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武天下》 作品相关 它是一颗溜溜梅~ 写小说对我而言就像是一段旅程,从一开始的兴趣,逐渐变成不可分离的习惯,从开始的生僻,到行云流水般熟练,几年来一直都在成长与进步,这也是我所荣幸的地方。 细数起来,从提笔挥毫时,已辗转过四个中文网站,每个网站都留下过完本的足迹,那时还在上学,不担心温饱,但完成学业后,踏足社会才知生活艰难,于是我更用心地在写,在看,在学习,可最后发现,网络文学似乎已成了一种商品,这是我觉得遗憾的地方。 《戎武天下》是一篇节奏比较慢的仙侠小说,它配不上咬文嚼字,但也值得一试,慢慢地去看,静静地去感受,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大家,这是一本味道不错的小说,它就像溜溜梅一样,开始可能很酸涩,但慢慢就会变得很甜很甜…… 我是个有始有终的人,许下的承诺是不少于350万字,那就绝对不会食言,这本书更不会因为成绩就草草打烊,所以大家可以放心追。书友群的话在第一卷完结时再放,期望那时我能收获一些志同道合的读者。 感谢大家的支持。双手举过头顶,比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作品相关 开篇有序曰:人间再回眸,事事几时休? 在浩瀚的宇宙中,有六颗大小不一的行星,它们以太阳为中心,相互约束与制衡,其中最美丽的是人间,最阴暗的是冥界,最广阔的是妖域,最秀气的是龙潭,最邪戾的是魔界,最璀璨的是仙朝。 这一年,也不知为何,仙朝突然下了一场黑色的雪。 雪花落地的瞬间便烧成了致命的黑炎,顷刻间,仙朝沦为一片火海,滔滔烈焰几乎毁烧了一切。 仙魔自古不两立,这场关于宿怨的战争终究还是爆发了。 这一日,魔界四大长老,携同四尊妖王,十三殿修罗,二十四位魔君,带着滔天杀意矗立于仙朝临界点,几欲破开仙门,侵入仙朝。 仙门如瀑布,倾泻五彩霞光,纵横不知几万里。 仙门前,一位白发男子携剑而立,其发丝如雪,容颜如玉,二十八九的模样,却有着万年光阴的沧桑,他身着丹青流云袍,手持金光轩辕剑,眼眸深邃如长夜,目色犀利似寒锋,璀璨星河不及他一半光辉,宇宙苍穹独为他一人失真! “圣君,怎你一人出界?难不成其他人都被黑炎烧死了?” “对付尔等刍狗,吾一人,执一剑,足矣。” “嗤……好大的口气!你跨生死门失败,已是强弩之末,瞧瞧,头发都熬白了!何不弃剑就擒,与老夫俯首称臣?若是不然,老夫屠你仙朝男修,奴你仙朝女眷,叫你仙朝毁于一旦!” 白发圣君微微摇头,二指抚剑身,剑气绕指柔,翘首轻凝眉,天下谁人休?在他起势的那一刻,璀璨星辰皆无光辉可言。其言: “今日之劫,吾之宿命。吾虽身死,必撼乾坤。” “哼,垂死挣扎!” 褐袍魔祖挥挥衣袖,身后妖魔皆朝四面八方散开,瞬息间,三位一体,将仙朝圣君困于其内! “裘老魔,速战速决,若让龙族察觉就麻烦了!” “黑山老妖莫急,今日他必死无疑,此乃仙魔两界的恩怨,不劳诸位动手,只需为我等护法即可。” 褐袍魔祖携同其余三位长老,分散东南西北,呈四足鼎立之势,天魔镜,黑幡旗,轮回笛,震天印,人手一件太古法器,单掌掐诀,念念有词: 乾坤殊同,唯我独诛。 四元归一,群魔法相。 寂灭之门,宇宙失真。 魔笛奏乐惑心,魔镜照骨剔肉,黑旗招魄摄魂,法印欲盖弥天! 四位魔祖身化万千,形如一颗巨大黑球,完全封盖了圣君的光芒! 圣君八方受敌,却神态自若,意气长存!见他,白发宽袖无风自动,周天之气牵绕全身,仙力径流四肢百骸,淬入手中轩辕剑,“嗡嗡嗡……”剑音颤颤,金光万丈,以方圆之势往外扩张,与浑天魔气分庭抗礼! 然而,仙魔僵持不过十息,在外护法的黑山老妖,金翅鹏王,南海蛇圣,北海蛟王相继出手施压——一座骸骨堆砌的黑山,一袭鬼哭狼嚎的罡风,一口腥秽恶臭的毒涎,一阵削尖入刃的寒针,铺天盖地砸向困境中的圣君! 圣君难以抵抗八人合击,金光结界逐渐缩小,片刻间便不足三丈方圆,胜负即将揭晓,生死已成定局,然此刻,圣君却仰天大笑: “哈哈哈……一群妖魔鬼怪,趁吾劫难之际偷袭仙朝,却被吾一人撼陷于此,可笑可笑,实在可笑!” “圣君!趁病要命乃上上良计,仙朝气数已尽,汝之道陨已成定局!” 妖魔合力,再施威压! 圣君持剑蔑笑,一口金血啐于剑身,再以清风起手式,横剑与星眸齐平,浩瀚言: “吾剑之境,无形无相,无牵无挂,修三千七百二十一年,升天仙,开剑渊,设弑血二境,授仙朝圣君,曾独尊六界,却败于人间,后心魔作祟,憾!止步于生死门,此劫,当死!而今,妖魔鬼怪乱吾仙朝,吾知此战绝无归期,遂以道行三千载为祭,再开剑域!” 浩音荡荡,通达四方! “不好,他要自陨,快躲开!”妖魔鬼怪,张皇失措。 “无垢剑域,开!” 以剑意为本源,一剑划破虚空,于混沌中独创领域,以掌心为乾,手背为坤,拟时间规则,造万象森罗,一境纵横十万里,囚杀邪祟与无形! 这一剑,折断魔笛,砸碎魔镜,撕毁黑幡,崩溃法印,叫那黑山摇摇欲坠,罡风消散无形,毒涎化为乌有,寒针逆走乾坤! 妖魔鬼怪,纷纷使出遁术,狼狈窜逃。 直至百万里开外,褐袍老祖才喝令停下脚步,再看仙门之下,一位白发战神,身披五彩霞光,飘飘乎携剑而立,斜眼睥睨天下邪祟,人在剑也在,谁敢来犯仙朝? “裘老魔,此人好大的神通……” 众人扪着胸口,嘴角皆有血迹,已然受了内伤。 “哼,老夫绝不相信他还活着!” 褐袍魔祖掌心掐诀,大喝一声:“天魔法印!”破空瞬息百万里,携钧天之势,一掌拍向圣君胸膛! 圣君不闪也不躲,硬吃下褐袍魔祖这一掌,下时他的身形开始涣散,一股真正毁灭的气息向外扩散—— “剑气留形!” 褐袍魔祖失声惊呼,急忙咬破舌尖,吐出一口金血,自毁精元,血遁逃离! “呼哧!” 圣君法身炸裂,光芒盛过烈阳,瞬息间,星空震颤,摇摇欲坠,数个宇宙苍穹,几度失衡! 半刻钟后,毁灭戛然而止。圣君躯体分化九道光芒,一道化作金光结界笼罩仙朝,另外八道则急速飞往人间。 魔君圣祖,妖王修罗,一行四十五人,只得远远观望,不敢再涉足半步。 褐袍魔祖面色苍白,望着那颗金光璀璨的星球,咬牙含恨:“竟被一个将死之人逼迫到如此地步,实在可悲,实在可恨!……咳咳咳!咳咳咳咳……” 老头子被气得大口呕血! “裘长老息怒,如今最大的障碍已被清除,攻占仙朝仅是时间问题,圣君身崩道陨,他所化的结界不会维持太久,最多百年便会削弱,那时我们再与阮长老来个里应外合,不费一丝力气方可攻占仙界。” “老夫刚刚发现,有八道气脉涌向人间,指不定是圣君遗留的后手,若不斩草除根,必定后患无穷!” “不可不可,人间地仙不计其数,我等皆受了重伤,若是再临人间,只怕有去无回。” “哼!一群人间蝼蚁也配称之为仙?黄长老,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这群凡人了。” “呵呵……仙朝一时半会儿撼动不了,下个目标不如就转向人间。人间是个很复杂的地方,他们似乎总有打不完的战争,我们只需暗中扶持一方,不过百年便可轻易取之。” “罢了,依你所言,今日之战始料未及,老夫要好好闭关养伤。” “自然如此。” 青袍老者大袖一挥,携众人消失于虚空。 …… …… 此时人间,三月里的天,腊月里的夜。 一座豪宅中,一个年轻男子正在庭院里来回踱步。 房间内传出一个女人撕心裂肺地叫喊。 下一刻,叫喊声戛然而止。 “老爷,夫人她……她失血过多,晕过去了。” “什么!那孩子呢?!” “头朝上,难产不出,八成是……” 此番,岂非一尸两命? “快!快传大夫!保我夫人,保我夫人!” 年轻男子抓着自己的脑袋,像是历经了晴天霹雳,神情痛苦到几近扭曲! 而就在此刻,一束金光从天而降,恰好落入产房。 刹那间,金光满屋,蓬荜生辉。 众人皆不知所以,突然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划破了整个黑夜! “老爷,生出来了,生出来了……是个小子!” “夫人……夫人也醒了!” 年轻男子泪如雨下,双膝跪地,叩谢苍天,保佑母子平安! …… 不知几万里外,一位青须老道,悄然睁开双目,捋了捋手中拂尘,起身走出剑阁,就此踏入凡尘。 春花秋月,夏蝉冬雪,人间再回眸,事事几时休?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 第一章 汉州城里最金贵的少年 “老道士,我爹和我说过,但凡我想要,天上的星星都能给我摘,你说你是我这一生中的贵人,贵在何处呀?” 很难相信,这席话竟是出自一位少年之口。 汉州城中,长乐街上,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有一位年过花甲的老道,二人相持而立—— 少年袍服雪白,狐裘蒙茸,水嫩的脸蛋儿被寒风吹得白里透红,紫金腰带挂美玉容臭,脚下穿着青云短靴,先不论气质如何,单凭肩上的这件裘皮,就足以抵得上普通人家好几年的开销; 少年说话时总爱翘起下巴,看人时眼睛不完全睁开。 老道双颊无肉,留有三寸青须,一席灰色道袍比身材还单薄,清贫却不染尘垢,和蔼的眼眸中藏有几分仙风道骨,从容的眉宇间暗涌九秋清气,天青色的长乐街,凉风飕飕拂其袖,飘飘如遗世独立。 少年有个性,老道有风骨,二人年龄虽相差甚远,交流起来一点儿也不避生疏。 “实话告诉你,你脚下的这条长乐街就是我爹出钱修的,还有这一排排商铺,城外那座泾河大拱桥,还有,还有……” 少年家业太大,连显摆都要废一番口舌,便摆了摆手:“反正你还是去别的地方讨口,我身上的银子已经送光光了。” 少年就想离开,老道却一把将他拉住,笑着问:“小公子啊,坐拥万贯家财算不上富贵,贫道这里有一场造化,你想不想要?” “造化?”少年用眼角余光斜视清瘦老道,“你别以为我年纪小就好坑骗,我可不会上你的当。” “非也,非也……”老道浅浅一笑,捋着青须问少年:“寻仙问道,长生不老,均衡六界,荣登王座,你感不感兴趣?” 少年挤了挤眉毛,犹豫了小片刻,拉着老道走进一条无人巷子,贼嚯嚯地问:“老道士,你看起来好像有几分本事,你说的这些我都不敢兴趣,我就想问问你啊,有没有办法能让人起死回生?多少钱我都愿意试一试。” 老道眯了眯眼睛,说:“起死回生乃逆天之举,是要遭雷劈的。” 少年大声惊呼:“还要遭雷劈?!” 老道抚须而笑,又手指苍天,念叨:“凡骨抗天人五衰,灵骨渡九天雷劫,鬼骨遭腐身之痛,天地大道都有其本源限制,若修行之路没有门槛,人人都能一步登天了,呵呵呵……” 少年不可思议地盯着老道,一步一步往巷子外退去,心里想:这老头儿必定是个老神棍、讨口子,说些听不懂的话来糊弄人—— “少爷!少爷!” 不等少年退走,一阵呼喊突然从巷口响起,见是个五旬老者,领着几个彪形大汉,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巷子里没别人,老者口中的“少爷”应该就是这位少年。 少年撒丫子就往巷子另头跑,并一边喊:“老道士,你要是不嫌麻烦的话,去城北的宇文府找我爹,哪怕你是神棍他也能赏你几两银子——” “哎哟!” 少年刚要跑出巷口,突然跳出两个八尺大汉,叉腰抱胳膊,横身立马堵在巷口。 少年停足不及,一头撞上“两堵肉墙”,肉墙纹丝不动,他却被弹飞了丈许远,一屁股坐在地上。 “少爷,你没摔着吧?” 五旬老者赶紧上前搀扶起少年,细心替少年掸去衣裳灰垢,又瞪着巷口的两个大汉:“你们两个真不长眼,少爷乃万金之躯,要是受了点儿什么伤,咱家怎么跟老爷交代?!” “王管家,不怪他俩,是我自己撞上去的,我……我……我先走一步了!” 少年揉着头佯装搭话,看准时机又想开溜,这回老管家早有防备,还不等他迈开步子便拽住了他衣领,笑着说: “少爷,你莫不是忘了,今日是正月十五,阖家团圆的上元佳节?老爷专门在府上大设宴席,汉州的各路贵族豪绅都会前来赴宴,少爷作为主人家的儿子,应该在家门迎客,与老爷一起答谢众宾,这样外人才会道说,宇文家的儿子知书达礼,德才兼备。” 少年拗着嘴巴说:“就算我不回去迎接,那些豪绅见了我也会舔着笑脸,毕恭毕敬说好话,因为我爹是富可敌国的大商人,放个屁他们闻了都会觉得很香。” 老管家说:“但这次的客人要比寻常贵重得多,其中不乏有朝中大臣,连汉州薛王爷也会亲身赴宴,那可是皇亲国戚啊……再说这回设的是家宴,定会有宾客携妻儿前来,咱家今天大概瞧了一番,与少爷年纪相仿的人不占少数,男娃儿气宇轩昂,女娃儿粉雕玉琢,各个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英雄,” 他顿了顿,接着说:“老爷设宴的目的不仅是为了生意,还想让你们这些晚辈欢聚一堂,互相结实交好。过了晚春少爷你今年就十二岁了,老爷在你这个年纪时,已经随父辈走南闯北,当然,现在你生活在太平盛世,也不求少年成名,可别家的儿女气宇轩昂,我家的少爷岂能差强人意——” “停停停!”少年赶忙摆手,“听你这么说,那些宾客带自家儿女来就是为了充面子的呗?那我就更不该回去了,省得给自家老爹丢脸。” 老管家笑着说:“咱家看着少爷长大,深知少爷绝不是纨绔子弟。” 少年见挣脱不成,反身捧住老管家的手,哀求道:“王管家,我从小到大就没怎么出过门,好不容易碰上喜庆的日子,你就让我多玩儿一会儿好不好?” 老管家仍是微笑:“少爷心中肯定惦记着城中的上元灯会吧?灯会上龙蛇混杂,你万一被捞偏门的歹人盯上咋办?况且啊,咱家还听说最近汉州城里闹妖怪,少爷不论如何也得随咱家回去。” 少年知道,老管家是铁了心要把自己带回去,思考了片刻,眼珠子一转,先点头妥协:“既然如此,我跟你回家……” 老管家挥挥衣袖,六个大汉,前三后三,围着少年走出巷口。 “对了,刚刚有个老道士,虽然鬼话连篇,但今日过节,我还是愿意给他几两赏钱。” 少年这才想起巷子里的那位老道,可回首一瞧,孤寂的巷弄里除了积雪几堆,哪里还有其他人影? “咦?他人呢?” “什么老道士?哪儿有道士?” 老管家与几个汉子面面相觑。 少年几欲开口陈述,但又觉得那事不过如此,他对着巷子一顾三盼,再回首已恍然如梦。 少年颔首低眉,心里就和巷子一般空空如也,眼眸中忽而闪过一种失落,低声喃喃:“要是世上真有起死回生之术那该多好……”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 第二章 富家千金出闺阁 除夕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雪,整整下了两天两夜,积雪厚有三尺之余。所谓下雪不冷化雪冷,在冬日暖阳的照射下,汉州城渐渐褪去银装,生气逐渐苏醒,寒凉依旧弥漫。 瑞雪丰年,元宵佳节,百姓点灯,天官赐福。 夜幕不曾降临,汉州城便亮起了万家灯火,桥头,河边,闹市,阁楼,纷纷挂上了五彩花灯。灯火繁华如锦,月光轻柔似练,二者相互交织缠绵,最后化作一道绚烂屏障,洋洋洒洒地散落在大地,汉州城刚褪去银装,却又穿上了一件薄纱。 大街小巷,人山人海,石板街上“吧嗒吧嗒,叮叮铃铃”,一辆辆香车宝辇“横行霸道”,不知赶谁家的急,赴谁家的宴? “少爷,你也无需闷闷不乐,咱家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那薛王爷有个女儿,年龄只比你小一天,生得可谓是……啧啧,冰清玉洁,貌若天仙,咱家已找不出什么词汇来形容了。” 祈翎向往着闹市里的花灯,眼睛闪闪发亮,不知是灯光映衬还是含有泪光。他撇着嘴说:“王爷家的女儿,跟我有什么关系?难不成她还能嫁给我做媳妇儿?” “少爷大概不知,老爷与薛王爷义结金兰,年轻时食则同席寝则同榻,关系非常要好,两家夫人同时有喜,临盆又是前后两天,连百岁宴都挑了同一个日子……可惜后来朝廷变故,薛王爷搬离了汉州城,要不然你与公主早就定下娃娃亲了,” 王管家笑着拍了拍祈翎的肩膀,又劝:“所以少爷啊,待会儿回到府上你得好好表现,让王爷认可你这个女婿。你若能和公主喜结连理,那咱宇文家就真该是‘富可敌国’了。” 祈翎心不在焉:“哦……” “少爷,咱家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可俗话说得好,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妻,夫人她已经逝世多年,老爷纳个小妾也合乎常理——” “王管家,你身上可有碎银?”祈翎突然问。 王管家微微一愣,取下腰间的钱袋,先问祈翎:“刚好还剩一些,少爷想做甚?” 祈翎指着路边的乞丐说:“元宵佳节,我身为地主家的儿子,散财积德,合乎常理?” 王管家想了想,还是把钱袋交给了祈翎:“只要少爷开心就行。” 祈翎把钱袋中的碎银全部倒出,足足有一捧,他望着天上的月亮,嘴角微微一翘,大喊道: “今儿个上元节,宇文家在此散财,大家抢银子咯!” 说罢,将手里的银子往天上一抛! 没人会跟银子过不去,过往的人蜂拥向祈翎,争先恐后地抓取散落的碎银,而祈翎则在银子出手的那一刻,利用身小的优势穿过人群缝隙,扎入人潮之中。 “少爷!少爷!” 王管家几乎是跳起来呼唤,几个彪形大汉也抵不住蜂拥的人群,被逼得连连后退。 “王管家,你回去告诉宇文烨,他要是敢娶张家那个婆娘,我就跟他断绝父子关系,一辈子也不回去了!” 祈翎穿越在人海中,仿佛一只挣脱束缚的鸟儿,带着期盼与欢喜奔向那绚烂夺目的花灯盛会。 …… 宇文祈翎,是个祥瑞文雅的名字,毕竟乃宇文家的九代单传,上到家主,下到奴仆,府上一百多口人像供祖宗似地小心呵护着这位小少爷。然而造物弄人,此家少爷从出生以来身子骨就不太硬朗,八岁前都不曾离开过汤药,五岁不到就丧去了生母,久居深宅大院,似个姑娘般足不出户,长此以往,随着年龄不断增长,性子逐渐叛逆,那时便开始向往外面的花花世界……说来也奇怪,八岁那年,祈翎身上的顽疾一夜间全部消失,汉州名医无不连连称奇,这个原本活不过十六岁的少年,身体竟出现了这般奇迹。 祈翎身子骨好些之后,三天两头想尽办法溜出府去,今日的闹剧,虽只是其一却可见一斑了。 …… 大燕王朝虽日渐衰败,江中汉州却依旧富饶。 曾有民间童谣:“盛世中可富国安民,乱世中可独挑大梁,只要宇文家业不倒,汉州永远都穷不了!” 整个汉州城,起码有一半以上的百姓,吃过宇文家的米,受过宇文家的恩,把银子存进宇文家的钱庄,永远也不愁被盗,而即便是被盗了,也不用担心钱财收不回来。 从衣食住行,到安境保民,不论是客家,公家,还是私家,宇文家都面面俱到且操办得风生水起,又在旱时开仓放粮,涝时拨款抗洪,待百废俱兴,万般皆好时,还要铺路修桥,广济天下。 宇文烨常教导小儿祈翎,说:“人,受恩于一方水土,当,造福于一方百姓,若心怀好生之德,终会受到后人敬仰的。” 行善积德,广修功名,岂不比供奉神仙,烧香拜佛更有用处? …… 寒天入夜,月上中天,花灯盛会就此拉开帷幕,各家灯火万紫千红,各项节目趣味横生,赏花灯,吃汤圆,猜灯谜,放烟花,耍龙灯,耍狮子,踩高跷,划旱船,打腰鼓,扭秧歌……家家户户祖祖辈辈红红火火恍恍惚惚形形色色欢欢喜喜,闹元宵! 祈翎却并没得到期盼的喜悦,他孤零零地坐在街边的石台上,捧着脸颊仰望苍天明月,月圆又亮,孤独地挂在天上,今夜没有星星陪伴,就像自己一样,身处茫茫人海,只是欢声笑语中的一个过客。 当富贵人家的孩子也不好,连最起码的平凡都盼不来,他抽了抽发酸的鼻子,委屈巴巴:“还是回家算了……” 家里什么都好,就是没有娘亲。 祈翎刚跳下石台,拥挤的人潮中便传来一句话: “各位乡亲让一让,让一让……” 见是,五个青衫大汉在前开路,算不上横行霸道,但他们往那儿一站,便是一堵分拨人群的肉墙。是保镖。 保镖几前几后,护着三个姑娘,左右两个衣着青衫,十七八岁最多,侍女模样。中间夹着个少女,十一二岁的年纪,一席白帘衣衫流水宽袖,肌肤白里透粉,仪容玉面玲珑,姿态落落大方,她站在那里就像是个灵物,像是个天间下凡的小仙女儿! 祈翎目瞪口呆,一时半会儿竟忘乎所以,只在心头感慨:这不就是自己梦中日思夜想的小媳妇儿么? 春天到了,十二岁的年纪,也该有些懵懵懂懂的向往和冲动。 “小子,让开一些,莫要挡了路。”保镖冲祈翎喊。 祈翎捂住不安份的裆裆,一步一步挪开,目光却定格在少女身上,全程都不舍得眨眼睛,心里暗道:这小媳妇儿定是汉州城里的富家小姐,今夜出阁来逛灯会……老爹曾说过,汉州城内的名贵大户,但凡生得有女儿的,挤破脑袋都想和自家结亲,眼前这小媳妇儿肯定也是其中之一。 少年揉了揉鼻子,大感兴趣,提起脚丫便跟上队伍探个究竟。 …… 少女妙绝姿色比花灯还要光彩夺目,走到哪儿都叫人一番赞美。 可她并不是多么开心,玲珑剔透的眼眸中掺杂着些许忧伤,神情冷漠,姿态孤独。 陪伴祈翎的只有天上的月亮,陪伴少女的只是保镖和侍女,外人终究只是外人,给予的温度不及父母一半的一半。 “春织,我想回去了。” 十七八岁的侍女年纪也不大,花样年华,怎愿意过上元美景?她略有遗憾:“银怜公主,这花灯多美啊,您就不愿多瞧瞧?” 少女的名字叫银怜,这般好看的模样,这般好看的名字。她摇了摇头:“我累了,不想再看。” 小姐执意要走,侍女保镖也只能听从,可就在他们转身之际,突然一阵怪力罡风呼啸着涌入街道——风卷天空结彩的灯笼,崩断了连接的钢丝,灯油溅洒一地后灯芯随之引燃,仅仅刹那间便成就了一场大火! 两个年轻侍女吓得一股溜儿跑没了影儿,哪儿管自家小姐的死活? 银怜愣在原地,呆呆地望着砸向自己的流火,吓得脸色苍白,不知所措—— “快!保护公主!” 几个保镖嘶喊,迎着飓风却是寸步难行,再加之有火海拦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少女葬身火海! 与此同时,飓风越吹越大,足以揭竿掀瓦,那怪风形成一道旋涡,束缚住少女周身,有意要将她卷跑! “救命,就命!” 等脚尖离了地,少女这才反应过来呼救,但此刻她已被怪风卷离地面,身体不能挣扎,怪风又化作一只大手,撵起她轻巧的身子就要往外拉扯! 眼见少女就要被怪风带走,突然一席身影跳进火海,腾空一跃,紧紧拽住少女的脚踝: “小媳妇儿,你别怕,我我……我抓住你了!” 祈翎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义无反顾冲进火海,直接来了场英雄救美!可他毕竟也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即使与少女重量相叠,也抵不上半个保镖,怪风不在乎多卷走一个累赘,拉着祈翎便要一同升天—— 千钧一发之际! “呼呲!” 一道青光自天边呼啸袭来,似一把气剑刺破怪风,再者破空一道怒震,风力戛然而止! 祈翎先落地,娇小的少女恰好摔在他怀里。 “是妖怪,又是妖怪!”少女失声哽咽,小手紧攥祈翎衣襟,浑身瑟瑟发抖。 “哎呀!你管它是个啥,先溜再说!”祈翎哪儿敢多做停留,扛起少女便往小胡同里钻! 怪风被冲散之后,在空中滞留了片刻,最后聚集成一道黑人影落定于房顶,它略有半人来高,有四肢却不像,有人头却没五官,除了一张香肠大嘴,再也没有其余显眼的地方。 “嗤!好不容易遇到个灵娃娃,没想到竟有人搅局!”怪物大嘴巴子吼出一阵刺耳的音浪:“谁在暗中捣鼓,快快出来面见本仙!” 有妖怪出没,街上的人早跑没了影儿,流火灼烧,满地残迹,一个青袍老道,手持一杆拂尘,信步走上前来,他挥挥衣袖,烈火化作青烟寥寥,他道:“昔日天尊人皇,修道千年也不敢妄自称仙,你一个痴长于山林的魑魅,何来资格?” 话音刚落,老道一挥拂尘,天地骤然灵动,屋顶的妖怪大骇不及、求饶不出,顷刻间便被威压囚杀在屋顶。 …… “好姻缘,好姻缘!” “哈哈哈……” 青衣老道抚须长笑,大袖一挥,揽清风捞明月,瞬息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 第三章 谁是你的小媳妇儿? 妖患除得快,也没闹出什么人命,百姓多数以为是花灯太过密集,不慎失了火,小事一桩,该吃吃,该喝喝,继续沉溺于佳节热闹之中。 祈翎从火海中救出银怜之后,钻进了一条小胡同,他心想那妖怪神通广大,光用脚肯定跑不过,就在胡同里找了个小箩筐,罩住自己与银怜,隐藏起来等待救援。 其实巷子里还有更大的箩筐,但祈翎只拿了个小的,当然,他绝不是情急之下随便挑选的……狭隘的筐子里,少年少女前胸对贴,两双大眼睛里装满了恐惧,“呼呼呼……”呼吸呼吸,你呼,我吸,即便二人年龄尚小,但在如此密切的情况下,难免会产生某种情愫,暧昧不分年龄,他俩一定脸红了。 躲了大约一刻钟,巷子里仍是静悄悄,少女终于忍不住小声斥责: “你什么东西得可是实话?”薛王爷问向一旁的少女。 银怜咬了咬嘴唇,“是他救我不假,可是……可是他……”她又埋怨地望着一脸自在的祈翎,总不能把那些龌蹉的事在这种场合说出来,那自己的清白何在?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薛王爷反过来批评少女:“怜儿,既然人家救了你,怎连一句道谢都不说?” 银怜委屈地撅着小嘴儿,含恨瞪着祈翎,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祈翎却坦然面向众宾客,大义凛然:“作为男子汉大丈夫,助人为乐不过举手之劳,我从小就接受过良好的教育,不论家事国事、大事小事都要尽心尽责,既然我无法改变天地命运,就当自强不息,造福一方!” 少年扬起小脸蛋儿,硬是靠一张嘴把满堂宾客唬得一愣一愣。 “好!果然是英雄少年!” “生子当如祈翎贤侄啊!” “祈翎贤侄必是麒麟之才,宇文兄好福气!” “来!一同举杯敬贤侄!” …… 宇文烨脸上笑开了花儿,亲自下座将祈翎捧上席位,并在其耳旁感慨:“儿子,爹愧疚啊!听你刚刚这一席话,撒手归西都瞑目了……” 祈翎白了身旁“老子”一眼,说:“那您就去呗,反正您口口声声喊着想我娘了,这不正是好机会么?您放心,咱宇文家大业大,够得我挥霍几十年了,饿不死。” 宇文烨瞪眼却满是宠溺,拗了拗小儿脸颊:“臭小子,刚夸你几句嘴巴就翘上天了?” 这时,一旁的薛王爷出声询问:“宇文兄,小侄先前曾提到过‘妖风’一事,我刚刚也询问了银怜,今夜确实凶险……近年常有妖怪恶灵祸乱人间,西凉一带更有妖魔异人入关作战的消息,汉州虽是繁华之地,也不得不提防一下。” 宇文烨傲然一笑,告知众人:“昔年我四海经商,曾坐过凌虚道宗的仙鹤,听过空海寺得道高僧讲禅,亲自与儒宗圣贤谈笑风声,龙虎、崂山也曾有仙师与我看茶,呵呵呵……区区邪祟妖魔,哪里都能乱,就是乱不得我汉州宝地,诸位放心,明日我便书信一封龙虎山,请仙长下山捉妖驱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 第四章 自家儿子与别家儿子 大燕王朝并不是一个“迷信”的国家,世人皆知,山上有仙灵,地下有恶鬼,水中有蛟龙;世人崇拜仙灵神佛,惧怕恶鬼妖魔,是因受前者庇护,受后者侵害,相反,若妖魔鬼怪造福凡间,仙灵神佛屠戮生命,那世人的信念又将重新倒戈—— 如此看来,崇拜并非信仰,只是弱小对强大的一种依赖,大燕王朝便是这样一个国家,仙凡虽有别,但绝不会出现谁掌控了谁,仙朝臣子见了人间帝皇依然要行叩拜之礼,人间宗修在面对天上神佛时也绝不会颔首低眉。 人间道宗认为,洞悉自然规律,便可运筹天地之灵。 人间儒宗认为,内修自身德性,即可掌握至圣之道。 人间禅宗认为,净身净念净心,方可参悟世间大乘。 道宗派系分支最广,儒宗门生遍布天下,禅宗功法海纳百川。人间三大宗门,哪一个不让天上仙朝敬畏,哪一个不叫地下恶鬼忌惮?只可惜,世人愚昧,资质尚浅,又好求长生之道!试问,有几人天生灵根,又有几人扛得住那九天雷劫? 凡人修仙,必渡雷劫;凡人修鬼,腐骨烂肉;凡人修魔,迷失本心;凡人修妖,遗失本源……正应了道宗那句话:人乃修行之源,万变皆不离其宗,仙道是道,鬼道是道,魔道是道,妖道也是道,道可道,非常道,万物皆可道,何不来修人间大道? …… “王爷,我听敬台兄说,你们要将自家儿女送往天门山寻仙问道,可真有此事?”宇文烨问向身旁的薛王爷。 薛王爷轻抚着身旁的女儿,叹道:“这是怜儿的命运,我岂能将她私有?可我膝下就只此独女,实在有些舍不得,唉……” 祈翎扔下手中的大闸蟹,笑道:“薛叔叔,就算银怜妹妹不去那个什么修仙,以后总是要嫁人的,嫁出去的女儿就等于泼出去的水,我觉得您可以再生几个儿子,以解相思之苦嘛。” 宇文烨在祈翎头上敲了一记,呵道:“吃你的饭,别打岔。” 祈翎低声嘟囔道:“实在不想生的话,我做上门女婿也行呀……” 此刻,堂下的汉州司令冯敬台,开口说道:“吾儿冯章与小公主能被凌虚道宗的仙师选中,是他们的命运,能登上天门上寻仙问道,不论成就与否都是光耀门楣的好事啊!” 冯敬台身旁坐这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一身白衫,绾髻束发,脸型方正,天庭饱满,满堂少年郎当属他最具英姿,此人便是冯敬台的三儿子冯章,听其父语气,他也将送往天门山寻仙问道。 宇文烨看了一眼身旁坐姿懒散,吃相难看,披头散发,满嘴油污的宝贝儿子,苦涩地笑了笑,问道:“那仙师在何处?不知他肯不肯多带个人去?小儿生性顽劣,能送上山去改造一番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冯敬台大笑道:“哈哈哈……宇文兄怕是不知,这寻仙问道也是讲究资质的,闻说那天门山上有一座天机阁,阁内记录了各地出生孩童的生辰纲,资质优越的孩子一落地,生辰纲上就会闪出灵光,仙师们会按各州户籍分配在案,等孩子长大一些,便会亲自上门通知,我家章儿三岁就已文武双全,仙师曾在五岁、八岁、十二岁时三次登门相邀,我与夫人都舍不得让他出门,直至上个月,章儿年满十四,仙师再次登门拜访,说修行必须在少年,过了十四岁便错过了最佳年龄,我这才忍痛割爱,放他离去,唉……” 最后这一声叹,一点儿也不似心酸,反之还带着蔑视群雄的高傲。家大业大又如何?吾儿可是天选之人!这还没上山修行,冯敬台的老脸就已满面红光,他身旁的儿子冯章,正襟危坐,腰板挺得更直了! 宇文烨尴尬地笑了笑,抚着自家儿子的脑袋说:“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也舍不得他去寻仙问道,呵呵……” 这时,朝廷财政大臣,王永王少府拉起身旁一位十四五岁,长相文质彬彬的少年,与众宾高声介绍:“这是我小儿子王思明,去年冬月间就已以榜一的名次考进太学府,小儿平庸愚钝,没有寻仙问道的资质,但有一颗富国安民的心,呵呵呵……” 太学府乃大燕王朝的,被仙师选中去山上寻仙问道的,除了冯章和银怜之外,还有几个穷苦人家的孩子。为什么穷人家的孩子都行,我却没资格?” 宇文烨挑眉,“怎么?你对寻仙问道有兴趣?” 祈翎不坚定地摇了摇头,心里想着要不要把今天在长乐街所遇老道的事情告诉宇文烨。 宇文烨替祈翎沥干脚丫上的水,将之抱上床榻,轻轻盖好被褥,坐于床边语重心长地说:“小子,为父十岁便随父亲走南闯北,经历的事、结识的人数都数不过来,却唯独一句话记忆犹新,那是一位得道仙师亲口所言,他说——真正的仙人并不在我们所生活的土地上。” 祈翎兴趣浓郁:“那真正的仙人在哪儿?” 宇文烨单手指天,笑道:“古语云: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那天外天便叫做‘洪荒宇宙’,宇宙中存在许多国度,人居住在人间,仙自然居住在仙界,还有妖怪居住的地方,鬼怪居住的地方,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难理解吧?” “妖魔鬼怪也在洪荒宇宙中?那……那他们是不是神通广大,专吃小孩子?”祈翎不经意往被窝里缩了缩。 “哈哈哈……”宇文烨揪了揪祈翎的脸蛋儿,“不论妖魔鬼怪,还是神仙圣佛,都没有绝对的强大,连天上的星星都会陨落,它们怎会不死呢?就譬如今夜你在城里遇见的妖怪,爹随便去龙虎、茅山请位道人下山就能将它擒拿。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若妖魔鬼怪真的天下无敌了,那人间早就成为一片苦境,哪儿还有好日子过?” 祈翎捧着脸蛋儿,兴奋又崇拜地望着宇文烨:“爹,你是这么厉害的?” 宇文烨昂首挺胸,神情中尽显临世之威,傲然道:“我宇文家掌天下商脉,洒银放粮即可速成百万雄兵,对内对外都无所畏惧。修士能千里驱剑取人首级,我亦可买凶追杀至天涯海角,不论是仙是凡,在朝在野,见了为父也会毕恭毕敬,他们就算再神通广大,也没有为父手中的金山银山厉害!” 祈翎的脸蛋儿已兴奋得绯红,撅起嘴巴说:“都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喜欢吹牛……以前怎么没觉得你这么厉害?” 宇文烨宠溺地看着儿子,说:“为父是不愿意让你心怀自卑,冯章和银怜资质虽好,却并不能代表他们以后就会有所成就。除了长生不老之外,凡人亦能有诸多超越生死的事——比如为父花重金修建的那座‘镇江石桥’,桥头碑文上便刻得有为父名字,千万年之后,不论世代如何变化,过桥之人都会记得拨款修桥的宇文烨,你看如此,为父岂不是超脱生死,流芳百世了?又请问,那些寻仙问道者,有多能做到名垂千古?” 言语至此,他长呼一口气,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深沉:“金钱固然大有用处,但并不是万能的。很多东西都必须通过自己的努力去争取,友谊,爱情,亲情……儿子,自从你母亲离世后,你就成了父亲的唯一,为父愿意为你付出一切。” 祈翎抽了抽发酸的鼻子,拉过被褥蒙住脑袋,带着哭腔:“你这么厉害,为何不能把娘救活……” “金钱哪里买得来生命呢?唉……”宇文烨轻叹一口气,揉了揉湿润的眼眶,轻拍着被褥,试问:“那个……儿子,爹一直有个问题想征求你的意见,我一直想给你找个后母——” 祈翎立马透出脑袋,泪汪汪地瞪着宇文烨,一言不发,做无声的抗议。 几个呼吸间,宇文烨就败下阵来,长叹一口气:“罢了罢了,不娶便是,你好好休息,为父也倦了……”便起身来,拖着疲倦的身子往门外走去。不等他走到门口,祈翎突然呼唤: “爹。” “怎么了儿子?”宇文烨回头问。 祈翎用极认真的语气说道:“我一定会把娘找回来送给你!” 宇文烨欣慰又苦涩,摇头笑了笑,“明天记得早起随父送客,”便推门走出卧房,关门时又叮嘱:“对了,你小子铁定是欺负人家银怜了,明天送客时记得好好跟人家道歉,不然我一定会把你屁股打开花。” “啪!” 关门,关上寒气,渐渐,脚步声也消失在夜中。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 第五章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祈翎的脑海中不断回忆着白天老道说过的话——遭过雷劈的人,说不定就能掌握生死奥秘,那样就可以复活母亲,父亲就不会再纳妾,以后逢年过节也可以阖家团圆了。 这位年仅十二岁的少年,已不是一次两次幻想过母亲回来的日子,每个夜晚他都会梦见母亲慈祥温柔的面孔。白天老道的话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希望,哪怕这份希望缥缈虚幻,他也会坚定地去寻找! 祈翎掀开被褥跳下床,胡乱穿好鞋袜,外套也来不及披上,掌着灯笼冲出卧室。 …… 西厢是招待客人的住所,为了延续佳节喜庆,蜡烛被重新点燃,庭院走廊,灯火通明。 祈翎要去找那个叫做“冯章”的少年,他是被仙师选中的弟子,肯定知道些什么。 可现在时辰已近子夜,冯章在宴会上也饮过几杯酒,八成是睡下了,如此冒然造访,会不会太礼貌? 祈翎脚下生疑了,踌蹴在庭廊中不知进退,忽而一阵寒风袭来,内心燃起的火焰瞬间浇凉了半截,他攥着小拳头,咬牙吐出一个字:“娘……” “喂?你是不是要哭了?”一声清脆如铃儿的呼唤突然传进祈翎耳朵。 祈翎赶紧憋回眼泪并寻声望去,见那庭廊亭台中,一个曼妙可人的青衣少女正翘着下巴瞪着自己,高冷的眼神中不失俏皮,她和自己一样也提着一杆灯笼,只是穿得要比自己厚实。 “小流氓,这么晚了,你来西厢做什么?”少女用质问的口气询问少年。 少年没有回答,而是俯身看了一眼裆裆,确认小山药不会得那样,行逆天之举,遭九天雷劫。 银怜抬头仰望明月,轻声叹息:“我可能要比你幸运一些,娘虽没死,但也永远离开了我和父王,她说她就住在月亮之上,可我每次望月都看不见她。” 祈翎惊呼:“你娘该不会是天上的仙女儿吧?” 银怜转过头来,认真且骄傲地说:“你答对了,我娘就是天上的仙女,不然也生不出我这个小仙女。但父王说,仙凡有别,我娘离开是她的宿命,” 她泪光闪闪继续望天,“可是我知道,父王比谁都要牵挂我娘,所以他才决定终身不娶……嗯!所以我一定要努力学艺,来日飞升仙朝把娘带回来和父王团聚!” 祈翎龇牙讨笑:“那啥,嘿嘿……如果你成仙了,能帮忙复活一下我娘么?” 银怜挑眉:“简单,我听说得道飞升的仙人,打个响指,挥挥衣袖就能让人起死回生。” “甚好甚好!那我们来拉钩?”少年伸出被冻发紫的小手指头。 “哼……真无聊,不过……”少女展颜一笑,欣然也伸出小手指头勾上。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一百年怎么够?我要是得道飞升了,那就是长生不老,这个誓言一千年,一万年都不会变!” “可我是凡人呀,一百年后我都变成一具白骨了。” “不怕不怕,我要是得道飞升了,打个响指,挥挥衣袖,哪怕你们入了土都能活过来。” “甚好甚好!极好极好!嘻嘻……”少年兴奋地擤了擤鼻涕。 “咦……”少女一脸嫌弃,催促道:“行了吧你,赶紧回去睡觉,你的手都快要冻成嫩芽姜了……” “那我走了!明天见,小仙女儿!”少年连跑带跳,甩着灯笼离开亭台。 少女“呵呵”发笑,冲着少年背影招呼:“宇文祈翎,谢谢你今天在集市里救了我,有机会的话,我会报答你的。” “那等我们长大了,你嫁给我做媳妇儿怎么样?” “想得美你,小流氓!”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 第六章 莫问归期,岂非无期? 次日清晨。 祈翎扑趴在床榻上,笑容可掬,美梦正酣,时而梦呓,时而抱着枕头又亲又啃:“小仙女,小仙女,麽麽麽麽……” 看来是一场春梦。 “哒哒哒。”敲门声突然响起,王管家的呼唤从屋外传来:“少爷,快起床了,宾客们早宴都散了。” 祈翎翻了个身,朦胧睡眼惺忪,呆愣了片刻,才缓缓问道:“几时辰了?” 王管家在门外回答:“巳时过半,日上中天了,今儿是个好天气,王爷他们一早便要辞行,你要是再打紧,银怜公主的车马可就要走了哟!” “遭了!” 祈翎惊呼,一拍脑袋:“我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他掀开被褥,直接跳下床,鞋袜都不舍得穿,光着脚丫冲出门外。 “少爷,你你你……你好歹把鞋袜穿上,沁了脚心容易生病!” “你给我提过来便是,我怕赶不及了!” 即使暖阳高照,天霜寒气依旧未尽,赤脚而行如履薄冰。祈翎全然不觉脚下冰凉,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朝大门口飞奔。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跑慢点儿!”王管家左手提着鞋,右手扛着裘,一边喊一边追。年过五旬,属实为难。 …… 迢迢大道,车马渐行。 宇文府大门前,主人家拱手寒暄,带着笑容与惋惜送别宾客。 薛王爷和宇文烨友谊深厚,你一句挽留,我一言推辞,来来去去也耽搁了些时间。 银怜踮起脚尖,伸长脖子,仰着脑袋,尽力眺望大门,久久不见少年出现,她嘟起小嘴儿抱怨:“肯定是懒觉睡过头了,连送别都不来,真讨厌……” …… “如今朝局政变,长孙厚颜大揽朝纲,滥用职权,加害忠良,我知王爷与他一向不和,此次入京,该有所防备了。” “宇文兄不必替我担心,在京,庆余庚与苦无大师都与我交情甚好,即便长孙老贼权倾朝野,也不敢与儒禅二宗同时叫板,唉……只是八荒之地狼烟再起,妖魔鬼怪层出不穷,皇帝陛下年幼无知,佞臣奸贼造势弄权,此等内忧外患,大燕王朝危矣!” “我只是个生意人,出钱救国我愿意,但朝廷政局我不参与。” “呵呵,宇文兄误会了,我只是多言感慨了几句,并没有别的意思……那么话以至此,就此别过吧。” “多事之秋,王爷还请慢行。” “宇文兄,告辞。” 大人们寒暄结束,孩子们却未告别。 银怜盯着大门口,直至上了马车还不忘回首盼望。 “等一等!银怜,我来了!” 少年冲出大门,奔向银怜所乘的马车。 王管家扶着腰,掌着墙走出大门,气喘吁吁:“少爷的身体……可真越来越好了……” “这小子是长大了才对,”宇文烨瞧着穿睡衣、打赤脚的儿子,目色十分欣慰,脸上却是苦笑:“我宇文家的男儿,果然世世代代都是情种。” 银怜坐在马车边儿,盼到了相见的人,心里当然高兴,她捂着嘴取笑祈翎:“你怎么连鞋袜都不穿,地上多沁,你不怕着凉么?” 祈翎挠了挠头,笑道:“我是怕赶不及送你嘛,嘿嘿……” 银怜无奈道:“若不是后天就要随仙师上山,我一定请你来王府玩耍几天。” 祈翎暗暗遗憾,又问:“那你上仙山学艺,还会不会回来,什么时候回来?” 银怜摇了摇头:“父王也这么问过仙师,仙师只说:‘仙途遥远,莫问归期。’” 祈翎又想问些什么,说些什么,但话才到喉咙就给憋了回去,终是,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哦”,不了了之。 莫问归期,岂非无期? “儿子,王爷归途遥远,别害王爷耽搁了行程。”宇文烨轻轻地为祈翎裹上裘衣。 祈翎目光闪烁,几欲上前又迈不开步子,挽留已没有用处,送别又难以启齿,他咬着牙问:“银怜,你还记得昨天我们夜里的约定么?” 银怜从车窗里伸出小脑袋,笑眯眯地问:“你说什么?昨晚我们有过约定么?我怎么不记得了呀?” 祈翎知道银怜是在和自己打趣,便笑着挥手,喊出一句话:“姑娘诺言半句假,今生今世守活寡!” “你!”银怜瞪了祈翎一眼,“哼!小流氓!再也不理你了!”随即缩回马车内,重重地关上窗门。 马夫嘘声扬鞭,赶马渐渐离去。 “小子,这都是从哪儿学的龌龊臊话?!万一你真的娶了她,她守活寡,着道儿的岂不是你?臭小子!”宇文烨狠狠地在祈翎的脑袋瓜上敲了一记。 祈翎目送马车远行,哪怕车影消失不见也不肯离去。 “少爷,天寒地冻,先把鞋子穿上。”王管家撩起祈翎的脚丫子,拍去脚板心的灰尘,揉搓热和了才把鞋袜套上。 “爹,王管家,我想去仙山上当杂役,你们觉得怎么样?”祈翎突然开口问。 王管家果断否决:“这可使不得,咱家就是杂役出身,最清楚当杂役要干什么,倒夜壶,刷茅厕,脏活累活干不完,少爷你可是人中龙凤,山上那群道士可没资格请你去当杂役。” 宇文烨抚摸着自家儿子的脑袋,安慰道:“小子,你难道忘记昨夜爹跟你说过的话了?那些宗派道门,都不及爹手里的金山银山。你若真想去道门学艺,爹只需大笔挥毫,几封书信送出,茅山龙虎,凌虚青城,儒道禅宗,皆有仙师圣者登门来迎……只是你想想啊,你资质平庸,难踏仙道,若靠关系进入宗派道门,难免要遭人欺负和说闲话,与其如此,还不如在家修身齐家,来年长大成人,凭我宇文姓氏,何愁天下大道?” 话音刚落,一阵空虚缥缈的笑声骤然传来,这一声笑,仿佛盖过了天地: “令公子资质平庸?呵呵……宇文家主难道忘了小儿出生时,星夜惊雷滚滚,满城狂风骤雨,拔树掀瓦,飞沙走石!若非圣子降临?天地间何生异像?” 一个青袍老者就这么凭空出现在宇文烨身后,没有丝毫征兆与脚步声,他抚着三寸青须,神色悠然自得。 宇文烨一见老道,大惊失色,惶恐中带着敬畏:“道长怎知此事?道长又是从何而来?” 祈翎也惊得张大了嘴巴,指着老道说:“爹,昨天我在集市里遇见过他,他说自己是我的贵人,要送我一场机缘,我当时以为他是个江湖骗子……” 老道从容地看着宇文烨说:“贫道从何而来,概不细说,但今日造访的目的一定要达到,”说着瞟了一眼宇文烨身旁的祈翎,直言:“令公子是块好料,磨一磨便能叱咤乾坤,贫道是来带走他的。” 宇文烨急忙将祈翎护在身后,皱紧眉头:“我宇文烨经商多年,孰好孰坏一眼便知,道长风骨不似凡人,但要带走我儿子,再怎么也得给我个理由才是。” 道长淡然一笑,仰天而言:“建元一十七年,三月十三,鸡鸣丑时,令夫人临盆难产,本该一尸两命,而就在夫人即将断气之时,突然风云涌动,一束金光自天宫降临人间,恰巧就落入夫人胎中,瞬息间,金光满屋,蓬荜生辉,下一刻娃儿的哭声响彻整座汉州城,结果是母子平安。” 老道士望着脸色大变的宇文烨,笑问之:“贫道可说得准确?” 王管家满脸震惊:“老爷!确有此事啊!” 宇文烨眉头紧蹙,暂且不语。 老道又看着祈翎说:“此子落地难养,从小体弱多病,其母也在妊娠时落下病根,不曾卧养几年便撒手人寰……贫道可没说谎?” 宇文烨目光闪烁,哀声长叹,指着门口相邀:“小儿在场,不便说话,道长随我进府一叙?” 老道摇头拒绝:“该知道的事总会知道,该走的人也挽留不住,其实早在三年前贫道就该来带走令公子,但人间真情实在感人至深,贫道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便让你们父子多聚了几年。” 宇文烨搂着自家儿子,心疼到坚定不移,他摇头对老道说:“道长的言语条条有理,但在我看来,依然无法成为带走我儿的理由,你既不愿与我看茶详谈,那就在这儿长话短说,我要知道这一切的来龙去脉!” 老道眯了眯眼睛,思绪了片刻,三捋青须,望天讲述: “昔年,仙朝圣君在身崩道陨之夕,将元神分成八脉散落人间,各寻孕妇投胎。令公子本已胎死腹中,幸得圣君八脉之一,重塑生魂,这才哇哇落地,令夫人也受仙脉影响,延续了几年寿命。但圣君仙脉太过强大,婴儿肉身很难承载,生魂与肉体相冲,百害而无一益,这也是为何令公子体弱多病的原因;” “剩余的七脉也各投其主,却因投胎的家庭相对平庸,小儿难以养活,尽数夭折了,圣君仙脉也从此遗失;你宇文氏家大业大,又对小儿呵护有加,再加之令公子意志力过人,随着年龄增长,生魂与精血相互融合,令公子病患全然消失,身强体壮可谓天选之人,于是贫道便找上了门来,赠一场机缘,施一场造化。” 老道捋着青须,最后一句:“至于仙朝为何崩塌,圣君为何道陨,此事三天三夜都说不完,我不再细说。” “爹,孩儿听不明白。”祈翎紧抓着宇文烨的衣角,茫然无措。 事已至此,话已至此,宇文烨再也没有其它借口,他抱着儿子,满眼悲伤,对老道说:“道长,你所言皆为事实,翎儿与夫人本该无缘于世,翎儿也应该顺应天诏,可……可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我实在是!实在是舍不得啊!” 宇文烨也算得上是个天下无双的人,而今在面对离别时,双眼通红,热泪滚滚。 王管家也是老泪纵横,抹了又抹,“少爷的每口饭菜汤药都是咱家亲手喂的,咱家……咱家也舍不得少爷啊!” 见此真情,老道大甩宽袖,仰天长叹:“人间真情,果真感人至深!罢了,贫道就赠你一场机缘算作离别礼——若非令夫人十月怀胎,仙脉就无法传承,六界就看不到希望,如此丰功伟绩,换她起死回生,倒也不算逆天之举!” “什么!” “你要复活夫人!” “你真的能让我娘起死回生?!” 家主,少爷,老仆,三人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望着老道。 老道先是问:“令夫人过世的这些年,是不是经常出现在你们梦里?” 宇文烨连连点头,“几乎是日日夜夜,夫人总劝我再娶一房,唉……我哪儿舍得她?” 祈翎撅起嘴巴,“你吹牛,你早就想娶妻纳妾了,娘在我梦里可没提起过这些事!” 宇文烨大声道:“臭小子,你懂什么?你老子要纳妾,女人能从汉州排到青州去,我是怕娶了小妾,你娘生我气,以后不来梦中相聚了,如何是好?” 王管家问老道:“仙长,敢问夫人时常入梦,有何意义呢?” 老道说:“梦见死者是执念,死者托梦是魂念,执念牵扯魂念便有了夜夜梦话。一般人死之后,魂魄脱离肉身就必须往生鬼界,只有少部分念力强大的魂魄可以留下来,而留下来的这部分魂魄中,绝大部分是带着怨恨的冤魂厉鬼,小部分是像令夫人这般因爱不舍的善魂;厉鬼可以害人,善魂却只能托梦,此乃鬼道,不予细说——但魂魄始终不属于人世,令夫人执意留念人间七年,按理说早已魂飞魄散,由此可见,感情之深,信念之切,” “贫道可施法搜集令夫人的魂魄,但肉身还得另寻一番机缘,不过宇文家主放心,明日子时前,夫人必会原封不动地爬上你的床榻。” 老道姿态得意,无人不会信服。 宇文烨毕恭毕敬地冲老道行了个礼,万千感慨化作一句:“多谢道长!” “那我呢?那我呢?”祈翎挽着宇文烨的臂弯兴奋蹦跳。 宇文烨挑着眉毛:“你?乖乖地随道长去学本事,莫要懈怠了这场绝好的机缘,我看道长是真神仙,你跟他学几年本事,定不会比宗派道门的弟子差,到时你也有资格迎娶人家银怜公主了不是?” 祈翎却嘟起嘴巴,对宇文烨拳打脚踢:“你偏心,你偏心!有了夫人就不要儿子了!你偏心……” “既然万事都已交代妥当,令公子也该随我去了,不耽搁时间。” 老道抓过祈翎的手腕就欲乘风而去。 宇文烨赶紧抓住自家儿子,出声挽留:“道长不急,不如回府歇息几日,也好让我尽了待客之道啊!” 老道摇了摇头,拒绝得非常无情。 宇文烨心里慌乱,急忙又道:“那那那……那我儿既要去学本事了,怎么也得质配几件玲珑宝甲、精钢名剑,再者我找几个侍女和仆人随同一批,照顾我儿时也可伺候道长你?” 道长仍旧摇头,挥挥衣袖从宇文烨手中拉走祈翎,继而双脚腾空而起,徐徐飞升天际。 “道长且慢!我差人背些金银给你当盘缠——” “既已选择宿命,又何必在乎这些身外之物?宇文家主勿要牵挂,时机若到了,令公子自然会归来与你团圆。” “我儿何时能归,还望道长给个具体年月!” “少则数年,多则数十年、上百年,大道迢迢,莫问归期……贫道去了!” 老道身化一道青光,大袖揽清风,扶摇冲云端! “爹!爹……” 瞬息之间,天地之间,少年的嚎啕也没了声响。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 第七章 寻仙问道,天人五衰 云端之上,老道御剑而行。剑有丈许长,宽三尺之余,祈翎挺直腰杆盘腿而坐,除了清风扬起的发丝与衣袖,全身上下,纹丝不动。万尺高空,疾驰而行,掉下去必然粉身碎骨。 少年泪眼婆娑,时不时便会吸吸鼻子,哽咽两声……这一切都太过突然了,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准备,还没能好好和父亲道别,就被眼前这个老道士带上青天。纵使大风起兮云飞扬,也抚不去他刚下眉头又上心头的离别愁绪。 “我要回家!我不去学本事了!我要我爹!我要吃福满楼的炸糯米糕!”少年噘起嘴巴冲老道呼喊。 老道负手立于剑首,须发衣襟随风而动,他没有转过头来,语气淡然:“若贫道告诉你,我们所去的地方,将会见到你娘,你还回不回去?” “我娘?”祈翎惊声问:“你说的可是真?” 老道点头:“修道之人,不打诳语。” 祈翎心里虽半信半疑,眼中却满怀期待,他又问:“老道士,你叫个什么名字?” 老道淡淡回答:“贫道不生于天地间,因此无名无姓,你若非要追究个姓名,不妨就唤我作‘无名’。” 祈翎小声嘀咕,“这世上还有人没名字的……”但也没有多在意,又问:“无名道长,你要带我去哪儿学本事?” 老道说:“一个原本就属于你的地方,再过三个时辰你自会瞧见,现在概不细说。” “哦……”祈翎微微偏头,感应拂过脸颊的清风,又伸手试图抓住一片云彩,可还不曾碰到就已成了过往云烟,他小嘴轻叹:“这么快的速度,还要飞行三个时辰,那离家得多远了啊。” 老道说:“人间地大物博,诸多宗派道门都在海外仙山,御剑飞行数个昼夜,区区三个时辰,实在不多。” “对了,你先前跟我爹说过的圣君八脉,那到底是什么?谁是圣君呢?还有圣君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把自己分成八段送到人间来?”祈翎把肚子里能想到的疑惑一股脑全都问了出来。 老道不紧不慢,从容解答: “古有愚者认为,世界乃天圆地方,其实不然,我们所在的大陆都是一颗‘圆球’,在洪荒宇宙中有很多颗这样的圆球,仙界和人间一样,山水河流,生机盎然,人间有大燕王朝,君王叫做‘皇帝’,仙界也有修真王朝,君王便叫做‘圣君’;” “十二年前,仙界惨遭魔界入侵,圣君携一众朝臣抵御魔修,可无奈内忧外患,最终仙朝崩塌,圣君在道陨之际将自己的元神分成,力,智,形,识,性,悟,法,魂,八道仙脉;” “圣君知晓,仙界被占领后,魔界定会笼络鬼界和妖界侵入人间——人间道门宗派居多,不乏奇能异士,虽本土战争年年不断,可一旦有外敌入侵,便能迅速团结,军民上下一心,共同清除异己!故此,圣君才将自己夙愿洒向人间;” “再说那八道仙脉,每一道都是无上机缘,其他七人夭折了着实可惜,若他们能和你一样顺利长大成人,定能成为各自领域的佼佼者;小公子传承的是八脉中的‘魂’脉,也正是此脉救活了你和你母亲,天意如此,天作之合,小公子你今生注定不凡呐,” “魂脉没有太多实质性的表现,它不像‘智力神识’那样可生来力大无穷,聪颖超绝,但魂脉却是八脉中最可造的一道机缘——不论仙朝人间,想要寻仙问道必须跨过‘六道门槛’。” “第一是练气期,掌握天地之灵,分十层境界,资质根骨平庸者,多徘徊于此;第二是筑基期,炼气达到一定境界者,便可以自身丹田为炉鼎,修精、气、神,能达此境界者,已正式踏上仙道,享数百年寿元;第三是金丹期,精气神凝结金丹,脱胎换骨,荣升仙道,但修士结丹已是逆天之举,功成前必须渡过雷劫,此道门槛,难住了绝大部分人,因此古往今来,金丹修士少之又少;” “第四是元婴期,大周天通,三花聚:“小公子从得到圣君魂脉的那一刻,便已自动修成了法身,只是你现在年纪尚浅,又缺乏引导,法身还没觉醒罢了,不瞒你说,贫道这次带走你的目的,就是为了挖掘你的潜能。” 祈翎睁大眼睛,惊呼道:“你是说,以后我也能像你这样御剑飞行?” 老道又笑:“大千世界,道法万千,御剑飞行不过是九牛一毛,小公子或许还不知,你体内的圣君魂脉一旦完全觉醒,无需渡劫便可进阶元神,飞升仙朝。” “元神?”祈翎扣着脑袋瓜,“你不是说人间修仙的终点是元婴么?怎么又来一个元神,还有那飞升仙朝又是什么意思?” 老道抚着青须说:“首先小公子要明白,‘寻仙’与‘问道’是有区别的。寻仙是不断进阶苦修,‘问道’是精神层面的飞跃。在人间,修得元婴之后便会进入一个抉择期,是继续‘寻仙’?还是停下来参悟世间大道?” “若是继续寻仙,体内的‘道婴’便可像娃娃一样长大,若能修得‘元神’便步入了‘元神期’,元神在体,即可突破苍天,飞出人间地球,穿过洪荒宇宙,抵达仙朝,再进行更高层次的修炼。元神法身与肉体假身结合,便可进阶到‘合体期’,合体之后又有‘大乘期’,大乘期之后又有‘仙人期’……总而言之,迢迢仙道,遥遥无期,修无止境。” 老道士转过身来,与祈翎对立盘膝坐下,继续讲述:“方才我和你说的,是选择继续‘寻仙’的修士,他们的初衷多数是为了拥有更强大的本领;另一类则是选择‘问道’之人,他们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修士’,而被唤之为‘道士’,其毕生目的只有一个,便是参悟‘鸿钧大道’……至于何为鸿钧大道?这里头的学问实在太深奥,贫道资质愚钝,难以参悟半分唉……” 祈翎双手托着下巴,完全沉溺在老道讲述的故事中,不懂就问:“嗯嗯嗯……那‘修士’和‘道士’哪个更厉害呀?” “你这个问题可难倒我了,” 老道抚须苦笑,试说:“贫道个人认为,‘问道’者更胜一筹——修士不断追求强大,从根本上而言是满足内心欲望,然,有欲望就有心魔,心魔一旦强大便会侵蚀良知,继而堕入魔道,变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魔修;问道者追求的是万法自然,和谐共生,是为善良之道,嗯……贫道认为,好人一定会战胜坏人的,正义一定会战胜邪恶,祈翎小公子,你觉得呢?” 祈翎挺直腰杆,正派道:“当然啦,坏人怎么能打得过好人呢,汉州城里每年都要砍几颗死刑犯的人头,抓几个不守妇道的女人浸猪笼,坏人做了坏事,一定会受到惩罚的。” 老道满眼都是欣慰与希望,柔声问少年:“翎儿,你可知人间道祖是谁?” 祈翎想了想,回答道:“是老子!这老子指的可不是我老家子宇文烨,是老聃,原名李耳,几千年前的人物呢,怎么了?” 老道仰天感慨:“不错,就是这么一个人物,他与教派的门生、学徒都是凡人,短短不过百年寿命,可感悟乾坤道义,可洞察宇宙之规则——你说这问道之人强不强大?何其强大!” 少年懵懂:“可是……听你这么一说,问道之人,要死啊?” 老道微微摇头,告知:“除非灰飞烟灭,身崩道陨,都不能算作是真正的‘死亡’,在人间衰老而死,会在鬼界得到永生,世间万物,天道轮回,新生与凋零是相对而并非绝对的,一个洞悉鸿钧大道的人间道祖,天地都无法约束他,区区寿元又算得了什么呢?你再看看当今世上,茅山龙虎,凌虚青城,哪个道门里的道士不是一边寻仙一边问道的?凡是真正得道之人,寿命都很长很长。” 少年一知半解,似懂非懂,点头又问:“那我呢?我会不会死?我能不能长生?” “你得了魂脉传承,不用渡劫,不用修炼,只要不出意外,便永远不会死,”老道顿了顿,话锋一转,又道:“可若是你不好好修炼,即便可以长生,也无法做到不老,衰劫会夺走你肉身,身体器官衰老,肉身慢慢腐烂,你只能被迫重新更换肉体,如同寄生虫。” “啊?”祈翎大惊,“长生和不老难道不是同一个概念么?你所说的‘衰劫’又是什么意思?我娘十月怀胎,不顾生死也要把我生下来,若不能活在自己身体里,那和死了又有何区别?” 老道抚须大笑:“哈哈哈……所以贫道才说,生死只是相对的,有的人看似活着,其实心早已死去,行尸走肉者,究竟是生是死呢?” 他又解释:“所谓‘衰劫’,便是凡人的生死劫难,又唤作‘天人五衰’,人在临死之前,目光涣散,腋下流汗,听力敏锐,身体发臭,衣服染垢,不乐本座。人间除道宗之外,还有禅宗,儒宗,他们最高的门槛儿便是‘衰劫’,此劫寓意深刻,又是外宗派的问题,说来话长你也不懂,便不再多谈了,等你长大之后,再自行去理解吧。” 他又摇头晃脑,神情逍遥:“总而言之,道法无边,学海无涯,路漫漫其修远兮,汝将上下而求索。” 祈翎拜谢大礼,为老道之解答所折服,恭敬道:“道长所言,我只能理解两成,但我已将道长的话全部铭记在心,等以后长大了,再慢慢参悟理解。” “孺子可教,后生可畏,哈哈哈……” 老道抚须长笑,是满心欢喜,满眼欣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 第八章 剑阁 适应了个把时辰的飞行,祈翎终于鼓起勇气在飞剑上立足,他极为热衷于去抓那天边流云,即便每次都扑空也乐此不疲。 三个时辰之后,飞剑急转而下冲破云端,身下是一片连绵无垠的川脉,早春季节,万物复苏,青葱山野,生机勃勃,每一口呼吸都带着天地之灵气,净化心灵,陶冶情操! “哇……好漂亮的景色,简直就像画儿一样。”祈翎趴在剑边,憧憬地望着身下山川,“无名道长,我们是不是要在这里修行?” “不错,山川河流乃聚灵之地,道家讲究风生水起,因此宗派道门多建于山川海外。” 老道言语之间,抬手一指川谷,只见一道青光射出,如开门的锁匙,剖开川谷之上的那道淡青色屏障,御剑朝那屏障入口缓缓飞去。 “那是什么?刚刚还没有的?!”祈翎指着屏障大为惊讶。 老道说:“这是剑阁的守护结界,由灵能汇聚而成,有它在,除了天意四象,其它事物概不能进。” 祈翎挠着头问:“天意四象是什么呀?” 老道笑着说:“风,雨,雷,电。” 祈翎恍然大悟:“噢……我明白了,这道结界就像是一把透明的伞,但是挡不住刮风下雨对吧?” 老道“呵呵”一笑,“暂时这么理解,也不算错。” 御剑穿过入口,结界自动愈合,青光慢慢消散,化作一道透明屏障隐匿于山川之间。 结界之中,树木擎天而生,花草青葱娇艳,山涧溪水涓涓细流,清澈见底如闻美乐,悬崖绝壁几千丈,绿萝袅袅不可攀! 山谷之中,一座阁楼背山而起,高约百丈之余,飞檐如翼,鳞次栉比;楼阁:“安逸是安逸……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不是吗?” 老道低头凝眉,哑然失色,忍不住一声叹息:“你说得没错,而今多事之秋,谁敢追求安逸?” 他大袖一挥,拉着祈翎径走后山:“走吧,贫道带你去育灵园看看,花旗果应该已经成熟了,摘几个给你解解渴、补补身子,小娃娃身板还是单薄了些,只有长壮实了,修行才能事倍功半,一来也好争取早日摘下仙剑,早些回家和父母团聚。” “对了,我娘呢!你不是说到了这儿就能见到我娘了么?她在哪儿?!”祈翎突然想起此事,扯着老道衣袖吵闹。 老道轻声安慰:“小娃娃莫急,贫道这不正是要带你去找你娘么?你娘肉身早已腐成一具白骨,恰好育灵园种植得有一颗名曰‘毗红’的灵树,那树百年才长高一尺、增粗一指,从圣君栽下到现在,已过了八百多年,也就是八尺有余了,其树干极具灵性,能与魂根高度契合,贫道要把它砍下来,为你娘做肉身用。” “啊?那我娘不是成了木头人了!”祈翎嘟起小嘴巴,“硬邦邦的木头娘,还怎么在她怀里撒娇!” 老道抚须笑言:“用八百年灵木做的法身,怎可能是块木头呢?贫道会用法术将令母身魂结合,待令母成功复活,必将延年益寿,无病无灾,倘若你爹再使把劲儿,指不定还能给你添个弟弟妹妹,如此这般,何乐而不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 第九章 仙剑紫微,灼灼其华 “无名道长,你这么了解圣君,你跟他是什么关系呢?” 祈翎坐在育灵园中设有的石凳上,一边啃着香甜的灵果,一边询问不远处伐树的老道。 育灵园大致可分为普通良田与灵草果园,打得有水井,修得有屋舍,占地十几亩,各式各样的植物瓜果,生长的极为茂盛,一颗桃子就能长到南瓜一般大! 老道手持金柄玉斧,不紧不慢地砍伐着“毗红灵树”,树干切口处流出淡金色的汁水,像是这棵树的血液。 “圣君是仙朝之主,贫道身份卑微,能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不过是依照嘱托,替他完成夙愿罢了。” 祈翎几个灵果下肚,疲惫全然消失,浑身上下充足了力量,他又向老道索要:“道长,这灵果甘甜可口,吃了它神清气爽,能不能再给我摘几个?我肚子还没填饱呢。” “不可,灵果补性太强,再吃的话你会七窍流血的。” 老道言语间,也将‘毗红树’整棵伐断,他挥袖化轻风,托起整棵树干,对祈翎说:“现在贫道要去‘青铜铺’为令母制作法身,锻炼灵木需要开鼎架火,我也必须潜心施法,你就不要来打扰了。” 祈翎赶紧追问:“你要施法多久?” “至少要十个时辰,你大可趁着这段时间,好好将山谷转一转,等令母亲的法身炼出来之后,再正式开始修行。” 老道留下一番话,托着灵木便飞出了育灵园。 祈翎扪着胸口,在心里告诫自己:还有十个时辰就能见到娘了,一定要沉住气……嗯,一定要沉住气! 少年深吸一口气长长吐出,又在果园里转悠了一会儿,上树摘了几个大桃子,边啃边走出育灵园。 …… 炼丹炼器,打坐练功,读书写字,在这个年不足十二岁的少年眼里,简直就是浪费时间,因此,少年在路过这几座宫殿时看都不曾多看一眼,他所感兴趣的是那座巍峨耸立的“剑阁”。 “紫微仙剑,到底有多玄乎……” 少年带着疑惑与期盼,轻轻推开剑阁大门——“咯吱!”许久不曾打开,轴承也有些生顿。 大门敞开后,一股浊气扑面袭来,少年一边捏着鼻子后退,一边掸落空中灰尘。过了小片刻钟头,新鲜空气涌入阁内,尘埃逐渐落定,少年这才迟疑着脚步踏入剑阁。 步入剑阁,一种莫名的召唤自内心深处传来—— “哗啦啦,叮铃咚呛……” 像是风铃碰撞,又像是剑刃相交,嘈杂中又似有规律,扰耳时又觉得清脆。 祈翎仰头望阁顶,阳光透过窗户射入剑阁,剑阁没有第二层楼,内部几乎是被完全娄空,举头三丈高,一柄柄青锋悬持在空中,仔细一瞧,竟没有任何丝线串联,它们竟凭空悬浮在剑阁内部! 阁内藏剑数万,长短不一,大小不一,光滑的剑身反射阳光,五彩斑驳,剑光粼粼,又随风摇摆,相互碰撞,发出嘈杂且悦耳的声响。 “紫微”悬空于阁顶,宛如众剑之王,高高在上,灼灼其华。 少年兴叹:“这么多把剑,又没有个楼梯,我怎么才能取下紫微仙剑?看来老道士真的没骗我,此事果然非常非常难……” 少年盘膝坐在阁底,抱着脑袋冥思苦想:从阁底到阁顶,少说也有百丈之高,紫微又有万把利剑拥护,硬爬的话肯定会被割伤,一把剑割一道口子,从剑群里掉下来,岂不是要遭千刀万剐? 一想到这儿,少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浑身都觉得不自在了。 像武林高手那样飞檐走壁? 像老道士那样腾空飞行? 像壁虎爬墙那样爬上去? 用弹弓把它打下来? 或者等它自己掉下来,就像果子成熟一样……想想都觉得不太可能。 “唉……” 少年捧着肉嘟嘟的脸蛋儿,长吁短叹,他和他爹一样,都是个急性子,耐不住磨。 不知不觉,少年垂首睡去。 …… 也不知睡了多久,少年被一阵轻唤所吵醒: “翎儿,你快起来看看,这是谁?” 少年猛然睁开眼,带着内心最真挚的那份期盼,揉了揉眼睛寻声看去——剑阁门口站着一位中年美妇,她仪容优雅,成熟感性,只是目光有些呆滞。 “娘!” 少年也不管是梦非梦,立马从地上弹起,飞身扑进中年美妇怀抱,紧紧相拥,又蹭又哭又闹又笑:“娘!你可回来了,翎儿好想好想你!” 中年美妇却无动于衷,只是低头默默看着怀中哭泣的少年。 “娘,你怎么了?”少年抬头时泪眼婆娑,企图大声唤醒:“张兰芝,你不认得我了?我是你宝贝儿子!宇文祈翎!” 中年美妇还是那副冷漠神态,眼睛也不曾眨一下。 少年急得泪如雨下,跺着脚问身后的老道:“道长,我娘不认我了怎么办?!” 老道抚须而笑:“令母现在只有法身,贫道还未替她入魂,她当然不认得你了。” 少年百般焦急:“那你快点帮我娘入魂,我要她认得我,我要她认得我嘛!” 老道却是摇头:“令母的魂念滞留在宇文府,贫道还得携她法身回府上,先开坛招魂,再设法入魂。” “那那那……那我们赶紧回家去呀,你设法开坛,我负责哭,肯定很快就能把娘的魂魄招回来!” 说时迟那时快,少年拉起母亲和道长就要往门外跑。 老道抢先一步夺过少年生母,腾空而起飞出门外,轻叹:“你必须留下来,完成我给你的任务,然后才能回家与父母团聚。” 少年出门外,“道长是怕我回去了就不再跟你修行是吧?你大可不必担心,只要看见我娘复活,我立马就跟你回来,专专心心地学本事!” 老道仍是摇头:“不可不可,留你在这里,其目的是让你有个念想,好好参悟学习,此一时,彼一时,一念之差将会错过很多东西……努力修炼吧,争取早日摘下仙剑,也好回家与父母团聚。” “贫道去也!” 老道挥挥衣袖,化出一柄仙剑,携祈翎生母踏上,御剑飞出山谷。 “娘,娘,娘……” 少年大哭追逐,可就凭他的小脚丫子哪儿跑得过仙剑?短短几息的功夫,老道便消失于天际。 少年咬牙攥拳,硬生生憋回眼泪,沉默了稍许,眼睛突然一横,转身撒丫子冲向藏书阁,开始修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 第十章 性子急的小娃娃 “阅楼”一共有三层,区域分类非常明确,在门口有挂着一张分类表,几层楼几号柜子放着怎样类型的书。 在祈翎的记忆里,书籍都是厚厚一本,密密麻麻的黑字看得头昏脑涨。但阅楼里的书海却另有一番世界——楼中不仅藏得有纸质书卷,还有篆刻的竹简,内容少些的用箩筐来装,内容多些的就用斗车或屯粮的席子围起来,堆积得像一座座小山。 除竹简之外,还有更古老的羊皮纸卷,多数已残破不堪,记载的文字也并非汉字,难以琢磨; 还有用玉石和丝绸裹起来的卷轴,精美程度丝毫不亚于天子下的诏书,这些要么是富贵人家的族谱,要么是文人为友人提的诗词歌赋,或者是老子对儿子写的家书。 祈翎深刻记得,宇文烨亲自写了一篇《诫子书》,用画框框起来,就挂在自己的床尾,要求每天起来都看一遍,将其中为人处世的道理铭记在心。老实说,儿子一直以为他老子是个狡猾的商人,但自从读了那篇《诫子书》,儿子才发现自家老爹竟然这么有文采。 祈翎虽然不喜欢读书,却并不代表他没读书,父亲平时不在家,王管家和下人就会充当监督,一日不看三卷书,便不能吃午饭,再加上他幼年常卧病于床榻,只有和故事能打趣解闷。 少年不过是叛逆了点,其本心,其品德,其才华,一点也不比那考上太学府的王思明要差。 竹简、玉简、羊皮卷、甲骨文,这些虽是古老文献,却并不算“上古卷轴”。 阅楼三层,一块块大小形状不一的“石碑”林立于此—— 石碑上的文字,简直闻所闻问,有生涩难懂的梵文,有歪七八扭的象形文字,在阅楼目录中,三楼的分类为心法口诀,难道这些石碑上都是心法口诀?可石碑四周也没个翻译,光凭猜想哪儿看得懂其中的奥秘? “不过这些石碑上记载的东西,一定很有用。” 少年在心底暗自肯定,越神秘的东西就越有价值,就越能引人探索。 少年带着求是的心情,一块一块地打量起石碑,他坚信总有一块碑文是自己能看得懂的,猜出一丢丢皮毛也能算是收获了。 少年当然是个有志向的人,他深刻记得在元宵家宴上,自家老爹虽坐上席,可脸上的光忙却不如下席那些宾客来得亮,其因便是宾客家的儿子各个人中龙凤,自家儿子没有成就……宇文烨从来不会否定自己的儿子,也不会当着儿子的面表露失望,可谁又知道他背地里叹了多少口气? 丢啥也不能让自家老爹丢面子,上山寻仙问道有什么了不起?少爷我不也一样在学本事么? 因此,这第一件事就是要学好本事,不为别的,只为自家老爹争口气,为宇文家光耀门楣,光宗耀祖! 第二件事嘛……自然是想办法把银怜娶到宇文家做媳妇儿了,那姑娘小时候都这般水灵,长大了还得了? 此女,非本少爷莫属! 有了信念的加持,少年浑身都充满了干劲儿,他更加仔细地参悟起石碑上的文字。 阅楼三层的石碑不下一百尊,少年哪怕看不懂也要从头到尾将之读完,一来二去,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第一座用汉字记载的石碑被少年发觉。 “我就说嘛,汉字都不写,叫个屁的功法口诀!” 石碑隐隐散发着青光,将刻录的文字衬托得无比清晰,碑首居中的位置,四个大字栩栩如生: 《大五行诀》 相比之什么“天魔诀”,“霸体决”,“秒杀决”……气势上就好像差了一截,不过好歹是三楼中唯一一部汉字记载的口诀。汉字比象形文字年轻,功法经验自然也就没有那么厉害了,祈翎完全可以理解。 “天意四象,五行八卦,借用其法以身驱之,可运筹万物之道。何为五行?金,木,水,火,土;何为五行之相?金之敛聚,木之融合,水之浸润,火之破灭,土之融合;何为五行之意?斧钺主金,栋梁主木,江河主水,太阳主火,城墙主土;五行各御何兽?金御白虎,木御青龙,水御玄武,火御朱雀,土御应龙;天地五行,相生相克,刚柔并济,其实则虚……” 碑文上从介绍到修行,洋洋洒洒四百七十一个字,祈翎每个字都不敢落下,并且努力把他装进自己脑袋里,他便坐在石碑前,开始一字一句地自行参悟起《大五行诀》的修炼奥秘。 一边又一边地通读,一次又一次地尝试理解,随着时辰一个又一个地过,祈翎抓着头发,竟然生起闷气来,根本就读不懂是什么意思,连出发点都找不到,运气沉丹田,气在哪儿呢?御灵出百骸,灵在哪儿呢? “看不懂,看不懂,读了一百多遍还是看不懂……啊啊啊!” 少年大声撒泼,气得一边打滚儿一边谩骂:“什么狗屁不通的口诀,真不知是哪个王八蛋著的!我知道学习好了可借助五行之力,可究竟怎么借?怎么做?哼……连个老师都没有,根本就学不会!这样下去我何时才能摘得仙剑,回家见我娘?呜呜呜……” 少年槌胸砸地,嚎啕大哭,一时哪儿还有富家少爷的气概? “娘,孩儿愚笨,可能一辈子都要被囚困与此了,不能尽孝报恩,请您原谅我!” “真是个急性子的娃娃,这才不过第一天,走都没学会就想学飞的了?”老道带着笑意出现在少年身旁。 少年如见希望,赶紧抱住老道士的大腿,抱怨道:“都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连门槛都不教给我,我怎么修行?” 老道扶起少年,悉心地替少年整理衣襟,梳理头发,眉目神情不再那么清高苛刻,反倒慈祥得像个普通老翁。 少年的性子也因老道的温柔而沉淀下来,他抹了抹泪痕,嘴巴翘上了天,“这层楼的石碑我根本就看不懂,看不懂怎么学嘛……” 老道摇头:“都是一些低阶功法和辅助口诀,学它作甚?” 少年不理解:“可这《大五行决》何其厉害?控火,御水,断金,发丘,学到一样本事就不得了啦!我家酒楼里有个变戏法儿的,每天都能整新花样来,可神奇了!” 老道揪了揪少年的脸蛋儿,笑道:“不论是控水御火还是搬山填海,都只是搬东西,区别无非是东西的大小罢了——‘搬运’只是低阶功法,‘制造’才是真正的大神通之术。当然,搬运一些大东西,和制造一些小玩意儿是不能比较的,毕竟只要抄袭伪造得好,它也可以大放光彩;” “我们看待事物,必须以‘相对’角度去观察,你看到的,你认为的,别人看到的,别人认为的,老天看到的,老天认为的——主观视角,客观视角,天道视角,三者相结合,才能明辨是非,大彻大悟。不论是参悟功法口诀,还是为人处世,都该如此。” “嗯……贫道有些扯远了,”老道牵着祈翎往楼下走去,又说:“‘阅楼’里的文献是很全面,但功法口诀却很一般……翎儿,我且问你,令父会将自家的账本拿给外人看么?” 祈翎回答道:“当然不行了!账本怎么能拿给外人看,万一别人也效仿我家的生意,岂不是巨亏?” 老道抚须而笑:“这就对了,宗派道门谁愿意把自家的绝学拿出来与别人共享?能拿出来公开的,都是些低阶功法,呵呵……” 祈翎挠着头看向老道:“那我想学最厉害的本事,要去哪儿找?” “你这个问题,可真又难住贫道了,”老道苦笑,告知:“这世上最厉害的本事都是自己创造出来的,比如圣君亲自领悟的《十八剑境》,一招‘弑境’可谓冠绝众仙,叱咤风云,但最后还是被天魔宗的‘群魔法像’所打败;” “不论仙朝灵修,剑修,鬼修,妖修,龙修,魔修,丹道,武道,禅道,儒道……各自都有看家绝活儿,千百年来也没见人分出个高下。小娃娃若想成为那天下第一,就下点心思把所有宗派道门的看家绝活融会贯通,有海纳百川的觉悟,才有天下无敌的本事啊。” “那我岂不是既要当道士,又要当和尚,还要去当书呆子!不要不要不要……”祈翎小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他扯着老道的袖子说:“道长,你把那个叫做《十八剑境》的本事教给我呗?我就学它了。” 老道轻叹:“如此大神通之术,贫道哪儿有资格教授于你,再说饭要一口一口吃,修行也得一步一步来,等你把‘紫微仙剑’摘下之后,贫道才会将圣君的功法道门赠予你。” 祈翎问:“那要怎么一步一步来?” 老道说:“贫道会带你去找几本基础功法,先开武道中的任督二脉,再吐纳山川灵气,开仙道灵识,将内力与灵力结合,仙武同修,一步一步,稳健提升,” 说到这里,他突然从怀中取出三封书信,高举着对祈翎说:“好消息,令母已成功复活,这是她和你父亲一起书写的家信,一共有三封。” “给我!给我!给我……” 少年跳跃去抓,可老道身材修长,书信举高了十尺,岂是他五尺身材能够得着的? 老道洋洋得意,笑着对少年说:“这三封家信呢,不能随随便便就给你,其中一封贫道会放在西侧峰顶,不论你用什么办法,爬上山顶就能找到它;第二封就揣在贫道怀里,只有得到贫道认可,贫道才会把它给你;第三封会当做剑佩吊在‘紫微仙剑’上,摘得仙剑,即可启读它。” 祈翎咬唇握拳,狠瞪着老道。 老道眯着眼睛,神态自若:“怎么?你想对贫道不敬?那可不是明智之举,在我临走前你父母特意交代,若小儿不听话,大可棍棒伺候!” 祈翎突然一头扎进老道的怀里,用脸蛋儿使劲儿蹭啊蹭,奶声奶气地恳求:“道士爷爷,你就把信给我嘛,我保证不偷懒好好修行。” 老道士笑而不语,无动于衷。 祈翎又仰起头,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老道:“不愿意全给的话,那给我启看一封也行呀,我已经有七年没见到我娘了……” 老道仍是无动于衷。 祈翎也知撼动不了老道的决心,便轻轻推开老道,眼泪一抹,叉腰威胁:“老道士,你可要想清楚了,现在你年事已高,指不定那天四脚一蹬就没了,我本来还想说,以后替你养老,尽一尽孝道呢!谁知你竟如此绝情!以后你睡在大街上讨口,我都不会管你了!” “哈哈哈……”老道仰头大笑,慈爱地抚了抚少年的脑袋,自顾走下楼去:“老道的后事就不劳你操心了,小娃娃与其撒娇,装可怜,不如多花点心思学本事,你不是要光宗耀祖,娶美人为妻么?” “你会读心术!” “呵呵呵……” “啊呀,你等等我,刚刚那些话是说着玩儿的,你复活我娘,又教我学艺,这已是大恩大德了……我不叫你爷爷,是因为我如果叫你爷爷,那我爹不就成你儿子了?这样总是不太好嘛……” 少年蹦蹦跳跳追上老道,主动牵起老道的手,笑得又甜又灿烂,二人即便不是爷孙,也该是一对好师徒。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 第十一章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轻风八式》,《一刀斩》,《苦禅心经》,《梅山十二式》……这些都是贫道为你挑选的基础武学。武学并不难,难在能否把它专研透,基础乃重中之重,一百次拔剑出速度,一万次拔剑出龙吟,一百万次拔剑出剑气!” “你拥有圣君魂脉,多多少少都有些意识传承,圣君是一名非常强大的剑修——剑修,从实质到意识,从有形到无形,从有剑到无剑,想让造诣登峰造极,不仅要吃苦,还要有悟性,若能再加上一点点天份,冠绝六界并非难事;” “当然了,修剑道只是贫道的提议,你若对其他修行之道感兴趣,贫道也不拦着。阅楼里藏有不少道宗和禅宗的武学,你若有兴趣,可任意取之。” “下面制定一下每日修行安排——日出日落前,花半个时辰,打坐吐纳天地灵气,若夜晚有繁星皓月,子夜时再吐纳半个时辰,剩余时间要劳逸结合,锻炼力量与速度的同时,净化心灵,驱除杂念;” “睡前应当做到‘吾日三省于吾身’,总结每日收获与不足,制定明日的修行计划;” “贫道会重启丹炉,炼制一些辅助你修炼的丹药,争取早日帮你开启灵识,你如果对炼丹感兴趣的话,可以抽空到贫道座前旁观学习;” “修行时少吃五谷杂粮,每天必须去育灵园里采摘一颗灵果来吃,但要记住,灵草仙植非常特殊,必须用玉器敲打收割,否则会失去灵性;” “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贫道不便细说,有何不懂的地方就来流丹殿请教,现在贫道要教你最基础的吐纳方法。” 此刻,正值夕阳西下,谷外万朵红霞,漫山云涛火海,此景乃天下一绝! 老道领着少年走到悬崖边,刚好放着两个蒲团。老道盘膝坐下,少年也学着盘膝而坐。 “闭上眼睛,捕捉山间清风,倾听飞鸟还巢,溪水流过山涧,清风吹拂落叶,用心去感应大地的脉搏,用心去聆听万物的声音,呼……吸……呼……吸……将自己也融入整个自然环境中,呼……吸……呼……吸……” “呼呼呼……” 老道轻如私语,少年鼾声如雷。 “翎儿,你怎么睡着了?”老道眼皮没睁开,但眼珠子明显动了动。 祈翎连忙抬起头,揪了揪自己的大腿,想用疼痛来振奋精神,可就算如此,也不能坚持多久,半刻钟不到他又开始打起瞌睡来。 “翎儿,你又睡着了。”老道不紧不慢地提醒。 祈翎懊恼地跪在蒲团上,抱怨道:“我太难了,一动不动地坐着,心无杂念就想睡觉,心有乱想就要乱动……而且我就只听见几声鸟叫,什么风声水流,大地脉搏,那些怎么可能听得见?” “那是你注意力不够集中,盘膝坐好,重新来过。”老道轻声嘱咐。 祈翎撇了撇嘴,扳起脚丫重新坐好,抬头不经意间便被眼前的黄昏景色所吸引,在城里哪儿看得到这么美丽的夕阳?他好想让这个画面定格,把美好留在眼前。 朝阳代表着新生希望,夕阳却总带着一种淡淡忧伤,落幕,离别,结束,望不穿的黑夜,望不尽的天涯路。 “娘……”祈翎小声呼唤,眼中泪光闪闪。 从悬崖上眺望远方,他清晰地感觉到了一种本质上的变化,他仿佛看到了未来的道路,充满坎坷与艰辛,有朋友,有爱人,还有敌人。 从圣魂降临在他身上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这一生的不平凡,无可厚非,有些人就是带着某种使命才来到这个世上的。 “嘶嘶嘶……” 毒蛇吐信! 祈翎寻声望去,竟发现老道的蒲团下爬来了三条银环毒蛇! 毒蛇在老道的身上任意穿梭,老道却神色自若,纹丝不动! 祈翎咽了咽口水,压着嗓子提醒:“道长,你……你身上有毒蛇!” 老道语气平淡:“翎儿,若有一天,你发现在自己吐纳时也有飞禽走兽前来亲昵,这说明你已经成功开启了灵识……再有必要提醒你一句,在山中狩猎时,若遇到灵长类的动物千万不要与之为敌,很有可能遭来大麻烦。” 祈翎下一刻便明白了老道话里含义,结巴道:“你你你……你是说这这这……这山里有妖妖妖……妖怪!?” 老道嘴角微微上扬:“妖怪算不上,精灵倒是有,总之你要注意些。” “道长……基本吐纳的方法和要领我已经掌握,现在天马上就要黑了,你自己慢慢接待这些‘客人’,我回去挑灯夜读去了……” 祈翎不等老道答应,转身跑下山头,冲进阅楼关好门窗,从小到大,他最害怕的便是妖魔鬼怪! …… 挑灯夜读。 祁翎趴在软绵绵的羊绒地毯上,双手托着脸蛋儿,津津有味儿地品读着眼前这本《银瓶梅》,以前他曾在自家老爹的书房里看过上半卷,但后来不慎被王管家发现,把整套都没收了去。他这个年纪,或许还不能完全理解书中的某些情节,但隐隐能感觉到,书里的这些东西,长大了准儿能发挥作用。 山谷的夜,万籁俱寂。 子夜时分,一声狼嚎打破宁静,随之百兽齐鸣,似在引吭高歌,颂唱黑夜,此番现象延续了半个时辰才逐渐停止。 少年合上,吹熄灯火,翻身摆出个“大”字,仰望着天花板,静静地反省着今天所做的一切。黑暗中的瞳,要比窗外的星星还要亮。 少年辗转反侧,无法入眠,最终从榻上爬起,夺门而出。 若没记错日子,今夜是正月十七,月亮的身材虽有些走样,却依旧“珠圆玉润”,在璀璨繁星的点缀下,美得无与伦比。 月亮是无私的,它高高地挂在天上,聆听每一个人的寄托,思念友人,思念情郎,思念故乡。 少年回到悬崖边,盘膝坐在蒲团上,双手合十望向明月,喃喃:“爹,娘,翎儿要专心学习了,这样才能早些回来与你们团聚。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温柔的月光淘尽了少年内心的杂糅,少年缓缓闭上眼,静静地呼吸吐纳,万籁俱寂中,有风吹落叶,有山涧涓涓,日月精气,草木灵气,山川元气,从四面八方涌入其体内。 …… 老道独立于剑阁顶部,望着悬崖边那身披五朝元气的少年,眼中竟有丝丝泪意,感叹道:“圣君啊,这孩子仅用半天不到的时间就自通了元气吐纳,此番胜过多少仙界天才?仙朝必兴矣!”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 第十二章 学,学无止境 在第一次吐纳后,祈翎清晰地感觉到了身体的异样变化,精气神十足,对未来的修炼充满信心。 渐渐, 他开始了规律的修炼习惯。 日出前吐纳半个时辰,日出后进行体能和力量的训练。 《轻风八式》是一本轻功武学,想要做到身轻如燕,就必须把身体练得灵活多变,最基础的修炼方法便是“负重疾跑”,奔跑,跳跃,滑翔,踏物借力,蜻蜓点水,草上腾飞,飞檐走壁,乘奔御风,八招八式,循序渐进。 《一刀斩》是最基础的拔刀练习,抛却繁琐华丽的招式,讲究一击必杀。高手过招哪儿有那么多花架子?除非旗鼓相当,否则两三招便能分出胜负。 《苦禅心经》是禅宗最基础的内功心经,吐纳天地灵气时,在心中默念,在脑中领悟。 在领略了轻功、剑招、心法此三类的修炼方式后,祈翎的野心不再局限于基础,他试着在阅楼里寻找更高阶的武学,道宗的《春秋经》,儒宗的《君子剑十二篇》,禅宗可就多了,《一阳指》,《开碑掌》,《龙抓手》,《三十六路洪拳》,《七十二路谭腿》,果然不负那句“天下武功出禅宗”的流言,诸多流传于世的武学功法都来自于京州空海寺。 再者,除修炼武学功法之外,祈翎还广泛阅读百家文献,从殿堂高论,到市井杂学,从百官铭志,到江湖英雄,天星占卜也学,奇门遁甲也究,兵法,治国,齐家,正史,野史,丹青,绘画,庖厨…… 学,学无止境。 原来脚下的这片大地上并不止大燕王朝一个国度,还有生活在寒凉地区的游牧蛮夷,痴长在原始森林中的山精鬼怪,沉睡在无尽黑夜中的不死尸族…… 原来当今皇帝的年龄跟自己一样大,十二岁便做了大燕王朝的天子。 原来在北方也有一个富可敌国的‘司马家族’,生意做得似乎比宇文家还大。 原来禅宗的和尚不一定会吃素,文绉绉的儒士也有当将军的。 原来大燕王朝的婚姻制度是一夫一妻多妾制……这样子总是不太好的。 道宗之首是天门山的凌虚派。 禅宗之最坐落于渭京空海寺。 儒宗大家分别是九清贤庄与黄山书院。 最不受武林待见的门派是阴阳七星宗。 号称“修道第一人”的是凌虚道祖衣白元。 当世第一剑客叫做贺兰楼,正在皇帝身边当侍卫。 儒宗第一高手是九清贤庄的庄主庆余庚,第一贤士是黄山书院的司马如空。 禅宗第一僧为苦无大师,听说他与寺院中的“千年大活龟”同岁。 公认的天下第一大美人儿是凤凰山庄的慕容云珠。 “什么嘛,长得还没我娘一半好看,连银怜都比不上,还敢称作天下第一?” 少年抱着那副“天下第一美人图”,满口咂舌,他这个年纪还未曾经历过风花雪月,当然看不出慕容云珠的风韵犹存。 …… …… 如此,日复一日,光阴似箭,一转眼便过去了三个月。 祈翎长高了一点儿,身体也结实了许多,眉目间的懒散被英气所替代,身姿挺拔,气宇轩昂,《轻风八式》已修炼至第五式“蜻蜓点水”,现在他过河,只需在水面轻轻一点,涟漪不过两三波,人便可到达对岸。 《一刀斩》与《君子剑十二篇》也已参悟了大半,现在他只用一柄木剑,出剑即可斩断碗口粗的树干,练起剑招来更是虎虎生威,飞沙走石。 吐纳气息时与内功心法想结合,修为与内力也能相辅相成,现在他只要往蒲团上一坐,飞禽走兽都会前来与他亲昵嬉戏。 老道每个月都会准时送来丹药,吃下这些丹药后,浑身力量源源不断,一个月不吃不喝也不会觉得饥渴。 祈翎觉得是时候了,便背上木剑,徒手徒脚,勇攀高峰。 事实证明,若本事过硬,再险峻的山峰也不过如此,只要悬崖上有一株青草、一颗悬松,他便能借力而上,登此事。” “对了,刚刚我去森林里打猎,走到哪儿就有动物跟到哪儿,这是不是说明我的灵识已经开了?那你什么时候教我法术呀?我想和你一样,御剑飞行,踏天无痕……还有还有,修行比习武轻松太多了,禅宗那些什么‘铁头功’,‘铁砂掌’之类的硬功夫,简直不是一般人能修炼的,哪儿像修士啊,什么东西都能用灵气驱使,一滴汗水都不流……难怪那些画儿里的仙人长得白白净净的,肯定是这个原因!” 老道放下碗筷,起身走出茅屋,招呼祈翎:“你先随我来。” 祈翎放下筷子跟上。 老道信步走向山岗,缓缓问道:“翎儿,你可知道什么是杀人?” 祈翎赶紧摇头:“不要杀人,不要杀人,杀人可是要坐牢砍头的……” 老道语气平淡:“贫道杀过很多人了,但从来没有亲自动手杀人,皆是操控仙剑取人性命。” “啊?”祈翎惊讶地望着老道,好一会儿才叹气:“虽是杀过人,但也还好了……” 老道眯了眯眼睛:“还好?何意?” 祈翎说:“至少不是亲自动手杀人。” “可修武之人就是亲自动手杀人,”老道停下脚步,面对面看着少年,认真地说:“武修不能操控灵气,所以只能亲自动手杀人,他们必须把刀剑插入敌人的心脏,或砍下敌人的头颅,或者开膛破肚,鲜血会喷涌而出,内脏散落一地,也许脑袋掉下来,滚到脚下还在睁眼瞪着你——” “吓!你快别说了,我头皮发麻!” 少年紧着小脸儿,打断老道的话,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老道迈开步子继续走路,继续讲述: “这就是修士和武士的最大区别,在六界中,人间是最渺小的一个星球,但它又是六界的平衡点,千万年来没有谁敢侵略人间,就是野心最膨胀的魔修也不敢轻举妄动,其原因,便是有一批非常强大的武修存在——圣君在没造访人间之前,一度认为自己乃六界最强,可直到游历了人间才发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曾言,人间武修实力不在他之下者起码有三人,甚至更多。” “哪儿三人?”祈翎张开好奇的大眼睛。 老道微微摇头:“圣君没说,但他自人间归来后,便开始专心研习武道了。” “凡间是个很特别的地方,庙堂之上是国与国的战争,江湖之中是人与人的恩怨,打打杀杀,没完没了,虽不是什么好事,但在厮杀中总有豪杰与英雄崛起,那些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士兵,以杀人为职业的杀手,其本身就带着一种强烈的戾气,一个眼神就能让人心生畏惧。” 老道的语气中,有谴责也有赞美。 “反正我是不可能成为那种人的,我一看见血就会吐。”祈翎坚定地说。 老道缓缓道:“剑,是凶器,铸造它的目的就是为了杀人,你取走仙剑后,绝不会把它当成饰品的,一把锋利的剑,最好的淬炼材料便是鲜血,不杀人的剑,就算打磨得再好也是顿的,饮过鲜血的剑,就算断了也能继续杀戮。” 祈翎拉住老道,皱眉丝丝责备:“听你话中的意思,是想教我杀人么?” 老道神色从容:“你自己会教自己杀人的。” 少年坚定道:“我不会。” 老道说:“你会的。” 少年扯着嗓子,用最大的嗓门儿喊道:“我不会!我不会!我不会!我不会!……” “咱们走着瞧。” 老道斜着眼睛笑了笑,迈开步子继续往前走去。 “走着瞧就走着瞧,山谷里就你和我两个人,我能杀谁?哼……” 少年碎碎念,追上老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 第十三章 练剑! 老道走到乱石山岗前停下,从袖中取出一只玉简,交给祈翎道:“这是《十八剑境》中的第一境‘剑气初成篇’,你拿去研习。” 祈翎双手接过玉简,仔细翻看了几遍,疑惑道:“这就像是个棒槌,也没有书卷展开,是有什么机关么?” 老道指着玉简说:“你将这玉简放在掌心或眉心,如聆听万物声息一般,用心去探索它的内容,会有你想要的答案。” 祈翎按照老道的说法,皱眉感应了一阵子,摇头轻叹:“不行,现在我的心还静不下来,等夜深人静的时候再试试,”他又问:“你给我的第二个考核就是研习剑气么?事实上,我也许已经能斩出剑气了。” “哦?”老道有些惊讶,“何以见得?” “你且看。” 祈翎取下背上的木剑,深呼吸一口气,大呵一声猛然出剑——“唰!”一道剑气斩向路边,砍倒了一大片杂草! “果然是个天才少年,能在短短三个月修行到这个境界——” “那当然——” “但是。” “但是?” “但是你刚刚斩出的只是‘剑风’,还远远算不上剑气,所谓剑气,似形无形,断金裂石,而你刚刚斩断的不过是一堆杂草,”老道指向前方一块大黑石,说道:“你的目标,就是站在这个位置,用手中的木剑,削断那块大石头。” 祈翎忍住惊讶,问老道:“那么大块石头,三丈远的距离,还要用木剑,不是那么容易的吧?” 老道摇了摇头,取过祈翎手中的木剑,“将丹田里的内力与灵气,游走四肢百骸凝聚于掌心,再由掌心注入木剑,如拉弓一般蓄力,放松,出剑,发射——” “嗖!” 一道青色剑气斩向大黑石! 大黑石横向断成两截,轰然滚落山崖! 祈翎扶住自己的小下巴,跑上去查看那黑石,横截面光滑得就像一面镜子! “你若能掌握‘剑气初成篇’,即便手持一块铁片也能断金裂石,”老道把木剑交还给祈翎,“斩出剑气不难,主要是如何控制丹田中的‘气’并加以应用,这些要领都在玉简中有详细记载,认真习之。” 祈翎收起惊讶,问:“道长,以你的经验,以我的资质,要多久才能领悟这‘剑气初成篇’?” 老道转身离开,并随口一言:“一年半载吧。” 祈翎跟在后面问:“是短了,还是长了?” 老道说:“长了。” 少年咬了咬牙,“那我抓紧修炼去了,碗筷你得自己洗了!”说罢,转身跳下山岗,往悬崖边跑去。 望着少年的背影,老道满眼都是欣慰,轻声暗语:“仙朝中资质最好的修士花了三十年才聚得五朝元气,这孩子竟只花了三个月,岂止是天才,简直是钧天之才……” …… 祈翎若能听见老道的这番夸赞,小嘴儿一定能傲上天去,此刻他还以为自己的资质不佳,坐在悬崖边,冥思苦想,如何才能把丹田里的“气”聚集于掌心?又如何把“气”聚集在剑上? 练剑! 一遍又一遍,斩出了破空声,但仅仅也只是风声。 那就继续练剑! 一天又一天,结合《一刀斩》,不断地拔剑,出剑,穿刺,劈砍,每天练习三万次基础。 半个月之后,握剑时张弛有度,出招时刚柔并济——“呛!”剑出龙吟,三尺之内可断树! 在取得了一些进步后,祈翎加大了练习力度,从每天三万次出剑增加到五万次,就连每晚做梦都在思考如何斩出剑气。 可即便如此,效果也不是很明显,这场修行好似达到了瓶颈,再盲目练习基础,必然无法突破。 修行不问岁月,不知不觉已过去两个月。 夏季,烈日炎炎。 少年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仰趟在溪边的草地上,此处背光,正适合乘凉,身旁还是那把木剑,剑柄已被握出了指印,现在他已能一剑削断两丈外的小树,可他心里很清楚,自己斩出的仍然是剑风,并不是剑气。 照这个进度来看,若无法突破瓶颈期,别说一年半载,就是十年都不可能斩出剑气。 少年仰望着蓝天白云,急躁的性子是给磨了下去,但倔强的脾气却被培养了出来,他现在已不完全是为了回家而修行,他必须要对得起命运和身旁的这把木剑,以及那个寄予厚望的老道士。 说起老道,他已有两个月没来看过自己了,虽说自己没正式给他递过拜师茶,但心里早已经将他当成师傅……就是放羊都得盯两眼呢,这师傅也太不负责了。 “翎儿,溪边的这片树林都快被你砍光了,我看树干切面光滑齐平,一定是小有成就了吧?” 心里才刚刚念想,老道就已出现在溪口,笑着朝少年走来。 少年侧过身子,抱怨道:“以前你每个月初都会准时给我送丹药,为什么这两个月不来了?我饿着肚子怎么修炼?” 老道可是有读心术的,少年心里在想什么他岂会不知?先是道歉:“育灵园里的‘三仙草’刚好成熟,贫道正在用其炼丹,忘记了时间,还请小公子见谅。” 祈翎直起身来,惊讶道:“哦?是仙丹么?” 老道从袖中取出一只白玉小瓶,笑着递给少年:“此乃‘归元丹’,吃下它方可培元固本,你发出的剑气也会更有杀伤力。” 祈翎却偏过头去,不好意思接手,“都两个月了,我一点剑气也斩不出,你给我吃再好的仙丹也没用。” “哦?”老道眼中藏笑,盘膝坐在少年身旁,问:“你既然遇到了瓶颈期,为何不来找我?” 祈翎拗着嘴巴说:“我才没有遇到瓶颈期,只是暂时没进步罢了,天才就应该无师自通!” “一味倔强乃蠢材之举,正真的天才会虚心求教,不耻下问,”老道长叹一口气:“唉……贫道又不是外人,可这大半年来你却一个问题也没向贫道请教过,着实伤了贫道的心啊!” 祈翎挤着眉毛说:“您可别……都一把年纪了还……哎,对了,你这个年纪,按理说应该儿孙满堂才对,为啥还在独善其身?” 老道眼中闪过一丝遗憾:“每个人都有宿命,独善其身就是贫道的宿命。” 祈翎又问:“可总有一天我会取走仙剑的,到那时就要回家了,你呢?要去哪儿?” 老道淡然道:“宿命若已完成,自当魂归天际。” 祈翎挠着头:“这句话听起来好奇怪……” 老道不再闲谈,从玉瓶里倒出两颗浅绿色的丹药,递给少年:“吃下丹药,我教你突破瓶颈之道。” 少年不犹豫,一口吃掉老道掌心的丹药,可才刚刚咀嚼一口,脸色变得铁青,但又舍不得吐出来。 “怎么?” “苦!” 老道摊开右手,一颗白色的糖丸出现在掌心,笑着递至祈翎面前: “糖。” 少年赶紧抓过糖丸含入口中,吮吸了一会儿才缓和脸色。 “甜不甜?” “甜!” 老道又将玉瓶塞给祈翎,指着波光粼粼的溪水,嘱咐:“去装一瓶溪水来。” 少年一声不吭地照做了,取水回来才问:“接下来呢?” 老道说:“把药瓶握在手心,用内力将它煮沸,小心烫到手。” 少年不解:“煮沸的水,怎么可能不烫手?” 老道接过少年手中的药瓶,瓶口朝下却能做到滴水不洒,见他掌间蓄起一道灵光,瓶中的水渐渐开始翻搅,冒烟,乃至最后滚滚沸腾! 他再将药瓶轻轻一甩,水以液态的形式悬浮在掌心之上,完全失去张力! 少年目瞪口呆! “将丹田中的‘气’,转化为‘热’,再煮沸瓶子中的‘水’——水和气的性质大致相同,你若能将水掌控于掌心,那凝聚灵气便不是问题了。” 老道将瓶子丢还少年,嘱咐道:“不要急于求成,慢慢练习。” 祈翎抓过瓶子问:“那以我的资质,你觉得要多久才能将瓶子里的水煮沸而不烫手?” 老道浅浅一句:“一年半载吧。”便甩袖离去。 …… 烈日炎炎下,涓涓溪流边,少年扎着结实的马步,紧盯着手中的瓶子,汗滴如黄豆般大,一颗一颗顺着脸颊往下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 第十四章 飞剑千里取人首级 三日之后,祈翎捧着药瓶,红着脸蛋儿,撞开流丹殿的大门: “无名道长,无名道长!” 大呼小叫,又跑又跳! 老道不动声色地坐在一尊九尺高的赤色丹炉前,不紧不慢地掌握着火候,问:“有何事请教?” “我成功了!”祈翎兴奋道。 “哦?”老道挑眉,有些难以置信。 祈翎挽住老道的胳膊,往流丹殿外拉拽:“你随我来。” “你能顺利煮沸瓶子里的水了?”老道询问。 “不能,但我学了一招更厉害的,马上演练给你看。” 祈翎拉着老道来到乱石山岗,深呼吸三口气,左手握拳于腰间,右手掌心面向五丈开外的一块大黑石,大喊一声:“开碑裂石掌!” 一记冲拳! 一道肉眼可见的青光自掌心震出,直面飞向所指的大黑石! “轰隆!” 黑石瞬间四分五裂,碎石横飞,尘烟滚滚,整个山头都为之一颤! 老道眯着眼睛,一个劲儿地捋着口下青须,表面虽不动声色,内心却惊叹不已。 祈翎气归丹田,长呼一口气,揉着鼻子讨笑:“嘿嘿……我厉害吧?” 老道点点头,只问:“单纯的开碑掌,最多隔空三尺就会显威力不足,你隔了五丈,是如何做到的?” 祈翎挠着头说:“这几日我都在练习如何煮沸开水,可每次要成功的时候,瓶子都会炸开,直至昨日傍晚时分,我惊奇发现,瓶子虽炸裂了,瓶子里的水却凝在了掌心,于是我试着将掌心的那团水打出去,谁料一掌便炸出七八条大肥鱼!” 他又美滋滋地笑了笑,“鱼儿炸上来时,不用火烤就已外焦里嫩,我边吃鱼边揣测,能不能把武学《开碑掌》融入到掌心中来,于是就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谁知道把二者相融合,威力更加惊人,然后就有了眼前这一幕。” 少年傲着小脸蛋儿,用鼻孔瞪着老道士,仿佛再说:夸我,快夸我…… 老道眼角笑出了慈祥的鱼尾纹,拉起祈翎的小手往剑阁方向走去,边问:“对功法的悟性不错,那你可知这其中的原理?” 祈翎摇了摇头,却问:“我若不知道的话,是不是资质就很差了?” 老道看向祈翎:“孩子,你似乎对自己很没有信心,总觉的自己的资质很差。” 祈翎轻叹:“我要是资质好的话,就能和银怜一起上山寻仙问道了,那些穷苦人家的孩子都比我资质好,再说了,若不是那个什么圣君仙脉附体,我早就死了,我无非是运气好罢了。” “并不是这样,”老道遥望剑阁,语重心长地说:“仙途漫漫其修远,资质佳者的确会在起步上获得一些优势,但中期是否能坚持下去可就不一定了。获得最终胜利者,往往都是持之以恒者。” 老道又慈祥地抚了抚祈翎的脑袋,笑道:“勤能补拙,跛鳖千里,笨鸟先飞。” 祈翎拍开老道的手,噘着嘴巴说:“我虽然资质差,可我再怎么也不能是笨鸟吧?你刚刚问我,知不知其中原理,我趁此时间想了一下,便与你说说看,你看看我理解得对不对,”他顿了顿,才解释: “开碑掌,分十层火候,至刚至阳,至阳至烈,凝结在我掌心的水,至阴至柔,至柔至和,刚柔并济,阴阳两和,一掌打出便可开山裂石……我开碑掌只学了一成火候不到,丹田灵气也只领悟了一点儿皮毛,如此便能打碎一块丈方大石,那我若把掌力和灵力练至巅峰,是不是一掌能把这天都打破?” 少年的心,的确比天还要高。天能有多高?天一点也不高,只有笨蛋才不知天高地厚,天外有宇宙,宇宙外还有更大更大的地方。 老道并不是吝啬自己的夸赞,而是已欣慰到完全无需多言,他笑着说:“除了刚柔并济,阴阳两和之外,还有一点你未能领悟到。” 少年瞪大求是的眼睛:“哪样?” 老道长言:“开碑掌为‘实力’,掌心灵气为‘虚力’,虚实结合,威力无穷。这正是《十八剑境》中的第二境,‘剑气化虚篇’,想不到你竟无师自通了。” 少年不走了,抱着老道士的腰,眨巴眨巴眼:“那你这下该教我真本事了吧?事实证明,我应该是个天才。” “嗯……不错,只有笨鸟才会循序渐进,天才就该跳级教授,那贫道也不藏着掖着了,呵呵……” 老道笑着,从袖子里取出一只玉简,先说:“这只卷轴里,刻录着《十八剑境》中的《人剑四境》,《地剑四境》,先前我交给你的‘剑气初成篇’只是《人剑四境》中的第一境,其余三篇分别是‘剑气化虚篇’,‘剑意篇’,‘心眼篇’,《地剑四境》,分为‘剑泽万物篇’,‘天意四象篇’,‘易水冰河篇’,‘春回大地篇’;” “且慢!” 言语间,祈翎与老道已走到剑阁大门口,祈翎用袖子掸走了台阶上的灰尘,扶着老道慢慢坐下,笑脸说:“我可是会举一反三的,你坐下来慢慢讲。” 老道接着讲述: “因你刚刚入学,贫道便主讲最基础也是最重要的《人剑四境》,顾名思义,‘人剑’,‘人剑合一’,修的是人与剑的默契,一名合格的剑修所研习的最基础的便是‘剑气’与‘剑意’,剑气主杀,修炼到极致者,可搬山填海,亦可开天辟地;剑意主念,修炼极致者,可凭意念洞察千里之外的生命动态,在剑修中称之为‘心眼’,以心为眼,洞悉万物。” 祈翎忍不住提问了:“御剑飞行又是什么原理?人站在剑上,自由翱翔天际,摘星星,抓月亮,简直不要天厉害了!” 老道解释:“御剑飞行便是典型的‘剑气效应’,将剑气加持在剑身上,当做载具凌空飞行,‘气’比水还要柔和,挤压它可以成为开山裂石的掌风,组合它可以成为驱物自用,再往高深的地方研习,便可定型它,模拟它,譬如这样——” 老道话音刚落,身体微微一颤,便静止在了祈翎面前,一动也不动,仿佛变做了人偶。 “无名道长?”祈翎用小手在老道眼前晃了晃。 “翎儿,我在这里。” 一声轻唤从头顶上传来,顺势一瞧,老道正负手立于剑阁飞梁一角,须发宽袖随风而动,飘乎如真仙。 “啊!?”祈翎嘴巴长得能塞下鸭蛋,他看了看近在咫尺的老道,又瞟了瞟飞梁上的老道,大惊道:“怎么……有两个无名道长?” 两个老道同时笑言:“哈哈哈……这招叫就做‘剑气留形’。” 话毕,坐于台阶上的老道如烟幕般涣散,瞬息间便无影无形了。 “好厉害!像变戏法儿一样!”祈翎搓了搓兴奋得发红的脸蛋儿,两步轻功踏上剑阁飞梁。 老道抚须而笑:“剑气留形不过是虚招,总有一个是‘人形’,‘人形’并没有太多实战的能力,与本体相隔的距离也不能太远。剑气留形的更高境界是‘剑影分身’,分出自身一半的元气,建立另一个‘本体’,分身的存在时间会根据修为而提高,与本体的距离也能大大增加。但分身不比留形,形体若消失,本体不会受伤,分身若是被别人打死,便会伤及本体元气。” 祈翎挠着头说:“这么听起来,新奇是新奇,但好像也不是很厉害的样子。” 老道说:“刚刚所讲的只是‘虚招’,‘实招’也有剑影分身,但需要仙剑的辅佐……对于一个剑修而言,修炼自身是其一,寻找一把认主且带有剑灵的仙剑也是极为重要的。” 祈翎摇了摇头:“不懂。” 老道说:“万物有灵,刀剑也不例外,一个认主的剑灵,几乎就是主人的一具分身,一把极品仙剑,能让任何一位剑修,做任何事都事倍功半。所以在仙朝中,你会发现所有剑修不是在打造仙剑便是在寻找仙剑的路上。” 祈翎不由自主地抬头,仰望直穿云端的阁顶,憧憬着那道紫光,欣欣向荣般喃喃:“紫微仙剑……” “没错,就是紫微仙剑,她是圣君留给你的最好礼物,只要得到她,并让她认可你,那么你就间接打败了六界中八成以上的剑修。” 老道又说:“一把极品仙剑,必须经过严格的选材,淬炼,锻造,入魂,开锋,有些魔剑甚至还需要‘献祭’。这把紫微仙剑,乃圣君抽取了半颗紫微星的运势和地脉所打造,她还未开锋认主便暂且不将她排进‘仙朝十大名剑’之列,但凭其耀眼的锋芒,必然配得上‘极品’二字。” 祈翎却突然失去了自信,一屁股坐在青瓦上,双手捧着脸蛋儿说:“这么好的一把剑,获取它一定很难很难,现在我心里慌得很。” 老道笑得神秘:“自然是不容易的。” 祈翎又轻叹了一口气,接着问:“你刚刚只说了剑气一篇,那剑意又是个什么概念?” “翎儿,你可听过‘飞剑千里取人首级’这一说?”老道先是问。 祈翎摇了摇头,但随即又点了点头:“听我爹说,汉州城里‘四海镖局’有一位姓阮的镖师可飞剑十里取人脑袋,却没听说过能使千里那么远的剑。” 老道士说:“寻常人能做到十里飞剑取首级,已称得上是武林高手了。” 祈翎说:“那倒是,我们家四海八荒都有生意,有时跋山涉水会遇到土匪拦路,所以必须得找些有本事的人来护镖。” 老道士话归正传,与少年解惑:“所谓剑意,最主要的便在于‘意’字,真正的意境是无法用言语表达清楚的,你暂且可以粗浅地将之理解为‘威压’,一位真正强大的剑修,单凭剑意便可吓退敌人,与人过招时,先用剑意压倒对方的气焰,一旦对手怯了,便也胜券在握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剑意修行到一定境界后,便能通过意念折射周围生命流动的迹象,用心去洞察山川之灵、大地脉动,随着修为境界的提升,十里,百里,千里,甚至万里之外,皆可了如指掌,” “用‘心眼’洞察对手的一举一动,再以气控制飞剑取人首级,这便是剑修最普遍且最令人闻风丧胆的招式!且看我演示——” “剑来!” 老道呼喊铿锵有力,双指轻轻一挥,一柄青锋自剑阁窜出,长剑如有灵,立于指尖上,剑芒扑所迷离,剑身嗡嗡作响,剑锋寒气直击心灵!剑气,剑意,皆而有之! “十五里开外,橡树上有一只啼鸣的秋蝉。” 老道随心一指,长剑破空而去,一息时间未过,老道又微微动指,一点寒芒先到,长剑折途归来,剑尖上果然是一只枯叶秋蝉! 祈翎咽了咽口水,直勾勾地看着老道,崇拜得说不出话来。 “凭这一把剑,贫道再为你耍一遍《地剑四境》。” “第一境,剑泽万物!” 老道单手握剑,指向剑阁前那片含苞待放的兰花地:“开!” 白玉兰花渐开,如冬雪飘落大地,君子兰花渐开,如帝王冠军花丛……此剑,可掌握万物生长与枯萎! “第二境,天意四象!” 老道以剑再指青天:“放!” “轰隆!” “飒飒!” “呼呼……” “哗啦啦……” 青云之上雷霆万钧,闪电之下骤雨狂风,时闻百兽啼嚎,再见雨幕浮屠……此剑,可左右风雨雷电之走势! “第三境,易水冰河!” 老道反手剑,往地上一插:“呛!” 极寒风暴席卷而来,霜打绿叶枝头,冰封百里河川,雨化白雪漫天纷飞……此剑,冻结了世界,凝固了时间! 祈翎缩成了一团,一边哈气,一边扯着老道的青袍:“好冷,好冷……” “最后一境,春回大地。” 老道执剑一挥,有逆转乾坤之势,霎时间雨散云归,风霜冰雪迅速融化,春日暖阳重回大地,一切照旧如新,只是剑阁前的那片兰花,开得娇艳逼真……此剑,赞美生命,天地悉皆归。 “《地剑四境》是《十八剑境》中最简单的功法,无非是一些搬运之术,你又无需渡劫,可选择修习。不过此境造势华丽,声势浩大,你以后若是遇见心仪的姑娘,带她赏景,祝她渡劫,可以搬出来用一用。” 老道撒手一挥,青锋自行归位于剑阁,接着他才把玉简手把手交给祈翎,嘱咐道:“最好把内容记在脑子里,然后掐毁玉简,这样才不会被外人所窥窃……当然了,一般的外人也看不懂这其中奥秘。” 祈翎好生捧过玉简揣进胸膛,又问:“我若将这八个剑境全部领悟,实力与那些修行之人相比又如何呢?” 老道摇头说:“剑修并不像其他灵修那般等级分明,若将人剑四境修至出神入化,亦可诛仙屠龙,至于其他剑境,都是在剑气上衍生出来的‘术’。” “术?”祈翎又不懂了,“是不是除《人剑四境》、《地剑四境》外的后十个剑境?” 老道点点头:“不错,《地剑四境》后还有《天剑四境》,《剑渊四境》,《剑域二境》,都是均衡天地的大神通之术,一剑可划破天际,囚杀百万人于深渊,以剑开辟属于自己的独特领域,贫道修为有限,也只知其名,不知其意啊。” 祈翎的脑袋自然容不下这么大的概念,寻常是问:“那个仙朝圣君是不是将这些大神通之术全都领悟透了?那这般厉害的术,他为何还会身崩道陨呢?” “唉……” 老道长叹一口气,仰望天际时,满眼心酸泪,“圣君只领悟到《剑渊四境》中的第四境,此境唤作‘生死门’,跨越便可真正意义上超脱生死,天下无敌。只可惜被魔念侵蚀内心,实力大大减弱,这才被几个老魔头趁虚而入,打下万劫深渊,英雄落幕,唉……” 祈翎等老道平复了一会儿心情,才继续讨问:“魔念,又是如何?” “《剑渊四境》本源为禁术、杀戾之术,每一境都非常残忍,贫道怕吓着你,便也不与你细说。只是你要明白,世人皆有无止境的欲望,特别是在屠杀时,掠夺产生的快感会上人上瘾,” 老道轻抚着祈翎的脑袋瓜,劝说道:“翎儿啊,若有一天,你因旁人说错了一句话,做错了一件小事,便随手杀了他,时候还能贻笑大方,如此,你便已堕落成外道魔头,必将众叛亲离,必遭万劫不复!” 祈翎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会的,不会的,我永远都不可能杀人,我跟你学本事,也只是为了让我爹在众宾前有面子。” 老道微微摇头,孩子就是孩子。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好比一把未开锋的剑,未经历人生百态,未饮血开锋,怎能叱咤六界,如何斩尽世间邪恶? “来吧,翎儿,以你现在的本事,可以试着进剑阁取剑了。” 老道掂起祈翎,轻轻一跃跳下飞檐,挥袖敞开剑阁大门,走了进去。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 第十五章 万剑皆为其臣 “无名道长,若是我不小心摔了下来,你一定要接住我喔。” 祈翎站在阁底,仰望头是见血了,就是喘口大气,咳嗽两声都能把家里的奴才急个半死。 祈翎虽不是个娇气的孩子,但一时被这么多把利器围攻,那伤口不深也疼得很啊!他鼻子开始发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在这上下为难,左右不是的境地中,怕了,实实在在,彻彻底底地怕了。 老道就在楼下,也许他大力呼喊便能获救,可每每“救命”二字来到嗓子眼儿时,又莫名其妙给憋了回肚子里。 祈翎深刻地明白,若这次以失败告终,那么下次自己的胆怯心理会更加严重。再者,好不容易费尽力气爬过了大半,眼看胜利再望,怎能说放弃就放弃? 为了不让自己气妥,祈翎心中一边默念《苦禅心经》,一边等待力气恢复。显然,刚刚所使“一招一步”的办法已行不通,再往上的剑林,密集得就好比秋收的稻田,想要穿过它只能一鼓作气,那又如何一鼓作气? 不知不觉便悬挂了半个时辰,祈翎的手脚已有些麻痹,剑阁外的风似乎也刮得更大了些,悬剑的碰撞声顿时不再悦耳,更像是催命的编钟。 “翎儿,你是一名剑修,为何不用剑?”老道的声音突然在祈翎耳边响起。 一语惊醒梦中人! 对呀!身边有万剑作陪,为何不试着用剑开路,非要赤手空拳在这里干耗着? “其实我早就已经想到这个办法了,只是刚刚力气用尽,休息等力气恢复而已……” 祈翎倔强还嘴时,手已握住一柄长剑,按照老道先前所指点的,以气操控剑身,“嗡嗡嗡……”气出的那一刹那,身旁悬剑相继呼应,剑音颤颤,剑光粼粼,似沙场千军万马,随时等候差遣! “你们不必为我所驱使,只需让开一条两尺宽的小道即可……”祈翎学着老道控剑时的模样,双指轻轻一摆,密集的剑林从中分居两旁,竟让出一条丈许宽的大道来。 耀眼的紫光充盈着整条大道,“紫微仙剑”悬浮于阁顶,似一位雍容华贵的女王,道旁万剑皆为其臣子。 “哇……”祈翎大声感叹,以轻功跃进紫微仙剑,待临近了些,才看清这件神兵的真面目: 剑长三尺三,宽三指不足,剑脊纹青花,剑柄纹青龙,身如白雪,刃如秋霜,剑镡正面刻“紫微”,背面则刻“星耀”二字。 古剑寒黯黯, 铸来几千秋。 白光纳日月, 紫微排斗牛。 “你可让我好找啊,只要拿了你,我便能回家与爹娘相见了。” 祈翎自豪地摸了摸脸蛋儿上已结痂的伤口,接着便伸手去抓那紫微仙剑的剑柄,谁料还没碰上半分,剑身突然释放出一道强光,霎时间刺得祈他晕目眩! 身体不由自主地失去重心,祈翎从阁顶摔落,在下坠的过程中,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纯白世界,他的意识仿佛在现实与虚幻中徘徊,挥手乱抓却使不出力,张口呐喊却发不出声,渐渐,他越来越疲惫,越来越无助,直至最后闭上眼睛,在失去意识后,自我分离…… …… …… “我死了!” 祈翎猛然睁开眼,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弹起。 暖暖的太阳,轻轻的风,涓涓溪流,阵阵花香,不论是看到的,闻到的,听到的,感觉到的,都能证明此地是个真实的世界。 他并没有死,原来是一场梦。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确认为自己已经被摔死了。 这里是哪儿? 祈翎环顾四周,山谷中,溪水旁,四面高山,森林连绵不绝。 莫非这里是剑阁外的山谷?可剑阁是何其显眼的一栋建筑,这四周根本就没有它的靓影。 祈翎脑袋瓜有些懵,坐下来好思考之前所发生的事:去剑阁摘仙剑,不慎失足从阁顶掉落,然后便昏厥了过去,醒来就到了这里…… “不对呀,就算昏迷也应该是在剑阁中,怎跑到这儿来了?” “难道是我摘剑失败,道长故意将我带到这里来的?” “无名道长呢?” “无名道长!无名道长!” “老头子!老头子!” “爷爷!爷爷!” 稚嫩的呼喊声回荡在山谷中,除了惊起几群鸟儿便再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难道这是一场梦?或者说这一切都是一场梦,根本就没有什么剑阁和老道士……” 祈翎很快便打消了这个可笑的念头,他脸蛋儿上的伤痕疼得可是清清楚楚,丹田里的灵气都还在,眼可观四路,耳可听八方,山涧里的元气流动皆通晓于心间。 嗯……本事不但没丢,爬一次剑阁,修为竟提高了不少。 “这一定是老道设下的考题。既来之则安之。” 做一个纯粹的人,走每一步路都如释重负。 祈翎将所有复杂的念头抛去,起身掸了掸衣服上的尘垢,沿着溪边往下游走去。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 第十六章 人生中第一个重要的决定 祈翎沿着溪边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在地势缓平的分流口找到了一条山路。 道路修来就是给人走的,即便这条路并没有多少人走,因此,有路的地方就一定有人。 走了这么久的路,祈翎的肚子早已叫咕咕,这四周根本就没有剑阁的影子,或者说这里根本就不是剑阁所在的山谷。 早在半个时辰前祈翎就已把整件事想明白了,肯定是老道想培养他独自生存的能力,才把他扔到荒郊野外来,说不定老道就藏在某个地方偷看哩! 如今小爷也算是半个习武之人,什么豺狼虎豹根本就不值得一提! 祈翎哼着小调儿往山下走,大致又过了半个时辰,山道变得越来越宽,道面上还出现了车辙与脚印,瓜子壳,核桃壳,花生壳走一路丢一路。 从留下的种种迹象来看,走路的有五、六口人,马车至少两辆,其中一辆里载着人,另外一辆拉着货,载人的马车走在前面,车辙显得较浅,还丢了瓜子花生壳儿,由此可见,车内应该不超过三口人;拉货的马车走在后面,马蹄和车辙都比较深,随车的脚步也比较多,由此可见,走路的人便是看货的镖客。 这是一趟镖,迁家的人镖。 瓜子壳儿上的口水还没干,说明这趟镖就在前方。 祈翎揉了揉干瘪的小肚子,使出“草上飞”的轻功本领,大步向前飞奔,若是运气好,没准儿能蹭到一顿饭。 …… 果不其然,一刻钟未到,便看见一支由两辆马车、六个保镖组成的队伍,慢慢悠悠地行进在山道上,祈翎变回正常人的步频,边跑边冲那不远处的车队喊: “喂,你们等等我,捎我一程!” 大山里很静,轻喊一声便听得一清二楚。 车队立马停了下来,押车的保镖拔出朴刀,摆出一副防御的姿态。 “我不是土匪,你们别误会。” 祈翎当然不是土匪,他只是个十二岁的,长得白白嫩嫩的小孩子。 “小孩儿,你从哪里来?”一个留着小胡子、五大三粗的中年男人依旧对祈翎保持着警惕,他一副老练精明的模样,应该是此趟出镖的镖师。 祈翎从容回答道:“我从哪儿来?这就说来话长了,但我肯定不是坏人,我只是想找你们要点儿吃的填肚子,若你们心地善良的话,能再捎我一段路那是最好的了。” “你打哪儿来都说不清楚?那你父母何在?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儿?你若不说明理由,我可就要赶你离开了。” 镖师晃了晃手里的扣环大刀,当真要和小孩子一般见识。 这些问题,祈翎还真就一时半会儿答不上来,荒郊野外的连编个谎话都没有依据。 “黄镖头,我怎听见个孩子的声音?”马车窗帘被人掀开,一个六旬老者探出头来询问。 黄镖头便是那提着扣环大刀的镖师,他冲老者说:“张员外,这个少年半路奔来,也说不出个来历,依我看还是莫要理睬得好,这片山林地势复杂,我怕有山匪盘踞,咱们还是快些赶路吧。” 六旬老者“张员外”,一副慈面善容,只打量了一眼祈翎便说:“这孩子穿的可是金丝袍服与玲珑宝靴,气质身段儿一看便是富家少爷,长得也可爱极了,来来来……到老朽这儿来。” 张员外笑着冲祈翎招手。 “既然张员外当你是客,那你就来吧。”黄镖头收起大刀。 祈翎欣然钻进马车。车内除六旬老者之外,还坐着一个老妇人,一个年轻少妇,少妇怀里捧着个襁褓小儿,马车中央有张小桌子,桌子上摆着好几盘消闲时用的干货。 “孩儿,你叫什么名字?”张员外递过两块烧饼给祈翎。 祈翎接过烧饼大口朵颐,边咀嚼边嘟囔:“宇文祈翎。” “这孩子肯定是饿坏了……”老妇人也慈祥,为祈翎倒了一杯茶。 “孩儿,看你衣着不凡,应该来自富贵人家,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阒无人迹的大山里?”张员外又问。 祈翎随口一说:“走丢了。” 老妇人再问:“那你父母何在?他们可有派人来山里寻你?” 祈翎摇了摇头。 “哦?还有这样做父母的,丢了孩子不闻不问?”老者有些生气,“孩儿,你父亲是谁?住在哪儿?等下了山我替你书信于他。” 祈翎说道:“我爹你们肯定知道,他住在汉州城里,名字叫做宇文烨。” “汉州城?宇文烨?” 一家三口,面面相觑。 祈翎抬起头来问:“怎么?身为大燕国民,即便没听过宇文烨这个名字,那宇文钱庄总该知道吧?” 张员外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少年,说:“孩儿,这里可不是什么大燕国,这里是大夏王朝,老朽活了六十余年,也从来没听说过有汉州城,更不知道什么宇文烨。你是不是记错了?” 听张员外一席话,祈翎手里的烧饼顿时就不香了,他抓起茶杯一饮而尽,再问:“那你们可曾听过,东方华夏土地上的大燕王朝,它西与蛮土接壤,东与桑海相邻。” 张员外摇头说道:“孩儿,我们脚下便是华夏土地,是大夏王朝的疆域,此处唤作‘西梁山’,属于梁州地界。” “这孩子莫不是在山里撞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混淆了些记忆?” “公公,婆婆,你们问那么多作何用处,或许是人家记错了呢?” “秀芝,你是不知道这山林里多邪乎……” …… 祈翎尽管不是很相信这种情况,但眼前的事实证明,自己极有可能被仙剑带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面对老者与老妇人的追问,祈翎装作恍然大悟,并将计就计圆了所有谎话,随后又通过闲聊,知晓了这一家子的身份和去处。 张员外全名叫做张德全,是梁州白水县的豪绅,老妇人是他夫人,姓李。年轻少妇是他儿媳妇叫做刘秀芝。梁州近几个月闹洪灾,一家子便准备迁居荆州,他儿子在荆州某个郡县当县令,正好赶去一家团圆。 “嘶——” “吁!” “土匪来了!” 马车突然急停,车里的人摔得东倒西歪。 土匪?!是祈翎只听人说起过,却从未遇到过的一类人,他们杀人不眨眼,专干打家劫舍的龌龊勾当。 “老头子?”老妇人与年轻少妇一脸恐慌。 这一家子都算得上是老实人,哪儿经历过这些打打杀杀,张员外强装镇定:“你们别怕,黄镖头武艺高强,定能击退那些土匪!” “叮铃砰砰……” 很快车外便传来了兵器相交与厮杀声! 襁褓小儿被吓得“哇哇”大叫,一家三口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祈翎攥紧拳头,紧盯着车门,纵使他有一身不俗的武艺,打打杀杀一类事却从未干过,杀人,流血,死亡,多么骇人的一件事?他做不到,他根本就做不到! 半刻钟之后,车外的厮杀声戛然而止,战斗结束了,谁胜谁负,谁生谁死? “啪!” 大门被人一脚踹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扔了进来,滚了几圈儿停在祈翎脚下,黄镖头那双死不瞑目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瞪着祈翎,祈翎浑身一哆嗦,彻底软在了地上,在这一瞬间勇气烟消雾散,一身引以为傲的本领也变得一文不值。 接着,两个大汉提着滴血的朴刀钻进马车,其中一人脸上刺了个“囚”字,双眼嗜血,凶神恶煞! “这就是你请的镖头?”囚字脸土匪先是一句嘲讽。 张员外赶忙跪地磕头:“匪爷饶命,匪爷饶命,所有财物您尽情拿去,我保证不私留一分!” 囚字脸冷声道:“你请的镖师,杀了我三个弟兄,我若让你们活着下山,回去怎和我大哥交代?” 张员外赶紧又说:“我儿是荆州沛县做官,此去一家团聚,匪爷若放我们——” 囚字脸出声打断:“你儿子竟是官?那就更放不得你们了,你可知我这脸上的刺字是从何而来么?” 张员外这才瞧见那土匪脸上的“囚”字烙印,瞬时间转哀为怒,操起桌子上的瓷盘便往土匪头上砸去:“我跟你拼了!” 老头子哪儿拼得过穷凶极恶的土匪? 不等老头子靠近,囚字脸土匪对准心窝就是一刀,直接穿膛而过,老头子当即倒在血泊之中,囚字脸眼睛却不带眨一下。 “老头子!” “公公!” 老妇人上前扑救,囚字脸又是一刀割喉,连杀两条人命,情绪丝毫没有波动。 年轻少妇“呜咽”一声,活生生地吓晕了过去。 “二当家的,这妞儿看起来还有几分姿色,不如带回去玩耍几天?” “这位少年,竟如此镇定。” “兴许是被吓傻了吧?” “杀了,以绝后患。” 另一个土匪提着刀,步步逼近祈翎。 在短暂的几次杀戮中,瑟缩在角落里的少年仿佛悟透了这个世界残酷的生存法则,他瞧了一眼土匪手里的刀,又瞧了一眼土匪的脖子,缓缓站起身来,做出了人生中第一个重要的决定——杀人! “臭小子,挺带种的么!” 土匪挥刀劈下,祈翎先侧身闪躲,再跳起一记开碑掌直接砸在土匪脑门,只听“嘭!”的一声,土匪的脑袋如西瓜开瓢,红白之物溅洒一地! 祈翎反手夺刀,猛冲向门口的“囚字脸”,囚字脸怎么也猜不到一个孩子会有这等魄力,正当他抽身后退时,祈翎的刀已抹过他脖子。 囚字脸的脑袋,在脖颈上多待了几息才滚落于地,鲜血如泉涌喷溅,如同血树开了一朵美丽的红花。 老道说得果然没错,杀人是会上瘾的。祈翎连杀两人后,便再也按耐不住内心的愤怒,跳出马车,一一手刃土匪。 “饶命,小爷爷饶命,我只是个放哨的,从未杀过人,您就绕我一条贱命吧……” 七个土匪人首分离,最后仅剩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跪在祈翎跟前连连磕头。 祈翎抹去脸上污血,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多谢小爷爷饶命!”年轻人连滚带爬钻进山林。 “哐当!” “呕!” 祈翎扔掉手中的朴刀,捂着肚子跪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呕吐,眼泪,鼻涕,口水混杂一谈,哭得撕心裂肺! “爹!娘!翎儿杀人了!翎儿杀人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 第十七章 一个叫李山的小乞丐 祈翎吐光了肚子里的苦水。不敢在山林中久留,强忍着内心的悲痛,简单处理了一番尸体,赶着马车往山下逃去。 年轻少妇和襁褓小儿还活着,这也算得上是唯一能安慰少年的理由,他杀戮并不是因为欲望,而是为了拯救。 傍晚时分,马车顺利驶出大山。山脚下设有一处驿站,驿站旁插着一杆“邮”字飘旗。邮差亦是官府的公职,土匪应该不敢前来招惹。 祈翎将马车停在驿站大门口,就准备离去,一个孩子杀了九口土匪,官府要是知晓了,难免一番追究解释。再说,他此刻心乱如麻,实在没心情与人交流,只想一个人静静,逃避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祈翎最后看了一眼车昏睡的母子俩,跳下马车,独自跑向远方。 …… 一个时辰后,夜幕悄然降临。 一条官道连接了一座城,城里灯火通明,亮透了半边天。 “梁州” 祈翎仰望着城门上的匾额,叹气道:“这里若是汉州该多好?” 夜色渐浓,城门已关闭半扇。祈翎不能再耽搁时间,忍着饥饿与悲伤,失魂落魄地走进这座繁华的城市。 “包子嘞,包子嘞……” 路边卖的包子,祈翎从来都不屑于吃,王管家说过,这些肉包子都是死猪肉剁馅儿包的,吃了要肚子疼。 可现在,那热腾腾的蒸笼一揭开,肉包子香味儿扑鼻而来,引人垂涎三尺……嗯,真香! 祈翎咽了咽口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刚出笼的肉包子,此处不像在汉州,报个名字便能赊账。他在包子铺前踌蹴了片刻,最后还是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灯火阑珊的街景,春风满面的路人,以往皆是少年憧憬的模样,现在他却觉得这一切华而不实了,再好的风景也有看透之时,最好的归宿还得是自己的家。 祈翎找了个无人巷子,蹲坐在角落里,抱膝默默流泪。一个曾被捧上天的富家少爷,现如今流落街头,连个肉包子都买不起,如此强大的落差感,少年脆弱的内心怎承受得了: “爹,娘,快来带翎儿回去,呜呜呜……” “喂!你可真他娘没出息,老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流血都没流过泪!” 一个少年的调侃突然传进祈翎耳朵。 祈翎抬头左右张望,却没看见有人。 “笨蛋,老子在你上面呢。” 一个油头篷面的少年,坐在巷口的烂砖墙上,一边啃着包子,一边荡漾脚丫。他以“老子”自称,也不见得大祈翎多少岁,巷子里黑漆漆的,看不清他的真实面容,一双眼珠子灵动发亮,背着月色的轮廓,是他清瘦单薄的模样。 祈翎抹了抹眼泪,起身走出巷子。即便自己再落魄,那也是富贵人家的公子,王管家说过,这些市井小乞丐又脏又坏,遇见了要远远避开。 “喂,你要去哪儿?”小乞丐直接从两丈高的砖墙跳下,拦住了祈翎的去路。 祈翎倒退几步,摆开架势:“你想干嘛?” “我看你在这儿哭爹喊娘的,关心一下你不行了?” “不用你关心。” “看你的穿着,肯定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吃饱了没事干、离家出走的少爷,唉……你们这些有钱人,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啊。” “我是谁,又干你什么事?快让开,否则对你不客气了!” “哎……别呀,小少爷,你收不收跑腿儿的?我可以为你鞍前马后!” “我不是什么富家少爷,你不要对我献媚,真讨厌!” 祈翎想冲出小巷,可这乞丐衣衫褴褛,破布溜溜,穿一双破洞草鞋,浑身上下没一块干净的,谁都不想与他有任何接触。 “你不是富家少爷,那就跟我一样是乞丐咯?”小乞丐坚决不让路,龇着大黄牙,冲祈翎笑道:“那你拜我做大哥,我保你肚子不饿如何?” “我才不是乞丐,我——” “咕咕咕……”不等祈翎把话说完,肚子率先发出了抗议。 祈翎羞红了脸,气得直跺脚。 “哈哈哈……肚子饿了吧?在这座梁州城里,性子倔可落不着好下场,喏,拿着,大哥送你的包子。”小乞丐从衣衫中掏出个黄油纸包丢给祈翎。 祈翎本意接受了,心里又觉得这包子好脏,可一闻到肉包子的香味儿,口水就止不住嘴里渗,最后他心想:反正是油纸裹着呢,外面脏,里头包子不脏。 祈翎捧着包子,一小口,一大口,蹲在砖墙下津津有味地啃食起来,王管家果然喜欢骗人,路边买的包子真好吃! “喂,吃了我的包子,你可就是我小弟了啊,不许耍赖。”小乞丐嬉笑着对祈翎说。 祈翎瞥了一眼小乞丐,打心里觉得这家伙不坏,便勉强依了他一声:“嗯……”接着啃包子。 “说到底,你究竟是不是从家里跑出来的少爷?你这身行头,再看看我的,很明显咱俩的身份有天壤之别嘛。”小乞丐扯着自己的破布衣襟问。 祈翎随口撒了个谎:“我全家被土匪杀了,就我一个人活。” 小乞丐低头沉默着,显然,他是想说些安慰祈翎的话,但可能辞藻不多,表达不出口。他问:“杀你家人的,可是西梁山上的那群土匪?” 祈翎抬头惊讶:“你也知?” “谁不知!”小乞丐说:“半年前从荆州死狱逃出去一伙儿人,在西梁山落草为寇,专干杀人越货的勾当,遇上他们的商队,没听说能活着逃出来的。” 祈翎脑子里又闪过那一幕幕血腥画面,攥紧拳头问:“那官府怎么就不管管?” “官府要是有本事能管,也不至于张贴布告栏花重金悬赏这群土匪了。那些脸上刺着‘囚’字的,不论死活,逮住就是五百两,那叫做‘陆杀’的土匪头子,一颗人头就值三千两呢!” 小乞丐对月兴叹:“怎奈我没本事,要不然非杀上西梁山,为民除害!那可是三千两啊,有了这么多钱我就再也不用流落街头咯……” “小乞丐,你叫什么名字?”祈翎突然问道。 “名字?”小乞丐挠了挠头,喃喃:“我叫什么名字呢?你不问的话,我都快忘记我的名字了……” 祈翎仿佛听了个笑话,“这世上怎会有人没名字呢?若是没名字的话,死了都不知道该怎么立碑,”他站起来自我介绍:“我叫宇文祈翎,祈祷的祈,凤翎的翎。” 小乞丐仿佛想起了自己的名字:“我叫李山。” “李山,你的家人呢?”祈翎又问。 “我爹病死了,母亲跟人跑了,妹妹被母亲卖了……这些都是八岁以前的事,很多都已记不清了。” 李山很从容地讲述着自家悲惨的遭遇,他在闹市中摸索滚爬太久,早已明白这个美丽的世界不值得悲伤。 “小兔崽子,可算让我找到你了!” 两个男人突然出现在巷子口,各持一根木棍,指着李山破口大骂。 “遭了!被他们找着了,快跑!” 巷子是条死胡同,李山熟练地爬上砖墙,伸手冲祈翎招呼:“快!我拉你上来!” “站住!别跑!小兔崽子活腻歪了,敢偷我的包子,看我不扒了你的皮……”两个男人大喊着冲进巷子。 “你包子是偷来的?”祈翎皱眉望着墙上的李山。 “唉哟,这个时候了你还在乎这些?被逮着可是要蹲大牢的!”李山大声催促。 祈翎咬了咬牙,纵身一跃,轻轻松松便跨过了砖墙。 “兔崽子,我可记住你们的模样了,下回别让我遇到,不然打断你们的腿!”巷子里又传来男人的警告。 李山跳下砖墙,拍着祈翎的肩膀夸赞:“哟呵,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身手,是练家子么?” 祈翎抖掉李山的手,厌恶道:“早知道你是个小偷,我就不吃你的包子了。” 李山眨了眨大眼睛,摊手索要:“那你吐出来呗,刚刚你可是吃得津津有味儿呢。” “你……哼!”祈翎加快脚步离开。 “吐不出来了吧?”李山把祈翎拦下,笑着说:“你才刚刚开始做乞丐,当然不懂活下去的规则了。当今世道兵荒马乱,不是天灾就是人祸,你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得有一门手艺。偷东西便是一门手艺,这里头学问可大着呢。” 祈翎推开李山,不屑道:“歪理!” 李山又拉住祈翎:“那你不打算跟我做朋友了?” 祈翎质问李山:“俗语云: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万一你偷东西被抓了怎么办?我跟你做了朋友,岂不是要陪你一起遭殃?” 李山有理有据地说:“我不去偷东西还能干嘛?凭咱们这个身板儿,干力气活儿也没人要,难不成活活饿死、冻死呀?” 祈翎轻哼,还是不理。 “行了行了,你叫我一声大哥,我就不去偷东西了如何?”李山讨笑道。 祈翎当做没听见,反而询问:“你有没有听过一些修仙之人、仙剑之流的传说?” “这世上哪儿有神仙啊?倒是闯江湖的人挺多,各门各派,佩刀戴剑,怎么……你问这个干嘛?”李山疑惑道。 祈翎摇了摇头,现在他大致可以确定,自己被仙剑带到了另外一个世界。老道曾有意表明要让自己学会“杀人”,今日西梁山上的惨剧便是第一课。 若是想离开这个世界,肯定还得寻找其它契机。 祈翎早有预感取剑不容易,只是没想到剑阁中竟还藏着另外一个世界。大千世界,茫茫人海,果然无奇不有!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 第十八章 穷得理直气壮,富得不知所措 梁州城以西,邻湘江之水,有一座破旧的龙王庙,庙中的龙王早已被风蚀得没了模样,稍稍值钱的器皿也遭人盗去,墙要塌不塌,梁要垮不垮,挡不了风也遮不了雨。 李山却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锅碗瓢盆,木椅圆桌床榻,一套一套添置得规规矩矩。在废墟中安家,在磨难中成长,在乱世中生存,是李山最引以为傲的本领。 李山也不知从哪儿找来几床旧棉被,以茅草垫地铺了张简单的床,他对祈翎说:“以后你就跟我住在这里,等咱身体长结实了就离开,闯荡江湖去。” 李山的身体比祈翎还要瘦弱些,长期受冻挨饿,身体能结实到哪儿去? 祈翎深知,这是个不属于自己的世界,想要离开就必须不断寻找方法,他可不愿留下来当乞丐。 祈翎一头倒在床上,透过屋道:“回禀大当家,你别看这小孩儿年幼,其实武功了得,杀人……杀人如鬼魅啊!您待会儿要小心了。” “哦?若真是他杀了二弟,那的确有点儿本事。”土匪头子提刀慢慢走向祈翎,又吩咐身后匪众:“你们别动刀,让我来和这小杂.种耍一耍。” 这是祈翎第二次杀人,虽没有了第一次的恐惧,紧张却是在所难免的,他紧握着木棍,不断回想起老道所言——剑修,即便手中无剑,亦可大杀四方! 灵气淬炼于木棍,木棍隐隐闪着青光,祈翎瞥了一眼倒在一旁不知死活的李山,心中怒火化作杀意,挥棍划出一道白色月牙! “唰!” 剑气破空! 土匪头子大惊,赶忙抬刀抵挡! “嘭!” 剑气与刀身相撞,手掌般宽的大刀陷进去一个大窝口! “这小孩儿会法术!”土匪头子大吼:“此子不能留,大家一起上!” 祈翎全然无惧,提起木棍率先冲向匪众! 一刀斩,君子剑,开碑掌,龙抓手,三十六路洪拳,七十二路谭腿……结合强大的意念,匪众的每一招动态都被心眼捕捉,太慢了,这些人的动作太慢了,不仅如此还破绽百出! 祈翎这才发现,眼前的这群匪众不过凶狠了些,其实根本没有武力! 祈翎在刀砍中自由穿梭,每一棍都敲在匪众的要害上,一击毙命。 很快,地上就多出了七具尸体,最后又只剩下那个年轻人,他在看见土匪头子倒下后,急忙跪倒在地,一个劲儿地磕头认错,期待祈翎能再饶他一命: “小爷饶命,小爷饶——” “啪!” 祈翎一棍子闷敲在年轻人的天灵盖上,年轻人顿时七窍流血,狰狞地倒了下去。 也许从今以后,祈翎做每一件事都不会再留有后患了。 “李山。” 祈翎扔掉木棍,扶起地上的李山,其体内的生机正在不断流逝。 祈翎掌起一道灵力,缓缓打入李山的心脉,《地剑四境》中的‘剑泽万物’一篇,实则就是操控万物盛衰,既然老道一剑能让兰花盛开,他又为何不能助李山疗伤? 半个时辰后,祈翎额头上渗出了汗珠,李山的脸颊也恢复了血色。 “呼……”祈翎长吁一口气,收回灵力抹去汗水,第一次的手段虽生疏了些,但至少李山的命保住了。 “祈翎……对不起……”李山细语喃喃。 “你若真对不起我,也不会遭此毒打了。其实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是我连累了你——不过呢,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坏人死了,你救活了,银子也有着落了不是?” 地上躺的可不是匪众尸体,而是一锭锭闪闪发亮的金元宝! 祈翎将李山安置好,割下土匪头子陆杀的脑袋,找了个破麻袋装好,提着往梁州城里走去。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 第十九章 姑娘随我仗剑天涯可好? 没有哪个当官的会相信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能杀得了穷凶极恶的土匪头子,因此,祈翎并没有直接去找官府,而是走进一家格局比较体面的当铺,柜台有六尺般高,他伸手才勉强够得着。 当铺快打烊了,所以没有了顾客。 祈翎将陆杀的头颅往当铺上一丢,压低声音说:“这是官府三千两白银悬赏的脑袋,我现在卖你两千两,这笔买卖做不做?” 当铺老板一见柜台上的脑袋,差点儿没吓得背过气去,声音打颤:“这……这东西我……我们不敢收啊!” 祈翎说:“你将此物拿去官府便可置换三千两白银,倒买倒卖的功夫就赚足一千两,何乐而不为?” 当铺老板拿着悬赏令,仔仔细细地比对着柜台上的人头,就是土匪头子陆杀不假。 “一千八百两,最后一口价,你收不收?若是不收我去别处当铺送钱了。”祈翎下达最后通牒。 “收收收!好东西当然要收!我开当铺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见典当人头的,可真他娘的稀奇……” 店铺老板嘀嘀咕咕地,端来一锭百两金,一锭五十两金,三锭百两银元宝,搁在柜台上:“客官,要不要给您包起来?” “不用了。”祈翎跳起来,一把将金银元宝捞进怀里,转身便跑出了当铺。 “怎……怎是个孩子!” 店铺老板目瞪口呆,典当人头已算是稀奇,一个孩子来典当人头,岂非是稀奇中的稀奇? …… 祈翎兜着几锭大元宝,第一次因有钱而感到兴奋,他先来到“李记铁匠铺”,花去一百两将那把心仪已久的精铁宝剑买下,随后又到药铺开了几贴治疗跌打损伤的药膏,等回到龙王庙时,李山已安详入睡。 祈翎并没有叫醒李山,也许悄无声息地离开才是最妙的做法,把药膏放在李山枕头边,将两锭金元宝藏进李山的草席下,明儿早一翻身他便能膈应到。 “我必须走了,再见。” 祈翎轻轻道一声离别,转身走出龙王庙,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世界,所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注定只能成为过客。 …… …… 时光冉冉,岁月如梭,一转眼便是六年以后。 祈翎长大了,哪儿都长大了。 八尺身材,剑眉星目,与年少时的羸弱截然不同。十八岁的年龄,二十来岁的模样,不笑是一双深邃杏花眼,笑了是一双勾魂桃花眼,皮肤泛黄颇显沧桑,面颊消瘦饱经风霜,一身灰袍黑靴,一柄精铁宝剑,行走江湖六七年,剑下亡魂不计数。 人还是那个人,剑还是那柄剑,他还是从前那个少年,没有一丝丝地改变,依旧洒脱自在,风度翩翩。 “这位公子,您可真是英俊挺拔,高大威武,若不陪奴家进来喝杯酒,实在是太可惜了。” 祈翎每次路过青楼时,漂亮姑娘便似彩蝶问花一般,扎着堆儿上前招揽。 “自然如此。”祈翎搂住姑娘的细腰,大摇大摆走进“百花楼”,他柔声问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细声回答:“禀公子,奴家叫做娟娟。” 祈翎挑着眉梢说:“娟娟姑娘,为何你每次说话都酥酥麻麻的?怪挠人心窝的。” 娟娟痴痴一笑:“呵呵……公子真特别,我若不酥麻些,怎抓住你们这些男人的心?” “有赏,有赏。”祈翎取出一锭小元宝,塞进娟娟姑娘的手掌心。 百花楼。 云想衣裳花想容,珠圆玉润露华浓。 乱花渐欲迷人眼,一山更有一山高。 高朋满座万千客,莺歌燕舞好颜色。 风花雪月长相思,一刻春宵杯莫停。 “公子,此来是听曲儿,赏舞,还是翻牌呀?”娟娟姑娘目送秋波,问话时已倒在祈翎胸膛,贴着脸颊矫揉造作。 美人吟,美人香,着实让人心旷神怡,但这次祈翎可不是来喝花酒的,他笑问:“娟娟姑娘,你可知黄自达,黄大人在哪个房间?我来找他有些事。” “达官贵人自然在三楼了,公子随我来。”娟娟牵起祈翎的手,欢快地往三楼走去。 三楼是雅间,瑞脑焚香,清静宜人。 楼梯靠左第一间房,门口站着两个持刀保镖,很显然,达官贵人就在里头。 “娟娟姑娘,对黄大人,你印象如何?”祈翎站在楼梯口,先问一旁的姑娘。 娟娟说:“黄大人是青州府令,权势滔天,挥金如土,是贵客呗。” 祈翎再问:“你老实说,这个黄自达究竟如何?讨不讨厌?恶不恶心?坏不坏?” “老实说?”娟娟目光有些闪躲。 祈翎压低声音:“轻轻地告诉我即可。” 娟娟咬了咬嘴唇,细声说道:“黄大人又肥又丑嘴巴又臭,酒喝多了要打女人,一点男人的德行都没有。” “好,那我去杀了他。” “啊?这……公子你——” 祈翎大步走向雅间,门口保镖见状赶紧上前阻拦: “站住,你是什么人?!” “黄自达贪赃枉法,草菅人命,奸银妇女,徇私舞弊……理应天诛,我受人之托,今日特来取之狗命,挡我者死。” 两个保镖拔刀欲上—— “呛!” 一声龙吟,利剑出鞘。 剑光一闪,见血封喉。 两个保镖,遂死于地! 祈翎一脚踹开雅间大门,桌上菜肴玉盘珍馐,桌下男女衣衫不整,满屋一片狼藉,空气里都充斥着权色的腐臭味儿。 “黄大人?”祈翎竖剑作揖行礼。 “在。”一个中年胖子快口回答。 “死。” 祈翎斩出一道剑气,直接削断此人脖颈,随即关上雅间大门,利剑回鞘,搂过发呆的娟娟,缓步走下楼去。 “怎么了,娟娟姑娘?” “你杀人了……” “杀一些刍狗,便不是杀人。从此以后,青又少了一位贪官,这样不好么?” “好……” “敢问娟娟姑娘芳龄?” “十九了……” “为何沦落风尘?” “家里穷……” “那随我仗剑天涯可好?” “不好吧……” “我替你赎身?” “不要了……” “这不行,那不要,陪我喝一杯庆功酒总可以?” “唉……公子属实杀得好,娟娟愿陪你畅饮三百杯!”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 第二十章 落日山庄招女婿 傍晚,祈翎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坐在一家小酒馆儿门前屋檐,好似在等待着谁。 这时,一匹快马飞奔而至,马上是位青衣客,头戴斗笠,腰系佩刀。 “吁……” 青衣客赶马停在祈翎跟前,从怀中取出个黑色包裹丢给祈翎,说:“这是三百两黄金,你且收好。” 金元宝,自然要收好。 青衣客扯着缰绳调转马头,走之前又询问:“怎么?你真的不考虑加入我们?” 祈翎摇了摇头,将金子揣进怀里,转身走进酒馆儿: “小二,老样子,一壶碧螺春,一盘酱牛肉。” “好勒,客官稍等,马上就来!” 酒馆儿里坐着各式各样的人,绝大多数是男人,佩刀戴剑,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亡命天涯的江湖客,刀口上舔血的断肠人。 祈翎在角落里找了张空桌,放下剑时,茶壶与牛肉也已经端了上来。 六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显然,他还是没能打听到有关于“仙剑”的下落,否则也不会坐在这里喝茶了。 大夏王朝是个非常纯粹的国家,没有妖魔鬼怪,也没有精灵神仙,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一般只相信两件东西,第一是包里的银子,第二是手中的刀剑。 祈翎很快便适应了这里的生活,甚至说还有些眷恋这个刀剑江湖,六年来,死在他剑下的贪官污吏,土匪恶贼不计其数;再者,修为也得到了巨大的提升,《人剑四篇》他已参悟透彻,如今,剑气可劈山开石,心眼可洞察十里开外的一切生命。 早些年,祈翎便明白了老道送他来这个世界的真正目的,一只关在笼子里的老虎,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百兽之王。在弱肉强食中领悟到的生存法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成长。他也没有再刻意去寻找仙剑的消息,因为该出现的东西,时候到了自己就会出现。 每来到一座城,祈翎都会挑几家江湖人士出入频繁的酒馆儿,在晚饭时刻坐进来,听他们畅聊江湖事,今夜有何稀奇? “哎,你们听说了么?落日山庄的上官天豪要为女儿招亲了,就在下个月初一。凡是年龄十八到二十八岁的男人都有资格参与。” “你们是不知道啊,那上官天豪膝下无子,就这么一个女儿,年芳十八,有倾国倾城之容,啧啧……只要看上一眼,这辈子都忘不了。” “我还听过更玄乎的呢,说那落日山庄内藏着一把上古仙剑,日夜不息地冒着紫气,听说是用来做嫁妆用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害!我若是能娶到上官天豪的女儿,整个落日山庄都是我的了,还在乎什么仙剑啊……” “就是就是,老子今年刚过二十八岁,再怎么也得去碰碰运气!” …… 祈翎眼睛亮了,上古仙剑?冒着紫气?不就是他寻找了六年的紫微仙剑么?这回终于让老子蹲到消息了! “哼!你们这些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癞蛤蟆,也配去落日山庄比武寻亲?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德行!论胆识,论武力,论相貌,你们谁比得上我‘霹雳斧’孙雷?” 一个九尺般高的黑脸大汉猛然拍桌子站起,狮口方鼻,眼大如铃,性子鲁莽粗狂,丑得惊世骇俗,他背后皮革里揣着两柄开山大斧,双臂肌肉大如箩蔸,站在那里就是一堵肉墙! 黑脸大汉当有几分醉意,指着满堂宾客便是破口大骂,可即便如此,也没人敢呛声反驳。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大汉不好招惹。 “怎么?一群闷瓜蛋,刚才不闹得欢快么?有谁不服,现在就出来和老子比一比!” 宾客纷纷低头,自顾自地喝酒。 “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杂碎,一板斧都吃不了,还想跟我抢媳妇儿,嗝……” 黑脸大汉扯了个酒嗝,骂骂咧咧地便要坐下继续喝酒,不料屁股还没挨上板凳,一个年轻人从角落里站起来,提剑大步流星朝他走来。 祈翎一般不多管闲事,江湖中诸如此类的莽大汉实在太多,两碗酒下肚就狂没了边儿,但今晚得知的信息很特殊,他必须得问个明白。 “小子?你不服?!”黑脸大汉瞪圆了眼睛。 祈翎摆手说道:“孙大侠莫要误会,在下过来只是想问你,那‘落日山庄’所在何处?据此地远不远。” 黑脸大汉不乐意了:“你问这个作甚?难道你也想跟我抢媳妇儿?” 祈翎笑道:“我今年刚满十八,又生得英俊潇洒,当然有资格去参赛了。” “你他娘的找死!” “啪!”黑脸大汉一掌将实木方桌拍散架,抬手就要取背后的开山大斧—— “呛!” 祈翎剑出半鞘,肘着黑脸大汉的肩狠狠将之按下,剑锋已割刀其脖颈上的汗毛,他只要动一动喉结便要遭割喉! “江湖虽是一壶美酒,但千万莫要贪杯,跟我学喝茶吧,否则凭你的这臭脾气,迟早会被人捅死的。” 祈翎睥睨着黑脸大汉,轻声问:“现在你能回答我问题了?” 黑脸大汉纹丝不动,汗珠一颗接着一颗从双鬓滑下,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脖颈上的锋刃,缓缓道:“青州与汴州的交界处,玉衡山脉的主峰上,落日山庄,的确有紫霞环绕,此言不假……” “谢了!” 祈翎展颜一笑,收剑回鞘,转身走出小酒馆儿。 黑脸大汉被吓得是满头大汗,坐在板凳上直喘大气,恶狠狠地盯着即将出门的祈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受辱,以后“霹雳斧”孙雷还怎么行走江湖?他猛然取下后背的开山斧,大喝一声掷向祈翎的脑袋! 祈翎的眼睛可是长在心里的,雕虫小技岂敢班门弄斧?他看准飞斧旋转的路线,用剑鞘插入斧柄,以柔克刚转变了斧子的路线,再借力打力将斧子送还给黑脸大汉! 来时快,去时更快! 黑脸大汉瞪目张嘴,惨叫都没来得及便被自己的斧子开了瓢儿!从此之后,江湖中再无“霹雳斧”孙雷之名。 祈翎到马厩牵走了马儿,循着月色踏上官道,落日山庄招女婿,这种吃软饭的大便宜他怎能错过?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 第二十一章 玉衡客栈 青州与汴州交界一带,爬坡上坎儿过桥,绝壁耸如万仞,道路崎岖难行。走这一遭,连马儿都吃不消,更别提马背上的祈翎,一颠一颠地,把胯都给勒疼了。实在没办法,他只好在驿站里花重金雇了辆马车,摇摇晃晃往玉衡山主峰下驶去。 祈翎坐于车头,手中握玉壶美酒,一边赶路一边观赏风景,倒也不觉得乏味苦闷。 “公子啊,一看您就是去落日山庄求亲的是吧?” 赶车的小厮叫做郑三儿,长得黄皮寡瘦,贼眉鼠眼,跑一趟车要比常价高出两倍,对于这种坐地起价的人,祈翎一般不屑主动交际,但既然这厮主动找话了,不搭理两句也显得没礼貌,便随口道:“若不是来求亲的,谁愿意跋山涉水?他娘的,抖得老子屁股都快开花儿了。” 郑三儿笑着说:“近几日来,我们驿站载过不少像公子您这样上山求亲的客人,各个雄姿英发,乃江湖一代翘楚。公子可想知道他们的身份?也好有个心里准备不是?” “你的意思是,要我花钱买消息?”祈翎斜眼看向身旁瘦弱的马夫。 郑三儿龇牙憨笑:“公子若能赏半两碎银,我会说得更详细的。” “可惜我对他们的身份并不感兴趣,”祈翎指着似进却远的玉衡山主峰,话锋一转却问:“你常年在这一代跑车,可知那主峰上的仙剑传说?” 郑三儿说:“当然。” 祈翎从怀中夹出一两碎银,在郑三儿面前晃了晃:“说得好,我就把它赏给你。” “那公子你可就问对人了,”郑三儿满眼都是祈翎手上的银子,“仙剑不是传说,我爷爷那辈儿就存在了,传闻这把剑是三百年前一位仙人在玉衡山上修炼时所留下的,落日山庄祖祖辈辈都侍奉着这把仙剑,但在外人的眼里这种事太过玄乎,十之八九认为这只是落日山庄打响名号的噱头,因此‘仙剑’一事也就没在江湖上流传开。倒是今年有些稀奇,一向不愿与外人透露的上官天豪,竟公开招婿并以此剑作为嫁妆,唉……只可惜我郑三儿没本事,不然也要去山上碰碰运气。” “那你可知那把仙剑藏在哪儿?”祈翎又问。 郑三儿指着山峰上冒紫光的地方说:“若公子有幸进入落日山庄,会发现一座雄伟的剑阁,那仙剑便悬于剑阁之中。” 祈翎心中大喜,果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剑阁原来藏在了玉衡山上,害得老子好找!他把银子丢给郑三儿:“赏你的。” 郑三儿笑得美滋滋儿,“公子啊,坐我马车的其他客人,问的都是那新娘子如何如何,你好不一样,竟问些子虚乌有的仙剑传说……若是抱得美人儿归,别说仙剑了,整个落日山庄都是你的。那落日山庄虽不是山门帮派,但也是大夏王朝数一数二的大户啊!能入赘做女婿,吃上一口香喷喷的软饭,啧啧……那滋味儿,甭提多地道了。” “哈哈哈……”祈翎大口豪饮美酒,“好,那你再跟我说说,那新娘子是如何模样?” ‘哧溜儿!’郑三儿先唆了唆哈喇子,才说: “新娘子叫做上官采薇,是上官天豪独女,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容貌,有天上美眷、画中仙娥之气度,琴棋书画,文武双全,二九年华,芳龄十八,肌肤如玉鼻如锥,喜穿白衣浣披帛,一开口似黄莺出谷,一回眸有万千宠魅……” 听着郑三儿如评书般的描绘,祈翎的脑中也逐渐浮现出一个女子的画面,转眼间已过去六年,银怜肯定也长成大姑娘了,少女时她便已美得冒泡,长大后那还得了? 取得仙剑后,老子得赶紧回家了,否则遭人捷足先登了咋办? …… 玉衡山主峰脚下,有一家专门为宾客提供住宿的“衡山客栈”,收费那叫一个“地道”,一间客房要比外界贵上七八倍。果真是无奸不商,这坐地起价也太他娘明显了。 今日已是七月二十八,距“比武招亲”还有三天,江湖中闻风前来的侠士宾客不计其数,有真正前来求亲的,也有跟着凑热闹的,各个都是不差钱的主儿,根本就不会在意这店家黑不黑。 祈翎来到客栈时,客房已租住了九成,剩下一成竟开出了天价: “五十两一间房,为期且只有一天?你咋就不上天呢?” “去去去……哪里来的穷光蛋,没钱来瞎凑什么热闹?这是你住得起的地方么?” 店家黑,小厮也恶得很,一句话不对便要打发祈翎离开。 祈翎赖得与这恶奴计较,花了几两银子,打了半斤酒,找了个无人角落便坐下来歇脚。 日渐西斜,客栈里的人也多了起来,白衣青衫,佩刀戴剑,尽是些玉树临风,潇洒倜傥的公子哥儿,身后还配得有专门照顾起居的奴才,住最好的客房,吃最好的饭菜,饮最好的美酒。 有时看着这些人,祈翎心里就会想:要是我没跟着老道去学本事,长大以后说不定就是他们这个样子,表面虽看起来风光满面,其实并没啥大本事。 “兄弟?一个人?”一个身材矮小,贼眉鼠眼的邋遢男子,笑眯眯地凑过来搭话。 在江湖上,一个人坐张桌子,必然会有人主动找上门来,不是问你接不接“黑活儿”,就是问你要不要大姑娘,总之没一个是干好勾当的。 祈翎斜了那邋遢男子一眼,冷声道:“有屁快放。” “瞧兄弟你说得,这话也太排外了,”邋遢男子从怀里掏出几张竹签,小心翼翼地在祈翎眼前摊开,笑着说:“这八位都是比武招亲的候选人。我看兄弟你也是过来看热闹的,要是不下个注儿赌上一把,那就太没意思了呀。买多买少随你定,运气好路费钱也赢回来了不是?” 这厮,原来是招赌的。 祈翎看了一眼桌上的竹签,问:“你怎么就知道最后角逐的是这八位?” “害!这江湖上就没有我刘二喜不知道的事!”刘二喜拍拍自己的胸口,“兄弟你放心,一个月前我就已在这家客栈观察,来了什么人,有什么本事,家世背景怎么样,通通都筹算得一清二楚,若是最后不剩这八位,我把银子十倍奉还与你,如何?” 祈翎摇了摇头,主动为刘二喜倒了一杯酒,说:“这么的,赌注我就不下了,我请你喝酒吃饭,你把这八位的背景都跟我说说如何?” “兄弟痛快!”刘二喜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后便招过店小二,开口就是五个大荤招牌菜,两壶玉露琼浆,一点儿也不客气。 若不上几个菜压一压桌子,估计很快便会被那些公子哥儿挤走。祈翎又为刘二喜倒了一杯酒,竖起耳朵听。 刘二喜一点儿也不含糊,举起竹签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 “江玉涛,喏,就是坐在客堂正中央穿白衣服的那位,今年二十有二,他父亲是闽北水师将军,正儿八经的官宦子弟,从小研习武艺,他这个年纪,在年轻一辈中已然算得上是翘楚。” “再看堂后那桌,身材肥硕的那人,名叫钟先达,威震江南的‘混元奔雷手’钟权就是他爹了,这小子若是习得他父亲三成功力,日后足以行走江湖。” “与钟先达同桌,身穿青衫的年轻人叫做杨威,其父是中原镖局的总镖头杨豪,一杆霸王枪就重达五十四斤,挥舞起来那还得了?” …… 祈翎只听了前面几位的介绍,后面的便没多去在意,尽是些仗着父辈威名走江湖的人,能有多大出息呢? “还有一位,身份比较特殊,兄弟你想不想听?”刘二喜包着满口的鱼肉,边嚼边问祈翎。 祈翎眯着眼睛说:“我请你吃的这顿饭可不便宜。” “懂了,”刘二喜将口中的食物咽下肚子,顺灌了杯酒,扯了个嗝儿,舒坦了才讲道:“这人啊叫做上官云龙,是上官天豪的养子,今年刚好二十八,武艺高强,剑法超绝,闻说他也要参加这次比武招亲。” 祈翎举杯小酌,说:“既是养子,又没有血缘关系,参加比武招亲实属正常,他怎么就特殊了?” 刘二喜说:“特殊就特殊在这上官天豪不得宠!你想想,上官天豪招婿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想找个能继承自己家产的人么?自己有个干儿子不要,反倒找个倒插门儿来继承遗产,你说这个当儿子的该怎么想?” 他喝了杯酒,继续说:“照我看,就算上官云龙赢得了比赛,上官天豪也不会把女儿嫁给他。为什么呀?若是上官天豪真有意将家产交给这位干儿子,何必还公开招婿呢?” 祈翎疑惑:“争遗产这种事,很多家户都存在,这很特殊么?” 刘二喜凑近祈翎耳旁,压低声音:“有我小道消息,说上官云龙有叛逆之心,若这次比赛他拿不到头筹,就会搞事情!” 祈翎偏头,以鄙夷的目光看向刘二喜,“这么说起来,你刚刚拿出的八支竹签没一个人能获胜,做庄家的岂不是稳赢?你这算不算是出老千?” “嘘!兄弟你小声点儿!要是闹得别人都晓得了,我可就完蛋了!”刘二喜赶紧拉住祈翎,龇着大黄牙讨笑:“我是看兄弟你厚道,才跟你说大实话,你可千万不要去与旁人说,否则会引起江湖大乱的!” 祈翎心里开始琢磨了,若刘二喜说的不假,那这次“比武招亲”肯定会生变故。不如直接上山取剑?反正大家都惦记着美人儿与落日山庄,谁在乎仙剑会不会被盗? 不知不觉,黑夜来临。 刘二喜就跟个饿死鬼投胎似的,四大盘菜,两大壶酒,全都给撞进了肚子,硬是没跑过一次茅厕。 满堂宾客,渐入佳境,然而就在这时,一位黑衣男子携同四个大汉走进客栈,男子高八尺,浓眉大眼国字脸,一身正气万人迷,实实在在的男人标榜,他双手背负在身后,脸上带着微笑,招呼宾客: “诸位,客栈的饭菜可还行?” 刘二喜拉着祈翎说,“兄弟,你快瞧,这人就是我刚跟你介绍过的,上官天豪的干儿子,上官云龙。这家客栈就是他开的。” 祈翎打量了一遍上官云龙,说:“此人身姿挺拔,豪迈正派,浑身上下找不到一丝邪气,你说他卑鄙?” 刘二喜拍着祈翎的肩膀说:“兄弟,你还是涉世未深啊,你所看到的面相都是别人想让你看到的,他背后隐藏着什么,你永远都想象不出来。就比如我,虽其貌不扬,游手好闲,但心窝窝里是个热心肠,一等一的好人!” 衡山客栈是一家实打实的黑店,上官云龙又是这家黑店的主人,坐地起价的事他岂能不知? 祈翎笑而不语,自顾喝酒,一切皆已心中有数。 上官云龙在与众宾客礼貌了几句后,脸色一板,与众人严肃宣布: “诸位,大后天便是招亲大会,但由于浑水摸鱼者太多,义父刚想了个方法可筛选参赛者。此方究竟如何我暂且不提,免得有人投机取巧。那些真正想参加大会者,明日辰时于玉衡锋西侧集合,我会在哪里等着大家。” 言毕,也不等众人反应,转身便走出客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 第二十二章 勇攀高峰 夜深了,七月底已是中秋季节,凉风嗖嗖,落叶哗哗,玉衡山下万籁俱寂,独有几句鸟鸣空山徘徊。 祈翎走出客栈时,二更天已过半,刘二喜极力相邀与之同寝,他不愿意。婉拒之后,找了处傍山依水的崖口盘膝坐下,与清风为伴,吸收山川灵气、日月精华。 《人剑四境》已融会贯通,但走向大乘肯定还有一段距离。 《地剑四境》果真不难,“剑泽万物”与“天意四象”此二境他已习得施展法门,后两境也已参悟透彻,唯一差的便是自身可用的灵气。 丹田里有一股气,不论是用法术还是武功都会消耗这股气,用一些就会少一些,短时间内无法弥补。 怎样让体内的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这才是当前最该考虑的。 等取了仙剑,回到剑阁,一定要坐下来与老道好好谈谈。 …… 次日上午,太阳当空。 祈翎缓缓睁开眼,恋恋不舍地结束了吐纳。 “兄弟!你竟然在这儿啊,可害我好找,马上就要辰时啦,你不打算去西峰了?”刘二喜站在山坡下,一边呼喊一边招手。 祈翎起身掸了掸尘土,纵身跳下山崖,凌空踏轻风,三两步便落于刘二喜身旁,招呼:“走吧,赶得上。”便率先朝西峰走去。 刘二喜收住惊讶,上前与祈翎攀谈:“哎呀,兄弟,你刚刚那两下子愣是把我看傻眼儿了,想不到你也是个绝世高手啊……咿呀!难不成你也是来求亲的?” 祈翎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怎么?我求不得?” 刘二喜赔笑:“求得,求得……呃,只是兄弟莫要忘记我昨夜说过的话,谨慎小心。” 祈翎说:“知了。” …… 祈翎与刘二喜来到西峰时,已有七八十余人队列站好,各个结发立冠,神采飞扬。江湖中的年轻一代,应该都在这儿了。 上官云龙却迟迟未现身影。 祈翎与刘二喜随便站了个队。祈翎突然想起来问:“刘二喜,你今年贵庚?” 刘二喜笑道:“免贵,今年二十四。” 有一说一,谁看他第一眼都会觉得他已年过四十。 “你这泼皮,你哪点像二十四?说你四十二都不过分,哈哈哈……” 也不知谁说的大实话,引得众人哈哈大笑,刘二喜羞红了脸,跳起来大骂:“老子今年八十四,能当你们爷爷了!” “哈哈哈……” “哈哈哈……” 谁会跟一个泼皮计较?众人笑得更大声了。 “诸位所遇何事?竟笑得如此开心。” 上官云龙突然“从天而降”,惊得众人目瞪口呆。 玉衡山主峰,四壁如斧削,特别是西面,峭壁嶙峋,仰头可直望峰顶,可见其势险峻。上官云龙却直接从上面跳了下来,巧妙功法直教人叹为观止! “看来诸位是不愿意和云某分享笑言了,那云某直接开门见山,与诸位说一说今日的考核项目——” 上官云龙抬手指着身后陡峭的山壁说道:“想做落日山庄的女婿,首先一定要是勇者。玉衡峰高千丈之余,谁若是能徒手爬上峰顶,谁就能获得比武招亲的资格。”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徒手攀千丈悬崖?先不说难度,万一不小心失足掉下来,尸骨都找不完全! 八十人众,已有半数生了胆怯之心。 “时间限制为一个白昼,天黑之前能登顶者,落日山庄自会安排寝食。好了,请大家量力而行,我先行一步。” 上官云龙转身跳上峭壁,以山棱为踏板,手脚并用,如壁虎一般往峰顶上爬去。 八十人众,半数只能望峰兴叹,扫兴而去。剩下的都是江湖豪杰,有真本事的,他们束腰扎履,背好刀剑,丢弃身上的重物,轻装上阵,寻着上官云龙的足迹开始往上爬! “兄弟,我这三脚猫功夫就不陪你上去了,你自己爬坡时小心些,咱们就此别过。”刘二喜跟祈翎道了声别,转身离开了。 祈翎十二岁时便已爬过比这高出六七倍的山峰,区区千丈高度,实在不入法眼。 今日,就做他个第一如何? 祈翎撩开下摆,脚尖轻点地面,一步腾飞五丈,直接扒住一棵青草。能从石缝间长出的花草,绝不是一般的坚韧,可以上手。有了如此办法,谁还一手一脚地攀爬? 祈翎抓青草,点碎石,踏悬松,一口气直接超越了领衔在前的上官云龙。 祈翎明白,此时不应该太过招摇,免得让旁人生了嫉妒,便在侧峰找了颗悬松,装作休息喘气,等上官云龙爬过一段距离后,用功夫再高他一头。 上官云龙当真有几分本事,在祈翎超他两回后,他也学着祈翎的模样在悬崖间攀登跳跃,速度竟也不慢。 祈翎便与之展开了角逐,一前一后配合上官云龙的步伐,你动我也动,你休息我也休息。但不论是走是停,祈翎每次都要快上官云龙半步,给上官云龙气得,大喘粗气直咬牙! 正午不到,二人相距峰顶已不足百丈。祈翎不再礼让上官云龙,借一颗悬松之力,径直走壁上峰顶! 到达顶峰后,又过了半刻钟,上官云龙才冒出了头,他喘着粗气,汗如雨下,看祈翎的眼神充满了敌意。 祈翎不觉为然,拍拍肚子与上官云龙打招呼:“你在山脚下说,爬上山顶就安排食宿,我腹饥口渴得很,咱什么时候去吃饭?” 上官云龙抹去汗水,一改笑颜,夸赞道:“兄台好轻功,云某甘拜下风。不知兄台贵姓?” 祈翎摆了摆手,谦虚道:“少庄主过奖了,我也就轻功了得,其它嘛就不值得一提了,呵呵……噢对了,在下宇文祈翎。” 这一句“少庄主”叫得上官云龙满心安逸,又听闻祈翎“只是轻功了得”,他豁然开朗: “哈哈哈……宇文兄可真是谦虚。但我必须守在这儿等其他人上来,不如你自己走进山庄,表明来意便会有下人为你准备食宿。” “饿了,饿了,恕我告辞。” 祈翎也不愿与上官云龙多客套,自顾转身走向山庄大门。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 第二十三章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祈翎在山庄门口登记了名册,一名布衣小厮便领着他往客厢走去。从踏入山庄后,他的眼睛从未离开过那座散发着耀眼紫光的剑阁,不论形状或是气息,都与山谷里的剑阁一模一样。 落日山庄,应该是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关了吧?可就目前来看,似乎也没什么难度。 得找个机会去剑阁里探一探,若能悄悄咪咪地顺走仙剑,何乐而不为? “宇文公子,您先在客房里休息片刻,小的马上给你呈饭菜来。” 小厮将祈翎送入客房,交代一声便要离去,祈翎突然叫住他,指着剑阁的方向询问:“小哥,那座阁楼好生奇特,待会儿你带我去看看呗?” 小厮摇头说:“这个可不行,剑阁是落日山庄的禁地,没有庄主的命令谁都不允许靠近。公子若觉得乏闷,小的可以带你去后山泡温泉。” “哦……那倒不必,爬了一上午山,我也累了,你早点端来饭菜,吃了好睡觉。” “好勒,小的尽快。” 祈翎再望了一眼剑阁,心思:反正你也跑不掉,不如先睡个觉,今晚再去一探究竟! …… 吃饱了午饭,祈翎倒头昏睡,感觉上并没过去太久,但醒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宇文公子,庄主今夜设下晚宴,邀请所有通过考核的侠士参与,您赶快起来吧?”房间外传来小厮的招呼。 祈翎还真有些好奇,会有几个人通过考验。 应了声:“就来。”便起床穿衣穿鞋,理好着装,随小厮前去赴宴。 …… 一个人只要心稳手稳脚稳,再加之充裕的时间,爬上?” 祈翎哑然失色,看那湖面上,果真飘着一张白丝帕,气氛瞬间变得尴尬起来:“呃……这个……” 白衣女子轻呵道:“你这淫贼,快把我放了,不然等护院的来了,乱棍打死你!” 祈翎只好松开白衣女子,可就在他撒手的刹那,白衣女子反手伸来两根手指,直插他脸上双目,好狠毒的招式! 祈翎不闪也不躲,看准时机张开嘴巴,一口咬住白衣女子的纤纤玉指。 “哎哟!”白衣女子疼得浑身直哆嗦。 “别动,不然直接咬断!” “淫贼,你快松口!” 祈翎嘴巴咬着手指,口齿含糊不清:“你当我傻子?松口再让你插我眼睛?” “你究竟要如何?!” “不许转身,不然扒你裤子!” “啊……淫贼!我要让我爹将你碎尸万段!” “行吧,你最好把大家伙儿都叫来,让他们看看你没穿裤子的模样,看是你羞,还是我羞!” 祈翎抠住白衣女子的腰带,轻轻一扯便拉垮了一些。 “你别乱——” “你冷静点我就住手,咱把这事儿缕清了,我就放开你。” 白衣女子平静了几息,才放松语气,冷声问:“你究竟想要什么?” 祈翎这才吐出女子的两根玉指,说:“我是来拯救你的。” 白衣女子厌恶地甩了甩指尖口水,“我都说了,我没想过自寻短见,你如果不是淫贼,赶紧滚好么?” 祈翎笑道:“我说的拯救,是帮你摆脱窘境。你父亲逼你嫁人,你不想嫁,我可以帮助你呀。” 白衣女子迟疑了一会儿才问:“你能怎么帮?” “你可有武艺?” “自然。” “那好,我要你也参加比武大会,男扮女装也好,戴面具也罢。” “我?参加比武?”白衣女子微微摇头,“这个法子我也有想过,可上官云龙我都胜不了,参加比武有何意义呢……” “你赢不了,我可以啊。我赢到最后,在与你决战,故意败在你手下,那不就成了?” “哼……你这家伙何来的自信?” “我乃天之骄子,你甭管太多,照做就行。” “可没有谁会无缘无故帮助别人,你有何目的?” “当然了,只要你答应我,在事成之后把你家的仙剑送给我,那咱这次互助就达成了。” “你是为仙剑而来?” “不然你以为是为谁?为你么?嘶……”祈翎深深地吸了一口女子体香,语气陶醉:“搞了半天,我好像还没正眼瞧过你的样子,要不你转过来让我看看?” “呸!我若是转过身来,岂非要看见你的贪婪、猥琐、恶心、肮脏、丑陋的脸面?”白衣女子用胳膊肘话?” 上官天豪在两个仆从的搀扶下走进桥廊,如此看来,今夜宴会已然结束。 盘踞在庭廊顶部的祈翎也不再逗留,几步飞檐走壁便消失在夜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 第二十四章 遭罪,实在遭罪! 上官采薇可真漂亮,简直就像天仙下凡,长这么大除了银怜之外还从来没第二个女子会让祈翎看一眼就念念不忘的。 祈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中尽是上官采薇的模样。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此等佳人的确难得,要不是身处“异国他乡”,祈翎还真愿意当一回上门女婿。可惜,可惜,太可惜。 第二日,一切照旧。 通过考核的三十七人聚在一起,诗词歌赋,尽显风骚。 祈翎很想和这群年轻人交个朋友,但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离开这个世界,又觉得没有必要。 匆匆如过客,不怕伤离别。 这一日,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一日三餐之外,其余时间都在床上打坐修炼。 到了傍晚,上官云龙将大伙儿齐聚一堂,在桌案上摆了两桶竹签,将众人分成两各自别抽签,竹签上列有序号,序号相同者成为对手,根据序号的排列决定出场顺序。 “第一轮比赛会决胜出十九人,而我会加入这十九人进行第二轮,如此,第二轮便会决胜出十人,等到了第三轮,人数已然不多,则进行‘打立出局’的赛制,谁坚持到最后,谁就能拔得头筹。” 上官云龙看向众,“大家可有意见?” 霸王枪杨威这时开口:“前面两轮我没什么意见,可是第三轮‘打立出局’,岂不是有可能会以一敌多?” “问得好!”上官云龙笑道:“我就知道有人会提出这个异议,因此在第三轮我会成为第一个擂主,只要对自己有信心,以一敌十又何妨?” “好!云龙兄果然气魄,若杨某有幸进去第三轮,必然来当第二个攻擂之人!” “江兄,此话本来该我说,却被你抢先一步,那在下就做第二个攻擂之人好了。” “我做第三个!” “有功夫不怕垫底,我做第四个!” “第五个!” “他娘的,老子第六个吧!” …… 祈翎在人群中没有开腔,这第一、第二轮都还没开打呢,就想着第三轮抢擂,何来的自信? 大家各自抽签,每个人都有不想抽到的对手,每个人都想挑个名不见经传的人顺顺利利进入下一关。 “嘿!这位兄台,实在不好意思,我也是八号,你抽到我算你倒霉咯。” 祈翎才刚看一眼竹签上的序号,一个大胖子便过来抢走了竹签,这人刘二喜与他介绍过,名叫钟先达,父亲是“混元奔雷手”钟权。 这胖子起码有两百斤,他能从悬崖上爬上来,肯定还是有几手真功夫。 “兄台,你不妨直接弃权算了,省得明天挨一顿打。我的奔雷手和形意拳,很难有轻重的。” 威胁的口吻。 祈翎夺回胖子手中的竹签,一句话都没说,转身走出了厅堂。 明天,给这胖子,长长记性,刮刮油。 …… 八月初一,秋高气爽,阳光正好,微风不燥。是个比赛决胜的好日子。 辰时三刻,三十八名参赛者齐聚于门前广场,穿上最轻便的衣装,拭好最闪亮的刀剑,雄赳赳气昂昂,欲与天公试比高。 落日山庄的门客尽数而出,四四方方围在广场上,以人头数量划线,分出十个比赛场地,一是督促公平,二是保证安全。广场上又安置了一尊比武擂台,擂台左右两侧各设得有花红大鼓,鎏金铜锣,专为第三轮的争夺战做准备。 上官天豪与几位山庄总管作见证人,同坐于高台瞰视广场上比武众人。 “比武时间已到,请‘一’至‘十’号配对者,各自入场进行比试。刀剑无眼,人却有心,此次比武点到为止即可,违例者将予以处名……” 祈翎握着剑,走入属于自己的比赛场地。 对手钟先达肩扛一口银环大砍刀,威风八面也步入场地。 “小子,现在弃权还来得及,我若是动了刀,可就收不住势了!” “废话少说,动手吧。” “呛!”祈翎拔剑,携清风起势,习惯性后发制人。 “大刀来也!” 钟先达别看是个胖子,冲劲儿如蛮牛,那胸口抖动的肥膘,大姑娘看了也自愧不如。 速度很快,力量很足,刀法也很犀利。 可在祈翎的眼中,胖子留出的破绽起码不下三十处——刀虽有力道,但腰胯太臃肿,一击不成很难再有第二次机会,刀也举得太高,完全把五脏六腑和脖子留给了敌人——不对,这胖子好像没有脖子。 祈翎摇了摇头,此时他只需抬手一剑,便能在这胖子的胸口捅个血窟窿。当然没必要杀人了,于是侧身躲过胖子的刀,窜地而起,一个横侧踢,踹在胖子的大圆屁股上! “哎哟!”胖子惨叫一声,连人带刀飞出场外,而就在他将要落地时,银环刀不小心脱手,刀背向下,刀锋向上,直接对准胖子的大肚腩! 胖子若是直接躺下去,非得被砍成两半截! “救——” “救命是吧?” 祈翎眼疾手快,从背后抠住钟先达的腰带,两百斤的胖子在他手中就如一只肥鸡,他一脚踢开银环刀,问手里的胖子:“你可认输?” 钟先达虚汗直流,连连点头:“输了!输了!” 祈翎松手,放胖子摔了个狗吃屎,宝剑回鞘,转身离开场地。 “八号场,宇文祈翎斩获首胜。”一旁观战的门客举旗示意。 众人的目光皆转移到了这位青衣剑客的身上,一时议论纷纷,连连称奇。 祈翎神态自若,不谦虚也不骄傲,走至一颗榕树下,背靠着树干拔出宝剑,一遍又一遍地擦拭起剑身来。 半个时辰之后,十九场比试的胜负全部揭晓,胜利者洋洋得意,失败者垂头丧气。 中场休息是半个时辰,在此期间会进行第二伦的抽签活动。 祈翎把宝剑擦拭得闪闪发亮,回鞘,正准备动身去抽签,这时一个布衣小厮拿着根竹签奔跑而来,一边大喊:“宇文公子,这是您的签。” 祈翎眉头微皱,签,他并没有抽,也没让人代抽。 小厮赶紧解释道:“胜出的十九位都已把签抽完,只剩下这最后一支,默认的就是公子您了。” “原来如此。”祈翎接过竹签一瞧,“三”号出场,“我的对手是谁?” 小厮说:“江玉涛,江公子。” 江玉涛,算得上是所有胜者中最强的一位,这支竹签,有蹊跷。 “第二轮上官云龙也会参与,他的对手你可知道是谁?”祈翎又问小厮。 小厮说:“温胜,温公子。” 温胜的实力并不强,遇见上官云龙必败无疑。 但不论这次比武有多少黑幕,最终的结果都不会改变。既然竹签已送来,祈翎拔出宝剑,继续擦拭消遣。 “公子,这剑已经一尘不染了,你为何还一遍又一遍地擦它?”布衣小厮挠着头问。 “你觉得呢?” “公子这是在修心吧?为即将到来的第二轮比试做准备。” “不,我只是单纯没事儿干而已。” “呃……公子果然高深莫测啊,小的受教了。” 小厮冲祈翎行了个礼,小声嘀咕着离开了。 如今世道,凡是高人一等,放个屁都是香的。 …… 半个时辰很快便过去了,祈翎提着雪亮的剑来到比赛场地,经上一轮的比试,已有许多人对他刮目相看,就连上官天豪也正在往三号场地打量。 江玉涛英俊挺拔,不论才貌武艺,家世背景都是作为女婿的最佳人选,他手持一把青黑铁扇,神色颇显桀骜,他一见祈翎,微微皱起眉头:“我的对手不是温胜么,怎么变成你了?” 祈翎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却没有声张,只是问江玉涛:“此事我不知情,也许竹签被人调换了,你若觉得不妥,趁现在比赛还没开始可以去问问。” “罢了,来谁都一样,本公子照打不误。”江玉涛收起铁扇,撩开下摆,做出进攻姿态。 祈翎横剑向日,做了个挑衅的姿势:“既然如此,请出招吧。” “无名小辈,看我铁扇!” “哗!” 江玉涛一甩手腕,铁扇弯成半月形,直接脱手而出朝祈翎飞来! 好俊的招式! 祈翎暂退两步,下腰一字马,后仰避开这把夺命飞扇,可谁料这扇子竟能回流! 眼见扇子要戳中祈翎后背,祈翎猛然以掌拍地,身体腾空三尺,铁扇从他腰间掠过,仅差分毫便能切到他的衣服! 好险的招式! 不等祈翎摆正身子,江玉涛一脚飞踹直接上脸!祈翎急忙用手掌遮面,虽说挡下了这一击,但也因江玉涛的足力飞出三四丈远! 江玉涛丝毫未给祈翎喘息的机会,铁扇再脱手,速度之快,肉眼难辨! 祈翎不得不用内力稳住身体,否则一直被压制,总会让敌人找到破绽! 铁扇袭来,祈翎不再闪躲,淬一道内力于剑身,看准铁扇飞来的路线,顺势一斩——“嘭!”铁扇弹回江玉涛手中,祈翎后撤半步,剑音颤颤,虎口有些发麻。 难怪上官云龙会把江玉涛还给自己,原来这家伙是个真正的高手。 凭江玉涛的本事,上官云龙还真不一定能取胜。如此一来,让最受瞩目的女婿候选人与祈翎这匹黑马对抗,不论输了哪一方都对上官云龙有利。这一计,好生阴险! “你这无名小卒还有几分本事嘛,不过刚刚那几下只是本公子的热身,接下来我可要出狠招了。” “放马过来,你这个娘娘腔。” “你说什么?哼!市井杂碎,看我如何将你放血!” “哗!” 铁扇如花开,扇叶上竟弹十几根金针! 江玉涛挥舞着铁扇,冲上来与祈翎展开近身搏斗。江玉涛近战功夫十分了得,反应力也机敏,铁扇在他手上玩儿出了不同花样,左手换右手,过肩绕腰走,招式飘逸灵活,简直美如画儿。 祈翎用剑与江玉涛切磋了三十几个回合,进进退退也没能分出胜负,万般无奈下,他只能动用剑气对江玉涛进行压迫。 大夏王朝的江湖与大燕不一样,大夏都是凡人,大燕则可以修武力,用武力与功夫对抗,实则是胜之不武的。 祈翎蓄力一剑,强制破除了江玉涛的攻势,再追加一道剑气,直接击飞了江玉涛的铁扇。江玉涛发丝缭乱,不敢相信地瞪着祈翎。 “你很强,但可惜遇见了我这个……奇怪的人。不过你还是输了。” 祈翎收剑入鞘,转身走出场地。他与江玉涛是最后一场收尾的,因为战斗过于激烈,所以引来了许多人的围观。惊叹,赞美,怀疑,在他听来只是一种亵渎! 祈翎又独自一人回到了那棵榕树下,拔出宝剑,一遍又一遍地擦拭起来。 一会儿,上官云龙走了过来,带着伪善的笑意与祝福:“恭喜你啊,宇文兄,成功进入下一轮。” 祈翎用眼角余光瞥了上官云龙一眼,淡淡回复:“也恭喜你进入下一轮。” “我刚刚看了你的比赛,原来你不止轻功好,连武功也非常厉害,我从未见过——” “你找我有什么事么?” 祈翎实在不愿意与一个虚与委蛇的小人说话。 上官云龙“呵呵”笑了两声,直接开门见山:“第三轮,你败给我,条件任由你开。” 梁逸顿了顿擦剑的动作,黯然一笑继续擦剑,问道:“什么条件都可以?” 上官云龙道:“你不妨说说看。” 祈翎缓缓吐出一句:“我要上官采薇,你给不给?” 上官云龙双目一怔,脸皮抽搐了两下,试问:“你只要她?” 祈翎笑问道:“怎么?你舍不得?” “一个女人,有何舍不得。” 这句话的的确确是出自这个衣冠楚楚,看似正人君子的少庄主之口。 “你走吧,我考虑考虑。” “考虑?” “考虑杀不杀你。” “你——” “滚。” 上官云龙脸都气紫了,拳头攥得“咯咯”作响,牙齿磨得“邦邦”作响,他点点头,什么话也没说,转身直接离开了。 祈翎轻嗤一笑,继续擦拭手中的宝剑。 过了一会儿,一个沙哑中带着粗糙的唤声突然从传进他耳朵: “李山。” 整个落日山庄,祈翎只对一个人报出过“李山”这个名字。 榕树后走出个身材苗条的“小男人”,她带着一张无相白面具,面具的眼珠子只有芝麻绿豆那么点儿大,她穿着紫衣,青玉腰带,黑色官靴,手持一柄宝剑,剑鞘上镶嵌了红、黄、蓝三颗宝石,剑柄上绑着一条暗红色剑穗,她的玉颈就像腊月里的白雪,她的玉手就像榕树上刚长出的嫩芽儿。 毫无疑问,这是一次非常失败的女扮男装。或者说,一个太美的女人根本就假扮不了男人。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李山。”祈翎压低嗓音说道。 上官采薇走到祈翎面前,声音稍冷:“那么,叫你宇文祈翎总没错了?” 祈翎冲她眨了眨眼睛:“我是祈翎没错,那你又是谁?” “你少来!昨夜想脱我裤子的人就是你!”上官采薇指着祈翎的鼻子轻呵。 祈翎摇头苦笑,这或许就是女人吧,她记不住自己救她,也记不住是如何安慰她,偏偏只记住了脱她裤子的这件事。 “哼,我还以为你是个丑八怪呢,没想到你还长得挺一般的。” 这究竟是夸还是损? “嗯……我长得是挺一般的。” “你那两场比试我都看了,没想到你的武功也挺一般的。” “嗯……我的武功的确是挺一般的。” “但你这人却不是一般的奇怪。你手中的剑已经擦得这么亮了,为什么还要一遍一遍的擦?是闲着没事干么?” 眼前这个千金小姐,就是要比刚才那个布衣小厮聪明些,同样的问题她却能自己找到答案。但尽管如此,祈翎还是问了一句: “你猜?” “我当然猜得到了。” 上官采薇挨着祈翎身边坐下,抢过祈翎手中的宝剑,缓缓摘下面具,露出那张精致绝美的脸蛋儿,把光滑的剑身当做镜子,翻来覆去照容颜: “你这剑啊,擦得比我房中的铜镜还要光滑。” 祈翎偷偷看了身旁女子一眼,美得不可方物,美得满山风景也不过如此。这世上怎会有这么好看的姑娘? “唉……”他不由自主地长叹了一口气。 “你为何平白无故地叹气?”上官采薇偏过头来问。 祈翎摇了摇头,一些无奈之事有何好说? “我刚刚看见你和上官云龙在交流什么?是如何?”上官采薇又问。 祈翎仍是摇头:“下一轮我们即将成为对手,互相寒暄几句而已。” 上官采薇真切提醒:“那你可要小心了,上官云龙表面上是君子,背地里却是个小人。自从我爹把生意交给他打理,干了不知道多少伤天害理的事。” 祈翎夺过宝剑继续擦拭,“你放心,这次比武最后的赢家只能是你,这是我们的约定。” “甚好!不过到时候你的注意了,我杀出来的时候你不能抢我风头,我击败你时你也必须装得像一点儿,这样才能服众知道么?” “我可不信你爹会看不出来。” “看出来又如何?当我在众目睽睽下将你踢出擂台时,生米已煮成熟饭,一切都成定局啦,谁反对都没用!” 上官采薇站起身来,重新带好面具,右手举剑过头顶,左手一指剑尖,当着祈翎的面摆了个英姿飒爽的姿势,询问:“如何?我是不是巾帼女英雄?” 祈翎别的地方倒没注意,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上官采薇那几近“一马平川”的胸膛。昨夜所见,如此动人,今日所见,如此坦荡!这得裹多少层白布、受多少次压迫才能变成“男人”? 遭罪,实在遭罪! “淫贼,你往哪儿瞧!” 看不见她面具下的脸庞,但透过羞涩的眼眸,可以猜想她脸蛋儿红扑扑的可爱模样。 “呃……我这……这……擂台赛马上开始了,我先过去了!” 祈翎赶紧收回目光,用手遮着发红的脸颊,灰溜溜地跑向擂台。 “哎,你等等我!我……我原本不是这么小的……” 上官采薇莺莺燕燕地跟了上去。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 第二十五章 开碑裂石掌,罗汉顶天功 “咚咚咚……”大鼓如雷,威震四方。 落日山庄一百多口人全全围在擂台下方,期待最后一轮比武。 上官天豪在擂台上一席慷慨陈词,随后“当!”的一声,锣鼓喧天,正式吆喝:“比武开始!” 上官云龙率先跳上擂台,手持一柄玄色长剑,气势凌人,英气逼人。大喝:“谁敢来战?!” “杨威来也!” 强壮青年提起霸王枪,飞身上擂,英雄气概不输上官云龙! “出招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 上官云龙率先出招,杨威后发制人。前者剑法飘逸灵活,后者霸王枪刚毅生猛,你来我往,一来二去,双方在擂上打得如胶似漆,难舍难分。 五十个回合后,杨威明显有些气喘,这五六十斤的霸王枪挥舞起来可不是一般耗力气。上官云龙却神态自若,不紧不慢地与杨威对垒,似乎早已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八十个回合之后,杨威速度明显减慢,攻防不及,破绽百出,上官云龙看准时机,一剑穿破枪柄,刺向杨威的喉咙。 “你输了。” “算你厉害。” 杨威抹了一把汗水,转身跳下擂台。 上官云龙斩获首胜,眉目更加清傲,睥睨众人问:“谁来做第二人?” 剩余八位晋级者,相互观看了好一阵子,才迸出一位勇者:“哼!一个个推三阻四,都想着占便宜,我太行刀李太帅,第二个不服!” 年轻人大眼浓眉,袒胸露***裹绿色包头巾,提一口鎏金大刀,人马合一翻上擂台。 “这人可真不害臊,不穿衣服就算了,还自己戴一身材矮小了些,但在气质这一块儿还是被他拿捏得死死的。 半路杀出个玉面娇龙,台下众人大惊,台上祈翎连连后退,大声道:“好强的英雄气概,敢问你是何人?” 上官采薇压低嗓子,故作磁性,大声道:“我是上官小姐特遣来考验你的。你若能接住我三招,便通过了考验,你若是连三招都接不住,趁早滚蛋下山吧,我家小姐嫁的是英雄,不是狗熊!” 三招? 祈翎心里“咯噔”一声,这场戏演得也太简单了吧? “你简直狂妄,看我开碑裂石掌!” 祈翎装腔作势,一跃三丈高,双掌猛然砸向上官采薇! 上官采薇马步一扎,握双拳举过头顶,正面迎击祈翎开碑掌,附之大喊:“罗汉顶天功!” “啪!” 拳掌交接的刹那,祈翎收势往后一仰,装作功力不敌,飞身摔下擂台! “噗!”一口鲜血从嘴里喷出,捂着胸口,幽怨地指着台上的神态自若的上官采薇:“好……好强大的内力!” 说完,双眼一闭,昏死过去。至此,一场激昂的表演,完美落幕。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 第二十六章 始终不能是她 祈翎被小厮抬回了客房,随后又请来了大夫拔针看病。 “公子身体硬朗,一点小伤不足挂齿,由我开几服药,静养几天便可痊愈。” 小厮随大夫前去抓药,祈翎则留在房间里睡觉,等他一觉醒来,明月已上中天。 祈翎伸了个懒腰,刚下床穿好鞋袜,房门被人一把推开。 上官采薇换回了女儿装,端着一碗汤药很不客气地走进房间。 “来,喝药了。”她的声音竟温柔了很多。 祈翎怪不自在的,摇了摇头:“我受伤是装的,不需要喝药。” “可你身中上官云龙的暗器不假,”上官采薇将祈翎按在座位上,把药碗递至他嘴边,“怎么?难道还要本小姐亲手喂你?” 祈翎肯定拗不过眼前这个女人,便捏着鼻子一口将汤药喝尽,苦的直砸舌头:“糖,糖,有糖丸么,给我来一颗。” 上官采薇挤着秀眉说:“你中针的时候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一碗汤药却把你伤成这样,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祈翎赶紧用茶水漱了漱口,“主要是我小时候老生病,吃药都吃出心理阴影了,现在一看到汤药就想呕吐。” “可我看你身体挺强壮的,谁会相信你小时候是个病公子。”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我经历的事情啊,那真的是曲折离奇,怪事志异都不敢这么写。” “我却是一点儿也不怀疑,你这个人总给人的感觉很奇怪,但我又不知道奇怪在哪里。” “你若是知道我奇怪在哪里,就不会觉得我奇怪了,”祈翎又问,“怎么样了?你爹和那些公子哥儿的反应如何?都摆平了么?” 上官采薇说:“那些挑战失败的公子哥儿大多数都下山了,我爹生了一下午的闷气,刚才我去敲他的门,也没理我呢。” 花了这么大的精力嫁女儿,到头来却是一场空,她爹没给气死就算好事了。 “如此甚好,你已经不用嫁人,那我要的仙剑呢?你何时给我?”祈翎伸手索要道。 上官采薇忽然背过身去,玉手不停地拨弄着秀发,声音又变得温柔起来:“其实……你还有别的选择。” 祈翎挑眉,似懂非懂。 上官采薇又说:“你本就已经赢得了比武大会,也就有资格做落日山庄的女婿了,我……我……”她前两步,后两步,踌蹴时又难以启齿。 “你该不会——” “我嫁给你如何?”上官采薇做出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决定,她转身回眸,带着期盼与兴奋,以及那一抹艳红的女儿娇,认真地望着祈翎。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祈翎低头躲避上官采薇的眼神,这一个动作足以表明自己的态度。上官采薇眸光闪烁,咬了咬唇偏过头去:“你不愿意?” 如此漂亮的女人,主动投怀送抱,哪个男人会不愿意? “唉……”祈翎叹气,“我有苦衷,不能娶你。” “你有何苦衷?是有深仇大恨?还是说你已心有所属了?”上官采薇追问。 祈翎认真地说:“我其实不属于这个世界。” 这句话对于属于这个世界的人而言,简直比谎言还要敷衍。上官采薇深吸一口气,“也罢,我不过只是随口问问,你我相识才不过两天,谈婚论嫁的确太不现实。” 她低头收拾好药碗,不经意间就让祈翎看见了她的眼泪。 两个十八岁的男女相视了很久很久,一个愧疚得逃避,一个悲伤到愤怒。 “哆!”上官采薇再次将药碗往桌上一搁,红着眼眶质问祈翎:“别人挣破脑袋都想娶我,为什么偏偏你要拒绝?你就这么不一样么?难道我不够漂亮?不入你法眼?” 她红着脸生气的模样,就像是一颗愤怒的小辣椒。 祈翎捧着脑袋,低头一言不发。 “好,是我自作多情……呸!本小姐才没有自作多情,是你配不上本小姐!” 上官采薇拿起汤碗就要离开,祈翎却赶紧拽住了她的手。她欣喜回眸:“怎么?” 祈翎咽了咽口水:“那个……剑……就是仙剑……” “你!哼!”上官采薇气得直跺脚,狠狠甩开祈翎的手,跨出了房门才顿足说:“大笨蛋,跟我来!” “好,我是大笨蛋,我是大笨蛋……”祈翎赶紧跟上,笑着问:“剑你取了么?” “我现在要带你去剑阁。但不过事先说好,我从小到大就没见过那把剑,更不确定里面到底有没有你所说的仙剑。” “没有的话,就算我倒霉。” “这世上哪儿有什么仙剑?我一直认为仙剑传说不过是我爹为了壮大落日山庄的名声制造的假象,指不定剑阁上一块发光的夜明珠呢?” 祈翎低声说道:“你们这个世界没有,并不代表我们那个世界没有。” 上官采薇应该是听到了祈翎的嘀咕,便问:“那你跟我说说,你所在的那个世界是哪个世界?” “是……是……” “是什么?说不出来了吧?不喜欢我就直说,何必编出一个连谎言都不成立的借口?我开始讨厌你了。” 祈翎封口不说了,免得再惹这姑奶奶生气。 …… 在上官采薇的带领下,所有守卫都恭恭敬敬地让开了路。 剑阁就在眼前,一别六七年,再见时熟悉又陌生。这几年来,祈翎都在思考假设——剑阁指不定就是安插在两个世界的出入口,紫微仙剑便是触发穿梭的机关。 就是这股气息错不了,紫微仙剑所散发出的勃勃生机! “宇文祈翎,我再最后问你一次,愿不愿意娶我?” 剑阁下,上官采薇与祈翎面对面相视,彼此距离不过三尺。哪个旁人看了不会说他们来天生绝配?当场来个夫妻对拜最合适不过了。 祈翎捧住上官采薇的胳膊,语气郑重道:“采薇姑娘,我是从另外一个世界穿越过来的。糊里糊涂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拿到仙剑我说不定就能离开。你若是相信我,不妨等等我,等我回到那个世界后,把一切弄清楚再回来找你,如何?” 这话说到最后,连祈翎自己都觉得不太靠谱了。 上官采薇泪光闪闪,轻轻抖开祈翎的手,惨淡一笑,问:“那么你拿到仙剑后,就会回到你的世界了?” 祈翎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这种事他怎拿捏得准? “采薇姑娘,我——” “好啦,别说了。你都拒绝了我三次,我要是再缠着你不就成泼妇了?”上官采薇的笑容,不论怎么看都有些勉强,“你自取仙剑吧,它本来就该属于你,我回去和爹说一声,告诉他,你不愿意……娶我。” 她还是掩着泪跑开了,单薄的背影就好似秋天落叶那般萧瑟,祈翎目送她离开,直到彻底消失在黑夜里。 凛冬未至,这秋风却为何刺骨寒凉? “唉……” 祈翎长叹一口气,踩着枯黄的落叶,缓步走向剑阁。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 第二十七章 一个承载着宿命的世界 “歘歘歘……”是脚踩在落叶堆里的声响。 剑阁幽静且孤独地矗立在悬崖边,周围的榕树是它唯一的伴侣。 大约是秋季的原因,立身于此总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凄凉。 剑阁就似一位静候千年的良人,任由四季变换,风吹雨打,依旧坚韧挺拔。可毕竟岁月是蹉跎的,如今它已不再年轻,满地落叶堆积成伤,满身尘垢换了衣裳——诸如每个忙碌奔波于世的人,总为一些事而执着,流逝了青春,易老了年华。 在上官采薇抹泪离开的那一刻,祈翎就开始有些心神不宁,以至于此刻他站在阁门前,开或是不开,抉择不定。 不开门,回去将上官采薇娶了,倒也是一件喜庆事。 “不行不行……”祈翎赶忙摇头,打消了脑子里突然迸出来的念头,自己的世界中还有爹娘呢,怎么能因为一个女人而束缚在此? 一想到这儿,祈翎毅然决然推开了剑阁大门,不管怎么说,一定要取剑回家。 “叮铃咚咚……”熟悉的剑刃碰撞声,像是在欢迎主人回家。 祈翎仰望头,兄弟赢得了比武第一,既得美人儿又得山庄,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刘二喜喝了一口酒,急忙又问:“不过你做了上门女婿,又为何连夜下山啊?” “你管得着么?”祈翎走到柜台,想再打一壶酒。刘二喜跟过来问:“那你下山的时候,就没跟上官云龙碰面啊?他败给了你,肯定不服气。” 祈翎猛然皱眉:“上官云龙上山了?何时的事?” “就在刚刚啊,可能半个时辰都不到吧,带着一伙手下,气势汹汹,我们猜啊,他八成是去抢亲了,可你这这这——” 不等刘二喜把话说完,祈翎似一阵风窜出客栈,冒着大雨冲向玉衡山! 不应该放上官云龙下山,应该当场就把他杀了的。斩草要除根,否则后患无穷…… 上官采薇,上官采薇,上官采薇……此刻祈翎的脑中只有这一个名字,为了这个仅认识不到两天的女人,他第一次尝试了御剑术——紫微仙剑在灵气的加持下增大三倍,载着他拔地而起,瞬息之间便从山脚下来到半山腰。 在摇摇晃晃中,祈翎看见了落日山庄烧起的熊熊烈火,顿时,头皮发麻,心急如焚!他急忙用最快的速度突破极限,在那一瞬间,自身修为也好像突破了瓶颈,上升至另一个高度。 他用心眼扩大监视范围,搜寻着上官采薇的身影。 —— 当祈翎找到上官采薇时,她已经倒在了血泊中,手中攥着一柄短刀,自刎而死,既有遗憾,也有痛苦。 祈翎用上官云龙等四十七人的血,为手中的紫微仙剑开了锋。 悲伤与愤怒交加,命运与现实重叠,一场倾盆大雨,一次生死别离,让这位十八岁的,才刚刚情窦初开的青年,彻彻底底,脱胎换骨。 大雨中,祈翎抱着上官采薇的尸体,默默流眼泪,他已尝试用各种方法救活怀中的女人,可直到灵力用尽,精疲力尽,也无法找回她一丝体温。她已经死了,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上官采薇了。 “嗡嗡嗡……” “呛!” 紫微仙剑主动出鞘,悬立于上官采薇头顶,这时,一团紫色精魂从上官采薇体内飞出,继而融入紫微仙剑,刹那间,剑锋铮亮,银白色的剑身变作亮紫色,剑首所刻的“紫微”二字也更加深邃。 再看祈翎怀中的上官采薇,身体逐渐变得轻易、透明,忽而一阵山风袭来,冲散了最后的眷恋,娇躯化作荧光点点,逐步升天。那一刻,风雨停了,雾散云归,明月繁星重回天际,空山暗夜寂静无声。 祈翎想要伸手抓住那飞舞的荧光,可每每攥进手心,它便从指缝中偷偷溜了出去。荧光逐渐升空,最后并入繁星,完成了她美丽的宿命。 祈翎这时才恍然大悟。 在这个世界中,每个人都是带着宿命来的,他们扮演着各式各样的角色,目的就是为了促进自己的成长。 李山,刘二喜,上官云龙,上官彩蝶……好的,坏的,恨的,爱的,友情,亲情,敌人…… 祈翎摇了摇头,他无法理解这样的安排,更无法接受虚拟世界带来的现实,他要离开这儿了,永永远远都不要再回来。 他拔出紫微仙剑,对准明月与星空,凭此剑,结束这凄凉虚伪的世界! 斩出一道剑气! 刺啦! 星空裂开一条纯白缝隙。 祈翎化作一道金光,钻入缝隙,六年江湖,就此别过。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 第二十八章 蝴蝶展翅,流星陨落 “叮叮咚咚……”清脆的铃儿声。 祈翎猛然睁开眼,仿若大梦初醒,眼前还是那片熟悉的剑林,他反应了几息,坐起身来观察四周,在剑阁底楼,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与脖颈,已不是十二岁那个肉嘟嘟的脸蛋儿,男人突出的象征,喉结。 紫微仙剑与最后一封家书静悄悄地躺在身旁,由此,足以证明一切并不是梦。 “唉……”祈翎悠悠叹出一口气,虽已回到现世,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昨夜的一幕幕回荡在脑海,大概会记得一辈子吧。 祈翎拾起信封提起剑,走出剑阁,一开门便瞧见额了兰花圆里独自对弈的老道。 “你醒了?”老道问候。 祈翎走过去与老道对立而坐。 石桌上有棋局,白子黑子纵横交错,还有一壶青花美酒,两只酒杯。老道士自斟一杯,为祈翎再倒一杯递了过去:“此棋局,贫道下了六年,终于等到小娃娃长大的这一天,可以陪贫道喝酒了,呵呵呵……来,你我小酌几杯。” “你这杯子可真小,半两酒都装不了,我在江湖上,最小也是用酒盅的。”祈翎接过酒杯,一口闷下,哪儿知道这酒甚烈,舌尖如针刺,喉咙似火烧,下肚之后翻江倒海。他的脸“唰”得一下便红到了耳根:“我了个去,你他娘……啊呸呸呸!道长,你这是什么酒?” 老道笑饮美酒,说:“在地下埋藏了三百年,名曰醉仙,喝一口延年益寿,壮阳补肾,对你的修为也有帮助。” “咦……方才我还觉得丹田之气有些混沌,可此酒一下肚,瞬间便巩固了些。”祈翎惊喜,又问:“这酒你可还有?” 老道说:“杂物所,地窖里还有百十来坛,你若喜欢,可带些离去。” 离去?是该离去了。原来此酒是为他送行的。 祈翎沉下眼眸,“这么说,我通过最后一关考验了?” 老道却问:“你觉得这结局如何?” 祈翎自己再倒一杯醉仙酒,闷口喝下,苦涩道:“这不是你设计的结局么?纵使我觉得不好,也无法改变。” “为何不能?”老道摇头说道:“就算那个世界的有运转规则,但结局还是取决于你。一只蝴蝶扇动翅膀,就有可能引发一场风暴,何况是你所抉择的每一件事呢?” 他又说:“在李山救济你时,你大可拒绝并离去。在刘二喜找你搭讪时你也可以置之不理。你甚至可以答应上官采薇的请求与他成亲。” 祈翎掐着眉头,黯然伤神。 老道为祈翎倒了一杯酒,劝道:“这一切都结束了,你可以回家了,去孝敬你的父母,去追求心爱的姑娘。” “那个世界,与这个世界,一定存在着某些关联对么?”祈翎突然抬头问。 老道神秘一笑:“或许是呢?又或者……不是呢?” 祈翎眯着眼睛,狐疑看向老道:“老头子,你肯定还有很多事情没告诉我对不对?” 老道自酌美酒,也不否认:“嗯……就是不告诉你,让你自己去发现。但不会是坏事的,” 他从袖中取出三只玉简,一样一样递交给祈翎,说:“这只玉简中刻录着《十八剑境》的参悟功法,《天剑四境》,《剑渊四境》,《剑域两境》,修炼弊端与注意事项全都记录得很清楚,你自己好生专研;” “这只玉简中有三道符箓,第一道是《天剑四境》中的大神通招式‘天外飞仙’,只能用一次,以你现在的修为,一次就足以用去你大半的灵力;第二道是‘保命符’,使用它可瞬移至万里之外,但修为会暂时尽失,短时间内无法恢复;第三道是《剑渊四境》中的‘百鬼炼狱’,这一招是‘仙术’,破坏力极强,但付出的代价也很大,你有可能会迷失本心,堕入魔道……总而言之,这三道符箓有利有弊,使用时最好看准时机。” “这只玉简叫做《天魔策》,主要记载了仙魔两界的恩恩怨怨,以及当年背叛仙朝,侵略仙界的魔祖,妖王,冥帝。这些人都很坏,在你还没有能力打败他们之前,有多远就躲多远。” “对了,差点把最重要的东西给忘了,”老道又从怀中取出一只信信,笑着递交给祈翎:“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人间世道,多得是无声战争,这封家书的含义,比什么都难得可贵。” 祈翎的眼眶顿时就红了,他噘着嘴巴说:“老头子你别这样,就好像要永远分别一样,不如跟我一起回家,我一定会像孝敬爷爷那样孝敬您的。” “哈哈哈……”老道仰天长笑,六年不见,青须已染霜白,“翎儿啊,一些人生而便是带着使命来的,待完成了使命便会魂归天际,此为宿命。” 祈翎赶紧抓住老道的胳膊,“你不准走!哪儿都不许去,跟我回家养老去!” “贫道若要走,谁都留不住,放手吧傻孩子,我要再与你喝几杯酒。” 老道拍了拍祈翎的手,安抚着他坐下,并添了两杯酒,举一杯向祈翎: “人间曾有诗: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此酒,祝你前程似锦,笑傲江湖。” 祈翎握着酒杯,憋着眼泪,看着老道一饮而尽。 老道又自斟一杯酒,举杯长叹:“贫道修为尚浅,不配为师。但有三句教诲望你铭记于心——得仁心者,则众星捧月,万事水到渠成;虚怀若谷,独木不成林,深藏功与名;天道可逆,正道不可逆,否则天人诛之,众叛亲离!” “你快别说了!什么教诲道义,我全都不想听,你究竟要怎样才肯留下来?”祈翎一边抹着泪花儿,一边征求老道。 “哈哈哈……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翎儿,你不是一直好奇我的身世,我的名字么?那好,我告诉你——” 老道再添一杯酒,举杯邀日月星辰,言语甚是豪迈:“吾乃圣君仙剑之灵,名曰轩辕!剑主亡,仙剑崩,剑灵何故眷恋于世?” 手中杯,杯中酒,一饮而尽。身躯泛闪金光,恍若天人无垢于世,一句:“贫道去也!”如剑气涣散,化作金光点点飘向星辰大海。 “啪!”酒杯落地,支离破碎,宿命终结。 祈翎长跪于地,恭送老道魂归天际。 “嗖!” 夜空流星陨落。 蝴蝶用展翅的数量来计算她的生命时间,人则用责任来衡量他生命的意义。一些人的生命如蝴蝶般短暂,却如流星般璀璨,转瞬即逝,刹那永恒。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 第二十九章 救下一名年轻女子 送走老道后,祈翎出奇地并没有感到多么悲伤,反而心里还豁达了不少。老道肯定还活着,活在另外一个世界里,那里无病无灾也没有烦恼,是对他出色完成使命的奖励。 这一回,山谷里就真的只剩下祈翎一个人了。这个世界与那个世界的时间轴是一样的,凉风悲秋,漫山枯黄,所有生灵似乎都在为严冬的到来积极做着准备。 在面对这个无声无息的悲伤之地时,祈翎突然感到了一阵来自心理的恐惧。老道把这里最后一丝余温也带走了,上午兰花正开,下午就已全部枯萎。 祈翎挠了挠发麻的头皮,这个地方他是一刻也不愿多待了。 临走前,祈翎把所有楼阁仔细清扫并检查了一遍,“流丹阁”里有几瓶炼好的“清心丹”,修士吃了补充灵力,凡人吃了延年益寿。一别六年,算起来自家老爹今年也三十有九了,正好带回去给他补补肾; 随后他又在“藏宝阁”掏了几件稀奇玩意儿,一件“雪银宝甲”,一把“火.药.枪”,前者号称刀砍不穿,后者号称百丈之内可破甲。 若是用这把枪,打这件宝甲,到底哪个厉害? 祈翎把宝甲当做内褂穿在身上,火枪揣在腰间,心想,这两件东西总有天会派上用场。 “乾坤海螺”,只要加持一些灵力,十里范围内即可自由对话,百里范围内可自由传音。 “乾坤镜”,加持灵力即可放大十里以外的情况,用来偷窥大姑娘洗澡再适合不过了。这玩意儿其实并不稀奇,宇文烨手里就有一台,说是一位胡商朋友赠送的,不过它那个无法加持灵力,最多就只能看个二三里远。 “霹雳珠”,江湖中“霹雳堂”的杰作,朝廷严令禁止私人携带,后被特供至边疆,用来开山打仗。 也一并收了,只要是带得走的,稀奇的,哪怕作用不大,祈翎都愿意带上,他把行李和物件儿统一系了个小包裹,随仙剑一起斜跨背在背上。 一番收干刮净后,祈翎不再滞留,使用御剑飞行之术,离开山谷。 “回家咯!” …… 好景不长。 好景不长是因为道法不稳,修为不高,涉世未深。祈翎就像个山精野怪一样,御着仙剑在空中肆意飞翔,时而上天招揽云彩,时而穿梭山林与飞鸟共舞,他显然已经忘了,脚下踩着的可是一柄极品仙剑,驱使她需要耗费极大的“代价”。 就在他快要飞出大山时,一阵强烈的气流突然迎面袭来,下一刻,连人带剑被吹得东倒西歪,他想稳住身形,却发现丹田内的灵气已所剩无几,心慌意乱之中,手脚也不听使唤,于是乎就这么跌跌撞撞,摇摇晃晃地从山坡上滚了下去。 还好常年练武,人年轻身子骨硬朗,否则早就给摔死了。 “哎哟哟……” 鼻青脸肿,遍体鳞伤。 祈翎赶紧取出一颗“筋骨丹”吞下,打坐吐纳半个时辰,等力气恢复了些才缓缓站起来,拍着小肚子,自嘲:“看来肚子里的存货还是太少了些……” 灵气耗尽可不是那么容易补充的,往往要吐纳好几天,周围是一片平坦的荒原,灵气十分稀薄,不适合打坐修炼。 来时飞的那么快都用了四五个时辰,若是靠脚杆子走路的话,那得猴年马月才回得到家?再说了,这里究竟是哪儿?还属不属于大燕王朝的国土? “咕噜咕噜……”没了灵力的支撑,辟谷也不管用了。又疼又疲又饿又烦,刚出师就出事,实在有些不吉利。 “救命呀,救命呀……” 祈翎垂头丧气,正漫无目的地穿梭在荒原上,突然听见一个女子的求救声,是汉语,是汉人! 祈翎喜出望外,同胞有难,岂能能坐视不理?直接使出“轻功草上飞”,踏着野草芦苇寻着求救声赶去。 …… 一片丈许高的高粱地里,两个身裹兽皮绒裘的异族人正对着一个汉族女子施暴。女子衣衫已被撕碎,双手拼了命地护住胸口,手脚乱打乱踹,嘶声呼喊救命。 “他娘的,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欺辱良家妇女,看枪!” 祈翎已瞧见高粱地里的情况,可灵力刚好用尽,一步也跨不过去,生怕去晚了人家姑娘贞操就丢了,没多想,赶紧拔出腰间的火.药.枪,瞄准异族人的脑袋扣动扳机—— “嘭!” 拇指般粗细的铁蛋子直接将其中一个异族人的脑袋开了瓢,另一个慌怕了,提起裤子就往高粱地外跑,祈翎拔剑脱手而出,“唰!”的一声,飞剑砍倒一大片高粱地,那逃跑的异族人也遭穿了个透心凉! “姑娘,你没事吧?”祈翎赶紧脱下外套,替那年轻女人裹好娇躯,好在他来得及时,女人的身体并无大碍。 女人披头散发,裹着衣襟瑟瑟发抖,嘴里细叨着:“不要,不要……” “姑娘你放心,这俩畜生已经被我杀了,没人会再伤害你。” 祈翎安慰女人一句,起身走至所杀异族人的身旁,拔出仙剑的同时打量了一眼此人——皮肤粗糙如树皮,高鼻梁,大虬髯,厚嘴唇,身材壮硕如水牛,穿得是粗布麻衣与兽皮,腰间配有弯月刀。有一说一,又粗.又大.又黑又丑又臭又笨,显然非我族类。 “幸亏姑娘没被你糟蹋,这模样我一大男人看了都犯恶心。” 祈翎对准那尸体骂了声,走回去扶起女人,刚想再说几句安慰的话,谁料女人“呜咽”一声扑进怀里,一边嚎啕一边感激:“幸亏侠士出手相救,不然,不然我……呜呜呜……” 祈翎一直都觉得自己有种魅力,那就是总能让女人投怀送抱。可他又不知道该怎样把持这该死的魅力,“唉……姑娘你先别哭啊,这……你还能走路么?我们先出了这片高粱地再说可好。” 女人抬起头,泪汪汪地看了一眼祈翎,大概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皮肤很白,却不是健康的白,消瘦的面容上写满“病态”二字,她算不上好看,但也可怜动人。她摇了摇头,“我已两天没吃东西,刚刚那两个蛮人追我半里地,现在两股颤颤,实在走不动了。” 话说完,她羞愧地低下头,娇滴滴地唤了一声:“侠士……” 祈翎年芳十八,正是血气方刚的好男儿。即便没有这声“侠士”,他也应该助人为乐到底。他从背包里取出一只从育灵园里摘下的灵果,递给女人说:“吃吧,本是我解渴用的,等到了村店旅舍,我再给你找吃的。” “在下冒犯了。” 拦腰将女人捧进怀中,大步走出高粱地。 女人捧着灵果,刚止住的泪水又淌了出来,“哪里还有村店,全都被这帮畜生烧了,爹,娘,弟弟全都生死未卜……” “姑娘,在下只是一介浪子,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你不妨和在下说一说这里发生了什么事?”祈翎问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 第三十章 侠影似青霜,白驹绝千尘 年轻女人的名字叫做郭小醉,家住坝州东塔村,父亲是汉族人,母亲是栗族人,一家子在坝州做药材生意。坝州同属于大燕国土,但由于地理位置偏僻,经济民生不景气,与凉州、寒洲、吴州、并称“四大贫瘠之地”,富饶无过此土,贫苦非其莫属。东塔村一带又属大燕与百越的国界,一旦发生战争便会成为沙场,两军交战,百姓遭殃。 原来在祈翎走过的这六年里,大燕王朝发生了许多惊天变动,西凉军兵马大元帅连城彦章被人暗杀,百万边关战士怒不可遏,不等天子诏书下达,一句“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五位上将揭旗动兵,分三路攻打西凉蛮夷,结果遭遇巫族术士与尸族埋伏,大败而归,百万兵甲只剩残兵数万,将领们无颜面对家国,校尉以上的军官相继自刎谢罪,与数十万将士一样,腾腾热血洒在疆场,故土难归。 西凉大败,蛮夷大军一路凯歌,占据大半个西凉国土,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然而战火并没有结束,百越鞑虏相继呼应西北蛮族,举兵进攻坝州,守将姑苏信胆小怯懦,竟一炮不发退军三千里,丢下西坝州任由鞑虏蹂躏,百姓之苦,惨不忍睹。 “那群畜生杀光了村子里的男人,将孩子活生生烧来啃食,只留下妇女用来淫乐……苍天啊,谁来救救我们,谁来惩罚这群魔鬼啊!” 讲到最后,郭小醉已泣不成声,倒在祈翎怀中又嚎又哭,眼泪湿透了祈翎大半个胸襟。 祈翎听完,心里又悲又愤,咬牙问怀里的女人:“你可知那群畜生在哪儿?数量有多少?” 郭小醉哭诉道:“我与爹娘以及东塔村一百多口人,在百越人还没进村前便往东北方向逃难,可那些百越人善骑射,三百多铁骑在后边追赶射杀,慌乱中大家都走散了,那些百越人最喜欢的便是渔猎,我怕……我怕……” “啊……不怕不怕,你父母和弟弟一定健在,我能感觉到。”祈翎心里苦得很,这姑娘从入怀开始就没停止过哭声,大半个胸襟都被浸湿了,她难受,自己也难受。 “你能感觉到?”郭小醉凝目张望。 “没错,不论是好人还是坏人,我都能感觉到。” 在祈翎心眼之下,方圆十里的生息尽掌握于心,大概是东北八里地的位置,猎人正在角逐猎物。 祈翎即便是抱着一个女人,脚下也是健步如飞,“唰唰唰……”踏草无痕,一口气憋着能奔出五六十丈。 “祈翎公子,要不你把我放下来吧?”她终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祈翎笑着说:“没事儿,你太瘦了,该多吃点儿。不过……你就算再吃重一百斤,我照样能跑出这个速度。” 郭小醉干脆把头贴在祈翎胸口,聆听道:“祈翎公子的身体可真强壮,一口气跑这么久,心跳竟一点也没加快。谁要是嫁给你做媳妇儿,保准儿享福。” “呃……” 这这这……这也太突然了,难不成“小女子无以报英雄之恩,唯有以身相许?” 老实说,投怀送抱的女人很多,以身相许的女人也不少。祈翎每每想起这些事都百思不得其解,到最后只能归根结底于一个原因:都怪自己太有魅力了。 这该死的魅力,往往让他痛不欲生。 …… 大概是半刻钟的奔袭,祈翎从东南多饶了七八里路,成功在阳关大道上找到了逃亡的东塔村民,老弱病残只剩下三四十人。 这帮人可真够聪明的,明知身后有骑兵追赶,还偏偏走大道,就是躺在芦苇里装死也比被人猎杀好得多。 “娘!弟弟!祈翎公子,是他们,他们还活着!”郭小醉抱着祈翎的脖子,一口啜在他脸颊上。 “噫!使不得使不得……” 左脸是给老爹亲的,右脸是给老娘亲的,嘴唇是给老婆亲的。 祈翎赶紧放下郭小醉,让她与家人团聚。 “娘,爹呢?爹他去哪儿了?还有二叔他们……”郭小醉没有再人群中找到父亲的身影。 她老娘哭诉道:“村里四十几口男丁,全部留下来阻挡那些骑兵了,好让我们带着孩子逃,你爹他也去了……” 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扛锄头种地还行,面对凶狠残恶的鞑虏,岂有生机可言? “爹他一定能回来的!”郭小醉把眼睛一横,憋着泪水拉过祈翎,正准备一番介绍,祈翎却发话了: “行了,一寸光阴一寸血,赶紧逃命吧,别让男人们的壮志霍霍了。” “那是那是,快逃吧,前面就是木塔镇,咱们到哪儿就能喘口气了。” “那祈翎公子你……” “我当然是留下来铲除鞑虏,为死去的同胞报仇雪恨了。”祈翎拔出仙剑,沿着回去的阳关大道,一步一步,坦坦荡荡。 郭小醉欲言无口,乱世之中岂敢儿女情长,咬了咬嘴唇,掉头跟上逃亡队伍。 “想不到,想不到,这才刚一下山就担当起了保家卫国的大任,难不成我宇文祈翎注定要戎武天下,驰骋沙场?噫噫噫……那可不行,宇文家九代单传,若是在我这一代断了香火,岂不成了家族罪人?” 好儿郎志在四方,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鞍马定乾坤。保家卫国,忠孝两全,此为大义乎。 祈翎想唱曲儿了,是一首《凉州词》,在大夏王朝中,大街小巷,不论黄发垂髫皆能以饱满情感诵唱而出: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啪嗒啪嗒……”金戈铁马,追风逐尘,远隔数里地都能听见马上鞑虏的吆喝声。 祈翎兴奋极了,以往行侠仗义杀的都是贪官贼匪,此刻要杀的是践踏祖国山河的鞑虏!非我族类,虽远必诛,此话字字在理! 祈翎来到路口处便停下了脚步,路边嵌了一块界石,石头上风蚀了几个大字“黄石路”。 “何不叫黄泉路?” 祈翎一屁股坐在这块光滑的大石头上,开始了习惯性的动作,一边擦拭剑身,一边等待敌人。 天卷流云,风卷黄沙,无垠荒原与浩阔天宫相连,铁蹄造弄的沙霾像是战场的迷雾,烘托出一种大战将至的迫切感。 两百骑兵在距路口三十丈开外停了下来,为首者披头散发,头捆一根金镶玉护额,身背一柄饮血鬼头刀,胯.下一匹良驹似踏雪寒霜!他人高马大,目色凶狠,必是个身经百战之人。他抬手示意停止进军,目不转睛地盯着坐在界石上抚剑的祈翎。好一会儿,他又用族语招呼手下。手下送来一张青桐弯弓。 他搭箭上弦,拉弓如满月,瞄准祈翎“嘣”的一声,箭羽脱弦而出! “嗖!”箭鸣如孤鹰。 祈翎斜眼横眉,抬起左手,伸出两指,轻轻一夹,飞箭稳稳当当地嵌在其指尖。那寒锋箭头,仅距他的脸庞不足半厘! 身骑白马的鞑虏首领,见祈翎如此安然地接下飞箭,双目一怔,摇晃着左手用族语呼喊。 两百骑兵纷纷调转马头,准备往回撤离。 祈翎扔掉箭头,轻哼一声:“既然来了,想走可没那么容易。” 纵身一跃,跳出三十余丈,烟尘的残影未散,祈翎已飞至鞑虏首领的头顶,他蓄力一剑,如长虹贯日,猛然劈向鞑虏首领的脑袋! 鞑虏首领快速拔刀,大吼一声,刀刃对剑锋,“嘭!”兵器相接,力量碰撞,炸出了一道火花儿! 鞑虏首领竟还有几分能耐,竟硬吃下祈翎这一剑,但胯.下的马儿就吃不消了,前脚半跪于地,痛苦地长声嘶吼! 祈翎眼疾身快,接着相持的力道往后退出十几丈,以鞑虏骑兵的脑袋作为落脚点,猛然一蹬发起第二波冲击,这一次他聚集了身上所有的力量,执剑破空如鬼魅,掠过之处,见血封喉! 鞑虏首领大喊壮胆,竟也踏着马背窜起,握着大刀冲向祈翎! “嘭!” 刀剑再相逢,撞出一道气流纵横八方! 鞑虏首领虽壮硕如牛,力道却明显不比祈翎,被老老实实地撞回了马背上。祈翎趁势追击,双手握剑再来一次全力打击! “镪!” 剑锋嵌入刀刃,直接便砍了个大缺口! 绝对的力量压至,让鞑虏首领屈伸了臂膀、弯下了腰! “畜生玩意儿,我堂堂大燕岂容你来践踏?!” 祈翎将自己的满腔怒火全都寄托在一颗铁.蛋.子上,见他抽出一只手,拔出火药.枪,对准鞑虏首领的脑袋,“嘭”的一声,直接崩了个大开花! 祈翎一脚将鞑虏首领的尸体踹下白马,自己坐上马背,右手执剑,左手举枪,傲视所有骑兵,大声问:“谁敢来战?” 没了首领的骑兵就似一盘散沙,丢盔弃甲,一卷尘沙的功夫便跑没了身影儿。 “嗤,此等孬货也配侵略大燕王土?” 祈翎轻哼一声,又抚了抚胯.下白马,十足满意这件战利品。行走江湖的英雄豪杰,怎能没有一匹骏马呢? “驾!” 一席侠影似青霜,一骑白驹绝千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 第三十一章 人间疾苦,惨绝人寰 东塔村,西塔村,木塔镇……这一代的村镇都与“塔”有关,原因是崇尚禅宗,光是路过这百十来里路,祈翎就数出了三座古庙,如此贫瘠之地,庙宇却修得有模有样,大院深宅,浮屠高塔,这一代人对仙佛的尊崇,可见一斑了。 自然如此,禅宗有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形象,越是贫苦的人家就越相信此教义,他们除了信仰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依靠。这也是一种无形的可悲。 世上有仙魔不假,但绝对没有神佛,这些都是教士根据自己的思想杜撰而出,人间太多战争了,战争带来的疮痍也过太明显,贫苦的人们只能依托信仰祈求平安,久而久之,神仙妖魔混为一谈,于是,复杂且矛盾的思想就此诞生,人间王朝也进入了一个诸天神佛,百家争鸣的时代。 祈翎沿途拜访过一家寺院,但近了看才发现大门破烂,砖墙垮塌,石台上长满苔藓,院儿里遍地杂草狼藉。寺院早已人去楼空,壳儿还在,魂儿丢了。 当然了,若你发现拜佛没用,他保佑不了你,谁还会再信呢?是这么个理儿。 祈翎倒还埋怨过这些寺庙僧侣,自家母亲很早就已吃斋念佛,各大寺庙都捐过善款,最后呢?还是病痛而世。亏得老道用仙树做了个法身,又使大神通法术才将她勉强救活,能打能用才叫真本事,满口教义无作为,迟早会走向覆灭。 那些个坏蛋,根本就不可能放下屠刀改过自新,反之斩草不除根便会后患无穷。 坏人是真的坏,而且坏的一点儿也没理由。坏人哪儿需要理由?找理由的坏人就不配叫做坏人了。 …… 祈翎下山时刚过辰时,救下郭小醉,击退鞑虏骑兵时已经过了正午,再沿着阳关大道策马飞奔了半个时辰,一座古朴的小镇子映入眼帘。 荒地湿润,木头牌坊容易被霉蚀,故此,村店镇口都用石碑当做路牌——木塔镇,苦中作乐的一个小镇。 镇口盘踞着七八十号精壮的男人,他们削尖的杉木做路障,破旧的土瓦立城墙,各个提刀持棒,不说威风凛凛,也志气昂扬啊! 士兵不作为,民兵守国门?究竟是可笑,还是可悲? “你是从哪儿来的?!”祈翎被三个手持长矛的民兵阻拦在镇口。 祈翎撩了撩额间几根头发,争着脸面说:“你们看我的面孔就知道我是汉人了,大家都是同胞,快放我进镇吧?” “嘿!你小子答非所问不是?我问你是从哪儿来的,谁管你是什么人?汉人!汉人了不起?一声不吭地就走了,呸!窝囊废,羞耻与你们做同胞。” 民兵的面相虽与汉人无异,但从说话口音和服饰穿着上来看,应该是少数民族。汉人军队不仁义,他们肯定不服气。 祈翎轻叹一口气,老实交代:“我本汉州的商人,到此东塔村收购药材,后遇到百越人追杀,匆忙中夺下一匹白马逃回……现在一心只想回家,仅仅路过此地而已,你们行个方便。” 三个民兵互相用客家话商量了几句,祈翎也听不太懂。最后一个民兵伸出手,摊开手掌心,索要道:“这条关口本来只让栗族人通行,你们汉人要过去,得收钱,三十两银子,一两也不少。” 看来这帮人真没把汉人当同胞。祈翎刚下山,一身青衣,两袖清风,除了一柄仙剑,几件法器之外,再也没有其它值钱的物件儿,从哪儿去找三十两银子出来? 就在他左右为难之时,一声娇呼从土墙下传来: “祈翎公子,祈翎公子……” 郭小醉一边招手一边跑出镇口。 “祈翎公子是我们东塔村的救命恩人,没有他帮忙挡住百越人,我们全都活不了……” 郭小醉与民兵们解释了一番,民兵也就没再多加为难,摆了摆手便放祈翎入了关。 “我就知道你武艺高强,一定能回来的,所以我就在镇口一直等你,盼你,果然老天保佑,你毫发无损地出现了,还带回来这么漂亮的一匹马儿。祈翎公子,你真是厉害惨咯,真是个大英雄……” 郭小醉走一步就是一句夸奖,言语中散发着浓浓的暧昧情愫。 祈翎下马与郭小醉一起步行,面对夸赞也只是“嗯哦”回答着,目光全放在镇口的民兵身上。这些汉子虽然满腔热血,但武器都是些粗糙的铁具,路障与土墙:“没有用的,泗城里的军队已经写来好几封信让他们退,可这里毕竟是我们的家,大多数人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儿,宁愿死在这片土地上也不想背井离乡,再说了……再说了……” 她低下头,声音悲伤低沉:“大燕其它州县根本就看不起我们坝州这些少数民族,逃,能逃到哪儿去?没钱,没粮,没屋,马上就到晚秋了,只能被冻死饿死……” 说着说着她就不禁抹起泪花儿来,“从小到大,那次战争不是这样,好不容易安定了十年,又开始了,我爹他,他……呜呜呜……” 她未说完,又一头倒进祈翎怀中,失声痛哭起来。 “小醉姑娘,你上午哭的泪水,它还没干呢……”祈翎哭笑不得,不过怀中的女人还是香软可餐的。 “啊?我太羞脸了。”女人一羞,赶紧从祈翎怀中抽离,捂着发红的脸颊,赶紧在前带路,不敢喘大气儿了。 祈翎摇头笑了笑,跟着小醉走进木塔镇。 木塔镇几乎成了灾民们的避难所,颓废地坐在街道两旁,有力气地还能“哎哟”叫几句,没力气地就倒在路边静静等死,孩子饿得哭,母亲就抱着孩子一起哭,老鼠,树皮,草根,河蚌,能吃的都已吃光。 人们咳嗽呕吐,粪便倒满街道,疟疾与瘟疫相互传播,恶臭的街道仿佛笼罩了一层死亡的阴霾,无时不刻都有饿死、病死的尸体抬出,此情此景,十万个“惨”字都表达不得! 祈翎心里又怒又恨又悲,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惨绝的景象?这还是他印象中那个国泰民安的大燕王朝么?哪怕再是不济也不能以骨为薪,易子相食啊! “小醉姑娘,你们必须走,待在这里就算不被饿死也会病死。”祈翎郑重地对小醉说。 郭小醉蹲守在老母与弟弟身旁,满眼悲伤无奈:“可我们能去哪儿?军队不会让生病的人过关,州令也不会让难民入城的……” “跟着我走便是了,我带你们离开这儿,寻找安身立命之所。” 祈翎一直都谨记着“宇文”姓氏的含义,他虽不是很清楚自家到底多有钱,但凡稍微大些的城市,就一定会有宇文家的产业和钱庄。拿点儿出来安抚灾民,应该不是难事。 “大家听好了,愿意跟我走的就在我身前排队,我会带大家离开这儿!” 祈翎高举着拳头,扯着嗓子大喊。 尴尬的是,并没有多少人理会他,多数人只是看他了一眼,摇摇头继续昏睡。只有从东塔村逃出来的几十口人,愿意随他一起讨生计。 乱世之中,站对了队伍,那就能活。祈翎没有再高喊第二声,一次仁慈已是仁至义尽,难不成还得求着他们跟自己离开? 祈翎在集市中找了一辆废弃的板车,给白马套上缰绳,让老弱妇孺坐车,年轻的便下地走路,一行二十一口人,赶在天黑之前,摇摇晃晃走出了木塔镇,一路向着东北,赶往泗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 三十二章 一块玉,换一座城 从木塔镇到泗城,大概有一百二三十里路,按正常成年人的脚程,日行夜歇,大概需要两日。一群老弱妇孺,走十里就得停下来歇息半个时辰,如此一来,行程起码要慢上一半。 白天赶路,晚上躲在树下休息,生一堆火,用野果子充饥,深夜秋风似刀,冷得人瑟瑟发抖,荒原犬吠狼嚎,吓得人心惊胆战。这风餐露宿,颠沛流离的日子,说苟且偷生也不算难听。三天两夜,已有两个老妇人经不起折磨,在睡梦中与世长辞。 从家毁人亡的那一刻,他们就已对生活不再抱有希望。 第三日下午,天还没黑,祈翎便吩咐大家停下休息,自己则朝着远处那片山林跑去,明天最多再走半日,便能抵达泗城。他不想让大家伙儿被当成乞丐拦在门外,今晚一定要让他们吃顿饱饭。 天黑之后,郭小醉才刚把火堆点燃,祈翎便扛着一头大野猪走了回来,兵荒马乱的年代,一片小山林中竟能猎到这么肥的野猪,运气实在不赖。 填饱肚子,有口肉吃,能活下去,这就是当下众人所奢求的希望。 大家欢呼雀跃,分工架火开锅,开始烹煮野猪肉。 祈翎爬上附近一棵大树,从入夜开始直到第二天太阳升起,他必须时刻注意荒原上的情况。饿狼可一点也不挑食。 郭小醉给祈翎送来了一只香喷喷的大猪蹄子,并爬上树干,陪祈翎聊天,守夜,然后耐不住困意,靠在祈翎肩膀甜美睡去。 瞧着身旁弱不禁风的女人,看着路边流离失所的百姓,望着漆黑苍凉的夜晚,祈翎渐渐开始觉悟:自己必须得为这个国家做点儿什么。 祈翎十二岁不到便被老道带去学本事,虽说在另外一个世界中成长了六年,但从来就没有为国家考虑过事情。 侠之大者,自当为国为民,可话虽如此,又该怎么去做?该从哪方面入手呢? 像自家老爹一样捐钱? 进朝廷当官,以才华和抱负忧国忧民? 上战场杀敌,用最原始的力量保家卫国? 再者,老道把本事传授给他,又赠予《仙魔策》,其目的虽未明示,但也暗自托付了夙愿——对抗魔界,复兴仙朝。 人间之事都未平复,哪儿有精力去管别家?大燕百姓都易子相食了,再这样下去迟早亡国!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十八岁的好男儿,满腔热血,怒发冲冠,岂能坐视不理! 于是,这一整晚,祈翎都在思考:怎样才能干出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儿,了却君王天下事,嬴得生前身后名。 …… 第二天早晨,一只两百多斤的野猪吃得只剩下骨头架子,大家难得吃肉吃到饱,一觉起来精气神十足! 祈翎吩咐大家好好洗漱,换上最干净的衣服,拿出最傲人的姿态,咱是大燕国子民,不是进城讨活的乞丐! 祈翎扔弃了板车,将白马重新上鞍,仙剑挂在腰间,戴上祖传的玉佩,束发立冠,昂首挺胸,如一位走马上任的大官,领着队伍大大方方地走向泗城。 临近泗城,上了官道,路边的难民便开始多了起来,衣衫褴褛,黄皮寡瘦,模样不比木塔镇上的人好到哪儿去。 官家在道路两旁搭建了棚户,挡雨可还行,遮风就没办法了。照这样下去,冬天还没来就会冻死许多人。 祈翎一行人穿着得体,精神体面,路边的难民就扒拉着上前乞讨,恳求。 几个妇女,带着几个孩子,跪在祈翎马前,一个劲儿得磕头:“大人,您行行好,孩子快饿死了,施舍点米粥粮食吧,求求您了……” 祈翎眼睛里像是吹进了沙子,硬憋着没让眼泪流下来,赶紧吩咐身旁的郭小醉,把吃剩下的猪肉干送给孩子们。 “祈翎公子,你说……你说我们如果进不了城,也不会不会向他们一样?”郭小醉忧心忡忡。 “不会的,你们一定能进城,所有人都能有口米粥喝。” 祈翎捂着眼睛走过人群,并不是因为害怕看见难民们的惨状,而是他们的祈求的眼神,他不过是个刚刚学艺下山的普通人,哪儿配得上人家磕头?哪儿配得上“大人”此二字? 真正的大人在哪儿?真正为民请命之人又在哪儿? 马蹄下的这段路不过二三里,祈翎却仿若走过了一个悲惨世界,仅仅一趟下来,自持坚韧不拔的他,早已判若两人。 泗城门口,城墙高约三十丈,巍峨耸立,军队还在往上垒石头加高度,看样子是要在此处死守了。 城门下,两排兵甲相持而立,大约四十来人,对每一位进出城的过客都会盘查,尤其是少数民族,一旦发现面色不对,轻则粗口驱逐,重则动手打人。吃不上饭的人,哪儿能经得起打? 坝州的驻军,不仅孬,还恶得很。 郭小醉一行人开始紧张了,低着头跟在祈翎身后,不敢抬头看那些兵卒的眼睛。 “站住,公子一行人从何而来?”看门的小将见祈翎气度不凡,拱手作揖倒也恭敬。 祈翎自持高傲:“我乃汉州人氏,从东塔村来,路过此地,准备进城食宿。” “那就不是泗城里的人了?”小将的语气开始变得有些生冷。 祈翎皱眉,低头质问:“是不是又干你何事?难道你还不让我进城了?” 小将又行了个礼,“公子是汉州城人不假,但你身后这些人一看便是坝州少数族人——” “少数族人就不是我大燕囯子民了?他们是没按时交税,还是不服从官府管教?又或者说你认为他们是乞丐难民?可即便是乞丐难民,为何就进不得这座王城?” 祈翎高声振词,吓得小将直结巴:“这……这……没说不让公子你进去,公子你可以进去,但他们——” “你可识得这块玉?”祈翎摘下腰间的玉佩在小将眼前晃了晃。 小将苦涩道:“公子啊,末将看你装束打扮就知身份尊贵,可是——” “我这块玉,可买你一座城!” 祈翎第三次呵断小将的话,一个人,一匹马,一块玉,一座城,一番厥词惊煞众人! “快让路,快让路……” 小将咬牙摆了摆手,与士兵一起恭送祈翎等人入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 第三十三章 卖玉 泗城在坝州虽赶不上昆冗,但也是南部最繁华的城池,人来人往,车马互通,找乐子的地方不多,最起码的衣食住行却应有尽有。 进城之后,祈翎就近找了间小客栈,将村民安置其中,随后找店老板咨询了一番“宇文商社”的情况。 果然不出所料,宇文家在泗城也有产业,但设立在城中心,过去还需要走一段路。 “你们先吃些粗茶淡饭,我要出去一趟,账等我回来再结。” 祈翎留下一句嘱咐,便骑上白马,往城中心赶去。 …… 宇文家的商社不难找,门面最大,牌面最亮,人流最多,那就是了。 商社一共三个门面,钱庄与典当是每座城里必开的两个铺子,另外一间则挂着“珍草堂”的匾额,原来宇文家在泗城里做的是收购药材的生意。 泗城地理位置特殊,极易出产名贵药材,郭小醉曾说过,东塔村民祖祖辈辈,九成以上是药农出身,坝州出产的药材,畅销大江南北。 换个角度来看,若宇文家不在此收购药材了,多数药农都得面临倒灶。 “我家到底得多有钱啊?” 小时候,祈翎自认为是汉州城里最金贵的人,不曾想,长大之后,往这儿一站,竟也成了泗城里最金贵的人。 他暗自笑了笑,走进宇文钱庄。 “欢迎公子大驾光临,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呀?”进钱庄的,那不都是财神爷么?店小厮,十五六岁,牙尖嘴利,一脸麻子,圆乎乎的,倒也喜庆。 祈翎还是头一回进自家钱庄,昂首阔步,清了清嗓子,正要说话却还没说话,那小厮便抢先道:“公子是嗓子干了?本店提供红茶,绿茶,花茶,公子您想喝哪样?小的为你去倒?” 祈翎摇头道:“我是来取钱的,不喝茶。赶时间。” “取钱啊,您往这边儿走,有专门掌柜的为你操算盘,您通票带好了没?”小厮一边引路一边提醒道。 祈翎紧握着手里的祖传玉佩,心里没底儿啊,玉佩始终不是汇票,万一不管用咋办?他急忙拉住小厮问:“等下,我先问你个问题。” 小厮看着祈翎:“公子请讲。” 祈翎想了想,才说:“我打个比方,但仅仅也只是打个比方……假设这家钱庄是我父亲开的,我身为他儿子,不用汇票能来钱庄里取钱么?” “您这不是废话嘛!当然不行了,钱庄里的钱是所有客官的钱,咱钱庄赚取的是佣金和保管费。万一钱庄里没钱了,又有客官要取钱,那咋办?钱庄就失信了呀,一个失信的钱庄,谁还会来存钱不是?” “啊?竟这么严重啊……”祈翎挠了挠头,脑中灵光一闪,“对了!汇票出门时忘带了,不过我有一块玉佩,暂时拿来典当,等拿到汇票再来赎走它,这样可好?” “没问题,公子要典当东西?请随我来呗。” 钱庄和当铺是连通的,库房之间仅隔着一扇木门,小厮将祈翎带到柜台,随后便支应一声退下了。 柜台后坐着一位年轻男子,二十七八岁的模样,留着一戳山羊胡须,正低头“啪啦啪啦”敲打着算盘。 祈翎在柜台前敲了个响,账房先生也只是抬头瞟了他一眼,问:“典当何物?上柜离手。” 这般清高么?祈翎撇着嘴,依依不舍地将玉佩推给账房男子,这可是祖传之物,从生下来就戴在身上,价值连城也意义非凡。 只是可笑,竟在自家当铺给典卖了。 “我究竟是为了什么?”祈翎摇头苦笑,手背却传来一记疼痛—— “啪!”那账房男子一巴掌拍在祈翎手背上,呵道:“还当不当了?撒手我瞧瞧成色。” 不值得生气。祈翎便松开了手,瞪着账房男子:“当!怎么不当!就怕你收不起!” “嗤!”账房男子一声不屑,将玉佩放在手中掂了掂,翻来覆去看了两三遍,随口报出个价:“成色不错,五百两收了。” “五百两!”祈翎失声惊呼,赶紧抢过玉佩,介绍道:“你看准了么?张口就来!这可是血脂玉石,帝王的传国玉玺都不及它一半麟角,再看这所刻画的株君子兰,一百零八刀法精雕细琢,还有背面‘宇文’两个大字你难道看不见?” 账房先生不紧不慢地拨着算盘,也不看祈翎:“经我手的玉器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就没见过像你这么吹牛的。且当你这玉是传世之宝,那小店也收不起。街对面还有家典当,你不妨去那里试试。” “你!”祈翎气得牙痒痒,“有你这么做生意的么!” “少嚷嚷,一般玉石三百两就已顶天了,给你五百两都算是骗你了。爱当不当,不当请出门右拐,别扰了我算账。” 账房男子下巴一翘,消瘦的双颊,显尽了尖酸刻薄。 祈翎气得掐死这家伙的心都有了,这山羊胡子,老子算是记得你了,等老子回家,第一个就将你除名! “好!五百就五百!” 祈翎忍痛将玉佩搁上柜台,拳头攥得邦邦紧,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你最好给老子保管好,要是弄丢了,你祖宗十八辈都赔不起!” “好说好说,只要进了咱宇文家的库,天王老子来了也盗不走,你等着,我这就为你取钱去。” 买卖成交之后,账房男子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狡黠,他若真是鉴玉高手,岂能看不出这玉的品相?估计心里琢磨着捡了个大便宜,正偷着乐儿呢! “呸,奸商,无奸不商!”祈翎暗暗骂道。 “客官,银子来咯,五百两,你点点?”账房男子端来几锭金元宝,搁在柜台上念念有词:“本店规矩,离柜之后,概不负责。” “你若敢把这块玉,拿给你们钱庄老板看一眼,我保证不出三天他便会主动来找我!” 祈翎拿过笔墨,在纸上写下“泗水客栈”四个大字,取过柜台上的金元宝,轻哼一声,甩袖走出典当铺。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 第三十四章 是姜禾不是江河 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代,怀揣五十两银钱已是大户,祈翎手中现有五百两,自己留一百两做为盘缠,剩下四百两分给二十个村民,一人得二十两,衣食住行稳定够了。 卖了祖传玉佩,却只为救几十个素不相识之人,究竟是大善,还是大愚? 祈翎身骑白马,游走在大街上,行人见了他,纷纷让道两旁,恭敬地等他先过。这便是权利的味道,不论哪个时代都是人们所眷恋的东西。 忽而,一群围观的人挡住了去路。 祈翎坐在马背上,本就要高人一等,自然看得一清二楚—— 一位身穿白衣素缟、披麻戴孝的年轻女子正跪在街边,胸前捧着一块木牌,写着:“家父王氏中途暴毙,无钱入土安葬,小女身无分文,求好心人施舍银钱十两添口棺木,若是如此,小女子当以身相报……” 卖身葬父,好经典的桥段。 年轻女人莫约二十岁出头,娇容如玉,姿色秀美,一双大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好生可怜。再看她胸前木牌上的字,笔墨成熟,行云流水,一看就是出自大家闺秀之手。想必是书香门第遇了变故,家道中落才迫不得已卖身葬父。 可十两银子,够寻常百姓一整年的开销了,谁愿意花这钱替她爹买口棺材?围观的男人们只得摇头兴叹,这么漂亮个女人,买不起也实在可惜。有人问: “姑娘,棺材买那么好作甚?我是木匠,为你父亲做一口棺材,你随身与我可好?” 女人颔首摇头:“父亲已暴亡三日,再拖延只怕尸身腐臭,即日便要安葬。” 也有人砍价:“姑娘,退一步,五两银子如何?买口差些的棺材也够了。” 女人还是摇头:“家父怕寒,棺材板要三寸厚,最好是樟木,否则不入土。” 甚至还有泼皮无赖逗趣:“姑娘,你之前可服侍过其他男人呀?若非完璧之身,这十两也太贵了,土嫖馆里的窑姐,风流快活一晚也不过十文钱,哈哈哈……” 女子只能咬唇忍受羞辱,吸了吸鼻子暗自啜泣。 祈翎犹豫不定,若是下定决心救下女人,那她今后的生计也得操个心。好人可不是这么当的。 “散开散开!街道上不许聚众围观!” 这时,三个身穿战甲的兵卒,勾肩搭背,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脸上醉意正浓,显然是喝了不少酒。 民众似乎很怕这些当兵的,便自觉散开了一条道。 兵卒一见那卖身葬父的女子,各自乐呵呵地笑了起来,其中一人走至女人身前,捏着女人下巴看了看姿色,点点头甚是满意,便一脚踢开女子胸前的木牌,硬拽着女子就要离去。 “军爷可是要帮我安葬父亲?” “你父亲是个什么人?安葬费就要十两?!” “军爷若无法承诺,我便不能跟你走!” “呵……老子们上场杀敌,死了顶多裹条草席,挖个坑就埋了,哪儿有你这么多规矩,真是越有安逸越闹腾!” 当兵的生拉硬拽,几乎要把女人抗上肩膀。 “我不走,我不走,救命,谁来救救我!”女人拼命挣扎,哭诉着求救。 路人纷纷摇头,谁来救?谁敢救?救了有什么好处?兵荒马乱,有刀有剑的就是爷,惹了当兵的,吃不了兜着走! 祈翎气得直咬牙,鞑虏欺辱女人是畜生行为,没想到自家兵卒竟也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王法何在,天理何在? 祈翎跳下马,提着剑就要上,就在这时,有人却快他一步出手了—— 一个黑影闪出人群,出手快得惊人,“啪啪啪啪!”四声响亮的巴掌,不等大家伙儿反应过来,几个兵卒就各自捂着脸倒在了地上,“哎哟哟……”叫苦连天。 如今世道,好人虽不多,但起码还是有的。 祈翎暗自惊讶,这人的速度确实好快,相比于自己也不一定能胜过他。高手果然在民间。他抱起胳膊,准备看好戏。 那打抱不平的侠客,看年龄也不大,二十七八不过三十,若他愿意将胡茬儿刮一刮,也许还能再年轻几岁。手持一柄刀,刀鞘用粗布包裹,但包裹得并不严实,鞘上的纹绣青花若隐若现。刀鞘做工精致不菲,鞘中的刀刃也一定不俗。 此人是比较邋遢的,满脸胡子拉碴,面色蜡黄偏黑,头发捆扎得随意,乱糟糟的,衣襟虽未破损,却也脏得不行,脚下一双耐造的牛皮靴子,几乎磨变了颜色。浑身上下,唯一干净的或许只有那双眼睛,晦暗无光却又清澈如水。一个嫉恶如仇,打抱不平的人,心也是干净的。 “军规,强抢民女,横行霸道,当斩首示众。不过念及尔等上过战场,又逢战事在即,便绕你们不死。赶紧给我滚!” 他一声大喝,尽显霸道之威,几个兵卒顿时酒醒大半,捂着脸,带着怨色,连滚带爬往街外跑去。 群众不敢再看热闹,纷纷避而散之,很快街道上便只剩下祈翎和一匹白马。 那人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要离开,卖身葬父的女人却上前拉住他,“多谢侠士出手相救,小女子感激不尽……” 那人顿了顿脚步,用眼角余光,冷冷地瞥了女人一眼,语气生硬:“我不过是整顿大燕军纪,并没有救你的意思。” 女人吓得赶紧松开那人的手,一咬牙,一狠心,“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诉哀求:“求侠士帮忙安葬父亲,小女子必将当牛做马,以报大恩大德!” 那人摇了摇头,转身自顾离开,可走了七八步路,顿了顿,又折了回来,在怀中东掏西掏,最后取出几两碎银子交给女人,说:“我只有这么多了,你先拿去用吧。” 女人泪眼婆娑,“侠士救我已是大恩大德,又施舍银两,小女子无以回报,只能——” “姜某一介浪子,风餐露宿,两袖清风,你跟着我图什么?快拿着银子离开吧,否则人多眼杂,饥寒起盗心。” 那人说完,真的要走了。女子也不知道该怎么挽留。这时祈翎牵着白马笑盈盈地走了过来:“我在一旁站了那么久,你们就没注意到我?” 那人瞥了一眼祈翎手中的剑,微微皱起眉头。 “姑娘,他给你四两银子,我再给你凑六两……那么问题来了,你是跟他走,还是跟我走呢?”祈翎笑着问女人。 “这……”女人左右为难,不过从眼神中可以看出,她还是更倾向于自己的救命恩人。 “哈哈哈……”祈翎仰天大笑,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元宝,徒手掰下一块指甲壳般大小的金子,塞给女人说道:“这里起码能抵十两银子,快快拿去买棺材吧,再雇几个工人,买块好点儿的石碑。死者为大,落叶归根。” “多谢公子施舍,既然十两已足,我便把这四两银子还给侠士,然后跟你走了。” 女人就要把银子还给那人。 祈翎赶紧制止:“不必客气,他给你的就好生接着,我也不需要你跟我。而且我看他身强体壮的,正适合帮你挖坑抬棺,反正他是一介浪子嘛,平时又没什么事情干,”说着,他又看那人,笑问道:“这位浪兄,你觉得如何?” 那人当真点了点头,说:“可以。” “如此甚好,那就赶紧操办吧,我也该走了。” 祈翎骑上白马,策马就要离开,那人所突然叫住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祈翎爽快回答:“复姓宇文,名曰祈翎。”他又问那人:“你呢,又叫什么?” 那人也爽快回答:“姜禾。” 祈翎挑眉问:“大江大河的江河?” 那人解释道:“姜桂余辛,禾风尽起。姜禾。” “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 “这正是我想说的。” 祈翎黯然一笑,摆了摆手,一声策马,飞奔离去。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 第三十五章 席间花蕊无觅处,高山险阻不相逢 祈翎回到客栈,付了几桌子酒钱,并开了几间通铺,让舟车劳顿的村民们上楼歇息。 等村民们都睡去之后,他单独将郭小醉叫到一间客房,关掩好门窗,第一句话便是:“小醉姑娘,是时候了。” 下午申时,秋日并未有西斜之意,郭小醉从进门后便有些紧张,看见祈翎关好门窗,心里八成有了肯定,安安静静地坐在凳子上,紧闭着双腿,不停地梳理起头发,娇声道:“祈翎公子,你真认为是时候了?” “不然还要等到晚上?那更容易被人发现。” “发现又如何,他们难道还看不出你的意思么?” “他们啥时候看出来的?”祈翎惊讶道。 “唉……罢了,祈翎公子既然这么着急,那就……就来吧!”郭小醉深吸一口气,扬起嘴唇与面颊,闭上眼睛,带着期许默默等待。 隔了好久,也不见祈翎开始动作,她忍不住睁开眼,却发现祈翎正面对面瞪着自己: “呀!祈翎公子,你想干嘛!”她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 祈翎满头雾水:“小醉姑娘,你是生病了?为何面红耳赤?” 郭小醉主动走到床边坐下,羞涩道:“祈翎公子单独开一间客房,等村民们睡了才把我叫来,又将门窗管得严严实实,不就是……不就是想要我服侍你安寝么?” “呃……”祈翎脸皮子一抽,这女人的心思果然要比男人稠密得多啊。他为了避免让尴尬继续,主动取出怀中的五锭金元宝,搁在桌子上说:“小醉姑娘,我单独找你来,是为了当面把钱交给你,并不是所谓的……鱼水之欢。” 郭小醉本来不信的,可一看见那些闪闪发亮的金子,脸颊瞬时红到了耳根,“啊?”她赶紧爬上床,放下床幔盖住自己,羞哭道:“我可真不要脸,我没脸见人了……” 祈翎挠着头说:“小醉姑娘,我也没轻薄你,你咋就没脸见人了?” 郭小醉哭诉道:“落花有情,流水无意。祈翎公子原来对我毫无异心,我羞我……自作多情!” “唉……”祈翎一声长叹,“也罢,既然你这么想服侍我,那我可脱衣服了。” “别!你别!”郭小醉探出头,哭花的脸,可爱至极。 “哈哈哈……”祈翎笑着拍了拍桌子上的金元宝,“这年头,活下去最重要了,你们若是没钱,迟早会被赶出泗城的。” 郭小醉抹了抹眼泪,“祈翎公子是想把这些钱交给我?” 祈翎点了点头:“嗯呢,毕竟不是小数目嘛,人多眼杂所以关上门窗。小醉姑娘善良勇敢,比那些老弱妇孺更有资格掌握这笔钱,以后你就拿着这笔钱,做生意也好,离开这里也好,总之一切都得靠你们自己的打算了。” 郭小醉眸色暗淡,低声问道:“祈翎公子要走了?” 祈翎叹气:“是啊,我已经六年没回家了,实在太想爹娘,恨不得现在就走。” “也是,祈翎公子已经帮我们够多了,我们不能再继续麻烦你……唉,祈翎公子你请稍后。” 郭小醉哀声叹了口气,缩回床幔后,床底几番摇曳,她缓缓拉开床幔—— 娇若梨花带润雨,小荷才露尖尖角,席间花蕊无觅处,高山险阻不相逢。 祈翎瞪得眼珠子都直了,心儿嘭嘭嘭直跳,他哪儿晓得开幔后会是这么一处艳丽山景。吓得他撒腿就往门外跑,可无奈速度太快,一头撞在门框上—— “咚!”听声音都觉得疼! 祈翎闷哼一声,顿时眼冒金星。 “哎……祈翎公子,你没事吧?” 小醉捂嘴惊呼,欲下床。祈翎抬手制止道:“别过来!我没事!小醉姑娘今晚就在此间客房歇息,我再去开一间,告辞!” 祈翎扒开门拴,跌跌撞撞地冲出房间。 …… 一旦和女人有过肌肤之亲,鱼水之欢,很多麻烦都会接踵而至。祈翎还不到立冠之年,这些事对于他而言为时尚早, 自从上官彩蝶惨死之后,他心里就像是悬了一块儿石头,每每有情感经过,石头就会堵塞在他胸口,以至于茶不思,饭不想,睡不着,求不得,放不下。 半夜三更,祈翎又没睡着,他温柔地抚摸着紫微仙剑,紫微,紫微,采薇,采薇,冥冥中自有天意。 “上官采薇,你若是没死该多好……” …… 次日上午,秋日透过窗户射进客房,阳光很足,温度很暖,祈翎抱着仙剑睡得很死。 “咚咚咚!”一阵剧烈的敲门声从屋外传来。 “祈翎公子!祈翎公子!客栈外来了一群人,指名道姓地要找你!”小醉声音急切。 祈翎猛然惊醒,跳下床,走至窗边往下一看—— 十七八个人,三辆豪华马车,停在客栈门口,为首的是一名身穿绿袍,头戴紫金帽的老头子,年纪已过花甲,正来回在客栈门口踱着步,看似很焦急。他身旁还站着个二十七八岁,留着山羊胡须的年轻儒士,他不正是典当铺里的账房先生么?这家伙拳头锤掌心,嘴里叨叨扰扰地,满眼都是愧疚。 “润生啊润生,你这回是闯大祸了,你呀你,唉……”老头子指着账房先生的鼻子,又恨又怕。 祈翎一下子便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了,穿好衣服鞋袜,随意洗漱了一番,直接抻着窗台跳了下去,恰好落在那老头子跟前。 有人从天而降,老头子吓得踉踉跄跄,得亏身后的账房先生眼疾手快,否则必然要摔个四仰八叉。 “听说你们找我?”祈翎眯着眼睛问。 老头子一见祈翎样貌,当即抖了精神,赶紧上前抱着祈翎的胳膊,左瞧右看,赞不绝口:“像!太像了!简直与宇文家主是一个模样印出来的,剑眉星目,英气射牛斗之墟,气宇轩昂,吐千丈凌云之志!公子一定是祈翎大少爷了,对否?” 这一双巧嘴,夸得祈翎脸都红了,点点头,却问:“老伯,你是?” 老头子扪着胸口自我介绍:“老朽姓贾,单名一个‘财’字,承蒙令尊赏饭吃,当了宇文商社在泗城的小老板,”他笑着又拉过身后的账房先生,介绍道:“这位是我的侄儿,贾润生,昨日与少爷见过面的。” 老头子刚介绍完,脸色突然严肃,抱拳冲祈翎行大礼:“小侄昨日冒犯祈翎少爷,老朽作为长辈,特拉他至此与少爷道歉,还望少爷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他这一回。” “不敢不敢,我并未怪罪润生,二位快快请起。” 祈翎赶紧将二人扶起。贾财都这把年纪了,估计是自家爷爷那辈儿的老商客,论辈分比老爹还要大一轮,宇文家的金钱帝国能这么牢固,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这些衷心的地方老板。 “公子,这是您的玉佩,老朽擦得亮堂堂的。”贾财双手奉上玉佩。 祈翎接过玉佩,又看向贾润生,轻责道:“昨日的买卖你做得很好,但偏偏遇见了我。以后做生意,适当圆润一些,这样不仅是对商会,对你也是有好处的。” 贾润生颔首施礼,恭敬道:“公子教诲,润生谨记在心。” “少爷把祖传玉佩都拿来典当,又住在这样的客栈里,想必是遇到财务上的难事了,因此老朽备了马车,特邀少爷回府上居住,也好让老朽尽待客之道啊。”贾财真挚邀请道。 如今世道非常不太平,若能依靠自家商会,那归途肯定会顺利许多。 祈翎点头同意了,告知贾财稍等片刻,便返回客栈准备与村民们告别。 村民们都站在客栈门口,不论男女老幼皆泪眼巴巴地望着祈翎。 郭小醉递过来一件外套,是祈翎替她遮羞时披的,洗得干干净净。 “祈翎公子你还会再回来吗?” “会。下次回来,一定会将那些百越人赶出坝州。” “好。我们所有人都等着你。” …… 再多临别之言也不及一句双方都铭记的承诺。祈翎骑上白马,随贾财离开客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 第三十六章 此非人间剑,却管人间事 当晚,贾财携同二十余位商甲老板,于“醉香楼”设宴款待祈翎,桌上碗碗肉羹,盘盘珍馐,舞姬在乐坊的协奏下翩翩起舞,商客挺着大肚腩,高举酒杯,觥筹交错,好不乐乎! 祈翎一开始还愿意赔上几杯,可直至众人酒醉,沉溺于美色酒香,丑态百出,显尽世俗之时,他渐渐开始厌恶这场酒局,每喝一杯酒,没吃一口菜,都会想起城门外磕头的妇女与孩子……究竟是怎样的自私贪婪,才会让人在此骄纵淫奢?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突然一席红纱在祈翎眼前晃过,舞姬转步而来,****若隐若现,一双凤眼千娇百媚,她提壶为祈翎斟了一杯酒,兰花指相拾,魅笑着送入祈翎嘴边:“公子坐拥金山银山,又为何闷闷不乐?” 庸脂俗粉! 祈翎目色一横,一巴掌拍开酒杯,“啪!”一记开碑掌砸在桌上,“哗啦啦……”玉盘珍馐,琼浆玉露洒落一地,乐坊不敢再奏乐,欢愉的众宾客也纷纷放下酒杯,惊恐万分地望着祈翎。 祈翎都还不知道,自己能有这么大的威望! “这……祈翎少爷,您这是怎么了?”贾财急忙上前问道。 祈翎高声大喊:“城外数万难民无家可归,我等却在此吃喝玩乐,我痛心,我愤慨,我呜呼哀哉!” 宾客们你看我,我看你,闲言碎语,窃窃私语: “祈翎公子一定是喝高了。” “是啊是啊,公子还年轻,有一腔热血很正常。” “有其父必有其子啊,公子一身正义,好担当啊!” “来来来,我们再一同举杯,敬公子仁义!” 众宾满杯敬酒,继续歌舞升平。 原来他们并没有将这个年轻人放在眼里。 “你们——” “祈翎少爷今日喝高了,润生,你先送少爷回去,老夫留下来陪客。” 贾财招呼了一声,其侄儿贾润生便拉着祈翎往酒楼外走。 “拉我手作甚,我又不是姑娘!”走出酒楼后,祈翎气愤地甩开贾润生的手。 贾润生笑着摇了摇头:“公子你啊,真是太可爱,太年轻了……此地离贾府不远,不如我们散步回去可好?” 祈翎轻哼一声,说道:“自然,也好去一去身上的酒臭!” “今夜宴请来的宾客并不是宇文商会的人,你刚刚那一巴掌很有可能拍去好几笔大生意,说不定商会会因此亏损好几万两银子,”贾润生又笑问祈翎:“公子想想,这几万两银子,可救济多少难民了?” 听此一言,祈翎低头凝眉,确实考虑不周。 贾润生又说:“经商,有许多学问,但公子身背宝剑出世,看来并不打算继承你父亲的衣钵。” 祈翎说道:“此言不假,我对经商一点也不感兴趣。经商也救不了天下百姓。” “呵呵,公子还是不懂你父亲,也不懂得商道,”贾润生笑着说:“宇文商会的规定起码有十三册,每一代宇文家主都会查漏补缺,特别是到了你父亲这一代,致力于将‘商’与‘国’相结合,从根本上解决大燕王朝的内部矛盾,” 他又举了个例子说:“譬如东村有地无人,西村有人无地,西村的人想到东村去种地,可两村之间隔着一条湍急的河,靠渡船很难过去。宇文商会便会与国家合作,出钱出力修建桥梁,这样西村的人就得到了耕地,东村的人就得到了租金,然后国家和宇文商社再按一定税率征收粮食,当做过桥的路费。” 他又拍着祈翎的肩膀,笑道:“你或许听过北方的司马商会,他们做得便是垄断生意,以自己的利益出发,不管百姓,甚至不管国家,无可厚非,他们的做法非常符合经商之道,因此司马商会比宇文商会财大气粗……如此一比较,祈翎公子还觉得经商不能救国吗?” 在祈翎的印象中,宇文烨只是个整天想着讨小老婆的男人,没想到他竟然这般伟大。 “那为何城外还有那么多难民无家可归?”祈翎问道。 贾玉生摇头笑道:“这个问题你不该问我,应该问在朝廷做官的政客,我们宇文商会在泗城开设了‘珍草堂’,几乎养活了坝州所有的药农。可这将军不让药农们进城卖货,我们也没办法呀。” 祈翎气得指着城墙便破口大骂:“真是一群孬货,治国不行,打仗不行,坑百姓倒是厉害,恨我没在朝廷做官,否则统统处死,以儆效尤!” “文官,若不做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武将,若不做那统帅千军万马的大将军,其他官职的权利还比不上公子自己的尊贵身份,呵呵呵……”贾润生捋了捋山羊胡须,又拍着祈翎的肩膀笑道:“公子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大展拳脚。” 祈翎却对这小山羊胡子刮目相看了,“我说,你这人挺不错的啊,为何昨天那么尖酸刻薄?” 贾润生笑道:“那是不知道公子的身份嘛,再说了,无奸不商呀。商若‘奸’到极致便是大商,譬如我伯父贾财,坝州首屈一指的奸商。他从未觉得羞愧,反而洋洋自得。人若‘奸’到极致便可称之为‘奸雄’,自古以来,哪位‘奸雄’未成就一番王图霸业?” 一个账房先生都能将道理侃侃而谈,那些被称之为‘大儒’,‘高僧’,‘道祖’的人呢?能听他们讲一堂客,必然受益匪浅。 “润生,明日我就想启程回家,你可有好的路线?”祈翎问道。 “明日?”贾润生思考了片刻,点头道:“祈翎公子想哪天走都行,我多招些保镖即可。” 祈翎笑着摆了摆手:“那倒不必了,我本事大着呢,别到时候保镖没保我,我却保护他们了。” 贾润生说:“公子不知,出坝州这节路,打家劫舍的强盗太多了,商会收购的药材堆积如山,一直运不走,就是害怕半路遭劫,城里没有哪个镖局敢接这趟活儿。” “哦?那岂不是正好?我来押镖,也算是为自家生意尽一份力!” “城里的镖师各个身经百战都不敢接着趟镖,公子不过学了几年艺,年纪轻轻又涉世未深,我看还是打扮成普通脚客稳妥一些……” “你不相信我的本事?” 祈翎当着贾润生的面,掌起一道青色灵光,试问:“你现在知道我学的本事了么?” “公子竟是……修仙之人?”贾润生着实惊讶不小。 “所以你放心吧,普通的山贼喽啰,我一剑便能削断他们的脑袋,此镖由我来押,必然万无一失!” …… 次日清晨,按照祈翎的要求,七大马车草药整装完毕,贾润生又在镖局中精挑细选了二十名保镖。 宇文商会,秋季第一趟镖,就这么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祈翎身骑白马,腰配仙剑,一身凌絮青衫,容光焕发,英气逼人,走一路便引一路围观。 短短两天,“一块玉换一座城”的消息已在泗城里传开,宇文商社的少家主亲临此城,犹如天上的明星降落凡间,临行的那一刻,全程百姓都来早起欢送。 祈翎哪儿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咬着腮帮子佯装镇定,其实握缰绳的手心已渗出汗水了。 满城布衣恭候街道两旁,目中尽是对宇文商社的感激,口中尽是对宇文商社的赞美,怕是王侯将相来了,也不过如此礼仪。 看来经商,真的能救国。 “是谁散出消息祈翎公子今早要出城的?如此阵仗,生怕劫道的土匪不知道么?”送行的贾财在一旁念叨抱怨。 走到了泗城南门口,一个身穿布衣,面容蜡黄,眸色暗淡,二十五六岁的刀客,抱着刀,背靠在城墙边上,若不是他身旁那个披麻戴孝,容貌秀美的女人,祈翎还真差点儿没认出来。 姜禾刮去了胡茬,换上了一件干净合身的衣服,头发也花心思梳理了一番,整个人几乎变了个模样,双颊消瘦,颧骨突出,满面沧桑又显得果敢坚毅。他手持的刀鞘已完全裸露,鞘上的绣的原来是腊月墨梅。 一旁“卖身葬父”的年轻女人,双手并于小腹,亭亭玉立地站在姜禾身旁,冲祈翎甜美微笑。 “这么一看,你们俩还挺有夫妻相的。”祈翎在姜禾身旁叫停了马儿。 姜禾脸上丝毫没有表情,全程只盯着祈翎腰间的佩剑。 倒是一旁的年轻女人,冲祈翎欠了欠身子,说道:“是我拉着姜大哥来的,承蒙祈翎公子的慷慨解囊,小女子王思媛感激不尽,特来相送公子临行。” “你的剑,并非人间剑。”姜禾缓缓开口道。 “呛!” 祈翎拔出紫微仙剑,天地刹那间暗失一色,“不错,此非人间剑,却管人间事。” 他又看向姜禾手中的刀:“你的刀也不是普通的刀,未出鞘便有戾气环绕,它应是饮过不少血的。” 姜禾冷声说道:“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到那时你的剑是否能管人间事,一试便知。” 祈翎笑道:“老实说,你打了那些兵卒,不应该再留在这座城里,不如跟着我押镖,绝对没坏处。” 姜禾没有再说话,转身提刀离去。王思媛再冲祈翎行了个礼,说一句:“祝祈翎公子一路顺风。”也跟上了姜禾。 人间远游客,谁能无故事? 祈翎黯然一笑,收剑回鞘,招了招手,领着镖队,踏上归途。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 第三十七章 噫吁嚱!上蜀道!杀妖道! 坝州广袤无垠,不论车马快慢,整整二十天才走出境地。但好在这一路风调雨顺,道路坦荡,也不曾遇见什么山匪劫道。 越是乱世,便越能体现出宇文商会的价值,土匪们在落草之前,多多少少都听过宇文家的名声,受过宇文家的恩惠,再者此趟镖,押的都是些草药,抢去了还要脱销,土匪大多数是粗人,只对闪闪发亮的金银感兴趣,其它货物不值当。 坝州以东,与渝州交壤的地方有一座繁华的大城市叫做“昆冗”,西南人称之为“天府之国”,蚕丛丝绸,锦绣笙歌,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男娃儿矫健自信,女娃儿秀气白美,又爱笑,又好客。 祈翎在此城歇息了两天,再启程时竟有些留恋。 “公子,昆冗虽然繁华,但出去的路可不好走呀,四面环山,蜀道险峻,咱得做好在大山里歇息的准备。” 说话者乃泗城“铜圆镖局”的镖头,名叫陆白云,一柄长枪,震慑四方。 “不怕不怕,这条蜀道我走过好几十趟了,闭着眼睛都能摸过去,只要跟着我的脚程,最多歇息一夜便能翻过山岭抵达渝州。” 一个黑衣青年拍着胸脯豪气保证,他是在昆冗的宇文商社特派的引路人,叫做李青暮,专门带人涉蜀水,过蜀道。 陆白云不放心地问:“我以前走的是北蜀道,从昆冗山过,听过许多民间传说,其中不乏魑魅魍魉,山精鬼怪,李老弟,这些传说有讲究么?” 李青暮笑着问:“那么你遇到过这些山精鬼怪了?” 陆白云说:“可能是我运气好,从没遇到过。不过听同行镖师讲起,半夜啃人骨头的黄鼠狼,吃人心的狐狸精,能让死人刨坟的尸魃……” 李青暮摆了摆手说:“山精鬼怪肯定有,却没有故事里那么神乎,只要咱正气十足,它们是不敢靠近的。” 祈翎在马上问:“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川蜀崇山峻岭,高峰险阻,灵气逼人,可有修仙的门派呢?” 李青暮答道:“有啊,昆冗山主峰上有一座碧霞宫,属道宗一派,弟子门徒一百来人,川蜀一带只要闹了什么妖怪,找他们方可解决;还有一家公子肯定听过,峨眉山的金书先生讲过:“仙人有一乾坤袋,可装东海与群山。” 这么个小袋子,真能装山纳海? 祈翎带着好奇与期盼,以灵气为锁匙,轻轻地扩开储物袋,再以意识侵入视察。 从开锁到进入畅通无阻,可结果却让人大失所望,储物袋里的空间顶多只有三尺长宽,横着放把剑都够呛,放些衣物,金银,等小物件儿可还行。 道士自称修行了两百多年,怎么也是有点儿积蓄的,储物袋放着三口箱子,祈翎用意识将之一一打开: 第一口箱子,装满了金银珠宝,少说也能值个十几万两。对于旁人而言,拥有此箱足以改变整个人生,祈翎却不是多么在乎。十几万两对于他而言,说小意思可能有些狂傲,中等意思吧。 第二口箱子,装了几只卷轴,一叠符箓,几瓶丹药,《五毒心经》,《童子毒功》,《吸灵大法》,《采阴补阳术》,“夺魂符”,“天雷符”,“子母剑”,“浑圆丹”,“合欢散”,“霸体丹”…… 果然是旁门妖道,修炼的都是写毒辣功法。祈翎大致将每本功法都浏览了一遍: 《五毒心经》,用五毒水泡澡炼体,喝五毒泡的酒,以五毒为食,修炼毒身……简直令人咂舌! 《毒童子功》,以五至八岁的童子作法身,灌下摄魂汤,改造其肢体……我滴个娘,简直丧尽天良! 《吸灵大法》,吸食其他修士的灵气为己所用,快速增长自身修为……道士之所以会来寻找自己,大概就是想吸食自己的灵气。这部功法相比之前两部要正经得多,江湖本就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杀人夺灵也没什么不对。 收了! 《采阴补阳术》,以女子为炉鼎,采阴补阳,在通往极乐之时提升修为……双修之术对与正邪两道各有不同理解。正道提倡修士寻找完美道侣,相互搭配,共同进步;邪道则是将身怀处子的童男女作为工具,采元阴、元阳供己修炼,此道有违人伦,不予推行。 “这本书我可得好好研究研究,有朝一日准能派上用场。” 祈翎将《采阴补阳术》取出储物袋,接着打开最后一口箱子——一块块闪闪发亮,灵动逼人的石头,整整齐齐地堆放在箱子中,这应该就是老道两百年来最有价值的积蓄了。 祈翎记得在阅楼里看过一本叫做《灵脉决》的书,书中记载了有关人间各处灵脉的位置—— 灵脉多藏于山间、地底,海底。王侯将相下葬便会挑选灵脉,寓意子孙后代万古长青。开宗立派首先参考的便是灵脉走势,灵脉所盛产的灵气有“万物养料”之称,不难发现,深山老林中的花草树木,飞禽走兽,皆要比普通生物壮大许多。 灵脉的组成部分便是灵石。也就是眼前这些发光的石头。 祈翎拿起一块灵石,未有任何动作,灵气便自动从掌心流入身体,汇聚于丹田补充灵力。 “原来如此!” 祈翎取出一块灵石,专心致志吸食起来,半个时辰不到,丹田的灵力便全部恢复了,掌心的灵石却暗淡了一点儿。 “一块灵石便能带来这么多灵力,若是在灵脉盛大的仙山上修炼,岂不是青云直上了?难怪银怜她们要上山修炼……” 祈翎将灵石丢进乾坤袋,又将乾坤袋揣进胸膛好生保管。以他现在的修为,一块灵石可充能十次,那箱子里起码有两百块灵石,这无疑是对自己修为的一大保障。原先他还担心,回到城里太多喧嚣,不好修炼。今夜所获却完全抵消了他的担忧。 难怪世上这么多土匪,杀人越货,抢夺东西,是真的舒服! 今夜收获不小,祈翎心情大悦,他决定彻夜进修! 于是便抱起那本《采阴补阳术》,借着火光,津津有味地品读起来。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 第三十八章 汉州城最金贵的人回来了! 次日清晨,众人在迷糊中醒来,但不论怎么说,货没丢,马没死,人也没受伤,此事很快便不了了之了。 当日下午,酉时一刻,李青暮准时将镖队带到蜀山下的驿站,结了工钱之后便自行离开。 蜀山以西是坝州,以东是渝州。渝州亦是多山之地,但这里的人们傍山而栖,一路上都有村落乡店,倒也不存在迷路和安全隐患。 十日之后,镖队走出山城,进入与渝州相邻的郴州。郴州已是江南地带,虽无有汉州繁华,但也商旅互通,渔歌互答,素有“鱼米之乡”的称号。镖队在此结束了一个多月的陆行,在福城码头上船,开始了水路之行。 六日后,商船在青石城顺利靠岸,镖队再转陆路进入徐州境地。过了徐州便能到达此行的终点站汉州。 又走了近十日的路程,在冬至的前一天,镖队跨入汉州,历时五十天的镖行终于快要结束。 “公子,今日冬至,合适吃狗肉。” “狗肉?不行不行!狗子那么忠诚,何必吃它,换成牛、羊肉可行?” “想不到公子这么有爱心,也罢,今日就吃羊肉火烧。” …… 这一趟是不容易的,祈翎白皙的脸颊被西风吹成了初秋的麦子色,再也没有人觉得他是一位娇生惯养的世家公子,反倒真像是混迹江湖的青年侠客; 这一趟是值得的,行万里路如读万卷书,五十日风雨兼程,从贫瘠走入富裕,从中秋步入初冬,人文地理,民俗文化,名山大川,奇闻异事之点点滴滴,皆是上难以学到的。 汉州境地很大,从边界到汉州城起码还得有三五日的脚程。 此趟镖运送的都是些名贵药材,从渝州开始便一点儿一点儿地卸了去,镖队抵达汉州后,只剩下两车药材,一车送往金陵,一车送往崇武,汉州城却没有指定要送的。 因此,在立冬后一日,祈翎与陆白云分道扬镳,独自一人骑马返回汉州城。 在没了镖队的拖延,祈翎一席白马如梭,飞驰在宽敞大道,为的就是能快点回家见到爹娘。 马不停蹄,日行百里,十月十一日,翎终于抵达汉州城。 一别六年,此城并没有太多变化,大清早的集市便已车水马龙,行人来来往往,各个穿着得体,神情饱满。与坝州受苦受难的难民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老板,来……十个肉包子!”祈翎来到包子铺前,一口气海量。 “哟,公子从何而来呀?高头大马,气宇轩昂!”包子铺老板一边包包子,一边笑问。 “我?哈哈哈……我乃汉州城最金贵之人!” 祈翎接过包子,扔下一锭银元宝,“拿去,不用找了,本公子今日高兴,赏你的。” 这一锭元宝,低他十笼包子! 包子铺老板那叫一个乐儿呀,捧着银子连连道谢。 过往行人都盯着这位身骑白马,出手阔气的年轻公子,似曾相识却又记不起来是谁。 “是谁那么大的口气,敢在本公子面前自称‘汉州城最金贵之人’?” 街头缓缓驶来一辆马车,车体金黄漆红,雕刻女眷花纹,两匹大马拉车,窗户如幕珠帘,赶车的小厮都趾高气扬,坐车的主人家岂不嚣张跋扈? 听声音也是个年轻人。 行人赶紧闪避,窃窃私语:“快让,快让,杜老爷的公子来了……”“这小霸王,可没人惹得起。” “哦?小霸王?”祈翎啃了一口包子,这六年不归,自己的名号也易主了?他道: “是我自称,那又如何?” 马车内的男子卷起珠帘窗幕,十八九岁,小脸嫩白,浓眉大眼,长得倒是挺可爱,只可惜神色太嚣张,他冷冷瞥了一眼祈翎,轻哼道:“你若金贵,怎会吃包子?穷酸样!” 祈翎长这般大,脑子里就从未有过“穷酸”的概念。他摇头一笑,问年轻男子:“你是何人?” “你是外地人吧?连本公子都不知道,也罢也罢……下乡来的土包子哪儿有资格知道本公子的名字,只是你以后记着了,本公子才是汉州城里最金贵的人,以后若是遇见了,最好绕道走,否则我一招手,你就得遭殃!” 这家伙,好他娘的嚣张! 祈翎暗自冷笑,捻起一只肉包子,瞄准男子便砸了过去,“哆!”肉包子刚好塞进男子的嘴里! “哈哈哈……”看戏的民众哈哈大笑。 祈翎策马而起,从车窗旁经过,一拳头砸在男子的鼻子上,助其将包子吞了下去。随后大笑着离去: “哈哈哈……小子,你我一定还会再见面的,到时咱俩再比比,究竟谁才是汉州城里最金贵的人!” “二喜子!快,快回去叫人!别让这家伙跑了!”年轻男子塞了满口包子,说话都不太利索。 “公子,老爷都给你下最后通牒了,正午之前若未达临江门,可有你好看的,”赶车的小厮劝道:“咱还是先去吧,这小子就在汉州城里,等回来再找人收拾他也不迟。” “那……还是快去临江门……臭小子,连我杜世都敢打,别让我找着你,否则非得扒你一层皮!” 骂骂咧咧中,马车驶离街道。 …… 祈翎来到宇文府邸大门口,年少时便觉得此门像是一道闸,长大了才发现它比闸门还要大很多。归家之子,头一次觉得自家的府邸这么气派。 站在门前,一颗心却有些彷徨,待会儿若是见了母亲,是该云淡风轻,还是该嚎啕大哭? 深呼吸一口气,轻轻地扣响了门环。 宇文烨曾有要求,凡是有客敲门,在三十声数之内必须开门,否则就罚下人的工钱。 “咯吱——”门开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婢女探出头来,看了一眼祈翎,询问道:“请问公子找谁?” “呃……”祈翎一时语塞,赶紧说:“我是宇文祈翎。” “宇文祈翎?是家主的远亲么?”婢女和祈翎岁数一样大,哪儿知道有祈翎这么一个人? 祈翎苦笑道:“不是远亲,是宇文烨和张兰芝的亲儿子。” 婢女大惊:“啊?你就是夫人整天念叨的那个大少爷?” “我娘真的……身体安好么?”祈翎眼眶瞬时便红了,娘真的复活了,老道没骗人。 “少爷你快请进吧,夫人在后堂念佛呢,我这就去给您通报!” 婢女将祈翎拉进府邸,转身便往后院跑去,激动大喊:“大少爷回来啦,大少爷回来啦……” 从前门到后院,小跑也需要刻吧钟的时间,祈翎便自顾信步起来,小时候体弱多病,只得在深宅大院里转悠,这里的每一处他都非常熟悉。初冬季节,花卉园里的四季海棠和山茶应开得正盛,风信子与水仙应已含苞待放,只是腊梅和寒兰可能要到寒冬时节才能挺拔身姿。 “一,二,三,四……” 快要走至花卉园时,一阵细腻如的孩童声隐隐传来。仔细一瞧,花园中有个五岁女娃儿正在踢毽子,圆嘟嘟的小脸蛋儿如生剥的鸡蛋,圆啾啾的大眼睛仿佛装满了整个世界,万物尘埃亦为之落定,袍服雪白一尘不染,模样如画中的善财童子般灵动。 在这个小女孩儿的身上,祈翎仿佛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 “十八,十九……二十!” “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小女孩儿捧着肉嘟嘟的脸蛋儿,兴奋得手舞足蹈。 祈翎扪着胸口微笑,哎哟,可爱的小女孩儿,把他心都给融化了。 “咦?你是谁!”小女孩儿忽然发现了站在庭廊中的祈翎,用稚嫩的语气问。 “你又是谁?”祈翎跳出庭廊,走向小女孩儿。 小女孩儿抱着毽子有些警惕,“我就是我,这里是我家,可我从来没见过你。” “你家?”祈翎脑海中飞速一转,难不成……她是自己的妹妹?他掩住内心激动,笑问:“小妹妹,你爹可是宇文烨,母亲可是张兰芝?” 小女孩儿惊呼:“你是怎么知道的!” “难怪和我长得这么像,”祈翎张开双臂走向小女孩儿:“我是你亲哥哥,宇文祈翎,快,让哥哥抱抱!” 小女孩儿哪儿肯信,撒腿就往后院跑:“翠儿!娘!有个拿剑的坏人闯进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 第三十九章 神丹妙药,一粒见效 小女孩儿没跑几步,一个柔声便从后院里传来:“鸢儿,那不是坏人,是娘一直跟你提起过的亲哥哥。” 张兰芝虽是江南第一富商的妻子,仪容穿着却十分朴素,她必然是美丽的,除了秀丽的容貌,还有温柔的脾气,以及一种女性独特的魅力,否则也不会叫宇文烨万千宠爱于一身了。 “娘!” “娘!” 宇文鸢儿与祈翎几乎异口同声喊出。 祈翎眼泪决堤,化作一阵风冲进张兰芝的怀抱,稀里哗啦地就是一通猛哭,想要说些什么,却已泣不成声。 “好了,好了,你的事我都知道了,回来便好……”张兰芝慈爱地抚摸着祈翎的背,感叹道:“真是岁月不饶人,几年不见,翎儿竟长得比你爹还高了。” “她不是你娘,她是我娘!”鸢儿嘟着小嘴儿,抱着张兰芝的腿,用屁股使劲儿挤对祈翎。 “小不点儿,娘生我的时候,你都还不知道在哪儿溜达呢,你跟我抢!” 祈翎睁大眼睛,狠狠地瞪向鸢儿。 鸢儿咬着嘴唇,上下喘气不停:“你……你……咳咳!咳咳咳!”当即便猛烈咳嗽起来! “遭了,小姐的喘病又犯了,我去找刘大夫。”年轻婢女急得撒腿便跑。 张兰芝赶紧轻拍鸢儿的脊背,帮忙顺气,“鸢儿不急,不急,他是你哥哥,是我们一家人,谁跟你抢了?” 祈翎苦笑着摇了摇头,“娘啊,你说是不是老爹他血脉不行啊,我小时候也体弱多病,生个妹妹也有哮喘……”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亏你爹没在,不然非得拿鞭子抽你,”张兰芝瞪了祈翎一眼,又招呼道:“还不快过来跟你妹妹道歉?” “小病小病,看我神丹妙药,一粒就见效。” 祈翎蹲在鸢儿身前,揪了揪她的小脸蛋儿,摊开双手说:“小坏蛋,哥哥给你变个戏法儿。”于是双手那么一转,从储物袋里取出一粒“归元丹”,捏成粉末在鸢儿鼻息晃了晃,丹粉顺着呼吸进入鸢儿喉腔,下一刻呼吸便顺畅了起来。药到病除。 归元丹是老道用“三仙草”炼制而成的丹药,任何疑难杂症皆可化之。 “小坏蛋,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呼吸顺畅,神清气爽?”祈翎又揪了揪鸢儿的小脸蛋儿。 “略!反正……我不想要哥哥!”鸢儿冲祈翎吐了吐舌头,抱着毽子撒腿便跑开了。 “鸢儿,你慢些跑,待会儿有喘不上气来了。”张兰芝招呼道。 祈翎却说:“娘,你放心吧,以后她再怎么跑,喘病也不会再发了。” 张兰芝笑问:“是和仙长学的本事?” “差不多吧,”祈翎又捧着母亲的肩膀,关心道:“娘,你身体可无恙,为何还是这般清瘦?” 张兰芝“呵呵”一笑:“娘的法身是仙长所赐,不仅老得慢,还不会生病,娘是吃素的嘛……” “那等爹变老了,你可不能嫌弃他……咦,对了,老爹去哪儿了?夫人孩子都在,他该不会又出远商了吧?”宇文烨肯定没在家,不然早就赶来为自己接风洗尘了。 “唉……近些年怪事可真多,这都入冬了还发来大洪水,将临江门一代给淹了,大拱桥都让冲垮,死了好几千人呢,唉……你爹都去好几天了,也不知道解决得如何了,我也只能在家里诵经祈求平安,唉……” “哦?还有这等怪事,娘你不必担心,容我明天去看看。” “你去那洪涝之地做什么?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娘,你别担心,我现在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比那老道的本事还厉害哩!” “对了,仙长呢?你怎没将他请进来?” 祈翎神色一伤,笑道:“既是仙长了,肯定返回仙界了,他哪儿愿意来食人间烟火啊。” “不瞒你说,你爹在城东盖了一座庙,就是依仙长的模样雕刻的。” “这是他应得的……” “好了,翎儿回来了,皆大欢喜,娘今日亲自下厨,做你最爱吃的红烧狮子头。” “那倒是,吃了十个包子,肚子还没填一半呢,嘻嘻……” 物未逝,人未非,情还在,花正开。 …… 夜,深沉。 风,湿润。 应是要下雨了,且雨势不会太小。 祈翎盘膝坐在床上,左右手各握一块灵石,吐纳修炼并扩充自己的灵力。脑子里一边思考: 家是他所期盼的,如今回来了,也该考虑下一步的打算。从商他实在没兴趣,老爹也还年轻,母亲身体健康,如今还有个妹妹,宇文家业的事他可完全不用考虑。 通过在蜀山那此战斗后,他深刻地感觉到自身的不足,紫微仙剑太吃灵力了,当前首要的任务便是提升自己灵力,韬光养晦也好,投机取巧也罢,实在不行杀人越货也可以接受。 必须变强! 唯有变强才能保家卫国,斩妖除魔,光复仙朝! 凌虚道宗坐拥大燕最浑厚的灵脉,若能在那里进修,必定能事倍功半。何况银怜也在道宗里修炼,若能与他结为道侣,一起双修,岂不美哉? “美哉,美哉……” 祈翎唆了嗦口水,下一刻又托着腮苦恼,凌虚从一开始就没有自己的名份,他们会和自己分享资源么?大概是不会的。 怎样才进得去凌虚,这得是个大问题。 “轰隆!” 一声雷响,石破天惊! “哗啦啦……” 大雨倾盆而下,屋外寒风似恶鬼呼啸! 祈翎跳下床,打开窗户迎风雨,凝眉望着乌云密闭,雷电滔天的夜空。直觉告诉他,这场雷暴绝非寻常天象,其中还夹带着一丝丝诡异和不详。 今日母亲说,临江门突发大洪水,淹没了诸多村落田舍,还冲垮了大石桥。那临江门石桥是宇文家与官府斥巨资兴修的水利,桥墩连接着近二十丈的大河堤,说是固若金汤也不夸张,怎可能一次洪水就冲垮了? 今夜暴雨大得惊人,若再持续半个时辰,水位又不知会长高多少…… 祈翎皱着眉头,紧盯窗外雨势,若连续一刻钟如此,他就必须赶去临江门,宇文烨还在哪里抗洪,生怕会出什么意外。 半刻钟之后,雨势收敛了许多,天气也不再那么压抑。但细雨绵绵,闪电与闷雷响应不断。 祈翎关上窗户,轻嘘一口气,若真是有什么怪物控制了风雨雷电,那还真不一定好对付。但天生异像绝不可能没有蹊跷,明日必须去临江门探个究竟,顺便给自家老爹一个惊喜。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 第四十章 冤家路窄 次日清晨,细雨纷纷。 怪哉天气,温度骤降,寒得大家伙儿都穿上了袄子。 祈翎刚洗漱完出门,懒腰才伸过半,一个小不点儿便迎头撞来—— “哎哟!” 这小不点儿哪儿能与大高个子对抗,一声惨叫便要摔倒,祈翎顺势一捞,将这小不点儿抚正了身子。 “如何?一大清早就来挑衅我?”祈翎冲鸢儿眨了眨眼睛。 鸢儿撅着小嘴儿,迎面送上一套袍服:“娘叫我来给你送衣服,你可别不领情。” “鸢儿真懂事。”祈翎接过袍服披上,顺手摸了摸鸢儿的小脑袋。 鸢儿拍开祈翎的手,“哼,我是被逼的,不然才不会理你呢。” 祈翎叉着腰苦笑:“我可没惹着你,为啥你这么讨厌我?” “谁说我讨厌你了?我只是……只是……” 小女孩儿只是一时半会儿没能接受这个哥哥,时间久了,她一定比谁都亲自家哥哥。 祈翎想了想,问道:“那好,你且告诉我,怎样你才肯认我这个哥哥?” 鸢儿看向祈翎:“什么条件都可以提?” 祈翎揉着鼻子说:“嘿嘿,首先得在老哥能力范围之内。” “那你带我出去玩儿?”鸢儿斩钉截铁地说。 祈翎心想,这小不点儿肯定和自己孩童时一样,被关在深宅大院里不让出门。他说:“简单,我待会儿要去找老爹,带你一起去。” “真的?”鸢儿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兴奋,随即却又显得失落:“娘可不会同意,她连大门也不会让我出。” “那又何难?走,老哥现在就带你找她去。顺便咱帮老爹带几件御寒的衣服,这天气怪冷的。” 祈翎牵起鸢儿的小手,一摇一晃往前堂走去。 …… 张兰芝是个死而复生的人,为了避免汉州城里的闲话,从复活的那一日起便极少迈出宇文府邸。她听说祈翎要带鸢儿出门给父亲送衣服,不但没有反对,还极为高兴: “你爹若是见了你们一起给他送温暖,没准儿会高兴得掉眼泪呢……娘这就差人给你们备马车。” “娘,马车此去临江门,起码要一个上午的时间,太漫长了,我有法术,可御剑飞行。” 半日的车程,御剑飞行一刻钟便能抵达。以祈翎现在的灵力,小半个时辰的飞行,完全不在话下。 “那你带着鸢儿得慢些,她可从来没在天上飞过……” “娘要不要一起去?我这剑搭三个人也绰绰有余。” “娘还是算了,怕把腿吓软了,路都走不成,呵呵……” 祈翎也不再耽搁时间,将鸢儿捧在怀中,化出仙剑一步踏上,随即意念一动,御剑直上云端。 云端之上,烈日炎炎,有大风却无细雨,一派祥云美如画卷。 “小不点儿,把眼睛睁开,我们在天上飞。” “我不,我不!” 鸢儿紧拽着祈翎的衣襟,口头上说不,但还是忍不住眯眯眼瞧看四周。等她习惯了风声,看到了云端风景,也完全大胆睁开眼睛,振臂高呼: “哥哥!” “唉?哥哥在此!” “我飞起来咯,飞起来咯……” “哈哈,飞行才刚刚开始呢!” 祈翎将鸢儿举过头顶,灵力输出更大,仙剑“嗡嗡”作响,即刻化作一束青光破空而去。 …… 汉江,一向是老老实实,中规中矩,不大不小的江水,在徐州、郴州设置过多道砸口和堤坝用来分流排水,到了汉州这儿,江水清澈,流势不急,平时更作为人们赏景游玩的去处。 因此,临江门附近的村子都愿意安家在堤坝旁,完全不曾考虑过汉江会发大洪水。 祈翎御剑在天上,俯瞰一清二楚,湍急浑浊的洪水势比滔天,诸多村舍都被淹得只剩屋顶,庄家作物树木连根拔起,家禽尸体浸泡在水中,一派涝像惨不忍睹。 “哥哥,爹爹呢?”鸢儿将头埋在祈翎怀中,不忍直视惨状。 “放心,爹在堤坝上,这水还不至于涨成二十丈。” 祈翎用心眼锁定宇文烨等人的位置,调转剑身俯冲而下,安稳地落在上游堤坝。 临江门也有落户在上游的村落,它们有幸逃过一劫。宇文烨等人便驻扎于此,动用数百个壮汉,扛着沙袋,冒着大雨,沿江边驻堤。这雨若是不停,水位还得不断增长,那时冲垮了堤坝,连汉州城都有可能会被淹! 祈翎抱着鸢儿,鸢儿撑着油纸伞,小脑袋左看右看,最后一指堤坝前,一个身穿白衣的中年男人,奶声呼唤:“爹爹!爹爹!” 宇文烨今年三十有九,正值壮年时期,与离别时没有太大的变化,唯一的区别便是留了一撮小胡子。 小女孩儿清脆的呼喊声回荡在堤坝上,大家都停下手中的活儿瞧看:“宇文家主,您掌上明珠来看你咯。” 宇文烨回眸一瞧,女儿认出来了,儿子也认出来了,扔掉伞便跑了过来:“鸢儿!翎儿?” 祈翎自信一笑:“自然是你的帅儿子回来了。” 宇文烨难掩激动,双臂一展将祈翎与鸢儿搂进怀里,眼眶红了:“爹高兴……高兴得都快说不出话了,我的两个心头肉喔,特别是翎儿,爹想死你了!” “爹,你捂着我了!”鸢儿嘟起嘴抱怨,“你和娘一样,见哥哥回来就不疼我了!” “哪里呀,你们俩爹都疼!”宇文烨抱起鸢儿,在肉嘟嘟的小脸蛋儿上亲了一口,接着问祈翎:“可真奇怪,凭你娘的性子,也能让你们来这地方?” 祈翎摘下背上的递给宇文烨:“喏,还不是怕你受凉,给你送衣服来了。” “哈哈哈……几年不见,我儿长高了,嗯……比老子都要高一些了,身体也结实,这些年估计也学了不少本事吧?”宇文烨时不时拉着祈翎比比身高,捶捶胸膛臂膀,满眼都是欣慰。 “自然是学了不少本事,以后你再也不用叹气自家儿子不中用了——” 祈翎话音刚落,一个笑声突然传来:“想必这位就是宇文家大少爷了,果然一表人才,威武英俊,比犬子可中用多了。” 来人七八个,皆是身着华服的豪绅,为首之人与宇文烨年纪相仿,身着褐红朝服,绣白鹤展翅,腰缠金丝衿带,脚穿金丝官靴,是个大官儿。他身旁并着个年轻人,十七八岁,中等身材,浓眉大眼,有些婴儿肥,此刻正怒瞪着祈翎。 真是冤家路窄,这两个自称为“汉州城里最金贵的人”果然再次见面了。 “爹,就是这小子,在集市上喂我吃包子,还打了我一拳!”杜世与他爹告状。 杜谦乃汉州令,说是汉州的老大也不足为奇,你瞧他剑眉肃容,不怒自威,显然是一名苛刻的父亲,又随宇文烨一起带头抗洪,自然也是一名清正廉洁的好官了。 “放肆!”老子一声呵斥,儿子便吓得一哆嗦,“你在外横行霸道的事以为我不知?宇文贤侄怎会无缘无故打你?” “我……”杜世低下头,时不时便用幽怨的小眼神儿飘向祈翎。 毕竟是汉州令,宇文烨也不能不给面子,声音低沉问祈翎:“翎儿,你与杜世贤侄到底是有何过节?” 祈翎大方说道:“我俩其实是在争头衔,‘谁才是汉州城里最金贵的人’,正好我手里有包子,就喂他吃了一个,但绝没有打一拳那么严重,你看他脸上,白白净净的,哪儿有什么伤痕,” 说到这儿,他主动走到杜世跟前,扬起面颊说:“你若是不服,也还我一拳便是。” 杜世挤眉弄眼地,老爹在身旁,他哪儿敢造次。 宇文烨却是大笑:“哈哈哈……你俩皆有十八岁了,怎还和小孩子一样?杜谦兄走马上任汉州令,又与我一起顶着风雨督促驻堤,汉州城里当然要属他最金贵了。” 杜谦赶紧谦让:“不不不……宇文兄捧杀于我啊!小孩子的事,你我甭管了,以后大家都在汉州城,见的面机会多了,自然而然就会成为好朋友。” “甚好,甚幸!” “哪里,哪里……” 双方老爹都是好朋友,身后的儿子自然也没什么矛盾了。杜世这小子虽然纨绔,但本心肯定不坏,否则也不会顶着风雨与他父亲一起监工了。 祈翎跟在宇文烨身后,问道:“爹,诸位叔伯,此大水已发几天了?” 宇文烨叹道:“大概有四天了。” 杜谦也叹气:“死伤数千人呐……唉……” 祈翎又问:“那你们可找到原因了?” 宇文烨说:“目前来看,毫无征召,发水的前一天水位也很正常,除非是郴州与徐州的堤坝冲垮了,没拦住洪流,可实在不应该……” “的确不应该,我从坝州到渝州再到郴州、徐州、最后到汉州,走陆路,水路都十分正常,也不曾下过什么大雨,堤坝肯定没垮,”祈翎望着滚滚汹涌的河水,说出一句让众人都惊讶的话: “爹,这汉江底,说不定有怪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 第四十一章 汉江底下斩邪龙 “祈翎贤侄猜得不一定有假,前天大桥垮塌之时,为了保住桥墩和堤坝,我特地从沛县搬来两头大铜牛,用铁链拴在河岸边,拉住桥墩丢入洪水中,却不料没半日的功夫,拳头粗细的铁链便被崩断,重达千金的铜牛也被水势冲走……” “那该如何?难道要去山上请仙师?这一来一去又得耽搁好几日。天上乌云密布,雨势肯定收拢不住,再这样下去,驻再高的堤也抵挡不住洪水之势啊!” “汉江十几年风调雨顺,怎可能会有怪物呢?” “唉……近几年真是出尽了怪事。” …… 众人议论纷纷,拿不定主意。 祈翎自告奋勇道:“爹,我下江底去瞧瞧。” “不可!”宇文烨当即拒绝,旁人也是大惊,连千金铜牛都抵不住流势,人掉下去了还有活路? 祈翎笑道:“爹,你忘记孩儿是跟谁去学的本事了?上天入地下海,无所不能嘛!” 宇文烨态度坚决:“那也不行,人家龙虎山仙长,各个修炼百年,面对妖怪时还得从长计议,你就去了六年,能学到个什么东西?倘若江底真有怪物,谁知道它有多大神通?” “哎呀,没事的,爹你就——” “呼哧!” 一声洪冲如咆哮,狠狠地撞击在堤坝上,整个堤坝摇摇欲坠! “又发大水了,杜大人,宇文家主,你们快往后撤!” 在河岸便驻堤的工头扯着嗓子呼喊,谁料一阵洪水打过去,直接将垒起的堤坝开了大口子,奔腾的洪水“哗啦啦”地口子里倾灌,转眼间那抗洪的百十来人就已倒在地上! “快!把他们拉上来!” 抗洪的汉子们为了防止意外发生,每个人腰间都绑着一根麻绳,堤坝上的人赶紧下去支援,拽住麻绳往上拉,汉子们各个身强体壮,迎洪水往上岸冲刺! 汉江中央,突然卷起一个大漩涡,将洪水往外挤压排泄,一时间搅得整条汉江天翻地覆! 宇文烨等人赶紧往后撤,唯独祈翎一人不动脚步,引发洪水的罪魁祸首已很明显,就是隐藏在旋涡之下的怪物! “翎儿,你还愣在原地干嘛,赶快退下来,堤坝要崩了!” “哥哥,你快回来!” 宇文烨和鸢儿在身后呐喊。 “爹,我必须下去瞧瞧,要不然整个汉州都要遭殃!” 祈翎说罢,撤掉自己的袍子,纵身一跃从堤坝上跳了下去,一头闷扎进奔腾的洪水之中,瞬间便没去了身影。 洪水表面汹涌澎湃,但下潜到一定深度便释缓了许多。江河不如大海,最深莫过于三十四丈。祈翎一口气下潜了二十丈,待力气用尽时才用灵力撑起一道半丈方圆的结界,为了维持结界的平衡,他取出一块灵石握在手心,一边吐纳一边释放。 此刻,他就像是一颗青光色的泡泡,缓缓地往旋涡的方向潜去。江水被旋涡搅得非常浑浊,能见度不过三尺,但随着吸力越来越大,祈翎判断自己离旋涡越来越近。 祈翎在承受最大吸力的距离降落在江底,随后从储物袋里取出各种符箓,霹雳珠,火药.枪,将仙剑淬满灵力,一步一步朝那旋涡走去。 “咕噜咕噜……”那怪物似乎也感觉到了祈翎的存在,泛起几阵水波之后,吸力戛然而止。 旋涡停了? 祈翎停下脚步,以心眼洞察河底四周,大约二十丈开外,果然盘踞着一只身长约六七丈、身宽四五尺的庞然大物! 敌不动,我不动!只有后发制人才能快一步找出敌人的破绽,祈翎将灵力开到最大,用仙剑之威对怪物戾气施压! “敢问是哪位地仙造访龙宫?”江底竟传来一声浩瀚的问候。 龙宫?龙?这长度,这宽度,的确像是一条龙! 龙居于潭,汉江流域宽阔,难不成生出一条地龙来了? 祈翎心持怀疑态度,他所阅览过的《人间志异》中,对人间生龙这一说法含糊不清,就是沧海之巅也不太可能有龙存在。 龙有族群之分,独立生活在宇宙星球“龙潭”之上。 那么,眼前这条龙又是从何而来? 祈翎冷声道:“你不管我是何人,我且问你,为何要搅动汉江大水,引发洪涝?” 那浩瀚声音回答:“吾沉睡了八百余年,撑个懒腰,舒活筋骨,不料造成人间灾祸,实在无心之举,还请地仙见谅。” 弥天大谎! 大水都发了四五天了,连续撑四五天的懒腰? 祈翎暗自冷笑,这家伙会主动停止旋涡,又与我客气说话,八成是有求于我,且看它再说什么。 “你是龙?为何囚困于此?何不现身与我见上一见?” “吾与仇家决斗,败了,被封印于此八百年,一个人身居龙宫,不堪寂寞啊。” “呼……”像是一阵大风吹,“咕噜咕噜”江地泛起水泡,刹那间便驱赶了浑浊,江底变得一片清明。 且看三十丈开外,矗立着八座金刚塔,在江底围成一个圈儿,一条黑鳞巨龙盘踞于圈中,四肢粗短,三爪龙掌,一双红眼大如圆盘,头竖两根朝天犄角,龙首狮鬃,霸气十足! 祈翎还是头一次见到真龙,心中不免暗叹其雄姿气伟。 “呵呵呵……想不到地仙竟如此年轻,人间果然是个育人的好地方。”黑龙大笑如雷震。 祈翎却问:“如何?你是想让我把你放出来么?” “吾当然希望能摆脱困境,去找昔日的对手复仇,但无缘无故你肯定不会放吾,不如这样,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黑龙提议道。 祈翎道:“你且说。” 黑龙说:“单凭这八座浮屠塔是囚禁不了吾的,那人还在四周摆下了阵法,以东南角玄关‘斩龙剑’作为阵眼。此剑乃上古仙剑,钧天之器,人间地仙最盼望的便是能够拥有一件神兵,你去帮吾把斩龙剑拔出,破了阵法,那剑便能成为你的囊中之物。这可是一场莫大的机缘呐!” 祈翎将信将疑,辗转至东南角,果然发现了一柄尘封已久的三尺长剑,剑后还竖着一块石碑,碑上刻有一篇碑文: “邪龙祸害人间,吞三万人为食,吾凭斩龙剑将之击溃,却念此龙邪气太重,生恐龙魂不散,便以大摆斩龙阵,搬八座浮屠金塔,将之封印于汉江水下……此龙邪气太重,吾恐数百年后生便,特留下斩龙剑待命,凡见此碑文者,必与之相见,切勿听信其谗言。吾已于斩龙剑设下口令,凭斩龙诀便可驱剑将之囚杀,斩龙诀曰:……” 碑文到最后,落款人为:青曜仙君李温年。势必是一位有道行,有远见,有品德的上仙。 原来这是条危害人间的邪龙,近几年见封印减弱便发起洪水,引诱地仙下来查看,再想以蛊惑之言助其脱身。这碑文却将邪龙的阴谋提前警示,果真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一场洪灾,要了数千人的性命!就算没有这碑文,祈翎又怎会饶它? 黑龙见祈翎久久不说话,再进谗言:“地仙切莫要信了碑文上的胡话,你若放吾出去,金山银山,神仙女眷,你想要多少吾就送你多少!” “当然!”祈翎大声道:“我不信什么碑文,也不要金山银山,我看中的是这把斩龙剑,放你只是顺便。” 黑龙笑道:“地仙果真有个性,吾出去之后,必定与你结拜为兄弟!哈哈哈……” 祈翎暗自冷笑,握住战龙剑柄,稍加灵力淬入,“嗡嗡嗡……”斩龙剑如醒来的雄狮,抖去剑身上的泥垢,露出一抹蝴蝶蓝,锋刃寒过千年,杀气咄咄逼人! “起!” “镪!” 剑出的一刹那,大地剧烈摇晃,江水沸腾翻滚! “吭!”一声龙吟,黑龙狂笑不止:“哈哈哈……八百年的蛰伏,吾只待今朝,李温年,你的死期到了!” 黑龙几番摆尾,将八座浮屠金塔砸得稀巴烂,在它冲破屏障的那一刻,邪戾之气猛然大增,几乎将水域都染了污色! 黑龙在江水中畅游了几转,把龙头对准祈翎,邪戾大笑:“几句承诺便将你唬住,李温年啊李温年,你还是不懂人间地仙的贪婪啊。” 黑龙张开血盆大口,猛然冲向祈翎,岂非是要杀人灭口? 祈翎冷冷一笑:“邪祟就是邪祟,畜生就是畜生,我怎教化于你?”随即便念起了碑文上的斩龙诀: “天地无禁,乾坤授法,斩龙剑听令!” “嗡嗡嗡……”斩龙剑身猛涨十倍,剑身紫光大作,腾空而起横于祈翎身前。 “屠龙,去!” “呼咻!”仙剑听令,冲破水域飞向黑龙! 黑龙大惊失色,急忙抽身闪躲,以锋利的龙爪与斩龙剑对抗,斩龙剑势不可挡,一个回合便切下两只龙掌,随后又在龙身上刺下十余剑,疼得黑龙翻滚求饶: “地仙饶命,地仙饶命!” “饶你?哼!死去的数千百姓谁来担责?” 祈翎心中大怒,指挥紫微仙剑斩向黑龙! 在两把仙剑的前后夹击下,黑龙很快便失去抵抗力,以最后的愤怒化作咆哮:“吾以龙魂咒怨,必叫汉江居民不得安宁!” “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断其龙首,斩其龙角,挖其龙眼,碎尸万段!” “唰唰唰……”仙剑来回交错了一百多下,直至将黑龙剁成了碎块儿才飞回祈翎手中。 这时,从龙首中突然飘出一颗金灿灿的大圆珠子。 祈翎眼睛一亮,赶紧将珠子摘得,大概有肉包子那么大,一个手掌握不完,珠子上似乎含有无穷无尽的生机。 妖有妖丹,龙有龙珠。这颗珠子想必就是这条黑龙毕生修为所在,可遇而不可求的好东西呀! “哇塞塞,这回可赚大发了。” 祈翎赶紧将龙珠收入储物袋,龙珠也是妖丹,必须炼化才可吸收,不急不急,反正宝贝已收入囊中,来日方才,来日可期。 祈翎带着斩龙剑,奋力往水面上游去。 …… 邪龙一死,江水即刻便恢复了平静,大水也缓缓往下游退去。 “噗……”祈翎钻出水面,长吐了口江水,奋力往岸边游去。 “哥哥!是哥哥!”鸢儿带着哭腔呼喊道。 岸边聚集的几百人全部下岸去迎接祈翎。 “翎哥儿,你真乃神人也!以后我就管你叫哥儿了。”杜世伸手将祈翎拉上江岸,满眼皆是崇拜。 宇文祈翎赶紧为自家儿子披袍,还不忘责备:“你这臭小子,不要命了么?” 祈翎甩了甩湿润的头发,笑道:“我回来了,洪水也退了,皆大欢喜嘛。” 杜谦这时来问:“贤侄啊,你在下面是什么情况,方才整个汉江几乎都要翻过了来。” “下面封印了一条恶龙,被我屠了,呃……也不是被我屠了,是被我手中的这把斩龙剑给屠的。” 祈翎举起手中的斩龙剑,把碑文上的事情大概与众人说了说,让后把剑交给了杜谦,说道:“杜叔叔,邪龙虽死,但邪气长存,按照碑文上说的,在邪龙葬身之地修建一座拱桥,将此斩龙剑垂悬于拱桥之下,方可镇压龙魂,保汉江万年太平。” “好好好!明日我便差人动工!”杜谦双手接过斩龙剑。 “对了,今日斩龙诸位切勿外传,免得传到不法人耳,再添麻烦。”祈翎又提醒大家伙儿。 斩龙剑与江底的那具龙骨皆是不俗之物,若此事流传出去,肯定会有旁门歪道,利欲熏心之人前来搜寻。 杜谦铿锵有力道:“这是自然,我会请专门的守桥人来盯着,以后此处便是我汉州的风水宝地,谁敢引人来破坏,必定不饶!” 再者,便是几位村镇豪绅的赞美: “宇文家主坐拥天下大半财富,又有个神通广大的儿子,羡煞旁人啊!” “是啊是啊,若不是祈翎公子出手相助,汉州城都只怕要被水淹咯,公子是我们汉州城的大英雄啊!” “宇文家主,令公子也年满十八了吧?我家有一女,今年十六,恰好与公子配对。您看如何?” “钱老爷,这么快就想着攀亲戚了?” 鸢儿鼓起嘴巴呵道:“我哥哥才不娶媳妇儿呢!对不对,哥哥?” 祈翎挠了挠头:“诸位叔伯,你们说这些让我怪不好意思的……” 宇文烨摆手谦虚:“诸位谬赞了,我儿就是个普通人,上山学过几年本事。年纪尚轻,暂不考虑婚配,” 随后他又对众人说:“洪涝灾害,大家忙碌了几天几夜,现在已完美解决,剩下的后事我便不参与了,明日我会差人捐来一笔钱,祝临江门再修石桥。” 说罢,抱起女儿,拉着儿子,一家子高高兴兴回家去。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 第四十二章 赴宴 “什么,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翎儿跳江了?万一他上不来怎么办?宇文烨,你是怎么当爹的?” 傍晚,家宴。 张兰芝头一次发这么大的脾气,吓得老子,儿子,女儿,都不敢动筷子。 “好!”宇文烨一拍桌子,举起酒杯义正言辞:“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自罚三杯赎罪!” “美得你,今晚你一滴酒也不许碰。”张兰芝夺过宇文烨手中的酒杯,吩咐下人将全桌的酒都给端了下去。 宇文烨摇头叹气:“我的命好苦啊,忙活了好几天,夫人不疼爱就算了,连口酒都不让喝,唉……” “来,翎儿,娘给你盛碗鲫鱼汤,喝这个补身子,别学你爹喝酒。”张兰芝给祈翎和鸢儿一人盛了一大碗鲫鱼汤,就瞪着眼睛,直到他们喝完了才露出笑容,“来来,一人再吃一只卤乳鸽。” 祈翎吮着筷子说:“哎呀,娘,我都这么大了,想吃什么会自己夹。” 张兰芝突然想起了什么,问身旁的宇文烨:“说起来,这已是十月中旬了,再过几个月翎儿就满十九了吧?” 宇文烨点头道:“逢年二月二十一,翎儿的生日。怎么?你有啥想法?” 张兰芝低头思索道:“似乎也到了婚配的年龄了。” “噗!” 祈翎差点没一口汤喷个满桌,苦笑道:“娘,我立冠之年都不及,谈婚论嫁也太早了吧?再说我还想留在您身边伺候您呢……” 张兰芝微微皱眉:“你是娶回来,又不嫁出去,怎就不能留在我身边了?” 宇文烨在一旁幸灾乐祸,笑道:“这小子啊,早就心有所属咯,估计还惦记着薛王爷家的女儿,当年就说要去当人家上门女婿呢。” 祈翎低头刨饭,也不反驳。 张兰芝疑惑:“薛王爷家的女儿?若是能与亲王结为亲家倒也皆大欢喜,不过我记得他女儿被送去天门上寻仙问道了,难不成回来了?” “银怜回来了?”祈翎惊喜道。 宇文烨笑着说:“谈不上回来,只是下个月薛王爷四十大寿,银怜作为女儿的,再怎么也要回来一趟。” 祈翎喜出望外:“爹,祝寿我们也去!” “这……”宇文烨有些为难。 张兰芝解释道:“翎儿,近几年大燕的朝局很乱,王爷与一些政客意见不合,时不时便要兵刃相见。宇文家一向明哲保身,不参与朝廷争斗。你爹这回若是去了,即便没有那个心也会被人误会的。” “那我代表宇文家去贺寿,一来维持了和王爷的关系,再来也算是满足了我的期许。爹,娘,你们看如何?”祈翎用恳求的目光看向宇文烨与张兰芝。 “这……”张兰芝虽言语强势,但一家大事还得看宇文烨的意思。 宇文烨凝神思绪了片刻,筷子往桌上一拍,惊得祈翎正襟危坐。他说:“儿子,爹全力支持你,侄儿给叔叔祝寿合乎常理,若是有人敢乱说闲话,爹生气,他们也没好果子吃!” “谢谢爹娘!” 祈翎赶紧给二高堂夹菜盛汤。 这一次,他不仅是为了见银怜,还要为去凌虚道宗做准备。再者,薛王爷寿宴那日,定会有许多朝中大臣在场,也正好让他看看大燕王朝的官场究竟是何模样,谁是真小人,谁是真君子,谁可报家国,谁得以诛之? …… 往后的日子里,过得相当平静,宇文烨减少了外出的时间,在家陪伴夫人与孩子。 杜世这小子,时常纠集汉州城里的一帮公子哥,拜祈翎为老大,有事没事就去赌坊里搓两把,或是去青倌里听曲子喝花酒,但也是偷偷摸摸,不敢让自家爹娘知道。 最令祈翎遗憾的是,王管家在前年就染病去世了,享年六十一岁,为此他没少去坟头祭拜抹眼泪。 人生短短数十年,一闭眼便什么都没有了,正因如此,人们才把“长生不老”当做最崇高的追求,把“寻仙问道”当做一种可遇不可求的荣誉。 祈翎把自己这一家子看得很透彻,母亲的法身是千年灵树,无病无灾,衰老缓慢,活个几百年那是随随便便;鸢儿身怀灵根,是绝佳的修仙好苗子,以后多多栽培必然能习得长生之道; 如此便只剩下一介凡胎的父亲,宇文烨过了今年便有四十岁,已跨过人生巅峰步入衰老阶段,父亲笑起来时眼角已有很深的皱纹了,这是最让祈翎心疼的一件事。 少年时他最大的愿望便是复活母亲,而今母亲复活,最该考虑的是如何让父亲青春永驻。 祈翎肩上的担子仿佛又重了几分,但正是这份压力,让他变强的决心更加迫切。 神通广大者,一剑可让万物回春。保我父亲长生不老又有何难? 这一个多月来,祈翎每晚都要吸收两块灵石,不断扩充自己的灵力。 储物袋里的灵石消耗大半,修为进展却并不明显。 灵石的作用只是用来补给灵力,拿来修炼实在有点单薄。 至那颗龙珠,它就像是个烫手的香饽饽,明明知道很美味,却不知该如何下口。 祈翎深刻地明白,自己的修炼已不能局限于深宅大院里了。可爹娘那么慈祥,妹妹那么可爱,真叫他像那些修仙之人那样,不问世事、斩断红尘,他实在舍不得。 …… 十一月十四日,冬季步入严寒,花卉园里的腊梅和寒兰已开了花儿,估计今年的第一场雪也不远了。 祈翎收拾好行礼,背着仙剑,骑上白马,在一家老小的送行下踏上了前往秦州的路。 薛王爷经过几次辗转,最后在秦州的阜城定居。汉州城距阜城并不远,正常赶路三日即达。 薛王爷十一月十八日设晚宴,祈翎快马一鞭,最多两日即可抵达阜城。 “小媳妇儿,一别六年也不知你是否还认不认得我,如今我娘已成功复活,也不知你是否找到了母亲的下落……” 人生就如一锅鸡汤,爱情便是食盐,想要人生有滋有味儿,爱情这一味调料自然不能少。 “驾!” 小媳妇儿,老子来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 第四十三章 恰同学少年 两日之后,祈翎顺利抵达阜城。 阜城远不及汉州城大,但论繁华却不曾多让。祈翎入城已是傍晚,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香车宝辇络绎不绝,它们都与祈翎一样,目的地在王爷府。 王爷府相当阔绰,门前两座镀金石雕,一头雄狮,一头麒麟,几座宫殿巍峨雄伟,飞檐之上安置着两条栩栩如生的三爪青龙,门前高台有五十步大理石台阶,左右扶手皆雕刻着真龙祥瑞,整而观之,好不气派! 祈翎无不感叹,有权与有钱还是有一定差距,他本以为自家的宅子够气派了,没想到王爷家还要豪迈几分,单凭那飞檐上的三爪青龙,一般人家也受用不起。 王府大门敞开,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仆守在门口迎客,门旁则站着两排持刀侍卫。 宾客刚一下车,便有仆从过来牵马接引。 与祈翎同时抵达王府的还有两辆马车,下车都是两口人,一个年纪稍长的父辈,带着年轻的子辈出来见世面。子辈年轻都不大,一个十五六岁,一个十八九岁,各个容光焕发,趾高气扬。能受邀赴宴之人,哪个不是富贵名流,天之骄子? 祈翎一人一马,背着个行囊,背着把宝剑,气质虽有,但气场太单薄了些。两个年轻都不屑与之为伍,加快脚步率先上台阶。 祈翎摇头笑了笑,缓步而上。 “恭迎三位贵客,我乃王府总管薛厚,请三位出示请帖,报之姓名,取出礼性。” 薛总管有礼一番,便坐下来执笔记簿。 祈翎解开背包仔细翻找了几遍,并没有发现请帖,难道是娘忘记放进去了?可他们从来就没有提起过有请帖一事呀。 祈翎轻叹道:“我请帖好像是忘记带了……” 薛总管冷声道:“王爷寿诞,没有请贴者一律不得入内,否则杀无赦。” 杀无赦?未免太严重了些吧? 祈翎心里“咯噔”一声,转念一想,赶忙自报家门:“可我爹是宇文烨。” “什么?你是宇文家主的儿子?” 不仅是薛总管,一旁登记在册的两对父子也深表惊讶。 看来家父的名字可真好用。祈翎也不藏着掖着了,大声道:“搞不好以后我就是你们的驸马爷了,所以咱是自家人,用不着请帖,你说是吧?” 薛总打量了几眼祈翎,咧嘴陪笑:“若是宇文公子大驾光临,自然是不用请帖的。” 祈翎将包袱往案桌上一丢,说:“我代表宇文商社与汉州令杜谦,送来一幅刘十银的真迹,一尊血玉麒麟。你可要收好了,这两件礼物可不便宜。” 听祈翎报出贺礼名称,站在一旁的两对父子全都瞪傻了眼,稍微懂行的人都知道,这俩件东西价值连城。 薛总管赶忙收好礼物,为祈翎记了礼性,随后便嘱咐仆人领着祈翎回府上休息。 …… “他们传言说,宇文家的人都身穿着金丝袍服,系着翡翠玉带,住在黄金和玉石打造的宫殿里,随便拿出一件饰品便价值连城……可公子看起来好生朴素,一人一马便来了,这么冷的天也不披件外套。” 仆从年纪不大,绕着祈翎周遭,叽里呱啦讲个不停。 “小伙子,问你个事儿,你们家公主可在府上?”祈翎突然问。 “公主还没回来呢。” “明天就是王爷寿诞,她又何时归?” “听消息说是明晚,骑着仙鹤归来哟。那仙鹤有一丈三尺长,一扇动翅膀便能飞瓦走石,可气派了。” “你们家公主……模样可俊俏?” “公主何止俊俏?简直是天下第一美女,男人只要看她一眼便会目眩头晕,神魂颠倒!” “我再问你,你们家公主可有心仪之人?” “公主乃修仙之人,怎能动凡心呢?” “哦?甚好,甚好——” “不过。” “不过?” “不过每次小姐回家,都有一位大师兄驾鹤相送。看得出来,那大师兄对公主是关爱有加……嗯,大师兄英俊正派,气度不凡,和我们家公主倒也般配。” 祈翎脸黑了,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银怜有倾国倾城之貌,必定有人想做近水楼台,老子若是再不抓紧,非得遭人捷足先登! “公子,您的客房到了,独立的一座小筑,可还满意?” 小筑修在景观湖泊之上,有弄琴的亭台,有休息的楼阁,小桥随流水,锦鲤抄碧波,一派好颜色。 仆从抬手指向湖泊另一侧,说:“若是公主回来了,就住在那一筑,公子有幸的话还能听见公主扶琴,那可是天上才有的音律,人间难得几回闻。” “甚是满意,有赏。” 祈翎掏出一锭银子丢给年轻仆从,随后自顾走向小筑,嘱咐道:“我要休息了,无紧要之事勿扰。” “小筑楼顶有一口编钟,公子轻敲三下,小的便会赶来答应。” 仆从说完便捧着银子笑呵呵地离开了。 祈翎登上小筑,盘膝而坐,静待明日宴会时。 …… 第二日,一大清早便有一帮人站在小筑之外,慕名而来。 攀权附贵,古往今来皆是通病。 祈翎知道有人在外等候,故意睡到日晒三竿才起来,一些权贵等不起便自愤甩袖离开了,剩下几位单不说目的如何,至少他们是真心想和祈翎交朋友的。 祈翎洗漱了一番,整理好着装外饰,走出小筑装作刚起床,伸了个懒腰叹气道:“啊呀,今儿可真冷,完全不想起床……咦!”他又假装才发现亭子里的三位客人:“你们可是来找我的?怎不叫门啊?” “这不是怕扰了祈翎老弟的清梦么?”一个二十岁出头,长相秀气,知书达理的白面儒士笑着上前来打招呼:“祈翎老弟,可还认得我?” 熟悉是好熟悉,起码是有过一面之缘。祈翎想了想,大呼道:“噢!昔年家父筹办过上元宴会,你也有随父亲出席……你是那个十四岁便以第一名成绩考进太学府的天才,王少府的儿子王思明!” 白面儒士大笑:“不错不错,正是我呀!只不过我去年已从太学府毕业,如今官拜中尚令,正式为大燕王朝效力啦!” “祈翎,我是秦州令之子寒冥,家宴时坐在末席,也没怎么说过话,你大概不记得了吧?”又一个十八九岁的,五官端正,长相颇为阴柔的男子上前招呼。 “记得,我怎不记得?你在儒宗的九清贤庄读圣贤之书嘛!” 祈翎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家宴上各位豪绅都相继介绍自己成材的儿子,只有主人家的儿子没啥本事,宇文烨为此没少丢面子。 “我是左丘齐铭,是寒冥的同窗挚友,与祈翎公子应是第一次见面。”再一个温文尔雅的年轻儒士上前与祈翎行礼。 这些儒家的门生,各个衣着光鲜得体,腰间挂着佩剑,剑鞘镶金又镶钻,就是不知剑快慢与否,杀过人,开过锋,饮过血没有。 能被王爷邀请参加寿宴的,多半是王爷的心腹和党羽。若是年少时还可以说是跟着父亲出来见见世面,但如今大家都已成人,也都担负了一些职务,并心揣着某些抱负。 不单说这场寿宴的性质,就是眼前年轻人的小聚,也必定牵扯到了某些利益。 光有权利还不行,还得有钱。故此,这一大清早才会在小筑前聚集这么多人,宇文家的金山银山是所有人都想依附的东西。 祈翎可不能成为笨蛋,自家老爹之所以会这么爽快答应让他赴宴,大概也是想锻炼锻炼他的外交能力。 结交一些朋友,哪怕并非志同道合,总是没坏处的。 “哈哈哈……我真是太高兴了,一起床便有这么多朋友来找我叙旧!诸位请坐,容我再叫几碟小菜,几坛美酒,大家畅饮三百杯!” 祈翎笑着招呼几位青年才俊坐下,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指不定再过一二十年,挑起国家大梁的就是眼前这帮人,为了自己的仕途,为了自家的命运,年轻一辈儿的确该好好坐下来谈谈了。 …… 几杯美酒下肚,几番高谈言论,祈翎还真对这帮读书人有些刮目相看,与杜世那些纨绔子弟完全不同,这帮人心中各有抱负,又年少轻狂,谈论起国事来犀利精辟,扯着嗓子百无禁忌,真真儿是什么话都敢说啊。 小筑亭子里这番热闹,很快便吸引了更多年轻人的到来,酒先是一杯一杯,不够尽兴便换做大碗,最后也不知是谁起的头,提起酒坛子就往嘴里大灌! 醉了,言语便更加狂妄! “天道不公啊!” “地道不平啊!” “江湖不义啊!” “庙堂不正啊!” “家国沦陷,百万将士埋骨他乡!我却在书院里摇头晃脑,整日骑马射箭,习什么狗屁君子六艺,读个狗屁的圣贤书——” “呛!” “今我寒冥拔剑起势,上战场杀敌,为国家流尽鲜血!” “边关大败,朝中党羽却还在造势弄权,呜呼哀哉,呜呼哀哉!长孙老贼,我必杀你啊!” …… 祈翎觉得自己闯祸了,就不该都把酒端上桌子,这些年轻人,喝了酒便口无遮拦,连当今皇帝都敢骂…… 可阻止已来不及了,三四十人在小筑内畅所欲言,整个王府的人都跑来小筑看热闹,这流言就跟纸包不住的火一样,总有一天要流传至不该听的耳朵里。 那些做长辈的,历经过风雨的官员,听年轻们的这一席话,吓了个半死,赶紧上前砸烂酒坛子,拎着自家儿子往小筑外走。 “逆子!今日王爷寿诞,你竟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你想掉脑袋么!” “我不走!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为社稷而死,我心甘情愿!” “哎哟!我的好儿子,快随爹离开吧,不然真的要大祸临头了!” “快!快去叫王爷,快去请卫兵,把这些兔崽子拉走!” …… 流言是可以杀人的,必然是可以的。 后来薛王爷亲率三百精兵,将一帮喝得烂醉如泥的年轻人抬回了家里,并宣告每一个人,今日不过一场闹剧,谁都不得乱传留言,否则一经查处,杀无赦! 杀无赦?又是杀无赦…… 祈翎瞥了一眼亭子里的一片狼藉,又仰望苍天苦涩道: “爹,孩儿好像,真的闯祸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 第四十四章 箜篌相思引,琵琶醉浮生 大燕朝廷中,分为两大党派。 一派以御史长孙厚颜为首,奉天子以令群臣,独揽朝中大权;另一派以宰相刘阕,薛王爷为首,匡扶大燕皇室,清除弄权佞臣。 长孙厚颜这老头子除了贪恋权贵之外其实并没有篡位之心,他的亲生女儿正是当今天子的养母,算起来皇帝还要叫他一声老舅公。 近年来,长孙厚颜为稳固家族在朝廷中的地位,又将孙女嫁给了皇帝做妃子,彻底将皇族血脉与自家血脉撮合在了一起。 薛王爷这边就更不用说了,他与先帝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当今天子的亲叔叔,本身就流淌着皇室血脉。 打来打去,都是自家人在争权夺势,自古以来哪个宫廷不是如此?朝廷百官尔虞我诈,后宫嫔妃明争暗斗,人性的欲望根本无法剔除。 说来说去,归根结底,还是王思明在酒后破口大骂的那句话:“身为一国之君,软弱无能,大燕王朝一千三百多年的基业,还是头一回丢失领土,简直是皇室耻辱……” 这话要是传到长孙厚颜的耳朵里,稍稍添油加醋承报给皇帝,王思明这一家子就得满门抄斩。 祈翎背靠窗台坐在小楼上,满目哀愁望穿湖水,今日一顿酒,确实会惹出许多麻烦,金山银山也比不过天子的一道降罪诏书。万一真有人小题大做,不仅是这群年轻人,就连他们背后的家庭也会遭殃。 政治笼罩下的朝廷,真是万般不由人啊。 “祈翎公子,天快黑了,马上就要开席,王爷差小的来传唤宾公子入殿。”年轻仆从在小筑外呼喊。 祈翎抻着窗台跳下小楼,看得仆从直呼:“想不到公子还有这般身手,厉害厉害呀!” 祈翎却问:“如何?今早的事,王爷可有生气?” 仆从摇头道:“我一个下人哪儿敢揣测王爷的心情啊,不过公子你别担心,我们王爷既然敢设寿宴,就证明他根本不惧那些朝中奸臣。” 听到此话,祈翎心里舒服多了。他又问:“你们公主还没回来么?这都快开席了。” 仆从摇头道:“还没呢,不过应该也快了,公主从来不会食言的。” “阿才,你看我今日这身打扮如何?俊不俊?帅不帅?”祈翎故意在仆从面前转了个圈。 仆从捂着嘴笑道:“公子就算不穿衣服,在宴会上也能光彩动人。” “竟瞎说些实话。” …… 王宫内设有六十席,一家一席,左右各三十,皆是权贵名流;王宫外设有三十桌流水席,家丁,随从,仆人,以及秦州里的部分兵甲、差役,皆落座于此。 薛王爷独坐上席,笑容酣畅,未饮酒便已自醉。 右一席是当今宰相之子刘记,约三十七八岁,身材略微臃肿,一双小眼睛溜溜转,必然是个精明之人; 祈翎与刘记平起平坐,被安排在左一席位。老实说,他也不知薛王爷为何将自己一个后生安置在这么前面。席位当然有讲究,离主人家越近,就证明分量越重。 今早酗酒一事,诸多老辈子都对他没了好印象,而今他又被安排在这个举足轻重的位置上,旁人猜忌的目光络绎不绝。 王少府坐在右二席,王思明坐在他爹身旁,昏昏沉沉,显然今早的酒还没醒来。不止是他,那些风华正茂的年轻人们,各个无精打采,托着腮在席位上打瞌睡。 “公子气度不凡,落座于此便似那莲台上的神佛,身披五彩霞光。若我没猜错,公子便是宇文家的大少爷,宇文祈翎吧?” 好一手马屁,拍得“扑棱扑棱”地响。坐在对面的宰相之子刘记,抱拳与祈翎行了个礼。 祈翎回之一礼,谦虚道:“哪里哪里,我只是个普通家庭的男儿,初出茅庐,能与诸位叔伯同坐于宫殿为王爷贺寿,实之大幸。” 刘记大笑道:“哈哈哈……公子也太谦虚了些,你送的那两件贺礼,其价值要比我等所送的总和还高。宇文家若是普通家庭,那我们岂非都是穷人了?” 祈翎实在没心思与这些久经官场的政客磨嘴皮子,便以微笑相对,有人问便随口作答,无人问便低头喝茶。 夜色差不多完全降下,众宾客也都纷纷入席,薛王爷见高朋满座,大手一挥,喊道: “开席!” 一排排身穿白色宫装的粉面娇娥,端着凤髓龙肝,琼浆玉露,缓缓步入宫殿。待菜肴上齐之后,薛王爷举杯与众宾客共饮,众宾客纷纷献上寿辞。 一轮酒后,薛王爷拍了拍手,八位身穿彩衣的舞姬步入大堂,容貌娇美动人,舞姿妩媚撩人,看得满堂宾客如痴如醉。 祈翎却一点儿也来不起兴致,他一直望着殿门外,期盼夜空中会划过一袭鹤影。 美人?怎样才算得上是美人呢? 上官采薇便是一位绝美绝美的女人,也不知银怜与她相比起来谁更胜一筹。 舞姬跳罢,歌姬便带着乐坊上场,一阵琴音似高山流水,一面萧声似空山鸟语,一弹箜篌相思引,一曲琵琶醉浮生,再配上歌姬清脆悦耳的嗓音,人间宫殿如临天堂。 曲子是欢快的,祈翎的心却有些悲凉,他的思绪又回到了落日山庄的断崖前,乌黑的秀发盖住了她惨白的脸颊,脖颈上淌出的鲜血染红了衣襟,她冰冷地躺在他怀里,永生永世长眠不醒。 不该是这样的,任何结局都不应该是这样。悲伤是会蔓延的,以悲剧收尾的故事根本算不上结局。 歌姬唱罢,宾客们再举杯对饮,互相寒暄,畅谈趣事。 时闻一声: “郎中令王章,王大人特送来一份厚礼,望王爷于众宾前亲启。” 薛王爷酒过三巡,醉意微醺,大笑道:“哦?我说这王章今年怎么连贺寿都不来了,原来是想在殿堂上给我个惊喜啊,快快呈上来与本王瞧瞧。” “王大人官拜二品,却是朝堂上出了名的铁公鸡,他能送出什么好礼来?王爷可别抱有太大的惊喜啊!” “哎,张大人你这话就不对了,王大人清正廉洁,朝堂之外皆是一身布衣,他送的礼物不一定是最贵的,但一定是最有意义的!我敢保证,此物一开,大家都会为之叹息!” “说来可真奇怪,王大人与王爷相交甚好,此次宴会怎不见他出席?” …… 众宾客议论间,一位青衣婢女双手捧着一尊赤木方盒子,佝偻颔首,跨着小碎步呈至薛王爷跟前,又单膝跪地,将盒子举过头顶,轻声道:“王爷亲启。” 婢女开口的一刹那,祈翎眉头紧皱,他急忙用心眼打量那献礼的婢女,虽是女儿身,却怎么一股男子气概,她刚刚开口说话,似乎有泄露了一丝阳气。 “好好好,让本王来看看,王章会送个什么礼物于我——” “薛叔叔小心!” 祈翎拍桌站起,薛王爷也恰好将赤木方盒打开,里头是一颗披头散发,鲜血淋漓的瞪目人头! 婢女从盒底抽出一柄匕首,直刺薛王爷的心窝! 祈翎飞身而起,一跃七八丈,就在那婢女将要得手的刹那,一脚踹在其执匕的手背上——“嘭!”匕首从婢女手中飞出,可那婢女并未撤退,抬手一掌拍向薛王爷的脑门! 祈翎眼疾手快,拉开薛王爷,抬手一击开碑掌与那婢女交手,来了个硬碰硬! “啪!” 掌力相撞,竟斥断了两根顶梁柱! 祈翎一声闷哼,血气上涌到嗓子眼儿,整条手臂已麻木到没有痛觉,太强了,眼前这个婢女实在太强了!我要死了,我快死了! 婢女猛退两三步,恶狠狠地瞪着祈翎,竟用一个粗狂的男人口气,蔑笑:“想不到今日还有高手在场,不过大礼已经送到,属下告退,诸位勿送!” 婢女一步便踏上房梁,直接穿破瓦砾逃出宫殿! “有刺客!快来人护驾!” “调兵封城!” …… “噗!” 祈翎一口热血喷出,眼前的喧嚣与画面越来越模糊,最后双眼一闭,彻底昏死过去。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 第四十五章 梦里采薇,现世银怜 祈翎做了一场梦,极为虚假的梦。他梦见自己与上官采薇再次相逢,并拜堂成亲,还送入洞房做了羞羞的事情。 “采薇,采薇……” 他实在不能忘记这个女人,绝不是因为这个女人过分美丽,而是一种冥冥中注定的未完待续。 “采薇,采薇……” 一双温柔的手轻抚摸在他额头,随即是一阵冰凉的湿润,这种温柔的感觉持续了一会儿,右臂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他闷哼一声,美梦支离破碎,生生地疼醒了。 他猛然睁开眼,迷迷糊糊中看见一张极为熟悉的面孔,上官采薇?他顾不得多想,赶紧拽住她的手,轻唤道:“采薇,是你?” 手是有温度的,软软的,温温的,小小的,绝对真实! “那可真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我是薛银怜,不是什么采薇。” 连声音都这么像,怎么可能不是上官采薇? 痛感,温度,声音,这一切都证明不是梦境。 床,床幔,温暖的被窝,以及一个美到让人窒息,熟悉到一模一样的女人。她正幽怨地瞪着床上的祈翎,冷声呵道:“看来你这家伙还是没改掉流氓的坏习惯,一上来就轻薄我。这也罢了,你竟抓着我的手叫别的女人名字,宇文祈翎,真是可恨。” 银怜和采薇长得一模一样,神态,语气,动作……分明就是同一个人! “小……媳妇儿?”祈翎眯着眼睛疑惑。 “呸!”银怜一把将抹布砸在祈翎脸上,“不害臊!” “等等!” 祈翎仿佛瞬间便接受了这一切,没错,就是这般奇幻,银怜与采薇是同一个人,老道就是比着银怜的模样制造的上官采薇,好让自己历练过爱情这一关。 难怪第一眼看见上官采薇时,总觉得似曾相识,原来她便是银怜的模子! “呜呼!老子的美梦成真了,哈哈哈……”祈翎在床上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性格如此可爱。 “你疯魔了?”银怜瞪着床上的祈翎,露出一副嫌弃模样,“算了,我还是请大师兄再来给你看看吧,你这人脑子铁定摔坏了。” 一听到“大师兄”这三个字,祈翎脸上瞬间没了笑容,一改憔悴模样,有气无力道:“我的手好疼,头也好晕……” “你这小流氓,真是一点儿也没变,不必装了,整天手臂都断了,当然疼啊。” 银怜摇头轻叹,坐回床边拾起丝巾,过水拧干轻轻为祈翎擦拭脸颊,一举一动都是那么温柔。 “听说是你在宴会上保护了我爹,挺厉害的嘛你。” 祈翎笑道:“毕竟是未来的岳父大人,我岂能让他受到伤害?” “少贫嘴,”银怜瞪了祈翎一眼,又说:“刺客没抓着,但可以肯定是长孙厚颜派来的,‘影流’组织的一级杀手,你与他过招竟然能活着,命可真大。” 那人确实厉害,在交掌的一瞬间,祈翎甚至有种要死了的感觉。这个江湖果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当然,在银怜面前他不能认命: “当时宴会,无人佩剑。若一人佩剑,我便不会让他跑了。” “真会吹牛……不过看样子你好像还是有几分本事的,难道这六年你也找宗派学艺去了?”银怜又问。 祈翎郑重道:“我是一名剑修。” “噗呲!”银怜忍不住笑出声来,“就你?剑修?可不是随便配把剑就能称之为剑修的。” “你不信?且等我伤势好点儿了,给你表演表演。” “呵,暴露了吧,剑修又不是唱戏的,还表演呢,”银怜又随口说:“大师兄就是一名剑修,他一道剑气便能开山裂石。” 又是大师兄! “银怜你——” “咵!” 不等祈翎把话说完,房门被人推开了。 两个身穿白衣的年轻人走了进来,为首一人二十四五,剑眉星目,棱角分明,高八尺有余,阔胸宽背,一身浩然正气,身后背着一把青柄宝剑;另一人二十出头,星眸深邃,高鼻薄唇,高八尺不多,身材颇为消瘦,身后背着一把赤柄宝剑; “大师兄,三师兄,你们来了。”银怜赶紧起身相迎。 “祈翎公子能这么快醒来,也算是一个奇迹了。”大师兄坐过床边,抓起祈翎的手腕,诊脉。 祈翎如临大敌,瞪着“大师兄”,心想:这家伙看起来果然有几分英气,难怪银怜一口一个念叨。 “祈翎公子是习武之人,身体恢复得不错,但右臂暂时不能动了,得静养几个月。”大师兄点点头,放开祈翎的手。 “对了,我来跟你介绍一下,”银怜拍着大师兄的肩膀向祈翎介绍:“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一剑开山裂石的大师兄,季尘,” 她又拉过靠在床边的另一人,说:“这是我的三师兄,不知道你还有印象没?他叫做冯章,随我一起上天门山的人。” 祈翎当然记得这家伙,其父亲是前任汉州令冯敬台,后来升官儿到了京城,昔年那场上元宴会,就属这对冯氏父子最高傲了。 他也不看吗冯章,对银怜说:“小时候我印象最深刻的便是你,至于其他人我都不记得了。” 冯章冷傲开口:“祈翎公子还是老样子,一点儿也没变。” “你这话可就说错了,一别多年我怎会没有变化?能耐,本事,家产,这些身外之物暂且不提,就论咱这相貌,身段,气质,岂不是变得更加有魅力了?” 祈翎又向银怜抛了个媚眼儿,问:“银怜,你说是不是如此?” 银怜抱着胳膊,摇摇头:“我们凌虚道宗的外门杂役都长得比你白净秀气,你呀,实在不够看。” “师妹,话不能这么说,我能从祈翎公子身上感受到英雄气概。” 大师兄季尘话音未落,冯章便冷讽道:“祈翎公子的确有英雄气概,听人说昨日与诸位贵子拼酒,连当今天子都敢出言不逊,呵呵……” 祈翎寒目一斜,说归说,笑归笑,掉脑袋的事能拿来随便言语?他冷声道:“你们修仙之人,也管人间事?” 冯章说:“在人间修仙,为何不管人间事?” “这么说你是想告发我?”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当然不会告发你,但你若再不收敛,迟早会掉脑袋。” 祈翎掀开被褥,直接跳下床,冷眼与冯章对视:“连王爷都未曾发言,你有何资格对此事指指点点?” “宇文祈翎,你想干什么?”银怜赶紧拉开祈翎,大师兄季尘也横在冯章跟前。 冯章却不依不饶地指着祈翎鼻子大喝:“王爷不说话,是顾及与你爹的情面,我爹与王爷一派,你给王爷惹麻烦就是给我爹惹麻烦,旁人顾及你是宇文家少爷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偏不忍你!” 祈翎反声大骂:“放你娘的狗臭屁,一帮人都明刀明枪杀到寿宴上来了,还会在乎这几句流言蜚语?我爹说得果然没错,当官的没几个好东西,都是各谋权利,哪儿有什么对错,只有输赢。” “你敢骂我娘!” “我连当今天子都敢骂,为何骂不得你娘?” “我今天非杀你!” “我今天就站在这儿让你杀,你不杀就是我儿子,我闪避一下就是你儿子!” “呛!” 冯章当真拔出背上的宝剑。 祈翎瞪大眼睛,表面虽纹丝不动,内心却真真儿慌了。自己的命得多值钱?这家伙算个什么东西? “三师弟,快把剑收起来!若被师傅知道了,你必遭严惩!”大师兄季尘,拽起冯章的衣襟便往门外拉,走出门口时,他也恨了祈翎一眼:“望祈翎公子也多多冷静,不要让大家难堪。” 有何好难堪?撕破脸皮不就不难堪了? “嗤……儿子!”祈翎暗骂一声,钻进被窝里。 “宇文祈翎,你怎么这样?你不许这样,你可知多少人因为这些事掉脑袋么?他们都杀到王府来了。” 银怜充满忍着愤怒,充满幽怨地瞪着祈翎。 祈翎侧身道:“首先,你们根本就不知道我为何生气。” 银怜呵道:“还不是三师兄揭了你的底,戳了你的痛处,你才生气的?你们这些富家公子哥,眼睛里就容不得一粒沙子!” “这么说,你眼睛里能容得下沙子?” “哼,我不管。今日之事错在于你,你必须给我三师兄道歉!” “当然不会道歉。” “你——” “唉……” 祈翎轻叹一口气,冷笑道:“所以说,你们这些整天待在山上的人永远不懂人间疾苦,还比不上儒宗那些书呆子来得有血性;他们至少还可以拔剑问天,敢怒敢言,而那冯章,还在为自家利益担忧,” 他猛然转过身来,问银怜:“易子相食,你可懂其意思?” 银怜摇轻哼:“我何须懂这些?” 祈翎深眸暗淡,声音低沉:“边关难民们不忍心吃自己的儿子,和别人交换烹煮用以充饥。” “这……”银怜咬着嘴唇,不再说话了。 “所以,我最生气的事,外患当头,官员还在争权夺势;其次生气的是,这个世道不让说实话的人好活;然后生气的才是冯章那儿子自私自利……最后我是有些失望的,”祈翎失望冲银怜摇了摇头:“我看出来了,在你心中我不及你那两位师兄。” 人家同门师兄妹,一起学艺六年,他怎好比过呢? 但是在那一番愤慨下,他突然又觉得女人与爱情在家国与正道面前根本就不值得一提。 “不和你说了,你救了我爹,我本应该谢谢你。现在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银怜浅浅交代一声,转身就要离去,祈翎却叫住她:“那个,以你现在的修为,可有资格上仙界找你娘了?” 银怜黯然伤神,摇了摇头:“还差得远呢,我不过才练气九层,想要飞升,也不知还要几百上千年……” “我能带你去,”祈翎坚定道:“不过有个条件。” “你能带我去?”银怜仿佛听了个笑话,“好,姑且你有这个本事,是如何的条件?” 祈翎认真地看着银怜说:“我若能带你找到你娘,你嫁给我做媳妇儿。” “好啊!”银怜想也没想便答应了。 祈翎惊喜道:“那么一言为定了,这可是你说的。天地为证。” 银怜问:“不拉钩上吊一百年了?” 祈翎豪情万丈:“用不了一百年,借我三十年,斩尽妖魔鬼怪,给还一个大好人间!因此,这三十年你最好把心留着,等我风风光光地来娶走你。” “呵呵……好好休息吧你,再吹牛,天都给你吹破了。” 银怜柔声笑了笑,眼中还是有那么几丝期许的,离开房间。 祈翎臂膀枕着脑袋,思绪变得清晰且专一起来。 天下他要,美人他也要。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 第四十六章 断剑以示惩戒 银怜一袭白衣胜雪,坐在湖心小亭里抚琴,清风吹拂秀发,微摆着衣角,侧身是她最柔美的姿态,每一弦琴音便有每一次翘首偏头,她的眸恰似平静的水面,她的瞳却如泛起的涟漪,暗藏着忧愁与无奈,所以鱼儿都靠拢了来,吐着泡泡,喝着音律,替她浅唱忧伤。 曲不醉人,人自醉。 祈翎靠在小楼窗台,一边饮酒一边用望远镜欣赏银怜的风姿……嗯,银怜的确长大了,女人该有的地方她都有,女人不足的地方她更加充实。 采薇,采薇,银怜,银怜。这根本就是冥冥中注定的相遇。 “呵呵呵……” 正在祈翎看得津津有味儿之时,一个高大的白衣男子挡在了银怜身前,大师兄季尘? 那么多视角他不挡,偏偏出现在祈翎的望远镜里,很难相信他不是故意的。 季尘为银怜送去了一壶茶,似闲谈了几句,便定在了那个位置,听银怜继续抚琴。 “这王八蛋,存心挡我。” 祈翎放下望远镜,望着手中的酒杯,突然心生一计。不说这大师兄是名剑修么?今日倒要看看他的本事如何。 祈翎凝内力与掌心,借酒杯为暗器,对准湖心小亭中的季尘,“嗖!”酒杯如飞箭脱弦而出! 三十丈距离,眨眼便至! “呛!” 季尘猛然拔剑,转身顺势一斩,“嘭!”直接将酒杯击成碎片。他冷冷地瞪了一眼窗台上的祈翎,显然他早已知道祈翎在拿望远镜偷窥。 由此可判定,这个大师兄,对银怜绝非单纯的师兄妹感情。 祈翎冷哼一声,跳下窗台,大步走向湖心小亭。 “宇文祈翎,刚刚那酒杯可是你扔的?!”银怜拍琴站起,头一声便是呵斥。 “一个酒杯而已,何须大惊小怪,我听闻大师兄剑法超群,想试一试他,有什么毛病没?”祈翎冲季尘眨了眨眼睛。 季尘手剑回鞘,一副平静模样:“祈翎公子能在宴会上救下王爷,看来绝非偶然了。” 祈翎笑道:“那是自然,生死之间岂存在侥幸?” 季尘微微皱眉:“祈翎公子年纪轻轻,将生死谈吐得如此淡然?” 祈翎说:“因为我见惯了生死,有寿终正寝的,有自寻短见的,有饿死的,有哭死的,有病死的,”他眼眸如寒锋,冷冷一句:“还有被我杀死的。” 季尘眯了眯眼睛,说:“修道之人,讲究道法清新自然,不造杀孽之罪。禅宗更有教义,杀伐是会遭报应的。不论祈翎公子是否开玩笑,都希望你杀戾勿重。” “哈哈哈……”祈翎突然大笑了几声,问季尘:“老实说,你修为真不赖,有没有打算参军,驱除鞑虏,报效国家?” “宇文祈翎,你是故意的么?明知我们凌虚道宗不问世事,还问这种问题。”银怜怒言,收拾好古琴,招呼季尘离开:“大师兄我们走,别理这个流氓。” 季尘无动于衷,反而是认真与祈翎对视着,一字一句回答:“若家国需要我,我愿意为家国赴死。” “好!”祈翎当即道:“你至少比我儿冯章的觉悟要高,”随后他又说:“若有一天我俩真的在战场上相遇,我肯定愿意救你一命。” 季尘眼神犀利:“很难相信,祈翎公子还有一颗爱国的热血心肠。” 祈翎摊开手掌心道:“位卑也未敢忘忧国,我宇文家在大燕王朝举足轻重,就更应该爱国了。” 季尘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道:“上午之事,我替三师弟向你道歉,还望祈翎公子原谅他的鲁莽。” “我儿冯章——” “也勿要叫他‘儿子’了。”季尘加大音量提醒道。 祈翎一挑眉梢,摆了摆手正要开口说话,突然一柄飞剑却从其身后疾驰而来—— “祈翎小心!” 祈翎眉心一紧,远在三十丈外他就已察觉到了飞剑的路数,便侧身一闪,与千钧一发之际躲过这一柄飞剑。 可那飞剑并未罢休,在亭子外打了个转儿,又掉头来想再攻祈翎! “大师兄,借剑一用!” 祈翎也不管季尘是否同意,直接抽出其背上的佩剑,看准时机一个上挑,将飞剑崩开! 飞剑还有意要战! “给我住手!” 一声呵斥突然从庭廊外传来。 紧接着,一席黑影闪入湖心小亭,拦在祈翎身前,竟只用两根手指便将飞剑夹住,他冷冷道:“此剑欲伤我家公子,断了去,以示惩戒。” “且慢!”季尘欲要阻止,却已是来不及。那人双指轻轻一夹,“嘭嘭嘭……”飞剑碎成九段,“哗啦啦……”散落在地。 来人年纪不大,二十五六岁,身高八尺半,双颊消瘦且苍白,一双黑瞳似万丈深渊,瞧一眼便会叫人不寒而栗,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生人勿进”的气息。 强,他非常非常非常地强。 黑衣人转过身来,冲祈翎行了个礼,恭敬道:“公子,白右京来迟,让您受惊了。” 祈翎把剑丢还给季尘,说道:“我们只是切磋技艺而已,并没有其他心思。” 季尘望着地上的飞剑碎片,眼眶怒得发红:“你可知,毁去这柄灵剑,我师弟的大半修为就毁了!” 白右京冷漠道:“在我看来,飞剑之主每一剑都刺向公子要害,断剑只是一个小小的惩戒,若非家主示意,他早已死在我手下。” “爹也来了?”祈翎这才往对岸庭廊望去,宇文烨与薛王爷正负手站在栏杆后,一脸严肃望着湖心小亭。 白右京说:“家主听闻公子受伤,连夜策马赶来,接公子回汉州。” 祈翎看了一眼季尘,又瞥了一眼其身后的银怜,本来他还想多留几日,可如今闹成这样,也只能离开了。 “银怜,事情是这样的。我在那边拿望远镜偷看你抚琴,是怕打扰你雅兴。然后你大师兄故意挡我,我才拿杯子试探他。此事我顾然冲动了些,但冯章飞剑杀我你也看到了,若我不出手阻挡,轻则重伤,重则死亡……我现在要走了,在走之前希望你不要记恨我,好不好?” 祈翎很真挚地对银怜说出了这番话,他的眼睛里只有银怜一个人。 银怜当然看得出祈翎的真情实意,轻叹道:“这件事很明显是三师兄过分了,不过一个巴掌拍不响,你这家伙也该好好反省反省……还有,你要回去好好养伤。” 祈翎喜笑颜开:“好勒!等我回去养好伤,一定来凌虚找你玩儿。” 银怜赶紧制止道:“三师兄的剑都断了,我师傅可是很护短的,你还是别来得好。” 祈翎还想说些什么,忽闻庭廊那头宇文烨呼唤:“小子,再不回去,你娘要急死了!” “你娘?”银怜疑惑,“你娘不是已经……” “哈哈,此事说来话长,有机会我到凌虚再找你却话,现在我得回家了。” 祈翎大手一挥,轻喝一声:“剑来!” 紫微仙剑连同剑鞘一并从小楼里飞出,安稳落在祈翎手中。 “如何?我说我是剑修,那就一定不会骗你,我说会带你去仙界找你娘,也一定不会食言,我说会娶你,那你一定得成为我的女人!” 这三个“一定”,铿锵有力,信心十足! “小媳妇儿,后会有期。” 祈翎转身,走出庭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 第一卷 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 完 宇文烨早已在王府前备好马车,不论薛王爷如何挽留他都不愿多待,离别时也未作寒暄,拉着祈翎上了马车,由白右京赶车,匆忙离去。 银怜站在王府大门口,并没有直接上前相送。祈翎却将脑袋伸出窗外,笑着挥手与之告别,直至马车拐了个弯儿,看不见人影了才缩回车内。 “唉……我宇文家的男儿,果真世世代代都是情种。”宇文烨看着儿子这般痴心,忍不住笑叹。 “何以见得”祈翎问。 宇文烨笑着说:“不论是你爹,还是你爷爷,一生都只有一个女人。咱宇文家这么雄厚的基业,能做到如此专一,自古都是罕见。不像其它家族,有些金钱便处处留情,私生子数都数不过来,到了争家产时,手足相残,何必呢?你说是吧儿子。” “娘去世的那段时间里,你在外面找了那么多小老婆,难道就没给我添个弟弟妹妹什么的?”祈翎笑着问。 宇文烨脸色一板,呵道:“臭小子,不许拿你爹开玩笑!” 祈翎又问道:“爹,昨天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了吧?酒局虽是我发起的,但我一句大逆不道的话都没说。” 宇文烨很平静地问:“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祈翎说:“骂当今天子软弱无能,骂朝中的官员争权夺势。” 宇文烨不以为然:“说实话都叫大逆不道了?那这个世界还有真实么?别人不敢说的实话,你却敢说。我儿注定是个大英雄。” “我可没说。” “你刚刚就说了。” 祈翎还以为老爹会劈头盖脸骂自己一顿,没想到竟还讨了个大英雄的称赞。 “真是大英雄?” 宇文烨认真地说:“从我儿子孤胆一人跳汉江,屠邪龙,抗洪水,就已经是大英雄,爹娘和妹妹都为你感到骄傲。” “唉……”祈翎望着窗外叹气。 “英雄可是不会轻易叹气的。”宇文烨也望着窗外,他仿佛是知道祈翎心里在想什么。 祈翎先是征求意见:“那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宇文烨点头轻“嗯”了一声。 祈翎这才咬着牙说:“我觉得我并不适合做生意,所以……所以——” “所以你身为宇文家唯一的男丁却不想继承家产,是这个意思么?”宇文烨并没有生气,只是转过头来,很真切地看着祈翎。 祈翎低下头,不敢与父亲对视。 “唉……”宇文烨长叹一口气,语气有些惆怅和无奈:“翎儿,你从生下来就和其他孩子不一样,所以爹不会干涉你的选择,你想做什么就勇敢地去做,爹做你最坚实的后盾,” 他又拍着祈翎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但爹有一句话要劝你,做任何事,走任何路都要把目光放远,三思而后行。你不愿意行商道,那摆在你面前的只剩下两条路,一是闯荡江湖,二是踏入庙堂。我完全相信,我宇文烨的儿子若是闯江湖,必定会成为一代大侠,若是庙堂做官,一定会权倾朝野。但你必须明白一点,不论江湖还是庙堂,都是无底深渊,一旦涉足,想退出来可就难了,” 他又叹了口气,苦涩道:“我与薛王爷相识二十年,年轻时关系好得不行。但爹昨日星夜赶来,却连一顿午饭都不愿留下来吃,你可知这是为何?” 祈翎说道:“知道,父亲不想迁入政治斗争中。” 宇文烨点头道:“没错,一个看不清局势,不懂中庸之道的商人,富不过三代便会家破人亡。” 这时,马车门被人推开,白右京探入脑袋,对祈翎说:“公子,我原本是江湖第一杀手组织青衣楼的‘乾’字级杀手。这是个阴暗的职业,你所能想到的肮脏我都亲眼见证过。江湖中很多邪魔歪道,也有很多和尚荤淫皆沾,至于那些儒宗弟子,十有八九都是伪君子……因此我个人建议,还是不要轻易涉足江湖。” 说完,关上了马车门。 “哎呀,江湖路远,朝堂更高,你们说这一大堆的,我现在才没心思去考虑这些呢……”祈翎使劲儿地扣着脑袋说。 宇文烨说:“儿子,你总得有个短期目标。” 祈翎想也没想便脱口一个名字:“银怜!” “小子,人家是修仙之人,看破红尘的,难道她会为了你放弃修炼?” “谁说跟我在一起就必须放弃修炼?我可以和她结成道侣一起寻仙问道。” “这么说,你心中已有万全之策了?” 祈翎看向宇文烨说:“这还得看你的关系硬不硬了,我需要一个能长期和银怜见到面的机会。若不做近水楼台,怎先得到月亮?” 宇文烨摇头道:“你若是年纪小一些,我还可以花点钱把你送上去,可现在你都快十九岁了,就算人家要你,你自己也不好意思上山是吧?” 祈翎下巴一翘:“那我可管不着,反正你得给我安排妥当了,不然以后我就不叫你爹了。” 宇文烨瞪目:“好小子,你敢威胁你老子,不像话,实在不像话。” 祈翎却托着腮叹气:“唉……变了变了,以前我爹可从来不会拒绝我的要求的,八成是有了夫人和女儿,把儿子不当宝贝咯,唉……我苦不堪言啊……” “你这小子……”宇文烨一时间哭笑不得,拍了拍大腿膝盖:“好!为了咱宇文家未来的儿媳妇,爹给你想办法!” 祈翎一展笑颜,又问:“爹,你当年是怎么搞定我娘的?” “嗤!”宇文烨轻蔑一笑,拍着祈翎的肩膀说:“儿子,爹说实话你别不高兴,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比你俊多了,整个江南的姑娘,不论多大年纪的,只要她敢与爹对视一眼,轻则神魂颠倒,重则直接晕倒,你娘只不过是你爹迷倒的万千少女中的其中一位而已,所以根本不存在什么搞不搞得定……” …… …… 马上就要过年了,祈翎也没有其他心思,穿着母亲缝制的袍子,抱着肉嘟嘟的妹妹,想吃什么只需支应一声,想去哪儿游玩便御剑而去,日子过得简直不要太舒适。 腊月中旬,汉州城里下了第一场大雪,从那以后整个汉州便进入了严寒时期,也正是从这个时间段开始,宇文家每天都会迎来各种客人,自家的商会,别家商会,客人造访无碍乎只做两件事,一是拜年,二是说亲。 自从宇文家大公子回家的消息传开后,整个南方的权贵豪绅,只要家里有年龄适中的女儿,都得上前来讨一顿酒吃。 张兰芝是一位通情达理的母亲,她知道自家儿子心有所属,便一一婉拒了上门求亲之人。只是偶尔在家宴的时候会念叨一句:“翎儿,得不到的话也不必强求,天涯何处无芳草,无需单恋一枝花。” 听到这一席话,祈翎心里就更愁了,明日便是元宵节,时间过得实在太快,转眼便是两个月之后,可宇文烨并没带来他想要的好消息,过年忙,父亲要应酬,他不敢缠着问,更不敢去催促。 也不知坝州那些难民有几个熬过了这个冬天,郭小醉与村民们又过得如何了? 也不知天门山上会不会下雪,银怜是否对自己也有一丝丝的期盼。 “哥哥,人家给你夹的大鸡腿都快凉了,你怎么一口也不肯咬!”鸢儿站在凳子上,拿筷子狠狠地敲了敲祈翎的头。 祈翎却直顾叹气:“唉……” “翎儿,是身体哪儿不舒服么?”张兰芝关心道。 祈翎还是叹气:“唉……” “你这孩子真是……年纪轻轻,吃好喝好又没什么烦恼,还整日唉声叹气,成何体统。”张兰芝责忍不住责备。 鸢儿这时说:“哥哥八成又在想他的情妹妹了,上次我见她对着一幅画叹了一上午的气,唉……唉……唉……我们宇文家怎么生出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哥哥。” “小混蛋,皮痒痒了?”祈翎狠狠地揪了揪鸢儿的小脸蛋儿。 鸢儿吐了吐舌头:“略!一点儿也不疼!” “行了,吃饭时别闹腾,”张兰芝呵断这对打闹的兄妹俩,“今晚等你爹回来,我再帮你催催他。” 话音刚落,一个呼喊声便从堂屋外传来:“翎儿,爹给你带来了个好消息!” 祈翎眼睛一亮,赶紧出门迎接。 宇文烨手里摇着一封信柬,金条镶边,红线封边,一看便不是普通的信物。 “爹,这是什么?” “委任书。” “什么委任书?” “你启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祈翎赶紧扯开红线,启封信柬,大声念叨其内容:“大燕王朝,典政吏部,委任琼州安昌县令,建元二十四年,一月一十八日,落款人齐元林……” 他疑惑地看着宇文烨:“这张委任书真的假的?我怎读起来那么不顺畅?” 宇文烨笑道:“傻儿子,你还没填你的名字嘛。委任宇文祈翎为琼州安昌县令,带着这封委任书前去就职,你就是个朝廷命官了。” 祈翎挠了挠头:“朝廷命官能有啥用?” 宇文烨说:“琼州安昌县是距天门山最近的一个郡县,前任县令刚好在年初时染病去世了,爹找遍了关系,花大价钱才把官位买下来。儿子,这已是爹绞尽脑汁为你争取的‘近水楼台’,你可不能不满意啊。” 祈翎恍然大悟,长“哦”了一声,赶紧为父亲添饭倒酒,好生伺候着。 “你怎给翎儿买了个官呀?要是传出去影响多不好?”张兰芝却是不太赞同这一做法。 宇文烨笑道:“这不都是随儿子心愿嘛,你看看儿子,两个月来夙夜兴叹,都憔悴瘦了。再说,只是个小郡县的芝麻官儿,别人也不会怀疑,我找人置办委任书时,故意没写名字,只要儿子开心,随便填个张三李四,一样能当官儿。” 张兰芝又看向祈翎,目光有些不情愿:“翎儿,你真有当官的心思?” 祈翎随口道:“娘,你放心好了,我就只是去当几年玩玩儿,等我想要的东西得到了,自然会就辞了去,绝不留恋。” 张兰芝放下筷子,却认真对祈翎说:“娘也不是不让你当官,只是不论官职大小,都得尽心尽责,特别是父母官,更应该体恤百姓。还有,琼州距此好几万里,娘没在身边你可不能学坏了,还有还有——” “行了夫人,翎儿都快满十九了,该有自己的想法,这小子心里的算盘精着呢,他除了找媳妇儿外肯定还有其他目的,由着他出去闯闯也好,反正我儿子一定能成大事儿。” “我不要哥哥去当官,哥哥你就留在家里陪我好不好?”鸢儿用小手扯住祈翎衣襟,撅着嘴吧一边撒娇一边恳求。 “那可不行,哥哥还有许多事要做。” “不行,我不让你走!” “小傻瓜,老哥又不是不回来了……” “可我觉得你这次离开,就不会再回来了。” “呸呸呸!乱说话,打屁股!” “哼!” “哥哥一定会回来,还会给你带个漂亮的嫂子回来,然后再给你生几个小侄儿,小侄女儿。” “当真有小侄儿,小侄女儿?” “骗你是小狗。” 只要这小丫头不闹腾,大不了学两声狗叫。 “夫君,这委任书何时有效?”张兰芝突然问道。 宇文烨说:“过了晚春都不打紧。” “那就等翎儿十九岁生辰过了,再去上任,这才刚回来没半年,又要离家,唉……” 谈及离别,张兰芝忍不住抹起眼泪来。 鸢儿看见自己娘哭了,“哇”的一声也哭了出来:“我还是不想让哥哥走……” 这种情况下,感情至深的一家子,谁憋得住眼泪? 一封本值得高兴的委任书,却让这一家四口相拥痛哭。 汉州城里细雪飞舞,是很罕见的春季飘雪。大街小巷张灯结彩。桥头情侣不撑伞,相约一起变白头。今夜酒家不打烊,来者皆为席上客。缺牙老叟门前坐,一壶茶,一袋烟,笑看人间的花好月圆。 人间情暖自是如此,难以说通透,不论天道轮回,沧海桑田,亦或是长生不老,天下无敌,世间永恒不便的仍是一个“爱”字。 …… 第一卷《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完 下一卷会很精彩,儒宗,道宗,禅宗,代表人物皆会依次出现。 第二卷《一剑霜华落九天》敬请期待 这本书写得其实很累,每个措辞都会花些心思,喜欢慢慢看的书友一定能品出味道,请多多支持,谢谢大家了。谢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 第四十八章 英雄难过美人关,自古红颜多薄命 二月二十二日清晨,也是祈翎十九岁生辰的后一天,在宇文烨与张兰芝的相送下,祈翎悄悄咪咪地离开了宇文家,这事不能让鸢儿知道,否则这小家伙非哭破喉咙不可。 大燕王朝疆域广阔,从汉州到琼州,由南往北走,近八万里路。日行百里也需要差不多三个月的时间。 若是慢慢悠悠地走去,到了琼州安昌县都已快秋天了。不过好在北方地势平坦,大路迢迢,胯下一匹好马儿,日夜兼程,最多一个月便能抵达目的地。 此行,宇文烨还给祈翎配了个保镖,白右京,一个年轻却老练的江湖杀手,一个光看背影便觉得有很多故事的男人,有他一路上给祈翎搭个伴儿,安全不用多说,也不会太寂寞。 祈翎背剑上马,含泪与自家爹娘告别,踏上征程。 出汉州城时,祈翎还买了几个包子,分了些给白右京:“吃吧,出了汉州城可就没有家乡的味道咯。” 白右京说:“公子是仙武同修的奇才,此一趟必定能有所成就。” “未来的事,谁又知道呢?反正从出生到现在,我都过得稀里糊涂的,在家被老爹安排,在剑阁被老道安排,这次出去当官儿,终于能凭自己的意愿大展拳脚了。” 祈翎狠狠咬了一口包子,又看向白右京:“江湖事,江湖人,我有好多问题想问你。” 白右京也啃了一口包子:“江湖路远,莫问归期,天涯无垠,莫问前程。除此之外,在下一一解答。” 祈翎便不吝啬地问了:“你先前曾说过,你是‘青衣楼’的‘乾’字级杀手,这青衣楼是什么组织?乾字级可算厉害?” 白右京回答道:“青衣楼是江湖‘三大杀手组织’之一。只要提得动刀剑,只要会杀人,皆能成为青衣楼的杀手。每项任务都有难度,每个杀手都有等级,‘乾’字级是青衣楼中等级最高的杀手。” 祈翎目光崇拜:“可你的年纪并不大。” 白右京缓缓道:“我已七十好几了,只是内功比较浑厚,时刻都保持着身体巅峰。” 祈翎疑惑:“这么说,练武也能长生不老?” 白右京说:“不难发现,喜欢锻炼的人,都会看起来比较年轻。当内力练到一定境界时,身体就会停留在巅峰时期,发最足的力,出最快的剑。” 祈翎小声说:“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只有修仙者能长生不老呢。” 白右京反驳道:“并不是这样的,修士大多数都很懒,他们连汗水都很少流。若没有灵力对抗体衰,修士很容易白发苍苍。” 祈翎心里暗叹,果然还是得找个懂行的人问问才能学到知识。他又问:“那些修仙者,一般都有什么炼气,筑基,金丹的修为等阶。修武可有等级划分?” 白右京摇头道:“武修的等级划分非常笼统,一个人厉不厉害不单单是取决于他的武力,杀气,戾气,勇气同样也占得有比重。近年来,外界许多修士都将人间的武修称之为‘地仙’,并定义了地仙的修为等阶,但这一项定义却未得到江湖人士的认可,不过也可大致与公子提一提,” 他停顿了一下,才开始讲述:“他们将地仙分为‘玄境’,‘涅境’,‘臻境’,三个大境界。‘玄境’有‘上中下’三小境,‘涅境’属于高手沉淀的境界,因此只有一个。‘臻境’分为‘小臻’和‘大臻’两个境界。所谓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人间江湖,卧虎藏龙,根本不屑被定义等级。因此,以上的境界划分,公子就当听个趣儿。” “恕我冒昧问一句,若按照综上所述的等阶划分,你的本事属于那个境界?” 白右京随口答道:“我并未在意自身等级,若真要划分一个的话,胜于玄境,逊于臻境,涅境吧。” “涅境若换算成修仙等阶,该在哪一阶?” “金丹或元婴这两个阶段之间。我曾刺杀过金丹修士,虽一番苦战,但最后我还是赢了。” “万万没想到,练武功的也能打赢修仙的……” “仙?只是一群自我优越者定义的称呼而已,活在仙朝的叫做‘天仙’,活在人间的定义为‘地仙’,古往今来那些高高在上的人,都会很容易被神话,其实不然,砍掉脑袋,刺破心脏,打散魂魄,他们也会死,” 白右京又说:“修仙不难,修武也不难,最难的是修心。比如像儒宗的庆余庚,禅宗的苦无大师,道宗的衣白元,这些已臻化境的高手,每一位的心态都很平稳,他们的每一句话都充满着相应的智慧。以公子的身份,想要见到他们并不难,若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去拜访,去见见真正的人间:“英雄难过美人关,自古红颜多祸水。多少英雄豪杰都败在了美人儿的石榴裙下?慕容云珠抓住了这一点,于是短短三十年间,江湖中崛起了一家只有女人的门派——凤凰山庄。慕容云珠便是凤凰山庄的主人,江湖第一蛇蝎美人儿。” 祈翎抿着嘴唇说:“听你这么一说,她跟青楼里面的妈妈桑差不多……” “公子这样理解其实也没错,”白右京又以劝诫的口吻对祈翎说:“公子若行走江湖,日后一定会遇到很多很多很多女人,那些容貌似妖姬,回眸一笑便能让你心潮澎湃的,请务必留意留神。记住了,最迷人的最危险。” 祈翎“哈哈”一笑,大言道:“我宇文家的男人,各个都是痴心人,不会拈花惹草的。” 白右京却说:“多情与痴情并不冲突,三妻四妾、雨露均沾亦是痴情,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这便是本事。公子有这个财力,但估计没这个身体。” 他摇头自笑,缓缓问祈翎:“公子已年过十九,还不曾有过女人吧?” 祈翎脸色微微一红,春梦倒是做过几次,现实中却没有。若是刻意去找风尘女子,又感觉不太值当,第一次缠绵,还是留给最爱的女人好。 祈翎摇了摇头。 白右京却平常道:“食色性也,乃人之常情。公子一定会品尝到女人的味道,那是令大多数男人都奢恋的滋味。大多数男人都很好色,只是他们没有资本去多情。” “你嘞?”祈翎突然问向白右京。 白右京坦然道:“刀口上舔血的人,肯定不会吝啬自己的欲望,但都是一些金钱交易。女人要钱,男人发泄,肮脏但也合理。” “啊呀……过了过了,这个问题我暂时还不想深入了解……” 二人的谈话间,不知觉便下了官道,路旁恰好有一家客栈,祈翎便指着哪儿说:“过了这个店,赶到下一家估计要天黑了。咱先进去打几壶美酒,路上边走边喝。” “公子善饮倒是让在下意外。” “无美酒,不江湖嘛……” 二人驾马,走向酒家。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 第四十九章 走马上任 春去夏来,书说简短,历经一个多月的风雨兼程,祈翎与白右京终于抵达了琼州的安昌县。 安昌县位于琼州的最北部,与吴州间隔着一条“天门山脉”,“天门”顾名思义乃天府之门,山势雄峻,走势陡峭,一望连绵不知几千里,几座山峰直插云霄,山腰云雾缭绕,溪涧从山腰飞流直下,似银布倒挂,似山川长须。景色之优美,生机之盎然,寥寥几句无以言表。 虽说只是个小小的郡县,但它傍山依水,民风淳朴,是个幸福度极高极高的地方。 祈翎刚步入琼州,便感觉到山川之灵极其磅礴,等来到安昌县,八方灵气涌入丹田,每一口呼吸都觉得甘甜可口……倘若能在天门山上吐纳几回,修为岂不是“噌噌噌”地涨? 看来安昌这县令官儿是买对了! 祈翎牵着白马进县城,左看看又瞧瞧,五丈大道一通到底,左右两排楼房俨然,街道上一尘不染,来往行人不论男女老幼,神情怡然自得,穿着也以青衣、白衫为主。好一个仙气儿飘飘的地方! “老人家,您今年贵庚啊?” 祈翎闲着没事儿,随口问向坐在城门口的一排排老人。 “我今年九十有六了。” “老朽一百零三岁了,哈哈哈……” “下个月刚好百岁寿宴嘞!” 几个老人,皆是满百的高龄,面色红润,神情饱满,笑起来满口白牙竟一颗未落,膝下玄孙都已牙牙学语。 “好嘞!老人家,下个月百岁宴,我一定来给您送礼!”祈翎笑着回答道。 “年轻人,听你的口音是南方人啊?今天刚入县城的?”老人家打量着祈翎问。 “是啊,从今以后,你们安昌县就归我管咯,哈哈哈……” 祈翎也没和老人多唠,牵着马儿,带着喜悦与期盼的心情,大步流星走向县衙门。 安昌县环境优雅舒适,生活节奏缓慢,人们无病无灾,延年益寿。与嘈杂的大城市相比,更有一种宝贵的情怀在里头。 “等安顿好了,把爹娘也接过来住一段时间,这地方,忒养人了,呵呵……” …… 祈翎带着期盼来到县衙门口,可眼前这一幕却让他彻底傻眼了。 漆红大门掉色严重,一颗颗铆钉锈迹斑斑,门框上那块“县衙”匾额本该是刷了金箔的,且看匾额上有刀刻的痕迹,很明显是被人用刀剜了去。屋檐下积了厚厚的一层灰,一脚下去,灰溅三尺!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祈翎背负着手,来回在衙门口踱步,还没当官儿便有了官儿的架子和口气:“安昌县民风自然,不列队欢迎可以理解,但本官走马上任,来到县衙之前,牌匾给人扣了去,灰尘无人清扫,更可恨连个接引的仆人也没有,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白右京也皱着眉头,说:“三日前我就请邮差给县衙送了信,说今日公子会走马上任,这里的公职大概是没放在心上。” “气死我了,刚上任第一天就放我鸽子,那以后还得了?本官的威严何在!” “公子勿要恼怒,师爷与衙差只是郡县公职,你身为县令有资格罢免他们的职务。” “我不仅要罢免他们的职务,我还要定他们的罪,罚他们的款!” 祈翎一脚将大门踹开,衙门许久无人,铰链早已锈烂。这一脚直接踹飞了半扇大门。 “咳咳咳……” 尘垢如烟幕,弥漫在空中,呛得祈翎直捂抠鼻。大门正对着内院儿,野花杂草长了一大片,蛇蝎毒物随地可见,一股腥臊扑鼻而来。 上一任县令是年初暴毙的,算算时间这座县衙已经荒废了三个多月。这三个多月来,硬是没打扫过一次吧? “我要把那些失职的差人,通通抓起来打三十下屁股……不不不,三十下太轻了,打八十仗!” 祈翎怒甩衣袖,气冲冲地便要离开,可就这会儿,一个身材单调的布衣小个子,一边挥手打招呼,一边从街头跑过来: “可可……可是新来的……的县令大人?” 总算有个接引的人了! 祈翎心情也不是那么差了,抱着胳膊站在原地,静静等待那小个子到来。 小个子跑到祈翎跟前,啧啧……乍得一看,小脸儿水嫩如玉,一双杏花眼清澈入水,樱桃小嘴儿,粉面桃花,大概是跑来太快了,叉着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公子,是个女人。”白右京在一旁提醒道。 “我闻出来了。”祈翎耸了耸鼻子说。 小个子是中性打扮,头上一: “我要招五百名衙役。” “五五五……五百人!”张千千又惊得结巴了起来。 “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要,年龄必须在十六到三十之间,身高七尺以上,为人正直,有责任心,不要地痞流氓和泼皮闲汉。我每个人,一季度给五两银子,若有贡献者,我还会额外给予奖赏,” 祈翎又对张千千说:“现在你先给我算算这笔费用是多少,我先自费金银垫上,然后该上报的上报,该私给的私给。” 张千千又偷偷地打量起这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县太爷,小眼神儿飘忽不定。 祈翎弯下腰,把脸凑近身前这个连话都说不太清楚的结巴女师爷,歪着脑袋看她眼睛,邪魅一笑:“怎么?张师爷,是数量太大算不出来么?要不我帮你找只算盘?” 张千千赶忙后退几步,与这位非比寻常的县太爷拉开距离,并赶忙结巴道:“不不不……不是,我我我在心算……已算出来了,一共是两……两千七百五十三两。” “右京!” “公子。” “掏钱呗,凑个整儿的,三千两。” “是,公子。” “错,不是公子,以后要叫我李大人。” “是,李大人。” 白右京从包袱里取出三张通票递给张千千,说道:“这是三张一千两的通票,还得麻烦师爷自己去宇文钱庄兑换金银了。” 张千千将银票收进袖口,一双巧手瑟瑟发抖,估计这辈子都没握过这么多钱。 “对了,我还要你安排一些事情,”祈翎先指着县衙门说:“我要你把府衙,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该换的换,该修的修,不准有一点瑕疵,否则若是让我发现了,罢你的职,扣你的工钱!” 张千千弯腰行礼,郑重地吐出一个“是!”字。 祈翎接茬儿又说:“我要你在五天之内,征召好五百差役,并发文昭告全安昌县百姓,新任县令李山会在四月初六走马上任。然后你带着锣鼓仪仗队与五百名差役一起在西安城门口迎接,只要看见我的马车便敲锣打鼓,制造热闹的气氛,最好还能想出些欢迎的口号。” 他又郑重提醒道:“你们的态度必须端正,要穿清一色的差服官靴,你若是敢找些闲人来滥竽充数,呵呵……罢职,扣钱,治罪,打屁股!” 这位年轻的女师爷,此刻已吓得额间出了汗:“明明……明白,我我我……我一定照办!” 白右京在一旁直顾摇头,轻声劝道:“李大人,新官上任的火,可不是这么烧的。” “哈哈哈……” 祈翎突然仰天长啸,揽过女师爷的肩膀,态度与口气同时转变:“张师爷啊,你别害怕,我刚刚都是装的,其实我这个人一点儿也没有官架子,大家都是同龄人,以后互相照顾学习嘛?你说是不?” 如此性格的转变,让女师爷更怕了,她赶紧闪出祈翎的臂膀,一边退步一边说:“李大人的吩咐,我已铭记在心,五日之后定将一切置办妥当……” 祈翎笑着上前招呼:“张师爷你别走啊,我刚才真和你开玩笑的……要不这样,我请你喝酒如何?” 县太爷越是热情,女师爷便退得越快,到最后干脆撒丫子往后狂奔,别说,小个子细腿跑得还挺快,一溜烟儿便没了人影。 “嗤……这个小结巴可真有意思……”祈翎暗自好笑。 “夫人与家主临走前特意吩咐,出门在外低调行事,公子却大张旗鼓地进城上任。妥么?”白右京出声问道。 “不妥么?”祈翎反问白右京。 白右京挤了个微笑:“且看公子如何当官。” 祈翎翻身上马,无奈道:“都和你说了,不是公子,是李大人。我现在是李山,不是宇文祈翎。李山可以放手做任何事情,宇文祈翎却不一定。” 说完,便自顾策马离开。 白右京黯然一笑,骑马跟上。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 第五十章 名满天下的第一站 祈翎并不是来当县令的,他的最终目的是天门山上的凌虚道宗。 现在他手里有一颗充满邪气的龙珠,祛除邪气的唯一办法便是用真火丹炉炼制。炼丹是细腻活儿,得找个信得过的内行人来帮忙,也许凌虚道宗里可以找着这样的人。 上官采薇的死,一直是他心里的痛。彼界,此界,采薇,银怜,既然上苍再给了他一次机会,一定不能再错过。 …… 祈翎并没有在县城里逗留,闹市中的人气会冲淡灵气,因此,他在城外找了家驿站住下,五日以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茶水也不进食一滴,聚精会神地吐纳灵气。 安昌县着实是个修炼的好地方,短短不过五日的吐纳,他的修为几乎更上了一层楼。 “哒哒哒……”敲门声。屋外响起白右京的话: “公子,马车已经备好,随时都可以出发。” “好,等我沐浴更衣,再来他个走马上任!” 祈翎跳下床榻,开门走出客房。 …… 第五日清晨,祈翎梳洗好模样,内穿锦衣白褂,外套紫色衣衫,束发立冠,露出饱满天庭,昂首挺胸,尽显大家官员之风范。 客栈外一辆龙驹凤撵炫彩夺目,四匹牵引马,四个车轮子,车厢没有四壁,用金丝罩子当做垂幕,车什么也无济于事,紧着眉目,抱着膝盖拘束在一旁,随行进城。 礼乐队伍在前头引路,二百差役与丁甲紧随其后,接着才是祈翎尊贵的龙车凤辇,剩下的差役跟在最后。一行队伍如长龙般进入安昌县,锣鼓的喧嚣将全县城的百姓都聚拢于大街上,看新鲜的看新鲜,讲闲话的讲闲话。 祈翎不管私语如何扰耳,轻轻卷起珠帘,拉着张千千一起与街道旁的百姓们打招呼: “各位乡亲父老,你们好!从今往后我便是你们的县令官儿啦,大家有冤申冤,有案报案,我一定会秉公处理!我!李山!清正廉明,嫉恶如仇,誓与罪恶不共戴天……” 说着说着,他突发觉自己的衣角被人轻轻扯了几下,再看身旁的张千千,低声提醒道:“大人,你该告诉他们县衙具体开放时间,还有报案是要写诉纸的,不然案件太多,您审不过来……” 他又不是真来当县令的,哪儿会在乎这些? 祈翎一把将张千千都拉至跟前,冲百姓大声介绍道:“这是我们县衙的张师爷,以后衙里的大事小事你们先找她,她若是解决不了再来找我。” “李大人!”张千千瞪圆了眼睛。 祈翎轻轻在她耳旁说:“我给你涨工钱,一个月多给你二十两。” “那也不——” “不如二百两?” “可可可……可是——” “五百两最多了,你可别得寸进尺。” 谁会跟钱过不去?女师爷咬了咬嘴唇,拉着祈翎坐回马车内,确认道:“这可是你说的,五百两,可是一个月五百两,不是一季度五百两!” 祈翎斜眼一笑:“你要是能帮我把县衙里的事儿包办圆了,我还会额外给你奖励。” 女师爷一咬牙,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没没……没问题!” 祈翎笑着点点头,继续钻出马车,与百姓们打招呼。 至少来说,这位年轻的县太爷面相长得不凶恶,脸上总是挂着灿烂的微笑,座驾豪华又气派,喊出来的口号、说出来的话也是好听极了。 老百姓的又心思很单纯,因此大家也都愿意响应这位年轻有为的县太爷,祈翎和他们招手,他们也和祈翎招手,一路上官民相处得其乐融融。 突然,祈翎在街边的人群中发现四个身穿白衣,手持宝剑的青年人,一身白衣胜雪,气质容貌独立,他们站在人群中便是不一样的存在。 赶车的白右京缓缓开口道:“凌虚道宗的人。” “嘿!这修仙的人果真不一样,一个个长得这么俊俏,还要人怎么活?”祈翎又对白右京说:“你先停下,我要和他们打个招呼。” 白右京叫停马车,在祈翎下车前提醒道:“公子注意,为首那人的修为我看不透,肯定是个高手。” “你都看不透的高手?看来这个招呼我是必须去打了。” 祈翎整理好自己的领口衣衫,跳下马车走向那群白衣修士,还没走到人家跟前,便开口拍起马屁来:“我方才一进城便感到有一股灵动之气在上空徘徊,原来是道宗的仙师下山了。可喜可喜,幸会幸会啊!” 白衣修士各个高冷,即便是来了个县太爷,姿态也不肯放下。简直就不没正眼瞧过身旁这些凡人。 为首之人,也是白右京看不透的那人,七尺中等身材,皮肤白皙如脂羔,容貌俊美阴柔,螓首蛾眉又自带几分英气,一双凤眼似柳叶弯刀,手持一柄紫青宝剑,隔着剑鞘便能感觉到其中的灵气。 可惜是个男人,男生女相的男人。出于礼貌,他浅浅回答了一句:“今日逢见大人上任,也是喜事。” “哦?幸得仙师祝福,胜活十年光阴啊,不知仙师贵姓呀?”祈翎又笑着问。 男人说:“免贵,姓李。” “姓李!我也姓李,我叫李山!想不到咱还是本家人,此时我又做了安昌县令,算是半个邻居,半个老乡……今日我与李仙师甚是有缘,不如随我上那龙床凤塌……啊呸!龙车凤辇回府上喝两杯凡酒?”祈翎诚恳地邀请道。 “不巧,我们要告辞了。”男子冷声拒绝,从身旁一位弟子使了个眼色,转身走出人群。 得了眼神的弟子从袖中取出一只紫金色的小药瓶,丢给祈翎道:“拿着吧,这是‘青元丹’,吃了他,你还真就能多活十年。这也算是咱师傅送你的上任之礼。” 说罢,几位弟子便跟上那男子走出人群。 祈翎攥着药瓶笑了笑,冲那男子大喊:“老乡,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 喊罢,便要回马车继续前进,可前脚才刚踏上马车,一声悲惨的呼喊突然从人群中传来: “大人请留步!” 祈翎刚一回头,一个莫约五十岁,发髻斑白,衣衫褴褛的老头子窜出人群,双膝“扑腾”一声跪在地上,“啪啪啪!”对着祈翎便是三个大响头!待他立起头来时,额头都已渗出了血花儿。 “大人,贱民,伸冤!”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 第五十一章 今日要打大老虎 新官上任的第一天,便有人拦车叩首来伸冤,这究竟是好彩头还是烂霉头? 三个响头磕破了脑袋,鲜血顺着脸颊往下流,老人痛哭流涕,看来是大冤情。 祈翎自持是县老爷,当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屈伸去搀扶。这时,张千千赶忙跳下马车,上前去扶起老头子:“老伯,你放心,大人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老头子不肯起身,又俯首帖耳,悲喊道:“大人若不同意替我伸冤,我便趴在这里,让大人的车马碾过身去!” 祈翎抿了抿嘴唇,看样子这老头儿是不肯起来了,周围的民众也都睁着眼睛看自己如何应对。 官儿,肯定得当出个模样来。 他走至老头跟前,一屁股坐了下来,随口道:“说吧,有什么冤情,本官替你做主。” 谁会想到一个县老爷会和一个草民席地而坐?围观的群众纷纷竖起大拇指,称赞祈翎是个没有架子的好官。 张千千美眸中闪过一丝欣慰,也挨着祈翎身旁坐了下来。 县令和师爷都坐了下来,差役和丁甲也没有站着的理由了,一行人全都席地而坐。 街边的百姓们也纷纷效仿他们模样,盘腿在街边坐下,且看这位新上任的县老爷该如何替这老头子伸冤。 老头子又向祈翎和张千千拜了拜,才抹着眼泪哭诉道:“回禀李大人、李夫人,草民本是——” “不不不……我不是他的——” “别打岔!”祈翎呵断这位结结巴巴的女师爷,又看向老头子:“你继续讲。” 老人这才继续讲下去。 原来,这老头子叫做吕福,住在安昌县东边的白石村,平时靠租地种菜为生。也不知是不是他上辈子坏事做多了,老伴儿因病而亡,生个女儿又患有痴呆症,二十六七岁了还得靠他一把锄头养活。 近几年大燕国势动荡,税收与租金徒然增加,再加上吕福年事已高,仅凭一双手根本无法缴纳租金。 白石村有个大地主叫做王白宽,村子里大半田地都是由他租出去的,租金也是他一手拍板上涨。对于那些交不起租金的人,便用强硬手段恐吓威胁,实在不听话者,便找来地痞流氓明抢暗偷。简直无法无天! 吕福孤寡老人一个,又拖着个生病的女儿,自然是交不出租金,非但如此他还倒欠了王白宽两石粮食,为此王白宽没少来找他麻烦,可这老头子穷得家徒四壁,根本就没有其它东西可偷抢。 突然有一天,王白宽竟不再催吕福交粮让地,反而每次看到他还面容笑呵呵。 善良的吕福还以为这吝啬的大地主良心发现了。 直到有一天,吕福在地里干活儿时突然觉得头疼,实在挥不动锄头便打算回家休息。可当他一来到家门口,便听见房中传来“吱呀吱呀”的摇晃声,此外还有一些不堪入耳的淫.声.艳.语。 家里除了女儿之外,哪儿还有别的女人?他急忙破门进屋,眼前场景更是不堪入目,那王白宽一个年近六旬的老头子,竟在对她那痴呆女儿施暴! 吕福气得差点儿没一口气背过去,王白宽穿上衣服便狼狈逃出了家,可怜那患有痴病的女儿,被人糟蹋了还不知所措。 王白宽生怕丑事张扬,先是送来柴米油盐想收买吕福。吕福哪儿肯心甘?连续拒绝了王白宽三回,还威胁说要告上州令,以还他女儿清白。 一个年过五旬,无依无靠又无背景的老农民,哪儿是王白宽的对手?从那以后,他家的房子里时不时便会钻进几条毒蛇,几只毒蝎子,很明显这是蓄意杀人。 吕福日夜担惊受怕,无奈之下只能带着女儿离开白石村,来到安昌县以乞讨为生。 好在安昌县的百姓富饶,乐善好施,父女俩流浪了一个多月也没被饿死。 恰好今日遇见新县令走马上任,于是便有了眼前伸冤的这么一出。 …… 听完吕福的陈述,百姓们皆已怒不可遏,但在窃窃私语中不难还能听见这样的声音: “王白宽可不得了,是出了名的土豪恶霸,听说他还和凌虚道宗上的长老有关系呢。” “难怪这么豪横,原来和仙长沾边儿。我看呐,这一回县令大人出头也不好使……” “唉,真是没天理的老畜生,一把年纪去糟蹋一个身体有缺陷的姑娘,怎不叫雷把他劈死?” …… “呵呵……想不到安昌县还有这么嚣张的人,可算是被我遇到了。” 祈翎冷笑一声,起身拍了拍灰尘,对身旁的张千千说:“你去给老子找两个厉害的督头来。” 张千千低声说:“你可听清楚了,这个王白宽背景不浅,前任县令从来不招惹有道宗背景的人。” 祈翎眯眼看着矮半个头的结巴女师爷,轻声责备:“我觉得你应该先感到愤怒和同情,至于惹不惹得起,是老子该考虑的事,你不能考虑,懂了?” 张千千挤了挤嘴角,低头绕过祈翎跑向车后,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带着两个人高马大,雄壮威武的差役走了回来,向祈翎介绍:“这是黄杰,这是明路,在上一任县令时当过六班督头,又被我给招了回来。” 祈翎打量了几眼两位督头,扶着下巴甚是满意:“嗯……不错不错,看模样便知是狠角色,干架肯定厉害,”他又对此二人说:“我升你们为十班督头,每季多补贴五十两银子……现在,我要你们俩率领三百名差役,火速赶往白石村,缉拿王白宽及其恶仆。” 俩捕头一听,抱拳感激不尽。 黄杰却有些迟疑,“李大人,我在安昌县当了这么久的差,早知王白宽不是个东西,但他背景深厚,家丁奴仆各个凶神恶煞,咱去抓他,必然遭他反抗,那我们……” “噢,原来你是担心这个,”祈翎一改笑颜,横眉冷声道:“顺从者昌,逆抗者死,所有后果皆由我一人承担,你们只需执行命令即可。” 两名捕头得了这颗定心丸,也不再多言,转身便抽拨了三百名差役,浩浩荡荡地开向白石村。 “张师爷,这位老先生是主要人证,你带几个人去将他女儿接回县衙,今日下午本官要惩奸除恶,打一头‘大老虎’来为我上任庆功!” 祈翎重新踏上马车,在百姓们真挚的爱戴与称赞下,缓缓驶向县衙门。 “各位乡亲父老,今日下午末时三刻,本官要开庭公审王白宽,大家一定要来捧捧场子哟……” 那个结巴的女师爷,似笑非笑地打量着站在马车上,抱拳作揖的年轻县太爷,眼神中的杂糅太多太多,或许连她自己也无法将自己猜透。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 第五十三章 醒木惊公堂,腰斩王白宽 祈翎对着穿衣镜,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左转右看,仿佛永远也看不够自己身穿冕服云袍的模样。 县令的官服是浅褐色的,用银丝针线绣了几多朵半开的白云,腰带镶嵌了两小一大,三块暖白色的玉石。头话。”祈翎随口招呼道。 张千千犹豫着跨一步进门槛儿,勾着脑袋看了看穿衣镜前摆弄的祈翎,随后又将脚给缩了回去,她慢声道:“我根据吕福的口供拟了一份讼章,特意拿过来与大人过目,而且这件案子并不是一块惊堂木就能了结的,它还存在着许多复杂因素。” “复杂的因素?”祈翎微微皱眉,回眸看向门口的张千千:“奸.淫身患痴病的良家妇女,还恶意抬升土地价格,给他一铡都算便宜他了,我刚刚还在思考该用什么酷刑给他爽一爽呢,这不,张师爷你来得正好,咱俩一起出个主意?” 张千千急切道:“大人你有所不知,吕福是报案人,他的话不能被当做证据,他女儿吕莲又有些痴呆,说的话更不能成为证据。今日人证物证都没有,很难定制王白宽的罪。” 祈翎倒了一杯茶,坐在凳子上慢悠悠地品着,缓缓道:“今日我若不定王白宽的罪,或许明日他那个仙长朋友便会下山来救,我可不想再惹麻烦,因此,今日王白宽必死无疑。” 祈翎混了六七年江湖,最最最最让他铭记的一个道理便是: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大人,你可要考虑清楚,杀了他才是真正的大麻烦,”张千千瞪圆了眼睛说,“况且证据不足是不能随便杀人的,即使大家都知道他是个坏人。” 王白宽是他娘个彻彻底底的老畜生,这种人多活在世上一刻钟,便多一分危害他人的危险。 “他既然债栽在我手里,那就注定没了活路……好了,此事不辩,我得上公堂了。” 祈翎放下茶杯,再次整理了一番乌纱帽,大摇大摆走出房间。张千千只能抱着册子在后头跟着。 “对了,张师爷,你可有家眷?”祈翎突然开口问。 张千千眼中闪过一丝悲凉,低声问道:“大人问这个做什么?” “你别误会,我就是觉得县衙里一个人住太冷清了,你身为县衙二当家的,搬进来陪我呗?” “县令职位空置了三个多月,大小案件已堆积成山,我会辅佐大人你进行审批查阅,忙的话就会住在县衙里……还有,李大人,我并不是什么二当家,您也最好不要再脱口这类称呼了,我们是官,不是绿林土匪。” “张师爷好古板。” “是李大人太诙谐了。” “你今年几岁了?” “大人若是这么直白问一个女孩儿的年龄,会不会太不礼貌了?” “女孩儿?连我妹妹都不自称为自己是女孩儿,哈哈哈……” 张千千沉着脸不说话了,用眼神狠狠地瞪着祈翎的脊背。 “张师爷。”祈翎又一声轻唤。 “属下在。”张千千急忙跑上来与祈翎齐肩持平,“大人有何吩咐?” “上一任县令是怎么死的?”祈翎问道。 张千千双目一怔,摇头说道:“上一任县令死时,我还不再县衙当职,”她又疑惑:“李大人为何突然这么问?” 祈翎扬起鼻息,深深地吮吸了一口气,说道:“我感觉这座县衙内有一股枉死的怨气,也许我们该找个仙师来帮我们驱驱邪……” 张千千笑着说:“李大人真会开玩笑,县衙是阳气最旺盛的地方,怎会有邪戾之气呢?定是这座宅院刚刚清理,还存有浊气罢了。” 祈翎斜眼看向张千千,刚刚她的一番解释,语速又快又准还不结巴……这位女师爷与这座大宅院一样,浑身上下都萦绕着疑云。 “哈哈哈……不妨张师爷搬到我隔壁来住,不论交流什么事情都方便得多。” “李大人,马上就要升堂了,这是讼章,您过目。” 张千千将蓝色薄子塞给祈翎,率先小跑向公堂。 祈翎将薄册敞开来瞥了几眼,行文字体优美,简直可称为妙笔生花,丹青辞藻,字字如珠玑,一张讼文都能写的这么好,不该仅仅是个师爷啊。 祈翎淡淡一笑,迈步走上公堂。 …… “明镜高悬”四个鎏金大字,是权利的象征,也是为官的基本法则。 祈翎独坐高堂,望着围堵在门口的百姓,堂下英武佩刀的差役,在数百双眼睛盯着自己时,难免有些紧张与彷徨。 官,是很神圣的一个职位,它被赋予了权利,同时也赋予了别人权利。 坐了一会儿,祈翎已习惯这样的气氛,并开始享受执行正义的权力,于是他将案桌上的醒木狠狠一拍—— “啪!” 醒木惊堂,鸦雀无声! “先将犯人王白宽与家丁恶仆押上公堂!” “押犯人上堂!” 很快,十几个手戴镣铐的犯人被差役押上公堂,走在最前面那人,年龄五十好几,身穿金绿袍服,面容消瘦,双颊无肉,唇上有一颗大黑痣,痣上还长着几根黑毛,一连尖酸刻薄的坏人模样。即使沦为阶下囚,姿态仍旧清高。 那些恶仆也姿态差不多,一行人押到公堂之上,便杵在那儿纹丝不动,并没有将高堂的祈翎放在眼里。 “王白宽,你为为……为何见了县令大人不下跪!” 坐在旁桌的张千千,瞪大眼睛指着堂下的犯人,她想树立公堂威严,可无奈一句话都说不流畅。 堂下的王白宽冷笑:“安昌县当真是没人了么?竟招个结巴做师爷,我儿孙的口齿都比你伶俐。” “你——” “啪!” 醒木再惊堂! 祈翎怒指台下众人,呵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见到本官不下跪,还侮辱我家师爷——来人,将这些藐视公堂者,拖下去重打三十棍!” “是!” 差役两两架起王白宽与十几名恶仆,脱出公堂外,当着百姓的面,抡起棍子便一顿猛砸! 一时间,唉哟惨叫连绵不绝。 仗刑完毕以后,再把犯人拖上公堂,一个个屁股开花,扑趴在公堂之上,模样倒也滑稽。 王白宽不像家丁那样年轻,这三十棍几乎打掉他半条老命。差役用木棍撑起他的手脚,好让他能直身跪在地上。可即使如此,他那张老脸还是写着不服,反而凶光目露,歹毒心肠暴露无遗。 “王白宽,好几十位村民联名告你欺压百姓,暗调租金,强抢民女,杀人放火,纵人行凶……唉,罪名实在太多,我便不多念叨了,反正你们今日难逃一死,只是怎么个死法罢了。” 祈翎将讼纸往堂下一扔,冷冷地睥睨着堂下犯人。 纸张刚刚落地,好几家丁便跳了起来,跪在地上大声求饶:“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哼!”王白宽却吐了一口唾沫,瞪着祈翎说:“仅凭这些刁民的一面之词你就要定我死罪?大燕王朝的法律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地是我的,我想涨多少租金就涨多少租金,种不起就别种,能怪在我头上?还有,你说我强抢民女,纵人行凶,可有凭证?” 他又对身后的家丁说:“你们这些狗奴才,把嘴巴给我闭上!难道你们忘了我爷爷是谁?何须惧这从七品的小官儿?” “哦?你爷爷是谁?”祈翎眯着眼睛问。 王白宽又是一声不屑轻哼,大声道:“我干爷爷便是天门山,凌虚道宗,十三殿主之一,正阳峰的王正阳!” 凌虚道宗已不得了,十三殿主更不得了,元婴修士王正阳更更更不得了。 难怪这老头子如此豪横,原来他干爷爷是个大神通修士。 众人哗然,祈翎却摇头道:“没听过。” “连王正阳都没听过?果然年少轻狂不懂事,还学人摆官威?你何德何能?”王白宽的下巴几乎要翘上天去,他又提高音量:“我干爷爷在朝廷里往来的朋友,若说出来只怕会把你吓死!” 祈翎笑道:“你且说,他是谁?” 王白宽几乎是扯着嗓子大喊:“他便是权倾朝野的御史令,长孙厚颜!” 长孙厚颜那可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官儿了,满朝文武谁听了他的名字不抖三抖? 张千千一听此名,瞬时从凳子上站起,怒瞪堂下的王白宽,拳头攥得“咯咯”发响,叨念:“老畜生,王八蛋……” “李大人,你若识相的话就赶紧将我放了,我还愿意设宴请你吃顿酒,解决咱们之间的误会。如若不然,哼,后果自负!” “哈哈哈……” 祈翎突然仰天大笑,“你都不是个东西,包庇你的王正阳肯定也不是个东西,和不是东西的人做朋友,那长孙厚颜肯定也不是个东西。啧啧啧……这些不是东西的东西,果然无处不在。” “你竟敢辱骂我爷爷和长孙大人,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堂下王白宽大声怒骂。 祈翎却从袖子里取出一枚铜钱,捻于两指之间,轻声道:“我思来想去,只想到了两种适合你的酷刑,第一是‘腰斩’,用铡刀从你腰部砍下去,你若运气好的话还能多活半个时辰;第二本想的是‘凌迟’,但谁也没功夫一刀一刀来剔你的肉,便换成‘五马分尸’好了,这样你也能死个痛快,” 他站起身来,高举着铜钱,宣告堂下众人:“我将以抛铜币的方式来决定刑罚,正面执行‘腰斩’,背面执行‘车裂’,大家一起擦亮眼睛,我可要抛咯——” 说罢,将手中铜钱往堂下一抛,一百来双眼睛通通盯在这枚铜钱上。 铜钱落地,先弹跳了几下,又在地上滚了几圈,最后静止在王白宽的正跟前。 王白宽的眼睛几乎要瞪出来,双颚与嘴唇忍不住颤抖,被吓得语无伦次! “张师爷,你去帮我看看,是正面还是背面?”祈翎冲张千千眨了眨眼睛。 张千千毅然走至王白宽跟前,拾起铜钱一看,冷声道:“是正面。” “啪!” 醒木再拍,全场肃静。 祈翎当机立断,指着王白宽大喝:“来人!将这老畜生下公堂,给我铡了!” 四个差役像扛猪一样,将王白宽架出公堂。 “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干爷爷救命,干爷爷救我……李大人饶命啊,小人知错认错了!求李大人法外开恩!”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惜坏事做绝,岂能就此原谅。? 捕头明路与几个差役从刑房里抗出一口狗头铡,铡身已锈迹斑斑,铡刀却锋利得闪闪发亮。惩戒坏人的刀刃,永远不可能生锈! 狗头铡被安置在公堂外的大院儿中,两个刽子手抽起铡刀,四个差役将王白宽摁在铡口上,捧场的百姓看不得的转头回避,不介意地齐声大喊: “铡死他!” “铡死他这老畜生!” 祈翎冷声下令:“开铡。” 王白宽面如死灰,一双贼眼睛恶狠狠地盯着祈翎,死到临头却还不知悔改。 刽子手松开铡刀,只听“噗呲”一声,王白宽惨叫不出便被分成两段儿,罪恶之血淌了一地,看得是大块人心! “先别急着收拾,让他多疼一会儿,这样下辈子他才会知道什么叫做人间疾苦。” 祈翎坐回位置,又招手传来了吕福父母与白石村的村民,让他们指认作恶的家丁与恶仆。 恶仆见王白宽被处以酷刑,吓得纷纷磕头讨饶。 随后祈翎让张千千立了一张认罪书,将王白宽等人的罪名一一写实,再由恶仆亲自沾朱砂按红手印儿。 罪人签字画押,情节严重者斩首,罪不至死者发配边疆。 王白宽一家判处连坐之罪,成年男丁同样发配边疆,未成年男丁与女人一起就地流放,所有财产全部充公。 “啪!” 最后一声惊堂木。 “退堂!” 祈翎正了正乌纱帽,与张千千一起退出公堂。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 第五十三章 佳人一展歌喉 往后几日,各式各样的礼物、十里八乡的地主豪绅送来的请帖、诉讼伸冤的书信,陆陆续续被送进县衙,堆积在案桌上,犹如一座座叠高的小山。 祈翎头几天还愿意坐下来细看,但越往后头,堆积的讼状便越多,用蔸箩一筐一筐地送进来,搞得他心力憔悴,茶饭不思。 官儿,可真不好当啊。 这一晚,月朗星稀,祈翎独坐高堂,双手托着腮,静静遥望正对面的天门山脉。他所思念的女人就在那些山峰上寻仙问道,看似近在眼前,却明明远在天边。 安昌县虽与天门山相近,但间距也有近百里路,想从此处上天门上,根本连路口都不知从何找来。 天门山是聚灵之地,森林里蛇虫鼠蚁,魑魅魍魉,妖精鬼怪数不胜数,安昌县及附近村民没人敢轻易涉足。 “唉……我该找个怎样的理由上天门呢?” 祈翎忍不住长叹一口气,再看看案桌上堆积如山的公文,查阅完毕要批改,批改还要审理,审理之后还得备案,备案完下一批文案又得送来。 当官儿实在太难了! “唉……还不如回家做生意呢……” “李大人家原来是做生意的呀,难怪这么有钱。” 张千千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祈翎身后。 祈翎吓了一跳,“你怎似鬼魅?” “也许是李大人自己心思太浓,察觉不到别人的脚步声呢?” 张千千手中捧着一沓信纸,轻轻地搁在案桌上,“这一批文案我已经按照法律规定批阅过,大人只需过目一遍,找出不妥的地方就行啦。” 说完,她还冲祈翎挤了个微笑:“可是很轻松的。” “一点儿也不轻松。”祈翎推开那叠挡住他视线的文案,托着腮继续惆怅。 张千千站在一旁,几次开口都又咽了回去,在犹豫了一会儿,挣扎了一会儿,她突然一展笑言,手比兰花指,口中起戏腔: “歌曰:天降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她边唱边绕,绕着绕着,便绕到了祈翎的跟前,睁着圆圆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看向祈翎。 女师爷嘴角微微上扬,脸部在笑,眼睛也在笑。原来她笑起来脸上会出现两个浅浅的两个梨涡。 这是个带有治愈特性的微笑,就像一股温柔的春风,抚平冬日积雪的严寒。她真是个可爱的女孩子,尽管穿着不尽人意。 祈翎好像还是头一次见女师爷笑得这么真挚。他其实早早就有预感,这位女师爷,在他腰斩王白宽之后,便突然热情了很多很多。 祈翎竟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赶紧低眉闪躲,并笑着夸赞道:“我都不知,原来张师爷还会唱戏。而且你唱戏的时候,一点儿都不结巴。” 当然,她唱得很好,声音悦耳动听,满堂余音绕梁,满心魂牵梦绕。 “呵呵……”女师爷受了夸奖,心里自然也高兴了,她浅浅一笑,“我是看李大人愁苦,才决定开嗓子唱歌。做清官嘛,当然很难了。李大人是个好官,我已渐渐有些尊敬你了。” “敢情你以前并不尊敬我啊?”祈翎苦笑道。 张千千说道:“实话说,从看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印象不太好。你太年轻,太冲动,太无理……可后来才发现,你似乎很聪明的样子。” “我也实话告诉你,这官,是我花钱买来的。” “呃……” “不过没关系,不管是买的还是借的,只要清正廉洁不就行了?” 祈翎挪了挪屁股,在椅子上让出个位置,拍了拍空位,招呼张千千:“来,你我同坐一把交椅如何?” 张千千赶紧拒绝:“官仆有别,男女也授受不亲,大人还是不要再为难我了。” “可你的模样一点儿也不像女子。咱认识到现在也该有半个月,你似乎就没穿过女装,总是一些宽大的褂子布衣,哪儿看得出你的曼妙身材?”祈翎一个劲儿地摇头,指着张千千脑袋上的那顶粗布帽子:“特别是这顶帽子,简直丑死了。” 张千千自视布衣青衫,又摸了摸帽子,眼眸中闪过一丝遗憾,却道:“那又如何呢,我又不在乎。” 风华正茂,正值青春的女人,没有哪个是不爱美的。 祈翎摆着手说:“我家的丫鬟都穿得都比你漂亮……罢了,等空了,我带你去买几件好看的衣服。” 张千千轻轻叹气:“李大人家,应该是极有钱的吧……” “我觉得你歌儿唱得不错,不如你再为我唱两首曲子,若是让我满意了,重重有赏。”祈翎看着张千千说。 张千千声音渐冷:“我又不是歌妓。” 祈翎从储物袋里取出一锭闪闪发亮的金元宝,足有一百两那么重,往案台上一搁,笑道:“但你的水准要比青倌里的歌妓还要高。百两金,可以买到好多女人的身子,你却只需要开个嗓子唱曲歌儿,多划算的买卖?” 张千千目不转睛地瞪着案桌上的金元宝,这买卖实实在在划得来,谁愿意跟钱过不去呢? 她抓过金子收入囊中,冷声道:“但也仅仅只是唱歌,其他的我绝不愿意。” 祈翎欠了欠身子,双手捧着后脑勺,翘起二郎腿搁在案桌上,作一副享受的姿态,笑道:“佳人一展歌喉,在下洗耳恭听。” 张千千咬着唇:“大人要听那首曲子?” 祈翎笑道:“悲欢离合,喜怒哀乐,皆可。” 张千千清了清嗓子,柔唇轻启: 我住长江头, 君住长江尾。 日日思君不见君, 共饮长江水。 此水几时休, 此恨何时已。 只愿君心似我心, 定不负相思意。 此曲唱罢,她已哽咽了三次,中途几欲流泪,都转身憋了回去。随口再唱一首: 枯藤老树昏鸦, 小桥流水人家。 古道西风瘦马。 夕阳西下, 断肠人在天涯。 …… 词赋虽短,每一句却拉长吟唱,深沉的歌喉,压抑的嗓音,在这寂静空旷的夜色下,属引凄异,倍感寒凉。 张千千背对着祈翎,偷偷地哽咽抹泪,久久不能说话。 祈翎凝眸也沉思了许久,缓缓说道:“前一首思念爱人,后一首离别愁绪。看样子张师爷的身世,要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坎坷。” “夜已深了,李大人早些休息,我先告退。”张千千低声告别,准备离开公堂。 祈翎叫住她:“你唱腔时不结巴,要不这样,以后只有你我时,你便用唱歌来和我对话。如此,交流顺畅,也让我听了趣儿,可好?” 张千千停顿了一下,思考了一会儿,说:“容我考虑考虑。”便快步离开了公堂。 祈翎独坐高堂,举头望明月,听了那两首曲儿,似乎心境与意境都有了不同的变化,夜变得深沉了些许,月也变得孤寂了些许。人走了,余音绕梁,凄意残存。 “她该有个怎样的身世呢?又与我何干系呢?” “要不我帮公子去查一查她的背景?” 白右京缓缓走出后堂。 祈翎指着案桌上的文件说道:“那你还不如帮我把这些文案审了……再说了,就因为她遭遇悲惨,我就要去调查她的背景?真是吃饱了没事干。” 白右京似笑非笑地看着祈翎说:“公子心肠软,耳根子软。一定不枉负天下佳人。” 祈翎揉了揉鼻子:“啥意思?” 白右京笑道:“公子若与她多相处一段时间,一定会喜欢上她。” “喜欢?上她?” “那可不一定,所有干柴烈火都只差一个引子,她需要被关心,你想要关心她,等一个契机,一种情愫迸发,男男女女,自然会宽衣解带。” 祈翎摇头道:“我不过是对她有些好奇而已,你可真会胡思乱想。” 白右京说道:“好奇是喜欢的开端,若没兴趣的人,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哎,不跟你这个老江湖磨嘴皮子,我俩有代沟,”祈翎摆了摆手,又问道:“我嘱咐的事,你查得怎么样了?” 白右京回答道:“安昌县东北方有个红岩村,从村里药农口中打听到,村庄后面有一条古道,他们采药便是走的那条道,可以过车走马,但至于能走多远,无人敢保证。这些药农平常采药也只在外围,绝不敢进入深山老林。” 祈翎满意道:“好消息。有道路就一定有目的地,我相信这条道就是通往天门山的。” 祈翎想上凌虚道宗,但又不能明目张胆御剑飞行,思来想去只能靠脚力和轻功去试一试。 “公子腰斩了王白宽,便是招惹了王正阳。一个修为元婴后期的修士,我不一定能打得赢他。” “听你的语气,是不想让我上山。”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当然是不理智的。” “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祈翎在离开剑阁之前,老道曾留给他三道符箓,每一道都能保命。再说了,此次造访凌虚道宗,他有十足的把握全身而退。 “明日我就要上山,你不用跟来,我一个人去。” 祈翎从椅子上站起,伸了个懒腰,边打呵欠边说道:“困了,回去睡觉,你也早点休息。” 白右京也有多言,只道一句“公子慢行”便目送着祈翎走下公堂。 “果然虎父无犬子。” 白右京笑了笑,坐上高堂,执笔帮忙批注文案。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 第五十四章 白头老翁的千斤木柴 “与其让王正阳下来找我,不如我亲自带着认罪书去找他。凌虚道宗是大燕王土,他王正阳也是大燕子民,当受大燕王法所约束,他要是敢为难我,我必将他擒下山来,狠狠地给他来上一铡……” “还有,王白宽抄家的财务你暂时别记录在案,全都搬到库房里放好,勒令捕头严加看管。” “乡亲父老送我的贺礼你也不能私自遣回,把它们全都搬到我屋里去,等我回来再一一盘算。” “我此去天门山路途遥远,来回都要一个多月的脚程,期间再耽搁一段时间,大概要两三个月的时间才能回来……那么县衙里的案件全全交给你来负责了,你可要秉公执法,不得存有私心,不准徇私枉法。否则等我回来发现了,严惩不贷。” “张师爷,我打心里看好你,好好干,努力干,等我回来,一定给你涨工资。” …… 上午,祈翎离开时,只牵走了一匹白马。 张千千咬牙,攥拳,紧眉,嗤鼻,怒瞪着这个没心没肺的翘脚县太爷,连杀他的心思都快有了。 “呸!狗官!该要被山里的妖精吃了!” “阿……阿嚏!” “张师爷,骂人可就不对了,骂人要烂舌头,结巴以后变成哑巴可怎么办?” 祈翎身骑白马,边走边摆手,“等这本官回来,一定带几瓶灵丹妙药给你……丰丰胸!” “哈哈哈……”一旁送行的差役全都憋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啊!你这这这这……”可怜可悲可恨,一平如洗的女师爷,指着街头快跑没影儿的祈翎,“这”了半天也没骂出个下文来。最后只能捂着胸口,挂着腮红,掩面跑进县衙。 …… 祈翎一路策马狂奔,用时三个时辰感到东北边锤的红岩村。 红岩村坐落于“子母峰”山脚下,村民们世世代代以打猎和采药为生。 祈翎将白马送进一家农户,给予重金交代养好,并顺便打听了一番进山的山道。 下午不过申时,祈翎独身一人在当地药农的引导下,顺着开凿好的山道进入天门山脉。 山道不过丈许宽,因时常有人走动,便也光滑踏实。药农为了方便药材的运输,进山时都会驾一辆驴车,为此,祈翎还免去了一段脚程。 “公子,再往前面便是母峰了,车压着草能过,但驴子不肯过,所以只能送你到这儿了。” 动物是有灵性的,倘若遇到威胁,必然不会再向前涉足。 “多谢老伯相送,”祈翎跳下驴车,瞧了一眼山峰走势,又问药农:“老伯,走这条路,能通主峰天门山么?” 药农摇头道:“这个我可不能保证,但听村里的老人说,顺着这条路走,没准儿能遇见神仙。” 祈翎点点头,大致确认了方向,与药农告辞后便钻进树林,使用“草上飞”轻功招式,“唰唰唰”在山林杂草中快速穿行。 越深入山林,越感觉灵气磅礴,与此同时压迫感与孤寂感也越来越强烈。在深山老林里,白天遇不见魑魅魍魉,山精鬼怪。可蛇虫虎豹却不分时辰出没,它们蛰伏在树干后,潜伏在草丛中,等待猎物路过,再发动致命的一击! “嘶!” 祈翎才刚刚踏上树干,一条缠绕在树枝上的大蟒蛇突然迎头袭来! “呛!” 祈翎快速出剑,率先斩下蛇头。 仔细一瞧,这蛇头竟然有大腿般粗细,蛇身更粗如树干,蛇头跌落在地,仍张着血盆大口蹦跶起来想撕咬祈翎! 祈翎顿时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荡了荡剑上的血珠儿,转身继续奔袭。这一次,他将速度放慢了些,好让心眼洞察得更准确。在他所感知的范围内,起码徘徊着七八头食肉野兽。他就像是个闯入禁地的侵略者,从进入深林的那一刻起,所有灵长类动物都对他充满了敌意。 一个时辰后,祈翎钻出深山老林,来到一片乱石扎堆的溪潭。视野豁然开朗,滩头上铺满了光滑剔透的鹅卵石,一条清溪自上游涓涓流下,在大石头的包围下行成一个个清幽小潭。 潭子里有鱼虾螃蟹,个头儿都挺肥,若不是祈翎急着赶路,非得捞几条起来打打牙祭。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山水之间便是长生之道。 祈翎心情大悦,溪水是天然的向导,顺着上游走便不用担心迷路了,他捧了几口清水解渴,沿着上游继续赶路。 “呼呼……” 一阵诡异的山风突然袭来。 祈翎只觉得后颈一凉,他猛然回头,眼前是走过的山重水复,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洞察自己一般。他加大心眼范围,试图找出那不详的源头,结果却大失所望。 白右京说得果然没错,最迷人的才是最危险的,如此山林美景,实则步步暗藏杀机。 口口声声的“妖魔鬼怪”,其实他从来没真正遇见过。 此番上天门山,路途遥远,哪怕步频再快也得好几天的脚程,眼下申时已过,天再有两个多时辰便要黑了。 天黑后的深山老林,又会是个怎样场景? 祈翎几番思量,最终看了一眼手中的仙剑,反正路途遥远,要不御剑飞行一程? 就飞一刻钟! 一刻钟可要少走好多山路呢! 祈翎下定决心,可就在他要抛剑之时,突然一阵悠扬的歌声隐约响起。他顺耳一听,唱什么词儿不太清楚,但能听出来是个男人的声音。 深山老林里怎会有人唱歌? 该不会是妖怪变来迷惑我的? 这个想法刚刚酝酿便被祈翎摇头冲散,若真是妖怪,肯定会变成一个大美人儿来勾引 自己,哪儿会是个男人 正在他揣测不定时,那歌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只听歌曰: “若有人兮山之曲,表独立兮山之上,风飒飒,木潇潇,水潺潺,我采桑于南山下,登高再问谁是仙……” 好一段诗词歌赋,难不成是遇见隐士高人了? 祈翎抿了抿嘴,沿着歌声前去一探究竟! …… 茂密的森林中,一个七尺般高的白发老翁,挑着两捆木柴,优哉游哉地穿梭于密林之间。 “吼!” 突然一声虎啸,彻底打断了老翁的歌声。 一头猛虎跳出灌木丛,身高近一丈,虎掌挂两尺长,虎爪锋利如匕首,人要是被它轻轻挠一下,非得开膛破肚不可! 白发老翁并不像隐士高人,猛虎刚跳出来,他便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腿肚子抽筋,寸步难行。 猛虎不嫌肉老,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尖齿獠牙,逮住老人便要啃咬—— “畜生!” “嗖!” 一柄飞剑破空袭来,说时迟那时快,不等猛虎蹬腿,飞剑直插咽喉! 猛虎抽搐了两下子,倒在地上彻底没了气儿。 祈翎跳出树丛,赶紧将老翁扶起:“老人家,你没伤着吧?” 白发老翁大喘着粗气,好半天说不出话来。祈翎只好将他安置于树干下歇息,转身拔出插在猛虎咽喉上的仙剑,叹为观止:“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大的老虎……” “小伙子……”白发老翁轻唤了声,竟自己扶着树干站了起来,“多谢今日出手相救,老朽感激不尽。” 祈翎暗自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得了吧老人家,你一天没事来深山老林捡什么柴啊,还引吭高歌呢,生怕这些蛇虫虎豹听不见嘛?” 白发老翁拾起担子与干柴,笑了笑却没有回答,而是反问祈翎:“小伙子,你又来这深山老林做什么?” 祈翎眼睛一转,也没回答老翁,而是问:“老人家,你可知道去天门山往哪个方向走?” 白发老翁抬手一指,“沿着东方一直走,翻过六座山,淌过三重水,你若能看见一座萦绕紫气的高峰,那便是天门山了。” “谢谢啦。” 祈翎收剑回鞘便要离开,可刚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挑眉看着老翁:“老人家,你家住在哪儿啊?” 白发老翁又抬手一指,“西侧,大概七八里地,有一小农舍,我便隐居于那里,远离尘世烟火,享山水之清贫,独赏花好月圆。” 祈翎耸了耸肩,老人家嘛,不必和他一般计较,今日遇见自己那是命不该绝。他蹲身弓背,对老翁道:“来吧,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老人家,我背你回去,七八里地也不远。” “即是如此,那老朽也客气了,”白发老翁卸下担子搭在祈翎肩膀上,笑道:“帮我背柴便是,我自己能走。” “我去……老人家,你这是什么柴啊,竟这么重!” 扁担落在肩上的那一刻,祈翎仿佛受到了千斤压力,可左右两捆都是普通干柴,也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白发老翁不言语,抚着白须快步往前走。 祈翎担着干柴,一步便是一个脚印,走得极其艰难:“老人家你等等我……” “小伙子,看样子你是想去天门山上的凌虚道宗了。那里可不是普通人去的地方。你去作甚?”白发老翁突然开口问。 祈翎随口道:“寻仙问道,觅长生呗。” 白发老翁又问:“可我听说凌虚道宗只内荐弟子,从来不接受外拜山门。你去了就不怕空走一遭?” 祈翎小喘了一口气,掂了掂肩上的干柴,冷哼道:“实话告诉你吧老人家,我是安昌县新任县令,这次上山是去找凌虚道宗问罪的。” “哦?道宗何罪”白发老翁问道。 祈翎说:“道宗有个爷爷辈儿的修士,包庇其子孙在乡里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我这次带着认罪书上山,就是想找凌虚讨个说法。整个天山一脉皆属于安昌县管辖,我身为县令,亲自上山走一遭他还能不开门?” “哦?此事当真?你可知那修士唤作何名?”白发老翁像是皱起了眉头。 “这还能有假,我怀里的认罪书,二十多个血手印儿,八十多个百姓联名,铁证如山!”祈翎又说:“对了,伏法之人叫做王白宽,他爷爷便是凌虚道宗正阳峰主,王正阳。” 白发老翁微微点头,没有表情也没作表态。 “老人家,听你的口气,好像跟道宗很熟啊,你该不会是那里头的道士吧?”祈翎突然意识到这么个问题,便开口询问老翁。 白发老翁抚须笑道:“老朽只是问过几篇长生经法,编成歌谣平时唱一唱,多讨几年活头罢了。” 祈翎暗自笑了笑,问道:“那老人家,你可知道宗门里哪个女修士最漂亮?” 白发老翁“哈哈”一笑,“小伙子,你问这个做什么?” 祈翎正声道:“我跋山涉水,总不能白跑一趟是吧?恰好我还差个内室,便打算到山上擒一位仙娥做老婆。哈哈哈……美哉美哉!” 白发老翁摇头笑了笑:“道宗的女眷,各个姿色倾城,若真要纠出个最漂亮的女修士,当属飞云峰的白莲仙子,其才貌双绝,英气十足。” 祈翎摁着自己的胸脯笑问:“老人家,你是见过她的?你看看我,与她般配不?” 白发老翁斜了祈翎一眼,点点头:“县令大人身份尊贵,一表人才。她与你般配极了。” 祈翎大笑道:“好好好!老人家,待我俩成亲之时,一定请你来喝喜酒。” “小伙子,我家到了。” 闲谈之间,茂密深林已变得开朗,脚下竟出现了一条三尺小道,道路的尽头坐落着三间茅草屋,篱笆院儿里有两棵桃花树,此时开得娇艳嫩粉。 “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想不到老人家你还住世外桃源里,真隐士也!”祈翎放下沉重的担子,竖起大拇指称赞。 “小伙子,若不嫌弃的话,到老朽寒舍喝杯茶?”白发老翁邀请道。 祈翎赶忙拒绝道:“不了不了,我还得赶路呢,争取天黑前再走一段。” 白发老翁说:“再深入山腹,夜里可不太平。” 祈翎拍了拍手中的仙剑,傲然道:“妖魔鬼怪若赶来犯我,一剑便叫它形神俱灭!” 他又看老翁:“倒是你,老人家,一个人住在这儿,务必要小心了。” 白发老翁也没作挽留,与祈翎道了一声别,只手担起木柴,转身走向桃花小院儿。 祈翎自顾离开,等走了一段儿路,白发老翁的歌声再次入耳,这时他才清醒过来,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我怎这么糊涂!早该猜到他是个世外高人了……” 与世外高人相遇,究竟是偶然,还是必然?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 第五十五章 老乡见老乡 夜幕降临之后,祈翎不再赶路,而是找了一颗参天大树,将多余的树枝剔除,只在树冠部分留了几根枝丫用于落脚。他盘膝坐在树顶,伴着万籁俱寂的森林,开始吐纳山川之灵。 黑夜是山精鬼怪的时刻,它们如风似影,在密林里穿行,四面八方汇集于一处,觅食自投罗网的猎物。 祈翎将紫微仙剑平衡在大腿上,左手抚剑身,右手握剑柄,闭上双目,以心眼洞察魑魅魍魉、山精鬼怪的一切动态,凡是达到了威胁的距离,毅然拔剑,一击皆斩! 山精鬼怪并不是妖,只是些灵长类的生物,受灵气熏陶所量化的精怪。 妖怪的法力更强大,可以修成人形;精怪的法力比较单纯,有智慧却成不了人。 人间极少有妖怪存在,那些作乱人世的多半是痴长于山间的魑魅精怪。 祈翎一点儿都不怕这些山精鬼怪,反倒还想拿它们来练练自己的剑法。 …… 子夜前夕,白昼阳气几乎散尽,黑夜阴气越发浓郁。 山精鬼怪,蠢蠢欲动。 参天大树之下,狐狸、黄鼠狼、蛇、獾、猴子,瘴风,怪雾,魑魅,黑影,成千上万的精怪趋附于树干上,随时准备发起冲锋。 祈翎冷冷一笑,缓缓拔出仙剑,准备杀它个通透,然而就在这时,夜空中突然传来了一声鹤鸣—— “嗖!” 一席白影自头顶掠过,速度快得根本无法看清,祈翎只觉得肩膀一紧,整个人被抽离了树顶,晃荡在半空中。 “呼呼……”白鹤振翅高飞,扇动的气流如罡风一般猛烈。 祈翎这才发现自己竟被一只白鸽“掂”在了空中,他刚要喊话问个究竟,鹤爪却突然一松,整个身体极速下坠,又时,鹤影再次从面前闪过,这一回,屁股稳坐在了软绒绒的“垫子”上。 驾鹤而行,凡人所不能及也。 “你是从哪儿来?怎会在深山里出现?”鹤背上一位白衣男子负手而立,宽松长袖与发带随风而动,背对着祈翎,语气中有些责问之意。 不用猜,肯定是凌虚道宗的修士了。 祈翎想从鹤背上站起来,可脚下羽毛太柔软了些,展翅时又有大幅度振动,站直双腿已很艰难。 “我是——” 不等他把话说完,白鹤突然一个俯冲,他重心来不及调整,一头撞在那白衣男子的屁股上。这下可撞得不轻,白衣男子差点儿没扑趴出去,他眼疾手快,急忙利用轻功稳住步伐,再使出一招“狗熊抱树”,将那男子的腰搂入怀里,自己则双膝一软,跪在鹤背上! 二人真真正正来了个“热脸对着冷屁股”,姿势何其地暧昧与下流。 “放肆!”白衣男子直接来了个“羚羊蹬腿”,一脚将祈翎踹了个四仰八叉。 “你这人——” “唰!” 平白无故挨了一脚,祈翎心里当然不舒服,直起身便想讨理,谁料话才说出一半,一柄带着寒光的剑锋便横在了他脖子上。 “呃……有话好好说,何必动刀剑呢?”他赶紧改口赔笑。 “是你?”白衣男子微微皱眉,竟然还与祈翎短暂相视。 白衣男子背着月光,祈翎不好看清他的模样,便轻轻顶开剑刃,缓缓从鹤背上爬起,凑近了几尺才将他看清楚,忍不住惊呼: “老乡!” 一个多月前,祈翎坐着龙车凤辇进城,在闹市中遇见一位“李姓”仙长,不正是眼前这位么? “你看吧,我说咱俩一定会再见的,没想到竟在这里相遇了,幸会幸会。”祈翎抱拳相礼。 白衣男子收起剑,凝视着祈翎,冷声道:“好好的县令官儿不做,跑到深山老林里喂妖精,你一天很闲么?” 祈翎看得出来,眼前这位“老乡”,性子虽高冷却并不高傲,还算平易近人。便也没了架子,坐在鹤背上说:“实不相瞒,我正要去天门上拜访,山路遥远便只能在森林里休息,谁料会有这么多山精鬼怪?不过我运气真好,竟遇见你出手相救,要不,你再捎我一程?” 白衣男子背过身去,劝道:“你还是请回吧,道宗不接纳外人。” “我怎么能是外人呢?天门山脉隶属于安昌县,我又是安昌县令,说句大实话,你们还得归我管辖嘞。” 白衣男子冷冷一笑,“你是我见过的,最具优越感的县令,在京都朝廷做官的都没你这么大的口气。” “那你今日是见到了,相见即是缘,带我走一遭呗?” “拜访,总有目的,你说说目的,我再考虑是否将你接引上去。” “我去找人的。” “找谁?” “王正阳。” “找王正阳做什么?” “我腰斩了他的干孙子,上山给他汇报汇报。” “啧啧啧……” “怎么?” “我只是觉得李大人太有个性了,你斩了他孙子,还上山向他禀报?你脑子可还好使?” “可就算我不上山,他也会下山来找我,与其这样还不如主动上山给他说明白,也许他看我一片赤城,不与我计较呢?” “呵,呵呵……的确,以王正阳的为人,总有一天会让你血债血偿。你主动上山,也许他看在老掌门的面上还会放你一条生路……你真是个聪明的笨蛋。” “老乡,你讽刺我可还行。但是骂人就不好了,有稳道心。” “呵呵……”白衣男子难道被逗笑,偏头对祈翎说:“不好意思,方才一时口误,为表达歉意,便如你所愿带你上山。不过外人来访,必须经过接引长老的同意,今夜我只能将你暂时安排在外山门等候。” 祈翎说:“接引的就算了,麻烦你去通告道宗掌门,就说,大燕王朝亲命的七品县令李山,特地跋山涉水前来拜访。” 白衣男子轻哼:“你的心可真大,掌门常年闭关不出,我都难以见到,你有何资格?” “这样啊……大当家的不在,二当家也行,二当家没空,三当家也可以,反正你得帮我安排与管事儿的人见面。” “什么大当家、二当家的,亏你还是个朝廷命官,说一些绿林黑话,难不成在你眼里凌虚道宗是土匪窝?” “老乡,你别咬文嚼字了,我们汉州人说话就是这么糙,”祈翎说着,又问白衣男子:“话说,老乡你是哪儿的人?只知道你姓李,却不知你的名字,方便透露一下大名么?” 白衣男子说:“我祖籍是青州沿海的,所以别再自作多情叫我老乡,我与你不熟,名字当然也不会告诉你。” “连个名字都不告诉,以后见面我怎么称呼你?” “你放心,我们以后不会再见面的。” “你确定?” “必然如此。” “那万一以后我们再见面呢?” “我就把名字告诉你。” “再陪我喝几杯酒?” “就陪你喝几杯酒!” …… 半个时辰后,仙鹤在一座怪石突兀的侧峰降落,此峰又矮又偏,四周皆为耸立高山,像是夹缝中生出来的儿子,峰顶有一间草庐,草庐后便是森山老林。 “你就住这儿。”白衣男子站在鹤背上,指着那间草庐说。 “我就住这儿?”祈翎挤着眉毛说,“我好歹也是客人。” 一丝愧疚从白衣男子神色中闪过,口头上却不饶:“你不住这儿,难道住我家?反正你也待不了多久,将就一下得了。” 祈翎轻叹:“你若是来我府上做客,我一定与你寝室同居。唉……” “你废话少说,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便不错了。你既然要见掌门,那必然要多等些时日,这里原本是守山人的住所,里面锅碗瓢盆,柴米油盐皆有,你自己看着办。” 白衣男子说罢,驾着仙鹤扶摇升空。 祈翎追问道:“那掌门几时能来相见?” 白衣男子瞪了祈翎一眼:“你这人好大的官威,还想让掌门亲自来见?哼……我会把你的事与接引长老说,等接引长老告知了掌门,掌门同意见你之后,你才能进得了凌虚殿——我劝告你一句,最好不要到处乱跑,否则出了意外谁也不会负责!” 仙鹤啼鸣,一展雄翅,滑翔离去。 祈翎暗自窃喜,掌门不见更好,此处灵气葱郁至极,他还巴不得多赖几天,也好慢慢修行!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 第五十六章 修为与功法 祈翎一刻钟也不想耽搁,找了个隐秘的山头,坐下吐纳灵气。 既然目的地已顺利到达,那也该好好总结一下修为: 自从步入琼州,灵气逐渐葱郁,修为也得到了明显的提升。凭以前的灵力,御剑飞行最多两刻钟便要大喘气,现在小半个时辰不在话下。 祈翎的身体很特殊,宛如一个永远装不满的瓶子,装一点儿便有一点儿,不会觉得饱和,也不会出现瓶颈。这大概便是传承了圣君魂脉的最大优势。 修为是一方面,功法则是另外一方面: 《十八剑境》的前八个境界祈翎已融会贯通,只要修为能提上去,便可任意施展。 《天剑境》、《剑渊境》、《剑域境》这后十个境界却一点儿门道也没琢磨出来。 老道说过,后十个境界皆为钧天大神通之术,想要研习不但需要修为,同时还得具备发掘它的契机。契机是如何?是濒死时的回光返照,还是极怒下的走火入魔? 祈翎虽是个急性子,但也明白欲速则不达的道理,饭要一口一口吃,台阶要一步一步上。 《天剑四境》乃霸道之术,用最纯粹的战力,斩灭一切障碍。玉简中一共记载了四招神通,其一为“御剑钧天”,其二为“剑碎虚空”,其三为“搬山填海”,最后一招为“天外飞仙”。 关于前三境,祈翎根据玉简的解释,也总结出了自己的理解——“御剑钧天”的原理大概是操控仙剑无限倍化,一柄三尺长的仙剑,增大至三十丈,三百丈,是何其恐怖的一件事? “御剑飞行”与“御剑钧天”其实也有异曲同工之妙,前者将仙剑倍化,是用以落脚和搭乘,后者将仙剑倍化,是用以作战和对抗。 不管什么东西,想凭白无故让他变长变粗,都是极难极难的。 “剑碎虚空”这一招便更好理解了。众所周知,只要速度够快,威力够强,便可让空间扭曲,从而一举打破时间规则。此招,不论是进攻还是逃跑,皆可发挥巨大作用。 “搬山填海”,不论是剑修或是灵修,武修,皆是最具有代表意义的大神通招式。凡人常言:“真正的仙人,一挥袖可使斗转星移,一招手可搬山填海。”说的便是这一招。 “天外飞仙”是祈翎怎么都看不透的招式,不过听其名,想其意,可以肯定,此招一出,神鬼妖魔仙佛,皆会为之一颤! 老道临走前所留下的三道符箓中,其中一道便有“天外飞仙”,掐碎符箓即可使用一次。 祈翎虽很期待大神通招式,但同时又非常担心,这三道救命符,每用一次便会付出相应的代价,不到决定性或生死存亡时刻,万万不敢动用。 《剑渊境》为禁忌之术,总共也有四境,第一境为“炼狱”,第二境为“血境”,第三境为“弑境”,第四境为“生死门”。 对于以上四境,祈翎真是一点儿皮毛都没摸透,不仅如此,在读到修炼功法时,他心里甚至还有些稍稍抵触。“炼狱”,“血”,“弑”,“生死”,总是一些非常疯狂的字眼,那必定也是非常疯狂的境界。 老道说过,仙朝圣君跨“生死门”失败,修为止步于剑渊,寿命也不在永恒。 就像白右京说得那样,每个人都会死的,再强大的仙人也不例外。 《剑域境》是圣君也不能达到的境界,因此记载得非常模糊——以剑意为本源,一剑斩破虚空,于混沌中独创领域,掌心为乾,手背为坤,拟时间规则,造万象森罗。 大概是用剑,创造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 创造世界?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很难很难很难的。 剑之路,漫漫其修远,需得上下求索,不可一步登天。 “庆余庚与贺兰楼各自都是第一,也不知他们的剑境是如何?” 祈翎悠悠叹气,心里已然有了下一个目标,等凌虚这边事儿忙完,一定得去九清贤庄拜访庆余庚,向他好好请教请教剑之道。 炼化龙珠,是此行最重要的目的之一。 道士炼丹,合乎传统,因此,道宗一定有专门炼丹的修士。但现在最大的难题是:龙珠极为珍贵,能把它托付给谁呢?他自己又对炼丹一窍不通,学起来相当费时费力;再者,这颗承载了几千年修为的龙珠,想要将它炼化为己用,炼丹师的功力且先不说,肯定还需要漫长的时间。 祈翎在心中曾经换算过——这颗龙珠的主人是一头神通广大的邪龙,青曜仙君李温年与它一番恶战,才用八座浮屠塔与斩龙剑将之封印在汉江河底,由此可见,邪龙的修为不比仙君差。邪龙的数千年的修为全都凝聚于龙珠之上,自己若能将这颗龙珠完全吸收,岂不是一步登天,与那青曜仙君也相差无几了?” 祈翎挠了挠发麻的头皮,心里暗道:不会吧?不会真的这么容易就让我成仙了吧? 当然不会!人这辈子,哪儿能太过得顺利,否则成不了大事。 就好比上剑阁取紫微仙剑的那次,明明已经触碰到了,却硬生生被拽入了一个陌生的世界,历经爱恨情仇,走过半世轮回…… “呵呵……”祈翎苦涩地笑了笑,又用手搓了搓自己的脸颊,脸还算干净光滑,就是掌心的老茧挺刺儿。 “嗷呜,嗷呜呜!” 突然,身后传来几声奶声奶气的“嚎叫”,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在撕扯他的衣角。他转头一瞧,竟发现一只似虎不像,似狼非狼,只有巴掌般大的小兽,正含着衣角,磨着牙齿,凶狠狠地瞪着自己。 此兽通体灿白,在黑夜中仿佛一颗夜明珠,灵气逼人,可爱至极! “哟,小家伙,蜉蝣撼大树,这么不自量力?”祈翎仅用两根手指便将这它给掂了起来。 “嗷呜!嗷呜呜!”小兽一个劲儿地挣扎,凶狠狠地冲祈翎吼叫。 祈翎心想,定是自己修行时,散出的灵气将这家伙吸引而来。 “天山一脉这么大,偏偏是你来扯我衣服,如此看来,咱们很缘分了。” 这小家伙实在太可爱了,若将它当做礼物送给银怜,银怜必定会很欢喜。 “你是不是饿了?” 祈翎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块牛肉干,在小兽鼻子前晃了晃:“想不想吃呢?” “嗷呜,嗷呜呜~”小兽瞬间便没了牙尖嘴利,努力刨着小爪子,做出一副抢夺的模样。 “哈哈哈,那吃了我的肉干,就得认我做主人咯。” 祈翎将牛肉干放于掌心,并拢双掌举在鼻子前,那小兽小腿儿一蹬,准确落在掌心上,抱起肉干便是一通猛啃,果然是饿坏了。 小兽三下五除二便将肉干吃尽,连残留在祈翎掌心的余迹都舔得一干二净。 “嗷呜,嗷呜呜~”它又发出低声哀鸣,好似在说:我还没吃饱。 祈翎笑了笑,取出整包牛肉干儿,分成一大一小两份,大的给自己,小的给小兽。他嚼着牛肉干,对天叹气:“唉……可惜你不喝酒,否则我一定要与你月下共饮几杯。” “嗷嗷!” 动物的心思很简单,谁给它吃的,它便亲昵谁。 小兽吃得肚子圆鼓鼓,主动跳上祈翎肩头,亲昵地在祈翎脸颊蹭了几蹭,蜷缩成一颗毛球不再动弹。如此,大概是认主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 第五十七章 你该不会有断袖之癖? 往后半个月,除了必要的吃喝,祈翎绝大部分的时间都用在了吐纳和思考上。他终于明白,为何这些修仙之人动不动便会闭关几十年了,只有静心,才能更精准的吸收灵气,思考领悟,查漏补缺。 祈翎打坐修炼,小兽便窝在他怀中睡懒觉,因为它蜷缩起来像极了街边买的肉包子,所以祈翎便给它取名叫做“包子”。 “呼……” 又是一日晨曦,祈翎缓缓吐出一口气,结束了一夜的吐纳。山里雾气缭绕,夜里温度也低,凝结露水于冰霜,湿透了祈翎的青衫。 看会儿朝阳,然后去洗个澡,再去山林里掰几片蘑菇,打几只野兔,做一顿丰盛的午饭。 祈翎只能算作半个灵修,另外半个是武修。武修必须得喝酒吃肉,这样才有力气练功。 …… 辰时过半,日上中天。 祈翎回茅屋取了个背篼,随后便钻入森山老林,开启了悠闲的狩猎之旅。 丛林里什么都大,且物产极为丰富,一些名贵的中药材遍地都是,野蘑菇长得像灵芝,摘下一柄便能吃上好几天,野果鲜嫩多汁,山泉甘甜可口,野兔野鸡遍地走,一抓一个准儿。 这半个月以来,祈翎除了吐纳之外,还将《吸灵大法》练出了两层。这功法实在霸道,汲取别人的灵气据为己用,那些失去灵气的生物瞬间便会枯萎死亡。 然而不得不说,此功法与祈翎的特殊体质非常“般配”,他本身没有瓶颈,完全不用担心灵力上限,倘若遇到了灵力庞大的对手,将对方可用的灵力全部吸收,那便是遇强则强! 夺取永远是最快的捷径,但同时也是最伤天害理的事,《吸灵大法》必然是一种邪功,祈翎不敢修炼太高,一是生怕用了此法会遭报应,二是害怕最后会走火入魔。 此法用来打猎,倒是很可取。 比如正前方,三丈外的草丛里有一只野兔,祈翎手掌成爪对准野兔,猛然发功:“吸!” 一股强大的抓力如撒网般抛出,野兔在毫无征召的情况下被吸回祈翎掌心,紧而生命凋零,毫无痛苦地死去。 也不知为何,祈翎每用一次吸灵大法,心里便会觉得不舒服。 “包子,你说我是不是受到兔子的诅咒了?” “嗷嗷!” “但兔肉吃起来,那是真香啊!” “嗷嗷!” …… 忙活了一个多时辰,祈翎割了一柄蘑菇,摘了几个野果,打了两只野兔,一只山鸡,出山林时运气不赖,又揪出两根上了年份的野人参。 巳时两刻,太阳开始展露热情,山林被太阳烤得芬芳四溢,夏日蝉鸣,空山鸟语,深山里的一切都进行得有模有样。 祈翎钻出丛林,来到后山的一方石潭前,三两下脱了个精光,一头栽入潭水之中,消暑,洗澡,再摸两条鱼来烧烤! “包子,你在岸上等着我,待我潜下去抓几条肥鱼!” 祈翎憋足一口气,转身潜向潭底。此方石潭并不浅,由好几条溪涧聚集而成,水产极其丰富,祈翎在潭底寻觅了大概半刻钟,最后抓住两条青背大白鲢,掂量掂量足有十几斤! “噗!” 祈翎钻出水面,甩了甩脸上的水渍,刚想把肥鱼往岸上抛,却发现一个白衣男子板着脸站在岸边,说来好笑,他正在与包子互相瞪眼对峙。 “嗷嗷嗷!”包子龇牙咧嘴,一点儿也不虚眼前这个“庞然大物”。 “哎!老乡啊,我俩是不是又见面了?”祈翎笑弯了眉毛。 “哼!”白衣男子侧过身子坐在一块黑石上,一边梳理发带,一边冷声说:“你的日子倒是过得很滋润。” 祈翎笑道:“怎么?你日子过得寂寞,特意来找我聊天的?” “真是厚颜无耻——” “嗖!” 祈翎直接窜出水面,使出那“燕子抄水”的绝妙轻功,脚尖点水飞上岸去,恰好便落在了白衣男子跟前,他刚要开口说话,白衣男子却是一声惊呼: “羞耻至极!” 白衣男子赶忙遮住脸颊,生怕再看见祈翎的赤果的模样。 祈翎一挑眉梢,扔掉手中的肥鱼,招呼道:“不至于吧,大家都是男人,你不看也不用躲呀,你躲了也不用尖叫呀!” “滚开!别碰我!”白衣男子差点儿就没打出一套王八拳,脸上写满了嫌弃。 “好好好,我穿衣服,你等着……” 祈翎拾起衣服裤子套上,好笑道:“果然长相阴柔的男人,仪容举止都与女人相差无几。” 白衣男子见祈翎衣服穿好,这才敢直面瞪视:“只有山村莽夫才不穿衣服!真正素雅之人,眼里怎能容得下你这种羞不遮体之人!” “呃,难道说……”祈翎眯着眼睛,凑近白衣男子,坏笑道:“你有龙阳之好,断袖之癖?” “呕!”白衣男子扪着胸口故作呕意:“我今日就不该来找你!”说罢便要转身离开。 祈翎赶忙拉住他的手,却不料发现他左手食指上有一条咬痕,伤口是新鲜的,用力挤压之后又开始往外淌血。 祈翎很快便明白怎么回事,“包子它咬你了?” 白衣男子甩开祈翎的手,冷声道:“若不是看它长得……挺欢喜的,我必杀它,这世上还从来没人能让我流血!” 祈翎掂住包子的后颈,在白衣男子面前晃了晃,笑道:“我猜你一定是瞧它可爱,想去摸摸它,谁料被反咬了一口是吧?” 白衣男子轻哼道:“我不过是好奇而已,不然谁愿意摸它?” “行了,我代替它给你陪不是……嗷嗷嗷!”祈翎学着包子的语气,笑着冲白衣男子嚎叫了三声。 白衣男子偏过头:“嗤……无趣。” “你来找我作甚?” 祈翎编了两条草绳,将肥鱼窜起来提在手上,随之便往茅屋方向走去,“不过你来得正是时候,我请你吃午饭。” 白衣男子跟在后头说:“我来是告诉你,掌门忙于闭关,可能一时半会儿接见不了你。” “副掌门呢?” “也在闭关。” “接引长老呢?” “刚好有事下山了。” “他们就是不见呗,你何必撒谎来安慰我?” “我是不忍心让你再等下去。你这个人,总爱自作多情。” 祈翎扭过头来,晃了晃手中的鱼,拍了拍满背篼的食材,笑道:“你看我,一个人过得多自在,我太喜欢这样的生活了,你千万别赶我走,我愿意一直等,你们掌门闭关多久,我便在这里等他们多久。” “荒郊野岭的,你一介凡人又不修炼,单纯是为了享受生活么?那你为何走马上任时还那么高调?”白衣男子满眼疑惑。 祈翎缓缓吐出两个字:“秘密。” “你这是自作聪明。” “万一是大智若愚呢?” “掌门虽见不着,但我可以带你去见王正阳,正好帮你了却一下这桩麻烦事,然后你要走要留,是死是活都不再关我的事。” “哦?果真?” “不假!” 王正阳这件事,真好是祈翎的一个心结,若真能与之和平解决,也少了以后的麻烦。 祈翎回到茅屋,将食材放下,也没心思再做午饭。与白衣男子同乘仙鹤,一起飞往正阳峰。 “对了,你说过我俩若是再见面,你便告诉我名字的,现在总可以告诉我了吧?”祈翎坐在鹤背上,问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信诺:“我叫李牧。” 祈翎却说:“和你的气质不符合啊,你的名字应该更仙气儿一些才对。” 白衣男子说:“但就是叫李牧,你改变不了。” 祈翎又问:“听说凌虚道宗有十三峰,你在哪座修行?” 李牧说:“飞云峰,碧云宫。” “哦?”祈翎眼睛一亮,“那你应该见过‘白莲仙子’了?我听人说她是凌虚道宗第一美人儿,此言假不假?” “你听谁说的?”李牧回眸问道。 祈翎没有回答,而是自说自话:“我倒觉得此言很假,有哪个女人美得过银怜?” 李牧听在了耳朵里,轻哼道:“我只能说你肤浅,薛银怜的长相的确不比白莲仙子差,但论气质与魅力,远远不如白莲仙子。” “你也认识银怜?”祈翎有些惊讶。 “薛王爷的掌上明珠,谁不认识?”李牧又问祈翎:“怎么?你也认识她?” “我与她关系匪浅!”祈翎再问:“你可知银怜在哪个山峰修行?” 李牧冷冷一笑:“呵……真不巧,她是正阳峰的入室弟子。” 那可还真不是很巧!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 第五十八章 众目睽睽之下 银怜在正阳峰修行,她大师兄季尘,三师兄冯章肯定也在那里。上回在王府闹出的矛盾可是不小,白右京硬生生将冯章的佩剑崩断,致使冯章修为大损……若真如李牧所言,王正阳是个极其护短的人,那这一趟走下去,说不定会埋下很多祸根。 正阳峰是天门山脉的第二高峰,云雾缭绕,直穿云霄,身披三彩霞光,琼楼玉宇,雕栏玉砌,温如小家碧玉,豪如大气磅礴。 “你可要想好了,真要去见王正阳?”在临近峰着,瞟向季尘身旁的冯章。 冯章冷哼道:“托你的福,身体安康!” 祈翎露出一副无奈模样:“冯章我儿……哦不,冯章兄弟,王府一时是我走得太匆忙,来不及与你道歉。断剑之事绝非我意,我替右京在这里和你赔不是了。” “什么?!三师兄的剑是因他而断的?” “我一看这家伙的态度就知道不是善茬儿,三师兄为此差点丢了性命!” “你竟还敢找上门来,今日别想好走!” …… 师弟妹们的情绪都非常激动。 银怜急忙辩解道:“大家不要乱猜,这只是一场误会罢了,不关祈翎的事。” “银怜师姐,你怎还帮着外人说话了,三师兄可是被你亲手抬回来的啊!” “对!告诉师傅去,严惩这家伙!” “惩戒他何须师傅出手,我们就行了!” “怎么?你们还想聚众斗殴么?忘记山门戒训了?”一直站在远处的李牧,冷着面容走了过来。 季尘眉头一紧,抬手叫停弟子们:“全部给我闭嘴,内院乃清净之地,岂容你们胡言乱语?” 弟子们目色中都有对李牧的忌惮,便退在一旁不敢再言。 “弟子季尘,见过李长老。”季尘很有礼貌地冲李牧行了个礼。 “你们之间有何过节我管不着,但今日我带他来目的是为了见王正阳——” “不,我不见他了。” 祈翎打断李牧的话。就眼前这个架势,徒弟都这么傲,师傅那还得了?见与不见结果都差不多,何须再去多费口舌。 祈翎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季尘说:“这封信是你们师傅的干孙子王白宽的认罪书,他犯了不可饶恕之罪,被我给腰斩了。正好我上山来找银怜,便把此物带了个过来,希望令师公私分明,不要来找我的麻烦。” 季尘犹豫着,还是接过了信封,并低声附之一句提醒:“宇文公子,你该下山了。” “凌虚道宗山好水好,我还想在这里多养些时日,就不劳烦大师兄相劝了。” 祈翎又将银怜拉至一旁,小声交代了一句:“我现在暂居于守山人的那座矮峰,你什么时候来找我玩儿呀?” “祈翎你是不是傻——” 祈翎笑道:“为了你,傻一点,好像也值得。” 银怜瞪着眼睛:“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嗯……你真要劝我的话就来矮峰上找我,现在我肚子好饿,要回去生火做饭了。” 祈翎眯着眼睛笑了笑,也不再多言,象征性地与众弟子告了声别,转身往大门方向走去。 李牧皱眉跟上。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 第五十九章 原来他是炼丹师 李牧将祈翎送回侧峰,临走前最后确认了一遍:“先说好,我可不是在关心你。趁现在王正阳还未动怒,我可以先送你下山……世界如此美好,你为何不愿意多活几天?” 祈翎笑道:“我除暴安良,做一个明镜高悬的清官,好像一直都没错,应该是有个好下场的。” 李牧忍不住骂道:“你真是个傻子,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对错,只有输赢和生死。” 祈翎低凝剑眉,缓缓道:“所以说这个世界很荒唐,需要人来改变它。” “你放心,那个人不会是你的。” “万一是呢?” “先保住你这条命吧,王正阳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蝼蚁。” “唉……以前我家老仆说,凌虚道宗这帮人都不配跟我提鞋,现在竟被人说成蝼蚁,世态炎凉,世态炎凉啊……”祈翎转身离开,一边招手一边说:“你答应过我的,再次见面便陪我喝酒,今晚我做好吃的,你一定要来啊,顺便我再问你几件事。” 李牧睁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祈翎的背景,也没怎么说话,坐上仙鹤便离开了山峰。 …… 傍晚黄昏时,浮云散尽了,只留下天边几朵红霞,山花烂漫,更鸟归林。 一展白鹤降落于矮峰,李牧如约而至。 小居间,炊烟袅袅升起,柴火与烹饪的饭菜香扑鼻而来,顽皮小兽在院儿里与蝴蝶嬉戏,瞧见来客时,摇着尾巴,打着滚儿,上前一阵欢迎。 李牧本是皱着眉头来的,但一瞧见小兽的可爱模样,愁绪顷刻间便烟消云散了。 “小家伙,这回你总不能咬我了。”他轻轻捧起包子,嗅着饭菜香味儿走进厨房。 祈翎坐在一口灶前,静心地掌握着火候,锅里不知道在炖啥,盖着锅盖也难以阻止香味儿溢出。 “哟,我还以为你不舍得光临寒舍呢,随便坐啊,别和我客气,就当自己家一样。”祈翎热情招呼道。 李牧站在大门口,倒是对祈翎刮目相看了,“做饭烧菜是细腻活儿,不知你的手艺如何?” 祈翎说:“待会儿尝尝不就知道了。” 李牧沉默了片刻,问道:“你的真实名字叫做宇文祈翎,我试着去打听了一下,你这个姓氏似乎在南方一带很出名。” 祈翎谦虚道:“只是家里有些小钱,不足挂齿。” 李牧试问:“宇文商社?” 祈翎轻“嗯”了一声:“是宇文商社。” 李牧又问:“旁系?” 祈翎轻声:“直系。” “呃……” “怎么?觉得我不像?” “的确挺意外的,富贵人家极少会自己下厨。” “那你以为错了,我娘就喜欢亲自下厨,她做的菜比任何一家酒楼的厨子都好吃,我爹只要拿得上几天不吃她做的菜,就会犯胃病。” 李牧深沉地点了点头,又问:“那你为何要用李山冒名?宇文家的姓氏几乎相当于一种头衔了。” 祈翎苦笑道:“实不相瞒,这官儿是我花钱买的,我怕坏了宇文家的名声。” “不痛不痒的小官儿,能坏什么名声?你为何买官至此?” “李兄弟,你这是在问问题还是在审问我啊?” “我只是好奇,一个小小的县令官儿,哪怕你贪污破了天,也抵不上你们商社随便一桩生意的财富……何况你才刚上任一个月,便腰斩了王正阳的孙子,说你吃饱了没事干你不反驳吧?” 祈翎摆了摆手,装作不耐烦:“你怎么跟个娘们儿似的,叽叽哇哇!是修仙之人,就好好修仙,别来管我们凡间的俗事,有稳道心。” 李牧隐隐发怒:“你以为你是宇文家的人,王正阳就会放过你么?” “你拿筷子,帮我尝尝鸡肉炖耙了没?我长着火候。”祈翎指点着李牧说。 “哼,驴不上磨,你自求多福吧,不知好歹的家伙……” 李牧瞪了祈翎一眼,也不远再继续这个话题,拿起筷子来到灶前,揭开锅盖嗅了一鼻子肉香,用筷子沾了沾汤汁儿,送入口中尝了尝,点了点头,表情颇为满意,随后又夹了一块鸡肉,轻咬了口,咀嚼了两下,皱起眉头道: “盐味还行,肉还有点老,再大火烧两刻钟,小火闷一刻半,便差不多能出锅了。” 祈翎一听乐了,笑道:“哟?你该不是瞎说的?连几刻钟都预算得出来?” 李牧又挑出几坨鸡肉,给掌心的小兽喂食,边说:“我所掌握的火候,小到斯文米火,大到纯青炉火,别说是以刻钟计算,就是一息,一点我也能预测得精准。” 祈翎眼睛突然一亮,问道:“你是干啥的?” 李牧轻哼道:“在飞云峰还能作甚?我是一名炼丹师。” “你是炼丹师!” 祈翎失声惊呼,他找的就是炼丹师! 这是否就叫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可得与这位兄弟拉好关系! “我是炼丹师怎么了?你为何大惊小怪?”李牧皱眉道。 祈翎赶紧将李牧拉至身旁坐下,眉毛弯弯,眼睛眨眨,脸都快笑烂了,他问:“李兄,我就与你直说了吧……我呢,花重金在一位修士手中买了一颗妖丹,准备用来延年益寿的,但那位修士说,妖丹不能直接吞食,需要炼化一下才行,你先回答我,他说得可是真?” 李牧本来不愿挨着祈翎坐,可一听到“妖丹”也来了兴趣,回答道:“妖丹便是妖怪的内丹,万万不能直接吞了,不然轻则妖化,重则死亡。妖丹必须以烈火将之炼化成内丹,而即便内丹你们凡人也不能直接吞噬,只能当做摆件和饰物,挂在床头或腰间,日夜吸纳,休养生息。” 说到这儿,他又好奇:“人间多是山精鬼怪,能修炼成妖,凝结内丹的更少之又少,你这颗妖丹怕是花了极大价钱的吧?什么成色的?可否拿出来让我看看?” 祈翎买丹的事全是瞎编的,哪儿知道多少钱,什么成色?也根本就拿不出来。他摇了摇头:“钱不是问题,墨绿色的,妖丹我没待在身上,怕丢,以后空了拿给你看。” “你确定是墨绿色而非淡青色?”李牧眼眸中藏着惊讶。 祈翎抠了抠脑袋,支支吾吾道:“也许……八成……大概……差不多……有可能……好像……给忘了。” 李牧白了祈翎一眼,“我猜肯定是淡青色,普通的一级妖丹。若是墨绿色,那便是四级大妖怪,自我修仙以来,还从未遇见过。若是人间哪方出现了四级妖怪,门中的元婴长老便会亲自出动。” 祈翎挑着眉梢问:“四级妖怪这么强的?” “当然了,我刚刚都说了,能在人间修成妖丹的妖怪屈指可数,更别说,二级,三级,四级,五级,上千年都不一定会出现一只。” “好有趣,你不妨再和我介绍一下妖丹成色和等级呗?” “有何不可?”李牧顿了顿,开始讲述: “一级妖丹为淡青色,二级妖丹为淡黄色,三级妖丹为玄黄色,四级妖丹为墨绿色,五级妖丹为朱红色,六级妖丹为金黄色;一级妖怪能生成与人同样的智慧,二级妖怪可修成人的四肢,三级妖怪可化出五官,四级妖怪除了某些自带的特征之外,比如狐妖身上的骚.味,蛇妖身上的腥臭,除此之外可完全化作人形;五级妖怪已是妖王的存在,完全可在人与妖之间自由切换;六级妖怪即可称帝,呼风唤雨,神通广大。人间能出四级妖怪便是千年难遇,五级、六级生活在遥远的妖域。” 龙珠的颜色金灿灿,岂非是六级大妖怪? 祈翎很委婉地问道:“关于‘龙’这个东西,我从小到大都很好奇,李兄可否与我解惑?” “问得好,我正要补充呢,” 李牧顿了顿,继续说:“龙族虽然不屑与妖族挂钩,但从根本意义上来说,龙其实也属于妖类。但龙族出生高贵,一落地便有三级妖怪的实力,而且具有人类的法身。龙的诞生就像人一样,十月怀胎生下来,等年纪稍长了些,即可化作飞龙在天,孕育出龙珠。” 终于是提到了“龙珠”,祈翎趁热打铁,又问:“那龙珠也是妖丹?” “当然了,六级妖丹,金灿灿的。” “这么大个儿头的龙珠,你见过么?”祈翎用手指比划了个近半寸的圆形。 李牧撇着嘴说:“真是个蠢问题。这世上目睹真龙的人都少,怎可能见过龙珠?那种东西既不可遇又不可求。不论是龙珠还是妖丹,都藏在妖怪体内,除非你是屠龙灭妖,否则谁愿意把内丹吐出来送给你?” 祈翎又问了:“若是像龙珠这样的妖丹,能用丹火之术炼化么?” 李牧不耐烦道:“你又问蠢问题,我不回答了。” 祈翎抓住李牧的胳膊,使劲儿眨眼睛:“你就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呗?” “当然不行了!”李牧甩开祈翎的手,下一刻又说:“至少以我的本事不行。炼制那么珍贵的东西,风险暂且不说,丹炉,丹火,经验,修为,运气,缺一不可。若是让我来,一成把握都没有。” 听李牧一番话,祈翎眉头给皱了起来,这种感觉就好比一块美滋滋的肥肉递到嘴边,张口去吃却吃不到。 “不过,” 还有不过?祈翎又擦亮了眼睛,洗耳恭听。 李牧说:“不过我认识一个人,他或许有本事能炼制。” “哦?是谁?” “飞云峰的太上长老,凌虚第一炼丹师,白石老人。” “听名字就感觉很厉害……他在哪儿?”祈翎满眼期盼。 “谁知道呢?道宗的这些大长老,要么已经化神飞升仙朝,要么云游四海寻觅大道,有缘分自会相遇,没缘分一辈子难见。” 李牧挥挥衣袖将灶火熄灭,起身望着祈翎说:“虽不知你为何要问这么多无关紧要的事,但我有预感,你来凌虚道宗的目的绝不单纯,” 说着,他浅浅一笑,转而揭开锅盖,不紧不慢地将鸡汤盛入瓷碗,“不过我感觉你应该不是坏人,所以不会为难你,也没兴趣来为难你。” 祈翎很庆幸自己能遇见李牧,而不是遇见王正阳和冯章这类伪君子。 “我来吧,李兄弟,你是客人。”他热情地夺过李牧手里的汤勺。 “就一锅鸡汤么?你这顿饭也太寒酸了。” “哪儿能啊,还有两条鱼,两只兔子,都已备好,下锅即熟!” “围腰给我,我来给你露一手。” “哦?” “怎么?你觉得和那些不进油盐的小修士一样,下不得厨房?” “哈哈哈……好,你炒菜,我烧火!” 你炒菜,我烧火,可惜是两个男人,否则真有夫妻那味儿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 第六十章 一吻定情 并不是所有的修士都不食人间烟火,面对一桌子好酒好菜,李牧也丝毫没了矜持模样,甩开腮帮子大快朵颐,一碗酒一口闷,完全没了先前的斯文模样。 酒,尽性即可。 李牧半坛子酒下肚,脸上便泛起了红晕,模样本就阴柔的他又徒增了几分女人味儿。 祈翎也喝了不少,状态已到达微醺,渐渐地他竟开始偷摸瞧看李牧,一种超越朋友的情愫借着酒劲儿在心头油然而生……不行不行,这酒倘若再喝几巡,今晚非得闹出些事情来。 “李兄,美酒虽好,可千万别贪杯。不如随我出去,带你看个好玩儿的。” “哦?什么好玩儿的?” “你来了便知。” …… 祈翎带着李牧来到一处断崖边,坐下来一边赏月,一边静静等待着。 “怎么?你是故意带我出来吹风醒酒的?” 李牧平时很爱干净的,哪怕是干净的凳子他也得先用抹布擦一擦才坐,而现在他也顾不得地上多脏,靠着一块石头便坐了下来,他狂声道:“我告诉你,再喝十坛我都不会醉!” “两个大男人看什么星星?你再等等,应该就是这个时间点了。” 祈翎话音才落,突然断崖下的山林中传来了一阵窃窃私语,隐隐约约中,有男声也有女声。 “来了,来了!” 祈翎压低声音,拉过李牧躲在临崖最近的一块儿大石头后,只露出两只眼睛,一脸坏笑地期待着。 “什么东西?鬼鬼祟祟的。”李牧也学着祈翎的模样往外看。 “你该问问林子里的这对儿,为啥半夜三更不睡觉,钻后山小树林。” “是么?” 大概就是那么回事儿,先是一阵窃窃私语,随即便是暧昧的打情骂俏,再后来便变成曼妙挠心的淫.声.艳.语,一阵一阵,似轻风扫落叶,既有节奏又有力道…… 李牧嘴巴由小变大,眼珠子几乎要瞪出了去,脸上的红晕已分不清楚是酒醉还是害羞。 “用这个看,更清楚。” 祈翎从储物袋中取出望远镜,轻轻搭在李牧眼前,坏笑道:“怎么样,是不是很清楚?嘿嘿……” “放肆!” 李牧低声呵斥,一巴掌拍开祈翎的望远镜,“不知羞耻的孽徒,大半夜出来偷腥!”他当即便有意跳崖抓奸。 “嘘……你蹲下!”祈翎赶紧将李牧摁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去破坏人家的好事儿干啥?” 李牧怒道:“银男银女,不知廉耻,上山寻仙便是教他们通奸的么?” 祈翎不觉为然:“这不挺正常?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都是年轻人,憋坏了咋办?我可告诉你,还不止眼前这片‘快活林’,东边的‘情人坡’,西边的‘小沟渠’,每到晚上便有成双成对的男女出来优惠。” 李牧喝道:“你懂什么!两个人若真心实意,可光明正大结成道侣,晚上偷摸出来幽会,犯了道门大忌,一经发现便会被逐出师门!” “这么说,你是要棒打鸳鸯,将他们拆散并逐出师门?” “我……” 李牧咬了咬牙,捂着耳朵离开断崖:“我羞耻听这些声音!” “活春宫都不爱看了,是不是男人……”祈翎起身追了上去。 …… 李牧轻抚着白鹤的羽毛,背对明月站于山峰之巅,酒醉应该是醒了,但春心好似还在荡漾。 “我得走了,这次离开,下次应该不会再见了。”他对祈翎说。 “要不,我们再打个赌?下次再见面,你该如何。”祈翎笑问道。 “下次若能再见,我给你一个意料之外的惊喜。”李牧的语气中,是有些期待的。 祈翎莞尔一笑:“一言为定了。” “那么,你不打算送我一些离别礼物?” “你想要什么不妨直接说。” 李牧一指躺在祈翎肩膀上的包子,说道:“虽然它咬了我,但我挺欢喜它的,你不妨把它送给我。” 祈翎摇头拒绝道:“你一个大老爷们儿要它做什么?我正准备把它送给银怜呢。” “可是我也喜欢。” “你喜欢的是它,但我喜欢的是银怜。送给你和送给银怜,二者性质是完全不一样的。” “嗤!罢了,重色轻友的家伙。” 李牧扯下白鹤的一片羽毛,随手丢给祈翎说:“王正阳来找你麻烦,你就撕碎这片羽毛,如果我有空的话,会赶来救你的。” 说罢,骑上白鹤,挥手示意告别,离开山崖。 祈翎接过羽毛收好,抚摸着肩上的小包子,笑叹:“小家伙,你说你,何德何能呀?” “嗷嗷!” “走,快活林,继续观战!” “嗷呜嗷呜~” …… 由于晚上喝了点酒,祈翎今晚并没有打坐修炼,躺在床上蒙头就睡,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清晨。 “嗷嗷嗷!” 包子就像是一只看门的狗子,不管来者多厉害,只要是陌生人便会狂吠不止。 祈翎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起,胡乱穿好衣服走出屋外。 院儿门前蹲着一位青衣女子,她正用佩剑“调戏”着小包子,娇美的容颜含带几分俏皮,一时间也不比那小兽差多少可爱,“小不点儿,你咬不着,咬不着,嘿嘿……” “咳咳。” 祈翎在屋檐下,轻咳了两声。 银怜抬起头来瞥了祈翎一眼,第一句却是问:“这小家伙是你的灵兽?” “正是。” “送我可好呀?” “那你得问问它同不同意。” “它要是不同意我就……打它的屁股。” 银怜伸手便要去抓,谁料小兽却先发制人,蹬腿而起,迎着银怜的脸便冲了过去,这要是让它得手,美人儿的花容月貌便毁了。 祈翎见大事不妙,一个箭步冲上了上去,左手掂住小包子,右手揽过银怜的细腰,完美制止了这次突袭。 “一边玩儿去。”祈翎将小包子随手一扔,转头深情地望着怀里的银怜,关心道:“你没受伤吧?” 银怜瞪着美目,一字一句说道:“你的手若再敢往下摸,我保证今日你会受伤。” 祈翎干笑了两声,依依不舍地松开了美人腰。 “祈翎,我今日来,有很多事情要跟你说——” “你的剑不错。她有名字吗?”祈翎指了指银怜手中的佩剑。 银怜看了一眼剑,摇摇头:“一把普通品阶的灵剑,还不配刻上名字。” “她是你用来对抗敌人的兵器,同时也是保护你的利器。不论她品阶如何,都应该有一个名字,” “呛!” 祈翎拔剑出鞘,仔细观摩了一番,才道:“我看就不如叫它‘银翎’好了,适合你,也适合我。” “祈翎,我——” “我昨日在正阳峰看见你和季尘对练,每三招便会出一次破绽,若不是你大师兄怜香惜玉,你早就已经输了……可越是这样谦让,你又怎能进步呢?行走江湖往往一个破绽便能让人送命。” 祈翎把剑抛还给银怜,又一伸手,隔空召来紫微仙剑,剑指银怜道:“来,用你最引以为傲的招式来攻击我。” 银怜眉宇间隐隐含怒:“你就不能让我把话先说完?” 祈翎背一只手,挑衅道:“你能赢我一招,我便让你把话说完。” “先说好!我若出手一定不会客气!” “尽管来。” “看招!” 银怜执剑,飞身而来。 “速度太慢,力量不足,前身倾斜,下盘空虚,要遭栽跟头。” 祈翎后退几步,猛然挺足,看准时机猛然侧身,横剑轻轻在银怜剑身上一拍——“啪”银怜整个人重心前倾,前脚拌后脚,祈翎用手轻轻一捞,再次将她搂入怀中。 银怜猛然挥臂,欲用肘击攻祈翎下肋。 祈翎双臂往下一夹,直接嵌住银怜的手肘。 “弹你麻筋。” “哎哟!” “那我插你眼睛!” “又是这招?” 上官采薇也用过这招。 这一招仿佛将祈翎带回了落霞山庄的那个夜晚,他张口一咬,含住了两根玉指。 “哎哟!你快松口!” “你这招对付矮个子还有用,我高你大半个头,凭你的短胳膊够得着么?”祈翎含着手指,说话含糊不清。 “放开我,不然我用灵力对抗了!” “尽管来。” “这可是你说的!” 祈翎能清晰地感觉到的,怀中的女人正在释放灵力,不过微弱得不堪入目。他轻轻散出内力,侵入银怜的丹田与穴位,将她的灵力完全封锁。 “你……” “服不服?” “你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怎变得这么强大了?” “是你成长得太慢了,按你这个修行速度,要多久才能飞升仙朝去找你母亲?” 这话应该是扎心了,银怜仿佛被抽空了力气,也放弃了对抗,微微倾倒在祈翎结实的胸膛。 祈翎吐出银怜的手指,将银怜翻了个面儿,目光交错的刹那,她暗觉不妙,想抽身逃离,他却搂得更加紧密,并低头一口含住她的柔唇,肆无忌惮地亲吻起来。她想要挣扎逃离,可身体不想,心也不让,不过半分的时间,她便妥协于那番温柔之中,渐渐地为之沉沦,随后闭上眼睛,享受着交织的温热。 许久,几乎是要窒息了,二人才依依不舍地将口齿分离。 祈翎深情地望着怀中的女人,温柔道:“不如你跟我回家,等我修行好了,直接带你去仙朝找你母亲。” 银怜鼻子狠狠一酸,抽开祈翎,捧着脸面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祈翎席地而坐,等银怜的哭声小了些,他才缓缓开口道:“我知道你对季尘另有情愫,但你必然是我的女人,除非我死了,否则谁也不可能改变这个事实,再说薛王爷也需要我宇文家的关系,我想这大概就是你不讨厌我的原因;” 他又缓缓叹出一口气,苦涩道:“好些晚上我都在想,你长得这么漂亮,必然有很多人喜欢,我与你相隔甚远,又怎比得过那些近水楼台?我还是好遗憾——” “你遗憾什么?你把我嘴都啃红了!” 银怜抬起头,眼眶是红的,嘴唇也是红的,她幽怨地瞪着祈翎:“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大师兄或许对我另怀情愫,但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大师兄。我根本就没有喜欢的人,也包括你!我对你的好感都是逼不得已的,父王他不惜抹泪求我,要与你交好,与你交好……可他不知,我心里除了找到母亲之外,根本就没有别的打算!” 她淌着眼泪对祈翎说:“祈翎,我可以为了父亲的官途嫁给你,但我不想在成亲时,你父母健在,而我却只有父亲独坐高堂……” 话刚说完,她一头扎入祈翎怀中,哭得肝肠寸断,撕心裂肺:“为什么!为什么她生我却不养我,为什么她要离开我和父亲……” “唉……你先哭,哭完了我再慢慢安慰你……” 祈翎脸上笑开了花,只要银怜心里没别人,一切尽在计划中。再看看眼前,一个女人投怀送抱的女人,有多难征服呢? 这一次,他稳赢!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 第六十一章 快活林里最适合练剑 女人真的是水做的,越漂亮的女人水就越多。 半个时辰之后,银怜才嘤嘤咽咽地停止哭泣。 “嗷嗷!” 包子不知何时也钻进了祈翎的胸膛,伸出小舌头,一点儿一点儿地提银怜舔去脸上的泪花儿。 “好痒……” “痒总比疼来得舒服。” “这句话,听起来好些奇怪……” “那是你的身体太敏感了。” 祈翎扶起银怜,牵着她往“快活林”里走去,“陪我散散步吧,我会告诉你一切。” “你娘是怎么复活的?我记得你娘是……已故之人啊?”这应该是银怜心里最想弄明白得事儿了。 “事情是这样的……” 祈翎把过去七年的点点滴滴,包括上官采薇的事迹,通通讲述给了银怜。最后总结道: “每个人,不论渺小伟大,都是带着某种宿命来到这个世上的。” “哼……原来你喜欢的不是我,而是那个什么上官采薇。难怪你在王府受伤时,一个劲儿地呼唤她的名字。” “下次受伤濒死,我一定把银怜的名字叫上一百遍。” “呸呸呸!谁都不能受伤,你也不能!” …… 银怜走得漫不经心,时不时摘一朵花儿,又时不时拾一片叶,她仰头向往色彩斑驳的阳光,用微笑将心里的阴霾彻底冲散。 祈翎从身后轻轻搂住了这个天真烂漫的女人,将下巴靠在她香肩上,吮吸来自于她身体的芬芳。 “你干什么……”银怜身体轻轻发颤,声音酥麻又恐惧。 “你知道这里是哪儿?” “你放开我……” “这里是快活林,很适合用来……练剑!” “呛!” 祈翎拔出银怜的佩剑,手把手握入掌心,用腿轻轻顶着银怜的腰,稳扎一个“弓”字马步: “剑的起手式,一般都是腰马合一,剑与肩齐平,用正眼盯着敌人,用余光盯着敌人的武器;” “一套招式,先由脑袋发布指令,再由身体挥动,最后才通过兵器进行技击。其中最容易出现破绽的是第二步,出手不够快,范围不够广,那便是最致命的破绽;” “只要看准破绽,哪怕只比他快九牛一毛,出剑即可一击必杀!” “等一阵风,等一片落叶。” “呼……” “风来了!” 风吹落叶,枯叶辞树。 “我为你演示一遍,你要记住这种感觉。” 祈翎掌出一道内力,通过银怜的手淬入灵剑,剑指那飘飘洒洒的落叶,轻呵一声: “剑气!” “唰!” 一道剑气斩出,如秋风扫落叶,掀起一阵波澜。眨眼之间便将那片落叶凌空切割成两片。 “哗哗哗……” 剑气未能得到收敛,连续穿透三颗参天大树才消逝。 “遭了,用力太猛,快走快走,树要倒了。”祈翎拉着银怜往外林子外跑去。 “树不是好好的么?它怎么就——” “噼里啪啦……” 参天大树直接倾倒,横切面整整齐齐,光滑到几乎发亮。 银怜看得目瞪口呆。 “怎么样?是不是比你那些师兄弟厉害多了?”祈翎笑着说,“与其学那些花架子,不如拜我为师,我教你真本事。” “唉……”银怜轻叹一口气,看祈翎的目光却是担忧: “你修为的确很出众,但相比师傅还差很大一截。你不知呢,昨日师傅看了你的信,面露凶光与杀机……师傅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他一定会报复你的,你该怎么办?” 祈翎不紧不慢地说:“那我就告诉我娘……我娘只要一流眼泪,我爹便会倾尽所有。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来收拾他们的。” “可是……”银怜想说些什么,却又发现无力反驳,有钱能使鬼推磨的世道,的确可以为所欲为。 她轻轻叹气:“唉……你说你,家境这般富裕,为何要跑来当安昌县令呢?你知不知道,再过几个月这里就要置办大事了。” “哦?什么大事?”祈翎眼睛发亮。 “中秋前夕,八月初七至八月十九,由凌虚举办为期十三天的‘秋季大会’,儒宗、禅宗、道宗、各门各派以及朝廷都会派遣使者上天门上,共议‘百家同盟’大计。” “‘百家同盟’?有何意义?” “江湖与朝廷相联合,一同对抗外敌邪魔……你也真是有够糊涂的,这么大的事身为县令竟然一点儿也不知……你可知道朝廷派遣的使者是谁么?长孙厚颜的亲生儿子长孙誉!乃我父王的死敌,在寿宴上袭击父王,打伤你的刺客就是他们派出来的!” 银怜攥紧拳头,愤恨道:“长孙厚颜那一派,没一个好东西!朝廷竟将此大任交于他们?狗皇帝真是瞎了眼!” “呃……当今天子不是你哥哥么?” “羞耻与他做亲戚!” 银怜娇容又显担忧,以责备的口吻问祈翎“你在王府和那群公子哥,破口大骂长孙家,这事估计早已传到长孙誉的耳朵里了。现在他要来安昌县了,你又是这儿的县令……你这不是……不是往刀口上撞么?!” “哈哈哈……你以为我是笨蛋啊?”祈翎傲然一笑,“本少爷早有先见之明,现在的安昌县令叫做‘李山’,跟宇文家一丁点儿关系都没有。” “你少得意,即使这样也不能掉以轻心,你不但要防着长孙誉,还要好好护着他,他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你身为安昌县令肯定脱不了干系的!” 银怜瞪圆了眼睛,神情严肃,一丝不苟。 祈翎坏坏一笑:“嘿!小媳妇儿这么关心我?嗯……怪不好意思的。” “谁在关心你,少自作多情了。” 沉默, 沉默了稍许。 二人并肩漫步走,你无声,我无言,不知不觉已走出了快活林。 “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下山?”银怜突然问。 怕是待不了太久了。 此距中秋还有三个月多月的时间,诸子百家,各门派的使者也该陆陆续续进入安昌县,身为县令的他必须做好防范措施。 这是一场很有意义的会议,它关乎到大燕王朝的未来,是救国之策。 这场会议绝不应该出现意外。 只是祈翎心里很堵塞,如此重要的事情,身为师爷的张千千为何只字不提? “祈翎?你在想什么?”银怜见祈翎久不言语,出声问道。 祈翎摇摇头,“没什么,我大概还会在这里待一个月,你若是想我了,可以随时来找我。” 银怜又看了好一会儿祈翎,感慨道:“你好像真的变了。油嘴滑舌时招人讨厌,认真起来时又让人觉得深沉。” 祈翎浅浅一笑:“因为我是干大事儿的人。” “哼,就嘚瑟吧你……倒要看你能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银怜变出个小哨子,轻轻一吹,一只巨大的白天鹅展翅而来,飘飘落于她身旁。 “我得走了,不然回去要被师傅责骂的。等空暇了再过来找你学习剑法。” 祈翎也不多挽留,笑着点了点头:“再会。” 银怜坐上天鹅,腾空离开快活林。 ……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 第六十二章 祈翎的剑,白玉京的刀 往后的日子并没泛起太多波澜,祈翎省去了吃饭和狩猎的时间,如同修士那般进入辟谷闭关状态。 银怜造访过两次,每次都只待了半个时辰便匆匆离去。 这一日,七月初三,祈翎每天都计算着离开的日子,修行固然重要,但身为县太爷,两个多月不升堂,实在有些损声誉。过了今日,他必须离开了。 经过这些时日的吐纳修炼,他体内的灵力已攀升至另一个高度。这时,在他心眼里山已非山,水已非水,而是一团团至精至纯的元气。 元气与灵气是不一样的,灵气是万物的肥料,元气是万物之根本。元气是灵气的更高升华。 老道曾经说过,若修为提升至元婴,神识便可洞察万物元气。吐纳元气,助长元婴,元婴突破元神则飞升仙朝。 祈翎的魂脉本身便是超脱元神的存在,吐纳元气简直畅通无阻,丹田里的灵力自动升华为元力,控剑的准确度与威力,以及心眼洞察的范围也更上了一步阶梯。 此刻他握住仙剑,竟有一种与天争斗的狂野! 天空也不过是元气所凝结,他既身为元气的操控者,为何还要信这天与地? 原来领悟元气并非只是功法上的进阶,在思想与心态上也得到了大大的升华。 …… “嗷嗷!” “小家伙,你也感受到了?” 祈翎缓缓睁开眼睛,身旁的小包子也冲着山崖正前方大声嚎叫。 一股强大的灵力波动从天门山方向传出,像是有一大批修士下山去了,难道是哪里遭了变故? 祈翎微微皱起眉头,前几日刚刚入秋,距离“百家同盟会”还有三十四天,凌虚在这个时候还分拨一批修士出山,意义何为? 秋天,一向是多事的季节,不详的预感再次涌入内心。 “包子,我可能也要走了。” 祈翎从山崖上站起,抖擞了身上的羽毛和尘垢,刚想转身离开,一只白天鹅从天而降。 “我来送行了!” 银怜从天鹅背上跳下,打量了祈翎一眼,捏着鼻子嫌弃道:“咦……你多久没洗澡了,浑身酸臭……快瞧,衣服上还有鸟屎!” “你这么一说,我非得抱你不可了。”祈翎张开双臂,热情扑向银怜。 “恶心!”银怜左闪右躲,祈翎紧追不舍,二人欢快地在悬崖边追逐打闹,像极了少年时代。 …… “好了好了,你赶紧去把衣服换了,今天师傅为副掌门他们践行,应该不会那么快回正阳峰,我用大白将你送下山去。” “大白”便是银怜身后的那只高贵的白天鹅。 “践行?方才我还感觉到一股强大的灵力波动,所谓何事?”祈翎边走边问。 银怜跟在身后说:“谁知道呢……昨夜才来的加急消息,睦州金水山突然冒出个大妖怪,一晚上吃掉了上千个百姓。道宗紧急授命,由副掌门带领飞云峰与青鸾峰的长老及弟子,总共三十余人,一同赶往睦州治理妖祸。” 飞云峰? 李牧岂不是飞云峰的长老之一,他也去了么? 说起李牧这家伙,自上次离别后便再也没来找过自己,太不够意思了。 “有副掌门古登天亲自出马,妖祸肯定很快就能平息。” “但愿此事真的就只有这么简单。” …… 祈翎回到小居,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从储物袋取出一只乾坤海螺,递交给银怜: “这一对乾坤海螺,稍加灵力,十里之内可自由通话,百里之内可自由传音。以后你在山上若被人欺负,或有苦难的时候便通过他与我传音,我不论在何处都会赶回来救你。” “小包子以后也交给你了,你一定要让它吃饱啊。” 在两个多月的好吃懒做下,小包子成功长成了大胖子,它现在的体型比那家犬也小不了多少。 “银怜,你说这小家伙到底是个什么物种,长得跟四不像得,一天除了吃就是睡……” “管它是什么呢,反正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便撸一撸它,睡不着觉的时候便拿它来当枕头。” “这小畜生,竟然快我一步与你同床共枕,羡慕死我了。” “包子本来就是女孩儿,跟我一起睡个觉怎么了?” “你从哪儿看出来它是女孩儿的?” “灵兽都是雌雄同体,我说它是女孩,它就一定是女孩儿。是不是,小包子?” “嗷嗷!” …… “咦,我的大白去哪儿了?” 银怜与祈翎一同来到山崖边,白天鹅却没了踪影。银怜取出灵哨试图召唤,可吹了好几声也没见天鹅出现。 “难道大白被人召飞回正阳峰了?” “也许它看到只母天鹅,追过去玩耍嬉戏了。” “乱说!大白她也是女孩儿……” 祈翎笑了笑,正想开心眼洞察一番四周,谁知这是天外突然传来一声鹤鸣—— 再定睛一瞧,二十几位白衣弟子,有御剑飞行的,有乘坐灵兽的,各个严目紧眉向矮峰袭来。一见为首之人,便知来者不善。 冯章领着二十一位正阳峰弟子,终于是要来找祈翎麻烦了。 祈翎冷冷一笑,取下背后的紫微仙剑改作手持。 银怜大惊失色,双臂一展将祈翎护在身后,冲飞来的一行人喊道:“各位师兄弟,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冯章领着众人悬停在空中,目光掠过银怜直接瞪向祈翎,讥讽道:“躲在女人身后苟且,你也配是个男人?” 祈翎也不生气,理所当然地笑了笑:“我有美人爱,醉卧温柔乡,吃口软饭又怎么了?你们吃得倒么?” “师妹,你竟与他……你对得起大师兄么?!” 冯章与一众师兄弟皆咬牙切齿,肥水流入外人田,怎能不生气? 银怜咬了咬嘴唇,用手肘狠狠地:“宇文公子,请你将我师妹的禁术解开,放她归来。” “镪!” 祈翎将仙剑往地上一插,索性坐在山崖边,呵呵笑了两声:“冯章我儿,带着一帮弟子来围殴我,难道你不该让他先道个歉?” 季尘呵道:“王府那日,三师弟虽先冒犯与你,但断剑之罚太过严重,今日他来找你也不过是旧怨,你赢了他,还震伤了好几位师弟,此事也算抵平了——” “抵平个屁!” 祈翎用鼻孔瞪着高高在上的那群白衣人,“我儿冯章,不论王府之事,或是刚才之事,皆是学艺不精,本事不足才受伤。抵什么抵?我没杀他已是格外开恩,我若要杀他,他已成为我剑下亡魂!” “好大的口气!” 王正阳开口如洪钟,仅仅一声吼便叫人心里抖三抖! “你一口一个‘我儿’,有将老夫这个师傅放在眼里么?”他又怒问祈翎。 祈翎从容面对王正阳:“你的徒儿,我的儿子,我俩同一个辈子,你吃亏了?你也不吃亏。” 王正阳冷冷一笑,指着祈翎说:“小儿,老夫告诫你一句话,年轻人不要太气盛!” 祈翎轻嗤了一声,“老匹夫,不气盛能叫年轻人么?!” “放肆!今日老夫便要让你知道疼!” 王正阳俯冲而下,仅凭一双大掌,劈头盖脸砸向祈翎! 威压惊人,不可硬刚! 祈翎拔出剑,脚下一个变相,轻松躲开这一击铁掌。 “啪!” 铁掌直接将山崖拍出了个缺口,塌方的山石“轰隆隆”滚落山崖! 王正阳再起一掌,直面冲想祈翎! 一掌碎山石?倒也不算太厉害。祈翎停下脚步,反身拍出一记“开碑掌”,正对王正阳的铁掌! “嘭!” 硬碰硬,谁更硬? 王正阳显然想不到,年纪轻轻的祈翎竟有如此浑厚的掌力,这一击对抗,是他略逊一筹。 祈翎后退了两大步,王正阳则被拍出了山崖。 众位弟子,包括银怜,皆为祈翎所震惊。一张击飞元婴修士?修为能见可几斑? 王正阳眯着眼睛问祈翎:“你叫宇文祈翎?” 祈翎甩了甩发麻的手掌,好家伙,这老匹夫是个修士,硬功夫却这般了得……他咬牙强装镇定,直接说道:“家父宇文烨,家母张兰芝,老匹夫,他们俩你谁都惹不起!” “哈哈哈……”王正阳仰天大笑,长眉毛上下窜动,随后又摆出一副要吃人的模样:“难怪你敢腰斩我孙子王白宽,原来家底子这么厚实,不过小儿,你家固然富可敌国,但始终是个商人,惹了仙道上的事,那就该以仙道的规矩来解决!今日我不杀你,但必重伤于你!” “老匹夫,废话少说,看剑!” 祈翎极少在面对强敌下先发制人,这次他携剑主动出击,正好也试一试元力控剑的威力如何! “嗡嗡嗡……”紫微仙剑光芒大作,以倍于平常的速度冲向王正阳。 王正阳赤面一紧,脱掉黑色道袍,喝一声:“去!” 道袍猛然倍增,变作十余丈宽的混天巨绫,欲封盖疾驰而来的仙剑! 紫微仙剑何等神器?岂是小小袍服可阻挡? “刺啦!” 一剑给那袍服劈了个大口子,再指王正阳! 王正阳却也不闪躲,元婴修为透体而出,从头到脚被一阵赤光包裹,任由仙剑劈砍也伤不住他分毫。 “我二十二名徒儿能败在你手下,也是情有可原的。小儿不仅有些本事,机缘还很不错,此等仙器你从何得来?可否与老夫分享一番?” 元婴修士果然强悍,与王正阳对抗,祈翎只做了放手一搏的打算,却从来没想过能赢得了他。 祈翎并不觉得自己输在了记忆上,只是修为根基相差太远太远。 祈翎看了一眼默默流泪的银怜,顿时陷入两难,若真要与王正阳拼一拼,大不了用一道“天外飞仙”的符箓。可王正阳若是死了,银怜在道宗以后的日子一定会很难过…… “老匹夫,你一个元婴修士,欺负我一介凡人,说出去就不怕被人笑话?”祈翎瞪着王正阳说。 “老夫若是放过你,怎与身后这些徒儿,和被你腰斩的孙儿交代?小儿,吃老夫一击,能活是你本事,死了便怪你道行不足!” 话毕,王正阳掌间蓄起一道赤光,对准祈翎的胸膛便是一发! 祈翎赶紧召回仙剑,以剑身为盾,企图挡下这一击……可修为阶级实在差距太大,那一道灵光几乎撼动了整个山头,祈翎连一息也未招架住,连同仙剑一起被震飞了出去。 “咚!” 狠狠撞在一根粗实的树干上,他猛喷出一口鲜血,五脏六腑似错了位,脊椎与肋骨也好似断了,疼得几乎晕厥过去。 银怜泪如泉涌,跪在地上无声痛哭。 “呵……小儿幸得有一把好剑,否则剑毁人亡便在今日!” 王正阳抚须长笑,可没两声,表情瞬间凝固—— “呼哧!” 一柄赤如红莲的刀迎着他的脖颈呼啸而来! 好快!快到无法察觉!快到的无法躲避! 王正阳像用灵力阻挡已来之不及,那一瞬间他似乎有了元婴脱逃的念头。 但这柄刀并没有割破他的喉咙,仅仅只是剃下他半寸青须与三根手指。 看来使刀之人并不打算杀他。 “啊!我的耳朵!” 冯章捂着右耳失声惨叫,鲜血顺着腮帮子流下,很快便染红了他的脸颊。 “是何鼠辈,竟敢暗中偷袭!”王正阳暴怒大喝。 “偷袭?你也配?” 一声冷笑,似万年寒川。接着,一个白色身影从悬崖边跳了上来。 白右京手持一柄细长红刃,优雅地落在了山崖上,瞧见树干下坐着的祈翎,眯了眯眼睛,先问:“公子可无碍?” 祈翎咬紧牙关,冲白右京摆了摆手,冲银怜眨了眨眼睛,苦笑道:“放心,死不了。” 白右京刀指空中那群人,再问祈翎:“公子要他们死,还是要他们活?” 祈翎摇了摇头:“罢了……带我下山吧,这个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多待。” “你又是何人?老夫的生死岂是你说要就能要得走的?”王正阳在空中叫嚣,一时也不敢与白右京动手。 白右京面无表情,语气也平淡,与众人说:“一群虚伪之辈,的确不配做我刀下亡魂。今日公子开恩,饶你们不死,尔等应该感到庆幸。” 说罢,他便要转身离开山崖,可一番厥词王正阳哪里肯认?抬手一道灵光向他射来! 白右京回身一刀,直接将灵光劈成碎片! “呵,你伤我徒儿,割我须髯,藐视我道宗之危,岂能让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小贼,看老夫法印!” 王正阳双手合十,掌心间孕育出一块赤色法印,元婴之威尽灌于此,听其一声大呵: “赤阳印!” 法印猛然倍增,化作一尊四方大鼎,狠狠砸向山崖上的白右京。 白右京眉目一紧,抽身来到银怜身旁,将其扛在肩上,又赶紧后退至祈翎身边,也将其扛在肩上。在法印砸下来的一瞬间,退出百丈开外。 “轰隆!” 法印开山崩石,将整个山崖削成了平地,一时尘土飞扬,空气浑浊不堪! “小贼,你为何要躲?!”王正阳落足山头,挥挥衣袖将尘埃散去。 白右京轻轻放下祈翎和银怜,解开银怜体内的禁法,吩咐道:“银怜公主先替我照顾公子,我要全力迎战这老匹夫。” 祈翎咬牙切齿道:“这老畜生,连自己徒弟都不在乎,真不应该活在这世上,右京,我要他死!” “凭我一人之力,杀他并不容易,不过公子既已经发话,不论如何他都得死。” 白右京提刀,毅然决然走向王正阳,杀气与红光包裹全身,掠过的风都不由泛起了一股子血腥味儿。 “难怪一身戾气,原来是个杀戮之辈,我凌虚道宗乃一尘不染的清净之地,你这种人涉足,不配立足于此。” “废话少说,来战!” 白右京将刀一横,卯足力气便要发起冲锋,但就在这时,天外突然飞来几十道色彩不一的灵光。 灵光消散后,有人走了出来,个个光鲜亮丽,仙风道骨,仪容干净不染凡尘,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修为最低者也有金丹期。 “王峰主,道宗乃清净之地,你为何却弄了个飞沙走石,乌烟瘴气?” 为首一老人开口质问。他中等身材,鹤发童颜,精神矍铄,眼角若隐若现几条皱纹,笑起来应该也是个慈祥人物。 王正阳一见来人,赶紧鞠躬行礼,恭敬道一声:“掌门师兄。” 随后才解释:“有闲杂人等闯我山门,伤我徒儿,图谋不轨。我在此清理门户,怎奈这些人功力不俗,才惊动了掌门与各位长老。” ”掌门老人暼了一眼白右京与祈翎,银怜,问道:“真是如此?” 白右京冷笑道:“堂堂正阳峰主,包庇孙子杀人放火,纵容徒弟挑衅滋事,现在又颠倒黑白,搬弄是非,呵……吴明子老掌门,希望你能明辨是非,给我家公子一个交代。” “掌门师兄,你别听他——” “行了,谁也无需多言。” 吴明子打断了王正阳的说辞,飞身至祈翎身旁,查看了一番伤势,问道:“年轻人,你可是安昌县令?” 祈翎点点头:“是我如何?” “今日之事,还望大人恕罪。”吴明子说着,掌握一道灵光,轻轻渡入祈翎眉心,不过片刻,祈翎的面容便开始回暖了起来。 “大人的内伤已痊愈,只需修养些时日身体方可恢复如初。” 祈翎说道:“老掌门,你心好,今日之仇,我不会迁怒于凌虚道宗,但王正阳就说不定了。” 吴明子淡淡一笑,起身挥袖:“下山去吧。” “我还有一事相求。” “但讲无妨。” 祈翎拉过身旁的银怜道:“你得给她换个师傅和环境,正阳峰不适合她。” 吴明子点点头:“此事不难。” 银怜咬了咬嘴唇,叹气道:“祈翎,你一出现,我的生活全乱了。” 祈翎用手指点了点银怜眉心,笑道:“这就说明你命中犯我,此生非我莫属。” 银怜把头一偏:“懒得理你……” “公子,我背你下山。”白右京走了过来,用后背对着祈翎。 祈翎知道,自己若多留一刻钟,这些道士便会越不服气。索性跳上白右京的背,与银怜作最后的告别:“记得用乾坤海螺和我传音。” 银怜目光闪闪,点点头也无需多言。 白右京背着祈翎,纵身跳下山崖,几步轻功便消失了身影。 …… …… 天门山上,凌虚殿中,天机阁内。无数卷刻着名字的生辰纲,在轮回浮屠中不断翻转,有的黯淡无光,有的隐隐发光,有的金光闪闪…… “掌门,又一位资质极好的天才诞生了,就在咱们琼州的太平县境内。” “很好,将这些资质差的也记录在案吧,等他们年龄到了,一并派人去接引。” “可是掌门,往年资质差的我们都是一笔带过,今年为何全都要接引上来?外门弟子的位置已经溢出很多了。” “渺小中,总有伟大的存在,一个不努力的内门天才,比不上勤奋努力的外门弟子,唉……” 吴明子站在轮回浮屠前,天机阁中的万千生辰纲,忍不住长叹一口气:“是我老糊涂了,竟忘记了修行之根本,害得凌虚道宗百年停滞不前啊……” 一旁记录文案的灵童,挠着脑袋问:“掌门,这百年来凌虚道宗出了十九位金丹修士,还新晋了一位元婴长老,也不比上个百年差多少,你为何还要叹气呢?” 吴明子苦笑道:“上个百年是太平盛世,这个百年注定多灾多难,凌虚身为大燕第一宗门,应该出一位旷世英雄的。可惜万千学徒,无一人有此能耐……” “吴明子啊吴明子,做了这么久的掌门,为何还改不掉怜水悲秋的坏习惯?” 这时,一道白光卷入天机阁,光影涣散后,一名白头老翁笑盈盈地走了出来。吴明子一见他,赶紧上前迎接:“白石师伯,好久不见啊。” 若是祈翎在场,一定能认得出这老头子是谁。 “那小伙子,没大碍吧?”白石老人开口便问。 “接到师伯的信,我第一时间便赶了去,索性去得巧,还有半条命在。”吴明子说着,又疑惑:“师伯,这事我不太明白。” “不明白我为何专门书信让你去救他?”白石老人大笑:“哈哈哈……因为这小伙子救过我。” “救师祖?”一旁的灵童脑袋扣得更起劲儿了,“那他得多厉害呀,连元神期的师祖都救得下,该不会是大道持有者吧?” 吴明子也是疑惑:“我在给那位年轻人疗伤时,发现他的修为很奇特,但若说厉害却也厉害不到哪里去。师伯是故意让他救,再赠送他一番机缘的?” 白石老人认真道:“次子绝非凡人,应是天时,地利,人和,三者合而唯一所孕育出来的天才,他有灵力却无灵根,出现此状况无碍乎两种可能,一是他的元神已与肉身合体,二是他得到了某位大神通修士的传承……不管哪种可能,他都是天下独一无二的人才,” 说到此时,他目光满是欣慰,又笑道:“这小伙子愿意在虎口下救我,又替我担柴回家,几番交流我也知他是个有爱心,有责任,有担当的年轻人。我很喜欢他。” 吴明子点头道:“既是师伯看中的人,应该错不了。” 白石老人却有些遗憾:“可惜培养不了他,一切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若是他真有一番作为,再想办法将他招进凌虚吧。” 吴明子微微皱眉:“招进凌虚?师伯今日怕是不知,正阳师弟与他那保镖打得地动山摇……凭师弟的性子,新仇旧恨,一时半会儿怕是消磨不了。” “哼!王正阳?鲁莽之辈,总有一天会死在自己的嚣张之下,”白石老人摆了摆手,“罢了,此事不再多提,我今日上山,是为‘百家同盟’一会而来,” 他又问吴明子:“衣百元和齐道子可有回来的消息?” 吴明子苦涩道:“几位圣祖远游人间三十余载,期间一点音讯也未传回。飞升仙朝的前辈们也已将近二十年没有消息了。” “你瞧瞧,你瞧瞧,这帮寻仙问道之人,没一个是有良心的,只顾自己修行,把娘家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白石老人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一个炼丹的小老头子,修为不济,道法不行,却偏偏是最恋家的一位,呵呵,可辛苦我咯……” 吴明子说道:“师伯也不用太操心,不过一场会议罢了,我与众长老能置办妥当的。” “但愿如此吧。”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 第六十三章 县令老爷回来啦 “右京,你是怎么发现我有难的?”祈翎在白右京背上问。 白右京疾驰在山林之间,一步便是三四十丈外,半刻钟不到便翻阅了一座大山。 “今天一早我便感到有一股强大的气息往睦州方向飞去,心想或许是凌虚有变,正准备上山来寻你,这时有只灵鸟送来一张信条,说你遇到了麻烦,便加急赶了过来。” 白右京又问祈翎:“是不是公子在山上结交的朋友?” 祈翎在凌虚道宗唯一一个朋友便是李牧,可他一早便动身睦州治理妖祸去了,那时冯章等人也没来滋事…… “大概是我好人有好报吧。” “公子你放心,王正阳这种人,即便我们不出手,也会有人会收拾他。” “说起来,元婴修士果然强悍,掌门老头子虽帮我治愈了内伤,可我还是觉得浑身疼痛……呵呵,终究还是自己学艺不精啊!” “恰恰相反,公子才上山两个多月,便能大败正阳峰那群弟子,还能与元婴修士过上几招,如此进步速度,称公子为天才也绝不浮夸。” 祈翎心里美滋滋,这一趟天门山之行,不仅大幅度提升了修为,还与银怜一吻定了情,已算是收获巨大。 至于炼化龙珠一事, 这世上大概只有白石老人这样的炼丹师才能将龙珠上的妖戾之气所剔除。关于这位老人,就像李牧说的那样,该出现时一定会出现,不该出现怎么找也找不着。 机缘之事,强求不来。 “这两多月来,县衙内可还好?”祈翎问道。 白右京“呵呵”一笑,说道:“公子真真是为难人家张师爷了,日夜不息地披录文案,伊人身心憔悴,都瘦了一圈儿了。何况人家张师爷还是个哑巴,升堂吐字都不清楚,没少遭人笑话。” 祈翎苦笑道:“肯定背地里也没少骂我……” “对了,空暇时期,我还调查了一番她的背景。” “哦?可是很复杂?” “不,不但不复杂,反而干净得像一张白纸,上一任师爷是个孤寡老人,死后便只剩下张千千。我曾找黄杰和明路打听过,上一任师爷的确有个孙女儿,但听说十几岁就已经失踪了。张千千的出现,很合理,但又有些说不出的蹊跷。” “越干净的人,往往背后藏着的事就越复杂,这个女师爷,看来得多留意了。” “对了,有一个颇为不幸的消息,不知公子愿不愿意听?” “但说无妨。” “张师爷已经成亲了,丈夫叫做王泗,在城北开了一家小客栈。” “什么?”祈翎有些恍然,“她竟已成亲了……” “公子觉得有些遗憾么?”白右京笑问道。 祈翎解释道:“并不会,只是我很意外,这小结巴也会有人喜欢……丈夫王泗,你可调查过了?” “王泗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生意人,他从来都不会来县衙找张师爷,张师爷也极少会找他。” “一年到头没有闺房之乐,这还算哪门子夫妻?我觉得他们成亲之事,不实。” 祈翎抿了抿嘴唇说,“这样,右京,你以后盯着王泗,我以后留意张千千,他们俩个若是见面了,你第一时间过来禀告我。” “人家是夫妻,见个面公子也要管?” “这……”祈翎心里还真有那么一点儿小心思,但这并非主要,他又问白右京:“你可听过‘百家同盟’大会一事?” 白右京说:“公子不知,‘百家同盟’在三年前就已由儒宗提出概念,但并没有得到多少人的响应,直至去年,西凉州全部沦陷,国家存亡已关乎天下,这时儒宗又重提了‘百家同盟’,但由于一些政治原因,本该开在儒宗九清贤庄的会议突然转移到了凌虚道宗,然后又是一些乱七八糟的江湖恩怨将会议延迟到了今年中秋前夕,” “这件事天下人大概都知道,公子难道不知么?” 祈翎摇了摇头:“张师爷却是对我只字未提啊……再加上她的所作所为,一些飘忽不定的小心思,我不得不对他产生怀疑。” “大会在即,公子身为县令,的确该好好准备了。” “这也正是我下山的原因。如若不然,我要是多留在山上几年,爹娘没准儿孙子都抱上了,哈哈哈……” …… “师爷,李大人回来了,刚刚进的城,我亲眼所见。”一名差役冲进公堂,喜悦地报告此事。 “呵……终于还是回来了!” 张千千将手中的公文狠狠一扔,气冲冲地往县衙大门口走去。 …… 说来这是一件很可笑的事,祈翎第一次进城坐的是龙车凤撵,风光无限受万人拥戴。 这一次却是被白右京背回来的。 将近一百里的山路,白右京只用了小半个时辰便跑回来了,可想而知,一路上得有多颠簸。祈翎内伤虽已治愈,但肋骨和脊椎还处于断裂状态,等他进城时,已疼得几乎快要晕厥过去。 “右京,我没被打死,也被你颠死了。” “万事先苦后甜,公子再坚持会儿,马上便会有舒服的床榻了。” “最好再给我找个温柔的漂亮的丫鬟,日夜伺候我的起居。” “没问题。” …… 张千千抱着胳膊,冷冷地站在县衙大门口,她已经想好了该如何斥责这位不管事的翘脚县太爷,即使以下犯上,她也要狠狠地将这两个的积蓄全骂出来。 白右京被着祈翎小跑了过来。 “竟然连连连……连路都舍不得走,真是懒得没边儿了。” 张千千瞪着眼睛迎上去,可走进了她才发现事情不对头,李大人的脸比宣纸还要白,眼皮子耷拉成了一条缝,嘴里喃喃细语,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李大人,你你你……你这是怎么了?” 看见他一脸颓色,她心中的怨念瞬间便散了,一种源自内心深处的关怀油然而生。 “什么都别说了,先把他送进屋里。” 白右京冲进县衙。 “快快快!快去请大夫!” 张千千招呼着差役,赶紧跟了上去。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 第六十四章 祖传级哮喘病 祈翎在床上昏迷了三天三夜,每个夜晚都会做一场让人羞耻的梦。 “银怜,银怜……” 正如他对银怜承诺的那样,下次重伤时便呼唤她的名字。 “银怜,银怜……叫得我耳朵都生茧了!” 张千千坐在床边,狠揪着脸盆里的毛巾,虽然嘴上骂骂咧咧,但替祈翎擦拭伤口时却是那般温柔。 一个骨子里温柔的女人,其实很难变成母老虎的。 “以前日夜批改文案,现在还要日夜伺候你,凭什么!凭什么!你这……狗官……” 最后“狗官”两个字,声音是很小很小的。 “不过你可真够胆儿的,单枪匹马就敢上天门山……李山,李山,为何你别的官儿不做,偏偏要来当安昌县令?你知不知道,这官儿是当不得的。唉……” 她摇头叹了一口气,摘下自己的布帽子,青丝披肩而下,这一瞬间,女师爷变成了女妖精,她又冲着祈翎微微一笑,三分是清纯,七分是妩媚。 “咳咳……” 祈翎干咳了两声,眼珠子微微动了两下,像是要醒来了。 女师爷赶紧将秀发盘起,戴上布帽子,装作若无其事。 “银怜!” 祈翎猛然抓过女师爷的手,紧紧揣进自己的胸膛,接着,他慢慢睁开眼睛,丝毫没有大梦初醒的朦胧,他偏头看着张千千,眼眸光亮却又里思绪万千。 张千千抽出手来,冷声道:“真是可惜啊李大人,第一眼看到的不是你爱的人,而是我。” 祈翎莞尔一笑,从床上坐起:“张师爷,别来无恙?” 张千千皱着眉:“你还有伤,应该躺下静养。” 祈翎望了一眼窗外,秋日正浓,天气正爽,于是跳下床榻,自顾穿起鞋袜和衣服:“我得出去走走。” 张千千瞪着他说:“你有伤,你不疼?” “我屁股疼,你有办法治么?”祈翎高高地撅起屁股,扭过脖子来笑眯眯地问向女师爷。 张千千暗骂一声“流氓。”掩面背过身去。 “张千千。” 有时直呼一个女人的名字,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与意外。 “啊?”突如其来的呼唤,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对不起。” 他淡淡的一句道歉,却让她泛起了一丝腮红。 “对不起有什么用?反正做都做了,我自认倒霉咯……”她语速快到竟然没结巴。 祈翎眼睛转了转:“你还记得我临走前跟你说过的话么?” “那都已经不重要了,我原谅你了。” “我承诺过回来给你带几瓶丰丰丰……丰胸的丹药,但是我给搞忘了,实在对不起。”祈翎满脸都是愧疚。 张师爷愣住了,这时她才明白何为“自作多情”,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波澜不惊的胸口。颤抖地点了点头:“好,很好,很好……”却也没再多说话,转身便走出门去。 祈翎看见女师爷伤心欲绝与愤怒至极的表情,才知道这个玩笑开过了头,赶忙追上去道歉: “别别别……别生气!” “我辞职了,你另寻师爷吧,反正我其貌不扬,一平如洗,还说话结结结……算了,我不配做你师爷。” “我跟你开玩笑的,你咋还当真了?” 祈翎要去抓张千千的袖口,却还没碰到便被拍开。张千千指着他的鼻子,瞪着他的眼睛:“一个月工钱五百两,两个月一千两!结账!给钱!” 祈翎甩了甩袖子,苦涩道:“我现在两袖清风,兜儿里比脸都干净,等俸禄下来了再给好不好?” “你收了乡亲父老那么多赃款,一千两都拿不出么?废话少说,今日你若是不给我结算工钱,我……我就烧了你的衙门!” 白白嫩嫩的女师爷,气得脸蛋儿比当空的太阳还要红。 “你……你……你……咳咳!咳咳咳……” 祈翎一时气急,扪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 “哼,你少装可怜,我早已将你看透彻了!”张千千抱着胳膊无动于衷。 “咳咳……咳咳咳!那……那你可能不知道……咳咳……我家世世代代都有……有哮喘病!” 祈翎捂着喉咙,咳得面红耳赤。 “哮喘?你……”张千千秀眉微蹙,迈出的步子又给收了回来:“你别开玩笑了,平常都没见你患过病!” 祈翎当然是在演戏了,不演戏哪儿骗得了小姑娘?他颤颤巍巍地从兜儿里取出一瓶“清心丹”,倒出一把灌入口中,嚼也未嚼便吞了下去,下一刻,如释重负地叹出一口气:“好在我有必备良药,否则今天非得暴毙不可。” 张千千见祈翎满头大汗的模样,八成是信以为真了,带着歉意上前问:“你如何了?” 祈翎抓住女师爷的手,目露情深:“只要你别离开我,我什么都愿意给你。张师爷。” “呕……我今早吃的叉烧包都能给吐出来。”张千千白了祈翎一眼,没好气道:“以后不许再拿我的缺陷开玩笑,否则我就真不干了。” “走!” “去去去……哪儿?” “我答应过给你买衣服的。” “我这身挺好,不要花枝招展。” “可我就喜欢杨柳细腰与环肥燕瘦。” “谁要你喜欢了?我才不——” 祈翎不等张千千说完话,半拉半拽带出县衙门:“两个时辰后,你一定会戴着最亮的发钗,穿着最贵的衣服,成为安昌县里最美的女人。” …… 衙门前,守着两个年轻小捕快,一个叫王富贵儿,一个叫张君赫。二人见县老爷与女师爷拉拉扯扯走了出来,赶忙立正身子,不苟言笑。 等县老爷与女师爷走远了些,二人才斜眼相视一笑,王富贵儿说:“咱李大人与张师爷,简直是天上一对,地上一双,郎才女貌,情比鸳鸯啊。” 张君赫轻叹:“可张师爷已是有夫之妇,李大人再插一脚,岂不成了狼狈为奸?” 王富贵儿轻“嗤”一声,“不瞒你说,昨夜我去醉花楼喝酒,恰好瞧见张师爷的丈夫,座上宾呢,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你看清楚了?” “这还能有假?看样子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这他妈的王八蛋,张师爷尽职尽责,貌美如花,他还去找野鸡偷腥……你是怎认得他的?” “他城北云门客栈,名字叫做王泗,人长得老实巴交,其实是个花花肠子。” “操忒娘的蛋,好白菜都给猪拱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 第六十五章 彷徨 “县太爷慢走,祝您身体安康,阖家幸福……” 宇文钱庄里总会有一个牙尖嘴利的小伙计招呼进出。 祈翎从钱庄里出来时,手中捧着一个胀鼓鼓的蓝布小包,谁知道他取了多少钱? “发工资了。” 他从布包里捻出一锭金元宝丢给张千千,将“挥金如土”诠释得如此洒脱。 “钱庄是你家开的么?上回才取了三千两,这回又是多少?”张千千难以置信。 “你甭管这么多,珍宝斋,玉衣坊,丽人堂……尽数走一遭,直至这一袋金子花完为止!” “你花钱这么大手大脚,人家会骂你是贪官污吏的……” “贪官污吏?嗯……这顶帽子我甚是喜欢。” …… 一只龙凤镯,玉中镶金,金上刻龙,玉上雕凤,刀工精致到龙睛凤目,栩栩如生;一对玛瑙耳环,蓝色的珠儿三颗连成一串儿,由大到小,由上而下,分为红玛瑙,紫玛瑙,篮玛瑙,圆润如玉,却比美玉更透亮;一只翡翠簪子,光青成色,嫩如油脂,簪头雕世尊牡丹花。 一盒江南特产的百花儿胭脂。 一件青釉色襦裙,高腰……低领。 “不可,不可,太低了,我不适合这款。” “确实,挤都挤不出来,穿这么低也无济于事。换一件曲裾吧。” “……” …… 最后,襦裙还是被祈翎买了下来,理由是:“女人若展露自己,永远都不知道自己多有魅力。” 于是乎,一趟下来,胀鼓鼓的钱袋最后只剩下十几两碎银。 十锭金元宝全都花在了风情俏丽的女师爷身上。 张千千没涂抹胭脂,脸颊上却已微微泛红,哪个女人不爱穿金戴银?哪个女人愿意永远笼罩在布衣之下?她本来就是极美的一个女人,稍稍打扮便美得不可方物。走在大街上,不论男女皆要多打量她几眼,女人嫉妒,男人爱慕。 祈翎总是忍不住偷看身旁的张千千,这还仅是穿着曲裾的女师爷,她若能换上那件高腰低领的襦裙,又会让人幻想多少风花雪月呢? 张千千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惊喜,她脸色平静,眼眸含波,似乎还有些恍惚与彷徨。 人在何时才会彷徨呢?大概是失去又重新拿起时。 逛着逛着,二人便来到了城北。 “时值中午,进去个饭吧。” 祈翎在一间小客栈前停足,微翘嘴角,望着门上匾额——“云门客栈”。 他怎么会无缘无故给张千千买首饰与华服呢?他做的每一件事,花的每一两银子,都是有目的。 张千千从彷徨中回过神来,可一见眼前的客栈,下意识后退了两步,花容渐渐失色。她不敢看祈翎,只是微微摇头:“这家客栈太小了,我们还是去大一些的酒楼吧……” 祈翎挑着眉毛说:“你不怕别人骂我贪官污吏,铺张浪费?” 张千千咬着嘴唇,“李大人,这里其实是……” “其实是你丈夫开的客栈,”祈翎抢先笑道:“师爷数个月来为我县衙尽责,想必令夫也有怨言,今日我赠你首饰衣裳,为的就是来感谢令夫,将这么个好师爷安排在我身边。” 祈翎“哈哈”一笑,大摇大摆走进云门客栈。 张千千踌躇了片刻,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云门客栈很小,只摆得下五张桌子,生意并不是很好,正值午饭时期却没人光顾。 说来也奇怪,生意不好,可下人却不少,除了掌柜的一位年轻男子之外,另外还有五个布衣小厮坐在旁桌,剥着花生米,喝茶聊天。 祈翎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笑着走进客栈,第一句便问:“谁是王泗?” 吃花生米的五个小厮,一起抬首打量祈翎,目光犀利又疑惑。 “贵客临门啊,李大人请上座!” 掌柜的放下笔,赶忙上前迎接,看他模样在二十六七,穿着一身略显老成的青衫,放面孔,圆鼻头,老实憨厚的模样。他冲祈翎笑道:“李大人,我就是这里的掌柜,王泗。” 祈翎随便找方桌子坐下,叹气道:“王老板,我终于发现你这间客栈为何没有生意了。我站在门口那么久,五个小厮没有一人上前迎接,太不符合礼数了。” 王泗打量了一眼几个小厮,脸色一沉,冷呵道:“养你们是干什么的?还不为你李大人端茶来!” 几个小厮这才扔掉手中的花生米,慢吞吞地开始干活儿。 王泗又笑着解释道:“李大人见谅,这些人啊都是我亲戚,平时慵懒惯了,我也头疼得很。” 这时,张千千缓步走进客栈,面无表情地唤了一声:“阿泗。” 王泗瞬时一瞧,那一瞬间,眼色变换了七八道,几个干活儿的小厮也将目光定格在了张千千的身上,也许是她变得太美了,或者说是她来的太突然。 “千千,你怎么来了?吃午饭了没?”王泗热情上前迎接。 张千千站在门口有些犹豫。 祈翎笑着帮忙解释:“……是这样的,张师爷日夜为我操劳,许久未曾回家看看,今日刚好游走到城北,便过来照顾一下王老板的生意,” 说着,他揉了揉肚子,问王泗:“走了一上午,肚子饿得紧啊,王老板为我煮一碗素面如何?” “李大人光顾小店,怎能就吃碗素面?我去为你杀鸡宰鱼!” “哎,免了免了,当今世道不容铺张浪费,一碗素面足以。” “李大人果真是清真廉价的父母官,你且稍等,面马上就来。” 王泗走到门口,牵起张千千的手,“千千,你来后厨,好久不见,我有许多话要对你说。” 王泗拉着张千千走入厨房。 “茶来了。” 小厮扔下一壶茶,却也不帮忙沏一杯。 祈翎黯然一笑,自倒一杯清茶,小口漫酌,等面上桌。 …… 一碗素面,煮了将近一刻钟。 “大人久等,面来咯!” 王泗捧着一碗热腾腾的素面,笑呵呵地从厨房走了出来。张千千跟在其身后,紧锁眉头,面色凝重。 “哎呀,饿死我了,嗯……这面可真香,王老板一定加了自己的独门配方吧?” 祈翎嗅了嗅桌上的汤面,竖起大拇指称赞。 “大人快趁热吃吧,若是不够我再为你煮。”王泗笑着催促道。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祈翎拾起筷子,挑起面条正要下口—— “李大人!” 张千千一声呼喊,急忙上前来拽住祈翎的手腕,“我突然想起来州令送来一封非常重要的文件,有关于秋季征兵一事,你随我回去批了吧。” 祈翎觉得突然,“让我吃一口嘛,好不容易——” “不行,误了文件,情节严重!” 张千千硬拉着祈翎往客栈外走,像是躲避,像是逃离。 祈翎冲王泗无奈地笑了笑:“王老板,家有如此悍妻,算是难为你了,下次!下次我路过城北一定再来光顾!” 王泗脸颊抽筋,几乎扭曲了笑容。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 第六十六章 可惜不是男儿郎 张千千低着头,一边快步走,一边摘去耳环、镯子、玉簪。然后转交给身后的祈翎:“还给你,这些东西我不能要。” 祈翎眯着眼睛说:“不如你把衣服也脱了,一并还给我。” “衣服回去之后再脱下来还你,现在这些首饰你拿去褪了。”张千千要硬塞给祈翎。 祈翎后退两步拒绝道:“送出去的东西岂能收回?我不要。” 张千千瞪着眼睛说:“那我可扔了!” “扔了多可惜,”祈翎摇了摇头,指着一旁讨口的乞丐道:“不妨施舍给他们。” “你真当我不敢扔?”张千千做出一个扔东西的姿势。 祈翎揉了揉鼻子,笑道:“你真当我会阻止你?” “这里可是几千两!” “所以扔了还不如捐给乞丐……不过乞丐若是一夜暴富,很可能会被撑死,或是第二天死在妓院里。” 瞧着祈翎满不在乎的模样,张千千急得咬牙切齿,她真舍得扔?她绝不舍得扔! “笨蛋!”张千千恨了一声,攥紧金银首饰,低着头继续走路。 祈翎走到张千千身旁,平白无故来了一句:“我觉得,王泗并不像你的丈夫。” 张千千双目一怔,放慢了脚步,冷声道:“你什么意思?” “你们的夫妻生活并不和谐,”祈翎又说:“我发现了他的秘密,不知道你发现了没有。” 张千千紧着容颜:“什么秘密?” 祈翎抽了抽鼻子:“他身上有香水味儿。” “呃……”张千千不由一愣,“香水味儿,那又如何?” 祈翎说道:“只有风尘女子才会涂抹这类刺鼻的香水,我在他身上闻到了不下三种这样的香水味儿。也就是说他很有可能去过……烟花之地。” 张千千的以为并不是祈翎所以为的以为,她如释重负地叹出一口气,承认道:“没错,别看王泗长得老实憨厚,背地里是个花花肠子。我早就发现了他的丑事,只是一直隐忍着没说……” 她又看向祈翎:“真看不出来,李大人的鼻子还挺灵巧的。” 祈翎俯身凑近女师爷的脖颈,上嗅下闻了一番,缓声道:“张师爷,我在你身上也嗅出了两种气味。” 张千千往后挪了一步,又紧张起来:“什么气味?” 祈翎笑道:“一股腥骚。” 张千千双腿不由一紧,脸色微微一红,咬唇道:“恶心……” “还有一股处子气息。” 话出不久,祈翎又笑着自我否定,“但我肯定是闻错了,张师爷已嫁为人妻,怎可能还是完璧之身?” “无聊至极!” 张千千暗咬柔唇,正要转身跑开,这是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娃儿突然出现拦在她跟前。 男娃儿的白白嫩嫩,可爱极了。他捧着一盆花篮,递向祈翎和张千千,说道: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做夫君的该让着夫人,做夫人的也要理解夫君,不如二位各买一束花,赠送彼此,解开矛盾。如何呀?” “哦?现在的小娃儿,嘴巴跟抹了蜜似的,这般会讲话……好好好,你这一篮子花,我都要了。” 祈翎取出一枚碎银丢给小男孩。小男孩儿深深地冲二人鞠了一躬:“祝二位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说完,也不给张千千解释,扭头便屁颠儿屁颠儿跑走了。 “听见了没?事实证明,你我很般配啊。夫人。”祈翎笑着,将花篮递给女师爷。 “也许我应该与你保持一定的距离,以免再遭人误会。” 张千千轻哼着,捧过花篮什锦,又举于鼻尖轻嗅。那清新的花香,总算稀释了她脸上的愁容。 祈翎也笑了,不管女师爷背后藏着怎样的秘密,但至少她微笑时很美。 “大人,夫人,也买我一束花吧?” “马上中元节了,买张面具吧,大人……” “道宗知名炼丹师的独家‘十全大补丸’,一粒天黑到天亮,男人壮阳补肾,女人滋阴养颜……” …… 突然冒出一群小孩儿,年幼的四五岁,年长的十三四岁,拦下祈翎与张千千,争先恐后售卖自己那点儿小物件。 “这……”张千千自觉地躲在了祈翎身后。 祈翎倒是很享受这种众心捧月的感觉,他清了清嗓子,高声对孩子们喊话:“今儿个你们遇见了我,一定是会有糖吃的,不过前提是你们得安静。懂否?” 孩子们很快便止住了声,一双双天真的大眼睛瞪着祈翎。 “你们先随我来。” 祈翎招呼孩子们,移步至一条无人巷子口,将钱袋子攥在手里,对孩子们说: “看你们牙尖嘴利的,这样吧,我教你们一首歌谣,你们逢人便念,若是念得好,念得响亮,每人都赏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往往要卖一百盆花儿,五十张面具才赚得回来,还有谁不愿意? 祈翎叫孩子们热情高涨,也不再卖关子,开口道: “歌谣是这样的—— 安昌县,李大人,为民请命好县令。 穿布衣,吃素面,勤劳节俭又朴素。 县衙门,张师爷,貌美如花好姿色。 天苍苍,地茫茫,可惜却是嫁错郎。” …… “不许这样唱,不许!” 张千千红着脸呵断孩子们的大合唱,提着嗓子道:“最后一句,改一下!改成……改成……天苍苍,地茫茫,可惜不是男儿郎!” 祈翎挤着眉毛:“本是女娇娥,要什么男儿郎?” 张千千挺起胸脯:“我我我……我乐意,你管不着!” “行行行,依依依你!” “来,孩子们,听我指挥,预备……唱!” …… 祈翎还买了一张没有五官的白色面具,记得上官采薇女扮男装时用的便是这款,七月半是一年一度的中元节,大燕国子民将这类传统节日看得很重,杀鸡宰猪,祭祀苍天。 “百家同盟”大会即将到来,安昌县里的江湖人士也徒然争多,道士,尼姑,和尚,白衣,青衣,红衣…… 似乎什么事都赶在了秋天发生。 祈翎与张千千并不是情侣,但走在街上没人会说他们不般配,凡是认出祈翎是县老爷的人,打招呼时都会对连着对张千千喊一声:“夫人。” 张千千很想解释这一切,但被喊的次数多了,渐渐地也默认了。 不可否认,祈翎这样的男人是很讨姑娘喜欢的,他的玩笑总能开到点子上,钱也能用在对的地方,看似像个笨蛋,其实大智若愚。何况他长得也不是很丑,本事也实在不小。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我觉得你应该大方地告诉我,我真的可以帮你。” 祈翎很认真很认真地对张千千说。 “哎哟……我肚子好疼,定是那串糖葫芦不干净,我先回去上个厕所。” 女师爷捂着肚子跑开了。 逃避哪儿会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呢? “唉……” 祈翎摇头叹气,今年的秋天,怎连自己都变得多愁善感了? “李大人。”一个声音突然从背后叫住了他。 祈翎回过头,发现身后跟来了两个人,一个面容怡和,万事皆带三分笑意的青衫儒士,一个表情严肃,仿佛永远都不会眨眼睛的白衣和尚。这二人身高相差无几,年龄也相差无几,二十五六岁,简直是绝配。 不难看出,他们也是来参会的。 祈翎眯着眼睛,点点头,却问:“二位是?” 青衫儒士笑着自我介绍:“在下九清贤庄的叶乾。” 白衣和尚单手立掌,微微点头:“贫僧暂居空海寺,法号无年。” 祈翎恍然一惊,九清贤庄与空海寺,岂不是儒宗与禅宗的最高代表。这俩家伙找我干啥? 叶乾笑着冲祈翎行了个君子之礼,说:“方才走在大街上,听垂髫小儿的歌谣,皆是对李大人的赞美,便寻思过来拜访一二。” “哦?儒宗圣贤与禅宗高僧一起来拜访我,甚好甚好!” 祈翎笑着做了个“请”的姿势:“此处闹市,非谈话之地,二位请移步县衙。” “还是李大人先请。” “儒宗不是有句话?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二位具是远游来的客人,应当先请。” “哈哈哈……还是大家都别讲理,咱们一起走。” 三人结伴,走往县衙。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 第六十七章 狗官,看棒! 从叶乾进入县衙后的那一刻起,张千千的目光就没从他身上离开过。 一会儿问:“叶先生住宿的地方找着了么?不如就先在县衙住下吧?” “叶先生渴了么?”端来了茶。 “叶先生饿了么?”端来了糕点。 “我去吩咐下人替二位贵客安排房间。” 面对热情招待,叶乾一点儿也不谦虚,笑盈盈地说:“既然李大人与张师爷这么热情,我与无年便不客气住下了。” 今日是七月初八,距离百家同盟会刚好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老实说,祈翎并不想让他们住这么久,从见到这书生和这和尚的第一眼起,他心里就有感觉,这二人是来给自己添麻烦的。 而且,看见张千千对叶乾那么热心,他心里头不是很舒服。 他试着问: “叶兄啊,你们来参加这个大会,凌虚道宗难道就不安排住宿么?我刚从天门山下来,那里的茅厕都比凡间的豪宅精致……” 叶乾轻叹道:“不是没安排,是我与无年不能去……现在大燕王朝的风气是,崇道,尊佛,贬儒,我作为九清贤庄的使者,不太好在道宗久居,再者,天门山太高,我不胜寒风。” 祈翎也有所耳闻,长孙厚颜独揽大权时曾当着众朝臣说过一句话: “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唯有国教道宗可匡扶正义,佛本是道,儒可从之。” 一句话,将朝廷与江湖的关系推至冰点,而后,道宗凌虚成了“正义”的代名词,也成了大燕江湖中与朝廷最亲密的宗门。 其实,在与叶乾和无年的交流中,祈翎纠正了很多对儒宗与禅宗的误解。比如: 儒宗的人也说大白话,并非满口“之乎者也,仁义道德”。 禅宗的人也很少说什么“阿弥陀佛”,至少从认识无年开始,他就从来没说过这句口头禅。 晚饭时,无年只吃了几口素菜,叶乾也是滴酒不沾。 晚饭后,祈翎想请二位到青倌里听曲儿,二人也都婉言谢绝。 白右京曾今说过:“儒宗的人十有八九都是伪君子,禅宗的和尚大部分荤淫皆沾。” 至少目前看来,书生与和尚,并不是那样的人。 …… 二更天,祈翎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人睡不着,当然是有心事了。这一次的心事,并不像以往那样,如何天下无敌,如何保家卫国,如何让修为精进多少层多少层……此刻,他脑子里只有一人的身影,张千千。 这女师爷没想到穿女装竟能这么漂亮。 绝大多数男人可能会觉得结结结……结巴是身体缺陷,但在张千千这个女人身上却显得那么有特色。她急躁时,口吃得说不上话的模样真是可爱极了。 “天苍苍,地茫茫,可惜不是男儿郎。”在她唱出这句话时,很明切是一种遗憾和悲痛。 然而又在祈翎给她买糖葫芦时,那种真挚自由的微笑。就像是一个永远堕入黑暗的人,突然得到了一丝光明的那种喜悦感。 祈翎脑海里尽是她的悲伤与欢笑。 祈翎扪着胸口,细细体会这种感觉——与银怜在一起,他可以放下一切,满眼都是她;与张千千在一起,他总有一种冲动,想要开垦这个这女人身上的秘密,去拯救她,去保护她。 这究竟是不是喜欢呢? 祈翎深吸一口气,从床上弹起,胡乱套了件衣服,打着赤脚便出了门。 不论如何,今晚他也得找张千千问个清楚。 …… 祈翎来到张千千的闺房前,屋里烛光正亮,这么晚了她还没睡? 祈翎透过门缝往里头瞧看——张千千坐在书桌前,手执一只笔,埋头批改文案,烛火下是她认真的模样,美得无与伦比。 屁大点儿个县城,真有这么多文案要批? 祈翎不曾亲自操过笔,当然不知安昌县管辖下,足有十三个村子,近一千户人家,十七八万固定人口,税收,财政,罪案,纠纷……纠集起来着实不少。 祈翎倒真是心疼起这位女师爷了,他想敲门慰问,可手刚举到半空中又收了回来,只见张千千放下笔,伸了个懒腰,扭了扭脖子,最后喝了口茶,从椅子上站起。今日工作结束了? 祈翎凌空而起,跳上屋檐,心里打了退堂鼓,这半夜三更的,干啥事儿都不方便。 正在他踌蹴不定时,突然听到一阵开门声: “咵——”屋内射出一阵灯光,张千千捧着个木盆走出屋子,盆子里有替换的衣服,看样子是要去澡堂洗澡。 祈翎抚摸着下巴,也不知脑子里想了些什么龌蹉事儿,脸上不由升起一抹坏笑。 等张千千走远了,他跳下屋檐,偷偷摸摸往澡堂方向跟去。 …… 侍女知晓女师爷每夜辛勤,因此早已烧好热水,用火炭在炉子上掌着温度。 张千千有一个专属的小浴桶,泡澡是她一日中最开心的时刻。她将今日在集市里买来的花捻成瓣儿,混着热水一起倒入木桶。花香四溢,雾如珠帘。 在调试好水温后,她解开腰带,褪去曲裾外衣,用纶巾将头发盘起,一只玉腿先迈入,再是第二只…… 祈翎油纸窗上戳了两个洞,把张千千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尊姿态,每一寸肌肤都瞧得一清二楚。 包括,张千千右肩上的那朵血红色牡丹花。应该是刺上去的花朵儿,在她白皙的肌肤上显得格外耀眼…… 肩上一朵牡丹,颠覆了祈翎对她的所有认知,她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她潜伏在县衙里肯定还有别的目的。 “啪!” 正在祈翎看得起劲儿时,后脑勺不然飞来一块石子儿,他下意识地喊了疼: “哎哟!” “谁!?” 祈翎赶紧捂住嘴,来不及去找那暗算之人,矮着身子沿墙壁往内院里开溜儿。 偷看大姑娘洗澡这种事,他自己都觉得丢人…… 祈翎走得很慢,很轻,连呼吸都不敢多喘一口,等他绕过外围院墙,刚把身子立起来,一双深邃的寒目,一个婀娜的身影,赫然立在他面前。 张千千也不知从哪儿找来一根木棍,紧紧攥在手中,看她的样子已等候多时了。 祈翎眼睛一转,以不变应万变,从容笑道:“张师爷,这么晚了还不睡觉?在锻炼身体么?” 张千千冷声道:“我在抓偷看我洗澡的淫贼。” “淫贼!”祈翎惊呼,左顾右盼:“在哪儿?王八蛋,连采花都采到我县衙门里了,师爷你放心,明日我便动用十八班捕快,将他擒拿——” “狗官。” “啥?” “看棒!” 当头棒喝,直接朝祈翎脑袋上敲了下去! “好师爷,你想要我命啊!” 祈翎挨过身子,连滚带爬往外院里逃去。 “淫贼休跑,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张千千抄起木棍边追边打! “你听我解释,不是我……” “还敢狡辩!我顺着你的脚步找来的!” “我对天发誓,什么也没看见!” “那也要挖你的双眼!” 从外院一直打到内院,从内院一直打到前院,从前院一直打到公堂,最后祈翎退无可退,绕着案桌转圈圈,苦涩道:“师爷,我错了还不行么?我本来只是路过……” “休要解释!让老子打几十棒再说!” “我对你负责!对你负责总行了吧!” “呸!得寸还想进尺,今日不打你,难解老子几月来的怨念!” 祈翎实在没办法,一头钻进案桌下,将椅子当做最后的防护:“张千千,你别以为我打不过你,老子裤子一脱的就能把你办了,何须偷看你洗澡!” “啊啊啊……狗官,老子要杀了你,杀了你!” 张千千拿着木棍,沿着椅缝使劲儿往里捅,好几下差点儿没给祈翎捅断子绝孙。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祈翎踢开椅子,钳住木棍狠狠往里头一扯,且听一声惊呼,女师爷整个儿被拽进了案桌下。 案桌下本就狭隘,两个人头首胸口相接,几乎锁在了一起。 “放开我,放开我!” “放开你还得了?小泵娘,平时挺文静,没想到打起人来这么狠啊。” “狗官!你不是人!” “汪汪汪……如何!” “你……你你你……救命!救命……” 用力气是行不通了,女师爷扯着嗓子大声求救。这要是将县衙里的差役和家仆喊了来,那还得了? “再叫老子亲你了!” 四只眼睛相互瞪视,一双愤怒,一双惊恐。 “救——唔!唔……” 祈翎一口啃了下去。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我是迫不得已才这么做的,她要是不喊救命,不拿棒子打我,我肯定不会这么做…… 越安慰,越入迷,不知不觉中,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迫使他渐入佳境,再而无法自拔。 干柴烈火被引燃,绝不仅仅只是一点儿火星,火势只会越来越旺,越来越强。 祈翎已经学会某种技能了,对银怜管用,对张千千也管用,任由她们挣扎,到最后也会服软顺从。 就在这时,案桌上突然响起了一阵敲击: “哒哒哒……” “李大人,我是巡捕王富贵儿,你们——” “滚!” “好勒!” 识趣的人都该知道,春宵一刻值千金,此时不该打搅好事。 祈翎回眸再以深情,张千千却已闪起泪光,咬着嘴唇暗骂:“狗官……” “我刚刚——” “啪!” 一个耳光,响彻公堂。 女师爷裹好衣襟,抹着泪爬出案桌,哭声音也响彻了公堂。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 第六十八章 师爷很奇怪,但师爷并不坏 祈翎端坐在公堂上,轻嗅着手中的余香,匆忙中他也不知曾试探过哪里,只记得那是一个湿热的秘密禁区。 一边回味着触感,一边回想她背上的那朵血红牡丹,渐渐,他的脸上竟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 正经女人谁在自己身上绣花?正经女人为何要伪装成哑巴?她或许跟自己一样,连名字都有可能是假的。 “公子,夜深了,为何还不休息?”白右京端着一杯茶走入公堂。 祈翎托着腮,叹气:“右京啊,我睡不着……” 白右京将热茶放在案桌上,笑问:“公子有何心事?” 祈翎敲了敲案桌,苦涩道:“我不会告诉你,半个时辰以前,我和女师爷就在这下边儿,干了一些出格的事情。” 白右京摇头道:“那可就相当麻烦了,张师爷若暗怀珠胎,你还得奉子成婚。不过家主和夫人一定会很高兴……” 很快他又自我反驳道:“夫人可不一定会挑个结巴做儿媳妇。” 祈翎摆了摆手,苦笑道:“哪儿有你说的那么严重,我不过是迫不得已亲了她。你可知,上半夜她拿着棍子追着我打,像发了疯似的。” “这件事整个县衙的人都知道了,包括你们在案桌下地动山摇的事,”白右京又放低声音说:“但大家伙儿并不知道你偷看师爷洗澡的事儿……” “你怎知……啊哈!当时用石子儿打我头的人是你!”祈翎拍桌子,瞪眼睛。 白右京抱着胳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摇头叹道:“公子世代无双,何必干那些龌蹉的事。你想要她,直接取了便是,用不着鬼鬼祟祟,偷偷摸摸。” “她不是个普通女人。” “记得我和公子说过,漂亮的红颜都是祸水,公子应当离她远些,免得引祸上身。” “她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呢?” “拿刀架在她脖子上,逼她把隐瞒的事说出来,一切自会真相大白。” “她可是我的师爷,”祈翎摇了摇头,低声道:“师爷很奇怪,但师爷并不坏……” “长孙誉前日已从渭京出发,大概八月初一二便会抵达安昌县,我是来给公子提个醒儿的。”白右京说道。 “上次我在王府受伤濒死,就是被他们那个什么‘影流’杀手组织陷害的,这个王八蛋,肯定不是善茬儿。” “影流,三大杀手组织之一,专门服从于长孙家族。无法用政治手段拔出的人,便会派遣影流暗中清剿。” “三大杀手组织,一个是你以前所待过的青衣楼,另一个是长孙家的影流,还有一个是啥?”祈翎好奇道。 白右京说:“剑网。名存实亡的杀手组织。纪律性与武力值乃江湖之最。剑网的主人,公子一定有所耳闻,那便是当今天子身边的保镖,贺兰楼。” 祈翎敬佩道:“从江湖里最阴暗的职业,发展到朝堂中最光鲜的职位,这个贺兰楼可真是个人物。” 白右京说:“自然如此。剑网刺客团并不像青衣楼那么杂乱,仅十几人众而已,但每一位都是能独当一面的高手。从贺兰楼被诏安的那一刻开始,剑网的杀手也纷纷金盆洗手,改貌换名,闻说许多人都在朝廷中就职,文官武将皆有,” 他又深沉地赞赏道:“剑网的名存实亡,让各门各派都松了口气,这便是所谓的江湖影响力,贺兰楼这样的人,称英雄当之无愧。” 祈翎说:“总有一天,我也会成为这样的人。” “那是自然,”白右京笑了笑,又说:“叶乾先生是个值得深交的好朋友,既然他能在县衙上久住,公子应该多去拜访学习。” “他?”祈翎摇了摇头,“算了吧,我对他一点儿也不感冒。” 白右京说:“那是公子不了解他。叶乾先生是‘儒宗八贤’里最年轻的一位,学识渊博,通晓古今,各位说书先生口中的‘天下第一聪明人’,叶先生能来府上居住,是公子极大的荣幸。” 祈翎心里暗道:怪不得一进县衙,我家师爷便如此殷勤,原来这家伙的头衔这么闪亮。 “那个叫无年的和尚呢?我感觉他也挺有意思的。” “无年师傅也是一位博大精深的智者,更是一位我看不透修为的高手,”白右京又断言道:“公子若能与他们结为挚友,十年之内必能名动江湖。” 祈翎端起凉茶,微微抿了一口,淡言道:“一个大儒贤士,一个得道高僧,二人结伴来我县衙,目的肯定不止借宿这么简单。右京,我已不是小孩子了,包括张千千的事,一切我都已心中有数。” “公子的城府,是我所欣慰的。夜已深了,公子早些休息,在下告辞。” 白右京颔首一礼,转身退出公堂。 祈翎缓缓放下茶杯,以深邃的眸展望漆黑的夜,静静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 往后的日子,县衙忙得不可开交。 百家同盟会即将召开,大燕许多江湖人士都往安昌县里聚集。 华夏民族都有一个陋习,那便是喜欢看热闹。看热闹也就罢了,还不嫌事儿大,煽风点火,以讹传讹,将小事化大,将大事化仇,仇到尽头,兵刃相见,最后十八有九得闹出人命。 江湖人士好酒好斗,一言不合便要决一死战,短短不到一个月,人命案件已发生七起,这要是换做往日,祈翎头上这顶乌纱帽早就给撤了。 在面对这些事情事,祈翎采取了最强硬的措施,他主动将紫微仙剑悬吊在公堂大梁上,还吩咐人将铡刀搬上公堂,抓到死刑犯,不管背景多深,当堂问斩,毫不拖泥带水。 叶乾与无年也并非在县衙中白吃白住,一些公文代写,案情审理,现场勘查,都有主动帮忙。 张千千已经八天没和祈翎说过话了,平时见到祈翎也要刻意绕道。 祈翎即便是有道歉的心,也始终找不到道歉的机会。 繁忙过后,静下心来,脑海中还是那一夜的画面,她肩膀上的牡丹花,她唇齿间的甜蜜……这些都是祈翎所夜不能寐的原因。 好在还有些暖心的事: 银怜时不时会用乾坤海螺发来传音,掌门老头子当真为她调换了师门,改投至凌虚第一女修七星峰主丁璃玥门下,七星峰九成以上都是女子,以后再也不用担心被男修骚扰; 家书,每个月必有一封。宇文烨写前半部,张兰芝写后半部,有几排歪七八扭的字,必定是鸢儿的杰作。 修为,元气吐纳得加顺畅,《地剑四境》他已有把握全部使出,剑气与剑意也更上了一层楼。此刻,若是与金丹修士对抗,他有相对的把握获胜,有绝对的把握不败。 爱人与家人各自安好,修为也得到了提升,也该考虑下一步的打算了。 从叶乾口中得知,此次百家同盟会的核心内容,说白了便是让所有宗派道门,派出有能力的修士,加入凉州反抗军,一起驱除妖魔鞑虏。 妖魔与异族人同流合污,企图吞并大燕王土,身为王朝地仙,只要手中有剑,心中有意,自该保家卫国,无须马革裹尸! 同一时期,朝廷的征兵命令已下发至各州各县,凡是家中有三口男丁,必出一名三十五岁以下的男子参军,家中若两口男丁,每户需缴纳三两银钱充公,地主阶级则出三十两,若自主报名参军者,可得到十两安家费;刑犯发配边疆可免除牢狱或死罪…… 征兵的告示一张贴,各村乡镇县皆响应号召,投身报国的热血青年一批又一批。 家国沦陷,每一位男儿都有义务上战场,此乃华夏民族传承了上千年的热血情怀。 祈翎每每看见与自己年龄相当的青年参军,心中便热血澎湃,他数个夜晚,醉里挑灯看剑,梦入吹角连营,心中暗暗发誓,终有一日他将请剑鞍马,为国为民,戎武天下!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 第六十九章 舍不得她 八月初一,长孙誉进城了。 八抬大轿自然少不了,四个骑着褐马、身穿黑衣,头戴黑纱斗笠的蒙面剑客,前两人,后两人,各领十位保镖,一行人加上轿夫,有三十三人之多。 长孙誉四十来岁,留着一撮尖胡须,肥头大耳,脸上横肉挤得眼珠子都快瞧不见了,他富态地靠坐在轿中,身前美酒佳肴,一路走一路咀,“吧唧吧唧”,生怕别人听不见他在吃东西。 祈翎带着师爷与五百名差役,叶乾,无年,以及安昌县城里的富贵豪绅,恭恭敬敬地站在城门前,满面春风迎接这位京城里来的大官人。 “小人安昌县令李山,携全程百姓恭迎长孙大人大驾光临!” 祈翎深深地朝轿子鞠了一躬,笑呵呵地就上前去,可还没到轿前,马上的剑客便出剑相阻,冷声道:“没有大人的同意,谁都不许靠近,强闯者杀无赦。” “是是是,是小人鲁莽了!”祈翎赶紧退居一旁,又恭敬道:“大人,小人已在府上备好客房与宴席,请大人移步县衙,好让我尽地主之谊哎呀!” 长孙誉缓声质问:“本官有豪华酒楼不住,为何要屈身于你那小小的县衙?” 祈翎笑道:“大人有所不知,为了迎接您的到来,小人已将酒楼里最好的厨子全都请至府上,以及醉香楼的歌姬、百花楼的舞姬、玉女坊的乐队,佳人十二名,舞娘三十六,通通都邀约到府上。大人就不要推辞啦!” “哦?”长孙誉眼睛一亮,哈哈大笑:“难得李县令如此热情,那本官今晚便住在县衙吧?” “甚喜,甚喜!有大人雄姿亲临,县衙一定蓬荜生辉啊!” “你这小官儿,年纪不大,嘴巴却很甜,嗯……本官记住你了,且带路吧?” “好嘞,大人您请跟我来!” 于是祈翎招呼那五百差役,清理街上的闲杂人等,为八抬大轿开路,引向安昌县衙。 “想不到李大人,一改平日的高调,遇到长孙誉却变成了一只哈巴狗,他若是让你舔鞋子,你只怕也会摇尾巴凑上去吧?” 张千千从祈翎身旁走过,冷冷地丢下一句话来。 “咦……稀奇,稀奇真稀奇,张师爷竟主动找我说话了。”祈翎追上去笑道。 张千千轻哼一声:“狗腿子。” 祈翎还是笑得灿烂:“识时务者为俊杰嘛,谁会真的跟长孙家的人过意不去?” “滚开。”张千千一把将祈翎推开,眼中带着厌恶。 祈翎沉声道:“张千千,我可是你的县令。” “很快就不是了。” 张千千卬首信眉,独自离去。 祈翎紧着眉宇,愣在原地,陷入沉思。 “李兄,你舍不得她。”叶乾上前来拍了拍祈翎的肩膀,笑着说道。 祈翎坦诚道:“我真的舍不得她。” 叶乾又笑道:“那你今晚最好把她看牢了。” 祈翎眯着眼睛:“你什么意思?” “哈哈哈,因为她太美了……你不知道长孙誉这个人最喜欢的便是美女。” 叶乾笑着走开了。 无年走了上来,在祈翎耳旁来了一句:“你若不将她看牢,你就是个笨蛋,并且你会后悔一辈子。” 祈翎苦涩道:“无年大师,求解惑。” “佛曰:天机不可泄露。” 无年摇了摇头,也独自走开了。 “所以我真讨厌跟书生与和尚交流……” 祈翎低语一句,也独自走开了。 …… 傍晚,酒宴前夕。 祈翎将所有差役分成了十个批次,内院,外院,堂前,堂后,县衙外围三里地,依次看守,来回巡逻,一察觉有闲杂人等出现,立即驱逐,若是不听者,全都抓起来充军。 “没有我的令牌,谁都不得擅自离岗,否则长孙大人若是有了什么意外,你我全都得掉脑袋!” …… 酒宴开始了。 长孙誉坐上席,专门有两个侍女为其添酒夹菜。 左席是安昌县城里的富贵豪绅,右席则是以祈翎为代表的衙内职员。 龙肝凤髓,美酒佳酿,相继摆上客桌。 “好好好,想不到小小一个安昌县,竟还有熊掌猴脑,鱼翅燕窝,李大人真是费心了!” “谁都可以不醉,大人您必须醉!” “好!今夜本官高兴,一起不醉不归!” …… 祈翎拍了拍手,歌姬粉末登台,遂乐坊起奏,引吭高歌两曲,一首欢快,一首悲伤。 歌姬唱罢,众人拍手叫绝。 众宾轮番拍了一句长孙誉的马屁,酒又过几了熏,等大家微醺状态时,祈翎又拍了拍手。 舞姬们轻装上阵,乐坊再奏乐,清歌妙舞一支,群魔乱舞一支,婆娑艳舞一支,男人们如痴如醉,举杯忘饮酒,垂涎滴三尺。 舞姬跳罢,众人醉生梦死。酒不再用杯,而是对着壶口倒灌鲸吞。 很快众宾客便喝高了,醉后披头散发,丑态百出。 祈翎笑坐在位置上,今夜他不能喝醉,其一是担负守卫,其二是看牢身旁的张千千。 张千千就坐在祈翎身旁,酒一杯未饮,菜一口未吃,从开席到结束,表情也从来没变换过。 “千千……”祈翎一头倒进张千千怀中,不唤姓,只唤名,不是亲人便是爱人。 张千千并没有推开祈翎,脸上丝毫没有表情,声音却冷如寒霜:“李大人,你醉了。” 祈翎枕着张千千的腿,眼神涣散地瞧着她的下巴,喃喃道:“那书生与那和尚,竟然偷偷叫我把你看牢,呵呵……你说搞不搞笑?我家师爷我最清楚,她怎会跑呢?你说是不是?” 张千千美眸一紧,七八道思绪相互在眉宇间转换,最后她说:“李大人,你喝醉了,我送你回房间。” 祈翎说:“她们唱的曲儿不及你一半好听,她们跳的舞也没你一半好看。” 张千千说:“我不会唱曲儿,也不会跳舞。” 祈翎执意道:“可是我想听你唱曲儿,想看你跳舞。” 沉默, 沉默了一会儿, 美人一声轻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学着舞姬与歌姬的语气,道:“好,奴家便为大人献唱一首,献舞一曲。” “独我一人赏?” “独你一人赏。” 祈翎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弹起,拦腰将张千千抱在怀里,在众目睽睽下走出厅堂。 “这……李大人去哪儿?” “这还用问,酒后性起,当然是春宵一刻啦。” “哈哈哈……”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 第七十章 最浪漫的邂逅 “你没喝醉?” “我若没喝醉,又怎有勇气抱你?” …… 她并没抵触,反而温顺得像一只猫,靠在他胸膛听“噗通噗通”的心跳声。 这一段路,应该是两个人相处半年来,最美妙的时刻了。 他和她都没有说话,聆听着彼此的呼吸与心跳,那时间,刀与剑也变得温柔了起来。 …… 祈翎并没有回自己屋,而是来到了张千千的房间。她把张千千放在床榻上,自己则背坐在椅子上,桌上有一壶酒,未开封便已闻到了香味儿。 张千千开始对着梳妆镜打扮起来,她戴上了祈翎送给他的龙凤玉镯,玛瑙耳坠,翡翠发簪,并褪去曲裾换上了青鼬的低领襦裙,然后抹上了江南最有名的百花胭脂,娇容略施粉黛,柔唇一抹朱丹,眉间一点朱砂。真似歌姬般模样,却比歌姬更美丽动人。 宴会上若有她一支舞,万千佳丽无颜色。 宴会若上有她一首歌,歌姬颔首羞开嗓。 “这只曲子是我所爱《水调歌头》,唱不好,大人请见谅。” 她窗外的月亮:“明月几时有。” 她又多过祈翎手中的酒杯,愁容望青天:“把酒问青天。” 她又思绪过往:“不知天上宫阙,今夕似何年?” 她眼中露出一种视死的悲惨:“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她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甩袖展开舞步,先说:“这支舞叫做《醉相思》,是京城名妓胡可儿的成名之作,那时我只学了三成,李大人见笑了。” 她撩起裙摆翩翩起舞,似鱼儿浅水嬉游,似鸟儿飞花逐月,似南山墓志无铭,似旧梦曲终人散。 她边舞边唱:“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来生再婵娟。” “来生”二字似乎触动了她的心弦。她呜咽一声,跌跌撞撞摔进祈翎怀中,二话不说便嚎啕大哭起来:“呜呜呜,呜呜呜……” 祈翎抱着美人心如刀绞,长叹道:“你为何不愿告诉我你的过往?难道你认为我宇文祈翎不配与你一起承担么?” 张千千猛然抬起头,一字一字:“宇,文,祈,翎?” 祈翎又是一声叹:“官儿是我买的嘛,当然不能用真名了。你猜的很对,宇文钱庄就是我家开的。我富可敌国,我可以帮你。”他深情地望着怀中的泪人儿,真挚道:“你告诉我,我帮你,你不告诉我,今日我便不会让你走。” 张千千低眉,几欲挣脱怀抱,但祈翎的手就真想一把枷锁,牢牢地将她锁在了怀里。 “你放开我,我什么秘密也没有。”她冷若冰霜。 祈翎不言不语,一把扯开张千千的衣襟,露出她肩上那朵血红色的牡丹花。 “不……”张千千急忙用手遮掩,身体瑟瑟发抖。 “我全都知道,”祈翎缓缓说道:“前任县令是被你杀的,我摸过你的手,纤细却有刀茧,王泗并不是你的丈夫,你也并不是哑巴,你根本不叫张千千,你到底是谁?你究竟——” 不等起来把话说完,一抹柔唇便堵住了他的嘴。 张千千狂热地就像是一只野兽,搂着祈翎的脖颈与肩膀,放肆拼命地亲吻着。 祈翎不忍被动,一把刨开桌上的酒壶,反手将张千千狠狠地压在身下,他不能让这个女人得逞,他要牢牢锁住这个女人,不然他会后悔一辈子! 正当他要发起进攻时,舌尖突然一紧,一阵甘苦充盈口齿,然后顺着喉咙吞入腹中。 “你……” 祈翎仿佛身体被掏空了一般,晃了晃倒在椅子上,不甘又痛心地盯着张千千。 张千千扪着胸膛,大肆干呕起来,吐出几口似血非血的红色液体。 “咵——” 房门被人一脚踹开,几个包头蒙面人冲了进来。 “表妹,你没事吧?” 其中一个蒙面人揭下面罩,露出一张熟悉的脸颊,他不正是云门客栈的掌柜,张千千的丈夫,王泗? “我没事……咳咳……” “狗官,你敢占我表妹便宜,我一刀砍了你!” 王泗动刀就要砍向祈翎。张千千赶紧出手阻止:“表哥不要,他不至于死。” “这种趋炎附势的狗官,留他迟早成为大患!” “不!表哥你别杀他,他……他不能死!” “表妹,你怎还心慈手软?!就是他这种狗官才害得你我家破人亡!我王家三族人的血,就该用这些人头来祭拜!” 张千千只身拦在祈翎跟前,哭诉道:“长孙誉一死,他身为县令也肯定也活不了,表哥,你就给他一次机会吧,我求求你了。” “王少主,我们该撤了,花魁的轿子马上就到,再不走便错过时间了。”身后一蒙面人出声提醒。 王泗一咬牙,恨一声:“唉!表妹你真糊涂!竟对这厮生了情愫!” “走吧!娇子要进内府了!” 张千千抹干眼泪,摘去祈翎腰间的令牌,随着王泗等人走出房门。 祈翎眼神呆滞,嘴角却浮现出了一抹笑意。 张千千等人刚走不久,白右京、叶乾、无年三人相继走进了房间。 叶乾叹道:“看来他还是没把她看牢。” 无年笑道:“他做了最愚蠢,也是最正确的选择。” 白右京摇头道:“不,你们二位还是不懂我家公子。” “是啊,谁会想到她会把迷药藏在舌头下呢?” 祈翎的声音从三人背后传来,他慢步走进屋,深沉的面孔,深邃的眼眸。再看瘫坐在椅子上的“祈翎”,风儿一吹,如影涣散了。 剑气留形。 “束缚一个人的肉体很简单,但拘留一个人心却很难。我不会让她成为我的遗憾,我要去救她,” 祈翎看着身前的三人,缓缓道:“帮我。” 叶乾微微皱眉,闭口不谈。 无年上前一步道:“贫僧帮你解决那四个内卫。” 白右京也点点头:“王泗那伙人就交给我了。” “你呢?”祈翎将目光转移至这位号称“天下第一聪明人”的叶乾身上。 叶乾长叹一口气:“我只有一句劝告。此去,救人可以,不要杀人。” “好。”祈翎点了点头,转身走向内院。 白右京紧跟而上。 “无年啊,你为什么要帮他呢?”叶乾掐着眉头,黯然伤神。 “因为他以后也会帮我。” 无年一步,两步,三步,随风消失在黑夜。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 第七十一章 很短暂,很苍白 张千千坐着花轿,王泗与数名杀手扮成轿夫与护卫,手持祈翎的令牌,一路畅通无阻走向内院。 长孙誉带来的四位黑衣剑客,持剑守护在房着,主动提起酒壶,斟满了一杯酒,当着长孙誉的面一口吞下。然后又倒一杯,又喝,又倒一杯,又喝。连续三杯酒下肚,面不改色心不跳。 “哈哈……小宝贝儿果然是练过的,如此海量,我怎能少了性质?”长孙誉色眯眯地下了床。 “奴家喝三杯,大人也要喝三杯喔。” 张千千斟满一杯酒,拉过长孙誉坐下,亲自送入其嘴边。 “一杯。” “好酒!” “两杯。” “爽哉!” “三杯!” 张千千递出第三杯,长孙誉刚扬起喉咙要吞酒,张千千袖口突然窜出一柄匕首,直接刺向长孙誉脖颈! 谁料! 长孙誉杯子往下一转,恰好用杯口接住了袭来的匕首!他冷笑:“想用美人计杀我,你还嫩了点。” 张千千瞠目,欲抽手再刺,谁料长孙誉极速出手,二指在她腋下一点,整条手臂瞬间麻痹,匕首从掌心滑落! 张千千见势不对,欲后撤逃离,谁知长孙誉功夫了得,反手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啪!” 她的嘴角已渗出丝丝血迹。 “长孙誉,你还我全家性命来!” “就凭你?” 长孙誉伸手掐住张千千脖颈,将她凌空提起,一边走向床边,一边谩骂:“今夜我先试试你的成色,至于杀不杀你,要等玩儿过之后才知道。” 不等长孙誉走到床边—— “咵!” 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祈翎大步走进屋,操起桌上的酒壶便朝长孙誉头上砸去! “啪!” 酒壶四分五裂,长孙誉的脑袋也开了花,鲜血横流! “你……李山!你敢伤我!”长孙誉扶着脑袋,臃肿的身体踉跄不定。 祈翎一脚将桌子踹翻,四只脚恰好将长孙誉扼在墙上。 祈翎上前,拎起长孙誉的头发,“啪啪啪啪!”连续四个耳掴子,打得长孙誉物乌珠迸出,满口牙碎! “我的师爷你也敢碰?” “救……救命……救命!”长孙誉奋力呼喊。 祈翎冷声道:“不用叫了,你的几个保镖全部死了。” 长孙誉急忙转变态度,哀求道:“李大人,你这是为何,她是你的女人早说啊,我们是好兄弟,朋友妻不可欺……” “你先闭嘴,等我把话问清楚了来!” 祈翎不再理会长孙誉,将目光转向瘫坐在地,目光潺潺的张千千,冷声问:“你杀前任县令,假扮师爷,潜伏于县衙,就是为了杀他?” 张千千抹去嘴角血丝,艰难撑起身子,瞪着长孙誉道:“对!我就是要杀他,杀这个狗官!他杀了我王家三族四百余口人,我要让他和长孙厚颜血债血偿!” 长孙誉赶忙反驳道:“李大人,你别听她胡说!此女乃魔教中人,其父与七星宗暗中勾结,企图危害大燕朝臣!乃我大敌,罪不可赦!” “你放屁!我爹王章替大燕王朝辛苦三十余年,哪个朝臣不赞美我爹清真廉价,只不过因我外婆曾是七星宗的人,被你们长孙家抓住把柄,狗皇帝不分是非清白,也只下旨杀我爹一人,却不曾想你们这群畜生,活剐我王家三代人!” 张千千恨得双眼泣血,她一步一步爬向长孙誉:“家母弟弟妹妹,死后竟一块裹尸布也不给,家父人头更被当作贺礼送上王爷府……呵呵呵,哈哈哈……我恨呐,我恨呐!我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我要杀了你这个畜生!” 祈翎深吸一口凉气,原来王爷寿诞时,那颗人头竟是张千千生父王章的。这世界可真小,万事总是那么巧。 “李大人,快帮我拦住他!快!”长孙誉无法动弹,吓得涕血横流,失声尖叫。 “宇文祈翎,你帮我杀了他,只要能杀了他,我什么都愿意给你!”张千千抱着祈翎的腿,苦苦哀求。 祈翎看了一眼地上的匕首,又瞧了一眼直顾摇头的长孙誉,陷入了沉思。 “李山,你不能杀我!我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长孙厚颜!你若不杀我,我保你加官进爵,官拜三品!”长孙誉也抛出了自己的筹码。 祈翎以气运气匕首,往长孙厚颜胸口一弹——“噗呲!”一声,如此,结果了这胖子罪恶的一生。 张千千先是一愣,随后便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他死了,他死了……” “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御史长孙厚颜的亲生儿子被我给杀了,那我该怎么办?张千千。”祈翎蹲下来,冲张千千眨了眨眼睛,很平静的问。 张千千收住笑容,坚定道:“我替你去抗!” 祈翎深吸一口气,长长叹出:“张师爷啊张师爷,你要是早点告诉我目的,再陪我睡一觉,我肯定愿意帮你杀了他。你爹的人头我也见过,王府那场宴会我乃座上客……” “你放心,我一定会报答你——” “休再说这些话了,长孙誉死了,长孙厚颜及党羽还没死,你的报仇之路还很漫长,请好好活下去,” 祈翎取出一颗丹药,轻轻送入张千千口中,随即脸色一改,寒声道:“现在,你我相忘江湖,再无瓜葛。滚吧。” 张千千一愣,以为自己识获了英雄,还爱对了男人。可没想到彼此间的这份炙热却这么短暂,这么苍白。她用力将丹药吞下,缓缓从地上爬起,捋了捋杂乱的秀发,走至门口时,回眸看了一眼祈翎,好舍不得啊。如此英雄,美人不配。 “我的真实名字叫做王音音。” 她逃走了,脚步声渐远了,黑夜接纳了她的倩影,连残存于空气中的气息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 第七十二章 肩上绣花 “为什么不追呢?只要她不死,你们以后一定还会再见面的。那时,你将体会到比现在还痛苦一百倍的伤。” 无年是个可爱的人,对于爱情他总有讲不完的大道理,他第一个走进门来,很失望地对祈翎说:“你种下了一颗孽缘的种子,迟早会自食其果。” 意思是说,你现在去追,还来得及。 祈翎摇了摇头,指着长孙誉的尸体问叶乾,无年,白右京:“这人的尸体怎么处理?” 叶乾叹道:“临走前我劝过你,救人可以,别杀人,现在好了,救的人跑了,剩下一个烂摊子……好吧,我还是改不掉抱怨的习惯,不好意思了各位。” 叶乾抱着胳膊推至一旁,示意自己没有办法。 无年走至长孙誉跟前,用手抚摸了一遍长孙誉的脸庞,说道:“我可以易容成他的模样,先让‘百家同盟会’顺利召开。” 另外三人都被这和尚的话给震惊了,祈翎比划着身材问:“你二人的身高虽相差无几,但他的个头几乎是你三个大,你……真能易容出来?” 无年说:“我能。” 这和尚也有一种魅力,他似乎从来不撒谎,即使有些事情很像是在开玩笑。 “好,那么今夜事就到此结束,你们帮忙处理一下后续吧,我去睡觉了。” 祈翎也不等众人反应如何,带着一阵风冲出门外。 …… 后半夜,祈翎御剑飞行,用心眼,用灵力,几乎找遍了整座安昌县城。还是没能发现王音音的身影。 下次一定会见面的,但可能要好久以后了。 再见时,她会变成如何模样? 反正,她不会变成自己爱的模样了。 “难道我真的要自食其果么?” 祈翎独坐高堂,望着大梁上悬吊的紫微仙剑,好生可笑,剑还未出鞘,他便有了退隐江湖的打算。好生可笑。好生可笑。 “呵呵呵呵。” “这才一夜不见,公子便对师爷念念不忘了?”白右京笑着走进公堂。 “你那儿可有消息了?”祈翎燃起希望。 白右京摇了摇头:“已找遍到五十里开外去了,大路小路都没有她的影子。可能长翅膀飞了吧。” 祈翎暗下眼眸,托着腮继续惆怅,他随口又纹:“右京,若一个女人,她在肩膀上纹牡丹花儿,可很奇怪?” 白右京随口回答:“倒也不奇怪。肩上绣花,是凤凰山庄每个女人必备的标志。” “哦?!凤凰山庄!”祈翎眼睛一亮,看着白右京:“你与我说说!” 白右京说道:“江湖人都知道,凤凰山庄的女人貌美如花,心如蛇蝎。她们往往会在肩上纹一朵艳丽乖张的花儿来证明自己的身份。听说级别高的门客,则是用特殊的兽血纹绣,平常时看不出来,一旦触发便会开得栩栩如生。” “公子为何咨询这个?”他又问。 祈翎心里高兴极了,将王音音肩上有朵牡丹花的事情告诉了白右京。 “这么说来,她就是凤凰山庄的人了!”至少相见时,也能有个盼头。 白右京摇头道:“公子莫要高兴太早,凤凰山庄的女人,十有八九都很毒。至于毒到哪儿,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反正公子要记住,越漂亮的女人越危险。” 祈翎轻叹:“是啊……右京,我真是想不到,她会把毒药藏在舌头下面。你说得果然没错,女人总会在男人放下防备时,给予致命一击。” 白右京淡淡一笑:“凤凰山庄被正派视为魔教并不是没有原因的,山庄里的女人本身就是一种致命的武器。舌下藏毒只是其中一种,她们还有更多让你欲罢不能的技能,呵呵呵……” “下次见面,一定要找她好好讨教一番。” …… 谈话间,不知不觉黑夜便散了,黎明晨曦即将重现。 这时,叶乾随同“长孙誉”一起走入公堂。 “哦?这可是无年大师?” 祈翎跳出案桌,惊喜地上前查看。 不论穿着,身材,相貌,皆与长孙誉一模一样。 “无年大事的眼眸还是太深邃了,你应该学那胖子猥琐高傲一些。”祈翎绕着“长孙誉”转了两圈,提出这么个意见来。 无年开口,声音也似长孙誉,道:“有几个人见过长孙誉?又有几个人敢质疑长孙誉?” 祈翎点点头:“倒也是。” 叶乾这时笑着说:“凌虚道宗有法旨,今日辰时便会派人下山来接引众使者,李兄……哦不,宇文兄是否随我们一起上山?” 祈翎看了一眼头梁上悬着的仙剑,摇头道:“我得守着我这把剑,必要出鞘时,它一定会来的,” 他又笑道:“昨夜多亏了你们帮忙,为了表达谢意,我请你们吃早饭。” “宇文兄可真是随和慷慨。” “请吧?” …… 祈翎带着无年和叶乾来到了一家茶摊儿,一人点了一碗素面,一笼叉烧包。 师爷最喜欢吃的便是叉烧包,她天不亮便会起床,然后来这里吃早饭,吃完之后便会多捎一笼回来,借着吃完饭的理由叫他起床工作。 当时挺烦师爷的,现在却没机会了。 茶摊儿还在,人去哪儿了? “今年的秋真是个难忘的季节。”祈翎举着叉烧包长吁短叹。 无年也掐着一枚包子,黯然伤神,久久不言。 “无年大师也伤感了?”祈翎问道。 无年摇了摇头:“这是肉包子。” 祈翎恍然,一拍脑袋,赶紧道歉:“对不住,我差点儿忘了——” 不等他说完,无年一口吞下包子,有滋有味儿地拒绝起来。谁说他不吃荤? 祈翎挑眉;“呃……” 叶乾在一旁笑道:“忘了告诉你,无年大师,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祈翎笑了笑,以打趣的口吻:“那女色嘞?” 无年很平静地说:“你们都错了,佛祖只是口头禅,贫僧一生只渡一人。至于是谁,以后再告诉你们。” 祈翎双手捧着脸颊,笑看无年道:“无年大师的爱情故事,一定是与众不同的。” 无年轻轻“嗯”了一声,默默吃面不再说话。 “老板,结账。” 祈翎放下一锭五十两银元宝。 “哟……李大人,数儿这么大,我就是把这烂摊子卖了也找不开啊。”小贩一个劲儿地摇头。 祈翎笑道:“这锭元宝你收好,回头把你做叉烧包的配方与技艺抄写一份,送到县衙来。可行?” 小贩眼睛放光:“李大人可说的是真?” “银子假不了,话也错不了……你可给我记住,要详细到每个步骤,若是我学出来味道不对,你要倒霉。” “大人您放心,若是您学不会,小人亲自进县衙教您!” “呵,算你上道儿。若我习得此手艺,还有重赏。” …… 在小贩的鞠躬欢送下,祈翎三人离开了茶摊儿。 一声声吆喝,彻底唤醒了安昌县城,菜农开始出摊,店铺招财迎客,大街小巷,人流淅沥。 调皮的小娃儿在街上追逐嬉戏,口头念着的还是那几句熟悉的歌谣: 安昌县,李大人,为民请命好县令。 穿布衣,吃素面,勤劳节俭又朴素。 县衙门,张师爷,貌美如花好姿色。 天苍苍,地茫茫,可惜不是男儿郎。 …… 在孩子们的歌声里,祈翎恍然明白,不是自己流浪了女师爷,而是女师爷流放了自己。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辞去归来仍是少年郎 第七十三章 恶人先告状 当祈翎等人回到县衙时,门前已聚集了许多人。有道士,有和尚,有老头子,有年轻人,有刀枪剑戟,有斧钺钩叉……兵器五花八门,着装其色各异,皆有英雄气概,不似凡人。 “这都是些谁?”祈翎刚问出口,又摆手对叶乾道:“罢了,这么多人,挨个儿介绍也太麻烦了,你就告诉我那些人能做朋友便是。” 叶乾笑着说:“能来参会的人,或许不是各门中最厉害的,但一定是最具代表的有志之士,每个人都能做朋友” 随后他便指向一位身穿灰色道袍的年轻人,二十三四岁,生得浓眉大眼,阔面重颐,脚穿黑皮靸鞋,白布绑腿一尘不染,后背一柄……木剑,倒是少见。 “他叫裴求世,崂山道教的掌门人。” 祈翎惊讶道:“这么年轻就当掌门了?” 叶乾笑道:“看起来年轻,但也不年轻了。崂山道教现在只有他一人,所以便成了掌门。” “啥?竟是个光杆掌门?崂山道士誉满天下不是么?”祈翎倍感疑惑。 叶乾笑道:“是谁告诉你名气越大就门徒更多的?龙虎,崂山,茅山皆是隐修之地,收徒也只看机缘,往往是一师一徒,哪儿像凌虚,一个师尊便有几十上百个弟子。” 祈翎点头道:“原来如此。” “修道之人极少来管人间事,但世间若有难,道士必定会下山,若世间安得太平,他们便会重新归隐。崂山的裴求世背着木剑下山,茅山的绝明子,龙虎的张怀虚,应该也不会懈怠此事。” “宇文兄且看左边,站在门口的那三人。” 用手指别人当然是不礼貌的,叶乾只能用下巴作提醒。 一个极具英气的黄衣女子,年龄约二十五六岁,腰间别着一把镶嵌了七颗宝珠的短刀;一个白发苍苍的玄衣老者,年近古稀却精神十足,手杵一根龙头拐杖;一个相貌堂堂的中年男人,约三十五六岁,留着两撇八字胡,腰间挂着一对跨虎栏; “三人分别叫做,夏曼青,古自通,应非天,分别来至龙云,玄雷,赤炎三座海外仙岛。” “你再看檐下的那十三人。” 檐下十三人,穿衣风格极为宽松,七男六女,年龄都在二十岁出头。 “我虽不认得他们,但猜想应该是‘南州云梦泽’的各门派翘楚。” 汉州与郴州之下,有一方独立州县,名曰南州。南州三江交汇,地理位置特殊,湖上千座岛屿,鱼米富饶,灵脉昌盛,诸多能人异士都愿在岛上开宗立派,久而久之,百花齐放,后又因一些复杂的变故,众门派协和统一,于是便有了今日的“云梦泽”。 “那位穿袈裟的是光明寺的广元大师。” “广元大师身旁那位蒙着紫色面纱的仙子,穿着蜀锦丝绸,我猜想应该是碧云宫的使者,至于她叫什么名字,宇文兄你不妨自己去问。” “问不得,问不得,我怕她……爱上我。” …… 即是“百家同盟”,那就一定要立个盟主。 虽参加此次大会的使者众多,但手握决策权的宗派只有十个:凌虚,空海寺,九清贤庄,崂山,光明寺,云梦泽众岛,海外三仙岛,三江总舵玄武帮,霹雳堂,大燕朝廷。 剩下的宗派只有旁听与附议的权利。 盟主,自然要除开大燕朝廷。剩下的门派,有能力争夺盟主之位的,除凌虚,九清贤庄,空海寺,三大首宗之外,应该也不会再有其他对手。 长孙家族崇道,尊佛,坑儒。朝廷钦派长孙誉来议会,却不派薛王爷来参加,此用意也已不言而喻。 “这么说来,长孙誉的死,对儒宗和禅宗争夺盟主一位还有帮助?”祈翎小声嘀咕道。 “宇文兄啊,你在说什么呢?你想害死我啊?”叶乾赶忙制止了祈翎的碎碎念。 流言蜚语是能杀人的。祈翎掩口赔笑:“对不住,一时口误,绝口不提。” 无年在一旁平静道:“道宗稳坐盟主之位,这是毋庸置疑的。禅宗和儒宗都没那个能力和精力来操心这种事。” “咳咳……长孙大人,马上就要会客的,请注意你的言辞,”叶乾干咳提醒道。 这么个大胖子,谁会发现不了?不等无年走近,便有一大批奉承之人笑脸相迎。 “长孙大人原来在这儿呀!可害我们好等!” “昨日便闻说长孙大人已到达安昌县,想来拜访却被差役拦在了外头,这这这……” “是啊,也不知道这县令官儿是怎么想的,现在都还把守着府衙,门不让进,茶也不倒来一杯,太不符合礼数了。” 祈翎眯着眼睛不说话,这帮人大概还不认识自己。今早听几名督头来报,昨夜的确有很多江湖名士要来县衙拜访长孙誉,统统都给拦了回去,为此也没少得罪人。 无年斜了一眼身旁的祈翎,笑道:“李大人,昨夜你只顾招待我了,却忘了还有这么多江湖好友,不妨你解释一下?” 谁敢信,旁边这位年轻人便是县令官儿? 几位凑上来拍马屁的,自知所言不当,纷纷掩面羞耻退下。 祈翎淡淡一笑,对众人解释道:“实在不好意思各位,主要是长孙大人太尊贵,我生怕他会出意外,便勒令差役固守严防,若昨夜有冒犯到大家,我在这里冲众人陪个不是。” 话音刚落, “呵……县令何时变得这般谦虚了?难道是长孙大人在旁,不敢再傲?” 突然一声如雷霆般的笑声从天际外传来,众人抬头一瞧,正东方,迎着太阳,飞来几只白羽仙鹤,一艘浩大飞船。 凌虚的接引道人来了,不是别人,而是正阳峰的王正阳,以及季尘、冯章等六位弟子。 祈翎可真是讨厌死这老畜生了。 白右京横身拦在祈翎面前:“这老贼,八成是故意来找茬儿的。” “王正阳来迟,请长孙大人及诸位使者见谅。” 王正阳与六位弟子从仙鹤背跳下,含笑迎向无年所扮的长孙誉。 冯章冷瞪着祈翎,嘴角还有一丝冷笑。 无年点头说:“刚刚好,不晚。” 王正阳斜了一眼无年身旁的祈翎,冷呵道:“哦?无耻小儿,你还敢有脸站在长孙大人身旁?何不快快跪下求绕?” 祈翎勾搭上无年宽实的肩膀,笑道:“王正阳,我与长孙大人现在是好兄弟,你可不要给我乱扣帽子。” 王正阳冷笑:“原来长孙大人还不知你的所作所为,” 他转眼又对无年状告:“大人,此人原先在公堂上曾冒犯过大人你的父亲,狂妄之言不堪入耳,罪该当杀!” “哦?”无年斜了祈翎一眼,“李大人,他说的可是属实?” 祈翎摇头道:“大人,他骗你的。明明是他那六十岁的老孙子,奸辱身患痴病的良家妇女,然后在公堂上搬出你们长孙家的名号,摆明了是狐假虎威,我为了摆正长孙家的威严,便把他那老孙子给铡了。” 王正阳怒指祈翎:“你信口雌黄!” 祈翎凝眉难过,与无年诉苦:“长孙大人,说起这事你还得给我做主。我上山寻我未婚妻,却被她同门师兄嫉妒,二十几个围殴我,这个做师傅的王正阳不但没阻止,反而还大打出手!那时整个安昌县的百姓都看见了,右京背我回来时只剩下半条命。他们殴打朝廷命官,简直目无王法,此刻还在大人面前恶人告状,实在可气,该死的人是他们。” “无耻小儿——” “够了。”无年冷冷一呵,对王正阳道:“李大人是我兄弟,王峰主就看在我的面子上,何不了却此事?” “王峰主究竟是来接引我等上山,还是来问罪的?”叶乾在一旁质问王正阳。 王正阳脸皮抽搐,可纵使将祈翎恨得咬牙切齿,在众多使者面前又岂敢乱来? “我性烈易怒,还请长孙大人见谅。”他只得赔礼道歉。 祈翎阴险一笑,故意凑近无年耳边,瞥着冯章,细说道:“长孙大人,此人叫做冯章,他爹是通政司冯敬台,王正阳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以前有个徒弟还是薛王爷的亲生女儿,可见他专门收纳跟长孙家作对的政党儿女做徒弟……” 大家都是修仙之人,怎可能听不到祈翎在长孙誉耳旁的窃窃私语? 王正阳和冯章那叫一个气啊,满脸通红,拳头攥得“咯咯咯”作响。 祈翎却微笑以对,仿佛再说:气死你,气死你他娘的…… 无年点头轻“嗯”了一声,也没怎么表态,只是对王正阳说:“你先带我们上山,其他事宜等会后再说。” 王正阳恨了祈翎一眼,强颜欢笑:“好,诸位请随我移步仙船。” 众人随王正阳一起登上仙船。 冯章刻意留下,走至祈翎跟前,咬牙道:“宇文祈翎,没想到你竟是这种趋炎附势的小人,你我恩怨为何要祸及家人?” 祈翎眯着眼睛道:“你想杀我的时候可没见这么正派。多说无用,劝你还是多去拍一长孙誉的马屁吧,要不然,指不定哪天,你冯家也会像王章一样被满门抄斩。长孙家的人可是喜怒无常的。” “宇文祈翎,我恨不得——” “右京,你会做叉烧包么?” 祈翎转身便往衙门里走去,根本不给冯章说话的机会。 “我的刀不仅能杀人,还能替公子剁馅儿。” “甚好,甚好……” …… 祈翎回到府衙,仙船轰鸣而起,六名弟子骑仙鹤保驾护航,一行人飞往天门山。 “右京,你说那玩意儿是咋制造出来的?”祈翎指空中自由穿梭在蓝天白云间的仙船,脸上一百个稀奇,脑子里一百个问号。 白右京说道:“闻说凌虚里有一位号称‘天机上人’的老道士,特别擅长机关术,他以灵石作为动力,驱使机关为己所用,一条会飞的仙船也不过如此,听闻天机峰上的‘天机阁’甚至可记录所有人的生死。” “能在天上飞的船,多方便啊。为何咱宇文家不购置几条,拿来送货押镖,可省不少人力呢。” 白右京笑道:“公子能想到的,家主怎会想不到?只仙船造价太贵,灵石更是稀缺之物,凌虚不愿售卖。” “那倒也是。” “不过我听闻仙朝,往来的交通工具便是各式各样的飞船仙舟,那里灵石成山,能源根本不用愁。” “右京,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曾是仙朝圣君的继承人?” “这倒是没有。” “那你现在该知道了,总有一天我会登上仙朝的。” “公子要做仙朝的皇帝?” “当然不,谁稀罕当皇帝?我要把宇文家的生意做到仙朝上去,然后想办法让我爹娘和妹妹长生不老,一家人逍遥做神仙。” “家主若是听到公子有这番意志,只怕会欣慰得掉眼泪。” “呵……不看今朝,只待将来。”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