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北问天》 作品相关 上架感言 你有没有想要提笔写一个属于自己的故事的冲动?我相信每一个读者都曾有。 你是否愿意为了你心中的这个人,这个故事,这个世界,把自己隔绝于身外那个花花世界?我相信对很多人来说,都会很难。 生活不易,唯有心中理想,助我们仗剑天涯,快意恩仇。 这个故事起源于每一个孩子从小就对身处的这个世界的困惑——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或许我们此生永远无法知道这个答案,但不妨展开想象的翅膀,尝试用我们自己的浪漫去解读。 少年怒这世道不公,少年斩这人间不平,少年爱这人间挚爱,少年思这一世修行…… 希望能把这份喜怒哀乐用一个精彩的故事与大家一同分享。 当然,写作是一个需要激情的,更是一个需要经受痛苦研磨的过程。有时甚至受制于笔力所限,把原本心中那个精彩到近乎神圣的故事讲的一团乱麻。但好在,我们心中都还保持着那份纯真的理想。 没想到这一路坚持下来,除了讲述,还有感悟,更有感激,感谢编辑的指导帮助,也感谢那些大佬们的鼓励支持,还有那些损友们的调侃嬉笑,都让枯燥甚至痛苦的坚持变成了一种风景。 当然,最后还要感谢你们,可爱的读者们,或者是未来的读者们,或者是要等着我修成正果,能下笔千言时再来的读者们。你们更是我坚持下去的动力。 爱你们呦,么么哒。 2020/2/28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人间日暮七星现 第1章 三臂阎罗 三道村的黄昏依旧安静而美丽,孩子们追逐着村里几只新生的小狗,不时传出奶声奶气的嬉笑和犬吠声。忙碌了一天的村民们三三两两的聚在村里的小道上聊天解闷,这是一天中村子最有人气的时候。 “唉,老刘头,你可别耍赖啊。” 村口槐树下聚集的人群中,传出耿三的吵吵,他一把抓住对面老汉的手腕,老刘头正想把棋盘一旁的落子给捡拾回来。 这下,周围围观的一群人跟着起哄,让老刘头的脸上有点难堪,他赌气把棋子又甩了回去。 “谁说我要悔棋,我只是拿个东西趁趁手,耿三,你个屁大点的孩子也配说我老汉,我年龄估计比你爷爷都大了,你这棋还不是我教的?” 随即,老刘头又转头冲着一群起哄的村民,“去去去,你们连字都不认,看得懂棋吗?跟着起什么哄!” …… 三道村地处深山,乱世之中倒也称得上一个世外桃园。村民大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识字也是常情。但这几个闲得无聊看棋的村民,看得多了,几颗棋子还是识得的。 只是村里唯一能和老刘头对弈的,只有面前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耿三。 耿三来村子里半年多了。 半年前,猎户耿二杀了一头黑熊,从熊爪下救起了胸口已经被抓的稀烂的耿三。他把耿三扛回来的时候,耿三已经昏迷不醒。村里没有大夫,耿二也就只能采点止血的草药给耿三糊上,能不能活过来全看他的造化。 没想到耿三这看似文弱书生的小身板竟然从鬼门关里逃了出来,只是问他昏迷前的事情竟然全然不记得。 憨直善良的耿二索性说,“兄弟别急,既然连名字都不记得了,那就先做我兄弟,我是耿二,你就叫耿三吧。外头兵荒马乱的,你什么时候想起身世来了,什么时候再走吧。” 耿三自然是感激不尽。看他白白嫩嫩,身材修长,怕跟不上耿二在深山老林里奔走打猎的速度,只好留在村子里游荡。好在他识文断字的本领没忘,白天没事的时候,教村里的娃子们识字,很快和村民们混熟了。 老刘头是村里的木匠。脾气古怪,平日不爱与人打交道。这天看到耿三在教孩子们识字,忍不住问了句,“你这娃娃竟然识字?那会不会下棋啊?” 耿三摇了摇头。 “没事,没事,我教你,你学学看。” 老刘头有一副用上等的樟木做的象棋,棋子已经被盘得油光发亮,散发出淡淡的樟木香。无聊的时候老刘头曾经尝试教几个看似机灵的后生下棋解闷,奈何村里耿直的后生们都不爱琢磨这耗费心神的玩意儿,动不动就想随便拿颗棋子直接怼了老刘头的“老帅”。气的老刘头索性又把这副精美的棋子收藏了起来。 如今看到能认字的耿三,老刘头又耐不住技痒,想要找个陪自己下棋解闷的搭子。 象走飞田马走日,没想到耿三很快也爱上了下棋,每天都要和老刘头切磋几局。起初总是被老刘头杀得丢盔卸甲,但很快二人就不相上下,渐渐的,可怜的老刘头就输多赢少了。 那些自己不喜欢动脑子下棋的闲人,却喜欢围观二人对弈。老刘头输的多了,没少干掀棋盘,悔棋子的事情,众人常常就当看个笑话。 眼看面前这盘起初占优的棋局又要落败,老刘头脸上有些挂不住,狠狠瞪了周围起哄的人群一眼,索性又把棋子一摔,“算了,天快黑了,我该回去睡觉了。” “输不起,输不起。”围观的人不想轻易放过他。 “谁说我输不起的,耿三的棋还是我教的,我有啥输不起的。你们这些屁都不懂的人别瞎叫。” 接着,老刘头又指着耿三,看到他稚嫩的脸上也挂着嘲弄的神情,更是火冒三丈。 “臭小子,别得意太早,这盘棋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明天我们再接着来。” 耿三也不争辩,而是看着老刘头匆匆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心中暗道,“老刘头,我的棋可不是你教的。这次,只怕你是输定了。” …… 老刘头的家是一座隐藏在村子边缘半山腰上的茅草屋,与其他村民的房子相隔有段距离,等他沿着崎岖的山路回到自己草屋的时候,一把落日的余晖正好隐没在周围高大的林木里。 他小心翼翼的收好那副樟木象棋。搬出一把梯子,慢慢爬上自家的屋,足够了。 他枯干的身体仿佛一道无光的闪电,与三支灵羽交错而过。看起来就像是让灵羽穿透了他的身体一般,但没有什么能够阻挡老刘头前进的速度。 射出灵羽的弓弦还在颤抖,老刘头手中不知从何祭出的一柄剑锋就已经擦着颤抖的弓弦,架在了隐在黑暗中的箭手的脖子上了。 “咦,还是个女子?”老刘头惊讶了一声。 面前的箭手全身都罩在了一件黑色的夜行衣里,但紧致的黑衣更勾勒出她婀娜多姿的曲线,闪着寒光的冰凉剑锋贴在她裸露在外的一段白皙的脖颈上。老刘头甚至闻到了箭手身上散发出的醉人的少女的清香。 胜负已分,无需多言,箭手颤抖的身体里发出一声充满愤怒的斥责, “三臂阎罗,那个,那个会放灵羽的人被你怎么样了?” “呵呵。”老刘头阴沉的脸上挤出一丝冷笑。相比较白天老刘头那些看似古怪的表情来说,此刻这丝冷笑,更让人头皮发麻。 “我猜你就与那人颇有渊源。唉,只是怎么说呢。他的灵羽术还不如你。连你都要死在我的剑下了,他么,你应该猜得到。” 说着,老刘头不怀好意的扯下黑影脸上的面纱。一张精致,柔媚的脸庞倒映出夜晚清冷的月光。 “果然是个美人胚子。想必当年的灵羽术人如能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也应该瞑目了。” ……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人间日暮七星现 第2章 破军贪狼 三臂阎罗,一个在江湖消失了很久的传说。 这个名字曾经在江湖上杀了很多坏人,也杀了很多好人。但每一个和他交过手的人都已经消失不见。 他最后一次现身,是在十年前天下会盟的时候,以一己之力刺杀了当时的盟主司空见,抢走了他的山河社稷图。 山河社稷图本不是这个世间的存在。 相传当年秦王为求长生,派徐福东渡求仙。 后来徐福真的在蓬莱仙山上访到了仙人。然而仙人却支退众人,警告徐福, “入世可得天下,出世方可长生,二者无以兼得,天道伦常,无可违背。如果一个得了天下的人还要长生,那将是这个世界的灾难。” 徐福权衡了仙人的话,就跟随仙人出世求仙去了。 不过,为了给秦王一个交代,他求得了仙人的山河社稷图,拥有此图便可以掌管天下。 只可惜送图的使者才到半路,就听到了秦王东巡驾崩的消息。而赵高指鹿为马,扶苏被逼自尽以示清白,于是这使者就和这山河社稷图一起销声匿迹了。随即,强秦二世而亡。 司空见意外得到山河社稷图后,马上发起了天下会盟,准备号令天下,结束乱世纷争。原本已经久苦于刀兵之祸的芸芸众生以为看到了希望,各路英雄纷纷响应,可哪知三臂阎罗却突然现身,强闯会盟,在天下英雄的眼皮底下刺杀了司空见,盗走了山河图。 护卫灵羽张纶带着一干人等追查三臂阎罗的踪迹,却和三臂阎罗一起,从江湖中销声匿迹…… 如今老刘头被识破了身份,也就不再伪装。平日里弯腰驼背的瘦小枯干老头,挺直了腰杆,瞬间在女箭手面前高大了许多。 “我可以不杀你。” 三臂阎罗面沉似水,眼睛里的杀意却淡了许多, “我这辈子杀的人够多了,如今只想过普通人的日子。不管你是怎么追查到这里的,只要你忘记这个地方,我可以放你离开。” 女箭手却并不领情,鼻子里冷哼一声,“你想怎样就怎样么?你可曾给你杀死的那些人留过机会?只要我没死,就一定会想办法杀死你。” “是么?”阎罗也不生气,长叹一声,“以你的资质,或许再过几年,真的可以杀我。将来的某天,也一定可以杀我。但现在,你还不是我的对手。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破军。” “什么?你是破军!”阎罗原本眯缝的眼睛睁大了许多。他不禁又上下打量起面前这个曲线玲珑的少女,手中的利剑却不由得朝着那白皙的颈子紧逼了许多。 破军,是逍遥盟的第三把好手。 三臂阎罗虽然以刘木匠的身份隐藏在三道村里,但江湖的动静他却不能不时刻留意。 当年自己斩杀了司空见。不久,天下会就因为内部的纷争四分五裂。为了争权夺利,分裂出来的各个山头都标榜自己才是天下会的正宗。其中最具实力的,是以霸都为首的逍遥盟。 逍遥盟不仅人多势众,而且精英辈出。名声最大的,是七杀、贪狼、破军三人。起初那些想与逍遥盟分庭抗礼的头领们纷纷在这三人手上毙命。 逍遥盟终于一家独大。杀破狼纵横江湖,接替了当年三臂阎罗,成为了新的传说。 如今破军来了,这不仅仅是传说与传说的对决,而且是一种宿命的羁绊。 老刘头再也不能把女箭手的刺杀看作是私人恩怨了。 “既然如此”阎罗顿了一下,“那你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话音未落,手上的剑刃一沉,破军白皙的脖颈上,一道鲜红的血痕,浮现出来。破军双眼一闭,似乎引颈待屠。 可就在阎罗手上沉力的同时,破军身后的大树上,另一个形如鬼魅的身影纵了下来,他腋下的长衫无声无息的舒展开来,俯冲的身影悄无声息,仿佛是一只正在狩猎的鬼蝠。 鬼蝠的手中并无兵器,只是十指上的利爪泛着寒光。仔细看去,那寒光原来是用精钢打造的锋利的细刃。 鬼蝠头朝下滑翔的同时,右手的利爪径直朝着老刘头的天灵盖插了下来。老刘头原本正在专心对付破军,万万没想到头顶上有利爪偷袭,眼看着利爪就要插入他的头顶。 “来的好!” 原本头也没抬的三臂阎罗突然大喝一声,头上仿佛开了天眼。右手的短剑依旧紧紧锁定破军的脖颈,而一直垂着的左臂却抬了起来。 嘡啷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之声,老刘头左手中凭空又多出一把精致的小剑,格开了袭向自己头顶利爪。 在场的三人心中都是一惊。他们都听出来,貌似金属撞击的当啷一声,其实是响了三次,只是由于速度过快,这三声撞击叠在一起化作一声。 第一声,是阎罗左臂短剑格开了下落的鬼蝠的右爪。 鬼蝠俯冲的身势未改,左手利爪又插向阎罗的肩头。只是当啷一下,再被挡开。 第三声却来自破军,她趁老刘头一分神的功夫,自己袖中掉落出一支精致的匕首,匕首滑落手中,随即手腕一抖,迎击一直逼迫在自己脖颈上的剑身。 然而,阎罗压在破军脖颈的小剑只是晃动了一下,却并未被弹开。 鬼蝠的双手也在微微颤抖,他已经把双臂隐在了宽大的袖子内,但是似乎还是被阎罗看穿了心思。 “你们或许是最顶尖的杀手,能找到最适合下手的时机,只是还算计不到我老汉头上。” 鬼蝠黑纱罩面,鬓角也漏出几缕银白的发丝,但却对阎罗的嘲讽不置可否。 “她是破军,那你是七杀还是贪狼?”老刘头试探着问到。 和当年的自己一样,虽然杀破狼在江湖上十步杀一人,但却雁过不留痕。见过他们真容的那些人都已毙命,所以传说很多,却没有多少人识得他们的真容。 显然,鬼蝠比少女破军沉稳的许多,他像是一尊雕塑一样立在老刘头的面前,既不进攻,也不搭话。莫名给了老刘头一些压力。 一个来回,三臂阎罗已经知道面前的两位杀手的战力并不能超越自己,但也相差无几。既然破军已经表明了身份,自己应该速战速决。 念及此处,右臂发力,想要先斩落破军的人头。 一声脆响,这一次,破军肩头的短剑终于被一物击中,彻底震开。 老刘头心中大骇,因为这一次,他没有看到击开短剑的东西从何而来,等他看到那个掉落在地上的物体时,更是一惊。 那只是一块从树干上新抠下来的老树皮。 混迹江湖多年的三臂阎罗并不怕死,但依然被这种实力上的碾压之感压迫的喘不过气来。除了面前这二人,竟然还有一个内力超越自己的人物还未现身! 一瞬间,老刘头在脑海里想到了那副藏在床底的象棋。 这分神的瞬间鬼蝠再次出手,右爪朝着老刘头的面门砸了下来。破军脱困的同时,匕首也随即直刺老刘头的心窝。 下意识的,老刘头再次抬起还在发麻的右臂,短剑护在胸前挡住了匕首,左手短剑向着面门前削去,直切鬼蝠的手腕。 眼看鬼蝠的手腕就要被剑气斩断,他却并不收手,还是执意的抓了下来。这让老刘头感到困惑,这样一来,利爪可能抓伤自己的面门,但鬼蝠却会丢掉一只右手。这鬼蝠是个疯子么? 嘶的一声,骨肉分离,热血喷溅。 一切正如老刘头所料,鬼蝠的右手被齐腕切断,虽然那个脱离身体的利爪也挑落了阎罗的发卷,在额头留下几道抓痕,但并没有给老刘头带来多大伤害。 这只右手并非送给阎罗的礼物,它是鬼蝠的一个诱饵。 真正的杀手眼中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夺命,为了夺命,其他的一切都可以成为诱饵,包括自己的身体甚至生命。 就在短剑切开鬼蝠手腕的那一瞬间,破军另一只手也径直掏向了阎罗的胸口。阎罗终于明白,那只右手只是为了引诱自己的左剑离开自己的身体,左剑的离开恰好留给了破军一个进攻破绽。 三臂阎罗不禁赞叹了一声,杀破狼果然名不虚传。这样的配合只怕无人能够抵挡。可惜今天,他们面对的,是我三臂阎罗。 被破军击中自己的胸口的同时,老刘头终于亮出了真正的实力。挥剑的左臂虽然无法收回,但左肋下竟然又伸出了一只手臂。 这第三只手臂祭出了第三把短剑,径直刺向破军的心口。 三臂阎罗,并非一个简单的称号。 三臂阎罗,真的有第三只杀人臂。 破军无声无息的倒了下去。 “你一定是贪狼。”老刘头转向断腕的鬼蝠。 “嗯。”一个老者沙哑的声音回应。 贪狼紧紧箍住自己的右腕,那里,虽然鲜血已经不再喷溅,但衣襟包裹下的断腕还是不断有血渗了出来。 猎户耿二曾经在村子里给娃娃们讲过,自己的捕兽夹捕捉过各种野兽,却独独不能夹住恶狼。 一是他们狡猾,二是他们凶狠。即使被兽夹夹住了腿脚,为了保命,它们会生生啃断被夹的腿脚脱身。 …… “可惜啊,就算你甘愿牺牲右手,可还不是害的她……” 三臂阎罗指向倒在地上的破军,那个妩媚动人的身子,此刻已经蜷做一团,心窝处一个细小的血洞,鲜血汩汩而出。 “是啊。这也是害了她。”贪狼声音虽然沙哑,却又没有明显的失落。 “七杀一定也在,他为何不现身?”三臂阎罗对刚才的枯树皮耿耿于怀,假意和贪狼聊天,他却一直监视着周围的异动,提防着这个最危险的敌人。 贪狼终于发出一声冷笑, “嗤,我和破军联手,已经是给足了你面子。对于一个我们已经解决的目标。他还有什么出现的必要?” 这透露自信的一声冷笑,顿时把三臂阎罗惊出一身冷汗。 什么?什么叫已经解决?老刘头下意识的摸了摸额头被利爪抓破的伤口,莫非那个利爪上有毒? “我们不需要用那么下三滥的招数。”贪狼看穿了阎罗的心思。 那是被破军击中的胸口? 三臂阎罗看向自己的胸口,顿时眼前一黑。一根灵羽箭正深深的钉在自己的胸口,独特的箭杆泛着幽蓝之光,雪白的尾羽随着自己的心跳还在微微搏动。 破军击向自己胸口的不是拳头,而是手臂中暗藏的这根灵羽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人间日暮七星现 第3章 七杀现身 灵羽箭的箭身,并非普通的竹木,而是产自南疆的食人树。 食人树虽为草木,却天生嗜血,因此,如今的三臂阎罗只有两条路可以选。 一是拔出灵羽,任由心脏的箭伤泵出一身的热血。 或者,任由灵羽一点一点的把心脏内的热血吸干。 一旁的贪狼捡起了自己的断掌,默默的注视着三臂阎罗。看着这曾经让江湖为之颤抖的存在,如今要面对的选择,却是立刻就死,或者是受尽折磨的死。 胜负已分,杀意散尽。阎罗捂住胸口,艰难的走到贪狼的身边,坐了下来。 两个老人都发出了疲惫,沉重的呼吸,眼神一起投向了无边的黑暗中。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三臂阎罗又望了一眼蜷缩一旁的破军的尸体。 “我杀孽深重,终该这样死去,只是没想到临死却又多害了一条人命。” 贪狼沙哑的声音充满不屑,“是不是每个人死的时候都喜欢忏悔。今晚如果不是被灵羽穿心,你会为这个丫头惜命么?” “应该不会。” 接着又是一阵沉默。 “既然得手,为何不追问那件东西的下落?” “追问会有答案么?如果没有足够的把握,七杀不会让我们动手的。” “七杀?真想在死前见见。你舍一掌,她陪一命,想必都是七杀的安排吧。” 贪狼眼中寒光一闪,不再搭话。 是啊,那个七杀,这一切都是他的安排。 自己甘愿为他断掌,破军甘愿为他送命,连三臂阎罗的心脏都按照他的计划分毫不差的被灵羽洞穿。或许这个七杀真如传言所言,是个妖魔一般的存在? 三臂阎罗看贪狼入定,专注疗伤,不再搭话。只得自顾喘了一会儿,捂着自己的胸口艰难的起身。此刻幽蓝的箭杆已经因为吸饱了鲜血变得暗红,连原本洁白的尾羽也泛起了红光。 老刘头的脚步开始像一个真正的老者,蹒跚起来。他用尽残留的体力,朝着自己的小屋走去。那里还有他最后的牵挂。 整个世界都开始在眼前旋转,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好在屋内的油灯已经被人点亮,青灯之下,一直藏在床下的棋盘已经重新码好。看着摇摇晃晃进屋的老刘头,耿三为他拉了把凳子。 “把这盘棋下完么?” 老刘头揉了揉迷蒙的眼睛。油灯下,白天被他搅乱的残局又被原样重新摆好,一旁依然是耿三那张白净稚嫩的脸庞。 老刘头盯着耿三困惑的看了半天,仿佛想明白了什么,苦笑一声,“甚好,甚好。” “你不该牺牲那个女娃的。”随着老刘头的小卒向前一拱,他蹦出了这句话。 此刻他已经没有试探的心思,越来越艰难的呼吸让他开始珍惜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句话语。 “我给了她一个手刃仇人的机会。”耿三稚嫩的嗓音却说出了一句充满沧桑的结论,老刘头刚刚过河的小卒瞬间被他的棋子吃掉。 “杀手应该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回报,如果是你出手……”老刘头的话突然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他用衣角使劲的擦去嘴角淌出的血迹,手指颤巍巍的又把另一个小卒送到耿三的面前。 耿三并不介意再次吃掉老刘头的走卒。二人随即你来我往的对弈起来。 棋盘上,老刘头的棋子越来越少,他却依旧坚定的一步一步走着。终于,他忍不住再次打破沉默,“我这辈子没有求过人。” “嗯。” “但我求你不要把它交给逍遥盟,此事,关系重大。” “这个,我先答应了他们。” …… 噗,一口老血从老刘头的嘴巴里猛地喷溅出来,整个棋盘瞬间都被鲜血染红。 耿三的眼皮终于抬了抬,看到了老刘头青白的脸庞。他知道,面前这个老人身体里的血终于快要流尽了。 为了不让自己越来越沉的脑袋垂下来,老刘头把胳膊肘支在桌沿儿上,手掌拖着自己的下巴。他想再睁眼看看这个一直陪着自己下了几个月棋的清秀面庞,只是沉重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住,渐渐的盖住了他的整个世界。 小山村的青灯下,江湖少了一个修出第三条杀人臂的传奇。 呼啸的夜风摇曳着漫天星斗,一个传说埋葬了另一个传说。 …… 茅屋外,贪狼断腕处的血涌终于止住,他撑起身子,走进了老刘头的茅屋。 那里,耿三依旧在望着棋盘上的残局发呆,这是一局永远无法结束的棋局。虽然老刘头的棋子几乎被耿三吃光,但恰恰也是因为吃了太多的棋子,耿三反而无法对老刘头的“将”发出最后一击。 “少尊主……” 耿三依旧入神,并未听到。 贪狼沉寂了一会儿,终于又鼓足了勇气,提高嗓门,“少尊主!” 耿三这才回过神儿来。他把棋子一颗一颗的码放整齐,端起桌上的棋盘,递给贪狼,“你把这个带回给盟主吧。” 贪狼用左手接过棋盘,欲言又止。 “为何还不走?” “少尊主,你不和我一起回去?” “我要把破军葬了。” “可是少尊主……” 耿三突然瞪了贪狼一眼,贪狼竟然不敢与他直视,只好把棋盘揣好,转身准备退出屋子。 “狼叔……”贪狼的一条腿已经迈出门槛时,背后的这一声称呼让他身子一震,僵在那里。从这孩子第一次杀人开始,他就再也没有喊过自己“狼叔”。如今这一声狼叔,让贪狼的双肩开始微微发抖。 他不敢扭头,他不想让这个称呼自己狼叔的少年看到自己眼中的泪水。 “狼叔,再过一个月,就是我十六岁的生日了。剩下这三十天,我想自己一个人过,那就此别过吧。” “嗯。”贪狼沙哑的回应了一下,毅然决然的夺门而出。 一个月,三十天,三百六十个时辰,这是七杀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期限。 …… 逍遥盟内,议事堂。 一身锦缎的中年汉子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正是逍遥盟主霸都。数个妖艳的女子衣衫不整的围在太师椅的周围,不时从一旁的果盘里摘出水果塞到汉子的嘴里。 门外下人禀告,“尊主,贪狼回来了。” “是么!”霸都从太师椅上一跃而起,兴奋之余把周围的几个女子带倒在地上。由于被倒地女子挡住了去路,他不耐烦的狠狠踢了几脚,“滚开!滚开!” 女子们吓得四散而去,脖子上吊着断腕的贪狼走了进来。 “盟主。” “东西拿到了么?” “拿到了。” 霸都一把抢过贪狼递过来的棋盘,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一时看不出所以然来。悻悻的问,“其他人呢?” “这是三臂阎罗的人头。”贪狼回头喊手下呈上了一个用麻布层层包裹的方盒。 犹豫了一下,贪狼接着说,“破军已经战死。” “这三臂阎罗还真有两下子。那七杀呢?” “盟主,再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是少尊主的十六岁生日了。” “哦。那也让他回来。我本打算把盟主之位留给他,既然他无福享受,还特地给他准备了一口上等的金丝楠棺材。” 不等贪狼答话,霸都盯上下人手中的方盒,“把这家伙的脑袋挂到广场上示众,召集兄弟们祭拜一下司空见,就说是咱们逍遥盟给老盟主把仇报了,下去吧。” 显然霸都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那个棋盘上,交待完后,捧着棋盘直奔内室而去。 很快,大厅之内只剩下贪狼孤独的身影,“唉”,一声长叹,最后一个落寞的身影也退了出去。 …… 三道村里,老刘头的茅屋被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干净净,再加上他住的山坡离村子比较远,等村民们发现火光冲天,赶来救火的时候,连老刘头的尸骨都没有抢出来。 平日里老刘头都是独来独往,没个亲友。几个热心邻居一合计,索性把他茅屋的残骸翻土给埋了,拢起的土包前竖了一块木头板子,还请耿三给写上几个字,“木匠老刘之墓”。 大家这才发现,这个在村子里活了二十多年的古怪老头,竟然连全名都没人知道。 打山货的耿二终于回来了。看来这次收获颇丰。他兴冲冲的回到家里。 “三儿,三儿!你看我这次打着什么了?” 耿三正在收拾屋子,听到喊声迎了出来。只见耿二从腰上解下来一只周身赤红的狐狸,皮毛油光锃亮。 耿二一把把狐狸缠在了耿三的脖子上,“兄弟,你身子单薄,等会儿我把这个皮子剥好了,让李婶给你打个围脖,这样你就能挨过咱们三道这边的冬天了。” “谢谢大哥。”耿三虽然手在抚摸这滑顺的皮毛,却有点心不在焉。 耿二是个憨直的脾气,“咋了,三儿,你不高兴?是不是被谁欺负了?告诉我,哥给你出气去。” “不是,大哥,你待我很好,大家也待我很好……” 七杀见过太多的尔虞我诈,背叛杀戮。也被告诫感情只会成为一个杀手的弱点。有弱点的杀手一定会成为猎物。可如今他已经时日无多,忽然觉得,有这样一个哥哥的疼爱也未尝不可。 只是,如果他继续待在三道村,或许随时会给这个村子招致灭顶之灾。 “大哥,我叫项北。” “啊?兄弟!你想起身世来了。”耿二高兴的抱起耿三转了个圈。“项北,这名字可真不赖。”突然,耿二又担心起来,“那你是要准备走了?” “嗯”,项北点了点头,“大哥,在你面前我永远都是耿三。但我也的确要走了。” “那好。”耿直的汉子并不拖泥带水,“这个皮子三天就能做好,走的时候你要带上。到时,我送你出大山。” 项北默默应下,或许三天也不算太久。而且,这三天对于无处可去的项北来说应该也不太难熬。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人间日暮七星现 第4章 魔芽仙虫 三道村的村民自己也说不清为何村子叫做三道。不过大家觉得这个问题也没啥好探究的,“三道,三道。你没看见进出咱们村子的山路总共有三条道么。” 一条进村的山路直通山下,还有两条山路却是通向后山。 据说三道村最早的居民是一群躲避战乱,逃难至此的流民。看到这里虽然地处荒山野岭,但好在草木繁茂,又天然有两条通往深山的野路,非常适合避祸,于是就安顿了下来。 三臂阎罗大概也是发现了村子的这个好处,于是隐居于此。 即便在十年前,三臂阎罗暗闯天下会盟,刺杀司空见,抢夺山河图,做出如此惊人之举后,继续回村子里当他的刘木匠,竟然也没有让村民看出异常。 这也是为何项北他们苦苦追寻十年,才终于将他找到。 想杀三臂阎罗的人很多,渴望得到山河社稷图的人也很多。 但项北要杀阎罗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为司空见复仇。为了复仇,这个不满十六岁的少年已经杀了很多人。 当项北第一次直面杀戮的时候,还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 他的父亲是北梁护国武威将军,项胜。 北梁原本只是苟存乱世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国。但却因为文有长孙家,武有项家的精心辅佐,在强邻环伺,虎视眈眈之下,即使北梁先皇夜夜笙歌,这弹丸小国依旧得以屹立不倒。 可也正是这老皇帝的夜夜笙歌,不理朝政,只顾得广布恩泽,结果龙子龙孙生了一大堆。一朝暴毙驾鹤,众皇子们各个摩拳擦掌,争着想把自己的屁股放在那张空出来的龙椅之上。 为了争权,皇子们纷纷拉拢长孙和项家。尤其是手握兵权的项胜将军,让众位皇子是又爱又恨。 项胜将军为人耿直,坚守长幼尊卑的人臣之道,认为皇位非谦恭仁厚的皇长子景泰莫属。奈何皇长子的嫡母出身南郡,当时北梁正与南郡交恶。于是八皇子联合长孙家,构陷武威将军私通敌国,不但被削去兵权,还被夷九族。 一时间武威府内,血流成河,上下三百多口,慷慨赴死。甚至连项府的花匠,厨子,竟没有一人为保命而构陷主人,北梁百姓无不扼腕叹息。 此后,八皇子继位,长孙家却意外退出朝堂。 短短三年后,南郡就联合西羌,以景泰之名,将北梁分而食之。 只可怜了北梁的百姓,国破家亡,世坊流出哀歌, “但使武威将军在,何亡北梁一片天……” 或许是八皇子的暴行惹怒了天威,北梁的天塌了,当年飞扬跋扈的八皇子,最后也落了个车裂五体,传首九边的下场。 冥冥中天意难测,倾巢之下,却有天见犹怜。项家一房小妾的新生幼子,因为尚未满月入册,侥幸逃过了灭门之祸,被一个逃脱的下人带出武威将军府,并秘密送到了将军的挚友,大夏国天下会盟主,司空见那里,盟主将他收为义子,代为抚养。 这个孩子就是项北。 在司空见的安排下,项北随隐居的世外高人学习武艺。三臂阎罗刺杀司空见的时候,项北刚满六岁。 等项北得到消息,赶回天下会的时候,眼见义父已经惨遭暗算。奈何自己年幼,空有一腔怒火,却又无能为力。于是一边继续跟随师父学艺,一边不得不投靠了天下会的最大一支,逍遥盟。 逍遥盟的盟主霸都,觉得前任总盟主虽然不在了,但天下会的兄弟们多少还有些他的死忠,为了收买人心,又收了项北作为义子,还口口声声说要把自己的逍遥盟留给项北。 二人各怀心思。 项北投靠霸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利用他的耳目追查三臂阎罗的下落。作为回报,他也为霸都铲除了不少异己。 一起与他行动的,有当年司空见的护卫灵羽张纶的后人,女箭手苏苏。还有司空见的管家鬼爪。 三人武艺高超,行事隐秘,为了行动方便,项北代号七杀,苏苏名号破军,鬼爪号称贪狼。 江湖只知被杀破狼盯上的目标就已经是死人了,但鲜有人知他们各自的真实身份。 杀破狼三星,以七杀为尊。虽然项北年龄最小,但武艺和谋略却又是三人中最高深的,因此他被苏苏和鬼爪推为七杀。 自从跟随他开展追杀行动后,即使是遇到再强大的敌人,也会在项北的筹划中一一轻松解决。 一年前,三人在南疆行动的时候,意外被行巫种蛊。情急之下,项北挺身断后,却中了无法破解的魔芽仙虫。 魔芽仙虫会在被种蛊的人体内蛰伏整整一年,待到与宿主的骨血完全融合后,开始疯狂生长,一天之内,活活吃光宿主的血肉,最后从宿主的残骸上生长出茂盛的青芽,开出妖艳的幽兰。 苏苏和鬼爪看到项北为了救自己中了如此恶毒的巫蛊,打算遍访天下也要为项北寻找破解之法。 可就在此时,霸都的手下却意外探知到三臂阎罗的下落。 得到消息后,项北打算第一时间就去三道村。 苏苏和鬼爪齐声反对。 “项北,那个恶人我们早晚都可以收拾。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找到能帮你解蛊之法。” 项北苦笑一声,“算起来这仙虫竟然会在我十六岁生日那天开花,这也许就是天意吧。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种蛊之人被我们剥皮剜心都无法解蛊,而且连名气最大的苗疆巫师咱们都找过了,就不必再为这种不存在的可能浪费时间了。” “可是,我不能让仙虫吃了你!”苏苏不过年长项北一岁,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虽然她的灵羽箭饮血吸髓冷酷无情,但想到项北被半虫半草的怪物活生生的吃掉,竟然忍不住眼眶湿润起来。 “行动的时候,喊我七杀!”项北似乎没有看到苏苏的红眼圈,音调突然变得阴沉,多年一起行动的默契无需多言,项北的这种语气意味着他已经盯上了下一个猎物。 一旁的鬼爪默不作声,看到项北的心意已决,也就只得叹了口气,默默走开。 “不行,项北。这次我一定要先替你去寻找解蛊之法!”苏苏竟然抗命了。 项北依旧不去看苏苏被泪光闪烁的精致的面容,自顾的说,“可以,你不去,我就和贪狼一起去!” “项北!”苏苏索性放声大哭起来。 “破军!”项北的声音依旧缓慢低沉,“你还记得我们一起杀过多少人么?” 看苏苏因为抽泣只顾耸肩,项北自言自语道, “我们一起杀了五十六个目标,不算他们的手下和护卫,还有那些必须除掉的路人。这五十六个目标,有四十二个是男的,十四个是女的。有三十个是老人,二十六个是年轻人。我们可能有很多很多的理由去杀他们,但是你想过么?他们也是儿子、父亲、女儿、母亲,我们杀了那么多人,为何我们自己就不能死?” “我的时间不多了,三臂阎罗又是我们最棘手的目标。如果我能在死前完成这个最后的心愿。我想我应该会心安很多。” “还有……”项北似乎还有话要对苏苏说,可是看了看远处鬼爪贪狼的背影,终于还是忍住了,离开这个世界前,除了替司空见报仇,项北还有一件事想要完成。 …… 耿二不知道,那天被他从熊口下救出的文弱少年,竟然就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七杀。就像他猜不到,村子里晃荡了几十年的古怪木匠老刘头,竟然就是让江湖为止颤抖的三臂阎罗。 三道村的孩子们更不会想到,这两个喜欢教他们识字,喜欢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对弈的一老一少,将会给他们村子带来怎样的命运。 项北开始接近三臂阎罗,破军苏苏和鬼爪贪狼再也没有更多的犹豫。只要项北开始行动,他们三人就会合而为一。 他们是一个躯干上的手脚,他们用同一个大脑思考。 但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次行动项北竟然能如此的沉得住气。虽然项北向他们解释务必要摸清三臂阎罗的底细,搞清楚他抢走的山河社稷图的下落,但直到项北的生命只剩下一个月的时候,项北才安排了最后的猎杀。 苏苏和鬼爪不会怀疑项北的任何一个决定,他们按照项北的安排结果了三臂阎罗,他们也按照项北的安排,一死一伤。 备受这次猎杀行动折磨的,还有逍遥盟的盟主霸都。按照约定,七杀答应他取回山河社稷图,但前提是他不得对行动有任何干预。 霸都得知项北的时日无多,眼看大限已到,却迟迟得不到消息,因此即使是在逍遥盟的大厅里被环肥燕瘦包围的时候,霸都依然有些坐立不安,直到盼来贪狼的消息。 如今,尘埃落定,或许没有了三臂阎罗和杀破狼的江湖,会是一个风平浪静的江湖吧。 七杀项北原本打算等耿二回来,告个别再离开三道村,却没想到憨直的耿二为了那件火狐护肩,执意要自己再多等三天。 “耿大哥,既然闲来无事,不如你也带我一起去山上打猎,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耿二一提到打猎就眉飞色舞起来,要不是担心项北的身体单薄,他早就想带着这个兄弟去山中打猎,好展示一下自己的本事。如今项北竟然主动提出,耿二自然是求之不得。 “村里有两条通往后山的小道。”耿二一边收拾猎具一边给项天介绍,“阳道是去老君山的,山里风景好看些,但却悬崖峭壁,难于狩猎。暗道是去老虎岭的,山里野兽很多,适合打猎。当时你就是在老虎岭那里迷的路。” “好,那咱们就去老虎岭。” “可以啊,兄弟!没想到你还这么有胆色,一般人被野兽袭击后,都会尽量回避再去同样的地方呢!”耿二拍了一下项北的肩头。 兄弟二人带了些干粮,说说笑笑的向着老虎岭奔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人间日暮七星现 第5章 紫羽云雀 老虎岭的野兽很多,即使是耿二这样身手不凡的猎户也绝对不会单枪匹马的硬闯。只是这次耿二想要在项北离开前,好好在这个兄弟面前露两手,于是他便只带着项北,兄弟二人相依为伴。 当然,耿二也不是傻子,他有意避开了最危险的区域,前往比较熟悉的地段捕猎。 一路上的山清水秀让人心旷神怡,这让即将迎来死亡的项北少有的放松下来。十年间项北只做一件事,复仇。 他原本想要除掉三臂阎罗后,还要去找长孙家报仇,但长孙家远在北方,自己又大限已至,因此想着找个风景秀美的地方死去,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兄弟二人不谈离别,只顾一路欣赏着美景,打趣着聊天解闷。 “二哥,我看秀儿姐姐很喜欢你啊。你进山打猎的时候,她没少过来打听你的消息。” 一提到秀儿,耿二这粗犷的汉子竟然脸红起来。 他不是不喜欢秀儿,只是秀儿那个村长老爹有点瞧不起家徒四壁的耿二,男人的自尊又容不得他在村长面前摇尾乞怜。 耿二少有的撒谎自我安慰,“你秀儿姐姐哪里能看得上我,她不过是想让我帮她找几根紫云雀的羽毛。” “紫云雀?” “对,据说后山里有人见过这种鸟。一身紫红色的羽毛,很是罕见。你秀儿姐姐最喜欢的就是紫色……” “你连她最喜欢的颜色都知道啦?” “那又怎样……”耿二突然闭口不谈,想要转移话题。 一个只会打猎谋生的猎户,怎么能配得上村长家天生丽质的春秀。这秀儿的确是秀外慧中的大家闺秀,村子里惦记着她的后生不少,却没有自认配得上她的。谁要是敢对秀儿流露出非分之想,村长老爷能拎起柴刀把他砍成甘蔗杆儿。 “秀儿别急,爹已经托山外的朋友给你留意一个好人家。到时风风光光的八抬大轿把你迎娶过去。” “爹,谁说我想嫁到山外去了。我就要留在村子里守着你一辈子。” “胡说,爹怎么能看着你这一只金凤凰在这山里的鸡窝窝困一辈子!” 嘴上这么说着,可是被秀儿粉嫩的小拳头捶打在肩头,村长两眼一闭,脸上顿时流露出陶醉的神情。 村长知道山外面乱世当道,妖魔横行,既不想让秀儿在村子里过清苦的日子,又怕山外世道险恶,不能护住秀儿周全,自己很是纠结。 项北人小鬼大,虽然只是在三道村里待了半年。除了三臂阎罗那样狡猾的对手,其他村民的心思早就被他看得个通通透透。 “我能看出秀儿姐姐对你是真心的。二哥你可不要辜负了她。”犹豫了一下,项北接着说,“我家里还算有点家业,回去买些牛马回来,二哥你就把秀儿姐姐迎进门吧。” 哪知耿二头摇的像拨浪鼓,说什么也不愿意接受项北的好意。看着无法说动耿二,项北也只好作罢。 不知不觉中,二人已经进到人迹罕至的大山深处。原本的羊肠小道彻底消失在荒草灌木的掩盖之中。再看周围茂密的草木大多已经叫不上名字来,还有不少挂着锋利尖刺的枝条时不时在二人的身上留下一条条刮痕。 耿二手持砍刀走在项北前面,一方面方便带路,一方面也是好心把这个兄弟护在身后,尽可能的替他斩断那些拦路的枝条。 项北看着前面这个古铜色皮肤的高大身影,突然鼻子一酸,对这个世界感受到一丝留恋起来。 老虎岭果然是草木茂盛,鸟兽繁多,大半天的功夫,耿二竟然抓住了两只野兔,算是收获满满。 “可惜跟丢了一只山猪,要是能抓住那只山猪就好了,给春秀腌两个火腿,够吃一冬天了。”耿二不禁自己又提起了春秀,看着一旁项北憋笑的表情,老脸一红,“咱们今晚就在山里过夜,让兄弟你看看这山里的夜景。”说着,自顾的去河边杀兔子烤肉去了。 此时已是中秋的天气,夜晚的山风微凉,显得初上梢头的凉月越发通透如玉。耿二是个合格的猎户,烤出的兔肉喷香冒油,兄弟二人吃了个肚饱腰圆。 最后,赶在日落西山前,耿二又选了一颗枝繁叶茂的老树,用枝叶和兽皮在枝杈间搭了一张宽大舒适的睡床。 “兄弟,这回让你好好体验一下咱们猎户的好处,睡这样的床又舒服又安全。” 七杀项北,在追杀各路好手的时候,风餐露宿也是常情,不过看着这个在树上搭建出来的大床仍然有些惊艳。耿二显然更是享受,不一会儿,就在项北身边打起鼾声来。 没有了猎杀和被杀的压力,项北听着四下里的鸟兽低语,眼睛也渐渐迷离起来。或许这个世界没有了自诩万物之灵的人类,只会变得更加美好吧。又或许,下辈子可以转生一只无忧无虑的小兽,好好的感受一下花开花落,岁月无声。 正在胡思乱想间,突然,两声怪异的鸟鸣声吸引了项北的注意。啾啾,啾啾,就在不远处的一个枝丫上,一只长着细长尾羽的小鸟正在对着中天的月光,唱的投入。 “二哥”项北压低声音,摇了摇睡梦中的耿二,看耿二迷迷糊糊的坐起身来,连忙捂住了他的嘴巴。 “二哥你看,那只小鸟。” 耿二清醒起来,揉了揉眼睛,顺着项北手指的方向望去,转而又揉了揉眼睛,迎着皎洁的月光,枝头那只小鸟的轮廓渐渐清晰,除了细长的尾羽,更让耿二激动的,是那只小鸟周身映射出一圈紫色的光晕。 二人眼神相对,不约而同的默念了一声,“紫云雀!” 惊喜过后,耿二犯起愁来。他是靠着蛮力猎杀野兽的好手,随身的武器是一件双头铁叉。并不会搭弓射箭,捕鸟这事只能靠事先布下的绳网守株待兔。 看着耿二去翻随身的绳网,项北替他着急起来,这怎么可能有机会抓住紫云雀?他不是发愁如何抓住紫云雀,而是在犹豫是直接用飞石击落小鸟,还是把它活捉了好。反正没必要在耿二面前隐藏身手了,如果能活捉住这只异鸟,只怕比几根紫色的羽毛更能打动秀儿姐姐的心。 憨直的耿二翻出绳网,就要甩向紫云雀。虽然他也明白这样做得手的希望渺茫,但也只能碰碰运气,不想被一旁的项北一把拉住。正在他纳闷想要扭头问个明白的时候,项北已经像一只夜枭无声无息的沿着枝条腾空而起。 耿二没有见过轻功,惊得下巴差点掉了下来。莫非是在做梦,他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嘶,真疼。 只见项北射出去的身形似飞似跳,每次腾起都能前进数丈,又恰到好处的刚好落在另一个树枝之上,而这些树枝又都是些柔软纤细的梢头,在项北身体的压力下弯曲如同拉满的弓弦,继而又蓄满力弹出,项北看似柔弱的身体就顺势又腾了出去。 紫云雀也是谨慎的小鸟,从项北开始弹出身形之时,它就已经收住了鸣声,但鸟儿天生的好奇心又让它暂时没有夺路而逃,只是好奇的想要看清楚那个在枝头来回雀跃的身影。 终于,紫云雀意识到了这个危险是冲自己来的,展开翅膀就想一个俯冲,转向远离项北来袭的方向逃走。 “完了!”后面一直大气都不敢出的耿二心里咯噔一下。先前还在为项北的身手惊讶不已,如今看到惊飞的紫云雀,心理顿时泄了气。 项北却早就料到云雀的动作,就在它展翅腾空的瞬间,事先备在手中的一粒石子飞出,不过不是射向云雀,却是打向云雀脚下攥住的树枝。 咔嚓,树枝应声而断,云雀展开了双翅却翻转着向树下坠去。 天高任鸟飞,只是鸟儿们要想起飞还要靠脚上的弹跳助力身体腾空,再加上这紫云雀又是有着细长尾羽的身形,起飞略显笨拙,脚上的树枝被突然卸力,纵使它煽动翅膀,还是一头向地面栽去。 后面的耿二没看明白,还以为自己这小兄弟不仅会飞,还会什么法术,硬是让这云雀迷失了心智,赶忙用手去托住又往下掉的下巴。 云雀下坠的时候,项北终于赶到了近前,他伸手托住了云雀下坠的身体,但此时身下已经再也没有可以借力的树枝,大头朝下向地面坠去。 耿二的心中又是咯噔一下,脱口大喊,“兄弟小心!” 项北并不惊慌,他只是抽空留意了一下手中的云雀,理了理它的羽毛,自己也像一根羽毛似的迎风飘荡,翻转着稳稳站在了地面上。 嘎巴,耿二的下巴终于还是掉了下来。 “兄弟,你咋会飞哪?”耿二来不及接过项北带回来的云雀,却傻呵呵的问出这么一句话。 项北无意卖弄,只是专注于手中那只精美的紫云雀,“二哥,它的羽毛真的是紫色的。” “兄弟,你会法术?它见着你怎么不飞啊?” “二哥,秀儿姐姐肯定会喜欢这只云雀的。” “兄弟,你再飞一个让我看看。” …… 两人各自揣着各自的兴奋,鸡同鸭讲的交流了半天,耿二才终于从惊讶中回过神来,看着紫云雀一身华美的紫羽,赞叹道,“春秀一定会喜欢它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人间日暮七星现 第6章 树欲静 这次送别项北的狩猎竟然意外的得到了紫羽云雀,兄弟二人都是满心欢喜。耿二更是看着小云雀那一身华美的色彩爱不释手。 小云雀被惊吓后挣扎了一番,终于耗尽了体力,躲在耿二的袋子里安静下来。 这下耿二归心似箭,也忘了追问项北身怀绝技一事,天一放亮就急着和项北赶回村子。 村子在树林间隐隐浮现的时候,项北却莫名感觉到了异样,他拉了拉前面低头赶路的耿二, “二哥,有些不对劲。” “咋了?兄弟。” “村子里怎么这么安静?” “大白天的,大家可能都在屋里或者下地干活了吧。” “不对……” 项北还想阻拦,奈何耿二一心只想着赶紧把紫云雀带给春秀,依旧大步流星的朝村里直奔而去。 项北心中不安,但也没有办法,跟在耿二后面小心戒备。 一进村子,项北的直觉就得到了印证,村子里不仅没有人声,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 耿二是个猎手,自然对鲜血的味道也不陌生,这村子里的血腥之气,让他心惊肉跳的慌了神。虽然他自己独门独户,但平日里乡里乡亲也彼此帮 衬着亲如一家,尤其是还有他最惦记的春秀姑娘。他不想村子出事。 最靠近后山道口的是老周一家。远远的隔着被推倒的篱笆门,老周正面朝下趴在院子里,身下压着一滩已经干涸的暗红的血迹。 “老周叔!” 耿二大喊着冲到近前,翻过老周的身体抱在怀里,哪知老周早已经四肢冰凉,腹部是一个尺把长的口子,隐隐露出了青白的肠子。 项北检查了一下老周的伤口,看出是被人用刀破腹所致,却只用了一刀,心中暗叹,好快的刀。 耿二没有更多的想法,又冲进屋内,发现老周的老伴和家里半大的孩子都被人砍死在床上,皆是一刀毙命。 “春秀,春秀!”被吓得目瞪口呆的耿二突然想起了春秀,抄起身上背负的钢叉,就朝村子中央的村长家跑去。 项北跟在耿二的后面,一路小跑,四下环顾,发现各家各户的大门敞开,路上不时洒落着斑斑血迹,往日里一起打闹玩耍的村民们,以各种诡异的姿势栽倒在地上,有的孩子还被父母紧紧的抱在怀中,奈何亲人的血肉并没有为他们挡住那些夺命的杀戮。 “至少,这些孩子们是死在亲人的怀里……”看惯了死亡的项北竟然莫名的冒出这样一个冷漠的念头。 村长老汉伏倒在自家的大门口,身上印着数个鞋印,口鼻还在向外淌着鲜血,耿二一把抓起村长,看他身上还有点余温,摇晃着老头的身体,“村长,村长……” 见此情景,一旁的项北连忙制止耿二。他看过村长周身并无明显的外伤,但是从身上的鞋印可以看出,老头是被重手殴打所伤,再加上口鼻淌血,胸口凹陷,八成胸骨已被打断,耿二这么一晃,那些插入内脏的碎骨只会加速村长的死亡。 项北从耿二手中接过村长瘫软的身子,摸出一颗药丸捏碎了给村长塞入口中,然后轻托后心,帮他顺下了药丸,又掏出一个油纸包,纸包一打开,一股薄荷的清香弥散开来。 项北把纸包贴近村长的鼻孔,渐渐的,村长的胸口起伏起来,慢慢睁开了眼睛。一看到是兄弟二人,立刻瞪大了眼睛,涨红着脸庞呼哧呼哧直喘,拼命努动着嘴唇,嘴巴里却只发出咕噜咕噜的冒泡声。 项北知道,这是因为他的气管里已经浸满了鲜血,他没有犹豫,摸出匕首,在耿二惊骇的眼神中,切开了村长的喉咙。 嘶,一股气流终于冲破血浆的阻碍,随着一阵血雾喷出,村长老汉才终于发出嘶哑的声音,“快,救春秀,耿二……”话未说完,气绝而亡,临死前,手指僵硬的指向厢房的方向。 “春秀。”耿二抄着钢叉就要冲进厢房,被项北一把抓住。他双眼血红,瞪着项北,却发现项北已经手指竖在口边,示意他不要出声。 项北按住了两眼冒火的耿二,自己屏息,悄悄摸到了厢房的门边,刚想伸手推门,门缝间猛然刺出一柄钢刀。 项北随即侧身,眼睁睁看着刀刃裹挟着寒意,贴着自己的鼻尖划过。随即就势抬脚狠狠踹向门板,咔啦一声,整扇门板碎裂开来,门后偷袭之人被这巨大的冲力击倒,和一堆木屑一起砸到了地面之上。 不等此人起身,项北身形跟着压了上去,掌中寒光闪过,当啷一声,还带着一截手腕的钢刀掉落在了地上。 门后藏有另一人,用手中兵刃直刺项北的斜肋。哪知项北后背有眼,头也不回的手臂后甩,一支匕首竟然刺入了坚硬的头颅。整个匕首的锋刃全部没入,只留了手柄还在外面,偷袭者僵硬的身体直挺挺的扑倒在地面之上。 耿二手执钢叉也闯了进来。一眼看到了床上的春秀,大叫一声冲了过去,项北来不及阻止,只得捡起地上还被断手抓着的钢刀,冲着床头掷了过去。 屋里还有第三个伏击的人。 项北破屋之前,已经听到了四个心跳,在击倒门后二人时,没想到耿二救人心切也闯了进来。耿二猎杀动物是个好手,却没有领略过人心的险恶。好在项北已经防备着另两个心跳,一个来自于床上的春秀,另一个隐藏在床边的帷帐后面。 钢刀直接刺破春秀的帷帐,穿透了藏身其中的第四颗跳动的心脏。又一具尸体倒了下来,手中的刀刃依着惯性在耿二面前划过,刀尖舔过耿二的脸庞,随即,一条血迹顺着耿二刚毅的面庞流淌下来。 他顾不得这些,挤出流入眼睛的血迹,抱起床上木讷的春秀。 可怜的秀儿姑娘,身上唯一的一件贴身肚兜已被撕成条条破布,下身赤裸,双股之间还沾着一丝血迹,雪白的脖颈和臂膀之上,留着道道淤青。 耿二脱下身上的褂子盖住了秀儿赤裸的身体,抱起她僵硬冰冷的身体,急声呼唤,“春秀,别怕,是我,耿二。春秀……” 秀儿姑娘僵硬的身体在耿二的怀抱里渐渐软了下来,空洞的眼神从房顶上移回到屋内,“耿二?”来不及说话,秀儿就昏倒在了耿二的怀里。 屋内伏击的人瞬间就被项北解决,唯一还能喘气的那个也被他压在身下动弹不得,项北看到春秀受此侮辱,一手卡住身下恶人的咽喉,手指就要发力。 “少尊主,饶命!” 来人突然开口讨饶。 项北心中一骇,看到村民被屠时的不祥预感终于得到应验,这伙不是普通的山贼,而是逍遥盟的人。 项北起身,想要审问此人,哪知床上一柄钢叉径直朝自己刺来,眼看躲闪不及,只得抓住恶人的肩头翻身躲在他的身后,啊的一声惨叫,唯一的活口竟然被钢叉刺穿了后心。 “二哥,你……” “呸!你这个畜生。枉我待你如兄弟!” “二哥,别误会。” 红了眼的耿二并不给项北解释的机会,脚踩着尸体把钢叉拔了出去,接着朝着项北又是一顿猛扎。 屋内狭小,钢叉施展不开,项北躲闪起来也费力气,只好跳出屋外,无奈的喊到,“二哥,不管怎样,先救秀儿姐姐要紧!” 耿二这才回过神儿来,转身给春秀裹上衣物。 “二哥,这些人留在这里必有他图,我们得赶紧带着秀儿姐姐离开村子。” 耿二虽然怀疑这伙人和项北有关,但看着三道村被屠村,几十户乡亲都被灭门,大脑一片空白,莫名的对项北言听计从。背起还在昏迷的春秀,跟着项北逃出了村子,三人的身影很快隐没在了大山的密林中。 树欲静,风不止。 安顿好春秀,项北要回村探查情况,看耿二还要跟着,项北只得安抚。 “二哥,你要信我,这些人并不是我带来的。我会去村子里看看还有没有活着的人。我一定会为村子里的人讨回公道。秀儿姐姐这里需要有人保护。明天早上我还没有回来,你就带着秀儿姐姐逃到老虎岭去。” 耿二一直还没有从村子的惨案中回过神来,看了看还在昏迷的春秀,一咬牙,“项北,我等着你回来给我一个交代。我们一村子的人不能这么死的不明不白。” 项北点了点头。从身上摘下所有的干粮留给了耿二,自己转身折返回三道村。 早就见识太多的人心险恶,项北也自认为看透人情冷暖,只是万万没想到一时大意,给三道村的村民们惹来如此滔天大祸。 三道村避祸乱世,深山中求得苟安,却又落得如此下场,到底该怨三臂阎罗的狡黠深算,还是该怨自己的复仇心切,亦或是逍遥盟主霸都的赶尽杀绝。 想到霸都,另一个念头升起,这次替霸都卖命的,会是鬼爪贪狼么?难道他不理解自己断他一手的用意,还要执意为虎作伥么?还是记恨自己的无情,想通过屠村泄愤? 这是乱世,乱世杀人是不需要理由的,乱世,欲望就是一切行动的原则。 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探查了村子的角角落落,三道村除了耿二和春秀,再无别的生还之人。几天前,这些人有的还在嘲笑老刘头的棋艺不精。有人还在跟着项北识文断字。还有的只懂得跟着小狗追跑打闹。 如今,他们全都变成了冷冰冰的尸体。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人间日暮七星现 第7章 风不止 项北在村子内外巡查了一番,确认没有别的暗藏的杀手,回到村长家里,把还在厢房里的三具尸体搬了出去。四下打量了一下厢房,纵身一跃,将身形隐在了房梁之上。 村长家算是比较殷实,房梁是粗壮的桐木。项北有轻功护体,摆出一个睡罗汉的姿势,斜躺在了一肩多宽的房梁之上。 依他判断,逍遥盟留了三人在村中守候,是因为他们还没有找到他们想要的目标。大队人马应该还在村子附近。 三臂阎罗的人头和山河社稷图都已经由贪狼带回去交给了霸都,那么逍遥盟还不肯放过这里的原因,恐怕只剩下自己。 或许是魔芽仙虫的种子已经开始悄悄发芽,项北忽然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疲惫,脑袋一歪,竟然昏昏沉沉的睡去。 …… 此番带队屠村的,并不是鬼爪贪狼,看他年事已高,又断了一掌,复命霸都后,霸都似乎有意的疏远了他。 杀破狼三星折损两星半,霸都表面惋惜,实则暗自高兴,打算鸟尽弓藏。 但盟主心中始终还有芥蒂,那就是七杀项北。虽然耳目也确认了项北身中奇蛊,难逃一死,但这前任总盟主留下的唯一一个孩子,始终是霸都心中的一块大石。 要不,就让天下人知道,自己亲手把盟主之位让给了这个孩子;要不,就让天下人知道,是自己亲手把这个孩子风光大葬。 霸都把逍遥盟经营成天下会之后最大的一支力量,靠的绝不只是运气。除了杀破狼,他还有别的底牌,这次带队前来“迎接”项北的,是独眼金雕展风。 展风手下的十八罗汉各个是嗜血亡命之徒,这十八个光头,面相凶残,行事更是凶神恶煞一般的存在。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出发前霸都交待的明白,展风自觉长期以来以自己的实力竟然被杀破狼压在身下抬不起头来,本就不服,如今得到这次机会,自然会卖命行事。 “干就完了。” 夜袭三道村时,他想通过放纵杀戮,让手下们消除对七杀的畏惧。只是三道血流成河,竟然意外的没有找到七杀。 知情的村民经不住严刑拷打,供出了耿二兄弟进山打猎的事情。展风于是留下三个手下在村长家留守,自己则带着大队人马去山中搜寻。 直到傍晚时分,展风才带着疲惫的众人赶了回来。 昨夜的鲜血已经风干,血腥之气也被山风吹散不少,但村中的四处还横七竖八的挺着不少尸体,整个村子里充斥着一种诡异的宁静。 嗜血好杀的人马并不会在意这些,他们甚至对自己亲手制造的炼狱之景有些得意。 展风的手下排有座次,老二善于察言观色,一天下来一无所获,看出老大展风有点不耐烦,于是有意讨好。 “都说七杀那小子是天降魔星,神佛不度,阎罗不侵。这次还不是要等咱们兄弟替他收尸!为了这小兔崽子还劳烦大哥亲自跑一趟,等找到他了非要给他多捅几个窟窿给大哥消消气。” 其实平日里杀破狼多在江湖行走,与展风这队人马并无多大嫌隙,但从这句恶毒的话语也能看出,他们对以往杀破狼的风光有多嫉恨。 领头的展风较手下众人,城府深了许多。一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上并没有过多表情,古铜色的皮肤映衬着中年男子的沉稳刚毅,一只眼睛想是被利器所伤,只残留下一个凹陷的黑坑,黑坑的伤疤一直延续到脸颊。但展风似乎并不介意这恐怖的面相,不似常人用眼罩掩蔽,而是大大咧咧的袒露着,更彰显出凶狠的霸气。 老二还没打算闭嘴,老三又接上了腔,“是啊,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可真把咱们兄弟坑苦了。大哥,跑了一天,不如回去让兄弟们先好好歇歇。村长家的那个小妮子长得倒是不赖,昨晚咱们兄弟们还没尝够。” 一开这荤腔,其他人也都来劲了,七嘴八舌的起哄。 展风却用剩下的那只独眼狠狠的瞪了老三一眼,让老三顿时感觉后背发寒,收住了嘴。 “你也算是见识过七杀的手段了,上桑城刀王纵横江湖半辈子了,手下徒子徒孙也不少,还不是被那个小子一夜收拾了干干净净?” 转而又用低沉的声音训斥他人,“昨夜我们突袭时竟然被那小子意外逃掉了。今天一天搜索无果,只怕那小子会听到风声了。” “算日子他身上的那个蛊毒也差不多该发作了。但是在没有确认清楚前,大家绝对不要大意。” “是!” 一声齐吼,倒也颇有几分威势,展风这才略略眉头舒展。 “老八,老九,先去和十八他们汇合,问问村里白天有什么异常没有?” “其他人等不要单独行动,在村口布罗汉阵!” 展风的直觉准的可怕,很快,老八和老九两个人慌慌张张的从村子里跑了出来,“大,大,大哥,十八他们不见了……” 展风面色一沉,“慌什么慌?” 仓啷一声身后抽出宝刀,其他人跟着各亮兵刃,“来的正好,省的咱们再去找他。” 其他众人的队形不乱,按照展风的安排各自隐蔽起来。展风亲自带着四个身手最好的手下,朝村长家里摸去。 村长的尸首还扑倒在宅子门口。展风屏息凝神,眉头一皱,“妈的,准是老十八他们不听自己的话,村长本想留为人质的。” 展大人很快就摸清了情况,破碎的木门,地上的新鲜血迹,床帏上被钢刀划开的口子。已经让展风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当时的情景。 “他们带着那妮子跑不远,不会走下山的大道,也不可能是我们从老虎岭回来的那条山道。老二,你带上村外五个兄弟,沿着另一条山道去追。记住,发现七杀,不要擅自行动,派个兄弟回来报信,不要丢了他的行踪。” 没有任何犹豫,老二领命闪入屋外渐渐暗下来的夜幕中去了。 展风是个合格的头领,手下们只在他的那只独眼的闪光中看到了胸有成竹的自信和志在必得的决心。但他其实心中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七杀项北一定会在去往老君山的山道上。 他其实是把手下分成了三股,一股继续在村外设伏,一股前往老君山搜索白天没有搜过的山道,还有一股就是自己,坐镇村长家,意为后援。但这看似天衣无缝的安排却有一个致命的漏洞,如果,攻击的目标恰好是他这路后援呢? 项北已经猜到了展风的安排,他此刻就在展风的头顶,等到屋内只剩下展风和三个手下的时候,项北准备出手了。 “杀手应该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回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三臂阎罗临死前的言语道出了每个杀手应该遵循的原则。 七杀项北原本并不把展风的十八罗汉放在眼里,但一种从未有过的眩晕的感觉提醒着自己,仙虫已经开始在啃噬自己的血肉了。 如果仙虫是自己的归宿,项北并无怨言,但他不会死在这几个凶徒小人的手中。从房梁上翻身跃下的时候,项北已经开始按照杀手的原则开始了攻击。 掌中匕首一挥,一个罗汉的脖颈应声切开,光头来不及发出任何声响,瞪着难以置信的眼睛,双手捂住脖子上如喷泉一样喷涌的血柱,心有不甘的倒了下去。 第二个罗汉惊骇之余,手已经搭上了腰上的佩刀,仓啷一声,钢刀准备出鞘,但是显然项北并不打算给他出刀的机会,抬起脚尖狠狠的踢在了已经抓住钢刀的手腕之上。 咔嚓一声,骨骼断裂的声音传来,想要出刀的罗汉哀嚎着用另一只手托住了已经折为两截的手臂,但这哀嚎声旋即戛然而止。 项北仗着身体前冲的力道,用肩头直接顶上了第二人的下颌,又是骨断筋折的动静,此人的脖子竟然向后仰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直接折断了脖颈。失去颈骨的支撑,他的脑袋像是一个挂在躯干上的皮球一样在肩头上转了几圈,又随着整个身体一起倒了下去。 项北瞬间解决两个光头,但十八罗汉并不白给,两人毙命的代价,换回了第三人的钢刀朝着项北的头顶剁下来的机会。 这就是最小的代价,项北耗费了最少的体力解决了两个武功稍弱的恶人,第三人的功夫要好一些,项北并无一击必杀的把握。 但他知道,只要击杀了功夫最弱的两人,事情就会出现转机。 “住手!” 展风的怒吼制止住了那把朝项北袭来的钢刀,他知道这一击对项北来说并无大碍,更重要的是,他不想让自己的臂膀被项北一个一个砍掉。 平日的不满和不服气并不能让他忽略一个事实,他自己并非这个少年的敌手。 项北猜得到展风接下来的说辞,不过那也正是自己需要的一个喘息的机会。 “少尊主,误会,误会啊。我们是奉了盟主之命,前来接您回家的啊。” “哦?是这样啊。那真是对不住啊。” “少尊主,不怪您,是兄弟们没有表明身份,惊扰少尊主了。”展风恨得牙根痒痒,却一本正经的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既然如此,那我就回去见见咱们的盟主吧。” “甚好。甚好。十三,去给少尊主牵匹快马来。”展风转身招呼剩下的那个手下,却趁着背对着项北的功夫,用身体挡着手掌比了个杀的手势。 十三看到手势,又与展风错了一下眼神,转身出了屋子。 看着十三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黑暗中,展风寻思找个什么话题来缓解一下屋内的尴尬,项北却先开口了,“展大人,你不该错过刚才击杀我的机会的。” 展风闻言一怔,这句话里透露着迫人的杀机。看着七杀项北还背对着自己,展风一点都不敢大意,一手已经悄悄按住了刀柄。 “那就开始吧。”项北平静的像在聊天,话音刚落,身形转动,掌心的寒光已经扑向展风。 展风毕竟是十八罗汉的统领,虽然项北的进攻突然,但他还是稳住心神舞动刀刃架住了匕首,他并不打算放弃希望,“少尊主,你听我解释……” “展大人,等你的十三回来,我也未必不敌,只是我现在不喜欢麻烦。”项北的话说的平稳,可手上的动作却越来越快,只想拖时间的展风挥舞着大刀,边战边退,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正如项北所说,只能拖到其他人手过来增援。 显然项北并不打算再给他这样的机会了,耿二怀疑自己的那种眼神让他心情很糟,他还开玩笑的喊过秀儿姐姐嫂子。 “我欠他们一个公道。”项北的匕首要替他们讨回这个公道。 终于,匕首稳稳的刺入了展风的胸膛,展风的嘴巴张了张,却没有发出什么声音,旋即,他不甘的问道,“难道种蛊之事是骗我们的?” 项北面无表情贴近了展风,脸上露出狰狞, “你猜。” 不知何时,门外呼呼的刮起了山风,狂风摇曳着满山的枝条,钻过树林的间隙,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呼啸之声。或许是三道村里那些尚未走远的游魂们还在依依不舍的徘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人间日暮七星现 第8章 最后一曲剑鸣 展风手下的十三,是功夫最好的罗汉。村长家里的一战,项北选择了更容易击杀的另外两人,让十三逃过一劫。 得到展风的暗示后,十三纵身而出,前去召集村外埋伏的人手。 他只顾得一路飞奔,却没有留意到山林里那些怪异如兵马驿动的呼啸山风。 或许此刻,只有那个留在村里的七杀才是罗汉们最害怕的恶魔…… 可是恶魔也有困倦的时候,莫名的疲惫之感再次袭来时,项北划开了自己的手掌,想用疼痛来让自己保持清醒。 恍惚之间,项北却看到手掌上的那条裂缝并没有鲜血流出,伤口似乎被手掌里的什么东西慢慢撑开,接着,一条状如蚯蚓的绿色蠕虫,扭动着肥胖的身子,挣扎着从皮肉里面钻了出来。 纵是心如钢铁,看到这样的情景也头皮发麻,七杀少年项北眼前一黑,趴在展风的尸体上昏了过去。 …… “仙虫的蛊无法可解。”迷迷糊糊中,项北又回到了那个大巫长的帐篷里。 苏苏遍访了整个南疆,只为找到能为七杀项北解蛊之法。 最后,她终于求见到三苗的大巫医长。 大巫医长在三苗圣地,娘娘坛里接见了苦苦哀求的苏苏。那是一个掩蔽在青山绿水中的天然洞穴。 昏暗的坛洞内,几只火盆冒着阵阵黑烟,跳动的火苗映着大巫长鬼魅一般的脸庞。 那张大到变形的脸上,用白色的颜料勾勒了一副獠牙外翻的鬼脸刺青,看起来格外瘆人。 在大巫长身旁环绕而坐的,是三苗的巫医长老们。七八个耄耋老者须发皆白,听说项北身上中的竟然是魔芽仙虫之蛊,不由得各个露出惊讶之色,继而纷纷摇头。以他们的阅历,魔芽仙虫只是传说中的存在而已,他们很想上前见识见识这传说中的蛊术,甚至想着能不能从此人身上取出蛊苗来研究研究,但碍于一直沉默不语的大巫医长,都不敢轻易发声。 终于,在苏苏焦急的等待中,大巫长仿佛从冥想中回过神来,看着苏苏清秀的面庞,摇了摇头,用僵硬的中土话说, “仙虫之蛊是来自神明的惩罚,人间没有可解之法。” 苏苏磕头如捣蒜,流着眼泪苦苦哀求,然而大巫长刻着白色符文的脸上没有显露出一丝表情,向身后招手,几个苗疆战士站了出来,二话不说,就把苏苏和项北架出山洞。 “他还有一年时间,到时仙虫自会羽化,助他脱离苦海,能被仙虫选中,成为牺牲,这也是一种福泽……” 苏苏不想要这种“福泽”,此后,苗疆再也没有别人甚至听说过这种仙虫。 …… 一天之内,项北连续昏厥两次,看来这仙虫是要准备羽化,助他脱离苦海了。 项北再次苏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时分了,他下意识的摊开手掌,发现手掌完好如初,连一点伤痕都没有留下。只是白净的掌心隐隐作痛,莫非和那个莫名记起的大巫长一样,肥虫子只是自己脑海中的幻象? 继而,项北突然警觉起来,那个通风报信去的十三怎么还没有回来,自己昏迷了这么久,竟然没有被他们趁机除掉。 等找到那些展风的手下时,项北才知道自己为何没有在昏睡中被剁成肉酱,因为村外的那些伏兵,已经变成了一团团碎肉。 项北蹲下去翻看了几块尸块,骨肉边缘留下了撕扯的齿痕,从齿痕大小推测应该是虎狼一类的猛兽所为,只是项北好奇,一般的野兽都不愿靠近人类的村子,而且,这些凶兽只啃咬了展风的罗汉,却没有践踏村民的尸首。 此刻的七杀已经没有探究的兴趣,留给他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少,他回想起三臂阎罗被灵羽穿心后还能下完一盘棋局,默默祈祷这魔芽仙虫也能留给他了却最后一桩心愿的时间。 项北拖着有些沉重的步伐走到了村子后的一片小树林,林子中央有棵被拦腰斩断的小树。半年前,项北把自己的“战友”埋在了这棵树下,以为可以让他长眠,没想到断树不倒,水流山转,如今还要召唤这位“战友”再次出山。 “战友”鸣阳,是司空见传给项北的宝物,当年项北学艺归来,鬼爪贪狼按照司空见的遗愿,亲自把这把宝剑交到他的手上。 宝刃鸣阳,相传是干将莫邪的后人为了追思化为剑魂的先祖,用莫邪献祭的熔炉,干将宝剑锻炼后,余下的九天玄铁,打造出的一把神兵。 为了不蹈先人的覆辙,鸣阳铸成后一直不曾现世,只做追思祭奠之用,直到最后落入司空见的手中。 鸣阳,抱歉又要唤醒你的沉睡,主人最后还有一件事情要请你一同完成。 鸣阳,就让我们一起再合奏一曲剑鸣吧。 负剑少年的身影被夕阳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跟随在少年的身后,只有一个形单影只的背影,离开了已经沦为炼狱的三道山村,原本只想安静的死去的少年,将要做一件和当年三臂阎罗刺杀司空见一样,轰动武林的大事。 只是时间,宝贵的时间是否足够? 项北一路上不时的摊开手掌查看,如果那条绿色虫豸钻出手掌只是一个噩梦,为何这个噩梦显得如此真实,至今手掌还在隐隐作痛?可如果那是真实发生过的,为何手掌之上却没有任何伤痕? 算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因为此行鸣阳作伴,归去只为一求。 …… 逍遥盟议事厅里的霸都有点坐立不安,展风出动后他就觉得自己的右眼直跳。他相信追随自己这么多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意思展风能够听明白,而且他也要求展风不论成败都要先把结果飞鸽传书给自己汇报。 鸽子一直没有回来。 桌子上果盘里新鲜的水果,木榻上白花花的玉体,此刻都令霸都索然无味,烦躁之下,他甚至自己给自己来了一记耳光。 紧张什么?那小子是魔星转世的传说不是自己故意放出的风声么,这只是为了早晚除掉这小子造势,也让司空见的那些死忠不要再心存幻想。 再说就算他是魔星七杀,无可救药的魔芽仙虫也能要了他的性命。 或者就算魔芽仙虫是七杀的诡计,那么只要他敢现身,自己还有最后的手段为他做好了安排。 眼看又是一天过去,直到掌灯时分还是没有展风的消息。霸都招呼手下,布置好值巡的任务,自己搂着上个月才抢回来的民女小昭,准备回内室休息。 小昭谈不上惊艳,但也有几分姿色,她在集市上帮父亲打理货摊时,被霸都看上,二话不说就被抢来变成了新的一房小妾。 “小昭,今天还不肯给爷笑一个啊。”霸都的调笑有点心不在焉,小昭却被吓得心惊肉跳,她想要挤出一个笑容,又被嘴角的伤口扯动,疼的一皱眉。 “你以为你是西施啊,一天到晚就会哭丧个脸!”霸都一个巴掌甩过去,小昭嘴角的伤口再次被撕开,一丝血线从口中淌了出来。霸都还不解气,抬起又是一脚踹在了小昭的腰眼上。 纤纤柳腰怎么经得起霸都这势大力沉的一脚踩踏,瞬间倒在地上滚出了好远。 “大爷花了五十铜贯给你那个倒霉的爹送去买汤药,你还要赖在我这里喝汤药吗?死了没有,没死就过来给大爷把靴子脱了……” 小昭挣扎着想要起来,奈何腰上伤重,手臂在地上撑了几次都因为疼痛又跌了回去。 霸都无名火又起,“娘的,我让你装……” 突然,霸都的整个身体僵住了,抬起的右脚悬在空中却没有向小昭的身上踩去,不知什么时候,小昭身后站立着一个身材修长的少年,白皙的脸庞有一半隐没在黑影里,但依旧隐约可见精致的五官,还有那条即使在黑暗中也放射着光华的油亮火狐皮围巾。 “七杀,不是,项北,你可回来了。我还一直担心你呢,贪狼竟然把你一个人留在三道村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让我好一顿数落。我让展风去接你了,怎么,你们没遇上?” 霸都巧舌如簧的样子既不像一个盟主该有的稳重霸气,也不像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糙汉的腔调,让项北看着有点滑稽。 “大概走岔了吧。”项北的回答透露出一丝疲惫。一路快马加鞭的奔波,似乎让他体内的仙虫有些按捺不住,少年项北感觉到血肉之下又开始有了蚁行的感觉,从心脏迸出的血液也似乎在血管里慢慢沸腾,燥热难当。他强忍眩晕的感觉,尽量平静的说, “盟主,山河图还有三臂阎罗的脑袋都已经让贪狼带回来了。” “嗯嗯,收到了,杀破狼果然是从未失手过。唉,可惜了破军……”霸都脸上浮现出哀伤的感觉,不了解的人一定会被他脸上的这份悲伤之情感染。 只是项北实在没有时间继续欣赏这位盟主的表演了,脑海里回映着三臂阎罗留下遗言时的场景—— “孩子,我在你的手下输的心服口服,我的人头你可以拿走,但是,这山河图千万不要交给别人。” “对不起,我已经答应别人了。” “不,孩子,你不知道。这世上几乎没有人知道山河图到底是什么东西。它可以助人得到天下,也可以彻底毁了苍生。我是受此物的主人之托才去抢回来的,他是这个世界唯一可以震慑此物的人,只是那个接头的人却不知为何让我苦等十年依旧没有出现。” “那是你们的事情,与我无关。” 当时项北回答的异常决绝,因为做完这最后一单买卖,项北计划找个地方静静的等死。至于山河图到底是什么,他并不需要关心。 …… 可是如今,他不得不重新品味三臂阎罗的话语, “盟主,谢谢你帮我找到三臂阎罗,我也帮你完成了你的心愿。现在,我要取回那个山河图。” 项北语气平缓,却又不容置疑,把霸都这个逍遥盟盟主的气势都压了下去。显然这也惹怒了霸都,他的眼神开始凶狠起来, “七杀,我是看着老盟主的面子才好意善待于你。你可不要得寸进尺啊。” “既然如此。”项北的语气依旧平静,但手却握住了背后的剑柄,仓啷一声,鸣阳出鞘,“那我们就让它来说话吧。” 鸣阳果然如传闻所言,宝剑擦过剑鞘发出一声如鹰啸般的厉鸣,余音绕耳,绵绵不绝,剑刃上耀眼的寒光刺的霸几乎睁不开眼睛。 神兵有灵,宝刃蕴歌,曲终人散,葬魂剑鸣。项北决定在自己告别这个世界之前,让鸣阳再唱一曲最后的剑鸣。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人间日暮七星现 第9章 曲终人散(上) 江湖上的传说很多,其中一个就是“七杀剑鸣,百鬼夜行”。 杀破狼原本就行事诡秘,而大多数被其猎杀的对象都是死在破军灵羽和贪狼鬼爪之下,真正听到过七杀剑鸣的,只有寥寥数人。 传说,七杀的神兵会破风而鸣,剑鸣不断,杀人不止,直到宝剑归鞘,曲终人亡,才会停止。 灵剑出鞘,鸣阳必饮血百人不止,而收割太快,所有人都是在剑鸣终止的那一刻一同倒下。 霸都不会傻到靠自己的实力去和这样一个传说硬刚正面。 在他眼中,再快的刀也只是工具,而他是操纵工具的人,他有足够的资本和谋略来对抗这个传说。 此刻项北手中的鸣阳声起,霸都一挥手,顿时从四面八方涌出百十号黑衣护卫把项北围在中间。 “杀。”霸都与女人调笑时那张泛着褶子的大脸面沉似水,齿缝间挤出的杀字透着刺骨的寒意,却给这些乌衣护卫们打上了鸡血。霸都早就给这些亡命之徒许诺,斩杀项北者,黄金百两。 黄金百两,这是难得遇到的好价钱。黑市上的人头都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五十贯铜钱就可以买一个人头。 当然,视刺杀的难度,也会逐级加码。 逍遥盟剿灭子虚谷的时候,曾有子虚谷的遗老遗少筹钱出价五十两黄金,买霸都的人头,奈何先后接单的各路好手都被霸都悉数剿灭。 与整个风头正劲的逍遥盟为敌,不过五十两黄金的价格。这百两黄金猎捕七杀,自然也就是很多好汉们眼中值得一搏的良机了。 七杀剑鸣不过是传说,可这真金白银的赏赐是摆在眼前唾手可得的诱惑。项北的鸣阳要面对百十把各色兵器,没有丝毫的怯意,相反发出了兴奋的凤鸣之声。 霸都这些手下,是经过精心挑选的,身手都还不错,虽然霸都自己也清楚,这些人不可能挡得住七杀剑鸣,但是他自有他的打算。项北中蛊之后,他假意派人四处打探解蛊之法,实则是想抢先一步得到控蛊之法,在确认此蛊无解后,还曾遗憾自己为项北布下的精心设计可能没有用武之地了。如今项北自己送上门来,霸都自然是不愿错过这场好戏。 团团围住项北的黑衣人眼睛都冒着红光,盯着项北仿佛看着属于自己的那堆金子。但他们也不是傻子,相互依偎着靠声势壮胆,却无人肯第一个冲上前去试水。 项北并不知道下一次忽然昏迷会什么时候到来,他不能与这些虾兵蟹将纠缠下去。伴随着剑鸣,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 “让开!或者去死!” 随即鸣阳的第一剑已经飞出。 直面这一剑的,是位于项北正面一个中年汉子。这一剑让他避无可避,但他依旧习惯性的向身后的人群退了一步,被后面的人群撑了一下,补足了勇气,架起手中的朴刀护住面门,想先挡住这一剑再说。 这个世界上,人和人的实力终是不一样的,比如项北和这帮黑衣人。 这个世界上,兵器和兵器的战力也是不一样的,比如鸣阳和这把朴刀。 按理说势大力沉的朴刀挡住如灵蛇吐芯的鸣阳应该不成问题,但问题却正出在这一攻一挡,项北不打算纠缠,鸣阳也就无心恋战,剑身一触到刀背,竟然真的如活着的灵蛇一般缠上了刀身,随即剑尖绕着刀背一转,一道寒光掠过了中年汉子的面门。 没有哀嚎,没有鲜血,甚至周围没人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中年汉子已经缓缓的瘫倒在地上。 只是剑气,项北注入鸣阳的内力化作剑尖射出的剑气,剑气如风,比利刃更加伶俐的切断了汉子的脖颈。 “杀啊!”一直被金钱的诱惑和对七杀的恐惧煎熬着的人群经此刺激,再也按捺不住,人群中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呐喊,即是壮胆又是一起动手的约定。 先前担心赚钱的机会被别人抢走,冲在最前面的护卫们,此刻想要后撤,却被后面的自己人搡涌着推向圈内的那个恶魔。 后面的人想着等前面的人和项北拼个两败俱伤,他们刚好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既然如此,那就让鸣阳彻底的高歌一曲吧,不是每一个生命都能在消失前得到彻底的绽放,项北既没有喊口号回应,也没有华丽的招式,第二招以剑为臂横扫千军的一势向人群攻来。 最内圈的人墙惊骇之中并不打算坐以待毙,既然被后面自己人堵住了退路,除了咒骂那群狼心狗肺的队友,那只能放手一搏,纷纷用兵器贴身护在自己的脖颈一侧,意图彻底封住鸣阳进攻的线路。 但,之前只是鸣阳的示威,这一次才是它亮出的真正实力,十几把兵器连着它们想要护住的脖颈全部应声而断,飞落的人头伴随着兵器的断裂,让第二排人墙的视野瞬间开阔了许多。而那把飞舞的鸣阳依旧只是高歌,周身散发出清冷的寒光,未沾一丝血迹。 等到人群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终于,百两黄金的诱惑终于不敌对生命的渴望,不少人开始退缩了。 前面的人开始挣扎着想要向后逃跑,但后面的人却把人墙围的更严,因为他们坚信,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一把兵器不会破刃,也不会有一个人有使不完的力气。 屠杀在继续,空气中开始升腾起血腥的红雾。 红雾之中的少年和鸣阳共舞,越来越多的兵器断裂,越来越多的人头断肢坠落。但人群之后,霸都的嘴角,却开始隐隐露出得意之色。 一切,都在按照他的安排进行。 项北的攻击中开始出现了间隙,剩下的三四十人不再成批成批的倒下,他们的兵刃也可以开始零星的展开反击。 虽然项北不会给他们第二次攻击的机会,但这第一次的攻击却离项北的身体越来越近。 似乎是看到了希望,护卫们现在的攻击越来越搏命。 嘶,项北胸前的长衫上出现了第一道裂口。发出这一击的主人随即也被鸣阳穿透了胸膛,但又有两把利刃同时向项北的两翼软肋袭来,这逼迫着他第一次后退了半步,险险的避过了袭击。 还有十二人,项北趁这一退,缓了口气,同时也暗自揣测了一下形势,剩下这十二人一直没有出过手,他们应该一直在等一个机会,就是现在,自己的防守不再滴水不漏的时候。 是的,他们刚一出手,险些就刺穿了自己的身体,这十二人并不好对付。 要成为顶级的杀手,首先,要能够在每一次的战斗中生存下来。十六岁的少年项北,在无数次的生死搏杀中幸存下来,除了绝对的实力,还有绝对不会轻敌,也绝对不能误判形势。 这十二人不一定能战的过,但已经没有继续后退的余地。 同样把形势看的明白的,还有一旁的霸都,眼看着百十号人被项北一一斩杀,他却并没有逃跑的意思,因为这一切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霸都心中暗叹, “七杀剑鸣果然名不虚传,只可惜最终你不过是把兵器。准备好了么?项北,真正属于你的战斗就要开始了。” 项北收剑调整呼吸,而那十二个黑衣人却并不急于出手,他们还在等待,只是项北有些困惑,还有必要等待下去么。 “一定要我斩尽杀绝么?”项北在试探。 “你值百两黄金。”其中一人随口答道,发音生硬,带着异域的腔调。 话音未落,项北再次出击,十二人并不接招,而是继续后退,同时把项北围的更是严丝合缝。 决战的双方都明白,项北是雄狮,十二黑衣人是鬣狗,双方都有取胜的机会。雄狮要靠短兵相接的速战速决,鬣狗要靠围而不攻的持续消耗。 雄狮项北已经盯上了自己的目标,正是刚才说自己价值百两黄金的那人,众人之中只有他沉不住气,项北就拿他开刀。 但显然这最后的猎手们不同先前消耗的炮灰,鸣阳猛攻此人的时候,临近的三人不约而同一起上前,立刻将项北围在一个更小的包围圈里。 嘶,鸣阳洞穿了正面之敌的心脏。嗤啦,项北的大腿同时也被另一把弯刀砍中。 砍伤项北的这把圆月弯刀,不同于中原的弯刀样式,弯刀上的血槽虬曲着像是西域的文字,又像是来自波斯的花纹,好在项北已经尽量闪避,刀口入肉不深。 借着圆刀想要给自己大腿放血的念头,项北的鸣阳飞舞,顺着圆刀的刀刃滑去,瞬间四根手指坠地。圆刀被自身的重量拖累,从项北的大腿掉落在了地上。 断指的主人竟然一声未发,捂着断指的伤口迅速后撤,剩余的十人并不分神,队形变换,又一个水桶般的包围圈把项北死死困在中间。 项北终于明白,原来这最后十二人才是霸都真正的杀招。 十二杀阵也证明了,原来这少年也不是天魔,并非刀枪不入。 霸都放心了,原来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中。 不对,是在那个“大人”的掌握之中。 当霸都原本计划用自己安排的百人小队伏击项北的时候,得到山河社稷图的“大人”心中喜悦,禁不住说道,“你这些歪瓜裂枣根本不是七杀的对手。” “这我明白,可是我们耗也能把他耗死的。”一向跋扈的霸都竟然在“大人”面前显得异常恭顺谦卑。 “一群绵羊也耗不死一头饿狼。漫天的星星也遮不住中天的月亮。”霸都听着“大人”的训斥竟然无法反驳,不过他也有等来了他期待的结果,“大人”最后加了一句,“我可以派我们的十二圣使前来助你。” …… 项北被最后的十圣使包围在中间,腿上伤口的剧痛让他勉强站住,却又无法发力。上臂的动作也较先前的动作减缓了不少,吃力的架住四面八方攻来的圆月弯刀。 尽力了,七杀项北。 尽力了,灵剑鸣阳。 “没有谁不可以死……”项北想起了自己曾对破军苏苏说过的这句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人间日暮七星现 第10章 曲终人散(下) 人生在世,不在乎长短,在乎是否闪耀。 离开的时候,或许不舍,或许不甘,或许厌倦,但求尽力,即为无憾。 项北的生命走到今天,没有什么不舍,从襁褓开始,他就失去了所有的亲人,靠吃陌生人的奶shui活了下来。 义父司空见,他也很少见过,直接把他送到了会罗山隐修的通达道人那里习文练武。 师父通达道人的教导简单粗暴,那就是逼迫项北找到自己身体的极限。 三岁担水攀山,四岁独眠荒坟,五岁搏杀凶兽。六岁的时候,司空见遇刺身亡,通达道人更是加紧了训练的进度,皮鞭,毒打,疗伤之间,项北习得了上乘功法;冥想,入定,面壁之间,领悟了各种兵书古卷;再后来,替霸都扫平异己,江湖上便有了魔星转世的传言,血雨腥风之下,七杀已有了震慑江湖的资本。 如今仙虫蛊大限将至,项北曾梦到自己如同一根老树,被身体里的那些诡异的绿虫啃噬干净,然后眼看着那些绿虫如草芽般从自己的皮囊四处破土而出,这让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惧。他原本打算在替司空见复仇后,找一方净土自我了断,与身体里的那些仙虫同归于尽。 奈何树欲静,风不止。霸都的赶尽杀绝,尤其是展风血洗三道村,让项北决定,死前,为那些村民讨回公道。 可眼下,人事已尽,天命所归,阻挡在他和霸都之间的这最后十人,成了项北生命尽头无法逾越的高墙。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这是项北此生中唯一一次在生死之战中犯下的错误。 但是,确是他犯下的一个最痛快的错误。 眼见着七杀少年已经耗尽体力,站立不稳,十人中终于有一人挥手致意,所有人各退一步,暂时脱离了战斗。 “七杀,果然名不虚传。”一口异域腔调的干涩口音。 项北从未体验过如此虚脱的感觉,虽然这十人看似暂停了进攻,但他不能有丝毫的松懈,这一人开口说话,让他突然又有了继续一战的渴望。 以寡敌众,最重要的就是要猛攻对方的软肋。 软肋有两种,一种是实力最弱的角色,可以以最小的代价,迅速削弱对方的整体实力。而另一种软肋,就是团队的头目,如果失去了统一指挥,那么人数上的优势也难于形成团队的合力。 项北知道这点,十二圣使的圣使长也明白,先前的战斗中,不管项北如何试探,圣使长始终掩藏着自己的身份。 如今,形势已经明朗,圣使长被项北的战斗能力惊艳,不禁想要和项北聊上几句, “我们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听说你身中了南疆奇蛊,虽然我们不会蛊术,但是我们的西洋医术有起死回生之力,如果你愿意跟我们走……” “咳咳”项北轻咳打断了圣使长的话语,短暂的休息已经让他缓过来一些,想到随时都可能到来的昏睡,项北不能更多的拖延。他需要的不是这些对手的怜悯,他需要的是有助于接下来战斗的情报。 “我不太明白。你们不是逍遥盟的人么?虽然我并未入盟,但天地会本就和逍遥盟是一家人。谈何跟你们走?” 或许是老大发话了,其余的几圣使都有些松懈,一直沉默不言的另一人呵斥一声, “笑话,我们圣教圣使岂会是你们区区逍遥盟的手下。” 突然圣使长犀利凶狠的目光瞪了一下那人,吓得说话之人立刻噤声不言。 这些高手果然不是中原人士。喜欢自称圣教圣使的多半来自西域,而且也正是西域推崇西洋医术。看来圣使长不打算透露更多信息,那项北反而有意展示一下自己的诚意。 “我与圣教并无瓜葛,我想咱们也没有必要你死我活,斩杀了你们的兄弟我自当偿命,只要你们让我完成最后的心愿,我会自缚双手,任你们处置。” “什么心愿?”圣使长并不怀疑少年的说辞。 “你们身后的那个霸都,他欠我的一命和一物我需要讨回来。” 圣使长皱了皱眉,他其实并不喜欢霸都,但是带队来到中原,是为了护送从霸都手里取到的那一物的,而且,圣教最新的指示还追加了一条指令,帮助霸都除掉七杀。 如果因为欣赏七杀的功夫而忤逆了教主的命令,圣使长没有如此的胆量。 “既然如此……” 圣使长挥手示意,十把圆刀,再次迫近项北。 “少尊主。” 人群之外,突然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一个鬓角斑白,轻纱罩面的老者闯了进来。 “鬼爪,你不要送死!我可以留你一命。”角落里的霸都恼火的阻止到。 鬼爪却连看都不看一眼霸都,依旧望着圈中的项北,“我的命,还轮不到别人给。” 说着纵身一跃,从众人的头中原人士多软骨卑贱之徒,可这一老一少身上的血性却让圣使长也心生敬畏。 圆刀再次举起,七杀和贪狼闭上了眼睛,尽力了,一切都结束了…… 闭着眼睛的项北突然听到哐的一声,是圆刀落地的声音,睁眼一看,一支灵羽箭的箭头已经从持刀圣使的心口处钻了出来,上面隐约还黏着心脏上的碎肉,想让项北人头落地的那个圣使脱力丢了圆刀,双眼圆睁,带着不能相信的表情,想要扭头看看背后的箭来何方,但终究是在扭头的一瞬,重重的栽倒在地。 倒地的圣使,背后露出半截灵羽箭杆,雪白的尾羽微微颤抖。从天而降的灵羽箭让这场厮杀进入最后的疯狂。 此刻,除了圣使长,只剩下最后六个战斗中的圣使,不断倒下的同伴让这六个好手已经顾不得去看圣使长的眼色,六人一起向着灵羽飞来的方向扑去。 今晚,注定是一场没有赢家的战斗了。 灵羽来处,一个曲线婀娜的少女,正侧立着朝向六位圣使,保持这射姿,长长的秀发利落的扎在身后,精致的五官除了承载少女的美艳还带着一股英姿勃发的煞气。柳眉微微上扬,迎着扇形攻过来的六个圣使,从容的再次松弦,满月弓弦再次轻啸,三道白光一闪,瞬间又是三个圣使倒地。 剩下的三人不为所动,继续向着箭手冲过去。 圣使长却大喝一声,“住手!” 虽然不解,进攻中的三位圣使还是硬生生的稳住身形。 只有圣使长看出来了端倪,女箭手已经算好了距离,这三人如果继续前冲,只会刚好迎上另外三支灵羽。 而此刻弓弦上的三支灵羽虽然再次蓄力,但也是引而不发,因为圣使长的弯刀也已经架在了项北的脖颈之上。 “交换!”圣使长的语气不容置疑。 破军身形未动,只是额头微颔。 圣使长终于保住了自己最后三名手下,四人虽心有不甘,但不可一世的十二圣使,此刻却只能背负着同伴的死尸,相互搀扶着离开了战场。 “西番国陆离荒,日后定当讨教七杀魔星!”圣使长远去的背影掷地有声的留下了誓言,斩杀项北已经从公事变成了私仇,陆离荒带领剩余的圣使们要继续完成更重要的使命,护送霸都献给圣教的宝物。 破军苏苏无意过多纠缠,径直来到项北身边,眼见项北面色铁青,刚想说句什么,却无声无息的倒了下去。 再看身后的贪狼鬼爪,虽然上身端坐的笔直,但已经死去多时了…… 霸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溜走,破军知道此地不能久留,她艰难的背起毫无知觉的项北,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虽然她自己身上旧伤未愈,但依旧步履蹒跚的从一地尸体中背着项北离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人间日暮七星现 第11章 一路向北 已经到了秋寒的节气,中原的大夏国刚刚过了收获的季节,而北方的广袤之地,却已经感受到了深深的寒意。 此刻,晶莹的晨露挂在半枯的草尖上,像极了晶莹剔透的珍珠。5岁的小宝却没有欣赏这份美景的心情,他细细的脖子上这露水既可以吃饱,也可以治病,给你两颗,你的病会好起来的。” 项北强颜欢笑,接过了小宝这贵重的礼物。 马车一直把小宝送回到妈妈躺着的茅草屋旁,苏苏又小心翼翼的把小宝从马车上抱下来,小宝脚一沾地,一路小跑的就向屋里跑去,完全忘记了自己一路上是多么小心的呵护着草叶上的露水。 “妈妈,妈妈,我给你带回来糖豆了。” 床榻上那具如同枯骨的身体连扭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甚至呼吸都时断时续,但她依旧向小宝尽力的眨了眨眼睛,小宝把一把草叶连同上面的露水一起塞到了妈妈的嘴里。 苏苏看的出,那个妇女已经无力回天。她空洞的眼神甚至根本没有看到跟在小宝身后的苏苏。她只把最后一眼目光温柔的投在了小宝稚嫩的身上,渐渐的眼睛里最后一丝光亮也暗淡了下去。 小宝并不理解自己看到的变化,只是还固执的一根一根的草茎慢慢的往妈妈嘴里塞去,“妈妈,我给了小哥哥两根露水,他也病了,你们吃了露水,病都会好的。” 苏苏的眼圈红了红,但终于忍住没有留下泪水。她把马车里的干粮翻了出来,分了一半给已经爬到妈妈身边躺下来的小宝。 “小弟弟,这里有些吃的,你留着吧。” 看到吃的,小宝眼睛里瞬间放出光彩,他那只有草籽的肚子随即也咕噜咕噜的响了起来。他舔了舔依旧干裂的嘴唇。 “姐姐,你真好。”随即,认认真真的又把那几块面饼包了起来,“我先不吃,等妈妈睡醒了再一起吃。” 苏苏终于再也忍不住,猛地扭头背对小宝,白皙的面颊上已经泪如雨下。 马车里的项北虽然看不到,但他的耳朵依旧好使,闭着眼睛听到了茅屋里的画面,微微的叹了一口气,“苏苏,你不该给这个孩子留食物的。” 但是直到苏苏赶着马车离开,项北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小宝并不是他们离开大夏后遇到的第一个这种处境的孩子,当然,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 项北的判断没错,第二天,可怜的小宝已经被人掐死在妈妈的旁边,苏苏留给他的那个饼袋子不见了,孩子手里还紧紧的攥着一点点食物的残渣。 …… 马车随着坑坑洼洼的地面晃动着,苏苏抽空到车厢里给项北掖了掖被角。 看到项北狠狠瞪着自己的眼神,苏苏却只是坦然一笑,“你还在埋怨我不听话?” 项北点了点头,“自从我中了仙虫蛊以后你就越来越不听话了!” “嗯。你都不让我管你的死活了,我为什么还要听你的话?” “我让你避开霸都的监视,退出江湖,你还有什么不舍的?” “是啊,还有什么不舍的呢?”苏苏从一旁的箭盒里掏出一支灵羽箭把玩着,自言自语的陷入沉思。 项北让苏苏假死的想法连贪狼都不知道,因为他对贪狼还另有安排。三臂阎罗说的没错,如果单纯以最小的代价取他的性命,只需要项北出手即可。 但贪狼损失一手,取回山河社稷图的功劳就足以让他在逍遥盟养老。而苏苏因为天赋异禀,心脏长在右边,因此项北让她卖出破绽,被三臂阎罗刺穿左胸。 连贪狼都以为破军苏苏是被三臂阎罗穿心而死。 而项北是希望苏苏替父亲报完仇以后就彻底的在江湖消失。 穿胸一剑虽不致命,但也让苏苏受伤不轻,项北原本安排她就近找个地方养伤,哪知第二天再去探望时,苏苏已经离开了。 项北心中有些失落,但这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结果。 …… 苏苏并不是为了躲开江湖,躲开霸都,而是强忍伤口的剧痛想要再次去南疆碰碰运气,虽然她也明白希望渺茫,但只要项北一天不死,她就觉得仙虫蛊一定有法破解。 只是这次的目的地是哪里,她却毫无头绪,过多的失血和赶路的艰辛让她最终昏倒在一颗菩提树下。 “咦,你看这个虫子被冻死了呀。” 昏迷中的苏苏突然听到身边有人说话,她使劲的睁开眼睛,发现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正坐在自己的身边用一根棍子在地上扒拉着什么。 “你看,这个虫子被冻死了呀。” 又是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语,但这次苏苏看到,说话的老头穿着青衣道袍,边说还边扭头看着自己。 苏苏又把目光盯向老头扒拉的东西,真的,竟然是一个被冰块冻住的胖胖的虫子。 这时的光景还不到天寒地冻的程度,可是那个老头玩冰块却玩得正嗨。 “有虫子能活过冬天么?” 青衣道袍的老头又问了苏苏一句,苏苏有点奇怪,为什么这个老头一直在说这些奇妙的话语,忽然,灵光一现,“仙虫!” 仙虫也是虫,老头说没有虫子能活过冬天,那只要把仙虫冻住不就可以帮项北化解这段死劫了么? “老人家,我有一个朋友,他体内有一种虫子……” 青衣老道突然打断苏苏,“对了对了,要去白首山了……”转身就要离开。 “老人家等等!”苏苏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哪有什么青衣道袍老头,原来是一个怪异的梦啊。 不过,白首山倒是真的存在,只是它远在北荒之地,而且是游骑国的圣山所在,一般人很难靠近。 但是又有什么能够阻挡苏苏挽救项北的心。 项北,我们一起一路向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人间日暮七星现 第12章 一间客房 天地有阴阳,四海纳八荒。 创造这个世界的那个高高在上的存在,实在是一个太过高明的存在。无论是阴阳调和还是五行相生相克,无不体现了无上的智慧和大能。 项北相信有生就必须有死。而苏苏也相信,既然这个世界上有仙虫的存在,那就一定有克制仙虫的办法。这个想法支撑着她不顾项北的反对,毅然离开了大夏国,一路向北。 北方苍茫的荒野与南方的锦秀之景大有不同,是一望无边的空旷寂寥。天地间那辆渺小的马车让人几乎感觉不到存在。远远的望去,那一个黑点似乎静止不动,像是定格在一幅以苍凉的大山为背景的水墨画里。 越来越多的旅途被抛在身后,面前看到的,却是越来越荒,越来越凉。天空盘旋的秃鹫暗示着某处又新添了一些枯骨。道路上偶尔突然出现的队伍,才给这苍茫天地间添了一些生气,但那也只是阴沉压抑的萧杀之气。 苏苏并不太担心那些如蝗虫般四处收割的兵匪队伍,她靠着敏锐的感觉远远的避开一场场杀戮。稍加留意,有时路边的尸首恐怖的伤口里还在冒着热气,但车马显然都已经见怪不怪的从容经过。 项北又睡了两天两夜了,一路之上,为了避过兵祸,马车不得不走走停停,这让苏苏越来越焦燥,传说中的白首山也不知还有多远,但越往北走,似乎听说过它的人也就越来越多,这是唯一带给苏苏的安慰。 只是项北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算起来苗疆大巫长给项北定的大限已经过了半月,可是项北只是昏迷,还没有满身的毛虫破肉而出,这让苏苏更加坚信自己的直觉,项北一定有救。这信念支持着她昼夜兼程的向着传说中的白首山进发。 项北偶尔清醒的时候,也不再埋怨苏苏,虽然她只为做的一个梦,就要坚持去那样一个神秘的地方。如今项北透过晃荡的车窗看到北方大地那种无边无际的辽阔,品味出不少沧桑,也感慨到自己的渺小,不知不觉中,有些期待这传说中的神山了。 既然自己还没有死,那就不能辜负了苏苏的一番好意。 况且,按照目前的路线,马上就要到曾经的北梁都城,兴邺。 如今的北梁早已不复存在,北梁的城池常常易主,多是些破壁残垣,没有了往日的生气。即便是曾经繁华富庶的邺城,如今笼罩在一层淡淡的烟雾中,空中看去,仿佛是一座巨大的孤坟。 但相比一路之上经过的那些地方,邺城多少还有些活人的气息。 马车进了破败的城门,没有见到守城的兵勇,路上三三两两的行人只顾低头匆匆赶路,没有谁会开口说话。 看天色已晚,苏苏拉着马车找了一间看起来干净点的客栈。 客栈的小伙计正有气无力的蹲坐在门槛上,看到苏苏的马车停了下来,懒洋洋的招呼,“客官可是要住店?” “嗯,给我们一间客房,顺便把马给喂饱。” 马车上的项北听到苏苏的话眉头一皱,其实为了照看自己,两人已经在马车上相伴多日,但是如今要在外人面前两人同住一间客房,感觉有些不妥。 “伙计,多加一间客房。”项北下巴倚着车窗,有气无力的对着伙计招呼。 小伙计刚刚接过缰绳,看了看虽然风尘仆仆,却难掩秀色的苏苏,又瞅了瞅面色蜡黄的项北,表示有些不解。 “别管他。”苏苏眼里没有了七杀,只有一个需要照料的项北。 一路之上,项北渐渐适应了这位昔日的手下反客为主的态度,看到苏苏态度坚决,也就放弃了无谓的抗争。 苏苏无视小伙计的目光,把项北从马车上扶下来,架着他的胳膊就走进了客栈。 房间并不大,不过是一床一几。但对于昼夜兼程,风餐露宿的项北二人来说,充满了暖意。 苏苏把身子僵硬的项北扶到了床上,眼见项北的手指已经无法弯曲,就不顾他的反对坚持喂他吃了些热食,又打来热水,替他擦拭了脸面和手脚,伺候他睡下,然后放下帷帐。 安顿完了项北,苏苏这才想起,自己也已经大半个月没有好好洗漱过了。 弯弓搭箭,她是天下最让人恐惧的战士。可是铠甲之下,她又是一个风华正茂的妙龄少女,虽然强忍着身上堆积这一路的尘土,却让她备受折磨。 看着面前清洁的热水,苏苏再也不愿忍受,抬手摘下了脑后用来束发的丝带,甩了甩脖颈,黑瀑一般的秀发瞬间披散开来。她听了听帷帐内的动静,芊芊素手悄悄扣开了紧紧锁住脖颈的衣扣,领口挣脱了束缚,白的刺眼的一段脖颈露了出来。 粉罗绢帕沾清露,冰雪少女拭凡尘。 摇曳的油灯烛火,映照着苏苏那仙女一般错落起伏的曲线。试问世间有哪个多情公子可以挡住这无边的香艳之景。只可惜那个床上昏睡的项北,却没有办法感受这一帘之隔的人间春色。 昏迷的项北又进入了那个一直困扰着他的梦境。 孤身一人站在如同圆柱般笔直耸立的山尖。山是如此之高,向下望去,看到的是被白云掩住隐约可见的其他起伏群山,抬头,眼前就是触手可擒的碧洗青天。 “这一世你还不肯开悟么?”原来云雾遮挡之下,还有一个模糊高大的背影负手而立,背对着项北问着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语。 背影似曾相识,可是任凭项北拼命思索,却又在记忆里搜寻不出。 “如果开悟就是为了抛弃,那我确实还不太明白。”空中传来了一个少年不卑不亢的声音,项北心中长出一口气,原来,那个问题不是问自己的。 不过,这里是哪里?为何自己会出现在这里?项北想要恭恭敬敬的请教面前的背影,哪知刚一张嘴,才发现自己的脸上竟然根本没有嘴! 他下意识的用手去摸自己的脸庞,意外的发现,自己的整张脸竟然平滑如镜,是一个没有五官的平板。 项北大骇,不对,如果没有五官为何自己能有见有闻。正在他迷惑之际,那个高大的背影扭头朝向项北,竟然也是一个没有五官的无面人。 “那你就继续去悟吧!”无面人无口能言,而且那张白纸一般的所谓的面孔瞬间扑到项北的面前,吓得项北不由得后撤一步,哪知脚下踏空,从望不到底的那座高大的石山上跌落下来。 “天魔星转世,你身边的人都会因你而死!” 迅速消失在云端的那个山顶之上,无面人恶毒的诅咒如雷鸣般轰击着项北的耳朵,震得他脑袋生疼,但是用手来回摸了半天,自己的脑袋上也没有找到耳朵。 这是要落向哪里?项北扭头想看看自己最终会坠向哪里,一只粗壮的手臂却突然从身旁的岩壁上伸了出来,拦腰把他抱住 “谢谢啦。”没有嘴的项北听到了自己道谢的声音,哪知那只手臂却突然也开口了,“谢我?我不就是你么?” 项北纳闷,为何这里总有这么多奇怪的声音和话语,再细看那只手臂,果然,那根本不是一个人的手臂,而是从自己身体里破腹而出的一颗小树,小树的枝丫虬曲着血管,像是被剥了皮的肌肉,树梢如同手掌一样紧紧的抓住旁边的岩壁。 啊!项北惨叫一声,把自己从幻境中拽了出来。 正在擦拭身体的苏苏被这声惨叫吓了一跳,她瞬间扑到床帏之内,扶起一身透汗的项北,轻轻的呼唤,“项北,醒醒。” 项北缓缓睁开了眼睛,胸口还在剧烈起伏着,额头的汗水已经把鬓角打湿。苏苏拿着湿巾轻轻的为他拭去额头的汗珠。 “苏苏是你啊。”终于从梦境中挣脱出来的项北认出了眼前的苏苏。 “嗯,项北,你做噩梦了。”苏苏一手托住项北的后背,另一只手抬起来试了试项北的额头,却没有注意到,自己胸前的扣子还没有顾得上扣起来。 项北终于也看清了面前亮的刺眼的雪白的胸脯,顿时又是一阵头晕,“苏苏,你好香……”话音未落,脑袋一垂又昏迷了过去。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语让苏苏心头怦然一跳,莫名心慌,继而也看到了自己挺拔的身子正面对着项北没有设防,顿时脸庞涨的通红。 “你这个……”苏苏想要骂项北一句,却发现这个家伙已经又昏迷了过去,“讨厌的家伙。” 后面半句声音小的连苏苏自己都听不到。 她放下项北,慌乱的扣好胸前的扣子。 项北的额头开始有些烫了,苏苏用蘸了凉水的湿毛巾压住项北的额头,把桌椅拖到床边,靠着椅背坐了下来。 疲惫如大山一样向苏苏压了下来,她终于也支撑不住,伏在桌面上打起盹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人间日暮七星现 第13章 物是人非 第二天天刚放亮的时候,项北又醒了过来。他咬牙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看到一旁的苏苏还趴在桌子上打盹。 他知道苏苏这一路吃了不少苦,担心把她吵醒,索性靠着床头静静的看着苏苏发起呆来。 阳光刚好从窗缝里钻了进来,斜斜的铺在苏苏的后背上,从项北的角度看去,那一头乌黑的秀发披散在肩头,被这阳光镶嵌上了一圈闪亮的金边。 这个傻丫头。 项北原本想让这天下最厉害的箭手脱下戎装,穿上女红,从此隐匿江湖,远离纷争。却不料这个执拗的苏苏竟然违背了命令,为了救下自己,再次在霸都面前现身,还得罪了那些来自西番国的什么圣使。 同样固执的,还有那个沉默寡言的老头鬼爪贪狼…… 想起这一路上自己被苏苏安排的明明白白,项北不禁心中苦笑。 突然,身体深处的疼痛再次猛烈的袭来,项北感觉到大概是仙虫又在啃噬自己的身体了。不知道自己这一身的血肉还能坚持多久,他甚至有时偷偷的用匕首切开自己的手腕,看看会不会钻出虫子来。但是眼见着伤口很快就愈合如初,甚至连一丝血迹都看不出来。 伴随着疼痛来袭的,还有整个身体的僵硬。项北在苏苏面前尽量显得轻松些,不想让她看出自己的痛苦,苏苏也在项北面前,装作一身轻松的满不在乎。却会独自跑到一边偷偷抹下眼泪。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活着,是痛苦。但小宝妈妈的那份坚持让项北和苏苏明白,那种痛苦的坚守也是一种责任。 “你醒了?”苏苏醒来第一眼就是看向床上的项北,发现项北已经坐了起来,人也似乎精神了一些,顿时轻松了不少。 她走到床边,摸了摸项北的额头,烧已经退了,长出了一口气,可是瞬间又想起昨晚的一幕,两腮立刻腾起了红云。 对自己昏迷时的胡言乱语,项北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也不知苏苏脸上的红晕从何而来,他只是纠结了一番,用商量的语气问苏苏, “苏苏,我们可以在邺城里逛一逛再出发么?” 苏苏愣了一下,她早已习惯了项北下达指令时的斩钉截铁,突然听到这种商量的语气还有点难以适应,她本来想要拒绝说赶路要紧,可是看到七杀眼中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杀气,苍白的脸上只剩一副诚恳的表情,就像是向姐姐讨糖吃的邻家小弟,不禁心中酸楚,点了点头。 一路之上相依为伴,项北把自己的身世已经告诉了苏苏。 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箭手,现在成了最称职的马夫。苏苏在院子里套好马车,又在马车里加了层棉布垫子,这才把双腿已经变得更加僵硬的项北半扶半抱的送上马车。 拉车的马儿似乎也休息的不错,车轮在平坦的道路上显得轻快了许多。项北身下又加了厚厚的垫子,感觉到折磨自己的疼痛减轻了不少。 马车慢慢走到了邺城中心的位置,道路两旁竟然出现了零零星星的货摊儿,苏苏忍不住逛了逛,项北隔着车窗,看到她买了几条新的束发丝带,又在一个糖果铺子前停了下来。 “项北,你看,这还有糖葫芦啊!”苏苏惊喜的表情像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不过算起来她只比项北年长一岁,也的确是女孩子豆蔻韶华的好年景。 苏苏的笑容让项北心头莫名一颤,谁能想到这么甜美的笑容竟然来自一个手刃了三臂阎罗那种绝世高手的杀手。他不喜欢甜食,但是对苏苏递过来的糖葫芦竟然毫无抵抗力,顺手接了过来,还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谢谢。” 项北的客套让苏苏有点不爽,甩他一个白眼,“要谢,你该谢我的地方可多了。” 这个白眼让项北心头又是一颤,暗自寻思,“这丫头今天是怎么了?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儿。” 马车慢慢悠悠的走着,穿过了最有人气的中央大街,终于在城西的一处宅院前停了下来。当年三百多个人头滚落,一把大火连屋带尸烧了个干净,如今的外墙似乎依旧还能看出焦黑的痕迹,连宅院四周的胡同都是一片死寂。 十五年了?这个凶宅竟然都没有变化? 项北盯着黢黑的院墙,想努力回忆起些什么,但是却毫无感觉。站在当年凶案的现场,就像离开大夏国后,踏在南郡和北梁的土地上一样,项北唯一能感觉到的,只有异地他乡的陌生感。 苏苏原本担心项北触景生情,难以自持,可是偷偷看去,项北盯着院墙面无表情,似乎只是在发呆,两人就这么一直默默了很久。 “苏苏,谢谢你。”项北终于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你现在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苏苏也觉得项北今天有点不正常了。 项北没有反驳,而是两眼直直的盯着苏苏。直到把她看得羞红了脸低下头去。“苏苏,我以为看到这里我会想去把项家的仇人斩杀干净。” “那现在呢?” “我突然觉得轻松了许多。因为这里,和一路上经过的那些埋骨之地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 邺城之内,与武威将军府的残垣断壁遥相呼应的,是城东的一处老宅。此时此刻,远嫁的千金刚刚回门,门口的下人看到小姐的轿子,慌忙把门打开,然后撒腿就往院子里跑去。 “老爷,老爷,是二小姐,二小姐回来了……” 一个身材高大的老人,身上穿着土黄色的大氅,宽大的袖口背在身后,一边呵斥着下人的慌张,一边却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自己的碎步,迎出门来。 门楣上的匾额早就按照老人的嘱咐摘了下来,但邺城的百姓都知道,这无名府里住着的就是北梁曾经的肱股之臣,长孙无疆。 今天回来的是长孙家的二小姐,远嫁西羌的长孙离。 “父亲。” 刚刚落轿的二小姐看到了迎出来的长孙大人,一声呼唤话音未落,两行热泪已经止不住的淌了出来。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长孙大人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强忍住了内心的激动,把二丫头让进了府门。 正在老人也要反身回府的时候,二小姐的花轿后面却突然绕出来一个点着竹杖的老叫花子。老家伙的双目已失,只留下两个恐怖的黑洞,还有脸上深深的刀疤。沾着草叶和泥土的花白头发,胡乱的卷在脑后完成一个小缵。 老叫花子一边敲着自己手上的一个破碗,一边高声唱着, “但使武威将军在,何亡北梁一片天……” “你这不长眼的老花子,胡说些什么?”长孙的家丁听到老人念叨的小曲顿时怒不可遏,挽起袖子就要上来动手轰人。 长孙无疆却疑惑的看了看花轿的后面,发现只有老花子一个人,问长孙离,“二丫头,这花子是什么时候跟在你的后面的?” “我不知道。”随即公孙离又瞅向两个轿夫,轿夫却也摇了摇头。 “算了。”长孙无疆喝止住两个家丁,“给他些铜板,让他离开就是了。”说完,跟着二小姐进入府内。 想想曾经同殿称臣的武威将军早已经化作尘土,曾经的北梁也被环伺的列强肆意蹂躏,曾经的帝王死无全尸,唯独自己这风烛残年的老人,却依然能够苟活在世上。长孙无疆自有他的道理。 “母亲大人,不肖女儿回来了。”长孙离径直冲到长孙夫人的厢房,看到母亲已经白发苍苍,因为双腿不能下地,只能坐在床铺上等着自己。母亲焦急的样子,让二人抱在一团,又是一阵痛哭悲戚。 老妇人一边哭一边还数落起跟进来的老爷无疆,“都怪你这个死老头子,非要把离儿嫁给那个短命的东西。害我离儿吃了多少苦。” 转而又用手轻轻拍着长孙离的后背,“好了,好了,离儿回来就好,看谁以后还敢把你赶出家里,娘定会和他拼了。” 长孙无疆在外人面前总是板着个脸,唯独在夫人和女儿面前却显得很无奈。他只得跟在娘儿俩后面长吁短叹,实则心中清楚,这两个女人才是唯一值得信赖也信赖他的人。 长孙离刚满十六时候,说媒的人就已经踏破了长孙家的门槛。 虽然北梁已破,长孙无疆也早已告老还乡,但乱世中他却能全身而退,而且依旧是树大根深,想要攀附结交的人自然不少。 视若掌上明珠的二女儿长孙离,最后却被他许给了西羌侯爷耶布措。耶布措掌管西羌最强大的铁鹞子重骑,虽然年过不惑却龙精虎猛。只是西羌在北梁的西北,长孙离远嫁西羌,长孙夫人多有担心。 熟料人算不如天算,西羌无敌的铁鹞子重骑不久前却意外被南侵的游骑国轻骑击溃,乱军之中耶布措下落不明。西羌看重成功却不能包容失败。纵是耶布措这样的名将在奋战中陨落,还是被西羌削去了侯爵,家人贬为庶民,变成了普通百姓。 西羌原本就土地贫瘠,出产单薄,没有了俸禄的耶布措家连一日三餐都是问题,大小夫人一合计,索性把最后一个进门的长孙离赶回娘家,还能省下不少口粮。 “老爷,快过年了,你去和孔战商量商量,让他们两口子也回来团聚一下吧。” 老夫人说的孔战是南郡的小王爷,是长孙家大小姐长孙惜的夫君。 想着老夫人的身体日渐迟暮,长孙无疆不忍拒绝,但心中却满是无奈,他看似解甲归田,但外面的局势却了如指掌。 西羌被游骑国击破后,接下来就轮到无主的北梁和空虚的南郡,多年的征战已经让这两个国家铁甲尽失,雄风不再。游骑国的威胁越来越盛,南郡小王爷肯定不愿意来这随时都可能被游骑国的铁蹄踏破的邺城。 长孙府外,下人小山拿着管家支给的几文铜钱,按照老爷的吩咐想要支开那个盲眼的老叫花子。 “快滚开,老不死的。”说着就抬脚想要踢到老叫花子的身上。 哪知叫花子却忽然弯腰,继而转脸面向小山,不仅躲过了袭来的飞脚,还仿佛在用两个黑洞洞的眼窝瞪着小山,瞪得小山直发毛。 “给给,拿着钱快走吧。”小山心虚,有点不舍的从兜里掏出那几个铜钱,扔到叫花子的碗里,希望能打发他走。 果然,老叫花子摸索着把碗里的铜钱踹到破衣兜里,虽不再唱歌,但嘴里却在碎碎念的说道,“可怜你们这些有眼无珠的可怜人,死到临头却还不自知。” “你说什么?”小山听不太真切,想要抓住老叫花子问个明白,哪知老叫花子像个傻子似的哈哈大笑,继续自顾的唱起歌来, “莫道乱世人命贱,天眼不开魂不散,不渡阎罗不渡魔,地狱不空不成佛……” 老叫花子步履轻盈完全不像是一个瞎子,小山子不由得盯着他离去的背影发起呆来,直到那个背影消失了很久,才回过神来,偷偷的骂了一句, “这老不死的瞎子,也不知道胡说些什么。”转身回府的时候,突然又高兴起来,二小姐回来这么大的喜事,今晚主人一定会吩咐厨房准备些精美的食物庆祝一番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人间日暮七星现 第14章 陈年旧事 小山不愧为在长孙府服侍多年的家丁,摸透了长孙老爷的脾气。晚上长孙府内少有的大开宴席,连下人们也跟着打上了牙祭。 长孙老爷忍不住喝了几杯,虽然老夫人在一旁习惯性的嗔怪几句,但难得的团圆喜气让老夫人的心情大好,看着老爷喝的面色红润,也就随他去了。 酒宴一直持续到月上中天方才结束,老夫人和二小姐似乎有唠不完的家常,还要回房继续唠嗑。 长孙无疆也在小山子的搀扶下离开了酒席。此时的他已经是微醺的醉态。脚步略显飘忽,眼神也开始迷离了。 “大人,厢房在这边。”小山子以为长孙大人有点喝多了,连去卧房的路都不认得了。 哪知长孙老爷却一甩手,“先去书房待会。” 小山子哪敢不从,只好搀扶着老爷走到了书房,把油灯点上。 “好了,让我一个人待会,你下去吧。” 小山子有点犹豫,“老爷,天色已晚,也有点凉了,我还是搀扶您回去休息吧。” 长孙老爷再一挥手,小山子只好顺从的退下,随手把书房的门掩上。 长孙老爷有一个人在书房独处的习惯,他特意交待下人们不要轻易打扰书房的清净,连小山子这样的贴身下人,也只能在老爷允许的时候,才能进去收拾一下房间。 支走了小山子,长孙大人在太师椅里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头脑清醒了一些的时候,他端起油灯,就着亮光,从书架的角落里,摸索出了一个木匣。 这木匣巴掌大小,古色古香,夹层中填满香料防潮防蛀,透露出一种庄重之美。打开朴素的盖子,里面只有一张折的方方正正的信笺。 信笺的纸张已经发黄,边角也微微打卷,看起来有不少年头,长孙无疆用微微颤抖的手指捏住纸张的一角,轻轻把信笺打开,里面是几行笔力遒劲的小字。 每当长孙老爷心情起伏的时候,他都喜欢拿起这封信读上几遍。 “长孙吾兄,事已至此,无力回天。但求老天垂怜,保我北梁百姓无虞。立储一事吾虽与兄各不相谋,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恳请吾兄代为国家尽忠。 玄甲神策,乃吾毕生心血,筑北梁之基石,望长孙兄尽量周全,保其根本。此信为证,嘱其莫起他念,助你纳其忠勇,为社稷所用。” 记不清多少次,长孙无疆想要举家归隐山林,奈何一看到此信,就无法说服自己逃离邺城。 信纸上滴落一滴老泪,接着又是一滴,回过神来的长孙大人被吓得慌忙把信纸放到桌面上,小心摊开,用衣袖轻轻沾干,纸上的墨迹却还是被慢慢的润开。 老人的眼睛再次被泪水淹没,视线渐渐模糊,口中碎碎念着,“但使武威将军在,何亡北梁一片天……” 一张黝黑刚毅,不怒自威的脸庞浮现在他面前。 当年项胜将军又一次凯旋而归,长孙无疆领了皇上的旨意在城外十里林为将军洗尘。一番寒暄过后,将军忽然喝退左右,压低声音问长孙大人, “大人可曾听到风声,皇上前两天突发风邪?” “将军消息果然灵通,我还没说,您就已经知道了。将军,你掌管咱们北梁的三军将士,只要负责御敌国门之外就好,朝堂之事,置身事外,落个清静岂不更好?” “可是皇子们……” 长孙大人突然挥手示意武威将军收声,他又四下查看一番,确认护卫们都已经退到了数步开外,听不到二人的对话,这才小声叮嘱。 “现在是非常时期,皇上龙体确实抱恙,可是他并无意指定接班之人。众皇子们各个摩拳擦掌,虎视眈眈。你我还是静观其变才好。” “大人此言差矣。”武威将军虽然想要压低嗓门,奈何他性子直爽刚烈,第二句话又恢复了洪亮,“皇上龙体关乎社稷安危,北梁强敌环伺,危如累卵,如果皇位稍有不稳,只怕北梁将会堕入万劫不复之地,你我二人怎可袖手旁观?” 这句质问让长孙大人老脸一红,他又何尝不知此事的利害,武威将军的说法也正是他的担忧,只是作为百官之首的长孙大人,如今也进退维谷,于是反问将军,“那你说我们该如何插手?” “劝谏皇上立储。” “皇上年事已高,非常忌讳别人觉得他会命不久矣,因为劝谏立储一事,他已经下令杀掉了三人。” “那你我二人召集百官一起劝谏可否?” 唉,长孙大人看着将军那一脸的真诚,心中慨叹,可惜你这疆场上的无敌将军,却不知朝堂之内的风云际会。 越重的权利,对人心的蛊惑就越难以抵挡,尤其是朝堂上的那张龙椅,你可见多少骨肉相残,父子相争,后宫纷扰,外戚为祸,皆因为那一张华丽又危险的椅子。 当今皇上虽然醉心于声色犬马,但对于国家大事却了然于胸。看似朝堂之事全权推给长孙,东挡西杀也放心甩手项胜。但其实一切皆在他手中牢牢掌控,暗自布下掣肘无人敢做僭越之事。 甚至这皇储空缺,也是老皇帝的一手好棋,皇子们既要相互钳制又都会尽量取悦父皇。老皇上一边观察,一边把权利更加牢靠的掌控在手中。 不过项胜将军的担心并非多虑,皇储位置迟迟不定,皇子们看父皇龙体欠安,自然会蠢蠢欲动。纷纷私下拉拢朝臣,经营自己的势力。 项胜对皇子们的示好非常反感,反而觉得从未私下联络自己的大皇子更为倾心。他也毫不掩饰自己对大皇子的欣赏。 “大皇子一向宅心仁厚,处事公允,也在军中和朝中都有历练,长幼尊卑也合乎我们的祖制,不如我们联手举荐。” 此言一出,长孙大人颜色剧变,连忙挥手制止, “将军此言诧异,劝谏皇上立储尚可托辞关乎社稷,可是如果直接点名大皇子,只怕是害人害己的落人口实了。以我们的身份,难免背上私通皇子,逼宫犯上的罪名。” “而且”长孙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提醒,“当今乱世,妖佞横行,世道险恶,以大皇子的宅心仁厚,岂能护咱们北梁周全?” “有你我二人在,定能周全。” “大皇子嫡母出身南郡,将军此番刚刚与南郡交兵……” “长孙大人,你我再瞻前顾后,只怕贻误了大事……” 文臣武将,思路终究有别,两人虽无二心,但终是难于达成一致。 三日后,朝堂设宴,老皇帝亲自褒奖将军得胜归来。长孙大人万万没想到,自己苦心劝阻,但武威将军还是忍不住当着百官劝谏立储之事。 当他口中说出大皇子时,皇上和众位皇子们面色皆是阴晴不定。长孙大人不由得替项胜将军捏了一把汗。 老皇帝知道,项胜是国家的围墙,并未降罪,但直到自己驾鹤,北梁也没有立下一个皇储。 一切果如将军担心,一切也如长孙料定。皇长子为人忠厚,颇受百官百姓拥戴,但却因其嫡母是南郡夫人而被忌惮。 其他皇子们各怀鬼胎,尤以八皇子最为狡黠,早就暗中布局,拉拢朝中重臣,许以重诺,对不站队的异己私下派杀手暗杀。唯独忌惮文臣中的长孙威望太高,且态度并不明朗。武将中的项胜,手握重兵,不能轻易剪除。 眼看老皇帝日薄西山,皇长子还严苛父皇教诲,老老实实的在殿前辅政,而八皇子却已经调派人手,戒严后宫,只有自己才可以见到老皇上。 时逢西羌犯境,八皇子假借老皇上之名,把武威将军支往前线,长孙大人虽然心知肚明,却并未加以阻止,心想或许武威将军不参与即将到来的朝堂之变,是个更好的结果。 接下来形势急转直下。老皇上病死,遗诏八皇子登基大宝。接着皇长子暴毙,其他几位皇子也或迁或贬,邺城之内的震动历时半年之久才逐渐平息。 新君的第一场庆典刚好赶在重阳佳节,朝宴之后,长孙无疆被新皇帝单独留下问话。 “长孙大人,当年盛传武威将军私下与大皇子勾结,意图逼宫夺位,此事你怎么看?” 长孙无疆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从容答道,“将军只是疆场上的将军,朝堂却是皇上的朝堂。北梁有上天庇佑,王位自然是贤能者居之,皇上登基大宝,就是我北梁之幸,也是天命所归,岂是旁人可以左右的。” “嗯。”这一番话拍的新皇上十分舒服,只是他却并未表态,长孙大人只看到他面前垂着的冕帘微微晃动。 冕帘不仅彰显着皇帝的威严,更是让帘后的眼睛可以随时监视面前的臣子,而臣子们却不能轻易看到天子的神情。 君臣二人就这么尴尬的沉默了一会儿,皇上才说了一句有点莫名奇妙的话,“重阳到了,也该让将军和家人们在一起了。” 皇上仿佛未卜先知,重阳一过,西羌就退兵了。项胜虽然对朝中的情况颇为不满,但已经如此,也就只能顺其自然了,只是据传将军在一次酒宴上,指着长孙大人的鼻子破口大骂,说是长孙大人不该只顾自保,而眼睁睁的看着北梁就这么被葬送掉。 新皇上等的就是这个机会,随即命长孙大人带着亲军包围了将军府。 长孙大人苦苦相劝,以武威将军为国家出生入死的战功,向皇帝认个错,说是酒后胡言乱语,自己好向皇帝求情开恩赦免。哪知将军尚未说话,一旁的亲军统领突然大声呵斥,皇上口谕,项胜居功自傲,目无圣上,私通南郡,意图谋反,数条重罪,诛灭九族。 这让长孙大人目瞪口呆,原以为新皇上心思周密,只是杀一下项胜的威风,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真的会自毁长城。对着统领大喝一声,“统领不可,北梁还要依仗武威将军御敌国门,我这就去求皇上再议此事。” 阅人无数的长孙大人到底是犯了此生中的最大的错误,看错一人,毁灭一国。他只想到乱世不可以仁义之君成为别人刀俎下的鱼肉。但过于卑鄙无良之人只会招致天威震怒。 夺权时或许小人可以得志,但治国时小人必会亡国。 八皇子其实是自己勾结西羌犯境,借以支走支持大皇子的项胜,继而弑父夺权,窃取了北梁的天下。更是心胸狭窄,必将致项胜于死地,还在众臣面前夸赞长孙大人揭露项胜有功,赏赐银钱无数。 皇帝是不能犯错的,因为他是天命所归。因此,杀害武威将军、自掘坟墓的所有的罪责都落到了长孙大人头上。 长孙大人心灰意冷,执意辞官告老,但因为这一封将军临死前留下的这一封遗书,让他不能懈怠,私下里苦心经营,处处为北梁国运费尽心神。 尤其是武威将军一手训练的北梁支柱,玄甲神策军虽有诸多不满,但依旧遵照将军的遗志,保家卫国。 “天命所归”的八皇子终究是北梁的宿命,他不仅诛尽异己,赶尽杀绝,还出尔反尔,利诱西羌的许诺又事后反悔。 杀了南郡的大皇子,骗了西羌的西邪王,终为自己招致了五马分尸,传首九边的下场。 虽然北梁国破家亡,但靠着长孙大人的多方周全,百姓尚可艰难苟活。 如今,斯人已逝,故国已亡。虽然独木难支,可怜长孙大人觉得愧对武威将军,愧对北梁百姓,依旧苦苦支撑。虽然耳边传来“但使武威将军在,不亡北梁一片天……”的悲歌,也知道百姓背后还有另外两句,“可怜北梁百姓家,尽丧长孙烟柳花。” 想起被骂烟柳花的两个宝贝女儿,老人心中更是委屈。项胜虽然死的悲壮,但万民称颂,流芳千古。自己虽然苟活,可是却注定劳苦一生,还要遗臭万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人间日暮七星现 第15章 九州之内 青天之下有九州,九州之外有八荒,八荒之外呢?神州的人就很少能说的清了,或许那边就是恶鬼或者神仙的领地吧。 不过九州之大,足够承载天下这些纷争了。 九州内,地界最大的国家当属大夏,而且占据着最丰沃的土地。横亘东西,通达南北,其东南为无边瀚海,西北有西羌、北梁和南郡三国鼎立。 正北穿越五百里无人沙海,就是被大夏先祖驱赶到大漠深处,北荒之地的游骑国。游骑国内部也难免有嫌隙,数十个部落散落在北荒草原,草牧而居。 正西与大夏隔山相望的,是地域辽阔但人丁不旺的西番国。 北梁和南郡其实都与大夏接壤并且风俗人情也很相似。只是犬牙交错的疆界,日积月累的恩怨,却让这些国家之间龃龉不断。 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只有怜悯和屈从。而在实力接近的双方之间却会多有纷争。 夹缝中的北梁,北有西羌的铁鹞子重骑兵压境,南有南郡的方盾步兵团裹挟,东面又不时会受到穿越整个荒漠流窜而来的游骑国轻骑的劫掠。项胜将军凭一己之力,力阻三面之敌,可以说是将兵家之力发挥到了极致。其中,最让他依仗的,就是自己亲自操练的玄甲神策军。 玄甲神策是从北梁最精壮的青年中选出的佼佼者,依其所长,分编入飞矢,盾枪,疾尘三军,每军只有万把人,但却精于所长。 飞矢军,是擅长强弓劲弩的弓箭兵。臂力过人,且善于速射,用来杀伤对方快速冲击的骑兵或者方阵冲锋的步兵军团。 盾枪军靠的是坚固的铁盾,其上架着三丈长的矛枪,作战时,枪柄直接斜插入地面,为飞矢军提供掩护,确保不被敌方骑兵近身和包抄。 而疾尘军,是北梁最精锐的骑兵,一旦敌方阵型出现疏漏,或者有用来抵抗飞矢的盾牌,疾尘军负责撕开敌阵缺口,扩大战果。 平日里这三军苦练自己的专长,又会在项胜将军的督导下合阵演练,完美的配合将每一军阵的战力发挥到极致,创造了无数以少胜多的战场神话。 只是项胜将军含冤遇害后,曾经的北梁玄甲神策军心涣散,战力日益衰落,终不敌南郡和西羌的联合冲击。北梁皇室被屠戮殆尽,曾经的神话玄甲神策也随风而逝,北梁终成了摇摆于西羌和南郡之间的傀儡。 随着三足鼎立中玄甲神策的销声匿迹,北梁的土地上出现了西羌铁鹞子重骑和南郡方盾步兵团的正面对抗。 西羌盛产骏马,铁鹞子重骑是由西羌的侯爷耶布措打造的一支重甲骑兵。原本就高大健硕的西羌骏马,连同驾驭其上,擅长砍杀的骑手,都被冠以重甲。冲锋时将三匹骏马编为一组,甲胄相连,三马齐进,如同一座小山一样不可阻挡,单是扬起的厚重的尘土都能令对手胆寒。 而南郡虽少产良马,但好在田地上的出产相对丰盛,人丁也较西羌兴盛,因此组建了以步兵为首的方盾军团。方盾军团以鹿角拒马桩配合长枪厚盾来对抗铁鹞子重骑。方盾步兵单人战力不如铁鹞子强大,但靠着人数上的优势,双方在战场上打的有来有回,各有胜负。 打破了三足鼎立的局面后,西羌和南郡一时又谁也吃不下谁,战事成焦灼之态,他们却万万没有想到,北荒之地的游骑国忽然崛起了。 数百年前,游骑国因为屡次劫掠大夏的腹地,搞得当时大夏的皇帝龙颜震怒,以举国之力组建雄兵,一直把游骑国的先祖驱赶至北荒之地。 也许是因为被大夏的军队逼得太紧,游骑国的部落间彼此猜忌,不断分化,最终散落在北荒广阔的草原上。而后随着数百年的发展,草原之上的部落渐渐人丁兴旺,偶尔也会因为领地和资源而互有杀伐。 十年前,这些部落中的哈苏亚部落突然崛起,哈苏亚的部落酋长良木哈逐渐统一了游骑国的各个部落,他有四个能征善战的儿子各统一军,哪个部落若敢流露出一丝不从,都会被这四个王子率军征服,如今一个强大的游骑国在北荒草原中悄然崛起。 四位王子中,最让良木哈看重的是老二窝别台。不仅手握重兵,而且也是最有谋略和理想的。他眼见北荒没有别的物产,只能靠草牧牛羊过活,有时甚至一把铁菜刀或者铜酒盏都要靠南下到各国去打家劫舍抢回来。于是,他把目光一直盯到了那个曾经让游骑先祖蒙羞的庞大帝国——大夏。 不过,窝别台也深知贪心不足蛇吞象的道理,如今看到夹在大夏和游骑中间的三个小国已经势同水火并且消耗殆尽,让他看到了南征大夏的曙光。要征大夏,必先吞三国,而要吞三国,北梁就是最好的跳板。 今晚,当长孙大人还在对着项胜将军的遗书感慨伤怀的时候,窝别台的最精锐的三百游骑兵已经位于邺城东北的五十里外。 这次窝别台亲自带队,并命令手下,今晚的目标是邺城的长孙家。任务,是将其府内下人尽数屠戮,但要力保长孙无疆及其家人的安全。屠戮是为了震慑,让这个老狐狸不再摇摆于各个强邻。保全是为了利用,要让长孙无疆为他打开北梁这块跳板的大门。 窝别台的这三百游骑兵是精锐中的精锐,虽然游骑国的军马不如西羌国的高大俊美,但其耐力持久,速度又快。游骑兵们不仅擅长骑兵的常用战术,冲击砍杀,更是有高超的箭术,善于在疾驰中弯弓搭箭,如同生出双翼的弓箭兵,窝别台之前正是靠着这样的游骑兵,击溃了西羌倚重的铁鹞子重骑兵。 这三百游骑兵每人掌控三匹快马,骑手途中在两匹战马上轮流骑行,第三匹马负责驮运辎重。这样,三匹战马即使在疾行中也可以轮流休息,整个队伍就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进行急行军。修整过后,这最后的五十里脚程只怕不到半个时辰就能到达。 不设防的邺城之内,应该没有人知道窝别台的这支轻骑利箭正在向邺城射来,整个城内仍旧淹没在黑夜中的静谧之中。除了那架在空旷的街道上借着星光前行的马车。 陪着项北在城西的将军府残垣断壁间待了半天后,直到天黑,项北才默许离开。但苏苏决定不再耽误时间,连夜就要出城继续北行。 随着马车有节奏的晃动,车厢内的那个少年又陷入昏睡之中。 苏苏已经适应了这种独自一人赶路的孤独,时不时的去给项北揶一下被角,用手背去探一下少年的额头。 这家伙,平日里不仔细看还不觉得,那张没有了血色的惨白面孔上,竟然是一幅略显秀气的精致眉眼。 苏苏不禁捋了一下项北额前的头发,让那张脸庞看起来更加清晰,想起昨晚客栈里这个家伙的呓语,不禁又觉得自己面颊烫了起来。 突然,马车车身骤停,苏苏身上不禁打了个激灵,一个鹞子翻身就腾起身形,轻盈的在空中跃过拉车的高头大马,落地前一柄闪亮的匕首已经握在手中,泛着幽蓝之光的锋刃直指黑暗中突然冒出来,挡住马车的一个身影。 看似黑影被匕首吓得发抖,实则是苏苏被惊惧到了。这是第一次一个生人贴近了马车却丝毫没有被她察觉到。或许是因为自己刚才正在走神吧,苏苏这样安慰自己。 “大侠,饶命!” 被匕首架在脖子上的黑影发出一声惨叫,他身上的一股酸臭之味熏得苏苏直皱眉头,但苏苏并不会因为黑影这样的作态而放松警惕。如果有心偷袭,他已经进犯到足以发起致命一击的距离了。 “你是什么人?”苏苏声色俱厉的质问。 “我,我只是一个看不到东西的老瞎子啊。” 苏苏举起马车上挂着的灯笼,这才看清黑影是一个穿着破衣烂衫,身子骨精瘦的老道,须发皆白,脑袋上顶着一个脏兮兮的发缵。因为双目已失,高高的颧骨之上,两个黑洞洞的眼窝在黑夜中显得格外瘆人。 “为什么要靠近我们的马车?” “女,女侠。听声音你一定是个人美心善的女侠士。你也看到了我只是一个老瞎子,哪能看到什么马车啊。这要不是被你拦着,估计我都要被你这马车给撞死了。多谢女侠的救命之恩啊。” 老瞎子脸上的两个黑洞本就恐怖,听着他略带轻薄的话语更是让苏苏反感。有道是人老精鬼老滑,活到了这把年纪,一个盲目之人靠着敏锐的听觉应该比一个正常人更适应夜晚的黑暗。 苏苏无心与他纠缠,收起匕首,就要继续赶路。哪知这老瞎子竟然还厚着脸皮用枯枝一样的爪子扒住了马车的车帮。 “女侠,咱们能遇上也是老天安排的缘分啊,你看我老瞎子可怜,说不定一会儿又要碰上官爷杀人,不如您行行好,我们结伴同行一段可好。” “对不起,不顺路。”苏苏没有心情打岔,扬起马鞭就要继续赶路。 哪知这老瞎子竟然不撒手的耍起赖来, “姑娘,您要是不帮我,只怕我今晚就要死在这了。”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番争执把车厢内的项北惊醒了过来,他用虚弱的声音询问发生了什么,未等苏苏作答,老叫花子就哭起可怜来了。什么孤苦伶仃,夜路难行,相遇是缘,不如结伴同行之类。 项北看看窗外还是后半夜的光景,用自己的灵息也探不到老家伙身上有什么功夫,一时心软,遂向苏苏求情, “既然相遇是缘,那就不若同行吧。” “不……”,苏苏的“行”字还没说出口,老叫花子就像个大马猴似的一撅屁股爬上了马车, “多谢恩公的救命之恩,多谢恩公的救命之恩。” 项北忍住身上的疼痛艰难的往车厢里面让了让,老叫花子盘腿就坐了下来。嘴里还不住碎碎念着,“我就觉得这个世道还是有好人的。” “老人家,您要去哪里?” “嗯,你们往北走,咱们肯定顺路的,我要去白首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人间日暮七星现 第16章 最后的玄甲神策 杀破狼纵横江湖的时候,七杀曾经数落过破军: “你的箭术不错,只可惜太沉不住气了。要知道对手很可能利用你情绪上的波动,找到你的破绽。” 如今项北不再数落苏苏,倒是苏苏一路上没少唠叨项北, “老实待着,小心受伤,对破蛊之事要保持信心……”。 苏苏一听到盲眼老道说出白首山的名字,双目都放出光来,项北看了,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心说,苏苏,你可长点心吧,这老道素不相识,他说什么听听就好。 “老爷子,你知道白首山?” “嗯。”老花子似乎对苏苏的反应了然于胸,手指捻着稀稀拉拉的几根山羊胡子,洋洋得意的故弄玄虚,并不打算说下去。 “那你认识去白首山的路么?” 苏苏心中只惦记着白首山,完全忘了刚才这个一身臭味的叫花子还让她心生憎恶。 老道一脸得意的神情, “别看我眼睛看不见了,去白首山的路可是比别人都更清楚的。白首山是上古仙山,不仅被北荒部落限为禁地,山上的山精野怪也是万万不能招惹的。” 突然,老道还躬身低头,压住了声音,冲着苏苏勾了勾指头,一副神秘的样子。 苏苏不知有诈,把头凑了过去,只听花子故弄玄虚的说,“去白首山的路会自己不断生灭幻化,即使按照外人的指引,也是根本找不到上山的路的。” “那道长您能找到登山之路吗?”老道的说法让苏苏有点担忧。 “我啊,靠它就行了。”说着,老道揉了揉鼻子,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咦,什么味儿,这么香?啊,姑娘,是不是你离我太近了?” 苏苏这才发现这老花子本来就没安好心,自己被占了便宜还无话可说,气呼呼的扬起马鞭抽打在拉车的马儿身上,马儿吃痛,咴咴的昂首鸣叫了起来。 …… 从北门冲入邺城的游骑兵也在不断的抽打着胯下的坐骑,但是这些训练有素的军马并不会昂首鸣叫,反而更加沉默的低头狂奔。进入邺城北门前,游骑兵们就各自选择了手上三匹战马中最顺手的那一匹,而留下了其他两匹放置城外备用。 这是游骑军进入战斗状态的标志。 三百匹战马鱼贯而入,前面是已经摸清门路的探子带路,后面有二十多骑自动停留在城门附近戒备,保护大队的退路。而游骑国的二皇子窝别台,和之前无数次战斗一样,随着游骑军们一起,扬起鞭子策马狂奔。 情报显示,邺城是一座不设防的城市。 善战的窝别台却不知道,邺城不设防,但她也有自己的坚守,只因守备之力过于单薄,这单薄的力量留给了最需要的地方。 而此番游骑军剑锋所指,正是邺城内最重要的地方。 游骑军马队的铁蹄踏破城内的寂静时,已经触动了城内的暗哨,等到确认这批马队是冲着长孙府去的时候,凭空一声尖啸着的响箭,嗖的一声撕裂了游骑军头顶的天空,直奔长孙府方向飞去。 训练有素的游骑兵们知道这是触发了城内暗藏的警戒了,但是整个马队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游骑军们纷纷腾出手来,握住了各自的短弓。 游骑兵的短弓是在长弓的基础上改造而来,弓身比一般的弓箭短了一半。虽然限制了弓箭的射程,但是便于携带和提升速射。配合游骑军马的奔跑速度,即使与长弓方阵对射也丝毫不落下风。铁鹞子那样的重甲骑兵速度缓慢,更是这些游骑兵的箭靶。 凶神恶煞般的游骑洪流在邺城或宽或窄的胡同间不断分开又不断合拢,像是决堤的洪水冲过密林的间隙。 没有人相信,那一只孤独的响箭,能挡住如此势不可挡的洪流。 但真正的战士无惧任何强大的对手,那支孤独的响箭刺破夜空,也召唤出了北梁最后的守护者,一支五十人的玄甲神策孤军。 这是项胜将军的战士,最后的玄甲神策,为首之人曾是项胜将军的副都统,季长安。 季长安从小听着项胜将军百战百胜的故事长大,奉其为自己的偶像,年方十六就应征入伍,而且加入了一心向往的玄甲神策军。 在跟随项胜将军东挡西杀时,季长安的军事才能很快就脱颖而出,22岁时就被项胜将军召在身边,加以培养。 当年项胜将军蒙冤遇害时,季长安正在边境提防西羌的铁鹞子卷土重来,消息传到边关时,军中将士起初都不能相信,自己爱戴的将领,国家的支柱,竟然落得个如此下场。 等到消息确认后,三军哗然,为将军复仇的呼声响彻云霄。幸有季长安压得住阵脚,因为他知道一旦军队哗变,那刚刚退去的西羌铁鹞子定会卷土重来,项胜将军一生守护的北梁疆土将会拱手他人。 项胜将军和季长安一向情同父子,等安抚好边防将士,季长安自己却带着一个神策团精英小队,秘密返回了邺城。 神策团是玄甲神策军最小的独立作战单位,由十个飞矢,二十盾枪,二十疾尘组成。 出发前,这五十个兄弟歃血为盟,冒着擅离职守的杀头之罪,誓要为项胜将军讨个公道。 从都城到边关,都知道项胜将军是因为得罪了长孙大人,而被长孙大人诬告,冠以叛国之罪诛杀的。季长安打算带着自己的神策团除掉长孙一家,血祭将军之仇。 幸得项胜将军生前料到此事,留给长孙大人的遗书化解了季长安的误解。由于军中已经上报了他和神策团的擅离职守之罪,为了保住季长安,长孙无疆就把神策团留在了自己的府中。 朝夕相处之下,季长安看到了长孙大人为北梁的操劳,也明白了项胜将军舍生取义的初衷。于是继承了将军的遗志,“保住长孙大人即是保住北梁的半壁江山”。 今夜,外围暗哨及时发回了警报,最后的神策团要为保护长孙大人与窝别台的三百游骑精锐开战了。 这是强者与强者的对战,双方都只有血拼到底的决心而没有在意对方到底是谁。 像无数次演练过的,五十人的神策团分毫不差的摆下了雁翎阵,堵死了长孙府前的胡同,阵型刚刚就位,游骑兵的铁蹄声就已经从黑暗中传了过来。 十名飞矢弯弓搭箭,凭着精准的感觉朝着铁蹄声来的方向发出第一轮集射,噗通噗通,冲在最前面的几个游骑兵瞬间翻身坠马。 但同时,后面的游骑兵们没有丝毫的退缩,更加疯狂的抽打着胯下的战骑,冲着长孙府发起更加迅猛的冲击。 速度就是游骑最厉害的武器。 长弓的射程为100步,短弓的射程为50步。神策飞矢第一轮的疾射刚过,第二轮弯弓满弦时,冲在最前面的游骑兵已经冲到了50步内。短弓的箭矢迎着长弓的箭矢在空中交错而过,瞬间又有几个游骑兵中箭倒地。 巷战中其实不利于骑兵发挥速度的优势,也无法形成有效的穿插和迂回。短弓的箭矢之力也无法穿透神策团的盾枪玄甲。纵是如此,游骑兵在损失了7、8名先锋后,已经冲到了距离神策防线仅有20步的距离。此时游骑军们才看到迎面而来的是半空中密密麻麻的长枪。 没有勒马,也没有犹豫,前排的数骑连人带马像是山上滚落的巨石一样狠狠的砸在长枪阵上。 噗,血浆飞溅,数尺长枪直接没入人马的血肉之躯,惨叫声终于响了起来,支在平地上的枪杆在巨大的冲击之下入土寸许。 游骑军要用自己的身躯填出一条覆盖长枪阵的通道。 后面跟进的战马果然踏着前面人马的尸体,开始向着盾枪方向奋力攀登了。 “攻!”二十人的神策疾尘马队一起发出了进攻的怒吼,前排盾枪迅速打开密不透风的防线,十名飞矢迅速完成了最后一轮平射,随即抽出了腰上的跨刀,前进一步,护住支撑着盾枪的战友。 防线打开的缺口处,十排双列的疾尘军冲了出去。 远处胡同里传来越来越密集的马蹄之声,疾尘军的冲锋依然义无反顾。在他们身后,盾枪阵线的缺口再次合拢,这样的冲锋并没有归途。 雁翎阵中的季长安仔细听着游骑兵的马蹄声,心中估算了一下对方的人数,知道再也无力回天,只得进入长孙府内,向长孙无疆汇报。 外面的喊杀声已经把长孙大人从追思项胜将军的忧伤中拉了回来。老人已经昏花迷离的眼睛里顿时射出了明亮的精光,平日里的摇摆逢迎只为护住北梁的百姓,但他心中明白,亡国之人,被敌人收割只在旦夕。 “长安,这次游骑兵攻了过来,不为劫掠百姓,只怕他们是想要从我这里抢夺不属于他们的东西。麻烦你快带着夫人和二小姐突围,把她们送去南郡孔战那里。” “长孙大人,我带你一起冲出去。” “长安,如果我和你们一起出逃,只怕很快就会被游骑军追杀,夫人她们还是在劫难逃。既然他们冲着我来,那就应该不是想要一具老朽的尸体。我留下来也不一定会被他们杀了,再说,我也答应过武威将军……” 季长安还想劝长孙无疆一同突围,哪知长孙大人一瞪眼,让季长安仿佛看到了那个十五年前已经消逝的眼神。 长安领命,带着几个手下护送女眷们突围。 “等等!”长孙无疆喊住了夺门而出的季长安,把装着项胜将军那封绝笔信的木匣交给了季长安,“长安,这个请你代我好好保管。” 季长安知道这盒子的分量,双手微颤的接过盒子,在怀中揣好。准备护着夫人和二小姐离开。 哪知长孙夫人却执意留下,“我的腿脚已经不灵便了,带在路上只会成为拖累大家的负担,而且我家老爷就在这里,我又有什么好怕的!” 谁也执拗不过她,长孙大人只好叹一口气,对着季长安说,“那就如此吧。” 季长安带着二小姐冲出长孙府的时候,玄甲神策团已经撑到了最后的关头。窄巷之内,游骑军和神策团的尸体已经堆在了一起。 十几个游骑兵已经把最后的两个神策疾尘战士团团围住,他们要为倒在巷子里的近百兄弟复仇。这该死的邺城,看似弱不禁风,却被一个神策团仗着地形之利埋伏狙击,损失了近百个游骑军精锐。游骑军士不能答应,压阵的二皇子窝别台也不能答应。 最后的两个疾尘战士已经遍体鳞伤,他们的玄甲上遍布着恐怖的口子,玄甲已经被鲜血彻底浸透。 重围之下,人马都无法再发起冲锋,两人只是机械的抡动双臂,挥舞马刀和数把游骑军的马刀对砍。可惜体力早已耗尽,他们的马刀再也没有办法挡住势大力沉的游骑砍刀。 最后,疾尘马刀脱手,两个战士就像两个树桩,被数把砍刀一点点的越砍越短,越削越细。 最后一个疾尘战士倒下前,忍不住回头向身后看了一眼。 以前,那里一定会站着一个山一样的男人,当疾尘勇士们冲锋陷阵,牵制敌军的时候,那个男人只要大手一挥,无数的北梁热血男儿就会像潮水一般铺天盖地的涌来,把他们身边的敌人淹没。 武威将军,咱们玄甲神策已经把血流尽,此生能追随将军,我们无怨无悔。 恍惚之间,血色的眼睛里仿佛又看到那个玄盔玄甲的男人真的站在那里,他高举的双手似乎正在召唤自己的勇士们凯旋而归。 最后的疾尘战士眼中的整个世界开始飞快的旋转,那颗骄傲的头颅在空中旋转着划过一道弧线,落在了北梁冰冷的土地上。 战士回望的那个地方,的确站着一个男人,只是那个须发皆白的苍老男人,看着北梁最后的倔强被无数马刀砍成碎片,他的心也在一点一点的撕裂。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人间日暮七星现 第17章 邺城不夜 长孙无疆看着面前残肢满地,血流成河的样子,终于体会到当年项胜将军死谏先皇立储的良苦用心。 都说皇权决定着天下的安危,可是这天下的安又何尝不是用每一个热血男人的身躯铺就出来的。武威将军看到太多年轻的生命凋零在荒野山岗,自然会觉得国家的安,比任何一个人,包括他自己,包括皇上,包括皇子,包括每一个士兵的生命都更重要。 看着身后季长安护送二小姐长孙离的身影隐没在黑暗中,长孙大人心中稍感宽慰,他绝不会让敌人看到内心的软弱和痛楚。 “诸位军士,我是北梁邺城的长孙无疆,请问哪位军士管事说话?” 斩杀完最后一位神策团的战士后,游骑军们并没有继续疯狂。这支队伍和其他游骑军的嗜血残杀不同,他们是二皇子窝别台的手下,二皇子心中有比抢掠一城一池更大的目标。他的手下自然也有远超其他游骑军的钢铁军纪。 这些游骑军们刀箭归鞘,擦净了身上的血迹,有的在周围戒备,有的已经开始收殓战友们的尸首,即使是对手神策团的残骸,也都轻轻的摆放整齐。他们敬重这些作困兽斗的对手。 二王子窝别台对战报极度不满。数月前,也正是他手下的这支队伍,以五百破三千,大败西羌铁鹞子野战无敌的神话。 为何今晚,在已经是千疮百孔的北梁邺城,自己的这支队伍却取得如此惨胜,不对,准确的说,是惨败。三百游骑军精锐竟被这区区五十个神策团消耗近百。 怒火攻心之下,他差点要命令手下尽屠整个邺城。 不过,当长孙无疆镇定从容的想要找游骑军首领对话的时候,窝别台突然平静了下来,战士用鲜血和生命换回了战场上的胜利,那么接下来,就该轮到他这个首领,为游骑国争取更大的战果。至少,要让面前这个老狐狸对游骑国俯首称臣。 “长孙大人,别来无恙!” 这声音有些耳熟,长孙无疆开始在记忆中翻找这个声音到底是属于哪个人的。同时,只见游骑军的队伍往两边散开,数骑较周围骑士更加高大威猛的游骑兵簇拥着中间一匹如火焰赤红的高头大马,慢慢迎了出来,红棕马之上,端坐一个身材魁梧,脸色同样黝黑但五官棱角分明的青年,或许是肤色的原因,浓眉大眼让这少年显得老成了许多。 “原来是哈苏亚的二王子啊。” 显然,这两位统领者之前已经打过交道。长孙大人私下和游骑国的头领,窝别台的父亲良木哈有过接触,想要借助于良木哈的实力重新建立西羌,南郡和北梁的三角平衡。 奈何襄王有意,神女无情,良木哈的条件过于苛刻,此事不了了之。 但窝别台王子却有更大的雄心,先攻下北梁,然后统一西北三国,最后剑指南方那个占尽天时地利,又一直都狂妄自大的巨龙大夏。 今夜,窝别台就是来征服长孙,接纳北梁的。 长孙看到众人拱卫的窝别台,心中也是一沉,别看窝别台只有二十来岁,可是比他爹良木哈更有谋略,他知道或许今晚就是决定北梁最后命运的时刻。 经过一阵的寒暄,两人自己都觉得这样的虚伪已经有些多余。最后窝别台开出了游骑国的条件,可以出兵讨伐西羌和南郡,但是要北梁先加入游骑国的版图,这样也师出有名一些。 长孙大人摇了摇头,他原本想以牵制住西羌和南郡,外加岁贡的条件,借助于游骑国的实力,助北梁复国,奈何游骑国的胃口远不止此,他知道驱虎吞狼并非上策,如今最后的幻想破灭,他反而觉得轻松了一些。 长孙大人手指地上那些还没有凉透的神策战士, “二皇子,这,是我北梁的战士。” 他又蹲下身来,捧起一把浸满鲜血的泥土, “这是我北梁的土地。我一介老朽,怎敢把这样的土地,当着这些战士的面,拱手相送?” 窝别台闻听此言,腾地一下心头火起,他带着手下的精锐,穿越五百里无人荒漠,损失了不少最优秀的战士,可不是为了成全一个老头子的爱国之情的,唰的一声,他从战马侧挂一旁的刀鞘中抽出马刀,空中划出一道耀眼的亮线,朝着长孙的脑袋劈了下来。 就在此时,旁边闯入一匹快骑,在窝别台的耳边耳语几句。二皇子先是双目圆睁狠狠的瞪了快骑一眼,继而大手一挥,身后的十名战士冲出阵型,跟着通报的快骑朝着季长安和长孙离突围的方向奔去。 数骑离去后,窝别台的脸上却突然浮起了笑意,不仅收回了马刀,而且和颜悦色的对长孙大人说道,“长孙大人果然是顶天立地的好汉,只可惜当年北梁的项胜将军被你嫉恨中伤,昏君又自毁长城,那我看看现在还有谁能为您保护您最心爱的东西。” 长孙大人知道窝别台指的是什么,心中惊惧,暗恨这少年的卑鄙手段,但他依旧不动声色,甚至把双眼微微眯缝了起来,不再搭话。 邺城之内如此惨烈的战斗,整个东城哪有不被惊动之理,只是那些已经被连年战争吓破胆的普通百姓都紧锁门窗,把老人小孩一家人都团在一起,在黑暗中瑟瑟发抖,祈祷着这场噩梦会在天亮的时候结束。 胆子稍大些的邺城百姓,隔着门缝偷偷观察街面上的动静,看出兵祸是指向长孙家的时候还狠狠的啐上一口, “活该,你这祸国殃民的老东西,早晚会被老天收了的。武威将军的大仇自有老天来报。” 那架孤零零夜行的马车,也早就警惕着战场上的喊杀之声。按照惯例,苏苏听到军马夜行的声音时就打算掉头回避,可是车上那个不速之客却插起嘴来, “让我闻闻看”他装模作样的伸出鼻子朝四方闻去,那使劲吸气又吐气的样子让苏苏觉得像是看到一条四处找骨头的流浪狗,她这次躲得远远的。 闻了一会儿,老头坚定的一指东方,“女侠若是信得过我老叫花子,今晚的生门在东方,其它城门都已是死门。” 苏苏厌恶的哼了一声,心想老叫花子说的都是废话,谁听不出来夜袭邺城的军马自北门而入,奔东门而去,若想避祸自然是要从西门或者南门退去。 她一扬马鞭,马车调转车头,就想向南门进发。 项北此时刚刚从昏迷中苏醒过来,他也听到了战场上的动静,问清了当下的状况后,淡定的把身边的水囊递给花子老道, “天默道长,您怎么知道东门才是生门?” 这个水囊里装的并不是水,而是从南郡一路带来的上等女儿红,塞子一开,一股浓烈的酒香就充斥着整个车厢,苏苏和项北都不饮酒。这酒是苏苏特地备在路上用来为项北清洁伤口之用。而且听说白首山地处极寒之地,烈酒关键时刻也可以引火或者御寒。 看着这个自称天默老人的老花子对着水囊咕咚咕咚喝的嘴角冒浆的样子,一旁的苏苏生气了, “项北,这是我带在路上有用的,你凭啥拿来给他做人情?” 哪知天默老人不仅不收敛,闻言还更是得意的咕咚咕咚连嘬了两大口,突显的喉结轻快的跳动几下,最后还来了个示威似的“嗨”了一声,用又脏又破的衣袖狠狠的蹭了一下已经挤在一起的五官。这才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酒嗝,一掀车帘, “小哥,容我先下去方便方便,回来再和你说,记着等我回来啊。” 说着,像个身强体壮的年轻人一样翻身跳下马车,摸索到旁边的暗巷里方便去了。 “驾!”苏苏扬起马鞭就想甩掉这个猥琐的天默老人。 哪知却被项北拦住,“苏苏,这个老人不简单。” “当然不简单了。脸皮那么厚,骗吃骗喝,浑身臭烘烘的,还弄脏咱们的马车。项北,你为何对他这么客气?” “或许是人之将死吧。”项北叹了口气。 这句话让苏苏非常反感,索性把鞭子一摔,气的眼泪在柳眉之下的眼眶里直转, “项北,你怎么能只顾着自己,你死了倒是轻松,那我这一路拼死拼活的,图个啥?” “呵呵”,项北苦笑一下,“是啊,苏苏,你图个啥?生死有命,该死的总是会死。” “你!”苏苏被项北气的说不出话来,只在心中默默咒骂, “你这个混账,虽然你很讨厌,可是你死了,那我在这个世界上就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不过。”项北突然面带正色,看了看窗外天默老人的身影还没有回来,压低了声音,“这个老人真的不简单。刚才我有意试探,递他水囊的时候没有发出任何动静,可是他却能够稳稳的接住,能在这个世上行走,他靠的并不是听觉。” “嗯。” 项北一旦正色起来,那带着稚气的五官让苏苏无数次看的有些痴迷,以前或许苏苏还是带着对上级的敬畏,如今她更喜欢看着这种神情隐含着项北对生存的执着。 苏苏也接着说道, “你别看他假装拿着那个竹杖指指点点,可是他走路的时候,不仅能避过路上的不平,连一点积有脏水的地方都能避开,那不可能是靠盲杖做到的。” 项北点了点头,两人似乎又回到了一同御敌时的那种默契, “而且这个天默老人身上没有武功和内力,对我们似乎也没有恶意,虽然装的痴痴傻傻的,但他一定还有别的目的,再说他竟然知道我们在找白首山,他说是自己要去,哪有这样的巧合?” 一提到白首山,苏苏终于喝止了马车,现在他们收到唯一关于白首山最确切的消息也只有这位神神叨叨的天默老人,不管这个老瞎子是不是在胡扯,苏苏只能冒险一试。 两个曾经最默契的战友又达成了共识。所以,那就静观其变。 “呵呵,就知道你们不会抛下我。”那个自称天默老人的老花子厚着脸皮又扒上了马车,苏苏暗自记下那双脏手碰过的地方,发誓自己绝对不会再碰那些地方。 “天默老丈,那我们就去东门吧。” …… 城西的城门上,没有夜值的岗哨,只是挂着两个悬在空中的灯笼,突然,一团黑影闪过,夹带的黑风瞬间把那两盏孤零零的灯笼熄灭了。 今晚的邺城,注定是一个无眠的夜晚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人间日暮七星现 第18章 神秘强援 季长安砍杀了两个在胡同口戒备的游骑兵后,护住长孙二小姐的马车向东门赶去。身边除了车夫只剩下两名亲随。 两个勇士一个在前面带路,一个在后面断后,而季长安手里拿着砍刀,护在马车的旁边。 长孙离在颠簸的马车里听着车外的动静,心中比狂奔的马车更加颠簸。 白天刚刚到家,晚上就要面对与亲人别离的选择。尤其是母亲说要陪着父亲一起面对一切时,那种毅然又坦然的眼神,让她心如刀割。她甚至开始怀疑,是否是自己的命运多舛,以至于不断给身边的人带来着霉运。 丈夫下落不明,父亲忍辱偷生,母亲身染重疾…… 如今又要投奔那个远嫁南郡小王爷的大姐长孙惜,难怪人说可怜红颜总薄命,最是无情帝王家。 季长安没有时间胡思乱想。那些从边关追随自己返回邺城,又在邺城暗中保护长孙大人十几年的兄弟们,今夜都已经变成了北梁的一捧红土,纵是铁汉也在心中默默的淌泪。 如果知道那些兄弟们在为北梁流尽最后一滴热血后,依稀看到了项胜将军的召唤,或许他会宽慰许多。但现在,他心中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完成长孙大人交给的最后一项任务,平安护送长孙离到南郡去。 骏马飞驰,车轮飞转,眼看就要到邺城东门了,忽然,身后却传来了让人绝望的马蹄声。 季长安并不回头,只是大喊一声 “柳震!” “是!” 断后的勇士高声应答,无需更多言语,悬缰勒马,那匹战马领悟主人的用意,一个漂亮的急停,瞬间就调转了马头。 名叫柳震的北梁战士,独自面对游骑国的十名追兵,听着身后季长安护着马车的声音渐行渐远,双腿一夹马镫。战马昂首嘶鸣,听到主人说了句,“兄弟,该咱们上了。” 这匹跟随主人征战一生的战马已经与主人的心意相通,仿佛听明白了话语似的点了点头,朝着游骑军追兵的方向,开始进发。 起初是小步慢跑,然后是逐渐加速,最后是舍弃一切的狂奔。 速度就是战马送给骑手最有力的武器。 游骑军的追兵想着窝别台的指令,不敢再出差错,扬起手中的短弓就是一顿劲射。十支箭头织成了一张无形的大网,朝着柳震迎面罩了下来。 柳震的眼中看到黑暗中几个闪着寒光的亮点向自己扑来,并不慌张,而是紧紧的伏在马背上,同时用手中的长刀遮住战马的面门,当啷一声,长刀挡住了射向马面的一支箭头,但同时,另三支箭已经射中了柳震的后背。 柳震身上,穿着玄甲神策的特制玄甲,由玄铁护罩、厚实的藤麻和贴身的牛皮绞合压制而成。玄甲比一般的盔甲轻便舒适一些,勉强挡住了几只游骑的弓箭,虽不致命,但箭头也透甲而过,入肉半寸,柳震察觉到盔甲内开始有热乎乎的液体流淌。 第二波弓箭来袭之前,冲在最前的游骑追兵已经和柳震只相隔数个马身的距离。游骑兵们迅速拉开队形,最前面的两匹快马贴着两边的墙根游走,后面跟上的战士挥起马刀准备正面迎敌。 战士的力量是为了杀敌,但战士的价值不仅仅是杀敌,柳震和游骑军追兵的目的都很明确,阻击追兵和追赶马车。 所以冲在最前面的追兵分开阵型,想要绕过柳震,这给柳震带来了一个不小的难题,他不是为了杀敌,他的任务是尽力阻滞追兵的步伐。 电光火石之间,柳震一拍马头,柳震的坐骑打了个响鼻,心意相通的一人一马瞬间做出了一个让游骑军意料不到的动作。 柳震先是起身离鞍,然后猛地一踩马鞍,从马身上高高跃起,扑向自己右边的快马,而柳震的战马随着身体一轻,猛地向左边一冲,同时后腿发力,两条前腿高高扬起,砰砰两声闷响,柳震自己撞上了右边的游骑军,而那匹忠诚无畏的战马同时撞上中间和左面的游骑军。 咔嚓一声,如此高速的撞击之下,柳震的战马被游骑军的马头撞断了脊柱,一头栽倒在地,马腹也被自己雪白的肋骨戳穿,雪白的肋骨又迅速被鲜血染红。 但它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成功的阻止了迎面的两匹快马,三匹战马在撞击下都受了重伤,一瞬间就把街面占去了大半。 柳震撞上自己右面的游骑军战士后,抱住他的肩膀,硬生生的把对手拽下马来,这回,街面最后的通道也被这两个滚在一起的战士挡住了。 游骑军的砍刀如弯月一样带着较大的弧度,便于高速中的砍削,却不利于短兵相接。而柳震用的战刀虽然刀面也比较宽大,可用于砍杀,但锋刃笔直,也适合捅刺,刚才一撞之下,柳震的战刀实际上已经刺入了这个游骑军战士的身体。 二人纠缠在一起顺势一滚,那个游骑军战士的腹部被彻底切开,腹脏顺着巨大的切口流了出来。 “闪开!”后面的游骑追兵们并未减速,呐喊着继续冲向拥塞的街口。 这些训练有素的骑手们知道,此刻急停,既不能避开障碍,还可能彻底放跑目标,虽然他们最初低估了这一人一马的狙击之力,但却没有丝毫动摇追击的决心。 嘿呀!那个已经流出肠子的游骑军战士不去捂住腹部的伤口,而是用双臂紧紧锁住了柳震,同时腿下施绊,刚刚站起身形的柳震被他重重的摔到在地。 柳震挣扎着还要起身,后面的战马已经冲了上来,无情的铁蹄狠狠的踏到他的胸口,噗的一声,柳震胸骨皆碎,被马蹄踩陷的胸口处,一腔热血喷溅了出来。 是宿命么?骑手和自己的战马以同样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一匹又一匹的战马飞驰而过,很快把柳震和游骑军的尸体践踏的失去了人形,碎骨碎肉已经把他们彻底的粘合在一起。 柳震用自己的生命,尽力阻击了游骑军的追兵,但也只是为季长安争取了片刻之机。很快,身后追兵的马蹄声再次在季长安的耳边响起。 “兄弟们都已经尽力了了,现在,该我了。”季长安掂了掂手中的砍刀,冲着前头开路的手下大声喊道,“秦虎,保护二小姐!” 他又想了一下,对车内的二小姐喊道,“二小姐,平日教你的骑术可曾记得?” 长孙离明白当前的情势, “记得!长安将军,如果那些歹人追上来,请你在他们虏到我前把我杀死,万万不可让我受他们的凌辱,更不能让他们利用我来威胁家父!” “二小姐,放心,您不会死。” 说着,季长安拉着长孙离跨坐到拉车的战马上,马刀向马车的绳套猛地砍去。没有了马车的束缚,拉车的战马身子一松,驮着长孙离飞奔而去,而季长安和马车却停了下来。 他冲着车夫喊道,“帮我把马车横过来!” 车夫跳下马车和季长安一起把马车的车身横在了街上。 接着又对车夫说,“现在,你可以走了!” “长安将军,我也是北梁的战士!”车夫说着,从长安战马的后面摘下了弓箭,“愿与将军同生共死。” “好!”没有更多废话,因为追兵已经冲了过来。 车夫爬到马车顶上,弯弓搭箭,朝着追兵就射了出去,可惜他毕竟不是玄甲飞矢,射出的箭矢擦着一个骑兵的肩头划了过去。而与此同时,短弓射出的飞箭也已杀到,车夫站在马车上目标明显,瞬间被数支利箭穿透了胸膛,像一颗熟透了的果子,从车顶上栽落地面。 这车夫明知自己不敌,却要如此冒险,长安知道,他只为吸引追兵的第一轮弓箭,而从进入射程到直面白刃,游骑骑兵们只有这一轮的短弓机会。 马车的高度让游骑军的追兵即使肋生双翅也无法跨越,而季长安的战马又如山一样堵住了剩余的缝隙,这次游骑军的速度终于降了下来。 不过对于游骑军来说,如果挡路的是山,那就把山搬掉好了。 季长安的大刀挥舞了起来,他明白一个人的体力始终无法与这么多的敌人抗衡,他不再防守,每一丝力气都用来把大刀斩向围上来的敌人。 这样搏命的招式显然又让追兵们始料不及,原本他们以为人多势众,几轮下来就可以轻松把这个北梁余孽解决,哪知对砍之下,这个亡命之徒宁可被他们砍上很多刀,依旧把每一刀都攻向一个目标,很快又有两个游骑军被长安砍落下马,虽然长安自已也身中数刀,但玄甲护体,并未伤及要害。 剩余五个游骑军再也无法承担更多的损失,他们一起拨转马头,飞快的策马回退,游骑军打算利用自己的优势去拔掉这个钉子。 长安知道他们的企图,但也不敢去追,担心自己离开的空档会放过其他的追兵。 五名战士,五张短弓,在三十步处同时发箭,长安避无可避,只能横刀立马,准备以血肉之躯硬挡住这五只箭矢。 嗖~嗖嗖。没想到长安的身后又有三支飞箭袭来,其中两支掠过长安的肩头,除了耳畔破空的风声,一绺垂在耳边的发梢也被飞箭轻松切断,坠落肩头。 铛,铛铛,三声脆响,三支直奔长安面门的游骑短箭竟然被三支白羽箭硬生生的击落,而剩下的两支,一支击中了长安的手臂,一支偏离了目标从长安的身边擦过。 这一下把游骑军们彻底震慑住了,发生了什么?一向以善射为傲的游骑军竟然被敌人射落了已经发射出去的箭矢! 长安完全没有料到,除了自己北梁还有抗击外辱的力量,他兴奋的回头张望,却只是看到了远远的挂在东门上的两盏惨白惨白的灯笼,身后什么人都没有,那白羽箭是怎么回事?莫非是项胜将军英魂不散,在保佑自己? …… 城门角落的阴影里,苏苏收起了自己的长弓,“老爷子,这回那些追兵应该不敢再欺负那个女孩子了。我们可以走了吧?” 苏苏看到那些喜欢劫掠的游骑国士兵追赶一个衣着长相都很像大夏国女子的时候,虽然也心中不满,但她并不想卷入更多是非,在天默老人的激将大法下,索性出手为长安击落了最危险的三支箭矢,然后想在被游骑国的士兵发现前迅速离开。 哪知这不知死活的天默老人用手捋着几根稀疏的山羊胡子,煞有介事的摇头晃脑, “非也,非也,女侠此时东门也还是死门,只有你的长弓击败今晚那个最强的存在,东门才能成为生门,也是今晚唯一的生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人间日暮七星现 第19章 夜奇来袭 “我可没有蠢到去对抗一支游骑军!”苏苏看着故弄玄虚的天默老人,憎恶又增添了几分。 “非也,非也,我说的那个最强的存在,可不是这支游骑军。”天默老人完全不在意苏苏的厌恶之情。相反,似乎一直面朝着苏苏精致的脸庞,一副欣赏之情溢于言表。 要不是这老家伙双目已失,绝对会让苏苏觉得他是在用一种贼眉鼠眼的猥琐之态看着自己。 苏苏执意拉着马车就要出城,天默老人还是不死心,自言自语的叹了口气,“唉,原以为这次能找到去白首山之路,看来又要再等十年了。” 一提白首山,苏苏不能装作没听到,忍不住追问一句,“老人家,白首山和邺城又有什么关系?” 天默气定神闲的接着卖弄起来,“有多少世人为了一窥天机而穷尽所有,但是天机是什么?真正的天机往往就摆在世人面前,而他们却视而不见。” “比如白首山,这样的仙山既是我们这个世界的存在,又不全是我们这个世界的存在,登山之路,自然要靠找到仙机。我已经闻到……”说着,天默又猛地抽了抽鼻子,吓得苏苏不由得向后躲了躲。 天默并不在意,“我已经嗅到了今晚邺城的这一战,就是打开这次登山之路的一个仙机。你刚刚搭救的那个邺城将军,就是当年武威将军的副统领,也是他们玄甲神策最后的将领。” “什么?”苏苏一惊。 天默讲的这些,什么天机之路,什么仙山既存在又不存在,苏苏并不理解,但是听到季长安的身份后,她却心头一动,如果这个人是武威将军当年的亲信,那岂不也算是项北的半个亲人了。 “而且”,天默还有更重要的信息要透露给苏苏,“那个将军身上带的东西,就是开启天机路的一把钥匙。” 这下苏苏彻底没了主意,她不想相信这个又猥琐又邋遢的老瞎子,可是天默的每一句话又让她觉得不得不信,想想自己不也是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梦境,就坚信白首山有拯救项北之法,那又算不算是天机? 这个老瞎子虽然喜欢言语轻薄,而且面相猥琐,但自己和项北又觉得他似乎没有什么恶意,好像还知道他们的很多事情。 尤其是这白首山之事,不管是瞎编的还是确有其事,老瞎子说的那些是目前为止他们听到的有关白首山的最多的情报。 “算了,让项北来决定吧。”每次苏苏遇到头疼的问题想不明白,就喜欢直接甩给项北,谁让这家伙是自己的出这番话语,突然让苏苏感到了一种高高在上的威严。 “可是,它到底是什么,我怎么看不到它?”眼前的景象让她不得不相信天默老师的话语,项北还在昏睡,她已经没有了主意。 “它叫夜奇,不能以肉眼所见。” “什么叫不能以肉眼所见?看不到它我们怎么能够挡住它?” “我能看得到它,你的灵羽飞箭能够穿透它的鳞甲,如果你不怕死,我愿意祝你一臂之力。” 说着,老瞎子天默就冲着苏苏张开了双臂,这个举动把苏苏吓了一跳,“你要干什么?” 天默一本正经,“你来开弓,我来帮你瞄准啊。”说着,又朝着苏苏凑近了一些。 苏苏鼻子里顿时窜进来一股浓烈的酸腐之气,熏得她差点没有吐出来,她尖叫了一声,“你别过来,离我远点!” …… 窝别台的游骑军们没有见过这种阵势,他们从未在敌人面前露出过胆怯,可是面对一个根本看不见的存在,却让他们手足无措。 战士的骄傲不允许他们束手就擒,兵阵迅速分为两队,一队把窝别台团团围住,护在中间,另一队则紧紧跟在那些不断炸开的血雾之后,想要把这个无形的敌人包围起来,连进攻季长安的骑兵都撤了回去,准备专心对付这个更强大的存在。 “再耽误就来不及了!”天默情急之下顾不得苏苏的反抗,双臂合拢就想把苏苏抱在怀里,两手去抓苏苏玉脂一样的双手。 啊!苏苏没料到这老瞎子竟然如此无礼,顿时吓得尖叫起来。 战场上震耳的厮杀声没有惊醒项北,可是苏苏这一声尖叫却让他惊醒过来,“苏苏!”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询问苏苏发生了什么。 “他,他……”苏苏憋的脸色通红,气的指着天默说不出话来。 项北以为苏苏受了欺负,虽然明知自己根本没有力气战斗,但还是强忍身上的疼痛,向身边的鸣阳摸去。 “唉,唉,住手。”天默竟然有些慌张,“你听我说啊……” 项北听天默介绍了当下的情况,有些疑惑的看向苏苏,苏苏虽然还在气恼,却也没有否认情况的紧急。 项北又看了一眼战场中的季长安,想从他的身上看出武威将军的身影,继而又看了看还在不断被屠杀的游骑军战士,脱口问了一句,“那个东西就是夜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人间日暮七星现 第20章 联手破敌 “什么?”一向玩世不恭的天默被项天的自言自语给震撼到了,虽然他找到项天自有他的安排,但是项天竟然能肉眼看到夜奇,这还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天默忍不住又确认一遍,“你能看到夜奇?” “嗯。”项天随口答应了一句,不过,现在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游骑军中横行无忌的恐怖巨兽,那只神秘的夜奇。 夜奇的体形庞大,趴在地上的时候有八丈多高,四匹战马叠起来的高度才能勉强与它平齐。通身暗墨无光,相较之下脑袋显得有些细小,就是个普通狗头的样子,最让项北不可理解的是,它的那颗脑袋似乎只是个摆设,既没有突出的五官,也看不出有任何表情。 夜奇在游骑马队里横冲直撞,时而会像一只狗熊一样站起身形,强壮的上肢抓起挡在自己身前的那些倒霉的骑兵。 项北终于看明白,夜奇是用爪子连人带马的送到脖子附近,随即整个脖子突然打开,那里露出数尺长的一张血腥大口,口里布满了参差交错的锋利牙齿,正是那些牙齿就把骑士和战马轻松撕碎,然后再把血肉四下丢出去。 它的撕咬不为进食,它只享受杀戮。 对于其他人来说,并不能看到夜奇的身形,那些蒙在鼓里的可怜战士,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同伴莫名升空,破碎,再飞溅出去。 终于,惨叫和血雨令有的游骑战士心态开始崩溃,哀嚎着四散奔逃,窝别台看着自己的队伍被这股无形的力量击垮,那些骁勇善战的勇士如同羔羊一般被疯狂的宰杀,血气上涌,挥舞起自己的战刀就要向前冲锋,却被身边的亲卫们死死拦住。 一直所向披靡的二皇子也开始有点动摇了,这该死的邺城,到底是一个怎样地狱般的存在。 项北正偷偷的观察着夜奇。突然,夜奇好像也感觉到了远处这对隐藏在黑暗中的眼睛,它停下动作,直起身形,扭身朝向项北藏身之处。 项北紧紧的盯住夜奇,它的突然转身有些古怪,于是问身旁的天默,“老人家,这夜奇能看到我么?它好像没有眼睛啊。” “夜奇是来自至暗之地的存在,我们的夜就如同它的昼,它习惯于我们这个世界的人对它熟视无睹,你若见得它,它自然也好奇你为什么见得到它。” 说到这,天默突然回过神来,“咦,对啊,项北小兄弟,你为什么能见得到它?你接触过异界?” “什么是异界?”项北刚想扭头发问,突然大喊不好,因为夜奇终于忍不住好奇,想要来探查到底是什么人在偷看它。 天默也发现了夜奇正向众人藏身之处奔来,立刻跳下马车,双掌合十,“项北兄弟,你不要再看它。苏苏姑娘你也躲到我身后去。” 只见天默盘腿在马车前坐下,口中念念有词,渐渐的,从他紧扣的掌心间隐隐闪出一道亮光。 念咒的间歇,天默还不忘记提醒身后的项天和苏苏,“夜奇的双目在其腋下,是它唯一的弱点,只有苏苏的白羽箭射中其双目才能击退它。” 夜奇转眼就冲到了天默的近前,老人算准时间,就在夜奇探出利爪的瞬间,猛地张开双掌,瞬间一道亮如闪电的白光从他的掌心喷薄而出。白光并不是四处发散,却独独照亮了邺城的东门,也照亮了半个夜空,项北和苏苏都被这股白光完全罩住,身形庞大的夜奇瞬间被定住了身形,僵住了一般,过了一会儿,它困惑的晃了晃那个像是摆设的脑袋,旋即想起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使命,掉头又向季长安奔去。 “我们的夜,就是它的昼,我们的昼,就是它的夜。”天默的话少气无力,仿佛被那束耀眼的光芒耗尽了所有的体力。 苏苏作为御风的灵羽箭手,虽然看不到夜奇的身影,但是却能感受到夜奇行动时带动的空气流动之感,她记得天默老人说过,一旦夜奇夺走了季长安身上的钥匙,就无法到达白首山,二话不说,冲着夜奇奔跑时搅动的气流嗖的就是一箭。 项北看的真切,一向无坚不摧的白羽箭射到夜奇的身上,竟然像是射中了一块顽石,硬生生的被弹开掉落地上。 “必须要射中它腋下的双眼!”天默老人似乎也看到了这一幕,努力大声提醒,但显然,因为体力耗尽,此刻他只能无力的瘫坐在地上。 既然如此,项北也想到了天默老人最初想用的那一招,“苏苏,你来射箭,我来帮你瞄准。” 说着,项北来不及细想更多,从苏苏身后紧紧的贴上她的身体,一手把住苏苏持弓的左手,另一只手贴上了苏苏掌弦的右手,“苏苏,我说放箭你就放。” 苏苏原本专注着想要射出第二箭,突然被项北这么贴了上来,身子猛地一震,旋即右手一松,嗖的又是一支白羽箭飞了出去,但是却不知射到了哪里。 项北不明就里,唠叨了一句,“我还没说,你怎么就放箭了?专心一点好不好!” 苏苏差点把自己的嘴唇咬出血来,心中狂跳不止,只能暗自叫骂,“你这个家伙,也不想想哪有这样帮我瞄准的。你身上的汗臭味儿都熏到我了。” 想到汗臭味,苏苏莫名又想起昨晚客店里的那一幕。项北说的那句“苏苏,你好香”仿佛又回荡在耳边,苏苏的心更加的慌乱,她忍不住偷偷的嗅了嗅身旁传来那个家伙的汗臭味儿,“你这个家伙,多久没洗澡了!”不过那股味道似乎并不难闻,让苏苏又忍不住偷偷的多嗅了几下。 灵羽离弦的那一刻,箭手的整个身体应该如同雕塑一般平静,苏苏以前放弦的瞬间呼吸和心跳都是静止的。 如今被这么一个浑身散发着“汗臭味”的家伙紧紧的抱住,她的心跳和呼吸都抑制不住的急促起来,项北感觉箭头已经瞄准了夜奇前臂下那只充满凶残暴戾的血红之眼时,轻喝一声“放”,却眼睁睁的看着又一支白羽撞上夜奇宽大的后背,弹开了去。 眼看着夜奇马上就要扑到季长安的身前,天默老人挣扎着站起身来,“人命关天,你们不要再玩了!”说着,似乎就要张开双臂,替换项北。 这下把苏苏吓得回过神来,她扭头看着几乎把下巴贴到自己肩头的项北, “项北,现在你的眼就是我的眼,我的手就是你的手。” 项北点头,看到苏苏眼睛里似乎有明亮的东西闪过,却并没有想更多,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凝聚在夜奇肋下那对忽隐忽现的血红眼睛了。 “好,那就再射一箭。” 这一次,苏苏张弓满弦。 这一次,苏苏闭上了自己的双眼。 这一次,苏苏听着贴着自己身体的那个心跳,让自己的心脏随着它一起跳动。 这一次,这个世界没有了苏苏,只有另一个射箭的项北。 这一次,这个世界也没有项北,只有另一个能看到夜奇的苏苏。 项北屏住了自己的呼吸,顺着苏苏瞄准的角度看过去,远处的夜奇在季长安面前已经停下身形,举起前臂就要去抓住毫无察觉的长安,项北心意一动,手指一松,没有任何提示,苏苏的白羽灵箭破空而出。 噗,一声闷响,这一次白羽箭没有让人失望,直接穿透了夜奇右肋下的那只血红之眼,夜奇身子一抖,仿佛是呆住了一般,随即,剧烈的疼痛让它浑身颤抖起来。 嗷呜一声长啸,像是无数根长针,刺破了现场众人的耳膜。 天默闻声知道是射中了,兴奋的跳了起来,完全不像一个耄耋老者,“这下好办了,这下好办了……” 随着他的手舞足蹈,夜奇中箭的眼睛里流出了一行血泪。 因为这伤口,这个世界上的污浊之气渐渐侵蚀到夜奇的体内,如此庞大透明的身躯,渐渐在夜风中显出了它的轮廓,起初是半透明,渐渐的变成了一座小山一样的存在。 游骑军们这才终于看到一直在屠杀战友的那股神秘力量是怎样的一个存在,窝别台起初也被现身的夜奇惊得说不出话来,但看到那支深深嵌入夜奇肋下的白羽箭,以及顺着白羽箭杆汩汩而出的鲜血,他再次振臂高呼,“咱们的兄弟们,胸膛还是暖的,灵魂还没有走远,让他们看到,我们是如何给他们报仇的。” 说着,再也不顾身旁卫士的阻拦,第一个朝着夜奇冲了上去。 嚎~嚎~嚎~ 游骑军冲锋的呐喊再次响成一片,原本已经被夜奇冲散的阵型很快再次聚合,战马也在骑手们的嚎叫中重拾勇气,夜奇不解的看着身前的这群蝼蚁不知死活的朝自己冲锋过来,强忍身上的伤痛,挥臂和冲上来的游击军们战在了一起。 游击军的马刀砍在夜奇的身上,没有什么效果,可是夜奇却能随手一挥就扫倒身边的三、四个战士。 冲锋在前的二皇子一边躲过夜奇挥舞的爪子,一边反复向前突袭,剩余的游骑军战士们战斗的热血再次沸腾,即使看似无用,依旧向着夜奇发起一轮又一轮的猛烈的冲锋。 混战之中,一个游骑军战士的弓箭射完了,马刀也磕飞了,再次冲到夜奇的面前时,实在没有武器,索性把手中的火把朝夜奇扔了过去。 哪知这刀枪不入的夜奇神兽,看到扔向自己的火把竟然下意识的蜷起臂膀,护在了自己的身前,其他的游骑军们瞬间发现了窍门,纷纷把手中的火把砸向夜奇,火把砸在夜奇墨黑的皮毛上,掀起无数火星,虽然不至于伤到夜奇,但从它不断嘶吼的表现看来,它的确不喜欢这些火焰。 于是,更多的火把流星般的砸到它的身上,所有的弓箭也全部换成了火箭。夜奇受不了这些蝼蚁没完没了的火攻,庞大的脚板狠狠的跺了几脚地面,就掉头向深夜中跑去。 几个游骑军战士想要布下绊马索扳倒这头巨兽,哪知夜奇的双腿一踢,数道绊马索尽数缠在一起,牵索的马匹也被扯得凌空飞起,随即在地上拖出一道血痕。 窝别台抬手示意手下不再追赶,他终究不想让战士们继续无谓的牺牲。东门一战,游骑军们留下了更多的尸体,那些还能战斗的勇士们归拢下来,也不过只剩五、六十骑。窝别台自己也在冲锋的时候,伤到了左臂,脸上溅满了血水。 但此刻他更担心的,是这些鏖战一夜,人困马乏的战士,如果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继续缠斗,很可能被那些回过神来的敌人包围起来消灭掉。 追击长孙离已经不太可能,但他临走前,还想再做一件事。 游骑国擅长弓马,也敬重弓马纯熟的勇士,他想要看看能够助他退敌的那个白羽箭手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存在。而那道城门下射出的白光又是怎么回事? “是你放的箭?”窝别台看到苏苏手里的宝弓,惊讶于驾驭如此强弓的箭手,竟然是如此一个妙龄女子,当他的目光落到苏苏的脸庞时,更是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柳眉弯弯,秀目传情,面白如玉,贝齿朱唇,如此精致的眉眼间,透出的却是一股饱含英武之气的俊俏。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应该不过如此吧。 二十多岁的窝别台虽然在手下们面前一向是无往不利的统帅,但在苏苏面前,却依旧是个情窦初开的小伙。 “姑娘,我叫窝别台,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什么与你何干?” 一旁的侍卫从未见有人敢对二皇子如此不敬,加上之前的白羽箭也掩护了季长安,就想对苏苏拔刀,被窝别台喝止住。 窝别台看了看苏苏身后的白羽箭所剩不多,从马鞍上摘下自己的箭筒,递给苏苏,“姑娘,今晚多亏了你的箭术才让我们有机会击退那个怪物。你的箭已经不多,这些送你表示感谢。” 窝别台的箭筒用上等牛皮缝制,上面有金丝镂边的龙凤花纹,里面的箭矢都是由上等工匠打造,虽然不如苏苏的白羽箭精致,但也都是上品。 苏苏却并不领情,扭头去牵拉车的老马。 窝别台还不死心,让手下牵过一匹高大的战马,提高了嗓门,“姑娘,世道险恶,请你务必收下我的谢意,看你还要赶路,这匹好马也请你收下,日后若在北荒有人为难,你就报我窝别台的名字……” 大概是怕再被苏苏拒绝,话未说完,二皇子把那只箭筒挂在高大战马的身上,带领手下扭头就朝来路疾奔而去。 “多谢将军厚赠!”一旁的天默老人恬不知耻的摸索着牵到了马的缰绳,完全不介意窝别台和苏苏对自己的无视。 项北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并不喜欢窝别台,尤其是那小子一心讨好苏苏的嘴脸让他莫名的恼火,但他并不打算拒绝战马和箭矢,前途还很遥远,这些正是旅途上所需的东西。 就是不知道苏苏这小妮子哪里来的什么邪火,自从射中了夜奇之后,就一直黑着脸,再也不搭理自己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人间日暮七星现 第21章 三人同行 窝别台带着自己的残部迅速退去,让季长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用手背蹭了蹭脸上的血污,一瘸一拐的走到了项北的马车前,他一眼看到了苏苏身后剩下的几根白羽箭,深施一礼,“谢过女侠的救命之恩。” 苏苏想到他身上的那把钥匙,脸色稍稍明朗了一些,“不必客气。” 一旁的老瞎子天默老人,又凑上前来,“应该的,应该的。长安将军,咱们都是有缘人。” 季长安十几年来一直隐姓埋名,暗伏在长孙府里保护长孙无疆的安全,被天默这样一个老花子认出来感到有些意外,他仔细从脑海里翻找了一下,确认没有见过这个老瞎子,只得略显窘迫的请教,“在下正是北梁玄甲神策,季长安,请教前辈……” “好说,好说。”天默老人用又脏又破的袖子蹭了一把鼻涕,“我是谁并不重要,他可是你的一位故人呢。” 长安顺着天默老人手指的方向看了看面色苍白的项北,却似有几分相熟,但也说不出何时见过,只得再次抱腕, “在下已经脱离俗世十数年了,看这位小哥的年级也不过十几岁,恕我眼拙……” 项北无意卖关子,瞪了天默一眼。面前这位方面阔口的长安将军算起来应该可以喊声大哥或者叔叔了,这让项北莫名有种亲切之感。项北忍住了流泪的冲动,但是鼻子却止不住的发酸。 或许长安一夫当关,横刀立马的样子,正是自己那位枯骨无存的父亲的样子吧,项北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家父,是武威将军项胜。” 这一个名字项北刻意说的轻描淡写,但是却如同一个炸雷在长安的耳畔炸响,“什么?”他突然警觉的四下环顾,确认旁侧再无他人。 “你,是将军的儿子?” 项北点了点头。 长安手中的长刀当啷坠地,身体开始微微颤抖,“你是将军的儿子?”他又在口中低声念叨了一遍,旋即,两行热泪在满脸的血污上冲出两道浅沟。 “你叫什么名字?” “长安将军,晚辈名叫……” “不!不要告诉我!长孙大人不要让我知道!”项北刚想说出自己的名字,却被长安硬生生的打断。 一夜鏖战,长安力战而竭,如今这如同惊雷一样的消息更是让他的脑袋直发懵。刚刚下意识的想要问项北的名字,却又突然惊醒,坚决不听。 长安一双噙满泪水的虎目紧紧的盯着项北,嗯,眉目清秀,五官之间隐约能看出武威将军的影子。 长安紧紧抓住了项北冰凉的双手,天默老人言说的有缘人竟然是他这十几年来一直隐藏在心中的秘密。 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十几年前的那个看似普通的夜晚…… 回到邺城后,遵照项胜将军遗志,当时他已经成为长孙大人的贴身侍卫,正是在那样一个夜晚,他再次听到了有关项胜将军的消息。 一个身着狱卒官服的牢头趁着夜色偷偷潜入了长孙府,为了求见长孙大人,特地请传话之人转告长孙大人,说是带来了有关武威将军的消息。 长孙大人不敢大意,在客厅接见了来访之人,身后站着的,正是季长安。 牢头长得贼眉鼠眼,看到季长安站在长孙身后,有心提醒长孙无疆,“大人,此事是关乎乱臣贼子项胜的绝密消息,不知这位大人……” 说着,牢头还用眼神瞟了一眼长孙身后的季长安,哪知长孙大人一摆手,“这位是跟随我多年的手下,绝对可靠,你但说无妨。” 牢头犹豫了一下,又向前贴近了一步,“长孙大人,当年武威将军府并未斩草除根,有一个乱臣贼子的余孽侥幸逃脱。” “什么?”长孙无疆惊得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此事非同小可,你可不要乱说。” 长孙大人的反应在牢头的意料之中,想着这个消息应该能够给他换来不少好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消息千真万确,长孙大人,前几日差人在集市上抓到一个偷东西的车夫,他为了不被充军,特地向小的透露了一个绝密的消息。当年武威将军府被围的时候,有一个仆人身穿官军的衣服从府里带出了一个尚未满月的婴儿。正是租了他的马车,溜出了城外。事后他才知道武威将军叛国之事。但为了污那几十两车钱,竟然一直不曾上报,如今为了能够求得宽大,特地供出了此事。” 这消息让季长安又悲又喜,瞪着牢头强压住心头的怒火。想必这牢头听信了市井的传言,认为长孙大人处心积虑的除掉武威将军,如今他想拿到这样的消息,来找长孙大人邀功请赏。 长孙大人一样流露出关切之情,压低了嗓门“此事当真?车夫可会撒谎?” “长孙大人,我已经反复对质,车夫所言应该不假。” “还有谁知晓此事?” “大人,此事非同小可。我已经将车夫严密控制。除了我没人知道,现在那个孽种就在……”牢头面带精明之色,或许长孙大人的神情已经告诉他,武威将军的余孽将会给他带来梦想的荣华富贵,但是长孙大人却拦住他的话头,示意他隔墙有耳。 “长安,你去库房里先给这位牢头大人支上黄金百两,把那个车夫带回来我要亲自审问。” 长孙转而又对牢头说,“麻烦你把那个车夫交给长安带回来,我要亲自审问。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牢头脸上的褶子几乎把自己的五官给淹没了,兴奋的连连答谢,“多谢长孙大人。” 长孙大人却支开牢头,单独对长安耳语,“长安,我们不能让这个牢头说出那个孩子的下落,你我二人也不能知道,你跟着他去,让那个车夫也永远闭口!” 季长安有些不解,“可是我们不该帮助武威将军保全这点骨血么?” “正是为了保全他,越少人知道他的下落,他就越安全,等到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下落,那他就是真正的安全了。记住,这个世界上没有能够守住的秘密,除非把秘密彻底埋葬。你来想想,如果武威将军在世,他会希望这个孩子能够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还是希望让他背负血海深仇,一生只为报仇雪恨?” 季长安记下了长孙的嘱托,尽管内心非常想要知道这个孩子的下落,但长孙大人说的有理,铁甲雄师玄甲神策尚且不能保住自己的武威将军,他小小一个长安又如何敢自信可以保住那个逃出生天的孩子。 于是长安忍住了探究之心,按照长孙的指示,让牢头和那个车夫永远的闭上了口。 如今,这个埋藏在长安心底十几年的秘密浮现在他的面前,他明白除了自己和长孙大人,只有那个孩子自己才会知道这个秘密,那这个孩子的身份毋庸置疑。 想到此处,这个铁血汉子的眼泪不再遮遮掩掩,痛快淋漓的流淌起来。 这眼泪有给武威将军的,有给那些消逝在尘风中的玄甲神策的,还有给这位英俊少年的。千言万语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季长安最后终于憋出了一句, “孩子,北梁已经不在了,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项北在长安的面前一直想要显得平静,但是这句好好活下去的嘱托却像重锤一样打在他的心上。一定要活下去,像小宝的妈妈那样,即使已经灯枯油尽,也不能让自己的心脏停止跳动。 这个世界上,当有人需要你活下去时,活下去,就是一种责任。 项北点了点头。 长安看着项北,纵有千言万语,纵有太多不舍,终究是再也没有更多的话语。 就这么握着项北的手沉默许久,长安才突然想起投奔南郡的二小姐长孙离,现在她的身边只剩一个秦虎,虽然游骑军的追兵退去,但乱世之下,危机四伏,他只得依依不舍的放开了项北的手掌,跳上马背,“小哥,长安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一旁的苏苏没来得及阻拦,只顾得对长安策马狂奔的背影“哎”了一声。接着,气鼓鼓的冲着天默发飙,“你让我救了他,可他为什么不把钥匙交给我?” 天默老脸一红,“额,这个,理论上来说……额,这个,尽人事,听天命吧。或许是时机不到?” 这天默老头一会儿让人感觉似乎洞察天机,无所不知,一会儿又让人觉得就是一个坑蒙拐骗,混吃等死的老叫花子。 苏苏本来就心情不好,天默还想接着忽悠,这让她差点暴走,“马车上地方太小了,既然你收了人家的好马,那就麻烦你自己骑马走吧。” 天默面露尴尬,可是他也莫名的有点怕苏苏,只好假装从马车上艰难的起身,撅起屁股一点一点的蹭到车边,用手抓住车帮,另一只脚畏畏缩缩的去试探地面。 虽然明知这老家伙是在演戏,可是想到自己还有很多话想要问他,另外刚才与夜奇的惊险一战也多亏了这老家伙的指点,项北想给他求求情。 “苏苏,你看,他老人家这么大年龄,刚刚又耗费了不少力气……” “对,对,对”天默老人借题发挥,“我这把老骨头都快散架了,只怕留给我的时间也不多了,咳咳,去白首山的路还远着呢……” “你们就会欺负我!”苏苏对着项北大喊一声,大眼睛里也泪光闪闪,看得出是真的生气了。 项北有点摸不着头脑,自己替这老头说几句话怎么又把苏苏气成这样,吓得不敢再言语了,天默老人试探的把腿蜷回马车,看苏苏也不理他,就顺理成章的又蹭到项北身边。 生气归生气,苏苏还是把窝别台留下的战马栓到了马车后面,扬起马鞭使劲抽打起拉车的老马,老马吃疼,咴咴悲鸣,马车这才开始向着城门出发。 可怜的老马要是能说话,一定会无奈的问一句,“我又做错了什么?” 天色已经微亮,初冬的黎明,洒满天地的晨光显得格外单薄和清冷。邺城里,胆大一些的百姓悄悄的打开门窗,看着街道上尚未来得及清理的血迹指指点点,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 热血已冷,唯有那些浸红的泥土会记住在这个漫长的夜晚里逝去的那些生命吧。 一架风尘仆仆的马车,车轮在这沁满血浆的泥土上碾出两道深深的车辙,虽然车上有一老一少两个男人,可是偏偏赶车的,却是个面容娇美的姑娘。 三个人的马车,渐渐把邺城抛在身后,前方是被薄雾笼罩的看不到尽头的蜿蜒小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人间日暮七星现 第22章 界树传说 “老人家,你到底是靠什么击退的夜奇?”马车晃得人昏昏欲睡,项北终究是忍不住好奇之心,研究起天默的那双黑黢黢的手掌来。 “我说过,夜奇这东西既然来自于至暗之地,最怕的东西就是火和光。” “可是,你的手里怎么能发出光呢?”项北继续悉心请教。一直黑着脸的苏苏听到这个问题,终于也忍不住好奇,偷偷扭头看向了天默。 天默似乎能感觉到苏苏在看自己,并不朝向项北,而是拧了拧屁股,转向苏苏。还把脏兮兮的双手冲着苏苏一摊。 “火也好,光也好,它们都是有生命的,只要你愿意去感受它们,或许它们也会接受你,你们可以尝试着彼此交流。” 听着老花子越说越离谱,害怕他继续靠近自己,苏苏哼了一声,又扭过身去。 项北却听得津津有味,“那夜奇呢?它又是一种什么生命。” 谈到夜奇,天默的神情突然严肃起来, “它的确是生命,不过是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里的生命。它出现在这个世界,只能说明一件事,守界人那里出问题了。”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世界之外是什么?我们自己又是什么?”这一连串的询问,让一脸严肃的天默看起来像是一个道骨仙风的智者,他静静的等着项北的回答,不料等来的,却是项北微微的鼾声。 “你这小子,睡得倒是踏实,也不心疼一下人家女孩子家。” 这最后一句虽然还是调侃,但是着实让苏苏的心里暖了一下,她偷偷的看了看又陷入昏睡的项北,张了张嘴,却又找不到与天默共同的话题。 天默老人倒是主动招呼起苏苏来,而且这一次的语气没有了之前的轻浮,“姑娘,你就那么相信白首山能治好他身上的仙虫之蛊?” 苏苏脸色黯然,“我也不知道,但是这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好!” 天默用一个字结束了和苏苏的交谈,无边无际的荒野之上,瞬间又只剩下马车吱吱呀呀的晃动之声。 沉默了一阵儿,看天默似乎在专心闭目养神,苏苏语气稍缓了一些,轻轻问了一句“老人家,你既然知道白首山,那你觉得我们还有希望么?” 老瞎子不置可否,抿嘴一乐,“我们?”随即吧唧吧唧嘴,“你们的事,我哪里知道?” 一看天默那股子老不正经的劲儿又冒了出来,苏苏脸上一红,气的攥了攥手中的马鞭,强忍着往老瞎子身上抽上一鞭的冲动,不再搭腔。 突然,远处的天边扬起一阵黄尘,苏苏瞬间擒弓在手,警戒起来。 天默倒是一副怡然自得的神情,捋了捋胡子,依旧保持慵懒的姿势斜靠在马车上。 好在看着尘土卷起的样子,来人应该是单枪匹马,这多少让苏苏松了口气。 带起黄尘的黑影渐渐清晰,苏苏终于看清,竟然是季长安。 四蹄腾空的战马很快就赶上了移动缓慢的马车,长安顾不得掸一掸身上的尘土,一勒马缰,战马急停在马车的近前。 “差点忘了,”长安心急火燎的说道,“我这里有一个重要的东西要带给马车上的那位小哥。” 苏苏闻言收起长弓,推了推项北,项北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是长安叔叔?你怎么又回来了?” “小少爷,”长安突然发觉说漏了嘴,随即改口,“小哥,刚才分别的匆忙,情急之下忘记了一件要紧的事情,这里是故人留给你的一件物品,差点让我给忘了。” 长安从怀里掏出一个古色古香的木匣,小心翼翼的递给车上的项北,怕项北推辞,特地把项北接木匣的手往匣子上按了按。 “小哥,此物对你非常重要,请务必好好保管。长安就此别过。” 说完,长安一拨马头,就像来的时候一样,卷起一阵黄风,踏尘而去,马蹄声渐远,只留下捧着匣子的项北默默发呆。 “你快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啊。”苏苏催促。 天默又在一旁像条猎犬似的拼命的抽动了几下鼻子,然后淡定的说,“没错,是它。” “钥匙?”苏苏追问。 “嗯。” 项北回过神来,仔细查看了手中的匣子,匣子不知用什么木料雕琢而成,古色古香散发着阵阵幽香,有点像檀木,又有点像桐木,但是比桐木沉重,又比檀木显得细腻。 摸索着匣子一边的缝隙,轻轻按动一个绷簧,整个盒盖轻轻弹开,项北小心翼翼的掀开盖子,里面是一封叠的整齐又有些发黄的信笺。 “长孙吾兄,事已至此……” 信笺开头几个虬进有力的小字,顿时让项北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一个个小字在他眼中渐渐模糊,慢慢化成了耳边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男子的声音一直念到最后落款的四个大字,“武威项胜”。 原来是这样,幸好自己并未去找长孙偿命,否则父亲泉下有知,就无法瞑目了。 “你所看到的一切,皆因需要。”天默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 “嗯,就像以夜奇的眼睛来看,黑就是白,白就是黑。”项北又小心翼翼的把信笺折了起来。 天默捋了捋颌下的几根山羊胡,满意的点了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 这一老一少的对话让一旁的苏苏摸不着头脑,她现在只关心这个东西到底是不是开启白首山仙路的钥匙。 一个盒子,一封信。这怎么看也不像一把钥匙? “长路漫漫天地远,万古绵绵岁月央,既然闲着无聊,不如听我讲个故事如何?”想是天默老人想要打发时光,顺便给大家讲个故事解闷。 哪知项北和苏苏各怀心事,都不接他的话茬,天默老人也不在乎,清了清嗓子,“你们可曾听过界树?” 天默自顾的给项北和苏苏讲起了接下来的故事。 天地未开时,乃是一片鸿蒙之气,直到有大神通感怀了这种空寂,于是化清为气,沉土为畦,植花草、衍鸟兽,但终究觉得这个世界还是缺少了那么点灵气,于是又聚气为魄,分神铸魂,点化为世人。 可就在这个世界越来越丰富多彩时,大神通也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那就是整个世界变得鱼龙混杂,欲孽横生,恃强凌弱,狗苟蝇营。于是他决定立六道为界,所有的存在都要按照大神通的规制,各行其道,安守本分。 为了归界,大神通特别又创造了界树,这种界树分属两界却又以自身为栏,把两界隔开。 曾有界树不安于大神通的安排,想要逆天改命,妄图打通两界通途,于是惹得大神通怒而降罪,于是,三生河漫彼岸之土,忘川水淹奈何之堤,直到法力无边的地藏菩萨舍身度化,才为它争取得一线生机,二世再生为曼殊沙华…… 曼殊沙华有一个更广为流传的名字,彼岸花。 周围依旧一片安静,天默有点沙哑的声音缓缓的讲着自己的故事,只是此刻的安静不是因为没有听众,而是项北和苏苏不知不觉已经完全沉浸在这看似荒诞的故事里去了。 因此界树既是界,也是路。就如同昼夜永不相遇,却偏偏由昏晓相连一样。 项北若有所思的抚摸起手中的木匣,暗自揣摩着天默的故事,谁知天默转而又讲起了另一个故事。 那些被界树隔开的存在,有的安于规制,守护着界树,也守护着各自世界的安宁。但也有如同曼殊沙华那样不安分的存在,苦苦寻找突破禁制的途径。 “那我们……”苏苏听的入了迷,不知不觉的问了句,“我们应该守护界树,还是该突破禁制?” “试问,如果有一间房子,房子外面可能是鸟语花香,也可能是洪水猛兽,那么我们作为活在房子里的人,该不该打开那扇门呢?” “不应该打开吧。毕竟和灭亡的恐惧比起来,鸟语花香的魅力还不值得以生命为代价去赌吧。”苏苏的答案应该经过了思索。 “那你觉得呢?”天默转向一言不发的项北。 “任何猜测都是毫无意义,首先要搞清楚门外到底是什么。不过我想知道,这木匣也是一颗界树么?” 天默并没有回答项北的疑问,但显然项北这一问令他颇感惊喜。听到这个故事的人,大多数应该会像苏苏那样,充满困惑。但项北的悟性却是一种与众不同的存在。 白首山上的那棵界树,十年花开一季,再十年叶落一季,千年轮回重生。花开叶落之际,正是天机变换之时。而轮回重生,则是界树最脆弱的时候,此时关乎着我们这个世界的生死存亡。 二十年前,天默的师兄天颂真人,悟到天魔即将转世,界树又面临千年浩劫。除非找到与天魔相生相克的落丹转世,守护界树无虞,否则天魔苏醒,界树不得重生,九州之界随之崩塌。 天颂离开的时候,特地叮嘱其余几位师弟,他会带着先师留下的六块界灵木,遍访天下机缘,力求寻得一线生机。 如若十年之期自己仍旧无法返回,就请其余五位师弟按照界灵木留下的线索,召回这些机缘,再从这些机缘之中,找到能够守护界树的落丹。 “天魔是什么?” “天魔是累世痴怨所积之恶。” “那落丹呢?” “落丹是化解这些怨念的灵珠。” “那天颂真人……” “你别问我,我也不知道。”提到天颂真人,一向嘻嘻哈哈的天默老人突然显得有些激动起来。 界树千年浩劫将至,灵珠依旧没有现身,而作为诸位师兄弟心中的主心骨,天颂又下落不明,这让玩世不恭的天默心中暗自着急。 存放武威将军遗书的这个宝匣,正是当年一个鹤发童颜的老真人所赠。 那是又一次击败外敌的袭扰后,将军正在指挥手下清理战场,埋葬那些被战争掳走生命的士兵和百姓。 而那些束手就擒的战俘,以将军的惯例,必将斩立决。 天颂道长不请自来,说是要拜见将军。 “将军可知杀戮会带来更多的戾气?”道长的话似乎并不尊重将军的威严。 武威将军却不以为然,“道长当然可以悟道怜悯苍生,但我们将士天生就是为杀敌保卫家园而生的。” “那已经请降的敌人还算是敌人么?” “敌人永远是敌人,如果把我们的武器交给他们,只怕道长也无法阻止他们杀死我们。杀,是为了不杀。” “杀,是为了不杀?”天颂道长默默重复了一遍将军的话,此刻在他眼中,将军仿佛就是一棵界树,顶天立地于杀戮之间,面前是血雨腥风,身后守卫着一方安宁。 “看来我没找错人。将军,你既愿意担当,日后必有用到此物的地方。”天颂真人用手掌托出一个古色古香的锦盒…… 一切所生之事,皆因必要而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人间日暮七星现 第23章 大漠孤烟(上) 马车越往北走,就越接近大漠,黄土渐渐变成了黄沙,路旁偶尔的枯树也变成了低矮的灌木,直到所有的绿色彻底消失。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一成不变,赤地千里的荒凉,和不时裸露于野的累累白骨。 这些骨头有鸟兽的,也有人的,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惨白惨白的青光,像是用无暇的白玉雕出的艺术品。秃鹫和野狼撕净了骨头上面的血肉,可大漠里吹来的干燥空气却让这些骨头可以长久的保存下去。 相处数日下来,天默除了嘴巴让人讨厌,倒也没有别的无礼之举,有时他还主动替苏苏站一会岗,这样苏苏就可以在项北身边稍事休息一下。 算算日子,距离大巫医说的大限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项北除了昏睡的时间越来越久,倒也没有别的异状,偶尔的发热也在苏苏的悉心照料下很快的得以恢复。 “你这家伙,可千万别死啊。” 苏苏常常趁着项北昏睡的时候,认真的盯着他那张没有血色却依旧英俊的脸庞,在心中默默念叨。 但往往旅途的疲惫袭来,嗅着这个半大男人身上独特的味道,女侠苏苏很快就会进入梦乡。 只是苏苏再也没有梦到过那个指点她去白首山的仙人,一路上听着天默的故事,莫名让她觉得那个老人或许就是天颂道长。 这天日落的时候,远远的天地一线出现了一个黑点,黑点上冒着一缕若有若无的青烟,听天默老人的介绍,这是进入大漠前最后的孤城,也是最后可以补给的地方,殊勒城。 逍遥盟主要在大夏国活动。逍遥盟一战后,苏苏带着项北一路北行穿越了南郡和北梁,如今快进入大漠时却再次踏入了大夏的版图,这殊勒城是大夏的一块飞地,连系大夏和殊勒城的本是一条狭长的无人峡谷,如今这条峡谷被强盗,山贼以及各个国家的散兵游勇盘踞。殊勒城也就只好孤悬海外。 这殊勒城昭示着大夏帝国曾经的荣光,只是当年北击游骑,西扫西羌的气势已经逐渐掩没在这无尽的黄沙之下了。 马车刚刚依稀看到殊勒的时候,殊勒城土城头的瞭望塔上,负责监视的士兵就发现了马车,他随即向瞭望塔下打出了手势,塔下负责报告的士兵记录下手势的内容,跑到城墙边上的校尉营上报, “唐校尉,西南五里,马车一辆,外加快马一匹,人数不详。” 再看桌案后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位体型干瘦的武将,身上穿着普通百姓的粗布衣裳,却戴着一双略显宽松的牛皮护腕,从他眼神中的精光可以看出常年习武的气势,可是干瘦的身体又一副病恹恹的疲态,正是大夏殊勒城的车骑校尉唐山。 唐山听了手下的报告,随即下令,“让耿忠去探查一下。” 名叫耿忠的探子领命牵出战马,等着城门吱吱呀呀的打开一条细缝,就连人带马的挤了出去,随即身后扬起一道尘土。 半柱香后,耿忠回报,“车上有两男一女,那个半大小子看起来病的不轻,老瞎子也不中用,就那个小娘子看起来还颇有味道。嘿嘿。” “就知道你小子墨迹半天没啥好事,再胡说八道,军法伺候!”唐山校尉把手上的马鞭朝面前的桌案上狠狠一摔,耿忠吓得脖子一缩,吐了吐舌头, “报告校尉大人,三人中老瞎子年龄在六十左右,虽然眼盲但是能感知我的方位,估计听觉灵敏。患病少年十五、六岁体力虽弱但身旁有剑,剑锋含杀气,估计夺过人命。年轻女子年约十七,身后有弓,是大夏人,但身旁有游骑军的箭盒,另外还有一匹游骑军马,……” “你估计有威胁么?” “有,但目标应该不是我们殊勒。” “目的呢?” “北疆白首山。” “白首山?北域禁山?他们去那里干什么?” “老道说他们是去寻医问药的。” “嗯,倒也合理。顺风吧。” “是。”唐山校尉的手下听命应下,只是旁人不知这顺风二字是何意思。 大夏守备并没有为难苏苏和项北,马车放进城去,城门就在他们的身后紧紧闭上。 殊勒城,说是一城,比一村大不了多少,沿着一条土路小街,两旁几间半敞的小铺。小铺后面间或几个颇有沙漠风情的半截土房,唯一让人觉得有些大夏风韵的只是那间枯木混着黄土搭建的校尉营,营门前的旗杆上挂着一面破破烂烂的大夏军旗,彰显着营主的身份。 苏苏他们已经人困马乏,进城后投宿到了小街中央唯一的一座客栈里去。 客栈也是用泥坯的土墙所建,墙皮已经被大漠干旱的季风剥落了一层又一层,随时都会扬起一阵尘土,纵是这样的客栈,客房也显得很是紧张,之前已经入住了一支驼队。苏苏投宿的时候,坐在账房后面的老板娘为难的盘算,“小店房源紧张,只剩一间客房,你看……” “没事,只要我弟弟能睡个好觉就行。”苏苏指了指项北。 听到苏苏这么说,衣着随意的老板娘下意识的把散在肩膀上的衣领紧了紧,裹住原来裸露在外的大半个胸口,“既然这样,那你们就住下吧。” 说着,老板娘招呼着伙计替苏苏把马车拉到了院子里。 天默从马车上拱了下来,也想蹭着跟进客房,被苏苏一把拦住,“你看这么窄的床,让项北好好休息休息吧。” “可是我老人家?”天默竟然露出一丝委屈。 “还是麻烦你老人家去马车里将就一下吧。” “啊?”天默有些不甘心,可是苏苏身子把住了客房的门口,就算天默往跟前凑乎,熏得苏苏直皱眉,苏苏也绝不退让。 一旁的老板娘看的明白,“这位老丈,客栈虽然没有客房了,可是柴房倒是有张空床,如果您老人家不嫌弃,可以将就一下,房钱给你算对折。” “如此甚好,听声音您一定是个人美心善的女菩萨。看我一个老瞎子可怜,您一定好人有好报的。”这套说辞和第一次遇到苏苏时差不多,估计老瞎子也懒得编其他讨好的话。 “那姑娘你呢?”老板娘关心的问苏苏。 “我坐在椅子上打个盹就可以了,他身边不能没有人。”说着苏苏看了一眼已经躺下的项北。 老板娘看了一眼苏苏脸上的红润,一副“我懂了”的表情,“姑娘,殊勒城数百里内无人烟,看你们远道而来,不知你们还要赶多久的路,这样,你晚上就和我挤一挤吧。好好休息一下。” 看苏苏还在犹豫,老板娘补充了一句,“放心,离你弟弟的房间不远,你随时都可以来看他。快来,到姐姐的房间里先洗洗吧。” 最后这一句的诱惑实在太大,能洗一下身上的尘土让苏苏无法拒绝。 老板娘的房间外面看起来和其他粗糙丑陋的泥坯土墙差不多,但是一进房门,就让苏苏感受到了久违的香闺之感。房间里的一桌一椅都精心擦拭的一尘不染,地面铺着宽大的兽皮,床帏是散发着阵阵幽香的薄纱。 看苏苏还有些犹豫,老板娘热心的牵住她的手,“不用客气,妹妹,这殊勒城除了那些一身汗臭的野汉,难得见一个你这么水灵的妹妹,你今晚陪姐姐拉拉家常,就抵了房钱了。” 说着,伙计把房间屏风后面的水桶蓄上了热水。老板娘从自己衣柜最下面的地方掏出了一套干爽的粗布衣服, “我这些年的衣服啊都是些风尘之气的俗物,估计也只有这套当年来这里时带的衣服才合妹妹这好身材了。洗完澡,把身上的衣服换了吧。” 老板娘异乎寻常的热情,反而让苏苏颇为不适,更不想在外人面前宽衣解带。 哪知老板娘心领神会,退出房门,让苏苏把房门从里面反锁上,等着她自己好好清洗。 苏苏的疑虑终究敌不过那一池热水的吸引,再三确认安全后,终于还是把自己那肤若凝脂的身子浸入了温热的浴盆里…… 客栈外墙的角落里,两个黑影悄悄摸到了窗户边,其中一个舔湿了手指,颤颤巍巍的就想去扣窗户上厚厚的窗纸,却突然被老板娘用手钳住了耳朵,拎了起来, 老板娘压低了嗓音,“去告诉你们唐头,这是我赵媚儿的妹子,谁要敢打她的主意,看我赵媚儿不用巴掌扇死他。” 黑影功夫不俗,却不敢反抗,只能压低了嗓音,哎呦哎呦的讨饶。赵媚儿出了气,松开了手指,“今儿我和妹妹聊天,告诉唐头也不用过来了。” 房间里,苏苏沐浴过后,换上了老板娘准备的那套粗布衣服,虽然衣服略显破旧,但好在干净整洁,更显苏苏的飒爽身姿。 老板娘进来一边为苏苏认真的梳理着发髻,一边啧啧的赞不绝口,“妹子,你这身上的尘土一洗干净啊,真的就像个仙女似的。哪个饿狼能放过你,你咋敢就这么去闯大漠哪?” 苏苏被老板娘的热心肠打动了,也不打算隐瞒,“大姐你心真好,我也不瞒你,我是想给弟弟治好他身上的伤。” “这屋里就剩咱姐妹二人了,你还说不瞒我,大姐也活了三十多年了,你看那个小伙子的眼神可不是弟弟啊。” “不,他小我一岁,确实是我弟弟。” 老板娘也不急着抢白苏苏,只是叹了一口气,“知道姐姐为何与你一见如故么?当年我来殊勒城的时候,和你差不多大,那时,我也是为了弟弟才来到这荒无人烟的地方的。” “啊?那你弟弟?” “唉,那是我亲弟弟。”老板娘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苏苏忍不住偷偷看了看老板娘的脸庞,虽然也算是有几分姿色,但眼角已经有了微微的细纹,提到弟弟,她的眼眶之内泪光闪烁,想是触动了伤心之处,也就不便追问。 苏苏又去探了探项北,看他睡得踏实,这才回到老板娘的香闺,姐妹二人唠着姐妹间的话题,自然颇显亲分。 此刻在客栈的柴房里,瞎眼天默无聊之余从袖筒里掏出了一个精致的竹筒,又摸索出了六枚铜钱,放在竹筒里摇动起来,铜板发出清脆的撞击之声,数声之后,天默把竹筒一扣,然后在六枚铜钱上一一摸过,眉头紧锁了许久,也长叹一声,摇了摇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