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朝》 作品相关 雪序 二月初,惊见新芽。 飞雪萧萧漫天,而嫌春意淡。 暖阁内云香缭绕,戏水鸳鸯绘入香扆,红泥小火炉上茶水滚烫,晕湿了小片天地。 玉烛成对,斜晕压落宣纸上,女子素手执笔,娟秀小字已然成诗。 檐下积雪已裹成银絮,宛若一幅未上墨的卷轴。 唯得阶上一隅,安得藏身,时时传来莺莺哭声。 女子写了良久,才放下墨笔,未觉手心已微微浸汗。 她捧起熏香手炉,隔着纸窗瞧屋外淅沥雪景,不清不楚。 “几更天了?”嗓音温柔,无波无怒。 “二更天了,那女人已在外面哭了整整一宿了。”丫鬟低着额头,小声嘟囔。 “二月来雪,便是漂亮极了。”女子眉眼含光,清雅端庄。 “是啊,都说飞雪杨花,奴刚才看了,可真是好生漂亮!” 手炉太过暖烫,女子放到一旁,执起剩的半盏凉茶一饮而尽,再开口似是凉薄。 “飞雪似杨花,犹不见还家。” 丫鬟听之,惊恐跪倒在地,“夫人,我,我别无此意呀。” “我并未怪你,起来吧。”女子裹紧披风,施然去开房门。 寒风拂面袭来,她护住心尖儿,冷眼睨着地上跪倒的妇人还有她怀中的婴儿。 “留下吧。” 唯三字便止住了妇人啼哭,而后跪倒叩谢。 丫鬟接过她怀中的婴儿,小心翼翼地贴进暖袄。 半冷的房门轻轻合上,最后飘来一声谨训。 “但你永不可见她。” 妇人埋头,深深跪进雪中。 襁褓里的孩童酣然入梦,仿若什么都未发生。 “夫人,你看……”丫鬟忍不住低语,真是精致的小模样。 女子未抬眼敛,解下披风走到案前。 贞如玉,无暇、亦洁; 她解开寒风折起的宣纸,那行小诗便入眼中 身外无一簪,何以供铅华。 饰行不饰容,浊水白藕花。 藕心乱如丝,妾心圆如珠。 丝乱端绪多,珠圆瑕颣无。 焉得偶君子,奉之此高节。 —— 便唤作贞。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1章 午后罚跪 “小姐在这跪了多长时间了,尚书还生气呢?” “考书背,小姐没背过。” “怪了,我昨晚看小姐背书很晚哦。” “不是,临时换成了。” “这,这日头可真热,小姐受得了吗?” “别说话了,好好干活,夫人来了。” 小丫鬟们瞄了瞄夫人的身影,赶紧低头继续修剪庭院的树枝。 春天的风轻轻一吹,丫鬟手里的剪刀便折了两根树枝下来。 梁夫人轻步而来,身后跟着贴身侍女红月。 一时院子静得没有声音。 梁夫人走到台阶前停下,还是侧头看了看跪着的梁贞,嘴唇动了动未说话,推开了书房的门,提着食盒的红月便跟了上去。 梁贞听见房门合上的声音,便抽出左手敲了敲跪酸的腿。 午后日头正热,她虽然找了树荫下跪着,但还是额头冒汗。 “夫人还是这么冷淡。” “对啊,小姐都十四岁了,夫人还是鲜少跟她讲话。” “姐姐们在说什么呢,我新来的不太懂。” “唉,夫人是小姐的主母,却非她的生母。” “可是,老爷没有纳妾呀,难道小姐不是夫人的孩子?” “是当年老爷醉酒……夫人与老爷感情一向好,也没有孩子,而小姐的出生便成了心结。不将小姐养在身边就罢了,功课还要由老爷亲自教,老爷一向严厉的,小姐吃得苦头自然多。” “那,小姐的生母……” “多嘴!真是不机灵,你还敢接着问?” “错了错了,姐姐勿恼。” 书房的门又被打开,夫人缓缓走了出来,她面上没有表情,未看梁贞一眼就从她身前经过。 梁贞眨眨眼睛,瞅着自己绣裙上的花蕾。 便听见母亲的声音传来。 “红月,把那碗老爷不喝的酸梅汤留给小姐。” “是。” 红月柔柔一答,从食盒取出一盅酸梅汤,将汤匙放下,还解释道:”这冰镇的酸梅汤若不赶紧喝,放到傍晚便坏了。” 梁贞愣了片刻,轻轻点头,红月冲她微微一笑,收拾好食盒跟上走远的夫人。 “呵,夫人还真是面慈心软,老爷明明最吃不得酸,夫人还熬了酸梅汤。” “是啊,解暑还是要酸梅汤才管用呢。” “这,姐姐们在说什么呢?” “你小孩子莫要多问,还不快去打点水来。” 小丫鬟们说着悄悄话便退了下去。 梁贞调整了舒服的跪姿,捧着盅小口地喝了起来,小风一吹便有些惬意。 付追瞟了眼偷食的小馋猫,见四下无人便蹲在她旁边。 梁贞只顾着喝汤不理他。 付追掏出手帕,将她额头的汗轻轻擦去,梁贞微微侧身,想要躲开,付追拉着她手臂不让她动,只执着地帮她擦汗,擦完才笑道:“又被罚跪了。” 梁贞点点头,附和道:“是呀。” “哦,用不用我替你求求情?”他瞅着她晒红的小脸,逗她。 梁贞摇摇头道:“不麻烦了。” 他道:“条件是你嫁给我?” 梁贞将头一侧,装作没听见。 “几个月不见,你是一点也不想我呀,小丫头。” “大哥哥,你都十七岁了,还要靠买糖哄骗媳妇吗?” “我专程来看你,你这样说,我真是伤心。” 梁贞不理他,只看着树枝投下的影。 付追见怪不怪,嘴里说着伤心,眼睛却要温和地多,他自说自话道:“真不想我?那我便进去找梁尚书,让他将你许配给我。” 梁贞听着心里一惊,面上装作淡定,瞧着付追的面庞,揣测他话里的真假。 付追自嘲一笑:“我只不过是个暗侍,尚书怎么舍得将你嫁给我。” “那你来做什么?”梁贞问道。 付追又恢复吊儿郎当的模样,随口答道:“来送皇上的密函呀。” 顺手敲了敲梁贞的头,便起身向书房走去。 他叩了两声门,喊了两声梁大人,屋里传出声音。 “进来。” 付追推门而入。 这一谈话时间便会长一些,梁贞放松身体,跪坐在地上,一边揉着小腿,嘴里一边念着前十篇。 梁尚书坐在书案前,正在提笔写什么东西。 “付追来了,你先坐会儿。” 付追轻嗯一声,坐在客椅上,他环视了书房一圈,只见书架上的书少了很多,心中略有疑惑。 梁尚书将写好的奏折封好后,才抬头看付追,只见付追心神不宁地朝书房外张望。 梁尚书轻咳一声道:“付追,你来可是皇上有什么事?” “哦。”付追掏出随身的密函,递给梁尚书。 “皇上让您亲自过目。” 梁尚书接过,细细看了两遍,抚着胡须问道:“皇上可有什么话要你带到?” 付追道:“事不宜迟,望大人早日察看清楚,皇上可是急等着信呢。” “嗯,我知道。太后在两年前成立了个鹰卫,朝廷里的大臣都开始抱团相望,很多事情甚是棘手,你让皇上耐心等待,再给我一些时间。” “好。”付追说完道:“大人?” 梁尚书问道:“还有何事?” “外面跪着梁小姐,可是犯了什么错?” 梁尚书一叹气道:“小孩子家家的偏偏喜欢那些歌舞什么的,书都读不好,让你见笑了。” 付追轻笑一声道:“梁小姐还小,又生得聪慧,大人慢慢教总来得及,只是今日日头有些毒,晒晕了便不好了。” 梁尚书道:“我一忙公务便忘了她,你去叫她起来吧。” “好。”付追微微行礼,想转身离开,又瞥了眼书案上的奏折,是刚才梁尚书写的吧。 “大人,用我帮您捎回去吗?”付追道。 梁尚书看了看案上的奏折,淡淡道:“不用了,这个奏折由我亲自交给皇上。” 付追便不多问,转身去开书房门,又想到什么,忍不住问道:“大人书架上的书比我上次看到的,要少了很多。” 梁大人赞赏地看看付追,道:“要搬家了,自然要收拾东西。” “搬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2章 金钟寺 微微小雨,笼罩了整个金甲城。金钟寺是京内最大的寺庙,放在往日香客总是络绎不绝的。 “今日的香客,不多呀。” “唉,每到阴雨天,反而是更忙累。” “不知为何一到下雨天,方丈就要召集寺内所有的僧人去正殿念经,连洒扫的人都要比往日少一半。” “恐是往日香客太多,怕我们延误了功课,才待到阴雨天让大家抓紧修行吧。”两个小和尚说完悄悄话,就要拿着扫帚回屋,刚转身便看见了身后的来人。 一衣袈裟在身,胡须花白,手持念珠,脸上带着慈笑。 小和尚见来者,忙羞愧低头,支支吾吾才吞出两个字。 “方……方丈” 老方丈冲他二人点点头,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小和尚们嘴里应着“是”便急忙跑开。 这时,一年长僧人走来,道:“师父,贵人到了。” 老方丈望着这淅沥的小雨,道:“今日来了?你先去吧,我随后就来。” “是。” 禅房布置的简易舒雅,炉内燃着好闻的檀香。 蒲团上盘坐着一妇人,她面容华美高贵,身着锦服彩衣,年约三十多岁。 小几上备好了上等的清茶,她的目光落在墙上的字帖,微微发呆。 老方丈轻轻叩门。 她眼神未动,只从口中传出一声:“进。”声音却沧老沉厚。 老方丈进来后,关好禅房门。双手合十,冲眼前的夫人行礼,恭顺道:“太后。” 太后点头,再开口道:“今日的诵经声还是同我上次来一样好听,我在小屋内也能隐隐听见。” “是,您老人家偏爱阴雨天出门,只能劳累这些小家伙们在正殿诵经,省得他们随意走动扰了您的清净。” 太后面容严肃,疲累道:“近日烦心事太多,哀家觉得宫里闷,便上你这里透透气。” 老和尚点头附和,不多说一字。 “无尤,近来你的金钟寺香火可还旺盛?” 无尤师父手中念珠轻捻,道:“皇上亲政一年,民安国富,这金钟寺自然香火旺盛。” 太后瞧着茶杯里的茶没了热气,问道:“是么?当初群臣参本要求皇帝亲政,那奏折累了好几层,哀家觉皇帝岁小便没同意,可最后,还是你劝动了哀家。” “皇上十六年华,正是男儿大好时光,有太后辅佐听政,再好不过。” “再好不过?”太后目光微凉,执起凉茶一饮而尽。 无尤面色淡然,一副见惯模样。 这二人,一人坐在蒲团,一人站在屋内,看着好生奇怪。 茶杯轻轻放下,太后才道:“可那些老家伙们,却不觉得好。” 无尤师父知道太后说的是朝中大臣,太后不肯放权,还赋予鹰卫重权与朝廷相抗衡,皇上在位犹空,朝中大臣怕戚太后掌权至最终戚家独大,荒废先帝河山,最后拱手送与外人。 无尤只能转移话题,道:“老衲听说,梁尚书要离京归田。” 太后挑眉,疑惑道:“哦?这消息都传到庙里了?” 无尤老和尚轻轻笑道:“香客们上香莫过于求财求子,近来老衲发现好多香客求出行平安符。” 太后轻哼一声,面色平静。 无尤察言观色后,继续说:“有寺内小僧好奇便寻香客问道,原来是送与梁大人出行用。” 太后这才出声,道:“皇上强留又有何用,这帮老家伙只顾明哲保身罢了。” 无尤道:“阿弥陀佛,皇上乃是九五之尊,吉人自有天相。” 太后揉着眉心,不再言语。 无尤将茶壶放在手里,茶水还烫,便替太后续上一杯。 他瞧着这雍容华贵的夫人,本该是盛年佳华,却满脸倦容,心里只觉叹息。 “太后,可还想听老衲诵经?” 太后点点头,道:“哀家这头痛喝了好些药都不管用,偏偏听你诵经能缓解一二。” 老和尚双手合十,笑道:“自是太后佛缘深厚,我佛庇佑。”说完,他便拿了蒲团盘腿而坐,手捻佛珠,开始念经。 声音温和醇厚,让人心安气平。 五千字诵毕,无尤和尚才停顿,睁开眼睛。太后已在小榻上安睡过去,无尤双手合十,微微行礼,想先退出去。可起身便听见了太后的咳嗽声,无尤道:“太后,您没睡吗?老衲再诵一遍便是。” 太后闭着目,摆摆手示意他不用。 无尤道:“太后今日如此烦忧,可是为那幅山水图。” 太后蓦地睁眼,神色凌厉,语气寒人:“你竟知道此事?” 无尤和尚无惧太后的质问,安然道:“向大人不擅作画,却偏偏画了一幅画让太后头疼。” ……雨停了,寺内栽了好多长生竹,雨后再看让人眼前一新。 贺公公一身便衣候在禅房外,脸庞上落了树上掉落的雨点,也未察觉。 黑夜里,巷深无人,一男子穿着常服,手持锦盒在夜间行走。 风扬叶落,茫茫暮色里多了一丝杀意。 男子抱紧锦盒,忍不住回头张望,却听一声冷魅轻笑。 他回过神时,冰凉的暗器已抵在他的脖间。 霎时间,有几名黑衣人从空中落下,将男子围裹起来。 黑衣人微微示意,便有人抢走了男子手中的锦盒。 男子后背发凉,头却不敢一动,满脸怒色道:“何人如此大胆?” 他一开口,黑衣人便都愣了一下,他的嗓音太过偏细,但都未回答他,唯有用暗器要挟他的黑衣人,推了男子一把,道:“带走!” 男子刚想慌张大喊,黑衣人便手疾眼快点了他的哑穴。 男子想怒视一下,一抹黑布罩在他眼间。 片刻后,男子被带到一间密室。 黑衣人取下他眼前的黑布,他忍不住眯眼,再睁开便看见石墙上悬着巨大的蝎子标志。 而上座坐着一男人,年约三十,男人身材修长,相貌却不英俊,坐姿也痞得不行。 黑衣人将锦盒交给头目,男人打开一看,果然满满的一盒珠宝。 头目扬起下巴,黑衣人便解了男子的穴道。 头目道:“鄙姓赖,你可称呼我赖某。” 被带来的神秘男子冷哼一声,满脸不屑。 赖某不以为意,道:“是你,给我下的单子?” 神秘男子轻咳一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放我出去。” 赖某敲敲桌沿,指着地上的死尸,问道:“这是你的人?” 神秘男子这才注意到地上躺着一死人,他心里一惊,想后退还是强忍下来。 赖某观察他的神色,道:“你派人给我伏蝎下单,却不肯亲自露面,这便是你的诚意?”赖某脸上的鄙视一闪而过。 神秘男子只想装聋作哑,可地上的人死得太过惨状,他只觉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腥味,便下意识掏出手帕掩鼻。这举动却引起赖某的怀疑,他这才仔细观察这神秘男子。 男子虽着便服,举止却露出一贯的养尊处优,年纪看上去四十多有余,皮肤却保养得细腻光滑。而且他掩面的动作和说话的嗓音…… “你要杀梁仁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3章 偷溜出府 被赖某的话一惊。 神秘男子否认:“不是我,你们认错人了,我只是个赶路人,你们是哪里冒出来的土匪?” 赖某邪邪一笑,道:“随身带着能买下一座城池的珠宝,胆子却如老鼠一般。” 神秘男子面上尴尬,赖某却示意他入座,神秘男子将椅子细细擦了一遍,才坐好。 赖某更确认了心中猜想,指着这盒珠宝道:“买下一座城是够了,可要想买梁尚书的命,还是轻了点。” “那你要多少?”神秘男子也不再否认,盯着赖某问道。 赖某道:“这样的盒子,最少五盒。”他伸出了右手的手掌心。 “放……”神秘男子一怒,喊道:“你们伏蝎还真是能坐地起价!满口胡说八道!” 赖某嘴角一歪,冷冷道:“我伏蝎能稳坐第一暗杀,必然样样都要高出别人一筹,事给你办得轰动不说,你的秘密,我们也能烂死在肚子里。” 神秘男子一惊,道:“我,我有什么秘密?” 赖某却不再言语。 一旁的黑衣人抬手,示意神秘男子可以离开。 神秘男子知道,若今日无功而返,伏蝎决不会严守他的身份。 他咬咬牙,道:“好!五盒!” 赖某这才抬头看他,眼里全是寒冷。 …… 两年后 青柳县——梁府 七夕节。 “小姐,我不行的,若被老爷发现,会打断我的腿的。”侍女影儿拿着毛笔,一脸害怕。 梁贞将她扶坐在椅子上,安慰道:“不会被发现,爹爹看了书就要睡了,你只要在这好好坐着,画画乌龟麻雀什么的,爹爹是不会进屋的。” 影儿愁眉,道:“小姐,我,我不会画啊!” 梁贞扶正她的脊梁,帮影儿调整好握笔的姿势,道:“嗯,那你画画小鱼,画画小花什么的。” 影儿嘴里嘟囔着“小花?”,手里的毛笔便在宣纸上飞舞。 梁贞拍拍她,道:“我会早点回来的,影儿这里就靠你了。” 影儿轻啊一声,弱弱道:“小姐,今晚非去不可吗,明日出去不行吗?” 梁贞小脑袋一歪,道:“可今晚是七夕呀,牛郎织女都要在鹊桥相会的,我也想去看看嘛。” 影儿心里一涩,因小姐非夫人所出,所以从不带小姐出门逛街,两年前又举家来到了青柳县,小姐在这里没有朋友不说,出门都是难事。今日也是,老爷留了一堆功课,小姐好不容易提前做完,便想让自己假扮一下,好让小姐能够偷偷溜出门。 影儿肩负重任,点点头道:“放心吧,小姐,我会好好在这里画花的,绝不会让老爷发现的。” 梁贞露齿一笑,小脸更显明艳动人,她伸出食指,承诺道:“我会带好吃的冰糖葫芦回来的。” 影儿一听,两眼发亮,连忙笑着点头。 梁贞绕过花园,走到墙角,她两手摩擦想翻墙而出,她自小便爱跳舞,翻一个小小的墙头,更不在话下。梁贞一跃,便翻上墙头,她还未来得及高兴,就被灯笼照得晃了眼。 她两手扶着墙檐不敢动,偏了一下脑袋,便看清了院子里的人影。 梁夫人。 梁贞咬着嘴唇,又乖乖地跳了下来。 梁夫人身旁的红月,一手拿着灯笼,一手惊得捂嘴,她没想到平常乖巧温顺的小姐,还有一手翻墙的好本事。 梁贞跳下来,整理了整理裙角,行礼道:“母亲。”脸上没有一点被抓包的害怕。 梁夫人瞧着她,不作声。 红月见状,尬笑道:“今晚月色真好,小姐是到院子消食的吗?” 梁贞诧异,抬头看她,红月冲她摇头示意。 梁贞再看母亲,一脸平静,未揭露红月话里的弊端。 有人跳到墙檐上消食吗 显然,是在帮梁贞找说辞罢了。 梁贞会意,轻嗯道:“是,孩儿先退下,就不打扰母亲了。”话尾带着一丝丝的失望。 红月忍不住松了一口气,若是被老爷知道小姐私自出去,又要动大怒了,夫人虽不疼爱小姐,但刚才还是暗自给了小姐台阶下,心里这样猜着,红月便想扶夫人离开。 梁夫人看着梁贞,却道:“这身衣服,没见你穿过。” 梁贞和红月都微微一惊,梁贞下意识低头,忍不住脸红。 这身蓝裙,还是生辰时爹爹送自己的,上面还绣了好看的蔷薇花,梁贞一直没舍得穿,本想今晚偷偷出门…… 梁夫人瞧着她的模样,嘴角微弯道:“很好看,便穿着这身衣服,随我去诗会吧。” “啊?我,我吗?”梁贞眨眨眼,问道。 梁夫人顺着红月的搀扶转身,向正门行去。 红月冲梁贞喊道:“来呀,小姐。” 梁贞心里一喜,没想到母亲会……她忙踢着步子跟了上去。 青柳县属俞国小县,景色优美,依山傍水。 两年前,梁仁叙与皇上密谈后,便领了道圣旨,携全家离开金甲城来到青柳县,还按了个七品县官的帽子。 他将这里治理得很好,百姓安居乐业,还好客热闹。 一到大小节日,夜市就张灯结彩,摊位生意兴隆,酒楼还应景地举办诗会,临县的才子们都慕名纷至而来。 梁府的轿子停在星满楼的门前。 梁贞掀开轿帘,便隔窗看见二楼上饮酒作诗的才子佳人们。 她来到青柳县这二年甚少出门,还是头次知道梁夫人有这爱好。 梁夫人瞥了一眼好奇张望的梁贞,瞧着她那头乌黑的秀发和稚嫩的小脸。 已是十六岁的模样了么? 举手投足间的相似之处,让她心间隐隐作痛…… “诗会无聊,你去随意转转吧。” 梁贞闻言扭头,梁夫人却已顺着红月的搀扶下轿。 梁贞只能轻声道:“母亲……” 梁夫人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去吧,红月给小姐几两碎钱。” 红月掏出荷包,梁贞刚想摆手说自己有,红月就硬塞到她手心,笑着道:“小姐玩累了只管回来,夫人一直在星满楼等你。” 原来母亲早已看出了自己的小心思,梁贞心头一暖,道:“是,我会早点回来。”她接过荷包,就顺着人群向街边走去。 梁夫人看着梁贞的背影,隐隐发呆。 红月见状,暗自心里叹口气,她知道夫人时常会如此,小姐的出生是夫人心里的一根刺,又想疼爱又怕疼痛。 红月想搀扶着夫人进去。 梁夫人只轻语道:“她娘亲当时就艳冠无双,她如今更是过而不及。” “夫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4章 放灯 小风阵阵,夜市里张灯结彩,欢笑连连。 来往的行人大多是成双成对的璧人,还有一些五六岁打闹的孩童们。 卖首饰珠钗的,卖风车糖人的,卖糕点小吃的都有,梁贞顺着人群东瞧西瞧,还闻见了臭豆腐的味道,这可是她没吃过的稀罕物。 梁贞忍不住过去瞧瞧,小贩见到她眼前一亮,问道:“小姐,来两串吗?又香又好吃的臭豆腐!” 案上摆满了十来串臭豆腐,显然没有什么人来买。 今晚夜市虽然人多热闹,但大多是出来放灯许愿,幽会的少年少女们也是树下赏月吟诗。 摊位又多,好吃好玩的又多,这臭豆腐就显得不那么稀罕。 若是偷偷跑出来的,梁贞一定要买上两串尝尝,父亲最是古板,以前在金甲城就不允许她出门玩耍,她更没吃过臭豆腐这些民间美食。 可是今夜,是随母亲一起出来的,万一嘴里留下味道,惹得母亲厌恶可不好了。 梁贞只能瞅瞅臭豆腐,冲小贩摆摆手,笑道:“改日吧,我再来买。” 小贩失望地点点头,见怪不怪,他瞧着这小姐一身的穿着打扮显然是豪门子弟,想来是出来同情郎幽会的吧。 梁贞还是第一次逛夜市,她望着行人手里拿的莲花灯,便顺着来往人群去寻,她今夜也是想出来放灯的。 走了几步,便听见前方摊位上有人吵闹大喊,还有女子的啼哭声,梁贞心觉疑惑,脚步不由的凑了上去。 粉色的,红色的,黄色的莲花灯扔了一地,连下脚的地方都快没有了。 一粉衣女子更是哭得梨花带雨。 与她同行的紫衣男子气不过,冲着扔花灯的始作俑者大喊。 “我同你好好商量,你怎这般无礼?” 梁贞这才注意到了手里拿着莲花灯的黑衣少年,少年侧立在摆放花灯的案前,仿佛未听到男子的斥责,右手一扬“啪”,又扔了一台花灯。 紫衣男子顿时气得脸色发红。 “你!” 众人围成一团,不敢上前劝阻,只能议论纷纷。 “这王老三的摊子,就给人随便砸了?” “还以为王老三今晚赚了一锭金子,没想到卖给了一个疯子。” “不知谁家的小少年,买了所有的花灯,只为扔着玩?” 梁贞上前扶起啼哭的女子,道:“姐姐莫哭了,这么多人看着,总归不好。” 粉衣女子心知梁贞的好意,委屈道:“我也知这般失礼,可这公子欺人太甚!”粉衣女子手指了指黑衣少年,便又掩面啼哭。 梁贞两步走到摆放莲花灯的案前,冲摊主王老三问道:“这是你的摊子?” 王老三咳嗽两声,尴尬道:“是老小儿的,姑娘要买灯?” 梁贞点点头。 王老三瞅瞅一旁的黑衣少年,道:“莲花灯卖完了,姑娘还是去别处看看吧。” 黑衣少年忍不住冷笑,扬手又扔了一台花灯。 梁贞忍不住挑眉,这案子上好好放着的不都是么,这莲花灯做得漂亮精致,颜色还有好几种。 紫衣男子冲梁贞道:“哼~姑娘莫问了,这灯,我们是买不得了!” 梁贞再看看王老三,见他一脸心虚,便猜出了事情由头。 梁贞从荷包掏出三两银子,递到黑衣少年面前,和声道:“公子,这灯是你买了吗?那,我买你两盏灯,可以吗?” 黑衣少年眸子都未抬,嘴里数着“一,二”,右手拿了两盏莲花灯同时扔在地上。 这难堪给的,再明显不过。 梁贞手里握着银子未收回,眼睛瞧着被他扔出去的莲花灯,眉毛轻轻一扬,道:“公子扔了灯,是不要了么?” 黑衣少年未作答。 梁贞只好蹲到地上,这一地的莲花灯扔得可真是好看,幸好这灯摔不碎,有的只是变了形,梁贞挑了两盏还算完好的,仔细检查了下,拿给粉衣姑娘。 粉衣姑娘和紫衣男子都一惊,拒绝道:“姑娘,这不可!” 梁贞笑道:“那位公子先买了,我们后来的,自然不能同他争。不过这公子也就扔着玩,许是他老家的习俗,我们也不能笑话人家。这两盏花灯还是完好的,姐姐同哥哥先拿去放吧。” 黑衣少年听她这般说,侧目瞧她。 老家的习俗?不能笑话他? 围观的众人也都惊了,还有人把“捡别人不要的”这种事说得这般义正言辞,还借此讥讽了黑衣少年脑子有问题。 粉衣姑娘瞅瞅莲花灯,是真的喜欢,又见梁贞眼神清亮,无戏弄她之意,便脸红接过,小声道了谢,随着情郎朝湖边走去。 梁贞微微一笑,瞧瞧围观的众人,有人轻咳一声,道:“扔在地上怪可惜的,我也拿一盏吧。” “过了今晚,更是用不上了。” “那,我也拿吧。”众人纷纷上前,在地上挑选莲花灯。 梁贞去瞧黑衣少年,他却将头侧向一旁,也未出声阻止众人的动作。 梁贞从荷包里拿出两个铜板,放到桌案上,从桌案上挑了一盏红色花灯。 众人都在专心捡灯,未看见梁贞的举动。可卖花灯的王老三却瞧得清清楚楚,他张大嘴想出声,梁贞已先一步扭身走掉。 湖心放灯的人太多。 梁贞找了僻静无人的地方,歪头望望岸边垂下的柳枝,好像有人陪在她身边一般。 将好不容易买来的莲花灯小心翼翼地放到水里,梁贞抬头瞧瞧天上的月亮,嘴角忍不住一笑,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嘴里小声许愿。 愿,父亲母亲安康 愿,牛郎织女相见 愿,自己…… “噗通!”一声,一枚石子打在湖里,掀起小小水花。 梁贞心下一跳,一睁眼就看见自己的花灯歪歪地沉向湖里。 这,怎么回事? 梁贞看着花灯翻了个面,半沉未沉向远处漂去。 同时桥梁上传来一声嗤笑。 “嘁——” 梁贞顺着声音瞧,便看见了始作俑者,因他手里还拿着石子,一副要投未投的模样。 “你打碎了我的花灯?”梁贞带着微微怒气问道。 这男子,正是那黑衣少年。 借着月色,梁贞才看清他的模样,清俊的小脸跟他痞痞的行为一点都不相符。 夏风拂过,少年发丝微动,同样瞅着蹲在湖岸的梁贞,眸子清澈微凉,只吐出两个字。 “我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5章 夜闯梁府 梁府—— 小侍女轻轻叩响书房门。 “夫人,宵夜做好了。” 梁夫人打开门,接过托盘,吩咐道:“下去休息吧。” “是。”小侍女离去。 托盘上有一碗桂花羹,两碟软糯的点心。 梁夫人将宵夜放在桌上,看了一眼专心看书的老爷,忍不住摇摇头。 “老爷,先吃点东西吧。” 梁夫人轻轻吹了吹桂花羹,递到他跟前。 梁老爷轻嗯一声接过,摇着汤匙小口喝起来。 桂花羹鲜甜四溢,入口芬芳。 梁夫人站立在旁,替他整理书案上的书籍,还有未用完的宣纸。 梁老爷喝了几口,便将碗放在一旁,一手握着夫人的手,冲她温和一笑。 梁夫人也不躲,只静静瞧着他。 梁老爷道:“今日,可带回来什么消息?” 梁夫人下意识看了眼书房外,凑近他道:“有,那人又去星满楼了,还交给我一张纸。” 梁老爷目光变深,哦了一声。 梁夫人取出纸条递给他。 梁老爷看了两眼,就卷在油灯下烧尽。 梁夫人瞧着他突然严峻的面容,心下一紧,问道:“可是,金甲城传来了消息?” 梁老爷摇摇头,只道:“瞒不过,终是瞒不过。” 他沉思片刻后,起身检查了书房门窗是否紧锁,才走到书架前,打开了书架上的夹层,取出了一样物什交到了梁夫人手里。 梁夫人道:“这是何物?” 梁老爷惨笑一声,道:“这东西,能招来杀身之祸,如今放在我这里恐是不行,夫人……” 梁夫人对上梁老爷郑重的目光,柔声道:“好,我替你保管。” 梁老爷欣慰一笑。 梁夫人接过东西,贴身放好,也不多问他一句,似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梁老爷道:“近来还无事,夫人早些回屋休息吧。” 梁夫人知道他想支开自己,应和道:“好,老爷也要保重身体。这公务,明天处理也不迟……” 梁老爷点点头,将夫人送到门外。 —— 夜里夏风凉轻,月遮半面,碎星洒了点点,整个梁府都显得肃静无声。 二更天时,梁贞醒了过来,她借着月光打量了屋里没人,便悄悄下床。 她听说过,每到七夕时,牛郎织女便要在鹊桥相会,凡人是看不见的,不过站在葡萄藤下能听见织女牛郎说的悄悄话。她最是喜欢牛郎织女的故事,当然想去藤下偷听一番,因此入睡前,梁贞故意多喝了几碗茶,好能及时醒来。 她披了外衣出门,本想遇见看门的小厮,就谎称是出恭。可出了庭院才发觉不对,莫说回廊里没个值守的人,连院子里的石灯笼都是灭的。 梁贞眉心微皱,手不经意间抚上柱子,却觉得湿湿黏黏,她心中叫疑,拿了帕子擦去才发现黑乎乎的,忍不住小声嘟囔:“这是……难道是,血?” 浑身打了个激灵,浅留的那点困意顿时消去,她慌张地望了望四周,将外衣好好穿上,沿着回廊朝父亲母亲的主房走去。 行到拐角处才发现,好几个小厮倒在角落旁,地上黑乎乎的流了一片。 “阿宝,发生什么事了?”梁贞推了推倒在地上的小厮,看到他的嘴唇微动。 “小姐,杀手,好多杀手,老爷他们……危,危险。”他没折腾几句,便没了声。 少女轻咬唇,不知道今夜梁府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是被仇家寻仇,父亲做官向来清正,又是哪来的仇家,心里担心父亲母亲的安危,便撞着胆子,踮着脚尖小心翼翼朝主屋走去。 …… 偌大的梁府一夜间被屠得干净。 数十几个黑衣人立在书房外把守,他们手持钢刀,目光冷冽。 “梁大人,真是好毅力,赖某陪您喝茶到现在了,您还是一个字都不肯跟我说。”赖某只手托腮,眼神慵懒,身穿艳色的锦衣,与今夜屠杀全府的作为半点都不相符。 梁仁叙连瞧都不瞧他一眼,今夜看过夫人带回来的纸条,他便知金甲城要有动静,他花了不到两年的时间,才查出一份完整的名单。 若不是蛰伏在青柳县,避开金甲城里的耳目,这件事也不会做得如此顺遂。 可如今这名单,万万是不可交到此等贼子手中。 赖某敲着桌沿,替自己辩解:“我们伏蝎吧,确实俗,只认钱。因此,梁老爷这单生意,我是早就接下的。不过,他们没想买梁老爷的命,呵!” 梁仁叙坐姿一动不动,仿若什么都没听到,黑衣人将杀手全留在书房外,他不知夫人如今是否安然无恙,只想将计就计再拖延此贼子一时半刻。 梁仁叙的无视并未惹怒赖某,他不在意的笑了笑,起身拂了拂身上看不见的尘,略带遗憾开口:“既然梁大人这么厌恶在下,我便去找梁夫人谈谈吧,素闻夫人惠质娴静,正好一见。” “你敢!”被激怒的梁仁叙猛然一立,目光迸射出前未有过的凶光。 “赖某自是不愿惹您生气……”他目光微暗,语调阴凉,“若是你肯交出名单,我也可省了这趟麻烦。” 梁老爷嘴唇一动,道:“不知阁下收了多少银两,买老夫性命?” 赖某摸着下巴,似在回忆,缓缓道:“也就五盒珍稀珠宝,一颗便价值连城。梁大人不知,做我这行的,是最会鉴别这种东西了。” 梁老爷冷哼一声。 赖某又道:“莫不是梁大人,也要送我几箱珠宝,好让我无功而返?” 梁老爷听出他话语中的讽刺,未作答复。 “恐怕是把整个梁府掀了,也凑不出半盒珠宝。” 梁老爷闭目,叹息道:“阁下今日若做成这单生意,来日定后患无穷。” 赖某轻笑一声,道:“大人,我若有这个头脑瞻前顾后,哪里还用靠杀人混饭吃?” “……” “大人拖得时间也够长了,还是快点说出名单的下落,我也好满载而归。”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6章 紫月阁 又两年后 饶云城 饶云人,善炼丹,驻颜术,宜长生。 云月布庄—— “唉。”云朵将托盘重重往桌上一置,轻轻皱眉。 云花看了眼盘内精致的菜色,拨弄算盘的手一停,凑近脑袋抱怨:“一筷子都没动?!不是吧,这可是容嬷嬷让我去味香居买的,花了足足一金呢!” 云朵瞅了瞅楼梯口,“动了几筷子,容嬷嬷说了一天送两回,可你看,这饭怎么端上去怎么端下来。” 云朵看了眼托盘里的,醉酒鸡,东坡肉,西湖醋鱼,翡翠虾仁水晶饺,扔了真是怪可惜的。 她问云花,“你吃吗?” 云花眼里生出恐惧,连连摇头:“不吃,不吃,去喂南厢房的耗子吧。” 二人说话间,开着的店门直直映进两个身影。 容嬷嬷携着沐先生走了进来。 正巧隔壁酒楼的小二出来抬酒,看见了沐先生背着的药箱,打招呼道:“容嬷嬷,家里有病人啊?” 容嬷嬷回身一笑,圆润的脸上盛满和蔼,“哎呦,我家小姐病了,饭都吃不好,老婆子我就把西街的沐先生请来了。” “哦,那可得好好看看。” “谁说不是呢。” 容嬷嬷寒暄完,回身瞪了云朵云花一眼,嘴角的笑凝成冷漠,“好好盯着,不准任何人进来。”说罢,急匆匆地带着沐先生上了阁楼。 云朵云花唯唯诺诺地点头,在门框上挂上“休息”的牌子,将大门重重关上。 “这姑娘被月辰长老送来一年了,我还是第一次见沐先生来,你说会不会是有什么事呀?” “能有什么事,好吃好喝的供着,什么都不用做,哪像我们,天天晚上都要磨那些毒药粉子。” “可我瞧着月辰长老很喜欢她似的,每三个月就偷来看她,也不怕主上问罪。” “长成那个狐媚坯子,我是男人我也喜欢。” “……” 应织初躺在床上,瞧着帷帐上的绣花微微出神。 “咚咚。”房门响了两声。 见无人回应,容嬷嬷轻轻推开房门,冲沐先生做了个“请”的手势。 应织初闭眸,佯装未醒。凭着耳力,她能听到有人走了过来,是两人。 她放在锦被外的手被轻轻抓起,应织初霎时睁眼,瞪向床案旁的沐先生。 沐先生诊病拿药已有二十余载,瞧过的病人已是数不胜数,可还是看着瞪向自己的应织初微微发神,这般清亮盈透的眸子,怎得不俗两字可称? 主上说寻到了枚“好药”,没想到却是个倾世妙人。 沐先生两指搭在女子腕间,轻声道:“姑娘莫怕,老朽是个大夫。” 举止间谨慎有礼,片刻他起身随着容嬷嬷行到一侧,两人说起悄悄话。 “沐先生,怎么样,成了吗?” “嗯。” 容嬷嬷脸上闪过欣喜,声音忍不住颤抖,“太好了!我要飞鸽传书告诉主上这个好消息……” “不必了!” 容嬷嬷一脸吃惊,疑惑道:“先生是何意?” 沐先生眯起双眼,一字一顿道:“主上有命,即刻启程!” “这……”容嬷嬷一脸难为,犹豫不决。 沐先生抚着胡须道:“你先出去。” “是。” 容嬷嬷深知沐先生是主上的心腹,她不敢不言听计从。 容嬷嬷将房门轻轻关好,沐先生回身时,应织初已好端端地坐在桌案前。 她伸手为自己倒上一杯凉茶,冲要走来的沐先生说:“站那里。”眼里戒备尤甚。 沐先生摇头苦笑,这么大年纪了,还得听小丫头的吩咐。 “丫头,你可知自己得了什么病?” 应织初端着茶杯,轻轻吹了吹,故作架势,“不就是被你们下了毒,关在这里,不见天日。” 沐先生点点头,“不错,你确实身中奇毒。你可愿意从这儿出去?” 应织初垂着眸子,拨弄手上的月牙,不做理会。 沐先生走近两步,坐在她身旁,道:“不想出去?那梁家的消息,你可想知道?” 应织初却不慌乱,微微侧目,眼里似娇似惑,“你想威胁我?” 沐先生心神一晃,暗暗佩服女子的镇定,道:“不是威胁,是交易。” “哦?” “我乃紫月阁的大夫沐息,你可称我沐先生。送你来这里的是紫月阁的二长老月辰,被你划伤脸的那位,是我们的主上……” 应织初轻笑一声,“一年前的旧事,还到处拿来说了?” 沐先生却不敢笑话这桩旧事,他叹道:“你们梁家二十七条性命,姑娘不会不放在心上。若不放在心上,当初又何必求上紫月阁呢?” 应织初忍不住附和,“确实如此,若当初不来紫月阁,又怎会被你们当作棋子玩弄。” “呵呵,姑娘此言差矣。紫月阁既收了姑娘,便会替姑娘完成心愿。” 应织初淡淡开口,“你们……与那些杀我梁家的真凶,有何异?” 她当初走投无路,由人指点才误入死地。 如今虽然困在这小小布庄,也知他们暗地里做的那些勾当都是见不得人的。 “姑娘,不想问问杀害梁家的真凶如今在哪?” “你若想说,早便说了。绕过来绕过去的,在等什么?” 沐先生取来药箱,轻轻开合,拿出一个白玉药瓶,从里面倒出一枚药丸,“这是解药,每月服用一次,两年后你便可痊愈,到时也可恢复自由身。” 应织初捏起那枚药丸,和着凉茶吞下。 沐先生笑道:“姑娘这么信我,不怕我给你吃的是毒药吗?” “不信,可我知你们舍不得我死。”应织初歪头,“我已乖乖吃下了药,你便说说,是谁,屠我梁家满门?” “伏蝎。俞国第一暗杀组织,两年前他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近来我们查到,有余党与司空家来往过密。” “司空家?” 沐先生点点头,“俞国前五富商之一的司空霖,司空家。” …… 傍晚时分,酒楼里的小二出来倒泔水,瞅见了停在布庄外的马车。 云花扶着一红衣女子上车,女子脸上掩了面纱,看不清真容,可那窈窕的身姿已是绝伦。 “云花,要出远门呀?”小二看着马车上的行李,打招呼道。 云花心下一惊,笑道:“我家小姐想家了,我随她回家看看。” “哦哦。”小二不疑有他,倒完泔水便要回去。 应织初朝着他的方向轻轻一瞥,一把匕首抵住她脊梁。 “别出声,”云花低低威胁,“上车。” 应织初顺从地上了马车,云花暗松了一口气。 容嬷嬷将云花拽到一边,道:“此去金甲城一定要务必小心,若人丢了,你的小命便也丢了!” “是,奴儿知道!” 马车缓缓地驶在路上,在夜色中越行越远。 应织初坐在车上,耳边回响起沐先生最后一句话。 “姑娘只有从这里走出去,才有一线生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7章 你想杀我吗 远边的天,烧出几块红云,落日半遮半掩地藏在云后,秋风一吹,让人清凉舒爽。 云花将毒粉包收回腰间,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十几个死尸,拍了拍手掌。 “哼,姑奶奶的马车你们也敢劫?!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说完便扭身上了马车。 驾车的车夫是个二十来岁的小青年,他麻木地看了眼地上的死人,拦腰扛起一个个将他们扔到树后藏起。 应织初手撑着下颌望着车窗外,见她上来才淡淡回眸,“你杀了他们?” 不过是一群劫道的山贼。 云花不吭声,坐到一旁,从怀里取出一个锦盒。 她看着锦盒的目光,隐隐夹着兴奋,甚至炫耀似的看了应织初一眼,应织初用手掩鼻,将脸移向一旁。 锦盒内有十小格,分别装了不同颜色的粉末,每一种都代表不同的毒药,只要轻轻调制分量,便能制出各种各样的毒粉。 云花不在意空气中弥漫出的刺鼻,小心地合上锦盒抱在怀里。若不是她接下了这桩差事,容嬷嬷还不能舍得把这个宝贝交给她。 她在布庄研磨药粉得有七八年了,还是第一次自行配制毒药,心中因第一次动手杀人而兴奋不已。 车夫忙完了,才招呼道:“花姑娘,四处都是山峦,今晚我们恐怕要宿在野外了。” 云花看了一眼应织初,见她未出声反对,才对车外大喊:“去打些野味来!” 车夫应了一声,便跑开。 …… 夜晚,月挂天角,云花他们在杂草间燃了篝火,架了只野兔翻转烧烤。 香味随风,四处飘散。 应织初披了斗篷,从马车上下来,望了一眼他二人,寻了块不远处的石头坐下。 车夫瞧着女子的面容,忍不住吞咽口水,可收到云花警告的目光,又恐惧地低下头去。 香味越来越浓,油滋滋地跳到火上,冒出点点星光。野兔烤好后,云花掰了一大块,给应织初递过去。 “吃吧。”云花看了女子一眼,道。 应织初不瞧她,似是饿极了,接过后一口咬下去,顷刻间便剩一堆骨头。 云花默然,又切了一块,递给她。 应织初嘴角微扬,接过,吃掉。 云花见状,扭头对刚要吃的车夫喊道:“你不许吃!” “是。”车夫伸回手,委屈地摸着肚子。 他心里亦是纳闷,赶了好几天的路了,这姑娘甚少吃东西,怎么今个的胃口如此好呢? 一块兔子,剥皮洗净,也没多少肉。 云花举着这仅剩的兔肉,递给应织初。 应织初接过,怕烫地吹了吹,打量着云花不舍的目光,转而去瞧云花平坦的小腹。 云花被她瞧得不自然,尴尬地别过脸去。 “啪”一声,兔子肉掉在地上,沾了满满的泥。 云花瞪大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 而应织初脸上没有一点意外,她甚至还细细搓着满是油渍的手。 云花咬着唇瞪她,片刻后蹲身捡起兔肉,轻轻吹了吹上面的土,合着这种“特殊佐料”一并咽到肚里。 应织初早已闭目靠在璧上,微微睡去,嘴角还挂着若有若无的笑。云花盯着女子的面容,眼里的光便黯了下去,连为难人都可以这么漂亮自如,让她一点都不敢,不敢向对待山贼那样扬起毒粉,片刻后她坐在草地旁守着女子。 她知女子是厌恶她杀了人,可自从她入了紫月阁便就该是为杀人而活。云花凝视着应织初的脸庞微微愣神,一个恶毒的念头一点点爬上她的心房。 —— 这天下,可无师自通的,便是杀人了吧。 从饶云城到金甲城的这一路,云花研制了五次毒粉。 每到一个驿站,一个休息处,她都会守在应织初身旁,一边监管着她,一边专心地研制毒药。 不同的分量,不同的药粉,哪怕差一点点都是一种不同的死法。 她完全地沉浸在自己的乐趣中,唯一让她快乐的是,每一次她成功后,应织初看她的眼神。 厌恶,愤恨,甚至是恐惧。 这是云花最得意的时候,一个高高在上的女子能对她露出惊恐的目光,没有比这更痛快的事了。 而每次制的毒粉,几天便会被她用掉。 越迷醉,越接近深渊。 随着时候的推移,她看着应织初的目光,也越来越兴奋。应织初是见过这种目光的,她也猜出了女孩心中所想。 吹了这些天的风土,翻过这座山,便是俞国国都——金甲城。 应织初坐在溪边,瞧着水里的鱼,暗暗发呆。 云花踩着草,慢慢靠近她。 应织初似未留意到,只是执起石子打在水上,激起半大的水花。 云花深吸一口气,道:“前面便是金甲城了,主上在都内等我们。” “哦。” 这是应织初第二次跟云花说话。 云花沉吟了片刻,问道:“你跟月辰长老是什么关系?” 应织初扔着石子的手一顿,却不吱声。 云花三两步迈了过来,抓起应织初的肩膀,问道:“回答我!月辰长老……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应织初眸上染起冰凉,唇却微微启开,“你想是什么关系?” 云花一怔忡,眼里尽是迷茫和痛色,“我喜欢他……你不能跟他有任何关系!不然……” “不然什么?”应织初轻轻一笑,“你便杀了我?” 云花眼里闪过震惊,拼命摇头后退。 杀了她吗?可是容嬷嬷吩咐过,要带她到主上身边,若自己杀了她,便是自寻死路。可是金甲城不止有主上,还有,还有月辰长老…… 应织初瞥了云花一眼,道:“我要在这沐浴,你可不可以先走开?” 云花下意识后退,又不甘心地看了女人一眼。应织初自若无人地开始脱衣,云花瞧着她露出的香肩,眼里升起一股纠结。 一炷香后,她才穿好衣服施施然走过来。 瞧了一眼不早的天色,应织初对在树下发呆的云花说:“陪我走走。” 云花点头,二人沿着山岩向山顶攀去。车夫不知去哪里喂马,还是打猎,今晚恐怕是他们最后一次宿在郊外。 云花想着,后日晌午他们便可进入金甲城。 到时…… 她也没问女子为何要攀岩山路,只是一声不吭地跟着。 夜色沉沦。 应织初走到山顶时,半湿的发丝已是干了,她嗅着夜风,心下有一点点畅快。 她回头望了云花一眼,开门见山道:“怎么样,想好怎么杀我了吗?” 云花摇着头,手却下意识去摸腰间,“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应织初背着山崖,微微后退。 在距离崖边只有五步时停住,才道:“你制了一包毒粉,一直舍不得用,不是留给我的吗?” “我没有,你不要胡说。”云花否定,“后日,我们就进城了。到时,我就不用……” “对呀,后日就进城了……”应织初浅浅笑道:“再不用,就没有机会了。” 云花抬起扭曲的脸庞,咬牙切齿,“你为什么要逼我!要逼我!逼我杀你吗?!” “嗜杀成性,如今让你最不快的,便是……”应织初抬起清澈的眸子瞧她,“不能杀你最想杀之人。” 云花掏出药包,喃喃道:“这是我制的最成功一包,你走时不会有一点痛意,不会死的很难看。” “哦?”应织初慢慢后退,直到退到崖边,“可惜,你不能如愿了。” 云花抬眼不知她话中何意,便看见女子张开手臂向崖后倒去。 “不要!”她急忙去抓,却扑了个空。 整个山林响着一声尖叫,片刻又万籁俱寂。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8章 郊外遇伏 金甲城——郊外 风入初秋,郊外花香四溢,正午的光折射下来,更显娇艳欲滴。 白衣女子单手抚过琴弦,跪坐在草坪之上,她身姿曼妙,白纱覆面,瀑布青丝垂下,掩了片片小草的眼。 树上的啼声,远来的飞燕,扑蝶嬉戏,都不曾扰她,她似在等,等一人来…… 远来的马蹄声,渐远渐进,打破了这份宁静。 白衣女子未抬眸,手却不再等,拨响琴弦,奏起了林间妙乐。 几匹快马纷沓而来,马上男子皆穿着银色长袍,银质面具遮面,看不清长相,只空气中多了些阴寒杀气。 “何人拦路?还不快快闪开?”一男子高声冲白衣女子骂喊,毫无怜香惜玉之情。 白衣女子唇角微弯,声音清脆道:“郎君可累,小女子为君弹奏一曲如何?”少女面如桃花,脸上不露一丝惧色,似是在与寻常赶路人交谈。 银面男子不由一惊,与同伴对视,眼中杀意四起,未作迟疑,便群起向白衣女子攻去。 玉手拨弄琴弦,妙音泠泠作响,哪怕感知对方的攻击,也未弹出半分差错。 银面人从马上飞下,赤手空拳打向白衣女子,风声来得太快,恍惚间几名男子又莫名落入草丛之中。 琴声未停。 外人看来,滑稽诡异。 白衣女子轻笑一声:“郎君莫急,待小女子弹完这首曲,再陪你们玩。“她咬字清晰,嘴角却浮出一丝魅笑。 银面男子皆昏落在地,只有一男子还未昏迷,他嘴角渗出乌血,左手极快点住了自身穴道,阴狠狠地瞪着女子,道:“你居然用毒!“ 白衣女子似未听见,专心弹曲,直至一曲毕。 她爱抚着古琴,瞧了一眼摔落在地的众人,才弱弱起身,似秋风一吹便倒。她走到还醒着的银面人跟前,惊讶道:“你居然,还活着?” 银面男子想开口骂她,却使不上半分力气。 白衣女子轻轻一笑,道:“你比那些废物是要好一点,不过,也就半斤八两。“她说完还蹲在银面人身旁,好看的眉眼瞧着他袖口的凤凰标志。 那是鹰卫的标志。 “原来,你们鹰卫也不过如此。“女子盯着那标志看,仿若眼里都渗了毒。 她未等到男子答话,心觉有异,便忍不住抬眸,霎时间,一枚凤凰针落在她眉间。 白衣女子心下一寒,顿时忘了呼吸。 “你刚才,说什么?” 脸上带着银面具,也是一身银袍,却非刚才那群人。 她起身察看尸体时,未听见马蹄声,也未看见此人,那这人,是何时来的? 而暗风却不在意她心中所猜,他收回暗器,白衣女子也起身与他对视。 “你是鹰卫首领,戚大人?“女子问道。 暗风未答,目光阴冷,而地上死掉的鹰卫他也未多看一眼。 白衣女子当他默认,嗤笑道:“大人真是不解风情,小女子特意恭候在此,您却晚来了一步。” “……” 白衣女子又道:“听闻大人此去离国,得了一柄凤尾古琴。小女子甚是喜欢,可否讨来一弹?”她说完,右手便去取腰间毒粉。 暗风眼风一扫,脚步先移,女子惊觉后退,暗风疾速袭来,两人顿时斗做一团。 两茶间,女子遮面的面纱飘落在地,而她也一脸狼狈地倒在花丛中。 柳眉杏眼,樱桃小口,清香的美人容貌,此时却一副惨相。 “咳。”女子吐出一口血,嘴角却还挂着笑。 暗风道:“如何?” 女子不甘道:“二十招才险胜于我,也不过如此。”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奚落于他,却发觉形势不对,那些死掉的鹰卫是何时,何时又好端端地站在那里。 难道,他们没有中毒? 这不可能,那苦花毒是秘制毒粉,天下无解,怎会毫发无伤? 暗风冷冷扫她一眼,将暗器收回袖口,身体侧立一旁。 女子这才看见暗风身后的身影。 是何时,又来一人? 少年身姿修长若竹,年约十七八岁,面容清俊不羁,一身黑袍裹身,眉宇间如寒潭冰溪,嘴角却噙着一丝玩味笑容。 他歪头,嘁笑道:“你在找我?” 白衣女子微微失神,再开口已是十足杀意:“你就是戚凉争?!” 少年未作答复,将要转身离开。 白衣女子不顾狼狈在地,只想匍匐上前,怒喊道:“我要杀你了!” 戚凉争似是好奇,扭头问道:“为何?” 白衣女子一声惨笑,仿若听了极好笑的笑话,嗤笑道:“为何?这天底下想杀你戚凉争的,又何止我一人?” 戚凉争嘴唇紧抿,面上无动于衷,只转身上轿。 暗风见状,冷冷喊道:“进城!” 身后的怒喊痛哭,戚凉争全然不顾,他揉着眉心闭目养神,轿子缓缓向金甲城驶去。 —— 金甲城内 九知味—— “龚公子,真是不好意思,这凤字号已有客了,我带您去别的包间。”小二俯身愧言。 龚肖背手冷笑道:“你可知道我今儿个要宴请何人?你们九知味,就是这样开门做生意的吗?” 小二满脸堆笑,却不觉压低了声音,“龚公子哪里话,没得您多次捧场,我们店里的生意也不能如此火爆,我家掌柜的早就想好好请请您。”眼见这龚肖得意满满,小二便凑上去低语,”实在是早订好的座,这……您看,也莫让小的为难。” “算了,龚兄,不过是一桩酒席,在哪吃也是一般。”来人声音醇厚高亢。 小二吃惊扭头,此人相貌端正,只是眉间稍带戾色,原来是戚国舅家的大公子——戚凉云。 此人向来吃喝玩乐,肆意妄为,却不想这般好说话。 “好吧,既然戚兄替这小厮求情,我便罢了。小二,去给爷把这凤字号的人请出来,我倒要看看是谁的面子还能大过国舅爷家的世子!”龚肖道。 这龚肖向来是霸道专横,虽然总是仗着他叔父知府的名头作威作福,但是在这九知味也未见他放肆过,该付的酒钱一次未佘过,店里的伙计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掀不起什么风浪。 却没想到他巴结上了戚国舅家的世子——戚凉云,这金甲城出了名的混世子弟,就没他不敢沾边的东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9章 你怎么回来了 龚肖一脸神气,只想着店小二没见过什么世面,随便喝声几句便吓得魂飞魄散,却没想眼见这小二满脸大汗,目光四瞟八飞,脚板却像钉在地板上,纹丝未动,仿若没有听见龚肖的话。 到这时,戚凉云也察觉出不对劲,他眉头微皱,眼似要迸出寒光,目光不由锁紧这凤字号紧闭的门。 一时气氛冷凝。 随行的戚府小厮见状,只得上前小劝:“公子,您刚闭门思过半个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必要去碰这个晦气。” 戚凉云点点头,淡淡道:“小二,再给我开一间上好的厢房,”说完瞟了龚肖一眼,”我与龚兄好好聚聚。” 龚肖暗暗吃惊,听闻这戚家世子最善无事生非,今个怎这般好说话了,只得自己寻个台阶,厉色冲小二道:“你们店里的美人酿,给我们来一壶!当是对戚少爷的赔礼吧。” 美人酿乃是九知味的招牌之一,素来是有价难求,平常的贵客百金求得一杯都是不错的。 戚凉云虽在父亲的生辰得见,却从未尝过,只得默不作声,看这龚肖诈小二一番。 小二也不是呆傻之人,明知二人是故意为难,赔笑道:“这美人酿,配方实在隐秘,一年才酿得一壶,不怕二位爷笑话,小的来店里两年了,都没碰过那酒壶,戚公子这般好说话,小二我一会儿一定去寻旁的好酒来,绝不叫公子扫兴。”边说边引着二人向西廊走去。 走到拐角间,与两妙龄少女临面而过,二人身着薄纱轻衣,身上淡淡的酒香,面似桃花绯红,肤似凝脂玉露,芊芊小手端乘着玉器酒壶。 龚肖多看了两眼,心似浸了酒,色上心头。 戚凉云也随着酒香回头望了两眼,直到瞥见那玉酒壶,脸上的和善瞬间消散,一脸凝肃得疾步上前,问道:“这是送到哪里去的?” 旁人都先一惊,小二见状赶忙想来阻拦,却被随侍的小厮驾到一旁。 二位姑娘未被此场面吓到,神采奕奕道:“凤字号。”语音中不掩爱慕之情。 龚肖只当是戚家少爷和自己一般,色迷心窍罢了,刚想上前劝阻。 就见戚凉云眉色薄怒,语有不满喝道:“这美人酿!果然是要美人送!小二,你不是说你们店里没有了吗?!” “公子您……您听我给您解释呀!”小二急得想上前,手臂被按得死死的,侍从腕上一用力,他便只得吱呱乱叫。 “哼,你们九知味是闭着眼睛做生意的吗?!我今天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客人,得扫了我的面子!”说罢,疾行几步便一脚狠狠踹开了凤字号包厢的门。 砰!一声,房门大开。 只见桌前坐着一黑衣少年,巨大的响动让桌子都跟着轻轻一晃,他拿筷子的手停到半空中,纹丝未动,一抬眸,便了俊美至极。 少年银簪束发,面色寒冷如冰,却微微轻笑道:“原来兄长也在此地,凉争竟然不知。” 戚凉云看着面前的人,牙龈紧咬,双手合拳,难掩一身怒意:“戚凉争,你不是去离国办事了吗,怎会在此?” 少年未觉异样,轻声道:“我刚才听门外凄凄嚷嚷,不知是兄长前来,还以为是哪里的鸟叫。”说完瞥了一眼跟在戚凉云身后的龚肖。 龚肖见戚凉云未作声,便大着胆子骂道:“你个戚家的养子,还由不得你在这作威作福!!” 戚凉争目似寒光,却向兄长行礼,恭敬道:“凉争刚回金甲城,还有公务在身,恕不奉陪了。” “哼!你此去离国便是半年,父亲时常念叨,而你——”说罢音调转怒:”先来这种地方消遣,你有没有把父亲,把我戚家看在眼里!” 戚凉争似不在意,无所谓道:“只是吃顿便饭,兄长言之过甚。” 小二也急忙出来打圆场:“是我们掌柜的听说戚爷今个回都,特相请了过来小聚,只是戚爷喜欢清静,便只得小人服侍,戚少爷您言重了。” 戚凉云目光一寒,龚肖见状率先上去,甩手重重一巴掌“啪!”甩在小二的脸上,小二被打得头昏眼花,却不敢出声。 龚肖见未有人阻拦,指着小二,放声大怒:“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了!这才是国舅爷家的世子,你称呼一个养狗为戚爷,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戚凉争嘴角微扬,眼里闪过冷意。 片刻间,一银色身影飞速闪出,行到众人前,一手扼住了龚肖的喉咙。 戚凉云猛然一惊,刚才开门未见屋中有人,这鹰卫怎么会在此地。 暗风浑身浸出杀气,手上的力道却未松半分。 龚肖顿时毛骨悚然,他挣扎着想开口说话,脖子上的疼痛却让他分不出一丝神,面色更是赤红。 戚凉云怒喊:“你疯了?凉争,他可是龚知府的侄子,龚家素来与我家交好……” 龚肖怒瞪着暗风,费劲地从牙缝蹦出几个字:“你敢碰我,我叔父就扒了你的皮!” 戚凉争闻言,嘴角微扬,轻轻开口:“好呀,我这身皮早就想换了。” 他话语刚落,暗风便松开了钳制龚肖的手。 龚肖吓得腿软倒地,他还未来得及高兴,眼前一黑,重重的拳头便朝他脸上袭来,没出几下便昏了过去,暗风也不作罢,似上瘾一般,下手越来越重,直到打的他浑身是血才冷哼起开。 这几拳下去,楼下的喝酒声都小了许多,一时之间,气氛更是紧张阴冷。 戚凉争瞥了眼跟在戚凉云身后的小厮,道:“照顾好大公子,莫要与这般脏人来往。” 小厮见刚才情境,不敢吱声,只能含糊点头。 暗风刚揍完,便从楼梯口来了几个壮汉,抬着昏死的龚肖离开。 戚凉云压着满腔怒火,冷笑道:“凉争,真有你的!” 戚凉争不看他,招来小二:“叫那两位吓坏的姑娘好好服侍世子。” 小二早换了一副殷勤面孔,似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笑吟吟道:“戚爷放心,我九知味一定招待好世子。” “这美人酿实乃佳酿,兄长就自己好好品尝品尝吧。” 说罢,不等戚凉云回话,便率先领着暗风走下楼梯。 戚凉云看着他离行的背影和地上的一滩血迹,怒火中烧,冷哼连连。 “滚开!滚!你们都给我滚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10章 戚府 “嘿,这楼上闹得哪一出?” “外行人才如此问,谁不知道这戚家是这戚凉争说了算的,他戚凉云不过是个傀儡罢了。” “这戚国舅乃是当今太后的亲哥哥,朝里谁不重三分让三分,怎的这养子就能压了世子的威风?” “戚国舅?就连当今太后也重用他戚凉争!” “此话怎讲?” “太后的鹰卫一年前就赏给了戚凉争。” “还不叫人家有本事!” “啊呸!不过是太后的一条狗罢了,朝野上下谁不恨透了他们戚家,皇上亲政五年,而这鹰卫只替太后办事!哼!可气!可耻!” …… 九知味外备好的撵轿,以纱为笼,轿话。 众人见此情形,纷纷窒息,鹰卫的名声向来不好,这银面具人一看就人冷心硬,搞不好一掌下来,就劈得小叫化归鹤西去。 突然,轿中传来一声轻喝。 “暗风!” 打破了尴尬冷凝的气氛,众人下意识朝轿子望去。 小要饭的也后知后觉,身体忍不住向后移动。 暗风深吐一口气,从腰间掏出一枚蛇形飞镖,扔在小要饭的脚边。小要饭也顾不得演戏了,赶忙起身去捡,拿到手里才发现没什么用,忍不住抱怨:“这能干什么用?” 暗风气笑道:“银的!” 一听是银子做的,小要饭的眼神顿时亮起来,拿着飞镖好生摩擦。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大人真是好心肠!”他连忙起身作揖。 暗风瞧着他腿脚灵活的模样,心里一寒,冷不丁一脚朝着小叫化的膝盖骨踢了过去。 小叫化还没回过神,就摔在了路边的摊位上。 “哎呀!” “哎呦喂,疼死我了!” …… 清开了障碍物,暗风面无表情地打手势,轿子又缓缓前行。 小叫化这次摔了个厉害的,挣扎了两下都没能站起来。 众人见状,仿若意料之中,各自摇头叹气。 这费力不讨好的钱,真是不太好挣。 直到轿子走远,这场闹剧结束,小叫化也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 夜间 戚府 厅堂里摆好了满桌佳肴,还冒着腾腾热气,却不见戚国舅的身影,只余戚凉云一人坐在一旁。 戚凉云还想着中午在九知味的事,只觉颜面尽扫,气呼呼地自饮了一杯。 “老爷,饭好了。”门外响起侍女的声音。 戚凉云一看,来人正是父亲大人——戚楚威。 戚楚威年有四十二三,面色红润,两腮干净未置胡须,发髻上别着墨玉簪,一身鸦青色长袍显出书生气,只不过他目光炯炯,相显威严,举手投足间难掩庄贵气质。 戚凉云才不情不愿起身行礼。 “父亲。”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11章 戚楚威扫了一眼桌前的空座,问道:“凉争呢,他怎么没回来?” 戚凉云撇撇嘴,心觉父亲就是偏心,也不搭话自顾自坐下。 国舅爷无奈摇头,再不多问,只二人一时无声。 戚凉云虽心有不满,可架不住肚子早饿得咕呱乱叫,只等着父亲动筷,他便可大快朵颐,可戚国舅倒像入了定一般,目视前方,不察戚凉云这点小心思。 戚凉云气鼓鼓道:“父亲偏心都偏到桌子上了?” 戚国舅无奈道:“凉争此去离国半年才归,我父子三人好不容易能吃顿团圆饭,你身为兄长便耐心等等。” 戚凉云一听这个“等”字,便想起今日在九知味受的窝囊气,心里那股怒火当下就借着酒劲提了上来,喊道:“你们一个个的都要先让了他,再去欺负我,我如今吃个饭也要看他人脸色不成?” 戚凉云又道:“九知味的巴结他要欺负我,父亲也是如此,他不来我都不可以动筷。他不过是一个四品的鹰卫统领,要摆多大的谱,去拦我的路。” 戚国舅嘴角微扬,沉声道:“才放你出门一天,就又惹是生非?” 戚凉云一听更是憋屈,气道:“我哪里惹是生非,龚知府的侄子邀我去九知味吃酒罢了,谁知他戚凉争霸占了凤字号的客房不肯相让,还教得小二撵我去下等座,我怎么气得过他这么欺负我!” 戚国舅看着长子一脸不服气的模样,淡然道:“凉争行事必先思虑三分,又怎同你这般孩子气?” 戚凉云忍不住嗤笑,自言自语道:“他思虑三分?打了龚知府的侄子,可有他好看的。” 戚凉云只觉得父亲心偏眼蒙,恨恨扭头,目光正好撞见今日寻他不痛快的罪魁祸首——戚凉争。 戚凉争踏着夜光行至屋内,似没留意到厅内的怪异气氛,微微低首,冲戚国舅言:“父亲,孩儿回来了。” 戚国舅用眼神示意他坐下,才道:“好了,动筷吧。” 戚凉争坐在主位左侧,目光一扫戚凉云,略有疑惑道:“大哥,也在这?” 一打戚凉争进来,戚国舅的面色就稍显缓和,不如刚才那般严肃,戚凉云念着父亲在此,本想闷声喝酒不同他计较,谁知他却先来寻他的晦气。 酒杯重重一掷,戚凉云咬着牙,气道:“这是我戚家!我凭什么不能坐在这里?” 戚凉争眉毛轻挑,顺着话说:“今天在九知味,我见大哥有美人作陪饮酒,还以为你早在床上休息……” 他将最后两个字咬的很轻,很难不听出言外之意。 “你!!” 戚凉争说完又不自觉一笑,耸耸肩道:“原来是我想多了。” 美人酿这种酒虽味美甘醇,不易饮醉,却不同于其他酒,有一点别的小用处,若不以女子之身服侍,便易伤饮酒者身体。 因此,真真是一杯难求。 戚凉争本是想取笑他为了杯“美人酿”大动干戈,但也踩着了戚凉云的痛处,今个儿在九知味他被弄得颜面尽扫,哪还有什么兴致饮酒作欢。 当下只觉晦气,无脸同他再做争辩。 戚国舅习惯了他们兄弟二人这般拌嘴,也不干涉,只等二人消停了,问道:“凉争,可见着太后了?” 戚凉争说:“行过礼了,赶上太后小憩,未见到。” “哦?那怎么回来得如此晚?” “去银鞭阁审了个犯人,一时耽搁了。” 戚国舅点点头,示意他吃菜,又言:“还是要以身体为重,你年纪还小,什么事都要慢慢来,不可过激鲁莽。” 戚凉云本是在埋头吃菜,但一听见“银鞭阁”三个字,忍不住咳嗽起来,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指着戚凉争说:“你你……你居然去了那种地方?” 他一脸嫌弃地从座上蹿起来:“你也不嫌晦气,也不换身衣裳,别那一身的腥臭气熏到父亲,真是无礼!” 银鞭阁是鹰卫审讯犯人所设立的机构,内含一百种酷刑数不胜数,审讯犯人的手段阴狠毒辣,以“地狱阁”闻名金甲城,常人进去熬不过三种酷刑便可一命呜呼。 戚凉云曾好奇跟着戚凉争去开开眼界,没想到恶心得他半个月都吃不下饭。 戚凉云瞅着戚凉争那身黑衣,就好像又看见那虫蚁钻身的惨状,忍不住干呕起来。 “好了,就你话多。”戚国舅严厉喝道,戚凉云才算消停。 见戚凉争未有异状,戚国舅又道:“今日你打了龚州的侄子,是吗?” 戚凉云诧异地望了父亲一眼,原来父亲早就知道了。 戚凉争冷静应答:“是。” 戚国舅看了看他,又言:“你们都大了,为人处事要三思而行,自己惹下的乱子自己兜着。” “是。” “是!” 言毕,戚凉争又若无其事地继续用餐。 只是这么一折腾,戚凉云早没了食欲,只得坐下摆弄酒杯,不愿意却忍不住地偷看戚凉争。 明明只是个十八岁少年,生了副美男子模样,但行事做派却老练地让人讨厌。 戚凉云看着他那张冰块脸只觉头皮发麻,心里忍不住怵上三怵。只能撇撇嘴道:“小妖怪。” 戚国舅又与戚凉争谈了谈国事,二人虽都不苟言笑,但谈话却默契十足,这顿饭吃了好长功夫才散席。 送走了戚国舅,见戚凉争也准备回屋,戚凉云忍不住大喊:“喂,戚凉争!你打龚肖的事怎么办啊!” 戚凉争回身,好脾气问道:“兄长,觉得该如何是好?” 戚凉云轻咳两声,煞有介事道:“此事是你鲁莽,我就勉为其难同你去龚府赔个罪吧。” 毕竟龚知府与戚凉争同为四品,虽然父亲身为国舅爷,但这事闹开了着实丢人,而且戚凉争理亏在先,若能打着父亲的名声趁早将这事压下来真是再好不过。 “不去!”戚凉争凉凉甩下二字,便转身离去。 气得戚凉云在他身后跺脚,骂道:“你!真是不识抬举!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12章 公子,赏个钱 华灯初上,街上行客熙熙攘攘。 秋水阁——金甲城数上一二的花楼。 应织初望着金漆大字,熠熠生辉的牌匾,眼眸微眯。 她一身男装隐在人群中,尤是花楼门口,甚显扎眼。当掉了发髻上的珠钗,换了这身暗紫锦袍,虽略有不合身,但仍显倜傥清俊,矜贵自持。 她不知引人注目,只自顾自敲着手中折扇,是身上仅剩二十文换来的唯一家当。 “花宝,别跑快了,小心跌倒!” “娘亲,你瞧,风车飞起来了!” “瞧见了,瞧见了。” “娘亲,娘亲,你快来追我呀!” 嬉闹间,孩童跑上了主道,约莫四五岁的年龄,穿着一身刚裁好的新衣,红扑扑的笑脸衬着起舞的小风车,在黑夜里添了番喜意。 他瞧着应织初手里的折扇,轻咦一声,喘着小气跑过去,右脚却踩偏了碎石子,肉乎乎的小身子笨拙地向前砸去。 跟在身后的娘亲忍不住叫喊:“花宝,小心!” 应织初随声回眸,眼里划过惊讶,身子冷冷地后闪躲开,眼睁睁地瞧着小家伙在她面前摔了个干净利落。 孩童扑在地上,风车掉落一旁,嘴角沾满了灰,疼得哇哇大嚎。 “呜呜呜!!” 孩童的娘亲着急地赶过来,抱起孩童细细检查,直到哄了不哭,才去捡地上风车。 孩童噘着小嘴瞅应织初手里的折扇,眼角挂着泪珠,满满委屈。 女子略有怒意地睨了应织初一眼,似是怨她刚才的袖手旁观,但见她一身男子模样,也不愿上前指责。 只在抱着孩童经过她时,气鼓鼓地嚷道:“如今的读书人真是不知羞耻,只知流连风月场所,哼!” 应织初将脸侧向一旁,闭口不言。 眨眼间,她握紧折扇向秋水阁走去,却被一打狗棒挡了下来。 小叫花扬起脏兮兮的脸,可怜地开口:“公子,赏个钱吧。” 小叫花名叫雨生,约莫十六岁,一身的缝缝补补,弯腰拦住了她的去路,手里的要饭碗挡在她眼前,让她想装看不见都不成。 应织初略有迟疑,开口道:“我没钱。” 她确实没有,只有这把充门面的破扇子,她又不能给他。 雨生嘴角的笑一闪而过,委屈兮兮道:“公子莫要拿我打趣,秋水阁这地方只招待六品以上官员,公子来此宝地,怎会身无分文?” 又怕她再多余解释,叹道:“我已两天没吃饭了,能买个馒头填填肚子就知足了,公子便行行好吧。” 应织初秀眉微皱,道:“改日吧,我今儿出来得急,确实未带碎银,改日我一定……”。” 小叫花瞧着她耐心解释,不似刚才对孩童那般冷漠,呲牙一笑,“好!”便率先让开了去路。 应织初诧异他的痛快,未曾多想,刚要迈步离开,眼前只觉一昏,随后整个身子都瘫软下来,向后倒去。 小叫花稳稳地揽住她,“公子,你喝醉了吗?” 她微微晃头,却开不了口。 今日明明滴酒未沾,怎么会醉?她想挣扎起身,却手脚软麻,眼皮沉重,渐渐昏迷了过去。 雨生瞧着她娇小的耳珠,眼里的光稍纵即逝。 …… 城郊外,旧庙里。 升起的篝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雨生拍了拍沾满木屑的手,冲着庙外吹了一声口哨。 “咻~咻——” 庙外枝叶晃动,从月影里闪身进来一个乞丐。 乞丐年约十四五岁,面容黝黑,身形瘦小,唯有一双眼睛在黑夜中发出精光。 再一细看,正是今日在大街上碰瓷鹰卫的小乞丐。 “老大,你回来了!嘿嘿~还没吃饭吧,瞧我带回来了什么好东西!”小乞丐从怀里掏出油皮纸包好的烧鸡,兴冲冲地递了过去。 “从哪弄来的?”雨生斜了他一眼,问道。 小乞丐嬉皮笑脸,不出声。 雨生给了他一记闷拳,道:“不是跟你说了不准再偷东西了吗?教你功夫是让你干大事的,不是让你偷鸡摸狗的!狗蛋狗蛋,名儿起得没出息,做事也没出息!” 狗蛋揉着被打痛的地方,小声嘀咕:“老大你名儿起得也不好听啊~” “你再说!” 狗蛋一闪身,瞥见了躺在草铺上的应织初。他揉揉眼睛,不敢相信道:“老大你还说我?我就是偷只鸡,你把人都偷回来了!”说罢,就要凑近去瞧。 “回来!”雨生一声呵斥,道:“叫你办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狗蛋撇撇嘴,道:“鹰卫今儿在九知味闹了一出,我本想凑近瞧瞧热闹,那阵仗,好大的派头!哼~” 雨生瞥了眼他脸上的淤青,嗤笑道:“这脸上的伤是哪来的,自己磕柱子磕的?” 狗蛋一脸不高兴,“老大,你别笑话我了!还不是那凶巴巴的鹰卫,别以为他戴个面具就牛气哄哄,我下次一定叫他好看!” “紫月阁那里可有异动?”雨生问道。 狗蛋略微沉思,摇摇头:“没有啊,那就是一所普普通通的乐器坊,坊里除了调音师就是打杂的,真看不出有什么寻常,不知道大人为什么让我们盯着那里。” “没什么动静,你们可看清楚了?”雨生问道。 “那还有假?成日里上门的也没有几桩生意,雇佣的伙计还都是哑仆,一屋子的乐器死气沉沉的摆在那,不过打的赏钱倒是多,一回就有半吊钱呢!” “哑仆?”雨生眉头一皱。 狗蛋点头,喊道:“是啊,多稀奇!指着一帮小哑子开门做生意,怪不得生意不好呢!” “让兄弟们好好盯着,大人既然吩咐了,必有深意。” 狗蛋点点头,道:“……昨天有辆空马车停在了紫月阁门口,驾车的小哥一脸慌张地冲进了门,就没见他再出来过。” “空马车?” “是啊,小虎绕到车后说探探情况,谁知一点声响也听不着,他掀开帘子一瞧才发现里面没人。”狗蛋挠挠头,老大不问他都忘了这茬儿了。 “此事有蹊跷,叫兄弟们盯好了,夜间也正常盯梢。还有,你把这张纸条给大人送过去。”雨生将手上的字条递给他。 狗蛋接过点点头,转身离开。 雨生叫住他,道:“狗蛋,跟兄弟们说一声,找人的事先放一放。” 狗头挠头,疑惑道:“啊?大人不是吩咐,迫……什么眉吗,怎么又要放一放?” “你别问了,叫你去就去!城里最近不太平,叫兄弟们都小心点。”雨生摆摆手道。 “哦哦,你是老大都听你的呗。”狗蛋吐了吐舌头,依依不舍看了一眼烧鸡,揣好字条消失在黑幕中。 等狗蛋走远后,雨生才走近草堆。 闪动的火苗在他脸上打出忽明忽暗的光。 瞧了一眼昏迷不醒的人儿,他掏出了袖口里的小像,缓缓张开。 小像里画着一位稚嫩漂亮的女子,雨生眼神一动不动地盯着画像,久后才收起来。 再瞧应织初的面容,他眉毛微拧,若有所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13章 神秘男子 睡到三更天时,雨生被庙外的窸窣声吵醒,他起身一看,门外一黑影瞬间闪过。 心里察出异样,又看了眼昏睡的应织初,便追了出去。 顷刻间,庙里恢复寂静,一暗衣男子飘身进来。 他步法灵敏轻快,如一团黑雾降到夜庙中。 男子身姿修长挺拔,面上覆了块黑纱。 他不疾不徐地走近她,桃花眼睨着她沉睡的面庞,眉间带着一丝疏离。 应织初浑然不觉地躺在草堆上,身上锦袍略微褶皱,额角散下几缕碎发,落难之意十足。 “我本不想来,可看在令尊的份上……失礼了。”他自言自语,伸手要去抱她。 身子刚要凑近,便被她一脚踢开。 他反应亦快,侧身闪躲。 眉间的惊讶一划而逝,好笑地看了一眼已坐好的她,道:“这般恩将仇报,倒叫我开眼了。” 应织初微微喘气,亦盯着他,却不知面纱之后究竟是何人,一时不语。 男子知她心中所想,轻笑一声:“我是来救你的倒吓坏了你,你留着这一手怎么不对付刚才的小叫花呢?” “……不劳公子大驾。” 什么?男子心中淌过一丝怒意,问道:“你不走?” 应织初抬起面庞,正色道:“我自己有腿,该走时便会走。” 男子眼里漾出蔑意,冷声道:“名门闺秀,却愿意与不明男子同留一舍,梁小姐真不枉自己‘盛名’。” 应织初不知男子为何知晓自己身份,只淡淡瞧他,道:“公子慢走。” 男子胸腔里积起一丝不明火,嘴角挂着笑:“好。”说罢,飞快闪身捏住她的下颌,让她动弹不得。 应织初微微皱眉,却不挣扎。 男子染怒的眸子冷意渐盛,凉薄开口:“梁小姐可知自己的名声亦关乎着旁人,既然你不识好心,我便在这里送你一程。” 一枚小药丸顺着他的指尖滑进她的喉咙,她微咳两声被迫吞咽进去。 他满意地轻拍手掌,似嫌弃她一般。 “好自为之。”他不再看她,转过身去,只最后轻飘飘地来了句,“梁贞这名字你以后莫再用了,你不配。” 顷刻间,他便消失在黑雾中。 应织初低头轻捶胸口,已是吐不出来。 不知男子给她吃的是什么,她张张嘴想发出声音。 却发现已说不出话了。 一股冷意灌进了她全身。 —— 晨光初绽仍含明羞,草叶上的水珠悄自露头,守护着它方土之内的天地。 庙外的熙熙攘攘声打碎了初晨独有的静和,应织初眉轻蹙,片刻才缓缓醒来。 她下意识打量了一眼旧庙,已是空无一人,手指不由自主地覆在颈上,轻咳两声却还是发不出声音。 昨夜的侥幸被浇了大半,心忍不住颤抖空落起来。 失声了吗? 一股愤恨无望涌上心头。 庙外的叽喳声伴随着她的轻咳声渐少,似是踟躇一番,才响起叩门声。 “砰砰砰~” 应织初向门边瞧去,发现庙门闭合,破旧的窗纸上隐隐透来人影,想必是昨夜的乞丐。 她收起心事,轻轻拍了拍衣服上沾的草灰,正正发冠,才轻轻开门。 迎面而来的果然是昨夜的小乞丐——雨生。 只是他身后还站立了数十个乞丐,皆衣衫褴褛,小脸抹得脏兮兮的。 小乞丐们年纪大约相仿,有十三四出头,都伸长脖子好奇地打量着她,见她一身锦绣合衫,清眉俊目,眼里有向往,有羡慕,甚至是敬意…… 应织初微微扫了一眼众人,心觉失礼,轻轻低首作揖。 雨生忍不住挠头,他还是第一次见被拐来的人儿不仅不恼还冲他行礼,一时适应不了,只能打好的草稿吞咽回去,重新开口。 “那啥,我叫雨生,这帮兄弟都是自家兄弟,你不用怕,我们没有恶意。” 应织初点点头,算是回答。 一小乞儿端着一个布包凑过来,冲雨生道:“老大,叫这位姑……公子换身衣裳吧,他身上这身太刺眼了,我从刘阿婆那儿讨了身她儿子穿的,叫姑……公子换上吧,不然她随我们出城也太招眼了~” 雨生瞪那乞儿一眼,喊道:“换什么换!” 心里腹诽道:你们可知她是什么人?让她穿别的男子穿过的衣服,若被那人知道了,可有你们好受的。 小乞儿被吼的心里委屈,“哦”了一声退到一旁,手里摸着布包依依不舍,刘阿婆儿子是书生,虽然穿的不是锦衣玉缎,但也是好料子,最起码比他们穿得好太多,他本是好心,可老大这一脸嫌弃叫小乞儿郁闷得不行。 应织初听着他们谈话,耳里捕捉到二字:出城? 他们想带自己出城吗? 她眼带疑惑,看向雨生。 他们喊他老大,显然这些乞丐都听他的吩咐。 可这明明才是个不大的孩子,比她都要小两岁,他们带走她,想干什么? 她心里生疑,步子却未动。 雨生吼完小乞儿,扭头发现了应织初的异样,道:“难为公子徒步走出城门,倘若……我们驾车出城,让人看了更易生疑,不过城外已经打点好了车夫,他会送你安全离开。” 应织初微微垂眸,走下台阶两步,顺手拿过他手中的打狗棒,在地上书写:你们是何人? 雨生未察觉女子不能开口的状况,只瞧着地上的字,眨眨眼睛道:“天为被,地为铺,天下苍生为父母。如公子所见,我们只是乞丐罢了。” 应织初唇角轻扬,继续写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完罢,便在等雨生反应。 众多小乞丐凑在雨生身边,他微微抬手,便将应织初围困起来。 她心下一紧,握着打狗棒纹丝未动。 她心知眼前的只是一些十几岁的孩童,她不能贸然行事。 但是,离开金甲城,亦是万万不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14章 上门赔罪 小乞丐们的眼里皆无刚才的好奇与热情,满是警惕紧张,他们手持打狗棒围着她,相互贴近挨着,似是怕她一言不合动手。 脏兮兮的脸庞下,有一股拼劲与执着。 她若能开口,也要费劲与之周旋一段时间,更何况她现在并不能言语。 对方是敌是友还未可知,她不想擅自行动,看了一眼雨生,显然摆平他,是当下最有效的法子。 雨生只叹气,道:“公子,我们并无害人之心,只是想送你出城。” 应织初心下犹疑,她能从断崖逃生,自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甚至真想让他们瞬间呜呼,也未可知,只是……还不可以。 她握着打狗棒,敲敲地上那几个字。 ——你们是何人? 然后轻轻摇头。 示意他们不自报家门,她是不会离开。 雨生面露苦恼,为难道:“我不能说,只能告诉公子,我们没有害你的心,不然你不会活到现在,只是兄弟们受人所托,必须要护送你出城,希望你能谅解。” 应织初细细思虑他这些话,又看了一眼围着她的小乞丐们,片刻后,便抬起打狗棒交还到他手中。 众小乞丐一愣,不知她何意。 雨生率先明白过来,接过打狗棒冲她抱拳,道:“多谢公子。二胖,豆芽,你们过来!” “老大!” “你二人前方探路!” “是!” “冬瓜,泥鳅,你们后面跟着!” “好勒,老大!” 雨生吩咐好后,瞅了一眼应织初。 她微微点头,率先迈出步子向庙外走去。 没想到,躲过一劫,又生一劫。 …… 戚府 戚凉争坐在凉亭里,若有所思地朝远处望着。 小斯站立在旁,心里忍不住腹诽:二公子是怎么了,这院里的景致有什么好看的?一坐就坐了大半天不动,实在是瞧不出有什么花来。 “二公子呀,您渴不渴,小的去给您换壶茶?” “……” “二公子,那小的去给您换了?”小厮上前去拿茶壶。 戚凉争才抬起眼睑,问:“现在什么时辰?” 午时啊~公子,我在这站得腿都要麻了,感情您刚才神游去了。 小厮心里想着,嘴上却不敢抱怨,道:“快晌午了,老爷去找蔺侯爷下棋没在府里,大公子也一早和几个世家子弟出了门,说是去看一种鸟,听说那鸟妙的很,一听笛声就能跳舞……嘿!” 小厮越说越兴奋,好像亲眼看见那副场景一般,突觉自己多嘴,恐惹二公子生气,便乖乖闭口不言,又偷瞄了两下,见二公子神色未变,便识趣地拿着茶壶退了下去。 走了数步,就迎上了开门的小厮。 小厮报道:“二公子,门外,门外龚知府龚大人请见。” 戚凉争却无意外,嘴角微扬:“哦?是吗,那我倒要去看看。” 正午的日头正热,龚知府带着随行小厮立在戚府门前,他两手交握在胸前,仓皇踱步。 “龚大人!”老远就听见一少年清朗之声。 龚州猛地抬头,脸上的焦虑一扫而空,立刻盛满和蔼笑容,前走两步相迎。 “戚大人,戚大人,还劳您亲自出门。” 这龚知府相貌干瘦,身型矮小,一脸阴狠相,笑起来让人毛骨悚然。 戚凉争与他隔了几步而立,瞧着龚州这一身官服,便猜到他是下了朝急急赶来,故作惊讶道:“龚大人怎有功夫来此?” 本想迎上前却被戚凉争躲掉,龚州也不在意,心想:哼~还不是托你的福!可话到嘴边,却笑道:“你我同朝为官,今日早朝却没有见着戚大人,我还以为您报了病假呢,心里惦念就想来看看。” 戚凉争不咸不淡道:“我经太后特允,不必上朝。” “那是,那是。”龚州低头应和,感叹道,“太后爱重您,朝野上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您戚大人的威名。听说,您此去离国,是接了太后密旨,不知是所为何事?”说完,龚州细细察看戚凉争的神色,却没瞧见任何惊慌失措。 戚凉争淡淡道:“不劳大人费心。” 龚大人干笑道:“呵呵,大人勿怪。皇上今日早朝又谈了离国迎亲之事,龚某也只是关心朝政,关心朝政。太后能如此重爱于您,我等羡慕都羡慕不来,呵呵呵……” “龚大人,有话直说。” 龚州收起笑容,舔舔嘴唇道:“昨个,我得了您回都的消息,便安排了小侄为您摆酒设宴,谁知这畜生不识抬举惹了您生气,我这当叔父的只能亲自来向您赔罪了。” 戚凉争装作听不懂他的弦外之音,凉凉一笑,道:“还是龚大人办事思虑周全,我真该跟您好好学学。” 龚州只觉头皮发麻,假笑道:“应该的,应该的。” 随即给下人使了个眼色,将备好的宝盒打开,里面满满一匣的金叶子。 龚州又道:“这点小意思,您且收下,就当给龚某人个面子,如何?” 戚凉争直视他片刻,才道:“甚好。” 龚州心里松下一口气,又道:“那我就不多做打扰了,龚某先告辞了,改日,改日一定邀您过府再叙。” 戚凉争微微点头,不做强留。 龚州见状,行礼作别,便上轿离去。 下人抬着轿子疾步而行,随行的管家心里气不过,大声嚷嚷:“他与老爷同朝四品,怎的他打了薛少爷,还得让老爷亲自来赔罪。” “你懂什么!” 隔着轿帘传出一声怒斥,不似刚才语气稀薄,透着一股沉沉的压力。 “你以为他的四品与我的四品是一般的吗?他是太后亲批的鹰卫统领,连皇帝都不可以过问,举国没有第二人,是何等份量?” “是,属下错了。” “莫要看他只是一个小小少年,此人心机深不可测,必要在金甲城掀起一番风浪,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躲着点便是。” “可,可肖少爷伤那么重,现在还神智未清……” “……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15章 别来无恙 “哒哒哒~” 马车缓慢地行驶在郊外,应织初闭目坐在车上,一时无声。 驾车的车夫是个年轻黝黑的小伙子,一手轻挥马鞭,“啪——”一声,马儿一个激灵浑身一震,踢着步子向前跑去。 车夫手里的鞭子甩一下歇一下,停顿有序,他嘴里哼着小曲,整个后背倚在车框上,随着马车行驶微微颠簸,晃悠着二郎腿好不悠闲。 咋远一看,仿佛寻常的赶路人。 雨生双手抱胸地靠坐在车内,这是应织初没有想到的。 没想到他会跟来。 她忍不住轻叹一口气,手指轻扣座沿,算计着他们出城的时间。 本想假借出城甩掉他们,可是这小乞丐竟然执着地跟过来,如此一时之间她便不知如何应对。 雨生偶尔看应织初两眼,见她并无异动,心里渐渐放松下来,身子不由自主地向车壁塞去,怕自己一身的臭味熏着女子。 不过,他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情窦尚未初开,顾及不到太多。 心里盘算着昨晚派狗蛋送信的事,虽是平安送到,却赶巧大人不在都内,想到此处,雨生瞥了一眼应织初。 应织初好暇以整地坐在一旁,未感到雨生的打量。 他瞧着女子的一身男装扮相,脸庞也故意涂了一些黄粉,但是眉眼的神韵却难以掩盖,尤其她的身姿背影更是脱俗,大人画中人定是此人,想起大人当时之所托,若寻到此人及时来报,不得告之旁人,便知其中利害不得与他明讲。 可是以大人的身份,为何不亲自查找,只是吩咐给他们这些乞丐呢? 而且,昨晚庙里明显有人来过,他多次察看也未寻出蛛丝马迹,那座旧庙是城中兄弟联系的落脚点,一般人并不知道他们会在此聚集,除非是他们老早便被跟踪了…… 加之大人手下今早送来的纸条,唯有“出城”二字。 可见此事之复杂,已超乎他的预料。 雨生思绪乱飞,不知此女子背后究竟牵涉着什么。 —— 山峦环城,以开眼阔,金树漫花,乱瞭人眼。 秋风入怀,凉意十足,万缕金光洋洋洒洒倾斜而下,再闻着花香叶鲜,听着鸟儿鸣唱,好不惬意。 车夫临在其中,又听到了溪水潺潺声,心下一凉,口中的干渴勒令他停下马车,抱着水囊朝溪边跑去。 吹了多半日的风土,刚好能借着清水一洗而净,若能再饮上几口甘泉,真是好不畅快。 马车忽然停下,雨生心里犹疑,撩开车帘一看,原来是车夫去打水了,他回眼一瞥女子朱红的樱唇,低头喃喃道:“下午还要赶路,我去为公子打点水来。”说罢,便敏捷地跳下马车。 闷在车里半日,尤其是守着一言不发的女子,雨生只觉心里紧张躁热,秋风一扫便整个人渐渐轻松下来,他抖抖肩膀,悠闲地朝溪边走去。 应织初睁开微阖的眸子,纤指挑开窗帘一角,金光便趁机溜了进来,映着她另一支手上的银针发出淡淡亮光。 黝黑的脸庞映在溪水上,车夫掬了两捧清水冲脸,再猛然摇头,沾湿的发丝带着水珠贱到他衣领甚至全身,他仍浑不在意。 “哎,真舒服!” 他嘴里叹着,一阵小风袭来,恰巧打落了草间的花瓣,摇摇晃晃地落到他捧水的手中,他只嘿嘿一笑,骂道:“这水我还没喝,倒让你先喝了,咕嘟咕嘟——”贴着花香,虎里虎气地喝光了捧着的水。 然后长舒一口凉气。 “痛快!” 一阵若有若无的嗤笑,隐约响起。 雨生远远躲在一旁,寻了处阴凉清静处,拨开水上的花瓣,落叶,先小心翼翼装了壶干净的水,才捧了几口润润喉咙。 虽然入肚一股凉意,心神却略有些不安。 正是晌午时分,除却了他们,这条路上竟没有一个行人,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奇怪香气,趁着鸟鸣蝉叫透着一股入骨的诡异。 “小哥,赶路还是再歇歇?”车夫一嗓子呦呵,将雨生的思绪拉了回来。 “赶路。” “呦,好勒!”车夫答应一声,先一步朝马车走去。 虽然觉得一男子一乞丐同行有些怪异,但是对方付的银子可是他平日赶车的两倍,份量足得刚好能堵上他好奇的嘴。 若不是这二人都是男子,他还以为那锦衣公子被劫持了呢。 可,关他什么事呢,他只是个车夫,有银子拿就是好事。 心里这样盘算着,嘴角忍不住哼起小曲。 一步,两步,……七步。 雨生沿着溪水四处打量了一番,见确实无人跟踪,才心神放松慢慢朝回走。 突然,车夫的身体整个僵直地倒向草地上,倒在雨生眼前。 霎时间,便无声无语。 雨生满眼震惊,心里咕咚一声,急忙踉跄跑过去检查状况。 健硕的身子砸在草丛上一动不动,黝黑的小脸上还挂着一抹和顺的笑,睁开的眼睑里却藏匿着无尽痛苦。 见此异状,恐惧攀噬着雨生浑身的血液,冷汗顺着脸庞暗暗滑落下来,他皱着眉头去探车夫的鼻息,却在快接近时被应织初一脚踹开。 应织初冷冷地看他。 他整个人连带打狗棒倒向草丛一旁,抚着疼痛的胸口疑惑道:“是你杀了他?” 眼里是不可置信的恐惧。 应织初却未回答他,只飞眼扫了下倒地的车夫,攥紧的十指隐在袖口中。 雨生不解女子其意,愤怒地起身,手执打狗棒向应织初扫去。 “啊——”他一声叫喊,打狗棒趁风击出,却一落而空。 应织初微折腰身,便险险躲过。 “你!你这个毒妇,蛇蝎心肠也不过如此!”雨生见一击未中,重新施力再挥一棒。 他不知大人为何让他护送此女子出城,但他知,若不制服她,恐怕自己将小命不保。 应织初只轻轻摇头,步法移动。 二人顿时争斗一团。 直到一股阴笑响起在山林间。 “笑死我了,哈哈哈,本奴还从未见过如此笨的叫花子!” 雨生举起的手生生暂住,一股冷意爬满他全身,他歪着脖子四处张望,却不见人影。 “何人?是谁在说话?” “当然是你爷爷我了!”一紫衣男子从树上跳了下来,施施然朝二人走去,他面容柔秀,眉间含戾,可薄唇吐出来的话却冰冷寒人:“她好心救你,却被你恩将仇报……呵呵,本想再看会热闹,可恍惚间听见有人骂我,你说——” 他伸出指尖对准雨生,眼里是疑惑,嘴角却挂着残忍:“下毒的人是蛇蝎毒妇,是么?” 雨生攥紧手中的打狗棒,盯着男子额前的半月印记,咬牙道:“紫月阁!” “不错,”紫衣男子挑眉,再瞧向应织初,促狭道:“梁小姐,别来无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16章 你不能说话? “若我将这冒犯您的丑叫花子杀掉,不知——”紫衣人转了转手腕,语气轻浮:“梁小姐,可否在主上跟前替我美言几句?” 应织初淡淡看他——紫月阁,四大阁老中排名第四的月陌长老。 雨生目光凶狠地索着月陌,脚步慢慢移向应织初,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一会儿我拖住他,你就趁机跑走,不要回头,不要停步!” 应织初张张嘴,却未置一句。 她如今口不能言,虽知来者身份,却不知雨生身份,将二人都看作敌人是最保守的作法。 只是…… “啧啧,你这小叫花子变脸倒是快的很。”月陌轻轻摇头,一脸鄙夷。 “紫月阁的人真是嚣张!我们俞国的地盘也轮到你们胡作非为?”雨生将打狗棒抵在前胸,神经绷紧。 “俞国怎么了?不过是捏死几只蚂蚱,还要向你们金甲城的守城将领报道吗?”月陌轻吹一口指甲,继续道,“还不是心疼他们,这荒郊路远的,等他们来了,恐怕你的尸身都已经臭了。” 说罢,便掩起口鼻,看向雨生的目光已满是嫌弃。 “……” “不过,你这小叫花知道得如此多,我倒有些不忍心杀你了,不如……将你做成人彘好好留着,整日里听你唱些俞国的要饭曲,也好为我这异国他乡的留客解解闷,哈哈哈哈!” 雨生气得浑身发热,腮帮一鼓,便整个人如同疯牛般冲了出去,恶狠狠地向月陌砸去。 月陌眼尾划过一丝阴冷,只轻轻弹手一推,雨生便摔出去数十米。 他不顾满脸的灰尘狼狈,再起身朝月陌攻去。 “啊啊——!”嘴里叫喊着。 片刻后,又落魄倒地,来回不下十几次。 直到后来精力耗尽,雨生伏在地上大口喘息,眉间的坚定仍不动摇,双眼凶狠地盯着月陌,仿若下一息便要撕碎他。 月陌阴阴笑道:“好聪明的叫花子,一心求死,是为了保全你背后的人吧。” “我若身负盖世武功,决不会放过你!”雨生回击道。 “可惜我对你,对你背后的人没有兴趣,我只要她。”月陌看了一眼一动未动的应织初。 雨生咬着牙费力挣扎起身,月陌不由得挑眉,雨生撇头看向应织初,落血的嘴角满是歉意,“不好意思,没能护你周全。” 说罢仍固执着身子挡在应织初跟前。 应织初轻轻垂眸,眼睫毛随风晃动两下。 “啧啧,叫花子也要救美?可惜了,爷没功夫陪你浪费时间。”月陌摇晃着身子如喝醉般,朝二人走去。 “梁小姐,我已替您教训了他。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入城了——主上已恭候多时了。” 应织初微微侧头,瞥了一眼远处的山峦。 空气中弥漫的香气若有若无,这才是致使小叫花用不出内力的罪魁祸首。 可她,被紫月阁在身体里种下剧毒,会不会也受此香气影响呢? 月陌不知女子心中所思,只当她是被吓坏了,心里忍不住冷笑:云花这个贱.婢!搞砸了任务便不知所踪,哼!这小浪.蹄子是真不知天高地厚,惹得主上大发雷霆,亲派自己出来寻人,可如今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回去交差,倘若能在主上跟前领功请赏,便能让他多青睐自己一眼。 月陌心下渐喜,嘴角的笑越发撩人:“梁小姐,请吧。” 他微微弯腰,作相请状,不觉有异。 应织初秀眉轻挑,这是她犯错时常有的小动作。 如今,生死难寻,只能赌一把了。 她伸出双指,极快封住雨生背后的穴道,而后一把扯下腰带将他绑缚起来,雨生张张嘴却来不及出声询问。 月陌的呵斥便急急飘来,“梁小姐!别不识好歹!” 雨生不知其中何意,应织初已携了他飞身出去。 “该死!” 动作之快,如昙花过眼。 虽携带拖油瓶,仍身轻如絮,顷刻间飞上九天。 月陌抬头再寻,已无二人踪迹。 “轻漫九天?!!原来是他!怪不得!你能从断崖逃走!他竟将这绝技教与你,呵呵呵,真不知若被那人知晓,他该如何交待……” 月陌收敛了一身的怒气,理了理衣袖,向溪边走去,地上的死尸已浑身黑紫,空气中的奇异香气混杂一丝尸臭,他浑然未觉。 轻轻弯身掬了两口清水,又看着溪中的花瓣隐隐发笑。 溪水下映着他秀美的轮廓,飘落浮水的花瓣旁有着一条细如丝带的影儿。 月陌盯了两顺,嘴角挑起了笑,故意大声道:“看来已经不在这里了,我要赶快回去禀报主上,加大人手出来寻找才是。” 顺手捻起水上的花瓣,最后看了一眼溪水,便暗暗离去。 等他走远之后,约莫过了两盏茶的功夫,溪边的歪树才轻轻晃动,倏地一下一个大活人被应织初从树上踢了下来。 “哎呦,疼死我了。” 雨生摔得腰酸背痛,整个人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应织初轻飘飘地从树上跃下来,似未听到雨生的哀嚎,只自若地拍着沾在身上的灰叶。 雨生涨红着脸看她,刚才若不是女子带他藏身树上,他早已被那紫衣怪人大卸八块。可是二人刚才在树上贴得那么近,弄得他心里奇异发痒就罢了, 谁知那男子走后,她便不管不顾地把他从树上踢了下来。 他又不是石头做的,他不知道疼吗? 雨生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萎靡不振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应织初随手摸了一下身上的口袋,并未寻到什么,便直直看向雨生。 “你在找什么?”雨生顺着她的目光,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除了乞丐服上沾了些脏土,撕裂了几道口子,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应织初顺手折下树上的树枝,在地上写下:火 雨生瞪大眼睛,不解女子其意。 她微微低头,两只手做打火的动作。 雨生看了几瞬,才恍然大悟。 “打火石啊,在马车上呢,我这就去拿。不过,天没黑就生火啊,你是不是肚子饿了?”雨生边走边询问,未留意到女子凝重的眼神。 走了数十步,才察觉不对劲。 他回身,一脸震惊道:“你为什么不说话,是不能说话吗?” 午后的风微微一袭,吹落了厌倦,燥闷,掀起了山谷间的静谧。 他脏兮兮的小脸下,眸子明亮而执着。 应织初一晃神,仿若看到了两年前的自己。 是。 她点点头,未有迟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17章 昏迷 七步笑——紫月阁的一种秘制毒药。 中毒者身心飘飘,如酣然大醉,不亦乐乎,唯有走出七步,方可一命呜呼。 暖阳斜下,余光点点洒在花间丛林,金黄外衣裹满这片溪水,潺潺流音伴着虫儿低鸣。 应织初抱了一些干枝稻草铺盖在车夫的尸体四周,将他掉落的水囊小心地放在他怀中,接过雨生找来的打火石,最后看了一眼车夫乌紫的脸庞,便干脆得引着树枝。 小小的火苗顺着干枝蔓延开来,“噼里啪啦”地作响。 一股烟雾徐徐升起,挟裹着臭味与哀伤。 她起身拍拍手掌,与雨生站立在旁,瞧着火势逐渐汹涌,盖住了车夫的脸庞,亦盖住了他整个轮廓,整个火势颤抖炙裂,向天边冲散开来。 凡种七步笑者,尸身必须入火焚烧,否则沾之必死。 若不是月陌下毒,这车夫本不该命绝于此。 十两银子,便葬送了一乡间男子性命。 只可惜,未知他姓甚名谁,家中还有何许人也。 空气中的奇香,已渐渐消散。 不出半个时辰,小叫花便要恢复内力了,早些甩开他才是良策。 她撑着疲惫看向方才躲身的歪树,细细回忆月陌临走前的举动。 他在溪边故意顿留,还有最后的那番话……莫非是他发现了什么? 秋风恰时拂来,带着懒懒的凉,吹开了她心中的警惕。 月陌初来时,她便嗅到了他撒下的古怪香粉,虽早早屏气,还是难免吸入一二。刚才为了脱身强行运功,现下倒有些不适。 应织初转身向马车走去,此地不宜久留。 “你个女孩子家的,也不怕死人,刚才本该我去点火的,不然你晚上做了噩梦可怎么办?”经过月陌一折腾,雨生也不隐瞒知晓应织初本是女子的事。 他提着打狗棒跟在她身后,小声嘟囔。 一开始以公子相称,原是怕她尴尬。 毕竟,自己劫人下药本就失礼,再加上路上多有不便,便不刻意指出她乔装改扮之事。现下,二人也算生死与共,既然同为江湖儿女,哪有那么多小枝小节。 应织初理了一下滑落到额前的碎发,余光映着她的脸庞越发明媚。 小叫花不知的是,她的体质与常人不同,已是身中剧毒,因此,她宁可自己焚烧尸身,也不愿再拉旁人下水。 可与他说,又能怎样?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二人走到马车前,应织初微微侧头,似是在等他开口。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受不了。”他不安分地转动身子,一脸慌张。 刚才,他与月陌对峙时,亦见识了女子的轻功,飞快灵敏,堪称一绝,倒像是有名师传授。 此女子有些深藏不露,想到这里,雨生身体微微后退,眼中划过戒备。 他们此去黎山,一是遵大人指令,二是确保她安然无恙。 可如今,他浑身使不出丝毫内力也就罢了,而女子却运功自如,真的是匪夷所思。 莫非…… 突然灵光一现,雨生急急看向女子。 簪好的发冠微微松散,身上的锦缎罗衣也沾了些灰尘黑屑,她单手扶额,身子半倚在车壁上,仿若已支撑不住。 雨生心下一紧,询问道:“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诸多算计,早已抛到脑后。 卷翘的睫毛微微扑闪,她半抬起眼睑,小叫花的身影已微微模糊。 吸入这种奇香,再强行运功会招致什么后果? 看来她这身旁人“煞费苦心”的毒,并不能解万毒。 雨生额头冒汗,急急朝她跑来。 她伸出软弱的手狠狠虚推,身子亦是不稳借着车壁慢慢滑了下去。 整个人摔落在草地上,闭目前狠狠地剜了一眼雨生。 张开的娇唇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顺着口型猜测: 别碰我! “喂!你怎么了?” “喂,你醒醒啊!!”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18章 无衣公子 一日后。 马车在道路上急促行驶,车檐下的铜铃晃得清脆扰心。 雨生一勒马绳便看见山脚下的房舍。 翠绿低草延开一条羊肠小路,直直通向村口。 一眼望去,熟悉的茅屋草舍,似远还近的幼儿嬉闹,田野间忙碌劳作的农夫劳妇,此番景象,使他一路焦躁不安的小脸上逐升起一丝安宁。 他掀开马车的帘子,瞧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女子,深叹一口气,便“驾”地一声,向山谷行去。 黎山乃是丐帮总坛,首要长老及重要子弟皆汇集于此。 ……此番赶路,变化未定。 为今之计,只盼铜长老能救醒女子。 雨生想着心事,便加快马鞭向山脚下行去。 守山的乡民挡住他的去路。 “来者何人?” “金甲城中弟子,雨生。” “哦?五湖四海皆兄弟,天下本是一家亲。” “金饽饽,银饽饽,都不如那玉饽饽。” “果然是自家兄弟!带路!” “多谢!” 暮黑的云遮住两片余辉,雨后的草间混杂着泥香,积水在泥路上砸下数十个水坑。 夜风偷来,垂水的草枝压低了帽沿,一足印映在水坑上,久处不动。 —— 金甲城 通天楼,挑了处黄金宝阁的好地段。 此楼建改还未满半年,便门庭若市,天下棋客纷纷向之。 只因是惠安郡主所建,郡主之棋艺虽不到精粹之步,但却师出有名,她本是悔之老先生平生仅收的关门弟子,老先生乃是天下棋第一人,却病亡于前年的暮春,众人哀叹之际,又传出流言,世称有无双棋谱传于郡主,天下奇士听之无不想一睹为快。 楼门横木下悬有金漆匾额,乃是群主口谕的词句:无人问津。 楼内布局,雅致脱俗,清贵一新。 十步一棋盘,两蒲团,一壶清茶,诗意颇足。 厅中散漫布着几位棋客,无不再战正酣。 唯有不时之音,娓娓从高处传来,平添了十足扫兴。 二楼隔间,门窗紧闭,时不时传来萎靡之音,参杂在室内雅间中,倒多了一些腐意。 甚煞风景。 “这阁楼住的少年是什么身份,天天莺莺燕燕,吹拉弹唱的,扰得楼里客人都走了好些了,都不能好好做生意呢!” “我听说……是郡主请来的,一日三餐有专人伺候不说,这些舞妖弄艳的麻烦精……还是殿下亲自挑过来的呢,说是为他解解闷。” “这,唉,好好的棋社让一群胭脂俗粉熏了俗气,那些名家雅士都赌气不来了呢。” “郡主殿下的脾气,咱可都是知道的,哪怕是尊从天而降的活菩萨,你我也要好好侍候着。” “唉。” 阁楼内,熏着九腾雾绕的奇香,置身之中,仿若登临仙境。 屏风上染了幅花团锦簇,内有金线凤织,艳俗刺目。 梁上垂下几幅刺绣丝帛,和着曲声,两名女子以之裹身作舞,软.媚着人,另旁人羞看一眼。 妆案前堆了些贵重的胭脂金饰,一男子单手支颐背对众人,倚着妆台闭目养神。 他身着白衣玉缎,一头乌黑长发瀑布垂下。 有绿衣女子面若芙蓉,樱口小嘴哄着小曲,柔荑软支,持着玉梳,为男子轻轻梳发。 “公子这头长发,奴儿羡慕得不行。” 眸中秋水荡漾,忍不住赞叹。 “奴为公子好好梳理梳理,也好安公子心神,公子便可小憩片刻。” 软音入耳如潺声微凉,一语便可解人心中烦闷。 “砰”地一声,房门大开。 破了一屋子的媚音弦和。 一盛装女子身戴流苏翠宝,手持暗银酒壶,面容温雅耐看,她慵懒地打量了一眼屋内众人。 “都退下吧。” 几名女子乖乖俯身行礼。 “是。” 便悄然离去。 待到房门轻合,屋中只剩他二人时,此女子才款款走来。 “无衣?” 她一声轻音,贴心入耳。 男子肩膀轻颤,仿若刚刚睡醒。 他回眸转身,才使得这身衣物举世无双。 无关分明的眉眼,眉如秀山巍峨,眸含秋水万千,薄唇如饮过千销酣露,只一见,便浮想翩翩,俊美之下可抵万千好儿郎,长发贴着面颊滑下,又使之凭生出些魅气。只,眉间划过一道暗疤,不知何时留下,疤痕入骨,衬得他双目无尽寒凉,仿若宝玉明珠下多了丝污气。 “你在这里可好,可还开心?” 女子便是惠安郡主,她瞧着男子的面容微微失神,片刻后又强行别开眼去。 男子不顾青丝漫垂,衣襟敞开,便整个人朝女人贴了过去。 “安姐姐……”只三字启口,泪便滑了两段。 惠安听之,如虫蚁钻心,她不由搂紧他,一手顺在腰间,一手触碰着他柔软长发,心里涟漪四起。 “好了,好了,可是她们伺候不周?” 男子只掩面轻哭,也不做答。 惠安轻叹一声,拍抚着他后背,安慰道。 “你自小体弱,可别哭坏了身子。” “……” “好了,好了,有什么事,说给姐姐听,姐姐为你做主。” “……嗯。” 惠安搀扶着男子坐在榻上,掏出香帕将他脸上的泪痕擦净,柔声哄道。 “可是在屋内憋着烦闷了,下月李丞相家的世子在香叶园排了舞宴,你若愿意,我带你去解解闷。” 男子一手抚上惠安郡主柔荑,不顾她眼里的惊慌,扬唇魅笑道:“素闻城中子弟言,李相世子与戚统领交好,不知那日,他可要去?” 此名一出,惠安眼中的迷乱一扫而空,渐渐布上两许失意。 “不知,他向来……爱这些莺歌燕舞,或会前往。” 只一刻间,这高高在上的郡主大人,便如二八少女黯然失魂。 无衣看在心里,唇边划过一丝莫名。 待送走了惠安郡主,他才坐回妆案前,一手捋过丝丝长发,瞧着铜镜前的面容,尤是那道疤痕,刺目、钻心。 不知看了几时,他才阴阴开口 “进来吧。” 夜风吹进阁楼,一紫衣男子由房檐跳下,几息间跪落在白衣男子身前。 “主上!”态度之恭敬,亦夹杂着小心翼翼。 白衣男子一声冷哼,衣袖便挥了出去,赫然一巴掌落在紫衣男子脸上。 “你是何时来的?好大的胆子!” 紫衣人默默承受,只垂头更低,小声辩解道:“奴担心主上安危,这惠安郡主心思莫测,奴害怕她对主上不利……” “对我不利的人,还未出生,不然便是死了……”无衣公子起身,走到紫衣人面前,嗓音微醉,“不,确实有。这金甲城,不就有一个么?戚凉争……哼哼哼!!” 他以袖掩唇,“原来……你这个冰窟窿也有人瞧得上呀,惠安郡主……有点意思,哈哈哈哈哈~” 紫衣人不敢声张,他亲见过主上调教下人的手段,此时冷汗淋漓,仍故作镇定。 待到笑声停止,无衣公子才凉凉开口:“滚吧!” 紫衣人如获大赦。 “是!” “慢!……月陌可回来了?” 紫衣人咬唇,迟疑开口:“月陌长老……属下未探到他行踪。” 一记冷风肃然飘来,无衣眸间渐渐盛满凉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19章 暗踪 夜幕来临,月光笼在山雾里,为寂静添了一丝神秘。 “小兄弟,水来了。” 小乞丐端着水盆踏入屋内,瞥了一眼床上昏迷不醒的应织初,轻轻喊了一句。 雨生蓦然回神,从床案边起身道:“我来吧。” 他顺手接过乞丐手中的毛巾,放到水里轻轻浸泡,来回揉洗数十遍,再拧干叠齐,最后小心地放在女子额前。 自昨日溪水旁,她便昏迷不醒,浑身发烫,时而梦呓。 因自己是男子,又不通医理,他不敢胡乱照料,便只得快马加鞭连夜赶路,才到达黎山。 本是五日的路程,生生缩减了一半。 雨生瞧着女子红润的面容稍稍显白,心下才松了一口气。 “你去山下问了吗,可有姑娘愿意上山来?” 总坛里的兄弟皆为男子,抛开了采药做饭等杂事,多余的人手都没有几个,丐帮子弟多是四处奔走打探消息,总坛虽是要地,除了三大长老和门下子弟在此压阵,大部分还都是分布在俞国各地分坛。 若说照顾起女孩子,还是多有不便的,幸而山下聚集了村庄,农家多,子女热闹,应是能寻来合适的姑娘照料她。 “打听了,庄里葛婆婆的孙女小百合愿意来。小百合还是和我们有些交情的,去年她在山里采药扭伤了脚,正巧让值哨的兄弟看到将她背回了总坛里。铜长老又亲自研了些草药给她敷伤用,派了兄弟下山告知她家人才接走了她,这儿一来二去的,大家便熟络起来,我还吃过她做的白糖糕呢。” “嗯,女孩子总归是心细。” “对了小兄弟,你真是从金甲城来的呀?” “嗯。” “那里有什么好玩的?你快与我说说,我自入帮以来一直都在山上。长老说我性情浮躁,办不了什么正事,便总是分给我一些烧水劈柴的杂活……” “哼,你小子劈柴烧水都做不好。” 二人正说话间,一苍老浑厚之声飘来。 房门轻轻打开,一白发老者身穿墨绿粗衫,脚踩草编凉鞋走了进来,卷起的袖子露出赤铜色的臂膀,老者一手抚着山羊胡,双目瞟了毛团一眼,便吓得小乞丐哆哆嗦嗦。 来者正是三长老,铜长老。 “谁在背后说我坏话呢,毛团,是不是你?!” 被称为毛团的小乞丐浑身一震,冲雨生吐吐舌头,便缩到一旁。 雨生见状,干笑一声,解围道。 “铜长老。” 铜长老冲雨生摆摆手,示意他先坐下。 又走到毛团跟前,给了他一记脑瓜敲。 “臭小子!” “哎呦,长老您轻点,我又没练过武功,怎么受得住!”毛团揉着额头,一脸委屈。 铜长老半白的眉毛一扬,“还敢这个了,你此次从都里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雨生放下茶碗,引铜长老走向床边,“长老,您可否能给看看,这是什么病症?” 一眼望去,应织初昏迷不醒地躺在床上。 铜长老捋着胡须,与雨生互换眼神,“这姑娘……可是病了?” 雨生点点头,“麻烦长老了。” 铜长老坐在床案前,枯瘦的手指搭在女子脉上,浑浊的眼睛凝起一丝犹疑。 雨生屏住呼吸,生怕发出一点杂音打扰到老者。 片刻后,铜长老才收回右手,微微摇头。 一股不好的预感划过雨生心头,嘴里的话都有些不连贯了,“长老……可,看出来什么?” 铜长老眼神凝重,一脸可惜道:“这姑娘命不久矣,恐时日无多。” 什么!雨生张大嘴巴,满眼都是不可思议。 “长老,会不会诊错了,要不……您再看看?!” 铜长老哀叹一声,沧老的脸上布上两道愁纹,“此女子心脉薄弱……” 雨生急急打断,生怕老者说出什么不好的话。 “定是在出城的路上,遇见的紫衣人干的,当时我也有……” “紫衣人,你们遇见紫月阁的人了?”铜长老眉心一皱,问道。 “是啊,只不过是一些暂封内力的下三滥手法,我后来便没事了。她当时强行运功为了救我,才昏迷过去的。” 铜长老摇摇头,“不关迷药的事,若真如此她早该醒来才是,她的身体似乎蕴含着一种症状,是我无法看透的。” 雨生双瞳放大,看向女子的眼神变得惊慌复杂。 …… 铜长老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又问道:“可跟山下的村民打过招呼了?你走那年才12岁,一晃都4年过去了。” “……” “金甲城那里的小家伙可还好?他们年纪小不懂事,你得多费费心。” 雨生呆怔着,听不见任何言语,脑海里一直盘旋着“命不久矣”这句话。 铜长老是帮里的老人,名声威望,阅历见识,十个自己都抵不过他一半,他说没救了,那便是束手无策了,可,可怎么跟大人交待啊…… 铜长老见雨生心绪不宁,面色惨白,未听进去自己的问话,心里轻叹一声,心疼道:“你先去休息,几日奔波,身子一定累坏了。好好地睡一觉,明日我便让手下那帮臭小子送你回都,你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回都?! 一语惊醒雨生,他脱口而出道:“不行!” 铜长老眼眸微眯,深深看他。 雨生擦下额头的冷汗,咽了咽口水,道:“是大人让我带这姑娘来的,我必须要确保她安然醒来才可以离开。” “大人,这人是大人让你送来的?”铜长老问道。 “是的,属下绝不敢欺瞒,长老可有办法救她?”雨生眼怀希冀看向长老。 铜长老抚着胡须,迟疑道:“这……山上的灵芝草药虽是充裕,但这姑娘的病症,哪怕是我也束手无策。” 一股凉意又蓦然浇上心头,少年的心也渐渐沉了下去。 “大人既让你带人来,可说过什么?” 雨生摇摇头,嗓音干哑道:“大人外出办事,不在都内,我是接到了他手下送来的纸条,才赶来黎山。” “嗯,此人一定极其重要。不然,大人不会如此费时折腾。雨生,”苍老浑厚的声音一响,老者有力的眼神望向雨生,“你先好好休息,待我明日与长老们商议后,再做决定。” “嗯,属下遵命。” 雨生坚定地点头。 秋夜的风已混了寒气,稍不留意便易使人着凉,待送走了铜长老后,雨生关好房门,又踱步到女子床前。 脸上的黄粉被汗液冲湿了大半,露出白嫩光亮的肌肤,任谁一看,也能猜出这身男装下其实是个动人的小姑娘。 只是未得见真容。 雨生瞧得微微痴了,似是想起女子带他腾空飞起,又似乎该是昏迷前的一记怒视…… 明明是那么鲜活多姿的生命,怎就如此凶厄多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20章 无门 初曦微起,静谧的山谷笼罩在云霭之间。 脚下的碎叶发出潮湿的咯吱声,万木青干倚在山林上,盛着万丈金雾垂下的光晕,立了眼前这幅山间秀丽。 “坛主,你小心点啊!”毛团仰着头大喊,晨起的露珠划了他一腿的泥点,脚边还扔着刚劈的新柴。 雨生一手攀着枝干,瞅了一眼怀里瑟缩的雏鸟儿,它们亦心有灵犀地冲他窸窣几声,他牙关一咬便腾着身子踩上枝干,双膝稳定后,才小心地捧着它们安放在巢中。 树下立时响起清脆的掌声,“啊,坛主好样的!” 毛团兴奋地像个孩子叫嚷起来。 雨生深吸一口气,又看了一眼归家的雏儿相互依偎,才全身发力稳稳地跳落下来。 毛团兴冲冲地凑了过来,打量了一眼他浑身没事,便帮着拍掉他身上沾的灰泥。 “毛团,幸亏你眼尖,要不然这几个小东西可就惨了。” “嘿嘿,”毛团抱起地上的柴,领着雨生朝林间走,“坛主啊,你刚才那身功夫可以啊,回来你也教教我呗,等我学会了,翻墙越瓦的……嘿嘿,我就发财了。” 雨生瞪了他一眼,斥道:“胡说什么呢,小小年纪不学好,怎能想那些偷盗之事?” 毛团小脸一耷拉,委屈道:“长老说我根骨不好,学不成气候,便让我成日里劈柴打水练练蛮力。可是光练蛮力有什么用啊,还不是成日闷在这山上。跟我一般年纪大的弟子都下山了,只有我,一事无成。我也想像山下兄弟一样嘛,出去干一番大事,扬名立万!” 胸口一昂,步子都显得干脆。 雨生瞧着他眼里的亮光,沉吟道:“不然,回头我跟长老商量商量,让你跟我一起回都?!” 话音一落,毛团不可思议的小脸上,瞬间便盛起一个大大的笑。 “太好啦!坛主,你是说真的吗?!” 整个人就要朝着雨生扑了过去。 “柴,柴!” “哦哦,不好意思啊!” …… 用过早饭后,雨生便在总坛的院子里等候。 等三位长老商议好后,寻一个能救醒应织初的法子。 一旁陪他的,是喜欢凑热闹的毛团。 “在你来这儿之前,三大长老不睡到日上三竿是不会起床的。”毛团见四下无人,悄悄地说。 “咳咳,别胡说!”雨生故作不知,训斥道,“长老平日操劳,年纪精力亦不如壮年,嗜睡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毛团吐吐舌头,啧啧道:“打牌打到半宿累得吧。” 雨生自小长在山上,亦知他话中何意,刚想再说几句。 紧闭的房门便轻轻打开。 铜长老率先出来,跟在他身后的灰衣老者干瘦矮小,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大,两鬓胡须用银线绑成小辫,诙谐古怪。 “银长老,铜长老!”雨生赶忙上前打招呼。 两位长老冲他含笑点头,亲切和蔼,毛团见此情境,偷偷溜出了院子。 “雨生啊,昨夜睡得还好吗?”铜长老眼含关切,问道。 “好多了,长老。”雨生咧嘴一笑。 “嘿,小孩子就是年轻力壮,赶了几天的路还是这么活蹦乱跳,我们这把老骨头可是不行咯!”铜长老呵呵笑道,冲着银长老言。 银长老点头附和,“可不是呢,到底还是年轻好。” 说罢后,两位长老互换了一下眼神,银长老又道:“你们先聊,我去厨房看看,一不盯着,这些小家伙就要偷懒。” “银长老,你……”雨生正想说些什么。 银长老便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雨生,随他去。”铜长老摇摇头,心里叹息一声。 雨生心觉异样,下意识问道:“金长老呢,昨晚的事……” “雨生啊!”铜长老打断他说到一半的话,语气不复刚才温和,“金长老还有事呢,帮里还有正经要务要处理,你明白吗?” 话语带着威压,少年忍不住一愣。 铜长老沧桑的脸庞略显漠然,揉碎的阳光压到眼眶里,也盖不住苍老下的浑浊。 雨生点点头,“明白。” 铜长老这才满意笑笑,拍拍他的肩膀,“好孩子,有出息呀,你12岁便被大人相中,带去了金甲城。他又是教你武艺,又是破格提拔你为坛主,你对他的忠心可想而知。” “可我的命是长老们救的。”雨生小声反驳,他从来没有忘记长老们的恩惠,若没有他们,自己早死在荒郊野外。 “我都懂,你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可是男子汉大丈夫,最忌感情用事。”铜长老抚着胡须,肃声道。 雨生低着头,听着长老教诲。 “雨生啊,虽然我们三老不死的年事已高,只能窝在这山里,可丐帮消息,天下灵通。这姑娘究竟是何身份,我们一探便知。至于你的隐瞒是为了谁,我也能理解。” “长老,我……” “这桩闲事,丐帮管不了。”铜长老摇摇头,还是忍心做了这个恶人。 一泼凉水浇到少年心头。 雨生张张嘴,一时不知如何言语。 杂乱的脚步声适时响起。 “姑娘醒了!”毛团扯着嗓子跑来,眼里都是兴奋。 铜长老和雨生愣怔一下,雨生率先回神,问道:“你说什么?” 他微微喘气,没留意到嗓音下的紧迫从何而来。 “醒了!坛主,你带来的那姑娘她醒了!小百合正守着她呢。”毛团拽着他衣袖,生怕他不信便要领他去看。 雨生犹豫半时,纠结地看向铜长老。 铜长老眉毛微皱,最后点点头,“去吧。” 雨生如获大赦,顿时跟着毛团朝后山跑去。 悉空的院落留下一声长叹。 —— 半个时辰前 厅内 “梁仁叙梁大人之女?!你确定吗,梁家不是都死在青柳县了吗?”金长老道。 银长老点头,接着说:“昨夜老三与雨生谈话时,提起她与那位大人有关,我便隐约猜出女子身份,连夜派了人去沿途探察,因此不会有假。” 屋里冷寂一片,暗风四起。 铜长老不解兄长二人何意,脱口而出道:“若是梁大人之女,此事我们必须要管啊。再加上紫月阁在其中碍事……” 金长老抬起眼睑,眸里黯然无光,“不错,若真是梁大人之女,此事必然要管。” 铜长老刚想附和点头,恰时看见银长老一脸凝重,他不解地望向大哥,便听见他缓缓开口。 “如若不醒,此事便好办了,倘若她醒来,便麻烦了。” 一语之出,如石沉死海。 无根无源,不见天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21章 由她 您一生只叫过我一次贞儿,怎么敢忘.... —— 噩,是心底划不去的那晚,七夕。 梁贞站在主房外。 房门麻木地关着,暗色的纹路、透亮泛黄的窗纸,在这一息间压去了她心间的陌生、迟疑。 自记事以来,主房的门,从未对她张开过。 不论是4岁学路绊倒, 还是7岁上树摔下来。 不论她儿时折腾过多大的动静,都惊不起这室内的一波一澜。 仿若,她与她,是隔开的两个天地。 屋内流泻出的烛光,使梁贞眼角的忧疑消弥。 今夜梁府横祸,幸而父亲母亲无事。 庆幸之余,手指便要轻扣房门。 亦在此时,房门从容打开。 酥凉的月光轻轻撒在阶上。 梁夫人与梁贞对视一眼,默不语心。 “母亲,外面……”梁贞压下旁的念头,急急开口。 梁夫人一袭白衣,散垂的青丝衬得她未施粉黛的脸更显娇柔。 她一手覆在梁贞唇上,轻轻摇头。 眨眼间,未落口的话顺着梁贞的目光吞咽回去。 风恰时打进屋内,烛台的明火随之晃动, 映着小榻上昏死的人儿,越发安谧。 ——红月! 梁贞不可思议地瞪视着尸体,浑身的颤栗都融在暗夜里。 恍惚间,梁夫人轻轻将她抱到怀中。 耳边是她温热的吐息,陌生而迷离。 “贞儿……” 一行清泪,藏在阴影下。 再回神时,她已被那女人狠狠推开…… 可那女人眼里的坚决和狠心, 她,怎么敢忘。 …… “母亲。”一声久抑的咆哮在她心里惊起,迫得她从昏迷中苏醒过来。 应织初眉眼轻抬,打量着屋内陌生的陈设,便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你醒啦!”小百合兴奋的话音带着友好。 应织初随之侧目,便看见一张如花笑颜。 小百合年若十五,扎着麻花长辫,穿着麻布衣裙,见女子醒来便高兴地出去唤人。 应织初轻咳两声,心儿沉下失落。 那个梦…… 她收回思绪,向屋外走去。 漫天白光撒在房舍上,眺望远处便是幽幽山谷。 那个小乞丐,果然自作聪明地把自己拐来这里了。 房舍旁的山石上刻着歪扭大字,凛然生威。 ——丐 应织初瞅着山石后的曲径小路,默默盘算此路是通去哪里。 “姑娘,我们金长老有请。”一陌生男子立在她身后,厉声道。 她一回头,果然是又从哪里冒出来的乞丐。 “好”字滑到嘴角,却发不出声音,她点点头示意他带路。 若不陪他们唱完这出戏,总是没完没了地阻着自己。 “白虎大哥!”雨生.气喘吁吁跑过来,拦在男子前方。 “雨生?”被叫作白虎的男子微微发愣。 雨生极快地瞥了一眼应织初,见她安然无恙才心神稍定,后言:“此女子,我要带回都内。” “那是你的事,但师父现在要见她,雨生你知道规矩的。”白虎毫不退让。 雨生内心挣扎,开口:“我乃六坛坛主!” 白虎目光微滞,点头道:“不错,坛主确实可以命令本派弟子。” 雨生眼里划过愧疚。 “虽然我已不是坛主,只是被放任在山上的弟子。但,亦知丐帮百事,皆以三位长老为尊!更何况他是我师父,抱歉了雨生!” 白虎侧头看应织初一眼,声音缓和,“姑娘请吧。”在经过雨生时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心。 雨生望着二人离去背影,双拳攥紧。 偌大的厅堂,只剩下他二人。 石柱上悬挂的幡布,亦是丐帮二字。 屋内布局简易,陈设物什古朴洁净。 坐上的老者,年岁花甲,面容沧桑,可眼里笃定的光芒却不容小觑。 “阁下可是梁小姐?” 威声一呵,震响堂内。 梁贞点头,起身行礼。 金长老敛下眼中的欣赏,直奔主题。 “令尊为人,清正廉洁,乃是我俞国少有名臣,可惜……”他话语一闭,等着少女反应。 梁贞嘴角微抿,只静静听着。 “幸而梁大人遗孤尚在人间,也算是苍天有眼。梁小姐,梁大人临去时,可有什么心愿未了?” 话含暗刺,一针刺破所有伪装。 见女子无反应,金长老目光一转,道:“令尊之名,老夫敬仰已久。奈何年岁已高,丐帮势弱单薄,无法替之报仇雪恨。不过,若是有什么麻烦遗物,还是可以代为保管。” 若不是口不能语,应织初真的要轻笑两声。 这般说辞,倒也是冠冕堂皇。 可是,长老说得亦是没错。 梁家之血仇,本就与她一人有关。 她摇摇头,以作回答。 金长老阅尽天下,自是知其中何意,他叹息一声,“我丐帮子弟虽遍布天下,但终究是一盘散沙,如今山上留下的人,也不过是一些负伤不能重用的弟子们,梁小姐若愿意,也可留在这里。” 梁贞抬眸,直视着金长老的目光,片刻后蹲身行礼。 谢过。 她在心里小声言语,便转身离开已示拒绝。 “梁小姐!不管你在心里怎么想我,老夫都不介意。我只不过是那群孩子的后盾……我在黎山守着,只是为了让那些鸟儿有个归巢。” 空静的屋内,只剩下金长老一人,他长吁一口气,疲累地靠向椅座。 他知道等待这个孤女的将会是危险重重,可他不能留她。 梁府家灭那年,皇帝大怒,亲调了暗卫彻查此事,闹得满城风雨收拦不住,最后还是被太后生生压了下来。 谁能想到,一向仁孝有礼的皇帝与太后发生争执,冷之月余,闹得满朝人心惶惶。 自此之后,梁家一事成了大臣口中忌谈。 为梁家出头,便是挑起皇帝太后之嫌隙。 谁敢? 碎碎暖光贴在她小脸上,她抬步下阶,未有迟疑。 十三岁那年,她一舞扬名,却遭父亲打折了藤条,窝在床上数月,满城小姐笑她不受宠爱。 少时岁月,母亲带她出城礼佛,她当着众人唯唯诺诺,亦被贵族千金在背后取笑。 可是,她从未在意过。 因她是梁贞,摔疼了也要爬树,只为惹那女人多看一眼。 烫破手皮也要学做菜,只为偷偷为她做一次。 不顾礼节与男学子来往,只为讨来名家字帖,苦练之后在她面前一现绝技。 她最绝之技便是舞,可从未在那人面前跳过一次。 没有世人知道,她爱她呀。 那个叫不得娘亲,只能尊主母的女人。 那个暗里关心她,不敢让她知道的女人。 那个出身名门,举手投足间贵气十足,却生生容下她这粒沙的女人。 她们都以为她怕她,惧她,恨她。 可只有她知…… 她细颈微抬,手指覆上双眼,濡意的潮湿滑过指缝。 她乖巧多年,只为在那人膝下承欢,可人已经不在,世上已无人能拦她,做她自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22章 一语惊尘 青墨晕了天布,漂泊星子布落苍穹。 黑风压过,山谷间如是萧索。 她双手抱腿坐在山顶上,眼间一瞥便是无垠夜色。 此番孤坐已有半个多时辰。 雨生踟躇在她身后半响,还是挠着头走了过来。 “抱歉啊。”他低声喃喃。 夜间众人用饭时,他才发觉了她不在屋内,找人盘问方寻到山顶,可一时又不敢贸然上前。 “都怪我,我真是没用,这么小一件事都办不好。不过你别担心,我们丐帮分坛很多的,除了黎山,还有别的好去处。” “我没怪你。”她轻轻开口。 清音蜜酒,软绵醉人。 “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在骂我!”雨生垂头丧气,突又满脸震惊,大喊道,“你可以说话了?” 应织初微微一愣,心尖慢跳一拍,亦刚刚发现。 “太好啦,我还以为是那晚迷药下得太重,害你失声呢……”话说到一半声音越来越小,雨生心虚地看她一眼。 她心里却知,此事与他无关,而是那夜庙里的黑衣人所致。 只不过,那人给自己下哑药的目的,只是为了不泄露梁贞的身份吗? 她自嘲一笑,先是迷药,再是哑药,再混着一身的毒她竟稀里糊涂地活了下来。 “你们梁家,只剩下你一人了吗?”雨生怯怯开口,午时三位长老又找他长谈一番。 言来言去,还是那番说辞。 在手为祸,弃之为上。 雨生瞧着女子侧颜,心下犹豫不决。 大人对他恩重如山,丐帮于他亦是至重无比。 “你若信得过我,我明天就带你……”挣扎一番,他还是说出心中所想。 应织初眼眸一转,“我信不过你。” 雨生一愣,未料如此。 “我跟你出城,只是为了知你幕后之人是谁,莫不是现下你还不想说吗?”她眉间轻挑,暗含威胁。 雨生不假思索,道:“他来见你时,你便会知道。” 应织初红唇轻抿,心中微怒。 二人一时僵冷无声。 “我倒是知晓一二,不若梁小姐跟我走,我们好好探讨探讨。” 紫衣身影从岩石后踱步出来,借着凉凉月色,他微撩长发,暗魅动人。 却不合时宜。 “月陌?”雨生一惊,立时戒备地跳起身子挡在应织初身前。 “愚蠢!” 一袭紫风拂过,雨生瞬间倒地不知。 “真以为,小爷制服不了你吗?”月陌轻吹一下双指,嫌弃地看了一眼地上的乞丐,冷冷道。 “你果然,一直在跟踪我们?”应织初淡淡开口。 听到耳里却像称赞,月陌轻笑两声,“不错。梁小姐那手轻漫九天耍得很好,只不过可惜在这个拖油瓶身上了。” “是啊。”应织初微微附和,脚步慢移。 月陌眸色一暗,动作更快,率先扼住女子手腕,让她躲闪不得。 “梁小姐,我不想失礼,毕竟主上会心疼的……”牙龈微咬,带着一丝寒意。 “我与他清白无二,你想多了。”应织初微微挣扎,神色未慌。 “哦,是吗?”月陌故意拉低音线,趁之不备一枚药丸滑入女子口中,“梁小姐,还是先服了解药,有些话,路上我们可以慢慢谈。” 他放开她的手腕,容她拍打顺气。 应织初轻咳两声后,余光瞥见了远处的微弱星火,她心下一动,轻笑出声。 “你在笑什么?”月陌诧异皱眉。 应织初抬起眼睑,眸光清澈,“真是可惜。” “可惜什么?” 她莲步轻抬,向他凑近几步,月陌嘴角闪过惊讶。 “你在溪边便发现了我施的雕虫小技,可你并未戳破。” 月陌盯着女子,双眼微眯。 “你一路跟踪至此,并非真要掳我回都,而是想让我死在丐帮。” “或者任何地方……”夜风轻抚她的面庞,她口吐清香,“只要,不在你控制范围之内。” “呵呵,梁小姐不愧是明家闺秀,小脑袋瓜装的都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陌某不及。” “我若毒发身亡死在丐帮,你便可脱了干系,回去也好有个交待。谁知丐帮未想留我,真是可惜。”她摇摇头,似是故意激怒对方。 月陌怒气一笑,冷冷道:“梁小姐想多了,我若真想眼睁睁看你毒死,怎会给你吃解药?” “因你害怕……”应织初压着心里的厌恶,逼迫自己直视他。 再等,再等…… 月陌故意大笑,眉眼戾色布满,“梁小姐说这些无用的话,只是为了拖延时间,这山谷风大,莫不是还以为有人会来救你吗?” “也对,山谷风大。”应织初附和点头。 “梁小姐太天真了,除了你我二人……”月陌上前两步,想挟女子离开。 应织初未有挣扎,只静然伫立。 一袭冷风由后击出,月陌心呼不好,堪堪躲过。 今夜的山谷,好不热闹。 一暗衣男子,赫然落下,他身姿欣长,眉眼俊秀而显潇洒。 他双手环抱,了然开口:“在等我这个陌生人,毕竟我比你长得帅!” “惊尘!”月陌看清来人,一声呵斥,心中暗觉不好。 惊尘——八大暗卫之一。 “哟,我还以为你不认得我呢!毕竟我的名声,可没有我三哥响亮。”被叫作惊尘的男子啧啧两声。 月陌不答,已飞身击出,若不能以快夺势,便会处于下风。 “还真是,不自量力。”惊尘微微挑眉,便凛然接招。 月陌手持毒刺,纷纷向男子击出。 却被惊尘一一躲开,他步法精妙,身影如风,善用巧力,以之快捷使对手无所适从。 两人争斗一团,几十招内便逼得月陌应接不下。 应织初看在一旁,也知暗衣男子占了上风。 “陪你玩玩就得了。”惊尘抓住对方把柄,一掌击出,月陌狼狈受之。 月陌狠狠摔落在地,咳出一口凉血,含恨地盯着惊尘。 “啧啧,你又不是女子,这么看我做什么?”惊尘抖抖肩膀,走到应织初身旁。 月陌挣扎两番,已知今日无法得逞,他不甘心地看着二人,道:“梁小姐,你今日不跟我走,总有一天,这些人会恨你入骨。” 话音刚落,便从怀里掏出一把迷粉挥之出去。 “小心。”惊尘反应亦快,步法一动,将应织初护在身下。 “哼!”一声冷笑传出,月陌落荒而逃。 片刻后,烟雾散去,山谷又归于寂静。 “没事吧?”惊尘拍掉身上的粉末,不屑开口,“紫月阁这群上不得台面的家伙,也就搞些唬小孩的把戏。” 应织初轻嗯一声,躲开他两步远。 察觉女子异样,惊尘抬目看她,随之清朗一笑。 “哈哈哈,够冷淡,不愧是我三哥看上的女人!” “你是?”应织初眉间含惑,轻轻开口。 “这世间能让紫月阁惧之,如鼠见猫的,姑娘以为还有谁?”惊尘得意地盯着女子,反问道。 鹰卫。她心里闪过这两字,却不吐露。 “当然是我们暗卫啦!还有谁比我们名头更响吗??”惊尘跳到女子眼前,活像个小孩争风吃醋。 应织初眉毛一挑,只觉画风不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23章 一落炊烟 金甲城 正值晌午时分,街市上的行客熙熙攘攘,满街的各色小吃炊烟缭绕,香气扑鼻。 几丈远便看见楼檐下挂着的幌子,白色帷幔随风摇曳,赫然大字映入眼帘——茶。 室内飘散出来的茶香,也清新入巷。 铭香茶楼内 十几桌客人聚集坐开,两碟素菜,一碟清茶,便打发了三两时光。 说书人手持戒尺,在案台上侃侃而谈,唾沫横飞,讲的都是都内传遍街舍瓦巷的秘闻。 若说茶楼江湖,便是将朝内大臣私事翻作儿戏畅谈。 某某二品大员在外宅养了小妾,隔壁童伶是哪位大人的私生子,贵家某某公子思慕教画先生。 坐下的茶客三三两两,与相熟之人说着自己近日见闻,窃笑其中。 “你们说得都是小打小闹,前几日九知味闹了一出大戏,诸位可知?”一茶客朗声道。 “嘿,那可是个好地方,喝碗茶都要腰缠万贯,我等可没进去过。” “谁问你这个,我说的是龚知府侄子被打之事。” “龚知府是什么人,出了名的睚眦必报,谁敢惹他?” “我怎么听说,是龚公子喝醉了酒自己从楼上摔下来呢。” “哼哼,摔下来?摔得浑身是血让人抬出来吗?” “那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打他之人是戚国舅家的二公子——戚凉争,听说二人同时看上一姑娘,争执过激,一怒便将人打成重伤。” “真是风华日下!” “此人还是鹰卫统领,鹰卫借此还去龚府闹了一出。” “戚国舅的儿子真是跋扈,虽说当今太后掌权,可这也太嚣张了。” “唉,谁说不是呢。只可惜皇上年少,不然我俞国何须如此?” “若梁大人还活着……” 说到此处,众人不约而同长叹。 角落里的茶桌,一少年目光微抬瞟向众人。 霎时便听见一声拍桌响,一茶客怒言。 “可恨的凶手,我若身负武学,定要替梁大人讨回公道!” “莫要吹牛,梁大人为官刚正不阿,深得皇上信任,那番暗杀必有蹊跷。” “莫非,是太……” “哎,休要胡说,人多眼杂,人多眼杂。” 一声冷笑响起,茶客脸上写满鄙夷。 “哼,我看倒或是招了灾星。” “哦,田兄此话何讲?” “说来甚是可笑,梁大人清风正气,却有一女品行不端,说出来怕污了诸位耳朵。” “咦,我听说梁大人有一独女,乖巧知礼,善歌妙舞,十三岁便一舞倾城,金甲城无人能及。” “你说的不假,当时金甲城豪门贵胄纷纷相看,都欲与此女结成佳配,谁知这梁贞真是枉负其名,把大家闺秀的名声丢了个尽。” “田兄说说,我等怎未听过。” “诸位可曾听过邬侯爷之名?” “就是那个……以色.嗜血的老色.鬼,他不是被贬了吗?” “不错,正是此人,四五年前邬侯爷看上了梁贞,邀她到侯府为诸位同僚作诗伴舞。梁大人听后大怒,将侯府小厮打了出去,可谁知当晚,这梁贞竟着黄纱薄衣施施然现于侯府门前,整整三日未得离开侯府……” “这,这才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女,怎得如此放浪?” “事出之后,提了亲的贵族纷纷与梁府断了往来,这梁贞的名声也一夕尽毁。” “这,唉,真是,怎可将大家闺秀的名声如此儿戏?!” “事过几年,邬侯爷因事被贬,梁府家灭,他与梁贞的腌‘臜事也少有人提起了。” “不过说到跳舞,这姑娘当时真是艳冠群华,若此时还活着,正是十八好年华……” 一枚银两如风击出,打碎了那茶客手中的茶碗。 砰地一声,碎片落地,茶碗缺的一角溢出滚水。 “嘶!你做什么?”茶客紧忙收回手指,瞪向角落座下的少年。 少年一身暗色锦衣,眉间轻挑,不以为意地冲茶馆老板高呵一声,“结账!” 随之便追上已走远的青衫公子。 “真是个怪人!”众茶客议论纷纷,片刻又抛诸脑后。 暗衣少年几步便追赶上去,思忖片刻了然开口。 “这江湖俗地,杂言碎语的,你莫放在心上。” 青衫公子抬眉,清秀不凡,“我并未说什么,是你多心了。” 再细看一眼,果然是应织初身着男装,她肤色白皙,衬得青衣格外不俗。 “哦——”惊尘尾音拉长,故作遗憾,“这不解风情的女子,真是……” 调笑之意入耳,应织初眉眼微弯,等候下文。 惊尘却爽朗一笑,接过女子手中的包袱,背在肩上大步迈进。 “走吧,带你去看看大宅!” “鹰卫真的这么跋扈吗?” “什么嘛,明明是我们暗卫更胜一筹!” “可是,刚才在茶馆……” “都说了那是闲言碎语,快点跟上我!” “……” 城南的石桥下过了街市有一排房舍,近年刚翻新不久。 大多是行街卖货的商人住在此地。 应织初与惊尘站在宅门外,瞧着一地的落叶默默发呆。 门栓上的铁锁已有斑驳锈迹,显然很久没住人。 迟疑片刻,应织初率先开口,“你没拿钥匙吗?” 惊尘摸着下巴,措辞道:“这个钥匙嘛……” “嗯?”她微微歪头。 惊尘瞥了一眼,见四下无人,低声道:“要不我们翻墙进去?” “不好吧……这真是你家?” “这个嘛,说来话长。”惊尘敲敲脑门,解释道:“是我三哥自买的宅子,一直空着,这不我就带你来看看嘛,毕竟你住他肯定舍得。” “哦。”应织初点点头,蹲下身子便开始找石子。 “喂,那么点的石子能管什么用啊,不然的话,我试试用手能不能劈开。”他咬着牙,手掌微抬,凝神聚力。 应织初在地上鼓捣了一会儿,拍拍他肩膀,示意惊尘可以闪到一旁。 惊尘看着她手上弯掉的银针,惊疑道:“你要做什么?”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银针轻别进锁孔,她贴耳细听,约莫几息间,铁锁便应声而开。 惊尘瞪大眼睛,不可置信,“谁教你的?” “你三哥呀。”应织初推门入内,随口答道。 独留惊尘在外萧瑟,看着挂在栓上的铁锁,眉间皆是痛色,悲愤道:“付追他怎么不教我啊?” 而后回神,又紧忙追上女子。 “怎么样,这院子大吧,哈哈哈哈哈看来三哥的媳妇本都用在这里啦!” 惊尘环视了院内四周,又在屋内随处乱转,笑得合不拢嘴。 应织初亦四处打量,不知梁府的旧宅现在所住何人? “啧啧,你这个眼神让我觉得我笑得非常过分,这里不大吗?” “很好啊。” “嘶,梁小姐知足吧,我三哥还能给你买座宅子呢,不像我,穷得身无分文,儿女情长都是泪。” “叫我应织初就行,以后我以男装示人。” “也对,男装好办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24章 藏冰于心 桥下街口的小面馆,店面老旧,味道却地道无比。 黄昏时分,涌了四五桌满满地挤在店内。 “你是说,我们在黎山遇见的那个紫衣人,和两年前劫走你的人是一伙人?”惊尘手肘撑着桌面,细细观着女子眉眼。 帕子擦拭竹筷的动作微顿,应织初轻轻点点头。 “应该是。” 惊尘忍不住啧啧两声,摇着脑袋点评,“这就有点废物了,你这么个大活人都看不住,他们的办事效率也太低了。” 她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将擦好的筷子摆放在他眼皮底下。 惊尘皮笑肉不笑地凑过来,“莫不是你用美色俘住了他们老大,才至于对你如此念念……” 呲——他拿筷子的手猛然抽回,不解地看向掌心,果然皮肉上冒出一枚血珠。 是什么时候? 他瞥了一眼筷子,下面居然贴心地夹着银针。 “啊,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这么不小心呀?”应织初观着他手指上的血珠,满脸的不知情。 惊尘无语地瞪大眼睛,半响竖起大拇指。 “牛,我敢相信他们老大绝没有看上你,一定是另有所图。” 无视掉多余的字眼,应织初低着眉眼细细思忖,斟酌开口。 “沐先生他告诉我,若想知道当年内情,便去金甲城找司空霖。” “沐先生,他也是紫月阁的人吗?” 应织初点点头,声音肯定,“嗯,他好像是个大夫,会研制一些奇奇怪怪的药,也能吩咐一些人做事,也是他让那些人送我来的这里。” “一个会制药的老爷子,就有这么大的职权吗,他们那些药耗子的小把戏,也太过于当回事了吧。”惊尘不屑地撇嘴,一脸不认同。 暗卫乃是皇帝亲自挑选,五感六觉皆异于常人,而又受过专业训练,骨子里的桀骜使之更排斥五花八门的三两拙计。 应织初亲见过云花用少量的药粉便毒死了十几个山贼,因此她并不觉得紫月阁是小打小闹。 倒像是背后隐藏着巨大的阴谋。 更何况,他们在自己身体里种的毒…… “喂,”惊尘挥挥手掌,打断她的思绪,“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她执起茶壶倒了碗茶。 惊尘未察出不对劲,抢过她的茶碗,自己先喝了一口。 应织初眉头轻蹙,偏偏男装在外,亦不便与他计较,待他喝完才别扭开口,“那你到底知不知道司空家在哪?” 听出了女子话里的嫌弃,少年将茶杯一置,嚷道:“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在怀疑我的能力吗?司空家嘛,他们住在城外的风雾镇上。” 应织初听着耳熟,莫非是风雾山下的那个镇子? 她出门甚少,但以前也听下人们提起过风雾山。 “关键是你以何身份找他呢,他是江湖中人,想必不会过问朝廷之事。”惊尘隐去话里的担忧,心觉这事怎么也得负责到底。 应织初还在低头沉思。 惊尘目光一转,计从心来,“哎,对了。我听说那个老头有一独女,偏爱得不行,不如你去教她跳舞?” “荒唐!男子作舞成何体统!”偷听的小二哥将牛肉面往桌上一摔,替应织初打抱不平,从刚才起他就眼尖地瞧见这个暗衣男子老是欺负青衫小哥,一会儿抢筷子,一会儿抢茶碗的,使得他这个外人都看不下去。 “喂,男子怎么了?你身为男子还瞧不起男子啊!”惊尘最不怕吵架,顺口就还了回去。 见此情景,算账的老板扔下算盘,赶忙出来打圆场,“小哥别生气啊,他这人就是心直口快!” 惊尘不服气地刮刮鼻子,“老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种伙计你也敢雇,一天不得气死十几个客人。” 应织初扯扯他的袖子,示意他口下留情。 老板不以为意地摇头,笑道:“其实,他说得也没错,二位客官有所不知,司空家的小姐啊……” “什么!” 惊尘一拍桌子,引起一片客人不满,怎么吃个饭都不得安生。 老板眉头一紧,后悔自己多了嘴。 “她是个瘸子?” —— 月,如影而至。 腾雾的浴池上沁湿着丝丝九罗熏香,纱幔垂地,掩去一室涟漪。 无衣慵懒地倚在池壁上,露出的白臂荡下少串温珠,泡红的指尖在水上轻轻一滑,便拾起半碎冰花,微触即化。 不知几时起,便惯出了这个毛病。 往年浴时的花瓣被打发了下人做香包,唯独钟爱藏冰,击碎成碎冰撒至在温泉上,风寒时亦不例外。 “主上,月陌长老求见。” “嗯。” “吱”一声,房门敞开。 脚步声寸寸贴近。 他拾起地上的玉袍笼在身上,丝丝凉滑贴着肌肤,而后冷眸一转,执起烛台旁的长鞭,狠狠朝来人摔飞出去。 一条血痕立时浮在月陌脸上,他恭跪在地,不敢轻哼。 无衣赤着足,踩着湿发滴落的水珠,向他走来。 “哦,你还敢回来?” 清音夹着不屑,冷寂。 月陌匍匐在地,颤抖着哀求,“奴不敢叛主,主上饶命!” 啪的一声,长鞭如蛇摔出,在他身上肆意游走,月陌闭眼受之。 直至室内水汽娓娓散去,长鞭才被摔扔在地。 月色绵长,撒在凉阶上,衬着地板上晕开的污血越发妖异。 “主上……饶命。”月陌颤着音,蹭在地板上向他靠去。 无衣拢开微干的发丝别到耳后,轻蔑一笑,“倒是个憨子,起来吧。” “是。”月陌秀眉紧皱,用力撑着地面,颤颤微微站立起来,一脸恭敬。 无衣斜倚在软榻上,声音若有若无,疲累至极,“滚过来。” 霎时间,月陌双眼盛满异样的光芒,整个人谄媚地匍匐在地板上。 “呵呵。”他单手掩唇,瞧着地上的忠犬,轻笑出声,眉间的疤痕轻颤,透出半尾妖媚之气。 主上的嘲笑,使得月陌越发卖力,他不顾后背的疼痛,尽力地碾过伤口,嘴角嘶着凉气,贴近那高高在上的人。 室内留下一隅滑稽。 看了片刻,无衣嘴角溢出不屑,“没劲,窝囊。” “主上骂的是。”月陌身子一顿,不敢乱动,耷拉着头,满是委屈。 “哼,我让你带的人呢?” “奴没带回来,奴该死。” “她可服药了?” “服了,沐先生留下的丹药,据说一月一次。” “嗯,至于你嘛……” “主上请吩咐。” “一日找不到人,你的伤一日不可用药。” “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25章 棍棒伺候 本以为,司空小姐指定学不成舞步了,只好打消对她的歹念,从司空家还缺不缺厨子方面下手。 谁知打听的途中,却被他们意外得知,司空家居然在招教书先生。 这个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让惊尘忍痛割爱地让出二十两银子,为应织初准备了身“文采彬彬”的兴头。 于是,两日后,应织初踩着霞软红光,独自赶去了风雾镇。 她和惊尘商量好了,她先去司空府探探路,如若出师不捷,再由他亲自出马,惊尘爽快地答应了。 如此爽快的原因,实际上是银子不够,一时凑不出两身“先生”兴头。 应织初在茶摊立了三碗茶久,司空宅的大门才重新打开。 远远跑来个中年男子,相貌端庄和气,身穿耀眼华衣,臃肿的腰间挂着一连串玉坠儿葫芦小香包,衬得应织初腰间唯一的白玉坠可怜无比,她忍不住感叹:司空家果然是不缺厨子。 “这拜帖,是你送的?”王管家跑到近身,喘着粗气,目光老练地打量着应织初。 应织初微微作揖,“是我。听说贵府在为小姐招选教书先生,鄙人不才读过几年书,想前来一试。” 王管家打量了一番,瞧着少年不骄不躁,气质淡雅,确实像是读书人,忍不住点头。 又问道:“可会弹琴?” 应织初心下一怔,难道消息有误,招的是琴师? “贵府不是在招教书先生……”她话留一半。 王管家笑笑,慢慢解释,“看来先生不是这风雾镇人,这街坊四邻都知我家小姐好琴,若先生会弹琴,小姐定会心悦,故而我多问一句。” 想起学琴时,父亲敲下的戒尺,应织初抚着手指,弱弱开口。 “原来如此,弹琴呀……不才略会一二。” 王管家点点头,亦是个爽快人,“我看着好,若不是那个教书先生临时有事,老爷怕小姐发闷,我也不至于急得成天两头跑。先生,那就同我进府吧。” “有劳。” 她松了一口气,紧紧跟在王管家身后。 王管家领着她去前厅拜见了司空夫人,司空夫人看过也甚是满意,虽然也不知他们在满意什么。 不多一会儿,他二人便来到了内宅。 空开的闲地上种了大片竹林,满眼新意。 咋远一看,可真是清幽淡雅。 但这宅内的建设规格仿若换了个风格,是远看财大气粗,近看仍财大气粗,如此富贵精致的院落,安插一片竹林,亦是怪了。 王管家边带路,边同应织初套近乎,“还未请教先生姓名。” “鄙人,应之初。” “应先生,我是司空家的管事,您叫我老王就行了。” “好,王管家。” 王管家瞧着少年和顺的眉目,问出心中疑惑,“拜帖上的字迹,是先生亲笔吗?” 她美眸一转,果然问到了。 “临来匆匆,随手写的,王管家别见笑。” 王管家摇摇头,只能挑明,“不敢,老朽虽困在这宅内处理事务,可早些年间也随老爷各国游走,自认有点见识,云燕生的墨宝,老朽也是见过的。” “……” 见少年不语,王管家继续称赞:“常人临摹苦练十年,也只能有三四分像,这便是云大师的高明之处。可小先生你年纪这般小,就能仿上八分像,我猜若不是怕老朽拿那张帖子卖钱,小先生能仿十分也不稀奇。” “我年少思虑少,不周到之处还望勿怪。” 这王管家确实说出了她心中所想,可她也不愿就这些陈年旧事多作解释。 “不敢,先生不必自谦,我若真拿出去,哪怕众人知是仿笔,也会高价抢买。云大师大名远播,有些文人专靠仿他字迹谋生,毕竟他的墨宝可是难讨的很哟。” 谈话间二人就走到了院门口。 王管家冲应织初行了个礼,露出个奇怪的笑容,“老朽还忙,就不引路了。先生寻着这台阶走,自有人接应。” 她眼里闪过疑惑,只能点头。 沿途嗅着花香,边走边数着道路两旁的竹子有几棵,这司空小姐也太爱竹子了。 行到院落内,左右张盼了一会儿,便看见了屋外俏生生立着的小姑娘。 自有人接应…… 王管家说的,应该就是这个抱着大木棒子,一脸凶相的姑娘吧。 应织初细瞧这姑娘穿着,显然是上好的料子,也戴着稀罕首饰,可小脸上的嫩相怎么看怎么像个小丫鬟。 少女亦在打量他,持棍棒的架势带着一股敌意。 应织初挑眉,先行礼道:“在下是新来的教书先生,敢问你家小姐可在屋内?” 柔水只是个十五年纪大的丫鬟,脸上肉乎乎的能看出来平日伙食很好,她盯着少年的脸微微愣了一下,心里感叹着少年好皮囊,还是攥紧木棒嚷道:“从哪来的回哪去!我家小姐不需要新先生!” “哦,你问过你家小姐了吗?” “你!不用你管,你若不走,我就不客气了。”柔水恶声道。 “不客气……”应织初将话在嘴里嚼了一遍,忍不住问,“怎么不客气?” 柔水瞧着少年镇定自若的模样,心里忍不住来气,微一使力棒子就挥了出去,“打疼了,你便知什么叫客气,什么叫不客气!” 迎着强风,木棒挥舞过来,半点情面都未留。 她只能闪避,微微侧身,欣赏着柔水连人带棒子整个栽在地上。 “啊!你……你个泼皮!”小丫鬟摔在地上,额头都破了相,小嘴还是不饶人。 应织初见她无大碍,就自作主张地去推房门。 小丫头只顾着疼,还未起身。 推开一看,果然是一间很大的书房,窗明几亮,屋内的摆设也尽是奢华,倘若一群学子学课都占的下。 应织初一吸鼻子,才觉屋内的香味更是浓郁,微微侧头,大片姹紫嫣红簇拥在地板上,惊艳夺目。 “我不喜欢晒太阳,又爱花,只能想了个笨法子,让先生见笑了。” 一清冷的嗓音响起,应织初听声回眸,便看见了坐在轮椅上的少女。 少女穿着一身妃色云纱裙,面上粉黛未施,模样很是清冷秀气,可说出的话,却如小锥子扎人。 “先生看完了,可以滚出去了吗?柔水,给我打出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26章 瑶琴错付 应织初微微一怔,还未来得及询问其中缘由,柔水就持着棒子冲进屋内,一副有仇不报非君子的架势。 她蛾眉轻皱,无奈启齿,“书上有云:男女授受不亲……”说罢还给了柔水一个纠结的眼神。 柔水先是不解,直到脸蛋儿晕上绯红,小嘴才啐回去,“啊呸!谁要和你亲,你个登徒浪子!” 却也因着他这句话,犹豫顿足不敢上前。 应织初向司空小姐行礼,和气解释,“鄙人是王管家请来的教书先生,小姐莫要打错人了。” 闻之,司空小姐轻笑一声,似是嘲弄,徒手转着轮椅,慢慢挪到应织初跟前。 盛光层层落在少女脸上,照得她苍白的面容犹如枯萎百合花,她嫌弃地微眯眼睛,细细打量着不速之客。 双颊惨白,樱唇又无血色,是身患重病…… “王管家的眼光是越来越差了,什么人都往家带。”说罢无奈摇头。 “小姐说什么便是什么,小姐高兴就行。” 柔水忍不住腹诽:油嘴滑舌。 少女侧头,冷冷开口:“先生想做我的老师,还得我点头才好,旁人说得不算。” “自然。” “先生,与我初见便没什么好印象。” 应织初瞄了一眼地上扔的木棒,实在想不出什么辩驳之词。 “小姐有什么要求,尽管直说。” 讶于少年的直接,司空小姐沉吟片刻,才慢条斯理道:“我素爱礼佛,若先生能在一炷香能默一篇心经,也算你我有师缘,我便给先生敬师茶。” 心里轻呼一口气,应织初挽起袖子走到案前,执起桌案上的笔,对柔水细声吩咐,“我爱喝茉莉花茶,快去沏吧。” “你使唤我?”柔水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不可思议。 司空小姐嘴角抿起一抹得意,胜券在握道:“我说的是左手。” 她瞧着少年微怔的神情,以为自己击碎了他的狂妄,可两息间少年只是抿唇,而后换手执笔,低头书写。 心里莫名一慌,莫非她赌错了? 她不知的是,若真想为难此人该让她用足写才是…… 心经,她不知已默过多少遍,细白的手肘擦在宣纸上,似是贴合上了年少时光…… 抄书,背书,罚跪……那般的日子却再回不去了。 香炉上插的香柱层层落灰,布满小字的宣纸上也只空下一尾处。 柔水端着茶碗,不动声色地朝少年接近。 “哎呀——”她故意使左臂倾斜,眼看着茶碗整个扣在书案上便可以晕了那写好的字迹,嘴里叫着小心,眼下只等着看好戏。 茶碗滑落时,应织初正值最后几笔,她来不及犹疑,左手抄起一沓纸张,用手背生生受下那滚烫的茶水。 “啪”一声,茶碗碎落在地。 柔水惊得张大嘴巴,盯着少年手背的烫痕,一时反应不过来。 撕裂的疼痛顺着肌肤延伸进血液里,她也只是眉头轻皱,看了一眼手里的佛经,也只是后面多摞的几层纸溅了些茶渍,并无大碍。 “如愿抄完,小姐满意了吧?”应织初话尾带着一丝不满,瞥向一直默然不语的少女。 听出他话中何意,司空小姐收回看她手背的目光,遥望窗外,泠泠开口,“柔水,送客!” 得了命令的柔水,随即变脸,没好气地冲应织初大喊:“走吧!” 应织初攥紧手里的佛经,仿若手上的疼已不重要,“何意?”她的话音渐渐冷了下来。 “哼,我家小姐说不满意就是不满意,还不快走!” “是么?”她压着心里的怒火,自小养的规矩让她这点理智还是有的。 将佛经轻轻放在书案上,她顺下卷起的袖子,便朝屋门走去。 意外于少年的潇洒,柔水小声嘟嚷,“小姐,这人是不是气疯了,怎的突然这么好说话?” 茶水撒下的那刻,少年为了护着佛经的动作确实惊到了柔水,可心里也只是思忖,不过是个贪图钱财的书生罢了,毕竟…… 司空小姐未说话,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仿若一切与她无关。 应织初走到门前,三尺阳光碎在她小脸上,尽显朝气蓬勃,她秀颈微抬,不同于来时的小心周到,满身多了些倨傲和无惧。 “还真是可怜!”她轻叹一声。 嘲语传到司空小姐耳中,苍白的面颊闪过慌乱,勾起她心底的质问,“你什么意思?” 应织初斯文转身,直视她困惑的目光,神态了然,“一开始你就不想留我,可又不能直言,故意弄这些小把戏,如此费尽心机,怕是因着旁的缘故!” 心尖仿若压上了重物,司空小姐面颊上多了些红晕,咬着唇却不出声。 “做不得自己的主,还收不住那点小心思,不可怜吗?”她冷冷说完,转身下阶,不再看那小姐一眼。 “你!”柔水指着应织初的背影,气呼呼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心事被外人蓦然戳破,司空小姐攥紧的手指微微拢开,心神荡荡,眼眸无光。 应织初走出院落,沿着记忆朝大门行去,手上已起了密麻小泡,疼痛如小蛇一般钻满手背,她也只是甩了两下。 王管家早等在大门口,手里捧着银两,脸上都是沉甸甸的笑。 看到应织初出来,稍微克制着内心的激动,便将银两递了上去,“这是五十两,先生今日的酬劳。” 内心酝酿着客套,不巧瞧见了少年手背火辣辣的伤痕,他的老脸抽蓄一下,暗道:柔水这丫头手段是越发毒辣了…… 白嫩修长的手本该是抚个琴,喂个鱼,如今却搞得惨不忍睹。 王管家收回心痛的目光,无奈心虚地冲少年笑笑,“先生,你明天几时来?老朽安排马车去接您。” 如此劳累,得加路费才行。 应织初抱着五十两的伤钱,眼皮抖了抖。 明天?挨打有瘾么 王管家厚着脸皮,斟酌道:“我家小姐性子其实很好的,只是有时天气不好,人便容易有点浮躁,先生多担待点,多担待点。” 应织初克制地点点头,却还是克制不住,微怒道:“你家小姐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若是旁人这般问,王管家早抬腿了,可这少年…… 啧啧,早上来时还风采依旧,温文尔雅,可如今却搞成这副模样,能忍住不骂人,王管家亦是佩服极了。 “没有,绝对没有,我家小姐就是体弱。再加上老爷常年在外,她这是思父,思父……” 应织初嘴角微抿,脸色难看地朝外走。 身后的王管家殷勤地说了好些好话,她都不想理会,她是来查内情的,不是来治病的。 道行太浅,受之不起。 待少年走远,王管家招来一旁的小厮,吩咐道:“跟上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27章 六文巷 云凤阁 晌午时分 暖光镀了层金洒在月台上,着鲜艳宫装的四五个小宫女挎着做药枕用的秋花,款款从月台走来。 “该死!”殿内传来一声高呵。 小宫女们打了个激灵,大气不敢出一声。 “还不快走!”殿外守着的贺公公,轻喝道。 几个小宫女吓得低着头,快步离去。 贺公公微咳一声,仿若什么都未听见。 殿内 太后睨着跪地的戚凉争,凤眸微眯,抬起右手狠狠地挥了出去。 “——啪!” 一枚鎏金掐丝护甲摔落在地。 她耳上的雕金莲花坠儿也怒了般泠泠晃动。 “你真让哀家失望!” 戚凉争目不斜视,生生受下这一巴掌,而后又垂手将掉落的护甲捧起来,高于头达官贵人不会踏足来此,稍微平头正脸的也不愿意在这儿进进出出,没有人会看得起来此买货的客人,包括那些卖货人。 “老板,来几个包子。”一个书生打扮的人双手缩在袖里,红着脸冲老板小声说。 老板头都未抬一下,只粗声呵斥:“自己拿!” 书生也不恼,伸出的手却脏兮兮。 笼屉被揭开,哪里有腾腾热气,只有几个凉包子七倒八歪地扔在屉上。 书生两眼一亮,咽了咽口水,将包子尽数用帕子包好。 “老板,给钱了!”他从怀里掏出六个铜板,仔细数了又数,扔进了钱箱。 心疼地看了看空了的右手,抱着包子消失在巷中。老板翘着腿,闭目养神,这样的客人一天不知有多少。 书生抱着包子与戚凉争擦肩而过,身子微微倾斜怕蹭着他的锦衣华服,目光亦是惊叹不已,真是与众不凡,这公子怎会愿意来这种地方…… 戚凉争面色如水,直至看见了“桃花酒”的招牌,他眼眸微深,踏了进去。 小二迎上来:“客官要啥酒,现打现吆喝,本店不留客~六文钱一壶哟!” “刘哥,他不是来喝酒的,他是来找人的。”桃花笑嘻嘻应道,打老远就闻见他身上的紫薇露。 桃花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梳着两个丸子头,耳上是桃花玉坠,脸上是桃花笑容,水汪汪的大眼瞅着戚凉争的脸庞道:“先生在二楼等您呢,呀!您的脸……” 翁先生提起酒壶,替戚凉争满上。 桃花拿着手帕和药酒走过来,柔柔道:“我帮大人擦点药吧,您……” 少年仿若未闻,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翁先生解围道:“他可不敢上药,这不是罚,是赏赐。” “可是……”桃花欲言又止,小心地瞧着戚凉争,眼里都是心疼。 翁先生轻咳两声:“别可是了,去炒两个菜去,你家大人还饿着呢!” 戚凉争闻言,瞪他一眼。 “哦哦,我这就去。”桃花对着戚凉争一笑,又急急忙忙跑下楼。 翁先生摇摇头:“到底是小孩子,毛毛躁躁~” 少年不置可否。 翁先生抚着胡须道:“你可别说不知道她喜欢你啊~老夫这么大年纪都看得出来。” “一把年纪了,还如此无聊。” 翁先生笑道:“不然呢,我困在这六文巷,眼中的天下就这么几尺地方,能说话的人更是屈指可数。” 二人临窗而坐,一眼望下去就是六文巷破旧的街道。 形形色色的人总是那几个,不是穿衣单薄,就是颓废无光。 翁先生端起酒嗅了嗅,道:“不过,老夫好歹能留住性命,至于你……又能活过几天。” 桃花酿芬芳沁脾,入口微涩却酣。 戚凉争嘴角上扬,道:“老爷子一见我,便知我今天做了什么,真是有趣。” 翁先生摇头道:“你顶着这张脸,莫说我知道,任谁看了都知道是何人所为,这天下能近你身的人,能有几个?” 戚凉争轻笑两声。 翁先生却正经道:“你还笑得出来!我早说过,若想活命,就离开那个老太婆!” 当他说出“老太婆”三个字时,戚凉争如刀的目光射了过来。 “老爷子,慎言!” 翁先生不露惧色,目光坦荡,“我翁某活了五十载,自知何话该说,何话不该说。是大人您被这高官权势蒙了心智。” “……” “半年前,我就说过让你逃命,此事不能管,可半年后,你却大摇大摆回到了金甲城,如今她没杀你,是还留着你有用吧……” 哀家,再给你三个月…… 戚凉争想到太后今日所言,盯着杯中的酒,眸色变暗。 翁先生道:“你不过是一枚棋子,何苦为他们做这么多?” “老爷子今天话有点多,果然是年纪大了。” 翁先生知他听不进去,叹道:“少年不听老人言,吃亏可要吃大了……” 街边传来一阵吵闹,戚凉争瞥了过去。 桃花酒的斜对过是一家书画斋,不过才五尺大的门面,隔着这么远,也能闻见书纸上隐隐霉味。 书斋老板将与他讨价还价的老翁推了一把,灰衣老头便倒在地上,他怀里的卷轴也落了一地。 “我说了舍不得卖,就揣回家供起来,别影响我做生意。” 老头道:“你这人,怎么不让人还价啊,六文钱买我这幅纸都不够,更何况这幅墨宝画的是天下第一舞……” “爱画谁画谁,睁大你的眼睛看看,这里是六文巷,什么货品都是六文钱!既然宝贝就拿去别处卖,走走走!你这种吃不起饭的,我一天不知道见多少个!” 灰衣老头摇着头,嘴里嘟嘟囔囔地抱着卷轴起身离开。 翁先生瞧着戚凉争,下意识问道:“你认识?” 戚凉争才收回目光,淡淡开口,“不认识。” 翁先生再不多言,二人只一时喝酒。 没半刻,戚凉争便起身。 “桃花的菜还没好,你再坐坐。”翁先生见他要走,挽留道。 “不了,银鞭阁还有事。” 知他主意正,翁先生便不多言,直到少年走到门口,他才叹道:“你当初不该救我,我是有罪之人。” 翁先生闭着眼,满脸后悔。 戚凉争也不转身,“是么?” 不该救他,让他苟活于人世间么 桃花端着菜兴冲冲地上来,先看见空着的座位,心一沉,“先生,大人呢?” 翁先生缓缓睁眼,看了看窗外。 “走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28章 失约 百济堂 昏黄日落时,药铺生意才方显清淡。 应织初站立一角,右手托着裹好的伤手,若有所思地盯着显眼处摆放的药王神像。 “当归二钱,陈皮一钱,茯苓二钱……”学徒一手持着戥杆,一边念叨药方。 完事后,手指利落地拿药纸包好,摞了三层系上绳子,递给客人。 “客官,您的药!”还贴心送还了应织初带来的方子。 “多谢。”她付过银子,微微躬身离开。 小学徒盯着她离去背景,哀声叹气:真惨,年纪轻轻就体弱血虚。 出了药铺,走了大半条街方觉不对劲,她皱眉回头,果然看见了在家门口蹲守了好几天的司空家仆,竟又偷偷跟来。 家仆们本想躲一下,见她早识破一切,便厚着脸皮撞上来。 “先生,您买药啊,金甲城中药铺的采办多数是我司空家负责,不然您说一声……” “不去。”她面色平静,吐露二字。 家仆一时没反应过来,仍满脸堆笑,“先生您去府上白拿就行……” “买药不去,当先生也不去。” 家仆们面面相觑,到嘴的客套话接不下去,碰了几天壁也知这书生看着柔弱,实则坚决得很。 遂掏出一张帖子,恭敬递过去。 “明个儿初九,我家小姐邀您去金钟寺祈福,望先生相去。”规矩行礼后,便退身离开。 应织初瞥着帖子上娟秀小字,明眸微挑,一股诧异掠过心头。 —— 金钟寺 雾蒙秋雨,整个天都乌糟糟。 应织初抱着身子站在殿外檐下,斜落水丝轻飘飘刮在脸颊上,一股潮意席卷她全身。 凌落秋雨顺着檐角滴落,井然有序,她那身月白长袍已隐约透了水痕。 “我真是个傻子。”她望着寺口行人,喃喃低语。 雨雾中,隐约瞧见几把油纸伞离去背影,哪里有什么司空小姐。 又被戏弄了么? 殿内时不时传来诵经祈福声。 她长吁一口气,思忖着已来多时,却不甘心就此离开。 天公不作美便罢了,小和尚集体正殿诵经又是什么名堂? 你们平日香火太旺了么? 她跺脚驱寒,耐着性子朝阶下张望,明明帖子上言辞那么恳切,怎得又生出幺蛾子了? 正在思忖时,眼前雨丝蓦然隔断,一身黑影压过额头。 应织初心生狐疑抬眸,一张清俊面容映入眼帘,少年欣身立在她面前,隔开层层雨雾。 少年长身玉立,一袭冰蓝罗衣明亮灼目,他微抬下颌,斜眸去看檐外细雨,侧脸轮廓宛若刀裁。 应织初看清少年面容,心下骤沉湖底,她顾不得阴雨寒气,右手伸进袖兜,去探银针踪迹。 “秋雨寒凉,莫要着凉了。” 嗓音清越入骨,说完,便垂眸看她。 应织初收回探银针的手,低低闷吭一声,然后不动声色朝左边移了三寸。 檐下冷清,除却他二人,连只旁的鸟都没有,因此她袍子摩擦声格外敏感清楚。 少年观她动作,绯唇微弯,眼里闪过莫名,配合着左移三寸。 这般谦让两回,应织初靠在角落里,已无路可退,她秀眉轻皱,少年如愿欺‘身压来。 殿内的诵经声沉沉闷闷,吊着她整颗心起伏不定。 她抬目瞧着男子俊逸面容,眸光清若澄明,“公子,你有何事?” 眉间闪过讶色,似是怨她多此一问,“我看小哥体弱……便好心替你遮雨,怎得,唐突了?” “没有。”她瞬间否定,又一脸为难,“你我皆为男子,若被旁人瞧见有失体统。” 顷刻间,少年长眸一暗,单手支壁朝她压下,二人谈吐吸气只在两指间。 应织初屏住呼吸,身子紧贴冰凉后壁,如绷直的竹条。 凉风长袭,万条银丝顺着天口泼落斜下,串成水帘,将二人身影模糊在雨幕中。 “你我皆为男子,有何不便?”他一身紫薇花香,殷湿的哈气打在她耳边,涩涩凉‘痒。 应织初微微侧脸,周旋开口,“我与公子皆是不同男子,还是避讳些好。” “不同男子?”他轻笑一声,舌尖压在齿下,“哪里不同?” “我没有龙‘阳之好。”应织初眼底闪过嫌恶,清脆大喊。 喊完便觉失礼,一时懊悔咬唇。 “此语太过交心,我有点……招架不住。”他却毫未在意,洒脱抽身退去,隔着她三尺远而立。 动作之疏离,仿若什么都未发生。 缜密雨丝漫天滑下,无半点放晴之意。 应织初抚着心口,怒视他背影一眼,遂不甘心抱紧自己,沿着台阶冲入雨雾中。 少年冷眼看她狼狈离去,再未出声阻拦。 片刻后,殿内走出一僧人,双手合十冲少年道:“戚大人,方丈在禅房等您。” 戚凉争收回视线,轻嗯一声。 应织初沿着台阶朝来路走,对身后的叫喊声默然不理。 直至背后之人无奈之极,放声大喊。 “施主!” 她遥遥听见二字,迷茫回身,一小和尚抱着油纸伞急急追赶上来。 应织初心下一松,捂着淋湿的伤手,疑惑开口:“小师父,何事?” 小和尚喘着气,微顿两下,将细布包好的油纸伞塞到应织初怀里。 “秋雨寒凉,施主莫要着凉了。” 此语一出,如凉针刺骨,寸寸麻’痒,应织初微微一怔,绷着嘴角不语,又不便冲和尚发作,只垂首作谢。 “还有,这个……”小和尚平复着气息,从怀里掏出尚有余温的青玉药瓶,细心解释:“这膏子止血祛疤再好不过,公子请收好。”言罢看了一眼应织初的左手,目光流露慈悲。 应织初瞥了一眼通盈剔透的玉瓶,明眸漾出微嫌,后轻轻摇头,“伞我收下,旁的就罢了。 小和尚呆在原地,一时无声。 她微微行礼,撑开油纸伞朝山下行去。 浸湿白布上殷出红血,手上伤口隐隐作痛,想必是在檐下不小心碰触到了,她将伤手放在心口上,右手紧紧攥住伞柄,直至指间发白。 油纸伞下坠出串珠,有的歪歪扭扭打在肩上,她浑然不知,一副心不在焉模样。 司空府的小厮慌慌张张朝山上赶,半途中撞见了淋湿的先生,小厮抹了一把脸上冷汗,顾不得太多,先声解释,“先生,我家小姐来不了了!” “你家小姐怎么了?”应织初心下一空,一股不安滑过心田。 “我家小姐,唉,此地不宜说,先生快快随我上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29章 七尺 禅房内,檀香缭绕。 二人盘坐在蒲团上。 “下去吧。”无尤方丈手持念珠,低沉开口。 “是。”小和尚微微施礼,掩上房门离去。 紫檀小几上,稳稳放置青玉药瓶,药瓶底端沿下微末雨湿。 戚凉争执起热茶微抿,喉口生涩,不禁长眉轻蹙。 无尤抚着白须,一脸慈笑打量着男子。 “大人,喝不惯么?” 戚凉争瞥了一眼玉瓶,唇角微勾,“无妨。” “双上绿芽稀贵无比,贫僧偶然得之,大人勿要嫌弃……”无尤捻着念珠,缓缓道。 少年下颌微抬,与之四目相对。 “不敢。方丈请我来,所为何事?” “阿弥陀佛,贫僧本是佛门中人,红尘之事本不该涉足,可受人之托……” 戚凉争不置可否,“大师德高望重,想必此人亦脱俗不凡。” 无尤未作辩解,从怀袖取出一物什摆在小几上。 发出清脆响声。 玉佩通体黄润,质地上乘,雕刻云纹如意,逼真还形。 戚凉争眼敛微垂,嗓音凉薄,“大师,何意?” 无尤面色沉静无波,淡淡开口,“贵人送玉,望大人笑纳。” 茶香入鼻,清涩无比。 “可惜,凉争心里无玉,偏爱银钱,此玉……不得收。” “阿弥陀佛,大人聪慧绝我家小姐?”柔水摇头,一脸的不相信,“不可能,我家小姐绝不是什么轻浮之人。” “等她醒了,你问问不就知道了。”应织初收回擦好药的手,取来白布细细包裹。 柔水瞅着她笨拙的动作,指尖戳戳他袖口,见他没反应,忍不住抢过白布替她缠好。 应织初垂着眼眸,瞧着这口硬心善的丫头,似想起了影儿…… 她心下一软,斟酌开口,“你莫担心,司空家财大势大,必能寻得名医医好你家小姐。” “我家小姐是心病,”柔水鼻尖一吸,眼眶的泪珠生要下落,她急忙岔开话题,“折腾这么久,你饿了吧?我去厨房给你找些吃食。” 小丫头掩着面跑了出去。 应织初微微摇头,轻轻走到女子床前。 少女面色惨白,唇无血色,一身白衣躺在床上,宛若枯花。 瞧了两眼,应织初心里的气便消了一大半。 “若不是我说可怜什么的话,你也不会一时糊涂。”她一只手费劲地将被角替少女掖好。 司空瑶眼敛微动,渐渐睁开,便看见应织初一脸吃惊模样。 她瞧着应织初包裹好的左手,默然发呆,片刻后才缓缓开口,“明日,来教书吧。” “什么?”应织初满脸疑惑,轻轻问道。 司空瑶睨着垂下的帷幔,语气幽幽,“我想换先生了。” “我没有想做你先生。”应织初眼眸一眯,顺嘴还回去。 “你!”司空瑶面上微有怒意,而后瞥见少年包成粽子的左手,眼里纠结一番,似认输般吞吞吐吐,“那日之事,是我耍赖了,还望先生大人大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30章 黄粱一情 盛光明媚,撒至庭台院落,熠熠生辉。 司空府家仆搬着花盆在书房内进进出出。 旧花搬了扔在木车上,又换了带露水的进来,齐齐摆放好。 虽进出晃眼,动作却轻而有礼。 这些花种有的很是名贵娇气,只能养上四五天久。 书案上砚台,镇尺统统扫到一旁,空出块闲地放些香腻茶食,杏仁酥,芙蓉糕,桂花饼等七八种点心,还沏了壶茉莉清茶。 案台被堆置满满当当,应织初只好坐在梨花木椅上,手肘抵着扶手托着香腮,凝着仆人忙忙碌碌。 梁夫人爱花,喜欢修枝点缀花色,素手持着裁刀微微摆弄,便是一盆亮眼风情。 应织初耳濡目染,也能叫得出些花名,却不及司空府十分之一。 这司空家养花便是怪了,闲着大片沃地弄了片高耸入云,唯独将些名贵花卉堆在屋内,不修不剪就算齐活。 柔水瞧见他一脸纠结,猜想是没见过世面,取笑道:“傻眼了吧,这些名花并非产植俞国,任你读书再多都不一定叫的上名字。” “如此难寻,养着一定费钱。” “司空家最不缺就是银子,只要小姐喜欢,再名贵的东西都不值一提。” “你家小姐喜欢,怎么不吩咐你浇水呢?” 她瞧着有些花内土壤隐约裂缝,道出心中疑惑。 柔水更是不解,脱口而出,“浇水做什么,三两天换上新的就是了。” 应织初不置可否,若真爱花,怎愿放任它们凋零…… “细细养着,又能多活几天?”司空瑶蓦然轻语,指腹摩挲着书卷,虽是初秋却很冰凉。 她一身淡藕色绣纹纱裙,手持书卷坐在轮椅上,望着庭院车上残花,隐约出神。 “小姐……”柔水疼惜地看着司空瑶。 应织初轻咳两声,岔开话题,“你家老爷,常年都不在家中吗?” 柔水见他咳嗽,以为是屋内太燥,替她续上茶水,随口答来,“老爷常年周旋列国,逢年过节也难得回来一次。” 应织初轻嗯一声,顺手接过茶盏,若有所思。 柔水恍觉不对,妙目盯着少年如画侧颜,警惕询问,“你打听我家老爷做什么?” 应织初秀眉轻挑,咬字怪怪,“仰慕司空老爷文采斐然,故有此一问?” “略~”柔水自是不信,小舌一’吐,还她一个鬼脸。 少年不以为意,吹着茶气,独独饮之。 一举一动,尽显文雅。 柔水眸子睨他良久,斟酌开口,“我家老爷并没有什么门户之见,只不过……” “嗯?”应织初不解其意。 “只不过,你与我家小姐……不太合适。” “噗,咳咳~” 应织初一口热茶滑间嗓子眼,她右手握拳抵在唇边,满脸绯红。 柔水站立在旁,一脸怜悯地望着他。 打击太大了么? …… 司空家的教书先生未免太好做了些,学生自觉,饮食周到,银子拿到手软,应织初便整日里晒晒太阳,翻翻古籍,不然就溜溜园子,听丫鬟小厮攀谈些闲事。 一来二往,司空瑶与那位前先生之旧事,东拼西凑划到她耳中,算是拼了张残破顽图。 本以为是痴男’怨女,有情人难成眷属。 却是桩郎心若磐石,慕上另女子的离谱姻缘。 应织初伶仃一人在世,爱恨情怖早与她了了无关,这桩情事又太过复杂,她本没想多管,却不成想几天后自打脸面。 —— 秋水阁 闺房内燃着好闻熏香,暖风粉帐佳人独’守,心向往之。 屋里器物摆件儿都是嬷嬷亲自挑选上好的送来。 地上滚着的蓝紫底儿彩绣繁纹毯,扔了好些珠宝玉器,全是今个达官贵人的赏赐。 女子单手撑着额头,坐在梳妆案前。 如瀑青丝一泻而下,蛾眉似远山若隐若淡,眼波熠熠流转,万底春色映衬其中,可谓是上乘美人。 婢子珠红替女子揉’捏着手指,动作轻柔细腻,仿若捧着珍异圣物。 “今个姑娘弹得甚是好听,那些贵人瞧姑娘的眼神都跟呆子一般,还赏了一堆好玩意,自打姑娘上次同嬷嬷闹过,她就再也不敢扣我们那么多赏赐了。” “扔着吧,我都懒得看,也送不出什么新奇玩意。”女子恹恹开口,却泠泠动人。 婢子轻笑一声,“姑娘心高气傲,又怎会喜欢这些俗物?!” 女子轻笑一声,唇角染上得意,“那倒是。” 突然,外面响起一阵敲门声。 珠红高声问道:“谁啊?这般无礼,姑娘已是歇了,再不见客。” 门外踌躇一下,才道:“是杨公子,来找清芝姑娘。” 珠红眼里露出嫌弃,刚想拒绝,清芝拦住了她。 “替我梳妆,我去见他。” “姑娘……” 杨书问一身青绿长袍,年约二十有余,他面容俊秀,因常年坐在屋内执教,脸色略显白皙。 他在包下的厢房内静静等待,直到见到窗纸落下人影,便疾步上前开门。 “清芝……” 清芝楚楚可怜地看他,用帕子掩面,“你还来做什么?” 杨书问将她拉到屋内,便慌张地拥进怀中,满是心疼。 清芝也不反抗,脸颊伏在他肩膀上,低低哭泣。 “我想你想的紧,便想来看看你,你……消瘦了。” “杨公子看过,便可走了。”女子心下一狠,将男子推到一旁,不顾男子眼中诧异,柔弱低语,“这里到底是风月’场所,不宜公子久待。” 杨书问眉头轻皱,十指陷进掌心,低声斥道:“胡说!” “哪里胡说?清芝只是逢场作’戏的女子,怎比得你学生那般出身高贵。”她抬起下颌,秀丽面容满是水痕,直直顶了回去,音尾溢出委屈。 杨书问替她擦下眼角晶莹,面上恼色一扫而空,换上温柔笑意,耐心哄道:“她只是个孩子,我一直拿她当妹妹,你怎么还吃这样的飞醋?” 清芝佯推他一下,嘴角一抿,似嗔似娇,“我就要吃!你不肯赎我,却惦记着为她教书。我倒想看看她那张脸,能把你的魂都勾哪去。” 杨书问轻叹一声,将女子抱到怀里,“勾我魂的人明明是你,赎身的事,我们从长计议。” “你若骗我,便将良心喂了狗去!” “好,都依你的。” 二人拥’在室内,薄纱屏风,遮去一室涟’漪。 只隐隐香声低语,随风逝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31章 风摧之 黑夜萧索,临街铺子早打了烊。 戚凉争在别府吃了酒,醉眼微醺,独独沿街徒步。 偌大街市,一眼望去,空无一人。 耳边闪过苍凉风声,他剑眉微蹙,脚尖沾地,向左侧滑出三丈。 剑身擦着他发梢经过,黑衣身影飞身落到他眼前。 一击未中,后沉稳发力,再行一击。 动作之快,行云流水。 戚凉争双手背后,眉色未变,淡然躲开。 三尺过招,尚不能近他身前。 暗风一枚蛇形镖如风击出,黑衣人眼眸微动,迟疑一息间左臂被划出口子,他扶着伤臂,毫不犹豫飞身离去。 人走夜静。 “跪下。”戚凉争眸色一暗,凉凉开口。 暗风戴着银面具,一身银衣,默然下跪。 “再遇此人,你莫要插手。” 暗风拳头攥紧,只深深低头。 戚凉争望向街口深处,轻笑一声,点漆眸子深邃幽暗。 —— 应织初刚上完手药,便听见窸窣声。 她下意识去摸银针,一黑衣身影从檐上跳下。 心里迟疑着开门,入眼便是地上污血。 “惊尘!”她轻呼一声,眼风快速扫去见四下并无响动,遂将他搀扶屋内。 因着手烫伤一事,司空府送了好些名贵药膏过来,瓶瓶罐罐摞了一大堆,她找了瓶看起来价值不菲的,举着油灯朝他走来,惊尘已利落包扎起来。 她将伤药递过去,低低问道,“你这几天上哪去了?” 自打借了惊尘二十两银子,便再未见他踪迹。 本是想着还钱,却寻不到人。 惊尘瞅着暗红伤口,暗叹那鹰卫出手太过狠辣,只沾起少许膏子粗略抹开,脸色轻松,若无其事开口,“执行命令呗。怎么,你也想去?” 说完,冲少女邪魅’坏笑。 她举着油灯近在眼前,稍微抬眸便能看清她手背上伤痕,虽已愈合,却仍殷红一块。 惊尘笑容一冷,沉声道:“你的手怎么回事?” 应织初顺之扫了一眼,将手掩到身后,不想多说,只轻轻摇头。 惊尘却不罢休,眼眸一转,追问道:“是不是司空府那帮家伙欺负你了?岂有此理!看老’子不扒了他们的皮!” 他音调抬高,一掌拍在桌案上,引得应织初下意识蹙眉,哀叹道,“你小点声,扰到四邻怎么办?” 惊尘这一拍亦扯到伤口,他呲牙皱眉,扬着下巴逼问,“快跟我说说,你的手到底怎么回事?” “你的手臂又是怎么回事?”她反嘴回去。 “这个你不用管,只说你的就是!” “呵,我的也不用你管。” “嘿,我三哥不在,可不就得我管你!” “他在时,他也管不到我。” “你这姑娘,这性子不好,得改改。”惊尘摇头,不满意地叹气。 应织初秀眉一挑,似笑非笑,“你不说,我亦知道你伤从何来。” 惊尘清俊脸上浮起凝重,一脸严肃,“你怎么知道?” “那次我看你跟月陌交手,都游刃有余。可见这次对手在月陌之上,而我们又在金甲城中,因此……”她眼波微转,只挑想知道的问,“真是命令?” 此语一出,惊尘便心下一冷。 她列的几处要害全中,金甲城里除了鹰卫还能有谁与暗卫匹敌? 而她却不问,显然已是明了不必多问,可后面这句话她居然敢问出口? “不该你知道。”惊尘轻轻摇头,恨自己刚才嘴快,亦震惊女子聪慧。 此事隐密,拉她下水,便是害她。 “其实,我那日在金钟寺见到他了。”应织初美眸微闪,语气幽幽。 “你见过戚凉争?”惊尘下意识追问,脱口才觉不妙。 上当了。 “果然是他呀。”少女眸子微眯,眼内划过狡黠。 惊尘单手拍额,满是懊悔,怒喊道:“大意了!书上说得果然没错,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我真见了。”应织初压下笑意,将功赎罪补充道。 “他可认出你了?”惊尘性子豁达,亦不过多计较,只担心她安危。 应织初想着那日情景,仿佛后背一冷,她急急摇头。 “没,他若认出我,必想杀了我。又怎么……” 又怎么会替她遮雨,还送伤药呢 “什么怎么?” 应织初沉思片刻,再抬头已是一脸古怪。 被她盯得浑身发毛,惊尘身子微微后仰,拉开一段距离,“你这么看我做什么?我不敢对你有非分之想的,毕竟三哥……” 应织初知他不正经惯了,并未恼怒,托腮细细道来,“或许,你换个路数,能刺杀成功呢。” “什么路数?” 应织初脑海里划过戚凉争贴近时的那句话:你我皆是男子,有何不便? 她凝眸看他,正色道:“美男计!” “……” —— 翌日 司空府 应织初手里捧着书卷,一脸心不在焉。 昨夜临走时,惊尘再三叮嘱她,什么话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知道。 可是,思绪这东西就像河流开了道口子,怎么会不流泻呢? 惊尘说是执行命令,能吩咐动他的人…… 可是,为什么? 她想起那日在金钟寺,香客们都去了偏殿,她为了等人留在正殿殿口,戚凉争亦是,那他在等谁呢? “小姐,有人留了封信说要给您。”小丫鬟跑进书房,脆生生道。 柔水研墨的手一顿,恶狠狠得瞪向丫鬟,“小姐正在读书,谁让你进来的!” 应织初秀眉一挑,意外于柔水的恼怒。 柔水三两步赶上去,将丫鬟连推带搡往外轰。 “柔水。”司空瑶轻斥一声。 柔水气鼓鼓地站立不动,盯着信皮儿,仿佛要戳出一个洞来。 “拿过来。”司空瑶气色并不太好,她轻轻开口,却不容拒绝。 吓坏了的丫鬟偷瞄了一眼柔水,小心挪着步子走到司空瑶身前,将信递给她。 见此一幕,柔水急得跺脚。 “小姐。” 司空瑶未做理会,慢条斯理地取出信纸,那行熟悉字迹便映入眼帘,她面色如水,指尖微颤却出卖了她的内心。 “去账房取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司空瑶看了一眼丫鬟,问道,“那人还在吗?” 丫鬟支支吾吾点头。 司空瑶嘴角微扬,嗓音无波,“你交给他就是了。” 丫鬟领了差事,急急跑了出去。 心下都是委屈,本想在小姐面前讨好,却得罪了柔水和新先生,越想越冤。 这一幕,应织初眼底尽收,她忖了忖不该多语,却还是没忍住,“这送信之人,便是你诓我淋雨的罪魁祸首?” 噗嗤——柔水捂住嘴笑出声,脸上怒色渐散。 司空瑶抬目望着应织初,面色苍白,咬着唇一时无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32章 君心几两 如此看来,一切不言而喻。 应织初自顾垂眸翻书,不再多问。 整整一日,二人未就此事多说半句。 待到天色不早,她便起身离开。 走出庭院还未有十步,柔水就小跑追了上来。 “先生!” 小丫头满脑袋的珠钗翠环,跑起来格外灵动清脆。 应织初转身,瞧着她白嫩脸蛋挂满急切,不解道:“柔水,有事么?” 柔水瞥了眼四下无人,将她拉到竹林一角,先是蹲身赔礼,“柔水今个儿话多了,给先生赔不是。” “你哪天话不多。”应织初一脸无所谓道。 放到往常,柔水早一个眼风扫回去,可今个儿只绞着帕子,一副欲说不说的小模样。 “想说什么便说,省得晚上睡不着觉。”应织初一语道破她的小心思。 “今个儿送信的是……是那个杨先生。”柔水咬着唇,眼里都是不甘,“那书生一看便是个无底洞,偏偏小姐……” 应织初看她小脸气得通红,心下郁结微散,故意打趣,“你不是说司空家有的是银子,只要你家小姐开心,便什么都不值一提么?” 这般酸语听到柔水耳中,她也未恼,只轻轻摇头,“先生有所不知,我打小就被爹娘卖进府里做丫鬟,本以为此生是个命‘贱之人,可小姐待我如亲姐妹一般要好,什么好吃的好穿的都赏给我用了,先生也是见过我家小姐的,明明司空家什么都不缺,可她自己最不喜打扮……” 应织初指尖滑过衣摆,却未出声打断。 “我家小姐打小并不是这样,她小时候特喜欢穿戴鲜艳衣物,可每每出门……那些小孩子们最是童言无忌,说出来的难听话如刀子一般扎心,还有富家千金们,总是背后偷偷笑话她……说什么,她只是投胎好罢了,哪里配得上……” “因此,你们家小姐性情大变,也不喜出门,还请了先生来家里。” 柔水点点头,而后又摇头,“先生你是男子,又是读书人,以后前途无量,是体会不到我家小姐心里的苦。” 应织初眼敛轻垂,心里叹息道:我怎会不懂呢? 小的时候因着这张皮囊还有性子,什么狐媚祸水的难听话都挨了个遍。 那些贵家子弟,少时眼光也不大好,每逢她被先生罚站便托了小厮学童送果子点心,再不济就是挨到她下学亲自送些字帖玩物。 为此,她没少受那些千金们嗤笑,去先生面前告个小状还算小事,偏偏还集体孤立,欺负她。 趁着她祸水的名声,又多传了十里。 父亲管教越发严厉,而母亲和仆人,对她更避之若远。 那种来到这世上,便被所有人厌弃的感觉,她怎会不懂? “你家小姐心里孤闷,若有个念想也是好的。”应织初轻叹一声。 “柔水只是个丫鬟,本不该逾规去管小姐,可是……”她说到此处,泪珠子自滑了下来,小脸满是坚定,“那书生不值!” 应织初唇角微勾,“你怎知人家不值?你个小丫鬟怎知情字何意?” 柔水拿帕子蹭掉泪痕,轻轻说:“我虽没读过书,但也知银子贵重,若不贵重,爹娘也不会为了银子舍了我。可这么贵重的东西,扔进水里都能听个响,可扔在那书生身上,小姐只能成日以泪洗面……” “……” 柔水见应织初蹙眉不语,以为是自己吓到了他,忙软声哀求:“先生莫嫌我多嘴,您跟那书生不一样,我能看出来您不是个好色贪财之人,小姐跟你念书我才放心,若您因这事气走了,那……” 应织初眉间闪过讶色,意外这心直口快的小丫头心思如此细腻,竟看出了她恼怒之事。 可,为了这种货色,便诓骗她去寺里,为的是什么? “柔水,你家小姐有你,才是福气。若初六那日,那书生真随了你家小姐私奔,你觉得与你家小姐有约的我,还能活着站在这里吗?” 应织初说完,便转身离开。 唯留吓坏的柔水呆愣原地。 —— 打那天之后,她便不再去司空府教书,那边也配合着没来请,想来是得了主人吩咐。 与柔水把话说开了,她必会原封不动说给司空瑶听,那样也好。 若真是他二人两情相悦天理不容,让她当个替罪羔羊她都尚且不愿,更何况是那种人…… 她是真恼了。 此事过后,整整挨了三天,惊尘才来找她。 她打量了他一眼,见他浑身没事,活蹦乱跳的样子,心下微松,也不多问,只默默替他倒了碗凉茶。 “真不去司空府了?”他转着茶杯,仔细观她面色,“伏蝎这条线索,你不查了吗?” “走一步看一步吧,有些事越急越没用。”应织初轻叩桌案,若有所思。 她不是没想过这层关系,可司空府太过于风平浪静了。 司空老爷常年不在家中,司空夫人吃斋信佛也闭门谢客,唯有一个司空小姐还犯了灯笼都打不着的相思病。 伏蝎若真与司空家有着不可告人的联系,那去府上教书的她,还能安稳活到今日吗? 或者说,平湖之下便是深渊漩涡,那危险总会找到她头上,她等着就是了。 惊尘见她无精打采的模样,故意抬嗓笑道:“别去想那些不开心,今晚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应织初瞟他一眼,张口拒绝:“免了吧,你眼光一向不大好。” “你怎知我眼光不好?”惊尘剑眉一挑,一脸不服。 “看你穿的衣服便知。”应织初提起茶壶,起身添水。 惊尘瞅了瞅自己这身暗纹锦袍,反驳道:“很好啊,明明衬得小爷我英俊帅气,潇洒不羁!” “有么?”她歪头,不太赞同。 “今晚你真不跟我去?”惊尘不死心问道。 “你又杀不了他,我跟着去做什么。” “你怎知我杀不了?”惊尘张口就来,转而蹙眉,“我什么时候说杀人的事了,不是说了不要再提那一茬儿了吗?” 应织初轻笑一声,不以为意。 “是你先提的好吗?”她微微撇嘴,又道:“怪事,那天你明明怕得要命,怎么今个愿意带我这个拖油瓶了?” 惊尘用手蹭蹭鼻子,压下心里真实想法,玩世不恭笑道:“我想了想,你既已湿鞋,倒不如拖你下水,再者……” “嗯?” 他咬咬牙,硬是把话说完,“我觉得你那个美男计的想法不错,只不过……” “不过什么……”隐约一种不好的预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33章 护她 “这便是你说的好地方?”应织初垂眸望下,院落凉亭空无一人,手指扶着坐下青瓦,侧首看看惊尘,满是疑惑。 惊尘整个人躺在屋顶上,双手垫在脑后,望着月落星稀,一脸眉开眼笑的得逞。 应织初懊恼地看他一眼,独自抱腿坐得离他一丈远。 秋夜风凉,二人坐在屋顶上,没有片刻她便觉出潮意。 “喂,真生气了?”惊尘笑嘻嘻道:“看看月亮不好么?你常闷在闺阁不太懂,这城中的月亮和城南的月亮各有不同。” “有什么不同?”应织初搓着手指问。 “城南看的是自家月亮,城中看的是别人家月亮。” “都是别人家月亮。”应织初撇嘴,小声嘟囔。 哪里还有什么家 惊尘这个人,表面看起来油腔滑调,实则心细如发,比如月陌暗器常人难以躲过,他却毫发未伤。 想来,看月亮是说辞,看人才是真的。 应织初扭头照了下对街招牌,才觉得这地方有些眼熟。 若她没猜错,他们坐的是秋水阁檐顶。 她脸上闪过无措,故意问道:“我们来秋水阁做什么?” 惊尘长眉一挑,双眼深邃直逼她内心,“你第一次来金甲城就是来这里,不是吗?” “你怎么知道,是那个小叫花告诉你的?”她压下旁的心思,细细追问。 “嗯,我自然问过他,雨生替付追办事,你便知丐帮是在为谁办事。”男子脸庞微侧,月光照在他身上,整个人显得格外清逸。 应织初手指摩挲着青瓦缝隙,眼眸微眯,“丐帮不肯留我,是怕惹上麻烦。暗卫肯留我,是为了交旨么?” “我若要拿你交旨,六大暗卫早找上你了。我只是很疑惑,三哥出城前将此事托付给我,而那个小叫花是领了谁的意送你出城呢?” 这也是惊尘想不通的地方,雨生口口声声说收到付追吩咐。 可是,付追是绝不会留下这种口信。 他那三哥武功卓绝,人却是个痴子。梁贞于他,如心尖至宝,交给自己他都不放心,又怎会交给丐帮? 惊尘单手撑额,冲她轻嘘一声,“为什么要来秋水阁?这不像是女子来的地方,为什么随我回城后,你再没来过秋水阁?” 应织初眼里闪过冷光,“你留我,是为了监视我?” “怎么就监视了,明明是护你周全好不好?”他收起严肃,立即嬉皮笑脸,“别生气,别生气,若让我三哥知道了,咦~我可打不过他。” 他很聪明,点到为止。 应织初抿唇,她该想到的,整个金甲城如无渊漩涡,一旦踏足便万劫不复。 “呼,人来了。”惊尘耳力敏锐,他即刻起身,隐到暗角里。 应织初垂眸下望,果然院落凉亭里隐约见二人身影。 女子一袭青色拖地广袖牡丹薄纱裙,只隐约照见侧面轮廓,盈盈玉身在亭中朝男子施礼。 而男子一身黑衣,正冲檐顶方向坐在凉亭中。 虽隔得远,那个轮廓和身形,应织初仍猜出八九分。 “我近日跟了他好些天了,发现他对女人真没什么意思,原以为是个断’袖,原来是花楼藏娇……”惊尘低低说道。 “可能男’女通’吃。”应织初轻哼道。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惊尘瞧她一眼,突道。 “你没有!” “啧,看把你吓得,若你这身男装真能迷倒他,那俞国可真就太平了!” 应织初瞪他一眼,见他笑得花枝乱颤,心下一冷,新仇旧仇都一脚踢了出去。 “砰!”瓦片震动摔落在地,惊尘一时没留意,整个人朝下栽去,胜在他身法敏捷,反应之后手掌微撑檐角,整个人悬空一蹬,又盘回屋顶。 “我错了,还不行么?” 应织初一脸恼色,二人对视片刻察觉不对劲,齐齐扭头,果然戚凉争已看向这边。 方才折腾的动静,打断了凉亭二人谈话。 “大人,凤弦琴的事……”女子正低语哀求。 “……” 他忽视掉那女子话语。 凉凉抬眸,便看清她面容,他眉间微蹙,一枚蛇形镖飞击出去,直直朝着惊尘面门。 惊尘脚步微移,险险躲去,便看见戚凉争已飞身过来。 “快走!”惊尘拉上应织初打算离开。 戚凉争眸色一暗,一枚凤凰针射’向二人交’握处。 冷针贴着凉风擦过应织初指尖,她心里一紧,整个身子朝右侧移动,与惊尘拉开一段距离。 惊尘担心戚凉争伤她毫发,仍不死心向应织初接近。 戚凉争眉色冷之,狠狠向他攻来,逼得他节节后退,二人顿时斗在高空中。 见对方目标是自己,惊尘咬咬牙看了应织初一眼,便率先飞走,引戚凉争追来,戚凉争知他意图,奉陪随行。 直至四下无人,惊尘才飞身落地,还未来得及喘息,戚凉争步法闪极,一掌锁喉将他压在地面上,眉间盛裹怒色。 “惊尘!”语音带着薄薄冷。 惊尘满脸不在乎,“你既知我是谁,便不该动我!” 戚凉争眼里闪过邪气,“我若想杀你,上次便不会放你。” “你果然知道是我!那为什么……” 戚凉争冷笑一声,拔下簪发的银簪握在手里,徒留发带固着长发,泄下流顺高高马尾。 霁月清风,玉树倜傥。 他将银簪移到惊尘颈边,浅刺未破皮。 惊尘心口起伏,凉笑道:“你以为我暗卫是吓大的么?” 簪尖微挑,划出血痕。 惊尘微微皱眉,怒瞪着他。 “你若聪明,便不该带她招摇过市,不然我见之杀之。”戚凉争嘴角勾起一个残忍的弧度。 “我暗卫想护的人,必安然无恙!” “是么?”戚凉争不屑扬眉,手上力道加大,直到见他满脸涨红不在作声,才轻嘲道:“你若真想护她,便不该将她交予皇上。” “与……你、无关!”惊尘狠狠地憋出几个字。 戚凉争松下手掌,退他两尺远,悠闲地拍拍袖口褶皱。 “咳咳咳……!”惊尘抚着胸’口,费劲得平复着气息。 戚凉争冷蔑看他一眼,嗓音阴冷,“你若那么做,付追,便是第一个拦你的人。” “与你何干,此事我自有分寸。银鞭阁莫要管得太宽。”惊尘不服气地顶回去。 应织初赶到时,二人正隔尺对立,她心口起伏不定,小心朝之移动。 戚凉争微微侧首,吓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而男子却未作声,顷刻间飞身出去。 …… “呼——你还好吧?”应织初小跑过来,细细打量着惊尘全身。 惊尘沉着脸摇摇头,语气严肃:“梁贞,我那次便忘了问你。” “什么?” 惊尘抬眸,眉间皆是不解和戒备,“你怎么会认得戚凉争?你不应该见过他。” 一语划开所有记忆。 她攥紧手心,只片刻失神,便清醒地看着他。 “我以为,他……” “你以为什么?” 应织初淡淡摇头,只喃喃道:“他居然还活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34 旧儿 戚凉争飞身丈远,并未回至戚府,而是去了银鞭阁。 银鞭阁成立已有六年之久,所重用之人皆是太后精挑细选,不说智谋超越常人,脾气秉性也是傲气蛮横,不将众臣放在眼中,朝野大臣向来是避得,让得这群“鹰卫”,生怕沾了鹰毛,惹的一身晦气。 可见这鹰卫统领真算不上什么能白捡的香饽饽,不仅要得到太后重信重用,还要有压服手底下那帮黑鹰的本事,神气是真神气,为难也是真为难。 戚凉争能在短短一年时间,就让鹰卫对他言听计从,可见其手段非一般毒辣,冷血。 想他刚任职,太后就委以重任查贪污大案,当时群臣皆不服气,满朝官员都等着看他笑话,而他却在短短几个月就敢牵扯数十名大员,甚至对违抗命令不服者更是问都不问直接斩首,此举一闹,整个金甲城都人心惶惶。 最后还是皇帝出面亲自恳求太后,太后才善罢甘休,事后,太后大赏戚凉争,连皇上也拟旨许他种种特权。 一夕之间,少年名动金甲城。 朝野上下,提起此少年,无有不叹之,惧之。 银鞭阁——书房 轩榥未合,夜风偷来烛火,照着他侧颜阴晴不定。 暗风:“大人,回府?” 戚凉争抚着银簪,轻哼一声:“在郊外抓的女刺客,可还活着?” “没死。” 戚凉争厌烦开口:“带过来。” “是。” 一盏茶后 白衣女子被鹰卫强按跪在书房,鹰卫侧立两旁,戚凉争微抬下颌,鹰卫便都退了出去,屋内一时只他二人。 女子手上扣着银拷,脚却是松活的,她脸上无一丝惧色,打量着屋内的布景,倒像是戚凉争办公的地方。 “戚大人,真是少年狂妄,屋内只有你我二人,不怕我对您下毒吗?” 戚凉争淡淡道:“随时,恭候。” 白衣女子杏目微怒,轻哼一声。 戚凉争上身前倾,语气阴凉,“为何行刺鹰卫,是谁人给你的胆子?” 白衣女子冷冷一笑,道:“大人,明知故问,自然是为了报仇。” “什么仇?” “家仇!” “谁的家仇,你是何人?” “我乃梁仁叙之女,梁贞! 白衣女子说完,便怒瞪戚凉争。 戚凉争微微挑眉,女子穿的白衣已残破不堪,身上隐隐透着血痕,可脸上光芒还是动人依旧。 戚凉争低笑半声,眼底漾起不屑,“模样倒说得过去,可是名字却叫错了。” 白衣女子猛然抬头,不知他话中何意。 戚凉争嘴角微冷,说出的话更凉:“你不是梁贞。” 白衣女子挣了下手铐,伸长脖子大喊:“你怎知我不是梁贞,你以为你是谁!” 戚凉争凉凉道:“这世上已无梁贞,她早在两年前随着整个梁家死于一场屠杀。” 白衣女子怒极反笑:“你怎知我梁家没有活口之人,你怎知我爹娘没有保下我!” “我当然知道,因为那场屠杀……”戚凉争靠回椅背,幽幽道:“我亲眼所见。” “什么!!你当时居然在场?怎么……怎么可能?”女子瘫倒在地,吓得花容失色。 戚凉争斜倚在靠背上,嗓音清越:“你以为打着梁贞的名义,我便可留你一命?” 白衣女子擦掉眼泪,嘴硬道:“不是么,不然我怎会还活着?” 戚凉争又道:“莫说是你,就是梁贞起死回生,我照杀……不误。” 白衣女子道:“你!” 戚凉争不屑道:“至于你嘛,死与活,又能掀起什么风浪?活着是个废物,死了也是一样。” 白衣女子气得小脸发红,咬牙道:“那你便杀了我,我既敢来,就不怕死!你不过……呵,是想知道我是受何人所指使的,你休想!我就是死了,也不会告诉你!” 戚凉争启唇一笑,道:“这天真倒与长相很相得益彰。可是戚某,不穿别人穿过的衣物,不碰别人碰过的女人。” 白衣女子咬着嘴唇,眼里含泪瞪他,这个男人居然三言两语就将她贬得一文不值。她想撕烂他的嘴,可心上却狠狠的疼,是啊,若不是为了心上人,她何苦用命作赌。 白衣女子语音中夹着哭腔,道:“你什么意思?” 戚凉争唇角微勾,“你是何人所派,我总会知道。” 白衣女子摇头,道:“你抓不到他,也不能抓他,他心机谋算皆在你之上。” 戚凉争也不怒,挑眉道:“那你这个见面礼,果然是他故意送来的咯?” 白衣女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指甲深深陷在手心里,她知她已无力辩解,两行泪悄然滑落,撕碎了她所有伪装的坚强。 戚凉争无丝毫怜香惜玉,啧啧两声:“女人泪对我最是无用,不过你的心上人落在我手里,待遇可没你这般不痛不痒了。” 女人已伏在地上嘤嘤落泪。 戚凉争冷眼瞧着她,右手打了个响指,暗风行到屋内。 “找个地方安置。” “是!” 白衣女子被鹰卫带了下去,整个人都是失魂落魄,没有反抗也没有挣扎。 书房门轻轻合上,屋内仅剩他一人,他用食指骨节敲着眉心。 …… 天蒙蒙亮,应织初便起身下床。 她今个儿换了一身青色锦袍,簪发用的是街摊上卖一两银子的青玉簪。 因是新买的宅子,付追买来后便空闲着,虽置了些家具摆设,但是厨房到现在也没开灶。 应织初从木盒里掏出些碎银扔到钱袋里,拍拍衣袖,便准备出门。 昨夜惊尘送她回来后,并未过多追问那些陈年旧事,只扔了一只白玉哨子给她。 “拿着这个,可以自由出入金甲城任何地方……” 完后,直愣愣地看了她半天,留下一句“我还就偏偏不信”莫名其妙的话,便走掉了。 应织初揣着哨子放到心口,琢磨他那句话的份量,金甲城的任何地方…… 他是在鼓励她去秋水阁吗? 她吸吸鼻子,若说金甲城最想去的地方…… 艳光垂满楼檐,街市行人罗衣锦缎。 应织初走了五条街,才走到梁府旧址。 看着那熟悉的大门,仿佛能瞧见她院里的秋千和池塘,阶上无一点杂草,匾额也焕然一新,只是上面书写的大字,却不再是“梁府”。 时隔几年再回故土,却连府院都成了别人的,真的是,无一点往日痕迹。 因当时母亲爱热闹,所以父亲将府院设在这繁华街市,卖字画的,小吃的,首饰钗环的,应有尽有。 可现在她一人回来,也只她一人回来,却连家也没有了。 她来金甲城已有半月,还是第一次回到这里。 不是她不敢来,是不愿来。 她怕一来,便真的什么都回不去了,父亲母亲……都回不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35章 秋水无音 应织初在“梁府”门前站了良久,久到她都不知道身边的人匆匆过了几波。 一身锦衣,又是上好模样,盯得还是旧时梁府住址,难免不引人注目。 “啪!”一巴掌拍在她肩膀上。 她浑身一震,愣怔回头,便看见惊尘满脸担心。 “大白天,搁这当柱子呢?”惊尘没好气道。 “你怎么在这?”应织初捏着肩膀,美眸一转,嗓音拉高了三分,“你跟踪我?” “哼~不然呢?”惊尘侧头看向别处,“我不跟着你,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从昨晚就怪怪的,至于么?”应织初不以为意,掏出玉哨子,问道:“你给我这个东西,就是为了跟踪我?” 惊尘瞥了眼四周,冲她摆手,示意换个地方。 “我以为你会去秋水阁,所以就……” 他二人并肩走着,相貌皆是出众,引得少女纷纷相看。 “惊尘,我挺感激你救我的。可是,跟踪人不是个好习惯。” 惊尘眉毛一抬,呲牙道:“什么?” “嗯……”应织初斟酌了一会儿,再开口说:“我是说,你有什么就直说,毕竟你借过我二十两银子,也救过我的命,我一般是不会跟你计较的。” “说到银子,你是不是忘了还我?” 应织初扯开钱袋,数了数,一脸惋惜,“我只带了五两,怎么办?” 惊尘脸皮一抽,指着她挂在腰间的荷包,“你只带了五两银子就敢去秋水阁?你知不知那种地方,一夜十金啊!” “我……”应织初无措地眨眨眼睛,嘀咕着,“我该知道么?” 惊尘一拍脑门,更是无语。 应织初怜悯地望着他。 “你这又是什么眼神?不会又想跟我借钱吧!”惊尘哀呼,“我没钱借给你了啊!” 应织初摇摇头,伸出两根手指,“这一呢,我没想去秋水阁,是你想。二呢,你这暗卫混得也忒……一言难尽了。” 惊尘听出了她话中何意,气得满头是火。 好啊,宅子让她住了,银子给她花了,到头来,她觉得别的猪好了? 不就是昨晚戚凉争在秋水阁的排面大么? 女娇娥怎么了?他、他点不起么…… 他没有排面么 惊尘细细琢磨了琢磨,气势稍稍减弱,自寻台阶,“我留着钱攒老婆本不行吗?” “哦,也没什么不行。关键是我也不那么想去~”应织初拍拍胸脯,催道:“走吧走吧,我们去吃饭,肚子饿死了。” 惊尘咬咬牙,瞪她一眼:“慢着!” “干嘛?” “我带你去秋水阁,可是银子你必须记得要还我!” 应织初秀眉一挑,淡淡道:“一言为定。” …… 秋水阁 金甲城数一数二的花楼。 与贪香楼齐名,素有争艳佳话。 秋水阁善曲,贪香楼善舞。 秋水一幸轻音破,临断销魂曲断肠。 二八妙华,纤指如水,琴音泠泠。 一楼聚的是喝酒谈风月的妙人。 惊尘挑了个不碍眼的位子,应织初随之坐在一桌。 “这里的都是高官显贵,你头低一点,莫让人认出来。”惊尘轻咳一声,冲她低语。 应织初点点头,虽觉得他想多了,但是看看满桌的珍馐美味,思了思,不忍心说破。 “我们两个男子,在这里干坐着,会不会有点奇怪啊?”应织初问道。 惊尘瞧着二楼雅间,漫不经心道:“一会儿,会有人轮番在台子上弹曲,你看有没有你要找的人。” “然后呢?”她一脸不解。 “然后,下次我们就可以翻墙了,不用这么麻烦了!”惊尘用手指刮刮鼻子,理所当然道。 “……” 可是弹曲的人儿没等来,等来了个眉目清秀的小丫鬟。 小丫鬟来到二人面前,冲应织初轻轻施礼,脸上是拿捏恰好地笑,软绵如春,“公子,我家小姐有请。” “你家小姐是谁?”惊尘警惕地看着对方。 丫鬟掩唇轻笑,眉眼弯弯,“这位公子瞧着面生,想必是不大来我们阁里坐。” “咳,那又如何?”惊尘道。 小丫鬟扫了满堂花客一眼,轻声细语说:“打我从二楼下来,这些爷们都盯着这边瞧,是瞧我么?显然不是。他们是在瞧我家姑娘要请谁去闺阁一坐,而公子你……却不知我家小姐是谁。” “你家小姐很有名吗?”惊尘疑惑道。 听了这话,小丫鬟捏着帕子笑出了泪花,她冲惊尘得意道:“我家小姐便是这楼里的花魁。” 应织初瞥了一眼惊尘难堪的脸色,冲丫鬟说:“哦,那实乃在下之幸,请姑娘引之。” 小丫鬟点点头,这才算满意,“请吧,公子。” 应织初起身随她之后,惊尘不放心地拽她,“你一个人去行么?” “应该可以。”应织初脑袋一歪,幽幽道:“我没钱的,人家不会拿我怎样。” “……” 丫鬟引着应织初进了雅间,房门轻推便是奇香入鼻,两眼望去,一屏香扆彩绣丽娜,轻纱软床小妆台,一应俱全。 窗掩半面趁月色撩人,一女子跪坐在小几旁,手持七彩琉璃盏,醉态朦胧。 小丫鬟偷笑一声,掩门离去。 应织初扫了屋内一眼,便瞧见了空着的琴台。 “公子来到这里,便不必拘束。”女子冲她盈盈一笑,眼风扫向她身旁的蒲团,示意应织初入座。 女子眉目清淡,宛若山水晕画,可一笑便盈盈秋水隐在唇边,绝代风华。 她身穿一袭淡紫蝶绣娟纱裙,腰肢微弯,浑身似有万种风’情。 应织初细看着她的眉眼,觉得眼生,再看看她的身姿,心下不由一紧。 这不就是,昨晚和戚凉争幽会的姑娘么? 她咬咬唇,心虚入座。 见男子坐好,女子执起酒壶便为其斟了一杯。 应织初摸摸鼻子,推却道:“我不饮酒。” “呵,公子若是这般无趣的人,我也就不请你上来坐了,酒这东西,一回生二回熟,三回便如胶似漆,欲’罢不能。”女子说完执了一杯饮尽。 她巧笑倩兮,望向应织初。 应织初垂眸,轻问:“敢问姑娘芳名?” “绿姝。公子贵姓?”女子眯着眼,软音着齿。 “鄙姓应。” “应公子,来到这楼间不喝酒,莫非是来寻人么?”她眉梢轻挑,眼波流转。 应织初唇角微勾,观着她素手执杯模样,轻轻解释:“我不喝酒,实则是……” “嗯?” “我太能喝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36章 情针暗藏 “噗嗤~”绿姝眉眼压下笑意,轻轻摇头。 “你不信么?”应织初侧脸瞧她笑语嫣然,疑惑道。 绿姝软手托着香腮,眉眼盛光渐渐浓郁,“我只是觉得若真如此,便再好不过。” “为何?” “公子相貌卓然,我见一面便如痴如醉,若公子酒量亦好,那绿姝知己便非公子莫属。” 红唇清音含着酒气,眉眼盛情另君难却。 应织初不为所动,唇角浅笑,“绿姝姑娘过誉,鄙人诚惶诚恐。” 口语带着谦词,眼角的光却清兮盛存,寸方不乱。 绿姝垂敛挡去狡黠,玉手扶着酒盏微微一抖,便顺势朝玄色衣袍泼去。 徒手隔着衣纱扶稳女子细腕,应织初扫了眼沾湿的蒲团,淡淡道:“姑娘,喝多了。” “公子此言差矣,奴家只是手抖了。”她扬眉朝应织初一笑,毫无怯意。 应织初松开她的手,瞥了眼桌上的珍馐残羹,举起酒杯轻摇浅晃。 “公子不如与我打个赌,看看我们谁酒量要好一些。” “我没有银子。”应织初微微摇头,“跟姑娘赌不起。” “我还尚未押注,公子怎知赌不起?”她素手滑过桌面,眼神稍黯,“每月十五,便是绿姝登台弹曲的日子,若公子赢了我,那天晚上我便……请公子夜湖赏月。” 说罢,自嘲一笑。 “我一月只登台一次,也只有那一天,时间可以由我自由支配。” “所以,你叫我上楼,只是为了打发工作?”应织初扬眉,突觉刚才冤枉了女子。 绿姝轻笑一声,“只不过是从众位花客里挑一个我顺眼的罢了,公子放心,夜谈的银子,我会帮你垫上。” 她执着酒盏微抿,语气幽幽,“我十三岁便随着嬷嬷过府作宴,什么样的贵人我都见过,可绿姝却从未被灌醉过,公子还觉得自己能赢我么?” 应织初盯着她浅浅喝完,秀眉微蹙,朝女子慢慢接近。 绿姝眉间闪过讶色,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人点了睡穴,轻轻倒在蒲团上。 应织初观她一脸睡相,拍拍衣袖上沾的胭脂俗气,淡淡道:“我为什么要跟你比喝酒,我看起来很闲么?” 她起身在屋内环视一周,率先走到妆台前,玲珑剔透的首饰洒了一桌,别样新奇的首饰盒也摞得整整齐齐。 应织初轻舒一口气,心道一声得罪,便细致翻找起来。 可是只有一些翻新的耳坠,花钿,零零碎碎都是女子饰物。 她起身去翻衣柜,床案,连地板缝隙都试着轻轻敲打。 可是,没有,什么都未找到。 若母亲留给自己的东西,所指真的是秋水阁,那这女子会不会是她要找之人呢? 父亲留在这里的东西,究竟会是什么? 能让伏蝎惦记的,或是让背后那些人惦记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她咬唇,眉间满是急促,十指捏进手心隐隐作痛,可理智亦知此地不能久留。 心机妄作,功夫白费。 心里全是失望,应织初取了件外裳替绿姝披在身上,低首冲她作揖。 “得罪了,姑娘。” 见女子昏睡未醒,她才放心开门离去。 守在门外的小丫鬟,早跑得没了身影。 许是胡思乱想了些有的没的,才贴心闪人吧。 应织初顺着走廊往回走,她上楼也有段时间了,不知惊尘这家伙还在不在下面等着她。 经过南边厢房时,屋内传出碎片响动。 应织初耳尖轻轻一动,却未过多留意。 “清芝,你别冲动,有话我们好好说。”一男子文弱声音满是惶恐和哀求。 “你不是答应过我一定会借来凤弦琴的么?你不是说你的学生最听你的话么?” “清芝,我与她已经不是师生关系了,如今她肯见我……我、我说不出口!” “好啊!”女子轻笑一声,满是讥讽,“你说不出口,你的三两薄面到底是比我重要!” “我不许你胡说,什么都没有你重要!” “……” 然后便听见女子低低浅哭声。 应织初眉眼轻挑,朝着那间厢房扫去。 整个走廊空空荡荡,只有她一人驻足,想来是这片雅间住的是楼里的翘楚,寻常人难以来此。 厢房里的吵闹声隐隐弱弱,似是故意压低。 可她却恰巧听得一清二楚。 她的耳力天生便比常人灵敏一些,因此少时那些该听到的不该听到的真相,她都了然于心,甚至故作不知。 这种天分,不是什么雅事,应织初从未对人提起,亦不屑以窥人隐私。 可是,学生? 她眼里闪过郁色,轻脚朝厢房靠近。 若浅的泣声夹杂着女子的数落,“我知凤弦琴名贵,可就是因为名贵,我才要借来一用……” “我知道,我知道,可那琴是她的宝贝!” “我只是借来一用,用完便还给她……此月十八便是一年一度的花魁魅选,我若不能胜了那绿姝,便只能在这楼里做个任人踩弄的琴娘,更要受那嬷嬷的刁难!” “嬷嬷又寻你麻烦了?我上次给你的银子……” “呵,区区三千两算什么,嬷嬷会瞧到眼里么?人家花魁赴个宴便替嬷嬷拿下两三位贵人,又是你那三千两银票能比的吗?” “我……是我无用,害你受委屈了!” “如今说什么都是没用的,书问你再去找找她,求她也行,让她把琴借给我,我若有了名琴,定能压绿姝一头!” “清芝,我、我替你赎身吧!我们不在这里待着了。” “就你?呵呵,你只是一个家徒四壁的穷书生,你身无分文拿什么赎我?” “我……” “书问,听我的。再去求她,只要有了琴,我便能赢得花魁,到时候我们便可以在一起了。” “你容我想想……” “书问……我是爱你的,你成全我好吗?” 应织初做了一会儿的门外君子,将闲话听了个八九分。 她眉眼低垂,嘴角扬起一抹轻嘲,顺着拐角下楼。 惊尘转着筷子玩得正兴,见她下来便赶忙凑过去。 “怎么这么久?”他打量了她全身,见无碍才稍稍放心。 “走吧。”应织初给了他一个眼色,示意他此地不宜多说。 惊尘会意,轻哼一声,二人遂走出酒楼。 “怎么样?那花魁没有刁难你吧?” 应织初摇摇头,冲他低语两声。 “什么?!”惊尘大喊一声,瞧着她的目光全是不信。 “你把她弄晕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37章 凤弦琴 “不然呢,我若不弄晕她,你掏的银子更多。还有,她便是昨夜与戚凉争幽会的女子。”应织初摸摸鼻子,无一点心虚。 “她认出你了?”惊尘嗓音微微提高。 “似乎没有。”应织初回忆了片刻,摇摇头。 惊尘眉间一松,转念一想,满是疑惑,“她没认出你,为什么要引你上楼?” “她说,十五晚上要邀我夜湖赏月?”应织初眉尾亦是惑色。 若是,一见钟情也太快了点吧。 “咳咳。”惊尘凝视了应织初片刻,才道,“祸水。” “我也觉得不妥,方弄昏了她,这才溜出来。”她隐去找东西的事不提,将此事含混过去。 惊尘心里一叹,知她是有芥蒂,不想与他多说,那便不过多询问。 若无缘无故,她不会冒着被识破的风险去行此举。 若真要脱身,不胜酒力,家中有事都是说辞。 她用到点穴,便是…… 惊尘收起思绪,看了眼她干涩的嘴唇,没好气道:“饿了吧,我们去吃面。” “你刚才在楼里没吃吗?” “姑奶奶你在楼上,我吃得下去吗?”惊尘莫名气急。 应织初满脸不解,犹豫开口:“牛肉面的钱……不会也要我请吧?” 惊尘眼皮一翻,声音颤抖:“你何时请我吃过面了,我有说要把面钱算到你头上吗?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 见女子不语,惊尘沉吟片刻,才道:“若不是三哥看上你,我们原也不用分得这么清楚。” 下句是……娶你也不是不行。 夜色裹着秋雾,迷眼朦胧。 应织初望着他,眸子清澈无害,“惊尘,你三哥少时眼神虽不好,但现在应该有点眼光,大概是不会看上我。至于你嘛……” 惊尘瞧着她眸亮如星,喉咙不觉一滚,吞吐道:“我怎么?” “嗯,若你真要杀戚凉争,我以男装诱之,也不是不可以。”应织初咬字很重,似下了极大勇气。 毕竟,戚凉争若认出她是肯定要杀她的。 与其等着被杀,不如先下手为强。 惊尘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他指着应织初,咬牙道:“我看你不饿,我送你回去吧。” “哦。” “哼!” “惊尘?” “你别说话了!”他怒吼一声。 “我是想问你,司空家真有传说中的凤弦琴吗?” 惊尘别扭转身,脸色微微好转,语气还是生硬,“你听谁说的?” “就随便问问。”她吐了下舌头,故意不点明。 “凤弦琴……朗国寒皇后遗失的那柄凤弦琴吗?” “嗯,当年权贵望族想看我跳舞,我爹不好推却,便用凤弦琴挡了回去,美名曰无好琴不作舞。” “哼,梁大人管着你是对的,你以为跳舞给别人看是好事吗?”惊尘怒白女子一眼。 “我又没说是好事。只是好奇,满城望族都未寻到的凤弦琴,真的在司空家吗?” 惊尘瞧着她眼里闪出的亮光,无情地破了一盆冷水,“司空家是不会有凤弦琴的。” “为什么?” 若司空家没有,那阁里的女人在跟书生辩驳的是什么呢? “凤弦琴啊,在戚凉争那小子手中。不说了,走走走去吃面。”他没好气地喝道,率先转身。 应织初眼里全是震惊,一股莫名的不安滑过心头。 …… 情如草末,点星之火燎原,焚之难安。 两天后,司空府的小厮便找上门来。 当时,应织初正在给院子里的花浇水。 自那次柔水笑她没有见识,认不全花,司空瑶便吩咐仆人送了些花给他,想着应织初身为男子,很难细心,便挑了些耐活易养的送来。 以爱物赠人,亦是女子之美。 应织初本未放在心上,可整个院子确实多了些鲜活气,偶尔闲时她便摆弄一番。 修枝剪叶,凝思,忆人。 若不是大晌午肚子饿了,她原是见不到站在门外的人。 司空家的小厮,规矩教的真好,许是银子发的多,人便痴傻起来。 “先生。”门开了个缝儿,小厮便笑脸行礼,衬着满脸的汗,越发叫人心生愧疚。 “你几时来的?”应织初瞅着他微微站不稳的模样,下意识问道。 “不多,两个时辰。”小厮憨憨地笑。 应织初美眸一转,看看门,看看小厮,很是困惑,“你不会敲门吗?” “我怕打扰到先生休息。” “……”应织初一脸无语。 小厮掏出信递给应织初,她一眼便瞧出是柔水的字迹。 柔水原是不会写字。 可当了两天先生后,应织初才发现了司空瑶见识渊博,仿若没有她不知道的。 什么都会,便不好教了。 于是,偶尔教教柔水,写上两个字聊以打发时光。 这丫头每每写到水字便丑的难看,本是一竖偏要歪歪扭扭的。 她打开信函,取出那张薄纸,上面只有四个大字,七倒八歪。 小姐病了。 应织初拿着纸张前后看了两看,思之已是柔水极限,很是进步了。 她问道:“你家小姐病了,可找人看过?” 小厮恭顺道:“小姐身子弱,时常卧床休息,这两天也是躺着。” “那你可知,柔水让你送信是干什么?”应织初扬扬信纸,问道。 小厮诚实摇头,“不知。” “她没跟你说过什么?” 小厮眼珠转了转,回忆着,“柔水说,别惹先生不高兴。” “嗯,你没惹。”她抬头看看天色,再看看浑不知情还一脸精神的小厮,无奈道:“快回去吧,你再站这里,我保不齐就会不高兴了。” 送个信,能送上半天,也是个人才。 “哦哦。”小厮连忙点头,冲应织初作了个揖便走了。 望着他走时轻松的步伐,应织初将信纸捏碎扔到地上。 若是病了,便请大夫,请她做什么。 她不过是个凡夫俗子,她哪里能管那么多。 初见,便伤了她的手,再者是诓她当替罪羊,后是…… 若司空家本无凤弦琴,她诓那个书生是为的什么,为了让那种人多在她身边留恋一时三刻么? 怎得,就这般没脑子了。 应织初越想越气,伏蝎的线索已是断了,若秋水阁还没个水声,她便要离开金甲城了。 她身上还带着毒,不知道能熬到几时,她必须要把母亲临终的托付完成。 这才是,她该想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38章 揭破 等他们赶到司空府时,已过了用饭时辰,应织初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宅邸,饿意顿时消散,反倒多了些怪异与不安。 她舍了引路的小厮,独自朝司空瑶的庭院走去。 日光穿过竹节撒在阶上,司空瑶一身白衣坐在轮椅上,隔着窗子偷看阶上光点,隐隐发呆。 应织初遂到院内,隔着窗子与她对望。 艳光明媚照在司空瑶脸上掩了她一脸病气,唇点朱红让整个人看起来气色显好,可美眸里投出来的冷光,还是忍不住让人心下发颤。 应织初明眸微眯,似是不解她眼里的探究和警戒从何而来…… 亦不解,柔水说的病了,便是这般吗? 难怪,那送信的小厮不急不躁。 她心下闪过一丝怒气,克制地站在庭院未动,仿若倔强的竹节,笔直,不挠。 司空瑶低头耳语几句,吩咐柔水推她下阶,慢慢移至应织初身边。 “柔水,你先下去。”司空瑶轻轻启口。 柔水无措地看了看应织初,冲司空瑶微微行礼,便退出了庭院。 偌大的庭院,一时只她二人。 “你在等我?”应织初歪头看她。 司空瑶瞧着男子的左手,淡淡道:“果然,已经恢复好了。” 应织初瞥了眼手背,已白嫩无痕,只轻微甩两下,似不接受女子慰问。 司空瑶嫣然一笑,笑她幼稚。 “我以为你会来找我。”她语音柔婉,细细打量着男子,“可你却一直没来。” 应织初轻哼一声,没好气道:“我为什么要来,我看起来很喜欢受虐吗?” “毕竟,你在金甲城无亲无故。”司空瑶蛾眉微蹙,语气幽幽,“不是么?” 应织初看向她,眼眸清澈,“你什么意思?” “呵,我是说梁家灭门,你在金甲城无依无靠,我说错了么?” 应织初微微咂嘴,摇头道:“啧啧,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她扭身抬步,一刻也不愿多待。 司空瑶瞧着她的背影,手指轻拍轮椅扶手,一枚短刺瞬光击出。 应织初耳尖一动,侧身弯腰躲开。 司空瑶眸子微黯,转动扶手,数十发短刺同时向男子攻去。 狠快而毫无间隙,寸寸夺魂。 应织初瞪她一眼,手状兰花,脚尖发力,飞身离地,青衣掀起凉风,趁着她身姿曼妙,片入竹林。 一息间,刺入泥壤,不见点踪,应织初才借着风声潇洒而下。 一番折腾,两缕发丝微散在她两鬓,使之朝气的脸上多了点俏皮。 应织初只凝眸看她,心下生凉。 好毒的女子,若她刚才差一寸,便已命丧黄泉。 而她使出这一手,只为了证明他是梁贞吗? 司空瑶神态平和,淡淡揭破:“金甲城第一舞,果然名不虚传。” “你知道我?” “呵,”轻笑一声,声音如柔光飘散,“怎能不知呢?” 她转着轮椅,慢慢朝应织初靠近,语气染上了哀霜。 “梁贞,俞国乃至天下第一舞,当初为了看你一舞,来我家借凤弦琴的便是要把门槛都踏坏了呢。” 应织初知父亲借琴推辞一事,但不知确实内情。 司空霖老爷子可是出了名的刁钻蛮横,平日里最不喜结交权贵,会有人不开眼的找他借琴吗? 不由感叹金甲城的人太闲,但这并不能成为她认出梁贞的理由。 “可我不记得见过你。”应织初摇头,似不信她。 “我见过你的画像……”欧阳晴轻声解释,脸上盛满失落,“前些年,临水画师最善画你的画像,一幅便能卖得高价,整个金甲城都知道的事。” “你说的,是我十三岁的事。” “可能吧,我没收藏美人图的爱好。不过,连他都藏了一幅你的画像,还总是拿给我看,虽然是你十三四岁的模样,可瞧得多了,自然是能有点印象。” 司空瑶提至“他”字,眼里才稍显悦色。 她盯着应织初的脸,柔声说:“第一次见你,我并未认出你是梁贞,不然也不会诓你去金钟寺,后来,你日日在我身边教书,女孩子家嘛,难免露出破绽。” “可你没有说破?”应织初疑惑道。 司空瑶启唇一笑,“我总要知晓,你是因何而来,才好见机行事。” “哦?因此,今个我是回不去了吗?” 司空瑶一脸疲累,摇头道:“找你来此,是有事相求。” 应织初满眼不屑,冷笑道:“你求人的法子还真是独特。” 她看了一眼司空瑶坐的轮椅,虽然材质普通,可是里面暗藏的机关却是杀人致命,单这副轮椅恐能买下半个秋水阁。 莫老鬼的毛笔,懂行的人一看便知。 他的机关暗器,杀人不留情,价钱更不留情。 整个金甲城,再找不出第二副。 她只是没想到,防身的东西,能被司空瑶轻易拿来杀人。 想到此处,她眉目皆是寒意。 司空瑶知她话中何意,看了一眼轮椅,道:“我并非不能直立行走,只是天生蹩足,莫说亭下舞,便是走这一场小步,也累得喘不上气息。” “……” “不是腿累,是心累,因我是千金小姐。” 应织初却不吭声。 司空瑶微微松一口气,是多久没同人谈心了。 “他也是为了看一眼凤弦琴,偏来我家教书的吧。” “他?” 司空瑶莞尔,眸光微亮,“他同旁人不一样,那些下人呀,都太过怕我,而他,会在我走神时,敲下戒尺来,又疼又暖。” “……” “不会因为我是司空小姐而害怕我,也不会因为,我天生的残缺,而厌弃我。” 应织初默默腹诽:他不怕你,可能是不识货,不知道你有夺命绝器。 “梁贞,若你遇到一人,终待你与旁人不同,你会心喜于他吗?”少女的声音怀揣着一份希冀,在庭院柔柔响起。 应织初蓦然忆起,在秋水阁杨书问对那女子轻语软哄,眼角微涩,脸上浮起一丝怜悯。 “一梦成空。” 随着四字落声,司空瑶脸上的明光破碎,眸子染起古怪,片刻后哂笑出声:“一梦成空?呵呵呵……一梦成空。” 应织初瞥着竹节上的盛光,心生叹息,任光芒万丈千垂,亦照不尽女子心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39章 女粉相求 司空瑶敛起苦思,眉眼清冷,“梁贞,我需要你帮我。” 她白衣裹身坐在轮椅上,如冰雕美人,唯独眼里那抹恨,炽热无声。 “每年九月十八,秋水阁会办一场醉词曲晏,琴娘们三轮竞选,选出新一年的秋水花魁。我需要你以女子身份参宴,参加这场花魁竞选。” 应织初定定看着她,问道:“为什么?” 司空瑶认命地闭上眼睛,唇角压下恨意,“我不想让那个女人,坐上花魁的位子。” “你说的,是花魁绿姝吗?” “不是她,五年来秋水阁的花魁之位皆在她手,我若想从中捣鬼,又何必等到现在。我说的是,穆清芝!” 司空瑶脸上掠过一丝忸色,淡淡道:“我查过她,她来秋水阁尚不足一年,便已惹得金甲城贵胄子弟青睐相看,若不出意外今年花魁之选,非她莫属。” 说完瞥了一眼应织初的相貌,青簪挽发虽谨致板约,却盖不出她满脸风华,长袍身姿兰芝玉树,仍能隐约窥出几分窈窕温婉。 没有比她更好的人选。 “可若你也同时参赛,她必败无疑。” 应之初摇头,轻叹道:“你对我倒是有把握,秋水阁以琴艺绝案俞国,你怎知我能胜任?” 司空瑶眉梢微挑,眼里闪过蔑视,“就她那三两末技,我还是有把握的。” “你又错了,就算她弹得不好,我也不见得能赢她,我并不善弹琴。” 话毕,她心口微微作痛,大家闺秀讲究个琴棋书画,可她天生痴舞,虽父亲请了名师逼她强学琴曲,但她仍觉自己琴艺难登大雅之堂。 她少时不解,舞有何错? 可终有一天,她才知晓为何父亲不喜她跳舞,亦为何常蹙眉看她。 不是舞错,而是她错,她生错。 司空瑶未留意她的异样,眸光焕然,轻轻道:“你只需学会一首曲子,便可以轻易胜她。” 应织初因着她的话,心下多了两分好奇,“噗,既有这种绝世名曲,你为何不亲自去?” 婉柔的戏谑汇成绵里绣针狠狠刺破司空瑶心底深处的恐惧。 她诧异看她,指尖攥紧裙纱,扯出惨白皱痕。 “你以为我不想去吗?梁贞,你以为我不想站在阳光下打碎那个女人吗?”她的声音颤抖尖锐,满身裹满怨气卑鄙。 应织初抿唇俯看她,浅浅低眉。 “呵呵,我何尝不想,不想光明正大胜她,抛开这些世俗外物,与她公平的一较高下,可我这俱身子已时日无多,更撑不过人前的这场赛宴。” 司空瑶眼里纠色三分,眉间怒意七分,唯嗓音从容清淡,“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不论是曲,是人,她都算不赢我一分一毫。” 应织初虽没见过穆清芝本人,但那晚隔着闺房门的柔媚泣语,引得杨书问颤颤心疼,此女手段着实不俗,必有一副天成媚骨。 “为何呢,只是为那么个男人吗?”她瞧着司空瑶,道出心中不解。 若说书生,天下多的是。 为何偏偏是他? 司空瑶清冷的脸上浸出死气,她轻缓着呼吸,淡淡说:“我要让她尝尝,失去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滋味。” 阴郁滑过心尖,她嗓音偏低了几分,“她想要花魁,要凤弦琴,我偏偏让她事事成空。” 愁恨融丝落在脸上,凄凉残忍。 应织初偏开脸,“我为什么要帮你?” “因为,你需要在金甲城立足,不是么?”司空瑶一脸笃定她不会推却的模样,“你需要查明的线索,我可以帮你查,你需要立足,需要银财,你所需要的一切,事成之后,我都可以允给你。” “司空小姐好大的口气。”应织初拂起微乱发丝别到耳后,拒绝道:“我不需要,犹不需要你这种可怜人帮我。” “可怜人?呵呵……”司空瑶轻轻摇头,“你错了,真正可怜的人是你,我司空家家大业大,随手一捏,数万条蝼蚁便能灰飞烟灭,而梁贞你,你一个孤女能掀起什么风浪?” 应织初品着话里话外的挑衅轻蔑,仍不为所动。 “你帮的不是我,是你自己。”她墨瞳锁着应织初,静静等她答复。 孤女,无依,都是事实。 可任性,敏傲,亦是她。 应织初缄默片刻,微微摇头,“你找错人了。” 她转身离开,没有一丝犹疑和懈怠。 她想报仇是事实,可她却不是别人手上的棋子。 “若这样呢?” 一声凄笑贯穿耳后,司空瑶颤颤微微地站立起来,迈出屈辱的一步,白裙蓦然垂地,贴合上庭院青砖。 她顾不得膝上的潮凉硬疼,冲着应织初的背影,惨笑开口:“若我求你,你可答应?” 应织初诧然回眸,便看见女子骄傲盛凌的眉眼里全是哀伤,她一袭白衣跪在地上,如风雨打碎的百合花,凋零,无依。 应织初无奈阖上眼眸,“你这是何苦?” “我说过,他与旁人不同。”司空瑶微微吸气,满脸奢忆,“我心喜他,便要做点什么。” 应织初不知她所谓的做点什么是什么意思,甚至亦恼怒于她次次算计,可还是点了头。 “我答应你。” 吃软,仿若她致命缺点。 …… 司空瑶见她应下,心底泄下石头。 她狼狈起身坐回轮椅,脸上的哀伤才渐渐逝去,仿若还是高高在上的司空小姐。 她转动轮椅,侧脸轻语:“你随我来。” 应织初跟在她身后,走进书房,浓浓花香四处飘来,她轻手掩鼻,瞧着司空瑶转动轮椅行到书案前,她伸手去按书案上的铜铃。 “叮铃~”铜铃沉闷晃动,书案后的墙壁慢慢打开。 现出一间密室。 应织初心下吃惊,她原以为那铜铃只是个摆设,没想到另有乾坤。 司空瑶端起桌上的油灯,“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不等应织初答复,便先朝密室行去。 应织初见她以身带路,放下心中芥蒂,随她进入密室。 密室不比室外澄明清亮,却也有书房的二分之一大小,空余的地方堆摆满木架,室内的布置格局亦更温馨清香,只一眼望去,架子上果然摆放着几十张古琴。 应织初沿着室内转溜一圈,观着这些名家古琴。 “第一次来时,王管家便提过自家小姐好琴,我还纳闷呢,怎么教书这么久都没见过一张琴,原来,都藏在密室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40章 练曲 一屋子的名琴,着实另应织初大吃一惊。 司空瑶失神地看着密室,淡淡启唇:“因这些琴,他都摸过,所以我才小心翼翼珍藏其在密室中。” 应织初找个椅子坐下,托腮看她,“你要我如何帮你?” 司空瑶沉思,说:“今日十三,还有五日便是秋水阁的选举之日,在那之前,你要学会一首曲子,去参加夜选。” 应织初眼眸一转,“一首曲子,便可以赢得花魁吗?” 司空瑶收回看琴的目光,盯着女子白俏的面容,笃定道:“可以,醉、词、曲、你只需要参加第三项便可以。到时候我会打点嬷嬷,引荐你入赛。” “……” “你放心,你如今面容与十三岁已相差甚远,若不细查,不会轻易被人发现。更何况,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应织初听着她娓娓心机,暗暗叹息。 “密室里的琴,你随意挑选一张喜欢的便可。” 应织初点头,由着喜好选了张黑棕色的古琴。 待她选完,司空瑶引着应织初回到书房,重新按下密室暗门。 应织初将琴放在空的琴台上,指尖触过琴弦,脑海里的思绪懵叮一撞,想起秋水阁那晚,绿姝那张亦空着的琴台。 若说醉词曲晏是秋水阁雅赛,绿姝身为花魁势必也会参加,为什么她的琴台亦是空的? 难道,她还没有中意的古琴吗? “从今日开始,我便教你这首曲子,咳咳……”司空瑶面色惨白,微咳两声,轻轻道:“我精力有限,只能教你几遍,还要靠你自己勤加练习。” 应织初秀眉一挑,轻巧而笑:“我的琴艺有限,若不能如你所愿……” “一定可以。”司空瑶嘴角绷得紧紧的,盯着应织初选的古琴,仿若是下好的赌注。 “哦,那便是甚好。”她灵动起身,闪到一边,示意司空瑶入座。 司空瑶观她身形灵敏,眸中闪过晦色,转动轮椅行至琴台旁。 “这首曲,名为白首约,是我花费三个月才谱好的新曲。” 她的声音带着克制,恭谨。 白首约,送给那人的白首约…… 可惜,他终是听不见。 司空瑶伸出纤细十指,眼眸含光望向庭院深处,似是在找寻那道俊秀身影。 指尖轻挑琴弦,一音而至,曲声潺潺临之。 此曲婉转,幽长,似有无尽相思难以舒放,偏偏凄美之处又钻人心肺,一时之间让人忍不住落泪。 无尽相思汇成琴音,沁透着书房内百花蜜香,凄美浓烈盘旋高处,久久未散。 直到司空瑶泪珠轻垂,一滴入弦,她才收手。 一曲毕,音调止,司空瑶仍深陷其中,久久不能忘怀。 要有多伤的情,才能弹出这般境界。 应织初听得忍不住皱眉,少女怀春尚可体谅,思之如狂,情深入骨倒有些感伤缠’绵。 她瞧着古琴,暗暗后悔。 让她情窦未开的少女,练这么首情悲离曲,越想越心疼自己。 司空瑶转动轮椅,让开琴台那块地方,“你来试试。” 应织初轻叹一口气,坐在蒲团上,指尾调皮地拨弄两下琴弦,遂笑出声。 白首约,庙里有签词: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可这司空小姐与杨先生的感情,怎么也到不了这个地步。 因善舞,她手指软绵与常人不同,拨弄起琴弦更有种别出心裁的好听。 只是曲意理解不同,她的白首约少了些凄美,多了些坚定与温婉。 司空瑶看着应织初抚琴,渐渐垂眸。 若拿梁贞与清芝相比,他又会作何选择? 是她们任意一人,都不能是自己吗? 这般想来心更是累,她默默离开书房。 应织初抚完琴,回眸一望只她一人,她十指轻叩琴面,便看见了偷偷躲在院里倾听的柔水。 应织初鼻尖轻哼,眸里闪过娇俏,掷出一枚铜钱打在柔水小腿处。 “哎呀!”铜板不偏不倚地打中,柔水委屈地看了眼滚到地上的铜板,默默捡起来塞进荷包,颤着腿走进书房。 “先生,你太过分了。”柔水抱怨地看她。 “我过分?”尾音一扬,应织初伸手弹指吓唬她,“到底是谁写信诓我来的?” 柔水拿手臂挡着额头,见男子只是假意吓唬,才放心下来,娇羞道歉:“嘿嘿,先生不与我计较,我还不是为了我家小姐好吗?再说了,我相信先生早不生我家小姐气了呢。” 听着她单纯轻语,应织初眉目稍缓,她隐去心间的真实看法不提,只佯怒道:“我到现在还饿着肚子呢。” “那先生想吃什么,我做饭可好吃了。”柔水无意识地贴近男子,嗓音柔柔。 应织初咂咂小嘴,“我想吃烧鸡,阳春面,还有蒸鱼。” 柔水瞧着他平扁的小腹,憨笑两声,“我这就去给先生做,先生你先吃点点心垫垫,我很快就好了。” 话音刚落,人儿就跑开了两丈远,隐约含着偷笑声。 应织初打了个哈欠,轻轻伏在琴台上,小憩片刻。 心里念着柔水的手艺,会不会跟她人一样冒冒失失,半生不熟呢。 …… “你来做什么?” 一阵女子娇吼弄醒了应织初,她微微伸个懒腰,下意识看望庭院,心下不由一愣。 二人立在庭院院口,竹林草植遮住了男子一半身形,而柔水端着托盘,冲男子没好气地喊道,“你到底有完没完,我家小姐该给你的,不该给你的,都给完了,你还要怎么样?” 司空瑶身子不好,应是去内宅午睡,不然柔水也不至于这么大声音。 应织初摸摸空肚,跳起来去看热闹。 “杨书问?”她嘴角轻扬,眉眼间皆是看戏。 生成什么模样,才叫得一个大小姐念念不忘呢? 她整理下褶皱衣袖,端着男子走路模样,淡淡朝二人走去。 行到近处,便观得杨书问一身灰白长袍,木簪挽发,面色苍白削瘦,眉眼深邃有神,唇间含着优柔寡断。 称不上丰骨玉姿,但亦是书生秀气。 应织初微蹙眉,打断他断断续续的解释,“阁下,来此有事吗?” 杨书问举在半空中的手一滞,蓦然转眼看她,疑惑的瞳孔慢慢转变成震惊。 “你是谁?”文弱的嗓音轻而颤抖,似有隐情。 “这是我家新先生!” 柔水端着托盘挡在应织初身前,仿若老母鸡护小母鸡。 应织初无语摇头,在她耳边轻语,“你做什么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41章 拒之 闻言,杨书问脸上闪过尬色,克制着冲应织初施礼,“在下杨书问,是司空小姐前一任的教书先生。敢问,这位先生贵姓?” “哦,原是同行啊。”应织初故作惊讶笑笑,不满地打量他,“我跟你好像不熟呀。” 言外之意,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名字。 杨书问并未恼怒,微微颌首,转而询问柔水:“柔水姑娘,我想见你家小姐。” 柔水怒瞪他一眼,刚要开口被应织初伸手拦下。 “这位先生,是与司空小姐有约吗?” 杨书问微微摇头,解释道:“我二人并未约好,只是有一事相求,希望她看在昔日情分,能见上一面。” “昔日情分,呵~”应织初瞥他一眼,语含轻蔑,“只是教了几天书罢了,还能教出个昔日情分……不知,先生与花楼的姑娘也是教书认识的吗?” “你!无礼——哼!”杨书问文人面薄,三言两语便激得他满脸赤红,侧身愤恨甩袖。 “说谁无礼呢,我家先生是你能说的吗?你以为你是谁?一个走投无路的穷困书生,若不是我家小姐抬举你,你早饿死在金甲城了!可你倒好,勾搭上秋水阁的姑娘不说,还日日拿着那点情分上我家小姐这讨银子,哎呦喂,我家小姐养着你不行,还要替你养姑娘呢?!真是好笑!!” 柔水先一刻将托盘放在凉石上,见杨书问为难先生,前仇旧恨早就压在心里烦闷堵’胀,借此机会,双手叉着细腰,口水沫子喷了杨书问一脸。 杨书问只是个斯文书生,哪里受过这种羞辱,他气得浑身发抖,喘着大气看着这二人,只支支吾吾道:“你、莫要冤枉我……我不是那种人!” “你是什么人?不过是别人手上的一颗棋子,待到清芝姑娘选上花魁,惹得达官贵人青睐,杨先生也该滚到一边凉快了。”应织初眼睑微抬,冷言嘲语。 “你,你怎么知道清芝?”杨书问莫名心慌,打一见这男子他便有种异样感觉,可如今听他提起清芝,心下生疑,他怎么会认得清芝? “我怎么知道,与你何干?我只知道,我现下要吃饭,你若识相就好好地走,若不识相,我不介意踢你走。”应织初清冷开口。 柔水张张嘴,瞧着应织初一脸怒色,心下偷偷喜悦。 杨书问纠结半晌,又看了眼应织初的脸庞,才丧丧离去。 “哇,先生,原来你这么凶啊!”柔水竖着大拇指,满眼都是敬佩。 “快快,把菜给我端进去。”应织初揉着肚子,催促道。 这番折腾,又多饿了一盏茶。 “知道啦。”柔水端着托盘,跟在她身后。 书房虽是读书的地方,还是预备了专门食饭的小几,本是下午饮茶摆设方便。 应织初擦完手回来,发现小几上摆满了四五样菜色,色泽鲜亮,香味诱’人。 柔水笑眯眯地递她一双筷子,兴奋道:“先生,快尝尝我手艺。” 她轻嗯一声,夹了块烧茄子放到口中,软糯微辣,清香可口。 “柔水,手艺不错。” 柔水嘻嘻两声,静静盯着应织初吃饭。 她执筷循礼,饮食有量,吃相既文雅又端庄,一点也不像个落魄书生模样。 柔水看得微微失神,脸上微红,见少年吃完饮茶,才小声道:“先生,杨书问来的事,你不可以告诉小姐哦,你不说,我也不说,总有一天小姐会慢慢想明白的。” 她掀开茶盖的手微微一顿,便瞧见茶叶浮在水面上,没了茶盖遮掩反到藏不住它。 便是刻意遮掩,亦改变不了它存在的事实。 杨书问与司空瑶,情恨已深种,怎是三言两语便可罢休。 若真轻易放得下,又怎会不惜跪地恳求她去参加什么醉词曲晏。 可看着柔水一脸坚定执着的小模样,她却说不出口,压下心里话,慢悠悠道:“柔水,你家小姐可替你许了人家?” “哐当——”柔水收菜盘的手微微一抖,瓷盘相撞发出响动。 “我……”柔水低着头,吞吞吐吐。 应织初好奇地扬眉,下意识轻笑:“你也有害羞的时候?” 柔水绞着裙摆,小脸通红地看着男子,轻哼一声,“先生无礼,怎么能……怎么能随便问女孩子这种问题呢?” “我是觉得,你是个好姑娘,该许个好人家才是。”应织初放下茶盏,淡淡解释。 若不发生今天的事,司空瑶在她心里也不过是个任性的大小姐罢了,可今日她按下轮椅机关的那一刻,应织初便是失望至极。 伏蝎自完成两年前对梁府的暗杀,便消隐江湖,再无踪迹。紫月阁的沐先生曾说此事与司空家有关,若真是司空家在背后相助,伏蝎能安然脱身也说得通。 而自己身份亦被司空瑶识破,与她的这场交易,不论是福是祸,总算是一线生机。 她只是个孤女,亦不怕司空瑶背后的心机谋算。 可柔水只不过是个单纯丫头,若能早日离开她,未尝不是好事。 她秀眉轻蹙,看着琴台上的古琴,心下思虑杨书问来此目的,必是要借凤弦琴罢了。 可若有凤弦琴,司空瑶应会告知她才是。 清芝有句话说得极对,再好的曲子也比不上名琴在手,可是司空瑶并没有拿给她瞧……不是么? 柔水满眼娇羞地看她,心口扑扑乱跳,她刚想说些什么,便见男子起身。 “柔水,我先走了。”应织初拍拍她脑袋,转身朝外走去。 “哎,先生……”柔水看着男子的背影,轻轻嘟囔,“什么嘛,话说一半人便没了。” 应织初未留意她的抱怨,她突然想到了个好主意,拿到凤弦琴,若有此琴,必能取胜。 她轻轻扶额,叹息道:“距离醉词曲晏还有五天,若这五天我要不下百遍地练那首白首约,非要郁闷死不可,呜呜呜呜。” 清芝这姑娘,虽然路子不正,利用杨书问对她的情意骗去凤弦琴。 但这个主意极好啊,难为这姑娘想出这么好的主意,却不知竹篮打水一场空,司空家没她要的宝物,而她对杨书问的情意终究是一场戏。 应织初咬唇思索,凤弦琴,戚凉争。 怎么,才能拿到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42章 月下美人贼 出了司空府,应织初叫了辆马车回城。 马车晃晃悠悠地驶出风雾镇,她在车上慢慢盘算对策。 她少时便顽劣,罚跪,挨打,抄书,能想到的罚子都挨了个遍,也收不起顽皮性子。 因而,拿到凤弦琴最有用的办法,便是…… 两柱香后,应织初回到了付追买下的城南宅子中。 她小心张望了一番四周,遂重重地合上门,躲进房内。 付追不在城中,惊尘亦另有住处,这宅子的收拾打扫全是靠她一个人。 她关上书房门,铺了块净布在地上,整个人趴上去,挽起衣袖的胳膊朝书柜底的内缝探去。 若没记错的话,那物什就藏在里头…… 白嫩手指摸黑扫向柜底,指尖沾上灰尘她也毫不在意,咬着唇又伸长一点手臂,十息间便摸到一个硬’硬,有菱角的东西。 她费劲地推它出来,低眉一看,果然是个黑木匣子。 若不是那日铜板掉落柜底儿,她原是留意不到的。 她抱着匣子起身,小心地放置在桌案上,一旁点了油灯添点亮光。 指腹描着那层合口缝隙,眼神落到匣口,果然上了道小锁子。 “唔——”她端起匣子轻轻摇晃几下,未听到内里有什么动静,却嘴角露出笑意。 付追身为暗卫,又深得皇上器重,以他的性子,舔着刀尖过日子亦不会提心吊胆。 金银外物他自是不缺,不过以应织初对他的了解,他即没有妻儿老小,也没兄弟姐妹,想必银钱都存了钱庄吧。 那这匣子里装的,又轻,又没多大动静,会是什么呢? 她双手合十,闭着双眸小心念叨:“付追大哥,救人救急,盒子打开后不是我要找的东西,我一定原封不动地放回去。你大人有大量……” ……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啦。” 她轻嗯点头,垂手从荷包取出那枚弯掉的银针,细细地探进锁眼,眉眼皆凝,静静留意着银针动静。 片刻后,她轻呼一声,抹掉额间的汗珠,取下开口的小锁。 “吱——” 黑木匣子被轻轻打开,入眼是几张泛黄陈纸。 应织初瞧了一眼,除了几张纸还有一个暗卫令牌。 她并未去碰令牌,只是拿起纸张,打开看看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东西。 都城图,在金甲城店是买不到的。 可是,若暗卫真的暗地里监视戚凉争的话,他们会存留戚府的布局图。 除了一些信函,便只剩半张残纸,应织初举着残纸移到灯下,微微亮光泛在纸上更显黄晕,透着那墨迹小字分外清楚,如愿看到左下角那行落笔——戚府内宅。 “果然,皇上一直在留意戚凉争。” 她将信函收回匣内,再落上锁,藏到绣床上的锦被下,唯有那张残纸小心收到荷包中。 完事后,她支颐细细思量着此事。 府图是有了,去偷琴的事要不要告诉惊尘呢? 可惊尘那个性子,若让他知道了,他哪里会同意? 毕竟这种事太掉价了,他又那么好面子,搞不好他不去自己也去不成。 “戚凉争那种人,哪里是什么讲道理的人,那次在秋水阁楼檐上,他不分青红皂白便朝惊尘出手,若是有人登门拜访借琴,啧啧……不被他扔出来就怪了。”应织初细手搓着胳膊,只觉身上透来微微寒意。 “难道那晚,绿姝也是为了向他借琴,才约他一叙吗?” 她秀眉一蹙,心觉不妙,“美人计都用上了……也是蛮用心的。可借不好使啊,还是偷来得划算……” 风透着窗子吹来,灯火晃了两下,她心下便有了主意。 这事不能告诉惊尘,再者自己轻功也还好,飞个戚府应算不上什么难事。 应织初定下心意,便端着油灯离开书房。 她得寻件黑色衣袍才是,趁着天色还早,借着剪刀将衣袍改良一番,方便夜里出行穿。 此事不宜多拖,虽那晚在秋水阁,绿姝拉她喝酒时,琴台亦是空的,并未有凤弦琴踪迹,但架不住美人三请六顾啊,第一次不应允,第三次点头怎么办? 若凤弦琴落到绿姝手里便不好办了。 偷戚凉争的还好说,毕竟他名声不好,微微心安理得。 偷绿姝的,就有点下不去手了,为了个比试跟人家姑娘抢饭碗,忒不好意思了…… 她点点头,事不宜迟,今晚便行动。 …… 戚府—— 二更天时 夜凉如水,笼着秋风都染了层霜意。 应织初从后门侧墙翻身而下,观着四处摸黑一片,唯脚下踩的湿草软碎窸窣。 脑海中的府图隐隐闪过,此处应是内宅后花园。 她脚尖一点离开地面,沿着夜潭飞向花园深处,几个腾空落到凉亭台顶上。 她轻轻顺着呼吸,眯着眼留意四处建设,耳朵细细听着旁音。 值夜的小厮掌着灯消失在花园拐角处,她微松一口气,双脚刚要落地,便听见女子轻语声,她微微侧头,眼含警惕,循着来音望去。 银月撒辉,落了湖潭粼粼光点,一女子莲步轻移顺着湖潭来到凉亭中。 她身姿绰约,眉眼含情,一袭粉色银线芙蓉花衣裙束着她的柳腰,婀娜纤云,宛如画中仙人踏月而来。 应织初一眼便认出来人,眼里皆是讶色。 “绿姝怎么在戚府,莫非她真的来三请六顾了?” 她心里咯噔一下,却又不便现身,眼睁睁看着女子步入凉亭,静静秀立在侧。 果然是约好了戚凉争,二人在凉亭碰面。 “呼——”微微哀叹一声。 应织初放平身子躺在亭顶上,没了来时的紧迫感,她仰头凝着月光,默默跟绿姝一块等着戚凉争。 这姑娘借琴也是蛮有诚意的,自个都送到府上了。 若戚凉争真应了她,自己便空手而归吧。 应织初这般盘算着,心下划过惋惜,其实她还是挺想看凤弦琴的,毕竟那可是朗国寒皇后的珍爱。 天下好乐者,纷纷想囊入怀中的至宝。 一盏茶后,碎石板上落下脚步声,沉缓有力。 应织初撇撇嘴,将身子隐在亭檐阴影中,听着戚凉争步步近来。 “公子。”绿姝软媚启口,如海棠遇酒,醉香沁人。 应织初阖上眸子,做好梁上君子的准备。 秋夜雾朦,二人花前亭台月下,自是浓情蜜意,秋水相望,一番千金难换今宵的婉约情意容在其中。 她抬手要堵上耳朵,怕听了旁人含羞的话去。 “嗯,起来吧。”男子声音沉厚稳重。 应织初抬起的手微微一顿,侧颜顺着檐角望下,这声音不是戚凉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43章 推而复用 薄雾团团隐在身后,少年身穿石青色锦袍,袖口镶着暗红宝石,腰间挂了一排不菲玉坠儿,他身躯凛凛含威,面显醉态却不失礼,满身露出高贵不容忽视的光芒。 应织初莫名松了口气,此人果然不是戚凉争,却亦是个世家子弟。 心下一动,忆起戚国舅有一长子,名曰戚凉云,想必便是此人。 绿姝眉目盛着浅笑,盈盈起身,“多谢公子。” “我听门童说,你在府外等了一宿。”戚凉云捏着眉心,沉声开口。 绿姝弯眉瞧他满脸疲色,小心道:“公子出府吃酒了?” 她按下站了一宿的话不提,亦不告诉他从秋水阁抽身出来有多难,只道出自己心中关切。 戚凉云轻嗯一声,目光扫向她一身薄衣,凉风袭过衬着她面色苍白两分,他忍不住皱眉:“你来戚府找我,所为何事?” “我……”她压下心尖情意,轻笑两声,“再过几天便是秋水阁的醉词曲晏,公子会去吗?” “绿姝。”戚凉云面朝夜潭而立,嗓音冷漠。 绿姝不解地望着他。 “你我尊卑有别,你本不该来戚府,若是有什么急事托人送信告知我便好,我这次允你进门也是为了跟你说清楚……” “我……绿姝知道了。”她低眉苦笑,嘴角涩涩。 “更深露重,我亦不方便留你,等下让小厮送你早些回去。”说完此话,不等女子同意,他便要转身离去。 “戚公子!”绿姝娇喊一声,瞅着他顿住身姿,眸中漾出期盼,“再过几天便是秋水花魁选举,今年绿姝并未有多大胜算,若此选落败,恐怕以后不能随着嬷嬷过府作宴了,到时想见公子一面,恐难比登天……” “……” “绿姝今日来此,不是想讨公子嫌弃,只是想问公子一句……”她轻咬朱唇,纠结在心。 “你问。”戚凉云淡淡开口,无波无怒。 “若绿姝愿意弃了秋水花魁不做,公子,能否收留我为妾?”她此语一出,秋水眼波便轻轻阖上。 虽身在花楼,却身纯心洁,今日此问一出口,便是打碎了她昔日清高,打破了她小心呵护的可怜自尊。 可她不得不问,若不是为了多见他一眼,她何苦为了个虚名年年同姊妹争得情薄脸白。 花魁,过宴,只为入君一眼青睐。 他负手而立,仅留给她个冷漠背景,仿若一堵铁墙,冰硬难破。 “绿姝你胡言了,这种话我以后不想听到!天凉了,让小厮送你回去吧。” 留下这句忠告,石青色身影便消失在花园拐角处,徒留层层薄雾。 寒潭深邃,映着这道倩影越发孤冷。 绿姝的失魂落魄晃入她眼,便觉手下的青瓦都凉了几分。 应织初垂下眼睑,心里暗暗吃了一惊。 原是倾城一笑百媚生,万人青睐入眼的花魁,亦有少女情忠的一面。 目送绿姝凄然离开,应织初身子轻巧落地,她身体斜倚在凉亭柱子上,取出残纸小心对照方位。 虽多看了出戏,她也未忘了深夜此行目的。 月光打在她俏脸上,银白柔和。 她太过关注手上残纸,未留意到暗处的盯视。 凤弦琴应是放在戚凉争院落的书房里才是,因并未从图上找到琴房,书房的位置,咦? 她轻啧一声,居然是与主房相连…… “真是废寝忘食……”她将残图收好,估着大概方位飞去。 待到她离去半刻,一银衣身影从高处跳下,望着那个方向,眉目生出寒意。 …… 应织初顺着黑夜,摸到了书房位置。 夜深无人,偌大的宅院雾凉冷清。 抬指轻推开书房窗扇,仅仅发出细微声音。她凝住一口气,敏捷一推,整个身体轻跃进去。 遂,窗扇微微合上,露出三寸月光倾泻屋内。 照得书房陈设,隐约可见。 书房内书架整齐,书案洁净,陈设物什,归之有序,空气中弥漫着浅浅紫薇香,是戚凉争常用的露香。 她轻轻蹲身贴着墙壁,侧耳听门外脚步声,半晌未有动静,心才悄然放下。 凝了屋内片刻,踩着小步顺着柜子翻找开来,月光隐弱,照不见屋内暗角,偏偏一墙之隔,她亦不敢点燃油灯,只循着手感肆意摸索。 手指轻易抚过南角柜子的最后一层,隐约摸到一个长长锦盒。 她秀眉轻挑,眸中闪过兴奋,手指细细触碰盒身大小,却觉得稍微偏短,放置一张琴恐是不足。 心下生憾,手指湿凉贴着锦盒留下微微水痕,却未在意,只手离开时,心下掠过莫名不舍。她微微蹙眉,凝着看不清花纹的锦盒,下意识有打开它的冲动。 指尖又抚上锦盒开口处,却没有落锁痕迹,她手指随意一挑,长盒轻轻打开。 漆黑的匣内露出亮白光泽,“这是……”她手指附上去,卷轴的触感摩挲着指腹。 “这是画?”忍不住轻呼一声,遂房门大开。 “砰——啾!” 一枚蛇形镖钉在离她侧脸三寸地方。 有人——! 劲风滑过发梢,她来不及多思,按地滚出三圈,朝着窗口跳去,未看清身后来人,咬牙跳出窗外。 “哼!”冷笑恰时响起。 应织初不管不顾,双脚刚落地面,便朝墙檐跑去,先离开宅院再说。 一枚蛇形镖再次击出,她循着风声估摸大概位置,左脚微闪却躲避不及,冷镖贴着腿腹划开衣料,擦伤了小腿肉皮。 “嘶——”她轻吸一口凉气,扶着左腿脱身,却不防一枚蛇形镖又次击出。 她来不及应对,腰身朝后弯去险险躲过,却轻崴了脚踝。 “暗风!”一声冷呵,打断银衣男子。 暗风迅速收手,立在男子身后。 应织初整个人猝不及防地倒在花草间,鲜湿草叶刮了她一脸水痕,她咬着牙去抻动左腿,耳旁是急促敢来的脚步声。 月下庭院,微光含着风露撒在男人身上,身姿清逸欣长,他踩着秋草朝她靠近,未有迟疑。 蹙眉观着她一身夜行衣,小脸愁苦的模样,心下一叹,微弯腰身将她揽入怀中。 香软落怀,戚凉争狠狠咬下舌尖,只轻声道:“这镖没有毒,我替你上药。” 话尾含着莫名微怒。 应织初蹙眉瞧他,鼻尖飘来淡淡紫薇香,心下一惑,微微挣动身子。 戚凉争冷冷瞟了银衣人一眼,不给她挣脱的机会,抬步迈向书房。 书房仍是漆黑一片,他遵着往日习惯,找到木榻将她轻轻放下,遂起身去挑亮油灯。 应织初刚想下榻,便瞥见了门外站立的银衣人,小脸一苦,乖乖收腿躺好。 油灯挑亮,屋内陈设清晰入眼,书房内罩上一层黄亮光晕,戚凉争背对她取过自己常用的茶杯,斟了碗凉茶,两指端着油灯,朝她走去。 应织初抬目瞧他,便看见他一身白衣,清俊眉眼微含冷意,侧颜冲银衣人道: “退下。” 语音轻轻,却不容置疑。 “是。”银衣人垂首,不再看女子一眼,顷刻间消失在院落中。 书房门大敞,微凉风意旋在门槛方内,应织初觉得身子渐冷,下意识朝榻内侧靠去。 他将油灯放好,垂着眸子去扶女子左腿。 “我……我可以自己上药。” 他嘴角轻扬,却不作答,抬起女子左腿小心放在自己膝盖上。 黑色衣料上赫然划开道口子,他指尖微微挑开,莹白小腿上的血痕映入眸中,心下一窒,取出随身帕子沾湿茶水,细细替她擦拭伤口。 “忍一下。”戚凉争垂着长长睫毛,薄唇轻启。 他贴身太近,紫薇香裹满了女子周身,应织初怔怔看着他清俊脸庞满是凝重,咬着唇一时无声。 他指尖修长白皙,动作熟练地清理好伤口,又贴身取出了那个青玉药瓶。 小小药瓶置在他手中,碧绿衬着白肤,甚显精致小巧。 应织初眼里闪过纠色,认出此药便是他在金钟寺托小和尚送予自己的药膏。 当时自己不以为意,推拒出去,没想今夜…… 忍不住心里腹诽:没想到,一来二去还是用了他的药。 戚凉争似福至心灵知她所想,挑眉一笑,打开药瓶取出微末碧绿膏子,指尖沾着膏子轻轻揉贴着她的伤口。 清凉触感刺入疼痛,应织初轻嘶一声,便觉男子指尖微顿,她下意识抬眸,正撞上他探究目光。 清风晃过,丝丝落君心口。 冰冷指尖压在她腿腹上,软软’黏黏,激得他心神一乱,他微眯眼眸睨着她软’唇,一丝异样划过脑海。 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应织初微微蹙眉,轻轻抽腿。 他压下她的动作,手指箍住她小腿,垂眸掩去眼底迷乱,克制道:“别乱动。” 周身的灼热,不动声色逝去。 应织初微微撇嘴,心生闷气。 他却浑不在意,替她处理好伤口,便抬手去转动她脚踝。 脑海里仍是她刚才跌落的画面,那个姿势下落,应是脚踝受伤站不稳的缘故,戚凉争亦不开口询问,微微扭动手腕,转看她脚踝是否受伤。 其实,没太大事,她身子偏软,只轻轻崴了一下,休息片刻便好,应织初眨眨眼,体贴地打断:“我脚没事,只是你手太凉了,我有点不舒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44章 九百九十九两 说完,还煞有介事得挪了挪身子,示意二人离得太近。 她的小动作,戚凉争尽收眼底,点漆眸子望着她将自己缩在角落里,生像是兔子见了狐狸,满身戒备。 手心的青玉瓶蓦然凉浸入骨。 “自金钟寺一别,这是你我第二次见面。”他伸手拢了拢她耳旁发丝,再抬眸已是漠然,“我与小哥还真是有缘分。” 他没提那晚与惊尘的檐罢,微怒转眸不再瞧她。 应织初咬唇深思,九百九十九两……被惊尘知道了,他一定会气晕了。 “公子,我……可以先打个欠条吗?”应织初支支吾吾道。 “不可以。” “公子,真的不能再少了?” 他轻叹一声,“我便问你,是不是来找我的?” “我,我其实是……是的。”应织初认命地吸吸鼻子,好听话一溜烟吐了出来,“我与公子自离别后,我便茶饭不思,魂牵梦绕,公子谈吐不凡,英姿俊朗,如谪仙儿般,唯愿远远一看,再相见……是我奢念了,公子厌我,我也认了。” 她酸酸说完,只愿他能恼极一脚将自己踢出门外。 好省下那一千两银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45章 一约百两 戚凉争拧眉听她诉完,眼波深不可测,半响后莫名开口。 “你叫什么名字?” 应织初诧异看他一眼,眨眨眼道:“我名字不好听。” “说。”他嗓音清凉,却暗含威胁。 “应……我叫应织初,公子问这个做什么?” 他未回答,起身走向书案,执笔在纸张上写下寥寥几字。 他一身白衣立在书案前,虽身姿清逸,却浑身散发着不羁,再抬眸看她,已换成了得逞笑容,“过来。” 应织初不疑有他,慢吞地走到书案前。 覆在宣纸上的手指轻轻拿开,一行小字落入眼间。 ——应织初今赊欠戚某九百九十九两银,限期十天奉还。 她凝着那行小字多看了两眼,忍不住道:“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既是来见我,报官的事便算了。但药钱,你还是要还的,这是欠条。” 他说完,便抄手挑眉看她。 应织初小脸拧成一团,合着刚才她说的那些奉承话就值一两银子? 见她呆立不动,戚凉争悠悠补上一句:“若丢了条子,欠款翻倍。” “咳,公子的字,写得真不错。”她咬牙将借条谨慎收入荷包,手指微抖着恨不得揉碎了扔他脸上。 “哦,那是自然。”他好笑地看她一眼,遂在椅子上坐下。 “既是还钱,便要快点,拖久了我还是要送你见官。” “……” 他两指支着额头,如个潇洒公子,内里却腹黑一片。 应之初苦着脸站在他身旁,鼻尖嗅着紫薇香熏得她头昏脑涨。 心里默默盘算,一千两银子,她去哪里能弄这么多钱,本想偷琴走个捷径,谁知偷了个千两借条出来。 “一千两……我没有那么多钱。”她哀声自语。 戚凉争观她愁眉苦脸的模样,好心出声,“我倒有个好主意。” 她幽怨地瞥向他,等他挖坑。 “明儿,李丞相世子李公子约我小聚,你若随我同去,便算你……” “一千两?”她眸子刹亮,莹莹胜光。 他启唇一笑,遗憾道:“一百两。” “哦。”她败兴垂眸,手指恨恨地抓着衣摆。 低下眼睑不再瞧他,心里恨得翻天覆地,若不是自知打不过他,袖兜里的银针必须全数刺于他,让他终身难忘。 “那你……答应么?”他冷冷问道。 应织初听出他话中恼意,只觉莫名其妙。 “我思慕公子,自然愿意跟着去。” 她假假说完便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有得选吗? 她说不去,能活着走出这个院子吗? “明日,你在柏水桥等我。” …… 应织初怀揣一千两巨债,一脸挫败地走出戚家。 她觉得今晚整宿都睡不着了。 “明日,要买两个鸡腿好好孝敬一下土地爷才是,今晚真是出师不利呀!” —— 月下阴云密布,凉风习习入屋。 戚府的院落,肃然无声。 他将执起的笔朝案上一掷,冷哼一声,“出来。” 偌大的书房房门大敞,话音刚落,一银衣男子从檐上飞下,踏进屋内,后躬身跪地。 戚凉争眸子微眯,望向矮榻,上面仍留有褶皱是她来过的证据。 “你可知错?”他收回目光,瞥向银衣人,凉凉问道。 “属下鲁莽,大人恕罪。”暗风垂首,沉声道。 “鲁莽?以你的功力,三发暗镖都未能让她致命,确实有些鲁莽。” 暗风垂下的拳头蓦地攥紧,只觉心弦上别了把利刃,寸寸索命。 “大人,我……”他想辩解,却被识破的一清二楚。 “你本能杀她,却故意留手。暗风,你敢试探我?”他眼里裹着盛怒,却抑在嗓间。 “……属下不敢!”暗风沉着脸想辩解,凉风过耳,他猛然抬眸便看到一枚凤凰针直直朝他击来,牙尖一咬,闭眼受之。 凤凰针刺入离心口三寸不远处,暗风憋着疼痛,感激道:“谢大人不杀!” “你少时被太后送来我身边,但,你终究是我养大的鹰卫。”戚凉争慵懒起身,徒手走至银衣人跟前,却不看他一眼,“今日之事,再不可有下次。” “是!” …… 翌日 泊水桥—— 应织初一身青色衣袍蹲在桥口,望着主道上来往匆匆的行人发呆。 盛光垂落,缕缕金丝撒下,映得她发间的青玉簪剔透柔和,她鼓着小脸四处打量,手指无意识地在地上画圈圈。 戚凉争约她在泊水桥见面,而泊水桥位于西市和柏水街之间。 西市是条商品货郎卖货之街,泊水街里大多是民房住宅,在这里碰面,实不符合他高贵的气质,尤其是一指药膏讹人千两的气质。 谁会在这吃饭? 她歪头看向西市,便看见一家店面聚了不少人群围观,她轻啧一声,跳着身子过去凑个热闹。 这是间书画店,匾额上书写的是——墨宝斋。 应织初秀眉一挑,挤进人群里。 只见一灰衣老者抱着一幅卷轴,正在店内跟人讨价还价。 若说到熟悉,这不正是在“六文巷”被打出来的老人吗。 灰衣老者指着画中的人,冲书斋老板解释。 书斋老板只看了两眼,就摇头摆手。 “您老人家说谎也不打草稿,这梁家千金都死了多少年了?还一位锦衣公子买您的画,现下还有何人买一幅死人的画?” 灰衣老者道:“是真的!这小千金当时在书塾上课,我最善画她,当时一幅画可卖到一百两高价,现在只要你三两,你收了决不会亏。” 书斋老板扶额道:“老人家哟,我看您一把年纪,真不忍心数落您,你去秋水阁瞧瞧,花楼门口站的小姑娘她不香吗?” 灰衣老者怒道:“文人谈画,怎可如你这般儿戏?!” 书斋老板也不恼,笑道:“实在是此一时彼一时,不然你改画画离国公主,听闻公主貌美无双,想必销路不错,你若是画她,我便就收了,还给你五两银子。” 灰衣老者迟疑道:“离国离俞国甚远,我怎能跋山涉水去看离国公主相貌?” 书斋老板大笑道:“不用跋山涉水,离国公主就要来我国和亲了,您再好好等等,再饿上半个月就可。” “到时我们还等着瞧您的画呢。” “哈哈哈哈哈~” 围观众人嬉笑一团。 灰衣老者脸色通红,气呼呼地扭身就走,从书斋踏出来时却一脚踩空。 整个人摔在门口,手里的卷轴也滚落在地。 众人避在一旁,纷纷不敢上前。 画轴滚到她脚边,应织初随手捡起来,卷轴上落了土,她微微眯眼便看见了画中的少女,十三四的年纪,小脸多着些红润,表情也画得有些呆滞,画工着实算不上好。 待到老者起身站稳,应织初便将卷轴还到他手中。 “先生说有一锦衣公子买您的画?” “是啊,前些天在六文巷……” 灰衣老者接过卷轴,随口应道,抬头瞧了少年两眼,心中大惊,后只嗯嗯两声便先离去。 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 应织初未留意到老者的异常,她蹙眉思考,想起昨晚在戚府无意间打开的锦盒,似乎也是幅画? “离国公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46章 青衣双人 她喃喃低语,心里对离国公主相貌徒升好奇,无意回身想再去桥口蹲着。 一回眸,便看见清朗少年自桥上悠然走下。 他居然没坐轿子来? 金光遍撒,洒在他身上,碎和耀眼,他隐在人群中,气质不凡,一眼夺目。 今日,他穿了一身青色锦衣,发间别了名贵白玉簪,少了往日的阴狠气,更显风流不羁。 他冷着脸浑身发寒朝她走来,来往行人主动避之让路,仍时不时有小姑娘回头张望。 直至行到她跟前,眉眼才稍显缓和,打量她一番,嫌弃道:“今日穿的,也是哥哥衣服?” 应织初蓦地回神,低眉看了眼自己行装,一身洗得水白的青色衣衫,便宜简朴的书生行头。 再望一眼他的青色锦衣,襟口细密金丝,衣料光滑奢靡,她心虚地摸摸鼻子,两人这般穿也太像一对儿……不可说之关系。 戚凉争见她不答,以为她默认,冷冷开口:“难看死了。” 说完便抬腿朝着西市行去。 “……略~”应织初吐一下舌头,没好气地跟在他身后。 她出身高贵,却难有罕稀贵货物之心,性子亦活泼洒脱,虽如今落魄,心志却未有改变,因此男子的奚落听到她耳里,如盛日秋风,一拂了之。 约在泊水桥便罢了,也不说时辰,害她等了这么久她都没生气,他还一脸不爽的模样。 她一边捶腿一边抱怨,却见他站在几十步开外回眸等她。 “我便是个君子,言而有信才会来此。我若是个小人,……”她自语一半便吞回肚里,快步赶到他跟前。 戚凉争见此,剑眉微拧,颇有不悦。 “进去。” 他微微抬颌,朝着店门一扫,示意应织初先行入内。 她抬头望了下招牌,是家成衣布庄。 正值晌午时分,店里客人不多,稀稀两两几人在挑选服饰,大多为结伴女子。 “来这里做什么?” 她嘴上嘟囔,还是轻步入内,戚凉争跟在她身后,清淡紫薇香围绕在她四周。 时不时有少女偷偷侧目看他二人。 两个大男人逛成衣店也太引人注目,她心里微麻,刻意与他拉开距离。 戚凉争恍若未觉,抬指挑中最醒目的那件男装,不容拒绝道:“你去试试。” 那是件月白色锦衣,银丝繁复绣纹,款式简而却有股出尘之感。 “客官好眼力,此乃本店的镇店之宝,只要二百两银子,这是上好的料子,产自洛淮……” “买了。”戚凉争不耐烦地打断,瞪她一眼,“还不快去。” “哎呦,客官真是个爽快人!来,小哥,我取下来你上后房试试。”店老板是个中年男子,嗓音憨厚,笑眯眯地招呼应织初过去,生怕她反悔。 她接过袍子,受着众人怪异目光,撇嘴走向隔间。 说是陪他去见李公子,人没见到就嫌她穿着简陋,真是麻烦。 店老板殷勤地向戚凉争介绍了几款新颖男装,他却都没兴趣,只身背手站在店门口。 “这公子长得真好看,往日没见过。”买货女子小声议论。 “我瞧着进去试衣的小公子眉清目秀的,肤色比我还要白嫩。” “你们都看错了,这两位公子明明是一对儿……” “……这?光天化日之下,这么明目张胆么?” “唉,人家锦衣华服,一看便出身名门,哪在乎这些俗礼。” “咳咳,”应织初出来时,正听了个闲话尾巴,她轻咳两声,耳上爬红。 戚凉争寻着咳声回眸,瞧着她一身白衣秀慧贵气,果然出尘。 他满意扬唇,将银票扔到桌上,淡淡道:“勉强能看。” 店老板开心收好银钱,和气地送客:“慢走啊,客官有需要了再来哟!” 她瞅着他清瘦背影,忍不住轻斥,“略~” 二人自布庄出来,便沿着街市漫步而行。 她从清晨便在桥口蹲着,蹲到了晌午饭时才等到他,如今肚子早就饿了。 她捂着肚子跟在他身后,正巧闻到了包子铺飘来的诱’人香味。 “我想……”她犹豫了下,忍着肚子咕咕声没说出口。 “想什么?”戚凉争微微侧首,长眉一皱。 她习惯了他的冷脸,老实道:“吃包子。” 微皱长眉缓而舒开,他抬眸瞥向斜对过的包子铺。 包子铺飘出腾腾香气,微浑着烟油味,店外排了一堆人等候岀屉。 应织初观着他一身青衣纤尘不染,浑身透露着清贵难近,猜想他必然嫌弃凑身过去,便先开口,“我……” “你在这等着。”他仿若知她用意,轻声打断,踱步走向人群中。 她讶异地瞧着他走到队列前,低首冲店家说了句什么,便独自等在旁边。 果然,等到新出一屉,店家便先装了几个热乎包子递给他。 应织初瞧着他提着纸袋归来,眼里全是好奇。 “你跟他说了什么?明明他们都在排队……” “话多。”他抬手将包子塞到她怀中,不愿解释。 她也不计较,拿出个白皮包子,好心递到他眼前,“吃吗?” 他瞥了眼她的纤细手指,恰瞧见她额头微微湿汗,白嫩小脸在日头下柔和可亲。 心里轻叹,“不吃。” “哦,好吧。”应织初咬口包子,催促道,“走啊,不是要去找李公子吗?我吃东西很快的,不会耽误你。” “……你,怎么这么没规矩。”他蹙眉看她,轻声道。 她歪头不解,“什么没规矩?你指的什么规矩?” “你家人没教过……”他话说一半突然止住,换成一句,“你小的时候一定经常挨打。” 应织初两眼放光,惊道:“你怎么知道!我……” 她正要接话,突觉不对劲,心里暗暗抽紧,垂眸捂着纸袋,半响后喃喃道。 “我小时确实不省心。” 戚凉争多看了她两眼,嗓音清越飘来,“那有何妨,不省心便不省心,我并不介意。” 应织初目送他只身走远,心里越想越不对劲,悄悄跟在他身后,好意提醒道:“公子,我是欠你钱了,但是没有卖给你……” 他睨她一眼,见她小脸明净执着,遂望向她手中的纸袋,凉凉道:“包子不想吃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47章 拆姻缘 她咬口包子,面上似笑非笑,只装没听见。 戚凉争双手环’胸,在她身后悠哉跟着,一言不发。 不大会儿功夫,六七个小包子圆滚下肚,她回味着嘴角肉汁,满足地拍拍手。 “吃好了?”他扯出随身帕子,扔到她怀里,淡淡吩咐。 “擦嘴。” 雪白丝帕上绣了紫薇线花,如娇艳跌落雪山一角,微艳胜雪,幽洁相映。 她微嗅便觉空气中多了丝花香,遂浅笑,还与他,“谢公子好意,我有帕子。” 戚凉争亦不强求,心口微堵,淡哼一声。 “公子,我们来西市做什么?” 她擦好嘴,好奇询问。 戚凉争睨着她嘴角油汁擦净,只剩软’唇微微红’肿,生生别开眼去,“去赌坊。” “赌坊?” 戚凉争再未多言,抬步带路,应织初跟在他身后若有所思。 二人沿街走了大半,终停在赌坊外。 “义赌坊?”她顿足原地,盯着招牌轻喃。 不是找人吗?怎么会来这里…… 义赌坊称得上金甲城最大的赌坊。 没想到却坐落在西市闹街,中隐于市。 它与寻常赌坊大不相同,她少时听付追提过两嘴。 义赌坊——赌义,赌物,赌人,却不赌钱。 来往进出者,皆是俞国翘楚和云尖上人物。 赌坊内凡下注者,一局定输赢,输者言而有信。 赌约之事若办不成,必要以命相抵。 义赌坊分店,遍布整个俞国。 这牌匾做得大而敞亮,烫金大字在曜日下发着闪闪光芒。 二人刚踏入坊内,有眼力见的小厮赶忙迎过来,热切招呼,“戚大人,可是要押注?” “李丞相家公子,可有来?” 小厮点头应道:“李柏如公子?来了,在雅字间正跟人赌画呢,大人请随我来。” 小厮微弯腰身,殷勤引着他二人上楼。 应织初回头瞥了眼大厅,不似寻常赌坊杂乱灰暗,乱哄吆喝,布置甚是赏心悦目,更让人小心翼翼,放不开手脚,怎么瞧都不像是赌坊。 二楼包间挤了南房一排,小厮走过几扇门后,停在雅字间外。 “二位,里面请。”恭敬做了请的动作。 “咚咚咚~” 戚凉争抬指轻叩三声,自推门入内。 入眼看去,仿若来到了茶室雅阁,迎面便是大张亮眼屏风,上彩绣着一幅农耕图,颇有些田园意境,只是稻谷都用金银线绣成元宝形状,颇具雅气。 间内无一盆栽应景,却顺着窗口斜风散开清新香气,粉壁悬了数十幅字画,走近观摩却发现不是名家手笔,倒像是谁人酒后泼墨大作,肆撒之意十足。 屋子正中摆了张紫檀大桌,桌上点心茶具精致俱全,一副不起眼的骰子骰盅倒显得孤零零。 坐着的贵家公子,年约十九,锦罗玉衣,手摇折扇,脸上没因这两位不速之客扫了兴致,甚至还冲戚凉争点头微笑,因眉眼生得好看,这一笑更绚烂清朗。 “戚兄。” 他微使眼风,身旁侍从便搬了梨花木椅,设好空座。 戚凉争未作回应,扫了眼身后的她,扬起下巴示意,“去坐。” 她诧异回神,小声嘀咕,“我坐合适吗?” “你腿不疼了?”他蹙眉看她,不满道。 应织初小脸一皱,心里腹诽:走了大半天,才想起我腿疼的事了? 她瞥了眼贵家公子,正一脸看戏地望着他二人,顿觉有些尴尬,厚着脸皮坐在男子身旁。 贵家公子眉间闪过讶色,并未多言,一旁立着的九远惊得快掉下巴,他何时见过戚二公子这般好说话了? 遂好奇地多看了应织初两眼,只觉这少年除了一副好皮囊外,只剩个文弱身骨,实没有出奇之处。莫不是,前阵都内谣传是真的? 戚二公子不喜女色,只爱’男欢? 当时只觉散播谣言者可恶滋事,现下看来,真是无风不起尘…… 贵家公子一柄扇子敲在九远头上,斥道:“看什么呢?还不看茶!” 九远捂着痛楚,面色赤红,“是是。” 贵家公子训完又温雅摇扇,冲戚凉争笑道,“戚兄,坐啊。” 戚凉争舍了空的座子,立在应织初身旁,似门神醒眼。 贵家公子微啧一声,垂首轻笑。 九远熟练地清洗茶杯,为二人各续上一杯新茶。 她抬目谢过,脸上没有半分局促,打量着不远处书案前的长者,并未留意到方寸间的视线谋意。 自她进屋时,便瞧见了长者,他发鬓微白,相貌端正,年约四十五六,一身锦衣洗的隐隐发白,仿佛是家中道落。 长者低头沉思,未注意到屋内多了二人,只瞧着书案上的三幅卷轴,眉宇间流露出不舍之色。 应织初看了两眼,便收回目光,毕竟这三幅画的主人非她。 这贵家公子应是李柏如,闭眼猜也能猜到。 李柏如留意到她的小动作,笑道:“莫慌,那位前辈只是舍不得将画输给我,劳烦二位多等片刻。” 戚凉争嗤笑一声,顺手捞起茶杯递予她。 她接过茶杯,忽略掉九远不怀好意的目光,隔着薄温水汽,轻声道:“李公子善赌,倒是名不虚传。” 李柏如听后,颇有兴趣挑眉,“哦?这倒不像夸我,不过,我确实很喜欢字画。” 说完一笑,挥开折扇轻摇。 她微抿一口,瞄了眼他肆意炫耀的折扇,不过是寻常扇子,夜市摊位上都能瞧见两把相同的,可扇柄悬着的玉坠却是上好质地,通透晶莹,光线一照更显夺目。 应织初眸色一亮,留意到扇面上的题字,亦是非凡。 ——自在观心 云燕生的墨宝。 俞国闻名书法家,求得他亲笔题字的扇面,全天下都不能超过五把,这把扇子千金都不为过,她一眼便认了出来,毕竟少时她还临摹过此人字帖。 李柏如阅人无数,自家亦在金甲城开了闻墨斋,专供贵家弟子作画吟诗,可对着应织初,却总忍不住多看两眼,少年虽满身稚嫩,但浑身气质总透着些许味道,他自己都说不出所以然。 或许,是因他还是第一次瞧见,有人认出了云先生的墨宝还能一副若无其事吧,只轻轻一瞥而已,与往日那些子弟的艳羡嫉恨着实不同。 毕竟愿意在普通扇面题字,云先生倒是天下第一怪。 长者望着三幅名画,思索了片刻,轻叹着从座椅上站起,冲李柏如作揖。 除了戚凉争外,众人皆好奇望了过去。 长者道:“不知鄙人所求之事,世子可否应允?” 李柏如这才收回目光,好脾气开口,“前辈所说之事倒不难,可你输了……” 长者听闻此言,双眼刚亮便暗了下去,苦笑道:“猜骰子却非鄙人之长处。” 李柏如轻笑一声,“因此,前辈只需输我一幅画罢了,我也不会要前辈性命。” 长者却没因李柏如的大度而松口气,反而提高音量,激动道:“若世子愿应我所求,莫说这三幅字画都是您的,鄙人的性命也能交予您啊!” “这……还赌上大的了?这老头莫不是傻了吧,还有什么能比命都重要?”一旁的九远小声嘟囔,满心质疑。 应织初垂眸心思:想来,是他失去性命都难办的事。 原来这义赌坊真是字如其名,来此者皆是有难求之事。 他丢了性命都办不了的事儿,这公子就能办啦? 戚凉争见她走神,指尖轻轻弹在她耳旁。 “嘶~”她怨念地看他一眼,正对上他警告目光。 一旁的李柏如瞧着二人小动作,莫名不舒服,回眸冲长者轻呵道:“我不是活佛菩萨,做不了这样的善事,前辈还是挑一幅画留下来,旁的不必多说。”说罢便看向窗外,脸上的谦逊换成疏离。 九远见状,走到长者面前低语,片刻后长者作揖的手垂落两侧,眼里是深深失落。 他随着九远挑画包好,抱起剩余两幅卷轴,只在经过应织初时冲她行礼,眼中有着愧意也有着迷茫。 房门重新关好,李柏如才回头,冲二人和煦一笑。 “这位公子看着面生,戚兄不引荐一下吗?” “我……”她刚要开口说二人不熟。 戚凉争冷语幽幽飘来,“我新养的宠儿……” “呵,”李柏如收起惊色,忍不住摇头,“你我相交快十载了,我竟不知你有此趣味?哼,该不是为了拒我给你提的亲事,临时拽来个受气包吧。” 李柏如面色如玉,温雅耐看,说出口的话却不留情面。 应织初心尖爬满火气,强忍着不悦,轻声问身旁门神,“你为什么胡说?” 他未答她,眯眼冲李柏如道,“我的趣味,你不知道的多了。” “哦?既然如此……”李柏如眉眼含笑,话带霸道,“不如送给我,我倒是中意得很。” 秋风虽凉,却不抵心间骤升起的寒意,冰彻入骨,应织初不可置信地望着贵衣少年,似不信刚才的翩翩公子能说出这般轻浮话来。 “不送。”戚凉争未恼,悠悠吐出二字。 虽他是始作俑者,却因着他的答复,应织初心下慢慢平复,不似方才蛰寒冷意。 “不过是个稚’宠,戚兄还舍不得么?我若收了他,只是用来研墨铺字,不似戚兄这般肆意妄为。” “柏如什么时候对男人感兴趣了?”戚凉争单手撑着桌面,挑眉直视李柏如,眸子深邃无波。 李柏如嘴角划过怒意,仍有教养笑道,“我今日约你本是想将我表妹说和给你,你却给我来这一出?你我十年交情,还换不来你句真心话吗?” 应织初心下无奈轻叹,牙龈不由紧咬,指尖微颤着掐进肉里。 她竟不知有这一出,好你个戚凉争! 我是挡箭牌么? 得罪人的事就揽我头上是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48章 多谢公子呀 偏偏不好发作,她忍怒灌了两口热茶,放杯时手稍重了些,无意发出剧响。 对峙的二人微微一怔,李柏如率先扫了过来,眼尾余下一丝蔑意。 “手滑了。”她轻咳两下,无辜解释。 李柏如不以为意,淡哼嗤笑,“戚兄养的宠儿好大脾气,主人说话他都敢插嘴?” ……? 应织初困惑眨眨眼,不知自己何错之有? 转念一想,遂心下明了。 刚才这贵衣公子还一副好客模样,原不过是他外交用的温雅面具罢了,现下得知自己阻了他表妹的前程,便话中带刺,甚至迁怒自己。 可是,她也很冤啊,她顾着债主的面子不愿将事实挑明,怎的,她个小姑娘女扮男装,负伤来此,再背个宠儿的名声,她不恼么? “我惯的。”少年冷冷隔壁的你戚兄也吃了茶,甚至我吃的茶还是他递过来的,但瞧着这李公子满眼笃定,似是她推拒,他亦另有说辞。 她明眸一转,算到最近自己走霉运,忍了忍,还是倾身凑近戚凉争,小声低语,“公子,加钱吗?” 她陪他出来挡’枪,本就是按着欠债的一千两事先说好的,如今生出复杂变数,她不能眼睁睁被人刁难,她得讨点利息。 偏偏不能说得太明显,唯愿戚凉争能听懂。 言外之意便是,我多牺牲一局,你给加银子吗? 万幸,他听懂了。 剑眉恰到好处一挑,压着笑意问道,“加多少?” “最少五百两。” 她信誓旦旦的小模样,如烁光映在他眸中,嘴角噙的笑越发张扬。 “好。” 李柏如观着二人亲’密小动作,忍不住轻嗤。 不过是个低等的宠儿,还妄想爬到高处。 这种人,怎能与自己的表妹相提并论? 眼里闪过冷光,心里激起杀意。 上一位长者输的名画被九远收在锦盒中,摆放在桌案上,李柏如却连看都未看过一眼,仿佛究竟是三幅画里的哪一幅他根本不好奇。 他摇着扇子等候,似给这少年留足了挣扎时间。 应织初得了准信,小脸露出满意神色,真好,一上午就要还上六百两的药债了。 说话的语气都轻快了几分,“李公子,我们怎么赌呀?” 边说边去拿骰盅。 李柏如眸色一暗,将扇子敲在她手上,只微微用力,还是能听见响声。 “慢着!你还没说要输我什么?” 她握着骰盅,歪头看他,“李公子,想要什么?” 李柏如打量了她一眼,不屑一笑,“我只赌字画,可你却什么都没带。” 见少年只静静瞧他,又道:“不过,能得戚兄青睐,总是要有点珍物傍身才是。” 话里话外,奚落得她分文不剩。 她能坐在这里,能上赌’桌,甚至输掉的物什,都是戚凉争赐予的,而她不过是个不值钱的玩物罢了。 应织初看着李柏如,这贵公子温文如玉的面庞下已是杀机四起,绵针笑刀莫过如此。 她抬手摇起骰盅,有个几十圈才扣回桌面,“我未带字画也不曾有珍物。” 压在心底的那点傲气,随着话落破心而出。 “因我不会输。” “嘁——”戚凉争轻笑,似是捧场。 九远瞧着少年清亮坚定的目光,心想:啥也没有,居然还这么嘴硬。 李柏如皱眉微舒,亦笑出声,再抬眸只剩得意,“我也很少输,你可知刚才那人求我什么?” 应织初不语,耐着性子等着。 “他想让我杀一人,与我来说轻而易举,与他却难比登天。” “李公子潇洒翩翩,不宜杀人。” 李柏如轻笑一声,“我舞刀弄剑确实差点意思,可我也输过,也杀过,所以今天你莫输我,不然我便要你性命……” 话音一落,屋内悄然无声。 她只垂眸听他说完,面色平静,斟酌开口,“猜点数,我若猜错,便算李公子赢。” 李柏如捻着扇坠,温凉光润,等她反悔。 应织初不受其意,轻轻催促,“李公子,可以赌了吗?” 九远吸了口凉气,这少年也太狂妄了,他家公子虽不善骑射,可这骰子还是玩得熟能生巧,毕竟公子喜欢搜集名画,而世子的名声又让想求他办事的人跃跃欲试,久而久之,便成了义赌坊的常客。 他敢这般赌,不是干等着送命吗? 李柏如微微闭目,肯定道:“三点、五点、六点,我赌大。” 应织初点点头,不置可否。 戚凉争扫了眼骰盅,眸里全是她的悲喜,怎料到这家伙能这样抽风,他本等着她认怂,谁知她这般嘴硬。 众人看向应织初,等着她报点数。 她秀眉轻挑,软’唇一勾,“四五六点,李公子输了。” 李柏如忍不住身子前倾,右手去开骰盅,嘴里道:“放肆!你没开就敢说我输……” 骰盅被轻轻揭开,屋内的另外三人都好奇地去瞧。 九远指着骰子,叹道:“四点、五点、六点!真的是四五六哎!公子你输……” 李柏如盯着骰子,微微一愣。 他率先回过神,道:“不可能,再来!”说罢便去摇骰子。 应织初眼里闪过冷色,却不阻止他。 她怜悯地看着李柏如,心中暗叹:您这捏不动大石头,便欺负小蚂蚁的姿态,真是有世家风范。 怎的,是不相信她会赢,还是根本没想让她赢? 李柏如亲自摇了几十圈,盯着应织初,煞有介事许诺,“你若再猜对,那幅画,我便送你。” 他指着案上扔的锦盒。 九远惊道:“公子,那是您刚赢的,怎么能……” 李柏如呵道:“闭嘴!” 应织初轻叹一声,看都未看一眼他所指之物。 “四五六点。” 她报完,李柏如便笑了,怎么可能还是这个点数,看来这少年只会蒙罢了。 他松开抓着骰盅的手,轻轻靠在椅背上,刚才确实冲动了,还压上了价值不菲的名画,李柏如淡淡摇头。 一时,没人去开骰盅。 九远观着众人眼色,见这白衣少年亦未自辩,不知为何心下升起同情,他便大着胆子去开骰盅。 倘若这少年真输了,可是要输掉性命。 自己这般自作主张,虽会惹公子生气,但总归是让人死的瞑目罢了。 骰盅要揭开时,应织初便娇俏一笑,嘴角的梨涡明媚动人。 李柏如顺着九远的动作,低头看之,片刻后,眉眼越发凝重。 竟然,还是那个点数。 四点、五点、六点。 他心下一惊,忍不住去看少年,怎么可能? 而应织初也侧目瞧他。 半晌后,她轻问,“李公子,还赌吗?” 只是一声询问,李柏如脸色却莫名红了起来,他错开目光,轻哼一声。 九远尴尬地瞧着少爷,一时也不知如何收场。 他没想到,这少年竟然蒙对了。 少爷好像不开心,毕竟连输两局一年也没有两次。 “李公子若不赌,这画我可要抱走了。”她未做客套,理所应当地去抱锦盒。 李柏如只瞪她一眼,却开不了口阻拦。 戚凉争望着她一脸贪财满足的模样,抬手弹在她脑门。 “这回可开心了?” 拿着欠钱之说,今日诓她出来,本是一脸闷闷不乐,现下才看她露出真实笑意。 “多谢公子呀。”应织初笑得眉眼弯成月牙,冲戚凉争作揖。 自然开心。 李柏如随之冷笑,“戚兄可真是收了个好宠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49章 未两讫 “柏如若喜欢,回头送你两对儿如何?”戚凉争将话刺挑了回去。 李柏如听出了戚凉争言外之意,便是让他不要再打此人主意,无奈轻叹。 “不必麻烦戚兄了,我并无此爱好。” 看了一眼应织初怀里抱的锦盒,后恼怒错开目光,今儿本是舅父四十八岁生辰,若不是与人约好赌画,他早该去祝寿才是。 本想借名画作为贺礼,却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心下微微不悦,“戚兄,你亦知今天是我舅父生辰,往年你都陪我一起过去祝寿,今日……” 戚凉争不置可否。 李柏如见此,后面那句这小’宠儿不得同去,却说不出口。 他是极厌恶此人,玩弄心计还要装无辜,一副小人嘴脸。 却不想为着个奴儿,伤了二人多年和气。 “今日,你高兴带谁就带谁,你也知我舅父这人,虽经商不在朝政,但他还是很中意你,我们自家人小聚,你来了他便开心。” 把想将舅家表妹说和给他的话,咽在肚里。 “哦?林伯父身子可好,大半年没见他了。” 李柏如轻笑,遂甩开折扇,“你刚从离国归来,这一趟走了半年多,自然是见不着他老人家。” 戚凉争低眸轻笑,不作反驳。 “今日之事怪我,多耽搁了些时辰,走吧,戚兄。” 李柏如嘴上服软,经过应织初身前时还是瞪了她一眼。 她抱紧怀里的锦盒,强憋住不笑。 这贵家公子哎,脾气真是贵气。 李家公子携着侍从先行下楼,雅间只余他二人。 应织初思了思,喊住了刚抬步的少年,“戚凉争!” 怀里的锦盒抱的太紧,硌着心口微微发疼。 戚凉争回眸瞧她,眼角尚含余温,“你喊我什么?” 她咬咬唇,理直气壮道,“戚公子!” 他转过身看她,不明所以,“做什么?” “我,我就不跟着去了。”她支吾了两声,还是把话说完,“反正六百两的药钱已还上了,你记得就好,剩下的钱我自会想办法。不然……” 她将锦盒往他怀里一推,指尖擦过青色锦袍,麻凉触之心间,“这幅画作抵,如何?” 瞧着李家公子舍不得的眼神,应织初便知此画价值不菲。 虽然是名画,但她留着又有何用? 再者,她只是个改名换姓,没头没脸的小人物,与鹰卫还是远远避开才好,她不想招摇,也不想借这个高枝发达富贵。 微开窗口泄进些许凉风,压在他眸子上,暗波未动。 他微压低嗓音,“你说什么?” “我说不是还差四百两嘛,这幅画送给你好了,如此你我银货两讫,我便不再欠你。” 你也省得拉我做挡箭牌,这句话她在心里补充完整。 戚凉争盯了她几息,遂笑开了,只是眉眼越发清冷,“你欠我的,真的还得清么?” “什么?”她不解地抬眸。 戚凉争侧脸不再瞧她,面色冷漠。 二人便这样对峙了半晌,应织初只抱画等着,她不觉自己有错,便默声不语。 头道。 老板面上闪过尬色,连忙解释,“公子误会了,只是这竹梅兰确是三幅名作才是。老朽只是觉得,单卖一幅可惜了,太可惜了。” “确实可惜呀。”她看了眼展开的画,手指却未去触摸,只轻悠悠言,“这么好的画,终究是死物,不能替人了却心愿。” “公子此言差矣,小店虽收不起此画,但金甲城书画名斋多的是,公子若想卖个满意价钱,小店愿为公子指几家口碑尚好的书画斋。” 老板说完,便诚意一笑,等着少年开口。 应织初讶然挑眉,“老板竟如此大度,是我眼拙了。” “哎,没有没有。这确实是幅名画,奈何我这庙小收不起,我开书画斋自然是爱画之人,怎忍心看它蒙尘,实不相瞒,我若蒙着公子收下这画,怕是良心不安。说句不该说的,公子家境若非贫寒,此画还是收好妥当,这一卖,想赎回来可就难上加难喽。” “那就不卖。”应织初点点头,眸中清澈荡开,“店家可否收留这画几日?” “这……”老板看着少年,惊讶中含了喜悦,颤抖问道:“当真?!” 这幅名画,他虽然收不起,但是若能留着好好观摩几日,亦是心满意足。 “那老板便受累了,今日我把画交给你了。” 老板脸上笑出褶子,乐呵呵道:“公子好魄力,老朽这便给你写下收据,你何时来取都行。” 说罢急忙去拿笔,生怕少年反悔。 “画是要取的,但取的人不是我。”她微微倾身,在老板身旁耳语几句。 片刻便见老板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大,惊道:“这……这是何意?” “老板只照我吩咐的去做便是,若那人来了,你便把画交给他。” “好,既是公子吩咐,我照做就是了。可若那人没来,公子记得来取画。”他不是不稀罕这幅名作,但看着这白衣少年明眸中全是诚意,便狠不下心起什么歹念。 应织初冲他作个揖,转身朝外走去。 身后悠悠飘来一句。 “老板放心,此人一定会来。” 她出了书画斋,微微伸了个懒腰,“只能帮你这么多,你若当真珍惜画作,必然会顺应来此。若不来,便是……” 她轻叹一声,今个九月十四,距离醉词曲晏还有四日,可今天折腾得太累了,她便不想去司空家练琴,她心里盘算着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明日再去。 —— 翌日 应织初早饭随便对付了一口,便翻出自己的小钱箱仔细数了数,加上在司空家教课的几日她总共剩了四百一十三两。 “这些应该也够了。”她将银子收好,不觉想起在义赌坊时少年侧眸转身的模样,冷淡中透着丁点失望。 她转转脑袋,让自己清醒,不过是个可能有着血海深仇的陌生人罢了。 她并不确认当年梁府家灭,鹰卫有没有参与,虽然惊尘提到戚凉争才坐上鹰卫统领一年而已,但是不代表他之前没替太后办事啊。 而且那年的七夕,扔花灯的少年,他为什么会去青柳县,为什么自己遇见他的那晚,家里就闯来了刺客呢? 这些统统都需要她去寻找答案,她提起一口气,劝慰自己:先应付醉词曲晏,等过了那天,才想办法还他钱,她与他本就是陌生人。 她将自己收拾妥当,赶去了风雾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50章 琴音难及 司空府还是老样子,府内冷冷清清,除了丫鬟小厮便是竹林花鸟。 应织初走到司空瑶的院落,一眼瞧见在台阶上神游的柔水。 这丫头穿了身银红色芙蓉花纱裙,满脑袋的珠花翠环,乍远一看倒像只打盹的蝴蝶。 秋风拂过竹林沙沙作响,衬着轻盈的脚步声,听到心里砰砰四起。 柔水霎时扭头,便笑开了怀。 “咦,先生?!你来啦!” “嗯。” 跳着小步跑到少年面前,轻快问候道:“先生,你终于来啦!你知道我……我家小姐一直等着你吗?” 应织初心知司空瑶是担心自己反悔,可话到嘴边成了,“柔水,这两天伙食不错啊~” 小丫头硌了一下,白脸蛋登时红透了,她扯扯衣摆掩着可能胖了点的身子,“还好啦,都怪厨子做饭太好吃啦!” “司空家的厨子嘛,做饭自然要好吃,你家小姐在书房么?” 柔水心虚轻嗯两声承认是厨子做饭好吃,而后摆手道:“没呢,我家小姐病了在房里歇着呢。” “她又病了?” “嗯嗯,”柔水引着他往书房走,满脸哀愁,“小姐最近身子都不大好,成日里不是躺着便是睡,请了好些大夫来也不管用,只说不易折腾,需静静养着。今个正巧十五,夫人为求小姐平安便去寺里烧香去了。” “你家夫人真是善爱礼佛呀,那我便不去打扰你家小姐了,待到她醒了,你再告知她我来了。” “嗯嗯~” 柔水推开书房门,应织初径自进去,先瞧见那一地的艳红一往如初。 “柔水,有茶水么?赶了一路,我有些渴。” “嘻嘻,茉莉花茶呀?有啊,我日日都沏上几壶呢,就等先生来喝呢~” “几壶?莫不是我不来,你自己偷着喝?”应织初坐在琴案旁,侧眸问她。 柔水红着脸瞪他一眼,“我哪有那么馋,我是凉了换热的,我愿意多沏几壶!” 嘴上硬邦邦,可递过去的茶杯却小心稳妥。 应织初心想让着她,只灌了碗热茶,不作计较。 柔水等她放下茶杯,早换了张明媚笑脸,“先生,我听小姐说你会弹琴?” “是啊,会一点吧,怎么了?” “那你弹给我听听,好不好?” 应织初望着少女满眼希翼,不解风情道,“不好。” 柔水眸光一凝,置疑出口,“哪里不好?你是觉得我不懂琴,瞧不起我吗?才不是呢,我家小姐琴艺无双,整个金甲城的贵女才女都不及她琴艺一半好,我是她的丫鬟,我怎么会不懂琴呢?先生,你别瞧不起人!” “我虽然没瞧不起你,但我为什么要白白弹给你听?” 柔水微愣,眸子转了转,耍赖道:“我不管,你吃了我的茶!” “呵~还真是。”应织初轻啧一声,纤指放在弦上,故意退步,“好吧,就满足你一下,让你见识下什么叫魔音绕耳。” 柔水下意识堵上耳朵,眯着眼睛等着魔音降临。 可过了几息,只听见清潺流崖,浮珠击石,娓娓凄凉拨在指尖,似相见恨晚,似情意难寻。 再弹白首约,已是不同心境。 她眼睑微动,自己亦暗暗吃惊意境与上次不同,心下突划过那张欠条,指尖便沉重了些。 ……琴音乍止 “你动心了……”清音划过耳际,白衣女子坐着轮椅缓缓进入书房,先瞥了眼琴案,凉凉开口,“这首曲子不俗,你刚才用心弹出的比上次要好很多。” 应织初抬眸,看着司空瑶苍白面容,自嘲一笑。 “一首悲曲,我又没有悲情,何来动心一说?” 司空瑶不做争辩,冲着柔水吩咐,“柔水你先下去吧,我有事同先生说。” “哦哦~”柔水乖乖点头,又偷着冲应织初做了个鬼脸。 应织初鼻子轻哼回敬她。 瞧着她跑出去的身影,司空瑶轻轻摇头,“这丫头最近总是不对劲,我猜她或许是当你……” “你心里眼里都是情,连看自己的丫鬟亦是如此。” 司空瑶眉眼皆是哀色,未语。 应织初替自己倒了碗茶,随口问道,“不是静养吗,怎么出来了?” “梦魇了,我梦到你输了醉词曲晏,便吓得醒过来了。” “……那有什么?”应织初轻轻一笑,不以为意。 司空瑶因着她的态度,脸色立时阴沉下去,恨恨道:“怎么没有!只要我活着一天,咳咳……绝不会让那个女人得偿所愿!所以,你不能输~” “司空瑶,”应织初看着她,眸光漾出反感,语气毫不退让,“我答应你参赛,是怜你。至于输赢,便随我,我高兴了就好好弹弹,不高兴了,我便输了又如何?你那套歪词歪理,我不爱听。” 司空瑶望着少女眉眼间明媚如光,便知她所说绝非戏言,是真敢这么胡来。 遂嘴角轻扬,苦笑道:“你身为女子竟犟的可以,好!不论输赢,我答应你的事都会做到,但是梁贞,你此生亦有动情之日,待到那时君心不似你心,你便知我今日疼痛。” 应织初点点头,“好呀,我等你笑我撕心裂肺之时。” 她手又拨到琴上,径自练起来。 曲子虽哀得心尖难受,但比对着个满怀情伤的千金口吐怨恨要微微好些。 司空瑶坐在一旁,静静观她弹琴,偶尔指点一两句,她听着改了,便立时觉得不同。 这女子,果然生来便通琴音。 柔水说司空瑶琴艺非凡,倒不是空话。 一上午晃晃而过,应织初练的指尖麻疼,她颤着手轻甩几下,歪头问道,“弹得如何啊,司空小姐满意吗?” 司空瑶凝眉望着琴案,半晌后轻轻道:“还差些火候,这两天你勤练着些,应该会有进步。” “嗯,昨日有事,便耽搁了,我明日会来的。” “嗯。”司空瑶轻轻一笑,如百合展颜,“我会寻一张好琴为你撑场面,到了晏賽那日,你也好不必太慌张。” “什么好琴?”应织初知她有一屋子名琴,但那些怎能跟…… “凤弦琴。”司空瑶看着应织初,轻音笃定。 应织初诧异瞧她,“你说凤弦琴?” “自然是凤弦琴。”她转动轮椅面向窗外,瞧着空了的廊下,似忆起往事一幕幕,哀语中透着诋毁,“我说过,秋水花魁,凤弦琴,这两样东西她都得不到。我要让她亲眼看着,什么叫镜花水月,求而不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51章 夜下酒 应织初自一人留在书房内,司空瑶身子不大好,午时喝完药又回到房内小憩。 独她一人,便托腮想了一下午。 她没偷到凤弦琴,甚至那晚提出借琴,戚凉争亦没同意借给她,怎么司空瑶便如此笃定她可以拿到凤弦琴呢? 莫非他二人,以前认识…… 司空家,鹰卫,伏蝎,他们三者真的有某种不可告人的关系么? 倘若沐先生所言都是真的,那两年前的青柳县暗杀凶手,是不是直指鹰卫甚至是…… 她浑身打了个寒颤,“他真的是仇人?” 青葱玉指抚过丝弦,压得指尖微微疼痛,轻声嘲弄,“呵,他若知梁家人没死绝,必要想方设法追杀于我。” “可怜,司空瑶只知情意深重,复仇心切,并未留意到我的身世可能对整个司空家是一种危险。” 她手指交叠抵着下巴,秀眉轻挑,轻啧转语,“细下想想,真是危险呢,不过怕什么。” 片刻后,手指抚过琴弦,却换了首曲子。 将进酒——旋律轻快起伏,似青山泻瀑,卷着狂风肆意震响,意气风发。 夜间—— 应织初回到了城南的宅子中,墨笔借着油灯亮光,在宣纸上淋漓写下簪花小字。 她入神书写,并未留意到窸窣脚步声。 直到房门轻响,她才皱眉抬头,手下的纸张瞬间被揉作一团,扔到桌脚旁。 她微微顺气,装作什么都未发生,起身开门。 月色皎洁,夜风礼入室内,衬着惊尘面容清俊不凡。 “看!”他提起手里的油纸包,眉眼间都是高兴,“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来了!” 说罢便将四个油纸包塞到她手中,不顾她嫌弃皱眉的模样。 豪放抬步入内,一点也不见外。 手中提的酒壶置在桌上,惊尘冲着愣神的身影喊道,“过来坐啊,你客气啥呢!” “这是烧鸡吗?”她凑近嗅了嗅,疑惑道。 “这可是我从九知味打包回来的,酒杯呢?”他打开柜子四处翻找,嘴里嘟囔,“怎么找不到呢,你过来一块找呀!” 应织初将吃食放在桌上,取出手帕细细擦拭沾上油腻的手指,手心已有微微红印,应是被烫着了。 她瞥他一眼,无奈拿起茶碗,“这不是有茶碗吗,你将就一下不行么!” “我是在给你找酒杯好么,茶碗那么大一碗你能喝吗?” “我能啊!”对上男子惊异的目光,应织初施然坐下,“可我为什么要喝?” 他关上柜子,过来坐在她对桌,眉眼狐疑问她,“你为什么能喝酒?” “什么为什么?” “你不是千金小姐么,为什么会喝酒?” “……” “难道梁尚书真的用你笼络朝中……”他止声未全说完。 油灯黄晕微弱,借着窗口泄进月色,映着她小脸清冷动人。 她再启口,已有些生分,“谁告诉你这些的?” “我只是……我只当那些人是胡说的!我就说嘛,你明明连个玩笑都开不得,怎么会……我,算我失言了!” 他打开酒塞,先替自己斟了满满一碗,一饮而尽。 凉酒入喉,才觉脸上有些发烫,他看着女子面容,支吾两声,“我,我今个高兴昏头了,就想找人喝两杯。” “你人缘混得这么差么,连个酒友都没有?” 纤指解开纸包勒绳,讥笑声轻飘飘入耳。 “我有件高兴事想跟你说,便头脑一热就来了。” 她却不买账,凉意印在唇上,“你想说,我便要听?” “你怎么这样说话?”惊尘眉毛一皱,心里怪怪的。 她歪头看他,对上他疑惑目光,冷声解释,“你大晚上想来就来,想胡说八道我便要听,是你厚颜无耻了,还是我看着好欺负了?” 放到往日,她只当他孩子气,不想计较。 可今日,他未说出口的后半句,她却是心知肚明。 因她从前听得太多.... 惊尘凝着眸子瞧她,突然起身凑近,对上她嫌弃目光他也不恼,只笑着轻问,“你真生气啦?我还以为你是糖人做的,只会皱眉撅嘴,没想到你嘴皮子这般厉害!” 她微恼地侧头,瞪他一眼,“多管闲事,你才是糖人做的。” “别生气嘛,我就是好奇你个小姑娘家的,怎么会喝酒嘛,本想给你找个小盅,陪我意思意思,没想到哈哈哈哈,今晚可以喝个痛快!!” 他捧着酒壶,为二人各斟了一碗。 “别生气了,就是想告诉你,三哥快回来了,怎么样,高兴吧?”嘴角隐去一丝失落,惊尘端起酒碗饮尽。 应织初满脸都是惊讶,怒气微散,“付追?他要回来了?” “啧啧,你瞧你,我一提他你立马没事,先同我喝一杯,我们再说!” 他倒了一碗,等着同她碰杯。 她蹙眉,捧着碗同他轻轻一碰,见他眼睛不眨一饮而尽,便轻叹一声,小口喝完。 惊尘托腮惊讶看她,忍不住赞叹,“可以啊你,头晕不晕?” “这算什么,不过是普通的清酒罢了,比这更烈的酒我都喝过。” “你……为什么喝过烈酒,梁尚书威严正直,家教甚严,他是不会允许你饮酒的吧?” “自然是偷着喝,不让他知道。”她眉眼微弯,故不说透。 “你该不是……和付追偷偷幽会,花前月下,推杯换盏?”他语气透着怪异,骤然一疼。 “付追大哥快回来了?”她忽视他的戏词,眯眼问他。 虽是说酒量好,但灯火夜下,惊尘却瞧着她小脸微红娇羞,他别扭开口,“是啊,他护送离国公主和亲,此时正在回都路上。” “原来,他是为此事离都呀。” 她解开油纸包,取出两双干净筷子,递予他之后,便小口吃菜,再不多嘴。 “好不好吃?”他舍去失落,扬着笑问她。 她点点头,“很好吃呢,我……很少吃外面的吃食,果然跟家里的不一样。” “好吃便都吃了,也没人跟你抢。不过,吃之前还有第二件高兴事,你得再同我喝一杯。” 她夹着筷子的手微紧,下意识问出口,“什么事?” 他替二人倒酒,慢慢道来,“前阵子我跟踪戚凉争,你不是见了吗?” “是啊,杀个人都不利索,他,他还好好活着呢。” “我并不是真要杀他。”他唇角一扬,眉眼间皆是磊落,“只是通知他,他便知其中用意。” “……” “你放心吧,不用一个月,戚凉争便大祸临头。” 嘴里的藕片嚼的有些微微发苦,她喝口酒漱嘴,辛辣入喉,烧得嗓子忍不住出声,“什么祸事?” 惊尘看她一眼,高兴道:“保密,哈哈哈!!到时你便知道了。” “……” 这顿饭如何吃完,她便有些忘了,只记得心头并未因此松弦。 …… 应织初在司空府,练了两日琴,她痴迷一件事便认真极了,甚至饿肚子了也未察觉。 柔水端着饭菜凉了又热,热过等凉,看着少年忘怀于琴声,只能皱眉叹气。 九月十七的下午,应织初实在练得乏累,便去庭院舒展筋骨,顺便换口清气。 她扭着腰身,老远瞥见柔水抱着锦盒而来。 “柔水,你拿的是什么?” “啊?”柔水小脸一红,微怒道:“你,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我只是按照小姐吩咐做事罢了。” “哦。”她也不怒,微微侧身让柔水经过,心里纳闷自己又怎么得罪这小丫头了。 柔水怀抱锦盒进屋没多久,又碎步走到应织初身前。 她蹙眉看着少年,一时张不开嘴,只等他发现自己。 应织初未留意到她,甩甩手臂,踢踢腿,跳来跳去踩着影子玩。 “你!哼~”柔水莫名瞧他瞧出一肚子气,转了身子背对她。 应织初轻咦一声,回头询问,“柔水,你在等我吗?” 小姑娘霎时扭过身子,脸上一白一红,“谁要等你!你别瞎说,我,是我家小姐要找你!”说完便跟阵风似的气鼓鼓离开院子。 “这丫头是不是中午没吃饱?”她觉得柔水是饿肚子了,去厨房找吃食才走得这般急。 轻笑一声,径自走向书房。 司空瑶坐在琴案旁,斜晖撒落脸上,如晚秋黄花,憔悴怜人。 “什么事?”应织初坐在她身旁,将衣袍褶皱抚平。 司空瑶抬眸,眸光微微镀上金晕,“你看这琴,如何?” 应织初顺着话音望去,琴案上果然换了张琴。 银白琴穗垂在案角,整个琴身如窈窕淑女,琴弦细亮如光。 她眼里闪过讶色,轻轻启口,“这便是凤弦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52章 暮雨香来 眼里盛满好奇,应织初伸手去触碰琴弦。 “慢!”司空瑶轻呵阻拦,声音微颤。 应织初不解地看了她一眼。 “怎么?” 只见少女眼里恐慌一瞬而逝,惨白着面色解释,“我……我还没调好弦,先放着罢,明日我会派人给你送去赛宴上。” 应织初不疑有他,轻嗯答应。 司空瑶将琴案上的帖子递给她,转了个话题,“这是为你参赛准备的名帖。” 一张四方殷红的帖子落入手中,应织初秀眉合时挑了挑。 “这上面写的离国乐师,是你为我弄的新身份?” “不错,我打点了秋水阁老’鸨,告知她,离国有名乐师明日亦要参赛……” “呵,有你司空小姐替我作保,再加上千两黄金,这老’鸨应是毫不怀疑便应下了吧,想来她也不会细细调查这身份是真是假……” “你放心,我与她说好了,你只是散心出来玩,除了秋水花魁不碰,别的名次她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般百利无一害的好事,她自然乐意,又怎会怀疑?” “便是怀疑,我亦能应对,我答应你的总会做到。” 话到此时,柔水捧着女子衣物入内。 一身亮眼的银线百绣万花纱衣,炫目明耀,绝不是司空瑶喜爱的风格。 应织初蹙眉看向司空瑶,司空瑶收到她的目光,点头应道:“是给你的,为你准备的明日参赛衣物。” 应织初瞥了眼柔水,见小丫头抿嘴不语,放下托盘便走,没往日半分好奇和唠叨。 “你告诉她我的身份了?” 司空瑶轻笑,“没有全告诉她,只是让她知道你是女儿身罢了,如此便能省去很多麻烦,也能断了她的念想。” 应织初知她所言是对,可还是对柔水心生愧意,一时纠味。 “要不要试试?这可是我找了金甲城有名铺子裁制的,你若穿上必然绝色。” 应织初瞥了眼托盘上的霜色流光纱衣,微微皱眉,“你怎知我的尺寸?” “自然是用眼睛看啊,你与我好歹相处过几日,又皆是女儿身,这点眼力我还是有的。” “你既事事算透,为何看不破一个情字呢?” 应织初是没想问的,她觉得与之多说是多此一举,司空家本是富甲俞国,司空瑶又生得清冷动人,才艺无双,怎愁遇不到如意郎君,为何偏偏这般执念…… “我想拿我最想要的东西,有错么?”司空瑶绽开一个笑容,清亮柔美。 “……” “梁贞,你是不是从未称心如意过?” 应织初未吭声,弯身捧起托盘,向外走去。 时候不早了,她也该回去了。 司空瑶望着她清瘦背影,隐约透露出一抹孤执。 “此事一了,你我以后还会见面吗?” 终是问了出来。 应织初因着她的询问,指尖微颤,一瞬又若无其事。 “我想,不会了。” 她未再迟疑,昂首离去,终没看到女子落寞的眼神。 “梁贞,愿你安然无恙。” …… 应织初捧着衣物走出内院,便听见急匆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她灵犀一动,瞬间回身,果然那个脸蛋白嫩的小丫头喘气扶腰看着她。 她便忍不住,“柔水?” 柔水微声轻嗯,抖了抖手里的披风替她系上。 寒飘的风,小丫头红着眼,忸怩解释,“夜间风凉,你若得了风寒,过给小姐怎么办?” 应织初后退两步,捧着托盘腾不开手阻止她。 柔水见此忍不住急眼,哀怨看她,“都是女子,你躲什么?” “旁人看见,终归不好。” 她想了想,那句:你放心我不会过给你家小姐的,因我以后不会再来了…… 还是忍住没说出来。 小丫头浑身的花香绕在四周,手指利落地替她系着披风,应织初身上凉意立时散去,心尖微微暖热。 她垂眸不语,不想解释是因为自己体质有异,不愿与旁人亲近,可终究没说出口,害怕会吓着这姑娘。 柔水强硬替她系好,心里顺眼了三分,可还是恼了她的话轻哼一声,扭身跑了回去。 满脑袋的翠玉钗环,跑起来呤叮动听,熟悉又陌生。 “我……”应织初望着她的背影,心生内疚。 —— 九月十八 今儿的天气并不好,天色灰沉,垂雨纷纷。 晚秋的雨多少有些寒意,在调上几缕寒风,萧凉四起,虽刚迟暮,街上行人已然稀少。 唯远处那顶蓝布轿子略招人眼,四抬轿子晃晃悠悠挤进小巷,轿夫连寻带问才找到了地方。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冷雨,叩响门环,粗着嗓子喊道:“初儿姑娘?!” 他喊了三声,便退到一旁等待。 来时老’鸨交待了,这姑娘是离国有名乐师,自己须得小心周到才是。 身上裹挟着寒意,轿夫抖了抖浑身冷雨,便听见木门吱声打开,他抬头一瞧,便震愣在原地,仿佛浑身冰凉已是不知。 女子撑着的伞帘微微抬起,露出半张遮盖白纱的面庞,她娥眉微蹙扫了眼轿子,歉意轻语,“久等了。” 轿夫盯着这张遮了半面依然绝色的面容,咽了咽口水,赶忙道:“不久不久,小的才刚到,是秋水嬷嬷让小的来接您……您请上轿吧。” 应织初微微颌首,她自是知道,幸而今个下雨,那些邻居未出来散步,不然她这一身女装着实难以解释。 她收起油纸伞,进入轿内。 随着轿子抬起,她心间的颤抖越发沉重。 这是她归来后,第一次以女子身份面对那些都内故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你们都小可爱呀~ 童年篇 春色盎然,窗外小鸟叽喳声清脆扰人。 学堂内,千金小姐坐了两排,皆是注目听讲,唯有窗棂下打盹的少女,酣梦香甜。 夫子抚了抚花白长须,举起戒尺落在桌案上。 “梁贞!!_” 一声怒喝,惊得众人浑身一颤。 “是!”少女迷糊眨眼,乖乖起身。 “哼~你与周公下棋,下得如何?” “学生不通棋艺,未赢得……” 说到一半便引得众少女嘻嘻窃笑。 夫子脸色越发难看,他本想借此说,让少女羞愧难堪,没想到,唉。 “出去罚站,出去罚站。” “是。” “慢,晚上回去将今天的功课抄十遍。” “是。” 梁贞挺胸走出堂内,仿若看不见众女子嗤笑目光。 她寻了块微光风拂的好角落,眯着眼晒太阳。 心下微微松口气,幸好装傻蒙过夫子,不然听他训诫起来便没完没了。 反正训完了也是罚,不训也是罚。 让夫子少气几句,他还能活个百岁。 她伸了懒腰,低头看向自己红肿的右手。 若不是昨晚被爹爹打重了,疼得她半宿睡不着,她也不至于今日在堂上开小差。 她不过是问了问爹爹,自己生母是谁,他便这么恼怒…… 眸光里微微晦暗,左指小心滑着红肿手心,疼得忍不住咬唇。 “嘶,府里的丫鬟总是背后嚼舌根,偏偏我耳朵又好使,什么生母主母的,爹爹为什么不告诉我,难道我生母身份不值一提么?” 稚嫩女声含着一丝不易捉摸的委屈。 半响后 再抬眸,已是盛满曦光,她轻笑一声,“那又如何?” ……… 暮色四合,学堂下课。 千金小姐三环两簇,各自为伴,不屑地看梁贞一眼从她身边经过,甚至有的讥笑出口。 她只做未听见,取了笔盒书箱等在最后离开。 男子学堂与女子学堂仅一墙之隔。 来此入学,皆是金甲城贵胄子弟。 偏偏隔音不太好,夫子的叫喊,估计隔壁也听到了。 她摸摸鼻子,安慰自己,梁贞你才12岁,名声这个东西可以慢慢攒,总会有个眼睛不好使的看上你,到时候就给他跳支舞,他昏头也就娶了你了。 等到千金稀稀落落离去,梁贞才踱步踏出学堂。 学堂外的柳树下,一锦衣小少爷驻足等候,目光锁在她身上,热切含笑。 他未迟疑,当着众人朝她走来 此举,让没想留恋的千金们多留恋了几步,好奇瞧他要做什么。 李姓公子,微微颌首:“梁小姐,我有东西要给你。” 他掏出背在身后的字帖,迎着少女疑惑目光,得意解释:“我父亲与书法家云燕生是忘年好友,前个他去我家吃酒,我跟他讨了副字帖,这在外面是没有卖的,你拿去吧。” 看戏的千金小姐:“你送她这个?” “一个连功课都写错的奇女子,你还指望她练字?” “你的梁小姐今晚被罚抄写功课,哪里有空练你的字帖?” 梁贞抱着功课,没有接过他的字帖,虽心生感动,却不忍心打破众千金对她的人设。 就当她懒罢,懒得替自己辩解。 他面上一囧,道:“我最近正在钻研笔法,这抄本我拿回去替梁小姐写吧。” 隔着一堵墙,他早隐约听见些什么,本碍着男女有别,不能过意接触,可被众女子起哄,便一股脑说出这话。 小姐们逗他:“那你替我写,好不好?” 他又道:“梁小姐的字迹好临摹,我替她写吧。” 说罢拿走了她的作业,将字帖递到她手里。 梁贞追上两步:“公子,我请你吃茶吧。” 他面上一红,嘴里说着:“不麻烦不麻烦。”就小步跑开了。 梁贞抱着字帖,也不看冷哼的众千金。 反正,她们明日又想告状,随她们去好了。 手指肿疼,能偷一晚上安逸,就偷一晚好了。 明日再说。谢谢小可爱(碧穹孤月)的打赏,还有默默投推票,默默阅读的小可爱们。 你们皆是人间万花,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53章 醋了 秋水阁 暮雨乍歇,掀开轿帘迎面便是沁骨寒气,她歪头看了眼花楼招牌,终是又来了这里。 “初儿姑娘,请。” 她微微颌首,垂眸朝阁内走去,却灵敏听到了“清芝”二字,再接着便是男声争吵。 好奇回眸,果然轿子对过落了几个人影。 打手拦着此人不得入内,她挑眉一看闹事之人。 竟是——杨书问。 “我有事要找清芝,你们快让我进去!” “哼,快走吧,今个来这的都是城中贵人,别在这碍眼了!” “我与清芝两情相悦,是嬷嬷都知道的事,你们凭什么拦我?” “嘿,你这书生,身板不壮口气挺横,老’子管你是谁,今个没有拜帖,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不想挨打就赶紧’滚!” “初儿姑娘?”轿夫见女子愣怔,催促道。 “进去吧。”她掖好裹风的袖口,淡淡开口。 每一步迈得轻盈从容,虽未回头,可仿若杨书问沮丧面容近在眼前。 “活该。” 轻飘二字,卷进阁内嘈杂声中,细针落海,不寻踪影。 一楼已是座无虚席,落座者皆是贵人子弟,她心下一沉,望向轿夫。 “这,这清芝姑娘临时有事让小的去办,因此……接您时便有些晚了,幸而赛宴还未开始。”轿夫满脸愧色解释,他这一路紧忙回赶,便是怕误了正事。 “不怪你。” 隐在面纱下的脸庞划过一抹轻嘲,便不顾轿夫惊讶,径自迎着众人目光朝内走去。 这身霜色银线万花纱裙,虽素色淡雅了些,可在这千灯高悬的大厅下,似是烟花遇暗,活鱼入水,整件衣裳发出缤纷流萤银光,裹着柳腰,遥遥一看,甚是不俗。 司空瑶挑衣服的眼光,竟这般好。 秋水琴女自该穿得清致淡雅些,方配得上绝音琴技。 不说掩纱下的面容清丽动人,就这身银衣也能招不少眼珠子。 应织初不意众人目光,四处打量丫鬟何在,她得先寻到琴才是,既是被迫晚来,想必凤弦琴已是先送到了。 贵族公子因着她的出现纷纷亮眼,好奇张望,甚至议论纷纷。 “这姑娘是谁,我怎么从未见过?” “听说嬷嬷请了离国乐师参赛,莫非正是此姑娘?” “离国女子竟这般不俗?!一个小小乐师便是绝色,那离国的弦月公主岂不是貌比天仙!” “姑娘,我家公子有请。” 爽朗高声混在嘈杂中,分外清晰,讨论声渐渐微弱。 应织初疑惑看向来人,是个年轻仆从,脸上挂着招人喜爱的笑容,怎么看怎么不忍拒绝。 “姑娘,请随我来。” 她迟疑着,顺着仆从目光瞥向二楼某个悬挂流光珠帘的雅室,未能看清是何人在内。 “抱歉,我是来参赛的,我还要找我的琴。” 她断续解释,平生最不知如何对待笑脸相迎之人。 仆从笑容可掬,“此等小事您交给小的办就是了,醉词曲晏快开赛了,嬷嬷琴娘都搁后面准备呢,小的恰好与她们眼熟,能混进去替姑娘找找,不然姑娘自己怕是要手忙脚乱了。” “多谢你。”觉得仆从所说有理,她不好再做推却,随着他的指引,来到了二楼雅间。 金甲子弟,刚随意一瞥,她便认出了好些儿时熟人,幸有面纱遮掩,不然她怕是更加无措。 心里开解自己,应对一个陌生公子,总比应对一群可能认出自己的熟人要好得多。 一排雅间皆悬了珠帘,珠帘色彩却各不相同。 正中观看绝佳的位置,悬了副水色流光珠帘,一眼望去甚是亮目清新。 仆从默等她挑开帘子,她心里记挂着凤弦琴,冲仆从吩咐。 “我的琴盒是个暗紫色的,你莫要认错了。” “小的眼亮着呢,姑娘放心。” “嗯。”不疑有他,她挑帘入内。 雅间布局清雅,小几蒲团皆是竹色,与男子穿的淡绿锦袍融为一体。 他单手支颐,瞥了眼她束紧的腰身,凉凉开口。 “坐。” 面纱微微鼓起小的褶皱,是她慌乱下的急促呼吸。 偏偏小时会演戏,因此眉眼如常,左脚微移想扭身离开,却逼着自己镇定身子,坐在蒲团上。 她裹好匆忙下露出的皓腕,感知到男子如刺目光射’来。 “公子好~”她先声打招呼,心里渴求他未能认出自己。 戚凉争将几上冷落多时的清酒推到她指间,“喝了。” 她掩着面纱,只得眼中充满疑惑,“为什么?” “你不喝酒,进来做什么?” 寒凉音调露出微微怒意。 他莫不是把她当做秋水阁陪’酒女子? 她配合愣住,心里腹诽:这态度前后悬差也太大了~! 不是吧……? 戚凉争对待女子与男子竟这般不同吗? “我今日患了咳疾,不易饮酒。”她眨眼编个谎话,再带上一丝不舍目光,作出极度想喝却喝不到嘴的惋惜表情。 “嘁——” 戚凉争不屑揭破,微微阖目养神。 她偷松了口气,侧眸小心打量他,才觉他今个穿得与往日不同,少了些阴挚,多了些鲜活气,亮眼俊秀。 果然,世间男人皆爱寻觅知音。 连戚凉争这样的冰块,也不能免俗。 “哗啦~” 珠帘轻响,仆从托着琴盒,笑眯眯道:“姑娘快看看,小的没找错吧。” “就是它,多谢了。” 仆从不敢劳她,亲自将其放在几上,又和煦一笑,弯身退出。 前后,并未乱看室内一眼。 应织初打开琴盒,秀眉舒展,此琴正是在司空家看的那柄,她观了下琴身,见未有磕碰,心下渐渐满意。 “做的还真像。” 凉凉嗤笑从耳旁飘来,她眸中仓促疑惑。 “公子,是何意?”不解问道,心下莫名一慌。 “你不会……是想用这个赝品参赛吧?” 他提了兴趣,挑着剑眉观她。 应织初惊得呆住,他在说什么! 赝……品,此琴居然是赝品? 手指在琴盒不经意落下划痕,她微提嗓子辩解,“不可能!” 惊慌随之呼散,再眨眼,便有些悔了。 司空瑶的清高神态映入脑海,她诧异摇头。 满眼复杂地望向此琴,轻问道:“公子怎知这琴是假的?” 她知道自己在问废话,但是她只能这么问。 她总不能告诉他,我就是那个三更半夜去你家偷琴没偷着,还佘了你一千两药钱的男’宠? 他嫌弃地瞥了眼琴,并未伸手去触碰,“外面镀的这层朱砂,还未有半月,此琴是近半年临时打造出来的。” 她闻言离近去嗅,果然琴身有微微异味,只是被琴盒熏的香气掩饰过去,若不细察不易发觉。 心下有了答案,唇角微扬,软语解释。 “公子看错了,此琴并不是赝品。” 戚凉争见她不肯承认,好笑出声,“哦?你有何证据说这不是赝品。” “我乃离国乐师,曾有幸在宫中演奏雅乐,小小丑技入吾皇青眼,他便以此琴相赠于我,适才公子所言并不做真,皆是因着灯火幽暗,公子……看走眼了。” 她含笑看他,将最后一句说得贴心小声,生怕拂了他的面子。 指尖拢开垂在小几上,仿若浑身镇定自若,心下却四机起伏。 唯愿,搬出离国皇上这座靠山,戚凉争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不知司空瑶此举为何意,但她已无路可选,必须与之强辩。 他静静待她说完,倾身凑近她,薄唇轻笑,“你是真不知天高地厚,在我面前提离国皇帝,你是想死吗?” 她侧身几寸,含糊道:“我不解公子何意,公子恐是吃多了酒,不宜多留此……” 修长手指捏住她下颌,待她吃痛出声,才阴凉开口,“你可知我手中的凤弦琴是何人相赠?” “……”他指尖微微用力,她便出不得声,被迫听他说完。 “便是离国的弦乐公主所赠,因此……你的乐师身份是真是假,我一看便知!” 说完便松开她,掏出帕子恼怒擦手。 本是隔着面纱要挟,他还这般动作,果然是嫌弃她到不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54章 待价而沽 她忍着疼痛,怒瞪回他,“是我愚钝,听不出公子是何意了。” “弦月公主好乐,招进王宫内的乐师不计其数,你若真是离国乐师,便成了稀罕事了。” “这跟弦月公主有什么关系?”她纳闷了,戚凉争一个俞国人,口口声声提离国公主是几个意思? 他眼里怒意稍散了些,似笑非笑看她,“我去离国这趟,弦月公主邀我听了半年琴音。因此,王宫里的乐师,没我不认识的,而你……” 他说到一半,细细观她模样。 原来只有半年啊,她松一口气,编好的谎话脱口而出。 “公子有所不知,我是在两年前……” “你再多说一句,就把你扔出去!”他长眉一皱,冷声威胁。 怎么……撒起谎来,竟这般头头是道。 她撇撇嘴,却不多言,只心里鄙视:小人肚量。 灯火通明下,他执着酒杯,眉眼皆是疏离之色。 “她将凤弦琴赠予我,你可知是何意?” 凤弦琴居天下名琴之首,弦月公主以此爱物相赠,其心可见。 她脸上愁雾散去,眉眼瞬间笑开,“该不会是嫁妆?” 他单挑右眉,压着不悦问道:“你想是嫁妆?” “我……”与我何干。 “我若说你这凤弦琴是假的,它便是假的,旁人不会多嘴半句。”他微抿一口清酒,带着酒味邪笑道:“先是扮成男子入我戚府偷琴,如今又以假琴参加醉词曲晏,这么多罪名,我该拿你怎么办?” 应织初眨眨眼,大脑一时接受不了这些信息。 她撞上他深邃眸光,便意识到他没有逗自己。 他居然认出了自己?!!!! 她极快地摸了下面纱,确认还在脸上,更满心不可思议。 他是怎么认出自己的?还装模作样请她饮酒,耍得她跟个傻子一样团团转。 登时满脸羞红,她气得咬唇。 “初儿姑娘,可在里面?” 雅间外传来动听女声,她微一回头便隐约看见一倩影立在珠帘外。 “我在,何事?”应织初抚着几沿,和声回应。 若是来叫她的便好了,她正愁没借口离开这儿,戚凉争敏锐起来真是太恐怖了。 “进来!”他识破她的计划,凉凉开口。 雪白软手撩开珠帘,丫鬟笑容满面,“戚大人~” “今日无大人。” ”是,戚公子。” “何事?” 丫鬟瞥了眼几上琴盒,一抹惊叹瞬息划过,再开口,已是不动声色,“嬷嬷说了,初儿姑娘只参见第三场曲晏,适得吩咐奴儿来取琴。” “我自己收着就好,”她不放心地拒绝。 “姑娘别怕,这是规矩,临你登台前琴便要在高台摆放好,奴只是取走,不会乱动。” 说完,给了她个安心笑容。 应织初仍觉不妥,她默着不想答应。 “给她。” 耳边传来男子微声命令,她抬眸却见男子低低饮酒,仿若从未开口。 虽刚才二人争执稍有不悦,但她却莫名信他,只能按着他意思照做。 于是,微点下颌,已示同意。 一霎那,丫鬟腮边梨涡深了些许,“多谢姑娘,那奴拿走了。” 小丫鬟小心托着琴盒,微微行礼。 “奴先退下了,一会儿到姑娘登台时,会派人通知姑娘。” 说完不等应织初回答,便扭身离开。 她看着丫鬟背影,只剩纠结。 那句,我随你一同走,就憋在了心里。 “至于吗?不过是一张假琴,你还舍不得了……”戚凉争不屑道。 她郁闷地撅嘴,幽幽开口,“戚大人~” 他执酒杯的手微微一抖,疑惑看她,“又想出什么歪点子了?” 面纱下的容颜挂起一个讨好的笑,他却看不见,只瞧着她美眸亮了几分。 “你能不揭穿我吗?” 清音夹了七分祈求,两分讨好,还有一分,委屈? 偏偏那一分委屈,压倒了他心里的怒意。 他冷笑一声,“我说过要揭穿你吗?” “你现在是没说,保不齐我登台……” 他面色刚缓,又因着她的话冷了两分。 “登台?呵,当着全俞都的纨绔子弟,在那高台上弹曲吟乐,成为别人待价而沽的猎物?” 注意到他话里的嘲意,她极力掩盖自己的尴尬。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心里却充满鄙夷,既是一口气否定了满俞都子弟的品味,那你来这里做什么?嗯? 可她不敢说出口。 他嫌弃扫了眼她全身上下,又道:“我说过,你想要什么我都买给你,是你听不懂还是我没说清楚,今天是谁教得你穿成这样出来?!” “我也是有苦衷的,我还不是为了还大人药钱……”她摸摸鼻子,心虚解释。 可戚凉争愿意信啊,他心下一热,微怔道:“那是与你闹着玩随口说的,你怎么当真了?” “我虽家境贫寒,但绝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我欠公子的钱一定会还上。”她摆摆手,阻止这个话题深入。 怎么感觉,不论自己是男子还是女子,戚凉争的态度都很奇怪呢? “你若想还我钱,为何不拿自己作抵?” “我不值钱的,我浑身没有二两肉,吃得多干得少……”她摆出一张丧脸,狠狠屈着心说。 他垂眸看她,反问道:“梁尚书的女儿能不值钱吗?” 大厅内嘈杂声瞬息,衬着这声询问格外清晰。 她愣神片刻,便隐约听见楼下嬷嬷讲话,宴赛开始…… 争吵声又徐徐恢复,她心跳却骤然加快。 “你是什么意思?”嗓音里的柔美收起,她压着低音问他。 戚凉争扬眉瞧她,“你为何有自信你能骗过我,嗯?你明知当年我对你……” “我不知。”她打断他的话,呼吸已是急促,“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当年为了从梁府逃跑,伤了我……”他倾身在她耳边低语,“那晚上发生的事,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你化成灰我都记得你的模样……” 她浑身微颤,轻轻阂眸,忆起惊尘那晚与戚凉争打斗后,他问自己的话。 你怎么认得戚凉争,你不该见过他? 我不知他居然还活着…… 她当时不解惊尘为何会问自己,现在想来,恐怕当时戚凉争便认出自己。 甚至是在金钟寺的第一面,他便认出了她! 可他为何不说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55章 镜花 心里像打翻了陈酒,半点不是滋味。 再抬眸,只见戚凉争打了个响指,便有小厮随即勾起了珠帘。 遮目物一去,楼下赛宴欢闹,收入眼中。 她轻瞥了几瞬,便见高台上已摆满了各种名酒饮杯,小小银盅拇指般大,百杯罗列在案台上。 这第一场醉赛,便是由诸琴娘品鉴名酒。 公子好诗,无酒不欢。 秋水阁做着天下公子,贵臣的生意,自要投其所好。 执杯,品鉴,酒量,便是琴娘要考的第一环节。 金甲城内名店名酒数不胜数,再加上贵族子弟又提供了些别国名酒做赛品,以考诸位琴娘对酒见识是否广博,今晚,想来定是玩得新奇尽兴。 此赛,不止猜酒名,还要饮百杯。 不醉者,方可参加第二场词晏。 “为什么要偷凤弦琴?”阴凉质问,打断她的思绪。 不回眸,也知男子脸色有多难看。 “戚大人,可是要在这儿提前问了口供?然后,待到赛宴结束,押我回去时,便可为我多添个罪名?我偷琴,自然是为了参加醉词曲晏。” “我抓人,还需要罪名吗?”他挑了句不顺耳的话,问道。 雅室位置选得太好,楼下繁华喜色皆闻见于她四周,可她仍是浑身布满冷意。 她撇下赛宴不再去看,满脸无所谓道。 “你识破我的身份,是要杀我吗?” “我若想杀你,那晚在戚府你便已死了。” “可你,没想放我走,对吧?” “你以为我放你走,你便安然无恙?” “也对,想杀我的人大有人在,又何劳大人脏手,大人只需坐收渔利便可。” “你身上背负梁家血仇,亦背负梁家秘密,想利用你,杀你的人不计其数… 你若跟我走,我尚可保你一命。” 贝齿咬’唇,她自是不信男子所言,垂落的手深深攥紧,脑海里的那幕场景又淋漓一遍。 两年前的七夕夜,终究成了她永远爬不过去的噩梦,而最喜爱的七夕日,终成了她口里的永不在提。 他打翻她许愿的花灯。 父母安平,自己心事如意…… 种种好梦,被他亲手打破,她怎能不恨他? 若不是那夜他出现在河岸边,出现在梁府内,她还会是那个闹人的梁家小姐,还会是父母膝下不省心的孩子。 他害得她无父母,无家归,零丁漂泊于世,她怎能不恨? “我若不跟你走呢?”她带着一丝无奈,轻问。 戚凉争点漆眸子一眯,满是不屑,“你真以为靠你自己三两末技,便能替梁家报仇?若真做着这样的白日梦,我今日便告诉你,大可不必。” “我不信你,是不会跟你走的。而你,也莫想在众目睽睽下杀我,我如今身份是离国乐师,哪怕名不见经传,只是一只蝼蚁罢了,但!你若动手,想陷害你的人便会借此事大做文章,到那时俞离两国的和亲……” 她没说完,瞧着他眸光晦暗,一时拿不准他心思。 戚凉争面上无惧,只轻啧两声。 她松口气,委婉同他商量,“我只是个孤女,连个棋子都算不上,大人不必在我身上枉费心机……” 劝词说了四五句,戚凉争只做沉默状,唯有唇角勾的那抹冷笑,久不散去。 “大人不作声,我便当大人答应了。” 她说罢起身,冲戚凉争执女子礼,完后轻轻退出雅室。 他阴着脸看她,直到银裙消散在楼梯拐角,亦未阻拦。 从二楼雅室出来,应织初莫名松了口气,才恍觉手心浸湿了汗。 琴娘们在高台上比的尽兴欢畅,台下败声泣语。 她微微皱眉,寻了角落里的空座坐下。 酒宴已举行了大半,醉晕的琴娘被服侍丫鬟搀着送回闺房,能听见细细呜咽声。 而有的,命则好点,被达官贵人相中,今晚相’约一场巫’山云’雨,得手了亦能哄个小妾做。 奢’靡’之气覆掩了整个大厅,窈窕女儿染了醉态,甚是迷乱男子之眼。 她手撑下颌,闭目养神,静静等着酒宴结束。 果不其多久,高台便传来撤桌搬酒坛的声音。 她瞄了一眼,见台上所剩琴娘只寥寥十人。 细细去寻,便瞧见了清芝抚着额头,一脸不悦地迈下高台。 她似是饮多了酒,莲步微晃,如荷花摇摆,引得诸位公子心驰神往。 她本就生得妩媚之极,偏偏今个挑了一身桃色百蝶拖地裙,衬得模样更为清艳惊人,柔美身段甚是夺目。 似感知了应织初的目光,清芝不偏不倚地瞧过来。 她眼里未有愣怔,只是攒出一抹得意,片息间,寻觅不见。 应织初装作若无其事地避开目光,心生一股不好预感,按理说她与清芝从未见过面,为何清芝会留意到自己,甚至满是敌意,难道她把持着离国乐师身份的自己亦当做对手吗? 可司空瑶已然答应嬷嬷,不碰秋水花魁,就算自己一首白首约弹得满场喝彩,也只能落个清吟的名次罢了,清芝为何多此一举呢? 她只当自己多心了,扫着四处走散的琴娘,细细寻着绿姝的身影。 为何半响找不见她…… 应织初还记得她信誓旦旦要争秋水花魁的模样,为了今天,她曾独约戚凉争借凤弦琴,还跑到戚府求戚大公子收她做妾…… 按理说,她的出场动静要比清芝大很多才是,可是满场望去,哪有那姑娘身影。 轻叹一声,垂眸理了理衣裙,慢慢挨到第二场词晏结束。 词晏,顾名思义,比得自然是肚里墨水。 填词作曲,亦是贵族喜爱之一。 秋水阁相来奉为知音阁。 对于文词赏析,嬷嬷往日里定是下足了功夫,雇了名师教导琴娘们,才使得今晚诸位贵人赞叹不已。 她略有兴致地瞅着她们比完,心里亦是佩服。 虽挑了些情诗愁词,但琴娘们学问见识已是赛过普通闺阁女子。 担一个“才女”名声,本不为过。 终是到了第三场的曲晏。 她微微调整坐姿,望向高台上。 第二场的词晏比完,只剩三人。 清芝自然在内,还有两个面容清秀身材高挑的姑娘。 应织初只静静观她们出场顺序,本是一紫衣女子首位登台,却见一小丫鬟在她身旁耳语两句,几息后调换了清芝登台。 应织初歪头,便觉那小丫鬟有些眼熟,一时想不起来。 直到秋水阁将古琴摆放好在琴案上,案角垂下了银白琴穗,应织初才恍觉一惊。 那琴——是凤弦琴!! 她登时看向那丫鬟,认出她便是去二楼雅室抱走琴盒之人。 莫非,她偷了凤弦琴,来参加这场醉词曲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56章 水月 应织初抬眸看向高台女子,秋波盛满震惊。 于此同时,满厅贵族子弟亦好奇望着清芝,议论声纷纷响起。 “清芝姑娘手里的琴……是凤弦琴!” “凤弦琴?朗国前皇后遗失的那张么?不是在戚凉争手中吗?满都城都传遍了!” “半月前,戚凉争在金甲城郊外遇刺,刺客口口声声便是索要凤弦琴,最后被鹰卫刺杀。莫非是戚凉争借琴给清芝姑娘的?” 整个大厅内喧嚣一片,众人都激动不已。 没想到,能在小小的醉词曲晏上,得见朗国至宝,天下第一名琴。 有人好奇抬首,望向二楼挑开珠帘的雅间。 戚凉争眉色清漠,薄唇微抿,似是看戏的局外人。 众人吵闹声传入清芝耳中,她仅是和媚一笑,“今儿秋水阁的醉词曲晏,得诸位公子赏脸捧场,奴家替嬷嬷谢过诸公子……小女子今日谱了新曲,还望公子们听之悦耳。” 她声音娇气软绵,似暖风拂开柳絮,轻麻’舒之。 听得贵家公子面露陶醉,兴致勃’勃。 “这首《临浊》,便送给诸位公子……” 她得意挑眉,素手抚上丝弦,满脸已是胜券在握。 在拨响琴弦的那一刹,余光望向不远处静坐掩面的银衣女子。 嘴角的得逞越发掩饰不住。 离国乐师又怎样,凤弦琴又怎样? 没人有资格与我争秋水花魁!! 她收回目光,沉心于弹奏之中。 未能留意到应织初澄明眸下的纠色。 “此琴明明是今晚才送到秋水阁,清芝并不会提前知晓……” 沉密琴音响起,音调激扰人心,应织初心间的怒气化成担忧。 她抬眸望向女子纤手下的名琴,一幕幕往事划过脑海。 司空瑶:秋水花魁五年皆落在绿姝之手。 司空瑶:清芝来秋水阁尚不足一年,便惹得金甲城贵胄子弟青睐,不出意外今年花魁之选,非她莫属。 司空瑶:凤弦琴,秋水花魁,我让她都得不到。 送她来阁里的车夫:清芝姑娘吩咐了小的办事,所以接姑娘便去晚了。 清芝的丫鬟:嬷嬷说了,姑娘只参加第三场曲晏,适才吩咐奴儿来取琴。 绿姝:若我舍了秋水花魁不做,戚大公子可收留我为妾? 一幕幕话音砸在心间。 她秀眉微蹙,不安感席卷全身,却找不到破绽究竟在何处。 “绿姝,花魁,凤弦琴,这之间到底与清芝什么联系?”她喃喃自语,蓦然望向自己手中的名帖,轻轻打开。 离国乐师——应初儿 几个烫金大字,浮现眼前。 “离国乐师?莫非是!!!” 天下皆知,朗国前皇后亡后,爱宝凤弦琴便遗失,后又落到离国弦月公主手中。 莫非!司空瑶借着自己离国乐师之名,将她会有凤弦琴之事透露给清芝?!! 离国乐师,要参加醉词曲晏的第三场曲晏? 旁人或会猜测,她定是有名琴在手。 啪得合上名帖,应织初眸中闪过激色。 “司空瑶你玩得一手好计谋!!”她快速看向四周,终未寻到绿姝身影。 第二场醉晏便未寻到绿姝,应织初以为是自己看走了眼,现下猜来,绿姝根本就不在秋水阁!!! 应织初不知是否戚凉云替绿姝赎了身,可她千分确定,今晚的赛宴绿姝并未出现。 那么,今晚的秋水花魁,无疑是从台上三位女子选出。 所以,花魁必是清芝!!! 有人为了阻她成为花魁,便借自己下’套! 让清芝把可能拥有凤弦琴的离国乐师,误当做最有力的竞争对手。 所以,故意拖延自己晚来,只为了确认早一步送来的名琴是否是凤弦琴…… 派丫鬟去雅室寻自己,只为取走凤弦琴。 设计让她取走凤弦琴,那么破绽必是在琴身上…… 应织初起身朝高台走去,她知此举冲动,或会在满城弟子面前泄露身份,可她无法眼睁睁看着最悲惨的事发生。 她挺直脊背,脚步迈得干脆有力。 她想起来在司空府,第一眼看见凤弦琴想伸手触摸时,司空瑶慌乱的眼神。 “你做什么?”清芝身旁的丫鬟拦在应织初身前。 少女面无表情,嗓音清冷。 “让开!” “哼~我家小姐只是借你琴一用罢了,你这般小气,不怕当着俞国贵族丢了你们离国的脸面吗?如今俞离两国和亲在即,念在你远来是客的份上,我劝你……” “好一个远来是客!” 应织初将挡在胸’前的丫鬟狠狠推到,眉间满是轻嘲。 “快!拦住她,她是刺客!”小丫鬟似早想好了应对之词,以为这样便能吓退应织初。 “这是怎么回事?这银衣女子要做什么?” 众人见此突如其来的闹剧,纷纷不解。 应织初顾不得那么多,当她迈向高台时,琴声乍止。 崩断的丝弦挂着血珠,飞’溅开来。 清芝如花面容已是惨白,身子慢慢倒向假的凤弦琴,整个人趴在琴身上,垂死不动。 素手垂下,墨红珠子一滴,印在地板上,晕成红梅。 应织初的脚上似绑了千斤,她颤声喊道:“清芝?” 半响,无人回应。 突来的噩耗,使得整个大厅慢慢沉寂。 “小姐!!”趴在地上的丫鬟先反应过来,跑上前去查看。 应织初一动不动地盯着那抹桃色身影,只盼她是昏睡了,可理智已知万不可能。 她没想到!只是争一个花魁名分,便会真要了女子性命! “呀,琴弦上涂了毒!是她!就是这个离国乐师,害死了我家小姐!”丫鬟质声振振。 吓坏了的嬷嬷捂着鼻子上前,而后大哭道:“我苦命的清芝哦,你死得好惨!” “诸位公子,请你们为我家小姐做主!!” “这凤弦琴是她借给我家小姐的,如今琴弦有毒,下毒之人一定是她!!”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众人早已坐不住,围到高台前。 应织初惨白一笑,而后阖目。 原来,绿姝并不会参加花魁赛罢了,司空瑶为了阻挠清芝的美梦,便利用自己,利用离国乐师的身份参赛,利用假的凤弦琴,逼得清芝出手,逼她偷琴,逼她送死!! 好毒的计谋!! “这位姑娘,还请您去官府走一趟。”有人先声开口,探究望着她。 她默声,知今天之事自己逃脱不开。 “谁敢?”一声凉音彻响空中,熟悉的音质砸在她心底,久久不平。 戚凉争踏着步子,慵懒上前,瞥了眼震惊众人,冷冷开口。 “谁要动她?” “戚大人,此女是离国乐师,身份不明,而且此案关系到两国……” “嘁,不过是死了个琴娘罢了,顾侍郎便这般言之凿凿?” 他满不在乎地望了眼众人,挑出一个身穿锦衣浑身颤抖的男子,冷声道:“呦,大理寺的吴少卿也在这儿呢,怎么此案大理寺不过问吗?” 被捡出的男子认命一叹,上前行礼。 “戚大人,此案是都内民事案件,需交由京兆尹,大理寺可代为看留现场证据……” 戚凉争冷眼瞧他,知他话中有意。 果然,锦衣男子转身看向应之初,“还望姑娘配合,先暂留此地……” “她配合不了。”戚凉争驳回他的话。 吴少卿满脸难堪,咬牙道:“大人,何意?” “她,是我带来的婢女,与此案毫无关联。” 戚凉争当着满城子弟撒下假话,却理直气壮。 离国乐师,成了他的婢女,谁信? 这般明目张胆的袒护,也只有嚣张的鹰卫做得出来!! 应织初攥紧手指,望着绿袍男子的身影,觉出他意气风发。 偌大的厅堂,一时静谧无声。 “大人出门,不是从不带婢女吗?”吴少卿斟酌良久,还是询问出来。 他知戚凉争有鹰卫暗中保护,鹰卫皆是男子。 案发时,戚凉争在此,他本不想出头。 因为鹰卫所在的银鞭阁亦有审案权利,是由太后亲自赋予。 银鞭阁行事,连皇上都不得过问。 他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少卿,去硬碰钉子做什么? 吴少卿本以为戚凉争出场,是为了接管此案,没想到他抛给自己,可他不让抓人,是什么意思? 戚凉争凉笑开口,“今日带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57章 闲公子 “吴少卿还有何话说?” 戚凉争看似好意询问,眉宇间透着威压。 吴少卿看向贵族子弟们,里面不乏都内同僚,却无一人站出来多言半句。 若此女真是戚府人,此事便难办了。 就算京兆尹将此女抓走审讯,明日,只要戚凉争去太后面前告状,说有人借花楼毒杀琴女之事,嫁祸他府中人,甚至牵连到他身上…… 只要他去说,太后就会派银鞭阁携审此案。 银鞭阁素有地狱阁之称,若由之介入,颠倒黑白还算轻的,只怕暗中结下梁子,睚眦必报,谁沾谁倒霉…… 因此,看戏众人深谙此道,无人出声质疑。 清芝的丫鬟满脸挂着泪串,见此情境心中不忿,恨恨地看向应织初。 若不是她,小姐就不会死! 戚凉争留意到她的举止,音调骤冷,“是你?说我戚府人是凶手……” 被怒视的丫鬟恨火微消,浑身发颤地跪倒在地,叩头不止。 “大人恕罪,奴儿不知她是戚府人……” 他星眸微眯,浑身散着不悦朝她走近。 小丫鬟吓得指尖死死撑着地面,未抬起的脑袋只能借着缝光瞥见男子白靴,怕得心跳剧伏。 头顶传来男子不屑质问。 “你有何证据,冤我的人?” 一滴汗珠急滚在地,丫鬟支支吾吾着,“奴、奴见到……” “戚大人~”嬷嬷紧忙出声,阻止丫鬟说完。 她在这行干了二十年了,最善观人颜色,自是瞧出戚凉争真恼了,怕他借问训之说,直接将整个秋水阁定下罪名。 他名声行事素来霸道蛮横,若不是今日他主动上门,借嬷嬷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请这尊瘟神来! 她忍着大气,讨好强笑道,“是我秋水阁管教不严啦,大人切勿为这等下人气坏身子。” 话毕,狠狠剜了丫鬟一眼,呵斥,“你还不赶紧给大人赔礼!” “是是是,奴的错,奴信口胡说了。” “呵,嬷嬷未免话太多了,戚某问两句口供,问不得吗?” “这……”嬷嬷急看了看吴少卿,眼里都是哀求。 吴少卿心领神会,便要出来搭话。 戚凉争微瞥,凉声打断,“怎么?吴少卿要替大理寺接下此案吗,如此也好,明日我银鞭阁便去携从审理。” “你!”拳头攥紧,吴少卿瞪着少年。 戚凉争不以为意,轻笑启口。 “只怕正卿大人,会嫌你多管闲事。” 吴少卿面色瞬白,不再阻拦,望向跪地丫鬟训道,“戚大人问你什么,你便如实回答。” “是,奴知无不言。”丫鬟不解二人刚才话中何意,只觉得浑身冰冷,似一根银丝缠在她脖颈,快要喘不上气来。 “你说,你家小姐是怎么死的?” 丫鬟指着断弦上的血痕,低声道:“小姐是被琴弦割伤了手,奴见小姐指尖伤口处已乌黑,便猜测是被毒药致死,大人若不信,可亲自查验……” “我不需要看,”戚凉争满脸不耐烦,再问,“你说此琴是她带来的,对吗?” 应织初抬眸,望向丫鬟,果然对上她犹疑目光。 “奴,奴听阁里的人说,是初儿姑娘……” “你可亲眼见了?”戚凉争打断她的话。 “奴没见。” 少年剑眉微拧,冷语含怒,“你自然没见,她进阁时两手空空,什么都没带,你满口胡言,谁人给你的胆子!” “可奴,奴亲自去……”丫鬟急得辩解,对上戚凉争阴鸷眸光。 众人惊奇望着她,等她说完。 戚凉争弧起抹冷笑,静静看她。 一瞬间,万条思绪划过脑海,丫鬟朱唇微张,那句:我亲自去雅间取走她手中的凤弦琴。 却说不出口。 因,戚凉争当时在场,而小姐已是死无对证。 很明显,戚凉争袒护这个初儿姑娘,自己只是个贱’籍丫鬟罢了…… 她若强行申辩,后果可想而知。 “你想说什么?”吴少卿察出异状,急问。 丫鬟却像傻了似的,小声嘟囔,“小姐,小姐,我对不起你……” 说着说着,便哭噎起来。 “这……”吴少卿看着此幕,满脸纠色。 “秋水阁教人,果然好手段,冤不过便哭,本阁不去唱戏真是可惜了。”戚凉争轻嗤一声。 嬷嬷赔着笑,心里凉了一片,自知祸事难逃。 戚凉争未要善罢甘休,他厌恶地扫了眼丫鬟,便要下达命令。 垂落的绿色襟袖被女子轻轻拉起。 戚凉争蓦地一怔,指尖传来温软触感。 应织初攥着他的手指,轻声道:“大人,算了。” 他下意识望向二人交’握处,心底怒气微微化开。 应织初含笑看他,撒娇道:“大人,别气了。” 说罢便要松开收手,却被男子攥紧,她挣了两下,未能得逞。 “你,你放开呀。”压低声音,只二人听见。 戚凉争回身望了眼看戏众人,威声道:“此女之死是否与中毒有关,便交给京兆尹去审。但有一点,戚某要在这里说清楚,此琴并非真正的凤弦琴,只不过是有心之人仿造的赝品,既然此琴出现在秋水阁,便以秋水阁着重调查。” 她的指甲掐进他的肉’里,他心上一麻,收力将她整个人贴近自己。 “还望吴少卿转告给京兆尹,戚某等着他们揪出幕后凶手,还我戚府清白。” “戚大人,放心。” 吴少卿垂首作揖,双手骨节已隐隐发白,强压怒气。 戚凉争却不看他,当着众人的面,拖着应织初离开秋水阁。 行至大街上,黑雾压顶,夜色死寂。 应织初恼极,挣脱了他。 “无耻!”她轻呵一声,怒意散在冷风中。 戚凉争好暇以整看她,似一点都不意外。 “若不是为了……我也不会故意当着旁人拽你。”她断续解释,掩面纱巾微起微伏。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救那丫鬟的命,故意当着众人轻薄我,借此打断我的计划,好给我按给贪图美色的名声,让别人以为我色令’智昏,冲冠一怒为红颜,真是谢谢你了……” “谁轻薄你?”她眸中漾起不满,轻问。 “梁小姐,将旁人命看得比自己名声重要。”戚凉争话中吃味,轻笑出声” “性命本就重要,无论是谁的命。”她取下掩面面纱,露出那张牡丹天色的小脸。 蹲身行礼,香口吐出温语。 “谢戚公子,多管闲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58章 我输了 少女嫣然起身,冲男子吐了吐舌。 “略~” 戚凉争眸子一暗,佯怒道:“你竟戏弄我?” “我又没要你救,是你自己多此一举。”她满脸无辜地耸耸肩。 皙白二指随意点上女子穴位,精准管用。 待她留神,全身已动弹不得,心下微窒。 “你,你做什么?” 戚凉争歪头思索,视线在她全身游走,眉宇间的不怀好意越发明显。 应织初咬唇瞪他,“你不要太过分了,不然,我会瞧不起你的。” 笨弱的威胁,如丝风压在心间,半点不起作用。 紫薇露香蔓到鼻尖,绿衣身影近到她眼前,来不及反应便被男子抱了起来。 “我不过是想,把你给我按的莫须有罪名,坐实罢了。” “戚凉争,你敢!” “有何不敢?话说,你怎么这般轻,惊尘是不是饿着你了?” “你快放我下来,我不想跟你说话!” “偏不。” 长街的夜,已寂如墨烟。 戚凉争抱着她,步子轻稳阔迈,耳朵轻轻一动,片刻又收回瞥向暗处的余光,朝戚府行去。 待到二人行远,长街里才传出声冷哼。 “戚凉争,你竟敢坏我好事!”紫衣男子从暗处出来,额头间的月印黯淡无光。 他咬齿看着二人离去背影,长指深深陷进手心。 “今夜若不是你在,我一定要杀了她,以解我心头之恨!” 他伸手虚摸了下右臂,仿佛落疤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 紫衣男子抬起下颌,露出那张阴柔的脸庞。 竟是,紫月阁的四大长老之一,月陌。 月陌满心怨毒地回想:若不是在丐帮黎山失手,他也不会惹得主上大怒,更不会留下这身丑陋疤痕。 只怕,如今残破的自己,在主上眼里,连当狗的资格都没有。 “梁贞,终有一天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我会让你尝尝浑身丑疤,是什么滋味!” …… 三日后 应织初一身淡粉纱裙立在戚府后花园的池塘边上。 她捧着装有鱼食的小盅,乖巧地靠着护栏。 戚府的丫鬟立在她身侧,时不时偷瞄她一眼。 心里由不住吃惊:二公子竟然带姑娘回家住?他不是喜欢男人么,难道金甲城传的流言都是假的? 应织初轻咳一声,扭身看向丫鬟,还未来得及开口。 丫鬟便规矩行礼,恭顺道:“二公子出府了,姑娘有何吩咐,吩咐奴婢就行啦~” “嗯……无事。”她沮丧地抓起小把鱼食抛进池塘,眼里心里都是假山后的墙檐。 只要纵身一跃,便可以飞出这个牢笼之地。 郁闷地轻哼一声,遂低头看向湖里争食的金鱼。 —— 司空府 正光垂落在竹林间,斜风拂过,吹得她浑身发寒。 秋晨的孤落,少有人在意,因它来得太早,逝得太快。 司空瑶坐在轮椅上,抬起手指盛着和光,指尖却慢慢冰凉。 她嘴角划起一抹不在意的笑,悲哀苍凉。 伺候的下人都被她打发走了,唯有一片竹林默然静候。 男子踱着碎步,望着少女感伤模样,淡淡开口。 “司空小姐托人去戚府送信,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司空瑶微怔,转动轮椅面向来人,不知他何时到来,竟无声无息。 戚凉争穿着往日的黑衣,眉眼疏冷之极。 “戚大人,别来无恙。” 她收起眼中的悲伤,盛满笑意开口,“大人言而有信,如约而来,瑶儿心中佩服。” 戚凉争低眉瞧她,眸中喜怒难猜。 “上次收到你的信笺,是约我去秋水阁。这次,又是所为何事?” 司空瑶似是不介意他的疏冷,只低眉笑道:“大人,莫是忘了你我二人的赌约?” 戚凉争鼻尖轻哼,“自然记得。” “我答应过大人,若有梁贞下落,必将她送到您的手中。如今,大人满脸喜色,想必已如愿以偿。” “哦?在司空小姐眼中,戚某便是如此肤浅之人么?” 司空瑶柔笑摇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大人再少年得志,亦不能免俗。” “你这样想我,我倒不意外,因你本就是个肤浅之人。”戚凉争斜斜倚在竹竿上,不屑挑眉。 “大人,莫不是要反悔?”司空瑶秀眉微蹙,心中升起警觉。 “答对了。” “你!”司空瑶面色微变,只轻声斥道:“戚大人,你我二人有约在先,如今我已助你达成心愿,你也该依约履行承诺才是。” “若我不呢?”他摆出惑’色,轻笑道。 司空瑶疲累地阖上双眸,再睁开只剩怒色。 “大人只需知道,司空家虽身处江湖,亦能折难大人于朝堂之上。” “哦?尽可试试。” 司空瑶面色惨白,气得说不出话来,似是没想到两年前主动上门找她作赌的少年,竟这般霸道蛮横。 迟疑了片刻,司空瑶低声细语,“两年前,大人曾说过,若我能寻到梁家孤女交予大人,大人便替我寻到寒皇后那张凤弦琴,是以……” “是以,你见我从离国归来,便猜测我已然得手。便开始布你的情字局,打那些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小算盘。” “我的事,与大人无关。”司空瑶面上闪过难堪,岔开话题。 “嘁,我没说要管你的破事。”他双手环’胸,眉眼笃定如初,“凤弦琴确实在我手上,但你我二人的赌约却不作数了。” “为,为什么?”司空瑶眼里慌乱一片。 “你心中有数。”戚凉争薄唇吐出冷语,“你设计毒杀秋水琴女,甚至利用梁贞充当你的棋子,若我那日有事没去秋水阁,她怎能安然无恙脱身?司空小姐,我与你打赌,是赌她毫发未伤到我身边,而你差着分寸便要害她性命,我怎能容你?” “大人,莫不是想借此治我的罪,抓我见官?” “天网恢恢,不劳本大人动手,自有人来抓你,但是凤弦琴之事,恐不能如你所愿了。” “大人如此翻脸不认人,不怕我对梁贞出手吗?”司空瑶眉眼清冷,语调压了三分怒意。 “我也是到近日才知,这世上有个人叫杨书问,不然,我们再赌一局?” 戚凉争似笑非笑,点漆眸子深邃难测。 司空瑶眉眼里的恐色一闪而过,抓紧扶手的柔荑无力垂落,苍白轻笑。 “戚大人,是我输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59章 琴落 戚凉争从司空府出来时,用的轻功走飞檐。 司空府的后门有条曲径小路,直通后山。 他倚在大石头上,掏出司空瑶给他的书信,随意拆开看了两眼。 宣纸上寥寥几字,苍弱无力。 “这封信请戚大人交给梁贞,这是我对她的承诺。” 耳边回想起这句话,戚凉争长眸微眯,手上的信纸瞬间分成碎片。 凄凄落落撒了一地,混着秋风,吹落无踪。 残角沾墨字的几片,卷在泥土上,长靴踩过,留下深浅印痕。 片纸上的墨字被撕裂开来,一个“蝎”字碎成两半。 再望去,黑衣身影已模糊远处。 戚府 戚凉争院落(青轩院) 书房内—— 应织初单手托腮,盯着丫鬟在书案上写写画画。 丫鬟一身藕色衣裙,五官细致柔和,谈吐举止像一个贴心的大姐姐。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雪双,姑娘可唤奴婢双儿。” “雪双,你今年多大了?” “奴婢今年十九。” “嗯,你来戚府多久了?” “奴婢……来这儿已有十年了。” “这么久?……那,你没想过嫁人吗?” “奴婢七岁时父母双亡,被舅父卖到戏班说唱,后……后来九岁遇见大人,就随他回了戚府,再未离开过。” “哦,戚凉争他待你可好?” “嗯嗯,大人待我们下人都很好的。” 细声含春,软绵动听,笔锋却洋洋洒洒,娟秀小字罗列在宣纸上,不久便绘出一张清晰的戚府图。 毛笔顺了顺墨汁,素手点在刚画好的图纸上,雪双耐心为应织初解答,“姑娘,这弄香院是戚大少爷的院落,奴婢给您标记出来,除了这里,图上的任何地方,您都能随意走动。” 墨笔在图纸上画了个黑圈儿,雪双再抬首,果然对上应织初迷惑的样子。 “嗯?” 雪双眼里攒笑,柔声道:“姑娘,想问什么便问,奴婢……奴婢不会告密的。” 应织初秀眉舒展,回以浅笑,“我在想,你家戚大少爷是不是和戚凉争关系不太好呀?” 她问完,心虚地眨眨眼,等着雪双打圆腔搪塞过去。 雪双瞧着少女明媚眸光,片刻后淡定点头。 “嗯,确实如此。” 应织初讶得张口,忍不住凑近她,“真的可以说么,你们不避讳这个么?” “姑娘是二公子的贵客,不论姑娘问什么,只要奴婢知道定会知无不言。”雪双掩唇轻笑,安慰她,“姑娘放心,真机密的东西,二公子也不会让奴婢这样的下人知道的。” “真难想象,戚凉争有你这样贴心的奴婢。”应织初摇摇头,嘴里掩不住羡慕。 白皙脸颊染上两抹淡红,雪双眼角的羞涩换成柔意,一如她往日的恭谨。 “这府图姑娘收好了,闲暇时便可拿出看看,戚府院落多,好玩的地方也是不少,姑娘若是闷了,可以四下转转。” 雪双五指轻轻抚平图纸,指尖落在“青轩院”三个字上,眼角便多了两分柔情。 应织初轻嗯答应,便听见窸窣脚步声,她抬眸一看,戚凉争正不疾不徐地朝主房走去。 “雪双,你先把图替我收好,我有点事儿。”她来不及多想,身子已率先闪出书房外。 “姑娘……” 雪双瞧着她匆促背影,只轻轻摇头。 应织初小跑追上要进主房的戚凉争,微微喘气拦他,“戚凉争,你等下。” 手指放在花雕门上似推未推,睨着她的目光多了丝促狭。 “大清早的,你就待不住了?” 他凉凉轻嘲,手还是垂回身侧,做好听她长篇大论的打算。 “我想问你,我可以回去了吗?惊尘他找不到我,会着急的。” “秋水阁的命案,还未调查清楚。你若回去城南的宅子,京兆尹定会上门提人,到时审讯提问,泄露了你的身份,你愿意吗?” “……” 他挑眉看她,瞧着她满脸不甘,心里倏地漾起无名怒意。 未来得及深想,手掌快了一步将她拖进房内。 片刻后,房门重掩,将雪双偷看的眸光隔在门外。 雪双拿着叠好的图纸,低首淡淡一笑。 日光打落她身上,在地上拖出一抹失落长影。 “你放开。” 应织初微微一挣,脱开了少年的束缚,秀眉微蹙地驳他,“我问心无愧,哪怕是官府审问,我也不怕。” 戚凉争亦不强迫,淡然坐下,为自己续了杯热茶。 他本想将这身外出服换下,再去见她。 没想到,她比自己还急,急的想回去那座破宅子。 滑到唇口的茶,都不嫌烫了,他怒笑道:“惊尘这种货色,你都能看上,真不知梁小姐的眼睛是怎么长的?” “天生父母给,你羡慕也没有用。”她冷眼旁观,赌气道。 “我羡慕做什么,你生得漂亮是给我瞧的,你自己又瞧不见。”他转着杯子,细细观着茶雾。 她气急冷呵,一时反驳不出口。 戚凉争见此,倒消了气。 他唇角勾起笑,“过来坐下,有东西给你。” “什么?” “司空瑶写给你的信。”他话音刚落,便如愿瞧着女子别扭坐在身侧,女儿香飘散开来。 戚凉争微怔,旋即掩去心底涟漪,淡然瞧她,“我替你带回了信,你拿什么还我?” “你……你尽管提要求。” 应织初斟酌说完,又多问一句,“司空瑶,她还好吗?” 戚凉争眸里添丝冷色,“命不久矣。” 应织初点头,对这个回答,亦没多少意外。 这些天在戚府,她细细拢了一遍事情的前因后果。 叹息之际,已猜到是这个结局。 能让司空瑶如疯子般孤注一掷去赌,恐怕便是她没想过独善其身,只是清芝死了,她亦没有退路,杨书问怎么办? 她不关心他的死活吗? 应织初默声轻叹,手指摊开在他眼前。 “信呢?” 戚凉争长眉微挑,配合着伸出右手,轻轻覆上。 微凉长指叠上温软,应织初心口微慌,紧忙下却抽脱不开。 他好笑地看她小脸满是无措,手掌微微用力,攥得更狠。 应织初忍着痛瞪他,求饶的话半句都没。 “还走不走?” 他莫名一问,女子心下了然。 “走。” 长眸一眯,手力重上三分,却无实力。 “嘶——,信给我。” “不给。除非,你替我偷样东西……” 他说完便松开她,手掌微红地去拿茶杯。 “什么东西?”应织初揉着手心,气鼓鼓道。 “向之易的遗物,《山水知女图》。” 一杯热茶放置在少女手边。 应织初再抬眸,已是惊错。 “向之易,向大人?” —— 瑶琴错付篇·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60章 闻墨斋 “嗯,前右佥都御史向之易。” 戚凉争说完此话,亦替自己续了杯茶,握在手中。 少女对上他清澈无害的眸子,心口闷闷作痛,“你说的前右佥都御史是指什么?莫非他已经……” 他眼底续出几分笑意,故意发问,“我听说,向之易为人寡淡无趣,却偏偏与梁尚书意志相投,二人视彼此为知音密友。” “不错,向伯伯与我父亲甚是交好,他……死了么?” “嗯,两年前他便死了。”他说起此事,满脸挂着不在意。 应织初目光撞上茶杯上的薄热茶气,眼眸染上氤氲。 她憋回去那点哭意,低声询问。 “他是怎么死的?” “他辱骂太后,判处大不敬之罪,赐死。” 应织初怎么会信此话,她是知向伯伯为人的,忠勇正直,谦逊和礼。 便压着怒意追问,“你说清楚,他到底是因何而死?” 戚凉争再抬眸,眼底只剩下陌生,无情地补了一句,“他死有余辜。” “你胡说!向伯伯绝不是如此莽撞之人,此事必有蹊跷。”应织初噌地站起,不甘地盯着他。 “我胡说?莫非在梁小姐看来,天下的忠臣只要有功绩傍身,便可以将太后不放在眼中吗?” “我并没有这样说,你不要故意曲解。” “我曲解?你信你的向伯伯为人忠正,却不信我的亲眼所见,难道不是吗?” 应织初心上微虚,还是嘴硬顶回去,“我自然要信向伯伯,你……你作风不纯,我为什么要信你?” “好一个我作风不纯。”他气极反笑,握着茶杯的手蓦地松开,杯子重重置回桌面。 沿杯茶水洒了好些,狼狈地滴在案上。 戚凉争侧眸看向一旁,气意伏在心口,徘徊不散。 他被旁人捧惯了,还是第一次有人这般羞辱他。 应织初轻轻扯了扯裙摆,更气人的话脱口而出,“你有什么好不服气的,你作风不好,是金甲城人都知道的……” 他下意识眯眼看她,冷冷道,“谁跟你说的这些?” “我……满大街都这样说,我有什么不知道。”她撇撇嘴,幽幽开口。 戚凉争瞧着她理直气壮的模样,却笑了,笑意暂到唇角,未抵眼底,“我名声确实不好,配梁小姐的坏名声,难道不是绝配吗?” 应织初瞪着他,微微冷哼。 他眉眼微舒,压着不悦将此事抛在脑后,又绕回正题。 “向之易虽死,却留下一幅旧画。如今此画,在李柏如手中。” “……” “你可还记得在义赌坊遇见的贵公子?” “……不记得。” “李柏如嗜画如命,此画又是向之易遗物,因此他定会妥善保管,旁人若想窃取,恐非易事。” “与我何干?” “……你去替我把画偷出来,如何?” 应织初摇头,当下拒绝,“不如何,我不去。” 戚凉争微怔,嗓音凉凉,“你不想要司空瑶的信函吗?” “我自然想要,你若不肯给我,我便直接去找司空瑶问个清楚。” “呵,她不日便要被缉拿归案,梁小姐不如耐心等上几日,到时直接去大牢探望她吧。” 听出他语中奚落,她微怒瞪他。 戚凉争却不罢休,轻啧道:“京兆尹定高兴坏了,申案子申出个买一送一,居然还是梁尚书的遗孤?想来,他们定会借着这股风将案子推给大理寺,舍了麻烦亦不得罪司空家,岂不美哉。” 心弦似拨乱了音,她低头耐着性子不吭声。 戚凉争所言,句句在理。 哪怕她今日从戚府逃走,也无法瞬间消失在金甲城,他已知晓她的存在,她想安然脱身已是难比登天。 说不想要信函是假的,若不是为了探测伏蝎的踪迹,她何必去秋水阁招眼呢,她沉着心思,一时不语。 戚凉争冷眼旁观,又道:“我只问你,去不去?” 应织初转眸想了想,只装哑巴。 戚凉争识破了她的小算盘,将封好的信函推到她眼前,语气生硬。 “书信在此,拆与不拆,你自行处置。你若拆了,五日之内我便要见到那幅《山水知女图》,你若没拆,此事便作罢。梁小姐出身名门,作风纯正,自不会食言。” 尤将“作风纯正”这四字咬得甚重。 应织初脸上微诧,还未来得及作声,便感受到他如风身影穿过,三两步越出屋内。 留在院里的雪双喊他用早饭,他也未做搭理,冷冷离去。 指尖扫过信函,她忍不住咬唇,猜不出他玩的这是哪一出....不是想算计自己入‘套吗?怎么竟将书信真给了她。 她明明根本就没答应替他偷画呀。 她将信函捧在怀里,嘴角溢出委屈,为了这么张薄纸,竟三番两次被人骗着利用。 强逼自己深吸口气,应织初将信函塞进怀里,妥帖收着,她身子转向屋外,喊住要离去的雪双,换成了温和语气。 “雪双,你可听过闻墨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61章 画舫冷约 “闻墨斋?奴婢知道呢。那是李相爷设立的一个私人会馆,金甲城有名望的公子世家都去那儿探讨诗词歌赋,论语杂学。” “姑娘若想去,还真是不方便呢。” …… 墨色掩月,卷起的珠帘泄不进一丝风来,她望着寂黑的庭院,心里闷得叹气。 脑海中闪过雪双晨时的话语,满脸更是郁闷。 闻墨斋,应织初亦偶然听父亲提起过。 说是李相爷博闻纳贤,为方便学士交流所设,可实际呢,招待的都是金甲城名望世家,那些布衣学子只能望而却步。 不过是清流们为了方便疏通消息的地方罢了。 她听过其名,却不知它所在何处,若真想去还需要雪双带路才是。 戚凉争提起偷画时,她心里并无任何头绪。 如今她只身一人,若以梁贞之名拜访李府,便是陷李家于为难,更别说以梁贞名义在人李家偷个画? 只是当时,福灵心至地想起父亲曾提过一嘴的“闻墨斋”…… 或许,她想知晓画的消息,还要从此处入手。 “戚凉争不动鹰卫偷画,应是不方便动用,因此呀,我得抽个功夫带雪双跑一趟闻墨斋,或许能得点线索呢。” 她虽不满他的为人,但摸摸揣在怀里的信,还是替之周到了几分。 司空瑶送来的信函里写着什么,应织初并未拆开来看。 戚凉争此反常之举,倒真拿捏住她的性子。 她得有把握拿到画后,才能松下心弦。 伸了个懒腰,便想吹了烛火休息,却一阵黑风晃眼。 她上身微侧,听着飞镖钉入门框,瞥眸扫向窗外,只听见簌簌脚步声,看不见只身片影。 “何人在此?” 一声轻呵等不来回应,应织初疾步去推房门。 吱—— 迎面月光撒了一地,空阔的院落四下无人。 “姑娘,怎么了?”雪双推开隔壁的房门,关切问道。 “无事,只是飞来只不懂事的鸟儿罢了。”应织初将门框上的飞镖收好,默默藏在袖筒里,轻轻道。 “鸟?奴婢怎么没看见呀?”雪双放下手中的针线活,体贴开口,“姑娘你饿不饿,饿的话奴婢替你煮碗面呀。今个老爷和公子们被留在宫里作宴,想必很晚才回来呢。” 应织初秀眉微挑,柔柔点头。 “好呀,我正巧饿了呢。” 送走了雪双,她将房门掩好,袖筒里的飞镖抖落在桌案上。 铁制飞镖,很普通的样式,唯有穗上绑的布条能引人注目。 她举过油灯,晃得飞镖发亮,绢布小条一展而开。 那行秀迹小字,清晰工整。 姚剑成双约单行,明之白梦锦福春。 “锦福春?” 她喃喃低语,将布条放到鼻尖轻嗅,闻到淡淡清香。 应织初心下有了猜测,遂将布条收入荷包。 是谁送来的字条,又是为什么呢? 难道她的身份,被人发现了? 明日,午时,锦福春。 —— 翌日 天晴大好,满街繁华,热闹非凡。 “姑娘,我们买这些字画呀,是不是太多了。”雪双抱了一怀的锦盒卷轴,吃力开口。 今日一大早,便被姑娘拉出来逛街,但逛的都是字画店,雪双忍不住将心里话道了出来。 应织初穿了身缕金挑线梅花白裙,在人群中格外出挑。 她扯出帕子替雪双擦擦额头,柔声道。 “雪双,你累吗?” “奴婢不累的,这点东西不算啥。”雪双害怕打击了应织初逛街的积极性,咬牙补充道:“姑娘要不要去看看首饰,奴婢知道几家首饰店都是很不错的,还有几家成衣店,姑娘可劲逛,奴婢受得住的。” “噗嗤——”应织初掩唇看她,明眸多了丝暖意。 雪双也笑了,“姑娘笑起来很好看,奴婢看了……也觉得很好。” 应织初轻嗯一声,扬眸便瞧见了不远处漂泊在湖心的画舫。 她静静观了几息,“雪双,你想吃九知味的酒酿圆子,对吧?” “啊——?”雪双扑闪着凤眸,不解其意。 “你想吃的,嗯?” …… 万风融进光雾,折撒在湖面上,尽显秋江水清不胜绿。 独艘画舫倚在湖心,悬了彩灯点缀,虽不似暗夜明红夺目,但白日看来也甚是喜气热闹。 曲曲长歌婉约动听,借着秋风飘散湖岸,引得两岸路人纷纷相看。 “锦福春又出来做生意了?” “听说是有贵客包了,整整包了十日呐!” “晚上莺莺燕燕便算了,白日也这般放浪,估计是哪家的贵公子吧。” “哎,还不是你我福薄,不能一睹湖中美色。” “谁说的?我驾个小舟也能游湖,只不过锦福春能请起名姬琴娘们,我只能邀我家婆娘一同游湖罢了。” “哈哈哈哈……” 众人笑闹一谈,纷纷散去。 应织初倩身而立,直至四下人散,双脚一点离岸,轻身跃起朝湖心飞去。 微风袭在脸上微凉,她身姿轻巧,如蜻蜓点水,片刻间便稳稳落在船头。 耳旁的曲声,听得更近。 她拂去了襟口折痕,回身撞上了出来透风的小仆。 “你是哪家琴娘,我怎么不记得见过你?” 小仆摸着脑袋,满脸纳闷。 应织初柔煦一笑,淡淡道:“姚公子可在船上?” “哦,在的。姚公子在二楼听人弹曲,姑娘你……” “多谢了。”应织初将他的询问留在风中,一身轻盈与他擦肩而过。 小仆瞧着她的背影,再瞧瞧澄明湖水,怎的凭空冒出一个人来,只觉得做梦。 应织初踩上二楼的隔板,才觉得从中找出姚公子要吃力许多。 因这二楼,听曲吟词的公子更不在少数。 她心中纳闷,不是一人包下画舫么,怎么这么多人呢? 却来不及多想,一碗酒酿圆子不能拖住雪双太长时间,耽搁久了,她怕雪双吃坏肚子。 她抿唇,挑眸一一筛选。 众位贵客琴娘,都不太在意她的到来,仿若她只是张画布摆设。 衬得阁角处射‘来的暗光,格外刺眼。 应织初心有灵犀地望去,果见不起眼的角落,坐着一白衣俊美公子。 他桃花眼里尽是疏离,薄唇边盛起冷意。 那双桃花眼漂亮得不行,为他的俊美大放异彩。 应织初不由一怔,心下渐凉。 他望着她的目光太过熟悉,如那夜在旧庙里,他虽遮了面纱却遮不住这双漂亮的桃花眼,甚至……他还逼她吞下了哑药。 竟然,是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62章 归林剑庄 画舫二楼,散开几桌清姬雅客,皆是弹曲吟词。 周遭仿若笼上一层音雾,她盈盈绰立,与之格格不入。 阁角坐的白衣公子盯了她几瞬,便垂眸饮茶。 二人虽相隔远些,但她眼神却是极好,因而他未加掩饰的蔑意肆意散出,太过灼眼。 应织初心下一沉,微步朝他走去。 白衣公子身旁的琴娘满脸春‘意风‘情,举手投足间,真让人赏心悦目。 “我与这公子有些旧事要谈,姑娘介意先回避么?”她调整着口吻,询问落座的琴娘。 抚在弦上的玉指微微轻颤,琴娘下意识望向白衣公子,眼里含着征求之意。 白衣公子瞥了应织初一眼,微微轻嗯作声,琴娘只得扫兴点头。 她起身冲应织初行礼,便怀抱古琴失望离开。 待到琴娘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白衣公子才轻叩了桌案,示意她入座。 “梁小姐的哑症居然治好了,真是恭喜了。”嘴上说着客套话,眉眼却露出可惜之色。 仿佛她能开口,是件多可惜的事。 “哑症之事,还真是多亏了姚公子呢。” 姚公子听出女子讽意,冷冷侧眸。 应织初淡若入座,替自己续了杯温茶润口。 一杯碧香秋茶滑进腹中,她才觉得心头怒意淡淡平息,慢条斯理地打量着少年。 “你便是姚庄主的儿子?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呢。昨夜的书信,可是你托人送去戚府的?” 姚公子凝眸瞧她,心底多了嫌隙,“自然是我。梁小姐借着离国乐师的名号,在秋水阁大放异彩,又投靠戚凉争为虎作伥,引得旁人注目叹息,我想不出手都是不行。” “……呵,可真是给公子添麻烦了。”应织初心里腹诽少年,嘴上温和应对。 “在下姚瑜,乃是朗国——归林剑庄的少庄主,不是金甲城花天酒地的公子哥,梁小姐一口一个公子,在下真是听不惯,还请小姐直呼吾名讳。” 应织初细听他说完,再抬眸亦是不满,故意寻刺。 “你是想让我叫你姚瑜?啧啧,真难听的名字。” “梁小姐闺秀有方,说出这番话来,不觉得孩子气吗?”姚瑜沉着音道。 桃花眸子似盛满秋水,嘴角却噙着怒意。 应织初见此,心下微微舒畅,她故作不解,“何为孩子气?我甚少出门不太懂公子所言。不知,与初见之人失礼下药,算不算姚公子口中的孩子气呢?” “……” 应织初拂去额间碎发,扬眸轻叹,“公子既然不喜欢金甲城的花天‘酒地,何必花重金包下锦福春的画舫呢?居然还包了十日……可真是败家呢。” 姚瑜蹙眉凝她,再开口已是无奈,“素闻梁小姐风品不好,没想到果然如此。你在戚府不便出门……若不是为了引你方便前来,我何须如此费力?” “说的比唱的还要好听,莫非,你下药于我,亦是好意?” 她挑开眸光里的不悦,直直望向他。 明媚小脸挂着澄明怒意,如日光下的利剑,使人无处藏身。 姚瑜直视她的目光,坦然应之,“我此番举止,自是为了保全梁家的名声,梁小姐行事素无章法,又将名节看得太轻,但凡有丝毫行差踏错,若梁尚书泉下有知,必然唏嘘不已。” “……我梁家名声,与你姚家何干?” 她嗓音压得轻柔缓慢,嘴角似笑非笑,唯有话中锋芒分寸毕露。 远远瞧去,还误以为此二人正在话侬诗情。 姚瑜被她气笑了,疏离开口,“你我二人自小便有婚约,梁小姐不要告诉我,你根本不知此事?” “偶听家父提过一嘴,从未放在心上。难为姚公子为此状旧事东奔西跑,费尽心机。” 手中的茶杯渐渐冷却,凉意贴着她指腹。 姚瑜却未察觉女子异样,叹气道:“你我婚约乃是长辈所指,我本不该从中寻事。但,梁小姐却非我良人,恕我不能迎你进门。” 自姚瑜说出婚约之事,她心下便已了然。 眉间没太多意外,唇角却不经意抿起。 第一次见面是下哑药,第二次见面便谈退婚。 ……挺可的。 二楼的曲音从未消歇,谱出婉绵乐章,使人舒心沉醉。 应织初垂下的左手,微微攥紧。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飘絮游定。 “如此,甚好。” 半柱香后,曲意婉绵的画舫在湖岸边随意停靠。 应织初轻步下船,头未回地朝长街走去。 二楼的雅窗透过白衣身影,姚瑜那张匪夷所思的面庞,倒显得莫名古怪。 望着少女轻盈步法,心口松下的那股气总觉得不真实。 她竟然答应了?甚至没有提出任何要求…… 难道她不知归林剑庄意味着什么吗? “她自小生在俞国,定是没听过我朗国事。归林剑庄在朗国,可谓是江湖第一势力。我父亲与她父亲又是至交,此番婚事对落难的她而言,已是上乘。可惜……她不配。” 姚瑜收回目光,眸间嫌意未消。 他少时便听亲族提起过俞国梁贞,却每次都听得他心生皱意。 十三岁时,在金甲城扬舞闻名。 十四岁时,独过外府伴舞饮宴。 真真是举止荒唐,放浪,哪有丝毫名门小姐做派。 他虽出身江湖中,亦知大家闺秀绝不该如此,因此对这门婚事,早就心生芥蒂。 此番梁家遇难,若不是父亲再三叮嘱,他才不愿舍了家族正事,长足跋涉来异国寻人。 人虽寻到了,果真未教他失望,甚至是大开眼界。 除了生了张惊叹的面容,他是真寻不到她一点好的地方。 可明明她同意退婚,为何心头却……古怪极了。 姚瑜瞥了眼桌案上女子留下的退婚书,眉目微凝。 —— 九知味 “姑娘,你去哪里了?”雪双放下筷子,惊讶喊道。 应织初随之入座,望着桌案上空的两大碗,嗓音微有缓和,“可吃饱了?” 雪双脸上浮起两片红晕,喃喃细语,“奴婢吃饱了,姑娘还没吃饭吧?” 应织初想起姚瑜那张自以为是的俊脸,耐着性子道:“饱了,我也饱了。” 她是真真气饱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63章 随时恭候 她压着气意咬牙说完,腮帮微微鼓起,明媚中添了丝俏皮。 雪双见此,愉悦掀了掀唇,“奴婢听姑娘话里有话,莫不是姑娘刚才偷偷去见什么人了吧?” 应织初意外地看向她,“为什么这么问?” 雪双弯唇一笑,揶揄道,“因为姑娘看起来不高兴呀,刚才分开时姑娘可不是这个架势呢。” “……我生起气来,很明显么?”应织初未作否认,迷惑开口。 “噗,姑娘来戚府已有段日子了,奴婢……还是第一次见姑娘气呼呼的模样呢。” 雪双眉眼带笑,刚要再说些什么,便有一青袍男子行到二人桌前。 他躬身行礼,不顾外人眼光,直言道。 “这位小姐,可是初儿姑娘?” 青袍男子年约三十多岁,面容端正,身穿锦缎玉靴,腰间别着南信王府的腰牌。 雪双一眼认出了腰牌,心下跳了跳。 莫非南信王爷,也在九知味吗? 应织初不动声色地看他,冷淡点头。 青袍男子旋即礼貌笑开,眉眼却挂着倨傲,“在下是南信王爷的侍从,我家王爷正在楼上雅间独自小酌,不知初儿姑娘……可有意愿相陪?” 长臂前伸,作出相请的姿态,仿若询问只是走个过场,料定应织初不敢回绝。 言语举止间的霸道,让人感受到不被尊重的羞辱。 仆随主子,果然如此。 南信王爷乃裴太妃所出,可谓是众王爷里最“通情达理”的一位。 当年先皇在世时,裴太妃尤为受宠,宠极一时风头甚要盖过太后。 后先皇驾崩,新皇登基多年,裴太妃势力尤是不减当年。 这南信王爷本是太妃独子,甚得太妃溺爱偏宠,在贵族里尤为“娇气”。 他文武皆是出众,却不喜入世,偏爱些吟诗赏月,佳人约情的把戏,仗着地位尊贵,哪怕是抢了谁家的名琴曲谱,雅姬琴娘,众世族也不敢同他多作计较。 因南信王爷酷爱讲理,但凡有人与之争辩,他便死活拉着人家去皇帝面前说个是非曲直,子丑寅卯。 皇帝顾着裴太妃的薄面,又不好直言怪责,只能每每头痛地替他收拾烂摊子。 久而久之,世族公子皆有了眼见儿,对南信王爷避恐不及。 既怕惹了他,又怕沾上他。 因此这小哥说他独自饮酒,当是没冤枉他的名声。 细算南信王爷的年纪,估计比皇帝年长不了几岁,应是二十多岁的少年郎。 正是一个狂妄无忌,任性妄为的好年纪呢。 想到这里,应织初忍不住挑眉。 “初儿姑娘,请吧?”青袍男子打断少女思绪,声音多了丝威压。 雪双望了眼应织初,朱唇微张,似要说些什么。 应织初轻拍雪双细臂,似是宽慰她。 青袍男子亦留意到女子动作,以为她要应承下来。 谁知应织初起身后,扭头轻声吩咐丫鬟,“雪双,结账。” 男子微怔,还没回过神来,便见女子携着丫鬟从他身旁微微侧过,大有离开之意。 “慢!”他怒喝一声,心火四起。 脚步大阔,两步赶上双行倩影。 “姑娘好大的排场,竟不将我南信王府放在眼里,真是岂有此理!不愧是离国来的乐师,真不知天高地厚。” 讽语高起,引得周桌客人纷纷来了兴致。 九知味的贵客,都是人尖儿,对于这突如其来的热闹,只看不语。 应织初淡然转身,对上男子愤怒的目光,轻声道:“这位小哥,你既知我的身份,便该理解我远来异国,难免对此地认生见外,因此小哥之请,恕我难从。” 青袍男子嘴角蔑意一笑,他抬高嗓音,“初儿姑娘这番话,可谓是情真意惬,清雅高洁,说得我都差点信了。” 此话引得满堂坐客一致哄笑,男子眉间更是得意。 雪双涨红脸颊,“你!你是何意?我们与你素不相识,小哥何苦这般刁难?” “姑娘想知道么,那便与我上楼吧,我们慢慢说个清楚,这里人多眼杂的,小的怕说漏了嘴,坏了初儿姑娘的名声可就不好了。” 男子话语恳切,眉眼却流露出不怀好意。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满堂的喝彩哄笑,都肆意地为青袍男子助兴,雪双羞愤地不知如何开口。 应织初扯过雪双的身子,将她挡在自己身后。 看着青袍男一脸嚣张,柔声道:“若我不去呢?” “哼!我劝姑娘还是识相点的好,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姑娘不要以为攀上了戚凉争,便可以在俞国横行霸道。莫说姑娘只是个小小乐师,哪怕今日戚凉争在此,我家王爷的面子,量他也不敢轻拂!” “你错了。”她摇头微语,淡淡抬眸,“只是我自己不想去,与旁人无关。” 青袍男子眼中闪过微亮,似是伏起杀意。 “早就听闻,姑娘在秋水阁的醉词曲晏上哄得戚凉争与我俞国官员争执相抗,如今得见,果然清傲不可一世。只是你错了,你脚下踩的是我俞国的国土,而非你离国。因此,你没资格说不去!” 应织初听完,心下恍然。 原来……是借着佳人作陪之说,来替金甲城的世族伸张正义了。 南信王爷如此善举,不知贵族子弟知晓后感不感动。 借羞辱她之举,委婉达到羞辱戚凉争的目的? 真是……好幼稚的把戏呢。 “小哥长篇大论,听得我诚惶诚恐。莫非,我今日不应,小哥还要杀了我不成?”她歪头,戏谑道。 青袍男子蚕眉一皱,未来得及出口,便瞧着女子蹲身行礼。 窈窕身姿执赔礼行,莫名乖巧消火,看得众人心尖一颤。 在坐诸位,七七八八都听说过秋水花魁命案之事,因此对于离国来的“乐师”,心里微含嗤意。 再加上戚凉争素与文武百官不和,因此想看他笑话的不在少数。 他袒护的人儿,能够当众被人羞辱,也算是快事一场! 可这姑娘,言行举止温柔以待,使得在座男子皆不忍落井下石。 可,也只是一瞬,因她起礼后,朱唇微合,好死不死地来了句。 “若要杀我,那我只好……随时恭候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64章 美人作物 “哈哈,初儿姑娘当真生了张巧嘴,听得本王都于心不忍了。” 清朗笑声夹杂着戏谑,南信王爷从容走下楼梯。 一袭华美暗红衣袍拢了他周身贵气,惊鸿面容下,如辰眸中掠过一丝揶揄。 “不愧是戚大人看中的女人,果然不同凡响。” 他话中轻薄十足,居高临下地看向女子。 应织初闻言,只沉了眼色。 在座的宾客都默吸一口凉气,放下竹筷酒盏,却无一人敢显眼起身离开。 若跟南信王比肚量,满城也找不出第二个比他肚量小的家伙了。 已有看客唏嘘出声,暗暗等着瞧这离国乐师倒霉。 南信王盯了女子一瞬,未等到意料中的清辨,便扫向青袍男子。 “给姑娘赔礼。”语气轻轻,似他大度豁达。 青袍男子顺从俯身作揖,“小的言语冒犯,望姑娘多多海涵。” 应织初这才抬眸,望着眼含笑意的王爷,蹲身还礼。 “奴家初儿,见过王爷。” 雪双亦是随之一礼,心下不免松了口气,原来这南信王爷竟这般好说话呀。 南信王爷名曰叶赋,是先皇的第五位皇子,年约二十七岁,身姿清逸,面如美玉,眉间天生一点朱砂痣,为他的俊美添了丝冷贵,浑身散发不容抗拒之感。 他未理会应织初的行礼,只冲侍从轻啧,“你看你,满口胡言惹得初儿姑娘不高兴,气得她连对本王行个礼都这般不情不愿,哼,你自扇脸面赔罪吧!” 语中怒意十足,五指间的碧玉佛串却只轻轻捻着。 这王爷没叫应织初起身,她便忍着等候,垂着眸子瞧不见侍从脸色,片刻间听见数声清脆的巴掌声。 巴掌声未有迟疑,接连落下数十次。 清脆击声彻响整座九知味,一时间冷气凝聚,四座无声。 她下蹲的身子不由轻颤,心间已升起不好的预感。 待到侍从停止,叶赋才清朗一笑,抬起捻珠的右手,大度道:“初儿快快起身,本王最不看重这些凡尘俗礼了,你不要这般拘束。” 睁眼说瞎话到这般境界,真是不同常人。 应织初恭敬起身,故作低眉顺眼。 叶赋和煦笑开,走近她细细打量,赞叹道:“姑娘姿容,果然不俗。” “王爷谬赞了,奴家身份低微……不敌王爷千分之一,还是先行告……” “青松!”叶赋打断女子的话语,眯眼看向脸肿的青袍男子,询问道:“你觉得这姑娘如何?” 青袍男子强忍疼痛笑道,“属下觉得极好,比贪香楼的花魁还要美些呢。” 听闻此言,众人皆是一阵发笑。 应织初垂了眼睑,见怪不怪。 南信王爷浑若未觉,手掌一拍,喝道:“好,就听你的!还不快快请初儿姑娘上轿,随本王回王府!” 雪双闻此,气得浑身发颤,这不是明抢吗? 竟拿她家姑娘与贪香楼女子作比较…… 贪香楼是什么地方,那里的女子,怎能拿来与大人看中的女子相比呢? 明明她家姑娘是如此好一位女子,怎么偏要受这般羞辱? 这南信王爷,也太蛮横无理了。 雪双心下一沉,站出来道:“王爷请赎罪,初儿姑娘是我家大人请到府中的贵客……” 她说到一半,扬脸看向叶赋,希望他听懂言外之意。 叶赋怎会如她所愿呢? 他配合着惊讶挑眉,作出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 “原来是戚府的贵客……怪不得我见犹怜呢,哈哈!”他放声高笑,痛快地摘下随身玉佩,拿在手中把玩。 “本王平生最爱讲理,既是要借用戚府的贵客,便以此玉佩相抵,我与戚府也可银货两讫。” 说罢将玉佩交给青袍男子,微抬下颌示意。 侍从恭敬地托着玉佩,承到雪双眼皮底下,呵呵笑道:“这是我家王爷打赏你家大人的谢礼,姑娘请收好。” 应织初顺着他手捧望去,芳心渐渐冷却。 因这玉佩,她是认得的,或者说俞国贵族都该认得。 玉佩承弯月状,通身雪白晶莹,哪怕是在日光下也晃人眉目,引穗上悬了两颗镂空金珠,只论雕工,在俞国乃至天下亦是一流。 此玉乃是裴太妃所有,是她征得先皇同意,特寻了上等美玉,托能人巧匠所制,天下只有两枚。 一枚,她送了先皇,如今估计已被先皇带入皇陵。 另一枚,她留给自己的爱子。 玉佩背后雕的是龙凤相绕,寓意尊贵美好。 如今,居然被叶赋拿来随便送人,不知此事传到裴太妃耳中,她会是何种神情? 应织初心里微苦,她知自己已无计可施。 叶赋当着众人面,拿出这枚玉佩作为抵押物,若是雪双推拒,拂得可就不单单是南信王爷的面子,可能连着裴太妃和先皇的盛面都得算在其中。 可若不推拒……她便真成了货物,任由叶赋领会家中。 雪双满脸纠色,最后还是颤着手收下玉佩。 “多谢,王爷。”她支吾中夹了哭腔。 应织初早已料此结局,如若二保一,自幼在戚府长大的丫鬟自然要先保戚凉争才是。 眼里倦色扫去,应织初顺着青袍男子指引,上了楼外的轿子。 “姑娘,我……”雪双在她身后轻轻叫喊,却未等到女子回身。 “哈哈……”叶赋爽快一笑,随之进入轿内。 四人合抬的轿子旋即离地,晃晃悠悠地沿着长街远去。 雪双眼睛干涩地望着长街,攥紧了手中的玉佩。 …… 南信王府—— 轿子停在王府门口,叶赋先行下轿,正撞上赶来禀报的看门小厮。 “慌什么!毛毛躁躁的,我平日是怎么教你们的?”他不满轻斥。 小厮立时怂了下来,规矩站好。 “奴才知错了。” “不长记性的东西,快说,本王还有正事要办呢。” 微风拂过,掀开轿帘末角,小厮瞥了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附在王爷近身,低语了几句。 “哦,他来了?” “是,管家已招待他在前厅等候。” 叶赋眉峰微转,摆手示意小奴退下。 青袍男子问道,“可是那位贵人来了?” “青松,你吩咐他们把轿子抬到内院,本王去前厅会会贵客。对了,要好好招待她。” “是!” 得了吩咐,青松使唤轿夫行动,坐在轿内的应织初眉间生出疑惑。 她只隐隐听清最后几句,贵人? 南信王府的贵人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65章 无逸太子 南信王府的正厅上坐着一男子。 男子身穿紫金长袍,长发及腰只发带简而束之。 端起茶碗的手,皙白修长,有一股冷惑之感。 齐轻的脚步声在厅外响起,他瞥眸望去,便露出右眉间那道暗疤。 “哈哈哈,寒阁主登我府门,真是荣幸之至。”一声清朗长笑,叶赋抬步入内。 寒无衣掩唇轻笑,双眼冷魅,“王爷说笑了,依照约定,今日无衣该来送药了。” 叶赋随意坐在他身侧,眼力吩咐奴才们退下。 直到房门掩起,叶赋才挽起长袖,左臂抵在茶桌上。 “冒犯了。”无衣手持拈花状在赤‘露的白腕上轻压,蜻蜓点水间离开。 “寒阁主,我这身子可有大碍?” “无碍,此丸一月只可服用两次,王爷莫要贪食。” 寒无衣从拢袖里取出一个黑玉瓶置在桌上。 “既然无碍,本王多食两颗也无妨。” 叶赋拿起黑玉瓶,瞳孔变深,却满脸不在乎。 寒无衣嗔他一眼,“王爷!” “哈哈哈,好了,本王自有分寸!”叶赋将黑玉瓶宝贝收好。 见他此举,一抹冷意划过寒无衣眼中,瞬息消却。 “王爷该知我来,不止送药这么简单。”寒无衣执起茶碗,轻轻吹了口气,慢慢饮之。 叶赋瞧着这男子妖孽般的神姿,生生错开眼,恍惚道:“哦!本王想起来了,半月前寒阁主托人送来了副美人像,让本王好生在金甲城查找此女子。” “王爷,可有进展?”寒无衣放下茶碗,挑眉看他。 叶赋轻啧两声,摸摸了怀中收好的黑玉瓶,心下稍安。 “本王一直吩咐下属找人,奈何他们愚笨至极,直到今日还是本王亲自寻到了人呢。” 叶赋将暗查秋水阁命案之事按下不说,他不想说出是他眼线在跟踪戚凉争入秋水阁时,目睹了女子与戚凉争在一起的画面,才勾起了他的兴趣。 若不是猜测此女子与秋水命案有关,或能嫁祸戚凉争一笔,他才不会派人严加勘察。 不巧,竟意外发现此人亦是寒无衣要寻的女子。 一个小小的离国乐师,怎么有如此的价值,值得这二人费尽心力呢? 寒无衣眯眼,启唇微冷,“王爷真是兵贵神速,此人现在何处?” 叶赋玩笑地看看他,感受到寒无衣的神色微变,打哈哈道:“真是不巧!本王……” 长袖微拢垂在膝盖上,寒无衣似不介意,幽幽开口,“什么不巧?” 他的笑凉魅相合,无形给人施以压力。 叶赋却是不惧,抬了朱砂痣的俊脸,冷傲道:“此女子,本王暂时不能交给寒阁主呢。” “她在哪?”寒无衣冷言问道,只有他知心间莫名轻颤。 “她刚被我吩咐人安置到内院,寒阁主要见她吗?”叶赋觉得见一面之事,还是可以通融的。 寒无衣却是笑了,眉间的疤痕裹着一丝怒意,“不必见了,此人我要带走!” 他起身只冲叶赋轻点下颌,便要离开。 叶赋面色未变,只在男子经过自己身旁时,伸出了捻玉串的长臂,拦在寒无衣腰前。 “我说过,允你见她,不允你带走!” “呵,王爷何意呀?无衣倒是看不懂了……”他面色柔魅,与南信王爷对峙间,不分上下。 南信王爷是如神清般冷贵,寒无衣倒是举世无双的魅惑。 二人一紫衣,一红衣,一站一立,甚灼人眼。 叶赋长眉微拧,轻叹出口,“不是本王故意食言,只是此人我另有用处,望寒阁主静待几日,到时本王一定完璧归赵……” “王爷,是与我谈条件吗?妙香丹一枚无价,放任天下可只有我紫月阁可以调配,无衣劝王爷三思……”寒无衣不屑一笑。 “本王知道,此丹妙不可言,吾甚喜爱。但是……还请寒阁主坐下,听本王细说。” 寒无衣心口轻伏,不耐烦地坐会椅子。 “王爷,有话直说,无衣洗耳恭听便是。” 叶赋摇头一笑,目光却笃定不怯,“今日,我在九知味喝酒,恰撞见此女子,才发现她身边跟的是戚凉争的丫鬟?” 叶赋随便用了个理由搪塞过去,他猜想只要提及戚凉争之名,寒无衣便会乱了方寸,应是不细猜话中疏‘漏。 “戚凉争?”寒无衣冷笑,“若是他在,会让王爷轻易掠走人吗?” 他不知戚凉争为何和梁贞在一起,莫非是戚凉争识破了梁贞的身份,还是那女人主动去找他? 想到这里,垂下的手狠狠攥紧。 果然是水性‘杨花! “戚凉争并不在场,只是我一时起了羞辱之心要带走她,戚府丫鬟竟敢与我理论?哈哈哈……本王最讲理了,怎能输她?于是,我扔了玉佩做抵押,将人劫了回来。”提起玉佩,眼中无痛色,仿若只是不值钱的东西。 寒无衣听得蹙眉,“戚府丫鬟竟这般贪财,只是块玉佩便可收买,难道她不怕戚凉争为此要了她的命么?” “哈哈,初儿姑娘生得绝色,寻常玉佩本王怎拿得出手?” 闻言,寒无衣蓦地抬眸,语色微变,“莫非是裴太妃的那块……” “正是栖月。”叶赋仿佛说到了笑点。 “王爷不心疼么?无衣听说,那是裴太妃特地为俞国先皇打造的两枚玉佩,一枚名曰夺日,一枚名曰栖月。玉佩之价不论,这其中的含义便是甚重。” 叶赋捏了捏眉心,许是笑痛了,轻声解释,“若能折了戚太后的左翼,失一块栖月算什么。” 见无衣不解,叶赋正色解释:“九月初六那日,无尤方丈约了戚凉争在金钟寺一叙,我便吩咐眼线去探听一二。竟发现了件奇事,方丈送玉佩予戚凉争,那家伙却没收。阁主,可知这背后的妙意?” “无尤方丈,是受人之托?” “不错,我一开始也想不通,便让人买通了小僧,才知在那之前方丈收下了不知何人送来的云纹黄玉……阁主知我在说什么了吧?”叶赋眸光微凝,压低嗓音。 寒无衣看向他,似笑非笑,“莫非,背后之人便是俞国小皇帝……” “哈哈,云纹黄玉,便是小皇帝随身佩戴的如意玉佩。叶宸舍得送如意,身为兄长的我又怎么舍不得一块栖月?” 寒无衣倒是笑了,落井下石道:“王爷为人不拘小节,却老谋深算地多。戚凉争没收下皇帝的如意,只是不想被他拉拢罢了,可王爷送出这块栖月是何意呢?” “阁主不要忘了,本王是当着九知味众人的面,送出了栖月。那是什么地方?相信明日晨时,小皇帝便知戚凉争收下我裴家重礼之事,他年纪虽小,却阴诡多桀,你说他会不会多想?” “王爷,好妙计。”寒无衣掩唇,赞许笑道。 “雕虫小技罢了,戚凉争拂了小皇帝的深意,本就离死期不远,本王不过是多添了把火,好送他早日见阎王罢了。” “看来王爷不让我带人走,是安了别的心思了。” “哈哈哈,寒阁主果然聪明,不愧是朗国前朝的太子殿下。” 听出南信王语中暗嘲,寒无衣却只微微一笑。 “哪有什么前太子,寒无逸已经死了,这世上只有紫月阁阁主寒无衣罢了,我那不争气的弟弟可比我这废人强多了,他如今才是我朗国的国君。” “论身世,你我倒真是同病相怜,不错,我是想利用这女子罢了。” 叶赋手捻玉珠,淡淡开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66章 奉陪 夜风东来吹进庭院,地上投来的枝影显得凄凉斑驳。 南信王府的丫鬟从客房里端出已经放凉的饭菜,偷瞄了眼台阶上的白裙一角,二人互使眼色离开了。 应织初双手抱膝,下巴抵在手肘上,默默垂着脑袋。 “这姑娘自今个下午进府,便干干在台阶上坐着,如今天色黑了也不回屋,真是古了怪了。” “别管她!好命的臭丫头不识趣罢了,被王爷看上还耍性子?哼,居然还赌气不吃饭……” “是哦。” “走走走,一厨房的活儿还等着我们收拾呢,让她坐,有能耐她坐一宿。” 二人叽叽喳喳离开,偌大的庭院顿时空寂下来。 银月撒辉,如水银光落在她一侧脸颊,她盯着唯一能飞出的墙檐,脑瓜飞快运转。 是跳墙走,还是等着戚凉争来寻她? “这个时辰雪双早已回了戚府,怎么还不见戚凉争过来?” 她闪烁的眸子已有些迷茫,今个出府前为了以防万一,她将司空瑶的信函藏在了青轩院里的一角。 可如今却觉得多此一举了。 若她就此逃走,还怎么回戚府拿信? 凉风不知愁意地向她吹来,除了手臂已浸凉入骨,双腿也有些没知觉了。 “……若不是为了确保雪双平安无事,在九知味的时候我就跑了,谁管你王爷不王爷,玉佩不玉佩,戚凉争你倒好,收了玉佩就怂了么?” 她鄙夷地抱怨几句,还是不错眼地望向内院门。 下午的时候,她便听洒扫丫鬟说了,南信王爷有令,今晚府门大敞,只派侍卫连夜看守。 摆明了等着戚凉争上门滋事。 这挑衅的姿态,真是善爱得罪人,不愧是金甲城肚量最小的王爷。 她将身子缩得更紧,余出一只手在地上画圈。 那次画圈等他,是在泊水桥下,他如约前来,甚至还带她去了义赌坊见李泊如。 而这次,他会不会来呢? …… 东方大白,看门的小厮跑到台阶上报信,青松只听了几句,便示意他退下。 转身轻叩房门,他自己都感到意外。 报信的说,在宫门外看见了戚府的轿子,想来这时候应已进了皇宫。 戚凉争上早朝? 一个月也有不了两次的事,今天是吃错什么药了? “进。” 声音磁性温润,打断了青松的想象。 吱——房门大开 叶赋正捧着黑玉瓶慵懒地靠在小榻上,他眯着的眼里满是愉悦。 “王爷,刚才……” “我都听见了,戚凉争去上朝了?”他将瓶口移到鼻尖嗅嗅,漫不经心道。 “是,小厮报信来,说看见了戚府的轿子停在宫门外。王爷,寒阁主说了这丹药您一月只能服两次……”青松犹豫了下,还是大胆说完。 捏着玉瓶的手一紧,叶赋冷哼道:“连你也敢管本王了?” “属下不敢。” “昨夜,本王等了他一宿,没想到他倒装起缩头乌龟来了。”叶赋将瓶口倾斜,取出一枚墨色药丸,含入口中。 青松面色一凝,强忍住不语。 自半年前,王爷偶然交识了寒无衣,便沾上了服药的习惯。 虽然他暗自找名医查过,此药丸无毒,可每每王爷服下便性情大变,甚至…… 叶赋眼里闪过邪光,口齿不清道:“走吧,去会会小美人。本王昨天就想尝鲜,白白多等了一宿。” “王爷,寒阁主不是点名要带走此女吗?” “哈哈哈,这才好玩!我昨天不依他,终是因为他是朗国人罢了,我自然多加提防。再加上,我想看看这女人在戚凉争心中的分量,若是能摸到戚凉争的软肋,游戏便好玩多了……” “很可惜,戚凉争并不看重她。”青松默默补充一句。 “所以呀,若是别人爱不释手的东西,本王就要生生抢来才开心。戚凉争想要,寒无衣想要,我就偏偏谁都不给。既然戚凉争不想要,那就先让本王玩个够,至于寒阁主呢,本王总能应付过去。” 说话间暗红衣袂擦过门框,他已摇摆着身子出门。 青松见此不放心,呵斥了来服侍的丫鬟们。 丫鬟们惊恐地跪倒一片,似是熟知此时的王爷不好招惹。 青松心下一沉,皱着眉头,不近不远地跟在叶赋身后。 旁人不知,他是最清楚的,王爷以前并不是这样的。 先皇死时,亲传当今小皇上(当时的七皇子)为新帝,而一直被金甲城众人赞叹或成帝王的叶赋,最后却只沦为一个闲散王爷。 他有满腹学问,一腔抱负,文成武略皆是金甲一首,何作输给那么个文弱的黄口小儿? 自那以后,南信王爷性情大变,偏爱夺人所好,甚乐此不疲。 应织初坐在台阶上,看着叶赋摇摇晃晃朝她走来,她心下微变,便冷冷站起了身子。 “寒无衣说了,你是他精心培植的一枚药人,让本王离你远点。”叶赋说到此处,脚步已是醉了。 应织初小心避开他的接近,秀眉微蹙。 “本王才不信这一套,我叶赋的命天生由我,谁敢对我指手画脚?他说碰不得,哼~正巧我服了这药,用你这药人试试药,看是不是与寻常姑娘有不一般的滋味。”他高挺的身子微微移动,皙白的脸颊已是微红。 青松哀叹一声,默默转过身去。 应织初睨眸看他,手指已气得微颤。 她身子微转,向后退去。 “呵~”叶赋半醉的辰眸一亮,横臂截住了她的身子,将她固在怀中。 “莫说是你,就是戚凉争来了,也不是我的对手。”他将女子柔荑反扣身后,朝着她襟口嗅去。 “这是处‘香,可惜了,没开过‘荤的,吃着总是没有嚼劲。” 你放开我,不然……”应织初冷冷看他,咬牙切齿道。 “你应该说王爷别放过我,我才会如你所愿~不如,你试试?”叶赋轻笑一声,身子朝女子压去。 应织初捏在手心里的银针,已浸微汗。 哪怕是此时,她仍是下不去手。 被压箍了多少年的情绪,真我,就好像再难以释放出来。 她闭上眸子,心已深沉,仿若又看见儿时的罚跪,嘲笑,甚至厌恶的眼神。 终究是……该回到地狱里。 柔荑微转,银针细雨飞扫,一丝不差地朝着叶赋眼眸飞来。 他警觉一提,即时推开应织初,调动身子险些躲过。 “本王倒是小瞧你了。”压制的药性,丝丝钻进心口,他微微提气,邪笑着朝她靠近。 应织初苍白的脸颊已沾上微汗,一夜未眠的身子终是吃不消。 若在这金甲第一神武面前,使用“轻漫九天”,不知她有无逃还生机。 “王爷若不怕死,尽管过来。”她扬起手上的银针,倔强开口。 “啧啧,你还有这层面具呐?本王就说嘛,若是寻常女子,怎入得了戚凉争这小子的眼,你别看他名声臭,那些老大臣们可都想招他为婿呢!”叶赋嘴上说着闹话,身子却敏捷击出。 暗红衣袍就要晃过眼前,就在此时,她身子后弯似要倒地,与迎来的叶赋生生错开。 眸间晃过叶赋的惊讶,玉手飞快一甩。 数十枚银针朝男子下怀攻去。 照这个速度和姿势,男子应是躲不过了。 “哼!雕虫小技!”叶赋丹田用力,一掌将银针震飞,只虎口处微微擦破些皮。 一击未果,应织初亦不慌乱,身子如羽毛般飘起,稳稳落回原地。 “好漂亮的身法,本王真是小瞧你了!看来,我不能将你交给寒无衣了!你可以去死了!”叶赋收起闹心,眸色凝重,手上招式变化朝女子劈去。 招招狠辣夺命,应织初凭着多年舞功加那点轻功,也躲藏无息。 最后一招劈来时,她已做好迎死的准备,脸上没有哀伤,淡若逝水。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本王,要恨我就去阴曹地府恨吧!”后掌裹着强风砸来。 吹得她额头碎发胡乱飘散,启开的唇喃喃发出几字,终是听不见声音。 叶赋才不在乎女子要说什么,只是这掌终未如愿砸在女子身上。 墨色如夜的锦袍滑过眼前,笔挺的后背正对着叶赋。 应织初看着这张突如其来又熟悉的脸庞,终是将那几个字再重复一遍。 “戚凉争……” 有力的臂弯深深箍住她的柳腰,不同于叶赋的掠夺,而多了一丝小心翼翼。 她来不及抗拒,便被男子护进怀里。 生猛一掌推在他后背上,应织初隔着男子胸‘腔亦感受到他重重闷哼。 他却毫不在意,抬手擦去嘴角溢出的丝血,将她藏到身后,直面沉色的叶赋。 “南信王爷,大清早就在贵府练功,真是废寝忘食。” 叶赋收起手掌,微沉了口气,才生硬开口,“戚大人入我府门,不用通报吗?” “通报这种事,下人怎么做得好,还是戚某亲自来,更快些。” “你……放肆。”叶赋怒色染上嗓音,手掌已是攥紧。 戚凉争的出言不逊,他还真从未领教过。 戚凉争松开应织初,挑眉好玩地看着叶赋,“我看王爷喜欢拿人练武,不如戚某陪您玩玩,如何?” “呵,戚大人好狂的口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