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曲尘缘》 正文卷 第一章 山间老人 时值傍晚,陵城数十里外一处山林中,一行人正朝着陵城的方向前行。 为首青年约莫二十五六岁,个子虽高,但过于瘦弱,与其身旁几名粗壮汉显得格格不入。在青年右侧是一名少女,十六七岁,粉裙白驹,青丝随着马匹颠簸而摇摆不定,正与青年谈笑甚欢。 “李延哥哥,你看这天如此阴沉,只怕过不多时便要下起雨来。”少女望着天空,怔怔说道。 李延抬头望向天空,大部分视线虽被林叶遮掩,但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乌云密布,不似向前几日繁星点点的光景。 李延回头朝一名老仆问道:“此地去往陵城,还要多久时日?” 老仆行礼答道:“回三皇子殿下的话,此去陵城不过数十里,若按照现在的行进速度来看,还要花费将近半日的光景。” 不等李延再问,那少女仰头长叹一声,抱怨道:“瞧这天气,不出一个时辰必下大雨!如何再等得半日?” 李延左侧一名将军装扮的青年朝少女喝道:“凝竹!殿下面前休得无礼!平日沐府教你的礼数都忘了吗!” 李延摆了摆手,笑道:“无妨,凝竹毕竟还是个孩子,上章兄不必为此苛责。” 沐凝竹撅了噘嘴,做了个“你能耐我何”的表情,随后扭过头去。 沐上章欲再呵斥,却被李延制止。 那老仆又说到:“殿下与凝竹姑娘不似沐将军上过战场吃过苦,都是娇生惯养着的,淋了这瓢泼大雨恐生出病来。依小老儿看,三位大可不必管我们这些徒步的随从,骑着马一路飞奔过去,半个时辰内说不定可以找到避雨的所在。” 李延点了点头,对沐上章吩咐道:“我同凝竹快马赶路,即便找不到村野人家投宿,寻处山洞避雨想必不是难事。你留在此地看住他们。毕竟此次出行为了隐秘起见没有带自家随从,具是在临近城镇雇佣的小厮,难保不会干出些偷鸡摸狗的事情来。” 沐上章抱拳领命,而一旁沐凝竹闻得李延如此安排,回过头来“嘿嘿”一笑,沐上章给她使了个脸色,无奈的摇摇头。 狂风扑面,闷雷阵阵。李延二人快马骑乘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天已变得异常阴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好在遥望山脚下有处人家,家中正燃着莹莹灯火。 来到那处房舍,乃是间茅草小屋。沐凝竹欲要推开篱笆进去,却被李延伸手制止。 篱笆围的范围虽不广,但迎面呼啸而来的狂风却难以让声音传达入室。 李延深吸一口气,以内力传达道:“屋中前辈!天有不测风云,眼看暴雨将至,我兄妹二人欲在此借宿一宿,还望前辈行个方便!” 不一会,只见茅草屋中走出一名拄拐老者,腿脚虽有些不便,但精神抖擞,笑容和煦。 老人一边引二人进屋,一边喃喃说道:“这地方已好久没见着生面孔了,连如此糟糕的天气也好久没见到过了。” 沐凝竹不满道:“老人家,你这是把我们和坏天气比在一起了!难不成这坏天气竟是我们带来的不成?” 老人呵呵一笑,说道:“是老朽失言了,还请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李延借着烛火,打量着这间茅草屋:一张铺满干草的石床、一张陈旧掉漆的八仙桌,上面摆放着碗筷以及一根正在燃烧的蜡烛、大大小小几个箱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沐凝竹也是东张张西望望,见没什么有趣的物事,便意兴阑珊地拉开一张凳子坐了下去。 此时三人围坐在一起,而屋外已是雷声滚滚,大雨倾盆。 李延朝老者表达谢意后,沐凝竹便开口询问道:“老人家,怎么你一个人住在这儿?山间多害虫野兽,你住在这里多危险!” 老者神色不变,但被烛光照印的忽明忽灭的双眼,却流露出一丝哀伤。 “实不相瞒,陵城虽大,却无老朽容身之所。” 沐凝竹“啊”了一声,好奇心使然,非要对此寻根问底。 “是为什么...” 未等沐凝竹继续询问,李延开口打住道:“这是前辈的私事,不可胡乱打听。” 老者摆出一副释怀的神态,连说几句无妨,忽然想起了什么,起身从箱中翻出一坛酒,放到桌前。 略斟薄酒后,老者自饮一杯,说道: “我生于陵城一个富裕家庭,家中对我管束极宽,由着我的性子行事。我好听说书,当时坊间多流传百年前越国被各国烧杀抢掠之事,虽未曾经历,但少年心性使然,听得不由怒气心生!越看这山河满目疮痍,便越是悔恨不能凭一己之力报效祖国,洗净耻辱!” “我父亲本欲让我继承家族行业,做个商人,安稳度日。但不抵我苦苦哀求,最终耗费半数家资送我前往门派习武。” “我本以为...”老人顿了顿,自斟自饮了一杯,心中郁结油然而生。 “我本以为,那打着‘精忠报国,一雪前耻‘口号的门派,能传我一身本事,好叫我远行投军,施展抱负!却不料竟是藏污纳垢之所,借着报国之名义,与官府勾结,杀人放火无所不为!我心中愤懑,多喝了点酒,闯入门派高层会议破口大骂。” “几名年轻弟子将我乱棍打出,我这一双腿也因为不能及时治疗而烙下了病根。当时的我流落异乡,身无分文,当了从小佩戴的玉佩换了些银两,边乞讨边赶路,总算回到陵城。” “那时的陵城城主,是门派的外门弟子,听了门派高层的指示,将我家尽数查抄。我父亲一朝失势,本已有轻生的念头,那陵城城主还每日派遣市井混混上门羞辱,最终我的父母不抵恶言恶语,双双上吊而死。” 李延与沐凝竹只听得怒火中烧,二人本就是越国身居庙堂者。辱国之耻自幼便埋藏心中,如此忠良义士不能为国精忠,得偿所愿也就罢了!竟落得个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的境地!教天下胸怀大志之士,如何不心寒! 沐凝竹拿起佩剑,对老者说道:“待我去取陵城城主的狗命,拿来祭奠前辈你父母的在天之灵。” 听了老者的叙述,沐凝竹对老者越发地尊敬,竟已用上“前辈”二字。 老人又是摇了摇手,从回忆中缓过神来。 “如今这些往事,已过去六十年了。时迁境转,物是人非。当年那些所谓的‘仇人‘,如今怕是都入了土咯。” 李延问道:“既已如此,为何前辈还要在这山林间度日?” 沐凝竹一听,也应道:“是啊前辈!是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身居于此,不愿入城吗?” 老者边起身,边说道:“后来...城主势大,容我不下,我只好再次背井离乡,好在有个山野郎中心善,帮我医治了些顽疾,才不至于变成废人。我时常懊悔,没有一技之长,流落到了异乡竟没有可以谋生的手段。” 此时老者已走到墙角,那里摆放了几只长而不宽的箱子。打开一看,竟是箫笛一类的乐器。 “在我落魄潦倒之时,被一位老乐师收留,他无妻无子,孑然一身,听完我的身世之后,与我结为忘年之交。他几次欲教我制管弦乐器,如何吹奏。我虽感念他的恩德,但乐理一行,终究是士人武者所不齿,于是几次推脱。最后为了不被人家闲言闲语说是‘吃白饭的’,才用心向请教学习。” “他亡故后,我用了所有的银子给他安葬,我虽不耻于这第二次人生,但万念俱灰,便是在底层摸爬滚打一辈子,又有什么打紧?” “人到中年,就容易怀念起故乡。我回到陵城,在城外站立良久,始终没有勇气进去。当年那些权势,倒的倒,散的散,唯独心中那一道坎我无法迈过。” “我在这山林间做了这间简易的茅草屋,一住就住了四十多个年头...偶尔几次入城,也不过是为了……” 李延与沐凝竹怔怔听完,情绪转折数次,最后除了同情,便只剩下无数凄凉。 老者已不是初见二人时抖擞的神情,如今人到暮年,烛光摇曳下的背影,更显得落寞万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章 陆卿绮 夜已深,老者本是上了年纪的人,适才又想起往昔,情绪激动,很快便身心疲惫,倍感困乏。老者睡下后,李延与沐凝竹相对无言,直到过了子时,方才趴在桌上闭目养神。 待到第二日,雨势已减少大半,天空依旧灰蒙阴暗。 草屋与柴房相连,昨日李延与沐凝竹二人的坐骑,便安置在这里。 那柴房本就狭小,两匹骏马挤在一处,几乎没有可以活动的空间。时值清晨,蛇鼠蚊虫作祟,咬的二马奇痒难当,不由得暴躁起来。 屋中三人本在熟睡,听到隔壁传来“嘭嘭”的声响,同时惊醒过来,还没等三人寻找声音的出处,那连着柴房的墙壁便被李延的坐骑踢塌下来。 另一侧沐凝竹的坐骑眼看就要将另一侧墙壁踢到,那时整个屋舍失去支撑,就会坍塌下来。李延立时朝沐凝竹喊道“快跑”,又背起老者,三人在电光火石间脱身到屋外。 李延看着眼前两匹安分下来的马时,“噌”的一声拔出长剑,怒骂道:“两匹不知好歹的牲畜,我杀了你!” 沐凝竹连忙拉住李延的右手,劝道:“这两匹马好歹是跟着我一起长大的,好些年都未曾像今日这般躁动过,想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才铸成错误,不是它们的本意。” 老者见李延此举,亦上前劝道:“我老人家见不得血,公子速速把剑收起来罢!” 他略略打量着两匹宝驹,“嘿嘿”一笑,叹道:“便是我年轻时去的那习武门派中,也未曾见过如此良骑,任一匹别说是间破房子,就是比起我的命,也要值钱许多,杀掉实在可惜,公子要善待它们才是!” 李延收剑入鞘,抱拳道:“在我眼中,千万匹良骑也难抵前辈一颗报国之心!古人诗云: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当今越国万千男儿,一个个活的都如诗中的女流之辈一般,贫者为了生计苟延残喘、富者贪图享乐夜夜笙歌!好在李某有幸得见前辈,不然真教我以为越国百姓竟能咽下这辱国之耻!” 李延一番话说的慷慨激昂,连一旁的沐凝竹望着他的神情都有些出神,只是伸手拉住他的衣袖,轻喊一声“哥哥”。 老人却是摇头道:“公子不必对我这般敬重,我一生坎坷是真,但在报国之路上未立寸功,又何谈忠义二字?说到底,现如今不过是个快要死的老头子罢了,倒是公子你胸怀大志,他日必成大器,收复故土!” 李延道:“前辈言重了,我自当牢记教诲,以国事为己任!当务之急,还请前辈上马,我等速去寻找避雨的所在才是!” 李延与老者共乘一骑,沐凝竹仍骑着她的白马。 三人冒雨前行,半晌才到达城门口,李延亮出令牌,城门口的守卫直吓得双腿发软,不住打颤,陵城这弹丸之地,何时来过越京城中的权势! 来到城主府,现任城主邓训已率大小官员撑了伞在府门等候。眼见李延三人周身被雨水打湿,忙命人安排好房间沐浴,又遣人去购衣请医,一面备置换洗的衣物,一面让大夫配些草药煮了汤,给三人去去寒气。 李延洗漱已比,站在窗前望着雨景,眉头微皱。 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紧接着听见邓训喊道:“大人驾到,有失远迎,卑职已在府内设下酒宴为大人接风,还请大人赏脸。” 李延打开门,邓训这才谨慎地打量起眼前这位青年:身着布衣,体态羸弱,但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风度,一看就是出身大家。神色平淡,难猜喜怒,于是邓训又将自己的姿态放低了些。 只听李延说道:“似陵城这般偏僻之地,摆宴花费多少银子?” 邓训一愣,脸有愧色,心想:“早听说越京城中穷奢极糜,上流人士一场宴会,吃的非要是奇珍异兽方显气派,且烹饪手法复杂繁琐,光是佐料往往动辄百金。饮的非得是贡品佳酿才彰身份,似那等玉液琼浆,往往杯酒千金,当真是尽物欲之极!” 念及至此,不由吓出一身冷汗,颤声道:“回...回大人的话...这宴会摆的仓促,只...只有些当地特产的果蔬,自酿的酒水...还有些常见的农家菜...若大人不满意,卑职..卑职再去给大人宰杀些牛羊可好?” 李延见他这副窘态,哪能猜不出他的心思,又问道:“当地普通百姓,一年能赚多少银两?” 邓训见他扯开话题,更觉眼前之人难以捉摸:这位大人怕不是要搜刮些油水上去? “当地百姓多靠农耕生计,自给自足,平均每年每家收成约有七两银子。” “上缴多少税银?” “每家上缴二两银子。” 邓训任职城主职位已有十年,身为地方父母官,自当为一方人的生计着想。眼见李延要搜刮民脂民膏,自己不能阻止,因此将十两银子说成七两,将一两说成二两,只盼李延能够从轻下手,不要给百姓太多的经济负担。 李延点点头,说道:“这宴我就不赴了...” “这...” “此次前来,不过是找人而已,用不着这些俗礼,大约待一个月,我便要走的。” 邓训松了口气,整个人精神了不少,问道:“不知大人要找谁?” 李延微微一笑,说出三个字。 陆卿绮! 邓训瞳孔微微一缩,忙问道:“不知大人是她的...” “算是丈夫吧。” 邓训当即了然,原来这位大人过来不是搜刮油水,倒是来瞧老婆孩子来的。 半年多前,陆卿绮与侍女阿青,带着一众随从前来陵城居住。主仆二人出资阔绰,在陵城西南处建了一座大宅院。陆卿绮几乎足不出户,采购家用物品都由阿青操办。 后来邓训才了解到,原来陆卿绮来时已怀有身孕。算算时辰,如今怀胎九月,而李延说待一个月左右便走,想来是看自己的私生子来的。 由此邓训更加释然,富贵子弟,青睐几名女子而不能给予名分,由此让她们远居偏乡,在越国是常有的事。 “感情这位大人是来做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情,搜刮油水云云,看来都是我多心了!” 心中暗想,却不露神色,这毕竟是李延的家务事,邓训自然不敢在李延面前多加揣摩。 李延吩咐邓训将宴会里可口的膳食佳酿送往老者处,又要了两把油纸伞,准备和沐凝竹共同前往陆宅寻找陆卿绮。 一想到自己就要见到朝思暮念之人,心中激动而又紧张,眼见沐凝竹久久不来,恨不得将她抛下,独自寻找夫人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章 魇妖踪影 李延撑着伞,在府门外久候,总算见到沐凝竹不紧不慢地走来,嘴角还挂着一丝不怀好意的笑。 “凝竹妹妹可不要取笑了,我已打听清楚卿绮的住所,我们这就寻她去罢!说不定...此时她正在门口张望,盼着我过去呢!”说话时,李延的嘴角都止不住有一丝上扬。 沐凝竹用手在自己脸上刮了两下,笑道:“羞啊羞,你就这么空着手去见她么?你给她和孩子准备的礼物,可都还在上章哥哥那里,光溜溜的去见嫂子,也不嫌寒酸!” 李延失声笑道:“多亏妹子提醒,是我思念之情太深,连这点细节都忽略了。” “算算时辰,上章兄也快抵达这里了,我们先就着雨景在城内闲步一会儿,说不定还能与他碰面。” 沐凝竹本性就是个顽皮好动的丫头,越京城内偌大的沐府她都待不住片刻,更不用说一个小小的城主府了。听李延要带她在城内游玩,很爽快就答应了下来。只是心中玩性大起,原本在京中碍于李延三皇子的身份,不得不恭恭敬敬。此时二人独处在一起,沐凝竹更是想要将这位平日看上去一本正经的哥哥好好调侃一番。 二人撑着油纸伞,并肩而行,走在一处往来人数不多的街道上。 忽然沐凝竹一个箭步来到李延身前,故作大声清了清嗓子,朗声吟唱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 李延先是一愣,又见她一边念,一边回过神来狡黠地打量自己,才恍然大悟过来。 感情这丫头在故意闹腾。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 李延听她一连念了有十来句相思之句,甚是无奈,也终于明白沐老将军对这位爱女是多么头疼。 直听她念到“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之句时,忽然停下脚步。 沐凝竹回过头想再打量李延时,却发现他站在原地,黯然神伤,转念一想才暗叫不好。 李延哥哥与嫂子虽然相爱,但碍于两国身份,注定不能长久在一起的,于他二人而言,朝朝暮暮已是值得感动的恩赐,又说什么天长地久的话呢? 沐凝竹一脸委屈 “李延哥哥,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 李延惨然一笑,见她这副委屈模样,只有心疼,丝毫没有责备之意。 自己与陆卿绮二人,注定不能长相厮守,与沐凝竹又有什么关联? “凝竹,我们过了这条街,便朝城门口去吧,那儿辽阔些。” 沐凝竹应了一声,不再言语,一路只是低着头,玩弄着垂到腰间的秀发。 城门口,值班的守卫正搀扶着一名伤者在旁休息。那伤者极是劳累,每每想要深呼吸大喘气,但气息一旦吸得深了点,五脏六腑便大作疼痛,由是不得不轻呼轻吸,显得狼狈不堪。 李延远远瞧到伤者,大吃一惊,原来那伤者正是之前同行的少将军沐上章。 沐上章武艺不弱,又有家传宝物在身,不知是谁竟能将他伤成这样? 李延提醒了一下沐凝竹,二人便急急朝城门口赶去。 “上章兄,是谁将你伤成这样。” 细看之下,沐上章身上没有一点外伤。 “三皇...李公子,这陵城...周围,藏有三阶妖兽。此妖兽...身形鬼魅,我所瞧见的...只有一团黑影,却能杀人于梦中,只怕是只...魇妖!随行的...仆从,都被杀死了,我能...活下来,多亏了自小佩戴的玉佩...” 拿出玉佩,果然见玉佩已经碎成两半。 沐上章说这话时,声音压得很低,兼之气息不顺,故而连带咬字都断断续续。 魇妖这种生物,一般只是一阶中层的妖兽,游荡于山林,没有自主意识。因其虚无没有具形,因此少有妖兽能够接触到或者杀死他们。魇妖以梦为食,在山中乱闯乱撞时,感应到有生灵做了美梦,便会栖身到它们的梦境中,吸食梦中精华。 饶是如此,但对于做梦者而言,不会受到丝毫伤害。而魇妖一旦有了自己的意识,就会依照自己的喜怒,食用梦者三魂七魄中的二魂爽灵与七魄伏矢,梦者醒来会失去灵智以及意识,变成行尸走肉。 根据越京城史传中记载,三百年前越京城出现过一只二阶上级魇妖,一度引起朝中慌乱,好在请来玄门派某位高手,才将魇妖制服。 倘若这个消息被传出,势必会引起恐慌,故而沐上章不敢大声。 李延与沐凝竹听他说完,惊骇不已,光是二阶妖兽就迫使越京城向修行势力求助,更何况三阶魇妖!百年前越国修行门派因他国势力联合围攻,实力大减,此时就算派出一名长老级别的人物来,都不知能否与魇妖一战,何况李延等是空有武艺,未曾修行的凡人? “情势紧迫...还请李公子..带着夫人,快离开这里吧!”沐上章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祈求,他知道三皇子爱护百姓,城中十数万百姓有性命之危,他断不会轻易离去,只好拿夫人作为筹码,希望三皇子能顾及到夫人及孩子的安危,速速离去。 李延低头沉思,对沐上章兄妹二人的劝阻置若不闻。 不一会,双手附后,心中已有决断。 值班的守卫认得李延,按照他的吩咐将沐上章用架子送回城主府安置,他与沐凝竹二人也一同回了府衙。 李延找到邓训,跟他说了其中缘由。 陵城偏安一隅,向来无事,对修行云云也没有了解,听李延说道魇妖食梦,还以为是平时山间能遇见的没有阶级的妖兽,派出一二名精于捕猎的猎手就能将其逮获。直到明白其中的利害,才又惊又骇,忙朝李延拜下,求李延教以化解之法。 李延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没有化解之法。邓训如遭雷击,软瘫在了地上,握拳捶地。 “陵城危矣!陵城危矣!” 李延问道:“你身边可有陵城及周边山林的地图?” 邓训慌忙从地上站起,理了理项上乌沙,说道:“有!有!,待我去给大人取来!” 没一会邓训便将地图取来,铺开在桌上,对李延说道:“大人请看!” 李延细细观察,见后城门外有一条小径,小径旁或有林间野地、或有连绵山脉、或有泥潭沼地,但曲曲折折,直到地图边缘也没个终点,便问道:“此路通往何处?” “回大人的话,此路是过去百姓商贸时惯走的一条路,虽然从图上看地形多变曲折,险阻重重,其实整个行程容易安全。道路通向其余诸国,都有先辈们留下的记号指明,只是后来我国与其余诸国决裂,即便是有利欲熏心的商人仍运送货物出去,他国百姓见我们是越国人,不购买我们的货物也就罢了,还冷言讥讽,甚至喊打喊杀,这才渐渐没有人再通过这条商路进行生意往来。” 李延皱眉道:“依你这般说法,大可以从主城门前往通商,途经本国其他几个城镇而已,省时省力,为什么还要开辟后城门这一条路呢?” 邓训回道:“大人有所不知,若从主城门通商,常有草寇进行打劫,商人们不仅要在每年向山寨贡献一年所得的一定数额,还要在行商经过的途中给山中伙计们留下酒钱,这样一来一回,盈利极少,因此才开辟出后城门一条路,路程时间虽然大大增加,但一次往返所赚的钱往往比从前两三次往返赚的钱还要多。” 李延点点头,吩咐道:“你去下达命令,即刻起,陵城只进不出,任何人不管因为任何缘由,都不能离开陵城半步!” 邓训神情严肃,喊道:“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章 李延的安排 邓训走后,李延又去看望沐上章,沐凝竹正待在沐上章身边服侍。 沐上章一见李延进屋,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被李延又按回床上,吩咐不可随意动弹。 沐上章脸色苍白,呼吸却比之前好了不少,深吸了一口气,向李延问道:“殿下如今可有办法?” 李延点了点头,朝沐凝竹说道:“我已查询,后城门有一条商道,可通往其余诸国,具体到达那里,可以根据沿路上的标记自行决定。你哥哥受了伤,卿绮又有身孕,不日就要诞下孩儿,你护送二人前往别国休养。” 顿了顿,又说道:“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就前往陈国,那里本是卿绮的故乡,她也熟悉。你等你哥哥的伤势痊愈之后,就和他回越国。” “那...那殿下您?”沐上章听李延言语中尽是叫他三人脱身,自己分明是要留下来与百姓共存亡,情急之下又是一阵咳嗽。一旁的沐凝竹赶忙将哥哥扶起坐正,轻轻拍打着他的背。 “我身为越国皇子,守护百姓平安是我的职责所在。再者区区一只妖兽就想唬退越国皇子,那未免显得皇室太过无能!” “你二人去接卿绮时,只说我如何狠心,抛妻弃子,不愿见她,命你二人护送她回到故国,安度余年便是!切不可让她知道陵城危机之事!” 沐上章深知李延留在陵城,时时刻刻都有性命之忧,如何肯依,于是抱拳说道:“皇家之风不能丢,难道我沐家的威风就能堕了么!殿下如不肯与我们共进退,沐家子弟也不见得就是贪生怕死之辈了,还请殿下允许我们留下,共同抗敌!” 李延微怒,喝到:“胡闹!你们留下了,谁去保证卿绮的安全?何况她怀有我的子嗣,难不成此时教我飞回越京城搬来救兵吗?” “我现在以皇子的身份命令你,你作为我的下属,必须听从我的安排,不得有违,倘若日后卿绮与孩儿有半点损失,我唯你是问!” 沐上章如今已是热泪盈眶,心想:此次一别,只怕是要天人永隔! 抱拳答道:“是!属下遵命!” 沐凝竹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皇子哥哥向来待她极好,此时此刻心中千言万语,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赖在他怀里大哭一场。 李延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不禁又有些哽咽,柔声说道:“此次出行,实在不该把你们都带出来,身处险境。只是也好在你们跟来,才让卿绮与孩儿有了生机,抛开身份而言,我心里...实在感谢你们的帮助!” 沐凝竹听他这般说,整个心更似扭在一起,一边将脸埋在李延胸口,一边哭喊道:“不要说了!李延哥哥你不要再说了!” 李延朝沐上章看了一眼,微微点头。 此时除了沐凝竹的哭声和窗外的雨声,周边再无其他声响,她哭的越是厉害,越显得整个世界安静极了。直到小丫头哭的累了,睡了,李延这才将她抱回房间安歇。 李延回到自己的厢房,想到三阶魇妖,必有灵智,以皇子的身份出面与它交涉,说不定能保一城百姓的平安。 转念一想,万一魇妖提出些无理的要求,到时进退两难,又该如何是好? 整整一个下午,李延想了不下千百条计策,都一一被自己否定,时而四处踱步,时而凭栏苦思。直到晚间,邓训侯立于门外求见。 李延喊道:“进来。” 邓训一进房,来不及说些流程话,就直接向李延汇报起事情的处理进展。 先对城内百姓宣称,陵城混入京都钦犯,身受重伤,不知藏匿于何处,因此封锁城门,不得随意出城。随后召集府内精英士兵,日夜巡逻,一旦发现异样即刻汇报... ...... 李延听他处理事务拿捏得十分有度,稍作宽心,点了点头以表赞许。 最后将沐凝竹护送沐上章与陆卿绮的事情吩咐与邓训,到时候行个方便,邓训依言领命,便出去继续忙碌事宜了。 此刻雨势绵绵,轻敲在陵城大大小小的砖瓦上,“滴答滴答”,沉闷而又动听。顺着砖瓦,流至屋檐,再滴入水洼,“叮咚叮咚”,清脆而又悦耳。城内家家燃着灯火,老老少少围坐一起谈天说地,合家共同享受着天伦之乐。 城主府内种满绿植。雨水从天而降,落在枝叶上,或“噼里啪啦”,或“淅淅沥沥”,自与寻常百姓所闻之声大不相同。 夜渐入渐深,老者在厢房中休养了一日光景,精神已觉大好,只是一整天都躺在床上,难免觉得骨架松散,需要起来走动走动。 撑伞拄拐来到庭院,透过千万丝丝细雨望向天空,只见万里无云,繁星闪烁,心中无比喜悦,一个劲眯着眼寻找自己那位“老朋友”。 恰巧李延心烦意乱,对魇妖的事情没有丝毫头绪,也来庭院散心,见到老者仰着头这瞧一下,那瞧一下,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就沿着走廊走到他身后问道:“老前辈!天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么?” 老者回过头一看,露出一副“原来是你”的神情,对李延说道:“公子来的正好!我年纪大了,视线模糊看不清东西,劳驾你帮我找找天上最亮的四颗星星!” “最亮的四颗星星?” 呢喃一句后,李延越过阶下的水洼,趋步至老者身旁,老者向左移了移伞,好让李延不被雨水淋湿。 李延笑道:“我已经做过一次落汤鸡了,再做一次又有何妨!” 瞧向天空,夜幕中繁星遍布,浩瀚不见边际,其中各路星辰明暗交替,一会觉得东边某颗星星闪烁异常,一会又觉得南面一颗星星最是明亮。好不容易找到一颗最亮的,却又在找第二颗时丢失了第一颗星星的所在。 李延挠挠头,说道:“真是奇了怪了,难不成星星还会动不成?不然怎么先前找的那颗星星,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了?” 老者呵呵直笑。 “错了错了!我要找的,乃是菱形排列的四颗星星,那四颗星星比周边几颗都要亮的多。” 李延揉了揉生疼的眼睛,目光对着夜幕又是一阵搜寻。 随后指着西南处的夜空道:“前辈,就是那里!四颗菱形排列的星星,是比周遭几颗亮的多!” 老者顺着他的手势看向那里,又问道:“你瞧那四颗星星之间,是否还有一颗星星?” 李延眯了眯眼。 “好像...没有了。” “嗯?不对,那四颗星星之间,果然还有一颗,那颗星星黯淡无光,只怕是整片夜空中光亮最暗的一颗了。” 老人好像有些激动,说道:“我回到陵城,在城外山脚下安居后,无人可以交谈,就与青山绿水为伴,偶然一日晚上望向夜空,没来由的被那颗黯淡星辰所吸引,好像我和它已经认识很久很久...” “于是前辈你也把那颗星星当做了伴侣?” 老人“嗯”了一声,又说到:“说来也奇怪,很多我自己都不愿提起的事情,在它面前就能轻松吐露,甚至连我小时候偷鸡摸狗干的糗事,也一股脑儿的能和它说完。” 李延立在老者身旁,静静聆听着老者对那颗星星诉说这两天的经历,心中不胜悲戚:前辈一生孤苦,只有山水星辰为伴。我本想这次带着前辈回到陵城,就修宅建院,好让他安度晚年,却不料遭逢魇妖之变,性命都危在旦夕。本想和心爱之人久别重逢,有片刻相聚之欢,如今也化作泡影! 一瞬间,无数思绪翻涌脑海,只觉茫茫天地,似梦似幻。 恍惚间,那颗黯淡星辰变得光亮许多,不过念顷,又似原先那样,几乎隐没与夜空之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章 “失魂落魄” 次日清晨,徐徐吹过一阵暖风,一朵白云懒散地飘动而过。躲在云朵后的太阳无处躲藏,光芒遍洒,陆府门前青石铺就的街道上,好不容易被阳光晒干了雨渍,几滴泪水又不合时宜的将它打湿。 “他...他真的这么无情?” 说话的是个二十出头,怀有身孕的俏佳人,正拿着一块白色的手绢,擦拭双眼。在她身旁,站着一对兄妹,正是沐上章与沐凝竹。 两人的态度十分冷淡,就如同对待的是一个陌生人。 “夫人,行礼已经准备好了,还请尽快上路吧。” 佳人不肯罢休,一把拉住沐凝竹的手臂哭道:“我知道,他绝不是这样的人,如果他不要我了,为什么不在得知我怀有身孕的时候将我抛下?如今怀胎九月,忽然让我离去,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道理?” “诶,那不是陆卿绮吗?看大门口的架势好像是要搬走。” “可不是,一大早哭哭啼啼,肯定是被人赶走的。” “你看他边上那个男人多凶...” 沐上章瞪了一眼围观取乐的百姓,吩咐手下将他们遣散。 这时沐凝竹瞥到街角早餐小摊处,一个青袍身影正坐在那里喝着豆浆,他将脸埋得很低,尽量不惹人注目。沐凝竹心知肚明,那人正是李延。 心想道:“他还是忍不住来了。” 那道身影默默随在众人远处,直到陆卿绮彻底死心,上了马车出城,这才消失在人群中。 沐凝竹骑在马上,隔一会便回头瞧一眼,身后的陵城越来越小,最后小过了马车,也就再也看不到了。 沐凝竹深深叹了口气。一旁的沐上章问道:“怎么了,还在为这件事心不在焉么?” “你说李延哥哥为什么不让全城百姓一起逃走呢?这样他可以跟着我们一起...卿绮姐姐也不用这样伤心了。” 沐上章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道:“景帝十三年,越河下游有个小镇,出现过一桩奇案。据说有个少年救了一条蛇,过不多久那条蛇回来报恩,告诉他说不日越河就要决堤,让他别管别人赶紧逃跑。” 沐凝竹惊呼一声。 “一个小镇好歹也有几万人,如果他独自一个人跑了,那剩下的人怎么办?” 沐上章微微一笑,继续驱赶马匹,说道:“他也是这么想的,只不过他只想到救他的家人,于是把这个消息告诉家里的长辈,让他们早做收拾。” 沐凝竹问道:“他年纪小不懂事,不顾及别人的安危,他的长辈应该不是这样不明事理的人吧?” “自然不会,他的长辈又告诉了同族近亲,同族近亲又告诉了他们的亲朋好友,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到最后人人都知道了越河快要决堤的消息。” 沐凝竹喜道:“那太好了,想必一整个镇子的人最后都平安无事!” 沐上章摇了摇头,苦涩地说道:“救蛇的少年以及他的家人,都死了,最后只有寥寥数人才得以生还。” 沐凝竹惊讶地捂住了嘴。 “怎么会...” 沐上章解释道:“家家户户开始为逃亡做准备,可一时间不能将所有的东西都准备齐全。生死面前,根本没有什么道德可言,有人为了一辆马车和别人相互争执,有人因为准备不起干粮就开始行窃,整个小镇一下子乱成了一锅粥。” “洪水还没来袭,民众争夺物资的过程中就死了几人。直到越河决堤的时候,他们依旧留在小镇里,那少年和他的家人也丧生在了滚滚洪水中。” 沐上章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的妹妹,她歪着脑袋,似懂非懂。 “一个人的善是善,一群人的善也是善,但当所有人都怀着善的时候,善就变成了不善,便成了恶。你还太小,过两年或许就明白了。” 沐凝竹摇头晃脑,一路上苦思冥想着这句话,始终不能琢磨透。 所有人都心怀善意,应该天下太平,再也没有恶人犯法才对,怎么反倒所有人都成了大恶人了? 小丫头原本只是担心李延思虑不周,只要知道李延这么做是对的,那也没有值得纠结思考的地方了,于是放宽心,将兄长说得这句话牢牢记在心里,不去多想。 当天夜里,月光比往常要柔和许多,隐约能够看见几只鸟雀挣着翅膀,忽高忽低隐没于黑暗。城内东南处有条湖,往常这个时候会有渔夫撒下渔网,好等到第二天早上收上新鲜的货物拿到集市上卖,但今天湖面格外的安静,唯见湖中央浮着一块莹白玉盘,便是当空明月。 城内百姓习惯亥时入睡,但今天所有人都困乏的早,提前一个多时辰就睡下了。一座城池内,此时竟没有一个醒着的人。 城外一团圆形黑雾,中间燃着两点幽幽绿光,正是魇妖。绿光下裂开一道银白色的长缝,发出“桀桀”的笑声。若有人看到这样一张诡异可怖的面容,不用魇妖去吸食,魂魄都能被吓得四分五裂。 魇妖穿过城门,感受着做梦者散发出的气息。人们醒着的时候,总会被礼仪道德约束住自己的一言一行,但是到了梦里,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人的欲望千奇百怪,完成了一个又会出现另一个,永远没有尽头,因此对于魇妖来说,每一份食物都有其独特的味道。 魇妖挨家挨户搜寻着“食物”。它从做梦者的头部附入身体,迅速吸食做梦者的梦境以及三魂七魄。梦境用以果腹,魂魄用以扩大自己的修为。而被吸食了魂魄的人,会死的很安详。 魇妖来到城主府门口,已经是两个时辰以后的事了。它停顿了两秒,搜寻刚才吸食的梦境中,好像存在着这座府邸。 进入城主府,首先吸食了两名门童的梦境魂魄,随后察觉到府邸深处若有若无传出一丝异样的气息。这股气息很微妙,如果将之前百姓的梦境比作美味菜肴,那么那股气息所代表的的梦境可比作玉盘珍馐。魇妖大喜,赶忙顺着那丝气息寻到做梦者身旁。 李延浑然没有察觉到危险正向自己靠近,他正梦见自己率领越国士兵在战场上与敌人厮杀,敌人被打的溃不成军,李延也因此收复了一片又一片国土。 魇妖安奈不住心中的贪婪,身形一化,附身到了李延的梦中。 李延打下最后一座城池,班师凯旋。越京城中的百姓瞧见皇子身骑战马,统领几十万雄师归来,好不威风!没有一个不是欢呼雀跃,喝彩祝福。不料一瞬间整个世界轰然作响,天地在顷刻间崩塌,万物回归到一片无尽的混沌当中。 魇妖从梦中脱身而出,露出一副奇怪的神情。它虽开发了灵智,但还没有达到拥有自主意识的地步。 之前的做梦者,都可以被自己吸食三魂七魄,怎么眼前这人,只吸收了伏矢与爽灵,便不能再吸食进其他魂魄了? 魇妖又尝试数次,始终不能成功,但对这份美味实在恋恋不舍,盘旋良久,这才离开。 长廊转角第二间厢房,正是老者的住处。这是离魇妖最近的食物,魇妖自然优先在这里下手。 刚附身于老者的身体,窗外夜空中一颗暗淡的星辰陡然间光亮大作,一道皎洁白光破窗而入,同样附在老者身上。 那只魇妖眨眼间便被白光撕裂,几缕黑气“滋滋”从老者身上冒出。 魇妖被解决后,那道白光也离开了老者的身体,化作一名绝美的女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六章 京中局势惊天变 那清雅脱俗的仙子,不过是一道虚影,恰如轻云笼月,如薄雾罩江。体态盈盈,白衣胜雪,周身上下无不透着俗世中从所未见的仙气。 人间哪有女子,能比得上她万一? 仙子看着躺在床上的老者,她终究还是出手慢了一步,此时老者魂魄已然受损,只怕过不了多久便要油尽灯枯。 她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道:“再过二十年,我才能服满天帝给我的刑罚,好歹你也算是一个朋友,这便送你投胎去吧。” 说罢,轻挥素手,将老者的天魂引入手中,又注入一丝灵力,在天魂上做了记号。盈步走到窗前,又是一抬手,天魂化作一缕白气,朝远方飘去。 而仙子的身形亦化作一道白光,回到那颗黯淡星辰之中。 数日后,李延被送回越京城。无论太医如何医治,李延始终昏迷不醒。 起初朝中百官以为李延受伤昏迷,休养几日就会痊愈。直到七日之后仍不见醒转,这才开始暗流涌动。 今日是三皇子回到京中的第七日,越帝端坐在金漆雕龙的宝座上看着百官,双眼有些失神。 在越帝左侧一名年老的太监,上前两步用眼神询问越帝,见越帝点了点头,便向左转身,用尖锐的嗓音喊道:“百官无事,自行退朝!” 越帝抖了抖袖袍,刚要起身,却听闻有人喊道:“臣有事启奏!” 只见右侧群官中,一名矮小微胖的大臣小步走至大殿中央,跪拜下来。 越帝神情有些倦乏,一时看不清殿上跪拜的是何人,眨了眨眼,向前挪了挪身子,这才看清殿上之人乃是半年前三皇子李延保举的礼部侍郎傅敬文。 “原来是傅爱卿,不知你有何事启奏?” 傅敬文抬起头,肃然说道:“三月之后便是元宵佳节,,每年祭祖时越国君王都会挑选一位年轻有为的皇子共同登上祭坛祭拜。陛下曾说今年仍要领着三皇子一起祭祖,只是如今三皇子身患怪症,恐怕难以同陛下一起行此大礼了,因此臣今日恳请陛下另举贤皇子,完成这场隆重的礼仪!” 说完,傅敬文又跪拜下去。 殿内群臣一片哗然,均想到:莫非传闻是真的,三皇子只怕再也无法醒转过来?只是这傅敬文太不要脸,才被三皇子提拔,转眼间就想要另觅新主子。 越帝听他这般说法,也不生气,反问道:“依傅爱卿之见,哪位皇子能够担此重任?” 群臣均想:且看这吃里扒外的狗奴才要寻哪个新主子。 傅敬文回道:“二皇子今年在政绩上多有建树,先不说其下官员办事伸张有度,条理清楚,光是年初时处理我军粮饷一事,就足以看出二皇子的才干。故依臣愚见,二皇子当作不二人选。” 越帝“哦”了一声,说道:“弘煊这孩子确实不错,平日里乖巧得很,行事也低调...” “弘煊何在?” 这时左侧为首的那名华服男子来到殿中央,行了一礼,回道:“儿臣在此!” 越帝问道:“对于傅爱卿所言,你有何感想?” 李弘煊摇了摇头,模样甚为谦逊。 “儿臣固然有些微末功劳,但与三弟比起来,那真是星星之火与日月争辉了。越京城中的百姓有哪个不赞颂三皇子的贤德!即便三弟届时身体抱恙不能与父皇祭祖,儿臣心中惶恐,亦不敢胜任!” 李弘煊说完,嘴角微微扬起一抹难以被发现的笑容,仔细关注着越帝神情之间的变化。 越帝本倦怠至极,忽听闻李弘煊所言“百姓哪个不赞颂三皇子的贤德”云云,登时清醒过来,双眉微皱。 “延儿的确是个好皇儿啊!” 李弘煊在一瞬间捕捉到越帝脸上电掣般闪过的一丝不悦。这句话在旁人听起来乃是越帝感叹三皇子不幸的遭遇,而李弘煊却心知肚明,深知一颗误会的种子已在越帝心中埋下。 用关爱的语气感叹道:“不知三弟的病可有好转,我这个当哥哥的没能照顾好他,实在感到惭愧!” 越帝点头说道:“我也正为此烦心,如今看来不能把希望寄托于这些欺世盗名的庸医身上了。前几日朕派人前往玄门派求助,希望他们派出一名有本事的修士赴京看病,玄门派向来执越国修行门派之牛耳,想来他们必有高超手段能够将延儿的病治好。” 李弘煊深知玄门派修士的本事,心中暗叫不好,只怕到时候修士老爷一出手,真把李延给治醒过来,但脸上关心之色不变,仍说道:“皇恩浩荡,三弟醒来必会对父皇此举感激涕零!” 而后越帝见无人有奏,便吩咐身旁的老太监宣布退朝。 李弘煊走出大殿,就看见傅敬文在台阶下焦急踱步,忽然瞧见自己出得殿来,左脚刚迈步朝自己这边走来,却又急急忙收了回去。随后换了只脚迈出一步,才过片刻又将右脚收起,如此反复几次,欲步又止。 李弘煊朝他走去,只把他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脸上大把大把的汗留将下来,不停地用手擦拭。 “怎么了傅大人,今儿个天气也不热,就留了这许多汗?” “哪里...哪里...二皇子殿下安好?” “我可好的很!距离元宵祭祖还有整整三个月的时间,傅大人就能提前为朝廷,为父皇担忧祭祖人选,我越国大臣若人人像傅大人这般未雨绸缪,为君分忧,那越国恢复往日的强盛,真是指日可待了!” 忽然凑到傅敬文耳边,似笑非笑地问道:“该不会傅大人听闻父皇请来玄门派的修士为三弟治病,又不想做那个墙头草了吧?” 傅敬文一听,更是慌乱,又是摇头,又是摇手,加上他本来身材矮小,容貌丑陋,如此一来更显得滑稽至极。 “下官哪敢,下官是...下官掌管礼部,这等大事...自然要提前考虑的...” 李弘煊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官拜一品尚书,以后我有很多用得着你的地方。” 傅敬文支支吾吾半天,只回了一个“是...” 李弘煊见他心中还在纠结,哈哈一笑,又低声说了几句。 傅敬文脸如死灰,“原来那几位大人...早在下官之前就向殿下投诚了...只是这玄门派...” 李弘煊不以为意。“玄门派之事,我已有办法。” 傅敬文闻言大喜,再不犹豫,朝李弘煊躬身一拜,说道:“今日起,下官任凭殿下驱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弘煊望着远处,一座座巍峨宫殿尽收眼底,他有些激动,心中充斥着无比的渴望。 越京城外,时来晚风收敛,江波止歇,只怕风再起时,就是在这城墙之内,宫殿之中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七章 收养婴儿 屋道:“多谢相告。” 他声音温柔,配上他温润的相貌,给人一种彬彬有礼的感觉。 老板娘目送着他进门、上楼,直到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这才感叹道:“老娘要是年轻个二十岁,一定要嫁给单信修这样的男人!再瞅瞅家里那个死鬼,嘁!” 单信修上楼之后,走进西面一间厢房。 只见厢房内一名中年男子,已喝的烂醉如泥。 单信修惊呼道:“文远兄!你怎么喝成这幅样子?” 沈文远眯着眼,喜道:“哦!信修兄,你来了!来来来,美酒佳肴仍你享用,我们今日不醉不归!” 单信修在沈文元右边的椅子上坐下,拉住了他还要再斟酒的手。 “文远兄可是为了三皇子与二皇子之间的事烦闷?” “嗝!”沈文远脸上的笑容登时凝固,“不瞒你说,我不算什么忠臣良将,眼看各个大臣都投奔二皇子门下,我心中实在也有了归降之意。” 沈文远看了看杯中残酒,接着说道:“只是过去在公事上的罪过二殿下,我近日派人送礼,试探二殿下的意思,哪知他一概没有收下。这...这不是还在记恨我么?” 单信修安慰道:“你也不必太焦虑,依我看不如辞去官职,远离这是非之地吧。” 沈文远对单信修的话置若罔闻,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单信修摇了摇头,自己这位好友虽身居高位,没想到也会看上去这样落魄。 接下来二人只聊了些家常,沈文远说起家中仆役如何偷懒,厨子烧饭如何难吃,直讲到过不多日就要为人父时,脸上才挂上温柔的笑意。 而后单信修另有他事,必须离开,临走前想要拜托老板娘好生照看沈文远。 恰巧老板娘到北边屠户家商讨生意去了,单信修就找了店小二吩咐道:“楼上厢房的客人醉了,一会有劳你照看一下他。” 小二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想:“楼上又不止一个厢房,你既不说哪一个厢房的客人,那找不着可不能怪我。” 沈文远没有再喝酒,只是吃了点菜,便醉醺醺地离开了。刚出酒馆,就瞥见街角那名抱着孩儿跪坐在街边的乞丐妇女。 看到那小孩乖巧的模样,沈文远不觉有些心动。 “若是我的孩儿也生的这般灵巧就好了!且去施舍些银两,好让他母子二人度日。” 当下走到那妇人身边,不料被路过的行人一撞,竟摔了个跟头,他也不马上爬起身,就直直地看着那孩子发笑。随后从怀中掏出二两银子,交与妇人。 妇人没有接过银两,反而将孩子放到了沈文远怀里。 沈文远将孩子接过,伸出一根手指揉搓着他沾了灰的小鼻子,又打了一个嗝。 那孩子本来安静得很,忽然闻道一股刺鼻的酒气,“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 这时妇人恳求道:“妾身家境贫寒,无力抚养这个孩子,还请您行行好,收养他吧。妾身今生今世都会感念您的恩德。” 沈文远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若将这个孩子带回去,等自己孩儿出生以后有个伴也好。迷迷糊糊地答应下来,又询问几句后,抱着孩子便走了。 妇人看着他醉酒摇晃的身影,双眼含泪,不停地磕头,最后竟是趴在地上痛哭起来。 沈文远回到府中,安置好孩子的所在,一直睡到次日清晨。 他醒来后,发觉府上比原来要热闹许多。原来婢女们见老爷昨天带回来的孩子乖巧可爱,一个个都在逗着他玩。 沈夫人走到他身边,挽着他的手问道:“昨天带回来的男孩儿可爱的紧,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唔...”沈文远仔细地回想昨天与乞丐妇人最后一段对话: “这..嗝,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孩子姓张,祖上世世代代都过得贫寒,想来这孩子生到世上也逃不过这样的命运。既然横竖都是贫贱凄苦,遭人看不起的命,就给他起了个名字叫罹(li)悔。” “罹悔...”沈夫人喃喃道,“这是什么意思?” 沈文远说道:“罹字有遭受之意,而悔字则可解释为苦难。想不到她一个妇道人家,还能给孩子起这样文绉绉的名字。” 沈夫人摇头叹道:“天底下哪有父母给自己的孩子起带有贬义的名字?倘若这孩子将来真的一生遭受苦难,可要怪到父母头上去了。” 沈文远哈哈一笑,俯下身子,将耳朵贴到夫人的大肚子上说道:“等我们的孩儿出生时,我定要给他起个好寓意的名字,好叫他成为栋梁之才!” 沈夫人瞧着自己的大肚子,神情中尽是慈爱祥和。 柔声道:“我可不要。他出生时,我要抱着他好好看看他的父亲,明明正值壮年,却白了头发,可见当官实在是个苦差事。我只求他能平平安安度过一生就好啦!” 沈文远起身摸了摸头发,凄然一笑,想起官场中事,无数忧绪涌上心头,他不想让夫人看出自己的难过,便说道:“外边风大,夫人这就回房歇息吧!” 沈夫人点点头,在沈文远的搀扶下回到了房间。 中午 一名仆人前来上报,说是刑部尚书李大人前来拜访,现被请在议事厅等候。 沈文远心中一惊,隐隐感到有些不妙。自己身为刑部侍郎,乃是他的直属部下,他不遣人来召见自己,却亲自上门拜访,必有什么缘故。当下赶忙整理自己的衣着前去拜见。 李尚书正在议事厅把玩一卷文书,见沈文远进来,便笑道:“沈侍郎,近来可好,二皇子吩咐我带些东西来给你瞧瞧。” 说着,将手中文书掷在地上,滚到了沈文远跟前。 一听是二皇子,沈文远更知大事不妙,捡起那卷文书一看,正是几年前得罪了二皇子的那段公案。 李尚书此时已满脸堆笑,说道:“沈侍郎可还记得这案子?” 沈文远额上已冒出冷汗,回道:“下官记得...这桩案子是下官...一手处理的。” 李尚书又笑到:“你既然记得,那是最好不过的了,哪曾想当时我奉旨出京公办,你竟做下这等错事。” 沈文远颤颤巍巍道:“是...下官当时是一时糊涂,这才得罪了二皇子殿下,还请大人在殿下跟前替我美言几句...改日我定亲自上门请罪!” 李尚书笑意不减,接着道:“你斩了二皇子爱妾的侄儿,害的他爱妾郁郁而终。本来嘛,两条人命都该找你偿还,但我们二皇子殿下宅心仁厚,说只要你那将出世的孩儿偿命,这件事也就罢了!” “什么!”沈文远听完这番话,又惊又怒,喝道:“二殿下未免欺人太甚!沈某好歹也是朝中二品大员,如此退让,二殿下不肯原谅也就罢了,怎能将毒手伸向未出生的婴儿身上!” 李尚书脸色一变,同样喝道:“住口!你一个二品官员,怎敢言语冒犯二殿下!” 沈文远冷哼一声,没有再说下去,而是吩咐下人送客。 ...... 李尚书走后,沈文远站立不稳,直接瘫坐在了地上。地面很凉,刺骨的冷意席卷而来,可他还没有到穷途末路的地步。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玄门派的修士能够医治好三殿下,这样二皇子独揽朝权的美梦,将就此破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八章 弑婴 第二日,越帝在朝堂上宣布了一则惊人的消息:玄门派来京诊治的筑基期修士,仍旧无法让三皇子苏醒。 霎时间,举朝皆惊。在世俗人的眼里,筑基期以后的修士是无所不能的存在。 他们掌握神通,动辄间就能决定凡人生死。而传说中的大修行人,更是一念之间移山填海,凌登碧霄,无所不能! 因此在这片大陆中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炼气期修士的地位等同于皇室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见到各国君王可以不行跪拜礼;筑基期修士的地位相当于一国之君,与各国君王平起平坐,甚至于君王们忌惮修士的神通法力,在小事上还要多加退让。 越往上,还有结丹期、金丹期、元婴期、化神期、合体期、大乘期、渡劫期等境界,倘若越帝遇见元婴期级别的修士,就算是万金之躯,也要行大礼膜拜。 此时最欢喜的当属傅敬文等投效二皇子的大臣,三皇子一旦倒台,那么国家大事等重任只能落到二皇子身上,因为二皇子是唯一一个具备与三皇子分庭对抗的权利的皇子。 如果不出意外,几十年后,越帝便会传位给二皇子,他们这些亲信也会在二皇子继承皇位以后走更远的路。 然而沈文远此时却心急如焚,他怨恨二皇子对他的步步紧逼,懊恼自己当初没有选对正确的皇子,他更害怕自己的孩儿过不多时会丧命于二皇子的毒手下。 他有尝试过亲自去二皇子府门谢罪,但连府门看守的仆役都敢对他大呼小叫甚至驱逐。 他的心境开始发生了变化,产生了一个不该属于他的的念头:不如就让那个被自己收养的婴儿,代替自己的孩儿去死。 不日,沈夫人诞下孩儿。越国习俗与其他国家不同,不需要等孩子满月再置办酒席,因此孩子生下来以后的第七天,沈文远就宴请了部分官员以及其他几个朋友。 沈夫人是知道内情的,纵然心中万般不忍,但骨肉至亲,终究比一个外面抱回来的孩子重要万倍。在沈文远的劝说下,沈夫人含着泪答应了下来。 宴会当天,宾客齐至,除了邀请的客人以外,还有不少二皇子的党羽赴宴。 沈文远早已料到会是当下的局面,在宴会开始前一天已经将亲生孩儿托付给好友单信修远走他乡,自己和夫人则带着罹悔出现在众人面前。 酒过三巡,沈文远面对众人说道:“多谢各位前来捧场,我夫妻二人感激不尽!日后我这孩儿就要多仰仗他的叔伯们了!” 一名青袍老者拱手笑道:“沈侍郎说的哪里话,瞧这孩子天庭饱满,双眉秀而不乱,乃是富贵之相!只怕等他长大了,成就远比我们这些人高。” 说完,环视一圈,众人相视而笑,沈文远夫妇亦大笑。 忽听大厅外传来一个猥琐的声音:“沈侍郎,人逢喜事,我傅敬文不请自来,你不会怪罪我吧?” 众人回首一瞧,傅敬文正带着一众侍卫前来。沈府的门童面带愧色地跟在后面,显然傅敬文等人是硬闯进来的。 沈文远对此无礼之举毫不介意,笑脸相迎道:“傅大人能光临寒舍,实乃我的荣幸,还请傅大人上座!对了,二皇子殿下可好?” 傅敬文径自走向“沈家孩儿”,细看之后赞道:“好啊!我还从没见过这般好的孩子。” 说罢,侧身在沈文远耳边低声说道:“只是这婴儿怎么与你沈侍郎没有丝毫相似呢?” 沈文远的瞳孔微微收缩,背后更是吓出一身冷汗,忙陪笑道:“傅大人这话又从何说起?想是小孩儿刚出生,过几日再瞧瞧就好了。” 傅敬文“呵呵”一笑,朝众宾客朗声道:“诸位!傅某今日冒昧前来打扰,心中实在过意不去,因此特地准备了一份贺礼送给沈家孩儿!” 宾客们没有瞧出异常,还以为傅敬文是真心给沈文远来道喜的,因此一个个说道: “傅大人身为朝中一品大员,这份礼一定是大手笔了!” “正是正是!还请傅大人让我们这些无知之辈开开眼界!” ... 傅敬文“哈哈”一笑,朝身后一名侍卫做了个手势,那侍卫便拿出一只红色的锦盒,上面还印画着一条青紫色四爪大蟒。 五爪为龙,四爪为蟒。龙的图案向来只有一国之君可以使用,而皇室中人以及藩王高官则只能使用蟒,印在衣服以及各类用品上。 为了方便区分,皇室子弟使用的大蟒颜色各异,如果一件物品上印有或刻有青紫色大蟒,则说明这件物品乃是出自二皇子之手。如果是青蓝色大蟒,那便是三皇子之物。 沈文远与众人一见这青紫色大蟒,心中都是一惊,这份贺礼乃是傅敬文代二皇子送来的! 原本一些赴宴的官员只是碍于面子不好拒绝,此时见二皇子竟送贺礼于沈文远,竟摩拳擦掌,想要在宴会之后好好结交这位被二皇子“器重”的大臣。若是这些官员知道事情的内幕,恐怕再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来参加这场宴会了。 沈文远惶恐地接过盒子,小心交于沈夫人拿回房里好生藏着,却听傅敬文冷笑道:“沈侍郎,二皇子送你的贺礼,你不在众人面前打开看看么?” 沈文远一愣,厅内众人却纷纷起哄,无奈之下又取过盒子,在众人面前打开。 只见锦盒之内放置着一枚古青色圆形玉佩,青光流动,色泽饱满,外圈波浪纹交错,中间镂空雕刻着一只麒麟。 沈文远“啊!”的一声惊呼,而沈夫人更是受了刺激一般晕了过去。 原来这玉佩是沈家家传之物,昨日已和自家孩儿一起托付给单信修带走。如今玉佩被傅敬文送过来,那么自己的孩子多半已是凶多吉少。 有人问道:“这块玉佩固然是贵重的礼物,可也算不上世间珍宝,怎么沈侍郎夫妇一见这玉佩如此激动,甚至还昏了过去呢?” 傅敬文解释道:“哦!诸位有所不知,昔日沈侍郎与二殿下有些间隙。今日借送礼这个机会,二殿下也算与沈侍郎冰释前嫌,想来沈家夫妇太过激动,感念二殿下的宽宏大量,故而失态了!” 沈文远一言不发,他只觉天旋地转,身体失了重心,踉踉跄跄找了一张椅子坐下。 他畏惧二皇子权势,不敢对他有怨恨之心。苦笑一声后,盯着傅敬文道:“多谢二殿下的厚礼,我...收下了!” 傅敬文哈哈大笑,“沈侍郎啊沈侍郎!你果然没有辜负二殿下的厚望。你很好,日后你与单信修一起为二皇子效力,前途不可估量啊!” 单信修! 听到这个名字,就算是傻子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原来单信修是二皇子身边的人! 沈文远发疯似的大笑着,傅敬文也跟着大笑,只留下宾客们茫然相顾...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九章 巷口里的小女孩 春去秋来,寒暑交替,匆匆一过已然十载。 沈罹悔拿着一把扫帚,打扫着清冷的庭院。他才是个十岁的孩子,一只手掌很勉强才能握住扫帚的柄部,而拿起扫帚更需要使出他七八成的力气。没过一会,他就开始喘起粗气。 院墙外有孩童的欢笑声传进来时,他就会抬头看向墙外那颗高大的树上的枝叶,它们如今都已枯黄,只要微风轻轻拂过,就会有几片叶子脱落、飘下、消失在视线中... “等大树的最后一片树叶飘落以后,外面的笑声会不会停止呢?”沈罹悔这样想着。 他没有感受过朋友带给他的快乐,因为他没有朋友。每当外面有孩童成群结队玩耍时,就会让他难过。 这时,沈罹悔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喜道:“娘!你怎么来啦?” 沈夫人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问道:“偌大的院子,都是你一个人打扫的?” 沈罹悔用力点了点头,“爹爹吩咐我一个人把这庭院打扫干净,罹悔不敢偷懒!”,说完往娘亲身上蹭了蹭,似乎等待着娘亲的嘉奖。 沈夫人却叹了口气,说道:“你爹也真是的,让这么小一个孩子打扫这么大的庭院,我再去跟他说说,让你休息一阵。” 沈罹悔听闻娘亲要去找爹,用力抱紧了她的大腿哀求道:“娘亲不要告诉爹好不好,我怕爹以为我想偷懒,找娘抱怨呢!” 沈夫人注视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里流露出畏惧和怯懦。 近几年自己的丈夫几乎每天都会拿罹悔撒气,动不动就是用棍棒藤条狠狠地抽打。 起初沈夫人陷入丧子之痛无法自拔,对罹悔没有太多关注。过几年看得开了,才觉得丈夫这样的做法对孩子来说过于残忍。然而几次对丈夫劝说都没有效果,因此只能通过自己对孩子多加关爱来弥补内心的愧疚。 “好,娘不去跟爹说,你干完了活就早点休息,别把自己弄得太累,知道吗?” 沈罹悔点点头,笑着应道:“娘,我知道啦!” 扫完地以后,沈罹悔来到父亲房间,打开房门,只见父亲负手而立,脸有怒容。而母亲则侧坐在床沿,半张脸上流淌着泪痕。 沈罹悔不谙世事,察觉不出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只是看见母亲难过,他也跟着一起难过。他怯怯的走到父亲跟前,说道:“爹,您让我干的活,我都..” “啪”,沈罹悔脑袋登时一片空白,两眼冒出金星。片刻过后才反应过来脸上火辣辣的疼,捂着脸说道:“爹...我...” 只听沈文远喝骂道:“你这个逆子!谁给你的胆子在你母亲跟前嚼舌根!” “我...我没有...” “还说没有!你给我滚!滚出沈府!” 沈夫人站起来嘶声哭喊道:“你就赶他走吧!他便是流落天涯,也比待在这个没有亲情的家里受你折磨来的强!” 沈文远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他一把拉起沈罹悔的手,推开大门大声喝道:“来人!将这个逆子逐出沈府!谁若是敢放他进来,我就打断他的腿!” 一开始无人敢应,沈文远便指着一名婢女说道:“你!你把这逆子给我逐出府门!” “老爷...这...” “再敢多嘴,连你一并驱逐!” “是...” 婢女不再多言,低着头抱起沈罹悔,径自走出沈府。回去前对沈罹悔叮嘱道:“小少爷,定是你做了什么让老爷不高兴的事,老爷才发这么大脾气....唉,其实老爷那天不是那么大脾气呢?你就在附近不要走动,说不定老爷心情好了,就会把你找回去,是不是?” 沈罹悔一双小拳头握的很紧,他不断用指甲掐着手上的皮肉,刺痛的感觉可以让他不会因为心里的委屈而流下眼泪。 婢女说完就离去了,留下沈罹悔一个人在府门口。 他的眼眶还是不争气的泛出泪水,顺着眼角、脸颊、下巴,一滴一滴落在地上。他走下台阶,用力揉了揉眼睛,眼前的视线由模糊转为清晰。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那块写有“沈府”的匾额上,他不认识字,但这两个字的轮廓清晰地映入了他的脑海,永远磨灭不去。 “这个地方让我难过。”他对自己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永远都不要回到这里。” 沈罹悔已决心要走,临走前他跪在地上深深一拜。这一拜,是给爱他的“娘亲”的。 他来到了一条繁华的街道,街上小摊贩们的叫卖声、行人赶路时的探讨声、酒楼门口小二的吆喝声、茶馆里的说书声,各种声音涌在他的耳边,合成了一种不可言说的嘈杂。 沈罹悔微微蜷缩了身子,企图以这种方式收获一些安全感。这时从他身旁跑过两个小孩,很快就与沈罹悔相距出一段距离。 他们的嗓门很尖锐,尖锐的如同一根针刺破了盘旋在沈罹悔耳边的嘈杂,“青石巷”,“新来的”,“母女”几个字隐约传入沈罹悔的耳内。 青石巷是越京城内普通百姓居住的场所,沈罹悔曾和管家到青石巷边上的市集采购过,因此那里是他为数不多熟悉的地方。 缓过神来时,沈罹悔已到了青石巷口,妇女们手里拎着装满衣服的木桶,正结伴同去湖边洗衣,男人们挑着担子,准备趁着晚集将货物都卖出去。 人潮往来,每个人都在为了自己的生活奔波忙碌,沈罹悔的心里有一些欢喜,他觉得这种不被人注意的感觉很舒适,他可以就这样躲在人们视线的角落里,停留很久很久。 忽然他的目光与另一个目光相交在一起。那是一个十岁的小女孩,面容可爱,双眼闪动,正笑盈盈朝自己走来。 女孩走到他身边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待在这儿?” 沈罹悔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竟留下两行眼泪。 女孩一看有些着急,忙说道:“你干么哭了?哭多了要变花脸,就不好看了。” 女孩伸出手轻轻地将沈罹悔脸上的泪水擦去,笑道:“你回家去吧。我平时哭的时候,只有娘能安慰我让我不哭的。你找到你娘,就不会再哭啦!” 沈罹悔摇摇头,说道:“我被家里...赶了出来,现在...没有家了...” 女孩侧着脑袋,用食指抵在脸蛋上喃喃道:“那怎么办呢?” “有啦!我家就在前不远,你跟我回家去吧,以后住在我家里!” “住在你家?” “嗯,我跟我娘才搬来,她说只在这儿住一小段时间,很快就会带着我搬走的,到时候可以把这间屋子留给你。” 沈罹悔刚想说“我不能要你们的东西”,女孩却一把拉住他的手,往巷子深处走去。 女孩的家很干净,不大的房间,陈列摆设的家具紧凑而又整齐,多一分则拥挤,少一分则空旷。 女孩儿洗了一只梨给沈罹悔吃。沈罹悔刚干完体力活,本是很饿的,但后来情绪变得低落了,直到现在也没什么胃口。 他能感受到女孩儿对他的好,心里不忍拂了她的意,就拿起那只梨吃了起来。才刚吃两口,就觉得反胃,但脸上仍露出笑容:“这梨子真好吃,只是我吃两口就饱了,吃不下啦。” 女孩儿说道:“那我去把梨子扔了吧。” 沈罹悔问道:“怎么扔了?浪费了多可惜,要不你吃了吧?” 女孩儿甜甜一笑,道:“你不知道梨子不能分着吃么?梨和分离的离同音,我若分了你吃过的梨,那我和你便要分离的。” 女孩儿哪懂那么多道理,不过是听母亲说了,此时再说出来,话语中没有半分情谊的,只有小孩子的天真而已。沈罹悔听了却大为感动,心想:“我与你第一次相逢,你就待我这么好!” 鼻子一酸,又忍不住要哭出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十章 离开越京城 小女孩见沈罹悔又有难过之态,只怕他又要哭起来,忙捡些自己在陈国长大时的趣事对他说。 沈罹悔问道:“你娘待你真好,总会想着法子让你开心,你爹爹呢?” 小女孩摇摇头,说道:“我生下来就没见过爹爹,每次一提到爹爹,娘就哭,说他是个负心的汉子。” 沈罹悔的声音变得低了些,说道:“真可怜...” 小女孩“嗯”了一声,道:“是啊,我也觉得我娘很可怜,只有家里那些亲戚们觉得我娘是自作自受。” 沈罹悔问道:“这又是为什么?” 小女孩摇了摇头,这个问题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傍晚时分,房内的门忽然打开,走进来一个身材姣好,但容貌普通的妇人。女孩喜道:“娘,你回来啦,怎么打扮成这幅样子?” “对啦,这是我新交的朋友,叫...诶,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沈罹悔。” 妇人点点头,就出去打了桶水倒在脸盆里开始洗脸。洗着洗着,妇人的脸上脱落下一张人皮面具,只见面具后的那张脸清秀动人,甚是好看。 这对母女正是陆卿绮和她的女儿陆书瑶。陆卿绮本是陈国一位富商的女儿,家境殷实,知书达理。后来结识了越国三皇子李延,二人便坠入爱河。陈国虽然没有参与百年前其余大小诸国合攻越国的战事,但身为越国的同盟国,没有出力相助反而划清界限,这让越国臣民同样地愤怒。李延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就把她安排在了陵城好生照看。 后来发生魇妖一事,李延“无情”地将陆卿绮赶走。陆卿绮只当是李延负心薄幸抛弃了她,心中又哀又怨,在家中族人的冷嘲热讽下将女儿养大,并让女儿随了自己的姓氏。 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一日陆卿绮听到些风吹草动,再也不能控制自己十年来埋藏在心的情绪,她即刻带着女儿来到越京城想寻求一个真相。 这日她乔装打扮进入李延府中应聘侍女,管事的见她手脚麻利干事勤快,就留她在府里干些粗活。仅一天下来,就大致了解到了当年的讯息,霎时间十年来所受的苦楚都烟消云散,她决定自此以后要留在李延身边服侍他。 三人吃过晚饭,陆卿绮想独自清静一会,吩咐二人不要吵闹。陆书瑶拉着沈罹悔的手,来到后院玩耍。 沈罹悔见她笑意都蔓延到了嘴角,感到十分奇怪,问道:“陆阿姨要把你送走,怎么你却这么开心?” 陆书瑶用一副奇怪的眼神看着沈罹悔,说道:“你不知道青云派是什么地方么?” 沈罹悔说道:“不知道,但是要和母亲分开,你心里不难过么?” 陆书瑶笑道:“心里可能会有一点舍不得吧,但是这些和修仙证道比起来,就太微不足道了!娘说,只要修了仙,就比别人高出何止一等!在凡尘俗世是最风光的存在!” 沈罹悔茫然不解,陆书瑶也不知该从何解释,二人便都抛开了这个话题。 当天夜里,沈罹悔躺在后院的一张石椅上休息。石椅很冷,陆书瑶给了他一张薄薄的棉被取暖。他在椅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心里只想着:修仙到底是什么,真的有那么好么? 第二日,沈罹悔被陆书瑶叫醒,陆书瑶递了一个热乎乎的包子给他,笑道:“快谢谢我!” 沈罹悔接过包子,他昨夜本就睡得极冷,此时见到热气腾腾的包子,二话不说就咬了一口,含含糊糊地道谢。 陆书瑶撅起了嘴,不满道:“怎么让你谢我你就谢我,你知道我要你谢我什么?” 沈罹悔看了看手里的包子,又环视一圈,讪讪道:“你收留我,还给我包子吃。” “还有呢?”陆书瑶问道,她的笑容中略带调皮。 “还有?我...我不知道了,对不起...”沈罹悔的语气甚是愧疚,自出生起,他就遭受家人的打骂冷落,陆书瑶和他相识不过一天就待他极好,在沈罹悔心中实在把陆书瑶当成了世上最好的人,只觉得若是无意中忘记了她对自己的恩德,真是大大的罪过。 “你瞧你,怎么动不动就委屈巴巴的?如果让别人看见,还道是我欺负了你呢!我没告诉你,你当然不知道要谢我什么了!你可真走运,娘今早跟我说,他今生今世都要守在一个人身边,再也没空管我的。如今钱财对她来说都成了身外之物,她索性就全拿来给我,毕竟修仙后处处都用得到钱。” “我这个外门弟子的位置,是我娘用八千两银子买来的,她今早又给了我一万两,我问她说‘既然这个钱送我了,我用这钱给沈家哥哥也买个外门弟子的身份好不好?’你猜我娘怎么说?她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心思完全没放在我身上!唉,我猜她定是又在想那个人了,也不知道他是谁,能让我娘这么记挂着,魂都被勾走了!如今看来,倒像是她巴不得我走似的!” “诶诶诶,你怎么又哭了,这明明是很开心的事,为什么你反而要哭呢?” 沈罹悔擦擦眼泪,笑道:“好,我不哭。” 陆书瑶摇摇头,道:“不是我让你不哭你才不哭的,你这明明不是得知自己可以修仙后的欢喜。” 沈罹悔嘴上不说,心中想到:管家伯伯在市集上给我买的几文钱的小弹珠都被我当成宝贝,每晚睡觉都要醒来看两眼,你送我八千两的礼物教我如何不欢喜呢?只是修仙与否跟我有什么相关,若是能和你一直待在一块,我便能时时刻刻这么欢喜。 陆书瑶见沈罹悔只是笑着看向自己,又撅了噘嘴,嗔道:“按大人的话说,你就是没有慧根,修仙路上走不远的!” 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二人打开门一看,只见是个满脸络腮,粗壮又高大的汉子。露着生满毛发的胸膛,一双熊眼不怒自威。沈罹悔不自觉便被吓退两步。 陆书瑶喜道:“尉迟叔叔,你怎么会来这儿?” 这名大汉是陆卿绮的表弟,名叫尉迟忠,陆卿绮委托他来送陆书瑶前往陈国青云派中修行。 尉迟忠向二人说明来意后,陆书瑶高兴地拉着沈罹悔的手说道:“尉迟叔叔,他会跟我们一起去!” 尉迟忠不认得眼前这名小男孩,当他知道沈罹悔与陆书瑶相识不过一天,陆书瑶还把准备花钱给他买外门弟子身份时,颇感不悦。 “小孩子家不懂事,做事没有分寸,这八千两银子是多少人一辈子也赚不来的,就这么随便送给人家?”尉迟忠心想。 陆书瑶察言观色,只怕尉迟忠不肯,便犟着性子说道:“话都说出口了,陆家家教岂能失信于人?” 尉迟忠看了看站在一旁脸有愧色的沈罹悔,叹了口气,指了指身后的马车说道:“我在这里等着,你去收拾些衣物,我们这就走。” 随后,陆书瑶取了娘亲一早给自己准备的包袱,而沈罹悔本就没什么东西要带,就跟着陆书瑶上了马车。 尉迟忠在车厢外鞭策马匹,沈罹悔与陆书瑶在车厢内相对而坐。自见了尉迟忠之后,沈罹悔就再没说过一句话,这时突然开口说道:“这八千两银子,日后我一定还给你。你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不管有多困难,我都会毫不犹豫的帮助你。”他对别人的态度相当敏感,察觉到尉迟忠对自己略带鄙夷后,也觉得白受人恩惠很是羞愧,因此决定要把这份恩情加倍的还给她。 陆书瑶见他说的认真,心想:原来他原来不光只会哭鼻子,还有这样一副大人的模样。 于是笑道:“好,我记住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十一章 入门 陈国,化青山,青云派。其内门建于山,好说!” 又看向沈罹悔与陆书瑶,说道:“你二人随我来。”说罢,转身进门。 陆书瑶早就迫不及待跟在了长须修士身后,沈罹悔却茫茫然还在原地发愣,尉迟忠立马喝到:“还不快跟上去!” 沈罹悔如梦初醒,看了一眼尉迟忠,见他眼眶微红,又是一呆。尉迟忠在他后背上轻轻一推,骂道:“看什么看!还不准我舍不得我家小书瑶了!?” “是!”沈罹悔说完,忙跟了上去。忽然两扇敞开的大门泛起温润的光晕,缓缓关了上去。 沈罹悔与陆书瑶二人跟随者长须修士来到一座偏殿,偏殿内摆放着一张金丝楠木制成的香案,香案上除去香炉、香灰铲等事物外,还摆放着一只红木扁盒。 长须修士取了三炷香,磕首祭拜,而后自我介绍道:“我姓周,名二材,你二人今后叫我周师兄便可。” 陆书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道:“您的岁数都可以做我爷爷了,师兄可万万叫不出口!” 周二材肃然道:“你二人即将踏入修行世界,须知修行者对于辈分看的极严格,你们拜入青云派以后,会由我的师父一辈传授你们奇妙功法,难道还不是叫我师兄么?” 陆书瑶“哦!”了一声,这才认真叫了一声:“周师兄!” 周二材将目光看向沈罹悔,沈罹悔也怯怯叫了一声“周师兄”。 周二材点了点头,又分别为二人取了三炷香,命他们上前跪拜。二人依样画葫芦,照着周二材刚才的样式跪拜起来。 周二材在一旁说道:“我青云派创派四百余年,先后共有三位掌门人,而称得上最有作为的两位,其一当属祖师爷青云道长,其二便是当今掌门人流明道长!青云掌门开宗立派,立下万古不变之基业,称得上‘英明神武’四字!流明道长乃是...唔...修仙奇才,六十岁便踏入结丹中期,这在修仙界相当少见。他二人...” 说上这二位道长时,周二材大有阿谀献媚之态。若是让任何一个修真界的同行听闻他如此说法,都不免要贻笑大方:青云派不过是陈国末流的修行门派,其祖师青云道长是个自以为是的蠢材,幼年时在太虚宗修行,因欲图轻薄女弟子而被师父驱逐出门。几年后,仗着自己有些小聪明,将太虚宗基础功法由简化繁,开发出了几套累赘多余的功法,又按着太虚宗宗门的样式在化青山造屋建殿,名义上说是开宗立派,实际上不过是借个好明目在修仙界底层混个身份罢了;至于流明道长,诚如周二材所说的确是修仙界相当少见的...修士。自幼修行,在六十岁才刚踏入结丹中期,这样的进度在修行界可以说是相当缓慢的。不过这也不能怪他,青云道长在建立宗门时,选址不求灵气充沛与否,只求景色是否夺天地造化之功。因此青云派乍一看给人以“造化钟神秀”之感,实际上半分灵气也无。流明道长能在这样的环境下踏入结丹中期也是相当不容易。 沈罹悔与陆书瑶对于修仙界一无所知,听周二材这样吹嘘着青云派如何厉害,其他修行宗门又怎样不如,心中对青云派钦佩无比。 自己身为青云派的弟子,即使是外门弟子也是相当自豪了! 周二材讲了约莫半个时辰,见两个小孩被自己这番言谈所折服,心中也洋洋得意。忽然想起了什么,打开香案上摆放着的红木扁盒,取出一面镜子,对二人解释道:“这是一面灵镜,可以测出修炼者的灵根,只是灵镜中的灵气日久衰弱,只能勉强测出灵根属性,至于灵根品阶却无法测出了。” 沈罹悔与陆书瑶齐声应道:“是!” 周二材一指陆书瑶,问道:“你先来,你叫什么名字?” 陆书瑶报了姓名,便上前一步。镜中人像模糊不清,但灵镜自身发出一阵溪流涌动的声音,周二材捏须道:“水灵根,不错。”又一指沈罹悔说道:“你来,你叫什么名字?” 沈罹悔同样报了姓名,周二材又问道:“‘罹悔’是哪两个字?可是别离之离,悔过之悔?” 沈罹悔瞬间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半天才说道:“周师兄...我不认识字...” “你不认识字?”周二材明显一愣,显得很难办。 “那你认识人体周身穴位及经脉吗?” 沈罹悔摇了摇头,直把脑袋低到了胸口,连看都不敢看周二材一眼,心中想到:不知书瑶妹妹会不会因此看不起我? 周二材沉吟半晌,忽然眼睛一亮,心中想到:不知那位师叔可还在竹林住着? 便对二人说道:“你二人随我来,我带你们拜师去。”又看着沈罹悔说道:“你既不认识字,测试灵根之事做与不做都无大碍,我带你去见一位师叔,他住在十余里外的紫竹林里,你先跟着他认了字,再由他教你本门功法。”说罢,在香案摆放的一本册子上登记了陆书瑶的名字,至于沈罹悔暂且没有登记。 周二材带着二人出殿,先来到一处小院,院里一名女修士正教授弟子掌法。周二材牵着陆书瑶的手走到女修士跟前,而沈罹悔则立在院门口等候。只见周二材对那女修士说了几句话,陆书瑶便跪在地上给女修士磕了三个头,算是正式拜师。 周二材又领着沈罹悔走了一段远路,来到一片紫竹林外。因为季节的影响,竹节竹叶都变得枯黄,林内传来一阵低沉的琴音,仿佛浊风般吹到二人身上,又朝四下散开。 周二材喜道:“看来流音师叔还在这里,这下好办了!” 沈罹悔有感于此萧瑟之景,又经与陆书瑶短暂的别离,心中沉甸烦闷,不见欢喜。 二人往竹林深处走去,琴声越来越响,沉闷之意也越来越浓厚。不多时,便瞧见一间竹屋,屋外一人正在抚琴。 周二材朝那人喊道:“流音师叔!弟子周二材前来拜见!” 流音双手一按琴弦,沉音戛然而止,淡淡道:“进来吧。” 沈罹悔跟着周二材走上前,偷偷看着那名为流音的修士,见他席地而坐,腰杆直挺,一身浅青色道袍已穿的泛白,仍要比周二材身上的干净许多。面色枯槁,双眼涣散,侧着耳似乎在感受着竹林间回荡的余音。 周二材说道:“流音师叔,这是刚入门的弟子,我带他前来拜您为师。” 流音仍用平淡的语气说道:“我入门三十年,方才修炼至炼气期十一层,如何能收弟子?” 周二材说道:“这名新弟子有些特殊,竟是个不认识字的。师叔过得一来过得清闲,有时间教他念书写字,了解人体经脉穴位;而来有个小孩在身旁端茶送水,也没了许多寂寞。” 流音点点头,青云派门规自入门起计算三年修炼之期,三年内达到炼气十层方有机会成为内门弟子,眼前这名男孩若要从识字开始学起,已然比别人慢了一大截,何况瞧他模样也不像有什么聪慧之姿,此生想要进入内门已然无望,倒不如自己收留了他消遣寂寞也好。 周二材见流音答应,赶忙吩咐沈罹悔磕头拜师。 正式成为师徒后,流音同样问道:“可是别离之离,后悔之悔?” 沈罹悔摇摇头,说道:“不是别离的离,后悔的悔是对的。” 流音想来他能交的起八千两银子的入门费,必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大户人家给孩子取名都带有寓意,便问道:“你爹娘有告诉你为何给你起这个名字么?” 沈罹悔想了想,说道:“爹说我生下来就是遭罪的,就起了个‘罹悔’的名字,意思是遭受苦难。” 流音与周二材二人同时哑然失笑。 天下怎会有父母起这样的名字? 流音问道:“可是上‘四’下‘惟’的‘罹’字?” 想了想,又不禁觉得自己好笑起来,他一个不识字的小孩,哪认得“惟”字? 于是握住沈罹悔的手掌,用地上的竹叶拼出一个“四”的形状问道:“你想想,你这字的上半部分是不是这样的?” 沈罹悔摸摸脑袋,说道:“是了,就是这样的。” 流音说道:“果然如此。”于是将这字告诉周二材,由他去偏殿把名字登记在弟子手册上。 周二材依言便离去了。流音朝沈罹悔问道:“你可有喜欢的乐器么?” 沈罹悔摇摇头,又看向天空,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最后说道:“我喜欢箫。”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十二章 困惑 经过了三个月与流音的相处,沈罹悔发现自己的师父是个很随性的人,除了早晚教自己背诵些“周钱孙李,周吴郑王”、“之乎者也”等等的文章外,其余时间只是一个人弹琴。他的琴声依旧很沉闷,常常让沈罹悔喘不过气来。 某日,流音无意中提到“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之句,当夜沈罹悔就梦见被父亲和师父一起打骂的场景,睡梦中吓出一身冷汗,隔天起来就染上了风寒。 流音修为尚浅,无法动用修炼的灵气为沈罹悔驱寒,家中又不曾置备草药,因此抱着沈罹悔前往附近的小镇里寻找郎中治病。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二人都没有穿道袍,而是换了朴素的衣服。 镇上郎中见沈罹悔不过是寒气入体,并无大碍,熬了些驱寒出汗的汤药给他服下,人就来了精神。流音又按着郎中的配方去药店买了几昧草药,就拉着沈罹悔准备回竹屋去。 路上沈罹悔捂着肚子,流音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刚才吃了郎中的汤药感到不舒服?” “没有。”沈罹悔一边说,一边瞥了一眼东边一家餐馆,那里正飘来一股肉汤的浓香。 “说起来我们还没用过早饭,这便去那家餐馆吃饭吧。”流音会心一笑,指着东边那家餐馆说道。 沈罹悔舔了舔嘴唇,迈开大步朝餐馆走去。 二人一进餐馆,掌柜的见来了客人,利索的将一只大口锅盖掀开,霎时间满屋水气夹杂着肉香扑腾而来,流音不禁赞道:“店家煮的好香的肉汤!”。水雾在片刻后消散了许多,这才看清原来煮的竟是满满一锅牛羊的筒骨与排骨。 掌柜咧嘴一笑,拿起大锅勺不停舀汤浇在肥嫩飘香的肉上,喊道:“二位客官今儿个有口福了!且去找个位置坐下,这锅汤再闷煮一会就可以上桌了!” 流音寻了一处角落的位置坐下,又朝掌柜问道:“店家,这锅肉汤可有什么吃法?” “这肉汤烧的简单,吃法也就不宜复杂,否则坏了肉与汤原本的香味。这肉我给您盛起来蘸着特制的酱料吃,再舀几勺高汤下面,管饱!”掌柜的试了试汤的咸淡,将原先的锅盖盖上。 不少食客都被着四处飘散的香味吸引而来,霎时间这间食馆就热闹了起来。 半柱香后,掌柜的端着三大二小五只碗送到沈罹悔一桌上----一大碗牛羊肉、两大碗粗面以及两小碗酱料。 沈罹悔与流音二人从筷筒里各抽出一双筷子,沈罹悔不是个会享受的食客,撩起一筷子面,吹两口气就吃了起来。流音拿完筷子却不急着开动,而是先拿了小刀将牛羊肉切成小块,然后用汤勺舀了一勺汤,再用筷子夹起几根粗面放入汤勺里,接着夹起一块牛肉一块羊肉,分别放在酱料中蘸匀,这样一个汤勺里有汤有面还有肉,一口吃进嘴里实在是说不出的鲜美可口,回味芬芳。 其余食客们见角落里两人吃的这么香,都急声催促着掌柜手脚快些。 这时食馆走进两名手持水火棍的捕快,两根水火棍押着一名被绑缚的男子。掌柜的从厨房走出来给客人送汤面,一见这架势,向捕快问道:“又抓着一个?” 其中一名身材高大的捕快在男子腿上一踢,男子站立不住,登时跪了下来。 “可不是吗?这人冒充修士在刘员外家里骗吃骗喝好多天,今天做法时无意中漏了破绽,当场被抓了起来。我们哥俩押着他正要往衙门去,等知县大人一判案,他的项上人头就不保咯!” 那捕快说完,拿起棍棒朝男子身上打去。男子嘴里被一块脏布塞满,吃不住疼,不断发出“呜呜”的叫唤声。 掌柜的觉得不解气,说道:“各位客官,修饰老爷何等身份,被这种就骨头玷污了名声!今儿个被咱们碰到,一定不能放过了他!请诸位稍后,我去烧一大锅子开水,咱一人往他身上泼一勺,方才解气!” 店内除了流音与沈罹悔,尽皆大笑附和,那捕快赞道:“正该是这样!再给我弟兄二人备些吃的,他妈的饭都没吃就被头儿派去抓人,真晦气!”说完,又是对那男子一顿毒打。 沈罹悔听了半天,似乎都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便问流音道:“师父,这人犯了什么错,大家这么痛恨他?” 流音解释道:“他冒充修士骗取钱财,所以大家这么痛恨他。” “骗取钱财?以前我在家的时候下人也有胡乱报账骗钱的,管家不过是打一顿后赶走,怎么听那些人说要把这人杀了呢?” “你还小,不懂这些规矩。世俗人怎能与修士相提并论?等你在年长五六岁就会明白,修仙者在世俗中的地位是比普通人要高出很多的,因为他们可以轻而易举的掌握人们的生死。只是‘一啄一饮,莫不前定’,证道修仙的途中无时无刻都会被因果法则所束缚,所以一般的修士不会在俗世里作威作福。只有亡命天涯的邪修才会不顾因果法则去做伤天害理之事。那男子冒充修士,犯下的罪行比冒充皇亲国戚更甚,百姓们对这种人喊打喊杀也就不足为怪了。” 说话间,掌柜已烧好了一大锅开水,那名男子看到滚烫的热水,从地上跪坐起来向捕快磕头求饶。 “妈的,都是要死的人了,死前受点罪怎么了?算了,给你个痛快的。” 身材较矮的那名捕快拿起一大锅烫水,二话不说倒在了男子头顶。男子的皮肤与水接触的一刹那变得通红,等一锅水全部倒完,脸上已出现大大小小的浮肿。 见男子挣扎哭喊,沈罹悔脸上的肌肉都扭曲在一起。 他将脸别了过去,不忍再看。 回去的路上,流音见沈罹悔神情有些怪异,便关怀道:“罹悔,还在想刚才那个事情么?” 沈罹悔点点头,又摇摇头。 流音感叹道:“我天资愚钝,成为外门高级弟子以后就一直住在竹林中以抚琴为乐,偶然回到宗门里总能看见闯荡归来的弟子被人陷害,或是砍去手足或是身中剧毒,其状骇然,难以入目。今天你所见到的根本算不上什么,你要学会慢慢适应才是。” “师父,难道仅仅因为修士掌握的本领能决定人们的生死,就注定凡人要比他们卑贱吗?” “为师也不知道...”流音被这个问题问住了,“但强者为尊,这是自古以来不变的道理。” “既然修士被限制于因果法则,那为什么还要求百姓每年缴纳供奉,为什么要朝廷每年提供资源?” “这...为师从来没想过这些问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或许日后你会找到答案的。” 沈罹悔嘟嘟嘴,心里想到:“如果修仙是这样一种欺负别人的手段,那我宁可不修。”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十三章 陆书瑶的困难 日头升起又落下,竹林染黄后又点上新绿,如此反复,光阴如是。 沈罹悔已成长为十六岁的少年,他身长渐高,喉音渐粗,已有了一副小大人的样子。拜流音为师的第一年,流音教他识字和修行的基础知识。 第二年,沈罹悔找到周二材测试了灵根属性,灵镜响起噼里啪啦的爆破声,周二材捏须道:“火灵根,不错!” 化青山及其周边地区的灵气无法达到修炼的程度,所以青云派弟子都是依靠门派发放的灵石来进行灵气感应从而达到修炼的目的。灵石中的灵气并非是纯粹的灵气,它与修炼者的灵根一样具备金、木、水、火、土等不同属性,其中还包含有双属性三属性以及特殊属性的灵石。 在炼气期,灵石的属性并不会因为与灵根属性不同而对修炼造成影响,因为炼气期就是为了感受灵气,借助灵气的力量打通任督二脉,易经洗髓。但是筑基以后灵石与灵根的属性是否契合就变得至关重要,灵根的属性直接决定了你修炼法门的发现,如果火属性灵根的修炼者用具备水灵气的灵石修炼,不仅对神通毫无益处,还会导致藏于体内无法排出。假使体内储存的异属性灵气过度,还会导致灵气膨胀炸毁灵根,从此成为废人。 沈罹悔的修炼天赋有点出乎流音的预料,在他来到青云派的第二年就修炼至炼气期第七层,一般新入门的弟子往往需要两年时间才能达这个境界,而沈罹悔只用了一年,这等于他之前学习识字的一年完全弥补了回来。流音有跟沈罹悔说过另寻名师的事情,但沈罹悔执意要跟在流音身旁,这件事也就搁置了。 第三年,沈罹悔成功达到炼气期十层,获得进入青云派内门的资格,只要他在之后三年成功筑基就能进入内门学习神通法门。但这一年传出一个很不好的消息,青云派掌门人的儿子徐星文也要准备筑基了。徐星文天资愚钝,凭借着掌门人之子的身份修炼环境要比外门弟子优质很多,但他还是用了七年才修炼到炼气期十层。徐兴昌为了让儿子尽快筑基,克扣了三成外门弟子每月可以从门派领取的灵石数量。这让所有外门弟子的修炼处境雪上加霜。 第四年,突破炼气期第十一层。 第五年,达到十一层巅峰。 今年是第六年,沈罹悔已达到炼气期第十二层,距离筑基只有一步之遥! 流音在这一年里每天情绪都十分激动激动,他知道如果这次沈罹悔筑基成功意味着什么:人在十六岁以前,身体出于乾健状态,也就是无漏状态,精满,气足,神圆。倘若沈罹悔在最后半年筑基成功,那么往后的修行之路会比其他人有更多的优势。流音自己无法完成的修仙梦想,可以全部寄托在沈罹悔身上实现! 沈罹悔吐出一口浊气,精神大振。 如今自己体内的小周天已完全打通,灵气大周天仍差了一大截。只要不断借助灵石中的灵气之力冲击大周天运行的轨道,半年不到的时间就能完成筑基,踏入内门! 沈罹悔随便找了一个地方站立着,他的感官已经变得很敏锐,哪怕是身后一片竹叶被微风吹动,他也能感受到。 忽然他朝身后一转,隔着竹林问道:“是谁在那?” 林中缓缓走来一道俏丽的身影。 “书瑶妹妹?你...你怎么到这来啦?”看见陆书瑶后,沈罹悔激动地打量着她如今的模样,“我们上次见面是在一年前,过了这一年...你...你又长的好看了!” 陆书瑶脸色焦虑,似乎有话要说,但话到了嘴边又难以开口。 沈罹悔关切地问道:“你怎么啦?是遇到什么事了么?” 陆书瑶别过脸去说道:“我...只修炼到了炼气期十一层,眼看内门弟子筑基期限只剩半年...我...我...”说道最后,竟一声抽泣哭了出来。 沈罹悔看着眼前泪水盈眶的姑娘,思绪又回到六年前自己被她收留的那天。当下毫不犹豫拿出腰间放着的一袋灵石交给陆书瑶。 “给,以后我所有的灵石都给你,修仙是你小时候就渴望的事情,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助你的。” 陆书瑶十分感动,又担心沈罹悔将灵石尽数给了自己,他却不能再修炼,连忙摇手道:“我...我不能要这么多,我都拿走了你就没法继续修炼了。我...我不能这么做的。” 沈罹悔柔声道:“当年如果不是你收留我,我又如何能有今天?只怕还在越京城的街角旁要饭,或是被爹爹打骂致死。你对我如同再造之恩,岂是这些灵石能够还的清的?收下吧。” 强烈的修仙的欲望逐渐让陆书瑶变得不再纠结,她想追求自己想要追求的东西,她的手慢慢抬起,手指一点点靠近那袋灵石。 沈罹悔果决地将灵石放在陆书瑶手中,陆书瑶心里最后一丝纠结也消失了,她紧紧握着那一袋灵石,如获至宝。 “多谢你了,罹悔哥哥,那我先去修炼了。” “好,相信你一定能够成功筑基。每个月领到了灵石,我第一时间给你送过来。” 竹林中,流音已备好了饭菜,见沈罹悔回来,激动地问道:“罹悔,今日修行可有精进?这些日子抓紧修炼,做饭这类的杂物活就不用操劳了!来,快过来吃,吃饱了才有力气修炼!” 沈罹悔走到流音面前,双膝一曲跪了下来。 流音问道:“哈哈,这是做什么,难不成六年来为师第一次给你做饭你就感动成这样?” 沈罹悔磕了三个头,说道:“师父,徒儿有愧于您!” 流音问道:“这话从何说起?” 于是沈罹悔将六年前如何被父亲赶出门,如何被陆书瑶相救,陆书瑶又如何给自己进入青云派的机会等等往事说了出来。说到自己为了报恩,允诺陆书瑶今后所有的修炼资源尽数给他时,流音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几岁。 “既然你自己做了决定,那为师也就不多加干涉了。为师本以为凭借你的资质,在减去三成的灵石资源的情况下还有可以突破筑基期,将来必能取得一番成就。现在看来恐怕是没有机会了。” “师父,徒儿惭愧!” “不必惭愧,可惜了你这个好苗子!来,吃饭吧。” 桌上的菜肴很丰盛,都是些大补的食物。沈罹悔喉中哽咽,举起的筷子迟迟没有落下。 流音将桌上放着的一个竹筒递给沈罹悔,说道:“吃不下东西,就先喝点酒吧。” “酒?”沈罹悔接过竹筒摇了摇,里面“咕咚”有声,打开一看,青黄色的液体在太阳的照射下泛着粼光,一股清香的酒气透过鼻腔,进入身体,传递到大脑以及五脏六腑。“师父,可我从来不喝酒...” 流音没好气地说道:“这是我珍藏了二十年的竹叶青,别人想喝还喝不着呢!要是你早一天跟我说你要把灵石送给别的小丫头,我才舍不得把这酒拿出来!不过既然都拿出来了,今天我们师徒俩就一醉方休吧...不过这酒不烈,应该喝不醉人。” 沈罹悔心中感动,在碗里倒了一碗酒一饮而尽。清酒入口,竟比茶水还要清香甘甜,芬芳爽口,半分也没有醺气。于是又倒了几碗,一口干尽。 流音骂道:“真是暴殄天物!碗是给你盛饭用的,不是来让你喝酒的。杯增酒色,色添酒香,这竹叶青当然得就这竹筒慢慢品尝,似你这般又是倒在木碗里又是满口爆饮,怎么能让这酒的味道到达极致?” 沈罹悔抓了抓脑袋,尴尬一笑,不再把竹酒倒在碗里,而是拿着竹筒细细饮入。这一次竹酒入口,清香不改,然而甘甜全无,酒中竟充斥着淡淡的苦涩。 沈罹悔作势要吐,流音却急忙喝止,“咽下去,细细品来!” 片刻,口中苦涩不减,唇舌间忽然自发生出一股甘甜,最后两者相并,变成苦中有甜,甜中带苦,余香环绕,回味无穷! “行了行了,这酒性凉,多喝只怕染了寒气。” “哦...”沈罹悔恋恋不舍的将酒放回桌上,却忘了把盖子盖上。酒香四溢,很快竹屋外就多了一双绿油油的眼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