，舟已荡开。
是法力。
那瘦弱女子将琵琶轻轻放在一边，静静地看了看洛海棠，然后看了看江忆染。
不等江忆染开口，她便已经用轻柔中带着些许虚弱的声音说道：“世子，是么？”
她似乎在确认。
又好像不是。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临到头，江忆染反而镇静了下来。
或许真的如洛海棠所说，一切顺其自然就是最好的。
“你知道，我为什么邀你们过来么？”那瘦弱女子并不介意江忆染的回答，依旧是很平淡地说道。
江忆染轻轻摇了摇头。
“我想看看，你是怎样的人。”那瘦弱女子的眸中闪起异样的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一十九章 将来要杀的人
江忆染笑了笑：“我与姑娘并不相识，姑娘为何要看我。”
“你是世子，这个理由不够么。”瘦弱女子恬然道。
“对你来说，应该不够。”
“为什么会这么认为？”瘦弱女子眉眼轻垂。
“你不是这么无聊的人。”江忆染摊摊手，觉得这几番对话都有些像废话。
瘦弱女子轻轻一笑：“我当然不无聊。我想看看你是怎样的人，只是因为你是我将来要杀的人。”
江忆染蹙起了眉，洛海棠也是微有错愕。
江忆染无奈地想，杀人都那么直接了么。
他轻吸一口气，淡淡说道：“既然要杀我，为什么现在不试试。”
“现在杀不了。”瘦弱女子说的依旧直白，虽然声音很轻，但却异常地认真与坚定，浑然不像一个弱柳扶风的生病姑娘。
“为何杀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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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不了，便是杀不了。我觉得杀不了，所以我不动手。”瘦弱女子秀气的眸子微微眯了眯，“另外，你也不用想着套我的话了。”
江忆染被识破心思，一时间看向洛海棠干笑不已。
洛海棠则是偷偷一笑。
江忆染很快收敛笑容，继续问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你不会杀。莫名其妙杀一个刚见面又毫无仇怨的人，不是你的风格。”瘦弱女子抿了抿唇，“莫名其妙杀一个刚见面又毫无仇怨的人，不是你的风格。而且，你很怜香惜玉，不是么。”
她说前半句的时候，江忆染还在腹诽，你都说要杀我了，难道不是有仇怨么。
她说后半句的时候，江忆染越觉尴尬。
这小妮子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样子，没想到这么会说话。
洛海棠那边呢，自然也不会当真，不过还是玩闹着捏了一下江忆染的手。
江忆染轻咳两声，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说些什么。
明明是一场很严肃、充满着阴谋氛围的碰面，却没成想变成了如此模样。
难不成之前的所有担心，都是自作多情？
江忆染不说话，那瘦弱女子也是静静看着江忆染，不说话。
江忆染摇头叹了一口气，终究是开口道：“既然如今已经见到了，那你觉得将来你要杀的人如何呢。”
“还不错。”瘦弱女子轻轻捋了捋鬓角的发，“或许，可以让你体面地死。”
江忆染苦笑一声：“那我是不是该道声谢。”
“随你。”瘦弱女子简简单单回了两个字，捧起琵琶站起了身。
她的脚尖轻点舟首，身子凌波而起，飘向远方。
江忆染虽愕然于她竟尔就这么突然地离开了，却也没有忘记问一直想问不曾问的问题：“你的名字是？”
“宇文艳雪。”
******
“宇文艳雪……”
江忆染坐在舟中，喃喃着这四个字，却是微微蹙起了眉。
这个名字，怎么感觉有些熟悉？
可是，熟悉在哪呢？
江忆染正想着，却听到洛海棠的声音轻轻响起：“人家都走了还念着她的名字呢。”
江忆染怔了一下，微微侧首，便是看见撅起嘴的洛海棠。
江忆染洒然一笑，刮了一下洛海棠的鼻子，轻轻揽过她的肩膀，说道：“怎么还吃醋了呢。我又不是惦记人家，只是觉得这名字很是熟悉，总感觉在哪见过，有些疑虑罢了。”
洛海棠吐了吐舌头：“我也没真吃醋啊，调侃调侃你嘛。”
江忆染莞尔。
******
凌波而去的瘦弱女子在静雪湖对岸轻轻落下。
她回眸看了看湖中心那一叶载着江忆染和洛海棠的小舟，然后便是面容平静地东北方走去。
只是，没走多久，她的身前便是出现了一道黑袍身影。
正是那神秘黑袍人。
神秘黑袍人虽拦下瘦弱女子，却没有说话。
于是，瘦弱女子也不说话。
最后，终究是神秘黑袍人开了口：“怎么？为何这么急着见江忆染与洛海棠？”
“将来要杀的人，自然得好好看看。”瘦弱女子恬淡而言。
“哦？”神秘黑袍人负起了手，“你们聊了些什么？”
“没聊什么，无非是打哑谜、绕弯子。”瘦弱女子秀眉轻轻舒展。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瘦弱女子低头拨弄了一下琵琶弦，“不过，临别时江忆染倒是问了我的名字。”
“你告诉他了？”
“没有。”瘦弱女子抬起头，秀气的眸中闪过一抹异样的光芒，“我告诉他的，是我娘的名字。”
说罢，她似乎没有了再和神秘黑袍人继续说下去的兴趣，与她他擦肩而过，径直离开了。
神秘黑袍人转身望向瘦弱女子离开的方向，沉默良久，不知在想些什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二十章 交易
襄阳城西，云居禅寺。
此寺香火，素来鼎盛，更兼襄阳刚经战乱，来此求签祷福的人自是数不胜数。
然则，今日，寺中却是出奇的安静。
寺外，十数名的金甲持枪士卒环列周围，肃然而立。
他们是龙鳞军，大楚四军之一。
从寺门向内，一条微微向上的寺道两边，每隔五步，皆有灰衣人侍立。
这些灰衣人目光泛冷，气息内敛而深沉。
他们是玄枭卫，早在江晨瑜随司徒凛南征的时候就已经组建起来的贴身亲卫，如今规模已然不小。
寺道尽头，有一片小广场。
广场中央，是一方青铜兽纹香炉。左侧站着数人，赫然是阮明光、姚舒文和李缨宁。而右侧站着的数人，便是云居禅寺的僧众了。他们此刻都竖掌于前，眉眼微垂，默默念诵着经文。
广场后方，是灵德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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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门紧闭着。
殿中，只有一人，似乎是只有一人。
江晨瑜将点燃的线香轻轻插入殿首佛像前的小香炉中，然后微微屈身行佛礼，方才缓缓起身。
他今日所着也颇为朴素，一身沉黄色镶灰边衣衫。
他轻轻拍了拍衣角，扫去灰尘。
未及他转身，便有一道幽淡的声音从其身后传来：“想不到，你竟还信佛。”
江晨瑜轻轻一笑，似乎能猜到说话之人是谁，对于其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重重防卫、紧密把关的殿中也毫不惊讶：“我娘信佛，耳濡目染，偶尔便也会来看看，谈不上信佛。倒是你，寻我何事？”
说罢，江晨瑜转过了身，静静望向眼前人。
一袭黑衣如墨，仿佛自黑夜中走出，正是公冶无生。
“自然是有要紧事。”公冶无生负起了手，“想向你借几个人。”
“借人？”江晨瑜笑了，意味深长地笑了，“你们忘川也会有人手不够的时候？”
“当然。”公冶无生倒是完全不介怀江晨瑜华中哟花，依旧是淡然而应。
“所以，是什么事？”江晨瑜收起笑容，正色问道。
既然连公冶无生都说是要紧事，那便必不寻常。
江晨瑜不会蠢到简简单单就答应下来。
他和忘川之间的关系可没有好到那种地步。
“杀人事。”公冶无生似乎疲于说太多的话，用字十分简练。
“杀什么人？”江晨瑜也追问得很紧。
“燕人。”公冶无生嘴角勾起一道微小的弧，很是耐人寻味。
“哪个燕？”江晨瑜蹙起了眉。
“都有。”
“到底要杀谁。”江晨瑜眉锁得更深。
公冶无生轻轻瞥了一眼江晨瑜：“杀很多的燕遗族，杀一个燕世子。”
江晨瑜的眉瞬间舒展了开来。
他笑了笑，摇头慨然道：“那便好说。”
公冶无生挑了挑眉：“倒也有意思。”
也不知，他到底在说什么有意思。
江晨瑜轻呼一口气：“没什么意思不意思的，我的态度，你不明白？”
公冶无生微微仰起头：“我自认能看透人心，但你的心我还真有些看不清楚。”
“所以，我才有资格与你合作，我才有资格与你做交易，不是么？”江晨瑜嘴角轻勾，淡淡一笑。
公冶无生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
江晨瑜则是眉眼微垂，继续说道：“我的人，可以借给你。我甚至可以不过问你们要用何种方式杀人。但，你也要明白，这只是你我之间的交易罢了。既然是交易，就得有筹码。你的筹码，是什么呢？”
公冶无生低头一笑：“若此番成功，辽州必乱。到时候该做些什么，我想你应该比我清楚。所以，这是两利之局。我们都想要杀人，但你，还能多得一个辽州。”
江晨瑜搓了搓手，笑了笑：“若是成功，自然皆大欢喜。若是败了呢？”
“败了？”公冶无生微微一挑眉，“你也会考虑失败？”
江晨瑜微微一笑，却没有答话。
公冶无生则是依旧平静地说道：“你放心，若是失败了，忘川自会给你补偿。”
“希望你说的补偿，有足够的吸引力。”江晨瑜轻轻搓了搓手，往掌间哈了一口气。
“哼，我给出的价码，想来很合你的胃口，不是么？”公冶无生最终留了下这句话，然后便是化作一团黑雾消失在原地。
江晨瑜望着公冶无生消失的地方，蹙起了眉。
不得不说，哪怕是江晨瑜这般的枭雄，对于和公冶无生合作这件事，依旧没什么底。
因为，公冶无生也是枭雄，甚至可以说是比江晨瑜更老辣的枭雄。
与虎谋皮，到底是会有些许不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二十一章 终归有别
和自称是宇文艳雪的瘦弱女子分开后，江忆染和洛海棠借着那小舟在静雪湖上又飘荡了一会，享受着静好的时光。
待得夕阳西斜，两人方才离开。
结果运气好，恰巧碰到了鄢红叶和袁青花。
四人汇在一处，于城南的九云客栈落脚。
鄢红叶和袁青花大概是闹腾累了，吃过晚饭，便回了客房歇息。
江忆染和洛海棠，又在外头散了散步，也算将辽阳城熟悉了一遍。
特别是江忆染，他的观察力本就强，且细心无比、感知敏锐，虽然只是简简单单地走了走，实际却已经将许多特殊的地点或者是古怪的布置给记在了心中。
回来以后，洛海棠很快也睡下了，可江忆染却没有睡。
一来是因为他还要等人。
二来就算不等人，他恐怕也睡不着。
说实话，自从星珠海之后，他的心中就一直有着隐隐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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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间遇到那瘦弱女子，曾一度让他的不安蔓延扩散，若非洛海棠的安抚，他的心境恐怕还要更乱。
可他并不是容易手足无措的人，甚至可以说，他几乎很少会有那种时候。
之所以这样，只是因为，人都是有软肋的。
软肋和逆鳞是不一样的。
像洛海棠，有时候可以说是他的软肋，有时候也可以说是他的逆鳞。
但有一件事，只可能是他的软肋。
那就是他藏在心里不愿面对的某个猜测。
这个猜测，无论是否得到印证，都将是他心中的结。
而能印证这个猜测的地方，一定就是辽阳城。
现在，江忆染便在辽阳城中。
所以，从来冷静而勇敢的他，有些感到不知所措。
但他也知道，不知所措是没有用的。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他要做的，是知道真相，然后带着洛海棠她们，安全地离开这里。
他并不觉得，这座辽阳城非常安全，哪怕在星珠海畔，燕遗族展示了绝对的诚意，而确实在他们进城以后也并未遇险。
可他知道，这只是假象。
那瘦弱女子的出现和言行，便是某些信号。
所以，江忆染需要在发生变故之前，了解城内的情况、了解燕遗族的情况。
所以，他要等候一个人，也可能是两个人。
江忆染在客房里来回踱了一会，然后便是直接从窗户中跳了出去，来到了屋顶上。
他抱着脑袋，安静地靠倒在瓦片间，望着空中的那一轮已呈亏势的半月。
天地静，月光悠。
忽而间，起了一阵风。
江忆染双手撑着屋瓦坐起，抱着膝盖，转头看着身边出现的人，微微一笑：“你来了。”
来人一袭黑衣，身形修长曼妙，是个女子。
正是地支十二影之一的解语真。
解语真微施一礼：“参见少主。”
“坐吧。”江忆染轻声道。
“坐？”解语真有些反应不过来。
江忆染无奈一笑：“对啊，坐。”
解语真笑了笑，稍稍犹豫了一会，终究是在江忆染身旁坐下，但很显然还是有些拘谨。
江忆染看了解语真一眼，摇头失笑道：“你平常和鸾非、文煦一起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的。怎么到我面前就这般拘谨？”
解语真抿唇抬头，看向月亮，却并没有立刻回答，似乎在思考答案。
江忆染也不急，静静等候着。
片刻后，解语真带着些许遗憾地开口：“终归有别。像我们这样的人，本就是千人千面。”
江忆染点了点头，旋即将手撑到后头，洒然轻笑道：“你知道么，其实我不太愿意我爹给我安排什么影子，我自己也不太想培养什么影子。至于原因，说的俗气点，就是太生分。或许就像你说的，终归有别。可我不喜欢这样。与其让你们做我的影子，不如做我的朋友。从我们见面的那时候起，我们就应该是朋友。”
解语真低头，伸手轻勾垂落的发丝：“朋友这个词，对我们来说，挺奢侈的。”
“求不得的东西，才值得追求。你也把鸾非和文煦当朋友，不是么？”江忆染感慨道，“以后呢，你们是影子，也是我的朋友，我觉得不错。”
解语真掩嘴咯咯一笑。
“笑什么，我可是认真在说话。”江忆染轻呼一口气。
“我只是想，少主喊我来，莫非就是向我说这些话？”解语真眨了眨眼睛。
江忆染干笑两声，说道：“当然不是。刚刚的话，只是想到便说了。喊你来，自然是想知道辽阳城和燕遗族的情况。对了，你和鸾非碰面了么，我之前让他先赶过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二十二章 风雨前的平静
解语真盈盈点了点头：“和鸾非碰面了。不过，出于谨慎的考虑，这次还是我一个人过来，毕竟都是我在这边调查，我对辽阳的情况也熟悉一些。”
“那便好，毕竟是异乡，还是要小心为上。”江忆染微微抬首，掬起一捧月光，“那么，这几天待在辽阳，觉得这边情况如何？”
“很有序。无论是百姓的生活，还是燕遗族的行动，都非常的有条不紊。”解语真很快作出了回答，很显然心中早已经有了答案，不过，她的语速并不快，平静而有力，“城里的氛围，很有朝气，也很安宁。但，总有种要发生大事的感觉，这种安宁，更像是风雨前平静。”
江忆染轻轻挑了挑眉：“哦？怎么说？”
“最近几日，城里多了不少人，有不少皆是身负修为，似乎都不是辽州本地人士，而且入城之后行踪飘忽。与之相应的，城里的巡卫也宽松了些许，只不过变化来得很是缓慢，且并不显眼，若非我另加留意，恐怕也根本发现不了。另外，纯粹是运气好，我曾偶然撞见两名黑衣人在城东南的临轩书楼密会，其中一名修为似乎是初至地仙，另一名却难以察知。因为那两人很是谨慎，所以我也没能真的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只是零零落落听到‘阵法’‘玄冰’“择日”几个字眼。”解语真认真答道。
江忆染静静听完解语真的话，并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微微眯起眼思考着什么。
片刻之后，他才轻呼一口气，问道：“能确定城里有多少地仙境修行者么？或者说，燕遗族有多少地仙境修行者留在辽阳？”
解语真沉吟了一下，悠悠答道：“目前能确定的地仙境修行者只有三名，其中两名，都是十楼以下的存在。但我想辽阳城中真正潜藏着的人物，应该不止于此。”
“有打听到现在辽阳城的主事者么？我之前尚在雁城的时候，翻阅血雁卷宗，了解到燕遗族事宜的掌控者似乎是一名黑衣老者。那名黑衣老者可在辽阳？”江忆染摸了摸下巴。
“不太确定，从我得到的消息来看，那名黑衣老者似乎是在枯叶城，但动向不明。现在辽阳城明面上的主事者，是绘云圣手唐惊梦，也就是少主你们在星珠海遇到的那位。他也是城中我所了解到的唯一一位十重楼以上的地仙。”解语真眨了眨眼睛。
江忆染却是微微怔了一下，然后看了一眼解语真，笑道：“鸾非把那边的事和你知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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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解语真点了点头。
江忆染轻叹一口气，有些郁闷地笑了笑：“所以，这就是让人烦恼的地方啊。燕遗族在这种时候向我示好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你觉得，他们是什么意思？”
其实，对于这个问题，江忆染心中一直有一个答案。
只不过，那是他不愿去想的答案。
他宁愿有别的答案。
所以，他想听解语真给他一个别的答案。
解语真自然不知道江忆染的心思，她只是静静说出自己的答案：“或许，是想求一个缓和的时机。燕遗族虽然与高沂合力攻破了辽州，但势弱终究是事实。我听说，燕州西北境的反攻已经展开了，高沂毫无还手之力地被打退了出去，甚至还丢了几座辽州东南部的城池。燕遗族虽然比高沂军势要盛，但想来也担心楚军北上。他们需要时间，来站稳跟脚。所以，就选择了向少主示好。”
江忆染轻轻点头，但很快又眉眼微垂地笑了笑：“也是一种可能，但语真，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大楚是不可能接受燕遗族的善意。我们的圣上绝不会放任辽州被占着，他也绝不会给燕遗族以喘息机会。之前不动兵，是秦楚的战事犹在，并未完全止息，而且我们大楚内部又因为立储之事闹得风风雨雨。嘿嘿，那时候，我不是也去金陵闹了闹么。可现在，秦楚已经极有默契地暂止干戈，虽未议和胜似议和，立储的风波也是渐渐过去，我们的圣上一定希望能尽快北伐。再说了，真要示好，向我示好有什么用。”
解语真有些无奈地说道：“若是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到有什么其他理由了。这件事，确实有些奇怪。”
无奈，江忆染也无奈。
因为，他发现，对于那个问题，好像找不出别的答案了。
至少，聪明如他，也困于那一隅。
他多么希望。
多么希望现在就有人告诉他，另外一个答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二十三章 陷阱
江忆染叹了口气。
他苦笑道：“既然想不出，那便顺其自然吧。燕遗族迟早会找上我的。”
解语真秀眉微蹙，轻声说道：“辽阳城终究是燕遗族的地界，虽然表面安宁，但暗流涌动，我们是不是还是退出去为好？毕竟，实在有太多变数了。”
江忆染轻垂眉眼，摇摇头道：“所有人都能退，但我没有办法退。因为答案，近在眼前了。”
解语真微微发怔，有些不太明白江忆染为何如此坚决地要留在辽阳城。
其实，原先按照她自己的想法，甚至觉得此次来辽阳都有些多余。
少主要探寻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他所说的答案，真的只是先前他所问那个问题的答案么？
解语真不知道。
她只知道，这位看起来潇洒不羁的少主，其实心里藏了很多忧伤的秘密。
可惜的是，自己和他终究还是遥远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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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能懂他心事的女子，这世间应该只有将来注定要做王妃的那一位。
既然想不明白，那就不要多想了。
做好自己该做的事，足够了。
解语真微微托起下巴，抬头看向月亮，抿唇不语。
江忆染也望月，心中却比解语真要惆怅地多，尽管表面上看不出来分毫：“对了，辽阳城中可有驻军？”
解语真点点头，说道：“城中守军不多，只有两千人左右，集中城北的校场。但是城外沐霜园后，是燕遗族的飞雪军大营，除了被调走的一万人，余部五千人尽在其间。”
“这么看来，留手辽阳城的守军并不多。”江忆染撑在屋瓦上的左手轻轻敲动瓦片。
“应该是觉得万无一失。毕竟，辽阳城在燕遗族的地界中算是腹地。”解语真答道。
江忆染沉吟道：“这段时间，我在何处能寻到你和鸾非呢？”
“城南有一家颜虞记的胭脂铺子，我们在那落脚。”解语真轻轻挽动鬓角的发。
江忆染轻轻颔首，随后又问了些其他的问题，基本上对城中的情况有了一个初步的感官。
不得不说，能知道这么多，也全赖解语真的能力确实非同一般。
解语真是杀手、是刺客，却非谍子，可她对于信息的收集，恐怕比一般的谍子都要强。
两人聊了约莫有半个时辰后，江忆染也算知道了想知道的事情，便让解语真先回去歇息了。
解语真走后，江忆染又在屋顶外发了会呆。
他现在确实需要放空一会。
思绪太多太乱，终归是要理一理。
当然，快刀斩乱麻也不失为一种方法。
发完呆后，江忆染便准备回房休息。
然而，有人偏偏想他不得安宁。
从窗户外跳进来，堪堪落地便是脸色一变，骤然侧身。
一道厉红色的光芒从眼前划过，径直刺入了房间另一边的门框上。
江忆染凝神望向窗外，却是天地寂寂，唯有冬虫寂鸣。
江忆染轻呼一口气，转而望向那道厉红色光芒的落处。
那是一柄短刃，泛着寒芒。
刃上扎着一张纸，纸上有字，是血字。
江忆染扯了扯嘴角。
这不是话本里才会发生的情节么？
想不到竟然被自己给碰上了。
江忆染走过去，将那短刃拔出放在一边，取过纸，轻轻一抖，目光落于其上。
然后，江忆染的脸色沉了下去。
上面用疏狂的笔意写着几个血字：
“欲要救人，临轩书楼见。”
临轩书楼。
城东南的临轩书楼。
解语真提到的那个临轩书楼。
看来，解语真的行踪早被人发现了。
只不过，那些人并没有戳破这件事。
为的，想必便是等江忆染的到来。
纸上所写的“救人”，救的一定是解语真。
否则，又怎会这么巧，江忆染才知道临轩书楼这个地点，便有人以此等方式传信。
看来，解语真离开之后，并没能安全回到城南的那个胭脂铺子。
不。
就算回去了，也不安全。
那个胭脂铺子，早已成了险地。
郁鸾非恐怕也多半遭遇了不测。
那些藏在黑暗中的人，一直隐忍不发，目标一定是江忆染自己。
只是，那些藏在黑暗中的人，会是谁呢？
秦人？忘川？燕遗族？还是那个本该是亲人却一直对他怀着杀意的蜀王兼太子？
江忆染现在很自责。
到底是自己低估了对手的能力。
让解语真和郁鸾非孤身来此，实在是将他们置于了险境。
江忆染狠狠地捏碎了那张带着血字的纸，眼神中燃烧着火焰。
他知道。
这一定是陷阱。
却是他不得不赴的陷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大槐树下的刀客
辽阳城南余海街角落有一株大槐树，大槐树边是一家名叫颜虞记的胭脂铺子。
此刻已过子时，街上寂寂无人，店铺几乎都打烊了。
可颜虞记中还有人在。
郁鸾非一身灰衣，坐在铺子前的一张小板凳上。
一柄刀倚靠在其身后的墙边，刀归鞘中，藏锋其间。
他的脚边有一坛酒，他的手里有一只碗。
碗中酒水轻晃，他啜一口，热气腾腾地窜上来。
北地夜凉，喝酒观月侯人归，实在是妙。
只是，归人许久不见，郁鸾非蹙起了眉。
然后，终是异乡，轻举妄动是大忌。
他选择相信解语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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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况，少主也一定不会让她出事的。
所以，他继续喝酒。
然而，他刚刚举起碗，手便悬在了半空。
从街的另一头，那深重的夜色中，一道孤单的黄衫身影缓缓走出。
左前方的阁楼顶端，一道纤细的青衣身影凭空浮现，衣带在月光下飘飞，手中拿着一根笛子。
斜对面的墙壁上，则是突兀地现出一道黑影，紧接着，这黑影从墙体上脱出，静静而立。
近旁那株大槐树的树枝上，是一道灰衣身影右手扶着树干悄然站着，他的左手搭着一柄刺入树枝的宽剑。
还有他看不见的地方，就是这家胭脂铺子的屋顶，一道红衣身影以诡奇的姿势蹲伏着，手上戴着爪具，似一只蓄势而发的暗夜蝙蝠。
郁鸾非想了想，笑了笑，然后继续抬起手，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啪”的一声，他直接将酒碗摔碎在一边，反手拿过刀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喃喃道：“真他娘看得起我。”
然后，刀出鞘了。
这是一柄血红色的刀。
连刀柄都是血红色的。
就像沐浴在鲜血中一般。
从那灰白刀鞘亮出的一刻，就好像血莲绽开。
所以，刀名血莲，浴血而生。
郁鸾非同滕文煦、解语真一起和江忆染第一次相见的时候，江暮玦曾告诉过江忆染，郁鸾非刀法凌厉干脆，曾以一人之力平一寨，而这柄血莲刀，就是郁鸾非在那寨中所得。
他本事拿着一柄普普通通的刀杀进寨子，结果刀被砍废了，人却未杀尽。于是，他夺刀，再杀。就这样砍废了三柄刀，他终于杀进了寨子的深处。他将寨主枭首，夺其刀，刀名血莲。然后他再杀出去，没有再砍废任何一柄刀。因为，血莲，是一柄好刀。
刀客，该有一柄好刀。
大槐树下的郁鸾非，血莲出鞘，杀意氤氲。
他的目标很明确，树枝上的那道灰衣身影。
所以，这一刀，冲天而起，带起一弯血弧。
他的身形也随之而起。
但来围杀他的这几个人，也并非易与之辈。
他们的反应同样很快。
灰衣身影抽起宽剑，猛斩而下，一抹灰光泼洒。
那道黑影仿佛柔而无骨，直接像一片水游弋而来。
那红衣身影则似蝙蝠展翅，扑向郁鸾非。
远处的那道黄衫身影，一步似十步，移形换位，飞速靠近。
那道青衣却是未动，只是吹奏起笛子。暗夜飞笛声，悠悠传来。
但郁鸾非的刀，没有慢半分。
尽管那骤起的笛声已经让得他的气血开始诡异地翻涌，可他丝毫不在意，强压气血，只为斩出这淋漓尽致的一刀。
向上的刀，向下的剑。
刀剑相交，铮然有声。
一片血灰色光芒荡出，震得大槐树上的叶子簌簌而落。
结果呢？
结果是那道灰衣身影输了一分。
他闷哼一声，难抵血莲气劲，收剑借势倒退，嘴角的鲜血却是不可止抑地渗出了些许。
而郁鸾非的刀只是继续向上。
“唰”的一声，树枝应声而断，向下坠去。
郁鸾非扭转身躯，轻踩落下的树枝，借势再升，直接越出了大槐树，凌在了半空。
此刻，那红衣身影和黑影堪堪靠近之前灰衣身影所站的地方。
郁鸾非翻转手腕，刀势由上转下，狠狠斩出两次。
两道血月划出，落向红衣身影和黑影。
郁鸾非身形再升，似与月同高。
他将血莲高高举起，血芒汇聚，如花绽开。
不远处的青衣身影感到了不安与凶险。
原来，这刀客的目标是自己。
青衣身影的心中只来得及划过这样一个念头，血莲便已是狠狠落下。
刀意凶厉，若莲中生凤，啸鸣而去。
天地间骤起一声炸响。
郁鸾非虽然悍勇，但并非一根筋。
他不傻。
双拳难敌四手，自己再强也不可能是五名同境修行者的对手。
这几刀下来，看起来威势无双，但其实他付出的代价也绝然不小。
如此拖下去，难逃一死。
所以，他需要变数。
既然要有变数，就要让城里的其他人注意到这里。
管他是敌是友，只要有人注意到这里，那便有变数。
绝境中的生机，就要从变数中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二十五章 你猜他会来吗？
辽阳城东南，有一方小楼。
楼是书楼，名是临轩。
楼的第一层，是茶室，第二层收的才是书。
来观书者，可先饮一杯清茶，或是倦时下楼品茗，皆为人生欢愉事。
可惜的是，这一夜，楼中没有茶香，亦物书卷气，唯有杀意与阴谋的气息。
二楼的布置，四周皆是书架，唯有中心处是一大块空地。
空地之上，有一方莹蓝色的六芒星法阵，闪烁着光芒。
法阵之中，一身黑衣的解语真半坐于其间。
她长发凌乱，嘴角噙血，脸颊上也有一道血痕，很是狼狈。
她的脸上，笼着一股黯淡的青气，气息微弱，赫然是中了毒。
她倔强地咬着唇，忍受着伤势带来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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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边的书架前，还站着一个青衫人，戴着白狐面具，怀中抱着剑。
他双眼微闭，似在冥想。
左边的书架前，也有一人。
他着黄衫，戴黑虎面具，半蹲着，手里把玩着一柄匕首。
这时候，有一扇窗户动了一下，紧接着解语真的面前便是又出现了一道身影。
来人是个女子。
她身形纤弱，一袭淡墨色衣裙，戴黑狐面具，可一头长发却是如雪一般白。
她的身后负着一柄入鞘之剑，光看那白玉剑鞘，便是剑意盎然。
墨裙女子出现后，黄衫男子便是站起了身，笑道：“呦，墨狐妹子这么快回来了，想来是消息已经送到了。”
墨裙女子点点头：“不过是送一个消息，能需要多久。”
“哎，这你就不懂了。这白狐就是个闷葫芦，我又是个话痨，你这里离开的小一会，可把我憋坏了。”黄衫男子轻轻抛动匕首，抱怨道。
墨裙女子看了眼解语真，悠悠说道：“这里又不止白狐一个，怎么不和她聊聊？”
黄衫男子摇摇头：“我这嘴你也知道，这不是怕说些不该说的么。”
墨裙女子轻轻一笑：“你也知道。”
黄衫男子连连干笑。
墨裙女子却没有再理会他，看向解语真，淡淡道：“你猜，他回来吗？”
解语真微垂眉眼，没有答话。
但她心里的想法呢？
她知道墨裙女子说的那个“他”是谁。
她想他来，又不想。
墨裙女子让她猜。
她又该怎么猜呢。
所以她不说话，只是安安静静的。
墨裙女子见解语真不说话，低头一笑：“我听说你们的这位少主很是让人亲近，为人洒脱，待人和善，处事果断，毫无架子。他最喜欢交朋友，也从不在意身份，是么？”
解语真依旧不说话。
墨裙女子轻轻捋了捋垂落的发：“确实是个不错的少主，和他爹一样。可惜，我很不喜欢。”
解语真捂住嘴咳嗽了几声，却止不住渗出的血丝。
看来，伤势又加重了。
不过，想她这样的人，在成为影子的那一刻起，就做好了死的准备，所以她并不惧死。
相反，她现在很清醒。
所以，在听到墨裙女子的话后，解语真有些奇怪。
墨裙女子说不喜欢，这又是何意？她会是谁？看起来似乎与燕王和少主相熟的样子？
墨裙女子自然不知道解语真心中所想，她半蹲下身子，勾起解语真下巴，藏在黑狐面具后的秀媚眸子里闪过一抹幽光：“你的伤势可是越来越重了。再有一炷香的功夫，便是天上的仙佛，也救不了你了。一炷香，咯咯，以他的修为，到这临轩书楼可用不着一炷香的功夫。你不愿猜他会不会来，我却猜，他一定会来的。”
说罢，墨裙女子站起了身，缓缓走到窗边，推开窗，任月色洒进来。
解语真微微抬头，望着墨裙女子的背影，心中闪过一抹寒意。
墨裙女子双手扶窗，流连于那一抹月色，轻声说道：“不过，我觉得，他来了也无用。那样的交易，他再如何至情至性，也一定不会做的。他爹不也是个重情义的人，可到头来还是选择了拒绝。终究是一丘之貉。”
解语真再度咳嗽起来。
她不明白墨裙女子的话。
或许是因为这些话确实有些莫名其妙。
也或许是因为毒素渐渐发作，她有些难以思考了。
她只知道，那青衫男子突然开口了：“墨狐，不必多说了。”
他的声音清洌中带着寒意，果然是生人不近。
墨裙女子微微侧首，冷笑了一声，终究没有再说话。
但能看得出来，她和青衫男子有些不对付。
另一边的黄衫男子看到这幅场景，顿时觉得有些尴尬，饶是自称话痨的他也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不一样的选择
幸运的是，尴尬的气氛没有持续多久便被打破了。
打破这尴尬的，是另一边的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
四个人的目光瞬间汇了过去。
饶是那青衫男子也睁开了眼，眸中闪动着凛凛光芒。
来人很快现出了身形。
一袭干练的黑色短衫，黑发梳得很整齐然后精致地束到一起，面容俊秀，明亮的眸子各显现出紫青双色，背后则是负着一柄剑。
正是江忆染。
他走得并不快。
他走得很平静。
然而，那一声声脚步却是让墨裙女子蹙起了眉。
书楼周围有她布置下的阵法，为的便是提前感知江忆染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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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分明不曾感知到阵法的运转，那么他是如何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
江忆染终于来到了二楼，他站在楼梯口，向内里望去。
他是孤身来的。
但他的势却很足。
甚至要压过墨裙女子三人。
墨裙女子三人都忘记了开口说话。
江忆染的目光扫过墨裙女子三人，落在解语真身上。
然后，他也蹙起了眉。
解语真望着出现的江忆染，心情很复杂。
她有些开心，又有些担心。
墨裙女子三人都不是一般的修行者。
出手将解语真擒下的是那黄衫男子，解语真能感知得出黄衫男子大概是地仙二重楼的境界。
但无论是那墨裙女子，还是那青衫男子，她都没能感知出修为，恐怕比那黄衫男子还要强。
解语真不是不相信江忆染的实力。
只是，他终究带着伤。
而且，这里不是燕州。
也不是幽州。
江忆染似乎没有解语真想得那么多。
他的神色很镇定。
他缓缓向前迈出了一步。
离江忆染最近的黄衫男子向右横移一步，拦在了解语真和江忆染之间。
黄衫男子明显略有些紧张。
尽管他们这边有三个人，而且手里还握着筹码。
江忆染眉眼微垂，没有再迈第二步。
他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在诡异的安静中度过了数息，江忆染最终看向窗边的墨裙女子，开口问道：“你是主事的？”
“是又如何。”墨裙女子微微眯起秀丽的秋水长眸，淡淡道。
然则，其实她心里却是微有诧异。
江忆染是如何看出她是主事者的？
凭借修为么？
以江忆染的能力，就算带着伤，看出修为也依然是件轻松的事。这点墨裙女子是知道的。可是，若论修为，她与青衫男子是不相上下的。
江忆染似乎能读懂墨裙女子的心思，微笑微道：“你在好奇我如何看出你是此间主事者的，对么。”
墨裙女子心中再度一凛。
“气质。”江忆染则是负起手，继续淡淡说道，“人的气质是不一样的。黄衣的这位，一看便是性子跳脱的。青衫的那位，一看便是寡言冷峻的。至于姑娘你，执念很深，也颇为自负。”
沉默。
难言的沉默。
因为很不巧，江忆染说的，基本没有错的。
墨裙女子的眸子里多了一抹寒意和厌恶。
当年那个人也是如此的聪慧，也是如此的懂得察言观色。
可惜，她很不喜欢。
她丹唇轻启，悠悠道：“还是那句话，是又如何。”
江忆染低头一笑：“当然不如何，唬唬人还不行么。”
黄衫男子愕然，青衫男子嘴角僵了僵，墨裙女子的秀眉锁得更深，解语真却是一下子释然了，突然什么也不担心。
在这以前，地支十二影明面上的那三人里面，其实只有滕文煦与江忆染的交集算是比较多，解语真和郁鸾非对江忆染算不上特别了解，很多印象都还是滕文煦说的。那时候，滕文煦就曾跟她和郁鸾非说，少主是一个很有安全感、很让人放心的人。往日体会得还不深，今天却是真正的见识了。
虽然仍处险境，解语真却是莞尔。
墨裙女子注意到解语真的笑，心中的厌恶越发浓重。
她的目光幽凛：“所以，你是来救人的？”
“当然，不然我大半夜不睡觉跑着来？再说，难道不是你们给我传的信？”江忆染摇摇头。
墨裙女子冷哼一声：“世子如此，像是救人的样子？”
江忆染洒然笑道：“怎么？非得我苦大仇深、愁容满面地跑过来才算救人？”
墨裙女子没有再应话，目光冷到了极点。
她知道，若是论说话，怕是说不过眼前这位了。
江忆染却并不在意墨裙女子有没有应话，收起笑容，认真道：“所以，你们想要什么？”
“我们想要你的命。”墨裙女子声音寒冷如冰。
黄衫男子和青衫男子却似乎微微愣了一下，目光有意无意间往墨裙女子那边飘，但终究没有说什么。
江忆染低头道：“我的命？你们要不起。换一个吧。你们的主子应该不至于蠢到这地步。”
墨裙女子心中愈发气结。
莫非眼前这人就真的如此灵慧，什么都能看破？
她几乎要将银牙咬碎：“天书，交出天书。”
这次，论到解语真怔了一下。
少主身负天书？
她下意识地想要说，不能交出去。
可是，她的话，却不如江忆染的动作快。
江忆染没有丝毫的犹豫。
他很快取出了一本灰蒙蒙的书册，在身前晃了晃，然后，干脆利落地吐出了几个字：“给我解药，然后放人。”
楼中除了江忆染以外的四人，都怔住了。
他们完全没有想到江忆染竟然如此快做出了选择，仿佛根本不在乎天书一般，仿佛天书在眼中就如同废纸一般。
尤其是墨裙女子。
她感到无法理解。
她以为，江忆染这样的人会做出和他爹当年一样的选择。
可是。
偏偏。
江忆染做了不一样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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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二十七章 留下你的命
江忆染却是有些无奈地看了看怔住的几个人，再度晃了晃书册，笑道：“我说，天书还要不要了？”
青衫男子最先反应了过来。
他微微凝神，声音一沉道：“你说这是天书便是天书？要我们如何能信？”
江忆染耸耸肩道：“你们主子既然想要天书，将这书册带回去，自然能辨出。至于信不信，那便由你们了。反正我也没办法证明这就是天书。”
墨裙女子此刻也是不再怔怔，眉眼轻垂，悠悠说道：“把解药给他吧。”
黄衫男子和青衫男子望向他，似乎还在犹豫。
“给他。”墨裙女子却依旧是轻描淡写，吐出了两个字。
青衫男子扯了扯嘴角，从衣袖中取出了一个玉色小瓷瓶，抛向江忆染。
墨裙女子则是一挥手，撤去了那莹蓝色的六芒星法阵。
江忆染接过玉色小瓷瓶，揭开塞子，嗅了嗅，微笑点头：“还是姑娘明事理。”
说罢，他便是走到解语真旁边，微微屈身半蹲，轻轻扶住她，将玉色小瓷瓶交到了她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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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语真已然是虚弱地说不出话来，她只能微微颔首，抿唇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江忆染摇头微笑，而解语真则是将玉色小瓷瓶里的解药服下。
彼时，江忆染和解语真恰好在墨裙女子三人的中心，墨裙女子三人也都是目光冷冽，显然很不放心江忆染。若是江忆染在这时候反悔，恐怕墨裙女子三人会毫不犹豫出手。
而墨裙女子也已经是很直接地伸出手，淡淡道：“天书交出来。”
“放心，我从来都是一诺千金。”江忆染笑了笑，将手里的书册抛向墨裙女子。
墨裙女子接过书册，很谨慎地翻了翻，然后便是眯起那一双长眸，幽幽说道：“无字书？你在耍我们？”
她此言一出，青衫男子和黄衫男子瞬间也紧张了起来，蓄势而发。
江忆染堪堪扶着解语真站起身来，听到墨裙女子的话，着实有些头大：“人家都叫天书了，难道不允许人家不一样些？无字怎么了，功法的领悟一定要有字么？我说了，带回去给你们主子看，自然一目了然。而我，没有证明的方法。红尘之间，很多事情本就是赌。你们得赌我是不是给了真的天书，我也得赌你们给的解药有没有做什么手脚。若是这点魄力都没有，那我无话可说。”
墨裙女子冷冷一笑。
父子二人当真是一模一样，随便说些话都像是大道理，好不唬人。
江忆染可不管墨裙女子这冷笑背后的含义，他只是轻轻舒了舒眉，笑道：“交易已成，那在下便告辞了。山高水远，后会有期。”
说着，江忆染便是扶着解语真向楼梯口走去。
黄衫男子看了墨裙女子一眼，终究是让开了路。
而青衫男子也再度闭上了眼。
显然，两人已经准备放江忆染和解语真离去了。
毕竟，江湖上，信誉还是很重要的。而且，确实如江忆染刚才所说，这样的交易，本身求的便是一个“赌”字。再者，今夜的局，临轩书楼这边本就不是关键所在。成事与否，皆无关紧要。
只是，墨裙女子似乎不这么想。
当江忆染和解语真堪堪迈出数步，一柄幽青光芒凛凛的长剑便是横在了两人身前。
是墨裙女子伸出的剑。
黄衫男子不解地望向她，而青衫男子则是再度睁开了双眼。
江忆染似乎知道会出岔子，倒是并不怎么惊讶。
他看了眼侧方的墨裙女子，淡笑道：“姑娘似乎非常恨我。这应该已经不是公事，是私怨了吧。可是，我明明和姑娘并不相识，又不知是何时结下的仇怨。”
墨裙女子却没有选择回答江忆染的问题，只是微抬下巴，清冷道：“本想着你会拒绝交出天书，然后我便可以杀了你。谁承想到，你竟然毫不在意天书。可是，如此好的机会，怎能让你就这般走了。所以，我还是想试试留下你的命。不，应该说，我很想留下你的命，我一定要留下你的命。”
听着墨裙女子的话，江忆染还没开口，青衫男子便已经厉声道：“墨狐，主上的吩咐你忘了么。”
墨裙女子向着青衫男子抛去秀媚而幽狂的一撇，咯咯笑道：“主上那，大不了领受一死而已。可这机会，若是溜走了，就没有了。”
江忆染摇摇头，叹了口气。
实在有些心累。
然而，他没有太多的犹豫，在墨裙女子笑声未尽时，便是怀抱着解语真，化作一道湛蓝流光，撞开墨裙女子的剑，破窗而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二十八章 只为杀你
江忆染觉得自己的反应与动作够快了。
然而，破窗的刹那，他的嘴角便是泛起一抹苦笑。
因为那墨裙女子几乎跟着他的步调而来。
她真的很想杀自己。
江忆染有些无奈，
怎么莫名其妙地都要杀他？
到底是招谁惹谁了？
随便遇上一个不认识的姑娘，结果就要杀她。
这个世界，变了啊。
江忆染一边心中哀叹，一边脚尖轻动，在半空踩出一道道旋，轻盈地落在地上。
他放下解语真，扶着她站定，闪身站到了她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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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前脚落地，那墨裙女子后脚便跟了上来。
还不等江忆染说什么，墨裙女子左脚轻踩地面，一道道紫色光纹便是以其所站之处向四周蔓延开去，瞬间凝成了一道阵法。
一方紫色的光幕如同倒扣的玉碗般笼下来。
是墨裙女子先前布下的阵法。
江忆染不禁又叹一口气。
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直接破掉阵法大模大样走上楼得了，亏他耗费精力用了隐匿之法抹去踪影。
片刻之后，青衫男子和黄衫男子也跟了下来。
他们在墨裙女子身后站定，神情却都有些复杂。
墨裙女子却异常坚定。
她一翻手，一条墨玉色长鞭便是出现在其手间。
她几乎没有停顿，一阵长鞭欺身向前：“受死！”
“哎哎哎，至于么，不说句话？”江忆染一边嚷嚷，一边很是头疼地握秋水在手。
鞭影罩落，江忆染却只是无比冷静地向前一踏。
剑气如莲绽，无形而有意。
那长鞭未曾及身便是被震飞出去。
然而，墨裙女子一翻手腕，震飞的长鞭轻轻一旋，又是划出一道光弧，绕另一个方向朝江忆染荡去。
江忆染浑然不惧，轻轻提剑，剑光闪过，如燕子掠水。
剑意之中，满是柔劲。
那长鞭立时再被弹开。
长鞭宛转，以柔克刚。
但江忆染的秋水也是可刚可柔。
可以是一柄清洌如冰的长剑，亦可以是一柄浅淡如水的软剑。
而且，他并不是没有应对长鞭的经验。
玉衡用的便是鞭子。
江忆染是和她切磋过的，互相可都学了不少东西。
所以，江忆染这方才轻描淡写舞出的一剑看似平常，实则正好是破招一式。
剑鞭相触，可不仅仅是弹开这么简单。
但见墨裙女子确实是身形顿了顿，向后退了半步。
而且，她握鞭的手腕似也在微微颤抖。
江忆染岂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从来不是轻敌的人。
既然对方铁了心想杀他，他又怎会手软。
弹开那一鞭，他的身形骤疾向前。
半空中仿佛浮出一道细线。
因为他太快了。
江忆染离墨裙女子瞬间只有不到丈许之遥。
墨裙女子来不及收鞭。
像长鞭这般的武器，缺陷便在这里。
虽说一寸长一寸强，可若被近了身，想要收势便很难了。
江忆染已经抬起了剑。
而墨裙女子身后的青衫男子和黄衫男子纷纷脸色一变，显然准备出手了。
他们虽然不赞同墨裙女子对江忆染二人出手，但毕竟是同伴。
可是，江忆染的剑太快了。
若花开缭乱。
江忆染的剑痕快齐肩劈过墨裙女子的身躯。
也就在这刹那，江忆染脸色骤变。
秋水划过墨裙女子，就像划过了一张纸。
墨裙女子就像一张彩色的剪纸被分作了两半，飘飞，然后消散，只留下落在地上的一条长鞭和一个纸人。
替劫之术。
江忆染下意识地担心解语真，转过身去望向解语真。
幸运的是，解语真没事。
但。
他自己有事了。
他此刻，恰好踩在那落在地上的长鞭围成的圈子里。
他当然没有想到这意味着什么。
直到那长鞭陡然湮散作一只只墨玉色的蝴蝶。
江忆染嗅到了危险，可是他反应再快也已经来不及逃出那圈子了。
无数的墨玉蝴蝶凝成了一道风暴拔地而起，将江忆染困在了其中。
简直是画地为牢，来囚住江忆染。
江忆染轻呼一口气，微微抬起头来。
只见半空中，墨裙女子的身形轻轻扶着，她的周围尽是墨玉蝴蝶，在环绕。
江忆染摇摇头：“至于么。”
墨裙女子秀丽的长眸中划过深深的冰寒：“只为杀你。”
说罢，她便是抬起纤纤玉手一挥而下。
无数的墨玉蝴蝶瞬间在风暴中凝成一柄巨剑，向江忆染落去。
江忆染轻抛秋水，令其悬在身前，掐动咒决，一声轻喝：“敕！”
秋水一化二，二化四，立时作数十道剑影，连成一片，而成剑阵。
一方湛蓝的剑伞徐徐撑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二十九章 他们的局
当江忆染和墨裙女子缠斗时，江忆染等人落脚的九云客栈也早就陷入了变故中。
事实上，在江忆染还没到达临轩书楼的时候，便另有不速之客来到了九云客栈。
其时，洛海棠也并不在客房内，不知何时来到了屋顶上，静立于檐角，斜持白露。
至于鄢红叶和袁青花，似乎也不在房间中，不知去了何处。
洛海棠望向四周，很沉静地说道：“几位既然到了，又为何不现身的呢。”
一声娇笑幽幽响起：“看来，洛姑娘已经知道我们要来了。”
话音落下，另一处檐角上便是现出了一道绯衣身影。
其人衣着暴露，身形丰腴，面容间透着深深的娇艳，眉心的一道紫花印记更增风姿。
同时出现的，还有绯衣女子近旁之檐角上的抱剑灰袍男子，他双眼微闭，面容沉冷，显然不太愿意说话的样子，然而那凛然的剑意却在宣告他的强悍。
两人都没有遮掩自己的境界，所以洛海棠能清楚地感知到，绯衣女子是地仙五重楼，而那灰袍男子还要更强，是地仙七重楼。
洛海棠自己，从燕子矶破境后，便一直停在一重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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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急于提升修为，是因为燕子矶的破境只是一时意至，她的修为还很虚浮，并不稳固。
所以，现在的她要面对的，是两名比她要强的地仙。
而且，恐怕都不是一般的地仙。
然而，她并不怕。
这是燕王府的传统。
这是幽燕很多人的传统。
哪怕身处险境，也不会害怕。
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子。
此是为无畏之风。
洛海棠轻轻晃了晃白露，淡淡道：“其实，不是我知道你们要来，是阿染知道你们要来。”
“哦？”绯衣女子微掩丹唇，咯咯而笑，“既然世子知道是我们的局，还执意去临轩书楼？舍得将你置于险地？”
正如绯衣女子所说，也正如后来临轩书楼那边黄衫男子和青衫男子答应让江忆染和解语真离开时所想，他们的局，关键所在，并不在临轩书楼，也不在颜虞记的胭脂铺，而是在九云客栈。
这从三个地方所伏人手的境界也能看出。
在颜虞记附近出手的，都是妙真境的修行者。而临轩书楼里，黄衫男子是地仙二重楼，青衫男子是地仙四重楼，墨裙女子是地仙五重楼。而九云客栈这里，却比颜虞记和临轩书楼两处的布置都要强悍。
今夜的局，他们的目标，从来是洛海棠。
这样看来，布局者的意图便很明显了。
布局者显然知道，江忆染很在意洛海棠，擒住洛海棠恐怕会有奇效。
可布局者恐怕不会想到。
洛海棠从来都不是江忆染的软肋。
洛海棠从来都是江忆染的逆鳞。
当然，这一点认识的偏差，是否会造成结局的不同，犹未可知。
洛海棠此刻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心理上的负担，微笑着回答绯衣女子的问题：“因为他相信我，因为他只有去了才是阿染。”
绯衣女子轻轻舔了舔唇，幽笑道：“好一对甜蜜的恋人，可惜啊，今夜之后便要阴阳两隔了。”
话音刚落，洛海棠周身便是陡然盛开出绯色的彼岸花，泼洒出一圈圈绯色的光晕，向她罩落。
洛海棠身形微跃，白露以点势轻画，若游鱼出湖，荡出一弯清泠剑光，瞬间将那光晕撕裂，甚至湮灭了那些绯色的彼岸花。
然而，几乎同时，那灰袍男子也动了，甚至可以说如鬼影一般径直出现在洛海棠身前。
他堪堪一动，洛海棠便知道，他也是个剑道修为极深的剑修。
他的剑，灰扑扑的，朴实无华，却是抓住了洛海棠剑势难及的空档，刺向了洛海棠的肩。
就像他的剑一般，这也是很朴实无华的一式，但却似乎运用了最刁钻的角度、最迅疾的速度、最合适的力度。
堪称无瑕的一剑。
洛海棠来不及拦。
剑尖刺入洛海棠的肩，鲜血渗出，灰意漾开。
但洛海棠的反应并不慢。
她立刻回剑，虽然没拦住这一剑，却终究在剑尖刺入的刹那，挑在了灰袍男子的剑上。
一阵寒意泛开。
似秋夜浮霜。
灰袍男子却也是见好就收，丝毫不贪心，回身后撤，立时回到了原处。
然而，事实终究是，只经过初步的交手，洛海棠便已经落入了下风。
这不单单只是境界与人数的压制了。
可以看得出，灰袍男子和绯衣女子应当是经常一起行动，配合极佳。
一个制造机会，一个抓住机会。
这样的组合，是恐怖的。
但洛海棠依旧不怕。
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她，其实也不是一个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三十章 我不是祁问岚
遗憾的是，绯衣女子和灰袍男子都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绯衣女子甚至已经是觉得胜券在握。
她轻捋头发，娇笑道：“洛姑娘，如今局面已定，你乖乖随我们走，或许还能少受些伤害。不然的话，我们真动起手来，可不在意你的身份。”
“局面已定，谁告诉你的？”
一声爽朗的清笑在天地间骤然响起。
洛海棠显然并不意外，灵动的眸子轻轻一转，满是狡黠。
而绯衣女子和灰袍男子则是立刻变了脸色。
一道身影出现在洛海棠面前，而这道身影是在场三人都无比熟悉的身影。
自然便是江忆染了。
只不过，此处的江忆染，却并未穿着一身墨黑短衫，反而是一袭白衣，翩翩如玉。
绯衣女子觉得思绪有了短暂的停滞，随后便是尖声道：“江忆染！不可能！你不是在临轩书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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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轩书楼，我为什么要在临轩书楼？”又一声浅笑传出，然而说话之人偏偏还不是眼前的这白衣江忆染。
说话之人，是立于剩下那个檐角之上的身影。
其形貌，看起来依旧是江忆染，可所着却是磊落青衫。
还未等绯衣女子和灰袍男子多想，另一道桀骜的声音便是响起：“废话什么，他们不是很狂么，那便战一场，让他们看看谁更狂！”
说话之人，在绯衣女子和灰袍男子身后那座小楼的屋顶上，烈烈红衫。
他半坐在屋顶边缘，眼眸狂傲，可观其模样，还是江忆染没错。
饶是绯衣女子和灰袍男子，也一时间陷入了震惊。
但，这二人终究不是凡辈。
那灰袍男子首先反应过来，蹙眉沉声道：“五玄参同术，江忆染何时会了云梦的秘法。”
听得灰袍男子的声音，绯衣女子也是惊醒，银牙轻咬：“世人传言，云梦掌教南宫衣似乎极为照顾江忆染。难不成南宫衣竟然将五玄参同术都传给了他？”
灰袍男子摇摇头，眸中满是不解。
白衣江忆染负着手，低头笑了笑。
绯衣女子猜的没错，五玄参同术确实是南宫衣传给他的。
至于，是何时传授的，便要提起数月之前的那个夜晚。
******
那是个无星无月的晚上。
那时候，江忆染魂游归来，醒转才没多久。
那时候，南宫衣还没有离开，尚在暮云府。
她约他在千漪湖畔见面。
和风微煦，夜色朦胧。
江忆染到来到千漪湖畔的时候，发现南宫衣已经在那了。
一袭碧绿衣衫，明明是最娇俏可爱的，却偏偏显得孤单寂寞。
江忆染犹豫了片刻，叹了口气，终究还是走过去，站到了她身边。
可是，南宫衣似乎并不想先开口。
所以，两人只是沉默着。
江忆染有些无奈。
他微垂眉眼，轻声说道：“谢谢。”
“谢什么？”南宫衣的声音也很轻，细若蚊蚋。
“我知道，在金陵，是你出手帮忙。后来，我能稳固仅存的魂魄，也全靠你。你也一直在为寻找招魂之术奔忙。”江忆染轻吐一口气，很认真地说着。
“所以，你愿意回到我身边么？”南宫衣转身看向江忆染，眼神中满是殷切。
江忆染愕然地回望她，有些懵。
他能感觉地出，南宫衣眼神中藏着的是什么。
那是很深很深的渴盼。
那是很久很久的思念。
那是很柔很柔的深情。
可他还是怔住了。
因为，在此之前，他不知道，原来南宫衣对他的感情已经深到了这个地步。
不。
不是对他。
是对另一个人。
江忆染从愕然中走出，徐徐说道：“南宫前辈，我……”
南宫衣并没有让江忆染继续说下去，目光幽幽地打断道：“我说过，我不喜欢你叫我南宫前辈。”
江忆染微微闭眼，又缓缓睁开，用复杂而又坚定的语气说道：“小衣，我不是祁问岚。”
南宫衣似乎不愿接受这个回答。
像一个撒娇的小女孩，她转过身，很是倔强地说道：“你是，你一直都是。”
江忆染扶住南宫衣的肩膀，扭过她的身子，直视她的泛起雾气的双眸：“小衣，我是江忆染，我永远都是江忆染。你的祁问岚，他只能是祁问岚，是那个独一无二的祁问岚，他不可能是江忆染。”
江忆染说这些话的时候，心中很痛。
因为，他知道，这很残忍。
这就像是，把一个人的美好的梦，彻底地撕碎。
可是。
人不能一辈子活在幻梦当中。
梦，总是要醒的。
我们所要面对，永远只能是现实。
哪怕这现实再如何的残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三十一章 结与劫
南宫衣怔怔然望着眼前的人。
无论语气、表情，还是姿态，都那么的像。
可眼前的人偏偏告诉自己，他不是他。
或许，他确实不是他。
然而，她希望他是他。
她微微垂下头，眉眼间透着伤心。
江忆染并非不擅长和女孩子交流，可对于心中难过的女孩子，他也素来是没有办法。
他有些无措，松开手，退远了半步。
他知道这些话有些重。
可这些话又是不得不说。
只因，他确实不是祁问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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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忆染叹了口气。
他望向南宫衣，目光真诚：“小衣，对不起，或许我不该说这么狠的话，我只是想说，祁问岚是你的结，一个必须解开的结。如果，祁问岚还在的话，他一定也希望你能解开这个结。”
南宫衣沉默。
于是，江忆染也只能沉默。
当南宫衣抬起头时，却似乎已经整理好了情绪。
她秀气的眸子不再泛红泛湿，反而清澈地像星光、像泉水。
她咬了咬嘴唇，用很倔强的语气说道：“他是我的结，你是我的劫。”
江忆染怔了怔，眸中闪过一抹黯然。
他单纯地以为，南宫衣终究无法放下那深深的执念。
他并不知道，南宫衣前面说的“结”与后面说的“劫”，是不一样的。
再聪慧的人，也很难堪破这两语同音的谜题。
然而，南宫衣却仿佛突然释怀了，脸上浮出一个清浅的微笑：“把手伸出来，掌心朝上。”
江忆染再次感到不解，却不想再伤南宫衣的心。
他伸出了右手，掌心朝上。
“闭上眼睛。”南宫衣定定地看着江忆染，眸中有着痴意。
江忆染轻轻呼出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
南宫衣也伸出了手。
她的左手托起他的右手。
她右手的纤纤玉指在其掌心轻画。
忽而一弯，是青光。
忽而一弯，是赤光。
忽而一弯，是蓝光。
忽而一弯，是金光。
忽而一弯，是黄光。
五彩光芒，似丝丝缕缕的丝线，缠绕在一起，凝作一根绳结，在江忆染掌心跳跃。
“睁眼吧。”南宫衣微微一歪脑袋，俏然说道。
江忆染睁开了眼。
其实，刚刚他能够感觉到南宫衣在他掌心画着些什么。
可是，当亲眼看到，他还是有些难以描述心中的思绪。
他有些开心，又有些涩然地说道：“这是什么？”
南宫衣没有答话，而是轻轻帮江忆染合上了手。
那五彩绳结顿时融入了江忆染的四肢百骸，一缕缕光芒游弋着。
而江忆染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幅幅图画。
是秘术。
是很强的秘术。
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秘术。
是南宫衣亲自拆解融汇的秘术。
五玄参同术。
云梦的不传之法。
江忆染的眸中浮起震惊。
他那被南宫衣轻轻合上的手微微颤抖着：“这是，五玄参同术，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南宫衣收回手，绞在身后，静静望着江忆染的眸，“你是我的劫，劫以结解之。”
江忆染不明白南宫衣的话。
他只是有些无法想象。
哪怕他已经经历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五玄参同术，是云梦不传之秘。这般做，云梦那边……”江忆染很复杂地说道。
可是南宫衣却是打断了他。
她讲右手葱茏似玉的食指轻轻放在唇边：“嘘，没有人会知道的。”
江忆染一直僵在半空的右手终于垂落了下来。
但他已经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只是很确定。
南宫衣心中的结，终难解。
至少，他无能为力。
能解结之人，或许只有两位。
一位是祁问岚，一位是南宫衣自己。
可惜的是，一位已不在世间，一位不愿去结。
南宫衣轻垂眉眼，声音灵动：“而且，你的前路，如此凶险，我不想你死。”
江忆染说不清自己的情绪。
是感动。
还是苦涩。
他只是下意识地低头，不敢看南宫衣的眸。
等到他抬起头，身前已无南宫衣。
她走了。
不知去了哪。
或许是回了云梦。
可江忆染总觉得。
尽管南宫衣是云梦的掌教。
但也许，云梦于南宫衣也只是暂居之所。
南宫衣有家么？
曾经是有的。
江忆染再叹一声，负手立于湖畔，心中满是戚哀。
他并不知道，南宫衣正在暮色之中静静望着他，而她的眼眸中，带着深深的幽怨，直到数息之后，才消失不见。
他也不知道，所谓的结与劫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更不知道，其实南宫衣骗了他，劫以结解之，只是一句谎话。
真相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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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三十二章 因为我不仅仅是江忆染
《红尘白刃一相逢》第一百三十二章 因为我不仅仅是江忆染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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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三十三章 只想好好睡个觉
当然，墨裙女子也并非安然无恙。
她的脸色比起最开始很明显难看了许多，嘴角也是沾染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但很显然，墨裙女子并不在意这些许伤势。
这也是江忆染头疼的一点。
他能看得出来，墨裙女子是要拼命。
人一旦连死亡都无惧了，那便能激发出难以想象的潜力。
只是，江忆染也有不能死在这的理由。
他一拂袖，散去秋水剑影，反手再掐一诀。
越王八剑中的剩余七剑现形。
与秋水相合，仍为八剑。
江忆染双手翻飞如莲绽，倏而上举，势若擎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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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剑齐鸣，晃开一片灰濛濛的光，向四面撑、向上下扩。
依旧是剑阵。
名曰托天。
墨裙女子眸中闪过厉寒，决然地咬破了舌尖。
一道血箭飙射而出，随着其飘转的手势，化作一只只血蝶。
血蝶狂舞，不断撕扯着那些灰光。
紧接着，墨裙女子毫不犹豫地凝聚气剑在掌心一划，又有一滴滴精血渗出，眨眼间化作了一柄血色长剑被其握住。
她踏蝶而来，如风掣九天，身形那灰光被血蝶撕开的口子里穿过，剑意直指江忆染。
江忆染咬牙，心里当真是一肚子委屈。
这莫名其妙多了一个要自己死的仇人，而且眼下还真有可能致己于死地，能不委屈么？
委屈归委屈，架还是得打。
江忆染双手一招，八剑合拢如莲，漾开一点灰芒，直趋血色长剑。
血剑与八剑相触，顿时有一圈白光荡起，宛若新的风暴，撕裂了墨玉蝴蝶形成的障蔽。
只是，江忆染依旧无法脱身。
因为墨裙女子的血剑赫然避开了江忆染的八剑。
八剑向四周飘散，而血剑已近在咫尺。
江忆染面容沉冷，侧身移步，反手出掌。
掌间光华荡漾，仿佛是堪堪摘下了天上的星月。
以掌对剑，江忆染却没有丝毫的退让，反而是悍然而上。
血剑穿过了江忆染的掌，有淋漓的鲜血涌出。
可这些鲜血，对于江忆染来说，并不算什么。
要知道，若说不惧死，江忆染从来都是如此。
他的掌淌过血剑，印在了墨裙女子的身上。
墨裙女子咳出一口血，身形向上飘起。
江忆染的形影则若光点四散，又在墨裙女子的上方汇聚。
他并掌作刀，沾染在掌间的鲜血泛着妖异的光芒。
没有什么犹豫，掌刀倏然斩落。
可惜，墨裙女子的反应也很快。
她以诡异的姿态调整了身形，血剑由下而上，长长带起一道弧。
那感觉，就仿佛井底掀起了一拢月华。
江忆染收掌后撤，另一只手却是向前一挥，好像在舞动令旗。
之前散开的的八剑，立时来归，刺向垓心处的墨裙女子。
而许许多多的血蝶，此刻已然凝作一片血云，托起了墨裙女子的身形。
墨裙女子重新在半空中立稳身形，竖血剑于前，娇喝一声，重重血浪向四周荡开，再一次将八剑冲散。
只是，她自己似乎也不好受，毕竟一直在超负荷调动法力。
逼退这一波攻势，她也是闷哼一声再度咳出血来。
迅猛的攻势，终于有了停顿。
而江忆染也是趁隙遁出了已然零落的墨玉蝴蝶围成的风暴，重新落在了解语真面前。
万幸的是，那青衫男子和黄衫男子并没有趁人之危，对解语真出手。
虽然被江忆染遁出了风暴，可墨裙女子显然还想再战。
只是，她刚欲向前，一只手便是攀住了她的肩膀。
她微微侧首，制止她的人正是那青衫男子。
但听那青衫男子沉声说道：“不要继续了，辽阳城的人已经被惊动了。”
墨裙女子闻言略略仰头，望向北面的天空。
旋即，她冷笑一声，看向了江忆染：“算你好运。”
一言已毕，再无犹豫。
墨裙女子撇开青衫男子的手，转身化作一道墨玉流光消散不见。
而青衫男子和黄衫男子在深深看了一眼江忆染后，便也离开了。
江忆染松了一口气，直接毫无顾忌地在地上坐了下来。
倒是解语真被吓了一跳，以为江忆染出了事，屈身扶着他。
江忆染摆了摆手，微微一笑，示意没有关系。
解语真刚想说些什么，远处已然有三道流光落在了眼前。
来者，都是熟人。
宁致灵，端木墨嬅。
还有，紫菡。
江忆染下意识地露出了不出所料的笑。
紫菡。
果然是燕遗族的人。
想到这，江忆染便没有再多想下去。
很直接地，他仰头躺倒下去，闭上了眼睛。
江忆染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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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天明
然而，江忆染堪堪闭上眼，便是再度睁开。
他纵身而起，深深吸了一口气。
因为，他知道，现在还没有到休息的时候。
尽管很累，但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
宁致灵三人也来到了他面前。
宁致灵带头抱拳一礼，沉声道：“世子，我们来晚了。”
江忆染眉眼间划过一抹古怪，但很快便被其隐去。
他摇头道：“在下是敌国世子，几位能来，已是万幸。”
“远来是客人，我大燕从不堕待客之礼。”宁致灵倒是很冷静，微笑回应，“更何况，贼人在我等眼皮底下行事，本就是我等之责。”
江忆染笑了笑，没有再纠缠于此。
他侧身看了看解语真，然后便向着宁致灵深深一礼，认真道：“此处敌人已被几位惊走，应是无碍。劳烦几位替我将这位姑娘送回九云客栈，多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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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致灵微有讶然道：“世子不随我们回九云客栈么？”
江忆染再度摇了摇头，淡然道：“我去颜虞记那边看看。”
宁致灵道：“颜虞记那边，我们的人也已过去了。世子大可放心，不如还是回客栈休息一二？”
江忆染轻轻一笑：“还有事情要做，不急着休息。”
宁致灵知道江忆染应该是不止去颜虞记看看那般简单，当即也不再多问。
而江忆染也是心下感慨宁致灵确实是谨小慎微。
他去颜虞记那边，主要抱着两个目的。
一来，江忆染确实担心那边的状况。九云客栈那边虽然来袭之人修为都颇为精深，但毕竟有他的化身在那，且洛海棠的实力也绝不容小觑。借助化身，他能感知到那边战况的变化。那绯衣女子和墨袍男子强悍是不假，但对上洛海棠和三具化身，也只是稍占优势，构不成太大的威胁。可颜虞记那边却不太一样。尽管他离开九云客栈的时候，就拜托鄢红叶和袁青花赶去颜虞记那边相助郁鸾非，可那边具体是怎样的情况终究不清楚。不去确认一番，到底是有些放心不下。
二来，江忆染想找一些线索。九云客栈和临轩书楼这边局面算是明了了，不可能说留住来袭的那些人了。可颜虞记那边对于江忆染来说还是个未知数。万一运气好，颜虞记那边负责围杀郁鸾非的有妙真境的修行者，而那些修行者又没能拿下郁鸾非，被其和后面赶到的袁青花和鄢红叶缠住，那么他现在过去，还是有可能留住其中的一两个人。如此一来，说不定便能顺藤摸瓜找出些什么线索。当然，江忆染知道，这种可能性恐怕不大。一般，派来执行这样任务的，多半是死士之流，就算留住了，怕是也没法知道什么线索。可是，机会总是有的，就算小，还是得试一试。
既然已作决定，宁致灵也是一拱手道：“既然世子要去颜虞记，那我们便带这位姑娘离开了。”
江忆染点点头。
解语真看向江忆染，抿唇道：“世子小心。”
江忆染洒然一笑，向西行去。
而宁致灵三人也是陪着解语真离开。
身形交错之时，江忆染的目光终究是和紫菡的目光撞上了。
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说什么话，甚至从刚刚相见后也没有一句寒暄，只是简单地行礼，然而此刻的目光里分明有千思万绪。
只是，江忆染的思绪，要单纯地多。
而紫菡的，却似一重重的丝线，缠结在一起。
剪不断，理还乱。
******
江忆染很快到了颜虞记那边。
但遗憾的是，当他到的时候，大榆树下的纷乱也已接近了尾声。
郁鸾非在五名妙真境修行者的围攻下撑到了袁青花和鄢红叶的到来。
之后，燕遗族修行者的赶赴自然是彻底解了围。
这位曾经一人平一寨的刀客，展现出了非凡的悍勇和血性。
哪怕身受重伤、离死亡只差一线之遥，也依旧面色如常。
江忆染并没有现身。
因为确认了郁鸾非三人没有性命之忧。
而且，他的到来也不算特别的迟。
他能看到远处东方飘忽渐远的两道影子。
一道青色，一道黄色。
也就是说，江忆染其实还是有机会的。
于是，他跟了上去。
在潜行的过程中，他发现了落在一处屋顶上的青色丝带。
他拾了起来，收好，然后继续向前。
抬头恍惚间便是发觉，天边尽是微微晕染起了一缕缕淡濛濛的光。
哦。
是天明。
这应该是一个好的征兆。
希望自己也能借着那一抹抹熹微的光，寻到辽阳这一晚的杀局中的背后阴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三十五章 欠揍
微熹的晨光里。
江忆染所看到的青色影子与黄色影子，自然便是猎杀郁鸾非的那五人中的两个。
可惜的是，他们此前因为被缠住而脱身得慢了些。
那青色影子，是年纪不大的少女，面容清瘦，衣带飘飘出尘，手中的玉色笛子却是沾染着血，似乎在诉说着昨日的苦战。
那黄色影子，是留着小胡须的中年人，穿的是道袍，背的是桃木剑，眼神中却是充满肃杀。
两人在屋瓦间腾挪跳跃，像两条线，轻盈地向东飘去。
纵跃间，道袍中年人蹙起了眉，目光微微落向后方：“有人跟着。”
青衣女子目光静柔，淡淡道：“不要理会。”
虽则道袍中年人看起来比青衣女子年长，但此间的事宜很显然似乎是由青衣女子定夺。
青衣女子一说“不要理会”，那道袍中年人便不再顾及后面缀着的人。
可惜的是，他们不顾及后面缀着的人，那缀着的人却未必不顾及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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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青衣女子和道袍中年人从东南角出城后没多久，后面缀着的人似乎便不想再让他们逃下去了。
一道清洌的剑光从青衣女子后颈倏然袭至。
青衣女子侧转身形，伸出手中的玉色笛子朝那剑光上轻轻一点，借势退开，又忽而掠起，丝毫不停地继续向远处飘。
很显然，她不想恋战。
然而，那缀着的人显然不会轻易放他们离开。
那道清洌剑光轻轻一晃，便是化作一条幽蓝蛟龙，剑意向着奔逃的青衣女子和道袍男子横扫。
道袍男子头也不回，向后扔出一道符箓。
那是金色的符箓，符箓上绘着银色的雷霆。
辉光一闪，符箓便是涌散化作了一方雷电囚牢，将那蛟龙困缚。
囚牢收缩，将那蛟龙撕裂。
蛟龙哀鸣一声，重归为剑。
但与此同时，在两人面前的虚空中，却是荡漾出两道绯色漩涡。
自漩涡之中涌出无数红线，织起一张网。
青衣女子面色不变，手中的玉色笛子向前轻劈。
一道淡青色弧光掠出，斩在那网上，却仿佛石沉大海，瞬而消散，湮灭无迹。
而那红线之网，却又散而复接，首尾相连，拉开一道帘幕围住了青衣女子和道袍男子。
青衣女子和道袍男子还想出手，一道疏和的声音悠悠响起：“别试了，你们逃不掉的。”
话音落下，江忆染的身形便是出现在两道绯红色漩涡之间。
他一招手，那两道绯红色漩涡便是归衍作了八重樱悬在两边，而最开始的秋水，则是被其负于背上。
青衣女子和道袍男子对视一眼，没有再妄然出手，显然是想要静观其变，寻找机会。
江忆染轻呼一口气，揉了揉眉心，声音慵懒：“别跑了，跑不掉的。”
若是放在平常，他的声音可不是这样，只是今晚实在是太累了。
青衣女子显然不会知道江忆染音调的变化，只是很自然地微微一笑：“能否跑掉另当别论，世子亲自来追倒是确实出人意料。”
“你们两个应该是断后的吧？”江忆染轻轻挑了挑眉，想让自己显得精神一些，“只能说运气有些差。”
青衣女子将笛子系于腰间，双手挽动垂落在肩的发，言笑晏晏：“世子这般追来，就不怕是我们故意落后，想将世子引入陷阱？”
江忆染揉了揉手腕，看了青衣女子一眼：“我觉得没有陷阱。因为燕遗族已经动了。而你们退却的速度比我想的可要快多了。”
江忆染的话其实并没有说的很清楚，而且从某种角度说只是展现了他的某些推测。
但他非常相信自己的推测。
所以，他也相信，青衣女子一定能听懂他背后的意思。
如他所料，青衣女子的神情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这变化很小很浅，却终究是落到了江忆染的眼里。
况且，这一次青衣女子并没有立刻接话，本身便说明了很多。
江忆染见青衣女子不说话，摇头笑了笑。
结果不知道牵动了什么，江忆染突然觉得喉间泛起腥甜，当即捂住嘴咳嗽了几声。
他微微摊开手，掌间有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看着那血迹，江忆染顿感郁闷。
看来，今晚的斗法毫无意外地牵起了之前的隐伤。
青衣女子很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目光微闪，幽幽道：“看来，世子也受了不轻的伤，何苦非要勉强自己再来拦我们。”
江忆染咧了咧嘴，垂下手掌负于身后，笑道：“因为我觉得，哪怕我受了伤，你们也不是我的对手。”
青衣女子秀眉微蹙，轻轻咬了咬牙。
她现在满怀只有一个思绪。
那便是，眼前的黑衫青年，当真欠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三十六章 濯莲
江忆染当然不知道青衣女子正觉得他欠揍。
若是知道的话，他一定会高声喊冤。
因为，在他意识里，那只是在实话实说而已。
面对江忆染的话，道袍男子倒是目光幽淡地应道：“所以，世子想知道些什么？”
江忆染微微一笑：“我说了，你能告诉我么？”
“当然不能。”尽管似乎身处险境，但道袍男子显然也不慌张，低头一笑。
“那你问我作甚。”江忆染耸耸肩。
道袍男子略眯起眼，幽幽道：“世子知道我们不可能说什么，不是也一样追来？”
“你这就不懂了。”江忆染拍了拍手，洒然道，“你们当然不可能主动说些什么，却不代表我没法看出些什么。很多事情，不说也是能猜出来的。譬如说你们说话时的语调变化，譬如某些目光流转的轨迹，譬如行动时的某些习惯，再譬如更明显些的武器符箓功法之类，都可以说明很多问题。”
道袍男子嘴角微抽。
青衣女子捏着手指，轻咬银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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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忆染却是悠悠然地伸了个懒腰：“这位兄台，你先前用的，是祭雷符吧？龙虎山的手法，可惜似乎并未学全。不过，我倒是对这位姑娘更感兴趣。玄青流魑步法，倒是用得出神入化。还有这濯莲，云幽仙子的法器想不到却在你这里。燕国玄青门，可是有名的以音入道。”
道袍男子蹙起了眉。
青衣女子却是面容清淡，冷笑道：“世子知道的，倒是挺多。”
江忆染呵呵一笑：“到底是怎样的存在，才能收拢起这样一股势力。而且，在辽阳城动手，竟然如入无人之境。有意思，当真有意思。”
青衣女子挑了挑眉：“世子既然都清楚，何必再来追我们。”
“碰碰运气。”江忆染揉了揉眉心，“万一，你们愿意说些什么呢。”
“我们不愿说什么，所以，你可以让我们走了么？”青衣女子跺了跺脚。
江忆染乐了。
这姑娘说话倒有些意思。
他浅淡一笑：“放你们走，当然可以。不过，我费这么大劲留住你们，总不能空手而归吧？”
“你想要什么？”青衣女子目光异常地幽怨。
江忆染被看得感到有些瘆人，摇了摇头，慨然道：“我想要濯莲，别的就不必了。”
“你想得挺美。”青衣女子娇喝一声，径直纵身而前，化作一道幽青色的光芒掠向江忆染。
而那道袍男子反应也是极快，反身抽剑横斩，劈向那些红线之网。
一个拖延，一个脱出。
配合倒是不错。
可惜，真的没什么用。
江忆染往前轻踏一步，周围的局面立时有了变化。
道袍男子的脚下立时窜出两道剑光，却邪、断水迅疾地绞向他。
还有那些红线，也是陡然缠来，像蛛丝般绕上了他的桃木剑。
而青衣女子这边，要简单得多。
江忆染只是出掌，带起星光月华，穿过她周围的幽青，无比准确地打在她的右手手腕上。
青衣女子轻嘶一声，右手终究是吃痛松开，濯莲向下坠去。
但她不愿就此受缚，脚步轻移，左手并掌，划向江忆染的肩，若青竹破风。
江忆染的动作依旧很小。
他的左手接过濯莲，右脚轻轻画弧，身形向后微侧，如幽影般躲过了青衣女子的这一掌。
江忆染继而出手，扣住了她的手腕，还有秋水剑，不知何时浮现在了青衣女子的肩头，凛凛泛着寒光。
再观道袍男子那边，他的桃木剑也早被红线扯开，却邪和断水双双架于其脖颈，让得他一动不敢动。
江忆染轻呼一口气，淡淡道：“我说了，哪怕我受伤了，你们也不是我的对手，为什么不信呢。”
青衣女子却没有理会江忆染的话，涨红着脸，娇喝道：“放开我的手。”
江忆染微微怔了一下，倒是没有想到青衣女子这么害羞，当即干笑着松开她的手腕。
青衣女子轻轻拂了拂袖子，也不在乎肩头的剑，冷声道：“你为什么想要濯莲？不过是一只笛子，难道世子的燕王府找不到比这更好的笛子？”
江忆染嘿嘿一笑：“这得去问你师尊云幽仙子。”
青衣女子再一次蹙起了眉，却没有说话。
江忆染表面依旧笑嘻嘻的，心里却有些可惜。
本来想以此套青衣女子的话，谁承想她竟然不中计。
不过也无所谓，套话这种事情本来就是随缘的。
江忆染正想说些什么，却听青衣横眉叱道：“你不是说拿了濯莲便放了我们么？怎么，世子竟是如此言而无信？”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三十七章 别扯这么多，睡一觉再说
听着青衣女子的话，江忆染顿时纳闷了。
这是谁被谁挟制呢？
怎么感觉她比自己还凶？
江忆染没好气地笑道：“你这姑娘怎么如此？明明是你被抓，还和我讨价还价？我爱什么时候放你们俩，啥时候放。”
青衣女子也不说话，只是毫不顾忌狠狠踩了江忆染一脚。
江忆染哪里会想到这，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痛地倒嘶一口凉气，往后退了两步，指了指青衣女子：“你看起来文静秀气一姑娘，怎么如此刁蛮？”
青衣女子轻哼了一声，依旧没应答。
而不远处的道袍男子也是有些看呆了，眼角直抽。
江忆染倍感无语。
这是看准他怜香惜玉又一诺千金，所以才如此？
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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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他也确实没准备反悔，也确实没准备要对青衣女子如何。
因为，其实很多想知道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
就像他之前说的，很多事情，不一定要亲口说出才能被了解。
江忆染叹了口气，挥了挥手：“快走吧，再不走我可就反悔了。”
随着话音落下，架在青衣女子和道袍男子肩头的剑便是落了下来，化为流光掠回。
“走？或许，该走的是你。”
一道冷漠的声音响起，半空中便是现出了一道黑袍身影。
气息渊沉似海，赫然已至地仙之上。
这身影将面容尽皆藏于袍子里，看不清何等的表情。
他轻轻一挥手，一圈圈黑光盘旋而出，瞬间化解了那些红线。
紧接着，他身后浮现出了一尊黑色巨魔，三首六臂，面相狰狞，俯视着地上的人。
江忆染却也并不害怕，只是低头一笑。
看那模样，似乎也早就知道了黑袍身影的存在。
黑袍身影显然也察觉了江忆染好像有恃无恐，沉声道：“你看起来一点也害怕？”
“我何时怕过？”江忆染洒然一笑，“再者，我也弄不明白，你为何要等到现在才出手。最好的时机已经错过了。来不及了。”
黑袍身影冷哼一声，抬手一压，那巨魔便也伸出六只巨大的手掌，向江忆染狠狠锤去。
江忆染咧嘴再笑，满怀狂傲。
他的周身，七彩光芒缭绕，凝成一柄巨剑，向上刺去。
巨魔的手掌，庞大而凶厉，仿佛一大团黑云，不断地消磨着七彩巨剑。
江忆染仰天一笑，以手指天：
“给我破！”
七彩断剑继续向上，裹挟着一往无前的气势。
更有一道灰白的剑光直接于断剑之中扶摇而起。
那也是一柄断剑。
其名，菩萨蛮。
已经趁机遁开的青衣女子驻足回望，眸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而那黑袍身影则是非常地郑重打出一道又一道诀法。
显然，他不敢小瞧江忆染的反扑。
菩萨蛮若飞龙在天，径直穿透了巨魔的六只手掌，直上重霄。
然而，那被菩萨蛮刺出的空洞，瞬间被一团团黑芒弥合，再度下压。
七彩断剑不断被消磨着。
江忆染的嘴角已经开始渗出血。
并且，血中带着黑意。
他的状态其实本来便算不得太好。
现在更可谓是放手一搏。
但江忆染的表情依旧洒脱。
他没好气地笑道：“前辈，你还要看戏看到什么时候？”
黑袍身影心下一凛。
却听江忆染身后不远处传来了悠悠然的笑声：“呵呵，这不是看世子还撑得住么。”
一位黑袍老人从虚空中缓缓走出。
这黑袍老人看起来很普通。
但也只是看起来而已。
他一出现，那黑袍身影藏在袍子里的面容便是陡然一变。
其人心中更是无限震动。
当然，别人并不知道。
所能看到的，就是那黑袍身影立时收起了攻势。
巨魔瞬间消散，而江忆染也终于可以喘一口气。
他单膝跪坐到地上，脸色有些不好看。
菩萨蛮不知何时重新落在了他身边。
黑袍身影深深看了一眼江忆染，拂袖转身遁入虚空，只留下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我们走。”
青衣女子和道袍男子自然也不会多留，向远处掠去。
在身形即将消失在视线中时，青衣女子回头看了一眼江忆染。
只是一眼。
黑袍老人温煦地望着黑袍身影三人离去，然后低头看向狼狈的江忆染，微笑道：“你还好么？”
江忆染大口大口喘息了几下，直接坐到了地上，咧咧嘴道：“死不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黑袍老人也很不拘小节地在江忆染旁边坐下，温和问道。
江忆染挥了挥手，大概觉得坐着也不舒服，干脆躺倒了下去：“哎，别扯这么多，让我睡一觉再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三十八章 赴一世之邀
这是云海之上。
一方玉台悬在无数的云朵间。
玉台中央是空的。
玉围栏中间，是一片混沌。
各色光芒扑闪。
围栏边，有两道身影静静站着。
一道，着蓝白衣衫，剑眉星目，本该是英姿飒爽的青年。可惜的是，他的衣衫破碎不已，更是沾满了鲜血。他的脸色，比云还要苍白。他的双手，被紫金色的镣铐铐住。但他的周身，依然弥漫着不屈与倔强。
另一道，亦是青年，却是峨冠博带，方正至极，一身素白衣衫干净而简单，越发衬托其眉眼威严。
白衫青年的声音也是低沉有度：“你想好了？”
“想好了。”蓝白衣衫青年很平静地回答。
白衫青年深吸一口气，不知该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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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白衣衫青年微微一笑，摇摇头道：“这并不是一个很难的选择。不过，遗憾还是有些遗憾。往后应该很难和你们这群好朋友相见了。就算相见，恐怕也认不得了。”
白衫青年自嘲一笑：“这是你最大的遗憾么？”
蓝白衣衫青年眉眼微垂，带着些许黯然道：“当然不是。”
白衫青年看到蓝白衣衫青年的模样，有些心痛：“值吗？”
“值。”蓝白衣衫青年回答得很简单，也很坚决。
“你觉得值，那便很好。”白衫青年微微合目。
“当然很好。”蓝白衣衫青年笑起来。
白衫青年睁开眼：“我替你斩断紫金锁。”
蓝白衣衫青年点点头。
白衫青年虚虚一握，便握住了一柄剑。
一柄纯白的剑。
就像那云一样。
然后他出剑。
斩。
斩那紫金色的镣铐。
“叮”。
镣铐断开，湮作一点点紫金色的微芒。
消散，不见。
他松手。
剑也随之散。
“保重。”白衫青年一直宁淡的语气中多了些许复杂，“希望你能实现她的愿望。”
“会的。”蓝白衣衫青年微微仰头，目光中润着缅怀，“希望有机会能再找你喝酒。”
话音落下，他没有再多的犹豫，纵身跳入了眼前的那一片混沌中。
他立时感觉万籁俱寂。
甚至连眼前的所有景象都消失了。
无我无相。
空也寂也。
******
然后呢？
然后，江忆染醒了。
他睁开双眼，心绪万千。
又作了一个奇怪的梦。
他苦笑，却也没有更多的什么想法。
大概是习惯了。
毕竟经常作奇怪的梦。
再之后，他便发现自己是躺在床上。
他微微侧首，发现原来是在客房里面。
面前不远处的桌子边，洛海棠正安静翻看一本泛黄的书籍。
而随着他这一侧首，洛海棠立时有所察觉。
她放下书，坐到床边，惊喜道：“阿染，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江忆染在洛海棠的搀扶下缓缓坐起，微笑道：“还行，就还是有些累。”
他的脸色确实依旧不太好看，但精神状态还是好的。
洛海棠攥紧了江忆染的手，柔声道：“没事就好，以后别这么拼命了。”
“小海棠你呢，我记得你也受伤了。”江忆染看向洛海棠的肩头。
洛海棠摇摇头，温婉笑道：“没事的。原本我倒是有些不知该如何解决伤口中留下的剑意，但是带你回来的那位黑袍老人手段高明，帮我化解了剑意。”
“黑袍老人？看来那时候我确实是太累了，竟然真的就那般睡着了。”江忆染干笑道。
洛海棠很温柔地帮江忆染理了理额前的乱发：“阿染，你是该多休息休息了。”
“唉，我也想啊。”江忆染有些无奈地笑叹，继而又话锋一转道，“对了，那位黑袍老人可曾说些什么？”
洛海棠似乎知道江忆染在想什么，眉眼轻垂道：“那位黑袍老人送你过来的时候并没有说什么，帮我化解了剑伤后就飘然离开了。不过，晨间时分，燕遗族的那位宁少侠过来传过话，邀请阿染去回雁楼一叙，还说只能阿染一个人去。”
江忆染轻轻呼出一口气，微微闭上了眼。
该来的，终归要来。
这一次的邀约，或许将会是彻底改变江忆染这一生的邀约。
“阿染。”洛海棠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可以，不去么？”
江忆染睁开眼，看着洛海棠，久久不语。
然后，他微微笑起来，将她揽入怀里。
他轻抚她的发，柔声道：“既然邀我去，我是一定要去的。况且，他们救了我们不止一次，不会有事的。或许，这会是改变很多事情一次相见，我不得不去。”
是的。
不得不去。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来辽阳，不就是为了赴这一世之邀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三十九章 只是想看看你
江忆染是一个人去的回雁楼。
因为接下来有可能发生的事情，或许只适合他一个人面对。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垂暮。
而当江忆染再一次来到回雁楼前，夜色深沉如墨。
他轻呼一口气，神情有些恍惚。
明明昨日方才来过，却好像相隔甚久。
今次，没有人再出来相迎。
只有回雁楼孤零零地立在前面。
它在那，就说明了很多问题。
江忆染摇头笑了笑，向前走，推开门。
楼分三层，第一层没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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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的布置非常的干净简洁，整体的布置呈现出偏红色的基调。
屋子的右边，框裱着一幅字。
未题名，唯有狂草四字：“花开一世。”
江忆染笑了笑，在这幅字前停步，负手而观。
稍一细看，就发现这其实只是半幅字，最底端能看见很明显的截断的痕迹。
就是不知，这后面的字，到底是什么。
他摇摇头，上楼。
二楼依然无人。
甚至连家具之类的存在也少了很多。
显得有些空旷。
但也有醒目的东西。
左右两边的墙上，都放着剑器。
一边五柄。
十剑在此。
有儒门三十六剑，浣溪沙、苏幕遮、点绛唇、渔家傲。
有道门十法剑，遮星、静秋。
有古剑，照胆、万仞、青蛇。
还有一柄，江忆染不知道名字的剑。
因为那是一柄很普通的剑。
就与红尘间最寻常的铁剑一模一样。
不同的地方，是剑身上有着星星点点的锈迹，显然已经收藏不知多久了。
再有就是剑身似乎要稍细稍窄一些。
这柄剑，唯一亮色的地方，是剑柄上的剑穗。
白花剑穗，很轻盈，很柔美。
不像是男人会用的样子。
江忆染不知道为什么把这柄剑放在这，他只知道，这柄剑的背后一定有着很多的故事与记忆。
这柄剑，很普通，也很非凡。
江忆染在这柄剑前停了好久、好久。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柄剑很亲切。
亲切从何而来？
他也不知道。
感觉这东西，当你相信的时候，总会变得很强烈。
然后。
然后江忆染来到了通往三层的楼梯前。
他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情很是复杂。
复杂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何等的心情。
但是，有一件事情他是可以确认的。
那就是自己一定要走上三层。
或许，到了三层之后就能够寻到答案。
那个他有些拒绝，又带着些许希求的答案。
江忆染深吸一口气，走上了三层。
三层的布置跟二层一般简单。
但三层并不空旷。
因为有很多人。
江忆染并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人。
他怔怔然看着眼前。
真的有很多人。
有熟悉的面孔。
也有陌生的面孔。
有英姿勃发的年轻人。
也有慈眉善目的耄耋老者。
有玉树临风的男子。
也有娇美如花的女子。
他们表情各异，目光中流露出的东西也不一样。
年龄偏大一些的，多是感慨，还有难以遮掩的激动。
那种激动，是愿望实现之后的激动，是很久的盼望终于达成的激动，是心中的执念归于解开的激动。
年龄偏小一些的，或许还要复杂。
有的是亲近与尊敬，就好像故事里的人降临到了眼前。
有的却是犹豫与揣测，似乎并不知道该持何种的态度。
有的也有不屑与桀骜，满含着排斥与不认同。
不过，这些人也有相同点。
那就是都很安静。
安静地看着江忆染。
真是奇怪的画面。
江忆染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得很苦涩。
他走到三层的中间，看向坐在首位上的黑袍老人。
黑袍老人很端正地坐着，面容一如昨日那般和煦。
看模样，他应该便是解语真曾经提到过的燕遗族诸多事宜的实际掌控者。
事实上也不出江忆染所料。
从这黑袍老人在江忆染出城后隐于暗处的时候开始，江忆染便对他的身份几乎已经有了判断。
只不过，今夜再见，还是有些唏嘘。
黑袍老人显然不打算先说些什么。
他在等待。
等江忆染开口。
江忆染也如他所愿，平静地说出了在回雁楼的第一句话：“挺热闹的，不是么？”
“是这样么？”黑袍老人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笑着问立于其身侧的唐惊梦。
唐惊梦微笑摇头：“热闹，怕是谈不上。但人，确实挺多的”
黑袍老人点点头，似乎表示同意。
江忆染洒然一笑：“所以，这么多人，是要做什么呢？是要说些什么呢？总不至于说真要欺负我一个吧？”
“只是想看看你。”黑袍老人很温和地望着江忆染。
江忆染听到这六个字，却是一下子收起了笑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四十章 很多年后都会想起的回眸
收起了笑容，是因为这六个字本身说明了很多事情。
甚至是江忆染不愿面对的事情。
但他从踏进回雁楼的那一刻便决定了。
不再相信自己的任何猜测。
哪怕很多时候他的猜测都是准确无误。
除非。
除非听到有人亲口说出那个答案。
并且说出答案的人值得信任。
所以，笑容消失了刹那之后又重新浮现。
江忆染笑得肆意，甚至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只是想看看我？”
他差不多重复了一遍刚刚黑袍老人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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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反问的语气。
可黑袍老人依旧微笑，依旧重复了一遍刚刚说的话：“只是想看看你。”
江忆染笑着摇头：“现在已经看过了，那我可以走了么？”
“当然。”黑袍老人点点头，“至少我觉得，你可以走了。”
江忆染的笑又收了起来。
他怔怔地望着黑袍老人，就这样发起了呆。
一时间，屋内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中。
然后又是江忆染打破了这安静。
这次，他没有笑。
他很平静地说：“你说，至少你觉得我可以走了。那就是有人觉得我还不能走。”
“是。”黑袍老人还是很温和地答。
“是谁？”江忆染简单地应。
“你知道的。老人嘛，总有些怀旧的性子。年轻人嘛，总有些热血的性子。”黑袍老人微垂眉眼。
“没兴趣。”江忆染扯了扯嘴角，摇了摇头。
说罢，他转身就要走。
立时，就有人拦在面前。
是年轻人。
蒙面黑衣，目光若冰雪。
那边黑袍老人还在笑。
似乎看到江忆染这般反应，有些乐了。
却听蒙面黑衣人举起握着短剑的右手横于前，淡淡道：“听闻世子剑术无双，敢请教。”
江忆染摆了摆手：“不想打。累了，想睡觉。而且，你也打不过我。”
他说得很直接。
甚至有些无赖。
蒙面黑衣人似乎也不恼这样的无赖。
他也很直接。
很直接地攻了上来。
银色的短剑挥出一道弧光，划向江忆染。
他的左手也在动，由下至上。
左手的，是金色的短剑。
双剑。
齐至。
似双蝶飞舞。
江忆染不耐烦地弹了两下手指。
剑气激荡。
像是两朵花绽开。
荡飞了双蝶。
然后，他的身形便直接越过蒙面黑衣人，出现在了其身后。
不知蒙面黑衣人黑布之下是何等的表情，只知道他确实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江忆染轻呼一口气，没再理会蒙面黑衣人，也没再理会这一层楼里其他的人。
他知道，那些人肯定会在今晚对他产生的很多的看法。
但他不在乎。
不愿在乎。
也不想在乎。
尽管未来可能不得不在乎。
但至少现在不必在乎。
可江忆染还是有些郁闷，心情不是很好。
所以他想离开。
反正看起来这一层楼里的家伙估计都不会亲口说出那个他想要的答案了。
那便再等等呗。
他可不急。
真的不急。
他甚至希望如果永远不知道，也不错。
虽然，心里总还有另一个声音告诉他，必须寻求这个答案。
继轻呼一口气后，江忆染又摇了摇头，走到楼梯口，准备下楼。
也就在这时，他突然停住了脚步，微微低头，轻声道：“二层的那柄锈剑，我可以带走么？”
黑袍老人笑得更开心了。
他很高兴地点头：“可以。”
“谢谢。”江忆染轻轻闭目，又轻轻睁开，终于走下了楼。
他去到二楼，取走了锈剑，捧在手心，又下到了一楼。
江忆染推开门，走出去。
可没走两步，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先生说，让我送送你。”
江忆染回身看去。
是那个自称“宇文艳雪”的瘦弱女子。
她依旧穿着雪白狐裘大衣，面容苍白，可怀里捧着的，却不再是琵琶，而是琴。
她站在门边，安静地看着江忆染。
江忆染认真问道：“为什么让你来送我？”
瘦弱女子略略歪了歪脑袋，轻声道：“因为我送你最合适。”
江忆染笑了笑。
他摇摇头：“燕国宇文氏的故事，知道的人很少。但不巧的是，其实我知道一些。”
瘦弱女子低头，微垂眉眼，眸中起了波澜。
尽管这波澜被表面的平静遮掩着。
江忆染叹了口气：“所以，我说到了你在意的地方。对么，宇文丹菱？”
瘦弱女子猛地抬起头，可江忆染已经转身向前走了。
江忆染就这般走着。
看起来毫不在意地走着。
但没走多远，他终究回眸望向了瘦弱女子，望向了她身后的回雁楼，望向回雁楼中好像已经看不见其实又看得见的人们。
这一次回眸。
是江忆染很多年后都会想起回眸。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四十一章 生莲
离开回雁楼，江忆染没有立刻去九云客栈。
他的心有些乱。
他的心难得乱。
他的心终乱了。
于是，他去了静雪湖。
就像湖的名字一样，它确实很安静。
此刻已是深夜，没有一个人。
只有湖畔孤零零地泊着几叶小舟。
江忆染随意捡了小舟，站上去，飘到湖心。
就在湖心飘着。
在坐下之前，他看向湖边出现的另一道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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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着雪白狐裘大衣、怀抱古琴的瘦弱女子。
宇文丹菱。
她倒是尽责。
说要送江忆染回去，还真的跟来。
江忆染却不想理会她。
若是放在平时，他或许会邀她上船。
可惜现在，他只想一个人静静。
她想在湖边看着，便看着吧。
江忆染坐下，抬头。
月色很美。
奈何只是很美罢了。
江忆染低头，叹了口气。
其实挺好的。
不是么。
他想象过去回雁楼后的很多种结果。
现在的结果，也挺好的。
或许，还能在骗自己一段时间。
江忆染笑了笑，闭上眼。
有些事情啊，只能说造化弄人。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不只说说而已。
可是。
哪怕如此。
还是想试着改变些什么啊。
******
静雪湖畔，宇文丹菱望着湖中央的江忆染，怔怔出神。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跟来。
可她就是跟来了。
她现在有很多的不解。
她不明白。
为什么江忆染能猜出她的真名。
为什么江忆染会知道当年不为人知的燕国宇文氏的故事。
她很想找他问个明白。
但她来到她面前才发现，她一句话都问不出，甚至不愿靠近他。
她很难过。
满怀的难过。
只是。
很快，更多的震惊涌了上来。
因为湖心的江忆染，周身开始有黑白光芒往复激荡，忽明忽暗。
一缕缕玄妙的气息荡漾开来。
整片湖面，以江忆染所乘小舟为起始，开始有一朵朵七彩光莲绽放。
很慢，却很悠然。
这是破境。
宇文丹菱无法想象。
竟然在这样的情况下，江忆染都能破境。
明明刚刚经历的事情，对他来说应该带去了太多的晦暗不明。
更何况，他的伤势一直没有消除，他并没有处在巅峰状态。
可偏偏，他真的开始了破境，顺势疗伤。
莲花一下子布满了整片静雪湖。
瞬间成就了一番人世奇景。
最开始的时候，江忆染周身的黑白光芒是狂躁的、混沌。
随着湖上生莲，黑白光芒渐渐安宁下来，变得无比调和。
江忆染睁开了双眼，微微仰头。
他抬手轻轻朝着空中的月亮轻轻一引，轻柔的月华便仿佛清泉般汩汩流落人间。
他手腕微翻，幽幽而动。
那月华也随之而轻绕，织成了一朵半掩的菡萏。
他再将手虚虚一握。
菡萏随之展开。
月华生莲，莲绽如月。
阵阵清辉像一盏盏小灯笼，往四周飘开。
半片天空，尽是月色。
很美。
如梦如幻。
宇文丹菱痴痴望着那空中月华，千般思绪，难以言尽。
******
江忆染收回了手。
他看着半空的莲花，也在怔怔出神。
想些什么呢？
想今夜还有谁与他一般沐浴在这样的月华里。
不知为何。
他无比确定。
小海棠一定也正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还有雁城的老爹，大概是如他一样吧。
江忆染笑了笑，轻轻一拂袖。
那绽开的月华之莲立时化作一缕缕清气汇入了他的体内。
而满湖的莲花则是散作莹莹光点飘向天空。
那样的感觉，就好像天空成了一条大河，而那些光点就是无数的河灯。
江忆染不自觉地想起了当年洛阳城的盂兰盆节。
往事如烟。
白驹过隙。
江忆染无奈地抿了抿嘴，终于望向了湖边的宇文丹菱。
湖中破境，不仅治愈了些许伤势，恢复修为到了地仙五重楼，同时也磨去了心中的烦闷与戾气。
现在的江忆染，可以重新好好想事情、好好解决问题。
他轻轻一点脚下的舟，舟随波去落于湖畔，而其身形也是化作一道淡淡的幽影飘出，落在宇文丹菱身旁。
宇文丹菱神情复杂，可她不想显得这般复杂。
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重归平静与清冷。
江忆染看了一眼宇文丹菱，轻轻笑了笑：“你怎么会跟来？”
“我不知道。”宇文丹菱回答地很诚实。
她确实不知道。
或许，只是某种感觉引着她过来。
“嗯。”江忆染微微点头，“很多事情，确实不需要什么理由。”
宇文丹菱没有答话。
她望着眼前的湖水。
此刻无风。
湖水很静。
可她的心，并不平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四十二章 风起青萍
宇文丹菱轻轻蹙着秀眉，紧抿着唇，来掩饰心中的波澜。
江忆染倒是很自然，负着手，微微仰头，淡淡说道：“你是聪明人，有些事情我便不说破了。再者，我很感谢，星珠海畔，你能救下我和小海棠她们。”
宇文丹菱秀眉轻弯，幽幽道：“星珠海畔，出手的可不是我。”
“我当然知道。”江忆染低头一笑，“可救人未必便要出手。”
宇文丹菱略略咬了一下唇。
她可以确定，江忆染凭借着之前显露出的蛛丝马迹，已然是猜出了很多事情。
这种被看破的感觉，可不好受。
江忆染见宇文丹菱这般模样，知道自己猜测的大概是没错了。
他挑了挑眉，洒然道：“所以，我其实很好奇，你背后的人到底是谁，还有，到底是什么改变了你的心。”
宇文丹菱倏然抬头，睁大眼睛盯着江忆染，用异常坚定的语气清泠说道：“改变，也不需要什么理由，不是么？”
说罢，她没有再作停留，转身向远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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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轮到江忆染微微怔了一下，显然没有料到宇文丹菱会是这样的反应。
确实是个有意思的姑娘。
他笑了笑，同样转过身，看着宇文丹菱的背影，悠悠道：“风起于青萍之末，辽阳城暗流隐伏，虽处后方，却未必是安宁地，万事小心。”
宇文丹菱没有停步，继续向前。
江忆染摇头叹了口气，重新转过身，望着浸在月华里的静雪湖。
片刻之前，水静无波，可到了现在，却已是微泛涟漪。
角落里的青萍草在丝丝缕缕的清风中打着旋。
******
遥远的雁城，也有一片湖，或许比静雪湖还要好看，叫千漪湖。
当江忆染和宇文丹菱在静雪湖畔进行着短暂的对话时，江暮玦也与洛南思在千漪湖畔并肩而立。
雁城的月，似乎比辽阳要圆润些许。
就如江忆染所想的那样，江暮玦也在仰头望月。
洛海棠没有看月亮，他微微低头望着湖水，徐徐道：“夜澜，辽州那边最近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太明朗，局势比之前混乱了许多。我们的许多留在那边的谍子都先后被拔除了。动手的人手段高明，阴狠毒辣，只是还不确定是不是燕遗族的存在。因为谍子被除的缘故，那边的消息的传过来需要更久的时间。我们最近得到的一次消息，是阿染和海棠她们在星珠海边遭遇了忘川的袭击，原本情势已经危急，最后关头，燕遗族的人出手相助了。”
江暮玦嘴角轻勾：“忘川的那些人，对阿染似乎很有兴趣，一次次想要置其于死地。”
“按照之前得到的线索，应当不止一个原因。能够确定的，是忘川确实觊觎阿染身上的天书。可是还有那藏起来得原因，却是不得而知了。”洛南思摇头叹了口气。
“那些人是秩序之外的存在，所以能做很多我们不敢做的事。不过，终究还是要受到这人世间的限制。只要那个家伙不出手，我相信以阿染和海棠的实力，遇到再强的对手，应该都还有转圜的余地。”江暮玦笑了笑。
洛南思看了眼江暮玦，带着忧色道：“所以，我担心的，还是燕遗族那边。”
江暮玦眉眼微垂。
洛南思有些怅惘道：“越靠近辽阳城，便代表越接近真相。燕遗族不会放过这次的机会，恐怕我们瞒了这么久的秘密，很快就藏不住了。这件事，我们俩谈过不止一次。可是，夜澜，抱歉，无论你之前怎样劝我，我终究放不下这件事，我做不到顺其自然。”
江暮玦苦涩道：“北玄啊，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担心那两个孩子，担心幽燕的未来，但这件事，就算没法顺其自然，最后也只能顺其自然。选择权，在阿染的手上，在海棠的手上，不在我们的手上。这场大风，从延煌六年雁城的那场大火中滋生，在幽燕十多年由枯转荣的草木间氤氲，到今日，终究是扶摇而动四方了。这件事，无论再如何谈，我的答案永远一样。选择的自由在他们手上，而我的愿望只是想要他们好好活着。”
说到这，江暮玦顿了顿，旋即自嘲一笑：“当然，也或许，延煌六年雁城的那场大火里，我做的选择，是错的。若是如此，我来当罪人也好。”
洛南思微微闭目。
当他重新睁开眼看向江暮玦时，眸中闪动着星辰般的光芒：“你没有错，阿染没有错，我们都没有错。你说的对，我们的愿望，终究只是想要他们好好活着，如此而已。”
江暮玦怔了怔，露出微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四十三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
从静雪湖回来后，江忆染和洛海棠爬到屋顶上聊了好一会，然后才回客房睡觉。
他睡得很香，并没有什么负担。
去了一趟回雁楼，虽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但他也算是想开了。
红尘间纷纷扰扰这么多事情，到底还是要讲些机缘的吧。
缘分未到，那便再等等好了。
反正，自己也没有立刻南归的想法。
而且，他也相信，燕遗族一定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
若是等他回了幽燕，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当然，虽然没有立刻南归的想法，但并非真要在辽阳待很久。
毕竟，之前在静雪湖畔，江忆染自己也说了，辽阳城暗流涌动，将起风云。
所以，暂时留在这边的目的，主要还是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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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他刚刚才破境，不仅恢复了修为，也愈疗了部分伤势，但他的状态事实上依旧不算特别好。所以，他想要静养几日后再行南归。万一回去的路上又碰上忘川整什么幺蛾子，状态好一些总归能有更好的应对。而且，尽管燕遗族内部局势晦暗不明，但至少可以确定有大部分人对他是有善意的，辽阳城再怎么隐起波澜，还是要比外头安全一些。
可惜，江忆染无法预知未来。
若是他知道后面将要发生的事情，大概一定会觉得现在的想法实在是倒霉的可以。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至少这一晚，他确实睡得很香。
也没有做那些奇奇怪怪的梦。
******
醒来后，又是新的一天。
只是突然感觉脸上湿湿的，轻触之后才发觉，原来是泪水。
为什么会流泪。
江忆染不知道。
他只知道，心怀间似乎有一缕缕氤氲不散的惆怅。
是想到了什么么？
可是，他明明没有做梦。
他叹了口气。
那便不想了吧。
或许有时候，自己真的是想太多了。
******
此刻正是清晨，曙光微熹。
袁青花和鄢红叶已经开始四处溜达。
在那一晚的困局中，两人也都受了些伤，幸而未伤及性命，休息一日后，便又生龙活虎了。
江忆染呢，也陪着洛海棠一起出了客栈。
值得一提的是，解语真和郁鸾非自从那一晚后，便也不再留于颜虞记胭脂铺子里，都住进了九云客栈。毕竟，他们的身份经过那一晚也算是摆到了明面上，不需要遮掩什么了。郁鸾非伤势比较重，虽然在燕遗族的人的帮助下保住了性命，但还需休养，便留在了客栈里，这一点其实也是江忆染并不急于南归的原因。至于解语真，则是留在客栈照顾郁鸾非。
时候其实还很早，街上的好多铺子还没有开门。
江忆染和洛海棠兜兜转转找到了一家馄饨铺子，美美地吃上了一顿早饭。
然后呢，两个人便在街上转悠着。
云淡风轻，岁月静好。
又是难得的美妙时光。
古时，偷得浮生半日闲便已经是大解脱。
两个人却能这般悠游不止一日，实在是人生幸事。
江忆染一直很珍惜这样的时光。
而后来的很多事情也证明，这样的珍惜没有错。
江忆染大概不会想到，这样的时光在未来将会很少很少。
这简简单单几日，或许真的可以说的上是偷来的美好了。
******
有光的地方就有暗。
熙熙攘攘的人世间，并非每一处地方都有光辉笼罩。
更多的人，藏在幽暗的阴影里。
辽阳城东北，有一座青禾茶庄，不大不小，规规矩矩。
茶庄的后院，有一方小池塘，池塘里是半枯的荷叶，荷叶底还有几尾红鲤。
池塘边一只竹藤躺椅上，一名黑红衣衫的白发长髯老人闭目躺着，很是悠闲。
忽然，通往前屋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名小二模样的年轻人领着一名黄衣虬髯客走了进来。
小二告罪一声，立刻又是离开，带上了门。
黄衣虬髯客进到院子以后，看了看四周，轻笑一声：“老爷子倒是悠闲。”
“尚可。”老人并不睁眼，只是淡淡回答。
黄衣虬髯客抱起肩，悠悠道：“老爷子，尊主托我相问，该准备的准备得如何了。”
“万事俱备。”老人依然不睁眼，轻飘飘地说着。
“那便好。此番行动，这边的阵眼，我会相助老爷子镇守。”黄衣虬髯客挑眉道，“另外，尊主也说了，此番行动若是完成，老爷子可不必再躲在阴暗角落当一片影子。”
“当真？”一直平静的老人听到这句话，陡然睁开了双眼，精光四射，气势瞬间不一样了。
“当真。”黄衣虬髯客点点头，微微一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下雨了
不至于青禾茶庄，辽阳城的很多地方都迎来了早在意料之中的客人。
这些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许许多多的暗影会渐渐浮到青天白日之下。
这将是乱局的开始。
******
时间流转，自江忆染从回雁楼归来后，已经是第三日了。
堪入初春，又是晴好时间。
风仍微凉，阳光却带着暖意，当真是恰到好处。
燕遗族的人没有再来找江忆染，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不过也好，让他能安心享受这静好时光。
此刻算是午间刚过，江忆染、洛海棠还有解语真三人在城西的梨花苑听戏，唱的是有名的《霸王别姬》里的选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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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郁鸾非，如今伤势已然好了一些，正和袁青花待在客栈下棋，鄢红叶则是看他们下棋。
对于六个人来说，都是难得的惬意。
可惜的是，有人根本没打算让他们拥有这样的惬意。
本是午间日头正盛，天空中却是飘来一大团灰云，瞬间遮住了半片天空。
阴沉沉的，透着股诡异与死寂。
梨花苑这边瞬间起了纷乱的声音。
“哎呦，这怎么突然天阴了？”
“是呀，刚刚还是晴着的。”
“要下雨喽，赶紧回家收衣服噢。”
许多百姓立时四散。
台上戏子的动作也微有停顿。不过他们显然并非不是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所以依然继续着演出。
江忆染三人也抬头看那云，感到奇怪。
江忆染蹙起眉，沉声道：“有些不对劲，这云有古怪。”
解语真微微眯起秀气的眸，低声道：“似乎并非自然现象。”
她话音刚落，天象再变。
灰云蔓延的速度十分恐怖，几句话间就占据了整片天空。
江忆染的心中升起了不安，更是腹诽不已。
若真是有人作乱，未免也太会挑时间。江忆染本是打算明日便行离开的。毕竟，郁鸾非的伤已经好了七七八八，至少有了自保之力，而江忆染确实有些担心辽阳城会变生动乱，所以昨前日便开始联系被他洒在辽州的血雁了。谁承想，变故会来的这般巧。
他轻呼一口气，说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回客栈。”
他拉起洛海棠的手，便准备离开。
可就在此时，变故又生。
下雨了。
很大的雨。
是真正的倾盆大雨。
铺天盖地而来，模糊了视线。
梨花苑里更乱了。
戏台前观戏的百姓皆作鸟兽散。
戏台上的戏子也坚持不住了，急急忙忙跑去了戏台后面。
江忆染的脸色变得更沉。
这雨中，有不详的气息。
事情很古怪，但眼下却还不是探明何处古怪的时候。
当务之急，是要回九云客栈，与袁青花他们会合，这样才好应对可能要发生的变故。
只是，当三人要离开时，江忆染却又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戏台上，有戏子未曾离开。
那本是演霸王的戏子，却不知何时卸去了装束，只着一身白底衬衣，穿着青布绣鞋，脸上依旧留着妆容，眸中却是泛着诡异的光。
他站在戏台边，微微仰头看天，却根本不惧那迎面扑来的雨丝，反而在呵呵笑着：“下雨了，下雨了。”
江忆染停下了脚步，冷冷地望着他。
看起来，眼前这人应该与这次天象异变有关，既然如此，便暂且不必离开了。
这样的时候，本就该审时度势、随机应变，方能把握先机。
那戏子似乎也注意到了江忆染三人，轻轻瞥了一眼，嘴角勾起，邪邪一笑。
他抬起手掌，又轻轻落下，一颗紫黑色的珠子便浮现在身前。
珠子周围翻滚着浓重的紫雾，其间传出阵阵凄厉的哀鸣，煞是诡异。
他只是往那珠子上轻轻一拂，一方诡奇的阵法便是在珠子下方浮现。
阵法起初极小，但却瞬间涨大，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扩散。
江忆染反应很快。
几乎在阵法出现的瞬间，他便已经出手。
管那戏子搞什么鬼，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先把那阵法连同珠子毁去再说。
他微动秋水，便要斩出，却又不得不横剑回挡。
因为另有人出手。
一道狂傲的赤红棍意如大浪拍岸，一线天般袭向江忆染三人。
快而猛，气势十足。
而江忆染横剑之间，一道道蓝色光华撑起层层帘幕。
棍意凶戾，将帘幕击碎，砸在秋水之上。
江忆染连退五步，方才止住身形。
不过，那出手之人这一击的目标似乎只是江忆染，所以身形稍稍落后于江忆染的解语真和洛海棠并未受到影响。
当江忆染止住身形，也有一道桀骜不驯的声音倏忽而起：“呦，只退了五步，倒是有几分意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大阵
江忆染微微仰头，望向右前方的半空中，一道红衣身影凌空而立。
红衣炽烈，灼艳如花。
如瀑赤发，风中飘扬。
赤色面具，掩映眉眼。
手中长棍，赤火缠绕。
端的是一位英姿飒爽的女子。
其刚刚的声音也确实不羁。
关键的是，她的修为更是达到了地仙九重楼。
江忆染心中又是一阵腹诽。
现下地仙境都成了白菜萝卜么？满大街都是？刚刚那戏子就是七重楼地仙，现在又来一个更强的？
腹诽归腹诽，江忆染也清楚，既然是事出非常，那定然是有人在捣鬼，却不知这么大阵仗到底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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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又是来杀自己的？那未免也太大动干戈了。
杀一个自己，要把整个辽阳城惊动？那不是连燕遗族一块招惹了么？
江忆染摇摇头，终究是觉得有些不可能。
他看向那红衣女子，淡淡道：“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杀人，杀很多很多的人。”红衣女子舔了舔嘴唇，却没有再多说，一棍狠狠挥落。
“小海棠，语真，你们去拦那戏子。”江忆染一边挥剑迎上，一边喊道。
洛海棠和解语真也是极为默契，身形如风，便要往戏台那边越。
“都给我留下！”红衣女子娇喝一声，变挥为卷，一道烈焰龙卷凭空而出，直接横拦而起，让洛海棠和解语真不得不停步。
江忆染向前横斩，秋水脱手而出，轻轻一晃，化作湛蓝蛟龙，在那龙卷间扫荡。
紧接着，他又握住鱼肠，橙红光芒瞬间爆散，宛若绝杀之剑。
红衣女子收棍、退步，再进步、出棍。
棍影带起一道匹练，向鱼肠镇落。
去来翻炎棍。
江忆染觑准这一式，看出了红衣女子的路数。
秦地净火宗的棍法。
当然，这并不能说明红衣女子便必定是净火宗的人，但至少留下了些线索。
面对着一棍，江忆染也是立刻变招，转刺为挑。
剑光扑朔，似星月从地起。
望参井。
朱颜剑诀中的一式。
剑棍相交，激荡开无数光芒，宛如两个巨大的磨盘不断消磨着。
力量冲散开来，江忆染和红衣女子都不得不退。
而到此刻，红衣女子长棍唤出的烈焰龙卷已然被秋水驱散，洛海棠和解语真靠近了戏台。
可惜的是，她们再一次遇到了阻挠。
是鬼面人。
从各个角落倏忽而现。
不远处的江忆染扯了扯嘴角。
虽然他很不想一看到鬼面，就扯上忘川。但太多的细节说明，这些鬼面人就是忘川的小鬼。
今日的变故，果然还是有忘川的影子。
不过，江忆染并没有想太多。
他相信洛海棠和解语真，就算有那些鬼面人拦路，应该也不成问题。所以，自己只要对付好眼前这红衣女子便好。
江忆染心念一动，秋水摇身重归剑形，掠向红衣女子，而他自己也是欺身而上。
红衣女子高高跃起，长棍毫不花哨地狠狠砸落。
霎时间，虎啸风生。
一道赤虎虚影，凶猛扑下。
江忆染并不后退，左手并指一引，秋水宛如一道湛蓝细线，向前激射。
而他手中的鱼肠，也是向前狠狠划出，
橙红光芒翻卷，仿佛莲花绽开。
“呲”的一声，秋水径直刺穿赤虎，袭向红衣女子，可红衣女子的反应也是极快，身形后翻，长棍递出，棍剑与剑尖相交，漾开一圈圈红蓝光芒。红衣女子娇喝一声，掌间发力，一圈绯红光芒沿着长棍送出，瞬间将秋水弹开。
另一边，橙红莲花摧枯拉朽，莲瓣舞动间，将赤虎湮于虚无。
几乎同时，他接住弹回的秋水，朝着红衣女子挥斩而下。
红衣女子长棍向上猛挑，若拔山势。
剑棍再一次相交，却是又一次平分秋色。
只有凶猛的力量荡开，将两人再度推开。
红衣女子止住身形，斜握长棍，咧了咧嘴，刚想说些什么，从东面突然传出一声轰鸣。
紧接着，又是第二声、第三声。
三道巨大无比的紫黑色光柱从辽阳城中的三个位置拔地而起，直冲云霄。
光柱之巨，完全是整座城的人都能清晰可见。
看到这些紫黑色光柱，江忆染脸色一变，朝着靠近戏台、正与鬼面人缠斗的洛海棠和解语真喊道：“小心！”
只是，话音刚落，从那戏子身前的紫黑色珠子里便是衍出了一道光。
这道光借着阵法迅速膨胀，立时又是化作一道紫黑色光柱冲天而起。
一圈圈气劲向外荡开，江忆染三人的身形全部被拍飞出去，拍飞到了梨花苑之外。
至于红衣女子和那些鬼面人，却并没有受影响。
尘埃中，江忆染踉跄起身，向远处也被拍飞的洛海棠和解语真跑去。
两位姑娘也已经互相搀扶着站起了身。
江忆染关切问道：“你们没事吧？”
洛海棠和解语真均是摇了摇头。
江忆染松了口气，神情复杂地微微仰头望向眼前的光柱，心中尽是难言。
是阵。
是很强的阵。
刚刚那戏子以紫黑色珠子为媒介唤出的阵法不过是个引子。
这样的引子，应该还分布在辽阳城中其他的三处地方。
这些引子的目的，是为了现在这个阵。
一个笼罩整座辽阳城的通天大阵。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四十六章 我也是修行者
洛海棠和解语真显然也都没有见过如此的场景，都是感到无比震惊。
洛海棠望向江忆染，低声问道：“阿染，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江忆染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回九云客栈，先找小花他们。这种时候，不能分散行动。”
洛海棠轻轻颔首，刚欲说些什么，便是被红衣女子桀骜的声音打断：“想走？我看诸位也莫要走了。”
红衣女子斜握赤红长棍，在紫黑色光柱前睥睨地望着江忆染三人。
那些鬼面人也是重新围了上来。
江忆染毕竟是心态极佳，哪怕临此险地，依旧方寸不乱，反倒是咧嘴一笑：“那便试试能不能留住我们。”
他的双手轻轻一扬，鱼肠和秋水悬到了半空，越王八剑中的七柄剑也是现出，在身畔轻绕。
对付这么多的敌人，自然还是剑阵好用。
可是，他堪堪准备唤出剑阵，却先有一道剑光掠来，带着青棕色的焰火，扫向那红衣女子。
饶是桀骜如她，也是脸色一变，长棍飞旋，舞出一道烈红色轮盘，身形飞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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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剑光悍然，确实远超她的想象。仓促应对之下，竟尔难以匹敌。烈红色轮盘几乎一触即溃，而她的身形则是被剑光扫出数丈。
红衣女主好不容易止住退势，伤势却是遮掩不住，闷哼一声，嘴角渗出血来。
她微微仰头，怨毒地望向江忆染近旁的半空中，现出的那道白衫身影，左手负于身后，右手掌心朝上悬于身前，其上浮着一柄青棕色古剑。
来人正是唐惊梦。
江忆染看到唐惊梦降临，当即便要说什么，却也被唐惊梦的话打断。
但见其神情肃穆，沉声说道：“你们走，立刻逃出辽阳城。”
饶是灵慧如江忆染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怔怔数息后才算想明白。
想明白后，他开口了：“前辈这么说，是不要辽阳城了？”
唐惊梦沉默了一息，微微闭目，又轻轻睁开，徐徐道：“百姓能走的走，修行者留下来。”
“我也是修行者。”虽然当局者迷，但江忆染还是能猜出眼下的局势，也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一个安排，所以他平静地看向唐惊梦，很认真地回答。
唐惊梦深吸一口气，蹙起了眉：“你是例外，你必须走。”
江忆染冷笑：“前辈怕是要失望了。脚长在我身上，我想走便走，我想留便留。”
话说得很厉，但唐惊梦听了，却觉得有些许安心。
这种倔强的性子，真是跟那个人如出一辙。
“随你。”他摇了摇头，叹道，“既然要留下，那便照顾好自己。”
“嘻嘻，放心，今天辽阳城一个人都走不了。”一道不羁而幽诡的声音响起，赫然是那红衣女子开了口。
但此刻她的声调明显比之前多了几分邪气。
不仅仅声音，她整个人都多了几分邪气。
只见一缕缕黑火像幽魂般飘荡在她周围，她的双眸也从原先纯粹的赤色开始泛起浓黑。
更重要的是，她的境界不断飙升，强了不止一星一点。
看到这一幕，江忆染也是心下感慨。
不得不说，这红衣女子确实是果断而狠辣，知道以寻常的手段一定对付不了唐惊梦，竟然立时用出了激发潜力的手段。
明明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手法，她用起来却是毫不犹豫。
对如此形态的红衣女子，唐惊梦显然也是有些头疼。
他的右手虚虚一握，青棕色微微一晃，便是一化为四，飘在半空：“你们先离开这，见机行事。”
江忆染明白现在他们留在这边也是添乱，当务之急还是先与袁青花他们汇合，再作计较。
“前辈小心。”江忆染微施一礼，便与洛海棠等人准备离开。
那边红衣女子自然是不想让江忆染等人走，眼眸狂乱，诡笑道：“都别想走。”
诡笑堪起，一团团红火便是浮现在了红衣女子身后。
这些红火凝作骷髅的形貌，像疾风暴雨般向江忆染等人坠去。
唐惊梦双眉轻挑，右手在前斜斜一划，四柄青棕色古剑便是在前摇出一道弧。
一片青棕色光芒仿佛打开的画扇，向前微动。
看似轻盈的一动，飘飘如一叶，却是将那些骷髅红火尽数湮灭。
至于那些朝江忆染三人扑去的鬼面人，早已是被他们周围不知何时出现的青棕色剑气缠住不得脱身。
江忆染三人已经消失不见，而梨花苑外的这片天地，仿佛变成为了一片剑池。
无数的青棕色剑气跳跃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四十七章 千翳老魔
剑池之中的唐惊梦，仿佛为万剑所尊，光辉熠熠。
尤其是那四柄青棕色古剑，灵动跳跃间，似乎仙灵入凡。
红衣女子却依旧不惧。
或者说，在使用激发潜力的秘法后，对于实力差距这种概念，她已经完全模糊了。
她咧嘴一笑，双手握住赤红长棍，向唐惊梦狠狠扫落
火浪冲霄，重重卷起。
唐惊梦岿然不动，轻轻一抬手，那四柄青棕色古剑合而为一，横掠而上，击在赤红长棍上。
明明是轻轻一击，却还是爆发出了极大的力量，若搬山而来。
那赤红长棍竟尔直接被剑势挑飞出去，远远落在红衣女子的身后。
劲力绵延，让得她的双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唐惊梦虽然看起来是个温润儒生，实则从来是杀伐果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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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已然一击得势，他也毫不犹豫，立时便是杀招。
但见其双手翻飞，掐定诀法，手指间也是随之泛起青棕色的光芒。
紧接着，从红衣女子周身的虚空中便是凭空刺出一道道剑影。
这些剑影并不刺伤红衣女子，只是织成了一方囚牢，将红衣女子的身形限制，只要她稍一动弹，就会被割伤。
就仿佛有无数的荆棘盘在她的身边。
与此同时，那柄青棕色古剑迎风涨大，悬到了红衣女子的头顶。
剑尖处，显出一方青棕色法阵，跳动着藏青色的雷霆。
那红衣女子反应也是极快，哪怕身处此等境况，依旧凶厉非常。
但见其媚笑一声，无数的烈红色飘带，从她周身涌出，不仅破开了那些剑影，并且瞬间结成了一个烈红色的茧，将她自己护在其中。
而随着唐惊梦沉静的一声“诛”，那柄青棕色古剑便是迅疾落下。
只听“刺啦”一声，红茧碎开，红衣女子却已不见踪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数丈之外。
可唐惊梦似乎也早有判断这一招无法致胜，攻势丝毫没有停顿。
青棕色一旋，由竖变横，向前刺出。
唐惊梦自己的身形也是随之飘出。
剑动人动。
剑移人移。
唯见光影一闪，下一息，唐惊梦便是手腕古剑，离红衣女子只有不到半丈之遥。
红衣女子依然没有感觉到分毫的恐惧，她所落下的位置，恰好是刚刚那赤红长棍被击飞的位置，于是，她顺势挟起长棍，狠狠搠出。
红芒涌动若天火。
剑棍相对，厉光闪烁。
不像江忆染和红衣女子交手时的勉强相扛，这一次，剑完全胜过了棍。
那青棕色古剑一寸寸地消磨着长棍，劲力如重浪，顺着剑意入棍，再由棍推入红衣女子的掌间。
丝丝缕缕的鲜血，自红衣女子的掌间渗出。
红衣女子吃痛低嘶，不得不松手后退。
而那赤红长棍也是瞬间在汹涌的剑意下烟消云散。
唐惊梦步步紧逼，手腕轻翻，古剑轻划，一道剑光激掠而出，若飞燕点水。
红衣女子已经来不及作出反应。
这一道剑光之下，恐怕是非死即伤。
不得不说，光从表现出来的情况看，唐惊梦的实力恐怕也是要远超同境的修行者。
然而，变故终究还是发生了。
红衣女子面前出现了一道灰白身影。
那灰白身影只是伸出手轻轻一拈，竟尔就是将那道剑光拈碎。
唐惊梦微微凝眉，没有再攻。
他斜持古剑，静静看向眼前突然出现的身影。
那是一位极其枯瘦的老人，佝偻着身子，宽大的灰白色袍子空空荡荡像空无一物一般。他拈剑的手指，像是一截截枯枝。他的双眼深陷，颧骨极高，灰发黯淡，眸中闪烁着蒙蒙的光。
枯瘦老人拈去那剑光，便是收回了手，笼在袍子里。
他阴森低笑：“唐道友，莫要对小辈这般狠辣嘛。”
唐惊梦微微眯起眼，沉声道：“千翳老魔，你从你鬼灵窟大老远跑到这，倒是挺有兴致。”
千翳老魔，是秦地有名的一位散修，鬼道境界极高，就算和鬼圣罗枭比，也是能够掰掰腕子的存在。
只是，唐惊梦万万没有想到，这老魔竟然会来掺和辽阳城的事。
须知，这老魔的洞府鬼灵窟可是远处昆仑山脚下，和辽阳城不知相隔了千里百里。
若是连这样的存在都来到了辽阳城，那么，助推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又会是怎样的存在？
唐惊梦的心，几乎立刻沉到了极点。
那千翳老魔自然没有这般多顾虑，他阴惨惨地答：“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个道理，唐道友应该不会不懂吧？”
“要请动你这般的老妖怪，该是怎样恐怖的价码。”唐惊梦冷笑。
“唐道友就不必套老朽的话了。”千翳老魔桀桀怪笑道，“唐道友只需知道，今日老朽什么也不必做，只要缠住你，便可以拿到我想要的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四十八章 穷奇
当唐惊梦这边被千翳老魔现身拦住时，江忆染三人正往九云客栈那边赶。
一路上，时不时能看到惊慌乱窜的百姓。
视线之远端，有烟尘四起，看起来很多地方都在进行着争斗。
豁达如江忆染，此刻的心情也有些糟。
如今，对手目的未明，还不清楚那些巨大的紫黑色光柱结成的阵法到底有何用处。
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些人显然一点也不在意城中百姓的性命。
无论他们的目的是否能够达成，对于城中百姓来说，都是一场灾难。
而且，江忆染隐隐觉得，恐怕他们有很大的可能是为他而来。
若是如此，他就是辽阳城的罪人了。
他的心有些作痛。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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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意识看向身侧的洛海棠，感受着手间的那抹温凉，终究是露出了微笑。
这样的时候，或许也只有她能带给他几分安宁。
******
江忆染三人到九云客栈的时候，那里已经乱作了一团。
好好的客栈，变成了一片墟落。
光华乱舞，有人斗得激烈。
十数名鬼面人正与袁青花等人缠斗着。
让人感到有些意外的是，宁致灵也在这里帮忙。
还有一个人，坐在墟落的最高处，身着月白长袍，眉眼瘦削，手里捧着一把花生，悠游地吃着，似乎完全不把眼前的一切当回事。
不过，此人确实也是有实力的，地仙五重楼的境界，已经和稍稍恢复修为的江忆染相比肩了。
这月白长袍青年注意到了江忆染等人的到来，于是边站起身，将手里的花生随意扔到一边，轻浮一笑：“呦，正主回来了，那可就有些意思了。”
江忆染此刻正满怀心绪无处宣泄，如今有人撞上来，倒也正好。
若是换在平时，他或许还会有的没的胡扯两句，眼下他却是一句废话也不愿意说，身形直接骤掠而出。
但见七彩光影一闪，江忆染的身形便是来到了月白长袍青年的身前，简简单单，一拳挥出。
那月白长袍青年反应倒也不慢，揉身微侧，双掌前抵，掌间漾起一方月白色轮盘，消磨着江忆染的拳势。
可江忆染的这一拳，满含着决绝与愤怒，又岂是月白长袍青年仓促之间的反应能够抗衡的。
月白长袍青年立时从墟落上被震飞出去，在街道上划了好远才屈腰止住身形。
只是，他的嘴角也是渗出了鲜血。
他微微起身，抹去嘴角鲜血，咧嘴笑道：“世子是跟在下什么仇什么怨，见面就下杀手？”
江忆染不想跟他说话，扯了扯嘴角，一翻手将秋水握在手间。
他刚欲再起攻势，却听空中传来一声轰鸣。
那不是普通的轰鸣。
而更像是什么怪兽的嘶吼。
九云客栈边正纠缠着的人一时间都停下了手，抬头望去。
只见，那四道紫黑色光柱遥遥呼应，在天穹之上拉起了一道紫黑色的帘幕。
这紫黑色的帘幕又在这一刻化作了一道无比巨大的紫黑色漩涡。
漩涡间还流溢着些许金色的电芒。
而随着那一声轰鸣，一只狰狞的巨爪探了出来。
巨爪之上，缭绕着金赤色的光芒。
与之同起的，还有一股难以想象的威压。
看着这巨爪出现，那月白长袍青年却是笑了起来：“哈哈哈，世子啊世子，现在你想杀我，都杀不了喽。”
江忆染没有理会那月白长袍青年的笑，只是凝神死死地盯着那只巨爪。
几乎就在下一息，又一只巨爪从漩涡中探出。
怪异的轰鸣也是此起彼伏。
但听“砰”的一声，一颗硕大的兽首浮现而出。
这兽首，形貌看起来与虎相近，只不过棱角更叫分明，且毛发皆呈赤紫之色，一双眸子则是闪烁着幽紫色光芒。
然而，明明看起来是虎首，却又偏偏生有一对龙角。
龙角金赤，光芒万丈。
在兽首出现后，江忆染只来得及冒出“这必定是一个通天巨兽”这样一个念头，那兽首后面的部分便是完全从漩涡中探了出来。
其身躯，也与世间虎类相近，那凛凛赤紫而又坚若钢针的毛发让其越添凶厉。
而背上那一对墨紫羽翼，却是和其头颅上的龙角一起将之与世间的兽类区别了开来。
那庞大的身形自也是惊世骇俗，直接在辽阳城投下一大片阴影。
此刻，其羽翼尚是蜷曲，若完全展开，大概有若蔽天。
江忆染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倒不是说他害怕了。
只是，见到了这种唯有神话传说中才有所耳闻的存在，到底是让他感到了难以言喻的震惊，这种震惊甚至已经可以带来些许窒息感。
这是穷奇。
上古四凶之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四十九章 死局
上古有四凶，穷奇、混沌、梼杌、饕餮。
每一凶皆是天下独一无二，集无边戾煞，甚至比一般的龙凤还要强悍。
当初四凶横行红尘间，疯狂肆虐，几乎难有人制。
彼时人妖两族虽然纷争极多，但在面对四凶时也是不得不同心戮力。
如此情况，才勉强封印了梼杌与饕餮。
而剩下的混沌与穷奇似乎也因此颇为忌惮，藏匿一方，不再现身。
等到再后来，灵气渐渐稀薄，妖族失去了生存之所，而四凶也彻底失去了踪迹。
哪怕是封印梼杌与饕餮的封印之地，也不再为人所知。
留下的，只有四凶的故事与传说，还有某些戾煞的秘术。
眼前这被召唤出来的穷奇，定然并非其本体，可到底是怎样一种存在，却也不得而知。
但其气息恐怖却是毋庸置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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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换算成修行者的境界，恐怕地仙十八楼是至少的，甚至可能还要更强，超越地仙也并非不可能。
毕竟，实力这种东西可不是单靠境界而定的。
召唤出这样的存在，已经不是针对一个人或是两个人，是要彻底地毁灭这座城。
这不再是阴谋。
而是再明显不过的阳谋。
就是要碾压。
就是要摧毁。
必须阻止穷奇，阻止召唤出穷奇的那些人，否则，这座原本繁华的城市，将变成修罗地狱。
江忆染握紧了拳。
但紧接着，一阵不寒而栗蔓延了全身。
他瞳孔轻缩，发现天上的穷奇不知何时看向了他。
他很确定，穷奇是在看他。
因为他能感觉到，那一双幽紫眸子中闪烁着凶戾与贪婪，像是在看一顿美味。
江忆染想动，但很快发现自己已经僵住动不了了。
他已经被威压锁定了。
得拼命了。
江忆染毫不犹豫地催动了天书。
黑白玄光在他周身泼洒开来，轮转着。
还不够。
他是能摆脱这束缚。
但还需要时间。
至少十息。
可是。
十息太长了。
足够那上古奇凶碾死他。
洛海棠发现了不对劲，她唤道：“阿染。”
江忆染红了眼，厉声喝道：“快走！都给我走！”
原本暂时停手的一众人立时反应了过来。
洛海棠、解语真、袁青花他们便要出手帮江忆染，可是那些鬼面人和月白长袍青年又岂会袖手旁观。
洛海棠的速度最快，江忆染话音刚落，她的身形便已然掠出。
只是，月白长袍青年显然一直注意着场间的变化，见洛海棠出手，自是出手阻拦，戏谑笑道：“洛姑娘，你怎么就不听你们家世子的话呢？”
月白长袍青年虽然之前被江忆染一拳慑势，但实力终究还是有的，一双肉掌浅白光华笼罩，就仿佛真的携来了月光，对上洛海棠的白露剑，丝毫不落下风。
就算是解语真也尽皆着攻上，两边依旧是旗鼓相当。
江忆染见洛海棠等人被缠住，虽然深感焦虑，却也知道眼下急不得。
他疯狂催动天书之力，不断冲击着周身的威亚。
一息。
两息。
三息。
他一直在默数。
然而，到了第五息，穷奇动了。
它的墨紫羽翼展开了。
遮天蔽日。
那是真正的遮天蔽日。
整个辽阳城都陷入幽暗之中。
唯有那些紫黑色的光柱，在散发着诡异的光。
再下一息，穷奇引颈一嘶。
随着这一嘶，它身形下压，立时从高空悬到了低空，右前爪抬起复落下，向着江忆染所在的方位拍去。
江忆染嘴角抽了抽。
这他娘要是真拍下来，方圆数十丈都得被踏平。
洛海棠等人知道情况不妙，纷纷想要脱身，却被月白长袍青年和鬼面人缠住。
很显然，这些人根本不怕死。
洛海棠几乎要疯魔了。
她知道现在江忆染似乎无法动弹，也在拼命，若是不做些什么，那便真的变成为了死局。
可就算死，她也要死在江忆染的身边。
“别拦我！”
她娇喝一声，周身气息疯涨，一圈圈蓝光盘旋而起，带起无边无际的寒意，甚而让虚空都凝起了霜。
她的眸中，湛蓝光华一闪而光，紧接着便是一剑斩出。
剑光动魄，冰封千里。
月白长袍青年完全没料到这一剑会突然变得这么强，根本就是措手不及。
剑气破开了他的所有手段，贯入体内。
他的半边身子立时被冰霜冻结。
事实上，不仅是他的身子。
剑气所过一线，百丈尽起冰霜。
现在。
是第八息了。
巨爪越来越近。
洛海棠往江忆染那边飞奔，却是在靠近他一丈的地方感受到了威压凝成的屏障。
她撕心裂肺地喝着，法力不停地狂涌，寒气掀起了龙卷，却依旧没能打破屏障，反被屏障弹出去，落在地上，吐出好多鲜血。
“啊！混账！”
江忆染怒吼，眸中渗血，可终究无法让那十息之限缩短一息。
第九息，似乎，死局已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五十章 摧城
然后。
转机，出现了。
一道黑色身影出现在了江忆染身侧。
是燕遗族的那位黑袍老人。
他的周身黑芒缭绕，像是一团黑火在燃烧。
他轻轻抬起了手掌。
现在，是第十息。
本该彻底落在地上的巨爪，被托住了。
被那个看起来苍老而弱不禁风的黑袍老人一只手掌托住了。
江忆染虽然知道黑袍老人不简单，却是没有想到他强大到了这个地步。
但江忆染也发现，此刻的黑袍老人并不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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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圈圈黑色光纹向四周荡开，光纹中心的黑袍老人神情凝重而压抑。
再然后，江忆染能动了。
可是，穷奇却在此刻重新抬起了爪。
巨力一失，剧烈的反差让得江忆染双腿一软，单膝跪倒了地上，捂嘴咳嗽起来。
而黑袍老人也是闷哼一声，嘴角渗出血来。
洛海棠几乎立刻跑了过来，扶住江忆染，眼眶泛红。
至于抬起爪的穷奇，幽紫色的眸子扫过江忆染，又扫过黑袍老人，旋又昂首而吼。
吼声中，能明显地感受到怒意。
它似乎是觉得，自己的力量受到了挑衅。
现在的穷奇，离地面并不远，至多不过数十丈。
它的巨爪落下，能轻轻松松地拍在地面上。
于是，它开始破坏。
穷奇的巨爪，就仿佛天边的惊雷，一次又一次砸落在地上。
每一次，便会毁去一大片房屋。
它钢铁般的尾巴不断横扫着，所过之处皆成墟落。
它的血盆大口之中更是时不时喷出一团团紫火，似要焚尽城中的一切。
几乎片刻之间，辽阳城中浓烟四起、紫火遍布。
这是真正的摧城。
江忆染抬头看向黑袍老人，发现他的脸上满是痛心。
黑袍老人深吸一口气，微微低头看了看江忆染，却终究只说了两个字：“小心。”
话音落下，他便化作一道黑火，拔地而起，划破天际，迎向穷奇。
穷奇自然是发现了掠来的黑袍老人，狂乱嘶吼着，庞大的身形却是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径直撞向他。
接下来的画面，让江忆染终身难以忘怀。
天穹之上，那些紫黑色光柱之间，只能看到两道光芒不断碰撞、不断分开。
一道赤紫，一道浓黑。
像是两支笔，在空中挥毫。
又过了熟息，从辽阳城某处突兀而起一道青红光芒，直上重霄，与那道浓黑一起战那道赤紫。
一时之间，天穹之上，色彩更多，被那灰濛濛的天幕一衬，越发明艳。
江忆染却是有些发怔。
这道青红光芒，他太熟悉了。
那是他最初的老师，也是他永远的大哥，百里筠。
江忆染和百里筠，真的很久很久没有见面了。
自从当年燕州动乱之后，百里筠便是云游四海任逍遥，从此以后江忆染再未听说过他的消息。
没想到，今日，能在这样特殊的时候以这样特殊的方式相遇。
或许，也是缘分。
江忆染能够感知得出来，百里筠的修为境界比当年高了不是一星半点。
只是，哪怕如此，百里筠与黑袍老人合力，是否能制伏穷奇，也依旧是未知之数。
江忆染心中，有些许欣然，也有深深担忧。
欣然，是因为故人重逢。
担忧，是因为生死无定。
心情激荡，一时间让得江忆染再度捂嘴咳嗽，有丝丝缕缕的鲜血自指缝间渗出。
洛海棠忧心问道：“阿染，你怎么样？”
江忆染露出微笑，摇了摇头：“没关系。”
“现在没关系，可惜我很快就会让你们尝尝痛苦的滋味。”
一道声音从前方突兀响起，原来是那月白长袍男子。
他不知何时已经破除了那些寒霜，周身盘旋着七个骷髅，每一个骷髅上都缠绕着苍白色的火焰。
他的眸，也不知何时完全变成了一片灰白，竟然看不见一丝黑色。
并且，他的境界赫然提升到了地仙八重楼。
江忆染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这些人的秘术，可真是多。
此刻，解语真也已经被卷入了那些与鬼面人的战斗中腾不出手，也就是说，月白长袍青年的对手便只有江忆染和洛海棠。
更关键的是，江忆染已经受了重伤。
所以，月白长袍青年并不觉得自己会输。
此前受挫，不过是小瞧了洛海棠。
而今全力以赴，甚至动用了秘术，又怎么可能会输。
当然，这终究是月白长袍青年的一念之想罢了。
江忆染和洛海棠可不是这么想的。
他们，比月白长袍青年还要自信。
江忆染哪怕受了重伤，依旧是微微笑着，支撑着便要起身。
洛海棠却是摇摇头，咬了咬嘴唇道：“阿染，你好好调息，我来对付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五十一章 她的剑道
江忆染点了点头。
这次，他没有再拦在洛海棠前面，而是选择了让她去面对或许比她自己要强大的敌人。
因为，他相信她。
因为，他知道，自己很难每时每刻都守护在她身边。
他大大咧咧地笑了笑：“替我把这小子揍成猪头。”
洛海棠轻轻白了这种时候还在开玩笑的江忆染，缓缓站起了身，站在江忆染的面前。
以前，都是江忆染站在她的面前。
现在，是她站在江忆染的面前。
江忆染望着洛海棠的背影，不知为何，很是开心。
哪怕辽阳城几乎已成一片墟落。
哪怕似乎眼前的死局似乎依旧未能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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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
管它呢。
看着小海棠，他就觉得所有的灾难与困顿，好像都算不上灾难与困顿了。
当然，江忆染也不止于真的犯花痴就这么看着洛海棠的背影看上一个时辰。
最重要的，还是先行调息，恢复伤势。
唯有如此，才能寻得更多的生机。
江忆染盘腿坐定，掐诀调息，一缕缕七彩光芒悠悠而起盘绕周围，只是其心脉处，闪烁的依旧还是黑白玄光。
******
月白长袍男子看着站起身的洛海棠，微微动了动嘴角，流露出不屑：“洛姑娘，刚刚让你一剑侥幸得势，不会真的就觉得可以做我的对手了吧？”
“能不能做你的对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会把你揍成猪头。”洛海棠抿了抿唇，说道。
此话一出，月白长袍男子脸色顿时有些铁青，洛海棠身后的江忆染却是乐了。
江忆染虽然在调息，却并没有封闭六识，所以能听见洛海棠说的话。
这么一想，洛海棠的言行有时候确实越来越像江忆染了。
大概这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江忆染的嘴角忍不住浮出微笑。
那边的月白长袍男子自然是气得不行。
换作平时，何人敢这般与他说话。
他眉眼微现狰狞，冷冷道：“洛姑娘学什么不好，偏偏学了江忆染那家伙的嘴皮子。”
此刻，他对江忆染的称呼已经从“世子”变成了“江忆染那家伙”，很显然心中愠怒着实不小。
“说话，是门艺术。说不过别人，你能怪谁？”洛海棠却是依旧回得很自然、很平静。
“待会杀了你，看你还能不能这般伶牙俐齿。”月白长袍青年幽厉一笑，伸手虚虚一握。
那七颗白火骷髅顿时连成一线激射而出。
洛海棠握紧白露，盈盈横荡而出。
一剑白光起，似雪片轻飞。
前朝燕国天霏宫的雪片旋花剑。
与小冰清诀相配，更添其韵。
只是，这一道雪片，却只是斩飞了一颗白火骷髅，剩下的六颗直接绕过剑势向洛海棠飘去。
洛海棠脚步微移，双手轻翻，白露剑悠悠倒转。
看起来很慢的回剑，实际却是快若光影。
其势若燕归，立时荡开了两颗白火骷髅。
然后，她的剑势再变，白露微洒，若挑起一片碧波。
剩下的四颗白火骷髅瞬间被弹开。
凌波飞燕。
同样是天霏宫的法门。
以身法辅剑式。
最求巧变灵动。
挡住了月白长袍青年的第一波攻势，可洛海棠从出手的时候起想的便不守。
她想要攻。
所以，在白露剑一洒的余韵里，她并起左手食指和中指，向前轻轻一刺。
一道幽青光芒掠出，带着满含生机的剑意，像是初春枯木上发出的新芽。
幽青剑意去的很快。
月白长袍青年没能来得及反应。
更何况，他的攻势被挫，那白火骷髅根本来不及回掠。
他只能微微偏转身形，催动护体罡气。
可是这道幽青剑意之凌厉完全超出了他的意料，撕开罡气，狠狠刺在了他的肩头，离心脉事实上已经不远了。
月白长袍青年闷哼一声，肩头的鲜血汩汩流出。
洛海棠倒持白露，微抬左手，指尖剑气吞吐，眉眼清冷，清冷中又带着暖意。
月白长袍青年有些无法理解，为何洛海棠能够拥有这般截然不同的剑意。
按理来说，两者明明是相冲的。
月白长袍青年当然不知道，洛海棠修习了怎样的功法，又拥有着怎样的心境。
剑道，即人道。
洛海棠的心，有温暖，也有清冷。
所以，她的剑道，可生暖意，可尽清寒。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事实上，不仅是剑道，世间万法，皆是如此，无非心之外显。
就像已经遥往幽冥的云旭桓，他是个单纯而执拗的人，所以能将荆氏剑发挥到极致。
就像洛海棠身后的江忆染，他的心底始终有着万物有灵、万灵无别的悲悯和悠游不羁、任我逍遥的洒脱，所以能返璞归真、兼擅百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五十二章 琴与剑
这确实是很简单的道理。
但至少现在的月白长袍青年并没有去想这些。
他只是眼神幽冷，杀意炽烈。
看得出来，他也并非一个心境极差的人。
哪怕到此刻，他依旧可以说是冷静的。
月白长袍青年虽然很奇怪两种相冲的属性在洛海棠身上的调和，但并没有因为第一波攻势的受挫就放弃。
他轻轻掐出一个诀法，指尖飘起一星骨白色火焰，然后那些白火骷髅便是飘到了身后，排作一圈，仿佛一道轮盘。
轮盘微微向后移，再涨大，随之出现的，是轮盘前的一尊恶鬼虚影，四只手臂各持刀、剑、斧、钺。
月白长袍青年伸手轻轻一指，那恶鬼虚影便是将刀剑斧钺一同斩向洛海棠。
刀剑斧钺上，白火飘舞，气势煞是凶恶。
洛海棠很平静，微微向后退一步，白露倒转，轻轻画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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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影幽幽，白线一层层像是织起了一张网。
霜织剑势。
刀剑斧钺砸在其上，就仿佛砸进了一团棉花，软绵绵无处着力。
月白长袍青年握拳，恶鬼虚影也随之收势，转而只出刀，斜挑而上，直劈洛海棠。
洛海棠收剑侧身，左手手指在身前轻书一个“井”字。
“井”字带着青盈盈的剑意飘出，给人一种能框束天地的感觉，瞬间将刀意收拢，甚而直接将那长刀湮碎。
井字剑。
三生剑阁暮雪鸢的成名剑式。
当初待在三生剑阁的那段时间，洛海棠一直是暮雪鸢在教授。
暮雪鸢素来很喜欢洛海棠，把她当女儿一样看待，自然是倾囊相授。
在破去这一刀的同时，洛海棠也注意到了某些变化。
那恶鬼虚影背后的白火骷髅，在刀剑斧钺齐势的那一式被挡下的时候，湮灭了一颗。
而在刚刚的一刀破散的时候，又湮灭了一颗。
洛海棠秀眉微挑，察觉到事情不简单。
但现在，还不宜轻举妄动。
说到底，依旧是要随机应变。
一刀破散显然对于月白长袍青年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他伸手轻轻一划，恶鬼虚影便是长刀重现，紧接着将巨斧横劈而出。
可是，这一斧，依旧是力量有余、灵动不足。
洛海棠白露如蝶轻舞，便是破去了这一斧。
和之前一样，那白火骷髅又是湮灭一颗。
就这样，月白长袍青年掌控那恶鬼虚影又连攻四式，都被洛海棠一一化解。
洛海棠除了受那些攻势中蕴含的巨大力量影响而气血稍显翻涌外，便再无伤势。
而此刻，恶鬼虚影背后的七颗白火骷髅已然尽数湮灭，可那月白长袍青年却是露出了诡异的笑。
洛海棠能猜得出，前面那些又快又猛、却缺乏灵韵的攻势应该都是铺垫，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杀招。
至于杀招是什么，接下来便是揭晓的时候，但其实洛海棠并没有什么兴趣。
面对未知，如果真的完全没有机会猜测到它的真实，那最好的方法就是做好自己。
在那七颗白火骷髅尽数湮灭后，洛海棠左手指尖轻画，立时再身前画出了七根青线。
那月白长袍青年终究是有些过于自负了，显然没注意到这七根线，只是厉笑道：“戏耍够了，也是时候结束了。”
但见那恶鬼虚影陡然发出一声厉嚎，瞬间化作一团苍白色虚影。
苍白色虚影轻晃，凝作了一柄苍白长刀。
刀身之上，隐约有七颗骷髅的幽淡影子环绕着。
洛海棠娇俏地扯了扯嘴角。
还以为是什么可怕的秘术。
原来不过是藏势、蓄势、祭势而已。
月白长袍青年冷哼一声，握住苍白长刀，狠狠斩落。
有一说一，这苍白长刀的凝练之法虽然简单，但威能却是非凡，可斩风雷。
可惜，很不巧。
除了剑，洛海棠会的另一样东西，恰好克制这柄苍白长刀。
苍白长刀为倚势而成，去势便可破之。
最擅去势者，为琴功。
而在去连州之后，洛海棠就成了薛绾衣的弟子，或者从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就是雪骨琴魔薛浣衣的弟子。
而且，她此前在琴上天赋便已是非凡。
所以，虽然修习的时间并不算长，但她在琴之一道上已经走了很远。
现在的她，面对着那携势而来，仿佛带着幽冥之意的苍白长刀，一点也不害怕。
因为她早就准备好了琴。
那七根青线便是琴弦。
更重要的是。
这可不是普通的琴弦。
弦中，更有剑意，蕴含生机的剑意。
而琴与剑，本身便是绝配。
洛海棠微微闭目，倒持白露，左手轻轻一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五十三章 破局之法
一道音波化虚凝实，激起一片青濛濛的光
青光斩在那苍白长刀上，却仿佛泥牛入海，毫无反应。
月白长袍青年嘴角浮起冷笑，以为洛海棠已经别无手段。
长刀之上，白芒更盛一分。
可实际上又岂会如此。
须知，洛海棠早已是满怀信心。
这一道弦音，只是试探而已。
几乎刹那间，苍白长刀离洛海棠只有不到半丈之遥了。
可洛海棠依旧眉眼安然。
继上一刹的拨弦后，她再次拂动琴弦，也仍然是单手。
看起来，是和之前并无区别的轻轻一拂，这一次，却仿佛是拨动了千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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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重音浪向前荡开。
呼吸之间，仿佛有一道道青色的丝线，缠上了那苍白长刀，然后陡然拉紧。
但见，一缕缕青光从苍白长刀上的各个方位突然涌现，长刀立刻崩溃湮散，化作漫天的白色光点。光点间，有一只只青色小蝴蝶飘飞着变淡，最终也归于虚无。
尽管化解了这一刀，不过洛海棠也并非真的非常轻松。
她微微轻哼了一声，到底是退了半步。
反观那月白长袍青年，自是满脸的无法想象。
他嘴角轻抽，眸中荡漾着深深的阴晦。
到得现在，他不得不承认，洛海棠的实力恐怕比施展秘术后的他还要强上一线。
******
对于洛海棠的实力，江忆染一直有自信。
所以，他从来没觉得月白长袍青年能够胜过洛海棠。
但他依旧心有担忧。
他担忧的，是大局。
眼下的情况，有一个完全无法忽视的关键。
那就是穷奇。
如果无法控制住穷奇，那么今日之局恐怕依旧是死局。
破局之法，就是控制住穷奇。
不过，现在看来，想要直接压制穷奇似乎并不容易。集黑袍老人和百里筠之力，对上穷奇也几乎只是勉强抵挡。若是真的要制伏它，该付出多么大的代价。辽阳城现在不可能抽调出这么多的力量来对付穷奇。
那么，多想一步，这穷奇并非造化自生，而是阵法召唤。到现在，那些紫黑色光柱都还没有消失，说明若是没有那些紫黑色光柱形成的阵法的维系，穷奇是不可能拥有现在的力量。所以，毁掉那些紫黑色光柱，也是一个办法。
但其实这同样不简单。
毁去光柱以破局，并不难想到。江忆染能想到，燕遗族能想到，布下此局的人也能想到。那些紫黑色光柱周围一定有着非常强悍的力量把守着。
情况，从梨花苑那边就可见一斑。
当然，不管怎么说，毁去光柱总比制伏穷奇来的靠谱。
毕竟，如今辽阳城中一片混乱，对手恐怕也是自顾不暇。
混乱，意味着机会。
两边的机会。
就看，谁能把握住了。
江忆染自然希望燕遗族能把握住机会。
当然，等他调息完毕，和小海棠她们一起扫除这边的纠缠之人，也会自己去寻找机会
他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
正如江忆染所料，破局之法其实并不难想，关键在于如何实现而已。
燕遗族显然也知道破除紫黑色光柱的可能性要大一些，所以在穷奇现身以后他们便开始行动了。
奈何燕遗族留在辽阳城的地仙也并非多的像萝卜白菜，真要破除紫黑色光柱依旧很难，说到底还是从绝境处觅希望。
城中的四处紫黑色光柱，梨花苑是一处，但燕遗族并没有派别的人过来，因为唐惊梦在这里。原本唐惊梦在帮江忆染等人脱身后便是准备毁掉那紫黑色光柱的，奈何却被千翳老魔缠住。而唐惊梦在留在辽阳城的燕遗族中已经是除黑袍老人外最强的存在了，若是连他也找不到机会，那么再派其他人也是徒劳。
剩下的三处紫黑色光柱，一处在青禾茶庄，一处在静雪湖，剩下的一处则是在城东风月地千绣楼。
燕遗族往三处都派了人，但显然到现在为止，并没有人能成功。
宇文丹菱也在这些人之列。
她去了静雪湖。
而且被派往静雪湖的，只有她一个。
因为她的功法特殊。
天音清露法，本就是天下间极擅隐匿的数门功法之一。
当初能被江忆染识破，纯粹是因为他恰好对这门功法熟悉，而且他的神识又远非寻常修行者可比，天书梦字卷之能毕竟不容小觑。
对于宇文丹菱而言，被授予这样的任务，自然也代表着信任，代表着她承担着不小的责任。
但事实上，从某种程度上说，她其实可以是最清闲的那个。
因为她的身份，她那不为大部分燕遗族所知的身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五十四章 北方鬼帝
这个身份的存在，让宇文丹菱可以直接选择不出力，甚至是暗中动手脚。
但她终究是没有了。
她有些倦了。
对那个身份。
所以，她从很早之前就开始犹豫。
犹豫的结果就是，当她领受命令要在星珠海畔亲手杀死江忆染时，却反而偷偷将消息透露给了燕遗族的其他人，让他们出手援护。
犹豫的结果就是，静雪湖上的小舟里，她坐在江忆染对面的时候，竟然有些提不起杀心，那本该炽烈的杀心。
犹豫的结果就是，完全可以在旁看戏的她，决定还是要试着去毁掉那紫黑色光柱，因为她觉得这应该也会是江忆染的愿望，而且，她不喜欢太多人死。
只是，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人意料。
宇文丹菱完全没有想到，她刚到静雪湖畔，便被人看破了行踪。
要知道，她对自己天音清露法的隐匿之能素来是极有自信的，曾经她甚至凭借着天音清露法骗过了一名十三楼地仙的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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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感到有些惊讶。
当然，若是她知道早在星珠海畔，其隐匿之法便被江忆染看破了，大概会更加惊讶。
现在的她，清秀的眉眼间氲着复杂的情绪，静静望着眼前出现的女子。
白底缀青蓝宫装，水袖飘飘，眉心一道月白色莲花印记，周身云气缭绕，宛若仙子凌波。
巫山纳兰落雪。
八部天龙乾达婆。
她安然地望着眼前的宇文丹菱，温婉道：“小妹妹，莫要再往前了。你不是我的对手，你也破不了那光柱。”
宇文丹菱心底泛起了涟漪。
她望了一眼静雪湖中央，有一名乌袍人悬于半空，催动着身前的一方紫色小砚，运转着阵法，维系那紫黑色光柱。
她收回目光，终究是叹了一口气。
既然行踪已现，那么她最大的倚仗便是了无用处。
而眼前这宫装女子的实力也比她强太多。
确实没有继续尝试的必要了。
宇文丹菱嘴角微微勾起，自嘲地笑了笑。
她敛衽一礼，低声道：“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话音落下，她便是转身离开了静雪湖。
她想去九云客栈看看，看看江忆染怎么样了。
******
九云客栈前。
局势似乎开始渐渐好转。
鬼面人已经被袁青花等人压制。
而那月白长袍青年并没有奈何得了洛海棠，反而落到下风，十分狼狈。
江忆染也快要调息完毕，等到他出手，这边的局势应该很快就能尘埃落定。
可惜。
有时候，越到这样的紧要关头，一切的变化就越是百转千折。
当月白长袍青年又一次被洛海棠的白露斩退数丈，再吐出一口血后，有一道冷酷而沙哑的声音陡然响起：“废物！连一个女子都对付不了。”
那月白长袍青年的表情出现了很明显的变化，有难以遮掩的惊惧涌现。
他顾不得伤势，单膝跪地，垂首连连道：“属下无能，属下该死。”
“退下吧，疗伤去，我亲自出手。”当这句话说完，一道身影便是出现在了月白长袍青年的前方。
这是一个异常诡异的男子。
白发泛着绯红，用紫红色玉带束着。肤色惨白，就像白纸一般。眉心有一黑纹，所绘似乎是一只鬼爪。左目未开，只有一道很深的黑红色伤疤，仅剩的眸子，泛着紫灰色的光。一身黑紫衣袍，飘着幽深的雾。
他的境界，非常的高，货真价实的地仙十六楼。
“诺。”月白长袍青年听到这黑紫袍男子的话，应答一声，如蒙大赦，立时隐去了踪影，不知去向了何方。
实际上，几乎在黑紫袍男子出现的瞬间，江忆染便停止了调息，起身站到了洛海棠的面前。
因为，黑紫袍男子的的气息实在太过强大了，比他在星珠海畔交过手的判官强了不是一星半点，甚至似乎还在阎罗王之上。
这人的气息阴森幽冷，江忆染下意识便觉得恐怕还是忘川中的存在。
莫非，又是十殿阎罗中的一位？
黑紫袍男子好像根本没将江忆染和洛海棠放在眼里，眼神轻蔑而孤傲：“你就是江忆染？你好像和我忘川交手颇多？”
江忆染心中暗叹一声，果然又是忘川。
这忘川的底蕴，到底有多么丰厚？
如此强悍的地仙，感觉就像萝卜一样多，动不动冒出来一个。
江忆染想说些什么，可黑紫袍男子却只是稍顿刹那后便继续幽淡道：“这么多年了，那些废物竟然还没有杀死你，真是麻烦。”
江忆染眼角抽了抽，感觉到的凶险之意越发浓重了。
黑紫袍男子突然咧嘴阴惨惨地笑了笑：“听说你见识过十殿阎罗中不少的存在，甚至有一位还被你直接杀了。呵呵呵，可是遇到我，你一定活不了。北方鬼帝，今日来取尔等性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五十五章 吾入魔道（上）
北方鬼帝。
这确实是江忆染不曾见识过的存在。
昔年，青莲剑仙李墨在小璟湖畔曾和江忆染、洛海棠等人提起过，忘川之中，最强的几位存在，便是十殿阎罗和五方鬼帝。
只是，在后来的数年里，哪怕是和忘川交集甚多的江忆染，也从未遇到过五方鬼帝。
哪怕是常羊山和金陵那两次影响甚大的行动，五方鬼帝都没有现身。
可是，如今辽阳城变故，竟然有鬼帝出手。
江忆染倒是宁可永远见不着忘川中的这几号人物。
但事实总不尽如人意。
这北方鬼帝偏偏在这种时候出现。
当然，这黑紫袍男子空口无凭，也无法真的证明他就是那什么幺蛾子的鬼帝。
让人头疼还不在于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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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人头疼的是，这黑紫袍男子很强，且满怀杀意。
又得拼命了。
江忆染感觉有些苦涩。
哪怕到此时，他也并不认为对上黑紫袍男子就是必死之局。
要知道，他并非没有应该对过这种层次的人物。
所以，他觉得还是有希望的。
不敢奢望打败黑紫袍男子，求得生机当是可能的。
只是，下一瞬的突变，便是彻底改变了江忆染的想法，让他意识到这黑紫袍男子的实力到底有多么恐怖。
黑紫袍男子显然也不是爱说废话的主，刚刚那句取命之言说完，身形便是化作一道黑紫光芒消失在原地。
江忆染甚至来不及催动天书，便感觉腹部受到了重击。
一道紫黑色光芒在小腹处炸开，劲力自微末处起，如一重重的浪涛般叠高，在他的体内肆虐。
他猛得吐出一口血，向后倒飞出去。
江忆染也是个狠人，强行催动天书，在半空便要压下体内翻滚的劲力，止住身形。
可是，一道灰影砸来，瞬间将他堪堪凝聚起来的法力，震散得一干二净。
然后，他就感觉自己停在了空中。
原来，那是一只巨大的黑色鬼爪，将他狠狠地攥着。
鬼爪上满是诡异的符文，流溢着丝丝缕缕的灰气。
那些灰气，正不断地往江忆染体内渗。
江忆染感觉脏腑如遭重击，再度咳出一口血，可全身上下，依旧是疼地厉害。
他皱着眉，凝心定识，很是勉强地在疼痛中看向前方，却是看到了让他更痛苦的一幕。
只见那黑紫袍男子不知何时到了洛海棠面前，右手垂在身边，左手掐着她的脖子，微微抬高，眼眸中满是凶虐。远处困住江忆染的黑色鬼爪则好像是直接从他后背延伸出来的，煞是恐怖。
他的左手上浮动着紫色的纹路，同样泛着灰气，不断渗入洛海棠的体内。
而洛海棠周身的护体灵光似乎全部失了效用，黯淡无光。
她挣扎着用手想要扯开黑紫袍男子的左手，却是无能为力。
江忆染睚眦欲裂，怒喝道：“混账！放开她！”
黑紫袍男子轻轻舔了舔嘴唇，看着江忆染，呵呵笑道：“放？你觉得这可能么？我听人说了，你特别会整事，所以我一出手便是全力，可还受用？另外，这小姑娘似乎是你最在意的人，啧啧，若是你亲眼看着她死在你面前却又无能为力，该是怎样的场面？呵呵，当真令人愉悦啊。”
洛海棠忍着无法想象的痛苦微微转过头，看向江忆染。
她很努力地露出微笑，带着泪的微笑。
她觉得，这个微笑一定不好看，一定像是在哭一样。
因为。
真的很疼。
她知道，江忆染现在一定也很疼。
所以，她不能哭，要笑。
江忆染现在只有一种感觉。
那便是崩溃。
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他一直以为，只要他在洛海棠身边，就没人能伤害得了她。
可现实，却狠狠打了他的脸。
只是一个照面，便已经束手无策，毫无还手之力。
这就是真正的强大么？
黑紫袍男子明明修为境界比江言枫还要低，可实力却比拥有昊天塔的江言枫强出太多。
他终于知道，江言枫在同境修行者里面是多么弱小。
黑紫袍男子仿佛能读懂江忆染的心思，幽厉笑道：“我知道，你曾率人格杀江言枫，可是啊，江言枫又算得了什么呢？真以为自己能和我等比肩？那江言枫寿元将近、身躯衰朽，本身境界也纯以丹药拔高，虚浮不已。看着是十七楼，实际上怕是连十四楼的实力都不存。仗着昊天塔就觉得能睥睨天下？愚蠢至极，废物一个。”
江忆染从来没觉得自己能和那些地仙巅峰的人物比肩。
他只是有足够的勇气，对任何比他强的人出手。
为了什么？
为了保护身边的人。
可现在，似乎保护不了了。
江忆染想挣脱束缚，想斩断黑紫袍男子的手，想救下洛海棠抱在怀里。
却只是想而已。
他没法动弹。
甚至连天书都无法催动。
那些灰气，像是封印了他的一切，将他变成了一个凡人。
崩溃之后，是决堤而出的愤怒。
是怒极。
为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杀他，杀小海棠。
到底做错了什么？
到底做错了什么？
看着远处的洛海棠，江忆染觉得，自己的心已经不止在滴血了。
它在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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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五十六章 吾入魔道（下）
然后。
江忆染觉得自己的视线也破碎了。
碎成一片又一片。
碎了。
于是就模糊了。
看不清了。
******
等到江忆染再看清的时候，已经好像是另一个世界。
一个只有黑色与白色的世界。
一半黑。
一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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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忆染记得这里。
在潏河的地宫里，他入魔的时候，曾到过这里。
但。
其实还是有些不一样。
那时候。
他站在白色之中，有一个白衣人站在黑色里。
可现在。
他坐在黑白交界的那条线上。
黑色里，站着白衣人。
白色里，站着黑衣人。
两个人，都与江忆染一模一样。
却都不是江忆染。
江忆染看向白衣人，很苦涩地笑了：“上次，只有你一个。”
白衣人微笑：“上次，他也在，只是你看不见。”
于是。
江忆染看向黑衣人：“上次，为什么看不见呢？”
黑衣人咧嘴，桀骜道：“上次，你不够资格。他怜悯你，我却不会。”
“那这次，为何又够资格了呢？”江忆染问。
黑衣人仰天一笑：“哈哈哈，因为这次，我看到了你的愤怒。”
“愤怒？”江忆染很平静地说。
“上一次，你没有这样的愤怒。”黑衣人微微眯起眼，声音厉然，“你崩溃了，所以你心底的黑暗也涌现了。现在的你，是不是很愤怒？愤怒为什么一定要杀你、为什么一定要杀她？为什么无罪无过之人，偏偏就要死？是不是很想杀了那些人，杀了那些废柴？是么是么是么？告诉我，是么！”
江忆染闭上了眼：“是。”
“好！很好！”黑衣人负起手，语调骤然平静，淡淡道，“仙至极处，便是万灵无别，仙魔无分。魔至极处，便是愿为一人，杀尽仙魔。”
白衣人看向江忆染，依旧微笑着：“你都可以选，因为这都是你。”
“吾入魔道。”
江忆染睁开了眼，双眸飘起黑芒。
******
当那片黑白世界里的江忆染睁开眼。
九云客栈前的他也睁开了眼。
紫青异色，又一次被如墨的浓黑取代。
浓黑之外，飘着一缕缕的血色。
他的气息，已经仿佛不属于此界。
黑紫长袍男子脸色微变，看向江忆染。
他有些难以置信。
这转瞬之间，发生了什么。
他来不及想。
只听到江忆染说了一声“给我放开她”，然后他就真的松开了手。
当然。
这不是他自愿松的手。
这是他不得不松手。
江忆染周身荡开一圈血黑色光芒，然后那鬼爪便散了，然后黑紫长袍男子便感觉脏腑仿佛错位般难受，然后黑紫长袍男子左手就根本使不上力而不得不松开，然后那些在跟袁青花、解语真他们颤抖的鬼面人就像被扔远的石头一般震飞了出去。
最重要的是。
洛海棠落到了地上。
她离死亡，大概也就半步之遥了。
幸好。
那半步，终究没有踏过。
活下来了，伤势却很重。
她伏在地上，不停咳血，脸色苍白。
此时。
黑紫长袍男子还是有些震惊。
按理来说，到了他这个境界，也应该没什么能让他震惊的了。
偏偏，他真的就有些震惊了。
他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就是没见过今日的变故。
他什么强者高人没遇着，就是没遇着一圈光芒便能让他脏腑受创、法力顿滞的存在。
可是，他到底是地仙中真正巅峰般的存在，不像江言枫那般徒靠虚名遮掩。
他很快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在那一圈光芒的冲击下，他没有像那些鬼面人一般被震飞，只是退了一步。
哪怕退了一步，他离洛海棠还是很近。
所以。
毫不犹豫的。
他一掌向洛海棠拍落。
然后。
然后他的手腕就被另一只手扣住了。
然后他的胸膛就被又一只手印在了上面。
然后他就听到一声嘶哑的低喝“给我死开”。
然后他的身形就像那些鬼面人一般毫无挣扎之力地飞了出去。
江忆染轻轻扶着洛海棠，浓黑的眸子里涌出一抹残存的温柔。
他的周身黑气缭绕、血芒飞舞，可偏偏有一缕缕白光融入洛海棠的体内。
江忆染站起身，准备去杀人。
可他的衣袖，却终究是被人攥住。
江忆染望向洛海棠。
洛海棠也看着江忆染。
她不知该笑该哭，只是眼角有泪。
他不知该笑该哭，只是眼角有泪。
但她确定，他还是他。
但他不确定，他还是他。
江忆染轻轻扯开洛海棠的手，眸中的最后的温柔仿佛落在了她的手上，化作最后的温暖。
然后，他站起身，只有冰冷。
魂泪纵横。
吾入魔道。（注一）
注一：“魂泪纵横，吾入魔道”八字化用自《侠客风云传》无极刀法发动时的台词“刀催魂泪纵横，吾入魔道横行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五十七章 该死
吾入魔道。
不悔成魔。
江忆染的身形从站起来的那一刻，便是骤然模糊，向前飘出。
他直接出现在被拍飞出去的黑紫长袍男子的身边，一拳狠狠砸落。
黑紫长袍男子此刻还没有从气血翻腾中平息，不得不强行调动法力。
他双掌交叠，向前推开。
灰白漩涡在双掌前凝聚，渐渐荡漾。
然而，江忆染此刻的拳又岂是寻常可比。
他的拳，黑芒氤氲，带着最深沉的寂灭之意。
那灰白漩涡立时破散，江忆染的拳狠狠印在黑紫长袍男子的胸膛上。
黑紫长袍男子强行提起运转的内息重新陷入了紊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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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无法抑制地吐出血来。
无数的黑芒早已渗进他的体内，肆虐着。
紧接着，江忆染继续挥拳。
一拳又一拳。
很简单。
很暴力。
黑紫长袍男子何尝不想反抗，但根本没有运转法力、施展术法的空隙。
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沙袋，痛苦着，麻木着。
江忆染不知道自己打了多少拳，他只知道眼前的黑紫长袍男子已经满身鲜血。
他的双拳上也尽是鲜红。
江忆染掐住黑紫长袍男子的脖子微微抬高，眼眸冰冷，毫无感情：“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动她。”
黑紫长袍男子很累，有种自己已经在幽冥之下的感觉。
可他还是微微咧起了嘴，很艰难地、断断续续地吐出了几个字：“千不该……万不该……呵呵……你不该……不该……说这几句废话。”
话音刚落，他的周身猛然涌出一大团灰雾，灰雾翻卷，凝成一方巨鬼模样，直接挣脱了江忆染的手，狠狠伸掌拍在了江忆染的身上。
这一掌，来的快而险。
哪怕是入魔后江忆染也没有反应过来。
他周身黑气一滞，被拍飞出去，砸落在废墟里。
而那黑紫长袍男子所化灰雾巨鬼，狂掠而出，来到江忆染砸落的位置，如法炮制，一拳又一拳简单而暴力地抡砸着：“江忆染！你也尝尝这滋味如何？”
可是，当灰雾巨鬼挥出第五拳的时候，他的拳停住了。
因为，他的拳，被一只从墟落中探出的手攥住。
那是氤氲着无尽黑芒的手。
那些黑芒都带着深深的锐利。
那种锐利，仿佛是要与整个天下抗衡。
灰雾巨鬼完全没有料到整个变化。
他想要法力，却发现根本使不上力。
他的眸子里，终于浮现出了一抹隐淡的恐惧。
这抹恐惧，还来不及扩大，他那被攥住手连同臂膀，便是被完全地扯了下来，湮作点点灰芒。
灰雾巨鬼发出痛苦的厉嚎，但紧接着便被打断，只剩下含混不清的呜鸣。
有一道黑光，自墟落中而起，裹挟着灰雾巨鬼掠向高处，停在半空。
黑光中的江忆染，紧紧扣着灰雾巨鬼的脖颈，瘦弱的手臂却好像蕴含着无穷的力量。
他眸边飘飞的血芒越来越盛。
他看着灰雾巨鬼，狰狞道：“为什么非要杀我？为什么非要杀她？告诉我！告诉我！”
灰雾巨鬼挣扎着，咬牙切齿地说出了几个字：“因……因……为……你该死。”
到了黑紫长袍男子这样境界的，或许会惧怕，但真的很少很少有服软求饶的。
因为，他们有自己所矜傲的东西。
可惜，此刻的江忆染，并不在意这些。
他在意的，只是为什么。
但他不喜欢。
不喜欢灰雾巨鬼的答案。
“我不喜欢这个答案。”江忆染神情冷厉，周身黑光涌动。
“管你……管你喜不喜欢。”灰雾巨鬼很勉强地嘿嘿冷笑了一声。
然后。
然后灰雾巨鬼炸开了。
黑紫长袍男子选择了自爆。
不知多少载的修为在这一刻归于乌有。
随之而起的，是难以想象的威势。
一名十六楼地仙的自爆，大概很少有人能目睹如此的场景。
到了这种境界，有所矜傲的同时，也往往极度的惜命。
哪怕真的是绝境，自爆的路子也都是少有的。
黑紫长袍男子，确实堪称极端。
一圈圈灰光，以江忆染所在的位置为中心向四周荡开。
那种崩山裂海的感觉，比之穷奇的火焰与巨爪，还要让人感到骇然。
所过之处，原本未塌的楼屋尽数归于湮塌。
那是悍然的毁灭。
但是，当那些灰光蔓延到百丈开外的时候，却是停住了。
拦住灰光的，是一星星黑火。
它们很微渺，却很繁盛。
它们连在一起，就像一片星河。
墨色的星河。
星河圈住了所有的灰光，阻止了灰光的继续蔓延，然后慢慢向中心处收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五十八章 黑莲
墨色的星河不断收拢，最终凝聚成江忆染左手手心的一朵黑莲，黑莲悠悠旋转着，格外深沉。
洛海棠等人按理来说身处灰光的中心位置，本该最受影响，事实上却是安然无恙。
因为她们的周身也都飘起了一星星黑火，将她们笼在中央。
而当江忆染掌心黑莲浮现，那些黑火也都尽数飘回。
旋即，江忆染无法抑制地吐出一口血。
血微微带着黑意，煞是恐怖。
他从半空缓缓落下，虚握左手，黑莲融入其体内。
他单膝跪在地上，眉眼狰狞地望着前方，周身黑雾时涌时敛。
黑紫长袍男子已死，可江忆染周身的杀意却丝毫未减，其中蕴含的疯狂更是越来越多。
这就是入魔的代价。
入魔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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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能够重新净心归本。
或许便只能永远做一个魔，一个没有自我意识的魔。
江忆染在挣扎，在努力控制汹涌的魔念，在尝试着让自己的意识重新占据这具身体。
可惜。
他似乎已然落入了下风。
他的伤势，也越来越重。
他不停地咳血，像是身在血泊之中。
这时候，有一道倩影飘来。
江忆染很是警戒地纵身而退，眼眸冰冷。
洛海棠不得不停住步子。
她看着江忆染，心如刀绞。
她微微伸出的手颤抖着，轻声说道：“阿染，是我啊。”
江忆染再退一步。
现在的他，是魔，不是自己。
魔，不会知道“阿染”是什么，也不会在乎洛海棠如何。
但。
魔之下，还有江忆染最后的一抹清醒。
所以，他的身子微微颤抖着，仿佛陷入了痛苦。
尽管他的目光依旧冰冷。
洛海棠一小步、一小步地向江忆染靠近，小声、小声地轻唤。
江忆染努力让自己不后退，但那抹仅存的清醒不停地抗争着。
越抗争，越痛苦。
他感觉头疼欲裂。
他感觉身体仿佛要被撕碎。
黑气越来越盛，像是一团火将他裹在里面。
他抱着头，微屈着身子，痛苦嘶吼着，一时间仿佛失去了反应的能力
洛海棠不愿看着江忆染这样。
她冲了过去，冲进那团黑气，紧紧地抱住了江忆染，抽泣着：“阿染！”
江忆染应激般的，眸中血光陡然一盛，仿佛要完全盖过浓黑，杀意凛冽。
但那魔念之下真正的自己，一次又一次地诉说，这个女孩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不能伤害她。
于是，是更深的痛苦。
可痛苦之中，也是有温暖的。
是洛海棠带来的温暖。
她的身上仿佛泛起了一层淡淡的光，轻柔若春日里的风。
嘀嗒嘀嗒。
她的泪水打在他的身上。
嘀嗒嘀嗒。
他的眼角也有泪珠混着鲜血划落。
江忆染感觉很疲倦、很麻木、很想就此睡去不再醒来。
他的视线模糊了。
他的意识混沌了。
唯有怀里的温暖、泪水溅在身上的清凉是那样的真实。
******
当江忆染的意识陡然清醒过来，他发现自己身处一片莲花池上，正安静站在一片荷叶上。
池塘很广，看不到边。
莲叶田田，莲花朵朵。
只是莲叶是灰色的、莲花是墨色的、池塘水是白色。
就好像是置身于山水画中。
江忆染有些惊讶，然后就看见，面前的一片荷叶上赫然也站着一个人。
那是个黑袍人，面容清秀，看起来很是年轻。
可他的周身却偏偏是黑气涌动，带着深藏其间的戾气。
他的眉心有一道黑莲印记，眸子异常明亮。
江忆染并不清楚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片空间里，觉得头有点隐隐发疼、心也有些痛。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干脆等着黑袍人说话。
黑袍人却偏偏只是微笑地看着他。
江忆染摇摇头，终究是苦笑道：“前辈是等着我说话么？”
黑袍人也摇摇头：“当然没有，我只是想先好好看看你。”
江忆染轻呼一口气：“那不知前辈看出了什么？”
黑袍人淡淡道：“你和那个人确实不太一样。”
江忆染眉眼微垂，没有回答。
黑袍人微微一笑，负手道：“你知道么，你休息的晓字卷天书其实还有另一个名字。”
“不知，是什么名字？”江忆染有些讶异，问道。
“很简单的名字。”黑袍人有些感慨地说道，“黑莲诀。”
江忆染怔了一下。
确实是很简单的名字。
若是放在外头，应该会被认为是很寻常普通的功法。
江忆染神情略显复杂，试探地问道：“前辈为何知道这个？”
“因为那是我创的。”黑袍人带着些许傲然，悠悠说道。
这下子，江忆染有些傻眼了。
真是个意想不到的回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五十九章 我来自仙界
看到江忆染意外的模样，黑袍人很有几分小得意。
他洒然道：“怎么？你以为，天书就不是被创造出来的了？”
江忆染干笑了一声，点点头道：“原先我想，天书这样的存在，想来是应天地造化而生的。”
黑袍人摸了摸下巴，笑道：“天书九卷，应天地造化而生的自然也有。但须知，世间万灵，未尝没有不能夺天地造化的存在。九卷之中，总共有四卷皆是如黑莲诀这般，当然，流传之间便也有了新的名字。”
“据说，天书是由仙界流传下来的，难道前辈？”江忆染挠了挠头，试探地问道。
“不错，我来自仙界。”黑袍人说出此话时，自有一种意气风发。
饶是见多识广如江忆染，也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过，那都是过去了。”黑袍人轻轻挑了挑眉，云淡风轻道，“我很早便已身陨，孤魂在轮回中不知淌过了几世。能与你相见，纯粹是你运行天书时激起了我残存的一两缕执念罢了。毕竟也算我后辈，总不忍心看你就这般死了。”
说到这，江忆染却是神情一黯。
黑袍人知道江忆染所思。
他摇摇头道：“你放心，既然你看见了我，她就不会再出事，只是到底还是会要你付出些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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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冷静如江忆染，心中也是涌出了喜意。
至于他自己付出什么代价，他并不在乎。
只要她能好好的，就是最好。
他抱拳一礼：“多谢前辈。”
黑袍人摆了摆手。
江忆染则是又想到了什么，问道：“前辈，我之前曾在一片黑白空间见到……”
他说到一半，黑袍人便是笑了笑，打断道：“那不一样。至于为何不一样，你自己想便好。”
江忆染悻悻然一笑。
黑袍人微微低头，看着那灰色的莲叶、墨色的莲花，幽幽道：“在送你离开之前，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江忆染看向黑袍人，一双眼眸很是明亮。
“你觉得，仙界是怎么样的呢。”这是黑袍人的第一个问题。
“应该是个很孤单的地方。”江忆染微微仰头，好像穿过那片虚空，就能看到仙界的模样。
“你觉得，仙界有魔么？”这是黑袍人的第二个问题。
“有吧，人人皆会成魔。”
“听你的意思，好像并不觉得仙和人有什么区别。”
“应该是吧。”江忆染低头一笑，眸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其实，我就是魔。这，你应该能猜到吧？”黑袍人道。
江忆染感慨地点了点头。当然能猜到。天书晓字卷的功法本身在寻常人看来，或许便是一卷魔道功法。创造这卷功法的，自然多半走的也是魔道。
黑袍人呵呵一笑：“呵呵，仙界啊仙界，那可是个神奇的地方。有机会的话，你还是要过去看看。那里有很多的仙，也不乏我这样的魔。仙未必便是好的，魔也没什么不好。只是，你要想清楚，你要为一人成魔，还是为众生成魔。”
江忆染一时间有些没有回味过来黑袍人话中的意思，便是突然感觉所有的一切都归于虚无。
什么，也不存在了。
******
怀里的温暖。
泪水溅在身上的清凉。
那种真实感，突然间变强了。
江忆染觉得，视线开始变得清晰。
原本在周身翻滚的黑气化作一缕缕云烟涌入体内，沿着四肢百骸运转周天。
眸边飘飞的血芒便少了，只有眸中纯粹的浓黑。
就像一汪墨池。
低声啜泣的洛海棠察觉到了江忆染的变化。
她微微退开一步，有些不知所措，轻声呢喃道：“阿染，你怎么了？你还好么？”
其实，彼时江忆染意识还是有些模糊。
他分不清，自己现在到底是自己，还是那个黑袍人。
但他能确定，眼前的姑娘，对自己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
他很轻、很柔地抱了一下洛海棠，在她耳边温语：“等我。”
江忆染松开洛海棠，看向天空。
那里，燕遗族的黑袍老人与百里筠还在和穷奇激斗。
之前，江忆染在那片莲池之上，担心的事情有两个。
一个是入魔的自己控制不住伤害了洛海棠，再有一个就是没人能对付穷奇最终让所有的努力付诸东流。
现在。
前一个，已经不必再担心。
所以。
他要去解决第二个让他担心的事情。
他的眉心，也渐渐浮现出了一道黑莲印记。
他腾空而起，化作一道墨色光芒冲入云霄。
洛海棠有些怔怔，一下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看着那道墨色光芒，她的嘴角浮出了一抹暖暖的微笑。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至少能确定，江忆染已经清醒了过来，而且一定是要去做重要的事情。
既然他说“等我”，那她就会安心地等。
因为她相信他。
毫无条件地相信他。
她会在这，为他静静祈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六十章 斩鬼神
其实，空中的局势并不是很好。
百里筠和黑袍老人联手之下看起来勉强能和穷奇抗衡，实际上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两人的肉身与魂魄都在不断受着创伤。
反观那穷奇，就算受伤，也不过是些皮肉伤，未及根本。
所以，两人与其说是抗衡，不如说是拖延。
拖延，等待一个变数。
若是没有变数，那么结局，就注定只能是死亡。
如果真的走到那一步，两人倒也不会后悔，只是会有些遗憾。
不过，幸运的是，变数出现了。
而且是两人都没有想到的变数。
当青红、浓黑和赤紫又一次激荡在一起，却有一道墨光自下而上、冲霄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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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冲霄墨光之中，氤氲着强悍无比的气息，竟尔直接将青红、浓黑和赤紫分到两边。
被墨光逼退的百里筠和黑袍老人有些意外地看向悬停在眼前不远处的那道墨光。
百里筠惊讶出声：“小子，你怎么……”
可是，说到一半，他便闭口不言，古怪地笑了笑。
因为，那道墨光里的江忆染侧首回望了一眼。
只是这一眼，百里筠便知道，那道墨光里的江忆染恐怕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真正的江忆染。
但是，能确定的一点是，现在的江忆染，很强。
至少，比自己和黑袍老人联手还要强。
这也是为何江忆染所化墨光能强行将他们与穷奇分开的原因。
黑袍老人显然也是对此心知肚明，与百里筠对视一眼，缓缓向远处退去。
另一边，同样是被分开，穷奇已然陷入了暴怒之中。
对于它来说，和黑袍老人、百里筠相斗不过是场有趣的游戏罢了。
现在游戏被打断，它很是不满。
它幽紫色的眸子紧紧盯着墨光中的江忆染，氲着厉杀，腾起了淡紫色的火焰。
堪堪从回望中收回目光的江忆染神情淡淡地看向穷奇，嘴角微勾，自有一种睥睨。
穷奇越发愤怒了。
它觉得受到了挑衅。
它张开血盆大口，一声狂吼。
吼声震天，崩山裂地。
无穷无尽的音波的传出，直接又是将许多屋楼震成了废墟。
江忆染却是悠然立于墨光之中，负手不动。
紧接着，一道火焰从穷奇口中喷出。
火色墨紫，灼尽万物。
焰光如龙，吞没江忆染，向前狂掠千百丈，仿佛能洞穿虚空。
可是，火焰之中，江忆染依旧安然站着。
一圈圈黑光在他周身荡漾，就像染开了一片墨晕。
火焰再如何凶狂，尽数被黑光化解。
火焰持续着，江忆染却是闲庭信步向前，一点点破开那火焰。
穷奇收起紫火，仰天一嘶，抬起巨爪，狠狠拍落。
巨爪擎天，仿佛搬山而来。
江忆染轻轻抬手，手腕周围飘起一环墨莲，掌心漾开一圈墨芒。
掌爪相抵，迸出墨色的电芒，仿佛将周围变成了一片雷霆地狱。
此刻的江忆染，仍然是轻松的模样。
看到江忆染越是轻松，穷奇自是更怒。
它不断抬起巨爪复又落下，一爪一爪，疾风迅雷，快到已经连影子都看不清，感觉就仿佛根本不曾动弹过一般。
可江忆染现在速度也是足够的快。
他冷静地抬手、对掌，然后一步一步向前。
只是，当他离穷奇只剩下不到数十丈之遥的时候，他的身形突然一挫，闷哼一声，手上的动作也是慢了一分，立时被穷奇又拍退好远，墨紫色的气劲也是侵入其间。
江忆染咳嗽了两声，嘴角渗出好多血。
不过，他本来就是浴血，倒有些辨不出了。
江忆染擦了擦嘴角，轻轻碰了碰胸口，苦笑道：“还想着能接着耍帅呢，可惜了。”
江忆染稳住身形，重新看向穷奇，眉眼平静。
穷奇却是煞是自得，凶焰更盛。
江忆染却是好像根本不在意穷奇，高高举起了右手，虚虚一握。
无数墨色光点从四面八方的虚空中飘出，然后凝成了他右手中一柄剑。
墨剑无华，唯有剑柄处莹莹绽着光芒的莲花。
而随着这一下抬手握剑，一缕浅墨色光芒开始江忆染身体中化出，如云烟般飘荡间便成了一道通天彻地的黑袍虚影，身形与穷奇相较几乎是一般无二。
黑袍如墨，魅影飘飘，眉心的那一点莲花异常显眼。
这虚影也握住了一柄剑，一柄凶戾莫名的墨剑。
江忆染手中的剑，是通玄入微。
虚影手中的剑，是化厉凝煞。
整座辽阳城都仿佛受到了影响，开始微微震动。
穷奇意外地感到了一抹恐惧。
但它不愿相信这抹恐惧。
它嘶吼着、微退着、蓄势着。
一圈圈墨紫火焰升腾而起，在它周身燃烧着。
它的背后，一道巨大的赤紫漩涡开始轮转。
穷奇知道，江忆染接下来的一剑，恐怕便是他的杀招，所以它也在酝酿最后的杀招。
江忆染并不在意这些。
他在意的，是要让这一剑，臻至最强。
黑光盘旋，天象已动。
灰云之下，墨雷激荡
风啸云扬，剑意凛冽。
是时候了。
“斩！”
江忆染狠狠挥下手中的剑。
那尽显孤傲的虚影也在此刻将剑斩落。
此式，名为。
斩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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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六十一章 破虚妄
剑，落下了。
就好像一道横亘天地间的光倏然斩落。
剑，已不是剑。
是天地，是万象。
穷奇再强，又如何能与天地抗衡。
只是，穷奇又岂会甘心如此丧命于这一剑之下。
它是至凶之兽，怎么可能相信有人能斩它。
它的额头上，陡然划开一道血线。
是它的第三只眸睁开了。
妖眸如血。
一片血华，直接从其眸中掠出，凝成一道电光，刺向那落下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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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
穷奇的龙角上闪烁起一片白光。
白光在它周身荡涤一圈，掀起那些墨紫色火焰，融作一处，在其上显现一道与其自己相差无二的虚影。
虚影向前飘，蕴含着的威能也是凶狂无比。
可是。
并没有出现旗鼓相当的局面。
那道血色电光，直接湮没在墨色的风云中。
而那虚影，被墨剑生生斩作两半，最终化作一缕缕云烟消散开去。
虚影之后，便是穷奇本体。
穷奇终于感到了难以言喻的惊恐。
凶狂如它，终是畏死。
但它已经来不及作出更多的应对了。
方才的所有，已经是它最强的手段。
现在的它，甚至感到有些疲惫。
无能为力。
剑，从穷奇身上毫不留情地斩过。
一大片墨光席卷了穷奇。
它来不及发出一声哀嚎，便是散作漫天的紫黑色光点。
这些光点，并不落下，反而是向上飘，飘入重霄之间。
而随着穷奇破散，江忆染上方那道通天彻地的虚影也是开始消散，化作一朵朵黑色莲花，向四方洒落。
也是一番人间至景。
江忆染放下剑，却是立刻又用左手捂住了肩头，再次咳起血来。
从捂住肩头的左手指缝间，可以看到一丝一缕的血色电芒。
原来，先前穷奇的那血色电光并没有被完全拦下，还是伤到了江忆染。
江忆染掌间荡漾起一片墨光，将那残存的血色电芒镇住，慢慢消磨。
紧接着，他的目光落向四周。
他知道，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当穷奇溃散的时候，那四道紫黑色光柱也开始摇晃起来。
光柱中主持阵法的修行者都或多或少受到了牵连。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光柱依旧是渐渐稳定了下来。
而之前远远退开的黑袍老人和百里筠不知何时又被人缠住了。
缠住百里筠的，也算忘川里面的熟人了，正是阎罗王。
而缠住黑袍老人的，却是八部天龙中的迦楼罗封夜昙。
黑袍老人和百里筠之前斗穷奇的时候便是受了不小的伤，眼下自是被封夜昙和阎罗王处处压制。
城中的其他地方，也多是陷入苦战。
江忆染深吸一口气，松开捂住肩膀的手，看了看掌间的鲜血，笑了笑。
时间不多了。
剩下的几剑，可要好好斩出。
江忆染提着墨剑，正要出手，眼前却是出现了一个女子。
淡紫衣裳，撑着纸伞，亭亭玉立，却是异常的清冷。
玄水宫宫主，八部天龙夜叉沐昭双。
江忆染蹙了蹙眉，然后摇头道：“让开，你挡不住我。无缘无故的，我不喜欢对姑娘出手，还是你这样样漂亮的姑娘。”
说出这话的，其实严格意义上并非江忆染，而是那黑袍人。
当然，现在看起来就像江忆染说的。
黑袍人是说得若无其事，江忆染暗里却是干笑不止。
江忆染不知道黑袍人认不认识眼前的存在，反正他自己是知道的。
像沐昭双这样的女子，黑袍人堪堪说的话怕是很容易激怒她。
果不其然，沐昭双柳眉倒竖，娇斥道：“本宫最讨厌你这般的男人。”
话音落下，她轻轻一翻手，一柄薄如蝉翼的透明飞剑便是毫无痕迹可寻地向前掠去。
江忆染却好像根本不在意这一剑。
他轻轻低头咳嗽着，似乎是伤势又牵动了起来。
直到那透明飞剑几乎快到眉心处了，他才顺势抬起左手手，轻轻一拨，尔后一弹。
透明飞剑立时倒掠往回，而江忆染则是身形微旋，像是柳叶在空中飘飞，立时转向了后方。
他手中的墨剑，也是借意斩出。
一道半月墨光飘出，刚好穿过了一道紫黑色光柱。
那是静雪湖畔的紫黑色光柱。
看似随意的一剑，却是自有玄妙。那半月墨光竟尔直接斩断了紫黑色光柱，甚至顺意而上，径直摧毁了阵法、重伤了召唤出阵法的修行者。
天地间，立时只剩下三道紫黑色光柱了。
而这一切的原因，只是再普通不过的、轻轻甩出的一剑。
从心所欲，不逾矩。
本真是也，可破虚妄。
此式，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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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六十二章 恭迎少主
一剑轻出不回顾。
江忆染回转身形重又面向沐昭双，却好像根本没有动过一般。
而沐昭双此刻堪堪停住被江忆染拨回的透明飞剑。
那轻轻的一拨，实则却含着莫大的力量。
一手飞剑术精妙无双的沐昭双也是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控住，她垂在身边的手已然轻轻颤抖。
江忆染叹了口气，轻轻耸肩道：“我从不说假话，你真的不是我的对手，而且我也没有你想的那般怜香惜玉。所以，不要逼我。”
“偏要逼你。”沐昭双这样的女子岂会服输，她微微一抬手，透明飞剑上便陡然浮起一抹亮光，就好像生出了两片薄薄的蝉翼。
她伸手轻轻一推，那透明飞剑便是激掠而出，飞剑上如蝉翼般的亮光震颤着，仿佛能切割空间。
江忆染摇摇头，竟尔根本不去理会这一剑，而是朝着西边梨花苑的那道紫黑色光柱斩去一剑。
紫黑色光柱再度被破，而沐昭双的透明飞剑却是停在了江忆染面前半丈之处。
那里的空间仿佛被折叠了，不断束缚、压迫着透明飞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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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昭双想要疯狂催动法力，想要召回透明飞剑，却是终归无能为力，甚而受到牵连，受了暗伤，嘴角渗出了血。
江忆染再出一剑，斩向城东的千绣楼。
然后，是最后一剑，斩向城北的青禾茶庄。
于是。
剩下的两道紫黑色光柱也被破去了。
笼罩天穹的紫黑色漩涡开始散去，无数的灰云湮碎成一缕缕。
有天光初绽，从一角向另一角蔓延。
江忆染抬头看着天穹，笑了笑。
他重新看向犹在坚持的沐昭双，又一次摇了摇头。
他虚虚握一下拳。
那透明飞剑上延展出来的蝉翼便是砰然如泡沫般破散，而飞剑本身也是发出一声拟人化的哀鸣。
沐昭双吐出一大口血，染红了淡紫衣裳。
江忆染散去那柄墨剑，微一招手，那透明飞剑便是落在了他手间。
他把玩了两下，笑着说道：“挺好的剑，可惜现在不属于你了。谁让你不听劝。想拿走的话，下次有机会来向这小子要吧。”
说完这话，江忆染便是嘴角直抽。
因为刚刚的这句话严格意义上来说，依旧是黑袍人的意思。
可看这样子，到时候背锅的还得是自己。
沐昭双什么人物，她要是真来报夺剑之仇，那还了得。
可惜，眼下这种情况只能任黑袍人给自己埋坑了。
沐昭双自然是嗔怒至极，她一双美目像是冒着火苗，死死地盯着江忆染。
她可不是怕死的人。
真要报这夺剑之仇，岂会等到来日。
不过是拼命罢了。
只是，城外升起一道蓝紫色烟火终究是止住了这个念头。
沐昭双冷冷凝望那道烟火，旋又看向江忆染，幽幽抛下了一句话：“等好了，我们还会见面的，到时便是我取剑杀人之时。”
说罢，她便是化作一道淡紫色烟气消失在了原地。
江忆染的嘴角又不自觉地抽了抽。
再之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从半空中缓缓向下方落去。
随着那一道蓝紫色的烟火，辽阳城的动乱似乎终于结束了。
无论是八部天龙，还是忘川，还是其他势力，都纷纷退走。
灾难，被阻止了。
肆虐，已经停止。
可。
城，终究被毁了大半。
人，终究亡故了许多。
入目处，尽是墟落、尽是灰烟。
但。
天空，到底还是明亮了起来，不是么？
澄澈的辉光，终究还是在慢慢笼罩整座城池，不是么？
这样的结果，大概已经算不错了。
落到地面上的江忆染，站在一堆砖瓦木石的最高处，微微仰头，将左手手指微分，摆在眼前。
光，从指缝间透过。
小小的温暖，在小小的冰凉间流淌。
好多好多人都靠过来了。
活下来的，在往这边汇聚。
经此一难，疲惫、厌倦、难过、痛苦，大概占据了大多数人的心头。
他们需要有人当英雄。
他们需要有人支撑起他们的精神。
救下这城中剩下所有人的江忆染，最适合当这个英雄。
所以，不知不觉间，他们都从城中的各个角落，向江忆染这边来。
宇文丹菱、紫菡、宁致灵、端木墨嬅、唐惊梦、黑袍老人，还有燕遗族的许多人都到了。
百里筠、袁青花、鄢红叶、解语真、郁鸾非，江忆染的故人朋友们也都到了。
还有他最珍视的姑娘。
洛海棠，也到了。
她站在离江忆染最近的地方。
她想上前，跑到江忆染身边，紧紧抱住他。
她又知道，现在似乎不该打扰江忆染。
因为此刻，江忆染真的很安静。
他就抬着手，看那指缝间透过的光，好像根本没有察觉周围的一切，好像根本不知道周围已经聚集了那么多人，好像根本不曾注意自己似乎已经成为了辽阳城的英雄。
以往江忆染安静地这般微妙的时候，常常就是破境的时候。
但这一次，他并没有在破境。
相反，他的修为一直在流失。
江忆染很是恍惚。
黑袍人所带来的力量在流失，他已经离开了，终究只是几缕执念，没必要再留下。
江忆染很是疲倦。
强大的时候总是会忽略痛感，而现在所有积压的伤势似乎一下子全部涌了上来。
江忆染很是茫然。
什么是仙什么是魔，什么是光什么是暗，什么是生什么是死，为何要杀为何要活，为何要去为何要留，何以执着何以放下，何以入梦何以惊醒，还有那指缝间流动着的微光，像是跳跃的精灵，怎的这般好看？
但是。
所有的恍惚，所有的疲倦，所有的茫然。
却又在一瞬间被江忆染忘记了。
只因，他看到了、听到了，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第一个人，是那黑袍人。
他单膝跪地，眸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光芒，抱拳沉声：“李彻元，恭迎少主！”
然后。
很多很多的人，心照不宣地单膝跪下，用无法表述的、充斥着不知多少情绪的语调，说出了那四个字：“恭迎少主！”
好像整座城，都响起了这道声音。
好像整个辽州，都在回荡着这道声音。
好像所有的燕遗族，无论在不在场，都在用心诉说着这道声音。
恭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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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六十三章 跟我走，好么
这一声声的呼唤，都在告诉江忆染，那个他追寻了太久的答案。
他本以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
可现在才发现，他根本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答案。
他茫然地看着四周，双手轻轻颤抖着。
周围，单膝跪倒的人群里，也有站着的人。
袁青花他们都静静站着。
他们感到无比的震惊，甚至不清楚现在自己心中的情绪到底是怎样。
他们只能站着，怔怔看着周围的一切。
百里筠虽然知道江忆染的真实身份，但他依然完全没有想到燕遗族会选择这个时间。
所以，他同样震惊。
唯一没有陷入如此的震惊的，是洛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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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与百里筠一般意外，但她并不茫然。
她是这世上，最懂江忆染的人、最了解江忆染的人、最爱江忆染的人。
虽然有些事情，江忆染选择了深藏心中，但洛海棠知道，他是在为身边的人着想。
所以在有所察觉后，她没有追问。
这是两心同。
洛海棠的眸中有泪水，因为她知道，现在的江忆染，该有多么的无助。
她强忍着泪珠，没有让它落下，因为她知道，现在哭，会让江忆染更难受。
她向江忆染走去，想要站到他身边，陪伴他。
可是，有人占了先。
那是一袭碧绿衣衫。
依旧是那样的娇俏可爱。
一双灵动的眸子里却是带着雾气。
她像一道魅影般出现在江忆染身边，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在他耳畔轻唤：“跟我走，好么。”
南宫衣并没有给江忆染答话的机会。
事实上，在那一声轻唤之后，江忆染便已闭上了眼，沉沉睡去。
或许，这样也好。
现在的他，太累了。
下一瞬，南宫衣揽起江忆染的手，化作一道碧光掠向天边。
南宫衣的出现，太突兀了。
燕遗族的人尚沉浸在重迎少主的激动中，袁青花等人则是陷于震惊不解。
唯一反应过来的，是洛海棠。
几乎一刹之间，她便是咬着嘴唇，提起白露向前刺出。
她没有说话。
又好像在用所有的力气说话。
不准带走他。
可她终究没有南宫衣快。
百里筠和李彻元的反应其实也只慢了不到半息。
但这半息已经让他们无法追上南宫衣了。
毕竟，南宫衣的境界，不比他们低。
碧光，消失在了天边。
******
雁城的西南角，一个不起眼的、破旧的小铺子里。
江暮玦、洛南思和孙君尧正各自坐在一张藤椅上，唠唠嗑，吃吃点心，享受着难得的清闲时光。
因为洛海棠娘亲的关系，江暮玦、洛南思和孙君尧的关系都不错。
想当初，孙君尧可是白送了初次见面的江忆染一大堆海棠花苗。
他们虽然曾经是敌人，但到现在，那些虚无缥缈的家国仇恨早已烟消云散了。
现在，他们互相之间只是故人而已。
故人相见，叙旧闲聊，才是最惬意的事。
可惜，像江暮玦和洛南思这样的人，总归是难有清闲。
就算真的闲了下来，也总会有些什么莫名其妙的事情跑出来。
就像现在，原本在藤椅上躺得好好的，江暮玦却是骤然起了身，手放在胸口，眉眼深蹙。
洛南思和孙君尧都很是奇怪。
孙君尧挥了挥手中的一把小蒲扇，问道：“怎么了？”
江暮玦望向北方，音调里微带颤抖：“心间突然一阵发疼，有种不祥的预感。”
洛南思到底是江暮玦过命的知己，也可以说是这世间最了解他的两个人之一，听到江暮玦说的话，看到他北望的神情，立刻猜到了些什么。
他缓缓站起了身，也向北望去，声音低沉，带着一抹淡淡的戚然：“或许，真的出事了。”
******
江忆染又做梦了。
他再一次当了旁观者，看见了很多以前看不到的景象。
他看见了一条路。
一条向前延伸不知何处才是尽头的路。
两边是萋萋芳草，随风摇曳。
时而，芳草间有几棵树，孤零零地立着。
路上走着两个人。
一个身穿赤墨交杂的衣裳，形貌与江忆染十分相似，只是多了几分狂放不羁。
剩下的那个，却是个绿衫小姑娘。
梦里的意识，朦朦胧胧，缥缥缈缈。
可江忆染还是认出了，那赤墨衣裳的，是祁问岚，那绿衫的，是南宫衣。
好像，是两人初见没多久时候的场面。
两人在聊天。
“你叫什么名字？”
“南……南宫衣。”
“南宫衣，很好听的名字。那我以后，叫你小衣怎么样？”
“好……好。”
“嗯，对了，我叫祁问岚。”
“祁大哥。”
“哈哈，好，还第一次有人叫我大哥呢。小衣你放心，有大哥在，没人敢欺负你啦。”
“嗯。祁大哥，我们……我们要去哪儿。”
“我们要去的那个地方，叫云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六十四章 旧忆
这一声“云梦”，就像是一颗石子落在井中，惊破了水中之月。
景象骤然变换，来到一方大泽之畔。
江忆染认识这方大泽，这是云梦泽。
是他曾经去过的地方。
景致，也是那样的熟悉。
一条不知何所起、不知何所终的溪水上，是一座木桥。桥头的浅青色石头上，用柔婉的笔触书着“云梦”两个字。远处，是桃林，幽幽相掩映。
桥上，有三个人。
祁问岚、南宫衣，还有一个绿衫女童。
那女童大概约莫只有七八岁光景，可眸中却是闪烁着幽玄的光芒。
她说起话来，也是老气横秋的样子：“祁先生，不知来云梦所为何事？”
祁问岚微微一笑：“叶前辈，在下此来是为云梦荐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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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荐才？”绿衫女童负着手，略略眯起眼，望向躲在祁问岚身边的南宫衣。
南宫衣攥着祁问岚的衣角，咬着嘴唇看向绿衫女童，倒并不是特别害怕的样子。
祁问岚则是洒然道：“五灵归一之脉，如何？”
绿衫女童却是扯了扯嘴角，幽幽道：“确实是很适合我云梦的小姑娘，只是你舍得让她入我云梦门下？”
祁问岚大笑：“这有什么舍得不舍得的？我又不开宗立派，又不招收弟子。你都说了，她很适合云梦。”
“好。”绿衫女童终于是微笑起来，点头道，“这次，算我承你的情。”
“无妨，替我照顾好她就是了。”祁问岚侧首看向南宫衣，温煦一笑，“小妮子，以后，这位前辈就是你师尊了。你要听这位前辈的话，在这边好好修行。”
“嗯。”南宫衣认真地点点头，然后看向祁问岚，低声说道，“我会好好修行的，但是祁大哥你也要记得来看我。”
“哈哈哈，好，祁大哥答应你。”祁问岚摇头而笑。
紧接着，南宫衣便是缓缓站到了绿衫女童的身边，眼巴巴地看向祁问岚。
绿衫女童显然对这个弟子很是喜欢，心情颇好：“她叫什么名字？”
祁问岚呵呵一笑：“南宫衣，很好听的名字。”
******
“叮”的一声，仿佛镜子被砸裂，眼前的所有景象瞬间散作一块一块，最终湮灭消失。
一切的一切，仿佛都陷入了朦朦胧胧。
而当朦胧重新清晰，又已经是另一番景象。
新的景象，江忆染依旧熟悉。
宛城那座荒废的府邸，他一生都不会忘记。
但这次，府邸不再荒废，而是欣欣向荣。
他也知道，尽管是同一座府邸，可这里，不是宛城。
其实，那时候，那一座府邸的所在，本来，也应该不是宛城。
这次，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府门上方的那块匾额——祁府。
匾额下面，台阶上面，并肩坐着两个人。
一个是南宫衣，一个是祁问岚。
南宫衣比之前看见的，要高了不少，更出挑了、更水灵了、更娇俏了。
但在祁问岚面前，她还是像一个小姑娘。
她的手里，捧着一盒云蓉酥。
是很常见的点心，但她却好像视若珍宝，细细品尝着，似乎都不舍得吃掉。
看着南宫衣吃东西的模样，祁问岚笑道：“这么久没见，小衣你还是那么喜欢吃云蓉酥啊。”
南宫衣小脸微微一红，吐了吐舌头：“在云梦可惨了，很少有机会吃到云蓉酥。除非师尊和师姐们难得出去的时候，才会给我带。”
“啧。”祁问岚洒然，“这么听起来，你的师尊和师姐们还是挺疼你的嘛。”
“那当然啦，谁让我这么可爱，嘻嘻。”南宫衣莞尔一笑。
“哈哈哈，小妮子都学会变着花样夸自己了？看来学到了不少东西嘛。”祁问岚豪迈大笑。
“什么叫夸自己呀，这不是学的你嘛。”南宫衣撅着嘴道。
“怎么就学我了？”祁问岚没好气道。
“你不是天天臭美么？”
“我那能叫臭美么？我那是实话实说。”
“那我也是实话实说呀。”南宫衣灵动的眸子轻轻一转，浮出一抹狡黠。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样的场面，江忆染总觉得自己笑了。
虽然是在梦中，又何谈哭笑。
但他就是有那样的感觉。
大概是因为。
这样的温馨，总会是天底下最美好的事情。
可是，上苍似乎很奇怪，就好像不喜欢看人开心的模样。每到乐处，便要降下苦来。
温馨，总会被苦难给打破。
而那些苦难，又常常是些无妄之灾。
******
这次，没有模糊复清晰，没有破碎复重塑。
就是那么一闪，江忆染又看到了另一幅画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六十五章 百年孤寂
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一缕缕的寒气幽幽地飘荡在空中。
周围的一切，晶莹剔透，都是用玄冰雕凿出来的。
这是一间冰室。
冰室的中央，有两方透明的冰棺。
其中一方的边上，是南宫衣轻轻伏着。
另一方，棺是空的。
哪怕是在梦中，江忆染依旧有一种感觉。
自己的心在颤抖。
他能猜到棺中人是谁。
可是当看到的那一刹那，他还是觉得有些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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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的窒息，好像比现实中还要难受。
是祁问岚。
确实是祁问岚。
南宫衣伏在棺边，右手从冰冷的棺壁上划过，望着棺里的人，眸中满是戚哀，却偏偏很勉强地带着涩然的笑：“祁大哥，你放心，总有一天，你会回到我身边的。”
她将脸轻轻贴在透明的冰壁上，眼角有泪珠垂落。
忽然，冰室之外，响起了脚步声。
片刻之后，一道娇小的身影出现在了南宫衣面前。
是那绿衫女童。
绿衫女童看了看南宫衣，又看了看那冰棺，轻叹一声：“痴儿何苦。”
南宫衣没有回应，只是静静的。
绿衫女童摇了摇头，徐徐说道：“小衣，你决定了么？确定要这样做么？百年光阴，不生不死，代价未免太大。更何况，就算你醒来后，真的能遇到转世的他，他却未必能记得你。”
南宫衣的指尖轻轻颤了颤。
她终于开口，幽幽说道：“总要试一试。光阴又如何，碧落黄泉，我相信，我一定会再遇到他，我也相信，他一定还会记得我。”
绿衫女童没有再劝。
一念成痴，劝也无用。
她轻呼一口气，眉眼微凝，淡淡道：“既然已经决定，那我便不会阻你。”
南宫衣不再伏于冰棺上，她缓缓站起了身。
她向绿衫女童敛衽一礼，盈盈而曰：“多谢师尊。”
******
然后，便有一道幽蓝光芒闪过，浮起无数朦胧淡蓝色雾气。
而当光尽雾散，却依旧是在那冰室之中。
但绿衫女童已经不在其间。
空荡荡的冰室里，唯有两具冰棺。
只是，原本空着的冰棺里，现在多了一个人。
是南宫衣。
她和祁问岚，就这样各自静静的。
是那样的安宁。
给人的感觉，就仿佛是睡着了。
但其实，她是真的睡着了。
可他，却不是。
江忆染再一次感到恍惚，脑袋隐隐作痛。
那种痛感，好像能模糊时间。
当他再次清醒，在梦中再次清醒。
棺中的南宫衣睁开了眼睛。
******
于是，江忆染睁开了眼睛。
他醒了。
这次，是真的醒了。
他倏然起了身，也算是惊醒后的正常反应。
他感到胸口很热、别的地方却很凉。
他发现原来自己是坐在一方冰床上。
他有些懵。
他茫然四顾。
他看到了面前不远处，两具散发着寒气的冰棺。
他看到了其中一具冰棺里，静静躺着的祁问岚。
他再转头，看到了床边不远处，有一方冰刻的梳妆台。
梳妆台前，有一道碧衫倩影，对镜梳发。
江忆染深吸一口气，下意识地想要运转法力，却发现丹田处一阵疼痛，就好像有一根针扎在上面。
法力根本无法流转。
江忆染不知道这是不是梦。
尽管痛感是那样的真实，但他依旧不敢判断。
于是。
他有些颤抖着望向那碧衫女子的背影，低声问道：“是梦么？”
碧衫女子停下了梳发的手。
她将湛蓝色的冰梳子放到了台子上，微微一笑：“刚刚是梦，现在不是。”
江忆染微微闭上了眼。
他需要好好想一想。
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碧衫女子在此刻转过了身。
是南宫衣。
江忆染也知道，那一定是南宫衣。
南宫衣很温淑地坐着，静静望着江忆染，眸中带着深深的怀念与一抹浅淡的迷离。
江忆染睁开了眼。
他觉得心里还乱。
所以他选了一个最容易理解的问题：“这里是哪？”
“灵偃山。”南宫衣丹唇轻启。
这两字一出口，又让江忆染有些懵了。
灵偃山？
江忆染明明不知道这座山，也从没有去过这座山。
可他的脑海中偏偏就浮现出了一座山，浮现出了山上的景致，浮现出了山上嬉闹的两个人。
其实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山。
但他就是异样的确定，那就是灵偃山。
江忆染微微垂下头，低声道：“灵偃山，应该是个值得怀念的地方。”
“是。”南宫衣很轻很柔地说着，就像三月里的春风。
江忆染又抬起了头，有些呆地笑起来：“你把我从辽阳城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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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六十六章 移魂
江忆染有些木讷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于是，冰室内又陷入了片刻的安静。
其实。
江忆染不是不想说话。
他的心中有很多的困惑。
可是那些困惑太多了。
就像蛛丝般密密麻麻地纠缠在一起。
很乱。
斩不断。
他在思考。
想在千头万绪中理出一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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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
他理出了。
他微微仰起头，轻声道：“辽阳城怎么样了？”
“辽阳城几乎快毁了，但至少在最后时刻被你救下了。”南宫衣静静地叙说。
“城里的人？”
“有伤亡，可已经算是被降到了最少。”
“她怎么样？”
“她很好。”
“我以为你会生气。”江忆染又一次呆呆地笑起来。
“吃醋么？”南宫衣秀眉微挑，莞尔道，“你也知道我会吃醋？”
“我当然知道。只是知道又有什么用呢？”江忆染摇头失笑。
两个人絮絮地聊着，真的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但两个人斗知道。
其实此刻。
他们的心境，都是无比的复杂。
难言。
难言。
可终究要言。
南宫衣轻轻抬手，捋过一缕发丝，悠悠道：“其实，准确地说，我以前大概会吃醋。但从今以后，不会了。”
江忆染总算是渐渐放松了下来，思绪虽然还是堆在一起，但是似乎也不再显得那么沉重。
毕竟，有些现在顾不上的，何又何必去想呢。
他听了南宫衣的话，也是想到了什么，不自觉地看了一眼那冰棺和冰棺里的人，眉眼轻垂道：“为什么呢。”
“因为从今以后，你就会一直陪在我身边了。”南宫衣的音调里多了决绝。
“我不是祁问岚。”江忆染又一次说起了曾经说过很多次的话。
“你会是的。”南宫衣很倔强地说。
“就算把祁问岚的魂抽离出来，再放回那具身躯，他也不再是祁问岚了。”江忆染看向南宫衣的双眸，语调同样坚决，眸中的最后几缕茫然被一扫而空。
南宫衣完全没想到江忆染会这样说，完全没想到他竟然已经看透了一切。
这次，换成她怔怔地坐着。
江忆染收回目光，低头，有些黯然地叹了一口气。
可当他抬起头时，他的目光重新明亮。
他双手很是孩子气地撑到后面——这是看天的姿势。
虽然在冰室里其实看不到天。
但江忆染就是感觉，那些晶莹的寒冰里，映照着苍穹。
他一边盯着冰室的穹顶看，一边苦笑地说：“人世多苦，奈何成痴。你自封冰棺，忍受了百余年的孤寂，为的，就是不忘却那段记忆。你相信能等到他，也确实等到他了。可是，自从他踏入轮回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不是他了。”
“不，不是的……他还是他。”南宫衣低下了头，垂下了手，攥住了衣角，落下了泪。
“是，是的，他还是他，我还是我，但我，不是他。”江忆染抿了抿唇，涩然道。
“你就是他，你就是他。你是他的转世，你为什么不是他？就算你不是他，我也会让你变成他，你们本就是同一个人。”泪水像玉珠般从南宫衣的眼角滚落，滴答滴答。
江忆染直起身子，轻轻笑了笑：“或许吧。移魂之术，在我的印象，似乎好像没有人用过。总要试试，不是么？”
南宫衣还在哭。
她不是个爱哭的姑娘。
可她就是忍不住。
如果现在江忆染很生气，她或许不会哭。
但偏偏，江忆染并不生气。
哪怕他知道，她将他带到这里，是为了移魂。
将祁问岚的魂魄，从江忆染的魂魄中分离，投入祁问岚的身躯。
换一种说法，便是返魂重生。
这是一种禁术。
因为被移魂之人本身的魂魄会难以稳定，最终四散。
说好听些，是移魂。
说难听些，便是要杀江忆染。
可江忆染不生气。
一点也不生气。
他似乎还很理解，理解自己的心情、理解自己的痛苦。
只是。
越这样，南宫衣越难受。
她不恨江忆染。
但她真的很想念祁问岚。
她不得已。
她不得已。
她心中的弦，终于再也绷不住了。
她将头抵在江忆染的肩膀上，双手不停地擂在他身上，无法抑制地抽泣着：“为什么……为什么你不生气，为什么你不阻止我……我是要你的命，我是要你的命啊，为什么……为什么，你是呆子么？别人要杀你，你不还手么？呆子，傻瓜，笨蛋……”
江忆染没有说话。
他也很心痛。
他也很无奈。
但他什么也做不了。
因为他不是祁问岚。
真正能安慰南宫衣的，只有祁问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不归
听着南宫衣的啜泣，江忆染也起了些许想念。
之前，他努力让自己不去想那个姑娘。
但情思既起，不知所往。
南宫衣说他是呆子、废柴、笨蛋，他其实觉得很有些道理。
你说，他明明不想死、明明还想见那个姑娘，为什么南宫衣要用他来试移魂之法，他一点也不生气、一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呢。
他自己也不清楚。
大概是因为，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把南宫衣当作了自己的朋友。
大概是因为，他觉得此间痴情，自己也曾品尝过，自己也曾为他疯狂过。
大概是因为，他觉得反正这个移魂之术谁也没用过，尝试一下也未必便是死。
南宫衣走的是一条不归路。
这条不归路上一直只有她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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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很快就要到路的尽头了。
陪她一程又何妨。
江忆染看向伏在她肩头哭泣的南宫衣，摇头涩然一笑。
可惜啊，要是这移魂之术真要了他的命，那可就亏大发了。
不过，管它呢。
反正都是自己的选择。
江忆染不后悔。
******
南宫衣哭了很久。
好像百年的郁积都在这一刻宣泄了出来。
她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坚强。
她其实也是个脆弱的人。
只是，无人值得倾诉罢了。
大哭一场，南宫衣重新平静了下来。
她不再伏在江忆染肩上，静静坐着，用手帕擦眼泪。
江忆染安静地看着她，微笑着和她聊起了天，他不想氛围那么沉重：“你哭了好久。”
南宫衣咬了咬嘴唇，抹去眼角的泪：“我知道。”
“哎，这人世间呐，有时平淡，有时疯狂。疯狂的时候，大概就是因为有像你这样的痴者的存在。”江忆染很少年气地双手枕头，靠在冰壁上。
“你也是痴者。你跟我一样。”南宫衣眉眼轻垂。
“呵呵，这倒是说的没错。”
“人世间，若少了我们这样的人，大概会无趣很多。”南宫衣低头，痴痴地笑着。
江忆染低头一笑，旋即话锋一转，眉眼间是颇感兴趣的神情道：“对了，你是如何挑了那样恰好的时间带我走的。”
“你还记得千漪湖畔，我在你掌心画下的那个结么？”南宫衣抬头，眸中闪着狡黠。
江忆染微微愣了一下，细细回想之后，便归了然。
他轻呼一口气，笑道：“你这么一说，我总算是明白了，你那时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原来。
结，不是劫。
劫，不是结。
他看了一眼南宫衣，继续问道：“所以那个绳结，到底是什么作用？应该不止记载五玄参同术那么简单吧？”
南宫衣轻轻点了点头：“五彩绳结，可以让我感知到你的魂魄状态。”
“魂魄状态么。你应该是猜到我往后的日子必是险象环生，多半会有魂魄受损的时候，所以想等到那时候再来带走我，以此增加移魂成功的可能吧？”江忆染洒然一笑，很多事情顿时想清楚了。
在辽阳城的那一天，黑袍人的力量被唤醒后，江忆染虽然杀败了穷奇、破去了阵法，但也付出了黑袍人曾经告诉过他的不小的代价——那便是神魂受损。再加之，后面又听到了那个答案，更是让他心神激荡，魂魄更加不稳固。这也就是为何南宫衣会恰好在那时出现了。
“嗯，你说的没错。你的魂魄越不稳定，把祁大哥的魂魄抽离出来的可能性便越大。”南宫衣稍稍顿了一下，试探地瞧了一眼江忆染，“我，是不是很坏？”
江忆染抿唇摇头，嘿嘿一笑：“至少，你没有直接出手把我打废，已经很不错了。”
南宫衣梨花带雨的脸颊上微微浮起一抹绯色。
江忆染却是没注意到，一边遥想着什么，一边笑着说道，“而且，你都把五玄参同术交给我忘了，也算是我捡了一个大便宜。再说了，照你这么说，你应该一直躲在暗中看着我吧，这不是就变相保护我了么。所以，怎么能说你坏呢。”
南宫衣低头，莞尔一笑：“以前，祁大哥比现在的你还要宠我。”
江忆染连连干笑，轻轻咳嗽了几声：“我这能叫宠么。”
南宫衣并没有回话，托起了下巴，安静地看向江忆染。
江忆染呢，重新看向冰室的穹顶，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
其实，他们两人现在的情况很是微妙。
明明一个要“杀”另一个，却一点剑拔弩张的感觉都没有。
明明都是在心境最复杂、最难言的时候，却偏偏都带着笑。
南宫衣是怎么想的，江忆染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的想法其实很简单。
既然，很快走上的，就是一条不归路了，而且真的是一条可能回不来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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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六十八章 鹊桥星辉（注一）
江忆染看着冰室的穹顶发呆，南宫衣也不打扰他，自己也在托着下巴出神。
于是，这一发呆，就是好久。
等到江忆染反应过来，自己都有些懵了。
他转首看向南宫衣，干笑道：“我们这是在等什么？”
“等晚上。”南宫衣轻轻看了一眼江忆染。
“晚上？”
“魂者，阴也。魄者，冥也。移魂这样的事情，自然要等到晚间至阴之时。”南宫衣抿唇道。
江忆染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轻轻拂了拂小腹的位置，神情古怪道：“你在我的丹田打入了什么？为什么我现在还感觉隐隐作痛？”
南宫衣眨了眨眼睛，轻声道：“摄魂银针，上面有祁大哥的血，是用来寻魂的。”
江忆染咧了咧嘴：“你这稀奇古怪的手段还真不少。”
南宫衣站起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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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双手绞在身后，一步一步走到那装有祁问岚尸身的冰棺前，指尖轻触冰棺：“移魂之法，谁都没有试过，我也没有把握。如果能多做一些准备，自然要多做一些准备。”
江忆染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笑：“我倒是希望你成功。要是你失败了，我又给搭上了，可真就亏到姥姥家了。”
南宫衣掩嘴噗嗤一笑：“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我刚刚玩笑没少开么？”江忆染也眨了眨眼。
“这样啊。”南宫衣深深看了江忆染一眼，转过身去，背对江忆染，“说起来，你虽然和祁大哥有很大的不同，但跳脱的性子、不羁的性格倒是如出一辙。”
江忆染低头一笑：“对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呢。”
“去外面看看不就好了么。”南宫衣娇俏地转过身。
“嘿嘿，我试试能不能站起来。”江忆染从冰床上起身，站到了地上。
此刻的他，魂魄还是虚弱，法力无法调动，其实与寻常人无异。
这种感觉，很真实，也很让他感到恍惚。
这么一想，若是此生永远也不踏上修行之道，应该就遇不上这么多的麻烦事了。
只是，真要彻彻底底做一个寻常人，想来也是会有寻常人的烦恼吧。
站稳身形，江忆染摇头笑了笑。
南宫衣已经向外走去，他也是慢慢跟上。
出入冰室，只有一条路。
路并不长，弯弯曲曲绵延了些许，便到了尽头。
尽头，是一处断崖，南宫衣就坐在崖边。
原来，这冰室是开凿在山壁之中。
冰室的出口，正在绝壁之上。
能够清楚地看到，近处陡峭的岩壁，岩壁间错落的林木，还有远处起伏的山峦。
天色已经渐渐昏暗了。
幽淡的霞光泼洒在周围。
清浅的晚风一阵阵地吹拂着。
自有一种旷然。
江忆染很享受这样的感觉。
浑然与天地一。
就算现在的他与寻常人无异，依旧能感受到那种真逍遥、大自在。
他在南宫衣身边坐下，感受着迎面吹来的晚风。
两人不语。
于是有千般安宁。
时间一点点流逝，霞光消散，天幕墨沉。
视线里的一切，都笼在一层淡薄如纱的星光里。
无月，星却繁。
甚至好像能看到银河。
江忆染仰头看着星星，露出微笑，不由自主地说道：“我很喜欢夜晚，真的。以前，我经常和她一起看星星。”
原本眉眼微垂的南宫衣也是将目光落向了天穹，悠悠道：“是么。我也喜欢看星星，我以前也经常和他一起看星星。”
“牛郎织女的故事，你听说过么。”江忆染看了一眼身边的南宫衣，笑问道。
“听过。”南宫衣眸中倒映着星光。
江忆染伸出手，仿佛要撷下一缕星光：“牛郎织女在鹊桥相会，星辉灿灿，仿佛世上最好看的霓裳。那真是世间最美好的画面。”
“可是，他们一年只能相会一次，应该也很痛苦吧。”南宫衣低下了头，摆弄着衣角。
“不知道。”江忆染轻轻摇了摇头，“不过，我知道，他们不能相见的时候，一定很想念对方。”
“就像现在的我一样么，我真的很想念他，真的很想念。”南宫衣的声音有了几分嘶哑，眼角有了几分湿润。
“我也很想念她。”江忆染一直挂在脸上的微笑消失了。
他的眸中，有很多的黯然。
江忆染有时会想。
或许，鹊桥边的那些星辉，大概都是思念汇聚成的吧。
思念成桥，最终让两个相爱之人相遇。
那么。
南宫衣是否还能见到祁问岚呢？
他自己是否还能见到洛海棠呢？
没有人再说话。
断崖之上，一片清寂。
只有，漫天的星星，一眨一眨，似乎在诉说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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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六十九章 参商相见
忽然，南宫衣站起了身。
她揉了揉眼睛，目光有些迷离。
江忆染没有起身。
他微微仰头，看着南宫衣：“到时间了么？”
南宫衣轻轻点头。
“好。”江忆染低头微笑。
他的心里，并没有沉滞，只是，牵挂终究还是有的，而且很深很深。
南宫衣转身朝冰室内走去，江忆染最后看了一眼星空，也站起了身，跟上了她。
江忆染依旧走得很慢，所以当他走进冰室时，南宫衣已经开始布阵。
冰棺前的空地上，她摆下了五块晶石，白青蓝红黄，五种颜色，围成一圈。
她指尖轻动，一缕缕蓝色光芒从指尖溢出，在那晶石的围成的圈里渐渐凝成一道法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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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阵泛着幽幽的莹光，忽明忽暗，好像在诉说着什么。
江忆染安静站在南宫衣身后，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南宫衣神情中明显多了一抹紧张。
她咬着唇，轻声道：“待会，坐入阵中就好，别的，交给我。”
江忆染点头。
他又开始发呆。
他确实很喜欢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但听得“叮”的一声，南宫衣缓缓垂下了手。
那晶石圈中的阵法不再明暗不定。
江忆染也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南宫衣转过身，看向他，眼神复杂。
江忆染却只是云淡风轻地笑了笑。
他走进了阵中，盘腿坐下。
他微微闭目，很是安宁。
南宫衣也闭上了眼。
她努力让自己的心绪平复。
接下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太过重要了。
绝不能出一丝差错。
刹那之后，南宫衣睁开了眼。
她的双手像两只白蝴蝶，轻轻舞动间，飘散出一道道流光，流光中是无数符文。
那些符文不断汇入江忆染的体内，并在他周身撑起一层薄薄的白色光幕。
江忆染微微蹙起了眉。
他感受到了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有什么存在要从他的体内分出。
而他有立时生起了本能的冲动，去压制那存在的分出。
但他努力压制了这种冲动。
既然决定了要成全南宫衣，那自然便该好人做到底。
半炷香的功夫很快过去。
南宫衣开始起舞，环绕着晶石圈。
随着这支舞，那些晶石开始放出光芒。
这些光芒凝成花的形状。
是彼岸之花。
轻轻摇曳。
一舞已毕，南宫衣停下脚步，双手上下翻飞，再度掐诀念咒。
江忆染的身后开始飘出一团模糊的灰光，灰光时大时小，很不稳定。
一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开始在江忆染周身蔓延。
他咬牙坚持，不吭一声。
咒诀在继续，而那团灰光开始有了形状。
是怎样的形状？
好像是把很多人的影子揉到了一起。
随着时间推移，灰光渐渐稳定。
隐约能辨出，有七八道人形。
江忆染的唇被咬破了，他甚至疼地几乎要将牙也咬碎，他的嘴边浸染着鲜血。
但他依旧忍着。
除了深深蹙起的眉，一切如常。
终于，咒诀停止了。
南宫衣望着江忆染，目光中有着不忍与歉疚。
但她没有办法。
眼前只有一条路能走。
她伸手朝着江忆染虚虚一引。
从他丹田处似实似虚地飘出了一根带血的银针，悬到了南宫衣身前。
江忆染闷哼一声。
现在，最关键的时候到了。
南宫衣要找到祁问岚的魂魄。
她的掌间，漾开了一团灰光，朝着银针上轻轻一推。
灰光包裹银针，尔后消散。
银针轻颤了两下，重归于平静。
南宫衣脸色变了，瞬间苍白无比。
她的眸中充满着不敢相信。
南宫衣再此漾起灰光，往银针上推。
可结果，和之前一般无二。
再一次，依旧。
再一次，依旧。
南宫衣跪倒在了地上。
她崩溃大哭：“为什么……为什么，我……我找不到，找不到祁大哥了，找不到了。”
江忆染现在意识已经开始有些恍惚了，他的身形微屈下去，似乎就要倒下。
他强撑着看向眼前的一幕，心中是深深的无奈与惆怅。
终究，是失败了么。
不。
并没有。
在这迷离的时刻，江忆染听到了一声熟悉又不熟悉的轻唤：“小衣。”
他感到有些荒谬，但还是朝前看去、朝南宫衣身后看去。
南宫衣也一下子止住了哭泣。
她怔怔回首。
于是，她看到了一道幽淡的身影，似虚似实地半飘着，浮在她的身后。
那是她永远不可能忘记的身影。
那是她等待百年只为一见的身影。
那是她痴心守候甘入幽冥的身影。
是祁问岚。
这一次回眸。
这一次四目相对。
这一次永恒的注视。
就好像天上那两颗永远不可能同时出现的星星相见了。
参商相见，痴念成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七十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本卷终章）
江忆染也有些怔怔。
他看着眼前这跨越百年的回首、这痴心成真的注视，一时间竟是忘记了疼痛。
这将会是让他铭记永远的画面。
很多年以后，他还是会想起今日所见。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注一）
眼下，参商终遇，好像似乎在说，这世间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
当江忆染思绪迷离的时候，南宫衣站了起来。
她的泪水盈满了眼眶，想要抱住祁问岚。
可最终，却终究是穿过了他，无物可盈怀。
他现在，终究只是一道魂魄而已。
穿过祁问岚来到他身后的南宫衣怔怔地转过身，双手轻轻颤抖着，满是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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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问岚同样转身，再次面对南宫衣，涩然一笑：“能看到你，我已经很满足了。”
南宫衣努力想要止住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
她声音变得有些嘶哑带着深深的戚哀：“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只是能看到你，我要你活过来。”
祁问岚摇了摇头：“生死，是无可挽回。这世间，从来不存在什么死而复生的事。既入幽冥，此生已泯。”
“不！不会的。祁大哥，我已经找到复活你的方法了。”南宫衣灵动的眸，泛着一片绯红。
祁问岚微微低头，伸出手轻碰南宫衣的脸颊：“小衣，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倔。可是，就算真的你所说的复生之法真的有用，我也不愿你用它。”
明明知道祁问岚此刻是虚幻之体，可南宫衣却好像真的能感觉到他的手轻轻拂过的触感。
她的声音轻了下去、柔了许多：“为什么，为什么，明明能够救活你的……”
“可是，那却要付出另一个人的性命，一个完全无辜的人的性命。”祁问岚侧身看向江忆染。
江忆染感觉到祁问岚的目光，终于从迷离中稍稍清明了些许。
他咬紧牙根，忍受魂魄飘忽的锥心之痛，一只手撑住地面，害怕自己就这样倒在地上，另一只手死死攥着衣角，微微仰起头，很勉强地露出一个微笑：“没事……没……事，我心甘情愿。”
南宫衣也侧身看向江忆染。
她咬着嘴唇，身子轻轻颤抖着。
她感觉到两种心绪，在身体里翻腾、撕扯。
她觉得对不起江忆染。
但她又不得不将这对不起，继续下去。
祁问岚蹙眉摇了摇头：“江兄弟，小衣胡闹，你为何也跟着胡闹。”
江忆染咧起了嘴，笑道：“因为，我和她，都是……都是痴心人。”
南宫衣低下头，将唇咬出了血，渗出一片桃红。
祁问岚则是万千感慨。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叹道：“只是，若真的要以你的命去试那复生之法，就算我能复生，我也已经不是我了。”
“不，不会的，祁大哥永远都是祁大哥，怎么会变呢？”南宫衣倏忽抬起了头。
祁问岚眉眼轻垂，低声道：“复生，终究是逆天之举。就算成功，也是有代价的。因为我当年试过。”
江忆染很震惊，震惊于祁问岚的话，也震惊于他好像看见了祁问岚眼角飘出的泪。
一缕幽魂，也能落泪么？
江忆染不知道。
南宫衣也感到难以置信。
这件事，此前祁问岚一直没有提起过。
祁问岚遥叹一声，徐徐说道：“小衣，当年遇见你之前，我一直忙于两件事。一件事，就是收拢秦地势力。另一件，便是复活我娘。我娘的魂魄那时已经散入轮回，可我心中有恨有憾，偏要逆天一试。我成功了，但我娘已经不再记得我，她甚至连说话都很困难。尽管她已经活了过来，然而她的生命力依旧在流失。半年之后，她便化作点点莹光消散于天地，我甚至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再进入轮回。”
原来，还有这样的故事。
江忆染心中惊起波澜。
而南宫衣更是仿佛失了心魂。
祁问岚抱住了南宫衣。
他虽然只是魂魄。
但他依旧可以拥抱：“世间的美好，多是停留在初见时。不若，就让所有的回忆，停在百年之前，停在那一场幻梦里。”
南宫衣的眸里，像是泛起涟漪，又像闪着微光。
她也抱住了祁问岚。
虽然其实她根本无法抱住什么。
但她还是要张开双手。
因为她知道，祁问岚一直都在。
在眼前，在身边，在心里。
“放手吧，小衣。”祁问岚用世间最温柔的声音诉说着，“所有的遇见，都是缘法。今生缘尽，那便来生。我相信，在遥远的轮回中，我们一定还会相遇的。”
江忆染感觉心中某块地方被戳了一下。
很多很多的记忆涌上了心间。
恍惚中，他的眼前好像不再只有祁问岚和南宫衣两人。
南宫衣不再哭泣。
她止住了泪水，好像重新变成了百年前和祁问岚初遇时的那个小姑娘，怯怯的，躲在他的怀里：“嗯，那，可以让我跟你一起走么？那时候，我就应该和你一起离开的。”
“我……”
祁问岚刚想说些什么，南宫衣微微仰起头、深情地看向他：“这次，允许我任性一次，可以么？”
祁问岚沉默了一会。
终于，他的脸上浮现出释然：“好！”
南宫衣笑了，久违地笑了。
自从于冰棺中苏醒，她就很少像现在这样开心地笑过。
祁问岚说的没有错。
轮回中，还会再相遇。
又何苦执于现在。
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放不下。
她终究是被放不下的执念给困住了。
可现在，见到祁问岚，一切便都解开了。
其实，她本就不属于这片世界。
如果不是冰棺中的百年孤寂，她大概也早便步入轮回。
现在，是时候离开了。
归去，归去。
遥远的某一天，还会再相见的。
南宫衣和祁问岚依偎着，两颗心仿佛融在了一起。
南宫衣的身形渐渐虚化了，化作一点点五彩幽光。
而祁问岚，他现在本就只是一道魂魄而已。这道魂魄，也在消散，散作莹莹赤墨色光芒。
江忆染终于从恍惚中挣了出来。
他看到眼前的一幕，一下子又懵了。
这什么情况？
南宫衣和祁问岚却是在此刻一同看向江忆染。
南宫衣轻声：“江大哥，谢谢你。”
江忆染不知道该作怎样的反应。
他只是下意识地挣扎起身。
南宫衣抿唇，莞尔：“也许，我们还会再相遇。”
“江兄弟，后会有期。愿你我再见，还如初见模样。”祁问岚洒然。
话音落下，两人看向对方，眸中自有无限意。
而那些五彩幽光和莹莹赤墨色光芒，也是在这一刻，不断涌入江忆染的体内。
他脚下的阵法忽然开始运转，可是方向却似乎与之前有不同。
这是逆运。
五颗晶石砰然而碎，化作一道五彩光圈，套在了江忆染身后浮现的那一大团灰光上。
灰光扭曲变形，立时被五彩光圈偕力之下一同压进了体内。
江忆染感到像是一座山砸在了背后，身形前仆，吐出一口血来。
血中，带着点点灰意。
终于，南宫衣的身形连同魂魄化的祁问岚，完全消散了。
只剩下两道相伴着旋舞的蝴蝶。
一只，是赤墨色的。
一只，是五彩的。
还有，便是落在地上的一块令牌、一枚戒指、一朵花。
魂魄归体的江忆染，疼痛减轻了许多。
他挣扎着伸出手：“等等，你们……”
可是，只说出四个字，两只蝴蝶便开始向外飘。
江忆染咬紧牙关，跌跌撞撞地站起身，向外追去。
那些还未曾入体的各色光芒，便追在他身后，像是带起了一道彩色的风。
蝴蝶飞得很快，而现在的江忆染却是疲惫到了极点。
当他追到洞口，蝴蝶已经飞向了天空。
江忆染站在断崖边，仰头看着蝴蝶，心中有太多太多的思绪。
两只蝴蝶，最终飞到了重霄之上，已经辨不出颜色了，只能看到微渺的光。
就好像，真的变成了两颗星星。
所有的光芒已经涌入了江忆染体内，周围尽是如墨的夜色。
唯有星光依旧闪烁。
会不会，真的能在天上，找到两颗属于他和她的星星呢？
看着蝴蝶消失、变成星星，原本觉得心中有太多太多的思绪的江忆染一下子感觉，心，好像空了。
他坐到了断崖边，然后直接躺倒了下去。
他微微闭上眼，眼前却好像还有南宫衣和祁问岚的模样。
在冰室里，他虽然经常恍惚迷离，可不知为何，两人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无比清楚。
他现在满脑子，是在灵诏城听纳兰若唱起的一首词：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换。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注二）
愿再见，一如初见模样。
江忆染在心里对远去的南宫衣和祁问岚说。
愿再见，一如初见模样。
江忆染在心里对那个心心念念的姑娘说。
注一：引自唐代杜甫《赠卫八处士》
注二：引自清初纳兰容若《木兰花令·拟古决绝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章 梳子
江忆染在断崖边不知躺了多久。
他不愿起身。
他不愿睁开眼。
他不愿面对之前他安慰自己说既然顾不上便不要想的事。
他甚至心中有那么一丝扭曲的渴望。
渴望，若是真的殒命于移魂之术中，该有多好。
那便是解脱了。
至少，对于这一世的自己来说。
但他终究放不下。
就像南宫衣放不下祁问岚。
他也有不可能放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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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法去死。
他没法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他没法缩在这灵偃山中躲一辈子。
之前，江忆染要想的，是移魂，是南宫衣，是祁问岚。
现在，这些都结束了。
原本顾不上的事情，也该顾上了。
他要面对自己的新身份。
他要面对该以何种姿态回雁城。
他要面对怎样和心中的那个人相见。
江忆染多么想永远都不用去想这些事。
可是。
没有办法。
身不由己。
江忆染倏然起身，一跃而起，站到了崖边。
虽然，有很多他一辈子都不想碰见的事情，但不得不说，他在修行上的机缘确实令人艳羡。
就像现在，原本身受重伤的他，接受了南宫衣与祁问岚的所有遗泽，不仅稳固了魂魄、修复了伤势，连境界也提升到了九重楼，比他去金陵之前的巅峰状态还要高。
此等机缘，堪称天命之子。
只是，这么看来，上天好像确乎是公平的。
它给了江忆染修行上的福泽，便也让他在其他之处受了挫。
江忆染仰天大笑三声，笑声中带着苦涩。
他走进冰室，拾起了南宫衣留下的令牌、戒指和花。
令牌，是青蓝色的，雕刻成树枝的形状，牌面上只有一个浅白色的字——衣。
花，是一朵玉色的海棠，竟然纯粹是由法力凝成，泛着莹莹的光。
而最后的戒指，是淡紫色的，光芒流转间带着空间的波动。
江忆染将令牌和花收进了怀里，将戒指捧在掌心，静静端详，眸中泛起了波动。
这不是一枚简单的戒指。
这是芥子须弥之器。
换句话说，便是内藏洞天、用以储物的宝物。
此等宝物，未必便是戒指的形状，亦有可能是镯、是袋。
它们在修行界算不得少，也不可说多。
其实，这种东西对修行者来说算是颇有些鸡肋的。
如今的修行者，基本都是求精不求繁，大道三千，通之一二便足以，所以一般身边都不会带太多的东西。地仙境的修行者或许身边的物什会多些许，只是他们已经能够丹田化物，所以需要芥子须弥之器的也是少数。
可这些都不能抹杀这一枚须弥芥子戒的珍贵。
但凡是稍跟空间时间之术沾些关系，在修行界都绝对是令人趋之若鹜的东西。
更何况，这戒指中储存的，恐怕是南宫衣留下的必生遗存。
江忆染叹了口气，将戒指也收了起来。
他在冰室中四处扫视。
之前还未曾注意，随着祁问岚魂魄的消散，其存在冰棺中的肉身也湮于虚无。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般冷清。
唯有床边梳妆台上的那一个梳子，还在提醒着，不久前，有姑娘在此梳发。
江忆染走到了梳妆台边，拿起梳子，端详了片刻。
他低头涩然一笑，左手捧住梳子，右手空中虚画。
一弯一弯，是白青蓝赤黄。
凝成一个结，汇入了梳子中。
他放下梳子，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把五玄参同术的领悟之法，留在了梳子里。
若是将来有一天，有人发现了这灵偃山中的冰室，察知到了梳子中的秘密，或许也是缘分吧。
他当然不知道。
很多年后的某一天。
真的有人发现了这里
并且得到了梳子中传承。
不过，那就是另一段故事，另一个传奇了。
那么。
现在。
该离开了。
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也没有了逃避的理由。
江忆染走到了断崖边。
他看向茫茫夜色，无语凝噎。
江忆染并不知道，灵偃山在何处。
他只隐隐约约有种印象，好像这里应该是在秦地。
于是。
他纵身一跃，从断崖上跳下，融入了墨色之中。
江忆染不准备施展遁法。
他要走回去。
像一名普通人一样。
他需要时间。
他需要想清楚何所来何所去。
他需要在回到楚国之前认清自己将来要走的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二章 风陵渡
芮城有一个渡口，叫风陵渡。
是煌河沿岸最大的渡口。
听说，这也是一个很有故事的渡口。
流转着，一位十六岁少女和一位独臂大侠初遇的故事。
据说，后来，那少女成了峨眉派的祖师，却终究是没能和独臂大侠在一起。（注一）
那是很远很远的年代的故事。
其实，近些时候，这里也有故事。
因为这是燕末帝陆忘情和他的皇后特别喜欢来的地方。
他们都很喜欢那少女的故事。
但是，后来，楚灭燕之后，这里便荒废了。
因为某些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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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风陵渡，荒草丛生，依稀能辨出当年模样。
原先，已经很少人会来这里了。
可今日，却有不少人聚集在这里。
岸边站着四个人。
两两分立，显然并不是特别对付。
但其实，这四个人，江忆染都认识，甚至都很熟悉。
左手边的，是洛南思和玉衡。
右手边的，是宁致灵和端木墨嬅。
只是，他们的目光都落在了不远处，煌河河心的一叶扁舟之上。
舟首，舟尾，各自站着一个人，不过是站着，便有不一样的气度。
是江暮玦和李彻元。
辽阳城的事情发生后，江暮玦便给李彻元去了一封信。
约他在风陵渡会面。
于是，便有了现在。
离两人见面已经过去了一炷香的功夫。
可他们只是站在舟中，却不说一句话。
周围安静地诡异。
唯有翻滚的涛声与呼啸的风声。
当这一炷香的时间悠悠过去，江暮玦终究开了口：“李先生，风陵渡，景色可好？”
李彻元微笑：“不错。先皇在世时，便常与先皇后来此郊游。”
江暮玦眉眼微垂，眸中闪过一抹痛色：“你们，应该很想念他吧？”
“不止是他，还有她。”李彻元收起了笑。
江暮玦能明白李彻元的意思。
他苦笑摇头：“这一份执念，倒是延续了太久。”
“但这执念已经不会再延续了。”李彻元很认真地说道，“因为少主出现了，燕将再兴。”
江暮玦负手，微微仰起头，似乎在看极远处的天空：“他还没有做出选择，他还不是你们的少主。”
李彻元笑了笑，非常有自信地说道：“他一定会选择回来做我们的少主的，那是他的归属，他爹娘就是这样的人。”
江暮玦扯了扯嘴角：“他或许也会选择继续在雁城当世子，毕竟，他个很怕麻烦的人。”
“先皇也怕麻烦。”李彻元道。
江暮玦低头笑笑，似乎想起了什么旧事：“那家伙确实怕麻烦，不过，这样子的大麻烦，那家伙也没遇到过吧？”
李彻元稍稍沉默了一下，旋即郑重其事地沉声道：“燕楚本可永结同好，却终究情断于诈谋。如今，有了这些麻烦，也都是此间因果。”
江暮玦感到心中隐隐发痛了一瞬。
然后便是露出为了自嘲的笑。
若真论因果。
或许，算来算去还得算到他自己身上。
若非他当年答应陆忘情收留孩子，也不会有后面那么多事情。
可是。
对于当年的决定，他从未有过半分的后悔。
所以，管什么因果，就这般往前行便是了。
江暮玦微呼一口气，说起了他约李彻元来此的真正目的：“阿染他，到底被带去了何处？可有线索？”
李彻元蹙起了眉。
这也是他所关心的问题。
遗憾的是，对此，他也没有答案。
但见他悠悠道：“只知道是被南宫衣带走，但具体去了何处并无线索。我们没能跟上她。”
江暮玦原先倒也没有抱太大希望，毕竟其实当时的情况，他差不多已经通过血雁了解了一二，眼下也只是确认而已。
他更在意的，是接下来的一个问题：“辽阳城出的变故到底是何人所为，我自己算是差不多有了判断。我更在意的是，为何那些人能躲过你们的耳目布下此局。看起来，你们燕遗族内部也并非铁桶一块。”
江暮玦眉眼微凝，多了些许凌厉。
很显然，在接到辽阳城的相关情报后，他与江忆染一样，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
李彻元的眉，蹙得愈发深了。
他并不傻。
所以他能明白江暮玦话中之意。
可他也无法判断，到底是谁出卖了燕遗族。
在辽阳城变故之前，他对燕遗族的每一个人，都是绝对的信任。
可惜现在，他没法再保持这样的信任了。
毕竟，辽阳城的亏，不能再吃第二次了。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此事，便不劳燕王殿下关心了，老夫自有分寸。”
注一：这里是直接化用与致敬了金庸老爷子《神雕侠侣》《倚天屠龙记》中的设定，有这样的考虑主要是我自己真的非常喜欢郭襄这个角色。在金庸老爷子所有的著作中，女性角色里在我心中排第一位的就是郭襄。所以我在这里保留了有关郭襄的故事与设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三章 寻
江暮玦却是没有丝毫的退让，凌厉道：“李先生，我不管你们到底有没有分寸。我只知道，辽阳城的事，已经让阿染受到了伤害。若是将来有一天，他真的做了那个选择，只会面临更大的危险与压力。难道，整个燕遗族的险患，都让他一个人扛么？”
两人对话之间，只有一种气场碰撞。
岸边的人，感觉到了此间的摩擦，都是有些紧张起来。
李彻元闭目，深吸一口气，尔后又缓缓睁开，定然道：“你放心，我们会查清楚一切。他既然燕少主，那便是无人可动的燕少主。”
江暮玦没有再逼问。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惆怅，轻轻叹了口气：“但愿如此。”
“言已尽，那便告辞。”李彻元沉默了一会，没有再多说什么，微一拱手后，便是消失在了原地。
还有宁致灵和端木墨嬅，也是随之离开。
江暮玦看着李彻元消失的地方，眉眼轻垂地摇了摇头：“我们也走吧。”
江暮玦三人当即也离开了这里。
风陵渡重新陷入了寂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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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浅淡的风声似乎还诉说着过往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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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与兖州交界处有一座城，名为郁营城。
此城不小，归属于江暮玦治下。
饶是以江暮玦的手腕，这座城内里依然是龙蛇混杂，有着不小的混乱，算是全幽州最不安宁的城市。
其缘由自然是因为齐王的手段。
整个楚国都知道，江云玕和江暮玦不对付，所以，对于这座处在幽兖交界处的城市，江云玕自然是不停地使绊子，安插了许多的势力。
最开始的时候，江暮玦还打算较较劲，尝试过清洗城中的势力，结果江云玕对在郁营城弄小手段简直是乐此不彼，根本不停歇，江暮玦干脆便不再多管了。
一来燕州民风本就彪悍豪爽，就算江云玕使绊子，郁营城的百姓也很难被占便宜。二来真要控制住郁营城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只需让军伍介入，严加管控便足够了，但这等强硬手段江暮玦素来是不喜的。三来江暮玦也实在没精力去和江云玕小打小闹，他更关心的，是西边和北边的情况。
郁营城这灰色地带存在着，也未必是什么坏事。
毕竟，灰色意味着更多的可能。
这一天，江栖梧来到了这座城。
他是来找江忆染的。
数月前江忆染的北上，他们那一批年轻人里，他和闫笑笑、段与泠都没有同去，是洛海棠陪着他。
他是有感于自己的实力，回到了不归山剑冢，准备破境入地仙。
段与泠则是南下去往三生剑阁，看望江月儿。
至于闫笑笑，似乎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告而别，悄悄地走了，只留下一张字条，说一定会回来的。
三个人都不觉得江忆染会出事。
毕竟，他是他们那一批年轻人里面最强的。
可谁能想到，当江栖梧踏入地仙出关之后，听到却是这样一个消息。
他本以为回到雁城，就可以开开心心地团聚。
当他回到雁城的时候，从辽阳城回来的洛海棠依旧不在此间。
她踏上了寻找江忆染的路。
有人劝她留在雁城，等血雁探寻，但她执拗地孤身离开了。
于是，回到雁城没多久，江栖梧也离开了。
他也要去找江忆染。
天下这么大，找人很难。
但天下也就这么大，总会找到的。
洛海棠向南去了云梦，血雁向西入秦地，燕州易氏与辽州燕遗族在北地寻，那么，他便往东。
陆上寻不到，便出海。
榣山那等地方都去过，还有什么去不了的地方？
而郁营城，将是江栖梧的第一站。
还是那句话。
灰色意味着更多的可能。
郁营城，是情报流动非常频繁的所在。
江栖梧相信，如果南宫衣真的带着江忆染去了东边，那么在这里一定能找到蛛丝马迹。
当然，在郁营城寻找线索也要面对相应的风险。
以江云玕的野心，他若是知道江栖梧孤身来到了这里，一定不会毫无行动的。
他可不会在意江栖梧的身份。
而事实上，江栖梧尚未入城，便已然受到了袭扰。
郁营城畔，是煌河支流樗水。
江栖梧沿河而行，将入郁营，却是被明目张胆的截下。
来人身形枯瘦，将面容藏在宽大的灰布袍之下。
那袍服似乎穿过很多次了，被洗得发白。
但江栖梧能够感觉到，来人非同小可，气息渊沉，多半是地仙境的存在。
不过。
他并不害怕。
因为。
他也是地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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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四章 蝉鸣
江栖梧轻轻一挥手，蝶恋花便是悬在身前。
他伸手微微一拂，蝶恋花化而为九，连成一线向前。
剑光如疾影，破空之声可闻。
那枯瘦灰袍人却只是站定，右手竖于身前，微微垂首。
一方墨金色大钟的虚影出现在他周身。
剑光落于其上，金铁相交，钟声回荡。
九柄蝶恋花先后撞在墨金色大钟上，却都无法将之击碎。
于是，九柄蝶恋花各自向两边分开，呼啸如龙，化作千万剑影，仿佛漩涡般将枯瘦灰袍人困在垓心。
枯瘦灰袍人徐徐抬首，竖于身前的右手向前压出。
墨金色大钟陡然碎裂，一股股气浪向周围荡开，竟尔直接震散了剑影，九柄蝶恋花不得不掠回。
与此同时，随着他向前压出的右手，一道巨大的、幽森的墨金色掌印也是出现，击向江栖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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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栖梧虚虚一握手，九柄蝶恋花剑尖相交，在前方撑开了一把剑伞。
然而，只是刹那间，剑伞迸散。
九柄蝶恋花中为虚的八柄立时湮灭，剩下的本体倒飞而回。
江栖梧也是受气劲影响，接过剑倒退了数步，身体里气血翻腾。
他将喉间的那股腥甜咽下，脚步微动，长剑轻舞。
他的剑，像是岸边卷起的浪花，一层一层，重重而起。
无数的剑影，不见穷尽，向枯瘦灰袍人淹没而去。
浪花剑法。
枯瘦灰袍人退了一步，双臂交叠于身前，金光一闪而过。
一个巨大的墨金色“卍”字浮现在身前。
浪花般的剑影不断拍打在“卍”字上，却根本难动分毫。
江栖梧止住剑势，眯起双眼，沉声道：“阁下是佛门中人？”
枯瘦灰袍人收回手，并不答话，依旧将手竖于身前。
“阁下的神通，晦暗重重，却偏偏披着佛法的外衣，是已经入了歧路。”江栖梧声音冷厉。
枯瘦灰袍人似乎对此有些在意，身形微微颤了一下，终于开了口。
他的声音低沉而嘶哑：“不劳阁下费心。”
江栖梧上前一步，步步紧逼：“阁下莫非以为在下看不出，刚刚那双臂交叠之中，有清凉寺大般若神掌的意蕴？”
枯瘦灰袍人沉默不语，只是静静站着。
其实江栖梧对于刚刚道出的判断也并非十分确定。有一点不得不承认的是，他的眼力确实不如江忆染。但他依旧说了出来，也是为了看看能不能套出些什么。不过，到了枯瘦灰袍人这个层次自然也是很难中计。他这般毫无波澜地沉默，江栖梧的怀疑便只能是怀疑。当然，其实就算他说了什么，江栖梧也未必会相信。
江栖梧见枯瘦灰袍人不语，当即也是心念电转。
眼前这人的实力在自己之上，若是继续纠缠下去，恐怕真的要出岔子。
勇敢与莽撞永远是不一样。
他虽不怕死，却也不想就这样白白死去。
必须，尽快想办法脱身。
那枯瘦灰袍人仿佛看破了江栖梧的心思，抬脚轻轻一踏，立时有一圈金光围着江栖梧和他自己凭空出现。
金光之上，无数的佛宗真言。
江栖梧心中一沉，感到有些不妙。
枯瘦灰袍人显然也是不喜欢说废话，当即是捏出诀法，微微抬起了手，掌间漾开一片墨金光芒。
就在这时。
江栖梧忽然听到了别样的声音。
是蝉鸣。
他感觉到奇怪。
现在明明还未到蝉声骤起的时候。
难道说？
他微微侧首，目光落向后方。
枯瘦灰袍人也听到了蝉声。
他藏在袍服中的面容间浮现出了一抹隐隐的恐惧和不忿。
但他也注意到，江栖梧此刻露出了破绽。
于是，他身形轻动，屈掌成爪，抓向江栖梧。
江栖梧又岂是真的大意了。
他是故意放出这个破绽。
可当他转身想要应对时，有一道身影比他还要快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能够隐隐约约感觉到，似乎是有什么透明的东西切开了他身后的那一块金光，然后宛如一道浅淡的影子般飘到了他身前。
是一位年轻僧人，白衣素净，眉眼清秀，却坚定异常，带金刚之意。
他的背后，有两片薄薄的透明蝉翼，就如同翅膀一般，仿佛自然生出，悠悠晃动着。若是仔细感知，便能发现，那蝉翼之上浮动着许许多多纯白色的符文。
此刻，他正伸出手，作拈花状，云淡风轻地止住了枯瘦灰袍人的爪势。
更重要的是，这位年轻僧人的修为，也到了地仙境界，而且比江栖梧恐怕还有高上一线。
说实话，江栖梧很意外。
因为他是认识这位年轻僧人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五章 另一个人
这位年轻僧人名叫清蝉。
江栖梧曾在五台山清凉寺与之照过面。
但其实也只是一面之缘罢了。
更多的时候，江栖梧是在江忆染的诉说中了解到清蝉。
此前，江忆染曾多次和江栖梧提起清蝉。
在江忆染的判断里，清蝉将会是佛门年轻一辈中的最杰出者。
江栖梧素来崇慕强者，喜欢与强者交锋，对于江湖间的年轻一辈自然是极为留意。
能够被江忆染赋予这么高的评价的清蝉，江栖梧自也是记在了心间。
所以，当看到眼前出现的白衣僧人，江栖梧很是意外。
看这模样，莫非那枯瘦灰袍人和清凉寺有联系？
这倒是江栖梧不曾料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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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蝉出现后，气氛明显又紧张了几分。
清蝉自己倒是很淡然，眉眼清泠，悠悠说道：“阿弥陀佛，小僧已跟了阁下九日了，一直想知道阁下到底是寺中的那一位师叔。九日间，阁下已造下三桩杀孽，还望阁下放下屠刀，随小僧回寺接受寺规惩罚。”
枯瘦灰袍人冷笑一声，伸拳虚虚一握，周围原本作囚牢用的金光便是陡然收缩，向清蝉和江栖梧压去。
清蝉踏前一步，低念一声佛号。
他背后的蝉翼微微震动，绽开一大片白色光片。
无数的白色光片如浪翻卷，将那些金光尽数切碎。
可是。
当白色光片与金光一同湮灭，那枯瘦灰袍人也失去了踪影。
清蝉叹了口气，转身看向江栖梧，轻施佛礼：“小僧清蝉，见过江施主。”
江栖梧微微一笑：“许久未见，小师傅的二十三年玄蝉真言经原来已经大成了。”
二十三年玄蝉真言经，清凉寺中的至高法门。
世人皆知，此法的修行极其严苛，清凉寺中修成的人少之又少。
像上一辈，也唯有已经故去的住持枯沉习得了此法。
而这一辈，便只有清蝉。
就凭此点来看，江湖上可以说都公认，不出意外的话，清蝉应该就是清凉寺下一任住持了。
江栖梧可不在意清蝉是不是下一任住持，他在意的是清蝉既然修成了二十三年玄蝉真言经，实力一定非凡，事实上，单从清蝉地仙四重楼的境界上来说，就已经让他升起了许多兴趣。
如果可以的话，他实在是想切磋一番。
可惜的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而对于江栖梧的话，清蝉也是温煦一笑：“江施主修为亦有大进。”
江栖梧洒然道：“来日若有机会，或可切磋一番。”
清蝉念一声佛号，微笑道：“小僧于五台山恭候江施主到来。”
江栖梧点点头，收起笑容，正色道：“对了，刚刚那灰袍人？”
清蝉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摇头道：“此事，寺里也在调查。我们不久前得到消息，说是有极像清凉寺大德的存在于幽州东南一带频造杀劫。于是住持师叔便着令弟子外出寻查。小僧勉强顺着些许线索寻到了这灰袍人，但其人隐藏得很好。小僧跟了足足九日，虽然确实能判断出其手段出自清凉寺，可实在无法探明具体的身份。这九日里他曾杀了三个人，都是郁营城藏在阴影中的存在，修为在通幽境到妙真境上下，而且，也不知什么原因，小僧虽然一直追索其踪迹，但总是比他慢半步。阿弥陀佛，若是我能早些，恐怕也不致于妄死三人。只是，不管如何，今日他竟然会对江施主出手，实在令我没有想到。幸而，这一次，我总算是没有来迟。”
江栖梧也是沉吟道：“那灰袍人显然并非随意下手的。今日对我出手，恐怕是图谋已久。”
清蝉再一次摇摇头，苦笑道：“小僧实在不擅谋论，也判断不出那灰袍人到底意欲何为，只好先跟着，尽力阻止他再造杀孽。”
江栖梧微行佛礼，认真道：“小师傅宅心仁厚，想来必能有所得。”
“江施主言重了。”清蝉恭敬还礼，转而问道，“对了，江施主不知又是因何来此？”
江栖梧的指尖微微僵了一下，但他面容间依旧很是自然：“堪入地仙，境界虚浮，便想着四处游历，稳固心境。”
他没有说出他的真正原因。
因为有关辽阳城和江忆染的事并没有传开。
也不能传开。
没有办法，现在便只好扯一个谎来面对这位单纯的年轻僧人。
清蝉再念一声佛号，微笑道：“善哉。既是如此，小僧便不再多作叨扰了。毕竟，小僧也要继续去追那灰袍人的踪迹。”
江栖梧轻轻点头：“小师傅慢行。”
“阿弥陀佛，江施主，小僧这便告辞了。”话音落下，但听得几声蝉翼震动的声音骤然响起，清蝉的身形便是消失不见。
看着清蝉消失的地方，江栖梧蹙起了眉。
从清蝉刚刚的描述里，江栖梧注意到一件事。
这是比灰袍人意欲取自己性命更让他在意的事情。
清蝉说，他每次发现那灰袍人造下杀孽，总是迟了半步。
而看那灰袍人的模样，在今天之前显然不知道清蝉再跟着他。
那么，这意味着什么呢？
这意味。
在清蝉追踪灰袍人的时候，恐怕还有另外一个人存在。
那个人，误导了清蝉，或者说，帮灰袍人抹消了某些痕迹。
而且，无论是清蝉还是灰袍人都没有意识到这个人的存在。
这另一个人，会是谁呢？
目的，又会是什么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六章 铁匠铺
江栖梧虽然很好奇这些，但也清楚此刻在这里空想，并无用处。
况且，他来这里的主要目的，是寻找有关江忆染的线索。
现在的他，实在没有精力去管别的事情。
当然，欠下的人情，有朝一日还是要还的。
江栖梧摇摇头，摆脱心中的万千思绪，继续沿河而行，很快入了城。
郁营，单从建筑或者风貌来看，和幽州其他的城池也没有什么差别，十分普通。
但灰色与晦暗，本就衍生于寻常间。
特别是在夜晚，其实才是这座城池真正的样子。
江栖梧再街上慢慢地走，同时也在注意着周围的一切。
这里，确实是鱼龙混杂。
通幽境和妙真境的存在明显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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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地仙境存在暂时没有感知到。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地仙可不是萝卜白菜，满大街都是，就算真有地仙，也多半像江栖梧这样藏匿了气息。
修行界，修为永远不是狂妄的资本。
低调一点，总是没错的。
江栖梧的行走，看起来漫无目的，实则是有目标的。
他要去城东南的一个铁匠铺。
听说，那是一个很普通的铁匠铺。
当然，只是看起来普通而已。
那里，是血雁在郁营的据点所在，唯一的据点，却也是能够绝对掌控全局的所在。
从血雁入驻郁营后，便一直如是。
其实江栖梧也很好奇。
好奇这铁匠铺会是怎样的地方。
******
铁匠铺藏在一条名叫梨花的巷子里。
这巷子是条非常古朴、并不宽阔的青石小巷，一见便有苍阔之意，可为何要叫梨花这般柔美的名字呢？
其实原因很简单，巷口，有一株梨树。
每到春临，梨花飘香。
梨花巷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幽深的巷子里，藏着铁匠铺、面铺、绣坊、书斋等等。
不过，这些都是老旧的可以，有的铺子，匾额都半掉下来，也无人在意。
因为这些铺子的主人，都不是为了营生才开的铺子。
开面铺的喜欢煮面，研究怎样的面好吃。开绣坊的其实拢共就两三张织机，也很少主动招揽外面的单子，只是自己摆弄。开书铺的卖的是字画，但主人根本不在意字画卖得卖不出去，写着乐就足够了。
那这开铁匠铺的呢？还别说，其实打铁也真的是主人的兴趣。至于为何会成为血雁的据点，都是情分、都是义气。因为这铁匠铺的主人，是血雁最早那批人之一。而且，所谓的最早，是要追溯到燕末帝陆忘情初创血雁。只不过，其人在楚灭燕之前便退出了血雁，独善其身。他对楚并没有特别大的仇恨，而且他对世事也看得清楚，人世兴衰实乃大道运行、庙堂生杀不过争名夺利，倒也过得快活自在。至于为何其人在后来江暮玦找到他时答应了用着铁匠铺作血雁的据点，纯粹是对小辈的一片呵护之心罢了。他无比知道血雁干的都是刀尖上舔血的营生，像郁营城这样的地方更是是非之地。大概是年纪大了，心疼那些小年轻在刺杀隐伏之时丧命，所以才应允了此事，并且时常出手帮助血雁的雁子脱离险境。当然他本人并不参与血雁的行动，也不愿掺和到血雁的谋划中来，只是作为一个长辈提供场所与必要的帮助而已。也正因如此，在血雁执行过任务的雁子对这位前辈都极为尊敬。
不管怎样，以这铁匠铺来作为据点，似乎总感觉有些过于招摇了。远的不说，那巷子里别的铺子都和铁匠铺隔的不到几步远，就算是寻常人，总会有些察觉，而且，说不定有心的势力便会在巷子里安插眼线。但实际上，这也是完全不用担心的问题。因为这巷子里其余铺子的主人，也大多是和铁匠铺的主人一样，是前朝燕国退下来的一些老前辈，和铁匠铺主人关系好，便一起窝到了这里。他们经历的事情太多，心境早已是古井不波，对万事万物都看得开，对铁匠铺里那点事心知肚明，而且常常还帮着铁匠铺主人救血雁里的雁子，或者替血雁做一些掩护，可以说是非常善良了。
对于这些，江忆染是十分清楚，毕竟在辽阳城事变之前，他其实顺理成章是要执掌血雁的。
不过江栖梧可就不太清楚了。
所以，当他站在那布置简单粗犷的铁匠铺前，并不知道铺子里等着他的会是谁。
事实上，他刚站到铁匠铺前，便听到里头传来一声苍老而豪迈的呼喝：“小伙子，打铁么？老头子我打的铁可是整个郁营城的闻名的。”
听着这话，江栖梧嘴角直抽，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应。
呼喝响起的同时，里屋的瓦蓝色帘子已被揭开，走出来一个老人。
老人穿着灰蓝色布衫，大胡子，灰白色的须发几乎在脸上盘了一圈，看模样就极其雄壮。
灰蓝布衫老人走到江栖梧面前，拍拍他的肩膀，然后插起腰粗犷笑道：“哈哈哈，怎么样，小伙子可有兴趣。看你这么俊，又是江夜澜那家伙的儿子，我可以算你便宜些。”
这回，江栖梧真的有些惊讶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七章 未曾想到的人
惊讶归惊讶，江栖梧依旧是恭敬一礼，认真道：“前辈说笑了。在下倒是有些奇怪，前辈是如何认出我的身份的？”
“欸，我不喜欢那些礼节，莫要如此拘束。”灰蓝布衫老人却是连连摆了摆手，然后直接走过来，勾住江栖梧的肩膀，一边往里屋走，一边豪迈笑道，“至于我怎么认出你的。这还不简单。你这小子眉眼间可是像极了穆王妃，我认识你爹和穆王妃，自然也认得出你。而且，你爹也给我传给讯息了，看到你这幅模样，像个冷面剑客，多半便是夜澜的次子。”
江栖梧被灰蓝布衫老人直接勾住肩膀，一下子着实没反应过来。
这么豪情万丈的老人，他也确实是第一次见。
江栖梧笑应道：“前辈太热情了。”
“哈哈，我虽然是个老头子，但也喜欢交朋友啊，特别是和你们这些小辈，毕竟，这个江湖，将来还是你们的呀。”灰蓝布衫老人仰头大笑。
江栖梧听了，心中满是感慨。
这位的老人的心怀之广大，确实是难得。
“对了，在下还不知道前辈的名姓呢。”江栖梧问道。
灰蓝布衫老人揭开帘子，带着江栖梧走进里屋，说道：“老头子我叫应无欢。”
江栖梧不禁莞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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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名字起得倒也有意思。
名字虽是无欢，但给人的感觉可是欢快得很。
他来不及再想些什么，因为在走进里屋后，他又感到了些许惊讶。
铁匠铺的里屋不算小，摆了一张桌子、两张床。
其中一张窗边的床上，靠墙坐着一个人。他的眉眼很是俊秀，留着漆黑的长发，只是显然受了伤，脸色很是苍白，穿着白色的衬衣，并未着正服。
床边负手站着一个人，朴素灰衣，脸颊瘦削，神情清冷，眼神幽厉，只是在幽厉之下到底还带着一抹温度。
江栖梧和应无欢进来，两人自然也是注意到了。
原本在注视着窗外的受伤的那位，转过头来报以温润的微笑。
而那灰衣人则是平静抱拳道：“见过二公子。”
江栖梧见过眼前这灰衣人。
这灰衣人当初曾到过燕王府，来找江忆染。
江栖梧微笑问道：“你是冷如修？”
灰衣人点了点头。
不错。
他就是冷如修。
在江忆染的授意下，他入了血雁，做了雁子。最近这段时间，他一直徘徊于郁营城一带，执行秘密任务。他的修为境界并没有太大变化，但气势明显更盛了。
看到冷如修，江栖梧又一次想到了江忆染，再加上之前的清蝉，没想到才入郁营没多久，就遇到了这么多和江忆染有关的人和事，难道，这是某种暗示么？
江栖梧感到些许希望，也有着幽幽的黯然。
只是，这些都被他暂时藏在了心底。
江栖梧对冷如修报以微笑，紧接着目光便是落向床上负伤的那个人。
依旧勾着江栖梧肩膀的应无欢显然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立时露出了兴奋的神情，洒然笑道：“啧啧，这一位的身份，小伙子你恐怕是猜不到喽。”
江栖梧一听，也是微施一礼，抱拳说道：“敢问这位小哥是？”
床上负伤的那个人咳嗽了两声，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叶风吟。”
江栖梧现在已经不是最初的惊讶了，而是真正的震惊。
叶风吟，青衫六堂风语堂堂主，大楚第一快剑。
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这当真是江栖梧完全未曾想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江栖梧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再一次确认道：“青衫风语堂堂主、大楚第一快剑叶风吟？”
叶风吟的眉眼间浮现出几抹落寞，悠悠道：“是不是大楚第一快剑我不知道，但我至少知道，我现在已经不是青衫的人了。”
江栖梧越发震惊了。
不是青衫的人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呵呵，二公子意外也是正常的事，毕竟在不久之前我也不会想到会有这般曲折的故事。”叶风吟看出了江栖梧的震惊，低声一笑，“也许，这就是所谓的造化弄人吧。”
江栖梧看向冷如修。
很显然，冷如修一定知道些什么。
冷如修面容平静，认真道：“叶兄已经退出青衫了。他现在算是一片飘萍，暂时在这里养伤。”
江栖梧轻呼一口气：“到底发生了什么？”
叶风吟正想开口，应无欢却是摆摆手打断了他：“哎哎哎，我说，咱们别都站着呀，快坐快坐。”
原本有些严肃起来的气氛一下子又变得闹腾了。
江栖梧干笑几声，连连应诺。
三人坐定，开始听叶风吟诉说关于他的故事。
但其实冷如修和应无欢都已经知道了一切。
江栖梧原以为，这恐怕会是个牵扯很大的故事，毕竟青衫一堂之主，可不是小角色。
谁承想，原来这故事很简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八章 简单的故事
这确实是个简单的故事。
叶风吟厌倦了。
他厌倦了在青衫的日子，厌倦了杀戮与谋诈。
他想要过更简单的生活。
为什么会厌倦？
起于不久前的那场杀戮。
从覆灭宁家开始延续许久的杀戮。
早在那时候，他就曾向薛不语吐露过心中的犹豫。
可惜，薛不语并不能明白他的心绪。
薛不语是一名合格的刺客与杀手，但自己好像开始不是了。
让叶风吟下定决心的，是宁府墟落中，江忆染和张离繁的那段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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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他藏于周围，听完了两人说的所有话，并且在江忆染和洛海棠离开后，现身向张离繁问了一个问题。
为何似乎所有人都特别在乎燕世子。
张离繁的回答是。
因为有些人，注定要搅动风云。
叶风吟记住了这句话，然后坚定了离开的决心。
叶风吟曾想过一走了之，带着郑青桃，浪迹天涯。
但他很快抹消了这个想法。
因为这样会连累很多人。
永远不要低估青衫的力量与狠辣。
若他真的逃走，大概会被追杀一辈子，许多好友也会遭殃。
所以，他选择光明正大地离开。
他向他的恩师、也就是青衫九大长老之一的孟则提出了请求。
他说，他想要离开，带着郑青桃一起离开。
叶风吟知道，一入青衫，便少有能脱身而出，可他还是想试试。
出乎他的意料，孟则答应了他，当然有条件，那便是最后再完成一项任务。
叶风吟应允了下来。
对于刺客与杀手来说，完成任务本就是天职，便当这是离开前的告别。
他甚至有些许欣慰。
见惯了冷酷，能够得到这样的承诺，已经是莫大的温暖。
叶风吟原以为，等他完成任务回来，就能带着郑青桃去追寻真正的逍遥。
可是，当他回到邺城的阑珊楼，看到的，却是一具冰冷的尸体，还有无穷无尽的围杀。
带队的人，正是他一直视为朋友的血锦堂堂主薛不语。
叶风吟无法接受眼前的一切。
他的心中。
是愤怒。
是悲哀。
是不解。
于是。
他开始了杀戮。
杀，杀，杀。
杀出一片天地。
只是，人力终有竭，他也有力尽之时。
在他觉得他将要死去的时候，他想到了金陵的宁府墟落中，张离繁说，他是青衫中为数不多的几个明白人。
他自嘲地笑着。
什么明白人。
或许，他只是没有被彻底洗成冷酷与绝情的模样而已。
又谈得上什么明白。
他笑得很烈。
或许，笑着死去，也算是不错的结局。
但他依旧活了下来。
因为血雁插手了。
商带走了他，带他去了雁城。
那时候，江忆染已经到了连州城。
江暮玦希望叶风吟能留下。
江暮玦答应帮他报仇，并且他从此不再是青衫中人，青衫的压力燕王府会一力承下。
江暮玦不求他入血雁，只希望他能成为江忆染的影子，也就是加入地支十二影。
当然，若是他不愿，江暮玦也不强求。
叶风吟终究是拒绝了。
他选择了一个人报仇。
并且，他也不想再牵扯江湖上的事。
他只有一个小小请求，那就是希望江暮玦能替他寻一处安静的所在，让他作为一个平凡人度过余生。
累了。
倦了。
养好伤好，他南下杀人。
他杀了薛不语，然后选择了孤身猎杀孟则。
他失败了。
但他并不后悔。
他受了重伤，却是侥幸逃得性命，坠入云江，漂流不知所踪。
后来，还是血雁的人救了他。
或者，更确切地说，冷如修救了他。
冷如修带他来到了郁营城，来到了这个小铁匠铺。
并且告诉他，这里，就是江暮玦为他寻的安宁之所。
郁营，是最混乱的城市。
可这条梨花巷，永远是最温馨的存在。
乱城之中的静巷，就好比乱世之中的人人追求的净土。
******
这，就是叶风吟的故事。（注一）
很简单的故事。
很简单的道理。
不简单的人。
不简单的人心。
******
江栖梧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看向叶风吟，认真问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么？”
叶风吟很平静。
数次的生死，让他终于有了通透明悟之感。
他微笑道：“就在这小城小铺子里过过日子也不错，有应大叔陪着，也不寂寞，说不还能继承他的手艺。”
应无欢听了，忍不住站起来，来到叶风吟身边，蒲扇般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豪迈道：“小伙子有眼光啊，我的手艺，那可是一顶一的。”
江栖梧洒然微笑。
对于叶风吟来说，这或许是个很令人唏嘘的结局。
但也一定是很平静安宁的结局。
当然，无数个夜晚，他一定还会怀念起那个姑娘。
那个葬身在权谋之中的姑娘。
那个只属于他的阿桃。
注一：叶风吟更详细些的故事可以参见第七卷里的两章番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九章 醉筝
江栖梧正感慨间，叶风吟却是看向他，温声道：“那么二公子呢？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事？如果有什么我听不得的话要说，我也已然能下床行走了，正好去隔壁书坊后面的院子里走走。”
叶风吟问起，江栖梧心中又觉黯然。
他倒宁愿，自己确实向之前对清蝉说的那般，只是来四处游历、巩固境界的。
然而，这终究只是骗自己罢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我哥他，失踪了。”
“什么？！”反应最大的是冷如修，他一拍桌子站起了身，眉眼间骤然多了些许冷意。
叶风吟蹙起了眉。
而应无欢也没有再像之前那般大大咧咧。
因为他知道，这是真的出事了。
江栖梧有些累，沉默着，似乎不太想继续说下去。
但他必须说下去，因为他是来求取线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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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在他开口之前，冷如修便是幽幽问道：“二公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们这边的血雁没有收到消息？”
江栖梧低声道：“我哥在辽阳城遇到些麻烦，被人带走了，不知去向。带他走的人，是云梦掌教南宫衣。”
辽阳城墟落上的那一声声长呼，他是知道的。
可此刻，他没有说更多的细节。
特别是有关江忆染身份的那些。
这是江暮玦嘱咐过的事情。
他自己也清楚这些还不适合与更多的人言明。
尽管，或许不久的将来，这些便要大白于天下。
但至少，不是现在。
其实，有关江忆染的身份，在雁城的时候，江栖梧就没有问太多。
因为，不管发生了什么，江忆染都是他的哥哥。
永远，永远。
他只有这样一个哥哥，不会消失，也无人能够替代。
他也相信。
相信他的哥哥。
无论他的哥哥作怎样的选择，他都会支持。
这是兄弟情。
“只带走了少主么？”彼时的冷如修，听了江栖梧的话，心中满是震惊，然而面容间依旧冷冰冰的。
江栖梧看了一眼冷如修，暗想真不愧是冷面修罗，堪堪露出的些许微笑恐怕倒还可以说是偶然了。不管怎么说，看得出来，他真的很在意江忆染。
大概，这就是江忆染的魅力。
江栖梧轻吸一口气，徐徐说道：“只带走了我哥。”
“二公子，敢问那边可有留下什么线索？”冷如修问道。
江忆染摇了摇头：“以南宫衣的修为境界，天下任其行，无处不可是去处。所以，我们也是散开找，东南西北皆有人搜寻，不会放过任何一缕线索。”
冷如修终于坐了下来，握紧拳头，沉默不语。
他很清楚。
天下之大，要找两个人谈何容易。
但他也确信，并不是没有可能。
看着沉默的冷如修，江栖梧叹了一口气，望向应无欢：“应大叔，所以我来此间，其实是想问问，是否有什么相关的线索。”
应无欢虽然不插手血雁的事务，但很多信息都在他这里流转。
大楚东部一带，他虽然可能算不上掌握了最多的情报，但却一定知道很多关键的所在。
然而，应无欢此刻也是摇了摇头，沉声道：“小伙子，老头子我虽然很想帮你，但也不得不跟你说，这边并没有发现任何有关的线索。恐怕，世子他们并没有到过这一带。”
江栖梧眉眼轻垂，泛起黯然。
尽管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此刻听到，依旧有些神伤。
里屋之内，一时间陷入了安静之中。
直到片刻后，外头的一声清脆如莺啼的轻唤响起：“应爷爷，冷大哥，叶大哥，你们在么？”
江栖梧抬起了头。
是个姑娘。
为什么会在这时候来？
而且，好像屋里除他之外的三个人她都认识？
反应最大的，依旧是冷如修。
他站起了身，推开帘子，向外走去：“我去看看小醉有什么事。”
小醉？
江栖梧的神情间多了些许古怪。
虽然变化很细微，但他还是发现，冷如修站起身后，眉眼间明显多了一抹柔和。
叶风吟和应无欢看着冷如修的背影，也是露出微笑。
里屋的气氛，总算是轻松了些许。
江栖梧看向叶风吟和应无欢，问道：“外面的那位姑娘是？”
应无欢轻抚脸颊上的胡须，呵呵笑道：“林醉筝，城外停云庐那老头子的小徒弟。我们梨花巷的，和那老头子都是好朋友，互相都会送些东西，小醉那妮子便经常帮我们带，一来二去就熟识了。”
“那是个好姑娘。”叶风吟补充道，“冷兄他一直将之视作自己的女儿。”
“醉筝……”江栖梧喃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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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十章 如烟
江栖梧起身走到帘子边，微微揭开帘子，便是看到了门口的冷如修和他对面一位素白衣裳的小姑娘。
冷如修的眉眼间满是柔和，真的就像是和蔼的父亲。
江栖梧放下帘子，看向应无欢和叶风吟，微微笑道：“难道看到他这般柔和的样子。”
“人都是会变的。”叶风吟抿唇道。
江栖梧点了点头，旋即便是抱拳道：“既然这里暂时也没有什么线索，我也该继续东行了，在下这便告辞。”
叶风吟微笑颔首，而应无欢自是更加直接，上来拍拍江栖梧的肩膀：“往东可就是齐王的地盘了，齐王那东西对我们的幽燕的人素来不待见，要小心他们使绊子。多多保重。”
听应无欢这么一说，江栖梧倒是想起了什么，摸了摸下巴，悠悠道：“这么一说，我倒是差点忘记一件事。我在来的路上遇到了清凉寺已故枯沉大师的弟子清蝉，他们清凉寺似乎出了叛徒，清蝉追索至此。但我怀疑恐怕不仅仅是叛变那么简单，有劳应大叔通知血雁多加小心了。”
“哈哈哈，小伙子大可放心。”应无欢咧嘴笑道，“那灰袍人的消息便是我们传给清凉寺的。”
江栖梧闻言怔了一下，旋即颔首道：“既然是如此，那我便放心了。这就告辞了，诸位后会有期。”
说着，他便是向窗边走去。
这下子，轮到应无欢愣了一下，伸手唤道：“哎哎哎，你不走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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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不打扰冷兄和林姑娘啦。”
恍惚间，江栖梧的身影已然消失，越出了窗户，只剩下他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
叶风吟和应无欢并没有看到，江栖梧在离开的一瞬，眼眶微有些泛红。
因为，刚刚经历的一切，让他觉得，这世间，到底是温暖多一些。
因为，他想到了江忆染。
这么好的人世，你可不能真的永远不再出现啊。
******
恍恍惚惚的。
像是眼前有很多烟。
烟散。
洛海棠睁开了眼。
她正站在一条溪流边，身畔是一座木桥，桥对岸的一块青石上镌着“云梦”两个字，再远些，是桃林。
她低下身去，掬起一捧水，轻轻地泼在脸上。
她站起身，睫毛上的水珠轻轻颤动。
不知道为什么。
最近经常做梦。
好像。
好像从辽阳城回到雁城后就开始这样了。
有时候。
甚至平日里站着，眼前也会恍惚着飘过一些场景。
就好像真的一样。
而在最后，这些场景总会像烟一般消散。
为什么会这样。
大概。
思念如烟。
其实。
从辽阳城回来后。
她甚至觉得。
一切如烟。
一个月前。
辽阳城的墟落上，每一幕都是那样的真实，又是那样的不真实。
从听到那一声声源自肺腑的呼喊，到阿染就这样被人带走无影无踪。
真实，不真实。
看着阿染消失的刹那，她觉得自己的心，不，整个世界都死寂了刹那。
听不见任何声音。
看不见任何东西。
眼前，仿佛出现了很多很多的海棠花瓣。
在花瓣雨里，有一道淡淡的身影渐行渐远，以至于消失不见。
她知道那道身影是谁。
她触不到那道身影。
她感觉有泪水，和冰凉。
她感觉不到泪水。
她的意识渐渐模糊，沉入混沌。
晕倒之后，再睁开眼，已是雁城。
后来她知道，江暮玦和洛南思都去了辽阳城，将她们带了回来。
袁青花和鄢红叶一起回了连州城，解语真、郁鸾非还有她被回到了雁城。
一同回来的，还有百里筠。
醒来以后，她浑浑噩噩的，很少说话，很少吃东西，只是每天每天坐在千漪湖畔的海棠树下，抱着膝盖，静静望着湖面。
所有人都试着和她说话。
江暮玦来过，洛南思来过，穆盈盈来过，江栖梧来过。
可她就像哑了一般，什么也说不出来。
直到有一天，她终于开口了。
因为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和阿染一起看星星。
梦里，阿染对她说。
等我，好么。
会的，一定会的。
但我不会等。
我要去寻你。
哪怕上穷碧落下黄泉。
所以，她开口后第一句话便是：
“我要去找他。”
她执拗地出发了。
与她同行的，是藏在暗处的一只只蝶。
墨蝶。
穆盈盈将墨蝶全权交给了她。
离开雁城，向南。
去云梦。
她确实也是最适合去那里的人。
那里也确实是阿染最有可能在的地方。
虽然燕王府很早便传去了询问，但云梦只是含糊其辞。
所以，她要去看看。
于是，便有了现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十一章 见
洛海棠轻吸一口气，走上了石桥。
站在桥中央，她停下了脚步。
她眉眼轻垂，温声道：“如果真要说起来，我们勉强也算师姐妹，有什么事想说的，直接现身不好么？”
周围依旧寂寂。
洛海棠便也不动，只是静静等着。
再过数刹，从远处的桃林中走出了数人。
最先的，是钱毓，倒也算熟人。
当初去秦地之前，云梦出现的小插曲中，她可是处处为难洛海棠和江忆染。
此刻，钱毓站在那块青石的边上，握着身侧的长剑，似乎下一瞬就要出鞘：“我可从未觉得你是我们的师妹。”
洛海棠轻声道：“那么我也从未觉得你是我的师姐。”
钱毓皱起了眉，幽厉道：“牙尖嘴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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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洛海棠云淡风轻。
钱毓的眼神越发冷酷了。
她拔出了剑，轻喝：“杀！”
话音落下，她身畔的两名云梦弟子当先踏步而出。
剑光清冷，搅转流云，刺向洛海棠。
洛海棠很轻柔地退了半步，微微一晃手，白露浮现在手间。
出剑。
收剑。
但见清光一闪，两名云梦弟子手中的剑便是被挑飞。
剑速之快，甚至连远处的钱毓都未曾看清。
不过，他们的攻势并没有因之停止。
那两名云梦弟子手中的剑被挑飞，也只是惊诧片刻，便是立时而退。
旋即又有另外两名云梦弟子补上位子，递出一剑。
这是剑阵。
而且，看她们的配合，显然操练已久。
洛海棠仍旧只是静静站着。
她微微抬起剑，手指轻轻一拨。
白露半刃出鞘。
却有一圈剑意激荡开来。
剑意中氤氲着寒气，仿佛形成了一片绝对的领域。
两名云梦弟子的剑无法刺入。
她们再退。
钱毓出剑。
弹剑一刺，清啸阵阵，漾开一缕缕青色的光芒。
她的剑，刺入了洛海棠剑意凝成的屏障。
洛海棠收回抵住剑柄的手指，放任白露落回鞘中。
一缕缕寒意凭空而生。
钱毓的剑上瞬间覆起寒霜，并且向她手臂蔓延。
她的眸中划过一抹惊厉，松手弃剑后撤。
覆霜的剑“叮啷”一声落在地上。
但从远处桃林上方却有一道蓝色流光飞速掠来，砸向洛海棠。
随之而起的，是一道明明娇俏婉转却偏偏带着幽冷戏谑的声音：“小丫头，莫要如此狂妄。”
洛海棠再退一步。
与此同时，她真正第一次拔出了白露。
她握住白露，剑尖由下而上，挑出一道浅白光华。
光华散开，仿佛撑开了一道伞。
蓝色流光撞在了白伞上。
白伞旋转，不断撕裂着流光。
流光中之物，也是渐渐显现。
原来是一具灯盏。
白伞终究碎了。
蓝色流光继续向前。
洛海棠又退一步，左手的剑鞘不知何时消失了，变作了一柄剑。
这是一柄新的剑。
绯红如血，似海棠。
剑名。
见。
这是辽阳城回来以后新铸的剑。
这是洛海棠开口后自己想要铸成的一柄剑。
这是请来东离剑庐、敕剑山庄与九吟剑窑的大铸剑师共同铸成的剑。
这是洛海棠寸步不离地守护了整整九日，更在最后融入自身精血的与心相通之剑。
剑中。
是思念。
是想见他。
是一定要见。
今日。
这是见，第一次出鞘。
绯红的剑光，很渺远。
就像她的思念，悠悠飘到了他在的地方。
绯红的剑光与蓝色的灯盏相碰。
蓝色的灯盏，被击退了。
一片绯红在灯盏上漾开，灯盏悠悠退后，落在了出现在桥头的高挑蓝衣女子的手掌上，轻轻悬着。
高挑蓝衣女子望着洛海棠左手的剑，蹙起了眉。
洛海棠握着剑，悠悠道：“这便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高挑蓝衣女子上前一步，玩味地笑道：“这便是我的待客之道，如何？”
洛海棠于是也安静地上前一步，神情平静地轻轻说道：“那我便杀进去。”
“杀进去？”高挑蓝衣女子怒笑道，“凭你？”
洛海棠不在意高挑蓝衣女子的话，再度上前一步，并没有应话。
高挑蓝衣女子挑了挑眉，带着些许怨毒的意味说道：“你要杀进去，我便先杀你。你以为，你曾在叶韵宁那修习过一段时间，我便不敢动手么？”
“可以试试。”洛海棠微微一笑。
如果江暮玦、洛南思，或者是穆盈盈、江栖梧在这里，一定会觉得，洛海棠真的越来越像江忆染了。
不，其实江忆染也越来越像洛海棠。
他们互相影响着、互相守护者着。
他们是两个人，却像是一个人。
两心同。
两心知。
是情至深处。
是缘至深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十二章 幻
高挑蓝衣女子轻咬银牙，便要出手。
却是被一声轻喝打断：“住手！够了！”
虽然只是听到声音，但高挑蓝衣女子岂能不知道来者是谁。
她冷哼一声，退到了近旁。
从远处的桃林间，又是走出两人。
看到她们，洛海棠也是心生暖意。
来人，是叶韵宁和秦蓉蓉。
叶韵宁走到洛海棠身前，挽起她的手，柔声道：“海棠，你没事吧？”
“谢谢。叶前辈，我没事。”洛海棠眉眼微垂，轻声说道。
叶韵宁轻抚了抚她的发，叹道：“你这傻妮子。怎么就不肯叫我一声师傅呢。到现在，还是前辈前辈的。以你的修为，我已经当不了你的前辈啦，叫我叶姨吧，总归亲切些。”
“叶姨。”洛海棠眸中微光轻闪，低声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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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韵宁微笑，拉过她的手，放到身边秦蓉蓉的手间，说道：“蓉蓉，带海棠去止澜居。”
秦蓉蓉点了点头，拉住洛海棠的手，盈盈道：“海棠妹妹，我们进去。”
“好。”洛海棠认真应答，旋即跟着她向桃林中行去。
叶韵宁望着洛海棠和秦蓉蓉远去，微呼一口气，旋即便是蹙起了秀眉，望向高挑蓝衣女子：“柳师姐，刚刚的事，你作何解释？”
“作何解释？”高挑蓝衣女子冷笑道，“叶韵宁，我何时需要向你解释了？”
“且不说海棠与我、与云梦本就有一段宿缘，她的身份毕竟也在那儿，到底是谁让你动的手？”叶韵宁眸间泛起淡淡的幽光，声音渐渐冷了下来。
“掌教不在，云梦大小事宜，自然是由大长老做主。我听大长老的吩咐，有何不对？”高挑蓝衣女子轻哼道。
叶韵宁轻吸一口气，没有再多说。
多说无益。
她转身也走入了桃林间。
高挑蓝衣女子望着叶韵宁的背影，冷笑连连。
******
看来。
素以超然世外闻名的云梦，也并非像看起来的那般和睦。
其间杀机暗藏、纷争隐伏。
终究都是寻常人罢了。
也会自私。
也有欲望。
又怎么可能有真正的超然。
******
在止澜居等候。
洛海棠并没有和秦蓉蓉说什么话。
其实秦蓉蓉也不知从何说起。
她是知道洛海棠和江忆染的关系的。
所以她能明白洛海棠的心情。
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比洛海棠大不了几岁的年轻姑娘罢了。
她因为这次出的事情而感到遗憾与黯然。
但同时也羡慕洛海棠和江忆染。
她也好想，能有一个像盖世英雄般的意中人，出现在她生命中。
两个人有心事。
两个人一起发呆。
互相攥着手，互相感受着温凉。
这大概就是真正的好姐妹该有的样子。
想说话的时候便说话。
想发呆的时候便发呆。
当叶韵宁回到止澜居，看着洛海棠和秦蓉蓉的模样，想起最近发生的事情，轻轻叹了口气。
然后，她把洛海棠唤了出去。
有话要说。
******
叶韵宁和洛海棠对云梦都很熟悉。
于是她们就这般顺着心意走，一前一后，悠悠缓缓的。
叶韵宁在前头问：“海棠，刚刚的事，真是抱歉了。”
洛海棠轻轻摇了摇头，在后头柔声地答：“没关系。”
“云梦，其实一直没有看上去那般静好。虽然对外皆是称超然物外，可也终究未能逃脱一般宗门的窠臼。内里的倾轧其实都是有的。”叶韵宁带着些许惆怅，徐徐说道。
“……”洛海棠稍稍沉默了一下，旋即轻声道，“叶姨，你知道，我来云梦，只是想问问，阿染他，在不在云梦。”
叶韵宁回首看了洛海棠一眼，神情微黯，却并没有停步，收回目光后，悠悠说道：“世子他，真的不在云梦。掌教也已经有将近一年没有回来了。我们也很想找到他们，可是，真的没有办法。”
洛海棠停下了步子。
于是叶韵宁也停了步。
她们停步的地方，恰好是云梦中心那棵扶桑树下。
洛海棠微微仰头，看着那浮动的碧色，却是再度感到了恍惚。
她感觉眼前出现了好多的幻影。
那些幻影里。
有陡峭的山壁。
有漫天的星辰。
有寒冰雕刻成的棺。
有五色流转、灰意起伏的阵。
有相伴飞散的两只蝴蝶。
有一道模糊却又熟悉的身影。
幻耶？
真耶？
洛海棠的眼角落下了泪，心间一阵疼痛。
她痛地俯身，按住心，咬紧了嘴唇，唇间渗出丝丝缕缕的血。
叶韵宁心中一惊，扶住洛海棠，关切问道：“海棠，你怎么了？”
“我……我，看见他了。”
勉强说出这几个字，疼痛骤然消散，旋即袭来的便是天旋地转的感觉，刹那间，洛海棠晕了过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十三章 人言可畏
醒来的时候，洛海棠正躺在止澜居的青玉床上，叶韵宁坐在床边，捧着一碗药汤，用汤匙微微搅动，轻轻吹着气。
洛海棠静静看着叶韵宁几个呼吸，直到她察觉洛海棠已经醒来。
叶韵宁将药汤放到一边，微喜道：“海棠，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洛海棠轻轻摇头，温声道：“我没事。”
叶韵宁微笑，重新捧过药汤：“没事便好，来把药喝了。”
洛海棠缓缓起身，接过药汤，一口一口轻轻啜着。
很快，药汤见底，叶韵宁将碗重新放回桌子上。
而洛海棠擦了擦嘴角，看向叶韵宁，轻声道：“叶姨，你对我真的太好了。”
回过身的叶韵宁怔了一下，心里涌起了些许酸涩。
她轻抚洛海棠鬓角的发丝，低声道：“傻姑娘。”
洛海棠柔柔地望着叶韵宁，眸中却带着坚定：“叶姨，谢谢你的照顾，但是，我现在便要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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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韵宁秀眉轻挑，担心道：“为什么这么急？你在扶桑树下晕倒，此刻身子还有些虚弱。”
洛海棠咬了咬唇：“我看见他了。”
“看见他？”叶韵宁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洛海棠却是微微低头，两手轻绞，嘴角浮出温婉的笑：“我能确定，一定是他。既然有了线索，就更要去寻找。”
叶韵宁这才恍然。
她看向洛海棠，眼神复杂地说道：“你的意思是，你看到了世子的所在？”
“是些零散的片段，像云烟般飘在我眼前。但我知道，那不是幻象，是真实。”洛海棠说得很认真。
叶韵宁轻轻叹了口气，牵过洛海棠的手，紧紧握住，悠悠说道：“傻姑娘，想去便去吧，只是一定要小心。”
洛海棠真的很感动。
她的娘亲，很早就去世了。
这么多年来，她只在两个人身上感受过那种来自母亲的温暖。
一个人，是把她当作自己女儿的穆盈盈。
还有一个，便是眼前的叶韵宁。
“嗯。”
洛海棠贴近叶韵宁的怀里，真的就像女儿一样，温柔地应着。
******
当云梦止澜居中洛海棠醒转的时候，襄阳城西云居禅寺的灵德殿中，江晨瑜又一次将线香插进了佛像前的小香炉里，然后模样虔敬地行礼。
太子殿下每月皆会来此礼佛，这已经是整个襄阳城人尽皆知的事情。
当然，江晨瑜来这可不止是礼佛这般简单。
佛，是要礼的，但同时，也是幌子。
行礼过后，一袭黑衣如墨的公冶无生再次出现了。
他抱着肩靠在殿内漆红大柱边，神情幽淡。
江晨瑜转过身望向公冶无生，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听说，辽阳城那边失手了。”
公冶无生轻笑一声：“你放心，当初许诺的补偿自不会少你。”
说罢，他抬手轻轻一弹，一只墨玉手镯便是飘向江晨瑜。
江晨瑜接过手镯，双眉微挑，淡淡道：“须弥芥子之宝，忘川倒是大手笔。”
公冶无生并未答话，只是微微仰起头。
而在神识往手镯中轻轻一扫后，饶是幽沉冷静如江晨瑜也是难掩喜色。
不得不说，公冶无生给的补偿，很合他的胃口。
江晨瑜将墨玉手镯收起，负手于身后，悠然笑道：“合作愉快。”
公冶无生呵呵一笑，微眯双目：“我还有一桩买卖，不知可有兴趣？”
“说来听听。”江晨瑜挑了挑眉。
公冶无生收起笑容，幽淡道：“辽阳城那边，你我的势力退走后又发生了些什么，你应该还不太清楚。”
江晨瑜未作应答。
公冶无生说的，倒是实话。
江晨瑜的根基毕竟都在南方，他在辽州一带的势力确实薄弱。所以，那日公冶无生在辽阳城的布局落空后，他的人第一时间完全退走了，再加上城中也没有他提前安排的耳目细作之流，所以他也不知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公冶无生知道江晨瑜显然也有些感兴趣，放下手垂到两边，向前轻轻走了几步，附到江晨瑜耳畔，用极低的声音如恶魔低吟般幽幽说道：“你那惊才绝艳的侄儿，真正的身份，可是燕遗族的少主呐。”
说罢，公冶无生便是走到江晨瑜前方，背对着他，负手站着。
江晨瑜脸色已然剧变，甚而有些狰狞。
他踏前一步，沉声道：“事关重大，你能确定么？”
“能，当然能。”公冶无生冷笑一声，抚了抚手腕，“虽然不知道陆忘情和你二哥有过什么约定，但看起来，你那侄儿真正的身份，是陆忘情之子。”
江晨瑜陡然收起了所有的表情，神情间平静地可怕。
只是，在不知沉默了多久后，江晨瑜露出了一抹阴森狠辣的笑，那样的笑，仿佛来自幽冥：“呵呵呵，有意思，当真有意思。”
“是很有意思。”公冶无生微微低头，眸中浮现着幽光。
“所以，你说的买卖是？”江晨瑜舔了舔嘴唇。
公冶无生转过了身，看向江晨瑜，微微咧了咧嘴角：
“你可曾听说过这样四个字，人言可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十四章 乱
雁城，暮云府，千漪湖畔。
江暮玦、洛南思和穆盈盈在湖边静静坐着。
就像很多年前一样。
那时候，他们也只是一群热血的少男少女罢了。
那时候，本还有一个女子的，只可惜现在只剩下三个人了。
他们在聊过去的事情。
其实以前，他们烦闷的时候经常这样找一个清净悠闲的地方聊天，只是年纪越发，这样的时候便越发难得了。
不知怎么，三个人突然就聊到了江忆染。
穆盈盈微垂眉眼，顿时有些神伤：“不知阿染现在怎么样了。”
“放心吧，那小子，所有人出事了，他都不会出事。”江暮玦轻轻攥住她的手，洒然地笑着，可是，洒然的后面，是担心与惆怅。
洛海棠摇摇头，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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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三人不约而同地陷入短暂的沉默中时，一道幽淡的墨色影子飘到了他们的身后。
那是一个身着朴素灰裙的女子，面上戴着白纱，纱上印着墨色的蝶。
她轻施一礼，悠悠而言，声音空灵：“属下见过殿下、王妃与洛先生。”
穆盈盈微微仰首，轻声道：“婧，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为何不陪着海棠？”
墨蝶的人数，相较银蛇与血雁，是最少的。
所以，墨蝶中的存在，都是以一字代称。
这名被唤作“婧”的灰裙女子，是墨蝶中实力第二的存在。
婧再行一礼，声音依旧空灵：“小姐在云梦的扶桑树下忽然晕倒，醒来便说自己看到了世子。”
穆盈盈三人立时站起了身。
穆盈盈有些紧张地问道：“看到了阿染？”
“似乎是晕倒时，眼前出现了某些画面。但小姐确认并非幻景。所以，小姐让我先行回来。”婧轻声答道。
“海棠呢？”洛南思问道。
“她在向西行，已入荆襄一带，接下来是要折而北向，入秦地。”婧说。
“这个傻丫头。”洛南思连连摇头，旋而又问道，“所以，海棠她到底看到了什么？”
“山壁，星辰，冰棺，五色法阵，两只蝴蝶，还有，世子模糊的身影。”婧答得很简洁。
江暮玦微微蹙起了眉，担忧道：“海棠她是如何从这些判断出阿染在秦地的？”
“小姐说，直觉。”婧轻轻垂落双眉。
“荆襄是五弟的地盘，他素来对我们燕王府没有好感。海棠往那边走，变数太多。”江暮玦稍稍低下头，沉声道。
“墨蝶有多少人在暗中跟着海棠？”穆盈盈双手绞在一起，问道。
“两人，一名地仙，一名妙真。”婧答道。
穆盈盈三人对视一眼，算是稍稍松了口气。
江暮玦轻吸一口气，徐徐说道：“你去城东雨韵坊，血雁的玉衡会等着你，你们一起跟上海棠，护卫她的周全。另外，我这边也会动手查，海棠看到的地方，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诺。”婧微微抱拳，声音轻灵如初。
******
辽州，辽阳城。
破坏，永远比构建容易。
此刻的城中，依旧是荒凉的模样，墟落绵延。
来来往往的，皆是工匠与兵士。
回雁楼早被毁了。
可是在回雁楼的断壁残垣前，却是站着三个人。
三个不一般的人。
寻常的工匠与兵士都下意识地和他们保持了距离。
这是敬畏与崇拜。
因为这三个人，是真正支撑起燕遗族大局的三个人。
当然，只要江忆染回来，那往后燕遗族的担子，便落到了这位少主的身上。
前提是，江忆染愿意当这个少主。
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这三人中，站在中间的一位，是李彻元。
左手边，是白衫青冠、羽扇微摇的文士，眉眼秀净，给人出淤泥而不染的感觉。
右手边，是面容方正如雕刻般的青甲男子，自有一股威严，自有一种铁血，一看便知是军伍中人。
文士，叫薛谌喻。
青甲男子，叫吴六出。
现在正说着话的，是李彻元。
他目光中是幽淡，幽淡间有惆怅：“辽阳城的变故，就像一颗种子，天下纷乱的种子。自此之后，这个人间才算是真正将有乱起。之前种种，不过小打小闹罢了。”
“乱便乱。之前我们是群龙无首、师出无名，如今少主业已寻到，还有什么好怕的，便杀出一条血路来。”吴六出抱着肩，轻哼一声。
李彻元微微闭目，没有做出什么回应。
却是薛谌喻摇着羽扇，摇头苦笑道：“老吴啊，你还是这般急性子。如今，最要紧的事情，还是要先找到少主到底在何方。”
“不。”正当吴六出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李彻元却是突然睁开了眼，声音沉静地打断了他，“最要紧的，有两件事。第一件，是找到少主。第二件，是揪出内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十五章 归路
“你怀疑，有内鬼？”依旧抱着肩的吴六出，沉声说道。
“不是怀疑，是确定。”李彻元的神情间带着一抹幽寒。
“哦？怎么说。”吴六出摸了摸满是胡茬的下巴。
“辽阳城的变故里，他们对城内的情况太过了解了，就好像整个城市的布置都了如指掌。这是绝对不正常的事情，也是绝对不应该出现的事情。”李彻元冷然道。
他此前，对燕遗族中的所有人都是绝对的信任。
可事实，却是狠狠打了他一个巴掌。
薛谌喻非常冷静，眉眼轻淡，悠悠道：“可有线索？”
李彻元叹了口气，摇摇头道：“藏得很好，现在暂时没有怀疑的人选。如果硬要说一个的话，或许便是丹菱了。她在少主初入辽阳城的时候曾经与少主和洛姑娘泛舟闲叙。但是，仅凭这一点就怀疑她，未免有些说不过去。况且，我也不太相信丹菱是那样的人。”
“既然那些人动了一次，便一定会动第二次。我们留了心眼，他们想来很容易就露出马脚了。”薛谌喻眉眼轻垂，淡淡而言。
李彻元和吴六出没有发现，薛谌喻目光深处，那一抹阴寒与狠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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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路，归路。
在何处。
从灵偃山下来，江忆染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他其实已经知道灵偃山在什么地方。
灵偃山就在豫州西境，甚至连洛阳都不远。
所以，他也知道从灵偃山该如何回幽州。
但他还是在想。
归路在何处。
脚下的路，找到了。
可心中的路呢。
又该何处去寻。
他就像孤魂野鬼。
漫无目的地飘荡在世间。
然而，终有经处。
江忆染还是到了洛阳。
嬴忘忧他们已经不在这里了。
但城中并没有什么变化，一切如旧。
就像他当年来时那样。
江忆染去了白马寺。
结果发现，门口还是那灰袍小僧发财在打扫。
他难得地露出了一个浅淡的微笑。
他向发财打招呼：“小师傅。”
专心低头打扫的发财愣了一下，抬起头来看见江忆染，顿时惊讶道：“咦，是你。”
******
两人坐在墙角，扫把摆在一边，看着眼前的人来人往。
随着洛阳渐渐安定，白马寺的香火重新兴旺起来，只是终究没有了当年最鼎盛时的风采。
江忆染悠悠道：“小师傅，这么久过去，你怎么还是在扫地？”
“因为小僧就是负责扫地的和尚呀。”发财托着下巴。
江忆染呵呵笑道：“我有一次路过洛阳，看到你和一位佛法高深的大师并行，还以为你被收为弟子了呢。”
发财想了想，恍然道：“哦，你是说栖霞寺的天门大师啊，他只是路过洛阳，刚好遇见小僧。他说什么小僧天生慧根，便与小僧畅聊许久，给我留了一部经书，然后就离开了。那经书读起来甚是晦涩。不读还好，一读小僧更觉得自己堪不起大师天生慧根的评价。小僧不过白马寺前顽石而已。”
江忆染微笑。
原来，那日魂游天下时于发财身边看到的，是天门大师。
虽然栖霞寺实际是位于楚国东南，但天门大师作为佛门大德，喜欢游历天下却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偶然路过洛阳，倒并不稀奇。
他更在意发财说自己是顽石一颗，倒也有趣。
江忆染伸了伸懒腰，悠悠道：“小师傅，你若是顽石的话，该从何所来，由往何处去呢。”
发财低念一声佛号，双眼异常明亮：“施主此语，颇有佛韵。我即为顽石，生于尘土间，死往尘土去。若非如此，岂堪一个‘顽’字。”
江忆染看了发财一眼，轻垂眉眼：“那我是什么呢？”
“我是我。”发财嘿嘿笑道，一点没有佛门弟子的样子，反倒像个从大人那骗糖葫芦吃的顽童。
“你刚才不还说自己是顽石么。”江忆染咧了咧嘴。
“我亦是顽石。”发财点头，浮现出些许洒然。
“所以，世人皆顽石。”江忆染抱着头，靠着墙上，仰望天空。
“或然，难知。”发财摇摇头，有些感慨。
江忆染伸出手掌，朝向天空：“若有这般顽石，非要撞破这天，非要冲碎这地，要这世间并无尘土，何如？”
“善。”发财双手合十，眉眼间满是庄严。
江忆染却是叹了口气：“所以，我不是顽石。”
“世人皆非顽石。”发财原本庄严的神情立时变换，重新展现出了些许笑容。
江忆染干笑道：“我有些后悔和你去说这佛理了，真他娘的绕。”
“施主莫要说粗鄙之语。”发财一下子沉下了脸，深深摇头，“况且，这也不绕，只在眼前，向前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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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十六章 红衣姑娘上樱山
这是真正的酣畅大笑。
笑声肆意，引来了周围的目光。
却是把发财吓了一跳。
发财低头连念佛号，快速地说道：“阿弥陀佛，施主，佛门清净地，可不能如此喧哗。”
江忆染立时止住了笑声，轻呼一口气，微垂眉眼，歉然道：“小师傅，实在抱歉。听闻妙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发财愣了愣，抬手摸了摸光溜溜的脑袋，惑道：“既是妙语，为何施主要大笑。引人发笑的，岂不成了笑话么。”
江忆染微笑道：“小师傅此语也是甚妙。”
发财更摸不着头脑了。
江忆染却是心中感慨。
这世间，能像发财这般单纯的人，应该没几个了吧。
那些道宗佛门儒教的名士大德，一个个被吹嘘得如何如何超凡脱俗，可真正出尘的又能有几个，终究是被卷入欲望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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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忆染摇头一叹，站起了身。
发财看着江忆染，也跟着起身：“施主这是要离开了？”
江忆染点点头，悠悠道：“我本是过客，只为寻一条归路。”
“阿弥陀佛，小僧祝愿施主得偿所愿，终至彼岸。”发财双眸明亮，话语虔敬。
江忆染还施佛礼：“小师傅保重，想来还会再见的。”
******
洛阳城北，江忆染悠悠行着，只是手里多了一个酒壶。
酒壶里，是他在城中打的杜康。
酒醇。
却难忘忧。
只可藏忧。
江忆染时不时啜一口，也不用法力化酒劲，立时喝得微醺。
借着醉意，他漫无目的地晃。
结果，就到了樱山脚下。
那条大道依旧。
那间茶铺依旧。
那座山门依旧。
只是，多了很多人，多了很多烟火气。
当初樱山之上的那场大战，让纯阳受到了数百年来最严重的创伤，却终究没能撼动其根基。
纯阳，仍然是天下第一道门。
江忆染站在大道中央、正对山门，呵呵一笑。
有趣。
也没有什么原因。
就是觉得甚是有趣。
有趣过后，便有些乏。
于是，江忆染便在那茶铺的对面、在那大道旁的草地里毫不在意地坐了下来，一手撑在地上，一手举壶狂饮。
正喝得尽兴，却被一道清脆温恬的声音弄得呛到：“你怎么在人家茶铺面前喝酒，抢人家生意嘛？”
这个逻辑，江忆染顿时被整得有些懵，酒水晃出好多。
他放下酒壶，直起身子，发现是一位红衣姑娘，手背在身后，微弯着身子，一双大眼睛眨呀眨地看向他。
没等江忆染说些什么，这红衣姑娘便是干脆利落、也毫不在意地坐到了他身边，笑眯眯地说道：“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觉得我说的很有道理。”
江忆染干笑道：“姑娘若觉得有道理，那便有道理吧。”
红衣姑娘顿时不乐意了。
她秀眉一竖：“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道理，那是要大家觉得有，才算真正有。”
江忆染喝了口酒，醺醺然的他一时间想不出什么话应对。
红衣姑娘继续说道：“呐，你仔细听我说。人家这茶铺是喝茶的，你在这喝酒，还是喝杜康酒，酒香能飘好远，这不把过往香客的馋虫给勾起来了么？他们哪还会去喝茶呢？你说是不是嘛，是不是很有道理？”
江忆染乐了。
哪来这么一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
他笑道：“是是是，姑娘说得对。”
“哼，对牛弹琴。”红衣姑娘如何能听不出江忆染的漫不经心，轻哼一声，撅起了嘴。
江忆染洒然，也不接她的话，话锋一转说起了别的事情：“姑娘来这是有什么事？”
“上樱山啊，不然呢。”红衣姑娘看了江忆染一眼，托起下巴，“难道你不准备上樱山么？”
江忆染慨然道：“我只是喝醉了，不认识路，转悠转悠就到这了。”
红衣姑娘噗嗤一笑：“你这人也有趣。喝醉迷路这种鬼话你当我会信？”
江忆染悻悻。
他还真是喝得微醺，没注意路。
他生怕话题继续下去又被绕进红衣姑娘的魔鬼逻辑里，抢着问道：“所以你上樱山，又是为了什么呢。”
“听说纯阳七剑挺强的，切磋一下喽。”红衣姑娘伸出手指，轻饶额前垂落的风。
江忆染点点头，搓了搓手：“那刚好我没什么事，就一起上山好了。”
“怎么，你也兴起要找纯阳的道士切磋？”红衣姑娘眨了眨眼睛。
“切什么磋，看热闹啊。”江忆染嘿嘿一笑。
红衣姑娘顿时用一种看妖怪的表情看江忆染。
江忆染却是很得意。
之前被这红衣姑娘古怪的思路说得噎住，这次总算换成她被噎住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十七章 红衣姑娘要打赌
红衣姑娘却是不客气，在江忆染肩头狠狠一拍：“好哇，竟然说要看热闹。我和那虞寒雨切磋，那是精彩纷呈，能叫热闹么？能么？”
她看起来娇弱，这一拍手力气可是不小。
江忆染又根本没有运转法力，所以感觉肩头就像被锤子锤了一下。
他咧了咧嘴，赶紧再度扯开问题，不过这扯开的话题，倒也是他关心的：“你要和虞寒雨切磋？”
红衣姑娘噘了噘嘴：“对啊，怎么了。”
江忆染眯眼一笑：“人家可是纯阳七剑之首，你能行么。”
红衣姑娘鼓起嘴，不服气道：“纯阳七剑之首怎么，又不是天下无敌。”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我看你呀，多半没戏。”江忆染喝了一口酒。
“你不信我么？”红衣姑娘揪住江忆染的胳膊，“那不然我们打赌？”
江忆染忍不住腹诽，咱俩才刚见面，不信不是很正常么。
再说，他抑止封闭了自己的法力，现在根本看不出这红衣姑娘的修为，只能看模样言语什么瞎猜，自然感觉这红衣姑娘应该不会是什么隐藏实力的不世强者。但虞寒雨他却是见过。这么一比，他觉得虞寒雨胜算大也是合情合理。而且，虞寒雨也未必便答应和她切磋，甚至他都未必在樱山上。却没想这红衣姑娘还想着打赌，倒也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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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赌那便赌吧。
反正人生，很多时候本就是在赌。
一念及此，他便想到了将要必然要做的选择。
那或许也是赌。
赌哪一个才是选择。
但，可能，两个都是正确的选择。
或者，两个都是错误的选择。
可惜，这都是无法确定的。
江忆染微垂眉眼，低低一笑：“好啊，你想赌什么。”
红衣姑娘想了想，双眉弯弯地笑了起来：“如果我能赢，你就得当我的小跟班。如果我输了……唔，我不会输，所以这个就不用想啦。”
江忆染摇头直笑：“你想得美，还小跟班呢。”
“那你说怎么赌。”红衣姑娘又一次鼓起了嘴。
“你喜欢什么。”江忆染晃了晃酒壶。
“我？唔，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特别喜欢红色的衣裳。”红衣姑娘手指戳着下巴。
江忆染点头，微笑道：“那好。你若赢了，我送你一件红衣，保管是最美的那种。你若输了，送我一壶酒就好。”
“一壶酒就好？”红衣姑娘讶然道。
“对，一壶酒就好，随便什么酒。”江忆染再啜一口酒，抹了抹嘴巴。
“那好，我们拉勾。”
红衣姑娘笑嘻嘻地伸出了手。
******
朝天阶前的白玉广场。
红衣姑娘插着腰，往云巅之上的玄都玉京看。
一旁的江忆染坐在地上，手撑着地，直喘气。
江忆染本想着慢悠悠地逛上来，路上也好趁机看看那些个道观宫宇。这红衣姑娘倒好，扯着他便往上跑。她是有修为在身，这么跑当然没事，可江忆染不愿动用法力，跑上这白玉广场，可把他累够呛。路上的香客见了，也都目光诧异，特别是看到江忆染和红衣姑娘过了山腰的那些道观宫宇后还在往上，更是目露惊奇。虽说朝天阶以下的所在，寻常香客都是可以来往的。但一般不会有香客跑到那道观宫宇之上。因为那道观宫宇之上，并没有什么存在，只一条绵长的山路，与路尽头的一片白玉广场罢了。再者，对于纯阳，寻常香客终究是怀着敬畏的，所以也不太敢离得太近，担心惊扰了朝天阶之上的道长。
这边江忆染还没缓过气来，那边的红衣姑娘已经笑着把手放到嘴边，朝高处那片云缭雾绕的地方大喊：“长安红衣，来挑战未央剑虞寒雨啦。”
江忆染被吓了一跳，眼角直抽。
这红衣姑娘还真直接，就这么说要来挑战虞寒雨。
她说自己是长安红衣，难道是来自长安的修行者？红衣又到底是代称还是她的真名呢？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就像他之前说的，自己只是来看热闹的罢了。
红衣姑娘可不是为了热闹而来的。
她虽然喊了这一嗓子，但那云缭雾绕之间却并没有回应。
红衣姑娘顿时有些不乐意了。
她转头看向江忆染，问道：“喂，纯阳怎么没反应啊。”
江忆染喘着气，咧嘴笑道：“这我哪知道，说不准人家很忙，实在顾不上你。”
“哼，我就不信了。”红衣姑娘扯了扯嘴角，转过头去，继续朝那云巅喊，“未央剑虞寒雨，本姑娘来挑战你啦，快给本姑娘出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十八章 红衣姑娘把剑摘
樱山之巅的重云间依旧没有反应。
红衣姑娘顿时气得不行。
她连连跺脚，怒声道：“纯阳的道士怎么这般没礼貌，山下来人挑战都回应一下的嘛。”
江忆染此刻已经挪到了白玉广场边的一株柳树下，他靠着树干坐下，手搭在膝盖上，饶有兴味地说道：“哎呀，人家可能觉得你是来闹事的吧。”
“闹事？”红衣姑娘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江忆染，指着自己，秀眉微挑，气鼓鼓道，“我这模样像闹事么？这不是正经来挑战那虞寒雨么。”
“别说，还真像。”江忆染微笑着抬起酒壶想要喝酒，却发现酒壶里面已经没有酒了，他遗憾地摇了摇头。
那边红衣姑娘懒得理江忆染，回过身，又是不死心地喊道：“臭道士，我就是想来切磋一下，怎么一个敢下山的人都没有？你们这是怕了么？我就一个小姑娘，外加一拖油瓶，你们怕什么？快来个人跟我打架呀。再不来，再不来，我可就把你们下面那些道观可拆啦。我说到做到，说拆就拆。”
江忆染真不知现在该怀着怎样的心情。
不得不说，这红衣姑娘真是大胆，竟然敢这么手。
也不知他是纯真过头了，还是故意如此。
至于红衣姑娘说自己是拖油瓶，江忆染倒不是特别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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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不愿动用法力的他，于她而言，确实就像是个拖油瓶。
总之，江忆染是觉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现在是着实期待纯阳的反应。
“姑娘莫急，虞师侄马上便到。”温醇的声音传来，一个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紫袍道人便是在红衣姑娘面前现了身。
来人是清琅子。
红衣姑娘见有人现身，立时开心地不得了。
她打量了一下清琅子，眼眸灵动地转了转：“虞师侄？道长，你是虞寒雨的师叔么？”
清琅子微笑颔首：“正是贫道。”
红衣姑娘立时笑嘻嘻道：“道长，虞寒雨在做什么，怎么应个战都这么慢。”
“他呀，刚刚正好在炼剑，却是无法中断，再有小半炷香的功夫，便可下山与姑娘切磋了。”清琅子温和答道。
“原来是这样。”红衣姑娘眨了眨眼睛，笑道，“道长你真好，不是一般人。我还以为道士都迂得很呢。”
江忆染嘴角抽了抽，而清琅子却是根本不在意，云淡风轻地笑道：“姑娘也不错，是性情中人。”
“谢谢道长夸奖。”红衣姑娘这会出奇地有礼貌，竟然还鞠了一躬。
清琅子拈须而笑，目光落向不远处的江忆染：“那位小友，也是来挑战的么？”
红衣姑娘摆了摆手，狡黠一笑：“他呀，就是我一小跟班。”
江忆染干笑着向清琅子抱了抱拳。
清琅子微微颔首，目光之间有着非常悠远的意味。
看到这意味，江忆染料想清琅子应当多半是看出了什么。
不过，这些，江忆染都不在乎了。
他不在乎遇到谁。
他不在乎被人看破自己其实身负修为。
他不在乎自己的身份不再隐秘从而引来许多纷扰。
他只想像一个寻常人一样，顺心遂意地做一切事，然后回到楚国，去面对那个选择。
因为不知为何，他确信，只要这样，他就能知道，该如何选择。
所以，哪怕清琅子真的看出什么，又如何呢。
况且，清琅子自己也不是特别在意的样子。
事实上，不在意这些虚无缥缈的外象的人，还是很多。
像发财，像红衣姑娘，他们显然都知道江忆染是故意不动用法力，但他们没有过问半分。
这是大自在。
红衣姑娘现在也很自在。
因为她觉得清琅子很不错，没想到第一次上纯阳就能遇到这么个开明的道士，似乎算一个好兆头。
自在了，心思就活络了。
她一下子有了新念头。
她轻轻捋了捋头发，笑着试探道：“道长，你说我们在这干等着是不是有些太乏味了。”
清琅子好像深以为然，点点头道：“确实。”
红衣姑娘兴奋起来，轻轻搓了搓手，洒然道：“那道长不如我们先打一架吧？”
这次，饶是清琅子也是仰天笑起来：“哈哈哈，好。既是小友愿意，贫道岂能扫兴。”
江忆染却是有点傻眼。
这就答应了？
且不说红衣姑娘心有多大，看来这清琅子在纯阳中也是个出尘的存在。
红衣姑娘越发激动完了：“谢谢道长，道长且稍待，我将我剑唤来。”
清琅子轻轻点头，而红衣姑娘抬起了手，周身有剑意泛开，掌间是绯红色的光。
然而红衣姑娘这一抬手，清琅子却是立时变了脸色。
从那云雾深处，有一道剑光突现。
那青灰色的光芒扫开了云雾，稳稳地落在了红衣姑娘手间。
这不是凡剑。
这是断贪嗔。
纯阳大战，武当宋小宸还剑。
尔后，此剑便挂于诘天峰太虚宫的檐角之上。
一如旧例，唯道心至纯者可唤之。
然而，现在，断贪嗔却被红衣姑娘轻松摘来。
只是，红衣姑娘望着手中的剑，却是满脸困惑：
“咦，这不是我的剑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十九章 红衣姑娘是红衣
红衣姑娘正自奇怪，樱山之上却又有了大动静。
数道流光飘忽而出，落在了清琅子身畔。
来者都是纯阳中有名号的人物。
一个是清鼎子，一个是清霄子，另一个却是身穿蓝白道袍的道姑，来自踏云峰，道号清沅。
三人一同现身，把红衣姑娘吓了一跳。
哪怕飒爽如她此刻也有些紧张。
她垂下手，问道：“这，几位有什么事么。”
四人对视一眼，眸中是清晰可见的复杂情绪。
最终，还是由清琅子开了口。
他虽然震惊于刚刚的景象，但毕竟是有大修养、大心性的存在，依旧是温和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红衣姑娘有些摸不着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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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名字。”清琅子很确认地问道。
红衣姑娘抿了抿唇，笑着说道：“道长你记性不太好，我一开始喊话的时候就说了呀，我是长安红衣。我来自长安，我的名字就是红衣。”
清琅子四人的脸色明显又变了变。
红衣感到很奇怪，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她显然也不在意这些。
她看了看手中的断贪嗔，鼓了鼓嘴巴，嘟囔道：“这剑是哪来的，我的剑呢。”
话音落下，她便突然转过了身，望向南面的天空，惊喜道：“我的剑来了。”
紧接着，天边浮起一抹绯红光芒。
很快，绯红光芒靠近，来到她身边，在她身边环绕。
那是一柄剑。
绯红色的剑。
剑身很窄，剑刃很薄，剑刃两侧都有一条狭长的凹槽，凹槽上的光最是浓郁，若是仔细感知，会发现，那是无数细小的绯红光芒凝成的花在开落。
红衣看到这柄剑，很是开心。
这柄剑看到红衣，好像也很开心，上下跳动着。
清琅子轻呼一口气，悠悠问道：“姑娘，所以，你刚刚是在唤这柄红色的剑？”
红衣点点头，眨了眨眼睛，洒然道：“对呀，我把剑放在洛阳了，准备来挑战的时候唤过来，正好耍个酷。还有还有，我的剑也叫红衣。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刚刚红衣没过来，这柄剑先来了。”
说着，她轻轻递出了泛着青灰色光芒的断贪嗔。
事实上，在入红衣之手后，断贪产上的青灰光芒就一直有韵律地跳动着。
而在红衣剑来归后，那种韵律越发明显了，似乎在表达一种欣喜亲近的感情。
红衣对断贪嗔并不在意，所以她并没有太多的感觉。
可清琅子他们不一样。
他们很在意断贪嗔。
他们自然也就觉得断贪嗔的变化一定预示着什么。
清琅子轻轻叹了口气，舒展眉眼，微笑道：“姑娘，你可知，这柄青灰色的，是什么剑？”
“我不知道啊。”红衣看了看断贪嗔，摇摇头，絮絮地说道，“我看这剑好像是从樱山上下来的，是你们的剑么？我说你们不会都是为了这柄剑突然出现的吧？也不至于这样吧？一柄剑嘛，我还你们就是了。我还是用我的红衣更舒服。”
说着，红衣也不犹豫，将断贪嗔轻轻抛向清琅子。
只是堪堪到半途，断贪嗔上的青灰光芒便是陡然盛了三分，然后便也围着红衣旋舞，就好像不愿离开，恋恋不舍。
红衣正诧异间，清琅子已是摇头笑道：“姑娘，这剑，是我纯阳祖师吕祖的断贪嗔。它既是不愿舍姑娘而去，自是缘法在此，姑娘便收了此剑吧。”
“吕祖的剑？那可是大剑仙呀。这剑就这般给我嘛。我岂不是有些占便宜的感觉。”红衣掩嘴笑道。
“不会。此剑，本就有缘者得之。”清琅子微微颔首。
“这样啊，那，我就却之不恭啦。”红衣笑嘻嘻地一挥手，两柄剑便是均落在了她手间。
她身形如燕，退开数步，然后她，开始起舞
红衣剑舞动四方。
想要起舞，所以起舞。
纯是意之所至。
是以天下无双。
远处的江忆染看得有些呆。
只因这确是绝世之舞。
就像是有一个红色的精灵，在跳动着。
这样的舞，能媲美的，大概只有他在灵诏洱海上看到的萧静姝的舞，还有在络党山山谷中看到的宋小宸和虞寒雨的剑舞。
清琅子他们看着起舞的红衣，神情却是越发复杂了。
他们都有些难以相信，但事实却好像要他们不得不信。
******
终而。
一舞毕。
清霄子、清鼎子和清沅三人却是不知何时消失不见。
清琅子的身影也在渐渐变淡。
只有他温润的声音悠悠传来：“姑娘，虞师侄已至，我等便先告退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二十章 红衣姑娘要打架
“咦，道长，你们就这么走啦。”白玉广场中心的红衣望向清琅子刚刚站着的地方，眨了眨眼睛，“还想着和你们也交手一下呢。”
“若是姑娘想与师叔他们切磋，也是不无不可。只是他们现在似乎另有要事需得商议，姑娘不如先与在下切磋一二。”红衣刚想到江忆染身边和他说几句话，便是被一道清冷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
原先清琅子站着的地方此刻又是多了一个人。
白衣绝世，剑意幽幽。
正是未央剑虞寒雨。
断贪嗔与红衣剑悬在红衣身后，她激动地摆了摆袖子，笑道：“好呀好呀，我原先就是打算挑战你的。”
虞寒雨微笑，握剑在手，行剑礼：“请。”
******
诘天峰上，太虚宫前。
天鸿子崖边静静站着，眼前便是云海。
呼吸之间的功夫，三道身影出现在他身后，正是从白玉广场上离开的清霄子、清鼎子和清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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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清琅子似乎并没有同上诘天峰。
天鸿子有所感应，缓缓转过身，微呼一口气，眉眼淡然：“如何？”
三人对视一眼，终究是由清沅出声，悠悠应道：“那红衣姑娘性子纯真倒是如当年那人一般，只是从她表现出来的情况看，确实是不知晓当年的事。现在还暂时无法确定她到底是未曾觉醒前世记忆，还是说根本并非那人转世。不过，按照断贪嗔的情况，和她自己的那柄剑来看，恐怕她应该是那人转世无疑。”
天鸿子微笑摇头：“轮回转世之说，本就非常人所能彻晓。有些例外应该也是正常的。那红衣姑娘并无道心，可却偏偏能引得断贪嗔眷恋，必是与之牵绊极深、福缘深厚。照贫道看来，应当确实是如我们所想的那样了。”
“那我们接下来该如何？”清沅微微蹙眉，秀气的面庞间自有一股脱俗之意。
“清琅师弟呢。”天鸿子并没有直接回答清沅的问，转而问起清琅子。
清沅稍稍怔了一下，旋即便是看向那漫漫云海，婉声道：“清琅师兄说，他有种直觉，既是红衣转世上山来，说不定吕祖转世也已到了此间，这么看来，那位随红衣姑娘一同上山的楚国燕世子有很大的可能。所以，他想去问问。只是，那红衣姑娘尚有征兆，这位楚国燕世子可是半分动静都没有。若真的是吕祖转世，那么，那位楚国燕世子不是更应该引起断贪嗔的响应么。”
其实，在此之前，清沅并不知道和红衣姑娘一同上山的那黑衫青年是楚国燕世子。真要说，整个樱山，知道江忆染形貌与身份的，也只有天鸿子、清霄子和虞寒雨而已。就连和江忆染交过手的的金玄岑，认识的也只是当年那个在刀剑会上夺魁的易染江罢了。原先其实清霄子也没有将那黑衫青年的身份说出来的打算，毕竟纯阳可不在乎是不是燕世子，只要对纯阳没有敌意，纯阳欢迎任何人前来。所以，若非和清沅她们打算一同上诘天峰的清琅子提起说，他感觉那黑衫青年很有可能是吕祖转世，清霄子也不会说出黑衫青年的身份。清霄子虽然平素对清琅子这个师兄很是尊敬，但还是觉得这个猜想有些太过异想天开了。然而，也不知为何，清霄子不提身份还好，这一提仿佛更增添了清琅子的确认，清琅子当即说是要去和那黑衫青年聊聊，让他们先行去诘天峰。说实话，除了清霄子，清鼎子和清沅也都觉得清琅子的想法实在是不可能，他们宁愿相信，那红衣姑娘是那人的转世。
听完清沅的诉说，低头一笑，缓缓转过了身，同样看向了那浩浩云海：“师妹，其实也不是没有可能。我刚刚不是说了么，转回转世之说，本就不易明彻，难免会有例外。既然清琅师弟有此感觉，便随他去吧。我们在此静静等候便可。至于那红衣姑娘，我们也无须强加干涉。任凭缘法，天意自定。”
******
江忆染可不知道诘天峰上那些道门大能正在谈论有关他的事。
他正待在白玉广场边的柳树下等着看热闹呢。
红衣姑娘终于要打架了，对手还是未央剑虞寒雨。
想来一定是很有意思的的画面。
虽然江忆染在山下的时候说觉得红衣赢不了，但其实他心里是觉得红衣还是有胜算的。
他抑止封闭了自己的法力，探查不出红衣的修为境界，但他看人识人的感觉还在。
他的直觉告诉他，红衣定然不凡。
而且，后来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
红衣不识得断贪嗔，他却是知道的。
所以，他明白红衣能召来断贪嗔，多半是和吕祖有什么关系。
当然，尽管他其实也知道吕祖和那人的故事，但他并没有往红衣是那人转世的那方面想。
因而，他很期待，很期待红衣和虞寒雨之间的切磋。
结果，让江忆染傻眼的是，虞寒雨行剑礼之后，两人竟尔是站定不动，一直没有出手，甚至先后闭上了双眼。
只有山间的微风，徐徐吹拂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二十一章 我上？
江忆染一时间倍感郁闷。
得。
这俩人多半是在神念相斗或是比拼剑意。
江湖上，以此法切磋的，并不在少数。
只是，如此的话，封存了法力的江忆染可就一点热闹都看不了了。
他叹了口气，期望着红衣和虞寒雨后面还会真刀实枪地打一架。
现在，倒是发呆的好机会了。
不过，也不知为何，江忆染突然便有些困，连打了几个哈欠。
他原本都打算小憩一会，身边突然响起的温润的声音却是吓了他一跳，让他睡意全无：“小友，可是困了？”
江忆染看向身侧，发现不知何时出现的，竟然是清琅子。
他干笑着起身，微微一礼：“刚刚确实有些睡意，前辈一来，便清醒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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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琅子歉然道：“小友见谅。贫道也是有几句话想与小友聊聊，无奈趁此间隙。若是等到红衣姑娘脱出身来，只怕便没有机会了。”
江忆染摇头微笑道：“言重了。前辈若有什么话想问，但说无妨，晚辈一定知无不言。”
清琅子颔首道：“贫道想问问，小友是何时认识这位红衣姑娘的？”
“不瞒前辈说，我和这位红衣姑娘也不过是在山下刚认识的，前后甚而不到一个时辰。”江忆染挠了挠头。
“山下认识的？”清琅子微显诧异。
“是。”江忆染苦笑道，“我正在那樱山山脚茶铺对面喝着酒呢，她便凑了上来与我搭话。她倒是个有趣的姑娘。她也告诉我说，她是准备上山来挑战未央剑虞寒雨虞道友的，我刚好也没什么事，便上来凑凑热闹。”
清琅子恍然，微笑道：“想不到原来是这样，之前看你们之间的情貌，倒以为是相识已久。”
“她比较自来熟吧，我也算喜欢交朋友。”江忆染洒然道。
“如此说来，你二人之间倒是颇有缘法。”清琅子拈须而笑。
“能相遇已经可算是最大的缘法了吧。像而今我与前辈能在此间说话，便是缘法恰至了。”江忆染慨然道。
“呵呵，小友看得明彻。”清琅子双眉轻挑。
江忆染摆摆手，摇头道：“前辈谬赞了。只是，经历了某些事情，这种感觉就会特别强烈。”
清琅子点头，旋即目光便是落向不远处白玉广场中央：“这位红衣姑娘身后那柄青灰色的剑，小友可认得？”
江忆染点头道：“当然认识，吕祖的断贪嗔，那可是大名鼎鼎的剑器。更何况，吕祖乃大剑仙，是我们这些修行剑道的仰慕对象呐。”
这句话可并非恭维。
别人不知道，至少江忆染确实很仰慕吕祖。
虽然吕祖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暂时还比不上李墨，但依旧是他非常崇拜的人。
清琅子看了一眼江忆染，眸中浮起几抹有意思的神情：“小友既然仰慕吕祖，那可知道吕祖与红衣的故事？”
“当然知道了。还记得那时候吕祖只是……”江忆染有些激动起来，因为他自己非常喜欢吕祖和红衣的故事。
只是清琅子不提倒好，他一提，江忆染说到一半，便是恍然想起了什么，立时僵在了原地，嘴角直抽。
他是何等的聪慧，很多事情一点即通。
之前不曾想到，只是因为他根本完全没往那方面想，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立时想到了很多。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红衣召来断贪嗔后，会又有三名纯阳大能现身了。
原来，不仅仅是因为红衣能召来断贪嗔。
更重要的，是他们恐怕觉得。
红衣，是红衣。
当然，江忆染虽然灵慧，却也不是无所不知。
他能猜到纯阳怀疑红衣是红衣，却没法猜到清琅子怀疑他是吕祖。
江忆染叹了口气，收拾好情绪，平静地望向清琅子，悠悠说道：“前辈故意在我面前提及吕祖与红衣，是想告诉我什么吧？”
“是。”清琅子也很平静，他轻轻点头，却没有看江忆染，而是看向那袭红衣。
江忆染再叹一声，有些无奈地望向红衣姑娘：“前辈若不提倒也罢了，前辈一提，确实很像。”
清琅子微笑不语。
江忆染还想说些什么，但白玉广场却是起了变化。
只见一抹绯红与雪白的光圈向四周荡开，疾风骤起。
按理来说，压抑法力的江忆染在这疾风之下恐怕要受不小的伤，但清琅子确实很贴心，替他挡下了冲击。
而当风散，红衣和虞寒雨已然睁开了眼睛。
虞寒雨古井不波，并没有太大变化。
红衣的脸色却是有些苍白。
她嘟起嘴，很是郁闷地说道：“我输了，不过我也没完全输。”
虞寒雨微笑：“姑娘此言何解？”
红衣心念电转，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一下子又眉开眼笑起来。
她笑着侧身指了指远处的江忆染，狡黠地说道：“他是我小跟班，你得把他也打败了，才算我完全输。”
虞寒雨显然并不在意和几个人交手，他云淡风轻地点头。
红衣一看得逞，当即欣喜过望，向江忆染招了招手：“快来，小跟班，你上。”
“我上？”江忆染指着自己，懵懵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二十二章 顺手
红衣抬起左脚轻轻一踩，朝着江忆染使劲眨眼：“对啊，你是我的小跟班，我输了，你不上谁上？”
江忆染连连干笑，腹诽红衣到底是什么逻辑，但他看了远处微笑的虞寒雨一眼，叹了口气，终究是说道：“好吧，我上就我上吧。那，你给我把剑用用呗。”
红衣小跑过来，瞪了江忆染一眼：“你自己没有剑啊？”
“呵呵，有是有，这不是不太想用么。”江忆染呵呵笑道。
“哼，吕祖的剑借你用，算是便宜你了。”红衣又瞪了江忆染一眼，将那柄青灰色的剑抛向江忆染。
江忆染接过剑，洒然道：“放心，我会尽力的。不过，对手毕竟是未央剑，能不能赢我也没法保证的。”
“必须赢。”红衣鼓起嘴，说道。
“好好好。”江忆染摇头笑了笑，向前走去。
这边红衣也是注意到了重新出现的清琅子，笑道：“咦，道长，你怎么又来了？”
清琅子颔首笑道：“这不是想了想终究觉得姑娘和虞师侄的切磋不可错过，所以又反身回来了，顺便也和这位黑衫小友聊聊天。”
“嘻嘻，他呀，是我在山下遇见的。遇见的时候都喝得醺醺然了。而且，道长，我跟你说呀，他看起来洒脱开心的样子，内里可都是郁结茫然。我从他眼神就可以看出来。所以呢，我就带着他一起上山了，也算散散心。”红衣望向已经走到虞寒雨对面的江忆染，笑嘻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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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琅子看向红衣，温润一笑，笑容中却带着几抹为不可察的惆怅与黯然。
******
江忆染一走到虞寒雨对面，虞寒雨便是微笑开口道：“我们又见面了。”
江忆染也是挠了挠头，施礼道：“虞大哥。”
当初，在络党山山谷中的那段时光，虽然不算长，但所有都相处得很好，成了好朋友。
虞寒雨轻轻点头，刚想开口说什么，却是被江忆染身后那道娇俏的声音打断：“喂，原来你们认识啊，怎么不早说。”
江忆染回过身，看向红衣，悻悻然道：“只是过去曾结下一段善缘。而且，我也没机会说啊。”
红衣却是没答话，做了一个鬼脸。
江忆染笑了笑，重新转过身看向虞寒雨，深吸一口气，徐徐道：“接下来，便请虞大哥赐教了。”
虞寒雨温声道：“我知道你似乎因为某些原因封存为了法力，那么也不必刻意为此改变，我也不会动用法力，我们便如江湖间的武夫那般以剑相争。”
江忆染洒然：“好，多谢虞大哥。”
“请。”虞寒雨颔首行剑礼。
江忆染横剑于前，行起手式。
现在的他，百感交集。
有些怀念，有些恍惚，有些怅然，有些欣喜。
像这样不以法力御使剑器，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吧。
那时候的自己，弱得可怜，却也是最无忧无虑。
两个人，两柄剑，就敢往外面的世界闯。
人生，真是矛盾。
好像绕来绕去，最后都是困局。
江忆染越来越觉得，自己需要解决的最大的困难，不是回楚后将要面对的那个选择。
而是，该怎样活。
江忆染轻吸一口气，出剑。
这一剑，摇摇晃晃，像是饮醉而出——事实上，江忆染此前也确实喝了不少酒。
剑中尽是潦倒意。
如同凄风苦雨中归来的蓑衣客。
“此剑太愁，不合君心。”虞寒雨轻声而应，未央剑自下而上划出，弹在断贪嗔上。
江忆染一步踏前，借势松手，左手接过断贪嗔，反身一荡。
仿佛光从暗起，凛凛一心。
虞寒雨手腕轻翻，作竖剑，同样踏前，于侧面格向断贪嗔。
断贪嗔与未央剑相触，江忆染与虞寒雨相贴。
叮然一声。
二人相分，却又同时出剑。
剑影如乱花，纷繁难觅踪迹。
霎时间，双剑相交已逾百次。
两人却只是堪堪分开不到半丈。
分开后，江忆染却是突然看向手中的剑，露出了古怪的神情。
“怎么了。”虞寒雨问道。
江忆染摇摇头，嘴角微勾，轻轻一笑：“没什么，只是觉得这柄吕祖的剑，异常顺手。”
“顺手便好。”虞寒雨点头，紧接着再次递出一剑。
很多话，若是有心人听来，那便截然不同。
就像江忆染不过是感慨了一声“顺手”，可是在清琅子听来却多了某些意味。
他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明亮的光芒。
他觉得。
这是某种暗示。
这是某种征兆。
或许，他的感觉没有错。
其实，他的感觉很少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二十三章 覆尘之心
江忆染不知道清琅子的感觉。
他知道现在的自己，心中突然涌起了千思万绪，想要倾出。
这些思绪，唯有洛海棠能听，可她终是不在。
幸运的是，依旧有可承之物。
那便是手中的剑。
所有想说的话。
所有想表达的。
都让它们涌到剑上吧。
正好，这也是一柄顺手的剑。
江忆染出剑。
气势却与此前的潦倒全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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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刚猛的一剑。
从上到下。
仿佛要斩开山河。
剑势虽猛，但速度明显慢了半分。
落在虞寒雨眼里，这慢半分便会无限扩大，就是天壤之别。
他轻轻侧身躲开，未央剑递出，刺向江忆染。
只是，江忆染的剑势虽然慢了半分，但他变招依旧快。
变斩为削。
如潮涌。
虞寒雨无法再将剑继续递出，他退步向后。
江忆染再变。
变削为刺。
依旧是大开大合。
仿佛一道虹钻向前方。
虞寒雨并不退，手腕翻转，递出的剑回收轻竖，剑刃刚好顶在断贪嗔的剑尖上。
他腕间发力，稳如磐石。
江忆染的断贪嗔，无法再进。
于是，江忆染再次变招。
这一次，不仅剑招变，剑势更变。
由刚转柔。
刹那间，似弱柳扶风。
若说堪堪是怒发冲冠，现在便是深深无奈。
所有的怒，终结葬在无常之中。
剑如灵蛇，走曲意，直取虞寒雨小腹。
虞寒雨松手轻拍剑柄，自己却是抽身而退。
未央剑绕着断贪嗔轻旋，立时带偏了剑路。
江忆染也松手，踏步而前，换而左手稳住剑柄，轻轻横斩，像一片柳叶飘出，欲要挑飞未央剑。
虞寒雨以退为进，反身而前，轻踏地面，微微凌空，同样伸出左手，接过旋转间剑柄恰好在上方的未央剑，斜落向江忆染脖颈。
江忆染轻抬剑身，紧贴未央剑剑刃，借力打力，微微一绕，便是化开未央剑的剑势。
同时，他自己却是退了半步，留出了半身的艰巨。
现在，有一个空档。
那便是越起的虞寒雨落地前的空档。
他虽是退了半步，可剑却有了更大的空间。
他的剑，不再柔，而是追求快。
像乱雨拍窗。
像千花映眼。
也像人生中的很多时候，根本没有时间思考，只能不停地前进。
但是虞寒雨的灵动也是超出了江忆染的想象。
他右手聚气轻推一掌，借势后飘，左手舞剑，精准无缺地挡住了江忆染的每一剑。
两人再一次分开数丈。
紧接着，便是又一轮交锋。
******
当江忆染的断贪嗔架在虞寒雨的脖子上，而虞寒雨的未央也停在江忆染的咽喉间时。
大概谁都没有想到这场切磋会延续半个时辰之久。
不远处的红衣都有些看困了，直接就地坐下，托着下巴，嘟囔着什么。
但江忆染和虞寒雨的眼眸，依旧明亮。
两人同时收剑，行剑礼。
虞寒雨感慨地说道：“半个时辰的功夫，你换了六十四种剑招，变了十二种剑势。贯通百家，此言不虚。”
江忆染自嘲地笑了笑：“杂而不精。”
虞寒雨摇头，很认真地说道：“但其实，也可以理解为一种剑招。一种剑势。你的剑，便是你的心，不是么？”
江忆染收起了笑容，眉眼轻垂，没有答话。
虞寒雨微微仰头，望向远处的天边：“这是一颗覆尘之心，但我知道，此行，你便是为了拂去那所有的尘埃，不是么？我相信，这一天，很快会到来的。”
江忆染感到满怀酸涩，只想喝一大口酒。
但他还是笑了，笑得酣畅：“虞大哥，后会有期。”
虞寒雨微笑，施礼：“再会。”
话音落下，他的身形便是消失不见。
和他一同消失的，还有站在红衣侧方的清琅子。
他微笑地看了看红衣，又看了看江忆染，终是匿去了身形。
江忆染望着虞寒雨消失的地方，慨然一叹。
未央剑虞寒雨。
确实是个妙人。
不远处的红衣站起了身，小跑过来，急道：“哎哎哎，他怎么走了，还有那道长也突然走了，真奇怪真奇怪。你们这到底算谁输谁赢呢，还有还有，最后你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呀，我怎么听不懂。”
“平手吧，应该还会有机会在切磋的。”江忆染转身，挠挠头，揶揄地笑道，“至于后面的话么，你太笨了，听不懂的。”
红衣立时气得跳了起来，连着在江忆染头顶敲了三下：“你你你，说谁笨呢。你才笨，你才笨。你这呆瓜，敢说本姑娘笨。”
“哈哈哈。”江忆染大笑，脱身向山下跑去。
“喂，你别跑，把剑还我。你这笨蛋、呆瓜，别跑！”红衣鼓着嘴，在后面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二十四章 下山
当江忆染和红衣一前一后跑下樱山的时候，龙虎山的梦涯峰上那不修边幅的灰衣大叔也再一次下山了。
其实，数年前，他下过山。
那时候，他雷法剑道大成，准备西去纯阳，挑战虞寒雨。
当然，为的，是赢过虞寒雨。
此前，他曾和虞寒雨有过一次较量。
那是十余年前的罗天大醮。
但是，他输了。
而且，输的很彻底。
仅仅九剑过后，他便落败。
于是，有了十年之约，有了数年前他远赴纯阳。
只是，很不巧，他去的时候，刚好是纯阳大战堪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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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虞寒雨正在络党山的山谷中。
他当然不信，执意要上樱山，眼见为实。
结果，却被天鸿子一招击破，好好教育了一番。
他无奈，只好在山下等。
于是，他就在那白玉山门前枯坐了数日。
直到虞寒雨来。
但虞寒雨拒绝了他的挑战。
虞寒雨说，希望能交手的，是巅峰状态的他。
他想了想，点头表示同意。
然后，离开。
干脆，利落。
因为，虞寒雨说的没错。
那时候的他，被天鸿子一招击破，信心上潜在地少了几分，又枯坐许久，已无从梦涯峰乘剑西去的气势。
确实不再是巅峰的他。
既然如此，下次再战。
时间是五年后。
他是洒脱人。
当行洒脱事。
他不在意胜败。
只想圆满这一颗狂傲的剑心。
他的名字，叫洪殛。
当初的龙虎山首徒。
而今的紫雷剑仙。
洪殛又一次下山。
但这次下山，不是为虞寒雨。
而是为一个少时的承诺与约定。
一诺千金。
这亦是。
他的狂。
他的傲。
******
邱安忱也下山了。
也是为了约定。
当然，不是什么荡气回肠的约定。
只是个很普通很稚气的约定。
因为，他在上武当之前，只是宛州南阳山下小村里一个平凡的小孩子。
跟很多小孩子一样，他有一个特别要好的玩伴，是青梅竹马。
宋小宸遇到他的时候，他才八岁。
当然宋小宸自己也不大，但他确实已经是武当老一辈人的小师弟了。
宋小宸说要收他为徒。
他问为什么。
宋小宸说他有宿慧。
他问什么是宿慧。
宋小宸说就是比别人聪明。
噢，那懂了，他确实比寻常人聪明许多。
他虽然八岁，但却能过目不忘，学东西也特别快。
于是，他又问，可不可以带同伴。
宋小宸说不行。
他问为什么。
宋小宸反问他为什么觉得可以。
他说他的那位玩伴也有宿慧，她也比寻常人聪明。
宋小宸说还是不行。
他又问为什么。
宋小宸说缘分没到。
他问缘分是什么。
宋小宸说缘分就是现在这样。
嗯？
现在这样？
现在怎样？
宋小宸笑了三声，告诉他：“缘分就是呀，我准备带你走了，而你的青梅竹马刚好躲在后面看。”
他没有愣住。
他反应很快地转身。
他立刻看见了竹篱笆后面的她，左右手各拿着一串她和他都喜欢吃的糖葫芦，呆呆地望着他。
哎呀，是给自己送糖葫芦来了。
他下意识地想要过去拿。
结果宋小宸拎起他的后衣领就飞了起来，一边飞一边笑：“你吃不到这糖葫芦，但你终究会吃到这糖葫芦，这也是缘分。”
他哇哇大哭。
她也哇哇大哭。
糖葫芦掉在地上。
但幸好，他还没被吓懵。
他扭头哭着喊：“你要等我呀，我会回来找你的，我还等着你的糖葫芦。”
她也哭着喊：“安忱哥哥，我等你下山。”
然后。
然后他就看不见她了。
因为宋小宸的遁术太快。
再后来，他就到了武当。
他就成了武当第二十四代弟子里天赋最杰出的人。
他就明白了原来宿慧是此心明彻、通达因果、晓畅轮回。
他就明白了原来缘分就是宋小宸和沈月夕，也或者是他和她。
他就明白了原来糖葫芦也分好多种，甚至武当山也有卖糖葫芦的。
当时武当好多人都说他是被宋小宸忽悠去的。
他就很悲愤。
哪是忽悠，明明是强抢。
最开始的那段时间，他经常想回小村看看。
但都被宋小宸拦下了。
宋小宸告诉他，他命里有劫，回去便是害她，但若成就地仙，便能破劫。
他信了。
因为他知道，他的师父虽然成天说俏皮话，像一个大忽悠，但他认真的时候，一定非常认真。
宋小宸跟他这么说的时候，真的很认真。
现在，他破境了。
他成就地仙了。
他该去赴约了。
破境后的邱安忱扛着向山腰卖糖葫芦的老胡买来的一整柱的糖葫芦。
下山了。
去看等他下山的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二十五章 大厦将倾
又是一日早朝结束。
太灵殿前。
大楚朝臣两两三三地向皇城外行去。
张离繁一个人，在御路的最边上，低头慢悠悠地走着。
没有人去打扰他。
因为大家都知道，这已经是张离繁的习惯了。
平常的时候，他会昂首明朗地与几位朝中挚友同行，但若是有忧心事，他便低着头独行于畔。
今日的早朝，其实也没有谈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人事上的一些变动。
半年多前的那场血的盛宴，死了太多人，有很多职位空缺出来。不过，江玄胤并没有立刻补满这些空缺的意思。他一直在慢慢地提拔部分人，用潜在的手段操纵着人事。说到底，还是在为江晨瑜铺路。像今日早朝，便是将来自蜀地的礼部下辖礼部司的郎中景川宇连升两级提拔为尚书。
这些，都已经不是最近才发生的事情了。
朝中的其他官员自然明白江玄胤的意思，对此都是心照不宣，并没有阻止蜀地势力的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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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离繁忧心的也不在此。
他忧的，是大局，是国运，是由许多的细节堆砌出来的天下势。
其实，原先，他并不会这般担忧。
直到江忆染孤身入金陵。
他的忧虑开始逐渐攀升，而至极点。
张离繁并不反对江晨瑜继任。
因为他觉得江晨瑜的能力并不差，并且其身边已经聚集起了一批人才。
因为他觉得很多人说的那些缺点，江晨瑜都还有改的机会，并且其也不是不听从意见的人。
因为他觉得大楚更需要的是稳定，既然当今圣上选择了五皇子，而江晨瑜又并非真的不适合那皇位，那么，支持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他很快发现，很多事情，并不像他想的那样。
未来，有太多的困难。
能预见的，不能预见的。
太多的变化刺激着他，让他变得更加清醒，能看见的也更加的多。
他看到了一个很难调和的矛盾。
张离繁一直觉得，江晨瑜是和江玄胤最像的人，只不过江晨瑜更加狠辣果决。当初，承天年间的盛世，外倚司徒，内仗张卫，朝局的稳定与发展是他和卫晗非辅佐江晨瑜一同打造的。他负责和稀泥，卫晗非负责雷厉风行。刚柔并济，而至中庸。可是，现在，卫晗非已经不在了。并且，很难再找第二个卫晗非。当然，他曾经在江忆染面前评价程横渠为第二个卫晗非，可那只是从能力上谈。现在的大楚，和当时完全不一样了。江玄胤甚至已经容不下卫晗非的存在，更何况锋锐更盛的江晨瑜。但，大楚的时局，又要求着必须要有这样一个人，铁腕、强硬、决厉，以法行道。这样一个人，要让帝王的野心有所宣泄、要将锋锐指向一处、要消化朝堂上所有的矛盾。其人的权势，定然滔天，但却不会让其妄流。张离繁当然也有权势，可他的权势是帝王给的，帝王一言，可尽夺之。但那个人的权势，应该是自己打造的。江晨瑜不会让这样的人存在。因为江晨瑜自己就是这样的人。他喜欢自己将所有的权力握在手间，不择手段。山无二虎，天无二日。
张离繁发现，似乎很难找到一个在江晨瑜继位后让大楚归于稳定的方式。
江晨瑜会带来很多的危机与隐患。
这是张离繁之前就意识到的。
但不同的是，他之前有信心消弭这些危机与隐患。
因为如果大楚是一扇窗，那他本就是专为修补的裱糊匠。
可现在，他失去了信心。
他突然觉得，承天年间的他那般有自信，或许都是卫晗非给予的。
而现在将要面对的，是他感到无比棘手的难题。
可再如何难，终究是要试试的。
犯了错，便要改。
既然自己也许在无意间纵容了祸根的隐伏，那就该负起责任尽力去消除隐患。
因为他是大楚首辅。
他的名字，叫张离繁。
大厦将倾，便要有人扶之于危急。
当初，他的身边，有司徒凛、有卫晗非。
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
但还是要站出来。
这是魂。
只要他还站着，就好像能感觉到司徒凛和卫晗非还在他身边。
所以他不能倒下。
当然，或许这一切只是他太悲观了。
可能事情没他想得那般凄惨。
低头忧心着的张离繁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御路的尽头。
他叹了口气，摇摇头，伸了个懒腰，不再低头。
他微微眯起眼，正了正衣冠，向前走去。
他准备去梅花山看看那个长眠于地下的老朋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二十六章 势孤取和
张离繁走出重光门，发现道旁有人在等候。
是他最喜欢的学生程横渠。
程横渠庄然行礼，平静道：“老师。”
张离繁微笑颔首。
每一次看到程横渠，张离繁都会有欣慰的感觉。
因为程横渠很像卫晗非。
因为程横渠确实有不可小视的大才。
因为看到程横渠，张离繁就会想到很多别的杰出的年轻人，大楚的未来终会有这些人的掌握，那应该又会是焕然而新的格局。
程横渠落后张离繁半个身位，不疾不徐地伴在侧方。
张离繁一边走，一边慨然而言：“子载啊，近来可好。”
子载是程横渠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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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横渠点点头，笑道：“尚可，安然度日，修学习政。有时脂儿来，便带她于城里城外闲游，倒也自在。”
张离繁抚须畅然道：“那小妮子没少给你添乱吧？”
程横渠摇头道：“不会。脂儿只是贪玩，但性灵之处有时学生也是不及。”
“呵呵，她那还能算是性灵，你当真是高估她了，顶多算是古灵精怪吧，确实时时会有些奇怪的想法。”张离繁悠悠一笑。
程横渠微笑。
******
半个时辰后。
两人慢悠悠地走到了城外的梅花山，来到了那孤碑之前。
张离繁这次并没有带酒，他只是来看望看望长眠于地下老朋友。
他坐在那黧黑的墓碑前絮絮说了些话。
程横渠则侍立在不远处，但他看向那墓碑的目光中分明有着深深的敬仰与崇拜。
许久后，张离繁起身，和程横渠向山下走去。
此时，正是仲春时节，早梅已谢，晚梅开得正盛。
红花绿叶，好不明艳。
在花瓣间穿行，张离繁的神情却是有些难言。
他微微垂首，悠悠道：“子载，对于将来，你可有打算？”
依旧是稍稍落后张离繁的程横渠有些微诧，不知张离繁为何提起这个，但他依旧是非常谦敬地说道：“学生一直以老师为目标，将来，我亦想入内阁，作一朝名相。”
程横渠并没有故作谦虚，而是很真实将他的追求说了出来。
这也是年轻人该有的自信。
张离繁轻吸一口气，并没有太意外。
因为当年的卫晗非也是这样。
他重新抬首，目光落在很远的地方：“子载，其实，我想让你去燕地，你可愿意？”
如果说程横渠刚刚只是微诧，那么现在便是有些震惊了。
但他不是木讷呆板的人，瞬间想到了很多事情。
于是，他很快重归平静，只是依旧带着些许疑惑地问道：“老师的意思，是让学生去燕王殿下那边？”
张离繁重重点了点头：“幽州宣政司司使郭子晦郭老先生半月前堪堪卸任，如今这位置正悬而未决。”
宣政司为一州之总揽，但因为大楚的分封王权力素来不小，所以宣政司的地位才显得并不突出。其实宣政司的作用一直很大，毕竟各地公务案件、人世调动不可能完全由王府承担，这些的核心便落在宣政司上。事实上，王府与宣政司之间也未必都是互相倾轧的。像广陵王江无缺、荆王江风眠和燕王江暮玦治下，就是王府与宣政司平衡相处、共同理政的最好代表。但像齐王江云玕治下，就有所不同。江云玕非常厌恶宣政司，所以极力挟制它的存在，直接导致兖州的宣政司几乎形同虚设。但金陵这边对此一直是睁只眼闭只眼。换句话说，只要不越过某些红线，分封王是完全有力量限制与打压宣政司的存在的。当然，这么做未必便有好处。总而言之，宣政司司使的分量决然不轻，从二品的大员可不是说说而已。
程横渠当然并不在意官职小大、权力轻重，他说他希望将来能作一朝名相，说到底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抱负。去做幽州宣政司司使，治一州之地，对他来说也是好事。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所以，他只是有些奇怪，为何他的老师突然提起要让他去幽州任职。他自己也有所猜测，但那终究只是猜测而已。他想听，老师的答案。
他很镇静地问出了自己的问题：“老师，为何突然想到让我去幽州？学生有些不得其解。”
张离繁停步。
于是程横渠也停步。
张离繁轻轻负手，微微仰起头，看着花叶间透出的细碎的天空：“王积柯的围棋十诀可还记得？”
“记得。”程横渠认真点头。
张离繁轻轻叹了口气：“第十诀是势孤取和。若是哪一天，事实证明，我之所行，皆成孤局，希望，你能重新开辟一番局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二十七章 山中名相
从梅花山下来，张离繁和程横渠便分开走了。
程横渠在翰林院中尚有职务在身，他需要去处理些事情。
而张离繁没有急着回城里，而是走向另一座山。
那座山的名字，叫紫金山。
他要去拜访他的好朋友。
******
紫金山并不高。
以前这里有一个教派，便以紫金为名。只是后来这教派衰落而至消匿，山中的道观便破败下去。加之，后来附近又流传起许多神鬼传说，山上的那些道观便更是无人问津。
这种情况，在延煌年间有了改观。
确切的说，是因为一个人而起了改观。
要说起这个人，便需先说起大楚的内阁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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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阁，为大楚的行政中枢，要害所在。
除了首辅之外，还有数名次辅。
次辅的权力并没有首辅那般大，所能发挥的影响从表面看来甚至不如各部的尚书侍郎。
但各部的尚书侍郎绝对不会轻视次辅，因为未来的首辅往往便在次辅中产生。
一时的无权，却不表示终生的黯淡。
事实上，内阁内部，首辅与次辅的交流也是极多。在最后决策的虽总是由首辅行之发之，但这决策定然不是首辅一人完成的。
当然，这并不意味内阁真的就是一片和谐。
不同的次辅之间，有互为盟友的，亦有相为倾轧的。
最激烈的时候，甚至有次辅联合起来与首辅叫板的。
不过，张离繁领下的内阁是比较和谐的。
一来江玄胤太信任张离繁，而张离繁的能力也确实无人能比；二来张离繁本身性子温和，不喜争斗，爱当和事佬，内阁的氛围自也受了影响。
在这样的环境下，大楚的内阁就孕育出了一名神奇的次辅。
这名次辅叫谢安玄。
且不说谢安玄当上次辅之后如何如何，光是此前的经历便已是不寻常。
他最早并不从文，而是跟随司徒凛在军中任职，甚至官阶不小。他若继续在军中待下去，甚至有望成为一方将军。不过，一般人都是弃笔从戎，可他却偏偏弃武从文，在最有潜力并被司徒凛深深青睐的时候回到金陵，走向了庙堂。问他为何会有这样的选择，他的回答很简单，只是突然不喜欢了。从文的他依然表现出了惊人的天赋以及敏锐的直觉，受到了朝中诸位老臣的赏识，最终坐到了次辅的位置。
这样一段人生，已经堪称传奇。
但显然，谢安玄并不想就这般规规矩矩过完后半生。
他本身就是个跳脱于条条框框之外的人。
在当上次辅没多久，他突然迷上了道门的东西，并且竟然走上了修行的路。
他的年岁已然很高了，但他显然不在乎。
后来，他不知什么时候注意到了紫金山和山上那些废旧的道观，干脆便决定直接搬到紫金山里住，反正他至今未有家室，来去一身轻。
他甚至坦然地向江玄胤请求翻新紫金山上的道观。
江玄胤知道这位内阁次辅的性子，也是觉得有趣，欣然而应。
此后，谢安玄大部分时间便都待在紫金山中，或观书、或制符、或炼丹。每日下了早朝，便往紫金山跑。内阁稍微寻常些的商讨，他干脆都不参加了，只在有重要的事情需谈议或者江玄胤召见的时候才会入皇宫。当然，他也时有跑去龙虎山之类的道门圣地求取典籍、寻彻道法。
这一切，江玄胤都知道，但他并没有责难或者阻拦什么。
一来因为谢安玄虽然沉迷修道，基本的工作还是不会耽误太多。二来谢安玄某些时候再内阁中依旧发挥着关键性的作用，他所提出的一些东西甚至是连张离繁都没有想到的。三来谢安玄在官场沉浮这么多年，依旧保持着赤子之心，实属难得，也令人羡慕。四来谢安玄年事也不小了，虽然近些年因为修道的缘故面容还真的年轻了不少，但确实是一个老人了，江玄胤没必要为难一个老人。
所以，谢安玄可以说得到了足够的自由。
而且，因为这些事情的缘故，他在大楚内外都有了不小的名字。
当然，他本人并不在乎这些虚名。
有好事者，称他作山中名相，倒也贴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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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梅花山下来的张离繁要拜访的，便是谢安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二十八章 孤坐山中观天下
紫金山山顶，有几座道观。
虽然不大，但很精致、很简净。
张离繁慢悠悠地在几座道观间走了几圈，发现并没有人，空荡荡的。
于是，他又走到了道观后面。
那里有一座孤峰。
崖边是一颗青松。
松下有一方圆石。
石上端坐着一人，穿素净的白色道袍，灰白的发轻柔束起，眉眼间有神光涌动，面容看起来确实比张离繁都要年轻些。
其人自然便是谢安玄了。
而他也确实如流传的那般踏上了修行之路。
不过，他的境界并不高，只在烛照与通幽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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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毕竟是到了极高的年岁才走上了修行路，能有此等作为已经是极其不错了。
需知，修行一事，年龄越大，越是艰难。
人，终有衰时。
此刻的谢安玄显然是在闭目吐纳，餐霞饮露，取天地之精。
张离繁大概也是很多次看到这样的谢安玄了，所以也不奇怪，在近旁挑了一块石头坐下，便开始静静等候。
约莫半个时辰后，谢安玄睁开了眼睛。
他微笑着看向张离繁，温润道：“前几日不是才来过么，怎么突然又想到过来了。”
张离繁轻抚胡须：“呵呵，这不是有些事想和你聊聊么。”
谢安玄点点头，伸出手轻轻一引，洒然道：“走吧，我们去观里喝喝茶。”
******
观中，偏殿。
殿里燃着熏香，中间摆着一张紫檀木方桌，两边各是一个蒲团。
桌上摆着一壶茶、两只茶盏。
张离繁与谢安玄分坐两边。
谢安玄为张离繁满上茶，笑道：“来，尝尝这云雾茶。”
张离繁点头，接过茶盏，轻抿一口，确实回味无穷：“好茶。”
“这可是我亲手种的茶，当然是好茶。”谢安玄的眉眼间浮现出几分孩子气的得意。
“呵呵，你在这紫金山上也是清闲。”
“也是圣上开恩，允我这般胡闹。”谢安玄啜一口茶。
“难得你说自己是胡闹。”张离繁摇头笑道。
谢安玄畅怀而笑：“哈哈哈，我这不是胡闹也胡闹出了名堂么。再说，又不耽误朝中事。”
“这我也是极佩服你的。明明都算半隐居了，却还什么事都知道，诸多判断也是异常的准。”张离繁感慨道。
“运气好运气好。”谢安玄摆了摆手，“不过，这世间消息，也未必都只能通过血雁青衫之类的得到。世间事，都藏于波澜无惊之间。孤坐山中，也能纵观天下之事。”
张离繁叹道：“这便是我要问的了。圣上的隐疾已经积得很重了。他不止一次找我谈过身后事。若是真的到了那一刻，那以后的天下会是如何？那以后的大楚又会是如何？”
谢安玄眉眼微垂：“你啊，就是喜欢瞎操心。到那时候，大概我们也要入土了，就交给年轻人吧。”
张离繁无奈一笑：“终是想为后辈铺路。况且，若能少些动乱，对天下百姓亦是好事。”
谢安玄慨然一叹：“你这忧国忧民的情怀，我是学不来的啦。”
张离繁举起茶盏长饮一口，悠悠道：“所以我是张离繁，你是谢安玄啊。”
“少来少来，别跟我在这打哑谜。”谢安玄笑骂道，“不就是问天下势么，我说便是。”
张离繁呵呵笑道：“等的便是你这句话。”
谢安玄没好气地拂了拂袖子，微微仰头，徐徐道：“依我看来，他日若我大楚生变，必是耗于内乱。秦虽盛，终不如往昔，与大楚至多在伯仲之间。如今辽州燕遗族与高沂之变，即堪为讯息。再者，圣上温适外表下的孤戾性子你我都是知道的，取僻不取直，已伏祸根。圣上受早年经历影响，太喜欢藏势。但有时，势既为其所藏，则已然消磨矣。其实，朝中政局，只要有你在便无需有太大的担心。关键是各处藩王。既是言至于此，纵是违逆之语，我便也明说了，若由我感，齐王他日必反，终是隐忧。”
张离繁沉默着，眉眼间泛着担心。
谢安玄看向张离繁，轻吸一口气，继续说道：“依我看来，辽州燕遗族之乱必须尽早平定，不可久拖。否则，必如引线，燃起其余烟火，到时大楚便将是真正乌烟瘴气。至于太子……”
他稍稍顿了顿，露出了微妙的笑：“可为枭雄，难定天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二十九章 蛰
张离繁神情古怪地看向谢安玄，苦笑道：“这些话，要是被其他人听到，可都是会掉脑袋的。”
“啧。”谢安玄抿了口茶，悠悠然道，“所以，这不是只说与你听么。”
张离繁低头，慨叹道：“你这般说，甚是令人悲观啊。”
谢安玄摊了摊手：“你不是来听意见的么，我当然往坏处说了。否则，都是好话有什么用。”
张离繁笑了笑：“你倒是好心境。”
“我从来直处取，这般往，这般归，了无牵系，自然心境好。”谢安玄搓了搓手，举起茶壶替张离繁和自己满上。
听着谢安玄的话，张离繁却是想起了一个人，于是他眉眼微凝，轻声问道：“有一个人，不知你认不认识？”
“谁？”
“燕世子，江忆染。”
“你在说什么梦话。”谢安玄笑道，“燕世子这般大的名头，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无缘相见，不曾熟识罢了。”
张离繁揉了揉眉心：“你觉得他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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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么，呵呵，你不是应该比我更了解么。”谢安玄摆弄着茶盏。
“这不是想听听你的看法么。”张离繁白了谢安玄一眼。
谢安玄将盏中茶长饮而尽，再满一盏：“我的看法？我未曾见过他，也没有特意去了解他，单从那几件小有名气的事情来看……唯难量二字。”
“你这评价太子用了八个字，评价世子才用了两个字，惜字如金啊。”张离繁晃了晃茶盏，轻啜一口，眉眼间闪过复杂的光芒。
“这是精辟，哈哈哈。”谢安玄仰天一笑。
张离繁则是看着盏中轻摇的茶水，若有所思。
难量。
确实难量。
******
兖州，临淄，齐王府。
某个装饰华贵奢侈的院落里。
江云玕一身蟒袍，在一株紫薇树下静静站着。
他负手而立，微微仰头。
似乎在赏花，可紫薇尚未开花。
似乎在观云，可天上并无云彩。
他是在等候。
等候一个人。
很快，他的身后便有一道灰影浮现而出。
是当初在郁营城外拦截过江栖梧的那一位。
灰袍人出现后，干脆利索，将一方沾血的小布袋扔在江云玕近旁，闷闷而言：“人已经杀了，这是证据。我要的东西呢。”
江云玕转过身，瞥了脚边的小布袋的一眼，嘴角轻勾：“大师放心，该有的，自是少不了的。”
说罢，他轻轻一抖袖袍，一块指甲盖大小淡紫色晶石便是出现在他掌尖。
灰袍人默然地从江云玕的手中接过晶石，低下头，微抚了数下，立时收进了袖袍间。
他重新抬起头，看向江云玕，幽幽道：“怎么，不查一下，就不怕贫僧诓你么。”
江云玕大笑道：“大师是佛门大德，岂能诓本王。”
灰袍人藏在袍服下的嘴角狠狠地抽了一下。
“倒是大师，对本王给的东西，可还满意？”江云玕悠悠一笑。
灰袍人轻轻点头。
“那便好。接下来的合作，相信会更加愉快。”江云玕的话语间意味深深。
灰袍人轻哼一声：“怎么，殿下还不打算动手么。”
“潜蛟在天而成龙。”江云玕微微仰头，幽厉道，“本王等这一天实在等太久了，岂能不慎之又慎。如今时机未到，蛰伏，方是最好的选择。”
他微微顿了顿，转而看向灰袍人，笑言：“大师放心，本王答应的事情绝不会反悔。大师就再忍一忍吧。”
灰袍人没有应答。
他转过身去，淡淡道：“贫僧此来，还有两件事说与殿下知会。”
江云玕微微眯起眼：“大师尽管说便是。”
灰袍人并不回头，语调平静：“第一件，敝寺的那清蝉小和尚，追得甚紧，锲而不舍，贫僧想着不如便趁此机会除掉他，也算去一大患。现下他似乎在桓云城一带周旋。只要殿下愿意替贫僧出手除掉他，贫僧可以答应，日后执掌敝寺，必献上二十三年玄蝉真言经为殿下库藏。想来以殿下之精明，这桩买卖应该不会拒绝，贫僧在此便先谢过殿下出手布局了。”
江云玕眼角轻抽，暗里直骂老狐狸，表面却依旧是古井不波，眉眼轻垂道：“这件事，本王应下了。那么第二件呢？”
“贫僧在郁营城外遇到了燕二公子江栖梧，出手试了试，其实力堪入地仙。看他的模样，似乎是打算入齐地，想来现在也已经在兖州境内了。虽说殿下想要蛰而待势，但有些人，还是先除掉的好。殿下以为呢。”话音落下，灰袍人便再没有半刻的停留，径直化作一道淡灰色的轻烟消失在了原处。
这第二件事，他不需要江云玕的应诺。
他只是带来消息。
该如何选择，江云玕自会判断。
事实，也确实如此。
几乎在听到“燕二公子”四字的时候，江云玕便已经有了决断。
他望着灰袍人消失的地方，眸中闪过阴晦的光，冷厉地说着，像是说给早已远去的灰袍人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
“那是自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请假
今天有事，向大家请个假，请大家见谅，谢谢大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三十章 双双
虽已入春，辽州清寒依旧。
连州反攻之后，幽燕军伍行动迅速，疾风迅雷，突入辽州东部数百里，收复十数座城池。
高沂所有功绩，几乎毁于一旦。
谌海，是辽州东部的关键所在。
两天前，雁三、雁九与燕州州军一起攻克了此城。
城头，陆十七与雁三统领肖雨桓在霞光中并肩而立。
陆十七轻敲城头：“眼下谌海已定，东辽州很快便能完全收复。”
肖雨桓抱着肩，微微一笑：“现在西辽州那边了，燕遗族可不是好应付的。”
“真的不好应付么？不好应付你还笑。”陆十七悠悠道。
“这不是乐观么。”肖雨桓摊了摊手。
陆十七摇头，笑道：“听说西辽州那边最近出了乱子，也不知到底是什么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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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它呢。”肖雨桓搓了搓手，“等平了东辽州，就该向西了。”
“最近一直戎马，也不知何时能休息些许。”陆十七叹了一声。
“你这老**了，还会倦怠于军旅？”肖雨桓往手间呵了一口气。
“哎，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就不会累了？再说了，谁他娘是**了？”陆十七拍向肖雨桓。
肖雨桓笑着往边上躲，却是突然神情微微一变，眸中浮现出了玩味的神情：“啧啧，你看看，谁来了。”
陆十七收手，转首望去，竟是微微怔了一下，脸颊上不经意间浮起了淡淡的红。
从城墙另一边走来的，是个英姿飒爽的女子，乌黑的发干净而整齐地梳着，双眸炯然有神，闪闪发光，高鼻梁，小嘴巴，穿着青色的甲衣，身姿修长挺拔，一观便知是沙场巾帼、不让须眉。
她叫聂双双，孤狼军小统领，与燕九荨地位一般的存在。
当然，她还有一个身份，就是陆十七喜欢的姑娘。
当初在胡笛山，江忆染曾说过要帮陆十七牵线的话，他口中的“双双姐”便是这位青甲女子。
陆十七虽然平日杀伐果断，但看到喜欢的姑娘，还是露出了羞涩的一面。
他有些激动，也有些欢喜。
他挥手唤道：“双双，你怎么……”
他说到一半，却又是突然停住。
因为他注意到，聂双双的神色并不是特别好看。
她的眉眼间泛着凝重与惆怅。
陆十七顿时也心下一沉。
肖雨桓显然也注意到了，正色起来。
聂双双走到两人面前，也省去了打招呼环节，轻呼一口气，便是干脆利落地说道：“两件事。第一件，东瀛有地仙存在已至高沂军中，准备在今晚组织一波反攻之势。第二件，少主失踪了。”
******
半个时辰后。
夜幕攀上来，晚霞彻底沉了下去。
谌海城城头燃起了火，通明一片。
在城墙上某个火焰照不到的暗沉角落里，聂双双和陆十七像两个孩子似的坐着。
聂双双在吃包子，陆十七看着她。
聂双双是从南边带着孤狼军一路赶过来的，也没来得及吃东西，只好现在趁空隙稍微填填肚子。
聂双双吃包子也吃得飒爽，不像寻常的大家闺秀那般轻手轻脚。
她吃得很急，包子塞满了，把嘴巴撑得鼓鼓的。
陆十七忍不住微笑道：“慢点吃。”
聂双双豪迈地擦了擦嘴巴：“那些东瀛人，不知什么时候来，当然要抓紧时间。”
“你啊。”陆十七摇头道。
“我怎么了？”聂双双眼睛瞪得好大，看向陆十七。
陆十七干笑道：“你吃包子的样子真好看。”
聂双双脸颊一红，别过头，又抹了抹嘴巴，轻哼一声：“哼，少来，我才不信。”
“真的。”陆十七微微仰头，看着无星无月的天空。
聂双双终于把嘴巴里的包子都咽下去了，吐了吐舌头：“别这么肉麻，真不适应。”
“双双，你说如果你不入军伍，会做些什么呢。”陆十七支颐着脑袋。
“我么。”聂双双指了指自己，眨了眨眼睛，“我这性子，女红什么的也做不了，可能去武馆当个女教头吧。”
陆十七扯了扯嘴角：“你这还真的是巾帼不让须眉。”
聂双双又瞪了一眼陆十七：“女人怎么了？女人像我这样强的，多了去了。”
“那倒是。”陆十七洒然。
“我觉得吧，只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那就足够了。”聂双双开心地笑起来。
于是，陆十七也笑起来。
尽管下一瞬，他们的笑都戛然而止。
他们如迅猛的豹一般站起了身，望向城外。
视野尽处，有点点火光渐渐涌起。
聂双双凝神道：“他们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三十一章 弦断
大概很少有人会想到，就在辽阳城西的池韵山谷下，有一座地宫。
宇文丹菱之前也不曾想到。
但是收到的消息让她不得不相信。
时正清晨，熹微的曙光从东边的天际透出来。
宇文丹菱依旧穿着那雪白的狐裘大衣，抱着古琴，来到了池韵山谷中。
她在谷口稍稍停了停，安静地打量周围，片刻后，才终是走了进去。
她没有再停留，径直来到山谷最深处。
那里，有一处很普通的、爬满青苔的岩壁。
宇文丹菱的指尖轻轻抚过岩壁，最终停在某处。
她微吸一口气，开始运转功法。
一片白莹莹的光华在她指尖漾开，竟尔是融入那片岩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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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个呼吸，岩壁上开始以她的指尖为中心飘散出银白色的纹路。
这些银白色的纹路缠绕扭结，逐渐在岩壁上衍成一个法阵。
法阵悠悠运转，闪烁了数次，然后砰然消散。
但紧接着，这岩壁也仿佛消解般地显露出了一道青蓝边的漩涡。
透过漩涡，能看到一条向下的悠长阶梯。
宇文丹菱没有犹豫，盈盈走入了其间。
堪堪两步过后，那漩涡便是自动弥合了。
从外面看，依旧是普普通通的岩壁。
宇文丹菱微微侧首看了一眼身后的黑暗，眉眼轻垂，收回了目光。
她沿着阶梯，开始向下走。
路很长。
仿佛通向幽冥。
两边嵌着晦明不定的淡青色玉石。
宇文丹菱漫漫走着。
也不在意何时能走到尽处。
就这般不知过了多久。
刹那间，眼前泛起一抹亮色。
宇文丹菱只觉得有些刺眼，然后便发现自己已然置身在一处宫殿中。
周围的宫壁，皆用黄纹玉砌成，玉上绘有图案，左手边是百鬼夜行，右手边是众仙列位，眼前是一人同载神魔。
宫殿中央，有一方台子，是用青月晶雕成。台子上，有一个凹槽，好像是用来放置什么东西的。
台子前面，一个周身黑雾缭绕的黑袍人静静站着。
此人，自然就是那名与忘川联手的神秘合作者，也是从某种意义上推动辽阳之变的幕后黑手。
当然，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情，都有他的参与。
在黑袍人的前面，还有五个人，都未曾遮掩身份。
一个，赤衣赤发，脸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从额角直至嘴角，也是泛着猩红，腰间别着一柄短刀，目光凶狠。再有两个，却似乎是双胞胎，面容几乎一模一样，皆是穿着淡青色的衣裳，负着一柄剑，只不过，其中一个背上的剑，由左向右斜，另一个，却是由右向左。剩下的两人，却都是当初被李彻元认为是燕遗族最杰出的七个年轻人中的存在了。一个，正是紫菡。另一个，却是那瘦瘦高高、长手长脚、腰间别着判官笔的黄衫汉子。当然，若算上宇文丹菱，那便是七得其三。
宇文丹菱静静站着最后方，也没有和谁打招呼，轻轻抚动琴弦。
黑袍人看见宇文丹菱到了，轻呼一口气，沉声道：“既然人都到齐了，那本座直说了。此番唤尔等前来，自然是为了一个人，为了杀一个人。”
“杀谁。”那赤衣男子显然是嗜杀之徒，听到这话，目中浮出凶芒。
“江忆染。”黑袍人厉然道。
在场之人的呼吸都顿了顿。
但反应最大的，当然是宇文丹菱。
其实，与其说她的反应大，倒不如说她的琴反应大。
在听到那三个字的时候，宇文丹菱抚琴的纤纤玉指停住了。
那琴弦竟也应声而断。
那一刻，宫殿中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这种沉寂，带着死厉。
片刻后，是紫菡打破了这沉寂。
紫菡回眸看了一眼宇文丹菱，然后转首看向黑袍人，悠悠道：“可是已经发现了那人的踪迹。”
“不错。”黑袍人声音幽冷。
“下杀手？”紫菡眉眼微垂，轻呼一口气。
“下杀手。”黑袍人的话，掷地有声。
“好。”紫菡的回应简单干脆。
黑袍人似乎很满意，轻轻点了点头。
“那么，他到底在何处。”黄衫汉子摸了摸下巴，眉眼间带着些许游戏人间的味道。
“正下樱山，堪出豫州，向东而行。”黑袍人冷笑。
黄衫汉子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可是，弦断之后，宇文丹菱却好像一直有些惘然出神。
她似乎根本不在意后面黑袍人他们说了什么。
她只是怔怔地看着怀中古琴的弦，断了的弦。
然后她微微抬起手，看向了指尖那一抹细微的莹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三十二章 聚
云江入海之处。
惊涛拍岸。
浪似狂花，绽绽无边。
翻卷的水珠间，有一块突兀而起的岩石，像翘起的龙角。
此岩，即名龙角。
龙角岩上，有孤傲青衣人立于其间。
他身形修长，略显瘦弱，薄软的衣裳随风动，几乎如贴在其上一般。
他的唇很薄，泛着浅淡的红。他的眸是丹凤，狭长而带着些许邪魅。他的瞳泛着诡异的青红色，有如厉鬼幽魂。他的眉是剑眉，几入鬓角，浮泛冽意。他的发灰白，夹着几缕殷红色，沧桑中有深深的冷厉。
他的右手握着一柄剑。剑是链剑，共有九段，每一段都是墨青色的，像竹叶，首尾相接而为一剑。
这是竹叶青。
专属于青衫尊主的佩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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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龙角岩上的人，就是现任青衫尊主韩无瑕。
青衫自成立以来，只有两人尊主。
第一任，是若虚先生叶潮生的亲弟弟，叶月明。
第二任，便是韩无瑕。
江瑾川与江言枫都曾执掌青衫。
但他们并非青衫尊主。
可他们依然能调动青衫。
那是因为。
青衫尊主永远是大楚最忠臣的仆人，只听大楚皇帝一人之言。
楚帝说了，让谁来执掌青衫，青衫尊主便唯有服从可言。
可现在不一样了。
江瑾川死了。
江言枫死了。
江玄胤不再相信其他人能够执掌青衫，哪怕是皇室。
青衫，从江言枫死的那一刻起，便真正意义上只听命于江玄胤一人。
青衫尊主依旧是大楚的仆人。
但和往昔，已经不同。
韩无瑕此刻出现在龙角岩上，微闭双目，迎风不动。
不为修炼，亦不是散心。
而是等候。
等候一些人的到来。
******
青衫有六堂。
六堂之上，是九大长老。
还有伏于未明处、不可以常势论之的暗组。
不过，眼下的青衫，编制并不完整。
六堂堂主，已去其二。
血锦堂堂主薛不语丧于风语堂堂主叶风吟之手，叶风吟亡命归去不知往何处。
九大长老，难定有三。
七长老孟则伤于叶风吟之手，后于某日暴毙。不知何时，青衫对此颇有遮掩，亦不予追查。六长老辜源川于昔时纯阳大战之刻入豫州一带调查，往后便音讯全无。二长老齐束天自两年前闭生死关后，再无动静，始终未得出关之讯，似已亡于破境之时。
暗组的战力也在江言枫的手上消耗极多。
即便如此，青衫的顶尖战力依旧是寻常宗门所难以媲美的。
这些顶尖战力往日都分散在这红尘间的各个角落，很少会有汇聚的时候。
可今日不一样。
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来到了龙角岩的周围。
韩无瑕要等的，也正是他们。
龙角岩周围，已经聚集了六个人。
凌波而立的有两位，一男一女，皆着血红衣衫，互相依偎着，似乎是对恋人，浓情蜜意。然而，看起来缠绵浪漫的这对男女，杀起人来却最是狠辣。虐杀与蹂躏，从来是两人的爱好。他们是九大长老中的八长老钱庐沉和九长老罗玉媛。
径直悬于空中的有一位，墨衫，高冠，长发，白色布带蒙住了眼睛，腰间别着一支黑色的笛子。他是九大长老中的三长老褚余观。
龙角岩四面，还有很多乱岩，有三人立于其间。
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眉眼间棱角分明似刀刻斧凿，额上束着一条黑色绸带，腰间系着一柄短刀。他是九大长老中的五长老苗五欢，神情冷漠地负着手，单足立于一块碎岩上。
还有一个，是身形佝偻的棕衣老者，双眸看起来已是浑浊不堪，面上的肌肤遒结如老树之根，灰发稀疏，右手支着一根青黑色的木杖。可如果因其垂垂枯朽的形貌而小觑这老者，那注定便会深受其害。他的毒术在青衫中素来是有名的。他便是六堂之中最为阴狠的毒龙堂堂主柏枯云。
剩下的一个，却是与江忆染曾经打过交道的掩襄堂堂主师妃菱了。一身粉白衣裙，一柄淡粉长剑，自有风华。
两名堂主，四名长老。
青衫顶尖战力中的过半存在，尽聚于此。
而韩无瑕也终于睁开了双眼。
他没有扫视周围，只是直直地看向前方。
一片汪洋。
无边无际。
他微微眯起眼，淡淡道：“如今之聚，在我青衫中，倒也难得。”
众人无言，静静而听。
韩无瑕勾了勾嘴角，转过身，悠悠说道：“既是难得聚，自有难得事。接下来的一切，将事关重大，还望诸位慎言慎行。至于到底是何事……”
他顿了一顿，眸中浮起一抹玩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三十三章 毒
“至于到底是何事……”在玩味的目光里，韩无瑕取出了一方竹片，幽然道，“诸位，一观便知。”
说着，他运起气劲，轻轻一推，那竹片便是当先飘到了褚余观的身前。
褚余观目盲心不盲，并不接过竹片，只是令其空悬，神识扫过，立时明了。
他倒也算镇静，面容不变，大袖拂过竹片，那竹片便继而飘到了苗五欢面前。
苗五欢径直接过竹片，稍稍一观，竟尔就是毫不在意地狂笑起来，数息方止，可眉眼间的狂乱却犹在未散。
而紧接着，竹片也在其余人飘过。
钱庐沉和罗玉媛与苗五欢差不多，相视之下，露出了阴冷幽诡的笑。
师妃菱和柏枯云就没有褚余观那般镇静了，但也不至于像苗五欢三人那般不正常。两人俱是脸色骤变，眸中是无法形容的惊讶。
竹片终于回到了韩无瑕的面前。
韩无瑕一挥袖收起竹片，依旧负着手，淡淡道：“诸位，想来，已经看清楚了。”
师妃菱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韩无瑕，轻声道：“尊主，这消息几分真几分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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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无瑕低头一笑：“信其真则尽真，信其伪则尽伪。真假不在消息本身，在于有心人。”
“那我等当信其真，还是当信其伪？”褚余观平静问道。
“我们不需要。”韩无瑕慨然道，“我们不需要判断这消息是真是假。这不是我们的任务。我们青衫，从来是信陛下所信，那便足够了。”
“我等需要做些什么呢？”柏枯云剧烈咳嗽了几声。
韩无瑕沉声正色道：“查，查是从何处传出的消息，又是何人在背后作祟。人言可畏，放出消息的人不会满足于只将其传给青衫。无论这消息是真是假，于我大楚而言，皆是至深至重之毒。青衫，要找出这下毒之人，看看其到底是何居心。”
“若消息传开，是否要进行封锁？”褚余观轻呼一口气，很冷静地问出了又一个问题。
“不必。”韩无瑕嘴角轻勾，摇了摇头，“人言是锁不住。这件事，无论真假，天下人迟早都会知道。陛下那边，本座也自会言明。”
褚余观没有再问。
尽管他其实还有一个问题。
他还想知道，韩无瑕是如何得到那竹片、知道这消息的。
但他也知道，这不合适。
所以，他终是保持了沉默。
龙角岩周围一时间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韩无瑕微微闭目，淡淡道：“诸位若是清楚的话，今日之聚便到此为止。”
褚余观等人倒也干脆，稍一拱手后，便是各自退去，只剩下几缕不同颜色的烟光在远处飘转。
众人散去，韩无瑕却是缓缓睁开了眼。
他的眸中闪烁着未名的光。
******
幽州，雁城。
暮云府有“一林一湖九苑隐，一殿一塔三阁立”之称，而梦筱阁便是除掩玄阁外的又一座阁楼。
梦筱阁坐落在暮云府西南角，于草木掩映间而起，周围建筑极少，是暮云府中非常清净的所在。
阁分两层，一层为藏画之所，二层便是作画之所。
其实江暮玦和洛南思这两家子里，擅长作画的并不多。江忆染、穆盈盈和洛海棠虽然都会一些，但其实也只是略晓皮毛。专以一阁为画坊，似乎有些多余。但事实并非如此。这阁楼原本就是为另一个人准备的。可惜的是，那个人在暮云府彻底落成一年后，便去世了。所以，与其说这梦筱阁是画坊，倒不如说是寄托思念与回忆的地方。事实上，这名字也是后来在那个人去世后改的。
那个人叫南宫筱筱。
她是洛南思的妻子、洛海棠的母亲，也是江暮玦和穆盈盈最好的朋友。
洛南思每次站在梦筱阁中，就仿佛能感觉南宫筱筱在那儿作画。
就像现在，他静静站在一层楼的中间，微微闭着双眼，嘴角噙着浅笑，明明看不见，却好像看得见。
“我就知道你在这。”一道清朗的声音打破了清寂。
洛南思睁开眼，回过身，就看见江暮玦抱着肩、倚着门框、打量着他。
他无奈苦笑：“怎么，又出什么事了？真是一点懒都偷不了。”
江暮玦笑了笑，招招手道：“来来来，坐这，跟你慢慢说。”
说着，他便径直在梦筱阁门前阶上坐了下来。
洛南思摇摇头，走过来，在江暮玦旁边坐下，轻轻呼出一口气。
江暮玦直接揽过洛南思的肩，望着清澈的天空，慨然道：“没想到，这岁月悠悠，自延煌六年后，二十多年就这么过去了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三十四章 悠悠二十载
“也不知道，还有几个二十年。”洛南思很少年气地撑着下巴，手腕顶在膝盖上。
他年轻的时候，就很喜欢摆出这个姿势。
这个习惯，到现在还是保留下了些许痕迹。
江暮玦伸了个懒腰：“这种东西，太多也不好。再给我来两个二十年，我差不多就心满意足了。”
“两个二十年？那你得快八十了。”洛南思扯了扯嘴角，心里想着江暮玦八十岁该是如何的模样。
“是啊，等我八十岁，阿染和海棠的孩子都要很大了吧。”江暮玦嘿嘿一笑。
“你这都想些啥？”洛南思没好气地白了江暮玦一眼，“好了好了，快说正事，来找我，总不至于就是扯皮的吧？”
江暮玦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是真的不想谈正事啊，最好一辈子都不要谈。”
洛南思撑在地上的手轻敲石阶，眉眼轻垂：“又是坏消息？”
江暮玦点头。
洛南思轻呼一口气，悠悠道：“说吧说吧，最近的坏消息已经不少了，多一个不多，这点承受能力还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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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暮玦揉了揉眉心：“血雁留在青衫里的人传来消息，阿染的事情，被青衫知道了。似乎是有人故意在传播消息，只不过第一个将消息传给了青衫。总之，或许，阿染的身份，很快便是天下皆知。”
洛南思叹了一声，徐徐道：“比我们预计的早？”
“早太多。”江暮玦涩然道。
“哎，不管怎么说，既然是迟早的事情，你也不要太担心。按我们原来想好的来就行。当下，找到阿染，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洛南思捶了捶江暮玦的肩膀，苦笑道。
“是啊，我们其实很早就想过未来会发生的事情了。可惜，等那些事情真正到来的时候，还是会有些搓手不及啊。”江暮玦摊了摊手，郁闷地拍了拍脑袋。
“当然会搓手不及了。这种事情，几乎没人会碰上吧。”洛南思有些悻悻然。
江暮玦摇头轻笑：“有时候啊，我真的觉得或许我们根本没必要想这么多，我们想这么多，终究是我们的方式，可等阿染回来，他应该会用他的方式去解决这一切吧。如此看，好像我们也用不着这么愁。”
洛南思干笑道：“真要这般说，也没问题吧。但是，你会舍得把所有都压在阿染身上让他自己扛？”
“我有些害怕的是，最后再如何不舍得，给我的选择终究只剩下舍得。”江暮玦是用洒然的语调在说这句话，可洒然中带着怅惘。
洛南思默然不语，眸中浮起黯然。
他明白江暮玦的意思。
江暮玦微微闭上眼，竟然莫名有种无语凝噎的感觉。
耳边有好多声音飘过。
眼前有好多景象掠过。
二十多年了。
在雁城的烈焰中。
他做出了那样的选择。
他从不后悔那样的选择。
无论将会发生什么。
无论江忆染将做怎样的选择。
至少在他心里。
江忆染是他的孩子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他不会让他的孩子受欺负。
只要坚信这一点。
似乎，也就足够了。
江暮玦睁开眼，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他刚想说些什么，一道青红光芒倏然从远处天边划来，落在两人前方。
江暮玦和洛南思微微怔了怔，旋即便是相视一笑。
来者，也是老相识了，正是百里筠。
百里筠依旧一身红衣，手里握着一柄竹剑。
当初，在旧燕国雁城念玉殿中见证了那个改变天下时局的承诺与约定的，有四个人——陆忘情、江暮玦、百里筠和尚在襁褓的江忆染。四人里，有一人已是永世相隔不可见，有一人暂时不知所踪，剩下的两人，便都在此处了。
江暮玦看向百里筠，笑道：“怎么突然想到回来看看了？”
百里筠走过来，在江暮玦身畔坐下，把竹剑放在膝盖上，扯了扯嘴角，说道：“当然要回来看看，看看我的小院子有没有被你们俩给拆了。”
“哈哈，放心，你那小院子，暮云府在多久，就留多久。”这是江暮玦来到梦筱阁后，难得露出畅快的笑容。
“那便好，若是拆了，我可得找你算账。”百里筠微笑，眉眼轻垂，话语间也是颇多感慨，“转眼二十多年了啊，当初的那个我大概绝想不到自己现在会是这般模样。”
“谁能想到呢。”江暮玦轻轻摇头。
“悠悠二十载，物是人非，往事难追呐。”洛南思从原来的单手撑下巴，变成了双手撑下巴。
这样，是南宫筱筱最喜欢的姿势。
说话的时候，洛南思的眼里，好像闪着光。
那光，就仿佛晴日下的涟漪。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三十五章 以剑寻主
江暮玦轻叹一口气，从百里筠的膝上拿过竹剑，把玩着：“我说，你来雁城，不会真的就只是看看你的小院子吧？”
“还有看看你们啊。”百里筠笑眯眯道。
江暮玦把竹剑放回去，笑骂着推了一下百里筠：“少来，可别跟我鬼扯了。”
百里筠耸了耸肩：“我来，是因为我或许有找到阿染的方法。”
江暮玦的神情一下子变了，有些紧张地说道：“真的么？”
百里筠轻呼一口气，正色道：“我不确定，只能说可以一试。”
“是什么方法？”洛南思低声问道。
如何能够寻到江忆染，这是他们二人头疼了不止一时的事情。
“你们，还记得赤霄么？”百里筠凝神问道，话语中满是遥思的感觉。
“赤霄……记得。”江暮玦仿佛也被唤起了回忆。
“那柄剑，我曾经交给过阿染一段时间。”百里筠微微仰头，望着天空的云，目光仿佛能穿越光阴，“剑，是有灵。每一任剑主，只要获得了剑的认可，就一定会在剑的身上留下印记。剑与剑主，本该就是心心相印的。若能找到赤霄剑，或许就可以寻到阿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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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暮玦倏然站起了身：“这个法子，我们真的没有想到。之前大概是心中过于急切，我们都钻进了牛角尖，竟然没有想到如此做。”
洛南思也缓缓站起了身，认真道：“既然如此，那也未必要赤霄剑。阿染北上之前，留了三柄刀在王府，还有越王八剑中的转魄，他也留给了文煦那小子。如此的话，寻到阿染的可能性应该会大很多。”
“你们也不要高兴太早了。”百里筠握着竹剑站起身，无奈地摇摇头，“此事恐怕没有那么容易。首先，一般的剑器未必便能奏效，还是要看剑主与剑的联系。若联系深，则成功的可能性会大一些。再者，至少在我这，其实并没有什么具体的秘法能够以剑寻主。若是交给我来，大概只是凭借剑意与剑心上的直觉作一个追寻，所以把握并不大。”
洛南思叹了口气：“若是阿染在就好了，当初在长白山雪谷，他曾用一门秘法，以残剑为基，探寻过辛蓦然辛兄的所在。”
“可惜，我们眼下要找的，便是阿染。”百里筠松了松手指，又握紧了几分。
“我知道那门秘法，是天书晓字卷中的法门。”江暮玦微微蹙眉，凝神说道，“我大哥也会。”
“前太子么？我记得，他已经好久没有现过身。”百里筠沉吟道
他与江湛漓并不是特别相熟，所以不了解他的去向。
江暮玦轻吸一口气，语调中满是世事无常：“我大哥在常羊山隐居，其实本不该再麻烦他的。可眼下的情况，只能找他试试了。”
百里筠微微颔首，悠悠道：“不过，常羊山深居秦地，联系起来恐怕也没这么容易。我便先以阿染留下的那些刀剑来尝试一二。如若不行，再去借赤霄一用。常羊山那边，就有劳你们联系了。”
“好。”江暮玦重重点头，“对了，听你的话，似乎已经知道了赤霄所在？”
“不错。我毕竟曾是赤霄剑主，也算有些感应。”百里筠将竹剑负在背上，双手叉腰，微笑着摇头，“说起来，也纯是缘分。我这几年云游天下，大多数时候是在秦地。前不久想着去辽州看看燕遗族的那些老朋友，便从肃州经过了一下。结果，好巧不巧便感知到了赤霄的存在，还与新的赤霄剑主打了几个照面。”
“肃州？是嬴忘忧的人得了赤霄？”洛南思奇道。
百里筠摸了摸下巴：“不错。好像叫什么厉苍琰。”
“厉苍琰，原来是他……”洛南思扯了扯嘴角。
“怎么，你认识他？”百里筠抱着肩。
洛南思摇摇头：“谈不上。只是知道而已。是个不错的剑客。听说当初攻纯阳，他是主力。”
“原来如此。”百里筠咧嘴笑了笑。
一旁的江暮玦却似乎想到了什么，惑道：“不对啊。当初阿染失却赤霄，是在金陵。那时候，长白山的封禁并未断绝。嬴忘忧他们是如何得到赤霄的？难道中间又经历了些什么别的？”
百里筠拍了拍江暮玦的肩膀，说道：“哎，谁知道呢，说不定其间又有什么得失流转呢。十大名剑的存在，拿出去本就是人人争抢的。”
江暮玦苦笑一声：“倒也是，眼下还是看看这以剑寻主之法能否奏效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三十六章 想她了，想他了
从樱山下来。
江忆染漫无目的地走。
他现在还不知道去哪了。
所以他也不必知道方向。
红衣一直跟着江忆染。
江忆染问红衣为什么要跟着他。
红衣说她本来就是出来玩的，玩还非要去哪里么，随便走就行了呗。
江忆染又问，随便走一个人也行啊。
红衣笑答，一个人走就没人能欺负着玩了。
江忆染哦了一声，然后继续走。
于是换红衣问，他要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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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忆染说，他也不知道。
红衣问，为什么不知道。
江忆染说，她都不知道，他怎么知道。
红衣问，这好像没什么关系吧。
江忆染说，这当然没什么关系，顺口就说了。
红衣打了一下江忆染，笑着说，他真是奇怪。
江忆染回答，奇怪也挺好。
是这样没错。
奇奇怪怪，或许忧愁更少吧。
******
这世上很多事情，是很难解释的。
就像江忆染不会想到，自己兜兜转转，竟然到了宛州，来到了宛城城下。
豫州离宛州不算远，却也不说不上近。
可恍恍惚惚间明明好像只过了数日，却这么快就到了宛城。
江忆染凝视着城墙，问身边的红衣：“我们从樱山离开，有多少天了？”
红衣打了一下江忆染——这是她最近养成的和江忆染说话时的习惯——噘嘴说道：“笨蛋，不多不少，刚好十天啊。”
“十天啊。”江忆染低头微笑，“我还以为，昨天下的樱山呢。”
红衣鼓起嘴，又打了一下江忆染：“你在做梦么？你不会疯了么？”
做梦。
如果都是梦，就好了。
根本不用负责。
江忆染摇头笑了笑：“放心放心，没疯，只是有点累了。”
“你会累？”红衣一幅不可置信的样子，“你从樱山跑下去的时候，可一点没累的感觉。”
“呵呵，那不是后面有你么。”江忆染摸了摸下巴。
“你又在说什么呆话？”红衣第三次打了一下江忆染。
江忆染毫不在意地耸耸肩，看向面前的城门间来来往往的人，眉眼轻垂。
“喂，怎么不进去。”红衣眨了眨眼睛，“还发呆作什么？”
“这城啊，我来过的。”江忆染的语调间多了些惆怅。
“来过？”红衣歪了歪脑袋。
江忆染轻轻点头，微微闭目又徐徐睁开：“来过，也算是充满回忆的地方。”
红衣撇了撇嘴：“嘁，你就喜欢瞎伤感。”
江忆染摇摇头，慨然叹了一声，低头苦笑道：“哎，这算什么伤感，只是想念而已。”
“想念？”红衣又歪了歪脑袋。
江忆染揉了揉眼睛，掩去那一抹晶莹，转过身去：“想她了。”
红衣怔了一下，跟着转过身去，却难得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江忆染笑了笑：“我们走吧。”
说罢，他便是抬起头向前走去。
红衣有些傻眼了，追上去，在他身边踩着小碎步，问道：“喂，我们不进城么？”
“不进啦，不进啦，哈哈哈。”江忆染仰头笑起来，笑得苦涩，笑得怅然。
******
江忆染没有进城。
他和红衣不知向何处而起。
但也许是天意弄人。
在他们离开半炷香的时间后。
洛海棠来到了江忆染曾经站过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她的身边，是玉衡。
兜兜转转，洛海棠也来到了这里。
荆襄一带的时候，她们很幸运地没有受到江晨瑜的阻挠，顺利进入了宛州。
只是，洛海棠和江忆染大概都不会想到，他们曾经靠的那么近。
站在江忆染曾经站过的地方，望着眼前的城墙，洛海棠也被勾起了回忆。
玉衡在洛海棠侧后方轻声问道：“洛姐姐，怎么了？”
洛海棠微微低头，很温柔地说道：“以前，我和阿染从秦地回来的时候，一起到过这里。”
玉衡咬着嘴唇，打量宛城不算雄伟但也不致粗拙的的轮廓。
洛海棠轻轻捋了捋垂落在耳畔的发丝，婉声道：“那都是快两年前的事情了，结果却好像就在眼前的。”
“留下回忆的地方，大概都是这样的。”玉衡轻轻呼出一口气。
“是啊，回忆，其实也是想念。”洛海棠揉了揉眼睛，眼眶却已经泛起绯红，好像有点点莹光在闪烁，“我想他了。”
玉衡看着洛海棠的背影，有些心痛。
洛海棠看着宛城，怔怔出神了好久，终于转过身去，轻声道：“我们走吧。”
“洛姐姐，我们不进城么？”玉衡跟在洛海棠身后，问道。
洛海棠轻轻摇头：“阿染如果到了这，大概也不会进城的。”
******
两心同。
奈何。
人终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三十七章 仙谕
南天峰。
天下只此一峰。
赫连谌又一次回到了这里。
这里的记忆，于他而言，是很愉悦的。
然而，愉悦，并不意味着全无担忧。
其实，在决定借韩澹与赫连谌二人之手搏杀那金色影子并汲取其力量开始，他的心中就隐伏着难以言说的顾虑。
这顾虑实在太过恐怖，以致于让其不敢去深想。
藏于心间，便是最好。
因为。
他担心的。
是仙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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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万仙之主。
是天上天下唯我独尊之存在。
若是那样的存在，不满他袭杀金色影子，追责起来，让其永世不得再返仙界，又该如何是好。
这是他不敢去想的事情。
他宁愿用人间与仙界终是两隔的事实来麻痹自己。
但他内心深处知道，虽然仙，很难入人间，可仙，要知道人间的事，恐怕，也算不得特别困难。
然而，最让他感到隐隐恐惧的是。
他好像受到了召唤。
冥冥之间，似乎有仙界的声音传来。
这声音，来自那灰色灯座。
因为这是他与仙界仅存的联系。
当初，他便是用那灰色灯座，来相助开辟仙人两界的通道，助那金色影子入人间。
赫连谌不敢违逆这召唤的声音。
对于天上的那位独尊，他有着深入骨髓的恐惧。
所以，他又一次来到了南天峰。
重新站到那祭坛之上，心情却大有不同。
那时，他怀揣着怎样的狂热。
所有的恐惧尽被埋在。
而如今，这些恐惧却好像从坟墓中重新攀了出来。
赫连谌深吸一口气，微微一拂袖子，灰色灯座悬到了身前。
他盘腿坐下，身下浮起一圈灰色光阵。
阵中生阵，绵延三道。
而那灰色灯座也仿佛遥遥呼应，座身上泛起了一缕缕白色光芒。
尔后，赫连谌便没有了多余的动作，微闭双目，仿佛入定一般，只有光阵在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随着光阵有韵律的闪烁，那些灯座上的白色光芒却仿佛定了型。
但灯座并非就此毫无变化。
一星星的灰火，开始扑闪而出。
最终，化作一道摇摆不定的火苗。
赫连谌睁开了眼，脸色却有些阴晴不定，甚而带着些惶恐。
他站起了身，理了理衣冠，然后便是朝着那灰色灯座，跪伏了下去。
上一次。
赫连谌也曾如此。
但那时。
他的心中有自己的打算与野心。
可这次。
他不敢再有任何的非分之想。
片刻后。
空中陡然划过一道银色雷霆。
宛如长蛟骤起，贯穿天地。
随后，那道灰色火苗便是晃出了一片光影。
光影中。
能看到一片空寂之域。
域中有阵，淡紫色。
阵上身影，青濛濛。
看不清。
却自有扭转天地的威严。
赫连谌依旧跪伏着，似乎根本不敢看那模糊的光影。
但听其用微微颤抖的声音毕恭毕敬地说道：“尊主。”
话语间的恐惧，清晰可见。
“赫连谌，下界可还闲适。”光影中的那道声音淡淡而言，音调缥缈不可寻，宛若来自隔世。
“不敢称闲，只思为仙界谋利而已。然，属下终是片刻不敢忘重返仙界。”赫连谌仿佛卑微到了尘埃里。
“呵呵呵，原来你还念着仙界。”那道声音继续传来，语调难测，听不出喜怒哀乐。
赫连谌这下子身形都轻轻颤抖起来，根本不敢多说什么。
那道声音却并不在意赫连谌的反应：“你放心，本座无意为难于你。仙界不养废物。徐成湮既被你夺了元气，自是证明他已无用。弱肉强食，这不仅是人间的法则，也是仙界的至道。本座在人间，还需要你的助力。”
赫连谌颤抖的身子陡然停住了。
然后，他开始不断地叩首，声音甚至都有些扭曲：“赫连谌多谢尊主，多谢尊主。”
“好了，此番唤你，自是有事需要你去做。”
赫连谌努力稳住激动的心绪，沉声道：“尊主尽管吩咐，属下愿赴汤蹈火。”
“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本座觉得杀那人的进程似乎有些慢了。”那道声音轻轻一笑，诡奇莫测。
堪堪尚在激动的赫连谌，背后瞬间惊出一声冷汗，立时低声道：“此为属下之罪。”
“也不可说是你之罪，确实是那人之成长出乎了意料。更何况，还有人间的存在阻挠。”那道声音悠悠道，“所以，唤你来，是想授你一个钥匙。此匙是大秦始皇陵的开启之关键。那陵中之物，可助你成事。这次，可莫再让本座失望了。”
赫连谌依旧不敢抬手，只是伏在地上，明明带着恐惧，却也隐含深深的狂热，那被唤起的狂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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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三十八章 话本里的情节（上）
赫连谌下山的时候，遇到了老熟人。
李墨就坐在山腰边的一株老柳树的枝桠上，安安静静地喝着酒。
赫连谌蹙起了眉，停下步伐。
他现在并不惧李墨。
他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他了。
借助金色影子的力量，他不仅拔除了李墨留下的封印，同时自身的修为也提升了不少。
虽则依旧不敢说能胜过李墨，但至少称得上是旗鼓相当。
当然，这只是赫连谌单方面的判断罢了。
李墨可不会这般想。
不过，李墨没心思猜赫连谌怎么想，他也根本没将赫连谌放在眼里。
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只是担心天上那些仙人捣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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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依旧畅然地喝着酒，笑着说道：“我劝你最好不要想着做什么坏事。”
赫连谌揉了揉手，皮笑肉不笑：“呵呵，人间之中，谁人不知你李墨天下无双，我又怎有机会做什么坏事。”
李墨看了赫连谌一眼，晃了晃酒壶，慨然道：“呵呵，你在人间呆久了，这尔虞我诈的话术倒是学了不少，还是说，你们仙人本就是勾心斗角？”
赫连谌嘴角抽了抽，却没有答话。
李墨则是嘴角轻勾，悠悠然笑道：“我还是那句话，人间的事，少管。若是你们真的执意要扰这人间秩序，我便一人一剑，杀上仙界，让这仙佛尽低眉。”
话音落下，李墨便是消失在了原地。
可是，赫连谌却依旧一动不动，甚而额角都渗出了冷汗。
许久之后，他才脸色阴晴不定地迈出了一步。
他有些无法想象刚才感觉。
李墨的消失的刹那，他竟然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这可实在有些难以置信了。
难道李墨真的已经强到了那种地步？
赫连谌咬牙恶狠狠地骂了一声，旋而也化作一道黑光消失不见。
******
离开宛城，江忆染和红衣兜兜转转，就是凭着感觉走，也不知去往何方。
只知道，眼前出现了一座山。
也不知那是什么山。
反正看着顺眼。
那便停下歇歇。
山脚刚好有一小村。
村口有一小茶摊。
点上两杯茶，加点普洱，倒也清香。
江忆染捧着茶盏静静品尝。
红衣却是一手晃着，一手托着下巴，心思显然不在这：“这地方倒是挺清净的，和我师傅那儿挺像。”
“你师傅在哪？”江忆染眉眼平静，轻啜一口茶，淡然问道。
“也在一座山上，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山。”红衣摇头晃脑，桌子底下的脚丫子也是轻轻晃荡。
“山上有别人么？”
“没有，就我和我师傅。我师傅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她喜欢一个人。”红衣眨了眨眼睛。
“你师傅是干嘛的。”
“我师傅啊，她可厉害了，是绝世大剑仙。”红衣笑道。
“哦，所以她收你，是因为你资质好，也能成剑仙。”
红衣瞪大了眼睛，气道：“我现在就是剑仙了好么？你把禁制解开，用神识探查，我可是早就地仙了。”
“地仙怎么了。”江忆染挑了挑眉，“也不稀奇。我就是地仙。”
“哼，你就吹牛吧你。”红衣噘起嘴，吹了吹气，额前的刘海飘悠悠的。
“呵呵，当我吹牛也行。”江忆染笑着往茶盏里吹了一口气。
“嘁。”红衣撇了撇嘴。
江忆染将茶盏里剩下的茶一饮而尽，放下茶盏，“啪”地拍了一下桌子，站起身，挥手道：“小二，再来一壶茶。”
红衣被吓了一跳，睁大眼睛看向江忆染：“喂，你发什么疯呢，吓我一跳。”
“嘿嘿，我这不是……”江忆染刚说一半，却是突然怔住，看向茶摊外的小路。
红衣扯了扯江忆染袖子，问道：“怎么了？你怎么又突然呆住了？”
江忆染微笑摇头：“只是，没想到，在这种地方，也能碰上故人。”
站在那小路上的人，蓝白道袍，干净眉眼，抱着一杆糖葫芦。
正是邱安忱。
******
桌子上，两个茶盏变作了三个茶盏。
一杆糖葫芦斜靠在一边。
江忆染和邱安忱相识自然也是因为当初络党山中的那一场大婚。
却没想到，今日竟能重逢。
缘，当真妙不可言。
江忆染轻啜一口茶，洒然道：“邱小哥，没想到今日能在此相遇。”
“是啊，我也没有想到。”邱安忱腼腆一笑，“对了，江大哥怎么会突然来这。”
当初，在络党山中，江忆染并没有隐瞒名姓与身份。事实上，武当本就与燕王府交好，其实也算知根知底。
江忆染看了一眼红衣，悻悻然摆摆手：“瞎逛，瞎逛，结果就到了这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三十九章 话本里的情节（下）
邱安忱微微怔了一下，旋即也莞尔一笑。
“你呢。”江忆染赶紧转移话题，“怎么还抱着一杆糖葫芦来这。”
邱安忱温润笑起来，笑得很温暖：“找人。”
“什么人？”
“上武当之前的青梅竹马。”邱安忱呵呵笑着，有些憨憨样子。
“啧啧，你们武当还真是盛产痴者。”江忆染摸了摸下巴。
“江大哥不也是痴者么。”邱安忱挠了挠头，“我师傅，江大哥算得上是世间第一痴儿。”
江忆染干笑道：“若论痴之一字，还是宋前辈冠绝。”
“你确实挺痴的，比你痴的人我还真没见过。”红衣笑眯眯地插嘴道。
邱安忱微笑道：“对了，还未请教这位姑娘名姓。”
“长安红衣。”红衣明朗一笑，“刚好，小道士，我也想问你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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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请问。”
“武当年轻一辈里，谁最强啊。当然，那什么宋小宸不算，我听说他都能和唐厌之交手了。太离谱。”红衣眨了眨眼睛。
邱安忱倒是没想到红衣会问这样的问题，他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如果不算师傅的话，大概，是我。”
红衣一下子激动起来，拍桌而起：“好好好，真好。省的我上武当了。我们来打一架吧，切磋一下。”
邱安忱有些傻眼，看向江忆染。
江忆染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什么也没听见。
邱安忱干笑道：“姑娘想要切磋倒也不无不可，不知可否让我先入村去找找我那青梅竹马？”
“好。”红衣干脆地坐下来，“我们在这等你。”
邱安忱旋即起身，朝着红衣微施一礼，然后又向江忆染行礼：“红衣姑娘，江大哥，那我便现进村看看。”
江忆染微笑点头。
红衣则是很潇洒地摆了摆手。
邱安忱将盏中茶一饮而尽，拿起旁边的那杆糖葫芦，转身走入村中去了。
红衣看着邱安忱的背影，捧起下巴：“喂，你说，他真的是武当年轻一辈里的第一人么，看着太小了些。”
江忆染洒然：“我怎么知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要你什么用啊。”红衣鼓起嘴，瞪了江忆染一眼。
“什么都不知道，才好。”江忆染摊了摊手，耸了耸肩。
“哼，耍无赖。”红衣没好气地说道。
江忆染哭笑不得：“这怎么叫耍无赖了。倒是你。你不是和你师傅都在山上修行么，怎么对天下间那些强悍的修行者都挺了解的样子。”
“我师傅跟我说的呀。”红衣敲了敲桌子。
“你师傅到底是谁啊，之前你说她是绝世大剑仙，怎么个程度呢。”江忆染轻抿一口茶。
“问题怎么这么多。”红衣又瞪了一眼江忆染，但终究还是笑着说道，“我师傅呢，叫姜白衣，她可是天下第一女剑仙。”
“噗嗤”，江忆染没有忍住，刚喝进嘴里的茶喷了出来，洒在旁边。
红衣顿时气得不得了，站起来，柳眉倒竖：“喂，你怎么这么没礼貌。”
江忆染擦了擦嘴，连忙摆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真不是故意的。”
“鬼才信，哼。”红衣不知什么时候用剑柄敲了一下江忆染的头，然后才撇撇嘴坐下。
江忆染却是心里苦啊。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只是，不知为何，这“天下第一女剑仙”的名头突然有些戳他的笑点。
江忆染倍感无辜，只得再品一口茶。
实话实说，他虽然见识广博，但确实也有很多不知道的人和事。
就像红衣提起的师傅姜白衣，他便不曾听说过。
想来多半是之前隐而未出的人物。
而且，性子怕是跟红衣半斤八两。
江忆染慨然叹了口气，不知为何一股惆怅突然涌了上来。
他摇摇头，刚想再喝茶，突然又觉得有些不对。
不对啊。
这时候，红衣不是该损自己几句么。
她怎么没说话？
江忆染看向红衣，发现红衣在看别的地方。
他顺着红衣的目光望去。
然后，他看见了一缕金光。
一缕非常渺远却又宏大的金光。
从群山后的一角飘出。
茶铺里的其他人也看到了金光，纷纷引颈而望。
江忆染揉了揉眼睛，问红衣：“那是什么？”
“秘藏出世。”红衣的眉眼间难得地浮现出了无比认真的神情。
“秘藏？”江忆染喃喃。
这个走向，怎么感觉有点怪怪的？
金光一起，宝物现世。
四方云动，群雄汇聚。
这怎么像是话本里的情节？
江忆染乐了。
以前光听话本，今儿难不成要自己碰上一回？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四十章 我不想去
江忆染正乐着，红衣“啪”的一下双手拍下来，撑着桌子，看向江忆染：“我们去看看。”
江忆染怔了一下，赶紧摆手：“我不想去，我对这种秘藏什么的，真没兴趣。”
“你……”红衣鼓起嘴，在他头上敲了一样，“你这笨蛋。要是换作别的，我当然也没兴趣。但这次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这种金光一现，宝藏现世，不是话本里经常有的情节么。再说了，什么秘藏，也不过就是些功法宝物，这些东西，你会缺么？”江忆染依旧老神在在。
红衣扶额：“呆瓜，你把法力的封禁放开，就能察觉到不同了。”
江忆染还是摇摇头：“就算这秘藏再怎么特殊，我也没有争抢的兴趣。我还得在这等邱小哥呢。”
红衣“啪”地一声又拍了下桌子，秀眉一挑，霸气道：“不行，今天你不去也得去。”
江忆染刚还在想红衣要是在拍两下估计桌子都得被拍碎，便感觉整个人飘了起来。
原来是红衣二话不说，攥着江忆染后领，将他拎起来便向那金光掠去。
看在茶铺中其余人眼中，便是一道赤色长虹划破天际。
他们均以为是神仙下凡，叩拜祝祷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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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只是山间小村，恐怕是根本不知道这世间还有修行者的存在。
******
邱安忱在篱笆外看着眼前的朴素的乡间小院落，有些怔怔。
他怀里的那杆糖葫芦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小院落是以前他和她住过的地方。
但现在，里面空空的，看不见一个人。
他问了周围的大爷大妈，才知道她去山里了。
听大爷大妈说，长大后的她，性子野得很，像个男孩子似的天天往外头跑，一点不淑女。
于是，邱安忱把糖葫芦留在了屋子里，准备去找她。
现在，离开之前，看着曾经的小院落，他好像能看见很多年前的画面。
她站在篱笆后面，哭唧唧地望着篱笆外的宋小宸和他。
邱安忱低头莞尔。
他当然也看到了远处的那道金光。
他当然也知道那金光意味着什么。
可他不在乎。
他不想去。
这大概是武当一脉相承的性子。
武当弟子，对什么秘藏宝窟都没什么兴趣。
当初，昆仑道藏现世，武当便根本没打算派人去。
宋小宸去了，只是因为沈月夕在那。
邱安忱想找的人，不在那道金光里。
他便不会去。
他现在准备去茶铺和江忆染打声招呼，然后便进南阳山。
他在想。
重逢后。
会是怎样的画面？
******
那缕渺远而又宏大的金光，照耀的地方，其实大概比红衣想得还要远。
北至武当，西至洛阳，东至雁城，南至襄阳。
都能看到那缕金光。
只不过有模糊与清晰的差别罢了。
甚至，中州和兖州境内，也都能隐隐感知到。
但无论在何处，只要能够感知到这缕金光，便有风云遽起。
人，都是贪婪的。
特别是逆天而行的修行者，会更加地渴求机缘。
他们总希望，能气运加身，一朝蜕变。
所以，向这缕的金光赶来的修行者，不在少数。
上一次，有这般多修行者汇聚，是纯阳大战。
这一次，非战而更似战。
注定，有更多的纷乱。
******
说实话。
江忆染是第一次以凡人之躯体验飞遁的感觉。
风在耳边呼呼地吹。
眼前是朦胧的景象，只能看见一团向双眼涌来的莹红色。
红衣知道江忆染不愿动用法力，当然是施展了手段加以庇护的。
否则，江忆染又不修肉身，去掉法力，就是个普通人，根本扛不住高速的飞遁。
江忆染现在是随遇而安。
所以他并没有多想为什么连红衣都要向那缕金光赶。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追逐的东西。
有时候，便不必多问。
他只是很安静地在感受。
感受这种风驰电掣的味道。
江忆染莫名地恍惚。
这天下间的人，在红尘间跌打滚爬。
就和凡人被修行者带着飞遁一般无二。
只是拼命地朝前。
入目尽是模糊。
入耳尽是呼啸。
却很少有机会、有决心停下来，静静看清周围的一切。
这般一想，好像自己从灵偃山下来后没有急着回燕国，倒也算是不错的选择。
但其实，有时候。
慢下来，又是可以被理解成逃避的。
这么久了，江忆染总是说，自己需要时间想清楚该走怎样的路、该做怎样的选择，又何尝不是在逃避，又何尝不是任性地将所有的事情推给了其他人。
想来，真是矛盾。
人生，到头来总会让人想要付之一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四十一章 何为大道
江忆染来不及再想太多。
因为红衣停了下来。
被攥着后衣领的江忆染揉了揉眼睛，却不太敢直视前方。
那金光之盛，竟然让他觉得眼睛有些受不了。
当然，若以法力覆瞳，又是另一说了。
他将右手挡在眼前，凭着意志力勉强熬着金光，才有余暇去打量金光所在。
那里，有一座山。
这是孤悬而出的山。
山势逶迤，葱茏新现，若苍黛色的骏马伏于此地。
在这匹骏马马尾的地方，那缕金光由此而出。
江忆染轻轻咳嗽了两声，问道：“这是什么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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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看到金光后，红衣的表情便出奇地认真。
她微微呼出一口气，悠悠道：“骊山。”
“骊山？”江忆染喃喃了一声。
这是坐落在豫州边界的一座山，为庆岭遗脉。
同样也是名不见经传的一座山。
江忆染摸了摸下巴，微笑道：“所以这山里究竟有什么？”
“不知道。”红衣摇摇头，郁闷道。
“不知道？”江忆染有些讶然。
红衣点点头，苦着脸说道：“我也想知道里头有什么。可是，这金光太过神妙，完全隔绝了神识。”
“这么厉害？”江忆染转了转眼珠子。
红衣眨了眨眼睛，叹道：“是啊，但可以确定的是，金光下的存在，真的是所有修行者都非常渴求的东西。”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判断啊？我也是修行者，我就不渴求啊。”江忆染摊了摊手。
红衣瞪了江忆染一眼，没好气地说道：“那是你封闭了修为。你若解除修为，一定能察觉到不一样。”
江忆染的目光扫过骊山周围的林子：“到底是如何的不一样呢？”
“金光里，有大道的气息。”红衣神情复杂地说道。
“大道？”江忆染挑了挑眉，旋即便是洒然笑道，“这种玄乎的东西，我素来是不信的。修行者逆天而行，能走什么大道，走的大概都是自己的道。所谓大道，不就是万灵运行么。”
红衣撇撇嘴，敲了敲江忆染的脑袋：“说的好听。这种东西，岂是一句万灵运行能够说清么？”
江忆染摆摆手：“管他呢。反正也说不清楚，修行嘛，开心就好了。”
“开心？哪有那么容易啊。”红衣噘起嘴。
江忆染眉眼轻垂，一时间想到了很多，怅然地摇摇头，也不知是苦笑还是微笑地说道：“倒也是。”
“哎，不管了。反正这金光就是看着不凡，里头说不定藏着不少的宝物。总得摸上两件再走，嘻嘻。”红衣笑眯眯地说道。
“你这话说的，真像民间的那些摸金校尉。”江忆染呵呵一笑。
“说什么呆话呢。”红衣拍了一下江忆染的头，紧接着目光向着那道金光周围流转，“唔，这些人反应还真快。”
“怎么？有别的修行者在？”江忆染挑了挑眉。
“是啊，已经有不少人了。”红衣点点头，“不过，都匿起了身形，也不进那金光，只是蠢蠢欲动的样子。”
江忆染却是一幅看透的模样：“呵呵，都这样。这样的秘藏，多半不简单。说不定，便有什么机关陷阱、阵法奇险。谁都不想当开路的，却又谁都觊觎其间的宝贝。”
红衣的眉眼间划过一抹古灵精怪的笑：“那我便当第一个。”
江忆染怔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耳畔起了一阵风。
风起。
因为快。
红衣的速度太快了。
她带着江忆染宛若一道惊虹，直接飘向了莽莽林间的那一缕金光。
红衣一动，顿时若石入静湖，惊起四处。
无数强大的气息顿时涌现，向红衣化身的红光追去。
还有一声声怒骂厉喝。
但是，拦不住。
红衣太快了。
快得有些超乎想象。
这种快，让身处红光中的江忆染感觉周围好像都静止了一般。
江忆染知道红衣剑术高明，却没想到她的遁法竟然也是如此精绝。
然后。
江忆染又恍惚了起来。
其实，若是能足够快，走在所有人面前，倒也是好事。
那便能看清一切、看彻一切。
万事万物皆在我眼中。
我眼中即是万事万物。
可想到最后，终是一叹。
恍惚也不知为何恍惚。
江忆染只感觉眼前金光一闪，便仿佛是另一片世界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请假
不好意思，今天有些事情，耽误写作，要请个假了。明天一定补上。希望大家见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四十二章 始皇陵
确实仿佛是另一片世界。
堪称奇境。
这是一方宫室。
四面的墙皆有青玉砌成，泛着濛濛的光。
玉墙上的花纹亮着银边，刻地非常工整，似乎有着别的意蕴。
宫室的中央，是一处方正的高台，是白玉凿刻的，干净整洁，不见一丝痕迹。
这高台的周围，是泛着莹莹紫光的水流，让其显得就仿佛是空悬于其间。
高台中央，有一方青铜盘，好像是嵌入台中的。
青铜盘上，绘着古怪难识的符文，联结成阵。
阵的中央，一缕金光幽幽透出，没入虚空。
高台的前方，有两块悬石成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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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向的地方，是一道青铜巨门，已经打开的青铜巨门。
只是，门后好像飘着雾，看不清到底有些什么。
红衣此刻正飘在青铜盘旁边，拎着江忆染，向四周望去。
江忆染干咳了两声，悠悠道：“我说，可以把我放下来了吧？”
红衣瞪了江忆染一眼，将他放下，自己也落在白玉高台之上。
江忆染伸了个懒腰，神情平淡地打量周围。
红衣秀眉轻蹙，问道：“喂，你能看出来，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么？”
江忆染耸了耸肩，摇摇头道：“单凭眼前这些怎么可能判断地出。按那墙面上的纹路以及这青铜盘来看，是旧秦国初建时曾经风行的装饰。”
“旧秦国？”红衣看向江忆染，眨了眨眼睛。
“就是春秋之前的秦。”江忆染认真答道。
红衣走过来，手搭在江忆染肩上，目光狡黠地笑了笑：“看不出来，你懂的挺多的嘛。”
“书读的多喽。”江忆染摊摊手。
红衣背起手，走到那悬石前，微微侧首，古灵精怪地一笑：“这回带你来，真是个正确的决定，我自己可没法知道那么多。嘿嘿，到时候有什么宝贝，就由你来分辨啦。”
江忆染扯了扯嘴角，一时间竟是无言以对。
红衣则是直接踏到了悬石上，摆摆手道：“快走，我们去里面看看。”
江忆染无奈地叹了口气，跟上了红衣的步伐。
来到那青铜巨门前，红衣并没有贸然进去。
她其实不像平常看起来那样大大咧咧，该有的谨慎还是要有的。
反倒是平常非常谨慎的江忆染此刻却是一步未停，直接便要走进雾中。
红衣一下子拉住了他，娇斥道：“喂，小心一点呀，万一里面有什么机关埋伏怎么办。这雾气，连我都探不出虚实。”
江忆染怔了一下，心下还是有些温暖的，微微一笑道：“这是千转沉银水凝结成的雾气，可以隔绝强大修行者的神识，但是对普通人是没有影响的，便如空无一物。雾后面，没有危险。”
红衣扯了扯嘴角，狐疑道：“这你都知道？我怎么不知道修行界有这东西？”
“不是说了么，我书读得多。”江忆染伸出双手抱起了头。
红衣鼓起嘴，敲了一下江忆染的头：“刚才就想打你了。什么叫书读得多？你是在嘲笑我书读的少？”
江忆染干笑道：“没有没有，我哪敢啊。”
“哼。”红衣轻哼一声，看向眼前的雾，“那就算照你说的，这雾后不安全。可它遮挡了我的视线，我不是什么都看不到了么？”
“用风。”
“风？”
“对，其实很简单，就用最普通的风，吹散就行了。”江忆染笑了笑，“有些事情，本来就没这么复杂。”
红衣点点头，单手掐出一个诀法，指尖泛起淡淡的白光。
有风起。
划殿而过。
青铜巨门后的景象终于显现了出来。
这又是一方宫殿。
只是更庞大、更恢弘、更惊艳。
正中央，是一条黄玉大道，其上的纹路泛着亮金色的光。
大道的另一头，是另一方青铜巨门，只不过，是合上的。
大道的两边，各有六个明青色巨柱，柱上盘绕着的，是龙凤，凤眸龙睛处，都嵌着硕大的夜明珠，闪着淡淡的光。
大道之外，左右各是一片方形的池子，池中静水，不见涟漪。却有丝丝缕缕的雾轻轻飘起。之前被吹散的雾气也都聚集在池子上方。
池子上，隔十数步浮着一盏古铜灯座。灯座上有凝脂状的东西，燃烧着，泛着清泠的光芒，甚至飘出丝丝缕缕的香气。
殿墙皆被雾气拦住了，红衣看不见，但江忆染却能看见。所以江忆染知道，各面墙和之前那座宫殿一样，都是由青玉砌成的。但墙上不再只有花纹，而多了日月山川、鸟兽虫鱼的图案。
江忆染立时明朗了。
他知道了这里是何所在。
他垂下手，抱起肩，慨然一叹：“我们确实是来了个好地方啊。”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红衣看向江忆染，诧然道。
江忆染有些无奈，又似乎颇为洒脱地说道：
“始皇陵。”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四十三章 灵诏的花开得很盛
当骊山的金光悠悠飘出，尹萝衣却是来到了东瀛。
来这，是为了找一个人。
找了很久的人。
那时候，她离开灵诏，和江忆染一起北上，就是为了找那个人。
寻，从未停止。
特别是在江忆染返魂归来后，她再无忧虑便一心沉于追寻。
天南海北。
可是。
她在寻。
那人也在逃。
每一次她都要触及他的时候，他就会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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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尹萝衣岂会轻言放弃。
她是倔强的人。
她是执拗的人。
纵是天南海北、碧落黄泉。
也定要去。
于是。
她去了东瀛。
她来到了浅草的这片樱花林。
站在花林外，尹萝衣感知到了林中那熟悉的气息。
樱，有早樱晚樱。
此刻，早樱已谢，晚樱正开。
飘飞着的，尽是粉白。
尹萝衣轻吸一口气，走进了林中。
可是，她堪堪踏出一步。
那些樱花花瓣突然围着她环舞。
舞动间，是凛冽的剑意。
这是阵。
剑阵。
以花瓣凝成的剑阵。
尹萝衣却好像一点也不怕，静静站着，望向林中。
林中的人，也不说话。
但两个人都明白。
他们其实能互相看见。
越过那无数的草木与花叶。
最终，是尹萝衣开了口。
她咬着嘴唇，像个小女孩似的跺了两下脚：“我就不信，你敢对我出手。有本事，你就杀我了。”
花林间的人依旧沉默。
于是尹萝衣向前走。
花瓣剑阵没有合上去，而是跟着后移。
可是尹萝衣突然不想走了。
她觉得这样没意思。
人生，要有意思。
不能浑浑噩噩。
也不能违心逆意。
于是她又停步。
她的眼眶已经有些湿润，她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
“小晗子，你告诉我，为什么不愿意见我。只要一个理由，我就离开。”
花林中的人终于开了口，声音温润而有磁性，却莫名沧桑：“师尊，我只是还没想好，怎样见你。”
“可我只是想看看你。”尹萝衣攥紧了拳，很认真地说着，“只要你还是你，我不在乎怎样的你。”
“若我已非我呢？”那道声音回答道。
尹萝衣感觉心被揪了一下。
她转过身去，偷偷抹掉了眼角渗出的泪珠，强装淡然道：“灵诏的花，开得很盛。有机会，回去看看吧。”
说罢，她向花林外走去。
有些事情，无需太多的言语。
一字一句，便可递心意。
花瓣剑阵散去。
尹萝衣向前走。
依旧是在她踏出一步到林子外的时候，花林里的那道声音又响起了：
“师尊。”
一声轻唤，却若磐石。
声音的主人已经出现在了尹萝衣身后，黑衣幽深，心念绝世。
来者，正是云少晗。
在入楚地后，他便与江忆染分开了。
不曾想到兜兜转转，来到了东瀛。
他与那时，并没有太多的变化。
只是胡渣多了些。
衣衫旧了些。
更沧桑了些。
可尹萝衣好像不敢转身，只是咬着嘴唇静静站着。
云少晗有些犹豫，不知该说些什么。
但他必须说些什么。
他轻声说：“师尊，我……”
三字堪堪出口，尹萝衣转身撞入了怀中，紧紧抱着他，眼泪簌簌地流。
云少晗怔怔。
他拘谨地悬着手，不敢揽过伊人的腰，甚至不敢有半点的触碰。
不知为何。
他有些想笑。
又有些想哭。
是大悲大喜。
是无妄无常。
******
浅草的花林，离海边很近。
海畔孤悬的岩崖上。
尹萝衣和云少晗并肩坐着。
“后来，你到底去了哪。”尹萝衣望着起伏的海潮，眼眶犹有湿润，声音已经平静了下来。
“我一直在找我和她的孩子。”云少晗低头笑了笑，音调却满是苦涩与悲伤，“那个雨夜，我没有保护好她，也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孩子。注定，会是我永远的伤痕。”
“找到了么。”尹萝衣眉眼轻垂，怅然道。
“找到了。在秦地西菱的一座小道观里。”云少晗轻轻吐出一口气，“可是找到了，好像也没有什么用处。或许，是我太软弱了，我根本不敢与她相认。而且，她身上的秘密引来了觊觎。”
“是什么秘密。”
“云笈七签。”
“……是她，留下的吧？”
“嗯。”云少晗叹了口气，“那座小道观不知被谁屠戮一空，连红衣都查不出凶手。幸而，我去的太迟，观里只剩下了她和奄奄一息的观主。我带着她离开，却不知该去哪里。我下意识想往南方走，因为她葬在那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四十四章 她过得很好
“我知道那个地方。”尹萝衣轻抚鬓角垂落的发，幽幽道，“那里很好，美丽，安静。”
云少晗的眉眼间满是怀念：“那确实是个好地方。那原本该是我和她的归宿。却没承想变作了她的墓。”
尹萝衣放下手，轻轻撑着海岩，沉默了几息，问道：“你到了那里？”
云少晗轻轻摇摇头：“红衣和纯阳的人拦住了我们，天鸿子亲自出的手。我和闻人紫没能拦住他。”
“闻人紫也在？”
“他帮了我很多。我们是好兄弟。遗憾的是，我们联手也不是天鸿子的对手。虽然我不喜欢天鸿子，但他的实力确实堪称当世无双。”云少晗有些惆怅，有些自责。
“天鸿子确实很强。”尹萝衣叹了一声，“所以现在，那个孩子？”
“她在纯阳。”云少晗眉眼轻垂，“我去看过她，她拜在清沅门下。”
“清沅……”尹萝衣抿唇说道。
“纯阳良人不算多，清沅是其中之一。”云少晗苦笑道，“有时候我会想。或许，这样也挺好。”
尹萝衣静静看向云少晗，轻声道：“这样？是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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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少晗微微闭上眼：“我和她不必相认，她在纯阳安安静静地过属于她的生活，她不必知道那段过往，她只需要开开心心的修行。”
“可你终究是她的父亲。”
“可她现在过得很好。”云少晗睁开眼，看向尹萝衣，身子轻轻颤抖着。
尹萝衣无言。
她过得很好。
这是个理由。
也是无常与辛酸。
尹萝衣轻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微笑：“她叫什么名字？”
“笺云。”云少晗微微仰起头，“那是都云观的观主给她起的名字。挺好的。大概因为缘分。她的名字里，也有一个笺。”
“笺云，很美的名字。”尹萝衣微微低头。
“也是个很可爱的姑娘，温柔又倔强，更她娘亲简直一模一样。”云少晗温柔地笑了，眉眼间是少有的温馨。
“那一定很好。”
“那一定很好。”云少晗微微握紧了拳，馨谧消散，痛苦攀了上来，“如果没有那个雨夜，会更好。”
孤悬的岩崖上，一时间陷入了寂寂。
很久之后，尹萝衣才重新开了口：“后来呢。”
“后来……”云少晗很慢很慢地说着，仿佛在回忆，“到了楚地以后，我开始去很多地方，她想去的地方。秦地的很多风景，我和她都一起看过了，但是还有好多地方，没有来得及看。我带着她留下项链，去了她想去的地方。”
“然后，就到了东瀛？”
“这里，是最后一个地方。”云少晗双手向后，撑住岩石，洒然一笑。
明明是洒脱的模样，可看起来，却满是无奈与沧桑。
“最后一个地方么？”尹萝衣攥紧了裙角，“那之后呢？”
“之后？”云少晗低头自嘲地笑了笑，“我答应了楚国燕王府的江小子，要去找他。到时候，在那得个闲职，喝酒吃肉，度过余生，倒也清闲。”
“灵诏不好么？”
云少晗抬头，却发现尹萝衣正直直地看着他，很认真的，又带些幽怨。
云少晗怔了怔，终于回过目光，看向前方：“灵诏，很好。”
“那为什么不回灵诏呢？”尹萝衣还是看着他，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灵诏，太好了。”云少晗很平静地说着，“但有时候，好的，未必是适合的。痛苦，快乐，本就是共生。每次念起灵诏的欢愉，我就会想到那个雨夜。灵诏太好了，可我需要的，大概是一个能让我忘却的地方。”
“可你这样，只是在逃避。”尹萝衣再一次哽咽了，“那些愧疚，那些自责，那些噩梦，是你早该去面对的。”
“我累了。”云少晗的神情依旧没有变化，可他的挣扎却又那么清晰，“我所有寄托都在笺云身上。既然她过得很好，为什么不让我逃？如果逃，真的能逃出那个雨夜，于我而言，也是好事。”
尹萝衣深深低下了头，她紧紧攥着衣角，努力克制着颤抖的身躯和即将崩溃而出的泪：“我知道了。”
终于，在落泪之前，她站起了身。
她背对云少晗，微微侧首，垂眸，轻声道：“如果有一天，你想回灵诏了，那就回来，带着笺云一起。灵诏，永远是你的家。”
话音落下，尹萝衣就消失不见了。
只剩下一片蓝紫色的烟光。
像霞。
云少晗怔怔伸出了手。
接住了一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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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四十五章 鱼入网
骊山。
那缕金光周围，修行者并没有再变多。
一来，稍远地方的修行者赶来终归是要时间，人世间还不存在呼吸千里的法门。二来，在江忆染和红衣趁乱遁入金光后，也渐渐开始有人步入那金光。
前前后后的修行者，以妙真境居多。毕竟，地仙不是萝卜，不可能满大街跑。那些妙真境修行者也只是恰好在附近，才逢上这机缘。
当然，地仙境修行者也并非没有。
宛州天龙山寒伥教教主鲜于危便是其中最强的一个。
天龙山在宛州西北，离骊山太近了。
在感知到那缕金光后，他便孤身向这边赶来。
不过他还没有进入那缕金光。
他正负手悬于那缕金光前，微眯双眼，面容沉静。
事实上，在他站到这里后，其余的修行者便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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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修行者心里自是腹诽不已。
你这般堵在这是作什么？又不让其余人进？这样岂不是让先进的修行者占了便宜？
鲜于危也是经年的地仙了，虽然看起来像个童子，但说是老妖怪也不为过。
这样的老妖怪，对人心的拿捏太准确了。
他自然知道其余那些修行者心里在想些什么。
可他并不在意。
因为他在等候。
等候大秦修行界真正巨头的到来。
只在片刻之后，鲜于危侧首望向了西面的天空，面容恭敬而认真的轻轻一礼。
紧接着，天边现出了一道浅蓝色的流光。
几息功夫后，流光中的存在显出形来。
那是一方幽蓝色的石台，石台边缭绕着淡淡的辉光。
石台上有八个人。
有许多其实都是江忆染认识的。
当先站着的两人，正是清霄子和清鼎子。在清霄子右手边靠后的地方，有三个人。一个是曾经和江忆染交过手的、天鸿子的亲传弟子承影剑主苏子璇。一个是与江忆染有过洛阳比剑之约、纯阳七剑之一、沧痕剑金玄岑。剩下那个，看起来瘦瘦弱弱的，穿着朴素的灰袍，面容白净，笑容温煦，怀里捧着一柄淡银色长剑。他可不是无名之辈。纯阳七剑第六剑、流月剑喻言华，正是其人。在清鼎子左手边靠后的地方，也有三个人。稍稍靠前的两个，是清沅和笺云。在纯阳的修行，显然也让笺云变得不一样了。她已经有妙真的境界，身上的气息也是空远缥缈。在清沅和笺云后方的一位，离所有人都显得颇远，身着深沉黑袍，将面容藏在衣袍下，周身弥漫着冷酷的气息。他也是纯阳七剑。并且，他的位次只在虞寒雨之下。他就是无往剑韦夙明。
石台飘到了鲜于危前方。
而这一刻，其余潜藏着的修行者终于知道鲜于危为何要拦在金光之前。
原来，一切都是在为纯阳服务。
那些修行者，有的不害而栗，有的郁闷至极，也有的嘲讽鲜于堂堂地仙竟尔甘愿做纯阳的看门犬，着实可笑。
但这一切，也只能在心里想想罢了，又岂敢说出来。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的想法终究只能是想法罢了。
纯阳八人从石台上落下，悬于鲜于危面前。
而那石台紧接着便是盘旋收缩化作一道细微流光划入清霄子袖间。
鲜于危微笑道：“在下恭候诸位道友多时了。”
******
骊山的另一角，某座峰崖之上，有一间亭子。
亭子很旧，匾额上写着“泪霖”二字。
泪霖亭下，石桌旁，一名银铠将军正安静坐着，左手轻轻敲打着桌面。
他远望草木苍莽，若有所思。
不远处，那缕金光依旧飘荡着。
在他的身后，有一名青衫文士微摇羽扇，面容恬淡。
这银铠将军，正是江暮玦多年的对手，陈焕天。
而青衫文士，就是他的军师兼挚友廉阎生。
二人的关系便与江暮玦和洛南思一般无二。
当天边那道幽蓝色流光落到金光旁时，陈焕天露出了微笑：“纯阳也来了。”
廉阎生低头一笑：“这金光之中，气息非凡，若大道运转，纯阳怎会放过。更何况，骊山本就在豫州境内。”
“纯阳来了，那就代表鱼，也该入网了。”陈焕天微微眯起眼，幽幽一笑。
廉阎生慨然道：“这次，恐怕会是大丰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四十六章 小安
在纯阳八人和鲜于危进入那缕金光后，伏于骊山的修行者也再无顾忌，陆续跟着入了秘境。
之后赶到的修行者要大多行色匆匆，急于去分一份机缘。
是以，缓缓行于山道上的洛海棠和玉衡就显得很不显眼了。
她们，也来了骊山。
至于，原因？
只是感觉。
她们也看到了那缕金光。
洛海棠感觉，江忆染也会去那。
于是，她们来了。
可玉衡还是有些不解。
她问：“洛姐姐，既然少主也在那金光附近，为何我们不快些施展遁术过去？反而要慢慢走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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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海棠抿唇微笑，轻声道：“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感觉吧。阿染他应该也想慢一些。而且，那缕金光中有空间的气息，似乎是联通着秘境。或许，等我们到了那，阿染就从秘境里出来了。”
玉衡咬了咬嘴唇，问道：“洛姐姐，你真的这么相信自己的感觉么。”
洛海棠摇摇头，温润到：“其实平常，我更习惯于相信阿染的感觉。现在么，其实也不能说相信自己的感觉。只是相信对于阿染的感觉而已。”
“感觉，是不是很重要？”玉衡望向远处，眉眼间带着一缕莫名的复杂。
“嗯，至少对我来说，很重要。”洛海棠追着玉衡目光，认真地答着，话语间是执拗与倔强。
******
邱安忱进了南阳山，在山里找啊找的。
当年他和她喜欢去的地方，他还记得很清晰。
他一个个找。
终于山间流淌而下的小溪边找到了她。
别的女孩子，在她这个年龄大概都是待字闺中、掩面含羞，可她不一样，竟躲在一棵树上晒太阳、吃糖葫芦。
这很奇怪。
但。
这就是邱安忱喜欢的她啊。
邱安忱笑起来。
他弯下腰，捡起一粒小石子朝着那棵树的树干上扔。
那树上的姑娘被吓了一跳，终于转头看向邱安忱所在的方向。
那确实是个眉眼清秀的女孩子。
小眼睛，小嘴巴，小鼻子，身材也是瘦瘦的，和性子野的描述实在是完全搭不上边。头发乌黑，干净利落地覆在肩上。皮肤微微泛着浅浅的黝黑，大概是在外头玩多了的原因。手腕上绑着一道红结绳，那还是邱安忱送给他的。她的嘴稍稍鼓起，好像是还含着一颗糖葫芦。
她就是那个邱安忱约定在见的姑娘。
她的名字和她的身形一样。
她的名字和她的性格不一样。
她叫单小安。
单小安转头看见邱安忱，一下子怔住了，右手的糖葫芦都落了下去。
邱安忱身形如风，接过糖葫芦，仰起头，笑着摆了摆：“喂，最爱吃的糖葫芦不要啦。”
单小安一下子跳下来，落在邱安忱面前，嘴里的糖葫芦都来不及吃了，呆呆地看着邱安忱，轻声喃喃道：“安忱哥哥……”
邱安忱张开双手，开心地洒然笑道：“我回来啦。”
“安忱哥哥！”单小安很大声很大声地喊着，一下子扑进邱安忱怀里，紧紧抱住了他。
这么看，单小安确实很瘦小，只是刚刚到邱安忱的肩膀，也不知她平时是怎么练起来在山中窜上窜下的。
邱安忱轻轻拍着单小安的肩，像在安慰她，因为他知道怀里的她在颤抖，有泪水从她眼角涌出，打湿衣衫。
******
相见，终是欢喜的。
两人像以前那样坐在小溪边。
邱安忱看向单小安，笑道：“小安，你比以前黑了一些呀。”
单小安吐了吐舌头：“安忱哥哥可是白了不少。”
“哈哈，那可不。”邱安忱一边说，一边揉乱了单小安的头发。
这是之前留下的习惯。
小的时候，邱安忱就特喜欢揉单小安的头发。
虽然长大了，但习惯却没忘。
单小安显然依旧不介意，扶着膝盖低着头，暖暖地笑着：“你怎么这么久了，习惯还没改呢。”
“习惯是改不了的，就像约定是忘不了的。”邱安忱双眸明亮。
“嘻嘻。”单小安轻轻偎在邱安忱身边，“小安也没忘。”
邱安忱笑着刮了一下单小安的鼻子：“给你带了一杆的糖葫芦，武当山特产的，放在你家，待会领去吃。”
“安忱哥哥真好。”单小安开心地笑了，“对了，安忱哥哥原来是去了武当么。”
“是啊。”
“武当，去那的话，不是就当道士了么。”单小安歪了歪脑袋。
“呵呵，那儿的道士可不一样。”邱安忱眨了眨眼睛。
“那安忱哥哥快给我说说武当的故事。”
“好，你别急。说起武当呢，那就得先从我师傅说起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四十七章 原来这就是我的劫
南阳山的上空，一道紫灰色流光朝着骊山的方向飘去，却又突然停下。
流光中，是一名身着华丽紫袍的中年男子。
虽是中年，其束起的发却是雪白。
甚至，稍有修为的存在于此，定能感觉到其周身飘荡的死意。
很显然，这中年男子寿元已经不多了。
但是，他的境界确实不低。
地仙七重楼，称霸一隅、开宗立派倒也算绰绰有余了。
事实上，他也确实是一宗之主。
荆州幽变门门主彭子寒便是其人。
他自然也是因为观察到了那缕金光，所以在朝骊山赶。
只是，现在，他却是突然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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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发现了比那缕金光还诱人的存在。
而这诱人的存在，便是山中溪边正坐在邱安忱身边的单小安。
别人或许发现不了，但他却能呼吸之间便察觉出，单小安的体质不一般。
蚀月逢玄之体。
阴骨天成，幽冥自生。
可为何同为地仙的邱安忱似乎毫无察觉？
自是术业有专攻。
幽变门，本就是专攻鬼道与炼尸的宗派，对相关的体质自是再熟悉不过。
蚀月逢玄之体，可炼化自生太阴之气，对感知月华流变、阴魂流转有先天的天赋。若是修行阴冥功法，绝对是事半功倍。而如果将拥有此种体质的人用来炼尸，更能生飞天遁地之效。
当然，这些，其实都不是彭子寒所在乎的。
他在乎的是，蚀月逢玄之体，对于鬼道与阴冥一系的修行者来说，是绝佳的夺舍对象。
夺舍，意味着什么？
若是寻常修行者，或许视其为违逆常理、叛离大道的邪法。
但若是邪修看来，便是新生。
彭子寒的寿元已经不多了。
他的死意，连妙真境存在都能察觉一二。
赶去骊山的那缕金光，本就是为了寻找延寿之物，或是寻找能够夺舍的对象。
现在倒好，一份大礼送上门来，岂又不收之理。
与其去那缕金光中搏那虚无缥缈的机会，倒不如眼前的机会来的实在。
彭子寒觉得，这就是天意。
他的目光里，满是贪婪。
至于单小安的性命，他可不在乎。
凡人，于其心里，那不过是草芥罢了。
有什么，能比得上自己的修行大道。
而单小安身边的邱安忱，算是完全被他忽略了。
因为他完全没有察觉到邱安忱也身负修为，甚至也是地仙。
他只道邱安忱一样是凡人。
这听起来有些可笑。
七重楼地仙竟然无法看破一重楼地仙的匿息之法。
然而，事实确实如此。
这再一次说明了。
在修行界。
修行境界，并不能代表全部。
******
彭子寒没有在意邱安忱。
却不代表邱安忱没有注意到他。
事实上，彭子寒还没有停下的时候，邱安忱就已经感知到他的存在了。
而在彭子寒停下的时候，邱安忱便是微微蹙起了眉。
不过，这蹙眉也只是转瞬而逝。
重逢如此喜悦，邱安忱不希望被影响。
如果天上的那修行者不来打扰，邱安忱自也不会理会。
可惜的是，邱安忱所希望的并没有发生。
彭子寒的身形落在了两人的面前。
他眉眼明明带笑，却是氤氲着阴寒。
单小安被吓了一跳，再加上对着突然出现的白发中年男子有种天然的厌恶，她下意识地往邱安忱身后躲了躲。
邱安忱缓缓站起了身。
在站起身的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了什么。
明白了当年宋小宸说的那些话。
原来这就是我的劫。
这一切因果循环，就仿佛像个圈。
或者说，什么所谓的劫。
其实就是因果罢了。
邱安忱笑了笑。
他当然不是在对彭子寒笑。
彭子寒也笑了笑。
笑得瘆人。
不过他确实是在对邱安忱笑。
他搓了搓手，轻声问道：“小兄弟，不知道这位小姑娘是你什么人。”
“你猜。”邱安忱摸了摸下巴。
彭子寒脸上的笑僵了僵。
但他依旧装作和睦的样子，温声道：“小兄弟，实不相瞒，我是修行者，我见这位小姑娘身负不寻常的体质，所以想收其为徒。”
听了彭子寒的话，邱安忱倒是怔了一下。
因为他自己可是没察觉单小安有什么特殊体质。
他低头回眸与单小安轻轻对视了一眼，旋即便是转过头，摇头笑道：“道长大概是看错了，这小妮子能有什么体质。”
单小安吐了吐舌头，拧了一下邱安忱的小腿。
彭子寒扯了扯嘴角，心情却是沉郁下去。
今次遇见这蚀月逢玄之体，也算天赐机缘。他本想少造杀孽，谁料此人如此不知好歹。
他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四十八掌 以卵击石？
看到彭子寒面色阴沉的模样，邱安忱扯了扯嘴角。
修行者中，道貌岸然者实在是数不胜数。
彭子寒微微踏前一步，身上有一股阴寒的威压缓缓飘出：“小兄弟，可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邱安忱冷笑：“我便要吃那罚酒，如何？”
话音落下，他不再藏匿自己的气息。
一身道法自然、逍遥天地的意蕴向四周荡开，护住他自己和单小安。
彭子寒脸色一变，重又退了半步，但旋即便面色狰狞地笑道：“桀桀，看不出来，原来你也是个地仙，不过，这女娃，本座是要定了。区区一重楼的境界，就想挡我？以卵击石！今日便让你废在此地！”
以卵击石？
邱安忱面色不变，不以为然。
他师傅宋小宸行走江湖的时候，哪次打架不是以弱胜强。
他既然继承了宋小宸的衣钵，自然也得学会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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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微侧首，对着单小安温润笑道：“小安，待会躲在我身后，攥住我衣角。”
单小安有些紧张地点点头，站起身，缩在邱安忱身后，紧紧攥住他的道袍。
邱安忱笑了笑，看向彭子寒，悠悠道：“前辈，你道我以卵击石，我却道你不知人外有人。信不信，我站着不动，便能败你？”
这也是从宋小宸那里学来的。
对敌之时，管他三七二十一，牛先吹起来，越狂越好，能吓唬吓唬对面也算不错。
那彭子寒还真的心下多了几分疑虑，想这小贼为何如此有恃无恐。
不过，不管有没有疑虑，今日都必须动手。
蚀月逢玄之体，是他势在必得的存在。
如今，虽然莫名其妙多出了一个地仙一重楼的小子拦路，但这总比去那缕金光中蹚浑水来得强。
彭子寒下定决心，也没有废话，当即出手，并且出手便是最阴毒狠厉的手段。
但见其身影飘忽，骤然退出到三步开外，他的左掌却是漾起一片紫雾，向前拍出。
从邱安忱身前的虚空中，顿时探出一只深紫色的鬼爪，带起一阵阴风抓向江忆染。
邱安忱蹙起眉，轻轻一抬手。
一柄木剑自下而上衍出，恰好格住鬼爪。
这不是普通的木剑。
这是桃木剑。
这是小寰峰上的桃树枝干削成的剑。
这是邱安忱亲手种的桃树的枝干削成的剑。
这是宋小宸和沈月夕注入心意与灵气后凝成的剑。
不平凡的剑。
却是平凡的名字。
桃心。
简简单单。
桃心剑一出，氤氲出一片青红色的、富有生机的光芒。
可那鬼爪非同小可，其间若有恶魂咆哮，不断消磨着桃心剑周边的光。
邱安忱左手轻托桃心剑，右手在剑身上轻轻一弹。
一圈圈清光荡出，仿佛碧海潮生。
那鬼爪立时扭曲起来。
彭子寒冷哼一声，左掌微微一拉，又稍稍一晃，自那鬼爪上立时飘出两道幽魂，狂乱地飘向邱安忱身后的单小安。
邱安忱双手一合，向两侧分开，沉声低喝：“开！”
桃心剑，一化二，二化四，立时拉开一道剑屏，拱卫左右。
幽魂撞上剑意，哀嚎着烟消云散。
邱安忱旋即一指向前，一缕蓝白清气如箭矢般激射而出，直接洞穿了鬼爪，那鬼爪立时散开，化作点点莹光。
彭子寒虚虚握拳，那些如同鬼火一般的深紫色莹光立时大盛，迅速联结成无数道锁链，向邱安忱和单小安捆缚而去。
邱安忱面色不变，伸出右手，握住了面前的桃心剑。
几乎同时，在其余桃心剑前，也出现了他的分影，如出一辙地握住了剑。
“破！”
但听一声轻喝，无数清洌的剑光向四处飘开。
就好像大风之下，花叶纷飞。
那些锁链先后破碎，彻底湮散。
邱安忱的虚影、桃心剑的虚影，也是尽数归一。
尽管破去了锁链，可邱安忱还是闷哼了一声。
但他也是果决，硬生生将喉间涌上的鲜血咽了下去。
不得不说，这彭子寒身为一派之主，还是有些门道的。
那些深紫色锁链上的阴气，竟然能在湮碎后，依旧顺着剑意反涌入邱安忱的体内。
若非邱安忱所修的武当功法本身就对阴冥之道有极大的克制，恐怕就不是逆血上涌这般简单了。
事实上，更惊疑的，是彭子寒。
他虽然寿元将近，但无数的阅历摆在这儿，见识总是有的，如何能看不出邱安忱修的是道门功法。只是，就算道门功法对阴冥鬼术有克制，但这种克制在境界的差距下明明应该消弭无几了，为何会出现刚刚这样的情况？按理来说，他之前那几招，断不可能如此轻松便被接下。
这小贼，到底是何来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四十九章 武当无庸人
惊疑归惊疑，但彭子寒依旧不觉得自己会败。
他冷笑一声，右手轻轻一晃，一只浅灰色的铃铛便是出现在了手间。
他只微微一摇那铃铛，邱安忱和单小安的身后不知从何处窜出一只炼尸，面目狰狞，泛着幽幽紫光，一爪抓下。
邱安忱反应极快，身形轻动，晃到后方，拳剑齐出。
左手一拳，银光灿灿。
右手一剑，青影濛濛。
只是，那炼尸的身躯仿佛如铜墙铁壁，拳意只是将其震退，而剑气仅仅在炼尸的小腹处划开一道口子。
邱安忱眼角跳了跳。
他虽然之前说可以一动不动对付彭子寒，但那种话明显是来唬人，他可不会真的傻乎乎地遵守。
只不过，这炼尸的威力还是让他小惊了片刻。
看得出，这彭子寒于炼尸一道上浸淫颇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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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安忱不懂炼尸，但对有关的知识还是有所了解的。
僵尸的品质划分，极其简单，便是金银铜铁四字。铁尸为最次，金尸为最上。像当年江忆染在邺城遇到的尸魁，便差不多是上品的铁尸。而堪堪袭击他邱安忱和单小安的这只紫光炼尸，应该已经有中品银尸的水准，不容小觑。
而彭子寒也对自己的炼尸非常有自信，见那紫光炼尸被打断，他面色悠然，再度轻晃铃铛。
一缕灰雾从单小安前方的地底飘出，尚未成型，邱安忱便是有所警觉。
他沉声道：“小安，松手吧，待在原地别动。”
“嗯。”单小安其实心里有些害怕，但她显然很信任邱安忱，是愿意交付生命的那种，所以哪怕害怕，也要好好听邱安忱的话。她在应了一声后，便是松开了攥住邱安忱衣角的手，咬着嘴唇站在原处。
邱安忱脚步轻动，清影掠过，瞬时到了单小安前方，手中桃心剑从下而上划起一道弧，仿佛燕子掠水，斩向那缕灰雾。
但此刻，虽只是呼吸之差，那灰雾已然成型，凝作了一只周身弥漫灰气的炼尸。
灰气炼尸以难以想象的速度伸手，硬生生震散剑意，攥住了桃心剑。
邱安忱双眉轻挑，反应极快，双腿带起风雷，借力纵身而起，踢在灰气炼尸的小腹处。
风雷如锥，狂涌而出，将灰气炼尸推开数丈，甚至直接钻开一个小孔。
只是，那小孔显然对于灰气炼尸来说无上大雅，不二时便复原了。
可，邱安忱终究是抓住了空隙，收腿撤剑后，伸手向天上一招。
一道巨大的太极霎时间涌现，搅动风云。
他伸手一抛，那太极便是砸向灰气炼尸。
几乎同时，他飞纵而起，反身剑指紫光炼尸。
剑光如虹，仿佛有无数桃花桃叶，洪流般卷向紫光炼尸。
炼尸是没有痛觉的，更不知道害怕，只会发起无尽的攻势。
那紫光炼尸丝毫不惧，挥动起狰狞掌爪，向邱安忱扑去。
然而，这次的剑光，非同凡响，仿佛应和了天地的呼吸与韵律。
乍观，是桃花桃叶。
细察，有雷霆飓风。
那先前还如铜墙铁壁的紫光炼尸，竟然直接炸散开去，化作虚无。
至于那灰气炼尸，太极整个狠狠嵌入其体内，将其身躯砸出去好远。
这一番兔起鹘落，彭子寒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
紫光炼尸被毁，他自己也是如遭重创，嘴角渗出血来。
而他手里的铃铛也是出现了一抹裂纹。
可是，哪怕是此刻，他依然没有喘息的空间。
因为邱安忱的攻势竟然并没有就此落下帷幕，而是紧随而至。
只见他的身形不知何时飘到了单小安面前，他持剑前刺，就如潜龙升渊，腾飞而起，直取彭子寒。
彭子寒的面色间终于多了一抹惶恐。
慌乱间，他只来得及一招手中的铃铛。
那原本被太极打出去的灰气炼尸猛然冲到了彭子寒面前，悍不畏死地朝着邱安忱的剑光迎了上去。
下一瞬，但听一声轰鸣，溪水四溅，乱石飞舞，青灰两色光芒交杂一起。
当光芒散尽，重归难得的安静，那灰气炼尸也消失不见了。
一同消散的，还有彭子寒手里的铃铛。
他自己也受了重创，单膝跪在地上，捂着胸口，掌间满是血迹，嘴角不断有鲜血渗出，甚至连死意都更浓了几分。
邱安忱的状态也不安，脸色苍白，呼吸粗乱，脸上也溅散着血迹。
但他风姿犹在。
斜持桃心剑，反倒别有神韵。
彭子寒抬头看向邱安忱，眼中满是忌惮，还有一抹深深的惧意。
他声音微微颤抖着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武当无庸人。”邱安忱没有明说，只是洒然一笑，道出这五个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五十章 因果
“武当？！”
彭子寒不再只是声音颤抖了，他整个身子都有些颤抖起来。
虽说眼下道门之中，以纯阳为最盛，但传延最悠久的，一直是武当，其底蕴之深在天下间少有可比者。其声势不及纯阳，只是因为武当门风崇法自然，以不争为最上，极少参与修行界以及王朝的争斗。所以，没有人会小觑武当，也没有人会小觑武当出身的弟子。
彭子寒完全没有想到，武当竟突然有了如此年轻的地仙。
他的斗志，散了。
事实上，他也确实失去了继续争斗的能力。
那铃铛是他的本命法宝，两具炼尸更是与之心神相通。
铃铛与炼尸俱毁，他受到了难以想象的重创。
其实，若是早上个十几年到这步境地，他应该还会再搏一搏。
毕竟，蚀月逢玄之体对冥鬼之道的修行者，意义太大了，值得险中求一变。
可现在的他，本身寿元就临近崩溃，再加上伤势，实在是油尽灯枯，根本连绝境求生的可能性都没有了。若真的强行一搏，恐怕未等到夺舍了那女孩，自己就烟消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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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当然知道邱安忱也受了重伤，但杀死地仙从来不是容易的事，况且邱安忱的状态怎么看都比自己要好。
机会已经没有了。
他无法再冒险了。
离开这里，疗伤续命，才是正确的选择。
彭子寒咬紧牙关，目露恨意。
可惜。
可叹。
可恨。
只差一线！
却是无法跨越的一线！
他没有再犹豫，在悔恨中转身向远处遁去。
看着彭子寒离开，邱安忱松了一口气。
他深呼吸了数次，确认彭子寒彻底消失在神识中后，终于再也无法克制地单膝跪倒了地上，用剑勉强支撑着，但还是难以压制地喷出数口鲜血，染红了地面。
单小安跑过来，颤抖的手托着邱安忱的身子，已经是快要哭成了泪人：“安忱哥哥，你怎么了，不要吓我。”
“咳……咳咳，我……我没事。”邱安忱努力露出一个微笑，尽管是带血的笑，“小安，别怕，扶我起来，我们下山。”
“嗯。”单小安抹去眼泪，努力扶着邱安忱。
邱安忱咬牙缓缓起身。
然而，就在这时，变故突生。
两人身后的地面上，突然浮现出一团紫灰色影子。
影子离地而起，宛如幽灵般怪笑着扑向单小安。
几乎同时，邱安忱察觉到了不妙。
但却已经来不及了。
他甚至没有时间说一声“不”。
难道，自己终究是败在了这一劫上么？
不过，幸运的是，上天好像还是眷顾他和单小安的。
转折又一次发生了。
在紫灰色影子即将触到单小安的刹那，她右手手腕上的那道红结绳突然泛起了一片粉白色的光芒。
光芒闪烁间，仿佛有一朵桃花在盛开。
那紫灰色影子发出为了凄厉的惨叫，竟尔在转瞬间湮散。
粉白光芒散去后，一切归于平静。
单小安眨了眨挂着泪珠的眼睛，懵懵然的。
而邱安忱也有些发怔。
他更加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况。
这时候，一声清朗的笑悠悠响起：“我说，两个小娃娃，发什么呆呢？”
单小安朝着声音的源头望去。
邱安忱却是又怔了一下。
因为他觉得这个声音异常的熟悉。
是师傅！
是宋小宸！
邱安忱也抬起了头，看向了右前方。
溪流的对面，绝世无双的蓝与粉并肩而立。
******
南阳山山脚的小村，朴素的小院子，靠左手边的房间里。
邱安忱、单小安还有宋小宸、沈月夕，围着一张四四方方的小桌子坐着。
虽然单小安性子野，可房间却是整理得干干净净的。
角落里，能看到那杆邱安忱带过来的糖葫芦。
此刻的邱安忱，状态比在南阳山中时好了太多。
除了面色稍有些苍白、衣衫上残留着些许血迹外，气息已经完全理顺了。
而此前，在下山的时候，宋小宸和沈月夕便已告诉了邱安忱和单小安有关那红结绳和紫灰色影子的因果。
那紫灰色影子，其实就是彭子寒。
很显然，彭子寒的野心和决心比想象的要大很多。
更关键的是，他有能够支撑其野心和决心的手段。
这手段，名唤化壳凝魂大法。
舍弃肉身，凝结魂魄，化作厉鬼，夺人根基。
这法门本身算不得高明，只是用来障人耳目却可谓是利器。
此间也是为何连邱安忱都被瞒过去的原因。
化壳凝魂大法的关键，便是悬惑，而非夺舍。
借此之利，原本，彭子寒都以为自己得手了，而邱安忱也几近绝望，谁料那红结绳突发神威。
这，又是为何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五十一章 传人
其间的因果，便在宋小宸和沈月夕身上了。
两人云游天下时，曾经路过南阳山脚的这座小村。
当然不是故意往此处去。
或许，一切皆是缘。
宋小宸当然记得最初便是在这里带回了邱安忱。
所以他也记得那个在后面看着邱安忱的小女孩。
他带沈月夕去看望了单小安。
单小安和沈月夕之间天生很亲近，相处得很好。
继宋小宸之后，出现了第二个堪堪见面便能明白沈月夕手语的人，虽然并不像宋小宸那样每时每次能懂，但也超过了寻常人。
宋小宸很早就知道邱安忱和单小安之间的劫数，于是，两人离开的时候，沈月夕便在那红结绳里留下了一缕桃花真意，以庇护单小安。
却没想到，阴差阳错间竟然救下了单小安和邱安忱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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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此间因果，邱安忱还是郁闷地要死。
他托着下巴，悻悻然道：“师傅，你见过小安，怎么不和我说。”
宋小宸笑着敲了一下邱安忱的头：“这不是让你安心破境么，省得你天天想着人家小姑娘。”
单小安虽然性子开朗，但还是有着小姑娘该有的矜持，听着宋小宸的话，她也是微微泛红了脸。
邱安忱干笑道：“你这不和我说，我也还是想啊，有什么用。”
“去你的。”宋小宸推了一下邱安忱。
邱安忱呵呵笑了几声，转而便是认真问道：“对了，师傅，之前，那修鬼道的修行者曾说，小安有特殊的体质，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我感觉不到？”
宋小宸手指微动，敲了敲桌子，洒然道：“其实当年带走你的时候，我也没有发现。也是后来，我和小仙女一起来的那次，小仙女发现的。”
“连师傅也没有察觉么？”邱安忱有些惊讶。
宋小宸带着几分回忆地说道：“小安是蚀月逢玄之体，这是一种非常特殊的体质，可呼应太阴九幽，但极难显现，堪言是内敛而又极致。这种体质性属阴寒，一般只有女子才能拥有。但其又不会有什么特殊的状态，唯在极阴极寒的环境下，才会神华大放。这也是为何，我都没有看破这一层。小仙女就不一样了，她本身是女子，功法偏阴，修为又高深，自然能察觉。至于之前那截杀你们的修行者，就更不必说了，本身便是鬼道的修行者。”
“蚀月逢玄？”邱安忱摸了摸单小安的头，“原来小安也适合修行。”
单小安现在明显跟平时一样，怪得很，像只躲在窝里的小白兔。
宋小宸和沈月夕对视一眼，均是微微一笑。
邱安忱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看向宋小宸，眨眨眼睛道：“还有一件事，师傅师娘，你们怎么出现在南阳山？难道，师傅你已经算到了劫数？可若如此的话，为何不再早些来呢。”
宋小宸没好气地白了邱安忱一眼，悠悠说道：“想得美呢。你当我是神仙啊，什么都能算到。再说了，就算是神仙，也未必事事皆知。我当初是跟你说会有劫数，可那只是模糊的预知罢了，并无法探明具体的情况。秋风未动蝉先觉，这句话听过吧？但凡是境界高的修行者，对将来的事情，特别是与自己因果相系的，本身就有所感应。而且像我这样可能稍通卜数的，就可以把握到更多的信息。”
“那为什么你们恰好出现在了南阳山？”邱安忱挠了挠头。
宋小宸摊了摊手：“巧合，真的只是巧合。我和小仙女刚好路过宛州，然后看到了那缕金光。那缕金光中应该是什么洞天秘境，我们便想着偷偷溜进去逛逛。结果刚好在那厮用化壳凝魂大法的时候，注意到了你们，正想着出手呢，结果危机已经化解了。”
“原来是这样。”邱安忱呆呆地笑了，“那真的是运气好。”
“好了好了，净你在说，我们还要和小安聊聊。”宋小宸摆了摆手，没好气地笑道。
邱安忱干笑不语。
单小安则是掩嘴笑起来。
宋小宸摸了摸下巴：“既然小安有着蚀月逢玄的体质，那便做小仙女的传人如何？”
“做师娘的传人？”邱安忱稍稍怔了怔，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反倒是单小安立刻睁大了眼睛：“这样，我就能和安忱哥哥一起了么？”
“这，将来自然是能一起的。不过，原先我们的打算，是让你先在峨眉修行一段时间。”宋小宸微笑道。
“我想去武当。”单小安眨了眨眼睛，轻声说道，“我想和安忱哥哥一块修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五十二章 尽得气运
邱安忱嘿嘿傻笑。
宋小宸则是抚掌道：“哈哈哈，好，既然小安说了，那这样也好。”
单小安喜上眉梢，看了一眼邱安忱，然后起身向宋小宸和沈月夕盈盈一礼：“谢谢大哥哥大姐姐。”
宋小宸摆摆手，笑着揶揄道：“坐下坐下，不用这么多礼节。再说了，还叫什么大哥哥大姐姐呀，叫师傅师娘。以后，你便暂时在我名下，去做武当第一位女弟子。至于功法秘术之类的，就让小仙女教你。以后，争取超过安忱！”
单小安开心地笑道：“好！”
沈月夕摸了摸单小安的头发，温润一笑。
邱安忱慨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眉眼间竟然有些湿润。
******
真的太幸运了。
有时候，邱安忱觉得，大概是上苍真的眷顾。
遇到了这么好的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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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了这么好的宗门。
见证了这么好的姻缘。
最重要的是。
能够和这么好的姑娘在一起。
缘分啊。
牵缠十数年。
终究未断。
幸运。
太幸运了。
******
单小安也是幸运的人。
她大概还不知道刚刚宋小宸说的话对她意味着什么。
她更不会知道将来要发生的那风云变幻的一切。
在很久以后，她和邱安忱都将成为传奇般的存在。
但她注定，会更加耀眼。
只因，她是真正的尽得气运。
人世间，甚至天上，都是有气运一说。
气运者，势也。
可导天下，若沧海横流。
隐而难见，似静水无波。
不是某种实体，甚至连感应都很难。
但确实存在。
其或有显现之机，尽随缘分。
当初，江玄胤为何养龙，便是要聚夺气运。
定盛衰，分强弱，皆在一念之间。
而单小安，名入武当，实兼峨眉。
且不说，沈月夕、宋小宸两人的气运已是极盛，更何况还有邱安忱和她自己的气运。
在不久的将来，她还将得武当、峨眉两派气运，甚至分去鬼道圣地酆都、南疆大宗巫教之气运。
那个修行者凋零的时代里，她将成就红尘间真正的一枝独秀。
当然，这些都是后来的故事了。
后来啊。
那是无法预见的后来。
******
当江忆染道出“始皇陵”这三个字的时候，红衣很是诧然。
是那种带着困惑的诧然。
震惊却是偏少。
她习惯性地又撅了撅嘴：“什么是始皇陵？”
江忆染扯了扯嘴角：“不是吧，这你都不知道。”
“不知道怎么了？”红衣眨了眨眼睛。
江忆染干笑道：“你书读的是真的少。”
红衣柳眉倒竖，敲了一下江忆染的头：“别老说我读书少。”
江忆染叹了口气，耸耸肩道：“旧秦国第一任皇帝，无庙号，称始皇帝。这下子你明白了吧？”
“啧。”红衣也扯了扯嘴角，显然她明白了过来，“那得是多久之前的存在了？那不就成我们的老祖宗了么？”
“是挺久远的。”江忆染摊了摊手，向四周打量了一下，自嘲一笑，“在这种时候出现，也挺奇妙的。”
他虽然封禁了法力，但那总能想到很多事情得了灵慧还在。
他几乎下意识便联系到了许多人、许多事。
可他没有去想。
因为他不想去想。
江忆染摇摇头，径直向前：“走吧，这殿里没什么了。”
“喂，你怎么就这么自信？搞得这里是你家后院一样？万一还有什么机关呢？能不能小心些？刚刚那雾，是运气好被你识破了，也不能次次运气好吧。”红衣鼓着嘴再次抱怨道。
之前要走进雾中时，她便抱怨过一次。
可是，抱怨归抱怨，她还是跟了上去。
江忆染无奈侧首，边走边感慨道：“我说，你也不像是那种行事谨慎的人吧？那干脆放开一点喽。反正我是不在乎什么，大不了就是一死喽。”
红衣白了江忆染一眼：“哼，我看你，也不是那种真的想死的人吧，不也照样这般往前。”
回过头来的江忆染眉眼轻垂，心里却有些黯然。
红衣说的没错。
他不怕死。
但他不是真的想死。
他还有很多的牵挂。
他还有很多的祈愿。
最重要的。
他欠下太多。
情。
义。
梦。
他还得还。
就怕，回去之后，也还不清了。
江忆染深吸一口气，微微抬起头，洒然一笑，尽管这洒然中带着苦涩：“我是不想死，因为我觉得我不会死。就算真死了，反正有你帮我收尸，挺好！”
“呸呸呸！”红衣秀眉轻蹙，跺了跺脚，“别说晦气话。”
“这哪是晦气话，这是乐观啊。”
“少来，尽跟我扯。”
“这哪是扯。”
“哪里不是扯？我说，你这言不着义的功夫和谁学的啊？”
“练出来的啊。”
“和谁练的？”
“……”
“问你话呢。”
“我说，你怎么管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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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五十三章 棺中人
站在黄玉大道的尽头，那扇青铜巨门前。
红衣扯了扯头发，鼓着嘴说道：“这门到底怎么开？”
就在刚刚，她已经尝试她所能想到的各种方法，却都一无所获。
“不知道。”江忆染摊了摊手，有些无奈。
他在旁也观察了许久，但并没有瞧出端倪。
“不是吧，我们在这就停住了？也太逊了。”红衣扶了扶额。
江忆染摇头道：“这有什么逊不逊的。始皇陵，本就不是好闯的地方。”
说着，他伸出手，轻轻拂过了青铜巨门的某一角。
在此前，他用眼观过，用耳听过、用鼻嗅过，却唯独未曾触碰。
结果，这不碰不知道，一碰，那青铜巨门上竟然泛起了丝丝缕缕的暗青色光芒。
江忆染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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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的双眸却是亮了起来。
下一瞬。
一阵机关的轰鸣声传出，青铜巨门向上抬高，缓缓打开。
江忆染看了看自己的手，有些傻眼。
红衣却是高兴地不得了，拍了一下江忆染的肩膀，高兴地笑道：“可以啊，没想到，你这一碰，门就打开了。还好当时把你也拐了进来。”
江忆染却是苦笑：“我自己都没搞懂，这为什么会开。”
“管他呢，能进去不就行了嘛。”红衣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
话音落下，她往巨门后望去。
打开的巨门，展现出的，又是与之前的两座宫殿截然不同的景象。
其实。
在巨门打开的瞬间，就能感觉到一股脱俗意。
那是种飘飘然不在红尘间的感觉。
就好像。
充满着仙气。
周围殿壁依旧是玉砌成的。
是那种非常清浅的青蓝色的玉。
最外侧一圈，皆是流水。
便如山溪汩汩淌过。
溪上，四边皆夹着桥。
除了江忆染和红衣面前的一座，其余的，皆各自通向一扇紧闭的青铜巨门。
流水的中间，是一方宽广的玉砌平台，现出更深更暗的蓝。
平台的边缘，有凤舞的纹饰，泛着淡淡的雾气。
平台的四角，有四根晶莹的立柱联结上下，立柱上所绘，却是一种花草，一种江忆染也没有分辨出来的花草。
平台的中心，微微凹陷，口子里，放着的，却是一方寒玉棺。
棺上还飘着丝丝缕缕的寒气。
这些寒气在半空中凝聚，竟然不断撕扯出花草星月等奇异的图像。
再上面，寒玉棺之上的殿壁，凿刻着浅银色的星辰。
虽然其间有莫名的脱俗意，可当江忆染看到那寒玉棺时，他还是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他想到了灵偃山里的那座冰室。
他摇摇头，走上了桥。
红衣好像也习惯了江忆染啥也不说就上前，这回没再说什么，背着手跟在后面。
走上平台，江忆染稍稍停了一下，开始打量四周。
红衣则是眨了眨眼睛，说道：“这地方，感觉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凶险，我们已经进了足足三座宫殿，却是半点事都没有。”
江忆染干笑道：“也未必，说不定就是让你松懈，再给你迎头痛击。”
红衣瞪了江忆染一眼：“不会说好话就别说。”
江忆染摊了摊手，缓缓向前走，边走边说道：“这里的布置应该是个阵。刚好我曾在古籍里见过，霜魂司幽阵。并没有什么攻击性，唯一的用处，养魂护魄。”
“养魂护魄？”红衣轻轻勾动一缕发丝，又指了指那寒玉棺，“谁的魂魄？棺中人？”
江忆染此刻已经走到了寒玉棺边上。
他往棺中看了看，难得地露出了些许惊讶的表情：“棺中确实有人，还是个美人。”
“我看看。”红衣小跑过来，看向棺中。
寒玉棺里，确实是一个美人。
除了皮肤显出不正常的苍白以外，无论是眉眼还是身姿，都是那样的协调与美好。
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哪怕闭着，也能感受到一股深深的柔婉与清澈。
再配上那一身彩色羽衣，真若天上仙子。
“好美啊。”哪怕是红衣这样的女子，都忍不住赞叹，但旋即，她便是嘟起嘴，叹道，“这么美的姐姐，却只能待在棺里，可惜了。”
江忆染听了，却是觉得脊背一凉，悻悻然道：“这始皇陵建的时候，得千年前了。这位姐姐再美，终是已过千念光阴。其身在棺中，才是正常，难不成你还想让她出来？”
“就会煞风景。”红衣秀眉一蹙，打了一下江忆染。
江忆染摇摇头，慨然地又一次看向四周：“这霜魂司幽阵固然高明，但到底敌不过时光的打磨，法阵已然失去效用了。始皇帝应该是想保住这位姐姐的魂魄，可终究只能是虚无缥缈的祈愿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五十四章 活了？
“你平常说话也这么文绉绉么，酸死了。”
一道清脆而带着些许柔媚的声音回应了江忆染的话。
“什么叫酸，我这不就……”
说到一半，江忆染怔住了。
不对啊。
这好像不是红衣的声音。
江忆染看向红衣。
然后便发现红衣也在看她，眼睛睁地大大的。
两人都有些傻眼。
江忆染试探地问道：“刚刚不是你在说话？”
“当然不是。”红衣撅了撅嘴，轻吸一口凉气，指了指江忆染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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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忆染眼角轻抽，缓缓转过身去。
他看见了玉砌平台的边缘处，不知何时多了一名身披七彩羽衣的女子，长发飘飘，透着仙气，双手撑着玉台，背对两人坐着。
她身上的七彩羽衣，与堪堪看到棺中的那一件，如出一辙。
江忆染下意识看了一眼寒玉棺，发现棺中的羽衣美人尚在。
他又看向玉台边缘，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红衣拍了一下江忆染：“笨蛋，你揉眼睛有什么用。”
江忆染扯了扯嘴角，靠近红衣，轻声道：“他娘的，还真活了？”
红衣鼓了鼓嘴，摇头苦笑道：“她身上的气息很玄妙，我看不出来到底是怎样一个状态。”
竟然连红衣都看不透，这下子就有些尴尬了。
江忆染刚欲说些什么，那玉台旁的羽衣女子却是缓缓站起了身。
她身形纤瘦修长，看起来十分空灵。
江忆染眼皮一跳，脊背又是一凉。
羽衣女子转过了身，其容颜竟然跟棺中人一模一样。
唯一的区别，大概来自于气质。
棺中的女子，柔婉而清恬。
眼前的女子，却是多了一股淡淡的媚意。
是媚骨天成的那种媚。
和棺中女子一样，眼前的女子，眼睛也很好看。只不过她是睁开的，像娇艳欲滴的花瓣。
她的眸色，很不寻常，竟然泛着彩光。
彩眸女子笑了笑，温声说道：“这么堪堪才文韵斐然，现又说起了粗话？”
江忆染与红衣对视一眼，红衣推了推江忆染。
江忆染悻悻然道：“这不是一激动就脱口而出了。”
彩眸女子缓缓走过来，一步一步，似笑非笑。
江忆染和红衣不敢轻举妄动，只是静静站着。
彩眸女子从两人身边走过，指尖轻轻拂过寒玉棺。
她幽幽笑了笑，走到寒玉棺的另一边，微屈身子，手肘搭在棺面上，一只玉手盈盈托着下巴：“你们，好像很害怕我的样子。”
江忆染和红衣微微转身看向彩眸女子。
江忆染干笑道：“毕竟，我们连姑娘是人是鬼都不知道。”
红衣看了一眼江忆染，有些难以置信地挑了挑眉，压低声音细细道：“喂，你还真什么话都敢说呢，万一人家实力高强，一巴掌拍死了我们怎么办。”
江忆染没有回应，只是干笑着。
管她呢。
反正他感觉这彩眸女子应该没有什么恶意。
虽然她出现的方式确实瘆人。
彩眸女子确实没有生气。
她反而妖媚一笑：“咯咯咯，小兄弟说话倒也有趣。不过，确实在理。旁边的小姑娘也不必担心。我可不会一掌拍死你们。一来，我没这个实力。二来，算是舍不得。”
“为何舍不得？”江忆染暗松一口气，总归是安稳了些。
彩眸女子灵动的双眼望向四周：“千年了，无一人问津，你说会不会寂寞呢。好不容易有人来，自然要多说些话。”
江忆染也看向四周，笑了笑：“可若我在此千年，大概最终会习惯这寂寞。”
“自然会习惯。”彩眸女子呵呵一笑，“不过，当有人来时，依旧会感到好奇的。”
红衣见江忆染和这彩眸女子一言一语，也是眨眨眼，说道：“这地方，虽然缥缈不似人间，但要我在这呆千年，倒不如让我死来的痛快。”
“那也未必。很多人，都想长生不老不是么。”彩眸女子这般说着，眼眸深处划过一抹连江忆染都无法察觉的深深的幽怨。
“所以，姑娘也想要长生不老么？”江忆染低头笑了笑。
彩眸女子轻轻挑起一缕秀发，嘴角微勾：“若能和喜欢的人共觅长生，自是再好不过。若一个人，未免无趣。”
“长生？成仙不就长生了么。”红衣歪着脑袋说道。
“不一样的，小姑娘。”彩眸女子幽幽摇头，浅笑道，“仙，已非此界。成了仙，便要去那遥遥上界，就不在这人间了。”
“仙界，也没什么好的。”江忆染洒然地摊了摊手。
彩眸女子娇俏道：“呵呵，就像这位小兄弟说的，很多人，真正碰到了那层障蔽，都会留恋起人间的风华，登仙也未必真的是好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五十五章 灵
“我记得，很多史书里都有记载，始皇帝也在求长生？”江忆染摸了摸下巴。
彩眸女子缓缓起身，指尖轻轻拂过自己的脸颊：“当然，若论求长生，他或许是最狂热的那一个。”
江忆染伸手撑着寒玉棺，沉吟道：“记载里，始皇帝派人在海外发现了三座仙山，甚至找到了长生不老的仙药。”
彩眸女子眸中闪过一抹微嘲，手指轻轻绕动发丝：“找到了又如何？终是不曾长生，否则又怎会建这陵墓。这陵墓，便是他求长生最后的尝试，可惜啊，他失败了。”
“失败了也好。真要成功了，活到现在，不就成妖怪了么。”红衣噘嘴说道。
“那时候，也不是没有妖怪。”江忆染微笑。
“小兄弟知道的确实多。”彩眸女子盈盈一笑。
红衣撇撇嘴道：“哼哼，可不是。这人成天就知道吹嘘自己书读得多。”
江忆染干笑道：“尚可尚可。”
他在心里却是不禁腹诽。
他可没吹嘘自己，顶多调侃调侃红衣书读的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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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也是个有趣的人。”彩眸女子嘴角轻勾，倾国倾城。
“嘻嘻。”红衣莞尔。
江忆染则是摇摇头，话锋一转，悠悠道：“听姑娘先前的意思，似乎见过妖？”
彩眸女子深深看了一眼江忆染，随后手指抚过寒玉棺，幽幽道：“见过。这七彩羽衣，便是七彩鸾鸟的羽毛织就的。这七彩鸾鸟，在当时也算是大妖了。”
“原来是鸢妃娘娘，闻人不如见面。”江忆染看向彩眸女子，目光微闪，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
“什么娘娘？”红衣歪了歪脑袋。
彩眸女子却依旧很镇静，声音清泠而幽媚地说道：“鸢妃？真是好久没有人提起这两个字了。你如何看出来的。”
“史载，天狩二年，始皇帝猎于西荒，得鸾羽，织衣，授鸢妃以示恩宠。”江忆染也很镇静，淡淡而应。
“天狩二年，真是遥远的记忆了。”彩眸女子微微仰头，浮起深深的怀念，但片刻后，他的嘴角又是浮起幽媚的笑，“然后呢，仅仅凭借这个么？最开始你又是为何想到要套我的话呢？”
“史载，天狩九年，始皇帝冷于鸢妃，而宠骊妃。鸢妃幽怨，郁郁始终，然情不变。”江忆染娓娓道来，“其实这段记载很古怪。史官为何要强调一句‘情不变’呢。我当时感到有趣，曾经翻找过有关的记载。虽然未曾寻到正史中传录，却是有看到不少的传闻野谈。和始皇帝其他的嫔妃不同，鸢妃娘娘原先是江湖中人，与始皇帝萍水相逢而生情，情愫自患难中而生。所以虽然后来还是不免受到冷落，但鸢妃娘娘并不怪始皇帝，情念依旧。而始皇帝尽管有所疏远，但还是对鸢妃娘娘照顾颇多。这在当时的大秦后宫，是极少见的。”
“所以呢。”彩眸女子眉眼微垂，“这还是不能说明什么。”
江忆染洒然笑了笑：“单独看，确实不能说明什么。可你刚刚说的话，表现出了对始皇帝太多的情愫，还有幽怨。”
彩眸女子掩嘴一笑：“咯咯咯，小姑娘说的没错，小兄弟读的书确实多。更重要的是，看人也挺准的。”
红衣扯了扯嘴角：“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平常闲的发慌，这种事情都要关心。”
江忆染脸色一僵，有些悻悻然。
“只是，你认出了我是鸢妃，又如何呢。”彩眸女子秀眉轻弯，一双眸好似月牙，勾魂夺魄。
江忆染低头一笑，旋而摆了摆手：“姑娘会错我的意思了。我可没说，姑娘是鸢妃。”
彩眸女子怔了怔，旋即俏然一笑：“我不是，谁是？”
“自然棺中女子才是鸢妃。”江忆染抱肩笑道。
“那我呢。”彩眸女子感到越来越有意思了。
“一念成灵，附羽而存。”江忆染慨然一叹，“老实说，这样的情况，我也从来没有见过，真是奇景。”
彩眸女子微微攥紧了秀媚的手，低声道：“你真的不是普通人。”
“这里的，都不是。”江忆染耸了耸肩。
一旁的红衣却是郁闷了。
她竟然听不懂江忆染在说些什么。
她拍了拍江忆染，抓了抓头发，问道：“喂，你刚刚那话，什么意思啊。”
“万物有灵，我再次见识到了这句话的力量。”江忆染看了一眼红衣，并没有直接回她的话，而是带着惆怅深深一叹。
红衣鼓起了嘴，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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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请假
不好意思，今天有些事情，来不及完成章节，向大家请个假，明天会补上，请大家见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五十六章 意义？
红衣正自郁闷，江忆染却是微笑着说道：“你我眼前所见，其实是一道灵体，由鸢妃娘娘的执念所化，附于七彩羽衣之上，而存绵至今。”
“灵体？为何我毫无察觉？就仿佛这位姐姐，是正常的修行者一般。”红衣攥了攥衣衫。
彩眸女子眉眼轻垂，幽幽道：“因为光阴能改变很多东西。千年光阴，我思之人所至思，自如人之所似。”
心里的谜团得到解答，红衣轻轻呼出一口气，她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看看江忆染，然后看看彩眸女子。
江忆染面容平静，凝神定心，似乎还在思索着什么。
彩眸女子盈盈笑了笑，望向江忆染：“小兄弟已如此聪慧，又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呢。”
江忆染揉了揉眉心，有些感伤地叹了口气：“我确实还有不明白的地方，还请姑娘指教。”
“小兄弟但说无妨。”彩眸女子抬起手，指尖在唇边轻轻划过。
江忆染正色，沉声道：“此躯已毁，执念徒留。到底，是为了些什么呢。”
一念存千年，空空复悠悠。
此间的情状，与当时江忆染魂魄受创、飘于天地又是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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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不懂。
又或者，他懂了。
只差那层窗户纸，需要有人来捅破。
彩眸女子就好像料到江忆染会有这样一问，低头笑道：“咯咯咯，执念存世，自是为了寻找意义。”
“意义？”江忆染的心，好像被什么刺了一下。
这个词，也是他最近经常想到的词。
“人在离开世间的时候，总要问一声为何，为何此世如此，为何起彼终斯，寻安慰，寻解脱。这悠悠一生，到底为了什么而来，为了什么而去。”彩眸女子自嘲一笑，清幽而言，难掩柔媚，“有什么意义呢，会有什么意义。然后就发现，其实没有意义。”
“没有意义？”江忆染蹙起了眉，微微低头。
“没有意义。”彩眸女子轻轻摇头，“人之在世，没有意义，不需要意义。所有的事情，好的坏的，想做便做了。如若不想，便不会做。意义，只是借口罢了。”
“借口？”江忆染低声喃喃。
“借口，尽是借口。”彩眸女子微微闭上了眼，声音微微颤抖起来，有泪珠从眼角滑落，“一念存世，哪里是寻找什么意义？只是不甘罢了，只是我不想就这样死去罢了，只是我想看看用这一念寻那无限的变数罢了。”
江忆染脸色变了数变，突然吐出一口血来，身子摇摇晃晃地往下坠，单膝跪在了地上。
鲜血在黑衫上绽开一片墨红色的花。
红衣吓了一跳，赶紧蹲下身，扶住江忆染，问道：“喂，你怎么了，别吓我。”
江忆染同样是自嘲地笑了笑：“我没事，别担心。”
彩眸女子似乎一点不在意江忆染的情况，她微微转身，手在一次放在了寒玉棺上，轻轻攥紧：“你也是来找意义的，不是么。”
“什么？”红衣抬头看向彩眸女子。
江忆染笑着摆摆手，咳嗽几声：“和我说呢。”
“哦。”红衣应了一声，收回目光，默不作声地给江忆染疗伤。
彩眸女子稍稍侧首，悠悠道：“你那么灵慧，会想清楚的。”
“但你说的，也未必是对的。”江忆染在红衣的搀扶下，缓缓站起了身。
“当然。”彩眸女子娇媚一笑。
“那么，我还有问题。”虽然吐了血，但江忆染依旧洒然。
“什么问题。”彩眸女子道。
“既然姑娘已经明白了，意义本无意义。那为何执念仍不散？”江忆染抹去嘴角的血。
“不散，是因为还有期待。”彩眸女子看向了正前方的那扇青铜巨门，苦涩一笑，“但好像，也不需要有什么期待了。”
江忆染怔了怔，也看向了那扇青铜巨门。
当他回过头来时，彩眸女子的身形开始变淡了。
就好像一道七彩晚霞开始渐渐消隐。
点点莹光向外飘飞。
红衣出奇地没有说话，有些呆呆地看着那些莹光。
江忆染也没有说话，喉间好像满是苦涩的滋味。
光影淡了。
声音却还在缓缓飘出。
“陵墓中，还有很多像我这样的灵。希望你能找到答案。还有呢，小姑娘不是总想着在这弄些什么回去么，这个留给你，好么。”
依旧是柔媚的语调。
依旧是娇俏的言辞。
光影完全淡了。
彩眸女子彻底消失不见了。
只剩下寒玉棺上，那一瓣突然出现的七彩羽毛，在悠悠晃动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五十七章 意义！
红衣走上前去，到寒玉棺边，捧起了那七彩羽毛。
她看了一眼棺中并无变化的羽衣女子，又静静看向泛着幽光的七彩羽毛，抿唇不语。
江忆染叹了口气，再次看向彩眸女子最后注视的那扇青铜巨门，眉眼轻垂道：“我们走吧。”
然而，上前数步后，他便停住了脚步。
因为他发现，红衣没有跟上来。
他转身望向依旧怔怔站在那里的红衣，心间起了些许波澜。
他轻声问道：“怎么了？”
红衣收起七彩羽毛，侧身看向江忆染。
四目相对。
红衣还是像往常一样地鼓起嘴，可语调却是有些沉：“刚刚，你怎么吐血了？”
江忆染微微愣了一下，似乎有些奇怪红衣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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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挠了挠头，笑道：“嗐，旧伤旧伤。”
红衣抱起肩，没好气地说道：“喂，你不会以为我真的很笨吧。”
江忆染干笑着连连摆手：“当然不会。论古灵精怪，你是我见过的姑娘里面排第一。”
“哼。”红衣轻哼一声，走到了玉台边上，坐下，手撑着冰凉的台面。
就像一开始走入这宫殿时，看到的彩眸女子的模样。
江忆染无奈地摇摇头，走到她身后，苦笑着问道：“你怎么了？”
“我只是突然很不爽。”红衣轻轻捋动垂落在肩的发丝。
江忆染在红衣旁边坐下，托着下巴，看着红衣：“小姑奶奶，我又哪里惹你了。”
“你没有惹我，可我就是很难过。”红衣微微低下头。
江忆染仰起头，笑了笑：“是因为想到了什么？”
红衣抬眼看了一下江忆染，轻轻点头：“是。”
“所以，想到了什么，和我说说。”江忆染也将双手撑到地上。
红衣却是收回了挂在玉台边的双腿，稍稍蜷起来，双手抱着膝盖，下巴搭在膝盖上，悠悠说道：“之前我认识一个大叔，听我爷爷说，不是一般人。可他偏偏就装得像是一般人，最朴素的衣服，最直接的言语。喏，就像你一样。明明不一般，非得装得像个普通人。”
“呵，那不一样的。”江忆染洒然而笑。
“一样！我看人很准的。”红衣瞪了江忆染一眼，“还有一点，他也跟你特别像。你们都喜欢什么事自己扛，越是亲近的人越害怕他们承担太多。”
“哈哈，这都被你看出来了么。”江忆染挠了挠头，笑道。
红衣撇撇嘴，说道：“其实我最初觉得这没什么错。大家都有秘密啊，都有想说的不想说的事，既然你们喜欢装傻，那我也装傻，这样开开心心活着，多好啊。”
江忆染收起了笑，眉眼轻垂。
红衣捧着脸，继续说道：“但是这样装傻的话，就一定会有人受伤的。”
“那位大叔出事了？”江忆染轻声道。
红衣的眉眼间少有的浮现出数抹黯然：“是，而且，他走的悄无声息，如果不是后来出了些我自己都无法形容的事情，我大概都不知道他的身份、他的心情、他去做了什么事。”
“原来是这样。”江忆染眸光闪烁。
“可是，那时候我还小，很多事情都不明白。”红衣突然看向江忆染，很认真地说道，“现在不一样了，很多事情我比谁都清楚。”
江忆染微微愣了一下。
“我觉得，那位姐姐说的不对。”红衣咬了咬嘴唇，“意义便是没有意义，那是对自己而言。可若换作身边的人，那便都是意义。”
江忆染嘴角轻勾，笑了起来。
他能懂红衣的意思。
对于自己来说，我只做想做的。
对于身边那些爱自己的和自己爱的人来说，这些人便是意义所在。
江忆染刚想说些什么，红衣便是看了一眼他，再次说道：“我的朋友，其实到现在也只有你一个。本来那个大叔也算，但他走了。你说的对，我古灵精怪，很多人都受不了，但你和师傅是唯二完全接纳我的。我很开心，也很珍惜。所以，看到你吐血的时候，我有些慌张。我害怕像上次那样，你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不在了。我觉得，不能再装傻了，我也想知道你的故事。”
说完，她便是把头埋进了臂弯里。
明明是很煽情的桥段，江忆染却突然想笑。
于是，他真的笑得很大声，笑得直接站了起来。
红衣被他这么大声的笑吓了一跳，然后便是气得红了脸：“喂，我好不容易憋出这些话，你笑什么。”
“因为这些话，真的不适合你。”江忆染靠在一旁的晶莹立柱上。
“哼。”红衣轻哼了一声，别过了头。
江忆染则长长呼出一口气，带着几分怀念的说道：“不管怎么样，我懂你的意思。我只是好奇，你这小妮子怎么在这突然就想到了这些。”
“我就想到了，有什么办法嘛。”红衣鼓起嘴，瞪了一眼江忆染，“还有，别叫我小妮子。”
江忆染笑了笑，揉了揉眉心，终于是说起了自己的故事：“我的故事，简单得很。我突然发现，我不是我爹的孩子，我的国不再是我的国，我的至亲或许是我的仇人，我其实从来就是孤儿，我爱非我所爱，我恨非我所恨。然后，我害怕了，我茫然了，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所以我一直没有回去，我就这样漂泊着。当然，可能说的有些夸张了。”
他的声调很平淡，就像在说一件如同喝水般寻常的事情。
可红衣能听得出来。
一字一句。
皆是痛。
“你到底经历了什么。”红衣神情复杂地望向江忆染。
江忆染摇摇头，看起来很是洒脱地笑了笑：“其实没有经历什么，只是我好像陷入了什么，被安排了走向。我不知道去路，我不知道答案，我不知道怎样才是我，仅此而已。”
“就没有什么确定的东西么？”红衣也倏然站起了身，用微微颤抖的声音问道。
江忆染左手的无名指轻轻颤动了一下。
他的心湖仿佛被一块石头砸起了涟漪。
“有，有的。”他只是边向前走了几步，边喃喃了几个字，然后轻轻转了身。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五十八章 窥过往
世间有这样的传言。
一对情深缘深的男女。
各自无名指间会有一根看不见的红线。
红线，代表着相知的心意。
当两人远隔山南水北。
无名指一动。
便代表思念起了。
而现在。
江忆染左手的无名指动了。
他也确实在想洛海棠。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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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想。
心越痛。
且深藏。
且深藏。
红衣不知道江忆染在想什么。
她只知道江忆染喃喃了什么。
她一跺脚，没好气地说道：“喂，‘有的’算什么嘛，你倒是说出来呀。”
背对着红衣的江忆染向前慢悠悠地走去。
他将一时的心痛藏起来，边走边摆手，看起来很是洒然地笑道：“我说，能不能别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啊，前面的路，还很长呐。”
“什么叫鸡毛蒜皮啊？你你你，你这张嘴！”红衣咬着嘴唇又跺了一下脚，踩着小碎步跟了上去。
******
与此同时。
骊山中。
那缕金光之外。
某座靠近的断崖之上，有一株大柳树。
大柳树下，有一块大青石。
大青石上，洛海棠盈盈坐着。
在她身边，玉衡静静侍立。
忽然。
洛海棠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从袖中伸出手，低头看去。
她的眸中浮现涟漪，好像还有一抹晶莹。
玉衡问：“洛姐姐，怎么了。”
洛海棠摇摇头，旋即露出一个略带忧伤的微笑，稍稍抬头：“你听说过民间流传的一种说法么？”
“什么说法呢。”
“痴男怨女，无名指间似有红线牵缠。若有心念动，无名指就会轻晃，就像在引动红线。”洛海棠悠悠道。
“刚刚，是无名指动了么？”
“嗯。”洛海棠无比确认地点点头，“所以，他一定就在那金光里，我们就在这里等。”
******
江忆染和红衣来到了那扇彩眸女子时常凝望的的青铜巨门前。
红衣上下打量那青铜巨门，咕哝道：“咱们确定走这道？”
“那不然你说走那一道？”江忆染呵呵一笑，“再说了，走哪道不是走，都一样的。这一道，说不定安稳一些。”
红衣白了江忆染一眼：“得了吧，你不就是借着彩眸姐姐对这扇颇多留意所以才选了么。”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江忆染洒然笑了笑，伸手便往青铜巨门上按去。
这完全是不自觉的反应。
江忆染并没有因为先前莫名其妙一碰青铜门门就打开而想着这次再试一试。
纯粹是他觉得这样更舒服，于是便这样做了。
结果，见鬼的事情又发生了。
青铜巨门缓缓打开。
江忆染傻眼了。
红衣也傻眼了。
好久之后，红衣才拍拍江忆染，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我说，你是不是来过啊？”
江忆染扶额：“我哪来过这啊。”
“没来过，怎么做到手碰上去，门就开的？”红衣鼓起嘴。
江忆染摇头，无奈道：“我也想知道啊。”
红衣突然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向江忆染，问道：“你不会是始皇帝的私生子吧？用什么秘法偷偷活到现在？”
江忆染“鄙夷”地看了一眼红衣：“拜托，小姑奶奶，猜测能不能有点根据呀，这怎么可能啊。”
“那不然怎么解释。”红衣撇了撇嘴。
“嗐。”江忆染再次摇头，“管他呢，能开不是更好么，省得麻烦。”
说罢，他踏前一步，向门后望去。
又是一座宫殿。
如果说，江忆染和红衣身后的宫殿，是玄远缥缈，那么，他们眼前的宫殿，便是真正的恢弘壮阔。
这一座，色调明显暗一些。
墙壁地面，皆是暗沉的黄玉砖。
但依旧是不失精细。
每一块砖上，都刻着一种兽类。
所有的砖，放一起看，那便是百兽汇聚、啸动山林。
殿中无水，也无高台。
只有一座座兵佣。
这些兵佣，都是用沉烽土制成的。
沉烽土，在过去算是一种比较常见的灵土，氤氲着浓郁土属性天地灵气。
可惜的是，现在，这种灵土已经非常稀少了。
所有的兵佣，都是持矛而立，整齐划一，没有一分一毫的不协调。
同时，它们也并非毫无规律地摆放着。
而是每一座，都占据着特殊的位置。
此刻，若能从高处往低处看，便能发现，这些兵佣分明结合成了一座军阵，端的是威武，涌动着磅礴之气。
在这些兵佣的前方，也就是相对江忆染和红衣而言宫殿的另一边，有两座与众不同的俑。
这两座兵佣，也是沉烽土制成的，但异常的高大，是寻常持矛俑的两倍。
左者抱剑，右者持刀，皆披战甲，飒飒生风。
抱剑的，笑容湛湛，潇洒不羁。持刀的，棱角分明，严峻酷厉。截然不同的风格，却都是栩栩如生，犹在眼前。
很显然，这是将军俑。
望着这一切，江忆染忍不住心生赞叹。
与之前的三座宫殿相较，眼前的这一座确实更有冲击性。
最重要的是。
看着这些兵佣，江忆染仿佛窥见，当年大秦军势横扫六合之景。
刹那间，他甚至觉得自己已是置身于始皇帝的无双军阵之中。
气贯山河，纵横天下，令人不禁热血上涌、豪气澎湃。
江忆染难免感慨。
古物者，何为最上？
一角一隅，可窥过往。
很显然，这座宫殿中的兵佣做到了。
红衣似乎对兵佣不感兴趣，并不太兴奋，只是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而两人背后的的青铜巨门却是在这时缓缓合上。
红衣顿时有些诧异地转过身，而江忆染也是微微蹙眉，望向了合上的青铜巨门。
“奇怪，前面几座宫殿我们进来以后门都没有合上，为什么突然就出现了这样的情况呢。”红衣眨了眨眼睛。
江忆染没有什么头绪。
他摊了摊手，叹道：“算了，这始皇陵里，古怪的事情比比皆是，总不能一个个都探明吧。反正现在也没什么危险，走一步看一步吧。”
说着，他便是继续看向那些兵佣，甚至靠近了其中离自己最近的一座，并不触碰，只是细细观察其上的纹路。
红衣则是撇了撇嘴道：“你倒是心大。”
话音落下，她便也转身向前看。
然后，她就看见了一柄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五十九章 他的剑
这柄剑，不是寻常的剑。
它显然并非原先就在这宫殿之中。
它插在持刀将军俑背后的砖墙之上。
突兀。
孑然。
它的颜色，纯是绯红，在这宫殿中显得格格不入。
剑入墙时，显然力道不小，落处竟然有丝丝缕缕的裂纹向四周泛开。
红衣眨了眨眼睛，拍了一下江忆染的肩膀，指着那柄剑：“喂，你看那。”
“嗯，怎么了？”江忆染顺着红衣的手指看去，也看到了那柄剑。
在此之前，他被兵佣吸引了目光，一时间竟然不曾注意到。
“有一柄剑？”江忆染蹙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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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当然能意识到，这是一柄不寻常的剑。
“怎么样，你能看出些什么嘛。”红衣揉了揉眼睛。
江忆染仔细端详了一下，轻轻摇头，无奈道：“拜托，我现在没有法力，也就是六识比寻常人好一些，很多东西都察觉不出来的。要说看出些什么，应该是你能看出更多才对。我只能看出，那是红色的剑，并且很锋利。”
红衣撅了撅嘴：“我也只是感觉那剑上似乎有一股内敛的势，然后便是莫名的熟悉。”
“熟悉？”江忆染摸了摸下巴，“其实这柄剑出现在这里确实很奇怪，如此突兀，一看便知是外人留下的。可按理来说，这始皇陵应当是第一次现世才对。”
“我们靠近一些看看吧。”红衣咬了咬嘴唇。
说着，她便往前踏了一步。
就在此时，变故骤生。
远处砖墙上那柄绯红色的剑突然绽出光华，轻轻晃动起来。
而红衣的周围也是漾出一抹青灰。
断贪嗔现于红衣周身，呼啸着，轻舞着，似乎十分欢愉的样子。
“咦。”江忆染不禁诧异出声。
至于红衣，也是讶然地看着这一幕。
远处那柄绯红色的剑，动静越来越大。
终而至于直接从砖墙上掠了出去。
剑光如虹，朝红衣所在的方向掠去。
红衣扯了扯嘴角，微撤半步，悻悻然道：“这不会是来攻击我的吧？”
江忆染在旁干笑，不知作何回答。
幸运的是，绯红色的剑并没有攻向红衣，或是牵动起更大的阵仗。
震惊的是，绯红色的剑飘到了断贪嗔前，恍如多年未见的好友般跳跃着，围绕着红衣，各自环舞。
红衣有些傻眼，指了指这两柄剑，又看向江忆染：“喂，你说，这两柄剑不会认识吧？”
江忆染眼角抽了抽：“‘认识’这个词，用得很不错。”
“不错个鬼啊。”红衣气得跺了跺脚。
江忆染叹了口气，静静端详那两柄纠缠在一起的剑，轻声道：“剑身绯红，外刚内柔，又和断贪嗔有如此强的呼应。若我猜的没错，这应该也是他的剑。”
其实，还要重要的一点在于，这柄绯红色的剑对红衣显然也表现出了莫名的亲近。
只是，对于此，他终是不能说，也不会说。
“他是谁？”红衣在旁惑道。
“断贪嗔是谁的剑？”江忆染扶额。
红衣恍然，一跺脚，喊道：“又是吕祖的剑？难道本姑娘真跟这位大剑仙有缘？这才多久，送两柄剑给我？”
“也许吧。”江忆染摊了摊手。
“呆瓜，这柄红色，又叫什么名字啊？”红衣鼓起嘴，问道。
江忆染却是腹诽了一下称呼。
呆瓜，笨蛋，小跟班，有时候干脆一声“喂”。
这可真是有意思。
腹诽归腹诽，他还是很认真地回答道：“断爱欲。”
“断爱欲……”红衣撇了撇嘴，“吕祖起名也不怎么样嘛，感觉还是我的红衣好听。”
江忆染眼角又抽了抽，心里觉得尬得要命。
他抬眼看了下四周，轻吸一口气道：“也不知吕祖前辈的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红衣却是起了玩心，因为她意外发现断贪嗔和断爱欲似乎都对她极为亲近，她稍稍一摆手，双剑便随之而动。
她此刻正逗弄着两柄剑呢。
听到江忆染的话，她也是心不在焉，微笑道：“管他呢，估计是吕祖逍遥天下的时候不小心便进来了。那些大能不都有什么破碎虚空、遁天渡海的秘术么。”
江忆染咧嘴，却没有笑。
红衣果然还是那个红衣。
在之前的宫殿里，看她那么煽情，还以为她变了呢。
江忆染摇头，转念去想别的事。
就算像红衣说的，吕祖当初是偶然入的始皇陵，为何又把断爱欲留在了此处？
奇怪，当真奇怪。
可惜。
往者不可追。
终是很难探明了。
江忆染摇摇头，走进了兵佣之中，向前而去。
那边红衣终于是注意到了江忆染的行动，一挥手收起了两柄剑，跟过去，边走边喊道：“喂喂喂，怎么走了都不说一声呀，等等我。”
“安啦，这宫殿就这么大，我又不会突然消失，我只是想去前面看看罢了。”江忆染摆摆手，在兵佣间穿行。
边走，他边在观察，观察那些兵佣。
这些兵佣确实是一模一样，竟然完全找不出差异的地方。
它们一动不动的，就这么杵着，乍观之下竟然觉得有些呆。
说实话，江忆染原以为他一踏入在佣阵之中，就会触发什么机关的。
结果，看起来，似乎真的并没有什么玄机。
这让他有些意外。
事实上，在被红衣带入那缕金光后，江忆染就在不断地感到意外。
发现这处秘境为始皇陵是第一次意外。
遇到大秦鸢妃和彩眸女子是第二次意外。
红衣学会了煽情是第三次意外。
吕祖的又一柄剑出现在这里是第四次意外。
现在，是第五次。
另外还有一重贯穿于始终的意外便是。
他和红衣竟然一直都没有遇到什么凶险。
无论是来始皇陵本身，还是其他进入金光中的人。
两人已经足足经过四座宫殿，却没有碰到什么有威胁的情况，这已经很奇怪了。
更重要的是，竟然没有碰到一个追上来的修行者。
按理说，他们行进的速度并不快，那些贪婪的修行者早该追上来才是。
遗憾的是，意外之所以是意外，便是因为用常理无法解释。
哪怕是江忆染，也没有想清楚这些古怪的地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请假
今天有事，没时间写了，明天补上。很抱歉最近经常请假，暑假后就能保持正常了。请大家见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六十章 八荒六合
想不清楚，那便暂放一边。
至少现在的江忆染是这样认为的。
所以，他依旧心平气和地继续穿行于俑阵之间。
红衣一边跟在江忆染身后，一边嘟囔着什么。
从俑阵的一边走到另一边，江忆染总归是发现了什么。
虽然他并没有看出这些兵佣的摆放是否符合什么阵法，但他至少观察到这些兵佣本身的纹路是适合天地灵气流转的。
也就是说，这座宫殿之中的俑阵，绝不只是摆设装饰那般简单，应该有着别的用处。
或者说，它本来的用处被藏了起来。
江忆染轻吐一口气，站到了那座持剑将军俑的面前。
红衣在旁抱着肩，鼓嘴说道：“这些俑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江忆染笑了笑，悠悠道：“这你就不明白了，兵佣之类的存在本身就脱胎于傀儡术与机关术，内里博大精深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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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撇了撇嘴，做了一个剑斩的姿势：“这些土做的东西，能有什么厉害的，一剑下去估计都倒了。”
江忆染眉眼轻垂，刚欲说些什么，便被另一道突兀而起的声音打断：
“小女娃，瞧不起这些兵佣，可是会吃亏的。”
红衣吓了一跳，一抬手，红衣剑便是飘在了掌心。
而江忆染倒是镇静些，但也是脸色微僵地缓缓抬起了头。
在那持剑将军俑的肩膀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半坐着，模样潇洒。
这人一身精致的黑红衣裳，似乎是宫中禁卫的扮相。眉眼俊秀，笑容明朗，发间的白羽更添几分不羁。
他此刻正饶有兴致地看着江忆染和红衣。
江忆染发觉，这黑红衣裳的年轻人似乎与持剑将军俑有几分神似，当然又不是一模一样。
同时，江忆染也注意到，持剑将军俑手中的剑，沉烽土锻制的剑，竟然隐隐绽放着黑红色的光芒。
黑红衣裳年轻人洒然摆摆手，笑道：“你们不要紧张。若是想杀两位，早在你们进来的时候便可以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前辈，也是灵？”江忆染干笑着试探道。
黑红衣裳年轻人刚欲说些什么，便被一道冰冷幽厉的声音打断：“他是灵，但可算不得前辈，顶多一个爱逞强的黄口小儿罢了。”
这道声音的主人，是站在那持刀将军俑肩膀上的存在。
其人一身幽蓝甲胄，观之便有幽寒袭人之感。他比黑红衣裳年轻人要年长的多，一头灰发，干净利落，面容瘦削，目光沉冷。虽则身形瘦小，但负手而立间，自有渊渟岳峙之感。
而随着其人的出现，那持刀将军俑手中的刀也是泛起了幽幽蓝光。
江忆染听到幽蓝甲胄中年人的话，实在不知该怎么接话，只得悻悻然而笑。
黑红衣裳年轻人却是丝毫不在意，笑着摆摆手，说道：“好了好了，都多大年纪的人了，还总是想着损我。”
幽蓝甲胄中年人抱起了肩，轻哼一声。
红衣收起红衣剑，轻轻瞥了幽蓝甲胄中年人和黑红衣裳年轻人一眼，轻声说道：“感觉也没多大啊。”
黑红衣裳年轻人豪迈笑道：“哈哈哈，小女娃，我们看起来自然没多大，但刚刚这位小兄弟也说了，我们是灵，那自然已是飘荡了千年。”
“跟之前的那位姐姐一样？”红衣眨了眨眼睛。
“之前的那位姐姐？”黑红衣裳年轻人摸了摸下巴，微笑道，“小女娃，这陵里可有好多姐姐，我可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位。”
“啊？”红衣捋了捋头发，有些诧异地说道，“就是前一座宫殿的那位姐姐啊，彩衣彩眸。”
“噢，原来你说的是鸢妃娘娘的念灵。”黑红衣裳年轻人恍然，旋即便是双手抱头，悠悠然地说道，“听这么说，看来你们还没有察觉陵里这些宫殿之间的奥秘。”
“什么奥秘？”红衣撅了撅嘴。
这次，不等黑红衣裳年轻人说法，幽蓝甲胄中年人便是幽幽应道：“陵里有宫殿无数，宫殿与宫殿之间看起来都是通过青铜巨门相连，实际上用的传送之法，已经完全是两个空间了。换句话说，你们现在若有能力，从这青铜巨门再走过去，便未必是鸢妃娘娘在的那座宫殿了。当然，这种乱序，也并非完全的混乱，而是分有层次的。”
“原来是这样。”江忆染沉吟道。
红衣则是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摊摊手道：“真麻烦。”
“呵呵，小女娃真有意思，我也觉得麻烦。”黑红衣裳年轻人搓了搓手，笑道。
红衣眼眸灵动一转，继续问道：“之前的那位姐姐，听这呆瓜说，是执念成灵，那两位哥哥，又是何以成灵？”
江忆染扯了扯嘴角，忍不住腹诽“呆瓜”这称呼。
至于她的问题，他其实心下有判断，只是还不大确定罢了。
幽蓝甲胄中年人淡淡道：“刀剑成灵。”
“哪里的刀剑？”红衣眨了眨眼睛。
黑红衣裳年轻人拍了拍持剑将军俑手中那柄剑，爽朗道：“自然是这里的剑，这里的刀。”
红衣歪着脑袋问道：“可是，这明明只是捏制的土剑土刀而已呀。”
黑红衣裳年轻人和幽蓝甲胄中年人都怔了一下。
片刻后，黑红衣裳年轻人笑地前仰后合。
而幽蓝甲胄中年人也是嘴角直抽。
江忆染在旁尬笑，不知作何评论。
黑红衣裳年轻人好不容易忍住笑声，终于是摆摆手道：“哎呀呀，小女娃有意思有意思啊。若是始皇帝陛下听了你这话，估计会气死。”
幽蓝甲胄中年人这次也没有打断黑红衣裳年轻人的话，而是接着解释道：“两具将军俑手中的刀剑若从外观看起来确实像是土刀土剑，但这只是表象而已，其内里，是真正不世出的刀剑。”
黑红衣裳年轻人颇怀感慨地继续说道：“始皇帝陛下当初扫平天下，便有天外陨石落于极西之地。始皇帝陛下令人取陨石之精，铸成一刀一剑。刀名八荒，剑名六合。是为八荒六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六十一章 刀剑也是有记忆的
红衣踮起脚，微微一笑：“名字倒是挺霸气的。”
“自然不止名字霸气。”幽蓝甲胄中年人谨然道。
“可是，这终究只是说说。若这刀剑不能到外面显威，何以见其风姿？”红衣狡黠一笑。
江忆染眼睛一亮，立时会其意。
幽蓝甲胄中年人微微蹙起了眉。
黑红衣裳年轻人则是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红衣并不在意他们的反应，伸出手指在身前轻轻画圈，笑道：“不如，把刀剑交给我和这呆瓜，也好让它们不再蒙尘。”
幽蓝甲胄中年人又不是傻子，怎会不明白红衣的意思。
他轻哼一声，摇了摇头：“小女娃，你这激将法可不太高明。”
红衣吐了吐舌头。
黑红衣裳年轻人摆摆手，洒然道：“小女娃，不是我不想给你，只可惜我们也没这个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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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你们不是说，刀剑便在这沉烽土的壳下么？既然如此，打碎外壳不就行了？”红衣抿唇道。
幽蓝甲胄中年人抱起肩，又哼了一声。
至于黑红衣裳年轻人，则拍了拍被他坐着的持剑将军俑，然后站起了身，微笑道：“小女娃，不如试试。”
话音落下，他纵身跃起，停在一边，给红衣留出空间。
那幽蓝甲胄中年人亦如是。
红衣撅起嘴，看向江忆染。
江忆染点了点头。
红衣微退数步，手轻轻一晃，红衣剑再次出现。
她的右手盈盈握住红衣剑，左手食指与无名指相并，自剑柄沿剑刃上划。
一缕幽红色光芒随之而上，如扑闪的焰火，布满剑身。
红衣眉眼凌厉，毫不犹豫地一剑荡出。
红衣绝对是该认真时认真、该嬉笑时嬉笑，所以这一剑，她并没有留手。
剑气如虹。
然而，当这一剑斩在那持剑将军俑身上，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江忆染和红衣都感到了意外。
那将军俑上突然涌出了一团棕黄色的薄雾，这些薄雾不断收缩，转瞬间竟然将剑气吸收了大半。
余下的剑意，只是叮然作响。
红衣郁闷地嘟起嘴：“还真斩不断。”
江忆染则是神情复杂地说道：“看来，用以制成这两具将军俑的，不止是沉烽土。还有十分稀有的无常砂。”
黑红衣裳年轻人双眉轻挑，有些意外地轻咦了一声：“小兄弟竟然知道无常砂。”
红衣大大咧咧地在将军俑与普通兵佣间的一处台阶上坐下，搭着下巴，说道：“他书读得多。”
黑红衣裳年轻人洒然一笑。
江忆染悻悻然。
“说起来，小兄弟明明身负修为，为何要自禁法力呢？”黑红衣裳年轻人慵懒地靠在一具普通兵佣上，悠悠说道。
江忆染低头一笑：“法力再强，有时候也解决不了很多事情。”
“修行者，若无法力，便是弱。弱，就要为人所欺。”幽蓝甲胄中年人微微眯起眼，很是直接地说道，“更何况，你真当陵中毫无凶险么？若是真遇上危机，你反应最快，也未必有机会重新调动法力，到时候，连累的，是这小女娃。”
江忆染看了身边坐着的红衣一眼，红衣却只是做鬼脸回应。
他摇摇头，装作若无其事地耸耸肩，道：“我与她萍水相逢，又不亲近。真有凶险，她不会管我的。”
红衣立时鼓起嘴，踩了江忆染一脚。
江忆染笑着挨了这一脚。
幽蓝甲胄中年人连连摇头。
黑红衣裳年轻人则是摆摆手道：“好啦好啦，人家小家伙有自己的想法，我们何苦去左右呢。不过啊，有一点倒是没有错，这陵里可没有你们想象的那般安全。”
江忆染收敛笑容，正色起来，抱拳一礼：“多谢前辈提醒。在下于此正还有些问题，想请两位前辈解惑。”
“但说无妨。”黑红衣裳年轻人笑言。
幽蓝甲胄中年人也是微微颔首。
江忆染轻吸一口气，徐徐说道：“方才在下经过这俑阵，观兵佣上的纹路，似乎可以聚灵，想来这俑阵应该是有什么别的效用。只是，经过时却并无触发，觉得有些不解。”
“哈哈哈，想不到这也被你发现了，你的观察力确实不一般。”黑红衣裳年轻人抚掌而笑，“你想的不错，这俑阵当然不只是摆设，而是一方攻击性极强的兵阵。这兵阵原先是自有运转之法，只不过我和他在这杵了千年，到底不是什么事都没做，数百年前便将这兵阵的运转掌握了。是以，自那以后，这兵阵的开合便由我二人来定。我二人若想其动，它自会动。我二人若不愿，它便不会运转。”
“原来是这样，那真是多谢两位前辈手下留情了。”江忆染挠了挠头，笑道。
“不必言谢，都是小事。”黑红衣裳年轻人潇洒地一纵身，又坐回了那持剑将军俑上。
红衣却是眨了眨眼，说道：“你们就不怕我和这呆瓜是坏人么？”
未等黑红衣裳年轻人说话，依旧站在持刀将军俑边上的幽蓝甲胄中年人便是语调深沉地说道：“我等自会识人。”
“刀剑也是有记忆的。”黑红衣裳年轻人微笑着说道，“当初，八荒与六合铸成之后分别赐给了平定天下有功的两位大将军，韩未离与萧子陵。那时候，我们虽未成形，但蕴于器中，已可识两位将军之所见。我们随着两位将军辗转，经历了人世间不少的悲欢离合，自然能分辨出何为好何为坏。”
刀剑是有记忆的。
草木也会有记忆。
江忆染有些恍惚。
恍惚间便看见了一些人一些事。
心中便浮起一抹酸涩。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看了看黑红衣裳年轻人和幽蓝甲胄中年人，悠悠说道：“刀剑有记忆，人也有记忆，所以，这是万灵无别的道理么？”
黑红衣裳年轻人眉眼间微露诧异，似乎有些奇怪江忆染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
倒是幽蓝甲胄中年人凝眉回应了江忆染的话：“无别，亦有别。”
“何解？”江忆染看向幽蓝甲胄中年人，神情认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六十二章 斗天
“无别，是因天地生灵确与人一般有感情、有体知。有别，是因大道运行、天地运转，总要让这世间分出强弱来。无论有别无别，皆是规律，皆是定数。”幽蓝甲胄中年人的眉眼间难得地浮起了一抹怀念的神采，“这倒也非我自己所想，而是当年萧将军所言。”
“定数么。”江忆染喃喃。
黑红衣裳年轻人笑着看向江忆染，摸了摸下巴，笑道：“小兄弟，你是不知道，彼时韩未离韩将军可是与萧子陵将军有关此事争论了好久。这也是为何堪堪我颇有诧异的原因。不过，不管争论多久，两人都没有说服对方。”
“当年，韩将军是有不同的想法么？”江忆染问道。
“不错。”黑红衣裳年轻人轻轻拍了拍手，感慨地说道，“韩将军说了，他可不在乎什么定数不定数，什么有别无别的，他也参不破。他只知道，他若遇到喜欢的，心意相通，管它花草虫鱼、刀剑棍索，纵然不是人，也需护着。若遇到讨厌的、害人的，就算是天上的仙佛，也要战上一战。”
江忆染心中一动，慨然道：“韩将军真是洒脱。”
“是啊，在我大秦诸将之中，便属韩将军最是直来直去。”黑红衣裳年轻人洒然笑道。
那边幽蓝甲胄中年人冷哼一声，淡淡道：“我虽不喜欢韩未离，但他性子最直最纯，却是不假。”
“呵呵。”听到幽蓝甲胄中年人夸韩未离，黑红衣裳年轻人显然颇为高兴。
江忆染也是不禁莞尔。
看这样子，这黑红衣裳年轻人既是六合剑的剑灵，当初便是随韩未离征战了。而幽蓝甲胄中年人的主人，想来就是萧子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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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了旧事，黑红衣裳年轻人和幽蓝甲胄中年人显然一下子想到了很多。
黑红衣裳年轻人轻拍着腿，遥然说道：“韩将军嗜武成痴，虽说登仙无望，但一生的愿望便是和仙人斗上一斗，可惜，却是夭折于那场变故。”
“韩未离违逆始皇帝陛下，意图谋反，早该猜到的结局的。”幽蓝甲胄中年人看了黑红衣裳年轻人一眼。
黑红衣裳年轻人瞪了幽蓝甲胄中年人一眼，大是不服地说道：“虽是韩将军谋反，终是始皇帝陛下多疑猜忌在先。”
幽蓝甲胄中年人摊了摊手，没有回话。
倒是江忆染似乎想到了什么，轻声问道：“大秦的始皇帝，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黑红衣裳年轻人和幽蓝甲胄中年人均是看向江忆染。
江忆染身边坐着的红衣却是突然眼睛亮晶晶的，说道：“始皇帝么，我也挺想知道的。”
黑红衣裳年轻人笑了笑，神情却是有些复杂：“始皇帝陛下是怎样一个人？很难说呐。我们所说的，终究只是我们眼中的他，他到底如何，或许没人能知道。”
“他是个很复杂的人么？”江忆染问道。
“复杂，并且极致。”幽蓝甲胄中年人摇头叹了口气。
黑红衣裳年轻人接着说道：“始皇帝陛下，可言善可言恶，可言狷可言狂，可言正可言邪，可言雄可言奸。更重要的是，他每一条路，都能走到极致。”
“这世上有这样的人么？”红衣歪着脑袋问道。
黑红衣裳年轻人微笑摇头：“确实很不真实，但确实存在。他是善者，为饥荒百姓开仓放粮，不留余粟，他是恶者，为固政定心，坑杀无辜儒生数百人，焚儒门典籍不计其数。他是雄主，横扫六合，匡定天下，立大一统之基业，他是枭君，以奸计坑杀降卒，远嫁亲女以谋利益。他曾谦狷，以学生礼求道于终南山下，不意身份学画于云庐湖畔，他曾狂放，傲蔑儒道佛三家宗师，席卷南北宗门修者无数。这一切，皆是他所为。为，则至其极。”
红衣吐了吐舌头，轻声说道：“这也太不真实了。”
江忆染也觉得不真实。
但有时候，事实摆在那儿。
再不真实，也终是真实。
幽蓝甲胄中年人揉了揉眉心，身子一跃，又一次站到了持刀将军俑的肩膀上，沉声说道：“最不真实的，或许是始皇帝陛下最后那几年的时光。”
黑红衣裳年轻人很有默契地接下话头，娓娓而言：“自从寻长生之法无果后，始皇帝陛下便觉这人世间为天道所拘束实在是不爽，所以他要与天相斗，做到真正的逆天而行。世人总说修行者逆天而行，可最后终是顺应大道运转，去了天上做神仙。于是，始皇帝陛下便想要将这天掀翻，去会一会那仙界的神佛。”
红衣哑然，秀净的眉眼间写满惊讶。
江忆染却是觉得心中有什么声音在轰然作响。
与天相斗。
这样的人。
他在朦胧的迷梦中曾经见过不止一次。
他悄悄握紧了拳。
黑红衣裳年轻人继续说道：“那时候的始皇帝陛下，当真是极尽世间之狂。可寻常百姓，甚至是修行者，又岂会明白他的心志，所以大秦在始皇帝陛下最后几年光阴里陷入了极度的混乱，几乎濒临崩溃。但这无法阻止他此去斗天。当时的始皇帝陛下，修为极尽人间巅峰，浑然无所惧，竟要尝试着打破仙人两界的障蔽，让仙人无别。他的斗天之志，大概是真的引起了上天的震动，仙佛降世，以作惩戒。始皇帝陛下浑然不惧，与仙战，与佛战，连斩三名上仙，终是力竭而亡。那为了用来作寻求长生不老最后尝试的陵墓也终是派上了用场。”
江忆染很是惆怅，很是感伤：“看来典籍上所言病亡，终是虚妄之词。”
“史书典籍是给寻常人看的，与天相斗已是与世道背离，寻常人根本无法接触，也没必要知晓。史官注定不会这样写，事实上史官自己知不知道实情亦是两说。那时的始皇帝陛下，境界之高，堪称是后无来者，虽然早在寻找长生之法，但寿元并未穷尽，再延传五十载绝非难事。只是，世人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需要一个顺应心意的解释，那么病亡便是最好的答案。”黑红衣裳年轻人的话语间多了些许沧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六十三章 狭路相逢
江忆染眸光微微一亮，又微微一黯，怅然笑道：“所以这世间很多事情，只是求一个解释，一个大多数人愿意相信的解释。”
“差不多吧。”黑红衣裳年轻人笑了笑，手掌向上，旋而下翻，“看你是要做大多数，还是做那少数。”
红衣托着下巴，看向江忆染，没好气地说道：“喂，你们又在打什么哑谜啊。”
江忆染笑着摇摇头。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沉吟道：“其实，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黑红衣裳年轻人拍了拍衣裳，洒然道：“你是想问那柄绯红色的剑吧？”
江忆染点头。
红衣也是眼眸一亮，显然对此也是挺感兴趣。
黑红衣裳年轻人摸了摸下巴，悠悠说道：“那家伙啊，是个白衣道士，腰间别一个酒壶，也不知道怎么进得陵里，莫名其妙就出现在殿中。当时我们还未曾掌握这兵佣阵的法门，他一出现，这些兵佣便是照着他一顿揍。他的修为倒也高强，在阵中竟是游刃有余。他甚至直接看出了我们的存在，用一柄青灰色的剑逼着我们现了身。”
幽蓝甲胄中年人显然被勾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回忆，冷哼一声道：“那家伙，嘴皮子厉害的很，硬是把我们绕进了他的套里，我们最终不得不相助于他。他破了阵，竟然也没有要深探的意思，便即施展遁术跨越空间离开了。离开的时候，留了下一柄绯红色的剑，说什么作个纪念。”
红衣听罢，忍不住掩嘴笑道：“呆瓜，这白衣道士和你倒是挺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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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忆染悻悻然。
而黑红衣裳年轻人则是饶有兴致地继续微笑说道：“其实以那家伙的实力，自己破阵应该也不是难事。让我们相助，也只是更快些罢了。他来也慌张，去也慌张，偶然间曾提过，好像是在躲一个姑娘。”
“躲一个姑娘？”江忆染哑然失笑。
“是啊，他自己是这般说的。至于为什么要躲，便不清楚了。”黑红衣裳年轻人说道。
江忆染摇头笑了笑，心中却是有了答案。
按照黑红衣裳年轻人和幽蓝甲胄中年人的描述，这白袍道士多半便是当年的吕祖。
而黑红衣裳年轻人转述的“躲一个姑娘”，想来就是那一位了。
一念及此，江忆染忍不住看了一眼红衣，嘴角抽了抽。
红衣立刻注意到了江忆染的目光，瞪了他一眼：“喂，看什么呢。”
江忆染咧了咧嘴，连连摆手，旋即看向黑红衣裳年轻人和幽蓝甲胄中年人，拱手一礼：“两位前辈，我们在这里叨扰许久，也该离开了。”
红衣也是站起了身，盈盈而礼。
“去吧，空守这千百年，难得遇上这陵墓开启，有人说说话，已是十分知足了。”黑红衣裳年轻人挥挥手，爽朗一笑，“后来来的，可未必便像两位这般有趣了。”
幽蓝甲胄中年人则直接点明了去路：“从来时的那座青铜巨门出去，便可到别处，只不过，来是来时路，去便未必了。”
说着，他稍稍一抬手，之前闭合的青铜巨门竟尔便是缓缓打开。
而青铜巨门后的景象果然不再是之前彩眸女子所在之地，而是一条长长的甬道。
江忆染再行一礼，没有更多的留恋，转身向那条甬道走去。
红衣手背在身后，蹦跳地跟着。
黑红衣裳年轻人和幽蓝甲胄中年人静静看着两人的背影。
当两人走到甬道前时，江忆染却是突然停住了脚步。
红衣也停住，问道：“怎么了？”
江忆染抿起唇，望向已在宫殿另一边的黑红衣裳年轻人和幽蓝甲胄中年人，轻声问道：“两位前辈是否想过出去看看么？”
幽蓝甲胄中年人没有说话。
应答的是黑红衣裳年轻人。
不过，虽然这两人看起来斗嘴斗的厉害，意见总是不合，但明眼人都能察觉出，他们心意相通。
所以，黑红衣裳年轻人的话，也是他们共同的意思：
“我们属于这里，便安于这里。更何况，值得我们继续舞动的人，已经不在了。”
******
在江忆染和红衣进入甬道后，黑红衣裳年轻人和幽蓝甲胄中年人的目光却依旧停在两人消失的地方。
黑红衣裳年轻人托着下巴，啧啧叹道：“像不像？”
幽蓝甲胄中年人眼神坚厉，重重点头：“像。”
“是巧合么？”黑红衣裳年轻人眼珠子灵动地转了转。
“不是。”幽蓝甲胄中年人摇摇头。
黑红衣裳年轻人笑了起来：“有意思。”
******
江忆染万万没有想到，之前还想着说怎么一路上一点凶险都没有，这刚进甬道没多久，迎面就遇见了一个人、一个有过一段交手缘分的熟人、一个绝对想杀江忆染而后快的人。
来者，是一个和红衣一样穿红色衣裳的女子，赤色面具，飒爽身姿，倒持的长棍灼然生光。
辽州梨花苑，那场大变故中，江忆染第一个交手的人。
谁曾想，竟然在此相遇。
狭路相逢。
实在贴切。
但其实，江忆染和红衣与这持棍女子堪一照面，并没有立时大打出手。
一来红衣并不认识这持棍女子，二来认识持棍女子的江忆染是真没想到在这遇上。
显然，持棍女子也没想到。
等反应过来，江忆染忍不住骂了一声：
“靠！”
然后，持棍女子出手了。
赤红长棍顺势横扫，根本不在意甬道中的狭小环境。
她并不在意这样子是否会把甬道砸塌。
她只是觉得这般最顺手。
最易杀人。
就像幽蓝甲胄中年人之前说的，修行者从封绝法力的状态到重新调动法力，并不能一蹴而就。
现在的江忆染没有能力反抗，只能下意识地向后退。
但还是来不及。
若是被赤红长棍追上，就算不断成两截，也该筋骨俱裂、身受重伤。
幸运的是，这里不止江忆染一人。
红衣的反应也很快。
她一把将江忆染拉到身后，翻手握住红衣剑，朝那赤红长棍上轻轻一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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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六十四章 塌了？
这一剑，像天光乍现，陡掀世间。
赤红长棍来势一顿，反向后弹开。
持棍女子沉腕收劲，压住赤红长棍，划地向后卸去劲力。
尔后，她持棍冷立，舔了舔嘴唇。
拦住这一棍，红衣也是放下了江忆染。
她撇撇嘴，看了一眼江忆染，说道：“喂，不会是你对头吧。”
江忆染扯了扯嘴角，干笑道：“勉强算吧，总之是想杀我的人。”
红衣向着江忆染做了一个鬼脸，然后便是望向持棍女子，抬手指了指江忆染，微微眯起秀净的眼：“这呆瓜，我罩的，不准你动他。”
“你说不准便不准？你是他什么人？”持棍女子冷笑。
红衣一滞，旋即眉眼间绯红一闪而过，又大大咧咧地说道：“我是他老大，怎么着？”
“咯咯咯，真有意思。”持棍女子邪魅一笑，目光却是落向江忆染，“呦，世子前些日子不是还和别的姑娘在一块么，怎么今日又新欢换旧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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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忆染嘴角轻咧，刚想开骂，红衣却是先开了口。
但见她柳眉倒竖，娇斥道：“你这女人，说什么胡话！”
她也不等持棍女子回应，一剑便是向前刺去。
绯红浪潮涌动，宛若炎龙现世。
甬道里的温度，蹭蹭上升了好些。
“哼，恼羞成怒了么。”持棍女子长棍一翻，荡出一道血红漩涡。
“我怒你个大头鬼！”红衣娇喝一声，红衣剑脱手而出。
但见弧光轻闪，红衣剑竟尔是直接刺穿了漩涡。
持棍女子微微侧身，堪堪躲过这一剑，脸颊上却是留下了一道血痕。
红衣剑去势极快，一下子没入了甬道深处的那片暗影中。
红衣不在向前，停步招手。
原本没入暗影的红衣剑立时飘回，再次刺向持棍女子。
赤红长棍在此刻旋起焰光，被持棍女子猛然一挥，精准无误地斩向红衣剑。
红衣剑“噌”的一声刺入甬道右侧的墙体中，霎时间飘出数道裂纹。
只是，红衣又岂会就此停下攻势。
但见她的右手轻轻一舞，那原本刺入墙体的红衣剑便立时划向持棍女子。
红衣剑飞掠的速度随着她变换莫测的手法越来越快，霎时间仿佛在持棍女子周身织就了一方剑影囚牢。
而持棍女子也是不甘示弱。
棍舞如飞，恍若一道红莲绽开。
两人显然动了真气，交手间全然不作保留。
她们所在的那一段甬道周围不断被砸出一道道裂纹和孔洞。
江忆染眼角一跳，喊道：“轻点打，再打，这甬道要塌了。”
“我轻个锤子！”
无数跳跃的红光间传来红衣娇怒的声音，她的攻势不弱反盛。
那持棍女子也是凶悍，简直就是在拼命，周身的红光间已经多了几抹黑意。
这些黑意，江忆染是熟悉的。
当初在辽阳，她使用秘术提升修为时，周身的红火便曾转化为红火，双眸也是墨黑深彻。
甬道已经开始轻轻晃荡。
江忆染在心中叫苦不已。
说实话，他完全没想到红衣这么在意那几句话，竟然就打到了这种程度。
他自己都还没开骂呢。
这要是真打上头了，甬道塌了，还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呢。
搞不好，大伙三个人一块挂了，那可真就玩笑开大发了。
江忆染有些犹豫。
犹豫要不要出手。
一个声音告诉他，不出手那便是更多未知的凶险。
一个声音告诉他，为何不趁此机会看看普通人到底能做到这样的程度。
江忆染很少犹豫。
因为他明白。
当你犹豫的时间里，或许事情已经有了定论。
所以，这次，他已经来不及改变什么。
甬道，塌了。
或者更确切地说，破碎。
随着一道恢弘的绯红色剑光划过，甬道的右侧彻底出现了一道非常大的缺口。
缺口不断吞噬之前就形成了的裂纹，向四周扩散。
缺口外，什么也看不到，只有一片极致的浓黑。
“靠！”
江忆染只来得及轻骂一声，便感到天旋地转，周身仿佛要被撕裂。
下一瞬，他失去了知觉。
******
这次，江忆染没有再失去知觉的时候再梦到什么，只是很正常在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后悠悠醒转过来。
倒是极其少见。
江忆染醒转以后，缓缓坐起了身子。
他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受什么伤，这令人有些意外。
他揉了揉眼睛，看向四周，发现自己此刻置身的还是一座宫殿。
四周墙壁倒是和那座满是兵佣的宫殿一样，用的是黄玉砖。
左右手边各有一座青铜巨门。
他所坐的，赫然是一方微微高起数分的棋盘的天元位置。
纵横十九道，线条皆用黑玉砌成。
两处斜对角，各摆着一具巨大的棋奁，奁中是子。
一方棋盘，便占据了整座宫殿。
而且。
宫殿中不止江忆染。
在棋盘一角，那白子棋奁旁，一名身着黑白衣衫、面目朗润如玉、须发飘飘出尘的中年男子静静坐着。
他的下巴搭在手上，似乎在想什么。
江忆染的法力依旧封绝，所以暂时无法确定这中年男子是人还是灵
他微微蹙眉，缓缓站起了身，又一次打量四周。
红衣不在此地。
也不知那甬道破碎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里又是否还在始皇陵中。
眼下，只能看看能否从那中年男子身上得到什么信息了。
不过，江忆染刚欲行礼说话，那中年男子便是微笑着抬头看向江忆染：“下棋么？”
江忆染微微怔了一下，旋即抿抿唇，点了点头。
他棋艺并不算好，小海棠倒是擅长下棋。
但中年男子说下棋，显然不是为了输赢。
“善。”中年男子轻轻颔首，并未起身，身形却是缓缓飘到了棋盘边缘的中央处。
江忆染于是也从天元走到了和中年男子相对应的位置。
两人坐定。
中年男子不再搭着手，而是正襟危坐，微笑地看着江忆染。
江忆染同样微笑着。
但他心里却是在犯嘀咕。
这么大的棋盘，该如何下棋呢？
中年男子好像能听到江忆染的心声，温润说道：“用心即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六十五章 下棋
“用心即可。”中年男子温润而应。
“用心么？”江忆染喃喃。
他立时有所明悟，心意轻动。
那身侧的棋奁中立时有一颗白子缓缓飘出。
落子天元。
一阵清光，向四周泛开。
“小友这是抢先手呐。”中年男子微笑道。
“也是前辈让得不露声色。”江忆染抿唇。
“好，好。”中年男子拈须而笑。
不经意间，有黑子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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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子复一子。
中年男子落子很快。
江忆染却落子很慢。
中年男子边下，边问：“你落子不快，以前也这样么。”
江忆染低头一笑，轻声道：“有人教的，她说下棋要慢，要好好想，因为落子无悔。”
“嗯，有道理。”中年男子点头，“这个人和你关系一定不错，她的话你记得很清楚。”
江忆染眉眼轻垂：“是。”
“我呢，不太一样。我下棋很快。”中年男子嘴角轻勾，似有些小得意。
“为何。”
“因为我太强了，所以快。”中年男子抚怀道。
江忆染失笑：“前辈倒是有意思。”
“哦，你觉得我有意思？”中年男子挑了挑眉。
“没错。”
“那很好，我也觉得我有意思。”
江忆染嘴角抽了抽。
中年男子则是慨然地拍了拍腿，说道：“那你觉得下棋有意思么？”
“尚可。”江忆染认真而答。
“人生呢？人活一世，可有意味？”中年男子摸了摸下巴。
江忆染面前，原本将要落下的白子稍稍顿了顿。
片刻后，白子落下，江忆染摇头微笑，开口道：“尚可。”
“那人之一世岂不是与下棋无别？”中年男子很快落子，摇头晃脑道。
“大概是这样。”江忆染一边观察局势，一边说道，“不是有句古话，人生如棋。”
“人生如棋，棋子还是棋手？”
江忆染神情微微一僵。
他抬头看了中年男子一眼。
却发现他笑容依旧温润。
他轻吸一口气，慢慢又落一子：“其实，好像都没什么意思。”
“哦，为什么呢？”
“若作棋子，受人掌控，身不由己，没有人会愿意。若作棋手，勾心斗角，操纵别人，似也乏味。”
“那观棋的人怎么样？”
“也不好。”江忆染叹了口气，“最好是不要有棋局。”
“这么说，人生还是不如棋好些。”
“有时候，怕是不得不如。”
“因为不够强。”
“那变强不就行了？”
“再强，能强过这世道运行、规律流转？”江忆染下意识微微仰头，似乎要看向天空，却只看到暗黄色的穹顶。
“倒也是。”中年男子摇头轻笑，“这么说来，世道才是棋手，所有人都是棋子罢了。”
“自己能动的棋子。”江忆染也笑起来。
“确实。”中年男子显然觉得很有意思，“那么，这世道又是什么？”
“这世道……”江忆染有些怔怔。
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世道便是世道，似乎是很理所当然的判断。
他发呆了很久。
以至于中年男子微笑地伸出手指了指棋盘：“小友，该你了。”
江忆染这才反应过来，歉然一礼：“抱歉。”
旋即心神微动，一颗白子轻轻飘出。
“无妨。”中年男子洒然一笑，“小友平常应该很喜欢发呆。”
“是，前辈见笑了。”江忆染挠了挠头。
“这没什么好见笑的。我也喜欢发呆。”中年男子摆了摆手，“发呆，便是让思绪随便飘，那样多好，自在。”
江忆染微笑。
“自在，便能想清楚事情。小友可想清楚了我的问题？”
江忆染轻轻摇头：“若要问我，世道大概便是世道。”
中年男子抚掌而笑：“不错不错，世道自然是世道，世道也可以是万灵。”
江忆染沉吟了一下，没有说话。
中年男子又问道：“小友可曾想过，这世间最可贵的是什么？”
江忆染又怔了怔。
很巧的是。
这也是他没有想过的问题。
就算偶尔念及，也是一霎而过。
无所忧则不念何可贵。
江忆染从来不是那种有忧国忧民情怀的人。
他忧己。
是以知道自己生命中最可贵的是那些爱他的人和他爱的人。
他不忧天下。
是以不知道这世间什么是最可贵的，就算知道，那也是这世间对他而言最可贵的。
“会是什么呢。”江忆染声调悠悠。
悬在半空的白子缓缓落下，像一片落叶，飘飘荡荡。
“至少，我觉得是情。”中年男子不像江忆染，倏然间便落了子，搭起下巴，笑道，“人间有情，所以为人间。世人也所爱、有所恨，是以成这世道。虽有不得已，却也比天上好。”
江忆染低头笑了笑，摇头道：“前辈这话，就好像去过天上。”
“你知道那里是怎样的地方，不是么。”中年男子温润地望着江忆染。
堪堪从棋奁中飘出的白子“啪”地一声落了回去。
原本低头观棋局的江忆染缓缓抬起头，神情复杂。
“我一凡世俗人，怎么可能知道那里是怎样的。”江忆染微微扯了扯嘴角，目光却有些许的闪躲。
“你不知道，你也知道。”中年男子却是直直看着江忆染，保持着浅淡的笑容。
江忆染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控制着白子飘出了棋奁：“这便是前辈找我下棋的目的么？”
“当然不是。找你下棋，只是恰好想找人下棋，又看你顺眼。像之前也有人来过，但我不顺眼，便没寻他下。”中年男子嘿然一笑。
“那前辈又为何看我顺眼。”江忆染有些好奇道。
“顺眼便是顺眼，哪有什么理由呢。”中年男子摊了摊手，“就像你，来这里便是来这里，需要什么理由么。当然，我知道，你是来找理由的。”
江忆染又稍稍顿了刹那。
这次，原本浮在棋盘上的白子，直接坠了下去。
它没有打乱棋盘，却落在了江忆染并不打算落子的地方。
江忆染微微握紧手，没有回应中年男子的话，而是将目光放到了棋盘上，那白子偶然坠下的地方。
或许是偶然。
或许是注定。
但棋子，就是坠到了那个地方，那个改变一切的地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六十六章 君临天下
于是，中年男子也看向那儿。
他畅然一笑：“好棋！小友，你赢了。”
江忆染有些愕然。
他仰起头，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不是来寻理由的么，这便是你要的理由。”中年男子拈须而笑，音调洒然爽朗。
“可……”江忆染苦笑道。
“不可说，不可说。”中年男子摇头道，“你只需要相信自己看到的、相信自己听到的，就够了。”
江忆染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一道厚重威严的声音打断：“妙哉！荷华啊，难得看你输棋呐。”
江忆染陡然一惊，向侧方看去。
但见宫殿左手边的青铜巨门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
这人很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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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是本身高大。
而且是看起来也很高大。
这种高大，来自气场，来自灵魂。
他的面容略显瘦削，但棱角分明，严谨方正。
他的唇很薄，抿得很紧。
他的眉似剑，峭冽入鬓。
他的眼是丹凤眼，有秀气，却偏偏带着几分睥睨。
他的发梳得整齐，长如瀑，浓如墨，垂落身后。
他的袍子是龙袍，九龙环珠。
袍子很松，却掩不住他宽厚的肩膀和挺拔的身躯。
此人一眼，便觉有帝王气。
有四方来朝之意。
有威震八方之意。
有君临天下之意。
江忆染有些发愣。
那中年男子却是站起了身，拱手一礼：“微臣见过陛下。”
龙袍男子微微颔首，转而目光如电，看向江忆染。
江忆染也站起了身。
“你看到朕，为何不见礼。”龙袍男子负手而言，声如沉钟。
江忆染低头笑了笑：“在下本非秦国子民，何以见礼秦帝。”
“呵呵。”龙袍男子朗声而笑，“万民皆是吾民。”
“万民即是万民，非何人之民。”江忆染淡淡道。
龙袍男子拊掌：“好！好！小友不仅棋艺高妙，所言亦深得朕心。”
“此局不过运气好些罢了，算不得数。”江忆染看了一眼棋局，摇摇头，“至于所言，不过妄人妄语。”
“妄语，亦是妙语。”龙袍男子淡淡道。
江忆染不置可否。
他看向龙袍男子，带着些许奇怪地问道：“我为什么能看见你？”
“朕便在这儿，你自然能看见我。”龙袍男子轻笑一声。
“我不应该看见你。”江忆染摇头。
“为何不应该？”龙袍男子沉声道。
“你我不同路。”
“本就不同路。”龙袍男子豪迈一笑，“朕不需要同行者。”
“我需要。”江忆染眉眼轻垂，“所以，我不应该看见你。”
“嗯？”龙袍男子双眉微蹙。
江忆染却是不再与龙袍男子对话。
他看向中年男子：“你说，让我只需要相信自己看到的、相信自己听到的。那不想看到他，他不是我要找的答案。”
话音落下，只听“叮”的一声，周围的一切破碎了。
不是如甬道那般。
而是像镜子。
江忆染眨了眨眼。
物换景移。
自己还是在棋盘前。
却是普通大小的棋盘。
上面依旧布着棋子，摆的是刚刚下完的那一局。
对面，那中年男子依旧慵懒地坐着，手搭着下巴，笑眯眯地看向江忆染。
江忆染有些恍惚。
他轻轻晃了晃头。
然后看向四周。
还是宫殿。
始皇陵中，真不缺宫殿。
但这宫殿很大。
真的很大。
在此之前，他见过的最大的宫殿，是凉州月牙湖底他与第五璃、嬴天夙第一次见面的宫殿。
但眼前的，更胜一筹。
如果说，月牙湖底的那座宫殿，是幽渺通玄。
那么，眼前这一座，便是极尽华贵与威严。
足足三十六根蟠龙柱，分布在中央一条金玉大道的两侧。
大道两边的地面，皆是龙纹玉铺就，隐隐有龙啸声传出。
穹顶之上，最中央是盘龙吐珠，灿灿如大日生辉。
盘龙之外，万兽皆朝。
金玉大道的尽头，九级台阶铺就赤色镶金毯，通向高处。
最高处，是九龙椅。
椅上。
本该无人。
却是有人。
之前所见的龙袍男子安静地坐在上面，不言不语间，自有睥睨众生之意。
好一个君临天下！
江忆染揉了揉眼睛。
又揉了揉。
然后松了口气。
九龙椅上的龙袍男子，已无生机。
只是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存续了肉身。
但江忆染的眸中依然浮现出一抹敬畏。
毕竟是千古一帝。
毕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敬畏归敬畏。
但不是害怕。
江忆染从不觉得帝王就要高贵一些。
他很冷静地看向面前的中年男子，淡淡道：“所以刚刚，是前辈的手笔？”
“是。”中年男子并没有因为江忆染的问题而有什么情绪上的改变，他只是不再搭着手，而是坐直了身子。
“为什么呢。”
“我说了，我知道你想要找一条路、找一个答案、找一个理由，所以，帮你一次。”中年男子微微而笑。
江忆染扯了扯嘴角：“好像这陵里的人都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可我只是莫名其妙地来了这。”
“陵里的灵，不是人。”中年男子轻轻摆了摆手。
“差不多，一样的。”江忆染不以为意。
“呵呵，你觉得一样，那便一样吧。”中年男子饶有兴致，“看你的样子，似乎对于我的帮忙，并不是特别满意。”
江忆染摇摇头：“还好，我学到了不少。但我还是好奇。”
“好奇什么？”
“你的目的。”
“目的？我不是说了，帮你。”中年男子笑了笑。
“因何帮我？”江忆染眉眼轻垂，“你可别跟我说看我顺眼。这个圈，我们之前走过。我问你为何，你说没有理由。可我总觉得，是有理由的。”
“呵呵，你的心思，倒也缜密。”中年男子抚须道，“怎么说，可以是理由，也可以不是。我觉得你和陛下很像，仅此而已。”
“我和他很像？”江忆染看了眼远处九龙椅上的龙袍男子，再次扯了扯嘴角，“我之前便说了，不像。”
“我觉得，就够了。当然，现在看来，确实不像。”中年男子洒然道。
“像了就见鬼了。”江忆染嘟囔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六十七章 出不去了
江忆染的声音不大，但他知道中年男子肯定还是能听到。
所以他并不在意中年男子听到与否。
而中年男子也确实听到了，并且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可我就是鬼啊。”
江忆染嘴角一僵，看向中年男子：“前辈是灵躯，到底不太一样。”
“是不太一样。”中年男子玩味地笑了笑，“我与你之前见到的那些灵可是很不一样。”
江忆染微微怔了一下。
他眼神有些复杂地看向中年男子，轻声道：“前辈此言何意？”
中年男子缓缓站起了身，摊摊手道：“之前你所见的灵，皆是执念成灵或是器物成灵，只不过分有了本体的记忆与思想。但我不一样。我确实就是一缕残魂，飘荡至今。”
江忆染傻眼。
中年男子没必要在这件事上说谎。
那便意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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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缕残魂，存续了千余年。
“可是，这怎么可能？”江忆染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灵尚能延宕，可魂魄断无此等特质。”
灵体和魂魄终究是不一样的。
灵体，以天地灵气为依托，只要这世间尚有天地灵气在，理论上便可永续。
但魂魄不一样。
魂魄更加脆弱。
它可以借天地灵气凝成灵体，但一旦魂魄本身消散，灵体便无法维系。
它必须有所凭借，并且要求很高，绝非天地灵气这等无处可见的存在。
它最佳的凭借，自然是肉身，还有一些夺天地造化的草木亦可承此任，再不济，一些后天炼制的法宝也能短暂地延续其存在的时间。
只是。
肉身会消散，草木会消散，更莫论法宝。
一旦凭借消散，魂魄便会归入幽冥，踏进轮回。
残魂孤魄纵然能延存于世间，也只是很短暂的时间里。
像江忆染孤身闯金陵后那一次。
他的魂魄能够寻游天下这般久，已经是极其少见的事情了。
其原因，一来是江忆染本身所修功法就属于超脱于框架外的难解之物，二来屈缘的招魂对魂魄的维系有极大的助益，三来南宫衣暂时阻断了魂归幽冥之路。
诸多因素叠加，才造成了当时的情况。
更何况，就算如此。
江忆染的魂魄也只是飘飘荡荡了月余。
像中年男子这般，魂延千年。
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
当不可能的事情变成可能。
能做的，也只有相信。
江忆染望向中年男子，等待他的回答。
“起初，我也以为不可能。”中年男子的目光在穹顶上梭巡，“但事实证明，陛下寻探长生，并非无用之攻。这座陵墓便是证明。”
江忆染微微攥紧了衣裳，非常认真地听着。
中年男子长长呼出一口气：“人无法长生，是因为魂魄会衰竭，要归于幽冥。这是轮回的至理。可若能打破这轮回，自然就能长生。起初我也未曾看破陛下所铸陵墓背后的奥秘，直到我也葬于其间，才终是堪破。这陵墓，是要以小世界对抗大世界，以小轮回脱出大轮回。”
江忆染腾地一下站起了身。
他太聪慧了。
中年男子只是稍一提点。
他便想到了很多事情。
“若是如此，我们还能出去么？”江忆染看着中年男子，声音微微颤抖。
中年男子倒是没想到江忆染反应这般大。
不过，他也很快想通了其中的关键所在。
他很淡然地回应：“理论上，或许是出不去了。”
江忆染脸色微变，追问道：“不可能，我们既然能进来，那自然也应该能出去。还有，之前在那座拜访八荒与六合的宫殿中，曾经有人来过，也顺利出去了。”
“来过的那人我也知道。在此之前，千余年来，是唯一一个进来过的存在。地仙十九楼，此界无双。若你能修到那样的境界，想去想留自是无妨。”中年人轻轻摇头，“至于你说的，能进来便能出去，那也未必。你们能进来，是有人开启了这座陵墓，让其现于世间。但那人只是打开了进入的通道，却没有打开出去的通道。这陵墓，本就是一个陷阱罢了。”
江忆染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他忍不住吐出一口血，单膝跪倒了地上。
鲜血染湿了棋盘。
中年男子眼角抽了抽，缓缓坐下来，看着江忆染：“你没事吧？何至于斯？”
江忆染感觉口中腥甜，一时间说不出话。
中年男子摇摇头，富有深意地看了江忆染一眼，悠悠道：“来之安之，说不得在这陵中还有长生之途，这不是修行者日思夜想之事么？”
“长生……有什么意思。”江忆染咧了咧嘴，抹了抹嘴角的血，直接向后躺倒了下去，“更何况，在这里长生，与死有什么区别。”
他突然又感到了无尽的茫然。
他甚至很想闭上眼。
永远睁不开的那种。
他很难言说现在的心情。
就好像之前所做的一切的都成徒然。
棋盘边坐着的中年男子却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再次搭起了下巴，笑问道：“外面到底有什么，让你这般执着？”
江忆染很轻很轻地答：“等我的人。”
“等你的人？对你很重要？”中年男子感慨道。
江忆染没有回答。
中年男子于是继续问：“你怕死么？”
江忆染下意识地摇头。
他并不怕死。
“那你为何害怕孤居于此？”中年男子呵呵笑道，“困囚于此，在外人看来，无非是与死无异。”
江忆染睁开了眼睛。
“不如你说说，困囚于此，与死何别？”中年男子再次问道。
江忆染缓缓起了身。
他觉得呼吸有些停滞。
他觉得心中一片混乱。
不知何为我。
不知何所求。
中年男子显然要清醒地多。
他一翻手，棋盘边不知何时便多了一壶酒、两只酒盏。
他轻轻满上一盏酒，浅啜一口，笑道：“不如我来替你回答。死了，那便无需再想，那便再无关系，那便没有责任。可若困居于此，闭眼是她，睁眼是她，所念是她，所梦是她，万灵入心，万事归意。这，便是不同。对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六十八章 魔障
江忆染的心，有那么一刹，好像被刃，狠狠穿过。
他低着头，攥紧衣袖，却依然不说。
中年男子再啜一口酒，淡笑道：“所以，你终究是在逃。一切，只是你的借口。”
江忆染的身子轻轻颤抖。
“那么，你到底在害怕什么？为何要逃？”中年男子摇头叹道，“按你的性子，明明不该如此，也不会如此。”
江忆染终于开口了。
他很努力地说出接下来的话：“人，都是会害怕的。我当然会怕。”
“可是害怕解决不了问题，逃避也一样。你应该明白。”中年男子平静说道。
江忆染的眼微微泛红，他站起身，猛然拂袖，沉厉道：“我当然明白。可那又如何。明白，我依然拿不出面对的勇气。从灵偃山下来，我想找我的路、找我的答案，结果我发现，其实路就在我心中，我也明了所有的答案。但那没有用，没有用！无论怎样的选择，都会有人因我而伤，因我而死！可我不想这样，不想这样！我找不到，找不到真正能解决问题的方法。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死局！”
江忆染从未这般狰狞过。
藏在狰狞背后的痛苦，大概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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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灵偃山下来，他都一直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
这样才能思考。
这样才能想事情。
但终究，还是有一丝一缕的情绪积压下来。
这些挤压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
可中年男子依旧很平静。
刚刚的一盏酒，已经喝完了。
于是他在为自己满上一盏。
他微微一抬酒盏，向江忆染示意，温润微笑道：“没有谁的人生，是死局。所有人的人生，都只有前路。”
江忆染跪了下来，双手撑着地面，眸中的红又深了些许，身子微微颤抖：“前路，前路。前路，便是向前。可是，向前，皆是血海。我不止梦见过一次，闭眼就是好多好多的鲜血，淋漓的鲜血里，都是我放不下的人。”
“可你若不向前，那便永远是血海。你若作出选择，或许便不是。”中年男子轻轻抿了一口酒，向茶盏中吹气，“嗯，或许，确实只是或许。人生本就不可能总是如意。一切都是在渺茫中挣取希望。”
“希望……会有么。”江忆染感觉有些恍惚，脑海中浮现出很多之前在梦里见到过的画面，他的声调也变得有些虚浮。
最重要的是，他周身竟然丝丝缕缕的黑气飘出。
中年男子自然也注意到了那些黑气。
他起先也是颇感意外地怔了怔。
但很快便平静下来。
他这样的人，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他继续朝酒盏里吹起，悠悠笑道：“当然会有。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么？”
江忆染身上的黑气在缓缓变多，浅淡的墨红色在攀上他的紫青异眸：“为……什么。”
“你太在乎，你想太多，你总觉得要自己扛。”中年男子将盏中的酒一饮而尽，突然仰头大笑，“哈哈，怎么样，是不是觉得都是老毛病了。”
江忆染感觉喉间一股逆血上涌。
中年男子潇洒无比地将酒盏抛到一边，站起身，捧着手，感慨道：“你要记住，你在乎，也有很多人在乎。你想的，也有很多人在想。你不用自己一个人扛，因为很多人都在你身旁。我知道你在改，但有时候慢慢地改变会敌不过时间。若是你在心里总是无法将这些感同身受，那便无法破除心中的魔障。”
“魔障……魔障……”江忆染颤抖着喃喃。
他的唇开始泛起诡异的灰紫，黑气开始渐渐布满全身。
中年男子依旧镇定。
他微微俯身，轻轻晃了晃手：“你看，至少她很在乎你的在乎，至少她想知道你想知道的答案，至少她没有放弃你或许会放弃的希望。”
江忆染缓缓抬头。
然后他看见了中年男子掌间的那片光影。
光影中。
金光，断崖，柳树，青石。
还有她。
还有她满含思念与殷切的目光。
还有她坚定而又倔强的心。
“海……棠……”
江忆染的眸立时恢复了紫青，甚至瞬间溢满泪水，而在轻轻唤出那两个字后，他晕倒在了地上。
******
这次，依旧没有梦到什么。
他很快清醒过来。
清醒过来，他发现自己靠在一根蟠龙柱上，他发现那中年男子还在远处边喝酒边喝茶，他发现自己感到异常的虚弱与疲惫仿佛经历了一次打劫。
但他依旧咬着牙很快地站起身。
他看向中年男子，大声喊道：“你到底是谁？”
中年男子好像被吓了一跳，刚喝的一口酒喷了出来，打湿了棋盘。
但那些沾在棋盘上的酒珠，很快便又消散了。
他放下酒盏，也站起了身，看向江忆染：“小友啊，为何一醒来便问我这个问题呢。”
江忆染轻呼一口气，沉声道：“你为什么好像对我的事情如此了解？”
中年男子很是无辜地摊摊手：“我看到的呀。”
“看到的？”江忆染惑道。
中年男子指了指江忆染的心：“从你心里看到的。”
“从我心里？”江忆染越发不解，而且突然又感到一阵头疼。
这头疼自然不是因为不解而发，似乎是刚刚醒转后过于急迫带来的感觉。
“你相信，读心术么？”中年男子微微探出头，手掌附在嘴边，悄声道。
江忆染眼角抽了抽。
中年男子这般模样，与其本该仙风道骨的气质全然不搭，反而像一个老神棍。
他深吸一口气，摇摇头：“未曾见过。”
“我会读心术，自能知你过往与所想。”中年男子话语中多了几分小得意。
“真的……有读心术？”江忆染还是有些不信。
中年男子耸耸肩：“当然有，反正我就是靠这个知道你的事的，信不信，那便看你自己了。”
江忆染咬着嘴唇，徐徐问道：“前辈，到底是何方神圣？是何名姓？”
中年男子呵呵一笑：“我还以为你能猜到呢，你不是特别细心聪慧一个人，之前难道在那棋局幻境里，难道你没有注意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六十九章 唬你呢
江忆染怔了怔，蹙眉凝思。
片刻后，他恍然道：“前辈是第五扶苏？！”
中年男子摊摊手，点了点头。
江忆染嘴角抽了抽。
第五扶苏，字荷华。
时人有言，秦皇平天下，策谋半为扶苏所出。
更有好事者，取了“三无双”的绰号。
何为三无双？
谋术天下无双，才华天下无双，琴功天下无双。
由此可见，评价之高。
同时，他也是始皇帝最信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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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黑守白、知退守进，在名声、地位、权力最盛之时选择了辞官云游。始皇帝想找到他，竟尔无果。不过，在将要辞世前，他回到了长安，最终于长安仙逝，与始皇帝同葬。
这样一个人，说他有读心术，倒也不算什么了。
民间流传着的，更夸张的传说，也比比皆是。
听到第五扶苏这个名字，倒是能解释之前的很多事情了。
他长长出了口气，靠着蟠龙柱坐了下来。
“平静些了？”第五扶苏微微一笑，拿起之前就为江忆染准备好的一杯酒，轻轻晃了晃，“那么，来杯酒？”
江忆染咧嘴笑了笑。
第五扶苏运气轻轻一推，那杯酒便是摇摇晃晃地飘到了江忆染的面前。
江忆染接过酒，爽快利落地一饮而尽。
他将酒盏重新抛给第五扶苏，眉眼尽是疲倦。
他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
那时候黑气涌动，他并没有丧失意识。
所以，他明白，那是魔念翻卷不息。
对抗魔念，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其实那一刹，他都觉得自己恐怕真的要堕入魔障之中了。
其中凶险，不必言说。
幸好。
还是有无论如何也割舍不掉的人。
江忆染轻轻呼出一口气，缓缓起身，向着第五扶苏一礼：“方才，多谢前辈相助。”
第五扶苏摇摇头，洒然笑道：“大可不必，那些黑气，都是你自己镇压下去的，与我无关。我只是在和你讲道理，所以我的期盼是你能明白那些道理。”
江忆染重重点头，轻轻笑了笑：“明白了，至少明白了一些。”
“明白一些也是不错，总归是要循序渐进的。”第五扶苏为自己又一次倒满了酒。
江忆染微笑：“前辈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我与前辈共饮。”
说着，他缓缓走到了第五扶苏对面，坐下，为自己满上一杯酒。
“呵呵，我看小友是嘴馋了吧。”第五扶苏悠悠一笑，轻轻啜了一口酒。
“前辈的酒，自然是佳酿。难得有此机会，总不该错过。”
“哈哈，此言甚善。”第五扶苏抚了抚胡须。
江忆染再饮一杯酒，把玩着酒盏：“前辈，有件事还想在此相询。”
“我知道，你是想问与你同行的那位红衣姑娘此刻在何处吧？”第五扶苏眉眼微垂。
江忆染点点头。
“我确实知道那位红衣姑娘的所在，但我也不知该如何去往她的所在。这座陵墓中，所有宫殿之间的通道都并非长久稳定，会有无法可解的变换。我也是偶然到了这里，看这宽敞得多，便没再离开。反正，都是一缕孤魂了，本就以地为床、以天为被，也不在意到底在哪儿了。”第五扶苏耸了耸肩。
江忆染叹了口气。
这样的话，想找到红衣就很难了。
醒转以后，他原打算先找到红衣，然后再想办法离开这，现在看来，又要从长计议了。
不过，说到出去，江忆染又是想到了些什么。
他咽了口口水，看向第五扶苏，微带苦涩地问道：“前辈，你之前说入这始皇陵后便再无法出去了，是真的毫无办法了么？”
听闻江忆染的话，第五扶苏的眉眼间浮现出了古怪的神情。
片刻后，他狡黠笑道：“出不去了？那你也信？唬你呢。”
“唬我？”江忆染傻眼。
“嘿嘿，不唬你怎么把你带进我的思路？”第五扶苏悠然道。
江忆染干笑：“前辈可真是有意思。”
“你不也是个有意思的人么。”第五扶苏云淡风轻。
“那么，其实是有出去的方法？”江忆染轻呼一口气。
“肯定是有的。我之前关于出不去的那些话，大半是反着说的。”第五扶苏有些小得意地笑了笑，“能进来，自然是能出去。最直接的方法，便是施展空间遁术瞬移出去。那什么只有地仙十九重楼才有这个实力，显然是假话，也亏你那时候信了。”
江忆染悻悻然道：“那除了空间遁术，可还有别的办法？”
“有啊，找到那缕金光发源之所在，走出去就好啦。”第五扶苏摸了摸下巴。
“这……”江忆染微涩道，“前辈刚才说通道是完全变换无方的，既然如此，岂不是要碰运气？”
“是啊，碰运气。”第五扶苏不以为意道。
“有没有什么不碰运气的法子啊？”江忆染挠了挠头。
“有。”第五扶苏抿了一口酒，挑了挑额前的刘海，“这陵墓，其实有门。”
“门？”
“不错，门，一扇青铜巨门，便在这骊山之中。”第五扶苏轻轻晃了晃酒盏，“你们入这骊山，其实是用了取巧的法子，或者说，是有人恰好栽了树，你们乘了凉。”
“栽树乘凉？”江忆染喃喃道。
“你知道这陵墓为何会突然现世么？”第五扶苏嘴角轻勾。
江忆染摇了摇头。
“有人不知从何处取了钥匙，才让得陛下的陵墓，现于世间。”第五扶苏双眉轻挑。
“钥匙？那扇青铜巨门的钥匙？”江忆染问道。
第五扶苏摇头，淡淡道：“不是。是结界的钥匙。我之前便说了，陛下开辟的这方陵墓，似乎无意间在大世界中创造了小世界，小世界与大世界之间自然是有结界隔绝了。有人却是直接找到了结界的漏洞，打通了小世界与大世界。这结界的漏洞，便是那人用钥匙开启的。”
“那人是谁？他还在此间么？”江忆染沉声道。
“那人境界很高，行事果断狠觉，藏身于黑袍之中。他入了陵墓后，取走了四具尸傀和一些卷宗典籍，便立时离开了。哼，真是好算计。”第五扶苏的目光开始变得凌厉起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七十章 好巧
江忆染皱了皱眉。
他能明白第五扶苏的意思。
他摇摇头叹道：“那人开启了这陵墓，自己却不留下，是想借此搅动天下风云。”
第五扶苏晃了晃酒盏：“他的目的从陵墓开启的那一刻便已经达到了。”
“已经进入陵中的，应该有很多人了吧？”
“确实很多，不过真要想想，也无所谓。”第五扶苏耸了耸肩，笑道，“修行界每过一段时间总会有什么秘境现世。这次，虽然是出于外因，但轮到这，大概也是缘法。”
江忆染咧了咧嘴。
“我呢，毕竟也只是一缕孤魂，做不了什么。”第五扶苏洒然道。
“前辈这话说的。”江忆染眼角抽了抽，“刚刚还不是将我拉入幻象中来么？”
“嗐，那不只是暂时么。”第五扶苏悠然摇头。
“所以，前辈可是知道去那通往骊山上的青铜巨门的方法？”江忆染可没忘记方才被扯远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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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扶苏微微一笑：“稍等。”
说罢，他抬头看向穹顶上的盘龙吐珠。
他轻轻抬起手，掌间泛起一阵莹莹青光。
那盘龙所衔之珠，遥遥呼应，青金色光芒荡漾其间。
一方淡青色罗盘从光芒中缓缓飘出，最终落在第五扶苏掌间。
第五扶苏握住罗盘，所有的光芒也随之消散。
他轻轻抛了抛这罗盘，笑道：“这是青罗散星盘，与那扇青铜巨门上敷云珠相呼应，拿着它，你在遇到那种有很多扇门的宫殿时，至少不会走错。”
江忆染傻眼：“所以，还是靠运气？”
“知足吧。”第五扶苏看了江忆染一眼，摇摇头，重新坐了下来，用袖子在罗盘上轻轻拂了拂，“这能帮你排除多少错误的路？还不满意么？”
“那，确实是比没有好。”江忆染干笑道。
第五扶苏没好气地笑了笑，将青罗散星盘抛给江忆染：“拿着。”
江忆染接过青罗散星盘，郑重收好，站起了身。
是时候离开了。
还有很多事要做。
他已经下定决心了。
那该完成的，就得去完成。
他其实依然没有想清楚前路会是如何。
但那不重要了。
有变数，就让它有变数。
人生，本就是不确定。
像发财说的。
像红衣说的。
像邱安忱说的。
像彩眸女子说的。
像八荒六合说的。
像第五扶苏说的。
不用想太多。
不必一人扛。
大家一起，总能找到一条路。
这条路，不知通往何方。
但至少，大家在一起，她也在，便很快意。
这才是自己真正追求的。
之前的那段光阴，终是自己把自己淡忘了。
江忆染自嘲地笑了笑，深吸一口气，向着第五扶苏无比认真地深深一礼：“前辈，诸事已了，在下，这便告辞了。”
第五扶苏抿唇而笑，轻轻挥了挥手：“去吧，若是以后某一天，小友能想起在这陵中，还碰到过我，那便是最好了。”
江忆染洒然：“前辈之恩，在下定铭记在心。”
“哈哈哈，那倒不必。也没有什么恩不恩情的。希望这段回忆，对你来说，是有意义。”第五扶苏拍了拍手，爽朗道。
江忆染笑着颔首，终是转身，向那眼前那扇鎏金巨门行去。
第五扶苏有希望。
此刻的江忆染，也有希望。
他希望。
身后的这座宫殿。
成为终点。
也成为起点。
当然。
它已经不止是江忆染的终点。
那位千古一帝的终点，也在这里。
但它应该会成为独属于江忆染的起点。
不知道为什么。
江忆染总有种感觉，那位无双的帝皇，似乎没有死。
九龙椅上的那位，就是他本人。
而江忆染，正在他的目光中，缓缓向前。
江忆染没有回头。
因为不必回头。
他就那样决然地来到了鎏金巨门前，双手慢慢放了上去。
他没有太用力。
只是轻轻一推。
鎏金巨门向两边打开。
然后。
然后江忆染就傻眼了。
因为眼前是完全没有想到的人。
意外中的意外。
甚至让江忆染觉得这样的开头是不是有点异常古怪的意味。
门后面，有四个人。
好巧不巧，都是故人。
金玄岑、苏子璇、清沅和笺云。
这样的组成。
这样的场合。
江忆染不知该觉得庆幸还是不幸。
事实上，金玄岑四人比江忆染还要惊讶。
他们只是顺着甬道走到了这鎏金巨门前，还差数丈之遥呢，结果门自己开了。
门开了不要紧，门后竟然还有一人。
有人不要紧，重要的竟然还是相识的人。
不过，其实金玄岑并不算与江忆染相识。
他知道的，只是那个藏身于狐首面具下的易染江。
但两人毕竟有交过手的情谊。
以剑可观人。
想来，稍稍多说几句，金玄岑便能猜出江忆染便是当年的易染江。
终是江忆染见着突然安静的局面实在诡异，悻悻然说道：“好巧啊，诸位。”
纯阳那边，最先反应过来的却是笺云。
她所历世事少，性子单纯，不会想太多，虽然也感到诧异，但见到故人，更多的还是开心：“江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彼时在青栀镇，两人说话并不多，但笺云却是永远记住了江忆染这个洒脱认真、在天鸿子剑下依然愿意挡在她面前的大哥哥。
听到她的一声唤，江忆染也想起了在秦地的那段少年纵剑长歌的时光。
他柔声应道：“笺云，好久不见了。”
笺云露出清恬的微笑。
而苏子璇也终于是反应过来，轻吸一口气，幽幽道：“想不到是你，当年青栀镇一败，我可还记着呢。”
江忆染干笑道：“苏姑娘的实力自是毋庸置疑，那时也只是侥幸获胜。”
接着，他便是向着笺云身边的清沅拱手一礼：“在下见过清沅前辈。”
清沅轻轻颔首。
最后江忆染的目光落在了金玄岑的身上。
他的心中顿时升起了无限的感慨。
事实上，在见面的第一刹，金玄岑便是感到莫名的熟悉。
然而，一时间，他也是实在联想不到，这种熟悉感到底因何而来。
他只知道，两人之间大概一定是有着某些羁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七十一章 近来可好
江忆染晃了晃脑袋，终是抱拳一礼，洒然笑道：“金兄弟，好久不见了。”
金玄岑微微怔了一下，先是还礼，旋而清朗道：“我们之前可是相识？”
“金兄弟可还记得天津桥上一战？”江忆染嘴角轻勾。
金玄岑恍然明了。
天津桥，对于他自己和那一人而言，应该是不会忘记的一个地方。
他低头笑了笑：“原来是你。现在看来，当时的身份与名姓，应该都只是遮掩了。”
未等江忆染说话，苏子璇便是轻哼一声，幽淡说道：“他是江忆染，楚国燕世子。”
江忆染摸了摸头。
金玄岑则是抱肩一笑：“江兄当年的英姿可是于在下心中萦绕许久。自天津桥一战后，便再未用剑用得那般酣畅了。”
江忆染摆摆手：“金兄弟这话，可是折煞了我。若是金兄弟手痒，离开这里后，有的是机会。”
“一言为定。”金玄岑认真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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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忆染微笑颔首。
那边苏子璇则是问起了她从看到江忆染的那刻起便在疑惑的问题：“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江忆染嘴角抽了抽，干笑道：“这我也不清楚。几位应该也发现了，这地方，宫殿与宫殿之间并不是相对应着联通的，而是任意相连。”
然而，让江忆染没有想到的是，苏子璇等人竟然一脸困惑。
苏子璇清冷道：“我们可没发现这个。在此之前，我们只经过了两座殿宇，便到了这里。”
这下子江忆染顿时感觉有些尬。
他一时间竟然忘了，有关宫殿的布局，并非完全是他自己察觉，而是在他发现端倪后，由黑红衣裳年轻人和幽蓝甲胄中年人点破的。
幸而，随机应变的功夫，江忆染还是有的。
他很快笑道：“原来是这样，那也无妨。我真的也是稀里糊涂进了这宫殿。”
说话间，江忆染往后瞥了瞥。
旋便发现，第五扶苏的身形消失了，不知去了何处。
不过，他只是一缕孤魂，要藏匿起来，倒也容易。
苏子璇等人也往宫殿里看了看。
金玄岑问道：“江兄，宫殿里有什么。”
江忆染耸了耸肩，摇头道：“几位恐怕不知道，我身后这座宫殿，恐怕便是这陵墓的枢纽所在了。因为，这里放着大秦始皇帝的肉身。”
苏子璇等人虽然不知道宫殿之间相通的奥秘，但却也是知道此处就是始皇陵的。
清沅毕竟也是清琅子那一辈的佼佼者，见识自然是足的，便是她看破了此地是始皇陵。
不过，听到江忆染的话，他们显然都很震惊。
“小友的意思是，这里埋葬着始皇帝的肉身？”清沅秀眉微挑，问道。
江忆染叹了口气，侧开身子：“这宫殿里确有始皇帝的肉身，但若用前辈的葬之一字，怕是不妥。诸位不如自己看吧。”
宫殿虽大，但对于修行者来说，目力轻松能及。
清沅等人很清楚地看到了那威震六合的身影。
尽管，没有丝毫的生机。
清沅神识扫过，诧异道：“这宫殿里似乎很空旷，小友之前可曾发现其他的存在？”
江忆染往宫殿中看了一眼，笑着摇摇头：“没有。不过，我并未仔细查探，几位不妨再看看。”
他算是小小撒了一个谎。
毕竟，第五扶苏既然在江忆染打开门后隐去了身形，自然是不想再被发现。
此外，可就都是真话了。
笺云在这时走到江忆染身边，扯了扯他袖子，声音清脆地说道：“江哥哥，不如你和我们同行吧。师傅说，这里可能会有危险，大家一起总要好一些。”
江忆染笑着摇摇头：“笺云，之前我本是与人同行的，但中途却失散了，所以现在得去找她。找到她以后，我就该出去了。在这地方留下的回忆，也足够多了。外面，还有人在等着我呢。”
清沅闻言也是收回了目光。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江忆染，轻声道：“小友说的那位同行之人，可是之前与你共上樱山的红衣姑娘？”
江忆染悻悻然点头：“是。”
清沅莞尔：“那位姑娘可是不好应付，多谢小友照顾了。”
“哪里那里。”江忆染微笑还礼。
可是，四个字堪堪说完，江忆染的笑便僵住了。
不对劲啊。
什么叫多谢我照顾？
江忆染刚想再说些什么，清沅便是恬淡道：“既然小友尚有要事在身，我们便不打扰了。”
江忆染咽下想要说的话，屈身一礼。
当即，清沅也是洒脱，转身便向宫殿中行去。
紧接着，苏子璇也是很英气地抱拳：“希望将来有机会，你我能再战一场。”
“恭候苏姑娘。”江忆染微微歪了歪脑袋，洒然道。
而之后金玄岑的话倒是和苏子璇不太一样。
毕竟，约战的事情，堪堪见面时便已经说过为了。
他抱拳慨然道：“说实话，当年天津桥一战后，我便时常在想，那狐首面具后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却没想到，原来是燕世子。你在楚地那边如何我不太清楚，但你在我们秦地，可一直被称作年轻一辈中的第一人。闻名不如见面。”
江忆染摆了摆手，爽朗道：“这些都是虚名罢了，当初你我双剑相交，叮然有声，那才是实在的。”
金玄岑目光坚定，认真道：“再见之日，我且试试能不能战胜你。”
“好！”江忆染咧嘴笑了笑。
最后告别的，是笺云。
这位小姑娘，好像有什么心事，欲言又止，秀气的脸蛋上写满了犹豫。
江忆染看向笺云，微笑道：“笺云，想问什么便问吧。”
笺云吐了吐舌头，眉眼轻垂，双手绞在一起：“江哥哥，我想问，云大叔他，近来可好？”
江忆染的眉眼间浮现出一抹柔色：“云大叔他，挺好的。只是我与他同入楚境后，他便另有要事先行离开了。但以他的境界，想来不会有事。”
“若是这样，那便做好。”笺云也是欣然微笑，继而从衣袖中取出了一把精致而又轻巧的木制小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七十二章 该杀
笺云将木制小刀轻轻捧出，乖巧地抬眼看了看江忆染，低声道：“江哥哥，笺云能拜托你一件事么。”
江忆染接过木制小刀，打量了一下，微笑道：“放心，如果遇到云大叔，我一定亲手交给他。”
“嗯嗯，谢谢江哥哥。”笺云很是开心，小脑袋不停地点，生怕江忆染不知道的样子。
江忆染摸了摸她的头，轻轻道：“去吧，将来或许还会再见的。”
“江哥哥再见。”笺云边挥挥手，边向前慢慢走。
还有苏子璇和金玄岑也在这时走入了殿中。
江忆染缓缓退到甬道里。
纯阳四人也是彻底进入了鎏金巨门后。
门，缓缓关上了。
最后一刹，笺云似乎回头看了一眼。
江忆染抿起唇，叹了一声，轻轻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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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间，还是有很多的念念不忘。
既然如此，确实不需要想太多了。
只是为了那些念念不忘，便已经是一世的意义了。
江忆染轻吐一口气，转身向着甬道的另一边走去。
感慨完，便需要冷静地看待此番与笺云她们的相逢了。
既然，纯阳之人都到达了这里，那么，此刻，始皇陵中的修行者应该已经很多了。
而纯阳到陵中的存在应该也不至于笺云四人。
想来，他们也是遭遇了什么变故。
这么看的话，情势只会越来越乱。
必须尽快找到红衣和出去的路。
江忆染可没心情趟这趟浑水。
始皇陵里宝贝是多，但并非他所求。
江忆染轻吐一口气，向前走去。
******
之后的路，江忆染便是纯靠运气瞎撞了。
天知道门后会是那一座宫殿。
第五扶苏给的青罗散星盘目前也派不上用场。
毕竟，他现在是要去找红衣。
有些出乎江忆染意料的是，自偶遇笺云等人后，江忆染竟然没有再碰见其他的人。
是这始皇陵大的不像话，还是运气好？
这方面是否运气好江忆染不知道。
但找人上，他是真的运气好。
因为，还真的让他找到了红衣。
只不过，红衣的情况并不是很妙。
******
那是一扇少见的赤木巨门。
当江忆染缓缓推开它，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方不大不小的殿宇。
说是殿宇，倒有些不贴切了，其实只是一方稍大一些的屋子罢了。
只不过，是很贵的屋子。
因为这里，是藏画室。
墙壁上，每隔数拳，便挂着一幅画。
稍有些丹青见识的人，便知道，每一幅画皆是价值连城的佳品。
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这些画到现如今都未曾腐烂。
色调清晰，恍如堪堪完成。
只是。
这些，都是不久前而已。
当江忆染看到的时候，好多画几乎都已破碎不堪了。
而且，只要稍有些修为在身的存在，就能察觉到，这些破碎的痕迹，大概都是数个时辰之内产生的。
江忆染此刻依旧封存着法力。
他看不出这些破碎何时而起。
可他却能知道，是在不久之前。
因为他看到了屋子里的三个人。
其实一个，是那持棍女子，在角落桀骜坐着，身边摆着那标志性的赤红长棍。
还有一个，倒是江忆染不曾见过过。其人与闻人紫一般，是男身女相，只是全无闻人紫那种凌尘脱俗、绝世无双的气质，更多的，却是阴幽邪诡。他着一身紫衫，额角有一道墨红色的蜘蛛印记。
剩下的一个人。
是红衣。
她在另一个角落。
很凄惨，很孤单。
一柄淡紫色的剑，穿过了她的肩，将之钉在墙上。
她的衣衫也破了很多口子，鲜血泼洒如花，已分不清是衣衫的红还是鲜血的红。
她的眉眼依旧干净，并无血迹。
可她的脸色却是苍白无比，特别是右脸颊上有许多青墨色的细纹攀附着，似乎是中了毒。
她的双眸之前是特别明亮的，可现在却黯淡得像枯败的叶。
她低垂着头，很疲倦。
江忆染有些懵。
他甚至没反应过来。
尽管很容易就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他还是怔住了。
因为他一直不觉得红衣会出事。
这么开朗明媚又有些傻里傻气的姑娘，说不定还是那个人的转世，运气怎么可能不好呢。
她的修为还高，应该是最不容易出事的人吧。
可是。
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为什么呢？
江忆染怔住了，可别的人不会。
持棍女子最先注意到江忆染，掩嘴笑道：“咯咯，看来我们运气不错，这小子真的会来找这姑娘。”
紫衫男子细长的眸子微微眯着，幽幽道：“男人嘛，都一样的。更何况，是像世子这般怜香惜玉的。”
红衣也迷迷糊糊地抬起头。
她的状态其实已经很差了。
她在看到江忆染后，甚至不曾立时意识到他是谁。
但刹那之后，她还是咬着牙，用尽力气喊道：“笨……笨蛋，走……快走啊！这两个人……这两个人联手，我……我都对付不了！”
江忆染现在已经反应过来了。
他很生气。
当然不是对红衣生气。
是对那持棍女子和紫衫男子生气。
还有对自己生气。
可生气归生气，既然红衣说了话，总要回应。
江忆染看向红衣，眉眼轻垂：“这世上可没有听话的笨蛋。”
“你……你……你！”红衣喘着气说着，但终究只吐出了三个“你”。
因为她发现，她已经状态差到连话都说不出了。
她感觉很难过、很心酸。
她从来没有流过泪。
可现在眼泪却已经涌到了眼眶边。
江忆染叹了口气。
他感觉很自责、很愧疚。
他明白，终是自己连累了她。
他终是温柔地对着红衣点了点头。
然后，他看向持棍女子和紫衫男子，目光凌厉：“我不是个大度的人，相反，我睚眦必报！”
对于敌人，江忆染确实从不大度。
特别是，伤害他身边人的那些。
他不喜欢杀人。
金陵城中，那些无辜的士兵，哪怕千刀万剑向己而来，他也未动杀念。
他不是不会杀人。
为了杀江言枫，他可以孤身入金陵，他可以无惧上古神器之威。
而眼前这持棍女子和紫衫男子，明明为他而来，却偏要伤害无辜的红衣。
实在是。
该杀！
该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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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请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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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七十三章 出鞘
在场的人，都不是会被言语吓唬到的存在。
持棍女子和紫衫男子自然不会因为江忆染的话而害怕。
相反，紫衫男子觉得颇为有趣。
他舔了舔嘴唇，邪魅笑道：“在我们两人面前，还敢这般狂妄？倒也有趣。而且，你现在还封禁着自己的法力。啧啧，不如打个赌，是我先杀死你，还是你先调起法力？”
他不是个光说不做的人。
只是话音刚落，他的身形便激掠而出。
宛若一道紫烟。
呼吸之间，他便到了江忆染身侧。
他的指间，捏着一张紫意盎然的符。
但听轻轻的一声“啪”，符便落在了江忆染的肩头，而那紫衫男子本人则已经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看起来，江忆染只来得及把目光落向那道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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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衫男子嘴角微勾，打了一个响指。
符，开始燃烧。
瞬间化作一团熊熊紫焰将江忆染笼罩。
紫焰中，很快看不清江忆染的形貌。
紫衫男子扯了扯嘴角，轻笑道：“也就是一个狂妄的小子罢了，似乎没你说的那么强。”
持棍女子眼角抽了抽，缓缓摇头，站起了身，脸色却是沉了下去：“恐怕没那么简单。”
紫衫男子蹙起了眉，却是依旧不以为意：“怎么看他都是硬生生接了我一道紫煞符，难道还能毫发无伤不成？”
角落里的红衣，恍恍惚惚地望着那团紫焰，朦朦胧胧想说些什么，终究是说不出一句话。
至于那团燃烧着的紫焰，确实在数息之后，出了变故。
丝丝缕缕的七彩光芒从其中透了出来。
就像一只茧被撕裂。
那些紫焰也被缓缓破碎。
七彩光芒最终冲开了所有的紫焰，但那紫焰并未湮消，反倒盘旋而归，被吸拢聚汇，浮于一只泛着玉色光芒的手掌上。
手掌的主人，自然是七彩光芒中的江忆染。
他安静地看着掌间的那团火，眉眼平淡，在思考着什么。
已经很久没有用过法力了。
如今仿佛一息之间重回修行者，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真是奇妙的感觉。
就好像猝然生死。
就好像猝然仙凡。
不一样。
大概确实是不一样的。
第五扶苏说的没错。
自己终究只是在逃罢了。
现在，不能逃了。
江忆染微微抬起头，看向了紫衫男子和持棍女子。
紫衫男子现在面容很是扭曲，阴沉道：“该死，他的境界，怎么突然比你我都高了？”
持棍女子神情幽冷，没有应答。
当时在辽阳城，江忆染尚且只有堪入地仙的境界，虽然她知道江忆染曾经有过八重楼地仙的底子，但想要修为尽复不可能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更何况江忆染彼时还受了重伤。
活下来本就已经是奇迹了，谁承想江忆染一出手便是地仙十一楼的气象，比九重楼的他自己还有十重楼的紫袍男子都要高。
她实在无法想象此间因由。
到底是怎样的机缘，才让这小子实力这般突飞猛进。
事实上，江忆染自己都没有想到，再次动用法力，境界竟然又有了小幅的提升。
想来一是因为南宫衣和祁问岚留下的遗泽在当时并未被其全数转化，二是因为封绝法力恐怕对修行者来说也是另一种修行，绝圣弃智并非虚言。
不过，江忆染并不在意境界的浮动。
就算他现在还是辽阳城的状态，他也一样会搏命。
江忆染从来都是对自己特别狠的人。
他也是不喜欢说废话的人。
他根本无意理会紫衫男子的话，而是很感慨地一晃手，一柄剑悬在了眼前。
湛蓝若天，柔畅似泪。
秋水。
她已经入鞘很久了。
江忆染温润微笑：“老朋友，好久不见了。”
秋水轻轻颤动，像是在应和。
另一边，持棍女子向前走了数步，冷声道：“不要管他的境界，一起上，难道还怕他不成？”
话音落下，她的手腕轻轻一抖，赤红长棍便是带着阵阵龙啸搠出。
赤红长棍已至眼前，江忆染似乎才叙完旧。
他轻轻握住剑柄，缓缓抽出，向上一挑。
秋水出鞘。
江河涌涛。
仿佛一团清浪打向空中，那赤红长棍的去向瞬间被偏转。
江忆染左手握住剑鞘，右手顺势削出。
剑光清洌，直削向持棍女子脖颈。
持棍女子收棍，周身荡出一圈火环，荡出了剑光，但自己也被逼得向后退了数步。
江忆染本可以进而追击，奈何这屋中不止持棍女子一人。
但见那紫衫男子已经是咬牙切齿，双手轻荡，两道紫色光带从其袖间掠出，抽向江忆染。
江忆染舞动秋水。
百花缭乱剑，掣花式。
勾动花朵，也在切割紫色光带。
那些紫色光带断成一截一截，却并未坠落。
紫衫男子双手轻轻一合，那些光带断片便是化作一道道紫色小剑刺向江忆染。
江忆染冷笑。
他左手微晃，剑鞘便是消散。
他右手轻动，横剑于前，手指朝剑柄上轻轻一弹。
如有雷声。
朱颜剑诀，万壑雷。
所有的紫色小剑霎时间消散，剩下一只只雷电小蛇在原处盘旋。
“去！”
江忆染长剑轻轻一指，无数雷霆便是向前狂啸而去。
持棍女子踏前一步，长棍翻飞画圈，一道烈焰圆幕凭空升起，将那些雷霆尽数挡下。
而自那烈焰圆幕之后，陡然射出两柄黑火小剑，刺向江忆染。
与此同时，江忆染的身后，不知何时窜出了两条紫色蟒蛇，狰狞地咬向江忆染的脖颈。
江忆染面色不变，只是静静站着，却有一道绯红光芒向后掠出，立时斩断两条紫蟒。
紫蟒破散，化作浓重紫雾便要涌来，却又盈盈化作了无数樱花花瓣。
而江忆染的左手，正紧握着八重樱。
但见他手腕翻转，八重樱向上轻划，带起一道好看的弧，精准无误地斩在左手边的黑火小剑上。
而同时，他右手的秋水也是向前轻挑，剑尖落在右手边的黑火小剑上。
这黑火小剑倒也凌厉，不断侵蚀着刀气剑意，竟尔一时间僵持不下。
不远处的烈焰圆幕则赫然已经将雷霆消耗殆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七十四章 以一敌二
于是，烈焰圆幕消散了，持棍女子的身形显现了出来。
不得不说，比起紫衫男子，持棍女子要决厉地多。
虽然持棍女子境界稍差一下，但论单打独斗，恐怕比紫衫男子强出不要太多。
那紫衫男子用的多是阴损的手段，明显不擅长正面颤斗。
再加上之前曾交过首，所以，眼下，持棍女子更加重视江忆染，不敢有分毫的轻敌。
像现在，她便已经用出了在辽阳城中时曾用来拦唐惊梦的秘法。
黑色的眸，黑色的火。
仿佛从黑暗中走出的魔女。
那些黑火小剑，也是秘法的产物。
现在，江忆染正与两柄黑火小剑僵持。
这便是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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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棍女子不会放过这机会。
她身形如一道黑电，骤然便至江忆染眼前。
她挥动起带着黑火的长棍，狠狠荡起，向着江忆染头顶扫落。
霎时间，似黑蛟出洞，莽莽遮天。
江忆染依旧平静。
他只轻唤一声“敕”。
倏然便有七道剑光现。
他或许缺很多东西。
但真的不缺剑。
越王八剑。
其七在此。
七剑连环，先后斩在长棍之上，将之生生架住。
然后，是一道决厉的剑光，直直往前。
菩萨蛮。
持棍女子微退半步，收棍横拦。
黑火翻腾，像是张开巨口的恶鬼。
可菩萨蛮生生突破了黑火，但终究是偏了几分，在她的肩头划过，狠狠嵌入了她身后的墙壁中。
她嘶然出声，眼神却依旧坚定。
江忆染低喝一声，那两柄黑火小剑也终被他的刀剑挑歪，没入他身后的墙壁，然后消散。
江忆染轻轻一晃手腕，越王七剑连同菩萨蛮尽皆归匿。
他斜握八重樱，抬起秋水，直指持棍女子。
他的手腕微微旋转，势起。
就在这时，一声阴戾的怒喝响起：“给我缚！”
是那紫衫男子的声音。
话音落下，江忆染周身出现了九道符。
九道符都泛着紫莹莹的光，有锁链从中骤然探出，如囚牢般笼向江忆染。
江忆染从来没有忘记这屋里还有紫衫男子。
在这样紧要的时候，他不是会大意的人。
所以他早有准备。
一道道青色荆棘从虚空探出，缠向那些锁链。
紫衫男子微微握拳。
紫色锁链上燃起紫火，将青色荆棘焚得一干二净。
同时，持棍女子再起攻势。
但见她双手微微画圈，然后在中心一合。
九道黑火骷髅现出，凝作一道轮盘，旋转着涌向江忆染。
威压莫名，宛如来自幽冥。
江忆染踏前一步，刀剑相交，轻轻一击。
先是一圈赤火，在他周身燃起。
烈焰腾天，如龙狂啸，将那些紫色锁链荡尽。
至于紫符，更是一道不留。
而刀剑之上，绯红与湛蓝相交。
似有凤鸣阵阵。
刹那间，赤凤与蓝凤齐现，交舞向前。
直教群邪辟易。
那骷髅轮盘立时崩散，竟尔不是一合之敌。
很多人，在说起江忆染时，总是提到他的刀与他的剑。
但，他不只有他的刀与剑。
既然常被人称作贯通百家，那便不只是通晓兵器。
他的术法，一直很强。
七曜璇玑策，本就是偏重术法的绝世功法。
九符尽碎，紫衫男子“哇”地一声吐出血来，眼眸深处浮现出难以置信与一抹极淡的惊恐。
而持棍女子，更是伤上加伤。
当然。
江忆染也并非真的毫发无伤。
虽然看起来他是很轻松挡下了攻势，但他付出的代价并不小。
他的内息已经有些紊乱，逆血翻涌几乎要涌出咽喉，却被他生生咽了下去。
持棍女子眸中闪烁起疯狂。
她一挥长棍，冷厉道：“他也受了不小的伤，拖死他！”
说罢，她双手结印，一道黑漆漆的漩涡便在结印处飘起。
漩涡中，尽是凄厉的啸鸣。
百鬼挣牢杀。
酆都的手段。
想不到，此女既会净火宗至阳至刚的法门，也会酆都至阴至厉的秘术。
江忆染微微蹙起了眉。
而侧方的紫衫男子神情阴沉，眯着眼，似乎没有要立刻出手的意思，不知又在想什么狠厉的手段。
只是江忆染在稍稍思考的几息功夫，那漩涡已经成型了。
无数幽魂哭嚎着向江忆染扑来。
越发如同置身鬼界。
那些幽魂之中还藏着许多黑火小剑，随势而动。
江忆染扯了扯嘴角，轻掐一道诀。
无数金色光剑现了出来，几乎占满了江忆染这边的半壁。
光剑遥遥呼应，仿佛日光乍现于东方。
大日烘炉剑。
旧蜀国皓日宗的法门。
被江暮玦收拢到掩玄阁中后，自然便为江忆染所学。
至阳至刚，正好对付至阴至厉。
但，术法的阴厉，终是不及人的阴厉。
当江忆染和持棍女子正面硬撼，光剑与魂魄不断相撞湮散时，有人却动起了小心思。
角落里，已然是昏昏沉沉的红衣边上，突然泛起一抹微淡的紫光。
然后，紫衫男子的身影便是现于其间。
他冷笑一声，右手轻晃，一柄紫色匕首便是悬于身前。
他没有半分的犹豫，匕首猛然划落。
这一刻，江忆染和持棍女子似乎也终于注意到了紫衫男子。
持棍女子面容依旧沉戾。
而江忆染，却是异常平静，似乎一点也不慌张。
紫衫男子在余光中注意到了这个。
他的脸色微微一变。
他感到不对劲。
他本以为，此举定能乱江忆染心神，谁知竟毫无作用。
可匕首已经落下，只在呼吸之间。
来不及做什么改变了。
紫衫男子无法理解。
但很快，他就理解了。
因为他的面前，出现了一道身影。
烈烈红衫，眉眼桀骜，却分明与江忆染无二。
五玄参同术。
紫衫男子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可已经来不及了。
红衫江忆染一下子扣住了紫衫男子的手腕，狂傲道：“怎么？还想偷偷行凶？见鬼去吧。”
他骤然发力，烈焰自其手间如龙盘旋而出，仿佛要将紫衫男子的手腕生生捏碎。
只是。
当烈焰吞没紫衫男子，却仿佛落到了空处。
只有一片淡紫色光点向四周飘开，旋而自红衫江忆染身后重新凝聚作紫衫男子的模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七十五章 威胁
紫衫男子脸色铁青，神情不愉。
此间的事情，已经完全脱离了掌控。
他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可不喜欢，并不能改变什么。
“兄台，你看起来很不高兴呢。人生在世，及时行乐，不愉快的，忘了才是最好。”一道悠然的声音缓缓响起。
紫衫男子反身一掌拍出。
紫光弥漫。
声音的主人，是青衫江忆染。
他抿唇一笑，同样一掌前伸。
青紫相交，旋起一阵疾风。
紫衫男子未动，青衫江忆染却是倒退了数步，周身似乎比之前要黯淡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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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衫男子并没有因此放松。
他也知道，身后还有一个红衫江忆染。
独斗一个化身，或许能占尽优势。可若是两个，那便说不得只能稍显上风了。而这，意味着他无法再抽身去相助持棍女子。
******
当紫衫男子和两具化身缠斗之际，江忆染的大日烘炉剑已经压过了百鬼挣牢杀，不断向持棍女子逼近。
持棍女子的嘴角开始有鲜血不断渗出。
但她的眉眼间，难见恐惧，只有莫名的狂热。
这让江忆染，蹙起了眉。
这世间，最难对付的，永远是疯子。
眼前的女人，显然就属于不要命的疯子。
也好。
你不要命，那我也拼命。
江忆染笑了笑，收起秋水与八重樱，双手一合。
所有的金色光剑尽数汇拢，合而归一。
但金芒依旧滔天，诛鬼镇魔之势未有半分减退，反倒更盛。
江忆染左手握住剑柄，右手伸出，在剑刃上轻轻一抹。
一道血柱溅出，霎时间浸染了整柄光剑。
纯粹的金，化作了赤金。
上有凤影缭绕、花瓣环舞。
江忆染一抹鼻子，双手握剑，向前搠去。
一往无前。
不绝不归。
宛如联结幽冥的漩涡开始出现一道道裂纹。
幽魂间所藏的黑火小剑，也在不断如飞蛾扑火般撞上赤金巨剑，让剑势有了摇晃。
下一刹，但听一声轰鸣，漩涡与巨剑，尽数崩碎。
持棍女子被剑意直接震飞出去，狠狠撞在了墙上，砸出无数痕迹。
长棍也是滚落在一边。
江忆染稍好一些，但也倒退数步，闷哼一声。
但他此刻甚是刚强，硬生生将上涌的逆血再次咽了下去。
然而，还是有丝丝缕缕的血珠，将他的唇，浸染得鲜红。
持棍女子踉跄起身，眼神冷厉地看着江忆染，竟然露出了笑。
是那种幽诡的笑。
她轻轻一晃手，便将长棍重新召到了手间。
江忆染却是没有理会她，目光落向角落里的红衣。
红衣伤势很重。
再拖下去，恐怕会出事。
江忆染收回目光，轻吸一口气，重新握秋水在手。
而持棍女子，周身黑火哪怕再这一刻，也依旧不衰反盛，熊熊而燃。
当真是透支生命，也要一战。
突然，一道道紫光盈屋而现，旋又消散。
只这刹那间的扑闪后，那紫衫男子不知何时脱出了红衫江忆染和青衫江忆染的纠缠，站到了持棍女子的前方。
江忆染看向明显幽黯许多的两具化身，轻轻点了点头。
两具化身立时化作青红光点消散不见。
而此时，紫衫男子的声音幽幽响起：“哼，今日是我们失策了，倒不曾想到燕世子藏拙至此。再斗下去也是两败俱伤，不若作个交易。你放我们离开，我自然将毒的解药交予你。”
江忆染再度看了一眼红衣，旋而眉眼轻垂，淡淡道：“不好意思，这毒，我自己能解。”
紫衫男子嘴角轻抽，几乎可说是恨得牙痒痒。
持棍女子似乎依然战意盎然，幽幽笑道：“咯咯，向他求饶作甚。他的伤势未必便比我们轻，今日正好了却尊主的愿望，你我也是大功一件。”
“哼。”紫衫男子没有理会她。
像此等只知拼死拼活的，他素来不屑。
更何况，眼下江忆染连天书都还没动用，就能打成现在这样的情况。一旦其动用天书，恐怕就根本没有脱身的余地了。
紫衫男子一拂袖子，向前一步，声音却是陡然硬气了起来：“江忆染，你也莫要猖狂。既然给你交易的机会你不要，那便只好鱼死网破了。只是，你若动手杀了我们，那你的洛海棠也要没命了！”
江忆染神情淡漠，似乎不为所动。
紫衫男子心下一疑。
按理来说，燕世子江忆染最在乎的便是洛海棠，这是许多人都知道的事。为何，江忆染竟然毫无反应？
莫非他以为自己在无中生有？
紫衫男子踏前一步，掌间浮起一片光影，光影间正是那断崖、那青石、那柳树。
只是洛海棠和玉衡二人正被七八个鬼面人围着。
领头的，是一个身着赤红衣衫、颇有富态的中年人。
紫衫男子忽而一握手，光影随之消散。
他微微眯起眼，冷笑道：“放我们走，你的洛海棠说不定还有一条生路，否则……呃……”
话至一半，却是陡然停住，再也说不下去了。
紫衫男子望着胸前透出的一截泛着黑气的湛蓝剑尖，睁大双眸，全然是难以置信的样子。
而他眼前的江忆染，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紫衫男子的身后，周身泛着黑气，眉眼间尽是冷厉与决然。
几乎同时，看起来依旧嗜战的持棍女子却是化作一道红烟消逝在原地。
但见黑电扑闪，竟是直外屋外飘去了。
看来，一直为紫衫男子所不屑的持棍女子并不傻。
她对战局，也有着非常准确的判断。
紫衫男子嘴角不断渗出血，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不……不……可能……”
不可能。
江忆染不可能有这样凌驾空间的速度。
江忆染不可能有一剑摧魂夺魄的剑势。
江忆染不可能就这样杀了自己。
可为什么？
为什么？
偏偏发生了呢？
江忆染眸中闪起一抹狰狞：“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用她来威胁我。还有你们忘川，这么多年了，总是想着用小海棠来压垮我、逼迫我，这笔账，我会算的！”
噌然一声，他抽回了秋水。
而紫衫男子永远地倒在了地上，死不瞑目。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七夕番外 结草一梦（上）（剧情接第五卷第一百二十七章）
（一）结草
滕文煦悠悠醒转的时候，只感到一阵头痛欲裂。
他勉强支撑着起身，发现自己正待在一间小屋的竹床上。小屋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草味。
他深吸一口气，下意识地运转法力，却发现小腹一阵疼痛，仿佛虫蚁噬咬，逼得他不得不停下，苦笑不已。
刚刚还有些懵，现在倒是被疼痛刺激得清醒了。
不得不说，南疆的蛊术确实别有一番精妙。
他和江栖梧等人在邀月族遭袭后，自然是胶着激斗。江栖梧等人好不容易寻到机会助他逃脱，然则邀月族的反应也是极快，立刻派人跟上了他，但这些跟踪的人中显然只有零星几个是真正的邀月族人，其余的恐怕就都是在邀月族背后支持的势力所遣之援手了。毕竟，他是江忆染的影子，对刺客杀手之流实在太敏感的，那些追袭之人尽是顶尖的刺客杀手，而邀月族应该还没闲到投入如此多精力培养刺客杀手的地步。
原本，他都已经要脱身了。
谁料半途又杀出一队修行者，似乎早就藏好了。
这队修行者修为境界并不高，却擅长蛊术。他对蛊术并不精通，不防之下便是着了道。
尽管他最后再次侥幸逃出生天，却是受了重伤，蛊也未能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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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看来，自己似乎是得救了，但蛊好像仍旧隐隐肆虐。
滕文煦摇头苦笑，便欲下床。
就在这时，门打开了。
走进来的，是一位身着翠色纱衣的姑娘。
她长发如瀑，衣衫轻柔，笑容甜美，眼眸灵动。
婉约清澈，梦幻般美丽，就像画中走出的仙子。
她正端着一方紫檀木盘子，盘子上是一碗药汤。
滕文煦一时间有些发怔出神。
绿衣姑娘见到滕文煦起身，却是顿时急切道：“咦，你还有伤，不要乱动，不想躺着的话，至少坐在床上，好吗。”
说话间，绿衣姑娘将盘子放到床边的藤桌上，便扶着滕文煦让其坐回床上。
这时的滕文煦，像是变了一个人，也不说什么，安安静静地坐了回去，轻倚着墙，模样顺从，丝毫没有往日的不羁。
绿衣姑娘这才显得安心下来，坐在旁边的竹椅上，微笑道：“这样才对嘛，病人就该好好听话。”
然后，她便很体贴地捧起瓷碗，轻轻搅动汤匙，搅得内里的药汤直泛热气，大概是担心药汤太烫了。
滕文煦眉眼复杂地望着绿衣姑娘，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姑娘，不知在下是如何到了这里。”
绿衣姑娘一边继续搅动药汤，一边狡黠地抬眼看了一下滕文煦，模样可爱地说道：“你说呢？肯定是我救了你啊。我是医者，出去采药的时候看到你奄奄一息的，就把你带回来了。”
滕文煦轻轻一笑，笑意中充满着与他自己的性格截然不同的温柔：“多谢姑娘，那不知这里又是何处？”
“结草谷。你应该听过吧？”绿衣姑娘眨了眨眼睛。
滕文煦一怔，旋即恍然。
北小璟，南结草。
这是修行界对两处医家圣地的尊奉。
北小璟自不必多说，是医仙华晴珞之所在。
南结草指的就是刚刚绿衣姑娘提到的结草谷了。
不过，华晴珞的医庄基本上算入世行医，而结草谷却大有不同，素来奉行出世之道，一心钻研百草千花、奇虫古兽之药理，极少与世间接触，倒是和灵诏城有些相似。
就算有人想要寻结草谷，也大多无功而返。原因便是谷的周围似乎布有自古时代代传承下来的奇门阵法，少有人能够破解。
当然，谷中人若是自行引领，就是另当别论了。
是以，真正说起来，世人对结草谷了解的也并不算多，只是知道其中似乎是一脉单传，而且总会继承“百草圣手”的名号。
如此论来的话，也不知眼前的这位绿衣姑娘是已经继承了“百草圣手”的名号，还是为其弟子。
滕文煦向着绿衣姑娘轻轻点头，示意自己确实知晓“结草谷”之名，然后便开口问道：“姑娘是一人居于此吗？”
绿衣姑娘将盛满药汤的瓷碗端到滕文煦面前，又是娇俏一笑：“你怎么关心这么多？”
滕文煦接过瓷碗，脸微微一红。
绿衣姑娘双手搭住下巴，眉弯似月：“好啦好啦，告诉你就是了。我呢，原本倒不是一个人的，我的师傅也在谷中。不过，她两年前就过世了，之后就剩我了一个人了。”
刚刚喝了一口药汤的滕文煦不禁微微顿住，歉然道：“抱歉。”
“这有什么好抱歉的。”绿衣姑娘挥挥手，翠色衣袖轻轻飘动，“结草谷一直都是这样的。”
“会……觉得孤单吗？”滕文煦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问，总之就是这样说出了口。
“不会啊，星星月亮、花花草草，都是我的朋友。对了对了，还有小白，它是谷里的一只小狗，从我很小的时候就在谷里了。”绿衣姑娘说起谷里的事情，笑容立时变得特别灿烂。
大概是受到她的感染，滕文煦也觉心情舒畅，一口气便喝完了药汤。
他将瓷碗放到一旁的紫檀木盘子上，洒然笑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韩衣尘，你呢？”绿衣姑娘睁大了眼睛，一双眸子灵动如月华。
（二）衣尘
“衣尘……”滕文煦轻声喃喃。
“好听么。”韩衣尘歪了歪脑袋，有些期待地问道。
滕文煦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抿唇道：“衣……尘，两个字都很好。但放一起，好像有些拗口。”
“哪里拗口了。”韩衣尘一撒手，戳了一下滕文煦的额头，“衣尘衣尘衣尘衣尘，一点也不拗口。”
滕文煦微笑，却没有说话。
韩衣尘向着滕文煦作了一下鬼脸，拿起边上的紫檀木盘子，向门外走去：“我把碗匙放一下。”
滕文煦轻声喊道：“哎，我还没说名字呢。”
“不听了不听了。”韩衣尘甩甩手，一下子走到了门边。
滕文煦赶紧继续说道：“我叫滕文煦！”
“拗口！”
那道碧绿的倩影已经到了门外，只剩下娇俏的声音还在屋子里飘飘转转。
滕文煦低头一笑。
衣尘。
很好听的名字。
（三）桃源
韩衣尘不愧是现任的百草圣手，医术确实精妙。
让滕文煦倍感头疼的蛊毒，在她的汤药调理、针灸施为下，很快便彻底被拔除了。
他的情况正渐渐好转。
******
这是来到结草谷后，滕文煦第一次走下床。
在此之前，他甚至没有那样的力气。
他也不知道这是过了几天发生的事情。
养着伤，喝着药，和韩衣尘聊聊天。
他第一次有了忘记时间的感觉。
其实，他想去外面看看很久了。
因为位置的原因，他躺着的地方顺着窗户看外面，入眼只是一抹青绿。
他很想知道，屋子外的结草谷到底是怎样的。
他很想知道，韩衣尘的家到底是怎样的。
******
推开门的那一刻，滕文煦有些激动。
当看到眼前的一切，他又感到莫名的宁谧。
前面是小院子，洒扫地特别干净，就好像飘落一缕头发在上面也能看得见。
左手边错落着两间小草屋，屋顶上都晒着茯苓。
右手边是一片药田，种着不知名字的草药。
正前方不远处，还有许多药田，韩衣尘的身影便在其间。
她蹲着身子，背着一个药篓，戴着一双雪白色的手套，手法娴熟地摘动草叶，轻飘飘地抛入药篓中。
她正侧对着他，青碧的衣衫好像和周围的药草融在一起。
她原本白净的脸庞上沾了些许泥土，却好像更加可爱了。
而在药田和草屋的外面，还有一圈高地错落篱笆，在右前方开了一个小门，门上有茅草铺成的顶，门边的篱笆上插着一个简简单单的稻草人。
篱笆外面，便是葱茏的林木，一眼看不见边，只有此起彼伏的鸟鸣声。
从门口延出去的泥路，通向幽深之中。
桃源一般的地方。
不。
这里就是桃源。
滕文煦从来没有来过这样宁静安馨的地方。
他很喜欢这里。
如果，自己的归宿，能在此处，该有多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七夕番外 结草一梦（中）
（四）识药
滕文煦轻轻呼出一口气，缓缓向药田那边走去。
走到药田边上，韩衣尘终于发现了滕文煦，用袖子抹了抹额角的汗，抬了抬头微笑着看了滕文煦一眼，然后便继续打理草药道：“你怎么不好好休息？跑出来作什么？”
滕文煦蹲下身子，摇头轻声道：“总是在床上躺着，也不好。如今我已经恢复了一些，自然要出来走走。”
“哦。那你自己可要注意身子。别没治好，又倒下了。”韩衣尘柔婉道。
“不至于，没这么娇贵。”滕文煦笑了笑。
韩衣尘展了展眉，抿唇一笑。
滕文煦看了看认真打理草药的韩衣尘，心中的某根弦仿佛被拨动了一下。
他轻轻低下头，拔起了药田边上的一些杂草：“能，教我认认草药么，这样也好帮帮忙。”
韩衣尘秀气的眉弯挑了挑，然后便是伸手拽住滕文煦的衣袖，笑着说道：“那你过来，靠我近点。”
“啊……哦，好。”滕文煦微微仰头，呆呆地看了韩衣尘一眼，然后便又低下头，向韩衣尘身边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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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脸上，有一抹淡淡的红闪过。
韩衣尘看滕文煦靠过来，便将自己右手上的雪白色手套脱了，递给滕文煦：“喏，先戴上吧。”
“嗯。”滕文煦动作很小很小地点了点头，乖乖戴上了雪白色手套。
韩衣尘笑嘻嘻地拍了拍滕文煦的肩膀，然后便是用左手很小心很小心地捏起了面前一株药草的叶片：“喏，这是什么药草你知道么。”
“这是……玉芍？”
“是喔，这些基本草药辨识，你还是知道的嘛。”
“略懂一些。”
“那你看看这叶片下面有什么？”
“下面？好像，有丝丝缕缕的白纹。”
“嗯，如果有这样子的白纹，那就是异种的……”
******
韩衣尘很耐心、很温柔地教滕文煦辨识了院子药田里的所有草药，而且很细致，一丝不苟的。
滕文煦也听得很认真。
从药田里走出来的时候，滕文煦觉得，过去的这大半个时辰，是他一生中最安宁、最温谧的时光。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从未有过。
他在药田边，怔怔站了好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韩衣尘都把药篓放到了靠中间草屋的边上，可滕文煦还是在发呆。
韩衣尘向他招了招手，笑道：“你站那发呆作什么啊，快过来呀。”
滕文煦听到韩衣尘的声音，就好像听到了，一下子整个人都轻灵了。
他看向她，轻轻点头：“嗯。”
******
韩衣尘在院子里搬了两方小木凳，又摆了一张红木盘子在面前。
她把药篓拉到边上，在一方小木凳上坐下，笑着看向旁边站着的滕文煦：“你也坐吧。”
滕文煦微笑点头，在另一方小木凳上坐下。
韩衣尘重新戴回了之前给滕文煦的手套，开始细心地拣择草药。
滕文煦在旁安静看着，也不说话。
他没有看草药。
只是端详韩衣尘的眉眼。
好像要把她印在心里。
一直把所有的草药都拣择完了，韩衣尘将药篓和盘子都放到一边，拍了拍手道：“都弄好啦。”
滕文煦眉眼轻垂，悠悠道：“医术一道，是不是很难啊。”
韩衣尘瘦弱的臂弯轻轻支起，托着下巴：“嗯，怎么说呢，我也没有学过别的，也不知道怎样算难。反正，医术对于我来说挺简单的吧。识草辨药、行针望气、研书观方，我一直学得很快。”
“你真厉害。”滕文煦认真应道。
“嘻嘻。”韩衣尘灵动地转了转眸子，看起来就像草丛里躲着的小兔子，“那你呢，你是作什么的，又怎么会突然倒在结草谷的外面呢。”
滕文煦抿唇低头一笑：“我啊，我的故事没什么意思的。”
“你说说嘛。”韩衣尘拉着滕文煦的袖子摆了摆，“你在谷里好像也有些日子，我都不知道你到底是怎样的人。”
滕文煦抬起头，和她四目相对了一会。
只是一会。
他却感觉经历了好久。
像是所有的一切凝固在这。
又好像就是永恒。
他收回目光，有些局促地仰起头，看着天空中悠淡的微云：“好。”
（五）影子
“我，其实，是影子。”滕文煦轻声说着，话语间带着几分惆怅、几分怀念、几分执拗。
“影子？”韩衣尘晃了晃脑袋，有些不解。
滕文煦怔了一下，旋即便是莞尔。
他倒是忘了，韩衣尘自小生活在结草谷，恐怕对外面的事情不甚了解：“影子，往简单了说，可以理解为替身，做的是刺客和杀手的话。那些结草谷外面的权贵王侯或是其他有势力、有实力的人，担心自己受到伤害，又或是为了方便作某些事，便从小培养一些人。这些人长大后，怀揣着不可撼动的忠诚，在暗中做事，保护或者杀人。这些人，就像他们的影子，随之行，随之而动。”
韩衣尘想了想，伸出右手的无名指戳了戳下巴，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尖，说道：“我，不太能明白。”
“没关系，听我说就好。”滕文煦温润道，“我是孤儿，被燕王收留，然后，做了世子的影子。燕王，真的是个不一样的王。他对我很好。很少有人会对我们这种见不得光的那般好。后来，也就是我与世子都成年之后，终于是相见了。世子也是个不一样的人。他没有那种高傲，没有那种骄纵，没有那种不屑。他从来没有把我当影子，而是把我当朋友，是过命的那种。那段时光，是我第一次在光下行走。我才知道，原来那种感觉那么好。我知道我不能辜负他。我之所以会昏在结草谷外，便是因为我要帮他在南疆找一些东西。谁知道，遭人暗算，重伤于斯。有时候，当真是觉得无常。”
韩衣尘抓了抓头发，低声道：“虽然呢，我有些地方听得迷迷糊糊的。但我能明白，那个燕王是好人，那个燕世子是好人，还有就是，你不喜欢呆在幽暗的地方，对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七夕番外 结草一梦（三）
（六）外面
滕文煦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韩衣尘。
大概他没有想到韩衣尘能说出这样的话。
他微微一笑：“差不多。在黑暗中待久了，就会很渴望光明。所遇皆是刺骨冰寒，那便会渴望温暖到极致。”
“嗯呣……”韩衣尘手指轻轻敲打脸颊，目光落向那道小门，旋而又落向滕文煦，轻声问道，“外面，到底是怎样的地方呢。可以和我讲讲么？”
“好啊。”滕文煦挠了挠头，说道，“不过，我看见，或许更多的是这人世的阴暗面，以后有机会的话，让世子来给你讲讲，他知道美好的东西可比我多了。”
“没事，嘻嘻。”韩衣尘狡黠一笑，“之前师傅还在的时候，就一直给我灌输外面多么多么不好，所以我早就有心理准备啦。”
滕文煦低头一笑，双手交叉，感慨地说道：“结草谷外面，肯定是比这里要大很多的地方。有太多的风光、太多的人物了。结草谷很美，但其实外面也数不清很美的地方，而且每一个地方都有不同，从来不是千篇一律的。可惜，外面，没有结草谷的安宁，也没有结草谷的温馨。数十年前，世间还有很多国家，现在，经过战火的洗礼，便只剩下秦和楚傲然而立。当然，还有特别靠北的天狼大草原上的狼族。狼族非我族类，一直想要南下，觊觎着秦楚二国富饶的资源。只不过，狼族还没有那样的实力。所以，秦与楚便斗得厉害，都想一统天下、都像一劳永逸。战事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平息过。尤其是边境，烽火连绵，有些城池、有些村庄，堪堪重建，就遭到毁灭。哪怕是一国之内，也没有平静可言。”
滕文煦稍稍顿了顿，下意识看了韩衣尘一眼。
然后，他便发现，韩衣尘听得很认真，睁着大大的眼睛，眼睛里像有光。
滕文煦心里一下子起了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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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收回目光，平复心绪，继续轻轻说道：“楚国现在八王侯，每个王侯都有自己的打算。只有少数几个是心意相连，真正为家国与百姓考虑的，更多的，只是勾心斗角、争权夺利。有太多太多鱼龙混杂的势力，用见不得人的手段带来纷争与混乱。朝堂之上，也是风雨满舟。争皇位、争气运、争权力，杀人放火皆成常事。庙堂与江湖难以分割，便带来了更大的争斗与对立。有时候，想起来，真的觉得挺累的。”
他叹了一口气，有些失落。
韩衣尘不再用手搭着下巴。
她双手微屈，轻轻地绞在一起，眼睛眨啊眨的：“至少，还是会有美好，不是么。”
滕文煦再一次看向韩衣尘。
他的手轻轻颤了一下。
他很认真地应道：“是啊，还是会有美好。那，如果可以的话，我……”
说到这，他却是突然停住，欲言又止。
韩衣尘看向滕文煦，笑着戳了戳他的肩膀：“如果可以的话，怎么样呀。”
“没什么。”滕文煦眉眼微垂，轻笑着摇摇头，“就是，我想问问，你想去外面看看么。”
“外面么。”韩衣尘捋了捋发丝，撅起嘴道，“我，也不知道，大概还没有想好。”
滕文煦抬眼静静凝视着韩衣尘的侧颜，一时之间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韩衣尘却是突然站了起来，开心地向小门外招了招手：“小白。”
滕文煦顺着韩衣尘的目光望去，便看见从小门外跑进来一只白猫。
那真是很胖很胖的一只猫。
虽然胖，跑得却很起劲，踩着小碎步。
毛色雪白，却沾着很多草叶和灰。
眼睛明亮，藏在绒绒的须发力。
韩衣尘走过去，弯腰一把抱起了小白。
小白就这样呆呆地伏在韩衣尘的臂弯里，尾巴轻轻地晃，头微微探出，眼睛打量着不远处的滕文煦，似乎在想这个结草谷的新人到底是谁。
滕文煦呢，虽然在结草谷已经呆了很久了，但其实也是第一次见到小白。
他站起身，看着韩衣尘的背影还有她怀里的小白，煦煦地笑着。
他心里却是在想。
想如果当初欲言又止的那句话，说出来会怎样。
其实。
那时候，他欲言又止。
是因为。
他想说的是。
如果可以的话，你能陪我一起去看外面的美好么。
（七）屋顶
晚上的时候，滕文煦睡不着，就爬到了屋顶上，想着吹吹凉风、看看月亮。
他以前有心事，就经常这样。
结果一爬上自己屋的屋顶，就发现另一个屋顶上分明坐着韩衣尘，膝盖上趴着小白。
滕文煦一下子有些傻眼。
这么巧的么。
韩衣尘也是看见了滕文煦，灿灿笑道：“你也睡不着么，过来坐一起吧。”
滕文煦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转而便爬上了韩衣尘在的那个屋顶，在她旁边慢慢坐下。
韩衣尘一手捋着小白，一手托着下巴，莞尔道：“都能爬屋了，看来伤是好的差不多了。”
“呵呵，像我这样的人，哪怕受再重的伤，也能爬屋的。”滕文煦轻轻拂了拂衣袍。
“那你的意思是，伤还没好喽。”韩衣尘眨了眨眼睛。
“哪能。百草圣手在这，医术那么高明，自然是好了大半了。”滕文煦笑着看了一眼韩衣尘。
“嘴还挺甜。”韩衣尘娇俏地笑了一下。
滕文煦没有答话，只是笑着摇了摇头，然后便抬起头，看向半隐于云后的那一弯月。
韩衣尘也看向月亮，歪了歪脑袋，问道：“你也喜欢看月亮么？”
滕文煦轻轻点头，伸出手，五指刚好覆在月光上，光芒从指缝间流出：“嗯。以前，有心事的时候，我就会找个高些的地方吹风、看月亮。毕竟，在遇到世子之前，我还是以夜晚行动比较多，白天的时候反倒会休息一下。”
韩衣尘的手指在唇间划过，盈盈一笑，直教闭月羞花：“真好，我也喜欢。”
滕文煦收回手，看向韩衣尘，眉眼间满是欢愉。
真好。
你也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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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七夕番外 结草一梦（四）
（八）滑了
大概是滕文煦笑得有些“放肆”，韩衣尘一下子注意到了，看向他，嘟起嘴笑道：“你来这么久了，这可是你笑得最开心的一次。”
滕文煦顿时有些小慌张，低下头去，稍稍结巴地说道：“月亮……月亮，太……太好看了。”
韩衣尘掩嘴笑道：“月亮好看，你低头干嘛。”
“啊……呵……嗯，忘了，忘了。”滕文煦干笑着抬起头，看向天边的月。
韩衣尘也静静地看。
两人就这样。
不说话。
却很好。
******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韩衣尘的一声“阿嚏”打破了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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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轻轻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看向滕文煦。
滕文煦很体贴地说道：“我们下去吧，别着凉了。”
“好。”韩衣尘乖巧地点头，抱着小白站起了身。
滕文煦也跟着缓缓起身。
结果。
韩衣尘刚走出一步，便是着急地喊了一声“哎”。
然后。
她双手一抛，整个身子便是向滕文煦压来。
小白从她怀里“喵”地一声跳出来，落在旁边的屋瓦上。
而滕文煦并没有反应过来，身子下意识地向后面矮倒。
韩衣尘一下子扑到了滕文煦身上，将他压倒在屋瓦上。
她的唇，恰好印在了他的嘴角上。
香香的。
软软的。
滕文煦只觉脑袋里“嗡”的一下，所有的思绪都消失了。
两个人在那一刹都没有反应过来，双目相对，就这样保持了几个呼吸。
几个呼吸后，两个人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两个人的脸，噌的一下变红了，目光躲躲闪闪的，恨不得立刻藏起来。
韩衣尘踉踉跄跄的站起身，往边上站，急得说话都有些结巴了：“我……我刚刚……滑……滑了，对……对不起。”
说完，她娇羞得低下头，双手干脆背在后面，绞在一起。
滕文煦也站起了身。
他凌乱得很，低下头，双手感觉怎么放都不合适，用很轻很轻的声音应道：“没……没事。”
韩衣尘偷偷看了滕文煦一眼，然后抿唇温声道：“那……那我下去了。”
然而。
她只是脚步微微一动，便是感到了无比的郁闷。
之前往边上退，没有注意，已经退到了屋顶边上。
这下子，稍一动步。
又滑到了。
（九）月色
这下子滑到，韩衣尘直接就是仰着摔下了屋顶。
滕文煦脸色一变，没有像刚才那样再发呆。
虽然受着伤，但他还是如风般飘出，一下子就到了她的身边。
左手揽住她纤细的腰，右手保持平衡，飘飘转转向下落。
其实屋顶并不高，落地只是眨眼间的事。
可那一刹，还是有温情的四目相对。
韩衣尘永远记住了那一张双眉轻蹙，写满担忧的沉静俊俏的脸。
滕文煦也永远记住了一张慌乱中带着呆萌、着急里藏着娇俏的活泼明媚的脸。
月色下，好像都在闪闪发光。
落在地上，韩衣尘站稳身子，滕文煦立刻不好意思地收回手，问道：“没……没有摔着吧。”
韩衣尘灵动地炸了眨眼，却是噗嗤笑出了声：“没有啦，其实，你不揽我也没事，我毕竟也是修行者。”
滕文煦挠了挠头，一时间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韩衣尘则是柔婉笑道：“不过，你能想都不想地救我，我还是很开心哒。”
滕文煦憨憨笑着，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韩衣尘吐了吐舌头，双手在身前轻绞：“那，我先回屋啦。”
“嗯。”滕文煦好像连话都不会说了，哪怕是现在，也只是应了一个字。
韩衣尘微微低着头，踩着小碎步，跑回了自己的屋子。
滕文煦看着她的背影，怔怔发呆。
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好长。
“喵呜。”
屋顶上的小白打起了哈欠，也惊醒了发呆的滕文煦。
他看着小白，微微一笑。
（十）不速
醒转的时候，滕文煦迷迷糊糊的，心里却是一下子涌出了昨天晚上的画面。
他忍不住摇头偷笑。
从床上下来，推开门，发现韩衣尘已经在药田里了。
他伸了个懒腰，温煦道：“那么早起床么？”
药田里的韩衣尘抬起头，回眸一瞥，旋而又有些莫名娇羞地低下头去，轻声道：“是啊，旭日初升，是草木生机最盛的时候。”
滕文煦轻轻点头，缓缓向药田边走。
他刚想说些什么，却听到小门外传来带着些许惊慌的“喵呜”声。
韩衣尘从药田里站起了身，看向小门。
然后就看见小白托着胖乎乎的身躯一路跑着进了门，窜进药田，扑到了韩衣尘怀里。
韩衣尘和滕文煦对视一眼，轻轻捋着小白的毛发，像哄小孩子似的说道：“小白，乖，怎么了。”
小白朝着小门外，“喵呜”“喵呜”叫个不停。
韩衣尘的脸色白了一分，手指甚至轻轻颤抖起来。
她轻呼一口气，看向滕文煦：“好像，有外面的人来了。”
滕文煦脸色一沉，深吸一口气，缓缓走到了小门边上。
他紧紧盯着院落外的密林，双拳紧握。
片刻后，他看向韩衣尘，柔声道：“是有人，应该是来找我的，误打误撞到了结草谷。我来对付他们，你快带着小白躲起来。”
韩衣尘放下小白，小白快步躲到了屋后。
她又放下了药篓。
然后。
她看向滕文煦，倔强地说道：“我们一起。这里是结草谷，本就是我要守护的地方。而且，你是我的病人，我是医者，我没有理由让你一个人。”
虽然不知道来者到底有多少人、有怎样的实力，但那一瞬间，滕文煦感到异常的温暖，仿佛什么都不怕了。
他微微一笑：“好，那便一起。”
韩衣尘这才笑起来，咬着嘴唇点点头。
当她来到滕文煦身后，轻轻攥住了他的衣袖，不速之客也现身了。
来者有三，皆是身着邀月族的服饰。南疆族群虽多，并且互相之前多有同仇敌忾的意思，但不同族群间的区分还是鲜明的。
至于修为，两个入了妙真境，一个通幽巅峰。
对于邀月族来说，这已经是不俗的战力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七夕番外 结草一梦（五）
（十一）退敌
邀月族的三人对此处还有旁人的存在稍感讶异，不过在察知到只是通幽境的修行者后，便放下了心。
为首的，提着一柄九环刀的大胡子，抹了抹嘴，冷笑道：“还以为找来了什么帮手，原来只是通幽境的小修。阿明，你去宰了她。我和阿休对付这小子。”
“嘿嘿，宰了多可惜。”被称作“阿明”的小个子舔了舔嘴唇，色眯眯地笑道。
韩衣尘厌恶地蹙起眉，带着雪白手套的双手紧紧攥着。
滕文煦的目光也变得无比冰寒，就仿佛自霜天雪地中而来。
大胡子被这样的目光盯得不舒服，微微眯起眼：“哼，小心点，可别着了道。”
小个子不以为意地晃了晃手，一柄淡紫色的短匕出现在了手间：“放心，一个小妮子而已。”
滕文煦正欲出手，拦下他的攻势，韩衣尘却是从他身侧冲了出去。
但见其双掌翻飞，那雪白手套上银光轻涌，化作一只只微小的、飞舞的蝴蝶。
她可不是真的手无缚鸡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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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师傅转给她的也不仅仅只是医术与毒术。
结草谷的百草圣手历代传下来从来都是掌法大家，到她这一代，亦如是。只不过，她平常比较慵懒，在修行上懈怠了一些而已。毕竟，谁能想到还会有人寻到结草谷这样的地方呢。
不管如何，韩衣尘在同境修行者中绝非弱者，这是事实。
大胡子显然没有小个子那样草包。
他很快便看出来韩衣尘绝非寻常人，小个子未必便是敌手。
必须尽快拿下滕文煦！
大胡子看向滕文煦，沉声道：“上，把他打残，再带回去。”
他身边那个握着一支短箫的瘦高个终于说出了这么久以来的第一句话，只有一个字，却很干脆果断：“好！”
两人分从左右，各自欺上，九环刀直接毫不花哨地抡向滕文煦的头颅，而短箫则是刺往他的咽喉。
滕文煦立时有了判断。
这两个人显然是经常配合，默契极佳，每一个动作几乎是心照不宣。
而且，相对来说，看起来更加沉稳冷静的瘦高个威胁要大得多。
很棘手。
如果滕文煦是全盛状态，自然不惧，毕竟也是曾像江忆染那样越境而战、妙真杀地仙的存在，实力可非同小觑。
奈何，他现在伤势没有完全恢复。
但是，滕文煦依旧觉得自己能赢。
因为他不能不赢。
他必须抱着必胜的把握。
他别无退路。
没有退路，便是路。
滕文煦冷眸凝定，双手往两侧一压，眼前便是有一柄淡紫长剑现出。
转魄！
他还有托付在身。
他的理想尚未实现。
他终于找到了值得他守护一生的姑娘。
没有人能让他死。
他一定会活下去！
“杀！”
滕文煦冷喝一生，从转魄剑上立时涌出无数剑光，仿佛莲花绽开般向四周散去。
其势之盛，裹挟着他的心意，立时弹开了瘦高个的短箫，而大胡子的九环刀也开始颤抖。
但那大胡子，也非易与之辈。
他倒是狠辣，沉心凝气，架住刀势，全力运息，周身显现出虎啸虚影，生生拦住了转魄剑上外扩的剑意。
而瘦高个的反应也很快。
他接过短箫，在身前轻画，点点碧青色莹光掠出，在滕文煦脚下汇成一方碧青色法阵。
法阵中倏然窜出数道青索，一下子捆缚了滕文煦的身形。
而大胡子也是撤刀回退。
无穷无尽的剑意一时间没了着力之处，像四周飘散，变得软绵绵的。
可滕文煦却好像对这些视若无睹。
他甚至轻轻闭上了眼。
大胡子和瘦高个对视一眼，立时有了决断。
他们都很清楚，滕文煦一定是在准备着什么，贸然进攻恐怕反受其制。
他们也都很清楚，不管如何，这也是一个不能放弃的机会。
瘦高个左手横箫于前，右手在左手手背轻轻一拍，无数绿雾便是凝聚成蟒蛇的形状向滕文煦咬噬而去。
而大胡子出手更是狠决。
事实上，刚刚那一下撤刀，本身就已经是在为后续的攻势作准备。
但见一圈厚重的土黄色光芒从其双足往上，蓄势而起，在九环刀上凝聚。
虎啸阵阵，从刀身传来。
他毫不犹豫，一刀斩落，仿佛要劈落天穹。
然而，就在刀光与蛇影靠近滕文煦半丈的时候。
滕文煦却是睁开了双眼。
他的眸，泛起了血芒，闪动着妖异的光芒。
血光闪动，从其周身泛开，仿佛撑开了一片血海。
血星吞煞功。
一门消耗寿元与命数的秘法。
上一次用，是在很久很久之前了。
碧青色法阵碎裂，青索碎裂，绿蟒化作雾气散开继而融进血光之中不见了踪影，刀光崩碎难觅踪迹。
大胡子和瘦高个都被震飞数丈，口吐鲜血。
尤其是大胡子，他的九环刀直接拦腰折断。
两人对这兔起鹘落完全没有想到。
他们虽然知道滕文煦此前是在准备什么秘术，却根本低估了这秘术的威力。
滕文煦岂会放过这机会。
这是他从一开始就准备好的手段。
此前的交手，他吃亏便吃亏在邀月族的蛊毒之术。
吃一堑，长一智。
他自然要让他们连蛊毒都来不及施展。
滕文煦握住转魄，一丝一缕的血芒瞬间攀上了剑身。
他往瘦高个处只是轻轻一斩，那瘦高个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血芒吞没。
大胡子满面惊恐，周身泛起黄芒，弃刀便要离开。
又是一斩。
化作虚无。
这一切，小个子看在眼里。
他已经陷入了难以言喻的惊恐。
但他被韩衣尘缠住，甚至连逃的机会都没有。
又是一斩。
彻底陨落。
韩衣尘微微退后了几步，咬着嘴唇，看向了滕文煦。
滕文煦放下了剑，周身的血芒瞬间消散无踪。
却有血珠从他双眼、双耳、嘴角滑落，狰狞无比。
他的身子软了下去，却被他用转魄支撑着。
他“哇”的一声吐出血，眉心泛起了一丝一缕碧绿。
到底，还是中毒了。
他深深低着头，没有力气抬头，也不敢抬头。
他不想让韩衣尘看到他这般狼狈狰狞的模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七夕番外 结草一梦（六）
（十二）落泪
韩衣尘双手颤抖着，有些茫然，有些痴惘。
她从未杀过人。
她甚至少见血。
这样的场景，她是第一次遇上。
她是有些害怕的。
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很久之前，她的师傅跟她说。
医者，不能怕血，不能怕脏，不能怕受伤。
医者，亦无畏。
虽然她内心还是些微恐惧涌出，可她还是向滕文煦走去。
她是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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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重要的是。
在她心中，滕文煦已经有了特殊的地位。
韩衣尘半跪下去，扶住滕文煦的双肩，声音颤抖而凄然：“小煦子，你怎么了？”
滕文煦的嘴角还在渗血，他低着头，很虚弱却很努力地说着：“我……我没事，功法……反噬……而已。”
韩衣尘抿着唇，扶正滕文煦的身子，双手如蝶翻飞，银光轻闪，立时点了他身上许多大穴。她并起无名指和中指，自小腹往上，助滕文煦运气。
“呃……哇……”滕文煦再度吐出一大口血，血中泛着青黑色的光芒，而其眉心的碧绿也是淡了不少。
血，太多了。
韩衣尘的碧青衣衫上很快满是污浊。
可她突然就不怕了。
因为她看到滕文煦的样子，她知道，那才是真正的痛苦。
她没有受伤。
可她依旧痛苦。
是心痛。
滕文煦缓缓抬起头。
他也不再藏了。
既然是面对心爱的人，那便要现出真实的一面。
没有什么可怕的。
没有什么无法接受的。
他微微笑着，看着韩衣尘泛红的双眸，很勉强地轻声说道：“抱歉，让……让你看到……我……我这么……狼狈的样子。”
韩衣尘地泪从眼角划落了下来。
她揽过滕文煦，将他拥在怀里，左手扶着他的右肩，右手在他背后运气，银光悠悠：“你……你不要说话了，我帮你疗伤。”
这是她第二次落泪。
这么久了。
她只哭过两次。
第一次，是师傅去世的时候。
第二次，便是现在。
她是个活泼开朗的姑娘。
哭泣，是因为在意。
她在意他。
无须怀疑。
滕文煦很听话。
他没有再说话。
明明是很重的伤，他的神情却很是安然。
就这样。
就挺好。
周围都是血，可他却能嗅到一缕淡淡的香。
这便是美好。
这便是幸福。
他的心绪逐渐放松，不再有任何的念想，终而全然坠入到混沌中。
（十三）一吻
醒来的时候，是夜晚。
也不知道是哪一天的夜晚。
滕文煦从床上起身，摇头苦笑。
韩衣尘的医术确实高明，他的外伤已经基本痊愈，但内伤的调理显然不是一时一刻能做到的。
更何况，他眼下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他叹了口气，咬着牙缓缓站起了身。
这次，比上次好的地方在，至少一醒来，就能走路了。
他推开门，院落里依旧是一地月色。
韩衣尘并没有在屋顶赏月，大概是已经休息了。
滕文煦看了看四周，怔怔出神。
突然，一声“喵呜”将他从思考中拉了回来。
是小白在他脚边轻唤。
小白一边还咬着他的裤脚，往小门所在的方向使劲。
滕文煦愣了愣，继而想到了什么，低头看着小白，轻声道：“是想带我去找衣尘么。”
似乎为表示兴奋，小白又松开他的裤脚，“喵呜”“喵呜”地叫起来。
滕文煦当即温润道：“小白，你在前面带路，我跟着。”
******
地方，不算太远。
就在小院子后的一处小坡上。
坡上有一块大青石，韩衣尘就坐在那，双手捧着下巴看月亮。
小白把滕文煦带到后就不知道溜到哪去了。
滕文煦轻呼一口气，缓缓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
韩衣尘一怔，然后便有些急切地轻声道：“小煦子，你怎么不在屋里好好休息？”
滕文煦摇摇头，也抬起头看月亮：“我没事。”
韩衣尘吐了吐舌头：“那，我就不管你啦。”
滕文煦轻轻一笑，神情间拂过一抹古怪的神色：“衣尘，你跟我走吧。”
韩衣尘又怔了一下，原本捧着脸的手，有些不安地垂到了两边，脸颊上浮起一抹嫣红：“什么叫跟你走啊。”
她虽然一直待在谷里，但并非全然不知道男女间的情爱。她的师傅跟她说的还是挺多的，而且她的师傅自己就是一个痴情种，之前经常出谷，便是为了难断的尘缘。她跟着她的师傅，自然也学到了不少，自然什么是相爱，自然也知道如何猜人心意。
滕文煦抿了抿唇，柔声道：“归根结底，是我的错。我的到来，打破了结草谷的平静，改变了原有的一切。现在，邀月族的人已经知道了这里的存在，这里不安全了。我知道这可能是我的一厢情愿，但我只想说，我会负责的。我会保护你，哪怕用我的生命。”
他转首望向韩衣尘，眼中满是深情。
韩衣尘深深埋下了头，红着脸轻声道：“你在说些什么，好憨啊。”
“呃，有么。”滕文煦挠了挠头，不知道如何应对。
韩衣尘却是在这一刻抬起了头，看向滕文煦，认真道：“不是你的错。”
“衣尘，我……”滕文煦道。
“不是你的错。”韩衣尘咬了咬嘴唇，无比确认，“你遇到我，不是错。你在这治伤，不是错。结草谷被发现，不是错。这大概就是师傅一直说的缘分。我很喜欢这样的相遇，我不想错过这样的相遇。”
滕文煦含情脉脉，所有的言语似乎都不如目光有用。
四目相对，仿佛便是永恒。
情至深处，万事皆成惘然。
大概有什么引力。
或许是缘。
滕文煦攥住了她的右手，慢慢靠近。
韩衣尘微微闭上了眼，左手紧张地在青石上寻找能着力的地方，脸颊上的绯红晕染而不去。
慢慢的。
慢慢的。
靠近了。
靠近了。
唇齿相交，灵蛇轻舞。
笨拙却又温柔。
暧昧却又纯粹。
滕文煦也闭上了眼。
两人，只是静静享受月色下的美好。
仿佛，一吻，便是地老天荒。
如果是江忆染在这里，大概会目瞪口呆，直呼真行。
要知道，他和洛海棠相恋，却是从未有过一个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七夕番外 结草一梦（终）
（十四）喵呜
不仅如此，江忆染大概还会搞怪地咳嗽几声，打断这美妙的时刻。
对于滕文煦和韩衣尘来说，幸运的是，江忆染不在这。
不过，他们的美好还是被打断了。
因为人虽然不在这，但猫在这。
“喵呜。”
一声轻柔而“嫌弃”的叫唤，把滕文煦和韩衣尘都吓了一跳。
韩衣尘慌得直接缩到了边上，紧张地攥着衣袖，脸通红通红的。
滕文煦稍微镇定一些，也是神情僵硬。
好在，些许的慌乱后，两人终于明白过来到底是什么。
他们都往身后看去，立时就看到了躲在草丛里，露着一张脸，摇摇晃晃的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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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文煦松了一口气，干笑道：“小白，你不是跑走了么。”
韩衣尘更是红着脸，没好气地作抛物状，气呼呼地说道：“小白，你作什么呀。”
小白以为有什么东西要扔过来，“喵呜”“喵呜”地跳起来，退出好远后，又灵性地停下，抬起爪子舔了舔，摇了摇尾巴，最后再“喵呜”了一声，这才心满意足地跑开了。
滕文煦和韩衣尘都呆呆地看着跑远的小白，都不知道说些什么，甚至互相看一眼都忘了。
就怔在那。
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
四目相对，心意便仿佛联通。
两人笑起来。
开心地笑起来。
（十五）归去
翌日。
风清日暖。
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这次，滕文煦推开门，难得没有看到韩衣尘在药田里。
片刻后，旁边小草屋的门缓缓打开，韩衣尘揉着惺忪的睡眼缓缓走了出来。
滕文煦笑着看向她。
目光方一接触，她的脸上便很害羞地浮起了红色。
滕文煦却是大方地走过去，一把搂住了她的肩。
如果江忆染在这，大概又要拍着腿大喊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说什么没想到看起来冷静持守的小煦子原来这么开放，直叹闷骚太恐怖。
幸好，江忆染不在。
靠在滕文煦怀里的那一瞬间，韩衣尘却是感觉自己心都停了一刹。
她轻轻踩了一下滕文煦的脚，柔声道：“大早上的，作什么呢。”
滕文煦微微一笑，正想说些什么，又是一声“喵呜”“不合时宜”地出现。
不过，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两人便也见怪不怪了。
韩衣尘粲然一笑，蹲下身子，张开双手，向小白轻轻招手。
小白又似乎大是嫌弃地“喵呜”了一声，舔了舔爪子，这才踮着小碎步跑到了韩衣尘怀里。
韩衣尘把小白抱起来，轻轻逗弄着它：“小白啊，我们要走啦，要到外面的世界看看，你开心不开心呀。”
小白白了韩衣尘一眼，缩了缩身子，没有回应。
韩衣尘撇了撇嘴，拍了拍小白的头：“小懒猫。”
“衣尘，还要带些什么么。”滕文煦在她身后，柔声问道。
韩衣尘摇摇头，有些感慨地说道：“要带的，都在这啦。别把小煦子你和小白丢了就行，嘻嘻。”
滕文煦微微一笑，无限深情。
他越发觉得。
这是天赐的缘分。
这是必须把握的幸运。
******
轻轻掩上小门，韩衣尘和滕文煦默契地回望。
从结草谷带走的，并不多。
滕文煦背的银白行囊、韩衣尘腰边系着银白小口袋、一只喜欢睡觉白色小懒猫。
最重要的是。
滕文煦从结草谷带走了她。
结草谷。
对于两个人来说，注定都是一个非同寻常的地方。
没有人会理解，他们藏在心底的、留在这里的那份美好。
韩衣尘轻轻歪着脑袋，微微枕在滕文煦的肩膀上，眼眶却是有些泛红：“我们，还会回来么？”
“会的。”滕文煦攥紧了韩衣尘的手，无比确定地说道，“一定会的。等到你想去的地方都去遍了，等到我能卸下身上的担子了，我们就回到这里，然后，到永远。”
两人再次对视，会心一笑。
他们静静倚着，看着小院子里的一切。
留恋。
还是留恋。
韩衣尘眨了眨眼睛，眼睛里像是有星星洒下的光：“好像一场梦啊。”
滕文煦轻轻一点，眉眼间是百世难磨的不悔：“嗯，一场成真的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请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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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请个小长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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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七十六章 一线
红衣在这一刻迷迷糊糊地半睁开了眼。
她朦朦胧胧中瞧见，紫衫男子踉踉跄跄地倒在了地上，又看见江忆染持剑站在他旁边，周身流动着白光，只是白光中似乎带着几抹淡淡的灰。
她摇摇晃晃地，轻声喃喃了一句：“这是什么啊。”
然后，她又缓缓合上了眼。
江忆染看向红衣，正想向她走去，却是“哇”地一声喷出一大口血，单膝跪到了地上。
他勉强用秋水支撑着，紧紧握着不放。
瞬杀紫衫男子，只有他自己知道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刚刚的江忆染，直接催动两卷天书之力，施展了凋朱颜。
只不过，这一式，来的快，去的也快，所以根本看不出他施法的过程。
也正因此，原本就有伤的他，脏腑几乎快要承受不住。
可是没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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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无奈之举。
江忆染的上限固然高，但要达到上限所要付出的代价也同样高。
他的正常水平其实和红衣也就在伯仲之间。
红衣对上那紫衫男子和持棍女子尚且吃了亏，他若不施展雷霆手段，突出奇招，别说在短时间内克敌制胜了，便连胜算恐怕都没有。
好在。
搏命这种事情。
他早便习惯了。
自从修为渐渐变高以后，他的人生，要么是在搏命，要么是在去搏命的路上。
有时候。
他自己回想起来。
都觉得有几分好笑。
只是。
现在不是笑的时候。
他勉力运功，稳住内息，脸色颇有些狠决。
他深吸一口气，用袖子干净利落地抹去嘴角的血，拔起秋水，洒脱一笑，继续向前。
来到红衣身边，江忆染将秋水放在一边，缓缓屈下身子，在她身后坐定，将她轻轻扶起，背对着自己。
他微呼一口气，双手轻翻，结出法诀，白光幽幽，印在红衣的背上。
红衣的伤势很重。
尤其是中的毒，已经深入。
她就站在生死的边缘。
离死亡。
只差一线。
江忆染想救她。
当然要救她。
但他终是不精医术。
他能做的，只有先行止血、简单调息，然后封禁她体内的毒素防止扩散。
想要救她，必须真正的医者在此。
他所知道的医者、他所信任的医者，恰好，始皇陵外便有一位。
而那一位，也是他必须守护的人。
江忆染收起法诀，看向自己的双手，神情复杂。
他的手，在颤抖。
他在不安。
他很少不安。
可现在的他，不安似乎也正常。
他才刚作了决定。
他才刚生了信念。
若是丧命在此，未免亏得厉害。
那他做鬼也会懊悔。
大概只能做个怨鬼。
江忆染握紧了拳，摇头笑了笑。
他伸手朝秋水轻轻一招，将之收起，然后缓缓起身，背起了红衣，眼神坚定。
于一线之中争命。
这种事情。
他可是太熟练了。
争自己的命。
争别人的命。
想让他死在这，那便试试！
******
泪霖亭下。
陈焕天依旧安静坐着，可廉阎生却并不在此间。
某一刻。
但见青幽光芒一闪，廉阎生的身形突然出现。
只不过，他的眉眼间带着一抹淡淡的凝重。
陈焕天缓缓站起身，来到栏杆边，负手看向那道经久不散的金光：“怎么，出事了？”
廉阎生手腕微晃，翻动羽扇：“倒也不至于。只是，有些意料之外的人出现了。”
“噢？怎么说。”陈焕天挑了挑眉，浮现起一抹感兴趣的神情。
廉阎生用羽扇轻敲衣袖：“燕王府的洛海棠也到了骊山。之前，我们的人竟然没有察觉。”
“洛海棠？”陈焕天倒真有些意外地笑了笑，“只她一人？”
廉阎生摇摇头：“倒是还有一个妙真境的女修相随。”
“妙真境？呵呵。”陈焕天悠悠道，“那看来应该是血雁中七星一级的存在了。否则，洛海棠本身就是地仙，何必派一个妙真境护着。不过，她竟然会出现在骊山，倒确实令人感到奇怪。”
廉阎生没有作答，只是静静站着。
而陈焕天也没有急于再说些什么，似乎陷入了思考。
许久之后，陈焕天才露出一个微妙的笑，稍稍仰起头，眼角带着几分凉薄：“之前得到的消息，那燕世子是在何处？”
廉阎生平静答道：“将近两个月前，燕世子北游南归，偶有感悟，闭关破境。”
“闭关破境？”陈焕天仿佛心知肚明似的摇了摇头，“倒是个不错的糊弄人的理由。江忆染肯定不在雁城。”
廉阎生眉眼轻垂。
陈焕天则是嘴角轻勾，冷笑道：“洛海棠和江忆染这对小情侣，如果不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可能不在一起。江忆染那性子，怎么舍得让洛海棠独身来秦地。既然洛海棠出现在了骊山，那无非便是两种情况。要么，江忆染也来了秦地，要么，燕王府那边出了变故。什么闭关破境，多半只是幌子。”
廉阎生轻摇羽扇，微吐一口气：“我会让红衣，多多留心幽州的动向。”
陈焕天点头：“这件事，要上报给太皇太后。江忆染，是重要的棋子，必须谨慎。而且，我总有种感觉，江忆染，恐怕和之前燕遗族辽阳之变有关。”
廉阎生摸了摸下巴：“好。那，我们要对洛海棠动手么？”
“当然。这么好的机会，岂能放弃。活捉她，会是一件完美的筹码。”陈焕天轻松地笑了笑。
廉阎生的表情却有些古怪。
他干笑道：“其实，还有一件事，不知当不当讲。”
陈焕天侧身看向廉阎生，没好气地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有话便说，怎么还婆婆妈妈的，你可不是这样的人。”
廉阎生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道：“有人，先我们一步动手了。”
陈焕天一下子蹙起了眉：“谁？”
廉阎生正色道：“一些鬼面人，领头的，是一名地仙八重楼的赤红衣衫富态中年人。另外，还有几道气息藏在暗处，暂时没有现身。至于来历，似乎是这几年兴风作浪极多的忘川。”
“忘川……”陈焕天微微眯起了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七十七章 老子决不把墓建成迷宫
“忘川……”陈焕天微微眯起了眼。
廉阎生依旧保持云淡风轻，并不多言。
陈焕天冷哼一声，很是不屑：“这些藏在阴暗中的人，自数年前起便开始活跃起来。原本躲躲藏藏的，眼下却又像是要到明面上来活动的感觉，真不知在盘算些怎样的龃龉。”
“说起来，如果不是因为江忆染和洛海棠，这些人恐怕还没这么快浮出水面。”廉阎生慨然道。
陈焕天扯了扯嘴角，笑道：“也是世间造化难测。早些时候，我们可是连这组织的名字都不知道。谁承想，也不知道江忆染和洛海棠对他们而言到底有怎样的意义，行动越来越疯狂。真是有趣的很。”
廉阎生望向那道金光所在的方向，感叹道：“也不知此番忘川因何而来。”
陈焕天抱起肩，手指轻敲肩膀，意味深长：“先看看。有时候，做渔翁也是不错。”
******
洛海棠很平静。
她只是有些许意外。
如果换作是江忆染，大概也会是这个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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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越来越像他了。
当然。
他也在越来越像她。
洛海棠从青石上缓缓站起身，扫了扫周围的鬼面人，最终目光落在那富态中年人的身上。
她挑了挑秀眉，轻声说道：“原来是前辈你。”
“呵呵，小女娃倒是很有礼貌。”富态中年人摸了摸下巴，“只是像我这样的坏人，被你称为前辈，可是有些令人慌张。”
“无论好与坏，修为境界是改变不了的事实。”洛海棠淡淡道。
“那这‘原来’二字，又不知作何解释啊？”富态中年人思索道。
洛海棠略有诧异，秀眉轻蹙：“常羊山下，四王齐聚，那样的场面，小女子怎会忘记。”
富态中年人笑了笑，摇头道：“小女娃记性倒是不错。不过，去常羊山的那位，是我的兄长。想来见到我的刹那，你应该也在奇怪，当时明明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竟然根本无恙似的。因为我根本不是他。他一身修为早被废了，忘川不养废人，他自是度他的轮回去了。这平等王么，也该由我继承，我也会比他做的更好。”
说到最后，他语调间的幽厉，直似恶鬼。
洛海棠并没有浮现出什么害怕的情绪，只是很平静地站着。
富态中年人却是负起手，带着几分讥诮地说道：“所以，你也不必挣扎了，没有机会的。”
洛海棠轻轻摇头：“要杀我，还是擒我？”
“这你不必知道。”富态中年人微微一抬手，一团幽红色火焰便是浮现在掌间。
洛海棠却是根本没有理会他。
她望向那道金光，神情有了半刹的凝滞。
只是，这半刹的凝滞后，便是一抹浅淡的欣喜。
富态中年人显然很是不悦。
他的嘴角抽了抽，沉声道：“给我杀！”
话音落下，那些鬼面人尽数如疾影般前冲。
同时，他们的目标也很是明确。
玉衡。
分工很清楚。
也很自信。
洛海棠收回目光，微微侧首，柔声道：“小心。”
紧接着，她便有如静湖起澜，霜白色的影子一晃出现在富态中年人前方。
玉衡轻轻颔首，面对周围的鬼面人，却只是微笑。
血雁的修行者。
以一敌多。
从来不是难事。
她的手轻轻放在了腰间的淡红色长鞭上。
******
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洛海棠，富态中年人只是冷笑。
他只是抬手并掌向前。
那团幽红色火焰便如莲花般绽开，瞬间吞没了洛海棠。
洛海棠周围的霜白光芒如海棠花瓣般悠悠轻旋。
而白露剑也骤然浮现在其手间。
面对嚣狂地撕扯着霜白光芒的幽红色火焰，她只是简简单单地一剑斩出。
浅白剑光撕破火焰，直向富态中年人面门而去。
富态中年人微有诧异，却根本一动未动。
那浅白剑光，在靠近他眉眼数寸距离的时候，便是好像陡然被折叠了，一下子碎成了一片一片，继而化作幽红色的焰蝶飘舞而散。
紧接着，他屈掌成拳，微微一握。
一方赤红色螭纹砚台悠悠飘出，浮在了笼罩洛海棠的幽红色火焰上，洒出一缕缕绯红色微光。
这些微光，与幽红色火焰相融，仿佛凝成了一道球状牢笼，将洛海棠困锁。
富态中年人缓缓退了几步，看着被困锁的洛海棠，好像已胜券在握，悠悠然笑道：“小女娃，你未免也太自大了。”
洛海棠却仍然是安然地悬着。
富态中年人的脸色阴沉了下去，很是不满洛海棠对他的无视。
可他并不觉得，洛海棠有什么胜算。
******
骊山。
远离金光的某处的山谷中。
这里草木极其茂盛，几乎覆盖了每一处，看不到丝毫的空隙，没有半分落脚的地方。
这样的地方。
不知多久没有人烟了。
可就在这时，一道金芒扑闪而过，乍现如雷霆。
旋即，两道身影便是从半空浮现，坠下。
突然出现的，自然是江忆染和红衣。
他原以为，这出来应该就是直接推开青铜巨门便好了，谁承想竟是传送。
传送也就罢了，偏偏还在半空。
他这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一个趔趄，单膝跪在地上。
但他依旧稳稳背负着红衣，显然不想她伤者。
然而，江忆染此刻的状态很是不好。
他的伤势比之陵墓中又加重了。
只不过，其实这些倒是其次的。
他也不是没有经历过重伤的时候。
可他现在的心情确实是不佳。
江忆染黑着脸，几乎咬牙切齿。
天知道他到底是绕了多少宫殿才从始皇陵中走出来。
转来转去，有的宫殿甚至去了不下七八次。
如果放他慢慢走，安安静静欣赏殿中奇景，倒也罢了。
偏偏，他不能停。
遇到别的修行者，还得强行运转身法遁走。
其间的煎熬与痛苦，大概只有他自己能懂。
江忆染周身都快散架了，脏腑也痛得要命。
可他真的不能停下来。
他咬着牙站起身。
虽然很痛。
可他还是努力露出笑。
并且。
该骂的。
还是得骂：
“等老子死了，老子决不把墓建成迷宫！”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七十八章 归来第一架（上）
“等老子死了，老子决不把墓建成宫殿！”
这一声骂，骂得酣畅，骂得幽怨，骂得细腻。
江忆染平常极少爆粗口，哪怕爆粗口，也大多用“小爷”自称。
这回用“老子”，是真的有些许怨气了。
当然，也可以解释为他是想用怨气转移疼痛。
反正不管如何，他现在很想打一架。
宣泄一下。
这归来第一架，可得好好打。
******
球状牢笼之中。
洛海棠安静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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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思考破法。
其实，富态中年人的自信并非没有道理。
他确实占尽优势。
且不说修为境界上的高低，单从五行相克看，富态中年人明显精研火法，而洛海棠更擅长木水之术，很清楚地受到了克制。
洛海棠当然也清楚。
她之前看起来满是破绽、并不谨慎地大胆进攻，实际也是另有打算。
一来是试探富态中年人的实力，二来是试探忘川的目的与态度，三来便是试探那些潜藏着的存在。
眼下，她想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自然就该思考对策了。
就像富态中年人并不觉得她能脱出牢笼一样，她也觉得这牢笼无法困住她。
她从来都是很自信的人。
和江忆染一样。
只不过，她平常太温婉了，所以看不出来那种平淡的自信。
自信。
是因为有实力。
在同境修行者中，洛海棠绝对也是最顶尖、最巅峰的存在。
辽阳城，力压月白长袍青年便是明证。
而现在，她已经有了破掉牢笼的方法。
事实上，数息之前，她就能够破除牢笼了，但她没有动手，因为她在思考可能出现的变化。
她咬破指尖，血珠渗出，随势而动，凝入白露。
一缕缕血银色光芒流转而出。
不远处的富态中年人微微皱眉，冷哼一声，虚虚一握。
牢笼之上，火芒红光骤涨。
尊主只说活捉洛海棠，却未曾不允许让其受些苦头。
洛海棠不紧不慢，倒转剑刃，反手朝虚空狠狠一刺。
刹那间，就如长剑刺入湖面，血银色的涟漪向四周散开，紧接着便凝成血色寒冰。
无数血冰向四周蔓延，凝聚成荆棘的形状，簇拥而起。
那些火焰，碰到血冰，竟然尽数被吸收了进去，反倒滋养了寒冰中的血色。
血冰泛开很快，贪婪地吞噬着周围的火焰与红光，终而缠上了螭纹砚台。
富态中年人眉毛微挑，沉声道：“血烟霜遍，看来你确实继承了暮雪鸢的衣钵。”
他一挥手，想要召回那螭纹砚台，可那螭纹砚台的光芒却被血冰尽数吸收了进去，黯淡地碎作了数块。
他嘴角抽了抽，抬手握住了一柄赤色长刀。
刀身修长，刃面不平，似龙齿遒结。
他挥手一斩，赤红光芒掠出，斩向那几乎要将洛海棠掩盖的无数血冰。
但听“噌”的一声。
一道银白色剑光从血冰的缝隙中掠出，将那赤红光芒挑散。
紧接着，未等富态中年人再出第二刀，一只血冰凤凰展翅而起。
凤首之上，洛海棠静静站着。
富态中年人再次扯了扯嘴角，脸色有些难看。
修行者相斗，势极其重要。
这一番兔起鹘落，洛海棠的气势，立时胜过富态中年人许多。
但哪怕至此，富态中年人依旧不觉得洛海棠能胜，他依旧觉得自己一人对付此女足矣。
可显然，有人并不这么觉得。
在他身旁，但见黑光一闪，一道瘦高的身影显现而出。
这是一名披发男子，戴着赤鬼面具，一身黑色袍子十分宽松，左手间握着的，赫然是在东瀛才比较常见的太刀。
只是，这太刀也很是不寻常，泛着幽黑色的光芒，如灵蛇般盘绕。
黑袍披发男子看了一眼血冰凤凰上的洛海棠，又看了一眼富态中年人，声音幽冷若铁片道：“一起动手吧。尊主说了，不要拖延，以免横生变故。”
富态中年人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淡淡道：“只你一人？”
黑袍披发男子冷笑道：“哼，燕王府对这小妮子倒是重视，墨蝶来了两名地仙暗中跟着，九幽她们正在周旋。”
富态中年人凝神，幽幽道：“既然尊主要快，那便闲话莫说，动手吧。”
话音落下，他腾空而起，手腕微晃，长刀斩出一个十字。
而黑袍披发男子也是身形轻轻一动，倏然消失在了原地。
站在血冰凤凰之上的洛海棠，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切，秀眉轻蹙。
她垂在袖间的手微微颤抖着。
她并不是害怕。
而是刚刚的施法，让其内息有些紊乱。
到了现在这种程度，谁都知道，忘川是有备而来，一心想擒住洛海棠。
甚至连墨蝶的存在都考虑到了。
至于那突然冒出来的披发黑袍男子，更是境界比富态中年人还要高的存在。
洛海棠深吸一口气，并没有想太多。
江忆染教过她。
打架嘛，想着怎么赢就好了。
所以，面对那十字刀光，她轻盈盈地掐出了一道诀法。
白露微微一晃，一化为九，连作一线，向前落去。
而她自己，则是反身一掌推出。
寒气冽冽，飘着青芒。
这一掌，刚好准确无比地击在了于她身后突然出现的披发黑袍男子拍出的一掌上。
披发黑袍男子都有些感到意外。
然而，双掌相交，掌力强弱，立见分晓。
洛海棠掌间的青白光芒骤然被披发黑袍男子手上的黑光震散，她自己的身形也不得不倒退数步。
只是，披发黑袍男子的攻势迅烈无比，丝毫不留停歇的机会，。
他出掌是右手，此刻拔刀却是左手。
虽只是拔刀，却有吞天之势，如黑狼啸月。
一道浓烈黑芒，抹向洛海棠的身子。
洛海棠飞速后退，周身青影环绕，双掌却是往前一推、一抬。
无数冰棱凭空而现，不断地凝聚出冰墙。
然而，那浓烈黑芒之凶厉实在是远超想象，完全是摧枯拉朽般毁去了那些冰墙。
紧接着，那浓烈黑芒便是生生斩在了洛海棠的腰上。
不远处，披发黑袍青年已在冷笑。
这黑曜拔刀术，岂是几道冰墙便能拦住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七十八章 归来第一架（中）
然而，接下来的的情况却是让披发黑袍男子嘴角的冷笑微微一凝。
只见，那明明已经斩在洛海棠腰间的浓烈黑芒骤然间停了下来。
拦住那浓烈黑芒的，是一柄剑。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洛海棠斜握着白露，剑身上泛着圈圈血色银光，轻颤间，生生拦下了那浓烈黑芒。
然而，堪堪洛海棠明明正御使着白露对抗富态中年人的刀光，现在却又不知何时收回了白露。
这自然意味着，富态中年人腾出了手。
富态中年人可不是那种空有修为、毫无实战之人。
如此大好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
他只是轻轻一搓手，无数火弹便是落向洛海棠。
刹那间，就仿佛天降一场火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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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海棠轻咬银牙，左掌掌心在白露剑剑刃上抹过，右脚却是轻踏了一下。
白露剑上亮起血光，血银色光芒如烟火般绽开，冲散了那浓烈黑芒。
而其脚下的血冰凤凰也是散而复合，化作一道血冰龙卷盘护着洛海棠冲天而起。
那些火弹落在血冰龙卷上，尽数化作轻烟消弭。
然而，当血冰龙卷散去，洛海棠却是在半空中踉跄地吐出一口血，方才稳住身形。
其腰间伤口却是清晰可见，血肉模糊，黑气聚集，几乎入骨。
洛海棠的眉眼间却仍是倔强地神情。
她紧紧攥着白露，目光冰冷而坚定，看向富态中年人和披发黑袍男子。
披发黑袍男子微吐一口气，晃了晃手中的黑刀，似笑非笑地说道：“姑娘能做到如此程度，已是难得，何苦继续支撑。毕竟，我们也只是请姑娘去忘川一叙，并非要取姑娘性命。”
洛姑娘轻轻挑了挑眉，并没有答话。
富态中年人则是抹了抹嘴角，摇头道：“这小女娃不会听话的。”
披发黑袍男子收起似笑非笑的神情，冷然道：“哼，尊主要活的，我的刀却只取人命，刀出必见血。你以为我愿意说那些废话？”
富态中年人明白披发黑袍男子的意思，轻哼一声，淡淡道：“放心，尽管出手便是。你若真杀得红了眼，我自会阻你。”
披发黑袍男子不再言语，眼神变得越发幽厉，嘴角露出诡笑，微微屈身，握住了不知何时重新归鞘的黑刀刀柄。
有一种势，在积蓄着。
是肃杀之势。
是摧破之势。
洛海棠幽幽叹了口气。
可以看得出来，这披发黑袍男子确实是非常强悍的刀客。
光是这拔刀术，便足够其纵横一方了。
更何况，定然还有后式。
洛海棠想得很清楚。
自己并非没有一战之力，但代价便是鱼死网破。
而且，她只有把握换掉一个人。
她不自觉地去想，阿染在这会如何。
他大概会说。
他娘的，管他呢，换一个不愧，换两个血赚。
她不禁莞尔。
只是，旋即，她望向远处同样陷入血战的玉衡，却又有些黯然。
终归，是连累了别人。
富态中年人见洛海棠忽笑颜忽神伤，不自觉地扯了扯嘴角，以为她是心态失衡。
披发黑袍男子倒是依旧谨然握刀。
可到了下一息。
便是风云突变。
披发黑袍男子拔刀出鞘。
浓烈黑芒划过长空。
但这一次。
不再只是拔刀。
转瞬之间，他再出一刀。
这刀是纵斩。
仿佛恶龙狂噬，可见利齿。
拔刀与纵斩几乎一刹而发。
与此同时。
洛海棠也是收起白露，双手泛起雪白光芒，微微一抬，继而作拨动状。
似在拂动琴弦。
琴弦从何而来？
以天地为琴。
以万灵为弦。
以血肉为琴。
以心魂为弦。
天雪忆梦杀。
薛绾衣传予她琴法中至烈至厉的一式。
一道道雪白的涟漪以洛海棠为中心泛开，继而尽数凝聚，汇成一柄剑。
剑光扑闪，直追浓烈黑芒而去。
无往而不利的两道浓烈黑芒竟然在雪白涟漪剑光下土崩瓦解，化作淡白色的光点消散。
披发黑袍男子眉眼间杀意陡盛，周身黑芒跳跃，凝聚成巨蟒之形。
刀风烈烈，又是五式。
五道浓烈黑芒呼啸而前。
一直在看戏的富态中年人原本是双手抱肩，此刻却是垂下了手，神情有些许凝重。
这洛海棠竟然逼得披发黑袍男子用出了天魔七绝的所有的刀式，实在有些恐怖。
须知，披发黑袍男子的实力他是再清楚不过的，这天魔七绝刀式尽出之下，连他恐怕都挡不住。
而今这披发黑袍男子七刀尽出，是动了杀心啊。
富态中年人不敢再作壁上观，暗运法力，随时准备出手。
毕竟，尊主要的，可不是一具死尸。
用出这一式天雪忆梦杀，洛海棠感觉自己法力空了大半。
她的身躯微微颤抖，很多处的皮肤上都浮现出了丝丝缕缕的裂纹，有鲜血渗出。
她的眼前，也变得有些朦朦胧胧起来。
但她知道，如果止步于此，别说和那披发黑袍男子拼个鱼死网破了，自己就得先行殒命。
必须保持清醒。
跟江忆染一样，洛海棠对自己也足够狠。
她忍痛咬破舌尖，让自己清醒。
她玉手紧攥，努力调息。
再来一次。
只需再来一次天雪忆梦杀。
她便能取披发黑袍男子性命。
那雪白涟漪剑光已经又消磨了三道浓烈黑芒。
而那披发黑袍男子也绝非轻轻松松便斩出了这七刀。
只要再挥动琴弦。
便一定能取胜！
一定！
哪怕。
到那时。
自己的身躯也会支撑不住。
不过。
不要紧。
阿染说了。
快意，就够了。
她现在很快意。
她深吸一口气，虽然还是有些害怕死亡，但似乎也不那么浓烈。
她笑起来，便要拨动琴弦。
可是。
一声温柔的轻唤打断了她：
“傻姑娘。”
然后。
然后她便被一个人揽入了怀里。
然后那个人的眉眼就映入了眼帘。
然后她心里所有的情绪便像瀑布般跟着泪水涌了出来。
她很少哭。
至少长大以后她很少哭。
可现在。
她哭得很凶。
哭得很大声。
就像是个撒娇的小孩子。
一下子成了泪人。
一边哭，她一边喊：
“笨蛋，大笨蛋，你是天下第一大笨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七十九章 归来第一架（下）
“是，我是笨蛋，我太傻了，傻到把这么可爱的姑娘扔在一边不管。”江忆染温柔地怀抱着洛海棠，伸手在她的琼鼻上轻轻刮了一下。
只是，话才说完，他便忍不住轻声咳嗽起来，嘴角渗出了血。
洛海棠一下子不再哭了。
她站直身子，吸了吸鼻子，眉眼轻垂，无比担忧地柔声道：“你受伤了？是很重的伤？”
江忆染轻轻摇头，微笑道：“没事，受伤总比死了强。像现在这样，要是真打不过了，还能做对亡命鸳鸯，也挺不错的。”
洛海棠吐了吐舌头，从江忆染怀里挣出来，微微红了脸，但眉眼间分明满是重逢的喜悦与相遇的无悔。
只要在一起。
生死又有何妨。
“我说，待会再谈情说爱吧，这用刀的小子，不好对付啊。”
说话之人，声音与江忆染如出一辙，只是多了几分温润与谦和。
正是站在两人面前的白衣江忆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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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白衣江忆染身边，还有一袭烈烈红衫，正抱着肩，撇了撇嘴。
刚刚那余下的两道浓烈黑芒，自然是他们挡下的了。
只不过，两道化身此刻光芒黯淡，显然并不好受。
倒是那披发黑袍男子和富态中年人，一时间竟都停止了攻势，竟然没有立时穷追猛打。
披发黑袍男子垂刀而立，神情冷酷，分辨不出到底何等情绪。
而富态中年人眼珠轻轻转动，眉眼间似乎有些阴晴不定的样子。
说到底，江忆染的出现实在有些出乎他们的意料。
既然江忆染现身于此，那便代表着陵中的那些人失手了。
不过看江忆染的样子，显然也受伤不小。
但这依然无法消除富态中年人和披发黑袍男子的忌惮。
忘川和江忆染交手的次数可不少了。
江忆染哪一次不是临危爆发。
辽阳城中，北方鬼帝亲自出手，却依旧陨落在江忆染手中。
富态中年人和披发黑袍男子强归强，比起北方鬼帝还是差远了，自然要斟酌一二。
修行者，从来都是惜命的。
江忆染一拂袖子，白衣江忆染和红衫江忆染消散不见。
他自己则是向着分站两边的富态中年人和披发黑袍男子看了看，抹了抹嘴角，洒然笑道：“怎么，不打了？”
富态中年人和披发黑袍男子对视了一眼。
下一瞬，富态中年人往后退了半步，披发黑袍男子却是挥刀而进。
一抹紫黑色莹光在富态中年人掌间消散。
而披发黑袍男子却是如流星般飘转到了江忆染和洛海棠的面前。
“东瀛刀术，最近见得很多呐。”
江忆染边说着，边一步踏出，周身黑白玄光涌动，半仙半魔。
看样子，他是毫不犹豫，一个照面间便是催动了两卷天书。
这实在也是没有办法。
江忆染的伤势，远比看上去的重。
法力见底倒还是其次，脏腑经络间的伤势才是致命的。
他这一副身躯，可以说实在是惨得很。
这段时间，几乎就没有伤势完全痊愈的时候，真是苦得要命。
也正因此，虚弱的他如果不动用天书的力量，实在是没有抗衡之力。
看到那些黑白玄光，披发黑袍男子也是眼皮一跳。
但这并不妨碍他出刀。
刀去无回。
一瞬十字。
虽无那凌厉非常的拔刀术，其势犹盛。
“灭！”
江忆染眸中飘出黑白光芒，只是云淡风轻地伸手一拈。
仿佛天地相合。
所有的刀光刹那溃散，披发黑袍男子如遭重击，倒飞出去好远才勉强止住身形，但还是吐出了一口黑血。
富态中年人脸色骤变，眉眼间涌出难言的惊惧。
他完全没有想到，披发黑袍男子的天煞十字破竟然被转眼间破去。
实在骇人。
半空中一时间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
泪霖亭下。
陈焕天陡然一拍桌子，站起了身，嘿然笑道：“没想到江忆染真的在附近，倒是意外之喜。”
近旁的廉阎生挑了挑眉，轻声道：“那我们如何做？要动手么？”
“当然要动手。”陈焕天摸了摸下巴，“这么好的机会岂能放过。生擒江忆染和洛海棠，那可便是正中江暮玦那家伙的下怀。另外，忘川的那些妖魔鬼怪们，平日里没少在我秦地作乱，也该清扫一二了。”
廉阎生一拱手：“诺！”
******
披发黑袍男子抹了抹嘴角的血，冷厉笑道：“燕世子，嘿嘿！江忆染，嘿嘿！好的很，好的很！”
他凄厉幽狠地笑着，眉眼间黑意弥漫，皮肤上竟然浮起了许多蛇鳞。
那笑声竟也变得仿佛在“嘶嘶”作响。
他的手，抹过手中太刀，明明只是一缕血迹浮出，却好像变成浓稠的血浆裹在上面，其间似乎还有一条条小蛇窜动着，令人作呕。
江忆染蹙起了眉。
不远处的富态中年人更是眼角直抽。
看起来。
披发黑袍中年男子已经被逼得凶性大发，要开始拼命了。
这么一来，自己再不出手，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富态中年人叹了口气，掐出一道诀法。
诀法过后，他将双手往两侧轻拉，周身便是泛起一片微红光芒，刹那间，赤甲在身，火扇在手。
那火扇上，泛着七色光芒，着实不凡。
江忆染目光也稍稍向富态中年人那边落了一刹，终是深深呼出一口气。
可下一瞬，他便突觉心脏处一阵绞痛。
他微屈身子，低头抓住心脉处，却还是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来。
洛海棠上来轻轻攥住江忆染的衣袖，轻声道：“阿染。”
江忆染努力咧嘴笑着，摇头道：“没事。”
说着，他便抬起头，面容有些狰狞地望向四周。
他先看向富态中年人和披发黑袍男子。
他再看向近处被围攻的玉衡。
他又看向远处密林间那些闪动不息的灵光。
他最后回望洛海棠，温柔一笑。
可当江忆染收回目光，便是无尽的狠辣与嚣戾遍布其眉眼。
他幽幽一笑，狂傲道：“好！都想杀我们，那我便先将你们杀了！”
江忆染轻柔挣开洛海棠的手，上前一步，黑气滔滔。
那一刹的景象，注定不会被遗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八十章 大魔
只是一步，江忆染周身的白色玄光尽数敛而不知所往。
黑气翻涌，如重浪升霄。
一道巨大的魔影现出。
说是魔。
但其实与人又有何异处。
一样是黑袍烈烈。
一样是眉眼精致。
只是黑气翻涌，透着戾煞。
双眸如血，飘扬似火。
头上双角，凝红深幽。
长发四散，狂乱如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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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那眉心的黑莲印记，清晰异常。
身化魔影与天齐。
这是江忆染。
也是大魔。
洛海棠在他身边轻轻抬起头，痴痴望着他。
魔影低头，看向她。
也只有在这时。
他的眉眼间没有了狂戾，而是充满柔情。
但有人偏见不得这柔情。
披发黑袍男子显然不在意江忆染到底是何状态，肆无忌惮地出手。
他怒喝一声，太刀抡出满月，黑芒裂天而来。
魔影很是不愉。
他狂啸一声，挥掌一拍。
黑气涌动，如天翻地覆。
简简单单的一掌，却让那满月似的黑芒径直消散。
而披发黑袍男子更是毫无反应地散作了漫天黑色莹光，只有那柄血蛇黑气翻覆的太刀坠在了原地。
富态中年人几乎吓得魂飞魄散。
他毫不犹豫，掐出一道诀法，周身火风呼啸而起，卷着其人便是消失不见。
逃。
赶紧逃。
这是他仅剩的念想。
不仅是他，还有围着玉衡的鬼面人，还有远处和墨蝶的三位存在缠斗的忘川修行者，尽是遁走。
一时间，光华四散，向远处遁去。
******
泪霖亭下。
陈焕天骤然转身，望向远处清晰可见的巨大魔影，脸色阴沉。
十几息前，他才决定要对江忆染和洛海棠动手，谁承想江忆染还能弄出这般动静。
廉阎生也望向那魔影，目光闪动，不知再想些什么。
两人虽然离得远，但地仙境界的神识之下，加上那里动静如此之大，自然还是能感知到魔影一巴掌拍散了披发黑袍男子。
片刻之后。
廉阎生终是叹了口气：“我们，还动手么。”
陈焕天微微攥起了拳头，旋而又是松开，一拂袖子：“罢了，眼下就是想掺和也没这个实力了。哼，一巴掌拍死地仙，这江忆染确实喜欢在关键时刻让人意外。”
******
忘川被逼退，玉衡和墨蝶的那些人自然不再受到阻碍，先后到了魔影和洛海棠的面前。
或多或少，玉衡和墨蝶的那些人都感到了丝丝缕缕的畏惧。
毕竟，魔影在看向他们时，不散的狂戾与凶煞，是无比真切的。
魔影，把最后的温柔，留给了一个人。
独一无二的一个人。
洛海棠看了看魔影，又看了看玉衡等人，轻声说道：“你们先走，回雁城。不用担心我，阿染会带我回去。”
玉衡和墨蝶的那些人相互看了一眼，终是盈盈而散。
她们自然不可能真的独自离开，而是隐于暗处。
洛海棠轻轻呼出一口气，仰头看向魔影，无比柔情地莞尔道：“阿染，你变得这么大，怪不适应的。我们回家吧。”
仿佛已经丧失理智的魔影，却好像听得懂洛海棠的话，发出很是含混的“呜呜”声。
魔影伸出黑气弥漫、却修长好看的手，慢慢放到了洛海棠的面前。
无需多问一句，洛海棠便好像能明白魔影的意思，一踮脚，跳到了掌心。
魔影轻轻抬起手，送到了肩膀边上。
洛海棠再盈盈一跃，便坐到了魔影的肩头。
洛海棠感到心间满是酸楚，却还是努力笑着，柔声唤道：“我们回……”
“家”字未尽，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却是传来了遥远缥缈的声音：“洛姑娘，你可以走。但魔，须灭于此。”
这声音，光是听闻，便仿佛有静心凝气之效，可镇心魂，可祛邪祟。
可。
偏偏这样的话语，落在洛海棠心中，却是让她极端的厌倦。
她看向眼前的某片虚空。
那里。
一道道琉璃色光芒缓缓飘出，仿佛天光坠落。
然后。
一袭白衣便是从其间悠悠步出。
那是不似在人间的白衣。
出尘若天上之仙。
每向前走一步，便有琉璃色的莲花开落，便有清柔畅远的鹤鸣飘荡。
步步生莲伴鹤鸣。
这样的存在。
人间只此。
纯阳掌教。
道门魁首。
天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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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霖亭下。
陈焕天和廉阎生自然也看到了突然出现的天鸿子。
说实话。
相较于江忆染，天鸿子的出现，让陈焕天更加感到惊讶。
他甚至怔在了原地，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只是，刹那之后，他便是意味深长的肆意笑起来：“呵呵呵，纯阳掌教竟然亲临骊山，有意思，越来越有意思了。”
近旁的廉阎生，看着远处对比鲜明的魔影和天鸿子，却是深深蹙起了眉。
******
大魔现世，便要有仙来诛。
这好像是很合理的话。
就像现在。
江忆染化魔，魔念惊天。
天鸿子现身，仙意至纯。
似乎很合理。
只是似乎。
江忆染未必是魔。
天鸿子未必是仙。
但。
洛海棠知道。
江忆染一定不是魔。
江忆染只是江忆染。
江忆染只是她的阿染。
面对天鸿子。
洛海棠没有半分的畏惧。
她直直地看着天鸿子，很倔强地说：“他不是魔。”
天鸿子很淡然。
他心如磐石。
又岂会因为“他不是魔”这个四个字转意。
他只是毫无感情地回答：“现在是，便是。”
魔影很狂躁。
事实上，天鸿子出现后，他便戾煞到了极致，恨不得将眼前的出尘白衣撕成碎片。
但他终究克制了杀念。
只因肩膀上的那个人。
他时而看看天鸿子，时而看看洛海棠，怒意杀念齐盛，守护的愿望也衍到了极致。
“现在也不是。”洛海棠针锋相对，眼眸如星，清洌泛光，“就算是，又如何。”
“是魔，便该除。此为天道。”天鸿子挑了挑眉。
“这样的天道，不要也罢。”洛海棠决然而言，声音甚至有些嘶哑。
天鸿子没有应答，保持了沉默。
于是，洛海棠很温柔地看了一眼魔影，轻声道：“是魔，是仙，又如何。魔，便一定为恶么。仙，便一定为善么。我不知道阿染是仙是魔，我只知道阿染就是阿染。他永远是我的阿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八十一章 仙非仙，魔非魔
天鸿子蹙起了眉。
他虽然出尘脱俗，但终究也是人。
他也会有正常的喜怒哀乐。
只不过。
情绪，在他这里，显得淡薄如烟。
所以。
他既然蹙眉。
那便代表，他已有九分不愉。
只是。
这九分的不愉，也立时便消散了。
刹那间，他蹙起的眉便是徐徐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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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重归平淡，幽幽道：“所以，洛姑娘是要襄助这魔？”
洛海棠咬了咬嘴唇，依然不愿退让：“前辈，我说了，阿染就是阿染，不是魔。”
天鸿子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已知道，多说无用。
只是呼吸间的一个动念，伏羲琴便出现在他身前。
魔影怒喝一声，可啸声中却是带着对上古神器几分天然的恐惧。
但这些微惧意，怎可能让魔影停止出手。
魔影双手合而后分，一柄如龙齿般嶙峋的黑火长剑便是现出。
天鸿子只是拨弦。
一圈柔和的白光向外散开。
明明是看起来很缓慢的白光，却是一下子落在了魔影身上。
魔影痛嘶一声，周身黑气竟被压灭数分。
不仅是魔影，洛海棠也受到影响，吐出血来。
魔影狂怒长啸，黑火长剑倏然斩落。
其威势之盛，几乎要将整片虚空给切开。
天鸿子再拨琴弦。
依旧是一圈白光。
这次直接将黑火长剑荡作了虚无。
魔影双手一搓一扬。
云霄之间突然出现了一道漆黑的裂痕。
深邃难辨。
从其间，涌出一团团黑火，如流星般落向天鸿子。
刹那间，半片天空尽是黑色火雨如注。
天鸿子没有再拨动琴弦。
他只是抬起手，手指微动，轻轻一折。
就好像在折一张纸。
虚空中泛起一缕缕琉璃色的微光，所有的黑火湮散无踪，而那道裂痕也仿佛被折叠了起来，消隐不见。
无论怎么看，皆是魔影落尽下风。
天鸿子眉眼轻垂，极为难得地再次开了口：“洛姑娘，贫道最后说一次，此事与你无关，你自可离开。贫道收了此魔，也不是要伤你的心上人。须知，当年贫道机缘巧合与世子相见，也是相谈甚欢。贫道将之收伏，带回纯阳，祛除魔气，此后，自会还洛姑娘一个完整的燕世子。”
洛海棠轻轻擦去嘴角的血，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望向魔影。
魔影很坚决地摇头，甚至竟然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开了口：“不……去。”
声音很嘶哑、很挣扎，可洛海棠还是能听出江忆染的韵调起伏藏于其间。
她只觉心中酸涩更甚，但仍是努力地露出微笑，看向天鸿子：“前辈，你也听见了，阿染不想去。”
天鸿子摇了摇头。
魔影却是又露出一个诡异的笑，断断续续地厉然说道：“魔……固非魔，仙已……非……非仙。”
天鸿子的眼神深处陡然浮起一抹晦暗。
晦暗之后，是杀机。
可这杀机，藏得太深，去得太快。
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
而在此之后，天鸿子更是一反常态地露出了微笑：“仙非仙，魔非魔，有意思，有意思。”
这样的微笑，在如此的时刻，反倒平添几分奇诡。
但不管如何。
天鸿子已经准备再次出手了。
这次。
他似乎不再准备留余地了。
并且。
他没有再用伏羲琴。
他的身旁，现出了一柄剑。
这是一柄平平无奇的铁剑。
单从外观来看，真的就好像是从铁匠铺中取出的一柄剑器。
朴素到了极致。
然而，极致，便是不凡。
无华，是因其神华尽数内敛，肉眼难寻，甚而修行者的神识若是稍差些也根本无法探明。
剑名，太一。
道门十法剑之首。
太一剑现，魔影再度长啸。
啸声中有隐隐的恐惧，就如伏羲琴出现时那样。
魔影也唤出了剑。
一柄血光长剑。
其威势，比之此前的黑火长剑，盛了不止一星半点。
此剑一现，魔影的声势甚至直接萎靡了数分。
但天鸿子眉眼淡然，没有半分波澜，丝毫不将血光长剑放在心上。
他握住太一剑，轻轻前刺。
一缕细微的琉璃剑芒向前掠出。
很普通的剑芒。
却蕴含天地化生之道。
若真的被这剑芒刺入身躯，恐怕会被直接消解。
魔影狂傲一笑，催动全身魔气，将血光长剑狠狠掷出。
很简单的一掷。
却如万尺一线，将所有的灵气压缩聚集。
血光长剑与琉璃剑芒相撞。
刹那间。
万籁俱寂。
所有的生机，从双剑相交的那一点开始，似乎在飞快消逝。
但能看得出，死意在往魔影这边倾斜。
只消几个呼吸。
死意便会蔓延过魔影与洛海棠。
幸运的是，似乎终究还是有着什么眷顾魔影和洛海棠。
变数。
发生了。
双剑相交之处，突然出现了一片桃花。
一片，两片，三片。
然后是。
千片，万片。
无数的桃花花瓣，带起一阵绯红的旋风，还有无穷无尽的生机。
血光长剑、琉璃剑芒还有那些桃花，在同一瞬间，尽数湮散。
取而代之的，是两道身影。
一道淡蓝，一道浅粉。
尽是人间绝世。
看到这两人，天鸿子一直古井不波的眉眼间少见地浮现出一抹诧异与古怪。
而劫后余生的洛海棠则是惊喜地唤道：“宋大哥，沈姐姐。”
出现之人，正是宋小宸和沈月夕。
两人均是向着洛海棠微微一笑。
紧接着，两人便是默契十足地望向天鸿子。
宋小宸看着天鸿子，不自觉的感到头疼，神情变得有些复杂。
天鸿子却似乎平复了情绪，微微挑了挑眉，悠悠道：“武当和峨眉的两位高足会在此出现，倒是让贫道有些意外。”
宋小宸干笑两声，摇头道：“前辈言重了。其实也只是路过罢了。倒是前辈会插手这边的事情，倒是让在下有些意外。”
天鸿子失笑道：“宋小友此言倒也有趣。这等大魔现世，寻常修行者已无法制伏。若贫道不出手，何人出手。”
天鸿子的话听起来合理无比，但落在宋小宸耳中，却只是些不尽真诚的托词罢了。
他再次摇了摇头，心中平添几分惆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八十二章 回家
宋小宸叹了口气，认真说道：“前辈，江小兄弟只是为了自保施展了某些手段才变得这般模样，他并非魔。”
天鸿子漠然道：“就算不是魔，那他修的也是魔道功法。若他日一朝不慎，其人受魔念控制，又当如何。”
“我辈修行者，只问眼前，不念将来。”宋小宸眉眼轻垂，摇头笑道。
天鸿子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看起来，小友是执意要救这大魔了。”
宋小宸听着天鸿子翻来覆去说着大魔之事，心下也是有几分厌倦，对天鸿子是全无好感了。
他叹了一声，悠悠道：“在下救的，是江忆染。”
天鸿子微微眯起了眼。
今日出现的意外足够多了。
这位纯阳掌教、正道第一人的心情显然很是不佳。
他冷然说道：“可是，两位小友就算联手，也拦不住贫道。”
宋小宸摇头笑了笑，洒然道：“那也未必。而且，就算拦不住，拖延些时间总是可以的。到时，江小兄弟自然早就溜走了。所以，前辈，不如咱们都别出手了，反正出手了也没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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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鸿子轻呼一口气，收起了眉眼间的冷意。
而宋小宸则是扯了扯嘴角，侧身望向远处的魔影和洛海棠，怅然一叹：“你们快走吧，回雁城。”
洛海棠咬了咬嘴唇，盈盈一礼。
然后，她便是温柔地在魔影耳畔轻唤道：“阿染，我们回家。”
魔影含混不清地嘶吼了几声，最终归于安静。
明明已经神智难觅，但他还是向宋小宸和沈月夕抱拳一礼。
下一刹。
他便化作一抹黑光，带着洛海棠，向东北方向疾驰而去。
从头到尾，天鸿子都没有出手，只是淡淡地看着这一切。
大概，他也认同了宋小宸的说法。
宋小宸望着那道黑光消逝在天边，这才重新看向天鸿子，嬉笑道：“前辈，若他是魔，又怎会向我行礼？”
天鸿子轻轻瞥了宋小宸一眼，没有说话。
宋小宸的伶牙俐齿，天鸿子自然是知道，他可没空再斗嘴下去了。
但见“叮”的一声轻响，天鸿子便是消失在了原处。
只剩下一缕缕琉璃色的光芒幽幽飘荡着。
天鸿子离开了。
原本风云骤起的骊山之外，似乎又陷入了安静。
宋小宸望着天鸿子消失的地方，却是微微蹙起了眉。
沈月夕挽着宋小宸的手，打了些简单的手势，是在问宋小宸怎么了。
宋小宸终是微笑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位纯阳掌教，有些让人不舒服。他总说江小兄弟是魔，可我却觉得，他好像，也有魔的感觉。”
******
回家的路，很长，也很短。
骊山，到雁城，已是相隔数州。
可在魔影日月不息的驱驰之下，也好像近了许多。
这一路上，洛海棠其实大部分时间都处在朦朦胧胧的状态。
毕竟，她在骊山受的伤也是直接危及到了性命。
当时那种局面，伤势被她强压着，没有表现出来。
等到一离开，她便有些支撑不住了。
好在。
她知道。
江忆染一直都在。
所以，她不害怕。
就这样在恍惚中休养。
等到某一刻，洛海棠总算是清醒过来，缓缓睁开那一双秀如桃花的眸子，却是发现周围的景色，异常熟悉。
原来。
已经到幽州了。
洛海棠轻轻靠在魔影的肩窝处，柔声道：“阿染，我们回家了。”
魔影嘶哑地回应着什么，却终是难成字句。
洛海棠眉眼轻垂，有些惆怅，又带着几分欣然：“阿染，你现在这般样子，那些人都说你是魔。可，是魔又怎么了。你是魔的话，那我就当个魔女好了，嘻嘻。”
大概是太疲倦了，才醒来几个呼吸的洛海棠说完这些话后竟然又沉沉睡去。
魔影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见她这般劳累，竟是心有灵犀地闭口不言。
只是，洛海棠终究是没有看到，从魔影的眼角，有一行清泪徐徐划落。
泪珠上，泛着绯红与淡灰。
******
雁城。
半空中悬着两道光芒。
正是是穆盈盈和洛南思。
其间却不见江暮玦的踪影，似乎并不在雁城。
一众修行者望着偏西的方向，眉眼间都带着些许惊疑。
他们所望的地方，有一道黑光从天边浮现，继而越来越近。
看着那道黑光，洛南思沉声道：“确实是往雁城这边来的，而且气息诡异，似乎来者不善。”
穆盈盈秀眉微挑，轻声道：“先不要轻举妄动。”
那道黑光越来越近了，而且轻车熟路的样子，其间并无半分犹豫，只不过其速度之快让人看不清内里到底是什么。
洛南思的眉眼间却是浮现出了几抹诧异，神情略有些古怪：“奇怪，怎么感觉这黑光对雁城很是熟悉的样子，而且似乎不是冲我们而来的。”
那边穆盈盈也有些不解，挽了挽鬓角的发。
等到黑光再近些，洛南思神情微沉，低声道：“不好，这黑光好像是冲王府而去的。”
当即，他便是身形一动，向暮云府那边飘去。
穆盈盈等人也是紧跟着。
然而，那黑光去势实在太快，没有半分的停顿，洛南思和穆盈盈堪堪来到暮云府上方，便发现那道黑光好像对暮云府很了解的样子，一下子落在了千漪湖畔。
下一刹，黑光消散，内里立时浮现出魔影来，而洛海棠也不再是坐在他肩头，轻轻倚在他身边，还在沉沉睡着。
洛南思脸色一变，惊呼道：“海棠！”
穆盈盈也是心中一紧。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是让两人更加的心神震荡。
魔影周围的滔滔黑气，在这一刻消散了。
无数的莹莹黑色光点悠悠飘出，如一盏盏孔明灯般向天空飘散。
飘荡的过程中，所有的黑色光点都化作了黑莲，开落生灭。
刹那间，万莲入霄，也是从未有过的奇景。
紧接着，那魔影便是渐渐小了下去，不再那般庞大。
最终回还到了江忆染的状态。
只是，累累伤痕却是无法抹消。
他似乎也陷入了沉睡，和洛海棠互相倚靠着，满是安然。
尽管伤势已然重到了无法想象的地方，但他的嘴角却是浮着一抹微笑。
因为回家了。
因为她一直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八十三章 在意
红衣醒来的时候，还是有些迷迷糊糊的。
仅仅感觉有一缕缕清幽的光芒从眼前飘起。
一时间她也没有什么明确的意识。
只是想找某个人的愿望异常的强烈。
强烈得就像火，在其眼前炸开。
她一下子从床上起了身，惊魂未定的样子。
她茫茫然的抬手，在脸颊上碰了碰，发现有好多许多冷汗浮泛于其上。
她有些不敢相信。
又有些着急。
抬头四顾，才发现自己原来身处一个小竹屋，屋中到处都是竹香。
屋中没有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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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感到有些头疼，脸色微狞地浮着头。
忽然，小竹屋的门打开了。
从外头走进来两个人。
一男一女，都很年轻，都穿着淡蓝色的道袍。
少女的手里端着一方竹木盘子，盘子上摆着一碗药汤。
红衣记得那淡蓝色道袍的少年，南阳山下曾经相遇，似乎是那人的旧识。
只不过，那时候，他的身边似乎还带着一杆糖葫芦。
少男少女，自然是邱安忱和单小安了。
两人走进小竹屋后，也是发现了醒来的红衣。
邱安忱也是微讶道：“姑娘，你醒了，倒是比师傅预想的，要快些。”
红衣想了想，也没有犹豫，有些急切地问道：“那个笨蛋呢，他现在在哪。”
此话一出，无论是在旁站着的邱安忱，还是把汤药摆到床头小柜上的单小安都稍稍愣了一下。
邱安忱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低声问道：“这个，不知姑娘说得‘笨蛋’是何人？”
这下子，轮到红衣怔了一下。
但旋即，她就咬了咬嘴唇，轻声道：“就是跟我同行的那人。”
邱安忱这才恍然：“原来姑娘说的江大哥么。”
红衣难得露出了小女人的娇柔姿态，低首点了点头。
邱安忱微微一笑，洒然道：“江大哥已经回家啦。”
“回家？”红衣愕然。
邱安忱稍稍睁大了些眼睛，认真答道：“对啊，他是楚地燕世子，自然定是要回雁城的。江大哥他没有与姑娘说么？”
红衣眸中闪过一抹黯然。
她轻轻摇头：“有些事情，我们心照不宣。他不问我，我自也不问他。”
邱安忱微感哑然，倒是没有再多说。
而单小安也是放下汤药，站到了邱安忱身边。
竹屋中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片刻后。
红衣终是微微仰起头，问道：“这里是哪？”
邱安忱似乎知道红衣会有此问，安然答道：“这里是武当。”
红衣呼出一口气，神情有些复杂。
她追问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邱安忱慨然一叹，带着几分惆怅地幽幽说道：“我与江大哥和姑娘你分开后，如愿找到了小安。机缘巧合之下，也遇到了我师傅和师娘。之前我是答应了要再回来看看江大哥的，是以重新找回了那茶馆，却发现你们已经不在。一时间我也不知你们去了何处，想了想恐怕多半是被那缕金光吸引去了，恰好我师傅师娘也要往那边看看，便一同跟过去。结果半道上，便看见江大哥化身背负着姑娘在往南行，似乎要去南阳山的样子。不过，无论是江大哥化身还是姑娘，情况都极其不妙。姑娘内伤极重，奇毒入体，而江大哥化身灵光黯淡，并且因为本体的原因，周身黑气滋生，几乎要撕裂躯体。幸而，我们都已互相察觉，江大哥化身当即将姑娘交托给了我们，让我们带你离开。江大哥化身在说完那些话后，便也消散了。师傅师娘知道应该是江大哥那边出了事，所以就让我和小安带姑娘先回武当，师傅师娘他们去相助江大哥，然后再回来。”
原本脸色就不算太好的红衣顿时又白了数分。
她稍稍攥紧了衣袖，低声问道：“他，怎么样了？”
邱安忱刚想说话，却有另一道潇洒爽朗的声音传来：“江小兄弟的情况可不太妙。”
话音落下，一道同样身着淡蓝道袍、但明显狂放许多的身影便是出现在了小竹屋中。
正是宋小宸。
红衣微微闭目，旋即才缓缓睁开，但眼底分明有一抹淡淡的哀伤。
“我不太清楚你们再陵中发生了什么，看样子他为了救你，似乎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宋小宸叹了口气，摇头道，“他让化身带着你遁出险地，自己出陵后确实又大战了一场，对手甚至比陵中的存在还要强。”
红衣的身子轻轻晃了两下。
宋小宸慢悠悠道：“还好，宋小兄弟也不是凡辈。虽是经此大劫，但保命应当没问题。”
听到宋小宸这句话，红衣心中仿佛有大石落地，终是松了口气。
宋小宸似笑非笑地望向红衣，略带促狭地说道：“看你的样子，似乎很在意他。”
红衣攥紧了衣袖，却是一撇头，轻哼道：“在意他？我才不会在意那个笨蛋、呆瓜！”
单小安和沈月夕相视一笑。
宋小宸也是摇头轻笑。
这样的口是心非，换作任何一个人都能听出来的。
可是，下一刹，红衣却是回头看了一眼宋小宸等人，然后轻轻垂首，莫名多了几分惆怅：“他现在是在雁城对么。”
“应该是，至少短期内他恐怕都得在雁城休养了。”宋小宸答道。
红衣抬起头，眨了眨眼睛，认真说道：“我要去雁城找他。”
宋小宸无奈道：“姑娘，就算要找，还是等你的伤先养好吧。”
红衣神识轻轻扫视了一下周身，微咬樱唇。
她现在的境界，竟然降到了堪堪妙真。
看来，那时的伤势，真的难以想象。
若是她都已经如此，江忆染又该是怎样的重伤。
宋小宸抱着肩，感慨道：“原本你身上的毒，连我们都有些棘手的。但是宋小兄弟渡入你体内用以封锁毒素的法力不知为何起了异变，竟然慢慢消磨湮灭了毒素。这才让我们顺利解了毒，继而将你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不过，你的身子还是虚弱得很，境界更是大降。还是等你什么时候修为恢复到地仙，再去寻他吧。”
红衣低头看着自己纤秀的双手，怔怔出神。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八十四章 不再隐秘的秘密
红衣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但其实很多事情她都明白。
她只是不愿理会这些。
因为她觉得理会了，就会多许多烦恼。
她不是不明白，在意的感觉。
可在意，就总会带来莫名的神伤。
既然如此，倒不如不去在意。
但现在。
她好像又找回了在意的感觉。
她在意他。
无需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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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
宫城。
天缈园
这是真正的御花园。
园中有湖。
灵夜湖。
湖的东北面，有白亭一座，孤若白鸟。
是为白鸟亭。
亭下，江玄胤静静站着。
只不过，他的表情很是肃穆，正低头看着什么。
他的手中，是一块玉简。
玉简泛着淡淡的白光，其上闪烁着浅紫色的字。
片刻后。
他的面容陡然阴沉，手腕法力，金光爆闪，玉简之间湮作了飞灰。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却难掩脸色的难看。
当他终而睁开眼，身子竟是有些支撑不住似的微晃。
他缓缓走到栏杆边，扶着亭柱，阴晴不定地望着湖面。
玉简中所记。
是一个秘密。
是一个不再隐秘的秘密。
当江玄胤看到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知道了。
江忆染是燕遗族少主。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
就好像天空中骤起的雷霆。
已经意味着很多事情。
甚至。
让人觉得，玉简后面所写，都已经不重要了。
江玄胤完全无法想象这是真的。
但好像眼前的所有都在告诉他这是真的。
如果。
只是说如果。
如果这是真的。
那么。
就代表太多的变数。
太多的意外。
太多的无法想象。
原来，当年的那个孩子没有死。
原来，那个孩子一直在燕王府。
原来，自己心中愧疚从未消除。
江玄胤叹了口气，眉眼间浮泛起惆怅。
这么多风风雨雨。
他一直心如磐石，强硬孤傲得让人心惊。
但其实。
他的心中从来有着一个无法消弭的伤疤。
这个伤疤，不是因为江湛漓。
江湛漓的路，都是自己选的，江玄胤从不会觉得自己做得有什么不对。
这个伤疤，不是因为宁望平。
宁望平的死，是因立威而起，未来的大楚，需要鲜血，就算不杀宁望平，江玄胤也会杀其余人。
这个伤疤，是因为一个他尝试着消除痕迹却终究归于不可能的人，是因为他心中有愧、不愿面对的一个人，是因为一个不会再出现、却总是在出现的人。
江玄胤感觉心间一阵疼痛。
他的手轻轻揪住心脉的位置，嘴角却是渗出了血。
也就在这时，湖畔通往白鸟亭的小径上，一道娉婷身影现了出来。
是夏菀渔。
她望向亭下的江玄胤，眉眼间是深深的关切。
她轻轻跑过来，扶住江玄胤，柔声道：“怎么了？为什么会吐血？”
江玄胤微微扯了扯嘴角，在栏杆上缓缓坐下，摆了摆手：“无妨。”
夏菀渔眉眼微垂，轻声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刚刚，我看似乎是韩无瑕有消息传来，你才到的这。那玉简上，说了什么？”
江玄胤扶着亭柱的手轻轻颤抖了一下。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夏菀渔，眉眼中有温柔，有愧疚，有歉意，有伤感：“延煌六年，我做了很多错事，你会怪我么？”
夏菀渔有些怔怔，似乎没想到江玄胤突然提起了这么久远的事情。
她也在回想。
延煌六年。
对于大楚而言，其实是很高兴的一年。
但对于大楚的有些人来说，也是黯然神伤的一年。
夏菀渔眸中闪过一抹淡淡的伤痛，轻声道：“我怎么会怪你呢。当年的事，没有对与错，大概只是命运如此。”
“命运么。”江玄胤垂下了头，深深一叹，“那现今的一切，或许也是命运使然。造化弄人，谁又说的清楚呢。”
夏菀渔在江玄胤身边坐下，挽起他的手，低声道：“是有关玉儿的事情么。”
江玄胤的瞳孔骤然缩了一下，被夏菀渔挽住的手下意识地便要握拳。
看得出来，他很紧张，也难得的有些害怕。
但他终于还是点点头，回答道：“是。”
夏菀渔的身子也微微颤抖了一下，甚至眼眶都有些红了。
那个人。
那个江玄胤不敢提起的人。
那个其实也是江玄胤非常在意的人。
同时，也是夏菀渔最在意的人之一。
夏菀渔是江玄胤的皇后。
独一无二的皇后。
她为他前前后后诞下了三个孩子。
一个成了太子。
一个成了燕王。
一个，倾国倾城，却夭逝在最青春的年华里。
那是她唯一的女儿。
也是他唯一的女儿。
那是被列为禁忌的名字。
也是被很多人忘却的名字。
那是大楚凌波公主。
也是大燕末代皇后。
那是古灵精怪的剑客。
也是端雅机敏的贵胄。
她叫江染玉。
一片冰心。
染染如玉。
夏菀渔似乎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她有些哽咽地问道：“是有关玉儿的什么事呢。”
“你可还记得，玉儿在延煌五年年末的时候，其实就有了身孕。”江玄胤黯然道。
夏菀渔点点头，心中却好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戳了一下。
“延煌六年，玉儿诞下了那个孩子，可是后来那个孩子就突然失去了踪影，再也寻不得了。”江玄胤微微闭目，似乎有些不愿意提起当年的那段秘辛。
“我们以为，那个孩子被送去了燕地，可是待我们灭燕之后，却并没有在燕地找到他。”夏菀渔的声音微微颤抖。
江玄胤叹了口气，眉眼间阴郁、神伤、无奈的神情不断变换：“你说巧也不巧，那时候，盈盈其实并没有身孕的消息传来，却偏偏在那时候突然说诞下了孩子。”
夏菀渔并不傻，她很快猜到了些什么，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江玄胤突然又重重咳嗽了几声，嘴角再度泛开一圈血花。
夏菀渔抬手在他背后轻轻拂动，淡金色的幽光微微闪动。
那些幽光，缓缓漫入江玄胤的身躯，为其安抚躁动的血气。
江玄胤却是在此刻，发出了一声惨笑：“其实玉儿的孩子，一直在燕王府。忆染，忆染，我早该想到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八十五章 搅动风云
“忆染，忆染……原来，是这样的意思……”夏菀渔有些失神，轻声喃喃着，神情渐渐变得惨然。
江玄胤看向夏菀渔，有些自责，有些痛心。
清灵秀慧、母仪天下的夏菀渔遇到这样的事情，却还是乱了阵脚。
她有些茫然地问道：“可玉儿的孩子，为什么会在夜澜那。”
其实，个中关窍，并不难想。
但夏菀渔已然心神恍惚，又如何能想通。
江玄胤伸手揉了揉眉心，摇头道：“怪我，一切之因由我而起。终是我不喜那孩子，她将孩子送走到燕地，也是情有可原。想来也是，几个兄弟姐妹里，玉儿素来和夜澜关系最好。后来的雁城一役，又是夜澜亲自指挥的。想来，那位不世出的年轻人知道了这些，应该曾和夜澜见过一面，希望将孩子托付予他。夜澜见是玉儿的骨血，自然不会拒绝。呵呵，呵呵呵，真是世事无常。”
江玄胤倒也机敏，竟也从支离破碎的残片中，追索到了当年的大概。
只是，他最后浮出的那几声阴冷的笑，听来瘆人，又带着难言的悲哀。
夏菀渔没有江玄胤顾虑这么多。
她只是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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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是心痛。
她的眼眶已微带湿润。
可她毕竟是皇后。
母仪天下的皇后。
在江玄胤说出这些，她也终于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思索。
于是。
她想到了很多事情。
夏菀渔优雅地轻抬衣袖，抹去眼角的湿润，旋而静静看向江玄胤，用一种复杂难言的语调温声问道：“你终是无法面对那个心结，对么？”
江玄胤的额角，反常地有青筋隐现。
之前的惨淡哀愧与心乱难言就仿佛没有出现过一般，莫名的威严开始在这位帝王身上浮现。
他微微眯起眼，沉声道：“无法面对？我从来不觉得有什么无法面对。”
看到江玄胤这幅模样，夏菀渔心中好像又被什么扎了一下。
她松开了挽着江玄胤的手，望向湖面：“你又何必骗我、骗自己。”
好像被戳到了痛楚，江玄胤一下子握紧了拳：“不管如何，那个孩子终究姓陆。”
夏菀渔突然看向江玄胤，眉眼间尽是无法置信的样子。
她低声道：“可那个孩子也是玉儿的亲骨血。”
江玄胤似乎在挣扎。
自己与自己作斗争。
他的嘴角狠狠抽动了一下，表情瞬间变换了数次，悲伤、无奈、阴狠一闪而过。
他轻吐一口气，终是说道：“若他要去复国呢？既然他身份已明，那么燕遗族一切的行动，便说得通了。”
夏菀渔的脸色苍白了几分。
但她还是盈盈站起身。
她没有回应江玄胤的话，只是用很认真的语调说道：“我会见韩无瑕，向他确认此事到底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我会让阿染来金陵，将一切都说清楚。”
她转身，走出白鸟亭，向天缈园外而去。
江玄胤看着她的背影，自嘲一笑。
真像。
当年，玉儿也是这样认真又倔强。
看来，她还是和娘更像一些。
******
襄阳城头。
落霞满天。
江晨瑜站在城墙边。
身边的女子，大红衣袍，正是蜀王妃李缨宁。
墙头上，摆着一方琉璃盘。
盘子上，有两盏琉璃酒杯。
酒杯边，是琉璃酒壶。
酒液如玉，琥珀生光。
江晨瑜揽着李缨宁的肩，嘴角带笑，显是意气风发。
他轻轻携起一盏酒杯，微微摇晃。
李缨宁咯咯笑着，修长如玉葱的手指挑逗似的划过江晨瑜的下巴，娇笑道：“殿下，看起来心情很不错呀。”
江晨瑜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悠悠笑道：“呵呵呵，一切皆如我所愿而行，岂能不心畅神怡。”
李缨宁低头媚笑：“殿下开心，臣妾便开心。”
“好，好！”江晨瑜快意而笑，“如今，这大楚风云已为我所搅动，往后行事，便可随心所欲，尽入我手。到时，莫说是四哥三哥，便是父皇，想来也会大出所料。”
“殿下大计，自是超脱于世俗间的。”李缨宁为江晨瑜满上一杯，笑靥如花。
江晨瑜却是收起了笑，微微眯着眼，眸中闪烁着冷厉幽深的光芒。
江忆染，此番，看你如何应对！
******
秦地，常羊山。
这里已经沉入宁谧很久很久了。
但这一日，却有风动云变。
一道绯红色的光芒，骤起凤鸣，直入九霄，继而消散不见。
绯红色光芒的源头，是山腰昭云花海前的一道盘腿而坐的身影。
这道身影，正是微闭双目的江湛漓。
他的周围有一圈绯红色光带，身前悬着一刀一剑一琴，被笼罩在重重淡墨色光芒中。
刀为暮雪归，剑为转魄，琴为独幽。
皆是江忆染之物。
在江湛漓的不远处，站着一道银衣身影，是江暮玦。
这就解释了，为何当初魔影带着洛海棠回雁城的时候，江暮玦并不在那里。
这也意味着，百里筠自己以剑寻主的尝试失败了。
既然江暮玦来到了常羊山，那便代表着百里筠也踏上了寻找厉苍琰的路。
眼下，江暮玦还不知道江忆染和洛海棠回归的事，所以他心中也带着一抹紧张。
紧张的，自然是江湛漓能否发现江忆染的踪迹。
天晓追念术，固然是天书中的高深秘法，但不可能真的全无限制、皆能实现。
万一江忆染和他们现在所在真的相隔甚远，又或是江忆染身处什么禁制中，恐怕就不一定能实现。
但是。
既有希望，终归是要一试。
而随着那道绯红光芒消散，也就是天晓追念术已经进入了最后关头。
数息之后，一刀一剑一琴，缓缓坠在地上。
而他身前的那淡墨色光芒也如泡沫般破散。
江湛漓脸色一白，闷哼一声，似要吐出血，却终是被他生生咽了下去。
江暮玦微微一惊，立时上去半屈着身子扶住江湛漓，为他运气调理，关切问道：“大哥，你怎么样。”
江湛漓摇摇头，微笑道：“无妨，这秘法终是要付出些许代价，只是内息稍稍有些紊乱罢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八十六章 陷
江暮玦略松一口气，惆怅叹道：“本不该来扰大哥的生活，奈何终是迫不得已。夜澜实在心有惭愧。”
江湛漓在江暮玦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摇头轻笑道：“无妨的，你我兄弟之间何需这般客气。更何况，这事关阿染性命，我又岂能坐视不理。”
江暮玦点点头，也不再扶着江湛漓，两人就这样并肩在昭云花海边静静走着。
未等江暮玦开口，江湛漓便先提起了有关江忆染的下落：“其实，从我施展的天晓追念术来看，阿染似乎就在幽州。”
“在幽州？”江暮玦吃了一惊。
他们前段时间在幽州的寻觅，都可说是掘地三尺了，依然未能发现江忆染的踪迹。
却没想到，在天晓追念术之下，江忆染竟然仍在幽州？
江湛漓稍稍有些迟疑，但片刻后他便是重重点头，认真答道：“从天晓追念术来看，确实是在幽州。可若真是在幽州，按理来说不应该没有分毫的消息。所以，现在无外乎是这样几种情形。或是我的秘法出了差池，或是阿染真的被藏在了绝对隐秘的地方，瞒过了所有人的耳目，或者，阿染自己回来了。”
说到最后，江湛漓看向江暮玦，目光中满是郑重。
江暮玦身子微微一震，心中骤起波澜。
他神情变了数变，终是叹了口气，黯然道：“眼下，只好是作如此想了。我现在便回燕州看看，大哥你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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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小心些。”江湛漓拍了拍江暮玦的肩膀。
“嗯。”江暮玦抿唇颔首，旋即便是深吸一口气，化作一抹银光拔地而起，消失在天边。
江湛漓看着江暮玦消失的地方，怔怔出神，旋而惆怅地叹了一口气。
******
兖州。
鹊山。
这是临淄西北的一座的小丘，只两三百丈的样子。
山上有一座秋华观。
观中人不多，十余名罢了。
观，是籍籍无名的观。
人，却不全是籍籍无名的人。
事实上，道门有位耆老在大道无望、心灰意冷后便一直都隐姓埋名于此观，整理典籍，著述道学。
不管如何。
这里。
都是适合藏身的好地方。
江栖梧既然来找人。
自然不会忘记这里。
此刻，他便在鹊山的山道上慢慢行走着。
这些日子以来，他在兖州从西往东而行，寻寻觅觅，几乎可说是摸着每一寸地方在找。
借此机会，他不仅稳固了修为，心性也得到了打磨。
遗憾的是，他始终没有得到江忆染的消息。
将近山顶，江栖梧停下了脚步，蹙起了眉。
他嗅到了一股血腥味。
很重的血腥味。
这味道是从观上传来的。
他的心中刹那间生出了两个念头。
一个，便是陷阱，最好转身就走。
一个，便是变故既生，上山一探。
只是片刻的时间。
他便作出了决断。
他目光坚毅，向山上走去。
不管如何，总要弄个清楚。
就算是陷阱，也要去闯。
当然，不是鲁莽而又毫无防败地去闯。
江栖梧面容略沉，眸中闪过一道精光。
******
秋华观真的不大。
数间屋子孤零零地坐落在鹊山的平坦处。
院墙皆是朴素的灰蓝色，将屋子围住。
半掩的院门外，山道边，有一块灰白色的山石，山石上以朱砂写着“秋华”两个大字。
只不过，因为年代久远，朱砂都有些发灰、脱落了。
江栖梧已经可以确定，观中出了事。
那浓重的血腥味，实在无法掩盖。
他右手握住蝶恋花，左手缓缓推开了门。
但见院子里零落地横陈着七八具尸体。
每具尸体几乎是被一击而死。
或是脖颈间有明显的剑痕，或是腹腰处有硕大的血洞。
江栖梧脸色变了数变。
他缓缓向前，走进了正殿中。
殿中很是混乱。
许多筑像、殿柱都坍塌破碎了。
显然是曾经经历过激战。
殿中也只有四具尸首，其中三具都陷在墟落之中。
唯有一灰袍老者是端坐于殿中的蒲团上而亡的。
其人歪着脑袋，嘴角有鲜血流出，怀中捧着一杆被鲜血染红的拂尘，眉眼间满是灰白之气。
他圆睁双目，眸中满是痛苦与不解，赫然是死不瞑目。
江忆染长长叹了一口气，微屈身子，为灰袍老者阖上了眼。
可是，下一瞬，当他起身，堪堪退出两三步，正想施礼致哀时，却是脸色骤变。
江栖梧反应极快，挽出一圈剑影。
其头顶，立时绽开一朵七色花，无边剑气向四周散开。
几乎同时。
一柄黑剑从殿门外掠入，如黑蟒扑食，向前袭去。
从一座拦腰截断的道家筑像后，一丛浅绿色的飞针带起无数浓重的雾气飘出。
自屋梁之上，传出木料的碎裂声，一方赤金色大鼎光华大绽地向下落去。
三方来袭，饶是江栖梧反应再快，也只能与之硬撼。
那赤金色大鼎先至，其中蕴含着难以想象的赤阳之力，直接将七彩花朵镇压抹杀。
继而，那如蟒黑剑便是丝毫不给江栖梧反应的机会，洞穿了他的身躯。
而那些飞针也是带着绿雾淹没了江栖梧。
最后，是赤金色大鼎镇压而下，生生砸落在地上。
所有的攻势，威势都已是不止于一重楼地仙。
重重呼啸之下，竟似乎直接将江栖梧抹杀了。
片刻后，三道身影浮现了出来。
这三道身影皆是藏身于灰袍之中，灰袍角落都绣着血蟾的图案。
看起来，刚刚出手的，便是这三位了。
其中最高的一个，冷笑开口道：“剑圣弟子，也不过如此。”
稍胖些的那位，却是嘶哑道：“还是小心些，我倒是觉得有些古怪。”
高个灰袍人摇头道：“古兄，你太谨慎些了。只是初入地仙的存在罢了，我们三人出手偷袭，又都是杀招，岂能挡得住。”
稍胖灰袍人还想说些什么，剩下那位矮个灰袍人沉声打断道：“好了，收回金阳鼎一观便可。”
话音落下，他一抖袖子，那赤金大鼎便是滴溜溜一转变小，落入其袖中。
那柄黑剑也是倏然化作一道烟气，被高个灰袍人召回。
至于那些浅绿色飞针，似乎是一次性的，早不见了不踪影。
只是，当大鼎与黑剑收回后，显现出来的景象，却是让三人心中一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八十七章 亡命
但见江栖梧原先所站之处，只剩下无数的木屑和石块，哪里能见其人踪影。
“怎么可能！”高个灰袍人尖声道，一副全然不相信的样子。
这也难怪，毕竟是三名地仙出手偷袭，手段之果断与狠厉都非同寻常，结果竟然失手了。
换成谁，都不敢相信的。
稍胖灰袍人藏在袍子底下的神情也是阴沉无比，很不好看。
倒是矮个灰袍人最是冷静。
他双眸微眯，袖袍轻轻一拂。
那些木屑石块立时飘散开，显露出其下的一方布偶。
只不过，那布偶的右手手臂似乎有所断裂。
高个灰袍人和稍胖灰袍人均是一怔。
矮个灰袍人冷笑一声，转而望向殿外：“替劫布偶，这燕二公子倒是谨慎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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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胖灰袍人沉声道：“我们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矮个灰袍人幽幽道，“自然是追上去。”
说罢，他也不等其余二人回应，反手向那布偶轻轻一招。
布偶悬至其身前，漂浮着淡灰色的光芒。
他双手如风车般翻飞轻转，不断打出法诀来。
一缕缕银灰色光芒掠出，在布偶下方凝出一方莲盘。
银灰色莲盘幽幽旋转了九圈，然后其上的布偶便是迸射出血光，彻底消散了。
矮个灰袍人又一拂袖袍，那银灰色莲盘也是消散不见。
他冷哼一声，渐渐悬空，足下盘绕起紫灰色的光轮，淡漠道：“传讯给其余人，收网追绞。我们也跟上去，若能追上斩杀，自是最好。”
话音落下，光轮便是载着其人呼啸而出。
稍胖灰袍人和高个灰袍人对视一眼，也是默然跟上。
秋华观重新陷入沉寂。
******
鹊山山道上。
一道七彩剑光狂暴地向前飙进。
正是江栖梧在御剑而行。
他面沉如水，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之前闻到血腥味，他便猜测多半是秋华观中有埋伏，结果真的如此。
若非他留了心眼，更是直接毫不吝惜地动用了替劫布偶，恐怕就算他再谨慎，也要吃个闷亏。
尽管替劫布偶珍惜异常，可该用的时候也不该有半分犹豫，能让其发挥该有的功效，那便足够了。
但是，他悬着的心依旧没有放下。
在遁走的时候，江栖梧感知过了。
那出手的三名修行者，两名是三重楼，一名是五重楼，实力都较他为强。
一对一他自是有信心赢过，但一对三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那三名修行者也不是傻子，定然立时就能发现端倪。而且，他们也不像是会就此放弃的样子，否则何必屠了整个秋华观来布局。再者，他虽然借替劫布偶遁出陷阱，但这种具有替劫功能的存在一般在发挥功效的瞬间本体都无法遁出太远的，否则，他也不至于现在都还没遁出鹊山了，换句话说，他们追上来恐怕也非难事。
除此之外，还有值得担心的是，此番围剿自己，来者是否只有那三名修行者。若还有其余人参与其中，恐怕就更加麻烦了。
话说回来，到底又是谁布下了这杀局，要置自己于死地呢？
江栖梧心思也是活络，很快就想到了某些可能。
他忍不住在心底怒笑。
江栖梧的身份可不一般。
燕王二公子，不归山剑圣仅剩的传人。
一般的存在，光是意识到这两个身份，就不敢动手了，岂敢轻易招惹。
敢对江栖梧动手的，在大楚境内，恐怕并不多的。
忘川，当然是极有可能的一个。虽然忘川对江忆染的兴趣更大，但毕竟两人是兄弟，自不必说的。不过，一来，总感觉如果是忘川来人，似乎不至于用这么拙劣的伎俩，二来，那灰色的袍服好像也不是忘川的装束。
蜀王，也有出手的动机。江晨瑜和江忆染之间的恩怨，他也是有所了解，尽管他对于江晨瑜对江忆染的恨意素来是感到莫名其妙。
除此之外，自然便是齐王了。
齐王和燕王不对付，素来是大楚皆知的事情。
齐王没少在领地内阻挠血雁办事，甚而动手杀人。
鹊山，可是离临淄很近，动起手来，能以最快的速度毁尸灭迹，到时便谁也说不清楚了。
这种事情，齐王可是干得出来的。
所以，说起来，齐王恐怕是最有可能的了。
这般想着，江栖梧发现自己已经快要出鹊山了。
只是刹那间，他却是突然脸色一变。
他感知到了身后不远处追来的三道气息。
来得好快！
这是江栖梧下意识的感觉。
他脸色变了数变，反应也是果断。
他咬破指尖，以血书符，画出一道道符文。
无数血色符文涌入七彩剑光中，顿时血芒大盛，遁速立时提升了数成。
******
两个时辰后。
兖州西南的濬河河畔。
江栖梧凌波立于水上，一道七彩剑光环绕周身。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似乎损耗不小的样子。
在江栖梧周围，悬着足足六道身影。
其中三道，是从秋华观中追出。
剩下三个，却是后来加入合围绞杀的。
不过，这三个只有一人是地仙境，勉强来说，倒是也算幸运之事。
这六人中，有两名气息也不是特别稳定，显然此前经历过争斗。
江栖梧看了看周围，嘴角微勾地冷笑道：“几位还真是追得紧呢，不嫌累么。”
秋华观三修中的那矮个修行者似乎在六人中也是为首者。
他当即也是抱着肩，淡漠道：“二公子，在下劝你还是不要挣扎了。这样子我等还能给你个痛快。”
“痛快？嘿嘿，战个痛快才是真痛快。”江栖梧仰天一笑。
矮个修行者摇头，不屑道：“燕王府的人，果然都是不识好歹。”
江栖梧眉眼微垂，嘿嘿一笑：“齐王府的人，果然都是藏头露尾。”
矮个修行者微微眯起眼，幽幽道：“齐王府？呵呵，二公子若觉得我等是齐王府的人，那便是。”
“哦？”江栖梧摇了摇头，神情古怪地叹道，“几位既然这么想杀我，我自然也不会束手就擒。只不过，你们齐王府便等着承受我们暮云府的怒火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八十八章 回来了
除矮个修行者外的其余五人，似乎都心有忌惮，互相对视了一眼。
反倒是看起来谨慎冷静的矮个修行者在此刻展现出了桀骜的一面。
但见其一拂袖子，冷声道：“唬人谁都会，是否有这样的实力，那便未必了。再说，能杀了燕二公子，也算是无憾了。”
江栖梧嘴角抽了抽，深吸一口气，目光渐渐变得锐利。
该拖延的时间，也拖延了。
既然已是无话可说，那便战个痛快。
就算是一对六，他也不会畏惧半分。
一念及此，他心怀尽是快意。
剑气如莲。
******
两个时辰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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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已西沉。
濬河西北，榔山的某座山崖下。
半高处有一株不知名的树横空而出，枝繁叶茂，摇曳在霞光中。
树的下方，有一稍稍突起的岩石平台，堪堪够一个人立足的样子。
平台的一端，斜插着一柄剑，泛着七彩光芒，却并不明朗，反倒时而变黯。
这剑，正是蝶恋花。
江栖梧倚靠着剑，侧身坐在这平台上，脸色白得像纸一般，嘴角尚有污血未曾擦拭，白衣上更满是星星点点的血迹。
他微闭双目，微咬嘴唇，眉眼间有各色光芒扑闪而过，正在努力调息养伤。
然而，下一刹。
江栖梧不得不睁开双眼，眼眸深处闪过一抹无奈。
他感知到有不止一道气息在靠近，而且显然并非是如无头苍蝇般乱撞。
他叹了口气，缓缓站起身，拔出蝶恋花，横剑而观。
江栖梧的手轻轻拂过剑身，终而是摇头露出微笑。
微笑一现即隐，旋即浮现的便是坚决与毅然。
他没有再犹豫，纵身向崖下跃去。
******
辽阳城外，寒丘。
虽是北地，但毕竟入夏，空气中还是浮着温暖湿润的气息。
而辽阳城一带的霜雨树，也是茂盛地舒展着枝叶。
霜雨树很特别，叶片是雨滴状，颜色更是纯白一片。
山道上，霜雨树叶洒下浅淡的白光。
斑驳的光芒中，李彻元和唐惊梦并肩走着。
李彻元明显比辽阳惊变之前憔悴了许多，这段时间看来他也是耗费了极大的心力。
他负着手，声音都有些偏于低沉：“怎么突然想着把我喊出来散步。”
唐惊梦嘴角轻勾，微笑道：“啧，还不许咱们两个老朋友聊聊天了？”
李彻元扯了扯嘴角，没好气地说道：“得了吧，少整这些虚的。”
唐惊梦却是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慨然叹道：“你啊，就是把自己逼的太急了。”
李彻元有些惆怅有些无奈地苦笑道：“复国遥遥无期，我又怎敢懈怠。”
“罢了，你的性子，劝了也是白劝。只是你到底还是得小心些身子。你若是倒下了，对我燕遗族该是多大的灾祸。”唐惊梦摆摆手，稍稍加快了些步子。
李彻元却是略微顿了顿，似乎在想些什么，片刻后才追上去，凝神道：“数月前，若是少主不被带走，眼下情况恐怕会好很多。”
唐惊梦看了一眼李彻元，眉眼轻垂，低声道：“就算少主没被带走，你真的有百分百的把握，他会留下么？”
李彻元反问：“你觉得呢？”
唐惊梦怔了一下，旋即洒然而笑。
这一怔，倒反而让其稍稍落后了李彻元半身。
但他显然并不在意。
就像学生跟在老师后面一半，他缀在李彻元侧后方，悠悠道：“其实，喊你出来散步，是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好消息？现在，能有什么……”李彻元连连摇头，却是突然僵住，停在了原地。
唐惊梦也随之停步。
李彻元侧身，紧紧盯着唐惊梦。
“别这么盯着我。”唐惊梦咧了咧嘴，也是干脆无比地说道，“是少主回来了，正在雁城。江暮玦那边希望我们能派人过去看看，似乎有事情商量。”
李彻元的脸上，久违地绽开了肆意的笑容。
他拊掌大笑：“好，好，好！”
连声称好之后，他便是转身继续向山上走去。
只是，听到这消息，他原先因为劳累而微屈的身子似乎都直了数分。
显然是心意激昂。
唐惊梦在后边慢慢跟上，也是莞尔而笑。
一边走，李彻元一边感慨道：“我便知道少主福泽深厚，一定能安然归来的。”
唐惊梦的笑容却是因为李彻元这句话微微有些发僵。
他悻悻然干笑道：“其实，少主虽然回来了，但听那边的消息说，似乎受伤极重。”
李彻元摇摇头，笑了笑：“既然只是受伤极重，那便是没有生命危险。既然少主回来了，那他自然还会回来的。”
他说了两次“回来”，却是不一样的“回来”。
唐惊梦听了倒是有些诧异，问道：“看起来，你真的特别相信我们的少主。”
“就像相信陛下那样。”李彻元有些恍惚地回应，只因想起了某些过往。
唐惊梦微笑点头。
李彻元则是话锋一转地说道：“其实还有一件令人在意的事情是，江暮玦想要和我们商量的是什么。”
“想来无非是少主的去向。”唐惊梦沉吟道。
李彻元叹了口气：“但愿如此。而今，我只希望少主能平安归来，统领我大燕遗民。”
这样的愿望，很纯粹，也很遥远。
******
“世子回来了？！”
连州东南竹林中那间小竹楼前的院落里，袁青花激动地站起了身。
自从辽阳惊变、江忆染失踪，他心中也是十分担心。
然而，他很清楚，担心并没有用。
他特别想出去找江忆染，可无论是他爹、夏子悠，还是燕王府那边的意思，都不允许。
至于其中关窍，自然是有关江忆染的身份。
当时辽阳惊变，袁青花、鄢红叶、解语真和郁鸾非都是亲眼见证了燕遗族共朝江忆染，这代表着他们是的秘密的亲历者。
这个秘密，燕王府方面并没有让其余人知道的打算，而且它本身也极易招来杀身之祸。
这也是为何四人回来后，解语真和郁鸾非都破例被特许暂时不必执行任务，留于暮云府静修，而袁青花和鄢红叶也是被已然告老的袁延焕和薛绾衣看在连州城中。
袁青花虽然平日里嬉皮笑脸，但也知道事情重大，理解袁延焕他们的做法。
可袁延焕他们不知道的是，袁青花自己也没有说的是。
他其实并不在乎江忆染的身份。
他只在乎江忆染是江忆染。
是他心目中最尊敬与崇拜的世子。
是他的好朋友和好兄弟。
是他的此生知己、生死之交。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八十九章 一座城一碗面一个人
只要江忆染能安然回来，那便很好。
也正因为这简单纯粹的信念，当此刻袁青花听到夏子悠带回的消息后，惊喜地站起了身。
夏子悠温润颔首，肯定地重复着袁青花之前说过的话：“世子回来了。”
他从雁城而来，自然清楚那边的情况，言语间也是认真与果断。
至于他为何会在雁城，原因同样很简单。
这本就是他和袁延焕商量好的事情。
待连州反攻结束、迫退高沂远遁，袁延焕便告老而去，逍遥世间，而夏子悠则南返雁城，给洛南思打下手。
所以，在幽燕军伍攻克谌海，基本掌控东辽州局势后，夏子悠便来到了雁城。
现在，之所以会回连州，就是为了传达消息。
院落里可不止袁青花一个，袁延焕、薛绾衣还有鄢红叶也都在。
加上袁青花，四人本就是围着一方小竹桌品茶闲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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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夏子悠如此肯定的回应，袁延焕三人虽然没有袁青花那般激动，却也都是由衷欣慰与开心。
“那便好，那便好。”袁青花笑逐颜开，洒然道，“世子现在怎么样了？”
“受了重伤，但好在已经请华医仙看过了，性命无碍。”夏子悠仔细说道。
听到原先四个字，袁青花吓了一跳，待到最后，才松了一口气。
他旋而便是看向袁延焕，欢脱地问道：“爹，让我和小叶子到雁城吧，去看看世子。”
看起来，这段时间里，袁青花和鄢红叶倒是升温很快。
最可是袁青花可是只会拘谨地唤鄢红叶作“鄢姑娘”，现在却是有了“小叶子”的昵称。
虽然此前情况特殊要看住袁青花，但既然江忆染回来了，很多事情就要变一变了。
袁延焕本就是至情至性的存在，又怎会还拦着袁青花和鄢红叶去见朋友。
他也是莞尔点头：“去吧。”
******
梦。
大概是这世间最神奇的东西。
若说是实存，但其虚无缥缈自不必言。
若说是虚指，可偏偏有时又能清楚地感知。
就像一片云。
一阵风。
一抹月光。
一缕泡沫。
梦很寻常，每个人都会有。
梦很神情，让人分不清何处是现实。
甚至有时候。
便将梦境作现实、将现实作梦境，也未尝不可。
大梦一场，有人知荏苒时光后的变幻遭际，有人知遥远从前的风风雨雨。
大梦一场，有人忘了河畔折柳的山盟海誓，有人记起谁在佛前枯求百年。
大梦一场，有人把痛苦折进光阴的碎隙里，有人把喜乐结成永世的绳结。
破灭。
诞生。
虚妄。
真实。
梦，是轮回中所有的求不得、所有的放不下。
******
这是一座很大的城。
真的很大。
就算是两座金陵，也比之不上。
这是一座很奇怪的城。
真的很奇怪。
因为它没有城墙。
这是一座名字很好听的城。
长安。
当然不是现在的长安。
那是不是以前的长安？
谁知道呢。
只要知道。
则是一座很好的城，就足够了。
一座很好的城，自然会有很多的人。
人多了。
就会有一些不同寻常的存在。
或者说。
异类。
或者说。
奇人。
有这样一个异类，有这样一个奇人。
整整三年。
每个傍晚。
都会去同一家铺子。
吃一碗肉沫汤面。
肉不要多，一勺就好。
关键葱花得多放。
还有酱油，也要稍多些。
口味重。
就这样，足足三年。
没有一次改变。
在别人眼中，这自然是不寻常。
在这个人自己眼中，这只是寻常。
单从容貌着装上看。
他也确实寻常。
干练的蓝布衫，粗糙发灰的青布鞋，黑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用一根青黑色的丝带束住。
眉眼很是普通，说不上俊俏，只是干净而已。那一双眸子倒也确实是敞亮得紧。
让人看了，不至于眼前一亮，却也舒服。
很普通的少年。
也是并不富足的少年。
全身上下，都是最朴素的打扮。
稍稍有些价值的，大概就是那青黑色的丝带。
其实丝带的料子也寻常，可上面的用白线绣出来的花纹很精致，栩栩如生，增添了不小的价值。
听说，他也很珍视这根丝带，无论穿怎样的衣服，都会用这根丝带来束发。
可丝带再珍贵，却也仅此而已了。
这无法掩饰他的清贫。
但他自己显然不在乎这样的清贫。
他其实有自己的屋子，在城东南最外围。
有院子，有水井，有灶炉，有房间。
倒也齐全。
算得一方小宅。
可是，在他来之前，这小宅却是早被荒废多年。
人们都传，这屋子是凶宅。
前前后后住过不少人，都死了。
于是成了荒凉凄苦的模样。
毕竟。
吉凶这东西，信的人很多的。
不过。
他也信吉凶。
但他好像不在意。
一来这地，就买了这小宅。
开始的时候，还是凄风苦雨。
说是几件破屋凑在一起也不为过。
但后来。
他自己慢慢修缮。
就渐渐好了起来。
至少，屋顶不会淋雨了。
小宅虽然不可能因此变得华丽多少，却也是干净了、整洁了。
不过，作客的人还是不多。
怎么说，也是凶宅。
有人住都算不错了。
除了小宅，听说他还有一柄剑。
一些到过他家的人说，他特别宝贝这剑。
但其实，也只是一柄平平无奇的木剑。
也不知道哪里值得宝贝。
可他真的很喜欢那柄木剑。
平常在墙上挂着。
睡觉甚至要放在身边。
醒来还要看个不停。
邻居没少拿这事调侃。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
哪怕是那些邻居。
好像都没有发现。
这木剑，整三年了，竟然没有一点腐烂的迹象。
没人注意，自己不说，也不知道他是心知肚明，还是也没注意。
说到这。
自然该说说他的年龄。
他很年轻。
才十八。
三年前，到长安的时候。
才十五。
那时候，长安刚乱，乱了半年才安定下来。
这很少见。
没人注意这样一位少年。
哪怕他三年来每天都会到同一家铺子吃一碗面。
这也顶多被当作街头巷尾的谈资与笑料。
奇则奇矣，怪则怪矣，却好像没什么用。
哦。
对了。
忘了说他的名字。
姓楚。
名襄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九十章 五勺肉沫
这一天。
是楚襄羽来长安第三年里普普通通的一天。
像往常一样。
傍晚时分，夕阳西照。
楚襄羽从小宅出来，走向吃面的地方。
此时堪堪入秋，风中泛着凉意。
楚襄羽衣衫单薄，但他并不在意。
他走得很慢、很稳，悠悠然。
也不知发生了什么，街头巷尾多了很多铁面甲士。
甚至还有玄甲铁骑出没。
这是难得一见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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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的百姓对那些铁面甲士和玄甲铁骑显然畏惧得紧，纷纷躲着走。
楚襄羽却是一点也不在意。
哪怕只在咫尺之畔擦肩而过，也安然如初。
就这样，他很快走到了吃面的地方。
那里，是一条不宽不窄刚刚好的巷子。
巷子，叫飞花落。
之所以会叫这样的名字，是因为巷子两边的院落里都种着很多的树。
那些树，很高，会撑开亭亭如盖的的枝叶，洒下荫落，绽开花朵，营造出幽远宁和的氛围。
而彼时，正是初秋，自也有不少花木开枝散叶。
巷子里，除了地上飘满的叶与花，还有许多小铺子。
卖小玩意的，卖小吃的，卖字画的，比比皆是。
面铺自然也不止一家。
不过，楚襄羽去的，总是巷子最里头那一家。
那家面铺不大，布置也不华丽，充满着烟花气。
面铺前头，有唯一一株栽在巷子里面的老榆树。周围摆着的几方矮凳矮桌就是为来这吃面的食客准备的。为此，面铺老板没少和对面的书铺老板吵架，因为那书铺老板总说这些桌凳离书铺太近了，不仅占着位置，还把灶炉间的气息带到了书铺这边，污了这满屋书香。每每听到这些话，面铺老板总会嘲讽其人迂腐的可以。而且他脸皮厚，也不会为了这几句话真的就撤掉那些桌凳。
说起来，面铺老板也是个有意思的人。
他身材微胖，很是富态。为人不算老实，会耍小聪明，卖面的时候没少偷斤短两，交租子的时候想着法子混。不过，他仗义是真的，飞花巷的人都知道，楚襄羽也知道。他不止一次给楚襄羽送过东西，也是唯一一个不忌讳楚襄羽的家是凶宅、有时候闲下来就会带着酒去看望楚襄羽的人。他着实帮了楚襄羽不少忙。这好像倒也不奇怪。毕竟楚襄羽在他家面铺吃了三年的面。
他的姓不多见，钟离。
他的名却很常见，铁。
钟离铁。
对楚襄羽真的很铁。
楚襄羽来到面铺前，稍稍顿了顿，然后轻车熟路地来到老榆树下角落里的那个位子。
他一直坐着位子。
三年也几乎如此。
说是几乎。
是因为偶尔来的时候有其他人坐了那位子，他也不会真犟得像驴一般去抢，而是安然地去做别的位子。
在走到那位子的过程中，偶尔会遇到熟悉的食客，楚襄羽也会温润地打招呼。
他方一坐下，钟离铁就擦了擦围裙跑过来，搓了搓手，眯着眼笑道：“小羽子，今天来得挺早呐。”
楚襄羽微笑点头：“还好。”
钟离铁摇头晃脑道：“跟以前一样？”
“这次肉沫多些，要三勺。”楚襄羽淡然道。
钟离铁却是有些惊讶了。
他拍拍手，笑眯眯地说道：“三勺，这是过年了么？”
楚襄羽搓了搓手，望掌心呵了一口气：“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开开荤，多吃些。反正三勺和一勺，也不差多少钱。”
“啧啧，真是少见。”钟离铁仰头笑了笑，蒲扇般的手拍了拍楚襄羽的肩膀，“好，既然连小羽子都突然想开了，那咱也大方些，给你来五勺。”
楚襄羽微笑点头：“好。”
钟离铁笑着走进了铺子里。
楚襄羽端坐在矮凳上，像往常一样静静等候。
如果后来发生的，也像往常一样。
那他应该很快等来一碗面。
那他应该慢条斯理地吃完这碗面。
那他应该和钟离铁闲聊几句后就会悠悠然走回家。
然而。
一切的条件是。
像往常一样。
这个傍晚。
注定和往常不一样。
楚襄羽刚坐下没多久，就有一个人往他这边走来。
那人穿着和街上的玄甲铁骑一般的甲胄。只不过，玄甲铁骑甲色为黑，他的甲，却是淡青色。他也戴着墨色的面甲，看不清是何等面容，但一双眸子确实是冷厉无比。就像草原上盘旋空中的苍鹰，就像夜色中驰骋的孤狼。他的腰间有一柄极宽的剑，置于古朴的黑色剑鞘中，虽在鞘中，却是意蕴凛然。
一看，便知是军中存在。
并且不是寻常的军中存在。
他一出现，飞花落里都稍稍安静了些，那些百姓带着恐惧的目光向两边靠了靠。
当他走到面铺前，那些食客都畏缩地停止了吃面，竟好像不太敢有多余的动静。
楚襄羽却似乎并不太在意，只是静静等候着。
等候着加了五勺肉沫的面。
那青甲人走到楚襄羽边上的时候，钟离铁也刚好捧着面走到了近旁。
钟离铁嘴角抽了抽，悻悻然将面放到矮凳上，朝楚襄羽挤眉弄眼了一会，然后便干笑着退开去：“两位慢聊。”
青甲人没有在意钟离铁。
他看着楚襄羽，挑了挑眉：“今天似乎加了不止一勺肉沫。”
楚襄羽将碗环到面前，轻轻吹了几口气，淡然应道：“足足有五勺。”
“哦？”青甲人失笑，“怎么突然加这般多？”
“高兴。”楚襄羽拿起筷子，旁若无人地挑起面来吃，边吃边说。
“高兴？来长安也是高兴？”青甲人抱起肩，微微仰首，透过老榆树枝叶的碎隙向天空望。
“来长安，是因为不高兴。”楚襄羽大概觉得面汤的鲜味还没有散开，又用筷子拌了拌。
“是因为不高兴？”青甲人重复了一下，嘴角浮动起意味深长的微笑。
楚襄羽没有答话，继续吃面。
青甲人也不在意，问道：“现在可还高兴？”
“我当然高兴，吃五勺肉沫的面。”楚襄羽看着面，有些憨憨地笑了笑。
青甲人摇摇头：“你知道我所指并非此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九十一章 长安乱
“就算我知道，与你何干？”楚襄羽放下筷子，直视青甲人的双眼，面色间有些不愉。
他不喜欢吃面的时候被打扰。
非常不喜欢。
管你是何方神圣，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该打扰他吃面。
所以他现在心情很不好。
青甲人皱了皱眉，似乎没料到楚襄羽这般强硬。
他没有再说话，却也没退走，只是静静站着。
楚襄羽见他不说，便也不再管他。
只是吃了几口，却总觉得别扭。
他终于是再一次放下筷子，看向青甲人，淡淡说道：“你在这边，实在影响我心情。没办法，要么，你也点一碗面，在这坐下，边吃边聊，倒也不是不可以。要么，便请回吧。”
他说的果断，并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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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甲人稍稍怔了怔，旋即也微微一笑：“也好。”
当即，他拉过一张矮凳，在矮桌旁坐下，望向偷偷向这边打量的钟离铁，竖起一根手指：“一碗肉沫汤面。”
钟离铁看见青甲人目光扫过来，着实吓了一跳，听到他的话，才暗自松了一口气，连连赔笑着转入后厨。
青甲人收回目光，轻轻瞥了一眼自顾自吃起面来的楚襄羽，摇了摇头，双手些微交叉，闭目养神起来。
片刻之后，约莫楚襄羽已经吃了半碗面，一声“面来喽”让青甲人睁开了眼。
那钟离铁也不知道是胆小还是什么，放下面后，就又蹑手蹑脚地赶紧逃开了。
青甲人看着面，眨了眨眼睛，然后便将头盔与面甲摘了下来，摆在一边。
盔甲下的，并不是什么凶神恶煞的存在，而是温润如玉的少年。
其精致清秀的眉眼，着实令人错愕。
幸好，他的声音实在算不得粗横，而是非常普通，否则这反差就更加让人感叹了。
但楚襄羽依旧是自顾自地吃面，好像一点也不在意青甲人是何等模样。
好在，青甲人也不在意楚襄羽是否有反应。
他拿起筷子，稍微拌了拌，很是斯文地尝了一些。
他停了停筷子，低笑道：“这面的口味，似也只是寻常而已。”
“寻常才是最好。”楚襄羽吃了一大口，然后双眉微挑地淡然道，“那些珍馐，品尝久了，便也腻了。这小小的肉沫汤面，却够我吃上三年。”
“寻常才是最好？”青甲人又一次摇了摇头，“可你自己最是不寻常。”
“不寻常自是慕寻常。”楚襄羽放下了筷子，碗里的面条赫然已经一干二净了，只剩下些汤汁，“况且，寻常是最好，我却从未说过我便是最好。”
青甲人凝神想了想，嘴角浮起微笑。
他夹起面，安静地吃了一小会。
楚襄羽却是已经捧起了碗，将面汤也喝个干净。
他抬起袖子，在嘴角轻轻印了印。
然后，他站起了身。
显然。
他似乎没有等候青甲人的意思。
他这一起身，青甲人却也是心中一动。
他放下筷子，抿唇道：“何必这么着急。”
“不是我急，是你慢了。”楚襄羽神情不变，从腰间的口袋取出几枚铜钱，按照惯例放在了矮桌上。
青甲人不以为意地微微一笑：“慢了便慢了，很多事情还是慢慢来比较好。你说可对？”
话音落下，他也取出了几枚铜钱，放在了面前的瓷碗边上。
瓷碗中还剩了一半的面，肉沫倒是已被吃光了。
“浪费。”
楚襄羽嘟囔了一声，朝不远处的钟离铁摆摆手，便向飞花落巷头走去。
青甲人重新戴上面甲与头盔，装作没听到的样子，起身跟在了楚襄羽后面。
于是，楚襄羽立时停下了步子，冷然道：“我不喜欢有人跟着。”
“这也好办，并肩行即可。”青甲人神情淡然地回应，还真的走到了与他并肩的地方站定。
楚襄羽看向青甲人，突然笑眯眯道：“呵呵，真有意思。”
说罢，他的笑蓦然收敛，继续侧身继续向前。
倒是青甲人怔了一下，被整得有些莫名其妙，恍惚了一会才重新跟上。
他蹙着眉，有些郁闷地问道：“你便真的一点也不好奇我从何而来？为何而来？”
“没兴趣。”楚襄羽淡漠答道。
青甲人也不在意楚襄羽的回答，摸了摸下巴，悠悠道：“可我对你有很大的兴趣。”
“哦。”楚襄羽嘴角抽了抽。
“哦？”青甲人眼角一跳。
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短暂的沉默里，他们走过街巷，离楚襄羽的小宅越来越近了。
而街巷间游走的军卒并没有减少多少，实在令人感到怪异。
大概是青甲人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微眯双眼，突然开口道：“你可知道，长安，大概很快就要陷入动乱了。”
若是此言在街头巷尾普通百姓的谈论中提起，大概会如石坠湖，卷起诸多的讨论。
但此刻楚襄羽听来却是兴致缺缺的样子。
他打了一个哈欠，淡淡道：“长安乱？乱便乱吧，也不是第一次了。”
青甲人呵呵一笑：“确实不是第一次了。三年前，你到长安的时候，就乱过一次。”
楚襄羽停下了脚步。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现在刚好就是在那小宅门前。
所以。
也没人知道，楚襄羽是听到青甲人的话，有所意动，还是只是因为刚好到家了。
至少青甲人看着楚襄羽平静的面庞，并没有猜出他的心思。
下一刹，楚襄羽并不回头，淡淡道：“怎么样，话可说完了？说完了便走吧。”
青甲人脸色一沉，咬牙道：“走？我怎会走？该杀的人未杀，我不会走。你既然想杀那人，我也想杀，何不共谋大事。”
楚襄羽骤然转过了身，看向青甲人，眸中闪动着阴戾与杀意：“杀人？呵呵，你有这胆魄动你兄长？”
青甲人并不退让，一步踏前，针锋相对：“有何不敢？这天下，本就该是我的。”
所有的阴戾与杀意在楚襄羽眼中陡然消散。
他重归宁定，缓缓转过身，推开门：“你可知道你的名字？”
青甲人咧嘴一笑：“嬴山水，天下山水皆我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九十二章 杀帝
合上门的时候，嬴山水已经离开了。
楚襄羽的双手从门上轻轻划落，垂在两边。
他怔怔看着斑驳的木门，凝噎不语。
片刻后。
他摇摇头，走向院落里的一棵树。
树就在水井边上不远处。
三年前他来长安的时候种下的。
海棠树。
既是入秋，花期已过，只有娇嫩的叶片在枝上摇曳。
楚襄羽在树旁坐下，微微仰头，眸中泛着几抹迷离。
天边已是半边夜色、半边晚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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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闹的城，渐渐投入安静。
楚襄羽低下头，用手环住膝盖，很孩子气地把头埋在了臂弯中。
他真的很疲惫。
比看上去的要疲惫太多。
他平日显现出的那种平静淡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不过是伪装罢了。
他当然不喜欢这样。
他又必须这样。
他需要念想的心思太多了。
他必须完成的事情太多了。
寻常的街坊邻里眼中，他除了三年如一日在钟离铁的面摊吃面、不惧凶宅之名买下了这件小宅，就再无特殊之处。
毕竟。
在城东水市努力谋生的少年，在长安，实在数不胜数。
他似乎也只是那其中稍稍有些不寻常经历的一个。
然而，那些终究只是寻常的街坊邻里眼中。
那些终究只是他很早就准备好的外衣。
真正的他。
从来不是如此。
孤狼潜于丛。
幼龙伏于滩。
能了解到这一层。
整个长安中。
不少。
却也不多。
足足半个时辰，楚襄羽才从臂弯里把头轻轻抬了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了身。
他眉眼轻垂，看起来有些恍惚地站到了屋子的门前。
他侧首一瞥。
眸中目光带着四分讥诮、三分无情、三分洒脱。
而随着这一瞥，他垂在身旁的左手也几乎瞬息之间结出一个印决。
一缕青光悠悠飘出，在海棠树的某个软枝上轻轻一绕。
刹那间。
花开。
像是幻梦般缭绕着绯红与淡粉的光。
隐隐约约间，似乎还有空幽渺远的小凤凰的虚影环绕期间
然而。
也只是。
刹那间。
花落。
就仿佛大梦终醒。
所有的美好散作一缕缕丝线飘散。
就像是一切的轨迹，归于遥远难寻。
一刹之间。
花开花落。
楚襄羽却是已经走进了屋子中。
他走到自己的房间，坐到床边，解下了束发的丝带。
他乌黑的头发披散下来，眸中再增寂寥。
明明是少年，却仿佛已然历经百世沧桑。
他左手捧着丝带，眉眼间是看得出的痴心与思念。
他右手拈起一点白光，朝丝带上轻轻一送。
丝带上顿时泛起柔和的光芒。
青白相交，像是雪中叶生。
光芒如烛火般摇曳了片刻，终而凝出一片光影。
光影间，可以看到许多人、许多景。
而其间出现最频繁的。
是两个人。
一个是穿青袍的少年。
一个是穿白裙的少女。
少年是他。
少女是他的师姐。
看着光影中的嬉闹，楚襄羽露出了久违的笑。
这才是真正在笑。
这才是心生欢喜。
在外人面前的那些，不过是戴着面具在变脸。
常人只知道他三年如一日在钟离铁的铺子吃面。
却不知道他也三年如一日在每个夜晚沉溺于这些光影中。
只有在这片刻的光影中，他才能做真正的自己。
然而。
光影终究是光影。
半个时辰后，一切归于湮散。
青黑色的丝带上不再有分毫的光芒。
屋外已经入夜，于是整个屋子都陷入黑暗中。
楚襄羽垂下捧着丝带的手，轻轻攥住，闭上了双眼。
有时候，他自己也分不清。
到底何是虚妄。
到底何是真实。
他倒宁愿相信。
现在的一切是虚妄。
而那光影中所见才是真实。
这样。
就不必那么痛苦了。
楚襄羽的拳越攥越紧，几乎要将血肉撕裂。
然则。
他终是松开了拳，长长呼出一口气。
他睁开了眼，眸子在昏暗中仿佛星辰般绽放着光芒。
他的表情重归安然。
他重新系起了丝带，然后站起了身。
他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点燃烛火的意思，就这般直接走出了房间、走出了屋子，重新来到了院落里。
或许。
他本身就适合夜晚。
他本身就属于黑暗。
所以。
他不需要光。
他只需要自己和那根丝带就够了。
不过。
若是在三年之前，所有的一切都会不太一样。
可惜的是。
现在已经是三年后了。
光阴，最摧人心。
逝者，终难追寻。
楚襄羽平静地推开了院子的门，步伐如飞，很快融入夜色之中。
当楚襄羽又一次从夜色中出现时。
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了。
城北河畔的朱雀阁顶，他在某个檐角上静静而立。
这里，却不止他一个人。
在靠近他所在檐角的的边缘屋瓦上，一名紫衣少女泠然坐着。
她眉眼清冷，右手手腕上戴着一只淡紫色的手镯。
她双足裸露，未着鞋袜，盈盈可生莲，在空中轻轻晃荡，倒让其如冰的气质中添了几分娇俏。
她时不时会略带幽怨地看一眼那孑然而立的楚襄羽。
两人之间，似乎也有着什么故事。
除了她，楚襄羽的身后还坐着一个人，懒洋洋地半躺着，神情悠闲。
却也是楚襄羽的老熟人了。
若是飞花落的街坊邻里，尤其是那小巷深处的书铺老板到此，一定会大惊失色，说好你个钟离铁怎么到此。
而居中的屋瓦上，还站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负手而立，颇有孤傲睥睨、潇洒澄然之意，正是数个时辰前堪堪寻过楚襄羽的嬴山水。
在他身旁，还有一名断壁的灰衫老者，安静侍立在侧。其人右手袖管空空，身形枯瘦，一双眸子却是闪着阴戾决绝的光芒，显然并非凡辈。
除此之外，还有最后一人。
他穿着一身宽大的白袍，斜卧于檐脊上，左手撑着头，右手却是握着酒葫芦一阵狂饮，颇有几分不羁的自在仙人的风范。
这六个人。
都不是寻常。
聚于此。
自是为做不寻常之事。
他们各有所执、各有所念。
然而。
却都想完成一件事。
杀死当今皇帝。
这是很难的事。
这或许是最难的事。
但。
他们不在乎。
他们本就是。
不问生死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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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九十三章 梦醒
一切停在了这一刻。
停在了朱雀阁上的这一刻。
然后。
所有的，都破碎了。
就像裂开的镜子。
一片。
一片。
归于湮散。
湮散的碎片，化作莹白色光点。
无数的莹白色光点像漫天星辰般悬浮在深沉的墨黑中。
安静宁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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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后。
所有的莹白色光点汇聚到墨黑一角，渐渐凝成了一株花树。
花树下，传来气泡破碎般的声音。
一道身影凭空出现在花树下，倚坐着。
与其说是身影，倒不如说是一团浅白。
毕竟，看不到眉眼，也不知心绪。
突然。
这道浅白身影站起了身，向四周张望。
除了花树晕染开的那片白，四周皆是纯粹的墨黑。
无穷无尽。
却与夜色不同。
夜色灵动，带着莫名的温柔。
可这周围的墨黑，却是异常沉重。
但也并非只有沉重。
还有决然与坚执。
一望便欲沉入其中，百世不磨。
浅白身影却好像不太受影响。
他打量，似乎只是想熟悉周围的一切。
很快，他似乎选定了某个方向，便也没有更多的犹豫，静静向那走去。
浅白身影明明一直在走。
那花树却一动不动。
就好像，他也根本在原地。
可他并不在乎。
只要向前，那就足够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周围响起了诵经声。
浅白身影稍稍停了一下，好像在侧耳倾听。
大概是离得太远了。
诵经声时起时落，尽是隐隐约约。
于是浅白身影继续走。
渐渐的。
他的两侧出现了很多莲花。
与那花树一般。
皆是空幻的莹白。
而诵经声也是慢慢响了起来。
莲花路走了没多久，眼前便是又起变化。
只见无数道与他一般的身影，出现在莲花路的尽头。这些身影一圈圈地围着，盘坐持佛礼，微微低首作诵经状。
诵经声无比清晰地入耳，其宏大似以日月为洪钟。
但是。
最令人震撼的。
犹在更远处。
这些身影围坐的中心，有一座与天齐高的浅金巨像。
说是巨像，其实并不合适。
只因那分明是一尊佛陀。
并非人间供奉的佛陀。
而是真正的仙佛。
刹那间，恢弘的金光弥漫开来，成了这片空间最灼目的颜色。
佛陀也在诵经。
事实上，其余光影的诵经声都是在追随佛陀的声音。
一句偈而引万念朝。
浅白身影看着这般场面，似乎有些怔怔。
他微微仰头，望着那佛陀，不知作何想。
就在这时。
却有一声低喝在他耳畔炸响：“咄！归去！”
刹那间。
所有的光，都消弭了。
无论是恢弘的金。
还是深沉的黑。
还是空灵的白。
尽归虚无。
只剩一片朦胧。
******
江忆染睁开了双眼。
从这种混沌的感觉里挣脱，不是一次两次了。
他几乎习惯了这种感觉。
那种常人会有的长时间沉睡后的朦胧感，也并没有包围着他。
相反。
他异常的清醒。
他甚至很明晰地记得之前的事情。
魔化之前。
他缓缓起了身，微微垂首，神色平静地可怕。
一般人，沉睡过后醒来，或许会不自觉地打量四周，看看身在何处。
可江忆染没有。
因为他知道这里是何处。
无须打量便知道。
只是醒来刹那对床的感觉、对被褥的感觉，便让他心知肚明。
这里是念玉苑
这里是雁城暮云府。
这里是大楚幽州。
这里是他离开数月的所在。
这里是他很快就要离开的所在。
是的。
离开。
江忆染终于决定了。
梦醒的时候，便决定了。
其实。
从始皇陵出来的时候。
在那断崖上看见洛海棠的时候。
他心里很多问题就已经有了答案。
他该做的选择也有了该有的方向。
现在。
只是更坚决了。
江忆染是江忆染。
江忆染又不止是江忆染。
他必须找回另外一个名字。
他必须完成很多人的愿望。
当然。
这一切。
都有一个前提。
他要谁也无法替代的姑娘一生安然、一生欢欣。
想好了一切。
自然就像现在这般平静。
可江忆染也明白。
他很快就会不宁静的。
毕竟。
分别。
或许是这世间最难忍的苦痛。
而未知。
又或许是这世间最不寻常的劫。
过去的光影，就像一场幻梦。
这场幻梦，即将结束，而他似乎，又要赴另一方迷梦之中。
人生，如在梦中。
******
江忆染摇头，掀开被子，缓缓下了床。
然后他的眉眼间便浮现出了诧异的表情。
他以为自己既然是伤重苏醒，应当有所乏力才对，可他这几步路走下来，他竟然觉得精神正盛。
这实在有些不合理。
江忆染旋而感知自己的法力，更是吓了一跳。
之前刚醒来的时候，他并没有注意自己的修为境界。
毕竟，将要来临的事情太多了，他尽管平静，却也将心思放在了考虑那些上。
至于修为境界，他下意识觉得会像上次在金陵那般掉下地仙。对于全力催动晓字卷天书魔化的代价，他作为施术者可是心知肚明的。然而，现实并非如此。他的境界没有半分坠降，甚至法力更加凝练了，原先在始皇陵中受到的伤势也尽数治愈了。这，实在有些令他感到意外了。
他表情变了数变，神识内观，发现丹田气海中似乎起了一些变化。
原先，他的丹田气海处，是一片星辰为根基，再行勾勒其他命玄。现在，那片星辰竟然多了许多金色的佛家真言凝就的符文，轻轻悬飘着。
这让江忆染更加奇怪了。
他虽兼通儒道魔，但偏偏却于佛法上不甚了解，怎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一念及此，江忆染脸色却又微微一变。
他想到了刚刚的梦境。
在长安城的幻影破碎后，出现的那片只有黑白金三色的空间。
那恢弘的诵经声。
还有一道断喝。
难道，和这梦境有关？
江忆染苦笑着摇了摇头。
终究是没有想出什么所以然来。
不过，想来，等到推开门后，一切就会明朗了然。
不。
又岂止是这。
推开门后。
或许。
于他而言。
就将是另一条路。
就将是另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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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第九十四章 无题（注一）
“吱呀”。
门，缓缓打开了。
阳光，略微有些刺眼。
他抬手，五指微张，稍稍一拦，也感受那些光。
片刻后。
他放下手，心中满是难言的心绪。
这几年，他多在外流离。
万千繁华过眼，终是不如雁城令人安宁温馨。
只是。
自己于这里而言，似乎也终是成为了过客。
江忆染感到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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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惆怅。
“呀，是公子！”
“公子！”
两声熟悉的轻唤让江忆染转首望去，然后就看见亭子下两道娇俏的身影。
夏鸢、秋滢。
这两个小丫鬟，真是好久不见了。
看她们两个的样子，是在亭子里下棋。
这习惯倒真的是江忆染带出来的。
以前的时候，他就经常和洛海棠还有月瑶在念玉苑的亭子里下棋。夏鸢和秋滢不会棋，要么在旁看，要么就在院落里嬉戏。这么久过去，她们倒也对纵横十九道知道个七七八八了。
看到江忆染出来，两人赶紧捏着裙角过来。
两个小丫鬟，一直是夏鸢更开朗活泼，而秋滢要腼腆的多。
眼下也是夏鸢先着急地开口道：“公子公子，你不是还受着伤么，怎么就下床了，快好生歇着。”
秋滢在旁绞着手，低声附和道：“是啊，公子。”
江忆染轻轻摇头：“你们这话说得，感觉我好像断腿断手似的。没那么严重，你们公子我伤势早就好了，不用担心。”
他感觉暖和。
这才是他喜欢的生活。
这才是他由衷的感觉。
夏鸢与秋滢对视一眼，吐吐舌头，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
毕竟，她们对自家这个公子，也是很了解的。
江忆染微微一笑，问道：“小海棠呢，她在哪。”
夏鸢笑嘻嘻地说道：“我就知道，公子醒来肯定先关心海棠姐姐。”
那边秋滢也半站在夏鸢身后，促狭地打量江忆染。
饶是脸皮厚如江忆染，也是脸微微一红。
他干笑地摆摆手，问道：“别调皮，快和我说小海棠在哪。”
夏鸢捋了捋头发，笑道：“嘻嘻，公子别担心啦，海棠姐姐就在千漪湖畔的海棠林里。”
******
从念玉苑里出来，江忆染一个人地向着千漪湖走去。
他让夏鸢和秋滢好好待在念玉苑里，也让她们暂时不要把他醒过来的消息和别人说。
他想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去找洛海棠。
暮云府不小，但人并不多。
毕竟，无论是江暮玦他们这些父辈，还是江忆染他们这些小辈，都不是那种追求奢华的人。
布置他们只求舒心，仆役也从来不多。
所以，整个暮云府和某些王侯的府邸比起来，实在是空旷得很。
江忆染慢慢地穿行在草木间，好像还真没有惊动其他人。
他轻车熟路地来到了千漪湖畔的那片海棠林中。
此刻，正是海棠花盛开的季节。
紫的，粉的，白的，红的。
各色花瓣都在飘。
淡淡的香盘旋着。
如同梦境一般。
江忆染不自觉地想起了梦里那个名叫楚襄羽的少年。
还有他院落里的那株海棠。
还有那根被他视若珍宝的青黑色丝带。
那只是梦么？
江忆染知道。
那不只是梦。
至少。
他可以确定。
那座没有城墙的长安城，真实地存在过。
很多典籍中，都清清楚楚地记载着。
在大秦初建的那些岁月中。
长安，没有城墙。
没有城墙，却能庇一方净土。
那才是真正的长安。
只不过。
这样的长安城，似乎存在的时间并不久。
很快。
就有高强筑起，形成无法逾越的界限。
既然。
那样的长安存在过。
便代表着。
那样的少年也有可能存在。
不。
一定存在。
轮回之说，固然虚无缥缈。
可对于江忆染来说。
他很早就已经选择了相信。
江忆染深吸一口气，在他心间摇晃的那些幻象也随之而逝。
现在。
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只有将眼前的事情解决好了。
才能忆过去、念将来。
江忆染步伐轻轻，稍稍运转法力，走在铺满花瓣的草地上。
一步一步。
很慢。
却也很快。
他来到林子边上，那道倩影便也映入眼帘。
刹那间。
他感觉自己的心被什么重重碰了一下，甚至好像停了刹那。
在骊山的时候，虽也曾见面，但那时他只想着要护她周全，却又如何能品味重逢的心情，后面魔化之后更是心念迷茫。
可现在。
现在不一样了。
他终于能细细体味那种感觉。
那是无法言说的感觉。
简单的词句已经很难形容了。
重逢，让他更加确认了他一直坚信的事情。
她就是他一生的意义。
仅此而已。
却也足够。
好像隐隐之间有感应与召唤一般。
那道倩影也回了头。
双目相对，即是永恒。
不。
也不必是永恒。
是真实。
那便够了。
目光相汇，如此真实，让江忆染相信这不是梦。
这是他可以把握的幸福与美好。
如此而已。
洛海棠的眼睛一直都很好看，是会说话的那种。
可现在，她的眼睛好像也不会说话了。
因为情愫太多，言语难尽。
但有一件事可以确定。
她很珍惜。
珍惜现在的美好。
这是她永远不会忘记的美好。
江忆染笑了，笑得很开心、很少年气、很没有顾虑：“傻妮子，看呆啦？”
洛海棠也笑了，却是带着哭腔笑的。
晶莹莹的泪珠一下子挂满了她的眉眼。
她像个小女孩似的跑过来，扑到江忆染身上，环住他的胳膊，右手使劲敲他的背：“坏阿染，臭阿染，明明说了不再丢下我的，却又把我丢在一边，呜……”
江忆染也紧紧地抱住她，轻抚她的发，安慰着她。
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十几年前。
那时候，他和她都还小。
有时候，江暮玦会带着他出去见世面，并且不一定会带着她。
她待在暮云府，看不见他，就经常哭闹，怎么哄也哄不好，整天一个人躲在千漪湖边发呆。
而只要一等到他回来，她就会从穆盈盈的怀里挣出来，然后跑过去一下子抱住他。
就像现在一样。
一切，其实都没有变。
不是么。
注一：无题是因为我真的想不出词语或是句子来形容江忆染和洛海棠相见时的这种感觉了，所以干脆就无题吧，也挺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九十五章 依旧无题
江忆染颇多感慨。
又想哭，又想笑。
但他还是选择了笑。
他不喜欢哭。
因为那样洛海棠也会哭。
笑多好。
这样大家都会笑。
他一副调皮无赖的模样，咧了咧嘴，笑道：“这可就冤枉我了，那时候可不是我自己想走的。”
洛海棠从江忆染怀里微微挣些出来，扶着他的双肩，看着他嬉笑的模样，忍不住也笑出了声，然后便是娇哼一声，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甜蜜蜜的情意霎时间好像充满了整个湖畔。
两人正深情对望着，几声轻咳却是打破了这浓情蜜意的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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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忆染转身望去，洛海棠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然后便看见他们的三位长辈，正站在海棠林边。
穆盈盈已是红了眼眶，她稍稍捂着嘴，温柔地望着江忆染和洛海棠。
江暮玦和洛南思要稍好一些，但也是心绪万千。
很多事情，连他们都没有经历过。
他们也不知道到底该用怎样的状态去面对。
但有一些心情，他们是共有的。
那便是欣慰。
那便是安然。
江忆染回来，活着，就是最好。
他们的祈愿也再简单不过。
只要江忆染安然地活着，幸福地过下去，足矣。
看到江暮玦等人，江忆染心中亦有风雨轻动。
剪不断，理还乱。
但。
最后剩下的。
还是满满的温馨。
无论发生了什么，眼前的这三位永远是最无法割舍的亲人。
能再相见，那便很好。
洛海棠也是轻轻抬手擦去泪痕，微笑着看向江暮玦等人，然后又看向江忆染。
心间满是美好。
如果江栖梧也能在此，那便是真正的团圆。
江忆染温柔地看了眼洛海棠，牵起她的手，缓缓走到了江暮玦三人面前。
江忆染挠了挠头，有些憨憨地笑道：“爹，娘，洛叔叔。”
江暮玦带着几许激动地点点头，在他肩头拍了拍，慨然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这臭小子，就知道让人担心。”
江忆染摊摊手，无奈苦笑道：“我也不想，当时在辽阳城，人家南宫前辈一拎起我就走了，我也反抗不了啊。”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却是渐渐轻了下去。
因为他发现，江忆染和洛南思的脸色都起了变化，有悲哀、有惆怅、有愧疚。穆盈盈依然是刚刚的模样，但眼眸深处，却有着感伤与不舍无法抑制地涌出。
江忆染眉眼轻垂。
他知道为什么。
只是偶然间提到了辽阳城，就有这样的反应，看来江暮玦他们确实很在意燕遗族的那些事情，对于他的身份想来他们也早有了解。
波澜骤起，却又归于平静。
江忆染爽朗地笑了笑，无比确信地说道：“不管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我永远是江忆染。所以，爹、娘、洛叔叔，你们不用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好，好，好！阿染也永远是我们的阿染。”江暮玦出乎意料地有些哽咽。
甚至连江忆染都感到了意外。
他们是父子，互相之间太了解了。
这世上或许只有江忆染和穆盈盈明白，江暮玦到底是怎样坚毅开朗的一个人。
莫说哭泣，江暮玦甚至很少像现在这般哽咽。
只能说，情至深处。
江忆染很感动。
也更加确信，人世间有很多东西，比名利、比地位、比钱财、比修为要重要得多。
那些东西，才是真正的美好。
留住美好，是所有人都想要做的事情。
其实。
以江忆染的聪慧，有关他身份的真相，就算无人告知，他也能猜到大半了。
他所不知道，大概就是关于他生母的一切。
但至少到现在为止，他不觉得谁有错，更不觉得需要去怪谁。
红尘间，纷纷繁繁，人之一生，本就难言。
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便是最大的幸福了。
江忆染从来不是贪心的人。
更何况，他已经作出了选择。
未来，只要勇敢地向前，就一定能寻到属于自己的快意。
既然如此，又何必去责怪、何必去抱怨？
路，是自己走的。
所有的因果，本就该自己来承担。
此间最是动情的，大概就是穆盈盈了。
江忆染能理解她的心情。
她虽然在帮江暮玦做事时都是雷厉风行、干练果断的样子，但她毕竟是女人。
女人，在做恋人和做母亲的时候，永远是最温柔的。
穆盈盈红着眼眶，走过来，轻轻揽过江忆染，声音轻轻颤抖：“阿染，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娘，我不委屈，我现在很强了，谁敢让我委屈啊。”江忆染感到很安宁，“娘，你可别哭，小海棠都不哭了。”
孩子，总是在母亲怀里，能得到最大的宁谧。
无论孩子变得多大，都是如此。
穆盈盈听着江忆染的话，也是松开了，莞尔：“好，你啊，左一个小海棠，右一个小海棠，以后可要真正对她好。”
尽管感情都好到了这个地步，但该害羞的时候，洛海棠还是会娇柔地低下头，脸颊上一片飞红。江忆染则是攥住洛海棠的手，笑嘻嘻地说道：“放心，我一定会做到的。”
江暮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便是神色复杂地望了一眼归雁殿的方向，叹了一声，郑重说道：“阿染，你回来的消息，我们也传给了燕遗族。巧的是燕遗族派过来的人刚好在今日到了雁城，现在就在暮云府中。”
江忆染收起了笑容，变得很沉静。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看向之前江暮玦目光扫过的地方，悠悠说道：“是在归雁殿么？我们去看看吧。”
******
江忆染等人很快到了归雁殿。
殿中有两人。
一个是姚川，在主座边静静侍立。看到江忆染等人进来，他的眸中也是涌出了许多复杂。只是，现场毕竟有外人在场，所以他表面上依旧保持着平静。
另一个，却是连江忆染都未曾见过的人。
来人的年龄不算特别大，看起来也只是比江忆染稍大一两岁。他与江忆染一般着黑衫，只不过和江忆染纯粹的黑不同，其衣衫上有许多紫色的纹绣。他的背上负着一柄棕红色外鞘的剑，环绕着些许淡红色光芒。他的境界约莫是妙真中境的样子，四五转左右。
他一看到江忆染入内，便是倏忽起身，肃然拱手：“拜见少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九十六章 万里西风夜正长
其实，江忆染并没有站在最前面。黑衫青年如此倒是让他怔了一怔。
幸而江暮玦等人很配合地稍稍让出了一些，让黑衫青年与江忆染相对。
江忆染和江暮玦、洛南思对视了一眼，轻轻呼出一口气，悠悠道：“不必如此，就算我是少主，也该平辈相交便好。更何况，我现在未必便真的是少主。”
黑衫青年放下手，目光中却依旧闪烁着坚定与灼热：“少主永远是少主，这是所有燕遗族都无比相信的事情。”
江忆染苦笑一声，摆摆手道：“那好吧，你叫什么名字？”
“祝崖鱼，家师李宫明。”黑衫青年眼眸明亮。
“你是李前辈的弟子？”江忆染吃了一惊。
黑衫青年点点头，眉眼轻垂：“或许，只能算半个弟子。我之本领皆是老师所传，但他从未明言收我入门下。老师说过，我与他相交，皆是缘法。”
江忆染深吸一口气，神情复杂道：“我记得，李前辈好像还有一个弟子？”
黑衫青年眉眼间闪过一抹狠厉：“他是叛徒。”
“叛徒……”江忆染喃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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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微微一拂袖袍。
一柄绯红色的长剑与一柄浅白色的长剑显现出来。
“西窗烛！三尺雪！”祝崖鱼震惊道。
江忆染微笑向前推出两柄剑：“既然李前辈传承在此，你便该是剑主。”
祝崖鱼镇静下来，却是很认真地摇头：“少主得到这两柄剑，就是少主的缘法。”
江忆染顿时有些头疼祝崖鱼的倔强。
他算是有些明白为何李宫明不收祝崖鱼为弟子了，祝崖鱼为人方正认真，实在和李宫明洒脱不羁的性子有些不合。
他眼下也是无奈道：“我将剑予你，也是缘法。这样吧，若你不愿收下两柄剑，就且将西窗烛收下，这次可不容推却。”
祝崖鱼稍稍蹙了蹙眉，似乎还想拒绝，但听到他的话，终是一咬牙接过了西窗烛，抱拳道：“谢少主赐剑。”
“与我之间不必如此。我们都是朋友。赠剑也算是了却过往的因果。”江忆染温然一笑，“现在，我更关心的，或许是你为何来此。”
“来雁城，自是看望少主。若少主安好，便领少主北归于燕。当然，若少主不愿离开，我们也不会强求。一切皆由少主自己而定。我们需要少主的答案，但不论答案是什么，少主永远是我们的少主。”祝崖鱼谨然而答。
江忆染默然垂下了眉眼，右手轻轻颤抖。
却有温香软玉盈盈握住了他的手。
江忆染微微侧首，看向身畔的洛海棠，心安大半。
他微微抿唇，低声道：“这样吧，明天，明天我会给你答案。”
祝崖鱼拱手点头。
江忆染则是有些疲倦地看向江暮玦他们：“爹，娘，洛叔叔，我和小海棠出去走走。”
******
走在雁城的街道上，心情意外地轻松。
这么久以来，江忆染真的很少有这样放松的时候。
城里的好多百姓，都认识江忆染和洛海棠，或吆喝着打招呼或腼腆地微笑点头。
江忆染难免心中慨然，微笑道：“小海棠，我们俩真的很久没有这样一起了吧。”
洛海棠挽着江忆染的手臂，眉眼弯弯似月牙：“是啊，还不是阿染你天天在外面瞎跑。”
“我那哪是瞎跑啊，我那是搞事业。”江忆染刮了刮洛海棠的琼鼻。
洛海棠娇媚地瞪了江忆染一眼。
两人嬉笑怒骂，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的光阴。
不知不觉间，两人走到了一间看起来很破旧的小铺前。
数年前，也可以说一切开始的时候。
他们就在这小铺里买走了好多好多的海棠花苗。
两人看到这充满回忆的地方，顿时相视一笑。
江忆染柔声道：“我们进去看看吧。”
洛海棠微笑颔首。
走进小铺里，一切依旧是当初模样。
那古旧的躺椅上，孙君尧似乎已睡着了，一本泛黄的古籍盖在脸上。
江忆染忍不住笑着踢了一下躺椅：“老头，还睡呢。”
孙君尧一下子惊起，古籍都划落到了地上。
他慌里慌张地四处摇头，然后目光落在了江忆染和洛海棠身上。
他眯起眼，惊讶道：“咦，是你们？”
江忆染摸了摸下巴：“嘿嘿，怎么，不欢迎我们呢。”
孙君尧捡起地上的古籍，轻轻拍了拍，没好气地说道：“欢迎，怎么会不欢迎。洛姑娘倒也算了，她待雁城的时间比你久，我有时候去暮云府也能看到她。你小子我可是好久没见了。”
“哈哈哈，也是。”江忆染挠了挠头。
洛海棠也是掩嘴偷笑。
孙君尧翻了个白眼，缓缓起身，把书放在了一边的柜子上：“怎么，今日来又是要买一堆海棠？”
江忆染悻悻然道：“看看，看看再说。”
“哼哼，那就来看看呗。”孙君尧便是背着手向后院走去。
江忆染与洛海棠相视微笑，跟上了孙君尧。
此刻的江忆染，只觉由衷畅然。
看起来，孙君尧还并不知道江忆染的身份。
这般无关身份的对话，才是最舒心的。
******
当晚。
月高悬。
清辉如雾，在西风之中，缥缈而动。
千漪湖畔，一道银袍身影静静而立。
正是江暮玦。
他望着湖面，眉眼轻垂，似乎在想着什么。
海棠花林中，很快也走出了一道身影。
是江忆染来了。
他看着江暮玦的背影，心中有些感伤、有些心疼。
他缓缓走到了江暮玦身边。
两人就这样静静站着。
江暮玦自然知道江忆染的到来，但他并没有打破这安宁。
江忆染也一样。
夜正长。
他们并不着急。
直到某片云雾晃悠悠地遮住了半边月亮，江暮玦才低头一笑道：“呵呵，我们好久没有像这样一起吹夜风了吧。”
“是啊，挺久了。”江忆染嘴角轻勾，干脆是直接坐了下去，双手搭着膝盖，十分少年气的模样。
江暮玦也坐了下来，或者确切地说，直接躺在了草地上，双手枕着头。
江忆染倒是有些意外地看向了江暮玦。
江暮玦却似乎没注意到他的目光，望着半掩的月亮，悠悠说道：“二十多年了呀，阿染，你想知道当年的事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九十七章 忆·染
江忆染怔了一下，然后便是收回目光，低头一笑：“我能说其实我不太想知道么。现在想想，最好干脆辽州也别去了，那才好。”
江暮玦挑了挑眉，也有些意外。
他玩味地笑着：“你小子之前不是一个劲地想弄清楚真相么，拼着命去找答案，怎么现在又大相径庭了？”
江忆染干笑几声，拔起了身边的青草：“人的想法，总是会变的嘛。而且，事实就是，就算不知道那些，我也能活得很开心。可我好像又不得不去努力地追寻那些，哪怕我不去，也总会有势将那些推到我面前。我也没办法呐。”
江暮玦摇头笑道：“所以说你想得多呐。”
“嗐，别提了，见一个人就说我想得多。我倒是也希望自己想得少些。可没办法呢，想得稍了，还能叫江忆染么。”江忆染继续拔草，悻悻然道，“我能决定从那始皇陵中走出来，就不错了。”
“不错个鬼。”江暮玦笑骂着抬手拍了一下江忆染的脑袋，“怎么，你还想一辈子躲着呢。”
“嘿嘿，要是躲得了，也不错呐。我就带着小海棠，躲它个地老天荒。”江忆染拽起一把草，洒向湖面。
“想得挺美。”江暮玦白了他一眼，“人在世上，哪个不是万千牵缠。就像草木的根系在泥土里遒结，躲是躲不掉的，这一离开泥土，岂不是直接去了极乐往生？当然喽，这世间也不是没有能离开泥土生存的草木，可惜，很少啊。你说说，像青莲剑仙李墨李前辈那样的，能有几个。”
江忆染则是朝江暮玦作了个鬼脸：“嘁，还不允许我做做梦了？”
“允许，当然允许。”江暮玦扯了扯嘴角，旋而眉眼轻垂，“你爹啊，也喜欢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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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欢做梦？我怎么没发现？”江忆染掐断一整截带着晶莹露珠的草叶，叼在嘴里，下意识地问出了这句话。
但很快，他便嘴角一僵，指尖微微颤了一下。
而江暮玦也并没有回答江忆染的问题，只是侧首，静静看着江忆染。
江忆染却好像不敢看江暮玦，低下头，悠悠道：“原来，你在说他。”
江暮玦收回目光，看着天上的月亮：“是啊，我在说他。”
“他，到底是怎样的人？”江忆染也看月亮，月光泠泠，清澈如水。
“他啊，他其实跟你很像。”江暮玦嘴角轻勾，微微一笑，“什么都会，什么都能做得不错。看起来，却总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有时候欠揍的紧。当然，认真起来，气度与威严也是不凡。不过呢，他没你那么倔，也不如你想得多。他这人可想得开了，啥事都往好处想，偏偏还真能给他找他让人信服的理由。”
听着江暮玦的话，江忆染眼前似乎就能浮现出那样一个人。
这样的浅忆，柔柔的，像风拂过，能感到惬意。
江暮玦慨然呼出一口气，旋而似乎又因为想到了什么事情，忍不住摇头笑出了声：“还有一件事，他平日里也没少惹下风流债，跟你实在如出一辙。”
江忆染眼角微抽，没好气地出声道：“喂喂喂，什么叫如出一辙啊？我可没沾花惹草。”
“哈哈哈，自然也没有。奈何实在太优秀啊，又是在江湖上飘的，拦不住那些个女子喜欢他呀，于是红颜知己可就不少了。这难道不是跟你一般？”江暮玦促狭地看向江忆染。
江忆染一下子也没了底气，表情略显尴尬。
该说不说，他的红颜知己确实有那么几个的。
大概又因为响起了什么，江暮玦的神情略微黯淡了些：“不过呢，你娘可就没海棠那么好脾气了。你娘一面和那些红颜知己打成一片，一面时常把他教训地灰头土脸。那时候，我们这帮朋友可没少笑话他。”
“我娘……”江忆染微微一怔，眉眼轻垂，幽幽道，“我娘她，到底是谁呢。”
江暮玦的心，仿佛被捏了一下，疼得入魂：“你知道，你为什么要叫忆染么。”
“忆……染……”江忆染取下叼在嘴间的草叶，轻轻洒到了湖水中，喃喃着这两个字，旋即，他带着苦涩地笑了笑，仰起头，眸光在月华间闪烁不定，“是在想念一个人么。”
江暮玦不再躺于草上，半坐起来，双手撑着草地，语调间满是渺远的思念：“忆染忆染，遥忆的，是在很多人生命中留下痕迹的一个女子。她和我一样姓江，她的名字是染玉。梦里天飘雪，夜来玉染香。多美好的名字啊，也是多美好的女子。”
江忆染闭上了眼，握紧了拳。
他努力控制着似乎要失控的情绪。
当他听到“江染玉”这几个字的时候，很多的问题都有了答案。
那些遥远的故事，纵然被深深尘封，也在此刻渐渐有了轮廓。
他咬着嘴唇，睁开眼睛，音调微微有些颤抖：“所以……所以，我娘就是大楚禁忌了二十多年的那个女子？就是大楚曾经的凌波公主？”
江暮玦怅叹一声，语调间满是悲伤：“对，你娘，也就是我的二姐，也就是陛下的二女儿，也就是那个甚至名字都不让被提起的女子。”
“呵……呵呵……呵呵呵。”江忆染惨笑着，双手几乎要嵌进泥土里。
他努力迎着月华睁大眼睛，不让微红的眼眶泛起湿润。
他轻吸一口气，收起笑容，轻轻问道：“所以，我娘为什么会死呢？她又为何会成为大楚的禁忌？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江暮玦也微微闭上了眼，怔怔然看着湖面：“为什么会死？因为他爱她，她也爱他。”
“他爱她，她也爱他。”江忆染重复着这句话，“想来，那本来应该是一个美好的故事。”
“是，那本该是个美好的故事。”江暮玦的眸中浮起几抹冷意，却只是平添几抹凄绝，“但终究变成了后来的模样。”
“到底，是怎样的故事呢？”江忆染觉得有些迷离、有些恍惚。
他的眼前好像明灭起很多不定的光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九十八章 幻灭的美好
“怎样的故事……”江暮玦的眸中浮现起追忆，絮絮诉说起往昔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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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楚圣宗江玄胤有五个孩子。
其中三个，是皇后夏菀渔所出。
前太子江湛漓、燕王江暮玦、凌波公主江染玉。
一个，是昭仪赵景梳所出。
齐王江云玕。
剩下一个，则是宸妃陈紫璇所出。
现太子、蜀王江晨瑜。
大楚承天及延煌年间的后宫，勾心斗角甚而牵扯朝政的情况比过往少了许多，甚至可以说是没有。
一来，皇后夏菀渔母仪天下，统御后宫有方。二来，江玄胤本身不亲女色，忙于王图霸业。三来，后宫的混乱多出于有子嗣的妃嫔，颇热衷于权谋的昭仪赵景梳在诞下江云玕后没多久就病故了，而宸妃陈紫璇又是淡漠的性子，淡漠到后来听闻江晨瑜获封太子也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心绪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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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个孩子里，江暮玦最喜欢的其实一直都是江晨瑜，因为在江暮玦心中，江晨瑜才是最像他的那个。
这当然不代表江暮玦就不认同其余人。事实上，他非常清楚江湛漓和江暮玦的能力。就算是稍落后些的江云玕，在权术上也有他的孤戾之道。而对于唯一的女儿，他更是极其疼爱，给予了她足够的自由。
江染玉本就不喜欢被拘束在宫墙之内，自然是满世界地跑、满世界地玩。
玩着玩着，就认识了那个注定纠缠一生一世的人。
陆忘情。
那时候，陆忘情还不是燕帝，还只是个喜欢混迹红尘、逍遥世间的太子。
不过呢。
他还不知道她是大楚的凌波公主，她也还不知道他是大燕的太子。
他们就像两个再普通不过的陌生人一下子闯进了对方的心中，然后就再也无法离开。
他们都是闲不住的跳脱性子，青春年华，肆意张扬，竟还真的在江湖上闯出了些名声。
还被冠以了琴剑侠侣的名头。
名声越大，认识的人也就多起来。
大楚这边，像江暮玦、袁延焕、暮雪鸢等人就是在这时候相识的。
大燕那边，也有很多人与他们成为了朋友，譬如唐惊梦就是其中之一。
认识的人多了，身份的事好像就明了起来。
但江染玉不在意，陆忘情也不在意。
反正，认定了就会一直在一起下去，管他什么太子公主呢。
可惜的是，他们不在意，有人在意。
诸国纷争的年代里，国之别便有若天堑。
更何况，那时候楚燕的关系算不得特别好，只能说普普通通，甚至有些紧张。
这边，这对璧人正耳鬓厮磨，恋得火热，那边，江玄胤和老燕帝却无法坐视不管下去了，纷纷派出人去追索，要把人带回去。
江染玉和陆忘情当然不乐意了。
他们逃啊逃，把整个楚与燕都就几乎跑了个遍。
就差跑到当时关系恶劣的秦与蜀去了。
奈何，两人最终还是被追到了。
这也是从认识后，两人第一次分开。
当然，是短暂的分开。
在这之后没多久，老燕帝就逝世了。
陆忘情即位，而大燕也在短暂的时间里焕然一新。
至于江染玉这边，她在回到金陵后，就被关了禁闭。
但很快，随着管束渐渐放松，江染玉自然不会乖乖待着，立时从金陵溜了出来，北上去了雁城，去见陆忘情。
小别之后，两人的关系却更是如胶似漆。
陆忘情很快就决定要迎娶江染玉为帝后。
其时，楚燕摩擦比之老燕帝在位时还要多。是以，有不少朝臣反对得很是激烈，但陆忘情态度强硬，全然不让步。反正那几个迂臣他早就想收拾了，正好以此为机会，又一次整顿了大燕格局。
燕这边暂时算是搞定，但楚那边却还未必。
两人商量后，干脆打算先斩后奏，把婚礼办了，有了夫妻之实，想来江染玉爹娘也不好再说什么。
既然是两情相悦，又有什么害怕的呢。
于是，两人在雁城办了一场简单却又温馨的婚礼。
婚礼，婚礼，只要男女双方在就好了，简单或是奢华，本就与情意无关。
他们都很喜欢这场婚礼。
他们都觉得这是世间最真实的美好。
这边两人成了亲，那边大楚却还在到处在江染玉。
等到大楚得知了江染玉的消息，早就生米煮成熟饭了。
而陆忘情的一纸请柬与聘书也恰到好处地送到了江玄胤的手上。
当时的江玄胤自是气得跳脚。
他娘你俩亲都成了，再来跟我说要迎娶我大楚凌波公主？
可气归气，也没办法，也只有吃下这个闷亏。
毕竟，燕楚虽有罅隙，但似乎都还是以国力更加强盛的秦为共同敌人，并且大燕在陆忘情的引领也有一飞冲天之势，因此翻脸并不明智。而且，虽然江玄胤对陆忘情没什么好印象，但夏菀渔却是很喜欢这个便宜女婿的样子。更重要的是，两人情意相通，陆忘情会对江玄胤好。
既然如此，这闷亏吃便吃吧。
于是，燕楚借此达成了联姻与同盟。
这之后的数载光阴，是燕楚最安宁的时光。
江玄胤基本掌控了在焚杀卫晗非后大有变乱之意的势力，消化了吞并东越后的土地与军力，休养生息，蓄积实力。
而大燕在陆忘情和江染玉共同的打理下也是蒸蒸日上。不仅创立了雁翎军与血雁，肃清了领内动乱的势力，从高沂手中夺去了东辽之地，还整顿了朝政与吏治，广开言路，收拢了一大批有识之士。
这时候的燕与楚，是真正的四海升平。
陆忘情和江染玉也成为了天下闻名的、传奇般的人物。
然而。
他和她不知道的是。
所有的美好，很快就将幻灭。
道不同，不相为谋。
这句话，从来没有说错。
尽管陆忘情和江染玉是真正想维系燕楚之好，希望燕楚之地再无兵燹之祸，但江玄胤却从来不是这样想的。
他衡量事情的准则，一直是利益。
他也从未真正意义上把燕视作朋友。
朋友？
那只是暂时维系平衡的工具罢了。
吞并燕国的野望，在他心中从未消退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九十九章 小楼风寒，一夜听雨（上）
时间流转，到了延煌五年夏。
秦军东进。
也让世间的一切都来到了某个转折点。
西蜀坐观，固守险地。
燕楚联合，共抗强秦。
两国共心，胜仗连连，声势极盛，大有乘胜西出之意。
当然，是否有西出的能力，还需要一场大战来定音。
谋定后动，燕楚计划在荆州北部练香原引秦军来战，一举而歼之。
计划很美好。
甚至成功的可能在当时非常之大。
可如果计划后面，藏着阴谋诡计，又是另一番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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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练香原无论在彼时还是现在，名声都不大。
因为大战根本没有在那里发生。
但在通往练香原的路上，有一处奇险。
却为太多人熟知。
南云坞。
此前，为了本是计划好的练香原一战，无论是燕、还是楚，都投入了巨量的兵力。
尤其是燕。
尽管其军力在陆忘情登基后短时间内便强盛起来，但仍是有些捉襟见肘。
所以，投入作战的燕军，占去了大燕的大半底蕴。
很显然，陆忘情期望能借练香原之战决一胜负，毕竟，若是继续拖延消耗，大燕根本耗不起。
很显然，陆忘情也绝对信任楚军，信任那个大楚帝王、江染玉的父亲。
陆忘情对楚抱了绝对的信任。
于是，燕军上下亦如是。
然而。
当燕楚联军行至南云坞。
一切，风云突变。
原来，这里早已布好了天罗地网。
楚军反戈。
秦军突进。
燕军再强，也无力抵抗，皆被绞杀。
真正的修罗场。
烽烟如火，戟甲如林。
尸山血海。
大燕精锐，几折于此，生还者屈指可数。
与此同时。
大后方。
淮扬一带的楚军北袭。
燕地守军在全然不知前线战情的情况下，同样被蒙骗，陷于诈谋，惨遭屠戮。
数日之内，大半兖州尽入大楚之手。
不仅如此。
江染玉被带走了。
为了保护她，被陆忘情特意留下的血雁皆殊死而战，无一人生还。
其实。
开战那么久。
那一次。
是唯一一次陆忘情和江染玉分开。
因为练香原之战太重要了，陆忘情决定亲征，已是决死之志。
因为练香原之战太重要了，陆忘情让江染玉留在了邺城，他很清楚前线会是怎样的惨烈，他不希望她出事。
谁承想。
会是这样。
什么练香原之战，结果却是连练香原都还没见到了就输了个彻底。
亲征的陆忘情在南云坞一役自是受到秦楚两军的疯狂追索，他带着仅剩的兵力奔亡之止，如丧家之犬，几乎是在南云坞一役发生后整整一个月才回到了燕地。
结果。
等待他的却是兖州失陷、江染玉被掳的消息。
本就重伤的他，再也撑不住，吐血昏倒，足足又沉睡了一个月。
等到陆忘情再醒来。
他就发现。
他这一辈子最重要的两样东西就要丢了。
一个是燕国。
一个是江染玉。
秦楚显然早对燕国图谋已久，在南云坞一役后对燕的蚕食如狼似虎。
两个月的时间，大燕便只剩下了幽州北部、兖州东部、燕州南部一隅。
曾经让大燕崛起的陆忘情不得不承认。
没有机会了。
再没有任何机会了。
大燕败亡，已成定局。
而从南云坞一役前和江染玉告别后开始，陆忘情已经三个多月没有看到她了，也没有再收到关于她的任何消息，就好像这样一个人就那般从世界上消失了一般。
一去成永诀。
又有谁能想到。
现在，陆忘情已经不敢有任何的奢望。
他会倾大燕剩下的力量作最后的挣扎。
但在那之前。
他真的。
真的。
真的还想再看江染玉一眼。
还想再听听她的肚里的孩子那活泼的律动。
是的。
那时候。
江染玉已经有身孕了。
这件事，有些人知道，有些人不知道。
比如。
江玄胤就是在派人带回江染玉后才知晓了江染玉有了陆忘情的孩子。
既然决定和燕翻脸，自然不能让江染玉再待在燕地。
带回江染玉，江玄胤立时将其关了禁闭。
这次，不同于往昔。
是真正的软禁。
软禁的地方，就在天缈园后的那座名叫灵玥楼的小楼。
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关于陆忘情的一切，江染玉自然会淡忘。
江玄胤是这般想的。
谁知道，江染玉的身上竟有了陆忘情的骨血。
这是江玄胤最不希望看到的事情。
他心中冷硬，甚至有在孩子出生后便斩杀的意思。
为此，江玄胤与江染玉之间几近决裂。
于是。
两人就这般僵持着，江玄胤不放江染玉，而江染玉也不愿低头。
但是。
江染玉还是将孩子生了下来。
她甚至瞒过了所有人，只有她身边的贴身婢女知道这件事情。
然后。
然后，就到了那个夜晚。
******
“然后，就到了那个夜晚。”江暮玦怅然地垂下头，眸中是七分悲伤、两分无奈、一分冷厉。
“那个夜晚？”江忆染心中一紧，仿佛被刀深深割了一下。
“是啊，那个夜晚。”江暮玦苦涩一笑，“那个下着雨的夜晚。”
“下着雨么。”江忆染低下头，神情略微有些诡异，“其实，我挺喜欢下雨的呢。”
江暮玦看了江忆染一眼，目光间满是黯然。
他叹了口气，幽幽道：“你娘，也喜欢下雨。可是，那天的雨，很阴郁很低沉。”
******
那天的雨，很阴郁很低沉。
乌云成块成块地堆积着，压得很低。
雨珠并不大，很细，像丝织般密密地扑在半空。
风，细微而绵长地吹，却也会骤紧而息。
时不时，有细小的雷霆像蛇一般蜿蜒闪过。
潮湿，沉闷，让人心情都有些昏昏的。
灵玥楼二层，所有的窗户几乎都被关了起来，只有东南角支颐起一角。
这一角小窗前，是一方紫檀木桌子。
桌子上的笔墨纸砚都是上好的。
镇尺摆在角落，没有用来压宣纸。
有时风紧，宣纸便被吹乱，甚至飘出窗去。
有时雨急，浅黄色的纸面上便会晕染开一团湿漉漉的淡灰。
可小楼的主人显然并没有在意这些的意思。
或者说，小楼中软禁的人没有在意这些的意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章 小楼风寒，一夜听雨（下）
江染玉就这般慵懒地倚在桌子旁的椅子上，眉眼间满是哀怨与惆怅。
在她的左手边，摆着一柄撑开的淡黄色油纸伞，孤零零地在风中轻轻晃动。
散开了宣纸的风也吹乱了她的风。
还有那时不时飘进来的雨珠，晕在她的眉眼，盈盈生怜。
她眸中满是深愁，目光如泣如诉地越过窗户、越过雨帘，落在远处的湖以及更远处朦胧的景象上。
她的小腹微微隆起，显然怀有身孕多时了。
而她的脸颊却明显比正常人要瘦削许多，面色也浮现着雪一般的白，满是憔悴之感。
她在思念。
也在担忧。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
自从邺城一别，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陆忘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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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半分音讯都没有。
她也不清楚这座小楼之外、这座城池之外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甚至连被带走的时候都是懵懵然的。
带走她的，是手段通天的大修行者，几乎让她刹那之间便昏睡了过去。
等到她再醒来，就已经是在这座小楼之中。
与其说是楼，倒不如说是囚笼，将她困锁。
她出不去，甚至别人都很难进来。
每日的饭菜江玄胤只会派人送到一层，而其余人等更是对进楼无能为力。
哪怕是她的母亲夏菀渔、她的大哥江湛漓和她的三弟江暮玦都仅仅被允许进来探望过一两次。
甚至不被允许说很多的话，口风严丝合缝。
到了这个境地，江染玉就算对外界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也能通过蛛丝马迹猜到些什么。
燕楚决裂，恐怕已成定局。
她和陆忘情辛辛苦苦经营的局面一朝破碎。
而随着时间流逝，她心中怅伤与不安也越来越浓重。
此刻的她，听者雨声，觉得整个人都有些麻木。
心心相印，自有所感。
她的心告诉她。
陆忘情，出事了。
燕，出事了。
江染玉非常喜欢下雨。
过往，她听着雨声，可得安宁。
如今，她听者雨声，忧思却如春蚕吐丝，成茧如牢。
突然，风声雨声之间传来一抹轻微的“吱呀”。
那是门打开的声音。
江染玉眸中有光闪过。
如此晚了，不可能是送饭送点心的仆役。
会是谁到来了呢？
她盈盈站起身，看向楼梯口。
片刻后。
一道淡淡的银色影子飘上了二层，在二层中央现出形来，与江染玉隔伞而望。
“三弟！”江染玉轻轻挑了挑如烟云轻拢的眉，有些惊喜地微笑道。
她的亲人当中，除了夏菀渔外，便是江湛漓和江暮玦对她最好，此刻见了，自然欢欣。
然而，江暮玦的神情却似乎有些僵硬。
他苦涩点头，有些无力地唤道：“二姐。”
看到江暮玦这般模样，江染玉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美好的笑靥瞬间消散无影。
她轻轻叹了口气，很是勉强地露出了涩然的笑：“三弟，这么晚过来，一定是有什么事吧。也难得父皇会同意你到灵玥楼来。”
江暮玦摇摇头，略略闭目：“我是偷偷进来，父皇不知道。娘和大哥一同帮忙之下，我才找到机会进来。但哪怕如此，我也只能待半炷香的功夫。”
江染玉的身子微微颤抖，脸色越发惨淡了：“那，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吧。”
江暮玦睁开眼，微微垂首，眸中满是黯然：“陆大哥托人给我送来了信，让我务必交到你手上。”
说罢，他缓缓伸出手，掌心是一封浅白的信，溅洒着几滴雨珠，角落里还绘着一柄伞。
江染玉一下子确认。
这就是陆忘情的信。
是他亲手写的信。
这绘着的伞，是独属于她和他的标记。
她喜欢伞，他也喜欢。
此间图案，并不一般，这天下只有两个人知道该如何绘。
那便是他和她。
江染玉缓缓伸出手，轻轻将信接了过来。
她先是在心口熨了一会，才缓缓撕掉信封，取出了信纸。
她咬着嘴唇，安静地看。
可每看一行，江染玉的心便痛一分、凉一分。
看到最后，那熟悉的落款，她的心似乎已千疮百孔、似乎已冷如寒冰。
这位倔强的姑娘，这辈子第一次落下了泪。
泪水哗啦啦地流着，打在信纸上。
她的手轻轻颤抖，努力攥着信纸不放开。
然而，先前的信封终是从指缝间逃出，随风飘到窗外，消失在雨中。
江暮玦没有打扰江染玉。
尽管他很清楚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只有短短半炷香。
其实江暮玦也是第一次看见这位调皮而倔强的姐姐哭泣。
他虽然不知道信里写着什么，但他知道她有多悲伤、多难受。
江染玉很快停下了哭泣。
她一瞬间又回复到了清冷怅惘的状态，目光幽幽。
江暮玦看到如此，反而心中更疼。
他倒希望江染玉痛哭一场。
他当然不知道，江染玉这般快不再哭泣，是因为已经作了决定。
也正是这个决定，成了后来一切的缘起。
像江染玉这样的人，一旦作了决定，就不会再改变的。
可江暮玦当时并不知道。
如果他知道，他一定会阻止江染玉。
然而，终究只是如果。
江染玉轻轻垂下手，红着眼眶看向江暮玦：“对不起，让你看到我这般模样。”
江暮玦微微咬牙，怅然道：“是我们该说对不起才对。”
江染玉惨笑：“是我太天真了，其实说对不起也么什么用，不是么。”
江暮玦哑然，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应答。
他能感觉到江染玉心中的恨。
他的二姐从来都是洒脱明朗的性子，情绪从来不会藏着。
他甚至感觉到，那种恨，不是对某一个人，而是对这世道轮回、对这因果相趋、对这身不由己。
恨中，却有深情，亦有无力。
江染玉则在此刻继续幽幽问道：“除了这封信，还有什么事么。”
江暮玦感觉胸膛被重击了一下，连呼吸都窒闷了。
几息后，他才神伤道：“三日后，就是对燕的总攻了。父皇，让我率军围攻雁城。”
江染玉笑了。
是的。
她笑了。
笑得凄然。
甚而凄厉。
就像幽冥间的花朵开到了凡间。
就像彼岸花在轻轻摇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零一章 如川
看着江染玉的笑，江暮玦更觉凄冷。
他不知道，此刻的江染玉，身在世间，犹在九幽。
死志已决，阴阳无别。
江暮玦叹了口气，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而江染玉似乎没有了再多说什么的兴致，幽幽然坐回了椅子上。
江暮玦抿着唇，轻声道：“二姐，我这便走了，保重。”
江染玉看了一眼江暮玦，目光中无限寂寥，直让人觉得此生无望。
她点点头，然后收回了目光。
江暮玦但觉心中郁结，却无处宣泄。
他摇摇头，终是下了楼。
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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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暮玦没有想到。
这次相见。
竟然就是最后一面。
******
“我根本没有想到，那次相见，竟然就是最后一面。”江暮玦已经不再坐着，而是站起了身，负于身后手握紧成拳。
“最后一面？”在其旁边，仍旧坐着的江忆染抬起了垂落的头，有些颓然地问道。
江暮玦微闭双眼，沉重地点了点头：“大约就是在数日以后，你娘以匕首自刺心脉，坠湖而亡。当日，有异象生，鲜血染红了整个湖面，开出了一朵又一朵的彼岸花，九日不散。自那之后，父皇将原本与白鸟湖同处天缈园的灵玥楼往东北而移藏于宫城一角。”
江忆染稍稍怔了一下，旋而嘴角却是浮出笑来，只不过是惨痛的笑、讽刺的笑：“这是在骗自己么？”
江暮玦睁开眼睛，垂下头，轻声道：“大概吧。”
“那孩子呢。”江忆染也垂下了头，黯然而问。
江暮玦的身子微微颤了一下，终是吁然开口道：“你娘自然生下了孩子，甚至瞒过了所有人。只有她的贴身婢女慕澜歌知道。也不知用什么方法，她把孩子送出了皇宫、送离了金陵、送到了雁城。这些，同样只有她的贴身婢女慕澜歌知道。然而，慕澜歌已经死了，她是在你娘死后第九日死的，就是在白鸟湖畔自刎而亡。当时，据说，有白色的蝴蝶从她尸首上飘出，落在了湖心的一朵彼岸花上，轻轻振翅。数息之后，蝴蝶与彼岸花便尽数消散。我们能猜到，大概便是慕澜歌帮你娘把孩子送到了雁城。”
江忆染的神情又一次模糊了。
因为太多的心绪涌上来。
不堪言说。
他有些感到麻木。
不知所措。
江暮玦伸出手，摊开掌心，月华在其间扑朔不定：“至于后来，后来的故事你大概也能猜到些了。我领军伐燕，只剩下一隅之地的燕，反抗异常激烈，让得这场灭国之战足足又延续了接近半年。而在伐燕的最后一役里，我在雁城的念玉殿中见到了你爹，也看到了他怀中的襁褓。这才知道，原来孩子被送到了雁城。当时，在场的只有我、你爹还有百里筠。我想劝他降，尽管我知道这几乎不可能，但我还是抱着希望，因为我希望孩子能有一个父亲。”
说到这，江暮玦顿了顿。
他重新握住了手掌，似乎想要握住月华，却终究只是荡开一圈光澜。
他自嘲一笑：“他终是拒绝了。但他还是有一个愿望。那个愿望便是希望我能收养那个孩子。我答应了。我怎么能不答应。我和他是好兄弟，而孩子更是我亲姐姐的骨血。孩子有什么错呢？”
江忆染缓缓抬起头，有些懵懵然地望着江暮玦。
江暮玦却是声音颤抖着继续说道：“为了瞒过天下人耳目，我们让百里筠先将孩子带走了。他走向火海，葬身其中。我却必须装作若无其事，应对这世间的凉薄。大约又过了两个月，我受封燕王，百里筠也带着孩子回来了。但百里筠也受了重伤，不复地仙境界，不得不在暮云府养伤。而那个孩子，就成了燕世子，一直到了现在。”
说完，他再次闭上了眼，神情间却有一抹解脱。
秘密，藏久了，就会变成枷锁。
无论是他，还是洛南思、穆盈盈、百里筠，怀揣这个秘密都太久太久了。
有时候，真的也挺累的。
江忆染依旧怔怔的仰着头，说不出一句话。
夜的寂静，在这一刻显现出来。
许久之后，江暮玦才重新睁开眼，慨然一叹：“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一晃二十多年了，光阴真是快得吓人。”
江忆染低下头，望着千漪湖静谧无澜的水波，心却一下子平静下来。
有时候，人的情绪就是这样说不清道不明。
忽起忽落，忽好忽坏。
难怪总说，人心无常。
他自嘲似的摇了摇头，缓缓站起了身。
很意外的。
让江暮玦感到意外，甚至让他自己感到意外。
他的脸上突然浮现起微笑，轻轻说道：“谢谢。”
江暮玦看向他，有些愕然，有些无措，有些惆怅。
这一声谢谢，多么像在告别。
江忆染大概都没想到自己的心中在这数个刹那会感到这样的解脱。
大概，那些执念在他心中深结的程度已经在潜移默化间超越了他的想象。
人生，或许就是在执着与解执之间而去。
既然前尘如川，那也好，且念将行。
江暮玦也是在片刻的无言后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眉眼微垂，心中却有一缕缕的暖意衍出，轻声道：“这一声谢谢，也是我该说的。”
人啊，在这世间，都不是孤立的个体。
总是要互相成就、互相守护才能圆满。
江忆染洒然。
他的眼中，有晶莹，亦有光：
“其实，我该说谢谢的人太多了。我的存在，到底是有多少人在背后成就呢？到底凝聚了多少人的心愿呢？”
江暮玦轻轻看了一眼江忆染。
他眉眼微弯，透出深深欣慰：“看到你现在这样，那些人大概都会觉得欣慰。”
人之一生，或许也是由很多心愿凝成了。
奔忙此生，不就是为了更多地完成心愿么？
“所以，我不能负了他们的心愿。”江忆染低下头，眸中有决然、有坚定、有深情。
“看来，你已经决定好了。”江暮玦的眸中浮起一抹复杂。
“是的，我已经决定了。”江忆染攥紧了拳。
前路，不问归途，归途自在心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零二章 惊闻
翌日。
天气晴好，风暖气清。
只是晨曦微露，江忆染便来到了洛海棠居住的画染苑前。
他安静站着，目光落在掌心。
那里，是一朵路边采来的白色小花。
忽然，他神情一动，缓缓抬起了头。
但见，从画染苑里走出了一道娉婷倩影。
洛海棠着一袭雪白裙衫，如瀑青丝垂散着，稍微有些凌乱。
她睡眼惺忪，慵懒的模样惹人怜爱。
江忆染莞尔，向她招招手，温声道：“怎么，昨晚没睡好？”
洛海棠踩着娇俏的小碎步跑到江忆染面前，牵住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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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忆染微笑一笑，调皮地揉着她的头发，促狭道：“让你半夜不睡来偷听我们说话。”
“你都知道了啊。”洛海棠吐了吐舌头，小脸微红。
原来，昨天江忆染和江暮玦在夜色下于千漪湖畔长谈时，洛海棠也在。
只是，她并没有现身，而是悄悄躲在海棠林中，静静望着湖畔的两人。
她以为没有人发觉，但其实江忆染在她来的那一刻就已经感知到了。
江忆染呵呵笑了笑，反手攥住洛海棠的如玉柔荑：“能不知道么，你这小妮子躲在哪哭得稀里哗啦的。”
洛海棠的脸越发红了，缩了缩脖子，低下头。
江忆染嘴角轻勾，反手攥住洛海棠如玉的柔荑，向千漪湖畔走去。
******
清晨的风，很是湿润，很是沁然，让人耳目一新。
江忆染和洛海棠散着步，聊着闲话，就像新婚后的夫妻。
心照不宣的，两人都没有提有关离开的事情。
走到某一处，两人并肩坐了下来。
但江忆染很快便笑着对洛海棠说：“来，背对我，我帮你梳头。”
洛海棠俏皮地歪了歪脑袋：“嘻嘻，你会么？”
江忆染微微眯眼，摸了摸下巴，悠悠笑道：“那当然喽，你的阿染我什么不会？”
“就知道吹牛。”洛海棠掩嘴笑着，却还是乖巧地转过身，背对着江忆染。
江忆染嘿嘿一笑，翻手不知从哪取出一只青色玉梳，玉梳上凿刻着一柄伞的图案：“待会看看就知道了。”
说着，他便为洛海棠梳起了发。
洛海棠眨了眨眼睛，柔声道：“你还随身带着梳子么？”
江忆染心中一黯，手上动作却并不停，嘴角泛着笑容，尽管是酸涩的笑：“我昨天晚上刚拿到的，听说是我娘为数不多的遗物之一。”
洛海棠怔了怔，眉眼微垂，带着神伤，默然无言。
江忆染也不说话，只是认真地梳着头发。
“阿染，以后你可以天天给我梳头么？”洛海棠把双手揉在一起，稍稍动了动，微微仰起了头，目光落向远处濛濛的天空。
江忆染拿着梳子的小拇指轻轻颤抖了一下，然后便是轻声应道：“好。只要你喜欢，给你梳一辈子。”
洛海棠微笑，有些惆怅，更多却是温馨甜蜜。
两人没有再说话。
一人梳头结发，一人安然微笑。
岁月静好，每一息都值得珍藏。
不久后，江忆染已经梳好了头，还为她扎起了青丝，是最恬然娇俏的发式。
看来，江忆染真的没有吹牛。
江忆染收起梳子，双手轻轻一撑地面，飘飘然站起身，洒然笑道：“大功告成啦。”
洛海棠也是赧然一笑，盈盈起身，走到湖边看倒映出的影子。
洛海棠的眉眼间略略闪过一抹讶色，然后便是看向江忆染，双手抚弄着垂落在肩前的发丝，咯咯笑道：“阿染，这些讨女孩子欢心的小把戏，你还真会的挺多的。”
江忆染挑了挑眉，搂过洛海棠的肩，带着一抹孩子气似的得意：“什么叫小把戏？这叫一技傍身。”
洛海棠轻轻倚在江忆染的身边，吐了吐舌头：“反正是你梳的头，你说的都对。”
江忆染微拍洛海棠的肩，心中宁谧。
两人就这样相依相偎，无限美好。
******
许久之后，正当两人准备离开的时候，一道熟悉而温柔却又带着丝丝缕缕焦急的声音传来：“公子，洛姐姐，殿下让你们去归雁殿一趟，有很重要的事情。”
“月瑶？”江忆染诧然转身，和洛海棠一起望向另一边。
那里，月瑶的身影灵动飘来。
醒来以后，江忆染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月瑶。但江忆染对于自己三个丫鬟，素来管束极快，给予了最大的自由，所以，他倒也并不在意。
不过，他对月瑶的修为倒是有几分惊奇。
虽然他的三个丫鬟都有修行根基在，但她们境界并不高。
毕竟，平常若是在江湖间飘荡，江忆染也不会戴着她们。她们平时大多数时候都待在暮云府，自然也不需要太高的修为。在此之前，像境界最高的月瑶，也只有烛照境界罢了。
可如今一见，月瑶竟然已经有妙真境了。
奇怪归奇怪，但江忆染并没有想太多，只当是其平日不知受了什么触动，修行上更加勤奋了。
他更关心的，是她口中，那很重要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
归雁殿中。
江暮玦、洛南思、祝崖鱼都在此间。
除此之外，还有一人。
冷如修。
本该在郁营城的他，却不知道为何出现在了这里。
月瑶已经领江忆染和洛海棠到了这。
两人走进了殿中，月瑶则在外面等候。
江忆染一进来，就看见了冷如修。
他惊喜道：“冷大哥。”
冷如修转身，泛寒的面色间浮起了一抹笑：“世子。”
只是，他依旧蹙结未展的眉，说明了月瑶刚刚说的很重要的事恐怕并非什么好消息。
江忆染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他上来拍了拍冷如修的肩，爽朗道：“冷大哥，最近还好么，怎么突然来雁城了？”
冷如修叹了口气。
虽然与江忆染重逢也让他心生欢喜，但他带来的消息实在有些不太好。
江忆染看到冷如修这副模样，一颗心也是沉到了极点。
事实上，在看到江暮玦和洛南思的表情后，他便觉得有些不妙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江忆染苦笑道。
“二公子出事了。”冷如修沉声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零三章 离开之前
“栖梧出事了？”江忆染脸色一变，有些不太敢相信的样子，“他不是在不归山么？怎么会出事？”
洛南思叹了口气，幽幽解释道：“栖梧很早就回雁城了，本想着等你们南归后就可团聚。谁料他一回来就得知了你的变故，于是也和海棠一样离开雁城去找你了。”
江忆染目光一黯，轻声道：“他去了哪？”
“往东，去了兖州。”江暮玦神情复杂地应道。
“二公子曾在郁营城收集消息，然后便入了兖州境内。”冷如修凝神补充。
“栖梧是孤身去的兖州？”江忆染双眉一挑，语调间有些自责与无力。
“他身边本是有银蛇跟着，但进入兖州境内后，银蛇便被他洒出去了。”洛南思说。
这能够理解。
找人这件事，自然是要将人手如网一般泼出去。
否则，只是以点而动，未免效率太低了。
然而，兖州，可不是什么安然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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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做法，也代表着凶险。
但显然，取舍之下，江栖梧还是选择了前者。
毕竟，他已入地仙。地仙可不是白菜，遍地都是，如果到了这个境界都还不能算是有了自保之力，那可就真是乱套了。而且，少年行事，但求快意，身负地仙修为却还畏手畏脚，实在有些过于拘谨了。
如果换一个人，或许也会做一样的选择。
至少，江忆染自忖若是在置于江栖梧的境况下，当是如此。
江忆染叹了口气，看向冷如修，问道：“冷大哥，既然你知道栖梧的消息，想来他应该是通过某些方式联系你了？”
冷如修点点头：“用的是血雁特殊的雁纹信，只是其上语焉不详，断断续续，似乎写得很急切，情况并不是很妙的样子。”
“信上写了什么？”江忆染凝神问道。
“信上只有八个字，提及了三个地方。”冷如修微微眯起眼，也在思考着，“鹊山，濬河，榔山，来援。”
“鹊山，濬河，榔山……”江忆染喃喃。
洛南思轻轻一拂袖子，斟酌道：“栖梧最后一次联系银蛇就是在鹊山，他传讯给了银二十三，让她召集所有人往临淄汇聚。”
江忆染眸中精光一闪而过：“洛叔叔，你可知道，现在兖州的银蛇都在何处？”
洛南思略略颔首，答道：“眼下都潜于临淄。”
江忆染深吸一口气，认真说道：“爹，洛叔叔，让我去兖州吧，我会把栖梧带回来。”
“可……”江暮玦和洛南思对视一眼，终是由江暮玦开了口，似乎还要说些什么。
江忆染大概是猜到了江暮玦要说什么，洒然笑道：“离开之前，就让我为暮云府左后再做一件事吧。再说了，栖梧是我弟弟，我这个当哥总得照顾好他。”
听到江忆染的话，江暮玦和洛南思身子一震，眉眼间俱是浮现出苦涩。
洛海棠咬着嘴唇，怔怔望着江忆染的背影。
一直默不作声的祝崖鱼却是眼眸一亮。
而冷如修的眼中反是浮起一抹困惑，有些不太明白江忆染的话，也有些不太明白江暮玦等人的反应——他还并不知道有关江忆染真实身份的事。
江暮玦怅叹一声，旋即便是露出了只有父亲才能拥有的慈而有威的笑：“去吧，路上小心。另外，有一件事情也是我们此番叫你过来想让你知道的。”
江忆染微微一愣，想不到还有什么事情。
江暮玦却是摇头苦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事情。关于你身份的消息，不知从哪里泄露了出去，已经渐渐流传开了，而且就是在最近这几日。”
江忆染抿起了唇。
自从在辽阳城听到那一声声“恭迎少主”后，他就料到会有这样的一天。
却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那么快。
尽管心绪万千，可最后还是化作江忆染口中一声清朗的笑：“爹，没关系的，有什么事，我顶着便是。等我把栖梧待会来再说！”
******
郁营城。
这个幽兖交界之所。
这个鱼龙混杂之地。
是江栖梧入兖州寻江忆染的起点。
现在则变成了江忆染入兖州寻江栖梧的起点。
只不过，这次远来的并不止江忆染一个。
还有洛海棠、冷如修，甚至祝崖鱼都在此列。
城外数里，樗水河畔。
江忆染望着远处的城墙，感慨道：“冷大哥，我记得你说过，栖梧曾经在郁营城外遭受袭击，是在五台山的清蝉小和尚帮忙下才脱身的吧？”
“没错，是二公子亲口和我们说的。而且，出手之人，实力不凡，似乎既修佛法，又通魔功。”冷如修看了一眼江忆染，点点头道，神情间却有欲说还休之色。
“恐怕栖梧后面的失陷，和那佛魔两通之人应该有莫大的联系。哼，想来齐王府也脱不开干系。”江忆染面色微冷地轻哼了一声，旋而看向冷如修，神情转缓，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冷大哥，有什么事想问的，就问吧，没关系的。”
从雁城到郁营城的一路上，冷如修已经不止一次有欲言又止的时候了。
饶是时常摆出冰块脸的冷如修脸也是微微一红，悻悻然干笑了几声，旋而便是郑重道：“世子既然这么说了，倒是我拘囿于此。其实世子应该也已经猜到了我想问的事。”
“你是想问，之前在雁城暮云府归雁殿的时候，提到的有关我的身份的事吧。”江忆染低头微微一笑。
冷如修叹了口气，轻轻点头。
江忆染却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眸中流露出怀念的光芒：“冷大哥，还记得我那时候刚到雁九癸字营甲字队的光景么？”
冷如修稍稍怔了怔，似乎没有想到江忆染会突然问起这个。
他旋而便是神情复杂地应道：“记得。”
江忆染洒然一笑：“那，你还记得第一晚么？就是你突然找我切磋，把我吓了一跳的那一晚。”
冷如修的回忆也被唤起。
他低头一笑：“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世子怎么突然想着又提起它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零四章 追踪
江忆染有些神情恍惚地一翻手，将秋水握在了手间：“当时，你曾告诉我，这柄秋水，曾经是你们那位备受尊敬的皇后娘娘所佩。我并没有太在意。现在想来，或许也是缘分。难怪我用起秋水，远比其他剑器要得心应手。”
冷如修感到云里雾里。
他虽然能听懂江忆染说的每一个字，可前后因果未免太碎片了。
好在，江忆染很快就轻呼一口气，收起秋水，悠悠答道：“我，其实就是你们那位皇后娘娘和燕末帝的孩子。”
这是江忆染第一次主动在别人面前提起自己的身份。
他甚至莫名有种荒谬的感觉。
连江忆染都感到有些荒谬，就无怪饶是镇静如冷如修也是无比震惊地出声道：“怎么可能？！”
江忆染叹了口气。
怎么可能。
他也想问怎么可能。
但有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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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就发生了。
既然如此，倒不如接受它，然后再往前。
他转过身，动步走向郁营城，也不知是苦涩还是洒脱地笑了笑：“你想知道的，我已经告诉你了。冷大哥，我们出发吧。”
洛海棠和祝崖鱼均是紧跟而往。
冷如修却稍稍呆了几个呼吸，才平复情绪，跟了上去。
尽管情绪稍定，但他的眉眼间依旧充满着复杂，然而复杂中又有着一抹决然与坚定。
世事无常，确实难料。
可有一件事，是毋庸置疑的。
不管江忆染是燕世子还是遗族少主，都是如此。
他们，是共同经历过生死的好兄弟、好朋友。
******
要寻找江栖梧的踪迹，自然得从他所传至讯出发。
鹊山，濬河，榔山。
这绝非随便拣出的三个地方，其间定然有什么联系在。
据洛南思所说，江栖梧当时最后一次联系银蛇，就是在鹊山。而联系的内容便是让银二十三召集兖州的银蛇余部汇集临淄。一般而言，必然是江栖梧有了什么发现才突然会有此命令。所以，鹊山想来会有不少线索。当然，若是对方小心谨慎，仔细清理掉了痕迹，又当两说。
其实在从冷如修口中听到这三个地名后，江忆染立刻就有了两种想法。
其一，这是一条路线。
其二，这是三个据点。
在翻阅兖州地图并对这三处地方有所了解后，江忆染更倾向于自己的前一种想法。
鹊山，濬河，榔山，很有可能是一条路线，江栖梧逃亡的路线。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若将濬河与榔山相连，再往东北延伸，其所指，正好便是郁营城。
按照江忆染的猜测，恐怕江栖梧是在鹊山发现了什么端倪，却突遭凶险，不得不亡命而逃，其间又因受到围追堵截，根本无法沿直线以最快的路径返回幽州，同时更是没有机会联系银蛇，不得不绕路而行，途径濬河、榔山，勉力向郁营城靠拢。
而江栖梧在以雁纹信传讯给冷如修的时候，恐怕真的已经到了绝境。
只是。
这一切，终究是猜测。
对错与否，还需再作考虑。
但终究是有了方向，也不至于闷头乱撞。
江忆染一行，第一处要前往的地方，便是榔山。
******
榔山只是一座很普通的山。
放在那些名山大川间根本引不起注意。
甚至因为其地处偏僻，周围连官道都没有。
大概只有逃亡的时候才会路过。
不过，江忆染等人在其间搜寻的时候，却是在山坳间发现了几间小屋、几亩农田。
应该是隐居山中的百姓所有。
可是，当他们想过去问询一二的时候，却发现其间并没有人。
反而发现了四具尸体，散落在田间、院落里与屋中。
此刻，江忆染和洛海棠、冷如修静静站在一方农田边。
田间杂草已经有许多杂草窜出，长势正盛，庄稼却有枯败之象。
祝崖鱼堪堪检查完最后一具尸体，正往江忆染他们这边走。
到了近前，他微微抱拳一礼，沉声道：“田中的尸体腐烂得要比其他几具快，但依稀还能辨出是成年男性，同样不是修行者，死亡的时间与其他几具相差不多，并且都是封喉而亡，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
江忆染叹了口气，眸光略显黯淡。
生命的脆弱，在这一刻体现无疑。
这些死去的人，很显然只是最普通不过的山民，却是横死于此。
既是封喉而亡，必然不是天灾而致，亦非猛兽骤袭。
剩下，就只能是人祸。
至于原因，自是难测。
可巧合无比的死亡时间，致死伤口和出事地点，又不免让人想到江栖梧的陷落。
谁又知道，是不是追杀江栖梧的修行者在搜寻到此处时不想留下痕迹而杀人灭口呢？
在很多修行者的眼中，普通百姓终究只是草芥罢了。
弱肉强食，哪怕再最有秩序的地方，也是铁则之一。
唯有徒叹残酷。
江忆染摇摇头，说道：“我们走吧，去高处看看。”
四人堪堪动步，江忆染却又突然停步。
洛海棠眨了眨眼问道：“怎么了。”
江忆染神情略有些古怪，右手微微一翻，一柄断剑出现在其手间，其上有幽幽灰光有规律地闪烁着：“菩萨蛮突然有了动静，也不知是何原因。”
洛海棠稍稍思虑了一会，轻轻挽动鬓角的发，抿唇道：“菩萨蛮是儒门三十六剑之一，我记得栖梧的蝶恋花也同样位列其间，会不会彼此之间有什么感应？”
江忆染眼眸一亮。
******
在某座山崖崖底，有一条不知名的山溪淌过。
这山溪水势颇急，甚而不浅，堪比一条河流了。
在某片角落里的乱石中，江忆染四人找到了一柄泛着略显黯淡的七彩光芒的剑，正是蝶恋花。
不仅如此，乱石边上的一丛灌木间，还挂着一片沾血的衣角，血迹僵硬凝结，显然距离染上的时间已经不短了。
江忆染取过那片衣角，攥在掌心，又轻轻拔出蝶恋花，捧在手间，剑身上也能看到血点。
他神情一黯，叹道：“看来，情况真的不太妙，竟然能把栖梧逼到这种程度。”
他稍稍顿了顿，眉眼间转而浮现出一抹冷厉：“不过，有了这些，要找到栖梧便也不难了。竟然敢对栖梧出手，一旦让我查出，我必要其血债血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零五章 困
临淄，齐王府。
某间小院落中，江云玕神色阴沉地站着，他的面前，一名灰袍人单膝跪地低头禀报着什么，眸中带着一抹隐隐浮现的恐惧。
待到灰袍人说完，江云玕微微眯起眼，淡淡道：“你的意思是，江忆染已经进入兖州？”
“没错。”灰袍人声音微带颤抖，“似乎为追查江栖梧的消息而来。”
御下之术，千差万别。
有以仁善宽厚与部下相交，亦不乏用恐惧来控制。
江云玕显然属于后者。
而且，绝非泛泛。
他看了一眼面前颤颤的灰袍人，冷笑一声，摆了摆手。
那灰袍人如蒙大赦，化作一道淡影消失在原地。
片刻之后，角落的一株紫薇树背后，忽而转出一道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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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江云玕颇为倚重的崂山掌教紫凌子。
江云玕似乎早知道紫凌子在此，所以也不惊讶，并没有背过身去看他，只是微微仰头望着远处稍显阴沉的天空，负手沉声道：“道长觉得，是我们先破了那奇阵，还是江忆染先寻上门来？”
紫凌子眉眼平静，温润道：“五五之数。”
江云玕眸中闪过深深的阴鸷，冷厉道：“若是道长出手呢。”
紫凌子低头一笑：“二八之数。”
江云玕抚掌而笑，幽幽然道：“好，好！我齐王府中，也只有道长身负此等能力。那此番便劳烦道长出手了。另外，道长也不必急着动身，不如且候上一候，让那江忆染一众也入瓮中来，正好一并歼之。到时，也无需留活口了，尽数杀了就是。”
紫凌子挑了挑眉，神情倒仍是保持着淡然：“看来，王上是准备动手了。”
江云玕沉戾一笑：“嘿嘿，原本我倒是想再观望观望，但不知道长可曾听闻最近在坊间流传甚烈的消息。”
“哦？”紫凌子眼眸深处涌起一缕复杂，只是被其掩饰得很好，根本未被发现，“不知是怎样的消息？”
“哼。”江云玕抱起肩，眉眼间浮现起玩味，“道长不曾听闻可真是遗憾，这消息可着实精彩。我们那在年轻一辈中风头甚盛的燕世子，其实是我那早夭的二姐和燕末帝陆忘情的孩子。换句话说，就是如今燕遗族的少主。呵呵，精彩，真是精彩。这世间从没有空穴来风，想来多半是真的。如此奇绝的转变，该会引起楚地多少的动乱？至少，我的那位父皇，肯定是坐不住的。”
“竟有此事？”紫凌子又挑了挑眉，却仍旧是云淡风轻的样子，“若然，倒真的是个机会。”
江云玕看了紫凌子一眼，倒没有太在意紫凌子反应似乎并不大。
毕竟，紫凌子养气功夫极好这是江云玕也知道的。
平常，很少有事情能让紫凌子的情绪有很大的变化。
江云玕当然猜不到其实紫凌子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他此刻阴恻恻笑着，笑意间甚至含着几分得意：“天赐良机，不取反受其害。只要杀死江忆染，楚燕必反目。到时大战一起，机会便也自其间而生。本王的霸业，指日可待！”
江云玕沉浸于自己的王权美梦中，却没有注意到他身后不远处的紫凌子正神情古怪地望着他的背影。
那种神情间，有四份讥诮、三分可怜、三分凉薄。
******
在榔山与鹊山之间某处。
有山名朝夜。
朝夜山深处的某座山谷，一层七彩光幕，笼罩其上。
光幕之下，山谷的角落里，有个草叶掩映的山洞。
由洞口往内，曲折而行不远，便可见一片在山腹开凿出的空地。
空地不小，几乎是一方小广场。
只不过，整个空地都几乎被圆形的白玉石台占据。
白玉石台上覆满了灰尘、爬遍了青苔，却难掩明亮的玉色。
石台周围边缘的五处，各有一座小小的白玉龙首像。龙口微张，似乎本该放置着什么，如今却是空空如也。五只龙口共同指向白玉石台的圆心处。
石台中心，有一小片突起，突起之上有奇怪的纹路，却不知是怎样的纹路。
在石台的东南角之外，还有一具不知名的遗骸靠着山壁静静摆着。
遗骸的骨手间本来还握着一块纯白的玉片，可却在不久前被人取走了。
取走的人，自然就是误入其间的江栖梧。
江栖梧在从榔山逃离后，本意是想向郁营城靠近，奈何路遇围追堵截，实在无路可逃，不得不折而向东。
只是，随着那些灰袍人的围杀愈发凶厉，江栖梧也已手段用尽，伤势更是重到极致。
幸运的是，苍天眷顾，当江栖梧逃至朝夜山、抱定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心思后，却是机缘巧合之下触发了朝夜山中不知是什么古宗遗留的阵法，觅得了一线生机。
这阵法强悍，远处江栖梧所料，那些灰袍人一时间竟然没办法攻入。
当然江栖梧也不得不困居阵中。
但这至少比死在其间强。
虽然困顿不得出，可至少有了疗伤的时间，并且也能等候更多的变数。
尽管他趁隙传回去的消息不过是只言片语，但他相信，这就足够了。
这足够让燕王府的人找到他。
他如此确信着。
不过，事实上，当时他刚遁入阵中的时候，并没有完全脱离凶险。
实在是他的伤势太重了，而他身上的丹药早已消耗一空，其所修的不归山传承——九心九劫剑诀又是专注杀伐的功法，于运息疗伤上根本无甚用处。
若是放任不管，不等变数发生了，他就要先亡于重伤之下了。
或许，该说他的运气实在太好。
那山洞遗骸手间所握的纯白玉片竟然恰好记载着一种生生不息、凝圣化伤的功法——白溟化莲大法
而且，好巧不巧，竟然破天荒地能和他的九心九劫剑诀相辅而不相斥。
虽然来历不明，但江栖梧也只好硬着头皮修行了。
江栖梧在剑道一途上天赋异禀，其他方面却是平平，修起功法来速度并不快，但成效却是明显的。
至少，江栖梧确定自己这条小命暂时是保住了。
每念及此，江栖梧都是暗道侥幸。
这大概，也是他的缘法。
让活下去的缘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零六章 兄妹
赣州，豫章，红罗楼。</p>流凤阁二层栏杆边，江延棣迎着夜风而立。</p>往常多是在清燕阁的他今日却到了这里。</p>此刻已近清晨，四周都有微光泛起。</p>远处，晨星闪烁不定。</p>江延棣穿着一袭纯黑袍子，头发慵懒地披散着，目光平静，似乎比往常少了几分阴鸷，反倒让人觉得温润。</p>其实，这才是他真正的样子。</p>有些人，不愿以真的自己面对世界。</p>就会戴上面具。</p>这是保护，也是隐藏。</p>只是，一般人只戴着一重面具。</p>江延棣却戴了两重。</p>最外面的样子，是给外人看，给那些王侯将相、那些必须虚与委蛇之辈。</p>里面那重，阴鸷狠厉，如蛰伏的毒蛇，却是给最亲近那些手下看的。</p>真正的他，温润柔和、冷眼厌世，只留给一个人——他的妹妹文茹月。</p>是的。</p>文茹月是他的亲妹妹。</p>可她不姓江。</p>是因为随了母姓。</p>只有这样，才能活。</p>当然，还有一重原因。</p>江延棣一点也不喜欢“江”这个姓。</p>相反，他恨极。</p>所以，他宁愿妹妹姓文。</p>其实，这世间很少有人知道江延棣还有这样一个妹妹。</p>因为，按照世人想法，他的妹妹本应该在很久以前的那场大火中就已经丧生了。</p>曾经的始作俑者自然不会想到江延棣护下了他的妹妹。</p>然而，为了在这世道活命，他不得不让他的妹妹在风雨之地寄身，以瞒天过海。</p>没有人知道。</p>红罗楼的头牌、大楚四大花魁之一的岳沉香就是他九江王江延棣的妹妹。</p>没有人知道。</p>所谓的头牌、所谓的花魁、所谓的岳沉香都只是掩饰与保护罢了。</p>可怜，他堂堂一方王侯，却无法让自己的妹妹光明正大地活在这世上，还要借用虚假的名字、虚假的身份。</p>这让江延棣如何甘心、如何服气、如何安分。</p>他心中有大不平、有大哀怨、有大愤恨。</p>他要改变。</p>不仅改变自己。</p>所以，他戴上了面具。</p>足足两重。</p>为了生存。</p>为了生存。</p>为了生存。</p>真正的江延棣，只在文茹月的面前展现。</p>而现在，江延棣眉眼温谧，自然是因为身后便是文茹月的房间，转身便能看见她在烛火下梳妆的影子。</p>片刻后。</p>那道朦朦胧胧的纤细身影从房间中走了出来，稍稍绕了绕，来到了江延棣身侧。</p>那真是一个闭月羞花的女子。</p>淡眉似远山，修目若月牙。眨动之间，眸中似有波光闪动，当真是一对秋水长眸。肌肤胜雪，吹弹可破，略施粉黛便如初绽的桃花般盈盈生妍。如墨的长发绾作发髻，是小家碧玉的那种。一身浅青色的衣衫，越发显得温柔。</p>明明久居风月地，却全无那种妖媚的脂粉气，反倒有着脱俗的清丽感，真的有出淤泥而不染的感觉。</p>江延棣自然知道文茹月走到了身边，当即也微笑着转过身：“阿月。”</p>“兄长。”文茹月矜持的抿唇一笑，旋而秀眉却又微微蹙起，“你又瘦了好多。”</p>江延棣负着手，摇摇头，淡淡道：“你哥哥我，一直都这般清癯。”</p>文茹月咬着嘴唇，似乎在犹豫些什么，欲言又止的样子。</p>对于这个妹妹，江延棣实在太了解了，他甚至能猜到她想说些什么。</p>江延棣笑了笑，转过身去，目光落向远处不熄的灯火：“想说什么就说吧，对你哥哥还有什么要迟疑的么。”</p>文茹月怔了怔，旋即便有些无奈地垂首苦笑道：“因为以前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可兄长给的答复都不曾改变。今天，我想再试最后一次。”</p>江延棣挑了挑眉，呵呵笑了笑，再次摇头道：“我道是什么事。阿月，既然你问了，哥哥也不怕麻烦再回答你。我呢，是不会放手的。放下谈何容易。这条路，我既已经走上，便不可能停下了。”</p>说到最后，他的眸中闪起了深深的决厉。</p>文茹月神情一黯。</p>江延棣了解她，她又不何尝不了解江延棣。</p>其实，她很清楚江延棣不会改变他的答案。</p>但她终究不死心。</p>她还是很希望，江延棣能放下一切，仇恨或是权利，兄妹一起去过普通人的生活。</p>然而，终究只是希望罢了。</p>她没有再多说什么，看着江延棣的背影怔怔出神。</p>江延棣却是突然转过身，扶住文茹月的肩膀，温和笑道：“阿月，你放心吧，等完成那件事，我就带着你离开，去过普通人的生活。”</p>文茹月有些勉强地笑了笑。</p>她和江延棣都清楚，那件事有多么难完成，到底要经历多少的凶险，机会又是多么的渺茫。</p>可江延棣还是要这般说。</p>因为他必须去完成这件事。</p>因为人活着必须要有所执、要有希望。</p>江延棣放下手，叹了口气，再度转过身去。</p>这次，他不看灯火，看星光。</p>他微微眯了眯眼，说道：“阿月，之前，你说今天是最后一次了，为什么呢？”</p>文茹月似乎猜到江延棣一定会问这个问题。</p>她轻轻捋了捋发丝，带着几分幽怨地答道：“因为兄长你让灵组查的事情已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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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经有眉目了。”</p>江延棣握住栏杆的手微微紧了一些。</p>灵组，是他暗地里培植起来的组织，其实就是类似血雁青衫、银蛇墨蝶之类的存在。</p>当然，此事少有人知。</p>若是被知道了，恐怕金陵那边根本不会让他在九江王这个位置上这般安稳地坐着了。</p>他的灵组，有关传讯方面的事情都被他交托给了文茹月。</p>像灵组这样的存在，讯息流转最是重要。</p>文茹月是他最信任的人，自然掌最重要之事。</p>当然，也是文茹月具备这样的能力。</p>她虽然只有烛照境的修为，但天生灵慧，过目不忘，处理信息，最是合适。</p>此刻，听她这般说，自然是无需怀疑。</p>江延棣深吸一口气，徐徐问道：“那么，有关我那位侄子的身子，坊间流传的，可是属实？”</p>文茹月咬了咬嘴唇，知道此事关键，认真地点了点头：“是真的。”</p>江延棣的嘴角，浮起了一抹笑。</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零七章 昙字卷
东灵，越州第一大城，也是整个大楚最大的一座临海城。</p>此地，也是吴王府所在。</p>算上江晨瑜，大楚八王之中，吴王和南越王最显平庸、最是不引人注目。</p>如果说南越王掌握着一部亲军，还算稍有势力外，吴王恐怕就是最可怜的了。</p>身为一方王侯，吴王却是连自己的亲军都没有，可以说没有分毫的军权。</p>仅有的军兵，就是地方的州军了。</p>不过，真要深究下去，说可怜也不可怜。</p>毕竟，吴越之地素来安宁，不与秦相邻，盗匪之灾又是极少。而且，尽管千澜海上时有海寇出没，但自有金陵方面出兵征讨，也无需越州这边出手。所以，这么算起来，也确实用不着多少军兵。</p>除此之外，还有一重原因，便是出于帝王的顾虑了。吴越素来富庶，乃钱粮重地，离金陵又近，若是再让其屯积起重兵，江玄胤又怎能放心。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江玄胤身为大楚之主自然懂得这个道理。</p>所以，江玄胤把在其看来最是平庸、也最是胆小的表弟江铸锋打发到了这里，又夺了他的兵权，让他做了个有名无实的安乐王爷。</p>这是权术。m.9biquge．</p>很基本也很典型的谋诈。</p>甚至可以说是明摆着的意思。</p>江铸锋再傻，怎么说也是皇室中人，这点心思还是能知晓的。</p>不过江铸锋本来就是惫懒懈怠的心思，他无意与表兄争夺什么，更没有什么谋反动乱的心思，所以虽然没有什么实权，但这吴王恰好却是最合他心思的，他也乐得在这吴越一隅安享后半生。</p>只是，从两年前的某一天起，江铸锋开始明白，安乐生活不是他想过便能过的。</p>这世间，有势。</p>会裹挟着每一个人横流不止。</p>如果没有足够的实力，哪怕有王侯的身份，最后也只能陷于身不由己。</p>可惜的是，当他醒悟过来这一点，已经来不及了。</p>他只能任由大势挟制而动。</p>像现在，江铸锋只能困居在吴王府一角的望潮阁，凭栏而立，看着月塘江，愁眉苦脸地连连叹气。</p>不知何时，一名青衫老仆出现在了其身边。</p>其人的眉眼间也是哀意密布的样子，苦着脸说道：“王爷，世子刚刚回来了。”</p>江铸锋脸色一变，旋而便是带着恨意，咬牙切齿道：“那逆子还敢来见我？”</p>青衫老仆摇摇头，直叹道：“哎，世子回来传了几句话便走了，他说他知道王爷不想见他，所以也不来望潮阁自讨没趣了。”</p>江铸锋气得肩膀直抖，可数个呼吸后，终究是心中一馁，长长叹了一口气。</p>他老了，又不是修行者，怎么使唤得动自己那被誉为东灵剑宗年轻一代第一剑修的儿子。</p>他这样的人物，虽身在王位，在他那儿子眼中，终究只是迂腐固执的老家伙罢了。</p>只可惜啊，他那儿子踏上的是一条无法回头的不归路。</p>一旦失败，他这一脉那就是真的是绝后了。</p>江铸锋心中难受至极，身形一下子佝偻了下去，仿佛矮了一截。</p>他的手轻轻拍打栏杆，怅然道：“吾儿都说了些什么？”</p>青衫老仆偷眼瞧了一下江铸锋，低声诺诺道：“世子说，费前辈谋划的北进之期很快就要到了。”</p>江铸锋心里咯噔一下，感觉身子都瘫软了起来。</p>******</p>闻禅山，是兖州一座小有名气的山岳，就在濬河东北，离朝夜山也不远了。</p>既名为闻禅，是因为此山有一座山峰远观像极了僧侣听经，禅意盎然。</p>而那座山峰，也被冠以了“悟言”的雅号。</p>不过，倒并没有什么寺庙在此定所，似乎是因为担心佛气相冲，反而毁了此间气运，倒不如让这先天禅意自行蕴养。</p>江忆染等人此刻就在这闻禅山中。</p>当时在榔山寻到蝶恋花后，江忆染便动用了天晓追念术。</p>这等逆天秘术，就算修为再高，也会受一二反噬。不过这种程度的反噬对江忆染来说也无足轻重了。</p>而比起上次再长白山施展此术，他的修为可是高了不止一星半点，因为所窥见的也远比那次要清晰得多。</p>这次，他不仅寻得了大致方位，而且窥到了朝夜山之形以及那七彩光幕。</p>当然，他没去过朝夜山，自然不知道所见便是那里，但所得也已经足够了，至少能省下许多尝试的时间。</p>借着天晓追念术所得，他们追索的速度快了许多。</p>如今，只要探明这闻禅山，接下来便要去到朝夜山了。</p>不过，江忆染此刻却并没有像祝崖鱼和冷如修那般在山中探寻，反而端坐在一座孤崖边的古松树下，已然入了定。</p>在他的不远处，洛海棠静静等候着。</p>而在这座孤崖的对面，就那座看起来极像僧侣听经的山峰，悟言峰。</p>眼下，这座山峰仿佛真的显灵了一般，轮廓外泛着一圈淡淡的金光，还有一片片淡金色的祥云飘荡着。</p>与之遥遥呼应的，江忆染的周身也飘着一轮金光，其间甚至还有佛家真言闪烁。</p>很显然，江忆染在修行。</p>并且是在借山川之势修行。</p>这是纯粹的偶然。</p>这是难得的顿悟。</p>若是换作还在骊山的江忆染，到了此地，恐怕根本不会有这般机缘。</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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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但他自从于骊山回归、在念玉苑醒来后，就大不相同了。</p>他的丹田气海中突然多出的那些金色佛家真言，似乎代表他对佛法也有了特殊的感知。</p>这也是为何当他来到闻禅山后，竟然突觉那悟言峰之形貌颇有些像梦中所见那些诵经的声音，甚至瞬间对梦中那些恍惚辨不情绪的经文有了明晰的记忆。</p>此等顿悟，是可遇不可求的机缘。</p>江忆染当即坐而求道。</p>他对佛法并不通晓，完全凭借感觉冥想行气，还真的与那悟言峰有了隐隐的呼应。</p>这一峰之间积蓄的气运，竟然如同水到渠成般汇入到了他的体内。</p>片刻间，他便有块垒全无、心怀坦荡之感。</p>而更重要的是，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时候在念玉苑中醒来，自己不仅是没有受伤的样子，而且状态好的出奇。</p>这一切，都是天书之力。</p>却不是晓字卷，也不是梦字卷。</p>而是昙字卷。</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零八章 皆是因果
当初江忆染在雁城，便询问过江暮玦有关他修为与伤势的事情。</p>据江暮玦说，刚开始的时候，江忆染的伤势确实很重，几乎命悬一线。尔后请来华晴珞，才勉强救回小命。但江忆染是否能醒来，华晴珞也没有底气。华晴珞有把握治好过度摧运法力造成的内外伤，却对魔念汹涌下于脏腑经络的腐蚀也暂时找不到好的解决办法，只能用药石暂时将之延缓。</p>那时候的情况，真可说是凶险万分。江暮玦他们也是焦头烂额。江暮玦甚至都打算去天骊族找祁菱纱过来看看。医道毒术本相通，而魔念又是偏于幽暗阴狠的，说不定祁菱纱有什么想法。彼时江暮玦已经跟华晴珞商量了此事，华晴珞也觉得可以一试。不过，恰好就在这时，穆盈盈又想到了另一种思路。既然魔念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虚无缥缈之物，寻常药理根本无法对症，说不定用佛法能够见效。江暮玦和华晴珞都觉恍然。事实上，最早先的时候，他们送江忆染去云梦就是怀着类似的心思，眼下情况一急反倒是忘了。</p>暮云府这边当即也是请了五台山的枯藏大师来此。结果这不请不知道，一请却是吓一跳，连枯藏自己也吓了一跳。</p>五台山有一门天昙净灵秘法，专行镇心理气、净灵归真之道。枯藏自是打算用此法一试。结果，其刚念出几句经文，周身玄奥白光堪堪泛起，江忆染的身子便有了反应。从江忆染体内，陡然飘出一团金光，金光刺目，看不清光芒中到底是什么，但佛韵盎然，让枯藏都吃了一惊。不仅如此，随着那团金光轻悬空中，也不消枯藏诵经了，一道道佛门真言凝聚的符文从江忆染周身飘出，不断环绕。在这些真言符文的笼罩下，江忆染的伤势飞快好转，让华晴珞头疼不已的魔念竟然也是如雪遇沸油般褪去。更关键的是，这种好转，是在一旁的枯藏、华晴珞等人能清晰感受到的。</p>不到半个时辰，江忆染不仅伤势几乎痊愈，一身气息流转更是丰沛不已，甚至肌肤都隐泛金光，似有修成佛门金身之相。而在最后，那些真言符文在半空中凝聚成了一朵金莲，开落足足九次后消散，化作点点莹光重新融入了江忆染体内。至于那团刺目金光，则是以枯藏等人都无法感知清楚的速度一下子消散不见了，似乎回归到了某处。</p>当是时，江暮玦和华晴珞均是有些目瞪口呆，倒是枯藏在最后关头反倒有些明悟，微笑不已，连声称赞江忆染身怀大佛缘，还邀请他有机会往清凉寺再叙。江暮玦想问问枯藏到底发现了什么，枯藏却只是摇头笑言，不可说。</p>好在，这总归不是什么坏事，江暮玦也没有太纠结于此，只当江忆染身上有什么佛门秘宝，恰好起了作用。</p>在雁城的时候，听了江暮玦的描述，江忆染自己都懵了。</p>没道理啊，自己身上应该没有什么佛门秘宝啊。</p>为此，他特意将放在那枚淡紫色戒指中的东西都清点了一遍。</p>自从在灵偃山得到南宫衣留下的须弥芥子戒指后，他随身的东西基本都放在了其间。</p>然而，清点过后，还是一无所得。</p>江忆染纳闷归纳闷，但也只好暂时将这个问题搁置一边了。</p>毕竟，也不是什么坏事，既然一时间没有头绪，那便是缘法未到，再等等便是了。</p>江忆染倒是没有想到，这么快，缘法就到了。</p>来到这闻禅山，江忆染心血来潮有所感悟，在这山崖间入定修行，结果就发现自己不仅肉身神识与那悟言峰的金光遥遥呼应，淡紫戒指中的一物也绽出了光芒，仿佛受到了感召。</p>江忆染刹那间意识到，这东西恐怕就是在枯藏为其诵经时曾经掠出的那团金光了。</p>这东西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不是佛门秘宝，但现在看来，确实是极有佛性的东西，而且一定是佛门趋之若鹜的存在。</p>因为这是天书。</p>昙字卷天书。</p>其中所载，基本上就是佛门禅道一类的功法秘术。</p>在意识到这一点后，江忆染原本因佛门气运洗涤而坦荡空明的心怀间却不自觉地生出了恍惚唏嘘之感。</p>他想起了这卷天书的来历。</p>数年前，他远游大秦，困于凉州月宫，却也因此结识了一对举世无双的璧人——嬴忘忧和第五璃，后来机缘巧合之下他得以离开，离开之前，嬴忘忧便送了他两件礼物。</p>一件，是独幽琴。</p>一件，便是天书。</p>只不过，这天书上所载文字全部是他看不懂的，也没有像记载晓字卷的那册无字书一样有所反应，他不是什么急功冒进、贪心不足的人，深知天书这等存在，多半还得看机缘，机缘未到便不应强求，所以就将之放到了一边。后来，诸事纷扰，想不到竟然就这般搁置了如此久。</p>说起来，嬴忘忧给的这两件礼物，都在江忆染身上起了莫大的用处。</p>独幽琴自不必说了，在芦楠山一带助他突破到了九转妙真，又让其得了万流化紫法的传承。</p>而天书更是直接救了他的性命。</p>这一切，现在想来，就仿佛都是定好的一般。</p>只能说，转轮循环，皆是因果。</p>昔日之因，今日之果。</p>这不仅仅是佛门中的大道。</p>也是世间的大道。</p>因果之玄妙，恐怕就是天上的仙人也无法堪破。</p>谁又能知道，今日低首所折之花，会对往后造成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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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怎样的影响。</p>但是。</p>无论因果如何。</p>总要有些东西，在因果轮转之间也持恒不改。</p>江忆染一念及此，心中浮现起就在其身后不远处的那道倩影，一片明悟，作拈花笑，若佛陀降世。</p>刹那间。</p>金莲飘荡，梵音阵阵。</p>如果说，在暮云府中，昙字卷天书的自主醒觉是在江忆染心间埋下了一颗种子。</p>那么现在，闻禅山中的坐忘悟道，便是彻底打开了其修行昙字卷天书的根基。</p>他现在，已经能看懂那些曾经不明其义的文字了。</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零九章 七彩
当然，若想要再进一步，必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p>就像晓字卷天书，江忆染得到也有不少年头了，却仍然只是浅得其妙，根本不敢说是融会贯通。</p>能够有此遭际，再悟一卷天书，已经是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际遇了。</p>大概是做梦都会笑醒的那种。</p>江忆染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收起法诀，散去了周身金光。</p>相应的，那悟言峰一周的金芒也是随之漫于虚无。</p>其实，他倒不是不可以继续下去，将此间气运收个干净。</p>然则，做人需知足。</p>这天地生养，当感之恩之，却不应予取予求。</p>因自身福缘，收此间气运，能得十之二三，就已然是幸事。</p>他又岂会贪心不足。</p>江忆染站起身，回首望向安静等候的洛海棠，相视一笑。</p>******</p>尽管江忆染在闻禅山拥有了大机缘，可他们一行的主要目的还是没有达成。</p>他们依然没有发现江栖梧的踪迹。</p>不过，他们也没有因此气馁，马不停蹄地赶往了下一个地方——朝夜山。</p>幸运的是，他们刚到朝夜山，便有所发现。</p>朝夜山脚，有一座小村，唤作明台。</p>江忆染等人在明台村稍稍打听了一二，就发现了些蹊跷之处。</p>据说，在约莫两旬前的时候，曾有樵夫在山间深处看到七彩光芒骤起。其人倒也老实，惊见异象，却未起好奇之心，敬畏拜伏数次后便是回到了村中，向村里人说起了所见。村里有不少好奇胆大的，当即往山中去，要找那七彩光芒，结果前前后后十余人全数失了踪影，多半是都已经遭遇不测了。这下子，村里人心惶惶，也曾向周边官府寻求帮助，却如石沉大海，了无回音。村里人都失了主意，只当是上苍降罚，却不敢再往山中探寻了，天天期盼着那七彩光芒早些消散。</p>听闻这般消息，江忆染等人均是心中一动。</p>既然有这样的事情，他们说不得要往山中一探了。</p>******</p>朝夜山林木茂盛，几乎没有明显的山道，大多时候在山中都是于林间穿行。</p>踩着落叶，江忆染等人漫漫探寻。</p>这次，他们没有像在闻禅山中那般分头行动。</p>毕竟，这山中显然多有变故，身处兖州境内，还是要小心些。</p>祝崖鱼和冷如修走在前头，江忆染攥着洛海棠的手缀在后面。</p>虽然祝崖鱼和冷如修两人都是性格颇为冷硬坚韧之辈，但总是看着江忆染两人在前面秀恩爱还是有些悻悻然，所以这才主动要在前面。</p>江忆染对此不以为意，反倒有些小得意。</p>洛海棠，倒还是有些小害羞的样子。</p>不过，眼下寻找江栖梧还是最重要的事情，这些小情绪自然都放在了心里。</p>江忆染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周围：“其实，那些村民所说的七彩光芒，倒是让想起了栖梧的蝶恋花。蝶恋花的剑光，也是七彩的。也不知是否有什么关联。”</p>“我打听过，这么多年来，朝夜山一直安然，从未有发生过什么灵异的事情。恐怕，这七彩光芒并非巧合。”冷如修凝神道。</p>江忆染眉眼轻垂，悠悠道：“一切只要寻到那七彩光芒便可见分晓了。”</p>******</p>朝夜山山腰处，有一块少有的平地。从山顶流下的溪水，在此处的乱石间汇聚成了一方小潭，继而再往下流荡不止。</p>小潭边，江忆染等人静静而立，他们的目光却落向溪水流来的地方。</p>那里，隐隐有一片缥缈的七彩光芒。</p>冷如修目光轻闪，喜道：“看来，只要沿着溪水而上，便可探清那七彩光芒的奥秘。”</p>江忆染也露出微笑，刚要说些什么，眸中却是陡然一冷，望向某处虚空，轻哼一声，挥袖打出一道黑白玄光。黑白玄光在碰触到那处虚空后，便是砰然化作一片光雾消散，而其间也是有玻璃破碎的声音传出。</p>冷如修也霍然望向那里，沉声道：“有人？”</p>江忆染摇摇头：“是谁在借助阵法之力窥探我们，看来这山上确实另有玄妙。我们走吧。”</p>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动步向溪水上流行去。</p>刚刚窥探之人，几乎都快要瞒过他了，若非关键时刻气息有所波动，恐怕就算是他也发现不了。</p>要知道，他的神识之力，可是极端恐怖的。</p>能够瞒过他的神识，要么便是其人本身修为高绝，要么便是借以藏形的身法高明。</p>无论是哪一种，都值得提防一二。</p>******</p>朝夜山深处，江栖梧所困居之山谷的某一侧山崖上。</p>正掐诀而立的矮个灰袍人脸色一黯，吐出一口血来。</p>此人正是当初在秋华观绞杀江栖梧的为首之人。</p>眼下他已摘下兜帽，藏在灰袍中的容颜是中年模样，饱经风霜。</p>其人眸中闪过一抹隐隐的畏惧，擦去嘴角的血，站起了身。</p>这时候，另一道身影来到了其身旁，正是当初与之同行的高个灰袍人。</p>高个灰袍人沉声问道：“怎么？那些不知好歹的村夫又来了？”</p>矮个灰袍人微微眯眼，摇摇头，冷然道：“不是那些百姓，是修行者，足足四名，两名地仙，两名妙真。哼，为首的那个年轻人好生厉害，竟然看破了大虚衍净阵。”</p>“看破了大虚衍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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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净阵？如此厉害？”高个灰袍人吓了一跳，旋而便是语调复杂地说道，“这些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会不会是误打误撞来了这里？”</p>矮个灰袍人冷笑摇头：“这朝夜山名不见经传，若非江栖梧误打误撞来了这里，我们都不知道竟然此处遗留着柒夜宗的传承。莫非，你觉得会是柒夜宗的后人遵循过往遗训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寻了过来？”</p>高个灰袍人眼角轻跳，神情一僵。</p>矮个灰袍人则是轻轻呼出一口气，略略握拳，低声道：“敢如此深入兖州来寻江栖梧，又有这样一位修为出众的年轻人，恐怕多半是燕王府的那位世子到了。”</p>高个灰袍人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脸色阴晴不定起来。</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一十章 都被料理了？
矮个灰袍人双臂抱肩，默然不语。</p>高个灰袍人思索片刻，终是脸色略显难看地问道：“既然如此，我们该如何做？”</p>矮个灰袍人似乎有了计较，轻呼一口气，指尖轻敲肩膀：“如何做？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既然紫凌道长已来了此间，只需循其命令行事便是了。我们便守好阵法，那江忆染再厉害，倚仗阵法之威想来抗衡一二还是能做到的。待得紫凌道长破掉阵法，除了江栖梧，一切就好说了。对了，紫凌道长那边如何了？”</p>高个灰袍人目光闪烁，摇头道：“我修为低微，看不出一二。”</p>矮个灰袍人蹙了蹙眉，正想说些什么，却是脸色一变，骤然回首。</p>但见笼罩在山谷中的那片七彩光幕竟然骤然消散了。</p>高个灰袍人感到惊讶，旋即便是喜道：“紫凌道长破掉阵法了！”</p>矮个灰袍人也是握拳笑道：“好！当真是天佑我齐王府！”</p>其人话音刚落，一道紫色身影便是出现在了两人身后。</p>两人皆是吓了一跳，转身看去，却发现是紫凌子。</p>两人赶紧抱拳一礼：“见过紫凌道长。”</p>紫凌子微笑着摆了摆手，淡淡道：“我刚刚感应到大虚衍净阵似乎起了些变化，所以一破阵便先过来看看了。江栖梧之前便受了重伤，想来翻不起什么风浪，我已让人入他藏身的洞穴围杀了。倒是这边，可别出什么变故。”</p>两人对视一眼，自是不敢隐瞒，当即由矮个灰袍人抱拳言道：“启禀紫凌道长，之前属下发现有人靠近，便借阵法为掩护窥视，谁料竟被来人窥破，是以引动了阵法，起了些小波澜，谁承想竟惊动了紫凌道长。”</p>紫凌子眸中闪过一抹颇感兴趣的光芒，玩味道：“哦？什么人竟然能窥破大虚衍净阵？”</p>矮个灰袍人心中一凛，谨然答道：“根据我们的推测，似乎是燕世子江忆染到此。”</p>“哦？”紫凌子微一挑眉，“只他一人？”</p>矮个灰袍人摇头：“三男一女。那女子若没记错的话，应该是玄徵军师之女洛海棠，剩下那两人却不知是谁。”</p>紫凌子负起手，静静站着，面色淡然，看不出是何等的情绪。</p>矮个灰袍人和高个灰袍人均是心中惴惴，不敢妄动。</p>片刻后，紫凌子嘴角露出有些古怪的笑，旋而摇了摇头，伸出了手：“阵盘何在？且让我一观。”</p>矮个灰袍人稍稍愣了一下，接着便是反应过来，忙不迭从袖袍中取出了一方淡银色的阵盘。</p>紫凌子缓缓伸出手，接过阵盘。</p>就在这时，变故突生。</p>只在紫凌子指尖触碰淡银色阵盘的瞬间，那淡银色阵盘骤然爆裂开来，化作无数银色，瞬间笼罩向那矮个灰袍人。</p>紧接着，紫凌子也转而根本不接那淡银色阵盘，并起无名指中指，引出一缕紫色剑气，转而向那高个灰袍人斩去。</p>突起此等变故，无论是矮个灰袍人还是高个灰袍人都是全然没想到。</p>不过，两人好歹也是地仙境修行者，保命的手段却到底是有的。</p>先看那矮个灰袍人，他神情一沉，双手一抬作托天势，一圈灰色焰芒便是涨开，顶住了下落的银色光丝。只是，那银色光丝也是凌厉异常，光芒闪动凝成了一团雾气，将矮个灰袍人卷了进去。</p>再看那高个灰袍人，他反应根本不及矮个灰袍人，眼看着就要被那紫色剑气斩中脖颈。这一剑下去，就算不死，也必重伤。生死关头，却有一片灰濛濛的光芒从其腰间掠出，一晃之间便砸在了那紫色剑气上。紫色剑气立时黯淡了几分，也偏转了方向，却仍未消散，在高个灰袍人的肩上狠狠划过，荡起一道血花。至于那灰濛濛光芒也是消散于虚无。</p>有了那灰濛濛光芒的拖延，高个灰袍人终于反应过来，怪叫着唤出一柄火红小镜盘旋在周围。至于紫凌子，似乎也从未觉得一击便能制敌，神色平静至极，抬手掐出一道诀法，一头紫色蛟龙呼啸而出。</p>******</p>不久后，这山崖之上，高个灰袍人已然是无法站立，浑身浴血，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他双目圆睁地望着紫凌子，眼中满是不甘与惊怒。</p>在其身前，紫凌子安然站着，没有半分受伤，甚至连衣裳都不见褶皱，只是紫玉冠下的头发稍稍有些凌乱。</p>另一边，那团银色雾气似乎还困着那矮个灰袍人。</p>但是，当紫凌子朝那团银色雾气望去时，银色雾气中却是传出一声巨响，紧接着银色雾气便是轰然被炸散了，从其中现出了矮个灰袍人的形貌来。</p>其人一身灰袍破碎了数处，赫然已是披头散发。这倒还是其次，其嘴角带血，气息萎靡，身前悬浮着的赤金大鼎光芒黯淡。</p>他一脱困，自然就注意到了已然陨落的高个灰袍人，脸色一变，凄厉叫道：“紫凌子，你作什么？”</p>“杀人，没见过么？”紫凌子微微一笑。</p>******</p>约莫半个时辰后。</p>江忆染四人来到了江栖梧藏身的山谷中。</p>此地原本被七彩光幕笼罩，但在不久前被破去了。</p>他们料想此地必有异动，所以紧赶慢赶地来到了这里。</p>然而，入目所见却让他们吃了一惊。</p>但见七八具灰袍人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分散在谷中，赫然已是被人杀死了。</p>“这……是都被料理了？”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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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江忆染傻眼。</p>“会是谁？”洛海棠也很是惊讶。</p>江忆染摇摇头，刚想动步上前，检查一二尸体，却见远处的山洞中悠悠走出一人，正是紫凌子。</p>江忆染双眉微蹙，静立不动。</p>而紫凌子却是稍稍怔了一下，旋而微笑回望。</p>江忆染摸了摸下巴，也洒然笑了一下。</p>紫凌子微微颔首，化作一道紫光消失在原处。</p>“他是谁？”洛海棠走上前来，与紫凌子并肩。</p>江忆染低笑一声，摇头道：“不知道，只知道是个有趣的人。”</p>洛海棠刚想再说些什么，却是突然双眸一亮，指着山洞，嘴角浮起了笑意：“是栖梧！”</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一十一章 重逢
顺着洛海棠所指望去，在那山洞洞口，果然站着一个如修竹般站立的白衣男子。</p>正是江栖梧。</p>他的一袭白衣已经有多处碎裂，实在有些寒碜。可他双目隐放精光，神华内敛，却显然伤势并不重。</p>他扶者山壁，向外望，看到外面的景象、外面的人，着实怔了一下，然后便欣喜若狂道：“哥！海棠！”</p>江忆染洒然而笑：“栖梧啊，你可是让我们好找。”</p>江栖梧笑着跑过来，两兄弟深深地拥抱了一下。</p>他们之间的情义，从来不是用什么身份权利能够衡量的。</p>无论在怎样的情况、身处何等的险境，他们都会是生死与共的好兄弟。</p>两兄弟松开手，欣喜的同时也是颇多感慨。</p>自从江忆染及冠以后，阴差阳错之下，两兄弟见面的机会就一直很少，不过感情却是越来越深。</p>在此番相见之前，两兄弟都经历了生死一线。m.9biquge．</p>现在的心绪，才会如此难言。</p>江忆染慨然一叹，往江栖梧肩膀上捶了一拳，笑着说道：“栖梧小弟啊，这阵子看你给我担心的，他娘我还以为你死了。”</p>江栖梧微微一笑：“呵呵，哥，我不也一样。要不是找你，我才懒得来齐王这鬼地方。”</p>“哈哈哈，你这词可用得不恰当了。齐王府能叫鬼地方，这里可是山清水秀。”江忆染摇头失笑，抱着肩，眼神玩味地看向江栖梧，“此等洞天，我看你小子虽陷于绝境，却也得了不小的机缘吧？否则，怎么可能一点伤势都没有。”</p>江栖梧勾住江忆染的肩，带着他向谷外的方向走，洛海棠微笑着缀在江忆染旁边，冷如修和祝崖鱼也在他们身后跟着。</p>但见江栖梧没好气地撇撇嘴：“怎么，哥，你还想我一副重伤的模样来见你？”</p>江忆染朝着江栖梧小孩子似的挤眉弄眼，笑嘻嘻道：“这不是羡慕你机缘天定么。”</p>“得了吧。”江栖梧吹了吹气，拂起额前的刘海，“你这一身机缘不比我还离谱么。”</p>“半斤八两，半斤八两。”江忆染很是开心，拍了拍搭在江栖梧搭在他肩膀上的手。</p>江栖梧低头一笑，话锋一转地问道：“哎，对了，你们刚刚在山谷中有看到那紫袍道士么？”</p>江忆染点点头，微笑道：“看见了。”</p>“怎么样？他可有做什么？”江栖梧凝神问道。</p>江忆染咧了咧嘴，摊了摊左手：“没，什么都没做，出来看了我们几眼，就走了。”</p>江栖梧神情顿时古怪起来：“这么说，他没骗我？”</p>“他和你说什么了？”江忆染好奇问道。</p>江栖梧摆了摆手，悻悻然道：“之前我能在这山洞中苟且偷生，纯是因为无意中激发了这里遗留的一座上古阵法。这上古阵法传自一个名叫柒夜宗的宗门，而山洞中遗留着此宗的传承，我就是靠着那传承才治好了伤势。那上古阵法极其凌厉，那些灰袍人一直没能攻进来。不过，那紫袍道士来了以后便情况大变。其人倒也是个厉害人物，竟然真的找到了破解阵法的门路。不久前，他破了阵法，寻了进来，我以为是他是来杀我的，便和他斗了一斗，结果被他压着打。幸而，他没有杀我的意思，还说外面的人都死了，让我走就是，另外还说你和小海棠也带人过来了。我当时就有点懵，满是不信。不过那紫袍道士也没理会我，自顾自就走出来了。我虽然满腹狐疑，却也没办法，便缀在后面走了出来。结果一出来就发现了你们，然后也看见那些灰袍人真的都已殒命了。怎样？你们交手的时候没受伤吧？”</p>江忆染干笑道：“其实那些灰袍人不是我们动的手。”</p>“不是你们？那是谁？”江栖梧奇。</p>洛海棠掩嘴笑道：“我们也不太清楚，但阿染猜测，多半是那紫袍道士。”</p>“是他？可我之前明明感知到那紫袍道士是和那些灰袍人一伙，还帮他们破阵。”江栖梧收回手，摸了摸下巴。</p>“嗐，谁知道呢，你没事就好。”江忆染挥了挥手，“那紫袍道士倒是个有趣的存在，想来将来还会再见的。话说回来，我倒是关心，这些人到底是何来历？”</p>江栖梧苦笑道：“我猜是齐王府的人，可也无法确定。”</p>江忆染蹙起了眉，冷然道：“我也觉得多半是齐王府动的手。不过，我们的四叔什么时候有这个胆子招惹我暮云府了，倒也让人意外。”</p>江栖梧心中一动：“莫非，齐王府会有大动静？”</p>江忆染摇摇头，抿唇笑道：“谁知道呢。至少我的感觉是这样吧。你也知道，我们的四叔一直不太安分。管他呢，齐王府再怎么嚣张，也不敢对我们暮云府怎么样。”</p>江栖梧摸了摸头，洒然道：“倒也是。”</p>“好啦，既然你没事，咱们这就回雁城，好好聚聚。”江忆染确实很开心，畅然道。</p>江栖梧正想应和呢，却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p>他眉眼微垂，轻声问道：“哥，关于你身份的那些事，是真的么。”</p>江忆染脸色一僵。</p>他也低下头，苦笑道：“是真的。”</p>他没有太多犹豫。</p>他不需要犹豫。</p>在自己的兄弟面前，何必犹豫。</p>江栖梧也是微涩地叹了口气：“所以，你真的是燕少主？”</p>江忆染稍稍仰起头，有些感慨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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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地悠悠说道：“我生父是燕末帝陆忘情，生母是凌波公主江染玉。”</p>“二姑姑？！”江栖梧震惊道。</p>江忆染轻轻颔首。</p>“原来，是这样……”江栖梧眉眼间带着些许惆怅。</p>江忆染微微呼出一口气，停下步伐，拍了拍江栖梧的肩膀，认真望着他，洒然笑道：“不管怎样，我都是你哥哥，我们永远是兄弟！”</p>江栖梧也看向他，目光闪闪若星辰：“当然！我们永远是兄弟，永远！”</p>他的音调决然而坚定，若磐石，若修竹。</p>身份，在两人心中，从来不是感情的阻碍。</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一十二章 别时容易见时难
“什么？失手了？”</p>临淄齐王府的正厅，江云玕愤而捏碎了手中的茶盏。</p>茶盏的碎片洒落一地，茶水也飞溅出来。</p>只是，没有一滴茶水打在江云玕的衣袍上，尽数都在靠近其的时候蒸发消散了。</p>他手掌间更是没有半分的湿润，也没有一丝一毫碎瓷片划过的伤痕。</p>在他面前，一名灰袍人单膝跪地，垂着头，眉眼间满是恐惧，不敢说一句话。</p>江云玕深吸一口气，眼神沉戾无比：“说，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p>灰袍人身子颤了一下，抱拳道：“我们……我们在攸水中游一带发现……发现了紫凌道长。他身受重伤，丹田处受了重创，奄奄一息，血都将河染红了。我们救了紫凌道长，将之送去了崂山。后来在崂山，紫凌道长有片刻清醒，告诉我们江忆染一行暗中另有高人保护，不敌之下在朝夜山合围之人已是尽数身死，他拼死才逃了出来。”</p>江云玕什么也没说，“啪”地一掌拍在身旁的小桌上，站起了身。</p>看起来很是凶猛的一掌，却将力道控制地极其微妙，甚至没有再小桌上留下半分裂痕。</p>然而，江云玕此刻的愤怒是不言而喻的。m.9biquge．</p>地仙不是萝卜青菜。</p>撒一把种子，就能种出一大片。</p>他在朝夜山投入的地仙虽然在同境界中都是最弱的那种，但也不是妙真境可以比的。</p>突然就和他说，这些人一下子全没了。</p>他如何能不生气。</p>江云玕神情阴沉，眉眼狰狞，然而他终究没有把一腔怒火发泄在眼前的灰袍人身上。</p>他将左手负在身后，握紧成拳，右手轻轻一挥，闭目冷声道：“你先退下吧。”</p>战战兢兢的灰袍人如蒙大赦，告罪一声，赶紧退了出去。</p>江云玕放下右手，同样背到后面，扣住左手手腕。</p>他虽然闭目，但额角跳动的青筋在显示着他的暴怒。</p>不知过了多久，江云玕终于垂下了手。</p>他的心绪终于是稍稍平稳下来。</p>他睁开眼，神情阴冷而凝重地落向远处。</p>有关围杀江栖梧的事情，似乎到这里就结束。</p>可他并不这么想。</p>多年的权谋争斗告诉他，一切绝没有想象中那般简单。</p>******</p>找到江栖梧之后，回去的路就显得轻松了许多。</p>有说有笑，少年快意。</p>只是，江忆染心中还是有掩不住的惆怅。</p>因为他知道。</p>别时容易见时难。</p>眼前的相逢，代表着不久后的分别。</p>回到雁城，就是离别之期。</p>******</p>某个露宿在不知名湖畔的夜晚。</p>洛海棠和江栖梧在篝火边为大家准备晚餐，祝崖鱼在一旁入定修炼，江忆染和冷如修则并肩站在湖畔。</p>他们有事要谈。</p>确切地说，是冷如修有些话想对江忆染说。</p>冷如修神情复杂，素来的冷硬的他可是很少露出这样的表情。</p>“看你的样子，又是那件事吧？”江忆染一看冷如修这幅模样，便猜出了些什么，无奈笑道。</p>冷如修轻轻呼出一口气，点了点头，旋而又微微仰头，有些怀念地笑了起来：“你也知道，我原本就只是雁翎军中的一个小卒。可是后来遇见了你，才发生了这么多改变。我很喜欢在血雁的生活。血雁和青衫不一样，和红衣也不一样。它是一个有温度的组织。我本以为，我会在血雁一直待下去，可是现在发生了这些。”</p>江忆染有些发怔，垂首看着不起波澜的湖面。</p>冷如修却是看向江忆染，认真说道：“如果你要去燕，我便一起去。乱世之中，国不成国，我只希望跟着自己的心走。”</p>江忆染回望冷如修。</p>欣然。</p>却也心痛。</p>他低声说道：“又何必如此。此番北去，其实我一个人就够了。只有我是燕少主，不必牵累其他人。”</p>“可你从来不是一个人。”冷如修抿着唇，话语中的坚定让人心颤。</p>江忆染愣了一下，终是洒然而笑。</p>是啊。</p>他从来不是一个人。</p>人于世间，看起来皆是孤身，但实际上都带着太多人的思念、太多人的执着、太多人的祈愿。</p>怎能说是一个人。</p>每一个人，都是由很多人一起成就的。</p>******</p>回雁城的路，很是安然。</p>未曾遇到什么阻拦的人。</p>不过冷如修在入幽州境的时候没有再继续跟着。</p>虽然他说要随江忆染北上，但至少现在他还是血雁一员，他还有任务在身。</p>再者，他也有挂念的人在郁营城。</p>所以，他留在了这里。</p>至于往后一路坦途的江忆染四人，很快就回到了暮云府。</p>只是，入府之后，江忆染却发现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p>******</p>千漪湖畔。</p>江忆染与一袭红衣并肩而行。</p>红衣着红衣。</p>她终究还是来了这里。</p>红衣似乎有些小紧张，总之不如之前在秦地放松，双手都不知该放在那里。</p>她目光闪动，没有定处，只有话语间还像以前一样：“喂，你怎么不说句话。”</p>江忆染摇摇头，微笑道：“只是不知道说些什么。”</p>“傻瓜，难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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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道光让我来说？”红衣没好气地嘟囔一声。</p>江忆染咧了咧嘴：“你也没好到哪去，一个人傻乎乎就跑到这来了。怎么样，伤好了么？”</p>“好了，武当那几个道士都有些本领。”红衣脸上有半抹绯红一闪而过，但旋即便是习惯性地撇撇嘴，两只玉手绞到了一起。</p>江忆染眉眼微垂，似乎想起了什么温馨的事情，嘴角微勾，泛起一抹笑意：“还以为你伤好了就会赖在武当不走呢，毕竟你不是处处想找人打架么。”</p>“我……我是喜欢打架，可我也分得清主次。那时候，那时候，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红衣脸又红了一刹，她轻轻一跺脚，停下了步伐，头却埋了下去。</p>虽然之前那半抹绯红江忆染没有注意到，那这一刹却是看到了。</p>他看向红衣，有些傻眼：“你脸红什么？”</p>红衣气急，又跺了几下脚：“我没脸红！我只是一下子跟你说不清楚！说不清楚，明白么。”</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一十三章 四张机
聪慧的人，一旦糊涂起来，就会特别糊涂。</p>而这样的人，又往往会在很多关键的时候变傻。</p>特别是在感情方面。</p>就像江忆染。</p>如果在平时，江忆染大概一下子就能明白过来。</p>可此刻在红衣面前，他偏偏就绕不出去了。</p>他甚至现在都还没反应过来。</p>不过，看着红衣一副从未有过的、急得要哭似的模样，江忆染也有些慌了。</p>他赶紧安慰道：“好好好，我不问了，你别急，说不清咱就别说了，或者以后再说。”</p>红衣轻咬贝齿，瞥了江忆染一眼，没好气地幽怨道：“你这个笨蛋！真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装傻。”</p>江忆染叹了口气，摊摊手道：“你觉得我是真傻还是装傻呢？”</p>红衣柳眉微竖，瞪了一眼江忆染：“你是该傻时不傻，不该傻时比谁都傻！”</p>江忆染是浑然没察觉自己哪里说错话了，只好苦笑不已。</p>红衣则是抱着肩，别过了头。</p>江忆染没办法，在旁边静静地陪着。</p>他不是不会说话。</p>他其实平常“花言巧语”还是很多的。</p>只是一下子，他也有些懵，不知该说些什么。</p>事实上，在回到雁城，第一眼看到红衣后，他就有些懵。</p>本来都清明了些，看到红衣这个样子，他又懵了。</p>好在，红衣显然不打算就这样和江忆染一直站下去。</p>许久之后，她终于回过了头，神情也温谧了许多。</p>她垂下头，看湖，语调间却终究还是带着几分淡淡的哀怨：“之前看到的，和你一起的姑娘，是你喜欢的那位吧？”</p>江忆染怔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红衣会突然问起这个。</p>他想不清楚，于是只好不想，默默然点了点头。</p>红衣抿唇一笑，可是，总感觉，这笑中带着些许苦涩：“我记得，她的名字好像叫海棠？”</p>这下子江忆染更惊讶了。</p>他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好像并没有和你提起过她的样子。”</p>红衣撇了撇嘴，一脸“鄙夷”地望着他：“哼，所以我说你傻还不信。你这呆瓜自己还没意识到，你之前和我聊天的时候，无意间就会提起那个姑娘。每次提起，眉眼间就是藏不住的思念。呵，怎么，你还真当我什么都不懂呢？这些，我还是能看出来的。”</p>江忆染顿时有些尴尬，干笑不止。</p>红衣则是突然收起了表情，安安静静地看向湖面：“她真是一个好姑娘，是那种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好。”</p>江忆染挠了挠头，小心地问道：“怎么突然说起这个”</p>“我爱说，不行么？”红衣又瞪了一眼江忆染，目光凶凶的，却又带着娇俏。</p>“好，我不说了，听你说。”江忆染苦笑一声，终于觉得不再发声，乖乖当个聆听者就完事了。</p>红衣看到江忆染这幅模样，眉眼间却是有“诡计”得逞的狡黠划过。</p>她柳眉挑了挑，幽幽笑道：“她那么好，你也那么好，我当时就能知道，你们关系也一定很好。”</p>江忆染愣愣地听着。</p>红衣微微呼出一口气：“从小到大，我一直没有羡慕过什么，到现在才品尝到羡慕的滋味。”</p>江忆染好像终于反应了过来什么，突然看向红衣，眸中有光一闪而过。</p>红衣也看向江忆染，没有分毫的躲闪，就这样直直回视。</p>她很安然地回应着，完全之前像个小女孩似的的慌乱：“我来这里，只是想看看你。现在已经看到了你，你的伤势都好了，那我也该离开了。”</p>“这就离开？你……”江忆染刹那间有些茫然，刹那间又突然醒转，着急地想说些什么。</p>红衣打断了他。</p>她很调皮地把右手的无名指放在唇边，作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洒然笑道：“什么都不用说啦。反正你虽然傻得要命，却也好得要命。我呢，跟你待了这么些时候，都好像也变傻了些。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要准备回去了。而且，出来之后才知道，其实自己似乎也没那么强，还是再跟师傅练两年的好。现在，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你会记得我么？”</p>她说了很多，多得让江忆染都没有插话的时候。</p>她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眼睛眨呀眨的，好像有星星。</p>江忆染莫名感到一阵心痛。</p>他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p>红衣却是开心地笑了。</p>她好像又变回了最开始刚认识江忆染时候的样子。</p>她笑嘻嘻的，天真无邪，甚至让人感觉有些“没心没肺”：“这样便足够啦。那我这就走啦。走的时候顺便送你一首歌，是我师傅教我的哦。”</p>话音刚落，她便化作点点红色莹光消散了，甚至江忆染都没有反应过来。</p>直到一缕红雾从光点间往远处飘去，他才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抓住，却终究是一片空虚。</p>江忆染怔怔望着，耳边是她浅淡缥缈的歌声。</p>她真的给他留下了一首歌。</p>四张机，</p>鸳鸯织就欲双飞，</p>可怜未老头先白，</p>春波碧草，</p>晓寒深处，</p>相对浴红衣。</p>那缕红雾已经渐飘渐远，看不见了。</p>可江忆染却是怔在原地。</p>他有些懵，有些茫然，有些不知所措。</p>他明明反应过来了。</p>可他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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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终究还是什么也做不了。</p>他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p>直到某一刹。</p>连那歌声都已经淡漠了，江忆染陡然心中一动。</p>他从那淡紫色戒指中取出了一样东西。</p>是一朵花。</p>一朵清丽的合欢花。</p>此刻，正飘动着淡白色的光芒，光芒间隐隐有绯红色的丝丝缕缕。</p>“原来……原来是她。”</p>江忆染望着那朵合欢花，喃喃着，很多很多的记忆串联在了一起。</p>长安城的馄饨铺里，曾有一个灰衫老人。他给了江忆染长安诀，也交给他一朵合欢花，托他带给其孙女。</p>可在灰衫老人的描述里，他的孙女明明只有十一二岁，就算过了这些年，也不该是红衣的模样。</p>为什么会这样呢？</p>这到底是缘法。</p>还是逃不掉的劫数？</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一十四章 金陵来人
江忆染心中惘然，一时无措。</p>他该追上去么？</p>还是就这样看着便好？</p>其实，这个问题有些蠢。</p>他现在还站在原地，便已经是答案。</p>情之一字，最难堪破。</p>谁在痴念，谁在徘徊。</p>谁已忘情，谁仍留恋。</p>谁把心意深埋不展，谁故作漠然叹韶华。</p>谁伴着剑孤守一生的承诺，谁种着花等候归来的身影。</p>江忆染长长叹了一口气。m.9biquge．</p>其实，他在红衣面前突然变得莫名迟钝，大概还有一个原因。</p>自从在感受到颜青青的心意后，他便有些害怕在除了洛海棠以外的女孩子面前谈及感情一事。</p>到现在，他才发现，这终究只是自欺欺人。</p>倒不如坦然面对。</p>面对别人的心。</p>也面对自己的心。</p>江忆染自嘲一笑，摇了摇头。</p>他与红衣，因果未结，将来还会再见的，等到那时候再细说吧。</p>江忆染正欲离开，却发现身后不远处的海棠林边，洛海棠倚树静静站着。</p>江忆染抿了抿唇，走过去，轻轻刮了一下她的琼鼻，微笑道：“小妮子怎么净喜欢在这偷听呢。”</p>洛海棠俏脸一红，吐了吐舌头道：“我没偷听，只是看到那缕红光，所以过来看看。”</p>江忆染端起洛海棠的柔荑玉手，深情地看了一眼洛海棠，又有些怅然地叹了口气：“小海棠，你说咱们什么时候能成亲呢。”</p>洛海棠脸更红了，低声道：“怎么突然说起这个。”</p>江忆染眉眼微垂，放下她的右手，攥住她的左手，在海棠林中慢慢地走：“只是，感觉很不踏实，心里没有着落。”</p>“你呀，成亲就能有着落了么。”洛海棠也握紧他的手，柔声道，“是因为那个穿红衣服的姑娘么？”</p>“是，也不是。”江忆染苦笑道，“大概是因为她的出现，突然就想了很多之前不会去想的东西。”</p>洛海棠莞尔：“你看，江叔叔、穆姨和爹爹他们说的果然不错，你这人呀，总是想太多。想太多，不就是自寻苦恼么？”</p>“嗐，我也不愿想，可似乎又不得不想。”江忆染挠了挠头，微涩道。</p>洛海棠眉眼间闪过一抹灵动的狡黠：“让我猜猜，到底是什么让你这么苦恼。唔，我猜，那穿红衣服的姑娘应该是对阿染你也情根深种吧？”</p>江忆染眼角一抽，干笑道：“小海棠你是真的什么都敢猜。”</p>洛海棠轻轻甩了甩江忆染的手，娇憨一笑：“嘻嘻，怎么不敢猜啦。喜欢你又不是要害你。还是说，你也喜欢那穿红衣服的姑娘？”</p>江忆染求生欲那可是极高，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这可真的没有。我只是把她当好朋友罢了。”</p>“你紧张什么，我还会把你吃了不成。”洛海棠噗嗤一笑，一双灵秀的眼弯成了月牙。</p>江忆染有些尴尬，摸了摸耳垂：“你真的不在意么。”</p>“认识青青姐姐的时候，你见我在意过么。”洛海棠静静望向江忆染，眼中有星辰。</p>江忆染停下步伐，将她揽在怀里，心里甜丝丝的：“小海棠，你真好。”</p>“你也很好啊。”洛海棠依偎在他怀里，“阿染，真的，很多事情不用想那么多的。我们心里都清楚，我和你呢，这一世只属于彼此，不会再属于任何人了。可我们又不能把自己关在什么地方一辈子不出去。我们也要在行走在江湖间，我们也要体会那红尘的纷纷扰扰，到时候，就一定会有说不清的爱恨情仇。缘之生灭，本无定数，但只要守住我们认定的，不就足够了么？这可是你教给我的。剩下的一切，顺其自然就好了。”</p>这下子，轮到江忆染脸色一红了。</p>他拍了拍洛海棠的肩膀，悠悠笑道：“是我太执念啦，格局太小，连小海棠你都比不上了。”</p>洛海棠欣然笑道：“嘻嘻，我可没有什么格局。我只知道呢，阿染这辈子呢，一定是我的。我也只属于阿染一个人。”</p>江忆染洒然而笑：“你这小妮子说话可是越来越像我了，怪调皮的。”</p>“这样不好么。”洛海棠吐了吐舌头。</p>“好好好，我当然喜欢了。”江忆染捏了捏洛海棠的脸，然后便带着她继续向前。</p>洛海棠贴着江忆染，眨了眨眼睛，促狭问道：“阿染，你和我说说那个传红衣服的姑娘呗，我还不知道那个姐姐的故事呢。”</p>“姐姐？嗐，我都不知道她该算是你姐姐，还是妹妹。”</p>“咦？为什么这样说呢。”</p>“哎，说来话长。其实，那红衣姑娘说起来和小海棠你也有些关系的。”</p>“这么巧么。”</p>“是啊，你还记的，我们一起在长安的那个晚上么。”</p>“……”</p>******</p>江忆染和洛海棠兜兜转转，重又来到了千漪湖畔。</p>只是，刚到湖边，姚川却是匆匆赶了过来。</p>江忆染望向他，问道：“姚叔，怎么了？”</p>姚川神情复杂，低声道：“少主，洛姑娘，金陵来人了。”</p>江忆染怔了一下，旋即眉眼间浮起一抹苦涩。</p>他叹了口气，语调复杂道：“这还真会挑时间，竟然都选在我刚回来的时候。”</p>姚川也不自觉叹了口气。</p>而洛海棠则将江忆染的手攥得更紧了。</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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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p>来到归雁殿，看着殿中的人物，江忆染顿时有些傻眼。</p>这阵仗，是要做什么？</p>当朝次辅夏均益，掌印太监邢爽，神威大将军司徒越。</p>后两位，在他孤身闯金陵的时候就已经见过了。</p>前一位，却是第一次相见。</p>除此之外，江暮玦和洛南思也在此间。</p>所有人无一个落座，都只是安静站着。</p>江暮玦和洛南思的眉眼间都有一些苦涩，至于金陵来的那三人看起来却是平静无比，当然只是看起来罢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心中在想些什么。</p>江忆染苦笑道：“在下何德何能，让几位共同降临暮云府。”</p>金陵来的那三人在看到江忆染后，神情顿时起了变化。</p>夏均益的眉眼间更多的是感兴趣。</p>邢爽眯着眼，微微笑着，让人看不透。</p>司徒越则最为直接与明显，是惆怅与无奈。</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一十五章 他不欠我
三人之中，最先回应江忆染的，是邢爽。</p>他眯着眼，幽幽笑道：“金陵一别，可是许久未曾与世子见面了。这一见想不到世子气息比之当时又圆转了不少，让老奴着实有些手痒呢。”</p>江忆染收起了眉眼间的些许苦涩，微微一笑，坦然而应：“公公若只是来切磋一二，小子自是欢迎。”</p>“可若不是呢，世子又当如何。”邢爽静静站着，轻轻捧起手，大红袍服无风自动，竟有几分鼓荡。</p>话不过三句，气氛就变得有些针锋相对起来。</p>江忆染摆摆手道：“如何不如何，公公比小子清楚，我呢，多言也无甚用。倒是这位先生，看着面生，却不知是哪位大儒。”</p>说着，他看向身着淡青衣袍的夏均益。</p>邢爽呵呵一笑，往后退了半步，大红袍服伏了下去。</p>夏均益则是温润拱手，中正平和地说道：“世子谬赞。这大儒之名，可是愧不敢当。夏某不过是儒门一介酸腐书生罢了，忝居次辅之位。”</p>江忆染双眉一挑，正色还礼：“原来是清合先生，失敬。”</p>夏均益轻轻摇头，淡淡笑道：“虚名罢了。倒是世子，早便想一见，奈何无缘。今日一见，确实是人中龙凤。”</p>江忆染也摇头：“就如先生所言，虚名罢了。”</p>说罢，他看向司徒越，与其庄然对视。</p>司徒越没有多说什么，轻轻呼出一口气，抱拳一礼，颇多铁血。</p>于是，江忆染也没有多说什么，抱拳还礼。</p>然后，他握住洛海棠的手，向殿首行去。</p>至于姚川，并没有跟着进来，在看着两人行向殿首后，就退到了外面。</p>按规矩，江忆染和洛海棠应当立于江暮玦和洛南思侧位。</p>这是礼。</p>所以，两人此刻行向殿首，无可厚非。</p>但，有人偏要相拦。</p>之前堪堪退开半步的邢爽在这时却又一步踏出，伸出了手，拦在江忆染面前。</p>江忆染脸色平静。</p>他淡淡道：“公公，这是何意？”</p>邢爽轻轻一拈手指：“世子以为是何意？世子应该清楚，我三人来此，只是求一个答案。或者说，世子的选择。”</p>“哦？答案？选择？”江忆染笑了笑。</p>邢爽笑着摇了摇头，意有所指地尖声道：“世子又何必明知故问。关于你的身份，大楚沸然。陛下既坐镇金陵，岂能不知。此刻既然我三人出现在了这里，那便是陛下已有了定夺。那么，问题自然抛给了世子。楚，或燕，终需有所倾。是要做燕王，还是要做燕帝，全在世子一念之间。哦当然，若是世子选了北归，便再也不是世子，这该偱之礼数自是成了摆设，又何必再往前。”</p>江忆染微微歪着头，抿唇不语，似乎在思考。</p>殿首的江暮玦已然握紧了拳，眸中有伤意、有冷意。</p>洛南思神情复杂，却也有决厉生焉。</p>邢爽垂下了手，大红袍服却是再次无风自动。</p>他稍稍低下头，摸了摸手指，淡淡道：“这事确实得好好想想，世子可要多多斟酌。老奴不妨再告诉世子一件事，陛下已经说了，只要世子愿意留在大楚，不仅不再计较陆忘情之事，更会给出足够多的补偿，甚至陛下还承诺往后将川蜀之地也交予你打理。”</p>此言一出，连夏均益和司徒越都有些惊讶。</p>他们来之前并不知道此事。</p>毕竟，说白了，他们其实只是来撑个场子罢了。</p>真正的主事之人还是邢爽。</p>而一切机要之秘，也只有邢爽才清楚。</p>现在从邢爽口中听到这消息，都有些出乎他们的意料。</p>实际上，别说他们，江暮玦和洛南思也纷纷是脸色一沉，怒意隐现。</p>这般明显的威逼利诱，完全是自以为是的阳谋，全然失了帝王气度。</p>邢爽可不在意这些。</p>他很清楚自己不过是江玄胤身边一条忠诚的老狗罢了。</p>他只需要好好地完成江玄胤交给他的事情就足够了。</p>其实，要说反应最异和反应最小的，恰好就是江忆染和洛海棠。</p>反应最小，洛海棠在入殿后一直都很平静，时而抿唇神游，时而恬然微笑，哪怕刚刚听到邢爽的话也依然如此。</p>反应最异，江忆染竟然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笑道：“这么实惠的利益，倒是有些让人动心呢。”</p>这下子，除了洛海棠以外，殿中所有人又是一惊。</p>这回，连邢爽都有些惊讶了。</p>难道世子无意北去燕地？</p>只是稍稍一想，他便立时警惕起来。</p>眼前这年轻人，聪慧精明得很，心间有大格局。他可不信，其人真的心动了。</p>然而，既然江忆染都这般说，不试探性应承一二倒是有些说不过去了。</p>邢爽低声一笑，桀桀然道：“世子既是动心，不如便留在大楚，这般大家都能相安无事。”</p>江忆染的眉眼间却是泛起了古怪的神情。</p>他看了一眼邢爽，问道：“陛下所诺当真？他当真要以此来补偿我？”</p>“帝王之言，自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邢爽挑了挑眉，心间却是隐隐浮现出不安。</p>江忆染收起了所有的表情。</p>他无比平静，平静得有些可怕。</p>他转过身，看向殿外：“可他并不欠我。”</p>江忆染在这时改变了称呼，没有用陛下，只是用“他”。</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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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邢爽皱起了眉，但没有多说什么。</p>再怎么算，就算是按江忆染真实的身份来讲，那他也是江玄胤的外孙。</p>既是血亲，称呼什么便显得没有那么重要。</p>而江忆染显然也没有让邢爽说些什么的打算。</p>他的眸中涌起深深的思念和惆怅，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他只是欠我娘。”</p>所有人，除了洛海棠，都怔了一下。</p>洛海棠没有怔怔出神。</p>她只是看向江忆染的侧脸，黯然神伤。</p>她太清楚江忆染的心绪了。</p>她甚至能猜到江忆染接下里要说些什么。</p>而江忆染眸中的思念和惆怅也转瞬间化作决厉与愤怒：“他欠了太多！偿还不了！因为我娘已经不在了！永远回不来了！永远！他做再多，能让我娘回来么？能么？！”</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一十六章 皇后亲至
殿内无人应话。</p>明明是很简单的问题。</p>却好像根本无法回答。</p>在这样的静默里。</p>江忆染眉眼间的决厉与愤怒却也是骤然消散。</p>他凄然一笑，微微垂首，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娘回不来了，但她的心愿还在。她虽然是女子，却也和我爹一样，有宏愿。他们想建立一个宁谧无争、平安喜乐的国度。然而，他们就归隐，在山林间终老。我既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份，理该完成我娘的心愿、我爹的心愿。更何况，我的身上，又何止背负着他们二人的祈盼。”</p>邢爽双眉深锁，眼神阴厉，却没有应答。</p>在他身旁，夏均益和司徒越对视一眼，终是由夏均益温和开口。</p>两人虽然名义上说只是来镇镇场子，但毕竟还是要做些事情。</p>眼下，该劝还是得劝。</p>但听夏均益说道：“世子，这样的愿望终究是不可即。既处此世，一人尚且难得脱，何况一国。与其寻那虚无缥缈，倒不如留在大楚做些实务。”m.9biquge．</p>江忆染幽幽一笑：“照先生所言，我去燕地便是缥缈？我在大楚便是实务？同是治国治军治民，有何不同？”</p>夏均益哑然。</p>江忆染摇摇头，继续说道：“更何况，人生在世，总要有些幻梦在远方。”</p>夏均益苦笑，不再开口。</p>司徒越叹了口气，却似乎不想多说什么。</p>然则，邢爽显然并不想让其保持沉默。</p>他微微侧首，瞥了一眼司徒越，淡淡道：“司徒将军莫非不准备说些什么？”</p>司徒越皱了皱眉。</p>但他终究还是看向江忆染，沉声道：“我也不说什么虚的。你是将才，更是帅才，我不希望和你在战场上兵戎相见，我希望你能留下来为大楚效力。”</p>江忆染微微仰起头，默然不言。</p>片刻后，他眼眶竟有些泛红，嘶然道：“我也不愿。到时楚燕两立，我要面对的就是雁翎军和孤狼军，那都曾和我同生死过的兄弟们啊，你觉得我心里会好受么？可是我没有办法。我已经选定了我的路，我已经没有退路。”</p>司徒越同是军伍中人，又并非对江忆染的事情不了解，所以他能明白江忆染的心情。</p>他抿唇不语，没有再言。</p>邢爽眯着眼，低低笑了两声，宛如幽冥里啸呜的鬼魂：“呵，其实老奴在来之前也觉得世子终会选择北上，然则皇命不可违，该说的还是要说，该做的还是要做，此本老奴之责。只是，老奴还想问世子一句，世子可还记得玄乾殿前，老奴与世子说的话？”</p>江忆染正色，肃然道：“公公当日所言，小子一直铭记。”</p>邢爽目光微闪，幽幽道：“世子所念，固非寻常。然我等所求，不过是些俗世里的浊则。世子的故事终是遮了太多普通人的故事，我等也没有办法，说不得便要奋力一挣了。今日，既是世子已下定决心，说不得便只好用强了。毕竟，这一步也是早就念及的了。”</p>江忆染此刻云淡风轻，只是静静望着前方，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步。</p>倒是江暮玦神情一冷，踏前一步，厉声道：“邢公公，这里是暮云府！”</p>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有无尽的威势向四周荡开。</p>若是在归雁殿还有被人欺上头来，那么他这个燕王也不必当了。</p>而在江暮玦一步踏前的几乎瞬间，姚川便面色冷然地出现在了门口，他双手各持一柄长剑，光芒闪耀。</p>在殿中的靠门口的两个角落里，也各有一道身影浮现。</p>正是徵和商。</p>邢爽好像怡然不惧的样子，挑了挑眉，森冷笑道：“嘿嘿，殿下何必着急。老奴自然知道这里是暮云府，可这位江公子，哦不，当称其为陆公子，却已不是燕世子了。殿下执意还要保他，是要造反么？”</p>这般阴损的言语，分明又是一桩阳谋，皆是狡诈之算计。</p>到了这个地步，司徒越和夏均益也没有办法，只得心中直叹奈何。</p>至于江暮玦，他这样的人物，可不会在乎这言语上的威胁。</p>他怒笑道：“好！好！好！若是父皇执意这般逼我，我也无话可说。但既然今日阿染尚在我暮云府中，便不容你们放肆！”</p>邢爽浑不在乎的样子，到了此刻反是不在意江暮玦了，目光只是落向江忆染。</p>江忆染摇头笑了笑，眼神温柔地看向江暮玦，温声道：“爹，别担心，公公既然想要动手，大可一试。一年前公公便不是我的对手，时至今日，我已今非昔比，就算三位联手，也未必便能带走我。”</p>“哈哈哈，陆公子好气魄！不如便到殿外试试如何？”邢爽阴鸷一笑，眼中满是玩味与戏谑。</p>那边江暮玦还在担忧，江忆染却已是向其颔首，示意无妨。</p>旋即他便是向着洛海棠温柔一笑：“我们出去。”</p>洛海棠抿唇莞尔而应。</p>两人携手向殿外走去，而原本拦在门口的姚川也是叹了口气，向边上退开。</p>只是，当江忆染和洛海棠将要走到殿外时，殿外却是突然浮现出一道倩影。</p>这道倩影出现，让殿中所有人第一次尽数浮现出了愕然的表情。</p>尤其是邢爽、夏均益、司徒越三人，更是诚惶诚恐，跪地请安。</p>只因，那道倩影，赫然便是大楚皇后夏菀渔。</p>真正母仪天下的存在。</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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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这样的存在，出深宫已是难得，更何况是来雁城。</p>最重要的是，夏菀渔显然是孤身来此，没有人知道。</p>至少，邢爽等人并不知晓，江暮玦等人也不知晓。</p>江忆染看着夏菀渔，神情有些复杂。</p>如果说，对于江玄胤，他的心中确实有着无法抹去、他自己也不想回避或隐藏的仇恨。</p>那么，对于夏菀渔，或许就没有这般深切，只是有些许哀怨。</p>其实江忆染能感觉得出，夏菀渔很照顾他，是真的把他当作了亲人。</p>她是真真切切希望他能无恙、希望他能快乐。</p>可是。</p>有些事情，就算有她在也改变不了的。</p>就像当年江染玉。</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一十七章 我很想她
夏菀渔并没有理会邢爽等人的请安，她只是静静走到离江忆染一步之遥的地方，打量着他的眉眼。</p>江忆染看着她，难言，难言。</p>“真像，真像。”夏菀渔轻声念着，神情间满是柔婉。</p>此间情绪，不像是外婆在看外孙，却更像是母亲在看女儿。</p>江忆染心中涩如沙石入腹，他苦笑道：“真的那般像么？”</p>“以前未曾注意，到得现在，越看越是神同气近。”夏菀渔声音很轻柔，然而还是能感受到其间的神伤。</p>“我很想她。”江忆染没有再看夏菀渔，目光反而是越过她落向远处，痴痴而言，四字之间，尽是惘然。</p>在场之人，都觉凄然，哪怕阴冷如幽冥厉鬼的邢爽。</p>洛海棠心有戚戚，泫然握住了江忆染微泛冰凉的手。</p>她的娘亲南宫筱筱也在很早就去世了。</p>她也很想她。</p>两心相同。</p>江暮玦很心痛。</p>洛南思也一样。</p>江忆染都是他们看在眼里长大的，真要说起来，又与父子何异。</p>司徒越也有些迷离。</p>听到江忆染的话，他也起了思念。</p>他并不思念他的娘亲，因为她娘亲健在，就在金陵的司徒府中安享晚年。</p>他想的，是他的父亲。</p>承天三杰，前任神威大将军，司徒凛。</p>司徒凛死在征南凯旋的路上，那时候他也很小。</p>可他不得不装作自己已是老成。</p>因为，他必须承担其司徒一脉的基业。</p>他经常会想。</p>如果他父亲还在，现在会是怎样的光景。</p>而夏菀渔，她更是心如刀绞。</p>若论思念，她这个作母亲的，又何惶多让。</p>只是。</p>她是母亲。</p>也是皇后。</p>她必须忍受很多的东西。</p>她必须装作视而不见。</p>可现在的心痛，是伪装不了。</p>她声音有些颤抖：“我也很想她。”</p>“可她已经不在了。”江忆染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用何种语气说出的这句话，其实，当时他的心绪大概都已经有些麻木了。</p>“她不在了，你更要好好地活着。留在大楚，好么？”夏菀渔近乎带着些许哀求，“所有人都会保护你，你不用再去经历那些危险了。我知道你</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夏菀渔并没有理会邢爽等人的请安，她只是静静走到离江忆染一步之遥的地方，打量着他的眉眼。</p>江忆染看着她，难言，难言。</p>“真像，真像。”夏菀渔轻声念着，神情间满是柔婉。</p>此间情绪，不像是外婆在看外孙，却更像是母亲在看女儿。</p>江忆染心中涩如沙石入腹，他苦笑道：“真的那般像么？”</p>“以前未曾注意，到得现在，越看越是神同气近。”夏菀渔声音很轻柔，然而还是能感受到其间的神伤。</p>“我很想她。”江忆染没有再看夏菀渔，目光反而是越过她落向远处，痴痴而言，四字之间，尽是惘然。</p>在场之人，都觉凄然，哪怕阴冷如幽冥厉鬼的邢爽。</p>洛海棠心有戚戚，泫然握住了江忆染微泛冰凉的手。</p>她的娘亲南宫筱筱也在很早就去世了。</p>她也很想她。</p>两心相同。</p>江暮玦很心痛。</p>洛南思也一样。</p>江忆染都是他们看在眼里长大的，真要说起来，又与父子何异。</p>司徒越也有些迷离。</p>听到江忆染的话，他也起了思念。</p>他并不思念他的娘亲，因为她娘亲健在，就在金陵的司徒府中安享晚年。</p>他想的，是他的父亲。</p>承天三杰，前任神威大将军，司徒凛。</p>司徒凛死在征南凯旋的路上，那时候他也很小。</p>可他不得不装作自己已是老成。</p>因为，他必须承担其司徒一脉的基业。</p>他经常会想。</p>如果他父亲还在，现在会是怎样的光景。</p>而夏菀渔，她更是心如刀绞。</p>若论思念，她这个作母亲的，又何惶多让。</p>只是。</p>她是母亲。</p>也是皇后。</p>她必须忍受很多的东西。</p>她必须装作视而不见。</p>可现在的心痛，是伪装不了。</p>她声音有些颤抖：“我也很想她。”</p>“可她已经不在了。”江忆染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用何种语气说出的这句话，其实，当时他的心绪大概都已经有些麻木了。</p>“她不在了，你更要好好地活着。留在大楚，好么？”夏菀渔近乎带着些许哀求，“所有人都会保护你，你不用再去经历那些危险了。我知道你</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一看肠一断，好去莫回头（一）
夜已深了。</p>江忆染在千漪湖畔吹风。</p>心烦意乱、恍惚未明的时候，最适合来这里。</p>然而，有些事情。</p>剪不断，理还乱。</p>风，能吹散心绪。</p>可那些心绪终究还会攀上来。</p>江忆染叹了口气，心中块垒千叠。</p>“阿染。”一声温软的轻唤响起，仿佛风吹过铃铛，叮叮当当。</p>江忆染微微侧身，看向突然出现的洛海棠，嘴角浮起了一抹笑：“小海棠。”</p>“在想什么呢。”洛海棠揽住江忆染的左手手腕，轻轻倚在他的肩膀上。m.9biquge．</p>江忆染呼出一口气，摇摇头，无奈道：“还能想什么呢，北去南归，无非如此。”</p>洛海棠指尖轻轻颤抖了一下：“你真的已经决定三日后就离开了么？”</p>江忆染神情一黯，点点头：“也许走得快些，伤心少些。”</p>洛海棠倔强地抿起嘴，似乎作了什么决定：“我和你一起去。”</p>江忆染嘴巴微张，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来。</p>他心里其实有欢喜。</p>当然，也有心痛。</p>“可是，如果和我一起去北方的话，或许会受很多的苦。”江忆染深情地望着她。</p>洛海棠温柔地笑了笑，伸出手轻轻抚过江忆染的脸颊：“傻阿染，重要的是和你在一起。只要能在一起，吃苦也是喜乐。”</p>江忆染攥住她的手，眼眶都有些红。</p>洛海棠则微微有些脸红地低下头，轻声道：“而且……而且我们不是还要成亲么。你一个人，怎么成？”</p>这大概是洛海棠第一次自己提起成亲的事情。</p>江忆染呵呵一笑，心情好了许多，促狭道：“怎么？小海棠也心急啦。”</p>洛海棠脸更红了，像熟透的苹果：“讨厌，谁心急了。”</p>江忆染伸出手，在她琼鼻上刮了一下：“你呀，都这么大了还害羞。”</p>说着，他拉着洛海棠的手坐了下去。</p>洛海棠一边吐了吐舌头，一边也坐到了他身边，紧紧靠着他。</p>江忆染微微仰起头，望着无月无星、夜云飘荡的天空，轻轻道：“洛叔叔那边怎么样？他会同意么？”</p>“会的。”洛海棠无比确认地说道，“只要我想，我爹就会让我走的。他能明白我的心意的。再说了，我娘当初也不是跟着我爹从家里跑了出来？他和我娘自己就是这样，不会阻拦我的。”</p>江忆染嘴角轻勾，在洛海棠如玉的脸颊上轻轻捏了一下，说道：“你这小妮子，可是越来越鬼灵精了。”</p>洛海棠向江忆染拱了拱鼻子，掩嘴笑道：“跟你学的呀。”</p>江忆染悻悻然干笑了几声：“你这小妮子，什么都推给我。”</p>“本来就是你带坏我的。”</p>“好好好，我都这么带坏你了，你还愿意跟我一起？”</p>“我就是</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夜已深了。</p>江忆染在千漪湖畔吹风。</p>心烦意乱、恍惚未明的时候，最适合来这里。</p>然而，有些事情。</p>剪不断，理还乱。</p>风，能吹散心绪。</p>可那些心绪终究还会攀上来。</p>江忆染叹了口气，心中块垒千叠。</p>“阿染。”一声温软的轻唤响起，仿佛风吹过铃铛，叮叮当当。</p>江忆染微微侧身，看向突然出现的洛海棠，嘴角浮起了一抹笑：“小海棠。”</p>“在想什么呢。”洛海棠揽住江忆染的左手手腕，轻轻倚在他的肩膀上。m.9biquge．</p>江忆染呼出一口气，摇摇头，无奈道：“还能想什么呢，北去南归，无非如此。”</p>洛海棠指尖轻轻颤抖了一下：“你真的已经决定三日后就离开了么？”</p>江忆染神情一黯，点点头：“也许走得快些，伤心少些。”</p>洛海棠倔强地抿起嘴，似乎作了什么决定：“我和你一起去。”</p>江忆染嘴巴微张，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来。</p>他心里其实有欢喜。</p>当然，也有心痛。</p>“可是，如果和我一起去北方的话，或许会受很多的苦。”江忆染深情地望着她。</p>洛海棠温柔地笑了笑，伸出手轻轻抚过江忆染的脸颊：“傻阿染，重要的是和你在一起。只要能在一起，吃苦也是喜乐。”</p>江忆染攥住她的手，眼眶都有些红。</p>洛海棠则微微有些脸红地低下头，轻声道：“而且……而且我们不是还要成亲么。你一个人，怎么成？”</p>这大概是洛海棠第一次自己提起成亲的事情。</p>江忆染呵呵一笑，心情好了许多，促狭道：“怎么？小海棠也心急啦。”</p>洛海棠脸更红了，像熟透的苹果：“讨厌，谁心急了。”</p>江忆染伸出手，在她琼鼻上刮了一下：“你呀，都这么大了还害羞。”</p>说着，他拉着洛海棠的手坐了下去。</p>洛海棠一边吐了吐舌头，一边也坐到了他身边，紧紧靠着他。</p>江忆染微微仰起头，望着无月无星、夜云飘荡的天空，轻轻道：“洛叔叔那边怎么样？他会同意么？”</p>“会的。”洛海棠无比确认地说道，“只要我想，我爹就会让我走的。他能明白我的心意的。再说了，我娘当初也不是跟着我爹从家里跑了出来？他和我娘自己就是这样，不会阻拦我的。”</p>江忆染嘴角轻勾，在洛海棠如玉的脸颊上轻轻捏了一下，说道：“你这小妮子，可是越来越鬼灵精了。”</p>洛海棠向江忆染拱了拱鼻子，掩嘴笑道：“跟你学的呀。”</p>江忆染悻悻然干笑了几声：“你这小妮子，什么都推给我。”</p>“本来就是你带坏我的。”</p>“好好好，我都这么带坏你了，你还愿意跟我一起？”</p>“我就是</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一看肠一断，好去莫回头（二）
洛海棠缓缓抬起头，低声嗔道：“爹。”</p>洛南思揶揄道：“你和阿染都这么明显了，还担心什么？”</p>洛海棠接不上口，只好低着头不说话。</p>至于江忆染，脸皮可没洛海棠这么薄，扶着她站起身，嬉皮笑脸地说道：“洛叔，小海棠就是这样的，这样才可爱。”</p>“是是是，在你眼中可不一颦一笑都是可爱。”洛南思捋了捋胡须，语调间满是心怀甚慰之感。</p>江忆染搂着洛海棠的肩，笑嘻嘻道：“那自然，我和小海棠的关系这世间谁比得上。”</p>洛南思没好气地摆了摆手：“好了好了，知道你俩恩爱，不用再显摆啦。”</p>洛海棠在这时突然抬起了头，眨了眨眼睛，明亮如玉：“爹，你既然都知道我和阿染感情深，能不能让我陪他去北边？我想跟阿染在一起。”</p>江忆染看向洛海棠，眸中有惊讶，但更多的是柔情。</p>至于洛南思，他稍稍怔了一下，旋而与江暮玦、穆盈盈对视一眼，感慨万分地叹了口气：“女大不中留，你这小妮子啊。”</p>洛海棠心中一动，面露喜色：“爹，你这是答应了么。”http：//</p>洛南思摊了摊手，点点头笑道：“那不然呢，还拦着你不成。当年你娘跑出家去找我的时候，她爹爹可没有拦。我要是拦着你，你娘会怪我的。只是，你俩什么时候成婚了，可别忘了邀请在雁城的我们。”</p>他是洛海棠的父亲，对自己这个女儿实在太了解。</p>他知道，她一定会想着陪江忆染一起北上。</p>不过，他却没有想到，她会在这时毫不犹豫地说出来。</p>虽然没有想到，但他能理解她那坚决的心。</p>不管她是何时提出，其实他的答复都是一样的。</p>作为父亲，他对女儿唯一的心愿，便是要她幸福。</p>既然洛海棠和江忆染在一起能幸福，他自然愿意促成他们的一切。</p>听着洛南思的话，洛海棠心里自然是很高兴的，可他一提到成亲，她就又有些害羞了：“爹。”</p>“好好好，爹爹不说你啦，爹爹说阿染去。”洛南思拊掌而笑，旋又眼神促狭地指了指江忆染，“你小子可得照顾好海棠。另外，那什么上也加把劲，也好让我早点抱外孙。”</p>这话一出，江暮玦和穆盈盈都是笑个不停。</p>而洛海棠更是羞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直往江忆染身后躲。</p>饶是脸皮厚如江忆染，这时候也有些窘迫，干笑连连。</p>江暮玦则是拍了拍江忆染的肩，故作正经地说道：“你洛叔叔说得可不错。以后可不许欺负海棠，另外也努努力好让我和盈盈早点抱孙子。”</p>江忆染苦笑道：“爹，你怎么也起哄。”</p>江暮玦摇头道：“哎，这怎么能算是起哄呢，都是认真的事。”</p>江忆染温柔地看了洛海棠一眼，伸手轻轻刮了刮她的琼鼻，认真说道：“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小海棠的。”</p>洛海棠也是深情回望。</p>看到不自觉秀起恩爱的江忆染和洛海棠，洛南思翻了个白眼，轻咳了几声后悠悠说道：“所以，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p>这其实是所有人不太愿意提起的话题。</p>可是又必须有人提起。</p>因为江忆染北赴不是件看起来那么简单的事情。</p>很多东西，必须再行商量。</p>江暮玦和穆盈盈不忍心提及，只有他来提。</p>江忆染眉眼微垂，怅然道：“其实按我原先的想法，便如昨日说的那般，是现今的两日后离开的。只是……”</p>江暮玦虽然心有戚戚，但还是淡然一笑，摆摆手道：“阿染，你无需想太多，便按你所愿的来就行。”</p>江忆染咬着嘴唇，没有说话。</p>穆盈盈走过来摸了摸江忆染的头，温声道：“阿染，你只要记得，一定要好好的，和海棠一起好好的，就足够了。”</p>江忆染重重点头，眼眶间渐感酸涩：“娘，我会的。你们也要好好的。”</p>江暮玦拍了拍江忆染的肩，清润而笑：“好，我们都相信你。对了，这次北上，需要准备些什么么？”</p>他其实心中也满是感伤。</p>可他觉得，不应当这般感伤。</p>至少，表面上不应当如此。</p>笑，才更好。</p>毕竟，生活还是要继续。</p>所有人都还有未来。</p>听了江暮玦的话，江忆染也是静下心来。</p>北行非同小可，但其实他自己早就考虑过很多遍了。</p>所以，眼下江暮玦问起，他也是很沉静地回答着：“爹，我已想过了，此番北行，也不用什么人，也不需准备什么，只要我和小海棠，还有燕地来的祝小哥三人便够了。只需要将要紧的随身物品带着便足够了，毕竟我有内藏须弥芥子的戒指，可以带很多的东西。余下的，便留在这，作个念想吧。”</p>江暮玦眼角轻轻一颤，旋而便是没好气地笑道：“你这小子，怎么，就像落得一身干净地跑？我还偏不让你了呢。”</p>江忆染汗颜，抹了抹额头，干笑道：“爹，你这话说的。我确实也没什么要带走的。”</p>江暮玦摇摇头，淡淡道：“阿染，我会让月瑶她们三个也过去。她们一直都是照顾你，也省得那边再挑选了。而且，我也问过她们了，她们都没有意见，愿意跟着你。”</p>江忆染摸了摸头，咧了咧嘴：“爹，你这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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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也帮我想得太多了。”</p>“哼，这都是我和你娘一起盘算，你这臭小子哪知道为自己打算。”江暮玦抱起肩，撇撇嘴。</p>江忆染微微笑道：“嘿嘿，这不是知道有您和娘么。”</p>江暮玦轻轻呼出一口气，摸了摸下巴，继续说道：“还记得之前我跟你提过的地支十二影么？这段时间我陆续又帮你定了两人，总共七个，他们会跟着你。毕竟，这地支十二影本来就是为你准备的。”</p>“那两人我能知道身份么？”江忆染问道。</p>江暮玦摇摇头，拍了拍江忆染肩膀，神情玩味地说道：“这两人，也是暗子，现在就不告诉你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二十章 一看肠一断，好去莫回头（三）
江忆染无奈道：“爹，你这般安排，不是非要等到我奄奄一息的时候，才能知道了么。”</p>江暮玦神情平静，意味深长：“所以，最好便是你永远不遇到危险。那么，那些暗子也就不必现身了，也就可以按照原先的身份继续生活下去了。”</p>永远不遇到危险。</p>这对于江忆染而言，可是个难题。</p>他无法做到不遇到危险。</p>但他会努力在地支十二影出现之前，让危险烟消云散。</p>江忆染重新变得笑嘻嘻，向江暮玦挑了挑眉：“好，我知道了。不知道我尊敬的父亲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呐。”</p>他也不</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江忆染无奈道：“爹，你这般安排，不是非要等到我奄奄一息的时候，才能知道了么。”</p>江暮玦神情平静，意味深长：“所以，最好便是你永远不遇到危险。那么，那些暗子也就不必现身了，也就可以按照原先的身份继续生活下去了。”</p>永远不遇到危险。</p>这对于江忆染而言，可是个难题。</p>他无法做到不遇到危险。</p>但他会努力在地支十二影出现之前，让危险烟消云散。</p>江忆染重新变得笑嘻嘻，向江暮玦挑了挑眉：“好，我知道了。不知道我尊敬的父亲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呐。”</p>他也不</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一看肠一断，好去莫回头（四）
江忆染微吸一口气，郑重答道：“想来是的。我之前为未有提起，其实南宫前辈已经仙去了。”</p>如果说此前听到云梦来人还只是诧异，现在江暮玦便是真正的震惊了：“南宫掌门仙去了？”</p>江忆染点点头，苦笑道：“南宫前辈就是在我面前羽化的，她也算了却心愿，再无遗憾。那枚有须弥芥子之能的戒指便是她留给我的，还有一朵花亦是。另外还有一块令牌，她托我回还云梦。谁知，我刚回来，便出了栖梧的事情，一时之间竟未能顾上。”</p>“原来如此。”江暮玦长长呼出一口气，摸了摸下巴，凝神道，“却不知如今这来者是善是恶。”</p>江忆染看了看洛海棠，苦笑摇头。</p>******</p>归雁殿中，江暮玦等人已到此静候。</p>而姚川也领着云梦众人来到此间。</p>相识的，是叶韵宁和韩思颜，只不过她们二人都跟在后头，神情相对来说都还算平静，但也时有涟漪惊起。</p>至于云梦众人中带头的，却是曾在罗生堂中与南宫衣针锋相对的紫衣老妪。其人嘴角噙着冷笑，颇是阴幽的样子。</p>在她左手边，是在罗生堂中同样和南宫衣不对付的高挑蓝衣女子，眉眼间满是高傲。m.9biquge．</p>至于在她右手边的，同样是在罗生堂中出现过的人物，是个瘦削的中年男子，灰发灰袍，一脸淡漠，仿佛漠不关心的样子。当初在罗生堂，他也是少数中立的存在。此次来，他也没有掺和的意思，更多的只是镇镇场子罢了。</p>远来是客，该有的礼数还是得有。</p>江暮玦微微一笑，洒然而礼：“云梦诸位来此，实是本府荣幸。只是先前不曾得到消息，有失远迎，实在惭愧。快快入座看茶。”</p>紫衣老妪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勾了勾嘴角。</p>倒是那高挑蓝衣女子微微上前半步，轻哼道：“殿下客气了。这入座看茶就不必了，我等来此只是想寻一人说些事情罢了。”</p>江暮玦是何等的人物，红尘间的经历可不是云梦中的这些存在可比的。</p>他对人情世故何等谙熟，在看到紫衣老妪和高挑蓝衣女子的神情、在听了高挑蓝衣女子这一句话后，便立时明白来者不善。</p>不过，既然对方尚未挑明来意，他也没必要发作，依旧是淡笑道：“却不知寻何人？”</p>“何人？”高挑蓝衣女子似带讥刺地说道，“以前我却也知道是何人的，大名鼎鼎的燕世子何人不晓。只是眼下却不清楚了，不知这燕是哪个燕，到底又是世子还是太子。”</p>江忆染神情微微一冷，在旁蹙眉。</p>而江暮玦则是更为直接，身形一晃地便出现在了高挑蓝衣女子面前，一股属于地仙境的威压弥漫开来，其间更夹杂着上位者才有的王霸之气。</p>那高挑蓝衣女子毕竟只是妙真境存在，脸色一白，身子晃了数晃。</p>但其依旧冷傲，竟似丝毫不肯退让的样子。</p>她不自觉地向后倒退，终于在退出第三步的时候停了下来。</p>只因那紫衣老妪也释放出了威压。</p>那紫衣老妪倒是有几分资本，竟尔能和江暮玦相抗衡一二。</p>她面色微沉，森然道：“殿下这是何意？怎么，欺我云梦无人么？”</p>江暮玦再向前一步，沉着脸，嘴角却是带着笑，只不过是冷然的笑：“呵呵，便是欺你又如何？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暮云府护短素来是天下皆知。本王倒想问问几位，是欺我暮云府无人么？强龙尚且不压地头蛇，何况尔等？莫要以为有前次阿染和海棠结下的善缘我们便不敢对云梦动手。若是再乱嚼舌根、阴阳怪气、毫无教养，本王便让你们永远无法离开这里。这次，看在阿染、海棠还有叶居主的份上，暂且放过。若有下次，嘿嘿，别怪本王手下不留情。”</p>说着，他目光如电，扫向那蓝衣高挑女子。</p>对付紫衣老妪和蓝衣高挑女子这般高傲而不自知、坐井观天的人物，就是不能示弱，强硬手段才是最好的方法。</p>那蓝衣高挑女子果然满是忌惮，虽然还未显畏惧，但已是心有余悸。</p>至于紫衣老妪还稍好一些，但对江暮玦的这番话也是脸色阴沉至极。</p>而观云梦剩下三人，灰袍男子神情古怪，很是意外，似乎没有料到江暮玦这般雷厉风行，叶韵宁也终是无法保持平静，有些黯然地叹了口气，韩思颜则是轻轻摇头。</p>再看暮云府这边，洛南思自是知道江暮玦的手段，老神在在的样子，江忆染和洛海棠对视一眼，都感到无奈，苦笑不已。</p>刚刚江暮玦这番话，便是敲山震虎，既然紫衣老妪和蓝衣高挑女子有所收敛，那便可以好好聊天了。</p>他身形忽闪，回到洛南思身畔，呼出一口气，悠悠说道：“所以，几位找阿染有什么事？”</p>“殿下又何必装糊涂？”虽然刚刚吃了个闷亏，但说起话来紫衣老妪依旧不肯落半句下风，步步不让，“当日辽阳城中带走贵世子的便是我云梦掌教南宫衣，这是几千双眼睛都看见的事情。如今，贵世子已经回来了，可我云梦掌教南宫衣却杳无音讯。莫非贵世子不觉得该说些什吗？”</p>江暮玦蹙了蹙眉，刚欲说些什么，转念一想，终是摇摇头，向着江忆染说道：“阿染，你和她说说吧。”</p>江忆染面容温润地点点头，向前走出一步，看向云梦众人，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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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黯然道：“实不相瞒，南宫前辈已经羽化仙去了。”</p>云梦众人无不震惊。</p>只是刹那间展现出来神态却又有些细微的不同。</p>可以看得出来，叶韵宁和韩思颜在震惊之后便是真正的黯然，那是感念间的神伤。那灰袍男子的伤心情绪就少了些许，而多了几分思量考虑，最显冷静。至于紫衣老妪和高挑蓝衣女子，感伤最少，就算有，也是作伪居多，震惊之间藏着的，竟然有那么几分欣喜与得意的姿态，让人咋舌。</p>明眼人便能瞧出，原来这云梦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一看肠一断，好去莫回头（五）
江忆染能看出这些，但又有些愕然。</p>他并没有想到云梦这样一个避世的宗门中，竟然也有这般勾心斗角。</p>像南宫衣那般，心地至真至纯之人，终究是少数。</p>江忆染不觉越发神伤，眉眼轻垂。</p>然则，并不以此为伤的的紫衣老妪显然无法有这样的情绪。</p>相反，她的心中仿佛有一团幽火在点燃。</p>但见其上前一步，凄厉道：“还望世子给我云梦一个交代。”</p>江忆染没有立刻回答。</p>于是江暮玦代而沉声而喝：“交代？你什么意思？”</p>“什么意思？到此关头，殿下还问我什么意思？”紫衣老妪尖声道，面容可怖，“难道世子不该说说为何我云梦掌教忽而便羽化仙去了么？”</p>江暮玦在心中暗骂疯婆子，便要发作，却见江忆染朝他摇了摇头。</p>见江忆染如此，他终究是平息怒气，冷然望着紫衣老妪。</p>而江忆染也不打算再给紫衣老妪好脸色看。</p>他嘴角浮起一抹讥讽，淡淡道：“前辈觉得，是在下戕害了南宫前辈？又或者前辈其实根本不在乎这些，只是想将这事闹大，谋些好处，然后再顺理成章地当那云梦新主？”</p>紫衣老妪嘴角一僵，但旋即便是幽厉冷笑道：“早闻世子最爱逞口舌之利，这含血喷人的功夫可真是厉害。”</p>“不敢不敢。若论口舌，前辈若称第一，小子怎敢称第二。”江忆染呵呵而笑，轻轻摇头，心绪全然未受影响。</p>紫衣老妪脸色越发阴沉。</p>她真想再说些什么，叶韵宁却是越众而出，向江忆染一礼，略带戚然地恳切说道：“世子，朱长老也是关心则乱，并无恶意，还望你念在当年南宫掌教赠剑之谊上将南宫掌教动向相告。”</p>云梦这几人中，就属叶韵宁在外行走最多，她本就一颗玲珑心自是对人事也通透明达。</p>她知道江忆染是因紫衣老妪和高挑蓝衣女子的言行而心中有愠，故意绕着弯子激将，却偏偏不提及正事。</p>然则，这般下去，终不是办法。眼下，知晓有关南宫衣的情况，才是重中之重。</p>当然，虽则江忆染之语有激将之嫌，但其实在场这几个云梦中人都清楚，江忆染所言或多或少便是那紫衣老妪的真实想法。</p>一念及此，叶韵宁自是心中戚哀。</p>一则，哀南宫衣之殇。二则，哀云梦势必将起之动乱。</p>只是，纵使再伤怀，眼下，该言之语仍需言之。</p>至于江忆染这边，他其实对云梦本就没有恶意。云梦相助他良多，结下了极深的缘法与因果，小海棠更是在云梦修行过不短的时间，他对云梦还是颇多感念的。只是，这紫衣老妪和蓝衣高挑女子实在不知好歹，他才以恶言激之。如今既是叶韵宁出面，他自不会如此。</p>他向着叶韵宁抱拳还礼，眉眼间也是温和许多，清朗道：“叶前辈，方才实是忍无可忍，让您见笑了。云梦助我良多，在下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更何况，小海棠也受前辈颇多照顾。有关南宫前辈的事情，在下一定知无不言。”</p>叶韵宁敛衽一礼，思绪却是满怀，一时间竟有些恍惚。</p>江忆染轻呼一口气，语调也随着心念飘远，悠悠无迹：“南宫前辈与我也算知己，更何况她有遗命相托，所以有关她的事情我不敢隐瞒。她确实已然羽化仙去了，但并非受人戕害，只是心愿已了，自行坐化罢了。至于其间因果，南宫前辈又为何在辽阳城将我带走，那是她的私秘，在下并不方便说。”</p>“哼，不方便说？如此含糊其辞，是想蒙混过关么？”高挑蓝衣女子轻撇嘴角，讥诮道。</p>江忆染并不理会她，只是继续认真说道：“若几位不信，我这里有南宫前辈留下的东西，自见分晓。”</p>说着，他一拂衣袖，三道光芒掠出，悬在其身前。</p>一道是青白色的，里面是令牌，令牌上刻着“衣”字。</p>一道是玉色的，里面是海棠花朵，晶莹生光。</p>一道是淡紫色的，里面赫然是戒指。</p>江忆染看着这三道光芒，也不自觉地想起了灵偃山中经历的一切。</p>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p>怅而惘之。</p>他幽幽叹了口气。</p>正在这时，紫衣老妪抬手一挥，绽起一片紫色光霞，卷向那三道光芒，似乎是要将其尽皆收走的意思。</p>江忆染面色一冷，笼在袖袍中的右手微微握拳，一圈七彩劲气激荡而出。</p>七彩劲气一下子冲散了那片紫色光霞。</p>紫衣老妪脸色一变，怒目而向江忆染，碰上的，却是其冰冷的目光。</p>饶是如紫衣老妪这般境界，也是暗自一颤。</p>江忆染则是冷然道：“前辈，这般急不可耐了么？我可还未曾说南宫前辈的遗命。”</p>紫衣老妪扯了扯嘴角，终是不再有所动作。</p>江忆染摇头叹了口气，悠悠道：“南宫前辈说了，花和戒指留给我，令牌奉还云梦。”</p>“怎么可能！”刚刚才平息下去的紫衣老妪听闻此言怔了一下，旋而便是惊怒而喝。</p>江忆染的耐心已经快被消磨完了。</p>这紫衣老妪明明怎么说也是一宗前辈，地仙境的修为，为何丝毫没有大家风度，实在匪夷所思。</p>他看向紫衣老妪，淡淡道：“前辈若不信在下也没有办法，言尽于此。”</p>紫衣老妪森然道：“那玄青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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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令牌，乃我云梦掌教身份之象征。这紫游通神戒和蕴法晶花，更是我云梦历代掌教才能拥有之物。你说让老身如何相信？怎么，相信南宫掌教是将掌教的位置传予了你？”</p>江忆染皱起了眉。</p>他倒是没有想到，这些东西竟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竟然都是云梦掌教的标志所在。</p>他本以为，那戒指与花单纯只是南宫衣的私物而已。</p>“世子说不上话了？莫非真有什么龃龉？”高挑蓝衣女子倒是会见缝插针，抓住机会便冷嘲热讽。</p>江忆染却只是平静地摇摇头：“还是刚刚的话，这就是南宫前辈所说的话，绝无半分虚假。你们信便信，不信便不信。至少我自己坦然无愧。”</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一看肠一断，好去莫回头（六）
紫衣老妪眉眼间带着一抹狞然，干枯的皮肤几乎像遒结的树根般拧在一起，恨恨道：“这么说，世子是执意不肯交出我教信物了？”</p>她很清楚，今次的事情是注定要和暮云府结怨了，既如此，倒不如将话说得狠一下。江忆染显然是根本没有说过不交信物的话，她正是要先入为主，让其知道什么是莫须有。</p>江忆染自己却是扯了扯嘴角，浑然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旋而神情平静地淡淡说道：“交，当然交，怎么不交？阁下以为我很在意这些么？我在意的，只是相信与不相信罢了。若非这些都是南宫前辈留下的，我便是碰也不见得愿意碰。只是，这其中终究寄托着南宫前辈的念想，我既已应诺，自当不负。不过，阁下怎么想要这些，我毕竟不是云梦中人，那也没必要如此了。”</p>说着，他轻轻抬手一推，那三道光芒便向紫衣老妪掠去。</p>紫衣老妪和蓝衣高挑女子都有些意外，没有料到江忆染这般便交了出来。</p>不管怎么样，那紫游通神戒和蕴法晶花都非凡品，换作别的修行者恐怕都是舍不得的。</p>更何况她们其实心里清楚，这事从道理上来讲，却还是江忆染等人占着先。</p>只是，她们来此本就没有打算讲道理。</p>既然江忆染拱手让出，又岂能放过。</p>紫衣老妪眸中闪过一抹贪婪，抬手便要去收那三团光芒，却忽然有一道浅青色影子拦在了她面前。</p>这道浅青色影子正是叶韵宁。</p>紫衣老妪怔了一下，旋而便是恶声道：“叶居主，你作什么？”</p>叶韵宁没有理会紫衣老妪，她的眸中满是惭愧。</p>她看向江忆染，忍不住叹了口气，怅然道：“世子，我们相信你。既然是掌教的吩咐，花与戒指你好好收着便是。我们只带回令牌就好。此番倒是让世子见笑了。”</p>江忆染微笑摇头道：“叶前辈，若有难处，尽管将花与戒指也带走便是。本就是南宫前辈有恩于我，虚得此物，已是惶愧，此刻正该物归原主。只是，前辈需记得，莫要将这些落入小人手中。”</p>紫衣老妪脸色愈发阴沉，她再怎么不经世事，也听得出来江忆染这是指桑骂槐。</p>叶韵宁苦笑道：“到了这地步，云梦如何还敢受这花与戒指。”</p>“怎么不敢受？这些物事，本就是云梦的，自当物归原主。”蓝衣高挑女子在旁怨毒道。</p>江忆染不理她，向着叶韵宁洒然道：“叶前辈，收下吧，就当是我和小海棠的心意，也算是我偿还南宫前辈的恩情。”</p>叶韵宁看向远处的洛海棠，发现她正温柔笑着。</p>叶韵宁轻呼一口气，心中满是感慨。</p>光阴似水，谁能想到曾经在她眼中两个只是孩子般的存在如今却已能独当一面。</p>恍惚。</p>恍惚。</p>她终于是点点头，微笑道：“既然这样，那我便代云梦收下了。以后若有机会，多带海棠来坐坐。蓉蓉她也很想念海棠。”</p>江忆染摸了摸头，呵呵笑道：“叶前辈放心。”</p>和明白人说话，有时候真的会舒服很多。</p>奈何，偏偏有人不愿意看到这般和睦的画面。</p>“等等。”紫衣老妪幽冷尖锐的声音在这一刻响起。</p>江忆染蹙起了眉。</p>紫衣老妪却是上前一步，目光如刀一般刮过叶韵宁，旋又落向江忆染：“老身乃罗生堂长老，这些物事理应交予我，岂有他人越俎代庖之理。”</p>江忆染却是摇摇头，依旧云淡风轻：“我只知道云梦有九大居，却不知道有罗生堂。我认识叶前辈、韩前辈，却不认识你。这云梦的掌教信物我自当交予她们，而不是来历不明的你。”</p>紫衣老妪枯瘦的手徐徐握紧，几乎要嵌入血肉中。她的音调已不仅仅是阴沉，更有些颤抖：“罗生堂监察九居，位在九居之上。这下世子明白了么？我劝世子不要插手云梦事务，还是好生将信物还予我等。”</p>江忆染仍不理会她，只是安静站在原地，嘴角泛着诡异的微笑。</p>然而，彼时却有另一道声音响起。</p>那声音乍一听，和江忆染一般无二，只是仔细感受，便可发现多了几分桀骜：</p>“你这老太婆，好生不讲理。已如此退让，为何还得寸进尺？”</p>话音刚起，一道红影便从殿顶横梁上跳下，落在云梦中人后方。</p>听着道声音如此言语，那紫衣老妪自是勃然大怒，尖声斥道：“何方宵小，装神弄鬼。”</p>斥责间，她也是转过身去看向那道红影。</p>只是刹那，她面上神情却是陡然一僵，满眼的不可思议。</p>那道红影，赫然与江忆染一般无二，只是眉眼间多了许多不羁。</p>其余云梦众人一下没反应过来，亦是颇多诧异。</p>甚至其实连江暮玦和洛南思都有些意外。</p>他们可不知道江忆染修了五玄参同术。</p>洛海棠倒是不奇怪，江忆染早就将此事告诉了她。</p>紫衣老妪此刻显然很难相信眼前所见，立时便是回转过头，却发现那黑衫的江忆染端端正正地站在原处。</p>她犹自不敢相信，喃喃道：“怎么可能。”</p>江忆染没有开口，又有一道与其声音极其相似、只是更多潇洒的轻笑声回应了她：“这世间本就有很多不可能。”</p>那是青衫“江忆染”，如一道微风从角落飘出，静静落在归雁殿左侧。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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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p>“五玄参同术！五玄参同术！”到了此刻，紫衣老妪终于是反应了过来，她就好像见了鬼般，凄厉地尖叫起来。</p>“看来，前辈的反应倒也不差。”这是中正平和的声音，来自归雁殿右侧出现的白衣“江忆染”。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正是其人。</p>“不可能！不可能！”紫衣老妪犹自厉叫，一双眸子爬满了血丝，身子更是颤抖不已。</p>“前辈在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就该想到现在的结果。善恶，本自有报。”最后的声音，多了威严，金衫“江忆染”凛然站在红衣“江忆染”身侧，负手而立，锐气如刀剑。</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一看肠一断，好去莫回头（七）
五个江忆染将云梦中人围在了中心，气势连成一片，好不盛大。</p>眼下这般局面，别说紫衣老妪，云梦其余四人自然也都辨出了这是五玄参同术。</p>叶韵宁和韩思颜对视一眼，着实惊讶。</p>那灰袍男子则是眯起了眼，神情幽幻难知，却也难测其念。</p>蓝衣高挑女子女子显然颇为惊惧，脸色苍白了许多。虽其反应不如紫衣老妪那般大，却也难言心中慌乱。</p>至于紫衣老妪，犹是圆睁双眼，不断喃喃：“这不可能！这不可能！”</p>江忆染摇了摇头，淡淡道：“我说了，我与南宫前辈是知己。所以，她所托，我不负。原本，按照她的意思，花与戒指都应该是我的。但我既然知道这是掌门信物，便不该据为己有。不过，既然花与戒指现在还是我所有，我就有选择给谁的权利。想来，南宫前辈也不希望这些东西落到别有用心的艰险小人的手上。至于显露五玄参同术，我只是想告诉某些人，我没有必要起一些龃龉的私心。”</p>紫衣老妪依然不愿相信江忆染，她红着眼，哑声喝道：“五玄参同术乃我云梦秘法，南宫衣她身为掌教怎可能轻易相传！她心中还没有我云梦派了？你这小贼休要欺人！”</p>江忆染傻眼。</p>他可是没有想到，都这份上紫衣老妪竟然还要这般死缠烂打。</p>她是疯魔了不成？执念竟然深到了这个地步？http：//</p>江忆染连连摇头，已经不愿再多说。</p>他看向叶韵宁，征询她的意见。</p>可她面露犹豫，显然未有决断。</p>就在这时，那名灰袍男子上前一步，站到了侧方，向江忆染微微一礼，然后便看向紫衣老妪：“朱长老，要我看此事也无需再多夹缠不清了。既然世子愿意奉还那三样物事，又何必纠结是谁带回去。你我皆是为宗门而虑，其心一也。”</p>看起来，这灰袍男子在云梦中地位并不像看起来那般寻常。</p>其人言语一出，紫衣老妪的眸中竟然闪过一抹忌惮。</p>她微吸一口气，终于是缓缓平复下心绪。</p>然则她看向江忆染的目光依旧是恶狠狠的：“怎么，丁长老也觉得这三样物事也该交给叶居主？”</p>灰袍男子扯了扯嘴角，轻笑道：“朱长老言重了。既然世子已经应允了，谁带走都一样。这三样物事去留，等回到云梦再行定夺便是。家中事家中毕，何必在外头争论。”</p>“哼，那便听丁长老所言。”紫衣老妪冷笑一声，不再看江忆染。</p>江忆染心中是大松了一口气。</p>他可不想跟着紫衣老妪再纠缠下去了。</p>这世间，不讲道理的人实在太可怕了。</p>灰袍男子则是又看向江忆染，嘴角却是浮现出了微妙的笑：“世子，有一件事不知你可曾想过。”</p>江忆染愣了一下，抱拳还礼：“还望指教。”</p>灰袍男子眉眼间泛着玩味的神情：“世子堪堪也说了，这三样物事皆是我云梦掌教信物。那令牌倒也罢了，其实是虚的，紫游通神戒和蕴法晶花才是我云梦底蕴所在。南宫掌教既然放心将戒指与花交予世子，仅仅因为知己之由么？会不会南宫掌教本就想将这位置传予世子呢？”</p>江忆染眨了眨眼睛，面容古怪地看向灰袍男子。</p>他不提倒也罢了，他这般一提，想想倒还真的有几分道理。</p>殿内其余人大多也是如此想法，均是神情古怪。</p>唯有紫衣老妪和蓝衣高挑女子脸色难看。</p>紫衣老妪此刻已回转过身，看向灰袍男子：“丁长老，你在说些什么？”</p>灰袍男子老神在在，并不说话，只是静静望着江忆染。</p>江忆染咧嘴笑了笑，一挥手，收起了四具化身：“前辈所言其实不无道理。但想来前辈也已经知道我的身份，背负太多，终是疲惫，已然不可能再承一宗之重。更何况，我这顽劣不羁的性子，也受不了宗门的束缚，更难担责任。云梦之中，自有能人高士。”</p>说着，他微微一推手，那三样物事便落向了叶韵宁。</p>叶韵宁将之认真收起，眼眶微红，向着江忆染盈盈一礼。</p>江忆染颔首微笑。</p>灰袍男子则是淡然笑道：“好，世子既然志不在此，自不当强求。我等今日叨扰已久，实在不该，这便告辞，后会有期。”</p>说罢，其人便飘飘然化作一道清影往殿外去了。</p>至于叶韵宁和韩思颜，在向殿中江暮玦等人各行一礼后，便也离开了。</p>最后走的，是紫衣老妪和蓝衣高挑女子。</p>这两人目的未成，甚是恨恨，然则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办法。论理，毫不占先；斗武，了无胜算。</p>她们愤愤然，目光如刀，在江忆染等人身上刮过，似乎要将他们的身影在心中深深记下。</p>片刻后，她们也是拂袖离开。</p>看着云梦众人离去，江忆染长长松了口气。</p>经此一事，虽是他自己要归还戒指与花，但想想还是有些遗憾。毕竟有须弥芥子之能的宝物可不多见。不过，他心中还是快意与畅然居多。他一身牵缠，因果极多，是缘，却也是负累。既然能了结一桩因果，倒也算是幸事。这样，他便能以通明洒脱的心境，北赴辽州了。</p>江忆染看向身后的洛海棠，洒然一笑。</p>******</p>千漪湖畔，江忆染和洛海棠并肩走着。</p>要知道，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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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等去了辽阳，他便是燕遗族少主，就真正是一国之重承于肩，到时候不知道会有多忙。</p>既是难得偷闲，自然要腻在一起。</p>眼下离云梦众人离开不到半日，他们所聊也与那有关。</p>洛海棠挽着江忆染的手腕，灵动地眨眼睛，促狭问道：“阿染，你和南宫姐姐是什么关系呀？”</p>江忆染嘴角抽了抽，悻悻然道：“小海棠，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我前面不是说了嘛，我和南宫前辈只是纯粹的知己罢了。”</p>“嘻嘻，什么知己啊，我看是红颜知己吧。”洛海棠眉眼间闪过一抹狡黠。</p>江忆染立时大窘，神情略显凌乱地摆了摆手，干笑道：“呃呃，小海棠你这么说，不会是吃醋了吧？”</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一看肠一断，好云莫回头（八）
“哼，少狡辩了。”洛海棠撇了撇嘴，俏生生地瞪了一眼江忆染。</p>江忆染握起洛海棠的手，温润一笑，却是神情促狭地看向她：“小海棠，你吃醋了？”</p>洛海棠一下子红了脸，结结巴巴道：“什么吃醋……我才不吃醋。”</p>江忆染抬手刮了一下洛海棠的琼鼻，慨然道：“是啊，小海棠不吃醋，小海棠怎么会吃一位故人的醋呢。”</p>洛海棠看了看江忆染，偎在他怀里，轻声问道：“南宫姐姐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p>江忆染叹道：“她呀，当真是我见过最执拗的一个人。”</p>洛海棠却是突然噗嗤一笑。</p>江忆染傻眼，问道：“怎么了？”</p>洛海棠目光幽幽地看着江忆染，意味深长地微笑道：“比你还执拗么。”</p>江忆染不禁干笑。</p>确实，说起来，他自己也是个执拗的人。http：//</p>他摆了摆手，悻悻道：“那不一样。她确实倔强得很。为了守护与等候心爱之人，自愿冰封百余载。饶是我当时知晓了，都有些震惊不已。”</p>“冰封了百余载？”洛海棠也有些吃惊。</p>江忆染轻轻点头：“因为她的心爱之人那时已逝世了，她想要追寻他的转世，唯有冰封以延寿。但这种方法从来都是有局限的，所以在最近这十数载，她必须破冰而出，在世间寻觅那人转世。”</p>“她最后找到了么？”洛海棠问道。</p>江忆染深深看了一眼洛海棠，苦笑道：“找到了，你猜是谁？”</p>洛海棠何等灵慧，一点即通。</p>她呢喃道：“原来，原来那日在辽阳城南宫姐姐带走你是这个原因。”</p>江忆染看向湖面：“她想抽离我魂魄中属于她所爱之人的那部分，然后施以重生之法，转移到了被其保存下来的那人的肉身中。通俗些说，倒是和借尸还魂有些像。”</p>洛海棠眨了眨眼睛：“她没有成功？”</p>江忆染捏了捏洛海棠的脸颊：“她如果成功了，我还能在你面前么。”</p>洛海棠吐了吐舌头。</p>江忆染则是继续说道：“关键时候，南宫前辈所爱之人的魂魄自己现身了，他解开了南宫前辈的心结，这才让其停下了移魂之术。但紧接着，南宫前辈心愿已了，再无牵挂，便也和她所爱之人那缕残魂共同兵解了。”</p>忆起灵偃山的那段光阴，哪怕是过了这么久，他还是觉得如梦似幻。</p>然而洛海棠注意到的，却似乎不是这个。</p>她看着江忆染，轻声道：“所以，你是自愿让南宫姐姐施展移魂之术的么？”</p>江忆染怔了怔，看向洛海棠，神情复杂地张口想要说些什么。</p>洛海棠伸出无名指放在江忆染的唇上，柔声道：“只要点头、摇头就好。”</p>江忆染无奈地点点头。</p>洛海棠一下子抱住江忆染，红了眼眶：“傻阿染，笨阿染，以后不准这样了。”</p>江忆染感到身上很暖，心中也异常的温暖。</p>他揽住洛海棠，轻抚她的发：“傻姑娘，那时候想不明白，现在想明白了，就不会那样了。”</p>毕竟，他的命已经不止是他的命了。</p>两人分开，深情互望着，可是几个呼吸后，就忍不住笑了出来。</p>江忆染揽过洛海棠的肩，继续再湖畔走。</p>走着走着，洛海棠突然抿唇问道：“阿染，你说我们有一天会变成像南宫姐姐那样么。”</p>江忆染愣了一下，但紧接着便是没好气地捏了捏洛海棠的脸颊：“你这小妮子，别乌鸦嘴，我们都会好好的。”</p>“嘻嘻。”洛海棠很听话，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些什么，笑着往江忆染怀里又钻了钻。</p>江忆染温柔地笑起来，静静地看着她清妍的眉眼。</p>然而，他的心里却是起了涟漪。</p>其实，虽然他让洛海棠不要说，但那确实是一个应该去想想的问题。</p>如果。</p>如果真的有一天。</p>他或她不在了，</p>她或他又会变得怎样。</p>放下坚持，一念仙佛？</p>沉于执念，一朝化魔？</p>他不敢深想。</p>他也觉得不必深想。</p>江忆染坚信着。</p>他和她会好好的。</p>一直到老。</p>******</p>离别，来得总是那么快。</p>雁城外，官道边，有一座小亭。</p>亭本无名，后来才有了名字，叫花雨。</p>当初，江忆染从雁翎军回来，就是和洛海棠在这里相遇。</p>现在，江忆染要离开了，也从这里开始。</p>送行的人，不算多。</p>江暮玦、穆盈盈、洛南思、姚川还有月瑶三人，仅此而已。</p>毕竟，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事，也无需太多人。</p>安静地来，安静地走，这样便很好。</p>月瑶三人虽然同样要北行，却不是在今日。如今，江忆染的身份大白于天下，想要杀他的人只会更多，谨慎一些总是好的。月瑶三人修为不高，没有自保之力，若跟江忆染同行，反倒容易受牵连，倒不如稍等几日再动身，到时江暮玦也会调血雁回护，可使无虞。</p>此刻，江忆染、洛海棠与江暮玦三人相对而立，作最后的告别。</p>别时意更浓。</p>饶是英雄如江暮玦，心中也是怅惘极深。</p>然。</p>虽有不舍，更兼洒然。</p>此去一为别，孤蓬万里征。</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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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他拍了拍江忆染的肩膀，微笑道：“阿染，走之前，却还有最后一件礼物交给你。之前不曾说，是怕你拒绝，眼下你却是拒绝不了了。”</p>江忆染无奈一笑：“爹，你这样子，干脆把家底都给我得了。”</p>“臭小子，我倒是想呢。”江暮玦没好气地说道。</p>江忆染笑嘻嘻地耸了耸肩。</p>江暮玦则是从袖袍中取出了一个绯红色的晶石，晶石上用墨色的细线雕刻出一只燕子的模样。</p>他看着那晶石，神情间有感慨亦有怀念：“青衫有暗组，其实血雁也有暗组。”</p>“血雁也有暗组？”江忆染有些发怔。</p>江暮玦叹了口气，点头道：“血雁一直有暗组。你爹</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一看肠一断，好去莫回头（九）
江忆染悠悠一叹，苦笑道：“爹，怎么，以前都没听你说起过燕子营。”</p>江暮玦摇头笑了笑，忆道：“大概可以说是我的私心吧。我想为你留一支奇兵。这支奇兵，不论你是继承我的位置，还是回到燕遗族那里，都会交给你。”</p>江忆染心中酸涩，一时间说不出话来。</p>江暮玦则是慨然继续说道：“你可知道，我在接收血雁以后，其实根本没有动过燕子营。换句话说，燕子营里的人，哪怕到现在，也都还是原来的班底。”</p>“原来的班底？竟然一直都没有变么。”江忆染眉眼微垂。</p>江暮玦点点头：“这其实是一个约定，或者直白些说，是交易。我答应了燕子营的营主，给他们最大程度的自由，为他们提供生活所需，同时帮助他们掩藏身份。相应的，营主也答应我，助我血雁执行任务，并且在你有能力独当一面后归于你执掌。”</p>“燕子营，现在在哪呢。”江忆染目光有些恍惚。</p>“燕子营的人都被我安置在了幽州东北的长暮山闻晓村。这么多年来，他们看起来就像普通百姓，但实际上一直在执行血雁这边传递过去的许多任务。这些任务，有些也是非常的凶险与喋血，甚至连血雁中最优秀的雁子都难说有百分百的把握，可一旦转交燕子营手中，几乎很少失手。他们的能力可见一斑。”江暮玦认真说道。</p>江忆染低声问道：“燕子营知道我的身份么？”</p>“知道。”江暮玦答道，“你醒来以后，我就传讯给了那边。他们说了，他们一直在等候，从未离开。”</p>江忆染心中有些难受、有些感伤。m.9biquge．</p>燕子营的所有人，甚至燕遗族的所有人，都活在复国的沉重愿望里。</p>执念如囚牢，将他们捆缚。</p>执念亦如烈火，在他们心中燃烧，促他们向前。</p>是苦是乐，是忧是喜，无人能解。</p>他终于体会到，萧静姝当初是怎样一个感受。</p>他曾劝她放下，现在看来，终究只是旁观者言。</p>不亲身体会，又怎解其中味。</p>然而，他也明白，东越与燕不一样。</p>可不一样又如何。</p>还是会感怅，还是会心痛。</p>江暮玦仿佛能读懂江忆染的心思，摸了摸他的头，微笑道：“傻小子，你呀，看起来刚强，可实际上却是心软得很。你要记住，以后你就是燕少主了，要承担的不再只是自己一个人的心愿。我知道，你心疼燕子营的人，甚至心疼燕遗族的人。他们终生为身上的使命所束缚。这是仁心，这是慈怀，这很好。但也要记住，这是他们心甘情愿要走的路，这是他们全心全意的选择。他们不后悔，也不想退，甚至或许</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江忆染悠悠一叹，苦笑道：“爹，怎么，以前都没听你说起过燕子营。”</p>江暮玦摇头笑了笑，忆道：“大概可以说是我的私心吧。我想为你留一支奇兵。这支奇兵，不论你是继承我的位置，还是回到燕遗族那里，都会交给你。”</p>江忆染心中酸涩，一时间说不出话来。</p>江暮玦则是慨然继续说道：“你可知道，我在接收血雁以后，其实根本没有动过燕子营。换句话说，燕子营里的人，哪怕到现在，也都还是原来的班底。”</p>“原来的班底？竟然一直都没有变么。”江忆染眉眼微垂。</p>江暮玦点点头：“这其实是一个约定，或者直白些说，是交易。我答应了燕子营的营主，给他们最大程度的自由，为他们提供生活所需，同时帮助他们掩藏身份。相应的，营主也答应我，助我血雁执行任务，并且在你有能力独当一面后归于你执掌。”</p>“燕子营，现在在哪呢。”江忆染目光有些恍惚。</p>“燕子营的人都被我安置在了幽州东北的长暮山闻晓村。这么多年来，他们看起来就像普通百姓，但实际上一直在执行血雁这边传递过去的许多任务。这些任务，有些也是非常的凶险与喋血，甚至连血雁中最优秀的雁子都难说有百分百的把握，可一旦转交燕子营手中，几乎很少失手。他们的能力可见一斑。”江暮玦认真说道。</p>江忆染低声问道：“燕子营知道我的身份么？”</p>“知道。”江暮玦答道，“你醒来以后，我就传讯给了那边。他们说了，他们一直在等候，从未离开。”</p>江忆染心中有些难受、有些感伤。m.9biquge．</p>燕子营的所有人，甚至燕遗族的所有人，都活在复国的沉重愿望里。</p>执念如囚牢，将他们捆缚。</p>执念亦如烈火，在他们心中燃烧，促他们向前。</p>是苦是乐，是忧是喜，无人能解。</p>他终于体会到，萧静姝当初是怎样一个感受。</p>他曾劝她放下，现在看来，终究只是旁观者言。</p>不亲身体会，又怎解其中味。</p>然而，他也明白，东越与燕不一样。</p>可不一样又如何。</p>还是会感怅，还是会心痛。</p>江暮玦仿佛能读懂江忆染的心思，摸了摸他的头，微笑道：“傻小子，你呀，看起来刚强，可实际上却是心软得很。你要记住，以后你就是燕少主了，要承担的不再只是自己一个人的心愿。我知道，你心疼燕子营的人，甚至心疼燕遗族的人。他们终生为身上的使命所束缚。这是仁心，这是慈怀，这很好。但也要记住，这是他们心甘情愿要走的路，这是他们全心全意的选择。他们不后悔，也不想退，甚至或许</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一看肠一断，好去莫回头（十）
江凝烟有些哽咽，想要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p>慕容寒上前攥住江凝烟的手，将她揽在怀里。</p>江凝烟害怕自己哭出来，使劲往慕容寒怀里钻。</p>慕容寒看向江忆染，叹了口气，清朗微笑道：“阿染，你哥我就不多说什么了，把小海棠照顾好，把自己照顾好，大家都好好的，就足够了。”</p>江凝烟忍不住笑出了声，红着眼拍了一下慕容寒，嘟囔道：“你怎么这么肉麻。”</p>慕容寒咧了咧嘴。</p>江忆染洒然道：“哈哈，放心吧，姐夫，我和小海棠会好好的。倒是你，可要多担待我姐呐。”</p>慕容寒干咳了几声，江凝烟则是瞪了一眼江忆染。</p>江忆染装作什么也没说的样子，老神在在地笑着看向洛海棠。</p>该说的已然说完，慕容寒和江凝烟也是退到了边上。</p>一下子没人说话，官道边安安静静的，只有风声。m.9biquge．</p>江忆染挠了挠头，干笑道：“我说，你们这什么话都不说，就这么看着我，我有点慌啊。我只是去北方，又不是干嘛，没必要这样。”</p>“还不是舍不得你嘛，你这傻小子。”穆盈盈温柔笑道。</p>江忆染走上来，笑嘻嘻地捧起穆盈盈的手：“娘，放心，我还会经常回来看你的。”</p>穆盈盈白了他一眼：“少来了，你呀，去了那边还不得忙这忙那？只是也要记得多休息、多陪家人朋友，不要学你爹，天天到处跑，也不带着你娘我。”</p>江暮玦被说得尴尬，赶紧仰头望天。</p>江忆染呵呵直笑：“娘，我听你的。”</p>说着，他又看向江栖梧，嘴角浮起微妙的笑。</p>江栖梧扯了扯嘴角，摆摆手道：“我知道你想说些什么，我会照顾好爹娘和洛叔叔的。当然，我也会照顾好自己。”</p>“那就好。不过，栖梧小弟，以后修行上也得加把劲，可别被我甩开太多呐。”江忆染嘿嘿一笑。</p>江栖梧嘴角抽了抽：“我说哥，你可别得意，弄不好我就超过你了。”</p>“哈哈，那是最好啊，什么时候你成了端木前辈那样的人物，我也好跟着威风一把。”江忆染大笑道。</p>江栖梧无奈道：“哥，别白日作梦，我自己都不敢想，你倒是想那么多。”</p>江忆染拍了拍江栖梧的肩膀，认真道：“栖梧小弟，你平常就是太拘谨，拗于规矩。修行者呢，还是要不拘小节的好。”</p>看着江忆染郑重的神色，江栖梧也正色道：“知道了，哥，我以后会多注意的。”</p>江忆染点点头，旋而脸上就是浮现出一抹古怪的笑。</p>江栖梧看到这抹笑，心中顿时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想往后退。</p>江忆染一下子上来勾住他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栖梧小弟，我看银蛇的那个银二十三好像对你挺有意思，你觉得怎么样？我倒是觉得你俩挺般配，都是差不多的倔性子。”</p>江栖梧苦笑道：“哥，不是吧，现在你来关心这些？”</p>江忆染不乐意了，看起来异常正经地说道：“关心这些怎么了？这是终身大事。你也不小了，该找个媳妇了。说不定，爹和娘还等着抱孙子呢。”</p>江栖梧毕竟性子安静地多，哪有江忆染这般能说会道，江忆染一番话说下来，他竟然哑口无言。</p>江忆染则是微笑着继续说道：“不过这事情急不得，你若真有意思，大可让洛叔叔帮帮忙。”</p>说着，他拍了拍江栖梧的背，便是退了开去。</p>江栖梧有些傻眼，心中却是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个人的倩影来。</p>就在这时候，一直待在江暮玦身侧的洛南思走到了江忆染和洛海棠面前。</p>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洛海棠，害得其都有些脸红，不禁摇头失笑，望向江忆染：“阿染呀，你和海棠去了辽州，这可就算真的把姑娘交到你手上了，我这个当爹的可有些舍不得呐。”</p>江忆染笑嘻嘻道：“放心吧洛叔，我会对小海棠好的，一辈子。”</p>洛南思似乎想起了什么，眉眼间闪过一抹寂寥与怀念：“你们的感情好，这我自然是知道。可有时候，人力终是抵不过天道运转。海棠的娘亲是因病去世的，那时候她亲自去找过医仙，连华前辈都没有办法。可是她没有跟我说，她不愿让我伤心，更不愿影响我追求自己的梦想。等我知道的时候，她已经只剩下屈指可数的光阴。那成为了我一生的痛。她太傻了，总是自己藏着苦、藏着痛，可是既然是相爱之人，不就应该互相分享所有的苦痛与喜乐么。也怪我，忙着和你爹打天下，终究是关心少了。海棠呢，她性子随她娘亲，而且又天天粘着你，把你那什么事都</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江凝烟有些哽咽，想要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p>慕容寒上前攥住江凝烟的手，将她揽在怀里。</p>江凝烟害怕自己哭出来，使劲往慕容寒怀里钻。</p>慕容寒看向江忆染，叹了口气，清朗微笑道：“阿染，你哥我就不多说什么了，把小海棠照顾好，把自己照顾好，大家都好好的，就足够了。”</p>江凝烟忍不住笑出了声，红着眼拍了一下慕容寒，嘟囔道：“你怎么这么肉麻。”</p>慕容寒咧了咧嘴。</p>江忆染洒然道：“哈哈，放心吧，姐夫，我和小海棠会好好的。倒是你，可要多担待我姐呐。”</p>慕容寒干咳了几声，江凝烟则是瞪了一眼江忆染。</p>江忆染装作什么也没说的样子，老神在在地笑着看向洛海棠。</p>该说的已然说完，慕容寒和江凝烟也是退到了边上。</p>一下子没人说话，官道边安安静静的，只有风声。m.9biquge．</p>江忆染挠了挠头，干笑道：“我说，你们这什么话都不说，就这么看着我，我有点慌啊。我只是去北方，又不是干嘛，没必要这样。”</p>“还不是舍不得你嘛，你这傻小子。”穆盈盈温柔笑道。</p>江忆染走上来，笑嘻嘻地捧起穆盈盈的手：“娘，放心，我还会经常回来看你的。”</p>穆盈盈白了他一眼：“少来了，你呀，去了那边还不得忙这忙那？只是也要记得多休息、多陪家人朋友，不要学你爹，天天到处跑，也不带着你娘我。”</p>江暮玦被说得尴尬，赶紧仰头望天。</p>江忆染呵呵直笑：“娘，我听你的。”</p>说着，他又看向江栖梧，嘴角浮起微妙的笑。</p>江栖梧扯了扯嘴角，摆摆手道：“我知道你想说些什么，我会照顾好爹娘和洛叔叔的。当然，我也会照顾好自己。”</p>“那就好。不过，栖梧小弟，以后修行上也得加把劲，可别被我甩开太多呐。”江忆染嘿嘿一笑。</p>江栖梧嘴角抽了抽：“我说哥，你可别得意，弄不好我就超过你了。”</p>“哈哈，那是最好啊，什么时候你成了端木前辈那样的人物，我也好跟着威风一把。”江忆染大笑道。</p>江栖梧无奈道：“哥，别白日作梦，我自己都不敢想，你倒是想那么多。”</p>江忆染拍了拍江栖梧的肩膀，认真道：“栖梧小弟，你平常就是太拘谨，拗于规矩。修行者呢，还是要不拘小节的好。”</p>看着江忆染郑重的神色，江栖梧也正色道：“知道了，哥，我以后会多注意的。”</p>江忆染点点头，旋而脸上就是浮现出一抹古怪的笑。</p>江栖梧看到这抹笑，心中顿时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想往后退。</p>江忆染一下子上来勾住他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栖梧小弟，我看银蛇的那个银二十三好像对你挺有意思，你觉得怎么样？我倒是觉得你俩挺般配，都是差不多的倔性子。”</p>江栖梧苦笑道：“哥，不是吧，现在你来关心这些？”</p>江忆染不乐意了，看起来异常正经地说道：“关心这些怎么了？这是终身大事。你也不小了，该找个媳妇了。说不定，爹和娘还等着抱孙子呢。”</p>江栖梧毕竟性子安静地多，哪有江忆染这般能说会道，江忆染一番话说下来，他竟然哑口无言。</p>江忆染则是微笑着继续说道：“不过这事情急不得，你若真有意思，大可让洛叔叔帮帮忙。”</p>说着，他拍了拍江栖梧的背，便是退了开去。</p>江栖梧有些傻眼，心中却是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个人的倩影来。</p>就在这时候，一直待在江暮玦身侧的洛南思走到了江忆染和洛海棠面前。</p>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洛海棠，害得其都有些脸红，不禁摇头失笑，望向江忆染：“阿染呀，你和海棠去了辽州，这可就算真的把姑娘交到你手上了，我这个当爹的可有些舍不得呐。”</p>江忆染笑嘻嘻道：“放心吧洛叔，我会对小海棠好的，一辈子。”</p>洛南思似乎想起了什么，眉眼间闪过一抹寂寥与怀念：“你们的感情好，这我自然是知道。可有时候，人力终是抵不过天道运转。海棠的娘亲是因病去世的，那时候她亲自去找过医仙，连华前辈都没有办法。可是她没有跟我说，她不愿让我伤心，更不愿影响我追求自己的梦想。等我知道的时候，她已经只剩下屈指可数的光阴。那成为了我一生的痛。她太傻了，总是自己藏着苦、藏着痛，可是既然是相爱之人，不就应该互相分享所有的苦痛与喜乐么。也怪我，忙着和你爹打天下，终究是关心少了。海棠呢，她性子随她娘亲，而且又天天粘着你，把你那什么事都</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二十八章 虎毒不食子
金陵，天缈园，灵夜湖畔。</p>江玄胤负手站着。他神情肃然，威严自生。</p>在他身侧靠后数步远的地方，江晨瑜静静站着。</p>桀骜如他在父亲面前也收起了孤傲，眉眼温润，只是那双眼眸深处分明藏着算计与深沉。</p>园中异常安静，只有微风吹过的声音。有时，甚至能听见落叶飘到湖面上的声音。</p>这样的安静终于还是被脚步声打破了。</p>脚步声来自园外。</p>其实这脚步声也很轻，就像蜻蜓点水般给人飘飘然的感觉。</p>不过，园里太静了，而江玄胤和江晨瑜都是身负修为之人，所以能清楚地听见那脚步声。</p>来者衣袍大红，正是邢爽。</p>邢爽轻轻扫了一眼江晨瑜，双眉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表面上还是波澜不惊。m.9biquge．</p>他在江玄胤身后站定，先向江玄胤行礼，然后是江晨瑜：“陛下，太子殿下。”</p>江晨瑜微笑着还礼，看起来却是温润如玉的样子。</p>而江玄胤则是轻轻摆了摆手，开口淡淡道：“如何，事情办得怎么样了。”</p>其话语间，带着几分萧索、寂寥，甚而是疲倦。</p>邢爽顿了顿，终于还是以不带感情的口吻悠悠应道：“启禀陛下，世子拒绝了。”</p>江玄胤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他自嘲地笑了笑，摇头道：“既然他拒绝，又何必再叫他世子。”</p>邢爽不答。</p>江玄胤则继续说道：“所以，此去雁城，就只是江忆染拒绝了这般简单？”</p>邢爽微微垂首，恭敬道：“原本按陛下所言，我等想试着动用武力，但关键时候，皇后娘娘现身拦下了我等，她让我等不要违逆江忆染的心意，若其想去那便去。”</p>江玄胤却是有些意外了。</p>他挑了挑眉，不带烟火气地说了一声：“哦？”</p>邢爽依旧不语。</p>江玄胤轻轻地冷笑了一声，问道：“皇后人呢？”</p>邢爽平静的脸上第一次激荡起一缕涟漪。</p>他正色道：“皇后娘娘正在莫愁湖畔散心。”</p>江玄胤微微闭目，轻轻摇了摇头：“吩咐下去，湖中虾蟹正当肥美，且在湖畔摆下晚宴，稍后朕便与皇后共品之。”</p>“诺。”邢爽行礼，并不多言。</p>江玄胤这才点点头，睁开眼，望向湖面，话锋陡然一转：“他既然打算北上，不知又在何时？”</p>“就在近日。此刻恐怕已经远离雁城。”邢爽道。</p>“这么快？”江玄胤微扯嘴角，“看来我这个外孙是想早些斩断这边的羁绊了。”</p>邢爽依旧静默不言。</p>不远处江晨瑜的眉眼间却是起了细微的变化，似乎有一抹玩味的淡笑浮现在他嘴角。</p>江玄胤转过了身，面上闪过一丝深深的冷意：“刑公公，你先下去吧，莫忘了湖畔的晚宴。”</p>“诺。”邢爽干脆地应了一声，便垂首退出了灵夜园。</p>他其实能猜到江玄胤接下来想做些什么。</p>但他也不会傻到把猜到的说出来。</p>揣测帝王心思可不是最愚蠢的行为，揣测帝王心思又把它说出来才是最愚蠢的。</p>他能在这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宫廷中明哲保身至今，靠的便是谨言慎行还有绝对的忠诚。</p>既然江玄胤让其退了，他便不会多说半句。</p>而自邢爽离开后，园内又陷入了安静。</p>只不过这安静是暂时的，因为江玄胤很快又开了口。</p>他直直看着前方，幽幽道：“韩无瑕。”</p>“臣在。”</p>随着一声清润的应答，一道略显瘦弱的青衣身影单膝跪地，出现在了江玄胤的面前。</p>一旁的江晨瑜，颇感兴趣地挑了挑眉。</p>毕竟，说起来，他也是地第一次见这青衫尊主。</p>不得不说，确实有枭雄本色。</p>一时间，他的心里便起了些别的念头。</p>当然，不会有人知道这些念头。</p>在韩无瑕出现后，江玄胤也是微微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p>韩无瑕起身，安静站着，目不斜视：“多谢陛下。”</p>“你可知，我唤你所为何事。”江玄胤淡淡道。</p>韩无瑕摇头。</p>江玄胤幽幽道：“此刻，江忆染应该在北上的途中，把他带回来。”</p>“要死的，还是活的？”韩无瑕平静回答，像是在叙述一件平平无奇的事情。</p>江玄胤语气微带讽刺，只不过讽的却是自己：“虎毒尚且不食子，何况于我。自然是要你讲他好好地带回来，带到金陵。”</p>“余者可杀否？”韩无瑕依旧面无表情地问着。</p>杀手，又或是刺客，本就不该带着太多的情绪。</p>更何况，他是大楚最精锐刺客的主人。</p>江玄胤想了想，眉眼间浮现出了些许倦怠：“若是同行者中有那个叫洛海棠的姑娘，便也留她一命，与江忆染一起带到金陵。再有其他人，尽数杀了便是。”</p>言语间，同样含着冷酷与决绝。</p>韩无瑕抱拳垂首一礼：“诺，青衫这就去办。”</p>话音落下，韩无瑕的身影便是化作一抹淡淡的青色光影消散不见。</p>看着韩无瑕消失，江玄胤缓缓呼出一口气。</p>他抬起头，望着晦暗不明的天空，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p>江晨瑜侍立一旁，看起来安安然然，所念所想却早已汹涌澎湃。</p>甚至可以说，他在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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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心中早已冷笑不止。</p>虎毒不食子。</p>他这个爹爹倒也是爱面子爱得紧。</p>当初他二姐之死，虽然非江玄胤直接造成，却可说基本上是被其逼死的。</p>若这般讲，什么虎毒不食子实在成了笑话。</p>说到底，他爹爹还是对当年他二姐之死心怀愧疚，无时无刻不想寻些安慰。</p>这般举动，落在他眼中，却实在是懦弱之举。</p>他爹爹有虎毒不食子的顾虑，他却没有。</p>他做事，从来讲求斩草除根。</p>等到江忆染等人到了辽州，想动手都难了。</p>既然如此，何不趁此机会拔掉这个眼中钉。</p>如此绝佳的机会他岂能放过！</p>虽然韩无瑕接受的命令是将江忆染活捉回来，但是他有一百种方法让江忆染变成一具死尸，并且谁也查不到他身上！</p>事实上，就算是查到又如何？</p>他已是太子，难不成杀了他？废了他？那么，又该谁来当这太子？</p>到时候，最多承受暮云府和燕遗族的怒火罢了。</p>而这两处势力，都是他很早便想铲除的了。</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二十九章 那时荒原那时月
正当江晨瑜心中谋划着他的千秋大业时，江玄胤却是望向了他：“瑜儿，你在想什么？”</p>江晨瑜被突然问及，却是处变不惊，微微一礼，答道：“启禀父皇，瑜儿在想，往后的天下，会是怎样的格局。”</p>江玄胤挑了挑眉，淡淡道：“以你之见，该是如何？”</p>江晨瑜轻轻一笑，悠悠道：“秦，终是我大楚强敌，虽经嬴忘忧之乱，然国力之盛、底蕴之深，世所罕见。至于燕遗族，其先是群龙无首，我那侄儿去了，却怕是会有一番新局面。我虽和我那侄儿不对付，但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大才。然则，其实这些倒都是其次的，外有所忧，内亦有所患。非是瑜儿乱嚼舌根，但有几位兄长叔叔，可是反心炽盛呐。”</p>江玄胤略有意外地看了一眼江晨瑜，旋而扯了扯嘴角，摇头笑道：“你倒是毫不避讳。”</p>江晨瑜眼眸中闪烁着火热的光芒：“都是为大楚霸业，自然不能也不必避讳。”</p>这句话倒是出自其真心。</p>他虽然为人阴险狠辣、不择手段，但希望大楚强盛却是真切的。</p>江玄胤点点头，似乎颇为满意。</p>可他紧接着便是叹了口气，有些疲惫地说道：“你说的没错，安内很是重要。眼下，我大楚变数愈来愈多，很多人也快坐不住了。倒不如先发制人，逼他们动手。”</p>江晨瑜心中一动，立时明白了江玄胤的意思。</p>但他并没有直说，只是静静等候江玄胤说出那个答案。</p>而事实上，江玄胤所要说的也确实与江晨瑜所想一致。</p>只见江玄胤放下了负在身后的手，抬起后轻轻摆了摆：“削藩吧。”</p>话音落下，他便大袖一挥，径直向园外走去。</p>江晨瑜望着江玄胤的背影，嘴角浮起了一抹诡异的笑。</p>******</p>月色朦胧。</p>白桦林畔，一点篝火摇曳扑闪，三匹马系在近处的树干上。</p>江忆染和洛海棠围着篝火坐着，祝崖鱼却是在稍远些的幽暗里，盘腿闭目入定。</p>江忆染看着跳动的火星，微笑道：“哎，想当初，我去雁翎军的时候，就曾跟着颜家商队在这里露宿，后来还遇到了一队鬼面人的伏击，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忘川的手下。说起来，真是有些怀念呐。”</p>洛海棠笑嘻嘻地看向江忆染，促狭说道：“我知道，你就是那段时间认识的青青姐。”</p>江忆染干笑道：“小海棠，你最近怎么这么</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正当江晨瑜心中谋划着他的千秋大业时，江玄胤却是望向了他：“瑜儿，你在想什么？”</p>江晨瑜被突然问及，却是处变不惊，微微一礼，答道：“启禀父皇，瑜儿在想，往后的天下，会是怎样的格局。”</p>江玄胤挑了挑眉，淡淡道：“以你之见，该是如何？”</p>江晨瑜轻轻一笑，悠悠道：“秦，终是我大楚强敌，虽经嬴忘忧之乱，然国力之盛、底蕴之深，世所罕见。至于燕遗族，其先是群龙无首，我那侄儿去了，却怕是会有一番新局面。我虽和我那侄儿不对付，但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大才。然则，其实这些倒都是其次的，外有所忧，内亦有所患。非是瑜儿乱嚼舌根，但有几位兄长叔叔，可是反心炽盛呐。”</p>江玄胤略有意外地看了一眼江晨瑜，旋而扯了扯嘴角，摇头笑道：“你倒是毫不避讳。”</p>江晨瑜眼眸中闪烁着火热的光芒：“都是为大楚霸业，自然不能也不必避讳。”</p>这句话倒是出自其真心。</p>他虽然为人阴险狠辣、不择手段，但希望大楚强盛却是真切的。</p>江玄胤点点头，似乎颇为满意。</p>可他紧接着便是叹了口气，有些疲惫地说道：“你说的没错，安内很是重要。眼下，我大楚变数愈来愈多，很多人也快坐不住了。倒不如先发制人，逼他们动手。”</p>江晨瑜心中一动，立时明白了江玄胤的意思。</p>但他并没有直说，只是静静等候江玄胤说出那个答案。</p>而事实上，江玄胤所要说的也确实与江晨瑜所想一致。</p>只见江玄胤放下了负在身后的手，抬起后轻轻摆了摆：“削藩吧。”</p>话音落下，他便大袖一挥，径直向园外走去。</p>江晨瑜望着江玄胤的背影，嘴角浮起了一抹诡异的笑。</p>******</p>月色朦胧。</p>白桦林畔，一点篝火摇曳扑闪，三匹马系在近处的树干上。</p>江忆染和洛海棠围着篝火坐着，祝崖鱼却是在稍远些的幽暗里，盘腿闭目入定。</p>江忆染看着跳动的火星，微笑道：“哎，想当初，我去雁翎军的时候，就曾跟着颜家商队在这里露宿，后来还遇到了一队鬼面人的伏击，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忘川的手下。说起来，真是有些怀念呐。”</p>洛海棠笑嘻嘻地看向江忆染，促狭说道：“我知道，你就是那段时间认识的青青姐。”</p>江忆染干笑道：“小海棠，你最近怎么这么</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三十章 阵杀
话音刚落，江忆染弹指便射出一缕黑白剑气，射向右前方的虚空。</p>那处虚空泛起一波涟漪，传出一声闷哼，紧接着一道笼罩在棕色衣袍中的身影便是显现了出来。</p>然其周身光影朦胧，却是分辨不出其人面容。</p>随着这棕衣身影显形，其余又有二人主动放开气息。</p>一个是黑衣身影，一个是白衣身影，与那棕衣身影成三角站定将江忆染和洛海棠围在垓心。</p>棕衣身影冷笑道：“江小友倒是好感知，不愧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p>江忆染挑了挑眉，摇摇头道：“承蒙看得起，不过虚怀些手段罢了。倒是剩下的三位，不一块现身么？还藏着作甚？”</p>棕衣身影等人尽皆默然不答。</p>他们的神情变化却又藏着光影之下，看不清晰。</p>江忆染幽幽一挥手，秋水剑悬于身侧：“何必非要我出手逼几位现身，几位是对自己的隐匿手段太有自信呢，还是对我估计不足。”</p>他的手虚虚一握，三缕浅蓝色剑光飘出，没入虚空，旋又骤然浮现，刺向那三人之间的空处。m.9biquge．</p>“叮”“叮”“叮”，三声玉石相撞的脆响，剑光飘散，另外三道身影却也不得不现身而出。</p>一道淡蓝，一道赤红，一道灿金。</p>其中，又以那灿金身影气息最为宏大，当江忆染目光扫过其人时，也是不自觉地瞳孔一缩。</p>而事实上，到来的这些人似乎也以其为首，在他现身后，那棕衣身影便不再多言，反由他沉声开口道：“江小友，本座知道你年纪轻轻实力非凡，但纵使如此，在我等六人面前也断无安然脱身之可能。若是江小友与洛姑娘能自缚随我等而去，也算少些痛苦。”</p>这灿金身影中气十足，声若洪钟，隐隐间竟能引得血气翻涌。</p>江忆染境界高倒也罢了，洛海棠却有些不好受，脸色苍白了些许。</p>江忆染微微皱眉，运气于洛海棠，助她镇心宁神，继而面色微冷地开口道：“阁下说的好听，却还不是暗施威压。”</p>灿金身影颇为自负地说道：“因为现在，终是我等占上风，又何必低声下气。”</p>“那还谈什么。”江忆染摇头笑道，“要战便战。”</p>说罢，江忆染松开了洛海棠的手，双手虚虚一引，八重樱便是浮现在手间。</p>洛海棠轻吸一口气，也是紧紧握住了白露剑。</p>“布阵！”灿金身影冷厉一喝，双手翻飞结印。</p>刹那间六人同时成印，金、红、蓝、棕、白、黑六道纹阵浮现在六人身前，连结一气，遥遥呼应。</p>那些纹阵上，光芒翻覆涌动，似乎要形成什么。</p>江忆染扯了扯嘴角，笑道：“小海棠，看好他们的阵！”</p>话音落下，他便化作一道光影疾掠而出。</p>洛海棠抿着唇，认真点头，周身氤氲起一缕缕浅白色寒气。</p>她能明白江忆染的意思。</p>他们不是真的要和这六人斗个你死我活，他们的目的归根结底是脱身。</p>脱身的关键，在于破阵。</p>而说实话，江忆染在阵法一道上的天赋确实不如洛海棠。</p>更何况，现在的他还要应付这六个大修行者。</p>既然如此，那就让洛海棠来一心破阵。</p>其余的风风雨雨，江忆染来挡下便是！</p>这样子，洛海棠也有更多的机会觑出破绽。</p>已然出手的江忆染，此刻如鬼魅般出现在了那白色光影的前方。</p>他双刀交错，毫不花哨地斩落。</p>十字绯红光芒撕裂虚空。</p>落花十字杀。</p>在繁复多变的红线刀法中，是唯一简单粗暴的一式。</p>那白色光影的应对倒也快。</p>她右手支撑纹阵，左手微微一晃，另掐一道诀法。</p>一朵粉白色的花朵骤然盛开，将她护在其中。</p>还有一枚纯白色的玉佩从其袖袍中飘出，撑开一道白色光幕。</p>然而，那十字绯红光芒凌厉异常，不仅直接将粉白色的花朵震得枯萎下去，更是撕裂了白色光芒。</p>生死之间，白色光影喷出一道精血。</p>精血间泛着莹粉色的光点，显化作一头血粉色凤凰，冲在十字绯红光芒之上，终是将其湮破。</p>与此同时，江忆染身后陡然浮现出一道灰色的影子，手持灰剑向他肩头斩落。</p>这是第七人。</p>甚至连江忆染在此之前斗没有察觉。</p>却听一声凤鸣，一圈红光以江忆染为中心向四周扩开，然后便见缀着淡金的火红羽翼盈然展开，直接将那道灰色影子逼迫。</p>白色光影更是在此威压之下受到冲击，险些无法稳住纹阵。</p>一切，皆发生在数息之间。</p>然则，当江忆染借六人成阵之片刻间隙的突袭失手后，他们的反扑便也到了。</p>足足九道如水剑光，从那淡蓝身影周围飘出，合而为一，落向江忆染。</p>棕衣身影的面前，猛然凝出了一头碧绿蟒蛇，狰狞的潜游向前。</p>在赤红身影身前的虚空中浮现的，是一朵火莲，看起来悠悠然地飘向江忆染，实则蕴着巨大的威能。</p>那黑衣身影的手段则最是诡异。他的身后，浮现出一头八臂厉鬼，背上尽是骨刺。但其面容却并不狰狞，反倒棱角分明，暗藏冷厉。那厉鬼的八条手臂尽数向前，似作收揽之势。</p>至于那看起来明明最强的灿金身影却没有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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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动手，反倒在凝神炼阵。</p>当然，场间也有一个人的攻势并没有向着江忆染。</p>这个人就是最后才出现的灰色影子。</p>他如幽灵一般，直取洛海棠而去。</p>江忆染冷笑。</p>他收起八重樱，秋水在周身游弋，掐定诀法，一黑一白两道阴阳鱼以他为中心盘旋而出，不断扩大。霎时间，太极圆转，如同一道巨大的磨盘，不断碾灭着其间的一切。</p>阴阳灭生势。</p>七曜璇玑策中的绝杀之式。</p>剑光，绿蟒，火莲。</p>尽数崩散。</p>然则，就在这关键时刻，变故突生。</p>那黑衣身影背后的八臂厉鬼突然一声长啸，握紧了八只手掌。</p>几乎同时，江忆染的周身便有一道道黑线如凭空攀附而出，如同缠根般环绕其上。</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大自在混沌无相阵
随着这些黑线的出现，一缕缕阴损的力量便往江忆染体内渗去。</p>江忆染一时间竟然感到体内的法力开始狂躁不受控制。</p>他闷哼一声，再无法稳定那黑白阴阳鱼。原先去势凌厉的黑白阴阳鱼瞬间化作漫天黑白光点散开。</p>与此同时，那道灰色影子眼看将近洛海棠，却是被白衣“江忆染”和红衫“江忆染”拦了下来，一时间脱身不得。</p>至于黑白阴阳鱼被破的江忆染也并非完全被那黑色丝线压制。</p>他咽下喉咙间的那股腥甜，看了看周身的黑色丝线，却没有慌乱与畏惧，反倒是神情淡然地微微一笑：“咒术？倒是罕见得很。”</p>话音落下，他的周身涌起层层黑气，黑气翻卷间将那些黑色丝线全数吞噬。</p>原本束缚他的黑色丝线，此刻倒是反哺滋长了他的法力。</p>黑色丝线被破，那黑衣身影如遭重创，“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其身后的八臂厉鬼也瞬间哀嚎着萎靡了许多。</p>不过，这黑衣身影倒也决厉，尽管自己遭受反噬，却还生生支撑着纹阵。</p>而事实证明，他这般支撑着是有回答。m.9biquge．</p>因为在下一瞬间，大阵已成。</p>但听得灿金身影发出一声颇带狂傲的长笑：“哈哈，大阵已成，便带受伏吧！”</p>六人身前的六道纹阵在这一刻彻底凝实，所成赫然皆是一形貌可憎的凶兽，状如黄囊、赤如丹水、六足四翅、浑无面目。</p>“混沌！”江忆染蹙眉。</p>古有四大凶兽，混沌、饕餮、穷奇、梼杌。</p>凡与这四凶沾边，总归是都是极尽煞戾。</p>当初，在辽阳城，他可是见识过饕餮之威。虽然不是本体，却已经恐怖至翻覆之间灭城拔寨。</p>眼前这阵法，是临时布置，定然不及辽阳城那惊天大阵，但也绝不容小觑，毕竟是联合了六名地仙存在。</p>江忆染握秋水在手，冷然看着周围，气息却已酝酿至巅峰，以静制动，只等阵法变化。</p>包括灿金身影在内的六人同时掐动诀法，一道灰色匹练顿时从江忆染身后虚空浮现而出，直刺向江忆染后心。</p>这灰色匹练来得迅烈，却并非无法把捉。</p>江忆染神识超绝，立时反应过来，回身一剑，秋出挑洪波，仿佛汪洋砸落。</p>然而，让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p>那灰色匹练竟然直接穿过了那片剑光，就好像一片云烟般，无形无相。待得穿过剑光，却又立时凝实，狠狠砸在他的肩头。</p>血花四溅。</p>灰色匹练也随之湮灭。</p>“咳。”江忆染吐出一口血，神情有些凝重。</p>虚实无形，便是这阵法的奥妙么？</p>他变转诀法，五气化生，一朵五彩莲花盘旋在其头顶，挥洒出一片五彩光幕。</p>这是七曜璇玑策中的秘法，五色蕴天莲。</p>莲成的刹那，灿金身影冷哼一声，朝其一指。</p>一缕灰色气旋，自江忆染足底而成，攀附五彩光幕而航，不断盘绕。</p>结果，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那五彩莲花与光幕仿佛被同化一般散作了灰光，反倒凝成了环绕的绳索，骤然将江忆染困缚。</p>江忆染面色微冷，运转往生禁玄诀，一团白光爆散开去。</p>然而，号称可破万千禁制的往生禁玄诀竟然也失利了。</p>那些灰色绳索看起来是实存，却又好像根本不存在，连那些白光都无法把握到它们的存在。</p>更要命的是，他发现这些灰色绳索还在汲取他的法力。</p>他的两具化身已经随着法力的渐渐减少而黯淡下去。</p>若再继续被困着动弹不得，恐怕洛海棠就要危险了。</p>此刻的洛海棠，周围飘着浅白色寒气，双目泛着幽淡的银光，显然是参悟阵法到了关键的时候。</p>绝不能让其受影响！</p>江忆染心念一动，秋水、鱼肠、菩萨蛮，三剑齐出，分别掠向白色身影、棕衣身影和淡蓝身影。</p>他已感知得真切，六人之中论境界实力，他们三个是稍落下风的。</p>然而，掠出的飞剑均在半途被虚空中探起的的灰色光束拦下，同样无法脱出。</p>见此情景，江忆染没有再犹豫，直接催动了天书之力，黑白玄光聚而成刃，切割在灰色绳索上。</p>可紧接着，江忆染便真的有些震惊了。</p>他万万没有想到，这灰色绳索竟然连天书之力都奈何不得。</p>这实在是太少见了。</p>就在这时，洛海棠那边又起变卦。</p>原本正安静观想的洛海棠脸色一白，竟尔吐出一口血来，半跪到了地上。</p>江忆染一惊：“小海棠！”</p>那灿金身影见缝插针，厉然喝道：“江忆染！你可莫再敬酒不吃吃罚酒！乖乖跟我等回去，我等是不会伤你的！”</p>洛海棠微微仰头，摇头道：“阿染，我没事。这阵……这阵是大自在混沌无相阵！那些灰芒都是秽气，用佛门神通就能克制！”</p>那灿金身影着实一惊，却还是沉厉喝道：“江忆染，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的底细么！你精通儒道魔三家神通，却唯独不明佛法！别再负隅顽抗了！”</p>江忆染不理会他，心中一动，暗骂自己愚蠢。</p>怎么把昙字卷天书给忘了！</p>他正想运转昙字卷天书，那边被两具化身缠住的灰色影子竟然陡发神威，直接斩散了两具化身，反身一剑斩向江忆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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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染。</p>而眼下，至少在那六人看来，江忆染仍是动弹不断，毫无还手之力。</p>所以，这一下兔起鹘落，江忆染依旧平静，倒是把那六人吓了一跳。</p>灿金身影怒道：“住手！你做什么！”</p>江忆染微感诧异，却不妨碍他施展手段。</p>一朵洁白无比的昙花围绕着他绽放，无数佛门真言环绕而出，将灰色绳索尽数消解。</p>与此同时，灰色影子手中的灰剑，离他不到一寸之遥。</p>突然。</p>无数红线骤起，似樱花纷飞。</p>那柄灰剑瞬间被斩作十数截。</p>紧接着，江忆染单手握八重樱，朝着灰色影子身上狠狠斩落。</p>霎时间，灰色影子被斩作两半。</p>灰色影子发出一声诡异而凄戾的长啸。</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三十二章 看破
被当头斩落的灰色影子并没有因此消散，反倒一化为二，重新稳定身形，各自凝聚了一柄灰剑。</p>一边的灰色影子转身斩向洛海棠，灰剑上直接窜出无数灰色幽魂，刹那间如同铺天盖地而来。</p>另一边的灰色影子则陡然从原处消失，在江忆染身后蓦然浮现，一剑前刺。</p>江忆染眸中闪过一抹杀意。</p>他原本紧握八重樱刀柄的左手垂下向后，刹那间握住另一柄八重樱，旋而手腕微动，刀势自微处起，乱花轻覆，无数红线飘逸而出，落向那道灰色影子。</p>而他的右手则是蓄势而出，八重樱刀作剑走，一抹深红光芒宛如一道直线骤然向前。</p>凋朱颜。</p>随着境界提升，江忆染如今用起它已经没有当年那般吃力了。</p>江忆染和攻向洛海棠的灰色影子之间的距离仿佛不存在，明明刀意刚起，却已然落在了灰色影子身上。</p>灰色影子只来及发出一声惊恐无比的凄厉嚎叫，便被再次斩作两截。</p>但这回，江忆染可不打算再给他复原的机会。</p>无数红线宛如花开般从八重樱上迸射而出，狂乱而舞，被斩作两截的灰色影子瞬间被切割成了千百片，连同那灰剑和灰剑上窜出的幽魂亦是如此。</p>至于江忆染身后的那道灰色影子，也早已千疮百孔，但是犹有归合之势。若是再有呼吸之间的功夫，便可再得生机。</p>偏偏，就只在这呼吸之间，原本将至洛海棠身前的江忆染鬼魅般飘回了原处，反身重新握住那柄悬停在半空的八重樱，朝其斩落。</p>红芒飘飞，似樱花开绽。</p>灰色影子刹那间被席卷粉碎。</p>只是，灰色影子破灭后，却并没有显露出人形，反倒化作了一地的灰色纸片。</p>但紧接着，那些纸片也化作灰火燃烧殆尽了。</p>江忆染收刀，冷笑道：“纸傀术，倒是难得一见。”</p>这一切，看起来漫长，实则不过是在三息之内发生的事罢了。</p>虽然只有三息，但其实那灿金身影六人有大把的机会出手。</p>可他们并没有。</p>江忆染淡然的目光扫向六人，笑了笑：“怎么不出手？刚刚可是大好的机会。”</p>六人均是无言，然则又看不到表情。</p>江忆染摇摇头，走到洛海棠身边温柔地扶起她，为她渡去法力。</p>洛海棠深情回望，莞尔一笑。</p>江忆染则是一边暗自调息，一边悠悠道：“是外公让你们来的吧？我猜猜看，外公是怎么说的？要活的、带到金陵，对么？”</p>依旧无人应答。</p>于是江忆染继续说：“几位是青衫的前辈吧？说实话之前交手过后我便已瞧出几分端倪了，能让几位联手对付，实在是荣幸的很。”</p>还是一片安静。</p>江忆染无奈道：“我说，几位前辈，何必装聋作哑。你们的身份已经被我看破了，没什么瞒下去的必要了。况且，嘿嘿，刚才看那灰色影子的动静，恐怕你们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或者说，外公虽然想留我的命，但有人却很想我死呐。恐怕，就是几位中间说不定也有其他人留下的棋子。”</p>他此刻的话，已然可说是杀人诛心。</p>到了这个境地，那六人之中终于有人开口了。</p>可开口的，却不是那灿金身影，反倒是那黑衣身影。</p>他语调平静，并没有受江忆染言语影响：“江公子好见识。你所猜都不错。但那又如何。我们只要执行我们的任务便好。”</p>江忆染悠悠道：“几位确实修为卓绝，但想要困住我们，却也不容易。更何况，这阵法恐怕也不想之前那般自如了。”</p>黑衣身影依旧古井不波：“江公子，你太小看大自在混沌无相阵了。不过，就算这阵法无用，那又如何。我们六人联手，依然能拿下你。只不过，那时候恐怕两位就要受些皮肉之苦了。”</p>江忆染嘴角轻勾，微笑道：“那也好，刚刚未曾尽兴，且再斗上一斗。”</p>话音落下，倒是黑衣身影六人先动了手。</p>只见江忆染和洛海棠周围的一圈虚空中，陡然窜出了无数灰色触手，向中心鞭打而去。</p>江忆染并不动作，但却有一圈圣洁的白光将他和洛海棠笼罩。</p>白光来自头顶悬浮着的昙花，飘着无数佛门真言。</p>那些灰色触手虚实无相的特性立时失却了，不断如雪遇沸油般地溶解。</p>但紧接着，江忆染便感觉到不对劲。</p>那朵昙花的光芒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p>看来，佛门神通虽然能破解那些灰芒的虚实无相，令其有迹可循，却无法克制其消解法力的能力。</p>不过，其实既然破解了灰芒的虚实无相，这阵法的凶险就已然大减了。</p>至于法力，他倒也自忖深厚，那便试一试在他和洛海棠法力耗尽之前能否破阵吧！</p>江忆染和洛海棠相视一笑，心领神会。</p>下一刹，两人分向而行，各自攻向一边。</p>那朵昙花则是于此刻化而为二，各自庇护住二人，甚至光芒都在江忆染法力全力支持下愈盛了一分。</p>洛海棠长剑所指，是那白衣身影。而江忆染，则攻向黑衣身影。</p>这样选择，自然是有理由。</p>这两人之前受了伤，都是再清楚不过的事情。</p>就在这时，灿金身影突然厉声一笑：“哼，你们以为，本座要维持阵法便不能动了么。”</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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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p>但见其身形飘忽，陡然出现在洛海棠身后，一手凝阵，一手握拳轰出。</p>虎啸龙吟，金光爆散。</p>原本攻向黑衣身影的江忆染从原处消失，一下子浮现在灿金身影。</p>如此迅速的反应，明显是早就有所注意了。</p>江忆染虽然阵法的天赋不如洛海棠，但阵法的原理他自然是深谙的。</p>所谓阵法，无非是以法力运转构建出独有的变化。</p>法力的些微波动，都能预示着某些走向。</p>江忆染的感知太敏锐了。</p>只是灿金身影所在方位稍许的法力变化，就让他有所预知。</p>而在出现的刹那，江忆染便是左手握不知何时唤出的鱼肠斩向灿金身影，右手一拳捣出狠狠落向灿金身影的拳风。</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三十三章 反围
拳出无前。</p>刹那间，似有九天雷霆震落。</p>雷光一下子冲散了灿金身影的拳风。</p>而灿金身影也不得不收拳回退，横拦在前，去挡鱼肠剑势。</p>鱼肠勇决，橙光若烟霞，直接斩在灿金身影回退的手腕上。</p>灿金身影怒喝一声，身后化金刚怒目相，手腕上腾起一片金光。</p>“叮啷”。</p>是金铁相交之声。</p>灿金身影双足如铁杵般插在地上，却依然拦不住倒退之势，向后划出了数丈，在地上犁出了两道深深的痕迹。</p>反观江忆染，则是微微后撤了一步。</p>翻覆之间，洛海棠也不干脆不再攻向白衣身影，侧身一剑向那灿金身影荡出。http：//</p>一片寒霜蔓延过去，直接冻结了灿金身影的双足。</p>江忆染和洛海棠欲要再进，无数灰雾却是翻滚着涌了上来，扑向两人。</p>江忆染掐定诀法，沉声一喝：“散！”</p>两人头顶的昙花顿时绽放出无穷白光，将那些灰雾尽数驱散。</p>只是，灰雾散后，便有两柄飞剑向两人掠来。</p>一柄湛蓝如水，一柄粉白似花。</p>正是那淡蓝身影和那白衣身影的剑器。</p>初时，两人相背而立，圆转对敌。</p>然而，战不过数合，半空中突然现出一道巨大的火掌，裹挟着焚山煮海之势，向江忆染和洛海棠所在狠狠砸落。</p>是那道赤红身影出手了。</p>两人不得不分至两边。</p>这时候，那灿金身影足间赫然燃起了金火，将那寒霜冲散，欺身而向江忆染冲去。</p>棕衣身影也不知何时唤出了一柄碧色木杖，单手持之，袭向洛海棠。</p>唯一没出手的是那黑衣身影，他专心操控着阵法，时不时觑准时机便会放出那些灰芒，袭扰江忆染二人。</p>不过，很显然，为了让其他人腾出手对付江忆染和洛海棠，他付出了不小的代价。</p>至少，这阵法的运转是让他独自承担了更多，以致于他的身躯都微微有些颤抖。</p>但有一点，连江忆染都不得不承认。</p>其实之前黑衣身影说的没错，如果他们六人联手，拿下江忆染和洛海棠并非难事。</p>之前，不过是因为江玄胤的命令而畏手畏脚罢了。那大自在混沌无相阵强则强矣，但也不是那种强攻性的阵法，而更偏向于拘禁、困锁与消耗。他们出于对江玄胤命令的遵从，自然想着用阵法来建功，可相应的，其实也是被束缚了实力。真要让这六人展现出所有的境界，江忆染和洛海棠确实很难抵敌。像现在，江忆染倒也罢了，尚能够回转自如，周旋下去不是问题，只是洛海棠就很是吃力了，恐怕再有半炷香功夫就要败阵。</p>当然，这一切也只说的是正常交手。如果拼起命来，恐怕这六人都不够江忆染打的。毕竟，他魔化后的战绩实在是太骇人听闻了。</p>江忆染心中无奈而叹，一掌震退灿金身影，一刀格开那柄湛蓝飞剑，大声道：“等等！不打了！”</p>六人均是一怔，但还是不约而同地停了手。</p>不管怎么说，在他们心中，江忆染毕竟是江玄胤的外孙，江玄胤再怎么对江忆染不满，对他北去辽州不高兴，也轮不到他们越俎代庖，所以，他们其实真的有很多顾忌，不敢将江忆染伤得太重。如果江忆染能乖乖跟他们回金陵，那自然是最好的。既然江忆染都喊停手了，那他们也不可能继续纠缠。</p>众人的目光落向江忆染，洛海棠则是跑到了江忆染身边，眉眼清冷地望着周围。</p>灿金身影扭了扭手腕，淡哼一声道：“怎么？江公子想明白了？不准备继续负隅顽抗了？”</p>江忆染摇摇头。</p>灿金身影的声调一下子冷了数分：“那你是什么意思？戏耍我们？”</p>江忆染笑着又是摇头，洒然道：“我的意思是，你们动不了我了。”</p>“动不了？笑话，我们……”灿金身影说到一半便是戛然而止。</p>江忆染虽然看不到灿金身影的表情，但他知道一定很是精彩。</p>此刻，在六人周围赫然出现了许多道身影，每一道皆身穿灰黑甲胄，手持短刀，目光如狼。</p>孤狼军。</p>大楚四军之一。</p>为首者，有两人。</p>一人是燕九荨。</p>一人却是孤狼军的另一名小统领秦无桀。</p>孤狼军中的地仙存在并不多，只有三位。</p>这秦无桀恰好就是其中之一，而且是最强的那个，境界比大统领钟离跃陵还要高很多，实打实的地仙十重楼。</p>他是孤狼军中独一号的修行狂人，在大楚修行界也极有名气，据说他与蜀王妃李缨宁师出同门，受的都是碧游岛传承，号称“小刀魔”。</p>至于“刀魔”，自然就是碧游岛二岛主步灵峯了。</p>而在秦无桀和燕九荨的身边，还有一道身影，正是之前消失不见的祝崖鱼。</p>只不过，他此刻浑身是伤，堪称是浴血，但其双眸依旧明亮。</p>江忆染看到祝崖鱼如此模样，立时收敛了笑容，正色抱拳深深一礼。</p>这是敬意。</p>该有的敬意。</p>祝崖鱼横剑还礼。</p>黑衣身影摇摇头，看向远处的祝崖鱼，有些遗憾与无奈地轻声叹道：“真猛士也。看来那些伏截的人都已经被杀了。”</p>祝崖鱼淡淡回望，神情不变。</p>黑衣身影低下了头，没有再说什么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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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p>灿金身影却是冷哼一声，捡起了之前的话头：“就算有孤狼军相助有如何，不过多了一名地仙罢了。只要是我们想完成的任务，便没有完不成的。”</p>“不好意思，如果我们想杀人，跨再多境界也一样。”秦无桀跨前一步，目光幽厉而决然，气势逼人。</p>孤狼军的眼中，就没有“害怕”这个词。</p>应该说。</p>燕王麾下的大部分军伍，哪怕是普通的州军，也从来不知道“怕”是怎么写的。</p>只要燕王一声令下，就算是翻天，他们也敢。</p>这就是可怕之处。</p>这就是江暮玦、洛南思和幽燕两州的所有人让人忌惮的地方。</p>不过，灿金身影也没有害怕。</p>他舔了舔嘴唇，狂笑道：“哈哈哈，好，好得很。小刀魔秦无桀，本座也早想领教了！”</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三十四章 再赴金陵
秦无桀冷哼一声，手中浮现出一柄漆黑长刀，刀身上血光缭绕。</p>魔血归墟刀。</p>凶名赫赫的邪刀。</p>随着秦无桀抽刀，孤狼军的其余人也都整齐划一地凛然以待。</p>灿金身影战意凛然，金光越发灼目。</p>然而，眼看剑拔弩张的时候，江忆染却开口了，笑着摇头道：“别冲动，我们不打。”</p>秦无桀看向江忆染，沉声道：“少主，他们欺人太甚！”</p>“呵呵，他现在可不是你们的少主了，而是那些燕人的少主了。”棕衣身影声音嘶哑，阴森森地说道。</p>“少主，永远是我们的少主。你废话说再多，也一样。”说话的是燕九荨，他很平静地回答，自有一番气度。</p>棕衣身影好像真的被噎到了，没有再说话。</p>江忆染很感动，又有些心痛。m.9biquge．</p>心痛的是，将来若是在战场上相见，又该如何。</p>他叹了口气，目光扫过那六人，最后落在那黑衣身影的身上：“我可以去金陵。”</p>众人皆是一怔。洛海棠倒还好一些，她绝对信任江忆染，不过握住江忆染的手还是稍稍颤抖了一下。</p>黑衣身影笑了笑，带着几分意外地说道：“江公子，你这话里，倒是很有玄机呐。你可以去金陵，而不是跟我们回金陵，怎么，到底是何意？再者，这话早不说晚不说，又为何偏偏挑这样的时候？”</p>江忆染微微笑道：“这时候说，自然是因为有底气了。刚刚秦将军他们没到，几位要是真拼了命要把我们带走，也不是不行。甚至弄不好，还有像那般灰色影子的存在，暗地里下死手，也是防不胜防。现在，可就不一样了。几位是很强，但要对付我们，对付这些孤狼军，恐怕还是得废些手脚。不要忘了，这里是幽州。”</p>黑衣身影并不退让，云淡风轻地应道：“这天下，就没有我们做不得的事。只要陛下下令，便是到长安刺杀秦帝，也去得。”</p>“呵呵，那是自然。不过，账可不是这么算的。我外公可舍不得拿青衫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江忆染摸了摸下巴，感慨道。</p>“带走你和洛姑娘，可不是吃力不讨好的事。”黑衣身影幽幽答道。</p>江忆染摇摇头，却没有说话。</p>片刻后，他又摇了摇头：“但没必要那么麻烦。”</p>黑衣身影也不说话。</p>江忆染看向黑衣身影，淡淡道：“褚先生，你知道为何我回到雁城以后不主动去找外公么？”</p>黑衣身影心中一惊。</p>惊的，是这一句“褚先生”。</p>这代表什么？</p>这代表江忆染已经看破了他的身份。</p>到底，该是怎样的妖孽，才有这样的洞察力。</p>可惊归惊，该有应对不能落下。</p>江忆染突然的称呼不过是想搅乱他的心态罢了，越是这样的时候越要镇定。</p>他轻吸一口气：“江公子有何见教？”</p>“我在试探。”江忆染略略低下头，有些黯然，“我原以为，这么多年，外公也该放下了。他如果放下，就不会派人来拦我入燕。可他还是派人来了。”</p>黑衣身影觉得有些脊背微微发凉，却没有说话。</p>“既然这样，我去找他便是。”江忆染微微仰起头，神情确定而认真，“我会告诉他，该放下了。”</p>“你说的这些，与我青衫又有何关系？”黑衣身影一直古井不波的音调稍稍沉了些许，竟尔起了变化。</p>“青衫听令于我外公。只要我见了他，他便不会再让你们强拉我回金陵，然后困居于那座曾经尘封的小楼。”江忆染异常平静地说着这句话。</p>平静得有些过了头。</p>这便代表着。</p>他心中有怨。</p>怎能不怨。</p>他的娘亲，其实说得直白些，就是被江玄胤逼死的。江染玉是谁？那可是江玄胤的亲女儿。</p>江忆染是很洒脱。</p>但再洒脱，也是人。</p>是人，就有七情六欲、就有爱悦怨憎。</p>他是有怨。</p>但他并不执于怨。</p>因为，他知道。</p>一切，都已经过去了。</p>无论发生什么，陆忘情、江染玉都无法再活过来了。</p>江忆染不是放下。</p>只是明了。</p>太过明了。</p>黑衣身影心中起了些犹豫。</p>他很少犹豫。</p>甚至可以说，自成为青衫长老后，这是他第一次犹豫。</p>只因，与他对话之人，于谋断和智计上都毫不逊色，并且，还有当今圣上外孙这样一重身份。</p>江忆染见黑衣身影不答话，于是继续说道：“选择的权力，仍在你们手里。相信，便安心回金陵，翌日天明，我自会再赴金陵。不相信，再斗下去，血雁马上就到，你们都得留在这。”</p>他的话语简简单单，却自有一种狠决。</p>可为将，可为帅，可作枭雄，可作豪杰。</p>一片寂静。</p>沉沉夜色中，只有星在闪，只有风在吹。</p>黑衣身影忽然长笑一声：“好！我们走！”</p>说罢，六人仿佛商议定似的，收起了阵法。</p>那种来自阵法的压迫感消失了。</p>黑衣身影最先纵身而起，消失在夜幕深处。</p>紧接着，是其余五人。</p>都走了。</p>一场凶险尽在的不凶之局就这般化解了。</p>江忆染长长呼出一口气，将之前一直留存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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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的昙花收了回来，那一刹眼前却有种天翻地覆的晕厥感，竟然有些站立不稳。</p>“少主！”</p>“阿染！”</p>洛海棠和秦无桀他们均是齐呼出声。</p>洛海棠扶住江忆染，晶莹的眸子里闪烁着深切的担忧。</p>江忆染咧嘴笑了笑，摆摆手道：“没事，法力消耗太多，有些累。”</p>不得不说，那大自在混沌无相阵却是蛮横。单就消解法力这一项，就已经迅烈地让人吃惊了。连法力原本就比寻常修行者深厚的江忆染都有些扛不住。更别说，这阵法还能附加虚实无相的特性了。如果不是江忆染恰巧修了佛门神通，而且刚好是前不久修了佛门神通，恐怕根本撑不到孤狼军来就得被那黑衣身影六人“打包”带走了。</p>现在想来，终究还是在赌啊。</p>不过，也没什么。</p>他这一声，好像都是在赌。</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三十五章 最好的对手
赌，就是要兵行险着，就是要与命相搏。</p>奉上所有的精气神，不容得一丝马虎。</p>赌输了，就变成一无所有。</p>赌赢了，也未必会有充实，更多的，或许是累。</p>江忆染缓了缓，气色很快好了些。</p>要知道，因为所修功法都非常强悍的缘故，虽然江忆染不怎么打熬肉身，但其恢复能力一直很强。</p>秦无桀和燕九荨见此也是松了口气。</p>但紧接着，两人对视一眼，便由燕九荨问道：“少主，你真的要去金陵么？”</p>江忆染点点头：“必须去，也好作个了断。”</p>燕九荨忧心道：“可现在，整个大楚，对您别有用心的人比比皆是。现在到金陵去，实在危险。”</p>江忆染微笑：“放心吧，我和小海棠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你想想，刚刚青衫的那六位不是也没能第一时间就得手么。再说了，真把我逼急了，倒霉的也是他们，大不了在床上多躺几天罢了。”m.9biquge．</p>燕九荨和秦无桀相视而笑。</p>洛海棠也是挽着江忆染的手，脸上甜丝丝的，娇俏笑道：“这次知道带上我啦。”</p>江忆染摸了摸洛海棠的头，洒然道：“再说了，这回我也不是去打架的，是去讲道理，其实没有那么凶险。说不定，就是吵一架就走了。而且，看样子，我外婆好像很体谅我，要是外公正真发飙，找外婆保着我就好了。”</p>听了这话，燕九荨和秦无桀都是悻悻然点了点头。</p>整个大楚，敢这样说话，估计也就眼前这位了。</p>燕九荨旋而问道：“那少主是打算直接去金陵么？可要先到落霞城休整一二。”</p>江忆染摇摇头：“不必了，我们即刻出发。不过，这位祝兄弟还要劳烦你们照顾一下，他受伤不轻。”</p>还未等燕九荨答复，祝崖鱼便剑眉一竖，上前一步，抱拳朗声道：“属下愿随少主去金陵。”</p>江忆染无奈扶额：“祝兄弟，我都说了，你我平辈相交就行。唤我少主可以，就不必再称自己是属下了。我没有属下，只有朋友。而且，你受伤不轻，我打算让你去郁营城休养一下，到时候和冷如修随我一起入燕。金陵那边的事情，暂时没什么大碍，我和小海棠就能处理。再者，你身份特殊，那些藏在暗处阴晦的人对我心有忌惮，或许不敢对我和小海棠动手，但他们可能会对你动手，到时你便有危险了。”</p>祝崖鱼依然倔强地说道：“我不怕死。我是少主死士，自当为少主赴死。”</p>江忆染笑了笑，拍拍祝崖鱼的肩膀：“这里的人都不怕死。死，很容易，但要死得有价值。我不希望你平白去送死。可以好好活着，为什么要死？将来，我还有很多需要你的地方，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完成，不能在这时候死了。另外，让你去郁营，这可不是闲聊，这是我的命令。”</p>祝崖鱼稍稍犹豫了一下，终究是很坚定而认真地抱拳道：“祝崖鱼领命。”</p>虽然看到祝崖鱼这般固执倔强的样子，江忆染还是有些哭笑不得，但总归是说服了他。</p>那边燕九荨和秦无桀似乎有什么话想要问江忆染，等着江忆染说完后，两人互看一眼，却是由秦无桀开了口。</p>他略有些复杂地说道：“少主，在下能否问你一个问题。其实也不只是我和老燕想问，是雁翎军和孤狼军想问，是幽燕两州所有的军兵都想问……”</p>说到一半，江忆染却是打断了他。</p>他看向秦无桀，眼神中像是有光，闪烁如星辰。</p>他很感慨，也很感动。</p>他认真说道：“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但在那之前，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p>“问我？”秦无桀有些发怔。</p>他这还什么都没说呢，怎么问上自己了。</p>他平素修行成痴，其实不擅与人交流。江忆染不一样，他可是“老油条”了。</p>这才说上两句，秦无桀就有些懵了。</p>江忆染看在眼里，但没有提醒什么。</p>他知道，只要继续说下去，秦无桀就能明白过来。</p>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微笑道：“对，问你，只是问你。”</p>秦无桀下意识摸了摸腰间魔血归墟刀的刀柄，说道：“不知少主想问什么。”</p>江忆染慨然道：“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吧？”</p>“对。”秦无桀答道。</p>江忆染看着秦无桀的双眼：“燕大哥倒也罢了，我与他有过交情，互相都知根知底。但秦大哥，你呢，到底是什么让你这样的信任我？”</p>秦无桀呆了呆，旋即就是大声笑了起来。</p>这下子，轮到江忆染有点尴尬了。</p>他摸了摸头，干笑道：“秦大哥，你这么笑，弄得我好像呆呆的。”</p>秦无桀摇摇头，清朗道：“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少主自己其实很清楚，不是么？难道一定要听我说么？我们的少主，可不是这样的人啊。”</p>刚才的他没有反应过来江忆染的问话，但现在的江忆染却是听懂了秦无桀的话。</p>江忆染无奈一笑：“我确实是有些害怕，害怕将来若是将来战场上相见又会怎样。所以，不知道怎么，我倒是希望你们信任我不是因为我想的那个原因。”</p>秦无桀感觉嘴巴有些发干。</p>原来，江忆染顾虑的是这个。</p>但还好，他也有答案。</p>他想的少，便简单、便纯粹。</p>他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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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颇有些不羁地笑了笑：“少主，不用想那么多。战场上相见，自然就是最好的对手。但无论是不是对手，你都是我们的少主。我们信任你，是因为我们想这样，是因为这就是我们的选择，不需要理由，也不需要利益的纠缠。如果我们是因为别的原因才凝聚在一起，就不配称幽燕之军，就不配称殿下的王者之师。”</p>江忆染笑了。</p>他笑得纯粹、笑得灿烂。</p>相遇便是兄弟，相交便可托命。</p>这是江玄胤所统率的幽燕二州的风气。</p>这也是燕末帝陆忘情时代留下的遗风。</p>真的。</p>不需要想太多。</p>简单些。</p>就是最好。</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三十六章 陌生与熟悉
江忆染摸了摸头，洒然笑道：“这样便好。那我也不多想啦。不过，你们可要好好操练，到时候真成了对手，可别一照面就被我击溃了。”</p>“放心吧，少主。我们的水准，可没那么低。”燕九荨摆摆手，目光灼灼。</p>虽然这样说着，可江忆染还是觉得心里有难掩的酸涩。</p>这是再怎么明朗逍遥的人也驱除不掉的。</p>他拍了拍燕九荨和秦无桀的肩膀，微笑道：“那我们走了，保重，要好好的。”</p>江忆染最后又看了一眼祝崖鱼，向其点头示意，旋便拉起洛海棠的手，御风而起，化作一缕蓝白相间的清光，向远处飘去。</p>燕九荨和秦无桀均是不自觉地向前了几步。</p>看着那消失在天边的光，燕九荨忍不住叹了口气。</p>秦无桀抿唇道：“怎么？长吁短叹可不是你的性子。”</p>燕九荨扯了扯嘴角：“你信么？”</p>“信什么。”秦无桀微微仰头。http：//</p>“将来是最好的对手这种话。”燕九荨慨然笑道。</p>“当然信。我自己说的，怎么可能不信。”秦无桀耸耸肩。</p>“呵，可我还是有些难受啊。”燕九荨按了按眉心，“他本该是我们最好的王。”</p>“在那里，他一样是最好的王。”秦无桀低头笑道。</p>燕九荨苦笑道：“是啊，可惜不是我们的了。”</p>“这大概都是因果报偿。”秦无桀摊了摊手，“要说难受，我也有。但还是祝愿多一些。幽燕两州，都会祝愿、都会祈祷。他也一样。”</p>燕九荨感慨道：“将来会怎样，真是谁也不知道啊。”</p>******</p>也不知是江忆染两人走得隐秘，还是青衫六人离开后特意作了安排，这次远赴金陵的路，异常轻松，并没有什么人阻拦。</p>数日后的黄昏时分，两人到了金陵。</p>只是，在金陵城外官道旁的某个地方，江忆染却是停下了脚步。</p>“怎么了？”洛海棠问道。</p>江忆染摇摇头笑道：“没什么，只是以前这地方，是有一个茶摊的。却不曾想，这次却没有了。”</p>“金陵城，也变了很多呐。”洛海棠微微抿唇，望向远方的城墙。</p>“其实，我对金陵，一直感到很陌生。而且，这种陌生感，从第一次来了之后，就越来越重。熟悉的地方，或许只有那么几处。”江忆染轻轻说着，目光落向城门口稀疏来往的人群。</p>“为什么呢。”洛海棠眨了眨眼睛，问道。</p>“不知道。大概，是缘法？”江忆染笑了笑，试探着说道。</p>洛海棠歪了歪脑袋，俏生生道：“这也可以是缘法么。”</p>江忆染点头：“当然。是好是坏，都是缘法。”</p>洛海棠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p>江忆染则是洒然道：“大概，我确实不属于这里。”</p>洛海棠掩嘴笑道：“肯定不属于啊，因为你属于我，嘻嘻。”</p>江忆染哈哈一笑，伸手在她的琼鼻上刮了一刮：“小海棠，你什么时候也会说这些俏皮话了。”</p>“跟你学的啊。”洛海棠吐了吐舌头。</p>“好好好，我们快进城吧。”江忆染拉起洛海棠的手，往城中跑去。</p>******</p>宁府的墟落边，江忆染和洛海棠静静站着。</p>金陵城一切，都让人感到陌生。</p>却唯独这里，尽是熟悉。</p>断壁残垣依旧。</p>飘飘摇摇的丹枫树依旧。</p>江忆染叹道：“原来，这里一直没有被动过。”</p>“是啊。”洛海棠睫毛轻颤，“那时候来，也一样。”</p>江忆染摇摇头：“本来，应该早清除一空，这里以前可是繁华地带，现在整条街都萧条。是他终究感到了歉疚么。”</p>洛海棠看着江忆染的眉眼，不说话。</p>江忆染又长长叹了口气。</p>来到故地，自然会忆起故人。</p>忆起故人，自然就有伤心事。</p>他抱拳朝着宁府深深一礼。</p>洛海棠亦盈盈敛衽一礼。</p>起身，江忆染微吸一口气，回身看向眼前突然出现的青衣人。</p>洛海棠柳眉微竖，浮现起一些清冷。</p>青衣人倒是一切如旧的拱手行礼，淡淡道：“青衫韩无瑕，见过江公子、洛姑娘。”</p>江忆染挑了挑眉：“青衫尊主？”</p>“然。”韩无瑕微笑。</p>江忆染和洛海棠还礼：“久仰。”</p>韩无瑕点头，却是走到与江忆染二人并肩的位置，看着宁府的墟落，悠悠道：“宁公子当初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我们青衫甚至有意招揽他，可惜了。”</p>江忆染扯了扯嘴角：“不可惜，青衫也不是什么好去处，倒不如来血雁。”</p>韩无瑕笑了笑，似乎并不介意江忆染的话：“血雁和青衫不一样么？”</p>“不一样。”江忆染认真而又毫不犹豫地答道。</p>“其实，我也知道不一样。”韩无瑕负起手，“但是，这没有办法。帝王的工具，本就冷漠无情。”</p>江忆染摇头：“前辈你错了。”</p>“我错了？”韩无瑕淡淡道，“不知错在哪里？”</p>江忆染抿唇，轻声道：“我爹也是帝王，但他的血雁，很有温度。现在的血雁，也很有温度。”</p>韩无瑕摇摇头：“终究只是暂时的罢了。在陆忘情手里，血雁是那样，若再传上几代呢，终究会变成青衫、红衣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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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的样子。逃不掉的。这世上有一个陆忘情就已经让人吃惊了，结果又是燕王殿下那样的人接掌血雁，自然更让人吃惊。最后，又出了一个你，这才是最离谱的事情。可就算如此，百年之后，一切终还是会落入俗世的泥沼中。”</p>江忆染咧了咧嘴，没有说话。</p>韩无瑕看了眼江忆染，微笑道：“江公子，其实单就我个人的意愿而言，并不想拦你去燕。”</p>“哦？”江忆染确实感到了意外。</p>韩无瑕感慨道：“倒不是我有多高尚，我其实说到底只是个冷血的剑客罢了。但我敬重我的师尊，而你娘亲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也算是我的小师妹。这点香火情总还要顾及一二的。”</p>这下子，江忆染是真的不止意外，而是十分震惊了。</p>因为，韩无瑕的师尊，在大楚的历史上，也堪称传奇。</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三十七章 你在害怕什么
若虚先生叶潮生。</p>东离剑庐的创始者。</p>独创剑法春江诀、刀法花月诀。</p>随楚景宗、江玄胤之父征战天下，立功无数。</p>其门下弟子不多，却也都是不世出的修行者。暗组大统领陈煜商，东离剑庐庐主齐闻卿，东离剑庐掌剑使东方炼，皆是地仙境中赫赫有名的存在。</p>他的弟弟叶月明更是上一任青衫尊主。</p>这样一位存在，竟然和江忆染的娘亲有过师徒之谊，实在让人意外。</p>韩无瑕也知道江忆染和洛海棠定然会如此震惊，眉眼平静地解释道：“当初师尊见了公主殿下，甚是欢喜，有意收其为关门弟子，并且将衣钵尽数相传。奈何公主殿下却是倔强得很，怎样都不答应，说是不想拜师，也不愿入谁门下。好说歹说，公主殿下才算是答应让师尊指点几式剑招。其中，就有师尊的春江诀。不过，毕竟没有收为弟子，所以也只是传了部分罢了。对于此事，师尊一直倍感遗憾。他从来觉得，公主殿下的天资，实在是修剑的好材料，甚至有机会一窥大道。奈何终究是缘法太浅，也只好徒叹可惜。”</p>听完这个故事，江忆染摇头笑了笑：“这样，倒才像是我的娘亲。她若答应，反倒不像了。”</p>韩无瑕放下了负起的手，挑了挑眉，颇感兴趣地问道：“你未曾见过公主殿下，却怎又如此肯定？”</p>江忆染摊了摊手，很轻松地说道：“因为她是我娘亲，就这么简单。”m.9biquge．</p>“就这么简单？”韩无瑕再问。</p>“就这么简单。”江忆染很确定。</p>“你确实和公主殿下很像。”韩无瑕意味深长地笑了笑。</p>江忆染忍不住腹诽。</p>这要是不像了，才更奇怪。</p>江忆染正想着要不要提醒一下韩无瑕何时去见江玄胤，韩无瑕的背后却是出现了一道身影。</p>这道身影，灰衣孑然，尽是萧厉味道。</p>正是青衫暗组大统领陈煜商。</p>暗组统领、本部尊主，顿时皆在此间。</p>陈煜商一出现，峭冷的声音便是随之而起：“韩无瑕，闲话就莫要说了，快些带两位去见陛下吧。”</p>韩无瑕扯了扯嘴角，摇头道：“师兄，毕竟是小师妹的儿子，稍微聊几句，也并不妨事。”</p>陈煜商眼中闪过波澜，却并未显现，脚下步子未停，已然到了韩无瑕身侧。</p>对于这位暗组统领，江忆染倒是并无恶感。</p>他抱拳一礼：“陈统领。”</p>旁边的洛海棠也跟着行礼。</p>陈煜商点点头，面容平静，淡淡道：“随我们来吧，去天缈园。”</p>江忆染心中一动，不自觉地和身边的洛海棠对视了一眼。</p>******</p>天缈园，灵夜湖。</p>湖畔，江玄胤静静站着，自有威严地负着手。</p>只是，他的气息并不是很稳定，眉眼间也有难掩的憔悴。</p>他在等候。</p>等候一个人。</p>等候一个说好自己会找过来的人。</p>那个人来了。</p>江玄胤转过了身。</p>江忆染一个人，孤零零走到了江玄胤面前。</p>韩无瑕和陈煜商知道两人所说必然是非常隐秘的事情，自然不会随侍。</p>而洛海棠，江忆染也暂时让她留在了外面，去找夏菀渔。</p>洛海棠很体贴。</p>她知道。</p>这确实应该是江忆染和江玄胤之间的对话。</p>来到江玄胤面前，江忆染心里有些感慨、有些惆怅、也有些终究无法掩盖的些小怨怼。</p>他叹了口气：“外公，你更老了。”</p>江玄胤的心情也很复杂。</p>他不知该如何言说。</p>听到那一声“外公”，他很感动、很亲切，恍惚间仿佛有一道身影出现在自己眼前，那是他唯一的女儿、也是他最</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若虚先生叶潮生。</p>东离剑庐的创始者。</p>独创剑法春江诀、刀法花月诀。</p>随楚景宗、江玄胤之父征战天下，立功无数。</p>其门下弟子不多，却也都是不世出的修行者。暗组大统领陈煜商，东离剑庐庐主齐闻卿，东离剑庐掌剑使东方炼，皆是地仙境中赫赫有名的存在。</p>他的弟弟叶月明更是上一任青衫尊主。</p>这样一位存在，竟然和江忆染的娘亲有过师徒之谊，实在让人意外。</p>韩无瑕也知道江忆染和洛海棠定然会如此震惊，眉眼平静地解释道：“当初师尊见了公主殿下，甚是欢喜，有意收其为关门弟子，并且将衣钵尽数相传。奈何公主殿下却是倔强得很，怎样都不答应，说是不想拜师，也不愿入谁门下。好说歹说，公主殿下才算是答应让师尊指点几式剑招。其中，就有师尊的春江诀。不过，毕竟没有收为弟子，所以也只是传了部分罢了。对于此事，师尊一直倍感遗憾。他从来觉得，公主殿下的天资，实在是修剑的好材料，甚至有机会一窥大道。奈何终究是缘法太浅，也只好徒叹可惜。”</p>听完这个故事，江忆染摇头笑了笑：“这样，倒才像是我的娘亲。她若答应，反倒不像了。”</p>韩无瑕放下了负起的手，挑了挑眉，颇感兴趣地问道：“你未曾见过公主殿下，却怎又如此肯定？”</p>江忆染摊了摊手，很轻松地说道：“因为她是我娘亲，就这么简单。”m.9biquge．</p>“就这么简单？”韩无瑕再问。</p>“就这么简单。”江忆染很确定。</p>“你确实和公主殿下很像。”韩无瑕意味深长地笑了笑。</p>江忆染忍不住腹诽。</p>这要是不像了，才更奇怪。</p>江忆染正想着要不要提醒一下韩无瑕何时去见江玄胤，韩无瑕的背后却是出现了一道身影。</p>这道身影，灰衣孑然，尽是萧厉味道。</p>正是青衫暗组大统领陈煜商。</p>暗组统领、本部尊主，顿时皆在此间。</p>陈煜商一出现，峭冷的声音便是随之而起：“韩无瑕，闲话就莫要说了，快些带两位去见陛下吧。”</p>韩无瑕扯了扯嘴角，摇头道：“师兄，毕竟是小师妹的儿子，稍微聊几句，也并不妨事。”</p>陈煜商眼中闪过波澜，却并未显现，脚下步子未停，已然到了韩无瑕身侧。</p>对于这位暗组统领，江忆染倒是并无恶感。</p>他抱拳一礼：“陈统领。”</p>旁边的洛海棠也跟着行礼。</p>陈煜商点点头，面容平静，淡淡道：“随我们来吧，去天缈园。”</p>江忆染心中一动，不自觉地和身边的洛海棠对视了一眼。</p>******</p>天缈园，灵夜湖。</p>湖畔，江玄胤静静站着，自有威严地负着手。</p>只是，他的气息并不是很稳定，眉眼间也有难掩的憔悴。</p>他在等候。</p>等候一个人。</p>等候一个说好自己会找过来的人。</p>那个人来了。</p>江玄胤转过了身。</p>江忆染一个人，孤零零走到了江玄胤面前。</p>韩无瑕和陈煜商知道两人所说必然是非常隐秘的事情，自然不会随侍。</p>而洛海棠，江忆染也暂时让她留在了外面，去找夏菀渔。</p>洛海棠很体贴。</p>她知道。</p>这确实应该是江忆染和江玄胤之间的对话。</p>来到江玄胤面前，江忆染心里有些感慨、有些惆怅、也有些终究无法掩盖的些小怨怼。</p>他叹了口气：“外公，你更老了。”</p>江玄胤的心情也很复杂。</p>他不知该如何言说。</p>听到那一声“外公”，他很感动、很亲切，恍惚间仿佛有一道身影出现在自己眼前，那是他唯一的女儿、也是他最</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三十八章 楼在哪儿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p>八个字。</p>像八柄刀。</p>一刀一刀插在心口。</p>生疼。</p>却又触不到。</p>触不到伤口。</p>江玄胤有些恍惚。</p>他努力睁着双眼，眼眶发红，如恶兽欲扑。</p>他狞然一笑：“害怕？我怎么会害怕？我已是人间帝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有雄兵百万，便是那秦国，也忌惮我大楚。我还有无数修行者，供我驱策，不惧天下宗门。我凭什么害怕？笑话，真是笑话。”</p>江忆染有些发怔，陌生感再次涌了上来。http：//</p>他没有想到，江玄胤会反应那么大。</p>这本来只是简简单单一个问题。</p>因为江忆染没有再说话，江玄胤也冷静下来。</p>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p>他微吸一口气，拂了拂袖子，转过身去，负起手，稍稍仰头，望着漫漫散落着几片淡云的天空：“朕并不害怕什么。也不只你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p>江忆染苦笑，却还是没有说话。</p>江玄胤眯起眼，转了转手腕：“怎么？你平时不是都挺伶牙俐齿的么，现在无话可说了？”</p>江忆染摇摇头：“我只是在想，还有没有说下去的必要。”</p>江玄胤嘴角抽动，沉声道：“你来这里，不就是要劝我放你去辽州么。现在，可还没说服我。如果你只说这些，朕会把你留在金陵，直到回心转意。放心，金陵很大，众生来往如潮，便是在此十载也不会厌烦。”</p>江忆染笑了笑，带着几分浅淡的自嘲：“像我娘那样？”</p>江玄胤的心，仿佛又被重击了一下。</p>他略略咬了咬牙，却终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p>没有办法。</p>江染玉就是他逃不掉的伤疤。</p>就是他渡不完的劫。</p>人之一生，不可能真的完全问心无愧。</p>总会有那么些愧疚的人、愧疚的事。</p>这些人，这些事。</p>有的或许转眼便忘记了，如同过眼云烟。</p>有的却永生永世铭记，这种铭记是那种刻入骨髓、深入心血、牵动灵魂的铭记，会带来无法抹消的痛苦。</p>江染玉，便是江玄胤一生无法揭过的愧。</p>所以，他无话可说。</p>也唯独在这件事上，他物无话可说。</p>江忆染似乎能明白江玄胤此刻的心情。</p>于是，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外公，你到底在害怕什么？”</p>江玄胤心中大怒。</p>为什么。</p>为什么一定要揪着这个问题不放。</p>他脸色阴沉，攥紧负在身后的拳，森然道：“这般重复，到底有什么意思？难道，你只会说这样一句么？”</p>江忆染平静回答：“因为，这就是我要说的事情。”</p>江玄胤闭目。</p>他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深吸一口气，徐徐说道：“这个问题，朕没有答案。要不你与朕说说，你的答案又是什么？”</p>江忆染有些黯然地垂首，轻声道：“你在害怕我爹？对么。”</p>江玄胤原本握得紧绷的手颤了一下。</p>他的喉咙底涌起了发干的感觉。</p>“或者说，其实你害怕一切有威胁的对手。是么。”江忆染戚然地笑了笑。</p>江玄胤想说些什么，然后喉咙像是被冰霜结住了，凉而痛，什么都说不出来。</p>江忆染眉眼微垂：“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如此害怕。真的。其实，还是我之前说的那些话。明明你也是此世无双的人物，你应该有着常人难以想象心魄和胆气。就算没有南云坞，在你统领下的楚，不会弱于燕。有的是机会，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地一决胜负。何至于那般诡诈。治国治军，信为之重。失信于绝对信任于楚的盟友，也是失信于天下。后来攻蜀，原本也是很简单的事情。既是乱世，攻伐也是自然。蜀国再强，也难抵秦楚联军，可偏偏在那之前，却要在幽燕边境导演一出戏，结果葬送的，是我燕国不知多少百姓。立储一事，朝臣反对或支持，皆是正常。杀鸡儆猴，以血立威，这是权术，也能理解。何必，何必伤及无辜。宁氏一族，宁侍郎既死，何必再牵连家人。他们的复仇真的有那般可怕么？他们真的就想复仇么？复仇真的就能解决问题么？复仇能让死的人再复生么？”</p>“够了！”已经无法形容此刻江玄胤的表情，不仅仅是狰狞，不仅仅是痛苦，不仅仅是无奈，不仅仅是悲伤。</p>“所以，为什么要害怕。”江忆染并没有停下，但也并没有再多说很多。</p>他只是将他原本就打算说的说完。</p>当然。</p>这也是他第三次问。</p>为什么要害怕。</p>于是，江玄胤又一次，又一次断喝：“够了！”</p>只是。</p>这一次。</p>他似乎没有那么多的怒火。</p>但他的眉眼间依旧沉郁。</p>江忆染没有再说。</p>江玄胤突然笑了起来。</p>笑得狂乱，笑得痴惘。</p>他大声道：“哈哈哈，你说的很对！可那又如何！这就是我要走的路！这就是我奉行的道！你或许觉得有错，可我觉得，没有错！”</p>江忆染看了一眼江玄胤的背影，他点点头：“嗯。”</p>江玄胤收起了笑，沉默。</p>片刻后，他用非常疲倦的语气说道：“你走吧，去辽州，我不拦你了。”</p>“嗯。”江忆染还是很平静地点点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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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头，然后悠悠问了一个问题，“楼在哪儿？”</p>“楼？”江玄胤问。</p>“灵玥楼。走之前，我想去看看。”江忆染的声音第一次有些颤抖。</p>江玄胤却是感到有些寂寥。</p>他萧索地说道：“就在莫愁湖东北角。”</p>“谢谢。”江忆染抱拳，深深一礼。</p>这是礼节。</p>也是告别。</p>告别之后，还有祭奠。</p>他走到湖畔，跪下，叩首。</p>祭奠。</p>祭奠灵夜湖畔飘逝的两缕亡魂。</p>起身。</p>然后。</p>离开。</p>当要走出园子时，江忆染停下了脚步。</p>他稍稍仰头，微微侧身：“将来，你的对手就将是我。你会一样害怕么？”</p>话音落下，他的身影也随之消失。</p>至于江玄胤，他好像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只是站在原处。</p>然而。</p>片刻之后，他脸色一变，闷哼了一声，嘴角竟尔是渗出血来。</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三十九章 去楚（上）
江玄胤的状态其实一直都不好。</p>伤势来来去去的累积。</p>年事渐高也是不争之实。</p>上次在白鸟亭下收到韩无瑕的消息后便曾吐血。</p>今日心气激荡，想不到又是逆血上涌。</p>他的脸色苍白了很多，眉眼间是深深的感伤，还有不甘。</p>竟至于斯。</p>竟至于斯。</p>他终是长长叹了口气。</p>已然离开天缈园的江忆染并不知道江玄胤吐血。</p>他其实只是想告诉江玄胤该怎样面对自己的心结。</p>他完全没有故意激江玄胤的意思。</p>这从他全程语调平淡，甚至时有黯然便可看出。</p>谁承想会这样。</p>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p>******</p>沁音宫前的广场上，洛海棠和夏菀渔两个人携手走着，说着些悄悄话。</p>江忆染来到宫门外，看在眼里，不禁微微一笑。</p>他走过去，在夏菀渔面前站定，认真一礼：“外婆。”</p>夏菀渔点点头，莞尔：“你来了。”</p>“嗯。”江忆染应了一声，趁机向洛海棠做了一个鬼脸。</p>洛海棠掩嘴轻笑。</p>夏菀渔摇摇头笑道：“你们啊，这样都要打情骂俏。”</p>洛海棠小脸微微一红。</p>江忆染倒是不以为然，依旧大咧咧笑着。</p>“打算什么时候成婚呢。”夏菀渔干脆顺着话头问道。</p>江忆染摸了摸头，轻声道：“应该要等到了燕那边吧。”</p>夏菀渔眼眸深处闪过一抹黯然，只是被很好地藏了过去。</p>她抿抿唇，依旧笑着：“那也好，可惜我应该是没福气看你俩成亲了。”</p>其实，她原本还想再说一句。</p>当年你娘嫁到陆家的时候，我也没有看到，实在是一生的遗憾。</p>可想了想，她终是没有继续说下去。</p>这样的时候，她不想再增添什么惆怅的情绪。</p>告别，就笑着告别。</p>何必一定哭哭啼啼。</p>江忆染微微张了张嘴，感觉喉咙里涩涩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p>倒是夏菀渔，眨了眨眼睛，继续说道：“对了，你和阿胤聊得怎么样了。”</p>“他同意我离开了。”江忆染努力露出笑容，“但我们的想法还是有些不一样，冲突毕竟是有的。”</p>夏菀渔眉眼微垂：“没事，两个人的想法，总归不可能一模一样。他能放你走，那就很好了。”</p>江忆染叹了口气，怅然道：“外婆，希望，你不要怪我，最终还是作了这样的选择。”</p>夏菀渔摇摇头，温宁道：“这有什么怪不怪的呢。其实，或许，你本就该作那样的选择。那毕竟也是你爹你娘曾经走过的道路。”</p>******</p>江忆染和洛海棠告别夏菀渔，最终兜兜转转来到了莫愁湖东北角。</p>那里，有一片萧索的小院子。</p>院子的角落，是一座阁楼。</p>阁楼前，赫然有一个身穿灰衣的老婆婆正打扫着落叶与尘土。</p>江忆染和洛海棠对视一眼，都有些诧异。</p>洛海棠上前一步，柔声问道：“婆婆，请问这里是灵玥楼么？”</p>灰衣婆婆停住手里的扫帚，微微仰头，像是在聆听。</p>她的反应已经不快了，好几息后才感慨地笑道：“小姑娘，这里早不是灵玥楼啦，现在叫思玉楼。”</p>江忆染微微一颤，眸中涌起黯然。</p>他不自觉地想起了暮云府他自己的小苑，念玉苑。</p>念玉，思玉，忆染。</p>原来，都是这样的因果。</p>江忆染走到洛海棠身边，轻声问道：“婆婆，我们可以进楼里去看看么。”</p>灰衣婆婆又怔怔了几秒，旋而便是点点头，慢悠悠道：“当然可以。”</p>江忆染称谢，和洛海棠一起向楼中走去。</p>在江忆染和洛海棠将要走进楼中的时候，灰衣婆婆却是突然转身仰头，带着几缕回忆的感觉说道：“小伙子，小姑娘，老婆子我记性不太好，以前还知道这楼的主人是谁，现在都忘了。你们知道么。”</p>江忆染怔了怔，旋而回过身，目光渺远：“婆婆，楼的主人，从前是大楚的公主，叫江染玉。她也是我的娘亲呢。”</p>******</p>从莫愁湖离开，重新回到朱雀街上，江忆染和洛海棠算是真正踏上了去楚往燕的路。</p>此刻，两人已经到了城门前。</p>朱雀街很长，就像江忆染回头望去的目光，仿佛能穿过重重宫墙。</p>洛海棠看着回望的江忆染的侧颜，也有些出神。</p>周围人来人往，两人却像雕塑一样，静静站着。</p>片刻后，江忆染叹了口气，攥住洛海棠的手，眉眼微垂的轻轻笑了笑：“怎么样？准备好离开了么？可还有什么想去看看的地方？”</p>洛海棠摇摇头，柔声道：“你想去看的地方，就是我想去看的地方。”</p>江忆染捏了捏她的脸，宠溺地说道：“那我们走吧，去郁营。”</p>于是，两人真正意义上走出了金陵。</p>然而很快，他们停下了步子，只因眼前出现的两个人。</p>段与泠，江月儿。</p>江忆染微微有些发怔，旋即便是感慨说道：“是你俩呀，好久不见了。”</p>“江大哥！洛姐姐！”江月儿一下子跑上来，扑到了洛海棠怀里。</p>洛海棠温柔地摸着江月儿的头，在她说着悄悄话。</p>段与泠也走近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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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前，和江忆染拥抱了一下，语调复杂地说道：“江大哥，你们是要走了么。”</p>洛海棠和江月儿此刻也是看过来。</p>江忆染微微呼出一口气，点点头。</p>“所以，坊间流传的那些都是真的？”段与泠再问道。</p>江忆染抿了抿唇：“没有错，都是真的。”</p>段与泠叹了口气：“这段日子，一定很难熬。”</p>江忆染笑了笑：“是挺难熬的。不过，既然眼前还有所盼，过往便显得不那么百缠千绕了。弃我去者不可留，终究是将来更重要。”</p>段与泠洒然：“江大哥还是像之前那般洒脱。”</p>“哈哈，你就别拍马屁了，臭小子。”江忆染拍了拍段与泠的肩膀，“以后，可要照顾好月儿。要是敢欺负她，看我不杀过来揍你一顿。”</p>段与泠干笑几声，偷眼看了一下江月儿：“放心吧，江大哥，就我这样的，哪敢欺负月儿啊，宠还来不及呢。”</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四十章 去楚（下）
江月儿面色一下子泛起绯红，她微微仰起脸，嗔道：“什么宠不宠啊，好意思说，也不害羞。”</p>段与泠嘿嘿一笑，浑不在意，显然和江月儿关系已经是十分亲近了。</p>江忆染笑着看了看不远处的江月儿和洛海棠，一下子揽住段与泠的肩膀，将他拉到一边，悄声道：“段小子，你和月儿怎么样了，到什么程度了？月儿她愿意嫁给你了么？”</p>段与泠悻悻然道：“江大哥，你这问得也太直接了，怎么比我还着急的样子。”</p>江忆染双眉一竖，道：“你这话说的。咱们兄弟之间还拐弯抹角地作什么。我这不是等着喝喜酒么。”</p>段与泠看向江忆染，却是有些怅然地叹了口气：“江大哥，你是担心楚燕将来若是开战，来往恐怕会更难吧。”</p>江忆染眉眼微垂了一刹，但旋而便又瞪向段与泠：“好了好了，别瞎猜了。我能就是想看到你们幸幸福福的样子，这个回答满意了吧？再说了，那时在常羊山，江大叔也算是将月儿托付给我和小海棠照顾，月儿就是我亲妹妹。我这作哥哥的，自然希望着她能找到托付一生的人。”</p>段与泠眼中有光，无比确定地说道：“放心吧，江大哥，那个人一定会是我的。”</p>江忆染满意地笑了笑：“好！这样的话，我也算又了却一桩心事。”</p>段与泠张了张嘴，还想要说些什么。</p>身后却是穿来洛海棠温柔的声音：“你们两个，在说些什么呢。还不让我们听到。”http：//</p>江忆染一下子拽过段与泠，走到洛海棠和江月儿面前，洒然笑道：“自然是说些只有男人才能听的话。”</p>江月儿向着段与泠作了个鬼脸。</p>段与泠干笑着挠了挠头。</p>洛海棠莞尔一笑。</p>江忆染笑着，心中却是感慨，感慨之余，是怅伤。</p>如果，能一直这样该多好。</p>少年快意，就这样一起，闯荡江湖，潇洒遨游。</p>可是。</p>这终究只是美好的梦罢了。</p>不可能有这样的时候。</p>那些朋友们啊。</p>有的散落天涯海角，杳无音讯。</p>有的已是身在幽冥，阴阳两隔。</p>有的又因身份对立，终成敌手。</p>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p>这路。</p>如果能找到一人相伴。</p>那便是幸运的。</p>******</p>虽然江月儿和段与泠诸多不舍，但是江忆染和洛海棠终究是要离开。</p>告别之后，便是一南一北，各自路远天高。</p>从金陵离开后，江忆染和洛海棠去了郁营。</p>祝崖鱼和冷如修早已等候多时。</p>他们带江忆染和洛海棠去了梨花巷深处的铁匠铺。</p>在那里，江忆染和洛海棠自然也见到了应无欢和叶风吟。</p>看着眼前的青衣人，江忆染虽然早就收到了消息，但真正见到还是有些惊讶。</p>他感慨道：“叶堂主，如今见到你，还真是有些恍惚的感觉。”</p>叶风吟微觉怅然：“我现在已不是青衫堂主了。”</p>江忆染苦涩一笑，没有再说话。</p>倒是应无欢，摆了摆蒲手，豪迈笑道：“哎，那劳什子堂主，不当也罢，也无甚意思。”</p>叶风吟点头微笑：“应大叔说的没错。”</p>江忆染却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转了转眼珠子，问道：“叶兄，你现在应该是自由身吧？”</p>“是，不过天地一飘蓬罢了。”叶风吟看向江忆染，洒然道。</p>江忆染笑嘻嘻道：“叶兄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入燕？”</p>屋中人一下子都怔了怔。</p>叶风吟最先反应过来，颇觉有趣地笑看江忆染。</p>然后其余人自也都醒悟过来。</p>应无欢一瞪江忆染，大大咧咧地挥手，喊道：“少主，你这可不厚道啊，还没到燕，就想着挖人了。”</p>江忆染摊了摊手，嘿嘿一笑：“应大叔，你就少来了，你自己之前不也在燕么。”</p>应无欢吹了吹胡子：“那能一样么。”</p>江忆染眨了眨眼睛：“当然一样了。”</p>应无欢使劲摇头：“少主你那嘴皮子，老应我可比不过你，咱不跟你争。”</p>“哈哈哈，叶兄，那你就跟我走吧。跟着我呢，也没那么多限制，潇潇洒洒，必要的时候出出手就好了。”</p>叶风吟摇头失笑，却不说话。</p>江忆染干脆是直接伸手撘住了叶风吟的肩膀，好像多年未见的好兄弟般：“叶兄，你这又摇头又笑的，到底是答不答应呢。”</p>应无欢摸了摸下巴：“叶老弟，要不你就别答应？让咱也看看少主吃瘪的样子？”</p>江忆染笑骂道：“应大叔，你说什么话呢。”</p>叶风吟却是在此刻点了点头：“好，我跟你去。”</p>应无欢顿时郁闷道：“叶老弟，你这是不给我面子呀。”</p>江忆染却是开心地笑了，像个傻孩子似的：“应大叔，你就别闹了。叶兄跟我去多好啊，这大概是最不错的选择了。”</p>应无欢“鄙夷”地看着江忆染小屁孩般的模样，大声笑道：“好好好，又不是真要拦叶老弟。叶老弟想去就去，记得有空回来看看。”</p>叶风吟温润道：“放心，应大叔，我会经常回来的。”</p>江忆染拍拍叶风吟的肩膀，洒然笑道：“白捡一个地仙，真好真好。”</p>屋内众人都笑出了声。</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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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甚至连祝崖鱼也嘴角轻勾地露出了悦然的表情。</p>洛海棠望着江忆染，心中温暖。</p>她多</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四十一章 赴燕
宁平，是辽州南部的一座小城，就在玉祁雪原的最北端。</p>其时，并非冬季，却偏偏飘雪如鹅毛。</p>也是奇景。</p>不过，最近这几年，气候有异的时候也不在少数，人们都见怪不怪了。</p>况且北地本就苦寒，下雪实在是很寻常的事情。</p>只是，这漫天洁白的雪花，对于此刻宁平城南门外等候的众人来说，显然更多了几分祥瑞意味。</p>宁平这座小城的南门外，赫然站着许多人。</p>站在最前面的，正是李彻元。在他左手边，是薛谌喻。在他右手边，是吴六出。</p>燕遗族地位最高的三人尽数在此。</p>而他们的身后，还有宁致灵、端木墨嬅、宇文丹菱、紫菡等人也皆在其间。剩余的，也多是当日在辽阳城回雁楼曾出现过的人。</p>燕遗族众人齐聚于此，自然是在等候。</p>等候一个他们等候了太久的人。</p>很难说他们心中没有激动。</p>但他们都将情绪压住了。</p>只因，那个人还未出现。</p>当然，这一切终究是表象罢了。</p>众人心中想的又是些什么，也很难说得清楚。</p>整个燕遗族，真的像看起来的那样上下一心么？</p>至少辽阳之变已经揭开了燕遗族内部某个阴暗的角落。</p>雪，渐渐大了。</p>但众人一动未动。</p>盼所盼。</p>而雪帘的尽头，也终于出现了几道身影。</p>渐行渐近。</p>那几道身影终是看得清晰了。</p>走在最前面的，是绝世无双的一对璧人。</p>黑衫如夜，白裙融雪。</p>正是江忆染和洛海棠。</p>而后缀着的，有三人。</p>却是叶风吟、冷如修和祝崖鱼。</p>他们来了。</p>他们终于来了。</p>李彻元心情激动。</p>他真的非常激动。</p>为了复燕大计，李彻元实在是付出了自己所有的心血。</p>而所有的转折，就将从江忆染归来的那一刻开始。</p>只有他自己才清楚，那是怎样的情绪。</p>他单膝跪下，抱拳清朗而言：“恭迎少主！”</p>“恭迎少主！”</p>其余人仿佛受到了号召，齐刷刷的，宛若一片林。</p>江忆染停下了步子。</p>他的眼神很是复杂，甚而有些恍惚。</p>辽阳城墟落之上，也是一般的情景。</p>只是，那时他还未作好准备。</p>现在，他已经准备好了。</p>眼前，便是将来要共同辟一片天地的人么。</p>这样的话，就一起努力吧。</p>江忆染上前一步，深吸一口气，面容坚毅，声音沉稳：“诸位请起！我会和大家一起，为大燕付尽此心！”</p>自此而后。</p>没有燕遗族。</p>只有大燕。</p>******</p>宁平城头，江忆染和李彻元并肩走着。</p>过去，是李彻元领导着大燕这艘将倾之舟向前而行。</p>现在，轮到江忆染了。</p>江忆染眉眼轻垂，低声道：“前辈，我有个问题。”</p>李彻元微笑摇头：“少主，不必再叫我前辈了，称我李伯伯就好。”</p>江忆染轻轻一笑，点点头：“李伯伯，这么多年，会累么。”</p>李彻元和蔼道：“当然会累，但值得。因为那是我一生所愿。”</p>“可是，我有些害怕。”江忆染停下了步子，双手放到了城墙上。</p>李彻元也停下步子，笑容依旧温润：“少主害怕什么？”</p>江忆染叹了口气，无奈道：“李伯伯，我是害怕我的心。”</p>“你的心？”李彻元仍然微笑。</p>江忆染微微仰头，看着天空中的雪花：“我是个很怕麻烦的人。我以前随随便便的，没有什么目标，只是想活得明白些，只是想身边的人平平安安。可现在，一下子，我好像有了一个任务，我得带着大燕向前走。忽然发现，那种感觉，真的不一样。确实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从来没有过。我能把我的心全部放在这上面么？我能集中注意力认真地去思考么？我在挣扎后当个象征性的人物然后逃避么？我真的都没法确定了。”</p>听着江忆染的问题，李彻元却没有感到悲伤还是什么，反倒有些欣慰。</p>江忆染说到底，还是一个年轻人。</p>年轻人嘛，总会有迷茫困惑的时候。</p>这不要紧。</p>但江忆染，他已经学会面对心中的晦败、面对心中的阴暗。</p>这是他欣慰的地方。</p>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向前走。</p>李彻元感慨道：“少主，复燕，从来不是你的任务，更不是你的负担。这只是成长，成长罢了。先皇时常跟我们说，人生，就像是在种花，花总会有开落，但陪着它成长，就是意义。复燕也一样。每一个人，哪怕是我，也都还走在那样的路上，关键是我们一起，一起陪着这场梦开花，一起陪着这场梦枯萎·，那便是最好的。逃，并不可耻。每个人都会有想逃的时候。其实最早，支撑着燕遗族的人并不是我，那时我心灰意冷，躲在深山中，也想着逃。但后来，我发现，那很孤单。于是，我不再逃，因为那样就能和大家一起。”</p>“一起么。”江忆染眼神有些悠远。</p>“其实，这大概也是少主的习惯原因。”李彻元笑了笑，“少主总</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宁平，是辽州南部的一座小城，就在玉祁雪原的最北端。</p>其时，并非冬季，却偏偏飘雪如鹅毛。</p>也是奇景。</p>不过，最近这几年，气候有异的时候也不在少数，人们都见怪不怪了。</p>况且北地本就苦寒，下雪实在是很寻常的事情。</p>只是，这漫天洁白的雪花，对于此刻宁平城南门外等候的众人来说，显然更多了几分祥瑞意味。</p>宁平这座小城的南门外，赫然站着许多人。</p>站在最前面的，正是李彻元。在他左手边，是薛谌喻。在他右手边，是吴六出。</p>燕遗族地位最高的三人尽数在此。</p>而他们的身后，还有宁致灵、端木墨嬅、宇文丹菱、紫菡等人也皆在其间。剩余的，也多是当日在辽阳城回雁楼曾出现过的人。</p>燕遗族众人齐聚于此，自然是在等候。</p>等候一个他们等候了太久的人。</p>很难说他们心中没有激动。</p>但他们都将情绪压住了。</p>只因，那个人还未出现。</p>当然，这一切终究是表象罢了。</p>众人心中想的又是些什么，也很难说得清楚。</p>整个燕遗族，真的像看起来的那样上下一心么？</p>至少辽阳之变已经揭开了燕遗族内部某个阴暗的角落。</p>雪，渐渐大了。</p>但众人一动未动。</p>盼所盼。</p>而雪帘的尽头，也终于出现了几道身影。</p>渐行渐近。</p>那几道身影终是看得清晰了。</p>走在最前面的，是绝世无双的一对璧人。</p>黑衫如夜，白裙融雪。</p>正是江忆染和洛海棠。</p>而后缀着的，有三人。</p>却是叶风吟、冷如修和祝崖鱼。</p>他们来了。</p>他们终于来了。</p>李彻元心情激动。</p>他真的非常激动。</p>为了复燕大计，李彻元实在是付出了自己所有的心血。</p>而所有的转折，就将从江忆染归来的那一刻开始。</p>只有他自己才清楚，那是怎样的情绪。</p>他单膝跪下，抱拳清朗而言：“恭迎少主！”</p>“恭迎少主！”</p>其余人仿佛受到了号召，齐刷刷的，宛若一片林。</p>江忆染停下了步子。</p>他的眼神很是复杂，甚而有些恍惚。</p>辽阳城墟落之上，也是一般的情景。</p>只是，那时他还未作好准备。</p>现在，他已经准备好了。</p>眼前，便是将来要共同辟一片天地的人么。</p>这样的话，就一起努力吧。</p>江忆染上前一步，深吸一口气，面容坚毅，声音沉稳：“诸位请起！我会和大家一起，为大燕付尽此心！”</p>自此而后。</p>没有燕遗族。</p>只有大燕。</p>******</p>宁平城头，江忆染和李彻元并肩走着。</p>过去，是李彻元领导着大燕这艘将倾之舟向前而行。</p>现在，轮到江忆染了。</p>江忆染眉眼轻垂，低声道：“前辈，我有个问题。”</p>李彻元微笑摇头：“少主，不必再叫我前辈了，称我李伯伯就好。”</p>江忆染轻轻一笑，点点头：“李伯伯，这么多年，会累么。”</p>李彻元和蔼道：“当然会累，但值得。因为那是我一生所愿。”</p>“可是，我有些害怕。”江忆染停下了步子，双手放到了城墙上。</p>李彻元也停下步子，笑容依旧温润：“少主害怕什么？”</p>江忆染叹了口气，无奈道：“李伯伯，我是害怕我的心。”</p>“你的心？”李彻元仍然微笑。</p>江忆染微微仰头，看着天空中的雪花：“我是个很怕麻烦的人。我以前随随便便的，没有什么目标，只是想活得明白些，只是想身边的人平平安安。可现在，一下子，我好像有了一个任务，我得带着大燕向前走。忽然发现，那种感觉，真的不一样。确实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从来没有过。我能把我的心全部放在这上面么？我能集中注意力认真地去思考么？我在挣扎后当个象征性的人物然后逃避么？我真的都没法确定了。”</p>听着江忆染的问题，李彻元却没有感到悲伤还是什么，反倒有些欣慰。</p>江忆染说到底，还是一个年轻人。</p>年轻人嘛，总会有迷茫困惑的时候。</p>这不要紧。</p>但江忆染，他已经学会面对心中的晦败、面对心中的阴暗。</p>这是他欣慰的地方。</p>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向前走。</p>李彻元感慨道：“少主，复燕，从来不是你的任务，更不是你的负担。这只是成长，成长罢了。先皇时常跟我们说，人生，就像是在种花，花总会有开落，但陪着它成长，就是意义。复燕也一样。每一个人，哪怕是我，也都还走在那样的路上，关键是我们一起，一起陪着这场梦开花，一起陪着这场梦枯萎·，那便是最好的。逃，并不可耻。每个人都会有想逃的时候。其实最早，支撑着燕遗族的人并不是我，那时我心灰意冷，躲在深山中，也想着逃。但后来，我发现，那很孤单。于是，我不再逃，因为那样就能和大家一起。”</p>“一起么。”江忆染眼神有些悠远。</p>“其实，这大概也是少主的习惯原因。”李彻元笑了笑，“少主总</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四十二章 燕子营
江忆染由衷笑了笑。</p>他搓了搓手，再度呵出一口气：“原来，是这样么。我自己倒是没什么感觉，虽然东奔西跑是真的，时常拼命也是真的。”</p>“所以啊，我们希望，这样的时候，少主能少一些。”李彻元呵呵笑道。</p>江忆染无奈道：“我尽力吧。不过，这段时间我刚到辽州，应该需要熟悉很多事情，恐怕是闲不下来了。”</p>“没关系，慢慢来就好。”李彻元温然道。</p>江忆染点点头，话锋一转，问道：“李伯伯，能和我说说现在的燕么。”</p>李彻元点头，徐徐说道：“其实，现在的燕，并没有看起来那般强大。最开始，之所以那么顺利，纯粹是因为楚在辽州的守御确实空虚，而我们起事所择时机又恰到好处。然而，这样的出其不意终究无法延续太长时间，只能乘一时之便。虽然不太愿意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果楚发兵北伐，我们是挡不住。单从军力上讲，我们比高沂强不了多少。不过，大概也是我们运气好，接二连三地碰到楚地生变，并且重新夺回的东辽州尚需巩固，所以一时间没功夫管我们。另外，恐怕就是少主的原因了，毕竟，和辽州接壤的是幽燕二州。但这些也都只是给予了喘息之机而已，要想真正与秦、楚还有嬴忘忧他们鼎立，还要经历许多考验。”</p>“嗯。”江忆染应了一声，眉眼微垂，仿佛陷入了思考，没有立刻说些什么。</p>而李彻元也不急，便在边上静静候着。</p>片刻后，江忆染似乎想到了什么，凝神问道：“李伯伯，我们在兖州应该是有什么布置吧？”</p>李彻元似乎料到江忆染定然会有此一问，微笑答道：“是的，那也是很早就埋下的暗子。”</p>江忆染莞尔：“那日在兖州朝夜山，实在是多承他的恩情。不过，他当时杀了那么多齐王身边的修行者，接下来也要多加小心为是。”</p>李彻元应道：“他一直是个谨慎的人，会多加注意的。”</p>“在暗伏的，应该不止那位前辈吧？我们原先的安排是什么？”江忆染摸了摸下巴，问道。</p>李彻元看了一眼江忆染，缓缓道：“江云玕有反心。我们的计划是，在他起兵的时候反戈一击。这样，就可以趁机在兖州，辟出一方天地，然后南北呼应，连成一片。”</p>江忆染叹了口气。</p>江云玕图谋不轨，自从兖州一行，几乎就能瞧出端倪了。</p>现在，从李彻元口中听到，自是再确认无疑。</p>毕竟紫凌子可是江云玕身边的绝对心腹，他传出来的消息自然是不太会有差错。</p>如果，他还在雁城，大概会将这消息告诉给江暮玦，然后让金陵那边有所地方。</p>可现在，他却必须从这件事中找到削楚盛燕的转机。</p>尽管，他已下定决心走上他爹娘曾经走过的路，但眼下，要对付曾经身属的楚国，还是有些令人恍惚。</p>江忆染深吸一口气：“那此事便按原先的布置来，不过一切小心为上。如果事不谐，便先化整为零退回来，留得青山在，没必要在兖州牺牲太多的人。”</p>“好，这些我都会吩咐下去。”李彻元正色道。</p>紧接着，江忆染又是问起了其他的一些事情。</p>******</p>夜色微垂。</p>宁平城某座府邸的书房中。</p>烛火轻摇，江忆染在正中的书桌后翻看着书籍。</p>洛海棠不在他身边，早些时候被端木墨嬅拉着四处逛去了。</p>此前和李彻元的一番谈话，让江忆染认识到燕的情况确实没有想象那么好。</p>自己能做到怎样的程度，他也没有底。</p>但不管如何，他都会努力。</p>既然现在，很多事情都还没有把握，那不如就先做那些有把握的事情。</p>江忆染放下书，站起身，轻声道：“蝉羽。”</p>看起来是没头没脑的两个字，却有回应在房中响起：</p>“在！”</p>声音清朗而坚决。</p>同时，有一道身影也在书房中浮现而出。</p>这道身影身着如墨黑衫，单膝跪地，抱拳应诺。</p>其眉眼却是颇为年轻，似乎比江忆染还要小些。</p>少年面孔，冷毅非常。</p>蝉羽，当然不是他的名字。</p>这只是一个代号。</p>他在燕子营中的代号。</p>在北上的途中，江忆染去了长暮山闻晓村，也见到了血雁暗组燕子营。</p>营主是位老先生，但地仙九重楼的境界作不得假。</p>这样的境界，在地仙中不算顶尖。</p>可据说，他的厉害之处，在于培养修行者。</p>至少，江忆染觉得，这不仅仅只是据说，而是确实。</p>不仅仅是因为，江暮玦告诉他，燕子营帮助血雁执行了很多极其凶险的任务。</p>更是因为，他自己在看到闻晓村的那些人后，就已经感受到了那种肃杀而决厉的精气神。</p>江忆染和营主的交谈很愉快，营主非常认可这位少主。</p>然而，让江忆染感到意外的是，营主在将燕子营交给他后，便飘然离去了。</p>那位看起来很和蔼的老先生说。</p>他累了。</p>是的。</p>累了。</p>只是最后的执念在支撑着他。</p>但在见到江忆染的那一刻。</p>所有的执念，便也烟消云散了。</p>因为，他知道，燕子营在江忆染的手上，一定会有大放光彩的时候。<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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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p>他的使命，终结了。</p>所以，他该离开了。</p>于是，燕子营真正意义上变成了江忆染的燕子营。</p>营主在离开前说的一句话，让江忆染印象深刻。</p>像燕子营这样的存在，最大的优点，就是忠诚。忠诚之下，他们是可塑的。带领他们的人是如何的，那他们就是如何的。</p>江忆染一直以来都觉得，哪怕是刺客，也不是冰冷。</p>他们并非机器、并非工具。</p>他们也有所念所想、也有所爱所恨。</p>既然燕子营辗转来到了他的手上，他想要打造的，就是一个强悍却有温度的燕子营。</p>就像血雁一样。</p>他觉得，这应该不会很难。</p>因为燕子营的每一个人眼里，都有光。</p>那不是普通的光。</p>那是有着祈愿与温暖、执着与追求的光。</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四十三章 阴影里的对决
怀着这样的心情，江忆染下达了对燕子营的第一个命令。</p>化整为零，北上入辽，伏而后动。</p>他暂时并不打算让这支奇兵在世人面前显现。</p>燕子营二十三人，只好委屈他们继续在阴影中潜伏。</p>作出这样的安排，江忆染自然是有考虑。</p>主要原因，就是辽阳变故后暴露出来的隐患。</p>燕之内部，并非上下齐心。</p>有太多人，把自己真正的目的藏在复燕这个冠冕堂皇的口号下。</p>这些人，躲在阴影里，谋划着属于自己的秘密。</p>当局者迷，旁观者清。</p>当初江忆染来到辽阳不过数日，便已识出其中浑浊。李彻元等人何等老辣，却似乎也只在辽阳之变后才有所警觉。其间原因，自然是绝对的信任，反而让他们忽略了那些涌动的黑暗。http：//</p>信任，这没有错。</p>大燕已亡，欲要收拢势力，就必须要绝对的相信。</p>待人无信，便难得人心。</p>可是，非常现实的事情又是，想要后续的稳定，就不能盲目相信。</p>有所虑，有所余地。</p>然而，辽阳之变已生，那些藏在阴影中的人自然也会有所警觉，回过头来再想找出他们，就会难上很多。</p>最好的办法，就是融入阴影。</p>这注定是一场阴影里的对决。</p>对决的双方，是江忆染和他的燕子营，与那辽阳之变的幕后黑手。</p>江忆染必须找出那些人。</p>这是为了燕的兴盛。</p>这是为了身边的朋友亲人不受伤害。</p>这也是为了普通百姓的和乐安宁。</p>江忆染并不是个高尚的人。</p>他从来没有心怀天下的心气。</p>他只是想少死一些人、少流一些血。</p>仅此而已。</p>很简单。</p>很朴素。</p>也很不一般。</p>也很特立独行。</p>江忆染并不清楚，辽阳之变，城里百姓的伤亡到底是多少。但他可以确定，一定不是小数目。甚至可能不亚于一场战争。毕竟，那时被召唤出的饕餮化身，可是毫无顾忌地破坏着。</p>江忆染不想这样的变故再发生。</p>所以。</p>一定要找出阴影中藏着的那些人！</p>怀着这样的心绪，江忆染让燕子营的人大部分都悄无声息地潜隐到了辽州各处。</p>当然，他还是在身边留下了两个人，以作转圜。</p>这两个人，一个代号“蝉羽”，便是眼前这黑衫青年。另一个代号“雪墨”，是个</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怀着这样的心情，江忆染下达了对燕子营的第一个命令。</p>化整为零，北上入辽，伏而后动。</p>他暂时并不打算让这支奇兵在世人面前显现。</p>燕子营二十三人，只好委屈他们继续在阴影中潜伏。</p>作出这样的安排，江忆染自然是有考虑。</p>主要原因，就是辽阳变故后暴露出来的隐患。</p>燕之内部，并非上下齐心。</p>有太多人，把自己真正的目的藏在复燕这个冠冕堂皇的口号下。</p>这些人，躲在阴影里，谋划着属于自己的秘密。</p>当局者迷，旁观者清。</p>当初江忆染来到辽阳不过数日，便已识出其中浑浊。李彻元等人何等老辣，却似乎也只在辽阳之变后才有所警觉。其间原因，自然是绝对的信任，反而让他们忽略了那些涌动的黑暗。http：//</p>信任，这没有错。</p>大燕已亡，欲要收拢势力，就必须要绝对的相信。</p>待人无信，便难得人心。</p>可是，非常现实的事情又是，想要后续的稳定，就不能盲目相信。</p>有所虑，有所余地。</p>然而，辽阳之变已生，那些藏在阴影中的人自然也会有所警觉，回过头来再想找出他们，就会难上很多。</p>最好的办法，就是融入阴影。</p>这注定是一场阴影里的对决。</p>对决的双方，是江忆染和他的燕子营，与那辽阳之变的幕后黑手。</p>江忆染必须找出那些人。</p>这是为了燕的兴盛。</p>这是为了身边的朋友亲人不受伤害。</p>这也是为了普通百姓的和乐安宁。</p>江忆染并不是个高尚的人。</p>他从来没有心怀天下的心气。</p>他只是想少死一些人、少流一些血。</p>仅此而已。</p>很简单。</p>很朴素。</p>也很不一般。</p>也很特立独行。</p>江忆染并不清楚，辽阳之变，城里百姓的伤亡到底是多少。但他可以确定，一定不是小数目。甚至可能不亚于一场战争。毕竟，那时被召唤出的饕餮化身，可是毫无顾忌地破坏着。</p>江忆染不想这样的变故再发生。</p>所以。</p>一定要找出阴影中藏着的那些人！</p>怀着这样的心绪，江忆染让燕子营的人大部分都悄无声息地潜隐到了辽州各处。</p>当然，他还是在身边留下了两个人，以作转圜。</p>这两个人，一个代号“蝉羽”，便是眼前这黑衫青年。另一个代号“雪墨”，是个</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四十四章 故友至
听到这声音，江忆染忍不住扶额，一脸无奈。</p>这下子，可是要更加“头疼”了。</p>一道墨影从屋外飘入，随之现身的，是个模样可爱的黑衣少女。尤其是一双大眼睛，颇有些楚楚可怜的感觉。</p>如果单从外貌来看，谁也想不到她竟然是燕子营中的人物。</p>事实上，她的性子也确实和燕子营中其他人截然不同。</p>欢快跳脱，娇俏可爱，还是个话痨。</p>刚见面的时候，就黏着江忆染，还说什么“营里一个个都是冰块脸，难得见到这么帅又</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听到这声音，江忆染忍不住扶额，一脸无奈。</p>这下子，可是要更加“头疼”了。</p>一道墨影从屋外飘入，随之现身的，是个模样可爱的黑衣少女。尤其是一双大眼睛，颇有些楚楚可怜的感觉。</p>如果单从外貌来看，谁也想不到她竟然是燕子营中的人物。</p>事实上，她的性子也确实和燕子营中其他人截然不同。</p>欢快跳脱，娇俏可爱，还是个话痨。</p>刚见面的时候，就黏着江忆染，还说什么“营里一个个都是冰块脸，难得见到这么帅又</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四十五章 雪中伊人来
两人抱在一起。</p>江忆染拍拍袁青花的背，笑道：“臭小子，怎么想不到跑这来了。”</p>袁青花松开手，挠挠头，无奈道：“还说呢。我怎么能想到少主你突然就成了凌波公主的孩子了。本来是要到雁城去找你的，结果慢了一步，就只好北上跟过来了。”</p>江忆染嘿嘿一笑：“很意外吧？说实话，我自己都有些意外。”</p>袁青花扶额：“我说少主，你怎么能把这事说得这么轻松。”</p>江忆染微笑，摊摊手，慢慢向厅外的院落走去：“因为都已经过去了。如果连我都不能走出来，那不是还要累得周围的人一起担心么。再说了，我不轻松得说，那还哭着说啊。”</p>袁青花望着江忆染的背影，眸中满是敬慕。</p>这样洒脱的心怀，至少他自认是学不来的。</p>若是遭逢此变，他恐怕很难从困顿中脱出。</p>袁青花当然不知道，江忆染曾经流落秦地，更不知道他失魂落魄、迷茫失措的样子。</p>如果知道，他大概就不会作此想了。</p>所以人啊，其实都是一样的。</p>没有完完全全的洒脱。</p>那样的，是不存在的，哪怕是青莲剑仙李墨或许也做不到。</p>所谓的洒脱，大概只是因为未到切己之痛。</p>江忆染此刻已经走到了院落中，见袁青花不说话，以为他还在纠结自己的身份，转过身去，笑道：“怎么？在因为我的身份而疑虑么？”</p>袁青花摇头，一边带着鄢红叶走上前来，一边洒然道：“少主，你这可就看低我了。我可不在乎这些。”</p>江忆染眼珠子转了转，一步踏上前，撘住袁青花的肩膀，眼神玩味地笑道：“既然不在意，有没有兴趣来我这边呀？”</p>袁青花怔了一下，旋即就是眼角微抽道：“少主，你还真不介意。”</p>江忆染耸了耸肩：“我有什么好介意的，反正都是兄弟嘛，我当然直说喽。”</p>袁青花苦笑道：“这不是毫无准备么。”</p>江忆染没好气地拍拍袁青花的肩膀，双眉一挑，故作正经地说道：“小花，咱们男人啊，做事要果断，不能拖泥带水。”</p>袁青花连连摆手：“这都哪跟哪啊。”</p>江忆染摇头笑了笑，旋即认真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说真的，有没有考虑过留在这边？”</p>袁青花微微仰头，望着远处如墨的夜幕和闪烁着的零落星点，怔怔出神。</p>江忆染没有打扰他，只是安静地看着他。</p>片刻之后，袁青花眸中闪过一抹淡淡的光，起而忽隐。</p>袁青花终于是摇了摇头。</p>他叹道：“少主，抱歉，小花无法再陪你了。小花如果不是生在连州、如果不是成了我爹的养子、如果不是遇到了小叶子，大概会选择跟随你的道路。可现在，小花想要留在燕王殿下麾下。”</p>江忆染的表情并没有太大变化，只是微微笑着。</p>他没有遗憾，更不会强留。</p>因为他是袁青花的好兄弟。</p>好兄弟，就是要尊重对方的选择。</p>袁青花若能留下，他自然开心。</p>袁青花若不选择，那也是其权利，他也会替他开心。</p>至于鄢红叶，她站的并不远，也听到了袁青花的话。</p>她的眸间好像有晶莹的光。</p>其实，自从离开连州后，袁青花一直都在改变。</p>这种改变，江忆染或许有所感觉，但一定比不上从来陪在袁青花身边的鄢红叶。</p>她能感受得出，袁青花在渐渐变得成熟，他性子里那孩子气的一面在变少，他开始越来越像袁延焕。</p>这一定是好事。</p>但或许也是坏事。</p>因为这意味着，将来就不能在想以前那般自在。</p>像刚刚袁青花说的那些，鄢红叶就无比确定，如果是在初遇的那段时间，他一定说不出来。</p>鄢红叶有些想哭，又有些想笑。</p>最后，剩下的是感动。</p>这就是她</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两人抱在一起。</p>江忆染拍拍袁青花的背，笑道：“臭小子，怎么想不到跑这来了。”</p>袁青花松开手，挠挠头，无奈道：“还说呢。我怎么能想到少主你突然就成了凌波公主的孩子了。本来是要到雁城去找你的，结果慢了一步，就只好北上跟过来了。”</p>江忆染嘿嘿一笑：“很意外吧？说实话，我自己都有些意外。”</p>袁青花扶额：“我说少主，你怎么能把这事说得这么轻松。”</p>江忆染微笑，摊摊手，慢慢向厅外的院落走去：“因为都已经过去了。如果连我都不能走出来，那不是还要累得周围的人一起担心么。再说了，我不轻松得说，那还哭着说啊。”</p>袁青花望着江忆染的背影，眸中满是敬慕。</p>这样洒脱的心怀，至少他自认是学不来的。</p>若是遭逢此变，他恐怕很难从困顿中脱出。</p>袁青花当然不知道，江忆染曾经流落秦地，更不知道他失魂落魄、迷茫失措的样子。</p>如果知道，他大概就不会作此想了。</p>所以人啊，其实都是一样的。</p>没有完完全全的洒脱。</p>那样的，是不存在的，哪怕是青莲剑仙李墨或许也做不到。</p>所谓的洒脱，大概只是因为未到切己之痛。</p>江忆染此刻已经走到了院落中，见袁青花不说话，以为他还在纠结自己的身份，转过身去，笑道：“怎么？在因为我的身份而疑虑么？”</p>袁青花摇头，一边带着鄢红叶走上前来，一边洒然道：“少主，你这可就看低我了。我可不在乎这些。”</p>江忆染眼珠子转了转，一步踏上前，撘住袁青花的肩膀，眼神玩味地笑道：“既然不在意，有没有兴趣来我这边呀？”</p>袁青花怔了一下，旋即就是眼角微抽道：“少主，你还真不介意。”</p>江忆染耸了耸肩：“我有什么好介意的，反正都是兄弟嘛，我当然直说喽。”</p>袁青花苦笑道：“这不是毫无准备么。”</p>江忆染没好气地拍拍袁青花的肩膀，双眉一挑，故作正经地说道：“小花，咱们男人啊，做事要果断，不能拖泥带水。”</p>袁青花连连摆手：“这都哪跟哪啊。”</p>江忆染摇头笑了笑，旋即认真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说真的，有没有考虑过留在这边？”</p>袁青花微微仰头，望着远处如墨的夜幕和闪烁着的零落星点，怔怔出神。</p>江忆染没有打扰他，只是安静地看着他。</p>片刻之后，袁青花眸中闪过一抹淡淡的光，起而忽隐。</p>袁青花终于是摇了摇头。</p>他叹道：“少主，抱歉，小花无法再陪你了。小花如果不是生在连州、如果不是成了我爹的养子、如果不是遇到了小叶子，大概会选择跟随你的道路。可现在，小花想要留在燕王殿下麾下。”</p>江忆染的表情并没有太大变化，只是微微笑着。</p>他没有遗憾，更不会强留。</p>因为他是袁青花的好兄弟。</p>好兄弟，就是要尊重对方的选择。</p>袁青花若能留下，他自然开心。</p>袁青花若不选择，那也是其权利，他也会替他开心。</p>至于鄢红叶，她站的并不远，也听到了袁青花的话。</p>她的眸间好像有晶莹的光。</p>其实，自从离开连州后，袁青花一直都在改变。</p>这种改变，江忆染或许有所感觉，但一定比不上从来陪在袁青花身边的鄢红叶。</p>她能感受得出，袁青花在渐渐变得成熟，他性子里那孩子气的一面在变少，他开始越来越像袁延焕。</p>这一定是好事。</p>但或许也是坏事。</p>因为这意味着，将来就不能在想以前那般自在。</p>像刚刚袁青花说的那些，鄢红叶就无比确定，如果是在初遇的那段时间，他一定说不出来。</p>鄢红叶有些想哭，又有些想笑。</p>最后，剩下的是感动。</p>这就是她</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四十六章 青青
江忆染知道那是谁，只不过许久未见，加之关系不一般，他也有些迷离。</p>倩影在风雪中逐渐明晰起来。</p>一袭青衫，若纤纤柳叶。</p>远山娥黛，明眸善睐。</p>江忆染嘴角泛起淡笑，柔声道：“青青。”</p>颜青青走到了江忆染的面前。</p>她眉眼弯弯，轻声道：“江大哥。”</p>江忆染笑了笑：“好久不见了。”</p>“是啊。”颜青青婉然道，“自从小璟湖畔一别，转眼间岁月悠悠，竟然就这么久了。”</p>“这段时间还好么？你都在哪？”江忆染微笑问道。</p>颜青青抿唇道：“还能在哪呀，天地为家，四海逍遥。从小璟湖离开后，我就去了南疆，甚至机缘巧合之下进了灵诏。尹姐姐还传了我几招呢。我也算你半个师妹啦。”m.9biquge．</p>江忆染欣然道：“你也去了灵诏？那真是太好了。灵诏是个很好的地方。如果不是有外面有太多因果牵系，或许我都想要一直待在那儿。”</p>颜青青偷偷看了江忆染一眼，但又很快收回了目光。</p>江忆染何等机敏，自然注意到了，说道：“怎么了？”</p>颜青青吐了吐舌头：“我在想，江大哥是不是早想着等以后一切事了，就带洛姐姐去灵诏定局呢。”</p>江忆染一怔，旋即摸了摸头，干笑道：“额，这怎么说，我确实有过这样的希望。”</p>颜青青将双手背到身后，可爱地踮了踮脚：“那很好呀。我也很</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江忆染知道那是谁，只不过许久未见，加之关系不一般，他也有些迷离。</p>倩影在风雪中逐渐明晰起来。</p>一袭青衫，若纤纤柳叶。</p>远山娥黛，明眸善睐。</p>江忆染嘴角泛起淡笑，柔声道：“青青。”</p>颜青青走到了江忆染的面前。</p>她眉眼弯弯，轻声道：“江大哥。”</p>江忆染笑了笑：“好久不见了。”</p>“是啊。”颜青青婉然道，“自从小璟湖畔一别，转眼间岁月悠悠，竟然就这么久了。”</p>“这段时间还好么？你都在哪？”江忆染微笑问道。</p>颜青青抿唇道：“还能在哪呀，天地为家，四海逍遥。从小璟湖离开后，我就去了南疆，甚至机缘巧合之下进了灵诏。尹姐姐还传了我几招呢。我也算你半个师妹啦。”m.9biquge．</p>江忆染欣然道：“你也去了灵诏？那真是太好了。灵诏是个很好的地方。如果不是有外面有太多因果牵系，或许我都想要一直待在那儿。”</p>颜青青偷偷看了江忆染一眼，但又很快收回了目光。</p>江忆染何等机敏，自然注意到了，说道：“怎么了？”</p>颜青青吐了吐舌头：“我在想，江大哥是不是早想着等以后一切事了，就带洛姐姐去灵诏定局呢。”</p>江忆染一怔，旋即摸了摸头，干笑道：“额，这怎么说，我确实有过这样的希望。”</p>颜青青将双手背到身后，可爱地踮了踮脚：“那很好呀。我也很</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大势
江忆染入燕。</p>这其实是一件小事。</p>但在很多上位者眼中，却是完全无法忽略的。</p>因为。</p>这是大势。</p>或者说。</p>江忆染入燕，让大势有了改变。</p>尽管江忆染说到底只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但他展现出来的能力，已经是有目共睹。</p>他有资格，成为下棋者。</p>棋盘，是整个天下。</p>然而，江忆染自己其实是既不愿意当棋子，也不愿意当下棋者的。m.9biquge．</p>他更希望跳出这一盘棋局。</p>世间无局。</p>但他终究是暂时没有能力应对这天下变换的洪流，置身其中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了。</p>不过。</p>无论江忆染是主动还是被动，入燕这件事到底是成为了很多其他事情的引线。</p>天下大势，以江忆染入燕为节点，出现了风云莫测的变幻。</p>******</p>几乎就在江忆染入燕的同时，金陵的皇宫中传出了令大楚上下震惊的消息。</p>削藩。</p>一时间，举国沸腾。</p>这几年来，大楚一直动作不断。</p>灭蜀伐秦，封王立嗣。</p>皆是搅动风云的行措。</p>如今，竟然又要削藩。</p>朝堂上下里外，因此事瞬间分成三派。一派是支持削藩，认为部分藩王权力实在过大，擅行擅为，甚至握有和金陵方面抗衡的实力，这是完全不合适的。一派是不支持削藩，认为大楚近年来征伐频频，已然疲惫，不宜再生事端，更何况往年也未见藩王异动，妄自削藩恐怕反而会激起不忿。剩下那一派，自然就是和稀泥的，端端然持中立态度了，也不发表意见，跟着圣上命令行事便好。</p>三派之间，互有睚眦，多生倾轧。</p>至于江玄胤自己，自然是冷眼旁观。</p>反正削藩是一定会削的，这是决定好的事情。</p>帝王一言，岂有轻易之理。</p>那些臣子们，爱骂便骂去，功过后世自有人定。</p>当然，在削藩激起的纷乱中，冷静的人自然大有。</p>这些人看得分明，江玄胤绝不是那种莽撞行事的主子，他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谋划、有自己的思路，他不可能不明白削藩的弊端，并且本来也确实不必如此急功近利，但他依旧执意而行，多半有背后的原因。</p>是因为身体不济而急于为后世铺路？还是因为藩王之中有人已起异心？又或是因为燕世子离楚带来了不好的影响？</p>没有人敢妄自揣测。</p>帝心不可度。</p>但所有人都知道，大楚恐怕真的将要步入乱局之中了。</p>而这乱局似乎并非一朝一夕而成。</p>好像有太多太多的伏笔与铺垫。</p>是江玄胤自己在将大楚推向深渊边么？</p>没有人敢这么想。</p>******</p>与此同时，秦国也有大事发生。</p>同样是轰动一国之事。</p>迁都。</p>大秦的都城，传承了千年，从未有过改换。</p>历史上，唯三的迁移，都是因为国将不国，外军临城。</p>主动迁移，这是第一次。</p>莫说庙堂之上，就是江湖之远，亦起轩然大波。</p>动静比楚国削藩大的多。</p>尤其是反对之人，几如浪潮。</p>数个大家族联合军侯、朝臣，公然反对迁都，站到了暮璎珞和嬴归惘的对立面。</p>但是，聪明人会发现，迁都的背后没有那么简单，似乎别有端倪。</p>那些反对派被迁都之事冲昏了头脑，自以为找到了谋利之机，却忽略了一些事情。</p>在此之前，暮璎珞与嬴氏皇族对立，是有目共睹的事情。</p>所有的政令，名义上由嬴归惘而出，实际却都是暮璎珞的意思。</p>迁都之议，或许很多人都会习惯性的认为也是如此。</p>但事实呢？</p>事实并非如此。</p>暮璎珞和嬴归惘已经站到了同一线。</p>这一点，能改变很多事情。</p>有很多人，看到了这些，于是顺势而动。</p>有很多人，忽略了这些，注定逆流而行。</p>而现实中的情况也确乎在数日之间便见了分晓。</p>暮璎珞的铁腕和嬴归惘的决心在瞬间展现了出来。</p>雷厉风行，决煞异常。</p>那些反对迁都的势力，在暮璎珞和嬴归惘的联手下，几乎毫无反抗之力，被尽数整治。</p>不计其数的朝臣与君侯下狱，甚至有很多直接蒸发般消失不见。</p>庙堂上下，尽皆悚然。</p>所有人终于明白，原来暮璎珞和嬴归惘已经站到了同一处。</p>并且，暮璎珞已经有将权力交还给嬴归惘的迹象。</p>这代表什么？</p>这代表着大秦很快又将是铁桶一片。</p>曾经的分裂与内斗，就算不会完全消失，也将少去很多。</p>这时候的大秦，将变强不止一星半点。</p>而其锋芒将毫无疑问地指向曾经的秦宣帝，嬴忘忧。</p>而嬴忘忧起兵的理由与支撑，将受到极大的削弱。</p>就算嬴忘忧再怎么有聚拢的方法，人心恐怕多少也会涣散些许。</p>未来会怎样？</p>似乎瞬间就有了定数。</p>******</p>燕在动，楚在动，秦在动，秦宣帝嬴忘忧亦有所为，而不是坐以待毙。</p>当初在嬴忘忧起兵时随势而动后被残酷镇压的邓氏残党以及反对迁都后被镇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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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压的势力，尽数投入了肃州。</p>肃州的军力一时间大增，声势之盛直逼周围各州。</p>加上秦宣帝嬴忘忧与燕遗族的势力从来交好，占据北地，倒也堪与秦、楚成鼎立之势。</p>所有人都清楚地感受到，不同势力之间的剑拔弩张。</p>大战，仿佛只在眼前了。</p>******</p>此日，秋分。</p>肃杀将至。</p>天地枯黄。</p>整个兖州也氤氲着不寻常的气息。</p>金陵的削藩诏令已经到了临淄。</p>割地，分军。</p>这是惯常的手段。</p>当然。</p>每一位藩王，都有选择与拒绝的权力。</p>只看。</p>是否有这样的胆子。</p>齐王江云玕有这样的胆子么？</p>有，他当然有。</p>甚至，他一直等待着这一天。</p>他所有的心血尽在此间了。</p>说实话。</p>削藩，正合他意。</p>通俗些说，刚想瞌睡，便有人抵枕头。</p>江云玕还愁没有借口，眼下便是最好的借口。</p>他当然清楚，朝廷的削藩多半还伏有后手，一定会有隐藏的谋变。</p>然而。</p>江云玕不在乎。</p>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准备好了。</p>杀出一条血路。</p>当然，一切，只是他觉得罢了。</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四十八章 找回曾经的名字
不管如何，有时候开始，就需要这样的觉得。</p>否则，就不会有这样的开始。</p>所以，临淄的齐王府中，那个有着紫薇树的院落里，江云玕毫不犹豫地将送来的诏书摔到了地上，然后弹指而出一缕淡紫剑气，将金陵来的使臣攒了个透心凉。</p>当使臣双目圆睁、死不瞑目地瘫倒在地上，院落外也悠悠转进两个人来。</p>一个是江云玕长子江敬文，一个却是紫凌子。</p>江敬文看着使臣的尸体，微微蹙眉道：“父王，如此会不会不太好？”</p>江云玕冷笑道：“既然要翻脸，自是要做绝。这般也好出其不意。要我说，金陵那边明面上派个使臣过来，怕是早将兵马布在了边境，若我们不从这削藩，立时进击临淄。既然如此，当然要先发制人。哼，自从金陵传出削藩的消息，我便早在准备了。那金陵来的使臣刚入兖州，我兖州大军就已经在调动了。”</p>江敬文了然，拱手道：“父王妙算。”</p>江云玕一脚踏出，踩在那诏书上，狠狠碾动，面上带煞：“从来，父皇便看轻于我，朝臣亦看轻于我，甚至我那些兄弟也不将我放在眼里。今日之后，我就要他们知道，轻视于我的代价！我要我兖州兵锋，直指金陵！”</p>江敬文微微思索一二，沉吟道：“父王，我兖州与金陵，本就为近。纵使那金陵的龙鳞军何等英勇，却也抵不了大军压境。所以，这一路，倒也是无需太过担心。儿臣只是忧虑幽燕那边，若随机而动，该如何是好。”</p>江云玕眯起眼，沉声道：“不错，我三哥确实是心头大患，但那又如何？自然会有人对付他的。别忘了，父皇此前给了我三哥这么大的兵权是为了什么。再者，削藩之诏想来此刻也到了燕王府上，结果如何还两说呢，我就不信我三哥愿意乖乖地交权放地，其间必然会有一片纷乱。正好为我南进提供一个机会。”m.9biquge．</p>江敬文不傻，他当即明白了江云玕的意思，也知道了江云玕的布下的后手。</p>紫凌子在此刻恰到好处的微微一笑，温然道：“大公子不必太过担心。王上为了今日实在是谋划太久了，可谓是百密无疏。且不说我们燕州，吴地的兵马与海外的散军也早已准备好了，到时与我等呼应，三面夹击，必可成事。而且，贫道看那九江王怕是同怀异心，就算不与我们一路，想来也不会给金陵那边好脸色，等到彼刻，金陵便是十面埋伏了，何愁难建奇功。”</p>江云玕大笑：“哈哈哈，道长说得极是。此番筹划，可谓万事俱备，胜券在握，岂有不成至理！等到我大军攻克金陵，登极称帝，道长便是国师！崂山便是国教！哈哈哈！”</p>看起来，经历过上次朝夜山的事情后，江云玕并没有因此对紫凌子有过多的怀疑。</p>至少，表面上来看是如此。</p>又或者是，紫凌子做了些什么，消除了江云玕的怀疑。</p>对于江云玕的话，紫凌子自然微笑称是。</p>不过，这微笑中到底有几分真诚，却也难说了。</p>若是仔细体察，甚而能注意到，紫凌子眼眸深处那一抹浅淡的讽刺。</p>******</p>长路漫漫，却也终有尽头。</p>江忆染等人总算来到了辽阳。</p>自上次变故后，辽阳的重建从未停歇。</p>虽然未能回复到变故前那般繁荣，但至少已有大城风貌，百姓也可以重新安居乐业了。</p>入辽阳后，众人也都各自安定下去。</p>江忆染的居处原先并未有定，意思就是让其自行挑选。</p>江忆染下意识想到了回雁楼，便询问了李彻元此楼的情况。</p>据李彻元说，在上次变故中，回雁楼倒是运气极好，只在纷乱中被削去了一角，很快便重建了起来。</p>于是江忆染便决定在回雁楼边的一处宅邸中居住。</p>这处宅邸位于青雨巷三十七号，早先便因为旁边是回雁楼的原因而空置着。内里是寻常大户人家的布置，自是比不上暮云府，但也干净整洁。宅邸空房很多，除了江忆染、洛海棠还有月瑶那三个丫鬟，颜青青、冷如修、叶风吟和祝崖鱼也都在江忆染的授意下住进了此间，一时间倒也不再冷清了。</p>稍稍安定下来后，江忆染便带着洛海棠去了近旁的回雁楼，身边还带着那柄从回雁楼带走的锈剑。</p>对于这柄锈剑，江忆染不知为何总是有着特殊的感觉。</p>那是种莫名而难言的呼应。</p>来辽阳的路上，江忆染终于向李彻元问及了此事。</p>李彻元告诉他，原来，那柄剑，是江染玉送给陆忘情的第一柄剑，名唤雪骊。后来，陆忘情又得到过很多柄名剑，但在他心目中，都不及这一柄。所以，他一直用着这柄剑。可惜的是，在某次争斗中，雪骊中了对方的腐蚀术法，从此之后灵光骤失，锈迹顿生，甚至再无复原的可能。尽管这样，陆忘情依然好好保存着这柄剑，直到生命的终结。</p>此刻，既然江忆染回到了辽阳，那就让雪骊回到原处。</p>这是一份回忆。</p>也是一份美好。</p>值得在回雁楼中深藏。</p>回雁楼二层，在洛海棠的注视下，江忆染将雪骊挂回了墙上。</p>垂下手，看着这生锈的剑，江忆染叹了口气，语调间有些难言的复杂。</p>洛海棠听出江忆染有心事，慢慢牵起他的手，柔声问道：“阿染，怎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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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么了。”</p>江忆染转过身，望向洛海棠，捧起她的手，轻声道：“小海棠，这些天，其实我一直在想一件事。”</p>“什么事呢。”洛海棠眨了眨眼睛。</p>江忆染眉眼微垂，悠悠道：“我在想，既然我回到了辽阳，是不是也该找回曾经的名字。”</p>“曾经的名字……”洛海棠喃喃。</p>“我问过我爹了，忆染是纪念，也是隐藏。我的真名，叫念情。我是江忆染，但我也是陆念情。”江忆染看着洛海棠好看的眸子怔怔出神，似乎是下意识便说出了这些话，有迷惘，有怅然。</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四十九章 犹忆染，且念情
洛海棠微微一笑。</p>她知道江忆染在担心什么。</p>她知道“忆染”这两个字在他心中不只是名字那么简单。</p>忆染。</p>是过往的回忆。</p>是纠缠的执念。</p>是难灭的深情。</p>可现在。</p>找回曾经的名字。</p>是不是就放弃了这个名字中所有的寄托。</p>这些寄托，太重要了。</p>哪怕清明灵慧如江忆染，也感到了害怕。</p>洛海棠环住江忆染的腰，轻轻倚在他身上，抿唇婉笑道：“阿染，你这么聪明，怎么可能不明白呢。忆染也好，念情也好，那都是你呀。又怎么可能会改变呢。曾经的一切，让我们一起守护就好了。未来，就用‘念情’这个真名去追寻。”</p>江忆染仿佛松了口气。</p>他摸了摸洛海棠的头，轻轻抱住她：“对不起，我大概是太害怕了。我真的不想失去那些。”</p>“没有人会因为一个名字的改换而指责你的。”洛海棠慵懒地躲在江忆染的怀里，“那些理解你的人，一直都会理解你。那些不理解的，自然也很难有理解的时候。这都是你在行走着的路，只要走下去，就很好了。”</p>江忆染咧嘴笑了笑：“有你真好。”</p>洛海棠在江忆染怀里偷笑：“别人难过的时候，总是你去安慰。那你难过的时候，只能我来安慰喽。”</p>江忆染心怀大解，自也是笑嘻嘻道：“那我可是占了大便宜。”</p>洛海棠从他怀里抬起脸，娇俏道：“不过，可先说好啦，不管是忆染，还是念情，我都叫你阿染哦，都已经喊顺口啦。”</p>江忆染洒然一笑：“好。”</p>******</p>“嗯？让我说些什么？这会不会有些太僵硬了？”</p>在院落里练剑的江忆染停了下来，看着旁边的李彻元，悻悻然道。</p>李彻元轻轻摇头，微笑道：“不要紧，随便说两句就行。只是我们这些大燕遗民想看看你，听听你说话而已。”</p>江忆染微微晃晃手，收起秋水，苦笑道：“没那么简单吧，难不成像上次回雁楼那般？”</p>“自然是不一样的。”李彻元轻抚胡须，悠悠道，“少主，就当是给我们大燕子民打打气吧，顺便向天下昭告，陆念情回来了，大燕回来了。”</p>自从江忆染回燕后，他心情便是大好，心情少见的畅然悠哉，话语间都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气度。</p>江忆染无奈扶额：“我就说有别的目的。”</p>“这也是好事，少主不觉得么。”李彻元呵呵笑道。</p>江忆染洒然笑了笑：“或许吧。我只是有些不习惯。在那么多人面前慷慨陈词什么的，还真没做过。这种事情，应该军中会多些吧。又或者是战时，鼓舞士气什么的。”</p>李彻元点头：“我大燕，不正要开赴一场复国之战么。”</p>江忆染抿唇道：“是啊，希望这一战，能成功。”</p>“会成功的。”李彻元没有说出来这四个字，只是在心中回答，回答地无比确定与认真。</p>因为他绝对地相信。</p>相信眼前这个年轻人。</p>******</p>自从上次变故后，辽阳东南便是开辟出了一方小校场，驻扎部分帮助重建城池的军兵，同时也加强城防。</p>江忆染、洛海棠跟着李彻元来到这里的时候，校场中已经聚集了不少人。</p>有熟面孔，宇文丹菱、紫菡、宁致灵、端木墨嬅、唐惊梦等人尽在此间。</p>有生面孔，稚嫩或成熟，美艳或潇洒，普通百姓或地方官员，温润儒生或肃厉武将，籍籍无名或声势远搏。</p>江忆染三人未至时，校场中时有谈话声。</p>待到江忆染三人到了，校场中无比默契地沉入了安静中。</p>所有的目光一瞬间聚集到江忆染的身上。</p>目光，是很奇怪的东西。</p>明明无形无相，却能让人生出莫名的感觉来。</p>众人所瞩，这样的感觉，江忆染真的有些陌生了。</p>他心中有万千感慨，顿时不知从何处涌了出来。</p>江忆染深吸一口气，开始向前走。</p>洛海棠在左后方跟着，原本领路的李彻元也缀到了右后方。</p>校场中的人很自然地让出了一条路，一条通向深处小台子的路。</p>江忆染之前听李彻元说。</p>很多年前，陆忘情也曾走过这样一条路。</p>路的尽头，是大燕末世最后的辉煌。</p>那么，江忆染能做到么？</p>让脚下这条路的尽头，重现曾经的辉煌。</p>江忆染不知道。</p>他只知道，他会努力。</p>像陆忘情那样努力。</p>无论结果如何。</p>这般想着，江忆染走上了台子。</p>他站定回首，望向眼前的所有人。</p>每个人的目光，都是那样的坚定。</p>同样的信念。</p>同样的祈愿。</p>在这一刻，都汇到了一起。</p>在这样的坚定中，还有无限的柔软。</p>那瞬间，江忆染由衷觉得，能和这样的一群人同行，实在是莫大的幸运。</p>纵使将来失败，想来也败得无悔无愧。</p>于是，他笑了，笑地洒脱：</p>“大家应该都知道我是谁。在此之前，我叫江忆染。这名字是为了纪念，纪念一个人。在此之后，我既陆忘情。这名字也是为了纪念，纪念另一个人。是那两个人，造就了我，造就了大燕。所以，我是江忆染，也是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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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陆忘情。两个名字我都不会忘，两份心愿我都不会忘。人嘛，其实并不总是为自己而活。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我一定会带着那两个人的心愿向前，我一定会用尽我的心力去筑一个每个人都能快意而活的世界。我们不仅要复燕，我们还要复一个安乐畅然的大燕。这是那两个人的心愿，也是我的心愿。我想，也会是我们每一个人的心愿。”</p>李彻元老泪纵横。</p>泪光中，台上的身影和曾经他无比敬慕的那道身影重叠在一起。</p>一样的意气风发。</p>一样的洒脱不羁。</p>一样的积极乐观。</p>一样的心怀悠远。</p>真好。</p>太好了。</p>他等这一刻，已经很久很久了。</p>洛海棠没有哭。</p>她和江忆染一样笑得明媚。</p>未来的路，只要能和他一起向前走，那就够了。</p>当年，江忆染话语中的那两个人，手牵着手，开创了燕末的盛世。</p>现在，她也会永远陪着他，去追逐梦想、实现心愿。</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五十章 叛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p>削藩的诏书刚到临淄，反叛的大旗就拉了起来。</p>兖州军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全面南攻，围向金陵。</p>攻势之速，倒也称得上是疾风迅雷。</p>不过，江云玕所期待的摧枯拉朽并没有出现。</p>金陵方面在兖州南部布置的军力比江云玕预想的还要多一些，硬生生将兖州军兵锋给纠缠在了原处。</p>很显然，金陵方面早有提防。</p>如此一来，江云玕心中却是愈恨了。</p>他几乎发狂，也顾不上再提防西边的江暮玦了，不计后果地让大军狂攻。</p>初时自是有所见效，将战线往南推了数十里，甚至攻克了金陵以北、兖州以南唯一一座大城——平江。</p>但，金陵毕竟是帝都，周围一带更是大楚核心，驻扎兵力虽然因地域原因不算多，却绝对皆是精锐。m.9biquge．</p>这些以龙鳞军为首的楚军精锐很快集结，不仅拦下了兖州军的攻势，而且有北进之态，已然反围了平江。</p>自反叛的那一刻起，兖州军上下便知已无退路，所以也展现出了平常没有战力。</p>两军就这般在平江一带暂时地僵持起来。</p>平江虽然离金陵还有一定的距离，毕竟是属于金陵直接隶属之下。</p>战火燃到了这里，自然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整个大楚皆起了变化。</p>金陵方面早已广发檄文勤王，各个藩王也是各有反应。</p>燕王江暮玦当然是解决齐王反叛的关键手。以幽燕军伍之精锐，东进之下，江云玕留手兖州的军兵必然难挡其锋。奈何江云玕显然是有备而来，竟是鼓动了秦军出兵策应。江暮玦为了应对秦军，实在无法分出太多兵力东进。好在寻常幽燕州军的战力也比兖州军要强，倒还是能继续推进，只不过速度要缓慢许多。</p>幽燕大军被秦军牵制，川蜀、荆襄一带的楚军自也如是。</p>剩下诸王，广陵王这边作为荆青一带的后盾，几乎要全力支持，同样很难抽出兵力东援。况且江无缺麾下的兵力本来就少，战力也不高，就算能勉强抽调，也是杯水车薪。</p>南越王那边，毕竟地处偏僻，远水解不了近渴。</p>九江王倒是和金陵方面近，但江延棣的态度显然还很模糊。调军输粮各方面虽在进行，却多有消极延怠之意。</p>至于吴王，最平庸软弱的吴王，竟然出所有人意料地发兵响应了齐王。其时机也掐得颇为巧妙，正在金陵方面军兵反围平江的时候。当然，这出兵之举，是否真的出于江铸锋自己的意思，外人就不得而知了。</p>这般看来，整个大楚，两王叛乱，秦军压境，好像一下子陷入了危局之中。</p>但事实上是否真的这般凶险呢？</p>至少还有很多人不是这样想的。</p>******</p>楚国内乱，自然是机会。</p>兖州方面的暗子在兖州军南进的时候就已经向辽州传过消息，询问是否要此刻起兵。</p>之前做决定的，是李彻元。</p>现在，也就成了陆念情。</p>陆念情给的答案，是静观其变，按兵不动。</p>待到吴王起兵，大家都觉得时机已到。</p>兖州方面的暗子于是又交了一份线报北来。</p>结果，当沈午锐拿着数纸线报，跑到青雨巷三十七号，却是扑了个空。</p>******</p>沈午锐入燕为官的时候，正是南云坞之役后。</p>那一年，燕已入末路。</p>彼时被征召至庙堂之上的年轻人，有很多都拒绝了。</p>因为明眼人都知道，就算入朝，也没有多远的官途可行了。</p>真正能够为国家抛洒热血，而将别的一切置之度外的，终究只是少数人。</p>更何况，还是一个将亡之国。</p>然而，沈午锐就是那少数人。</p>他其实不算那种有雄心壮志的。</p>甚至可以说比较慵懒。</p>但他是那种事事讲求顺心的人。</p>唯有快意，唯有开心，才是他做事做选择的原因。</p>沈午锐很敬佩陆忘情，所以他想帮帮忙。</p>并且，他也好奇，会不会真的能在绝境中觅出一条生路。</p>可惜的是，奇迹没有发生。</p>才当了几个月御史的沈午锐成了逃亡的遗民。</p>此后。</p>他其实有机会当个大楚百姓，安安静静地渡过余下的人生，甚至重新踏上官途。</p>但他不愿。</p>他觉得那样无甚意思，而且怪别扭的。</p>倒不如继续当个燕遗族。</p>且看看，那遥远的目标是否真的有实现的可能。</p>于是，怀着这样的心情，沈午锐就这样在燕遗族里混着，谈不上什么功勋卓著，但至少没什么错误，倒也算勤勤恳恳。</p>在燕遗族起事攻下辽州后，沈午锐便一直在辽阳城担任外史，作些整理文料信息的工作。</p>陆念情来到辽阳以后，沈午锐就被升作了专事战讯传递的武备外史。</p>上次兖州那边传来消息，就是他屁颠屁颠去找了陆念情。</p>而且陆念情对这位已然是中年大叔的武备外史似乎颇有好感，还拉着他聊了好久。</p>不过，这次当沈午锐又一次带着兖州的消息来到青雨巷三十七号时，却发现陆念情并不在。</p>说实话，第一次的时候他就有些好奇，陆念情为什么会决定要先静观其变。</p>毕竟那时候，辽州就有好多人觉得已经到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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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了该出兵的时候。</p>现在，大楚之中，又一位藩王起兵，自然更多的人觉得是绝佳的时机。</p>这么一来，沈午锐越发想听听陆念情的意见了。</p>所以，沈午锐发现陆念情不在还是很有些遗憾的。</p>他本不该逾越身份，追问陆念情去向，但还是没忍住向着院落里照顾花草的洛海棠问道：“洛姑娘，不知道少主去了哪里？”</p>洛海棠从花草间起身，轻轻用衣袖抹了抹额头，微笑道：“是沈伯伯呀，阿染他跑去城外的军营啦。”</p>军营？</p>沈午锐怔了一下。</p>难道陆念情已经猜到南方形势变化，准备去做动员了？</p>可是如果真是这样，怎么不通知李彻元等人？</p>那陆念情去那会是做什么？</p>他顿时一下子更感兴趣了。</p>“多谢洛姑娘，我这便去找少主。”</p>沈午锐欣喜地抱拳一礼，旋即就转身离开了。</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五十一章 混
燕虽攻占辽州已久，但毕竟只占据了半壁，所以兵力上看算不得多少充沛。</p>尽管休养颇多，但燕军拢共也不过三万之数。</p>量上固然是少了些，好在却于质上优胜。</p>既是承复燕之名，这军伍之编制也是仿当年陆忘情所留。</p>彼时，燕国雁翎军堪称是天下闻名，但陆忘情借以倚仗而使燕国有中兴之势的当然不止于此。</p>三骑两步一雁翎。</p>这是燕国末世驰骋于沙场的主要力量。</p>讲的六支燕国最为强悍的军队。</p>除开雁翎军，便是大雪驽骑、血云轻骑、玄花重骑三支骑军以及宁北刀卫、吹叶军两支步兵。</p>如今的燕，于夹缝中勉强觅生，一时间自然不可能再复当年光辉，但还是留存了部分。</p>譬如，吴六出便重建了一支六千人的大雪驽骑，戍于辽州南境与西境。另有一支五千人的宁北刀卫同样在已然复现，屯于辽州东南一带。http：//</p>这两支劲旅就是燕的最强战力。</p>剩余两万余人，就是寻常的燕军了，没有什么特殊的名号，分散在地方各处，但综合实力依然要比楚甚至秦的寻常军伍要强。</p>都是绝处中寻找生机的一群人。</p>总要凶悍些。</p>至于辽阳城驻扎的燕军，原本并不多，只有不到一千人，为的也仅仅是维持治安。毕竟，辽阳城作为燕复起后的核心所在，修行者可是要比别处多。不过，自从上次变故后，安排在辽阳城的燕军就多了一千人，一方面是帮助重建城池，一方面也是加强警戒。前前后后两千余人，除了部分留守城中，余者尽数驻扎在辽阳城外东南方庐织山山脚。</p>杨昌云就是庐织山山脚大营中的一个老兵了。</p>说他老其实也不老，也就不到四十岁的光景。</p>但他资历确实是深。</p>和沈午锐差不多，他在当年南云坞一役后参了军，去的还是大燕精锐吹叶军。</p>那时候年轻呐，心气高，热血，总有使不完的劲，到了战场上也是拼了命的砍杀。</p>虽然没多久燕就覆灭了，但他却着实立下了不少功勋。</p>燕亡以后，杨昌云倒没有像沈午锐那样继续跟着燕遗族，而是回了辽州西南的老家当了个农民。</p>不过，他对燕的感情绝不比沈午锐浅。</p>一听说燕遗族自辽阳城起兵，杨昌云那一腔子豪情马上就燃了起来。</p>原本回老家后他也一直没有婚娶，侍奉的老母亲也故去了，他一个人洒洒落落，毫无负担，扯上几个村里的兄弟，就去辽阳投了军。</p>毕竟是年纪大了，又久疏战阵，想在大雪驽骑和北宁刀卫里混是没什么戏了，但在普通燕军中却也说得上是“老当益壮”。</p>杨昌云毕竟是老兵了，经验丰富，小小地打了几次仗很快就当上了什长。</p>后来从边境被调回辽阳，杨昌云也乐得休息一会儿。</p>这不，他刚调回来，就碰上陆念情入燕，心里也是激动得很，盼着是不是有机会能碰上他们的少主。</p>不过，甭管碰上碰不上，杨昌云都能清楚地感觉到，整个燕军的士气都高昂了许多，甚至可以说，整个西辽州的氛围都激扬了不少。</p>当然，经历过燕末时代的杨昌云其实能意识到，这恐怕大半还是陆忘情留下的遗泽。</p>毕竟，当初陆忘情在大燕百姓心中的地位可真是神话般的存在。</p>将来，陆念情肯定是要以自己的身份来建立更多的威信的。</p>说实话，杨昌云也颇有些好奇，这个少主到底是怎样的人。</p>杨昌云盼着盼着，奈何却始终无缘得见，倒是这一天，让他碰上一个有趣的青年。</p>军中嘛，风气总归是要豪迈洒脱些。平常没有战事的时候，若是又碰上无需训练、巡逻或岗哨的清闲日子，常常就会以赌斗为乐。</p>所谓赌斗，大抵就是以拳脚功夫为赌、拿些美酒宝剑为押，很干脆的一架一结、点到为止。</p>这不，正是天朗气清的午后时光，刚好营中有不少人正是闲暇时候，便围着一处地方玩了起来。</p>像杨昌云这种“老兵油子”，很少出手，可一旦出手往往时机掐得极准，加之本身武技方面就要强些，所以甚少有失手的时候。</p>譬如此刻，他就端端然地半蹲着，饶有兴致地观赏着一群人围成的圈子垓心处，两个打斗的军卒。</p>在他旁边，半蹲着一个颇为俊朗的青年，外头披着甲，里头罩着黑衫。</p>这青年满脸尘土，但杨昌云眼光何等老辣，一下子看出那些尘土是自己抹上去的。这青年皮肤极好，眼中神光内敛，甲胄间露出的衣衫料子也是极佳，明显是哪家的贵公子，也不知道为何混进了军中。</p>不过，杨昌云也不揭穿他，反倒觉得有些意思，与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p>这黑衫青年倒是极为健谈，而且对这军中赌斗兴致显然很高。</p>只见他目光炯炯地望着场间的对斗，洒然笑道：“杨老哥，话说你怎么不下去试试。我看你这举手投足也是个老兵了，想来打这些小年轻应该是轻轻松松吧。”</p>杨昌云忍不住腹诽，这臭小子的眼光都是不赖，还能看出他是个老兵。</p>同时他也有些郁闷，刚刚聊了那么多，自己都把名字报出去，结果这臭小子口风严得紧，无论他怎么试探，其都一句不谈有关自己身份的事情。</p>不过，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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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既然黑衫青年问起来了，该回答还是要回答的。</p>杨昌云摸了摸下巴，嘿嘿一笑：“这你就不明白了。咱赌斗啊，看起来毫无规律，实际上不是这样的。先把这摸清楚，然后找机会上，自然就会很轻松。”</p>黑衫青年兴致勃勃道：“杨老哥，你教教我呗。”</p>杨昌云连连摆手：“去去去，你小子还想捡便宜呐，自己琢磨去。”</p>黑衫青年搓了搓手，笑道：“要不，我也上去试试？”</p>杨昌云眼睛一亮：“嚯，你小子看起来挺有底气啊？怎么，对自己功夫应该很有自信吧？那就上呗，别磨叽。”</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五十二章 大水冲了龙王庙
黑衫青年无奈笑道：“杨老哥，你放心吧，我肯定上。这不是还有人在场上么。”</p>杨昌云伸出右手在自己左手手腕上握了握，声音粗豪道：“哈哈，好，那我可看好了！”</p>黑衫青年点点头，洒然道：“放心吧，杨老哥，到时候咱赢下来的东西，全送你。”</p>杨昌云怔了怔，旋即就拍了拍黑衫青年的肩膀，笑道：“好好好，你小子倒是很上心嘛。不过，说起来，你准备拿什么东西赌啊。”</p>黑衫青年摸了摸腰间的酒葫芦，微笑道：“这里头可是一壶好酒，就拿这个赌。”</p>“酒？甚好，甚好，咱最爱这个。说好了啊，万一你失手输了，这酒送出去之前，可得让我多喝几口。”杨昌云舔了舔嘴唇，一副老酒鬼的模样。</p>黑衫青年点头，笑眯眯道：“杨老哥，你怎么就对我这般没信心呢。我若赢了，这一壶酒，可也都是你的。”</p>杨昌云摸了摸肚子，不好意思地干笑道：“那便这么说定了。”</p>话音刚落，他便是望向场间，一拍大腿道：“快快快，他们打完了，你上！”</p>黑衫青年也不多说，一拍地面，腾地跃起，如飘叶般落在了垓心。</p>周围顿时一片叫好声。http：//</p>杨昌云一边撇撇嘴腹诽着都是些花架子，一边却也是兴奋地直拍手。</p>毕竟，要是黑衫青年真赢了，那自己好处同时多多。</p>虽然他只是刚和这黑衫青年相识，但他看人的功夫可不差，其已经确定这黑衫青年绝对是可信之人。</p>黑衫青年一登场，气势上就压住了才赢下对手的军卒。</p>那是个中年大汉，胡须虬髯，浓眉大眼，一身青甲，看起来应该也是老兵了。</p>青甲大汉看到黑衫青年抢了风头，脸一横，骂骂咧咧道：“你这小娃娃，看起来娇弱得紧，想是才入军不久，还是不要来战了，免得回去后在床上躺个没日没夜的。”</p>黑衫青年正想说话，杨昌云先拍着大腿嚷嚷道：“他奶奶的，姓史的，你怕了不成！你要是怕了，就赶紧下来！”</p>其他军卒也是跟着起哄，传出一片嘘声。</p>青甲大汉急了，一拍胸脯，虎吼道：“老杨，你少来激我，谁说老子怕了，老子这就大，刚刚两把赢的，全作赌注。”</p>黑衫青年摸了摸下巴，眨了眨眼睛，说道：“史大哥，我呢没那么多家底可赌，就赌这一葫芦的酒吧。不过呢，我这可也是不可一见的好酒。”</p>说着，黑衫青年取下酒壶，摘下塞子，朝周围一晃。</p>酒香四溢，果然醇芳，沁人心脾。</p>在场的，大多</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黑衫青年无奈笑道：“杨老哥，你放心吧，我肯定上。这不是还有人在场上么。”</p>杨昌云伸出右手在自己左手手腕上握了握，声音粗豪道：“哈哈，好，那我可看好了！”</p>黑衫青年点点头，洒然道：“放心吧，杨老哥，到时候咱赢下来的东西，全送你。”</p>杨昌云怔了怔，旋即就拍了拍黑衫青年的肩膀，笑道：“好好好，你小子倒是很上心嘛。不过，说起来，你准备拿什么东西赌啊。”</p>黑衫青年摸了摸腰间的酒葫芦，微笑道：“这里头可是一壶好酒，就拿这个赌。”</p>“酒？甚好，甚好，咱最爱这个。说好了啊，万一你失手输了，这酒送出去之前，可得让我多喝几口。”杨昌云舔了舔嘴唇，一副老酒鬼的模样。</p>黑衫青年点头，笑眯眯道：“杨老哥，你怎么就对我这般没信心呢。我若赢了，这一壶酒，可也都是你的。”</p>杨昌云摸了摸肚子，不好意思地干笑道：“那便这么说定了。”</p>话音刚落，他便是望向场间，一拍大腿道：“快快快，他们打完了，你上！”</p>黑衫青年也不多说，一拍地面，腾地跃起，如飘叶般落在了垓心。</p>周围顿时一片叫好声。http：//</p>杨昌云一边撇撇嘴腹诽着都是些花架子，一边却也是兴奋地直拍手。</p>毕竟，要是黑衫青年真赢了，那自己好处同时多多。</p>虽然他只是刚和这黑衫青年相识，但他看人的功夫可不差，其已经确定这黑衫青年绝对是可信之人。</p>黑衫青年一登场，气势上就压住了才赢下对手的军卒。</p>那是个中年大汉，胡须虬髯，浓眉大眼，一身青甲，看起来应该也是老兵了。</p>青甲大汉看到黑衫青年抢了风头，脸一横，骂骂咧咧道：“你这小娃娃，看起来娇弱得紧，想是才入军不久，还是不要来战了，免得回去后在床上躺个没日没夜的。”</p>黑衫青年正想说话，杨昌云先拍着大腿嚷嚷道：“他奶奶的，姓史的，你怕了不成！你要是怕了，就赶紧下来！”</p>其他军卒也是跟着起哄，传出一片嘘声。</p>青甲大汉急了，一拍胸脯，虎吼道：“老杨，你少来激我，谁说老子怕了，老子这就大，刚刚两把赢的，全作赌注。”</p>黑衫青年摸了摸下巴，眨了眨眼睛，说道：“史大哥，我呢没那么多家底可赌，就赌这一葫芦的酒吧。不过呢，我这可也是不可一见的好酒。”</p>说着，黑衫青年取下酒壶，摘下塞子，朝周围一晃。</p>酒香四溢，果然醇芳，沁人心脾。</p>在场的，大多</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五十三章 再等等
除了司马冉，场间还有两人，也是后背发凉。</p>一个，自然就是杨昌云。</p>乖乖。</p>还真他娘就被他自己说中了？</p>这世事怎么就如此巧呢？</p>杨昌云心中叫苦不迭，但眼下也不敢多说，大气不喘地站着。</p>另一个，却是那青甲大汉。</p>他想到刚刚的言语，脸色快要涨成了酱紫色，尴尬到了极点。</p>于是，场间在沈午锐那一声“拜见少主”后，就陷入了短暂的安静。</p>沈午锐这下子傻眼了。</p>怎么回事？http：//</p>不是该见礼么？</p>都搁这发呆呢？</p>沈午锐微抬胳膊，蹭了蹭旁边的司马冉，压低声音道：“将军，怎么不说话。”</p>司马冉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大声抱拳道：“趋威校尉司马冉，见过少主。”</p>其实，只是见礼罢了，本也不必如此大声，但司马冉心虚地紧，就能有多响喊多响了。</p>那些个军卒也当即是围着江忆染，向其抱拳行军礼：“见过少主。”</p>陆念情一直微笑着，看到大家这般，却是无奈笑道：“大家不必多礼，何必如此拘泥，刚刚怎么样现在就怎么样呗。”</p>众人干笑。</p>哪敢啊。</p>少主你自己说得当然是轻巧了。</p>陆念情则是摇摇头，看向沈午锐，扶额道：“沈大叔，你怎么还追到这来了。我好不容易偷个懒，现在倒好，又得回去办公务了。”</p>沈午锐咧了咧嘴，也不知道说些啥来回应。</p>司马冉等人却又感到了诧异。</p>少主竟然称呼沈午锐为“沈大叔”，这可有些令人诧异了。</p>殊不知，陆念情本身不太</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除了司马冉，场间还有两人，也是后背发凉。</p>一个，自然就是杨昌云。</p>乖乖。</p>还真他娘就被他自己说中了？</p>这世事怎么就如此巧呢？</p>杨昌云心中叫苦不迭，但眼下也不敢多说，大气不喘地站着。</p>另一个，却是那青甲大汉。</p>他想到刚刚的言语，脸色快要涨成了酱紫色，尴尬到了极点。</p>于是，场间在沈午锐那一声“拜见少主”后，就陷入了短暂的安静。</p>沈午锐这下子傻眼了。</p>怎么回事？http：//</p>不是该见礼么？</p>都搁这发呆呢？</p>沈午锐微抬胳膊，蹭了蹭旁边的司马冉，压低声音道：“将军，怎么不说话。”</p>司马冉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大声抱拳道：“趋威校尉司马冉，见过少主。”</p>其实，只是见礼罢了，本也不必如此大声，但司马冉心虚地紧，就能有多响喊多响了。</p>那些个军卒也当即是围着江忆染，向其抱拳行军礼：“见过少主。”</p>陆念情一直微笑着，看到大家这般，却是无奈笑道：“大家不必多礼，何必如此拘泥，刚刚怎么样现在就怎么样呗。”</p>众人干笑。</p>哪敢啊。</p>少主你自己说得当然是轻巧了。</p>陆念情则是摇摇头，看向沈午锐，扶额道：“沈大叔，你怎么还追到这来了。我好不容易偷个懒，现在倒好，又得回去办公务了。”</p>沈午锐咧了咧嘴，也不知道说些啥来回应。</p>司马冉等人却又感到了诧异。</p>少主竟然称呼沈午锐为“沈大叔”，这可有些令人诧异了。</p>殊不知，陆念情本身不太</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五十四章 江玄胤的心思
辽阳城，回雁楼。</p>三层，那个陆念情留下过很多回忆的地方。</p>当初来的时候，有很多人在等候他。</p>现在，他已经成了那些等候他的人的同行者。</p>陆念情此刻就在这里，并且坐在首位上。</p>同一层楼中，还有另外四个人。</p>除了李彻元外，剩下三个，都是陆念情入燕后才认识的存在，都是燕内部比较高层的人员。</p>一个是胖头大耳的黄衫中年人，穿着珠光宝气的，笑容可掬，看起来便是妥妥的富商模样。他名叫齐红羊，也确是掌管商贸一事，是唯二担任文职却有地仙境界的存在之一。不仅如此，他还是少数在当年大燕败亡后一直潜在暗处为复燕而谋划的人之一。说实话，陆念情在了解到这一点时，还是颇为惊讶的，毕竟，连李彻元在当年大燕败亡后都心灰意冷了数年。</p>还有一个，是个面容清癯、身姿挺拔的灰袍中年人。他的眉，如剑似刀，他的眸，深泛寒光。他是那支五千人的北宁刀卫的大统领，聂信远。在现有燕军中，是与吴六出齐名的存在。不过，在资历方面，他要稍逊吴六出一筹，所以诸多事宜暂时都还是吴六出处理。</p>剩下的，是四人中唯一一位女子。一身雪白袄子，一袭绯红披风，配着银狐裘披肩，长发卷起盘成发髻，插着一根淡紫色簪子。其人眉眼精致，透着一股淡淡的媚，媚而不妖，勾魂摄魄。她名叫宫九颜，原是风尘女子，后来入了血雁，现在专司情报刺探。</p>这四人，皆可算是现今燕地最高层的一批人了。</p>陆念情所坐的首座以下，有六个位子，所以，其实还有两人没有到场。</p>不过，这一刻，那两人也携手而至了。</p>未见人，先闻声：</p>“哈哈哈，让少主和诸位久等了，当罚当罚。”</p>话音落下，两道身影便是自楼梯上来，转入了其间。</p>这两道身影，皆是儒生打扮，均是青衫飘飘。</p>只不过，左手边那个，衣冠并不整齐，胡子拉碴，看起来就是洒脱不羁的模样，右手边那个，模样温润，斯斯文文，却才是真正的谦谦君子。</p>常故寄，太史明。</p>一个，是主掌辽州民事的狂生，类似一方太守刺史的存在。一个，则是主掌各方外谊的君子，类似使者的存在。</p>却都是此间栋梁。</p>“常大哥，既然你都这般说了，你家里那壶秋月酿可得给我尝尝了。”陆念情站起身，笑道。</p>此前几日，陆念情和这些人之间大多见过面了，所以言语间很是轻松。</p>常故寄洒然笑道：“少主原来还打着我家的那壶酒呐，哈哈哈，不过话说回来了，余的老常我都可以给少主，唯独这酒可就不行了。”</p>太史明微笑向众人施礼，旋即看了一眼常故寄，嘴角轻勾道：“少主，这人小气，要品酒，不如去我家。”</p>陆念情还没说话呢，常故寄先不乐意了，他摆摆手，吹胡子瞪眼道：“哎哎哎，我说小明子，你这话可就过了啊。”</p>陆念情看着这对冤家也是挚友，抬抬手，笑道：“好啦好啦，还是我请两位哪天到隔壁去品酒吧。”</p>太史明微微鞠躬，轻施一礼：“谢少主。”</p>常故寄也是抱拳：“谢少主。”</p>陆念情点点头。</p>两人也是各自退开，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p>陆念情同样坐了回去，微呼一口气，正襟危坐起来。</p>寒暄够了，接下来，便是正事了。</p>陆念情认真道：“此番，除了吴将军和薛、唐两位先生，诸位在此，也算是尽集我燕地高层。接下来的要说，便是有关我大燕未来走向之事了。”</p>李彻元等人也是神情肃重。</p>陆念情继续说道：“这里，我主要想说三件事。第一件，便是有关我们在兖州的暗子。我知道，军中很多人都觉得，已经到了起事的时机，聂将军在此，想必也代表着军中的态度。但，我的想法，依旧是时机未到。诚然，楚地两王起事，金陵南北受伏，海上亦不安宁，看起来是大好之局。若在兖州起事，似乎不仅能乘虚夺取兖州富饶之地，还可与辽地呼应，打通南北之径。可其实，这一切，都只是最好的打算罢了，并且严重低估了楚国方面的力量。”</p>聂信远抱拳，凝神肃然道：“还请少主指教。”</p>聂信远很清楚，陆念情所说的“军中很多人觉得”实际上都可以算是客气话了，其实并不是“军中很多人”，而是“军中所有人”。包括聂信远和吴六出在内斗觉得已经到了绝佳的时机。</p>但他也清楚，陆念情是非常谨慎仔细的人，如果没有原因，其不可能空口无凭地说出这样的判断。</p>陆念情向着聂信远微笑，悠悠摇头道：“聂将军言重了，没有什么指教不指教的。或许，我也有可能错。我只是向您，向军方说出我自己的看法。”</p>他顿了顿，沉声继续说道：“以我的了解，楚国在金陵一带的兵力不可能让兖州军突袭到平江城。更何况，江云玕叛心昭然若揭，楚帝那边恐怕早有防备。江云玕在等待削藩的机会发难，楚帝未尝不在用削藩的机会逼江云玕动乱。所以，金陵方面的败象有很大可能是示敌以弱。”</p>“示敌以弱，可是为了什么呢？”聂信远沉吟道。</p>如果仅仅是示敌以弱，这其实并不难想，恐怕也不足以支撑成为未到在兖州起兵的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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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时机的理由。</p>江云玕叹了口气，带着些许遥想地说道：“这，就要说到楚帝江玄胤的心思了。”</p>“他的心思？”聂信远奇道。</p>而李彻元等人也心中一凛。</p>江云玕点点头：“其实，江玄胤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这么多年了，他所做的一切，说到底都是在准备身后事。”</p>齐红羊摸了摸肚子，笑眯眯道：“可这楚帝江玄胤看起来并不像是大限将临的样子呐。这几年他挟诛仙与昊天塔之威，可是有过不少斐然战绩。”</p>陆念情感慨道：“是啊，战绩斐然，可惜这些背后都是有代价的。”</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五十五章 安排
众人互看一眼，心中均是凛然。</p>陆念情则是徐徐说道：“具体因果我不太清楚，但能够确定的是，楚帝在很早之前受过一次重伤，并且留下的隐疾，经年未愈，甚至已经伤及根本。后来数次动手，虽然败退敌人，但几乎都是伤上加伤。他，真的已经很疲惫、很苍老了。”</p>说到最后一句，他的话语间明显带着一抹寂寥。</p>只是，这抹寂寥很快便被隐去，他继续说道：“正因如此，楚帝急于为后世子孙铺一片坦途。他要为江晨瑜，尽量削弱甚至抹杀那些明里暗里的敌人，让那些不稳定因素彻底消失。一锤定音，这是楚帝最希望看到的。那么，试问，在楚帝眼中，将来江晨瑜的心腹大患会是谁？”</p>聂信远微呼一口气，很自然地应答了下去：“我们。”</p>李彻元补充道：“还有秦。”</p>齐红羊略略眯起眼，摸了摸下巴：“也许，江晨瑜还会很看不惯他三哥。”</p>陆念情点头：“大家说得不错。齐王与吴王的反叛，以楚帝和江晨瑜的心气，恐怕还入不了眼。借此机会，他们想对付的，恐怕还是我们。”</p>聂信远悠悠道：“我们？”</p>依旧是这两个字，语气却很有些微妙。</p>陆念情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双王并乱，金陵危局，聂将军，这件事我们军中所有人都看得明晰，换位思考一下，楚帝他们也一样。他们知道，我们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定然会有所动作，但他们恐怕并不清楚我们的后手到底在何处又有着怎样程度的力量。所以，金陵一带的相据之势，是饵，引我们上钩的饵。”m.9biquge．</p>聂信远看向陆念情，郑重点头：“有理。”</p>他不像吴六出，</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众人互看一眼，心中均是凛然。</p>陆念情则是徐徐说道：“具体因果我不太清楚，但能够确定的是，楚帝在很早之前受过一次重伤，并且留下的隐疾，经年未愈，甚至已经伤及根本。后来数次动手，虽然败退敌人，但几乎都是伤上加伤。他，真的已经很疲惫、很苍老了。”</p>说到最后一句，他的话语间明显带着一抹寂寥。</p>只是，这抹寂寥很快便被隐去，他继续说道：“正因如此，楚帝急于为后世子孙铺一片坦途。他要为江晨瑜，尽量削弱甚至抹杀那些明里暗里的敌人，让那些不稳定因素彻底消失。一锤定音，这是楚帝最希望看到的。那么，试问，在楚帝眼中，将来江晨瑜的心腹大患会是谁？”</p>聂信远微呼一口气，很自然地应答了下去：“我们。”</p>李彻元补充道：“还有秦。”</p>齐红羊略略眯起眼，摸了摸下巴：“也许，江晨瑜还会很看不惯他三哥。”</p>陆念情点头：“大家说得不错。齐王与吴王的反叛，以楚帝和江晨瑜的心气，恐怕还入不了眼。借此机会，他们想对付的，恐怕还是我们。”</p>聂信远悠悠道：“我们？”</p>依旧是这两个字，语气却很有些微妙。</p>陆念情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双王并乱，金陵危局，聂将军，这件事我们军中所有人都看得明晰，换位思考一下，楚帝他们也一样。他们知道，我们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定然会有所动作，但他们恐怕并不清楚我们的后手到底在何处又有着怎样程度的力量。所以，金陵一带的相据之势，是饵，引我们上钩的饵。”m.9biquge．</p>聂信远看向陆念情，郑重点头：“有理。”</p>他不像吴六出，</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五十六章 雪海深处
于星珠海在往东北而行，便是天星雪原。</p>这里气候极寒，地形复杂，与天狼大草原又是截然不同。</p>狼族虽然纵横于天狼大草原上，其力量却也暂时无法伸到这里。</p>不过，在天星雪原深处，却有一个天然生长的部族，完完全全适应了雪原的环境，在数百年来不断繁衍生息。</p>此族，名为云弥。</p>云弥族之历史也算悠久，只是其族人从来只在雪原活动，所以到现在也只是个小族。好在其族人多是随遇而安、洒脱自然的性子，对于兴盛与否并不在意，但求安然生活。</p>然则，天下纷繁，难有安定，云弥族偏居一隅，却并非隐世而居，终究还是逃不过被卷入乱世的命数。</p>自春秋大乱，云弥族与燕国陆氏就走得极近，为燕国提供了不少支持。后来，燕国在于他国作战时，有不少战役能够获胜都得益于云弥族的御兽术和符咒。当然，燕国也给云弥族提供了很多东西，其中就包括最为重要的食物。云弥族早在天星雪原生根发芽已久，适应了雪原的环境，但雪原气候极寒，食物短缺却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这么多年来，云弥族每年都有因饥饿而死亡的族人。其实，原先，燕国方面是想直接给云弥族在稍微靠南些的地方划一块地的，那样便算是一劳永逸了。只是，云弥族内对天星雪原这片起源之地眷恋极深，有着必须留下的执念，就算有少数的激进派希望能南迁，但那终究是极少数。所以，燕国方面这么多年都会向天星雪原运粮。当然，食物也只是燕国方面作出的回报的一部分罢了。</p>燕国与云弥族的关系在陆忘情登基后达到了最深切的地步，当时云弥族上下几乎都是心甘情愿地将族内不外传的几门秘术交给了陆忘情。</p>这就是陆忘情的魅力了。</p>再后来，燕国灭亡，云弥族也受了牵连，原本蒸蒸日上、有兴起势头的他们瞬间被打回原形。幸而，云弥族人对这些也不是特别在意，所以并没有太影响他们的生活。只不过，和楚国合作的兴趣云弥族可就没有了，自那以后基本上就是躲在雪原过他们的安然日子。楚国方面说实话对云弥族的御兽术和符咒还是颇有几分垂涎的，奈何云弥族爱搭不理，天星雪原上又是一片苦寒，离楚国中心金陵更是千里万里，再加上御兽术和符咒对于楚国又还没到那种非得不可的地步，所以云弥族的存在就更加鸡肋了，楚国干脆没再管云弥族。</p>一直到现在。</p>燕如今从零开始，自微末而起，不可能放过任何助力，这云弥族定然是要拉拢的。</p>只不过，燕国灭亡毕竟已经这么久了，两者之间善缘还剩多少，也实难说清。</p>所以，陆念情此番虽然是亲自出马，但真正的把握，大概也只有五成罢了。</p>******</p>雪海莽莽。</p>若自天观之，便如一道雪白织锦，其上缀着些许青黑色的花纹。</p>同是雪地，天星雪原比之长白山又有不同。</p>长白山奇险，陡峭幽绝。</p>天星雪原平坦，一望无际，却更添莽苍意。</p>陆念情一行三人，在深雪间寻着云弥族而去。</p>这次去云弥族谈事情，陆念情并没有打算摆太大阵仗。他都亲自去了，本身就已经展现出他们的诚意了。所以，除了自己和洛海棠，同行的就只有叶风吟。</p>其实，原先陆念情是打算让冷如修跟去的。毕竟他虽然请来了叶风吟，但叶风吟还不算燕的臣民，只是以他的朋友的身份在辽阳待着。若是叶风吟哪天想去，陆念情也是绝不会强拦的。既然给了绝对的自由，像去云弥族谈判这种陆念情自己应该就能把控的事情，他就没打算麻烦叶风吟。谁知道，叶风吟自己找了上来，想要同去天星雪原，说是从未到过那种地方，想去开开眼见。既然叶风吟自己都要求了，陆念情当然不会拒绝的，所以同行的就变成了叶风吟，至于冷如修，自然就被陆念情打发去做别的事情了。</p>如今，已是三人在雪海中穿行的第二日了。云弥族在天星雪原中并没有固定的住处，而是随着风雪变换而迁徙。如果瞎撞的话，还真不好找。幸运的是，李彻元他们手里留存有一件云罗玉盘，能和云弥族的圣物弥天星图有所呼应，陆念情三人借着这云罗玉盘，倒也不至于迷失方向。</p>此刻，正是晌午，却是重云密布，阴沉沉的，越添森寒。</p>叶风吟久居南方，还真有些不适应这边的气候。</p>他虽是地仙境修行者，平常却也不太</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于星珠海在往东北而行，便是天星雪原。</p>这里气候极寒，地形复杂，与天狼大草原又是截然不同。</p>狼族虽然纵横于天狼大草原上，其力量却也暂时无法伸到这里。</p>不过，在天星雪原深处，却有一个天然生长的部族，完完全全适应了雪原的环境，在数百年来不断繁衍生息。</p>此族，名为云弥。</p>云弥族之历史也算悠久，只是其族人从来只在雪原活动，所以到现在也只是个小族。好在其族人多是随遇而安、洒脱自然的性子，对于兴盛与否并不在意，但求安然生活。</p>然则，天下纷繁，难有安定，云弥族偏居一隅，却并非隐世而居，终究还是逃不过被卷入乱世的命数。</p>自春秋大乱，云弥族与燕国陆氏就走得极近，为燕国提供了不少支持。后来，燕国在于他国作战时，有不少战役能够获胜都得益于云弥族的御兽术和符咒。当然，燕国也给云弥族提供了很多东西，其中就包括最为重要的食物。云弥族早在天星雪原生根发芽已久，适应了雪原的环境，但雪原气候极寒，食物短缺却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这么多年来，云弥族每年都有因饥饿而死亡的族人。其实，原先，燕国方面是想直接给云弥族在稍微靠南些的地方划一块地的，那样便算是一劳永逸了。只是，云弥族内对天星雪原这片起源之地眷恋极深，有着必须留下的执念，就算有少数的激进派希望能南迁，但那终究是极少数。所以，燕国方面这么多年都会向天星雪原运粮。当然，食物也只是燕国方面作出的回报的一部分罢了。</p>燕国与云弥族的关系在陆忘情登基后达到了最深切的地步，当时云弥族上下几乎都是心甘情愿地将族内不外传的几门秘术交给了陆忘情。</p>这就是陆忘情的魅力了。</p>再后来，燕国灭亡，云弥族也受了牵连，原本蒸蒸日上、有兴起势头的他们瞬间被打回原形。幸而，云弥族人对这些也不是特别在意，所以并没有太影响他们的生活。只不过，和楚国合作的兴趣云弥族可就没有了，自那以后基本上就是躲在雪原过他们的安然日子。楚国方面说实话对云弥族的御兽术和符咒还是颇有几分垂涎的，奈何云弥族爱搭不理，天星雪原上又是一片苦寒，离楚国中心金陵更是千里万里，再加上御兽术和符咒对于楚国又还没到那种非得不可的地步，所以云弥族的存在就更加鸡肋了，楚国干脆没再管云弥族。</p>一直到现在。</p>燕如今从零开始，自微末而起，不可能放过任何助力，这云弥族定然是要拉拢的。</p>只不过，燕国灭亡毕竟已经这么久了，两者之间善缘还剩多少，也实难说清。</p>所以，陆念情此番虽然是亲自出马，但真正的把握，大概也只有五成罢了。</p>******</p>雪海莽莽。</p>若自天观之，便如一道雪白织锦，其上缀着些许青黑色的花纹。</p>同是雪地，天星雪原比之长白山又有不同。</p>长白山奇险，陡峭幽绝。</p>天星雪原平坦，一望无际，却更添莽苍意。</p>陆念情一行三人，在深雪间寻着云弥族而去。</p>这次去云弥族谈事情，陆念情并没有打算摆太大阵仗。他都亲自去了，本身就已经展现出他们的诚意了。所以，除了自己和洛海棠，同行的就只有叶风吟。</p>其实，原先陆念情是打算让冷如修跟去的。毕竟他虽然请来了叶风吟，但叶风吟还不算燕的臣民，只是以他的朋友的身份在辽阳待着。若是叶风吟哪天想去，陆念情也是绝不会强拦的。既然给了绝对的自由，像去云弥族谈判这种陆念情自己应该就能把控的事情，他就没打算麻烦叶风吟。谁知道，叶风吟自己找了上来，想要同去天星雪原，说是从未到过那种地方，想去开开眼见。既然叶风吟自己都要求了，陆念情当然不会拒绝的，所以同行的就变成了叶风吟，至于冷如修，自然就被陆念情打发去做别的事情了。</p>如今，已是三人在雪海中穿行的第二日了。云弥族在天星雪原中并没有固定的住处，而是随着风雪变换而迁徙。如果瞎撞的话，还真不好找。幸运的是，李彻元他们手里留存有一件云罗玉盘，能和云弥族的圣物弥天星图有所呼应，陆念情三人借着这云罗玉盘，倒也不至于迷失方向。</p>此刻，正是晌午，却是重云密布，阴沉沉的，越添森寒。</p>叶风吟久居南方，还真有些不适应这边的气候。</p>他虽是地仙境修行者，平常却也不太</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五十七章 曲襄
洛海棠靠近陆念情，掐了一下他腰上的肉，似笑非笑道：“还说陆叔叔，你自己不也一样。你的红颜知己还少么。”</p>陆念情干咳几声，摆摆手道：“咳咳，小海棠，可别乱说。”</p>叶风吟笑道：“呵呵，看来陆兄很听洛姑娘的话啊”</p>陆念情嘴角抽了抽，连道：“当然，当然。”</p>洛海棠则是挽住陆念情的手，向着陆念情作了个鬼脸。</p>******</p>雪原茫茫无边，走起来惘然不觉时间流逝，天色竟然黯淡下来。</p>陆念情看着远处，叹了口气：“看来，今日又要露宿了。”</p>洛海棠攥着陆念情的手，正欲开口，不远处却是传来一声惊慌失措的疾呼：</p>“救命！救命！”</p>听声音，婉转灵动，如山间清泉，赫然是个女子。http：//</p>而且，似乎离陆念情他们并不远。</p>陆念情轻咦一声后，向远处看去。</p>果然见到数株被大雪笼盖的松树后，转出一道人影。</p>来人身形瘦弱，容颜自然，眼眸明亮，一身明蓝色的衣衫像宝石般，如墨的秀发扎成很多的小辫子，还戴着许多不知名的佩饰。</p>她虽然看起来弱不禁风，但在雪地中却宛如跳跃的灵狐。</p>只是，她速度虽快，眉眼间却已有疲惫之态，加之似乎有些慌张，步调的乱象开始徐徐显现出来。</p>而在其身后，赫然有三头浑身洁白的雪狼厉吠地跟在后面。</p>重重白雪于这些狼兽而言，就如同平地一般，甚至更有助力。</p>那明蓝衣衫少女倒也敏慧，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陆念情三人，立时凄凄然喊道：“大哥哥，大姐姐，救命！”</p>陆念情和洛海棠对视一眼，点点头，微微伸出手，朝远处虚虚一握。</p>无数白雪飘出，凝结成数道冰索，一下子将三只雪狼束缚在半空。</p>雪狼不断挣扎怒嚎，却浑然脱不出看起来脆弱无比的冰索的困囚。</p>明蓝衣衫少女吓了一跳，完全没想到她才刚出声，下一刹那些雪狼就被制伏了。</p>片刻后，明蓝衣衫少女反应过来，才松了一口气，身子却是不听话地软下去，坐倒在了地上。</p>看来，她真的已经很疲惫了。</p>陆念情摇头笑了笑，轻声道：“我们过去看看，说不定是云弥族的族人，这样的话就能省事多了。”</p>洛海棠和叶风吟均是点头。</p>三人缓缓走了过去。</p>到了近前，发现那三头雪狼犹然没有放弃，还在拼命挣扎着，至于明蓝衣衫少女，小脸红扑扑的，不停地喘着气。</p>不过，明蓝衣衫少女自然也察觉到了陆念情等人的靠近。</p>她仰起脸，眨了眨眼睛，打量陆念情等人。</p>但几乎是同时，她的脸上涌出震惊的神情，脱口而出道：</p>“陆叔叔！”</p>这一声“陆叔叔”出声，陆念情三人的神情顿时变得无比精彩。</p>洛海棠最是矜持，但到底是忍不住掩嘴偷笑起来，攥着陆念情的手用力了不少。</p>叶风吟则直接笑出了声，连连拍动陆念情的肩膀。</p>至于陆念情，当然是尴尬地不得了，眼角直抽，却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p>明蓝衣衫少女刚说完三个字，也很快意识到了不妥。</p>她偷眼看了看陆念情，吐了吐舌头，歉然道：“大哥哥，不好意思。”</p>陆念情咧了咧嘴，微笑道：“没事。倒是你，还好么。”</p>明蓝衣衫少女抬起头来，使劲摇头道：“我没事的，就是有些累了，歇会就好了。”</p>“那便好。”陆念情点头，旋而摸了摸下巴，干笑道，“不过，刚刚你这称呼？”</p>明蓝衣衫少女不好意思地掩了掩嘴，双手食指轻触，不好意思道：“这个这个，是因为你太像一个人了。”</p>陆念情怔了一下，蹙眉思索了一会，干脆在雪地上坐了下来：“像一个人？”</p>叶风吟和洛海棠此刻也坐了下来，等待明蓝衣衫少女的回答。</p>明蓝衣衫少女用力点了点头：“是啊是啊，是我娘曾经最仰慕的一个人。我娘经常跟我提起那个人，还给我看过那个人的画像，所以我就记得很清楚。”</p>这下，陆念情更好奇了，他心中虽然也有些猜测，但毕竟无法确定：“到底是谁啊，小妹妹，你知道那个人的名字么？”</p>“当然知道呀。”明蓝衣衫少女微笑起来，“我娘可是天天在我耳边念叨呢，那个人呀，叫陆忘情。”</p>陆念情长长呼出一口气。</p>难怪。</p>难怪叫他陆叔叔。</p>如果对象是陆忘情的话，确实该这么叫。</p>陆念情和洛海棠、叶风吟对视一眼，均是看到了唏嘘与感慨。</p>没想到，误打误撞还真碰到了上一辈的故人。</p>看来，眼前这明蓝衣衫少女，一定就是云弥族族人了。</p>倒也可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p>陆念情摸了摸下巴，笑道：“对了，那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p>“我叫曲襄。”明蓝衣衫少女真的心地纯良，对陆念情等人毫无戒备，欢脱脱地笑道。</p>“曲襄……”陆念情喃喃。</p>他隐约记得，曾经云弥族中那位经常缠着陆忘情的姑娘确实好像是姓曲。</p>陆念情挠了挠头，洒然笑道：“小妹妹，那你猜猜，我叫什么名字。”</p>曲襄想了想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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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激动地直起了身子，两只小手摆动着，说道：“大哥哥，你……你不会是陆叔叔的儿子吧？”</p>陆念情微微颔首，慨然道：“没错，我叫陆念情。”</p>“太好了！太好了！”曲襄异常地开心，原先是被冻得通红的脸颊上又泛起一抹欣然的绯红，“陆大哥，你还不知道吧？我是云弥族人，你快跟我去见我娘吧！我娘，我娘一定会很开心的！”</p>陆念情看着曲襄，感觉这小姑娘实在有些可爱。</p>也不知道她娘亲和这小姑娘到底都说了些他爹的什么事。</p>竟然激动成这样。</p>弄得他自己都有些怀疑。</p>他的那个老爹，真的这么有魅力么。</p>不过，无论如何，这样也好，想来能够省去很多麻烦。</p>陆念情温然道：“那当然是最好了，我们本来就是想要找云弥族的。”</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五十八章 波澜暗藏
白雪皑皑，无边无际。</p>哪怕是百余顶帐篷连绵起来的营地也显得那般渺小。</p>有曲襄带路，陆念情三人的行程瞬间轻松许多。翌日清晨，一行人就来到了云弥族的营地前。</p>曲襄蹦蹦跳跳地站定在营门前，明媚笑道：“陆大哥，我们到啦。”</p>陆念情三人均是微笑点头。</p>营门周围其实还有别的云弥族族人，不过他们似乎对陆念情三人的出现并没有感到特别排斥。其中一位大叔，甚至还摆手招呼道“小襄儿，带朋友回来啦”。这是让陆念情有些意外的。毕竟，若是在别处，像云弥族这样的偏远族群，大多会排斥外来者。可现在看来，云弥族并没有拘泥于身份问题。这样对于陆念情三人来说，自然也是好事。</p>曲襄领着陆念情三人在帐篷间穿行，时不时和近旁的云弥族人打招呼。</p>看得出来，曲襄在云弥族中的地位恐怕不低，不少云弥族人看她的目光中分明带着几分敬意。</p>兜兜转转，很快来到了一处不一样的帐篷前。这帐篷上，绣着兰花，算是满满雪白间一抹特殊的颜色。</p>看着那些兰花，陆念情微笑道：“曲妹妹，你娘</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白雪皑皑，无边无际。</p>哪怕是百余顶帐篷连绵起来的营地也显得那般渺小。</p>有曲襄带路，陆念情三人的行程瞬间轻松许多。翌日清晨，一行人就来到了云弥族的营地前。</p>曲襄蹦蹦跳跳地站定在营门前，明媚笑道：“陆大哥，我们到啦。”</p>陆念情三人均是微笑点头。</p>营门周围其实还有别的云弥族族人，不过他们似乎对陆念情三人的出现并没有感到特别排斥。其中一位大叔，甚至还摆手招呼道“小襄儿，带朋友回来啦”。这是让陆念情有些意外的。毕竟，若是在别处，像云弥族这样的偏远族群，大多会排斥外来者。可现在看来，云弥族并没有拘泥于身份问题。这样对于陆念情三人来说，自然也是好事。</p>曲襄领着陆念情三人在帐篷间穿行，时不时和近旁的云弥族人打招呼。</p>看得出来，曲襄在云弥族中的地位恐怕不低，不少云弥族人看她的目光中分明带着几分敬意。</p>兜兜转转，很快来到了一处不一样的帐篷前。这帐篷上，绣着兰花，算是满满雪白间一抹特殊的颜色。</p>看着那些兰花，陆念情微笑道：“曲妹妹，你娘</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五十九章 反对者
陆念情并没有太过讶异。</p>有磕磕绊绊是正常的，他从没想过什么事都能轻而易举地完成。</p>如果什么变数都没有，大概反而让人觉得奇怪。</p>陆念情认真问道：“云弥族发生了什么？”</p>牧兰叹道：“其实，早在我们听闻燕遗族消息的时候，就有与之联系的想法。但我们族内有反对者，所以一直拖着。”</p>“反对者？”陆念情沉吟道。</p>“是的。念情，你应该也知道，我们部族有长老会，诸多决议，尤其是涉及外面世界的，必须要所有长老同意才行。这么多年，一直如此。不过，因为我们族内从来上下一心，所以意见分裂的情况极少出现。然而，这几年，有一部分族人不希望再掺和外面的事情，只想安安静静地在雪原上生活。长老会中也是如此。”牧兰轻声道，“族长，也就是我爹，尊重祖上留下的规矩、也尊重族人的意向，所以并没有再联系燕遗族。”</p>陆念情心中一边对曲玉竟然是族长之女感到诧异，一边也对那些反对者的心意感到理解。</p>他抿唇道：“牧姨，我能理解。当初，和燕的联合，虽然给云弥族带来了不少好处，但也有不小的伤亡。谁都不</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陆念情并没有太过讶异。</p>有磕磕绊绊是正常的，他从没想过什么事都能轻而易举地完成。</p>如果什么变数都没有，大概反而让人觉得奇怪。</p>陆念情认真问道：“云弥族发生了什么？”</p>牧兰叹道：“其实，早在我们听闻燕遗族消息的时候，就有与之联系的想法。但我们族内有反对者，所以一直拖着。”</p>“反对者？”陆念情沉吟道。</p>“是的。念情，你应该也知道，我们部族有长老会，诸多决议，尤其是涉及外面世界的，必须要所有长老同意才行。这么多年，一直如此。不过，因为我们族内从来上下一心，所以意见分裂的情况极少出现。然而，这几年，有一部分族人不希望再掺和外面的事情，只想安安静静地在雪原上生活。长老会中也是如此。”牧兰轻声道，“族长，也就是我爹，尊重祖上留下的规矩、也尊重族人的意向，所以并没有再联系燕遗族。”</p>陆念情心中一边对曲玉竟然是族长之女感到诧异，一边也对那些反对者的心意感到理解。</p>他抿唇道：“牧姨，我能理解。当初，和燕的联合，虽然给云弥族带来了不少好处，但也有不小的伤亡。谁都不</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六十章 联姻
那红袍中年人倒也警醒，好像感觉到了陆念情的在意，毫不退让地冷厉看向他，眸中闪过一抹肃杀。</p>陆念情不以为意，微笑而对。</p>牧默作为上位者已久，于察言观色上自然早便炉火纯青，他当然注意到了那几位长老不善的目光。上位者自当有驭下之术，牧默很清楚这其间的龃龉，所以现在他也是装作没看见，轻轻咳嗽几声，淡然道：“诸位，我右手边这几位便是自辽州而来的客人，我们……”</p>然而，左手边坐在第二位的褐袍老者似乎根本不给牧默面子，不待他说完，便是冷声道：“我族不欢迎外族人。”</p>牧默眉眼轻垂，神情却依旧平静。</p>至于陆念情，老神在在的，波澜不惊的样子。</p>一时间，帐篷内陷入了诡异的安静。</p>褐袍老者嘴角直抽，却也不知该如何打破这安静。</p>最后还是红衣中年人笑了笑，开口解围道：“好了，贺老。我族虽然不欢迎外族人，但远来是客，我族对于客人却都是以礼为先，断不可失了礼数。”</p>他明明在笑，可落于陆念情眼中却是透着凛冽的气息。</p>牧默也是在此刻恰到好处地开口道：“南小哥所言不错，正该如此。更何况，这一位是当年陆君上之子陆念情，与我们也算有善缘。”</p>“小子陆念情，见过几位长老。”尽管面对好几人不善的目光，但陆念情仍然是镇定见礼。</p>那些长老中，目光不善的自然都是爱搭不理，余者还是都报以微笑。</p>至于那些想故意挑刺的，当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p>左手边最末位的虎皮衣大汉抱起肩，冷哼一声：“君上？族长这话可是有些莫名其妙了。燕国早在二十几年前便亡了。我族只敬天罗云莲大神，可不管什么陆忘情的善缘。再说了，我们跟那陆忘情本就没有善缘可言。当年若非他，我族又怎么掺入南方诸国的混战，也不至于这么多族人死亡。”</p>牧默挑了挑眉。</p>他确实能想到这些长老定会发难，倒是没有想到比其预期中的还要激烈些。</p>到了这个地步，他再不说些什么，倒有些不太好了。</p>但见他蹙了蹙眉，沉声道：“够了。客人面前，怎能如此失礼。我们先听听陆小友的来意不迟。”</p>在座的所有人并不傻，其实都能猜到陆念情三人为何而来。不过，有些话，到底是要陆念情自己来说才有意义。</p>陆念情也早等着牧默这样说了。</p>他微微上前半步，云淡风轻道：“我等来此，是想再续前好。若是可能的话，只需回到我爹那时一般就可以。当然，若是贵族需要更多，我们亦可提供。”</p>虎皮衣大汉满是嘲讽地大笑：“再续前好？小子，你当我云弥族是什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p>陆念情并没有因虎皮衣大汉的话而动怒，温然应道：“我们燕，当然自始至终把贵族视作朋友。这次来，也是因为燕暂时遇到了困境，若能得到贵族的帮助当是最好，如果贵族不愿意，我们也不会强求。”</p>褐袍老者冷笑了一声，不无讽刺地说道：“朋友？无非是将我们视作用来渡过难关的工具罢了。如果我族不会御兽术、不通符咒，你们会将我族放在心上？”</p>“人，最重要的是看得起自己。”陆念情笑了笑，“这位长老，如果你觉得贵族存世，只是因为御兽术和符咒，如果你觉得我们于贵族相好，并非是贵族值得共患难、共喜乐，那我觉得，多说无益。”</p>褐袍老者一下子脸都青了。</p>这一通话，没带一个脏字，却分明锐如刀剑，字字戳心。</p>洛海棠在旁莞尔。</p>说到“耍嘴皮子”，陆念情真的没怕过谁。</p>说话的艺术，他可是太了解了。</p>那边褐袍老者说不出话，虎皮衣大汉却还想说些什么。只见他眼神凶狠，显然是有开骂的意思。</p>谁料这时候，那红衣中年人却是鼓起了掌。</p>这一鼓掌，褐袍老者和虎皮衣大汉等人都懵了。</p>怎么还鼓起章了？</p>连牧默也有些诧异，不知红衣中年人要搞什么花样。</p>陆念情则是微笑看着红衣中年人。</p>红衣中年人略略上前半步，负起手，幽幽道：“陆小友说得确实有些道理。再续前好也并非不行。”</p>听到红衣中年人的话，褐袍老者和虎皮衣大汉更加震惊了。</p>他们脸一黑，心里都在腹诽红衣中年人到底想说些什么。</p>他们不该是一条战线的么？之前不是说好要阻止燕与云弥族联合的么？到底搞什么鬼？</p>牧默的神情也微微沉了下来。</p>他可不相信红衣中年人突然就回心转意了，其一定有别的目的。</p>陆念情倒是还很镇静。</p>因为他自信。</p>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有什么好怕的。</p>他温润问道：“这位长老的意思是？”</p>红衣中年人嘴角浮起一抹诡笑：“若是陆小友能答应联姻，和我族候补圣女曲襄结为夫妻，再续前好便是顺理成章。”</p>安静。</p>难以想象的安静。</p>帐篷中除了红衣中年人外的所有人都怔住了。</p>好家伙，这是哪一出？</p>一直都非常冷静的陆念情此刻也有些傻眼，实在是哭笑不得。</p>牧默看了红衣中年人一眼，有些不愉地说道：“祁连长老，你在说些什么？今时所论，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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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岂可儿戏？”</p>红衣中年人冷笑一声，毫不退让地回望牧默：“族长，在下可没有儿戏。至少，这是我的条件，也是其他很多长老的条件。如此的话，我们可算是退让许多了。”</p>褐袍老者和虎皮衣中年人对视一眼，虽然都大感奇怪，但还是态度一转的附和起来。</p>毕竟，他们这批人可是以红衣中年人为首。</p>陆念情和洛海棠对视一眼，无奈摇头。</p>他摊了摊手，苦笑一声，正欲说话，却被牧默铿锵有力的一声沉喝打断了：</p>“我不答应。莫说陆小友了，纵然是我，也不可能答应这么荒唐的条件。”</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六十一章 其实我愿意的
“荒唐？族长说笑了，这很荒唐么？一点也不。”红衣中年人微微眯起眼，轻笑道，“既结同好，互为联姻，金童玉女，共就良缘。有错么？不好么？我想陆小友应该会理解的吧？毕竟，当初陆忘情和江染玉也算造就了一段佳话。”</p>尽管红衣中年人是笑着说了这些话，然后其间暗里的讥刺却是锐如剑刃。</p>陆念情再怎么温润，此刻也是蹙起了眉。</p>牧默更是直接变了脸色，斥道：“祁连长老，注意言辞！”</p>“呵呵，族长莫急，我这一言一语，可都是如实而道。有人要对号入座、浮想联翩，那我也没有办法了。”红衣中年人阴森森笑道。</p>就在这时，牧兰开口了，她的眼神微带冷意，语调也清泠如玉：“祁连长老，我女儿的婚事，就不劳您操心了。她</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荒唐？族长说笑了，这很荒唐么？一点也不。”红衣中年人微微眯起眼，轻笑道，“既结同好，互为联姻，金童玉女，共就良缘。有错么？不好么？我想陆小友应该会理解的吧？毕竟，当初陆忘情和江染玉也算造就了一段佳话。”</p>尽管红衣中年人是笑着说了这些话，然后其间暗里的讥刺却是锐如剑刃。</p>陆念情再怎么温润，此刻也是蹙起了眉。</p>牧默更是直接变了脸色，斥道：“祁连长老，注意言辞！”</p>“呵呵，族长莫急，我这一言一语，可都是如实而道。有人要对号入座、浮想联翩，那我也没有办法了。”红衣中年人阴森森笑道。</p>就在这时，牧兰开口了，她的眼神微带冷意，语调也清泠如玉：“祁连长老，我女儿的婚事，就不劳您操心了。她</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六十二章 真心
曲襄的俏脸上带着些许疑惑，她怔怔望着陆念情，不知想些什么。</p>陆念情眉眼微垂，柔声说道：“你说，之前的那些话意味着，燕与云弥族将要联合，而你会成为我的妻子。说对，也不对。其实，在我眼中，这些都不重要。”</p>“不重要？”曲襄咬了咬嘴唇，眸中满是惘然。</p>“重要的，是你自己的真心。”陆念情慨然一叹。</p>“我的真心？可我说的话都是认真，那就是我的真心。”曲襄眼睛睁得大大的。</p>陆念情没有说话，微笑地看着曲襄。</p>曲襄被看得有些心里发虚。</p>她微微退了半步，低下头，摆弄着裙边：“陆大哥，你看我作什么。”</p>陆念情笑了笑，重新看向湖面：“有时候，自己觉得是真心，未必是真心。”</p>曲襄顺着陆念情的目光，向远处望。</p>陆念情眉眼微垂，温润一笑：“你知道么。如果你是真心想要嫁给我、想要和我在一起，你说的那些话，会很好。那很勇敢。但如果所谓的‘愿意’，只是真心之外的幻象，那就不太好。说冲动有些不太合适，或许只是没有认清自己。”m.9biquge．</p>曲襄有些委屈，眼睛里雾濛濛的：“可……可是真的很确定。说那些话的时候，是我这么多年以来，最坚定、最认真的时候。”</p>陆念情看了曲襄一眼。</p>说不心疼是假的。</p>然而。</p>没有办法。</p>他微微呼出一口气，直接在湖边坐了下来：“那么，我先问你一个问题好么。”</p>曲襄也在他身边坐下，屈起膝盖，下巴搭在上面：“好。”</p>“你为什么会愿意嫁给我呢。”陆念情摇头笑了笑。</p>作为当事人，他觉得问起这种问题可真有些恍惚。</p>曲襄很快就回答出来了：“因为陆大哥很好。”</p>“你怎么知道我很好呢。”陆念情问道。</p>他自己其实也挺好奇的。</p>“我娘之前经常跟我说起你。”曲襄歪了歪脑袋，小声道。</p>“说起我？不是说起我爹？”陆念情怔了怔，有些意外地说道。</p>“以前说叔叔比较多。后来，等到得到你还在的消息后，就一直在说你。”曲襄擦去眼角的湿润，眨了眨眼睛，“我娘说了，陆大哥很强很强，经常打败境界更高的对手。而且，陆大哥最体贴人，愿意为别人挺身而出，不怕流血。我们云弥族就</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曲襄的俏脸上带着些许疑惑，她怔怔望着陆念情，不知想些什么。</p>陆念情眉眼微垂，柔声说道：“你说，之前的那些话意味着，燕与云弥族将要联合，而你会成为我的妻子。说对，也不对。其实，在我眼中，这些都不重要。”</p>“不重要？”曲襄咬了咬嘴唇，眸中满是惘然。</p>“重要的，是你自己的真心。”陆念情慨然一叹。</p>“我的真心？可我说的话都是认真，那就是我的真心。”曲襄眼睛睁得大大的。</p>陆念情没有说话，微笑地看着曲襄。</p>曲襄被看得有些心里发虚。</p>她微微退了半步，低下头，摆弄着裙边：“陆大哥，你看我作什么。”</p>陆念情笑了笑，重新看向湖面：“有时候，自己觉得是真心，未必是真心。”</p>曲襄顺着陆念情的目光，向远处望。</p>陆念情眉眼微垂，温润一笑：“你知道么。如果你是真心想要嫁给我、想要和我在一起，你说的那些话，会很好。那很勇敢。但如果所谓的‘愿意’，只是真心之外的幻象，那就不太好。说冲动有些不太合适，或许只是没有认清自己。”m.9biquge．</p>曲襄有些委屈，眼睛里雾濛濛的：“可……可是真的很确定。说那些话的时候，是我这么多年以来，最坚定、最认真的时候。”</p>陆念情看了曲襄一眼。</p>说不心疼是假的。</p>然而。</p>没有办法。</p>他微微呼出一口气，直接在湖边坐了下来：“那么，我先问你一个问题好么。”</p>曲襄也在他身边坐下，屈起膝盖，下巴搭在上面：“好。”</p>“你为什么会愿意嫁给我呢。”陆念情摇头笑了笑。</p>作为当事人，他觉得问起这种问题可真有些恍惚。</p>曲襄很快就回答出来了：“因为陆大哥很好。”</p>“你怎么知道我很好呢。”陆念情问道。</p>他自己其实也挺好奇的。</p>“我娘之前经常跟我说起你。”曲襄歪了歪脑袋，小声道。</p>“说起我？不是说起我爹？”陆念情怔了怔，有些意外地说道。</p>“以前说叔叔比较多。后来，等到得到你还在的消息后，就一直在说你。”曲襄擦去眼角的湿润，眨了眨眼睛，“我娘说了，陆大哥很强很强，经常打败境界更高的对手。而且，陆大哥最体贴人，愿意为别人挺身而出，不怕流血。我们云弥族就</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六十一章 其实我愿意的
“荒唐？族长说笑了，这很荒唐么？一点也不。”红衣中年人微微眯起眼，轻笑道，“既结同好，互为联姻，金童玉女，共就良缘。有错么？不好么？我想陆小友应该会理解的吧？毕竟，当初陆忘情和江染玉也算造就了一段佳话。”</p>尽管红衣中年人是笑着说了这些话，然后其间暗里的讥刺却是锐如剑刃。</p>陆念情再怎么温润，此刻也是蹙起了眉。</p>牧默更是直接变了脸色，斥道：“祁连长老，注意言辞！”</p>“呵呵，族长莫急，我这一言一语，可都是如实而道。有人要对号入座、浮想联翩，那我也没有办法了。”红衣中年人阴森森笑道。</p>就在这时，牧兰开口了，她的眼神微带冷意，语调也清泠如玉：“祁连长老，我女儿的婚事，就不劳您操心了。她</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荒唐？族长说笑了，这很荒唐么？一点也不。”红衣中年人微微眯起眼，轻笑道，“既结同好，互为联姻，金童玉女，共就良缘。有错么？不好么？我想陆小友应该会理解的吧？毕竟，当初陆忘情和江染玉也算造就了一段佳话。”</p>尽管红衣中年人是笑着说了这些话，然后其间暗里的讥刺却是锐如剑刃。</p>陆念情再怎么温润，此刻也是蹙起了眉。</p>牧默更是直接变了脸色，斥道：“祁连长老，注意言辞！”</p>“呵呵，族长莫急，我这一言一语，可都是如实而道。有人要对号入座、浮想联翩，那我也没有办法了。”红衣中年人阴森森笑道。</p>就在这时，牧兰开口了，她的眼神微带冷意，语调也清泠如玉：“祁连长老，我女儿的婚事，就不劳您操心了。她</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六十二章 真心
曲襄的俏脸上带着些许疑惑，她怔怔望着陆念情，不知想些什么。</p>陆念情眉眼微垂，柔声说道：“你说，之前的那些话意味着，燕与云弥族将要联合，而你会成为我的妻子。说对，也不对。其实，在我眼中，这些都不重要。”</p>“不重要？”曲襄咬了咬嘴唇，眸中满是惘然。</p>“重要的，是你自己的真心。”陆念情慨然一叹。</p>“我的真心？可我说的话都是认真，那就是我的真心。”曲襄眼睛睁得大大的。</p>陆念情没有说话，微笑地看着曲襄。</p>曲襄被看得有些心里发虚。</p>她微微退了半步，低下头，摆弄着裙边：“陆大哥，你看我作什么。”</p>陆念情笑了笑，重新看向湖面：“有时候，自己觉得是真心，未必是真心。”</p>曲襄顺着陆念情的目光，向远处望。</p>陆念情眉眼微垂，温润一笑：“你知道么。如果你是真心想要嫁给我、想要和我在一起，你说的那些话，会很好。那很勇敢。但如果所谓的‘愿意’，只是真心之外的幻象，那就不太好。说冲动有些不太合适，或许只是没有认清自己。”</p>曲襄有些委屈，眼睛里雾濛濛的：“可……可是真的很确定。说那些话的时候，是我这么多年以来，最坚定、最认真的时候。”</p>陆念情看了曲襄一眼。</p>说不心疼是假的。</p>然而。</p>没有办法。</p>他微微呼出一口气，直接在湖边坐了下来：“那么，我先问你一个问题好么。”</p>曲襄也在他身边坐下，屈起膝盖，下巴搭在上面：“好。”</p>“你为什么会愿意嫁给我呢。”陆念情摇头笑了笑。</p>作为当事人，他觉得问起这种问题可真有些恍惚。</p>曲襄很快就回答出来了：“因为陆大哥很好。”</p>“你怎么知道我很好呢。”陆念情问道。</p>他自己其实也挺好奇的。</p>“我娘之前经常跟我说起你。”曲襄歪了歪脑袋，小声道。</p>“说起我？不是说起我爹？”陆念情怔了怔，有些意外地说道。</p>“以前说叔叔比较多。后来，等到得到你还在的消息后，就一直在说你。”曲襄擦去眼角的湿润，眨了眨眼睛，“我娘说了，陆大哥很强很强，经常打败境界更高的对手。而且，陆大哥最体贴人，愿意为别人挺身而出，不怕流血。我们云弥族就</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曲襄的俏脸上带着些许疑惑，她怔怔望着陆念情，不知想些什么。</p>陆念情眉眼微垂，柔声说道：“你说，之前的那些话意味着，燕与云弥族将要联合，而你会成为我的妻子。说对，也不对。其实，在我眼中，这些都不重要。”</p>“不重要？”曲襄咬了咬嘴唇，眸中满是惘然。</p>“重要的，是你自己的真心。”陆念情慨然一叹。</p>“我的真心？可我说的话都是认真，那就是我的真心。”曲襄眼睛睁得大大的。</p>陆念情没有说话，微笑地看着曲襄。</p>曲襄被看得有些心里发虚。</p>她微微退了半步，低下头，摆弄着裙边：“陆大哥，你看我作什么。”</p>陆念情笑了笑，重新看向湖面：“有时候，自己觉得是真心，未必是真心。”</p>曲襄顺着陆念情的目光，向远处望。</p>陆念情眉眼微垂，温润一笑：“你知道么。如果你是真心想要嫁给我、想要和我在一起，你说的那些话，会很好。那很勇敢。但如果所谓的‘愿意’，只是真心之外的幻象，那就不太好。说冲动有些不太合适，或许只是没有认清自己。”</p>曲襄有些委屈，眼睛里雾濛濛的：“可……可是真的很确定。说那些话的时候，是我这么多年以来，最坚定、最认真的时候。”</p>陆念情看了曲襄一眼。</p>说不心疼是假的。</p>然而。</p>没有办法。</p>他微微呼出一口气，直接在湖边坐了下来：“那么，我先问你一个问题好么。”</p>曲襄也在他身边坐下，屈起膝盖，下巴搭在上面：“好。”</p>“你为什么会愿意嫁给我呢。”陆念情摇头笑了笑。</p>作为当事人，他觉得问起这种问题可真有些恍惚。</p>曲襄很快就回答出来了：“因为陆大哥很好。”</p>“你怎么知道我很好呢。”陆念情问道。</p>他自己其实也挺好奇的。</p>“我娘之前经常跟我说起你。”曲襄歪了歪脑袋，小声道。</p>“说起我？不是说起我爹？”陆念情怔了怔，有些意外地说道。</p>“以前说叔叔比较多。后来，等到得到你还在的消息后，就一直在说你。”曲襄擦去眼角的湿润，眨了眨眼睛，“我娘说了，陆大哥很强很强，经常打败境界更高的对手。而且，陆大哥最体贴人，愿意为别人挺身而出，不怕流血。我们云弥族就</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六十三章 傀儡术
云弥族的某个营帐中，此前立主联姻的红衣中年人负手而立。</p>他的眸中闪烁着紫黑色的光芒。</p>他的身前有一面紫黑色边框的镜子。</p>镜中，是陆念情和曲襄的影像。</p>他冷冷一笑，喃喃道：“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罢了，会有多大能耐？那些废物竟然让其成长到这般境地，当真无用。哼，就算不用君上大人赐下的傀将，我亦能杀他。”</p>******</p>陆念情和曲襄已经渐渐走远了。</p>天空中不知何时飘起了片片雪花，悠悠荡荡的。</p>陆念情此刻是一脸无奈。</p>曲襄却是满面泪痕，哭得稀里哗啦。</p>陆念情也没想到，曲襄的感情如此敏感，听完宋小宸和沈月夕的故事竟然就哭个不停。m.9biquge．</p>他看了看曲襄，苦笑道：“小妮子，哭完啦？”</p>曲襄抬眼望了望陆念情，使劲抹了抹眼泪，撅了撅嘴，说道：“陆大哥，明明是你自己要说这个故事，怎么还怪我。”</p>陆念情哭笑不得：“我哪怪你了，这不调侃一下我们的爱哭鬼么。”</p>曲襄抬起小粉拳，在陆念情的腰际捶了一下，娇声道：“哼。”</p>陆念情并不在意地笑了笑。</p>这小姑娘确实是纯良的孩子心性，想什么都是最纯粹的，说什么都是最直率的，做什么都是最随性的。</p>虽然陆念情嘴上时不时调侃她，但其实真说起来他还是挺羡慕的。</p>天然去雕饰，在尘世中浸染久了，总会喜欢那些单纯无瑕的存在。</p>他微微仰头，慨然一叹：“其实，宋大哥和沈姐姐算是挺好的了。至少他们最后能在一起。这世间，缘法圆满的，又有几人。很多很多，都只是爱而不得罢了。”</p>“陆大哥，我会是这样的结局么？”</p>一道哀怨的声音传来，陆念情怔了一下，却发现原本跟在他身旁的曲襄没有跟上来，他转头看去，发现她低着头，泫然欲泣。</p>他叹了口气，知道是自己失言了。</p>他慢慢走过去，一边伸出手摸了摸曲襄的头，一边柔声安慰道：“傻妮子，别这么想，你这么可爱的姑娘，将来一定会幸福的。”</p>曲襄却还是低着头，用力咬着嘴唇，低声道：“你骗我，你明明拒绝我了，我怎么会幸福。”</p>陆念情再次怔了一下。</p>下一瞬，他突然感觉到不对。</p>这样的话，这样的语气，好像有些不像曲襄自己。</p>陆念情脸色微沉，法力暗运，扶住曲襄的肩膀，问道：“小妮子，你……”</p>“怎么了”三个字尚未出口，一道暗紫色光芒倏忽亮起，直直袭向陆念情小腹。</p>陆念情有所防备，身形如烟霞般消散，转瞬间在数丈远的地方重新凝聚。</p>他低下头，看了看小腹处，微感惊异。</p>只见那里的衣衫赫然有些许破碎，内里是一道非常浅而小的伤口，但是弥漫着缕缕暗紫气旋。</p>那道暗紫色光芒竟然破开了他的护体气罡，倒是有几分凌厉。</p>他微吸一口气，掌心晕开一抹金光，在那伤口上方虚虚一晃，那缕缕紫气便是消隐一空。</p>陆念情抬头，望向曲襄，心中涌起怒意。</p>但见此刻的曲襄，周身弥漫着暗紫色雾气，原本一双灵动的眸子泛着邪意森森的紫黑色，额间是一道血色的奇怪印记。</p>她的嘴角浮着妖异的笑，清灵的眉眼间却是多了几分妩媚。</p>陆念情踏前一步，秋水剑在手，喝道：“混蛋！给我放了小襄儿！控制一个小姑娘，算什么本事！”</p>以他的感知见识，自然一瞬间就知道曲襄被人控制了。</p>然而，到底是以何种的手段、又到底是在何时遭人算计，他却也看不透。</p>曲襄舔了舔嘴唇，咯咯娇笑道：“陆大哥，你不喜欢我现在这么样？我这样不是更好看了么？”</p>言语间，一缕缕紫色眩惑光芒飘忽而出。</p>陆念情踏前一步，正色道：“小妮子，凝心定神，守住三魂七魄！”</p>其双目顿时金光大盛，无数淡金色的真言如雾气般笼过曲襄的身躯，时有诵经声此起彼伏。</p>刹那间，好像有一团暗紫色光影被那些淡金色雾气拉扯出去。</p>只是，到半途，暗紫色光影便撞破淡金色雾气重新回到了曲襄身上。</p>曲襄恍惚了刹那，发出痛苦的呻吟。</p>陆念情咬牙，感到揪心。</p>看来，控制曲襄的人也非同小可，连昙字卷的力量都无法完全建功。</p>曲襄的俏脸因为疼痛而有些狰狞。</p>她用凄然又怨念的目光看向陆念情：“陆大哥，原来，你要杀我么？我好恨！我好恨！”</p>她周身气息陡然大盛，如同一抹紫色闪电，直接欺到了陆念情身前。</p>她的手里不知何时凝化出一柄紫色弯刀，毫不犹豫地便往陆念情脖颈处划去。</p>陆念情手腕一翻，秋水轻轻一挡，身形往后骤退。</p>然而，那紫色弯刀突然散作一团雾气，笼向陆念情。</p>陆念情并不慌张，轻念一声“敕”。</p>无数赤色火焰涌起，将那些紫色雾气驱散。</p>陆念情停住，看着并没有再攻上来的曲襄，微微蹙起了眉。</p>其实，以他实力，要制伏曲襄，并不难。</p>但他担心的，是控制曲襄的人说翻脸就翻脸，伤害曲襄。</p>现在敌势未明，他也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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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无法保证能够在那控制曲襄的人动手之前护住曲襄。</p>眼下，只有随机应变了。</p>尽管一击未遂，曲襄却没有什么遗憾的意思，她的手指轻轻抚过唇间，媚笑道：“陆大哥，怎么不敢还手呢。所以，你还是在乎我的对么。”</p>陆念情扯了扯嘴角，没有回话。</p>正当他思索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变故却发生了。</p>曲襄突然一声痛吟，右手捂住心口，单膝跪倒在了地上。</p>她神色迷离，喃喃道：“陆大哥，我……我好痛。”</p>而在她右手的指缝间，能看到一团暗紫光芒若隐若现。</p>那团暗紫光芒中间，甚至能隐隐约约看见一张符箓要挣脱出来的样子。</p>陆念情脸色一变，却也知道机会来了。</p>他确定了两件事。</p>曲襄的神智并没有完全被占据，刚刚那一声喃喃，就是她自己的心声。</p>控制曲襄的，是符箓，借以维系之的，是傀儡术。</p>机会，来了。</p>只在一瞬间。</p>转眼即逝。</p>他没有犹豫，化作一道光影冲了上去。</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六十四章 大网
陆念情来到了曲襄面前，他左手扶住她的肩膀，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引动一缕浅白色微光，向其心脉处点去。</p>他虽然不知道如何在确保曲襄安然无恙的情况下，取出那道符箓，但暂时将那道符箓禁锢却还是做得到。往生禁玄诀作为三生剑阁的秘法，其玄妙之处是不言而喻的。</p>当然，机会，只有刹那。</p>那道符箓似乎已经感觉到了危机，不停地在向曲襄体内融去。</p>一旦让其重新融入曲襄体内，就算是他也很难寻到。</p>不过，这对于陆念情是个机会，对于在暗处操控曲襄的那人又何尝不是个机会。</p>原本有了几分清明的曲襄再度陷入迷幻，但见其嘴角浮起一抹诡笑，手中出现了一柄刀。</p>这不再是紫气幻化的刀，而是真实的短小弯刀。</p>弯刀上，是白濛濛的光芒，像是一片雪花。</p>她毫不犹豫地抬手，弯刀向陆念情心脉处扎去。</p>陆念情无法还手。m.9biquge．</p>封禁那道符箓并非易事。</p>但他也不是全无手段。</p>他能感觉得出来，曲襄手中的那柄弯刀不是凡品。</p>硬挨的话，他也不好受。</p>陆念情的精神高度集中，神识完全调动起来。</p>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在震颤，与他的气息相合。</p>然后。</p>明明扎向陆念情心脉的弯刀便在曲襄震惊的神情中偏转，划向肩膀。</p>甚至其上的莹莹白光也仿佛被压制了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p>这就是陆念情的手段。</p>是他自己悟出的秘术。</p>当初，他借助此秘术，合七星之力，击杀江言枫。</p>如今，他将此秘术与朱颜剑诀凋朱颜一时中时间流转的法则相融合，再次显现玄妙。</p>陆念情也忍不住在心中感慨，有时间的话，是得给这门秘术起个好听的名字了。</p>当然，现在，还是要将眼前的危机化解。</p>刀势偏转、陆念情担忧稍解的同时，他右手指出如飞，牵起一张白线凝结的网，瞬间窜入曲襄的体内，将那道符箓笼住。</p>那道符箓顿时震颤起来，想要反抗，却被白网隔断了与法力联系。</p>曲襄“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眸中闪过怨毒。</p>她要作最后一搏。</p>或者说，控制曲襄的那个人要作最后的一搏。</p>曲襄右手一手，弯刀带着一缕紫气激射而出，向咫尺之遥的陆念情心脉处掠去。</p>然而，陆念情心脉处，赫然有一团黑白玄光荡开，将那弯刀击飞，并不断吞噬紫气。</p>只是，那缕紫气也是凌厉，硬生生在陆念情肩膀上留下了一道伤口方才消逝。</p>霎时间，有一团鲜血溅出。</p>点点鲜血，像梅花开落，在陆念情和曲襄的衣衫上。</p>弯刀脱手一击，似乎消耗了曲襄所有的力气。</p>她的眉眼间涌起疲惫，最后喃喃了一声“陆大哥”，旋便合上眼，昏了过去。</p>她周身的紫气也渐渐如烟雾般消弭。</p>陆念情抱住曲襄，深深叹了口气。</p>******</p>云弥族营地主帐中。</p>那些以红衣中年人为首的长老已经退去，洛海棠和叶风吟却还在，正与牧默、牧兰聊着天。</p>就在这时，洛海棠神情一动，向帐篷门口望去。</p>帘幕拉开，陆念情抱着曲襄走了进来。</p>众人脸色俱是一变。</p>牧兰直接站起来，小跑到陆念情面前，神情痛楚地唤道：“小襄儿。”</p>“发生什么事了。”牧默肃然道。</p>陆念情叹了口气，低声道：“先带小襄儿去休息吧。”</p>牧兰点点头，接过曲襄。</p>洛海棠也走到近旁，轻声道：“阿染，我去给曲妹妹看看。”</p>陆念情微微颔首。</p>洛海棠跟着牧兰带着曲襄走出了主帐。</p>叶风吟业已站起了身，蹙眉问道：“你受伤了？”</p>陆念情的实力，他可是清楚的。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那一桩桩光辉战绩摆在那儿。能够伤到陆念情，绝对非同小可。云弥族中，恐怕根本没有这样的存在。</p>陆念情摇摇头：“些微小伤，无足挂齿。”</p>“陆小友，到底发生了什么。”牧默苦笑道，眉眼间显然有些焦虑。</p>陆念情看向牧默，无奈道：“牧族长，小襄儿的情况你真的一点也不知道？”</p>牧默愕然，旋而也能猜到恐怕是曲襄出了事。</p>他心中隐隐作痛，叹道：“陆小友，还请明言吧，小襄儿出了什么变故。”</p>陆念情沉声道：“若是牧族长和牧姨也不知道的话，恐怕事情就有些麻烦了。实不相瞒，小襄儿的身上被人种了符，而且似乎是极其少见的能够借之施展傀儡术的符箓。”</p>“符箓？傀儡术？”牧默皱眉，喃喃道，“怎会如此。”</p>“我原本带着小襄儿在东面那片湖边散心，可突然之间，她周身泛起紫光，十分妖异，暴起对我出手，性情也是截然有异。后来，似乎是小襄儿自己的神智骤然清明了刹那，让那潜藏体内的符箓显现了出来，才被我找到机会，暂时封禁了那道符箓。不过，这封禁也只是权宜之计罢了。”陆念情娓娓道来。</p>牧默闻言，也是一片歉然。</p>虽然陆念情没有说，但显然他的伤是因为不愿伤到曲襄而受的。否则，以陆念情的实力，要制伏曲襄实在是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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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太容易了。</p>牧默正想开口，微表心中感念，却听陆念情怅然说道：“这次事情怪我。那些人，是冲我的。”</p>牧默微微一愣，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p>陆念情则是思路清晰，徐徐问道：“牧族长，云弥族应该没有精通傀儡术的人吧？”</p>牧默知道事关重大，他想得很仔细，然后郑重摇头：“没有。”</p>陆念情点头，悠悠说道：“云弥族通符咒，小襄儿体内的符箓确实也很精妙。但那只是表象。小襄儿体内的符箓，只是媒介，施展傀儡术的媒介。真正控制小襄儿的，也是傀儡术。”</p>牧默长长呼出一口气：“云弥族内，不可能有这样的人，是外面的人？”</p>陆念情揉了揉眉心：“我来云弥族是临时决定的，这说明，对方的布置很是严谨，考虑了各种各样可能发生的情况。这一张无处遁形的大网，是为我而来的。”</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六十五章 引蛇出洞
“可是……”牧默犹豫着，还想说些什么。</p>陆念情摆摆手，歉疚道：“牧族长，若是你们答应了与燕合作，势必会承担很多风险。作为盟友，我们应当帮你们分担。更何况，此次变故，多半是因我而起。小襄儿称我一声‘陆大哥’，我虽无法与她共结良缘，却也不能负她心意。”</p>牧默闻言，长叹一口气，苦笑着点了点头。</p>这一声叹。</p>叹的是，如今的世道，如果不选择彻彻底底地避世隐遁，那么就根本无法独善其身。</p>叹的是，红尘纷扰的漩涡中，每一个人都逃不过，无论是强大，抑或弱小。</p>叹的是，陆念情有在这个乱世中最难得的重情重义，然而这在将来某些时候注定会成为他的软肋，一个明明白白展示在所有人面前却又无法回避的软肋。</p>但牧默还是感激。</p>因为很多人，在可以推脱的问题与困难面前都选择了逃避，但陆念情敢于去面对。</p>牧默微吸一口气，正色道：“陆小友，你需要些什么，尽管和老夫说，老夫一定尽全力帮忙。”</p>陆念情抿唇颔首，微微眯起了眼。http：//</p>这不是简单就可以解开的局。</p>他需要好好想想。</p>******</p>那顶绣着兰花的帐篷外，陆念情静静等候着。</p>片刻后，洛海棠从帐篷中走了出来。</p>两人温柔地对视一眼，并肩而行。</p>他们很快走出了营地，在雪原上漫漫散着步。</p>陆念情问道：“小襄儿怎么样了。”</p>“已经醒过来了，本来急着要找你，我让她先好好休息。”洛海棠道。</p>陆念情小小地松了口气，悻悻然一笑。</p>洛海棠歪了歪脑袋，似笑非笑道：“怎么，看你一副害怕见小襄儿的感觉。”</p>“嗐，倒也不至于。”陆念情摆了摆手，“只是想着这么纯粹的一个小妮子，之前被控制的时候却变成那般妖异的样子，还是有点怪怪的。”</p>“有办法解除控制么？”洛海棠问道。</p>陆念情摇摇头道：“傀儡术我可是一窍不通，更何况是少见的符傀与活傀之法。或许找出幕后之人能有些许头绪。”</p>洛海棠轻轻点头：“不过，好在现在小襄儿的情况还好。阿染的往生禁玄诀已经将那道符箓困锁了，那道符箓与幕后之人之间的联系暂时被截断了。可惜，那道符箓而今几乎与小襄儿的气息同调，一旦强行抹消反而会危机她的生命，否则直接毁去的话本也是解决的办法。”</p>“如此狠辣的手段，丝毫不顾及无辜之人，我定要将其寻出！”陆念情眉眼间闪过一抹决厉。</p>“阿染，你有什么头绪么？”洛海棠道。</p>陆念情苦笑：“还很难说。单从现有情况看来，自是那几位各怀鬼胎的长老嫌疑最大。只是，具体如何也说不定。我怀疑，幕后之人应该是用夺舍之类的秘法附身到了云弥族族人的身上，毕竟这样行事起来也才方便。若他们果断些，直接不要这些躯壳，那恐怕我们就很难找到线索了。”</p>“哪怕用这般千回百转的方法也要对付我们，恐怕就只有忘川了。他们到底想要什么，这么多年了，一直要对我们下手。”洛海棠忧心道。</p>陆念情攥住洛海棠的手，柔声道：“放心吧，小海棠。这么多劫难，我们都渡过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忘川，尽管来吧。”</p>洛海棠往陆念情钻了钻，笑着掐了掐他的手背：“嘻嘻，阿染，你怎么呆呆的，好中二啊。”</p>陆念情摸了摸鼻子，洒然而笑。</p>******</p>夜幕临。</p>陆念情未睡，仍在外面走，在白日里与曲襄并肩行过的湖畔走。</p>雪原的夜，要冷太多，冰寒刺骨。</p>雪原的夜，要静太多，万籁俱寂。</p>突然，有风起，卷起缕缕霜雾。</p>一道身影浮现在陆念情身后。</p>黑衫如墨，仿佛要融入夜色：</p>“少主。”</p>陆念情开口，问道：“这件事，你怎么看。”</p>蝉羽沉默了一会，低声道：“那幕后之人很是谨慎，潜藏着。要想引蛇出洞，难。既然这次失手，恐怕后续未必会再轻易动手。”</p>陆念情点点头，眸中闪过一抹光，带着几分玩味的语调说道：“你说，会不会是我猜错了？”</p>蝉羽沉吟道：“少主的意思是？”</p>陆念情微微呼出一口气，徐徐说道：“之前我觉得，那些人应该是为我而来，故意提前挟持了曲襄，为的就是找机会向我发难。但细想之后，却是我有些想得过于简单了。”</p>蝉羽应道：“难道那些人是为云弥族的某些东西而来？凑巧遇到了少主？”</p>陆念情轻轻摇了摇头：“也不能说凑巧。恐怕是本就有两手准备。取得云弥族的东西很重要，但如果恰好碰到我们撞入彀中，自是更妙。”</p>“可惜我们现在手上信息太少，不好作更多的证实。”蝉羽道。</p>“放心，信息明天应该就会多些了，到时候应该能看到更多的蛛丝马迹。”陆念情笑了笑，“不过，就算没有什么信息也无妨，人生嘛，本来就是在赌。”</p>蝉羽抿唇，露出一个非常浅的笑容，浅到好像让人根本感觉不到。</p>陆念情继续说道：“蝉羽，还有些事情要交给你去做。”</p>蝉羽抱拳。</p>陆念情悠悠道：“带着我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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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的鱼肠剑，回辽阳，找李彻元李伯伯，让他联系渊临书院的贺灵迁，就说是昔日故人之请，邀他北赴。如果那时候，我未回辽阳，便带他来云弥族。顺便，收拢一下燕子营各处的消息。”</p>说罢，其微微一晃手，一柄淡橙色的长剑便是出现在手间。</p>蝉羽接过鱼肠，凝然道：“诺。”</p>话音落下，他便化作一缕微风消失不见。</p>陆念情看了看蝉羽消失的地方，叹了口气，直接坐下，向后躺倒下去，抱着脑袋，仰望天空。</p>麻烦啊。</p>这就是为人主的感觉么。</p>以前这些事情，江暮玦总会替他解决的，哪需要他来操心</p>现在这日子，实在是没以前清闲了呀。</p>陆念情笑了笑，心里这般感慨着。</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一起赌
翌日，陆念情慢慢睁开眼，入目却是碧蓝的天空。</p>他吓了一跳，旋而便是反应过来。</p>原来，昨晚和蝉羽商量完事情后他本想着在湖畔休息一二，结果竟然直接睡着了。</p>看来，确实是太累了。</p>陆念情自嘲一笑，紧接着又觉得不对劲。</p>奇怪。</p>自己怎么好像枕着很软的东西。</p>下一瞬，他微微抬眼，就看见了洛海棠正浅笑地看着他。</p>陆念情见状，也是微笑一笑，反而是享受地闭上了眼睛。</p>洛海棠拍了一下陆念情的肩膀，微红着脸，啐了一口道：“还没睡够呢。”</p>“嘻嘻。”陆念情笑嘻嘻地起了身，在洛海棠的脸颊上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http：//</p>“你坏。”洛海棠笑着拍了一下陆念情的手。</p>陆念情揽过洛海棠的肩膀，望着湖面，长长出了一口气：“小海棠，你什么时候过来的。”</p>“黎明时候吧。”洛海棠抿唇，柔声道，“倒是你，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能在外面睡着。要不是我来找你，还当你失踪了呢。”</p>“嗐，有些累吧。说实话，当这大燕少主真的比我想象要疲惫。”陆念情无奈地摊了摊右手。</p>“也许是因为还没适应吧，过些时候想来会好些。”洛海棠轻轻偎在陆念情怀里，微笑着揶揄道，“以后呢，要多多休息，别总是事事都自己揽过来。为君者，要学会用人。不然，每件事都亲力亲怀，迟早会心力交瘁。到时候，你不是得英年早逝？”</p>“哈哈哈，放心吧，我命硬，累呢是累不死的。”陆念情洒然笑道。</p>“瞧把你得意的。”洛海棠白了陆念情一眼。</p>陆念情嘿嘿一笑，旋而话锋一转，问道：“哎，对了，小襄儿怎么样了，她醒了么。”</p>洛海棠轻轻摇摇头：“还没有呢。她身子不弱，只是经过那天一番折腾，精力消耗许多，还要休养些时日。”</p>“没事就好。”陆念情点头，“正好这几日的事，她便无需参与了，也算少些危险。”</p>洛海棠看了看陆念情，眨眨眼睛，道：“已经想好怎么找出那幕后之人了么。”</p>陆念情苦笑，徐徐吐出一口气，道：“勉强算吧。不过也拿不准。只是在赌罢了。而且，还要看牧族长的意思，希望他能帮我们。”</p>******</p>云弥族主帐。</p>陆念情、叶风吟和牧默再次聚集于此，之前在湖畔和陆念情一起的洛海棠此刻却是去照顾曲襄了。</p>陆念情神色平静，徐徐说道：“多谢牧族长相信我们，整理出来的信息我们已经看过了。其中确实有几个可疑之人，但暂时还无法确定。”</p>“是谁？”牧默沉声道。</p>陆念情张了张口，刚想说些什么，却又突然闭口不言。</p>牧默微微一怔，旋而问道：“陆小友，怎么不说话了。”</p>陆念情眉眼微垂，嘴角轻勾道：“有人来了。”</p>牧默仰头，心中略奇，片刻后，果然有人推帘而来。</p>正是云弥诸长老中的虎皮衣大汉和褐袍老者。</p>褐袍老者眼珠子转了转，没有说话。</p>虎皮衣大汉一进来，却是立即粗声粗气道：“族长，曲侄女的事情我等都知道了。要我看，多半是这姓陆的故意设下陷阱。既然这姓陆的不仁，就别怪我等不义。族长，只待你一声令下，我们便擒下这几个小贼，哼哼。”</p>牧默蹙了蹙眉，眸底深处闪过一抹奇光，旋而淡淡道：“好了，现在诸事未明，莫要胡言乱语。稍稍过些时候，我自会让你等来主帐议事，且先退下。”</p>“族长，你可莫要听这几个小贼巧言谗语！他们必是别有用心！”虎皮衣大汉大声道。</p>牧默声音微沉，低喝道：“够了！先下去，我自有计较。”</p>虎皮衣大汉见此，方才愠然瞪了陆念情二人一眼，拂袖而去。</p>褐袍老者跟着离开，自始至终未说一句话。</p>两人离开，陆念情等人依旧没有开口。</p>又是几个呼吸后，牧默才叹了口气，说道：“陆小友，你们怀疑的人里面，应该有这两位吧。”</p>陆念情点点头。</p>“那剩下还有谁？”牧默问道。</p>陆念情悠悠说道：“那位祁连长老，另外还有步长老。”</p>“步长老？”牧默微感诧异。</p>说实话，陆念情说祁连长老，他倒还能接受，但说步长老，却是他没有想到的。毕竟，步长老一直属于非常支持他的存在，他平素也对之极其相信。不过，陆念情不是会乱说话的人，既然说了，便必然有其理由。</p>牧默没有多问，正色道：“陆小友，还需要我帮什么忙，尽管说吧。”</p>陆念情略略上前半步，郑重道：“敢问牧族长，云弥族是否有历代以后长久守护之物？”</p>牧默重重点头：“有。”</p>“是与符咒之术有关么？”陆念情抿唇道。</p>“对。”牧默捋了捋胡须，幽幽一叹，“此事也算不得隐秘。我们云弥族以符咒与御兽术为根基，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我们敬拜天罗云莲大神，在拜月窟供奉着一件圣物。这件圣物，既与符咒有关，亦传御兽之道，是我族根本。”</p>陆念情与叶风吟对视一眼，旋即认真说道：“牧族长，实不相瞒，我们猜测那些人恐怕怀揣着两个目的。一则是见机行事，若遇我至便寻隙而动，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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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觅诛杀之机。二则是长远之谋，所图便是贵族圣物。眼下，他们借小襄儿对我发难，没承想却是失败，恐怕不会再轻举妄动向我出手。但这不代表他们不会有别的念想。”</p>牧默并不傻，他立刻明白了陆念情的意思。</p>然则，族中圣物关系甚大，他愁容隐现，也无法立刻作决断。</p>陆念情长长呼出一口气，陈明利害：“想要引蛇出洞，以贵族圣物为饵是最好的选择。但这一切终究只是我们的猜测罢了。而且，圣物之重要，我们也很清楚。甚至，或许将来还有别的解决问题的方法也说不定。所以，牧族长，我们会完全尊重你的意见。眼下这一种方法，是最快、最锐、最决然的，却也是最难寻实处、最惊心动魄的。说白了，这是赌。不知牧族长，可愿和我们一起赌这一次？”</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六十七章 拜月窟与云弥圣女
“让外族人去拜月窟？这不可能！决不可能！”</p>云弥族主帐中，虎皮衣大汉拂袖厉声而喝，模样甚是狰狞。</p>就在刚刚，牧默召集了所有长老，结果所要宣告的，竟然是让外族人进族中圣地拜月窟。</p>是可忍孰不可忍！</p>莫说虎皮衣大汉了，连那几个平素支持牧默的长老面色也有些不愉。</p>牧默却是很平静。</p>他既然已经决定和陆念情一起赌，自是做好了所有的准备，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改变心意。</p>他扫视了众长老一眼，淡淡说道：“让外族人去拜月窟，也是无奈之举。想来诸位也知道了，我族预选圣女曲襄的体内被人种下了符箓。陆小友有法可解，却需借助拜月窟的圣物。我族圣女素来是万里挑一，若诸位有别的方法能解除曲襄体内符箓，当然陆小友便不必去拜月窟了。让诸位来此之前，我已让诸位去看过曲襄的情况，不知诸位可有法子？”</p>众长老面面相觑，却是无人开口。之前还威风凛凛的虎皮衣大汉，此刻也是哑了火。</p>至于红衣中年人，似乎猜到了牧默的打算，到来之后便一直是抱肩闭目，不发一言。</p>就在这时，褐袍老者开口了，冷笑道：“圣女虽是万里挑一，但毕竟不是再找不出第二个。更何况，现任圣女尚在人世，何必急于一时。我看，族长是私心自用吧。”http：//</p>牧默摇头笑了笑：“就算是私心，又如何？小襄儿是我外孙女，难道不允我救她？”</p>褐袍老者讥讽地看了一眼牧默：“族长，你如此假公济私，可实在是德不配位。”</p>牧默负手道：“我族素求情义，我若连护我亲人的魄力都没有，何以护族人？若今日，受制的不是曲襄，是普通族人，我一样会救。救，不过是我一人领罪，到时辞去族长便是。不救，却是寒了全族之心。”</p>褐袍老者眼角抽动，大声喝道：“族长，你此等言语，视祖训于惘然不顾，是大逆不道！”</p>牧默沉声道：“祖训为人定，为的是人，而不是死物。人命关天，祖训亦可变！到时责任，我一力承担便是！”</p>褐袍老者脸色发僵，全然没想到牧默竟然这般决绝，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言语：“你……你……”</p>“好了。”红衣中年人在此刻睁开了眼，打断了褐袍老者的话。</p>褐袍老者当即闭口不言。</p>见此情景，牧默眼眸深处却是闪过一抹寒芒。</p>红衣中年人看了一眼牧默，嘴角却是勾起一缕笑，一缕诡异的笑：“其实，族长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祖训是死的，人却是活的。”</p>这下子，其余长老又是一阵愕然。</p>上次，红衣中年人提出联姻，已经令人吃惊，没想到这次再一次帮牧默说话。</p>当然，少数知道内幕的长老却深明，红衣中年人不可能和牧默站到一起，这些话也不过是场面上的表示罢了，其间到底有何谋划便只有红衣中年人自己才知道了。</p>牧默显然也不觉得红衣中年人会安好心，但眼下只有顺水推舟了：“祁连长老的意思是？”</p>红衣中年人笑了笑，看了眼陆念情，淡淡道：“让外族人进圣地、观摩圣物，都可以。但陆小友毕竟是外族人，其心难测。需得有人监察，以保无虞。另外，陆小友只能一人进入，不可带同其他人。”</p>牧默扯了扯嘴角：“我自会随陆小友前往，怎么，这还不够么？”</p>红衣中年人摸了摸下巴，低声一笑：“族长，并非我危言耸听。陆小友的实力，外面可传得厉害。其若是暴起发难，就算他一个人，族长恐怕也未必是其敌手。多些人，也好多些保障。至少，我等底气足些。你说对么，陆小友？”</p>陆念情微微一笑：“得进贵族圣地，已自庆幸不已，何敢再求其他。一切听凭牧族长和诸位长老吩咐。”</p>牧默呼出一口气，徐徐道：“既然陆小友没有意见，祁连长老所言也确实有理，那便依此行事。只是，不知，又让谁行着监察之职务？”</p>红衣中年人拍了拍袖子，道：“族长不必担心，我亲自去便可。另外，也需得将曲侄女一同带上。”</p>“为何？”牧默蹙眉，“小襄儿本就受伤，应该让其在营地好生休养，不宜奔波。”</p>旁边的陆念情面上依旧挂着微笑，心里却在连连腹诽那红衣中年人实在是个老狐狸。</p>只见红衣中年人呵呵一笑，悠悠说道：“族长此言差矣。既然陆小友是为曲侄女疗伤而去拜月窟，那自然是将曲侄女带上的好。这样，到了拜月窟，陆小友便可立即施治，也是少去许多变故。而且，我想以陆小友的手段，就算于途中想来也是能好好照顾曲侄女。”</p>牧默和陆念情对视一眼，闷闷然地挥挥手：“好，就按祁连长老所说。我们明日晨间便动身。”</p>******</p>雪海漫漫。</p>四道身影迤逦而行。</p>牧默和名叫祁连云城的红衣中年人走在前面。</p>陆念情和曲襄走在后面。</p>因为上次的事情，曲襄总觉得是自己惹了麻烦，原本跳脱的她，都弄得不敢说话，特别是在陆念情面前。她跟在陆念情旁边，像只乖巧的小兔子。</p>这下子，变成陆念情有些好奇了。他看了看曲襄，调侃道：“小襄儿，怎么这一路上都不说话啦。”</p>曲襄小脸一红，吐了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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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吐舌头：“我不敢乱说话了。”</p>陆念情笑着摇摇头：“跟我说说拜月窟吧，你以前去过么。”</p>曲襄眨了眨眼睛：“我去过一次，是跟我娘亲一起，好像是因为圣女的事情。”</p>“圣女？”陆念情道。</p>“嗯。”曲襄轻声道，“在我们云弥族，圣女的地位是非常特殊的，不需要打理事务，却有很高的发言权，另外拜月窟圣物中潜藏的秘密也只有圣女才能参悟。其余族人，唯有得到大功绩并且有圣女允可，方可拥有特权。”</p>陆念情摸了摸下巴，干笑道：“看来，是我捡了个大便宜。”</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六十八章 熟悉
曲襄恬然一笑，盈盈然道：“其实也不算捡便宜吧。其实圣女本来就有一次带外族人进拜月窟的权利，这样就当是提前用了就好啦。”</p>陆念情微笑：“你们还有这样的规矩么。”</p>“我也不知道。听我娘说，似乎是很久以前有过一次先例，所以就延传下来了。”曲襄想了想，轻声说道。</p>“先例？”陆念情怔了一下，旋即是悻悻然道，“不会也是像我这样吧？”</p>曲襄掩嘴笑道：“那我就不知道啦。”</p>“哎，对了，牧姨用过这次权利么。”陆念情想到了什么，好奇问道。</p>曲襄眉眼微垂，悠悠一笑道：“用过啦。那次，是带我爹进去。”</p>“你爹不是云弥族？”陆念情吃了一惊。</p>曲襄点点头，眨了眨眼睛：“那时候，燕亡不久，我娘终日郁郁。无意间却是救下了重伤的我爹。后来呢，日久生情，纠纠缠缠，他们就在一起。”</p>“那你爹现在在哪？怎么我来之后都没有见到他？”陆念情问道。</p>曲襄眼眸深处闪过一抹怅然：“我爹的伤一直没能痊愈，哪怕进过一次拜月窟也是如此。在我生下来后没多久，他就病逝了。”http：//</p>陆念情愣了愣，神情一黯：“抱歉。”</p>“没事，逝者已矣，都过去啦。我和娘总还要好好活着。”曲襄藏起哀伤，莞尔道。</p>陆念情微微吐出一口气，轻声道：“小襄儿，你爹到底受了什么伤？”</p>曲襄摇摇头，说道：“我也……”</p>两个字堪堪出口，便被一道沉稳的声音打断：</p>“我们到了。”</p>说话的，是牧默。</p>陆念情和曲襄对视一眼，当即也没再说下去，目光均是跟着牧默所指落向不远处。</p>但见他们所踏小径右前方，赫然有一片白杉林。白杉林间，隐隐约约能看到些许掩映着的青白色岩石。若不细看，根本无所察觉。就算看到了，也无法判断到底是什么，终究还是需要近观。</p>四人走进那片白杉林，兜兜转转了一小会，便是看到了一方青白石窟。石窟若蛟龙探首，窟口洞开，内里幽洞洞的，觑不清到底有些什么。</p>陆念情神识稍稍探了探，便发觉这拜月窟周围笼着一层淡淡的禁制。</p>很玄妙，很不凡。</p>所以，他没有深探，自觉地收回了神识。</p>不过，他倒是偶然间发现了祁连云城眼眸深处划过的一抹贪婪，心间不禁浮起淡淡的冷笑。</p>这祁连云城定然有鬼，恐怕觊觎这拜月窟不是一时二时了。</p>之前没有得手，要么是不知道这拜月窟的具体位置，又没有精力或是出于谨慎不曾大规模调动人手去搜寻，要么就是为这拜月窟周围的禁制所阻，一直没有办法突破。</p>但眼下也不好对其发难，只是入窟之后想来要更加谨慎了。</p>陆念情这般想着，牧默却开始解禁了。</p>牧默右手引出一缕气，凝形成剑，在左手手心划出一道口子。</p>缕缕血丝荡漾，氤氲出一团血雾，环绕其手间。</p>紧接着，他双手上下翻飞，血雾渐渐凝聚出一道阵。</p>血阵运转，一圈又一圈，徐徐扩大，幻化出缕缕光芒。</p>数个呼吸后，他一掌拍出，那血阵也向前飘出，在距离拜月窟数丈的地方，蕴散开，消弭于无形。</p>一阵轰鸣传出，旋即归于寂静。</p>牧默收势，脸色却比之前白了几分。</p>曲襄上前去，关心道：“外公，你怎么样。”</p>牧默和煦一笑，摇摇头道：“我没事。”</p>他旋即看了看祁连云城，又看了看陆念情，颔首道：“祁连长老，陆小友，我们走吧。”</p>******</p>初入拜月窟，先是一段平路。</p>开始时尚有微光，尔后便是无边的幽暗。</p>在幽暗中潜行，当真有种莫名的压抑感。</p>只不过，随着道路渐呈向下之势，两边的石壁上也开始出现一些青灰色的晶石，泛着莹莹光芒，将通道照亮了些许。</p>向下之势越到后面便越疾，最后一段甚至直接变成了青色玉石砌成的阶梯。</p>这些青色玉石也并非凡品，据说是天星雪原特产的青樱玉。青樱玉本身便光芒湛湛，甚至不需要石壁上的晶石，就已经将通道照出一片暖青色。</p>没过多久，玉梯到了尽头。</p>展现在眼前的，是一座地宫。</p>陆念情见过不少地宫，但这一座，却也是别有韵味。</p>墙壁、高台，灯座，竟然都是青樱玉砌成的，濛濛青光，着实让人感到炫目。某几处墙壁上，有银白色的晶石直接延伸出来，像是开出一朵花，分不清是天然的还是后天雕刻。穹顶之上，镌着一只巨兽，似鹿非鹿，有翼有鳞，不知是何种洪荒异种。其余的布置，就显得中规中矩。四角个有一灯座，灯座上燃着紫色的火焰，也不知介质是何，也不知因何而能长燃不熄。中央是一座高台，高台中央有一座玉像，雕刻的是一个恍若天仙的女子，玉像的脚边还斜插着一柄沉紫色的长剑，看起来有些不协调。</p>看到玉像的刹那，陆念情有瞬间的恍惚，仿佛一道光从心中闪过。</p>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间。</p>他诧异，忍不住眨了眨眼睛，仔细端详那玉像。</p>却发现，玉像好像朦朦胧胧的，看不清眉眼。</p>可是。</p>好奇怪。</p>怎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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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会有这般强烈的熟悉感。</p>此处毕竟是云弥族圣地，陆念情不敢多瞧，带着疑惑收回了目光。</p>至于牧默三人，来到地宫中后，便是向着那玉像行礼，是一种陆念情不曾见过的仪式。</p>施礼过后，牧默看向陆念情，微微呼出一口气，沉声道：“陆小友，我族圣物便在那玉像之中，只不过未曾显现出来罢了。你只需在玉像前将法力和神识注入玉像之中，便可进行参悟。切记，这玉像所砌，乃我族天罗云莲大神，陆小友虽是外族人，可也要谨怀恭敬之心，不可有半分亵渎。”</p>陆念情正色道：“族长放心，在下不敢逾越。”</p>牧默点点头，曲襄也走过来，微笑看向陆念情：“陆大哥，我相信你。”</p>陆念情摸了摸曲襄头，洒然应道：“嗯，相信陆大哥，一定能把你体内的符解除！”</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六十九章 獠牙
“嗯，相信陆大哥，一定能把你体内的符解除！”</p>曲襄认真点头，眼睛中像有星星闪烁。</p>稍稍站于后方的祁连云城，嘴角却是浮出一抹浅淡的冷笑，眸底泛着阴冷与讽刺。</p>解符？</p>这种连他自己都没有把握的事情，凭借一时参悟那云弥族的圣物就想要实现？</p>痴人说梦。</p>他老神在在，心底却是十拿九稳。</p>上次，确是他心急，有些轻敌了。</p>可现在，就不一样。</p>等好戏上演，那便是了。</p>陆念情虽然知道祁连云城必然有问题，但也不知道祁连云城心中所想。</p>他此刻，正踌躇满志地登上了高台。</p>登台，离那玉像当然是愈发近了。</p>然而，入目依旧是朦朦胧胧的。</p>只是，那种熟悉感却是愈发强烈了。</p>陆念情深吸一口气，收回目光，仿着曲襄等人样子施了礼。</p>有那么一瞬间，竟然似乎那玉像的清晰模样在他脑海中划过。</p>一刹而已。</p>却比地老天荒。</p>陆念情感到震惊，因为那模样分明和洛海棠是那么的像。</p>只不过，气质上，对了无限的幽怨的怅伤。</p>陆念情有些怀疑，怀疑是自己看错了。</p>他摇摇头，摆脱杂念，目光却是落在了那柄沉紫色长剑上。</p>好剑！</p>陆念情对剑是何等敏感，几乎立刻有了判断。</p>尽管这柄沉紫色长剑已经覆满了灰尘，甚至数处地方都布着裂纹，然其神韵敛藏，只是收束不显罢了。</p>然而，这柄沉紫色长剑与周围的布置、与这玉像确实有些不协调。</p>奈何，现在不是去研究这柄沉紫色长剑的时候，否则他倒是愿意好好感知一番。</p>陆念情定心凝神，终于在玉像前盘腿坐了下来。</p>他双手结印，闭目轻吟。</p>一缕缕七彩光芒悠悠环绕，时不时还可看到黑金白三色莹莹光点。</p>那玉像仿佛也起了呼应，泛起一层淡濛濛的青光。</p>两者之间，甚至有丝丝缕缕的融合之势。</p>牧默大为惊讶，奇道：“竟会如此。”</p>曲襄走到牧默身边，问道：“外公，怎么了。”</p>牧默感慨道：“我也不太清楚。你爹和你娘都曾在这天罗云莲大神的玉像前参悟，与之共鸣倒是常见的，可出现这般隐隐相融的感觉，却是前所未有。”</p>曲襄微讶：“我族那么久的岁月，都没有这般的情况么？”</p>牧默摇摇头，凝神道：“那也不是。只是很少，而且皆是我族长久以来天资最杰出的存在才能有此等境地。”</p>曲襄歪了歪脑袋，莞尔道：“那大概陆大哥天赋太好了吧，毕竟他在外面可一直有年轻一辈第一人的称号。”</p>牧默当然知道，这绝对不仅仅是天赋好的原因。</p>他看着曲襄笑了笑，说道：“我们小襄儿的天资也是绝佳的，只是以前太贪玩了，才让修为进境落下来了。”</p>说罢，他便是抬起头，重新望向陆念情，再次思索起来。</p>然而，牧默其实忘了一件事。</p>忘了一件陆念情之前曾千叮万嘱的事。</p>那便是提防祁连云城，也要小心曲襄。</p>因为往生禁玄诀虽然玄妙，但说实话陆念情对其能封镇那道符箓多久却也没有把握。</p>主要是，那道符箓之奇诡实在是超出了他的预料。</p>可惜。</p>牧默尽管应承地很好，但潜意识里对曲襄终究不曾设置界限，而他作为族长、作为云弥族明面上境界最高的存在，又很正常地会有些许自负，认为对于祁连云城，只要稍微注意些必然能够反映过来，所以其实说到底还是松懈了些。</p>松懈，就代表着机会。</p>就当牧默的目光重新落向陆念情时，曲襄的眼眸深处闪过一抹紫光，嘴角却浮起一抹诡笑：“外公，以后我可不需要那么努力，就能修为精进了。”</p>话音落下，其抬手一挥，一抹紫色刀气便是抹向牧默小腹。</p>牧默脸色骤然而变，可反应上到底是慢了半分。</p>但他毕竟是地仙境修行者，强行扭转了身形，低喝一声，反手一掌扣向曲襄手腕。</p>曲襄咯咯一笑，却是化作一道紫色魅影远远退开。</p>牧默同样后退，站在高台之前。</p>他微微低头，看向腰侧，赫然有一道狰狞的口子，鲜血汩汩地留着，环绕着些许暗紫色的气旋。</p>他咬牙，暗自懊恼不该忽视陆念情的劝告。</p>眼下，再自责也没有办法了，如何解决当前的困境，才是重中之中。</p>牧默抬起头，眼神凛然地看向前方。</p>但见曲襄周身缭绕着紫气，眉眼间满是戏谑。</p>在她身旁不远处，祁连云城似笑非笑地站着。</p>他的嘴角明明挂着笑，却让人觉得无比瘆人，却让人觉得仿佛在显露獠牙。</p>牧默冷声道：“所以，你到底是也不是祁连长老？”</p>“你不若猜猜。”祁连云城笑眯眯着，周身尽是阴冷的气息，其间甚至有煞气与尸气飘荡。</p>牧默眼角轻抽，脸色变得很难看，却能够确定，这祁连云城恐怕早已不是之前的祁连云城了。</p>没想到，他身上那些诡异的气息竟然藏得那么深，之前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p>祁连云城抱着肩，漠然道：“牧族长，今日，不仅你要死，姓陆的要死，整个云弥族都要死。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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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p>牧默微微一晃手，一柄泛着幽红色光芒的弯刀便是出现在手间。</p>他嘴角勾了勾，冷笑道：“覆亡我族？口气倒是大得很。不妨试试。倒是你，我劝你最好放了小襄儿，解了他身上的符，否则，定要你不得好死！”</p>“那便试试！”祁连云城森然一笑。</p>******</p>云弥族营地，牧兰所在帐篷里。</p>牧兰正和洛海棠烹茶聊天。</p>忽然，帘幕拉开，却是叶风吟现出了身形。</p>他眉眼微垂，轻声道：“他们有所异动，似乎准备出手了。”</p>牧兰和洛海棠闻言对视一眼，均是站起了身。</p>牧兰微微呼出一口气，眉眼间是冷静与镇定：“终于，该来的还是要来的。就让那些人看看，我云弥族可不是好惹的。”</p>洛海棠也是抿唇认真道：“牧姨放心，我和叶大哥一定都会尽全力帮忙的！”</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七十章 蜀山
拜月窟地宫。</p>牧默手中的幽红色弯刀舞得虎虎生风，然后却始终无法真正意义上压制眼前紫气腾腾的曲襄。</p>没有办法，他遇到了当时和陆念情一样的难题。</p>他不能伤害曲襄。</p>甚至，他的情况或许要更糟糕。</p>因为他没有陆念情那样的手段。</p>往生禁玄诀，可不是人人都会的。</p>牧默当然想控制曲襄，却毕竟顾虑颇多，反是束手束脚，施展不开，自己身上多了许多伤痕。</p>其实，这倒还是其次的。</p>关键是，牧默被缠住，祁连云城便再无顾忌，想做什么便可做什么，眼下依然陷入玄妙境地的陆念情就危险了。</p>这还是祁连云城甚是自负，故意优哉游哉，否则，他若利索一些，早就变数万千。http：//</p>牧默心中着急，却实在没办法。</p>不过，他也打定了注意，看祁连云城这样子，估计还要磨蹭些时候，这数息光阴却也足够变故环生。倘若真的到了绝境，他说不得拼着伤及曲襄，也要拦下祁连云城，并且强行唤醒陆念情。否则，便真的是全军覆灭的死局了。</p>祁连云城此刻已然站到了高台边缘，他摸了摸下巴，森森然怪笑道：“桀桀，什么陆念情，如今却还不是要成我剑下亡魂。公冶无生那废物，这么些小事，花了这般就都做不好。”</p>说着，他微微一晃右手，一柄灰气濛濛的长剑便是出现在了手间。</p>他嘴角轻勾，抬剑便斩。</p>牧默眼角一跳，就欲拼命。</p>这时。</p>变故骤生。</p>在祁连连城和陆念情之间，突然出现了一道身影。</p>那身影红衣似火，烈烈生风。</p>祁连连城和牧默都吃了一惊，因为这道红衣身影的眉眼分明与陆念情一般无二。</p>红衣陆念情此刻正伸出手，两指夹住灰剑剑刃，红色光晕如同熔岩不断向剑身侵蚀。</p>他桀骜一笑：“想动手？你有这个资格么？”</p>祁连连城倒是很快从惊异中走了出来，皱眉，沉冷道：“五玄参同术？云梦的秘法？”</p>“咦，你这老妖怪竟然能看破这秘法，倒是少见。”说话之人，声音清朗洒脱，赫然是突然出现在高台阶梯前的青衫陆念情。</p>祁连连城并不回头，冷声一笑，微一催劲，灰剑之上鬼啸阵阵，灰芒大盛。</p>红衣陆念情脸色微变，撤指回退，咧嘴笑了笑：“老妖怪倒是有几分实力。”</p>祁连云城握住灰剑，眉眼幽淡：“区区两具化身，本座还不放在眼里。难道本座便没有帮手么？”</p>他微微一拂袖子，两片灰雾飘出，刹那间，红衣陆念情和青衫陆念情的面前顿时给自出现了一道身影。</p>这两道身影瘦余枯骨，长手长足，面目狰狞，血痕遍布，只周身一件银衣闪着幽淡的光芒。</p>对祁连云城这边多有关注的牧默，忍不住出口惊呼道：“银尸！”</p>祁连云城稍稍侧首，略略瞥了一眼牧默，阴笑道：“牧族长倒有些见识了。不过，这可不是什么炼尸，这是本座的银灵傀儡。”</p>“管他什么傀儡炼尸，一拳轰碎便是了。”红衣陆念情狂放一笑，一拳轰出。</p>那两具银灵傀儡也是出手，银光凛凛飘转，纵然无法胜过陆念情的两具化身，却是纠缠到了一遍。</p>祁连云城扯了扯嘴角，不屑一笑：“留有后手又怎样？莫非我便没准备么？”</p>话音落下，他也没再多说，似乎说到底还是有些害怕夜长梦多，一剑斩下。</p>“叮铃”一声。</p>一抹浅墨色寒光闪过，祁连云城不得不收剑一挡。</p>那抹浅墨色寒光被弹开，继而又回掠到出现在陆念情面前的一道纤细身影。</p>看身形赫然是个女子，黑衣飒飒，戴着浅紫色边纹的蝴蝶面具。</p>其人正是雪墨。</p>雪墨咯咯娇笑道：“老家伙，反应倒是快的很。”</p>祁连云城有些厌烦，冷喝道：“你们这些蝼蚁，真是讨厌得很。”</p>话音落下，又是一具银灵傀儡向前扑出。</p>这一具，比之前两具似乎有些细微处的不同，周身的银衣攀附着些许金色条纹，声势上还要大些。</p>新的银灵傀儡很快与雪墨战至旁边。</p>祁连云城第三次挥剑。</p>这次，他什么话都没有说，眉眼间尽是狠厉。</p>然而。</p>变故，偏偏还是发生了。</p>一圈银紫色光芒以陆念情为中心荡开。</p>银紫色光芒中，氤氲着凌厉的剑气。</p>祁连云城脸色微变，向后退了半步，横剑于前，无数灰芒如厉鬼狂舞，将那些银紫色光芒挡在了外面。</p>“阁下提到了公冶无生，不知是忘川中的哪一位？”</p>陆念情在这一刻睁开眼，徐徐站起了身。</p>并且，不知何时，那柄沉紫色长剑也飘到了他手间。</p>祁连云城大感意外，没想到这才没多久，陆念情竟然就参悟结束了，实在是匪夷所思。</p>牧默更意外。</p>要知道，不论是牧兰，还是他的那位女婿，在拜月窟都参悟了足足三日。</p>陆念情到底是怎样的存在，真的是天资高的离谱么，竟然只参悟了不到半炷香的功夫。</p>还是说，陆念情自己强行打断了参悟？</p>可是，看那迸发出的银紫色光芒，似乎并不是如此。</p>疑惑归疑惑，但总好过陆念情被祁连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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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云城一剑劈死。</p>牧默也算是松了口气，正好专心去对付曲襄。</p>至于祁连云城，虽然感到意外，但依然冷静，微眯双眼，没有回答陆念情的问题，反倒是幽幽说道：“刚刚那银紫色光芒，有蜀山剑术的味道。”</p>“咦，你竟然还能看出蜀山传承？你到底是活了多少年的老妖怪？”陆念情挑了挑眉，奇道。</p>祁连云城脸颊直抽。</p>那边刚刚准备专心对付曲襄的牧默却又是心中一震。</p>蜀山传承？</p>陆念情怎么会蜀山剑术？</p>是巧合么？</p>只是巧合么？</p>别人或许不知道，他却很清楚，他的那个便宜女婿，可就是来自蜀山。</p>牧默的余光随机捕捉到了陆念情手中的剑。</p>那柄便宜女婿留在玉像前的剑。</p>一度有长老认为，那是对天罗云莲大神的亵渎。</p>可却没有人能够拔出那柄剑。</p>现在。</p>剑，出现在了陆念情的手上。</p>牧默突然有一种感觉。</p>一种天意临之的感觉。</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七十一章 司徒清
陆念情不觉得是天意。</p>他从来不信天意。</p>这是因果。</p>这是缘。</p>就像有很多很多线，将这一切牵到一起。</p>不是天意，只是人力。</p>不过，陆念情自己也确实有些意外，竟然能获得蜀山的传承。</p>其间变化，还得自那柄沉紫色长剑说起。</p>******</p>在入定参悟以后，陆念情先是看到了一片青濛濛的光。</p>这些光，感觉很柔软、很温暖，像是要把他包裹。m.9biquge．</p>可就在一瞬间，却突然有一道紫光自那片青濛濛的光芒涌出，带着锋芒毕露的锐气，闯入了他的意识。</p>陆念情只感觉刹那的刺痛，然后便好像置身于另外一个地方。</p>举目望去，满是残剑，飘荡着淡紫色的剑气。</p>剑冢。</p>这是陆念情下意识的想法。</p>在所有残剑的中央，一个身穿纯白色衣衫的中年人模样不羁地坐着。</p>他样子看起来风尘仆仆，有几分潦倒，但眉眼间分明是洒脱。</p>他屈肘撑着地，另一只手举着酒壶狂饮。</p>陆念情有些奇怪。</p>云弥族的人可不修剑，这似乎不是那玉像带来的感触。</p>好像，是那柄沉紫色长剑。</p>不过，无所谓啦。</p>反正这只是在意识中，随心而动便是了。</p>陆念情摇头笑了笑，抬抬手道：“这位大叔，讨口酒喝，如何。”</p>白衫中年人微瞥了陆念情一眼，垂下酒壶，嘿嘿一笑：“小子，想喝我的酒，可不容易啊。”</p>说着，他微微一勾手指，剑冢中所有的断剑尽数轻轻晃动起来。</p>狂暴的气息无法抑制的躁动着。</p>汹涌的剑气仿佛如决堤的水，就要倾泻而出。</p>陆念情却是微笑，伸手轻轻一拂。</p>若春风拂柳，满是生机与温暖。</p>所有躁动的断剑，瞬间安定了下来。</p>白衫男子眼眸中闪过一抹亮过。</p>他站起了身，理了理衣襟，将酒壶抛向陆念情。</p>陆念情笑了笑，接过酒壶，坐下，饮酒。</p>白衫男子抬手撘住下巴，笑眯眯道：“我原以为还要很久才能等到我的有缘人，却没想到这般快。”</p>陆念情将酒壶抛回去抹了抹嘴，摸了摸下巴，意味深长道：“是挺有缘的。大叔和同是外族人，却又同入了这拜月窟。岂止有缘，更是有趣。”</p>白衫男子怔了一下，奇道：“你不是云弥族人？”</p>陆念情摇摇头。</p>白衫男子喃喃道：“也对，我还以为云弥族突然出了个剑道天才呢。”</p>但紧接着，白衫男子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脸色一变，指着陆念情臭骂道：“等等，你这小子怎么进到拜月窟来的？你和小襄儿什么关系？”</p>陆念情摸了摸鼻子：“大叔，有必要这般激动么，当年你不也是因为娶了牧姨，才进得拜月窟的么。”</p>白衫男子扯了扯嘴角，自觉有些失态，放下手，悻悻然嘟囔道：“他娘的，你小子又没当爹，怎么知道我的心情。”</p>“嗯？大叔，你说什么？”陆念情问道。</p>白衫男子赶紧摇头，微微呼出一口气，眉眼间却是浮起一抹温柔：“阿兰她，还好么。”</p>陆念情看着白衫男子痴情的模样，心中也很有感触。</p>他点点头：“牧姨很好。”</p>白衫男子似乎放心了许多，神情间多了几分宽慰。</p>但很快，他便是肃然道：“那小襄儿呢，你和她又是什么关系。”</p>陆念情无奈地笑了笑，将来龙去脉稍稍说了说。</p>听完之后，白衫男子一脸古怪地看向陆念情。</p>陆念情被他看得有些慌，干笑道：“大叔，怎么了，可有什么不妥？”</p>白衫男子咧了咧嘴角：“看不出来，你这小子一副世家子弟的模样，竟然是个柳下惠？小襄儿是我和阿兰的女儿，估计现在也是个大美人了，性子又洒脱可爱，这么好的姑娘送到你面前，竟然不要？”</p>陆念情汗颜：“大叔，你这都哪跟哪。我心有所属，已经有喜欢的人。我只是将小襄儿看作自己的妹妹。而且，小襄儿对情事不解，她对自己的真心恐怕也没什么把握。”</p>白衫男子不以为意，晃了晃脑袋，又晃了晃酒壶：“那也未必。小襄儿对情事不解，那么你呢？你就能真的解开么？情之一字，千万人有千万人的想法，又岂能凭一而足。就像我便觉得，情之一字，由心而发，了无杂念，即为真。像小襄儿这样的女孩子，单纯，怎知她不是真心？不过，你的话也没毛病，情啊爱啊，确实得好好想想，不能草率。”</p>陆念情怔了怔，倒是没有想到白衫男子竟然这么认真地分析了起来，不禁挠了挠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p>但见白衫男子突然又叹了口气，正色道：“好了，你和小襄儿都是有大灵慧的人，这些儿女情长的，想来你们肯定能想通透，我便不多说了。接下来我要告诉你的，才是我这一缕执念留存至今的原因。”</p>陆念情微微一凛，谨然拱手：“大叔请说。”</p>白衫男子轻吸一口气，眉眼间浮起了些许寂寥，“小子，你可知，我是外族人，但其实我更是蜀山弟子。”</p>“蜀山弟子？”陆念情这回真的是吃了一惊。</p>南蜀山，北无虑。</p>这个名头在大秦可是异常的响亮，甚至在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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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蜀山灭派后经数百年依然威名不减。</p>事实上，蜀山犹在时，无虑刀宗的名气与实力是比之要逊色许多的。</p>那时候，蜀山可是能叫板纯阳，甚至胜过一筹的存在。</p>然而，在那场蔽日妖祸中，蜀山彻底覆灭，销声匿迹，上至掌门，下至弟子，要么战死，要么失踪，传承至此而断。</p>也是自那时起，天下间仅存的妖族不复存在。</p>奈何，典籍上对蜀山之亡所言甚少，似乎有什么避讳，所以具体情况陆念情也不得而知。</p>白衫男子的眸中闪动着黯然：“我叫司徒清，是蜀山第三十六代弟子，其实只是个喜欢喝酒、不爱练剑的惫懒人罢了。我不喜欢呆在门派里，常常出去游玩戏耍，誓要看遍天下美景、赏遍天下美人、喝遍天下美酒。可我后悔，后悔那一天不在门派。当我回去的时候，只看到了断壁残垣、尸山血海。”</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七十二章 遗泽
司徒清有些颓然地低下头，眸中是不愿向谁遮掩的愧疚与懊恼：“我翻遍了所有的角落，才找到尚有余气的师叔。他让我跑，去大雪山，说蜀山最后的传承就在那里。我不愿离开，却没法不离开，因为有人还在追杀我们，追杀所谓的蜀山‘余孽’。我逃去了大雪山，见到蜀山仅存的余脉。那些人中，只有一位师叔，我竟然是辈分排第二的。那位师叔修为通天，却身受重伤。尽管我们逃到了大雪山，但显然有人依旧不愿放过我们，要斩草除根。为了不让我们这些弟子被发现，那位师叔以冰封之法冻结了我和几位师兄弟师姐妹，将气息降到了最低，自己却是就这般在我们眼前坐化兵解。”</p>“可是，哪怕如此，”白司徒清顿了顿，转而脸上便是闪过一抹深深的狠厉与痛恨，“那些人竟然还不肯收手。数十年后，我们从冰封中醒转，却还是遭到了追杀。仅存的蜀山弟子，先后凋零，直到剩下我一人。我拼命地逃，从南到北，从西到东，就这样来到了天星雪原。其实，那时候，我都以为自己死了，那些人也以为我死了，谁承想我又被阿兰救了起来。呵，呵呵，造化弄人。”</p>陆念情喉咙有些发干，涩然道：“到底是谁？和蜀山有这样的深仇大恨？”</p>“我不知道。”司徒清摇了摇头，闭上双眼，“我只知道，是一群血衣人。而且，就算知道了，我一个人又能作得了什么。过去了，都过去了。死？人总会死的，现在的我，也只是一缕孤魂。那些血衣人或许早命丧不知何处。”</p>陆念情听出了司徒清话语间的疲惫。</p>司徒清睁开眼，笑了笑，温然道：“蜀山不复存在，仇恨终被时间黯淡。但有一件事，我必须完成它。”</p>陆念情抿了抿唇，能够猜到白衫男子想说些什么。</p>司徒清长长呼出一口气，无比肃正地说道：“蜀山的传承，绝不能断。蜀山可以被毁灭，但蜀山的剑、蜀山的魂、蜀山的道，必须承绵下去。”</p>“我说大叔，你这把剑留在拜月窟，能进来的本就没多少。怎么看也不像是挑选传人的样子。”陆念情摸了摸鼻子。</p>司徒清眉一挑，没好气道：“蜀山的传人，岂可轻殆。留在这，是我用不多的寿数卜算过的，等的，便是那一份缘。”</p>陆念情苦笑了一声：“所以，为什么是我。”http：//</p>“我都说了，这是缘法。”司徒清勾了勾嘴角，旋而无奈地摊摊手，“而且，要是可以，我也想在死之前就将蜀山一脉传下去，奈何云弥族上下实在是没有合适的人选。你也知道，蜀山修的是剑，云弥重术法符箓。再加上，阿兰虽然救了我，我的修为却废了大半，再到雪原之外行走，万一碰上那些血衣人怎么办？”</p>陆念情扶额：“小襄儿呢，她是你的女儿，难道就没继承什么修剑的天赋。”</p>司徒清扯了扯嘴角：“我说，你当天赋是什么呢，想继承就继承。再说了，让你继承蜀山遗泽怎么了？别人还求之不得呢，你竟然一副不情愿的样子？”</p>陆念情悻悻然道：“蜀山剑术道法自然都超绝，但于这方面我确实没有特别大的欲望。主要我本身拥有的底蕴，量上定然比不过，但质上却多半是能相媲美。”</p>司徒清眼角直抽：“你还真是什么都敢说。”</p>陆念情连连干笑：“这个还真不是我胡说，你不信我也没办法。”</p>司徒清笑骂道：“臭小子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他娘的我管你有啥，我蜀山传承你不要也得要，否则我这缕残念可支撑不下去。”</p>陆念情摆摆手笑了笑，却是正襟危坐，认真道：“两个问题，问完我便答应你。”</p>“你说、”司徒清眼神复杂。</p>“其一，我想知道，蜀山对妖的看法。我听说，蜀山的锁妖塔里有着这天下最后的妖族，所以我一直很好奇，蜀山弟子和妖族的关系。典籍上对此大多讳莫如深。”陆念情看向司徒清。</p>司徒清微微笑了笑：“人分好人坏人，妖分好妖坏妖。人和妖，都是天地生灵，其实没有什么区别。蜀山讲求除魔卫道，不问飞升问人间。妖可为妖魔，人亦可为妖魔。锁妖塔中，锁的，皆是恶妖。而世人，只知蜀山有锁妖塔，却不知蜀山还有紫竹林。紫竹林中，也有妖，那里，那妖族的一方净土。毕竟，世人多的是分别心，妖魔就是妖魔，又哪里会给妖族存活的余地。妖族没落，一方面是灵气日渐稀薄，另一方面也是人族的恶意。”</p>陆念情眸中闪过一抹光芒。</p>人妖无别，万灵同源。</p>他喜欢这样的态度与理解。</p>陆念情摸了摸下巴，莞尔道：“第二个问题，我接受了蜀山传承，所以算是蜀山弟子了么？”</p>司徒清怔了怔，似乎没有想到第二个问题会是这个。</p>他洒然道：“当然，你便是蜀山第三十八代唯一的弟子，一人便是蜀山。”</p>陆念情点头，带着坚定，微微一笑：“我愿意接受传承，我喜欢蜀山的道。”</p>******</p>司徒清没有跟陆念情说的是，其实他在蜀山之中，地位极高，是下一任掌门候选。</p>所以，他所学，皆是蜀山最精深、最高绝之处。</p>这便代表着，陆念情所受传承，就是蜀山之根基所在。</p>如果他愿意，重建蜀山也不是不可能。</p>可司徒清没有说，是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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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因为他不想重建蜀山成为一种负担或是任务。</p>一切，随缘吧。</p>如果缘法到了，也许蜀山将来自然而然会重现于世。</p>当然，对于陆念情来说，不管传承的是蜀山的什么，都已足够梦幻。</p>然而，还有更梦幻的。</p>他得到的，可不止是蜀山的遗泽。</p>毕竟，他来拜月窟参悟，原本为的就不是蜀山。</p>皆是缘法。</p>这不仅是接受蜀山传承后陆念情的感慨，也是他在看到那脸庞无比熟悉的女子后生出的想法。</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七十三章 我只是个小妖
在领受所有蜀山传承的刹那，这片紫意濛濛的领域崩塌了。</p>陆念情最后看到的，是司徒清无悔的微笑。</p>然后。</p>是青光。</p>是那种生机盈盈的翠青色。</p>让人想到。</p>莲叶何田田。</p>青光褪去，是白茫茫。</p>像大雪。</p>像云雾。</p>但并不是所有的青色都消失了。</p>中央，还有一抹碧色。</p>碧衫碧履碧叶簪，盈盈如柳俏生澜。</p>肯定。</p>是一位大美人。</p>好像。</p>是一位大熟人。</p>陆念情没有忍住，下意识地出声：“小海棠！”</p>碧衫女子笑而不语，就像清幽的莲花，含而不绽。</p>只是瞬间，陆念情知道自己唐突了。</p>他摇摇头，抱拳歉然道：“抱歉，是在下失礼了，还望前辈见谅。”</p>碧衫女子盈盈而笑：“前辈？你为何要唤我前辈？难道我很老么？”</p>“呃，倒也不是。”陆念情挠了挠头，干笑道，“只是觉得您应该就是天罗云莲大神了，所以这般称呼。”</p>“天罗云莲大神？”碧衫女子似笑非笑地看着陆念情，“你知道么，其实，我只是个小妖。”</p>陆念情怔了怔，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小妖？您不是上界仙佛？”</p>碧衫女子轻轻抬手，露出一截如莲藕般洁净的手腕，纤纤玉指勾动发丝：“不要您啦您的，怪别扭，我叫聂楚楚。”</p>陆念情咧了咧嘴：“楚楚姑娘，所以你为什么会是妖呢。”</p>聂楚楚眨了眨眼睛，睫毛像荷盘上的露珠般轻轻颤动：“我原先，也不是妖。只是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才变成了妖，变成了云弥族人口中的天罗云莲大神。你愿意听么。”</p>“好。”陆念情洒然而笑。</p>聂楚楚微微颔首，眼波流转间尽起怀念：“从前啊，有一座山，叫玄青山，山上有一个宗门，叫玄青门。我是玄青门弟子，还有一个傻小子呢，他是我的师弟，叫楚襄羽。”</p>说到这里，聂楚楚并未停下，可陆念情却是心中一震。</p>当初从骊山回来，入魔后陷入昏迷，陆念情曾做过一场梦。</p>梦里那蓝布衫青年便叫楚襄羽。</p>陆念情虽然有所克制，然而眉眼间细微处到底还是起了些变化，有复杂，有恍惚。</p>聂楚楚并没有停下言语，还是将陆念情神情间的些许波动揽入眼底。</p>她眉眼稍垂，却并没有停下言语：“在山上，我和师弟的关系是最好的，那时候的时光也是最美满快乐的。可是，乱世之中，哪怕一方宗门也逃不过战乱纷争。霸道的君主，不会允许任何反对声音的存在。那场大火里，一切尽归乌有。所有人，都葬身其间。但幸好，还有师弟逃了出去。至于我呢，死是死了，却好像没怎么死透。”</p>陆念情感到苦涩。</p>聂楚楚明明是笑着用这样戏谑的言语诉说，可他却能感受到那深深的戚然和对这世道凉薄的怅伤。</p>聂楚楚歪了歪脑袋，继续说：“有人救了我，将我从幽冥之间拉了回来，留得一缕魂。那个人，穿着灰白衣衫，非常儒雅随和，可是我问他什么，他只是微笑，却什么都不说。我后来算不算仙佛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那个人肯定是天上的神仙。”</p>陆念情有些吃惊。</p>这信息量实在有些大。</p>他晃了晃脑袋，问道：“楚楚姑娘，你去过幽冥？”</p>聂楚楚深深看了陆念情一眼，微笑：“去过。”</p>陆念情张了张嘴，终是没有说出些什么。</p>于是聂楚楚继续说道：“那个人将我的魂魄借莲花为体，以妖形重生。其实，一开始我是有些无法接受的，但后来渐渐也就明白，人和妖又有什么区别。这世间丑恶的人，倒不如妖好。更何况，我本是已死之人，能再续生命，我该当感谢。不过呢，说来也挺有趣的，死了便一切是空，活着就会有所执。当时我就想，一定要好好修炼，修成人形，去找师弟。他一定不会在乎我是人还是妖。”</p>陆念情想到了什么，眉眼间闪过一抹震惊：“难道楚楚姑娘化作花妖后修行的地方，就在这天星雪原？”</p>聂楚楚悠悠一笑，轻轻颔首：“是啊，就在这。那时候，这里还不叫天星雪原。那时候，这里就是玄青山。”</p>“什么？这里以前是玄青山？”陆念情有些愕然。</p>“岁月悠悠，沧海桑田。谁又能预见千百年后这里会是如何呢？更何况，当初玄青山那场大战，惊天动地，半座山峰就已经被削平了。”聂楚楚如玉葱般的手指徐徐捋过垂在肩前的发丝。</p>陆念情叹了口气。</p>确实。</p>物换星移，人在变，山川也在变。</p>聂楚楚眉眼轻垂，晶莹的眸子像是荷叶下的一泓水波：“我在这里修行，时而会帮玄青门覆灭留存在附近的百姓。这是积功德、累善缘，那个人说能够助我更快修成人形。时间一点点过去，有时候经常就会忘却了计算。只知道，当我终于凝成人躯，去寻找师弟的时候，那个人又找到了我。他告诉我，师弟在长安。他也告诉我，师弟要刺杀大秦皇帝。”</p>陆念情越发震惊，可反应却偏偏更是平静。</p>他似乎料到了，又似乎没有。</p>所以他最终只是叹了口气。</p>聂楚楚声音渐渐变得有些颤抖，仿佛随着诉说回到了那时，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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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期待而又彷徨：“我向长安赶去，心里很害怕，害怕见到他的时候，他却不能再看我。那个傻小子，明明答应了我，不去报仇，为什么还是这么倔呢。幸好，不算早不算迟，最后一刻，我见到了他。那时候，都已经是在皇宫里头。他满身都是血，却还在挥剑。我救下了他，然后一直跑、一直跑，终于摆脱了追兵，回到了这里。他果然不在意，不在意我是人是妖。可是，他伤得太重了，我没有办法救他，甚至连那个人出现后也说，救不了他。他说没有关系，能够再见到我，就是他这一生最美好的事情。我告诉他，我也一样。”</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七十四章 前因后果
陆念情颤了颤，有些心痛，又有些欣慰：“后来呢，又发生了很多事情么。”</p>聂楚楚轻轻摇头，神情温婉：“后来，其实还算宁静。那一段光阴，大概是我一生中最幸福宁谧的时候。不长，却也不短。重要的是，他在。我那傻师弟，平常总喜欢挡在我面前，也该让我保护他了。我们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在这一带生活，期间我也总会帮帮附近的百姓。那些百姓感念我，渐渐将我神化了，也就有了天罗云莲大神的名头。渐渐，那些百姓甚至为我立祠建庙。我发现，这些信愿之力竟然能够延续他的生命。虽然有限，但哪怕多一天，我也觉得那是上天的恩赐。”</p>“大概，这就是佛门所说的善恶果报了。楚楚姑娘行善事，自然会受眷顾。”陆念情微笑。</p>聂楚楚盈盈然抿唇一笑，目光却是透着渺远：“也许吧。不过，师弟确实因此多了十余年的光阴。只是，这种延续终有尽时，当信愿之力已然无效的时候，我便知道，分别的时候到了。师弟兵解坐化，散作了点点莹光，但我知道，他去得很轻松。再后面，其实就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了。我和师弟都有心愿，希望能将玄青门的传承流绵下去。所以，当我预感到自己的终结将要来的时候，我显化灵躯，让附近百姓修建了这座地宫，将自己的数缕残念留存在了这座玉像之中，然后又在那些百姓中挑选了几个天资不错的存在，传予了他们玄青门的符箓之术。我想，就是他们后来繁衍生息，形成了现在的云弥族。”</p>“原来是这样。”陆念情倒是没有料到这中间竟然有这般曲折因果，一时间也有些恍惚。</p>不过，他很快就想到了些事情，心间浮起了几分疑惑。</p>他摸了摸下巴：“楚楚姑娘，在下还有些问题，想要请教一二。”</p>聂楚楚轻轻颔首：“但说无妨。”</p>陆念情问道：“楚楚姑娘，云弥族素来以符咒和御兽术成誉，只是听你所说，似乎传授的不过是符箓一道而已？”</p>聂楚楚微笑：“我是妖，与兽类之间自然有天然的呼应。想来是显迹之时，被那些百姓窥到了些变化，才成就了御兽术。其实，真要细说，我在拜月窟其实还留下了玄青门的剑道传承，只是不知为何失落了。我毕竟不过残念，谨然所记者也大多是最初的那段光阴，后面所历，都很是模糊了。”</p>陆念情稍稍吃了一惊，没想到聂楚楚当初还留下了剑道传承，不过看起来似乎并没有被云弥族得到。</p>他不禁大感悻悻然，感觉因果牵连实在奇妙。</p>若是云弥族受了剑道传承，恐怕族中就不会这般稀缺有修剑天赋的修行者，那司徒清留下的遗泽怕是也落不到他身上。</p>陆念情微呼一口气，旋而就是问起了他此番入拜月窟真正所求：“楚楚姑娘，还有一件事，也是我来拜月窟的本来目的，是想探寻解符之法。”</p>“哦？什么符？”聂楚楚问。</p>陆念情于是将曲襄体内那道符的情况稍稍描述了一下。</p>聂楚楚思索了一下，悠悠说道：“这应该是六阴如知符，哪怕在我们那时也颇为少见，用来炼傀，算是另辟蹊径，不过还是有些暴殄天物了。”</p>“暴殄天物？”陆念情双眉轻挑。</p>“六阴如知符，是借以强化神识的至宝，并且对于破境时斩灭心魔有极大的好处。若以六阴如知符作为媒介施展傀儡术，反倒将其余下的能力给抹污了。”</p>“原来如此。”陆念情恍然，旋即便是抱拳一礼道，“楚楚姑娘，既然你知道那符箓来历，还请赐教解符之法，在下感激不尽。”</p>聂楚楚歪了歪脑袋，露出俏然的笑：“你和他比，倒是礼貌了许多。”</p>“呃。”陆念情被聂楚楚的话一下弄得有些晕。</p>他倒不是猜不到聂楚楚的意思，只是她这话题实在转得快，他一下子有些没反应过来。</p>聂楚楚却不等陆念情说些什么，将手背在身后，眨了眨眼睛说道：“待你传承了我和师弟的符箓之道，解那符当然轻轻松松。”</p>陆念情连连摆手道：“不可不可，楚楚姑娘，我并非云弥族族人，岂可窥视为云弥族留下的传承。”</p>他可并非装得一副清高模样，他只是确实不贪图玉像中的传承。</p>来拜月窟参悟，目的原本只有两个。</p>一个，是引蛇出洞。一个，便是找到解符之法。</p>聂楚楚笑了笑，婉然摇头：“你这个傻小子，却也跟他一般耿直单纯。不过呢，今日这传承，你不要也得要。”</p>听了前半句，陆念情忍不住扯了扯嘴角，评价他单纯的，这还真是少见。不过也确实，他从来都是对敌人沈某远离，对朋友坦然相见，倒也分明。</p>听了后半句，陆念情就有些傻眼了。不要也得要？</p>陆念情挠了挠头，试探地说道：“这不太合适吧？”</p>“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当初留下传承的时候，云弥族甚至没有完全形成，本就是给有缘人的。而且，寻常人是无法接触到我的。”聂楚楚轻轻勾动一缕发丝。</p>“无法接触？”陆念情奇道，“意思是感知不到深层的残念么？”</p>聂楚楚道：“没错。我的存在，是依靠存于玉像内里的一块玉玦实现。唯有对那块玉玦感知愈深，才能获得更深层的传承。”</p>陆念情神情略略有些复杂。</p>他可不傻。</p>聂楚楚点到这里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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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他其实能猜出一些。</p>然而他还是问道：“那我为何能堪堪一感知便能接触到深层的秘密？”</p>聂楚楚微笑：“两个原因。其一，你的神识确实远超常人，对禁制之类的天赋方面更是没的说。其二，也是最重要的原因，你的身上，有熟悉的气息。”</p>陆念情微微呼出一口气，却没有说话。</p>聂楚楚似笑非笑地看着陆念情，音调空灵而渺远：“你，相信轮回么？”</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七十五章 度人经
“轮回么。”陆念情苦笑，“我信。”</p>其实，由不得他不信，因为有关轮回的事情在他自己身上已经不知道得到几次验证了。还不信的话，未免有些睁着眼睛说瞎话了。</p>“你竟然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聂楚楚略略有些意外，她修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盈盈笑道。</p>“我不仅相信，而且我猜，我应该是楚楚姑娘那位师弟的转世吧？另外，我还有一个恋人，和楚楚姑娘长得很像，想来就是楚楚姑娘的转世了。”陆念情无奈地摊摊手。</p>“怎么，这样不好么，看你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聂楚楚没好气道。</p>陆念情叹了口气：“只是，觉得造化难言。”</p>聂楚楚白了他一眼：“好了好了，得了便宜还卖乖。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有机缘送上门，还纠结这么多。我师弟可和你不一样。”</p>陆念情干笑。</p>这话说的。</p>转世归转世，陆念情和楚襄羽终究是不一样的人。</p>聂楚楚摆了摆玉手，抿了抿唇，说道：“反正玄青门的传承肯定是要传给你的。我还是希望玄青一脉能够延续下去的。你是师弟的转世，你恋人又是我的转世，正好接受师弟和我的传承。另外，我也答应过那个人，要将那个东西带给你。”</p>陆念情一下子又有些傻了：“那个人？楚楚姑娘说的是将你救下的那位？那个东西又是什么？为什么要给我？”</p>聂楚楚眉眼弯弯，歪了歪脑袋，又戳了戳陆念情额头，气道：“你是问题宝宝么？就不能等我慢慢说？真的是，明明是师弟转世，和他一点也不像。”</p>陆念情咧嘴一笑。</p>这聂楚楚看来真的是非常喜欢她的师弟，总是拿陆念情来比较，纯真的性子还是挺可爱的。</p>至于问题么，主要也是他确实非常想知道那些事情，所以才显得着急了些。</p>聂楚楚显然也是调侃调侃陆念情，没有真的怪他的意思，想了想后，便是悠悠说道：“就是救我的那位仙人。他告诉我，百年前，曾有一道八百年为期的谶语流传，说是八百后，会有解局之人现身。换算一下，也就是说还有七百年。他让我在七百年之后，将一件道门圣物交予能够触发我在玉像中所留最深层次神念的有缘人，而这有缘人便是谶语之中的解局者。现在看来，便是你啦。”</p>“七百年……”陆念情微微低头，陷入思考。</p>按照梦中看到的有关长安城的细节，博学广闻的他能够大致判断出那个年代，这么看来，确实差不多是现在。</p>当他再抬起头时，神情间明显添了许多复杂：“那位前辈可曾透露谶语的内容？抑或者，解局者又是什么意思？”</p>聂楚楚摇摇头，眉眼温柔：“那个人只是告诉我什么时候做什么，却也不曾解释其中细节。再者，七百年，已经很长了。彼时的我，也没有想过那么就以后的事情，所以就没有追问。”</p>陆念情轻呼一口气。</p>不知为何，他心底竟然有一丝庆幸。</p>明明是他自己想要问，却又抱着这样的心绪。</p>这种矛盾，真是让人厌倦。</p>聂楚楚似乎看出了陆念情心中的失落，安慰道：“其实，你没必要太在意这些。一切，随缘就好。等你的实力更高些，自然而然会知道。”</p>陆念情微感诧异，诧异于聂楚楚竟然能够体贴地知道他的想法，是因为转世的原因么。</p>不过，他无意于深究，反倒是有些感激，煦然一笑：“谢谢。不过，那道门圣物又是什么？竟然值得用数百年之久去守护与等候。”</p>“度人经。”聂楚楚很淡然地说出了这三个字。</p>陆念情却是再次感到了震惊。</p>他的性子，算是比较冷静的了，可今日所遇还是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他的认知。毕竟，蜀山、司徒清、玄青门、聂楚楚、谶语，这些可不是什么打打闹闹的小概念，说实话都是颇有些出乎他意料的。度人经，也是如此。</p>度人经，这名字听起来很是寻常，然而却是真正的道门圣物</p>群经之首，万法之宗，一切法界之源头。</p>此非虚名，岂是轻言。</p>如果说，九卷天书是修行界最求而不得之物，那么，如果将范围缩小到道门，度人经的重要性恐怕比天书还要大。</p>传言，此物与天书一般，是从仙界而来。只不过，初时，度人经在人间流传要比天书更广，很快便被奉为道门至宝。可惜，后来，不知发生了些什么，度人经突然失落，剩下些许残篇，却依旧受人争抢。眼下，据陆念情所知，纯阳、武当、青城、峨眉似乎各自保有部分残篇。</p>万万没想到，完整的度人经，竟然在这里，在云弥族这样一个和道门完全扯不上关系的族群的圣地中。</p>陆念情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已经哑然无言。</p>聂楚楚见了，却是有些小得意：“嘻嘻，怎么样？震惊吧？我当时也很震惊，毕竟玄青也算道门一脉，对度人经自有了解。不过，转念想想呢，是仙人交给我的，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了。”</p>陆念情眼角微抽，干笑道：“呵呵，楚楚姑娘，你倒是想得开。”</p>聂楚楚娇俏地眨了眨眼睛。</p>陆念情却又想到了什么，摸了摸下巴，说道：“对了，楚楚姑娘，你没有试着修炼这度人经么？或是让你师弟修炼？说不定，有治伤之法。”</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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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聂楚楚掩嘴一笑，戳了戳陆念情的额头，洒然道：“你这傻小子。一来呢，这毕竟是那个人让我交给七百年后的有缘人，我怎么好意思修炼。二来，妖族和度人经相性互冲，是修不了的，那个人交给我的妖族法门本身已经很高明了。三来呀，生死这东西，有时候得看开些，度人经虽然神奇，但是也是神奇在万法成宗，想要以此治疗师弟的伤，却也无能为力，这是那个人亲口说的，事实上，师弟能在后来以信愿之里续命都已经是奇迹了，所以我放得下，师弟也放得下。”</p>陆念情不禁有些唏嘘。</p>然而，他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还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所以，这他娘又白捡一部度人经？”</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东方鬼帝
“所以，这他娘又白捡一部度人经？”</p>听着陆念情欠揍的话，聂楚楚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弹了下他的额头：“好啦好啦，知道你福缘齐天，不用感慨了。”</p>陆念情呵呵傻笑。</p>聂楚楚却是坐了下来，盘着腿，一只手撑着脸颊，笑眯眯道：“别傻笑了，快出去吧。有可能的话，多照顾照顾云弥族。”</p>陆念情洒然一笑，刚想应承，聂楚楚却是已经抬手弹出一道白光。</p>那白光掠入陆念情体内，陆念情感觉整个意识一下子像被剥离了开来，瞬间朦胧了。</p>在意识湮没的前一瞬，陆念情是有些傻眼的。</p>怎么回事？</p>度人经呢？</p>玄青门传承呢？</p>说好的，怎么没了？http：//</p>可惜的是，他没时间细想下去了。</p>这是他在这片青莹莹的空间中留下的最后的想法。</p>******</p>当陆念情苏醒的刹那，发现心中多了许多原本没有的记忆。</p>蜀山剑术，玄青门传承，度人经修炼之法。</p>就像是春柳抽芽般蓦然显现。</p>不仅如此，他的手腕上更是凭空出现了一道青濛濛的玉镯。</p>只不过，玉镯掩于袖袍之下，无人发现。</p>陆念情对这些变化微觉诧异之余，也是感知到了地宫中的情况。</p>他脸色一变，但旋即恢复正常，抬手招来那柄沉紫色长剑，站起了身，然后便有了那几句对话。</p>至于祁连云城，实在是没有想到，陆念情这么快就参悟已毕，心中犹自惊疑不定，根本没心情应陆念情的话。</p>陆念情扯了扯嘴角，淡笑道：“怎么？老妖怪，你这是吓破了胆？话都说不出了？”</p>祁连云城神情阴沉，却并没有惊慌。</p>他依然不觉得，陆念情会是他的对手。</p>地仙十一楼固然在修行界已然很是突出，但在他眼里却还有些不够看。</p>莫说十一楼地仙了，就算比他修为要高的十七楼、十八楼地仙到此，他说不得也要掰掰腕子。</p>既然陆念情这般嚣张，也罢，那干脆就不想陆念情何以能这般快参悟完毕了，反正，过会，陆念情也是死人了。</p>祁连云城冷笑道：“小子，话不要说得太满，到时候死了都没人收尸。”</p>陆念情摇头晃脑道：“不需要收尸，我如果真死了，这一副皮囊，归还于天地，倒也不错。”</p>“呵呵，早就听闻燕少主善逞口舌之利，今日一见，果然如此。”祁连云城讥刺道，周身却是涌动起层层灰雾。</p>“不想听垃圾话？也好。那你不如回答我最初的问题，你到底是忘川的什么人？公冶无生与你又是什么关系？”陆念情老神在在，伸出手指轻轻弹了弹手中的沉紫色长剑。</p>与此同时，他的目光却是趁隙落在剑柄。</p>那上面，赫然刻着两个非常娟秀的字。</p>紫琊。</p>原来这柄剑，叫紫琊。</p>却不知这两个字是谁的手笔。</p>如此娟秀，可不像司徒清的字迹。</p>虽然有几分好奇，陆念情却并没有真的分去太多注意力，他的神识还是尽数倾注在祁连云城身上。</p>听罢陆念情的话，祁连云城眉眼间却是浮起一抹孤傲，他的语调间也带着一抹不容置疑的威严：“告诉你也无妨，我乃忘川东方鬼帝。公冶无生虽能挟制十殿阎罗，在我眼中，却也不过尔尔。”</p>陆念情心中一动。</p>简简单单的话语间，他却是捕捉到了重要的信息。</p>忘川之中，并非所有人都听命于公冶无生，似乎还有派系之分。</p>虽然无法确定，但有所端倪却一定是真的。</p>陆念情嘴角微勾，淡然道：“原来是东方鬼帝。不过，我记得，那时候在辽阳城，好像有一个北方鬼帝也出过手，最后呢，还不是身死道消。”</p>祁连云城眼角微抽。</p>这个事情，他是知道的。</p>但他也知道，当时的陆念情可不是正常情况便有此实力，而似乎是付出了某些代价后进入了一种极限的状态。</p>既然如此，只要出手足够果断，便陆念情那诡异的爆发。</p>更何况，四方鬼帝中，北方鬼帝可是最弱的一个。</p>祁连云城依然自信。</p>但他也没有自大。</p>相反，他现在无比决厉，打定主意要用风雷手段，全力以赴。</p>一念及此，祁连云城干脆不回陆念情的话，眸中闪过一抹精光，一剑横斩而出。</p>随着这一剑，一道灰气巨鬼从他后背浮出，手中握着巨剑，嘶吼着向下砍落。</p>一横一纵，寂灭万里。</p>陆念情虽然一直嬉皮笑脸，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但心里从未轻看祁连云城。</p>相反，他在知道祁连云城竟然是忘川的东方鬼帝后，提起了十二分的心思。</p>当初在辽阳城，他在北方鬼帝面前便如草芥，只能任其拿捏，若非入魔，早已枯骨一堆。</p>修行界，实力为尊。</p>最残酷，也最简单。</p>是不变的真理。</p>变强，变强，变强！</p>唯有变强，才能不被人踩在脚下、才能守护身边的人！</p>尽管眼前的东方鬼帝，与北方鬼帝是一线的人物，可现在的陆念情却也不是当初的江忆染了。</p>要战，便战！</p>陆念情意气奋发，心境几乎圆满。</p>他持剑沉腕，轻轻一扫。</p>紫琊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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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带起一片七彩光芒，仿佛折扇慢慢打开。</p>朱颜剑诀，画屏揽。</p>七彩光芒将灰色剑气收掠，却也迸然散开，化作莹莹光点。</p>气浪纷飞，陆念情闷哼一声，倒退了半步，反观祁连云城却只是微微晃了晃。</p>不管如何，祁连云城毕竟是地仙十六楼，这初一交手，境界上的差距就显现了出来。</p>祁连云城冷笑，抬手虚虚一握。</p>陆念情周围，陡然便是浮现出三尊灰气巨鬼。</p>加上原先的那一尊，四尊灰气巨鬼同时出手，遮天巨掌向陆念情拍去。</p>陆念情正欲施展手段，身后的玉像却是突然有了反应，一缕缕濛濛青光粲然浮出，凝作一朵青莲，悠悠飘转。</p>陆念情立时明白，这恐怕是地宫中原本就有的禁制。</p>那遮天巨掌可不分对象，要拍陆念情自然也要拍那玉像，结果恰好就将之激活了。</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七十七章 底牌
祁连云城脸色微微一变。</p>没想到拜月窟还留存着这般厉害的禁制。</p>那朵青莲看起来寻常，实际上光晕流转之间，汇聚的力量竟隐隐有与灰气巨掌分庭抗礼之势。</p>看这模样，莫非已经能被陆念情利用了？</p>殊不知，这确实是祁连云城想多了。</p>陆念情自己还奇怪呢。</p>不过他也有所顾虑。</p>这禁制看起来不凡，但真在他二人交手的威势之下，天知道能扛多久。</p>万一扛不住了，那玉像不得被毁了。</p>陆念情毕竟受了司徒清和聂楚楚恩惠，可不能让拜月窟就这般被毁了。</p>这般想着，陆念情正要找个借口出窟，祁连云城却是陡然一抬手、一拂袖：“小贼，这里不方便施展，容你多活一会，且先出来，再取你性命！”</p>话音落下，那些银灵傀儡、灰气巨鬼均是消散，而祁连云城自己也是化作一团灰雾向地宫外飘去，曲襄则是逼开牧默，如紫色光影般飘出。</p>陆念情这下子乐了。</p>想瞌睡就有人送枕头。</p>这还真有意思。</p>他收剑站定，微呼一口气，神情却有些凝重。</p>祁连云城退走出窟，陆念情的两具化身也暂时消散，至于雪墨，在他示意下同样隐去了身形。牧默忧心忡忡地向地宫出口处望了望，旋而看向陆念情：“陆小友，现在怎么办，此人实力确乎有些超出想象。”</p>陆念情摇头一笑，洒然安慰道：“牧族长，你放心。我有把握对付他。你先在这养伤吧，我一定把小襄儿带回来。”</p>牧默稍稍犹豫了一会，然后便是轻吸一口气，无比确定地点点头：“也好。我稍稍调息一下，便出来助你。”</p>他选择相信陆念情。</p>就像当年相信他父亲一样。</p>******</p>当陆念情从拜月窟的地道中行出，发现祁连云城背对着他，负手悬于半空中。</p>而曲襄则在下方的原野上静静站着，眉眼间浮泛着妩媚。</p>堪一现身，祁连云城便是转过身，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我还以为，你要龟缩不出了。”</p>陆念情大大咧咧地挥挥手，道：“这不是觉得，借着地宫里的禁制，赢了你也胜之不武嘛，那就让让你呗。”</p>祁连云城眼角微抽，不打算再和陆念情多费口舌，神情凛冽：“给我杀！”</p>话音一落，五具银灵傀儡凭空而现，围定陆念情，掐诀成阵。</p>一道五边形的光柱冲天而起。</p>然而，未等阵法显威，早有提防的陆念情已经动了。</p>一道道湛蓝剑影在银灵傀儡出现的瞬间即是激荡而出。</p>就好像一道巨大的湛蓝光轮以陆念情为中心向四周扩开。</p>五具银灵傀儡立时被那些剑影穿过，连胸口都凹陷了下去。</p>但既是傀儡之躯，又岂会在意这些外伤。</p>五边形银色光柱依然是浩浩荡荡。</p>光柱一成，其间压力陡然加倍，仿佛直接塞了几座大山进去。</p>陆念情不防之下也是一个趔趄。</p>却也仅此而已了。</p>他嘴角勾起，抬手握住秋水，向前刺出。</p>宛若洪波涌起，大浪拍岸。</p>但是，那光壁之上银芒闪烁，将剑意拦下。</p>祁连云城伸出手，虚虚一拈，一根紫黑色的墨笔现于手间。</p>他凌空一点，陆念情的上方便浮现出一大团紫黑色雾气，凝出一张巨口，一下子将陆念情吞噬。</p>陆念情左手握住八重樱，红线刀法施展到极致。</p>一抹抹红光狂乱而出，像是漫天飘起了樱花，将紫黑色雾气驱散。</p>雾散，陆念情也反握秋水，踏步而前，一剑挥出。</p>天地之间，骤起一道蓝线。</p>切割两边，分隔时空。</p>祁连云城的眉眼间闪过一抹骇然，却也是来不及反应。</p>蓝线之下，迎面的那一道银色光壁像被敲碎的玻璃板湮散，而那具银灵傀儡更被拦腰而断，化作点点银色光芒。</p>最重要的是，陆念情的身形动也未动地就出现在了曲襄的面前，好像他原本就在那里一般。</p>这是凋朱颜。</p>却也不纯粹是。</p>这是陆念情将凋朱颜与东瀛拔刀术以及斯逝诀、红线刀法等等糅合在一起的结果。</p>名为。</p>刹那芳华。</p>骇然之余，祁连云城怒由心生，便要施展手段。</p>但。</p>刹那芳华之威。</p>可不仅仅止于第一息。</p>还有第二息。</p>那银色光柱以及剩余掐诀的四具银灵傀儡一下子爆散了开来，化作无数绯红与湛蓝的光点，尽归虚无。</p>于是，祁连云城又愣了一刹。</p>相当于，陆念情平白赚得两息时间。</p>两息。</p>说来很短。</p>却也很长。</p>白光潋潋，曲襄体内的符再度被封禁。外加一记温柔的手刀，曲襄便是晕厥了过去。陆念情让青衫化身带着曲襄退入拜月窟，自己却是仰起头朝着祁连云城笑。</p>笑虽然是在笑，但其实陆念情并非没有受伤。</p>开玩笑。</p>哪怕是现在的陆念情，单独尽全力施展凋朱颜其实都是有些吃力的，会有反噬，更何况是强化后的刹那芳华。</p>只不过，原本不断涌上喉咙间的鲜血，全数被他发狠咽了回去。</p>至于内伤，毕竟祁连云城没法感知准确，还有机会，还有调息疗伤的机会。</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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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而这一刻，祁连云城也终于收起了所有的轻视。</p>所有。</p>他已经将陆念情视作值得一战的敌人，而非蝼蚁。</p>他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位大人要赐下傀将。</p>也罢，既然你陆念情全力以赴，手段尽出，那便也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底牌。</p>半空中的祁连云城隐去了所有的表情，眉眼间只有恒久的淡漠，可气息却是越窜越高。</p>他也是狠人，五具银灵傀儡覆灭带来的反噬让其硬生生压制了下去。</p>只因，杀心炽烈。</p>祁连云城没有动，不过是将冰冷的目光倾泻到陆念情身上。</p>陆念情却感应到了一缕致命的威胁。</p>躲不开，会死。</p>陆念情周身浮起黑白玄光，将之淹没。</p>下一瞬，一道血芒划过。</p>黑白玄光散，里面的陆念情却已然不见，反是出现在数丈之外，只是脸色越发苍白。</p>在陆念情原先所站的地方，有一道身影渊停岳峙。</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七十八章 歪打正着
这道身影一身血甲，连眸子都闪着血光，手中的长剑亦是血芒深沉。</p>然而，这些都是其次的。</p>这道身影的容颜对于陆念情来说，太熟悉了。</p>赫然就是韩未离，其手中血剑，也正是八荒剑。</p>当然，陆念情不会傻到以为是真的韩未离活了过来。</p>这血甲韩未离身上，可是连一丝生气都没有。</p>但可以确定，其又不是炼尸，毕竟没有尸气，并且灵韵异常的盎然。</p>所以，这恐怕多半就是傀儡了。</p>而且，是以极高明的手段炼制的傀儡。</p>甚至高明到让陆念情觉得当下的修行界恐怕根本不存在这样的傀儡术，恐怕只有仙界才有。</p>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感觉，是因为血甲韩未离身上的气息赫然达到了实打实的地仙十八楼。http：//</p>饶是镇定如陆念情，也是脸色一沉，眼角直跳。</p>开什么玩笑，地仙十八楼。</p>那都已经是此界巅峰了。</p>当年他可是亲眼目睹过闻人紫和天鸿子的对决，那种层次，举手投足就是毁天灭地。</p>他虽然身负天书，手段高绝，但正常情况下恐怕能撑个几回合就算不错了。</p>不过，若是他完全入魔，倒有可能掰掰腕子也说不定。</p>可终究也只是可能罢了。</p>陆念情可不觉得这傀儡是祁连云城自己炼制出来的。</p>之前听祁连云城话里的意思，似乎对公冶无生并不感冒，甚至有几分敌意，而且五方鬼帝与公冶无生之间好像是平级的关系，那么这傀儡看起来应该也不是公冶无生给的。</p>会是谁交给了祁连云城这样的大杀器呢？</p>真的是祁连云城撞了大运在某个遗迹或是秘地中找到了留存之宝而被当作底牌？</p>还是说忘川中犹有比公冶无生更强悍的存在赐下了这傀儡？</p>陆念情暂时猜不透。</p>更何况，他也没有时间猜。</p>如何应付这地仙十八楼的傀儡，才是眼下的难题。</p>反观祁连云城，却是轻松多了。</p>也不是说他放下了警惕，总归是心理不再那么惊疑。</p>说实在的，陆念情刚刚那一手刹那芳华，确实把他吓了一跳。</p>毕竟，修行界，能够摸到时间与空间之秘的实在凤毛麟角。</p>但眼下，就算陆念情再怎么翻天，祁连云城可不觉得他能够应对自己与地仙十八楼傀儡的联手。</p>更何况，他手里，可不止这一具。</p>既然打定心思要作狠辣手段，祁连云城一拂袖子，干脆将另一具也放了出来。</p>只见血芒陡闪，陆念情身后便又是浮现出一道身影。</p>同样的血衣血甲，容颜却赫然是萧子陵的模样，而兵器，则神似六合刀。</p>陆念情嘴角轻抽。</p>他表面上依旧平静，心里却是在大骂。</p>这他娘简直就是开挂。</p>哪有突然召出两具十八楼傀儡的？</p>对付他一个十一楼地仙，用得着这阵仗么？</p>离谱，真他娘离谱。</p>陆念情心里骂骂咧咧，却也没有办法。</p>打还是得打，大不了搏命吧。</p>尽管这两具傀儡都有十八楼的境界，但傀儡毕竟是傀儡，一定会有破绽！</p>陆念情眼角闪过一抹狠厉，竟是抢先出手。</p>一抹绯红与湛蓝相夹的光芒闪过，他好像再一次横跨虚空，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血衣韩未离的身后。</p>面对这样的对手，有所保留是最愚蠢的行为。</p>所以，堪一出手，他便是将从凋朱颜中领悟到时空之秘催发到了极致，可以说直接忽视了时间的流动就做到了移形换位。</p>没有一丝犹豫，陆念情催动天书，黑白玄光盘绕在刀剑之上，向血衣韩未离肩头斩落。</p>而此刻，反应过来的祁连云城稍稍一惊之后，嘴角便是浮起一抹讽然的笑，微微一抬手。</p>刀剑落在血衣韩未离的肩头，然而血衣韩未离根本动也未动，只是周身血芒一下激荡开去，竟然直接将黑白玄光震散。</p>连绵不断的劲力传入陆念情体内，让得他闷哼一声，不得不抽身而退。</p>陆念情堪堪站定，从其落脚处便是探出无数黑绳，将之囚锢。</p>正是那祁连云城恰到好处的手段。</p>紧接着，血衣萧子陵便也化作一道血色闪电，鬼魅般出现在了陆念情身前，一刀斩落，如镇山河。</p>陆念情断喝一声，无数白光涌出，挣断了那些黑绳。</p>然后，便是决然的一掌。</p>这一掌，七彩迷离，若虹若霞。</p>仿佛周围的五行元气、阴阳二化，尽数被抽调了过来，汇集一处。</p>七曜纵横掌。</p>这是七曜璇玑策大成后的秘法。</p>轰然一声，七彩光芒破碎，那道血色刀芒也是被湮没。</p>两道身影分开，各自都是后退了数步。</p>只是。</p>陆念情吐出一口血，那血衣萧子陵却宛若没事人一般，不过轻轻晃了晃脑袋。</p>陆念情忍不住大感郁闷。</p>傀儡这东西，还真是难对付。</p>殊不知，祁连云城也是眼皮一跳。</p>这小子的实力，着实让人心惊，不知道怎么会让其留存至今。</p>要不是他带着两具十八楼傀儡，恐怕还真的没那么好得手。</p>现在，那可就不一样。</p>他心念一动，血衣韩未离和血衣萧子陵也是再次出手。</p>陆念情这边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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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还正气息不顺呢，结果就看到两道血影直冲而来。</p>他微退半步，身形却犹自危正，轻念一声佛号。</p>之前，看黑白玄光都被血芒冲散，那不如就试试昙字卷。</p>而且，实际上，两具十八楼傀儡甫一出现，陆念情就觉得其周身血芒带着些许莫名的邪气。只是那些邪气灵韵丰沛得不像话，很是诡异，也不知到底是怎样的存在。</p>一般来说，佛门法诀对这种邪气都有妙用，虽然没什么把握，但也只好赌一把了。</p>这一声佛号下，陆念情一掌缓缓推出。</p>庄严肃穆，有诵经声起。</p>一道巨大的掌影显化向前，半壁天空金光灿灿，仿佛真有佛陀出手。</p>大般若天佛掌。</p>这是昙字卷天书中陆念情掌握得最纯熟的一式。</p>如今一出，直宛若净土降临。</p>而接下来的一幕，更是让陆念情和祁连云城都差点惊掉了下巴。</p>当先靠近的血衣韩未离一剑刺向金光掌影，却是瞬间如雪遇沸油般消散，化作了如柳絮般漫天飘飞的莹莹血色光点，这些血色光点之间，似乎还掺杂着几缕渺然不可见的纯黑气旋。</p>陆念情傻眼。</p>没了？</p>一招，就没了？</p>难不成，真给他歪打正着，佛门神通是这傀儡的克星？</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七十九章 寿元的顾虑
这边陆念情正傻眼呢，祁连云城更是懵了。</p>一掌把十八楼骷髅轰没了？</p>这他娘也太儿戏！</p>懵归懵，但祁连云城还不至于就这么失去判断的能力。</p>他可以确定，会出现这样的局面，应该只是陆念情手段特殊的原因，刚好克制那傀儡。</p>否则，单就陆念情自己的实力，绝对不至于一掌轰散。</p>毕竟，祁连云城也是和陆念情交手过的。</p>不过，祁连云城依旧感到心悸。</p>管什么手段，一具地仙十八楼的傀儡被毁了到底是事实。</p>而另一边，陆念情已经不再傻眼，他反倒有些乐。</p>就算是歪打正着，那也是对他有利的事情。http：//</p>眼下血衣萧子陵还在，不论三七二十一，先拍了再说。</p>作出决定，陆念情也是利索，周身金光涌动，反身一掌拍出。</p>祁连云城吓了一跳，一拂袖子，赶紧将血衣萧子陵收了回来。</p>开玩笑。</p>十八楼傀儡可不是白菜萝卜，地里一抓一大把。</p>更何况，这两具十八楼傀儡可不是他自己的，是那位大人赐下的。</p>这莫名其妙毁了一具，是个人都会肉痛。</p>他可不能再行险了。</p>要是剩下一具又被毁了，估计那位大人要气死。</p>若是两具十八楼傀儡毁了，陆念情也死了，那倒算了。可眼下，这十八楼傀儡在陆念情面前似乎就是一巴掌一个的存在，哪还敢再用？</p>尽管吃了个闷亏，但祁连云城仍然有自信。</p>无非是去掉傀儡的臂助，他自己的战力可同样是不容小觑。</p>之前借助傀儡，自然是想省些力气。眼下的话，就恐怕要多付出些代价了。</p>本来，对付陆念情这种超乎常理的存在，付出些代价似乎也没什么。</p>奈何，这又涉及到了有关五方鬼帝的隐秘，让祁连云城不得不慎重。</p>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五方鬼帝算不得这个时代的人物。因为他们的寿数大都超出了本该有的界限。至少从现在来看，人世间并不存在什么长生，所以哪怕是十八楼甚至十九楼的地仙，只要未曾飞升，便终究有寿元穷尽的时候。地仙十八楼、十九楼的存在本就少，能活过二百岁的就已经是凤毛麟角了。像天鸿子和闻人紫那样的，虽然境界很高，但其实年龄绝对不大，恐怕百岁都未过。毕竟，此等存在，天赋都恐怖得吓人。而五方鬼帝不一样。他们的天赋自然也是卓绝，但他们所经历的寿数都多得吓人。他们每一位几乎都是活了三百年之上的存在。他们很早就与赫连谌有联系，并配合他做了不少事情。公冶无生和忘川，那都是赫连谌为应对八百载之谶，在近百年近培植起来，这也是为何五方鬼帝和公冶无生之间并不对付。要是陆念情知道了，估计得止不住地腹诽这些老妖怪了。当然，虽是活得久，但他们的潜力基本上也都到头了，否则像东方鬼帝和北方鬼帝不至于还留在十六楼。不过，活得久还是有活得久的好处，他们对本身实力的打磨几乎都到了极致，而且大多有别的能力傍身，譬如傀儡、阵法、符箓之类，毕竟这么多的岁月，总不能一天到晚总在闭关修炼。尽管如此，活得久可不是没有代价的，秘法能延长寿元，却无法阻止躯体的衰老。所以，五方鬼帝很少出手，因为稍一动手，就会加速腐朽。像祁连云城这样，或许原来还能再活百载，可既然决定要全力对付陆念情，恐怕一下子就要流失掉四五十年的寿元。上次在辽阳城出手的北方鬼帝，事实上一开始也没有出全力，但要拿捏当时的陆念情却是足够，只不过后来入魔的陆念情实在超乎想象，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没有展现所有实力的机会了，否则以他全力施为，就算不敌入魔的陆念情，也不致于三两下落败。如果没有寿元方面的顾虑，恐怕北方鬼帝甫一出手便是杀招了。像他们这样的角色，心气都极高，在他们眼中，世间之人多半都是蝼蚁。这么算起来，陆念情能斩杀北方鬼帝，也是诸多机缘巧合下的结果。</p>眼下这个就是，如果可以，祁连云城当然也不想尽全力，但现在，却没有办法了！</p>只见祁连云城大袖一挥，一缕缕黑色气息从其周身涌出，邪意森森。</p>他稍一抬手，那些黑色气息便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向陆念情。</p>陆念情眼皮一跳，纵身远掠，暂避其锋。</p>可没有想到，那些黑色气息好像能够锁定陆念情，紧追而来。</p>陆念情拈出一道佛门法印，面前凭空生出三朵金色莲花，打向那些黑色气息。</p>那些黑色气息，遇到金莲光辉，竟然浑然不受影响，反向金莲之中侵蚀而去。</p>金莲初时还凌厉地不断打散黑色气息，最后却是被黑色气息完全吞没。</p>陆念情并不在意，双手如蝶舞般上下翻飞，秋水、鱼肠、菩萨蛮、三尺雪显现而出，拉开一道星河匹练，灿灿生辉。</p>星河遮天剑阵。</p>比起星珠海畔对敌忘川判官那一次，眼前的星河遮天剑阵声势上稍逊一筹，但威力却更加强悍与凝练。</p>无数星光倾倒而出，涤荡着无比凌厉的锐气，将那些黑色气息冲杀。</p>祁连云城微呼一口气，原本抬起的左手向下一压，自陆念情所站土地间便是陡然窜出无数黑色气息，向陆念情绞杀而去，而其右手却是轻翻，掌心朝上，一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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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方纯黑色小印浮现，并且一下子飘转而去，出现在陆念情上空，洒出一片墨光。</p>陆念情想动，却发现如险流沙之中，完全使不上力。</p>眼看那些黑色气息欺近，他的周围涌出无数火焰。</p>一者是烈烈的红，一者是幽幽的紫。</p>阳火无妄，阴火司命。</p>两种极致之火，将那些黑色气息不断焚烧。</p>只是，当黑色气息被烬灭后，却是还继续吞吐一缕缕细小的银芒，竟然无视无妄火与司命火之阻，向陆念情激射而去。</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八十章 跑了？
饶是陆念情，此刻也来不及反应，只是周身应激性地浮出一圈七彩光芒，身形也是下意识地扭转，避开一些要害。</p>尽管如此，还是有许多银芒，划过他的身躯，带起一道道血花。</p>最惊险处，有一道银芒甚至离他的心脉只有不到一寸之遥。</p>当然，如果仅仅是皮肉伤也就罢了，那些银芒入体后竟然化作一缕缕银色小蛇，蛰在血肉之间，贪婪地吸收血气。</p>神识内观发现此等变化后，陆念情也是脸色一变。</p>这样下去，要出事！</p>祁连云城显然知道陆念情的处境，嘴角微勾，伸手虚虚一握。</p>那方纯黑色小印瞬间光芒大放，泼洒出的墨光不仅粘滞，更且带上了千钧之力。</p>陆念情整个身形一矮，陷入土地一截，“哇”地一声吐出血来。</p>趁他病，要他命。</p>祁连云城掣灰剑在手，先作收势，汇万千剑影，后作出势，风云骤动。m.9biquge．</p>陆念情捱着墨光的困锁，全力催动昙字卷。</p>一缕缕金光，不断在血脉间涤荡，将那些银芒拔除。</p>紧接着，陆念情整个身形都绽放出灿灿金光。</p>金光庄严肃穆，映照着他自己如同罗汉转世。</p>他一拳向上，轰开纯黑色小印，而那灰剑剑影也到了面前。</p>星穹遮天剑阵要冲杀那些黑色气息，终究是挡不住所有剑影。</p>陆念情依旧是出拳，只不过向前激荡。</p>一拳出，百拳出。</p>仿佛半壁天空尽是拳影，将那些灰剑捣碎。</p>陆念情一直握着八重樱的左手也是在此时手腕轻翻，看似随意，实则凝聚周身刀气，向半空横斩。</p>一线天。</p>同样是红线刀法中的一式。</p>威力绝强，可到底是有缺陷。</p>缺陷就是需要时间、需要蓄力。</p>但见一抹绯红色半月向前飘出，直接自那些黑色气息中扫荡而出，并最终斩落在祁连云城身上。</p>祁连云城似乎也没有想到这一式如此地超乎想象，根本没作出抵御就被削作了两截。</p>可下一瞬，陆念情脸色就是倏然一变。</p>被削作两截的祁连云城竟然没有绽出一丝一毫的鲜血。</p>他暗里腹诽，但是超强战斗直觉让他反身便是一刀劈出，绯红光芒飘飞，仿佛漫天樱花。</p>“咦。”</p>一声微带诧异的感叹传出，祁连云城果然在陆念情身后浮现，一剑向他肩头斩落。</p>然后，让陆念情感到惊异的事情就发生了。</p>那柄灰剑，莫名闪动起了淡银色光芒，直接无视了八重樱的刀势，就像劈斩空气般略过它，狠狠嵌入了陆念情的肩头。</p>无论表面上的金光，还是暗地里的七彩，竟然都没拦住这一剑。</p>眼看着一剑继续向下，陆念情就要被斩作两半，祁连云城的身后陡然浮出两道身影。</p>一道，是红衣化身。</p>一道，是雪墨。</p>红衣陆念情掌风带火，烈烈燎原，拍向祁连云城后背。</p>而雪墨则是一柄短刀，带着漫天雪片般的寒气，抹向祁连云城的脖颈。</p>只是，祁连云城根本不回头。</p>他的后背，黑紫气息涌动，蓦然生出两只手来，各自以迅雷般的速度狠狠印在红衣陆念情和雪墨的小腹。</p>红衣陆念情直接被拍散，化作点点红色莹光。而雪墨吐出一口血，身形倒飞十数丈。</p>“死吧！”</p>到此刻，祁连云城的眉眼间终于浮现出一抹狂妄与自傲。</p>说实话，他还真怕制不住这陆念情，但眼下应该不用担心了。</p>只是，事情发展到底还是超出了他的预计。</p>陆念情的周身，陡然涌出了无数黑气，一双紫青异眸被染作了纯墨，飘忽着些许血色。</p>八重樱不知何时被他收了起来，他的双手此刻生生握住了那柄灰剑，令其无法下落。</p>他的双掌中，赫然漾着有些格格不入的纯白光芒。</p>祁连云城在心中大骂见鬼，却丝毫不敢犹豫，左手一掌拍出，印向陆念情胸前。</p>这一掌，去若疾影，根本难觅其势，结结实实地落在其上。</p>陆念情的胸口几乎都可以清晰地看见凹陷，但他自己却还是没事人一般。</p>相反，他的两边胁下陡然各伸出两只墨黑手臂，将祁连云城手腕扣住。</p>三首六臂！</p>祁连云城下意识这么想，心中大急。</p>陆念情的四只墨黑手臂突发巨力，直接将祁连云城狠狠甩了出去。</p>堂堂东方鬼帝，就这样在尘土中打了好几个滚，才站起身来。</p>但他现在根本不在意这些，一起身，便是脸色阴沉地咬破舌尖，祭出一道鲜血，施展了血咒。</p>而陆念情桀桀一笑，原本的双手将肩头的灰剑硬生生拔出。</p>鲜血四绽，朵朵如花。</p>凄厉而恐怖。</p>此刻的陆念情，就好像变成了傀儡一般，根本不在乎伤势，空出的四只手轻轻一招，原本组成星穹遮天剑阵的秋水四剑顿时落于手间。</p>祁连云城的血咒却是在此刻成形，于其身前凝成了一个奇诡的图案。这奇诡的图案闪烁了三下，便是消失不见。但以陆念情为中心方圆数丈的土地上尽数被粘稠的鲜血覆盖，宛如血海。血海滔天，反卷而出，一下子形成了球形囚牢，将陆念情困囚。</p>可一刹，那囚牢便是被一道凛冽的剑光劈开。<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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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p>当先一剑掠出，正是祁连云城自己的那柄灰剑，紧跟着的，就是秋水四剑。</p>五剑之上，都带着缕缕纯粹的黑芒。</p>祁连云城大骇，周身银灰光芒闪烁，勉强反控那柄灰剑，身形却也是踉跄倒退。</p>他重新握住灰剑，挥剑如风，织开剑网，这才秋水四剑挑飞，但周身也多了几个血窟窿。</p>祁连云城看向陆念情的目光中满是忌惮。</p>他挑飞四剑后，竟然一句话也没说，毫不犹豫地就化作一团灰雾向远处飘去。</p>陆念情站在原地，并没有追，动也不动的，也不知发生了什么。</p>之前被拍飞的雪墨此刻是走了过来，捂着胸口，嘴角带血，却还是努力说道：“少主，你怎么样。”</p>话音刚落，陆念情周身黑气连同那四只凭空而生的手臂就开始消散，他自己则一下子跪倒在了地上，不断地咳出血来。</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八十一章 终归平静
鲜血像不要钱般流溢出来，陆念情的一袭黑衫都染成了墨红。</p>陆念情心里苦啊，正常人谁喜欢吐血，他实在是脏腑受创太重了，忍都忍不住。</p>不得不说，他虽然擅长越级对战，但对上境界高出太多，还是有些勉强。</p>像祁连云城这样境界又高，手段又多的，就更是如此了。</p>像这次，能够把祁连云城打炮，纯属是运气。</p>要不是昙字卷的法门刚好能克制那些十八楼傀儡，恐怕那时候陆念情就要陷入绝境了。</p>后来，陆念情催发晓字卷入魔，也是兵行险着。</p>其实，陆念情修行晓字卷那么久，又有几次入魔的经历，已经能够勉强掌握入魔的门道了，至少短时间不会丧失神智，当然威势上肯定不如放开心神完全入魔。</p>最后关头，应对祁连云城那段时间，可以说是陆念情所能掌控的最长的入魔时间了。要不是祁连云城被吓跑了，陆念情恐怕就支撑不住要彻底入魔了。</p>那是陆念情不愿意看到的场景。</p>彻底入魔后的代价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是，他不想自己过分贪恋那样的力量。http：//</p>如果在战斗时，总想着用入魔的力量来解决问题，那就是断送了自己变强之路。</p>仙魔无别，可为仙，亦可成魔。</p>陆念情并不忌讳入魔的力量，但他希望，那是在他能真正掌控那种力量的情况下。</p>就算入魔，他也要做个能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魔。</p>陆念情这边郁闷着呢，雪墨却是吓了一大跳。</p>她焦急地跑过来，半蹲身子，扶住陆念情，声音都有些哽咽：“少主，少主，你不要吓我，你还好么……”</p>陆念情伤势重归重，意识毕竟清醒，看到雪墨这般模样，心下也是动容。</p>这小妮子平常欢脱了些，但还是很重情重义的，而且能看得出，她的心里比外表看起来要柔软太多。</p>陆念情正想说话，一道夹着些许金色的银光便是从拜月窟中掠出，朝之前祁连云城消失的方向追去。</p>雪墨心中凛然，以为又出了什么变故，银牙轻咬，周身法力都调动起来。</p>她虽然也受了伤，但毕竟没有陆念情那么重，她早就打定主意便是死也要护陆念情周全。</p>陆念情倒是不太在意，他勾了勾嘴角，勉强露出微笑，轻声道：“别……别担心，是那老妖……怪的傀儡。之……之前不知道被他……用什么办法留在了地宫中，我都没有发现，应该是图谋云弥族的传承。现在，老妖怪走了，那傀儡也……也就被收回去了。不过，这老妖怪神识倒是还挺……挺厉害，这么远还能操控……傀儡。呵呵。”</p>雪墨点头，眸中却是有晶莹在打转：“少主，你快别说话了，我们先回去，让……让少夫人帮忙疗伤。”</p>陆念情无奈，这小妮子怎么还“少夫人”“少夫人”的喊上瘾了。不过，实话实说，他确实需要好好休养。</p>陆念情正想着说些什么，又有几道身影从拜月窟中掠了出来。</p>来人当然就是牧默还有青衫陆念情和昏迷的曲襄了。</p>说来也是误打误撞，陆念情让化身带着曲襄进了地宫，才发现牧默似乎根本没机会疗伤，正跟一具银灵傀儡打得不可开交。那银灵傀儡不同于之前的几具，身上浮泛着些微淡金色光纹，实力也要高上一些。哪怕是牧默，在受伤后与之交手也是颇有些狼狈，竟被压制地不行。若不是好巧不巧陆念情的化身进了地宫，最后谁胜谁负还真是两说之事。好在，结局毕竟未出什么差错。</p>不过，当牧默看到满身是血、气息虚弱的陆念情，着实吓了一跳。</p>要是陆念情出事，别说大燕不会放过云弥族，曲襄醒来后恐怕都会一辈子留下心结。</p>更何况，这次事情，虽说陆念情占了传承的便宜，但毕竟是为了引蛇出洞、是为了曲襄的安危，而且，如果没有陆念情，以祁连云城的实力，恐怕今日就是云弥族灭族之日，就算说陆念情是云弥族的大恩人都不为过！</p>眼下看到陆念情这般模样，牧默心中愧疚不已。</p>他走到陆念情身边，翻手取出了一方小木盒：“陆小友，这是我族的清流丹，是疗伤圣品，你快些服下吧。”</p>陆念情很吃力地抬头看了一眼小木盒，确实能感觉到一股沁人的药香。</p>他勉强微笑着点点头，也没有矫情地拒绝，轻轻抬手取出小木盒中碧青色丹药，吞服了下去。</p>一股清洌之感在四肢百骸泛开，让陆念情原本都要模糊的意识瞬间清醒了许多。</p>他赶紧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正襟坐定，立时进入了玄妙的疗伤状态。</p>******</p>云弥族营地外。</p>洛海棠翘首以盼，等待陆念情的归来。</p>近旁的叶风吟静静站着，不知在思索些什么。</p>不出陆念情所料，云弥族中确实有心怀不轨之人，并且还不少。</p>那虎皮衣大汉和褐袍老者自是毫无疑问地属于这一类。</p>营地中的动乱，也由这两人掀起。</p>稍稍交手之后便发现，这两人恐怕早已不是原先的云弥长老，实力竟然都到了地仙境界。</p>要知道，原本的云弥族，拢共只有牧默和祁连云城两位地仙。</p>不仅如此，那两人同样擅长傀儡术，都有一具地仙境的银灵傀儡伴身，而妙真以下的傀儡，也有不少。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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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不过，银灵傀儡是他们自己的手笔还是祁连云城所赐就不得而知了。</p>按常理来说，这样的实力，想要覆灭云弥，不要太容易。奈何，陆念情的到来终究是由此衍出了太多的变数。</p>其实，祁连云城等人在陆念情等人来到云弥以后已经多作准备了，却还是有些低估了对方的实力。</p>叶风吟和洛海棠的存在也就罢了，突然冒出来的两具陆念情化身更是打了虎皮衣大汉等人一个措手不及，再加上云弥族也并非真的手无缚鸡之力，他们的符咒和御兽术还是很有门道的。</p>所以，虎皮衣大汉等人虽然疾风迅雷地掀起了动乱，却还是和叶风吟等人之间陷入了僵持。</p>只是，这种僵持却是在某一瞬戛然而止。</p>因为尚有一战之力的虎皮衣大汉等人突然就退走了，让叶风吟等人觉得有些诧异之余也算是松了口气。</p>叶风吟等人当然不知道，这一切是因为祁连云城已经落败了。</p>眼下，云弥族重归平静，洛海棠和叶风吟也是静静等候陆念情等人的归来。</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八十二章 南归之前
稍稍靠后站的叶风吟看到洛海棠殷切以盼的样子，也是心中感慨颇多。</p>洛海棠和陆念情的感情，说实话，让叶风吟都有些羡慕。</p>有时候他都会想，这到底是几世修来的缘分。</p>可惜啊，自己和阿桃之间却是情深缘浅。</p>叶风吟摇摇头，眉眼间却是难免有些黯然。</p>站在前面的洛海棠当然不知道叶风吟的想法，他现在有些担心陆念情的情况。</p>她平时呢，其实也是个聪慧不下陆念情的小姑娘，只是和陆念情待在一起的时候，她都习惯偷偷懒，不去想那么多，只要安心偎在他身边就够了，可若真让她想事情，就智略来说，绝不会弱于她的父亲洛南思或是陆念情的。所以，在营地这边动乱者尽数退去后，她几乎立刻想到了应该是拜月窟那边有了结果。可按理来说，真的解决了问题，照正常时间推算，陆念情他们也该回来，现在却还未闻音讯，她自然是有所挂念。</p>好在，又等待了小半炷香功夫后，洛海棠和叶风吟的视线中终于出现了陆念情等人的身影。</p>曲襄已经醒转了过来，这时候正扶着陆念情慢慢走着。陆念情脸色苍白，衣衫上血迹斑斑，气息微弱到了极点，不过好在终归是平稳的。一旁的牧默显然也有伤在身，不过较陆念情来说就好太多了。至于雪墨，却是没有现身，而是在陆念情的吩咐下又隐匿了起来。</p>看到陆念情这幅模样，洛海棠也是心中一痛。她迎上去，在另一边扶住陆念情，问道：“阿染，你怎么样？”</p>陆念情看到洛海棠没事，心里松了口气，欣然一笑：“没事。我这个人命大，小海棠你也不是不知道。”http：//</p>“好啦好啦，都这样还开玩笑呢。”洛海棠紧紧攥着陆念情手，柔声道。</p>另一边，曲襄眉眼微垂，眼角尚有晶莹的泪痕，歉然道：“洛姐姐，对不起，要不是为了我，陆大哥也不会牵扯到这件事里面。”</p>牧默也愧疚道：“陆小友，洛姑娘，叶兄弟，我云弥族亏欠你们太多。”</p>陆念情却是连连摇头，微微一笑，有些吃力地说道：“小襄儿，牧族长，你们言重了。此事不管是因谁而起，但我们至少一起扛了下来，那便足够了。”</p>洛海棠也是嫣然道：“是啊，这其实本没有什么的，大家都是做了该做的事。都不后悔，那就够了。”</p>曲襄认真点头，咬了咬嘴唇，嘴角终是浮起一抹洒然：“嗯嗯，小襄儿知道的。陆大哥，洛姐姐，我们先进去，让陆大哥好好休息。”</p>******</p>回到营帐中，洛海棠又为陆念情调理了一下伤势。</p>不得不说，陆念情身负如此多的逆天功法，生命力确实旺盛了太多。</p>尽管此一役和祁连云城相争，终究是狼狈至极，但到底没有伤及性命。</p>不过，就伤势而言，沉重也是事实，恐怕需要调养一段时间了。</p>陆念情自己倒是无所谓。</p>毕竟，这种情况他经历地也不少了。</p>眼下，既然陆念情暂时没有什么事，一众人便都汇聚了过来。除了陆念情这边三人，还有就是牧默、牧兰和曲襄，毕竟有关祁连云城等人动乱的事情还是要商量一二，另外拜月窟的传承、曲襄体内的符箓和后续大燕与云弥族的合作都需要先行讨论一下。</p>最先开口的是牧默，他感慨一叹，话语中也满是惭愧：“哎，没想到，这次动乱竟然牵扯出这么多，实在惭愧。要不是诸位的帮助，也不知云弥该如何渡过此次劫难。”</p>陆念情抿唇道：“牧族长也不必自责。忘川的实力确实难以想象。像我，也算和忘川交手颇多了，他们的力量确实不是某一个宗门、某一个族群独力所能抵挡的。”</p>“是啊。若非陆小友，我甚至根本不知道这世间还有忘川的存在。”牧默摇摇头，忧心道，“也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p>陆念情微微一笑，安慰道：“牧族长，您不用太过担心。忘川应该是有什么忌惮的存在，在世间不会太肆意妄为。忘川与云弥之间其实本没什么利害关系，说到底还是我招来的。不管如何，至少这次变故算是解决了，想来一段时间内忘川不会来找麻烦的。况且，往后云弥与大燕便是真正的盟友，是亲兄弟，若真有什么事情，只管和辽阳城那边联系就好。”</p>牧默也是点头笑道：“陆小友说的是。大燕与我云弥本就有前缘，自当同气连枝。”</p>陆念情道：“有关相盟之事，我毕竟是外行，具体作如何的运作，回去后我会让辽阳城那边再派人过来。这些都不急。”</p>“好，陆小友来安排便是。”牧默爽朗道。</p>陆念情则是看了看曲襄，结果发现她也在偷偷看自己，注意到自己的目光，立时俏脸一红地往牧兰那边靠了靠。他摇头笑了笑，清朗道：“牧姨，牧族长，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就是想让小襄儿跟我们一道南归，不知两位意下如何？”</p>曲襄闻言惊喜地看向陆念情，牧兰和牧默对视一眼，微感惊讶。</p>牧兰促狭地看向陆念情，微笑道：“念情，你不会真打算娶这小妮子吧？”</p>曲襄使劲眨眼，显然还没有放弃当初的念头。</p>牧默在旁也是拈须而笑，倒是并不反对的样子。</p>虽然洛海棠在场，但他们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合适。</p>毕竟，这个时代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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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三妻四妾什么的并不奇怪。</p>洛海棠呢，自然是似笑非笑地看着陆念情。</p>至于叶风吟，他的目光落向一边，眼观鼻鼻观心，当个局外人，但稍稍观察一二就能发现他在憋笑。</p>作为正主的陆念情，摸了摸鼻子，干笑道：“牧姨，这个暂时还是算了吧。你知道，在我心中，小襄儿更像我妹妹。这次想带小襄儿一起南归，主要是她体内符箓的问题。拜月窟的传承我已经参悟了，但是还没有完全融汇，所以解符的把握还不大，需要再过段日子。小襄儿在我身边，万一她体内符箓失控，我也能护她周全。而且，那符箓和傀儡术还有些牵扯，我需要找一个朋友问问，确保万无一失。”</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八十三章 反击
曲襄听了，心情顿时有些复杂。郁闷是有的，欣然也是有的。郁闷的是原来陆念情不是要娶他，心中的小期待到底还是失落了。欣然的是陆念情真的很为她着想。</p>牧默和牧兰就没有想这么多了，他们只是恍然地点点头。</p>毕竟，之前也纯粹是调侃调侃曲襄，眼下听到陆念情的话，他们心中更多的情绪还是感激。</p>牧兰恬然笑道：“念情，小襄儿顽皮得很，之后可要多多照顾她。”</p>言外之意，当然是同意曲襄跟陆念情南归了。</p>不过，听了牧兰的话，曲襄却是不乐意了。</p>她贴到牧兰身边，晃着牧兰的手臂：“娘，我怎么就顽皮了。”</p>牧兰呵呵一笑。</p>陆念情则是微笑着挠挠头，继续说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事。说起来，我毕竟不是云弥族人，机缘巧合之下受了拜月窟的传承，实在惭愧。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将传承以经卷的方式誊写下来，交由牧族长和牧姨保管。另外，贵族的圣物不知为何也一同我被带了出来，理该奉还。”</p>牧默却是爽朗一笑，摇摇头道：“陆小友，不必如此。传承也是有缘者得之，更何况你还是我族的大恩人。你若将传承都誊写下来，反倒显得我族有些不劳而获了，那便失去了原先试炼的意义。”</p>牧兰也在温婉说道：“是啊，念情，你不必担心。当初我丈夫入拜月窟的时候，可还未与我完婚，说起来也不算是云弥族人。至于圣物，更无须顾虑了。每一个接受传承的人都会分得一缕圣物本体的灵韵，那其实只是个象征罢了。圣物本体仍在拜月窟中的。所以往后云弥族的传承也不会受到影响。”http：//</p>“既然如此，那我便承惠了。”陆念情洒然一笑，毕竟他也不是什么拘泥于小节的人，“不过，这倒是让我想起一件事，要和诸位说一下。”</p>牧默道：“什么事？陆小友但说无妨。”</p>“我见到司徒前辈了，不过只是残念，机缘之下也接受了蜀山的传承。”陆念情微微呼出一口气。</p>牧默三人都愣了一下，牧兰最先反应出来，激动出声道：“清哥？你见到清哥了？”</p>“陆大哥，你见到我爹了么？”曲襄也惊喜道。</p>倒是牧默，最先冷静下来，摇头苦笑道：“小襄儿，阿兰，你们不要激动。陆小友都说了，只是阿清的残念。”</p>牧兰和曲襄的眸中都不约而同地划过黯然。</p>很显然，她们对司徒清都很思念。</p>以致于一听到名字，甚至都忘记了生死。</p>牧兰倒是很快转换了心情，抿唇一笑：“能够得到清哥的传承，也是念情你的缘分。他之前呐，总跟我抱怨说，族里没有适合修剑道的人选，一身剑术无人可受。”</p>陆念情点了点头，温朗道：“司徒前辈确实很希望将蜀山一脉继续传承下去，我能够理解他的心情。对了，司徒前辈留在拜月窟中的紫琊剑也挣脱了拘束，这柄剑要不还是留给小襄儿吧？”</p>这倒不是他客气，一来他确实不缺剑器，二来这毕竟是司徒清留下的东西，交给曲襄也算给她留个念想。</p>曲襄却是摆了摆小手，盈盈笑道：“陆大哥，我又不学剑，爹爹的紫琊留给我也没用呀。你现在，也算是我爹的弟子啦，那师傅把剑传给弟子也很正常啊。而且，只要我跟在你身边，一样能经常看见爹爹的紫琊嘛。”</p>陆念情无奈地摊了摊手，微笑道：“好，小襄儿都这样说了，我怎么还能拒绝呢。不过，这次真的是我占大便宜啦。”</p>这是实话。</p>陆念情自己都没有想到，这次来云弥族能够有这么大的收获。</p>成功得到了与云弥族的联盟是一方面，同样重要的是，在拜月窟中得到的传承一定能让他的实力再上一个台阶。</p>在这个乱世。</p>实力，永远是最重要的。</p>只有有实力，才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p>******</p>平江城以东，有一座山谷，名为万春谷。</p>此谷本没有什么特殊，只不过内里草木远比一般所在茂盛。</p>江云玕麾下的叛军显然没有在意这座山谷，毕竟他们还在平江城中挣扎，困对围城的楚军。</p>但此刻，却有一支军队，聚集在谷中。</p>清一色的金铠，连马匹都是同样烈烈的赤，覆盖着金甲，还有刀剑枪戟，都是灿灿的金，煌煌生辉。</p>这是大楚龙鳞军。</p>真正的皇者之军。</p>这支龙鳞军的数量着实不少，足有八千余人。</p>但事实上，这支龙鳞军并不属于明面上已经展现出了的实力。</p>换句话说，这支龙鳞军还从未亮过相。</p>知道这支龙鳞军存在的人屈指可数。</p>这是一支奇兵。</p>谷口，各队龙鳞军之前，赫然有三骑，卓然而立。</p>其一，金甲金剑，装束倒是与寻常龙鳞军相似，只是其人还多配了一柄银剑。金银双剑在身，一观便知身份非凡。此人，便是这八千龙鳞军的统领裘罕龙。</p>其二，红袍烈烈，绣龙纹，一股桀骜意，却正是江晨瑜。明面上，在陆念情赴燕之前从金陵离开的时候，他就已经去往荆襄一带。可事实上，那显然成了幌子，他不知为何出现在了这里。不仅如此，江晨瑜似乎还是这一部龙鳞军的真正统帅，连裘罕龙在他面前都是低眉顺目，十分恭敬。</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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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p>其三，同样是大红衣袍，只不过所绣绘的，是凤，明艳不可方物，竟然是李缨宁这位太子妃、蜀王妃。按理说，沙场攻伐，应该没有她什么事，却不知为何出现在这里。显然，恐怕是别有目的，而不只是单纯的陪同江晨瑜。</p>江晨瑜此刻眉眼间带着孤傲的笑意，满是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p>他早已等不及了。</p>等不及品尝胜利的果实。</p>之前隐忍许久，现在也该让他那愚蠢的四哥清醒一下了。</p>这不仅是对叛军的反击。</p>也是江晨瑜对所有的反击。</p>此番事成，他的威望注定会达到至高之巅！</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八十四章 宴（新年快乐！）
时光悠悠，总是让人恍惚。</p>谁又能想到，从天星雪原回来，延煌二十九年竟也快到了头。</p>五年了。</p>一切的改变，都是从延煌二十四年开始。</p>自从那时候北赴雁翎军，陆念情的生活便不再像过往那般安宁。</p>陆念情并不知道，当时其实有一场震惊天下的星变。</p>其实，那，才是起点。</p>不过，都无所谓了。</p>至于那令人念念在怀的谶语，有的应验了，有的却没有。</p>当然，还是有很多人在等待着，想要看看，谶语的最后一句是否会在陆念情身上实现。</p>陆念情还不知道这些。http：//</p>此刻的他，骑着马，和洛海棠、曲襄、叶风吟同行，刚过星珠海，在飘飞的小雪中，迤逦南行。</p>他望着周围的事物，心中感慨：“上一次来星珠海，是半年多前吧？时间过得真快，以前在雁城的时候，悠悠闲闲的，可没觉得这么快。”</p>洛海棠掩嘴笑道：“阿染，怎么突然就感慨起来了呢。”</p>陆念情嘿嘿一笑：“这不是想着时间过得那么快，想要早点和小海棠成亲么。”</p>洛海棠小脸一红，低下了头。</p>曲襄则看了看陆念情，又看了看洛海棠，一脸促狭的笑。</p>叶风吟假装在看风景，眼观鼻鼻观心。</p>陆念情倒是很自然，毕竟和洛海棠打情骂俏本来就是生活的一部分。</p>他洒然笑道：“这次回去，估计兖州那边的事情也会有结局了。小海棠，等我从兖州回来，咱们就成亲。”</p>******</p>辽阳城北雪纷飞。</p>官道边一间古朴的小亭子下面，却是聚了四个人。</p>角落里，端木墨嬅和宁致灵静静站着。</p>中心的石桌边，却是李彻元和牧天行。</p>这位嬴忘忧麾下的大军师不知为何来到了这里，竟然还和李彻元在雪中弈棋，倒是别有一番韵致。</p>牧天行执白子，轻轻敲动，片刻后缓缓落下，微笑道：“李兄，你输了。”</p>李彻元摇头笑了笑，刚刚拈起的黑子被弹回棋奁中：“牧兄的棋力确实是高，已然堪比一流的大国手了。这十日来，每日你我皆是要手谈一局，谁承想我除了第一日偶占上风，其后竟然连败九局。”</p>牧天行呵呵笑道：“你也知道，那长白山寂寂千年，实在没什么事情，只好自己和自己对弈，寻些乐趣。”</p>李彻元慨然一叹，正想说些什么，却是眉毛一挑，站起身来，温润道：“呵呵，少主回来了，牧兄倒是不用再继续等了。”</p>牧天行也站起身，看向官道上，拈须而笑。</p>只见风雪之中，赫然有四道身影悠悠而来。</p>牧天行似笑非笑道：“陆小友的桃花缘可真是让人羡慕，这去了一次云弥族似又带回来一位红颜。”</p>李彻元哈哈一笑，爽朗地摆摆手道：“李兄这话说的。年轻人嘛，谁还没个过往风流。”</p>牧天行抿唇一笑。</p>片刻后，陆念情四人渐渐近了，陆念情也注意到了亭子中的人。</p>看到牧天行的时候，陆念情也暗暗吃了一惊。</p>不过，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少，众人各自见礼。</p>见礼之后，陆念情便是向着牧天行微笑问道：“牧前辈，许久不见了，怎么突然想到来燕地？”</p>牧天行老神在在，悠悠然道：“我们和燕毕竟是盟友，前些日子陆小友归来时便想一会，可惜未得其缘。这不，陛下就让我先过来等等，静候陆小友南返。”</p>“若是有暇，小子也会往肃州拜会。”陆念情清朗而应，心里却是在想牧天行来此应该不止是示好那么简单。</p>******</p>远行归来的陆念情等人回到青雨巷三十七号，立时看到了许多老朋友。</p>贺灵迁，江疏寒，李焚翾，辛蓦然，曲枕烟。</p>陆念情刚开始的时候都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愣是有些傻眼。</p>乖乖，他不是只喊了贺灵迁么，怎么一下子跑来这么多。</p>倒是一袭白衣的辛蓦然，最先走上来，没好气地拍拍陆念情的肩：“我说小子，傻站着干嘛呢，不欢迎我们？”</p>陆念情顿时释然。</p>不管是什么原因，他们能来，都是他最大的欢喜。</p>陆念情洒然一笑，搂住辛蓦然的肩膀：“辛大哥，怎么可能不欢迎呢。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这不是太激动了，话都说不上啦。”</p>******</p>因为恰好有很多客人到访、恰好陆念情回来，于是一众人便在城西的绣雪楼小小地开了个宴会。</p>陆念情和他的那些朋友们当然是凑在一处。</p>珍馐满目，酒香四溢，更重要的，那些曾经相见却都未能见到的朋友们都在眼前。</p>陆念情心中氤氲着深深的感动。</p>这世上，最幸福的事情，便是有人在意自己。</p>大概所有人都这般祈盼着。</p>这是很小的愿望，也是最美好的愿望。</p>想到这，陆念情和身边的洛海棠相视一笑，手攥在了一起。</p>就在这时，却听到江疏寒促狭的笑声响起：“我说念棠，以后有的是时间和洛妹妹缠绵，现在还是帮帮灵迁吧。”</p>洛海棠小脸一红，低下头去喝酒。</p>陆念情倒是微微一怔。</p>帮帮灵迁？帮他什么？</p>陆念情看向贺灵迁，发现他一副忸怩的样子，脸色也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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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有些泛红。</p>陆念情不禁摇头笑道：“灵迁你这小子怎么了？还脸红？当自己是待字闺中呢？有什么事，快说吧。”</p>众人发笑。</p>贺灵迁却是发愁，好像还是不敢说，抬眼示意江疏寒。</p>江疏寒没好气地瞪了贺灵迁一眼，然后便是无奈道：“还能怎么着，英雄难过美人关。这小子</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八十五章 墨家
贺灵迁一下子抬起头，激动道：“多谢陆大哥。”</p>他是真的很喜欢詹师姐，希望能够和她见面，哪怕只是一面。</p>在辽阳等待陆念情归来的这几日，他也曾四处打听过詹师姐的消息，可惜他毕竟是外来人，陆念情又不在，也不好扯虎皮作大旗，几日下来竟是一无所获。</p>眼下，既然陆念情应承了起来，想来一定能找到詹师姐！</p>看到贺灵迁这般模样，陆念情促狭一笑：“爱情使人迷乱呐，灵迁。”</p>贺灵迁嘿嘿傻笑着摸了摸头。</p>众人也是一片欢笑。</p>******</p>择日不如撞日，宴会堪堪结束，陆念情便是特意拉着李彻元多留了一会，为的当然是贺灵迁的那个詹师姐。</p>绣雪楼二层的廊道上，他与李彻元并肩而立，站在栏杆前，望着渐渐散去的人群。</p>陆念情并没有立即提起詹师姐的事，所以倒是李彻元先感慨道：“少主，你的朋友们都很不错呐，他们都没有在意你的身份。”m.9biquge．</p>陆念情洒然道：“朋友便是朋友，无关乎那些有的没的。只要心意相通，纵使对方是魔，也未必不能成知己。”</p>李彻元略微有些诧异，大概是没有想到陆念情竟如此通透。</p>他温润一笑：“那少主留下我不知是有什么事情？”</p>陆念情摆了摆手，微笑道：“我有一个朋友，贺灵迁，就是之前我让李伯伯替我去渊临书院传讯请来辽阳一叙的那位。他呀，喜欢书院里一个师姐，这师姐似乎是燕人，在这边起事后就离开书院回到了辽州。那小子找不到人家，就托我帮帮忙。我呢，就想向李伯伯打听打听。”</p>李彻元恍然，眉眼间满是长辈关心后辈的慈蔼：“原来是这样。不知那位姑娘叫什么名字？我们这边其实过往有很多人都在渊临书院修行。毕竟，渊临书院向全天下开放，对国之界限并不在意，反而是十分宽容的状态。”</p>陆念情挑了挑眉，有些意料之外：“我们这边在渊临书院的人很多么。”</p>“确实不少。”李彻元还是说得比较保守，嘴角却是泛起浅淡的微笑，“丹菱姑娘就曾在那边学习。当初少主与洛姑娘她们第一次到渊临书院的时候，她是知道的。”</p>陆念情闻言，顿时神情有些古怪，悻悻然笑道：“那想来找到那位师姐应该不是难事。那位师姐的名字是詹雨滢。不知李伯伯可有耳闻？”</p>“原来是雨滢侄女。那可就不止是耳闻，而是非常熟悉了。”李彻元抚须而笑。</p>“哦？怎么说？”陆念情眼睛一亮。</p>他之前可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有詹师姐的行踪。</p>“呵呵。雨滢侄女的父亲是詹天华，乃先帝在世时的工部尚书。后雁城破灭，他也是带着妻女四处流亡，居无定所。幸而，他们运气还算不错，在青州终于是定居了下来，而雨滢侄女也入了渊临书院学习。再之后，我们找到了他，希望他能出山相助，但这么多年下来，他的心气也被消磨了些许，不愿再多陷风云。不过，那么多年的情分在，加上他确实很想念先帝带领下的大燕，所以最终还是跟随我们离开了。只是，他无意掺和政事，仅在幕后出面，行些督造设计之类的杂事。毕竟，他自己就是墨家高人，只要不被推到前面来算计谋诈，研究研究那些木石机关，还是很自得其乐的。至于雨滢侄女么，她也算是墨家弟子了，加上天华老弟的关系，她不久前就从书院来到了辽阳，帮她的父亲的忙，另外也打理一些墨家事务。”李彻元娓娓道来。</p>“詹师姐和她父亲竟然是墨家中人？”陆念情摸了摸下巴。</p>李彻元微笑颔首：“少主应该也知道，先帝在位时与墨家交好。虽然后来机关城被毁，墨家几遭灭绝，但终究还是有传承留了下来。更何况，墨家上任巨子说过的一句话在我看来也很有道理，只要那非攻兼爱的精神未断，墨门之魂便会永存。”</p>“那不知墨家现任巨子是谁？以墨家和我大燕的渊源，按理来说我也该去看望一二，不然似乎有失礼数。”陆念情摸了摸头。</p>李彻元却是哈哈一笑，摇头道：“少主不必担心。现任巨子，其实你早已经见到了。”</p>“早已经见到了？”陆念情一怔。</p>“是啊，你和墨嬅不是朋友么，这不就是见过了么。”李彻元悠悠道。</p>陆念情傻眼：“端木姑娘竟然是墨家巨子？”</p>“对。”李彻元道，“她没有与你说么？”</p>“没有。”陆念情摇了摇头，“小灵也未曾跟我提及。”</p>李彻元点点头，摇头感叹道：“不过这小妮子毕竟年轻，见识阅历上都不如你，又没有足够的威望，哪怕有小灵在旁帮助，掌管墨家上还是有些稚嫩，以致墨家这么多年都还没有什么太明显的起色。但她的成长速度还是很快的，想来假以时日她便能真正意义上执掌墨家。这中间，就拜托少主多多帮忙了。”</p>陆念情洒然道：“放心吧，李伯伯。小灵和端木姑娘是我的好朋友，大家又都是自家人，我会尽力的。”</p>“好。”李彻元微微一笑，“嗐，你看我这嘴，却是又扯远了。雨滢侄女她现在就和她爹娘住在城北数十里外的朱雀山庄，需要明日让她过来一趟么？”</p>陆念情清朗而笑，摆了摆手，道：“不用麻烦她了。明日我陪灵迁去一趟就行。毕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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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竟是他要追女孩子，怎么好意思让人家姑娘跑过来？正好，我对机关术什么的挺有兴趣，有些关于器械之类的问题也需要商量商量，刚好可以找朱伯伯聊聊天。”</p>“如此也好。”李彻元笑着点了点头。</p>******</p>翌日清晨，曦光微露。</p>陆念情和贺灵迁就踏上了北去朱雀山庄的路。</p>两人并肩走着，陆念情却是一脸无奈：“我说灵迁，用得着这么急么？这天才刚亮，人家说不定都没醒呢。”</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八十六章 冰山美人
贺灵迁悻悻然道：“这不是想着早些去能够显示诚意么。”</p>陆念情无奈扶额，摇摇头笑道：“那你想好见面后说些什么了么？”</p>“聊……聊机关术吧。师姐她，机关术很强，在学院里也曾指点过我。”贺灵迁双眸一亮。</p>陆念情点点头：“嗯，那到时候可就看你自己发挥了，我可帮不了你了。”</p>贺灵迁挠了挠头，笑道：“呵呵，陆大哥你放心吧。我虽然自己呆了点，但我老爹可是高手。刚好我来之前，他回了学院，听说我终于要去追女孩子了，他可是拉着我聊了一夜。”</p>陆念情干笑：“理论和实践可是不一样，到时候别一句话说不出就行了。”</p>“呃，应该不至于吧。”贺灵迁说道。</p>陆念情摇摇头，微笑：“说点别的吧，省的你一直纠结，反而更紧张。说起来，提起贺叔叔，我倒是差点忘了。有机会的话，我和你一起看看素姨，我试试能不能治好她的病。”</p>随着他修行天书日深，渐渐也领悟了些别的妙用。</p>譬如昙字卷修出的法力真气，对于修复经络有着奇效。而梦字卷修出的法力真气，则对化解内伤有着莫大功用。</p>如今听贺灵迁提起贺鸣谣，陆念情也是想到贺灵迁曾经在渊临书院似乎提到过他的娘亲素霜颜好像只剩下的五载生机，连医仙都束手无策。陆念情自然不敢说医术要比华晴珞高明，但毕竟有天书在身，说不定便有转机。当然，把握是说不上的，只能说是尝试一下罢了。毕竟，希望总是要有的。http：//</p>听到陆念情的话，贺灵迁很是激动：“陆大哥，你能治好我娘的伤？”</p>陆念情看了看贺灵迁，有些无奈。</p>这小子实在是天性纯良，一喜一怒毫不掩饰地显在脸上，以后于红尘间闯荡，也不知该如何面对那些纷纷扰扰，可别被骗了还在替别人数钱。</p>若是他和詹雨滢有机会在一起，倒是要让詹雨滢好好教教。想来，詹雨滢的阅历眼界到底是要高些的。</p>陆念情摇了摇头，轻声答道：“暂时没有把握，只能说尽力试试。”</p>贺灵迁连连摆手，温润道：“没关系的，陆大哥，你不必太将此事挂在心上。我爹娘和我其实都看开了。若是陆大哥能治好我娘，那自然是皆大欢喜。若不能也无妨，或许就是缘法未到。”</p>陆念情微笑地看向贺灵迁：“你能这样想是最好。放心，我不会放过一丝机会的。”</p>贺灵迁感激地点头。</p>而陆念情则是停下步子，看向了前方的庄园，感慨道：“我们到了。”</p>******</p>朱雀山庄正厅，陆念情和贺灵迁静静站着。</p>贺灵迁虽然路上还算放松，但一到这显然就有些紧张。</p>陆念情无奈一笑，这他可就没办法了，得要贺灵迁自己去客服了。</p>这般想着，一道厚实而欣喜的声音便是从厅后传来：</p>“少主，贺小友，二位到来，蓬荜生辉呐。”</p>话音落下，一道身影便是来到了厅中。</p>其人身形高大，微微有些发福，但人却很精神，留着干练的短发、精致的长须，浓眉大眼，穿着一身简单的墨蓝色短衫，既有富家翁的气质，又让人感觉像是那种时常在山林间奔走的猎户。</p>这人便是李彻元口中所说的詹天华了。</p>陆念情洒然一礼：“詹伯伯，久仰了。”</p>贺灵迁也是拱手一礼，相比陆念情而言，就显得稍微拘谨些了。</p>詹天华大气地摆摆手，笑道：“久仰这种话，也该我来说才对。少主的名头，那才是天下闻名呐。”</p>陆念情道：“詹伯伯谬赞了。不过，今天来拜访，主角可不是我。”</p>说着，他伸手推了推贺灵迁。</p>贺灵迁轻吸一口气，微笑道：“贺灵迁见过詹伯伯。”</p>詹天华似笑非笑地上下打量了一番道：“好，很好。雨滢她可是常常跟我提起你，说你的机关术天赋比她还要略胜一筹。”</p>贺灵迁脸微微一红，说道：“不敢动。平日里多受詹师姐照顾，她教会了我很多。”</p>“哈哈哈，不必谦虚。这次来，是想找雨滢吧？她就在后面的院子里，还不知道你要来呢。”詹天华拈须温润而言，眸中带着促狭。</p>贺灵迁大喜，再度抱拳一礼：“多谢詹伯伯，我这便去找詹师姐。”</p>说罢，他转身便向厅外走去，雷厉风行的。</p>詹天华哈哈一笑，却并无责怪之意，反倒似乎很是开心的样子。</p>陆念情无奈地看了看贺灵迁的背影。</p>这小子是有多想念詹雨滢。</p>当真是情到浓处啊。</p>陆念情收回目光，同样向着詹天华行礼：“詹伯伯，我先跟过去看看，待会再来和您一叙。”</p>詹天华微笑点头。</p>******</p>陆念情第一时间追了出去，然后就在正厅后的廊道边看见了贺灵迁。</p>他正奇怪呢，目光一转，又看到了院落中的詹雨滢。</p>一袭碧青色的裙衫，纯黑的头发长长如瀑，标准的瓜子脸，莹莹如玉的眼睛，双眉却带着英气，薄薄的唇，泛着粉白色，轻轻抿着，修长丰满的身姿，一双柔荑玉手正在面前的花丛中择捡中什么，身边还有许多花花草草。</p>是个很美的姑娘。</p>是个很喜欢花草的姑娘。</p>不过，哪怕站的很远，陆念情都能感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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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觉到她眉眼间的清冷。或许她的心是热的，可她展现出来的，就像是冰雪。</p>竟然是冰山美人，想不到贺灵迁喜欢这种类型的。</p>陆念情腹诽了一句，悄悄来到贺灵迁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说，灵迁，人都看到了，还等什么。”</p>因为站在贺灵迁背后，陆念情都没看见他的神情，等到他转过头来，就能明显感觉到有些急促的呼吸，也能看到泛红的脸颊。</p>“刚刚还作好准备，看见她一下子就心乱了。”贺灵迁也急。</p>陆念情傻眼。</p>不就见个面么，又不是要吃了詹雨滢，怕什么。</p>陆念情没好气地摇摇头，运气于足，一脚把贺灵迁踹了出去：“怂什么，撩她就完事了。”</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八十七章 我就是最佳僚机
“怂什么，撩她就完事了。”</p>陆念情这一踹，力道把握地刚刚好，心不在焉的贺灵迁没有反应过来，一下子蹭蹭向前滑出数步。</p>他大惊失色，想要问陆念情怎么回事，却发现詹雨滢往这边望了过来。</p>贺灵迁不敢再动，脸色一红，怔怔地看向詹雨滢。</p>詹雨滢秀眉轻挑，声音清泠地奇道：“贺师弟，你怎么会在这里？”</p>贺灵迁听到詹雨滢的声音，一个激灵，抱拳道：“詹师姐，陆大哥寻我有事，所以我来了一趟辽州，听说你在这里，便过来看看。”</p>詹雨滢淡然道：“陆大哥？”</p>贺灵迁一拍脑袋，悻悻然道：“是我疏忽了，陆大哥就是燕少主。”</p>詹雨滢轻轻颔首，喃喃道：“少主。”</p>说话间，她轻轻拈起一片叶子。</p>贺灵迁偷偷抬眼看侧后方，却发现陆念情已经离开，顿时叫苦不迭。</p>开玩笑，这是贺灵迁要追女孩子，陆念情怎么可能继续留在这，他见贺灵迁好歹是说上了话，就暂时离开了。</p>发现帮手没了，贺灵迁只好慢慢走上前几步，硬着头皮微笑说道：“詹师姐，其实……”</p>******</p>正厅。</p>詹天华坐在首位上，端着一杯茶，悠悠品尝。</p>突然，他神情一动，抬起了头。</p>原来是陆念情回到了厅中。</p>詹天华起身，抚须长笑：“哈哈，少主，我家那妮子与贺小友如何啦。”</p>“呵呵，他俩应该聊得正开心，接下来便看两人的缘法了。”陆念情莞尔。</p>詹天华点头，微笑道：“那确实如此。不过，若两人真有缘，我对贺小友这个女婿倒是挺喜欢的。”</p>“那就是他的福分了。”陆念情一边笑答，一边在心中暗自思索。</p>灵迁啊灵迁，你岳父这一关可是已经过了，接下来就靠你自己啦。</p>詹天华一摆手，道：“少主请坐。”</p>陆念情也不客气，坐到一边。</p>茶水是早就备好的，淡淡的清香向四周飘开。</p>陆念情抿一口茶，悠悠道：“詹伯伯，我这次来，除了灵迁的事情，还有就是想问问墨家的状况，以及那些攻防器械的事情。”</p>詹天华点点头，认真说道：“少主来此，我本也要提提这些的。墨家目前，虽然薪火犹传，但终究是不复当年盛景，如今上上下下也只有不到十余人。好在，这十余人都是精锐弟子，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就有再起之势。不过，目前的困境是，墨家众人中暂时没有地仙境界的存在，而且许多材料也难以获得。”</p>陆念情叹了口气：“前路多艰啊。眼下，墨家与燕便是一荣俱荣、一辱俱辱，只要燕能在这乱世有立足至地，墨家定能再度兴盛。而且，端木姑娘虽然年轻，但能力很强，想来定可好好带领墨家。”</p>“巨子的能力我一直是很认可的，不过到底还是有些人动了其他的心思，还要少主多多帮忙。”詹天华微微抱拳一礼。</p>陆念情微微眯起眼，眸中闪过精光。</p>李彻元和詹天华都提及了墨家内部人心不一，看来真的有着不方便他们解决的问题。</p>事实上，不要说墨家了，大燕内部也恐怕伏着暗澜。</p>陆念情徐徐呼出一口气，沉声道：“詹伯伯请放心。我与端木姑娘本就是朋友，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对了，不知有关攻防器械的情况又是如何，要知道那些也算我们的底牌之一……”</p>******</p>不来不知道，一来吓一跳。</p>陆念情都没有想到贺灵迁竟然能和詹雨滢待一起那么久，而且好像完全忘了陆念情的存在一般。</p>陆念情在和詹天华聊了半个时辰后，就去过一次厅后的院落，结果发现两人已经不在那里。</p>按照詹天华的推测，估计两人是去了詹雨滢自己的小工坊。</p>陆念情于是就去了朱雀山庄的藏书阁，翻翻古籍，打发时间。</p>等到了中午，两人还在小工坊里捣腾着，干脆连饭都不吃了。</p>陆念情还想去喊呢，结果詹天华说以前詹雨滢一个人的时候也经常废寝忘食，不用担心。</p>陆念情频频咂舌之余，也是感慨，贺灵迁和詹雨滢或许真的非常合适。</p>两人沉浸在机关术里，弄得陆念情犹豫了起来。</p>他是该继续在朱雀山庄等贺灵迁呢，还是干脆直接回辽阳呢。</p>想来想去，陆念情终究还是决定再等等。</p>既然当了僚机，也该当到最后。</p>半途而废，可有些不太负责。</p>不过，陆念情也没打算在山庄里干等，干脆让詹天华带他到山庄周围转了转。</p>等到回来的时候就是晚饭时间了。</p>不出意外，两人又没出来吃饭，最后还是詹天华的妻子、詹雨滢的娘亲康语瞾给他们送去了饭菜。</p>不知不觉，就是入夜。</p>陆念情想着燕的事情、想着未来的大势，一时间也睡不着，干脆跑去了屋顶，吹风，看星星，看月亮</p>结果，月朗星稀，没有看到几颗星星，却是看到了贺灵迁和詹雨滢。</p>两人竟然没有窝在小工坊里，而是并肩坐着院落边的石阶上。</p>让陆念情感到意外的是，詹雨滢这个冰山美人，竟然时不时就浮出恬然的微笑，两个小酒窝异常可爱。</p>陆念情不禁感慨，果然，所有的冰山美人其实遇到心意相通的人后，都会现出一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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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颗温暖的心。</p>想不到，贺灵迁看起来有些木讷，真的和女孩子聊起天，也挺潇洒迷人的。</p>真情打动一切呐。</p>陆念情无意偷听两人的悄悄话，不过助兴一二倒是可以的。</p>他躺在一处贺灵迁两人看不到的屋顶上，随手御气携来一片树叶，吹叶成曲。</p>自从洛海棠接受了薛绾衣的衣钵后，就时常抚琴奏曲。陆念情陪着小海棠练琴，也学会了更多的曲子。</p>譬如说现在吹的这一首，就是赫赫有名的《凤求凰》。</p>据说，这是秦国尚是一统天下的时候，来自于蜀地的年轻赋文大家司马向麓为求爱才女卓沅君所作，后来两人成亲后由卓沅君将赋文改作了曲子。（注一）</p>倒也适于此情此景。</p>陆念情一边吹，一边暗想。</p>我真他娘是最佳僚机。</p>注一：这里其实就是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故事，稍稍变动了下名字</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八十八章 兖州的契机
翌日。</p>晨光熹微。</p>陆念情刚推开门，就发现贺灵迁站在眼前。</p>他怔了一下，下意识地往贺灵迁身后看去，只见在数步远的地方，詹雨滢果然站在那儿。</p>詹雨滢看到陆念情的目光，竟然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p>破天荒。</p>实在是破天荒。</p>陆念情神情古怪地看向贺灵迁，眨了眨眼睛道：“你小子可以啊。”</p>贺灵迁干咳一声，脸色微微一红：“呵呵，陆大哥见笑了。”</p>陆念情摸摸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贺灵迁，却不说话。</p>贺灵迁却是靠近一步，把手往嘴边虚虚一拦，低声道：“陆大哥，昨天那曲凤求凰是你吹的么么？”</p>陆念情挑了挑眉，意外道：“你还知道凤求凰？”</p>贺灵迁干笑道：“陆大哥，这话说的，我虽然沉溺于机关术，但你忘了我娘亲是谁么。”</p>陆念情恍然。</p>婳弦仙子素霜颜，通于琴道与画艺，这可是天下公认的。</p>明白过来后，陆念情促狭道：“怎么，那一曲恰到好处吧？”</p>贺灵迁使劲点了点头：“陆大哥你是不知道，原来詹师姐也很喜欢乐理一道，她甚至说如果有机会的话，真的很想向我娘求教。”</p>陆念情傻眼。</p>这也行？</p>歪打正着？</p>不过，看到贺灵迁和詹雨滢感情升温迅速，他这个月老还是开心的。</p>陆念情大感宽慰地拍了拍贺灵迁的肩膀，轻声揶揄说道：“所以，大清早的来找我就是为了道谢？不至于吧？”</p>贺灵迁嘿嘿一笑：“其实，是想请陆大哥帮个忙。”</p>“要帮什么忙？说来便是。如果这就要操办婚礼的话，那也是很不错的。”陆念情笑道。</p>贺灵迁连连摆手，脸红道：“不至于不至于。只是，我打算在朱雀山庄留一段时间，想请陆大哥帮忙和渊临书院那边说一声，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能帮忙联系联系我爹娘。”</p>陆念情点点头：“好，这都是小事，等我回了辽阳就着手去做。”</p>贺灵迁感激一礼：“多谢陆大哥。”</p>陆念情洒然道：“你我之间，何需在意这些。加把劲，还等着喝你的喜酒呢。”</p>贺灵迁眼眸明亮，微笑道：“嘿嘿，陆大哥的喜酒我这不也在等嘛。”</p>陆念情摸了摸鼻子，嘴角浮起温润的笑。</p>贺灵迁则是话锋一转道：“对了，陆大哥，关于曲姑娘的情况，我和詹师姐又商量了一下，觉得应该没有大问题。曲姑娘体内的符箓，本质上是与那些晶石傀儡体内的晶核相似，其用处在于维系傀儡与本体之间的神识联系，并没有太大的攻击力。只是，在曲姑娘体内种下符箓的那个傀儡术，所用秘法颇为邪祟，因而产生了对神魂的些许影响。所以，解除符箓方面是没有什么顾忌的，但在那之后恐怕还以清净之法替她祛除邪气。”</p>听闻此言，陆念情也是暗松一口气。</p>说实话，祁连云城留在曲襄体内的符箓终究是个隐患，其实陆念情一直在担心祁连云城会不会有感应符箓的手段，以此来作妖，所以特意又加了一层昙字卷的封禁。尽管如此，陆念情还是有些不放心，这几天看起来清闲，但暗地里一直在领会玄青门的符箓传承，毕竟他既然有一心二用的能力，也该利用起来。这段时间下来，完全领悟不敢说，但至少替曲襄解符是有把握了。眼下，听了贺灵迁的话，更让陆念情的顾虑减轻了几分。</p>陆念情微微呼出一口气，伸手在贺灵迁的肩膀上擂了一拳，目带促狭地说道：“那我这便回辽阳，替小襄儿解符，另外也着手你说的事情。你呀，就好好在这里追姑娘吧。”</p>******</p>回到辽阳城后，陆念情立刻便为曲襄解符，足足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倒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幸而最终到底是将这个隐患抹除了。按理来说，解完符后应该送曲襄回去的，只是曲襄不愿意走，陆念情便也没有强求，干脆让她待在这边玩几天，顺便他也挑了一些玄青门的术法和蜀山的诀窍授予她，毕竟，她本来也是云弥族的预备圣女。</p>而在帮曲襄解完符后，陆念情自然还要招待江疏寒等人。不过，他们还有自己的事情，也没有久待，两三天后，江疏寒和李焚翾便离开了。李焚翾原本是想和陆念情切磋一下，但了解他最近确实事情比较多以后，就干脆约定半年后风陵渡一战。只是，陆念情大概都没有想到，这半年发生的，将改变所有的一切。原本平平无奇的约战，似乎又多了些别的意味。当然，这都是后话了。至于辛蓦然和曲枕烟，倒是没有走，毕竟他们现在本就是逍遥天下。</p>在送走江疏寒和李焚翾后，陆念情紧接着又收到了南边传来的消息。</p>金陵突出一支奇兵，由江晨瑜率领，绕过平江城，以疾风迅雷之势突袭兖州腹地，连战连捷，兵锋直指临淄。</p>天下震动。</p>江晨瑜的声威更是瞬间上升。</p>楚军气势大盛。</p>之前屡次收到南境消息却都是不为所动的陆念情这一次却没有再按兵不动。</p>他知道，机会到了。</p>这是关系兖州大局的契机。</p>也是大燕顺势而弈天下的契机。</p>******</p>晟城，在西辽州东南。</p>这本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城，如今却是大燕重镇。</p>因为此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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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地，是另一部大雪驽骑的驻扎地。</p>晟城东北，有大营。</p>营帐皆白如雪。</p>全营三千余骑，此刻尽数集结。</p>白袍白甲，白剑白弩。</p>就如大雪覆于天地。</p>首位之上，赫然有两骑。</p>一骑，是这部大雪驽骑的小统领，严之却。</p>一骑，却是不知何时来到这里的陆念情。</p>知道陆念情到此的人并不多。</p>就像江晨瑜率军奇袭兖州一样，陆念情想要的效果，也是出其不意。</p>同样是兖州，但江晨瑜眼下所以为的对手大概只有江云玕麾下那些军伍，可陆念情却已经明确无比地将对手认定为江晨瑜。</p>和江晨瑜的一战，陆念情期待很久了。</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临淄之变
“少主，大雪驽骑晟城部六千三百九十二人，已尽数集结。”</p>严之却沉声禀道。</p>陆念情点头，微笑道：“燕骑的威名，是时候由我们重新杀出来了。出发！”</p>说着，他微提缰绳，驭马出营。</p>严之却眼眸明亮而灼热。</p>这一天，他等候很久了。</p>******</p>当陆念情绕开世人耳目，悄然引兵入兖州后，江晨瑜和他的龙鳞军已经达到了兖州中南部的通鸣城。</p>江晨瑜兵力有限，所以也并非扫荡路线上所有的城池，更没打算占城，只是摧破关键的城池或要塞，灭而不留，稍作补给便继续北上。一路过来，堪称是势如破竹，毫无敌手。</p>站在城头的江晨瑜，意气风发，又有李缨宁偎在怀间，当真是江山美人尽在手间。</p>江晨瑜向北而望，桀骜道：“再有七日，便可扫荡临淄，那蠢货四叔就彻底成了垫脚石。我的霸者之道，当是更进一步。”</p>李缨宁一双柳叶眸媚眼如丝，纤纤如玉的手指在江晨瑜的胸膛上画圈，微笑道：“然后呢。”</p>“然后，便是踏平西辽州。江忆染的人头，必须由我亲自来收。”江晨瑜的眸中闪烁狠厉的光芒。</p>李缨宁掩嘴娇笑道：“咯咯，他已经不叫江忆染了，他现在是陆念情。”</p>江晨瑜冷笑道：“呵呵，不管是陆念情，还是江忆染，他都是我此生大敌。只有杀了他，我才能安心。”</p>李缨宁妖艳地舔了舔泛着晶莹的唇，眸中满是邪魅之气：“放心，有八部天龙，有碧游岛，他再怎么逆天，也难成事。上次辽阳变局，虽然让他侥幸活了下来，但怎么说也探清了燕遗族的底。终究只是些残枝败叶，又能有什么底蕴。到时候，无论是沙场攻伐，还是修行斗法，他都比不过你。不过，你要杀陆念情，洛海棠可得留给我。咯咯，我倒是想看看，若在她好看的脸颊上划几刀，陆念情会是如何的模样。</p>“嘿，我只要陆念情的人头，余者你想怎么处置都无妨。”江晨瑜伸手搂住李缨宁的柳腰，温香软玉在怀，心情自是舒畅，“说起来，你师傅还是没有答应交出九天十地通仙诀么。”</p>“哼，那老家伙抵死不从，这世人又无第二人能打开那处秘地，实在没有办法。”李缨宁眸中闪过一抹怨毒，转而又有些无奈。</p>江晨瑜微微一笑，摇头道：“无妨。若能有那诀法，自是锦上添花。若是没有，也不急于一时。”</p>******</p>按照江晨瑜的想法，再有七日便可兵临临淄城下，谁承想，变故在第三日的时候发生了。</p>崂山掌教紫凌子，奉还玄霆印，挂紫霄剑于华楼宫檐角，褪去坤琼紫玉裳，一袭灰衫，飘然下山，九步而从山顶至山脚，一步一雷霆，连跨三重楼，成就十五楼地仙。尔后，其人直入临淄齐王府，连斩两名地仙，破齐王妃何玉冉毒阵，逐齐王亲眷出城，旋而举兵起事，以复燕为号，引动临淄周围三城共同叛楚助燕，声势盛极。史称，临淄之变。</p>这一场变故，就这样彻底打乱了大楚的格局。</p>******</p>最气的，当然是在前线坐镇的江云玕。</p>他可是特意把紫凌子留在了临淄，为的就是坐镇后方。有紫凌子和崂山派相助，也就不惧什么变故。</p>现在倒好，原来紫凌子自己就是内鬼。</p>难怪，难怪。</p>难怪在朝夜山，麾下的那些地仙境尽数殆亡，原来是紫凌子出的手，结果最后竟还是被他装可怜骗了过去！</p>现在好了，江晨瑜北袭已经是掌控之外，临淄后院失火更是雪上加霜。</p>心气极高的江云玕在此刻也感到了难掩的绝望。</p>******</p>江晨瑜也很震惊。</p>此刻的他领着龙鳞军离开通鸣城后又攻破了一座城池，得到消息正是夜晚行军途中扎营的时候。</p>大帐之中，江晨瑜、李缨宁和裘罕龙尽聚于此。</p>但江晨瑜的脸色很不好看，阴晴不定，不知在想什么。</p>李缨宁和裘罕龙当然也不敢在江晨瑜心情不好的时候妄自多说什么。</p>江晨瑜手指慢敲面前的案桌，冷笑道：“想不到燕遗族还有这么一手，而且恰好选择了这么个特殊的节点，多半是江忆染的主意，倒是好算计。”</p>裘罕龙神情平静，悠悠说道：“眼下倒是让燕遗族捡了便宜。”</p>江晨瑜轻哼一声，嘴角微勾：“几座城罢了，暂时送予他们又何妨。反正我们迟早要夺回来。”</p>裘罕龙点点头，淡淡道：“看起来燕遗族似乎是在兖州经营已久，不过毕竟是暗地里，而且齐王再无用终究是比镇北侯江昱清要强些，他们的底子恐怕还是薄得很，否则也不会隐忍这么久了。以龙鳞军之威，再收拢些人心离散的兖州军，夺回临淄，应当并不是难事。”</p>江晨瑜摸了摸下巴：“确实如此。而且，就算军力上稍逊，我们在兖州可也不是没有布置的。原先是打算应付江云玕的垂死反扑，不过现在倒是要感谢那位曾经的崂山掌教，帮我们扫清了障碍。眼下，我们的修行者，只要对付燕遗族那一伙人就足够了。”</p>李缨宁轻轻勾动鬓角的发丝，轻笑道：“呵呵，按照传回的线报，燕遗族那边应该根本没有发觉我们伏下的暗子，但我们对他们的底细却已经是有所了解了。临淄数城之间，从现有的消息看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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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来，只有紫凌子一名地仙。他厚积薄发，九步破境，强则强矣，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不过，探查上还是要再仔细些，以防陆念情还有什么别的谋划。”</p>“哼，那小子素来诡诈，确实要防备他的后手。”江晨瑜神情幽厉，带着肃杀，“但也不必太过拘束，此番我们动用的力量，可不是他能够想象的。忘川那边已经说了，会配合我们行动。另外，洪殛也准备好了。毕竟在北边游荡蛰伏了那么久，想来他的剑早就等待着出鞘的那一日了。”</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九十章 陆念情的打算
兖州东北部的一片林子中，大雪驽骑停驻其间。</p>长途潜行，也不是就要片刻不停，适时的休息才能保有最完整的战力。</p>夜色间，数点篝火轻飘，像是空中的星辰，明灭不定。</p>某一堆篝火边，有三人围坐。</p>其中两个是陆念情和严之却，剩下的则是晟城部大雪驽骑的副统领司明晨。</p>司明晨很年轻，性格活泼，和持重的严之却是完全不同。他们的组合，一动一静，倒也是很好的搭配。</p>而且，司明晨有一点和陆念情倒是很像，他没事就喜欢叼一片叶子或一截草根。</p>像现在，司明晨就叼着草根，拿着条树枝拍打火堆，大大咧咧地说道：“少主，这么南下，咱们为何还要潜行啊，光明正大的不好么，刚好以战扬名。”</p>严之却一脸黑线，暗想这小子真是心思简单。</p>陆念情微微一笑，慨然道：“因为穷啊。”</p>司明晨傻眼。m.9biquge．</p>严之却也发愣。</p>他倒是真没想到陆念情会这么说。</p>陆念情叹了口气，悠悠说道：“我可不是开玩笑的。咱们大燕承着前人留下的基业，现在总共就这么点家底。三千人的大雪驽骑，少一个都心疼呐，当然要精打细算。如果能用最小的战损赢得战事当然是最好的是事情。”</p>司明晨和严之却对视一眼，均是点了点头。</p>他们也都有些感激。</p>因为从陆念情的话就能听出，他是个爱惜士卒的好将领。</p>有些将军，为了胜利，可以不择手段，哪怕要损失掉再多的兵力。</p>这样的将军，说不上好，却也不能说坏。</p>沙场之上，本就没有太多的仁义道德，怜悯与同情是没有太大用处。</p>胜与负，才是最好的宣告。</p>再普通的士卒，也一样渴望胜利。</p>甚至他们其实都有这样的觉悟，自己会死，但仗会赢，那就足够了。</p>能够带来胜利的将军，那就是一个好将军。</p>当然，是不是一个有远虑的好将军、是不是一个心思通明的好将军、是不是一个眼光格局不限于一场仗的好将军，那却又是两说了。</p>这世上，好将军很多，但真正体恤士卒的，并没有几个。</p>巧的是，陆念情就是那一个。</p>虽然司明晨和严之却都没有亲眼看过陆念情行军打仗，但有些事情却还是清楚的。</p>譬如，当年伐蜀之前，看破秦楚谋划。</p>幽州北境的战局，之所以能做到抗衡独孤漠而不吃亏，就是因为陆念情的几路调拨。</p>很微小，却是细节。</p>连独孤漠都对其赞赏有加，这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情。</p>再譬如，陆念情领兵突袭高沂大营。</p>再譬如，陆念情混迹城南大营，和普通士卒打成一片，而他当年在雁翎军雁九中，也曾与普通士卒同甘苦、共患难。</p>须知。</p>兵者，阵前奋血勇。将者，突驰若风雷。帅者，帷幄纵千里。</p>陆念情就是那个可为兵、可为将、可为帅的人。</p>所以他能谋划一盘大局，也能谅解每一个士卒。</p>陆念情并不知道司明晨二人心里的想法，只是无比淡然地继续说道：“而且，你们要明白，我们此次南下的目的是什么。我们不是要去助临淄的燕军守城。临淄是要放弃的。”</p>“放弃临淄？我们难道不是要接应凌先生他们么？”司明晨有些疑惑。</p>旁边的严之却倒是能明白陆念情的意思。</p>他的资历到底是比司明晨老一些，怎么说也经历了陆忘情时代的乱战，经验和见识方面还是要强很多。</p>陆念情摇摇头，耐心说道：“接应，未必便是要困守。兵力不足，永远是我们大燕目前的尴尬之处。凌先生在兖州布置多年，但收拢起来的人手也只有两万之数，而且不少都是无甚战力的散兵游勇。哪怕有我们的帮助，要守临淄，依旧是难。毕竟，光是我老爹那就不得不考虑呐。在此之前，我老爹不对兖州尽全力动手，纯是因为西边有秦军牵制。现在，临淄被我们夺了，秦军乐见幽燕楚军东向，和我们燕军拼杀，想是多半不会再多掺和。雁翎军和孤狼军的实力，暂时不是我们能够直面其锋的。更何况，兖州军估计也挡不住金陵方面的楚军太久，到时他们挥师北上，压力反而更大。所以，我们最初的打算就是放弃临淄，退守兖州东北，打通兖州与西辽州的通路，隔绝东辽州。”</p>“我们的目标是东辽州？”司明晨眼睛一亮。</p>他虽然心思简单，却也不是愚笨，很多事情一点就通。</p>“可以这么说罢。东辽州实在是个隐患。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陆念情微微呼出一口气，“当然，立威也是一方面，我们大燕需要自上次辽阳之变后，也到了提振士气的时候。”</p>严之却一边听陆念情的话，一边自己也在思索，此刻终是沉吟道：“如果要打通兖州和西辽州，连州城就是必须要拿下的地方。但那里有袁延焕坐镇，要吞下这地方，难度恐怕不比守下兖州低。”</p>陆念情点点头，眼神却是异常坚定，话语间也满是决然：“我明白。但连州城，必须拿下。这是复燕的关键。或许会给我们带来转折。而且，这不是我们想不想取的问题，而是不得不取。这次南下兖州，我们是直接从玉祁雪原一带穿行，一路上甚至没受到阻挠，看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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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起来是燕州楚军松懈了，但其实并非如此。只是我在初入辽州的时候，就已经在布置这边的事情。燕州的空档期，是用很多条命堆出来的，为的就是将来接回凌先生带来的有生力量。但幽燕楚军，非同小可，这种事情，第一次侥幸成功，他们绝不会再给第二次机会。如今的燕州，恐怕已在封锁之中，我们不可能再行潜渡之事，所以，我们要回去，必须攻克连州城。”</p>司明晨倒吸一口冷气。</p>而严之却神情复杂，有些认不清自己内心的想法，但他确实也感到了震惊。</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九十一章 处处落子
严之却并没有想到陆念情所考虑比他意料之中还要多，他更没有想到陆念情在刚入辽州的时候就开始考虑很久以后的事情。</p>震惊之余，他又感欣慰。</p>因为这些，都代表着陆念情在真正为大燕着想，陆念情心中那复燕的愿望或许比谁都要强烈。</p>陆念情揉了揉眉心，有些郁闷地说道：“说实话，其实按照我们大燕现在的情况，求稳才是上策。但没有办法，局势所迫，也是别无选择。秦和楚不知道吃了什么药，走的都是霸道的路子，也不求什么休养生息了，逼的我们也必须作出应对，否则一时不查就被吞并了。这才是我们大燕的困居所在。时间，太缺时间了。如果能多哪怕一年，都会好很多。现在，却不得不处处落子，顾天下而观。哎，现在我都有些心疼当初李伯伯他们，也不知道是怎么熬下来了。”</p>严之却听着陆念情有些孩子气的话语，微笑道：“有希望，当然就能坚持。”</p>“是啊是啊，我就相信我们少主，将来那定能带我们杀出一条血路。”司明晨坚定道。</p>“呵呵，我努力吧。”陆念情向后面草地上躺倒下去，抱着脑袋，望着从林间穿过的细碎的月光，“都稍稍休息会吧，待会还要赶路。”</p>******</p>陆念情闭目休养，却没有真的入睡。</p>在某一刻，他忽然睁开了眼睛，而在他的身边也多了一道纤长影子。</p>严之却和司明晨都睡着了，像他们这样的军伍中人，对睡眠的时间总能把控地极其到位，就如调好的闹钟一般，哪怕只有半炷香的功夫，也能入睡回复精力。不过，他们似乎都没察觉到那道纤长影子的出现，否则恐怕早就惊醒了。还有不远处尚在巡逻的岗哨也是如此。http：//</p>倒不是说严之却他们疏忽了，而是他们修为境界毕竟不算高，而那道纤长影子颇有些高明。</p>陆念情就不一样了，别说他的神识堪称逆天，半分风吹草动都能察觉，更何况这道纤长影子本来也是自己人，是他唤来的。</p>看到纤长影子出现后，陆念情嘴角微勾，悠悠起身，化作一缕微光向远处飘去，那道纤长影子紧随其侧。</p>两道身影飘出十数丈远后便各自不再隐匿身形，而那道纤长影子赫然就是解语真。</p>两人并肩走着，解语真向陆念情报告着什么：“少主，文煦和尘妹妹已经入南越王领下了，不日就可到巫教。鸾非和燕子营的同仁在临淄也有所收获，据他们说，似乎在凌先生起事之前，临淄就多了些修行者，只是那些修行者行踪飘忽，根本难以确定，所以暂时没有什么具体的消息。江晨瑜麾下的那支龙鳞军经我们探查，是所藏后手，原有的编制并没有这一部。他们这几日行进速度比之前还要快，恐怕后日就能到临淄。江云玕那边似乎已经有弃平江城，聚集兵力取道赣州与吴地叛军汇合之意。吴地那边，江铸锋应该是被囚禁，现在主事者是吴王世子。另外，我们的人在金陵一带探查的时候还遇到些神秘灰衣人，看起来似乎是江延棣的手笔。”</p>陆念情点点头，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思索着什么。</p>解语真也没有打扰他，在旁安静地等着。</p>片刻之后，陆念情呼出一口浊气，轻轻摇了摇头，感叹道：“我这一帮子亲戚，当真都不是省油的灯。”</p>解语真微微一笑。</p>陆念情看了眼解语真，莞尔道：“你笑什么。”</p>解语真抿唇道：“他们再如何厉害，却都不如少主。”</p>“呵呵，你对我这么有信心呢？我自己可都没什么底。”</p>“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解语真淡然道，“是少主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p>陆念情稍稍仰起头，眨了眨眼睛：“是么。”</p>“当然是。”解语真倒是回答地很确定。</p>陆念情摇头笑了笑，旋而就是神情肃然道：“临淄恐怕要出事，我和你先过去，大雪驽骑我会让他们也加快速度。”</p>解语真看到陆念情的模样，当即也明白恐怕真的会有什么变故，也是认真点了点头。</p>******</p>回到休息的地方，陆念情发现严之却两人已经醒转了，各自站着正闲聊些什么。</p>他们见陆念情出现，当即也都是抱拳行礼道：“少主。”</p>陆念情点点头，正色道：“临淄那边恐怕会出事，我要先行赶过去，即刻出发。你们俩带着大雪驽骑也加紧行程，不过，若是到了临淄周围先不要轻举妄动。除非看到龙鳞军，否则就不要出击。一旦看到龙鳞军，就要不留余地！”</p>话语越到最后，便有越深的决厉。</p>严之却和司明晨也都是各自肃然，再度抱拳：“诺。”</p>******</p>临淄。</p>齐王府已经人去楼空，被直接用作了堆放军械的地方。</p>紫凌子自然也不在其间，他在城东的皎月楼。</p>他并不止是住在这里那么简单，这座小楼对他有别的意义。</p>说起来，其实再称呼他为紫凌子已经不确切的。</p>他现在是凌慕华。</p>从崂山下来，挂剑封裳，于是，世间再无紫凌子。</p>凌慕华此刻站在皎月楼二楼，望着远方，心绪万千。</p>前几日，忙于事务，几乎连一刻的休息都没有，整日整夜皆在忙碌，眼下却总归是能有片刻的清闲。</p>他也终于可以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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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站在这里，好好去想想那个人的容颜。</p>已经很久很久了，可她的一颦一笑，却是那么清晰。</p>他垂下头，叹了口气。</p>当他再抬起头时，目光却是变得极其凌厉，落在不远处某座小阁顶。</p>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青衫身影，手持玉箫，正望着这边微微而笑。</p>地仙九重楼的修行者。</p>凌慕华心中微寒。</p>这种境界的修行者，到底是怎么混进来的？</p>按理说，这几日的盘查已经十分细致了，不该如此才对。</p>除非……</p>除非在他起事之前就已经隐伏在临淄了！</p>好深的心计！</p>好极致的谋划！</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九十二章 刺杀
凌慕华心念电转，已经开始思考如何应对。</p>对方既然现身，而且明显是冲他而来，必不可能只有一人。</p>以地仙九重楼硬撼地仙十五楼，正常人都知道必然不是对手。</p>这世上，能够越级而战的本就是不多，像陆念情这种一越就越七八个层级的天才更是少见。</p>更何况，凌慕华自己也不是普通的十五楼地仙，他自负就算对上更高层次的，不敢说取胜，周旋一二却是可以的。要知道，地仙境界，越往高处行，楼与楼之间的差距便越大。</p>所以，要对付他，一个九重楼地仙绝对是不够看的。</p>那么，还有谁？又藏在何处？</p>凌慕华的神识缓缓扩张出去，向四周搜寻。</p>远处的那青衫客却是神情淡然，似乎浑然不在意</p>凌慕华的脸色却是渐渐变得有些不好看。</p>他的神识之中，又多了三名陌生的地仙，虽然境界都不如他，但都不比那青衫客差。</p>凌慕华摇摇头，反而宁定下来，自嘲地笑了笑。</p>这年头，地仙当真是不要钱。</p>也不知道是哪方势力，随随便便找来四个不俗的地仙。</p>就为了杀他。</p>也不怕阴沟里翻船，不知道幕后的势力会不会心疼。</p>凌慕华微微呼出一口气，心境调整到了最好。</p>也好。</p>战一场便是。</p>当初荡平齐王府，说实话还是有些不够尽兴呐。</p>凌慕华知道那四人定是有备而来，说不定便有什么特殊的手段。</p>不过，他并不害怕。</p>他足够自信。</p>更何况，他是在皎月楼。</p>他的心念就越发开朗。</p>皎月楼里，藏着他和她的回忆。</p>在这里挥剑，就好像她一直未曾离开，在旁边静静地看。</p>凌慕华的气势攀升到极点。</p>而除青袍客外的三名地仙境存在也是陡然现身，气息毫不顾忌地催开。</p>赤、蓝、金，三种颜色的光芒向凌慕华激射而来。</p>凌慕华虚虚一握，一柄月白色的长剑出现在手间。</p>他向天上一划。</p>月白光芒莹莹。</p>仿佛青天现孤月。</p>三道光芒被弹开，转而在皎月楼上方的半空中凝成一道法阵，法阵运转，洒下光辉，若天女散花。</p>凌慕华未及反应，感到法力的运转竟然出现了的滞塞。</p>他运转功法，周身蓝紫光芒氤氲，努力要冲破那阻碍。</p>然而，同一刻，眼前是一道碧青色的剑光，直直向他掠来。</p>凌慕华挥剑，却终究因为法力的的阻滞而慢了半分。</p>剑光在其肩头划开一道口子，溅起一串血花。</p>但凌慕华毫不在意，脸色不变，蓝紫光芒再涨，直接冲散了那三色法阵。</p>他抬头，欲要施剑，却无意间对上了远处那青袍客的眸。</p>他的眸闪着宛如绿水般的光芒，幽深而诡秘。</p>凌慕华感到神识遭到撕扯，特别是六识，似乎被完全隔绝了。</p>眼前看不见，耳边听不见，所触也无感。</p>刹那间，仿佛连自己的存在都无法确定了。</p>凌慕华依然不慌张。</p>再险的陷境他也遇到过。</p>这不算什么。</p>他谨守心神，静静站着。</p>所有的感觉都消失了，但偏偏对一个人的的感知还是那么强烈，留在心间。</p>就像一朵碧蓝色的花。</p>绽开。</p>于是，真的有一抹抹碧蓝自凌慕华周身飘开。</p>却不是花。</p>是剑气。</p>与此同时，凌慕华下意识地伸出手，向前握去。</p>他的手，不像是手。</p>反而像一柄剑。</p>于是，他的手真的握住了一支箭。</p>是箭，不是剑。</p>再之后，凌慕华的六识恢复了，远处的青袍客却是吐出一口血。</p>凌慕华低头，发现那支箭已经刺入了凌慕华的身躯，而且异常狠辣，离心脉只偏了半寸之遥。</p>不知是巧合，还是注定，凌慕华那伸手一擒堪堪阻住了那支箭继续深入血肉。</p>只要再深入几分，便是神仙难救。</p>六识尽无，所以不知痛苦。</p>六识归复，痛感撕心裂肺。</p>但凌慕华只是低嘶一声，便硬生生熬住。</p>他拔出箭支，伤口处漾开一片浅蓝光华。</p>而他看得分明，箭镞上犹有丝丝缕缕的血芒。</p>凌慕华神情森冷，抬头远望。</p>却不是看那青袍客，而是更远处视线所不能及但神识能及的地方。</p>一株大榆树上，有一带着紫色龙首面具的灰袍人正缓缓放下手中的弓。</p>那灰袍人似乎也感知到了凌慕华的探查，嘴角轻勾露出一抹微笑，旋而便是化作一道灰烟消失在原处。</p>不仅是他，青袍客还有那三名地仙都退去了。</p>凌慕华当然想追，但这一箭之伤，实在不轻。</p>关键是箭镞上的血芒已经有许多融进了他的四肢百骸，在贪婪地吸取着他的法力。</p>饶是曾经是崂山掌教的他，也看不出那血芒的底细，只知道，接下来，如果再不静养镇杀，恐怕境界会大降。</p>他麾下虽然有不少修行者，但更那些地仙比起来，差的太远。跟上去，也只是送死罢了。</p>没有办法，他只能无奈看着那些地仙遁走。</p>让凌慕华更懊恼的是，连他手中的箭支也陡然化作一抹血烟消散不见了，当真是连一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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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丝一毫多的线索都不愿留下。</p>凌慕华叹了口气，就地盘腿坐下，运转功法疗伤，蓝紫光华幽幽而通玄。</p>其实，凌慕华已经感觉出来了。</p>这是一场刺杀。</p>那三名地仙都是辅助，连看起来是主攻的青袍客也只是幌子，真正的杀招就是那一箭。</p>刺杀的要义是什么？</p>是行诡而攻，出其不意。</p>是一击不成，远而遁之。</p>这伙人倒是贯彻地很彻底。</p>很显然，他们并不强求要真的格杀凌慕华。</p>他们只是在尝试、只是在试探。</p>现在，凌慕华几乎可以确定，这伙人得到了想要的答案。</p>这意味什么？</p>这意味着，下一次，便不是试试那般简单了。</p>那就是真正的你死我活。</p>那就是真正的不留余地。</p>刚刚那场刺杀，其实动静不小，只不过发生得很快。</p>所以当城中其余修行者赶来时，刺杀已经落幕了。</p>凌慕华感知着那些赶来的修行者，心中却有些无奈。</p>若是在下一次的对局中，他真的败亡了，那么遭殃的就是他们了。</p>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陆念情了。</p>凌慕华是少数知道陆念情率大雪驽骑南下的人。</p>对于这个少主，他其实一直很有信心。</p>凌慕华相信。</p>只要陆念情能赶到，那么就算她真的死了，兖州的布局也不是全盘皆输。</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九十三章 守孤城
须知，眼下临淄城中，普通士卒已经很少了。</p>大部士卒都已向北转移。</p>留下的，基本上都是修行者，或是顶尖的武夫。</p>这自然是陆念情的安排。</p>他尚未动身时，便向南边传了讯。</p>当时，凌慕华其实是略感奇怪的。</p>因为他本觉得以他收拢起来的兵力，加上陆念情的南援之师，守住临淄一带应该是没问题。</p>不过，虽然感到奇怪，但他还是按照陆念情的计划，化整为零，尽可能悄无声息地将兵力北移。</p>对于这个少主，他有着十分确定的信任。</p>而现在，凌慕华越发感慨陆念情的算无遗策。</p>之前的那些地仙，虽然不知来路，但多半是为了配合夺下临淄。http：//</p>单就这次刺杀来看，临淄城确实难守。</p>只是，普通士卒可以北移，凌慕华却不能走。</p>陆念情交给他的任务，就是拖延。</p>龙鳞军奔袭的速度太快了。</p>必须争取时间。</p>所以，凌慕华留在了临淄城，还有大部分修行者也留了下来。</p>他们要等，等候陆念情的接应，再寻机北上。</p>但现在，凌慕华在考虑，要不要让他们走。</p>毕竟，对手能够调集的地仙境存在似乎并不少。</p>留下，或许也只是徒增伤亡。</p>凌慕华睁开眼，缓缓站起了身，再度叹了口气。</p>伤势暂时被压了下去，可要完全解决尚需时间。</p>就是不知道，对手会不会给他这个时间了。</p>这般想着，两道身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p>一个，是身穿白衫的年轻男子，面容坚毅而干练，叫上官天落。一个，是身穿蓝裙的年轻女子，娉婷而柔婉，叫归海清翡。</p>他们都是凌慕华的弟子，在崂山的弟子。</p>凌慕华孤身离崂山，却有两个人不离不弃，放弃了崂山的修行，跟他来到了临淄。</p>也就是面前的他们了。</p>上官天落是喜静的性子，少言寡语，所以眼下也是归海清翡开口道：“师傅，你怎么了，刚刚这里好像有很强的气息。”</p>凌慕华苦笑着摇摇头：“没事，几个小贼而已，被我打发了。”</p>归海清翡尚未接话，却意外地被上官天落抢着说道：“师傅，地仙境可不是什么小贼。”</p>凌慕华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p>这小子，平时话不多，呛起他倒是直来直去的，一点不留面子。</p>他摆摆手道：“哎，你这小子尽拆我台。既然清楚是地仙，那就该知道不是你俩能掺和的。”</p>说着，他走到廊道上，倚栏而立。</p>归海清翡跑上前来，像个小女儿似的晃凌慕华的手笔，眨巴着眼睛，微笑道：“师傅，你可不能又想着丢下我们，这次我们怎么说也要跟你一起。”</p>凌慕华无奈道：“你这小妮子，还笑得出来。事情非同小可，城里的修行者都得揍，我留下足够了。”</p>归海清翡摇头晃脑道：“嘻嘻，既然师傅你都说了你留下已经足够，那多我们俩也不多，反正你会保护我们。”</p>上官天落也轻吐一口气，徐徐道：“正好，用地仙试剑。”</p>凌慕华心有暖意，却还是不想他们留下，再次拒绝道：“不行，太危险了。你们也尽快带着其余的修行者北退吧。临淄，如今是孤城一座，我自己就够了。毕竟，也不是真正要守下来，只要拖延时间就行。”</p>“老凌，这城，要守，便一起守。拖延时间，那自然是多些人，才能拖得更久。”随声音而出现的，是一个灰衫中年人，面容富有棱角，一下巴的络腮胡，满满的风霜感。</p>他叫胡跃朝，同样是燕遗族当年在兖州留下的暗子，和凌慕华一起经营着兖州的一切。</p>他只有妙真境，却是货真价实的将军，但为了大燕的复兴，在临淄作了不知多少年的铁匠。</p>所以，现在，他也是个很厉害的打铁师傅。</p>凌慕华转身看向胡跃朝，叹道：“老胡，你怎么也跟着一起瞎闹。”</p>胡跃朝肃然摇头：“老凌，妙真境确实难当地仙境，但如果依凭阵法，有心算无心，还是能够拦阻一二的。同是为大燕出力，岂能临阵脱逃。”</p>凌慕华默然。</p>不知为何，大概是势所趋之，如今聚集在大燕旗号下的这批人，似乎都是倔性子。</p>他笑了笑，终究是点了点头。</p>也罢，那便一起。</p>一起守着孤城，看那万千杀雨。</p>相信，只要能等到陆念情到的那一刻，再如何的困局都可以解开。</p>******</p>尽管凌慕华已经用最悄无声息地手段将兵力北移，但事实上这个消息还是被江晨瑜知道了。</p>也正因此，江晨瑜才让某些暗子提前暴露，策划了这场刺杀。</p>既然燕军北移，留在临淄的便只有修行者。</p>而那些修行者中最有威胁的，当然就是凌慕华。</p>如凌慕华所想，这场刺杀，是试探。</p>临淄南边百里外的小城太昂，某座华丽府邸的后厅，厅首宽大的金丝木椅上，江晨瑜左手揽着李缨宁柳腰，右手手肘搭在膝盖上，指间拈着酒盏轻轻摇晃，正静静等候着试探的结果。</p>某一刹，当江晨瑜将酒盏中猩红色的酒液一饮而尽，一道灰色身影便是出现在了后厅中央。</p>正是在临淄城射出惊天一箭的龙首面具灰袍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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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人。</p>看到灰袍人现身，江晨瑜嘴角微勾，幽幽道：“曹叔，在这里还戴什么面具。”</p>灰袍人轻轻碰了一下面具，呵呵一笑：“挺酷的。”</p>江晨瑜淡笑点头：“喜欢就好。”</p>灰袍人转了转眼珠子，倒是没有再闲扯，而是说起了正事：“刺杀失败了，有些可惜，凌慕华确实不凡。但他已经受了伤，三日之内暂时只能发挥出七重实力。另外，临淄城中的燕军确实撤走了，没有埋伏，除了凌慕华外，便基本是些地仙境以下的修行者。不过，还是有四个隐匿气息的手段高明到能瞒过我的存在，不能确定是不是地仙。其余的，嘿嘿，要真有那种能完全骗过我神识感知的，那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p>说到最后，他为了表达无奈似的耸了耸肩。</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九十四章 碧九游岛入世
江晨瑜轻笑一声，摇了摇头：“不要紧。就算是那种连曹叔都看不透的存在，也不会强到哪里去。难不成陆念情手下还能有十八楼的地仙？呵呵，以我们的实力，纵然有十八楼地仙亲至，一样可杀。不过，紫凌子竟然真的撤走了所有的楚军，此刻确证之后还是有些出人意料，他们到底在做什么打算呢？”</p>灰袍人老神在在的模样，似乎不以为意：“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谋诈都无用处。那些燕军再怎么退，终究是有尽处，到时便是他们的死期。”</p>江晨瑜放下酒盏，轻笑道：“曹叔的话，我很是喜欢。兖州与辽州中间可还隔着半个玉祁雪原，我那三叔虽然和江忆染交好，想来关键问题上应该不会犯傻。那些燕军左右逃不出兖州，便是瓮中之鳖。”</p>灰袍人云淡风轻：“那殿下不知准备什么时候对兖州城中那些残余动手呢。”</p>江晨瑜微微眯起眼，眸中闪过一抹狠厉：“今夜月明，堪可杀人。”</p>“那正好。”灰袍人搓了搓手，“凉师兄也快到了，他带来了化血神刀，想来斩杀紫凌子不会太麻烦。”</p>江晨瑜眼睛一亮。</p>化血神刀的威名他可是早有耳闻了。</p>原本因为被紫凌子趁隙夺去临淄三城的郁厉，到现在算是散得差不多了。</p>他心情大悦，桀骜而笑：“很好！那紫凌子虽说受了伤，毕竟是十五楼的地仙，垂死反扑起来还是有几分凶险的。不过，以凉叔的实力加上那化血神刀之威，一切便轻而易举了！”</p>灰袍人微笑：“此番斩杀紫凌子，既是立威，宣告我碧游岛彻底入世，更是告诉整个天下，殿下的背后是我碧游岛！”</p>******</p>夜幕临。</p>月朗照。</p>凌慕华一个人站在临淄城头，负手而立。</p>城墙上没有别人，只有一杆杆绣着“燕”字的旗子。</p>白日里的那一箭确实厉害，哪怕到现在他也没法完全根除伤势，一身实力只能发挥出七八成。</p>但他心境反而更趋圆满。</p>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p>有时候，修行就是很奇怪的事情。</p>此刻的凌慕华，看起来只是静静站着，但实际上也在修行。</p>借月华疗伤。</p>当然，他本可以在皎月楼修行，那里还有他布置的阵法加以辅助。</p>来城头之上，只是一念之举。</p>道门很讲求感应。</p>性灵所至便是真。</p>凌慕华也是莫名觉得对手大概会在夜色中有所行动，才来到了城头。</p>等候，顺便修行。</p>结果。</p>总是那么巧。</p>又不是那么巧。</p>远处的原野上，真的出现了一道身影。</p>这道身影，着一袭白衫，飘飘出尘，倒真有几分仙风道骨。</p>只是他背后所负，却是有些不协调。</p>那是一柄环状的奇刃，刃背是月白色的，在月光下就如同流动的一般，而刃身是猩红的血色，仿佛在血海中浸染过一样。</p>他看起来走得很慢，然则一步便似横跨数步。</p>缩地成寸。</p>非常普通却有用的遁术。</p>凌慕华的脸色有些凝重。</p>白衣人身上淡淡的杀意是一方面，其人十二楼的地仙境界是一方面。</p>更重要的是，那柄奇刃，名头很大。</p>化血神刀。</p>碧游宫秘宝。</p>据说，曾有一名六重楼的地仙，倚仗此刀，跨境连斩两名九重楼地仙。</p>当然，消息是否属实已不可知。</p>但赫赫威名却是无法否认的。</p>其实，凌慕华倒是不在意化血神刀是否那么强大。</p>化血神刀再怎么诡异，终究只是外物。</p>成事在人。</p>凌慕华更在意的，是化血神刀所意味的事情。</p>化血神刀，是碧游岛绝不可能交给外人的秘宝。</p>如今，却出现在那白衣人身上。</p>只有一种可能。</p>那白衣人，便是碧游岛弟子。</p>凌慕华继续想。</p>莫非，白日里射出那一箭的灰袍人也是碧游岛上的存在？</p>竟然是碧游岛要和大燕作对？</p>可是，为什么呢？</p>要知道，碧游岛远居海外，一直属于半出世半入世的状态。它并不像琅嬛宗那样完全与世隔绝，唯有像霍思邪那样的弃徒才能再世间行走。它出世，却并不排斥和外界的交集。当然，这种交集并不会太深，碧游岛基本上不会牵扯到俗世的争斗中。不过，也有例外。譬如李缨宁。但即使如此，在外人看来，李缨宁和江晨瑜的联系也纯粹是因为两情相悦，是李缨宁自己的感情所向，而并不牵扯到碧游岛本身的立场。事实上，这么多年来，确实也没有看到碧游岛借由李缨宁向江晨瑜提供什么帮助。只是，这一切终究落于外人眼中，具体是怎样的情况便不为世人所明了。但现在看来，化血神刀既已现实，恐怕一切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p>明面上碧游岛与外界的联系并不多，最突出的大概就是李缨宁。李缨宁在大楚是太子妃、蜀王妃，在碧游岛也是名列大弟子，两方皆有话语权。换句话说，能够让碧游岛出面来杀凌慕华，有极大可能便是碧游岛与江晨瑜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或者其实两方势力根本就已经到了同一条战线上。这般推下去，连带那场刺杀就应该都是江晨瑜的手笔了。如此，从原因到目的，倒也解释得清楚。<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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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p>这样一来，凌慕华发觉自己有些低估了这个大楚太子，尽管他原本给的注意已经不少了。</p>要知道，凌慕华原先可没有将那场刺杀往江晨瑜身上去想。他固然知道江晨瑜正在北上途中，并且握有八部天龙这样一张王牌，但他并不觉得江晨瑜能够瞒过他在临淄有太多布置。可事实证明，他想错了。江晨瑜能调动的地仙境修行者数量之多、谋划布局之深厉，都有些出乎了他的意料。</p>将来，终究是年轻人的天下呐。</p>凌慕华苦笑着叹了口气，心情却还是放松的。</p>他望着渐近的白衣人，很是感慨。</p>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p>红尘之中，终究无人能脱身。</p>连碧游岛这样的存在，也还是选择了入世。</p>乱世，要来临了。</p>不。</p>乱世，已经来临了啊。</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九十五章 片片吹轩落轩辕台（一）
凌慕华这般想着，纵身一跃，来到了临淄城前的平地上。</p>他拍了拍衣袖，掸去灰尘。</p>而此时，那白衣人终于来到了凌慕华身前不远的地方。</p>这是个面容方正的国字脸中年人，看起来很是肃谨的样子，和背后那化血神刀的格调倒是有些不搭的感觉。</p>凌慕华拱手一礼：“凌慕华。”</p>白衣人也拱手回礼：“凉新愁。”</p>凌慕华微笑：“来杀我？”</p>凉新愁挑了挑眉：“然。”</p>凌慕华点点头，月白色的长剑出现在手间。</p>剑名，秋露白，本是酒的名字，用来作了剑的名字，因为她喜欢喝酒，喜欢喝秋露白，而剑，就是她赠的。</p>他横剑作礼：“请。”</p>凉新愁揽袖，单手致礼：“请。”</p>凌慕华有些意外，这是春秋九国时北魏特有的礼节。</p>想不到这位碧游岛门人竟然是北魏人。</p>凌慕华没有再想太多。</p>他出剑，是笔直的一剑。</p>却好像裹挟来半片天地的灵气。</p>无数的月华凝聚在剑尖。</p>凉新愁只是轻轻招手。</p>化血神刀飘出，旋转，如轮盘般，泼洒出一片血光。</p>席卷半片天地的剑意汹涌地撞在旋转的刃芒上，不断冲击。</p>然而。</p>血光如一张巨口，不断消解吞噬这一剑的力量。</p>凌慕华变式。</p>沉腕一挑。</p>刹那间，地气被引动。</p>无数淡黄色光芒上泛，化作一道光圈，困向凉新愁。</p>凉新愁抬手。</p>化血神刀悬回头顶，轻轻一转。</p>一线血光，直接在天地之间切开。</p>淡黄色光圈和月白光华尽数破碎。</p>凌慕华闷哼一声，倒退半步，嘴角渗出血。</p>他抬剑一观，发现剑身上竟然不知何时附上了几抹血斑。</p>追法溯源断根本。</p>想不到化血神刀有这样的特性。</p>光是这一点，就足够令其堪称绝世法宝了。</p>反观凉新愁，脸色也白了数分。</p>这等凶邪之物，到底是不好驾驭。</p>凌慕华抹去嘴角的血，笑了笑。</p>战斗才刚刚开始，他可不会在这里倒下。</p>******</p>临淄城外，刀剑齐鸣。</p>临淄城内，万籁俱寂。</p>城里已入宵禁，更何况兵卒也早已离去。</p>如今还在街上行走的，当然都不是一般人。</p>武霄英是凌慕华麾下少数几个妙真境之一。</p>他走在城西南的六齐街上，准备去看看某个角落里白日布置好的阵法，作最后的检查。</p>这是他请示胡跃朝后获得允许的行动。</p>然而，这一刻，他不得不停下。</p>因为眼前，出现了一个人。</p>大街中央，一袭灰衣孑然而立，手握一柄藏锋于鞘的刀。</p>是郁鸾非。</p>他已经等候多时了。</p>来者不善，善者不来。</p>武霄英微微眯起眼，感觉到一抹不安。</p>但他表现得很镇定，淡然道：“阁下面生得很，莫非是外面混进来的？有胆量这般出现，倒是让人意外。”</p>郁鸾非笑了笑：“当然得出现，不出现怎么杀你。”</p>武霄英瞳孔一缩，微退半步，暗里却已经是轻运法力：“想杀我，那便试试。我等大燕子弟既然选择了留下，就没想着要活着离开。”</p>郁鸾非怔了一下，然后便是摇头，撇撇嘴道：“恬不知耻。江晨瑜倒是把你们培养得很好。”</p>武霄英眸中闪过一抹冷芒：“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莫要用这些言语来试探。”</p>话音落下，他的身形却是消失不见。</p>再出现时，便是在郁鸾非身后。</p>武霄英的手里不知何时握住了一把银色短剑，毫不犹豫地刺向郁鸾非脖颈。</p>“你的剑，和你的人一样阴损，倒也是剑如其人。”</p>郁鸾非抬了抬眼皮，血莲出鞘，反劈身后。</p>如花瓣绽开，不着痕迹。</p>武霄英脸色一变，不得不揉身而退。</p>他的身形飘出好远，如柳叶般落在远处。</p>但他神情阴沉，左手泛着灰光按住小腹，那里有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汩汩流出。</p>郁鸾非转身，静静看向武霄英。</p>武霄英微勾嘴角，阴狠道：“血莲刀，原来是燕少主麾下，当真久仰。”</p>郁鸾非双眉微蹙：“你竟然知道我的底细？”</p>“哼哼，当初辽阳城未能将你斩杀，实在是遗憾。”武霄英厉声而言，左手却是在此刻松开，握住了又一柄银色短剑，至于小腹处伤口，似乎血已经被止住了。</p>“原来辽阳城的变故也有你们的影子。”郁鸾非的眉眼间泛起一抹冷意，“也好，新仇旧怨一起算。”</p>武霄英森然而笑，并不应话，但其含于舌下的丹药却是在此刻化开。</p>他陡然低头咳出一口黑血，再抬头时，双眸竟显现出阴沉的纯黑，一缕缕黑芒飘忽而出：“桀桀，杂碎，受死吧。”</p>郁鸾非皱眉，握刀的手更紧了一分。</p>武霄英则是在此刻掠出，只一步便至郁鸾非面前，涌动的黑气在他身上凝成一副甲胄。</p>郁鸾非不惧，刀作挑式，怒喝道：“你他娘才是杂碎！”</p>******</p>皎月楼上。</p>上官天落和归海清翡正在此间。</p>这对师兄妹，凭栏而立，目光中都带着几分忧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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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虑，落向南面的临淄城外。</p>尽管知道自己的师傅很强，可这种关头，到底还是有很多拦不住的担心。</p>如果可以，他们也想去帮忙。</p>但他们都清楚，他们这样的实力，去了也是送死。</p>所以，他们的任务，就是守好皎月楼。</p>因为，这里是阵枢。</p>一般的妙真境，很难对抗地仙，除非像陆念情那样的天才。</p>上官天落和归海清翡都是妙真中的佼佼者，可对上地仙，却依然只能勉强周旋。</p>可他们所求，不止是周旋。</p>他们要赢。</p>依凭阵法，是个好手段。</p>一日的时间，集所有修行者之力，他们布了三个阵。</p>那种覆盖全城的大阵，暂时不是他们所能接触。</p>这三个阵是在临淄城内灵气最为浓郁所在布下，互为连环，遥有呼应。尽管这种呼应并不是特别牢固，但总比没有强。</p>三阵之中，最要紧处，便是以皎月楼为中心的所在。</p>皎月楼原本就有凌慕华布下的阵。</p>那座阵，才是最不凡的。</p>只因他凝聚了凌慕华十数载的心血。</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风雪夜归人 第一百九十六章 片片吹轩落轩辕台（二）
从最初来到临淄的那一天起，凌慕华就开始想，怎样构建一座阵。</p>为了在绝境下留一条退路。</p>也为了纪念。</p>当机缘巧合之下成为崂山掌教后，凌慕华以齐王府座上宾的身份买下了皎月楼。</p>然后。</p>开始布阵。</p>阵，很早就完成了。</p>却随着凌慕华阵道的精进而不断被修改、完善。</p>直到现在。</p>阵的名字很简单。</p>雪花。http：//</p>她不仅喜欢喝酒，也喜欢看雪。</p>名字很普通，但阵法很厉害。</p>白日里的那场刺杀，如果动用雪花阵，大概会是不一样的情况。</p>彼时凌慕华有机会运转阵法，却没有动用。</p>那是因为。</p>他有属于自己的骄傲。</p>他觉得未到绝境。</p>眼下，雪花阵也不再仅仅是雪花阵。</p>它变成了阵枢。</p>另一座大阵的阵枢。</p>其实，临淄城中临时布下的三座大阵本是半斤八两，没有什么高下。</p>可因为雪花阵的存在，却是令以皎月楼为中心布下的大阵硬生生提了一个档次。</p>说起来，原本这座大阵就算没有凌慕华布下的雪花阵，也足够不凡的。只是时间实在仓促，最终的呈现到底是简化得不能再简化。好在还有雪花阵。</p>以雪花阵为阵枢布下的大阵，名字倒是挺不一般的。</p>烛龙栖寒阵。</p>取意自李墨所作古诗《北风行》。</p>是凌慕华当年学习阵道时无意间得到的布置方法，却是想不到会在此时用上。</p>不过，凌慕华在布置时稍作了修改。</p>或者，更直接地说，是借雪花阵为辅的完善。</p>修改后的烛龙栖寒阵，只要雪花阵不破，便可不断运行。</p>与另外两座大阵，需要分守数个阵眼不一样。</p>烛龙栖寒阵，守住皎月楼就是最好。</p>所以，尽管上官天落和归海清翡很想去别处帮忙，却绝不能离开。</p>守住皎月楼，便是守住烛龙栖寒阵。</p>甚至。</p>或许便是守住了死局下的一丝变数、守住绝境中仅存的希望。</p>两人其实都有些紧张，虽然并肩站着，却都各自沉默。</p>在这样的寂寂中，一道莫名而起的嬉笑声就显得特别突兀：</p>“咦，这里的阵法倒是有些玄妙，为何白日里都未曾发现。”</p>只见一袭青袍身影从虚空中现出，静静悬在皎月楼前的半空。</p>此人正是在那场刺杀中最先出现吸引凌慕华注意力，又在后来施展瞳术加以影响的青袍客。</p>他说的未曾发现的阵法，可不是指烛龙栖寒阵。</p>而是雪花阵。</p>白日里，雪花阵并没有完全运转，只是发挥着最低效度的聚灵之能，因而瞒了过去。</p>现在，雪花阵既无阵枢，落在境界稍高些的存在眼中，便是有迹可循。</p>至于楼上二人，归海清翡脸色一白，上官天落也是抿起了唇。</p>眼前这青袍客竟然能无声无息便来到皎月楼前，实在是匪夷所思。</p>烛龙栖寒阵是攻击性的阵法，却无探查之能。雪花阵倒是可以，奈何范围太小。这意味着，唯有来犯者为上官和归海所感知，他们才能发动阵法迫击。</p>反观青袍客，神情悠闲地看向两人，摇头笑道：“你说你们两个崂山弟子，何必来蹚这趟浑水，真是自讨苦吃。两位的命，本座可就收下了。”</p>话音刚落，他抬手一挥，两道青光直刺两人面门。</p>“欺人太甚！”</p>归海清翡低喝一声，翻手取出一方白玉阵盘。</p>烛龙栖寒阵是归海清翡和上官天落在凌慕华的指导下亲手布下的，就算不依凭阵盘，其实也能以神识法力为感召，但那样的话会有很大的不确定性，一来烛龙栖寒阵哪怕简化后也是非同一般的阵法，二来其阵枢雪花阵终究完全是凌慕华的地仙级手笔，因此如果借助阵盘的话，会有更好的稳定性。</p>当然，阵盘的催发也是要时间。</p>虽然只是一息，却可以有很多变数。</p>好在，归海清翡和上官天落倒是配合极好。归海清翡堪堪取出阵盘，上官天落便是拉着归海清翡向后退，其空着右手握住一柄灰白色长剑，十字斩出。</p>然而，上官天落的剑明明斩在了那两道青光上，却好像如击棉絮，无处着力。</p>两道青光紧接着便是漾开，化作一团，向两人罩落。</p>这时，白玉阵盘上激荡开一片雪白光芒。</p>是烛龙栖寒阵终于发动了。</p>无数雪片翻涌，一下将那团青光席卷。</p>两人有了喘息的余地，上官天落也不再后退，就此停下。</p>那青袍客倒依旧淡然，摸了摸下巴，颇有些玩味地说道：“有意思，看来此行也不致于无趣。”</p>******</p>临淄往北再有百余里。</p>原野之上，两道身影乘风而动，向南轻掠。</p>稍稍前面些的，一袭紫衫，明婉动人，盈盈若仙，赫然便是洛海棠。</p>稍稍后面些的，黑衫仿佛融入夜色，但眼眸明亮透着古灵精怪，正是雪墨。</p>只不过，雪墨现在可是愁的很：“少夫人，咱们还是回去吧，少主要是知道我陪着你胡闹，可不得打死我。”</p>洛海棠回头娇俏地瞪了一眼雪墨，然后继续看向前方，微笑道：“都到这了还怎么回去？回去也来不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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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及啦。而且，阿染突然加快速度，一定是临淄那边有情况，不过去看看你甘心么。再说，这怎么就是胡闹呢。到时候呀，有我护着你，看阿染敢不敢打你。”</p>说着，洛海棠还真的像模像样地舞了舞小拳头。</p>雪墨眨巴眨巴眼睛，苦兮兮地说道：“少夫人，那到了临淄那边，可一定小心。要是还没见到少主，就把我们两人都搭进去了，那就真的亏死了。”</p>洛海棠掩嘴轻笑道：“放心吧阿雪，你叫我‘少夫人’叫得那么甜，我会保护你的。”</p>“少夫人，可别这样，该是我保护你才对。”雪墨想到这事就有些郁闷，“你说少主也真是的。明明少夫人你都地仙境界了，还让我来保护，这拿弱的保护强的，怎么看都有些呆呀。少主干嘛不再燕子营挑几个地仙出来呢。还有少主自己，少夫人你说他在修行上怎么就那么天才呢，年纪轻轻境界高不说，战力也强得离谱。结果他身边明明该要保护他的死士啦护卫啦什么的，好多都不如他厉害，总让人感觉怪怪的。”</p>洛海棠莞尔。</p>她其实也有些好奇。</p>燕子营那样的环境中，怎么培养出雪墨这样一个平常生活中娇憨十足的姑娘。</p>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