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槌录》 第一卷 落拓岛民闯抚仙 第一章 出岛 閴夜底下,繁星当空,一弯冷月斜照而下,于倒镜般的水面盈盈透亮,可彷彿不受这月色怜悯,有座小岛上尽是黑墨墨地不见天日。 只见岛岸舳舻数百,扑天盖地的旌旗犹似掩盖整片苍穹,场面蔚为壮观。 这岛说也怪哉,从岛外远望而来,山巅以东面一脉碧绿盎然,花草林立,鸟兽虫鸣悦耳,无处不含生机;南面一脉却是耸立高山绝渊,环堵萧然,光秃秃一片,杂草不生,气候诡谲,时而热气奔腾,时而阴气逼人,令人望而却步。 岛上南脉的山脚下有片林野。此时正值中夜,二道人影急奔林野之间,频频往后探观,神色紧绷而严肃。 为首那人是个青衣老者,身形消瘦,面容清癯,目有虎威。 只见他向前跑了几步,忽然回头,抓住跟在后头的一个矮小身影,骂道:「看看你做得好事,姓袁的,跑快些,快些!」 此人外貌形似老者,声音却是中气十足,语气随便,一点儿也不像德高望重的老者模样。 只闻后头那矮人哇哇乱骂,可是骂声却是又沉又低,身上一袭精美黄裳,一头正好及肩的黑发纷飞。 却是个女娃儿。 她年纪看来不过十二、三来岁,此时满脸通红,气喘如牛,显是奔得累极。 当那青衣老者捉她后领,管也不管她骂声,腾空而起,越上林野枝头,点足一荡,穿梭而行。 那女娃儿发现自己脚都用不着动半步,目光所见之物,便飞也似的一闪而过,倒也觉得舒坦好玩,索性也就不动。 只见她眼珠子一转,向后瞪去,怒道:「臭乌龟,烂乌龟,那群人究竟想跟到甚么时候?」她口中操着流畅无比的粗话,根本没半点女孩子模样。 那青衣老者眸光一闪,步伐刻意慢了半拍,速度为之一缓,紧接着捉住一根粗枝,直转了两圈,急而落下。就在女娃儿哇哇乱叫之中,二人躲入一个低洼之地。 这一老一小眼睹眨呀眨,静静等候,过得少时,果真有脚步声传来。但听风声飒然,骂声不断,有三道身影急驰而来。 「快找老子找!那死娃儿定还在附近,他妈的,老子定要让那女娃儿好看!」当先的男子急吼道。 这人满脸狰狞,目中全是愤懑之色,隐隐之间,周身空气似在嗡嗡低鸣,宛若是在呼应他的怒火,林野丛木发出沙沙乱响,看来甚是可怖。 只见男子一身白袍,却是左半边袖口湿了大片,满是脏泥,隐隐间似还有些臭味。 跟随其后的青年粗眉一蹙,憨厚脸庞微微犹豫,身影歛下,问道:「何师兄,究竟是发生怎么事?为何师兄你解个手回来,不仅浑身湿了透,还发这么大的脾气?」 那何师兄听到「解手」二字,已是眉宇大皱,又听得「湿透」二字,转头去,冷声道:「孙不通,这不关你的事,你只要听我命令,找出那该死的娃儿便是。其馀之事,通通一概不准问。」他说到最后几字,语气说得浑重,更是杀机大溢。 暗中听闻这话的女娃儿,隐隐窃笑起来,在那青衫老者耳边道:「我赌他不敢说,换做是我,我也不敢说。」 那青衫老者眼眸一翻,道:「那要不要赌看看,赌他说不说。」 女娃儿眸子一瞪,有些意外,只低喃道:「你当真好赌成性,嘿嘿,有趣,赌就赌,我赌他不敢说,你呢?」 青衫老者尚不及发话,那孙不通已然道:「何师兄,咱们来岛上,是来寻『槌子』,若是错手乱杀人,那、那」 那何师兄听得孙不通又提,脸色当沉,喝道:「放肆!」他也不回头,大手直往后方飞去一掌。孙不通始料未及,啪的一声亮响,只觉眼前一花,嘴中「啊」的一声,脑袋金星乱冒,踉跄几步,摔了个大跤。 他方才这一掌使了不小劲道,虽不至于伤及武者性命,但一时半晌,定也难叫对方起身。眼见孙不通面容恍惚,摇头晃脑,似如个发疯的蠢人,正欲讥笑出声,忽闻身侧传来一阵「哼」的娇声,道:「何师兄,你就是这般对待不通的?」 何师兄闻得这话,不自觉两肩一缩,这下意识之举,令他一愣之下,又惊又恼。他上前几步,凭蛮力一把将孙不通拉起,道:「你这,你这……」那「你这」二字道了几次,愈说愈怒。 其时,他耳中又闻一声冷哼,忙将怒气压下,笑道:「不通,都是师兄的不是,你身子不好,可要多修行本门内功之法,调养生息,不得耽误了。」 孙不通愣了半神,不知何师兄怎地一笑一怒的,好生奇怪,摸着脑袋,道:「是,何师兄。」 这时那娇声又起,道:「何师兄,人在江湖,虽说身不由己,也不该仗势而为,欺凌弱小。本门乃武律道盟一员,自当以身作则,维护江湖安定。不通,你也是,善良很好,但不要让人欺负到头上啦。」 何师兄、孙不通回过身,齐道:「遵命,小姐。」两人往前一看,只见那说话之人是名女子,年纪约莫十八、九岁,面色姣好,身姿风华,身上一件华美长衫,乌黑亮发就盘在脑后。 何师兄自是听出女子口中「弱小」是指何人,佯装不知,笑了一声,道:「小姐,妳这是打算护着那死娃……小、小魔头?」他此时不敢称对方是「死娃儿」,只怕让小姐反感,因此改口叫他「小魔头」。 那女子柳眉微皱,摇摇头,盘发上的金钗随之晃动,叹了口气,道:「何师兄,这回瀛海岛破界,正邪不下一百馀派纷纷入岛,其中高手不在少数,掌门叔叔要咱们前来寻把古怪的『槌子』,指不定也有人要找那槌子。咱们还是别浪费时间在那女娃儿身上,况且那女娃儿和咱们无冤无仇,大可不必处处为难人家,哪怕那女娃儿真是这岛上居民,可她既没伤人,又没做甚么坏事,就莫要管她罢。」 孙不通闻得这话,心中总算安心下来,正想大声赞同,忽听何师兄大骂一声,语带怒意,道:「谁说那死娃儿没干坏事了?」 此话一出,那女子、孙不通均是大吃一惊,两道目光纷纷凝在何师兄身上,心中忐忑,齐想:「莫非那女娃儿当真做了甚么穷凶恶极之事?」 孙不通最是担忧,忙问:「师兄,那女娃儿究竟做了甚么?」 何师兄咬牙切齿,恶声道:「你问她做了甚么?嘿嘿,她做得可绝了!要我说,那死娃儿本性顽劣,邪门无比,简直无可理喻,不要脸至极。趁我在解手时,无可防备,竟敢对老子,对老子……」他这话没有说完,可话中一口我、一口老子的,大是忘了小姐就在面前,显然愤怒至极。 孙不通、女子又忧又奇,急欲想知那女娃儿究竟做了甚么,可等了一阵,却不见何师兄接着说下去。 何师兄同样瞧见二人盯着他看,不由大脸一红,咳了一声,思虑良久,便似洩了气的皮球般,频频摇头歎气,道:「罢了,小姐说甚么,咱们就做甚么,只要那死娃儿别再烦咱们,就放他不管罢。」 孙不通尽管百思不得其解,但知师兄向来脑筋转得快,自己不明白,也是自然。当下心中大慰,憨憨笑道:「何师兄大仁大义,不愧大英雄,大丈夫,不通佩服,佩服!我想那娃儿未来改邪归正,定也会感谢师兄的。」 那女子见他发笑,自然也娇笑起来,点点头,道:「不错,以德报怨,那才是咱们侠义道的本色。好了,那咱们接着走,小心别和道盟他派起纷争,咱们要的,只有那槌子。」 何师兄、孙不通点头称是,三人只闻山脚一边,远处传来阵阵喧嚣声,伴随空气的撼动,顿起彼落,不知自哪方丘壑、林野、或是平原洼地而来,时而传来不知什么野兽的嗥啼,时而是人声的嘻笑怒骂。又见东北角漫天沙尘飞扬,兵器铿锵亮响,显是有人相斗。 不多时,三人深入林野,继续前行。谁也没有察觉,有两道目光,一大一小,自始至终从石子不远的漥地凝望三人。 那女娃儿眨眨眼睹,问道:「他们走了?」 青衫老者平静道:「走了。天晓得他们打哪儿来的消息,以为『槌子』就在岛上,不过正好,咱们赶紧离开。」 那女娃儿笑嘻嘻又道:「那些人说要捉拿咱们,咱们可干了什么事?」 青衫老者嘿的一声,道:「莫要装乖了,还不就是因为你,趁那姓何的解手之既,说甚么『我看此人坏矣,不如咱们好好整治他一把』,听也不听我劝,就直把人踹入小壑之中。那小壑满地都是他的尿,这一落下,可不就满身是尿?」这人虽满嘴抱怨,忆起那亲眼目睹的划面,却是不由嘴角上扬,忍着不笑出声。 女娃儿哼了一声,道:「还不是你先说:『想个法子引开他们,咱们也好溜出岛』,我才心上一计。而且,分明是你趁那姓何解手之既,偷偷把那位小姐姐引了过去,想害得姓何的丢脸,他裤头都来不及穿,一个失神,这才落入豁间。我腿又没你长,跑得慢,怕被那姓何的追了上,不得已才踹上一脚。你说你,要是我被捉了住,你怎么救我才是?」 青衫老者不干示弱道:「救甚么救?生死是身外之物,咱们瀛海岛岛民,虽然不屑和中原武者打交道,可你也不想想,那姓何的一看就是气量狭小之人,你这一闹,势必让他恨上心头,只会害得咱们多添冤罪。」 他说到后来,似是感到无奈,歎了口气,续道:「罢了,事已至此,确实将他们引了走。咱们这就要走,你若想再瞧这岛一眼,就赶紧瞧个够……今后十年,咱们可见不着了。」 这话说完,二人皆是不发一语,静静凝望这瀛海岛上一切景致草木,咧咧风声,呼啸耳畔,直有种感慨之感。二人眸光流转,一时之间,那些兵器撞击之声、叫骂嘻笑之声,竟都闻之不着,惟闻风声之中,似乎有阵阵喝采之声。 这一大一小很清楚是怎地回事,又是齐声感慨一叹。 那女娃儿道:「这次出岛,你打算做些甚么?」 青衫老者皱眉,良久后才道:「问题不要那么多,咱们动作得快。」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襟大爽,续道:「可知道,这中原江湖有三老:武律、法则、瀛海岛。百姓人人都以为前二者是用来敬的,咱们是用来骂的,其实根本不然,要反过来才是。『武律』和『法则』近年来纷乱不断,咱们这些岛民虽不入江湖,但依旧要出一份力,维护百姓安全。」 那女娃儿听他愈说愈是正气凛然,大感不屑,哈的一声,道:「不愧是赌狂,逢赌必输,愈输愈狂。昨晚你究竟输了多少,才被迫得必须出岛?」 赌狂浑身一颤,半晌不语,待一阵苍凉劲风袭过,才道:「不多。」 可他话刚落下,忽听山头一端,遥遥传来一道「五百万」三字的声响,伴着风声,愈传愈远。紧接着,是几近嘲讽般的阵阵笑声,回荡耳畔。 女娃儿遥望山头,贼笑道:「你听,他们是这么说的。哼哼,赌多的人,话果然不能信。」 赌狂狠瞪那山头一端,低喃一句「一群草包」,沉默片刻,道:「就五百万多一点。」 女娃儿追问:「那一点又是多少?」 赌狂歎了口气,缓缓仰头望月,大有李太白举头望明月之感。他瞇细双眼,说道:「……就一千万武通元币,差点儿就要把裤子都输光了。」他不甘心又道:「那群老头定是出了老千,怎地可能连开九次大?」 女娃儿同样歎了口气,见眼前这人裤子完好无事,上半身却是光着膀子,如何算得上是完好无事?道:「这么说来,赌狂,你是被老头儿逐岛的?」 赌狂哼了一声,突然笑了出声,道:「与其管我,不如看看你这身打扮,这算得上甚么?一个男娃儿,扮成女娃儿模样?」 女娃儿脸上一红,往身上看去,只见身上那小小黄裳,质料高级,甚是精巧合身,咬牙道:「你、你这家夥还不是一个样?一开始见我穿了,说甚么『真是没骨气,我死也不穿那种衣服。我若是换了,从此改姓王,名八蛋』,一听得岛上爷爷们说『小子,穿上去,老夫给你一万武币』,你想也不想就换了上身,说甚么『对,我就是王八蛋,老头,钱呢?』,哼,我从未见过你这等不要脸之人。」 赌狂不置可否又哼了一声,却不答,转身要走。 却在此时,只闻一阵轰然巨响,二人胸口大震,只見林野间作鸟兽散,整座瀛海岛竟是在隐隐幌动,道气狂飙,回荡空中,变得氤氤氲氲,几乎难见他物。旋即换作一阵嗡嗡低吟,不知从何处而来,但见一道肉眼可观的淡色护圈自岛边周遭缓缓腾升而起,逐渐向上蔓延开来。 赌狂两眼大瞪,咒骂一声,急道:「糟了,糟了!是『界域』,『界域』还原了!他奶奶的,这回怎地这般快就还原?姓袁的,快跑,快跑!再不出岛,咱们可就出不去了。」 女娃儿闻言,见赌狂当真拔腿狂奔,知事情急迫,抬起小腿,拔足追了上去。 在月色也不眷顾的岛地,蛮荒孤风一拂,那一大一小不在说话,青衫和黄裳的身影,循着方才三人走来之道,拔足狂奔。 所幸『界域』的还原,同是大出岛外之人的预料,见这一大一小拔足向岸畔狂奔,以为是同道之人,自没多加怀疑。 这一次入侵瀛海岛的岛外之人,没有上万,亦有上千,这人海茫茫之间,只要不遇着方才三人,要藏匿踪迹,实是再简单也不过,因此一大一小很轻易便摸上船舶,搭上往中原的回航之旅,离岛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 落拓岛民闯抚仙 第二章 黄裳女孩 大理国善阐府秀山郡,谷堆山一脉远望而去,春光悦色,和风熏向,此时正值孟春正月。 抚仙湖畔波光粼粼,清水潋灩,映照抚仙镇红红火火一片。内镇大事铺张,通衢大道笔直的伸展出去,处处皆见每户人家张灯结綵,披红挂绿,当真是好生热闹。 一座建设宏伟的县衙宅前,二名卫兵分别簇拥在一座石坛子旁。石坛上坐拥一只石狮,神态狰狞,巧夺天工,尤似活物一般。那卫兵身后的朱红大门敞开,上头匾额写道「抚仙」二个金漆大字,并无任何纵书横书。 县衙门外有个布告,一群百姓伫立在前,议论纷纷。他们抢近前望着那告示,嘴中频频贺道「恭喜范老先生」、「贺喜范老先生」。这范老先生,指的便是抚仙派掌门人,范曲直。 那告示上头写道:『告谕镇内居民,抚仙大婚,尽张灯结彩,庆赏佳节。』 这群百姓宛若心有灵犀般,纷纷回头望去。但见矗立镇墙上,有二条白布沿着内墙张挂而下。布上有字,字势铁划银钩,宛若游云惊龙,显是出自名家之手。 那群百姓根本不管字迹出自何人之手,频频道:「那字是贺!定是贺,错不了。」、「那是……那字是……」、「笨,那二字写的便是咱们大名,『抚仙』。」、「我、我……啊!我认得那字,是心儿小姐。」、「笨,就说你是猪脑!那叫……叫蕙质……蕙质兰心!是说来称扬心儿小姐这等美人。后头虽有个心字,可不是心儿小姐的大名。」、「唉,两个浑小子,那是五十……五十,五十,唉呦!管他娘的百步千步,反正你俩都错!那农人阿望家隔壁的书生和我说了,左首那白布清清楚楚写着,『侠义肝胆』四字,喏!陆弘道少侠三字大名。」、「分明是七个字!哪儿来的三字?」 众人闻言,各个笑得合不拢嘴。 那白布条上,黑墨大字如是写道:「贺!抚仙陆弘道,肝胆侠义,琴瑟友之。」另一条布条则写道:「贺!抚仙范心儿,蕙质兰心,凤凰于飞。」 县衙门前的街口拐个弯儿,有处酒家,通红酒旆迎风扬动,酒店柜前伫立一名胖汉,莫约三十来岁,下颌丰润,大腹便便,将一件锦衣撑着紧绷。只见他低着头,时而眉间深锁,时而崭露笑容,肥短手指灵巧拨弄算盘,发出「喀喀」的木响声。 便在此时,忽闻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却见一道矮小身影,缓步入店。 胖汉略略打量来人一眼,见来人是个黄裳女娃儿,身材矮小,一张脸儿黑黝黝地又满是痘瘢,形貌甚丑,约莫十二来岁。 黄裳女娃儿眸光炯炯有力,嘻嘻笑了起来,道:「胖哥哥,我一个人,要吃饭滴。」 他做这行少说有十馀年左右,见过不少文人雅士、将兵俗人,一眼瞧出女娃儿身上的黃裳质料高级,料想定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又想这后天便是抚仙大宴,中原、西域江湖人士纷至沓来,甚么五花八门的乐子都有,女孩人家好奇成性,如何能忍? 胖掌柜笑得脸上的肥肉都揪成一团,道:「想吃甚么,就和小二说,咱们这应有尽有,包你这漂亮娃儿能吃个饱。」 他是做生意的,不能随意以貌取人,可论及说反话的功夫,对商人来说,可就再平常也不过了,因此他说出这「漂亮」二字,尽管心中不以为然,可说得却甚诚恳真致,绝听不出半分虚假之意。 那黄裳女娃儿忽然脸色一沉,道:「我漂亮?胖大哥,你是说,我很漂亮?」她愈说愈是激动,挽起衣袖,一副要和胖掌柜打架之意。 胖掌柜心中吃惊,忖道:「莫非是我笑容太假,被识了破?」当即提起精神,神情专注道:「当然,漂亮,漂亮极了!小娃儿妳有出尘之色,未来定有沉鱼落雁之姿,胖大哥我向妳保证。」 黄裳女娃儿愈听愈怒,整个小黑脸都皱成一线,骂道:「你才漂亮,你全家才漂亮,还沉鱼落雁?我他爷……哼,哼,我才不漂亮,谁稀罕漂亮了?」胖掌柜道:「好罢,好罢,妳这娃儿,生得可真是丑。」黄裳女娃儿更怒:「你说谁丑?你全家才丑,本少……呸,本姑娘貌美如花,哪里丑了?莫名其妙!」 胖掌柜心中无奈,道:「姑娘,姑娘,妳可折煞我了,这说漂亮也不是,丑也不是,什么都不是,妳想要怎么样,不如妳直说罢?我照做便是。」 这黄裳女娃儿,正是从瀛海岛上逃出来的小娃儿。他和赌狂不费吹灰之力,悄然离开瀛海岛,算算已有五日之久。 他本是男儿之身,只是这回出瀛海岛,实在禁不住岛上爷爷们的诱惑,这才乔装出岛,这时听胖掌柜一会说自己漂亮,一会说自己丑,不禁又恼又烦,可想了想,总不能说出自己的身份,只好骂了回去。 黄裳女娃儿嘴中骂骂咧咧,径自走上楼梯,道:「我才不美,我也不丑,我、我,哼,哼!谁说我丑,那才是真丑!谁说我帅,他、他……倒还不一真帅,嘿嘿。」 胖掌柜不敢挑他话中语病,只忙叫住他,道:「等会,等会,小娃儿,妳叫甚么名?」 黄裳女娃儿似是吓了一跳,忽然脸露警戒之色,沉声道:「胖大哥,你问这个做甚么?女孩子出门在外,男女授受不亲,闺名可不能胡乱说出口的。」 胖掌柜哈哈大笑,道:「武律在上,都甚么年代了,现下声名远播的女子又不是没有,谁还会顾什么男女之别?小娃儿,妳是有所不知,这三天后便是抚仙大婚,抚仙衙门深恐有贼儿胡来,特意通报镇内大小野店,通通要记名。妳不报名,我可不能让妳上楼吃饭的。」 黄裳女娃儿闻言,这才宽心下来,可登时又面有苦色,嘴中喃喃「不对」、「这不行」,瞧了周遭一圈,又见外头街逵,接着再望天边豔阳,沉吟好一阵子,灵光乍现,道:「是了,是了……我、我叫袁月。」 胖掌柜心想她是委绝不定,才有方才的反应,当下点点头,随手将这「袁月」的大名,记在本册之上,道:「妳可以上楼了。」 他兀自盯着袁月缓步上了楼,自言自语道:「莫非这娃儿是哪家富商之女,这才能瞧出我神情上的破绽?是了,定是如此。这回抚仙大婚,果真是真人不露相,小女娃儿之前,才来了一个清秀的异域人,叫甚么司马……司马乌尔?啧啧,一听就是西域来的。还是范老先生有能耐,能请得动这些各地异人。」说罢,接着计帐去了。 岂知袁月走得极缓极缓,走在楼梯口,便细细闻听胖掌柜之言,心中喜道:「果然这次抚仙大婚,各路豪杰蜂拥而来。赌狂那臭家伙,不让我出来晃晃,嘿嘿,我便偷溜出来,好开开眼界,我这辈子尚未瞧过西域人,且让我找找那甚么司马乌尔的,看看西域人长什么样。」 酒家二楼天樑甚高,四根粗樑扎根东西南北四方,窗子敞开,暖阳洒入几许,视野一下便宽广许多。 袁月目光一凝,见来客寥寥无几,只有二名道士、和一名长相清秀的少年。 那少年面孔深邃,头上包着头巾,一身中原的深绿锦袍,颇有风度翩翩之感。 他穿着汉服,却甚合身,倒不像印象中西域人穿着汉服,那般不伦不类。 这少年人,就是胖掌柜口中的司马乌尔? 那司马乌尔目光同样飘向袁月,心中顿觉古怪,待细看几眼,勘勘歪头蹙眉,却想不出究竟怪在哪。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 落拓岛民闯抚仙 第三章 星雲派 袁月随意入座,叫来小二,劈哩啪啦说了一堆,又嘻笑说了一堆,闹得小二一阵头热,频频叫苦。 此时袁月虽扮为女儿身,兀自秉持着平时习性,坐姿东倒西歪,没半分矜持,实是不像个女孩人家。待得热腾腾的佳肴通通上桌,更是吃没吃样,狼吞虎咽起来。 旁人不知他是男非女,因此各各眉宇倒竖,心中暗骂他的不检点。 不过袁月吃到半途,就感觉一直有道刺人目光,转头瞪去,正好瞧在司马乌尔身上。 只见司马乌尔像是胆怯般,赶紧收回目光,心中忖道:「我听说中原的……姑娘们长得貌美如花,皓齿明眸。原是还有些许期待,如今看来,只道是骗人的!中原的小丫头,如此不伦不类,这般长大后,如何会是大美人?唉,母亲又来了,说这些胡闹话寻我开心。」 袁月握起小拳头示威,道:「你这人看甚么看?没见过本姑娘这般如花似玉的女孩?哼,先说好,本姑娘冰雪聪明,可很清楚你们大人拐骗的小把戏,是不是想吃抹干净,事后不认人?哼,哼!小心我让你好看。」他随口胡扯一堆骂言,话中一句「你们大人」,倒是把在场两道士、司马乌尔通通骂了进去,令他们又吃惊又无奈。 袁月本欲还想再说,突然「啊」的一声,似是恍然大悟般,面露惧色,旋即一改前态,娇滴滴道:「我……我、童言无忌,说话没大没小,不是故意的,你们、你们千万不要见怪,哈哈,不要见怪呀。」说罢,低着扒起饭,不敢再张口他言。 司马乌尔见袁月行事疯疯癫癫,一下怒一下笑,简直古怪至极。他摇摇头,不愿再理,低头勘了酒,抽抽鼻子,端起酒杯,仰脖一口气喝干,酒入温肠,只觉喉头和虎口流淌一阵温热,酒香缭绕不止。低声笑道:「这便是中原的酒?香是香了,却不怎地烈,和咱们那儿,哼哼,咱们那辣又烈,那可才叫酒……」话说半途,一阵摇头,勘了酒一口气喝干。 便在此时,忽听得酒馆门外传来一阵骚动声。 袁月细细闻听,那胖掌柜似在与人争执,双方你一言我一语,愈来愈激烈,接踵而来是摔东西和咒骂声,过了一阵,声息顿消,这便传来数人登上二楼的步伐声。 只见两名衣着一式的青袍弟子率先上楼,其后跟着一名黑袍青年,三人衣款同式,腰丈配剑,显是同派门人。黑袍青年飞快看了来客一眼,目光见着司马乌尔,嘿然一笑,接着停留在袁月身上。 袁月自然感受到目光,哼了一声,脾气复起,道:「这都第几回啦,楼下那胖大哥一回,方才又一回那,这回又来……你们看甚么看,没见过漂亮姑娘不成?」 那黑袍青年冷目一扫,也不在乎袁月的疯言疯语,向一名青袍弟子道:「这丑娃儿好大的口气,不知是男是女?」 那弟子看了袁月一眼,蹙眉道:「这……这……师兄,八成是女的?」声音中满是不确定之色。 黑袍青年闻话,不由讥笑出了声,招呼两名弟子入了座。 袁月目光刚凝,瞧见他们身上的衣袍,心中一跳,想起昨日闯入瀛海岛上的江湖门派,就有这种衣袍的一夥人。他拼命压下反唇相讥的冲动,边是冷静听闻他们的谈话,边是细细打量那三人。 这可是攸关他出岛存亡的原因所在,不得不谨慎以对。 只见方才那应答的青袍弟子,粗眉大眼,身形消瘦,面如黄纸。另一名青袍弟子小眼鼻挺,长发披肩,肤色黝黑,脸色甚是阴郁。而那黑袍青年鼻尖上头有一胎记,又大又圆,宛若一颗黑珍珠,极是显眼。 那削瘦弟子道:「小二!劳烦你先上些酒。再来五斤牛肉,两只鸡,还上些蚕豆,花生。快些啊,咱们三人可饿了整整一天。」小二一眼认出这三人袍子质料昂贵,显是身分不凡,可不敢耽误人家,连忙应声,道:「是,是。」小跑下了楼。 那披发弟子看来年纪最轻,不情不愿道:「吴师兄,咱们、咱们吃完这顿饭,真要去找那位……那位喇嘛大师?」 吴师兄道:「找!怎么不找?掌门他要咱们找那喇嘛,咱们便找。我道那喇嘛就是嚣张跋扈,骄傲得很!喏,当初咱们在那破岛,不就和那喇嘛说了,三日后抚仙大婚,那喇嘛也确确实实说要去会会范老先生,嘿嘿!届时撞歪了他牛鼻子,可不好闹个大笑话?」 他话说完,啜了口茶水,见披发弟子兀自满脸惧色,愣了半晌,笑道:「有为,你用不着担心。如果那喇嘛又来找你麻烦,师兄会替你做主。就看他是道理硬,还是咱们中原人拳头硬!」 有为闻言,这才脸色好转,道:「对,对!吴师兄说得不错,那、那……他那臭西域人再厉害,还能比咱们中原高手厉害?」 不多时,小二端盘低头走来,送上酒水、牛肉、花生等物。 有为经那吴师兄开导,抿了心事,性子大好,不由壮起胆子,接连干了几杯酒水,讚道:「好,好,不愧是抚仙的好酒!去他妈个臭喇嘛,不想了!来,师兄,您也喝罢。」说着替那吴师兄倒酒。 那吴师兄哈哈大笑,接过酒杯,一口干尽,道:「不过我听闻那西域喇嘛千里跋涉到中原,是为寻那那嘿嘿,那槌子。那喇嘛来中原苦等五年,就为了等瀛海岛破界,寻那把那槌子。」 有为惊呼一声,道:「师兄,是是那判官」 吴师兄忙道:「噤声!」接着左右看了看,见没有来客见过来,沉吟一会儿,才续道:「那喇嘛五年來朝思暮想,做梦都会梦到槌子,早是饥渴难挡,前几日一破界,那可比找到糖的娃儿,跑得比谁都快,结果却什么也没寻着,真该让你们瞧瞧那臭喇嘛的模样,哈哈,哈哈!」 他压低声音道:「不过据说,那喇嘛最近从西域请来了一个汉人,是他们西域人的中原大使,你们想,可不妙哉?一个中原大使,竟是由一个中原人来担任。」 有为早看不惯那喇嘛,听得那喇嘛寻不着槌子,当是大快人心,当即低声叫好。后面师兄说的话,便是没有听入耳中。 那东如蹙着眉,忍不住道:「吴师兄,师弟,人家毕竟远来是客,这般……不太好罢。」 吴师兄不置可否笑了一下,道:「东如,不是师兄有意为难那喇嘛。你可还记得那喇嘛是怎么侮辱有为?他当时说:『中原人,你大可放心使剑攻罢!老衲绝计不用任何兵器,你们中原人祖先不总爱说,杀鸡焉用牛刀?可不就是指现在这情状?』那喇嘛年纪也不轻,自栩武功不俗,哼,欺霸有为可有什么好神气?」 他说到激动之处,声音愈发响亮,二楼来客都听得清清楚楚。他续道:「那喇嘛若是和咱们掌门一比,嘿嘿,可就微不足道了!他倒也不为自己想想,嚣张跋扈之人,可有什么好下场?你们说,一个西域外来人,凭什么脏了咱们中原的丰饶大地?」 有为连忙应和,道:「就是!正是!」 袁月听得直摇头,心忖:「那喇嘛确实做得过分了,可这些人以一概全,未免也太排外了,无论西域人中原人,自然是有好人坏人之别,难道就有中原人比较高贵,西域人比较贫贱之别?」他想到这里,不禁替西域人打抱不平,心念一动,想起这附近不就有一名西域人? 他转头看去,果见司马乌尔在一旁听着,脸上渐有愠色。他缩着肩膀,双手紧紧握拳,喃道:「哼,好中原,好中原,倒是你们的好中原!谁稀罕你们的好中原了?自视甚高,自命不凡……司马乌尔,你万不可胡来,不可胡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 落拓岛民闯抚仙 第四章 石碑 只听那吴师兄又道:「你们听好,说上这中原高手,咱们星云派虽不敢自认天下第一,但若论及斩杀异土高手,嘿嘿,放眼中原疆内,可有人能和咱们星云相提并论?」他脸上笑容极是骄傲和霸道,一副不容人反驳之样。 他望向有为、东如,问道:「你们说,是不是?」 有为、东如频道:「是,是!吴师兄所言极是。」 当那「斩杀异土高手」几字一出,司马乌尔只感一阵悲愤,拼命掐住大腿肉,可那「星云派」三字既出,他却是又惊又怒,想道:「方才那人是不是说了星云派?那、那不就是母亲说的……西圣教,东道盟,中原『武律道盟』的成员之一?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我大老远奔波中原,可不是为了见这等背后骂人的小人。」心中顿时对中原侠者大失失望,一股郁结不平之气湧上心头,便欲要拍桌叫板。 突然间,隔壁桌旁传来叮叮咚咚敲打碗筷的声响,一人站在坐凳上,极没样儿的哈哈大笑。司马乌尔凝目看去,却是那满脸痘瘢的袁月。 袁月笑道:「好笑,好笑,我还道你们怎么杀喇嘛,原来你们是想用嘴巴杀喇嘛呀?失敬,失敬,原来是星云派臭嘴功,果然天下无敌。中原人谁都晓得,能出使中原的西域喇嘛,各各武功高强,绝非是路边阿猫阿狗,说杀就能杀。瞧你这星云派说得比登天还容易,不然这样罢?喏,我这有三十五块花生,分你十块,用贵派臭嘴功替本姑娘杀了十个喇嘛。」 他听得星云派三人愈说愈是过分,心想做人留一线,众人好相处,那是谁都懂得道理,可星云派的蠢蛋自视甚高,说话不经思考,方才那番话,若是传到主战派的西域人耳中,那可就大大不妙。因此他心念一动,便迳自替司马乌尔打抱不平起来。 那吴师兄登时一张脸拉了下来,他平时骄傲惯了,哪里能容人这般和他说话?目光中满是煞气,喝道:「妳这娃儿是谁?长得这般令人倒胃也就罢了,口无遮拦,妳是哪家的小孩?」 袁月笑道:「本姑娘姓西域,名喇嘛,专打中原臭嘴巴。」 在场众人一闻此话,无不吓了一跳,谁都听出了这袁月是顺着吴师兄之话,讥讽他星云派口无遮拦。 吴师兄咚的一声,将长剑取起,重重放在桌上,拿起桌上盘中几块花生,轻轻一捏,当即成了花生粉末,冷笑道:「妳这娃儿莫要以为,小孩子胡乱说话,咱们就不敢对妳怎么样。届时,我看妳家拿出多少花生,都不够保妳一条小命。」 袁月闻言,倒也不怕,叮叮咚咚继续敲着碗,嘻嘻笑道:「废话,废话!本姑娘价值连城,你就是拿全中原的碎花生,也买不起本姑娘一根寒毛,当然不够啦。」 那吴师兄面色更冷,起身走向袁月桌前,朗声道:「星云派大弟子,吴犬荣。丑娃儿,妳若是有种,将妳家名报上来。」他见袁月打扮,以为是哪家有钱人家的孩子,是以才说「家名」二字。他那「有种」二字说得甚重,言下之意,不言皆知。 可他话方落下,袁月便笑骂:「原来是个狗子!怪不得整天吠个没完。星云吴狗子,嗯,好名字,好霸气!谁敢得罪,大喊一句吴狗子绝不饶人。哈哈,哈哈,谁不怕,我怕得紧!」他自己说着,自己抱着肚腹,笑得东倒西歪,全然忘了还是女娃儿的模样。 吴犬戎冷冷嘿了一声,目光冷冽,气势微盪,周身陡然浮现金色符文,手上长剑隔着剑鞘,重重拍震桌上,框啷一声,袁月那一桌子茶杯、瓷碗、盛菜肴的碗盘通通摔破在地。 酒馆空气顿时凝结起来,勘勘有些蠢动。众人只感耳中一阵嗡嗡大响,所有桌上锅碗瓢盆竟也不住晃动。 道气回荡,隐隐流淌在吴犬戎的周身,于空气中茫茫乎而起。 忽听那司马乌尔惊呼一声,道:「这厮的道气好生厉害道气冲盈,是、是少冲境,少冲境!」 袁月忖道:「那狗子是少冲境武者?龟爷爷的,这是真是假?赌狂和我说过,少冲境武者多是二十来岁左右的年纪,可这狗子看来也才十八好几,未足二十,莫非……莫非这狗子真有横行的本钱?」 那所谓道气,即大道众生之气,存乎天地,致柔胜强,无人知它从何而来,又从何而去,中原武者使之练气习武,只知能驻颜益寿,妙用无穷。 中原武者的境界,以对道气的理悟深浅,分为几个阶段,最初境界,因为对道气有所执者,故称「执者境」;第二境界,道气所冲盈,是为「少冲境」;第三境界,体道气用道,是为「体道境」;第四境界,道气所圆融,是为「臻化境」。 别看这武者境界只有少少的四个阶段,当今中原,真正达到「臻化境」的武者,都是些独霸各地的老江湖,数量屈指可数。 这吴犬戎,年仅十九,已是堂堂少冲境武者,中原之中,只有真正的天才武者方可与他比拟,确实有嚣张的本钱。 袁月细细看去,那吴犬戎周身金文尤甚古老,见不出写些甚么,似是古字,可字迹气势纵横,犹如是以天、地作为宣纸,大展笔墨飞舞之姿,颇有豪气之感,却又有一种厌恶之感。 便在此时,忽见一面呈半通透的玉面石碑凭空乍现,直直映入他的眼帘。那石碑模糊难见,却散发骇人魄力,静静浮在吴犬戎身后。 那有为、另馀星云弟子齐声叫好:「是石碑,石碑!吴师兄威武。」说着向那石碑躬身行礼。 那两道士同样起身,施过一礼,至于那司马乌尔,只是学着众人,低头随便施上一礼。 袁月不晓得众人为何行礼,瞧着那块石碑,既不卑又不亢,心中想道:「这是甚么东西?凭甚么要我向它行礼?」 只见那面通透石碑隐然若现,半悬空中,似有生机般,碑面上篆着的文字金光流转,只消虚望一眼,一股茫茫乎如大道真奥,穷山水、踏万里也不可得之感触便会冲入脑门。祂不知自何方而来,又不知该打哪儿去。 袁月望着那面石碑,就知那金文是从这石碑而来。当下只觉一股能量自碑文上源源欲出,直至那通透石碑缓缓消散,兀自回盪店内。 他只感浑身一阵不快,尤其那石碑的能量愈来愈强,势头愈来愈猛烈,好似能量都是冲着自己体内而来。这种感触愈来愈显着,到得后来,他更是几欲想吐,眼前金星乱冒,难以自己。 吴犬戎很是骄傲,睥睨众人,见所有人都在行礼,惟那袁月没有施礼,大感恼怒,喝道:「大胆!石碑当前,妳竟敢不行礼,妳是安甚么心甚么意?是不是想违背武律?」 袁月吓了好大一跳,目光陡然一变,带着憎恶,狠狠瞪着那石碑,想道:「武律?这狗子说了武律,就是这东西,害得我和赌狂非得出岛一趟,那自称大道的家夥?龟爷爷的,大道何时有自主了,怎地中原人几百年来全都信了武律就是大道?」 他身为瀛海岛岛民,对武律和大道的事,自然是再清楚也不过,大道和武律,二者是不可颠倒是非,混为一谈,可当今中原,无论百姓、武者,谁都认为「武律」就是大道,大道即是「武律」,二者意思相同,不可分离,简直大错特错。 便在此时,那武律石碑彷彿忽有所感,突然金光大溢,嗡的一声响,能量微盪,罩得众人眼睛生疼,忙避过目光。与此同时,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众人不禁吃惊,侧头看去,但见袁月一声惨鸣,从椅上翻落于地,痛得哇哇大叫,不停打滚。 待那阵金光退去,石碑已然消逝,可袁月兀自打滚不停,司马乌尔见她神色苦楚,以为吴犬戎做了些甚么,害得她如此痛苦,大感可怜。 吴犬荣平生最忌讳有人取笑自己名字,更别说什么「狗子」、「畜生」。他在星云派中地位超然,其母乃当今掌门人宋天雄之妹,派中上下,万万没人敢得罪。如今就是出门在外,身在抚仙酒馆,兀自是那「颐指气使、旁若无人」的牛脾气,岂会容忍眼前这丑丫头无礼? 他当下冷冷观看袁月,心想:「中原武者催动道气,自然都会显现石碑,从未听过石碑能凭空伤人了,定是这丑丫头想糊弄过去。」本欲大骂出声,可见她脸色惨无血色,冷汗狂流,不似作假,料想是武律显灵。却是冷笑道:「报应!丑娃儿,谁叫妳不向武律施礼,这是天怒,武律在上,要叫妳知错,活该,活该!」 只见袁月突然跳起身来,身子摇摇晃晃,咬着牙道:「去他妈的,去他妈的,去他妈的!本姑娘才不会示弱,本姑娘才高八斗,勇猛过人,谁管你打哪儿来的臭狗子。来啊!来啊,我偏不怕你这狗子……」 她说到后来,已几乎是胡言乱语,话不成句,显像发了癫狂般。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 落拓岛民闯抚仙 第五章 虬髯道士 吴犬戎嘿的一声,脸色难看至极,周身道气便愈发氤氲袅袅,下个瞬间,却是顿消而散,取而代之,一股更加惊人的能量,自他体内源源而出。 司马乌尔感受到那隐隐流动的能量,吃了一惊,忖道:「是内力!是内力!」 武者起初修练,在执者境阶段,是无法让道气存在体内的,只有到达少冲境界,气能冲盈于体,贮存丹田,方可产生「内力」。因此武者有无内力,更可说是一个大分水岭。 吴犬戎冷喝道:「丑娃儿,给妳个机会,乖乖低头道歉,我还能大人不计小人过,否则就有得妳受。」 黄豆般的汗水自袁月额上涔涔流下,她身子狂颤,兀自强笑道:「去、去他妈的,凭甚么你能骂人,我就不能骂人了?」 吴犬戎眼赌一瞇,杀气微现,道:「既然如此,那便没什么好说了。」他忽将右手一抬,五指微曲,作势向前跨步。 那东如原本见袁月脸色惨白,两只短腿立足不稳,嘴中语无伦次,似极得了癫痫的疯人。当下隐隐嘲笑,又想瞧她这模样,师兄再难和她计较下去。 岂知他头一转,竟见吴犬戎马步蹲足,两掌收在二胁,态势奇特,忖道:「那可不是本门『利水摧心掌』的起手式?唉哟!师兄糊涂啦,他定恨不得杀死那丑姑娘。唉,小孩子家一言一语又何必锱铢必较。何况两日后便是抚仙大婚,旁人皆看在眼底,口耳相传下,人人都晓得武律道盟的星云派对小孩子出手,大坏了门派名誉。倘若让范老先生怪罪下来,说咱们坏了抚仙大婚的兆头,这两派间交恶定是跑不了。」 他略是一想这掌若打在那丑姑娘身上,后果定不堪设想。额上淌下涔涔冷汗,心想无论如何也得制止,见师兄浑身气势大涨,金文迸亮,右掌既出,忙上前喊道:「师兄,不要!不要!」 吴犬戎惊见东如从旁制止,连忙拳掌圈转,劲风一凝,停止催动内力,可这心念一下,使力过剧,内力反冲回经脉,两臂一阵软绵无力,喉头微甜,那掌却是刹之不住。 司马乌尔心中大骇,急欲上前相助袁月,可自己武功不及那狗子,微一犹豫:「我这一出手,任谁都知道我武功不属中原,可不就大大暴露自己的行踪?」这恍神间,已然赶之不及。 突然之间,只闻一人哈哈大笑,声音甚是畅快,道:「这抚仙有好酒,有佳肴,还有个有趣的小姑娘。哎,就是不长眼的屎多了些,不仅评论起异国朋友,说不过人就想伤人哩。」 这话声刚落,众人只眼前一花,空间道气微震,立时归于宁和。那吴犬戎的身子竟向后倒飞而出,撞毁两张桌子,倒在墙边下,「哇」的一声吐出鲜血,几乎快晕了过去。 眼见那袁月相安无事,司马乌尔总算安心下來,转头看去,见那出手之人身形魁梧,身着道袍,年纪约莫二十来岁,目光锋利如刃,是名虬髯大汉。便是那两名道士中一人。 另一名面容清瞿的道士,同样二十来岁,苦笑一声,劝道:「师弟,这儿可还是抚仙,规矩点。」 虬髯道士一笑,向那袁月道:「小姑娘,不知能否相让这狗子,屠夫我用十粒花生和妳换。」说着,随手从盘中扔出十粒花生,直直落在一个干净的碗。 那袁月不顾惨无血色的小脸,勉强笑道:「可……可以,自、自便。」 虬髯道士点点头,瞪向那吴犬戎一夥,道:「呸!一、二、三,他奶奶的,人人都说三个臭皮匠能胜过一个诸葛孔明,如今用不着皮匠,三坨臭屎便能熏死孔明啦。臭,真臭,真他妈臭气薰天!这可叫人如何咽下饭?不就是把屎扔入嘴里?」 清瞿道士闻言这话,摇摇头,低头啜着热茶,神色大有苦色。 吴犬戎撑扶在两名弟子身上,脸色惨白,怒道:「你……你这臭道士是何人?知不知道我是谁?」他方才为了避及东如,猛地止住催发的内力,受了不小的反噬内伤,又吃了那道士一掌,此时胸口大闷,痛得难以自我,更是动弹不得。 虬髯道士嘿嘿笑道:「我说好师兄,你方才有没有听见?屎竟是说话了!屎姓犬,原是狗子!」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清瞿道士听得他这口粗语,道:「师弟,嘴干净点。」 那虬髯道士又道:「师兄,师兄,你瞧,这屎竟还能挤眉弄眼,哈哈,哈哈!可惜了这坨屎,若他是人,我料他定会是个好汉子。」 清瞿道士又歎了口气,这一口屎来屎去听得很是无奈,他放下茶杯,道:「师弟,有人在吃饭,这话……留到房内再说。」 吴犬荣见眼前这两名道士压根不把他当一回事,反倒取笑起自己名字来,顿时怒火中烧,气急而笑,笑得很是阴险骇人。他想道:「方才这道士能向我出手,只因我受了反噬之害,顾不及他。何况除去反噬内伤,这道士刚刚那一掌打来,我却也没受甚么伤。」不由心上一计,对着有为使个眼色。 有为会意过来,心觉这两道士胆敢出言不逊,招惹堂堂星云派,当是罪该万死却也不知。当即抽剑而立,喝道:「星云杨有为,还请这位朋友赐教!」不待虬髯道士回应,剑尖嗤嗤的二声,直刺向虬髯道士虎口、右胁。 虬髯道士不慌不忙,伸手拾起桌上长筷,道:「有为?岂敢,岂敢!老子讲『无为』是要化解天下执着,他老人家有志难成,嘿嘿,你倒是讲起『有为』。老子他老人家得知,还不含笑九泉?」 转眼长剑已至胸前,眼看就要划破衣袍之际,他突然手一扬,嘎的一声响,止住长剑。杨有为只觉手腕一麻,不由大骇,只见长剑剑峰竟是遭两根细长竹筷轻轻挑起,化解攻势。 他自小习武十馀年,生平还从未遇过以筷制剑的招法,当下不知该如何出招制敌,万不敢胡来。连忙倒退两步。可他方才一退,愣了半神,想道:「这道士不过是以筷挡剑,我怕甚么?这一退,可不就是给吴师兄丢尽了脸?我自小习星云剑法也有十馀年,深明星云派剑招高妙难测,一剑快一剑,一剑狠于一剑,方才我只使了一招半式,可还不算输。」 其时,他想起适才虬髯道士的不雅谈吐和不讲礼法,咬紧牙齿,想道:「咱们星云派剑招岂能败在这等道士手下?这要是传了出去,可不是让世人贻笑大方?」 他回身侧步,手上长剑飞快刺出,剑锋指往虬髯道士的右腿和左腿,招未使老,剑锋一转,忽然急转直上,朝往虎口而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 落拓岛民闯抚仙 第六章 虬髯道士(2) 眼见剑锋挑转而来,虬髯道士当下不甚慌乱,也不去架招,只将竹筷笔直指向杨有为眼睹。 杨有为心下骇然,他本就见识不深,尚且不明自古比武杀敌,都讲求所谓攻敌致胜,其要诀便在那「突如其来」四字,攻其不备,以寡胜多,自是古今中外兵法之绝学。当下不知如何而挡,硬是侧身回剑,连忙一封,那竹筷已然逼前。便听锵的一声响,杨有为手掌一阵痠麻,长剑竟是几乎快震离了手。 吴犬荣见那虬髯道士竟能面色不改以竹筷震剑,当是明白此人深具内力。他想道:「空谷冲盈,气存丹田,这人也是少冲境!糟了,有为只是执者境武者,可不是对手。」眼见杨有为面露苦色,大有败象,料想这比武要是败下阵来,往后他人说起堂堂星云派弟子,败给不知名的江湖道士,届时可不就大大丢了脸? 他当下不顾胸口闷气,运起内力,欲替杨有为解围,却见那清瞿道士忽然一动,朝这边一笑,飞快掷来手中酒杯。 吴犬荣大吃一惊,不及拔剑,只得伸掌去挡,只见酒杯在空中转了几圈,突然没了劲头,直直落在吴犬荣等人桌前,转了几转,完好直立桌上。吴犬荣手举半空,不由大脸一红,自己这架招做足了,岂知对方空有来招,却无攻意,如今此刻,自己倒落了个下乘。 说时迟,那时快,那虬髯道士哈哈一笑,道:「指教,指教,可不能让人丢了面子。喏,小心了!」两根竹筷一掐,施施向前,如两条长鞭般扑上前去。那竹筷所指之处,正是刻有杨有为三个小字的的星云派配剑。 杨有为手心微震,侧转忙撤长剑,可那两根细竹筷来得好快,猛扑往手中配剑。他心中暗道一声:「不好!」心念才刚落,但见虬髯道士将竹筷轻轻一掐,长剑竟是如遭磐石重压在地般,无论如何使力都无法抽出长剑。 虬髯道士一手拿起酒杯,一手拾竹筷夹着长剑,哈哈笑道:「怎么?不比啦?贵派剑法不是号称七招攻敌,七招守势,一十四招后,再无敌手?喏,算上方才变招,如今你已使了二招,还有十二招,接着来!」说罢,竹筷轻轻一推。 星云湖本是因银河映湖心,而得名「星云」二字,是以星云派剑法取北斗七星之意,确有七招攻势,七招守势,剑法施展开来,真有星河浩瀚之感,寻常武者若正面与之抗衡,根本撑不了一十四招剑法使尽,便已败下,因此才有一十四招后再无敌手之说。可杨有为当下的对手乃是高他整整一个境界的少冲境能手,内力、眼界皆不及对方,星云剑法的威力自然难以发挥,大打折扣。 杨有为还不及张口他言,只觉有股深厚内力挟势而来,转眼之间,已是猛然倒退数十步,仍无法停下,随后砰的一声,撞在天梁柱边上,灰泥落得他满头都是。 那吴犬荣、东如、司马乌尔见之,无不大惊失色。吴犬荣一张脸上全是涔涔冷汗,他方才只想此人武功不差,可内力不济,因此伤不了自己半分,哪里知道那道士只是不愿趁人之危,重伤带伤之人罢了。他武功要两名弟子来得高,自然更加明白这等内力的凶狠。 吴犬戎瞪着那道士,道:「好身手,好身手!阁下武功不凡,在下佩服,佩服。」这「佩服」二字,说得甚是埋怨,更带几分杀意。 司马乌尔闻听这话,暗吃一惊,小心翼翼揣看两名道士,见那虬髯道士一手拎着竹筷,不理会吴犬戎之言,一边干掉酒水,兴致高昂和清瞿道士说着话,也不管清瞿道士究竟是有心聆听还是随口应答。而那清瞿道士,低头啜着热茶,一派轻松自得,彷彿对周遭毫无所感,世外人士一般。 这两道士当众如此,举止奇特,甚是怪哉。 只见虬髯道士动着竹筷,将一块花生送入嘴中,笑道:「狗子!瞧你心不甘情不愿的,我看你派中弟子累得使不了剑,你又受了反噬之苦,不如就由另一位弟子代劳剩下十四剑,如何?」说罢,又干掉一杯酒水。 东如闻言,吓得脸色惨白,频频退步,道:「你……你,你……师、师兄……」 吴犬戎大怒,若非受反噬之苦,自己尚能和那道士比之一比,可现下他星云派比武输人,动嘴也输人一阵,若再执意找那道士麻烦,可就不单单是输赢问题,而是面子里子都会保之不住。 虬髯道士哼了一声,摇了摇头,像扫了性子般,瞧着吴犬戎道:「你是星云第几代弟子?养不教,父之过,师之过!宋天雄掌门没教过你不可欺人太甚?」 吴犬荣瞪着一双眼珠子,道:「你……你……你认识……」 虬髯道士朗笑道:「怎么,我就不能认识你星云派掌门?江湖虽大,也不过就那么大,你们星云和咱们,嘿嘿,嘿嘿!不认识也难。」脸上闪过一抹狠色。 吴犬荣以为这道士和宋天雄有过交集,气势为之一震,喊道:「你既知宋叔父,还敢还手了?我、我回头定要告你这道士的状。」 虬髯道士笑道:「行啊,那我也替你问问宋天雄师叔,这天下门派前四有目共睹,少林为尊,武当、灵瑶其后,接着可不就是古抚仙的星云?哈哈,哈哈!」 吴犬荣顿时说不出话來,这话正是他方才和星云弟子道出的话。只见他大脸一红,道:「你……你……」那「你」字接连说了二次,只得嗫嚅几声,不敢应答。 他既身为星云大弟子,自是清楚古抚仙为何,谷堆山一脉,抚仙、星云、杞麓三派自古早有姻亲,联合之意,故合称「古抚仙大派」,其中尤以抚仙最为强盛,星云只得称其二。 倘若这话是私下自说自乐,倒也无伤大雅,但如今此当众之面,这星云是不知不觉攀到武林第三,原先在上的抚仙,就好比浑然消逝,一点儿也不那么重要了。这话原是无意之过,但要是传了出去,岂不是在说他星云根本不屑抚仙,甚是有并吞抚仙之意? 虬髯道士倒了一杯酒水,道:「看在你是星云大弟子,名门之后,咱们又同为道盟一员,滚罢!身在江湖,想称头,靠的是武艺和侠心,别耍些小人所为,为人不耻。」说罢,朗声大笑起来,笑声如轰雷一般,震得吴犬荣等人一阵眼冒金星,显是内力所为。 吴犬荣脸色胀得通红,只得支吾道:「你……好,好,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 落拓岛民闯抚仙 第七章 结识 那清瞿道士见吴犬荣脸上狰狞,登时面有苦色,知这回师弟强出头,极有可能和星云派结上樑子,可又不尽然是师弟的过错,对方嚣张跋扈,满嘴乱言,又欺辱一个小姑娘,身为侠者道之人,理应要挺身而出。 此时事情一了,清瞿道士也不提甚么胜败之事,率前搀扶起吴犬荣,道:「这位朋友,在下这师弟平时行为鲁莽,没大没小,都是在下做师兄的教导不当,惭愧,惭愧!望请诸位见谅,今日之事,不如就此罢了,你道如何?在下叶道源对『武律』起誓,铁戒在上,定不会随处传扬今日之事。」 众习武之人无不大吃一惊,武律铁戒,那是武者用以立誓的大道真言之法,立誓于道,犯者断其筋骨、废其经脉,最重者,杀无赦。 若是以武律立誓,无论是平民老百姓、武者、豪族高官、皇族,那就定然此生不得再犯。 只见那叶道源浑身气势一变,道气源源而出,却同样是少冲境的境界。那武律石碑又现,魄力骇然,金文奔涌,这次比之吴犬戎那次,还要清晰明见。 吴犬戎脸色微变,这叶道源少冲境的气势惊人,可释放之后,却转为内敛而沉稳,犹如高岳群峦,在他看来,简直深不可测。 叶道源道:「武律在上,我叶道源,天道见证,今日所发生之事,此生绝口不提,若有洩漏半句,愿受武律天罚,神魂俱灭,不得好死。」他话一说完,其时,酒楼众人只觉胸腹一阵气血翻腾,体内内力宛若翻江倒海,不甚好受。 那袁月本来已堪堪起身,岂料那「武律铁戒」的誓言一下,又是倒了下去,脸色惨然,频频咳嗽,啊啊乱叫起来,声音苦闷至极。 过不多时,见周遭空间微微龟裂,那武律石碑又现,道气四溢,回盪酒楼之间,众人只感胸口畅意,脑中隐然闻见不知从何传来的一声「准!」字。这声音极为庄严凛然,飘飘渺渺,似远似近,显不像是常人之声。 吴犬荣怒火正甚,听闻这「准!」字,知是『武律』铁戒起效,今日之事,眼前道士此生都不得宣扬出去,这才心情稍复。 不过他不仅不感恩载德,反是怒极,直直瞪向叶道源,神色大有鄙视睥睨之意,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飞云剑』,叶兄弟,嘿嘿,你这般救手,果真不怀好意。」 叶道源自然听出吴犬戎所谓「救手」,指的是让自己师弟出手伤人,自己再出面当和事佬,最后让星云派三人只得领他情面,实是一举两得之法。他低头佯装不知,这时若再出言,定又有纠纷,因此既不答也不应。 吴犬戎哼了一声,死死瞪向另一道士,咬牙切齿道:「既然飞云派叶兄在此,想必他飞云派师弟也在此罢?这位道长还不报上大名?」 虬髯道士笑道:「我是谁,你定也很清楚了。报与不报,何伤大雅?不过我这人一直有个坏毛病,非要痛打培塿狗子一顿,才能报上大名,你当真想知道?」他虽笑着,目中却全然没有笑意。 吴犬荣气极而笑,道:「好,好、好!这便是武律道盟的好盟友,咱们走着瞧。」他回头去,冷目一扫,欲要寻那袁月,赫然发现袁月已然不见踪影,想来定是害怕星云派,连忙逃了,心中一阵讥笑。 他对那东如道:「东如,去扶有为,咱们走!」东如应了一声,搀扶起杨有为,几人缓步离开酒店。 眼见那吴犬戎几人仓皇避走,气氛总算一缓。可整个二楼一片狼借,酒水、菜肴翻得翻,倒得倒,等了一会,那店小二悄悄探头上楼,发现尚有来客,且脏乱不堪,又是叫苦又是无奈,频频致歉,又是道谢,稍稍整理好一桌子,让二道士、司马乌尔先行同桌而坐。 司马乌尔历经方才之事,本来的满腔怒火早烟消云散,眼瞧着两名道士,喝茶的喝茶,饮酒的饮酒,自得其乐,心中很是敬佩。且一想起吴犬戎三人逞凶作恶不成,反被教训,一股热血直冲上脑,忍不住讚道:「好!两位道长好功夫,古人常云:『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如今那姓吴的狗子倒是怒得昏头了,但万万不敢生恶。」 他说话之间,忆起那率先发难的袁月,回头探去,却不见袁月踪影。 虬髯道士干掉酒水,哈哈笑道:「小兄弟,你可是在找那娃儿?喂,小娃儿,那狗子早灰溜溜跑啦,出来罢!」 忽听一道声音自桌下传了出来:「那狗子真走了?他爷爷的臭乌龟,臭小狗!草他的祖宗十八代,只会以武迫人,自以为是,少冲境武者有什么了不起?」 一个矮小身影缓缓匍匐出来,正是袁月。 司马乌尔感载袁月方才替西域人说话的恩情,忙上去搀扶他起身,道:「小、小姑娘,妳可还好?」 袁月嘴中骂骂咧咧,有一句没一句「狗杂种」地叫着,忽然惊觉三人都在瞧着自己,目中略有怀疑之色,忖道:「糟了,糟了,我这又是忘了。岛上界域已封,咱们可不能回岛的。赌狂说过,界域再开,需等上整整十年,我若不想让泄漏身份,那就得好好扮女娃儿样。」 他身为岛民,清楚瀛海岛周遭设有一种无形结界,借天地大道之气,道气运转,名为「界域」。界域如道之周行,每十年会自动破界一次,且每一回破界,中原武林人士都会蜂拥入岛,很是扰人。 那天要出岛之既,那轰然而起的声响和护罩,正是界域的自我还原。正因如此,他们这一出岛,可有整整十年无法回岛。 袁月忙装扭捏之态,笑道:「我、我只是西域朋友,这点小事不必言谢。我不过是自小听我爷爷说的,怎地能让无辜之人受辱?这正是中原侠义道,是不是?」 虬髯道士笑道:「小娃儿说得妙哉!咱们武者,该当如此才是。那狗子欺善怕恶,只敢欺辱武功比他低的。他妈的,不行,不行!想来就有气,师兄,下次和那狗子再见,我定不会在留情了。」他用力拍桌,桌上锅碗瓢盆当啷一声,险些被震落到地。 叶道源叹了口气,道:「师弟,师兄知你不喜那吴犬戎,可咱们飞云派和星云派同为武律道盟一员,可不会胡乱起纷争。」 虬髯道士似是明白此理,只是心中不服气,哼了一声,不愿再提那吴犬戎,转而对司马乌尔发笑,道:「小兄弟,屠夫我方才看你难忍怒意,瞧你年纪轻轻,却不怎地怕那星云派,很合屠夫我脾气。喏,好一条汉子!屠夫我敬你一杯。」 自适才两名道士出言相助,并逼退吴犬戎,司马乌尔对二人便颇有好感,二话不说便起身敬酒,道:「道长言重了,在下虽然知晓星云派,却不认识。反倒在下要好好谢过道长了。」话说完,郑重地拱手作揖,再次言谢。 虬髯道士闻言,轻轻咦的一声,不明这话其意。 叶道源轻笑道:「师弟,这位小友是和你道谢。咱们大丈夫受人一尺,便要敬人一丈,这礼你可不能不回。」 虬髯道士有些慌了,连忙还礼,追问:「师兄,这是哪个礼哪个恩?我这人可不懂那么多礼节。小兄弟,你也别谢来谢去,我这粗人不懂那些,担当不起的。」 叶道源苦笑出声,道:「师弟啊,师弟,你也老大不小,长点心眼罢!师兄我可不能总是在你身旁。」话毕,转头过来,向袁月、司马乌尔二人笑问:「在下飞云派叶道源,二位小友该如何称呼?」 袁月眼珠子一转,方才从吴犬荣的话中略知一二,这两名道士应是中原的有名武者,笑嘻嘻道:「我姓袁,名月,月亮的月。」 而司马乌尔则是又是佩服又是兴奋,不敢有丝毫冒犯。见两道士态度谦和,毫无所谓高手的骄蛮架子,待人亲近,处之泰然,心下猛地想到「侠者」二字,悸动不已。他当下便把戒备抛之脑后,笑道:「在下复姓司马,小名乌尔。」 虬髯道士心底微愣,道:「乌尔?这可不像是中原名。」他方才见司马乌尔身着汉服,并没有多心,此时闻话,才仔细观察司马乌尔的长相。 这时叶道源突然喊了一声「不好」,早在这司马乌尔上了二楼,便暗暗察觉他西域人的身分,但自己这师弟只顾饮酒,向来又是胆大粗心,口直心快,说话经常得罪于人,显没有察觉司马乌尔的身分。他刚想道:「师弟,千万不可无礼……」却是慢了一步。 虬髯道士终于发现司马乌尔和寻常汉人的不同,道:「小兄弟你、你,你莫非是西域来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 落拓岛民闯抚仙 第八章 结识(2) 司马乌尔想了一下,道:「这……确实如道长所言。」他确实是从西方而来,若称为西域人,倒也没什么不妥之处。 虬髯道士连忙拍了脑袋一把,道:「糊涂啦,小兄弟,我这人脑子笨,这才想通。莫怪,莫怪。」 司马乌尔奇道:「道长这是何意?」连忙称个不是。 虬髯道士指着门外,已见之不着那三道人影,道:「那小狗子出言不逊,我本是无意插手,奈何那狗子仗势而为,丢大了咱们中原人的颜面,尔后更是变本加厉,竟是脱口将异土来人视为草管人命,烧杀掳掠。这若是传了出去,西域高手可不会坐视不管,倘若如此,西域中原高手尽出,这片丰饶土地可又得陷入腥风血雨抵中。想来复去,以致我饭不下咽,酒不入肠,实在忍无可忍,便替你教训教训。多有得罪,还请海涵!」说罢,抱拳行上一礼。 司马乌尔听闻这话,不由心下一凛,想像西域、中原高手尽出,战火连天,尘沙飞扬,厮杀乱战,最终汩汩鲜血染红大地的惨况,大感惊悚。 他想道:「这位道长说得不错,若是让……若是……唉呦!西域人定会毫不迟疑出兵踏境,届时三千高手尽出,这抚仙可得沦为火海之都啦。」心念甫转,见虬髯道士直直张望而来,顿时想了明白,忖道:「是了!这道士是要我替他保密这事,不让中原西域为了这点小事大动干戈。」 他当即笑道:「道长用不着感到愧歉,那吴狗子武功虽不如道长,但若由晚辈出手,那可就是手无缚鸡之力,一点儿也没路用。晚辈道谢都来不及,怎敢怪罪道长?」 虬髯道士点点头,咧嘴笑道:「袁姑娘,司马小兄弟,我姓武,字什么就别提哩!人人都讥笑我为屠夫,但从没一人知道我对这『屠夫』二字喜爱得很。」说罢,替司马乌尔倒上一杯酒水,犹豫片刻,想着该不该给袁月递酒。 袁月见其他三人都喝酒,自己一条小汉子,岂有不喝之理?胸中豪气大起,抢过酒杯,自己倒酒,道:「他爷爷的,既然三位都喝,我若不喝,未免不够意思。」 他仰头便饮,酒刚入喉,只觉一股热流淌过喉头,便如烈火狂烧,气为之一窒,不由咳嗽起来。 这是袁月第一次喝酒,对酒味不甚了解,却不知这是烈酒,汾酒。 司马乌尔哈哈一笑,他刚才喝过中原的酒,只觉中原酿的酒,和他往常喝的西域酒,势头都是不足,因此接过酒水,想也不想仰头就干,哪知这汾酒刚入喉,酒势强劲,回味悠长,咽喉一热,不由一阵心旷神怡。 他大赞:「好酒!」胸襟大爽,想道:「屠夫,屠夫,若连这般侠士都是屠夫,那天底下可还有人敢称作好人、常人?」 武屠夫一双眼珠子从未离开过司马乌尔身上,见司马乌尔神色无惧,干酒如饮水,毫不推辞做作,很是称心。一脸佩服,讚道:「好酒量!不过司马小兄弟,你身为西域来人,这汉语说得可真是标致。可是出自西域哪位名师?」 司马乌尔笑道:「屠夫道长,我汉语说得可一点儿也不好。」伸出右手。 武、叶、袁三人眼望过去,见他右腕上有个银镯,隐然散着柔光。仔细再看,那手镯制工精微,镯上雕纹奇特,似种排列文字,正央镶着一块奇珠,那柔光和排列文字正是围绕奇珠一圈圈推展而出。 袁月见那镯子长得奇特,心中诧异,多看了几眼,奇问:「司马朋友,这是何物?」他也不管什么长幼之分,心想结交朋友一事,本就该凭心而为,因此这一口「司马朋友」叫得直快无忌。 只是他一个女娃儿的模样,说起道上兄弟的话,倒有些不伦不类。 司马乌尔微微吃惊,笑着摇摇头,道:「这是西……在下家乡产物,名为『语言镯』。哪怕不深汉语,只需戴上这镯,亦可和汉人沟通。」 袁月暗暗吃惊,想不到世上竟这等奇物,想道:「何等诡谲奇特之物,我可没听赌狂说过,西域竟有如此能耐之人。」 武屠夫心下好奇,连忙追问:「小兄弟,莫非镯是西域那群『妖术师』之作?」 武屠夫、叶道源二人近年闯荡江湖,接触不少异地来人,知晓这些年来西域有群奇异之技的能人,和中原江湖武人有些神似,皆有不小本领,他们原是心中向往,有朝一日想会见这群西域能人,但碍于杂事缠身,始终难踏出中原一步,只得饮恨至今。今日见司马乌尔腕上手镯,绝非中原陶工能以造之,心中对这西域能人更感兴趣。 司马乌尔闻言一愣,笑道:「两位道长,那群人不称这为『妖术』,他们更加中意『魔术』这个名称。」 武屠夫喜道:「魔术,魔术……确实这等奇工,只能以魔幻来称呼。」说罢又和司马乌尔觥筹交错。 便在两人连干数杯之际,忽听得窗外一群人齐声高呼:「陆少侠万岁!范姑娘万岁!」声势之浩大,俨然令司马乌尔吓了一跳。 只听那欢呼此起彼落,如同滚滚翻湧的浪江一般,一波未止一波又起。细听之下,那人声中有大汉低沉雄厚之声,有女子清丽悦耳之声,有孩子童音打趣之声,有老者中气甚衰,巍颤颤之声。初时听来还略有区别,但过不多时,杂声齐作,便分辨不出谁是谁。 司马乌尔本来心下甚奇,欲要发问,可微微一愣,又不敢张嘴去问。 他寻思:「司马乌尔啊,司马乌尔,你倒是全将母亲的话抛在脑后?中原处处尽是暗藏凶险,是以戒慎行事,方是上策。两名道长虽然可以信任,但如若这般肆意妄为,口无遮拦,想问甚么便问,当真不会出事?母亲千叮咛万嘱咐,你可千万千万要听话行事。」 司马乌尔自西域驱马急驰了一天一夜,东行而来,一路东掩西藏,避恐『西域教徒』的眼目,格外戒慎恐惧。可是一入中原,见中原境内一物一人一景皆是大感新奇,就有如成瘾剧毒般,奇得心痒难耐,难以自拔。所幸这一路上,脑海经常会闪过那群西域教徒的身影,这才不敢胡来乱想,唯恐漏了马脚,惹来祸端。 他左右看了看,见店内无人,忖道:「抚仙之内,人声鼎沸,就是在这两道士面前问上几句,但又何妨?」 想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好奇,揣测不安道:「二位道长,在下对陆少侠、范小姐仰慕许久,可否……可否说些那两位的丰功伟业?」他平生从未见过中原大婚是何等举世盛况,眼下更是兴奋不已。 武屠夫闻言此话,顿感困惑。想道:「这可奇了,司马小兄弟这话,分明说了他既不认识陆兄弟也不认识范姑娘。这抚仙一带,西行三百里内的边疆域土,就是西域……岂有不知陆少侠和范姑娘事蹟之人?」 当下不知该如何启齿,望见叶道源摇了摇头,便即想了明白,忖道:「是了!司马小兄弟迳说来自西域,可西域全境得有多大?若在几千几万哩外的西域,指不定都还不知陆兄弟和范姑娘的事儿。天晓得传个讯息,得劳死多少只飞鸽?又得跑断多少良马的腿。」 武屠夫想起适才吴犬荣等人的蛮横无礼,心中更为司马乌尔打抱不平,大骂道:「星云派那群臭崽子,从以前就不是甚么好东西,哼!当年若不是他们、他们……他妈的,当真是群只知逞口舌之快的懦夫,中原西域,可又有什么好分你我?」 他向旁叶道源望去,忍不住道:「师兄,江湖道上,奇人异士可有什么难找?」 叶道源笑道:「不难找,应有尽有。」 武屠夫大手用力拍了桌子,道:「正是,正是!江湖江湖,咱们口口声声的江湖,可有说是哪条江哪片湖?杭州西湖?黄河?长江?哈哈!司马小兄弟,方才那群兔崽子王八蛋,用不着管他说甚鸟。西域中原,身在江湖,咱们都是四海为家,既同为四海兄弟,我这便和你说说。说起这陆兄弟啊!嘿嘿,我俩可也大大沾了他的光。正值十八,为抚仙派最晚入门的弟子,却是不得了的练武奇才,令人不禁佩服连喊三声奇。」说犹未毕,脸上已尽是得意之色。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 落拓岛民闯抚仙 第九章 谷堆山 袁月听得武屠夫骂言,心中大喜,笑嘻嘻道:「嘻嘻,嘻嘻,他龟爷爷的臭狗子。」 武屠夫朗笑出声,续道:「陆兄弟从未习过抚仙派任何剑招、心法,却有一双好眼,凡是他见识过的招式,绝不会忘。要我这屠夫来说,陆兄弟乃当今武林公认的后起之秀第一人!且为人好善乐施,经常救济贫困人家,在中原一带可说是广受好评。而心儿小姐,乃抚仙范曲直掌门孙女,年方十七,可当真是貌美如花,如那牡丹一般洁净,据说范千金自幼爱广揽群书,能言善辩;三年前则习得范老先生的瀛仙剑法……唉呦!对,对,说到范老先生,司马小兄弟,你可千万要小心啊!」 司马乌尔正听得乐不可支,心中向往那二名青年美人究竟是何等人物,谁知武屠夫被这席话抛了回来,令他一时间全然摸不着头绪,只得愣愣道:「小心什么?」 武屠夫道:「他奶奶的,这可说到我气头上,范老先生身为武律道盟盟主,固然有情有义,但当真不是什么好东西,每每都将难题扔往咱们……」话说至此,叶道源突然放下茶杯,两眼斜瞟过来。 武屠夫心下一阵机灵,顿时备感大敌般,连忙改口道:「范、范老先生那一手瀛仙剑法使得可是绝伦惊豔,司马小兄弟,你若是亲眼见识过了,定也会佩服那老……老、老先生,哈,哈哈……」 叶道源歎了口气,道:「师弟,若是让师父听到这话,定要打得你皮开肉绽。」他看向司马乌尔,笑道:「小友,你可也是收到范老先生邀函而来?」 司马乌尔道:「正是,家母不克前来,小子也就代行而来。」 武屠夫抢着道:「这可来得巧啊,范老爷子向来很得人望,这场婚宴,各路英雄豪杰定会奔湧而来,古抚仙三大派、少林、武当、峨嵋、灵瑶……」接连说了许多江湖豪杰之名。 叶道源笑道:「小友,如若你不着急,就随同咱们二人前行罢,路上也好有人作伴。」武屠夫、司马乌尔闻得这话,不由齐声叫好。 叶道源接着望向袁月,道:「袁姑娘之后有何打算?」 袁月啃着花生,吃了几块,似觉口干舌燥,顺势拿起未喝完的酒杯,仰头1喝,酒刚入喉,自然又是大声呼气,小脸红通,打了一个嗝,道:「其实不瞒三位,我正是从抚仙派下山来玩,准备要回去呢。」 武屠夫奇道:「袁姑娘自己一人下山而来?」袁月道:「是啊,我在抚仙派中正愁无聊,心想这抚仙镇距离抚仙派倒也不远,就下山来玩啦。」武屠夫喜道:「莫非袁姑娘是抚仙派门人?那太好了,咱们同属道盟一员,今后可不会无聊了。」袁月摇摇头道:「不是,我也是受邀参加婚宴。」 叶道源一听袁月是自行下山,细想这抚仙两地虽说不远,但前往抚仙派的谷堆山山道,有峡谷险地,让一名小娃儿独走,未免太过危险,道:「既然如此,袁姑娘何不多待上一晚,咱们明日一早,一同前去抚仙派,也好相互照料。」 袁月和三人相谈甚欢,只觉这是个不错主意,但念头一转,心忖:「赌狂不知道我跑了出来,若是被发现,可少不了一番苛责,那倒是麻烦。」他道:「道长好意,莫敢不从。只是我家爷爷还等我回去,要是被发现我一日未归,他定会打花我的屁股,因此我得趁天未黑,赶紧回去。咱们不如约在抚仙再聚,如何?」 三人一听,虽感不妥,但见袁月坚持,也不好再说什么,纷纷起身和袁月道别,道尽关切之言。 待袁月走后,三人又聊一阵,把酒言欢,酒过温肠,一阵说不尽畅快。 武屠夫兴致大发,一会儿聊及中原之事和江湖近况,一会儿聊及街巷閒话杂谈,一会儿聊及江湖传闻,司马乌尔静静听闻,偶时插上一嘴,也是心情畅爽。他便即奉上在西域所闻来种种知识、传闻,同样听得武屠夫、叶道源两人好生惊艳。 聊至途中,见外头天色竟是渐暗下来,三人投机大笑,投了野店,择定隔日启程。 隔日一早,三人找家店面,用过馒头、清粥,便即上路。 谷堆山又名大樑子,晋宁县最高峰,秋冬之际,以登高观湖最盛。此时正值仲春,谷堆山非但风貌不减,更添蓬勃生机。 司马乌尔三人出了镇门,走不多时,便来到谷堆山山脚抵下。只见沿途松林林立,绿意盎然,鸟鸣如歌,另一头则见抚仙大湖畔,澄莹湛蓝,一头山一面海,当真是春光悦色,甚是赏心悦目。 三人徒步上山,路面畅通无阻,算不上难走,倒也不费什么力,过不多时,他们见有一岔路,左道旁有处石碑,上头写道大大的「晋宁」红字,便是界碑了。右道是条窄路,临山险造,壁立千仞,路面有常年修建的凿迹,倒也不算难行。 司马乌尔远远望见那窄路一旁竟是万丈深崖,冷风咧咧,雾霭浓厚,深不见底,已然有些害怕。 叶道源道:「往这走。」指着右窄路说道。 司马乌尔惊道:「这、这……道长,道长,当真往这走?」转眼望着那深崖,更觉惧怕。 叶道源点点头,道:「是。」他接着一笑,道:「司马小友,贫道和师弟一人走你身前,一人走你身后,不必过于担忧。」 武屠夫道:「司马小兄弟,大丈夫问心无愧,那放心走便是,摔不死你的。」说罢,哈哈一笑,轻描淡写瞟了深谷一眼。 司马乌尔红着脸,望着山谷那一头,便是抚仙派了。此时此刻,如何能打退堂鼓?他只得狠下心,道:「那……那便走罢。」心底则苦想:「二位道长气度不凡,视死如粪土,当真不愧为中原高人。此次东行,若非,若非我不代表自己,又怎么……唉,如今怎地能输了面子?只好舍命陪君子,大不了便是一死,死了再说。」 岂料司马乌尔误会可大了,中原江湖之人并非不怕死,贪生怕死之徒到处尽是;武屠夫、叶道源这对同门师兄弟长年历游江湖,走惯了羊肠鸟道,束马悬车之路,因此眼见多广,加之他们少冲境的内力深厚,是以眼、耳感官之精,这崖壁看似虽高,于朦胧雾霭底下藏形匿影,蒙蔽了常人之眼,但只稍是有习武调子的人,专注行走,也难摔落下去。 三人当即走入窄路,叶道源率先信步向前,他一会儿望着远山,一会儿细看绝壁上的株草,面容畅意,似是心情大好,一点也不把崖谷放在眼里。不多时,已走得很前头了。他每走几步,回头过去,发现和身后二人的距离愈拉愈远,喊道:「司马小友,就快了,快了。」 后头武屠夫道:「慢点,慢点!师兄你一入山总是性情大不同,你瞧司马小兄弟都吓着了,那头便是抚仙,咱们也不着急。」见司马乌尔满头大汗,频频安慰,要他放缓脚步。 司马乌尔一步挪一步,左手扶着临壁,冷汗涔涔而下,巍颤颤地前行。他虽会点武功路子,可自小从未像这般如履薄冰而行,一旁是谷壑,一旁是山崖,谷中劲风咧咧,早令他疲惫难耐。 可一当听得叶道源那番话,少年好胜性子便上了来,想起袁月,心道:「三个大男人,怎地只有我这般小家子气?这儿是母亲的家乡,何况袁姑娘那般小娃儿都走了过去,我一个大男人,岂能打退堂鼓?」当即直起腰杆,压下惧怕,大步向前。 叶道源、武屠夫二人嘴中「喔」的一声,脸上笑容渐深,也加快前行。 那条窄路直通二峰之间,三人走不多时,只觉窄路逐渐宽敞,已和山下大道无异,足能三人并肩而行。 几息之间,大道上雾霭渐散,目光变得明晰可见。司马乌尔抬头一望,但见一座高耸入云的尖塔,群山缭绕,坐落中央,显得豪气干云,壮阔无比。下方便是华美大宅院,远远便见门口屋簷下的几盏灯笼,通红如火,宛若指引灯一般。大宅前有个山门,上头匾额写道「谷山宝地」四字。 只见一旁有座凉亭,远远就见四名白袍弟子伫候在那,腰仗兵器,面色谨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 落拓岛民闯抚仙 第十章 抚仙派 武屠夫笑道:「到啦,司马小兄弟,那尖塔便是抚仙派的道宝,抚仙玲珑塔。」说罢,微微愣神,转过头,问道:「小兄弟,你们西域是怎么称呼『道宝』的?」 司马乌尔道:「照咱们的说法,天造之物、神造之物,只不过换了名字,意义大多相同。中原可也是如此?」 武屠夫哈哈朗笑,道:「不错,不错,据武律记载,道宝,乃是古之大道时期的宝物,大道之宝,也就叫道宝啦。咱们中原的道宝分成五层境:地境、玄境、天境、大法境、太上境,愈是往上境级的道宝,那便是离古之大道时期愈近之物,灵性盈满。瞧眼前这抚仙玲珑塔,便是天境道宝,嘿嘿,全中原能媲美这塔的,屈指可数。」 他指着那山门,道:「怕小兄弟不知,屠夫我便和你说,传闻此地乃当年抚仙派开山祖师,宋齐云居地,他老人家于此传授解惑,教导跟随他的弟子。后来,上一代抚仙掌门,他门下两名弟子纷纷有成,大师兄石涛性子洒脱,出外历游,师弟范曲直为人仁厚,收了许多浪迹孤儿,教导他们武功,数十年过去,范曲直掌门将抚仙发扬光大,从此名扬江湖。」 他话锋一转,接着道:「哼,江湖传闻他们抚仙不仅武功独步天下,连饮酒也颇有门路。今日我倒要见识见识,比划比划。」 叶道源连忙道:「师弟,今晚可别喝过头,后天就是范小姐大婚,咱们可不能胡乱添人麻烦。」 武屠夫抢着话前,道:「唉哟!我的好师兄啊,我知道了,知道了!你可别再说了,我听得耳朵都快长茧啦。」 叶道源笑道:「知道了便好。」他心想如若你当真知道,我又何必一提再提?深知师弟酷嗜美酒,倘若喝上兴头,放开了胆,定会忘了分寸,失了礼节,搞得抚仙上下乌烟瘴气,倒时师尊怪罪下来,于情于理,自己也难护着他。 三人刚过山门,就见一条石板路子延展出去,左右两旁是为灵气氤氲的花草,中途分为岔路,右道直往凉亭,直道则是往抚仙大阁。门前伫足一名白袍弟子,手持长剑,和一名黄裳女孩于争论不休。 三人远远听得那黄裳姑娘的声音,顿觉甚是耳熟,近前一瞥那女孩面容,一张小脸黑黝黝地满是痘瘢,不就是昨日见着的袁月? 只见袁月大发脾气,骂道:「这位大哥,我都说了,我只不过是出去溜达一会,谁会把受邀帖子带在身上?」 那白袍弟子冷笑道:「小丑……小姑娘,我再重复一次,没有帖子,管妳是天皇老子,我也绝不会放妳进门。」 袁月道:「你刚刚是不是想叫我丑姑娘?」 那白袍弟子并不应答,只道:「咱俩已经在这儿耗了半个时辰,妳累不累?赶紧滚一边去!少碍着咱们做事。」 袁月气得骂道:「龟爷爷的,你这人倒是回答我啊!我告诉你,我爷爷是经商的,他说西域有一族群讲男女平权,懂不懂?」 白袍弟子大翻白眼,自己这书可不知多读妳这娃儿几年,刻意佯装不懂,冷道:「甚么男女平权,听都没听过。」 袁月脸露鄙夷之色,哼声道:「也难怪中原这儿尚不清楚,听好啦,这要看从哪个面上讲平权,男的再丑也是帅,女的再丑了也是美,那是帅的平权;男的再帅了也是丑,女的再美也是丑,那是丑的平权。」 叶道源、武屠夫正好来前,一闻得这话,皆是愣了半神,不知该作何反应。惟司马乌尔眉宇紧蹙,仔细思索:「西域可真有这种民族,我怎地从未听说过?」 袁月察觉有人走近身后,回头看去,见是司马乌尔三人。笑嘻嘻道:「三位,又见面啦。」 武屠夫一见袁月,就会忆起吴犬戎落荒而逃的模样,当即朗笑出声,道:「可不是吗?袁姑娘,不得不说,妳昨日激将那狗子,做得可真……真妙!」 袁月贼笑起来,手指放嘴前,「嘘」了一声,道:「那狗子也在里头,你们可要小心了。先不论他武功人品何如,他身后那、那……嘿嘿,昔有食客三千的孟尝君,那是鸡鸣狗盗之首,不可得罪,不可得罪,那可比臭狗子强上许多。」他笑得渗人,武屠夫对这话心有所悟,同样笑了起来。 叶道源通过昨日短暂相处,就知这袁月和自己师弟简直一个性子,很合得来。他不由叹了口气,见那白袍弟子冷眼瞧着袁月,问道:「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那白袍弟子一听,脸色一沉,生怕丑事被泄,忙喝道:「死娃儿,妳敢!」 袁月嘿嘿一声,不顾白袍弟子警告,满不在乎道:「我有什么不敢?这龟爷爷的,只因我没随身带着婚宴帖子,就不肯让我进门。」 那白袍弟子勃然大怒,右掌举起,便朝袁月挥去。袁月似是早有预料,登时往旁跳开,道:「我的妈妈呀!你这人好蛮横,是不是想打小孩?」 白袍弟子身为长者,向晚辈动手本已不对,又怎地敢动用武者的力量?是以他本想打过一掌,好叫袁月知错认罪,那也就罢了,可这一掌被躲了过去,叶道源三人瞧在眼底,反是大大削了他面子,令他又恼又惊,怒上加怒,道:「我就打妳这丑娃儿!」 袁月正欲拔腿要跑,那白袍弟子出手更快。却闻啪的一声脆响,袁月哇哇痛叫,只见右颊红了大片,飞快肿胀起来,1个大掌印子,就烙在脸颊上。 那白袍弟子大感快意,脸露狠色,道:「妳若是再嚷一句,我就再打一掌,嚷更多句,我就拼命打!看妳这娃儿能撑多久?」 叶道源只闻师弟冷哼一声,声音中隐隐透出一丝狠意,知他已然动怒,生怕又出了乱子,忙上前挡在袁月身前。 那白袍弟子眼见有人为袁月出头,冷喝道:「你这道士是谁?这是抚仙派内之事,我想怎么教训这丑娃儿,你管得着?滚一边去!」 武屠夫拂然道:「狗屁不通,狗屁不通!袁姑娘又非你抚仙之人,谁管你奶奶的派内鸟事?」 白袍弟子目中闪过一丝狠光,道:「你说什么?」 眼看双方隐隐快要斗了起来,叶道源忙躬身行礼,道:「在下飞云派叶道源,见过这位抚仙朋友。」 那白袍弟子本还想怒斥眼前两道士,莫管是非,可一听对方是「飞云派」门人,细细一想,那是武律道盟的盟友,万万不可胡乱得罪,脸色一僵,轻咳一声,上下打量三人一眼,抱拳道:「不不敢当,这、这,我这是为维护派中上下安宁,绝非、绝非恩,三位可是来参加后天大宴?」 叶道源看了袁月一眼,回礼道:「此行确是来参加贵派大宴。这位是在下师弟,武图方。」说罢,递上那红帖。司马乌尔同样从囊中取出红帖,道:「在下司马乌尔,奉母之命,前来道贺范小姐大婚。」 白袍弟子仔仔细细检验那三份红帖,看了两、三回,确认均为真迹,连忙向三人行礼,道:「失敬,原来是『飞云剑』叶大侠和『铁桥拳』,武……武……武……」他和武屠夫刚有冲突,说至「铁桥拳」三字时,登时面有难色,说了几次,仍是道不下口。 武屠夫嘿嘿冷笑,轻轻捋髯,咧嘴道:「甚么铁桥拳,那便是往昔事了。古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江湖皆知我这粗人既是得道,这道便是我辈之路,管他是屠夫路,还是高人路,就是何人唾弃于我,我也问心无愧便是了。」 白袍弟子听他愈说声音愈冷,频频点头道:「是,是,武、武屠夫……说得是。」他目光一转,望向司马乌尔,心中不免感到奇怪,忖道:「能收到咱们抚仙红帖的,多半是大有来人的江湖侠士。这位司马少侠的大名,并不在掌门给予的名册,我更是听也没听说过,恐怕这位是哪方豪族、高手后人也指不定。」 他续道:「三位有请。」另一名弟子从凉亭走来,正要领路,岂知一个娇滴滴声音道:「等等,等等!你龟爷爷的,我、还有我呢。」却是袁月。 白袍弟子脸上无奈,冷声道:「妳不行。」 袁月气问:「为何我不行,我不是没帖子,不过是忘在里头,我有帖子,那三个也有帖子,怎么他们行,我就不行啦?哼,不过是多了三条烂东西,有甚么好神气?」 司马乌尔三人闻言,顿时会意她话中之意,纷纷大感窘境,别过头去,也不知这般情状究竟该回些甚么好。 白袍弟子大脸一红,斥责道:「胡闹!女孩子人家,怎地能这般粗俗之话?违礼背法,妳爹娘是怎么教妳的?」 袁月哼了一声,指着抚仙大阁,道:「本姑娘出生没爹没娘,只有一个老爷子,他就是本姑娘的爹。我说你这人可真奇怪,不让我过去,又要有找我爹教训我。」 这袁月顽劣跳脱,司马乌尔三人可是亲眼见识过的,知她若是一动起嘴巴,好似万剑齐出,可谓犀利无比,这白袍弟子哪里能招架得住? 叶道源见白袍弟子不得动手,被辩得哑口无言,神色间大是为难之色,油然一股痛彻心切之感,只觉这位弟子和自己应付师弟之情状神似无比,忍之不住道:「袁姑娘,咱们既然都要进这抚仙的大门,不如同行如何?妳要寻妳爷爷,咱们要找白掌门,路都只有一条,咱们一同走,这位抚仙朋友也好放人进门。」 袁月眼珠子咕噜一转,瞧了瞧司马乌尔三人,又瞪了白袍弟子一眼,道:「好罢,如若能进门,这样也好。」 白袍弟子闻得这话,两眼一瞪,道:「这这怎么、怎么唉,既然如此,四位有请,唉,唉!」不知为何,他说这话之时,神色愧疚,频频唉声叹气,一幅难以言喻之状。 见领路弟子又要上前,袁月骂道:「用不着你们这群臭乌龟鸡婆,哼,我清楚路怎地走,我带他们三个去就行啦。」 两名白袍弟子深怕这袁月又起了什么脾气,倒时可又有苦头吃,因此不敢得罪,连连低头称是,放四人过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 落拓岛民闯抚仙 第十一章 袁月趣事 抚仙山门到府前这段路子并不长,可袁月领路在前,他一会儿见其新奇之物,便上前打探,一会儿想说甚么又回头和三人有说有笑,话无遮拦,异想天开,似是不把三人看作外人。 司马乌尔三人虽一路停停走走,却也不甚在乎,只因昨日一同退吴犬戎之事,三人早对这袁月颇有好感,聊没几句,四人很快熟络起来。 他们见这袁月聪慧过人,说起抚仙之事,似如泉湧源源不绝,侃侃而谈,显是知道甚多。 叶道源想起方才凉亭内的抚仙弟子,多是戒备以待,似在严防甚么。不过方才碍于情状不宜,便没有去问。 他笑着向袁月问:「袁姑娘,方才见亭内诸位神情紧迫,兵刃不离身,可是抚仙派中发生甚么事了?」 袁月「喔」了一声,蛮不在乎道:「也非甚么大事,只是近日抚仙派经常遭贼。」 武、叶二人暗吃一惊,齐想这抚仙派是何许之地?堂堂武律道盟之一的宝地,究竟是何方贼儿,有胆在武律道盟底下偷东西? 司马乌尔奇道:「后来那贼儿怎么样了?」 袁月贼笑道:「这群贼儿?当前安然无事,他们有时偷刀剑、有时盗经书、有时抢粮物,几日下来,那群贼儿偷了一柄破剑、盗了一本《论语》、抢了一些农作物。且那群贼儿每晚盗书,隔日清早前都会完好奉还。令人怪哉的是,那贼儿们挑的都是那本《论语》,日复一日,从不挑其馀书物。」 武屠夫听到有贼儿敢找上抚仙派,已是佩服万分,又听那些贼儿尽偷些怪里怪气的东西,不由笑出了声道:「也不知哪来的贼儿,真敢到太岁头上动土,我屠夫倒想好好见与一见。」 叶道源皱着眉,道:「范老先生可有说甚么?」 袁月摇摇头,道:「起初遭窃,范老爷爷神色凝重,好几日饭吃不下也睡不着,一张脸成天似烂泥巴,抚仙弟子都深怕他老人家会不会积劳成疾,便自发站哨,但那群贼儿本领极高,兀自三不五时溜入派中,偷剑盗书抢粮。直至前天夜里,范老爷爷突然召集当晚站哨弟子,要所有弟子回房休息,别误着练功修身,抚仙弟子深怕那群贼儿会对范掌门、陆少侠和范小姐不利,再三苦劝,但范掌门只是笑而不语,说甚么『这群贼儿是瀛海岛的人,他们确实要找人,但要找的不是咱们』,便大笑而去。」 武屠夫、叶道源闻言大骇,猛停下脚步,齐喝道:「真有此事?可真是那瀛海岛人?」不似平常从容冷静。 司马乌尔忍不住好奇,问道:「瀛海岛人?」他长年居于西域,不清楚中原之事本就人之常情,不过见武屠夫、叶道源二人的反应,大是对那瀛海岛人起了兴趣。 袁月笑道:「司马大哥不清楚他们,嗯,这也是自然。他们对抚仙人来说,倒也不是甚么穷凶恶人。只是武、武……武……」这「武」字说了三次,话没说完,冲着司马乌尔又笑,道:「不喜他们,中原人也就不喜欢他们,只好成了万恶罪人。」 叶道源忙道:「袁姑娘,那万万不可胡说!」他为人严谨,知袁月想说甚么,登时脸色微变。他向司马乌尔道:「小友,瀛海岛人是……是……违背常理之人,他们使的武功路子诡谲无比,咱们中原人习武,绝不能使武律不认可的武功,那可是大罪。嗯,简而概之,便是如此。」 武屠夫蹙眉道:「师兄,那瀛海岛每十年破界一回,前几日破界,正邪两派尽出,咱们也没收到消息,说那岛上贼儿有人出岛。」 叶道源点点头,见自己师弟脸上喜色愈盛,整张脸顿时拉了下来,道:「师弟,江湖正邪两道没人敢得罪瀛海岛岛民,你千万千万不可冒然行事。」 袁月听武、叶二人论起瀛海岛人之事,心中笑道:「他爷爷的,我可不敢也不想和武屠夫打起来,他武功高强,用力打来一掌,便能打了死我。」 袁月止步不前,三人便没有再说,抬头一看,已然到了大府。 抚仙大府热闹非凡,装摆气派华美,所见之物皆是通红如火,洋溢喜气。远远便闻得厅内人声鼎沸,循声看去,少说也有三百馀人坐落各处,谈笑嬉闹。众抚仙弟子吆喝叫骂,煮饭扫地,修剪花草,几乎忙得焦头烂耳,无及顾他,因此见着叶道源三名面生人,稍瞥一眼,也就快步离去。 司马乌尔不停张望,他生平从未踏入过中原境内,更别说中原各派之地,所见之物尽觉新奇,只觉心下砰砰乱跳,眼见武屠夫几人走远,也大着胆子踏进门内。 只见朱红漆门侧旁伫候六名白袍弟子,同样持剑。其中四名弟子殷勤招呼江湖豪客,另馀两名白袍弟子则上前端详来人。 那两名弟子先是瞧向叶道源、武屠夫、司马乌尔三人,见三人面生,欲要细看,岂知头一往旁,看是袁月,脸上大是讶然,「啊」的一声,道:「妳、妳为甚么还在这?师兄不是把妳赶……」那「赶出去」三字尚未出口。 袁月一双眼珠子大瞪,已然明白,道:「好啊,好呀!我还在想,我怎地不能进来了,原来你们这群串通好的狗王八蛋,不让本姑娘进门。」 那弟子怒道:「是又如何?这儿是抚仙,不是妳这娃儿的家,岂能让妳说拿就拿,说走就走?昨夜妳偷拿那丹药,可是地方豪族赠予白大人和叶小姐的贺礼,价值不只千金,妳说妳弄坏了赔得来吗?」 原来这几日以来,离大婚之期愈来愈近,来客纷多,抚仙派弟子忙得天昏地暗,袁月却是玩得不亦乐乎,频施怪招,恶整抚仙弟子,没少让弟子被派中长辈责难,每当如此,自当见他大笑而去,气得抚仙弟子各各恼怒难忍。若不是因为大婚迫近,范曲直为此斋戒整整一个月,又令抚仙上下谁也不得出手比武,生怕胡乱动用道气,影响气运,大坏了婚宴的兆头,哪里会放任袁月胡来而为? 袁月想了想,眼珠子一转,笑嘻嘻道:「赔就赔,多少武币?」 那弟子早看不惯这袁月,见她态度如此无礼,更是大怒,道:「定是妳这穷娃儿赔也赔不起!掌门和师叔等人都说不要为难于妳,哼,老实告诉妳,抚仙上下弟子都看不惯妳,我王通强就不服气,妳这丑娃儿究竟有多大能耐?」 只见这些天深受袁月迫害的抚仙弟子围在两旁,频频点头称是,脸上大是畅快之色,恨不得将这小魔头赶了出去。可大有人想上前阻止王通强出手,免得坏了大事。 袁月哈哈大笑,道:「老王卖瓜,自卖自夸。那丹药根本难吃要命……呸,本姑娘是说那丹药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好吃,又紫又红,铁定不是甚么良物。本姑娘一片诚心,为陆哥哥、范姊姊试毒,当日不也让范老先生、陆哥哥、范姊姊等人道谢?」 在场众宾客多是停足观望,甚感好奇,闻听这话,齐想:「人家是大人有大量,丹药都让妳吃下肚了,难不成还要为难妳个小姑娘不成?哪怕真让妳吐了出来,药力也早散了去。」 那王通强气得脸色通红,两眼充血,喘息连连,只见他手按腰上长剑,剑刃于鞘中喀喀作响,想拔剑又是不得拔剑。 身旁抚仙弟子自又是一阵紧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 落拓岛民闯抚仙 第十二章 灵瑶三琼 武屠夫早猜到这王通强想做些甚么,更知袁月人小鬼大,向来口无遮拦,可于先前酒馆之事,很是对他脾气,说甚么也不愿让她受辱。当即上前一步,直想那王通强若是出手,便让他先行出手,自己护袁月周全无事,是以再出手退敌,也就纯属不得已为之,倒无任何不妥之处。 就是向来百般顾忌的师兄,也就不会责难自己。 袁月扫了在场抚仙弟子一眼,见他们脸上多有不服,心忖:「哼,你们不喜我来,难不成我就爱见着你们了?抚仙偌大,你们不找我麻烦,那也就罢啦。现下既敢找上门,那可别怪我。」 他冷笑一声,道:「怎么?堂堂抚仙弟子,要教训我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哼哼,你们来啊,来啊!你们要是敢来,看我不和范老爷爷说你们坏话,再唤『三琼』姊姊们,打得你们屁股开花,脸上也生花。」 有一名抚仙弟子问:「为何脸上也生花?」其余弟子纷纷脸色大变,心想这丑娃儿说话油嘴滑舌,怎地还有人学不乖? 果听袁月嘻嘻笑了起来,道:「你想屁股被打了开花,那屁股全是血呀、屎的、尿啊,抹一把涂在脸上,岂不就是脸上生花?嘻嘻,嘻嘻。」 那几名弟子但闻这话,登时脸色大变,有些弟子连退好几步,有些弟子怒目相视,大多弟子则哭笑不得。 在场来客听得『三琼』,也多是停足观看,多半男性的眸中带着几分火烫、殷勤之色。 袁月口中的『三琼』,无论武者、百姓,只要是中原之人,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们这些抚仙弟子,身为武律道盟的武者,更是清楚那『三琼』的厉害,因此大有顾虑。 武屠夫惊道:「那『灵瑶三琼』竟然出谷了?哈哈,那三个美人平时鲜少出手,可一出手定会是全力制敌,届时何止屁股开花?」 袁月闻言,和武屠夫相视一眼,均是大笑不停。 众抚仙弟子闻言,齐想这丑娃儿当初一来,分明谁也不识得,加之形貌甚丑,性情扭捏,便没人多去在乎。可刚过一日,她性子猛然剧变,变得顽劣跳脱,诡计多端,不一会,就将这抚仙上下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众人虽然气愤,谅她年纪甚小,却不好找她说理。尔后云云,这丑娃儿竟是歪脑子动到「灵瑶三琼」身上,众弟子本想看她吃鳖,岂知三琼非但不生她气,反是大有好感,令众人又是不解又是羡煞。 叶道源瞪了武屠夫一眼,见旁司马乌尔面有不解,知他好奇,悄声解释:「小友,咱们中原正派,由武律道盟、少林、武当、灵瑶四大派共谋管理。那三琼,便是来自灵瑶宫的三位姑娘,她们各个美艳绝伦,武功高强,且年纪尚轻,最长也不过十八来岁。咱们中原都唤她们『灵瑶三琼』,唉,话又说回来,如若真让袁姑娘告了这个状,这些抚仙弟子恐怕……」话未说完,脸上已流露怜悯之色。 司马屋尔顿时会意过来,这些抚仙弟子多是无家可归的孤儿,蒙范曲直收留,踏上习武之道,其中不乏有年纪稍长之人,那『灵瑶三琼』既都是二八年华的少女,倘若被她们出手教训,于情于理上,那画面都不甚美观。 袁月一笑,道:「明白了?那还快快让路,本姑娘要带客人去见见范老先生。喏,怎么,你们还想拦呀?这三位可是飞云派的贵客,你们要是再拦,可就不只是打得开花了。」 那王通强瞪着一双眼,哼了一声,转头服务其馀宾客,不在理会袁月几人。如今,他算是认了栽,那便眼不见为净,当作没这一回事。 袁月领头而行,三人快步跟上。四人往厅旁小道而行,走到一处转角,兜了一圈子,再向北而行,来到一处游廊,廊间多是抚仙弟子,他们一见着袁月,都是吓得倒抽冷气,脸色惨白。四人拐个弯儿,走过数十步,又转个弯儿,便见一条通达长廊。 长廊旁紧邻处小湖,小湖碧波盪漾,湖面上浮着数朵白莲,看来颇具雅意。 袁月笑道:「三位,前方便是范老先生所在……」说未说完,突然「咦」了一声,目光中忽然闪过异采,似如感慨般,啧啧称奇道:「姐姐们美如花,花看花,花又见花。」 叶道源等人听她他满嘴胡语,心中奇怪,往前探去。 只见长廊尽头是个花厅,厅旁湖畔,伫候三道身影,远远看去,那三人身姿袅袅,一绿一红一黄,却是三名女子。 四人近前几步,忽有春风徐来,一阵女子淡雅花香便飘然而来,胸中尽感舒坦无比。 司马乌尔凝目再看,不由眼前一亮,但见那三名女子长发如瀑,黑得发亮,美眸凝水,鹅子脸上各有千秋,一绿如暖春拂风,一红如艳花齐绽,一黄如淡然秋菊,无一不是绝俗美人。 司马乌尔生平从未见过这等惊为天人的美貌女子,嘴张了便忘了阖上,久久无法自拔。 他愣神片刻,赶忙低下头,可过没多久,又忍之不住再探望一眼。这回愈看愈癡,竟是差点儿浑然忘我,连呼吸也忘了。 叶道源、武屠夫两人历练较深,失神只馀片刻,脑中便想到同一件事上,蓦然回神,同声低道:「灵瑶三琼!」 司马乌尔虎躯一震,原来这三位女子,却是袁月口中的灵瑶三琼。 方才听叶道源提及「灵瑶三琼」,他便一心向往会会这三美人,如今人在近前,却是少年性子大发,加之脸面子薄,哪怕知这三女子美貌难挡,也不敢再瞧了那三美人一眼。 他低头暗想:「这便是中原美人?可,可、可真是……唉呦,美!美!美!」心念至此,惟剩一个「美」字。 突然像是忆起甚么般,看了一旁袁月,摇了摇头,不由对眼前三美人萌生歉意,想道:「唉,我当时见袁月姑娘长得……生得诡异,认定中原女子尽是如此,哪知只是她人长歪……」 那「灵瑶三琼」早已闻声看去,三道美眸中各有不同韵味儿。但见三双水灵灵眸子依序闪过叶道源、武屠夫、司马乌尔一眼,最后凝目在袁月身上。 那黄衣美人嘴角微弯,纤臂一动,司马乌尔只觉一阵香风扑面,眼前一花,听得惨叫声由近而远,不知不觉间,袁月竟被捉了过去,遭『灵瑶三琼』团团包围。 远远就听得袁月惨叫道:「住手,住、住手!就算都是女人,也不能……啊,啊!是……是了,三位姐姐,妳们怎地不进屋去?」 绿衣美人道:「啊哈哈,月儿妹妹,妳说这甚么话呀?师父不克前来,只好咱们三人勉而替之。可里头那些……大野狼目光不善,好不难受,如何待得下去?先不说这些,妹妹,快来和姐姐学学琴,未来好让妳夫君享享之乐。」语调温润轻快,似如暖春。 黄衣美人道:「大姊,这可不行,袁月妹妹要和我学书,喏,妳若能读上万捲书,从此满腹经纶,谁敢小瞧妳?」声音平稳中带有几分挑衅意味,显是熟知袁月性子。 红衣美人道:「不可,妹妹是要和我学棋,棋艺能使人恭谦礼义,脑筋精明,自然能成一个淑女。」话少如金,恭恭敬敬。 三琼这些话,自然是指中原女子「琴棋书画」之美德。 灵瑶宫能和道盟、少林、武当三方抗衡,占得一席之地,自有其穷妙之处,江湖盛传,灵瑶宫不修寻常萃气之法,是以沉浸琴、棋、书、画等技艺之巧,从而体悟修行。而「灵瑶三琼」又是各项技艺之最的能人,已达真正癡迷之境,因此也就口口不离琴棋书道。 但仔细一瞧袁月反抗之情状,又想大家闺秀的谈吐举止,实是难以联想一块。司马乌尔三个大男人,却不好说些甚么,只好瞧着不停挣扎的袁月遭三琼拖去一旁。 三人刚想走入花厅,叶道源回头道:「师弟,你等会能不说话便不说话,明白吗?」 武屠夫自是清楚轻重缓急,道:「知道了,师兄。」 叶道源点点头,往花厢里头走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 落拓岛民闯抚仙 第十三章 再遇吴犬戎 只见花厢空间甚大,上首设有五张太师椅,空着其中两张。其馀来客都是江湖上赫有名声的长辈。五张太师椅自是代表飞云、峨嵋、抚仙、星云、杞麓,武律道盟五霸的掌门人之位,如今只有星云派、峨嵋派二派来人,灵瑶宫则让「三琼」替行来宴。 叶道源偷偷瞧眼,暗察花厅内气氛甚是凝重,所有人皆凝息不语,也不见任何一位江湖高人有弟子随伺在旁。 但见下首主位是名灰袍中年男子,面容庄严,气息内敛,缓缓啜茶,似有些惆怅,便是抚仙范曲直掌门。头一转,见右首那满脸精悍的大汉,面容削瘦,一张大胡子,双眼凹陷,冷冷瞧人,当即认出那是星云掌门,宋天雄。 左首是名女子,面色慈祥平和,嘴角含笑,眉梢柔而长,一身法衣朴素无华,却不失礼节,反而颇有浩然庄严之感,正是峨嵋派掌门,圆如师太。 三人目光早已循开门声而来,范曲直一见是叶道源、武屠夫二人,愁容顿消,转而喜色,笑盈盈向在场宾客道:「诸位,这两位是飞云派的叶少侠和武少侠,是咱们武律道盟不可或缺的未来才干。」 叶道源、武屠夫连忙谢过,道:「范老先生言重。」 向宋天雄、圆如师太行过一礼,接着和其馀宾客依依行礼,至始谦谦含笑,倒不似平时轻松谐意的模样。 这时,范曲直瞟了司马乌尔一眼,微微愣想:「天机子兄何时又收了这么一名弟子了?」却也没有询问。 那些群雄见这二人态度谦和有礼,齐想飞云派掌门天机子向来敬佩江湖各派,派内平时鲜少管这等纪律礼法之事,但倘若派中弟子无礼于他派掌门、高人,天机子必会率先发难,严惩重罚。皆有感道:「原来这两名年轻人就是这些年声名鹤起的飞云派门人。」 飞云派位在广东罗浮山,罗浮山有四百三十二峰,其中顶峰就叫飞云顶。飞云派势力庞大,每一峰皆有弟子驻派,可派中门人多半对江湖纷争深感厌恶,因為多是隐世之人,江湖世人皆知如此,因此常称他们是「隐世派」。 飞云派门人平时就鲜少外出,如今见了派中门人,还是列为众弟子其首的大弟子、二弟子,群毫自当给足面子,暖问几句。其时,范曲直拿出一个摇铃,轻轻摇响,当即传来数道脚不声,自花厅后头走来,却是几名抚仙弟子。 那些抚仙弟子忙向群豪躬身行礼,便带叶道源三人来到后方小阁。还未进门,已然听得银铃般的女子笑声、男子畅意大笑之声。 叶道源望眼一看,这小阁比起花厅要大上许多,在场多是各门各派年轻弟子,还有些熟面孔。他略略一算,少说也有三十来人。是以各派弟子见着三人,纷纷上前招呼躬礼,礼节毕了,自当是少年少女性子发了,嘻嘻笑笑,气氛热烈,当真和隔壁花厅大是不同,好不热络。 此时,一阵讥笑声自旁传来,冷道:「这不是当年在少年大会,狠心断人手脚、穿人琵琶骨的屠夫?哼,你可还有甚么胆子,又有甚么资格来到此处?」 叶道源闻得这话,脑海闪过念头,心下一慌,赶忙回头,竟见无论哪派弟子都避及师弟,不敢靠近。惟见一道熟悉身影,迳自伫足在师弟身前。只见那人一身黑袍,眼中全是睥睨之色,鼻尖有一大胎记,却是那吴犬戎。 其实早在司马乌尔三人走入阁楼,吴犬戎就已见着,他怀恨昨日酒馆之事,一双冷目死死瞪着三人。见众子弟都围拢在他们身边,更是气得咬牙,因此才突想出这般恶言。 眼见一双双妙目锐眼射将到武屠夫身上,大有打量之意。 可武屠夫一副不理也不睬的模样,谁说上他的事情,兀自坦然自得,只顾和司马乌尔閒聊,聊得一阵,发现司马乌尔愈发紧张,词穷结巴,最后连话也说不清楚。 叶道源一下便明白吴犬戎想做甚么,只感一股怒火油然而起。他脾气温和,平时绝不轻易发怒,可这回吴犬戎哪壶不开提哪壶,偏偏以这等方式揭人所短,害得自己师弟遭受非难目光,实是可恶至极。 但他在酒馆发了武律铁誓,就不得把昨日相见之事给说出口,只好上前一步,佯装久未见面,道:「吴兄弟,久违问候。」就要行礼。 武律道盟五霸的弟子向来以兄弟姊妹称谓彼此,以示中原老百姓,他们道盟「难当有我,同乐同享」的侠义肝胆精神。 吴犬戎避过不受,冷笑道:「叶兄弟这是做甚么,堂堂大礼,在下担受不起。」他言下之意便是,谁要受你飞云派的大礼? 叶道源一愣,发现他目中恨意滔天,只差没拔剑袭了上来,是不可以话理喻,心想:「袁姑娘说过,为了这次婚宴,范掌门特意吃斋,抚仙上下也已整整一个月不动武不比试,令道气长存,只为延续门派『气运』,那我便说甚么也不得坏了他们大事。」当下摇摇头,笑道:「吴兄弟哪里的话,你我皆为各派最长的弟子,理应没有甚么担当不起,平心而论就是。」 吴犬戎听他「平心而论」四字说得甚重,哼了一声,还想说些甚么时,又听得一阵开门声,目光转去,突然眸亮异彩,眉开眼笑,整张脸大是喜色,什么怒火恨意全然抛之脑后,顿时就没了影去。 叶道源微微一愣,其时,忽听那群年轻弟子一阵吵杂,原是各个都按奈不住好奇。 有人道:「那人便是那……那屠夫?」 另一名道:「错不了,看他那张俗面,可有见着他右耳上的旧疤?据说那是前任星云掌门人所留下的剑伤。前任星云掌门人剑术通神,剑意随心使发,当年飞云派掌门护徒心切,还是硬生生留下一道伤疤,那便是由剑意所伤,定错不了的。」 又有人道:「我师兄说过,别看这屠夫现在这情况,他当年便有个响当当『铁桥拳』之名,只不过……终究是不明事理,哼,任意妄为!当年少年大会,这疯子不知吃错甚么药,连连斩断星云派数十名同辈之人的右臂,气得差点儿让星云派出手灭之。」 又有人道:「啊,难不成是当年飞云和星云两派间的婚约?」 那人回道:「可不是吗?嘘……噤声!那疯子看过来了。」 这些说话的弟子们,年纪轻轻,约莫十四、五岁年纪,他们并非亲眼所见,而是听派中师兄师姐提及过,是以说起事来,东跳一段,西讲一段,虎头蛇尾,说得既不清也不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 落拓岛民闯抚仙 第十四章 求琼 待得叶道源和多数弟子打过交道,礼节毕了,目光向花厅凝去,细想适才各路江湖前辈面色沉重,似有隐忧,就连上首道盟五霸也不例外,若说有何等大事能牵连群雄,指不定就是和瀛海岛之人迭闯抚仙派盗物有关。 他忖道:「也不知那瀛海岛人究竟想做些甚么,大婚临近,只盼范老先生莫要操劳过度,伤及身子了。」想了一会,心下不安,悄声静步来到花厅角落,仔细探观厅内情状。 果见花厅内一片寂然,各路群雄屏息凝神,脸色沉闷,时而左右相顾,时而嘴中翕动,似有难隐之言,却一副极想发话之状。 叶道源不禁有些疑窦,细细探听,那圆如师太率先道:「阿弥陀佛,范掌门,那群贼儿近日不停骚扰贵派,盗取贵派之物,为何放任而为?数百年来中原盛传,那群贼儿不仅武功高强,才智也颇为过人,历朝各派每十年上岛一回,捉拿武律要犯,可每每尽是无功而返,闹得世人看笑话,前几日咱们又是大败而回,想不到竟还让瀛海岛岛民偷溜出岛,这若是传了出去,武律道盟可就颜面无光。」 众人素知圆如师太性子慈和,鲜少涉及江湖恩怨,只因这回敌人非正邪两道,乃武律大敌之一,是中原百年来除之不去的内忧,瀛海岛岛民,可谓是中原武者百姓人人有责,无论正派,应当合力除之。 宋天雄一张大胡子轻轻抖动,道:「说到此,那群贼儿究竟为何要连夜闯入抚仙派中?范掌门,你可有甚么头绪?」他一双冷目如贪狼般的眸子,紧紧盯着范曲直不放。 圆如师太沉吟片刻,才道:「范掌门,传闻你曾和『无神者』说上一话,可真有此事?」她平时面目慈和,总以笑颜见人,可此时却神色凝重,犹似罩上好几层阴霾,苦色甚深。 群雄闻得「无神者」三字,皆不由倒吸一口冷气,面面相觑起来。圆如师太、宋天雄脸上虽无意外之色,却也凝重几分。 所谓无神者,他们从不相信中原惟一的「武律」。自古武者百姓信仰武律,以武律为诫,以武律而活,俨如是中原的「神」。无神者不依循武律,无人能知他们追寻何物而活,也无人可知是甚么使他们得以在「神」的见证下得以存活。他们不守武律铁戒,不理朝廷通告,就是武律道盟出面,也一副「天下与我有何相干」的态度,着实令人费解不以。 而那「无神者」,指的便是瀛海岛岛民。 范曲直点点头,道:「确实如圆如师太所言,那群人确实和范某谈过几句。」 宋天雄一双本就极为锐利的双眼,更加瞇细,追问:「敢问范掌门,那群无神者有何索求?」 范曲直愣了一会,歎了口气,道:「他们所求之物,咱们是一生也给不出来。不,就是给了出来,那便不是他们追求的理想……」他话说至半途,突然脸上又一阵恍惚,似是忆起甚么事情。众雄一双双利目射将而来,他摇摇头,续道:「如今天机子兄、杞兄都不在此处,这事儿就等咱们下次开道盟大会,范某再仔仔细细向诸位说个清楚,道个明白。」 叶道源闻听到此,暗忖:「那瀛海岛之偷一本《论语》,又偷几把兵刃,既不动抚仙派道宝,又原物奉还,简直令人匪夷所思。」心念甫转间,耳中听得一阵吵闹声响,回过目光,见一群年轻弟子于小阁门前窜头缩脑,呆呆愣笑。他大感疑窦,走去几步,便发现武屠夫、司马乌尔二人身影。 武屠夫正好对来目光,呶了呶嘴,冷笑示意。叶道源循方向看去,只见那群年轻弟子癡癡凝望,脸上尽显殷勤之色,有时整齐衣服,有时搔首弄姿,原来是在看房外那三朵异花,「灵瑶三琼」。 那「灵瑶三琼」美眸微垂,文雅静谧,举手投足间,都是极为惹人注目,当有美艳不可方物之感。 在场偷望的弟子清一色是男性子弟,一双双火烫的目光,透着期待和忐忑。 有人道:「那就是『三琼』?当真是,当真是美,美!」 又有人道:「琼有玉之意,三琼,即三块美玉,这称谓果然不错,美如玉,不!更胜玉!」 有人忍之不住,骂道:「呸!满嘴文诌诌的,美人就美人,玉来玉去的,三琼可不是寻常女子,岂会被你这般花言巧语打动?」 那灵瑶三琼闻声,三双美目飘去,示意一笑,霎时间,那群年轻男弟子猛地齐吸冷气,如遭电击般,身子大震,没心思再吵,发出欢快不得了的笑声。 当即有弟子冲上前,爽朗笑道:「柳姑娘,在下对琴艺情有独钟,奈何在下琴技平平,其中有种种疑窦,尚不得解,不知梅姑娘能否解惑一番,在下定当厚谢。」他口中的「柳姑娘」,便是指那绿裳女子。 又有一弟子信步上前,动作看来温文儒雅,和色道:「古有《炳烛夜读》在前,言道:『登万重山,行万里路,读万捲书』,在下这些年效仿古贤,走访山岳,行了不下万里路,对书中之道颇有感触,宁姑娘,在下陡胆,咱们来谈些古人之道。」这人口中的「宁姑娘」,便是那黄裳女子。 见尚有成群弟子一副跃跃欲试之样,道:「王姑娘……」 那红裳女子微微一歎,抢道:「我既不谈书、亦不弹琴,此处无棋,就是有棋我也不会下的。后天是范姑娘大婚,抚先派特意令道气长存,实非不易。我动棋便会动用道气,如此可不大坏人家兆头?」 她这话一出,众年轻弟子顿时瞪大双眼,哑口无言,他们皆听派中长辈道过,抚仙派为了这次婚宴,整整一个月不得动武,令道气回盪派中,气能引气,道气自然能引出气运,以此延续抚仙香火。 那柳姑娘、宁姑娘本还有些为难,听得此言,不由相视一笑。 二女齐声道:「妹妹说得不错,咱们同为女子,可得替范姑娘着想着想。」三女齐笑,发出如黄莺般的清脆笑声。 灵瑶三琼自当年灵瑶宫收她们为徒,早受惯了众人时如贪狼、时如讚扬、时如饥渴之各色异光。对于这群年轻弟子阿谀奉承,做作张扬的追求,已然司空见惯,自然不感兴趣。 尽管三琼不愿相理,可对方既已找上前,便不得不回礼以待。那些年轻弟子也知此理,因此才频频搭话,表示好感。 武屠夫、叶道源频频苦笑,知爱美之心人人皆有,实也无可奈何。 一旁司马乌尔摇摇头,心想:「可笑不可笑,可耻不可耻,美人虽美,却不是花儿草儿,整天瞧着看了,难不成便会是那些人的?」 他目光往下一看,见着袁月身影,那痘瘢小脸上,一副生无可恋之色。适才当二琼遭人搭讪,她们纤臂便如捉住野兽的兽夹般,微微紧缩,将袁月牢牢捉在怀中,任她怎地挣扎也不放行离去,可也是怪可怜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 落拓岛民闯抚仙 第十五章 笑过头 司马乌尔忽听一阵好大的叹息声,循声看去,那窗牖前有一身影好生面熟,仔细探看,那人一身黑袍,鼻尖一点大胎记,脸上含笑,似个谦谦君子模样,可不就是方才跑没了影的吴犬戎? 原来吴犬荣本想趁武律道盟各派弟子皆在,揭露当年少年会的过往事,大挫飞云派二人的锐气,好报昨日酒馆的一箭之仇,可当他一望见「灵瑶三琼」,魂都被勾了去,甚么报仇憎恨全扔到脑后,忘得一干二净。 只见吴犬戎倚在牖边,挑望阁楼外的远山邃谷,幽幽一歎,这一歎声音甚响,大有刻意之嫌,是以想博得「灵瑶三琼」瞩目。 可那「灵瑶三琼」非但看也不看,反而回以幽然一歎,面有倦色,其中含意,不言皆知。闹得吴犬戎脸色沉闷,一阵尴尬难忍。 司马乌尔见此,笑意冲上脸,却是拚命忍住,不敢笑出声。暗道:「不可、不可,倘若笑出了声,这狗子可又要找屠夫道长的麻烦。」 便在这时,却听得武屠夫哈哈笑出声来。这笑声不响,却笑得极是畅意。那群弟子尽现殷勤谄媚,虽不知此笑声是在笑话何人,亦感心虚作祟,只觉这笑声是在嘲讽自己,俱是面红耳赤,瞪视过去。 吴犬荣怒火最甚,他堂堂星云派大师兄的地位,谁敢小瞧?两眼一瞪,见着来人是武屠夫,更感恼火。两人目光相交,武屠夫嘿然一笑,耸耸肩膀。 吴犬荣当是明白笑容之意,怒道:「你这他妈……」那「他妈的」三字尚未脱口,突然感到三道目光射将而来。 竟是那「灵瑶三琼」的三双美目。 他微愣半晌,想道「灵瑶三琼」全然瞧在眼底,不由压下怒火,换做一脸和蔼笑颜,重施故技,兀自假意正经,深深一歎。 灵瑶三琼本是循武屠夫的笑声看去,见吴犬荣满脸怒容瞪向武屠夫,心底察觉一二,想是无聊之际,看个热闹也罢,岂知竟换来一张假意笑容,顿感恶心倒胃,兴味索然。 袁月看不惯那吴犬荣,忍之不住,也是哈哈大笑起来,骂道:「臭狗子,行行好,别唉声叹气了,文人搞得那套,文诌诌的,你说你一个大武人搞那些干甚么?一个屎坑在前,有路可走,你偏要跳过去,最后落得狗吃屎,岂不活该?」 众弟子闻得最后几句话,只感狠狠被抽了一把脸,一个个大脸红通,恨恨瞪着袁月。武屠夫笑得更响,其馀没凑热闹的弟子也循声望来。 吴犬戎始终凝望三琼,这时才见着袁月那满脸痘瘢的面容,吓了一跳,道:「妳、妳是昨日的……」 那柳姑娘细眉一挑,美人痣旁的樱唇轻起,问道:「袁月妹妹,妳认识这人?」 袁月哼了一声,道:「我不认识狗。」吴犬戎顿时大脸一沉,两眸含怒。袁月嘻嘻笑道:「怎么?我倒想问问你这狗子,方才瞧了三位姊姊这么久,却也没发现我?嘿嘿,姊姊们,我看人啊,瞧的是大梨子、大柚子、大甜瓜,想吃得不得了。」 其时,窗外一阵寒风徐来,「灵瑶三琼」目光渐渐冷漠下来,吴犬戎大是窘迫,连忙道:「不是,不是,我没有……梅姑娘,宁姑娘、王姑娘,别听那丑……丫头胡语。」 袁月突然哇的一声,抽抽噎噎起来,道:「姊姊们,妳们听、妳们听,这臭狗子都叫我些甚么,呜呜呜……姊姊们瞧这人说的……」 吴犬戎见灵瑶三琼的目光更加鄙视,心中大急,连忙又道:「乖,乖,别哭啦,好妹妹,漂亮妹妹,大哥哥买糖给妳吃,好不?」 袁月擦拭发红的眼睹,道:「我不要糖……我想吃水果。」 吴犬戎微微一愣,接着道:「那妳想要甚么水果,都买给妳,买给妳。别哭啦,别哭啦。」袁月破啼而笑道:「真的吗?狗子哥哥你人真好,这样罢,梨子、柚子、甜瓜,你喜欢哪个就买哪个给月儿吃,月儿不挑食的。」 眼见他派门子弟都在围观,吴犬戎只想赶快止住袁月哭闹,否则事情一闹大,说堂堂星云传承弟子欺辱小姑娘,各派掌门人怪罪下来,连宋天雄也难以护己。他一听袁月说了三样水果,心想梨子、柚子又不比甜瓜大,这聒噪小姑娘没吃一会儿又会开始吵闹,于是道:「甜瓜,甜瓜!我买一个大甜瓜给妳吃个饱。」 袁月转而嘿嘿冷笑,道:「王姊姊,太好了,这狗子喜欢大甜瓜。很是喜欢,嘿嘿,嘿嘿……」 吴犬戎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袁月口中的水果非彼水果,背脊流淌一阵冷汗。 灵瑶三琼中就属王姑娘的性子最为反复无常,忽冷忽热,思绪多怪,就如她所擅长的棋技,真假难辨,变化万千,是以她一闻得袁月的话,便知袁月一手栽赃给吴犬戎,心中隐隐佩服。 她那双陡然一瞪,变得刺寒异常,其馀二琼的目光也相当蔑视,直让那些谄媚弟子和吴犬戎一阵不好受。 场面为之尴尬,有弟子知是自讨了没趣,受之不了,打个哈哈,仓皇逃去。再过少时,几乎所有弟子都已散开。 武屠夫自当看在眼底,见吴犬荣神色接连数变,终于忍之不住,大笑出声,而袁月也是笑出声来,若非被二琼捉了住,定会手足舞蹈起来。两人笑声愈来愈响,迭迭传远,惹得花厅上的群雄纷纷望来,探个究竟。 吴犬荣大感羞辱,惊见群雄相望而来,而那武屠夫、袁月还笑个不停,气得整张脸胀得通红,咬牙切齿,最后狰狞而笑。他忍受众雄异样目光,悄然来到宋天雄身旁,在他耳边细声咕哝。 武屠夫笑声赫止,脸色微变,心想:「不好,不好!我笑过头了,人人皆知星云派宋掌门,向来护弟子心切。这姓狗的昨日称宋掌门为叔叔,叔姪之亲,大是有可能替那吴犬荣出头。」见袁月还在大笑,目光示意,要她赶紧住嘴。 可袁月心情大好,早已乐得开怀,顾不得武屠夫制止,兀自笑得没完。 少时,果见宋天雄脸上登然变色,直直瞪向武屠夫,又瞟了一眼袁月,眼中闪过一抹冷意,显是心中已有疙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 落拓岛民闯抚仙 第十六章 冲突 武屠夫不愿惹事生非,当即扭头,往旁走去。忽见两名星云弟子逼前而来,挡住去路。他凝目看去,对来人很是眼熟,却是昨日见着那星云派杨有为、东如二人。 他转过半身,欲往另一边而去,可那两人偏偏又挡在身前,接着动也不动,面上皆有冷然之色,分明就是不让他离去。 叶道源时时关注武屠夫,见星云派果真找上门,暗叫不好,忙要上去道:「师弟万不可……」哪知又二名星云弟子挡在身前,不让其行。 武屠夫不禁诧异,这杨有为、东如尽管挡在自己身前,兀自脸色惨白,目中惧色可见,他們的举动,分明是受吴犬戎指使,为了要惹火自己,可偏生自己却无法发怒。他想起师兄数次耳提面命,此处也非乡镇野店,岂能再像昨日那般胡乱而为?況且自己确实笑得过分,既是有错在先,只得拼命一忍再忍。 他忖道:「这叫犬的就是骂我、激我发怒,我偏偏要忍住,绝不会发怒。」回以冷笑,正大光明动也不动,和东如、杨有为瞪视起来。 那杨有为、东如吓了一跳,连退两步。尤其杨有为吃足苦头,知武屠夫武功不只高他一截、二截,不敢靠得更近。 花厅群雄、小阁弟子见着武屠夫模样,又见星云弟子满脸戒备,已能猜得八九不离十,心中窃喜,这是飞云派和星云派恩怨之事,大有好戏可看。 在场所有人皆知抚仙派不动武之事,也佩服范曲直为宝贝女儿着想的父母心。但江湖武者本就血气方刚,要他们不准这个不准那个,百般顾虑,实是难受至极,因此见有好戏看,虽无人大声叫好,可一双双目中欣喜之色,不言而喻。 范曲直知这武贤姪脾气刚硬,吃软不吃硬,他人若来软语央求,事情倒还好办,可他人若是强硬而为,武贤姪定也会和对方硬碰硬。他既改叫自己「屠夫」,岂不是已明言?若人敬我一尺,我便回人一丈,若人来犯,不介意化作屠夫,大开杀戒。 他目光微转,见身侧宋天雄冷冷一笑,知星云弟子是仗着有人撑腰,才出此计策。 双方目光互凝,虽未动用道气,可谁都瞧得出来,现场气氛已然是一触即发。 范曲直思虑片刻,见外头天色稍晚,灵光乍现,唤来随从弟子细细吩咐,那弟子回了一声「已备好」,范曲直大喜过望,拍拍那弟子肩子,笑着走入小阁,朗声道:「诸位朋友,时候也不早,范某已命弟子将酒宴候毕,还请诸位移驾大厅。」 众雄一听酒宴备好,气氛顿凝,在场无人不大感吃惊,想不到范掌门料事如神,竟已猜到会出此乱子,特意吩咐人提前准备佳肴美酒,也不禁惋惜,这好戏是不了了之。 宋天雄一双眼睹瞟向飞云派二人,似瞪非瞪,过一会儿才收回目光,转身离去。 众雄明白,這回星云派和飞云派的交锋,可谓一触即发,只是尚未展开,便被范曲直及时阻止,两派悻然对望,非得承范曲直的面子,这才退去。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众人浩浩荡荡离开花厅小阁,走往大厅,由随从弟子带位引客,坐落其位,送上清茶、面点、热毛巾。 司马乌尔跟随武屠夫二人,不停左右张望,见豪客无数,心湧热血,觉得自己也是这江湖来客的一员。他放眼细看,见那星云派位在左侧那桌,那灵瑶三琼、峨嵋派则在其旁一桌。居中位置并无大桌,长长一条红毯,直达一张雕饰华美,喜气通红的大椅,椅后墙上挂着一幅大而豪迈的水墨山水画,范曲直坐落于此。 过不多时,只见一对年轻男女缓缓走到范曲直身侧。 那两人同样着一身礼衣,男红女绿,男子衣着样式简单,女子则是大袖衫长裙,披帛繁复,甚是艳丽。而男子长得潇洒高挺,英气逼人,女的蒙着盖头,不见其貌,应该就是陆弘道和范心儿二人。 范曲直缓缓起身,往前两步,朗声道:「后天便是小女成亲之日,江湖众英雄不辞辛劳,不顾恩怨,只为赏范某一个大面子,范某何能和德,深蒙各位大恩,着实感激万般。」 众豪杰听闻,纷纷齐呼喝采,道:「哪儿的话?范掌门向来公正持平,咱们可是心神向往已久。」「正是,正是!人人皆知范掌门侠者心肠,劫富济贫,在座不少人可受过您的大恩呀!」「范掌门,您嫁一个女儿,咱们这群粗人便来一回,嫁两个,就来两回;若是娶媳妇过门,咱们还是来,娶两个,就来两回!」「他妈的,说甚么鬼话,嫁两个、娶两个,你是想累死范掌门?」 众豪杰尽然畅怀大笑。 范曲直笑脸迎人,举杯道:「敬!各位英雄……」话未说完之际。 突然之间,厅外忽传来惨鸣,接着「碰」的一声响,见两名白袍弟子连门带剑,扑飞进来。但见两人手中各持一柄断成两截的长剑,胸口鲜血斑斑,脸色毫无血色,显是受了内伤。 厅上众人顿时譁然一片。且在场宾客多是江湖上赫赫有名,饱经风雨之人,他们一惊觉来者可能不善,当即起身而立,取出兵刃。江湖豪客皆想:「后日可就是范千金大囍之日,江湖人人皆知,不敢动武比试,究竟是谁挑这鸡骨眼趁乱而来?范掌门为人清廉,饱受正道称誉,今日之事,便是咱们正道之事。」 几名江湖豪客互看几眼,连忙抢前去看,见那两名弟子白袍上鲜血直流不停,两条腿的脚筋同样受伤极重,而虎口位置深深凹陷进去,显是胸骨断了大半,实是下手狠辣。 只厅得有人道:「这两人是何人?」「可不是抚仙派的弟子?」「他们怎地受了伤,这伤……脚上是剑伤,胸口是内伤!死了吗?」「你看这两掌,着实狠毒,胸口都凹了,怕是胸骨都断了,不死也难。」 范曲直脸色微变,上前探望那替换弟子。发觉替换弟子已吸气少呼气多,鼻息微弱,已然无救。其中一人道:「掌……掌门,我,我们没有……没有……用……」愈说脸色愈是惨白,替换弟子相视一眼,目中尽是自得一片。 范曲直知他们想说「没有动用道气」,摇摇头,又点点头,道:「好孩子,好孩子,别说了。」又感骄傲又感痛心。向一旁弟子点点头,道:「先将两人抬下去。」 那弟子道:「是。」旋即几名弟子抬来木板,将这二名快断了气的弟子抬出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 落拓岛民闯抚仙 第十七章 石涛 范曲直深吸口气,压下腹中怒火,暗忖道:「如今正道除去少林、武当、杞麓,各派多聚此地,究竟何人胆敢挑这时找上门?」 忽然之间,只闻一阵朗声大笑,挟杂嘲讽韵儿,声音极为桀傲不逊,宛若相隔老远,又彷彿近在耳畔边,若即若离。 这阵笑声极长,勘勘愈来愈响,直至后来,竟是震得大厅石柱、锅碗瓢盆铿锵作响。范曲直暗惊不已,想道:「好深厚的内力!此人来头可能不小。」 霎时间,便见一名身着黄袈裟的中年僧人,信步而来。身后跟着两名僧人,和一名打扮富华的中年汉人。那两僧人手中持着长剑,剑刃上沾染血渍,那两名弟子身上剑伤怕是这两名年轻僧人所伤。 范曲直脸上犹似寒光罩着,冷声道:「敢问阁下是何许人也?为何要伤我抚仙弟子,若是有何不满,大可冲着范某来,为难年轻子弟,可称不上是正人君子所为。」他仔细瞧着那僧人,见他身形消瘦,面容瞿老,却是精气神足,道气于周身隐隐,显然是内功深厚之人。 他惊忖:「气所圆融,依乎天理……这人是臻化境高手!」 只听中年僧人道:「嘿嘿,老衲自然清楚你们中原人的规矩,也从不为难年轻人,老衲可只为难你抚仙弟子。范曲直,老衲早听说过你,传闻你是个道貌岸然的小人,如今看来,嘿嘿……像,真他妈像。」 众雄听得这口骂言,皆是眉宇深皱,却无一人敢轻举妄动。这些年中原、西域关系可说是剑拔孥张,多少中原好汉惨死境外,不得而归,西域亦是同理,现下哪怕只要一丁点的星火,两方极有可能大举开战,届时生灵涂炭,可就当真万劫不复。 众雄又想,况且范掌门费尽千辛万苦长存道气,他老人家都没有出手,咱们岂能随易出手? 只见范曲直闻得骂言,也面不改色,轻笑道:「阁下究竟是何人?如是因为独漏了阁下,范某在此谢罪。倘若另有得罪之处,不妨明言。」 那中年僧人又笑:「老衲是谁并不重要。得罪?嗯,倒不是得罪于老衲,而是咱们的中原大使。老衲此地前来,目的有二,一是为了取一样宝物,二便是为了咱们中原大使和抚仙派的过节。」他话声刚落,回头向那中年汉人,追问道:「石大使,可是如此?」 但见那名中年汉人走上前,看来四十好几,却面容憔悴,肤色苍白,气色微弱,似如个病恹恹的老者。那中年汉人向着中年僧人,道:「确有此事,多杰大师。」旋即瞪往范曲直,冷笑道:「多年不见,范曲直,你可还是这般假惺惺。」 范曲直「啊」的一声,惊道:「你……你莫非是……」他细细打量眼前汉人,脸露悲色,道:「您、您久游归来,为何要杀害您同门弟子?」 群雄原本还听得不明不白,这僧人谁也不识得,范掌门怎么说是独漏呢?当一闻那中年僧人唤来一个姓「石」的中年汉人,又见范曲直反应,全都不约而同想起一人。 这时司马乌尔脑筋一闪,想起武屠夫说过的话,范曲直有一位远游在外的师兄,嘴中不由「啊」的一声,大声道:「是石涛!」 众人循声回头,无数道目光射将过来,其中大有不满、嘲讽之色。司马乌尔吓了一跳,赶忙缩起肩子,不敢瞧人。武屠夫见此,忙起身向众人道歉:「抱歉,抱歉,见谅,见谅。我小师弟不懂事,第一次出远门,兴奋得紧啦。」叶道源也依言行礼。 石涛哈哈大笑,笑声极是苍凉可凄,道:「不错,曾经的抚仙派石涛,说得便是我。范曲直,不必假惺惺了。我就是杀光你抚仙所有弟子,也难解心头之恨!全天下不知我身在何处,你这小人何如会不清楚?」 他两眼瞪得老大,眼珠子充斥血丝,甚是骇人,瞟过在场抚仙弟子一眼,冷道:「同门弟子?是你的抚仙弟子才是。自当年师父为了那……那东西之事。对,那该死的臭老头!如今我已归化西域派中,早不是抚仙派,更不是中原人!」 范曲直听到至此,笃定眼前这人便是当年抚仙的大弟子,自己的师兄,石涛。 只听得有江湖老一辈人道:「这人真是石涛?」「传闻他不是历游在外?」「哼,他现在是西域人,说得话哪里可信?」「这可说不准,你们可还不记得,当年抚仙不也烧了大半座的山,却不说为何烧山,嘿嘿,指不定石涛说得不假。」「满嘴胡语,你的意思是范先生说谎?」 便在此时,只闻范曲直身后传来一道柔婉女声:「爹爹,那人就是石伯伯吗?」在场众人循声看去,却见一名红衣俊年牵扶绿衣女子,缓缓上前,正是陆弘道和范心儿。 范曲直吓了一跳,忙道:「退一边去!」 石涛原本正怒火冲脑,还想说些甚么,但一望见范心儿,怒容歛缓,道:「妳就是范心儿?」 范心儿轻轻行礼,道:「是,石伯伯。恕心儿无礼,向您请安了。」 旁边那红衣俊年飞快瞟了范曲直一眼,见他毫无表示,同样行上大礼,道:「小姪陆弘道,向石伯伯您请安。」 可石涛理也不理白弘道行了甚么礼,说些甚么话,当他一见着范心儿娇容,便宛若着了魔般,足足愣了好一会儿。过不多时,他莫名红了眼眶,颤声笑道:「好,好!真像,真像!像极了红儿。石伯伯谁也不受礼,偏偏就受妳的礼!快起,快起,后天是妳的大日子,可不能脏了那身衣服。」他说这话,言下之意就是说不受白弘道之礼。 众人顿时对石涛的反应大感不解,一会儿大怒,一会儿哭了起来,一会儿又笑了起来,实是诡谲怪哉,怕是已然疯癫。 石涛擦了眼角,道:「心儿,以后若是有人欺负妳,大可和石伯伯说,石伯伯虽然是个废人啦,但请人替妳杀光那些人,倒还有馀韵。」他说这话时,语气甚是冷漠,目如毒蛇般,缓缓瞟过在场所有人。 范心儿莫名心底一颤,摇摇头,道:「石伯伯,心儿不要你杀人,只要你别为难爹爹,好吗?」 石涛惊了一拍,立即拉下脸,道:「不可!说甚么也不可。」突见范心儿来到自己面前,拉住自己右手,柔声道:「石伯伯,你是大英雄大豪杰,就答应心儿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 落拓岛民闯抚仙 第十八章 道宝 范曲直吓得脸色大变,喝道:「心儿,快回来!」 他生怕自己这多年不见的师兄会挟心儿为质,逼自己就范,暗道:「心儿这姑娘,那僧人武功深不见底,且江湖豪客定已对我大起疑心,若是当今打了起来,道气荡然无存,咱们抚仙气运可就完了。且师兄他、他……大概是为了……」 这时,只见石涛轻轻推开范心儿,道:「心儿,快回去你夫君那边儿。石伯伯向妳保证,只要妳,妳父亲交出石伯伯要的东西,石伯伯就……就不会为难他啦。」他接着再推,范心儿不由自主连退好几步,直至范曲直身旁才稳住身子。 他瞪向范曲直,道:「范曲直,话你也听着了,看在当年你我二人同门一场,以及心儿的面子上,咱们之间恩怨大可先放在一旁。但老头子遗留下的『道宝』,今日我定要取走。」 范曲直脸色猛然一变,果然师兄是想取抚仙的道宝。 所谓道宝,乃是武律石碑上记载之物。石碑上有言道:『物有灵,器所皿,有名,宝。变天之象,鬼斧巧夺,谓之神工、天工,始而何来?古之主。』依记载阐述,万物之主是指大道,大道,古之大道时期的宝物,大道之宝,便是「道宝」。 道宝有五境:地、玄、天、大法、太上,每往上一境,道宝的威能愈大,灵性愈高,玄之又玄,无可衡量,换句话说,境界愈高的道宝,不仅威力愈强,同时还拥有智灵。 而石涛想取的道宝,还是地境、玄境、天境之上,世间鲜少的大法境道宝。 范曲直摇摇头,道:「师兄,你明知『道宝』乃大道所铸之物,是各派机密之物。咱们抚仙向来只传给历代掌门人,就是要给,也只能给下一任抚仙掌门人。」 石涛哼了一声,道:「我自然清楚。可还记得当年那老头子定下的规矩?」 范曲直愣了半晌,沉痛歎了口气,道:「记得,如何记不得?师父他老人家竟要咱们二人相互残杀,胜者便是抚仙新一任掌门。当年承蒙师兄礼让,我这做师弟方能略胜二招,因此我第一次违抗师父他老人家之命,绝不伤及师兄。」 这话一出,霎时之間,在场众人乱哄哄一团,吵得不可方休。道宝何其尊贵,为争夺道宝发生抢夺,并非什么怪事,不如说在江湖上很是常见。可是由门派掌门人亲自指使的争夺,还是前所未有。 叶道源、武屠夫二人脸色铁青,似是大有不敢置信之色。 司马乌尔目光瞟向那西域来的中年僧人和年轻僧人,見见他们神采飛揚,心想:「莫非他们就是为了那抚仙派道宝而来?」 这时范曲直看了身后抚仙弟子一眼,满露悲怆,犹豫道:「师、师兄,你……你走罢!不要回来了,今日之事,就这样罢。那两名弟子之事,就由我亲自弔丧。师兄你走罢!我、我不想杀你。」 石涛咬着牙,气急而笑,道:「哈哈哈!你说不想杀我?你以为凭你那点功夫能杀得了我?当年红儿让你这贼儿夺去,那道宝也让你夺去,甚至连掌门人之位也夺了去!好,很好!正好江湖豪杰聚集于此,我便大发慈悲说罢。」 他看向在场所有人,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满脸不屑,声音嘶哑道:「这些年来,你们中原正道频频来往西域、中原二地,派出难以估计的派中高手,可是为了甚么?你们以为不会有人晓得?」 他话声平平淡淡,可话中内容则实是不得了,众群雄听闻至此,皆然脸色微变,更有人脸色惨白、低头不语,显被说中了心事。 石涛冷笑續道:「当今世上,无论是中原境内所有『武律石碑』、西域和域外『法则石碑』,皆有一段关于道宝的引言:『道之所存,天之渺渺,泰鸿紫气,心在无为,何以论之?何以正之?判官无名槌。』嘿嘿,我说这话话,相信诸位心知肚明,不……早有所疑窦,这次范曲直盛情欢邀江湖群雄,诸位可不是只来喝喝喜酒,贺贺喜罢?诸位此行主要目的,不就是为了寻『武律』、『法则』石碑中记载的槌子,判官槌吗?」 他稍作停顿,说出更令群雄大感骇然之语:「如果我说那判官槌,如今就在抚仙派手中……不,是自抚仙开创以来,皆在抚仙历代掌门之手?」 当那「判官槌」三字方出,大厅本是陷入一片寂然,静得可疑。喜气洋洋的气氛,诡谲一变,所有人面面相觑,而当又闻「皆在历代抚仙掌门之手」,更有倒吸冷气、叽喳吵杂之声。 石涛的这番话,确确实实说中多数江湖来客的真正心声。 司马乌尔心有疑虑,不停张望,见原本神色铁青的武屠夫、叶道源二人,脸上愈发严峻起来,不敢胡乱张言;他转过头,惊觉江湖群雄突现贪婪之色,彼此并不做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宛若在眼神牵制,似又欲言又止。 惟峨嵋、星云二派掌门人听闻「判官槌」三字时,眉宇微蹙,但很快歛下情绪,转而面无神色,安然不动。 整个大厅的氛围,已然不似在道喜,反倒像是暴风雨前的宁和,表面无声无息,可只待一个引爆点,厅内群雄定会陷入疯狂当中。 当此之际,有几名江湖豪客按耐不住,勘勘起身,向范曲直信步走去。 在场抚仙弟子均觉不妙,不知这些江湖豪客有何打算,正欲上前喝止,不料又有几名江湖豪客挡其去路。 大厅气氛开始涌动,声嘶鸣鸣,眼见便要不妙。 其时,一名老者从抚仙弟子群中挤上前,缓缓道:「诸位英豪,可否听老头子一言?」这声音不大,却宛若大鼓钟的雄音般,馀音缭绕,震慑众人五脏六腑。 那些豪客闻声,无不停足回头,神色骇然,那石涛更是脸颊抽动,沉下脸去。 只听那老者续道:「咱们抚仙派传承百馀年,持正公道,扶弱济贫,向来是江湖道上的好朋友。今日诸位只因这石涛一句话,便冲着一股脑贪欲,胡作非为,破坏咱们正道间友好关系,这般可好?他说那槌子在咱们抚仙这,就是在这儿了?怎地那么没主见,那老头子我说在阎王那,诸位岂不就亲自提刀向阎王讨了去?」 他接着转去看范心儿一眼,和蔼笑道:「后天便是小姐大婚,还请诸位看在老头子面子上,先行就坐罢。」 江湖豪客中多是年轻气盛的汉子,闻得这话,大是有人欲拔刀上前,想逞人多势众,斥退老者,但凡江湖老辈中有人认出这老者身分,脸上纷纷闪过讶然之色,是以制止那些人,说明这老者来历。 原来这老者姓黄,乃抚仙上一任掌门人之随仆,早年跟随行走南北,剷恶锄奸,声名远播,较之范曲直、石涛还早习得一身武艺,武功之高,绝计不下范曲直。只是自范曲直当任掌门人,前掌门仙逝,便不在轻易出手,因此老一辈人知晓其人,于年轻一辈中默默无名,也就出于此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 落拓岛民闯抚仙 第十九章 取宝 一名年轻的白衣俊年站了出来,笑道:「黄老先生所言甚是,咱们是来参加婚宴,打打杀杀,多不好看?」他手中折扇一挥,张了开来,扇上却是全白一片。 众人循声看来,惊呼几声,大有人瞧出这白衣俊年是谁。 有人道:「那不是许少?」 有年轻弟子哼了一声,问:「许少?好大的口气,这人是谁?」 那人忙道:「蠢蛋,许少可是抚仙衙门的都头,许无风之子,你若不想被许无风捉了去,说话放小心点!」 又有人道:「不只如此,许少可是名列上一届少年大会的十名天才之一,蒙武律封名,据说,现下是少冲境后期,离升上体道境,已然不远。」 那些年轻子弟,闻得「衙门都头」四字,不由多了几分郑重之色,那可是当官之人,地位要比江湖莽汉高上许多,而且这许少还是上一届少年大会的前十天才,要知道,能打入少年大会的,都是各门各派菁英中的菁英,若非天赋异秉,绝无可能被带去参赛。况且他还是名列前十的天才,那更可说是武律道盟中的佼佼者。 那许少轻轻一笑,谦道:「虚名不足挂齿,在下只是晚辈,诸位英雄大可不必如此。」 他望向黄老,续道:「范老先生正直清廉,江湖人人皆知,晚辈衷感佩服。黄老先生,晚辈听闻那判官槌乃天地神造之宝,威能巨大,实非寻常道宝能比拟,早已心悦诚服。在场诸豪也多是如此。不如这样如何,范老先生取出神槌好令众人开开眼界,消消遣,也就了却此事。你们说,好不好?」 那些老一辈人不愿和那黄老正面冲突,听闻此话,既能了事又能见着判官槌,无不大声叫好。纷纷道:「是、是!」「让咱们亲眼瞧上一瞧就好。」「许少说得可好极了,咱们就看个几眼,不打也不抢。范掌门品行如何,道上兄弟说起来,谁不是竖起大拇指叫好?咱们这次远行归去,大可向派中上下炫耀一番,说范掌门不仅气度宏阔,亲自拿了祖传道宝给咱们开开眼界。」 其馀年轻豪客闻言,更是大家赞同,自然没人反对。 黄老闻言,脸上不动声色,心底却甚戒备。细细瞧见那许少,见他衣袂飘然,谈吐举止间,很是得宜,何况他还是许无风之子,自己实在不好当面责难。 他心中暗道:「这许无风让他儿子來贺宴,却为何要助石涛欺我抚仙?」又想:「他不明抢而暗夺,只让范掌门取出祖传神槌由众人看上一眼,届时这群俗人若歹意又起,咱们人少他们人多,就是打起来,也大为不利,实是阴险狡诈之计。」 黄老细想片刻,说道:「许少侠所言不错,但那物终究是咱们抚仙秘传『道宝』,这般只怕……」这「只怕」二字尚未落下。 范曲直便忙抢道:「黄老,许少侠说得不错,后天是心儿和弘儿大婚,不可打打杀杀,干动道气,大坏气运,就是给人看过几眼,倒也没甚么不妥。」 几名抚仙弟子闻言,见周遭那群江湖俗客有人嘿嘿笑道,心中有些急了。 黄老同样心急,连忙想劝:「可是,掌门……」范曲直摆摆手,并不应答,转回头,面不改色向最早起鬨的豪客走了过去。 那几名豪客见状,脸色大变,如大难临敌般,取出刀剑,退了几步,兀自不敢离范曲直过近,连忙又退数五步。 范曲直微微一愣,定足不动,心道:「那道宝是自宋齐云祖师传承而下,这群江湖侠客,再怎地无理取闹,也不可能明目张胆要咱们将派中道宝取又夺去。如今石师兄这般激将于我,无疑是为了激我取出道宝,我便先声夺人,好让师兄无法作为。」 他目光自左而右依序看去,道:「抚仙派上下人人问心无愧,范某更没有对不起任何人。黄老,请您替我将祖传道宝取来。」 黄老苦着脸应声,亲自向后厅走去,过不久,取了一个长形木盒子出来。 那木盒子外观古色古香,显是由陈年旧木所制,且盒边有层薄薄金线框,上头篆有一段符文,重重围绕木盒。 范曲直接过木盒子,对在场众客转了一圈,也不打开木盒,道:「诸位朋友,诸位英雄,这便是自抚仙宋齐云祖师代代传承而下的抚仙道宝,趁此机会,就让各位……」 忽然有声音道:「等等!」这人便是石涛。他冷笑道:「将盒子打开!」 范曲直心底莫名一凉,愠怒道:「石师兄,此乃咱们抚仙祖传道宝,祖师有言在先,这可是万万不可胡乱打开。」 石涛嘿然一笑,心底暗道:「范曲直,事到如今,你还不知好歹?别人你还好打混过去,我可如何好打混?」当即「喔」了一声,道:「传闻抚仙掌门继位之际,会将这所谓祖传道宝打开,交由下一任掌门人过目,嘿……说来可好笑,我听说只需轻轻触及那道宝,功力和境界便可大增数倍,可真有此事?」 范曲直猛地脸色大变,飞快瞟了周遭一眼,眼见众雄齐声倒吸冷气,纷纷起身而立,整个大厅充斥静谧可疑的氛围。 道宝乃大道古物,既为天造,古怪多变,自然有奇妙之处,可自古至今,还从未听过有能使人功力倍增的道宝。毕竟道宝的能力向来是各派间的忌讳,谁也不会盲目探求。如今众豪意外得知那判官槌的能力,只要是武者,都难以抵挡功力倍增的诱惑。 范曲直怒道:「石涛!你……一而再再而三欺我抚仙上下,对你究竟有何益处?」他此时也不称石涛为师兄,已直呼其名。 石涛冷道:「有何好处?」脸上闪过冷冽,道:「方才你道当年比武之事,只略胜我二招,嘿嘿……何来二招?岂止二招?当年你暗中派人将我经脉硬生生斩断,这边尽是江湖英雄,经脉既断,会如何?嘿嘿,没了经脉,执者境无法道气流于经脉,如何达到少冲境的气存丹田?更不可能有往后体道境、臻化境云云,那便终生只得是个废人……你道一个废人,能赢得了一个习武之人?哈哈,更别说你教唆魔教派人将我困于深山,犯火烧山,就为了……为了得到红儿,想杀你师兄灭口。哼,古人常云说君子之争,莫过于礼,小人之争,莫过于计,此言说得可不假。」 这话方出,大厅立时轩然一片,震惊群雄。众人左看右看,无人脸上不带骇然难解之色,连那道盟五霸的圆如师太等掌门人脸上同样难掩惊异之色。 当年抚仙掌门人易主之争,本就是抚仙派极其严密之事,江湖上更是鲜有人知,虽说道盟五霸互有盟约,相兼扶持,但碍于各派道宝、祖上武学、遗训之事,五霸间向来不深入他派之事,此乃江湖道上人人皆知的不成文规矩。 因此今日抚仙握有『判官槌』、和『掌门之争』之事,江湖群雄一概不知,就是灵瑶、峨嵋等五霸也不甚清楚,但当中惟有一人,目光闪烁幽光,藏不着贪婪,狰狞望着范曲直,以及他手中古色的木盒子。 在场众雄齐想:「不管是与不是,判官槌八成就在那盒子里,其他人怀着什么心思谁也不知,倘若能让派中弟子见上一见传说中的道宝,开开眼界,这趟出门倒也不虚此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 落拓岛民闯抚仙 第二十章 出手 黄老见厅内乱哄哄一片,道气隐隐微盪,再放任石涛说个没完,筹备良久的婚宴定要毁于一旦,长年修养的脾气再也耐不住满腔怒火,愤道:「石涛!老头子从小见你和掌门一同长大,虽不是真正兄弟,却可谓真正的情同手足。可你……你好狠的心,后天可是心儿小姐大婚之日,江湖豪客纷湧而至,尽于此处,而你威吓堂堂抚仙掌门人,还迫得掌门人将祖传道宝公诸于人,你、你……」说到此处,脸露怒容,又道:「事已至此,老头子就先杀了你这叛贼,再自我了结,亲自向前掌门赔个不是。」 他轻轻一歎,脑袋立时空明一片,伸手往旁一抽,拔出抚仙弟子腰上长剑,举剑就往石涛背心刺去。 这一剑出得即是唐突,招虽不成形,但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显是熟络至极,若非武功大家,定难出此招式。可这一剑,依然没动用道气。 那僧人多杰见这剑直往石涛背心而去,料想石涛武功全废,别说还击,也难躲不过此招。 岂知忽一人抢上前,道:「石兄小心!」挡在黄老和石涛面前。在场武功高强的掌门人早就循声看去,那喊人不是别人,却是宋天雄。 宋天雄飞快向星云弟子望去一眼,目光流转,瞥见眼前满脸惊疑的黄老,见他正想拉剑回来,飞快翻动拳掌,边出掌边道:「黄老先生,从背后偷袭可不是咱们正道所为,莫要为了恩怨失了大义。」 剑掌相交,嗡的一声响,空气微微震盪,显然双方都动用内力。 黄老暗叫一声不好,生怕两人内力激盪,牵动了空气中的道气,赶忙撤剑,连退三步。 多杰虽不知宋天雄为何出手相助,却是大大松了口气,他大步上前,道:「你们既已动手,就休怪老讷不留情面。」当即催动内力,全身毛孔登时大张,源源冒出蒸腾热气,浑身皮肤变得通红如火,大掌向黄老挥去,喝道:「给我……」那「退」字还未脱口。 一名老尼欲然上前,左足轻移,划一半圆,同样出掌相对。霎时一股刚烈内力和连绵内力激盪而撞,两人僵持于地,动也不动,显是势均力敌。 那老尼面容慈和,道:「多杰大师,咱们虽是东西之人,但佛法门下,众生平等,咱们也算得上是同道门人,不如且听贫道一言,化干戈为玉帛,何况后日是范小姐大婚,实是不宜这般大动肝火。」却是圆如师太。 她接着道:「可不能因这点小事坏了女孩人家的大事。」一挥手,轻吐内力,内力转而外放,形成绵柔道气,和空气中凌乱的道气渐而合一,让其归于宁和。 范曲直见此,又惊又喜,忙躬身行礼,道:「范某谢过师太。」他自己实是不便出手,当下有人相帮,大感欣慰不已。 江湖豪客又是惊呼连连,心想圆如师太平时极少出手,此时一出手,竟能以内化为己的内力转而施发,以自身棉柔内力中和紊乱的道气,实是惊为天人之举。而虽说黄老出手再先,但宋天雄对一名老人家说出手便出手,不知敬老尊贤,实是有失侠者风范。 不过想来石涛握有武律石碑上记载『判官槌』的秘密,抚仙派想灭其口,是为私;宋天雄因而相救,是为公,于情于理上,又无不妥之处,也就无人有所怨言。 多杰冷冷道:「这老头儿擅自出手,在咱们西域,这般无礼之人都得死。」他心底则吃惊得很,想道:「这老尼内力不凡,若是中原其馀掌门人皆有如此功力,那可就大大的不妙。」 圆如师太点点头,她深知佛道门人众多,推广至各地,自然会有规矩制度上的差异,因此也不怪罪于他出手。她柔声道:「确实是黄老先生出手在前,但此也是无可奈何,种种缘由,脱离不了『因果』二字,这里还望多杰大师,多多见谅。」 多杰哼了一声,瞟向范曲直一眼,便退到石涛身旁。 黄老同样吃了一惊,他万万料不到宋天雄竟是帮着石涛那头,说动手便动手。好在方才宋天雄出手极是随性,也无意伤他,只攻黄老胸口膻中穴周遭,他连忙晃躲,倒也没有中招。 宋天雄一笑,道:「黄老先生,方才是敬您老人家,不敢有所胡来。见谅!见谅!」 黄老皮笑肉不笑道:「好说,好说,宋掌门武艺高强,老头子哪里是对手,本来这般越礼之举,老头子肯定要向宋掌门赔个不是,不过那石涛乃本门逆徒,这些年在西域塞外,恶名远播,行径不齿,早已丧尽天良,说甚么也要由本门清理门户,还请诸位宾客和宋掌门先行一避,过会老头子定会向诸位一一赔罪。」 宋天雄脸上一紧,寒光微迸,转瞬消散,哈哈笑道:「黄老先生哪里的话,惩奸除恶,本就是咱们正派侠义道理应所为,又怎地需要黄老先生赔甚么罪?不过……我看这石涛也非甚么穷凶恶极之徒,不如就让他先把『判官槌』事情说个明白,咱们稍后在断理,如何?」 黄老见宋天雄神色,知他绝不肯相让,瞥了范曲直一眼,见其面有难色,摇摇头道:「宋掌门所言差矣,先代掌门有言在先,石涛之事,应交由抚仙断定,老头子就是无力,也当以命相搏,完成先代掌门使命。宋掌门,请了!」 宋天雄一笑,拱手道:「岂敢,请了!」 黄老缓缓而动,举剑就向前平刺,剑势极缓极缓,连武功平平等江湖小辈都能轻易以肉眼见之。 有名男弟子冷笑道:「这算得上什么剑?这老头分明是在故弄玄虚,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 另一名年轻弟子嘲讽道:「就是,就是!抚仙派都是些只耍嘴皮子的大儒者不成?」 有女弟子看不下去,皱眉道:「老先生,咱们不会笑话你的,你……你还是算了罢。」 这些年轻气盛的弟子,有些是不甘黄老的举动,有些是不满抚仙不让他们瞧瞧传闻中的道宝,因而心怀不满。是以见他这剑出得极缓,肉眼可见,以为他根本不会剑法,只是故作镇定,佯装成高手模样罢了。 但群雄高手,却從剑势当中,隐隐感受到一股惊天寒意,见者无不汗毛竖起,为之惊异。 宋天雄心中不敢大意,暗道:「方才交手,便觉这老家夥内力之强,比之我和范曲直还高,万不可胡意乱攻,我便先见招拆招。」 他右掌下缩,由下而上贴往剑刃,但当掌剑相触之际,一股如滚滚浪涛般的雄厚内力奔湧而出,震开右掌。便此之际,黄老原本缓而易见的剑势猛地变势,划破空气,直欺过去。宋天雄大惊,运起内力,举掌要档,却是不及,袖口哗啦一声,破了个大口子。 他脸上一红,自己落下一招,虽不是败得无可在打,却觉众英豪目光中似乎带有些许嘲讽,不由心湧怒火,道:「黄老,小心了!」说罢,马步蹲足,两掌收在二胁,态势奇特,运起内星云上乘心法,右掌猛地击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 落拓岛民闯抚仙 第二十一章 技高一筹 范曲直眼见宋天雄这一掌势头凌厉,五指微曲,似在直指胸口膻中穴、步廊穴等五处,便即认出此乃星云派成名掌法,「利水摧心掌」。传闻这利水摧心掌专攻人心脉胸口之处,倘若中招,轻者心悸晕眩,手脚不停使唤,重者呼吸困难,心脉受损,当真「摧心」而成了废人,实是江湖上一等一的狠毒之招。 他微蹙眉头,欲想上前制止,但转念一想,黄老武功和自己不分上下,且自己身为抚仙掌门,贸然闯入他人比武,此举实是有失礼节,只好作罢。他暗道:「宋掌门这掌第一步不过是虚幌之招,且黄老就是避过第一掌,那五指如镰、如钩般东一抓,西一扑,斜一勾,就是敌手想跑,兀自能捉准时机变换招式,黄老自师父先逝,已多年不和人比武,尚不知能不能避过这招。」 当此危及之际,黄老凭多年经验,见这掌势头猛烈,就是避过一招还有后招之忧,索性也就不躲,猛地向前一进,横剑一封,挡在胸口。只闻轰的一声闷响,掌剑互击,黄老不由脸色一紧,但觉右劦发麻无力。宋天雄则脸色一紧,愣了片刻,才接着出手,但也不敢如方才那般出掌,愈攻愈是戒慎小心。 这瞬息之间,两人又过了数十招,只见黄老已是大汗淋漓,手脚虚浮,渐渐屈于劣势。 照理而言,黄老内力之精纯,宋天雄远非其对手,可因他不愿和宋天雄掌剑相及,牵动了道气,施剑半途之既,转而撤剑、收力凝而不发,如此周而复返,内力消耗过大,再加之这几日为了大宴连夜操劳,身子早是疲惫不堪。 当此再过数招,黄老已在频频退步。 宋天雄不由冷笑起来,右脚向前一踏,右掌顺势一出,利水摧心掌直往黄老胸口而去。 范曲直连忙大喊:「宋掌门,不要!」话声刚出,那右掌使至半途,掌风顿然全消,止停在黄老胸口不足一呎之处。 这掌一停,其中胜败优劣,更是令群雄见得清清楚楚,黄老固然内力了得,可终究是宋天雄眼力惊人,技高一筹,以技取了这次胜果。 黄老满脸惊骇,眸中似乎带着不可置信,气愤难忍,道:「你……你……」 宋天雄正色道:「黄老先生,在下敬你是位前辈,这次贸然出手,已是大大的越礼之举,还请海涵。但判官槌一事,和咱们『武律道盟』、更甚整个中原江湖有莫大关联,万不可轻率了事。」 眼见黄老长剑欲要举起,宋天雄心底大乐。只需对方先行出手,自己还手便是不得已之举。 他左手轻扬,率先点了黄老要穴,旋即右手翻掌,运劲倾出,砰的一声闷响,道气一震盪,竟隐隐消散些许。那黄老飞也似的撞在墙上,兀自满脸又惊又怒,喉咙「咕」的一声,晕了过去。 这一连串之举实在来得快又急,任谁也反应不过,就是范曲直等正派掌门人也不敢相信。他身旁范心儿和陆弘道见黄老撞墙晕去,惊得连忙上前,道:「黄老!黄老!」 宋天雄脸上佯装苦笑,行礼道:「范掌门,见谅,见谅!」 范曲直干干一笑,心中则怒火中烧,后天便是大宴,自己为此斋戒整整一个月,不宜出手比武,因此无论石涛、多杰多么无礼相激,他都处处容忍,不断退让。 适才黄老和宋天雄比武,他无时不堤防道气消散,但宋天雄最后一掌,竟使得道气开始流动,锐减些许,饶是他性子在好,也气不过这口气。 范曲直目光冰冷,深吸一口冷气,嗓子微颤道:「宋掌门,武律道盟的盟约,敢问可还记得?」他话说完,不等宋天雄回话,续道:「若是范某有得罪之处,那也是和范某之间私仇恩怨,万不得将你我的门派牵扯其中。」说罢,浑身气势为之一变,宛若宝剑出鞘,变得锋利而果决,气所圆融于天道。 不同多杰、宋天雄的臻化境气势,如口大钟敲响,嗡的一声,震得众雄胸口低鸣不停,不大好受。 如今此刻,范曲直再不站出,那倒是让人看了扁。他手中木盒子宛若呼应这股气势,喀喀乱响不断,竟也在不停地颤动着。 宋天雄脸色微变,心下大为戒备,道:「范掌门,古抚仙三大派,百馀年来都是抚仙称其首,绝无有二心,星云派上下万敢造次。只是……今日贵派道宝之事,若是真如石兄所言,贵派道宝当真是武律石碑所载之判官槌,那在下便要为武律道盟持平公道,维护江湖安定。」 他瞥向黄老一眼,道:「那位黄老先生乃武林前辈,在下身为武林晚辈,自然不敢胡来造次,白掌门你大可安一百个心,在下有留个心眼儿。」说着,又向石涛微微笑道:「石兄弟为维护江湖安宁,特意将道宝之事说了出口,可是此事大功臣。」 石涛闻言,恶狠狠瞪向宋天雄,他如何听不出宋天雄这话之意,就这么一口大功臣,自己便成为宋天雄此一连串之举的幕后推手,无论是方才宋天雄伤了黄老之事,或是往后之事,倘若接下来宋天雄有何举动,是成是败,是荣是辱,在场群雄通通会怪罪于自己头上。但此之际,他虽没有伤害黄老之意,但确实想强夺抚仙古器,判官槌,因此也不愿深入辩解。 他冷冷道:「宋天雄,武律道盟五霸当中,据我所知,就属你星云派最惹人不耻。这些年来,星云弟子在西域犹如群蝗虫,可是何等暴虐,烧杀掳掠,从未停过。宋天雄,你不必把我说得像个大善人,但你当真该和我好好道谢,这些年来,我也没少请人杀了星云派好手,其中不乏一些品行不正的败类。」 宋天雄听闻这话,竟眉头也不眨一下,冲着石涛一笑,道:「石兄果真侠义心肠,星云上下若有不得体之处,还请石兄弟不吝见教。」 在场群雄见身为武律道盟五霸之一的宋天雄公然站在石涛那头,大是有人心下不满、亦有人细细推敲宋天雄的如意盘算,他们回头张望,见道盟五霸的圆如师太并不作声,范曲直冷眼相看,二人皆毫无表示,不禁大感疑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 落拓岛民闯抚仙 第二十二章 判官槌 宋天雄朗笑道:「这判官槌一事,非同小可,若石兄所言为实,中原得以安好,咱们可大大承了范掌门大恩,此恩难报,实是惭愧,惭愧!」说着,直向范曲直躬身行礼。 众雄一阵喝采,直呼宋天雄甚么「侠者本色」、「为民为国」,讚声连连。星云弟子闻得这声,各个挺胸直背,大感脸上有光,很是得意。 吴犬戎伫候三琼身旁,也不张扬,也不骄傲,只轻轻含笑以对。 范曲直冷哼一声,如出窍宝剑般锋利的气势微敛,显是既不反对也不赞同。他虽不怪及黄老擅作主张,可这比武之事一输,确实让宋天雄有了几分说话的馀地。 有一江湖豪客喊得脸都红了,兴奋难忍,道:「中原武者,比武胜者,自是成王败寇,宋掌门理应有管理判官槌的权力。不如就由宋掌门代为管理,各位朋友,你们说,好不好?」 其馀群雄大有人赞同,齐声道:「好,好!」 宋天雄笑着摇头,道:「诸位可别这么说,在下不过是尽武律道盟一员的本分,维护中原平和,没什么大不了。」他目光一转,凝在范曲直手中木盒,目中精光一闪,道:「在下虽是为中原出了点微薄之力,可误伤同道前辈,此乃大大不义之举,实感羞愧难安。这判官槌一事,在下不好委决,还望诸位英雄持平公道,妥善处理判官槌的着落。」 众雄闻得这话,皆感大惊,可见宋天雄频频推辞,退到一旁,这才作罢答允下来。 忽有人忍之不住,道:「宋掌门说了,那判官槌是……是何等惊人的天地道宝。咱们可不得让槌子沦到一人之手。」 一名大汉骂道:「他妈的,你说这甚么屁话?咱们这些人莫非都是蠢猪不成?自然知晓此理。」 一名青年道:「嘿!谁晓得是不是狼子野心,终究是一窝子的豺狼,当然要帮忙说说话。」 那大汉道:「你奶奶的,这话甚么意思?」 青年道:「哼,江湖道上皆知武律道盟是『天下路走,难当有我』,你也是武律道盟的,这等情状帮忙说些好话,岂不是理所当然?他妈的,其实管他甚么正道、魔教,都和咱们没什么大关系,只是……」 又一人道:「不错,这判官槌,乃天地铸造之道宝,从来不该归于谁,虽说得者居之,但宋掌门大德,退而谦让,当真是咱们侠者辈楷模。但判官槌确实不应有人独吞。我说得对或不对?」 又有人道:「对!对,对极了。」 眼见群雄随之起鬨,那许少站了出来,香扇轻张,笑道:「晚辈尚有一计,不知诸位前辈愿意听之一听?」 群雄齐道:「许少哪儿的话,还请明言。」 许少道:「既然那判官槌,给也不是,夺也不去,谁也不肯退让,不如这样罢……咱们这群无关之人,将判官槌献给大宋的武律主碑,谁也不得,谁也不亏,倒是两清,诸位觉得如何?」 群雄闻得这席话,纷纷点头叫好,心想就是和五霸明争暗抢,也是斗之不过,不如就把判官槌奉给大宋的武律主碑,倒也不失是个好办法。 范曲直大怒,心知当前情状,已非自己所能阻止,见又是那许少大出主意,暗想:「许少侠究竟是敌是友?方才他以言语逼得黄老不得不出手,这回又怂恿群雄夺取道宝,莫非许无风也想要这道宝?」两目直瞪过去。 那许少察觉目光,嘿然一笑,向旁一点头。 只见三名满头花白,打扮老沉的江湖老翁走上前,三人目光如炬,气势内敛,显是武功不低。三名老翁笑容可掬,其中带剑老翁道:「范掌门,诸位英雄公平票决,觉得这判官槌威能巨大,异常凶险,实不该由范掌门一人独撑大樑。所幸蒙得许少提点,诸位英雄痛定思过,这判官槌也不好再麻烦范掌门,不如就交予官府,上缴給武律石碑,可最是安全的法子,范掌门意下如何?」 范曲直眉宇大皱,心中暗想「果然」二字,听那带剑老翁说话官腔官调,亦也是官府之人。 他当即运起内力,大喝道:「此道宝乃抚仙祖传之物,范某就是身死魂灭,也绝计不会交予他人之手。诸位若是想取走,除非范某身首异处,否则绝无可能!」 于此关头,范曲直已是怒不可遏,难以再忍。他微一闭眼,旋即大睁,目光如炬般扫过在场众人,接着微微一吐,周身道气迸现,融会于天道,空间嗡得一声,低鸣不已。 他臻化境的浑厚功力,真正大展众人面前。 那三名老翁不约而同一跃开来,齐笑出声,显已料到范曲直的反应。一人持剑、一人握刀、一人空手,散了开来,包围范曲直一人。 那拿刀老翁冷笑道:「范掌门,小心了!」 便在这一触即发之际,人群中忽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爷爷,你瞧这槌子,一下动,一下不动,突然出现在人家面前,长得好不难看,可不可以扔啦?」 那「槌子」二字刚出,众人下意识循声回头。就连正要出手的四人,亦停了下来。 只见吴犬戎突然狂奔而出,一马当先冲入人群,大手一捞,牢牢捉住一只纤细的右胳膊,用力一扯,那胳膊的主人「哇」的一声痛叫,惨鸣起来。 范曲直、三老翁相互看一眼,都从对方目中见出困惑,气势一收,忙瞧声看去,见是一名满脸痘瘢的黄裳小姑娘,举着右手,死命挣扎,却不是袁月又是何人? 众人瞧袁月高举的右手并无他物,心中更急,目光射向她左臂,在那小短臂中,果见一柄朴素无华的木槌子。 那木槌子说也不大,只比袁月小手大上数倍,木柄底部有个小崁,悬着一条红穗,乍看之下,犹如陈年老物,并不似武律石碑上记载拥有通天之能的判官槌,更像工匠手中打桩用的普通槌子。 在场所有来客、石涛、多杰等人均屏气凝神,无人敢随意动弹。 自他们获得各派掌门之位、西域权力以来,多多少少闻听过『判官槌』的来历,有关其惊天地、泣鬼神之能,更是只流传于各派高层的秘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 落拓岛民闯抚仙 第二十三章 喊价 众年轻弟子听得方才石涛的话,又见群雄反应甚大,各各不住好奇,凝神观看。 只见那槌子的槌柄、槌头显是木材料子,可倒不似寻常道宝,周身并无道气缠绕,更不像是富有灵性,能够牵引道气,或有隐隐散发惊人威能。 乍看之下,确如凡物。 这便是驰名中外,令众人你争我抢的判官槌? 本来司马乌尔等年轻弟子兴致甚高,可现状如此,不免大失所望,均想:「这就是武律记载的判官槌?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就是一柄破木槌子罢了,未免太过小题大作。」 岂知群雄却是你瞧我,我看你,众人神色戒慎恐惧,僵持片刻,竟无人敢说出一句话,或近前观看那槌子。他们自小听派中长辈耳提面命,武律石碑记载的都是货真价实的史料,绝无可能欺骗他们。就算不似寻常道宝,可既然石碑提及了判官槌,那便不可不谨慎以待。 有人喉头咕噜一声,咽下口水,接着传来咕噜咕噜好几声,显是无数人情不自禁吞了口水。可也大有人神色不信,亦有人脸上惧怕,那木槌子当下虽看不出端睨,谁也不晓得那究竟是不是传说中的判官槌,倘若不是,那可还好;倘若真是,又怕袁月随手挥之,胡乱使了判官槌的通天之能。 忽然范曲直「啊」的一声,似是吓得一跳,赶忙摇晃手中木盒子,晃了几下,顿觉盒中轻盈如无物,脸色猛然巨变,又骇又疑,吼道:「袁小姑娘,那槌子绝不要乱动,把槌子……槌子……」他话到途中,微微一愣,不敢说「槌子交予我」,生怕这话一出,引得群雄一阵骚动争夺,届时可就害了袁小姑娘的命。 石涛早年曾见过实物,但毕竟离开门派已久,年代久远,因此尚不敢肯定,是见范曲直反应,这才了然,抢在后头道:「小姑娘,快、快!把那槌子给我!」 群雄见抚仙派范、石二人神色窘迫,拼命想取槌,莫非这槌子真是传说中的判官槌?一时之间,纷纷贪念大动。齐想:「只不知这小姑娘用了甚么把戏,将那判官槌弄到手,且尚未认主,仍大有机会。」 忽有人道:「小妹妹,我出五十万武币,那槌子给了我罢。」 另一人道:「去他妈的,哪里来的小气鬼,传说中的道宝,出那甚么鸟价,我出一百万!」 又有人道:「一百万算个鸟,我出两百万。」 有人道:「小姑娘,我用本门道宝加上一百万,和妳换那槌子!」 有人道:「他奶奶的,一把地境道宝也敢来出来献丑?」 众人纷纷一口武币、道宝地叫着,那武币自然是指中原通用货币,武通元币,常人怕是拗口,简而称之,也就称之为武币。 这时,只听那袁月痛叫道:「哇,哇!痛死啦,痛死啦!骨头都要让你抓断,快松手,快松手!你这臭狗子。」说话间,右腕骨头喀喀作响,勘勘发白起来。 原来,她的手还被吴犬戎给捉着,紧紧扣住腕骨。 吴犬戎見传说中的道宝,判官槌近在咫尺,早已眼望欲穿,恨不得一把将其抢过,眼看群雄欲要來抢槌,倘若眾人明抢,自己是绝对敌不过这些老江湖,而师父既说要让群雄自行决策,那便绝无可能替自己夺槌。 因此他出此計策,就是要迫得袁月忍不住痛,亲自将槌子交予出来。 武屠夫大是恼怒,当即甩开叶道源的手,喝道:「喂,喂!对一个小姑娘动手动脚,算甚么道盟好汉?还不快放开袁姑娘。」他早在昨日酒馆之争,便看不惯吴犬戎嚣张跋扈的作风,只是碍于道盟盟友身分,实不好真正施展手脚,可现下袁月危难当头,且动手的人又是吴犬戎,如何忍之得住? 吴犬戎眼中满是贪婪之色,道:「要放她走可以,先将手中槌子放下。那等神物,可不能让她拿来胡玩。」 袁月忍痛笑了起来,道:「狗咬人,那是见着骨头,嘴馋啦。像本姑娘这种大大好人,也只会碰上大大恶狗,嘿、嘿嘿。你这恶狗,莫非馋的是这骨头?」她说着,举起手上木槌子,摇晃起来,如在挑逗一只见着骨头的野狗般。 吴犬戎哼了一声,面露恶色,手又微微用力。 袁月抽了一口冷气,哇的一声,整个大厅全是她哀哀乱叫的声响。 不少女弟子见袁月同为女流之辈,却受了欺辱,多感不忍,纷纷怒目吴犬戎。 那三琼自也不例外,袁月年纪甚小,性子外放,似个野孩子般,对三琼来说,就像又多了一名妹妹,母性勃发,很是宠爱她。她们恨不得将这顽皮的小妹妹捧在手心,细心呵护,哪里忍心见她受尽苦楚? 只见三琼脸色生寒,三双美目凝在袁月身上,都是不住怜悯,接着射向吴犬戎,全是骇人气势。 吴犬戎感受到三琼的目光,明白自己已被恨上,不由又气又恼,直瞪着袁月,只觉这一切过错,全都因这丑娃儿而起。他手上又多了几分力,怒道:「快将槌子交出来,否则就有妳这娃儿好受!」 如今此刻,他也不顾虑这么多,露出潜藏着的真面目。 袁月哇哇惨叫起来,却在此时,宛若在呼应她的呼声,木槌子「嗡」的发出低鸣,忽然一阵狂风骤起,风声大咧,竟是槌身盪风出来。 下个瞬间,槌身迸现微微亮光,一闪一灭,好不惊人,惹得众人一阵啧啧称奇。 宋天雄见此,深怕判官槌要使出甚么惊天威能,忙道:「戎儿!万不可无礼,咱们武律道盟,向来公平持正,心系万民,万不可动武伤了无辜的小姑娘。」他眼睹一瞇,目光始终不离判官槌,却不提判官槌一事。他接着又道:「不得出力!」 吴犬戎会意过来,便不再出力,只扣着袁月腕骨之处,不让她离开。 可那木槌子嗡嗡响鸣,槌身光芒愈来愈亮,愈发刺眼起来,众人只觉有股能量汇聚,眼看就快爆发开来。 这时那许少彷彿算好时机,折扇一挥,上前笑道:「诸位,诸位,只要这判官槌不让人独佔,谁获去都是可以,不要为难姑娘人家。这样罢,此计既是由在下发头,在下先付订金三百万武币,小姑娘意下如何?」说着,从袖中拿出一枚戒指,上前交予袁月。 他一上前,那槌子周身光芒霎时一凝;待他近前两步,槌上竟是顿消而散,缓缓又归于宁和。彷彿刚才的惊人情状,全都是假象一般。 袁月眨眨眼,看看手上槌子,又瞧着那接过的戒指,不明所以,转了戒指一圈,见戒指平常无华,并无任何特别之处,只如个饰品。她虽不怎喜欢打扮装弄,却不好当众雄之面,婉拒许少好意,脸上苦笑,问道:「这戒指是做甚么用?」 群雄闻言,齐声咦了一声,纷纷左顾右盼,无不脸现怪色。那许少眼中也流露异色,眉宇微微一皱,打量袁月。 眼见众人脸色不对,袁月戒心大起,暗叫糟糕,转头道:「爷、爷爷,西域可没这东西。你……你许久未归,怎地不把这好东西和我说说呢。」 众人这才会意过来,原来眼前小姑娘长年偏处西域,乡下村儿平时只种田放牛,哪里能懂如此多?自然不清楚这戒指为何物。 许少笑道:「姑娘,那叫空间戒,是中原最常见的存物灵宝。唉呀,妳应当也不知灵宝了,这灵宝便是指劣于道宝之物。看好了,妳只需意念即动,便能取物放物,很方便的。」 袁月一听,依许少所言之法,心念微动,当真空间戒的空间一开,白花花的武通元币滚滚而出,不由喜道:「哇,哇!三百万啊?那可以买多少糖,这位英俊公子财大气粗,不同凡响,嘻嘻,嘻嘻。」 她一张痘瘢小脸本是甚丑,可挤眉弄笑的,纠结一块儿看来,却极是逗趣。 众人明白钱财有用,暗自窃喜不已,接着犹似见猎心喜,频频喊高价钱,一口武币一口武币的,转眼就快喊到五百万武通元币。 吴犬戎深觉在这般下去,煮熟的鸭子都要飞了,连声喝道:「槌子给我!」原本没在用力的手,不由加了一分力。 袁月闷哼了一声,忍着苦色,骂道:「臭狗子,脏狗子,我为甚么要把槌子给你?你一不给钱,二还捏痛了我,三琼姐姐都见着了,嘿嘿,我就没见你这般无耻的小狗。」 她一句「小狗」、「臭狗」说个没完,吴犬戎早感痛恨至极,可大庭广众之下,自己身为星云派大弟子,人在做,无数眼珠子在看,那灵瑶三琼也在看,自己绝不能真正迁怒袁月。 他压下怒火,手中力劲一松,恨声道:「二百五十万!」 袁月道:「臭狗子,会不会喊价?人家都喊到五百万,你喊个二百五十万,大门派大弟子如此抠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 落拓岛民闯抚仙 第二十四章 落水 吴犬戎脸色气得通红,张口便喊道:「七百万!」在众人还不及吃惊之际,飞快甩了一个戒指过去。他心想只要袁月拿了戒指,倒也不怕她毁约,众目睽睽之下,就是再狡猾,也难逃群雄的五指山。 可袁月怎地也料不到吴犬戎竟会如此爽快,她原意是为激怒他,惹得众人看笑话,岂知七百万武币说给就给,那空间戒来的实是突兀至极。 她反应不来,半空抓了几回,都没接住戒指,戒指溜出了手心,急道:「七百万!」 只见那空间戒弹了几下,正巧落到敞开通风的门外,滚呀滚,愈滚愈急,旋即咚的一声,厅旁湖面荡漾一波微小涟漪,那戒指很快便没了影。 袁月痛彻心扉道:「七百万!我、我能买多少糖……买多少糖葫芦……」 吴犬戎原见那戒指落入湖中,还心痛了一下那七百万元币,不过转念一想,交易既已达成,判官槌必然就是自己的。他冷笑道:「好了,钱也给了,槌子交出来!」 袁月心中含恨,道:「想要槌子?好,好,那便给你……」话未说完,就使尽浑身气力甩动判官槌,直往吴犬戎肚腹砸将过去。 那许少想不到袁月竟挥动了槌子,两眼大瞪,惊道:「糟了,不可!」可已然不及。 吴犬戎见槌子慢吞吞甩来,心底讥笑不已,他身为少冲境武者,五感精湛,远过常人,闭上眼睹,便要伸掌挡住这槌子。 岂知那判官槌突然大动,嗡的一阵低鸣,方才黯淡下来的光芒又现,空间中道气流转,武律金文乍现,如热锅蚂蚁般频频窜动。只见判官槌槌身道气缠绕,金光大绽,速度变得飞快,如流星般砸将而去。 吴犬戎根本浑然未知,待他感到皮肤刺痛,这才察觉不妙,只听得磅的一声闷响,空气大震,狂风乱扫,大厅憾动,气流如脱缰野马般乱冲乱盪,宾桌上碗筷瓢盆多被吹飞起來,尔后落地,破的破,碎的碎,尽成一堆散花儿。 众雄只闻吴犬戎「啊」的一阵惨鸣,整个人呈躬屈之状,倒飞出去,势头惊人,接连撞毁几张宾桌,那宾桌倒了一张,牵连旁边一张,一张叠上一张,层层相叠,跟着吴犬戎一同飞出。 最后咚的一声,吴犬戎连人带桌撞坏厅口大门,大吐鲜血,翻了好几圈,这才停下。那鲜血纷飞,在长廊留下一条长长血渍。 吴犬戎勉力瞪着袁月,嘴中「呼」的一声,头一歪,昏厥过去。 众年轻弟子各各张大嘴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睹,他们见着了甚么?一个星云派的大弟子,堂堂少冲境的武者,竟是被一个不知名的商家女娃儿,一个寻常少女用槌子震飞出去,晕死过去。 那便是判官槌的威能?传说中道宝的威能,甚至能跨越常人和武者之间,境界的差距? 此时繁星当空,一弯冷月斜照下来,月光笼罩在倒地的吴犬戎身上,看来甚是骇人。可群雄也不瞧吴犬戎如何,一双双贪目如恶狼,死盯袁月不放,他们已然明白,那槌子定就是判官槌。 宋天雄见自己姪儿飞出,忙叫道:「戎儿!」赶忙要东如、杨有为上前探看。他冷哼了一声,杀气大盎,转过头,喝道:「死丫头!」大手一捞,急往袁月抓去。 袁月吓了好大一跳,缩身要躲,却觉两只小腿发软,百骸抽痛一阵,只得蹲下身避过,可宋天雄出手更快,眼快便要被捉个正着。 有道黄袈裟身影一幌,挡在袁月身前,却是那多杰僧人。 多杰嘿嘿笑道:「宋掌门,咱们按照约定,这判官槌就由老衲收下。」伸掌拍开宋天雄的手。 宋天雄退开一步,脸皮微动,神色大冷,喝道:「滚开!」运起内力,右手五指大张,竟是那单手的「利水催心掌」。 多杰僧人嘿嘿一笑,同样运起内力,四肢百骸隐隐发出热能,蒸气腾腾,似如一颗大火球般,热气愈发高昂。袁月身在他后头,直感热能逼脸,大是难受。但见多杰挺胸直腰,不出掌也不防备,让宋天雄右掌得以直扑他虎口。 宋天雄微微一惊,可掌以至对方胸口,虽感热能侵体,倒也不是不能忍,忖道:「你既要挡路,可别怪我。」五指躬起,劲力运臂,正当欲要运功,却觉对方虎口传来一股源源不绝的热能,将自己右掌震了开去。 多杰笑道:「不错,好一个摧心掌。」说罢,浑身热气竟又大涨,热能迭迭攀升,饶是宋天雄这臻化境高手也频频退开,不敢欺近。他接着道:「宋掌门,你既予老衲一招,于情于理,老衲自然要还你一招,小心了!」 只见多杰微微一吐气,热能一歛,通体勘勘发红起来,拳掌圈掌,一掌如烈火般直扑宋天雄。宋天雄骇然,当即运起星云派上乘心法,以「利水摧心掌」还以颜色。 两掌相交,轰的一声响,两名臻化境高手同时倒退开来,多杰僧人连退了五步,宋天雄则是连退七步,其中谁胜谁负,众人一看皆知。 多杰僧人笑道:「照你们中原规矩,常存竞心,比武胜者就是一切,这倒是不错。那这判官槌就归老衲所有。」 宋天雄脸色大是不善,心底又惊又悔,想不到这僧人武功如此之高,实是大大的失算,而且此次比试一输,可大涨西域气势,灭了自己人的威风,现下恐怕是无法再找那丑丫头算帐。 他压下心火,躬身行礼,道:「那便随大师意了。」挥挥衣袖,站到众雄身后。 多杰满意笑了出来,讚道:「好,好!不愧是武律道盟掌门,气度果然不凡,老衲深感佩服。好了,小姑娘,把那槌子交予老衲,老衲定会护你周全,令妳完好离开。」他转过头,正欲瞧见那袁月,却不见她人踪影。 多杰微一愣神,急了起来,怒道:「小娃儿去哪儿了!」 忽有几人指着外头,道:「那丑丫头在那边!」 多杰等人赶忙循声看去,果见袁月蹲在湖畔,瞧着漆黑一片的抚仙派湖,一动也不动。 多杰笑呵呵喊道:「小姑娘,妳这是怎地了?」目光全盯在袁月手上的判官槌。幸亏方才有吴犬戎充当白老鼠,这才令他亲眼见识到,这判官槌冰山之一角的威能。 如今再不会有人质疑,这槌子的威能如何。 岂知袁月回眸相望,笑了起来,嘿的一声,猛将判官槌扔将出去,在群雄大骇、不及反应的目光之中,就见槌子于黑夜中划出一道优美弧线,愈转愈快,扑通一声,湖面飞溅一个大水花,槌子缓缓隐没湖中。 她回过头,笑嘻嘻道:「大师,大师,你武功了得,为人慷慨,把破槌子给你,那是一点问题也没有,不过,嘻嘻,大师,你替我将湖水蒸发干了罷?好让我寻七百万的戒指。」 多杰、众群雄怎地也料想不到,眼前这袁月竟然说扔就把传说中的道宝扔进湖中,丝毫也不珍惜。当此之际,有人倒吸冷气,又有数人冲出厅外,扑通扑通好几声,跃入湖中。 此时外头天色已黑,派府里虽有灯火映照,湖中尽是黑墨墨一片,赢弱月光尚不足让人看清楚湖中面目,率先落下湖中的几人找了一圈,兀自寻不见任何东西,而夜里的湖水冰寒刺骨,已有数人渐觉牙齿不住发颤。 但传说中的道宝在及,岂有人会因此临阵退缩?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 落拓岛民闯抚仙 第二十五章 狗屁武律 多杰脸色发红,面目狰狞,显是气得不轻。 他忖道:「我苦寻判官槌整整五年之久,这些年来,我一刻也不舍回西域,就怕那瀛海岛何时破界,让人抢了先去。前几日破界入岛,发现那判官槌根本不在岛上,幸是石大使特意远来相助,我这才晓得槌子一直都抚仙派。这回!这回!我总算是见着真物,可就差那么临门一脚!」 多杰想到这里,见袁月那张形貌丑恶的笑脸,气上加气,心念甫转,大掌高举,欲想一掌拍死眼前这丑丫头,好解心头大恨。 可忽感身后有道目光射了过来,他转头去,目光来者,却是圆如师太。 他冷哼一声,明白这老尼是要护着丑丫头,大掌缓缓放了下来,现下更重要的,是赶紧寻着判官槌,那丑丫头的事,往后再说。当下赶忙招呼来石涛、两名僧人弟子,商量谁寻哪一边,谁又找哪一块。 扑通扑通,随着落水声接连不断,飞溅起来的水花愈来愈多。 愈来愈多人奔湧出厅,各派掌门人和弟子全都下了水,石涛、多杰大师、两名僧人弟子也纷纷下水。 一时之间,花厅内人数骤减,馀下五霸掌门人、吴犬戎、杨有为、东如、许少、灵瑶三琼、司马乌尔三人。 忽一人道:「那是我的,既没认主,谁抢谁赢!」 另又有人道:「滚一边,我的!」 有人道:「许少说了,拿了是献给武律石碑,可别想独佔。」 又有人道:「快点儿,快点!不能落于人,人人都有机会拿到槌子。」 范曲直在旁看得一阵心急,可碍于武律道盟五霸的身分,实是无法做出那等有违礼俗之事,只见他两眼瞪得老大,不停深深吸气、吐气,几欲想起身跳入湖中,却作罢了。 他心念电转,赶忙向抚仙弟子会意一眼,数名抚仙弟子点点头,当即跳入湖中,跟着找寻判官槌。 这时,只听有抚仙弟子道:「啊!陆师兄,心儿小姐,不可,两位千万不可下水啊!后日可是大婚之日,岂能落得狼狈之样?还是咱们来找便好。」又有人阻止道:「是呀,是呀,两位别下水了,咱们这些弟子找便是。」 原来是陆弘道、范心儿二人来了,他们亦想下水帮忙寻判官槌。 陆弘道坚定道:「不!我虽不清楚判官槌是何等通天之物,可倘若那是抚仙祖师传承之物,岂能让他人夺之?我既要和心儿接下抚仙大业,那自然便是咱们的责任,合不合乎礼节,那自然是退而求之了。」 范心儿嘴中「噗」的一声,娇笑道:「别阻止你们大师兄啦,我瞧他啊,只是想下去玩玩水,消消暑罢了。」 两人相视而笑,同样跳下湖中。 在旁看戏的袁月手足舞蹈起来,笑道:「落水狗,落水狗,全是一群落水狗!快找,快找!那可是我的七百万呀!」一跳一跑回了厅内,见着星云派杨有为等人没有下水,眉头大蹙,道:「喂,你们在这干等甚么?不想要槌子了?」 若说她心中最想看到谁下水,莫过于星云派等人。 杨有为、东如闻话,纷纷骂道:「谁要甚么狗屁槌子!」「妳、妳把吴师兄伤成这样,星云派定不会放过妳!」他们二人平时跟着吴犬戎仗势欺人,大放厥辞惯了,全然忘了厅内还有武律道盟的盟友在。 其时,袁月耳中闻得一声冷哼,循声回头,见脸色阴沉的宋天雄,目中杀机隐隐,欺上前来。 她猛地背脊生寒,察觉不妙,哇哇乱叫,想惹得众人观望,以好让宋天雄不敢出手,可多数人都已下了湖,眼中、耳中只有槌子的消息,根本沒人观望过来。 宋天雄大手一伸,如条长鞭直驱过来,直捉住袁月后颈,如鹰爪般牢牢捏住,喝道:「妳这个不守信用的小娃儿!妳是商家出生,岂会不知买卖是讲求信义,又何如会不晓得这般背信之举的后果?那可是大大败坏声名之事。武律在上,就算妳是个娃儿,我身为道盟掌门人,绝计不能放妳胡闹。」这喝声甚响,显是动用了内力。 袁月本已后颈生疼,岂料又有一阵声音穿脑而过,眼前顿时金星乱冒,好不难受。 圆如师太忙上前,劝道:「阿弥陀佛,宋掌门,那判官槌如今也不在小姑娘手中,何必如此为难她呢?当然,小姑娘性子胡闹,该当责难,却也不必这般大动手脚。而钱财一事,于咱们江湖道派而言,都是身外之物,宋掌门,倘若贵派真需要那笔钱,老尼愿意代付这笔钱。」 方才群雄争槌,圆如师太自始至终都不发一语,只因她性子淡泊名利,加之峨嵋派于刚强赢弱之事不甚在乎,自然对判官槌毫无兴趣,是以冷漠看待雄穷的争辩。 若说还有甚么令她感到在意,也就只有袁月一人,可她拿着一柄惹人耳目的判官槌,实是不好相救,正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之理,此事若传了出去,人人都说峨嵋派企图染指判官槌,峨嵋派列祖列宗的名声可就毁于一旦。如今判官槌既已离身,同为女流之辈,肝胆相照不说,哪里容得下有人欺辱? 武屠夫也忍之不住,道:「正是,宋掌门,咱们飞云派也可以!恕晚辈直言,袁姑娘尽管胡闹,但还懂得视之大体,她拿了那槌子,可有自己独佔?不,她是大可自己独佔,可外面这群庸人又如何?见到判官槌,各个眼都看花了,口水都要滴下来了,还争个没完。」 宋天雄冷笑道:「哼,那又如何?这丑丫头无故作乱,私自贩卖道宝,搞得宾客人心惶惶,又该当何罪?更不说她……她又将槌子扔入湖中,此等出尔反尔之辈,岂会为咱们侠义正派所容?」 武屠夫闻言,怒容乍现,宋天雄这话分明是将所有过错都推往袁月身上。 叶道源忙问:「不然依宋掌门之言,又该如何?」 宋天雄摇头道:「要我说来,一开始直接交予咱们,不就干脆了事?赢了比武,自当交由咱们保管,不才是省事之道?哼,现下出此乱子,还不都是这丫头胡作非为的错。」 袁月嘻嘻笑出了声:「你……你这臭狗子的好掌门话倒是很多。喂,别说本姑娘不照料你们,看在你们捉得本姑娘手都红了,就告诉你们,那槌子我往湖的左处扔去。嘿嘿,本姑娘七百万没了,你们再不当个落水狗,那判官槌子,也要没啦!」 宋天雄怒容更甚,道:「小姑娘,妳当真以为我就不敢动妳?」 袁月道:「好啊,好啊!有种便杀了我,反正众目睽睽底下,谁都知道你堂堂星云派掌门动手杀了一个娃儿,用不着多久,全中原定会耻笑你的无耻。」 宋天雄不及回说,就见在场女流频频点头道好,显是对袁月硬气的表现和话声甚感满意。 那圆如师太道:「阿弥陀佛,孩子,不可整日说些脏了嘴的话,那可是很没有礼貌的。」她嘴上这么说,却藏不住面容中的喜意。 那灵瑶三琼的梅姑娘、宁姑娘、王姑娘纷纷讚道:「好气魄!袁月妹子,姊姊欣赏妳。」「真好,真好,妳们说,这袁月妹妹是商家之女,不如咱们便收了当咱们的五妹罢?」「宁姐姐这主意挺好的,四妹性子淡漠,多了一个胡闹的妹妹,也许会开朗得多。」 三人谈笑大论,眸中流转之色,皆大有心动之意。 宋天雄面色凝重,不只峨嵋派,连灵瑶宫三人也对这丑娃儿照顾有加,方才在花厅,灵瑶三琼就愈发欣赏这丑娃儿,此时三人只字未提收徒之事,但谁都晓得灵瑶宫女弟子向来以姊妹称呼,所谓收作妹妹,不就是要收徒之意? 若是换作平时,宋天雄可以退一步,毕竟和两派女流门派交恶,可不是甚么妙事。但这回丑娃儿伤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宝贝姪儿,说甚么也不得就这么放她离去。 便在此时,忽听得有人道:「他妈的,都说不要胡闹,现在好了,谁都知道咱们来了。安安静静吃白饭不好吗?」 这话声来得突兀至极,众人根本料之未及,只闻这声音懒洋洋而中气十足,可声音中沙哑无比,似如堵住甚么他物般。 其时,几道银光自窗牖外射将进来,直逼宋天雄眼、咽喉、下胁三处而去。 宋天雄微吃一惊,忙放开袁月,连退几步,只听呼的一声,见又有银光朝自己门面罩来,赶忙再避。但见一道黑影闪动,紧接着又呼呼呼三响,这次连同射向范曲直、圆如师太、宋天雄三人。 三人齐想方才全然没发觉窗外有人,此人定是高手无疑,连是运起内力,两臂震暗器。 当当当几声,那数枚暗器落在地上,厅内几人一看,是为银錐。 那懒洋洋的声音又起:「判官槌本就不是你们该拿之物,道宝之所以为道宝,乃在于源自古之大道时代,比起武律所造的宝貝要有灵得多。范先生,若是咱们再晚个几天,那狗屁武律定会亲自找上门,届时……你抚仙派可就要覆灭了。」 众人这回听得清清楚楚,那声音倒像是年轻男子。 范曲直、宋天雄、圆如师太不禁眉头一皱,他们眼功了得,于方才乱斗中,清楚见着来人是名满脸花白的老者。可三人尚不及细看那老者的诡谲之处,均对「狗屁武律」四字吓了一跳,相互看了一眼,各个眉宇紧蹙。 那老者嘿嘿笑道,身影一幌,现身众人面前。武、叶、司马三人吃了一惊,见他满脸花白,一身青衫,可不就是当日酒楼上的青衫老者? 他一把抱起袁月,橫了宋天雄一眼,这才奔出大厅。 那老者一出厅外,便即施起轻功,瞬息之间,竟已奔得几丈之远,只见那身影愈来愈远,愈来愈小,最后只剩米粒般的大小。 在场五霸中三位尚不及从方才那四字回神,久楞原处。一旁灵瑶三琼、武屠夫、叶道源见袁月遭其掳去,却无反抗,忙抽兵器,身影一愰,本欲追去。 范曲直、圆如师太、宋天雄大骇,均想那人口中「狗屁武律」,当是讽刺中原的大道,武律。 武律乃是中原人人皆知的大道,大道为天,不可忤逆,不可不从,武者修练,得体道萃气,便是要体武律之道,萃天地道气。武律,更可以说是中原所有武者的武功根柢所在。 若说在这中原当中,有谁不敬畏武律,又胆敢出此恶言,大概就只有那「无神者」,瀛海岛之民。 三人忙喊道:「不可,万不可追去!」但武屠夫、叶道源、三琼已然追了上去。 眼见有人追了上来,那老者先是微微一愣,右足蹬在一处屋片上,哈的一声,竟如腾云驾雾一般,于空中急转弯,往另一方逃去。灵瑶三琼、武屠夫、叶道源大感骇然,不敢相信自己眼睹所见,此世间竟有这等奇妙身法。 可细细一想,此人若是哪方高人,能有这般神妙身法倒也不奇怪。几人心念甫转,打定主意绝不可放此人离去,目光互瞟,同时猛然出招。 霎时间,只见剑招、拳劲、铮铮琴音、墨酣金笔、一黑一白棋子从那老者身后攻去。 那老者头一歪,屈下身子,竟是左足再蹬,咚的一声,踢破空气,直盪出去,在空中直转好几圈,避过这些攻招,往谷堆山深山急奔而去。 眼看追不着了,灵瑶三琼、武屠夫二人身子一歛,落在屋簷上,愣了好久好久,脸上尽流露悲痛之色。 武屠夫大声骂道:「他奶奶的,这人武功分明不高,身法却诡异至极,既不邪也非正派,我可从未见过。」 叶道源沉吟一阵,点点头道:「师弟,那青衫老者咱们也见过,应当就是袁姑娘口中的爷爷。如果我想得不错,那或许是西域的武功。」 武屠夫低声乐道:「果然是袁姑娘的家人。」回头望了一会儿,见无他人追上来,嘿嘿笑道:「咱们这般追上来,那星云派的臭狗子倒也不敢怀疑。」 叶道源低声忙道:「师弟,噤声!这话要是传了出去,你又想被师父他老人家打多少板?」发觉有三双美目望来,转头咳了一声,苦笑道:「三琼姑娘们,这话还请保密。至于袁姑娘一事,在下深感惋惜。」 三琼尽皆默然不语,心下微微吃惊,原来飞云派二人追了上来,不是想捉拿青衫老者,而是为了替袁月找个溜走的机会,掩人耳目,只要一离开抚仙,宋天雄等星云派就难找她麻烦,如此一来,自然能护她周全。 她們眼中透着些许无奈,目光流转,挑望那老者往谷堆山深山而去,也不知究竟在想些甚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 落拓岛民闯抚仙 第二十六章 瀛海岛岛民 阒夜隐没,东方的第一道曙光很快地幸临大地,透过谷堆山的枝头繁叶,缓缓洒落群峦密林,密林旁有处山涧细流,涧水清澈见底,直向山脚潺潺而下。 有一老者一头栽进涧流间,嘴一张,只感溪水甘甜冰凉,咕噜咕噜,便大口痛饮起来。过了片刻,他抬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清晨空气,顿觉一阵快意流淌过五脏六腑,也不知是涧流还是清晨空气的清爽。 老者低头看去,见水面映照满是皱褶的面容,不由眉头微皱,仰天长歎,道:「唉,造孽啊,好好一张脸,非要搞成这副德性,谁能认得出来?」 便在此时,有人自后方一脚踹来,那老者始料未及,身子猛倾,扑通一声,直接落入涧流里。 只傳來「咦」了一声,道:「赌狂,你不是轻功相当了得?怎地会躲不过这脚,啊,是了,是了,莫非是良心发作,刻意让我踢中的?」这声音尚有童音,听来有些意外。 老者忙从涧流起身,往身后那声音瞪去。那张年迈的脸皮皱成一块,看來甚是骇人。 只见岸畔那人嘻嘻笑笑,却是一身黄裳的小姑娘,四肢短小,脸上黑黝黝地满是痘瘢,正是袁月。 而那青衫老者,却是那日在瀛海岛上的赌狂。 两人自昨晚逃离抚仙派,急奔入谷,藏匿于谷堆山深林群峦,当时眼看天色渐晚,四周黑漆漆一片,正适合藏匿踪迹。可武律道盟高手如云,光道盟五霸,抚仙、星云、杞麓、飞云、峨眉各派掌门人,尽是臻化境高手,更别说他派高手,就是境界最低的执者境武者,道盟没有数万,亦有数千,容不得他们大意。 袁月、赌狂二人每一个时辰都会换一处地点,一会儿往东,一会儿向北,随后往西,只要不走回头路,倒也无碍。如此周而复转整整一夜,确认周遭并无追兵,这才安心歇息下来。 不知不觉间,曙光自远远天边亮了起来。 那赌狂道:「去他奶奶的,姓袁的,你又不是不知我武功不高,怎地躲得过这一脚?」他浑身湿漉漉,如只落汤鸡般,冷风徐来,不由打了一阵冷颤。 袁月奇道:「你武功不高?那你方才飞簷走壁、穿山越岭的本领,是我做梦不成?」旋即,似领悟甚么,嘿嘿一声,脸上流露窃喜之色,道:「妙,妙!瀛海岛赌狂大爷,你说你一个老头儿轻功那般了得,那些江湖侠士看了定是纷纷唤你一声高手。」 她说这「高手」二字时,边道边笑,心想若非真正认识这赌狂,肯定会认为他是哪方高人。 赌狂闻得这话,哼了一声,左手摸去右胲附近,用力一扯,嘶啦一声,竟将那张年老花白的脸皮硬生生撕了下来。 只见在那老者脸皮底下,是一张年纪约莫十七、八来岁的青年面容,发色棕黑,身材挺拔,方脸剑眉,一双眼睹如虎目般,气势凛然,似在瞪人。 赌狂道:「姓袁的,看看我这张脸,哪里来的老头儿?哪儿来的高手?昨夜那般身法,我这辈子再也施展不来。哼,若非用了岛主老儿炼制的轻灵丹,你这小毛孩定会死在宋天雄手中。他妈的,那东西我可只弄来一颗,现在甚么也没啦。」 他一脸痛色,盯着手上拿着那张脸皮,也不知是在惋惜丹药还是易容皮。看了袁月一眼,道:「这易容面皮虽然好用,但岛主老儿说过不可久戴,你还是快取下来罢。」 袁月「啊」的一声,脸上同是流露痛色,问道:「真要取下啊?可是、可是这脸皮这般好用,诓骗不少……呸,令我所学良多。唉,我说赌狂,倘若可以,这易容皮……」想起出岛这些日子,如何顶着那丑娃儿面容,骗吃骗喝又骗人情,百试不厌,是以今后不得再顶着那张袁月的面容,实感万般不舍。 赌狂像是早料到般,马上接话:「如果你想一辈子顶着那张黑脸,待易容皮真正和你脸皮接合,哈哈,我就先恭喜你,从此世上只有三条腿的袁月。」 袁月吓得脸色大变,自出岛以来,他戴着这张易容脸皮已有好几日,这期间从未脱下,连忙手放胲下,嘶啦一声,将那张黑黝黝地易容皮撕了下来。但见在那张女娃儿脸皮底下,竟是一张生得甚是俊俏,略带稚气的男孩儿脸庞。 他瞧着身上黄裳,有些可惜道:「这些日子当个丑丫头得了不少好处,唉,岛上那些家夥说的『扮猪吃老虎』,我可总算懂啦,只可惜以后不能再拿这张脸皮招摇撞骗。」 心念一转,拿出空间戒,问道:「这空间戒只得放武币?」言下之意就是要问:能不能把易容皮放在里头? 赌狂盯着那空间戒,顿时想起甚么,摇摇头道:「不可,不可!」 袁月心底略感失望,可一想那许少说过,这空间戒只是灵宝,是武律所造之物,威能不比道宝之强。道宝既有地品、玄品、天品、大法、太上等阶级之别,可从未听说过有能收纳他物的道宝,如此说来,灵宝岂还能高上道宝一筹? 想到此处,不由一歎,目光刚抬,就见都争先笑容满面,走近几步,甚得骇人。 他那虎目大睁,一张脸甚是狰狞,可怖得紧。 袁月惊道:「做、做甚么?」 赌狂正色凛然道:「袁月姑娘,咱们习武之人,视钱财为粪土,肝胆相照,义心为民……」 袁月翻翻白眼,道:「咱们认识多久,你甚么性子,我岂会不知?说人话,不然我可要收起来啦。」 赌狂唉呦一声,忙道:「我只想说,做人莫要贪心,但求温饱便是,何必大鱼大肉呢?」说罢,手跟着向前一伸。 袁月两眼一瞪,道:「干甚么?」赌狂笑道:「交出来。」袁月道:「交甚么?我不懂。」 赌狂骂道:「他妈的,三百万,三百万武币啊!钱财伤身,人人有责,我说甚么也不可让你一人受这等痛楚,咱俩是知己,有难自当同苦。让我拿去赌……呸,搞一回买卖,定能翻倍而回。」 袁月怒道:「当初将咱们盘缠花光的不就是你吗?说甚么小赌小闹,根本是狗臭屁。」话毕,眼见赌狂两手趋前,缓缓逼来,一副就是要硬来之情状,将空间戒死死抱在怀中,道:「不给!姓都的,我本还道你『赌狂』大名是从何而来,如今想来,真他妈的名副其实。咱们这回出了岛,可是有整整十年无法回岛,倘若让你保管盘缠,咱们定是连半个月都过不去。」 他想起出岛之前,瀛海岛岛民给了他俩十万武币作为盘缠,岂料赌狂一上抚仙,遍地胡赌,十万盘缠,不足一天便让他花个精光,若不是抚仙百姓有人瞧他们好生可怜,施舍他俩,定然活不到今日。 赌狂笑了起来,道:「相信我,看看我的眼,唉,叫你看看我的眼!逃甚么逃!我像是在说谎?说谎之人的眼睹会如此真诚无垢?」 说话间,直朝袁月扑了过去,丝毫不给对方应答和思索的机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 落拓岛民闯抚仙 第二十七章 下山 袁月早料到赌狂无耻成性,说谎如喝水般轻松惬意,区区眼珠子毫不游动,对他来说,犹如雕虫小技,又算得上甚么事?自然是无法说动自己。 袁月连忙拔腿而跑,让赌狂扑了个空。 但视赌狂动作,却觉古怪至极,他這一跳,竟跳不过二呎,就落了下来,俨然如个武功贫弱之人。细想昨日他何如迅捷灵动,避过武屠夫、叶道源、灵瑶三琼等道盟中菁英子弟的攻击,彷彿都是骗人般。 两人你追我跑,闹得好一阵子,不觉日上已三更。二人渐感腹中饥肠辘辘,这才想起昨晚宴席,甚么也没吃着,不由停下,他俩抬头一看,见烈日当头,相看一眼,开始指责对方的过错,袁月认为赌狂胆子恁小,太慢出手相助;赌狂认为袁月安静些,就不会滋生事端。 两人愈吵愈烈,吵到后来,肚腹不停乱叫,更是饿得前胸贴后背,无心打闹下去。但心念甫转,不晓得那道盟的追兵何时会来,万不敢贸然下山,只得饮溪水充饥。 再过整整一日,他们于山中寻不着任何野果、猎物,当真饿得头昏眼花,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往山下而走,打算找处饭馆用饭。 历经这二日,虽不见武律道盟或抚仙派出追兵,不过赌狂那般出言讽辱了道冲阁,身分定已败露,是以二人戒慎恐惧而行,走上几步,都要停足张望,见无大碍,才接着前行。 过了不久,两人来到一条不胡来,他大不敢得罪咱们。虽说丢了判官槌,可只要持着那槌子一日,始终如咽喉卡着一根细刺,那狗屁道阁定然会找上门。此次咱们坏了他女儿大婚,固然是美中不足,可也替他弄丢了判官槌,他确实该好好感谢咱们。」说着,嘿嘿笑了起来。 袁月翻翻白眼,心想:「我可不愿再去一趟抚仙派,天晓得下次还能否活着出来。」 二人既知事情经由,大起胆子,溜入人群,等候队伍近镇。反正道盟、衙门要寻的是一老一小的袁月和赌狂,又非一少一小的袁月和赌狂。他们见左右两侧不时有衙役巡视而过,脸上兀自坦然自若,微微点头,笑着打招呼,目光所及,那些衙役手上竟是拿着两张纸张,上头写道「悬赏令」三字。 袁月瞟去一眼,悬赏令上是一老一小的水墨画像,那画中人物绘得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细细再看,可不就是女装袁月和赌狂的老者模样? 當下只觉那画像俨然像面镜子,那双眼睹仿佛就是自己在瞪视自己,心中油然一股诡谲之感,目光向下一瞥,见着画像罪状,怵然一惊,嘴巴微微一张。 待衙役走过,才将见着的罪状,低声道了出来:「武律在上,无神者违背天道,丧尽天良,杀害无辜百姓,搅乱抚仙大婚,盗取抚仙道宝,罪无可赦,武律道盟号令于此,捉拿无神者二者,赏金七、七百万武币?」 他大感吃惊,脑海中忆起前日落入湖中的七百万戒指,又是心痛又是无奈。又想自己分明是在众目睽睽底下被捉走,怎地隔了一日,也成了悬赏令头号罪犯? 照理而言,应当只会悬赏赌狂一人才是。 袁月却是不知,那整整七百万的赏金,正是由宋天雄一口喊出,他暗恨袁月坏了大事,还伤及自己姪儿,丢大了颜面,实是可恶至极。因此刻意把袁月也列为悬赏要犯,打算令中原万民好好羞辱她一番,使她落得跟瀛海岛人同样下场。不过这一切之举,却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歪打正着罢了。 赌狂看来一眼,似乎明白袁月想法般,笑道:「姓袁的,亏你白有了岛上第一怪童的名号,范曲直固然不会找咱们麻烦,但道盟当中,不仅有抚仙,可还有那星云派。」 袁月不由发笑,对那些道貌岸然的道盟门派很是不屑,他们只顾争夺判官槌,浑然未觉判官槌会引来杀身大祸,不管自愿与否,那道宝便是如此危险之物。 这时赌狂又道:「所以说,星云派果真没一个好东西。」袁月瞪着双眼,嘴中「咦」了一声,不明其理。赌狂嘿嘿笑着,续道:「岛主果真说得不错,你这怪童,虽然有小聪明,可还不懂得如何和那些老奸巨猾的老屁股打交道。」 袁月瞪眼道:「你甚么意思?」 赌狂左右看了看,见无衙役走来,低喃道:「听好了,古抚仙三大派,抚仙为一,其次星云,再次杞麓。宋天雄这老屁股,野心甚大,自他即位以来,早不甘心居于范取直之下,这回让他找到翻身的把柄和契机,却让你这小姑娘搞砸,不仅没得着判官槌,还白白痛失七百万武币,你说你是宋天雄,会放过这种人吗?方才我说范曲直应该会放过咱们,可若是各派掌门人、宋天雄施压范曲直?你想到了明面上的理由,可那些暗中而为的小人呢?他们明面上可不会道出口,却一个个恨不得杀你好几万遍。」 袁月恍然大悟,跳了起来,他一聽及小人,脑中当即闪过宋天雄、吴犬戎那等毫无度量之人的面孔,只要自己还活着,他们定会想尽办法折磨自己,直至自己身死。 他怒道:「老屁股,臭屁股,臭狗子,一群……此仇不报非君,呸,小爷我才不当甚么狗屁君子,小爷,小爷我把长剑塞他们屁股……」可说到后来,却说不下口,歎了口气,如洩了气般,整个人无精打采。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 落拓岛民闯抚仙 第二十八章 萬象唯识珠 袁月二人随着队伍缓缓前行,于队伍中足足排了半个时辰,自队伍之末,来到队伍之前,总算来到抚仙镇门前。此时已值正午,见身着铠甲的皂班衙役各各满头大汗,仍不敢有所忽漏,奉公职守,不由一阵讚叹。 由此可见,武律道盟、衙门是多么迫切要捉拿要犯,这也让袁月、赌狂二人愈发慎重起来。 却在这时,袁月轻轻「啊」的一声,问道:「咱们进镇,可是要报名的,这要报甚么名甚么姓进镇?」 赌狂想了一会,见队伍最前头那商人哈腰谄笑的,灵光乍现,道:「不如就报咱们真实姓名,反正他们要追查,也是追查袁月和她爷爷,谁也不认识咱们。」 这时两名衙门衙役拿着悬赏令,上前几步,仔仔细细打量袁月二人。 他们见眼前两人虽是一大一小,却是一个男孩儿和一名青年,那青年目光灼灼,倒也不似穷凶恶人,那小矮子則容貌俊美,甚是可爱,和悬赏令上的丑恶姑娘大是不同。 其中一名满脸胡渣的大汉衙役,问道:「叫甚么名,从哪里来的,又来干些甚么?」 赌狂上前一步,学着商人哈腰谄笑的模样,低头道:「官爷,官爷,小人姓都名争先,住附近的,此次行商回了家乡,带小人二娘的小儿子进城玩玩。」 袁月脸一黑,心下对这二娘小儿子的身分不以为然,可仔细一想,自己不过十二来岁,且身形矮小,旁人见之,大多都会听信都争先之言。 心念甫转,果见那大汉点点头,目光微缓,道:「原来如此。」 袁月暗歎一声,登时佯装一脸不懂事的情状,眼珠子眨呀眨的,道:「叔叔,我需要说上名吗?」 都争先、袁月二人于岛上就极有默契,平时讹诈岛上他人,都是一人扮黑脸,一人扮白脸,装笨装傻,聪明绝伦,只需一个眼神交会,不说则通。当下二人目光只一对到,都争先脑筋一转,便即笑道:「乖姪儿,要的,要的。」 他这一口「乖姪儿」唤得朗朗上口,直让袁月一阵头皮发麻,不敢恭维。 那大汉衙役见袁月懵懂忐忑的模样,会心一笑,道:「小弟弟,只需报上名字就好啦。」 袁月点点头,冲着衙役露出无垢笑容,道:「官爷大哥,我姓袁,名昊,十二岁。」他自己说完这话,都觉脸上一阵火烫,不敢往都争先脸上望去。 那大汉衙役轻轻一笑,朝身后另一名衙役道:「如何?」 袁昊二人闻话,微微愣神,不明所以,目光瞟去,这才见着另名衙役手上捧着一块精致圆珠,那圆珠通透空明,珠心竟一会闪绿光一会闪红光,甚是怪哉。下个瞬间,那珠体周身竟勘勘浮现道气,道气缭绕,显是道宝发动的征兆。 只见一道珠光自球心直射出来,精光罩在袁昊、都争先二人身上,时而快,时而慢,显如活物般。 那衙役还不敢大意,缓缓捧珠上前,分别再将圆珠幌过两人面容。 只见那圆珠清彻映出两人面容,微微迸现绿光,闪了几下,转而归于宁寂,圆珠又呈空透之状,再无反应。 袁昊、都争先互相看了一眼,又惊又疑,也不知衙役拿这珠子上前,究竟有何作用。他倆表面上看来无事,可方才精光乍现,确实吓了好大一跳。 只闻那衙役道:「萬象唯识珠,没有问题。」在本册子上写上两人大名,那大汉衙役笑道:「可以过去了。」 袁昊心中满是疑窦,问道:「叔叔,那是甚么珠子?」他说这话是向着都争先问。 袁昊这一问,当真把都争先问了倒,他和袁昊一样自瀛海岛而来,虽虚长几岁,可对灵宝之事,他同样一概难知。此时唐突问及此事,他登时面有难色,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大汉衙役明白过来,朗笑道:「谅你叔叔也不会知道,小朋友,这叫萬象唯识珠,是地境的道宝。喏,你若是说谎,珠子就闪红灯,你若是没说谎,那便是绿灯,这东西让咱们捉捕要犯,可是大大的便利。」 袁昊闻话,大感骇然,一双眼珠子瞪得好大好大,武律竟创造出这等物品?见那两名衙役张望过来,他转而发笑,快步奔入镇内,脸上大有兴奋难耐之色,边跑边道:「哇,叔叔,快点,快点!咱们快去买糖,再买点玩意儿,还有爹爹最爱的酒。」 说着,拐了个弯,往街道奔去。 都争先哈哈大笑,欲要追去,其时,目光偷偷向后一瞟,那些衙役只是面露笑容,当袁昊乡下孩子性子发了,并无怀疑之色。 他连忙追了上去,一过转角,就见袁昊苦着小张,面色不善伫足原地。 袁昊冷不防骂道:「草,大人真不是甚么好东西,咱们明明非女非老,居然用了那甚么狗屁萬象唯识珠,差点阴沟里翻船。」 这说话声不大,竟不巧被路旁经过的路人听着,但见那路人满是诧异的目光,两人哈哈僵笑,快步离去。 都争先见袁昊愈走愈急,一双短腿走得比他还快上许多,脸上神色郁闷,明白是因一下山便逢难题,差点儿被识破身分,心有馀悸,难以自己。 他笑道:「冷静点,你是第一次出岛,难免会诸事不顺,咱们岛就那么大、那么些人,处事上的方法、计策怎地能和中原这边相比拟?就好比方才那衙役,老练得紧,那真实玉没瞧出咱们的谎言,八成是因為我家真是商人出身,咱们瀛海岛确实也在附近,而岛上居民多是称兄道弟的,咱们可就要栽在方才那里,一命呜呼啦。」 袁昊停足不前,小脸微皱,心中仍砰砰乱跳,只觉就是和宋天雄等人对峙时,也从未感到这般窘迫,毕竟对方是武林宗师,不大可能当众之面为难一个小毛孩,是以心中笃定,也就毫无顾虑,可方才情状大大不同,只需走错一步,可就真是步步错,所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可是再贴切也不过。 他嘴中呢喃几句话,待心神略略一定,不免有些懊悔,想道:「我以前还道中原这等辽阔之地,岛上怎地没人想出岛,嫌他们愚笨,现在想来,愚笨二字,与我倒是相衬。」 他想到这里,忽然像是忆起甚么般,道:「赌狂,你不是第一次出岛?」 都争先吓得一跳,赶忙遮住他嘴,左右看了一眼,见无人看来,低声道:「小声点!那赌狂二字别再说啦,这里没人不认得那名号的。」 袁昊问:「这是为何?」微微一愣,又问:「是了,你既出过岛,怎地会不知那萬象唯识珠?」 都争先皱眉道:「你是娘们吗?怎么问题如此多。」 见袁昊挽起袖口,一副要冲上来拼命的模样,歎了口气,续道:「十一年前,我和父亲经商出岛,不巧过了破界的时限,于是咱们父子俩就在这抚仙住了十年。你又不是不知我性子,这十年间,我从未出过抚仙一步,自然不晓得那甚么萬象唯识珠了。我也是在这十年间,习了无上赌术,从此笑傲于世,不知何时世人称我为赌狂,连同那狗屁……嘿嘿,武律也承认我『赌狂』二字的名号。」 他说这话时,脸上大有寂然之色。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 落拓岛民闯抚仙 第二十九章 逍遥定心诀(1) 袁昊鄙夷道:「无上赌术?那你怎地还输到出岛?」暗忖依都争先的性子,既知此地有赌坊,哪里肯出抚仙一步?那他不知真实玉之事,自然再合理不过。 都争先闻得这话,浑身一震,登时两眼大瞪,怒道:「他妈的,你不说我还忘了,那群老头子竟敢当着我面前出老千,你见过有人掷骰连出十次大吗?那群老屁股,真不是好东西。」 他说着,嘿嘿笑了起来,道:「罢了,出岛玩个十年,倒也不算坏。话又说回来,咱们岛民出岛,大多是会武功的大人带小孩见见世面,这回可反了过来啦,由一个会武功的小孩带大人出岛。」 袁昊一张略带稚嫩的脸庞皱着,蛮不在乎道:「都争先,我可不会武功。」 他话刚落下,都争先脑中如遭轰电劈击,将一双眼睹瞪得老大,简直快要脱了窗似的,吸足空气,喊道:「你说甚么!」 霎时间,袁昊只觉周遭目光纷纷闻声望来,脸色略是窘迫。 都争先见他脸色,深吸口气,狠狠掐着自己大腿,接着佯装无事,继续往前走,袁昊忙跟上去。 这回换作都争先愈走愈急,他腿脚本就比袁昊还长,不一会儿功夫,袁昊便被甩在后头。袁昊快跑上来,他脸上纠结一团,低喃道:「你……你怎么还是死性不改?我、我以为你改邪归正了。」 袁昊自然晓得他意喻为何,翻翻白眼,道:「得了吧,你既能十年不出抚仙,我不爱练武课,又何如不能十年不习武功?」 都争先忍着头疼,又问:「不对,不对!你既不会武功,当初那吴犬戎捉你胳膊时,分明用了少冲境的力劲,你说你一个寻常普通人,那只胳膊怎地没断?」 袁昊在瀛海岛上就以不喜练武出名,整天想怪计恶整他人,惹得大人百般无奈,方得来『怪童』之名。这回破界出岛,都争先还以为他早改过自新,习得岛上武功,是以就算无法在中原群豪中强出头,也足以防范未然,护两人周全。 袁昊耸耸肩膀,回道:「和你一样。」都争先皱眉道:「甚么和我一样?」袁昊道:「出岛那一日,岛主爷爷的丹房出了贼儿。岛主爷爷的丹房,就在岛主爷爷书房的隐藏暗房。」都争先惊道:「咦?你、你怎么知道?」 袁昊歎了口气道:「果然那天偷了轻灵丹的是你。那暗房其实有两个丹药库,左丹房是轻灵丹,我当初进入暗房,见左丹房的门被人动过手脚,知道是有人来偷丹药,心想和一个贼儿都一样的丹药,可不丢人?我可是大义出岛,自然不可同流合污,所以我就偷了右丹房的丹药。」 都争先低骂道:「你说谁是贼儿?我也是大义为民,为岛捐躯……等等,难不成右丹房是岛主老儿的金刚丹?所以你让吴犬戎捉了胳膊才没断?」 袁昊点点头,道:「不错,那时判官槌忽然出现于我手,简直匪夷所思。我深怕出甚么乱子,赶紧就吞了金刚丹。哈哈,哈哈!我可算得真准。」 心想那时宋天雄伤了黄老,迫得范曲直几欲出手,那古色古香的木盒子乱颤乱动,自己大感吃惊,凑过去看热闹,岂料手中便是一紧,莫名多了一把木槌子,可骇人得紧。 那金刚丹是瀛海岛岛主为岛民强健体骨用的玄级道丹,道丹如同道宝,亦分成地、玄、天、大法、太上五级,常人玄级道丹服用下去,短时间内能拥有媲美少冲境前期的能力,因此袁昊一个不会武功的小毛孩,才能于吴犬戎的毒手底下,相安无事。 那轻灵丹也是一回事,服用者,能拥有惊人的轻功身法,是以都争先才能施展出那般惊人的身法技巧。 都争先气得咬牙,道:「你,你……你不会武功,而我只有十年前习赌术学会的暗器之道,也就是说,这次出岛……」话没说完,脸上已然惨淡无色,愈感颤栗,显是想到最坏局面。 袁昊眨眨眼睛,道:「我也是听你方才说了才知道,原来出岛需要会武功的岛民。」 都争先深深吸了口气,只觉眼前一阵金星乱冒,胸中满是怆然之感,瀛海岛岛民每十年破界出岛一次,已是岛民百年来的传统巡礼,可这回的巡礼,却要比往昔任何一次都要来得艰难困乏。 他连退数步,忍着头痛,拼命运转思绪,过了不久,颤声道:「姓袁的,听好啦,你既然不会武功,而我只有执者境的实力,咱们武功低微,绝不可再张扬行事。他妈的,原来我们之前误以为对方都有保命法子,尽是招摇撞骗,现在想来,简直和自杀没两样。咱们现在分开行动,收集武律的情报、打探武律道盟的动向,万不可再胡来。」 袁昊见他说得激动,口沫纷飞,点点头道:「不错,咱们确实不得再胡来了。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也说了,咱们玩了他们一把,他们定不认为咱们都不会武功。」说罢,突觉腹中饥肠辘辘,这才想起下山的目的。 他摸着肚子,笑问:「是了,要不去吃个饭?咱们可是饿了整整一天,要不是那破槌子凭空而来,或许就能吃着佳肴。」 都争先怒道:「吃,就知道吃!你真他妈跟岛主老儿一个样,我可不想英年早逝。」说罢,头也不回朝另一条街道走去。走了几步,还回头道:「晚点老地方见。」 袁昊点点头,那所谓老地方,却是指和武屠夫三人相识的小酒楼。 眼见都争先走远,他脸露苦笑,低头瞧着自己的右胳膊,心忖当时吴犬戎百般顾虑,不敢痛动下杀手,可少冲境的强大劲力,还是让他感触良深,倘若没有事先吞下金刚丹,以玄级丹力抵御少冲境的力劲,自己这条胳膊定不会完好无事。 他想到此处,心神略慌,只觉呼吸一阵急促,霎时间,脑中想起一事,深吸口气,呢喃道:「……无以进矣……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听之以气……」飞快背咏一回,茫茫乎间,心情稍感平复,凝神片刻,再背一回,渐觉心态沉淀下来,最后深深一吐。 过得片刻,一双小眼睹睁开来,脸上不由一笑,朦胧之中,心境似有些许长进。 他心中惊喜:「那定神心法果真有大用。岛主爷爷说过,中原人以武为尊,有些人是不会和你讲道理的。早知如此,我真该把『逍遥定心诀』学完在出岛。所谓『心斋』和『坐忘』,岛主爷爷只教了我其一,却不知为何不教我其二。」 想了一阵,笑道:「饿啦,不如就去吃些好料,反正都争先说要收集情报,小爷我就替他蒐集美食情报,嘿嘿,三百万在手,这天下有甚么我吃不起的?」 孩童心性本天不怕地不怕,大喜大悲亦是转眼便忘,是以当袁昊念咏那段定神之法,心神渐宁,自然更无所惧怕。 因此说这番话时,愈说愈是意气风发起来,旋即挺起胸膛,直往街上另一头走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 落拓岛民闯抚仙 第三十章 逍遥定心诀(2) 对武者而言,剑、刀、枪、戟、斧等外功路子,皆有迹可循,只要依循前人之路而走,修练起来并无大碍,比起心法是要简单多了。而心法的难处,就在「心境」二字,瀛海岛先民创造「逍遥定心诀」,是为岛民遭逢大苦大难之际,定心稳性而用,定心稳性,就是培養心境的最好法子。 是以這「逍遥定心诀」,正是為此存在,似袁昊这等心性善变、时而脆弱时而坚定的孩童,「逍遥定心诀」的效用较之大人,更为显着。 方才袁昊忆起的大难,乃是昨日于抚仙派,遭吴犬戎以武功挟持的情境,他固然厌恶吴犬戎此人,可不得不承认对方武功要高上自己甚多,因此「若是」的杂念一起,念头纷湧而上,便没完没了。所幸他一念咏「逍遥定心诀」,『心斋』之法立时发挥效用,调理心神,此心坎上的转变和昇华,正是使心境得以提升的关键所在。 逍遥定心诀的「心斋」,其效用,却在此处。 袁昊走了一阵,来到抚仙镇内主街。 此时已值正午时分,抚仙街逵的气氛却甚凝重,路上来人三三两两,四处巡视的衙役尤多,和前日热闹非凡的景状,简直大相迳庭。 那些衙役手上拿着悬赏令,一双双如猛虎般的眸子瞧着路上行人,只稍瞧见形迹可疑之人,就上前盘查几句,和悬赏令对比几番,要不恶言相向,要不翻箱倒柜,行为倒如个偷儿贼儿,吓得行人要不躲入酒楼店家,要不根本闭门不出。 袁昊明白他们是来捉捕自己和都争先,方始有些心虚,走了几步,又想自己无故让吴犬戎捏痛手臂,白白痛失七百万武币,又平白无故遭人通缉、蒙受冤屈,可谓恶事连连,一个脾气冲上胸来,忖道:「小爷我救了整个抚仙派,感谢都不够,还想捉人?哼,我就直直地走,想抓便抓。」壮起胆子,走到大街中央,迈步向前,步履虽不大,却走得分外豪气干云。 那些衙役目光扫来,见袁昊年纪不大,虽然身形矮小,可分明是男娃儿,长相也不似悬赏令上的女娃儿那般丑怪,不觉有甚么可疑之处,经过之际,喝道:「滚开,滚开,小娃儿不要挡路!」 袁昊理也不理,瞧不瞧他们一眼,迳自走自己的康庄大路。 有一衙役见袁昊态度如斯无礼,粗眉大皱,喝道:「你这娃儿听不懂人话,是不是?」说着,就要往腰间长剑摸去。 袁昊哇的一声,跳开一步,举目向那衙役瞪去。 只见眼前几名衙役,那怒容满面的最是年轻,身形亦最是魁梧,硬是比其馀衙役高出半颗脑袋,可他面容削瘦,戴着头盔,一双粗眉大眼蕴含怒意和鄙夷,同瞪过来。 那年轻衙役怒道:「瞪甚么?你瞪甚么?」 另一名老沉衙役忙阻止:「丹古天,算啦,孩子不懂事,你怎地也不懂事了?跟一个孩子计较起来,若是让许大人得知,你可又要挨大板。」 那丹古天道:「挨板便挨,又有甚么不可?难得墨竹小姐肯出力帮忙,咱们可得尽快捉了那瀛海岛罪民,以好……好让墨竹小姐刮目相看。」说话之间,目中满是怜爱,不由露出一丝甜笑。 那衙役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怪不得,我还道你今天做起事来怎地格外粗鲁,原来是为了那墨竹小姐,嘿嘿,咱们的臭小鬼也有春天啦。」 那丹古天一张脸红了起来,抢道:「不关墨竹小姐的事,我只是,只是依许大人命令行事。」可说话声却是温柔起来。 其馀衙役窃笑起来,显在笑话那丹古天。 袁昊心忖:「甚么墨竹小姐,我走我的路,可又碍着你们了?大道无人,还不是被你们逼了走?你们可以走,我为何就不能走?哼,那甚么墨竹小姐若是眼瞎了,才看上你这等人。」 当下不愿和那些衙役计较下去,可一股性子起来,更不屑和他们往同方向而去,身子一转,往反方向而行。 走了一会,发现街逵百姓渐渐多了起来,抬头看去,各路酒家、饭馆、小摊二楼满是人潮,远远就听得人声鼎沸,觥筹交错、吆喝声不断。 正当袁昊犹豫该去哪一家店面时,目光不由停在一家酒店前。 但见这家酒店的通红酒旆迎风扬动,甚是熟悉,招牌写着「小仙楼」三个大黑字,柜前那胖汉依然在敲着算盘,整张脸儿的肉挤成一团,可不就是前日的那家酒馆? 他嘿地一笑,走入店内,听得楼上不时传来觥筹交杯的声响,又见柜前那胖汉笑得合不拢嘴,便知托衙役的福,行人多不敢上街,因此生意极好。 袁昊朗声道:「胖哥哥,我想吃饭!」 那胖汉原本还沉浸算盘当中,忽听得这声响,吓了好大一跳,但他凭借多年来掌柜的经验,知是客人上门,跳了起来,肚腹那肥肉不停跳颤。 只见他脸露谄笑,道:「当然好,当然好,客官想吃多少饭,咱们都有……」目光循声一探,见眼前是个穿着布衣,灰头土脸的男娃儿,像极了乞丐儿,话锋赫然一止,脸上罩上一层寒冷。 胖汉喝道:「哪里来的乞丐,这儿可不是要饭的地方,去,去!别妨碍咱们做生意。」 袁昊微微一愣,低头瞧了眼自己的打扮,伸袖往脸上抹一把,见袖口满是泥灰,脸上尴尬一笑,想道这八成是在谷堆山不甚弄了脏的。他道:「没事的,没事的,胖哥哥,我不是乞丐,我有钱的。」 胖汉闻话,上下打量袁昊,目光中大是不信,道:「你真的有钱?先说啊,我这儿可不接受吐了骨头不认帐这回事,你要是敢,我就……我就……」他这人本就心热,当初司马乌尔不领他情,也不敢说出甚么重话,只是心底发牢骚。 袁昊嘻嘻笑着,也不生气,从囊中空间戒指取出武币,放在柜台桌上,道:「喏,胖哥哥你瞧,这是一千武币,我可以吃饭啦?」 胖汉见上那白花花的武币,顿时眉开眼笑,连忙哄道:「可以,可以,小乞……小朋友快快上楼,想吃甚么就叫小二啊,咱们有鱼、有肉、有菜、有果的。」他上前一步,殷勤招呼袁昊上楼。 袁昊上了楼,果见酒馆二楼坐满来客,亦和前日那冷清情状大大不同。 几名江湖派中弟子打扮的青年打量过来,不知是不是见来者是个娃儿,便收回目光。 袁昊暗暗窃笑:「倘若这些抚仙店家知道是我和都争先帮他们大忙,也不知会不会招宴咱们。」找了一处角落,唤了小二点了花生、茶水,还有水煮鲤鱼、香葱炒蛋、店内推荐的菜样。 过了一阵,小二托着花生、茶水上桌,听得他桌来客叫喊,应了一声,低头快步行去。 袁昊吃了几块花生,突然低头算起盘中有几块花生,想道:「二十五……二十八……三十五……哈哈,正巧三十五块,吴狗子威武。哈哈,哈哈!」他细细吹凉茶水,轻啜一口,只觉心脾一阵暖和舒畅,正待再喝。 忽听得身后有桌传来声响:「你可知道昨日抚仙派发生的大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 落拓岛民闯抚仙 第三十一章 墨竹小姐 这话来得突兀至极,袁昊暗暗吃惊,轻轻放落送到嘴边的茶杯,想道:「难不成这些人知晓判官槌的事情?不对,不对,武律道盟不可能不知判官槌的严重性。莫非是那些江湖来人寻不着判官槌,因此怀恨于心,偷偷洩漏消息?」 一想判官槌的事情如以败露,尔后行动起来定会有难处,歎口气又道:「唉,他们也不想判官槌是道宝,既能突然出现我手,定是有灵性,既有灵性,落入湖中,岂会想不到『溜之大及』四字?槌子不想出来,就算他们翻过整座谷堆山,抽干抚仙湖,也是绝计寻不着的。」 袁昊摇摇头,当下又恼又烦,可想来复去,这等攸关性命的大事,实不能由他自己一人决策,偷偷往後望了一眼,两耳凝神细听。 只听一名声音沙哑的大汉道:「你是说武律道盟发下通缉令的事?哼,外头盛传是魔教攻伐,范老先生武功高强,天底下可哪里有魔教胆敢孤身搅乱抚仙派,想也知道是骗人的。我看啊,定是他们作贼心虚,不敢说出来罢啦。」 那青年神色一紧,忙劝道:「大哥,别说了,武律道盟的事儿,可不是咱们能随意猜测的!小心……小心,小心……唉,看我说成甚么了,不是武律道盟的事儿,而是咱们抚仙镇的事。」 那大汉疑道:「咱们抚仙能有甚么事?你莫非想说,前些时日在这小仙楼打起架的江湖莽汉?全抚仙可都知晓啦!」 那青年摇摇头,喝了口茶,道:「大哥,你又不是不知,我对江湖莽汉的事根本不上心。衙门那两幅临摹的通缉令,你可知道是谁画的?」 袁昊听得前面之言,明白他们口中「江湖莽汉」,定是指自己戏讽吴犬戎,武屠夫大打出手的事情,虽说那日叶道源向武律铁戒立了誓,可纸包不住火,天晓得是让店中小二、还是柜前胖汉传了出去,而且还传遍整个抚仙。他心中沾沾自喜,愈想愈是痛快,那等大快人心的事情,再来多少次都不嫌少。 可当后面「通缉令」三字入耳,袁昊顿时一惊,脑中天马行空,想法赫起:「太好了,太好了!我若能寻到那画师,让他撤了画,岂不就能再化成袁月,四处招摇撞骗了?」更是屏气凝神,细细再听。 那大汉道:「我怎能知是谁所画?唉,不得不说,那临摹可真是……真是惟妙惟肖,那等绝妙划功,也不知究竟是人还是鬼所画。」 那青年神秘一笑,道:「其实小弟这回南下,承蒙武律保佑,得一绝世神画,小弟这回找来大哥,正是为了大哥你啊。」缓缓自囊中取出一幅画捲,刚拉开半捲,一股磅礡之势,却已扑面而来。 袁昊感受到那磅礡之感,犹似道气流淌,又似甚么看不着的无名之物,冲天而起,大是诧异,半扭过头,欲想看划,只见着一点痕墨,那幅画黑白相间,有群峦飞鸟,似是山水墨画。 他拼命探头,又不得被他们发觉,因此只能略瞥见划中之物。忽然间,竟从画中感觉到一股诡谲之感,意识一阵恍惚,彷彿就要被拉去画中,茫茫乎间如气转天地,周身有气而浮如其中,一时之间,实是难以回神。 袁昊对墨酣之作不甚理解,可也能明白看出,那青年手中的画作,绝非寻常之画。 果听那大汉惊呼一声,抽了口气,讚道:「神人也!神人也!这等画作,惟天上才有。这山水,自有怡情,又有旷达,应是隐世高人之作。兄弟,你究竟从何得来此画?」 那青年又笑:「我知大哥你爱画如癡,才特意给你看的,要是他人,我可还不舍得。」他啜了口桌上热茶,也不及着说,续道:「能得予这幅山水墨画,想来也是一个缘字。」 那大汉一副可遇不可求之色,道:「兄弟,兄弟,快给你大哥说说,你究竟从何得来?」 那青年笑道:「大哥,小弟也不瞒你啦,其实这位画师大人,不仅善画山水之作,这位也画临摹画作,嘿!瞧那悬赏令,刻画细微,俨如呼之欲出,正是抚仙衙门特意请这位所画。」 那大汉又惊又服道:「难怪,难怪!兄弟,那悬赏令上的恶人面目,无论神韵举止、一颦一笑,皆和真人无异。唉!拥有这等高妙画技,我还想是哪位神仙下凡,也只有那位先生,才有這般能耐。」 那青年哈哈笑道:「先生?大哥,那位画师大人固然划工超妙,却还称不上『先生』二字。」 大汉奇道:「此话怎么说?莫非画中有假?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那青年道:「不对,不对,画师大人可是真真正正的妙手丹青。喏,其实前些时日,小弟我才和家里娘们吵了一架,我心想这般下去也不是办法,听说咱们抚仙有位画功惊人的画师,特意登门拜访,恳请画师大人临摹一幅家里娘们的画,好让她消消气,嘿!那娘们收了画,如今高兴得嘴都阖不上啦。」 那大汉「咦」了一声,又问:「那位画师既有这般功力,为何又说称不上先生?」 那青年道:「画师大人并非实力不继,我当时瞧见画师大人,只觉这人年纪太轻,甚至只有你我一半左右。不过这等话,我可不敢乱问。」那大汉惊道:「此话是真是假?」那青年道:「再真也不过。」 那大汉道:「你我一半……可不就只有十五来岁?十、十五来岁就有这般巧夺画功,等会,等会,我听说过这号人物!江湖传闻有位名声赫起的画功师傅,功力超绝,有大唐『画圣』遗风,莫非、莫非……」他「莫非」二字说了几回,就说不下口。 那青年笑容满满,点头道:「正如大哥所料,这位先生,承『画圣』遗风,自开新辟,知道这位的抚仙人,都称她『墨竹小姐』。」 那「墨竹小姐」四字一出,袁昊不禁心中大跳,差点儿就被刚咽下的茶水呛着,咳嗽不止,众人目光也随之望来。这墨竹小姐,可不才从那丹古天口中听来?而那镇门前的悬赏令画像,就是那墨竹小姐所作? 那大汉道:「原来这位小姐是抚仙人。」他转而发笑,道:「话又说回来,小弟你这是骗到大哥我啦,那位既是小姐,怎地能称呼人家先生?」 那两人接着聊下去,可内容多半围绕妻儿、父母等等无干之事,袁昊听了一阵,愈听愈觉无趣,索性便不再听。 他重新倒了一盏茶水,低着头,想道:「也不知那墨竹小姐究竟是何许人也,拥有那等超妙画工,多半是丹青行家,眼功不会差到哪儿。咱们蜕去衣服,换了张脸,走在抚仙街上,谁也见不出端睨,可那位墨竹小姐呢?倘若让她瞧出了甚么,可就大大不妙啦。」 愈想愈是着急,如今敌暗我明,这般情状,就好比某种桎梏,无形无感,却令人心神不宁。当下,他更是恨不得立刻拔腿而出,翻过整个抚仙,寻着那位墨竹小姐。 便在此时,忽见那小二拿着托盘缓缓上前,道:「少爷,少爷,久等啦!」 小二这一口少爷少爷叫得极是谄媚,自是因为袁昊财大气粗,点了许多店内招牌料理。 要知道平民老百姓一年所需也不过一千多一点武币,可袁昊这一顿佳肴,就花了上千武币。 若非这都不是有钱人家,那甚么才是有钱人家? 那小二一张脸上汗水涔流,屡现殷勤之色,托盘上放着热气奔腾的水煮鲤鱼、蒜香炒菜、葱花炒蛋……一道道菜肴端上桌来,香气四溢,蒜香、酱油、葱花的诱人香气很快地牵动袁昊久未进食的腹肚。 由于判官槌出来搅局,坏了瀛海岛二人的计划,更害得他俩在谷堆山整日徘徊,甚么也没吃到,只灌了一肚子的溪水,好是气人。 当下美食在前,袁昊本欲直接动筷,大快朵颐,耳中却听得四周勘勘安静下来,几无声息。 他微感奇怪,凝目看去,竟发现所有来客都相望过来,一双双目光,少说也有数十来人左右,整个二楼悄然无声,场面甚是骇人。 原来这小仙楼来客多是些书生商人,或是远行旅人,身分大多不高,是以众人听见「少爷」二字,都不由横来一眼,目中戒慎恐惧,深怕一个不小心,说得甚么话就得罪这位少爷,那可是自讨苦吃,吃不完兜着走。 袁昊眼珠子一转,忖道:「我又非是甚么大少爷,这些人何必这般坐如针毡?」百般纠结之下,筷子也不敢动作,腾在半空,就在这时,他身为瀛海岛岛民的性子大发,又想:「我就是说不要介意,他们定还是会介意,这般可有甚么用?罢啦,我做我的,他们做他们的,爱介意便介意。」 美肴当前,便由着自己性子,动起长筷,吃起这迟来好久的一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 落拓岛民闯抚仙 第三十二章 庞然大物 待填饱肚子,于众人惊异目光抵下,付帐出酒馆,外头已是午后时分。 这时抚仙街逵竟勘勘热络起来,远远听得摊贩叫卖声响,好不热络。 袁昊满腹疑窦,随人声行去,发觉原本路上随时能见的衙役,登时全没了影,只见抚仙街上的百姓愈来愈多,不一会儿整条街逵挤得水泄不通,寸步难行。 所幸他个头矮小,眼看路窄难行,弯下腰来,穿梭众人腿边逛边游,竟飞快无阻。旁人见着一个小矮子如只地鼠般,无孔不入,实也罕见,多看去几眼。 或许是受街逵喜色洋洋的氛围,袁昊心底明知不该,兀自童性大发,仗着腰包中的三百万武币,逢糖便买,见着左首一家卖乳糖的,大喜过望,上前直买了十来块乳糖。 待结了帐,扔两块乳糖入嘴,一阵甘甜乳香流淌过舌尖、喉头,滋润脑门,当下只觉天底下的幸福莫过于此,那甚么武律道盟、武律全然抛之脑后,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了。 他再行少时,十来块糖全入肚腹,手中无糖,尚感嘴馋,鼻头微抽,又闻得一阵蜂蜜甜味,左右四顾,终于见着一家推着小贩车的大汉,那小贩车上挂着一串串通红如珠的糖葫芦,糖葫芦随着小贩车上下颠波,透着一股诱人光泽和甜香,实感兴奋难忍。 袁昊冲上前去,笑嘻嘻望着小贩的大汉,道:「劳烦来一只……不,两只糖葫芦!」 那推糖葫芦车的大汉点点头,取了两只糖葫芦,收了一枚武币,推车便走。 袁昊随人阵乱逛乱行,抚仙百姓往哪儿走,他便往哪儿去,不知不觉间,却是走回方才那小仙楼,他不由一愣,隐隐觉得好笑。 便在此时,忽闻东南角传来人声骚动,旋即而来一阵笨重踏地声,踏声如闷雷,轰轰低响,每一步子,就如一道闷雷,震得抚仙人人胸中鼓动,好不难受。 袁昊循声看去,见是一队人马行在道央,浩浩荡荡而来,为首那人骑着一头足足有一丈高的庞然大物,脸上谦谦含笑,极是惹人瞩目。 只见那庞然大物通体是毛,面目狰狞,形似野猪,獠牙如弯月倒竖,利牙如刃,足足有野猪数十倍大,简直不像这世上之物。庞然大物两只眼睹布满血丝,瞧谁瞪谁,显是憎恶难忍。 袁昊从旁看去,见它猪鼻哼气,频频晃动脖颈,模样甚是苦楚。他细细再看,发现那野猪颈处肿胀发红,无数条勒痕历历在目,忽一道银光迸现,透过烈日微闪银光,似是个囚兽的铁箍。 围观路人藏不住好奇,只听有人道:「那是何物?如此骇人。」有人识得深的,道:「那是妖族,是妖族!」有人道:「妖族?」又有人道:「不错,确是妖族,中原可没有这般大的野猪。」有人又道:「听闻妖族富通灵性,若非从小养之,想要捉来当妖宠,嘿,那是绝无可能!只怕是哪方阔家少爷的宝贝儿,咱们可动不起。」 袁昊心惊:「妖族!原来是妖族,我曾听岛主爷爷说过,妖族,那是和咱们瀛海岛一样,生活域中,不愿受武律统治,只不过妖族的『域』是大域,咱们岛的域,顶多算是小域罢了。」 这时忽听有人喊道:「他妈的,让开,让开!谁要是不长眼,被踩了死,可怨不着人。」 袁昊就见一名白袍青年生得尖嘴猴腮,目光如豆,喝斥围观群众,声音中透着一丝骄贵之色。他身后尚有数十来人,其中有五、六人身着衣式相同的青袍,却是星云派的弟子。 袁昊一见那星云袍子,脑海中湧现吴犬戎之面目,哼了一声,微感不快。他虽以「逍遥定心诀」的心斋之法消弭心中惧意,获得心境上的转变,但定心诀却非万能,是以稳性而非去情,因此一触物生情,厌恶之情固然深在,也就出于此理。 那星云派弟子每一人脸上尽是阿谀谄笑,簇拥在形似庞然大物的巨猪身侧。 这时骑着巨猪的那人,轻拍猪身,翻身下来。那些弟子当即湧上前去,团团围住那人。但见那人是一名红锦华美的青年,看来二十来岁,面如冠玉,温文儒雅,手中折扇轻摇,目中透着得意之色。 那红锦青年到得小仙楼门前,伫足停下,看过门牌一眼,笑道:「就这儿。」 迳自将庞然大物留在道旁,信步走入酒馆,身侧旁人也跟了上去。 那庞然大物见红锦青年进店,面目狰狞,猪鼻哼了口气,虽面露恶色,却没多加反抗,趴伏在地,闭目养息了。可过得一阵,似乎受不了周遭众人好奇的目光,低吼一声,面目更恶,扭头摆腰,瞪视而来,果真通得人性。 它挣扎一会儿,突然那颈处铁箍叮的一声,银光又现,一道惊人气势爆发出来,又传来叮的一声,铁箍迸光,它脸上吃痛,如洩了气般,重新卧伏在地,动也不动。 那红锦青年向旁点头示意,一名星云弟子当即走上柜前,对那胖掌柜道:「掌柜的,给我上最贵的酒、最好的肉,鱼,要刚捕上的活鱼;肉,要现宰的肉;蛋,要今天刚生下的鸡蛋,至于酒嘛……不及三十年的不准上。是了,公子喜欢果子蜜饯,你这有没有?」 那胖汉掌柜心下雀喜,有大贵客上门,忙款相迎,哈腰道:「有的,有的,咱们这儿应有尽有。」 那星云弟子点点头道:「那就都上了。」 那弟子话声刚落,听得二楼嘻笑怒骂声不断,红锦青年眉头一皱,又向一旁示意,这回换作那尖嘴猴腮的白袍随仆,上前一步,粗声粗气道:「喂!掌柜的,给我把二楼净空,咱们吃饭,向来是一夥人自己吃,可不和市井俚人合吃,也不想想整天吵吵闹闹,低俗吆喝个没完。」 袁昊心中想笑,忖道:「你还不是满口粗言粗语,好意思说他人?」 那胖掌柜听了前面提及的蜜饯果子、好酒好肉等种种要求,心想这等公子爷吃饭,本就要求繁多,可赏钱自然要比常人阔气不少,因此并无觉得不妥,可一听得要驱离二楼来客,这毕竟来者是客,说赶便赶,恐是不妥。他又是困扰又是疑惑,道:「大人,这……这……」 那随仆头发稀疏,身形微胖,白袍在身,搭上那张脸,实是令人说不出的恶心。只听他冷笑道:「怎么,要你赶人,便不乐意了,是不是?」 胖掌柜不及回话,一只大掌已然拍来,啪的一声,但觉脑袋一晕,整个人倒飞出去,背脊撞在墙上,樑上泥灰簌簌而落,险些就要晕去。围众当吃一惊,想不到那随仆稍有不快便动了手脚,一点也不含糊。 但那夥人马纷纷讥笑出声,连那几名星云弟子同是再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 落拓岛民闯抚仙 第三十三章 境界 胖掌柜摀着头,只感被甚么猛然撞上,右颊生疼,肿红起来。他甚是还搞不清楚情状,就被打飞出去,待得讥笑声入耳,这才明白过来,不由怒视随仆,忙爬起身。 那随仆性子暴躁,仗着背后有人撑腰,平时就不允谁多瞧了他二眼,胖掌柜眼珠子刚瞪,厉声就喝:「你这贱民!瞪甚么?老子给你面子,没打死了你,莫要不知好歹,速速把事情办了妥。」手腕一翻,只见空气中茫茫乎似有气流转,接着掌心外推,直朝胖掌柜的方位。 众人见他凭空对掌,方始闻得呼的一声,却左右无事,不禁奇怪,过又几息,以为他是作怪瞎闹的,本欲发笑出声。岂料傳來「咚」地一响,周遭道气微震,那胖掌柜肚腹一痛,「啊」的一聲惨叫,倒飞三步,腿一踉跄,重新跌坐回地。 围观群众见此,各各眼眸大瞪,齐声倒吸冷气。 凭空发气!练气而发! 凭空发气!练气而发! 体道境! 也不知这声音打哪儿而来,围众有人脸色大变,有人暗暗讚叹,有人喋喋不休,一时间,整个小仙楼都对那随仆的境界感到骇然,众口嚣嚣,骚乱难止。 袁昊听得旁人之言,脸色微变,他虽不喜武功,却听说过,那中原武者的境界之别,以古口诀一十六字区分:「执者十二,少冲三别,体道三气,臻化三圆。」 那体道三气,指的正是体道境。 他想不到眼前这尖嘴模样的随仆,武功竟要比吴犬戎高上整整一个境界。他仔仔细细瞧了那随仆一眼,见他年纪不过三十来岁,容貌甚丑,若是他没出这掌,定是谁也料不到此人是名体道境武者。 只见那随仆满脸得色,眸光大放,趾高气昂睥睨着胖掌柜,身后那几人的嘲笑声更加响亮。 胖掌柜心中有火,两只肥手掌握得紧紧,可万不敢发作,眼前那红锦青年显就是富家子弟,他这一发怒,对方背后的势力一苛责上来,自己可招架不起。他不由向门外瞧来,围观众人见他目光过来,无一不忙避目光,不敢和他相视。 胖掌柜脸上惨笑,明白自己这小楼的声誉已然完了,缓缓起身,低头上楼。 袁昊自门外看着一切,胸中实是替胖掌柜抱不平,当下有股冲动,是以冲上前动起嘴舌,骂得那群人哑口无言,脸色通红,又或是使起小伎,好令群众贻笑大方,那便快活至极。 不过细想一阵,那随仆是堂堂体道竟武者,其馀人也显会武功,自己连点三脚猫功夫都不会,实是拿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他们发起怒来,一掌打死自己,自己不仅命没了,那些人只会愈发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只是治标不治本,白费力气罢了。 袁昊歎了口气,这习武之道,虽然是弱肉强食,但这般毫无底线,仗势欺人,以武逼人,比之小人还要诟人不耻。 过得少时,果真见胖掌柜将二楼来客通通赶了下来,那些来客于酒馆二楼便听得外头骚动声,大略知晓事情缘由,只感慨纨裤子弟谁也招惹不起,没多加发难胖掌柜,默默下楼离去。 胖掌柜忍气吞声道:「诸位大人,还请上楼。」 那红锦青年满脸神气,点点头,道:「很好,辛苦了。华森,你也是。」一副皇帝赏赐臣子之姿,随手给了数十枚武币。 那华森躬身行礼,接过武币,脸露谄笑,道:「不敢。」 胖掌柜不明所以,却听华森喝道:「还不快谢过公子!」说着,向街头一阵瞪眼。 众人吓了一跳,对方可是体道境武者,离真正的高手只差一步,平民百姓,谁敢招惹?纷纷一哄而散。有行人瞧见袁昊还在看,心念一动,本欲拉他离开,可发现不管怎地拉呀扯的,袁昊就是不动,转念之间,又放他不管。 袁昊忖道:「也不知打哪来的公子。唉,真是可怜那掌柜的,只得认命遭人欺辱……」他自认和胖掌柜算是有缘,知他这人心热,是个大大好人,隐隐生气起来。脑中突发异想,想了一计,道:「是了,不如这般好了,待下次破界,我去请岛上老爷爷们教训教训这公子,偷他家中一百万、二百万,好替掌柜的报一箭之仇。」 見那华森回头又瞪,袁昊忙缩起脑袋,不敢再留。 离行前,见那只一丈大的野猪,匐在地上,面有倦色,袁昊不知怎地将它和胖掌柜的遭遇连接起来,心生怜悯,歎了口气,看了一眼手中剩下的糖葫芦,猛地心上想法,道:「有了!有了!」 他找了方才卖糖葫芦的大汉,买了好几只糖葫芦,又跑回来,将糖葫芦全留在地上,只拿一根,不舍道:「这世上太可笑了,没有真心的大好人,却有真心的大坏人。我走啦,保重。」说完,起身离去。 起初那一丈大的野猪面有不解,獠牙抬起,威吓似的闷出鼻气,可见那小身影放糖便离,目光流转,又是不解又是困惑。 它通得人性,耳中回盪袁昊方才的话,凝目地上的糖葫芦,香甜抚鼻,不知想到甚么,血盆大口竟隐隐含笑,久无反应。 历经方才之事,袁昊心神郁闷,兴致大减,无心再逛,一路向人烟较少的西边行去,抚仙镇最西处是大湖渡口,也是当初他和都争先踏上中原的。这出岛短短几日,他确实见着许多千奇百怪之物,大开了眼界,可也对外面世界隐然有些失望,不知为何,他现下很想看看养育自己的那座岛。 行到渡口附近,远挑莫大的抚仙湖,湖水沙沙大响,远边峦山隐隐,豔阳底下,抚仙湖畔波光潋灩,透着一丝空明。那一艘艘船舶井然有序排列开来,不时见着像是商家装扮的胖、瘦男子走下船舶,浑身酒气,脸上尽是喜色。 另一端有数叶扁木小舟,舟上渔夫嘴中吟唱俚歌,熟稔地整理渔网,将渔网中大大小小的鱼放入鱼篓。 袁昊见着一条条于鱼篓中跳动的鱼儿,头尾摆动,溅起水珠,不知为何想起小仙楼的水煮鲤鱼。霎时之间,脑海如遭雷击般,嘴中「啊」的一声惊呼,手中一松,那馀下的糖葫芦落了下去,扑通一声,直沉抚仙湖,隐没湖底。 他这回「啊」的更大一声,几近惨鸣,想伸手下去捞,可根本见不着糖葫芦的影子,一脸痛色,道:「糖葫芦、糖葫芦……我一口也还没……啊,不对,不对,完了,完了!我方才只顾玩耍,只想买糖,全然忘了那墨竹小姐之事。这抚仙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我两只小短腿,这般躲也不是,找也不是,该如何是好?」 袁昊转过身,就要拔腿奔回小仙楼,可一想那恼人的随仆、星云派、红锦青年都在,就是现在回到店内,来客通通被赶了走,自己又该上哪找人问去? 他忍不住哇哇乱叫,拿起路边石子不停扔入湖中,扑通扑通,湖畔荡漾阵阵涟漪,似如不会歇止一般。他又悔又恨,悔的是自己竟然忘了这事,恨的是自己贪玩成性,顾着买糖,忘了大事要紧,一时之间,实不知如何是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 落拓岛民闯抚仙 第三十四章 老渔夫 待得袁昊闹了一阵,气喘如牛,再也没气力扔石,这才安静下来。只是他这一丢,竟一连丢了五十几块石子,但见周遭路面不见任何一块石子,自然是全让他丢入抚仙湖。 =袁昊哀歎一声,气是消了,正想走回街上,脚刚踏出,却觉小腿痠麻,颤抖不止。原来他刚才赌气扔石,一会蹲下寻石,一会跳起扔石,他没有武功根柢,这一来一往,两腿实被折磨得紧,不过当时怒火正盛,自然没多加在意。此时火气一消,痠麻感立时冲了上来,他不由苦笑,坐在岸边,凝望悠悠寂然的抚仙湖。 他往旁看去,见一整排扁舟无人,方才那还在整网的渔夫通通不见踪影,却不知,那些渔夫早被他乱扔石子的疯癫模样吓了跑。 袁昊道:「怎么办?怎么办?好不容易有的线索跑了,寻不着那墨竹小姐,咱们如何安心藏身?」想来想去,心念渐乱,胸中一阵急躁,忽然想起那『逍遥定心诀』,赶忙抛去他念,在心中咏念:「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咦?」可心中烦燥之感并未消去,反而有种气乱神烦,不减反增之势。 他一双眼瞪得老大,摇摇头,苦笑道:「定是我念得不对了,定心诀是定心,怎会感到烦心呢?若一志,无听之以耳……哇!哇!哇!」这回烦躁之感愈来愈强烈,一股冷冽之气冲上脑门,方才明明已平复的情绪,竟是怒火又起。 他跳了起来,不知究竟怎么回事,先前唸咏逍遥定心诀时,明明是愈唸愈感心定稳性,沉静如大海般,可此次唸咏,却是愈念愈感恼火,气乱神烦,简直都不定心了。 其实袁昊并不知晓,这「逍遥定心诀」,虽然有稳性定心的效用,于修练心法上更是卓有成效,可定心诀却非寻常心法心诀,可以随时随地,反复唸咏,随意而为。定心诀之所以有所大用,正是得在万非得以的大苦大难的条件下,如若随意唸咏,不仅会无功而返,更可能受到心诀反噬。 会有这般情况,正是因为「逍遥定心诀」运行起来,判定此次事件,并非算得上心境的大苦大难,因此袁昊才会愈唸愈感不对劲。 就在袁昊感到不解之既,忽见抚仙湖上有一叶扁木小舟,远远驶来,那叶扁舟舟盪湖心,峦山当前,孤影独伫,自是有种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之感。 袁昊瞧见过去,那舟上渔夫低着头,单手划动船桨,顺势右脚一扬,左脚向前捉去,竟能四肢并用,灵活自如,好不厉害。 只见渔夫将鱼网洒了出去,响起轻轻的落水声,渔网大张,如只章鱼捕食般愈散愈开,最后沉入湖中。 渔夫边划边拉网,周行湖上一圈,当小舟快入港畔,左臂猛地一抬,渔网跳离水面,哗啦啦一声,一条条活蹦乱跳的鲜鱼被拉出水面,四处飞溅的水花如星雨般点点而落,荡漾起抚仙湖上阵阵涟漪。 那渔夫左臂飞快圈转,渔网便在空中翻了半圈,网中鲜鱼迳自从网口落了出来,直直堆落在小舟上。 袁昊暗暗惊讶,这渔夫看来平淡无奇,似个寻常百姓,可他使的无疑是武功路子。 这时那渔夫飞快翻找鱼堆,像在寻甚么似的,过了一会儿,整个人萎着身子,轻轻盪舟,连连歎气,声音听来倦怠不耐。 当扁舟快靠了岸,袁昊奔前几步,细细观看那渔夫。但见那渔夫满脸花白,颌下一丛稀疏白胡,长及胸前,身形骨瘦如材,头佩斗笠,一袭草衣,将船桨轻轻放好,让扁木小舟悠悠滑入岸畔。 不多时,老渔夫上了岸,取了条长绳绑住小舟,回到舟上,将一大一小的鱼篓放在岸上,回头整理起渔网。他饱经风霜的脸上,本已布满皱纹,此时不知为何又深皱了几分。 袁昊将墨竹小姐之事、定心诀之事全抛在脑后,沿着岸畔走去,一路上看了少说五、六叶的小舟,那些渔夫的舟上都只有一个大鱼篓,盛满鲜鱼活物。可现下老渔夫却是一大一小的鱼篓,他心中好奇,探头过去,见着篓物,轻轻咦了一声,只见那大鱼篓里头无非是鱼、虾、贝类等活物,可小鱼篓竟清一色是绿壳乌龟,好不诡谲。 那老渔夫发现袁昊仔仔细细瞧着乌龟,轻轻抿笑,也不阻止。 待老渔夫整理好扁舟,拿篓要走,却是微微一愣,回头瞧来一眼,老目流转,恍惚一片,不知在想些甚么。他深吸口气,再横过一眼,旋即神态吃力地拎起两个鱼篓,唉呦唉呦地叫着,摇摇晃晃欲要离去。 袁昊听那「唉呦」的声音,心下油然不忍,连忙追去,道:「老爷爷,你为甚么要特意捉乌龟?难不成抚仙的乌龟很值钱?」 老渔夫满是皱纹的脸挤成一团,笑着摇摇头,道:「不对,不对,这乌龟难捉无比,就是再值钱,老夫定也不会捉了。」 袁昊又问:「那是为何?」 老渔夫两眼微瞇,远远挑望那头深山群峦,像在回忆般,道:「倒也不是甚么大不了之事,约莫在三日前,抚仙镇为了范小姐婚宴张灯结綵,忙得不可开交,镇内却来了一位道姑。这位道姑身子娇小玲珑,却偏要身着大蓝袍,那大蓝袍本就不合她身,时常在拖地,弄得袍子底边东黑一块西黑一块,迳自毫不在乎。那位道姑平时沉默寡言,不怎么说话,可一开口定会料事如神,算甚么中甚么,连连说中十几人的事儿,无一有错。咱们这才知道,这位道姑精通天人之道,懂得星象之法,很是佩服。」 说到此处,顿了一拍,袁昊急欲想知,忙问:「然后呢?那位道姑怎样了?」 老渔夫微微发笑,道:「有一日,老夫碰上那位道姑,她开口就说:『渔夫渔夫,水利万物而不争,滋养万物而不自恃,难得有缘,容贫道说上一句,所谓系铃还需解铃人,你只消捉整整一百只绿乌龟,时候到了,自然会碰上解难人。』嘿,老夫确实心有烦恼,又想这位道姑懂天人之道,这才拚死捞乌龟,但……但,唉,你瞧这乌龟捞了整整一早,只有五只、六只,天晓得得捉到何年何月。」他话着,脸上是半喜半忧之情状。 袁昊眉宇微皱,想道:「捉一百只乌龟,那可得花多少时间?我曾听岛主爷爷说,江湖上的道士多不可信,就是道姑也一样,而江湖上自称道长、道姑的何其多,怎能随意相信呢?唉,这位老爷爷糊涂啦!」 他自小于瀛海岛上听岛民描述江湖道士如何招摇撞骗、行不义之举的种种事蹟,早将道士、道姑列为心目中的可憎对象。只是这回出岛,最先让他遇着的道士却是武屠夫、叶道源二人,他们侠义肝胆,有情有义,一时间令他忘却了那份可憎之情。此时听闻老渔夫之遭遇,心中想起飞云派二人,不由对那道姑更加不满。 袁昊忖道:「骗这等老爷爷,可有甚么好的?话又说回来,这位老爷爷那般相信那道姑,我该拿甚么法子说服他,好较他再受骗上当。可我,我总不能……总不能说出瀛海岛之事罢?」正当他踌躇万般,又听得那唉呦唉呦的声音。 原来那老渔夫提着两个鱼篓,已然走远,可他走一会儿拐左,走一会儿歪右,频频闷哼,脸色发红,鱼篓一高一低,一步并一步往前走去,显是吃力至极,走没几步,早是满头大汗。 袁昊听得那声音,于心不忍,快奔上前,道:「老爷爷,需要搬到哪儿,晚辈帮你罢!」 老渔夫回头盯着袁昊,良久良久,才道:「不用,不用,老夫可还没那般不中用,小家夥,你赶紧回家去。」可说话间,那花白老脸莫名通红,看来难受至极。 袁昊胸中热血上湧,倔强脾气上了来,忖道:「你瞧不起我是小孩,帮不了甚么忙,是不是?好,那我偏要帮!」管也不管,上前一步,方想抢过那大鱼篓,却突然一愣。 只因他身子矮小,那大鱼篓虽说不大,可也足足到他腰肉附近,如若硬拿,大有可能会摔翻那大鱼篓,可就前功尽弃。他思虑片刻,一抬头,见老渔夫瞧了过来,脸上微微一红,拎起那小鱼篓便走。 老渔夫当是看出袁昊的小心思,只道:「小家夥,往这儿。」抬起大鱼篓,朗笑起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 落拓岛民闯抚仙 第三十五章 白杨林 两人并肩而行,过了镇门,怪哉的是那些站哨衙役也不阻饶,反倒一见是老渔夫过门,纷纷噤若寒蝉,吓得避开目光,只管放行。 袁昊尽管满腹疑窦,倒也安心不少,倘若又要让万象唯识珠问话一回,难保这回嘴一溜,露了甚么馅,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他俩向抚仙镇郊外行去,不久见着一大片白杨林,林中有条细路,只足以让一人通行。 老渔夫先行走过,袁昊跟在其后,不停左顾右盼,那些白杨林离小路愈来愈近,小路愈行愈窄,繁密的枝叶铺天盖地般罩了下来,成了小道凉荫,很是特别。 袁昊抬头瞧着,一阵徐风正巧拂过,白杨林发出沙沙声响,那繁茂林荫随之起舞,绿荫摇曳,周遭彷彿勘勘暗了下来。 再行一阵子,忽觉一道亮光射来,眼前豁然开朗起来,只见白杨林中是块腹地,一旁有自山腰涓涓流淌下来的清澈山涧,涧旁有一圈小花圃,中央是两绿竹屋,样式简陋,左边那竹屋较小,门边有几个大水缸,右竹屋则大了一些,竹门虚掩房内。 老渔夫将鱼篓中的鱼、虾、贝纷纷倒入大缸,又把袁昊那小鱼篓的绿乌龟倒入另一缸,事情完了,笑道:「小家夥,当真是谢谢你啦,替老夫省下不少功夫。这陋居没什么东西可以招待,不過倒可请你喝杯茶。」 袁昊本是冲着脾气来帮忙,事情一完,无意久留,因此再三推辞。可老渔夫执意要留人下来,他心想再回绝下去极是失礼,只得点头答应。 老渔夫脸上皱脸纠成一团,笑盈盈拿出两张凳子,便进屋备茶。 袁昊一落座,忍不住好奇,放眼打量这块腹地,不一会儿,目光就直向右边那大屋瞧去。其实當他一入这白杨林,就对大竹屋很是在意,隐隐之间,只觉那大屋中有什么在吸引着自己。 只见那大竹屋以竹门虚掩,正面虽瞧不着里头,可从小竹屋望去,竟隐约能见屋中摆设,但见大竹屋內放着几幅画作,一张床,和一个简单妆奁,乍看之下,似是闺家女子的房间。 过得少时,老渔夫端来茶水,這一老一小便你一句我一句,閒聊起来。 老渔夫见识睿达,犹似一本古今奇书,说甚么都能引人一阵心奇,一会儿说传说秘事,一会儿说西域森林中的神祕生物,一会儿又说西域再往西的异地之事,袁昊年纪尚小,对这等奇妙趣事很有兴趣,自当听得好不快活。 待老渔夫说到一个段落,啜了一口热茶,忽道:「小家夥,你不是抚仙人,你是从哪儿来的?」 袁昊正想喝茶,被这话问得唐突,大吃一惊,手一抖,茶杯差点落了下去。他连忙接住茶杯,可里头茶水早已泼了满地,所幸热茶并没有泼在他脚上。 他想都没想会被问及此事,脸色一紧,道:「我……我……」 老渔夫淡淡一笑,道:「别紧张,老夫只是好奇罢了,咱们抚仙人都晓得,抚仙乌龟可不是甚么黄金白银,哪里能值多少武币?」 袁昊戒心大起,暗道:「遭啦,原来是我当时问乌龟之事,露了大大破绽。」脑筋一转,本欲转移话题,可见对方始终含笑,花白脸上慈祥从容,其淡然之举,实和瀛海岛岛主爷爷有几分相似,心中戒备莫名消去大半。 嘴上竟是不由道:「确实如老爷爷所说,晚辈不是抚仙人。」 他这话一出,登时反应过来,大感骇然,急想:「完了,完了!袁昊啊袁昊,你是脑筋抽了风不成?你、你平时爱讹诈他人,什么时候不说真话,偏偏挑这时说了真话?」 那老渔夫也是微微一愣,大是料想不到袁昊会说出真话。 袁昊甚是清楚,他和都争先没多少武功底子,也再无保命神丹,从今尔后自当戒慎恐惧行事,不得再强出头。而于判官槌一事,早已让武律道盟的多数人恨上心头,正因如此,说甚么也不得再露出些许破绽。 想到此处,默默又起戒备,方才不慎说漏了嘴,让老渔夫见出破绽,幸是没说出自己究竟是哪里人,只回答关于是不是抚仙人这问题,还算留了一份心眼。 老渔夫不说话,静静望了过来,啜了口茶,良久不发一语。原本脸上的淡淡笑意,却是愈来愈深,愈来愈明显。 袁昊被他瞧得浑身不自在,只觉心脏砰砰狂跳,不知为何有些焦急难耐,难以定住性子。 这白杨林虽说离抚仙镇不远,但绿荫小道路窄难行,加之林中幽然一片,本就人迹罕至,此时二人皆不发话,耳中惟剩远边青山传来野禽的声息,更显阒寂之状。 对袁昊来说,现下这情况,尴尬无比,简直比迫他习武还要痛苦百倍。 又过一盏茶时间,老渔夫总算开口:「小家夥,倘若你这几日无事可做,想不想和老夫捕乌龟?」 袁昊微微一愣,忖道:「捕乌龟?是了,那骗人道姑只说捉一百只乌龟,也没说不能一人捉乌龟。可……可我也不知究竟会在抚仙镇待上多久,止不定今晚、明日,或是下个月才走,都争先说走,咱们就得走,谁也不知能留到何时。我一口答应老爷爷,事后没了影,虽说无人会知,可也是大大的不守信用啦。」 对武者而言,悟道愈深,修为愈高,寿命自然不能和常人相比拟,十年光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谁也不晓得武律何时会指派道盟大力搜查,倘若大宋、大理王室也牵扯其中,届时四面八方皆有敌人,袁昊、都争先惟一能信任的,只有彼此,因此他们绝计不能只待同一个地方。 袁昊想到此处,脸上流露歉色,道:「老爷爷,晚辈……」他本要说「晚辈琐事缠身,不克相助,实感惭愧至极。」但话不及出口。 只见老渔夫已然起身,道:「你若肯帮忙,老夫定有厚謝。」说话间,从怀中拿出一个空间戒,竟是随手拿出一大把白花花的武币。 袁昊眼盯着那白花花的武币,想起自己那三百万武币通通替都争先还债去了,心中大苦,如今身上两袖空空,一毛也不剩,往后都不知怎地过日子,一听帮忙捉乌龟就有武币可拿,可谓天上掉下来的大饼,令他纠结万般。 可袁昊平生最痛恨说话不算话的小人,况且老渔夫年纪都一大把,处居这等陋屋,这些武币,指不定是他长年累月辛苦贮下来的持家之财,岂能收得安心?想了想,还是忍痛道:「老爷爷,晚辈真是没有办法。」 老渔夫嘴中「喔」的一声,竟是一副毫不意外之色,道:「你当真不可帮忙?」他说这话时,语气勘勘高了起来,睿智的眸中竟隐隐有几分欣喜雀跃之色,脸上笑容变得神神秘秘。 他这个反应,简直大出袁昊预料之外。 老渔夫又道:「罢了,用不着现在拒绝老夫,待捉足一百只为止,都不算晚。」说完这话,手负背后,转身入屋,道:「小家夥,你等一会儿。」 袁昊尽管心中觉得诡异,还是静静等待,过了一阵子,老渔夫取出一捲深绿色画轴。 那画轴纸背已然泛黄,纸边微皱,显是陈旧老物。 老渔夫拿着那画轴,花白脸上流露缅然之色,柔声道:「这是老夫珍藏二十余载的画作,平时可舍不得拿出来,小家夥,你我有缘,就让你瞧上一瞧。」 袁昊眼珠子一转,明白过来,目光直直盯着那大竹屋,問道:「老爷爷,那大屋可有人住?」 老渔夫微微发笑,道:「不错,老夫孙女就住那大屋。」 袁昊心道:「是了,是了,若非如此,怎地会有女子用品?话又说回来,那小仙楼大汉、那墨竹小姐,还有老爷爷孙女也罢,莫非这抚仙之人,个个都爱画如癡?」而忆起那墨竹小姐,心底愈发无奈,自己贪糖贪玩,白白错失寻觅墨竹小姐的大好机会,又该怪与何人? 只见老渔夫小心翼翼取下画轴上的细绳,画轴一拉开,下个瞬间,袁昊感觉到一股长江大河之势,直直迎面扑来,不由倒抽冷气。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 落拓岛民闯抚仙 第三十六章 画作 只见眼前是幅水墨山水画,画中四面八方皆为重峦叠障,深谷山岳之间,雾霭时而朦胧,时而伴岳恃而存;画的正中央是一处崖边,有一道深邃的独影,彷彿冲破了厚实的云雾之墙,是以天苍一片空明开阔,那人影撑着竹杖,戴着斗笠,眼前不知究竟在挑望何处,自有一种豪气干云之感、天下万物殊途同归之感。 袁昊胸中一阵感慨,见那人影身后有一片留白处,冥冥中不由觉得那人在邀约自己,胸中一股倔强之气,勃然而发。 他脸色通红起来,喘了口气,还是难以缓过来,颤声道:「好画,好画!」想了一阵,觉得这世上难找足以形容此划之讚词,只好再道:「好画。」 这幅画风格回异,画中真假参半,可那磅礡气势却是骗不了人,简直是世所罕见之作。 袁昊再瞧过一眼,忽然对这山水画颇有种既视感,只觉自己好像在哪见过,可想了一阵,却不想个所以然。眼见老渔夫将山水画捲了起来,一阵惋惜感席捲全身,大是愁然不已。 只听老渔夫笑问:「哪里好?画总有优劣之分,小家夥你既说这是好画,可这画哪里好?是画山的功力好,还是画云的功力好,又或是画人的功力好?」 袁昊微微一愣,脑中嗡嗡大响,眉宇微蹙道:「这……老爷爷,晚辈、晚辈不清楚。」 老渔夫闻言,眸中略感失望,笑意如漆般缓缓剥落,皱眉道:「别晚辈来晚辈去的,听都听厌了!这儿只有你我,何必管他的礼俗?」 他续问:「小家伙,既然说不清楚,又怎地能说是好画?」 袁昊顿感羞愧不已,几乎抬不了头,他方才会一口讚道那山水的好,是因画中人物一副彷彿要于天下间找寻够格和自己同游的豪杰,其豪情壮志之感,令人折服、动心,回过神之际,那「好画」二字便脱口而出,哪里有想那么多? 他抓抓头,道:「老爷爷,晚辈、我只是……觉得这画有些古怪。」 老渔夫「喔」了一声,微微睁圆眼,似感兴趣道:「哪里古怪?」 袁昊感慨道:「我说了您可别笑我啊。我觉得这画中那人,好像活生生的人,邀我一同游山玩水。我若是、若是不答允……」 老渔夫道:「不答允会怎地样?」 袁昊突然脸露不服之色,哼了一声,道:「我若是不允,画中那人定会笑话于我。我堂堂小男人,怕他个屁?去就去,有什么好怕的?」 岂知话一落下,只听得老渔夫「啊」的一声,声音听来又是欢快又是荒谬。 袁昊小脸一红,低着头,料想是要被嘲笑,不敢见老渔夫脸上之色,只顾笑道:「我、我不懂画……说起琴棋书画,我只读过一点书,哈哈,哈哈,看不懂画也是正常的,老爷爷别见怪,别见怪。」 老渔夫久久没有回话,霎时之间,清风徐来,又只听得白杨林发出的沙沙声响。 袁昊好是尴尬,根本不敢抬头,因此没见着老渔夫那如盯上猎物般的狰狞神色。 过得少时,只闻老渔夫哈哈大笑起来,声音畅快,道:「小家伙,你很不错,很不错,说起来,老夫连你叫什么名都不晓得。老夫姓竹,名云堂。」顿了一拍,又道:「你大可唤老夫一声竹爷爷。」 袁昊还是懂得敬老尊贤之道,忙起身行上一礼,道:「晚辈袁昊,见过竹爷爷。」 竹云堂点点头,道:「这幅画,老夫让好多人瞧了许多次,画中之意为何,老夫和你一样,既不懂画,哪里能懂什么画中之意?可每每听来的答应,却总是千篇一律,冗长矫情,全都是他妈的狗屁不通!」他说这番话时,中气十足,愈说声音愈是响亮,说到最后,更是气势凛然,声音痛快。 待袁昊终于抬头,竹云堂朗笑道:「但你和那些蠢蛋不一样,你这答案,很对老夫脾气,很好,很好。」眼神之中,全是赞赏之色。 袁昊闻得这话,性子大起,也是笑了起来,道:「竹爷爷,莫要小看了您口中的那种人,倘若这画的主子不是您,而是个女子,那些人定会称赞个没完,只求得女子回眸一盼,我袁昊岂会是干这等鸟事的下流之辈?」他嘿嘿笑了出来,道:「若是只想让女子看自己一眼,何必那般麻烦?直接将画偷了去,那女子还不殷勤追你而来?」 竹云堂大感快意,拍腿叫好,道:「不错,不错!这招妙极,小人谄媚百句,不得美人一眸子,活该,活该!」 他又留了袁昊好一阵子,这回二人谈笑之间,再无方才礼仪得当的情状,倒似朋友之间的相处,无话不可谈,笑声不止。 而袁昊本也不是说话得体之人,当下见竹云堂这般通俗违礼,也是了然,放开胆子,和他大谈阔论起来。 这一老一小连干了好几壶茶水,兀自聊得喉咙都要哑了,还是不肯停歇,只觉对方实是难得可贵的坦荡之人,待得天色渐晚,竹云堂这才不舍放袁昊离去。 眼见袁昊矮小的身影愈来愈远,直到不见踪影,竹云堂始终凝目白杨林的道口,嘴中喃道:「终于,终于……」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袁昊回到抚仙镇,天色渐暗,可抚仙镇上依旧人潮众多,来客络绎不绝。 其时,有人点亮因大婚张挂起的红灯笼,第一盏灯火既起,接踵便是第二盏、第三盏……不久,整条抚仙街逵便红红火火一片,景状唯美,自又是闹得一阵沸沸扬扬。 袁昊见这些抚仙百姓嘴中有一句没一句喊着「范小姐万岁!」、「抚仙万岁!」,欢呼声此起彼落,登时萌生一股惭愧之情,他和都争先为了处理判官槌之事,闹得抚仙派鸡犬不宁,贮积良久的道气散去不少,大大影响了抚仙派的气运聚凝,抚仙百姓却还不知,那婚宴势必得延期举行。 瞧这些抚仙百姓乐得模样,袁昊愈发不好意思,低头快步而过,深怕和那些抚仙人对上一眼,更添歉疚。他愈走愈急,接着拐了弯,远远就见得一家客栈前,伫足一道熟悉身影。 那人十七、八来岁,方脸剑眉,一双虎眼所及之处,要是有地痞胆敢和他多对一眼,咽喉发出一丝不满闷声,定会被他狠瞪过去,被咽喉发出像是野兽发怒般的哼声吓走。 只见他脸上甚是不耐,那双虎眼更加骇人,路上行人无不低头行过,那人却不是都争先又是何人? 袁昊上前一步,见他左颊红肿,有道五指掌印,不由奇问:「姓都的,你的脸是怎地一回事?」问话之时,不由发笑出来,是以边笑边问,气得都争先脸色通红。 都争先脸上不快之色更甚,怒道:「他妈的,小孩子管那多做甚么?这叫荣誉伤疤,懂不?那臭娘们,老子横行赌界十年,甚么高岳深渊没见过,就没见过那等厚颜无耻之辈,真是……真是我辈楷模!」他抚着脸上掌印,一脸恨得牙痒痒之色,可话中却满是敬佩之意。 袁昊听来不解,道:「你究竟是想骂人还是想夸人?」他脑袋一转,惊觉过来,道:「你这赌……赌,赌虫!又去赌了不成?不是说要收集情报,怎地你就只知道玩乐,我可是顾及大义,为了咱们未来拼命收集情报。」 他说这话时,脸上全是庄严之色。 都争先翻翻白眼,道:「得了吧,咱们认识多久,你甚么性子,我难道还不清楚?定是你瞎猫碰到死耗子,运气好罢了。不说了,先进去。」 两人走进客栈,付了武币,来到二楼客房,将行囊一扔,便即落坐,旋即唤了小二叫些菜肴,先是有一句没一句哈哈打笑,待小二端上所有菜肴离去,快步离去,两人劲自沉默下来,分头关了房门、窗牖,回头落坐。 只听都争先率先道:「你那边如何?」 袁昊想了一会儿,还是将今日于酒馆中闻得的画师之事细说一遍。 都争先起先闻话还是面不改色,尔后眉宇一挑,接着脸色数变,道:「这么说来,咱们若是不尽快找出那墨竹小姐,难保有一日上街让她瞧见,最后被识破身分?」 袁昊点头道:「不错,可抚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那墨竹小姐八成也不住镇内,毕竟拥有那般画工,定会一传十,十传百,咱们进镇怎么可能会不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 落拓岛民闯抚仙 第三十七章 欠债 都争先沉吟片刻,道:「找到她又如何?你一个没有武者根柢的傻小子,和我一个小小的执者境武者,这中原当中,随处都是比咱们武功高强的武者,还有,你可别忘了咱们瀛海岛的唯一规矩。」 袁昊脸色一沉,自然晓得都争先口中的规矩为何,那是瀛海岛先祖留给后代岛民的唯一遗命:「若非万不得已,不得滥杀无辜」,此十二字遗训,出岛的岛民都得严谨遵守,因此他俩出岛以来,虽迭遭多难,卻从未想过夺走他人性命,原因就在此处。 袁昊眼珠一转,道:「我没说要杀她,咱们大可躲得远远的。」 都争先不置可否笑了起来,又问:「你可晓得中原人怎地看待咱们的?如果她知道咱们的身分,刻意追查下去?」袁昊道:「再躲。」都争先续道:「如果追了上来?」 袁昊歎了口气,心神难安,倘若这墨竹小姐当真追了上来,势必会招蜂引蝶,甚至是道盟的关注,如此一来,遗训当中的「万不得已」四字可还能遵守?他摇摇头,不敢多想,道:「武律恨不得咱们死了,这种人深究下去,迟早会被那狗屁东西派人杀害,也用不着咱们去杀。没什么,咱们现下寻不着她,可多的是武币,定有办法找到她。」 可都争先一闻「武币」二字,脸色忽然铁青起来,两眼大瞪,颤声道:「这……这么说来,咱们若要寻墨竹小姐,得好几日离镇,无法博弈,是不是?」 袁昊点点头道:「若是要寻墨竹小姐,自然得……喂,你刚刚是不是说了博弈?」 他狠瞪过去,这都争先,当真嗜赌如命。 都争先理也不理袁昊的反驳,猛地拍桌,起身道:「兄弟!」 袁昊同样起身,大退开来道:「不借!」 都争先道:「我甚么也还没说,兄弟。」 袁昊心中鄙夷:「你这人是什么德性,我岂会不知?平时绝口不叫人兄弟,这时突然唤人兄弟,不就是有求于人?」 他哼了一声,道:「不就是借钱?」 都争先脸上笑容满面,道:「不愧是我好兄弟,借点盘缠花花。」说着,手往前一伸,摊开大掌,一副等待施舍之姿。 袁昊大感无奈,心想在瀛海岛时,都争先「赌狂」的盛名,可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既然这抚仙有赌坊,焉又有他不去之理?早前听都争先说要收集情报,他便已猜到此人定要去赌坊,多多少少也料想会开口和自己要盘缠。 袁昊犹豫片刻,道:「要多少?」 都争先欣慰点头,爽快道:「好兄弟,不二价,三百万。」 袁昊听闻「三百万」三字,抽了口气,忍着头疼,佯装没听见,动起筷子,道:「没门,你就被卖身去吧。」转念一想,心中微感诡谲,似有疙瘩,又问:「不对,你欠钱不还,赌坊怎么可能放你出来?」 这回轮到都争先深深歎息,坐回位上,脸上流露愁绪,道:「我可是特地报上『赌狂』大名,赌坊才破例放行,否则他们绝计不会放我一马。」 袁昊闻得这话,不知为何,只觉四周彷彿暗藏危机,登时背脊发寒。他细细凝神,耳中向外听去,发现本来人声鼎沸的街逵,此时竟勘勘没了声息。出岛磨练而出的危机感,大是起了戒备之情。他浑身汗毛竖起,放下筷子,起身连退几步,道:「他们?都争先,咱们的身分可不能随口说出去,你们还说了些甚么?」 他说出这话,脑中隐然有了非常不妙的想法。 都争先哈哈一笑,道:「没事儿,那赌坊可是老字号的大赌坊,全中原都有他们的分家,历代柜主都晓得咱们瀛海岛身分。是了,是了,他们说,让我亲自取了钱回去,倘若交不出钱,届时亲自请咱们过去,好好款待咱们……」他话未说完,嘴中「啊」的一声轻呼,道:「来了啊。」声音中又是无奈又是惊讶,更有几分欣喜之意。 袁昊整个人跳了起来,循都争先目光看去。 这一看之下,更是不得了,但见客房内紧闭的窗牖竟被打了开。 外头天色黑了下来,繁星当空,一弯冷月悬在夜空,只见一对闪着幽光的美丽眸子,静静凝望而来。 这人背面月光,黑影遮面,一时之间,也见不太清楚这人面容。袁昊不敢靠近,心下狂跳,只得拼命瞇眼,想瞧出这人身分。 只听一个女声婉约响起,道:「都少侠,按照约定,阁下一共积欠三百万武币。」话声刚落,一阵晚风拂来,冷月正巧斜罩入屋,透着月光的银白长发随风飘舞,那双美眸平静盯着都争先,不再离开。 都争先先是一叹,耸耸肩子,似认命般,义正严词道:「没钱!咱们没钱,要钱没有,烂命一条。」 袁昊尚不及吃惊,那女子「喔」的一声,声音婉转,道:「没有钱,是吗?」 这女子的声音好生动听,平静温婉的眸子,似流露过几分笑意,可不知为何,却令袁昊不寒而栗,额上浮出黄豆般的汗珠,大感窘迫。 便在此时,只见那女子玉臂一举,伸指放红唇,吹了响亮口哨。忽闻有急促脚步声飞奔上楼,听声音,人数少说也有十来人。 只听有人道:「你、你们是何人?」「住嘴!在这儿,楼上第三房!」「别让他们逃了,那可是足足三百万。」「小姐说了,只要捉住,咱们可以分点红,死也要捉住他们,无论死活!」「放屁,小姐说要活的,死了怎地还咱们钱?」「兄弟们且慢,不要打搅其他客人了。」 袁昊大骇,忖道:「这分明是准备好要来捉人的,这些人分明不相信都争先能还钱!」 但现下唯一的逃脱之地已被女子占去,且对方既能无声无息闯入房内,使袁、都二人皆未发觉,显是会武功之人。 都争先明知有人要捉拿他们,兀自从容不迫,拿起长筷,细细品尝桌上佳肴。 袁昊冲上去捉住都争先的衣襟,骂道:「还吃!还吃!姓都的,你疯了不成?三百万啊,三百万!咱们辛辛苦苦挣来的三百万,你这蠢蛋就这般花了?他妈的,我方才还以为你满嘴屁话,原来真正欠人三百万?」他只觉腹中怒火中烧,桌上那些菜肴根本食不下咽。 这情状,倒是和早些时候,完全反了过来。 袁昊方才听都争先一口便提三百万,只当他是想多拿一分便是一分,从未料想到是真真正正欠了赌坊三百万,因此也没多加细想。此刻见窗外那女子、闻得楼下喊着三百万的声音愈来愈近,真正仓皇起来。 都争先哈哈笑道:「姓袁的,你大可安心,这位……姑娘,嘿嘿,我认识,我认识。」他一副胸有成足之状,又道:「这位姑娘姓李,便是那柜主后人,知晓咱们身分的。」 袁昊听得这话,略略一惊,却没有感到心安,反而向窗外那女子怒道:「你们!这王八蛋说的话,为何说信便信?他既然赌了,就用他身还钱,我可不还的。」 他想道那三百万武币,自己今天花去不少,根本不可能拿出完好的三百万还钱,况且这还是他俩重要的盘缠,没了这些武币,难不成还要拐骗武律道盟一回? 那女子轻轻一笑,彷彿看透袁昊的想法,道:「都少侠赌狂大名,早有耳闻,绝非是输了便赖帐之人,小朋友,想必你就是那个保管盘缠之人,都少侠托你保管盘缠,竟然自顾自花了盘缠,小朋友,你爹娘没教过,不可以动别人的东西?」 袁昊闻话,脸上一黑,心想自己使计诓来三百万,这是自己的功劳,甚么时候成了都争先的功劳?他恶狠狠瞪向都争先,只觉有股恶气淤在胸口,有苦难言。 猛地间,只闻「碰」的一声,房门遭人踹了开来,无数人影接踵冲入房内,吆喝连连,黑影铺天盖地罩了上来,团团包围袁昊、都争先二人。来者无一不是身材健硕的壮汉。他们面露恶光,一双双眼睹如狼般瞪着袁昊、都争先二人。 明白这是危机当头,袁昊灵光乍现,喊道:「女侠姐姐,漂亮姐姐,我不认识这人,其实我是受这恶人逼迫,是无辜的……」都争先抢道:「咱们是莫逆知己,世上再也找不到这等好朋友。」 袁昊又道:「我、我这么一个短腿娃儿,你们瞧,你们瞧,我连买个糖儿都难如登天,怎地可能保管三百万这种大钱?分明是这人讹诈你们。」都争先大声道:「诸位别被他骗了!这娃儿诡计多端,诓骗了无数江湖好汉,没让任何人得到好处,自己却当个坐收渔翁,真是猪狗不如。要我说啊,我才是受他指使,要问罪,咱们二人罪状相当,不分高下。」 袁昊大怒道:「都争先!你他妈的草包。」 都争先扭头过去,理也不理。 忽闻那女子娇笑起来,道:「既然如此,就依都少侠之言,通通带走便是。」 那数名大汉应了声,嘿然一笑,缓缓逼近,包围圈愈缩愈小,袁昊于惊慌惧怕之中,冷汗狂流,拼命左顾右盼,却发现无路可逃,连忙狂退,最后肩碰着都争先,转回头,又感大骇。 只见都争先举止诡异,也不反抗,两臂张开,一副任人捉捕之状,瞧见袁昊目光看来,笑道:「相信我,没事的,咱们可是好朋友。」 袁昊气恼至极,不及回话,见有只大手已然欺近过来,吓得弯腰避过,耳中听得背后传来声息,在地上翻滚一圈,让一名大汉扑了空。那大汉骂声连连,目光瞪来,犹如猎人在瞧着心仪的猎物般,魄力惊人。 袁昊浑身汗毛竖起,见有四只大手猛然欺来,惨不出声。倘若是个会武功的武者,区区四只大臂袭来,凭他们眼功之精,要避过何等容易。可袁昊不喜练武,毫无武功底子,眼力和常人无异,根本避之不去。 那都争先早已认命,因此众大汉团团逼来,袁昊既出不了门,亦毫无办法,逃得少时,已然气喘如牛,显离极限不远。 突然之间,袁昊只感背脊遭人碰了一下,四肢便微微发麻,一阵酸麻感立时冲向浑身上下,他踉跄一倒,那些大汉扑了过来。 袁昊惨道:「啊!」的一声,眼前一黑,再也没了意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一卷 落拓岛民闯抚仙 第三十八章 地牢 迷迷蒙蒙间,袁昊醒转过来,却是被一阵恶寒惊醒。 他睁开眼睹,眼前黑漆漆一片,甚么也见不清楚,只能依稀见着有一扇铁门。那铁门也不大,正好一个人身左右,门上有个缝孔,透出一丝微微亮光,除此之外,四周皆难以见物,空气潮湿,似乎还透着一股怪味儿。 这方醒之既,尚自搞不明白情状,正想撑地起身,竟觉四肢沉重无比,犹如遭重物狠压于地,连根指头也动弹不得。 不过袁昊倒是对这种不得动弹的感触,很是熟悉。当初在岛上时,只要恶作剧过分了,岛民势必会请他吃上类似招数,有时一个时辰,有时二个时辰,令他周身穴位堵塞,动弹不得。 他拼命扭动脖颈,勉强见着正面以外的角度,细细打量,隐约能见四周像是墙壁之物,综观以上几点,这便明白过来,此地定然是个地下暗牢。他不由纳闷,脑海快速运转,忆起昏厥之前,所发生的种种事情,他和都争先先是遭几名大汉捉住,绑了便走,可他一路上不停大叫大闹,引来抚仙百姓循声关注,又狠咬几名大汉的粗臂,惹得他们一阵恼怒,突然背部一疼,至此往后,就了无意识。 如今醒了过来,却是身在阴暗之地。 印象中,那些大汉皆是赌坊来人,会贸然闯入房内,全因都争先欠债未还,前来催债,尔后那姓李的女子发现他俩身上根本不足三百万,是以才一声令下,成群壮汉蜂拥齐上,动手抓人。那姓李的女子既然把人捉至牢房,又点人穴道,定是为了要将袁昊二人卖了,好还赌坊欠债。 想到此处,心下愈来愈急,可不就是说,现下的这般窘境,只有任人宰割的馀地?袁昊心忖:「都争先不在,我可得自己想法子,自救小命,再谋救人之策。」 他不甘活活遭人卖去,尽管动也不得,还是绞尽脑筋想法子,身子亂扭亂動,轻动嘴巴,发觉勉能歙张,心中大喜,正想出声喊话,卻是咽喉一紧,一点声息也发不出来。 正所谓期望愈高,失望愈大,这一下乐极生悲,令袁昊好是恼怒,暗骂道:「他妈的!他妈的,赌坊便赌坊,建甚么狗屁地牢?唉,我一个可爱的小娃儿,他们竟能狠心点了哑穴、周身穴位,当真不是人。」 想来复去,又是无力又是后怕,自己堂堂一个小男儿,为了偿还赌债,难道真要沦为他人阶下囚,就此苟且偷生,猪狗也不如?好生委屈和不服氣,悲從中來,渐感心绪奔涌,隐隐眼眶发烫,有些想哭。 便在这时,忽闻身后传来一阵打呼噜声。 袁昊闻得鼾声,猛地吃惊,一时难知身后那人是何人,是敌或是友,这些日子锻鍊而来的防范心顿时大起,急了起来,几欲想回身,依然无法动弹。 忖道:「那人又是谁?他妈的,他妈的,究竟是哪路王八蛋点了我……啊,对,对,是那群赌坊之人,真他妈王八蛋!等我找到他们,定要……定要……」这「定要」想了几次,也不晓得自己能做出甚么事,那群大汉身形健硕,力大无穷,自己一个瘦小的小娃儿,哪里能找他们甚么麻烦。 过得少时,耳中听得那鼾声兀自打着呼噜,四周还是连一点嬴弱微光也不得见,袁昊生平从未遇过这等情状,心中愈发难安,便胡思乱想起来,他想起都争先说那女子是柜主之后,可既是瀛海岛盟友,又怎地要这般对待自己? 他又悔又怕,愈是胡发乱想,那惟有任人活活宰割的无力感,愈是刻骨铭心。一时之间,只觉整个天地犹似都倒垮下来,自己俨然像是暴风雨中被大浪乱打的独木小舟,一阵凄凉乏力充斥全身,眼眶勘勘红了起来,竟也将那瀛海岛的逍遥定心诀浑然忘得精光。 那套逍遥定心诀,乃是瀛海岛岛民于大苦大难之际,咏道家精微深奥之语,渐悟古之大道的精随,以达修心、修神、修气的境地。但大苦大难绝非刻意为之,如同佛法讲求「缘」一字,惟在大难临头当下,才能见逍遥定心诀的穷奥。 袁昊这回出岛,自然少不了岛民一番耳提面命:愈是身处大难,更要静观其变,定性修心,于修练上可以事半功倍。可瀛海岛民实也清楚他性子顽劣,虽半贬半褒说他人小鬼大,但在心性方面,兀自稍嫌不足,难以于窘境中修行逍遥定心诀。 袁昊抽噎了几声,忽然一愣,想道:「我可是堂堂瀛海岛岛民,右脚踢武律,左脚踹法则,怎地、怎地可以这般说哭就哭?要是让岛上的人知晓,我可得被笑一辈子。」想到此处,一股倔强之情萌发,强忍热泪,喘了口气,稍稍冷静下来。 他眼珠子一阵乱转,这时左臂传来一阵寒凉之气,半边脸颊轻轻一倾,触碰地面,霎时间,一阵冰寒刺骨便及传遍全身,吓了好大一跳,原来自己就是被这寒冷之意惊醒。 但亏这冰寒之意,脑袋终于冷却下来,细细一想:「那位小姐抓了咱们,于情于理上,那是公事公办,却无不妥。可如若她真是咱们瀛海岛的盟友,就是欠了债,也不会将咱们卖掉还钱的。」想到此处,心绪渐安,突然油然起一股怒火。 又想:「都争先那该死的混帐又在哪儿?他爷爷的,都说小赌怡情,莫要大赌,他非要、非要……若是让我找到他,定要……罢啦!如今我还是先想办法脱困,都争先的事儿,晚些再算。既然是欠债未还,自然想办法还钱便是。」 这时,只听得身旁有声音道:「姓袁的,现在可是大半夜,你他奶奶的,你可不可以安静点,老子还要睡觉。」这声音甚是耳熟。 袁昊微微一愣,想转头却转不过头,可不就是都争先的声音? 袁昊呼吸急促起来,深深吸了气,又赶忙吐了气,以表明激动的心境。想道:「原来一旁那人就是都争先,他也被捉来这鬼地方。」 眼见都争先探头过来,脸上流露困色,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样,又是佩服又是生气,心想都是这人搞出这些鬼花样,可在这般窘境,竟还能有惊无恐,平静以对,这般超然无畏的态度,果真不愧是出过一次岛的人。 都争先哈哈大笑,道:「你这小怪童,方才是不是哭了?嗯,你在岛上可不是很厉害?整天搞怪,连岛主老头儿也敢捣乱,没想到你胆子这般小。方才听你哭了起来,我只道你碰上心境转折之地,那逍遥定心诀有大用,所以闭口不说话,岂知你这怪童只顾哭,甚么都忘啦。哈哈哈,这事儿回岛上我定要好好宣扬一番。」 袁昊一听,脸上胀得通红,频频哼气哼声,他平时自然会和都争先争个没完,可当此之际,自己遭人点了穴,不得开口说话,且未来命数,尚未明了,却无半分心情和他打闹。 而事已至此,他总算领悟「悔不当初」四字真解,倘若自己当初在岛上好好学武,自立当强,岂会毫无招架之力让人绑了就走,沦落到这般窘境?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