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顺第一谋士》 第三十八章 鸿门宴 “只怕你的土皇帝也做不久的!”李自成叹息一声,“献忠,还记得咱们一起造反那年么!陕西大旱,赤地千里,颗粒无收,咱们村子里的人家家断粮,开始是挖野菜,后来野菜没了就开始啃树皮,再到后来,树皮也啃光了,村子周围所有树木都白森森的,甚至有的人饿的受不了开始吃土。家家都有饿死的人,老人为了省口粮食自杀,大姑娘论斤卖。即便是这种情形,县官还是派差役下来收税。” “眼看没了活路,咱们纷纷造反,杀县令,跟官军拼杀,跟在咱们身后的都是家乡的子弟兵,都是咱们的亲人朋友,那时咱们有一个愿望,就是让家乡人都能有口饭吃。这么多年过去了,咱们不管成功失败,总算能吃口饱饭,可家乡人呢!依然受苦遭罪,前几日一个家乡人来说,今年大灾,竟然人吃人。你听到这样的消息,你还能安安稳稳的,做你的富家翁么!” 张献忠微笑道:“李哥是佛祖,悲天悯人,救苦救难,我张献忠就是一个混账,混世魔王,管不了那些人的死活。” 李自成又道:“那么这么多年,为你奋战的兄弟你也不管了吗?他们流血牺牲,官军朝廷欠了咱们多少血债?我记得咱们曾一起饮血酒,尊高闯王为大哥,听从他的号令。可高闯王被俘牺牲,他被送到京师活活剐死的,我每年祭日还都给他烧些纸钱,对他说,一定要为他报仇雪恨。” 张献忠微微动情,抬起头,叹息道:“那些可怜的兄弟啊!” 李自成又道:“献忠,我只问你,你自己的血海深仇都不想报了吗?你和父亲在四川贩运,就因为弄脏了乡绅家的大门口,就把你抓起来暴打,强迫你父亲吃驴粪,活活害死你父亲,这血海深仇,你都忘了吗?” “我没忘!”张献忠一声低吼,啪的一声拍了一下桌子,站起来,桌上的酒杯菜盘都是一阵乱跳。厅中本来嘈杂的声音一下子安静下来,众人都愕然的看着张献忠,不知他为什么发怒。 “李哥,别的可以不管,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这血海深仇我一定要报,我一定要全四川,全天下的乡绅都付出代价。”张献忠怒气冲冲的在厅中来回走动,恨恨的道:“那时,我才十二岁,你知道我被人按着跪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父亲为了救我,不停的叩头,向着那趾高气昂的‘老爷’,他额头都碰出血来,顺着他满是皱纹的脸颊流下来,看起来多么凄惨可怜。可是这时候,那挨千刀的龟儿子却一点也不同情,还非逼迫我父亲把驴粪蛋都吃下去才罢休!” “他们就是把咱们不当人看啊!”张献忠激动的眼睛都有些红了,“我拼命挣扎嘶喊,嗓子都喊哑了,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老父亲,捧起那些驴粪蛋,一口口的吃掉咽下去。那些老爷还有他的一群仆人在干什么?他们在笑啊!他们哈哈大笑,还叫喊‘看啊!这人是不是傻子,爱吃驴粪呢!’当天回家,我父亲就病了,他死在从四川回陕西的路上,临死前,握着我的手,流泪叹息‘咱们穷人就是被人欺负的命啊!’” “从那以后,我不信命,我不信这世上还有老天爷。我不相信这世上还有报应,就算有我也不怕。我发誓要用我手中的刀子,劈开这万恶的世道,就是死了我也不低头。” 范青听到张献忠这番话,心中十分震撼,以前看史书只看到张献忠如何杀人,如何狂暴有如魔王,可曾想过他也曾被侵害,被侮辱。现代人,在用言语鞭挞他的时候,可曾想过,如果自己是张献忠,会不会比他杀人更多? “自成,实话实说,我是假投降,我在谷城日夜练兵,就等时机一到,就重振旗鼓。我张献忠若不反出谷城,就不是父母养的,今天你来的正好,我就与你订立个日子,咱俩一起举大旗,反他娘的!” 李自成大喜,道:“事不宜迟,就下个月怎么样?” 张献忠拔出佩刀,唰的砍入厅中木柱半截,喝道:“好,大丈夫,一言既出……” 李自成则拿出一支雕翎箭,咔嚓一声折断,道:“……驷马难追!” “哈哈!”张献忠和李自成俩人一起相对大笑,两人端起桌上酒碗一饮而尽。李自成来到谷城的两个目的都已经达到,心中十分高兴。 这时候,忽然一名卫兵急匆匆进来,报告道:“将军,你刚才和闯王走谷城大道进城,已经被人看到,现在已经报到了襄阳兵备道张大经那里,估计,今天晚上就能传到林铭球大人那里。” 张献忠哼了一声,“什么大人?龟儿子林铭球,不用怕,就是传到他耳朵里又能怎样?他还敢上我府中抓人么?”说完吩咐将领马元利道:“你去到城中巡逻,就说有人散布谣言,说闯王来到谷城。如果抓到传谣之人,定斩不饶!” 马元利遵命去了。 李自成笑道:“我这次来,可给你添了大麻烦了!不如你把我交给林铭球吧!这样子你就能立大功了!” 张献忠哈哈大笑:“我老张如果那么做,就得头朝下走路了。不过,李哥,我真的很钦佩你,你就带这么几个人来,就不害怕么?” 李自成笑道:“怕什么?怕你把我交给林铭球?” “你就不怕我落井下石,黑了你!”张献忠嘻嘻笑道。 “呵呵,我把你当成兄弟,我如果害怕你落井下石就不来了,再说你为什么要黑我?我又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李自成微笑道。 张献忠嘿嘿笑道:“可是咱俩毕竟闹过矛盾,十三家七十二营都知道,咱俩是两雄不并立。嘿嘿,你的那些将领,宗敏,田见秀他们几个也不喜欢我,这些你都知道吧!” 李自成哈哈大笑,“牙齿还有碰到舌头的时候呢!朋友相处能不有闹生分的时候么?不过那些都是自家的小事,关起门来自己解决。可一旦面临大事的时候,还要连起手来,一致对外。现在大敌当前,正是咱们忘记前嫌,同心协力的时候,谁还计较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 张献忠目光炯炯的看着李自成道:“可是,李哥,如果有一日,打垮了明朝,咱俩到底谁去做金銮殿上的那个宝座呢?” 这句话太过犀利,登时厅中一片寂静,众人都目不转睛的看着李自成,等他回答。李自成也心中突的一跳,和范青对视一眼,微笑道:“打垮明朝还远着哩!咱们还是先考虑近前的事情吧!” “近的要想,远的也要虑,天无二日,江山无二主,到时候,咱俩是不是也要杀个你死我活,才能分出胜负呢?”张献忠脸上笑眯眯的,可语气却是咄咄逼人。 “你真想知道我的想法?” “李哥,你说。” “我觉得如果到时候,真的没有和解的办法,咱们兄弟就堂堂正正的排开阵势,见个高低,分个胜负。总比现在自家人杀个不亦乐乎强多了。再说,不论你杀我,还是我杀你,都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失天下义士之心,留千载不义之名。而且不论谁胜谁败,咱们都是兄弟,胜者治理国家,牧养百姓。败者也尽心尽力,朝堂辅助,如此一来,光明磊落,堂堂正正,岂不是千载佳话。” “好!”张献忠用拳头在八仙桌上猛地一捶,从椅子上跳起来,道:“好哇!你这话真心让人听了痛快!李哥,你说的很真诚,也是英雄本色,叫俺老张听了不得不佩服,咱们再干一碗。哈哈!” 徐以显在一旁看李自成侃侃而谈,言辞爽快,有理有据,光明正大,真是一个英雄好汉的模样。尤其是言语中透露出来的思虑和远见,比一般的起义军首领厉害的多,他又佩服又心惊,这样的人物,如果以后成了对头,张献忠怎么可能是敌手。他假装倾听李自成说话,细细端详李自成的相貌,只见他高高的鼻梁和凸出而有棱的颧骨,心中一惊,这不是书上在形容帝王之相的时候,常说的‘隆准日角’么!他越想越觉得必须想办法替张献忠除掉这个对头。 这时候,席中孙可望出去解手,他又趁机跟了出去。孙可望在张献忠义子中年纪最大,现在已经二十三岁,他性格狠辣,比张献忠还过之,也深得张献忠喜欢。近些年,张献忠一直是把他当成继承人来培养的。虽然,张献忠今年生了一个儿子,但一来此时农民军中养子地位很高。二来乱世中,古代的婴孩很少能长大成人,所以孙可望依然相信自己能继承张献忠打下来的江山。 徐以显把杀李自成的原因一说,孙可望立刻点头道:“军师说的对,绝不能放虎归山,让李自成离开。只是军师有什么法子?” 徐以显轻声道:“还是借鉴古人鸿门宴的计策,一会儿我出建议,让你显示武艺,给众人舞剑助兴,你舞剑的时候,趁李自成不注意,一剑刺杀了他,到时候既成事实,你义父也无可奈何,他一向喜爱你,也不会惩罚你的。” 计议已定,二人再次回到厅中。 徐以显对范青笑道:“听说范先生在商洛山中,按着戚继光将军的纪效新书练兵,颇有心得,创造出来一种数人配合作战的阵法,特别厉害,可有此事?” 原来,徐以显是听邻桌张鼐说的,张鼐虽然敌视范青,但也是耿直性格,不说谎话,范青改良的鸳鸯阵确实厉害,他就在酒桌上说了。 范青笑道:“范先生过奖了,我们创制阵法,是因为新兵单兵作战能力不足,以此来互相配合增加战斗力,如张将军的队伍,个人战力强悍,自然不需要这样的阵法了!” 徐以显微笑道:“俺们张将军确实很注重单兵训练,从兵到将都勤学苦练。对了,孙将军,听说你最近学了一套极厉害的剑法,可有此事?” 李定国是个实在青年,连忙问道:“大哥,你什么时候学的剑术,我怎么不知道?” 孙可望微笑摇头,“雕虫小技,怎敢拿出来显摆。” 徐以显微笑道:“这里并无外人,你不如给大家演示一番,看看是不是雕虫小技啊!” 军队当中好武的风气很重,一听此言,这些将领一起鼓噪,“对!对!给大家表演一番看看。” 张献忠也呵呵笑道:“可望,李哥的剑术可称得上天下无敌啊!你在他面前表演剑术岂不是成了关公面前耍大刀么!” 徐以显笑道:“如此正好,让闯王指点一下他剑术的毛病!” 张献忠便笑道:“可望,那你就表演一番吧!” 得到了义父的许可,孙可望拿来一柄宝剑,在厅中慢慢舞动起来。他开始舞动很慢,一招一式清楚明了。他的剑术走迅捷诡诈的路子,慢慢加快之后,只见各种怪招、阴险招数层出不穷,一柄长剑白光闪闪,如一条跳动的银蛇,在空中闪烁翻滚,偶尔突然一击,就如毒蛇吐芯一般,又快又狠又刁钻。 张献忠捋着胡子慢慢点头,“可望的剑术是剑走偏锋啊,只是不够堂皇正大,有点小家子气。” 却见孙可望越舞越快,身法也是跳跃闪避,仿佛面前真有十个八个敌人似的。只见他满厅游走,忽左忽右,慢慢接近了闯王、张献忠的桌子。 范青从他开始舞剑就皱起眉头,此刻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十分阴沉,他和李自成对视一眼,立刻看到李自成眼中的忧虑,这孙可望显然是不怀好意啊! 范青忽然嚯的站起身,拱手道:“张将军,我最近也跟军中一名戚继光时代的老兵,学了一点戚家军的剑法,不知道可不可以跟众人展示一下。” 说完,也不等张献忠答应,唰的一声把腰间佩剑拔了出来,横在胸前,向着孙可望冷笑道:“孙兄,我也要献丑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三十九章 离开谷城 孙可望哼了一声,道:“听说范先生原来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才学习武艺一年多,就能表演剑术了,难道范先生是个天才?” 范青冷笑道:“是啊!剑术讲究悟性,有的人只练习一年就能表演。有的人练习了一辈子,也是狗肉包子,上不了台面。” 孙可望大怒,冷笑道:“如此咱们便过两招,看看谁的剑术厉害!”说完唰的一剑向范青刺来。 范青将长剑竖立身前,当的一声给挡开。俩人登时由舞剑变成过招了。这时,只见孙可望长剑舞动,剑尖寒芒闪烁,不停的向范青刺来。 范青一招一式,动作分明,防守的十分严谨,他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牢牢的守在李自成身前,把孙可望的攻势一一化解,偶尔反击,剑法也很犀利。 对打了十几招,孙可望占了上风,但范青防守严密,一时间也没露败像。 “范先生小心了!”孙可望微微冷笑,渐渐的使用了全力,只见他剑尖上的寒芒越闪越快,最后星星点点,几乎把范青身上的要害都给笼罩起来。范青左支右绌,他的剑法毕竟练习时间太短,比不了孙可望这种剑术高手。但他咬牙不退一步,跟孙可望对拼。既然看不清孙可望的剑势,范青索性放弃防御,每一招每一势都向孙可望的要害急刺,都是两败俱伤、同归于尽的打法,一人拼命,万夫莫当。这样一来,孙可望也被他给逼退了几步。 张献忠叫了一声好,道:“这策略不错,反正也守不住了,不如拼命!” 孙可望哼了一声,再次改变打法,他利用身法灵活,东一转,西一跳,趁隙进攻,全是阴毒招数,而且进攻的都是范青的要害。 范青果然不敌,刺啦一声,肩膀被划开一个口子,鲜血直流,瞬间就把他的衣衫给染红了。 此时大厅中一片死寂,居然没人为这一招叫好,大家都看出来孙可望心怀叵测,二人在用性命相搏。张鼐和李双喜唰的站起身,同时把剑拔出来。对面马元利李定国等人也跳起来,拔剑在手。瞬间刚才还把酒言欢的一桌年轻人摆出了火并的架势。每个人都在想,难道这是张献忠的意思,要杀害李自成? 只听嘭的一声想,张献忠站起来,重重在桌上拍了一下,喝道:“你们想干什么,眼睛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义父?都把剑给我放下!” 这时,孙可望已经停下来,冷笑看着范青,范青也不示弱,也同样冷笑对视孙可望。他肩头伤的不轻,鲜血汩汩流淌,把他的半边身子都染红了。 看到众人还把剑拿在手中,张献忠大步上前,伸手把孙可望手中长剑给抢过来,随手一记耳光,喝道:“没有我的命令,你到底想干什么?给我滚!” 孙可望捂着脸,一言不发,转身走出大厅,这时厅中众人才把手中剑插入剑鞘。 张献忠见范青肩头还在流血,皱眉道:“给范先生包扎一下。” 一名卫兵拿着白布和药品过来,想要给范青包扎,却被范青一把抢过来狠狠扔在地上,指着张献忠冷笑道:“一直以为八大王张献忠是一代枭雄,即便不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也是光明磊落的好汉,想不到今天才知道,你是个阴险狠毒的小人!” 张献忠微笑道:“我怎地阴险啦?” 范青道:“我们闯王心系黎民百姓,解民倒悬,把你张献忠当成兄弟,也看重你是可以共图大事的英雄好汉,这才从几百里外,冒着被官军抓获的危险,到你这里与你联盟。这本是对双方都有利的好事,成了,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不成,我们自己回商洛山中竖大旗,依然还是好兄弟。” “可是没想到,你竟然起了歹毒心思,做起来亲者痛仇者快的愚蠢举动。你杀了闯王,也失了天下义士之心,得利最大的却是朝廷,是那些骑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的无耻乡绅。而且,你杀了闯王,闯营中的总哨刘爷,高夫人等人会忍气吞声,不问不闻吗?到时候联合诸家义军挥师前来问罪,哈哈,到时候,你八大王张献忠还想图什么天下,是人人喊打,人人痛恨的过街老鼠罢了!只此一件事,可见你张献忠不但阴毒,而且愚蠢!” 张献忠听范青所说,正是他心中所想,喃喃道:“龟儿子伶牙俐齿,有点本事。”他转向李自成道:“李哥,我说这事我完全不知道,你信吗?” 李自成站起来,捡起地上药品白布,亲手给范青包扎上,然后转身握住张献忠的手掌,郑重的道:“我信,我怎能不信我的兄弟。” 张献忠道:“好,那咱们揭过这一篇,接着喝酒。” 于是众人再坐倒桌旁,不过经过这件事之后,喝酒的气氛显然没了。 片刻之后,李自成站起来道:“献忠,我此次来各项事情都已经办完,今晚,我就走!” 张献忠笑道:“放心,你住在这里,我保你平安,谁再敢动你坏心思,我就砍了他脑袋。” 李自成摇头笑道:“我当然信得过你,不过我来的事情张大经已经知道,朝廷耳目众多,再住下去也有诸多不便。而且闯营现在事情很多,也离不开我。弟弟就不要再留我了!” 李自成心中也对张献忠的心意摸不透,心中警惕。此行来的目的都已经完成,继续待下去,夜长梦多,只怕张献忠受到身边人蛊惑挑拨,忽然又对他起了杀心,或者取消已经约定好的计划。 张献忠知道留不住李自成了,便哈哈一笑道:“好了,我也留不住你,你就先回去吧!然后留下一些士兵,等着押送精铁甲杖马匹就成了!” 于是张献忠亲自把李自成送出府,一行人上马,向谷城外走去。此时月光明亮,满天星斗,映照着谷城的青石板路一片雪亮。 张献忠带着数十人佣促着李自成、范青几人,刚出谷城县城门,忽然从县城一侧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支数百人的骑兵队伍疾驰而来。 众人都是一惊,难道是官军得到消息,要来截杀李自成。 直到这骑兵冲到近前,众人才看出来是孙可望带领的一队骑兵。孙可望只听到消息说李自成趁夜要走,于是急忙带着骑兵过来追杀,却万万没有想到,张献忠竟然亲自送李自成出城,正好撞个正着。 张献忠皱眉道:“可望,你深夜带着兵马过来做什么?” 孙可望支支吾吾,半晌才道:“我见闯王要走,所以急忙过来送行。” 范青哈了一声,“孙兄太客气了,送行还带大队兵马,这全副武装的样子打算把我们送到哪去,黄泉路或是阎王殿?” 李自成也皱眉道:“你这义子也忒不听话了,你也的好好管管。” 张献忠怒道:“把孙可望给我绑起来,一会儿我亲自打他龟儿子一百板子。” 几名兵士上前,把孙可望拉下马绑了起来。 李自成也知道这只是做做样子,便向张献忠拱了拱手,道:“献忠,告辞了,后会有期。”说完带领一众人等策马而去。 眼见李自成等人月光下,越走越远,孙可望急忙道:“义父,这是放虎归山,不可放走此人,留下后患啊!” 徐以显也在一旁拱手道:“大人,你若不纳以显忠言,日后必败于自成之手,以显留在大人身边无用,请从此归入深山。” “龟儿子,胡说八道!”张献忠虽然训斥属下,但心中被压制已久的那一丝杀意到底泛了起来,喃喃道:“李自成这性格同老子是尿不到一个壶里的,迟早会翻脸成仇,可是今日他是在难中,老子怎么好收拾了他?不行!” 孙可望大叫:“义父,既然你也知道迟早会翻脸成仇,为什么不趁此机会收拾了他,免留后患,宁为凶手,不为苦主啊!” 张献忠不再作声,他眼中流露出来矛盾和迟疑,虽然他一直都认为此时不应当对李自成下杀手,但多年来对李自成的妒忌,对他忌惮,一直如魔鬼般在心中旋绕。他向李自成走的方向望去,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了,能看见李自成已经走到了谷城县大路尽头的岔口处,正在转向商洛山方向。 “义父,别在犹豫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现在追上去,杀了他还来得及。”孙可望急的眼睛都红了。 徐以显也急的直跺脚,“大人,别再妇人之仁了,还记得我跟你说过项羽的下场么!” 他瞟了一眼二人身后的队伍,足有三百骑兵,正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现在只要他轻轻点一下头,这三百骑兵便会箭一般的冲出去,蹄声如雷,很快就追上李自成这几十个人,然后是一场血战,就如这些年经历过无数次这样那样的战斗一般。在一片怒吼和惨叫声之后,遍地的尸体,而李自成的首级则会被奉送到他面前,满脸血污,大大的眼睛圆睁着,死不瞑目,从事这世上在没李闯王这个名号了! 他的心里如同泛起一阵风暴,刚才还只是一丝杀意,现在几乎占满了他的脑海。张献忠慢慢向下捋着他的长胡子,到了中间部位的时候,停了下来。孙可望和麾下骑士都紧张的看着他的动作。因为他们都知道张献忠的习惯,每当要决定杀人的时候,总是慢慢的捋着胡子到中间部位停下来,如果这时他用力的一攥胡子,就是决心要干了,反之,把手松开,则是取消行动。 孙可望紧张的看着义父的手,全身都激动起来,唰的拔出长剑,身后骑士也一起做出同样动作,只等张献忠一声令下。 张献忠平时是很果断的人,尤其是在杀人的时候,从不犹豫,像今天这种状况是第一次。 此时,他的脑海中再次闪过这些年与李自成的交往,当年并肩作战的兄弟情谊,这种感觉是那样的复杂,他讨厌李自成,却又衷心的欣赏他,敬佩他,他甚至有时也幻想,能像刚起义那几年,和李自成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说大笑,同吃同睡,并肩战斗,纵横驰骋,那种感觉再没一个人给过他。 忽然他脑海中又闪过范青刚才在厅中说过的话,字字诛心,在情在理,就如同自己理智的时候想过的那般。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机灵,绝不能火并,还没到那种时候。现在杀李自成弊端远远大于得利,这一瞬间,他的理智又占了上风。 孙可望几乎以为义父就要点头了,他身下的蒙古战马感觉到主人冲锋的意愿,不停的低头用蹄子刨地,发出短促的,热烈的嘶鸣,只想着要冲出去。这时候,张献忠抓紧胡子的手猛地松开,将大胡子向前抛,喝道:“龟儿子,干嘛这么急躁?回去!回去!” 说完,转身自己先掉转马头向谷城县驰去,孙可望唉了一声,拍了一下大腿,收剑回鞘,同徐以显一同垂头丧气的回谷城县了。 李自成、范青从谷城回来的第二天,张献忠如约送来了一千斤精铁,铠甲、马匹,粮食、猪羊也一起送来,义军的物资又变得丰富了。 几天之后,范青从铁匠营回来,这几日,大炮的模具已经制造出来,估计很快第一架大炮就要制造出来了。范青去找高夫人报告账目,支取银子。走进院子,只见慧梅站在高夫人的门口打帘子,看到范青,伸出一根手指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向厢房指了指。范青会意,蹑手蹑脚的跟着她进去。 进了厢房,慧梅关上门,才轻声说:“谷可成的老婆来了,找夫人求情,若被你撞见,恐怕会难堪。” 范青很奇怪,谷可成是闯军中的一名副将,有事情应该找闯王,她老婆怎会找高夫人求情? 慧梅轻声道:“闯王正在整顿军纪,严禁赌博,可谷可成的小舅子却还暗中玩牌,还是庄头,被总哨刘爷抓个正着,现在被打了一顿,被关在牛棚里,还不知道到怎么处理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四十章 整顿军纪的阻力 范青哦一声,闯营就是一个大家庭,都从陕西老家出来,不是亲戚,就是同乡,裙带关系特别多,一人犯事,总能牵扯到上层。 慧梅道:“这几日求情的可多了,他们不敢找闯王,也不敢找总哨刘爷,于是让家眷纷纷来找夫人求情,把夫人弄得不胜其烦。” 慧梅一面说这几日求情的人,一面动手给范青沏茶。只见她的一双洁白粉嫩的手,同白瓷的茶壶、茶碗相互映衬,十分好看。 范青翘起二郎腿,笑嘻嘻的看着慧梅动作,只见她穿着白纱裙,红色比甲,微施粉黛,一条油亮的黑辫子垂在身后。随着苗条柔美的腰肢来回摆动。 “看什么呢!贼眼兮兮的!”慧梅瞟了范青一眼,把一盏茶递过来。 范青却不接,而是张开手臂笑道:“过来,让我稀罕稀罕!” 慧梅瞬间雪白脸颊犹如升起两朵红云一般,羞得满脸通红,把茶盏往范青身前桌上一放,啐了一口道:“没正经的,再说,我就不理你了!” 范青笑道:“怎么说才正经?像闯王对夫人似的!嗯……”范青学着闯王的腔调,“夫人,咱们义军的宗旨是解民倒悬,剿兵安民。要么这样……”范青模仿李自成一本正经的模样,正襟危坐,道:“夫人,咱们最近收获粮食若干石,打造兵器若干把,救济百姓若干人……” 慧梅嗤的一笑,范青模仿的好像啊!李自成在军中威严,战场上威猛,但在夫人面前就太过死板了,从来不开玩笑,没一点情趣。范青还暗中对慧梅说过,难怪李自成的前两任妻子都出轨,这么没情趣的男人,也就高夫人能受得了。 范青一伸手,把慧梅揽在怀中,在她粉嫩的脸颊上亲了一下,道:“真香,这几日有没有想我?” 慧梅一撇嘴,笑嘻嘻的道:“才不想呢!” 范青笑道:“我教你的乘法口诀背的怎样啦?给我背一遍听听,错了罚你亲我一下。” 这几日,范青在教慧梅数学计算,慧梅很聪明,学的很快,现在给高夫人记账已经超过慧英了。 慧梅靠在范青的胸膛上,扳着玉葱似的手指,开始给他背诵口诀。 只背诵了一半,忽听上房高夫人的声音陡然提高,似乎有些激动,“老嫂子,我不是不给你还有谷将军面子,只是这次整顿军纪,自成是下了狠心的,不论亲疏远近,只有有错,就严惩不贷。” 短暂的沉寂之后,高夫人的声音又传来,“老嫂子,你这么说就不对了,人是有三亲六故,也是得看重亲情,但是不能用亲情替代法纪,替代军纪,对不对?今天你犯了错我饶过了,明天再有人犯错,就会说了,为什么不罚他,偏罚我,这不公平的。” 一阵女子低低的哀求声之后,高夫人唉、唉了两声道:“我知道,老嫂子只有这一个弟弟,但那又怎么样呢,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次自成是下了决心的,不论是谁,一视同仁。昨天郝摇旗的老婆也来求我,说是郝摇旗的亲弟弟犯了事,下山偷盗了老乡家的东西,我实在碍不过情面,就对自成说了。结果你知道怎样?自成勃然大怒,说我妇道人家,多管闲事,还说,别说是郝摇旗的亲弟弟,就是他弟弟犯了错也要按着军法从事,该砍头就砍头,绝不姑息。你看吧!明天郝摇旗弟弟怎生处理?即便不够砍头的罪,也得挨上几十军棍,然后在营中贯耳游行。如果没这么处理,你再找我也不迟。”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妇人从正房里出来,怏怏不乐的走了。 慧梅急忙带着范青到了上房,范青给高夫人行礼,然后把近来的收支情况报上数目。 慧梅拿过账本,一柄算盘,噼噼啪啪的一阵敲打,很快就把数目计算出来,写在账本上。 高夫人一乐,道:“慧梅近来很好啊!算账的本事大有进步,不但快,而且准确,这几天慧梅管账,就没像前些日子那般出错。” 慧英站在一旁,微微垂下头,不言语。 高夫人道:“我身边的账目以前都是慧英管理的,现在看来慧梅更适合,慧英,以后你就把账目交给慧梅,连同后院的钥匙都交给她吧!”上房后院是义军存储重要物资的地方,管理钥匙的人权力很大。 慧英说了一声“是!”头垂的更低了。 慧英和慧梅都是高夫人身边最信任的两个女兵,慧英跟高夫人更久些,也更受信任,一般高夫人的身边事情都交给她打理,不过,她没读过书,计算能力不行,管账总是犯错,而最近慧梅在范青的调教下,计算能力大大进步,风头便盖过了她,这让她从心底泛出一丝忌妒。 慧梅和范青正在恋爱,是瞒不过慧英的,她开始还心中暗自嘲笑慧梅,放弃闯王的义子张鼐,选择了一个穷秀才出身的范青,简直太傻了!却没想到,范青成长的这么快,不但是高夫人身边的红人,还成了闯王身边的重要将领,简直前途不可限量。 范青汇报完账目,正想离开,忽然旁边院子传来一声惨叫哀嚎声音,随后是一阵低沉的哭泣声。 范青一怔,只听高夫人唉了一声道:“李友这小子太狠了,总是打人做什么,也都是可怜孩子。” 李友是刘宗敏的副将,二十出头,性格跟刘宗敏很像,暴躁而且残忍,不知道他又在打谁? 慧梅连忙解释道:“最近闯王清剿商洛山中扰害百姓的大小杆子,这些杆子很坏,他们不敢找乡绅寨子的麻烦,专门欺负弱小,祸害老百姓,连老百姓的一只鸡,一点口粮都不放过。所以闯王派李过和田见秀四处清剿他们,保护百姓。昨天抓了三四个,就关在西院里。不知怎么得罪了李友,动不动就打他们。” 这时,西院又传来一声长长的惨叫声音,特别凄厉。高夫人皱着眉头道“慧梅,你去告诉李友,杆子也是人,别总折磨他们。如果有罪,直接砍头好了,别弄得一天鬼哭狼嚎的!” 慧梅应了一声,范青心中一动,拱手笑道:“别麻烦慧梅了,我出门正好路过西院,顺便告诉李友一声就行了!” 高夫人笑道:“那就麻烦范先生了!” 范青正要告辞,忽然,院子里传来橐橐的脚步声,一人在外面叫了一声嫂子,然后也不等慧梅、慧英通报,直接开门走了进来,整个闯军中能跟闯王夫妻这么随便的只有李鸿恩了。只见他身材挺拔,步履矫健的走进来,手中还提着几样野味。 “十二来了!”高夫人连忙招呼,慧英给他倒了一盏茶。 “嫂子,我打了几样野味,给你补补身子!”李鸿恩把手中的两只野鸡,一只兔子递过来。 高夫人让慧英接下,笑道:“亏得你一片孝心,你上次送的野味还没吃完呢,我让慧英卤起来了。” 李鸿恩笑道:“嫂子何必那么节省,这一阵子我天天上山,保你新鲜野味吃个够!对了,兰芝是不是该做身新衣衫了,我明天下山,给嫂嫂捎回来一匹花布吧!连嫂嫂、慧梅、慧英每人一块。” 高夫人不答,上下打量李鸿恩,笑道:“无事献什么殷勤?你小子是不是犯了什么错,想找我求情啊!最近,找我求情的人可不少。” 李鸿恩笑道:“那不成临时抱佛脚了么!再说我要求情还用给哥哥、嫂嫂买东西么!我是真心关切哥哥嫂嫂身体,想让你们多吃点好的,别只顾勒掯自己,弄坏了身体!” “说的好听,甜言蜜语的!”高夫人随即正色起来,“鸿恩,你哥现在正在整顿军纪,这次是下了狠心的,一点不徇私情。总哨刘爷铁面无私,一连处理了十几起违反军纪的将士,又打又杀的,你可别落到他手上,让他砍了你的脑袋!” 李鸿恩笑道:“我能给大哥大嫂丢脸么!再说我是大哥大嫂的小十二啊!你们那么心疼我,砍谁的脑袋也不忍心砍我的啊!是不是大嫂!”一面说,一面上前扭股糖似的摇晃高夫人的手臂。 高夫人甩开他的手,笑骂道:“都多大了,还跟小孩子似的撒娇,要是娶了媳妇,岂不是让媳妇笑死。”接着又语重心长的道:“鸿恩,你也不小了,你大哥看重你,我又没有儿子,他把你当成咱们闯军的接班人来培养的,你平时有点轻浮,还喜欢喝酒,可千万别给他丢脸。” 李鸿恩慢慢点头,“嫂子放心,我心里有数。” 高夫人这才满意的点头,道:“你还没吃饭吧,慧梅,去把给闯王留的鸡蛋羹端来,给十二吃!” 慧梅去端鸡蛋羹了,范青急忙告辞,出了上房。他循着惨叫声,走入西边院子,只见马棚的房梁上吊着四个赤着上身的男子,身上被鞭子抽打的鲜血淋漓,将裤子都染红了。 李友坐在马棚外面一条凳子上,手中拎着一只酒坛,脸上眼睛喝的通红,一道刚刚结痂的疤痕,随着他喝酒不停扭动,好像一条暗红的蜈蚣,让他的表情看起来狰狞凶残。 此刻已经到了正午,阳光毒辣,烈日炎炎,这几名被吊打的青年饥渴无比,都眼馋的看着李友咕嘟咕嘟的喝酒。 李友冷笑着站起来,到这几名青年面前,举起酒坛道:“想喝么?” 一人轻轻点头,李友忽然大喝道:“给你!”把酒泼到这几人身上的伤口上,这几人登时痛的大声惨叫起来。李友喝道:“继续打,狠狠的打。”他的属下举起鞭子又狠狠抽打起来。 范青皱眉,到李友身前一拱手道:“李将军,干嘛这么大火气!” 李友斜睨范青,他和军中许多将领一样,不喜欢范青,冷笑道:“这群该死的畜牲,我去端他们老窝,结果被他们冷不防砍了一刀,要不是我反应快,脑袋都劈成两半了!你说我恼不恼?”一面说,一面指指自己脸颊上的血痂。 原来他奉命去清除附近的小股杆子、刀客,别让他们祸害百姓,结果中了暗算,差点掉了脑袋,难怪他这般恼火。 范青拱手道:“李将军今天能暂时饶过他们么?” “你想替他们求情?”李友斜睨范青,“范先生管的也太宽了,这帮人祸害多少百姓,死有余辜,是闯王下令格杀勿论的。” 范青微笑道:“并非是我求情,只是这惨叫声太吓人。高夫人今天身体不适,不想听这动静,让我过来请将军暂停拷打。” 高夫人的面子,李友还是要给的,他哼了一声,对几名属下道:“罢了,今天不打了,吊他们一夜,明天砍头。”说完带着几名手下走了。 范青打量这几名杆子,只见他们年纪都不大,二十岁上下,骨瘦如柴,面黄肌瘦,手脚都是老茧,看样子不像印象中那种凶悍的土匪,倒像是贫苦农民。 范青让守卫把他们三个放下来,给他们水喝,这三人千恩万谢,咕嘟嘟的喝水。 范青坐在刚才长条凳子上,看他们喝水,盘问他们来历,果然,这几人都是附近的农民,当杆子才是最近一年的事情。 “你们好好的农活不干,怎么去干这害人勾当?是不是好逸恶劳啊?”范青问。 一名高瘦的杆子,叫何树林,他苦笑道:“大人,我们也是被逼无奈的,去年官军进山剿匪,路过的村子没有不遭到涂炭的,我家别说口粮,连镰刀斧头铁锅都给人抢走了,家里就剩四堵墙,你说怎么过活,实在没法子只好去抢别人。说实在的,我们抢老百姓那一点救命口粮,被抢的人那么可怜,我们有时候也于心不忍,可不抢就得饿死,为了活命,我们也只好做这些丧天良的事情。” 另一个杆子补充道:“我们只抢东西,抢了就跑,从来没杀过人的。” 范青道:“去年闯营不是放过赈吗?你们怎么说没一点口粮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四十一章 杆子的挑衅 何树林叹气,“那点粮食杯水车薪的,够谁吃?除非能把商洛山周围七八个大寨都攻打下来,放赈救济百姓,否则,像我们一般,当杆子的百姓越来越多。” 范青问:“商洛山中有几个大股杆子,你们怎么不去入伙?” 何树林叹气,“我们去了,只是人家大杆子要交投名状的,我们胆小不敢杀人,只好小打小闹糊口。” 范青又问,“商洛山中大杆子有几个?” 何树林道:“大杆子有四五家,人数三五百,他们都以北面的黑虎寨为首。黑虎寨是商洛山中最大的杆子,有一千余人。山寨大寨主叫黑虎星,武艺高强,十分勇猛,二寨主坐山虎,阴险残忍,擅使飞镖,除此之外还有七八个杆子头,也都各有绝艺,这伙人在整个商州附近都大大有名。” 范青嗯了一声道:“这黑虎星是怎样的人?” 何树林道:“黑虎星是商洛山中宋家寨人,原本是寨中乡勇头目。宋家寨寨主宋文富是个混蛋,看中了黑虎星未婚妻长得好,就把她给霸占了,还诬陷黑虎星,说他通贼,要把他抓送官府。黑虎星从宋家寨逃了出来,就做了杆子,他武艺高,很快就成了杆子头。他深恨宋文富,几次攻打宋家寨都失败了!” 范青接着问:“黑虎星知道闯营到了商洛山中么?” 何树林答道:“他知晓的,不过,他这人胆大包天,也不怎么害怕。还总说,‘听说闯营中有个一只虎李过,他也是虎,我也是虎,一山不容二虎,不知道我们俩谁更厉害一些?’他还特意打听一只虎李过的事迹,似乎对他颇为推崇。” “听说,黑虎星也是一个孝子?”范青问。 何树林连连点头,“可不是嘛!听说他老娘住在商州,他经常回去,孝敬老娘。唉,其实黑虎星的手下也基本上都是普通农民,家道落魄,没衣没食,为了供养父母或孩子,不得已当了杆子。”说到这里,何树林忽然痛哭起来,道:“我也有一个古稀老母要奉养,明天我被砍了头,只怕老娘也得饿死了!” 范青见何树林哭得伤心,旁边两名杆子也跟着垂泪,便道:“如果现在给你们机会,让你们参加闯军,杀富济贫,你们愿意参加么?” 何树林三人一起跪下,道:“我们都是造孽犯罪当死之人,现在有机会改邪归正,堂堂正正做人,这好事上哪找去?如果让他们参加义军,他们保证遵守军纪,做一个好战士!” 范青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就为你们向闯王求情,希望你们珍惜这次机会。” 这三人连连叩首,口中千恩万谢。 范青离开西院,向闯王所在的中军营帐走去,还没进营地,只见李自成身边的卫队长李强急匆匆的走出来,一见范青立刻拱手笑道:“范先生来的正好,闯王让我请你去中军营帐议事呢!” 范青急忙跟着李强走入中军营帐,刚进帐篷,就听刘宗敏的大嗓门,“李哥,我去收拾这群杂种!咱们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这不是虎落平阳受犬欺么!咱们什么样的大仗没打过?什么样的军队没见过?尸山血海里走出来,见过的世面随便说说就吓死他们。哼!你给我三百骑兵,我保证只要一个冲锋,就把他们打的屁滚尿流,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山里人!” 李自成见到范青进来,立刻向他招手,把他招呼到自己身边,只见小将马世耀正在让尚炯给敷药,肩膀中了一箭,痛得他龇牙咧嘴。 原来李自成吩咐马世耀带着十多个兄弟打扮成山里村民,下山去商州购买粮食布匹农具等,结果路过黑虎星等人盘踞的石门谷,被他们给劫了。牲口、车子、物资、银钱都被抢走了,据马世耀说他当时就亮出了身份,说是闯营的人。 可黑虎星根本不吃这一套,说,“他娘的,李闯王在潼关打败,早死了,你还用一个死人名来吓唬俺作甚?回去跟你们这些溃散的贼娃子说清楚,这商洛山中最大的就是老子黑虎星,招子放亮点,赶紧过来投降,不愿意的,都给老子滚远点。” 马世耀说闯王没死,就在山中,可黑虎星根本不信,还说,别说李闯王已经死了,就是没死,亲自过来,老子吃下去的东西,也不可能再吐出来。老子就是商洛山中的老大,管他娘的闯王不闯王,到了商洛山中,是龙给我盘着,是虎给我卧着。“ 马世耀一恼火,就动起手来,黑虎星人多,而且还陆陆续续的来人,有几百人,马世耀一见形势不妙,带着二十个兄弟逃走,被黑虎星在后面射了一箭,肩膀受伤。 听了这话,众将领都被气的火冒三丈,自从在潼关吃了败仗之后,这大半年一直在商洛山中隐藏。人马疲惫,不敢出山和官军对阵也就罢了,现在连山里的区区土匪也敢放肆,这不是太岁爷头上动土吗!不给他们点厉害看看,以后连这商洛山也混不下去了! 众人群情激奋,议论纷纷,都主张立刻出兵讨伐,要不然被人欺负了,不敢还手,岂不是成了软弱可欺,以后也不用在商洛山中混了。而且黑虎星虽然号称一千人,都是乌合之众,估计也用不了多少人马,就能打败他们。 李自成坐在一张椅子上,默不作声的听众人议论,始终一言不发,对众将的请战,也不置可否。 郝摇旗忍不住道:“李哥,你怎么不下令啊?难道还害怕几个小毛贼?我不用三百骑兵,李哥,给我二百骑兵,我保证把他们打的哭爹喊娘,把咱们的东西都抢回来。” 李自成抬起头看了一眼郝摇旗,目光又扫过众将领,众将领慢慢安静下来,一起看着李自成。 李自成缓缓道:“这次潼关失败之后,我一直在反思这次失败的经验。当时,范先生有一句话让我一直回味,我们打仗动武之前,能不能想想有没有更好的策略,有没有更好的法子,既战胜对手又能保护我们的战士。范先生,你当时说过这句话吧?” 范青一笑,点点头,李自成真的很厉害,这是一个学习型的主帅,不是莽夫。 李自成道:“咱们虽然是军队,硬拼消灭对手固然痛快,可一场战争敌伤一千,自损八百,即便胜利又有什么意义?以后咱们打仗,要更多的动脑筋,而不是只想着靠武力消灭对手。” 随后,他对郝摇旗道:“你用二百骑兵当然可以击败他们,但你知道他石门谷地势险要,只有一条小路可以进出,而且还是山路。敌人是本地人,占了地利,如果强攻的话,会死很多战士的。咱们主要的对手是谁?是官军,是贺人龙、丁启睿的潼关守军,连攻打乡绅寨子咱们都不舍得牺牲战士性命强攻,却把咱们战士的性命白白浪费给一群土匪,这值么?” 郝摇旗瞪着铜铃似的眼睛叫道:“那怎么办?不给他们点厉害看看,能把东西要回来?” 范青微笑道:“要回东西是小事,重要的是黑虎星也是一支人马,而石门谷又是守卫商洛山北面的一个门户。我们应当想想,要是能让黑虎星屈服,替咱们看守石门谷,咱们等于既不用死伤战士,又白得了一支盟军看守北面,岂不是一举两得。” 刘宗敏连连摇头,“范先生,你这不是说梦话么!黑虎星正在向咱们挑战呢?无论胜败都是敌对,咋收服人家呢?” 范青微微一笑拱手道:“闯王,这件事交给我来办,我保证用最小的伤亡,来降服黑虎星。” 李自成点头赞道:“还得先生去!不知需要多少人马?” “三百骑兵即可!”范青微笑道“我还要一个将领,李过李将军。” 李过一怔,他一直和范青不怎么和睦,没想到范青会举荐他,立刻站起来,拱手道:“侄儿愿意去!” 李自成点点头,道:“此行一切听范先生安排,而且务必保证范先生安全。” 第二天早晨,李过带领三百骑兵和范青一起出发,李友也被闯王派去,任务是保护范青。他对范青很恼火,因为范青到底向闯王为那几个杆子求情,闯王答应了。以后抓到这些小杆子,只要没有大的恶行,可以既往不咎,愿意加入义军的也可以。昨天砍了他一刀的那个何树林,现在就骑马跟在范青后面,有时候还偷眼瞧他,这更让李友火冒三丈。 李友实在忍不住,在马上向范青拱手道:“请问范先生,这杆子刚刚加入咱们,瘦得弱鸡一般,打起仗来,有何用处?” 范青笑道:“何树林大有用处,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不到中午,范青等人已经到了石门谷附近。黑虎星抢劫了闯营的财物,其实心中也有些害怕,他一直派探子在周围游弋,防备闯营过来进攻。此刻听到消息,心中一震,一面召集人马,一面通知附近几个小股杆子过来助阵。 会齐人马之后,下山冲出石门谷,已经远远的能看到闯营的旗帜了。距离山谷大概有二里远,黑虎星让自己的人马在小山下一字排开,还准备了一支步兵埋伏在树林中,准备敌人冲上来时从侧旁进攻。自己双手横握大刀,只等闯营的人冲上来,便大战一场。他身后的喽啰有害怕闯营名气,心中胆怯的,但更多都是凶悍的土匪,天不怕,地不怕,觉得闯王徒有其名,摩拳擦掌准备大战一场。 岂料,闯营人马在二里远的地方就停下来,既不前进,也不后退。 黑虎星沉不住气了,大吼一声,“咱们冲啊!”于是,鼓声隆隆,黑虎星带领千余人马,呐喊着,向李过的骑兵冲过来。一些拿着火铳的年轻杆子,因为缺乏经验,也因为想要恐吓敌人,同时为自己壮胆,纷纷施放火铳,一时间火光闪闪,硝烟腾腾,砰砰声接连不断。他他们距离范青等人还很远,这火铳毫无用处,只是白白的浪费火药铅子。 看到敌人这么乱,李过先放下一半心,就杆子这乱糟糟的阵形,自己的骑兵定能击溃他。只是杆子人数不少,又有火器,自己人马也定会有些损伤。范青常说,对敌要用最小的牺牲,取得最大的胜利。 众骑士一起看向李过,李过则望向范青,因为李自成说了,此行要听范青的,范青才是主将。 范青看着冲过来的敌人,微笑不语,这情形同他预料的一模一样,黑虎星就是一个暴躁沉不住气的人。 “撤!”范青吐出这个字,同正准备冲锋的将士想法完全不同,只见范青先掉转马头,向后驰去。众人也只得拨转马头,向后奔驰。 正在冲锋的黑虎星等人登时愕然,“奶奶的!闯营的骑兵在搞什么鬼?” 黑虎星的手下大多都是步兵,马匹很少,只有几十匹,眼见后面步兵都跑的气喘吁吁,黑虎星只得停下来休息,却见闯营的骑兵退到二里远的地方,又停下来了,既不进攻,也不撤退。 二寨主坐山虎气的大骂,“大哥,这群狗日的是逗咱们玩呢!” 这时候,从远处闯营骑兵中驰过来一人,到了近前,黑虎星仔细打量,叫道:“奶奶的,是他娘的何树林,你什么时候参加闯营了,穿上这身棉甲,差点认不出你来?” 何树林拱手陪笑道:“小人也是刚刚加入闯营的,小人被闯营的人擒获,但闯王宽大处理,宽赦我的罪行,让我加入义军队伍,还说商洛山中所有杆子,只要能改邪归正,义军都能接受。” “真的?”黑虎星听说义军正在商洛山中清剿杆子,但不知道对杆子这么宽大,原以为都要砍头呢! 何树林连忙点头,对闯王和恩人范青一通夸赞,把闯王对杆子的优待也都说了。 “你现在过来是做什么?”黑虎星又问。 何树林陪笑道:“我来传范先生的话,范先生说他们闯营义军在商洛山中只是暂住,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所以并不想与大寨主决战。只想井水不犯河水,从此两支队伍各不相干就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四十二章 收服黑虎星 “这么简单?黑虎星有点不能相信,又问:“那我抢来的东西怎么算?”他心中已经有吐出一部分,还给闯营的念头。 却听何树林道:“范先生说,这批物资就送给大寨主了,只想破财买个平安,只要以后不再被抢,这批东西就当交大寨主这个朋友了!” 黑虎星大喜过望,这条件太优惠了,这还有什么不答应的,笑道:“如此甚好,我答应了,从此我们黑虎山和你们闯营井水不犯河水。” 何树林拱拱手,转身骑马回去复命了。坐山虎道:“大哥,这能不能是闯营的诡计?” 黑虎星摇头,“我听说闯营从潼关回来实力大损,没剩下几个人了,而且闯王李自成也受了重伤,估计可能现在都一命呜呼了,所以他们才这般忍让。”坐山虎听了连连点头称是。 这时候,黑虎星手下的喽啰听说了双方要和解了,登时气势松懈下来。从山谷跑了这一里多路,众人都很疲惫,再加上快到中午了,人饥马疲,众人都想回去吃午饭,有的人干脆坐在地上休息。 黑虎星正等何树林回去通报,忽听远处蹄声如雷,大地震颤,不由得一惊,只见远处闯营的骑兵已经发动,急速奔驰,向他们突袭而来。 “快起来,敌人来了,准备应战!”黑虎星急的大吼。 众杆子头也大声吆喝,要众喽啰准备应战,但刚才凭借一股血勇之气冲锋的喽啰们,一时间哪能再凝聚气势。只觉得地动山摇,人喊马嘶,只一瞬间,闯营的骑兵已经携带势不可挡的气势冲到近前。 就如一柄锋利的刀子切入一块奶酪一般,李过的骑兵队伍瞬间杀入杆子的队伍中,当先冲锋的骑兵都手持长枪,方便突刺,侧翼的骑兵则手持刀剑,用力劈砍。霎那间,杆子的队伍一片惨叫声音,李过的兵都是老兵,知道如何迅速的击溃对手的信心。对骑兵来说不是用武器砍杀敌人,而是用马匹的冲劲将敌人撞倒,用马蹄践踏。这种对大牲口的恐惧,是人的本能,只要恐惧心一扩散,敌人也就距离溃散不远了,击溃才是骑兵的目标。 只见马蹄轰鸣,夹杂着骑士的怒吼声,骑兵队伍扬起烟尘,就如一条灰色长龙一般,在杆子的队伍中肆虐,很快就有杆子哭爹喊娘的向后逃了。 黑虎星以前当过乡勇头目,知道阵战之法,也知道骑兵的厉害,必须克制住对手的冲击气势才行。他看准了李过是一名首领,拍马上前,怒喝:“闯贼,吃俺一刀!” 李过冷笑,黑虎星本来就是杆子,还称呼别人为贼。他拍马上前,手中长枪猛地向黑虎星刺出。黑虎星手中长刀一横,将长枪架开,随手一刀横劈,李过低头躲开,长枪连续击刺。 李过的枪法和刘芳亮是一路,不以力量见长,而已速度变化克制敌人。只见他长枪忽伸忽缩,变幻莫测,枪尖寒光闪闪,枪芒绕着他周身飞舞,不停的向黑虎星身上招呼。只过了几招黑虎星就跟不上他的速度,被他逼的连连大吼,不停向后撤。 二寨主坐山虎见形势不妙,也拍马上来,二人共同迎战李过。只见三人马匹团团转,李过枪法娴熟,虽然以一敌二,却仍能占据上风,勾、挑、抹、刺,动作迅猛,却又游刃有余,一人把两名寨主打的手忙脚乱,两名寨主连声怒吼,却只能勉强自保。 眼见黑虎星危急,远处一名前来助战的杆子头叫铲平王的,大吼一声拍马上来,想要三人共战李过,却被李友横向杀出截住,在马上激战起来。 这时候,李过的骑兵已经大占上风,黑虎星的属下喽啰纷纷败退逃跑,抵抗的不是被马匹撞倒,一枪结果性命,就是被刀枪砍中,鲜血飞溅,倒在地上滚来滚去的惨呼。 黑虎星见势不妙,转身拨马便逃。坐山虎紧随其后,却被李过一枪横扫,打落马下。李过举起长枪想要一枪结果了坐山虎。却被远处观战的范青止住,“将军手下留情,留二寨主一条性命。”李过哼了一声,用枪尖指着坐山虎的喉咙,让亲兵把他捆了起来。这边李友也把铲平王擒住。 此时战斗已经结束,黑虎星的人马溃不成军,一窝蜂的向山谷中逃去,如果此时骑兵追击,从后面砍杀,几乎可以把黑虎星的人马全歼,但范青却止住正要追击的李过,放走了黑虎星众人。 此战极快,只持续了半个时辰,黑虎星惨败,李过的骑兵却几乎没有损失,只有两名骑士受了轻伤。黑虎星方面死了几十人,还有一百多被擒住了,包括二寨主坐山虎和前来助阵的大杆子头铲平王,二人垂头丧气的坐在地上,被反绑了双手。 “把两位首领的绳子解开!”范青吩咐。 立刻有战士上前解开二人手上绳索,现在范青威信颇高,仅仅这一战,用这么点损失就击败敌人,虽然对战的是一群杆子,但也是从来没有过大胜,连向来瞧不起范青的李过、李友也对范青暗中钦佩。 坐山虎和铲平王揉着被绑的发红的手腕,站在地上,心中忐忑,不知道范青要怎么对付他们。一般,杆子被人擒住都没好下场,不论是官府还是乡绅的寨子都痛恨杆子,什么酷刑都可能使用。 却见,范青笑吟吟的走到二位身前,拱手道:“二寨主,咱们之间恐怕有些误会,我们闯营对你们黑虎山的杆子没有敌意,我想上山去见黑虎星,当面和他说清楚。” 坐山虎瞧瞧范青身后的大队骑兵,心想,这许多骑兵一拥而上,难道是想趁机攻打山寨,便摇头道:“我做不了主的,让你这许多骑兵上山。” 范青哈哈大笑,“二寨主不用担心,我不是想趁机劫寨,我只带几名亲兵上山,没有恶意的。”说完让战士把所有杆子的绑缚都解开,放他们回山。坐山虎又惊又喜,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被释放了。 李过却皱起眉头,道:“范先生,闯王让保证你的安全,你上山太过危险了!” 范青一笑,“不上山,怎么说服黑虎星,放心我有把握的。” 李过道:“我和李友随你上山。”说完也不容范青反驳,立刻选了几名亲兵,让其他骑兵后撤。 坐山虎见范青言而有信,心中喜悦,带着范青李过、李友,再加上四名亲兵走入石门谷。 石门谷是一条狭长的山谷,穿过山谷,便是通往北面蓝田府的官道,是进出商洛山的通道之一。黑虎星盘踞在山谷一侧的山峰中,有一条小路蜿蜒盘旋,可以上山,十分险峻。 李过一面上山一面四面张望,查看地形,见地势如此险峻,不由得暗暗心惊,闯王说的有道理,这样地势易守难攻,如果强攻,不知要牺牲多少人。范青把黑虎星的人远远的诱出山谷,也是处于地势的考虑,看来闯王和范青在战斗之前,已经了解过石门谷的情况了,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自己以后也要学着点。 此刻,在山上,黑虎星刚刚逃回来,惊魂未定,他今天的心情可谓一波三折,最开始是担心,后来见闯营示弱,便有些得意自大。岂料中了计,被人家打的屁滚尿流,现在是又惧怕又后悔。闯营果然像传说那般厉害,自己不该惹这群煞星。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瞧瞧下面喽啰逃回来七八百人,个个惊魂未定,都被闯营的骑兵给吓到了,刚才那凶猛的冲击突袭,和将领娴熟的武艺都给黑虎星这群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只有面对面战斗过之后,才能感觉到闯营的人有多么厉害,人家那是真正的战士,而自己不过是乌合之众。 “奶奶的!这回惹上大麻烦了!”黑虎星重重拍了一下大腿,看看二寨主坐山虎也被擒了,还有几名杆子头也一起被人抓了,心中不由得十分后悔。 “把上山的小路看守好了!别让敌人上来!”黑虎星知道山路崎岖,不利于骑兵冲击,所以打算死守。 刚刚发布命令片刻功夫,一名喽啰气喘嘘嘘的跑上来,叫道:“大寨主,他们上来了!” 黑虎星大吃一惊,闯营的人这么厉害,这一会儿功夫就攻上山来啦!难道他们都长了翅膀?却听这小喽啰解释,说是闯营的人把二寨主、铲平王都放回来了,还有几个闯营的人跟着上来,说想要见大寨主。 “没有大队人马?”黑虎星连忙追问,在得到肯定答复后,喃喃道:“这群闯营的人想搞什么鬼,不管怎样,咱们不能坠了山寨的气势。” 片刻功夫,范青等人上到了山腰的一处平缓地带,原本有一座山神庙,围绕着山神庙建筑了许多房屋,像一个村子,这就是黑虎星盘踞的地方。 只见从村口就有小喽啰站成两排,手中拿着出鞘的刀剑,怒视范青等人。这些喽啰从村口一直排到山神庙大门,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李过冷笑:“这群手下败将,还敢跟咱们玩这手。” 众人从村子走入山神庙,只见黑虎星高坐在庙中神像下的一座高椅上,他三十上下的年纪,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子,相貌狰狞凶恶。 见到范青等人进来,庙中的杆子一起怒视范青,黑虎星霍的站起来,喝道:“你们好大胆子,刚刚骗我们,让我们吃了大亏,现在还敢大摇大摆的走进来。”庙中大小杆子一起鼓噪,“好大胆子,杀了他!” 范青面无惧色,微微一笑,他已经从这群人的呼喝声听出来,这群杆子是色厉内荏。他拱拱手笑道:“兵不厌诈,刚才多有得罪,我们并无恶意,现在被擒住的大寨主手下都送回来了!” 坐山虎、铲平王等人怏怏的走到黑虎星身后站着,早没了往日的威风。 黑虎星哼了一声道:“你虽然放了我的人,却也不能抵消你们罪过,今天你们还想活着回去么?” 周围大小杆子纷纷拔出刀剑,纷纷怒吼,“杀了他!”李过、李友等人心中警惕,也用手握住了刀柄。 忽听,范青哈哈大笑,声音在庙中回荡,把这些杆子的鼓噪声都给压制下去了! 黑虎星怒道:“你笑什么?” 范青止住笑声,冷笑道:“我笑大寨主看不清形势,现在大祸临头,我来替你排忧解难,你不但不感谢我,还这般威胁我,不知道你们都死到临头了吗?”最后一句是向众杆子说的。 众杆子想起刚才闯营战士的勇猛,心中惕惕,鼓噪的声音登时小了,渐渐没人出声了。 范青拱手道:“大寨主,我此番上山,完全是为了你着想,为了山上众兄弟着想。” 黑虎星冷笑,“杀了我的人,攻打我的山寨,还说为我着想,亏你说得出口。” 范青道:“你且听我说完这番话。现在闯王李自成带领闯营战士已经驻扎在商洛山中,而且打算长期居住,在此屯田,对抗官军。闯王威名赫赫,不是普通流寇,而是义军,要救济百姓,剿兵安民,保一方平安。既然要常驻商洛山中,自然不许你们大小杆子再像从前那般祸害百姓。有不遵从的,要用武力清剿,就如刚才那般战斗。” 范青冷眼扫过众人,“你们觉得是闯营的对手吗?”见众人都不敢接口,又道:“现在你们唯一的出路就是听从闯王调遣,遵守他定下来的规矩,这样子,你们才能安好,否则,嘿嘿,下次攻打山寨的就不会像我刚才这般手下留情了!” 黑虎星不是傻子,当然也知道范青说的是实情,而且刚才闯营骑兵没有追杀他们,也是证明。 黑虎星沉吟道:“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你们这般逼迫于我,是想吞并我们黑虎山的人马?” 范青摇头道:“并非如此,我们闯王心地仁慈,不想多造杀虐,只要你们立誓,遵守闯王的军纪,闯王还让你们待在石门谷,作为闯营的盟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四十三章 李鸿恩的恶行 黑虎星哼了一声,“你可别诳我,我们是杆子,又不像你们一般能屯田,遵守你们的军纪,我们吃什么?喝什么?” 范青道:“闯王让你们看守石门谷,又要改邪归正,自然给你们想好出路,那就是杀富济贫。闯王计划最近攻打商洛山中的几个寨子,你们也派兵助战,破寨后的战利品足够你们的口粮了!” 黑虎星脸色一变,“攻打寨子,哼,你这是在诓骗于我么!商洛山的寨子个个坚固无比,寨墙建筑的跟县城城墙似的,哪个寨子都有数百乡勇,还有大炮和许多火器,那么容易攻打下来?你这是想让我们杆子给你闯营当炮灰来着!” 范青忽然冷笑起来,“听闻大寨主黑虎星是一个敢作敢当,恩怨分明的好汉,现在看起来,只是一个胆小无能的懦夫罢了!” 黑虎星勃然大怒,霍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怒道:“小子,你别以为你是闯营的人,我就不敢杀你?” 范青朗声道:“大寨主若是真男人,就应该想方设法找宋家富报仇,洗雪当年夺妻之恨。现在却只能蜗居在山中欺负百姓,有人想替你报仇,你还斤斤计较,推三阻四,你还是真男人么!” 黑虎星脸色大变,怒视范青,好一会儿,才长叹一声,颓然坐下“我确实是个孬种,宋家寨的大乡绅宋家富抢走我的未婚妻,还诬陷我,差点害死我,此仇不报,何以为人?”然后忽然站起来,拱手道:“先生如果真能替我报仇雪恨,攻破宋家寨,黑虎星愿意率领山上大小杆子,听从闯王指挥,决不反悔。” 范青点头微笑:“好,你我二人便做出约定,攻打宋家寨时候,你来助阵,破寨之后,生擒宋文富交给你,从此以后你听从闯王调遣。” 黑虎星刚要答应,忽然从人丛中出来一人,指着范青几人喝道:“大寨主,别信他的话,这群人号称义军,其实暗中多行不义之事,什么遵守军纪,爱护百姓都是瞎说,他们诓骗你,定是有什么阴谋诡计。” 范青看向这人,只见他是个身材瘦弱的年轻人,和别的凶恶杆子不同,他看起来颇为文弱白净,穿着读书人的蓝色长衫,恶狠狠的看着范青,恨不得一口吞了他的样子。 黑虎星道:“这是新来投的兄弟,叫王诚,是附近村子的人,据说还是个读书人呢!” 范青上下打量王诚道:“这位兄弟为什么说我们义军多行不义,难道是有什么冤屈?” 王诚悲愤道:“我妹妹前几日,被你们给强暴后,一刀杀了,难道这就是你们义军的爱护百姓么?” 范青一惊,强暴民女,杀人灭口,这两条都是死罪,义军中还有这么胆大妄为的人么?缓缓问道:“你怎么知道是义军干的事情,有何证据?” 王诚冷笑,“还要什么证据,作恶之人好多人都见到了,也认出他,是你们闯王的弟弟,叫做李鸿恩的。” 李鸿恩!不但范青吃了一惊,连李过、李友也同时吃了一惊,李鸿恩是闯王的十二弟,向来受到闯王宠爱,同众将领关系也不错,现在是闯营练兵的总教头。他平时喜欢嬉闹,有点轻浮,但还不至于干出强暴杀人的勾当。 范青沉着脸,问道:“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李鸿恩干的?” 王诚惨然一笑,道:“什么证据?我就知道你们要包庇他的。我知道他是你们闯营中的重要人物,这还需要什么证据吗?他作恶的时候,村子里好多人都看到他了,有好几个人都认得他就是李鸿恩,你们若想调查只要去这附近的田门村一打听,就能调查出来实情。可是你们会去吗?我已经打听清楚,李鸿恩是闯王李自成的弟弟,哈哈,你们会去惩罚闯王的弟弟吗?呜呜,只可怜我那妹妹,今年十八岁,鲜花一般的姑娘,就被他给摧残了!”说着,王诚呜呜的哭起来。 范青一听这话,已经相信的八成,既然村子里好多人都看到了,那李鸿恩可能真的做了。 李过却指着他喝道:“一面之词,诬陷好人,你们这些村民定然是看错了人。” 王诚凄惨一笑,忽然拉开衣襟,只见胸口一道长长的疤痕,还结着血痂,道:“他要杀人灭口,我侥幸逃脱,能不认得他?”说完,摊开手掌,里面露出一枚铜钱,还有一根扯断的红绳,他脸上露出痛恨的神情,道:“这枚铜钱就是他在我胸口斩了一刀的时候,我无意中从他脖子上扯下来的,这是他的东西,你们都应该认得吧!” 李过、李友心中一震,他们熟悉李鸿恩,知道他脖子上确实有这么一枚铜线挂坠,还问过他的来历,但他总是笑着不说。 黑虎星皱眉,道:“王诚说的是真的,我派人去田门村问过。要么,我怎么不信任你们义军呢!要知道我们杆子虽然也作恶,但我们不会自吹仁义之师,你们闯营以义军自称,对我们要求军纪,暗中自己烧杀抢掠,什么都干,这个……有点说不过去了!“ 范青阴沉着脸道:“王诚,你既然有这么大冤屈,为什么不去闯营告状。” 王诚悲苦一笑道:“我去告状有用吗?你们闯营会惩罚李自成的弟弟吗?即便装腔作势的打了几板子,能报了我的血海深仇么?我妹妹,还有我父母可是三条人命啊!到时候只怕我自己也有性命之忧,所以我不去闯营告状,就为了留下性命,找你们报仇。” 范青缓缓道:“王子犯法,与民同罪,我们闯营的军纪不是闹着玩的,这件事我做不了主,但我会报告给闯王,我信闯王一定会给你个公道的。” 黑虎星一拍巴掌道:“说的好,如果你们真能秉公处理这件事,我就服了你们闯营啦!” 范青说完,伸手向王诚道:“你若信我,就把铜钱交给我,我想法子为你讨个公道。” 王诚加入黑虎星的手下,想给家人报仇,可今日一见闯营的骑兵如此厉害,对给家人报仇,登时绝望了。现在峰回路转,有人要帮自己讨公道,简直有点难以置信,他颤抖着手把铜钱递给范青,然后道:“范先生,如果你能为我讨得公道,我就是来世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的恩情。” 范青点点头,把铜钱接过来收好。转头对黑虎星道:“大寨主,我回去准备好攻打宋家寨之后,自会派人来通知你。”见黑虎星点头,范青又道:“那么这次被大寨主夺走的义军财物,还请大寨主赐还。” “这个……”黑虎星有点犹豫,怕范青骗他。 范青微微一笑道:“大寨主不信得我,还不信我身后这位吗?”说完伸手向李过一指。 黑虎星凝目望去,只见一个二十七八的年轻人,穿着粗布衣衫,外面罩着棉甲,头上裹着白布,看起来很朴素,只有脸上纵横交错的几道伤疤,还有箭伤能看出来这人经历过许多凶险的战斗。 “啊!”黑虎星猛然想起,这就是刚才战斗时候,闯营骑兵的首领,武艺高强,自己和坐山虎两个人加起来也不是人家对手。 范青却笑道:“他叫李过,外号一只虎。” 黑虎星又是浑身一震,他因为外号中也有一个“虎”字,所以对闯营中的一只虎李过,比较关注,知道他不少勇猛的战斗经历,心中也暗自佩服,不想,今天自己和李过亲手过招,两虎相争,人家那是真虎,而自己不过是只假老虎。 “你真是一只虎,李过?”黑虎星忍不住问。 “在下李过,大寨主你好。”李过拱了拱手。 “果然名不虚传,我黑虎星败在一只虎的手下,也真的不枉了!”黑虎星叹道。 李过微笑道:“我给大寨主作保,范先生此言是真,绝无虚假。” 黑虎星连忙拱手,“我黑虎星就算再糊涂,也不能不信任一只虎李过的话,抢劫义军财物,多有得罪,在下十分后悔。”说完立刻让手下把抢到的义军财物,原封不动的送来。 范青得到财物,拱手告别黑虎星,同李过几人下山回营。 在回闯营的路上,李过和范青骑着马并肩而行,一直沉默的李过忽然问道:“范先生,真的要把李鸿恩的事情告诉闯王?” 范青点头,“咱们义军最重要的就是这个义字,如果连强暴妇女,杀人灭口这样的恶行都不管,那还叫什么义军啊!” 李过微微叹息,又问:“范先生认为这凶手是李鸿恩吗?” 范青长叹一声,道:“我也不希望是他。”但其实他心里已经有八成把握认定是李鸿恩干的了。 李过自言自语道:“我也不信是李鸿恩干的,李鸿恩虽然是闯王的弟弟,比我高一辈,但他比我还小几岁,从小跟着我一起玩耍,我心中是把他当成小弟看待的。我知道他和闯王的感情很深,而且军中好多将领也喜爱他,如果把这事报告给闯王,只怕闯王会很伤心,军中将领也会很难过,说不定会迁怒报告此事之人,所以我请先生还是慎重考虑。” 范青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但他知道李过的意思,是想让他放过李鸿恩这一次。但这种伤天害理,天理不容之事,他范青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么! 回到闯营,刚到军营门口,只见门口的栅栏上挂着几个脑袋,其中就有郝摇旗的弟弟和谷可成的小舅子,两人一个下山抢劫,一个在军中聚众赌博,都被判了死刑,此外还有一些从犯,或挨了板子,或被抽了鞭子,总之是从严从重处罚,绝不姑息。 范青得知闯王是在教场当中,立刻过去拜见。教场当中,夕阳斜照,上千战士赤着上身,排着整齐的队伍,还在忘我训练,小伙子们个个汗流浃背。在高台上带领众人练习枪法的正是李鸿恩。只见他一招一式,清楚明了,刚猛有力,口中还发出嘿、哈的声音。夕阳将他的身形镀上了一层金色光芒的圆圈,他赤着的后背上的汗珠也在夕阳中闪闪发光,整个人充满了生机活力。 李自成则站在远处观看训练,看向李鸿恩的眼神中充满喜爱。范青上前赞道:“这武艺练的真不错。” 李自成微笑道:“这是十二的功劳,他练武很有悟性,枪法又进步了,不枉我悉心栽培他啊!” 范青心中一暗,不过,他没有说出李鸿恩的事情,而是先说了与黑虎星见面的经过。 李自成听了哈哈大笑,“先生一出马,软硬兼施,还有不成功的道理。只要黑虎星老老实实的给咱们看守石门谷,我自然不会亏待他。” 范青道:“我和他约定先攻打宋家寨。” 李自成点头道:“宋家寨的寨主宋文富无恶不作,罪有应得,第一个打他就对了。这该死的乡绅,你知道他这些年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黑虎星的遭遇只是其中之一。另外,他囤积粮食,苛待佃农,你看看,商洛山中有多少贫苦农民衣不蔽体,有多少人在饥饿中挣扎,不打击这样的大明乡绅,怎么行?” 范青又道:“还有一件事情,唉……”他看了远处的李鸿恩一眼,慢慢道:“是有人违反军纪,在田门村作恶,不但强暴妇女,还杀了人。” “什么?”李自成登时大怒,他整顿军纪到现在为止还没出现这么恶劣的事情。 “谁干的?”李自成怒气冲冲的问。 范青压低声音道:“请闯王回营,容我详细向闯王禀报。” 李自成立刻带着范青回营,在帐中坐下,不满的道:“范先生怎么变得婆婆妈妈的,整顿军纪是我亲口颁布的,不论是谁,就算重要将领也不能姑息。” 范青叹道:“确实涉及到了一个重要人物。”说完慢慢把那枚铜钱递给李自成。 李自成伸手接过,只看了一眼就浑身颤抖起来,过了半晌,他才伸出颤抖的手从自己的脖子上也摘下一根用红绳套着的铜钱,和范青这枚并排放在一起,两枚铜钱红绳一模一样,就好像一对双生兄弟一般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四十四章 大义灭亲 李自成盯着这一对铜钱久久不语,好一阵子,才开口用干涩的声音道:“去把刘宗敏,还有众将一起叫来吧!我有事情要商议。” 片刻功夫,刘宗敏、田见秀,李过,高一功,袁宗第,郝摇旗,刘芳亮,还有七八名副将都急冲冲的来到闯王营帐,此时,天色已经到了傍晚,众人都以为是有什么紧急军情呢! 待到众人聚齐,只听李自成用颤抖的声音道:“去把李鸿恩叫来!” 片刻功夫,李鸿恩走进帐篷,他已经听到了一点风声,所以看起来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进了帐篷行礼,然后低着头站着。 李自成缓缓道:“刚才范先生说有人在田门村强暴妇女,还杀人灭口,是不是你干的?” 众将领一听这话,都是十分吃惊,一起看向李鸿恩。 李鸿恩叫了一声:“大哥……”随即声音低了下去。 李自成呼的站起,大步走到他面前,抓起他的领子,喝道:“抬头看着我,是不是你干的?” 李鸿恩虽然抬起头,眼皮却垂下去,不敢正视李自成的眼睛。 李自成忽然双手用力一分,刺啦一声,撕开他的衣襟,他胸膛上的钱币挂坠已经没了,还留着清晰的绳印。 李自成脸上现出哀伤痛苦的表情,喃喃道:“真是你做的!真是你做的!”忽然一记耳光打过去,啪的一声将李鸿恩打倒在地上,随即狠狠的踢了他一脚,喝道:“畜牲,你这个畜牲!” 李鸿恩爬起来跪在李自成面前,低声哭泣起来,道:“哥,我错了!是我一时糊涂,昏了头了,你杀了我吧!” 李自成长叹一声,喃喃道:“为什么偏偏是你,为什么偏偏是你!”他抬起头,眼中有泪花闪动。 李自成呆立半晌,转头回到座位上,道:“你这个畜牲,如实招供,到底是如何作恶的?” 李鸿恩跪在地上,一五一十的交代,原来他在出入石门谷的时候,路过田门村,无意中看见王诚家的姑娘漂亮,就留心了。晚上借宿在田门村,和两名属下喝酒,酒意上头,又有两名属下怂恿,血气方刚,一时冲动,就做下此事。 李自成听完他的交代,挥手让卫兵把他押下去,再派人把他的两名属下一并抓捕关押。 把李鸿恩押走之后,李自成一直呆呆的看着桌上的铜钱,这两枚铜钱,是李鸿恩的娘,也是他的五婶亲手挂在二人脖子上的。李自成爹娘去世的早,他五婶像他亲生母亲一般照料他,给他饭吃,李鸿恩自小也如他的亲兄弟一般。 他还记得,那年过年,五婶亲手用红绳穿了这两个铜钱,挂在他们二人的脖子上,说能避邪,从此以后,就没有鬼怪敢到二人身边了。那时候,李鸿恩只有七八岁,眼睛瞪的圆圆的,不停的问母亲,鬼怪长得什么样子?晚上和李自成在一个炕上睡觉,他害怕鬼怪,抱着李自成的手臂,小声说:“哥,我怕!” 好一阵儿,李自成不说话,大帐中也一片寂静,众将心中还是十分震惊,如果不是李鸿恩亲口招供,实在难以相信。李鸿恩人缘很好,爱说爱笑,很仁义朴实的一个青年,同众将的关系都很好,尤其是李过,既是亲戚又是最好的朋友。谁想到,他居然能犯下这样的错误。 李自成终于开口说话了,他用干涩的声音道:“这件事应该怎么处理?你们说吧!” 一时间,众将都不说话,所有人都知道李自成和李鸿恩的关系。 李过先站出来拱手道:“叔,鸿恩是一时糊涂,才犯下这样的错误,他才二十岁,还年轻,这样的岁数有几人能不犯错误,所以我希望再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袁宗第也拱手道:“闯将,俗话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小恩子自来作战勇猛,是一名难得的将才。他跟随咱们七八年了,从一个孩子到现在勇猛的战士,出生入死,多次挂彩,唉!我如果没记错,他胸口那条伤疤,还是为了保护闯王才被敌人砍中的。这样有大好前途的小伙子,如果斩头,太可惜了。 高一功也附和道:“对呀!姐夫,你这次留下他一颗脑袋,下次他指定不敢再犯了!” 李自成见刘宗敏始终不说话,便问:“宗敏,你是掌管军中纪律的,你说怎么办?” 刘宗敏也叹气,低声说了两声可惜,然后又摇头,“这件事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还是你自己决定吧!” 李自成最后把目光投在范青身上,问:“范先生,你怎么看?” 范青缓缓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一定要斩首。” “你说什么!”李过勃然大怒,指着范青喝道:“你不知到他是军中的总教头,是叔的十二弟么!你想把他置于死地,是何居心?” 范青很冷静的摆手道:“我当然记得他教授众人武艺,也知道他是很有出息的将才。但军纪就是军纪,今天不杀他,明天就会有别人作恶,也违反军纪,你是杀还是不杀?要想打造一支纪律严明的铁军,而不是一支松松垮垮的流寇,就看能不能严明军纪了!” 李过呸了一声道:“什么军纪,老子不管了,我就问咱们起义这么多年,谁的手里没枉杀过几条人命,怎么今天到小恩子这里就这么严!”说完指着范青喝道:“你再说一句要杀小恩子的话,老子废了你!”说到这里,脸已经涨的通红,就要和范青动武的样子。 范青皱眉,正要反驳,却听李自成虚弱的摆手道:“你们都出去吧!让我好好想想。” 诸将依次走出帐篷,很快空无一人。李自成一个人坐在帐篷中,他用手轻轻摩挲那枚铜钱,想着李鸿恩从小到大和自己相处的一点一滴。他比李鸿恩大十岁,一直是他的大哥哥。小时候他总是瞪圆了眼睛,跟他问这问那,一副好奇的样子。渐渐长大,变成了一个英俊少年。 自己起义之后回到家乡,招募家乡子弟,李鸿恩也被自己选走,他高兴的跳起来,抱着自己的手臂又跳又叫,“哥,我以后也是义军战士了!” 在军营中,自己手把手的教授他武艺,教他骑射,每次他都练习的十分用心,满头是汗,却倔强的不去休息。后来在战场上他随着自己拼杀,从不退缩,有一次一名敌人用刀砍他,李鸿恩情急之下,扑到自己身前,用胸膛挡住了这一刀。为此差点丢了小命,自己费劲力气请名医,寻找药材,才把他救活。而他醒来第一句话便是,“哥,你没事吧!” 李自成想着过去李鸿恩一点一滴,慢慢眼圈红了。杀还是不杀?他的心里很矛盾。 他站起来走到帐篷外面,忽见李过一直守在帐外,见到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叩头,“叔,求你饶过小恩子吧!咱们家乡出来的子弟,这些年死了多少?没剩下几个了,你就让小恩子活命吧!” 李自成长叹一声,并不搀扶李过起来,而是转身走开,他何尝不知家乡子弟牺牲了多少? 走在军营中处处看到有士兵交头接耳,都在议论李鸿恩的事情,有几个平日熟悉的老兵,想要过来求情,却又有些不敢。 李自成不想和他们攀谈,转个弯子向老营走来。李自成平日吃住都在军营,很少到老营来,见他忽然到来,慧梅几个女兵连忙请他进高夫人的屋子。 高夫人见丈夫进来,连忙起身,放下手中活计,问李自成吃饭了吗?听他说没吃,又赶快让慧梅几名女兵端上来粥饭。 李自成小口喝粥,但他心情沉重,只喝了几口,就吃不下了。 高夫人坐在一旁,叹气道:“小恩子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今天早晨他来过一趟,吞吞吐吐的,也不说什么事情,只说自己做了错事,心中很后悔,不知道怎么办?” “我还不知道是这样的大错,还跟他开玩笑呢,说有什么事情尽管交给嫂嫂,我去跟你哥求情,没有不成的事情。” “唉!那想到他这么糊涂,去强暴人家姑娘!”高夫人说着用汗巾抹着眼泪,道:“我现在还记得他刚跟咱们起义时候的样子,那么可爱,总是爱缠着我问东问西,一求我什么事情,就爱摇晃我的手臂,说‘嫂嫂,你答应我嘛!’” “自成,这么多年我没求过你做什么事情,只求你这次不要杀小恩子。他自己说,宁愿死在战场上,只求给他一次在战场上拼死的机会,不行么?” 李自成默默的听着,他的心里好像有一根刺,不停的向他心中刺去,越刺越深,越来越痛。他呼的站起来,转身走出老营。 他甚至不愿意再待在军营中,他上马驰出军营,向西面的山野拍马驰去。 一连奔出数里,到了一处山岗,他下马坐下,望着山岗下面一望无际的绿色田野,此时,天空已经阴沉下来,快要下雨了,四野无声,一片死寂,李自成感觉自己的胸口有一个块垒,堵的难过,堵的发慌。 又过了一会儿,身后马蹄疾驰,到他身后停下,下马,走到他旁边坐下,叫了一声“李哥”,是范青。他坐在李自成身边,两人一起眺望原野。 忽然李自成开口道:“范先生,李鸿恩的娘是我的五婶,我母亲去世之后,她一直抚养我,把我当成他的亲生儿子一般。我记得那时候我十几岁,给艾家地主放羊,有一天少了一只羊,我害怕不敢回家,就自己游荡在山中,找了一个山洞,蜷缩在里面过夜。” “深夜,荒山寂静,我害怕了,山中是有狼的。我拔出匕首放在胸前,瞪着眼睛,浑身发抖,想要流泪,却被我强忍了回去。这时,忽然听到有人喊我的小名,‘黄来儿,黄来儿!’是五婶,她发现我晚上没回羊圈睡觉,就一个人摸上山找我。我忍不住冲出山洞,大叫,‘五婶,我在这儿!” “这时,我才看到五婶一瘸一拐的上来,她上山的时候把脚瘸了,身上也被荆棘刮破了,一道道的都是血痕。我扑到她怀中痛哭起来,她抱着我,抚摸我的头发,说‘黄来儿,不怕,羊丢了,咱家砸锅卖铁也想法子还他,男子汉,就要敢担当才行。’她胸口那么温暖,我一辈子都不能忘记当时的感觉。” “后来,我带走鸿恩参加义军,五婶送行到村口,她已经老了,白发苍苍,握着我的手流泪道,‘黄来儿,你五婶守了一辈寡,只有这一个儿子,你要好好待他,把他当成你的亲弟弟。’我说,‘五婶你放心,只要我李自成有一口吃的就决不让十二挨饿’,可是……可是……我现在却要杀了十二,我怎么再有脸去见五婶啊!”说到这里,李自成眼中大滴的眼泪落下,他垂下头埋在臂弯中哽咽起来。 范青无比同情的看着眼前这个哭泣的男人,男人心中的痛苦往往是最动人的。 “为什么?我为什么要杀我最亲近的人,你告诉我为什么?”李自成抬头,抓住范青肩膀摇晃,似乎想要从他这里得到答案。 范青看着他的眼睛,慢慢道:“因为……你说过,不想像狗一样活着,要堂堂正正做人。” 李自成浑身一震,慢慢点头道:“是的,我说过,不要像狗一样活着!这世上所有人都不要像狗一样活着。”他长叹一声道:“你知道那一刻,我有多痛苦,我伏在泥水中,啃着沾满泥垢的饼子,而艾家少爷用一只脚踏在我的背上,大声嘲笑,周围有好多人向我指指点点,嬉笑嘲讽,那一刻,我恨透了这不公正的世界,我不止一遍的在心中发誓,要让这世上千千万万像狗一般伏在泥垢中的人站起来。” “此后,这样的场景经常出现在我梦中,梦中看不清身后人的形象,只有一个面孔模糊的人,不停的笑叫,‘看啊!这像狗一样的人呵!’,我用力挣扎,想要掀翻踏在我背上的这只脚,可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那只脚是那么沉重,那么不可抗拒,每次我都会浑身冷汗的从梦中醒来。然后,我苦练武功,克制自己,不近女色,陋衣粗食,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摆脱那只踏在我背上的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四十五章 攻打宋家寨 “我理解你的感受!”范青点点头,“痛恨和喜爱一样都是人前进不辍的动力,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样由己及人,比如一些起义的首领,曹操之流,或者黑虎星之类的杆子,他们也都是穷苦人出身,也被人在背上踏过一只脚,像狗一样伏在地上。可他们有了实力之后,却把脚踏在了别人的背上,李鸿恩也是如此!” 李自成又是一震,他的眼神从迷茫渐渐变得坚定,人若想升华,必须要甩掉精神上的一些包袱,虽然这过程很痛苦,但结果是脱胎换骨。 第二天早晨,天空依然阴沉,且淅淅沥沥的下起来小雨,李自成召集众将,像平常一般,商议军情,如何攻打宋家寨,以及攻破寨子后,如何放赈救济灾民等琐碎事情。今天大帐中气氛不同往日,特别的压抑,众将领脸色都很沉重。 商量完军情,忽听李自成沉声道:“去把李鸿恩押过来。”几名亲兵得令去了,片刻功夫就把李鸿恩押倒大帐门口跪下。 只见李自成缓步向帐外走去,脸色平静,但众人都明白他要当着所有人面前行刑。 张鼐、李双喜、罗虎三人一起出列,跪到李自成面前叩首哭道:“义父,饶了小恩子吧!” 李自成面无表情,似乎根本没看到他们三人,缓步走到帐外,这时候,天空下起来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滴洒落在站在营帐外面士兵的身上,顺着他们的铠甲兵刃滴落,数千兵士鸦雀无声。阴沉的天空笼罩大地,整个军营肃然无声。 李自成走到李鸿恩身前,叫了一声“十二!” 跪在地上的李鸿恩抬起头,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嘴唇颤抖,“哥,你要杀我?” 李自成的面庞好像一块岩石,雨水洒落在他的脸上,顺着下巴流下来。 李十二眼中涌出泪水,混着雨水从脸上流下,颤抖着嘴唇道:“哥,我不想死!” 李自成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把那枚系着红绳的铜钱缠在他的手臂上,用沙哑的声音慢慢道:“你娘说过,男人就得承担责任,咱们李家子弟没有孬种,死了也要挺直腰杆。” 李十二微微点头,颤声道:“别告诉我娘,我是怎么死的。” 李自成点点头道:“你放心的走吧!我会告诉你娘,你是在战场上牺牲的。我还会奉养她直到终老。”说完慢慢拔出长剑,轻声道:“十二,一路走好,你的尸体我会好好安葬的。”李十二看着闪亮的剑尖,脸上露出绝望的表情,他想求饶,但又知道李自成绝对不会饶过自己,所以紧紧抿着嘴唇。 闪亮的剑刃映照着李十二年轻的面孔,这一瞬间,许多记忆中李十二的面孔在李自成脑海中闪过。有天真幼稚的孩童,露着白牙,笑的那么可爱,有俊秀的少年,笑着跳着扑到他的怀中,还有坚毅的满脸胡茬的青年,一脸沉静的立在队伍中。 李自成深吸了一口气,把这些形象都摒弃,轻声说:“十二,走好!” 唰的一剑斩落,李十二一颗头颅滚落,从腔子里喷出鲜血,身子软倒在雨水中。 帐篷门口的张鼐等人纷纷哭泣出声。李自成一言不发,抓起李鸿恩的头颅,走到军营门口的围栏旁,亲手把他的头颅挂在栏杆上,朗声道:“李鸿恩违反军纪,强暴妇女,斩首示众三天,以后不论是谁,再有杀人、抢劫、强暴,一律斩首。” 军营中数千人一起躬身道,“遵令。” 几天之后,四门佛朗机炮都制造完毕。闯王亲自带领人马攻打宋家寨。 宋家寨位于商洛山和平原相接的地方,地势已经相对平缓。但建筑寨子的人选择了一处险要的地方,依托两边山峰建筑寨子,寨墙只有一百多米。敌人若想攻击寨子,只能从这短短的寨墙上爬上来,易守难攻。而且寨墙还特意加固过,七米高的寨墙,还有女墙和垛口,箭楼,墙外包砖,厚达两尺,跟商州府的城墙差不多厚度,当年建筑寨子之人可谓费尽心机。 闯营队伍到了宋家寨一里远的地方停下来,不远处黑虎星也带来了五六百人助战。他眺望闯营的队伍,只见队伍十分严整,中间步兵站成半圆形,个个都如标枪般挺直,两侧是骑兵,整个队伍丝毫不乱,鸦雀无声,就如一片陶俑一般,连表情都没有。整个队伍散发着一股杀气,就如同将要出鞘的利刃一般。黑虎星也见过一些军队,可如闯营这般整齐肃立的队伍,还是第一次见到。 眼看这两千多兵马,兵容整齐,范青和李自成都很满意。本来闯营的士兵就很守军纪,经过这一阵子的训练之后,更加整齐划一,真的有了古代名将所带之兵的风采,不动如山,侵略如火。一会儿攻打宋家寨就更能看出训练的效果。 范青还是坚持先礼后兵,不战屈人之兵方为上策,最好宋家寨见到闯营的威势,自知不敌,缴械投降,乖乖的把粮食交出来。于是又派出一名士兵,去寨墙下喊话,让宋家富投降。 此时,宋家富带着几名寨子里的乡绅,就站在寨墙之上,他从拒绝闯营放赈要求那一天起,就时刻防备闯营的进攻。宋家富穿着一身铠甲,在寨墙上向下观看,只见闯营兵马肃立,长枪如林,心中暗暗惊惧。宋家寨的教头姓董,拱手道:“宋老爷不用担心,他们人多也不能一拥而上,这窄窄的一段城墙,能架上几个梯子,咱们有五六百乡勇,差不多几十个打他们一个,况且咱们还有几门散弹炮,所以寨子万无一失,寨主尽管放心。” 宋家富是个五十上下的男子,他捋着颌下胡须,道:“那就拜托董教头了!”说完,让家丁捧上来一个大盘子,里面有几百两银锭,宋家富朗声道:“各位辛苦了,寨子的安危全靠各位维持,这点微薄银子是寨子里乡绅凑的,一会儿分给大家,希望大家奋勇作战。”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寨墙上的乡勇看到银子,登时勇气倍增。这时,闯王派来的人站在寨墙下劝降,寨墙上的乡勇登时污言秽语的谩骂,还有人用弓箭向下射,这名义军战士,连忙拨转马头,转身逃走。 看到宋家寨顽抗到底,范青用手一挥,一群战士,赶着骡车,把四门大炮推到阵前。 寨墙上的宋家富、董教头几人都是大吃一惊,从来没听过流寇还有携带大炮的。董教头脱口而出,“这是假的炮,是吓唬咱们的。” 话音刚落,只听嗖的一声响,一枚炮弹越过寨墙,落到了寨子里,轰隆一声,把一栋房子的山墙砸塌了。 范青试着放了一炮,然后调整角度,第二次,炮弹正好砸在寨墙上,轰的一声,砖石纷纷掉落,把寨墙砸出半尺多深的一个坑。眼见炮弹如此威力,闯营的将士登时欢呼起来。众将领以前都习惯了甘冒失石,踩着梯子爬墙攻城的方式,这回第一次见到炮弹攻城的威力,都感觉十分惊奇。 寨墙上,宋文富等人感觉寨墙一阵摇晃,慌忙蹲下,这怎么可能?连官军行军都不带大炮的,怎么这群流寇还有大炮,而且是实弹炮? 这时候炮弹接二连三的射来,纷纷落在寨墙上。范青不断调整炮口高度,让每一发炮弹都尽量击中寨墙的同一个位置。只见寨墙上砖石迸飞,被炮弹砸出来的坑,越来越深。而以这个大坑为中心,墙面上裂缝如蛛网一般向外蔓延。 宋文富十分惊慌,叫道:“董教头,怎么办?” 此时,董教头又能有什么法子,忽然,有人叫道:“寨墙裂开了!”原来寨墙被炮弹砸出来一条裂缝,接着裂缝一边的寨墙慢慢倾斜。 寨墙上登时一片大乱,有人高声叫喊:“寨墙要到了!”声音刚落,轰隆一声,震天大响,只见寨墙坍塌了十余米长的一段。 “擂鼓!”李自成下令,只听鼓声轰然响起,声如雷鸣,随即列阵以待的闯营战士,齐声呐喊,“冲啊!”,一起向寨墙的缺口处冲过去。虽然喊杀声惊天动地,响成一片。但闯营的进攻层次分明,骑兵从两翼飞快驰到缺口处,用弓箭射击,压制寨墙上的乡勇。步兵则各司其职,最前面有一排盾牌手,防御弓箭,后面有长枪手,短刀手,还有人举着火药包向缺口处抛掷。董教头带着乡勇只在缺口处抵挡片刻功夫,就溃败了,闯营战士,冲入缺口,号称商洛山中最坚固的宋家寨,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就被攻破了。 远处观战的黑虎星,又惊喜又钦佩,他现在对闯营已经佩服的五体投地了。他带着坐山虎、铲平王等人,一起过来拜见李自成。 李自成亲自上前,将跪拜行礼的黑虎星等人扶起,笑道:“我长你几岁,以后就如别的将领一般,叫我李哥就成了!” 黑虎星大喜,知道闯王已经把他看成下属了,躬身拜了一拜,道:“以后石门谷的杆子听从闯王调遣,刀山火海,只凭闯王一句话。” 李自成哈哈一笑,道:“刀山火海就不必了,只要你们给我守好石门谷就行了!” 这时候,王诚也过来,到范青面前跪下,连连叩首,范青扶起来他,笑道:“能替你伸张正义的不是我,而是闯王啊!” 这时,四野里,许多百姓提着竹筐竹篮纷纷赶来,如许多长龙一般,足有数千人。原来周围村子的百姓,听说宋家寨被攻破了,知道闯王必将放赈,所以都过来讨食。 闯王已经和范青商议过,不像以前那样煮粥放赈,或者随便发放粮食,这样容易造成混乱,有的强者还会抢劫弱者。而是采用范青在河南的做法,让每个村子推举几个人取粮食,回去分发,而义军则派人监督。 范青让每一个村子推举一个头,各成一队,一乡的人又成一个总队,由总头照管,每一乡的人把一种颜色的布条缝在臂上。看范青仓促之间,就把数千饥民都编成队伍,李自成不由得在心中暗暗嘉许。 这时候,李友从寨中骑马驰出来,向李自成报告,说寨子里最大的乡绅宋文富已经被活捉,从他家里搜出来几千石的粮食。看看四野,全是面黄肌瘦的饥民,李自成微微叹息,不打倒这样的豪绅,百姓什么时候能有活路? 李自成带着将领走入宋家寨中,只见寨中经过短暂的战斗,已经平息,有一些军官在街上维持秩序,攻入寨子的士兵都井井有条,各司其职,整个寨子没有杀人放火抢劫的事件。李自成十分满意,微微点头,攻下寨子没什么,军队的提升变化才是最让他欢喜的。 这时候,一群蓬头垢面,破衣烂衫的人跪在街上,拦住李自成等人路。一问才知道,这些人都是被宋家富以各种名义抓起来,关入监狱的穷苦百姓,他们被义军救出来之后,听说闯营招兵,便想加入。 李自成看到其中一名身材瘦弱的少年,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便问:“你加入闯营,你父母愿意么?” 这少年咬牙切齿的道:“我父母都被宋文富给害死了,我们全家只剩下我一个,如果闯营不来救我,我也死在牢中了!” 李自成点点头,又问:“加入闯营,整日作战,十分危险,而且训练也很艰苦,你能受得了么?” 这少年挺起胸膛道:“我不怕死,更不怕苦,只要让我加入闯营,我保证成为一名好战士。” 李自成点点头,让范青从中挑选一些强壮男子加入闯营,他心中十分欣喜,来商洛山中快一年了,自己的人马终于开始扩大了。 这一战,闯营只牺牲了十几名战士,就攻打下来商洛山中号称最坚固的寨子。此后,商洛山中其他寨子陆陆续续的投降,按着闯王的指令送来粮食。闯营在商洛山中到处放赈,深得民心,短短一个月时间就招募了一千多新兵,日渐兴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四十六章 疫情来了 这一日正午,在老营高夫人的房间中,慧梅轻轻摇晃着拂尘,替午睡的兰芝驱赶蚊蝇,高夫人则在一旁缝制一个香囊,房间中静谧安详。 过了一会儿,高夫人举起手中香囊笑道:“好丑啊!给兰芝将就用吧!” 慧梅笑道:“不丑啊!夫人的针线很好。” 高夫人一面把艾草装入香囊,一面笑道:“我的女红可差远了,母亲活着的时候,总说我这针线活不好,将来找到婆家,婆婆也只让我干粗重活。现在真应了母亲的话,嫁给自成,整天舞刀弄枪,要么就是骑马握缰绳,比干粗重活还糟糕!” 慧梅嗤的一笑,“夫人现在握刀拿剑,那是跟着闯王救济百姓,可比干粗活崇高多了!” 高夫人又点燃了一小撮艾草,放在灯台上,一缕细细的白烟袅袅升起。 高夫人笑道:“范先生说的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他说山中的蚊子能传播瘟疫,所谓的南方瘴毒就是这么来的。” 慧梅笑道:“范先生知识渊博着呢!他说的话一般都是对的。我已经告诉老营中的人了,让他们人人佩戴艾草防蚊,还在住处用点燃的艾草烟熏蚊子,老营中的人现在都这么做了!” “那闯王和他的将领、兵士呢?” 慧梅道:“听说河南兵还能听话,闯王的将领们却不以为然,他们说从没听过瘴毒是蚊子传染的,说范先生小题大作,还说他这么说会得罪瘴神,所以把分给他们的艾草都扔了!” 高夫人叹了口气,“因为小恩子的事情,现在将领中很多人对范先生有意见。说他仗着闯王的信任弄权,唉!范先生为了闯营的前途,可谓忠心直言,可是却得罪人了!” 慧梅点点头,小声道:“范先生挺冤枉的,现在连老营的眷属都对他有意见,说闯王整顿军纪就是他鼓动的。” 高夫人笑叹道:“这从何说起,整顿军纪势在必行,这是闯王的意见,判罪的是总哨刘爷,她们向我求情拒绝的也是我,这与范先生有何干系?” 慧梅道:“可不是么!范先生还不辞辛劳的上山采药呢,已经几天没回来了!山上虎豹熊狼那么多,范先生冒着多大危险啊!却没人说他的好!” “范先生去了几天了?”高夫人问。 “三天了,也不知今天能不能回来?”慧梅微微叹息,她有些想念范青了。 此刻,范青刚刚回到军营中,他兴冲冲的放下背着的一个竹篓,里面装了好多青蒿草。 他读过史书,知道传染病在古代的威力,尤其是在山中,很容易被传染上疟疾病。疟疾在古代多存在于南方山区,也叫瘴毒。这种病对军队的杀伤力非常大,史书记载汉武帝征伐闽越时,“瘴疠多作,兵未血刃而病死者十二三。”东汉马援率八千汉军,南征交趾,然而,军吏经瘴疠死者十四五。清朝乾隆数度进攻缅甸受挫,并非军力不足,而是由于,“及至未战,士卒死者十已七八。”最惨的是康熙平定三藩之乱,八旗兵把疟疾带回京城,把他给传染上了,差点没死掉,幸好,那时欧洲已经发现了金鸡纳霜,可以治疗疟疾,这才保住他的性命。 古代医学无法确定疟疾的成因,认为南方山区有瘴毒,人吸入之后,就会生病。范青是现代人当然知道疟疾成因,是由于蚊子叮咬传播的。所以,他一面在军中宣传用艾草驱蚊,一面去山中寻找解药,解药就是现在他找到的青蒿。古代治疗疟疾的方子很多但效果不好,范青记得自己看过杂志,诺贝尔医学奖屠呦呦从黄花蒿从提取了一种青蒿素的东西,治疗疟疾有奇效,因此获奖。所以范青上山就找这种草药。 但青蒿草不等于青蒿素,如何使用,范青还要查阅一下古代医方。 范青刚回来,就有亲兵来请,说闯王找他议事。他来到闯王的营帐,还没进入,只见营帐外面有许多艾草被丢得到处都是。营帐里面传来刘宗敏的大嗓门,“这姓范的怎么管的这么宽,练兵、屯田,整顿军纪,现在还管起来疫病了,怪哉!他是大夫么?” 李过阴阳怪气的道:“他比大夫还厉害!我问过尚炯医生了,他说从没听说蚊子还能传播疫病的,不知道范先生从何得知,简直是异想天开。” 众将议论纷纷,嘲讽数落范青的居多。直到范青走入营帐,众将才闭口不说了。 李自成皱眉眉头问范青,“范先生,你在何处听说蚊虫能传播疫病的?” “属下在一本古书上看到的?”范青道。 “那本书呢?”李自成问。 “在战斗中失落了!”范青回道。 李过哼了一声,“那就是口说无凭了!” 刘宗敏道:“就是真有那本书,也不足为信,书上骗人的话多了,古代那群腐儒,一天吃饱了撑的,专门胡说八道,信他们的话都得把人搞死。 李自成摇摇头道:“范青,以后没有根据的事情不要乱说,疫病很吓人的,你这么说会动摇军心的!” “是!”范青拱手,见诸将都露出称心的笑容,他心中微微一叹,好多现代知识,真不知如何向这些古代人解释。 李自成看看众将,只有郝摇旗还没来,便不等他了,直接讲了一个消息,偏将马世耀下山购买粮食在商州城听到消息,说官军现在正准备大队人马进山,剿灭闯营。 范青微微点头,前一阵子,官军的清剿都松懈了,但最近,闯营攻打石门谷,又破了宋家寨,官军不可能没听到消息,不但传到商州,只怕潼关的贺人龙都得到消息了! 刘宗敏冷笑道:“让他们来吧!这不是在潼关了,给他们一点厉害看看!” 众将议论纷纷,信心都很足。上次潼关之战惨败,是吃亏在官军有准备,人多且占据了地利。这次反过来了,闯营在商洛山中经营这么久,占了地利不说,还有商洛山的老百姓支持,而且练兵这么久,众将士心里都憋了一口气,士气很高。 李自成也很满意,道:“据说这次官军要三面合围进山,分别从北面的蓝田,东面的商州和南面的武关,分成三路出击,咱们应该如何防御?” 李过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等他们攻来的时候,咱们也分三路抵挡。” 李自成微微一笑,慢慢摇头,“兵法上说‘备多则兵分,兵分则力弱。’闯营人少,不利于分兵,只有击中力量打一个才行。只要打败他们最强的一路,其他的自然胆寒,不攻自退。这就不被敌人牵着鼻子走。” 又道:“你们分析,官军的主力从何而来?” 众将互相看看,都说不出来。敌人还没进攻,怎知道主力从何而来? 范青拱手道:“闯王,属下认为敌人主力是从南面的武关来,因为武关是通往湖南谷城的要道,朝廷一直担心咱们从商洛山中出来去和张献忠会合,所以一定会在武关方向布下重兵。” 李自成哈哈一笑:“和我想法一致,所以商洛山南端的白羊店很重要,咱们选择此处和他们决战,打败敌人主力后,其他两路自然会退。” 范青点点头,“白羊店是主战场,但北面的石门谷也十分重要,不可不防。万一开了后门,敌人直接掏了咱们老窝,可就惨了!” 李自成点点头,石门谷十分险要,易守难攻,如果黑虎星等人忠心耿耿,自然万无一失,只是怕他们起了异心,如果官军直接从石门谷进来,就可以长驱直入,攻打闯营的核心了。而闯王的营地很难转移,因为马上就要秋收了,屯田的成果,明年的口粮,全在这里,如果放弃就太可惜了。 李自成道:“商州城方向,只派五百兵士,由袁宗第率领驻守马兰峪,只守不攻,务必守住。石门谷方向由李过率领五百人驻守,监视黑虎星。剩下的三千兵士全部到白羊店,给来犯的官军迎头痛击。” 众将纷纷点头,李过笑道:“黑虎星十分敬佩我,由我驻扎在石门谷,他们这些杆子,别想起吆蛾子。” 众将讨论战斗细节,都觉得这次战斗很有把握。这时候,郝摇旗的亲兵过来报告,说郝摇旗病了,不能过来参加会议了。 刘宗敏道:“奶奶的,是懒病还是馋病?你回去告诉摇旗,说这里有烤鸡还有美酒,他的病就好了。”众将一听都笑了。 范青却皱起眉头,问那名亲兵,“郝将军的病什么症状?” 那亲兵道:“将军忽冷忽热,冷的时候全身发颤,热的时候大汗淋漓。” 范青立刻色变,这症状不就是传说中的疟疾么?他立刻向李自成拱手,“闯王,我想亲自看看郝将军,我怀疑他中了瘴毒!” 瘴毒的可怕,众人都听过的,脸色一起郑重起来。李自成道:“既然如此,咱们就一起过去看看摇旗。” 于是众人离开李自成的营帐,一起去郝摇旗的住处,刚进房间一股热浪袭来。此时正是盛夏,但郝摇旗的房间门窗都封闭着,还在地上生了火盆。郝摇旗自己裹着棉被坐上床上打哆嗦。 看到郝摇旗这样子,刘宗敏皱眉道:“怎么搞的,像坐月子似的!” 郝摇旗牙齿格格响,“奶……奶的,一会儿……冷,一会儿……热,这会儿……好像……掉的……冰窖里了,冷……的受……不了!” 范青一看这样子,立刻道:“我建议把郝摇旗移到单独的房间,用艾草熏蚊虫,防止蚊虫叮咬他之后,把病传给别人。” 李过道:“你怎么那么狠心,郝摇旗是咱们的兄弟,生了病,就要给关起来,你干脆把他活埋了算了!” 众将也觉得范青的话有点不近人情。 李自成皱眉道:“你说的那个蚊子传播瘴毒,到底是不是真的?” 范青苦笑道:“当然是真的,只是没法子给你证明。” 这时候,有将领喊:“尚大夫来了!”只见尚炯背着一个药箱,带着两个徒弟匆匆赶来,他是军医,听说郝摇旗病了,过来诊治。 他给郝摇旗号脉,看了看他的舌头,皱眉道:“很像瘴毒的症状,但也不排除是其他寒病。” 李自成问他,如果是瘴毒用不用单独隔离,还要防止蚊虫叮咬。 尚炯连连摇头,“瘴毒与蚊虫有何关系?瘴毒是一种邪气,邪气入体,导致人体阴阳失衡,所以才会忽冷忽热。治疗办法应该是表里结合、清热保津、温阳达邪、补气益血,医术上这样的方子很多,但从来没听过和蚊虫有关,这是哪位庸医提出来的?” 好多将领都嗤嗤笑了起来,刘宗敏道:“是这位范大医生提出来的。” “你懂医术?”尚炯直接了当的问范青。 范青哼了一声,道:“尚大夫,我记得你外科精通,但内科,尤其是疫病,也没学过。” 尚炯挺直了干瘦的腰杆,道:“你说我治疫病是外行,那么我问你,你能说出来治疗瘴毒的方子吗?只说一个就成。” 范青冷笑不语,他又没学过中医。况且,古代治疗瘴毒的方子又没有真正有效的。 李自成见状道:“那么,治疗这病还是听尚大夫的。”这样一说,就等于否定了范青的说法。 第二天,天还没亮,高夫人就派人来请范青。范青一问,才知道原来一夜之间,好几名将领都病倒了,包括李自成、刘宗敏、李过,除此之外,军营中的普通士兵也出现了症状。 尚炯连夜开了方子,制成汤药给众人喝下去,可是没什么效果。此后几天,生病的人越来越多,几乎所有的将领都病了,而且士兵中生病的人数很快达到上千人,每天都有病亡的人,整个军营人心惶惶。没生病的只有老营和河南兵,将领中只有刘芳亮,因为他们听范青的话,一直用艾草薰蚊虫,所有才没有染病。 这些日子,范青也在研制怎么用青蒿草制解药,但试了几种方子,效果也不理想。军营中病死的人越来越多,人心惶惶,谣言四起,都说是冲撞了瘴神。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四十七章 官军的围剿 这一日,范青正在屋子里研究解药,忽然门外敲锣打鼓,又唱又叫,十分热闹。范青急忙出门,只见在营地前的空地上搭了一个台子,好多人挤在前面看,台上有一名女子,一名男子好像唱戏似的,一问一答。原来是老营中将领家属,请来的巫师,作法驱除邪气,恳求瘴神息怒的。 只见台上女子穿的花哨衣衫,打扮怪异,她在高台上挂了一幅神像,点上蜡烛,焚香化表,跪下磕头,口中念念叨叨。忽然间,她身子前后摇摆,仿佛在梦中一般,接着浑身哆嗦,大声咿呀叫喊,就如同得了羊癫疯一般。过了一会儿,渐渐安静,旁边那男子询问她一句什么,只听她尖声道:“瘴神附我体,尔等听我言,邪魔触怒我,灾祸降人间~啊啊啊!” 那女子在台上疯了一般抖动身体,吓得台下众人纷纷后退,有些虔诚的妇女便跪下叩头。 范青看的直皱眉头,他平生在讨厌这些假借神灵,蛊惑骗人的巫师了。 这时候,那女子和男子一起下台来,女子仿佛醉酒一般,走路东倒西歪,口中还低声唠叨,只是听不清楚。她身边的男子替她解释道:“瘴神说,现在军营中就有邪魔,只有赶走邪魔,瘴神才会平息怒气。” 那女子绕着台子周围转了半个圈子,忽然到了范青身前,伸手指着他叫道:“邪魔,邪魔!” 范青周围的人见状一起大惊,纷纷退开,把范青单独一人给显露出来。 范青也不说话,只是微微冷笑看着这女子。这女子绕着范青转圈子,用手指向范青指指点点,口中念念叨叨,眼神特别凶狠,如果眼神可以当刀子,只怕把范青刺的全身都是窟窿了! 范青忍无可忍,忽然伸手抓住这女子的发髻,伸手将她提了起来,喝道:“你受何人指使,针对于我。不说实话,我就杀了你。” 这女子大声尖叫,周围的人也一片哗然,那男子上前想要救这女子,却被范青抢先一脚踢了一个筋斗。回头冷笑看着众人。眼前人大多都是老营的人,无论男女,几乎都是闯营将领的眷属。范青目光扫过众人,这些人的面孔他都熟悉,在河南是自己救了他们,保护他们,可现在这些面孔却一脸愤恨的看着自己。 一名女子大喊:“你快放开他,冲撞了瘴神,咱们的人全得死光。” 范青循声望去,这女子是袁宗第的老婆白氏,便冷笑道:“求告瘴神有用,还用大夫干什么?你怕冲撞了瘴神,可她却来冲撞我,我岂能饶他。” 人丛中又一名男子大叫:“你就是邪魔,瘴神说了,除掉你,咱们营地的病人就好了,闯王也好了!”说这话的人是老营总管任继荣,他打仗不行,蛊惑人心,整人倒是有一套。 只见人丛中好多人叫喊:“他是邪魔,营地中的瘴毒就是因为他而起。” “对,杀了范青,咱们的家人的病就好了!” “杀了他,杀了他!” 人丛中好多男子都是各家将领的亲兵,纷纷拔出兵器。这时,忽然从营地里传来整齐的跑动声音,只见数队士兵快速跑来,有数百人,而且还在陆陆续续的跑过来。这些人都是范青以前带过的河南兵,虽然现在已经分散,由各自将领统率。但军队中的派系就是这样的,范青把他们从河南带出来,他们始终只认范青为他们的将军。这次范青提出来要携带艾草,用艾草驱除蚊虫,整个闯营明显分成两部分,河南兵纷纷遵从,而老营原来的老八队战士无一遵从,结果现在生病的清一色的都是陕西兵。 正在军营巡逻的河南兵听到老营有人要围攻范青,登时一队队的跑过来,他们人数比老营亲兵多许多,只见一圈密密层层的长枪把老营亲兵给逼住。 任继荣大叫:“我们都是将领的亲兵、家属,你们好大胆子,想要造反么?” 这些河南兵没人理会他,而是看着范青。他们信任范青,这次疫情又是范青救了他们,所以,他们心中很感激,只要范青一声令下,管你是什么人。 范青却一言不发,只是微微冷笑,自己一心一意帮助闯王,不知怎么却得罪了这么多将领。 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营地中传来,只见高夫人领着慧英、慧梅疾驰过来,到了正在对峙的两群人面前跳下马,喝道:“你们想干什么?现在这么多将士都病了,官军又要来攻打咱们,你们却在自相残杀,你们不自愧吗?” 范青微微一笑,“夫人说的对!”说完,对这些河南兵喝道:“把兵器都收了!” 这群兵看老营亲兵还都举着闪亮的兵刃,一时间颇为犹豫。 范青板起脸喝道:“都是自己人!真想自己人先杀起来么?李木根,你听到我的话么?”李木根是河南兵中的一个小头目,也是范青一手提拔起来的。 李木根收枪,慢慢后退,河南兵也跟着收起兵器,缓缓退后,老营的亲兵这才把手中的兵器入鞘。 高夫人已经知道事情原委,她走入人丛,到了任继荣面前,一记耳光打过去,骂道:“闯营现在你说的算了吗?谁让你针对范先生的?” 任继荣不敢作声,深深的低下头。高夫人看看众人,好多人都低下头,显然这事情不是一个人的主意。高夫人朗声道:“现在闯营多灾多难,大家更应该同心协力,渡过难关。现在闯王和众将领病了,咱们一起想办法。大家有什么想法,可以找我说,怎么可以自己先乱起来?这不是亲者痛仇者快吗?” 说完,伸手指着刚才作法的女巫道:“你这个蛊惑人心的坏女人,给我抓起来,关到马厩里,等闯王好了,再审她。” 范青微微一笑,把这女巫扔在地上。其实现在就能审出来指使之人,但高夫人没那么做,显然也是给将领的家眷们留点颜面。只见慧梅上前狠狠的踢了这女人一脚,然后让两名亲兵把她押走。 高夫人把众人驱散,然后对范青叹道:“我知道范先生受了委屈,闯王也知道,我代老营的人给你赔礼了!”说完向范青做了一揖。 范青连忙还礼,笑道:“怎么敢受夫人的赔礼,我是被闯王和夫人的忠义感动,一心一意辅佐闯王,受点委屈也没什么,就像夫人所说,要团结一心,度过这个难关。” 高夫人点头,笑道:“你心里没有疙瘩就好了!”说完笑道:“听说你正在研究瘴毒的解药,可有什么头绪了?” 范青苦笑道:“我找到了主药,只是我不是大夫,研究不出治病的方子。” 高夫人想了想,道:“昨日,我看尚炯,他也在研制方子,他说当年师尊曾给他们讲述防治瘴毒的法子,只是他专心外科,没怎么细听,现在只记得几种辅药。” 范青心中一动,笑道:“那么请夫人把尚大夫请来,我和他共同参详,也许能把解药研制出来。” 高夫人立刻差慧英,把尚炯请来,到范青的房间,只见里面堆满了各种药材,尚炯一怔,看来这小子也不是全无本事,信口胡说啊! 范青上前深深的给尚炯鞠了一躬,赔礼道:“小子说话多有冒犯,请尚大夫大人不记小人过,以救治闯营的大局为重,同心协力,共同研制解药。” 尚炯连忙伸手扶起范青,捋着胡子哈哈笑道:“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不以大局为重么?” 高夫人大喜,笑道:“好,戏文中将相和,才能一起做大事。” 范青把黄花青蒿草拿出来,讲述它的效果,尚炯一面听,一面把自己当年学的辅药说出来,俩人一起研究,最后弄出一个方子,立刻差人抓药,连夜熬制中药。第二天,给病重的几名战士服用,居然退烧了。范青、尚炯大喜,连忙把汤药给闯王和众将服用,效果明显,众将的寒热症状很快消失了,肆虐了半个多月的瘴毒终于受到控制。 这一日,范青在李自成的病床前报告军情,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李自成听了片刻,道:“这些小事,随你处理吧!官军三路围攻咱们,可有新消息传来么?” 范青看到端着药碗过来的高夫人,小手指轻轻摇了摇,便笑道:“没有,官军还在筹措,闯王尽管放心好了!” 李自成叹了口气道:“就怕他们知道咱们瘴毒蔓延,众将生病,趁机来攻,可就麻烦了!唉!当初听你的建议,也许就把瘴毒控制住了!” 李自成虽然病症消失了,但被瘴毒折磨了半个多月,身体虚弱的厉害,现在连床都下不来,众将也跟他的情况差不多,估计得养上一两个月,才能恢复元气。刚才只说了这几句话,就精神不振,很快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范青向高夫人打了一个手势,二人退出房间,到了院子外面,只见一名青年正忧虑的在门口踱步。 “二虎,你回来了!情况怎样?”高夫人连忙问道。 这名叫二虎的青年叫刘体纯,在年轻将领中比较精明能干,且很会与人打交道,所以闯营专门派他下山,到各处打探消息。 刘体纯见到范青也很客气,拱手一笑,叫了一声“范先生。” 范青见他二十出头的样子,同一般将领面容凶狠,满脸杀气的样子不同,他一张圆脸,小眼睛总是笑眯眯的,看起来像个做小生意的商贩。 刘体纯拱手道:“闯王和范先生的预料都应了,官军从三路来攻,主攻方向就是武关,三边总督郑崇俭亲自督战,率领三千人从武关出发进入了龙驹寨,还有从河南调来的两千人正在往龙驹寨赶。各种物资也都在向龙驹寨运送,用牲口驮,用担子挑,日夜不绝,这是准备打大仗呢!” 范青点点头,进攻白羊店的官军至少也得有五千了。 刘体纯接着道:“除此之外陕西巡抚丁启睿从潼关抽调三千人,到了商州,这是东路准备进攻马兰峪。北路蓝田的人马最少,但估计也得两千人左右。” 这一算下来,这次官军围攻的人数得在一万人以上。而闯营这边一共有士兵四千人,本来占了地利可以和官军周旋一下,现在可好,因为疫病,四千人躺下一半,只剩下两千人了,而且几乎所有重要将领都染上疫病,下不了床,这情况相当危险。一旦官军攻破营地,这些连路都走不了的战士怎么转移? 范青和高夫人都皱着眉头,深深忧虑,刘体纯却笑道:“不管怎样,多亏了范先生的艾草驱蚊,现在还能有一半的战士能战斗,如果全部人都病倒了,岂不是更加糟糕!” 范青一笑,刘体纯倒是个乐观开朗的性格。 刘体纯拿出一张纸来,笑道:“这是郑崇俭的讨伐檄文,连范先生都上了榜的。” 范青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着“本辕不日亲率大军进剿,将残贼一鼓荡平,大军到处,秋毫无犯。凡我商洛山中百姓,莫非皇帝赤子。特谕尔等,务须各安其业,务惊慌逃窜……”最后写着捉拿贼寇重要人物的赏格,李自成当然排在第一,高夫人紧随其后,然后是刘宗敏等重要将领。范青的名字也赫然在列,他排在青年将领的第一位,在李友、马世耀的前面。 范青一笑,“郑崇俭倒是看的起我。” 刘体纯笑道:“你的名气现在可不小,从石门谷到商洛山中的各个寨子都知道范先生的大名,料事如神,文武双全,且会制造大炮,几句话就降服了石门谷的杆子,一顿饭功夫就打残了宋家寨。” 高夫人接过檄文,看了一遍,把它撕碎,扔在地上,叹道:“要不是咱们的大将都病着,还容下这些小丑们猖狂。” 刘体纯从怀中笑着拿出一包东西,道:“夫人,这是我在商州城中,好不容易买到的,给闯王补补身子。” 高夫人打开包裹,只见里面是一些人参,古代没什么特效营养药,人参就是最顶级的补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四十八章 危机四伏 高夫人立刻唤来慧英道:“一会儿炖几只鸡,把这些人参放里,分别给众将送去。”慧英应了,刚要走,高夫人又道:“给郝摇旗和田见秀两位将军多些,他们两个刚好些,又复痨了,要好好补补。” 刘体纯唉了一声道:“这点人参,给闯王一个人补身子还不够呢!” 高夫人摆摆手,“咱们闯营这些将领都很重要,少了哪个都不行,大家赶快好起来,同心协力,把官军打败是要紧。” 高夫人转身对身边亲兵张材道:“把营中剩下的将领都叫来吧!” 本来李自成已经安排好了各处守将和兵力,但现在出现新情况,兵力只能重新安排了。总共能战的士兵只有两千多人,用来对付一万多官军,真是有点捉襟见肘啊! 片刻功夫,一群将领聚到了平时李自成议事的大帐中,范青一看,不禁苦笑,平日里叱诧风云的大将一个都没有了,年轻将领只有刘芳亮和刘体纯,小将张鼐,李双喜,罗虎,看着都稚嫩,高夫人、慧梅、慧英也第一次参加会议,见将领太少,范青又让人把自己在河南提拔的两个小头目杨铁柱、赵恩叫来,暂且当将领使用。 作战方略,还是按着闯王以前的计划,重点作战在南面的白羊店,争取在南面依托地势,击溃敌人主力,然后再回攻别的地方。于是让刘芳亮带领一千五百人马,杨铁柱、赵恩暂代副将去白羊店驻守。刘体纯带领五百人马驻守在东面的马兰峪。北面的石门谷本来由黑虎星率领的杆子驻守,打算让李过带五百人去监视,现在没有兵可派了,只好派张鼐带领二十个人去监视这群杆子。 剩下的驻守老营的人只有二百个了,李双喜和罗虎率领这些人,守在营地下面的麻涧,这是防守老营的最后一道关口,如果敌人攻打到这里,战局一定是到了最危险的时刻。 慧梅咬着嘴唇道:“老营里能打仗,会武艺的女子也有几十个,不如都组织起来,万一敌人来了,也可以抵挡一阵儿!” 范青苦笑着点点头,不是到了危急时刻,哪能把妇女儿童都派上用场的。 众将依令纷纷离去,只剩下范青和高夫人了,二人走出营帐,只见闯营从没像现在这般安静,除了病人,就是不能战斗的老弱。高夫人抬头看看天空,十分阴沉,四面山峰都被乌云笼罩,苍凉压抑。 高夫人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这是咱们潼关突围以来,面临的最大危机,希望咱们能顺利度过难关。”说完她向南方白羊店方向望去。只见连绵起伏的山峰都被雾霭烟流遮蔽,百里之外的白羊店就是炮声都传不过来。 范青则向北面石门谷方向望去,比起南方,他更担心的是北面。 过了两天,范青一早就来到山谷口的麻涧巡视,麻涧本来只是一个小村子,是进入山谷营地的必经之路,现在已经被建成了一座堡垒,依托山势,用巨石磊起的五米高的巨墙,上面可以走人,还架设了大炮。 范青先蹬上石墙看看,石墙上巡逻的战士几乎没有成年男子,即便有也是受伤残疾的,剩下的都是妇女儿童。范青看到李大嗓领着伙房的几个小徒弟,也在墙上巡逻,便上前打了一个招呼。 李大嗓握着范青的手忧虑的道:“你派张鼐小将去监视石门谷的杆子不好,张鼐脾气暴躁,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习惯用武力解决问题,而不动脑子。我怕他会激化杆子和咱们之间的矛盾?” 杆子和咱们之间的矛盾?范青一怔。李大嗓继续道:“你不了解这些杆子,他们虽然是穷苦人出身,可是当了杆子之后,烧杀淫掠,尝到了甜头。杆子就是一个大染缸,好好的人心放进去,慢慢就染成了黑色。有的人可以变回来,但大多数的人会坏一辈子!” 范青嗯了一声,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千万别把人心想的那么善,人真的很容易堕落。 李大嗓叹息道:“我做过杆子,知道那种心态,改恶从善谈何容易,不是你说说就行的。咱们整顿军纪,爱护百姓,也这样要求石门谷的杆子,虽然说咱们给他们粮食吃,但他们心里还是不服气的。平时害怕咱们武力,不敢不从。现在咱们受疫病影响,变弱了,再加上官军从外面诱惑勾引,实在是放不下心啊!” 二人正在谈话,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范青向马蹄声音的方向望去,是正南方向。此时骑士还被山丘树丛遮挡,但听马蹄的急促,便知道是紧急事情。 南方是白羊店,难道仅仅两天就出了事情了。这时候,骑士已经从山坳里冲出来,正快马加鞭的向这个方向赶,马匹骑士都汗流浃背。 范青急忙下了寨墙,那骑士刚刚跳下马背,见到范青急忙拱手,气喘吁吁的道:“范先生,官军已经开始进攻白羊店了!” “战况怎么样?” “十分激烈,敌人火器很多,昨天打了一天,三次进攻,都被咱们打退了!只是……” 范青一颗心立刻提了起来,“只是什么?” “刘芳亮刘将军受伤了,被火器打中大腿,骨头都露出来了,现在已经昏迷,白羊店无人指挥,现在是杨铁柱和赵恩指挥呢!” 范青的心猛地提了起来,白羊店是主战场,这次能否打退敌人全看白羊店的了,没想到第一天战斗就出现了这样的状况。 “刘芳亮将军伤势怎样?” “很重,一直在昏迷,我离开的时候已经开始发烧了!” “白羊店的军心稳不稳?” “虽然主将受伤了,大家伙没一点慌乱,毕竟都是范先生带出来的兵嘛!”这人笑着说道,“大家还嚷嚷着要杀出去给刘将军报仇呢!幸好被杨铁柱和赵恩两位副将给劝回来了!” 范青点点头,杨铁柱和赵恩跟着自己作战一年了,也学会冷静处理事情了。看来南面来的官军比预料的势大,白羊店能守住就不错了。 范青立刻带着这名骑士去见高夫人,把白羊店的情况说了之后,范青道:“我立刻去白羊店接替刘芳亮将军,指挥战斗。” 高夫人想了想道:“你去不合适,还是我去。” 范青一怔,立刻道:“不行,太危险了。白羊店被官军围攻,火器特别多,战斗十分惨烈,还是我去。再说老营也离不开你。” 高夫人摇头道:“但老营更需要的是你。”说完压低声音道:“万一敌人攻到了麻涧,咱们就要准备撤退了,这一千多病号,还有各种物资,怎么撤走?你组织能力比我强,还是你留在老营。” 高夫人压低声音是怕别人听到,扰乱军心,但范青知道,现在战斗形势正在恶化,真的有可能走到那一步。 范青于是不再坚持,点头道:“好,那么夫人去白羊店,我留在老营。” 范青把一张简略的地图在桌上铺开,道:“如果白羊店守不住,夫人往哪里撤退?”在白羊店后面,有好几座义军建筑的小堡垒,地势都很险要。范青未虑胜,先虑败,这是他做事细密的地方。 高夫人看看地图,用手指在这几个小堡垒上逐一划过,最后摇头道:“敌人火器厉害,如果白羊店守不住,那么这些小堡垒更守不住,还不如找一座山势险要的山峰呢!周围最险要的山峰是智亭山,退守到那里可以有牵制敌人的作用。” 慧梅在一旁道:“夫人怎么不退回麻涧和老营会合?” 高夫人立刻摇头,“那就让人家包了饺子啦!” 范青也点头,他拿出地图的意思,就是怕高夫人守不住白羊店之后,直接退回麻涧,这样子,就失去了战略纵深,敌人放开手脚猛攻麻涧,就糟了。 高夫人立刻让慧梅、慧英收拾东西备马,准备出发。在上马的前一刻,高夫人低声对范青道:“请你一定照顾好自成?” 范青看到高夫人微微垂下头,睫毛垂下,微微颤动,眼睛中似乎有泪光闪动。他们夫妻经历过许多艰险困境,但从没有过李自成连走路都困难,而高夫人却要远离他的情况。 “夫人放心,只要范青有一口气在,一定保闯王平安。”范青坚定的说道。 高夫人点点头,挥手在玉花骢的屁股上狠狠的抽了一鞭子。玉花骢一声嘶鸣,疾驰而去,慧梅、慧英也紧随其后,忽然范青伸手拉住慧梅的马缰绳,轻声道:“小心,我等着你回来!”慧梅点点头,拍马向前走了几步,转头对范青道:“范大哥,你也小心保重!”说完擦擦泪水疾驰而去。 范青刚送走高夫人三人,回到麻涧,忽听又一骑疾驰而来,听声音是从北面来的。范青立刻变了脸色,南方再危急,毕竟还有数千忠心耿耿的义军战士把守,敌人一时三刻也过不来。而北方则不同,那里是黑虎星等杆子守卫,守不守全凭他们心意。 只见一名骑士进入麻涧,他浑身是血,刚刚进入麻涧,就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被几名战士扶住。这人正是跟随张鼐去石门谷的战士之一,只见他身上好几处刀伤都在汩汩流血,脸色苍白,是失血过多导致的昏迷。 尚炯跟着夫人去白羊店救治刘芳亮了,一名尚炯的弟子跑过来,给这名骑士止血灌药。好一会儿,这名骑士才清醒过来,第一句话就把范青的心紧紧攥住,“石门谷的杆子哗变了!” “怎么回事?”范青一颗心咚咚的跳起来,他竭力让自己保持镇定,看起来面色如常。 这名骑士道:“这群杆子在石门谷一带作乱,奸淫掳掠什么都干,根本不管闯王的军令。张鼐看不惯,遇到违反军纪,祸害百姓的杆子就抓起来打。杆子们对张鼐很有敌意,今天,张鼐抓到坐山虎的弟弟在附近一个村子强奸妇女,一怒之下,就给斩了,这才激怒了杆子,坐山虎派人围攻张鼐。” 范青微微叹息,张鼐太沉不住气了,整顿军纪固然应当,但也要看时机,现在正是大战前夕,应该笼络杆子才对,可见张鼐有勇无谋。 “现在张鼐等人怎么样?” “咱们的人占据了一个山头,用弓箭向下射,坐山虎一群人,死了几个人,也攻不上来,现在只在山脚围困,我拼命杀出来报信。” “那么黑虎星怎么不出面调解?” “黑虎星一直不露面,有人说他病了,也有人说他已经管不了坐山虎和铲平王这些人了!甚至还有人说黑虎星已经被软禁了!” “蓝田的官军到哪了?” “已经出动了,到石门谷还得两天。但我观察石门谷的杆子的动向,认为他们投降官军的可能很大。” 范青吐了一口气,心中有些后悔了,当初不如把这些杆子全部杀灭,一个不留,哪怕就派一群老百姓去守卫石门谷也比现在的情形好些。 不过他立刻就推翻了自己的想法,现在兵将都匮乏,而石门谷有一千多杆子,这些人如果利用好了,绝对是一个可观的战力,必须想办法降服这些杆子,让他们为己所用。 他先让人把受伤的骑士送走休息,然后,转身回到营地,他没回自己的住处,而是向李自成的住处走去,他心中有了一个主意,要征求李自成的意见。还没走到李自成住的院子,只见李双喜急匆匆的迎面跑来,差点撞个满怀。 李双喜惊喜叫道:“范先生,闯王正让我找您呢!” 原来李双喜今天去探望李自成,禁不住李自成逼迫,把现在官兵三路进攻,四面合围,闯营形势危急的情况都说了,李自成立刻让他找范青过来商议。 范青走进李自成房间,只见李自成正想扶着床站起来,大病初愈,他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连站起来都微微摇晃。 范青连忙上前扶住李自成道:“闯王,你躺下休息,尚大夫说疫病治愈后,如果保养不好,很容易复痨的,郝摇旗和田见秀就复痨了,现在还在昏睡。”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四十九章 杆子哗变了 李自成唉了一声,道:“这么多年在马背上征战,叱咤风云,哪曾想还有站起来都困难的一天。你只让我躺着,敌人都快冲到营地了,咱们躺在床上挨他们刀剑么!” 但他也实在没力气站起来,只能又坐在床沿边上,骂道:“该死的疫病,狡猾的官军正好趁着咱们疫病掏咱们老窝。白羊店的战况怎样?桂英已经去了么?你们事事都把我瞒的好苦。” 范青把南面战况简单说了,李自成皱眉道:“桂英去了,应该能暂时稳住阵脚,我更担心是北面的石门谷,小张鼐年幼无知,从没独挡过一面,那群杆子又不好控制,无法无天。” 范青站起来,郑重一拱手道:“闯王,这正是今天我要向你报告的,说完把杆子哗变,包围张鼐,可能要投降官军的事情都说了!” 李自成大怒,一拍大腿,“奶奶的,张鼐这个小废物。这群杆子真该死,给他们机会改邪归正,他们却狗改不了吃屎。石门谷一失,咱们全盘皆输。”说着抓起身边的花马剑就要站起身,喝道:“我亲自带人去剿灭这群混账东西。” 范青把李自成按在床上,拱手道:“闯王息怒,现在咱们营地只剩下一群老弱病残,根本无力去剿灭杆子,再者,就是有兵力,咱们也不可能一面对抗官军,一面去剿灭杆子,我认为还是以攻心为上,争取让这些杆子为我们所用。” 李自成慢慢冷静下来,沉思片刻道:“你说的有理,我不信黑虎星会生病,或者被坐山虎等人软禁,我看他对石门谷的杆子还是很有控制力的,他老大的位置很稳固。我估计他一定受到了官军的蛊惑,现在心中犹豫不定,所以才会不露面。” 范青点头道:“同我想的一样,所以我想去一趟石门谷,说服黑虎星,同时也救出张鼐。” 李自成深深的看着范青,“这任务太危险,那些杆子杀人不眨眼,如果他们真死心塌地的投降官军,你必死无疑,而我又没有兵力派给你压阵。我估计你生死的机会各占一半,你真的敢去?” 范青点点头,“我敬佩闯王挽救黎民百姓的远大志向,为了你,我愿意冒险。” 李自成一双巨眼目不转睛的盯着范青半响,点头道:“好,你去吧,如果你此去成功,我李自成不会忘记你这次挽救整个闯营的功劳。”说完又把自己的仅剩的,没有生病的三个亲兵叫来,让他们跟着范青去。 范青摆手,“此行不在武力,人去多了也没用。而且万一失败,敌人长驱直入,咱们营地要撤退,更需要人手。”说完对李自成的亲兵队长李强道:“我走以后你多准备担架,一旦石门谷方向有官兵来,你们立刻用担架把所有将领都抬走,其他财物都可以舍弃,唯独不能少了一名将领。” 李强躬身答应了,范青又对李自成道:“闯王,你的威信很高,杆子当中很多人崇拜你,我想借用你的一件信物,你随身佩戴的花马剑,去震慑这帮杆子。” 李自成点点头,把手中花马剑递给范青。范青双手接过,轻轻拔出半截,只见剑锋闪着寒光,剑刃雪亮可以照人,一股寒气扑面而来。花马剑跟随闯王多年,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是闯王的佩剑,连官军画的通缉李自成的画像上都有这把剑。 范青小心翼翼的收好花马剑,拜别李自成,来到院子中召集孩儿兵,一共几十人,除了双喜和罗虎身材壮实,像个成年人之外,剩下的面孔稚嫩,一看就是少年郎。 范青挑选了十名看起来壮实,也上阵打过仗的少年,忽然队伍末尾一名少年叫道:“范先生,我平日打仗比他们都勇猛,你怎么不选我?” 范青侧目望去,是一名十一二岁的少年,全副披挂,手握剑柄,背后还背着一柄长弓,看起来英气勃勃,是李过的儿子李来亨。 李来亨在南明时代是赫赫有名的抗清英雄,但现在不过是一个少年。俗话说“三岁看到老”,现在看他杀气腾腾的模样,就知道将来是一员虎将。范青很欣赏他的这股劲头,一摆手道:“跟我来吧!” 范青带领十余人奔驰在向石门谷方向的路上,此刻,虽然是正午,但山中天气多变,刚才还晴空万里,骄阳烈日,这会儿功夫,天空大片的云朵烟流,从西北方向随风快速移动,很快布满天空,笼罩大地,一股苍凉压抑的感觉油然而生。范青越向北疾驰,心中越是紧张,以前只在电视剧中看过孤胆英雄,独闯敌营的桥段,今天也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离石门谷越来越近,道路上不时的可以看到拖家带口,哭哭啼啼的老百姓。原来坐山虎攻打不下张鼐,便泄愤石门谷周围的百姓,在村子里烧杀淫掠,祸害百姓。这些百姓听闻范青是闯王的属下,纷纷跪下,哭着向范青诉苦,讲述坐山虎的恶行。范青听了,心中十分痛恨,早知道坐山虎这么可恶,上次擒住他,直接一刀斩了。 渐渐接近石门谷,远远看见从谷中升起来好几个烟柱,范青大吃一惊,难道官军已经进谷了。 这时候,从前方又奔驰过来一队骑士,看见范青急忙拉住马缰。 范青一看,心中一喜,原来是张鼐这群人,他们本来被围困在一座小山包上,坐山虎和铲平王两股杆子合力攻打了几次,也没打下来,便在山脚下放火,想要用火攻,但山谷中没风,火势起不来,只起来几个烟柱。攻打的时间一久,杆子稍稍松懈,张鼐趁机从山上冲下来,杀出重围。张鼐一共带二十名战士来山谷,现在只剩下八人,除了死了的,还有七八人受伤被杆子擒住。 范青一听官军没来,提起的心稍稍放下,问道:“怎么铲平王也掺和进来了?” 张鼐道:“铲平王平时也纵容手下抢掠,这些人也被我教训过,他怀恨在心,这时被坐山虎怂恿,就一起攻打。” “黑虎星还没露面么?”范青问。 “黑虎星还没现身。”张鼐道:“我听说黑虎星正在和官军联络,但山谷中的许多杆子不赞同去投降官军,有的想改邪归正投靠义军,有的不愿意跟着义军走,但也痛恨官军,想要远走高飞。所以黑虎星心中犹豫。” 范青点头,这与他所预料的差不多,他立刻上马,道:“咱们进谷,去找黑虎星。” 众人刚刚逃离险地,一听范青还想再回山谷,不由得一起愕然。 李双喜道:“范先生,咱们此行主要就是为了救被困的兄弟,现在已经完成任务,何必再入山谷冒险。” 张鼐平时和范青不睦,但此时也劝道:“范先生,不能进谷啊!刚才我们在谷中互相攻杀,双方都死了好些人了,彼此仇恨更深,这时候,进山谷不但劝解不了双方人马,反而会被坐山虎攻击,你要进山谷一定要三思啊!” 范青冷笑道:“现在谷中正是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迟了,等官军进谷,就什么都晚了。既然山谷中还有不少心向闯营的杆子,我就更应该赶快前去,平定叛乱。”随即喝道:“好汉子,随我进谷,是孬种就留在山谷外面好了!” 说完,挥动马鞭,在马屁股上抽了一下,胯下健马一声嘶鸣,纵跃而出。张鼐唉唉两声,叫道:“走,咱们跟这群杆子拼了!”说完一甩马鞭,带领这七八名战士,紧紧跟随在范青身后。 疾驰片刻,已经能看到石门谷的谷口了,忽见从石门谷中冲出一骑,迎面拦住范青的队伍。却是上次被李鸿恩杀了全家,最后范青给他主持公道的那个王诚。只见他翻身滚落马鞍,跪在地上,张开双手,拦住范青的去路。 范青急忙勒马,战马嘶鸣,扬起前蹄,距离王诚的面孔不过一尺。 只听王诚大叫:“恩人,现在谷中大乱,坐山虎已经铁定叛变,嚷着要造反杀闯王呢!你现在这点人手根本没办法弹压他们,请你千万不要进谷。” 范青喝道:“起来,这石门谷是我打下来的,也是我建设的,我的战士在这里流血牺牲,现在你却说不让我去,天下哪有这个道理。” 王诚道:“坐山虎已经造反,他是杀人不眨眼的性格,手下亲信又很多,现在又有铲平王助阵。你既然没带多少兵马来,就千万不要再去了!” 范青冷笑,“怎么铲平王也跟着坐山虎一起造反了!早知如此,上次把他们两个一起斩了。” 王诚站起来,到范青马前,轻声道:“我在谷中听说,与官军勾连的只有坐山虎一人,是他鼓动黑虎星和铲平王的,现在黑虎星十分犹豫,既顾虑投降后,被官军当成炮灰,或者剿杀,也担心杆子中一些兄弟心中不服,所以才一直没露面。” 范青听到这话,心中又安心一些,只要黑虎星还没决定投降,情况就能挽回,于是道:“这山谷我必须进去,因为还有许多好兄弟想要弃恶从善,改邪归正,就是黑虎星本人,也不见得一定投降官军,我一定要挽救这些兄弟,你不用拦着我。” 王诚死死拉住马缰绳,哀求道:“恩公,千万不要进去啊!我出来的时候,看见坐山虎正在纠合人马,出寨挡路,不等你们进寨就杀灭你们。只怕恩公没见到黑虎星,就已经丧命在刀剑之下了,我王诚是冒着生命危险来给你送信的。我自己粉身碎骨也不足惜,只恳求,恩公千万不要进谷啊!” 范青大喝:“丢开手,我看坐山虎能不能挡住我进入山寨,说完用马鞭在战马臀上狠狠一抽,那战马猛地向前一窜,挣脱了王诚的手,直向山谷中冲进去。 进入山谷,只见远处的寨墙还在,上面还悬挂着闯字旗帜。这寨墙是范青打败杆子后,组织人建筑的,依托山势,寨墙外面十分险要,而寨墙里面又很平缓,范青建筑了许多房屋,把杆子们从山上迁到此处,守卫寨墙。从远处看就像一个村落。 驰到村落口,只见从寨子里呼啦啦涌出来一大片人,有四五百杆子,都拿着各种武器,刀剑闪亮,红缨枪和长刀都端在胸前,乱哄哄的叫嚷着。这一瞬间,范青身后的人以为是要交战呢,都迅速的拔出刀剑,霎时间,两队人马都充满了杀气,眼看就要杀到一起。却听范青一声大喝:“后退,都给我后退!” 范青身后这二十余人稍稍后撤,这样子就把范青自己凸出到众人之前了。 范青深深的吸了口气,慢慢骑马向前走。进入寨子的石板路和路旁的土丘都站满了杆子,密密麻麻,他们手中拿着刀枪箭戟各种武器,有的光着上身,有的用红布裹头,许多人的刀剑柄上都带着红色绿色的绸缎,明晃晃的枪尖下围着红缨。各种凶恶的狰狞的龇牙咧嘴的面孔,好像一群鬼怪一般。这群人挤挤挨挨用兵器指着范青,拦住去路。 在人群后面数丈之外的一块大石头上,用黑丝线绣着一只踞坐在山头的猛虎,大旗下立着面相凶恶,长脸细眼的汉子,他穿着紫色箭衣,红绸裹头,用一柄鬼头大刀拄在地上,恶狠狠的看着范青等人。鬓角有一绺白纸,从帽沿中垂到耳边,看起来怪模怪样。 这些阻挡范青的杆子本来准备大战一场的,杀气腾腾的冲出来,却发现只有这么几个人,而且范青上次剿灭他们的时候,用兵厉害之处,都已经传开,众人对范青都有点畏惧。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讨论范青的来意。直到范青骑马走到众人之前,所有人才屏息不语,只是紧紧握着手中武器,注视着表情沉着的范青,一时间空气好像都凝固了。 范青跳下马,冷笑着扫视众人,最后落到坐山虎身上,皱眉道:“他挂着一绺白纸是什么意思?” 王诚急忙解释,这是杆子的习气,他兄弟让闯营的人杀了,他必须杀了凶手,为兄弟报仇之后,才能取下这绺白纸,这白纸象征必须报仇,不死不休的意思。 “什么东西?”范青冷笑,忽然大步向坐山虎走去,几名杆子试图要拦住范青,但被范青怒目看着,便不由自主的让开道路。 “你要干什么?”范青到了坐山虎面前,用严厉的目光审视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五十章 语言的威力 坐山虎向范青身后的张鼐一指道:“他杀了我弟弟,我要他偿命。” 范青冷笑道:“偿命不难,但要秉公处理,我这次来山寨就是要秉公处理此事,我范青向来大公无私,决不姑息养奸,但也不会冤枉好人。走,带我去见黑虎星。” 坐山虎道:“大寨主病了,不能见你。” 范青哈哈笑道:“黑虎星怎么学起娘们了,得个小病算什么,扭扭捏捏不敢见人么?” 这么一说,气氛登时稍见松缓,许多杆子也跟着笑了笑。 范青正要大步向寨子里走,坐山虎忽然站起来,呼的拦住去路,把鬼头大刀平举胸前,喝道:“我说了,不许进去。” 范青厉声道:“我是闯王任命的将领,这山寨是我打下来的,是我建成的,你们都是我的下属。我想进就进,谁敢拦我。” 坐山虎道:“我就是不让你进去!”说着,把刀子横在范青胸口。 范青喝道:“闪开路,你们都是闯营战士,我现在有闯王重要命令要向众人颁布,谁也不许阻碍我进寨。”说着,慢慢把闯王的花马剑举过头完拉开胸口衣襟,叫道:“你们看,这官军下手有多狠。”只见一条长长的伤疤,从胸口到肚子,真不知道他当时是怎么活下来的。 “还有黄三耀,你们全家都是怎么死的?” 黄三耀咬牙切齿的道:“我们一家逃荒,碰到官军大队人马,不由分说,就是一顿砍杀抢掠,男的都杀了,年轻女孩就抢走。我两个未成年的孩子都被砍死了,我媳妇被抢走了,也不知是不是还活在这世上?” 范青又叫了几个人的名字,他们都是杆子中的小头目。范青记忆力非常好,平时又擅长和杆子们沟通聊天,对他们的经历非常熟悉,每一个被指出的人都对官军非常痛恨,一声声控诉,让坐山虎等想要投降官军的人心胆俱寒。 范青最后朗声道:“可是现在山寨中就有一些人,不走正路,想要叛变,投降官军,不但他投降官军,还想鼓动别人投降。为此不惜挑唆咱们兄弟间内斗,这样人,我们能容得下他们吗?” “不能!不能!”杆子中好多人都在叫喊,他们都是痛恨官军,坚决不投降的人。 黄三耀和窦开远都走到范青的旁边,喝道:“范先生尽管放心,石门谷中要有想投降官军,挑唆兄弟内斗,或者伤害你之人,我们二人第一个就跟这狗娘养的拼了!” 在人丛中听到这话的坐山虎一脸阴沉,向一名头目使了一个眼色,那名头目站起来叫道:“闯王的军纪太严了,我们受不了!” 这想法也是很多杆子鼓噪的主要原因,如果执意要坚持军纪,就会遭到大多数杆子的反对。 范青冷笑道:“你们到了闯王的麾下,本来应该打富济贫,剿兵安民,爱护百姓,这是一条正路。闯王的军纪也是为了让你们走正路,可是你们杆子当习惯了,不能遵从闯王的军纪,为此,我特意请示了闯王,闯王说,你们如果执意想要当杆子,那么也不强求,尽管可以离开,离开的人还可以送十两银子当盘缠,咱们好聚好散,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如果还想和闯王走正路,那么过去的事情一概抹消,既往不咎。就算有人一时糊涂,被人挑唆,勾结官军,只要从现在起,断了勾结官军的念头,跟着义军走正路,那咱们就还是好兄弟。” 这番话说的仁至义尽,果然在杆子当中招来一片喝彩声,刚刚在周围村子违反军纪的杆子,也放下心,鼓噪反叛的念头也打消了。 范青又道:“你们这次鼓噪反叛,围攻张鼐。闯王特意让我来,调查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我保证秉公处理。你们有什么冤屈,尽管对我说就行?” 说完,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到坐山虎身上,坐山虎见别人都不说话,就站出来,指着张鼐,说他怎样欺辱自己,怎样不分缘由就杀了他弟弟,还有好几名属下等等。其实是他弟弟先在村子里抢劫奸淫,被张鼐抓到,才打杀他们的。 张鼐见坐山虎唠唠叨叨,歪曲事实,十分恼火,张口就要申辩。却被范青一声断喝给阻挡住,“住口,我让你说话了吗?” 张鼐气鼓鼓的,只好闭嘴。 范青听完坐山虎的话,才道:“我现在就去见大寨主黑虎星,和他商议之后,定然给你们一个公道。”说完向众人道:“带我去见黑虎星。” 坐山虎还在犹豫,黄三耀和窦开远一起叫道:“对,对,咱们去问问大寨主。”抢在前面开路。 于是一大群人带领范青到了黑虎星居住的院子,只见门口有几名兄弟把守。看到众人要进院子,立刻拦住,道:“大寨主病了,谁也不见。” 窦开远喝道:“寨子里发生了这么大事情,大寨主还不露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大寨主是不是被软禁了?快让开,我要见大寨主。”说完,就要硬闯。 那几名守门的兄弟刷的拔出刀子,要硬闯的兄弟也拔出刀子,双方对峙起来。黄三耀指着身前用刀子指着他的一人喝道:“二娃,你敢对你叔动刀子?”那名年轻人微微犹豫,把刀子往回收了收。黄三耀趁机用肩膀一顶,将他顶开,闯进院子,众人拥着范青一拥而入。 到了院子中,好多人都大叫,“大寨主!大寨主!” 这时,上房的门,吱嘎一声开了,只见黑虎星皱着眉头走出来,见他满脸愁容,但不像生病的样子。 “大寨主,你到底怎么了,兄弟们都很担心你。”窦开远叫道。 黑虎星扫视众人,最后落到范青身上,道:“你们都退出院子,我跟范先生说些话。” 众人心中疑窦,但黑虎星这么说了,也只好遵从,于是纷纷退出院子,只留黑虎星和范青二人。 黑虎星看着范青,脸上忽然露出羞愧神色,向着范青深深一揖,道:“范先生,对不起了!” 范青心中一跳,难道黑虎星已经投靠官军了,如果这样,自己就很难扳回了。 范青随即搀扶起黑虎星道:“你投靠官军了?还是被胁迫了,有什么难言之隐?” 黑虎星叹道:“范先生这边坐。”俩人就在院子里一颗大槐树下的两个石凳上坐下。 黑虎星道:“我没投降官军,但我母亲住在商州城中,不知怎么被官军知道了消息,把我母亲软禁起来,用我母亲来胁迫我。” 范青哦了一声,他知道黑虎星是孝子,难怪他愁眉苦脸,一副难言之隐的样子。 黑虎星又道:“坐山虎这小子和官军秘密来往,又来蛊惑我,说官军只是借道,只要让官军通过石门谷,绝不攻打咱们。还说让我装病,一切事情尽管交给他处理,将来就算闯王怪罪,也由他一力承担。我一时糊涂,就答应了他的请求。” 范青正色道:“大寨主,你这么做真是大大的错了!” “是!是!”黑虎星一脸惭愧的说道。 范青道:“你虽然被人胁迫,事出有因,可你曾想过没有,你这么做,不但害了闯营战士,还害了商洛山中成千上万的普通百姓。唉!你真是糊涂啊!你居然相信官军的谎话,他们能只单单借一条道路么!只要放他们入谷,轻的只是占据山谷,重的还要围攻杀害兄弟们,你看着兄弟们被害,于心何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五十一章 说服铲平王 黑虎星低下头,惭愧的道:“官军答应不伤害兄弟们的。” 范青心中一震,故意冷笑道:“官军给你什么官职啦?是游击还是参将?” 黑虎星连忙摇头道:“坐山虎回来说,官军答应让我做守备,可我没同意。唉,我杆子、守备都不想做了,只想救我母亲出来,然后找个地方隐居算了!”说完,一副灰心丧气的样子。 范青道:“如果你丢开手不管,就是一错再错。你一走了之,坐山虎定然会投靠官军,你当官军会真心招安你们这些兄弟吗?你们这些年处处与官军作对,处处与乡绅作对,结下了多少仇怨?一旦被官军掌握,他们轻则让兄弟们去当炮灰,攻打闯营。重则就会直接围剿杀害兄弟们,到时候后悔就晚了。这种欺骗手段,是官军惯常使用的。” “再说,你们若想投靠官军,兄弟们会同意吗?有多少兄弟跟官军有仇,痛恨官军,如果他们坚决反对怎么办?难道你想让兄弟们自相残杀么?” 黑虎星浑身一抖,眼前似乎出现了满地尸首,许多兄弟倒在血泊中,眼睛微睁,死不瞑目。他长长的叹了口气,低下头。 范青观察黑虎星,觉得他内心矛盾挣扎,证明他天良未泯,还有羞耻心,可以挽救。 范青身子微微向前凑,握住黑虎星的手,道:“大寨主,你长我几岁,我叫你一声大哥。我知道你在张家寨的经历,你痛恨乡绅抢走你的未婚妻。可是如果你纵容官军进入商洛山,官军是怎样烧杀抢掠百姓的,你也知道。到时候得有多少无辜百姓像你一样失去亲人,失去未婚妻,你忍心见到这一幕么?” 黑虎星缓缓抬头,道:“范先生,你开导的对,我绝不能投降官军。” 范青大喜,自己终于说动黑虎星了。 片刻之后,二人一起走出院门,此时院门口站满了人,众杆子都焦急的等着黑虎星和范青出来。此刻终于见到大寨主,不由得一起欢呼起来。 黑虎星用威严的目光扫视众人,道:“我这些日子病了,没管寨中的事情,有些人自作主张,无法无天了!”他瞟了一眼坐山虎,又道:“咱们是义军要有义军的样子,烧杀抢掠,欺负百姓成什么样子,本应该重罚的。但现在官兵要来,大战在即,范先生又说了过去的罪行无论是欺压百姓,还是勾结官军,只要现在悔改,就不咎既往。” 他转脸对坐山虎道:“你和张鼐的梁子各有过失,到此为止,互不追究,你同意么?” 坐山虎哼了一声,但他还是不敢反驳黑虎星的,只好说了一声同意。 黑虎星道:“既然同意,怎么不把你耳边,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玩意扔掉?” 坐山虎的一名手下伸手替他摘掉了那绺白纸。只听黑虎星道:“我从现在开始巡视寨子,你们该守寨墙的立刻去寨墙,该休息的立刻回屋休息,养精蓄锐,准备这两日和官军死战。” 众人轰然应诺,一起退走,各安其职。 吃过午饭之后,范青带着几个人去寨墙上巡视,只见寨墙上一百多人守在上面,每隔几步就有一人,表情很严肃,没有闲聊乱走之人,寨墙上的滚木礌石之类的武器都准备的很齐全。范青微微点头,这才像打仗的样子嘛!他向寨墙外面眺望,建筑寨墙的地势是他选择的,寨墙外面两侧山壁陡峭壁立,寨墙下面是一个土坡,敌人得先上土坡,才能够的上寨门。 寨墙这边,山壁向两侧延伸,依然陡峭,直到一百多米外才渐渐平缓,几百米之外,才是杆子们所在的寨子。 从寨墙下来,范青把王诚找来。王诚此刻已经对范青佩服的五体投地,一见范青立刻跪在地上叩头,“范先生之口才,可以说动鬼神,之胆量,之威风,小人从没见过,这种情况下还能力挽狂澜,佩服!” 范青微微一笑,把王诚扶起来,二人并肩向村子走去。边走边道:“说力挽狂澜还是太早,现在山寨中暗流涌动,大寨主黑虎星虽然暂时被我说动,但心中还是三心二意,难保他不再反复,你有什么看法?” 王诚道:“大寨主黑虎星其实人品不错,对兄弟们也不错,只是一时间被人蒙蔽。这个坐山虎是个毒瘤,他勾结官军,一心只想升官发财,已经坏透了,此人必须除去。” 范青点点头,道:“三寨主铲平王呢?” 王诚道:“他是后投靠黑虎星的,因为手下有一股人马,所以黑虎星让他坐了第三把交椅。他跟坐山虎是一路货色,前几日去村子烧杀抢掠,就有他的份,最好有机会能一块除去。”王诚对这些杆子的恶行,十分痛恨。 范青摇摇头,“你不了解铲平王,我跟他聊过天,知道他的来历。他真名丁国宝,是要饭的的出身,家里人都饿死了,他吃了不少苦,所以对这世界的不公很痛恨,起了一个外号,叫铲平王,是想铲平这世上的不公正。可惜他没有一个人好好教导,走上邪路,现在他跟坐山虎混在一起,也只是抢掠,投降官军的事情,他并不知道。” 王诚估摸着范青的意思,道:“先生的意思是想见一见铲平王?” 范青点头道:“是的,我觉得他跟坐山虎不是一路人,可以拉到咱们这边来。” 王诚点点头,和范青回到寨子,领着范青,还有张鼐三人到了铲平王丁国宝居住的院子。 丁国宝昨天去村子抢劫,抓来一个十五岁的女孩,这女孩有几分姿色,丁国宝正在强迫这女孩从了自己。岂料,这女孩年纪虽然不大,却十分刚烈,又抓又咬,还用头撞桌角,想要寻短见,幸好丁国宝眼疾手快,给拉了回来。他十分恼火,吩咐手下把这女孩绑起来,这女孩拼命挣扎,正闹着,忽然手下进来报告,说范先生来了。 丁国宝大吃一惊,以为范青知道他窝藏妇女,来抓他把柄,要治他的罪,于是让属下把这女孩的嘴用布塞住,绑在床头上,自己拿起一柄刀子带着一群手下,拿着刀剑,气势汹汹的冲入院子。他原以为范青带领人马要抓他,他准备负隅顽抗,战斗拼杀。岂料范青只带了三四个人进来,随随便便,完全不像要找他麻烦的样子。 范青看丁国宝和几十名手下都举着刀剑从房间中冲出来,杀气腾腾,皱眉道:“铲平王要出去执行任务吗?” “没……有!”丁国宝十分尴尬,连忙让手下把武器收起来。 范青笑道:“我来找你没什么重要事情,就是想和你聊天,就像我上次来山寨那般。” 丁国宝不敢请范青进屋,让手下搬了两张椅子,坐在屋檐下面。 二人礼让坐下,范青问丁国宝岁数,他比范青还大两岁,今年二十二岁。范青叫他丁哥,丁国宝执意不肯,最后,范青叫他国宝,他叫范青先生。 范青笑问道:“你这铲平王的名号到底是什么意义?” 丁国宝唉了一声道:“我是要饭的出身,从小就在江湖上混,没少被人欺负,也见多了这世间富人欺负穷人,强者欺负弱者,我很痛恨这世间的不公,就起了这个外号,想要铲平世间不公之事,做一个行侠仗义的好汉。但其实,唉!这些年我好事也做,坏事也干,是有点配不上这外号了!” 范青一笑道:“怎么配不上,你是邓州人,我听那边过来的人说你杀富济贫,行侠仗义的故事,确实是一名好汉,堪比水浒传里的武松。” 丁国宝唉了一声道:“哪有那么夸张,我小时候在邓州街头要饭,饿的实在受不了了,看到当地大户人家果园里的果子长得不错,就翻墙进去,偷了几个吃。哪知道被他家恶奴看到,放狗咬我,差点没咬死我。我现在腿上还都是斑斑疤痕呢!” “后来我学了武艺,又聚集了几个兄弟,回到邓州,找这为富不仁的大户家报仇,杀了他们全家,把他家搜出来的财宝都分给街上要饭的。” 范青哈哈一笑道:“难怪呢!我就是听一个要饭的说你的事迹,你给过他好处,他才夸你是一条好汉。” 丁国宝也陪着干笑两声。 范青接着道:“你杀富济贫是正义的,这和闯王的宗旨是一样的,不过闯王是爱护百姓的,不乱杀无辜,你这点做的不好。你是不是觉得闯王的军纪太严了?” 丁国宝嘻嘻一笑道:“说实话,有点不适应,我这些年一直当杆子,快意恩仇,吃香的喝辣的,突然间,受到这么多约束,难免不快。” 范青微笑道:“人间正道是沧桑,要想走正道是很难的。要走上邪路,则很容易。跟着闯王走,就是正道,虽然历经万难,九死一生,但最后能有大成就,推翻朱家王朝,封侯拜相,子孙享受荣华富贵,名存史册,就如同戏文中跟着太祖皇帝造反的那些将领一般。如果选择走邪路,固然能快意一时,但做一辈子坏事,被人唾骂,臭名远扬,最终一定不会有好下场,所以,人生道路的选择非常重要。” 丁国宝道:“是啊!我这几年在江湖上,好事也做,坏事也干,干完坏事之后,心里还会很后悔。有时心中其实很迷茫,不知道未来的道路怎么走?直到今年碰到闯王和范先生,我才知道正道是怎么走?你们所作所为正是我向往的事情,杀富济贫,行侠仗义,我从心眼里佩服闯王和先生。” 范青微微一笑道:“你这样想很好,我早就看出来,你是一名义士,同坐山虎等人不是一路人,我今天找你来是有事想问你?” 丁国宝嗯了一声,心想:“来了!定是想追究我强抢民女的事情,我给他来个抵赖,死不认账。” 心里正在盘算,忽然屋里传来一声女子大叫,“救命啊!救……”第二声没喊出来,好像被人捂住了嘴!接着是一个男子哎唷大叫,随后被他抢来那名少女从屋子里冲出来,噗嗵一声跪在范青脚下,抱着他的腿大叫:“先生,救命啊!我是被他强抢来的!” 这时,屋里那名守卫也追出来,他手中鲜血淋漓,是被这少女狠狠的咬了一口。 那名守卫想要把这少女拉走,见她紧紧抱着范青一条腿,却又不敢。丁国宝急了,跳起来,拔出刀子,对着少女当头砍落,喝道:“死娘们,不想活了!”他想一刀砍死这少女,杀人灭口。 只听,范青一声断喝,“不许伤人!”拔出闯王花马剑当的一声,挡住了丁国宝这一下。花马剑异常锋锐,竟然把丁国宝的佩刀给斩成两段。范青一脚踢在丁国宝的胸口将他踢倒在地上。 散落在院子各出的范青的侍卫和丁国宝的手下一起冲过来,以为二人动手发生了冲突。不禁一起大喊“杀啊!” 只听丁丁当当的兵器碰撞声,转眼间,丁国宝的两名手下,就受伤见血。这时候院门外面的丁国宝手下,一起嚷嚷“动手了!动手了!”数十人举着兵器冲入院子,把台阶下面的天井站的满满的。 张鼐、李双喜、罗虎带着十多名战士在台阶上站成一排,举着刀剑劈砍,护卫范青。李来亨所有人中年纪最小,但反应最快,他趁着丁国宝还没起来,一跃到他背后,用膝盖顶住他的后背,把刀子架在他的脖子上,喝道:“狗日的,我看谁敢上来,我先把他脑袋砍下来。” 范青伸手指向天井中的丁国宝手下,喝道:“你们都给我退后!”这些人见丁国宝落到范青手下,投鼠忌器,握着兵器慢慢后退。 范青又对自己人喝道:“把兵器收起来!”见李来亨还不松手,便喝道:“扶起丁国宝,把刀子给他!” 李来亨犹豫片刻,见范青眼神严厉,便收起自己的刀子,把丁国宝的半截刀子递给他。 丁国宝狼狈的站起来,把半截刀子一丢,对范青道:“范先生,我违反了闯王军纪,你杀了我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五十二章 铲除坐山虎 范青低头看看还在呜咽哭泣的女子,问她家在何处?家里还有什么人?原来这少女家就住在附近,父母亲人都被丁国宝的人给杀了,只剩下她孤身一人。范青心中涌起一股怒意,狠狠的瞪了一眼丁国宝,真恨不得一剑把他刺死解恨。 他强忍怒火,环视四周问道:“你们说怎么处置此事?” 丁国宝道:“我杀人强暴妇女,违反闯王军纪,你杀了我吧!我决不怨恨你和闯王。” 范青凝视丁国宝,只见抬起头颈,挺起胸膛,做出受死的样子。范青对李来亨挥手道:“把这女孩带出去,好生安置,别让其他杆子碰他。” 李来亨点头,把这少女扶起来,走出院子。 范青缓缓对丁国宝道:“你违反闯王军纪,本该处死。但闯王在我来之前已经说了,你们这些杆子都是他麾下人马,现在这么多人违反军纪,是他自己也有教导不利的责任,所以赦免了你们罪过。从我来石门谷之前的罪行都不追究,而之后的罪行无论大小,都决不姑息。你是我来之前抢的这姑娘,所以饶过你这一回。” 丁国宝没想到范青能这么容易就放过他,十分意外,怔了一下,才躬身道:“多谢闯王和先生。” 范青疲倦的摆摆手,道:“你坐下,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问你。”说完对院子里手中还拿着武器的众人道:“没事了,你们都出去吧!” 张鼐等人先退了出去,丁国宝的人还在犹豫。丁国宝骂道:“奶奶的,挺尸似的都干啥呢?都快点给我滚!”这些人才退出院子。 二人再次坐下,范青缓缓道:“刚才的话还没有说完,我有一件事想询问你。” 丁国宝已经知道范青问他的不是窝藏妇女,更不是要严肃军纪杀他,便站起来拱手道:“先生请说。” 范青微笑摆摆手道“你坐下。 ”等丁国宝坐下,范青才语重心长的的道:“刚才我说有两条路摆在你面前,一条是跟随闯王走的正路,另外一条则是继续当杆子走邪路。跟闯王走正路,以后就要遵守闯王的军纪,一旦再有像刚才那般强抢妇女的事情,定斩不饶。” 范青看丁国宝还在犹豫,便笑道:“人生的道路关键的时候,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选错了就没有回头的路了。你小时候没有父母,做小乞丐要饭,受尽白眼屈辱,你见多了这世间人情冷暖,尝到了这世界不公对你的伤害,所以你给自己起名铲平王,想要改变这个世界,这很好啊!这就是远大志向,高尚的想法。但那时候没人给你讲道理,更不会有人领你走正路,为了活命,你什么事情都干,这可以理解。” 丁国宝垂下头,眼前似乎浮现出他幼年时候,为了一口吃的,被人殴打,受尽屈辱,那种对世界不公的痛恨,想要改变世界的愿望,一下子都涌上心头。他长这么大,还没有人这样推心置腹的跟他讲话呢!范青年纪比他小,但说出的话却像一名长辈,在谆谆教导一名晚辈。 范青又道:“人活在世上,堂堂正正这四个字很重要,荣华富贵要靠自己双手努力拼搏获得,女人也是如此,刚才那个女孩,就算你把她强暴了,她能真心跟你过日子么?强扭的瓜不甜,她心中恨你,把你当仇人一般看待,这样的日子有什么意思?” “你跟着闯王走,只要你能遵守军纪,奋勇作战,将来天大的好处给你,什么样的女人你得不到?到那时候,你堂堂正正的娶一个媳妇过日子,你堂堂正正的享受你自己得来的富贵,还有你从小就想改变世界的愿望也能实现,这样不好吗?” 丁国宝垂下头,轻声道:“可是我当杆子当惯了,我只怕自己管不住自己。” 范青微微一笑:“人有决心什么事情做不到,遵守军纪比上阵拼杀,流血杀头还难?我告诉你,闯营中有很多人都是出身杆子,他们也曾像你一样作恶,但他们遇到闯王之后,都能改邪归正,这是在给自己换一个活法的机会。人若想干成什么事情,总要对自己狠一点的!” 丁国宝抬起头来,道:“范先生你不用再说啦!国宝已经想清楚了!”说完站起来,郑重其事的给范青做了一揖,道:“先生,多谢您的教诲,这些大道理从小到大,国宝是第一次听到,心中非常感动,我决定了,从此以后改邪归正,跟着闯王的正道走。如果再违反闯王的军纪,不用闯王的先生动手,我自己就抹脖子。” 范青大喜,伸手捏住丁国宝的手掌,用力捏了捏道:“好,我就知道,你这浪子是能回头的。” 范青又从怀里拿出两百两银子递过去,道:“你们抢劫是不对的,在闯营是坚决不许的。但我也知道你们这些人有实际困难,所以这点银子,你们一定要收下。俗话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身上没有银子怎么行的,快收下!” 丁国宝十分感动,他之所以和坐山虎一起出去抢掠,也跟他没钱有关。他是后加入石门谷的杆子,没有一点积蓄,而且在石门谷的杆子中,也受到排斥,这次见范青对他如此信任看重,心中十分感动,接过银子,不禁两滴眼泪掉落。 他拱手道:“先生,有一件事,我不得不跟你说了,今天晚上,坐山虎要请你吃饭,设毒计要杀你。” 范青心中不禁一跳,故意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笑道:“他不敢的,黑虎星已经答应我要严守寨子,决不投降官军,坐山虎不敢反叛大寨主的。” 丁国宝轻声道:“先生有所不知,刚才坐山虎又找黑虎星密谈了许久,他不知说了什么,又把黑虎星说动心了,这次行动黑虎星也是点头同意的。” 范青心中骂了一句,“黑虎星果然有反复了,这个混蛋,耳根子软,自己白白跟他讲了那么多大道理了。” 丁国宝道:“我决不让先生受到伤害,我立刻召集我的属下,跟他们拼了!” 范青想了想道:“火并不好,我来石门谷就是不让你们火并的。他既然想在晚饭上杀我,咱们可以来个将计就计,联合寨中反对坐山虎的人,如黄三耀,窦开远等人,打他一个措手不及……”说完跟丁国宝低声密议起来。 晚上,天刚刚黑下来,黑虎星就派一名手下过来请范青,说要给他设宴接风。 范青笑着答应了,带着张鼐、李双喜、罗虎三人跟着这名手下,来到黑虎星居住的院子。在院子门口,有看门的护卫陪笑道:“范先生,这院子的席面只为你一人而设,这几位将爷的席面设在别的院落。 “好说!”范青点头,让人带领张鼐几人去旁边院落坐席。 看范青往里走,那名护卫又陪笑,“大寨主说了,兄弟聚餐,为了免掉不必要的麻烦,所有人都要解除武器。” 范青冷笑:“怎么,吃个饭,还担心火并,那么这饭就没有必要吃了吧!”说完拿出闯王的花马剑,正色道:“这是闯王的佩剑,代表闯王亲来,你敢接下么?” “这……”这护卫一犹豫,范青用肩膀一撞,将他撞开,大步走进院子。 在正房门口,黑虎星带着几名头目站立迎接,见范青进院,黑虎星亲自走下台阶,到天井向范青一拱手,道:“范先生,大驾光临,未能远迎。” 范青哈哈大笑,“大寨主怎么今天文绉绉的,兄弟之间干嘛这么客气,走,咱们痛痛快快的喝上三大碗。”说完握着黑虎星的手,两人并肩走入上房。黑虎星见范青这么亲热,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愧色。 上房中已经摆放了一大桌酒菜,黑虎星坐了主位,旁边左手是范青,右手是坐山虎、铲平王,后面依次是寨中大小头目。 席面很丰盛,也很粗犷,整鸡,整鱼,大块的牛肉,很符合杆子们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习惯。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坐山虎忽然放下酒碗叹了口气道:“范先生,你说的如果受不了你们闯营的军纪,可以离开,是真的吗?” 范青微笑道:“当然是真的,怎么二寨主不想留在石门谷啦?” 坐山虎叹气道:“我倒想继续留在石门谷,跟着黑虎星大哥,只是我当杆子惯了,受不了你们闯营的军规,唉,我还是自己走算了!” 范青点头道:“闯王说了,来去自由,决不强求,二寨主尽管走好了!” 坐山虎道:“可我外面的路数不熟,只能在商洛山这一带讨生活。” 范青道:“如果二寨主想金盆洗手,做个普通百姓,尽管可以留在山中。但若想继续做杆子杀人放火的勾当,那就请离开商洛山,去哪里都行。” 坐山虎冷笑,“往哪里走,我在商洛山中十几年了,凭什么让我走。” 范青也冷笑:“二寨主要在商洛山中当杆子,那可不行,烧杀抢掠,祸害百姓,那是闯王最痛恨的,也是大寨主最痛恨的,对不对?”说着转向黑虎星问道。 黑虎星面无表情,只是嗯了一声。 坐山虎冷笑道:“如果我不离开商洛山,偏偏在商洛山中做杆子,你能把我怎样?” 范青冷笑道:“因为违反军纪,闯王把自己的弟弟都斩了,你又算什么东西?” 坐山虎嘭的一拍桌子,站起来喝道:“还让不让人活了,一天这也不让,那也不行。不当杆子每人只给十两银子的盘缠,够干个毛用?这石门谷守不了啦,咱们一起走!” 登时席面上跳起来好几个头目,大声吵嚷鼓噪,有的说闯王军纪太严,有的说守寨墙太辛苦,还有的说给的盘缠太少不够花的,众人一起吵吵嚷嚷,都偷眼看黑虎星,因为商量好了,只要坐山虎一起来鼓噪,黑虎星就发飙,然后屋里的杆子头,还有屋外的卫兵一拥而上,结果范青性命。 可黑虎星却只是阴沉着脸,不发一声。下午,他又受到坐山虎的鼓动,一时糊涂,答应了坐山虎的计划。可他一见到范青,又想到范青以前对他的种种好处,对他苦口婆心,推心置腹说的那些道理,尤其是范青平日里对他有情有义,真把他当成兄弟一般看待,这样想来,他又不忍心杀害范青了。 坐山虎见黑虎星不出声,心中焦急,却又不敢自己发动伏击。只好口中继续嚷嚷:“给十两银子太少了,我们不做杆子怎么生活?” 范青冷笑道:“你想要多少银子?” “每人至少要二百两银子才行!” 如果给坐山虎这伙人,每人二百两银子,那总共就需要几千两银子,别说闯营拿不出这些银子,就算拿得出,也不会给他的,坐山虎这是在漫天要价。 范青冷冷的吐出四个字:“痴心妄想!” 坐山虎大怒,抓住刀柄,刷的把腰刀拔出半截,他手下的头目们也都把手抓住武器的柄,一起看向坐山虎,准备立刻发作,坐山虎则看着黑虎星,等着黑虎星发话。 黑虎星皱着眉头,半晌才道:“咱们此刻共同抗敌,还是同舟共济,齐心协力为上,坐山虎,你坐下,和范先生喝一杯酒,你们的恩怨到此为止。” 见黑虎星又改变心意,坐山虎心中十分失望,悻悻坐下,心中想着怎么能让黑虎星同意杀掉范青。 忽然范青站起来,端着一碗酒,笑嘻嘻的走到黑虎星面前道:“大寨主让咱们喝一碗酒,消除恩怨,请干了这一杯!” 坐山虎怒气冲冲的把身前一碗酒都干了,突然,范青扬手,把手中一碗酒劈面向坐山虎脸上砸去,瓷碗啪的一声砸在坐山虎脸上,酒水四处飞溅,碎瓷片将坐山虎的脸割的鲜血淋漓。 范青伸手抓住坐山虎的手臂,向他背后一剪,一压,嘭的一声,将坐山虎的上半身压在桌上,酒碗,菜碟一阵乱跳。 坐山虎的几名手下见范青忽然动手,发了一声喊,一起跳起来,还不等他们拔出兵刃。丁国宝等人一拥而上,从后面用刀剑逼住他们,喝道:“不许动!”有两个杆子头,想要反抗,丁国宝毫不手软,嗤嗤两刀插入他们的后背,这两人惨叫着倒在地上抽搐。桌上还有几个杆子头,不明真相,见到众人忽然火并,惊得都呆住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五十三章 将计就计 黑虎星也吃了一惊,他不想杀范青,更不想杀坐山虎,皱眉喝道:“范先生,你这是干什么?” 范青拔出花马剑逼住坐山虎的后颈,冷笑道:“我若不下手,等大寨主摔杯为号,把我斩成肉泥么?” 黑虎星脸上变色,道:“你都知道了!” 范青喝道:“大寨主,你到底犹犹豫豫,三心二意到什么时候?敌人已经快到了,你还留着坐山虎这祸胎,听他摆布,是想把兄弟们都害死吗?” 黑虎星浑身一震,叹气道:“你且放开坐山虎,他毕竟是咱们的兄弟,咱们从长计议。” 坐山虎虽然被范青擒住,但心中并不服气,脸被压在桌上,还在大声叫嚣,“范青,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有种就把我杀了!” 范青冷笑:“投降官军就算英雄好汉吗!”忽然,手中长剑斩落,在众人惊呼声上,把坐山虎的脑袋给砍了下来,腔子里的鲜血,喷溅而出,将桌上的酒菜全部染成红色。对面的几名杆子身上也溅成红色,惊的跳了起来。 “你……怎么把人杀了?”黑虎星大惊。 范青抓住坐山虎脑袋上的头发,将首级提起来,凝视黑虎星,屋子里一片安静,只有坐山虎首级上的鲜血滴滴答答的落到地面上。坐山虎双目圆睁,到死也没想到范青这么狠,竟然毫不犹豫的砍了他脑袋,他若果断些,也许就是另外一个结局。 “大寨主,坐山虎投降官军,想要献出石门谷,害死众多兄弟,害死闯王,害死商洛山无数可怜平民百姓,你助纣为虐,于心何忍?你答应闯王和我,尽心尽力守卫石门谷,可你却三心二意,和官军勾勾搭搭,你的信义何在?坐山虎人面兽心,死有余辜,你却与他称兄道弟,一再回护于他,你是非不分,正邪不明,你到底要糊涂到什么时候?” 最后一句话,范青几乎是吼了出来。黑虎星浑身一震,看看范青正义凛然的样子,再看看,丁国宝、窦开远等人都在注视自己,显然都被范青拉拢过去了,连自己的几名亲信头目也默不作声,显然认为范青说的对。再加上坐山虎已死,投降官军的杆子大势已去,黑虎星只能长叹一声,深深的向范青拜了下去,道:“范先生,我错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范青把坐山虎的人头递给黑虎星道:“请大寨主下令,清除寨中坐山虎的余党,以绝后患。” 黑虎星接过坐山虎的头颅,点点头,扫视桌子旁边丁国宝等人擒住的坐山虎的亲信,此刻都在瑟瑟发抖,小声求饶。黑虎星见范青一脸杀气,态度坚决,知道他的意思,一挥手,“杀了吧!” 丁国宝等人纷纷出剑,惨叫声连成一片,转眼间,丁国宝的五六个亲信都横尸地上。 黑虎星让人把他们的首级全部割下来,连同坐山虎的首级一同挂在寨门旁边的栅栏上示众。然后又派遣人手到寨中搜查坐山虎的余党。 不一会儿功夫,丁国宝和黄三耀压着一个瘦小猥琐的男人进来,一进门就嚷嚷道:“我们搜查坐山虎居住的院子,抓到一个奸细。” 这奸细胆子很小,没用怎么拷打,就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原来坐山虎已经和官军约好了,进攻石门谷的时间,就在今晚三更。也就是说,不管能不能杀掉范青,今晚他都会带人打开寨门,迎官军进来。这奸细说坐山虎已经接受了官军守备的职衔,而给黑虎星许下的种种好处,那都是他编造的。 黑虎星一听,登时十分恼怒,喃喃道:“奶奶的,险些上了这小子的当。” 范青则问的比较详细,把如何与官军联系,如何接头等事情问的清清楚楚。范青用两根手指捏着下巴,心想,“本来是想收服这群杆子,让他们尽心守卫石门谷,没想到现在却有一个将计就计,重创北路官军的机会。” 深夜,一支官军队伍,慢慢摸到了石门谷附近。这支队伍有一千多人,带队总兵叫周大龙。这次官军三路围剿商洛山。南方白羊店是主力,兵力近万人,有总督郑崇俭亲自率队,兵精粮足,甲仗火器都是最精良的。其次是东面商州城这一路,由陕西巡抚丁启睿率领,约有五千人。最弱的一路就是北面蓝田这一路,只有两千人。因为蓝田距离商洛山较远,供给较难,大炮之类的火器也难以携带。所以这一路只派了一名总兵带队,主要起到牵制作用。 周大龙知道自己的实力,这两千人其实只是号称,明朝虚报士兵人数严重,他率领的兵实际只有一千多人,就凭这点人,攻打险峻的石门谷是不可能的。他打听到守卫石门谷的并非是闯营主力,而是一群被闯王收服的杆子时候,立刻就动起了收买的念头。 他派一名当地人的士兵混入石门谷,知道了杆子内部情况,坐山虎是最想投降官军的一个。他立刻派人用银子收买,还许给他守备的职衔,这与坐山虎一拍即合,还向官军透露了黑虎星的家人在商州居住,以此来要挟黑虎星。 于是坐山虎鼓噪杆子造反,不料被范青给平息,而且也知道杆子内部很多人反对投降官军。于是坐山虎暗中派人联络周大龙,打算里应外合,帮助官军打下石门谷。 周大龙把军队驻扎在一片树林中,此处十分隐蔽,深夜当中,四面漆黑一团,只能隐隐看到黑沉沉的大山,好像许多蹲伏的猛兽。四周一片安静,只有风吹过树林,哗哗的树叶摇动声,这些官兵得到命令,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周大龙焦急的向石门谷的方向眺望,他在等约好的暗号。如果此次如愿取下石门谷,周大龙就能直插闯营的心脏,他已经得到消息,闯营现在瘟疫蔓延,重要将领都生病了,自己也许可以白白捡一个大便宜,生擒李自成,此后升官发财,荣华富贵一起到手…… 周大龙越想越热切,他盯着石门谷方向,那里应该在两座大山,之间有一道寨墙,只是夜色黑暗,看不清楚。忽然见到黑暗中隐约有三盏灯笼,先后亮起。周大龙大喜,这正是事先约好的暗号。 “出发!”周大龙立刻吩咐亲兵,通知藏在树林中的属下,于是,这支队伍悄悄的进入了石门谷。到了寨墙下面,周大龙让亲兵上前跟寨墙上的杆子对上了暗号,随后寨门缓缓被打开。周大龙带着队伍涌入寨门,一切都如想象那般顺利。 从寨门进来,周大龙立刻按着事先的安排,一部分士兵去夺取寨墙,而他则带领剩下的人去进攻寨子。 “冲啊!”随着周大龙一声呐喊,身后一千多兵丁一起呐喊起来,向前急冲,前方一里处,就是杆子们居住的寨子。可只向前冲了一百米,队伍不得不停下来。周大龙命人点亮火把,只见前面已经用一人高的木栅栏拦死,木栅栏上铁丝缠绕,连爬上去都不可能。 周大龙没见坐山虎接应,反倒是被障碍阻住去路,心中微微觉得不妙。正想让人搬开木栅栏,忽然听到两侧山壁上发出惊天动地的呐喊声音。霎那间,两侧山壁无数火把点亮,把狭窄的山谷照耀的一片明亮,只见山壁上全是士兵。 “杀了他们!”声音在峭壁间回荡,随即无数石块从天而落。 在十几丈的高度上,投掷石块的威力比弓箭、鸟铳都厉害,只需拳头大小的一块石头,在重力加速的作用下,可以击穿头盔,至于人的头盖骨,更是不堪一击。人的脑袋会像被重物砸中的西瓜一般,瞬间爆裂,脑浆喷溅的到处都是。 这情景就在这山谷中上演了,狭窄的山谷中聚集了一千多官军人马。而石块如雨点般从天而降,山谷中凄惨的叫声,连成一片,更有许多人直接被砸中脑袋,鲜血脑浆四处飞溅,只片刻功夫,山谷就变成了一片人间地狱。 周大龙知道中计了,大吼着带着一百多亲兵想从寨门回去,这时,寨墙上也是滚木礌石如雨,更夹杂着弓箭和火铳,乒乒乓乓的火铳声与呐喊惨叫声,连成一片。好不容易冲到寨门前,却发现寨门已经被滚木礌石堵死,根本出不去了。 周大龙只能再带着亲兵冲回到栅栏前,这一来一回就死伤了一半亲兵,他让亲兵下马冒着从天而降的石块,硬生生的推开栅栏,给他打通道路。 终于从栅栏中冲出来,周大龙身边只剩下十多个亲兵了。可冲出栅栏才发现,黑暗中还有一百多兵丁肃立在对面,刚才激战的时候,这些人并没作声,只是安静的站立在黑暗中,所以官军无人发现。 “冲啊!”周大龙大吼,拍马向前急冲,他对自己的武艺很有信心,就算对方有一百多人,他也不怕。 忽听,对面有人命令道:“放炮!” 只见队伍前面有四尊铁炮,已经被点燃了,这是最常见的虎蹲炮,适合野战。从炮口装填火药,用一百多枚小石子按住,外面再用一块大石子压死。火药点燃,大小石子一起喷射,这种武器适合野外近战,是戚继光打击倭寇时候发明的。 周大龙等十余人,刚冲到这群人附近,只听轰隆隆的炮响,大小石子齐飞,形成一道弹幕,周大龙这十余人正好撞上。被火药激发的小石子带着极强的动能,直接穿透他们的铠甲,深深射入他们的内脏。只一瞬间这十余人,人仰马翻,惨叫着倒在地上,身上不计其数的小孔汩汩流血。 张鼐唉了一声,“咱们一百多人,直接冲上去砍了他们多痛快,还至于用炮轰。” 范青微微一笑,“你们以后要多学习用火药武器,能不拼杀就不拼杀。时代改变了,人的思维也要变。” 这时候,山谷中的战斗基本上已经结束了,一千多官军都被包了饺子,山谷中到处都是死尸,还有许多伤者在地上哀嚎。这些杆子可没有仁义对待俘虏的习惯,上前一一戳死,把他们身上的铠甲扒下来,穿到自己身上。这次战斗大概是这些杆子有生以来,死伤最少的一次胜利了,连受伤的人都没有,却全歼了一千多官军,想都不敢想的大胜。 这次战斗的战利品,范青一分不要,刀剑甲仗马匹,还是缴获的银两,全部分给众杆子,这些人见范青如此慷慨,不禁又欢呼起来。 歼灭这路官军,北路的威胁已经没有了,范青已经一天一夜没睡觉了,回到屋子倒头便睡。可刚刚睡熟,便被李双喜唤醒。范青看看窗外天色刚蒙蒙亮,自己最多也就睡了一个时辰。 原来从白羊店送来一份紧急军情,是高夫人写给他的,只有潦草的一句话,“白羊店守不住了,我已经撤往智亭山了!”看字迹写的潦草急促,显然情况非常危急,范青心中一震,南方战场集中了义军主力,这种情况下,还守不住白羊店,南方的官兵如此厉害么? “送信人呢?”范青急忙问道。 李双喜把送信人带来,只见这人满身尘土血迹,衣甲破烂,肩膀还有伤口在渗血,这人显然刚从激烈的战场上撤退下来。 “夫人和刘将军怎样?”范青不问战况,先问重要人物。 这人道:“夫人和慧梅、慧英两位姑娘都无事,刘将军的伤得到尚炯大夫的医治,已经没有大碍了!” 听到重要人物都没事,范青的心先放下来一半,然后才问战况。 这人道:“敌人非常多,潮水一般涌上来几次都被击退了。于是敌人从龙驹寨用马车把大炮拉过来了,是实弹炮,把白羊店的寨墙给轰塌了,这样,白羊店才守不住的。咱们的人死伤并不多,夫人已经带领人马撤退到智亭山上。” 范青嗯了一声,敌人这次为了剿灭闯营可下了大本钱了。佛朗机炮非常沉重,动辄四五百斤。从龙驹寨到白羊店,全是山路,马拉人扛,硬把这些大炮给运过来,可见官军对这次围剿势在必得。 “夫人现在怎样?”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五十四章 驰援白羊店 这人道:“智亭山同白羊店不同,完全是一座险峰,就如同石门谷杆子最初建在山腰上的老巢一般。这种天险,靠大炮是打不下的。夫人暂时还能守卫,可智亭山在侧翼,向着麻涧老营方向已经没有重兵了,夫人想问先生,要不要下山和敌人决战?” 范青立刻对这人道:“你速速回智亭山报告夫人,让她在山上守好,绝对不能下山和敌人硬拼,那样子就正中敌人下怀了!” 又道:“你先走,我立刻清点人马,去救夫人。” 这人奉命离开之后,范青立刻召集黑虎星、丁国宝等头目,把情况说了。黑虎星和丁国宝都抢着道:“我率领兄弟们一起跟你去。” 范青摇头,“北面虽然暂时没有威胁,但也怕官军再派兵马过来,石门谷非常重要,你的属下中,怕还有坐山虎的余党蠢蠢欲动。所以你不能离开,留在这里坐镇,看守寨墙。我带着丁国宝再加五百兄弟足够了!” 于是黑虎星下令,立刻挑选了五百精壮的兄弟,随范青、丁国宝出发,向南方去。 从北向南,先经过老营所在的麻涧。范青得知老营现在无事,索性连寨子都不进,只派一人去营地报告李自成石门谷的杆子哗变已经结束。自己带着人马向南疾驰。 过了麻涧,山岭起伏,还有两处险要的地方,义军也在此建筑了堡垒,依次是射虎口、清风垭,然后再向前数十里就是白羊店了,而智亭山位于二者之间的左侧,是白羊店的侧后翼。 清风垭并无多少义军,只有几十人,听到白羊店失守,而高夫人撤退到了智亭山,官军的大队人马随时可能过来,不禁有些惊慌失措,不知是后撤,还是死守。这时候,忽然看到范青率领人马支援过来,不禁都是大喜。 范青带领人马到关口查看,清风垭是很小的营地,方圆只有几十米,建在半山腰上,营地外面是一条很陡的山路,一侧峭壁,一侧山涧,小路只有两三米宽,一辆马车勉强可以通行。守卫营地的战士在营地外面的关口上摆放了两道用木头制作的拒马,还砍了许多树枝放在拒马前后。 范青向远处眺望,此时已经到了黄昏,夕阳西下,山峰层层叠叠,山上树木的影子拉的极长,白羊店被群山遮挡,根本看不到。但智亭山方向能看到有黑烟升起,那是火炮发射后火药的浓烟,只是距离太远,听不到打炮的声音。 范青立刻派出几个探子,去智亭山方向打探,看看高夫人的情况。 直到天色暗下来,探子陆陆续续的回报,高夫人在智亭山上坚守,粮食够吃十天,山脚下被官军围的水泄不通。官军试探攻了几次,吃了很大的亏,又退了下来,现在只是围困,并不攻打了。 这时,又有探子回报,说一队官军从小路上过来了。范青立刻到关口查看,只见数里之外有一队官兵,打着旗帜向清风垭缓缓而来,暮色朦胧,看不清具体人数,估计得有五六百人。 范青对守卫营地的人笑道:“还远着呢!我且睡一会儿再说。” 看到范青这么平静自若,营地中本来十分紧张的战士们也稍稍放松。范青也是真的困了,昨晚一夜没睡,今天又骑马赶了一天的山路,疲惫不堪,倒头便睡。睡的正香的时候,又被李双喜唤醒,原来这队敌人已经上来了。 范青到营地边上查看,只见这队官军正沿着陡坡缓缓向上爬,他们显然是不知道义军来了援军,还以为营地中只有几十人呢! 范青笑道:“这群胆小鬼,爬的好慢,咱们先吃饭,吃完饭,有了力气再痛快杀敌。” 于是让人取出来随身携带的干粮和水袋,就在营地中席地而坐,开始吃饭。 吃完饭,李双喜又急匆匆的过来,道:“敌人已经二百米了!” 范青到营地边看,只见官军已经快从坡下爬上来,这些官军举着火把,再加上月光明亮,前面几人的面孔清晰可见。 范青立刻从手下战士中,挑选一百名射箭好的人,在营地边缘准备射箭。再挑五十名身体强壮的,手持长枪准备,其余人做预备队。 这时候官军已经到了百米之内,这距离,一般的弓箭手都可以射中了,但范青显然并不急,悠闲的喝水。 又过了片刻,官军已经到了五十米的距离了,这时候,张鼐、李双喜、罗虎三名小将已经着急的不行了,李双喜和张鼐连着追问,要不要射箭,这距离一拨箭雨射过去,定能倒下一大片官军。弓箭手也已经把箭搭上,只等范青下令。 范青凝目盯着官军,并不下令进攻,这时营地一片漆黑,当前的官军以为营地大概睡熟了,没有发现他们,不禁心中窃喜,又向前走了十几米,开始搬动关口的拒马和树枝。 所有战士都屏住呼吸,正常情况下,这样子就应该发动攻击了,免得敌人攻入营地,可范青为什么就是不下令呢! 等到官军完全把拒马树枝搬开,他们后面的官军也爬上陡坡,挤挤挨挨,一名军官正要下令冲锋。这时,范青才猛地一挥手喝道:“放箭!”一百多名弓箭手已经迫不及待了,几乎是同时射出箭矢,弓箭弹响的声音重叠到一起,好像一根大提琴的低音弦被猛地拨动了一下,发出一阵低沉的嗡嗡声。 黑暗中一百多支箭矢激射而出,山路上有许多树木横支,被箭矢穿过,发出轻微的沙沙声音,树叶如下雨一般的飘落。 领头的一群官军好像忽然被冰雹击中的庄稼一般,成片的倒下,发出惨叫。官兵太密集了,由于轻敌又没携带盾牌之类的护具,只能靠身体承受箭矢。义军这边有不少神箭手,箭矢射出的非常刁钻,虽在黑夜当中,仿佛长了眼睛一般,沿着官军士兵甲胄的缝隙射入,刚才那名指挥的军官,还没来的及撤退,就被好几个弓箭手盯住,一支箭矢深深的插入他的喉咙。他用手抓住箭羽,口中嗬嗬作声,鲜血从脖子处流淌,随即倒在地上翻滚几下,就不动了。 整个官军在关口前一片混乱,他们根本没想到会有如此密集的箭雨,距离又如此之近,吃了大亏。 这时,范青才猛地挥手,喝道:“长枪手,出击。” 五十名长枪手一起跃出营地,呐喊着向敌人冲去,到了敌人面前一顿攒刺。本来混乱的官军根本组织不起来有效的反击队形。而且山路如此狭窄,只容几个人并排作战。 义军战士如狼似虎,手中长枪不停猛刺,枪枪入肉,发出沉闷的噗噗声音,对面则是惊天动地的惨叫声。黑夜中看不清的敌人的伤口,不过迎面喷射而来的鲜血,温热咸湿,带着血腥的味道,将这些长枪手的身子全部染红。杀!杀!杀!长枪手们不停的向前挤压官军,对生的渴望,让这些官军士兵争先恐后的向后挤,可狭窄的下坡根本没法子快速撤退,终于,官军们溃散了,纷纷夺路而逃。 在狭窄的山路上自相残杀,拼命的向下挤,山路边缘的官军士兵纷纷被挤下悬崖,发出接连不断的惨叫声音。每个人都想活命,甚至有人用刀子猛砍挡住自己去路的同伴,黑暗中,刀光闪烁,呼喊惨叫,一片大乱,这时候,已经用不到义军下坡去追杀了,这数百官军仅仅自相践踏就死了一半人。剩下的狼狈退下陡坡,逃命去了。 一场大胜,众人都对范青十分佩服。李来亨忍不住问道:“范先生,我父亲在讲作战的时候,要先下手为强。刚才应该趁着敌人未上坡的时候就射箭,阻挡他们上来才对。为什么等到敌人拉开拒马,离我们那么近的时候,才让我们射箭呢?” 范青笑道:“打仗作战不是一成不变的,要根据实际情况作出改变,尤其是地形地势。营地外面只有一条小路,敌人不能一拥而上,至多只能四五人并排而上,他们又没带盾牌。这样的地形很容易制造混乱。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没想防守抵御,而是想着将他们一举击溃。” “等他们上来,拉开拒马,正好方便咱们长枪手出击,而且那么近的距离,官兵的弓箭、火铳之类的也用不上,这样咱们就把地利的优势发挥到最大,再加上突袭,敌人不自乱才怪呢!” 李来亨听完,若有所思,其余人也十分佩服。张鼐虽然和范青有嫌隙,但此时也不由得对他十分佩服。 范青看看外面天已经完全黑了,道:“今夜咱们分成三队,每二百人为一队。晚上两队休息,一队去智亭山下骚扰官军,不用接战,只敲锣打鼓放火铳就成。” 丁国宝疑虑道:“敌人比我们人多太多,如果敌人出阵很容易把我们吃掉。” 范青摇头笑道:“敌人刚在清风垭经历一场惨败,他们摸不清咱们虚实,定然不敢出战。咱们在山下骚扰,智亭山上的高夫人等也能知晓,定会想法子派人下山和咱们接洽。” 丁国宝接令去了,这一晚,智亭山方向,鼓声炮声呐喊声不断,持续了一夜,把围困智亭山的官军弄得疲惫不堪。 到了清晨,果然从智亭山上下来一名战士,高夫人派他下山和范青接头。范青跟着他从智亭山后面一条险峻的小路上山,这小路极为险峻,有一段几乎没路,需要山上放下绳子将他们拉上去。 上山之后,高夫人带着众将已经焦急的在山边等待了,见到范青上来,一起围上来施礼,都十分喜悦。慧梅叫了一声范大哥,眼圈就红了。这两日出生入死,几次面临险境,差点以为见不到范青了呢? 范青伸手握住了慧梅的手,捏了捏,以示安慰。慧梅见众人都看着呢!害羞的抽回手掌,擦了擦眼泪。 范青跟着高夫人到了山上营地,只见营地中也是遍地伤者,许多人裹着白布,血从白布中渗出来,还有一些重伤号躺在地上哀叫。尚炯医术虽好,但限于古代医疗条件,这些重伤号,基本上都得死掉。 “刘将军怎样?”范青急忙问。 “他腿受了重伤,我带你去看看他。”高夫人带着范青走入一个营帐,只见刘芳亮脸色惨白的躺在那里, 他的大腿被火铳打烂了,从肌肉里面取出来一百多粒铅子,骨头都露出来了。尚炯给他用上了最好的金疮药,性命能保住,但以后会不会残疾可说不准。 刘芳亮十分刚强,据说尚炯给他取铅子时,他痛的晕了好几回,始终一声不吭,嘴里的毛巾都咬烂了。此时见到范青,不说自己的伤势,反而埋怨自己,“唉,我受伤太早了,否则定能多杀几个军官,咱们也不至于白羊店这么快就失手了!” 范青安慰他,“这也不能怪你,只说官军火器太犀利,而咱们的甲胄又太单薄。” 范青说的也是实情,此时官兵的火器已经占了整个部队的一半,反之农民军则基本没有火器。而且农民军的防护很弱,基本都是棉甲,这让火铳的威力成倍增大。如果全换成链子甲或板甲,伤亡的比率能减掉六成。 探望刘芳亮之后,范青和高夫人一起到崖边查看官军情况,只见智亭山下密密麻麻的都是帐篷,此刻正是清晨早饭时间,炊烟四起,看样子人马接近万人。而且更让范青忧虑的时,官军带来了大量骡马,这在山区战斗中很有用处,可以及时运送物资,大炮就是靠这些骡马拉过来的。商洛山周围根本凑不出这么多牲口,应该是从武关远道带来的。 “范先生,这一仗咱们应该如何打?”高夫人问道。 范青嗯了一声,他还在细心观察官军,官军中一些马夫正在给战马上鞍,给骡子套车,这是要准备出征的意思。攻打智亭山用不到骡马,显然他们准备进攻清风垭了。其实商洛山中到处都是村民,只要稍稍打听一下,就能知道清风垭并无多少义军战士。 高夫人又道:“咱们不能让官军深入商洛山,就将他隔断在这里,你守清风垭,我守智亭山,咱们俩互为犄角,挡住官军,让他们不能前进一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五十五章 退守麻涧 范青收回目光,看高夫人,只见她表情坚定,目光中充满了一往无前的勇气,若论胆量意志,高夫人是不输于男子的。 “清风垭,守不住的!”范青目光向北望去,崇山峻岭中,一条小路蜿蜒向北,顺着这条小路再走一百里,就能到麻涧和老营了。 高夫人也随着他的目光向北望,“难道你想退守射虎口?” 范青摇摇头。 “野人屿!”野人屿是距离老营最近的一个山谷了。 范青这时才开口道:“我要退守麻涧。” 高夫人大吃一惊,“麻涧?那不是已经退到了咱们闯营家门口?敌人一旦攻破麻涧,咱们闯营连撤离的时间都没有,这太危险了!” 范青缓缓道:“我有我的道理,第一,官军入山来作战,商洛山中的百姓都心向咱们,痛恨官军,所以百姓都藏到山中,官军找不到粮食,只能从白羊店,甚至更远的龙驹寨运粮。所有给养只能用马拉人扛,穿过崇山峻岭,非常艰难。让他们在山中走得越远,对他们供给的压力越大。” “第二,咱俩现在几乎就是义军的全部主力了,如果咱俩距离很近,死守两处,很容易被敌人集中力量消灭。咱们人少,只有运动战最合理。我退守麻涧之后,官军除了进攻麻涧之外,还需要大量人手运送物资,包围智亭山的人就会大大减少,你可以率领这一千多战士突围,然后在山中运动战,进攻他们的粮道,让他们的后勤补给彻底瘫痪。” “第三,麻涧是所有关隘中最坚固的一个,是我亲自指挥建筑的,我有信心守住这个关隘。” “第四,麻涧有咱们自己制造的大炮,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给官军一个大大的惊喜。” “综合这些原因,我认为守卫麻涧才是上策。” 高夫人喃喃道:“这太疯狂了,你只有五百人,加上麻涧的几百人,还不到一千,就把敌人引到家门口,简直是引狼入室。” 范青笑了,自信的笑,高夫人熟悉着笑容,每次范青遇到重大危机的时候,总是露出这胸有成竹的笑容,好像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高夫人心想,“难怪慧梅喜欢他,这男人有股特别的魅力。” “夫人,咱们人少,这才需要集中所有兵力,守卫最坚固的关隘。如果我在清风垭或者射虎口全军覆没,那么剩下的二百人能守住麻涧么?咱们老营将士疫病之后,身体如此虚弱,就算提前撤离,能躲得过敌人的追杀么?” 高夫人无语,不得不承认,范青说的在理。她沉吟片刻,道:“你的人马太少了,我再支援你五百人。” 范青摇头笑道:“麻涧就那么点地方,人多了也用不上,守卫麻涧关键在士气,而不再人数多少。反之,你在商洛山中袭扰敌人,需要分兵,这一千多人还不够呢!夫人,你信我,我一定能守住麻涧。” 高夫人盯着范青的眼睛,从中看到了必胜的自信,这种眼神她经常从李自成眼中看到,她情不自禁的握住范青的手道:“自成和诸将的安危,就拜托你了!” 范青点头道:“夫人放心!” 范青立刻下山回到清风垭的营地,组织撤退,所有的物资能带走的带走,不能带走的都抛入山涧,最后把所有的粗重物品集中到一起,浇上菜油,一焚了之。一些战士看到辛辛苦苦建造的木屋营地,现在却要烧掉,心中很难过,但也得服从命令,因为范青说了这是坚壁清野,不但营地如此,一路上,所有遇到的村子,要么告诉村民逃走,要么带着去麻涧。 日上三竿,官军的队伍慢慢接近陡坡了,他们吸取昨晚失败的教训,前面的官军都举着盾牌,一点点的向坡上爬。 范青见无机可乘,便命令弓箭手在官军上到半坡时射箭。由于在坡上,官军虽有盾牌,也不能全部挡住,不少人中箭,受伤惨叫,又被抬了下去。等到官军爬上陡坡,开始搬拒马和树枝的时候。营地燃起来熊熊大火,范青的人已经全部撤退了。 官军等火熄灭了才能继续前行,到了下一个关口,射虎口的时候,天色已晚,只能等第二天再攻。 这样第二天过了射虎口,第三天过了野人谷,这三天官军和范青的义军几乎没有正面作战,范青如果有机可乘的话,就小规模的接触一下,如果无机可乘,就用弓箭手射击延缓官军。 第四天早上,范青率领队伍到了麻涧。麻涧是营地的最后一个关口。营地位于一座山谷当中,四面山峰矗立,山壁陡峭,只有一条道路进出山谷,在谷口最险要处,范青建筑了一个寨子。 这寨子原本是个小村子,位于两山之间。范青把它扩建成一个寨子,在峭壁最近处,建筑了一座寨墙,就好像寨子的一个大门。寨墙依托山势,高达十米,寨墙用厚厚的青石垒建,青石间的缝隙都用糯米汁灌注,里外包砖,整个寨墙厚达一米,跟商州城的城墙一样高厚。城门也是巨大的拱形,两层硬木板,外面再包上铁皮,钉上大铁钉。只看这段城墙和城门就会觉得异常气派,绝不会想到后面只是荒山野岭中的一座破寨子。 刘宗敏曾远远的看着这段寨墙,道:“奶奶的,我每次回营地,都有进入商州城的感觉。” 这短短十几丈的寨墙花费了义军三个月时间才建成,而且花费了不少银两。当时很多义军将领不想在山中常住,对建筑这么坚固的寨墙颇有微词。范青一再劝说李自成,力排众议,好不容易才把寨墙建成,今日终于派上用场。 范青回到麻涧都来不及回营地,立刻组织人马蹬上寨墙防守,正忙碌着,李自成的亲兵队长李强快马加鞭赶来,说李自成要见他。范青急忙下了寨墙,骑马跟着李强向营地驰去。 此时,在李自成的住处,气氛十分紧张,虽然众将的病还没好,但能动的几乎都到了这里。 只听老营总管任继荣声嘶力竭的叫道:“闯王啊!不能相信范青,这分明就是他的阴谋。他一路撤退,一个关口都不防守,直接撤掉家门口,还有这么作战的吗?他已经与官军早有沟通,只要官军来了,他一定会投降,把咱们都出卖了!” 众将都不说话,脸色阴沉,任继荣的话也是他们心中所担心的,范青这是什么打法?除了投敌,简直没别的解释。 李自成皱眉扫视众将,除了郝摇旗和田见秀因为复痨,起不来床,其余众将从刘宗敏往下全在此处,小将李友、马世耀、谷可成、谷英等人也来了。大家都是疫病刚好,身体无力,勉强能够走动。 众将知道李自成的习惯,向来都是他让别人先说,最后他再自己决断。 刘宗敏先道:“我怀疑范青不怀好意,他从石门谷带来人马,却不与官兵一次交战,清风垭、射虎口都是很险要的地方,就这样白白丢弃了,有这么作战的吗?这分明是与敌人有了默契。” 李过也道:“范青本来就是逃兵,关键时刻,就是靠不住。我建议一会儿把咱们的亲兵集合到这里,范青一来,就给他拿下,一审就知道原委。” “对!李爷的主意好!”任继荣先跳了起来,道:“我现在就去找人布置伏兵!咱们给他来个戏文中的刘邦智擒韩信。”说完就想向外走。 却被李自成喝道:“回来,事情还没弄明白,怎么恁么着急。” 任继荣拍着手道:“闯王,还怎么弄明白,敌人都杀到家门口了!” 高一功拱手道:“姐夫,范先生不是那样的人,从来到商洛山开始,一直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与官军作战也算勇敢,且颇有谋虑。前几日石门谷的杆子哗变,他只身去平定,他若想投靠官军,那时候投靠就成了,何必杀灭官军后,再去南方投敌?” 任继荣急忙道:“高爷不晓得,有些人特别奸猾,故意设下局,博得人家信任,然后再放手偷袭。” 一向不怎么说话的袁宗第也道:“如果像任总管所言,那范青就太阴险了,想把咱们一锅端,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咱们应该防备点,人心难测啊!” 剩下几名小将,李友是怀疑范青的,马世耀,谷英、谷可成则选择相信范青,最后众人把目光望向李自成,让他决断。 李自成缓缓道:“信人不疑,疑人勿信,我信范青不会叛变。” 看了一眼众将,又道:“我自从与范青接触,感觉到他是真心帮助咱们义军,特别痛恨官军和那些欺负百姓的乡绅,人的善恶观念不会轻易改变的。” “再者,他的行动也证明这一点,尽心尽力帮助队伍练兵,整顿军纪,连得罪人也不怕。”说到这里瞟了任继荣一眼,又道:“他光明磊落,十分正义,这大半年杀灭了多少官军?就像一功所言,如果他想投降官军,直接在石门谷就做了,何必如此费力。” 这时候,有卫兵通报说田见秀也来了,他复痨后,身体特别虚弱,拄着拐棍,被一名亲兵给扶来了。一进屋子就道:“闯王,不能怀疑范青,我信他这么做必有理由。” 李自成点头道:“田哥,你别急,我刚跟众将说了,我信范青的为人。” 田见秀点点头,被人扶着坐下,道:“还有一事,范青现在掌管麻涧的防御,那些杆子又是他带回来的,如果此时对他下手,激起那群杆子哗变,官军来了,谁来防守,那就全完了!” 这时候又有卫兵通报范青来了。范青一进房间见到一屋子将领,不由得一怔,向众人拱手施礼。 不等他打完招呼,高一功迫不及待的问:“范先生,你带兵一路不与官军交战,直接回到麻涧,这是什么缘故啊?” 范青看看众人脸上疑忌的表情,立刻就明白了,他微微一笑,把那日对高夫人所说的四条策略又说了一遍。 众将听完,刘宗敏微微叹气,“麻涧就要血战一场了!”他作战勇猛,这样的血战不能参加,也是第一回。 李自成缓缓道:“麻涧之战关系到咱们整个营地的生死存亡,我已经命令营地中所有能动的人,不论男女,全部去麻涧,帮助先生守卫。” “多谢闯王。”范青向李自成一拱手。 李自成又道:“闯营的生死安危全靠先生了,如果先生能击退来犯官军,我们所有将领都欠你一个人情。”说完勉强站起来,给范青做了一揖。众将无论愿不愿意,见李自成这样做了,也一起躬身给范青做揖。 范青连忙团团做揖还礼,然后伸手扶住李自成,道:“闯王,你这样折杀属下了,放心,只要我范青有一口气在,就绝不让官军进入麻涧。” 范青再回到寨墙上,太阳已经越过山头,高高升起,明媚的阳光洒落在山谷中,透过枝繁茂密的树叶,落到地上,斑斑点点。树林中的喜鹊如往常一般,叽叽喳喳的叫着,生机勃勃,山风拂过树林,茂密的枝叶如海浪一般波动,发出哗哗的声响,自然的景象如此和谐宁静。与往日唯一不同的是,一队人马正快速向山谷扑来,一场大战即将拉开序幕。 范青在寨墙上眺望这支官军队伍,这是一支前锋队,约有两千人。他们是来自河南的正规官军,素质比那些乡勇高多了。只见他们队伍整齐,旗帜飘扬,骑兵在两侧,步兵在中间,火铳兵在后面,最前面还有几个哨兵游弋。哨兵们知道义军没有火器,所以一直到了寨墙下二百米的地方肆无忌惮的打量寨墙 其余士兵在距离寨墙一里远的地方停下,开始安营扎寨。有的负责取水,有的砍伐树木,有的埋锅造饭,看起来井井有条。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五十六章 血战麻涧(上) 范青收回目光,看看周围的义军战士,人人脸色沉重,每个人都知道现在情况紧急。现在寨墙上所有义军士兵加起来也不过一千人,几乎所有重要将领都病了。而敌人的一个前锋就有两千人,后面还有大队人马,据说总共有一万人,而且敌人还有大炮,这样悬殊的差距让众人十分紧张。 范青微微一笑,看到不远处有一个浓眉大眼,十六七岁的少年,手中握着一杆红缨枪,笔直站立,英姿勃勃,应该是老营中的孩儿兵。” “你叫什么名字?”范青问。 “回先生,我叫白旺!” 范青问道:“你的枪法怎样?” 白旺有些害羞,微微红了脸,道:“练过几年。” “练一下让我瞧瞧?” 白旺有些忸怩,不过还是遵命上前,舞动长枪,刺、挑、抵、拦,颇有章法,动作纵、跳、进、退,中规中矩,显然平时下了不少功夫。 范青微笑道:“你的枪法有些基础,只是花枪还是多了些,记住,敌人来了,就用力的刺,狠狠的刺,千万别想什么招式,一想招式,敌人趁机上前,先砍了你几刀,你招式再巧妙也没用。” 白旺微微脸红,低下头,嗯了一声。 众人本来见到官军很紧张,但见范青十分平静,还跟这少年说起来枪法,不由得也慢慢平静下来。 只听范青又问:“看见官军害怕么?” 白旺低下头,小声道:“有一点,不过……”他抬起头,眼神露出一丝恨意,道:“我一想起我爹娘,就不怕了,恨不得他们马上过来,我要刺死几个官兵,给我爹娘报仇。” “你爹娘是被官军害死的?” “是被他们活活烧死的,我就藏在地窖中,看的十分清楚。”白旺咬牙切齿的说道。 范青点点头,他站到一块大石头上,把守卫寨墙的人都招呼过来,朗声道:“兄弟们,我范青有几句肺腑之言,想跟你们说。” “现在官军来了,就在这寨墙下面,我们没有退路了,身后就是营地,就是我们的家。必须把他们挡在寨墙之外,可是我们有什么可以依仗的,人数他们比我们多十倍,甲仗武器比我们坚固锋锐,此外还有大炮,面对这样的强敌,不要说你们,连我自己心中都没底。” “可听了刚才那个小兄弟的话,我忽然不害怕了!为什么?因为我们心中有恨!想想吧!这些官军对我们做了什么?抢我们的粮食,烧我们的房子,杀我们的亲人,强暴我们的女人,这样的经历谁没有过?” 这时,寨墙上一个汉子忽然呜呜哭泣起来,“我婆娘就是被他们给强暴了,然后又在肚子上捅了一刀。” 范青大声道:“不要哭,咱们的眼泪感动不了官兵的,他们还会一样的对我们烧杀淫掠,一样的祸害咱们,唯一可靠只有咱们手中的刀子。一会儿是咱们的复仇之战,让这些匪兵知道咱们穷苦百姓也不是好欺负的。咱们用手中的长枪,刀子杀他们,长枪折了,刀子断了,咱们就用拳头,用牙齿,从他们身上撕下的每一块肉都是复仇,都用来祭奠咱们亲人的在天之灵,就算死了也是一条好汉子!” 寨墙上近千人一起举起手中武器,大喊:“复仇,复仇!” 看到群情激动,范青微微点头,守城战最关键的就是气势,只要有士气,古代战争中创造了多少奇迹?多少强悍的军队在坚城之下损兵折将。 此刻在寨墙外一里多远的一个土坡上,一群官兵佣促着一名将军,这是官兵的前锋官,总兵官秦虎。他凝望寨墙,心中微微惊异,在这荒山当中,忽然出现这么一截宏伟的寨墙,实在出人意料。 这时,一个头上裹着白布,形容猥琐的汉子过来做揖,这是一名义军中的叛徒。 “你说的情况属实吗?李自成等人都生病了?”秦虎问道。 这人连连做揖道:“属实,小人不敢有一句虚言,半月前,李贼营地中瘟疫横行,几乎有一半人病倒了,从李自成之下,所有的将领都病倒了,现在还不能战斗,麻涧上只剩下几百老弱病残。由一名叫范青的秀才率领,实力不堪一击。” 秦虎周围的几名将领纷纷赞叹,“真是天助我也!剿灭闯贼,唾手可得了!”他们最害怕的李自成、刘宗敏、李过等贼寇头目都病了,只剩下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秀才统兵,这仗就好打了。 一名游击笑道:“难怪他们一路上只是撤退,不敢与我们正面作战,原来确实实力不济啊!哈哈!” 另一个参将立功心切,道:“不如一会儿我们就攻寨,趁着大部队还没到,攻下寨子,生擒李自成等贼寇,这就是天大的功劳啊!” 秦虎慢慢捋着长须,他四十上下的年纪,算是一名老将了,平日作战比较谨慎,说道:“不可轻敌,这范青我也听过,是贼寇中的佼佼者,曾在河南击败过王总兵。” 他微微沉吟,凡是武将心中没有不想立功的,又道:“一会儿,先造几个云梯,试着攻打一下,如果贼寇确实那么弱,再派主力上阵。” 众属下齐声应诺,立刻派人去周围砍伐树木,制造云梯。 午饭之后,官军阵营中传来一阵呜呜号角,这是冲锋的号令,只见数百官军步兵快速向前奔跑,到距离寨墙一百多米的地方停下来,蹲下,然后取出弓箭,拉弓射箭,只听嗖嗖声不绝于耳。这些都是官军的弓箭兵,他们把箭矢吊射到寨墙之上,主要起压制对方弓箭手的作用。 出人意料的时,寨墙上并没有反击,只是稀稀落落的落下几支箭矢。 这时,官军阵营战鼓隆隆响起,一百多士兵一起呐喊着冲出阵营,其中有三队人扛着云梯,每队有十几人。其余数十人则在云梯周围奔跑,所有人都是一手持刀,一手持盾高举过头顶。官军士兵知道义军的弓箭手很厉害,非常准,从高处射箭又占据优势。往日,在与义军对战的时候,仅仅冲锋这几百米,便会死伤惨重。 但今天很奇怪,寨墙上的箭并不凌厉,稀稀落落,这几百米的冲锋,一直到寨墙底下,只有几个人受了轻伤,这样的情况以往从来没有过。 三架云梯被靠在寨墙上,这些士兵开始攀爬梯子。他们一般把短刀衔在口中,一手举着盾牌,一手扶着梯子,向上攀爬。古代士兵,无论是官军还是义军,对于攀爬的技能都非常重视,平日要专门训练。 攀爬到一半,寨墙上也传出呐喊声音,意外的是,这呐喊声全是女声。接着从城墙上扔下石块砖头,弓箭也多了起来,官兵被击中,惨叫声此起彼伏,不停的从云梯上掉落。一支云梯上的官兵较强悍,爬到了云梯顶上。刚要攀爬箭垛,忽然两名妇女抬着一桶热粥倾泻而下,瞬间云梯上的官军一片惨叫。 最前面的官军士兵,十分凶悍,浑身被热粥糊满,被烫的不成样子,却把着箭垛不松手。只见一名女子用长枪猛地一戳,正中胸口,鲜血飞溅,这士兵惨叫着从梯子上掉落。 官军攻打了半个时辰,也没攀上城墙,这只是官军试探性的攻击。远处的官军将领都已经看出来,寨墙上的防守并不强。 一名将领立刻道:“总兵大人,末将愿意亲自进攻寨子,必将此寨拿下。”别的军官也看到了便宜,纷纷请战。 这时,从寨墙上传来一阵欢呼声音,原来一支云梯被石头砸的散了架,上面的士兵都摔了下去。听寨墙上的这些欢呼声音竟然都是女子。随即又有一支云梯被掀翻,这些官兵没了梯子,纷纷向回逃。忽然寨墙上的守卫者纷纷露出半个身子,摘掉头盔,一起大声呐喊嘲笑,原来全是妇女。那些逃走的士兵见都是妇女,也不逃了,转身指着寨墙谩骂。 远处看到这种情况,众军官更加群情激动,纷纷请战。连普通士兵看到这情况都激动起来,各种污言秽语,要争先上寨墙抢女人。 秦总兵心想:“难道闯营真的十分空虚,只能派一些妇女上寨墙上守卫,那么攻破这寨墙就很容易了!”他似乎看到一场大富贵就摆放在自己面前,禁不住也激动起来,手掌一挥,喝道:“擂鼓,全军进攻。” 官军这边登时鼓声如雷,近千人的部队,扛着几十架云梯,呐喊冲锋的声音响成一片,火器部队也跟着上前,冲到弓箭手的位置,用鸟铳和火铳向寨墙上射击,但那时的火器主要用来近战,向寨墙上射击威力就太弱了,鞭长莫及。 攻城部队冲到距离寨墙不到一百米的时候,忽然从寨墙的箭垛上传出来一片弓弦震响声,只见一片箭雨忽的落在这群冲锋官军的头上,这箭雨同刚才歪斜无力的箭矢完全不同,又狠又准,就如同长了眼睛一般,专门射击官军士兵的要害。好多士兵惨叫着,握着脖子上的一支箭矢,倒在地上抽搐。这样的场景到处可见,仅仅冲锋这一百多米,就有二百多官军士兵倒下,十分惊人。 远处秦总兵猛然一惊,这弓箭怎么忽然变强了,刚才可不是这样子,他心里隐约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这时候,官军已经将云梯架在城墙上,数百官军冒死向上冲锋。刚才试探攻击时,寨墙上落下的砖头石块并不密集,此刻却好像下了雨一般,噼噼啪啪的落下来,砸在官军士兵的头上,身上,好多石块重达几十斤,直接将云梯上士兵砸的脑浆迸裂,把云梯砸得东倒西歪,散了架。 弓箭也比刚才密集很多,不但向攻城的士兵射击,而且向远处的官军弓箭手还击。居高临下,可比官军的吊射厉害多了,这些官军弓箭手连连中箭,纷纷后退,一片混乱。 这时候官军的将领都看出来了,刚才是敌人故意示弱,此刻才是寨上守卫的真正实力。而范青则在寨墙上看着如蚂蚁般向上攀爬的官军士兵冷笑,他一见到这些前锋,就存了要吃掉他们的心思。刚才让寨中妇女露面,引诱官军攻城。他的底牌很多还没用,今后几天会给这些攻城官军一些惊喜的。 这时候,官军已经没法子撤退了,只能奋勇向前,后面军营中的战鼓擂的如鸣雷一般,震耳欲聋,催促这些士兵奋力进攻。 一些云梯上的士兵终于快爬上箭垛了,还没等他们高兴,只见箭垛上出现两名义军战士,抬着一条粗大的礌石,足有二百多斤,猛地砸落。云梯上的士兵望着从天而落的巨大条石,眼神充满惊恐,发出绝望的呐喊声音,条石直接落到他的身上,把他砸的筋折骨断,把云梯砸的粉碎,落到地上发出巨大沉闷的轰隆声音,地面上也有官军躲闪不及,被砸死砸伤。 官军也拼了,一架云梯被摧毁,随后又有一架云梯补上,这时候,一些云梯上的官军士兵已经踏上箭垛,他们用盾牌遮挡,一手挥舞长刀,呐喊着想从箭垛跳到寨墙上。 等待他们的是一排长枪手,这些长枪手由范青亲自带队,只听范青大喝一声,手中长枪猛地刺出,正中一名骑在箭垛上士兵的腹部,枪尖深深的没入,对面士兵面孔痛苦的扭曲,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声音。范青一拧长枪,让撕裂的伤口扩大,也为了搅碎他的内脏,随后拔出长枪,枪头血红,一股鲜血从这名士兵的腹部激射而出,他仰面惨叫着从寨墙上跌落。这时旁边也传来惨叫声音,只见白旺正一枪刺入一名,爬上箭垛的官军士兵的肋部,将他推下寨墙。 范青叫了一声好,只见白旺转头看了范青一眼,脸色居然十分平静。范青向他竖了大拇指,这完全不像一名十六岁的少年,将来必有大发展。白旺点点头重复范青的话,“狠狠的刺,用力的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五十七章 血战麻涧(下) 城墙上的官兵纷纷从寨墙上掉落,就如同下饺子一般,没一个人能跳上寨墙,箭垛都被他们伤口喷溅的鲜血染红了。寨墙下全是哀嚎的伤兵,还有一动不动的尸体。 当当当!官军阵营响起鸣锣声,官军士兵已经没了士气,只能收兵。 随着官军撤退,寨墙上再次响起欢呼声音,这次不是妇女了,而是千百名战士同声欢呼。这次攻城战短短一个多时辰,就杀灭了数百官军,把官军打的狼狈而逃,而自己这方几乎没有伤亡,这极大的增加了众人的士气,每个人都信范青的话了,咱们定能守住麻涧。 而官军这边以惨败收场,秦总兵脸色苍白,转眼间自己就死了四百多官军,还有四五百人重伤,失去战斗力,这伤亡代价也太大了,明日郑总督来,不知道怎么交代呢!他只能恨恨的长叹一声,深悔中了义军的奸计。 夕阳斜下,一队官军士兵挥舞白旗,抬着担架,到了城墙下面收尸,救治伤者。这在交战双方而言,是被默许的。 看到收尸队把城墙下的尸体,纷纷抬走,还有一些伤者在哀嚎,这些伤者也大多都要死去,这时代还没有抗生素,对付感染,只能凭借自身免疫力。看着寨墙下胜利的成果,寨墙上的义军纷纷喜笑颜开,没了早上那种紧张的表情。只有范青眺望远方,脸上神色如常,明天将会有一场更激烈的战斗,而高夫人现在也不知怎样?是否从智亭山突围了?这至关重要。 第二天,官军的大队人马陆续到来,从白羊店攻打过来的官军,是这次围剿商洛山的主力,人数接近一万人,由三边总督郑崇俭亲自带队。只见寨墙外的峡谷中旗帜飘扬,人头攒动,战马嘶鸣,黑压压的一大片,一直蔓延到峡谷外面的山丘上。 在数里外的山丘上,铁骑护卫,铠甲鲜明,一面大旗迎风飘荡,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郑”字,这次围剿李自成,是由皇上钦点的郑崇俭带队,兵员主要来自陕西边军,还有河南守备。郑崇俭文官出身,本身没打过大仗,但他很轻视李自成,觉得区区流寇,藏在深山当中,自己大军一到,自然土崩瓦解,灰飞烟灭。这次征讨,似乎也验证了他的想法,攻克白羊店之后,再没遇到义军激烈抵抗,一路顺利,直捣黄龙,现在只剩下闯营的最后一道关口,据说都是一些老弱病残在防守。 所以当他听到秦总兵讲述昨日战斗经历时,心中不怎么相信,暗想,“定是这厮太过脓包,连一群老弱病残都搞不定。”又因为秦虎非他的嫡系军官,所以,脸色一沉,道:“你擅自出兵,又全无谋略,导致一场大败,还推托说流寇势大,扰乱我方军心,实在该死。” “哼!”郑崇俭冷哼一声,“拖下去,先关起来,待活捉李自成时,我一并上报朝廷,定要治你个鲁莽、无能之罪。” 立刻有亲兵过来将垂头丧气的秦虎,拖出帐去。然后郑崇俭看着帐内诸将,问道:“诸位,这一战该如何打呢?” 众将摸透了总督急于击败流寇,向朝廷报功的心理,纷纷请战,都说今日就可以攻寨。 郑崇俭十分满意,挥手道:“众将如此勇敢忠心,报效朝廷,大功告成之日,我必在奏折上写上一笔。不过,也不能太过仓促,今日制造攻城器械,明日清晨,即可开始进攻。”众将拱手应诺。 一名幕僚比较持重,拱手道:“大人,山路崎岖,咱们的大炮还得再等三日才能运到,咱们的火器是优势,不如稍等几日,等大炮来了再攻城。” 郑崇俭哎了一声,摆手道:“愚蠢,流寇现在苟延残喘,只消咱们一鼓作气,就能攻打下来,再等三日,岂不是给他们喘息之机。再说,咱们军粮带的不多,只够吃三五日的,需要从龙驹寨翻山越岭的运送,十分不便,尽快攻城,也是为了减轻民力负担嘛!” 幕僚不敢再说,只能拱手道:“大人高见,小人思虑不周,还望大人见谅。” 郑崇俭摆了一下手,表示他并不在意。于是立刻安排属下们上周围山中砍伐树木,制造攻城器械。 第二日清晨,第一缕阳光射入峡谷,数千官兵已经准备就绪,主攻的是一个三千人的方阵,一百多云梯,连夜赶制出来。在这个三千人的方阵后面还有一个两千人的方阵,作为预备队,除此之外,还有弓箭兵,火铳兵,骑兵等都聚集在峡谷当中,等候军令。 郑崇俭是文官,不骑马,坐在远处山丘上观战,背后是一把红罗伞和一面帅旗,他观察了远处峡谷中的寨墙片刻,命令亲兵颁下破寨和抓获李自成的赏格,然后一声令下,只听号角齐鸣,鼓声震动大地,成千上万的官军士兵一起呐喊,扛着云梯向寨墙冲去。 此刻,寨墙上则完全相反,十分沉寂,听不到一点声音。范青刚刚让众人蹲在寨垛之内,吃完早饭,不许露头,也不许擂鼓呐喊,整个寨子看起来好像一座空寨一般,只留下一些旗帜在晨风中招展。 随着官军的弓箭兵吊射而落的箭矢,密密麻麻从天而降。范青打了一个手势,所有人都举起盾牌,护在头顶,这种吊射的箭矢,并无多大力量,只要一块薄薄的木板就能挡住,但胜在量多。只听头上木板丁丁当当的响个不停,好像下冰雹一般,很快众人头顶的木板变得的像刺猬一样。丁国宝紧挨着范青,忍不住嘟囔道:“奶奶的,这么多箭,好像下雨一样。” 范青一笑,又做了一个手势,是射箭的意思,这时候,义军两人一组,一人举着木板负责防卫头顶落下的箭矢,另一人慢慢拉开弓弦,瞬间寨墙上全是咯吱咯吱的弓弦拉开的声音。 “放!”随着范青的一声断喝,所有人的箭矢一起射出,从高高寨墙上看去,只见无数箭矢在晨光中一闪而过,落入呐喊着冲过来的密密麻麻官军队伍中。范青瞄准的那名士兵捂着脖子,在他弓弦震响的时候,应声而倒。虽然在万军呐喊声中,听不到他的惨叫,但范青有八成把握,要了他的性命。 一轮弓箭,再来一轮,这群官军在冲到寨墙前这短短一二百米,至少有三百人被射倒在地上。每名弓箭手都至少连续射出五箭,快速的拉弓射箭,让手臂手指都有些酸痛了。 官军冲到了寨墙下面,这时候等待他们的不止是弓箭,还有如冰雹一般噼噼啪啪落下的砖头瓦片,这个高度抛落的砖头,都带着强大的动能,即便带着头盔,被砸中脑袋也要眩晕,被砸中别的位置,则要直接骨折。 一百多米的寨墙上,瞬间就被架设满了云梯,官军们呐喊着向上攀爬,密密麻麻,就如附在寨墙上的蚂蚁一般。在爬到一半以上的时候,巨大的长条礌石也被抛下来,这沉重的庞然大物,重量在二百斤以上,要两名义军战士才能抬动。从高达十米的城墙上抛落,落地时会发出巨大的声响,普通云梯根本禁不住,会被瞬间砸的稀碎,云梯上的士兵不是脑浆迸裂,就是筋折骨断。 这时候一个军官在城墙下来回奔驰,高声呼喊郑崇俭颁布的赏格,第一个蹬上寨墙的士兵赏银千两,第一个生擒李自成的赏银万两。范青皱眉,慢慢拉开弓箭,嗖的一箭,把这名军官给射落马下。但立刻又有一名官军冲上来,举着盾牌颁布赏银。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群官军士兵听到赏格,齐声欢呼,攻击的更加勇猛,很快就有攀爬到箭垛之上的,这些士兵骑在箭垛上和义军士兵搏斗,但他们从云梯上爬上来,一般都携带短兵器和盾牌,对战义军的长枪处于劣势。 弓步,刺出,不停的刺出,范青带着守卫寨墙的长枪手,不停的刺杀,锋锐的枪头不知刺入过多少士兵的身体,惨叫声一直在耳边回荡,各种各样的面孔,年轻的,中年的,满脸络腮胡子的,还有眼神凶恶或者恐惧的,范青已经记不清了,只有不停的杀戮。只有一个感觉是不变的,那就是锋锐的枪头,刺入柔软的身体,好像用一把刀子插入柔软的蛋糕一般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人兴奋,让人上瘾,随即传来的惨叫声,恐惧的眼神,温热的带着一丝腥味的鲜血,都让人肾上腺素急剧升高,这一瞬间,范青总想象自己是在开一个盛大疯狂的晚会。 空中的羽箭还在下落。官军的弓箭手十分阴狠,就算自己人攻上寨墙依然吊射,这简直是不顾自己人的性命。 寨墙上的战斗越来越惨烈,义军士兵伤亡也越来越多,有的被吊射的箭矢射中,有的被从云梯爬上来的士兵砍伤。爬上来的官军士兵越来越多,如潮水一般。很快寨墙上就出现了肉搏战,寨墙上到处都是义军战士和官军士兵在血泊中滚来滚去,用匕首刺,用指甲抠,用牙齿咬,就好像野兽一般拼杀撕咬。此时,只有战斗,用最原始的方法,一切理智都不存在,就要两只野兽一般撕咬,杀死对方。 越来越多的官军冲上来,眼看寨墙就要守不住了,范青忽然大声呼喝,义军长枪手纷纷后退。官军士兵刚想高兴的呼喊,忽然,在范青等人身前露出许多黑洞洞的炮口,有十几个之多,这些炮都是散射的虎蹲炮,本来是野战用的,但范青把它们设在寨墙上,一样效果明显。 轰轰声不绝,无数的石子、铅子激射而出,在寨墙上形成一到弹幕,刚刚冲上寨墙的官军士兵成片的倒下,热武器收割生命的力量如此强大。义军士兵一起欢呼,再次冲上去,把官军士兵赶下寨墙。 白旺和一名官军士兵正在血泊中滚来滚去,他们两个的武器都丢了,白旺记得范青对他说过的话,没有武器,就用手指,用牙齿。他的一根手指深深的插入了对面年轻士兵的眼珠当中,生生的将他的眼珠抠出来。这名官军士兵大声惨叫,但他骑在白旺的身上,用力卡住白旺的脖子,不肯松手,两人同时发出野兽一般和嗬嗬声音,官军的身材比白旺壮多了,白旺渐渐意识模糊起来。 忽然噗的一声轻响,一柄长枪刺入身上士兵的后背。白旺推开软倒的士兵,只见范青满脸满身血污,一脸狰狞的握着长枪,也没了往日清秀的书生样子。范青从地上拾起一柄长枪,塞入白旺手中,喝道:“还能不能再战斗?” 白旺坚定的道:“能!” 两人并肩向前冲去,呐喊着刺出长枪,一下接着一下,把几名刚刚爬上来的士兵给刺死。 此时,寨墙下也变得十分惨烈,到处都是死尸,都是受了重伤的士兵,从寨墙上跌下来,越积越多,就如同一层矮墙一般。地面上流了太多鲜血,已经变成了红色的泥泞沼泽。 远处观战的郑崇俭也变了脸色,不是流寇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吗?怎么还有这么强的战斗力? “也许,他们是强弩之末了!”郑崇俭只能这样安慰自己,然后让预备队再次出击。 随着呐喊声,两千多官军再次发动进攻,这次除了云梯之外,还有两座高大的吕公车。这种车子高达十米,与寨墙平行,顶端是一个平台,上面可站立十几人,到时候一拥而上,更容易蹬上寨墙。 激烈的战斗从清晨持续到午后,始终没有停歇的意思,寨墙上义军的牺牲也很惨烈,到处都是死尸,有很多人死了还保持着奇怪的姿势,抱着敌人,刀剑同时刺入二人身体,有的死了还保持撕咬敌人喉咙的样子,寨墙上也同样鲜血泥泞,如同沼泽,正午的阳光暴晒,血腥味道蒸腾,呛的人想要呕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五十八章 范青的底牌 寨子下面官军还在不停冲上来,尤其是两架吕公车靠上寨墙之后,更是源源不绝的把士兵送上寨墙。寨墙上又发生了激烈的争夺战,这次官军似乎占了上风,眼看破寨在即,官军们一起欢呼。 忽见范青再次下令,只见数十个点燃的火药包,被抛了出来,瞬间刚冲上寨墙的官军士兵,被爆炸冲击的东倒西歪,有的直接被炸下城墙。那几辆吕公车被格外照顾,火药包火球在它上面乱窜,很快就把它给引燃了,熊熊大火,黑烟直冲天空,好像城墙边上燃起来两个巨大的火炬一般。 眼看义军重新阻止了官军的进攻势头,又占据了上风,忽然丁国宝向范青大叫,“石头没了。” 范青不是神仙,他也不曾预料攻城战如此惨烈,会持续一天,礌石准备少了。 “所有寨子里的人,都去搬运石头。”范青一面作战一面颁布命令,寨子里的人只剩下小孩和一些不会作战的妇女,再就是刚刚抬下去的重伤员。于是,这些妇女和小孩也开始发动起来,向城墙上搬运石头。忽然,寨墙上有人大叫,“闯王也来了!” 范青吃了一惊,向下面寨子望去,只见在搬运石头的众人中,李自成,刘宗敏等将领全在其中,他们虽然病得无力,但还是拼命的向寨墙上搬运石头。看到这一幕,寨墙上的守卫倍受鼓励,一起呐喊,“冲啊!杀啊!” 一人拼命,万夫莫当,这股血勇被激发到极至的时候,简直是势不可挡,一直来回摇摆的胜利天平终于倾斜到了义军这边。官军士兵被义军的强悍的战斗力和意志力征服,纷纷退下去,无论军官们怎么鼓励威胁,都没有用处。 终于,官军那边响起鸣锣声音,他们不得已撤军了,义军守住了寨墙,寨墙上剩下的数百义军浑身血污,并肩站在一起,夕阳斜下,金色光芒笼罩在他们身上,就如同一排金色战神一般,威风凛凛。 这一战义军损失了接近五百战士,而官兵更惨,死伤加起来接近五千人,是义军的十倍,一场血战,让双方战士都折半。 郑崇俭脸色铁青看着满地尸首和伤员,他现在真的信了,这群流寇确实勇猛,靠云梯他是攻不下来这座寨墙了。 在官军的大帐中,郑崇俭脸色阴沉的看着几位将领。这些将领都垂着头,一脸沮丧,他们都曾夸过海口,说过大话,可现实却打了他们的脸。 郑崇俭缓缓道:“咱们这一日攻城受挫,损兵折将,但所剩兵马还很多,而寨墙上义军估计已经人数不多,且十分疲惫,各位,只要咱们鼓足勇气,明日再攻一日,此寨必破。” 众将都不说话,他们也算经历过一些血战、大战,但像今天这么激烈的绞杀,都不曾经历过,短短一百多米寨墙,数千人死在墙下,说是绞肉机也丝毫不为过。这种恐怖的厮杀,血腥的场面,让他们心胆俱寒,已经丧失了战斗的勇气。 众将半晌无人接话,大帐中一片沉寂,郑崇俭忍不住提高声音怒道:“各位,你们都是功勋宿将,国之栋梁,圣上对你们寄予厚望,现在也正是你们尽忠报国,奋不顾身的时刻,怎么都不说话?” 一名老将轻咳了一声道:“总督大人,我们不是不想打,今天的战斗你也看到了,士兵们很勇敢,已经尽了全力。可这群流寇仿佛被邪魔附体,不惧死伤,完全是一群疯子模样。这惨烈景象,太伤士气,如果明日强行攻寨,只怕不但攻不下寨墙,还会导致士兵们的怨言,我看不如休整两日吧!” 这提议立刻得到一片附和声音,“对啊!士气已沮,还怎么打啊!” “这群流寇分明是一群疯子啊!咱们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见过这样的流寇么?” 这时,昨日建议等待大炮的那名幕僚拱手道:“大人,既然攻打寨墙不力,不如暂时休整两日,等大炮运来,轰击寨墙,既可以恢复士气,又可以减少伤亡,一举两得啊!” 大帐中的众将纷纷附和,就差直接说出口,早就应该等待大炮的。只是决定攻城的是郑崇俭,这话太过冒犯他,所以没人直接说出来。 郑崇俭也知道自己的决定冒失了,此时顺水推舟道:“既然如此,咱们就休整两日,等大炮来了再说。” 此后两日,官军和义军相安无事,李自成为了让范青等人休息,亲自带领一群刚刚病愈的兵将,上寨子替代范青。 第三天,李自成的亲兵李强急匆匆的到寨子里找范青,说敌人有了情况。 范青急忙蹬上寨墙,只见李自成、刘宗敏等人正向官军营地方向眺望。只见那边来了好多骡车,拉着的物品颇为沉重,在峡谷外的泥土地上留下两道深深的印痕,许多车辆都得两三头骡子才能拉动。 刘宗敏一拍箭垛道:“来了,他奶奶的官军,到底把大炮拉来了!” 李自成对范青道:“范先生的计策能行吗?” 高一功笑道:“范先生料事如神,可曾失策过么?” 范青笑着一拱手,“多谢高将军谬赞,咱们攻城那日如此艰难,都没用咱们的底牌,就是在等官军大炮,我觉得官军得有九成可能中计。” 李自成和几名将领一头。 此时,郑崇俭正在和几名将军商量架设大炮的事情,正常情况下,攻城战的时候,大炮不能距离城墙太近。因为敌人大炮居高临下,能发射的更远,火炮距离城墙太近,很容易被对方大炮摧毁。但这次众将一直认为应该把大炮架设的更近些,这样更容易摧毁寨墙。这是欺负义军没有大炮的缘故。 于是一共十二门佛朗机炮,都被架设到了距离城墙三百米左右,这么近的位置,已经在弓箭手射击的边缘了。 火器营的总兵立刻忙碌起来,指挥众兵士搭建炮架,大炮沉重,需要炮架支撑,一旦架设完毕,就很难移动了。营地的士兵听到架设大炮的消息,纷纷在营地边缘观看,众人喜气洋洋,这回有了大炮,攻克这个寨子应该不费吹灰之力了吧! 大炮终于架设完了,这名总兵是操控大炮的行家,他调整炮口的高度,让所有大炮都射击到寨墙的中间位置,他在大炮的照门中盯着对面寨墙,慢慢调整大炮高度,忽然他的视线落到寨墙的箭垛上,他的眼睛慢慢睁大,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在寨墙的箭垛上,好几个黑洞洞的炮口正在伸出来。这细长的炮口,绝对不是那些普通的散射炮、土炮,而是真正的佛朗机炮,而且看炮口的宽度,至少也是三百斤以上的中型炮。 这时,在远处看热闹的官军营地士兵也发现了,一起惊呼起来,向着寨墙指指点点。郑崇俭也接到下属报告,在小丘上张望,不可能啊!流寇向来很少使用火器的,连散射炮都不怎么见到,怎会有佛朗机炮?难道这是假的,吓唬人的?这时,一个幕僚已经把他的想法说出来了,“大人,流寇不可能有这种先进火炮的,定是假的,恐吓咱们的,不用惧怕。” 这话音刚落,好像是在反驳这幕僚的话,“轰”的一声大响,一枚炮弹从寨墙上喷射出来,直接越过了官军的火炮阵地,落到军营前不远处,又出发一声沉闷轰鸣,尘土飞扬,地面被砸了一个大坑。拳头大小的炮弹从坑中弹跳向前,在地上犁出来一道长沟。吓的军营栅栏前的官军士兵纷纷后退。 “他奶奶的!不是说流寇没有实弹炮吗?”火器营总兵气的破口大骂,刚才这枚炮弹显然是寨墙上的试射炮,随后的炮弹就要落到阵地上来了,而他的炮阵还没弄完,现在不成了活靶子么!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寨墙上再次升起一股黑烟,这回,炮口压低了角度,一枚炮弹直向炮阵中射来,精准的击中了一门火炮,瞬间炮筒从原地弹跳起来,炮架四分五裂,木屑、铁片四面飞射,这门大炮周围的十几名炮兵都被射到在地上,大声惨叫。 这时,寨墙上六门大炮先后开炮,全是向着官军的炮兵阵地而来。 “快逃吧!”炮兵们转身就跑,连火器营总兵也转身逃走,这些大炮根本没法挪动了,现在都成了活靶子。一名炮兵跑的稍慢,被一颗射的稍远的炮弹正好击中,瞬间这名士兵的上半身完全粉碎,在空中形成一片红色血雾,碎肉残肢满地都是,连惨叫声音都没发出来,这种火药的力量,人力根本不能抗拒。 寨墙上六门大炮,一颗接着一颗的射出炮弹,所有官军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炮被摧毁,变成一地的碎铜烂铁。 听着寨墙上一片欢呼声音,郑崇俭霍的站起来,脸色铁青,双手紧紧的捏成拳头。自己真的轻视这群流寇了,他们的底牌隐藏的如此之深,几日前那次攻城,如此危急的情况,他们都能忍住,不使用大炮,就是在引诱自己上当,一举摧毁自己的炮兵阵地,太阴险了,郑崇俭感觉自己背后升起一股寒意,敌人远比自己预料的要厉害。 几名官军将领有的目瞪口呆,还在震惊中没缓过劲来,有的喃喃咒骂,“奶奶的,居然被这群土包子给耍了!” 郑崇俭则颓然坐下,慢慢道:“各位,现在还有什么办法,还能攻城么?” 众将一起脸上露出惧色,前几日,敌人没用大炮,都攻打不下来。现在敌人把最厉害的獠牙露出来,这寨子谁还敢攻打? 一位幕僚拱手道:“大人,现在情况已经不适合攻城了,敌人寨墙厚重,又有大炮,但他们被困在山谷当中,没有物资来源,而我们可以从山外源源不断的运来物资,只要围困他们一个月,他们定然缺乏粮食,自行溃散了!” 郑崇俭皱着眉头,不置可否,这计策是个笨法子,官军虽然能从山外运来物资,但山路崎岖,路途遥远,这四五千人,在山中住一个月,很难供给的上的。 正犹豫间,忽然从峡谷外面疾驰而来一名骑士,一见到郑崇俭立刻滚鞍下马,跪在地上,泣道:“大人,大事不好了,咱们运送粮食的队伍,在路上被一群流寇偷袭了,几十车粮食都被他们抛到深谷当中,押运粮食的赵总兵也死了!” “什么?”郑崇俭再次从椅子上站起来,眼睛都直了,接连两次重大打击,让他一时间有点发懵,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见总督大人脸色铁青,身子摇摇欲坠,两名幕僚慌忙上前扶住他,一名幕僚颤声道:“大人,流寇太狡猾了,诱咱们深入山中,派人切断咱们粮道。” 另一名幕僚道:“大人,军中不可一日无粮,咱们粮食也只够吃三日的,不如抓紧时间撤退吧!” “唉!”郑崇俭长叹一声,无力的摆摆手道:“安排撤退事宜吧!” 在寨墙上的义军士兵见到远处的官军开始拔营后撤,再次欢呼起来,好多人都是泪流满面,这几日的拼死血战,把不可能事情变成可能,区区一千人不到的义军,凭借着坚韧不拔的意志力,生生抵挡了一万人官军的猛攻,这在义军历史上还是第一次。当然这其中的首功还要记给范青。 寨墙上好多将领都向范青竖起大拇指,叫一声好样的!连平日不喜欢范青的刘宗敏也哈哈大笑,粗着嗓门叫道:“你这秀才有点门道,以后我再也不敢瞧不起吃墨水的了!”说的周围人都笑了。 李自成只是很简单的赞了一句,“先生厉害!” 范青自己只是微笑,没有一点自得之色,他瞟了一眼正在撤退到官军,给李自成拱拱手道:“闯王,属下认为官军深入商洛山,大举围剿咱们,只是防守住寨子,还不能给他们一个深刻教训,应该想法子,把他们彻底击溃,这样子一年之内,商洛山中可以保得平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五十九章 骑兵追击 李自成慢慢皱起眉头,道:“难道你想追击这些官军?” 范青拱手朗声道:“我想率领三百骑兵,追杀这些官军,如有机会就把他们彻底击溃。” 众将一听范青的话,都静下来,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范青已经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劳,完全可以谨慎一点,可他还想着冒险,这是不是鲁莽呢! 李过摇头道:“太险了,官军虽败,但还得有五六千人马,还有火器营,而且军中的那些将领也很有经验,很难偷袭成功的。” 李过用兵素来以大胆勇猛著称,连他都认为不行,更何况别人了。 众将纷纷摇头,老营总管任继荣忍不住道:“麻涧刚刚经历一场大战,只剩下这几百人了,你再带走三百人,万一官军杀回来,那该怎么办呢?”这话说的很有道理,众将纷纷点头附和,不主张冒险。 李自成沉默良久,才对范青道:“先生觉得有机会么?” 范青点头道:“八成以上。” 李自成道:“好,我就给你三百骑兵。”接着按住范青的肩膀低声,道:“先生小心行事,以保全自己为上。在我的心中你一人比他们五千官兵都重要。” 范青点点头,一拱手,下寨墙去组织兵马了。一会儿寨门慢慢打开,三百骑兵在范青的带领下,追着官军的足迹而去。 看着范青远去的烟尘背影,刘宗敏忍不住道:“奶奶的!这秀才可真他娘的……” 他没说出口,不过众将都在心中将最后两个字补齐了,“厉害!” 范青率领这三百骑兵,远远缀在官军队伍的后面,他熟悉商洛山中的路径,并不逼近,而是在十几里之外,悄悄的跟着,不时的派骑兵去侦察。 第一日傍晚,官军宿营在野人屿,范青悄悄的带着几名小将爬上一座山峰,眺望山谷中的官军。虽然官军建立的营地,围栏鹿角拒马一应俱全,但也能看出来官军的士气不高,谁还能在败仗之后,粮食也不足的情况下,保持高昂士气? 张鼐忍不住道:“先生,晚上,咱们去偷袭他们,看看有没有机会劫营成功?” 范青仔细观察营地中的炊烟,然后抬头看看天空,夕阳下落,西边天空一片美丽的火烧云。 “时机不好!”范青摇摇头,带领众人下山,身后几人李双喜、罗虎、丁国宝都不说话了,他们现在都非常信任范青,他说时机不到,那么就定然有道理。 又追踪了一日,官军宿营在射虎口,范青依然没有动作。 第三日晚上,官军宿营清风垭。这里距离白羊店只有五十里山路,今晚若不行动,明天官军就会回到白羊店,就一点机会没有了。 范青观察官军的营地许久,都不吭声,张鼐几人都紧张的看着范青,等待他下命令。最后,范青还是摇头。 张鼐唉了一声,道:“咱们白白追了这么远,不如今晚我去劫营,也许能成功也说不定。” 范青摇头,道:“敌人炊烟未少,证明官军还有粮食,看他们营地井然有序,定会防备夜间劫营。咱们人少,必须十分谨慎才行。” “那就白白放过他们了?”张鼐恨不得现在就冲下去,大干一场。 范青看看天色,厚厚的云层正已压城之势,从天边席卷过来,清凉的风吹拂在脸上,能感到其中的水气。山区常见这样的天气,不久就会迎来一场大雨。 范青道:“大雨下落之时,就是我们行动的时刻。” 张鼐皱眉道:“下雨了,咱们不是更难行动了!” 范青笑道:“这天气,敌人更容易松懈,而我们更能趁其不备,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咱们人少,只有在雨中才能制造混乱,趁乱取胜,今晚,咱们要进行一场乱战。” 几个人听范青侃侃而谈,心中都十分佩服,有点茅塞顿开的感觉。 第二天早晨,果然淅淅沥沥的下起来小雨,而且越下越大,漫天乌云压境,四面大山都被雨幕笼罩,一片迷蒙。这天气在山路中行军更加艰难了,而且官军还拉着许多辎重车马,山路滑泞,好多地方都要人力搬扛,众官军士兵叫苦不迭。到了中午,还没走出二十里,这速度今天根本走不到白羊店了。而且大雨中根本没法生火做饭,众士兵又疲又累,又冷又饿,再加上失败带来的挫折感,人人垂头丧气,士气降到了最低点。 此刻在远处山中的一座密林中,范青和手下三百骑士就如狼群一般,盯着官军,好像在盯着一群猎物。整个队伍肃穆无声,站立在雨中。雨水瓢泼般的落到他们身上,没有一人动一下,只有胯下战马轻轻甩头,抖落掉鬣毛上的雨水。 范青则是狼群的头狼,雨水浇在周围树叶上,发出沙沙的声音。雨水顺着头盔流到范青的脸上,再从铠甲上流淌而下,好像一条条小溪一般。范青面无表情,一张流淌雨水的脸庞好像石头一般,整个人一动不动,仿佛一尊石像。 只有一双眼睛,轻轻眨动,目不转睛的盯着山路上的官军。此时官军的队伍已经停下来,在山路上吃饭,没法生火,每名士兵只给一些生的小米,这些士兵一面吃着生米,一面喃喃咒骂,怨声载道。 范青终于动了,等待已久的时机来了,他轻轻一挥儿手中的长枪,整个队伍,就如同一群准备猎捕羊群的狼出发了。他们先慢后快,从树林中轻轻出来,到了山丘上之后,在下坡的时候,慢慢加速。从小跑到快跑。马蹄声由缓到急,最后如雷鸣一般,和暴雨声混在一起。在即将撞击到官兵队伍的时候,范青将竖立的长枪平端,后面的骑士一起平端长枪,一片锋锐的金属枪头,对准了官兵。 由于视线不好,官军在义军骑兵冲到五十米的时候才发现,这样的距离,对骑兵来说不过是七八秒的时间,官军完全没有反应的时间。而且在狭窄的山路上,官军也没法组织起来大规模的阵势来抵挡。步兵没有阵形,再多人都得任人宰割。 在一片绝望的喧哗声中,范青的三百骑兵轰然冲入官军队伍。就如一条凶猛的恶狼,从雨中扑出来,用锋锐的牙齿狠狠咬住了猎物的后腿。 轰然撞击,范青利用马匹的冲力撞倒了一名官军的士兵,范青完全不理睬他,因为在马蹄的踩踏之下,他已经筋折骨断,变成一摊肉泥。范青的长枪奋力刺出,前面一个年轻的,眉毛很重的官军士兵。这士兵眼睛露出惊恐的表情,张大嘴巴,在雨中发出恐惧的叫声。但范青丝毫不受影响,他的长枪毫不犹豫的刺入他的胸口。利用马匹的冲力,这一枪如此强劲,直接刺透他胸前的棉甲,深深没入他的身体。范青有八成把握,这一枪刺入了他的心脏,不过他还是下意识的拧了一下枪杆,为了给他造成更大的伤害。 这年轻官军,惨叫着倒下,胸口的鲜血如一条喷泉,溅落在地上,混着雨水,在泥泞的山路上流淌。 这样一幕到处都在上演,被骑兵偷袭的官军全然没有斗志,只有被任意杀戮的份,好多官军被恐惧驱使,都在向两侧的山丘树林中奔逃。看上去,范青的队伍好像一支利器,正在深深的贯穿官兵的队伍。所过之处官军溃散,没人抵抗。 当马匹的冲击力用尽的时候,范青就会兜转马头,向山丘上奔驰,给后面奔驰的骑兵创造冲击杀伤的机会。范青完全不理会在山丘树林中逃散的官军士兵,散乱的士兵就是案板上的肉,连屠杀都不需要,他要的制造混乱,彻底的打乱官军。 在山丘上兜了一个圈子,范青再次冲击下来,他反复的利用马匹的冲击力来给官军制造混乱。在义军骑兵的冲击下,很快官军的队伍人仰马翻,一片哀嚎惨叫,到处都是受伤的士兵在泥泞的土地上哀嚎翻滚,身上伤口流出来的鲜血,和着雨水把山路染得通红,像一条红色的小溪。 官兵在山路上行走的队伍就如一条长蛇,范青咬住了它的尾巴,想让这条长蛇,从后向前,一节节的崩溃,但他低估了官军的人数,五六千人的队伍,差不多在山路上有一里长,虽然队伍末尾崩溃,但前队和中队保持着队形。郑崇俭虽然没打过仗,但他的属下总兵和幕僚都是久经战阵,十分老练,知道此时步兵不可用。立刻一名总兵带领数百骑兵,向队伍末尾奔驰而来,要以骑兵对抗骑兵。 眼看官军一队骑兵沿着山坡疾驰过来,范青唿哨一声,带领属下急冲过去,骑兵对冲。两队骑兵在暴雨中疾驰,马蹄击打在泥泞的土地上,溅起一人多高的泥水。这样的天气道路,骑马奔驰就很危险,很容易滑倒,而且一旦倒下,就会被对面的骑兵,甚至自己的骑兵践踏,铁蹄践踏,一摊肉泥的景象在骑兵作战中太常见了。 这是考验骑术和勇气的时候了,这队骑兵也是整个官军中最精锐的骑兵。两队骑兵凶猛的撞击在一起,有的两匹马正面相撞,两马同时胫骨折断,惨叫嘶鸣倒在地上,连带骑士也倒下,被后来的马匹踩死。更多的是交错而过,这时候马上骑士会奋力举起手中武器,刺向对方要害。不时的有骑士惨叫着从马背掉落在地面上,被不知哪方的骑士践踏而死。 最初的冲击过后,是一场混战,双方骑士在战马上挥舞着武器,吼叫着,奋力厮杀,暴雨声,也不能掩盖武器的碰撞和战士的狂吼。 范青刚刚刺死一名官军骑士,一名身材高大的官军将领,举着大刀,向范青奔过来,两人战马团团转,各呈绝艺,拼死搏杀。这将领看出范青是义军首领,狂呼大吼,刀刀向范青要害劈砍,想杀灭范青,让义军骑士群龙无首,自然溃散。范青奋力抵挡,手中长枪或刺、或挑,或举,招式严密,一时不露败像。张鼐等人也在雨中拼命和官军搏杀,战况一时胶着。 官军暂时挡住范青的攻势,敌人的惊慌散乱的步兵队伍,正在军官的指挥下归整,这些官军士兵也看出来义军虽然来势凶猛,其实并没有多少人马,畏惧慌乱的情绪也慢慢稳定。 激斗中的范青敏锐的察觉这一点,他心中微微一叹,这次突袭到底还是失败了,并非是他无能,而是官军的队伍实在太大了,他根本吃不下。眼见击溃官军无望,范青正想带领属下撤退。 忽然从山坡上又冲下来一队骑兵,这队骑兵十分凶猛,直扑官军队伍的中间,意图要把官军从中间截成两段。战马嘶鸣,蹄声轰鸣,在雨中,这队骑兵大声吆喝,就如一只咆哮的食肉动物,猛烈的咬向猎物。 那名与范青对战的军官十分吃惊,没想到义军还有这么多骑兵埋伏,猛地一刀劈下,逼开范青,想要回马迎战这些骑士。忽然从山坡上冲下来一名骑士,跃马飞起,在飞跃的时候,手中的弓拉开如满月。暴雨如柱,金属箭头在雨中闪着寒光。 正常情况下,这种天气根本没法射箭,雨水会干扰箭矢,雨幕遮掩视线,也没法找到准头。可这骑士还是一箭射出,在瓢泼大雨中,颠簸的马鞍上,金属箭头在空中寒光一闪,精准的射中了这名军官的喉咙。 这官军猝不及防,惨叫声只发出一半,就捂着喉咙从马背上跌落。 这骑士快速向前奔驰,头盔后面露出一截黑发,竟然是一个女子。她在奔驰中回头,向范青竖起大拇指,口中呐喊道:“好汉子,冲啊!” 这声音范青太熟悉了,是高夫人,她显然也吊在官军的后面想要偷袭,她的想法和范青不谋而合,都选择这种天气和这个地点。 范青掉转马头紧紧追在高夫人战马后面,向前急冲,高夫人的骑兵有接近五百人,这些人都是闯营中的老战士,作战更加凶猛,只一瞬间就将官兵的中间队伍击穿,一分为二。范青和高夫人很有默契的向不同方向转头,一路去攻击前队,一路攻击后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六十章 军师范青 这出其不意的凶猛突袭,彻底打乱了官军的阵形。刚刚召集的士兵迅速溃散。他们吃了败仗,连续行军,遇到大雨,又疲又累,现在敌人又这般凶猛,刚刚升起的一点点斗志烟消云散,很快就开始溃散。漫山遍野的奔逃,就如一群无头苍蝇一般。 范青大喜,这正是他要的效果,只要步兵的队形散乱了,就不再有一点威胁,只能任人宰割。 一些官军将领还试图召集属下,组织士兵反抗。这成了义军重点打击的对象,很快一队义军骑兵冲过去,张鼐一剑刺死这名军官,他刚召集的一群士兵也溃散了。眼看无法收拾,郑崇俭带着一些亲兵,把自己前面的步兵撞倒,踏着他们的身体,冲出一条道路,夺命而去。剩下的步兵只能到处逃命,此刻雨势小了,这群官军在泥泞的山路上逃命,到处都是擂鼓喊杀声音,弓杯蛇影,往往把树叶和黄草摇动都当成义军。有的地方山路狭窄,逃兵们相互践踏推搡,不少人坠崖摔死。 此处距离白羊店不远,周围好多百姓都被这些驻扎在白羊店的官军祸害的很厉害,有的妻女被奸,有的房屋被烧,有的被抢劫一空。这些无家可归的百姓都藏在附近树林山洞中。这时候看到义军追杀官军,也都挺身而出,痛打落水狗。他们拿着柴刀斧头,甚至锄头,帮着义军呐喊,在后面追杀那些受伤的官军士兵。往日这些人见到官军只有躲藏逃命的份,这回终于可以报仇雪恨了。此刻,这些官军已经吓破了胆,只要有人喊杀,就丢下武器,跪地求饶,一身泥污,惨兮兮的,再没平日威风凛凛的兵大爷样子。 范青和高夫人带领义军直扑白羊店,白羊店本来留守的官军就不多,只有一二百人,此刻已经知道官军战败,又见漫山遍野的官军逃兵,以为义军大队人马过来,连守卫的勇气都没有,一哄而散。义军未费一兵一卒,就把白羊店给收复了。 当晚,范青和高夫人就在白羊店整顿兵马休息,说起高夫人的经历,果然如范青预料那样。他撤退到麻涧之后,围攻智亭山的官军大大减少。高夫人立刻突围而出,在山中游击骚扰官军。由于当地百姓通风报信,高夫人知道了官军押送粮草的大队人马,于是伏击了他们,断了官军粮道。 高夫人得知李自成等众将都安然无恙,十分喜悦,又听张鼐等人讲述守卫麻涧的过程,听到寨墙上惨烈的战斗,高夫人也不禁心惊。不管怎样,大家都安然无恙,有惊无险,实在值得庆幸。 众人在屋中点燃火盆,将身上的湿衣衫烤干。范青和高夫人说起后面的战斗计划。现在北面围攻石门谷的官军和南门郑崇俭的主力官军都已经败了,只剩下东面山西巡抚丁启睿带领的三千潼关守军。潼关的守军战斗力还可以,但丁启睿是个胆小鬼,他若听说南面主力战败,定会转头就逃。这场官军三面围剿商洛山的行动已经失败了,而且经过这次惨败之后,估计很久官军都没有力量再组织围剿了。 高夫人笑道:“咱们一起去马兰峪,给丁启睿一个迎头痛击,看看他慌不择路逃跑的样子!” 众将都十分开心,一起争着要去。 范青微笑道:“我敢说,等咱们到了马兰峪,丁启睿一定已经逃走了。” 张鼐唉了一声,他今天这仗打的十分痛快,意犹未尽,想在马兰峪再打一仗过瘾。此时,他已经十分钦佩范青了,虽然因为慧梅的事情,心中还有芥蒂,但已经接受范青的主将地位了。他拱手道:“范先生,请给我些骑兵,让我连夜出发,我可以追到武关。” 范青笑道:“丁启睿逃得比兔子还快,等着你去,连他的尾巴都看不到。” 众人听了一起笑了。 范青笑道:“我早做了安排,咱们从麻涧出来的时候,我就给石门谷和马兰峪下令,让黑虎星和刘体纯各自派三百骑兵,在去武关的道路上设伏。如果官军撤退时阵势散乱,就趁机攻打。如果阵势严整,就放他们过去。我猜这两日应该已经有结果了。 众将大喜,留下几百人看守白羊店,其余人在高夫人和范青的带领下,走东路,到马兰峪去看看。 一场大胜之后,一路上众将士都喜气洋洋,一面走,一面安抚一路上的村中百姓。因为从白羊店缴获了大量粮食物资,所以高夫人一路放赈,从白羊店到麻涧,再到石门谷,几乎商洛山中所有的百姓都在称颂闯营的义举。 到了马兰峪,刘体纯和黑虎星一起出来相迎,刘体纯笑道:“我们正想回营地报告呢,正好你们来了,咱们一起回老营。” 高夫人和范青一起进入马兰峪,只见里面守卫的义军将士精神都很高昂,寨子里堆满了战利品,甲仗武器马匹粮草,堆积成了小山一般。 高夫人笑道:“不用你们禀报军情了,我也知道你们得了一场大胜。” 刘体纯笑道:“多亏范先生料事如神,你们在麻涧取胜后,范先生就立刻给我们送信,让我们在山路上伏击丁启睿。当时我还不大相信,因为寨子外面官兵有三千人,而守马兰峪的战士一共才五百人,再调走三百骑兵,马兰峪就没法守卫了!” 又道:“后来,我又想范先生的话不会有错,于是我一狠心,就调了三百骑士,悄悄抄小路到了范先生所说的那处位置等待。出发前,我心里真是担心,生怕丁启睿趁机攻打马兰峪。” “可是,我前脚才走,后脚丁启睿就开始撤退,而且手忙脚乱的,就好像范先生所说的那样,像受惊的兔子一样。” 众人一起大笑。 黑虎星接口笑道:“后来简直跟范先生预料的一模一样,这群官军匆匆忙忙赶路,队伍散乱,旗帜都卷了起来,好像一群逃兵一般。我刚刚看到的时候,还有点不信,特意派人侦察一下,确定真是丁启睿的潼关守军,才开始伏击的。” “这群官兵简直是一触即溃,可惜,我们人少,不能把他们吃掉,但他们把什么都扔了,车辆、牲口、粮食、物资全丢了!连丁启睿的大印我都给捡来了,好沉的一个大铜块呢!” 众人又是一起笑了。 刘体纯叹道:“可惜被丁启睿给逃了,他身边亲兵战斗力很强,我们拦不住。” 高夫人叹道:“其实潼关守军战斗力不弱,但在丁启睿的手下,就好像一群散兵游勇一般。可见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这带兵的将领可很重要。” 刘体纯笑道:“那当然,咱们在范先生的指挥下,事事都抢在官军前面,哪有不胜的道理。” 众人一头,这句话也是他们心中所想。 几天之后,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此时时节已经到了初秋,暑热已过,清爽宜人。 在营地的校场上,所有闯营将士列队站立。这时,疫病已经过去了,生病的将士都康复了,又都成了一个个生龙活虎的好汉。众将士精神饱满,挺胸肃立。在校场一侧还有许多妇孺儿童,也都神情激动的等待什么,原来今天是闯营竖大旗的日子。 李自成原来和张献忠一起竖立大旗,但因为疫病和官军围剿,稍稍迟缓了一个多月。从潼关失败到现在接近一年了,闯营终于能再次把大旗竖立起来了。 只见在校场东侧,有一根旗杆。旗杆一侧,闯营的所有将领都站立在此,连腿伤未愈的刘芳亮,也拄着拐杖,站在众将当中。 李自成的的亲兵队长李强带领两名战士,拿出旗帜,这旗帜是高夫人领着慧梅、慧英几个女兵一针一线的绣出来的,红色底子上用金线绣着一个大大的“闯”字,旗帜四周还有许多黄色的丝绦。看到自己亲手绣出来的旗帜,终于要展开了,高夫人也激动的热泪盈眶。 李强和两名战士把旗帜挂在线绳上,慢慢拉到旗杆你行,你就行,再说,我们众将一致认为你最适合当军师了!” 说完拉着范青的手臂,将他拖到旗杆之下,对校场将士道:“我刘宗敏以前瞧不起读书人,认为他们没用,这回算是被打脸了。我承认我是个瞎子,没看出来范先生是个人才,这次我坚决认定,范青最适合当咱们闯营的军师,你们说对不对?” 校场众人一起高呼,“对!”“范先生最合适了!”“这军师非范先生莫属。” 见范青还要推辞,刘宗敏哎了一声道:“你就不要推辞了,难道还想寒了大家的心不成?” 范青见推辞不掉,李自成和众将也确实真心推举他当这个军师,便拱手谢道:“既然如此,小子却之不恭,谨遵闯王军令。” 李自成微笑着拿出一面绣着闯字的小旗,笑道:“军师不只管出谋划策,以后咱们闯营的军纪就交给你管理,不论是谁,只要违反军纪,你都可以用这面小旗,先斩后奏。” 范青拜了一拜,把这面令旗恭敬的接到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六十一章 新女兵 李自成叹道:“以前我认为打仗只靠武力,忽视了谋士的作用,结果潼关吃了一个大亏。现在我懂了,咱们闯营就是一个大家庭,什么样的人都有,才能兴盛,我决定以后多招收一些读书人,挑几个有能力的人当谋士,给你做副手,以后咱们弄一个谋士团,哈哈!” 范青微笑不语,李自成以后确实有一个谋士团,只可惜里面良莠不齐,历史上李自成身边的谋士可比历代开国皇帝的谋士团差远了。 李自成对校场众将笑道:“今天是三喜临门,一来,咱们击败了官军的三面围剿,二来咱们竖起了闯旗,三来咱们拜了一个好军师。今晚,咱们索性庆祝一下,杀猪宰羊,吃一顿好的!” 众将士一听大喜,都欢呼起来。晚上果然伙房改善伙食,杀了几头猪羊,给战士们开荤。在老营上房,众将领摆了几桌酒席,一起庆祝,席间开怀畅饮。闯营平时是禁止喝酒的,但今天李自成发话,众将可以喝个够!众将纷纷端起酒碗,向范青敬酒。范青连干了数碗酒,脸颊喝的红扑扑的。 这时候,高夫人又差人来请范青,说内宅又收了两名新女兵,请范青过去看看。 范青向众将告罪,去了后院,后院今晚也张灯结彩,好似过年一样灯火通明。到了高夫人的厅中,里面好多人,慧梅、慧英等女兵都穿了新衣衫,给范青福了一福,恭喜范青当上军师。 还有两个新来的女孩,垂手站在一边,高夫人笑道:“你看这两个女孩像谁?”说完让两个女孩抬起头来,让范青看。 第一个女孩相貌很黑丑,又高又壮,第二女孩,面皮白净,相貌俊俏,身材匀称,一双眼睛很有神采,比第一个漂亮多了。 范青看第二个女孩,登时一怔,这女孩他认得,是那日在石门谷平定杆子叛乱,铲平王丁国宝抢来的那个女孩,她的家人都被杆子给杀害了。 高夫人笑道:“都说你料事如神,那么你给看看,这两个孩子是谁家的,猜对了算你厉害。” 范青心中一动,笑着指向第二个俏丽女孩道:“这是丁国宝的妹妹吧!” 高夫人哈的一笑,道:“对了一个,是丁国宝求我收下他妹妹,让我好好教养,我给他取名叫慧灵,你看她这双眼睛长的多灵动啊!” 范青一笑,点点头,那日这女孩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自己也没注意她的眼睛是否好看。 慧灵很有眼色,上前福了一福,恭喜范青当上军师,抬起头的时候,眼睛狡黠的露出一丝笑意,范青知道她是丁国宝的假妹妹,也不说破。 再看那个黑丑壮的女孩,只见她害羞的低着头,也看不清面貌,不过她腰上缠着孝带,应该刚死了重要亲人。 闯营最近牺牲的战士很多,长相黑丑的,范青立刻想到一人,“是黑虎星的妹妹吧!” 高夫人和慧梅等人一起拍手笑道:“聪明,果然都被你猜中了!” 原来黑虎星的老娘和家人在商州城被官军抓起来,威胁黑虎星投降,后来黑虎星派人去救,但老娘已经去世了,只把妹妹给救了出来。 黑虎星的妹妹小名黑妞,高夫人给她起名慧剑,是个很憨厚的女孩,听高夫人让她给范青行礼,她立刻趴在地上给范青磕头,叫了一声叔叔,站起来还是腼腆的站在一边。 范青看她身材比女兵中最高的慧梅,还要高上半个头,比自己还高,得有一米八左右,一根黝黑的大辫子挽在头,练这个没用,练了之后,就只能学武,不能绣花缝衣服啦!” 高夫人笑道:“绣花缝衣服算什么本事,将来你用这两根指头,在敌人脑袋上一戳,一下子就把敌人戳死啦,那时候大家伙儿就都佩服你啦!”说得大家都跟着笑了起来。 这时候,众将又派人来催范青回去喝酒,范青回去应酬,一直喝到三更天才结束。 范青回到营地,并没有回自己住处,而是跟卫兵打了一个招呼,走出营地,四野无人,静悄悄的,偶尔能听到秋蝉的一两声鸣叫。信步走到西边的一处小溪旁。此时明月在天,一轮明月倒映在溪水中,银色的月光把小溪两侧的石头青草都给镀上了一层银色,仿佛带有一丝神秘色彩。流水潺潺,发出轻微的哗哗声音,周围一切静谧安详。 范青到了溪边,只见一块大石头上放着一个食篮,但周围没人。 范青笑道:“宝贝,你在哪里呢?” 并没有人回答他,范青笑道:“你不出来,我可要大声喊了,让营地的人都能听到。”说完作势要喊。 忽然耳朵一痛,只听慧梅的声音在后面笑道:“你敢喊,我就把你的耳朵拧下来,让你做独耳军师。” 范青转身,揽住慧梅的纤腰,笑道:“那以后我只能对你俯首,不能贴耳,岂不是扫兴么!” 慧梅却不松手,笑道:“你老实说,你跟那慧灵是不是早就认识,我见你俩使眼色啦!” 范青笑道:“确实早就认识,你想知道原委,来来来,咱们坐下,我给你细细道来。”说着,拉着慧梅到了小溪边的大石头上坐下。 范青把慧灵的身世说了,慧梅脸上露出同情神色,叹道:“原来和我一样,也是个苦命孩子。” 范青把揽着她腰的手臂紧了一紧,笑道:“你有我疼你,可不算苦命啦!”说完,拿起大石头上的食盒,笑道:“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打开一看,原来是一个酒壶,还有点心,便笑道:“怎么,嫌我喝的还不够多么!” “对,想把你喝成烂泥!”慧梅给他从酒壶里倒了一盏,递给范青,笑道:“这一盏祝贺你高升,当上了军师。以后神机妙算,算无遗策。” “借你吉言!”范青一笑,喝了一盏,酸酸甜甜,原来是解酒的酸梅汤。慧梅又从食盒里拿出两样点心,笑道:“吃点心吧!我见你在桌上只喝酒,都没吃什么东西。” 范青见她如此体贴,心中十分温暖,吃了两块点心,把手在胸口衣衫上抹了抹,笑道:“我也送你一样东西,只是比你原来的差些。” 说完,从怀中拿出一支笛子,笑道:“这是缴获官军辎重中,找到的,是个普通竹笛,可比你以前那支差远了!”慧梅以前那支是张鼐送的,是名贵的皇家器物,可慧梅还给张鼐了。 慧梅接过竹笛,笑道:“只要你送我的东西我都喜欢。”说完,放在唇边,并不吹奏,只是想象吹奏的音律。毕竟三更半夜,被营地的人听到笛声影响不好。 范青也轻轻哼唱音调,慧梅惊讶的看他一眼,原来这调子,正好是刚才她想象的。 “你怎么知道,我想吹这个曲子?” 范青伸手把她揽在怀中,轻声笑道:“没这几分本领,能做你的老公么!” 慧梅嘻嘻一笑,把脸颊紧紧贴在范青的胸口,听着他心跳的声音。范青低下头,只见她一双俏脸微微红晕,长长的睫毛颤抖着。他心中一动,用一只手扶起慧梅下颌,两人深深的接吻,好久,范青伏在慧梅耳边轻声道:“我去跟夫人说,让咱俩成亲,好不好?” 慧梅脸颊更红了,恨不得钻进范青怀中,好一会儿,才抬头道:“不好!” 范青惊讶道:“为什么?” 慧梅脸颊贴着范青的胸口,用手指摆弄他领口的扣子,慢慢道:“现在咱们在商洛山中,条件艰苦,夫人说过几次了,青年战士都不能成亲,连将领都不行。前几日,李友还想把家乡的未婚妻给接来,都被夫人给否了!你这刚刚当上军师,就想成亲,影响多不好,就算夫人和闯王不说什么,军营中的人也得说闲话。” 范青笑道:“原来是我贤惠的小夫人替我着想呢!”说着叹了口气,“我急着娶你,是因为前几日,我几次面临生死,唉!我真怕我哪一天忽然没了……” 这时,范青的嘴被一双柔软的小手给捂住了,“不许说那么不吉利的话。”慧梅看着范青的眼睛,也流露出深情的眼光,轻声道:“我知道前几日你面临的危险,从你去石门谷的时候,我就不停的向菩萨祈祷,只希望你能平安无事,如果有什么灾祸,宁可降在我的身上,而且我不止一次的发誓,如果你有了三长两短,我慧梅绝对不会独活……” 忽然,她的嘴也被范青用手指按住,范青轻叹道:“你也不许说不吉利的话,咱们都好好的,永远在一起。”俩人紧紧拥抱,沉浸在深深的爱情当中。 第二天早晨,范青早早起来到校场训练,这是他的习惯,不论上一天多晚休息,第二天都早起训练。校场上稀稀落落人不多,陆陆续续到来的也都是范青以前带过的河南兵。他们见到范青都很恭敬的拱手施礼,叫一声范先生。不一会儿,赵恩和杨铁柱也来了,他们因为在这次与官军的战斗中表现勇敢,现在都被提拔成了偏将,地位和李友、马世耀一样了。 赵恩、杨铁柱和范青一起训练,这是一年来养成的习惯。范青带兵很注重早起,不论冬夏,鸡叫头遍,立刻吹号,全营必须起床训练,不允许睡懒觉,所以,这些河南兵也跟着他养成了早起习惯。 朝阳初升,李自成、刘宗敏等一众将领来到教场,一看到校场中的情况,李自成立刻沉下脸,道:“怎么回事,都不用训练了吗?现在谁管训练?” 刘宗敏道:“是老营总管任继荣和中军吴汝义!” 本来掌管闯营训练的是李鸿恩,他出事被斩之后,将领病的病,忙的忙。训练的事情就交给了任继荣和吴汝义。吴汝义是闯营的中军将领,职务和任继荣差不多,负责军队后勤,他年纪比李自成还大,接近四十,是军中年纪最大的将领,也是李自成的米脂老乡。 早有将领去把二人喊来,吴汝义是从被窝里给叫起来的,衣冠不整,睡眼惺忪。 李自成扫了一眼校场,河南兵几乎全在训练,老营卫队因为被范青带过的缘故,大多数都来了。没来训练的都是老八队的战士。 老八队的战士都是陕西老兵,现在表现却不如新兵,所以李自成特别恼火,忍不住道:“老八队的人怎么一个都不见?” 吴汝义拱手道:“大家因为大战刚刚过去,昨天又吃喝庆祝,睡得晚些,所以都没出来练功。” “是谁下的令,今天可以不训练的?” 任继荣和吴汝义都不作声,互相看看。 “这是谁当的家,可以不训练,允许蒙头睡懒觉的?”李自成的脸色严峻起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5章 傅宗龙的苦衷 范青微微点头,这一战他是有十分把握取胜的。但仅仅取胜还不能让他满足,如果能让明朝一名有名望的朝臣屈服,那将会对以后招抚明朝官军大大有利,利用他声望,设官理民、治理地方,招揽人才方面都有很大帮助。 这时,又有探马来报,说傅宗龙的大军没走潼关,而是走的商州、内乡、邓州,沿着豫南和湖广交界的地方迅速东进。 范青和李岩微笑着对视一眼,这和他们二人预料的一样,傅宗龙从潼关出来,直接便可东进豫中到伏牛山与闯营决战,可他没这个胆子,只从南边走,应该是到新蔡、汝宁一代与保定总督杨文岳会师。二人早就预料到了这一步棋,所以从伏牛山出来就没向西走,而是直接向南,准备到西平、遂平一代与傅宗龙、杨文岳决战。 “走吧!大哥!”范青脚蹬一夹,胯下马儿嘶鸣一声,跑了起来,冬日的暖阳照耀在雄健的马匹和战士身上,隐约有白气蒸腾,充满了生机活力。 新任的陕西三边总督傅宗龙是在崇祯皇帝的一再催逼下,不得已离开陕西,向河南进军。当他离开陕西的时候,新任陕西巡抚汪乔年给他送行,汪乔年也是一个多少懂得一点军事的文臣,知道傅宗龙此去河南凶多吉少,是不得已被逼出关。傅宗龙自己更是清楚,将领跋扈、粮草、军饷匮乏,最主要的是这些士兵都是草草招收的,根本没经过几次阵战磨炼,大战的经验根本没有。如果好好训练个两三年或许有点用处,可这些新兵刚刚招收上来,就要参加大战,简直是送死一样。 他不知道李自成昏迷,但他知道李自成现在今非昔比了,不仅在河南人马众多,号称三十万,且河南百姓望风归顺,十分的得民心,自己现在去挑战闯营,无异于以卵击石,以肉喂虎。但他也是身不由己,崇祯皇帝是那么的急于“剿贼”,性情暴躁,不断的有上谕和兵部的催战檄文飞来,根本不考虑各镇军官的情况,也不给他整顿兵马的机会。他明知出关是凶多吉少,但却不敢违抗圣旨。当他和汪乔年在灞上相别的时候,俩人手拉手,都滚出眼泪。 傅宗龙垂泪道:“我这次奉旨剿贼,仓促出关,好比以肉喂虎。” 汪乔年叹息道:“大人只管放心前去,万一大人作战不利,乔年也跟着出关。” 俩人都明白这话中的意思,没有别的话说。 傅宗龙不敢从潼关出来,而选择商州沿着湖广和豫南的边界急速行军,他和杨文岳密书约定在新蔡境内会师,再作计较。虽然这两个总督是奉命专力剿闯,皇帝的手诏和兵部的催战檄文,急如星火,但他们都不敢贸然同李自成作战。他们得到的情报是李自成要二次进攻开封,但他们不敢去开封方向,就约定会师后,先到项城,避开李自成大军的军锋,美名“牵制”。 傅宗龙和杨文岳会师这天,初冬天气,气温寒凉。在豫南的一条大路上,数千骑兵从西北奔来,马身上流着汗,水气蒸腾,好像在表面漂浮一层白色雾气。这队骑兵队伍整齐,规规矩矩的沿着大路而行,没有一个骑兵敢踏入播种完冬小麦的田地。因为听说到有军队到来,而四处躲藏的百姓,看到队伍大大的一个“闯”字旗帜,纷纷从隐蔽处跑出来,跪在大路旁叩拜,还有人拿出来水给这些骑士喝。 这些年,河南百姓听惯了“流贼”的说法,认为李自成的军队纵然军纪好些,也终归是贼,烧杀抢夺这类事情是少不了的。但闯营纵横河南以来,这些百姓是真正见识了这支部队的纪律严明,他们还常常的宣讲口号“不拿百姓一针一线”,不但不骚扰百姓,看到百姓饥饿的,还会拿出缴获的粮食放赈,这在官军中是从来没有的。官军只有抢夺祸害百姓的份,哪管百姓死活,所以闯营的仁义之名是真正的传扬开了。 大路两旁数百百姓夹道欢迎这支闯王的队伍,但这支队伍并没有停下来,他们只是善意的向百姓微笑,然后骑着马疾驰而过,队伍中间有一位年轻的将军,精干剽悍中带着一丝文雅,骑在马上疾驰而过。一些百姓悄悄打听,这人是谁?这就是李闯王本人么?可年纪不像啊!有接触过闯营的人嘲笑道:“这人你都不认得?这是闯王身边的重要人物,叫做范青,和刘宗敏将军齐名,是闯王身边的左膀右臂。” 然后又补充道:“这可不是我说的,这是从闯营战士中传言出来的。” 有人喃喃道:“可他看起来很年轻,只有二十三四岁的样子,这可真是年轻有为啊!” 范青是听不到这些议论的,他驻军西平和遂平之间,探得傅宗龙和杨文岳要在新蔡会师。他和李岩分析,认为傅、杨会师之后,不外有两个趋势,一个是趋守汝宁,汝宁是一个城府,是明朝宗室崇王分封所在,所以傅宗龙和杨文岳固守汝宁似乎是理所当然。可是范青估计,他们可能害怕驻扎在汝宁,会和汝宁守军一起被包了饺子,所以驻扎在项城的可能性更大,这样可以互为犄角,也方便逃跑。 范青怕明军逃走,自己亲率八千骑兵疾趋汝宁和项城之间,其余大队人马在后。当晚范青驻军射桥,下令部队不许进入民宅,虽然是冬天,但也只能露营,或找空无一人的宅子才可以进入。深夜,在镇外的空地上搭了许多军帐,旷野间,星星点点,一望无边。 镇子里的人开始好一阵儿担心,怕这些兵会进入镇子骚扰百姓,但见他们只在镇外露营,不由得十分感佩,于是当地十几名父老抬来牛酒犒军。范青笑着对他们说,闯营的队伍是义军,宗旨是剿兵安民,将残害百姓的官军斩尽杀绝,将踩在百姓头上的乡宦土豪除掉。所以牛酒我们收下,但一定要给银子补偿。 这些父老推托不过,只能收下银子。在回去的路上,议论感叹,早就听说过闯营的队伍在豫中杀富济贫,对百姓放赈。百姓一旦看到闯营的人到处焚香祷告祝愿,巴不得闯王前去解救苦难。这种事情听得多了,但也半信半疑,此刻真见识到闯营的作风,没有不佩服的。 当晚,范青再次强调军纪,有骚扰百姓,奸淫掳掠的,一概杀无赦,全军凛遵,无人敢违抗。 此时,傅宗龙和杨文岳刚刚在新蔡境内会师,他们本想进入新蔡城中休息。但新蔡的乡绅共同商议,紧闭城门,不许他们进入。所以他们只好在城外会师,驻扎在岳城镇,还有镇子周围的村落。 因为粮草不足,所以派出一部分人马去新蔡收缴粮食,新蔡县令站在城头上大声回禀:“两位大人,新蔡接连遭受兵灾饥荒,城中十分困难,自救不暇,实在没有多余的粮草供应大军,万请原谅。” 城下将领厉声道:“两位总督大人有尚方宝剑,斩你个小小县令易如反掌,你快快打开城门,让我们进去,胆敢违抗的,踏平你们县城,鸡犬不留。” 知县心中害怕,但也知道如果打开城门,让他们进来,那才是真正的“鸡犬不留”,所以拱手道:“大人稍安勿躁,容我同地方上的绅士商议一下,尽力而为。”说完,他下城回衙,再不露面。 晚上,二位总督约定商议军情,傅宗龙在去杨文岳大帐的路上,只见数里外的几个村子火光冲天,隐隐约约传来哭喊声,他皱眉道:“为何村庄起火?” 家丁卢三低声道:“是咱们的部队在打粮,放火烧了村民的房子。” 傅宗龙大怒喝道:“咱们是剿匪的官军,怎能行止如匪徒一般,祸害百姓,还有没有军纪王法了?去把他们的将军叫来,我要杀一儆百。” 卢三不动地方,半晌才低低的声音道:“大人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这些兵怒气冲天的,天天要饷、要粮,说自己饿着肚子打仗。如果对他们用军法处置,只怕会有不测。” 傅宗龙呆立片刻,长叹一声,他自幼学习儒家仁义之道,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带兵出来,却不仁不义,简直是禽兽不如,可没有粮草军饷是现实,要禁止官军烧杀淫掠,怎么可能?如此军队,如此境遇,又如何与敌人作战,他看了一会儿,无计可施,只得摇摇头,进入了中军帐中。 中军帐中除了杨文岳之外,还有双方军队的重要将领,一共七八名。会议还没正式开始,这些将领先抱怨了一通,说什么粮草不足,士气不高,天寒地冻,棉衣也没有之类的话。 傅宗龙和杨文岳也没什么解决的办法,只能干听着。等众将抱怨完了,二人才宣布基本方略,还是以稳重为上策。正在商议中,又有通信兵送来崇祯皇帝最新手诏,催促他们速战速决,不可贻误迁延,否则军法从事之类的话。 两位总督登时手足无措,崇祯皇帝只知道催战,不管后果。他对中原形势根本不了解,还以为是从前那样的小股流寇,只要天兵一至,立刻作鸟兽散。却不曾想李自成的队伍已经壮大,比官军人数、装备、士气都占了优势。崇祯皇帝对如何作战茫然不知,只是在宫中随便一想,就下手诏,就令兵部催战。 此时两位总督十分为难,如果尊旨主动进攻,是必败无疑的,如果不遵旨,那就是抗旨不尊,也要获罪,两位总督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两位总督又商议一会儿,没什么好法子,只能还按着以前牵制的策略实行。他们害怕到了汝宁,被敌人包围,打算进驻项城。 对这个决策,傅宗龙是不满意的,但也无可奈何。近两年来他被崇祯关在监狱中,对外面形势的变化也不如何清楚,此刻才知道,流寇已经如此强大,不可战胜。但他向来忠直,虽然皇帝屡次惩罚他,他还想着忠君报国,想着皇帝既然把他释放出狱,又提拔他当上总督。他也该尽自己力量,那怕丢掉性命,也要尽力报答皇恩。 于是,他对杨文岳叹道:”杨大人,贼在西北,我军反向东北进军,这种躲贼的行为,倘若被圣上发现,责备我们,该将如何?” 杨文岳心中在嘲笑傅宗龙的迂腐,脸上却陪笑道:“我们是欲取之,姑予之,先退一步,看清敌人的部署,然后再找到敌人弱点进攻。不能一上来就与敌人决战,到时候万一把朝廷好不容易训练的数万人马都搭进去,岂不是更糟。” 傅宗龙无话可说,心中认为杨文岳的话,很有道理,但觉得自己不能粉身碎骨,报答皇恩,算是贪生怕死了,所以又深深的叹了口气。 由于附近百姓逃避一空,所以官军消息不明,连范青的骑兵驻扎在距离不远的射桥都不知道。当晚,傅宗龙给崇祯皇帝奏表,说自己已经与保定总督杨文岳会师新蔡,即日将遵旨合力进剿,必将纾缓朝廷心腹之忧。尽管这么说,傅宗龙却也知道,这不过是骗骗皇帝开心罢了。进剿是不可能的,这次来河南剿贼成功的希望渺茫,心中彷徨,不知所措。 此刻,范青与李岩也在商议对战的策略,据探子报告,傅宗龙和杨文岳会师后,兵力达到六万,人数虽多,但士气不高。士兵们在新蔡附近,到处抢劫,百姓苦不堪言。 范青问李岩,“兄有可对策?” 李岩沉吟道:“敌人人数众多,咱们现在的前锋只有八千骑兵,正面对战似乎兵力不足。比较稳妥的法子是等中军到来,到时候人数对等,拉开阵势,在野外大战一场,咱们能占八成胜机。” 范青摇头笑道:“看现在官军的士气,他们有胆子和咱们野外正面对战么!再等一天,敌人只怕已经逃到项城了。本来在野战中能轻易取胜的战斗,却要拖到攻城战,那可就难上十倍了!” 李岩吃惊道:“难道你要用八千骑兵攻击五六万敌军?那可太冒险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6章 戏耍傅宗龙 范青笑道:“也没什么危险,咱们是骑兵,打不过可以逃走。而官军大部分都是步兵,一旦溃散,就是彻底败了。这种士气不高的步兵,最怕疲惫,一旦疲惫不堪,稍稍攻击就能自己溃散。看我略设小计,让他们团团转。” 次日黎明,傅、杨两位总督率领两军饱餐一顿,离开汝宁向北面的项城进军。从汝宁到项城有一条大河,叫汝河。上午,两位总督立马汝河南岸,督促众将在汝河上搭建浮桥。这本是昨夜下的命令,但官军做事拖沓,寒冬之中,谁也不愿意深夜干活,磨磨蹭蹭,一夜连木料都没收集够。早上搭建浮桥,也是很慢,直到日上三竿,才把浮桥搭好。等到大军度过汝河,已经是下午了。 人马过河后,继续北进,当晚宿在距离新蔡城五十里的龙口镇。当晚,龙口镇火光冲天,处处都有哭声,官军所到之处,烧杀淫掠就如家常便饭一般。傅宗龙坐卧不宁,很想去管一下这些乱兵,但又不敢。 他又把亲随卢三和两位亲信将领叫来,说了他的意思,两名亲信将领一听,立刻摆手道:“大人千万不要做傻事啊!现在下级步兵都很疲惫,颇有怨言。有的骂欠饷,有的说行军辛苦。有的说白白替朝廷卖命,没有意思,哪个龟孙愿意跟敌人作战。还骂军官平日喝兵血,吃兵饷,作战的时候倒让士兵卖命。我们将官听到这样的抱怨都不敢多问,怕问了之后,招致部下怨恨,造成哗变。大人,我说句心里话,我们这些将领也不愿意打仗,听到往项城去,能避开敌军,我们心里都很高兴,巴不得离开敌人远远的呢!” 傅宗龙听到这番话,哑口无言,有这样的兵,这样的将,还能称之为军队么! 这时,卢三拱手道:“大人,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了,你看杨大人,他都习惯这种情形了,早早就入睡了!” 傅宗龙长叹一声,不说什么了。第二天清晨,刚刚起床,忽然汝宁送来急报,说流寇已经把汝宁围困了,要攻打州府,请火速增援。 傅宗龙和杨文岳接到急报,连忙派人去汝宁府查看,果然在汝宁府城下有许多闯军士兵,正在制作云梯,似乎要大举攻城的样子。这时候汝宁府的第二封告急信也到了,州官泣血求助,务必要让他们赶回,解救州府危急。 傅宗龙和杨文岳把军中诸将都召集到帐中商议对策,傅宗龙十分忧虑,如果汝宁被破,崇王被害,他的部队近在咫尺却坐视不救,一旦皇帝知道实情,只怕不是下狱了,而是要砍了他的脑袋。 陕西诸将以贺人龙为首,上次在汉水边他被义军打的大败,元气大伤,现在重新组建的部队早就没了以前的锐气。陕西这几名将领都没什么斗志,他们都看贺人龙,这些将领中,贺人龙资历最老,名气最高,所以希望他能说几句话。贺人龙知道傅宗龙耿直的脾气,不愿触这个霉头,于是不停的向杨文岳手下大将虎大威使眼色。 虎大威是杨文岳的爱将,他知道自己属下兵将情况,还不如陕西兵呢,更不敢出战,也知道自己绝对不是义军对手,于是,他向杨文岳使了眼色,希望杨文岳提出持重的主张,不要贸然决战。 杨文岳明白虎大威的意思,他知道眼下兵将情况,绝对不能作战。但如果持重的话由他说出口,傅宗龙就会在奏折中攻击他,说他“临战怯敌,贻误战机”。皇上脾气暴躁且又多疑,一怒之下,就把罪责都压在他的头上,等于替傅宗龙顶罪了。另外他和傅宗龙都是总督,他比傅宗龙还早一年升任总督,但皇上在诏书中却让他和傅宗龙会师之后,一切听傅宗龙指挥,这让他心中很不服气。由于不服气,他更想让这担子由傅宗龙承担起来,万一败了,傅宗龙也是罪责难逃。 所以他不说出心中主张,只是拱手道:“此事十分急迫,救与不救,请傅大人说出主张,众将再议。” 傅宗龙心中也十分为难,但他不能不拿出主张来。由于紧张,他花白的胡须在胸前索索乱抖,连手指都颤抖起来了,激动的道:“本督师在狱中两年,蒙皇上特赦,委以封疆重任。如今奉命剿贼,惟有一死上报皇恩。宗龙已经是快六十的人了,一生没当过逃帅,今日宁死也不当逃帅。我的主意已定,明早进兵决战,希望诸君努力!” 大家一听这样的话,心中都十分失望,但又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垂着头在心中怀着鬼胎。杨文岳见傅宗龙这么说了,他也是奉命剿贼,当然不敢说出不同意见,但又想:“明日,十有八九是要败的,只希望败的不惨,那时就可以劝傅宗龙保存兵力,他没说别的话,只是起身告辞道:“既然傅大人已经做了决定,咱们就回营准备。”说完带着保定将领走了。 贺人龙等陕西将领也要走,傅宗龙伸出颤抖的手指挽留贺人龙和李国奇道:“贺将军、李将军稍留一步,本督还有话嘱咐。” 这两位大将是陕西将领的代表,他们立刻躬身留下,肃立帐中,听候训示。 傅宗龙道:“自从剿贼以来,已经有十年了,当大将的都不能尽心尽力,致使流贼日益猖獗,国家一天比一天危难。希望这次战斗,两位将领拿出陕西名将的血勇气概,全力以赴,为朝廷分忧,为皇帝分忧。成败在此一举,万望明日努力一战,洗刷以前的耻辱,不辜负朝廷,也不辜负老夫的殷切厚望。” 这一大篇话说下来,贺人龙和李国奇虽然各怀鬼胎,但也都装出感动的样子,说道:“是,是,大人放心,这次战斗,一定尽心尽力,报效朝廷,誓死作战,有进无退。” 傅宗龙对两名大将的态度十分满意,但他又怕这两名大将言行不一,只是对他敷衍,因此又道:“只要二位英勇作战,立下大功,纵然过去有过罪愆,也一笔勾销,本督师必将上报朝廷,对两位将军格外施恩,犒赏大功。” 贺人龙、李国奇又连声道:“一定遵命,死战杀敌。” 傅宗龙把他们送走之后,不知道这次战斗能不能胜利,感觉心中茫然,毫无把握,他望着尚方宝剑,忽然流泪道:“皇上,宗龙老了,今日一战,不知道能不能替你分忧,臣宁可战死沙场,也决不做一个逃帅。” 此时,范青正在汝宁城下,大张旗鼓的制作云梯和其他攻城器械,同时让人向汝宁城头放火铳和射箭,汝宁城头守军也不停的放炮还击,城上城下乒乒乓乓响个不停,十分热闹,其实并没有人员伤亡,但是给城内的守军和百姓造成很大压力,一片恐慌。 此时,范青已经知道了傅宗龙率领官军的动向,他不用派人侦察,当地百姓就争着给他报信。这些百姓被官军祸害的很惨,巴不得范青的人马去消灭他们。 傅宗龙在全军吃完早饭后,下令向汝阳进军。据汝阳十里左右的时候,有斥候回报,说流寇正在撤离。傅宗龙大喜,认为流寇势弱,不敢与自己大军为敌。于是,命令大军加速进军。到了汝阳城下,只见义军的队伍都已经向北撤离。据斥候报告,义军已经撤到北面的洪河边,正在渡河。 傅宗龙以为义军不敢同他的大军作战,避开锋芒,连忙下令,不许停下休息,继续追击。杨文岳比较熟悉现在义军的实力,心中颇有些怀疑,便道:“大人,咱们已经解了汝阳之围,何苦再苦苦追击。” 傅宗龙道:“现在敌军正在渡河,正是咱们半渡而击的好机会。趁着他们渡河而击之,使他们首尾不能相顾。如果等他们全部渡河,再想战胜他们就不容易了,说罢,大声下令:“赶快追击,不要让流贼逃走。” 这时候,与义军交战过的官军将领如贺人龙等,都知道范青的厉害,担心这样追下去,会中了范青的计,但没人敢向傅宗龙公开建议,只怕落下一个“临战怯敌”的罪名。 等官军到了渡口的时候,才发现义军在渡河的人数很少,北岸剩下的只有数百骑兵,一见到官军立刻仓皇逃窜。而南岸的义军士兵见到官军也赶紧拆断浮桥,分明是害怕官军过河追击。由于浮桥已经断了,南岸、北岸的义军士兵已经不能呼应。傅宗龙看到这一切,立刻下令,追击逃跑的义军骑兵,不许“流贼”逃脱。 他非常兴奋,大声鼓励士卒,“流贼已经惊慌逃窜了,咱们只要一鼓作气,就能歼灭他们,为朝廷立下大功,这是各难得的机会啊!”于是下令追击,一面追击,一面沿河搜索敌军。 众人追踪义军的足迹,沿着洪河向西而行,走了三十多里,也没追上义军的影子。此时,天寒地冻,官军被苛扣军饷,大多衣衫单薄,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连续走了这么远,又饥又渴,又冷又饿。几次将领们请示傅宗龙,想要休息,但傅宗龙不许,动不动还口称圣旨,杨文岳和诸将都不敢多说。但下级士兵们却怨声载道,有的怨天怨地,有的骂个不停。 又走了几里,到了一个叫孟家庄的地方,此时人困马乏,又饥又渴。各营的战马也一样被苛扣豆料,所以见到孟家庄的地面上有散落的干草和豆料,就再不肯向前走了,而是在地上啃食干草豆料,任凭马夫鞭打,也不肯移动。 虎大威和贺人龙都同农民军作战多年,很有经验,深知如此军心,确实不能向前走了,万一遇见敌人,官军一触皆溃。他们商量之后,一起来见傅宗龙和杨文岳,对他们说:“两位大人,现在人困马乏,流贼离此不远,如果匆匆前去挑战,未必能够取胜,不如先在这里停下歇脚,吃过午饭之后,再去进攻。” 杨文岳心中也早就不想追了,便对傅宗龙道:“暂时在这里歇脚,等吃过午饭之后再向敌人进攻,比较有取胜的把握,大人觉得如何?” 傅宗龙面对这种情况,也只好说:“既然大家疲惫,就暂且在这里扎营休息。可是务必小心,谨防流贼过来偷袭,不许士兵们分散出去找粮。让士兵们赶快吃饭,原地休息。如果流贼不来,就在这里休息待战。如果来了,就随时进剿,不使流贼得逞。” 傅宗龙说了以后,大家一同说声“遵命”,然后下去把傅宗龙的话向下传递。但最底层的士兵对这命令根本不理睬,扎营之后,立刻四面散开,去抢劫放火了。 此时范青带着七千左右的骑兵藏在距离孟家庄数里远的一片树林中。片刻功夫,去诱敌的一千骑兵也转了回来,加入队伍。此时,站在山坡上就能看到远处孟家庄黑压压、乱糟糟的官军,足有四五万人。义军士兵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只等范青一声令下,便发动攻击。 范青看看官军零乱的队伍,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这样的军队也能称之为正规军,简直可笑,这两年,官军战斗力下降非常明显。此时官军比起当初潼关南原之战的时候的官军,简直逊色太多。 回头看看自己的兵,八千骑兵都坐在地上休息,战马的缰绳栓在树上或者自己的手臂上,整个树林除了寒风刮起的枯叶声音,再没一点人声,整个队伍鸦雀无声,十分肃静。范青从人丛中走过,只见小伙子们一张张年轻的,期待的面庞,每个人都精力充沛,士气很高。 范青转头对李岩笑道:“练兵就应该练成这个样子,令行禁止,全随主将意思,只有这样,才能静若处女,动若脱兔。” 李岩笑着点头,“正是如此!” 范青命令士兵继续侦察,自己则在树丛中坐下。赵恩、杨铁柱、白旺几名年轻将领都围拢在他身边,一会儿坐,一会儿站,一会儿又走来走去,他们心中焦急,想要赶快作战。但范青神色安详,一点也不着急,他笑着对李岩道:“大哥,咱们很久没下棋了,不如玩上一盘如何?”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7章 一战溃敌 李岩笑着点头,让属下拿来象棋。亲兵把一张白布做成的棋盘放在地上,四角用大石块压住,免得被风吹起。棋子都是用拳头大小的光滑石子打磨之后,写上文字,亲兵将旗子摆好,范青和李岩相对坐下,伸手笑道:“大哥执红色,请先手。” 刚走了一步棋,探查敌情的兄弟过来报告说:“官军正在扎营,但队伍并不严密,有人扎营,有的人却已经走出营地之外了!” 范青点点头,没有作声,旁边几名年轻军官一脸期待的看着他,认为这就是进攻的机会。白旺本是他的亲兵队长,这次也被提拔成校尉,他是急性子,忍不住道:“军师,趁着他们立足未稳,咱们骑兵猛冲过去,必定可以获得全胜,请军师下令吧!” 范青微微一笑,拿起棋子啪的一声落下,和李岩下棋。平日里,范青的象棋是不如李岩的,十次得输九次,但今天李岩显然也是心神不定,不小心被范青吃了一个车,登时处于劣势了。这时,又有探子来报,说官军分的更散了,好多人都出了营寨,奔到附近村子里,大概是要抢劫,马匹被卸掉马鞍,也无人照料,在营地中乱走。” 这时,将领们都觉得机会到了,再一次向范青请求进攻,都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现在进兵,肯定能将敌人打个大败。” 范青却嘿嘿一笑,并不搭话,他把马跳过河,直逼李岩老将,局势相当有利。 又过了片刻,探子又来报告道:“现在各个村子都有官军出入,有的从村里牵出牛、羊,有的在毒打百姓,还有的把百姓的茅草屋都拆了,准备回去喂马,往来的官军士兵为了争道,居然还有大打出手的。” 将领们听了这个禀报,更加焦急,个个摩拳擦掌,纷纷向范青请战,连向来沉稳的赵恩也忍不住道:“军师,差不多了吧!” 范青还是不理睬,他兴致勃勃的把炮向下一落,笑道:“将军!”李岩走了一步,范青又把马向前一跳,笑道:“再将一次。” 李岩无路可走,只好笑着把棋子推开,道:“你赢了,弟弟的棋艺有进步啊!” 范青笑道:“不是我棋艺进步,而是哥哥的心不能静下来。” 这时候又有一个兵跑来,报告道:“现在孟家庄到处都是官军,有的打水,有的正在喂马,比刚才更混乱了!” 范青笑着对亲兵道:“把棋盘、棋子收好,我下次玩的时候少一个棋子,唯你试问。” 接着他站起来,对几名迫不及待的将军道:“立刻全体上马,下令擂鼓,全面攻击。” 于是,众人上马,树林中沉重的鼓点声响起来,声音越来越急,很快鼓声大作,震天动地,八千骑兵从树丛中冲出来,如飓风一般向敌营冲去。马蹄声,喊杀声,战鼓声响成一片,数道烟尘在山丘上腾起,向着孟家庄滚滚而去。 当官军看见义军的骑兵从树林中冲出来的时候,登时都惊慌失措,许多将士都想逃跑。傅宗龙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找义军决战的,所以他并不慌张,而是和杨文岳立马孟家庄外,竭力安定士卒,让他们不要慌张溃逃。只听他大声向将领们道:“今日在此决战,有不战而逃者,立斩!” 说话之间,只见一名官军正想着策马逃走,傅宗龙立刻命人堵截,把这名逃跑的军官抓回来,押到他面前,他亲自拔出尚方宝剑,将他斩首。这样一来,许多人便不敢再逃走了。傅宗龙命令吹号,召集士兵,那些散落在各个村子的士兵,本来是要逃走的,但见中军未乱,便大着胆子回来。贺人龙、李国奇、虎大威三名大将指挥偏将们将各自人马在庄外匆匆布成阵势,准备迎战。 傅宗龙为了鼓励军心,慷慨激昂的对三名大将道:“各位奉朝廷命令来此剿贼,今日与贼相逢,只能前进,不能后退,倘若后退,不只是老夫要受到国法惩罚,几位将军也难逃一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何况流贼只有数千骑兵,而我们有数万人,只要一鼓作气,定能将他们杀败。到时候立下大功,上报皇恩,下得封赏,几位将军,机不可失啊!” 三名将军都唯唯称是,贺人龙甚至亲口道:“请大人放心,人龙决意死战。”话虽说的慷慨,但心中却打着另外的主意。 范青的骑兵很快就冲到阵前,一阵箭雨落下,官军们登时一片惨叫声,队伍也一阵混乱。 傅宗龙见状,挥动手中令旗大呼,“擂鼓,贺将军、李将军,上前杀贼啊!”同时杨文岳也驰到保定军前大呼,“李将军,冲啊,上前杀贼!” 由于两位总督都已经下令向敌人进攻,于是官军阵前战鼓齐鸣,喊杀震天,但冲锋的却没一个,反倒遭受了义军的第二轮箭雨,队伍不但没冲出去,还稍稍后撤,队形也更散乱。 贺人龙、李国奇、虎大威其实心中都不敢作战,他们只是阴沉着脸,看着敌人,互相观望。这几名大将中贺人龙的人马最多,步卒两万,骑兵也有三四千人,相对别的部队比较精锐。听到总督命令应该立刻出战。可贺人龙深知义军战斗力,这样冲出去,只能全军覆没,所以他不论中军怎么擂鼓,就是按兵不动。还命令最精锐的骑兵列阵在他周围,一则保护他自己,二则避免大战的时候,自己的精兵被敌人冲散。富有经验的虎大威见此情景,也照样做事。 傅宗龙看着义军一轮又一轮的箭雨落下,骑兵在阵地前跑来跑去,而自己这方的官军大将都不敢出战,十分焦急。在这危急关头,他甚至都不敢用尚方宝剑去斩一个偏裨将领,他心中清楚,如果此时杀一个将领,不是立刻兵变,就是全军瓦解。不但无法迎敌,连他自己也死无葬身之地。 经傅宗龙的一再催促,李国奇不得已率领他自己的人马出阵去了。他碰到的是求战心切的白旺,范青已经对白旺说了,这次大战如果立功,保举他做一名将领,白旺心中热切,迫不及待的想与官军作战,他率领三千骑兵在敌军阵前兜了几个圈子,不停放箭,也不见官军出来应战,正感焦躁的时候,忽见官军冲出一股部队,约有一万多人,骑兵约有一两千,剩下的都是步兵。 白旺大喜,大吼一声,毫不犹豫的向官军中间冲去,手起刀落,先将一名官军将领斩落马下,他人数虽少,却极勇猛,三千骑兵冲入敌阵,犹如一只猛虎冲入羊群当中,所过之处,到处都是官军的惨叫着倒在地上。三千骑兵在一万多官军队伍中来回纵横驰骋,如入无人之境。这些义军战士被范青按在山头树林中,憋了一肚子战意,士气极高,猛杀猛砍,个个都以一当十,锋锐不可抵挡。 李国奇召集骑兵想要阻拦白旺的势头,连续两次,都被白旺冲散。官军骑兵只能远远的散开,不敢撩其锋锐。步兵则更无斗志,被白旺的骑兵冲了两个圈子,纷纷溃散,阵型很快就没了。步兵对战骑兵最关键的就是阵型,没有阵型,根本没法和骑兵对抗。 还不等李国奇组织队形,已经有步兵开始后撤逃跑了,李国奇让亲兵连杀了好几个逃兵也阻挡不了,最后自己也被亲兵佣促着逃走。 贺人龙一看李国奇败下阵来,并不接应,连总督的死活都不顾了,立刻率领他的人马向东北逃窜。虎大威见贺人龙逃走了,也赶紧率着自己的人马也跟着逃走。 李国奇败阵之后,如果有人接应,白旺的三千骑兵是攻不上来的。可白旺一见敌人大营混乱,他初生牛犊不惧虎,竟率领三千骑兵猛的冲入官军数万人的大阵当中。 刚刚撤回的李国奇正在收拢人马,想要退回孟家庄,一见白旺的骑兵冲上来,大营混乱。又见贺人龙、虎大威都向东北方向逃走了,猜他们是要逃往项城,于是也顾不得收拢部队,只在亲兵家丁的佣促下,带着残兵向项城疾驰而去。 这时候,山坡上范青见敌阵混乱,立刻擂鼓,全部骑兵一起冲上来。官军的大营迅速溃散。俗话说“兵败如山倒”,官军三员最主要的大将带头逃跑,整个战场完全陷入崩溃局面。傅宗龙和杨文岳也各自都有自己的亲信部队,此刻见势不妙,都佣促着各自的总督不散,且战且逃。 白旺记得范青要给他保举将领的事情,冲的格外勇猛,他知道傅宗龙是一个大官,所以盯着他不放。激战中,他率领一百多骑兵直接冲入到傅宗龙身旁,差点就把傅宗龙从马上揪下来。傅宗龙身边的几名亲兵都是他的同乡子弟,被他当成亲信提拔上来,所以舍命冲上来保护,才让傅宗龙逃走,但傅宗龙随身携带的尚方宝剑和敕书都被白旺抢夺过来,成了义军的战利品。 范青在高处观察战场形势,只见官军分成两股,大部分随着三位总兵向东北溃逃,其中有不少骑兵。一小部分向西北溃逃,队伍不算散乱,还能鼓起勇气,在退走中轮番还击,且战且走,这小股的是两位总督的亲随家丁,这些人都是他们物色提拔的亲信,平常花了大笔银子笼络,所以十分忠心,不若普通士兵那般一触即溃。这种情况在明末很常见,众将领官员都养家丁,以备关键时刻保护自己。 范青知道这些人都是死士,人数虽少,却不易对付。于是他决定把调集主力重点攻打溃散的普通士兵,以此来扩大战果。他让亲兵挥动旗帜,用旗语通知白旺、赵恩、杨铁柱三人向西北方向追击,集中兵力,重点攻打三个总兵官,而自己只派一小部分人对两位总督尾随不放,并不猛打猛攻,避免自己的人马在混战中死伤太多。只要能把三个总兵官消灭了,敌人的有生力量就没了。两个总督很容易对付,只需在项城和孟家庄之间的道路上截住他们,就可以将他们包围,全部消灭,甚至活捉。范青查看战场形势,只片刻间,就制定了作战方略。 傅宗龙和杨文岳一面抵挡,一面逃走,因为见到义军对他们并不猛攻,所以他们沿途收拢溃散的人马。黄昏时候,到了一处叫火烧店的地方,距离项城不过二十里路,只有一条荒凉的小街,周围有一道寨墙。寨墙的许多地方都已经倾塌,人马可以从缺口进出。看来是被闯营攻破之后的寨子,没人再敢守寨且修理寨墙。这寨子里原来有几十户人家,现在由于怕被战乱波及,都逃走了,所以空荡荡的不见一个百姓。这些百姓把能带走的东西都带走,连鸡鸭等小牲口都带走,留下的都是不能带走也不能吃的破烂东西。所以官军搜遍了整个寨子,也找不到一个百姓,一点粮食。 进入寨子后,傅宗龙和杨文岳密谈。杨文岳主张立刻逃走,但傅宗龙坚持不逃,他说:“项城距离这还有二十里,敌人定会在沿途设伏截杀。所以走不到项城,我们就会被流贼杀散。如今人困马乏,纵然想走也实在不能走,不如在这里死守待援。” 由于傅宗龙一再坚持,杨文岳也不好不听从,所以他们的人马就在火烧店停下来,坚决死守。他们认为平日对三位大将贺人龙、李国奇、虎大威还算仁义,他们三人决不会逃得很远,最多也就到了项城。如果能在火烧店坚持一两天,三位大将整顿兵马定会从项城回师来救。这样,内外合力对敌,他们进入火烧店的人马也不至于全军覆没。 很快剩余的兵马陆续到齐了,被二人整顿一番,划地而守,破开的寨墙也陆续修补上了。傅宗龙让属下士兵埋锅造饭。傅宗龙和杨文岳并辔巡视各处,问了问手下将领,知道跟来的将士约有一万左右。这时,第一批追击的义军已经到了,只有几百骑兵,因为人少,所以并不迫近,而是在几里外停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8章 被困火烧店 傅宗龙和杨文岳下了马,步入到一处荒凉的破庙当中,这庙的殿庑有一半都毁坏了,院子里都是干枯的荒草,再被积雪遮盖,断碑也倒在地上。两人进去之后,让亲兵站在远处戒备,两人则密谈起来。 傅宗龙叹息道:“学生以待罪之身,奉命出京,受任陕西三边总督。皇上要学生率领关中将士,来河南剿灭流贼。不想今日一战,竟然溃不成军,实在无颜上对皇上,下对中原百姓。” 杨文岳安慰道:“胜败乃是兵家常事,傅大人不必难过。这几年,官军每次遇到流寇,总是惊慌溃逃,所以学生常常主张持重,不敢轻易浪战。” 傅宗龙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杨文岳对他主张作战有些不满。这几年他在牢狱中度过,其实对义军实力的增长并不了解,还想着像崇祯初年那般,官军到处追着流寇跑。他叹息一声,替自己开脱,“学生并非不主张持重,实在是皇上一再催逼,明知道这仗打了,也未必有功劳,但不打定然获罪,两难之间,必选其一,所以学生决定一战,宁可战死沙场,也不死于西市,大丈夫岂能重对狱吏。” 提到皇上,杨文岳也只能叹气,崇祯太过急躁,只是一味的催战,对实际情况根本不了解,这几年无论对流寇还是对关外的女真人,连战连败,都是有原因的。于是叹道:“大人的苦衷,我也深知。事到如今,咱们只能在这里死守待援,幸好在混战中,咱们身边的亲兵还没有溃散,还有一万多人,只要你我镇定指挥,鼓励将士奋发忠义,齐心一战,还可以固守数日。另外丁督师驻军在商城一带,据此地不远。左良玉总兵虽在湖广,但也不过是三四天的路程。还有贺人龙、李国奇、虎大威三帅逃走不远,料想他们都会过来救援,毕竟我们是皇上钦点的督师,如果咱们阵亡,他们见死不救,也都罪责难推。今夜我们一面向皇上飞奏败军危急情况,一面飞檄三帅和丁督师、左总兵,让他们速来相救。” 傅宗龙道:“我也是这个主意,我们现在就部署军事,然后各自向朝廷飞奏。” 杨文岳点头道:“学生人马较少,东南一带归学生防守,贼寇从西北而来,西北一带守寨的事情就交给大人担负起来,可否?” 傅宗龙道:“如此甚好,我就是打算这样划分防守的。只再稍作调动就可以了。我们还应派出人马在寨墙外面掘一条壕沟,修补寨墙,把携带的火器、大炮都架设起来。” 正说着,寨子东面传来隆隆马蹄声,原来是范青担心追击傅宗龙等人的兵力太少,让赵恩带领一千骑兵赶过来增援。赵恩来时被范青嘱托,要试一试官军是打算在火烧店死守待援,还是暂时休息,等待时机逃走。如果待援的话,就不用进攻,只是监视,等待大队人马,如果逃走,就派骑兵追击,务须将他们击溃。赵恩率领一千多骑兵,呐喊着冲向寨子,距离二百多米的时候,左右分开,向寨子里射箭。傅宗龙已经命人架设起来大炮,便发令放炮还击,一时间炮声震耳,硝烟升腾。只见赵恩挥动旗语,随后锣声响起来,队伍缓缓撤去。赵恩已经摸到敌人的意图,他们架设大炮,修补寨墙,还挖掘壕沟,显然是要准备坚守待援了。 乘此机会,傅宗龙命令挖掘壕沟的士兵,将壕沟尽量的挖宽、挖深。寨墙的缺口之处,也用拆毁的房屋木料和转头堵死,并用砍下的树枝塞住路口,使义军的士兵不能直接冲杀过来。傅宗龙为了激励士卒,不顾自己一把年纪,亲自到壕沟中背土。这也是他为官这么多年第一次,现在形势危急,他也不得不放下架子。 忙碌一阵儿,他就回到自己的住处,准备给皇上写奏本。这时候,他才想起刚才在孟家庄混战的时候,自己的尚方宝剑已经丢了,连皇上的敕书也被人给一并抢走了,只有他的一颗总督银印因为绑在自己的腰间,侥幸得到保存。对于这几件事情,到底怎么措辞,能既不太脱离实际,又能摆脱自己的罪责,很费踌躇,不禁长叹一声。 傅宗龙开始亲自草拟奏本,原来跟随他的几个掌管文案的幕僚,有的失踪了,有的死在混战当中,还有一位受了重伤,所以尽管他老眼昏花,也不得不亲自提笔自己写。 刚写了几个字,杨文岳又匆匆来见,向他说道:“傅大人,据学生看来,目前我们还不宜在此死守,刚才流贼上来冲杀一阵,又退了回去,必是等待大队后续人马。现在已经知道与咱们对战的是闯营军师范青,此人十分有计谋,且勇猛善战,是文武全才之人。今天下午他带着主力追杀三位逃帅。我看在追杀之后,他必然回师包围咱们,到时候,再想逃就来不及了。听说,今天击溃咱们的不过是贼寇的先锋骑兵,后面还有数万大队步兵正在赶来。等敌人大队人马到来,咱们四面被围,岂不是在火烧店坐以待毙?学生之见,还是走为上策。” 傅宗龙摇头道:“我主意已定,与其死在火烧店之外,不如就死在火烧店之内,如今大人不过是想奔往项城或者沈丘。据我看,敌人都是骑兵,而我们这一万多人都是步兵,一旦到了荒野,人家骑兵驰骋,咱们就会被击溃在旷野当中,所以我是宁可死在此地,也决不逃走了。” 杨文岳见他决心不逃,只得道:“文岳身为保定总督,决不单独逃走,不管死活,我都一同陪着大人,请大人放心。”说罢,回到自己的驻地去了。 傅宗龙继续动笔写奏章。写完之后,找不到人誊写,只得随便叫了一个幕僚抄了一遍,虽然这个幕僚的字写的不好,但眼前形势也找不到书法较好的人了。他又开始写亲笔信,这是给贺人龙三位大将的,他自认为待贺人龙不薄,所以文中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希望他能率领陕西兵回救自己。写完之后,自己看了一遍,匆忙之中,心情很乱,虽然是短短的一封书信,却错了好几个字,他一一改正,交给中军,让他速速派人奔向项城或者沈丘,寻找贺人龙、李国奇。然后他又开始写给丁启睿的信,刚刚写了一个开头,忽然屋外人喊马嘶,一片喧哗嘈杂声音,十分混乱,他大惊失色,毛笔落到地上,迅速奔出屋子,大叫:“什么事?发生什么事了?” 原来杨文岳从傅宗龙那里回来,发现他的人马这里一群,那里一堆,都在窃窃私语的说话。他立刻传令让大家回到驻防的地方。刚刚传令下去,营中就更混乱了,忽然有几十个人跃出寨墙,跳过壕沟向东南方向逃走。他知道这是生死关头,必须镇压,否则有全营溃散的危险。于是立刻举起尚方宝剑厉声喝止:“有擅自逃走的,为首军官立刻斩首。”他把尚方宝剑从黄锻套中取出来,拔出半截,以示令出法随。可是即便这样也没人听从他的喝止,只见人马越来越乱,逃走的人更多了。他的中军张副将跑到他的面前慌张的请求道:“大人,快走吧!军心已经散了,不可收拾,不要徒然在此丢了性命。” 杨文岳问:“到底怎么回事?” 张副将道:“将士们认为死守只能是死路一条,所以不愿意死守,纷纷逃走,请大人赶快上马。” 杨文岳喝道:“我不走,我刚才同傅大人商量好了,共同守在此处,以待援兵到来。如今话刚说出口,我就自己先走,如何对得起傅大人,如何上对朝廷?” 张副将道:“大人,如今事出突然,不能再守,稍迟一刻,想走也走不掉了。况且现在人马已经动了,再想阻止也没法阻止,请大人赶快上马吧!” 杨文岳道:“用尚方宝剑斩几个将官,我看谁还敢走?” 周围将领一听,都连声说:“斩不得,斩不得。军心已经变了,那样只会激起更大的乱子。” 纷乱中,几名将领都围到他的身边,互相使着眼色,张副将便上前挽住他。另外一个副将也从另一边挽住他,大家又是一起催促:“请大人上马,赶快上马!” 一面劝,一面抬起他硬向马上送。他一看大势已去,只得跨上马背,心里想:“这种做法也太对不住傅宗龙了!”刚刚抓好辔头,后面就有个将领在他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那马立刻向东跑去,他的亲兵亲将拥促着他,一起逃出火烧店。数千保定战士一哄而散。 傅宗龙听到杨文岳已经逃走,只能连连跺脚,大声叫道:“天啊!大势已去了!”他没再说什么,只觉得心情混乱,两腿打颤,几乎站立不住,到底应该怎么办,他自己也是一片糊涂。这时,监军任大人和中军副将陈将军一起走到他的身边,同时劝他赶快率军向陈州逃走,他仿佛听不明白众人的话一般,只是连声问:“你们说什么?说什么?” 这些副将又说了一遍,同时别的亲将也七嘴八舌的插言,劝他往陈州逃走,不可耽搁,这时傅宗龙才清醒过来,颤声道:“我明白了,你们是怕死,刚才我拿不定主意,到底是做一个忠臣,还是做一个逃帅。现在我拿定主意了,我傅宗龙就应该死了。蒙皇上把我从狱中赦免,叫我督师剿贼。今日不幸陷于此地,我只能与诸君并力作战,不能像别人一般逃走。” 大家依然纷纷劝他,说现在只剩下陕西人马,人数很少,无法固守火烧店。他想了想道:“你们把所有游击以上的将领全部找来听训。” 一时三刻,所有的偏将军官都奔到他的面前,听他训话,大家都以为他要发布命令,指挥他们如何逃走,岂料,傅宗龙忽然流下泪来,对将领们说:“如今形势危急,宗龙决心一死上报皇恩,你们大家愿意逃命的只管逃走,我自己决不会离开此地一步。” 大家听他这么一说,都觉得心中好失望,这些将领大多都是他的同乡或者亲人,被他提拔上来的,总不能把他一个人扔在此处。众人面面相觑,正想着要不要也像杨文岳一般,强行把傅宗龙带走。 忽然,营地东面,一片喊杀声,马蹄声,惨叫声,十分混乱。此时,已经到了黄昏,营地外面远处昏暗不清,不过有很多官兵从东面逃了回来,正是杨文岳的属下官兵,原来他们在东面遇到了大队骑兵的伏击,死伤惨重,杨文岳也在乱军中失去踪迹,不知道是死了,还是被擒住了。 众将脸上一起变色,刚才幸好没随杨文岳一起逃走,否则这些逃兵就是下场。这下子众人逃走的愿望被断绝了,无奈之下,只能选择死守。 傅宗龙趁机道:“诸君既然不愿意作逃将,那就听我吩咐,共同守卫此地,等待援军,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于是他把身边的七八千人分出来一部分,填补了保定军的防线,将主要力量依然布置在西北一带。部署完毕,他又安慰大家,说他相信贺人龙和李国奇二人,接到他的书信,一定会回兵来救,又说他马上还要给丁启睿大人写信,给左良玉总兵写信,让他们一同过来相救。最后他说:“各位,只要咱们坚守几天,必然能盼来援军,希望大家不辜负朝廷厚望,奋战到底,迎来胜利。”说到这里他自己想起皇恩浩荡,而自己未能报答万一,损兵折将,惨败逃亡,被困绝地,不禁老泪纵横,泣不成声,将领们也低下头,心中也有些感动。 此时从东边过来的人马,正是范青带领的骑兵大队,他今天只用了很少的人马,就击败了傅宗龙和杨文岳的联军,他亲自追赶逃走的贺人龙、李国奇、虎大威,虽然没抓住三位逃将,但将他们的主力击溃,抓获了好多俘虏,其中将领级别的就有好几个。还几乎把这次官军出征携带的辎重、火器、骡马等全部缴获,因为所向披靡,所以义军的伤亡十分轻微,像这样的漂亮仗,近几年也很少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49章 死守 黄昏后,他带领人马从东边赶回,正好遇到杨文岳突围,于是一顿猛攻,将杨文岳的兵马也彻底击溃,美中不足的事由于事出仓促,天色又渐渐昏暗,杨文岳在几名亲兵的保护下,从小路逃走了。 于是范青带着人马回到火烧店周围,将火烧店团团围困起来,一面吩咐士兵埋锅造饭,支帐篷,准备宿营,一面又让骑兵在周围巡弋,防止敌人再次逃脱。部署以后,他亲在来到火烧店附近侦察,发现火烧店中的官军还很多。捉来一个逃跑的官兵审讯,知道逃走的只是杨文岳,傅宗龙决定死守待援。于是他传令让白旺、赵恩、杨铁柱亲自率领军队各自守卫一个方向,防止傅宗龙逃走,如果被官军突围,定然把这个方向的将领斩首。传下这一道严令之后,范青才开始吃饭。 当天晚上,田见秀、刘体纯率领大队人马赶到,包围火烧店的人马更多,密密层层,火烧店之外,漫山遍野全是火光,傅宗龙这回可是插翅难逃了。范青这才觉得有些放心,他派人回老营向高夫人报捷,并说他在五天之内暂时不攻打寨子,以免造成将士无谓的损伤。五天之后,傅宗龙仍然在死守,他就下令攻打进去。另外,范青还报告说丁启睿和左良玉可能来救援,如果确实如此,他就提前猛攻火烧店,必须将傅宗龙擒获。 以后两天,范青果然按兵不动,只是向寨内打炮。寨里面也向外面不停的打炮。为了消耗寨中的火药,往往在寨中正想停止打炮的时候,义军又故意施放几炮,引得寨中还击。义军自己是不怕消耗火药的,范青十分重视部队后勤,所以在出征的时候,带了许多制作火药的材料和工匠,现在就地在几里外建立工坊,日夜不停的制作火药。 每逢夜间,义军总要不断派人佯攻,使得官军一夕数惊,不得安宁休息,盲目的向外面打炮放箭,有时候官军的炮弹也能击中义军,造成伤亡。范青就让士兵在官军壕沟的外面再挖一条环绕火烧店的壕沟,这壕沟一来可以阻挡官军逃走,二来,在壕沟上铺上一层木板,士兵躲在里面可以防止炮击,还能在夜间防寒。白天,范青还组织士兵操练,故意让傅宗龙看见,让他相信义军打算长久围困。 周围百姓本已经逃走,但见范青的军队并不扰民,反倒给他们送粮食,纪律严明,名不虚传。就陆陆续续的回来,帮义军做事。 三天以后,高夫人派一名使者送来口谕,嘉奖了范青和全营将士,尤其褒奖作战勇敢的白旺,这当然是范青报告的缘故。高夫人还对范青说,她已经派李过率领一万骑兵,向信阳一带移动,牵制左良玉和丁启睿的人马,使他们不敢北来,所以范青不必担心丁启睿和左良玉,专心围困火烧店,务必把傅宗龙全歼,傅宗龙本人也要擒获。 又过了一天,将士们等不及了,纷纷请战,要求马上进攻火烧店。范青骑着马绕着火烧店观察,发现寨子里的官军虽然疲惫,但弓箭、火炮依然不停的向外发射,如果这时候强攻,会牺牲不少战士的性命。 于是,范青召集军中诸将,道:“各位,咱们现在强攻火烧店,定能取得胜利,但会牺牲许多战士。闯王以前常常说,每次进攻之前,都要好好想想,有没有别的法子,可以尽量减少咱们战士的伤亡。不但打胜仗,还要少死人,这才叫善于用兵,所以咱们还要耐心等待,敌人自行崩溃的一天。” 范青手下知道他的脾气,一旦定下来的事情很难改变,所以不敢再说什么。过了两天,连向来沉稳的田见秀都有点忍耐不住了,找到范青笑道:“军师,打仗没有不死人的,我们现在即便死伤一些士兵,但能换来一场大胜,这也就值了!干嘛还在这里干耗着?” 范青笑道:“我现在就是要按兵不动,因为现在官军就好像牢中的死囚,断了粮食就会自己饿死。他们的死期已经近在眼前,我们又何必一定要自己的战士遭受伤亡?我作战的宗旨是一定要用最小的伤亡,最小的代价,彻底击败敌人,这才算是完胜。” 田见秀笑着摇头,不再说话了。 第四天晚上,义军捉到一个寨子里的逃兵,经过审问知道,寨子里的粮食两天前就吃完了,这两天靠杀骡马充饥,甚至还有人开始吃被义军火炮打死的官军尸体,连重伤濒死的也被吃了。 范青问:“像这样下去,官军最多还能坚持几天?” 被捉获的官兵道:“骡马很快就能吃光,草根树皮也没有了,估计最多还能坚持两天。” 范青又问:“火药能坚持多久?” “也不多了,营中没有硫磺,就算有,也没人会制造火药,所以用一点,少一点。” “箭呢?” “也快用完了!将爷。” 范青微微点头,这情况跟他预料的差不多,他让人把这逃兵带下去,给他东西吃,不许杀害。当天夜里,他又派人不断佯攻,一直攻到寨子旁边,逼迫寨子里的守军不停的放炮射箭。 第五天早晨,义军又发动了一次佯攻,却发现寨内的官军不再打炮,也不再放箭,只是发出呐喊声音。范青亲自走到寨子壕沟边上,听呐喊声音一点也不威武雄壮,有时零零落落,有时有气无力。他微微一笑,对周围的偏将们说:“破寨的时候已经到了!” 这一日白天,他下令全军将士好好休息,同时多准备捉俘虏用的麻绳。一整天,他不断派小股士兵骚扰敌人,并将包围东面的义军撤走许多。晚饭之后,他又把赵恩叫到自己身前,小声授以密计。随后他又把诸将都召集到军帐,说道:“傅宗龙将要逃跑,我们要大获全胜,明天我们就能胜利班师了!这一仗不但要全歼官军,最主要的是要活捉傅宗龙,此人我有大用。”说到这里,他站起来,声音威严的说: “众将听令!” 众将肃然站立,连田见秀这样的老将也一样肃立,众人眼光集中在他的脸上,等待发令…… 傅宗龙在刚刚被围困在火烧店的时候,趁着义军的包围还不严密,他派出自己忠实的家奴卢三,带着两名骑兵冲出,给贺人龙和李国奇送去一份手书,要他们火速还兵来救。但他也不确定卢三是否能冲出去,还是在半路上就被截杀。 两天之后黎明,天刚蒙蒙亮,一阵炮声将傅宗龙惊醒,他焦急的问左右人,“是贼兵来攻么?” 左右回答说:“不是,大人,是贼兵向我们打炮,并没有进攻。” “怎么呐喊声这么凶?”傅宗龙问。 “只是贼兵佯攻,不是真的攻打。大人实在太辛苦了,请再睡一阵吧!这壕沟里挖的很深,上面盖着木板,木板上面还有土,不管怎么打炮,万无一失,请大人安心再睡一阵儿。” 傅宗龙又入睡,自从被围困之后,由于义军不断打炮,寨中仅有的房屋都被打毁,起初,还有些官军住在屋子里,后来因为房屋被毁,也死伤了一些人,所以大家干脆离开房屋,在寨墙边上挖了许多地洞和壕沟,睡在里面。傅宗龙起初不肯搬来睡,经不起将士们的一再劝说,终于也从他的军帐中移出,来到壕沟。有时,义军的炮弹很准,能准确的落到壕沟当中,仍然能造成官军的死伤。于是官军又把寨子里的门板、木板,凡是能找来做铺垫的,全部铺在壕沟上,再在木板上铺上一层土。 此后几天,傅宗龙就在壕沟里睡眠,在壕沟里办公,在壕沟里策划军事。过去他曾多次带兵打仗,但像现在这样狼狈、这样辛苦绝望,还是第一次。 有时,他刚刚睡去,就梦见贺人龙、李国奇两支人马杀了回来,在东北角同义军作战,杀声震天,显然两人都增加了生力军,且作战勇猛,来势很猛。敌军正招架不住,忽然南面又来了一支人马,势头十分猛烈的冲入义军,把义军队伍杀得人仰马翻。傅宗龙隔着寨墙望过去,只见旗帜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左”字,正是左良玉的旗帜。傅宗龙大为兴奋,哽咽道:“苍天有眼啊!两支人马终于来了!只要这次把流贼杀败,河南局势就大有转机了。”话音刚落,果然看到东北和南边的两支人马不断前进,义军纷纷溃散。有的官军追杀义军战士,一直冲到寨墙前面。寨墙上的官军和寨外的官军都一起欢呼摆手。 傅宗龙意气风发的跨上马背,喝道:“剿灭流贼,就在今日。”于是带领他的亲兵亲将一起冲出寨子,追杀逃敌。这时,前面的一名敌将,一面奔逃,一面回头放箭。他马上吩咐几位偏将:“赶快追上那名贼将,斩杀者官升两级,活捉者官升三级!”他的几员偏将都率领人马追那个敌将,他自己也跟着向前追。正追赶当中,忽然马失前蹄,将他从马鞍上跌了下来。他刚刚翻身从地上起来,看见大股敌人返回,几个人用枪刺他,他的属下都在附近,却没人敢过来救他。他不禁大叫一声:“快来救我!”忽然惊醒,出了一身冷汗。 几名亲兵和仆人听见叫喊,奔到他的身边,说:“大人莫怕!贼兵在外面虚张声势,没有进来。” 这时,天色已经亮了,傅宗龙突然发现卢三也夹在仆人和亲兵中间,衣衫破烂,十分憔悴,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傅宗龙惊疑的望着他,问:“你是卢三?” 卢三噗嗵跪下,说:“奴才是卢三,老爷。” 傅宗龙问:“你回来了?” “奴才刚才回来,因见老爷未醒,不敢惊动。” 傅宗龙仿佛还没从睡梦中醒来,又痴痴的问了一句,“你没有死?” “奴才活着回来了,老爷!” “你见到贺、李二帅没有?” “贺、李二帅那一天先奔到项城,没有多停留,又奔到了沈丘。奴才一直追到沈丘,才见到他们,递上老爷的手书。他们两镇人马已经剩下不多,加起来都不到一万人,而且都变成了惊弓之鸟。他们看完老爷的手书,都说要先整顿人马,才能回救老爷。虽然这么说,但他们面带难色,依奴才看只是推托之词。奴才在沈丘住了两天,不得要领,后来连见他们都见不到了。他们手下人对我说,‘你就住在这里吧!别回火烧店了。现在根本无兵可救火烧店,火烧店也守不了多久,杨大人已经逃走,只剩下傅大人孤军奋战,看来也是这几天的事了。’奴才想,贺帅是大人的亲将,不管怎样也得再见他一次,当面恳求他。后来好不容易见到贺帅,他说‘所剩兵马不多,而且全无斗志,如果回去救人,也不过白白葬送自己。想起大人对自己的恩德,不能回报,十分惭愧。’说完就走了。奴才没想到大人平日对贺帅如此之好,可贺帅却这样害怕流贼,眼看火烧店就要被攻破,却坐视不救,全无心肝!奴才大哭一场,离开沈丘。由于外面包围很严,直到今天夜里,才回到寨内,向老爷禀报。” 傅宗龙又问起杨文岳和虎大威的消息,卢三说:“虎大威,逃得更远,已经离开沈丘,不知哪里去了。杨文岳被义军骑兵击溃,他只带着几十人回到沈丘,看到奴才,只能不停掩面流泪,说对不住大人。” 傅宗龙叹道:“杨大人能逃生其实我心里很欣慰的,这里已经很难支持了,他留在这里也是死路一条。其实,你也不用回来,何必和我死在一起。” 卢三泣道:“我是傅家的奴才,老爷对我有再生之恩,我死也要死在老爷跟前,不管多么艰难危险,我都要回到老爷身边。” 傅宗龙十分感动,流下眼泪,轻轻拍着卢三的肩膀道:“你是个忠心的人,下去好生休息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0章 擒获傅宗龙 为了安定军心,傅宗龙从壕沟中出来,到寨上巡视了一圈,然后召集诸将,索性把眼前的情况和盘托出,贺人龙和李国奇逃到了沈丘,不能来救。杨文岳已经被击溃,身边没剩下什么人,虎大威先逃到沈丘,很快又离开,逃得不知去向,根本指望不上。 说完这些情况,他愤愤道:“他们都怕死,不敢来救咱们。可是咱们岂能如他们一般怕死。” 众将面面相觑,一句话不能说出口,其实他们也怕死,只是被困在这里,想逃都没有机会。 有将领吞吞吐吐道:“大人,趁着咱们还剩下一点军粮,不如拼死突围,能冲出多少是多少。” 傅宗龙叹气道:“你看看,咱们能冲出去么?”众将向寨子外面看,只见义军密密层层,旌旗招展,遍布原野,就凭他们现在的士气,突围是不可能的。 傅宗龙叹道:“我已经老了,今日不幸陷于贼中,当率诸君与贼决一死战,不能学他人卷甲而逃!”说罢声泪俱下,手指索索打颤,十分激动,也十分绝望。 此后几天,官军断粮,开始杀骡马充饥,有时也将自己人的尸体和抓获的义军俘虏杀了吃。勉强又维持了几天,这一日,营中火药、铅子、箭矢都用完了,骡马也完了,一片绝望的空气笼罩在整个火烧店,将士们都饿的十分衰弱,此刻再不突围就要全军投降了。 这时候,有士兵来报告,说围困寨子东边的义军撤走了许多,防守很薄弱。傅宗龙根据自己的军事经验,知道这是义军的围师必缺,故意让自己逃走,然后设下陷阱围歼自己。但他别无选择,明知道陷阱也要跳下去。 这天夜间二更左右,傅宗龙召集诸将,部署如何突围。这时除了死伤的人之外,大约还有六千官兵,马已经吃完了,全是步兵。 经过一番准备,三更天的时候,官军分成三路杀出,傅宗龙本人居中。冲出去之后,首先遇到的是义军挖掘的壕沟,第一道壕沟只有少数义军把守,冲的时候,官军没死伤多少人。义军重点布置在第二道壕沟之后,对官军猛力截杀,官军疲惫饥饿,不是对手,成批的投降或被杀死,整个队伍也就没了队形,四面溃散逃走。战场上到处响起义军的呼喊声音“活捉傅宗龙,不杀陕西老乡,只捉傅宗龙一人。” 傅宗龙所率领的两千亲兵,战斗力还算可以,毕竟都是他的亲兵亲将,平日里,军饷装备都比普通士兵要好,又都是同乡或亲人,所以对他比较忠心。这些人保护着他且战且走,但人数也越来越少,有的投降或被义军杀死,有的乘着黑暗离开队伍,自己逃命。傅宗龙在亲信的家丁奴仆保护下,不断躲开追赶和拦截的义军,只拣没有人声,没有人影,没有火光的地方逃命。 天明以后,离火烧店越来越远,身后的喊杀声和火把也渐渐远了。傅宗龙疲惫不堪,又饥又渴,在旷野中休息了一会儿,抓了几个雪团充饥解渴,有亲兵随身携带的干粮就着雪水吃了一口。这时,远处又有追兵上来。傅宗龙赶快由亲兵护着,两个奴仆左右搀扶,继续逃跑。 到了中午的时候,距离项城不过八里,没想到跑了半夜,竟然只跑了十里路,时间都在曲曲折折,东转西转的荒野上浪费掉了。现在能遥遥望到项城的城楼,尽管傅宗龙身边只剩下十多个人,大家心中还是出现了新的希望。但这八里路能否最后走完呢?傅宗龙感觉自己疲惫不堪,心跳的厉害,恐怕很难跑完这八里路了。 身边的人也是饥渴难耐,跑到一片树林的时候,实在跑不动了,只好停下来休息。忽然,远处又响起来呐喊声音,傅宗龙觉得自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好对大家说:“你们各自逃命去吧!不要管我。” 仆人卢三搀着他说:“老爷,不能死在这里啊!这里离项城不远,只要到了项城就有救了!” 傅宗龙想留下不走,可是卢三搀着他,后面有人推他,使他踉踉跄跄的继续向前走。背后的喊杀声越发近了,并且能看到人和刀枪的影子在阳光下晃动。傅宗龙身边的人也顾不得他了,四散逃走,只剩下一个最忠心的卢三,继续搀扶着他。 傅宗龙的鞋子本来在逃跑中就丢掉一只,现在另一支也丢掉了,他一辈子养尊处优,何曾有不穿鞋子走路的时候。此刻却赤着脚,深一脚、浅一脚的在积雪中跋涉,脚很快冻的麻木了,寒风吹在身上,如针扎一般刺骨疼痛。再加上饿的厉害,他只觉得心慌腿软,浑身直冒虚汗,每走一步都要用尽全身力气。卢三很想把主人背起来走路,可他也是又累又饿,实在背不动人,只能搀着主人一步一步的向前挪动。正在没法子的时候,忽然前方不到半里的树林中有一队官军冲了出来,这是一队四五百人规模的骑兵,号衣上有一个“贺”字,旗帜上也有这个“贺”字。 傅宗龙觉得惶惑,贺人龙的人马应在沈丘啊!他畏敌如虎,自顾不暇,怎可能派骑兵这么远来接应他?卢三见过贺人龙的,知道他不会出兵来救。可这队骑兵看装束明明就是贺人龙的部下,难道贺人龙良心发现,不顾一切的过来救人了? 这时,一名年轻的小校骑马来迎,驰到傅宗龙的面前,插手行礼,大胜禀报:“我们是贺镇的人马,奉将军之命,在此处接应大人。” 傅宗龙问:“贺人龙现在何处?” 这小校回答道:“他与李镇大人正从沈丘来,因探知大人昨夜突围,先派五百骑兵来寻找大人。”说完他与几个骑兵跳下马来,要将傅宗龙扶上马背。 傅宗龙心中怀疑,不肯上马,正在迟疑,背后追兵更近,呼喊着:“杀散前面官兵,活捉傅宗龙!”小校一面强扶傅宗龙上马,一面催促道:“大人速速上马,不可耽误!” 卢三也道:“老爷,事不宜迟,迟则有变,先上马再说。” 这时候,后面的喊声又起,“贺镇的乡亲们,请留下傅宗龙,我们不杀乡亲,你们走吧!我们只要傅宗龙。” 这领头小校冷笑一声,“我们与贼誓不两立,一定要保护傅大人平安。”五百骑兵一起拔出刀子,叫道:“听令!” 这小校又向傅宗龙拱手道:“请大人速往项城去!”这群骑兵带着傅宗龙向前急奔,在经过一条还没封冻的小河后,小校喝道:“将浮桥拆掉,留二百人看守河岸,阻击敌人,绝不能让一名流贼过河。” 这时候,傅宗龙方才相信前来迎接他的确是官军,也确是贺人龙的人马。他听见这些人说话确实是贺人龙家乡延安府一带的口音,而且这样对待追兵,也不像有什么诡计。这时他才稍稍的松了口气,在众骑兵的拥促下向项城南门奔去。 在奔走的路上,傅宗龙打量这些骑兵,只见他们都沉默着,一言不发,整个队伍虽在疾驰中,阵型却保持很好,一片肃然,给人一种杀气腾腾的感觉。傅宗龙心中一动,贺人龙的队伍虽然比别的官军好些,但比起这些士兵来,似乎差了一个档次。看看这些人虽然也穿着破烂的号衣,但精神奕奕,动作矫健,身体也很强壮,连胯下的战马也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应该是训练有素的表现。贺人龙的人马哪有这样的。 贺人龙的人马由于克扣军饷,大多精神不振,面有菜色,连骑的马都饿的瘦骨嶙峋的,哪有现在这些健壮的战马。再说贺人龙属下的将官、士兵他大多认得,而眼前这四五百骑士,却全是生面孔,一个都没见过。傅宗龙目光忽然飘到跟在自己身后的卢三脸上。只见卢三正在对他使眼色,瞬间,傅宗龙就什么都明白了! 很快队伍就驰到了项城南门前,到了南门吊桥处,这五百骑兵停住,让傅宗龙的马站在队伍前面,然后这名小校,向城头上高喊:“我们是跟随陕西总督傅大人的亲军,请赶快开城门,让总督大人进城。” 城头上的官军守兵很多,有几名官绅模样的,俯身向下查看,又互相之间商议,好一会儿都没决断。 这小校喝道:“一群混账,你们睁大狗眼看着,这马上骑的就是傅大人,你们瞎了眼睛么?” 城上的人再次俯身查看,最后道:“好吧,你们等一等,但不能全部进城。”随后,吊桥上响起来格吱吱的声音,吊桥在缓缓放下,这五百骑士登时脸上露出紧张的神色,盯着吊桥,好多人不由自主的把手放在腰间的刀剑柄上,看样子是要准备厮杀。 这时候,傅宗龙忽然向城上大呼:“我是陕西总督傅宗龙,我不幸落在贼人手中,左右全是贼,千万不要放下吊桥,也不要开城门。”他喊得十分突然,周围的义军骑士都来不及阻止他。 听到他喊话,刚落下一半的吊桥停下来,格吱吱的又向上升起来。这些骑兵立刻露出沮丧表情,一名校尉一拍马鞍,骂道:“他奶奶的,功亏一篑!”随即怒目傅宗龙,“老狗,我就猜你不识抬举。” 傅宗龙早把生死置之度外,冷笑道:“我没猜错吧!你们就是贼,哼,你敢报出你的名字。” 刚才暴躁的校尉怒道:“老子杨铁柱,今天要你性命。”说完用刀子在傅宗龙面颊上比划。 傅宗龙冷笑:“我是朝廷大臣,你要杀就杀,我傅宗龙岂是贪生怕死之人 刚才一直带路的小校是赵恩冒充的,他伸手止住暴怒的杨铁柱,道:“别杀他,军师再三嘱咐要留下他的性命,大有用处。” 这时候城上开始发炮,于是赵恩带着傅宗龙向远处撤退。傅宗龙既然已经决定一死,被义军抓住也不怎么害怕了,只想着,这个义军军师名气好大,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物,他留下自己性命有什么企图?想来也是让自己帮他们叫开城门,哼!我傅宗龙宁死不屈,绝不向这群流寇屈服,傅宗龙心想。 崇祯十四年,二月初,严冬已过,但路边随处可见还没消融的冰雪,天气依然寒冷,路上几乎看不到行人车辆。原野空旷,一片荒凉,只有一只鸟儿在空中孤单的飞过。 一支队伍走在豫中的官道上,旗帜在寒风中飘动,是一个大大的“闯”字,天气虽冷,却丝毫没能影响士气,所有的士兵昂首挺胸,脸上带着胜利的喜悦,虽然过年期间,整个正月都在外面征战,十分辛劳,但没有比一场大胜仗更让人欣慰的了。所有战士都在传诵军师范青的厉害,只用了很轻微的伤亡代价,就击溃了五六万朝廷官军,古代名将也不过如此,许多士兵都是到河南才加入闯营的新兵,通过这一战,也在他们心中树立了范青无敌的信念。这让范青在闯营中的人气大大升高。 此刻范青依然在队伍中和李岩并辔徐行,就如一个月前,从老营出发一样。李岩笑道:“贤弟真是料事如神啊,一切都按着贤弟的预测发生了。咱们这里是一场大胜,而刘宗敏那里则是一场大败。” 刘宗敏攻打叶县,就如范青预料的一样,刘国能虽然从流寇投降官军,但对朝廷是死心塌地的忠心,他的属下士兵许多都是以前的老部下,既忠心也很能打。县中的乡绅害怕破城之后,被屠戮,所以一心支持刘国能,整个县城非常团结,一致对外。 刘宗敏招降不成,便用大炮攻击,城墙坚固,大炮根本轰不开城墙。刘宗敏又下令用云梯爬城墙,结果死了很多人,也没拿下城墙,李友还受了伤,肩膀大腿都中箭。刘宗敏又试着挖地道,但天寒地冻,根本挖不开。刘宗敏数万大军在叶县外面包围了二十多天,正好赶上叶县附近下了一场大雪,许多士兵被冻死冻伤,最后只能狼狈撤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1章 攻打叶县的任务 范青笑了笑,叶县是块硬骨头,这种结果他早就预料到了。 范青转开话题道:“傅宗龙怎样了?” 李岩道:“刚擒住的时候,他整天骂声不绝。现在安静多了,整日坐在囚车中发呆,一句话也不说,不过看他脸色是不害怕的,显然准备从容去死,我早说过,他是一个倔强的人,不可能投降的,难道弟弟真打算让他投降?” 范青点头道:“当然,这是咱们抓到的第一个朝廷大官,做过兵部尚书,现在又是总督,在明朝大臣中很有声望,如果能把他降服,作用相当于攻打下开封城。” 李岩笑道:“只是这样做会不会引起军中老将的非议,以前抓到明朝大官,立刻就罗列出十条八条罪行,然后斩首示众,知府、州官、县官被杀的太多了,上次那名吕维祺也做过南京兵部尚书,不也一样被杀了么!” 范青微微叹息,“吕维祺杀的可惜了,当时闯王不听我劝谏。现在不同了,高夫人能听我的建议,咱们最初对闯营的规划终于可以实施了!” 李岩道:“是定都洛阳,发展河南,设官理民,笼络乡绅么!” 范青微微点头,“这些计划如果能实施,咱们闯营的前途不可限量。” 李岩也点头,叹道:“当初放弃洛阳是一个损失,还好并不晚,现在闯王昏迷,对闯营来说是个糟糕的坏事,但对你我来说,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范青坚定的道:“是应该改变了,就从收拢傅宗龙开始,必须让他降服。” 此刻,傅宗龙心中十分后悔,在突围之前的夜晚,他曾想过直接自尽而死,免得被敌人捉住受辱。但心中又总对突围成功和贺人龙前来救援,抱着一线希望,选择了突围,结果被流贼生擒,还差点中计,帮流贼骗开项城的城门。 现在他已经对生还不抱一丝希望了,听士兵们议论他要被带回流寇的老营处死,情形他都能想象出来,无非是因为他的官职高、名气大,所以当着所有流贼面前斩首祭旗,以显示战果。因为抱有这样的目的,所以流贼不想让他死,现在他做的囚车都用厚厚的毡子包裹,车子前面是马车夫,身旁有两名士兵瞪着眼睛看他,防止他自杀或逃跑,车子左右前后还有一二百士兵随着车子缓缓前行。 他目光扫过看着他的两名士兵的面庞,十分年轻,正用好奇的目光看他,见他的目光扫过,便很没礼貌的问:“喂,你是朝廷的大官么?” 傅宗龙不加理睬,反而闭上眼睛。两名士兵并没有因为他的傲慢而恼火,还是谨慎小心的看着他。这是因为一名年轻将军曾过来吩咐,不许对他无礼。他听这些士兵拱手遵命的时候,称这年轻人为:“范军师!”于是便知道这人是范青了。 这么年轻!这是范青给他的第一印象,在明朝的文武官员中,很少有三十岁以下的,总兵一般都在四十左右,而文官年纪就更大了,他今年五十二岁,在朝廷大员中只算正常的年龄。他心中暗暗吃惊,大名鼎鼎的流寇军师范青这般年轻,怎会有如此能力?通过这次战役,他已经对范青有一丝钦佩了,虽然他是贼,但用兵的水平比自己高明多了。而想想自己打了一辈子仗,现在却败给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伙子,不禁心中十分惭愧。 他闭上眼睛,好像在养神,而实际上他的脑海中没一刻停止活动,好像风浪中的波涛一样,汹涌翻滚,难以宁定。有时他神驰京师,心悬朝廷,想到皇帝如此重用他,自己却辜负圣恩,一败涂地。有时他又想到家庭,他的老母已经七十多岁了,还有夫人和儿子女儿等亲属。有时他会想起自己最宠爱的,刚刚收房的爱妾,那姣好的面孔、温柔的性情,可仅仅服侍了自己几天,就要永别了,听到自己的噩耗,会不会伤心欲绝?一旦自己死了,夫人一定会把她卖掉,她以后的命运会怎样呢?想到这里他的心中十分怅惘,不过他立刻就会用慷慨就义的思想和感情,把这些杂念压下去。 傅宗龙反复的在心中吟诵了几遍文天祥的过零丁洋诗句,觉得自己立刻又有了就义的勇气。等到了流寇的老巢,面对寇首的时候,他一定要做到,一不屈膝,二不投降,还要对贼首破口大骂,以求速死。不过,这样做也许会激怒匪首,自己会受到折磨,就如书上记载的,像安禄山对待张巡一样,打掉他的牙齿,割掉他的舌头,折磨一番再将他杀掉。如果那样,自己就算慷慨就义,就如史书上的那些烈士一样,壮烈捐躯,不负国恩和圣上的知遇之恩。但他又想到,如果流贼并不杀他,而是把他囚禁起来,逼迫他投降,关押折磨好久才将他杀害。如果那样,他也要时时存着一个以死报国的决心,每逢朔、望,向京师的方向行礼,表明他是朝廷大臣。 他从车窗的缝隙向外望去,只见大地苍茫,冬雪未消,远处的山巅上被积雪覆盖,在阳光的照射下,映着白光,闪闪发亮。不知怎么,他的思绪忽然回到家乡,在冬日雪后,自己和娇妻爱妾,在一群丫环仆人的拥促下,围坐在火炉旁,饮酒赏雪,赋诗取乐,那情形是多么的愉快。这与他现在将要慷慨殉节的冷酷现实格格不入,所以他立刻把那些回忆排斥掉,在心中默念:“这辽阔的大好河山,可惜被流寇祸害,山河破碎,国家动乱,唉!这一切究竟怪谁呢?” 这一日,傅宗龙随着车马队伍到了白土岗老营,远远的他看到山谷口的塔楼,还有远处山丘上的了望台,知道自己已经到了贼寇老巢了,距离死期不远。此时他的心情更加镇定,只有一个想法,我是天朝大臣,任凭流贼百般威逼利诱,也决不投降。 如果流贼把他关押起来逼迫,他就必须快快死节才行,因为自古以来临阵慷慨就义容易,安居从容就义难。所以他想出一个主意,一旦敌人关押他,他就绝食。面对敌人劝降,则要么不理睬,要么谩骂,最好激怒这些贼寇,一刀杀了自己,给一个痛快。 “任你们威逼利诱,想尽办法,也休想让我傅某人投降。”傅宗龙在心中暗自下定决心。 很快傅宗龙被带入了山谷当中,被安排住进了一个屋子,屋子里有被褥床帐,还有火盆,他的棉衣在逃跑中撕破了,鞋子也跑丢了,有人给他送来新衣衫、新鞋子。还有两名年轻士兵贴身照顾他饮食起居,也监视他防止他自杀。一连几天,既没人来要处斩他,也没人过来劝降,这让傅宗龙的心中陷入迷茫当中。他不知道的是,他的命运在闯营的军事会议上已经被反复争论了。 范青回来的第二天,就召开了闯营的军事大会,高夫人召集所有将领在议事厅中聚会。高夫人先表彰了一番范青等人,这次击溃敌军数万人,自己却只死伤不到一千人,缴获敌军的骡马粮食物资等堆积如山,生擒杀死了敌军数十名高级将领,可谓是一场难得的大胜。 些表扬的话,让旁边刘宗敏、袁宗第、郝摇旗几人面上无光,他们去攻打叶县,出发之前信誓旦旦,以为一攻即破,哪想到叶县如此顽强,他们损兵折将,也没攻打下来。战利品一点没有,却白白的消耗了几十天的粮食物资,还死伤数千人。所以人人沉着脸一言不发。 高夫人最后论功行赏,范青当然首功,白旺因为作战勇敢,抢到了总督的尚方宝剑,最主要的还是范 青的推荐,于是被当场提拔成了偏将。 李双喜与他关系不错,在他后背上拍了一下,小声笑道:“你行啊!” 高夫人随后又道:“有功则赏,有过则罚,赏罚分明是咱们闯营的宗旨。总哨刘爷,你这次攻打叶县,损兵折将,牺牲了数千将士,也没拿下这个小城,你怎么说?” 刘宗敏立刻涨红了脸,站起来拱手道:“夫人,我打了败仗,无话可说,该怎么罚我老刘认账,只是……”说到这里,他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高夫人皱眉道:“你心里不服气?” 刘宗敏不说话,牛金星却站起来道:“夫人,叶县虽小,却十分坚固,咱们义军又不擅长攻城战,打不下来也是正常。当初分配任务的时候,夫人把野战给了范青,把攻城战给了总哨刘爷,这任务难易不同,失败也不可避免。” 高夫人冷笑,“你怪我没给你们安排较好的任务?” 牛金星连忙拱手道:“不敢!” 高夫人道:“当初你们信誓旦旦的说,叶县很容易拿下,现在吃了大亏,却来说我给你们安排任务不公平。哼!你们连一个叶县都打不下来,当初还逼着我要去攻打开封,现在知道咱们不擅长攻城战啦?” 牛金星也很惭愧,不敢再说什么。 郝摇旗站起来拱手道:“夫人,当初我们要攻打开封确实鲁莽了,不过,这叶县确实很牢固,好像个乌龟壳,我们用尽办法也不能打破,这可不能怨我们指挥不当,或者将士不够勇敢,只能说运气不好,不只我们,谁来攻打叶县也一样失败。” 高夫人冷笑道:“你们无能,还说别人,你们怎么知道别人也不行。” 郝摇旗哎了一声道:“如果不用长期围困的法子,谁能攻下叶县,我老郝算是服了他。” 高夫人看了范青一眼,范青会意,站起来道:“郝将军,我能攻下叶县,而且不用死伤太多将士。” 听了这句话,刘宗敏几人脸上都露出不信的表情,袁宗第哼了一声,“叶县如此难攻,我们都是亲身经历的,你却非说容易,是说梦话么!” 牛金星也道:“军师,不要说大话,军中无戏言,你说能攻克叶县,可敢立下军令状?” 范青冷笑道:“有什么不敢?给我五千兵马,一个月之后我去攻打叶县,如果不克,甘愿受军法处置。” 李岩插话道:“如果军师顺利攻克叶县,你们有什么话说?” 刘宗敏霍的站起来道:“如果你真能轻易攻下叶县,我刘宗敏甘愿居你之下,从此以后,闯营的军事由你说的算。” 范青冷笑,“好,一言为定。” 刘宗敏现在负责闯营的军事,范青是军师,地位在他之下,如果刘宗敏不负责军事,而由范青负责,那么范青的地位就高过刘宗敏了,最主要的是等于把闯营的军权给了范青。 高夫人点点头问范青:“你捉到的那名官军总督打算怎样处置?” 范青还没说话,刘宗敏先冷笑道:“处置这样的狗官还有什么可犹豫的,绑到旗杆下,一刀砍了脑袋祭旗了事。” 范青不理睬他,站起来向高夫人拱手道:“夫人,我想好好劝说他,让他投降,加入咱们义军。” “我不赞同!”郝摇旗站起来道:“这样的朝廷狗官,平日里养尊处优,欺压百姓,吸食民脂民膏,贪婪腐败,正应该砍头给大家解恨,你却让他加入咱们义军,他有什么资格?” 这话,引来不少赞同的声音,好多将领纷纷议论,都说这朝廷大官应该杀了,才符合咱们义军杀富济贫的宗旨。 袁宗第站起来道:“咱们义军就是杀富济贫,救济穷苦百姓的,你现在却让这些大官加入咱们义军,那么明天那些乡绅豪门也可以加入咱们义军,那么咱们还杀谁?还帮助谁?这不是全乱了吗?” 范青等议论声,稍稍平静才站起来道:“咱们的宗旨是杀富济贫,打击乡绅豪门,救助穷苦百姓,但救济百姓只能靠抄检乡绅豪门家的粮食财产,然后放赈救济百姓么?这是流寇思维,这种思想以后应该改变了!我们要救济百姓,更要管理百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放赈只能救助一时,不能救助一世。以后咱们义军要设官理民,管理百姓,给他们牛和种子,组织他们耕种,设置刑狱,建立郡学,安定人心,这些举措都需要人才,所以,以后抓到明朝官员之后,只要不是罪大恶极的,都尽量优待,加以重用,也包括地方上的地主乡绅,一样对待,这是我们义军争取民心的新政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2章 河南为根基的新策略 刘宗敏冷冷的道:“管理百姓很难么!为什么要依靠这些贪官污吏,咱们的部队有几十万人,什么样的人才没有?咱们救济的百姓更是以百万计数,从中选取一些人当官有什么难的?” 范青道:“古代称管理百姓为‘牧民’,把百姓当成牲口一样管理。百姓能自己管理自己么?当然是不能的,管理者永远只有一小撮人,叫统治者。咱们义军起义依靠的当然是百姓,是饥民,正是他们一呼百应,咱们才能攻克城池,壮大队伍。但一个政权不能永远靠暴动来解决问题,如果想建立一个固定的地盘,设官理民,实行统治,他必须依靠一些有组织能力的人,很可悲,饥民百姓并没有这种组织能力,只有依靠地方上的大族门阀,依靠朝廷中的官员,依靠各种各样的读书人,才能获得这种组织能力,所以咱们义军的政策以后要改变了!” 刘宗敏站起来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不过咱们闯营十几年来,一直都靠这种作战方式,才能壮大成现在的样子,流动作战,打击乡绅豪门,放赈救济百姓,依靠这些,现在咱们不是很兴旺么?干嘛要做出改变,干嘛要依靠那些欺压百姓的狗官,还有那些狗屁不知的儒生?” 范青道:“总哨刘爷只知道打仗,从来不关心咱们闯营的收支经济吧?” 刘宗敏气哼哼的道:“我是将军,当然只关心打仗,那些婆婆妈妈的计算都是账房先生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范青点点头,向高夫人道:“夫人,请问咱们闯营从去年秋天攻克洛阳到现在的收支状况如何?” 高夫人叹了口气道:“去年从洛阳抄没的粮食堆积如山,有几十万石之多,可什么都没有用。” 范青冷笑道:“我说的没有用,你说的也未必算数。咱们闯营没有首领吗?为什么不听听夫人的意见?” 于是众将的目光一起转到高夫人身上。高夫人站起来道:“我觉得军师说的话有道理,若不是去年他在白土岗开垦荒地,抢种了一批冬小麦,咱们现在就会出现粮荒,逼迫咱们不得不去攻打开封了。开封城的坚固各位都见识过了。寒冬之际,咱们连叶县都打不下来,又怎可能攻克开封?所谓手中有粮,心里不慌,咱们现在可以从容准备攻打开封,还不是因为有了这块地盘的缘故。” “各位,闯王现在昏迷着,但如果他清醒了,看到眼前这一切也未尝不会改变主意。”提到李自成,高夫人有些激动,声音都颤抖起来,“我现在所说所做都是为了咱们闯营能变得更好,你们如果还把我当成代闯王,就听我的话,让军师设官理民,召集流亡百姓,开垦荒地,恢复生产,否则你们就再选一个闯王。” 听到这话,众人谁也不敢说什么了。李岩心中是最高兴的,他是河南人,政治理想也是在河南建立政权,于是先站起来拱手道:“谨遵夫人之命。”众将互相看看,不管愿不愿意,也一起躬身道:“遵命。” 范青和高夫人对视一眼,眼光中都露出一丝笑意,这计划,范青早就跟高夫人沟通完了,他是说服了高夫人之后,这才开这次会议的。在高夫人的支持下,范青终于能在河南大展拳脚了。 傅宗龙在被擒后的第三天终于沉不住气了,开始绝食,无论两名侍候他的士兵如何劝说,他就是一口饭都不吃。很快,此事被报告到范青那里,范青在投降的官军中,找了一些傅宗龙的身边人,幕僚、文书、还有一些军官,轮番去劝说傅宗龙投降。但很快知道这办法行不通,不管谁去找傅宗龙说话,他或者谩骂,或者闭目不理,一言不答。有时还说他不幸兵败被擒,深负皇上对他的知遇之恩,但求速速杀他。在提到皇上时,他往往痛哭流涕,悲不自胜,而对劝降他的人往往辱骂的特别尖刻,让这些投降的人羞愧难当,掩面而走。 军中都知道了这件事,很多大将如刘宗敏等人都不以为然,认为何必这么麻烦,一刀斩了了事。连白旺、赵恩、杨铁柱三名亲将都不耐烦了,建议干脆把这老家伙杀了,给以后不肯投降的明朝官员做一个鉴诫。范青对三人的建议一笑了之,心中暗道:“自己这三亲将,打仗够勇猛,但在谋略上可是很蠢。光靠武力可以征服土地,掠夺财富,但要想收服人心,就必须用慢功夫,笼络人心远比杀戮掠夺难的多。” 范青吩咐看守傅宗龙的亲兵,一定要严密,不给他自缢的机会,同时吩咐伙房给他做各种美食,尤其知道他是云南人,就在军中给他找了一个云南厨师,做云南菜送去。可不管多么美味扑鼻,傅宗龙都是连看都不看,很快他的身体就虚弱下来,精神萎顿,躺在炕上起不来了。 范青听到这个消息,十分焦虑,这是他打算收服的第一个明朝高官,傅宗龙本身能力很强,对以后瓦解明朝官员又有号召作用,所以,必须让他投降。于是他将李岩请来,询问对策。 李岩虽然是副军师,但现在范青闯营文武之事一起负责,李岩实际成了范青的军师。 一见李岩,范青直接了当的问:“大哥,傅宗龙已经绝食三天啦,你看这件事怎么办?” 李岩立刻拱手道:“弟弟不必过于焦虑,傅宗龙虽然身体虚弱,绝食三日,情况不佳,但我一直在观察他,看他每日饮水的次数,一两天之内尚不能绝命。以属下看来,劝他回心转意,只是时间问题。” 范青没注意这些细节小事,急忙问道:“他喝水的次数,怎能看出他的心意?” 李岩笑道:“弟弟擅长用兵,属下以用兵的道理为弟弟解释,傅宗龙原来是不愿意降顺我们的,他必将把来到白土岗老营,视为最后决战。古人论作战之道,曾说临阵将士常常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傅宗龙初到老营对劝降的人是破口大骂,或者闭目不理,心中只想着慷慨就义,以保全他的忠臣名节,名垂青史,流芳百世,这就是他一鼓作气。后来明白闯营并无杀害他的意思,于是他又开始绝食。但绝食是最痛苦的死法,比自缢、吞金等死法难熬百倍。正因为绝食难熬,所以傅宗龙从第二日起,每天开始增加饮水数次,今日我又询问了一下,他饮水的次数更多。往日,进去照料他饮水的士兵,他往往怒目视之。今日他看士兵的眼光、表情则柔和多了,是恐怕不给他水喝,这就是再而衰了,此时……” 范青急切道:“这时候就能劝他回心转意,投降咱们么?” 李岩笑道:“弟弟太急切了,此时最好不要派人前去劝说,倘若操之过急,则欲速则不达,逼他投降,可能反而会激怒他,他还会鼓起余勇,宁拼一死。” “那怎么办?” “以属下之见,此时应该投他平生所好,引起他求生之念,心不愿死,而自己不好说出口,这时候我再去劝说他,是最好时机。” 范青在房间中踱步,连连点头,李岩的计策很有道理,于是慢慢道:“你知道他平生最喜好的什么?金银珠宝,古玩玉器,锦衣玉食,咱们这一年多从福王宫里可抄出来不少好东西,他若喜欢,随便给他什么都行!” 李岩微笑摇头道:“他是朝廷最顶级的大官,出身又是名门望族,富贵享受,眼光比咱们高多了,普通珠宝玉器,他岂能放在眼中。” 范青皱眉道:“他能领兵打仗,难道喜欢骏马、宝刀宝剑之类的东西。” 李岩微微摇头,“他虽领兵打仗,但他是进士出身,是文官,喜爱的东西也要文雅一些才对。” 范青笑道:“哥哥就不用卖关子了,只是你怎么知道他的喜好呢?” 李岩笑道:“他有个亲随叫卢三的,是从云南老家带出来的家奴,我仔细询问卢三,他说傅宗龙在家闲居的时候,十分喜爱音乐,尤其爱听笛子,所以他在家最喜爱的小妾是一个吹笛子的高手。” 范青哦了一声,军队中谁是吹笛子的高手呢?忽然看到李岩向他眨眨眼睛,眼神中带着笑意,他心中一动,已经知道了人选,笑道:“原来你都想好了!” 李岩笑道:“傅宗龙自从前年开始,就被崇祯关在牢房中,放出来之后,立刻赴陕西练兵出征,这些风月之事近两年都没接触。现在他深为绝食所苦,生死二念必然搏斗于心中,乍然听到乡音,想起家中的娇妻爱妾,必为心动,也会起了贪生怕死的念头,到时候就很容易劝他回心转意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3章 千古艰难惟一死 这天上午,冬日的阳光透过纸窗懒洋洋的照射在屋中,傅宗龙从昏昏沉沉的半睡眠状态醒过来,望望窗子,知道快到中午了,今天是个晴天,他向窗子上凝望,觉得阳光从来没像这样可爱,快到春天了么?他脑海中不由得泛起,这时节老家已经相当温暖了,自己喜欢带着妻妾奴婢一大群人到野外聚餐游玩,天气晴朗,绿草茵茵,河水清澈,野花娇艳,身边的女人孩子们开心的说笑,那情景历历在目,是多么的开心愉悦。 而现在他却衰弱的要死了,精神十分萎顿,昨天他还感觉饥肠辘辘,胃中十分难熬,但今天是绝食的第四天,那种饥饿的感觉反而减退,最突出的感觉是衰弱无力,且经常头晕目眩。他听说强壮的人在饿六七天的时候就会死,他年纪大了,又是文官,身子不怎么强壮,估计这第四天就是自己的死期了吧! 因为想着不久就要饿死,他的心中特别怆然,感到很遗憾,自己一生中许多抱负还没有实现,家里还有娇妻美婢没有安排,老母亲也没人照料,想到这些遗憾,他心中更加难过,忍不住两滴眼泪从满是皱纹的眼角滑落,滴在枕头上。这时候,他听到窗外的院子中隐约传来脚步声和人语声,但很久也没见到有人进来。 他想他绝食以后,头一天和第二天都有人过来劝他进食,他都不理不睬,昨天又有三个熟人到他炕边劝说,他依然闭目不答。这三天,每天都有贼寇士兵端来丰盛的酒菜到他身边请他吃,可他虽饥饿难熬,却下狠心闭目不看,还怒斥那些贼兵,“拿走,赶快拿走!”他很奇怪,为什么今天贼兵没有按时给他送来美味佳肴,也不问他需不需要水喝?也没人过来劝他进食,他心中恍然明白,对自己说: “啊!这群贼寇已经看出来我坚贞不屈,对大明发誓尽节,不打算对我劝降了!” 他想着自己被抓到白土岗贼巢以来的坚贞不屈,心中满意,认为没辜负皇上的知遇之恩,只要再坚持一、二日,就完了臣节,将在青史上留下忠义之名,传之千秋,而且朝廷一定会赐祭、立祠,在全国表彰自己的英勇不屈。想到这里他悲伤的心里又有了一股自我安慰之意。 他又默念了两遍文天祥的过零丁洋,心想自己这样英勇就义,怎能不留下一首绝命诗传之后世,于是他挣扎着坐起来,想趁着还有最后一点力气留下一首绝命诗。但他刚刚坐起来,立刻觉得一阵儿眩晕,使他不得不紧紧靠在墙上。幸而这几天他都是和衣而卧,所以背靠冰凉的墙壁也不觉的很冷,倒是后背传来一股清凉的感觉让他的头脑清爽起来。 看看桌上摆着笔墨纸砚,上面积了厚厚一层灰尘,他出身世家豪门,从小养尊处优,环境也是干净整洁,随时都有奴仆帮着清洁。这满是灰尘的桌面,让他心中产生一股厌恶之情,所以改变主意,不打算写绝命诗了。 他目光转向别处,只见火盆中还有木炭余火,但也快燃尽了,他想自己的生命也许就像这一点点的余火一般,马上就要熄灭,无人过问,僵尸一般,直挺挺的躺在这炕上。 尽管朝廷会褒奖他,将他的平生功绩和绝食殉国的忠烈宣传,但是他已经魂归黄泉,地府中会是什么样子呢?定然是凄凉、阴冷,十分的孤独可怕。他忽然有些后悔,自己是富家子弟,干嘛非得出来做官,而且青云直上,做了朝廷大臣,现在只能落的孤死异乡这一途了。 他靠着墙壁感觉十分虚弱无力,昏昏沉沉的进入到了半梦半醒的状态,隐约间似乎听到院子里有女人说话的声音。但他已经无心管这些小事了,他感觉自己的魂魄就要离开身体,飘飘荡荡的飞升,迎接死亡的来临。 在这半昏迷的状态当中,忽然一丝若有若无的乐声传入耳膜,在他的心间脑海回荡,是吹笛子的声音。这曲调如此熟悉,是在全国都流行的一首小曲。这乐声轻快自然,好像一个骑着牛的牧童,在河岸边、青草地,垂柳下,悠然的吹奏,蓝天清澈,白云缓缓在蔚蓝的空中飘过,暖风吹过,绿柳枝条拂动脸庞,阳光暖洋洋的照在身上,一切都那么的生机和谐,一颗心仿佛都与自然融合一体,说不出的舒适自在。 傅宗龙却又有另一种感触,他平生最喜爱的小妾阿纹就喜欢吹奏这首曲子,往日与小妾相亲相爱,琴瑟和谐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重现。阿纹是年轻而又多情的,脸上总带着俏皮可爱的笑容,一双大眼睛扑闪闪的,总喜欢笑着撩起他的胡子,和阿纹在一起,傅宗龙感觉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年轻时代。 阿纹喜欢吹笛子,吹奏的是那么的好听,有时在房间中吹奏,有时在院子里的槐花树下吹奏,还有时他们去郊外踏青游玩,在山间草地中吹奏。她表情丰富多情,有时吹奏的时候带着笑意看着他,还会向他做一个鬼脸,那种种姿态,让他从心里稀罕这小妮子。 在笛声中,他的一颗心飘飘荡荡,随着笛声上下,完全沉浸在音乐的浸润当中。往事如梦,自己以前生活中一切值得留恋的场景都随着音乐在脑海中浮现,喜悦的、欢快的、舒适的,安宁的,最后还是出现了阿纹的形象,那姣好的身材,可爱的笑容,他的心弦被乐声急速的波动,一个声音在说,你离不开阿纹的,你要活着,这世间还有那么多美好的事情等着你去享受,还有很长的岁月要度过。他在迷蒙中微微睁开眼睛,正午的阳光从纸窗中射进来,隐约看到窗外似乎有一个窈窕的女子身形。 “阿纹!”傅宗龙下意识的伸出手,用嘶哑的声音轻声说道。 笛声悠然止住,余音袅袅,傅宗龙好像做了一场美丽的春梦,他睁大眼睛,向纸窗望去,只觉得阳光刺眼,一个人站在窗前。他揉揉眼睛,仔细一看,却是自己仆人卢三。 “你听到刚才的笛子声音了吗?”傅宗龙问道。 “是,老爷,刚才的笛子可吹的真好听。”卢三拱手道。 傅宗龙长长的叹息一声,刚才的感情激荡,让他心中翻滚起强烈的求生欲望。 他向屋中四处望望,只见地已经打扫干净,桌子也擦干净了,文房四宝重新摆放整齐,火盆中又加入了木炭,有了红色火焰。傅宗龙知道这是卢三替自己打扫干净的。 他问道:“卢三,贼寇没有折磨你吧!” 卢三立刻拱手道:“回老爷,没有。这些贼……嗯,他们对我很客气,给我安排住处,还换了新衣衫,还好吃好喝的招待我,还问我愿不愿意加入义军呢!” “那么你同意了么?” “回老爷,没有!我说了,我只跟着老爷,除非老爷也加入你们,否则我绝不单独加入。” “唉!卢三,你是个忠心的人。”傅宗龙微微叹息。 “老爷,你喝一点水吧!”卢三拿出一个暖壶,送到傅宗龙口边,傅宗龙口渴的厉害,嘴唇都干裂了,于是拿起暖壶,咕噜噜的喝下去,不过,他立刻停下来,这水入口十分甘甜,是加了东西的。 “水里有什么?”傅宗龙怒视卢三。 卢三噗嗵一声跪下,“老爷,奴才实在心疼你,在水中加了一点蜂蜜。” 看卢三急切的样子,傅宗龙也不忍心深责,放下暖壶叹道:“你这是在害我呢!再有一两日,我就能完成千秋大节,你这不是帮着贼寇实现他们的诡计么!” 卢三连连叩头,泣道:“老爷,就请你喝下这些蜂蜜水吧!别在绝食了,你是朝廷大臣,要尽节自尽之类的事情,小的不懂。小的只知道老爷已经为朝廷和皇上尽忠尽力了,老爷已经为大明朝贡献一切了,但天命如此,谁也无法改变。老爷难道就不为家乡的老夫人想想,为家中的太太和亲人想想,蝼蚁尚且贪生,况且老爷这样大有作为之人,何必只想着寻死一条道路呢!” 傅宗龙长叹一声道:“我辈自束发读书,便知道忠义二字,我身为朝廷大臣,不幸陷落敌手,为国尽节,理所当然。况且皇上对我有知遇之恩,天恩浩荡,我只能以死相报,断无偷生之理。” 卢三叩首道:“老爷,奴才说句不该说的话,当今圣上对你其实也不怎么好,还请老爷以自身为重,保重身体啊!” 傅宗龙又是叹息,当今皇上崇祯,性格暴躁、猜忌、残忍,自己因为忠言直谏,两次被他关入监牢,自他登基以来,有多少正直大臣被害死、被关入监牢,他心中偶尔也泛起漪涟,非议圣上,但崇祯终究是君父,他也不能多说什么,此刻听了此言,只能连连叹息。 “傅大人,你得奴仆说的太对了!”这时候,门忽然开了,从门外走进来一名年轻公子,仪表堂堂,到了傅宗龙身边深深一揖道:“晚辈李岩,是闯营中的谋士。” 傅宗龙哼了一声,转过身去,李岩的名字他听说过,是河南杞县的举人,现在是闯营的高层人物,举人投贼,简直是悖逆无耻。但他也没像对待往日劝降者那般怒斥,而是不加理睬。 李岩微微一笑道:“我知道傅大人心中所想,定是在骂我一个举人从贼,恬不知耻。”说到这里,他微微叹息道:“说实话,我李岩也是出身世族大家,我父亲李精白做过尚书,我也是官宦之子。当初我选择加入义军的时候,也有过很长时间的心理挣扎,所以你现在的心情我十分理解。” “但形势如此,天下大乱,明朝大厦将倾,新的圣主即将出世,咱们读书人也不应该死抱这死忠殉节这一套东西了,也应该与时俱进,改变自己的思想了。从古至今,每当天下大乱,末世到临,圣王将出的时候,总要改朝换代,改变姓氏。如果从古到今只讲愚忠,那么到现在还是夏桀的子孙在做皇帝。从刘邦开始哪一个开国皇帝不是从挽救黎明百姓,征战天下开始的,现在是朱家王朝,太祖朱元璋不也是靠武力从鞑虏手中把天下夺来的么!如果都像你这般选择愚忠,选择自杀,那么开国那么多功臣名将是怎么来的?” “所以,不要再死忠一个姓氏了,看看天下百姓人心所向吧!你是明朝高官,应该知道大明朝的官场是多么混乱,皇帝是多么昏庸,整个大明朝,矛盾重重,根本不可能解决。而天下百姓的惨状只要睁大眼睛,不昧着良心说话,都能看清楚状况。饿殍遍野,饥民遍地,成千上万的百姓在生死边缘挣扎,这种情况靠一两个正直的朝臣能够解决么?咱们读书人都知道孟子的名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句话,这天下谁能解民倒悬,谁能抵御外侮,谁能延续我中华文化,谁就是圣人,就应该得到咱们读书人支持。” “现在闯营就具备了这个条件,现在战士三十万,在河南所向无敌,得到千千万万百姓的热烈拥护。主事之人军师范青足智多谋,心存仁义,有挽救天下黎民百姓的志向,这正是大人应该投靠辅助,尽情施展一身才华的机会,所以请大人仔细思量,千万不要错过这个机会啊!” 李岩说完又是一拱手,这时候,从门外又走进来两名士兵,提着食盒到了桌旁,把几样精致小菜放在傅宗龙的桌子旁边。李岩轻轻摆手,他和两名士兵,以及卢三慢慢退出房间。房间中很快陷入到一片安静当中,傅宗龙躺在炕上,一股食物的香味从身边传来,惹的他的胃脘一阵痉挛,他深深叹了口气,觉得刚才李岩所说的话,十分有道理。 傅宗龙坐起来,在炕沿边上,怔怔的望着桌上食物发呆。这时,从院子里又传来悠扬的笛声,这次的声音,与上一曲清亮活泼不同,而是音调较缓,有一股柔情安慰之意,到了细微处,真是荡人心魄,让人唏嘘。一曲终了,傅宗龙长叹一声,拿起桌上的筷子,开始吃了起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4章 傅宗龙献策 在院子外面,范青用一件貂皮大衣裹住慧梅,道:“快进屋暖和一下。” 范青拥着慧梅回到房间,让卫兵把火盆烧的旺些,他把慧梅的手合在自己掌心,只觉得冰凉凉的,再看她的脸蛋儿也冻得红扑扑的,好像一个红苹果,笑道:“今天辛苦你了,这大冷的天,还让你站在外面吹笛子。” 慧梅笑道:“我身子骨健壮着呢,我才不怕冷的,只是那傅老头,不知道能不能回心转意。” 范青笑道:“怎会不成功,我都让我夫人亲自出马了,俗话说,舍不得孩子打不到狼,舍不得媳妇套不到流氓!” 慧梅啪的在他胸口轻拍了一下,笑道:“胡说八道!” 范青把慧梅拥在胸前,紧紧抱住,用身子给她暖和。慧梅十分惬意的倚在他的胸口,低声道:“能为你做点事情,我是很开心的!这点辛苦不算什么!” “谢谢你!”范青低下头,将脸颊贴近慧梅的脸庞,慧梅以为范青要吻她,登时脸红了,轻声道:“这青天白日的……” “哪又怎样!”范青一笑,在她额头上用嘴唇亲切的碰触了一下,道:“这笛子用的怎么样?是我从福王府里抄没出来的。” 慧梅道:“你送我的东西,就是很普通的玩意,我也当珍宝一样。别人送我的,就是价值连城的珍宝,我也不屑一顾。” 范青心中感动,展开双臂将她紧紧相拥,这时候,屋门吱嘎一声开了,李岩兴冲冲的跑进来,见范青和慧梅拥在一起,登时有些尴尬。 慧梅大羞,推开范青,转身跑了。李岩尴尬笑道:“我来的不是时候?” “没事!”范青见李岩脸上兴奋的样子,便笑道:“成功了?傅老头开始吃东西了?” 李岩连忙道:“是啊!刚才看守他的卫兵报告,说他已经不绝食了,开始吃东西。” 范青点点头,笑道:“他的心理防线已经被咱们攻破了,估计这两日就差不多要投降了!” 李岩也点头道:“所以这两日,千万不能逼迫他,免得激发他的逆反心理,再改变心意,最好把看守他的卫兵都撤掉,让卢三去照顾他。” 范青点点头立刻让人去安排。果然,过了两天,傅宗龙让卢三找卫兵,说他愿意投降闯营。 在范青的房间中,傅宗龙在卫兵的引导下走进来,见到范青便要跪下叩拜,范青连忙抢上一步,双手扶起,笑道:“傅大人是我的前辈,怎可行此大礼,以后咱们是一家人,在下才应该用晚辈之礼,见过傅大人才对。” “岂敢,岂敢,败军之将,被俘之人,岂敢以前辈自居,范军师实在太谦虚了!”傅宗龙连连做揖。 范青笑道,“既然先生不肯,以后咱们就以平辈之礼相见,互相做揖就行,其实我们闯营中礼数简单,你明日就是见高夫人也只需做揖就行。” 傅宗龙诺诺答应,心中十分安慰,他虽然是俘虏,但年纪比范青大多了,而且一直在明朝身居高位,除了皇帝和父母高堂,还没给别人叩拜过呢!范青如此热情谦虚,让他顿生好感。 二人分宾主坐下,二人客套几句,转入正题,范青对傅宗龙毫不隐瞒,把现在闯营的情况都说了,高夫人代闯王,他主管文武事情,刘宗敏等将领对他的政策不满。他想要在白土岗附近设官理民,建立地盘,但没有富有经验的官员筹划。 说到这里,傅宗龙立刻拱手道:“在下愿意帮着军师治理白土岗周围的郡县。” 范青笑道:“那最好了,不过我手下没有什么有管理百姓经验的人才,读书人倒是能找来几个,但他们没做过官。管理百姓,组织百姓耕种生产,还有刑狱和治学都要做,这些事情不比攻城拔寨难度低。” 傅宗龙道:“在下为官多年,治理过很多地方,像河南这种地方,地方宗族的势力最强,若想管理好地方百姓,必须依靠地方乡绅。” 范青点头,“拉拢地方乡绅大族是我最新制定的政策,这一点你可以放手去干,我已经明令属下军官,从今以后不得随便对地方乡绅抄家灭族,除非是罪大恶极,民愤极大的恶霸,必须上报到我这里,由我和高夫人商议之后,才能决定。” 傅宗龙道:“如此最好,白土岗周围六个县城,几十个寨子,我可以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治理的井井有条,只需半年时间就能成为一个百姓安居乐业的局面。” 范青大喜,他就知道傅宗龙有这个能力,看看他的履历,几十年一直做官,政绩显着,若连区区几个县城的地盘都管理不好,还有什么面目称之为名臣。” 范青又道:“还有一个难题,我与刘宗敏赌约,要攻下叶县,你有什么办法?” 傅宗龙道:“叶县难以攻克的原因是上下一心,总兵刘国能和县城中的乡绅互相支持,抱团坚守,要想攻克叶县,必须离间他们之间的关系。” “怎么离间?” “这很简单,军师不是已经确定了笼络地方乡绅的政策么?可以先用军队包围叶县,但不攻打。然后在叶县城外组织百姓春耕,重新划分土地,把信息传递到城中,如果城中乡绅投降的话,保留他们的家产土地,如果不投降,就把他们城外的庄子全部没收,分给饥民。有别的县城优待乡绅的政策做例子,我相信叶县中的乡绅很快就会想要投降了,这些乡绅其实对崇祯和朝廷并不忠心,他们更关心的是他们的土地、财产,土地就是他们的命根子。” 范青连连点头,“好主意!”这法子其实和他所想差不多,之所以问傅宗龙,是想考验他是否真心投降。 傅宗龙又补充道:“叶县县令张我翼是我的学生,我给他写书信一封,向他招降,他八成可能会偏向咱们义军。” 范青微笑点头,傅宗龙最后那句“咱们义军,最合他的心思,这表明傅宗龙已经进入角色了,把自己当成义军的一员,而不是流寇。 当天,范青又带着傅宗龙拜见高夫人,高夫人勉励了傅宗龙几句,然后传谕全军,封傅宗龙为大学士,地位和军师相等,主要负责设官理民,组织百姓,恢复地方生产的民事,可以看作文臣之首。 从高夫人那里出来,范青从军中选拔了十名有学识的人才,准备跟着傅宗龙学习做官理民、管理百姓。在大厅中,这十名下属都穿着读书人的长衫,恭恭敬敬的给范青做揖。 范青微微点头,审视这十个人,这十个人都与他有这样或那样的关系,算是亲信吧!按着亲疏,从左面数,有王诚、邵时信、李岩的弟弟李牟,后面还有账房先生和秀才出身的军队下属。 范青缓缓道:“你们都是我从军队中挑选出来,读过书,头脑灵活,有些才干之人。傅宗龙是一名很有经验能力的官员,你们跟着他好好学习怎么治理地方,怎么管理百姓,等你们学好了,咱们的地盘渐渐扩大,我再给你们安排学徒。以后等咱们闯营拥有天下的时候,你们就是最高级的文官了,所以,你们必须虚心努力,不要辜负我对你们的期望。” 这十个人听了范青的话都很激动,一起躬身给范青行礼,纷纷表态,绝不会辜负军师的期望,范青满意的点头,让他们跟着傅宗龙出发,去周围州县了。 转眼间,又过了一个月,已经是三月初了,春天的脚步悄悄来到河南,积雪融化,土地湿润,一些小草悄悄露出碧绿的尖角,旷野中,放眼望去绿茸茸的,让人心生喜爱,肆虐河南一年的旱情已经结束了。 在官道上,范青带领数十个骑士正在奔驰,他今天在附近的郡县转了一圈,当作视察,发现各个县城寨子都已经换成了义军的人做县令,县里和地方上的事务一切井井有条,他选出来的人都很有才干,且不惮辛劳,又有傅宗龙指导,进步很快,估计不久以后,他就能培养出来十名优秀的治理人才了。 范青一面奔驰一面看路边的田野,他刚从白土岗出来,白土岗周围是他去年开垦荒地,种植的冬小麦,已经开始抽穗灌浆了,再过两个月就能收获一茬冬小麦,可以有效的缓解闯营的粮食危急。因为闯营的政策改变了,从地方乡绅中抄没的粮食家产就少了,这批粮食收获将会对他的政策形成有力的支持。 离开白土岗地界,土地渐渐变得荒芜起来,不过,田野上已经能看到正在翻地的农民,正在准备春耕,有时还能看到闯营的士兵也在地里干活,这是由于荒地太多,所以由士兵进行屯垦。所有士兵轮番屯垦,一面开荒种地,一面坚持训练,范青的要求是开荒、训练两不误。范青要把闯营现在控制的六个县地盘内所有的土地都开垦,准备春耕,哪里有荒地就对他派出的十个属下,进行追责,组织饥民春耕是所有政治任务中的重中之重。 沿着官道,一直驰出百里之外,范青对一路上的见闻比较满意。前方就是叶县了,县城外面,军营密密层层,旌旗招展,往来巡逻的士兵不断。半个月之前,范青就率领两万人马包围了叶县,他打算把这个钉子拔下来,叶县是通往开封的必经之路,只有攻克叶县,下一步才能顺利进攻开封。因为叶县以东的襄城已经投降,接受闯营管理,所以叶县实际上已经成了一座孤城,周围方圆百里,都是闯营的地盘。 刚刚驰入军营就听到轰隆隆的打炮声音,范青让张鼐带来百余门大炮每天轰击城墙,但叶县城墙很厚,大炮是打不破的,这么做只是为了给城中军民施加压力。范青的要求是只用炮轰,并不派士兵真的攻城。不过数百义军在城壕外面,趁着打炮的间隙,不停向守城的士兵呼喊,劝他们将刘国能绑来投降,可以免遭屠戮。守城的士兵听着他们的叫喊,往往就不再发炮还击,有时还趁着长官不再身边,大着胆子,探出头来,跟义军士兵搭腔说话。 刘国能一共有三千兵马,根本没有力量突围,坐困愁城,早晚都要被歼灭,这些士兵也想留一条后路。但刘国能本人对明朝却非常忠心,他见不能突围,便决心死守,他见城中百姓不同他一心,就发出布告,有敢擅自勾引城外流贼的,全家斩首,同时严禁守城的士兵同城外义军说话。可这些底层士兵却不想死,他们仍然冒着危险同义军搭腔,想知道投降后,会不会被处死。有时被长官看到,大声呵斥,甚至以砍头相威胁,却不敢真的动手。 刘国能和闯营的大将都是老相识了,范青让郝摇旗、田见秀、李过等人也来到城壕外面呼喊刘国能搭话,刘国能一直都站在城头上,却不肯露面,他的左右亲将都劝他搭话,听听闯营诸将的口气。他说:“老子不同他们说话,能战就战,不能战就死,我既然已经被招安,就死心塌地的跟随朝廷,横竖同这些闯贼没有任何交情了!” 一名亲将劝道:“将军虽然现在和闯营没有交情,但听说闯营现在主事的军师范青,正在实行仁政,招降明朝官员,除非罪大恶极的人,否则一律不杀。将军以前曾和闯王结拜过,闯王还要叫你一声大哥呢,就凭这一点,多少也有点旧情,而且闯营将领都很讲义气,说不定会优待咱们。” 刘国能瞪着眼睛道:“你们说什么傻话啊?我现在归顺朝廷,已经是王臣了,跟他们车行车路,马行马路,各行其是,泾渭分明,情谊早已断绝,还和他们讲什么义气。我刘国能对朝廷绝无二心,必须死守叶县。如果破城之后,你们自便,我刘国能甘愿以身殉国,做大明的忠臣,流芳百世。”说完向城墙上的士兵呼喝,“赶快点炮。” 见士兵军官还有些迟疑,刘国能大怒喝道:“不点炮,我现在就斩了你们。”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5章 不战而屈人之兵 这些士兵不敢违拗,还是放炮还击,于是城壕边上的义军人马便稍稍后撤。 义军这边见城中守军不肯投降,也开始轰隆隆的打炮,炮弹击中城墙和箭垛,砸碎的砖石四面乱飞。刘国能见状,便让大家散开,伏身躲避炮弹。义军的炮口有时调的过高,炮弹便飞过城墙落到城中,打破百姓的草房,燃烧起来。 范青便让炮兵暂时停止打炮,以防止误伤百姓。随后又让士兵从城的四面射箭,把闯营的晓谕用响箭射入城中,晓谕上写明:“限于两日之内献城,对县城百姓乡绅秋毫无犯,保全一城生灵,只诛守城将领刘国能一人。如果负隅顽抗,攻破县城之后,定然会城内乡绅抄家清算,没收城外土地。” 城中百姓一听见响箭的声音,就知道必有闯王的“晓谕”射进城中。凡是响箭落下的地方,立刻就有许多人跑去拣拾。尽管有刘国能的士兵吆喝着“不许拾响箭!”但在叶县城中,刘国能并无威信,谁也不肯听从,争拾响箭,传阅“晓谕”,还把“晓谕”讲给别人听。 官绅们都看到了这些“晓谕”,兵丁们也有人看到了,大家私下纷纷议论,无法禁止。因为叶县同襄城是临县,襄城投降的消息早就传到了叶县,大家都知道襄城县令曹思正接到闯营的晓谕之后,在县衙门连夜召集士绅会商,纷纷主张投降,换取阖成平安。只有举人张永祺不肯投降,带着家属出城逃走。结果张举人没遇到闯营将士,反在路上被土匪打劫,全家曝尸荒野。 据说襄城士绅在商议是否投降的时候,有人拿出一本“皇明通记”的书,指出成化年间,刘六、刘七兄弟二人率领人马来到河南,也是晓谕州县,投降者免攻。当时襄城投降之后,只是显出了一些骡马、粮食,果然一城保全,事后朝廷也并没有深责。 于是襄城选择投降闯营,据说投降之后,闯营对百姓秋毫无犯,只抄没了县衙的金银粮食,对县城的乡绅十分宽大,只惩处了一名素有恶行的劣绅,但也只杀他一人,不涉及他的家人。县令只是免职而已,换了义军自己的县官。除此之外,县城乡绅大户的土地、财产皆如其旧。满城乡绅欢呼雀跃,组织百姓夹道欢迎义军进城。但义军却拒绝了,说是怕士兵进城,对城中百姓会有骚扰。 叶县乡绅听到这些消息,人人惊讶,以前只知道流寇烧杀抢掠,祸害百姓,虽然听说闯营的军队好些,但也将信将疑,还是把他们看成流寇。知道此刻才知道闯营是真的仁义之师,是吊民伐罪的王师。于是,又有人传言说是闯营的军师范青主事,制定的保护乡绅的这些政策,于是满城的乡绅或是读书人又都开始传诵范青,说他是圣人转世,就为了救苦救难,解民倒悬而来,全城乡绅百姓没有不想投降的。 城中百姓乡绅的想法,刘国能其实很清楚,他召集了几名亲信商议,大家拿不出什么主意,反而有人说军心不稳,有人吞吞吐吐说他和闯王是结拜兄弟,现在主事的范青也优待投降将领,为什么不与闯营接触一下,看看他们心意。大家说来说去,就差说出“投降”两个字了。刘国能听到这些议论,心中更加郁闷,他让这些亲信退出,一个人留在屋中,反复愁思,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这时,城外又开始打炮了,他不禁顿脚长叹,绕柱彷徨,自言自语道:“唉!没想到我刘国能竟然落到如此地步!” 将近中午的时候,城中官绅父老到军营中求见,刘国能将大家迎入议事厅。今日厅中景象与半年前,刘国能初到叶县,在厅中接受城中乡绅接风宴时的情景完全不同了,那时,刘国能在厅中十分威风。宴会上城中乡绅轮番给他敬酒,满口谀辞,说叶县的父老乡绅,满城百姓安危全都仰仗将军。 宴会中,宾主尽欢,大家都认为李自成暂时不会来,即便来了也定然攻不破刘国能守卫的叶县。官绅们纷纷在酒宴上夸赞刘国能的兵马队伍整肃,地方上倚做长城。然而曾几何时,局势已经变了,看看今日大厅中一片愁眉苦脸,气氛沉重,就好像马上破城了一般。 大家坐下之后,一个为首的士绅先说:“现在一城官绅父老来见大人,不为别事,只是为了请大人设法保全一城百姓官绅的性命。” 刘国能知道这些乡绅的心意,故意说:“本镇现在竭力防守,准备和流贼死战,就是为了保全一城百姓官绅的身家性命。” 另一位乡绅道:“死战决不能取胜,守城断无把握。如果坚守,不但不能保全城官绅百姓性命,反而将遭屠城之祸,将军可曾想过?” 刘国能慷慨激昂的说:“我什么都想过,我身为王臣,又为大将,决无投降之理,我所想的只是如何坚守,如何死战,其他的概不过问。” 一位士绅年纪较大,原本是县中有名的一位举人,也做过外县教谕的官,如今回家住在城中,听了刘国能的话,很不以为然,问道:“将军独自为了自己的一个‘忠’字着想,可曾为全城百姓的身家性命着想?” 刘国能长叹一声道:“我身为武将,只有三个字在心中。” 举人问:“哪三个字?” 刘国能说:“不怕死!” 另一位士绅愤慨不平的说:“单有‘不怕死’三个字不够,应该还有三个字‘爱百姓’才行。” 刘国能道:“我因为爱百姓所以才来到这里。驻守叶县之后,士兵们从来不敢骚扰百姓,这是各位都看得到的。” 有位乡绅缓缓道:“将军来到县城之后的军记,大家都看得到,确实是不骚扰县城中的百姓,比一般官军好多了。但今日不同于往日了,今日或降或战,必须决定。降则一城保全,战则满城屠戮,将军到底何去何从,还请慎重斟酌?” 刘国能道:“我看叶县可以久守,闯贼决不会逗留此地太久。” 知县张我翼已经接到了傅宗龙的书信,他虽然不说话,其实暗中串联城中乡绅投降,就是他的主意,见刘国能一直不投降,不得不开口道:“请将军三思,目前城中人心已经散了,没人有固守的打算,叶县四周县城都已经投降,成了孤城,而且朝廷短期没有援军可派,闯营如果攻城,没有不破的道理。刘将军,我也是朝廷命官,也有守土保民的职责。将军对朝廷忠心,难道我就没有忠心么!我进士出身,自幼读圣贤之书,受孔孟之教,忠君爱国的道理我是懂得的。然而,一城百姓的性命就在眼前,等待着我们决定他们的命运。如果将军和我从挽救百姓的角度考虑一下,暂时投降,救了满城百姓,这将是莫大功德,请将军不要固执己见。” 刘国能冷笑道:“县父母既然也有投降的念头,我不敢奉劝你不投降,可是你也应该想到,你是深蒙国恩,食皇上俸禄的人,日后你如何面对皇上?纵然百姓体谅你,国法岂能宽容?” 张我翼道:“前些日子襄城已经投降了。襄城知县曹思正顺从民意,向闯营投降,献出骡马粮食,遂得一城保全。我想此时应当通权达变,不能死守一个‘忠’字。日后闯王人马退走,天兵降临,咱们仍然回归朝廷,为朝廷保全一个完整的县城,岂不是两全其美?” 刘国能冷笑:“到那个时候,只怕你后悔都晚了!” 正在争论不休,忽然又有人送来了闯王的二次“晓谕”,有一个坚决主张投降的刘姓乡绅,不顾刘国能和县令在场,首先把“晓谕”抢到手,看了一变,脸色大变,道:“不好了,这次‘晓谕’比上一次更加严厉了!” 众乡绅十分焦急,纷纷道:“快念,快念!” 只听这位刘姓乡绅手指微微打颤,捧着闯营的晓谕念道:“本军师范青吊民伐罪,解民倒悬,再次晓谕尔等,提前明早攻城。” 大家不等他念完晓谕,纷纷议论起来,有的说“哎呀!明天就要攻城了,不是说限定两天投降么!怎么提前了!” 还有人急切的摊开手叫道:“怎么办!怎么办?” 刘姓乡绅继续念下去,“尔等速速开门投降,报尔等平安,归顺义军,一切官员将士宽大处理。如果明晨之前不开城门,大军攻城。破城后,必将屠城,鸡犬不留,以儆效尤。” 一听道“屠城”两个字,在座的乡绅都脸色大变,仿佛眼前已经出现了破城后的凄惨景象,满城街道上都是伏尸,血流成河,他们这些乡绅官员的家眷都被杀死,财物都被抢走,而他们的头颅则挂在县城的城门上方示众。 大家一起看着刘国能,脸上都是企盼神情,不言而喻,大家都想投降,不想被屠杀。 但刘国能还抱着侥幸心理缓缓道:“闯营的人是在恫吓咱们,他们上次攻打叶县吃了大亏,这次也未必敢真的攻打。而且左良玉将军据说已经到了湖广、河南边界,只要我们能坚守几天定能等来援军。” 张我翼道:“将军此言差矣,上次义军攻城,城中军民一心,同心协力,自然能守住此城。而现在则不同了,民心已散,军心也不稳,这样的情况,根本没法坚守,只怕闯营一旦攻城,咱们自己就先乱了。而左良玉的兵马根本不可靠,他远在湖广,上次傅宗龙总督那般危境,他都不来相救,现在会来救咱们一个区区的县城么?此外我还有一个消息,傅宗龙总督已经投降闯营了,现在被闯营重用,成了闯营的大学士。如果咱们投降,县城的一切民事都由他来安排。” 一听此时,厅中乡绅一片议论声音,傅宗龙的名声无人不知,而且是朝廷中有名忠心耿直的大臣,这样的人物都能选择投降,他们这些小官吏,小乡绅又有什么可坚持的呢! 刚才那名刘姓乡绅又站起来道:“我才不信这是闯营的虚言恫吓呢!他们定然是已经察觉咱们城中军心民心不稳,所以决定提前攻城,我们必须速速决定,赶快投降吧!否则闯营再提前攻城,咱们连投降都来不及了!” 听了这句话,大家齐声赞同,刘国能见自己处境十分孤立,沉默一阵,长叹一声,说:“晚上再议吧!我刘某绝对不会连累一城百姓。” 散会以后,刘国能已经知道叶县不可能守住了,如果闯营攻城,县城中的乡绅一定会想法子打开城门,做内应的,他深知民心不附的城池是不可能坚守的,敌人用的是攻心战,已经取得效果。 他带着几名亲信将领,登上东面城墙,想从东面突围,向开封撤退。可他见到城外全是闯营人马,三条壕沟将叶县包围,人马密密层层,此刻是傍晚,正是晚饭时间,四面八方都有炊烟升起,向东面卧羊山去的小路有不少旗帜,还有骑兵游弋,估计包围叶县的战士在两万以上,东面更是设下重兵,想要从此处突围是不可能的。 刘国能只好怏怏不乐的下了城墙回到自己的营帐,刚入营帐,知县张我翼和一群士绅父老又来见他,请他投降,免得一城生灵涂炭。还一再说,如果今晚不投降,明天早上一切都晚了。 刘国能听了之后,在大厅中不停走动,连声叹气,尽管他已经毫无办法,但依然不想投降。这时候,忽然义军又开始向城墙打炮,这次炮轰特别猛烈,而且有不少炮弹落入城中,吓得城中居民四散奔逃。其中一颗炮弹落到了刘国能的军营当中,发出轰然巨响。刘国能连忙随着众乡绅一起过去观看,只见炮弹落地之后向前滚动,将地面犁出半尺多深,十多米长的深坑,然后击毁了一面砖墙。大家面面相觑,有人摇头,有人吐舌,有人啧啧连声。 一名乡绅道:“听说闯营有数百门这样大大炮,如果他们不停歇的向县城打炮,就算他们不攻城,城中也被打成一片废墟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6章 攻克叶县 刘国能同众人再次回到大厅,大家又纷纷催促他速做决断,他对一名亲将道:“你到南门城头,向外叫喊,说我刘将军明日辰时出城,亲自与这个叫范青的见面,请他明早不要攻城,以免一城无辜百姓遭殃。” 亲将道:“说大人已经准备投降么?” 刘国能眼睛一瞪道:“你照我的话去说,何必多问,我只是去亲见这个范青,谁说要投降了?” “遵令!”亲将迅速转身,退出了大厅。 刘国能随后对众人说道:“你们各位都走吧,传谕阖成百姓放心,贼兵不会再攻城了,我刘某不能为皇上守城尽忠,当以一身救百姓免遭屠戮。” 大家默默退出,有人心中暗赞他毕竟是一个慷慨忠义的好汉。有的想他终究是贼,表面说的忠义,其实心中早就有投降的打算,只不过是跟闯营自高身价罢了。还有人相信他杀了那么多贼寇,即便投降,也会被范青杀掉。 知县张我翼正想同大家一起退走,刘国能又把他叫住,嘱咐道:“明日贼兵进城,望前辈忍辱负重,不可辜负了百姓。” 张我翼揣摩他话中意思,料想他有自尽的意思,便劝他说:“听说现在闯营主事范青,心胸开阔,招揽人才。将军与闯营中的宿将都有交情,如果投靠闯营必将以礼相待,只要将军忠心不泯,日后还有报效朝廷的机会。” 刘国能冷笑一声:“我刘国能虽然不才,却也不是那三心二意,朝秦暮楚之人。”说完拱拱手,转身走入了内宅当中。 第二天清晨,早春三月,略带寒意。早饭以后,范青安排攻城的事情。因为刘宗敏、袁宗第、郝摇旗三员猛将与范青不和,所以这次攻城依然用的是自己的亲信,赵恩、杨铁柱、白旺,丁国宝四名偏将,四面围城,田见秀做副将,具体指挥攻城。此时,各处云梯都已经准备妥当,大炮架设在城外高处,随时准备发射。 范青立马高处,他已经知道城内人心已散,所以对攻克叶县很有信心。他最后等待刘国能一会儿,如果不出来投降,就下令开始攻城。 辰时刚过,城头上出现一面白旗,连连挥动。随即刘国能让将士把他用绳索缒下城墙,越过干的壕沟。走到闯营驻扎人马的地方。田见秀在前面指挥,他与刘国能是老相识了。刘国能远远的向田见秀一拱手,叫了一声“田哥”。 田见秀略展微笑,拱手还礼,随即跳下马来,说:“国能,你好啊!这次闯营主事的是军师范青,请随我去见他吧!” 刘国能点点头,他已经知道闯王受伤昏迷,现在一直在主事的是一个叫范青的年轻人。 范青在一阜高岗处的营帐当中,他在大帐中一面等候刘国能过来投降,一面与李岩和傅宗龙谈论下一步计划攻打开封的事情。他料到刘国能不会食言,必将前来,但也防备他耍花招,缓兵之计,所以已经吩咐田见秀,如果到时候,刘国能不出城,就先用大炮猛轰。如果还没见他出城,就正式攻城。同时他也知道叶县城中百姓乡绅是很愿意投降的,只是刘国能十分顽固,所以也让田见秀传谕全军,入城之后,只杀刘国能一人,不许妄杀百姓。对刘国能手下将士,凡是愿意投降的,一概不杀,妥为安置。并不会像传谕上写的那样屠城,所谓的鸡犬不留,只是用来吓唬城中守军的。 一个亲兵进来禀报,说:“刘国能已经投降,现在已经走到了账外。” 范青点点头对身边亲兵道:“请他进来。”登时账外一声吆喝:“请!” 刘国能随着田见秀走入大帐,范青、李岩、傅宗龙都站起身相迎。 刘国能与众人施礼,傅宗龙他是见过的,拱手叫了一声傅先生。他上下打量范青,只见他年纪轻轻,二十出头的样子,居然是一军主帅,连田见秀这样的老将,傅宗龙这样的朝廷大员都成了他的属下,不由得暗自惊讶。 范青让人搬来椅子,请刘国能坐下,说道:“刘将军当年纵横中原,与闯王齐名,乃是十三家首领之一,名声远扬,无人不知,人人都晓得将军是一名悍将,在下也十分敬仰。现在闯营招揽贤才,求贤如渴,十分希望将军能入伙,一同开创伟业。如果能如此,将军以前为朝廷所做之事一笔勾销,我不记在心上,只愿得到将军的首肯。” 刘国能道:“范先生,我虽不认得你,但也知道你优待朝廷将官。但我此次前来见你,并非为了投降,而是见一见老朋友和先生风采之后,便延颈受死,并没有投降的想法。” 范青皱眉道:“将军何出此言。我招揽贤才,希望你能加入是出于真心,绝无恶意。” 刘国能摇头道:“先生,我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请你不要劝我了,大丈夫敢作敢为,既然投降朝廷,就不能再做回流贼。一切话都白搭,这次走入宝帐,只求速死,并不希望,活着回去。” 田见秀道:“国能,你也是受苦人,被县里官吏欺压,不得不选择起义,即便被朝廷招安,也随时可以回头。又不是崇祯的孝子贤孙,犯不上为他去死。” 刘国能十分固执道:“田哥,你不要冒犯皇上,皇上是我的君,我是他的臣,为臣尽忠,义所不辞。” 听了这话,傅宗龙脸上露出一丝惭愧,他是文臣又是总督,是自幼读书,受过三纲五常教育的儒生,却选择投降。这个不识几个字的武将却把忠义忠君,为君尽节挂在嘴边,且要亲身实践。“ 李岩轻蔑的微微一笑,很想讥讽刘国能几句,但见范青向他使了一个眼色,便闭嘴不说。 范青起了爱才之心,他觉得刘国能算是一个将才,虽然闯营中将领人才最多,不缺将领,但最好还是能让刘国能投降,于是笑道:“将军这么说就是愚忠了,就算你愿意为明朝尽忠,但明朝气数已尽,快要灭亡了,你为何不能另寻出路。” 刘国能却道:“我是奉母命受的招安,曾在母亲面前发誓,绝不再背叛朝廷,今日如果不忠,将有何面目见母亲于地下?” 傅宗龙道:“请将军三思而行,刚才范军师已经说了,大明朝气数已尽。将军如果投诚,必然会受到重用,将来成了开国元勋,比为桀纣之君做忠臣,好多了!” 刘国能十分固执,依然摇头道:“当今皇上并为桀纣,也没有失德,只是群臣昏聩,才有今日,况且大明朝是否气数已尽,还不得而知,请傅先生不要把话说的这么满。” 范青连连叹息,他十分希望刘国能投降,但见刘国能死心塌地的为明朝殉节,他也没有法子,只是觉得很可惜。 刘国能站起来向众人拱拱手道:“刘某不惜一死,只希望范先生进城之后,不要滥杀无辜,对投降的官绅百姓,不要妄杀一人。” 范青道:“这话何必用你嘱咐,我早就下令不会在叶县滥杀无辜,攻克叶县后,大军也不会进城驻扎。” 刘国能深深一揖,道:“如此一来,我刘国能就能死而瞑目了。”说完对众人拱拱手道:“请行刑吧,让我刘国能一片忠义之情圆满结局。” 范青知道刘国能的心意不可改变了,便点点头,让卫兵把刘国能押出账外斩首。看着他走出帐外,李岩轻蔑的哼了一声道:“这人死不开窍,看不清气运大势,只是盲目愚忠,一个不可救药的傻子罢了!” 范青点点头,一般在改朝换代的时候,受过教育的文臣容易死忠、愚忠,钻牛角尖,不肯投降。武将则很容易劝降,像刘国能这样的,做过流寇,且后来招安,居然能对朝廷这么忠心,十分罕见。 片刻功夫,亲兵进来报告说已经斩了刘国能。范青命令将他尸体放入棺材当中,好生安葬。 这时,有卫兵进来报告,说叶县城门已经打开,城中守军和乡绅一起出来,在城门口恭迎闯军,投降了。 范青立刻传令,让赵恩带领两千兵马进城,进城后的军记一如既往。刘国能虽然不肯投降,但对他城中眷属要保护起来,将来送回延安家乡。对他手下将士,一个不许杀害,如果愿意留下来,可以加入义军。如果不愿意留的,就发给银钱遣散。 入城当天,范青兑现诺言,大队兵马并没有进入叶县,他只带了二十名骑兵进入县城,县城百姓乡绅知道范青不扰民的政策,十分感动,都站在进城的道路两边夹道欢迎。 范青进入县衙,让王诚负责清点县衙库府中的粮食银钱,然后召见了县令张我翼。 范青坐在大堂之上,张我翼小心翼翼的躬身站在他的身侧。范青让人赐座,张我翼谦让两次,才搭着椅子边坐下。 范青喝了一口茶,笑道:“张县令在叶县这两年发财了,有好多人说你贪赃枉法,欺压百姓,民怨很大,连我身边的将领都建议要砍你的脑袋。” 张我翼一听这话,好像被人当头打了一棍,头晕目眩,噗嗵一声跪在地上,连连叩头,“将军,这是仇家诬陷,你可不能相信他们啊!” 范青微微一笑,“是不是仇家我不知道,不过人家把你得底细都摸清了,说完拿出一张纸单,上面写着张我翼贪污枉法的事实,非常清楚。” 张我翼接过纸单,越看越心惊,额头都是冷汗,这纸单如此详细,自己真的没法抵赖。他看完瘫坐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知道闯营攻下县城之后,虽说对乡绅宽大处理,不像以前那样全部抄家,但也总要挑一两个罪大恶极的官员或乡绅砍头抄家,以收拢民心,难道在叶县要拿自己开刀。 却听范青放下茶盏笑道:“你的老师傅宗龙向我求情,说你虽然有点贪心,但处理政事,组织百姓方面到是个人才。现在闯营招贤纳士,求才若渴,所以我决定暂时不治你贪赃枉法的罪了!” “谢将军,谢将军!”张我翼连连叩首。 范青让他站起来,道:“你的罪先存着,这次我派人治理叶县,你做他副手,如果叶县治理的好,半年之内百姓各安其业,没有流民和饿死的百姓,过去的事情就一笔勾销。如果半年之后,还是这般混乱,欺压百姓,民不聊生,我新账老账一起算,不但砍头,还要抄家,你听明白了吗?” 张我翼吓得浑身一抖,噗嗵一声又跪下了,磕头如捣蒜,连声道:“将军放心,小人想尽一切办法,也要让本县百姓安心安定。” 范青这才点点头,把王诚叫来,让张我翼当他的副手,查点库府,安排治理县城的种种事情。 几天之后,范青带着大队人马回到白土岗,这次出征,不但攻克了最坚固的叶县,叶县以东的襄城也投降了,这样子,义军可以从伏牛山脉直接进入豫东攻击开封了,沿途运送物资也没有任何威胁了。 在老营的议事大厅,范青向高夫人汇报了攻打叶县和襄城的经过。攻打两座县城,几乎没有死伤,都是不战而胜。听到这战果,刘宗敏等几名大将脸上的表情都有些不自在,郝摇旗自言自语道:“邪门了!上次我们攻打叶县,叶县军民拼死抵抗,跟我们玩命,怎地军师一去,他们就彻底投降了呢!” 高夫人面带微笑听完范青的叙述,转头对刘宗敏道:“总哨刘爷,看来以后闯营的军队要交给范青管理了!” 刘宗敏心中很不情愿,但他攻打叶县之前已经放话,如果范青能轻易攻下叶县,他就服了范青,把掌管军队的权力教给他,话已经出口,也不能收回了。他勉强笑了笑,向范青拱手道:“军师打仗比俺老刘厉害,这军权我可以交给你,不过,我还想问一句,你到底什么时候攻打开封,给闯王报仇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7章 高夫人的支持 范青拱手道:“总哨刘爷放心,闯王的仇我必须报,一个月之后,最迟两个月,此时,冬小麦已经收割完,各项事务都准备完毕,我定然亲率大军东进,不攻下开封府,我誓不还师。” 刘宗敏点头道:“好,既然军师有这样打算,我们都听你指挥,我刘宗敏甘愿做你的马前卒,为你做一名前锋将领。” 见刘宗敏这样说了,别的将领也都无话可说。高夫人笑道:“范青既然要负责军队,就暂时拜为大将,军师的职务嘛……”她目光在李岩、牛金星、宋献策三人身上逡巡,道:“李岩为军师,牛先生和宋先生为副军师。”三人都站起来拜领,然后众将一起退出议事厅。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范青到老营去找高夫人商量攻打开封府的事情,刚到老营门口,却见高夫人带着十几名男女亲兵,身上穿着猎装,紧身短袄,长裤,黑色长靴,披着红色披风,笑吟吟的骑在玉花骢背上,见到范青便笑道:“上次和你骑马出去很开心,今日天气晴朗,不如咱们出去骑马兜一圈,在马背上商议军情吧!” “夫人喜欢,属下当然奉陪,十分荣幸。”范青见高夫人兴致这样高,连忙也让马夫牵来一匹黄骠马,翻身上马,笑道:“春暖花开,天气晴好,正是春游的好时间,属下早就想出门逛逛,这次借夫人的光了!” 高夫人一笑,挥着马鞭在玉花骢臀上轻轻一拂,知道主人心意的玉花骢一声嘶鸣,向前窜了出去。范青和众亲兵也紧随其后。 出了老营大门,便是一片一片的农田,有些地里种着大麦小麦、豌豆油菜,长势十分喜人。道路两边的树木都抽出来嫩绿的叶子,鸟雀成群的在树上叽叽喳喳的叫着,马蹄声惊扰了它们,成群的从树上飞起来,向旷野中飞去。 路过一片校场的时候,听到一个女子在大声呼喝:“跑快些,早上没吃饭么!”声音清脆娇嫩,但娇嫩中带着力量,娇嫩中带着威严。范青和高夫人很熟悉这个声音,是红娘子在督促士兵。 高夫人勒马站住,众人也纷纷勒马观看,只见红娘子正在训练军队,她站在一个高台上,手中红白两色旗帜不停挥舞,操场上数千士兵随着她的旗帜跑来跑去,有时候,不合她心意,就会被她大声斥责,毫不留情。见红娘子这泼辣模样,高夫人和范青相视一笑。 范青道:“红帅是女人中的异类,这样的奇女子如果像其它女子一般,整天做针线活,围着锅台转,真是埋没人才了。” 高夫人微微点头道:“我们这些女人有时候被迫上战场拼杀,都是被逼无奈,心中是很不情愿的。但瞧红娘子这兴奋劲,似乎很喜欢这种冲锋陷阵的感觉似的,唉!以前自成不让她带兵,真是对她不公啊!” 范青笑道:“不如夫人给她一个机会,这次攻打开封,就让她领一支部队,看看和男将们谁更厉害!” 高夫人笑道:“她如果愿意,这第二次开封之战,就让她做你手下将领,但你要保证可别让我这干女儿受一点伤。” 范青拱手笑道:“这个自然,我让她做我的副将,一直跟着中军,保证她安然无恙。” 高夫人一笑,拍马向营地外面驰去。出了白土岗山谷,是一望无际的麦田,冬小麦长势喜人,麦穗沉甸甸的低着头,似乎在等待辛苦农人的收割。再有一个月,就可以收割了,然后再种植一茬粮食。 众人从农田中弛过,一会功夫就到了高夫人上次骑马经过的小河了。此刻,小河已经解冻,河水流动,发出哗哗声音,小河两边都长满了绿草小花,河水清澈见底,曲曲折折。 高夫人沿着河边小路,骑马奔驰,河水有时到了宽阔处,水流平缓,变得静悄悄的。有时到了狭窄处,水流也湍急起来,水花跳跃,奔流不断。有时,河流前进的势头被一块大石挡住,汇成小潭,绕了一个急弯,变换姿势,向东流去。小河对岸三四里外是浅山,好似细浪起伏,线条柔和,重重叠叠,连接远处的高山。几天前下了一场雨,浅山上新添了很浓的绿意,青草间还有野花点缀。山顶上有几块白云,慢悠悠的漂浮着,有的白云在晨曦中略带红色,有的则成鱼鳞状,有的薄得像一缕轻纱,在白云飘去的地方,传来布谷鸟的叫声。 “好美啊!”高夫人勒马缓行,欣赏着河岸两边和远处山峦的景色。 范青向远处一指,笑道:“那边山丘上远望,景色能更好。” 高夫人笑道:“那咱们就去看看。”说完也不等范青同意,已经拍马前行了。 片刻之后,马队驰到了山丘顶上,这里有一片树林。高夫人下马对亲兵们说道:“我们在这里坐一会儿,商议事情,你们在周围警戒就行。” 这十几名亲兵远远散开,到树林周围警戒去了。高夫人在树林边找到几块大石头,坐下,笑道:“这景色是挺不错的。” 只见周围几棵垂柳,嫩叶翠绿,最嫩处还仍然带着鹅黄的颜色。长长的枝条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不远处还有几丛小竹,十分茂盛,竹柳之间还有两棵桃树,不知当年何人所栽,在这里添了诗情画意,有的枝上桃花正在开放,有的已经凋谢,花瓣落到了地面上的茵茵青草上,有时也飘落在二人身上。 高夫人叹息,“这景色好美,如果能在这里建一处茅屋,种上一块菜地,养几只鸡鸭,悠闲度日,这一生也就足够了!何必争劳什子天下。” 范青笑道:“夫人怎么受到了田将军的影响,动不动就想着出家隐居。只是现在闯营还离不开夫人,夫人千万不能隐居啊!” 高夫人笑道:“我也只是说说而已,这么多人,这么多事天天找我,我上哪隐居?唉!说实在的,我对权力没什么欲望,若不是你极力劝我,我才不当这个代闯王呢!我其实更愿意辅佐男人,做点女人份内的活。我当这个代闯王,实际上也是不成的,多亏你全力帮我,否则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范青笑道:“夫人过谦了,我帮夫人是我份内的责任,应该是多亏夫人对我的信任,才成就了我范青,我对夫人是感激不尽的。日后夫人要是想隐居,记得一定带上我,夫人种菜园,我负责挑水。夫人养鸡鸭,我负责喂食。” 高夫人格格笑了起来,像范青这么随便跟她说话,逗她开心的人,整个闯营只有范青一个,边笑边道:“那咱们不成了……”说着忽然住口不说,不知想到了什么,脸颊微微泛红,将头转开了。 范青对男女之事十分老练,他心中一动,李岩说高夫人对他比别的人好,难道另有所指,他仔细端详高夫人,只见她虽然三十四岁了,但长年练武,身体矫健,面色红润,显得十分年轻。 高夫人转过头,对范青笑道:“你不是说,有关二次攻打开封的事情向我汇报么,怎么不说?” 范青笑道:“只想着隐居了,把正事忘了。我总结上次攻打开封失败,有两个地方要改进,一个是大炮,咱们闯营制造的佛朗机炮,一般都是三四百斤的中型炮,攻打普通县城够用,攻打州府这样的大城有些不够看了,我想制造一批大型佛朗机炮,在七八百斤,甚至上千斤左右,为炮轰开封做准备。第二点,开封的城墙实在坚固,只靠炮轰是不成的。还要挖洞放迸。上次挖洞遇到困难,城墙里面有竖立放置的两排石碾子,挡住去路。我听说伏牛山中有一些矿工,专门凿最硬的花岗岩石头,可以把他们请来,去凿这些石碾子,到时候放迸和炮轰同时进行,一定要把开封城拿下来。” 历史上,李自成一共三次攻打开封,用各种方法都不能攻下开封城,最后只能长期围困。但官军凿开黄河,淹没了开封,一代历史名城,百万生灵都葬身水下,实在是太可惜了。范青决心改变历史,一定要用武力把开封攻克。 高夫人点头笑道:“我信你的能力,你觉得有用,就放开手脚去做,我全力支持你。” 听了这话,范青心中喜悦,拱手谢了高夫人,又道:“开封城虽然没有攻下来,但我有一个重要建议,想请夫人仔细考虑。” “河南是中原腹心,地理位置的重要性,我跟夫人说过好几次了。最早我劝闯王定都洛阳,但被闯王拒绝了,洛阳城也被毁了,十分可惜。现在咱们攻打开封,开封的地理位置比洛阳还重要,历史上很多朝代都在开封建都,最长、最出名的就是北宋。开封是整个河南最繁华,最富庶,人口最多的城市,这个城市十分适合建都,所以我想建议咱们闯营攻下开封之后,就把开封作为根基,大力发展,以后就建都开封,在开封称王称帝,请夫人仔细考虑一番。” 高夫人微笑看着范青道:“不用考虑了,我信你的话,你说行,咱们就建都开封。” 范青大喜,站起来对高夫人深深一揖,道:“那可就多谢夫人了!”高夫人对他言听计从,这才是真正的君臣相得,比李自成主事的时候要好多了。 高夫人伸手虚扶范青笑道:“你是为了咱们整个闯营的未来建言,我应该谢你才对啊!” 等范青站直身子,高夫人笑道:“我知道自成以前是反对你建都河南的,他乡土观念很重,一心想着回陕西建都。但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一个以争天下为目标的团体,应该把眼光放远些,哪里更好就在哪里建都,不必拘泥于家乡之类的地方。” 范青大喜,高夫人一个女流之辈,却聪明睿智,比李自成、刘宗敏等人都强多了。 高夫人又道:“你们说的那些大道理我其实是不怎么明白的,但我知道,你们谁忠心,谁有才干,谁有眼光见识,我知道你得能力,所以就按你的话做。” 范青十分激动,站起来又想给高夫人做揖致谢,却被高夫人站起来扶住,低声笑道:“我知道你对我是忠心的。” 说完,漫步到桃树之下,看着满树粉红娇艳的桃花,叹道:“这桃花树可真美!唉!可惜这美的东西总不能长久,这么多花瓣落下,被风吹走,不知道飘荡到哪里去了!” 范青走到她身边笑道:“所以人要珍惜这世间美好的东西,别等它凋落了,消失了才想着后悔。就像这花一般,要把它看在眼里,记在心中,插在鬓边。” 说着,伸手在花树上折了一支开满朵朵桃花嫩枝,伸手轻轻插在高夫人鬓发上。 “你……”高夫人出其不意,先是一惊,伸手想要推开范青,却不知为什么没有动作,就站在范青面前,让他把花枝插在自己鬓发上。 范青这举动是大大的失礼,在古代男女授受不亲,高夫人虽是他的上司,也很不妥当。 高夫人心中一阵乱跳,她抬头打量范青,只见他笑嘻嘻的看着他,表情从容自然,似乎没有别的意思。高夫人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只觉得脸颊有些发烧,连忙把脸转开,向山下眺望,装作没发生什么事情。但心中却在想,“范青在做什么,难道是在挑逗我?还是他随便惯了,只是无意中所为。” 两人片刻间,谁也不说话,短暂的沉默,让气氛变得尴尬起来。过了一会儿,高夫人才道:“咱们回去吧!”说完看也不看范青,转身先走了。 晚上,高夫人处理完一天的政务,回到自己的屋子。她先去看李自成,在一个封闭的房间中,四面窗户都被厚厚的帘幕遮住,屋子里充满了汤药的味道。一张大床上,李自成依然在沉睡中,他面容憔悴了许多,也更加瘦了,眼窝深陷,脸上的颧骨高高凸出,肩膀肋部大腿的骨头都清晰可见,乍一看就如一个骨架庞大的骷髅一般。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8章 伏牛山矿工 屋子里十分静谧,每天照顾李自成的人,是范青从附近村镇找来的大嫂,她们见高夫人进来,都退出卧室。高夫人一个人坐在床边,呆呆的看着丈夫,这床上骨瘦如柴的男子还是她熟悉的那个,强壮坚定,有着宽厚胸膛可以让他依靠的男人么? 屋子里很闷,静的让人有点害怕,高夫人的思绪如乱麻一般,没有一点头绪。李自成昏迷到现在已经有半年时间了,没有一点醒来的迹象,今天还有大夫说李自成很难清醒了,也许会永远的沉睡下去。 高夫人长叹一声,自己的下半生也许就只能这样度过了,陪着病床上昏迷不醒的丈夫,在这样一个孤寂,冷清的屋子当中,一切欢乐、畅快,喜悦的感觉都将离她而去。她其实是一个活泼、好动,喜欢刺激的女人,不然也不会选择跟随李自成走上起义的道路,在战场上驰骋,拼杀,随着军队四处转移,每天都有新鲜的事情可做。 高夫人看着丈夫,她已经不像刚开始那般悲伤,那般期望出现奇迹,丈夫忽然醒来。那时她常常看着丈夫,泪水涟涟,不停的回忆和丈夫相识相知,到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丈夫不是一个体贴的男人,倔强沉默,硬的像一块石头,总是住在军营,不怎么回家,即便回来,也从来不和她说体己话。但高夫人知道丈夫是爱自己的,也关心女儿,只是不擅长表达而已,有时候也经常在只言片语中有感情流露,这些生活的细节就成了她最开始反复回忆的对象。在不断的回忆中她心中也有一丝恐惧,这些生活的细节似乎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不清晰,直到现在变得模糊而陌生,似乎不是在她身上发生过的。到了现在,她的心中只有一种感觉——麻木。 高夫人从丈夫的房间离开,回到自己的房间,在卸妆的时候,她从鬓发上摘下那支桃花,粉红的花瓣依然娇艳,花蕊中还散发着一股香气,她拿起桃花轻轻嗅了嗅,想起白天的一幕,不禁一颗心又跳的快了起来,范青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呢?自己比他大十多岁呢!而他只是一个年轻人。想到“年轻”二字,高夫人急忙看看妆镜中的自己,一个不算美艳,但很端正的面孔,岁月没有在它上面留下一丝痕迹,光滑圆润的脸庞上红润健康。高夫人下意识的把自己的面孔和慧梅相比,似乎也差不了多少呢! 高夫人忽然有些害羞,也有些好笑,也许范青只是无意的动作而已,自己却在这里胡思乱想。她把手中桃花扔在桌上,上床睡觉。不一会儿,她就进入梦乡,在梦中,自己来到一座山谷,一条小溪从山谷中潺潺的流淌出来,发出哗哗声响。山谷中绿草茵茵,百花绽放,蜂蝶飞舞,景色幽静宜人。 她松开马缰,走到小河边,临流盘桓,只见山谷中有许多桃树,开满了粉红色的桃花,花瓣从树上打着旋落下,落到溪水上,随着水流远去。高夫人踏着鹅卵石到了水边,想要掬起一捧水,忽然一脚踩空,向河中跌倒。高夫人下意识的惊叫起来,却听身后有人轻声道:“别怕!”接着一只手掌揽住她的腰,将拉到自己的怀中。这是一个极宽厚的,可以依靠的胸膛,这感觉如此熟悉,分明是自己的丈夫李自成。 丈夫醒了!高夫人带着难以置信的喜悦,叫道“自成,是你么?”她抬起头,看到的果然是一张满脸胡茬,威严的面庞,正是李自成。他微笑的将她紧紧抱住。高夫人心中的喜悦欣慰无法形容,她伸手去抚摸丈夫的脸庞,忽然,触感变得十分光滑,再看这人的面孔根本不是丈夫,而是范青。她又羞又愧,急忙挣扎想要挣脱范青的怀抱,只见范青表情笑嘻嘻的,一双手却紧紧抱着她,根本挣脱不开。 高夫人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大叫一声,猛地从梦中醒来,睁开眼睛,四周一片漆黑,外面隐约传来打更的梆子声音,还不到五更天呢! 高夫人躺在床上,睡意全无,她随手拿起床头上的桃花,在手中把玩,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百感交集,感觉有些委屈,有些难过,也有一丝羞愧。 直到天已经大亮的时候,慧琼进来伺候她洗脸更衣,忽然外面传来隆隆的炮响。 坐在妆镜前的高夫人一怔,问:“哪里打炮,这么早?” 慧琼连忙出去询问,片刻之后,回来报告说是范青在校场上指导张鼐等人制造火炮,要攻打开封城用,因为着急,所以很早就开始试炮。 听到范青在指导张鼐,高夫人心中一动,不由自主的道:“我去看看。” 慧琼道:“夫人何必着急,等吃完了早饭再去也不迟。” 高夫人连忙让慧琼摆饭,匆匆吃完了早饭,骑着马带着亲兵来到试炮的校场。还离着三四里远,隔着一道浅山,就听到一阵炮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浅山背后荡起来一阵烟灰,飘飘荡荡的向空中飞去。 这时,刘芳亮正好从校场回来,遇到高夫人立刻拱手参拜。高夫人问起早上试炮的经过,刘芳亮不住口的夸赞:“小鼐子的炮兵近来越来越像样子了,比以前攻打县城瞄的更准了,炮也更多了。不过范将军早上来到校场,似乎对他还不满意,要制造更大的炮,要求射击的精度也更高。” “范青还在校场呢么?”高夫人问。 刘芳亮笑道:“他刚走,急匆匆的,似乎有什么急事,只留下张鼐领着一群炮兵在这里试射。” 高夫人哦了一声,心中升起一丝失望,她转头对亲兵道:“咱们不去校场了,回议事厅吧!” 说完告别刘芳亮,领着众亲兵回去。众亲兵都有些摸不到头脑,不明白大清早的,高夫人来回折腾什么,但也不敢发问。 范青此刻回到自己住院落,正在大厅中召见一名叫金生的士兵,这士兵身材干瘦,但肩膀手臂上肌肉虬结,青筋凸出,特别精悍有力的样子,他是赵恩手下的一名小校。 金生给范青施礼之后,范青让他坐下,然后笑着问道:“你是伏牛山的矿兵?” 金生点头道:“是的,属下原本是伏牛山的矿工,下山来参加义军。” 范青问:“伏牛山里矿工的生活怎样?” 金生叹气:“老百姓在哪里都受欺负,住在平原的百姓受到贪官污吏,乡绅豪强的欺压,到处流亡,遍地饥民。天下老鸹一般黑,矿山中的官绅也一样坏,他们欺压普通矿工,让我们矿工苦不堪言。一名壮劳力的矿工辛辛苦苦的劳作却只有微薄的收入,挣来的钱都被矿头和官绅给拿走了,矿工只能勉强养家糊口。采矿特别危险,往往会遇到塌方,还有各种伤害。一旦受伤,矿头和官绅才不管你死活,立刻就会把你赶走,这时候矿工一家人就会陷入无衣无食的困境。我父亲就是采矿的时候受伤,却没钱看病,死在家中。我借了乡绅家的高利贷父亲看病,结果还不上,这该死的乡绅非要拉我妹子去抵债,我一气之下,杀了这个乡绅,从矿山上逃下来,加入了义军。” 范青点点头,义军中的底层士兵,这样犯下大罪之后造反的人很多,于是又问:“既然矿工过的日子这样苦,怎么下山投靠义军的人很少呢?” 河南公认的三大厉害兵种,毛葫芦兵、矿兵和僧兵,其中伏牛山的矿工很多,但下山起义的矿兵很少。 金生解释道:“伏牛山中的矿兵比较封闭,不若平原上的流民四处游荡,能接触到起义军。矿工们往往在大山之中采矿,世代如此,被官绅欺压也是敢怒而不敢言,对外面的情况不太了解,被矿头愚弄欺骗,总以为咱们义军是杀人抢掠的坏人,所以很少下山加入义军,除非像我这样的,犯了大罪,不得不逃走。 范青点点头,又道:“听说,你们矿兵中有一种开采石头的法子,可以凿开最坚硬的花岗岩石头,是真的吗?” 金生道:“是真的,这技术我就会。” 范青大喜道:“好学么?” 金生道:“这技术是用一个巨大的铁锭,四角有圆环,用四根绳索系上。四名矿工在四个方向悠荡起这块铁锭,撞击铁钎。要求铁锭必须准确撞在铁钎上,四名矿工使力均匀,且力气很大。否则,铁锭失去准头,很容易打伤扶铁钎的人,也容易伤到自己。这技术需要很长时间练习,至少也要一两年才行。” 范青哦了一声道:“我想派你去伏牛山招募一批矿工回来,你愿意么?” 金生拱手道:“是将军的命令,属下自然愿意遵从。不过矿山中的矿头和乡绅都有私兵,我一个人去,只怕不是对手。” 范青笑了,“咱们闯营在整个河南都纵横无敌,区区一个矿山的几个乡绅还有什么搞不定,我给你一千骑兵,行不行?” 金生大喜道:“矿山乡绅的私兵都是乌合之众,咱们这一千骑兵,差不多能横扫伏牛山脉了!” 范青一笑,让亲兵把丁国宝找来,让他和金生带领一千骑兵去伏牛山中招募矿工。 范青吩咐二人道:“此次去,不是为了显示武力,如果让矿工们以为咱们是一群悍匪,就更不容易招募了。你们要攻心为上,多给这些矿工讲道理,将咱们闯营救济百姓,建立太平世界的宗旨,反复讲给他们听,这个任务非常重要,如果你们二人能完成任务,我就记你们一功,如果失败,我就亲自去伏牛山招募,你们就留在训练场,以后不用跟我出征打仗了!” 丁国宝和金生一起拱手道:“属下遵命,保证完成任务。” 丁国宝又笑着补充道:“这一年多,我跟着将军,除了学习打仗,这口才也学了不少,我保证把你当年石门谷说服杆子的口才拿出来,不招募一千个矿兵,我都不回来。” 范青笑道:“别把话说的太满,先去账房支两千两银子。”然后低声道:“招募矿工靠用钱收买是不行的,这钱主要是用来到山中救济贫困,矿工的家属是很穷的,你可以用钱来接济他们,争取矿工的好感。你们要深入矿区,把最底层的群众发动起来,总之还是以拉拢他们的心为上策。”随后又跟丁国宝和金生说了几个拉拢人心的小技巧,丁国宝听了之后连连点头。 四月初的一个下午,高夫人、范青带着所有将领一起来到校场观看张鼐试射大炮。这是火器作坊制作的重型佛朗机炮,一共两门,重达八百斤,铸铁炮身,有三米多长,比水桶还粗,四枚碗口粗细的子铳也制造出来放在一边。 高夫人、范青、刘宗敏、田见秀、李岩、李过、高一功、袁宗第、郝摇旗、牛金星、宋献策,刘芳亮,再加上十几个偏将一起来到校场,观看张鼐试炮。 这是火器作坊第一次铸造重型大炮,估计全国的起义军中也就闯营才有这实力吧!如果试射成功,范青打算大规模的制造,攻打开封,至少也要带去三十门这样的重炮,才能有点把握。所以这次试射,十分重要,高夫人还特意选了一个黄道吉日,来观看试炮。 每尊大炮前都摆放了供桌,上有红纸牌位,上书“大炮将军之神位”。炮身上贴着红纸,上写“开炮大吉”。牌位前摆放着纸糊的三牲供品,清酒一壶,香炉一只,瓦烛台一对。先由军师李岩偕火器营主将张鼐,沐手焚香,向炮神拜了三拜。李岩默诵了几句颂词,然后抓起酒壶,斟满杯子,浇在地上。试射的射手都是全身十字披红,先向高夫人跪下行礼,然后走到炮前,开始装填火药,一个人先从炮口装进去几斤火药,另一个炮手用长杵将火药捅到火炮底部。向接近炮膛底部的炮眼插进用纸加火药制成的引线,继续装药,压实,装入铁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59章 罗汝才的信使 张鼐请众人后退到十丈之外,立身到一块矮墙之后,周围将士也都后退到远处,或大石之后,或大树之侧,以防万一。张鼐只退后三四丈远,将手中小旗一挥,说“点!”两尊大炮的引线同时点燃。四名炮手立刻退到了张鼐身侧,一起神情紧张的看着迅速缩短的引线。 范青喝道:“张鼐速退!” 张鼐却没有听见一般,目不转睛的看着着火的引线逐渐烧完。着火的引线一直发出哧哧的声音,到炮眼外的部分全部烧完的时候,微小的声音忽然停止,所有人的心都收缩了,在极其短暂的片刻,一切都出奇的寂静。 此时,张鼐应该退到矮墙之后,可他凝神等候,担心引线受潮,会在炮眼内熄灭。他可是向范青立了军令状的,一定要打响这一炮。 忽然,炮眼红光一闪,紧接着炮口喷出火光,轰然两声,脚下土地一跳,群山震动,霎时间,大炮前一片硝烟。在大炮响的时候,所有在附近试新炮的人们都本能的将腰一弯,躲在矮墙后面,或者躲在大石、大树之后。四名试炮手也向下猛地一蹲,同时惊呼“小张爷,小心!” 张鼐只是微微弯腰,看着两颗黑色铅弹在火药爆炸的推动飞上天空,发出急速的尖利啸声,在数里外的山上发出巨大轰鸣。张鼐大喜,快速的跑近大炮,用手摸了一摸,放下心来,高兴的回头大声说:“成功了,成功了,没有炸膛,也没有过热。” 几名炮手也高兴的跑过来,开始清理炮膛。高夫人率领众人从掩体后面走出来,到了大炮之前,高夫人用喜爱的眼光看着张鼐,笑道:“小鼐子,干的不错。” 张鼐已经二十岁了,可在义母面前还保持的一丝少年的羞赧,挠了挠后脑勺,露出一丝傻笑。周围文武将领围着大炮,也不停称赞,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威力这么巨大的大炮呢!过了一刻功夫,有几名士兵从对面二里外的小山脚下飞马过来驰报,两颗炮弹都打到对面山腰,一颗炮弹打断了一棵松树,在地上犁出十多米长的一道沟渠。一颗炮弹则深入地下一尺多深,砸出好大一个深坑。 听到威力这么大,高夫人高兴的道:“有几十尊这样的大炮,这次攻打开封就不用愁了!” 众将纷纷点头,范青第一步制造重炮的计划已经完成,下一步就要大规模的铸造,然后准备一两个月之后攻打开封用。 众人正谈论用这大炮轰击开封城墙的效果,这时中军吴汝义骑着马,带着两名亲兵奔来。郝摇旗笑着对他讲,“吴中军,你可来晚了,刚才我们试射大炮来着,威力惊人,保证你没见过。” 吴汝义下马,向高夫人、范青等拱手施礼,笑道:“我听见炮声了,与平时射击的炮声不同,十分沉闷,感觉好像打雷一般,过几天,咱们攻打开封,就用这大炮,狠狠轰击,保证能攻破开封城。” 范青见他匆匆骑马过来,知道他必有重要事情禀报,便道:“你来要说什么事?” 吴汝义到范青和高夫人身边低声道:“罗汝才派他弟弟过来送信,来人已经在老营等候了!” 范青和高夫人听到罗汝才的名字,脸上表情立刻郑重起来。罗汝才外号曹操,在明末起义军的队伍当中可派第三号人物。他最早也是高闯王的十三家之一,年纪比李自成和张献忠都大,起义成名的时间也更早。他为人狡猾,贪酒好色,且胸无大志。他麾下人马众多,但多是乌合之众,战斗力比闯营和西营都差远了。他带领的队伍是真正的流寇作风,所到之处,到处抢掠,妇女财货抢掠一空。历史上他和李自成联营二次攻打开封,后来撤退的时候,在营地中丢弃了数千被抢掠的妇女,军记差的不能再差。按着正常的历史轨迹,他应当是与张献忠合营闹翻了,这才离开湖广来到河南与李自成合营。 高夫人、范青带领众将回到议事厅,众将已经知道了罗汝才派人送信来的事情。高夫人先看了一遍书信,然后把信递给范青,范青一边看,一边念,信的内容很简单,就是罗汝才十分想念李自成,想带领十几万兵马到河南来发展,与闯营合营。罗汝才还不知道李自成昏迷不醒,所以书信的语气都是对李自成说的,语气十分谦卑。 念完书信,高夫人道:“各位,你们怎么看这次曹操来与咱们合营的事情?” 众将还没说话,郝摇旗先一拍大腿叫道:“这是个好事啊!曹操当年就是李哥的结拜兄弟,情同手足,这又带领十几万兵马过来,咱们声势大阵,攻打开封也更有把握,于情于理都是一件大好事啊!” 众将听了这话都纷纷点头,刘宗敏道:“曹操来的正好,咱们攻打开封城没把握,他来给咱们做帮手,这不是天意么!夫人以为如何?” 高夫人道:“我知道自成同曹操当年是烧过香,磕过头,八拜之交的兄弟。但我也听自成说过,曹操这人贪酒好色,胸无大志,到处祸害百姓,所以后来自成就同他疏远了。咱们在商洛山中的时候,他应该在房县一带驻扎,后来听说他和张献忠在一起合营,这次忽然来到咱们闯营要求合营,不知有什么目的!” 刘宗敏笑道:“管他娘的什么目的,只要他能帮着我们的打仗就行。我估计他一来见咱们声势日盛,二来可能也跟张献忠那狠毒心肠的人难以共事,便想过来投靠咱们。” 范青微微一笑,指望曹操帮着闯营打仗,那可是奢望了。曹操是狡猾的人,他岂能真心帮着闯营,甘当炮灰使用。历史上曹操和闯营合营之后,他属下将士是出工不出力,打仗的时候,十分懈怠,分战利品的时候,倒是毫不谦让。而且到处抢掠,大大败坏了闯营的名声,与曹操合营,不但无用,反而大大有害,是历史上李自成在河南发展的败笔之一。 牛金星拱手道:“总哨刘爷分析的很对,罗汝才近几年与咱们闯营十分疏远,连书信往来也没有,忽然要与咱们合营,显然是与张献忠发生矛盾。张献忠是什么样的人,咱们已经领教过了。张献忠霸道,而罗汝才贪财,在分取战利品的时候矛盾一定很大,总被他欺凌,定然心中不甘,这才来投靠咱们。” 高夫人道:“那么咱们与他合营,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郝摇旗唉了一声道:“当然是好事了,人马越多越好,咱们现在有三十万人,加上他的十几万人马,咱们就有五十万人,哈哈,天下还有那支队伍敢跟咱们对抗?” 牛金星也拱手道:“属下认为与曹操合营是件好事,纵观天下大势,与几年之前有很大不同,几年前,群雄并起,鱼龙混杂,而如今群雄或死或降,局面已经十分分明。从朝廷角度确实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河南湖广先后失掉洛阳、襄阳两座名城,两个藩王被砍头,杨嗣昌被崇祯倚做干城,却连战连败,最后落到在沙市自杀的下场,大明朝崩溃已经不可避免。属下以为现在能争天下者唯有西营和咱们闯营。而曹操在群雄中资望较高,又有十几万的人马,是一股很强的势力,他或随我,或随张献忠,也可能投降朝廷,不论如何选择,都是有举足轻重的作用。所以请夫人千万重视此事,最好将他拉到咱们这边。 高夫人连连点头,正想说这话有道理,忽然见范青在一旁一直没说话,脸上露出一丝冷笑,不禁心中一动,道:“范将军,你有什么意见?” 范青拱手道:“夫人,我觉得众将有点高估罗汝才的实力了,自古以来兵不在多而在精,罗汝才虽然有十几万人马,但都是乌合之众,没怎么经过训练,并无大用。而罗汝才自己又胸无大志,到处抢掠,祸害百姓,这样的队伍,即便人多能有多大战斗力?与他们合营有害而无益。” 郝摇旗叫道:“范将军怎么总跟别人的意见不一样,大家都认为合营是件好事,怎么你就偏偏反对。” 范青道:“我反对合营,合营的利弊我早就说过,郝将军不记得周山来合营的事情了?” 提到周山,郝摇旗立刻涨红了脸,道:“他奶奶的,那个叛徒替他干什么!不过现在的曹操与他不同,曹操不管怎样还是要帮着咱们跟朝廷干仗的。” 范青摇头道:“合营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罗汝才不是傻瓜,他外号曹操,证明他很奸猾,投靠咱们决不会任凭咱们驱使,攻城拔寨也不会尽全力。而且他军记败坏,四处抢掠,祸害百姓会大大败坏咱们闯营的仁义名声。老百姓不知道谁是闯营,谁是曹营,只会认为都是咱们闯营干的坏事,到时候失去咱们好不容易收拢的民心得不偿失。而且曹营有十几万人马,粮食供应也是个大问题,咱们好不容易得来的粮食却要分给他们一部分,却得不的相应的战力,这合营除了名声大一些,我看不到一点实际意义。” 牛金星又站起来道:“范将军只从利益方面考虑,可曾想过,这是一个离间曹营、西营的机会。纵观历史,从楚汉相争,到隋唐之际,再到元朝末年,凡是群雄逐鹿的时代,凡是得到江山者既要决胜于疆场,也要决胜于樽俎之间,拆散别人的同党,张大我方的声望和实力,这就是纵横捭阖。现在咱们与西营争夺天下,能分裂曹营和西营的关系,对我们大大有利,是外交上的一场胜利,范将军怎会看不到这一步棋?” 范青冷笑道:“曹操的军队向来就没有大用处,他与咱们不合,与西营更不合,所以就算和张献忠合营对咱们也没什么威胁。而且他现在和张献忠矛盾重重,几乎就要闹翻了,你认为这样的关系还用得着什么离间么?” 众将沉默片刻,刘宗敏道:“不管怎样,曹操是咱们老朋友,当年闯王的八拜之交,想投靠咱们,却不接纳,也太不讲义气了!” “对!对!”好多将领都叫起来,在他们看来讲义气是很重要的事情。 范青冷笑,已经到了争天下的地步,还考虑什么讲义气呢!这群将领总也脱不掉草莽之气。正要开口反驳,忽见李岩正向他使眼色。范青心中一动,便不再说话了。 高夫人见双方意见分歧,便道:“先好好安置送信人,告诉他咱们正在商量合营之事。今天就议到这里,明日再议。” 于是众人纷纷离开议事厅而去,离开议事厅,李岩来到范青住处,这时,已经到了晚饭时间,范青便让亲兵做了两碗面,一盘切羊肉,一碟辣椒,一碟蒜末,与李岩边吃边谈。 范青夹起来几片羊肉放在热气腾腾的面条中,看着羊肉上的白色油脂慢慢融化在面汤中,问道:“大哥刚才为什么向我使眼色,难道你赞同与曹操合营?” 李岩也把羊肉放入面条中,他喜欢食辣,把半碟辣椒丝倒入自己的碗中,一边搅着面条,一边笑道:“弟弟,你知道我是反对合营的,军记好的义军我都反对,况且是曹操这样只知道祸害百姓的害群之马。” 范青问:“那么大哥有什么打算?” 李岩大口吃面,吐了口气,说了一声“好辣,好爽。”然后才道:“我的意思是,他既然想来投靠咱们,咱们索性将计就计,将这个义军中的败类除掉!” 范青哦了一声,这个计策他确实没有想到,他的心思现在都放在攻打开封上,暂时还不想和其它势力发生大的摩擦。他放下筷子,皱眉道:“罗汝才有十几万人马,身边有谋士,也有不少将领,不会很容易的吃下吧!如果损失很大,影响咱们开封之战,就等于影响了咱们在河南的发展壮大,得不偿失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0章 热情的招待 李岩大口吃面,范青这里的面条是李大嗓亲手做的,比军营里的大锅饭好吃太多。即便是一碗简单的热汤面也是色香味俱全。他抓起桌上凉茶喝了一大口,道:“天与不取,反受其咎,罗汝才早晚要消灭的。他有十几万大军,虽是乌合之众,如果正面对战,击败他也要费不少力气。他若是坚守城池或躲到大山当中,咱们更不容易消灭他了。即便战争一切顺利,损失的人力物力也不会是个小数目。而现在他主动自投罗网,正好趁此机会,把他连同属下将领一起干掉。” 范青微微点头,站起来背着手在厅中来回走动,考虑这计划的可行性。杀灭罗汝才,他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别说他本来就是个义军毒瘤,就算他也像闯营一般对百姓实行仁义,该剿灭的时候范青也不会手软。现在范青考虑一切问题,都是以争夺天下为出发点。 李岩接着道:“这样做的好处是可以很容易的去掉一个未来的威胁。既然弟弟的目标是争夺天下,这人有十几万人马,在湖广、河南、陕西之间流窜,早晚要发生摩擦,晚下手不如早下手,所谓先下手为强。而且今天会议上,牛金星说的也有几分道理,罗汝才外号曹操,是个很狡猾的人,他现在与西营合营,又来信与咱们合营,这里面有两面逢迎,待价而沽的意图。如果咱们直接拒绝与他合营,会反遭他的忌恨,到时候他死心塌地的支持张献忠,对我们的威胁更大,所以必须趁这个机会将他除去,以绝后患。” 范青连连点头,道:“哥哥说的有道理,不过闯营中以刘宗敏为首的那些老将,草莽气太重,又目光短浅,他们都愿意合营,很难说服他们的。” 李岩冷笑道:“弟弟想的太多了,你是要夺取闯营权力的,要夺取整个天下的人,难道要对每一个反对你人都苦口婆心的劝说么?这得费多少口舌。再说,有些人说着不走打着走,你跟他苦口婆心的讲道理,他未必听话,还敌视你,哼!就如以前的李闯王一般。但你当你既成事实,武力威逼的时候,他们也只能顺从你了!” 范青心中一动,李岩竟然敢指斥李自成,这还是历史上以忠诚质朴着称的李岩李公子么?但他能在自己面前这样说话,那是真心奉自己为主了。 “你的意思是撇开这些大将,咱们自己干?” 李岩微笑道:“他们的意见不重要,只要争得高夫人的同意就行了!” “高夫人能同意么?”范青问完,忽见李岩表情怪怪的看着他笑,笑容中似乎含有深意。 范青心中一动,笑道:“我现在就去找夫人商议。” “哎,你得面还没吃呢?”李岩叫喊范青。 “我去夫人那里蹭饭了!”范青的声音已经到了院子里。 “这么好吃的面不可浪费!”李岩把范青的面拨到自己碗里,自言自语的说道。 第二天,在议事厅中,高夫人和范青都表示同意和罗汝才合营,刘宗敏等老将登时大喜。 范青笑道:“送信的罗汝明是罗帅的弟弟,也不是外人,不可以按着普通信使招待,咱们今日中午,就请他一起吃个午饭。” 众将一头称是,高夫人笑道:“我不愿意见生人,这午宴就由范青主持好了!”说完就回去了。 于是,范青让亲兵传令准备酒席,又派中军吴汝义去请罗汝明来吃饭。 片刻功夫,吴汝义带着一名高瘦的精壮汉子走进来,罗汝明二十七八岁的年纪,脸上有好几道伤疤,看起来很凶,他是罗汝才的十弟,外号罗十,传说他武功高强,擅长刺杀,早年罗汝才起义和官军对战的时候,如果战局不利,往往就派罗十带人去刺杀对方首脑将领,往往能收到奇效,后来他的名声就在义军中传开了。 罗十与厅中老将很熟悉,刚刚进入厅中,郝摇旗就站起来笑道:“啊呀,老十兄弟,咱们有五六年没见面了,还记得你郝大哥没有?” “记得!”罗汝明满脸堆笑的向郝摇旗和众多认识的老将拱手。他知道了现在闯营中的情况,范青在主事,他年纪虽轻,但地位却在众将之上。所以罗汝明到了范青身前,就要跪下去叩头行礼,却被范青一把抓住,笑着说道:“你跟闯营老将都曾是好兄弟,那就跟我也是兄弟,何必多礼!” 他拉着罗汝明的手,把后来加入闯营的高层,李岩、牛金星、宋献策等人都介绍给他认识,然后互相施礼。罗汝明又同刘宗敏、高一功等人见礼,忙乱一阵,才准备入席。 午饭端上来,闯营向来节俭,平日都以青菜豆腐,面条窝窝头咸菜为主,今天设宴也只是多添了两个肉菜,一尾鱼,一盘熟羊肉而已。 因为高夫人不在,范青今天坐了主位,他让李岩和刘宗敏坐在他的左右手,其余众将依次坐下。但李岩知道范青要借此机会拉拢罗汝明,所以十分谦让,非要让罗汝明坐首席不可。罗汝明当然是坚不入座,说自己虽是罗汝才的弟弟,但职位低微,坐在末席已经是过分了。 众人互相歉让,拉扯,总是坐不下,范青笑道:“你们这样谦让下去,我们日头偏西也别想吃饭。今天我是主人,大家听从我的安排,他让刘宗敏等几名大将坐在他的右手,左手第一坐了李岩,然后是罗汝明,牛金星、傅宗龙、宋献策等再依次坐下。 范青指着桌上饭菜笑道:“罗兄弟……” 罗汝明立刻拱手站起来道:“范将军不必客气,只叫我罗十,或者小十就行了!” 范青点点头,道:“今天的菜有些寒酸,是比不了你们曹营的山珍海味的,不过,这在我们闯营已经是最上等的席面了,可不是怠慢你哦!” 罗十拱手道:“岂敢,能得范将军和诸位将领如此款待,小人已经受宠若惊了!” 范青点点头,让人端上来一壶黄酒,众人斟满,共同喝了一杯。然后,范青问了罗汝才的近况,攻破襄阳后西营和曹营的情况,眼下西营驻扎何处?曹营驻扎何处?等等,这些都是泛泛之言。罗汝明回答的时候也是唯唯诺诺,并不详细说明。罗汝才派他来的任务是观察闯营的情况,看看闯营诸将是否欢迎他来合营,如果待遇还不如西营,就没必要折腾了。 但闯营的将领明显比西营将领热情,在桌上谈话,回忆以前跟着高闯王作战的事情,亲切的交谈,欢畅的大笑。范青是闯营主事却一点架子都没有,反而三番五次的主动给罗汝明敬酒。别的将领也纷纷向他敬酒,见罗汝明似乎有点招架不住,很快带着三分酒意之时。范青笑道:“罗兄弟酒量有限,不能车轮战,咱们还想着要多说会话呢!” 众将这才停止敬酒,因为罗十来的时候带着二百骑兵,范青便关切的问:“随老十来的兄弟们都有酒菜吃么?是谁陪着他们吃的。”又嘱咐道:“他们千里奔波,十分辛苦,午饭之后让他们好生歇着。” 罗汝明留意观察闯营状况,感到自从来到闯营之后,上上下下都对他很亲热,并没有因为闯营近来兵势变强就小看曹营,也没有因为闯营、曹营以前闹过摩擦,有过不愉快的经历就记在心上。尤其给他留下好印象的是范青,年纪轻轻,是闯营的主事,但却没有丝毫盛气凌人,或因为他没有职位便拿架子轻视于他,这些都同张献忠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有了几分醉意,忍不住问:“范将军,我知道你们闯营现在兵强马壮,天下第一,只是为何你们将领还像以前在山里那般,不饮好酒,不吃美食,也不近女色,这是为何啊?” 范青笑道:“我们都是有七情六欲的人,你说的我们闯营将领也想要,只是,我们总觉得现在天下未定,危机四伏,我们要时刻保持警惕之心,不能骄傲,所谓居安思危。以前我们闯营栽过好几次大跟头,几乎全军覆没。来到河南,虽然形势很好,但也要小心谨慎,如履薄冰,不能重蹈覆辙。” 罗十心中佩服,道:“以你们闯营现在的兵力,还怕在河南站不住脚,再栽跟头么?” 范青笑道:“连开封都攻打不下来,算什么兵力强大!三年之内在开封不受挫折,才能说在河南站住脚吧!” 罗十笑道:“可在我哥哥眼中,你们闯营就算站稳脚跟了,比我们整天东奔西跑的强多了。” 范青哈哈一笑道:“我们能在白土岗建立稳固营寨,安稳练兵发展,全靠你们曹营和西营在湖广拖住了杨嗣昌和左良玉的大军,使他们不能来河南作战。我常常在心里说,罗帅是帮了我们大忙的。我范青对你们曹营是衷心感激。” 罗十笑着谦逊道:“这都是我们应当做的,咱们不都是把官军当成敌人么!谁来拖住官军主力都是一样,咱们各路义军都是一家人。” 刘宗敏放下酒杯道:“可别说什么一家人,罗十老弟,张献忠这个人可是个阴险歹毒的性格,你们跟他合营,可得小心一点。” 罗十笑道:“为什么小心?” 刘宗敏愤愤的把当初张献忠要对闯营下黑手,想要吞并闯营的经过说了。 罗十微微点头,嘴上不说什么,心中却暗自对张献忠有了一丝芥蒂。觉得西营的人比起闯营来实在差远了。 吃完午饭,范青带着众将亲自将罗汝明送到客房休息,并到他带来的二百骑兵之前,打了招呼。 第二天,范青又亲自带着罗汝明去拜见高夫人,高夫人对他也很热情,赠送了他不少礼物,有上等绸缎,珠宝首饰,还言明是给罗十的妻子儿女的,也防止他推托不要。然后,范青又带着罗十去到校场看战士操练,然后带着他参观闯营的作坊。罗十看到闯营现在正在铸造的巨型大炮,不由得十分惊奇,张大嘴巴,好长时间不能合拢。 当天晚上又为罗汝明送行,在酒席上,众将再次说明,希望曹营能来河南和闯营合营,以后同心协力共建大业的话。最后,叫吴汝义拿出二百两银子给罗汝明,三百两银子和二百匹绸缎犒赏随来的士兵。 又过了二十多天,时节已经到了四月末,以白土岗营地为中心,方圆千里,闯营在各个县城设官理民,治理地方,颇见成效,生产在逐渐恢复。流民纷纷回到家乡村落,由闯营发给牛和种子,进行春耕。而白土岗周围种下的冬小麦也到了收割的时候,数万闯营士兵,一面练兵,一面到田地里收割粮食。这批粮食收割完毕后,半年内闯营人马都不缺军粮了。制造火炮、火药的工坊,日夜干活,重型佛朗机炮前前后后制造了三十多门,其中最大的两门都重达千斤,被称之为大将军炮,威力极强,只移动此炮就需要四匹马拉车才行。 这一日,范青在校场试炮回来,有亲兵过来报告,说丁国宝和金生回来了,还带回来两千多矿工。范青大喜,连忙骑上马去迎接他们。在进入营地的山谷口,范青看到两千多壮汉跟随着丁国宝和金生走来,这些壮汉,都身材壮硕,肌肉虬结。此时天气还很寒凉,但这些人都穿着单衣,还露着胸脯健硕的肌肉。再看他们的武器,没有刀剑之类的锐器,都是铁锤、铁钎、铁铲之类的工具,给人的感觉粗犷而又强硬,让范青想起来前世游戏中的矮人部落。 金生把身边一名年纪稍大,有四五十岁的男子介绍给范青,说这是他的亲叔叔,叫金万才,是这些矿工的头目,在矿工中很有威信。这次他和丁国宝就是做通了金万才的思想工作,在他的帮助下,才招募到这么多矿工的。 范青大喜,见金万才要给自己跪下磕头,连忙一把抱住,笑道:“老哥不必多礼,咱们这儿不兴磕头,只做揖就行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1章 罗汝才的忧虑 范青让人接待这些矿工,到营地中好生安置。自己则带着金生、丁国宝、金万才三人走入营帐,四人坐下听丁国宝讲述此行的经历。原来,他们三人开始进入矿区,发动矿工起义并不顺利,这些矿工在大山中居住,与世隔绝,被乡绅们欺骗,对起义军有偏见,总认为他们是无恶不作的流寇,所以都躲着他们,对他们敬而远之。 丁国宝想起范青说过“攻心为上”的话,也不强迫这些矿工相信自己的话,而是深入到山中各个村落当中,宣讲义军宗旨,同时救济山中的贫苦百姓,很快收拢民心,越来越多的矿工相信他的话。这时,见势不妙的矿头去宝丰县告密。宝丰县就派来一千多人的乡勇队伍,气势汹汹的要剿灭丁国宝等人。结果只一个照面,就被丁国宝的骑兵打的溃不成军,四散奔逃。这些乡绅一计不成,又生出一个毒计,把好多村民家属抓到寨子里关押起来,威胁这些矿工。丁国宝和金生率领数百矿工,深夜凿开寨墙,然后攻破寨子,把被关押的矿工家属都给救了出来。 这两件事,让矿工们看清了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于是纷纷报名参军,尤其是一些想干一番事业的青年人踊跃投军。结果,只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就招募了两千多矿兵。 范青很高兴,夸赞了丁国宝、金生几句。丁国宝笑得合不拢嘴巴,金生倒是很谦逊的拱手道:“多亏了军师的锦囊妙计和银两,否则哪有如此顺利。” 范青有向金万才问起开凿花岗岩的法子,金万才站起来拱手道:“这法子虽难,但在矿区熟练掌握这技巧的矿工很多,我现在就能向将军演示。” 范青大喜,立刻让金万才演示给他看。于是,金万才很快找了十几名矿工。范青让人把一块用花岗岩凿成的石碾子固定住,让矿工们凿开这个石碾子。 花岗岩材质的石碾子特别坚固,普通铁钎只砸两下就弯了,大铁锤砸在上面火星溅射,却只留下一个白印,且看这些矿工有什么法子。 只见,两名名矿工拿出铁钎,确切的说是扛着铁锨过来,这是特意打造的钢钎,有手臂粗细,两米多长,需要两名矿工才能扛动。他们扛着钢钎,单膝跪在石碾子前,用肩膀架住钢钎,用手扶稳。 而击打钢钎的居然不是用锤子,而是一块重达数百斤的铁锭。这铁锭一尺见方,上面镶嵌着四个环,栓着四条粗绳,分别由四名矿工扯住绳子,将铁锭拉起来,这铁锭足有四五百斤重。 四名矿工摇晃粗绳,慢慢把铁锭摇荡起来,范青微微吃惊,原来他们用这铁锭当锤子用。这数百斤的铁块甩起来,一个控制不好,很容易把扶铁钎的矿工砸死。 却见四名甩铁锭的矿工荡起铁锭之后,很有默契的嘿了一声,铁锭夹着风声,呼的一下,撞向铁锨。这一下十分精准,只听当的一声大响,铁钎被撞的火星四溅,尖端深深的刺入石碾子中,哗啦一声,石碾子破碎了好大一块,出现了一个半尺方圆的深坑。 “好!”范青大声叫好,他曾亲自凿过花岗岩,知道这岩石的硬度,数名工匠拿着普通铁钎,凿上两个时辰也未必能凿开这么大一块。 只见四名矿工甩着绳子,一下接着一下的让铁锭撞击铁钎,十分精准,这是长年累月练习的结果。只见石碾子上碎石崩飞,很快就出现了一个豁口。又凿了几下,哗啦一声,石碾子被凿穿了,裂成两半。 看到这凿墙的法子如此厉害,范青大喜,这回再凿开封城墙把握可就大了,如果再加上重炮,范青有八成把握可以攻下开封城了。 范青当场就提拔金万才为校尉,让他和金生一起管理新招募的矿兵,还许诺,如果二次开封之战他们叔侄俩人能立功,一定封赏他们二人。 把这些矿工安排完毕,有亲兵过来报告,说罗汝才派人送信,已经同意和闯营合营,大军已经由湖广进入河南了。范青微微点头,脸上露出一丝冷笑,鱼儿已经上钩了! 此时,罗汝才的大军已经离开了湖广,从汝宁府进入了河南。官道上,他的队伍很长,旌旗招展,前后不见头尾。十几万人马规模庞大,刚刚路过信阳州的时候,州城大门紧闭,城上的守军很多,显然对这么庞大的队伍很紧张。 罗汝才听了属下的报告却只是微微一笑,他根本没有攻打州县的想法。他知道他的人马虽多,但并不擅长攻坚战,别说州县,就是稍稍坚固的寨子也很难攻下来,这一点比起闯营和西营可就差多了。 想起西营,难免又想到张献忠,罗汝才脸上露出一丝不快的表情,他这一年多一直在和张献忠合营,应该说,取得不错的战果,有一些值得纪念的地方,但更多事情让他很不愉快。 张献忠是很霸道的人,在作战方略上说一不二,一旦令下,不论自己的人,还是罗汝才的人都必须按令行动,如果违反军令,不论对谁都要立刻翻脸破口大骂,轻则打几十军棍,重则砍头示众,对罗汝才的将领也一点不客气。而罗汝才的属下将领散漫惯了,对张献忠的做法,多有微辞。尤其是二人合营之后,所有的战利品都得送交到张献忠营中,然后再由他统一分配。这样的做法是让罗汝才最不能接受的,他总觉得自己出力很大,但却拿不到相应的战利品。 前年五月,张献忠在谷城起义竖大旗的时候,罗汝才为了配合他,也在房县起义,当时在房县、均州一带有七八营的义军也一起起义,但他们都知道张献忠的脾气不好,不愿意与他合营,宁可到大别山中去过苦日子,也不愿与张献忠合营。罗汝才现在有点赞同他们的做法了,张献忠这人不好相处。自己为了朋友义气,鼎力支持他,却没有换来期望中的待遇。 如果没有他的十几万人马,这一年多,西营能在杨嗣昌的围追堵截中顺利突围么?能先后击败左良玉和罗岱么?能偷袭襄阳得手,治杨嗣昌于死地么?自己功劳如此之大,换来的却是张献忠盛气凌人的对待,这让罗汝才十分后悔,决心与张献忠分手。 罗汝才在明末起义军中能排名第三,也算是一个草莽英雄,但他的性格不像李自成和张献忠那般强硬,比较圆滑,也很世故。他怀着一肚子牢骚不满和怨气与张献忠散伙,但却决不闹翻脸,也不出一句恶言。他的一贯宗旨是“朋友好聚好散,留下见面之情。”他同张献忠好言商量,赔了不少笑脸,在竹山境内分开。张献忠向北走,转入川陕。他则向南走,在远安一带的香油坪打了一个胜仗。 但随后被左良玉的大军逼迫,只好向大别山的革左五营靠拢。大别山中的生活很艰苦,而罗汝才和他手下诸将都喜欢享受,到处劫掠财物,抢夺妇女,是他们乐此不疲的事情。罗汝才胸无大志,不若李自成和张献忠那般以推翻朱家王朝,建立新朝为目标,只想在乱世中过舒服日子。所以在听到李自成的闯营在河南风起云涌的时候,就想过来投靠李自成了。他和亲信将领商议之后,派罗十去伏牛山中看一看李自成的态度。等罗十回来,才知道李自成受伤昏迷,现在主事的是李自成的夫人高桂英。 “一个女人也能成为一军之主,不靠谱。”罗汝才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是闯营没啥发展了。 不过后来罗十又讲了现在闯营的二号人物叫范青,是个年轻人,既有谋略又能率兵打仗,而且为人特别仗义。罗十对范青印象不错,把他大大的夸赞了一番。说他十分赞同与罗帅合营,对他十分热情,而众多老将也很热情的接待他,最后,他还给罗汝才奉上高夫人赠送他的礼物,是一袋珍珠,一共一百零八颗,珍珠不大,只有指肚大小,难得的是这一百零八颗珍珠大小相同,个个圆润光滑,散发出淡淡的光芒,这是难得一见的宝物。 罗汝才大喜,没想到高夫人这么敞快,多年不见,一出手赠送的就是珍宝。 “闯营在河南发了大财了吧?”罗汝才把玩着珍珠,问罗十。 罗十立刻把山谷中见到的闯营军威形容了一番,数十万的战士,数不清的作坊、仓库,超级巨大的重炮。“据说,闯营攻下洛阳之后,把整个福王宫的财宝都转移到了营地中了,数也数不清。”罗十最后补充说道。 罗汝才十分羡慕,福王富可敌国,金银财宝无数,所有人都知道,闯营攻下洛阳当然是发财了。 罗十又道:“现在闯营诸将正在计划攻打开封,开封是河南首府,人口百万,是第一繁华的城市,城中周王也是万历皇帝的儿子,财富不逊于福王,如果攻打下来,得到的财宝简直不可计数了!” 罗汝才十分垂涎,道:“如果咱们和闯营合营,一起攻打开封,那么得到的财宝也得分咱们一大份。” 罗十笑道:“我看高夫人、范青和闯营诸将十分慷慨,比八大王强多了,咱们如果与闯王合营,分得的好处远超和八大王合营。嘿嘿!我还听说开封周王府中美貌宫女很多,成百上千,如百花争艳一般,大哥如果帮着闯营攻下开封,这美女也少不了的。” 罗汝才最好色,他一听此言,十分心动,心中已经首肯了大半,但还看看左右将领道:“你们的意见如何呢?” 罗汝才麾下将领也跟他德行差不多,既贪财又好色,听到罗十这番话,没有不愿意和闯营合营的。大将杨承祖在将领中排第一,于是他拱手道:“罗帅,咱们发的是乱世财,哪边给的好处多,咱们就去哪儿,既然闯营的人比西营的人仗义慷慨,咱们何不投奔他们呢!” 罗汝才点点头,却见自己的谋士吉子玉皱着眉头沉吟不语,便笑道:“我的好秀才,你有什么建议?” 吉子玉是一名秀才,三十上下的年纪,一身长衫,他辅佐罗汝才,虽然谈不上什么长远谋略,但鬼主意挺多。 吉子玉拱手道:“罗帅,听罗十在闯营的所见所闻,我心中有另一个隐忧。” 罗汝才笑道:“什么隐忧,快说,我知道你肚里的道道多。” 吉子玉笑了笑道:“罗帅,据罗十所言,现在闯营十分红火,发展的势头极快极好。人马三十万,在河南所向无敌。虽然第一次攻打开封受挫,李自成受伤昏迷。但对闯营的实力没多大影响,而且,高夫人和范青俩人联手把闯营治理的井井有条。尤其是这个范青,我听说他几个月前击败了傅宗龙数万人马,逼迫傅宗龙投降,随后兵不血刃的攻克叶县、襄城等处,年纪轻轻就位居闯营二号人物,在刘宗敏那些老将之上,可谓是十分厉害了!” “有这样的人物带领闯营,闯营现在又顺风顺水,日见强盛,这种情况下,咱们去投靠,只能算是锦上添花,不是雪中送炭。人家未必会多看重咱们这十几万人马,只会觉得咱们去跟他打秋风来了!” 罗汝才笑道:“子玉,你什么意思,难道是想让咱们努力作战,在河南攻城拔寨,对闯营显示一下咱们的实力?让他们重视起咱们?” 吉子玉连忙摇头:“罗帅误解我的意思了,我是想说,闯营既然如此强大,应该不会太看重咱们的。但他们对咱们过分热情,有点让人生疑。” “嗯~”罗汝才微微皱眉:“你担心闯营的人会黑吃黑?” 还不等吉子玉回答,罗十拱手道:“大哥,我看闯营中诸将范青、刘宗敏等人都十分热情,不像作伪。” 吉子玉冷笑起来,“老十,你也太天真的,这世上有很多智计深沉的人,能把自己的感情隐藏起来。刘宗敏、郝摇旗这些将领也就罢了,他们都是些直率之人,这范青也是读书人出身,颇有谋略,能轻易让你看穿他的城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2章 迎接罗汝才 罗汝才微微点头道:“子玉,你也不能断定范青一定是心怀叵测,要害咱们的。” 吉子玉连忙拱手道:“这是当然,我只是提醒大帅,人心叵测,不可不防。大帅可知道李自成自封‘奉天倡议文武大元帅’的名号,这文武二字是什么意思?” 罗汝才哈哈笑道:“你知道我是大老粗,不懂这些文绉绉的话,‘文武’想必就是说他一方面喜欢读书,识文断字,并非粗人,另一方面指能打仗,会治军,心中有谋略。” 吉子玉捻须微笑道:“非也,非也,这个‘文’字指他能救民于水火,治理天下,这个‘武’字指他能战胜明朝,削平群雄,统一江山。书上总称颂帝尧是‘乃文乃武,乃圣乃神’,李自成俨然以半个帝尧自居,这证明了他的野心。他现在虽然昏迷,不过整个闯营的争天下的目标不会改变,大帅会不会就是他们想削平的群雄之一呢!” 罗汝才想了想道:“现在大明朝气数已尽,新的圣主就要出现,我看不是闯营就是西营,反正咱们这些人是没有份的。如果闯营真能夺得天下,不论谁上位,李自成、刘宗敏、范青,咱们都衷心拥戴他就行了,反正咱们求的就是一场大富贵。” 吉子玉嘿嘿冷笑,“大帅太天真了,你想衷心拥戴,关键人家得信任你啊!现在天下义军都知道闯营、西营和曹营是三足鼎立。曹帅原来的名头甚至在李自成、张献忠之上,如果大帅屈尊做人家麾下的一名将领,人家能相信么?大帅岂不闻,‘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这句名言,只怕到时候,人家第一个就想除掉你。原因无它,只因大帅名声太响,对新主构成威胁。” “还有,以后无论谁称帝,我们众将领都可以在他面前三跪九叩,以头触地,匍匐称臣。大帅也如此一般,心中能甘心么?即便勉强能行,人家能放心么?到时候大帅整日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不但不能安享富贵,像现在这般拥兵自卫,歌舞饮酒,横行中原,不可得矣!” 罗汝才猛然一惊,笑道:“子玉,你真是我的良师益友啊!” 他低头在厅中来回踱步,道:“依你的意见,咱们到底去不去和闯营合营呢?” 吉子玉笑道:“当然可以去,我说这番话只是让大帅多一个心眼,处处留心,所谓‘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时刻提防。合营以后,与闯营不粘不脱,不即不离,明哲保身,畜养力量,以观大势演变。” 罗汝才连连点头,半晌才担心的说道:“子玉,你看闯营真的有吞掉咱们之心么?” 吉子玉微笑道:“大帅也不要过于担心,我也只是提醒而已。据我分析,现在闯营正在集中人力物力准备二次攻打开封,这么大的军事行动,必然有借助咱们之处,所以暂时是不会起吞并之心的。” “而且,他们即便要吞掉我们,也要有一个忌惮,咱们曹营是软肉呢,还是硬骨头。倘若咱们曹营是一块硬骨头,就是他们想吃,也没法吞下肚。只要咱们曹营兵强马壮,外结西营与回、革五营,内里保持咱们的独立性,嘿嘿,我想他们未必敢吞掉我们。” 罗汝才说了一声好,拍拍吉子玉肩膀道:“就听你的,咱们先去河南看看,如果闯营的人对咱们起了黑心,咱们十几万人马也不是吃素的。” 罗汝才大军过了信阳,一路向东北方向行军。汝宁府位于河南的西南角,去年旱情并不严重,可民生凋敝的却特别厉害,一路走过来,田地荒芜,村庄当中十室九空,即便能找到几个人,也都是饿的半死。这让罗汝才十分恼火,他的打粮队得走的极远才能找到粮食,为此甚至要翻山越岭。而且也基本上抢掠不到女人,因为饥民中的女子每个都蓬头垢面,饿的脱了相,仿佛鬼怪一样。 十几万大军走走停停,半个月之后,才到唐县附近,过了唐县就是闯营的势力范围了。这一日,罗汝才的大军从唐县附近的渡口过了唐河。只见大路两边的情景陡然一变,原本荒凉穷困的景象忽然变得热闹富庶起来,道路两边是一望无际的青青麦苗,有农人在田地中耕种,还有人在使用耕牛,这在饥荒的地区是不可能见到的。远处的村庄也都有炊烟升起,还隐约传来儿童嬉笑的声音。最让罗汝才惊讶的是,这些村民见到他的队伍并不躲避,依旧安然的干着农活。要知道在别处的百姓只要看到军队,不管是官军和义军,全都四散逃跑,就如老鼠见到猫一般,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百姓。 罗汝才大喜,正想派打粮队,好好的洗劫一番。忽然,前方马蹄声隆隆,只见数百骑兵疾驰而来,看旗帜,上面写着一个“闯”字。到了近前是两位年轻将领,马世耀和刘体纯,二人虽然年轻但也曾见过罗汝才的,于是一起下马,给罗汝才施礼。 罗汝才也急忙下马扶住,笑道:“两位贤弟何必如此客气,哈哈,咱们说起来也是老朋友了!” 刘体纯拱手道:“范将军和总哨刘爷知道曹帅缺乏粮草,所以已经在前面小镇上给曹帅的属下准备的粮草,还有美酒佳肴,请曹帅不要惊扰附近的村民百姓了!” 罗汝才嘿嘿干笑几声,闯营的人想的这么周到,连自己就地打粮的习惯都知晓。 于是在刘体纯和马世耀的引路之下,罗汝才率领大军缓缓跟随,到了十几里之外一个将李官桥的小镇上。数千骑兵在路旁相迎,旗帜鲜明,甲仗耀眼,兵强马壮,部伍整肃。这种军容,罗汝才在各家义军中,包括张献忠的军队,都不曾见过。 吉子玉赞道:“这闯营人马果然不凡啊!” 这时候从镇中传来一阵哈哈大笑,“曹帅,你可来了,想死俺摇旗了!”只见郝摇旗从镇子里骑着马奔出来,他当年在高闯王手下时,与罗汝才是好朋友,这次主动奔出数百里来迎接他。 “哈哈,原来是摇旗。”罗汝才也很高兴,在马上一拱手。 郝摇旗奔到他身边,抓住他的手摇了摇,笑道:“曹帅,这五六年没见,你还是老样子,像个富家翁。” 原来罗汝才不像张献忠、李自成那般高大威猛,他身材矮矮胖胖,表情也总是笑嘻嘻的,不像主帅将领,倒像养尊处优的地主乡绅。 两人寒暄几句,在鞭炮和锣鼓声中,郝摇旗带领罗汝才到镇上休息,而他麾下士兵则在镇子周围驻扎。镇子里有闯营派来的镇长,还有士兵在镇子上巡逻。镇上的市集商铺全都开放,有许多百姓车马在集市上来往行走,十分热闹。罗汝才麾下的重要将领被安排住在镇子里,其余将士则在镇子外面露营,刘体纯再次请求罗汝才不要骚扰镇子和周围百姓,罗汝才满口答应。当天晚上就在李官桥夜宿,第二天早上,有郝摇旗、刘体纯、马世耀三位将领陪同,一起向东而行。 三天后,罗汝才大军已经到了白土岗附近二十里远的地方。此处是闯营屯垦,种植冬小麦的区域,此时,正在秋收,放眼望去,无数战士整赤膊在田地中干活,被割下的冬小麦堆放在一起,等着骡车拉走。不计其数的麦堆散落在田地中,一直延伸到大地尽头。 罗汝才直咋舌,道:“难怪你们闯营这么多人,却不缺粮,原来都是自己种田啊!”他起义这么多年,从来没搞过屯田,都是就地打粮,其实就是抢劫。而且他属下的将士也都是做流寇惯了,让他们辛辛苦苦种田,他们也不能同意。 吉子玉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心中升起一丝沉重,来到河南之后,闯营真是处处给他意外和惊喜。闯营在攻打下来的地盘中,任命官员,管理地方事务,招抚流亡百姓,组织流民耕种,已经有了一定成效。这是打算在河南扎根,建立一块自己的地盘了。纵观天下,大大小小的起义军,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闯营。仅此一项,就能看出闯营的志向和能力。如此一来,他心中又升起一丝担心,闯营正在建设地盘,而自己十几万人马,军记很差,来到他们的地盘中,能被容下么? 这时,前方又出现一队人马,旌旗招展,甲仗鲜明,缓缓过来,旗帜上是一个大大的“闯”字。当先骑着白色大马的是一名戎装女子,正是高夫人。到了近前,双方下马,罗汝才抢上前,做揖道:“曹操拜见夫人!” 高夫人和罗汝才也早就认识,连忙伸手虚扶,笑道:“曹帅不必客气,你与自成是结拜兄弟,以后就叫我嫂嫂就行。”说完给罗汝才介绍众将,刘宗敏等老将都是老相识了,不用介绍,自己上前做揖,笑着叫一声“曹帅辛苦了!” 罗汝才连忙还礼,在众人中他特别注意的是范青,只见一名二十多岁,年纪轻轻的青年,身材挺拔,相貌文秀,一身戎装,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说话不卑不亢,十分平易近人的样子,比起张献忠手下那些粗暴将领,个个颐指气使,横行霸道的样子,真是天地之别。罗汝才对范青的第一印象不错。 众人一骑骑马前行,高夫人、范青、罗汝才三人在队伍最前面,并辔徐行。高夫人问了问最近两年革左四营、老回回和张献忠的情况,但没有深谈。 众人到了距离白土岗二三里远的一个小村子,叫张村的地方,把这个村子作为曹营驻扎的地方。 高夫人笑道:“曹帅,多年不见,可把你这老朋友盼来了,今天这场接风宴是不能免掉的,今天我在老营议事厅宴请你们曹营所有将领,希望你们全都参加。” 罗汝才满口答应下来,他把曹营的老营安置在村中,其余的兵马在村子周围扎营。因为在闯营的地盘上,所以营地很简单,连栅栏都没有,随便在村外旷野上支了一些帐篷。因为高夫人许诺给他们盖房子,建立一个固定营地,那么,现在搭建那么严密的营地还有什么用呢? 此刻在白土岗老营牛金星的住处,宋献策睁大眼睛,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道:“牛先生,你这消息可是真的?难道夫人和范青今晚就要动手除掉曹营?” 牛金星点头道:“我这消息是从高夫人那里刺探出来的,绝对可靠。” 宋献策喃喃道:“这么大的事情夫人只与范青商议就决定了,连总哨刘爷和你都不知道,这也太难以置信了!” 牛金星嘿嘿冷笑,现在范青还把谁看在眼中? 宋献策自言自语道:“曹营十几万人马,要一口吃掉太难了,搞不好双方血战一场,两败俱伤,这对咱们闯营来说就是一场大祸啊!简直是太鲁莽了!” 牛金星不语,他比宋献策了解范青,知道范青厉害。范青不像他,只能出主意,不能上阵拼杀。范青自己是将领,手下还有一些忠心他的将领。而且看他做事,细致谨慎,没有把握他不会去做。他若是准备伏击曹营,那就是八成可能成功。 牛金星缓缓道:“范青定是想在今晚的接风宴上先伏击曹营的重要首领,再进攻曹营。曹营群龙无首,十几万人也是一盘散沙,只有溃败的份。” 宋献策道:“不管怎样,这是一步险棋,搞不好就是一场大祸啊!” 牛金星冷笑道:“一场大祸有什么不好,正好可以把责任推到夫人和范青身上,到时候,咱们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推刘宗敏上位代替闯王,把闯营的权力夺回来。” 宋献策道:“那么,咱们要不要通知刘宗敏,让他做好准备。” “万万不可!”牛金星立刻摇头,“刘宗敏是直性子,他对范青不满,一定会把这件事嚷嚷开,说不定直接找夫人和范青,要他们停止计划。夫人就会问他从哪里听说这件事,到时候,岂不是把咱们刺探夫人的事情给暴露了么!” 宋献策道:“那就任由他们胡闹,而不加阻止?” 牛金星冷笑道:“干嘛要阻止?咱们就是要把事情闹大,最好直接要了范青的小命。”说完脸上露出一丝阴狠的笑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3章 计划泄露 罗汝才组织人马安顿完毕,聚齐十多位将领连同吉子玉,正要去白土岗参加闯营的接风宴。忽然一名卫兵进来报告,说营地门口一名男子把一封信交给他,让他转交曹帅,说人命关天,十分重要。 “那名男子呢?”罗汝才心中一动,问道。 卫兵说,那名男子用头巾裹着脸,看不清面目,低声说完这句话就走了。 罗汝才和吉子玉对视一眼,把书信拿过来拆开看,看了片刻,脸色沉重起来,将书信递给吉子玉,道:“子玉,你看这事可能是真的么?” 吉子玉把书信看完,脸色变得很阴沉,道:“信上写的这么清楚,显然此人知道内幕,我认为是真的。” 接着杨承祖等众将也看了,无不脸上露出愤怒神色,喃喃咒骂闯营不讲义气。原来,信上写明,今晚的接风宴上,范青已经伏下兵马,要把曹营诸将一网打尽,然后派军队突袭曹营,人马如何安排都写的很详细。 “他奶奶的,居然黑吃黑,算计到了我曹操头上。”罗汝才十分恼怒,他外号曹操,是很狡猾的,却没想到差点中了别人毒计。 吉子玉道:“曹帅,如果闯营要突袭咱们是真,咱们就得趁着他们还没合围,现在就走,晚了就来不及了!” 杨承祖道:“对,给他们来个不辞而别。”众将也纷纷点头。 罗汝才却沉吟不语,这封信到底是何人送来?目的是什么?他看人丛中罗十一言不发,便问道:“罗十,你有什么话说?” 罗十拱手道:“大哥,据我观察,闯营这些将领都是光明磊落之人,性格脾气十分直率,尤其是刘宗敏、郝摇旗几名老将,他们如果不愿意合营,应该会直言告知咱们,不会用偷袭伏击的卑鄙手段。范青这人我看不透,吉先生说他城府很深,我却看不出。不过我知道闯营中的一些内部矛盾。范青年纪轻轻,身居高位,地位在军中一些老将之上,有些人心中不服,但又不敢直接挑战范青,只能用一些阴谋诡计的手段,我认为这封信是想挑拨闯营和曹营的关系,以此来打击范青。” 嗯!罗汝才微微点头,罗十说的也有道理,慢慢道:“如果信中说的是假的,咱们就因为一封没头没尾的书信,就和闯营决裂,撕破脸皮,似乎有点草率。” 罗十道:“是啊!万一闯营没有这样的安排,咱们不就是中了写信之人的计么,还白白得罪了朋友。吉先生不也分析过,说闯营在攻打开封之前,不大可能对付咱们么!” 吉子玉连忙拱手道:“不然,几天前我虽然如此分析,那是因为我不了解闯营,也不了解范青为人。曹帅,这两日,我细心留意闯营的情况,我听说范青这人手段很厉害,他是秀才出身,但打仗同战士一样勇猛,从商洛山转战千里到河南,多出奇计,且每一战都亲自上阵,所向无敌,可谓是文武全才,有人说闯营中他的功劳比李自成都大。他做事果决,喜欢出奇制胜,不按常理出牌。我认为他很有可能对我们下手。” “尤其是这几日路上,我看闯营地盘上设官理民,招抚流亡百姓,恢复生产耕种,一切都井井有条。而闯营现在有三十万人马,都训练有素,战斗力很强,能铸造重炮,粮食储备丰足。他们完全可以靠自己攻打开封城,我们的兵马并无太大帮助,而且咱们军队军记也不好,还要白白耗费闯营粮食,他们为什么还要和我们合营?这里面显然有诡计。最重要的是,曹帅,我打听出来,范青本人一向是反对合营的。” “哦!”罗汝才吃了一惊,“那为什么后来又答应合营呢?” 吉子玉道:“我听说,闯营军中老将,以刘宗敏为首的将领都赞同合营,范青是反对的,但最后可能众意难违,才答应下来。至于今晚的陷阱,我猜可能是范青单独行动,刘宗敏等老将并不知晓。” 罗十摇头道:“吉先生说的大多都是猜测罢了,闯营的家事,咱们道听途说能有多少真实。关于合营,范青既然难违众意,同意合营,这回又偷袭咱们,岂不是更激起众怒了。” 罗汝才沉吟不语,他心中也犹豫不决。如果就因为一封信立刻与闯营决裂,说范青对他们有恶意,似乎证据有点不足。 吉子玉想了想道:“曹帅,我有一计,你可以通知闯营,说闯营的酒水歌妓乐器之类不如咱们曹营,让他们把接风宴安排到张村,在咱们的营地当中举行,看他们敢不敢来,如果范青不敢来,那就是心中有鬼,这信上所言就是真的了!” 罗十拱手道:“大哥,人家给咱们设接风宴,咱们却要安排到张村,这明显是不信任人家,这样好么?” 吉子玉哎了一声道:“宁为凶手,不为苦主,咱们还的以自己安全为主,咱们现在在闯营的重重包围当中,是身处危境,谨慎些有什么不行!” 罗汝才慢慢点头,道:“不可以贸然去闯营赴宴,就如吉先生所言,咱们派人去请闯营的众将到咱们张村老营中赴宴,看他们敢不敢来?” 傍晚时候,范青、李岩、傅宗龙三人在厅中密议,把伏击的事情已经安排妥当,如何伏击,之后如何进攻曹营,派哪几位将领都已经安排完毕。忽然,一名亲兵说曹营派罗十过来求见。 范青让他进来,罗十进来之后,向范青拱手见礼,然后说明来意,想让接风宴安排到张村当中。 范青微笑道:“怎么!曹帅既然来与我们闯营合营,反倒信不过我们闯营?” 罗十连忙拱手道:“将军别误会,曹帅只是想让自己随营带来的歌妓和乐师给大家表演,让大家喝酒玩乐更畅快些。” 范青冷笑一声,一双眼睛瞪着罗十。罗十赶快低下头去。范青知道这都是罗汝才的借口,如果觉得闯营的没有歌妓乐师,完全可以把她们带到闯营表演,为何非得去张村呢! 范青道:“你先退下吧!让我和夫人及众将商议一番,再做决定。” 罗十退下之后,李岩皱眉道:“难道消息走漏了?”傅宗龙也捋着胡须道:“也有可能是曹营自己疑神疑鬼,实际上没得到什么消息。” 范青坐在椅子上,微微冷笑:“我猜还是有人通风报信,唯恐我干成了什么事情。” 众人正在商议,忽然一名亲兵进来,在范青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范青神色一动,道:“立刻请他进来。” 片刻之后,一名身穿铠甲的校尉走进来给范青施礼,道:“小人蓝应城拜见范将军。” 范青伸手扶起笑道:“我记得你,你是老八队的将士,现在应当是总哨刘爷手下的校尉。” 蓝应城惊喜道:“原来范将军还记的我。” 范青笑道:“当然记得,你是老资格的战士了,作战勇猛,在商洛山的时候就是校尉了,怎么到了河南还是一名小校呢?” 蓝应城微微叹气道:“我因为得罪了总哨刘爷的副将李友,所以一直没有升迁的机会。” 范青微微点头,他明白蓝应城的心思,在刘宗敏麾下受到压制,自然就想法子投靠到自己这边来。说道:“你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 “范将军,在巡逻的时候,见牛金星和宋献策二人鬼鬼祟祟,似乎要商议什么,我就想法子窃听了一下,得知他们的诡计。”说完把二人写信,向曹营通风报信的事情说了。 李岩喃喃道:“这两个恶毒的家伙,胳膊肘向外拐,连吃里扒外的事情都干的出来。” 范青点点头,对蓝应城道:“你先退下,这件事我记你一个人情,日后必有报答。” 蓝应城大喜,拱手道:“我别的不愿,只愿能调到范将军麾下,做一名小校就行。” 范青点点头,让他去了。 李岩和傅宗龙都看着范青,现在怎么办,计划已经泄漏了,伏击是不可能了。如果正面攻击曹营,一定会损伤很大,毕竟人家还有十几万人马呢!如果不伏击,这宴会到底还要不要去? 屋子里十分安静,范青一动不动的坐在椅子上思索片刻,开口道:“这宴会我一定要去。” “啊!”李岩和傅宗龙都吃了一惊,曹营已经知道范青的计划,他再去赴宴,岂不是自投罗网么!到时候曹营设下伏兵,就可以轻易杀死范青。 “太危险了,弟弟,这绝对不可以!”李岩匆忙说道。 傅宗龙也捋着长须道:“范将军,你身份地位如此重要,实在不宜身处险境啊!” 范青冷笑道:“有什么可怕的,他们虽然知道了咱们的计划,但也不过是一封书信,他们自己也不知真伪,要不然为什么还要设宴试探呢!我若不去,反倒显得心虚,坐实了此事,给他们以把柄。只有我去了,才能破除他们的疑心。哼,咱们不远千里把他们诱来,岂能轻易放走他们,这宴会我去定了!”说完站起来,止住正要说话的李岩道:“大哥放心,他们不敢把我怎样的!” 黄昏时候,范青率领刘宗敏、田见秀、李过、袁宗第、郝摇旗等大将一起来到张村。闯营大将中只有高一功负责中军,事务繁忙,没有过来,其余闯营重要人物都来赴宴。 罗汝才率领吉子玉、杨承祖以及老营众将在村外的大路上列队恭迎。见到范青连忙上前拱手,笑道:“多谢范将军及各位将领赏光,罗某人感激不尽。” 郝摇旗是直性子,拍马上前质问道:“曹操,你怎么跟三国里那个曹操一个德行,又狡猾又多疑。我们闯营诚心请你吃一顿饭,却好像要害你似的。我郝摇旗对天发誓,我们对你一片诚心,绝无害你之意。” 范青笑道:“郝将军不晓得,曹帅知道咱们闯营穷,请客不易,所以替咱们置办酒席,给咱们省点银子,放赈救济百姓。” 这句话说的众人都笑了,罗汝才也十分尴尬,拱手道:“哎,你们说哪里去了。都是好朋友,我怎会疑心你们,只因为我麾下众将都喜欢声乐热闹,我们随营的乐妓又是最好的,所以把你们请来一起快活。”说完,又问起来高夫人。 “夫人事务繁忙,不能光临,还望曹帅谅解!”范青朗声说完,又凑近罗汝才低声道:“夫人知道曹帅好这调调,为了避免尴尬,只好借故托词。嘿嘿,这调调不适合女人,但我们男人却都跃跃欲试,都听说曹帅身边美女如云,想见识一下真容。”说完脸上露出色迷迷的表情。 罗汝才身边的几名亲将听到范青的话,脸上一起露出会意的笑容,都觉得范青平易近人,十分可亲。 随后,范青奉上闯营赠送给他的礼物,两万两银子,二十盒妇女用的珠宝首饰,三百匹上等绫罗绸缎,二百领极好的棉甲,请罗汝才代为赏赐。给罗汝才和众将的则有单独的礼物,每人二百的银子,二十匹绸缎,一柄宝刀或宝剑。知道吉子玉是谋士,便没赠送武器,除了银子和绸缎之外,是一本万历刊本的“武经总要”。 众将见闯营的馈赠既慷慨大方,又十分体贴,不由得一起大赞。觉得闯营比西营好多了。 而赠给罗汝才的更加特别,是一匹黄色骏马。范青让人亲兵把一匹赭黄色的骏马牵过来,赠给罗汝才。众将都是识马之人,看这马身高腿长,体型健美,相貌不凡,它全身赭黄,只有四蹄和马鼻上生有发亮的白毛。不禁一起喝彩,叫一声“好马”。 范青笑道:“曹帅,我知道你们曹营不缺好马,但夫人说了初次合营必须送你一点贵重物品,才能表达我们闯营的诚意。你平日里喜欢,名马、美女。美女我们闯营是没有的,只好挑一匹好马送你。这马因为跑的快,又是全身赭黄,只有四蹄和鼻子有一撮白毛,所以叫追风骠。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请你收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5章 罗汝才的弱点 罗汝才见范青和诸将一头,才继续道:“攻打开封,别处将领也就罢了,需要担心的只有左良玉一人。他被朝廷授命‘平贼将军’,手下有几个厉害的总兵和将领,人强马壮。杨嗣昌活着的时候,他不肯卖力打仗,等着瞧杨嗣昌的好看。如今杨嗣昌已经死了,他倒真卖力了。我从湖广过来,知道他作战水平,说实话,不但我不是对手,连张献忠也不行。所以攻打开封,我们重点要防范左良玉。如果这边坚城不下,那边左良玉从湖广率大军来攻,背腹受敌,可就糟了。” “那么,曹帅有什么良策稳住左良玉。”范青问。 罗汝才笑道:“湖广是左良玉的老巢,是他的根据地,襄阳则是湖广的南下的门户,闯营可以派一支偏师,南下湖广,扬言要攻打襄阳,且还要和西营合力,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左良玉一定不敢轻举妄动。这时,咱们趁机兵贵神速,猛攻开封,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攻克开封城,等左良玉明白过来,也就晚了!” 众将一起大赞,好计策。范青笑道:“难怪人说曹帅计谋过人,你说的,正是我们闯营下一步的作战计划,是不是,军师。”他转向李岩笑问。 李岩笑道:“我是半句话也没偷漏给曹帅的,这就是古人所说的‘英雄所见略同’吧!” 罗汝才很谦虚的笑道:“什么英雄,我胸无大志,不过是个大混混,跟这你们闯营混饭吃罢了!” 范青笑道:“曹帅太过谦虚了,你这计策很好,等下个月收割完冬小麦,咱们就准备攻打开封。这些日子,曹帅就在张村好好练兵,到时候攻打开封时,大展神威。” “好,我正要操练人马呢!”罗汝才笑了笑说,其实他心中根本没想出力攻打开封。他不管跟谁合营,首要的就是保存实力。如果实力大损,被闯营一口吞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随后,范青和罗汝才把如何进军,如何练兵都商议妥当。罗汝才本来担心范青要吞没他。但现在看来,范青是要大大借助他们曹营的,心中的一点疑心也就烟消云散了。 众将饮酒欢笑,人人欢悦,气氛十分热烈。范青笑眯眯的对罗汝才道:“听说曹帅手下有一群舞娘,妖媚娇艳,天下无双,在义军队伍中很有名气,不知可否割爱让我们一见呢!” 罗汝才笑道:“范将军,我知道你们闯营规矩严,不但禁酒,也不许亲近女色,众将也不好玩乐,所以没敢向你推荐我的这群舞娘。” 范青笑道:“我们闯营确实军规严厉,但现在是在你们曹营,自然要按着你们曹营的规矩来喽!” 李岩也笑道:“今晚大家这么高兴,让她们弹唱献舞,为大家助兴,有何不好?只要咱们不沉迷酒色,误了正事就行。” 罗汝才让他亲兵头目过来,低声吩咐了一句,片刻之后,从后宅中走出来几个十八九岁的歌妓,浓妆艳服,在细乐的伴奏下,翩翩起舞,这些女子都是舞娘中的佼佼者,丰胸细腰,翘臀长腿,在厅中步步生莲,轻舒云手,舞裙飘扬,举手抬足之间充满了诱惑。闯营众将从来还没见过这样的舞蹈,都想罗汝才养着这样一群歌妓,天天花天酒地,难怪他的部队没有战斗力。 一曲歌舞结束,罗汝才招来一名美貌舞女让她给范青斟酒。范青眯着眼睛,脸上带着三分醉意,笑嘻嘻的接过酒杯,顺势摸了摸那舞女的手腕。那舞女脸上一红,转身掩面而走。范青则拿起手指在鼻子下嗅了嗅,笑道:“真香,曹帅眼福不浅啊!” 见范青失态,曹营的众将都嘻嘻笑了起来,罗汝才笑道:“范将军如果喜欢,我可以把她赠给你,作为你的入幕之宾。” 范青摆手叹道:“可惜了,我们闯营军记森严,唉,咱们再商量吧!”语气中十分惋惜,但也没说不要。 罗汝才一笑,心中升起对范青一丝轻视,心想他终究年轻,即便有些本事,定力也是不足。 而闯营这边将领见范青失态,都十分惊讶,他们还没见过范青这种样子呢!在他们的印象中范青总是荣辱不惊,胸有成竹,冷静沉稳是范青的特点,而今天的范青好像变了一个人。只见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睁着一双醉眼笑道:“来,咱们……喝个痛快。” 众人饮酒取乐中,罗汝才去上厕所,出来的时候见吉子玉正守在外面,见到罗汝才,立刻拱手道:“曹帅,属下有重要事情要禀报,请借一步说话。” 罗汝才今天诸事顺利,心情十分愉快,也喝的有几分醉意了,他拍了拍吉子玉的肩膀,道:“我的好军师,咱们今天只痛快的喝酒取乐,重要事情明天再说。” 吉子玉道:“曹帅,事关生死,必须立刻禀报。” 罗汝才唉了一声,道:“军师一天总是疑神疑鬼,一惊一咤,能有什么生死攸关的大事啊?”他见吉子玉表情郑重,不得不给他一个面子,二人到了一处无人的空屋子里。 吉子玉拱手道:“大帅知道吗?今天被范青给欺骗了!” 罗汝才愕然道:“他怎么欺骗我了?” 吉子玉道:“我曾暗中打探过范青的性格,此人冷静稳重,睿智果决,从来没做过荒唐出格的事情,可今天他在酒桌上的表现太失态,明显是故意欺骗大帅,让大帅轻视于他,放松警惕之心。” 罗汝才摆摆手道:“我看不像,这样的年轻人我见多了,年轻气盛,喝酒不知深浅,喝醉之后,哪还有什么稳重冷静了?不耍酒疯就算好样的了!” 吉子玉唉了一声道:“我探听过范青的酒量,他是很能喝酒的,今天似乎没喝几杯,就醉成这样子,显然有表演的成分。” 罗汝才摇摇头,道:“我看不像,他今天喝的很多了,酒醉失态实属正常。” 吉子玉道:“今天我见他答应大帅的那些条件,用心实属险恶。” 罗汝才皱眉道:“我不觉得啊!我倒觉得他们很有诚意,很够朋友。” 吉子玉摇头道:“不然,他们开出合营的条件,恰恰证明他们不怀好意。大帅,你想啊!河南是闯营的地盘,攻城拔寨,获得的战利品被他们视为应得之物,岂能白白送人的。如果他们与咱们斤斤计较,我倒是有些放心。可他们一来就开出如此优惠的条件,显然是故意欺骗的成分更大。所以我才故意提出要在设官理民,管理州县上也四六分成,结果范青也答应了。这怎么可能,你看看咱们来路上,闯营治理的州县和村庄,井井有条,欣欣向荣,比原来明朝治理下好多了,这得费多大心血精力啊!他们肯白送咱们四成州县,这明显是假的。” 罗汝才想了想道:“不然,我见闯营诸将都是慷慨直爽之人。范青年纪不大但也很够朋友,很讲义气,他们就是比张献忠那伙人强,现在又有用我之处,所以着意笼络我,给咱们开出优惠条件,是盼着咱们帮他们全力攻克开封。” 吉子玉急道:“大帅怎能如此轻信别人,这世上为人做事只有利益二字,尤其是对争夺江山天下而言,连夫妻、子女之情都可以割舍,又有什么朋友,义气可言。我观闯营现在声势,兵强马壮,完全可以自己攻打下开封,根本用不着咱们这十几万乌合之众帮忙,他们这么做,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吞掉咱们。”吉子玉一着急连自己是乌合之众都说出口了。 罗汝才摇头道:“军师,你总是怀疑人家有阴谋,人家接风宴都不去,非要邀请到咱们营地,还说他要心中有鬼定然不敢过来。可现在人家来了,你还怀疑人家,这就没道理了!” 吉子玉唉了一声道:“这更证明范青此人大智大勇,智谋高人一筹啊!这人太危险了!” 罗汝才连连摇头,对吉子玉说的话都不相信,转身要走。吉子玉却伸手拉住罗汝才的袖子不放手,道:“大帅,这人真的很危险,请大帅一定要早作考虑啊!” 罗汝才皱眉道:“军师,你到底要怎样?” 吉子玉脸上露出阴狠的表情道:“我的意思是咱们先下手为强,一会儿设下伏兵,把范青和所有闯营诸将一起杀了!” 罗汝才听了这话被吓了一跳,道:“你疯了,平白无故杀人家首领,咱们可是来投靠人家的。” 吉子玉道:“大帅,你信我的话,范青定然是不怀好意的。咱们趁着现在他们没有防备,把范青和刘宗敏等人全部杀了,这样闯营就群龙无首,咱们趁机进攻白土岗营地,击溃闯营,这样子,整个河南都是曹帅你的了!从此以后,你就有争夺天下的资本了!这是一步险棋,一旦成功,咱们曹营就可领袖中原了。” “那要失败了呢?”罗汝才脱口而出,问道。 吉子玉道:“失败了,咱们可以退走,回大别山中躲藏起来。闯营一下子失去了这么多将领,元气大伤,一定不会追击咱们的。所以这次行动收益远远大于风险,希望曹帅狠下心来,放手一搏。” 罗汝才呆呆的想了一会儿,他的酒已经完全醒了,刚才吉子玉的话,让他心动了一下。但很快他就考虑各种利弊,犹豫起来。他不是张献忠、李自成,没有关键时刻,一往无前,拼死一搏的勇气。于是慢慢摇头道:“这太荒唐了,咱们是来投靠人家,找人家合营,却想把人家一口吞了,这也太卑鄙了,传出去,别的义军首领会怎么看我。” 吉子玉唉了一声道:“大帅怎么如此迂腐,现在天下乱世为王,强者生存,谁还管什么名声。成王败寇,你若成功,天下人都敬你赞你,你若失败,天下人都唾弃你,嘲笑你。对争天下的人而言,只有利益,哪有什么卑鄙、高尚而言。” 罗汝才想了想,还是摇头,道:“不行,即便咱们这样做了,也吞不下闯营。把范青和这些大将杀了,闯营还有高夫人,还有许多厉害的年轻将领,咱们不是人家对手。到时候成了死敌,咱们还能退出河南么?只怕就在河南全军覆没了!” 吉子玉道:“死中求活,不试一下怎么知道不行。总比咱们不明不白的被人家吞掉强多了!” 罗汝才道:“军师,不要危言耸听,我今天看闯营诸将、还有范青都很不错,是真心与咱们合营,否则怎会讨论军情,商议合营事务,还封我做大将军,这都是人家的诚意嘛!你不要再怀疑人家了,一会儿回宴会,咱们一切照常,你不许把咱们刚才的话露出一言片语。”说完,一甩袖子,走出屋子。 吉子玉长叹一声,只能在屋子里跺跺脚,跟着走了出去。 这一晚,众人痛饮到深夜才散,临走时,范青已经醉的东倒西歪,站立不稳,他拉着罗汝才的手,大着舌头,含糊不清的道:“曹……帅,三天……之后,我们……在闯营设宴,你……必须来,不来……就是……不给面子!”说着用手指着吉子玉、杨承祖等人,笑道:“你……来,你们……都得来。” 罗汝才笑道:“既然范将军设宴,我们却之不恭,我们曹营所有首领,一起赴宴,绝不会少一个不去。” “好!好!”范青连说了两个好字,才在李岩和一个亲兵的搀扶下,上了马背,向白土岗而去。在上马的瞬间,范青和李岩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一丝阴险的笑意。 三天之后,范青坐在老营的议事厅中和高夫人商量事情,忽见刘芳亮怒气冲冲的走进来,见到二人拱手拜了拜道:“拜见夫人,拜见范将军!” 高夫人笑道:“谁把咱们的刘将军气成这样?看,眉毛都立起来了。” 刘芳亮怒道:“还能有谁,自然是曹营这帮混蛋了。他们驻扎在张村,把附近几个村子的百姓给祸害惨了。村民的鸡、羊、牛、驴随便就被曹营宰杀,奸**女和掳掠壮丁的事情仅仅这三天就发生了十多起。刚才还有一对老夫妻找我哭诉,说曹营的士兵要强奸他们的女儿,女儿不从结果被他们杀害。昨天还有一个女孩被强奸后,羞愤自尽的,这群兽兵简直是无法无天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6章 击杀罗汝才 刘芳亮负责白土岗周围的治安,张村附近几个村子都是受他管辖,所以他特别生气。 他拱手道:“夫人,曹营这样下去可不行啊!如今他奉你为主,远近百姓把曹营的人马也看成你的人马。他们这样的搞法,不就是往你脸上抹黑么!咱们天天说闯营的人马是仁义之师,一向剿兵安民,秋毫无犯。现在却在闯旗下来了一个曹营,将咱们的好名声都给败坏了。夫人,你得把曹操叫来,好好跟他说一下军记的问题了!” 范青微微一笑,曹营的军记果然如历史记载的那般糟糕。历史上,曹操和李自成合营,打着闯旗,但干了许多祸害百姓的事情,后来许多传说闯营军记败坏,其实都是曹营所为。历史上,闯营的军记一直不错,但李自成与曹营在河南合营是一大败笔。据说,在围攻开封撤退之后,开封官绅在罗汝才的扎营地方找到了三千多被他们掳掠来的妇女,奸淫之后,就被丢弃在营地中,曹营的可恶由此可见一斑。 “曹营的恶行才刚刚开始罢了!不过……”范青话音一转道:“刘将军不必担心,他们恶行也就到此为止了!” 范青今晚对曹营动手,只选择了最亲信的几名将领,连刘芳亮也瞒过了。但刘芳亮负责白土岗附近治安,军队调动他是知道的,所以他隐约猜到范青和高夫人的意图,于是拱手道:“夫人、范将军如果有用得着我刘芳亮的,属下万死不辞。” 范青和高夫人一头,范青微笑道:“刘将军只需负责好白土岗附近的治安就行,今晚可能会发生什么大事,所以治安会很乱的。” 范青和刘芳亮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到了晚上,罗十又来送信了,说罗汝才本来想来山谷中赴宴,但算命先生给他算命了,说他本月不能进入山谷,否则有血光之灾,他询问范青,能不能把宴会设在白土岗山谷外面的山神庙中? 范青笑着答应了,等送走罗十,李岩忍不住骂道:“真他娘的老狐狸,居然对咱们还不放心?” 范青冷笑道:“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过好猎手的弓箭。” 原来赴宴前,吉子玉再次苦劝罗汝才,让他不要进入白土岗山谷。罗汝才也是多疑之人,最后便同意了吉子玉的计策,在山谷口的山神庙中赴宴,同时多带骑兵,在附近保护。 在中午时候,罗汝才率领众将向白土岗而来,没走多久,就见到闯营中军吴汝义和李双喜带着百余名骑兵过来迎接他们。随后,在前面前导,引着曹营诸将到了山神庙外,范青、刘宗敏十几名大将都站在山神庙外等候迎接。 罗汝才为了显示尊重闯营,特意骑了范青上次赠送他的追风骠而来,到了关帝庙前纷纷下马,和范青、刘宗敏等人寒暄一番。然后走入山神庙的院子。宴会就被设在山神庙的院子里,在几棵高大的柏树间搭好布棚,以遮蔽阳光。此时已经到了五月末,初夏天气,气温暖和,微风淡云,柏树枝繁叶茂,绿叶青青,环境、天气都很宜人。 罗汝才带来了一千多骑兵,散落在山神庙外警戒。刘宗敏皱眉道:“曹帅,我们请你赴宴,怎么你总是小心谨慎的。带这么多兵马干什么,又不是要打仗?” 罗汝才嘿嘿一笑道:“这些都是我的亲卫,跟随多年,都养成习惯了,到哪里他们都跟着。” 郝摇旗笑道:“你上厕所拉屎,在床上抱着女人欢快的时候,他们也得在一边站着看,是么?”说的众人一阵大笑。 罗汝才也有点不好意思。范青笑道:“曹帅不必如此紧张吧!让他们也解鞍下马,原地休息,我让人送来草料和酒水,如何?” 罗汝才也觉得吉子玉的安排有点小题大做,便指挥亲兵,让他们下马坐下休息。 院子里的酒席一共四桌,范青引着罗汝才到了最上一席,范青让罗汝才坐到了首座。刘宗敏、袁宗第、郝摇旗、李岩、傅宗龙坐陪。其余将领坐在其他席面上。只见张鼐、李双喜、罗虎三名小将负责指挥布菜,让军士们把美味佳肴端上来,放在桌上,他们三人只在桌边站着,并不上桌。 罗汝才端详张鼐、李双喜、罗虎三人,笑道:“几年前我还在高闯王麾下的时候,这几个小伙子还是半桩娃儿,如今都出息了,一表人材。看他们步履沉稳,英气十足,在战场上也都是勇将吧!” 范青将这三人叫来,站在罗汝才身前,三人一起躬身行礼,拜见罗汝才。 范青笑道:“这三人现在都是夫人的爱将,张鼐负责火器营,在营地中训练炮兵,最新制造的重炮,就是他负责监制的。李双喜是现在老营卫队队长,第一次攻打开封,他第一个冲上城头,险些下不来。罗虎年纪小些,夫人让他跟随我,给我作亲卫队长。” 罗汝才笑道:“好啊!都是少年英才啊!”说完站起来捏了捏三人的肩膀,笑道:“结实的很,把我们这些老家伙都给比下去了!”转头对范青道:“看见他们三个,我就想起张献忠的那几名义子,也都很有出息。” 范青只对孙可望印象深刻,笑道:“孙可望武艺不错,就是人品差点。” 罗汝才哈哈一笑道:“现在最有出息的是李定国那孩子,沉着且有孤胆,在四川对战张令的时候,战事不利,是他冲到阵前,一箭射中了张令的咽喉,结果了张令的狗命,这才顺利杀败他的几万官军。”说完把李定国的事迹简单说了说,言语间十分推崇。 范青点点头,李定国后来在云南创建大西国,差点就把清军打回江北,可惜由于孙可望分裂投降,最后惜败,但现在就能看出他的不凡了。笑道:“这些年轻小将固然厉害,但智谋上却不如老将,都知道曹帅是活曹操,足智多谋。李定国在四川打胜仗,也是靠了你曹帅的锦囊妙计吧!” 罗汝才哈哈一笑道:“我有啥足智多谋,我听了你范将军这几年在闯营的经历,那才是真的足智多谋,佩服啊佩服!” 随后叹道:“我十分羡慕你们闯营和西营的这些后起之秀啊!我罗汝才也闯荡了十几年,怎么就没培养出来这样几名义子呢!唉!我们曹营是后继无人啦!”说到这里表情有点落寞。 范青心中冷笑,罗汝才起义虽然早,可心思都用在追逐声色,祸害百姓上了,哪有心思培养将领。这些年他到处流窜,四处抢劫,形势实在不好就投降官军,因为狡猾,有点小聪明,所以才人送外号曹操的,不过,小聪明终究不是大智慧,做不成什么大事,今天估计也是他流窜的最后一个地方了。 这时候上菜已经完毕,范青暂不举酒杯让酒,望了军师一眼。 李岩会意,站起来大声道:“各位将军,首领,今日之宴,一则为祝贺闯、曹二营会师,从此在夫人的统领下勤奋勇敢,共建大功。二则为拜授曹帅为‘代天抚民威德大将军’,颁给银印。从此曹帅就是上将军,地位在众将之上。”随后向左右廊下一望,吩咐道:“奏乐!” 闯营不像曹营,也没有什么乐师,只是临时招募了乡下的几名吹鼓手,在此伺候,听得李岩一声令下,登时开始拨弦敲鼓,十分热闹。 范青和所有将领一起起立,一名军士将一颗“代天抚民威德大将军印,放在一个铺着红布的盘子里,双手捧着端上来,到了坐席旁边再由李双喜接过来,到了罗汝才身边,深深鞠躬,将托盘举过头顶。 罗汝才十分意外,他知道闯营授印一事,但义军中向来礼数不全,所以他也就抱着逢场作戏的心态。没料到如此郑重其事,使得他也不得不变得严肃认真起来。站起来双手平伸,去接托盘。再接过托盘的那一瞬间,他忽然见到对面的李双喜,大眼中露出一丝凶光。罗汝才心中突的一跳,暗自叫了一声,“不好!” 这念头刚刚闪过,忽见李双喜手臂微微一甩,藏在袖子里的一柄短刀出现在手中,当胸猛地刺过去来。罗汝才双手端着托盘,心中有没有一点防备,被李双喜唰的一刀插入前胸。 这一瞬间,好像时间静止了,所有赴宴的众将,不论闯营和曹营,脸上都露出惊愕,恐惧,不敢相信的表情,定格在这一刻。 当啷一声,罗汝才手中的托盘落地,随后他发出大声的惨叫。曹营将领先后从座位上跳起来,可还不等他们有什么动作,一直站在他们身后的张鼐、罗虎、还有许多侍候酒宴的亲兵一拥而上,他们拔出身上携带的刀剑,向这些曹营的将领身上猛刺猛砍。这些曹营将领其实武艺都很不错,但一来他们赴宴没携带兵刃,二来事发突然,猝不及防,而且每一名曹营将领都有三四个士兵围着他们猛攻。这些士兵脸色冷峻,一言不发,手中的动作却特别凶狠。 院子里一片曹营将领的惨叫声,桌椅翻倒,鲜血飞溅的到处都是,只用了一两分钟,这些曹营将领就都躺在血泊当中不动,一场迅猛凶狠的伏击结束了,所有的曹营将领都死了。 罗汝才坐在椅子上,用双手捂着自己胸口的短剑,鲜血汩汩从指缝中流淌出来,将他半边身子都染红了,他看了一眼已经被杀死的吉子玉,微微睁着眼睛,死不瞑目,低声叹道:“军师,你是对的。”接着垂下头死了。 郝摇旗忽然从椅子上跳起来,抱住罗汝才的尸身大哭起来:“哥哥,你死了,是弟弟害了你。”他和罗汝才是结拜兄弟,感情很深。 此刻,刘宗敏、袁宗第、李过、田见秀,这几名老将脸色十分难看。太突然了,他们完全不知道这件事,脸上还带着震惊和愤怒的表情。牛金星、宋献策知道范青的计划,脸上表情反倒不如几位老将那么吃惊。 刘宗敏怒视范青,道:“你为什么杀人?曹营真心投奔咱们,你不与他们合营,让他们走就行了,干嘛要杀害人家?你也太不讲义气了。” 范青微微冷笑,端起桌上酒杯,一口喝干。他脸色平静,端酒杯时,袖子笔直下垂,纹丝不动,显然这结果都在他的预料中,眼前横尸遍地的景象没在他心里造成一丝波动。 这时候,山神庙外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只见数千骑兵,从山神庙之后冲出来,向正在山神庙外草地上休息的曹营骑兵杀过去。这些曹营骑兵都下马,坐在草地上吃喝,完全没有一点防备,可以想见,这必然又是一边倒的屠杀。 范青冷笑道:“争夺天下,需要讲什么义气?罗汝才四处流窜,屠杀贫民百姓,杀了他就是为民除害,大快人心。即便他不祸害百姓,是仁义之师,我也一定要除掉他,否则任他去投靠西营,将来就是咱们的一块绊脚石。” 郝摇旗跳起来,怒道:“范青,你好狠毒,前两天还跟人家称兄道弟,原来那时你就抱着要杀害人家的心思了!更可恨的是,你把我们都蒙在鼓里,利用我们来欺骗曹营,是不是?” 范青微微冷笑,道:“你与他称兄道弟,我事先与你商量,你会答应么?你只会妇人之仁,露出破绽或去通风报信,坏了我的大事。” 刘宗敏上前一步,怒视范青道:“这么大的事情,你与谁商量了?你是不是不把我们这些老将放在眼里了?”他一面说,一面激动的上前,双拳紧握,双目圆瞪,满脸胡茬都竖立起来,看起来特别凶恶,好像要对范青动武一般。他身后的几名老将都脸色阴沉,连向来慈和的田见秀都对范青颇为不满,这么大事情,范青居然自作主张就办了,这还把军中老将放在眼里么? 忽然一人喝道:“宗敏,不许动手。” 众人一起望去,只见高夫人带着两名女兵走进院子。院子里的所有人都一起给高夫人躬身行礼,叫了一声“夫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7章 郝摇旗离队 高夫人眼神扫过这群老将,道:“罗汝才作恶多端,虽然号称义军,但行事近于杆子,杀了他是替天行道。他多次投降官军,摇摆不定,这样的人怎能相信他,与他合营?况且,他人马不少,如果藏在大别山或与西营合营,都很难剿灭,这次送上门来,自然不能让他活着走出河南。范将军与我商议此事,因为你们这几名老将都与他关系很亲密,怕你们下不了手,露出破绽,所以才瞒着你们,范将军的整个计划,都是经过我同意的。” 刘宗敏无话可说,他其实应该能想到,今天伏击罗汝才的是李双喜、张鼐、罗虎三名小将,这三人是高夫人的义子,算做高夫人的嫡系,如果没有高夫人的授意,三人怎能配合范青行动。刘宗敏越想越憋气,一甩袖子,转身走了。其余几名老将也沉着脸走出院子,只有田见秀向高夫人拱了拱手。 郝摇旗抱着罗汝才的尸身要走,却被范青伸手拦住。郝摇旗怒道:“他已经死了,我去把他尸身葬了,你也不许?” 范青道:“对不住了,郝将军,罗汝才的尸身我会埋葬的,只是眼前怕他属下不投降,还要让他们见一下罗汝才的脑袋才行。” 郝摇旗愤恨的看了一会儿范青,说了一句,“你好狠!”放下尸身,大步走出了院子。 这时候,南边张村的方向,隐约传来炮响,因为距离远了,有点像阴雨天的闷雷一般。随后马蹄声、喊杀声也隐约传来过来。 李岩不禁道:“他们开始行动了!” 范青微微点头,这次伏击罗汝才用的是张鼐三人,攻击张村则用的是范青的嫡系,赵恩、杨铁柱、丁国宝、白旺,每名将领带领两万人,从四个方向进攻,力求一举击溃罗汝才的人马。 范青让人把院子里的尸体清理干净,然后和高夫人、李岩等坐在院子里等待战报。片刻功夫,就有通信兵骑马过来报告,说张村周围的曹营部队都被击溃,正在四面逃散,投降的人很多。 范青点点头道:“尽量招降他们,咱们现在开垦荒地,攻打开封需要人手。” 那名通信兵得令去了。高夫人笑道:“成了,恭喜范将军大功告成。” 范青欠身拱手笑道:“还依仗夫人神机妙算,英明决策,属下只是附骥尾而行罢了!” 高夫人白了他一眼,道:“拍马屁,说奉承话,你现在说的挺熟练啊!” 范青嘻嘻一笑,他现在和高夫人很亲近,比闯营所有将领都亲近高夫人,连高夫人的亲弟弟高一功都不如他。 片刻功夫,又有骑兵过来报告,说军队四面合围张村,村中曹营的老营连同亲兵有一两万人拒不投降,也不信罗汝才已经死了。 范青点点头,早料到这一招,于是道:“把罗汝才的尸身给他们看,就行了。” 当天晚上,罗汝才的十几万人马几乎全部投降,从此以后曹营这个称号就再也没有了。范青收编了曹营的人马,只一夜间,闯营的人马就接近五十万,成了当时中华大地上最庞大的军事集团。 过了几天,到了六月初的时候,范青已经把准备攻打开封的各项事情都安排完毕了。 这一日,范青正在厅中与李岩和傅宗龙议事,忽然,蓝应城进来报告,说有一名士兵过来求见,说有重要事情禀告。蓝应城上次举报牛金星的阴谋有功,范青事后把他从李友营中要来,提拔成自己的亲兵队长了。 范青让这名士兵进来,一眼就认出来,是一名小校,叫白鸣鹤,是郝摇旗手下的一名校尉。 白鸣鹤拱手急急忙忙的道:“范将军,有一件急事要向你禀报,郝摇旗要哗变了!” 范青吃了一惊,李岩和傅宗龙也是一起变了脸色,郝摇旗是军中大将,能量不小,如果鼓动属下士兵哗变,怕是一场很大的乱子。 “怎么回事?”范青连忙问。 白鸣鹤说,原来那日范青将罗汝才杀死之后,郝摇旗一直心中内疚,认为是自己对不住朋友,他心中对高夫人和范青的做法不满,就生出了离开闯营的念头。但闯营的兵马并不固定,他就召集了多年来跟随他的七八个个校尉,连同亲兵一共五六百人,打算这几天就走。白鸣鹤因为不想离开闯营,就偷偷过来报信,向范青举报此事。 范青一听只有五六百人,稍稍放心,现在闯营所有军队调动必须同时经过高夫人和他的同意才行,连刘宗敏都不能调动军队。 范青立刻带领众人到议事厅去求见高夫人。此时,议事厅中也是一片混乱,因为高夫人没在议事厅中,来的都是年轻将领,上次剿灭曹营事件之后,刘宗敏、袁宗第、郝摇旗、李过、田见秀,都请病假不来议事,以表示心中不满。没请病假的只有高一功和刘芳亮,他们二人一个负责中军,事务繁忙,一个出去巡逻,没来议事。所以厅中将领都是高夫人和范青的嫡系将领,全都是年轻面孔。 一听此事,众将议论纷纷,都很愤怒。张鼐火冒三丈,怒道:“双喜,你去集合人马,咱们去包围郝摇旗的宅子,一个也不让他们逃走。” 李双喜也是又气又恨,道:“好,我去集合人马,咱们一起去。” 厅中的将领都是年轻人,年轻气盛,容易冲动,一听这话,都不甘落后。刘体纯、马世耀、赵恩、杨铁柱,白旺等人纷纷嚷起来,“对,咱们一起去,不能放过了这叛徒。” 闯营这些将领都是在商洛山中吃过苦,经历过血战,才走到这一天的,对闯营特别忠诚,对叛徒特别痛恨。尤其是以前经历过高杰和周山叛变的将领,对当时叛徒给部队造成的伤害记忆犹新,提起这样忘恩负义,靠自家兄弟鲜血去升官发财的人,都恨的咬牙切齿。所以大家都不想让郝摇旗安然逃走。 众人一起走出大厅,正想回营分头去召集人马,忽见范青带着李岩和傅宗龙,从院子外面大步走进来,看到众人正要出门召集人马,立刻把眉头猛然一皱,喝道:“你们要干什么去?” 张鼐上前,把要召集人马围攻郝摇旗的事情说了。范青皱着眉头道:“真是鲁莽,谁让你们这么做了?”看白旺已经骑到马上,连刀子都拔出刀鞘了,伸手向他一指,喝道:“没有我和夫人的命令,你们敢擅自用兵行动,简直是放肆,白旺,你给我下来。” 白旺是最怕范青的,赶快把刀子插入刀鞘,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范青慢慢道:“你们在院子里等候,我去见夫人商议,怎么对郝摇旗,我自有主张。”说完背着手,慢慢走入议事厅。 众多年轻将领面面相觑,互相传递眼神,白旺小声说,“看吧,范大将军定然另有妙计。” 众人都知道范青足智多谋,以为他安排了什么锦囊妙计,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除掉郝摇旗,所以大家都一脸期待的站在院子里等待。 范青走入议事厅,片刻功夫,高夫人也得到消息,匆匆走进来,她十分吃惊,问道:“摇旗要哗变是真的吗?” 范青点点头,“我得到消息后,又派人去侦察了,郝摇旗确实有离开的念头,他已经把属下亲信的校尉和亲兵集合在自家院子里,列队准备出发呢!” 高夫人脸上的表情由震惊变得难过起来,叹息道:“摇旗当年是高闯王麾下将领,不是老八队的人。说起来他比自成认识我还早呢!他小毛病很多,但总体而言是个憨直的汉子。范青,你打算怎样对付他,像罗汝才那般杀了么?”高夫人知道范青现在做事手段越来越强硬,杀人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况且郝摇旗对范青也一直不怎么顺服。 范青拱手道:“夫人,我的意思是放他走,不去阻拦或者杀害他。” 高夫人有些诧异道:“你想得开?看你对罗汝才那群人那么凶狠,怎地对郝摇旗却仁慈起来呢?” 范青笑了笑道:“夫人,罗汝才和郝将军怎能相提并论。罗汝才是对手,是敌人,况且他恶行素着,对咱们威胁很大,必须用雷霆手段,毫不留情的清除。而郝将军是咱们自己人,这么多年风风雨雨,生死与共的兄弟。咱们之间不过是暂时的误会,并没有对立冲突。对兄弟战友不能用杀戮手段,要实行仁义,要以情动人。我不想杀他,我要让他走,以后慢慢他会理解咱们的苦心,会回心转意的。” 高夫人十分感动,道:“范青,你这样想,证明你真的成熟了!我替摇旗感谢你。” 这时候,院子里似乎又骚动起来,一片议论声音。范青走出议事厅问怎么回事。 只见众多青年将领脸上都带着激动表情,白旺道:“刚才咱们派出侦察的士兵回报了,说郝摇旗已经把属下列队,战马马鞍都放好了,随时都能走。” 张鼐叫道:“范将军,事不宜迟,咱们快出发剿灭他,迟了,他就逃走了!” 范青脸色威严的看着众人,慢慢道:“我刚才和夫人商议了,不阻拦郝摇旗,他想走就让他走。” 听了这句话,院子里的年轻将领人人目瞪口呆,心中都十分失望,也很不解。 范青却不解释,只是一挥手道:“你们都散了,各自回屋,谁也不许召集士兵。” 张鼐叫道:“范将军,倘若白白放走郝摇旗,全军将士都不心服。” 刘体纯在年轻将领中年龄最大,也最有威望,他上前拱手道:“范将军,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郝摇旗这样的将领,平时就口无遮拦,常常和范将军唱反调。范将军你度量宽,容忍他,也就够了,现在眼睁睁看着他哗变,拉人马逃走,不加阻拦,这就没法让全军将士心服,范将军,郝摇旗真的不能放他走。” 范青微微叹气道:“我现在主事闯营军事,大将离队,证明我做的不够好,还不能用赤诚之心取信于人,我应该反省怎样才能做的更好,而不是用杀人解决问题。这道理你们也许不懂,但以后你们会懂的,所以请现在按我说的去做。” 范青的神情和语气是那么的诚恳,且充满感情,虽然只是简单的几句,且声音很低,却把大家的忿怒不平之气给平息了大半,尽管这些年轻将领心中还抱着许多疑惑委屈,但谁也不说了。 范青回到议事厅和高夫人相对坐下,想到郝摇旗离队,两人心情都不好。高夫人还抱有一线希望,忍不住道:“摇旗,会不会回心转意呢?” “但愿如此!”范青也是长叹一声。 院子里的年轻将领没有散去,他们心中觉得这个问题还没有结束。有些人心思较深,想着范青平时的智谋和手段,不会平白无故的放过对手。也许只是口头上说让郝摇旗随便走,其实安排了别的妙计除掉他。更有人异想天开,认为范青有什么长远图谋,让郝摇旗故意假装逃走,以引出来闯营的奸细,或者假意让他投靠官军,以此赚开城门。正当大家都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又有刺探郝摇旗的士兵回报,说郝摇旗的军马已经出发了,正向山谷外面而去。 登时,院子里又是一片议论声音,赵恩跟范青最久,众人便让他在进厅请示一番。片刻功夫,赵恩便苦笑着出来道:“将军还是那句话,让他们随便走!” 众将都一脸疑惑,不知道范青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难道真的是让郝摇旗拉着人马白白逃走?这时,慧剑从厅里出来,道:“夫人说朋友好聚好散,不必勉强,让大家赶快散去吧!” 众将一部分勉强去了厢房等待消息,可张鼐几人十分倔强,还是站在院子里不走。张鼐口中还小声嘀咕,“郝摇旗算什么朋友,朋友就该同生共死,永远互相帮助,互相扶持,中途逃走只能叫逃兵。” 这时,第三个回报的士兵来了,说郝摇旗的队伍已经走到了白土岗山谷口,但他没有离去,而是要回来向夫人和范将军辞行。他的属下亲兵都劝他不要这么做。范青听了这消息微微点头,并没有说什么,高夫人倒是叹了口气,道:“希望他能回心转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69章 出征!二打开封 这大概是闯营出征,有史以来将领最年轻的一次,刘芳亮年纪最大也不过二十八岁,范青二十三岁,红娘子二十四岁,刘体纯二十四岁,剩余将领大多二十出头。将领虽然年轻,但出征的人数却创造历史之最,近五十万人,号称百万,这样庞大的兵力数目自明朝二百多年以来也是第一次。以萨尔浒之战为例,明朝和女真加起来才十万左右人马,已经是明末很着名的大会战了。相比这次百万大军围攻开封,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高夫人在点将台上宣读了出征的军记,如每次出征一样,不许杀无辜百姓,不许放火,不许强暴妇女,不许抢劫百姓财物。对百姓公平买卖,要把闯营的口号“不拿百姓一针一线”时刻挂在嘴边。 整个校场黑压压的数十万人一起同声应道:“遵命!”声音在山谷中回荡,极有气势,远山中鸟儿都被惊动,成群的飞出树林在空中盘旋。它们是不能理解人类的做法,只能看到一片雪亮的刀枪林立,成千上万的人排成队列,缓缓出谷。 由于人马辎重太多,先头队伍从清晨出发,到了中午山谷中的队伍还没全部出来。在去往开封的官道上,长长的队伍不见首尾,只能看到不计其数的旗帜飘扬,马匹人流仿佛无穷无尽一般,河南百姓还从没见过如此大规模的人马呢。 六月十三日,大军到达许昌,范青派刘芳亮和红娘子率领左右大军先行,而他率领中军在许昌停留三天,向附近州县征集骡马、粮食、豆料、柴草等项。三天后继续进军。六月二十三日夜间,范青率领中军抵达开封城外。按着事先商定的计划,他将老营驻扎在北门大堤外应城郡王花园,距离北门不到五里。高夫人率领的老营随后到达,驻扎在城东南方向,距离开封十里外的繁塔寺,离禹王台很近。 范青到达应城郡王花园的时候,正好是三更天,今日,天气晴朗,天空中挂满繁星,闪烁不定。范青眺望数里外的开封城,黧黑的旷野中,隐约能看到一个黑黢黢的庞然大物,就像蹲伏在旷野中一只巨兽一般,范青喃喃道:“开封,我又来了!” 范青扎好营盘,天还没亮,一夜没睡的范青立刻召集众将开会,商讨军情。一个月以来,负责刺探军情的是李岩弟弟李牟,因为他在开封住过,情况比较熟悉。范青就给他派了许多杞县的属下,不断混入开封,了解城中的情况。 范青还没到应城郡王花园的时候,李岩已经先带着两千兵马到此处与弟弟李牟会合,他们中午时分就到了此处,埋伏在大堤外面。还派了七名骑兵飞驰到北门之前,在吊桥外面的木栅栏上粘贴了闯营的告示,晓谕城中军民百姓,速将周王和开封各级官吏扣押,献城投降。这七名骑兵贴好告示,并不急着离去,向北门外面大街的百姓大呼,说是闯营的人马,派来攻占开封,只杀贪官污吏,亲王郡王,不杀百姓。北门临街两侧的商铺都能听到他们的呼喊,人人屏息,不敢出声。等守卫城门的军官出城门抓捕他们,他们就策马飞驰而走,转眼间消失在防水堤之外。随后开封的北门封闭,其余三门也陆续封闭。 当晚的军事会议一开始,范青就向李牟询问城中情况。 李牟恭恭敬敬的站起来说:“最近几天,闯营的游骑常常出没于朱仙镇一带。朱仙镇的人见我们的人马来来去去,因此城中以为我们大军将要攻打南门,于是开封巡抚高名衡亲自守卫南门。总兵陈永福的将士约有一半也驻守在南门,城上滚木礌石极多,百姓家家户户早晚轮流登城。 范青又询问其他城门防守的情况,李牟将守卫各个城门的官绅名字都说了出来,并把官兵数目也说了一个大概,对于城中所存的粮食,柴火约有多少,能支持多久,也谈了自己的看法。 范青是第一次派李牟作这样重要的任务,之前他一直跟着傅宗龙学习管理州县来着,军事上的事情很少用他。这次听完李牟的报告之后,范青连连点头道:“很清楚,很好。” 接着又问:“为什么要让祥符知县王奎镇守北门?把这么重要的位置交给一个小小县令。” 李牟说:“让王奎镇守北门,不因为别的,只因为上次我们攻打开封。此人颇有胆识,年纪又轻,组织军民守城十分得力,深得周王和陈永福的赏识。他本已经升职为御史,可以去京城上任,但开封情况紧急之后,周王特意上本把他留下。现在让他镇守北门,是因为北门外的护城河水浅,城墙稍低,容易受到攻击。虽然有几名大官镇守北门,但陈永福以为并不得力,需要一个真正做事,有能力的官员在这里督率军民守城,最后就选中他了。” 范青微微皱眉,王奎在历史上有点名气,守卫开封多次打退李自成的进攻,是块难啃的硬骨头。 “城中百姓现在是否惊慌?”范青问道。 “城中百姓是很惊慌的,但没人想到投降,而且守城十分积极。”李牟道。 “为什么百姓跟官府如此一心?”范青问。 李牟道:“官府说第一次开封之战,陈永福射伤了闯王,现在还昏迷,这次闯营是来报仇。且造谣说一旦攻破开封,必定屠城,不但活人要杀光,连死人也要剁三刀。” 听到这话,众将一起笑了起来。刘芳亮笑骂:“他娘的,竟然如此造谣煽惑,无怪百姓拼死抵抗咱们。” 李牟又道:“开封属于豫东,灾荒并不严重,城中百姓生活还算富足,所以不愿意反抗官府,而是倾向于守城,保卫家园。而且周王比福王英明,十分慷慨,第一次开封之战,就捐出百万两银子犒赏守卫城墙的官军和百姓,还把他的奴仆派出来到城墙上帮着搬石头守城,与洛阳福王形成鲜明对比。因此,很得将士和百姓的人心。城中乡绅一来响应周王号召,二来也知道如果开封城破,他的财产也会被查抄,所以都慷慨捐赠,以免重蹈洛阳之事。再加上名将陈永福守城布置得当,守卫城墙的官员也有能力,所以开封的人心很齐。” 听到这番话,众将脸色都凝重起来,开封城同河南所有大城都不同,它特别富庶,实际上就是全河南省有钱官绅的聚集之地,所以城中无论舆论还是人心都是向着官府的,把义军视作流寇。 范青对众将道:“这次攻打开封会无比的困难,远远超过咱们以前任何一次战斗,所以我希望大家能做好恶战血战的心理准备。” 众将都收起笑容,纷纷点头。范青随后又与众将商议攻打开封的具体事宜,最后决定以攻打北门城墙为主。虽然知道王奎有点本事,但北门的城墙相比其他三面还是低了一些,且护城河很浅,容易通过。 众人一直商议到了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才结束会议。范青一夜没睡,十分困乏。亲兵给他用干草铺在地上,做成床铺。范青脱掉外衣,躺在地铺上,刚想睡觉,忽听远处喊杀声暴起,在安静的清晨黎明中,显得十分突然。 范青立刻穿好衣服起来,奔出屋子,只见北门的方向有火光,这时,炮声隆隆,城上开始发炮,喊杀声响成一片,战斗十分激烈。 范青有些诧异,攻城战还没开始呢,怎么忽然打了起来。他立刻吩咐亲兵,派人去北门查看。 北门突然发生的战斗起因是总督丁启睿的突然进城。丁启睿是陕西三边总督,是闯营的老对手了。当年曾驻扎在潼关,配合郑崇俭去商洛山中围攻闯营,当时,他一听说郑崇俭失败的消息,不战而逃。丁启睿虽与起义军作战多年,但他其实在军事上并无多大才能,是一个胆小无能的官僚。 去年,洪承畴坐镇辽东,杨嗣昌去世,崇祯实在找不到能干的官僚,只好派丁启睿去湖广接替杨嗣昌的位置,改称督师。赐给丁启睿尚方宝剑、飞鱼服和印信。他率领五千亲兵,一路上四处抢劫,烧杀抢掠,就如同土匪一般,所到之处,民不聊生,哀鸿遍野,名声极坏。到了襄阳附近,湖广巡抚把汉水的船只都藏起来,说流寇在河南,湖广不需要大军。 丁启睿无奈,只好转走邓州,结果邓州闭门不纳。再去内乡,内乡的官吏把粮食都藏起来,不供给他们,害得丁启睿只能杀战马和野菜充饥,这大概是明朝有史以来最惨的督师了。 第一次开封之战的时候,兵部知道他在河南,让他去救开封。可丁启睿最怕的就是李自成,不敢救援开封,正好张献忠的队伍在光山、固始一带。于是他带着部队向湖广四川靠拢,回报朝廷说他正在和张献忠激战,不能去开封,还推荐刚刚当上陕西三边总督的傅宗龙督师入河南,结果傅宗龙大败后,被擒投降。 这次范青再率闯营大军二次攻打开封,河南巡抚高名衡不断向朝廷请兵救援,于是崇祯下圣旨,严令丁启睿必须去救开封。丁启睿推托不得,只好率领大军奔赴开封。 他很怕和闯营作战,他原来害怕李自成,现在更害怕范青。但皇帝的圣旨切责的非常严厉,他不敢不救。这使得他日夜都在忧虑中挣扎。他是河南永城县人,开封是河南省会,也就是他的桑梓之地,首府所在。于公于私,他都必须救援开封。而且看圣旨的语气,他如果不救,只怕国法难逃,性命堪忧。为了自己的性命,也为了桑梓父老对他的期望,他硬着头皮率领两万人马向开封进军。 他本来是个白白胖胖的中年人,可自从当了督师,尤其是奉命救援开封以来,变得面色黧黑,须发斑白,满脸憔悴和忧戚神色。他手下一共两万人,可大多数都是不能作战的老兵、弱兵。于是他挑选了认为比较精壮的士兵,连同他的幕僚、亲兵亲将,家丁奴仆,一共三千五百名,大多都是步兵,轻装赶路。 在打探到闯军的行动路线之后,他远远的避开。但到了开封数百里的时候,范青派左右两军沿着扶沟、鄢陵、尉氏一线,分两路奔向开封,他自己率中军紧随其后。很快,在开封近百里之内都有人马和游骑在活动。丁启睿不敢与这些部队作战,但又急着赶到开封。起初他跟在闯营大军之后,可发现这样做太危险,一旦被闯营发现,设下埋伏,他就全军覆没了。所以他又改变路线,因为闯营大军从西南而来,他便急行军两天一夜,先绕到开封北面,打算从开封北门进入开封。 但闯营行军很快,此刻范青中军已经到了,正在安排合围开封,只有北门一路尚未合围。丁启睿一到北门,就发现情况不妙,如果闯营合围北门,正好就把他的数千人马夹在城门和闯军之间。他的三千兵马必然溃于北门之外。于是,他赶紧叫城,希望能迅速进入城中。城上守军见是督师人马,便放下吊桥,打开城门,让他入内。丁启睿率领数百亲信幕僚和亲兵走在前面先进入城中,大队人马在他之后进城。 这时候,白旺带着一部分人马,正好合围到北门外,见到大队官军进城,认为这是最好时机。便随着官军后面,向城中挤去。官军见义军来了,更急着要进城逃命,不愿作战。义军急着进城,也不愿意同官军作战。这时候就出现奇葩的一幕,数千兵马争先恐后的向城门内挤,既有官军又有义军,双方都举着刀枪武器,却谁也不攻击谁,都用力向城门内挤。 开封的城门都是有瓮城的,第一次开封之战,张鼐就是突袭到瓮城之内才惜败的。这次也是一样,镇守北门的王奎十分机警,他发现挤入瓮城的既有丁启睿的官军,也有闯营的“贼军”,瓮城门已经没法关闭了,于是当机立断关闭主城门。他自己亲率兵马在瓮城城墙之上,向下射箭,投掷砖石,大炮也陆续架上,向下轰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0章 查看地形 这时,进入瓮城的已经有几百官军,还有几百义军,都混在一起。都拼命向城上呼喊,要守军打开城门。王奎一概不理,只是命令守城士兵向下猛攻。瓮城外面的数千官军一见到这种情况,立刻溃散,各自逃命。可现在开封四面全是义军,重重叠叠不计其数,哪有地方可逃,很快便被包围上来的刘体纯给消灭了。丁启睿的三千五百兵马,只进城了几百人,剩下的不是被杀死,就是跪下投降。 丁启睿进城之后,发现城门关闭,自己的属下大部分都没进来,立刻大怒,以督师身份,命令王奎:“如果不让我的人马进城,我就用皇上赐的尚方宝剑砍了你的脑袋。” 王奎无奈,一面指挥将士作战,一面去向巡抚请示。高名衡立刻禀报周王。很快,周王派一名内臣到北门来颁旨,“守城要紧,一切军民,凡困在城外的,一律不许进城。” 丁启睿这才不敢说话,想想自己最精锐的三千兵马,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就没了,只能跌足懊丧了。 刘体纯在把城外的官军消灭之后,见城门上下都很混乱,立刻指挥士兵扛来云梯,架在城门上,想要趁乱把城门夺下来。他指挥数百弓箭兵不停向城门上射箭,掩护爬云梯的士兵。瓮城内,白旺也杀灭了官军,也在瓮城内架上云梯,去和官军抢夺瓮城城墙。很快就有几十名战士爬上瓮城城墙,将瓮城城墙上的守军杀的节节败退,直向大城城墙而去。 眼看就要夺得大城城墙,忽然,王奎率领数百将士杀来,王奎口中大喊,凡是将流贼打下瓮城的,每打下一个,赏银十两。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他属下士兵拼死冲上来,用长木棍横扫,瓮城城墙狭窄,义军站立不稳,纷纷被从城墙上打落。掉了下来,有的摔死,有的摔成重伤。争夺瓮城城墙的战斗很短暂,但十分激烈,城头上的守军也死了不少。 将瓮城城墙夺下来之后,王奎当场就给作战勇敢的士兵每人发十两银子,这大大鼓舞了士气。他趁机又开出赏格,把瓮城内外的敌人打退,还有重赏。于是守城的军民,纷纷用滚木礌石向下猛击,还有人不停的向下抛落沙包,试图把瓮城封死。这时,大炮也被架设好了,向城下一阵猛轰。范青在中军听到的炮声,就是此时,也是战斗最激烈的时候。 白旺见瓮城被堵死,只好率领人马退出瓮城,随刘体纯的军队一起用云梯爬大城墙。但此时城墙上的守卫已经有效的组织起来了,弓箭手,火铳手,火炮手,不停发射。而且万人敌也用上了,王奎命人点着火药和柴草,从大城上向下抛落,很快城下,又是火光,又是黑烟,把云梯都引着了。爬城的战士被烧的焦头烂额,惨叫着从云梯上掉落。刘体纯和白旺见战士成批的死去,知道已经不能攻下城墙了,只好命令撤军。这短短的一个时辰不到的激战,义军就牺牲了三百多人,可见攻城战的惨烈。 在中军大帐中,白旺和刘体纯向范青报告了战斗经过,两人脸上还是一脸懊丧,要是能行军再快点,也许就能一拥而入,进入城门了,刚刚失去了一个绝好的破城机会。 范青微笑道:“丁启睿三千多兵马都被你消灭了,你们不过损失了三百人,还有什么好生气的。何况今天本来就没想攻城的,只是碰上偶然的机会,你想混进城去。既然这机缘没用上,也就算了,还是认真准备攻城吧!看来城中的防守很严,苦战还在后面,你们快去休息吧!” 刘体纯和白旺退下之后,范青看着远处的开封城,暗道:“看来历史不会给你侥幸成功的机会,开封城是对自己,对闯营,对改变历史的努力,最大的一次考验,必将难之又难。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一夜没睡的范青却没有一点睡意,他带着李岩和傅宗龙去巡视兵营。此刻各个营队全部来到开封城外,五十万大军将开封城围的水泄不通。各个部队都按着事先商定的指定地点扎营,搭好窝铺,立好了帐篷。范青转了一圈仍然觉得不满意,指着距离开封较近的几个营盘道:“这些营盘很容易受到城内官军的偷袭,需要在营地外面再挖壕沟,以防不测。” 李岩点头说:“是啊,咱们得吸取第一次开封之战的经验,不可轻视对手,虽然咱们有五十万兵马,但战争胜负可不完全取决于人数多少啊!” 视察完毕之后,范青才回营睡觉。这一天,城内城外都抓紧时间做最后的战争准备,所以城上城下十分平静,没有枪炮声,也没有呐喊声,与往日不同的时,开封城四门紧闭,而城外多了许多营盘和旗帜。这种沉寂中也蕴含着紧张的对峙,就好像暴风雨前片刻的宁静,给人一种紧张不安的压力。 午饭之后,范青集合所有将领,打算从北门走到南门,视察攻城部署,也看一看城上的防守情形,为了堤防城上开炮,只能在距离城墙二里远的地方,围城绕走。即便二里以外也是危险区域,当时的重炮都能打到三里左右。可如果离城太远,就看不清城头上守城军民的动静了。 随范青一起巡视的,有李岩、傅宗龙、红娘子、刘芳亮、刘体纯,马世耀、张鼐、李双喜、赵恩、杨铁柱、罗虎、白旺,还特意把金生和金万才叔侄两个也召唤过来,一起查看地形。因为这次攻打开封,挖掘城墙是关键,全靠这些伏牛山的矿兵了。张鼐则是为了选择一个好的炮兵阵地。虽然主攻是北门,但炮兵阵地要在开封四面全都布置上,不停炮轰城墙和城内居民,以给守军增添压力。这次攻城,一共携带了二百多门大炮,其中八百斤以上的重炮就有三十门,义军有史以来火炮最多的一次。 范青原本就不赞成用爬云梯的方式攻城,上次攻打开封失败之后,靠奇袭和爬云梯的攻城方式已经被众将舍弃,这一点达成了共识。所以这次攻城制定的计划是用挖洞放迸,然后炮击轰塌城墙的方式来攻城。范青为这次攻城做了详细充分的准备,这也是他加入闯营以来,谋划时间最长,付出心血最多的一次行动,他自己认为成功的可能性很大,一旦成功,不但改变了开封城的历史,改变数百万人的人生,还将改变整个明末各方势力的对比,是真正能改变历史的一步棋。 范青根据经验,知道历史不会被轻易改变。改变一个人的历史命运比较容易,但改变一座城市的命运,一个国家的命运则非常难,这次攻打开封是地狱级的难度。从多次细作的禀报,他知道自从第一次开封之战以后,开封军民一则已经有了守城的经验,二则不断加强了守城的力量。 望着开封城厚重的城墙,高耸的城楼,他能想象出来从明天起,就在他看到的这面城墙上下,无数人马开始血战,炮声震天,硝烟盖地,他的将士在炮声与喊杀声中,一批一批的在城墙下和城壕边倒了下去,一批一批的越过自己兄弟的尸体和鲜血冲上前去,而且只要他不挥动蓝旗,就没有亲兵敢敲响锣声,攻城也不会停止,不管死伤有多么惨烈,无数的士兵依然奋不顾身的向前冲锋。鲜血、尸体,惨叫声刺破耳膜,无数的满身血污的伤者被从前方抬下来,大多数人都没法医治,最后只能凄惨的死去。 那时,他将立马城壕边,虽然看到这么多战友死去,他的心中非常难过。但他必须面无表情,只要有一点同情、哀伤、难过等软弱的情绪,就会影响军心。他必须装作熟视无睹,胸有成竹的样子,看着一批批的战士在城墙下死去,想到这里,范青的心有些紧缩。 周围的人没人知道范青的复杂心情,他们都是年轻将领,还从来没有过独当一面的经历,这次老将集体称病,给他们一个崭露头角的机会,这让他们非常兴奋,很想表现自己,不停的想象自己带着千军万马,冲向城池,攻破城墙,冲入城内的样子。他们这种状态让范青有些担心,将领太年轻的后果就是,没经过战争洗礼,心理波动太大,上一刻勇气十足,也许下一刻受到挫折之后,就会消极懊丧,不知所措。 范青带着众人到了一座小丘之上,这地方十分适合做炮兵阵地,张鼐一上来,就在四面查看,打算把炮兵阵地设在这里。 范青立马沙丘,注目城头,只见城头上有许多大炮和火铣露出城垛,还有不同颜色的大小旗帜在城头飘扬。守城的军民从一个个城垛缺口处,露出头来,观察他们的动静,还有人向沙丘的方向指指点点。看来守城的军民很多,大炮也不少,从旗帜可以看出来,他们的部伍整齐,训练有素,绝非临时拼凑的乌合之众,这是一场民心不在己方的战斗。 范青勒马下了山丘,继续绕着城走,一面走,一面看,一面用马鞭向着城墙指指点点,主要是观察地势,同李岩和傅宗龙商议什么地方最适合掘洞,什么地方最适合安放大炮。张鼐、丁国宝、金生叔侄都认真的听着他们的计议,把这些话牢牢记在心中。 这时,城头上也出现了一些骑马的人,后面还有许多步行的兵丁,这些人在城墙上,从北门城楼向东而行,很可能是接到报告,城外有人观察地势,才蹬上城墙的。开封的城墙特别厚,和京师的城墙一样厚度,城墙之上,不但能跑马,连马车都能驱驰。城头上的人不停的向范青的位置指指点点。范青也在观察城墙上的人。 只见骑马走在前面的是一条大汉,虽然看不清面孔,但从他的衣服,头盔,可以看出来他是一个主要的将领,他骑着一匹枣红色的大马,在下午的阳光中毛色闪着光芒,显得特别威武。 范青心中一动,道:“这人是谁?” 一名在城中当过细作的士兵骑马向城墙方向走了一里多,看清楚之后又回来报告,“这个骑枣红色大马的大汉就是总兵陈永福,他今日故意骑马巡城,以显示威风。” 范青微微点头,这人不是泛泛之辈,是很厉害,既有谋略、又武艺高强的统帅,第一次开封之战,他大胆偷袭闯营,曾与李自成对射三箭,结果射中了李自成的面颊。虽然有侥幸的成分,但能和李自成比试箭法,可见他本事之强,闯营中应该再没这样的人物了。周围诸将听说他就是用毒箭射伤李自成的官军将领,无不面露怒色,喃喃咒骂。 范青却只是微微冷笑,他并不憎恨陈永福,毕竟是各为其主,既然是敌对双方,那么什么样的手段都可以使,毒箭也不奇怪。而且他还暗自感谢陈永福呢,不是李自成昏迷,只怕闯营在河南大失民心,距离范青实现理想越来越远了。 范青说:“陈永福蹬上北城,看来他已经猜出来,我们可能要从北城进攻了!” 李岩道:“是啊!北城比其他三面城墙稍矮些,护城壕的水也浅,他久经阵战,定然知道咱们会利用这些弱点。” 傅宗龙道:“既然他这么重视北城墙,一定会从南面调兵过来。南城兵力变少,如果北城攻城不利,咱们也可以从南城进攻,出他们意料之外。” 李岩摇摇头道:“我在开封的时候,比较了解陈永福,此人颇有阅历,用兵持重,讲究一个‘稳’字,他不会在南城露出多少漏洞。况且现在开封兵民众多,并不会使南城力量单薄。” 范青却道:“这计策可以一试,咱们人多炮多,从哪攻城都是一样,咱们重点攻打北城,定会把他们的人马都吸引过来。如果北城攻打不利,咱们突然攻击南城,定会有出其不意的效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1章 守城军民的信心 众将听了范青的话,纷纷点头,觉得这计策不错,可以发挥义军人多的优势。 当范青等人在城下商量对策的时候,陈永福一直在城上监视,他虽看不清范青的具体面容,但感觉是个年纪不大的青年,而他身边的将领似乎都很年轻的样子。他的四大家将,陈升、陈发、陈官、陈财都在他身边,这四人跟随他多年,也都是久经阵战的老将,上次突袭闯营,就是陈升为副将,跟随在他身边。 陈升微微冷笑道:“闯营没人了么?李闯王受伤昏迷,不是还有刘宗敏、李过这一干老将么?怎么派出一群孩儿将过来攻城,这不是讨死么!” 陈发看到了范青身后,一身红色铠甲的红娘子,忍不住笑道:“你看闯营将领中居然还有女的,让女人指挥男人打仗,简直是胡闹。” 陈官是一个一脸横肉的壮汉,冷笑道:“这女人是那个叫范青的主将的老婆吧!人家说上阵父子兵,他是上阵带老婆。”说的周围众将一起嘻嘻笑了起来。 陈财是四大家将中最年轻的也有二十九岁了,笑道:“听说这个叫范青的主将,今年才二十三岁,哈哈,二十三岁,就统帅百万大军,来攻打省城,这是把打仗当儿戏,看来闯营真是没人了。咱们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把闯营彻底击溃,解决河南的这个毒瘤。”周围众将官纷纷点头称是。 陈永福却始终一言不发,他凝视城下的范青等人,慢慢道:“你们太小看这个叫范青的人了!” 陈升道:“主人,他才二十三岁,就算再天才,也是经验不足的。” 陈永福微微冷笑,“你要相信这世间有天才存在的,范青就是一个天才。自从第一次开封之战后,我也派出一些细作到闯营的地盘打探消息,你们知道第一次开封之战,唯一反对李自成攻城的人就是范青,事实证明他是正确的。而且我也打听到了范青以前的战绩,这人虽然加入闯营没几年,年纪轻轻,但几乎是百战百胜,郑崇俭、贺人龙、傅宗龙都是他的手下败将,有人认为他比李自成还厉害,你们能相信么?” 陈官嘀咕道:“这怎么可能,就是他从娘胎里就开始练武,也才二十多年,怎会这么厉害。” 陈永福冷笑道:“这世间就有这么厉害的人,所以咱们不要小瞧了对手,不管什么时候轻敌的思想是要不得的。上次李自成攻打开封为什么败了,就因为他不够慎重,骄傲自大,结果被咱们偷袭成功。但这次你看范青布置的营盘了么!每一座营盘从栅栏到鹿角拒马,十分齐整,靠近城墙的营盘都挖了很深的壕沟。哼他们有五十万人马,可扎营却如此谨慎,你信这是一个二十多岁将领的做法么?” 陈永福说着微微叹气,“这人如果再给他几年时间,那将会成长到什么程度,实在让我这老将汗颜啊!”说完向远方一指,道:“你们看那座营盘!” 众将一起向远方眺望,只见城外旌旗招展,营盘一座连着一座,其中来回走动的士兵密如蚁聚,不计其数。在极远处的营盘中,一些黑色烟柱升起。 陈升脱口而出道:“闯贼在打造兵刃么!”不过他立刻知道错了,打造兵刃怎会有么多黑色烟柱。 陈永福冷笑道:“他们在烧炭,就地制造火药,看烟柱的数量,他们的火炮得有几百门,哼,比咱们城墙上的火炮还多,这他娘的还是流寇么?武器比咱们正规官军还强大。而且他们制造这么多火药干什么?显然除了火炮用,还要炸城墙。这场开封之战恐怕要成了有史以来最惨酷的血战了,各位,敌人这次倾巢而来,不攻下咱们开封城,誓不罢休。所以咱们要做好艰苦战斗和长期战斗的准备了!” 众将纷纷点头,只见随从的官员中,王奎忽然出列拱手道:“将军,虽然敌人人多,把咱们围得密不透风,咱们以守为主,但如果有机会也可以出城反击,就如将军第一次偷袭李自成一般。” 陈永福微微点头,这话符合他一向的战略思想,死攻或死守都是不足取的,守中带攻,攻中有守,灵活运用,互相转化,这才是较高明的战争手段。 王奎又道:“敌人主攻是北门无疑了,我以为在敌人大举进攻北城墙的时候,咱们不妨夜间派兵从南门杀出,杀溃南面军队,然后击中力量防守北面,这样闯贼的进攻就不足为虑了。” 陈永福看了他一眼道:“这事再议吧!” 其实他心中是觉得这计策不错的,王奎是个能干的人才。之所以不现在决定,是因为他有较多打仗的经验,在目前紧要关头,不敢作侥幸想法,城中正规守军只有一万五千人,加上民兵丁壮也才五万,而且丁壮比不了他手下久经训练的官兵。出城骚扰可以,但若想击溃一面守军,简直太难了。 这时,一名巡抚衙门的官员说道:“将军,他们距离城墙这么近,咱们可以开炮把他们打死。” 陈永福笑笑道:“我们的大炮现在并没有瞄准,他们离城很近,看他们漫不经心,其实一直在留心咱们炮口变化,只要咱们炮口一动,他们马上就会散开逃走,开炮没有用,反而会打草惊蛇。我们就置之不理,看他们如何窥探,就知道今夜或明天他们如何攻城。” 大家听了陈永福的话,都佩服他的老练和持重,可是只过了片刻,陈永福忽然有了把握,回头吩咐一名亲兵赶快奔到转角的地方,传谕那里的军官,将三四尊重炮调整好炮口高度,瞄准城外转角的路上,只等范青一干人转到转角的路上时,突然众炮齐放。 大家都赞此计甚妙,对陈永福更加佩服。 范青等人继续策马而行,他的亲兵一直在密切关注城上炮口是否移动,一旦炮口移动不许大意,立刻撤退。等快到了城墙转角的时候,李岩很机警,远远看到三四尊大炮炮口已经抬起,做好了射击的准备,瞄准的正是众人准备经过的大路转角。便猜道敌人会在这里打炮,便对范青道:“大将军不必再看了,我们还是回营商议大事要紧。” 范青会意,笑着点头道:“好,咱们回营。” 于是,他们饶过一片洼地,朝着应城郡王花园附近的一座营盘驰去。 陈永福等人站在转角处,目送着范青等人的离去。一名官员小声骂道:“狡贼,不该亡命。” 陈永福在转角处停留了一会儿,观察了城外的地理形势,对镇守北门的王奎和另一个镇守东门的开封府推官黄澎道:“这转角的位置很重要,可以把重兵和防守的器械集中在此处,东城有急,救援东城。北城有急,救援北城,这转角的位置十分重要,要派得力人员指挥防守。”最后,他指派四名家将中的陈发主持东北城角的防守诸事。指示之后,他们继续向东门走。 到了东门,他们从城门的楼梯上下来,只见一些重要将领,和担负守城的重要地方官吏和乡绅正在城下等他。其中一人是周王府的长史官,他拱手对陈永福道:“将军,周王知道这次闯贼近百万,倾巢而来,围攻开封,形势比第一次开封之战更严峻。周王说这次守城全靠将军和守城军民,他不能让将士们浴血奋战之时,再有家中父老儿女的生计之忧,所以把周王府积攒多年的财物全部捐献出来,希望将军能公平的奖励给作战勇敢的将士。” 长史官一挥手,只见十几辆马车装着许多箱子财物过来,马车周围的内监把箱子打开,城上城下的守军士兵一起惊叹,原来第一辆车子里的箱子,装的都是金锭银锭,后面车子装的则是布匹丝绸粮食。 长史官道:“这十几车东西价值百百万两银子以上,周王已经把自己宫中的老底儿都翻出来给将军了,只希望将军奋勇作战,不要辜负了周王的希望。” 陈永福连忙拱手道:“本镇为河南镇将,驻守省城,决不怕死,城存与存,城亡与亡。守城的各位乡绅也都是世受国恩,或为现任官吏,或为本城乡绅,或出身名门望族,守城之事也是责无旁贷。我陈永福在此立誓,只要我陈永福还活着,就决不使闯贼得手,誓死保卫开封城墙,保全全城官身百姓,与周王殿下平安无事。” 说完,陈永福又对城上城下,围观的数千士兵朗声说道:“各位兄弟们,周王毁家纾难,把毕生积蓄都捐献出来了,我们食君之禄、为君分忧,能不能舍命守住这道城墙?” 众将士一来看到白花花的金银和财物,二来也被陈永福的忠义之心激励,一起朗声道:“能!” 陈永福团团做揖,向城上城下所有士兵拱手致谢,然后命人将这些财物先送到巡抚衙门,预备赏赐给作战有功的士兵。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有这些银钱作后盾,陈永福守城的信心多了许多。他带兵多年,深知人心,银子永远比空谈大话有用,有时候,十两银子比你讲半天君臣大义有用多了。 随后他又召集守城的将领和官吏过来开会,将领都是他的属下,几名官吏没有官职大的文官,而是几名年轻力壮,精明强干的官吏,特别是镇守北门的祥符知县王奎和镇守东门的开封府推官黄澎二人。 陈永福主持这次军事会议,一开始,陈永福就开口道:“这次开封之战,十分危险,本镇已经决心和开封城共存亡,各位都是深受国恩,立志报国之人,如何保全开封城,各位都有什么主张?” 王奎站起来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狭路相逢勇者胜,此次守城,重要的决心和勇气,我王奎守卫北门,定当一死报效朝廷。 黄澎也站起来道:”我守东门,只要北门无虞,我敢担保我的东门也没有任何问题。“ 随后别处几名守卫城墙城门的官员将领也纷纷站起来表态,表示决心死守城墙,绝不后退一步。 陈永福见将士官员们斗志很高,也很满意,激动的站起来道:”各位如此忠心,本镇自然也不甘落在诸位之后。我无德无能,只因为几个月前同大家一起打退了闯贼攻城,便蒙朝廷将我提拔总兵,把守卫开封的全部担子压在我的身上。本镇深荷国恩,感激涕零,无以为报。此次流贼来攻开封,正是本镇报效朝廷之时,纵然粉身碎骨,也无丝毫犹豫。何况本镇在开封驻兵多年,将士们的家眷多在开封。开封存亡不仅是官绅百姓性命所系,也是本镇数千将士及他们家眷存亡所系,守城即是守家,即是守卫自己亲人,守卫自己的父母儿女。所以希望各位官绅将领能同将士们一起和衷共济,齐心协力。” 所有官绅将领们一起站起拱手,纷纷道:“请镇台大人放心,别处官兵与乡绅百姓不和,我们不管,这次开封城中却是军民一心,风雨同舟,共济时艰。” 陈永福很满意,向众人拱手致谢,之后又道:“据本镇看来敌人发动攻击必在深夜,很有可能明日白天用大炮轰击城墙和城内房舍,深夜即开始掘城放迸。闯营这次纠集了五十万人马围攻开封,其兵力规模,数百年来罕见,对开封志在必得。我们防守开封,不能有丝毫松懈。食君之禄,以身许国,要时时不惜为国捐躯,万勿存半点侥幸之心,要准备大战,准备苦战,准备久战。” 众官绅将领都感觉心情沉重,肩上的担子很重,独有王奎朗声道:“请大人放心,不论苦战多久,我们一定与敌人周旋到底。” 黄澎也道:“大家要有信心,只要坚持下去,相信朝廷必会派来援军。” 陈财年轻气盛,说道:“我们也不指望援军,如果援军来了,就像丁都督手下那群官兵一样,还没打仗就全军崩溃,又有什么用处?我们还是指望靠自己的一双手和军心齐心来保住开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3章 城墙根的激战 陈永福一直在北面城墙上指挥战斗,他也被义军的箭矢压制的不敢抬头,缩在箭垛之下。眼看着城头上的攻势已经被压制,他十分焦急,忍不住从城垛间探头向下望,“嗖”的一声,一只箭正好射中他头盔的上部,把头盔上的红缨给射掉了。他儿子陈德就站在他身后,扯着他的袖子叫道:“父亲大人,小心!” 他没有理会,而是亲自点燃了一个火药包,扔了下去。正在这时,又有一支箭从他脸颊一侧飞过,射中了他背后的一名守城的壮丁。 陈永福这才缩回身子,紧贴在箭垛上,刚才他已经看到墙根上的盾车都退了回去,这证明这些掘城的义军士兵已经在城墙上掘出来一个个可以容身的小洞,他身子蜷缩在洞中,继续挖掘,现在投掷石块,射箭,甚至用火药包都不行了。必须让城下燃起大火,才能烧死这些掘城的人。 这时候,黄澎也从东面城墙上,贴着墙垛,弯腰跑过来,叫道:“大人,东城下面十几处的地方都在掘城,不管如何抛掷砖、石、火药包,贼兵就是不退。” 陈永福对他说:“不要惊慌,要沉着,我自有办法。” 他立刻命令一名亲兵在城头上传谕,说他亲自在城上督战,要将士和百姓沉着杀敌,不要惊慌。这道口谕很快从北城传到东城,各处守城的官绅军民听了,突然间勇气倍增,响起来一片喊杀声音。陈升激动的道:“主人,让我带三百人缒下城去,赶走北面城墙根的流贼。” 陈永福摇头道:“不到时候。” 他传令给王奎和黄澎,“命人取柴禾,棉被,麻油,越多越好。” 这道命令一下,立刻有许多人跑下城去,在城下有许多专供守城军民睡觉的窝棚,为了取暖和做饭,在窝棚旁边放了许多干柴。这些士兵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这些干柴纷纷运上城去,甚至把窝棚都拆了,把窝棚里的棉被棉絮全部送上城去。那边又有人从上方寺取来许多香油。 这些干柴和棉被被送到城头用香油浸透,然后从北城到南城,所有军民将士都抱着干柴或被褥待命。只听陈永福一声令下,所有人不顾性命的全部站起来,把手中的干柴和被褥棉絮向城根下抛落。这一下,十分突然,虽然义军弓箭手不停射箭,却也不能一下子射杀这么多人。 随后城头上第二批守城军民又站起来,一起把手中的火药包抛落,数百个火药包一起落到地上爆炸,瞬间所有的火药包一起爆炸,发出巨大的连续不断的声响,爆燃时的闪光把整个夜空照亮,北门和东门外瞬间一片雪亮,仿佛白昼一般。 这么多的火药包爆炸,迅速引燃了地面上连续不断的干柴和棉被,从北门到东门十五里上的墙根处处大火,好像一条火龙一般。陈永福又让将士们把香油不停的向下倾倒,还有用油浸过的柴禾也不停抛落,火势越来越大,火光熊熊,火焰有一丈多高,数米至内,无法靠近城墙,连城头上的守军都能感受到扑面上来的热浪。刚刚挖出小洞容身的工匠们又被火焰从小洞中给逼迫出来,在向后撤的时候被城头军民射死砸死许多,十分狼狈。 陈永福见形势对己方有利,又对一名亲将道:“再传本镇口谕,本镇现在就在城上,与守城军民共安危,望守城军民协力杀敌,有敢擅自下城者斩!” 这道口谕又迅速的传遍了城头,人们知道陈永福在城上督战,又看见城墙根上一条火龙在保护城墙,都感到胆壮,士气振奋,于是,在喊杀声中夹杂着欢呼声,呼哨声,得意的谩骂声。 范青骑着马在北城城外,立马在距离城壕不到半里远地方,此处距离城墙不到二里,很容易遭到城头火炮的攻击,亲兵亲将们已经劝说他几次了,可他还是不回去,只是脸色阴沉的看着战况。 这时候,李岩从东城方向拍马过来,同他站在一起,东城掘洞和北城差不多,也遇到了激烈的抵抗,被城头的火攻给逼的站不住脚,都撤退下来,金生和金万才都被烧伤了,好在还不重。 这时候刘芳亮也骑马过来,看着城根的火龙,脾气急躁的刘芳亮喃喃咒骂。 范青皱着眉头,带着几人又并马向城壕边走了一段路,已经快到弓箭手射箭的地方了。这里看城根的战况更加清楚,能清晰的看到城上守军用火攻的法子把挖掘的义军士兵逼回来。丁国宝负责北城墙掘城,也被逼迫的退回来,脸上被烟熏火烧,一片焦烂,痛的龇牙咧嘴,口中却还不服气,不停咒骂。 范青心中十分恼怒,他加入闯营以来,在所有战斗中战绩是全胜,还没吃过亏呢,这是第一次吃亏。他心中激动,恨不得立刻指挥用云梯攻城,然后自己亲自爬上城头,血战一场。但他立刻强迫自己冷静,他知道用云梯爬城的法子,对这种城墙很高,而且又有这么多人守卫的大城是没有用处的。而自己做为一军主帅,更不能冲动去亲自攻城。这样子于事无补,徒然送了性命,也会白白牺牲大批将士。 他继续观察,只见在北城墙的一个洞穴中,几名挖掘战士没有退回来,他们冒险跳出洞穴,用长柄的镢头将燃烧和木柴和棉絮推向远方。有人被城头上抛落的石块和弓箭射中砸中,惨叫倒地。但城壕中的挖掘士兵会冲出城壕,飞奔过去,接替死伤的人。所以这几个洞穴可以坚持挖掘。 范青微微点头,道:“这法子不错,去把军中所有的铁叉全部集中过来,分给这些掘洞的士兵,让他们继续掘洞,同时把火焰推开。” 亲兵得令去了,很快就取来这些铁叉,分给掘洞的士兵。范青表情严厉的对丁国宝道:“丁国宝,我命令你这次必须在城下占住洞口,除非重伤,否则一个人都不许退回,要死也死在城根下,有擅自退回者,立即斩首。” 丁国宝大吼,“遵命!”于是带着众多掘洞的士兵再次冲了上去,穿过火堆后,用叉子把燃烧的柴禾和棉絮推开,掩护身后的人继续掘洞。城上拼命的向下抛落柴禾、棉被、火药包。而沿着城根一排义军士兵,拼命的将这些燃烧物推开。城上城下喊杀声一片,箭如飞蝗,在城头上下穿梭、炮声隆隆,震动四野。 范青驱马转向东城,只见城上城下战斗的也很激烈,金万才受了重伤,被抬下来了,金生还在指挥挖掘洞穴,死战不退。范青微微点头,以示赞许。他看到红娘子也站在东面的壕沟前指挥战斗,她距离城墙很近,城墙上射箭经常就射中她身边的士兵,她手臂上也中了一箭,好在她铠甲较厚,没曾受伤。 范青让亲兵过去召唤红娘子,亲兵驰到他身边叫道:“红帅,请快后退一步。” 红娘子却不看他,只说:“将士们的处境都很危险,我不能后退!”她不晓得跟他说话的是范青的亲兵,还以为是自己的属下呢!像这样的话,她已经听过很多遍了。 范青只得再派人召唤她,说有紧急事情商议,红娘子这才把督战的任务交给赵恩,自己随着亲兵回到范青身边。 这时候,已经到了五更天了,天渐渐的亮了,从昨晚二更天,一直到现在,双方已经激战了六个时辰了,可双方依然没有退却的意思。这时候,城上城下已经可以看的很清楚了,互相打炮,互相射箭,在炮声中,守城的军民和城外义军不断死伤,但双方都不退缩,愈打愈猛。 攻城的第二天开始了,义军一共在北面城墙和东面城墙掘了三十多个洞穴,掘出这些洞穴非常困难,一整夜都在敌人的攻击和不断死伤中进行。义军的大炮比城上多,其中重炮很多,威力也大,把城头的火炮完全压制住了。城上城下的火炮损耗都很大,不断有火炮被对手摧毁。闯营这一天一夜的攻城,已经损失了二十多门大炮。不过火器作坊中正在加紧修补和制造,开封城内也是如此。 另外,闯营弓箭手精准的射箭也给对手很大的威胁,再加上,城根的义军有了铁叉,可以被燃烧着棉絮和柴禾推走。因此城上只能靠投掷砖石,火药包、万人敌这些东西杀伤义军,但对已经缩入洞穴的义军掘城战士却没什么用处。义军士兵也足够勇敢,在这样的攻击下,硬是把洞穴挖的越来越深。 北门向东门走,接近转角的地方,进展最快,丁国宝带领一群伏牛山矿工中的老手,掘出来一个大洞。虽然死伤惨重,但在所有洞穴中是最成功的。到了傍晚这个大洞已经向左右挖掘了两丈宽,向里面掘了一丈多深,又向上掘了一人多高。从洞中刨出来碎砖和土块,与死尸一起,堆在洞口两边,都是一人多高,像两座小山一般。陈永福本想缒下一批人去抢夺这个大洞,但是他又一想,洞中已经有了二三十个义军。城外炮火又狠猛烈。缒下去的人少了,无济于事。人多了,就会被敌人发现,在着地前遭到炮火和弓箭手的重点打击对象,被炮弹打死,或被箭射死,因此最后他放弃了这个打算。 整个一白天,从东门到北门,长达十五里的城墙上,硝烟一阵阵腾起,又慢慢散去。经过多次的硝烟腾起和散去。直到黄昏到来,墙根的士兵一直在坚持挖城,没一个退缩。 到了深夜,转角处挖的大洞里传出来消息,说已经挖到了上次并排放置石碾子的地方。开封不知那一代建筑城墙的人,费了大力气,在墙体里放置一米多高的石碾子,而是竖立放置了两层,就是为了阻止攻城敌人挖洞。第一次开封之战,掘洞的士兵就是到了此处才无奈放弃的,为此范青特意从伏牛山矿工中招募了能凿开花岗岩的矿工。 丁国宝是第一次见到阻路的石碾子,他用精钢的铁锨狠狠的在石碾子上铲了一下,火星四溅。仔细一看石碾子,上来只有一道白印。丁国宝咋舌,连连惊叹,这也太硬了。 一名老石匠笑道:“将军不要小看这石碾子,这是整块花岗岩打造的,它只是打造成石碾子的形状,其实并不是真的石碾子,嘿嘿,世上哪有这么坚硬的石碾子,制作成本也太高了!对付它,还得用我们伏牛山开凿花岗岩的法子。” 两名矿兵扛着精钢铸造的手臂粗细的铁钎子,将锋锐的尖端顶在石碾子上,俩人单膝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以增加铁钎的稳定性。 在他们身后,有一块几百斤的大铁锭,放在地上,四角有铁环,铁环上穿着粗绳索。四名极健壮的矿工站在四个方位,拉住绳索,裸露的肩膀手臂肌肉坟起,嘿了一声,同时发力,将铁锭拉起,轻轻悠荡起来。 此时,洞窟已经十分宽阔,几百斤的铁锭在四人合力下,在空中来回悠荡,速度越来越快,声势力道也越来越猛。忽然四名壮汉,同时嘿了一声,扭腰转体,几乎把全身的力量都使出来。沉重的铁锭从空中划出一道曲线,夹着猛烈的劲风,向铁钎的后端撞去。丁国宝暗自心惊,铁钎子末端和扶钎子矿兵后脑勺那么近,铁锭只要稍稍偏一点,扶钎子的士兵就得脑浆迸裂。 嘭的一声大响,铁锭准确的撞在铁锨之上,火星四溅。铁锭巨大的动能转化成了打击的推力。铁锨猛地向前一冲,咔嚓一声大响,石碾子被击打下来巴掌一般大小的石块。 丁国宝大喜,这法子果然有效。这四名壮汉只能击打几十下,十分钟左右,就力气不足了,这时候,有四名新的壮汉填补上来,继续击打。每组四人,一共四组壮汉,轮番击打铁钎了。很快就在石碾子上凿出来一个大坑。丁国宝大喜,若不是这些矿工加盟,真不知道怎么能凿开这些庞然大物。 丁国宝的这个洞窟凿了一夜,五更天的时候,终于在石碾子上凿出一个大窟窿,此时别的洞窟连五分之一的石碾子都没凿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4章 史上最强放迸 丁国宝大喜,一面报告喜讯,一面组织矿兵继续向前挖掘,只有挖到城墙中间的位置,放迸的威力才会更大。 范青闻讯也是大喜,他立刻组织士兵把几十桶火药向洞穴中运送。同时抓紧时间再召开一次军事会议。主要商议如果破城之后,怎么维持军记,怎么没收财物。会议开得很久,把明日攻城的事情商量妥帖,又商量进城的事情。什么人先进城,如何占领城内各处大衙门和重要街道,如何禁止将士们抢劫和伤害百姓。这些事情以前都商议过,只因为明日可能破城,所以大家又商议了一遍。重新确定,一体遵守。 天渐渐亮了,攻城的第三天开始了,东边的天际刚刚露出一丝曙光。数百门大炮一起开炮,炮声惊天动地,震耳欲聋。范青把其他方向的大炮全部集中到东北角的方向,全线猛攻,用大炮轰击城墙,墙垛,以及城楼。大大小小的炮弹呼啸着飞上天空,落到城墙上,如同冰雹一般密集。城墙上砖石迸飞,所有守城的人都紧紧贴着墙垛半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官军墙头的火炮也陆续被打坏,哑火。整个辰时,接近两个时辰的时间,炮火就没有停过。同时数万闯营将士大声呐喊,摆出要攻城的样子。但其实炮火和呐喊都是在迷惑敌人,并不是真的攻打。 在东北角挖掘的大洞之中,挖掘的矿兵已经撤退,出来的时候装了两万斤的火药,安下引线,辰时刚过,忽然义军所有的大炮都停止了。瞬间城墙上下都陷入到一片异常的安静中。刚才还在震耳欲聋的炮声中瑟瑟发抖的城中百姓都感到突然,纷纷从藏身的地方,探头向城墙方向张望。城墙上的守军也觉得很奇怪,但他们不敢探出身子,因为义军的弓箭手非常准。他们只能从射箭的孔洞中像城下窥伺。 只见数万义军战士已经列阵在西北面的田野上,一个个方阵整整齐齐,刀枪林立,面色肃然,鸦雀无声,好像数万支笔直插在土地上的长矛一般。他们并没有像以前那般扛着云梯准备攻城,而是一脸期待的望着城墙,似乎在等待什么。 这时候,一条从北面地洞中延伸出来的引线正在嗤嗤冒着火光,快速燃烧缩短,很快就火光就没入到山洞中,消失不见。 又等待了几十秒,忽然,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响,北面城墙下面的泥土中好像有一只怪兽要站起来,但被城墙压制,所以在拼命挣扎。只见巨大的城墙上下抖动,城墙根部的泥土翻开,好像波浪一样向外面翻滚。巨大的能量波动,让整个开封城都在震颤摇晃,好像一场小型的地震,刚到街上查看情况的百姓都被吓得四散奔逃,好像无头苍蝇一般。 城墙上面的守城官军都被震倒在地上,东倒西歪,连滚带爬,有人发出惊恐的大叫,也有长官在大声呵斥,让大家不要惊慌。而东北角上的守军受到震动最厉害,高高抛起来又落在地上,摔得七荤八素。 有长官在大声叫喊,让大家镇定。却听到有人惊恐的大喊,“城墙要塌了!” 这喊声很快连成一片,城墙上的守军都在向两侧奔逃。原来有十几米米的城墙被爆破之后,正在向里面慢慢倾斜,而倾斜的这段城墙,与主城墙之间出现了巨大的裂缝,从城头一直到城根,最大的裂缝,一只拳头都能伸的进去。而这段倾倒的城墙,表面出现了大量裂缝,就如不断增加的蛛网一般,越来越多。 范青大喜,立刻下令,所有大炮一起向这段城墙攻击。立刻,震耳欲聋的炮声又响起来,大大小小的炮弹瞄准这段倾斜的城墙猛轰。其中又以二十多门八百到一千斤的重炮,威力尤其强大。在炮弹的轰击下,这段城墙表面出现更多裂缝,砖石纷纷落下,露出里面黄色的夯土。有些炮弹射到城头上,把这段城墙上的箭垛一个一个的轰碎,城楼也被轰塌了。这段城墙上的官军没有逃走的,要么被炮弹打死,要么被塌下来的城楼砸死,整个城头上面一片废墟。 在这样猛烈的轰击下,这段本来倾斜的城墙不停的震颤,倾斜的程度越来越大,慢慢的倒下。在倾斜到四十五度的时候,城墙的上半部分先坍塌下来,发出轰然巨响,扬起漫天尘土。 范青下令继续猛轰剩下的半截城墙,在猛烈的炮火轰击下,这半截城墙也一块一块的塌下来,最后形成一个大碎石堆。这碎石堆有五六米高,两边都是较平缓的斜坡,有几十米长,通过斜坡,士兵可以直接冲上土堆。这段塌掉的城墙有十几米,两边城墙高耸,是一个很大的缺口。 范青用力在马鞍上一拍,喜道:“成了!”自从闯营有攻城战以来,全是被难在用云梯爬城墙上,直接冲锋陷阵,就是所向无敌。这一刻,范青和所有的将领都面露喜色,以为开封城已经被攻破了。 此时,在这段坍塌城墙最前面的的闯营队伍,是刘芳亮麾下的敢死队,队员都是从各个营地挑选出来的勇士,一共三千人,由刘体纯带队,在他们后面,杨铁柱带领两千骑兵,列阵以待。 这些人昨晚早早就休息,四更天的时候被叫起来,饱餐一顿,然后在城外摆好阵势,等待的就是城墙被轰塌的这一刻。 范青手中蓝旗一挥,所有大炮立刻停止,不再向缺口轰击。随后范青手中红旗一挥,霎时间,震耳欲聋的战鼓声响起来,一百多门战鼓被敲的轰隆隆的,如雷鸣一般。 这三千多的敢死队一起爆发出来惊天动地的呐喊声音,“冲啊!杀啊!”然后大步奔跑,向缺口冲去。这些战士都穿着轻便的棉甲,手中都是一手持盾,一手执刀剑等短兵器,头上裹着白布,一看这装束就知道,这些人是准备上去肉搏战的。而敢死队两翼各有两千弓箭兵一起冲锋,不过,他们只冲到斜坡下面,就停下来,然后蹲在地上,向断裂城墙两侧上的军民放箭。 这时候,缺口的地方已经没有守城军民了。守城军民都在缺口两端,相隔十几米远,且都被义军的箭矢压制的抬不起来。陈永福和黄澎各自在缺口附近,俩人同时大呼:“放箭,不能让他们冲上来!” 守城军民听到他们的呼喊,从城垛中露出头来,向下投掷火药包和砖石,或者射箭。可义军的弓箭兵非常精准,七八十米外,箭无虚发,这些军民几乎是刚刚露头,就被箭矢射中,惨叫倒下。 陈永福眼看义军就要从缺口处冲上来,又急又怒,大吼:“我陈永福就在这里,大家赶快杀贼!” 眼看军民不敢上前,他亲自率领数百家丁冲到最前面,这些家丁们训练有素,装备也好,都身穿厚甲,手中握着盾牌,箭矢也伤不到他们。他们清一色的三眼火铳,向着即将冲上来的义军,一阵猛射,铁沙如下雨一般落下,冲在最前面的十多名义军战士,都被射成筛子一般,浑身是血的从斜坡上滚下去。陈永福双手各持一个点燃引线的万人敌,冲到最前面猛地抛过去,登时爆炸响起,火焰升腾,把义军战士炸死好多,他的属下也奋勇向下射击,抛射火药包。激战中,一名属下手中的三眼铳发生了爆炸,把自己的手炸烂,身边好几个人也受伤。 陈永福也受了轻伤,脸上手上都在流血,陈升大叫:“主人,你先退回去包扎。” 陈永福大喝:“我今天绝不后退一步,死也死在这里!” 他身边的属下都是优秀射手,三眼铳和火药包射完之后,又用弓箭不停射击,也都是箭无虚发,只见义军战士不停惨叫着从斜坡上滚下去,始终冲不到距离坡顶十步之内。 别的守城军民见主将如此勇猛,不顾生死的与敌人搏斗。不由得勇气倍增,纷纷冒着义军的箭雨冲上来,舍命搏斗。 刚才几乎要崩溃的士气也被陈永福重新挽回。这些守城军民有的向下扔砖头和火药包,有的向下放箭,用火铳射击。第一批冲上来的几百个敢死队员,几乎全都死了,尸体从斜坡上滚下去。第二批敢死队踏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向上冲,不过,官军的箭雨,火铳、火药包极为密集,没冲到坡顶,第二批敢死队员就死伤殆尽,也从斜坡滚了下去。随后是第三批敢死队员冲上来,但也依然没法冲到坡顶十米之内。这一小段距离成了义军的梦魇,不计其数的火器、弓箭从城墙两段落下,都集中在这个区域。火药包和万人敌几乎无时无刻都在炸响,青色硝烟不停腾起,呛的人喘不过气来。 呐喊声,战鼓声震天动地,第三批战士很快又都死光了。第四批敢死队不顾性命的又冲上来,其中一名青年将领夹在队员中,不顾一切的向上冲。原来是刘芳亮,他是急性子,看着属下一批批死去,怒火填膺,失去理智,自己亲自冲上来。 在他的带动下,这批战士尤其勇猛,他们挥舞盾牌,遮挡身体要害,不顾一切,眼看就要冲到坡顶。忽然陈永福从一侧城墙上探出身子,与官兵们一起猛烈的射箭。刘芳亮手臂大腿先后中箭,站立不稳,也从斜坡上滚下去,左右周围的人也纷纷倒下。刘体纯带着几十人冲上前,把刘芳亮给救回去。 只短短的半个多时辰,义军就在这斜坡上死伤了一千多人。 “他娘的!”从来不在战场骂人的范青,第一次有些失态,他神色狰狞,阴沉着脸,道:“先暂缓冲锋,用大炮轰击一会儿。” 他挥动蓝旗,中军开始敲锣,冲锋的战士陆续撤回来。随后张鼐率领炮兵又开始轰击。这次攻击的是缺口两端的城墙。在密集的炮弹轰击下,墙垛的砖石纷纷迸飞。但这两段城墙并没有倒塌的迹象,还是十分坚固。炮弹只能砸碎表面的砖石,并不能轰倒城墙。而陈永福等守城官军,都蜷伏在城垛后面,炮弹也砸不着他们。范青又派数千弓箭兵,向空中射箭,箭矢正在吊在城头上,一时间箭矢如急雨一般从空而降。在炮弹和箭矢的双重打击下,城头上的官军也开始不断死伤,但他们十分奋勇,宁死也不退开。 陈永福脸上都是血迹和烟尘,他是很有经验的将领,知道守城威力最大的还是大炮。 于是他带领着一些亲兵,弯着腰,冒着义军的炮弹和箭矢,跑到了城头的炮台之上,让属下移动炮口,将几尊大炮都瞄准缺口的地方。 这时候,巡抚的一个随从也爬到了城上,告诉他,巡抚大人要上城头督战。陈永福赶快说:“千万劝阻抚台大人,不要上城,请抚台大人在城下督战。有我陈某人活着,贼兵决难进城!”巡抚的那个随从听了这话,赶快下城。 巡抚高名衡本来要上城督战,听随从回来一说,知道自己就是上城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徒然曾乱而已。便不再上城,他带领众官军都在距离城墙不远的铁塔下面等候。高名衡对众官员道:“各位,如果城破,我高某人绝不投降,必进入上方寺自尽,以全我忠孝之名。”说完像众人拱拱手,昂然站立。众官军见高名衡如此忠义也纷纷表态,表示决不投降。 这时候,不停的有伤员从城头上抬下来,高名衡见人就询问,“城墙可还在咱们手中?” 这时候,义军的炮火更加猛烈,好多炮弹越过城头,一直射在铁塔附近,把百姓的房顶都打穿了,发出轰然巨响。左右官员纷纷劝谏:“大人一身之安危,事关全城之安危,还请大人撤到安全的地方。” 劝谏了几次,高名衡都置之不理,后来他急了,忍不住斥道:“我身为巡抚,一城之中的最高长官,如果一离开前线,岂不是动摇军心了么?咱们离城墙不是太近,而是太远,咱们应当到城墙之下,让全体守城军民都看到咱们才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5章 死亡斜坡 说完,一甩袖子,带着亲随大步向城墙走去,周围的官员虽然吃惊,但也不得不跟随在长官后面。高名衡一直走到北面城墙之下,此处虽然距离缺口处较远,但炮弹不停的飞过城墙,发出尖利的啸声,随即落下,发出轰然巨响,尘土飞扬,场面十分骇人。 这些城内的文官都没见过这景象,一个个全吓得面无人色。高名衡心中好笑,他知道这地方紧靠城墙,属于炮弹的死角,其实十分安全。片刻之后,缺口处爆发激战,高名衡紧张的看着战斗的地方,不知胜负如何,不过他派随从通知城头军民,他巡抚高名衡就在城墙下,与众将士共存亡。 看战斗激烈,又有官员劝他撤离,高名衡被劝的急了,怒道:“本院是封疆大臣,守土有责,安能贪生怕死,要走你们走,休想让我离开城墙一步。” 高名衡此举,也给城头上的守军不少激励,这是他们能挡住义军第一波攻势的原因之一。 范青领着几名将领站在土丘上,在距离城壕二里多远的地方观战,他本以为,依着义军战士的作战能力,会很容易的冲入城中,即便有些损伤也不会太大,以前很多城池都是这么攻破的。但这次开封之战显然颠覆了他的观念,守城的官军太顽强了,准备充足,且训练有素。 他看看炮兵阵地,张鼐一直在指挥炮兵作战,脸上被火药熏的黧黑,衣服也破了,估计耳朵也得暂时被震聋了。再看城墙缺口处的战斗,依然惨烈,许多战士从缺口处受伤死亡后滚落下来,在斜坡周围形成一个半圆形的,由尸体伤者组成的人堆。人堆中大多数都是尸体,也有人还没完全死去,只是在尸堆中挣扎,可现在暂时顾不上救助他们。斜坡上面都是战士的鲜血,成了暗红色,鲜血顺着斜坡流到地面,把干硬的土地都浸的湿润了。 范青十分恼怒,他以前指挥的战斗以少胜多,大胜、巧胜为多,还没经历过死伤这么惨重的战斗呢。不过攻城战就是这样,小小的一个斜坡,就像一个绞肉机一般,不停的吞噬着战士的性命。又像一个张着黑洞洞大口的怪兽,不论多少人上去,都变成一句死尸被吐出来。 “把所有大炮都调集到这里,继续给我猛轰,一定要把开封城给我攻下来。”范青咬牙切齿的说道,他知道这种战斗别无选择,也不能投机取巧,只能靠人命硬填了。 这时,城上忽然打下来一颗炮弹,刘体纯站在范青身边,见城头炮口火光一闪,立刻用力一推范青,叫道:“大将军小心!” 两人一起扑倒在地上,别的众将也纷纷猫腰或者卧倒,只见一颗炮弹轰隆隆的从众将头顶飞过去了,就落到身后十几米处,在地上犁出一条深沟。 半个时辰之后,范青觉得炮轰的时间差不多,他手中蓝旗一挥,红旗举起。于是炮声又停止了。由于刘芳亮受伤,这次是红娘子和赵恩督率步兵,成群结队的向缺口冲去。 第一次攻打缺口的三千敢死队,已经死了一大半,红娘子又从她自己豫东带回来的士兵中挑选了两千精锐,去冲击缺口。 只听战鼓声猛烈的响起来,一百多门战鼓同时响起,声音动人心魄,所有战士的心,不由自主的同鼓声一起跳动起来,整个人也随着鼓声一起激动起来,一起呐喊和呼叫,向斜坡上冲去。许多人一面冲一面呐喊:“攻进去了,攻进去了,灌啊!灌啊!” 这一波的冲击尤其猛烈,虽然在两边城头上官军的攻击下,死伤惨重,可是毕竟是冲上了缺口,这时,所有人都以为缺口要被夺在手中了。范青也不由的激动起来,双手握拳,叫道:“好!好!快到手了!” 可是,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陈永福指挥者炮兵,将刚才调整好的方向的大炮,一起猛烈的向缺口处射击,城墙上硝烟腾起,炮声隆隆,几十门大炮从城墙两侧交叉射击缺口处,密集的炮弹落到缺口处,发出巨大的轰鸣,烟尘扬弃,夹杂着无数战士的惨叫声,这狭小的空间中,义军战士太过密集,这些炮弹发挥出巨大的威力,每一枚炮弹都在人群中穿过,跳动,无数残肢被抛起来。直接被炮弹射中的战士直接四分五裂,成为肉泥,被擦过身体的则断手断脚,失去一节肢体。 炮弹被火药激发出来的动能,面对人的肉身时候,简直是不可抵挡,盔甲盾牌如纸糊的一般,被轻易的撕碎。而人的身体更是不堪一击,放眼望去,冲上缺口的战士全是各种凄惨的死法。有的人头爆裂,就如砸碎一个西瓜一般。有的躯干被穿透,露出透明的大洞,还能疯狂的惨叫。有的失去了上半身或者下半身,拖着肠子在死尸中无意识的爬着,还有失去手臂或者大腿,在死尸堆中滚来滚去,这种严重的外伤,即便救回来,在古代低水平的医疗下,也要感染而死。只一轮炮击,数百战士全是死亡或重伤。热武器在这个时代展现了最可怕的一面,势不可挡。 这一瞬间,这个缺口成了人间地狱,密密麻麻全是各种惨死的战士,无数残缺的肢体和尸体从坡上滚落,一瞬间,上千人流出的鲜血,竟然形成了一层红色血雾,血腥味沿着缺口蒸腾,连城头上的官军都被熏的不停作呕。 太惨烈了,双方攻城的士兵都是从来没见过这样密集的集体死亡,在狭窄的地域中,大炮的威力成倍的叠加,发出骇人的威力。由于死伤的人数太多,残肢、尸骸滚不到坡底,都停在半坡中,死的伤的一个压着一个。放眼望去,长长的土坡被一层尸体残肢覆盖,下面是血红色的坡道,鲜血从坡道上向下流淌,如同一条红色小溪。 虽然情形凄惨,但义军后方的战鼓还在鸣响,冲锋的战士不敢后退,依然奋不顾身的向缺口冲去,这时,冲锋上坡已经相当困难了,因为整个坡道全是尸身,冲锋的战士只能踏着战友的尸体向上冲,但也是冲不到坡顶。密集的炮火和箭雨交织成一道不可逾越的墙,冲到此处的战士,五一不发出惨叫,然后从坡上滚落。 远处观战的范青,慢慢举起手中蓝旗,用力向下一挥,身边的几名年轻将领都懊丧的叹气,死了这么多人,怎么还攻不下这个缺口。 白旺拱手叫道:“大将军,我带几百敢死队,再冲一把试试?” 范青微微摇头,他已经看出来了,城上有陈永福督战,防守坚固。今日义军的锐气已经挫折,不可能攻进城去了。这样攻城,战士们死伤惨重,不是办法,必须再想别的攻城法子。 “收兵吧!”范青下定了决心说道。 这时候收兵的锣声响起来,范青心情沉重,他跳上战马,转身向附近一座营地中驰去,这座营地中全是受伤的战士,他要去探望一下。 红娘子命令张鼐再此开炮,猛轰两侧城墙,然后让白旺带领两千多步兵,到斜坡下面,把受伤的战士都抢回来。一顿饭的功夫,白旺把所有城下没死的将士都给抬了回来。这过程,又遭到城墙上的猛击,死伤数十人,连白旺也受了轻伤,才完成任务。 红娘子等白旺完成任务之后,才挥动蓝旗,锣声再次响起,炮击也停止了。在城壕外面列队准备冲锋的义军战士开始有秩序的向后撤退。骑兵全部撤回大营。张鼐的火器营把损坏的大炮拉回去修复,剩下的留在炮兵阵地继续掩护掘城的战士。 范青刚才走的时候,已经制定了新的作战计划。这断裂的城墙缺口太窄了,难以攻克。必须继续掘洞,掘更多洞进行爆破,轰塌的城墙更大更多,才有利于战士的冲锋。 见到义军撤退,城头上爆发出来一片欢呼声音,好多官兵一面欢呼一面向着撤退的义军破口大骂,还有人在城头敲锣打鼓,以示庆祝。最后撤离的义军将士见到这一幕都十分恼怒,喃喃咒骂。白旺回望城墙,咬牙切齿的道:“狗官军,等着我们再来。” 这一次义军攻城死伤惨重,现在挖掘城墙的时候,死伤一千多,攻击缺口又死伤三千多,这一天的攻城总共死伤四千多人。虽然义军人数庞大,有几十万,但这四千人都是精锐,对义军来说是难以挽回的损失,更重要的是很挫伤士气。尤其是这些年轻将领带队,他们容易情绪化,影响到属下士兵,一股消极悲观的情绪在队伍中悄悄蔓延。 当天晚上,范青在探视完受伤的将士之后,把重要将领和李岩、傅宗龙再次召集起来秘密商议,商讨下一次攻打开封的办法和时间。范青怀着沉重的心情道:“我们的将士如此奋不顾身,开封城必会破城。如果攻不破开封城,我决不甘心。” 开封城下,经过这一日一夜的激烈战斗,攻城暂时缓和下来。 围攻开封第三日的激战,虽然受到了挫折,损失很严重,但得益于平日里闯营的严格训练,并没有影响士气。而且经过这次大战之后,闯营将士还增加了一些攻城的经验,至少弄清楚了城中军民的守城力量和防御部署。这一次开封之战至关重要,对范青今后的布局影响很大,他下定决心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把开封城攻克。所以从第三日的大战停止之后,他开始积极筹划下一次攻城恶战。 在官军方面,虽然打退了义军的进攻,但守城的兵丁也死伤千余人。他们不抱任何侥幸思想,知道闯营必然回有下一次更加猛烈的进攻。城墙炸开的缺口并不太严重,已经在当天夜间用土袋堵好。又把城头上损坏的大炮拉回城中修理,换上一批新的大炮,还有鸟铳、弓弩。礌石和万人敌也源源不断的送上城墙。开封第一战能守住,也跟装备充足有很大关系。在第一战中受伤的士兵和丁壮也已经撤退下去,换上来另一批身强力壮、年轻勇敢的人。 掘洞的义军仍然留在城墙洞中,那些受伤的、疲惫的都趁着黑夜换了下去,把生力军调了进来。有给洞窟中送来水、食物、被褥等生活物品。掘洞的工作仍然在继续,但进展比以前慢了,因为原来掘洞的都是伏牛山的矿工,可他们死伤很大,新上来的士兵虽然强壮勇猛,但对凿洞的工作并不熟练。 总之,双方都在做着调整,准备第二次的较量。就好像两名拳击手,第一回合结束后,各自回到座位休整,准备第二轮全力以赴的击倒对手。 范青知道掘洞的事情不能着急,况且这么多的洞窟爆破,需要大量的火药,火药作坊也在日夜不停的制造火药。所以这几天让将士们好好休息几天。 守城军民知道义军还在掘洞,因此不敢放松,他们还向下投掷燃烧的干柴,还有万人敌,但这法子已经没有作用了。义军掘洞的战士都深深藏在洞中,最浅的洞窟也有三四米深,足够藏身了。 守城的军民按照第一次守城的经验,在城墙根的里侧,对着每一个掘洞的地方平放一口空缸,缸口朝外,经常有一个人去听一听,只要义军开始掘洞,就会从瓮口传出声音,掘洞的深浅都能从瓮口传出的声音辨别出来。守城军民从瓮口传出的声音判断,义军掘洞的速度很慢,想要凿开石碾子,至少也得三天时间,稍觉放心。这三天时间可以从容商议,怎么把这些地洞夺回来。 这一天,正好是崇祯皇帝的生辰,开封城内所有现任官吏,除了在城上守城不能离开的以外,文官七品以上都来巡抚衙门大堂,布政使、按察史、知府、同知等都到了,武将因为军情紧急,来的较少,但陈永福和河南都指挥使也都到了。 他们按着品级穿着朝服,在鼓乐中进入大堂,由赞礼官唱赞,向供在中间的皇帝牌位五拜三叩头,然后由高名衡跪着朗读庆贺的表文。表文前面是几个领衔的封疆大臣的名字,后面是正文:“兹遇圣上诞辰,普天同庆,海内欢欣,恭维我皇上神文圣武,勤政爱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6章 抢夺制高点 刚刚念到这里,忽然从北城和东城方面传过来连续的炮声,有的炮弹越过城墙射到城里,砸塌建筑,发出轰隆隆的巨响,十分震耳。高名衡不由得停一停,继续念下去,无非是歌功颂德,再见中兴的话,估计这些鬼话连崇祯皇帝自己都不大相信了吧! 而被义军重重包围的开封城中,众多官员心神不定,不知道闯营下一步什么时候行动,心中正在担心,这时候又听到轰隆隆的炮声,谁也无心认真去听这些花团锦簇却没一点实际用处的文章。还好这些颂词只有十几句,很快就在乐声炮声中结束了。 按着往年惯例,向皇帝牌位行过贺礼之后,趁着这机会,大家要向巡抚拜谢,然后稍进点心,由巡抚和布、按二使率领,同去周王府行礼。但今天特别,高名衡读完表文之后,抢着向众官躬身做了一揖,说道:“今日省城被围,情势吃紧,守城军民,露宿城上,浴血对敌,我们或为文臣、或为武职,值此艰危之时,正要我辈竭忠尽虑,与军民同甘共苦,为皇上保此一座危城,保此数十万生灵,官场的俗套都免了,吃食点心也都免了吧!” 大家默默相看,不敢说出异议,陈永福事先知道高名衡的主张,附和说:“免了吧!免了好!” 高名衡又道:“昨晚周王殿下命内臣向学生传谕:省城危急,务望文武众官员用心守城,不必进宫朝贺。既然殿下已有此谕,我们只好谨遵。请各位回去,各守其职,不可疏忽大意,守住城墙,把贼寇挡在城外才是根本大事。” 众文武正要退出,忽然从东北角又传来一阵密集的炮声,好像又开始要攻城了,高名衡心中一惊,急忙问道:“城上有何动静?” 随即巡抚衙门的一个捕快快步走入大堂,在巡抚面前跪下,说:“禀告大人,城上士兵还没过来禀报,但城中百姓都在哄传,说今日闯营要大举攻城,比昨日还要猛,扬言必须要在今日破城。” 高名衡心头狂跳,脸色大变,失声道:“这么快!难道……又要开始了么?”说完向布、按二使及尚未离去的官员看了看。众文武一个个大惊失色,相顾无言,众人又都把目光望向陈永福,现在开封能否守住全靠陈永福一人了。 陈永福立刻拱手道:“大人不必惊慌,属下以为这是谣言。” 布政使梁炳急忙问:“将军怎知是谣言?” 陈永福回答道:“现在城内外隔绝不通,消息不能传递,果真闯贼今日攻城,城中百姓又何以知道?况且前日闯贼攻城受挫之后,掘洞缓慢,昨天夜间也没见他们调集大炮,不像要今日攻城的样子。” 高名衡仍然觉得放心不下,说道:“陈将军说的是,但今日之事要加倍小心才好,请王知县和黄推官马上辛苦一趟,分头上北城和东城看看。” 王奎和黄澎同时躬身回答:“是,大人。” 天明时候,守城的人望见北城外义军炮兵阵地的沙丘上,有不少义军正在向上面运送木料,有的木料用牛车运送,有的用人抬,四个人抬一根,或者六个人抬一根。这沙丘距离城墙只有二里多远,所以城上守军看的很清楚,这些树木都是从各处村庄的坟地中砍伐来的。 大家正在观看,议论纷纷,忽然两名义军骑兵从沙丘附近飞驰而来,到了城壕外面,轮流向城上喊话:“近日休战,互不相犯,倘若城上打炮,老子十倍奉还!” 他们声音高亢,带着明显的陕北口音,叫喊几遍之后,也不等城上回答,勒转马头,扬鞭而去。 城上守军很快根据他们木料建筑的样子,判断出来,义军是打算在沙丘上用木头搭建炮台,这是要建立制高点,以方便向城中打炮。 城上守军立刻商量是否要向那里打炮。有人主张打几炮,因为距离不远,准能打死一批义军。也有人反对,因为城外义军大炮也不少,他们会向城上反击,何苦惹麻烦呢?正争论不休的时候,一个小伙子冒冒失失的点了一炮,只听轰隆一声响,炮弹打出去了,一片硝烟腾起,但炮口偏低,只过了城壕就落到地上。 这一炮打完之后,只听城外四面都有打炮开火,从不同方位向城头上打来,不少城垛被打坏,一些守城军民中弹,有的当场死在城头,有的受了重伤。还有两枚炮弹越过城墙,砸中了民房。义军打了一会儿炮,又高声叫骂,问城上还敢不敢打炮。 城上守军互相埋怨都说:“我们守城也没得多少粮饷,何苦来惹事生非,不如安安静静的在城墙上待着,保住性命就行。” 火器营的头目不敢勉强大家,只好点头答应。这时候,王奎听到炮声,被巡抚派过来查看,一看义军正在城外建设炮台。如果建好,对城墙和城内居民威胁将非常之大。而守城将士却只是眼睁睁的看着,不由得大怒:“刚才是谁说不许打炮的?” 众多炮兵见他发怒,都不敢出声,把头低了下去。王奎怒道:“把火器营的头目老李给我拿绳子捆起来。” 一时间气氛紧张,人人失色,不敢作声,眼睁睁的看着头目老李被两名差役给绑起来了。忽然一名年轻炮兵噗嗵一声跪在地上道:“大人,李叔平日作战勇敢,也很照顾兄弟们,求你开恩,别罚他了!” 众炮兵一见有人求情,就跟着跪下一起求情。 王奎见众人求情,不禁更怒,“哼,你们是什么意思?想要聚众闹事,挟持本官不成?今天老李必须重罚。来人……” “且慢!”忽然,一声说话打断王奎,众人一起望去原来是陈永福来了,他走上前,到了老李身边亲手把他身上的绳索解开,叹气道:“各位的苦衷我都了解,守城辛苦且危险,每日粮饷也不多。虽说是为了保卫家园,保卫自己的亲人。但不能任凭大家流血牺牲,却没一点补偿。实不相瞒,现在周王和城中乡绅共捐赠了几百万两银子和物品,都在巡抚衙门里放着,我用性命担保,我陈永福和巡抚一文不取,全用在奖励作战勇敢和有功劳的兄弟。今天只要各位打垮城外在建的炮台,我陈永福保证立刻把银子送上城头来。拜托各位了!”说完向众人团团做揖。 众多炮兵都很感动,纷纷还礼,老李拱手道:“大人放心,我们定能把城外炮台打掉。” 于是老李领着众炮兵忙碌起来,片刻之后,城上的大炮纷纷开火,瞄准的都是沙丘上木头建筑的炮台,义军的大炮纷纷还击,但炮台是木头的,且目标明显,很快刚刚建了一个地基的炮台就被摧毁了。城头的守军一片欢呼,而沙丘上的义军白忙乎了一上午,无不喃喃咒骂。陈永福也没有食言,很快把银两布匹送到城头上,赏赐给有功的炮兵将士。此后,城头守军见到赏钱丰厚,便作战更加积极勇敢。 范青等人得到报告急忙来到沙丘上,只见遍地碎木头,虽然没人伤亡,但建设炮台,抢夺制高点的计划却失败了。 范青看着城头说了一声该死,然后道:“既然木头不成,我们就用土石,不怕他们轰炸!” 然后对张鼐道:“我们人多,只要两千人每人负一袋泥土,一起扔在沙丘上,就能把这沙丘垫高一层。我给你五万人,当作工兵,日夜不停的掘土,垫高这小丘,我要求,三日之内,把小丘垫高九米,你立刻带人去做。” 张鼐接令去了,很快闯营的军士被发动起来,数万人一起干活,情形十分壮观,因为是泥土石头的炮台,这回城上打多少炮也没用了。陈永福接到报告,在城头皱眉想了一会儿,道:“既然他们能垫高炮台,咱们也能。咱们在城墙上用木头做高台,还是比他们高一大块。” 于是,守城军民也开始往城头搬运木头,建造炮台。城上城下都为着争夺大炮的制高点,费尽心机。 陈永福在城头巡视,看到在沙丘不远处,范青等一众将领也在向城头看,他心中有些沉重,“这个年轻的对手十分顽强,下一次猛攻必然十分厉害,也不知自己能不能守住。” 范青向城头张望一会儿,领着众将回营商议对策,昨晚他与众将商议了半夜,除了掘洞放迸之外,并没有什么好的计策。范青自己也是足智多谋的人,但开封军民守城的顽强出乎他预料,闯营大军在河南还没遇到过这么团结且强硬的对手,就好像一座钢铁堡垒一般坚固,没有一丝破绽。让范青感觉到棘手,也有点不知所措。 范青的中军大营扎在应城郡王花园,这座园林自从闯营第一次围攻开封的时候,就已经毁坏的不成样子。这次来,更是完全荒废了。但还能通过一些精巧的亭台楼阁看出来这座园林本来的华丽精美。 范青见到这座被毁坏的园林时,心中是很有几分惋惜的,这是因为他不知不觉已经把开封城当作他未来的根基了,那么开封城的一切财富建筑也自然是属于他的财产,见到一点破坏,就会觉得可惜。 他找了一座带有厅堂的花园住下,让亲兵简单收拾一下。在花园外面有数百军帐散落各处,这都是他的亲兵。 范青带领众将走入厅堂,让众人坐下,问道:“你们昨天回去之后,是否想出来什么破城的好法子?”说完,他第一个看向李岩,李岩很有智谋,所以范青对他期望很高。 李岩微微摇头道:“也没什么好办法,就是加紧掘城放迸,这次咱们一共掘了三十六个大洞,运入火药,一起放迸,到时候城墙四面八方都是缺口,守城军民人数有限,定然是顾东不顾西,顾头不顾尾,处处防守,处处慌乱。而我们有人多的优势,只要几个缺口一起进攻,破城就容易多了!” 范青微微点头,这计策没什么新意,本来就是他的计划。 范青又看向傅宗龙,傅宗龙拱手道:“大将军,陈永福是个强敌,开封之所以难攻全在他一人之故。属下认为要想破城,可用调虎离山之计,将陈永福调离北面城墙。” 范青问:“怎么调虎离山?” 傅宗龙忽然压低声音道:“曹营刚刚投靠过来的十万兵马,可令他们先从南面用云梯进攻城墙,要严令他们必须攻城,不惜死伤,逼迫陈永福去救南城。” 众将立刻明白,这是要用曹营后来投降的人马当成炮灰了,明末义军中这样的做法很常见。 红娘子道:“南面城墙我去看了,城壕中的水很深,而且城墙也比这边高一大截,陈永福不会害怕南城有失。” 傅宗龙道:“只要这些曹营的士兵能拼命,事情就好办。城壕虽然水很深,但水流不急。可令每一个战士都背一个土袋,两千将士就有两千个土袋,冲到城壕前,把土袋丢入城壕,很快就能垫出三四条大路,不怕城壕挡住攻城。” 李岩道:“城墙很高,咱们已经试过靠爬云梯是上不去,而且会死伤惨重。” 傅宗龙微微冷笑道:“打仗的事情,怕死怕伤就不能取胜。可以先用大炮打得城头站不住人,然后用二三十架高的云梯靠近城墙,下一道严令,攻城将士必须奋勇爬城,有畏缩不前者,立斩。爬城的时候,前面人倒下,后面的必须上前填补。一批批倒下,一批批补上去。再命数千弓箭手站在城壕边上,一齐向城头射箭,保护将士爬城。爬城有功的受重赏,畏缩不前的立刻斩首。将领们必须不怕死伤,亲临城下督战。这样,纵然攻不进城,也会吓得陈永福分兵来救,这样北城的攻城战就会容易很多。任陈永福有天大的本领也会顾前不顾后。” 众将听了,都默不作声,没人附和他的话,这样攻城死伤会很惨重,实际上把后投靠的曹营人马当成弃子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7章 闯营的危机 范青站起来在厅中来回走动,踱来踱去,半晌才开口道:“这法子不好,曹营的人虽然只加入咱们一两个月,但也是义军队伍中的一部分,不能厚此薄彼,更不能让他们当炮灰,牺牲性命来吸引陈永福。再说,曹营人马接近十万,如果逼迫他们攻城,会激起他们哗变,结果开封城还没攻打下来,咱们自己先火并,可就太糟糕了。” 这时候,蓝应城匆匆走进来,在范青耳边轻声道:“大将军,有人告密,说军中一名掌管粮草的校尉对大将军出言不逊,想要带领属下哗变。” 范青一惊,问:“什么人?” 蓝应城道:“此人是叫李古壁,他自己说是闯王的堂弟,没出五服的近亲。平时喜欢吹嘘和闯王的亲戚关系,背后同人谈话,说起闯王和夫人,总是爱说‘我二哥,二嫂”,还喜欢吹嘘以前的战功。但我去询问了夫人,她说这人虽然姓李,但和闯王并非一族,甚至都不是米脂人,别说堂兄弟,就是普通亲戚都算不上。” 马世耀道:“这个李古壁我知道,他实际上没多大本领,但喜欢吹牛,平时夸夸其谈,大言不惭,一些不知他底细的将士容易被他蒙骗。因为他喜欢攀亲戚,就像狗皮膏药一般,所以别人给他起了一个外号叫‘李狗皮’。以前闯王清醒的时候,也不重用他,否则他是闯王的堂弟,有怎会只安排做他管粮草的校尉。” 范青点点头道:“他说了怎样不中听的话?” 蓝应城道:“他经常埋怨大将军,说你有意排斥老兄弟。老八队的战士都是最初跟随闯王的人,应该重用提拔,但却遭到不公正的待遇。还说你要趁着闯王昏迷的时候,想要夺权,还说你是野心家,心怀不轨。前两日咱们攻城不利,他趁机散布流言,说你攻打开封就是为了篡权夺位,所以不应该继续攻打下去了,这些话很扰乱军心。” 刘芳亮受了两处箭伤,拄着拐来参加军事会议,听到蓝应城的话,恼怒的说道:“这个混账东西,扰乱军心,煽动哗变,罪不可恕,我立刻派人砍了他的脑袋。”说完,便叫卫兵。 “且慢!”范青止住暴躁的刘芳亮,沉吟片刻才道:“眼下正是攻城的关键时刻,军中上下,必须齐心协力,和衷共济。李古壁虽然说了一些不好听的话,但没有反叛的实际行动。而且他毕竟是闯王的亲戚,又是老八队的人员,如果现在杀了他,恐怕会让一些老战士寒心。这样一来更有人怀疑我心虚,想要杀人灭口,所以咱们暂时忍一忍他,等攻下开封再说。” 众将都觉得这样做稳妥,便纷纷点头。 这时,李双喜又进来报告,说有紧急军情。据湖广一带的细作禀报,左良玉率领十万兵马来救开封。 范青听了心中一惊,此时攻城不利,如果一直攻打不下开封城,军队就会失去锐气,疲惫沮丧,没有斗志。久屯坚城之下,再遇到强大的外敌,很有可能全军覆没。 于是连忙问道:“这消息可靠么?” 李双喜道:“看起来很可靠,已经派人继续打探。” 范青皱眉道:“左良玉打败张献忠之后,不是进军麻城,去对付革左四营和老回回他们了么?” 李双喜道:“据细作禀报,他接到崇祯手谕,命他火速来救开封,他不敢怠慢,立刻把人马整顿一番,就往开封而来。” 李岩道:“现在到达何处?” 李双喜道:“据说已经到了光州以北,可是我们的探马回来报告又走了三天路程,所以实际上恐怕已经过了光州,至少也有一二百里。” 范青看着李岩道:“原来料定朝廷必会派兵来救开封,可没想到左良玉受到老回回、革里眼的牵制还会来的这么快。” 李岩道:“对左良玉不可轻敌,他这几年在湖广和张献忠作战,几次打败张献忠,张献忠也算义军中的厉害人物,但不是他的对手。他人马众多,也比较精锐,我们必须想出对付他的办法。” 范青深以为然,点头道:“他现在确实比别的明朝将军厉害些。尤其是被封为平贼将军之后,他的地位已经比普通总兵要高些,麾下人马超过十万。杨嗣昌活着的时候,他不听指挥,消极作战,害死了杨嗣昌。可现在他自己说的算,对付义军反倒积极起来。此人出身行伍,颇有阅历,有勇有谋,善于笼络将士。所以对此人必须重视起来。” 傅宗龙拱手道:“左良玉这人我比较了解,他确实有点本领,性格桀骜不驯,不听指挥。虽然他听崇祯命令过来攻打咱们,但依照他的狡诈性格,必定不会全力作战,与咱们硬拼。所以我认为他为了保全实力,还是会采取观望的方式。如果咱们顺利攻克开封,他定然会退兵,如果咱们在坚城之下受挫,只怕他就要大举攻上来了,所以问题的关键就是咱们要攻下开封城,且要尽快克城。” 范青点头,傅宗龙原来是兵部尚书,对明朝诸将都很了解,他这么说,就八成是了。 范青想了想道:“虽说如此,咱们也不能不防左良玉昏了头,不顾一切的上来找咱们拼命。”说完叫了一声“双喜!” 李双喜拱手道:“末将在。” 范青道:“我从攻城队伍中抽出来一万五千人马,你带领他们火速进军到通许和陈留之间,以逸待劳,等待左军。你们今夜就出发,到了陈留附近,占好地利,深沟高垒,左军如果攻打你们,只可死守,不可出战,同时速派骑兵回报中军。只要能拖住他们十天八天,开封之战必然已经见分晓了。” 李双喜接令去了。 李岩道:“我估计攻打开封城用不上十天八天,最多七天就能见分晓。开封之战只利于速战,拖延日久,屯兵坚城之下,对咱们没有好处。这是因为开封成人口有百万之众,十分富裕,与那些咱们以前攻打的弹丸小城不同,人力物力充沛,很难将他们长期围困。反而我们如果久屯坚城之下则会师老兵疲,古人说作战‘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所以我们必须尽快攻打开封城,不可拖延太久,防止背腹受敌。” 范青连连点头道:“此言有理。” 然后他立刻召来中军吴汝义,道:“你去派人告诉火药作坊的工匠,今晚不要休息,连夜开工,此后几天都要日夜不休的赶制火药。说我知道他们辛苦,会对他们多多赏赐。猛攻开封还要几十万斤的火药,各种制造火药的材料还有吧?” 吴汝义听范青说一句,便点一下头,最后道:“我们到开封以后,就在附近村镇和邻县到处搜罗硫磺炭硝,还有干的柳木,一车接着一车的往这里拉,但还是有些不足。” 范青站起来背着手又开始来回踱步,眉头皱成一个很深的“川”字,半晌才道:“特殊时期,特事特办,制造火药的材料太急迫,不能婆婆妈妈的购买了,可以吩咐属下士兵,只要有合适材料,不管卖家是否同意,强行征用。等攻下开封城之后,再一起结算。” 吴汝义连连点头,接令出去了。众将开完会已经是深夜了。范青心中不安,也睡不着,索性带领蓝应城和几名亲兵去火药作坊查看,在路上,他心中还在问:“七天之内,能够攻破开封城么?” 经过三天前这场血战之后,守城军民也死伤千余人,但因为杀退了闯营的一次猛攻,保住了城墙,增加了勇气和信心。血战之后的第四天,闯营新修的炮台已经完成,在原来的小丘上硬用人力垫高了七八米,在上面架设了几十门大炮。每架大炮周围还用石头泥土围成半圆,作为防护。此时,站在炮台上,感觉和城墙的高度差不太多。 而城墙上的守军为了让大炮更高,在城墙上用大木料建筑了高七八米的炮台,有十余个。远远看去,好像在城墙上出现了一排城楼,从高度上讲要比义军大炮台高出许多。 双方的炮台一搭建好,就开始互相射击,开始是零零散散的打炮。由于炮台太高,一时间掌握不好距离,义军的炮弹都射到了城中,把城中居民吓的纷纷向南城逃走。而守城的大炮更加夸张,炮弹远远的飞过义军的炮兵阵地,飞到四里之外闯营的营地中,范青又下令让营地士兵向后撤退了几百米。 不过双方很快调整好了高度,开始互相射击。官军大炮居高临下,视野广阔,也很容易射中义军的炮台,但义军的炮台是泥土石头垒筑的,炮弹落到上面也不会损坏,最多只能把大炮砸坏。义军的大炮向上仰射,准头差了许多,但官军的炮台都是柏木搭成的,周围压上沙袋,很容易损毁。 几轮炮击之后,义军损失了二十多门大炮,而官军的炮台则被轰塌了七八个,双方互有损失,只好停战,远远的在城上城下对骂。然后互相修复损失,等义军换了新的大炮,官军的炮台也搭起来了,双方又开始互相攻击。 炮战断断续续的进行,但城中军民的心中很清楚,闯军正在准备下一次的猛烈工程,时间就在这几天。 第一次血战之后的第五日,天空阴云密布,拂面的微风中带有一丝潮湿的感觉,很快就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城上城下的双方默契的停止了打炮。但南城守城的军民见到大概有二十多尊大炮,从南面的炮兵阵地中拆卸下来,向东北方向运送。闯营正在集中大炮,显然要准备攻城了。城中听到这消息,立刻谣言纷纷,都说这次闯营的攻城将比上次猛烈数倍。这一年来,闯营的大炮增加很多,且都是防西洋制造的,无论数量和重量都超过了官军。五天之前那场血战,官军已经领教了闯营炮火的厉害。 闯营以前攻城拔寨很少用这么多的大炮,对大炮的使用上闯营其实稍逊官军,但经过这几天的炮战的练习,实际经验也丰富了许多。最厉害的是,闯营的火炮作坊制造力非常强,上千工匠日夜轮番打造火炮,经过这些天的炮战,双方都损失很多大炮,但闯营一面损坏,一面修复制造,大炮数量没见减少,反倒增加了许多。反观官军的大炮损坏之后不能及时补充,大炮越来越少。这时,见闯营又在向北面城墙集中大炮,登时增添了城中军民的恐惧,一时间人心惶惶。 而且义军的挖掘工作也一直没有停止,还在继续深挖,也许在一两天之内,城洞就能一个一个的挖好,到时候放入火药,一起放迸,城墙就会四面垮塌,再加上大炮一齐轰击,那时候,开封城将没法再防了。 这天,开封城下起了蒙蒙细雨,天空昏暗,如一块黑色幕布一般笼罩天地,也给开封城中增加了压抑的气氛。因为下雨,连日不断轰鸣的炮声停止了,整个世界都被沙沙的雨声遮盖,好像城外那群凶恶的人也消失了。但城中的官绅都知道,他们还在那里,只要雨一停,也许就是最凶猛的攻城战,就像一只蹲伏在城外的巨兽,猛地向开封城扑过来。 开封城内的巡抚衙门、布政使衙门、按察使衙门、都指挥使衙门,还有道、府、县衙门都集中在周王府西南一带。在布政使衙门西街有一座高大的牌坊,上书“总宪”二字。进入牌坊,过了一箭之地,正北有大门三间,中间一块坚牌,写着“河南等处提刑按察使司”,左边有一块牌子,上书“拿问贪酷官吏”,右边也有一块牌子,上书“伸理冤枉军民”,这就是俗称的桌台衙门。 小雨中,衙门前空无一人,显得有些庄严肃穆,今日开封所有大小官员都一起聚在衙门中,商议防守城墙的事情。 午饭过后,巡抚高名衡先从侧门进入了衙门,随后又有许多官员,包括总兵陈永福和布政使、知府等人也陆续来到。当地士绅素有名望、家财丰厚的,也来了许多。由于下着雨,这些文官、士绅都坐着防雨的马车,而赶车人则披着厚厚的蓑衣,陆续到达。只有陈永福要显示武将风范,不肯坐车乘轿,骑着战马穿着蓑衣。随从他的武官亲兵也都是一样打扮,在雨中蜂拥而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8章 守城乡绅的策略 在衙门大堂后面,过了一进院落,便是二堂。二堂除了中间大厅之外,两边还有东西厢房,也是聚会议事的地方。这次议事由巡按大人任浚召集,在东边的厢房中聚会。 自从闯营攻城以来,任浚主要负责城中的后勤物资供应,大量的守城器械,如礌石、万人敌等都是他督促制造,然后运到城上的,对于第一次血战打退义军有很大帮助,所以也得到城中士绅官员的信任和尊重。所以这次聚会没有在高名衡的巡抚衙门中召开,而是请任浚在他的巡按衙门中召开,这就是对巡按表示尊重和依赖的意思。 主要官绅到了以后,任浚仍然请高名衡主持会议。高名衡自从前几日那场血战之后,受到了惊吓,再加上年纪大了,劳累过甚,所以染上了风寒,不停咳嗽,喉咙发哑,精神萎顿,今日是勉强莅会。这时候他竭力振作,慢慢用嘶哑的声音说道:“今日大家商议守城之事,十分重要。流贼有几十万的人马,围攻省城到今日已经有八天了。我们几次向朝廷飞奏,请求派兵援救开封,也给杨文岳总督和左良玉大将军发了十万火急的文书,请他们火速增援,然而现在各路援军还没有消息。” 说到这里他剧烈的咳嗽起来,一只手揉着胸口,花白的胡子不停抖动,脸上出现痛苦的神色,好一会儿才长长的出了口气,接着道:“估计数日之内闯贼必将大举攻城,较上次更加猛烈。城中人心已经有些浮动。开封存亡,是我们官绅的职责所在,断断不能使朝廷的封疆重镇失于我辈之手。为了上报朝廷,下救一城生灵,我们必须打退流贼,报省城万无一失。请诸位各抒高见,以便未雨绸缪,作好迎敌准备。” 众人互相看了一看,谁都不先发言。陈永福是武将,性子较急,便先站起来拱手道:“抚台大人说的很对,我们必须不惜肝脑涂地,保住开封。以敝镇看来,若想守住城墙,必须以鼓励民心士气为上策。俗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靠空讲国家大义,恐怕很难激发士气。” “你得意思的是……”高名衡缓缓问道。 陈永福道:“敝镇以为,周王和城中乡绅捐助的财物可以发放了,两万守城士兵,每人二十两银子,三万丁壮,每人十两银子。同时开出赏格,作战勇敢者,杀敌有功者,各自赏赐多少。银两财物就摆放到城头上,此举定能大大鼓励士气。” 高名衡微微点头,“眼见为实,口说无凭。白花花的银子摆在眼前,确实比空讲大义,空口许诺要好得多。赏赐的银子财物就在巡抚衙门里,陈将军议事完毕之后,即可支取,分给守城军民。” 陈永福拱手谢过,随后别的官员也提出了一些问题,众人一一商议。 正在商议中,忽然听到门外仆人传禀,“祥符知县王老爷,开封府推官黄老爷到!” 听到这一传禀,众人就都住口不言,等待他们进来。这二人虽然官职不高,但这次守城,北面和东面的城墙多亏二人才能守住,所以现在二人名气很大,人望也很高。 众人也十分盼望他们来禀报今日城上的情况,不自觉的一起向厅外望去。只见二人穿着蓑衣,还有仆人在一旁打伞,沿着院子里的甬路一前一后的走过来。到了阶下,二人接下蓑衣交给仆人,走进厅中。 二人一进厅中,大厅中不但许多乡绅站起来行礼,连一些比他们官职高的官员也站起来行礼,这是对他们二人尽心尽力的守城,对敌人有勇有谋、敢于任事的尊重和认可。 不等众人行礼完毕,高名衡已经忍不住问:“你们二人刚从城上巡视回来,不知情况如何?” 黄澎拱手道:“贼兵掘城甚急,共掘了三十六个洞,愈掘愈深。原来城墙中有数排放置的石碾子专门用来防止敌人掘城墙,可这些流贼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把这些石碾子都给凿穿了,现在情况很紧急。以下官看来,一二日之内就会掘城大洞,到时候,他们把火药运进洞中,轰塌城墙,开封城必然守不住。所以,我们一定要火速想出办法,必须破掉他们掘城放迸的计划。” 高名衡长叹一声,破掉流贼掘城,谈何容易,这几天他们商议了几次,别的问题都好说,唯有如何阻止流贼掘城,没有头绪。 王奎接着道:“再有,就是城墙上的军心民气,一定不能松懈。开封城能不能固守,民心士气很重要。如今下着雨,城上军民都在冒雨守城,私下里颇有些怨言。” 巡按任浚道:“什么怨言?” 王奎道:“卑职当然不会亲耳听到,可卑职的手下人有人听到,有人抱怨说,如今守在城上的都是最底层的士兵和贫民小户家的丁壮。稍有身份的军官和士绅家的子弟都在城下的窝棚中躲雨,做官的、为宦的,有钱有势的都在家里听戏喝酒,哪管城上兵丁的死活……” 听到这里,高名衡长叹一声,道:“我为了开封守城之事,日夜忧思,寝食不宁,现在又病了,都瘦得快成一把骨头了。哪有什么心思喝酒听戏?” 王奎道:“不止大人,咱们城中官绅哪个不是日夜忧心,连周王减了饮食。只是城上这些守城军民不了解情况,胡乱臆测,口出怨言。不过,这也跟他们在城上淋雨,心中不满有关。” 巡按任浚负责后勤供应,连忙道:“眼下应该尽快搜集两万个蓑衣和雨伞速速送到城墙上。还应送上一些热乎的汤水,给城上兵丁充饥。” 陈永福补充道:“城下住窝棚的官员和军官全部上城头,与军民同甘共苦,不许搞特殊化待遇。” 知府皱眉道:“这些蓑衣、雨伞一时间不能筹备啊!” 一名叫李光里的乡绅是城中总社社长,他站起来拱手道:“大人不必担心,这事情交给我们总社,我立刻差人到开封城中逐户寻找,一两个时辰之内,就能把城头所需的蓑衣、雨具凑齐。”说完他立刻唤来一名仆人,吩咐数语,让他赶快去置办。 高名衡点点头道:“这件事多亏了李社长了,只有咱们全城乡绅百姓同心协力,才能度过这次难关。” 高名衡又向陈永福问道:“陈将军,说来说去如何阻止流贼掘城才是关键,你有什么办法么?” 陈永福尚未回答,街上传来一阵敲锣打鼓,唢呐鞭炮的声音,好像有什么喜庆的事情。大家都很诧异,现在强敌围城,人人自危,生死安危在一线之间,谁家还有心情办喜事? 但听这乐器声音分明是喜庆的,且声音越来越近,是向衙门方向而来的,很快就到了衙门外面。任浚急忙问门口的差役,道:“街上什么事这样热闹?” 一名仆人从天井跑进来,他连蓑衣、雨伞都没有,头上、身上都被淋湿,滴滴嗒嗒的淌水。他喘着气,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道:“禀告大人,外面传来了大大的好消息,许多绅民都在说,省城不要紧了,这简直是意外之喜啊!众乡绅百姓都来报喜,已经到了大门外了……” 高名衡唉了一声道:“你说话怎么这样让人着急,你倒是说,是什么好消息啊?” 这仆人这才说道:“今早在南门修城挖土,没想到从土中挖出了两尊大炮,还有一块很大的青砖,砖上刻了两句话。” “什么话?”好几名官员一起追问。 仆人喜滋滋的道:“我亲自上前去看了,在炮身上刻的两句话是‘造炮刘伯温,用在壬午春。’” 众人听了,都是又惊又喜,一位绅士说:“唉呀!,刘伯温果然是未卜先知,能预测到几百年之后的事情,如今可不就是壬午春么!有这么神奇的事情,可见这运数成败得有天定,开封断然不会失手了!” 仆人道:“守南门的高守备老爷,见到这两尊大炮和青砖,立刻约同守在南门的官绅将两尊大炮放在牛车上,用红绸包裹,敲锣打鼓,前来报喜。他们听说抚台大人、藩台大人、和列为老爷都在这里,牛车就径直拉到这里,已经到了牌坊下面,马上就要进来叩见列位大人。” 众官绅越发的惊喜过望,纷纷议论,说开封有神保佑,万无一失。况且刘伯温可以看到二百年以后的事情,既然他在二百年前就知道开封壬午年会有这场大劫,需要用大炮杀退贼兵。因为恐怕开封火器不足,所以特地留下两尊大炮备用,今日能从地里挖出来,真是天意啊!” 高名衡立刻吩咐:“请高守备进来。” 仆人退出,随即听到二堂之外一声传呼,前院里,大堂外接着传呼,洪亮的声音一直传到大门:“抚台大人传谕,请高守备进见。” 众乡绅纷纷向抚台、藩台大人贺喜之后,兴高采烈的站在厅口,准备观看大炮的时候,陈永福却站在众人身后,嘴角露出一丝狡诈的微笑。 只见守备高尚智匆匆走进来,向巡抚磕头报喜。 高名衡微笑道:“此乃周王殿下之洪福,也是合城官绅军民之福啊!”随后询问他如何掘出大炮的。 高守备把掘出大炮的经过讲了一遍,同刚才仆人所说大同小异。然后让人抬着两门大炮进入院子,请众乡绅官员一起参观。等众乡绅官员看完大炮、青砖,以及上面刻着的字迹之后,他又道:“大人,不仅南门掘出大炮,刚才还听说在西门内的关帝庙的道士们,也在神像后面找到了几担铁子,卑职已经命人用牛车拉往北城,可见不止刘伯温助城中军民守城,连关帝圣君此时也已经显灵,恩赐铁子数担。” 大家越发的高兴,高名衡捻着胡须频频点头,也不咳嗽了,风寒病症似乎也好了许多。他对高尚智说:“做的好,非常好!”随后他命令将大炮抬着周游全城,使全城的官绅百姓都知道此事。 高尚智叩头,连声道:“遵命,遵命!”然后又向藩台大人和文武大员磕头,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这时,刚才去筹办雨具的那名仆人已经回来了,报告说,先筹办了一万多雨伞、蓑衣,已经送到城头了,剩下的正在继续筹办。 高名衡点点头让他下去了,正想接着刚才的话题问陈永福。忽然巡抚衙门的刘捕头躬身进来,向高名衡跪禀:“禀告大人,保定总督杨文岳有蜡丸传书送到。” 众官绅正盼望援兵呢!听到这消息都是猛然一震。 高名衡接过蜡丸,破开之后取出字条,匆匆看了一眼,就连声说好,随即哈哈大笑几声,向大家宣布了一个好消息,“杨文岳总督的援兵即将到达开封。” 听到这消息,有人惊喜的流出眼泪,有人哽咽的说不出话。还有人连声道:“这就好了,援兵马上就能到了,开封有救了。” 高名衡问刘巡捕道:“下书人在何处?” 刘巡捕恭敬的答道:“下书人在巡抚衙门,他不知大人在此议事,直接找到了巡抚衙门。” 高名衡问:“他是怎么来到开封的?” 刘巡捕道:“下书人是本地人,很精明能干,他绕过城外流贼的巡逻兵,趁着大雨,城外视线不清的机会,悄悄摸到了西门附近。流贼主攻北门,西门防守不严密,他又溜到城下,向城头上呼喊。城头守军见他孤身一人,身上都被大雨浇透,便用绳子将他系了上来,现在安置在巡抚衙门中。” 高名衡又问,“你没问他杨总督现在何处?” 刘巡捕道:“杨总督现在已经到了陈州,不日即从陈州北来。” “有多少人马?” “据下书人说,约有两三万人马,骑兵也有两千。” “你好生款待下书人,多多赏赐他。也不必让他急于回去,万一被流贼捉到,会泄漏军机。就让他在巡抚衙门等候,我今天还要传问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79章 阻止掘洞是关键 刘巡捕磕了个头,起身退出。 高名衡望着大家道:“杨总督大军将至,左良玉大将军尚无消息,这是何故?” 陈永福拱手道:“左良玉将军从湖广过来,路途较远,所以消息还没送到,但属下以为,左军也就一两日内,必到开封城下,与杨总督会师,两支大军左右夹击,就如同两支铁钳合拢一般,再加上咱们城内守军,此战必胜。” 众人听到这话,都十分欣喜,纷纷笑着点头。 陈永福又道:“援军将至,如此喜讯,还请大人将蜡丸书的消息向守城军民宣布,鼓舞士气。” 高名衡点点头道:“那就请王奎知县去城头宣布这件喜事吧!” 王奎拱手道:“如此重大消息,宜由抚台大人、藩台大人亲自登城宣布,更能振奋人心。” 因为高名衡身体不适,今日连莅临会议都很勉强,平日守城之事也并不依靠他。所以巡按任浚赶快说道:“请抚台大人不必操心,现在下着雨,大人身体不适,万一淋雨之后病情加重,可就糟了。由学生上城去向军民宣布吧!然后学生再出一告示,让全城官绅军民,都知道此事。” 陈永福拱手道:“我同巡按大人一起登城吧!” 大家纷纷表示赞同。有人说:“这样好,既有封疆大吏,又有总兵大人,文武同时上城头宣布,更能鼓舞军民士气。” 于是,任浚吩咐一位掌管文案的幕僚去起草安民告示,自己则去内宅换衣服。高名衡乘机带着陈永福转入内间,挥手使一个跟在身边伺候的仆人退去,小声问,“陈将军,贼兵在城下掘了三十六个洞,能否阻止贼兵掘洞才是咱们守城的关键。否则贼兵一旦放迸,城墙四面坍塌,根本无法可守,一城生灵不堪设想。你我辈文臣武将一死不足惜,只可惜开封一座名城陷落敌手,周王又是当今皇上的亲叔父,如果同福王一般死难,咱们有何面目去见地下的先帝,所以还请将军尽力阻止贼兵掘洞啊!” 陈永福道:“大人放心,末将宁死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贼寇掘洞成功,城墙四面坍塌的惨状。” 高名衡皱眉道:“将军有什么计策?” 陈永福拱手道:“大人不必担心,末将已经有了御敌之策。今日已经挑选了两千敢死之士,今晚就与贼寇争夺地洞,使流贼没有机会放进火药轰城。” 高名衡微微点头,不再细问,转而问道:“你看,杨总督和左将军这两日能否会师城下?” 陈永福站起来,郑重的向高名衡拱手道:“大人在上,末将不敢欺瞒。所谓的蜡丸传书,还有之前挖出的大炮,铁子都是末将安排的计策,目的是给守城军民以希望,鼓励他们英勇守城之策。” “啊!”高名衡大吃一惊,呆了半晌,才叹道:“我正奇怪,怎么今天忽然有这么多好消息,原来都是你设下的局。” “正是。”陈永福拱手道:“如此一来,让守城的军民都感觉到援兵将至,神灵也在庇佑开封,守城时将更加勇敢无畏,士气大增。” 高名衡长长的叹了口气,白高兴一场,原来是陈永福设下的骗局,他刚刚升起的希望又沉了下去,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杨总督和左良玉将军都接到圣旨,让他们援助开封,这消息总是真的吧!” 陈永福轻轻摇头,微微一笑道:“大人,请恕末将直言。以目前形势看来,纵然全城军民望救心切,也不过是望梅止渴而已。且不说,他们现在根本没有消息,而破城就在这两日,他们根本来不及救援。就算他们已经到了开封附近,又有什么用处?杨总督不过三万人马而已。他和傅宗龙一共五六万人马,被流贼一万骑兵,一个照面就给击溃了,而现在开封城下有五十万流贼,他敢来么?哼,我猜他现在畏敌如虎,根本就不敢到开封附近来。” “再说左良玉,他向来狡诈,在湖广故意保存实力,放纵张献忠,害死杨嗣昌大人。这样的人肯牺牲自己的精锐,全力以赴救援开封,与数十万流贼血战一场,这附合左将军的性格么?” 高名衡也是多年的朝官,深知大明朝地方武官的禀性,左良玉狡诈多疑,跋扈嚣张,这两年根本不听朝廷指挥,只因为手中有这些强悍的军队,反过来要挟朝廷,皇上也是没法子,只能忍让笼络他,这种武将跋扈,尾大不掉的情况在明末很常见,也是任何一个朝代末期常见的情况。 陈永福最后低声道:“现在咱们指望不上任何人,一切都要靠咱们自己了。末将说句真心话,这次流贼不同以往,他们意志坚定,训练有素,炮火强大,再加上主帅范青足智多谋,所以开封城被攻破的可能性很大。” 高名衡听了这话,几天来盼望救援,到今天经历几件喜事的高兴心思都被冷水给浇灭了,他近乎恳求的道:“咱们开封城现在上下齐心,不怕死伤,与流贼血战到底,难道还保不住这道城墙?” 陈永福见高名衡近乎绝望的表情,心中不忍心再打击他,只是低声道:“如果一切顺利,胜负在五五之间吧!”说完,拱手走出内堂。 这时,巡按任浚也已经换好了衣衫,此时,外面的小雨已经停了,天空明亮了许多,一条彩虹弯曲在西边天空之上,十分美丽。 任浚坐着八抬大轿,陈永福骑着马在一群兵丁和奴仆的佣促下,向北面城门而去。一路上,因为城中军民已经知道这几件喜事,街上民众无不喜气洋洋,欢呼雀跃。 到了城墙之上,事先得到传知,守卫东城和北城的重要文武官员都下城,集合在城门之前等候。任浚宣布了从南门地下掘出两尊大炮和关帝庙找出两担铁子的事情,又说了杨文岳总督蜡丸传书之事。这两件事是喜上加喜,满城军民振奋不已。 听到这消息这些文武官员也都是大喜,他们躬身请巡按大人上城,向普通士兵宣布这个好消息。于是任浚穿着朝服,带着黑色雁翅帽,脚穿皂靴,迈着方步,在文武官员的佣促下走上城头。 在数千守城士兵面前宣布了这三个好消息,还特意拿出杨文岳总督送来的蜡丸,激动的念道:“保定总督杨文岳告知河南巡抚高名衡,及开封守城官绅共鉴。本都督近日亲自统帅大军驰援开封,望坚守勿懈,以待解围。” 听到这些话,好多人激动的流泪,有的人喃喃感谢神灵佛祖,都感觉开封城有救了。陈永福也和众人一样,脸上带着激动的表情,在任浚念完字条之后,他也上前勉励了几句话,随后把巡抚高名衡同意给众人分发守城银饷的事情说了,守成军民更加欢呼雀跃,每一个人都下定决心,要守住开封城。 陈永福和任浚下了城墙之后,各自分手,陈永福一直喜气洋洋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他在镇台衙门召集了麾下所有武将和王奎、黄澎二人,一起议事。只商讨一件事情,就是如何阻止流贼挖洞。参加会议的都是陈永福的亲信,四名家将,陈升、陈官、陈发、陈财,他的儿子陈德,加上王奎和黄澎。 众人都参与了白天愚弄百姓的计划,所以对神灵、援兵之类的事情不抱一点希望,也知道,义军就要挖好洞穴放迸,形势很危险,所以人人沉着脸,脸色很难看。 众人沉默许久,陈永福的儿子陈德年轻气盛,拱手道:“父亲,请给儿子两千人马,儿子愿意今夜缒下城,与敌人争夺地洞,将这些地洞夺回来。” 陈永福慢慢摇头,“你说的办法我想过无数遍了,如果能行,我早就行动了。现在闯营的主帅是范青,此人虽然年轻,但做事谨慎,不像李自成那般骄傲自大。而且经过第一次开封之战的偷袭之后,范青一定会重点防备咱们出城偷袭。所以上次偷袭李自成能够成功,这次偷袭范青绝无可能。” 陈财也是年轻将领,他拱手道:“将军,现在别无他法,与其眼睁睁的看着流贼轰塌城墙,不如鱼死网破,放手一搏,也许能够成功呢!” 陈永福微微叹气,摇头道:“这两千精锐是我亲手训练出来的,是真正的百战精兵,咱们手中最重要的底牌。不可以轻易冒险,如果这两千人在城外被义军消灭,咱们就更没法守城了!” 众人稍稍沉默,王奎道:“大人既然担心,何不试探一下,派出五百普通士兵从南面城墙缒下去,攻击敌人的洞穴,看看他们防守怎样?” 陈永福想说,就算这五百人真能试探出来敌人防守松懈,一番争夺之后,也打草惊蛇,没有用处了。但他也没有善策,只能点头同意了。 于是陈永福立刻调兵遣将,派遣一名小校,带领五百普通兵士,在西门城下集合。陈永福为了鼓励士气,每名士兵赏了二十两银子,许诺如果牺牲,定会尽力照料他们的家人,然后每人赐了一碗酒,以壮士气。喝完酒之后,这五百人清一色的黑色短打,黑布裹头,携带的都是刀剑之类的短兵器,然后从南面城墙缒下去。 陈永福等人也蹬上城墙,看他们能否成功。这群人很快消失在夜色当中。今晚,天空多云,城外漆黑一团,根本看不到人。陈永福等人只能凭感觉,这些人是在贴着墙根移动,速度很快。 从南城到东城,很快就接近了第一个掘开的洞窟了。忽然,在城墙下面,有人吆喝了一声,接着尖利的哨声猛然吹响,在黑暗安静的旷野中尤其刺耳。随即,远处一支火箭嗖的飞上天空。 陈永福等人都是心中一沉,他们很有战争经验,知道自己人的行踪已经被人发现。刚才那声示警,是埋伏在黑暗中的暗哨发出的。缒下城墙的这些人也知道身份暴露了,不再隐蔽身形,大声呐喊着,向掘洞处冲过去。 可只冲了十几步,忽然黑暗中爆发出来一阵惨叫声音,陈永福等人在城墙上看不清状况,可是黑暗中,密集的弓弦嘣响声音,让他们不用看也猜的出来,在掘洞附近,隐藏着许多弓弩手来保护掘洞。他们看不清偷袭的官兵,但是如此密集的弓箭射击,也不需要看清楚,没有人能在箭雨中独善其身。 而且黑暗中,还有人把点燃的火把抛到官军的位置,给弓箭兵指明方位。十几支火把扔过去,官军们更是无处遁形,在火光中成了活靶子。而且,无论他们逃到哪里都有弓箭手追着他们射击。 这场黑暗中的屠杀,时间不长,但十分惨烈,惨叫声不绝于耳,最后慢慢沉寂。这五百名将士就好像被黑暗中的一个怪物给吞没了。 陈德唉了一声,伸手在墙垛上重重一拍,这种情况就是下去多少精兵也没用。他转头对陈永福道:“父亲,明天天亮,我亲自带兵下去,在城头弓箭和炮火的掩护下,去夺下这些地洞。” 陈永福摇头,道:“没用的,敌人既然有了防备,无论白天晚上都会伏击咱们。在白天虽然咱们可以利用城头的火炮和弓箭手做掩护,但流贼也有大炮和弓箭手,他们人多,炮也多,如果集中攻击,咱们还是接近不了洞窟。” “那现在怎么办?”陈德忧心忡忡的问。 陈永福也沉默不语,任凭流贼挖洞放迸,攻破开封,他也觉得很不甘心。 王奎很有计谋,他拱手道:“陈将军,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咱们想不出办法,未必别人也想不出。放下身段,集思广益,也许能想出什么出奇制胜的法子呢!” 陈永福虽然战争经验丰富,名气很大,但他并不骄傲,很能接受别人意见。点点头道:“你的意思,是向城头上的守军军官征求办法?” 王奎道:“也不只是军官,就算是普通士兵,丁壮民夫,甚至是贩夫走卒,打杂跑腿的人,都可以征求意见,有好办法可以采纳,还有重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0章 挖掘竖洞的法子 陈永福点头道:“说得好,立刻传令下去,在城墙上所有军民中征求对付流贼掘洞的法子,谁有好办法,立刻赏银五百两。” 众将分头去了,不一会儿功夫,陈升领着一名士兵过来。这士兵上前给陈永福叩头,然后站起来说:“小人王岩,以前是矿工出身,对掘洞很有经验。” 陈永福点点头,指着北门旁边的一口扣在地上的缸道:“你能听出流贼挖掘多深了么!” 王岩上前将耳朵贴在缸底上听了一会儿,又换成另一侧耳朵贴在缸壁上,凝神倾听片刻,站起来拱手道:“大人,这个洞流贼大概掘了八米深了,已经凿穿了石碾子,越过了城墙中心线,估计再掘两三米就可以放迸了!” “按着这速度,两三米需要多长时间?”陈永福问。 王岩拱手道:“大概需要一天一夜时间。” 听他说的这么精准,陈德有些不信,他自己把耳朵贴在缸上,只听到一片嘈杂的挖掘声音,根本听不出远近。 王岩嘿嘿一笑,道:“公子爷不知,我们矿工都有这本事,一面挖掘一面听声音,判断岩石的厚度,如果听到岩石有断裂声音,就要赶紧撤走,以免被塌方压在下面。” 行行出状元啊!陈永福相信他的话了,表情语气也客气了,道:“王师傅有什么可以指教的。” 王岩拱手道:“对付这些流贼挖掘的洞窟,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法子,也用掘洞对付他们,咱们可以在城头上竖直向下挖,挖穿之后,正好连通到他们的洞窟中,然后向下投掷火药包,或者从上而下的派兵进去剿灭他们。” 这个法子很新奇,但听着很有用。陈永福点点头道:“你用什么办法能准确定位洞窟的位置?” 王岩拱手笑道:“小人别的本事没有,全靠一双耳朵,而且十拿九稳。” “好!就按你的法子来。”陈永福大喜,立刻让人先拿五百两银子赏赐给王岩,然后提拔他当校尉,负责指挥城头上所有丁壮向下挖洞。 王岩先在城墙根的大缸口倾听,定好位置,便在地上插一根竹竿,然后再到城头量好距离,开始挖掘。他先指挥丁壮用沙袋把墙垛都封死,免得等到早上的时候被义军炮击,然后开始指挥丁壮挖洞,一共三十个竖洞,正好对应义军挖的三十个洞窟。三更的时候开挖,因为向下挖掘,所以进度很快,第二天清早,已经掘了五六米深了。 深夜的时候,范青就得到了官军在城头挖洞的消息。先是在二更的时候,范青接到报告说一支官军小队缒下城墙,想要偷袭洞窟,结果被保护洞窟的弓箭手轻易剿灭了。 范青点点头,并没太在意,他吸取上次被陈永福劫营的教训,这次虽有五十万人马,但对营地和洞窟都设置了层层防线。官军偷袭的小队即便冲过这些弓箭手的防线,也接近不了洞窟,还有第二道防线呢! 范青脱掉外衣,刚刚朦胧睡去,只睡了两三个时辰,又被唤醒,原来义军挖掘洞窟的矿兵也是老手,他们也会听声音,发现了官兵的企图,正在城头向下挖洞。 范青问被卫兵带来的这名矿兵道:“估计官军得多长时间,能连通到咱们的洞窟上?” 这名矿工道:“官军挖掘速度很快,估计明天上午就能挖穿。” “他娘的!比咱们挖的还快。”范青十分恼火,喃喃咒骂。自从攻打开封以来,脾气也暴躁了许多,动不动就骂娘。 这名矿工道:“他们从上向下挖,要容易的多,而且他们也不用开凿石碾子,所以就更快了。” 范青点点头,立刻唤来刘体纯,让他对每一个洞窟都增添兵力,准备与官军争夺洞窟,还安排了预备队。义军比官军人数多,肉搏战也不怕。 等安排完所有事情之后,天已经亮了。范青也没有心思睡觉了,简单洗了一把脸,便召集众将去观察敌情。 此时,天已经晴了,蔚蓝的天空如水洗一般,只在天际有几丝云朵。太阳慢慢从东方升起来,像融化的铁汁一般鲜红耀眼,它慢慢的超过树梢,将金色的光芒洒落在城头上,城中房屋的屋脊上。旷野中,一望无际的碧绿草地,远处青山起伏。围绕开封城十里之内到处都是义军的营帐,灰色的帐篷:“李双喜差塘马飞报,说左良玉十万大军已经到了陈留,正在和李双喜对峙。” 众将都在心中说了一句“好快!”昨天派李双喜去阻击左良玉,今天就两军相接。左良玉气势汹汹,行军这般迅速,难道是想和义军决战? 吴汝义又道:“还有一条紧急军情,李双喜的游骑发现左良玉分出一支偏师,约有两万人马,向西北方向进军,很可能是冲着咱们白土岗的营地而去的。” 听了这句话,众将脸上一起变色,这是围魏救赵啊,攻敌之所必救,左良玉不愧名将,用兵很厉害啊!白土岗是闯营的老巢,里面有大量重要的物资,还有很多军官的家属,如果被官军攻破,后果不堪设想。就算不被攻破,只要这个消息传开了,也会动摇军心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1章 争夺地洞的战斗 傅宗龙拱手道:“大将军,左良玉虽然来势汹汹,摆出决战的架势,但我看他还是威胁恐吓的意图,并非真心与咱们决战。他如果急着想救开封,李双喜的兵马并不多,他有数倍人马,完全可以迅速和李双喜对战,击败李双喜后,全军挥师开封。但他没有这么做,而是与李双喜对峙,又分兵去攻打白土岗,显然他还是想保存实力,坐收渔翁之利。如果咱们攻打开封不利,顿挫于坚城之下,士气不振,他定会挥师而进,与咱们决战。如果咱们顺利攻下开封,他九成可能会选择退兵,不战而走。” 李岩也拱手道:“大将军,我也认为傅学士此言有理。左良玉还是在观望,而派出偏师去攻打白土岗也是恐吓。咱们虽然主力尽出,但白土岗还保留数万人马。而且白土岗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区区两万人马根本不用担心。咱们眼前最重要的是攻下开封,只要开封城破,左良玉必然退兵,一切都好办了!” 范青微微点头,历史上李自成第二次攻打开封,左良玉并没出现。左良玉是到了第三次攻打开封的时候,才与闯营决战的。现在历史改变了,左良玉来了,难道是自己的出现影响到了历史? 范青想了想道:“不管怎样,明早必须总攻开封。就算左良玉击败李双喜,也至少要两天时间才能到开封城下,咱们这两日全力以赴,攻克开封。” 吴汝义道:“大将军,白土岗营地十分重要,咱们不派一支部队回防么?” 范青想了想,慢慢摇头,“左良玉现在就希望咱们分兵呢!我为什么好按着他的想法走?咱们一个兵也不分,专心攻打开封。” 众将一头,随后范青又给众将分配任务,为今日夺洞战和明日攻城战做了一番安排。众将接令各自散去。范青又把吴汝义叫回来,低声道:“吴中军,现在正是攻打开封的关键时刻,不得动摇军心,白土岗被围攻的消息先隐瞒两天,不要让将士们知道。” 吴汝义拱手答应了,然后骑马而去。范青看着远处高耸的开封城墙,心里沉甸甸的,明日的攻城战能顺利拿下开封么! 范青带领李岩和傅宗龙在二十多个亲兵的佣促下,来到曹营人数较多的两个营地去探望伤兵。 范青看到军医尚炯正带领一群年轻的医生在给伤号们治疗。现在军中的医生也有几百人了,每攻克一座县城,就有许多贫苦的医生从军,尚炯从中挑选一些年轻上进的作为徒弟,教他们如何治疗烧伤、金创,如今闯营不缺医生了。 范青先问尚炯药够不够?尚炯客气的回答:“多谢大将军关心,现在治疗炮火和外伤的药很多。”闯营现在不缺钱,可以去南方大量购买药材。 范青走进满是伤号的帐篷,向大家嘘寒问暖,他语气平和诚恳,对战士的伤痛是发自内心的关怀,这让帐篷中的伤号们十分感动。 大家都觉得范青平易近人,毕竟现在闯营人马不断增多,做为一个几十万人马的统帅,而且正在攻城阶段,事情应该很繁忙的,他还能抽出时间来探望大家,真是很难得了。 范青看到一个重伤员,肚子被炮弹打中,伤了内脏,虽然用白布和伤药包裹了伤口,但血水还是不停的渗出来,人已经奄奄一息了。这种伤在古代基本没有治好的可能,这人肯定活不成了。 范青走到他身边,脸色沉重,问他疼不疼?这伤员只是若无其事的淡淡一笑,说:“不疼,过几天我的伤好了,我还要去攻城呢!” 范青点点头,拍了拍他的手背道:“兄弟,好好养伤,就算有什么不测,你的家人也会得到闯营的接济的。” 这人脸上露出一丝伤感,道:“我的家人在饥荒中都饿死了,不过我有一个没过门的妻子,就住在开封城中,如果我死了,请大将军设法照看她。” 范青点点头,让人过来记录下来,这人未婚妻的名字和住址。 探望完伤病之后,范青让人把两个军营的士兵都召集到一座高台之下。这些士兵大多都是曹营投降的兵,有几万人,站在高台下,黑压压一大片。这些士兵不知道召集他们干什么,因为一直暗中传言说闯营要把他们当炮灰使用,所以这些士兵脸色都惊疑不定,神情不安。 范青走上高台,朗声道:“兄弟们,你们大多数都是从曹营投诚过来的,时间短,不知道闯营的规矩。闯营的规矩就是不论你以前做什么的,是穷人还是富户,是杆子还是读书人,只要你加入了闯营,成为义军一员,实心实意的为义军做事,遵守军记,那么你就成了义军大家庭中的一员,彼此亲如兄弟,在战场上是可以同生共死的战友。” 范青说到这里,目光扫过黑压压的人群,语气也变得严厉起来:“可是,有些坏人在部队中散播谣言,说要用曹营人马当炮灰。我告诉大家,在我的眼中,没有什么曹营、闯营之分。只有义军的好战士和坏战士之分。不论你来自哪里,以前是做什么的,在我眼中都是平等的,都是义军的一员,绝对不会厚此薄彼。我在这里保证,决不会把大家当中任何一人当成炮灰。等明天的战斗开始,你们同老兵一样,一起冲锋,一起破城,然后我给你们论功行赏,让咱们一起在开封城中痛饮庆功酒,好不好?” 高台下曹营战士先是一片沉默,不过可以看到他们脸上疑忌的表情大多都消失了。 不知道谁带头大声叫了一声“好!”随即稀稀拉拉的叫好声,从人群中传来。 范青笑了,大声道:“各位兄弟,咱们明日痛痛快快的血战一场,攻破开封城,好不好?” 这次上万战士一起高声道:“好!” 范青微微一笑,向众人拱拱手,走下高台。李岩和傅宗龙都很佩服,范青口才真好,这一会儿功夫,就打消了众人的疑忌,鼓舞了士气。 范青回到中军大帐中处理事务,刚过中午,又有士兵来报,说官军挖的很快,已经快要挖穿了。 范青再次骑马来到营地前查看城墙,红娘子和刘体纯骑马从东面和北面分别过来,说东城和北城差不多,估计至多半个时辰就能挖穿了。 范青骑马站在沙丘上,他对面是北城的心字楼,位于北城墙和东城墙的拐角处,这下面是义军挖掘的最大一个洞窟,有三四间屋子那么大。此时正是正午,阳光刺眼,火辣辣的照射地面,六月的天气已经有了一丝暑热。 又过了一会儿,丁国宝骑马驰来,额头和马身上都是汗,到了范青身边,拱手道:“大将军,地洞已经被官军挖穿了!” 范青脸色凝重的问:“你们准备好了么?” 丁国宝道:“回大将军,我已经把所有的地洞都换成了得到休息的精兵,准备一面死守,一面向左右两边继续挖掘。只要在洞中坚持一天,今夜就可以把火药运进去,放迸轰塌城墙。” 范青问:“有把握保住地洞么?” 丁国宝道:“估计至少也能保住一半,这心字楼下的大洞最大,已经进去了五六十兄弟,这个洞定能保住。” 范青听他这样说,才觉得微微放心。 丁国宝拱手道:“心字楼下的大洞最重要,末将亲自进去防守。” 范青想了想道:“你是负责防守所有掘洞的将领,不应当只进入一个洞窟,心字楼下的大洞让王成章来防守。” 王成章是豫西伏牛山中的矿兵,是丁国宝手下的重要头目。丁国宝去伏牛山招募矿工的时候,他出手杀了矿头,领着一群矿工投奔丁国宝。挖洞很有经验,作战也十分勇敢。 李岩和傅宗龙不说话,但他们都知道范青的心思,守卫洞窟是最危险的,很容易阵亡,他这么安排也是为了保护丁国宝。 中午时分,争夺地洞的战斗正式打响了,守城官绅也知道心字楼下的地洞位于拐角,特别的巨大,对城墙威胁最大。所以黄澎一整夜都在城上心字楼附近,鼓励军民,拼死将竖洞挖通,以便破坏城下的大洞。当时他们还没想把地洞夺到手,只希望把义军从地洞中赶走,至少使义军不能继续挖洞,也不能把火药送入洞中。 到了黎明的时候,城头的竖洞已经和义军的大洞连通起来。竖洞是一层层缩小的,最上层直径超过一丈,上面可以站立许多人,往下变成八尺,再往下变成六尺,四尺,到最下面与大洞连通的地方,直径只有一尺。这时候就很难挖了。 洞窟中的义军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挖大洞口的,他们准备了许多长大的兵器,还有小型的弩箭。只要挖掘的官军下到最底层,义军战士就用长兵器狠狠的向上戳,还有战士趁机向上射箭。有两名官军被长枪戳中,有一个腿部中枪,另一个被戳中了肚子,两人大声惨叫,被救援的官军拖了上去。洞中又趁机放箭,射伤了两名救援的官军。 官军不能继续挖掘,就从洞口向下扔石头,还向下射箭。但义军战士不傻站在洞口正下方,所以他们抛下来石头没一点用处,弓箭也射不到,反被义军向上射中了一名弓箭手。两方人分别在洞窟上下对骂,一名官军士兵很悍勇,骂的兴起,拿着长枪跳入洞中,向下击刺,和洞中的义军长兵器对打。但从洞口向下看,一片昏暗,根本看不清义军战士。而义军战士却能很清楚的看清官军,对打片刻,这名官军被戳中了脚掌,惨叫一声,直接摔倒在洞口,被下面的义军给拖住脚踝,硬拉下去。在洞中只听这名官军一阵惨叫,随即就没了声音。不用看也知道,定是被义军战士乱刀给砍死了。 后来城上的官军也想出办法,他们用极长的木棍做铁锹把子,人站的远远的,从洞周围把土铲开,很快洞口扩大到三尺左右,已经可以自由的跳下去人了。到这时,城上的官军才考虑如何派兵把地洞夺取。 守卫心字楼下大洞的头目叫王成章,他有一个副手叫尹黑牛,两人对在洞窟中作战很有经验,他们派了六名兄弟站在竖洞下面,但只站在侧下方。三人手持弓弩,三人手持长兵器,长兵器与弓弩间隔开,然后绕着竖洞转圈,寻找机会,一旦敌人到了攻击范围内立刻进攻,开始官军死伤的几人都是他们的战绩。 王成章则继续带着几名兄弟掘洞,同时准备随时替换那六名战斗的兄弟。尹黑牛也站在竖洞下方,他带着五六名兄弟站在附近,准备随时冲上去,将上面扔下来的火药包或者万人敌迅速扑灭。 洞口挖开之后,官军已经准备派一个小队下去夺洞了,他们有二十多人,散站在洞窟的中层和下层。先向洞窟中扔了一阵石头,但对义军威胁不大。接着五六个人用长枪狠命的向下乱戳,想逼开洞口下面的义军。但义军很灵活的躲开,他们一个都戳不到。尹黑牛眼疾手快,抓住一柄长枪猛地向下一拉,这名拿着长枪的士兵失去平衡,扑倒在洞口。立刻六名义军战士找到战机,又是向上戳,由放箭,这人惨叫着死去。被同伙拖上去,鲜血滴滴嗒嗒的淋到洞窟中。 洞口下面负责弩箭的战士尤其厉害,本来他们就是神箭手,现在从洞口向上,一片光亮,只要官军稍稍不谨慎,露出身形。他们就能凭着人影晃动射箭攻击。虽然不知是否射中,但他们能从上面的反应知道结果。一箭射出之后,上面常常的传来“啊”的惨叫,或者“不好”“哎唷”之类的声音,地洞下面就发出一片喝彩叫好声,或者快活的骂娘声。 王成章一面组织兄弟挖洞,一面回头关注战况。见到对己方有利,便信心十足的鼓励挖洞的兄弟,“兄弟们,加把劲,就快成功了。只要等到今天晚上,咱们把火药运入洞中,引线一点,城墙轰塌,到时候,咱们人马潮水一般涌进城去,这座花花大城就是咱们义军的天下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2章 斗智斗勇 一名矿工笑道:“王哥,你还没娶老婆,听说周王府里美女多的数不清,能不能让大将军赐你一个老婆?” 王成章笑骂一声,“他娘的,咱们好好干,立了大功,大将军那么慷慨,怎么会亏待咱们,到时候只怕一人赏赐一个老婆也是有的。” 众人一听都很高兴,挖洞的热情也更高了。 洞上面的官军见扔石头和用长枪刺都没什么用处,反而吃了大亏。又开始向下扔火药包和万人敌。这时候王成章也来到洞口下面,他对敌人这一招特别有办法。 一看到上面落下一个包子,燃烧的引线在黑暗中发出一点红光,嗤嗤的响着,特别明显。他立刻大叫一声,“倒!” 尹黑牛带着几名兄弟用准备好的,装满簸箕的沙土倒在引线上,将引线压灭。然后王成章冲过去用脚踏住引线,双手向上提火药包,将引线拉断,防止有没被压灭的引线继续燃烧。然后提着火药包扔到洞外。 城上知道这个火药包无效,就连着点了两个火药包扔进洞中。王成章按着以前经验大叫:“倒!”等到尹黑牛用簸箕里的沙土盖灭引线,照样被王成章扔出洞外。 城上的人原以为火药包有一两个奏效,会有义军被烧伤烧死,剩下的向洞窟外逃跑,于是让弓弩手在城头上准备好,只等着义军从洞口逃出来,就放箭将他们全部射死。可投下的火药包如石沉大海,没一点消息,让他们十分惊讶。 经过短暂的商议之后,官军猜可能义军有办法灭掉引线,便决定一次多投火药包。第三次,官军一次同时点燃了五个火药包,一起投下去。这次由于火药包多,义军果然来不及都扑灭,有一个火药包燃烧完引线,轰然爆炸,火球在洞中乱飞,烧伤了好几个兄弟。 王成章侥幸躲开,他喃喃咒骂官军,同时转动脑筋,想出对策。洞中有水桶。下次官军再投下火药包的时候,他依然让尹黑牛把几簸箕的土倒下去,然后他提着水桶上前,仔细查看,如果还有引线没灭,就浇一点水,火就马上灭掉了。 官军连续投下了十多个火药包,结果全都被扑灭,这让他们惊奇还不知所措。一群人围在最下面的洞口旁边商量对策,想弄清义军用什么法子,能手疾眼快的把全部引线扑灭。 最下面的洞口土层只有四尺厚,他们议论的声音虽然不大,但王成章却听得清清楚楚,而且看到洞口有黑影晃动,知道上面的人在偷偷向下查看。他命令那些负责攻击的弓箭手和长枪手暂停攻击。他自己拿着一支火铳悄悄靠近洞口,到了洞口附近,用纸煤点燃火铳引线,为了不使上面的人发觉,他将火铳藏在背后。 此时洞中一片昏暗,上面查看的官军从亮处向暗处看,也看不清什么。冷不防忽然王成章跳到洞口下面,举起手中火铳。这火铳中装满了火药,火药上面一把黄豆粒大的铁砂,王成章将火铳高高举起,瞄准洞口,只见火门上红光一闪,从枪管中冒出火光,照的头上的暗洞猛然一亮。接着听到一声巨响,刚才那名正在偷看地洞的人,啊的一声惨叫,从洞口头朝下栽了下来。下面的矿兵用长枪在他腰上狠戳几下,然后将死尸拖过来,一脚踢出洞外。洞上面刚才正在商议的人好几个都受了伤,一面叫着,一面向上爬,很快最下面一层等着进攻洞窟的官军士兵都逃回去,没人再敢到最下面一层来。 这一下午,整个北面和东面的三十多个城墙都在上演类似的战斗,洞口上下斗智斗勇,双方各有死伤,官军在明处吃亏很大,而且一个洞窟也没夺下来。 傍晚时候,范青再次来到心字楼附近查看,他特别担心心字楼下面大洞的战斗,所以把战马留在沙丘,带着二十多亲兵,走到了城壕边上观察。这样的距离十分危险,随时都要小心城头打炮,范青穿上铁甲,带上钢盔。在城壕附近安排几百弓箭手,还有许多盾牌手在周围为他挡箭。 丁国宝骑着马驰过来,在范青面前下马,请范青赶快后退,说城头的火炮和弓箭手很多,此处危险。 范青却顾不上危险,向丁国宝询问战况,现在从东门到北门几乎全部地洞都在争夺中,只有北门城楼下的一个地洞,洞口有转折,挖开之后,向左转,敌人不曾觉察出来。 范青问:“心字楼下的大洞十分重要,谁在里面指挥?” 丁国宝说:“头目是王成章,副手是尹黑牛。” 范青微微点头,心中稍稍放心。这两个人他比较了解,都是有勇有谋,对义军十分忠诚之人。 范青对丁国宝道:“你派人去告诉王成章,今天白天不管敌人如何从城头猛攻,不能离开地洞一步。”丁国宝拱手接令,刚要离开,范青又叫住他道:“心字楼地下的大洞伤亡定然很大,你速速派二十个兄弟去洞中增援。把受伤的兄弟想办法抬回来救治,死了的暂时不用管。” 李岩在一旁补充道:“不止心字楼,别的地洞死伤定然一样多,不如让城头炮火和弓箭手掩护,让预备队一起进洞增援。” 范青点头,让丁国宝去办。 丁国宝立刻召集预备队,按着各个洞穴的位置列队站在壕沟前。然后刘体纯挥动红旗,瞬间,北面炮兵阵地上的火炮一起集中火力,向城头猛打,壕沟前的五千弓箭手也连续不断的向城头射击。趁着这股攻势,站在壕沟前的士兵一起前进,越过城壕,向各自面对的地洞冲过去。虽然有弓箭手和大炮掩护,但在接近城墙的时候,还是受到城墙上的猛烈攻击,城头上有乱箭射下,砖石和万人敌也纷纷抛落。这几百人的增援队伍,没到墙根已经倒下去三分之一,而心字楼上的火炮和弓箭手尤其多且厉害。 范青十分恼火,对亲兵道:“你去通知张鼐,让他集中火力把心字楼给我打塌。” 张鼐立刻召集炮兵,让几十门大炮一起对准心字楼,一阵猛轰,大大小小的铁球一起射向心字楼,砖石乱飞。很快心字楼就倒塌了,楼中一些士兵奔逃出来,几个逃的慢的,被压在下面。城头上一片混乱,趁着这个机会,增援的士兵纷纷钻入洞中。 这时候一名亲兵骑马飞奔过来,说:“吴汝义又送来一份紧急军情。” 范青点点头,走回沙丘,边上马边向身边的两名亲兵吩咐:“你们分头传令,就说我有严令,所有将士务必要拼死保住各洞,准备今夜送入火药,明早一起放迸,有失去地洞者斩首!”两名亲兵接令去了。 城上官军在争夺地洞中受到一点挫折,但没有泄气。官绅军民都知道此次守城战的关键是在是否能守住地洞,一阵慌乱之后。黄澎带着一群官军在心字楼上的大洞商议一番,决定将一些特制的大号万人敌投下去。这些万人敌里面放置的火药比正常的万人敌多数倍,爆炸威力很强,里面掺杂了大量的铁钉和铁砂。开始他们害怕这么大的万人敌扔下去会使城墙受到损伤太大,现在万不得已,只得如此。于是,他们就找了两名比较勇敢沉着的士兵,黄澎亲自吩咐: “你们一定要胆大心细,因为这次万人敌的引线特意缩短了,药线一点着很快就会爆炸,立刻投下去,必须投准。万一投的不准,万人敌在洞口上面爆炸,这么大的火药量,只怕洞口上的所有人都要炸死了。只要你们投的准,投下之后能炸死许多流贼,就记你们一大功,我会重重赏赐你们的。” 因为陈永福、黄澎等人十分慷慨,从不诓骗守城士兵,每一次冒险都能换来丰厚的收入。所以这两名士兵甘心为他所用。俩人一个抱着大号万人敌,一个拿着火绳,蹲在最下层的洞边,向洞下偷看一眼,紧张的等候命令,黄澎在最上层吩咐: “点引线!” 那个拿火绳的人立刻把引线点着。 黄澎叫道:“快投!” 在他叫喊出声的时候,那个抱着万人敌的人,立刻对准洞口,将“万人敌”投了下去。 黄澎连声叫道:“好!好!” 他和许多人一样都露出紧张和高兴的表情,等候着下边轰然一响,将大批的敌人炸死、炸伤。 他们不知道的是,王成章已经预料了他们可能用大威力的万人敌,所以刚才这会儿功夫,他让掘洞的兄弟掘出两三个可以藏人的小洞,当作掩体。他听到上面的响动和说话声,不禁骂了一句,“他娘的,要使用杀手锏了,兄弟们快藏好!” 于是众人都纷纷躲藏在掩体之后,只有他和尹黑牛留在洞窟下面。他将兄弟们准备好的一簸箕细土提在手中,眼睛向上望,聚精会神的等候。看见头顶的洞口一暗,他立刻左手将簸箕举高,右手拖着簸箕的底部。 万人敌“咚”的一声落下来,向前滚动,引线很短,引线上的一点火光快速燃烧,只需要一两秒中就会爆炸。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王成章准确的将一簸箕细土倒了下去,几乎同时,尹黑牛扑了上去,将只剩下不到半寸的引线拔掉。俩人配合的是那么的默契,动作麻利,神情沉着,躲在暗处的义军兄弟看得呆住了。等尹黑牛将大号万人敌抛出洞外,这些战士才从掩体后面出来围着二人兴奋的说话。 王成章让大家赶快挖洞,他和尹黑牛又站在洞口下面,准备随时防备敌人再次投下大号万人敌。 他抬头向洞口叫道:“城上的好汉听着,把你们的法宝都摔下来吧!老子们在等着呢。告诉你们周王和巡抚,明天城里找你们算账。” 王成章虽然守住了洞穴,不过不是所有守卫洞穴的兄弟都有他这般伸手。北面城墙的十六个洞穴中,至少有五个洞穴,发生了爆炸。火光闪烁,滚滚浓烟从洞口出来。洞穴里面传来惨叫和呻吟声音,估计里面的义军战士,死伤惨重,这几个洞窟没法继续挖掘,也就废掉了。 正当洞穴之争愈演愈烈的时候,范青在大帐中也接到了一份不好的军情,左良玉在陈留向李双喜的阵营猛攻。战况十分激烈,李双喜记着范青的话,死守营地,与左良玉激战,双方死伤都很惨重。 听到这个消息,范青脸色阴沉,左良玉趁人之危,他是打算吃掉李双喜之后,再决定是否援助开封城。 吴汝义道:“大将军,要不要派人去支援李双喜。” 范青沉思良久,还是摇头道:“李双喜擅长防守,左良玉再强,也不能很快吃掉他。只要咱们明天能攻下开封,立刻挥师南下,全力攻打左良玉,估计他不敢与咱们接触,就会撤退的。” 范青对吴汝义道:“你去吩咐制造火药的工坊,一会儿就把所有火药装好,集中起来,今夜一定要把火药运进洞是,明早所有洞穴一起放迸,炸毁几处城墙,至少也要把心字楼下面的城墙炸开缺口,这样,咱们就很容易破城了!” 李岩点头道:“今晚估计争夺洞穴的战斗会更加激烈,咱们都不用睡觉了!” 范青点点头,正要分析军情,忽然帐外又有人匆匆过来,这次来的却是刘体纯,他一进帐篷就拱手道:“大将军,刚刚接到坐探的报告,是西安方向的一个消息。” 范青心中一动,道:“难道是汪乔年也出关了?” 刘体纯赞道:“大将军料事如神,确实是这样,汪乔年接到圣旨,以陕西三边总督的身份率兵出关,援救开封。” “杨文岳、左良玉,现在又加上一个汪乔年,这是要三面合围咱们呢!”范青冷冷一笑,又问傅宗龙道:“你在陕西与他很熟,他带兵作战怎样?” 傅宗龙摇头道:“汪乔年是文官,作战没什么过人之处。而他手下的兵都是新兵,没经过多少训练,不堪一击。” 范青冷笑:“送上门来正好,等明天攻下开封之后,我去会会他们,倒省了不少事情。” 李岩也笑道:“汪乔年率领的陕西总兵,无非还是贺疯子、郑嘉栋、李国奇这几人,都是咱们的手下败将。而且他们人心也不齐,士无斗志,军记败坏,根本不堪一击。” 范青点头道:“不用理睬他们,咱们专心守洞,明天开始攻打开封。”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3章 所有地洞全丢了! 到了傍晚时候,守城官绅看见要夺取地洞的努力很不顺利,而义军在各个地洞中一面抵御,一面继续向深处和宽处挖掘。大家十分害怕,担心这样下去,用不了多长时间,地洞就会挖成。然后,今天天黑,义军就会在夜幕掩护下把火药运进洞中,然后,明天清晨放迸,轰塌城墙。 巡按御史任浚和总兵陈永福都十分担心忧虑,尤其心字楼下的这个大洞,挖掘的太大,可想而知一旦放迸,轰塌的城墙不会像第一次那般只有十几米宽,恐怕要有几十米宽,这么宽的缺口很难防住了。 俩人表面还保持沉着,但也只是让守城军民安心,实际内心特别焦急。两人在城内的墙边下,亲自把耳朵对准空瓮,听掘城的声音。只听里面沙沙声不断,同前几日断断续续的声音完全不同。显然掘土的人很多,且很急。而且咚咚的凿墙声音,也比昨日听起来近了许多,这证明挖掘速度很快。 任浚心惊胆战,表面的沉着冷静也保持不住了,脸色发白,惊慌的问:“陈总兵,有什么破敌之策,必须快些使用,否则流贼今夜必定有大动作。” 陈永福皱着眉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任浚道:“不如选择一些勇士,给予重金赏赐,让他们从竖洞进去,把洞夺回来。” 陈永福摇头,道:“此计不行,竖洞每次只能跳下去一个人,而贼兵几十人在下面等待,只怕跳下去的这人,脚还没落地,就先让人砍死了!” 王奎也道:“现在从竖洞往下跳,摆明了是送死,守城军士都明白,所以不论如何重赏,只怕也没人愿意下去。” 任浚叹气道:“此法确实不行,陈将军阅历甚深,王县令足智多谋,你们二人一定能想出破敌之策,对不对?” 王奎沉吟不语,陈永福想了想道:“第一次挖竖洞的主意是一名挖矿的民夫想出来的。可见见集思广益的作用,俗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样生死关头,谁不怕死?但有重赏,就会有人卖命。” 任浚道:“赏钱好说,周王的赏赐不是已经给守城军民发下去了么!而且现在官府中还有银子,巡抚衙门、布政使衙门都有,而且开封的大户人家很多,这几天纷纷捐钱捐物,都在衙门中放着,准备赏赐给守城有功的军民。他们这么慷慨都是因为有福王的前车之鉴。倘若贼兵进城,玉石俱焚,有钱也买不到性命?但只有重赏,没有善策,也是不行。刚才说了,贼兵一群人站在下面,而咱们只能一个一个的往下跳,下去一个死一个,这可怎么办呢?” 陈永福想了想道:“银子虽多,只是大把的送给普通守城军民,大人能说的算么?” 任浚道:“将军放心,此时生死关头,一切从简。赏赐的事情就由我说的算,也不许禀明巡抚,请将军赶快说出夺洞的计策。” 陈永福点点头,吩咐亲兵道:“把暂时不守城的军官和士兵都召集到北城墙下,我有重要的事情宣布。” 片刻功夫,从四面城墙中下来不少守城军民,有几千人,黑压压一大片。陈永福站在一辆平板车上,他先不征集夺去地洞的法子,而是先说了平贼将军左良玉和三边总督汪乔年,分别从东西两个方向率领大军,救援开封。 众多军民本来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但不能确定,也有些半信半疑。 陈永福朗声道:“圣上已经降了严旨,严令二人必须克日到达开封,否则必受重处。所以二人的兵马也就三两日之后必将到达开封附近。”说完那处一张奏折,给大家亲自宣读。 任浚和王奎都看了一眼陈永福,这奏折上宣读的圣旨内容他们怎么不知道?再说皇上给左良玉的圣旨,怎可能把内容写在回奏上给陈永福看?这内容显然是陈永福杜撰的了,他连皇上的圣旨也敢编造,虽然事出紧急,但也太过胆大包天了。 不过,军民们听了这不知真假的奏折都信以为真,一片欢呼雀跃之声。 陈永福微笑道:“然而,左将军和汪总督将救开封的事情,闯贼们必定也知道了,他们必会赶在救援开封的队伍到达之前,也就是这一两日,猛攻开封,所以这两天的形势将会很危急。今日倘若能把这些掘洞夺到手,敌人就没法破城。” 说道这里,陈永福面色凝重起来道:“这将是一场血战,胜负决于一二日之内,我守城军民既有地利,又有人和,必能取胜,今日夺得地洞至关重要。” 众军民很少看到陈永福脸色如此严厉,口气如此果决。众人心情也很沉重,觉得全城官绅百姓的生死存亡都取决于地下城洞,互相交换着眼色,默默无言的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陈永福示意仆人,几名仆人端来一个托盘,盘子上面盖着红布。陈永福伸手揭开红布,只见里面全是十两一锭的银子,摞在一起,一层层减少,像一个小型金字塔,夕阳下,这盘银子银光闪闪,十分诱人。 陈永福朗声对众人道:“我已经发布榜文,只要有人能夺得地洞,赏银一千两。大家把榜文带回各面城墙之上,让守城军民百姓都得知这个消息。” 众人面面相觑,一千两银子在古代可算一笔巨款了,但大家知道,大洞中的敌人多,且非常厉害,跳下去就等于送死,所以众人互相看看,纷纷摇头。 这榜文在守城军民中传开之后,一直到吃完晚饭,夜色渐暗的时候,也没人揭榜。 任浚派了一名官员回上方寺,向巡按作了禀报,然后忧心忡忡的对陈永福道:“陈将军,一千两银子不算少了,可没人鼓勇揭榜,如何是好?” 陈永福想了想道:“一千两银子在平时不算少了,但今日也不算多,这是关系到满城军民百姓生死的大事,请大人不妨再出重赏。” 黄澎和王奎也建议加倍赏银,黄澎道:“羊毛都出在羊身上,银子暂时从巡抚衙门中出,马上就能从城中富商身上收回来。” 王奎也道:“一城安危要紧,银子究竟是身外之物。” 任浚考虑片刻,提起朱笔,写了一张手谕:“有夺得此洞者,赏银两千两。”然后再交给一名官员,让他到城头上传谕。 陈永福道:“官府的声誉不佳,不能取信于民,还请大人把加上的银子立刻取来,摆在城头上,以示决不食言。” 任浚也知道凭官府的声誉,恐怕不能让百姓相信,于是立刻让人骑马回到衙门,又取来一千两银子,连同第一次的一千两银子,一共两千两,一起放在城头上。虽然天色渐黑,但白花花的银子在火光映照下,依然十分闪亮。 在第二次传谕之前,人们已经在议论纷纷,想各种主意,但是没有人敢去揭榜。在增加到两千两之后,终于有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军官,走到榜文前揭了下来,拿在手里,回头对大家说:“攻打这地洞,我朱呈祥包下了!” 众人都是吃了一惊,打量朱呈祥,只见他身材高大壮硕,满脸横肉,脸上还带出几处伤疤,一看就是个凶狠的人物。众人都用畏惧和敬佩的目光看着他,朱呈祥是陈永福手下一个把总,不久前犯过错,理应砍头,陈永福见他强悍有力,而守城有需要这样的亡命徒似的人物,就让他戴罪立功。 朱呈祥在揭榜之前,已经同他的亲信商量过,这时不在城上多耽误,就带着揭下的巡按手谕大步流星的下城去,来到上方寺后,向任浚和陈永福跪下说: “卑职愿意夺取心字楼下的大洞,已经将巡按大人的钧谕揭下。” 陈永福还没说话,任浚已经急不可耐的问:“壮士,你用什么法子夺洞?” 朱呈祥把他的法子说出来,陈永福和任浚一头,陈永福道:“这法子不错,可以一试,我信你一定可以夺洞成功。好,你需要多少人,什么东西,我立刻差人帮你准备,你打算挑选多少人都行。” 朱呈祥说:“太多也用不着,请军门大人给我一百个精壮的兄弟,有五十个下去就行了,另外五十个准备好,随时需要,随时下去。占据大洞之后,贼兵必定来抢夺,那时还要准备厮杀,也会有伤亡,所以另外准备五十个兄弟是不能少的。” 陈永福说:“好吧,我给你一百个兄弟,你可以随便挑选,除了你的手下人之外,你愿意挑选什么人就给你什么人,只等你马到成功。” 任浚也鼓励道:“你为国的忠心可嘉,只要夺洞成功,除了银子赏赐之外,叙功的时候一定将你破格提拔,你赶快去准备吧!” 朱呈祥磕了头,起来匆匆去了,他回到城墙上将人员挑好,然后做夺洞的准备,大约花了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任浚和陈永福不时的派人到城头询问,查看,最后,陈永福亲自带领卫兵来到城头看他夺洞。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在心字楼大洞上方,点燃了几十支火把,火光熊熊把城头照耀的一片雪亮。只见城头挖掘出来的大坑周围放置了十几捆柴草,朱呈祥将这些柴草上撒满火药,然后亲自提着两捆柴草到了竖洞的最下层,瞧准机会,猛地把两捆柴草扔到地洞中。同时向旁边举着火把的同伴大喝:“扔火把!” 这同伴也把手中火把投了下去,正好落到沾满火药的柴草上,只见刚刚落到地洞中的柴禾轰的一声燃烧起来,形成一个火团,把黑暗的地洞照耀的一片明亮。地洞上方,朱呈祥大声吆喝,让同伴们把柴草一捆捆的扔下去。这些柴草由于沾满火药,所以极容易燃烧,而且火药燃烧会散发黑烟,还有令人窒息的硫磺气味。因为是大捆的柴草和大包的火药,所以义军原来的用细土和泼水的法子都不能奏效。 王成章和尹黑牛开始还指挥兄弟们用叉子把柴草向外推。可柴草和火药燃烧速度极快,很快就燃起大火,让人无法靠近。 王成章和尹黑牛极为悍勇,他们把棉甲厚厚的披在身上,用水浇湿,然后用力推柴草。义军战士们也用这法子一起帮忙。虽然火焰不能伤害身体,但浓烟却呛的人无法忍受。 只见洞中火光熊熊,浓烟滚滚,硝和硫磺熏的人不能呼吸,义军无处躲闪,有的被烧伤,有的被熏倒在地上。一部分兄弟无法忍耐,只得穿过洞口的大火逃了出来。这时,城上趁机扔下砖头石块,还有弓箭射向逃出洞外的人,有不少人被砸死射死。 这样,经过一顿饭的功夫,城上估计洞中已经没有敌人了,纵然还有没有逃出的人,也一定被烧死或者熏死。朱呈祥向他一百个兄弟一挥手,大家立刻将准备好的水一桶一桶的倒下地洞。洞中的浓烟慢慢浇灭了。随后硝和硫磺的气味也淡了。朱呈祥首先跳下洞,在下边吹了一个唿哨。五十名兄弟一个跟着一个的跳下去,把大洞给占了。 洞中很昏暗,看不清楚,燃起火把,也只能看到脚下不远处遍地都是义军战士的尸体,大部分都是被浓烟呛死的。也有没死的,只是昏迷。这些人便在每一个尸体上都补了一刀,然后将这些尸体都抛出洞外。 朱呈祥见洞中再没有活着的义军,便向上大声呼喊道:“请上边的人代我禀报总兵大人,此洞已经被我们占领,洞中没逃出来的贼兵,已经全部杀死。 城头上响起一片欢呼喝彩声音,有人敲锣打鼓,有人放起鞭炮。 丁国宝是挖洞的总指挥,见最重要的一个洞窟丢了,立刻挑选了一百名兄弟,他大喊一声,从城壕边上向墙根冲过去,这一百名兄弟也跟着冲。因为城根着火,所以虽然在夜晚,丁国宝这一百人也被城墙上看的很清楚。城墙上纷纷放箭,用砖块砸他们,还不停的抛下万人敌。丁国宝这一百人冲到城墙根,只剩下三十多人,还人人带伤。 丁国宝也够悍勇,率领这三十人就冲入洞穴中。朱呈祥早就准备好了了,数十人站好阵形,一排长枪向外不停攒刺。在狭窄的洞口,这种密集的长兵器,根本无解。丁国宝这几十人猛冲了几回,死伤惨重,丁国宝大腿上中了一枪,躺在洞外动弹不得。剩下的十几名兄弟见冲不进去,只能撤回,回来的时候把洞口的丁国宝还有几名受伤的兄弟给救了回来,夺回洞穴失败了。 经过这一仗,守城军民士气高涨,各个地方的竖洞,纷纷模仿朱呈祥的法子夺洞。到了二更时候,义军好不容易挖出来的三十六个大洞全部被官军给夺了回去,义军死伤惨重,接近两千人牺牲。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4章 夺回一个大洞 在争夺地洞的时候,范青已经接到了通知,他和刘芳亮、红娘子、李岩等将领、谋士一起立马城外,却没有一点法子,只见北边城墙所有洞窟都浓烟滚滚,从洞口向外冒烟,里面火光闪耀。不冒烟着火的地洞则是被人给夺回去了。洞中的战士都被人从洞口抛出来,从东城到北城的墙根,遍布尸体。有一些冲回来和受了伤的则都蹲在城壕边上,全身被浓烟熏的漆黑,受伤的则躺在地上呻吟抽搐,看起来十分凄惨。 范青双手紧握,手背上青筋突起,指甲深深刺入手心肉中,却感觉不到疼痛。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反复盘旋,“要失败了么?我终究不能改变历史。” 这时,刘体纯和红娘子指挥将士进行了两次冲锋,想要把洞夺回来,可是都失败了。因为为了防止官军从洞外偷袭洞穴,义军挖掘的时候,把洞口挖的很小,里面宽大,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却万万没想到,要从外面夺洞的是自己人,所以尽管义军战士勇猛,但也没办法冲入洞中。而且城头军民十分奋勇,万人敌不停的抛落,整个北墙下面,万人敌的爆炸声不绝于耳,爆炸时的火光在暗夜中接连闪烁。所以义军死伤惨重,却没有夺回一个洞。 范青也知道这样不行,他脸色阴沉的命令,“暂时停止进攻,救治伤员。” 范青向身边众将问:“军师,傅学士,还有各位将领,你们还有什么办法挽回局面?” 大家面面相觑,脸上都是懊丧的表情,连足智多谋的李岩都没话了。谁也没料到这种情况会发生,本来大好局面,这一两个时辰却全没了。 费了十来天的功夫,好不容易掘了三十六个洞,在两三个时辰之内就被守城军民夺去,这是二次攻打开封以来遇到的最大挫折,也使范青和众将心中十分失意。但范青也是经过这几年艰难困苦的锻炼,心智十分坚定,不会轻易认输。 回答大帐中,范青先给杨铁柱派了任务,让他带领两万人马去陈留,支援李双喜,让他们两人必须再拖住左良玉三天。三天之内,闯营必须对开封再发动一次攻势。 刘芳亮提议,上次城墙被炸开的豁口,官军只是用沙袋和门板堵住,比真正的城墙薄多了。如果用大炮猛轰,完全可以轰开,这次攻势可以再次攻打这个缺口。 李岩摇头道:“城中现在人心很齐,陈永福又擅长用兵,从那个缺口很难攻入城中。上次的攻打失败已经证明了!” 刘芳亮道:“虽说如此,但现在并没有别的法子,从那个缺口进攻是最好的选择。” 众将议论纷纷,有的说从缺口进攻好,有的说不行。正议论中,一名亲兵过来报告,说从心字楼地洞救回来的王成章有重要事情禀告。原来王成章被浓烟熏的不能立足,从地洞中逃出来的时候,被城头抛下的砖头砸伤了肩膀,只受了轻伤。但尹黑牛不幸被浓烟熏晕,被官兵杀死了。 范青见众将也商议不出什么对策,便让众人散去,他和李岩去伤兵营中探望王成章。王成章并无大碍,只是简单包扎了一下,见到范青,立刻站起来拱手,叫了一声“大将军。” 范青问起在地洞中战斗的经过,王成章简单的说了一遍。说到自己的好兄弟尹黑牛遇害,自己却连他的遗体都没带回来,这个强壮的黑脸汉子,不由得泪流满面。 他整理情绪,拱手道:“大将军,咱们地洞守不住,敌人抛下柴草燃烧的火焰倒是次要,最主要是浓烟呛人,让人不能立足。我有一个主意……”说完,把主意跟范青讲了。 范青听了之后,连连点头,觉得这主意很妙,说道:“你擅长掘洞,这任务交给你最好,只是你受了伤,不能作战了!” 王成章一听,立刻拱手道:“大将军,请把这个任务交给我吧,我的伤不碍事,保证完成任务。我一定要亲自杀回洞去,为那些死去的兄弟报仇。”说着他的眼泪纷纷落下,泣不成声。 范青点点头,道:“你若愿意,那就最好了,能否攻破开封全在你身上。” 当夜,范青把所有会掘洞的矿兵全部召集起来,这些人从伏牛山下来,加入义军的时候有几千人。可这几日掘洞,死伤最多的就是他们了,现在还能作战的只剩下二百多人了,全站在范青面前。 范青鼓励了众人几句,然后把作战的计划说了,最后叹道:“各位,我知道你们伏牛山矿兵这次死伤最重,我范青记着你们的功劳,这次任务十分危险,如果你们不能活着回来,我范青保证一定会给你们家人一份丰厚的抚恤银子的。” 范青对战斗中死伤将士的抚恤是十分慷慨的,闯营的战士都知道,现在又见他亲口保证,都十分感动,七嘴八舌的道:“愿意为大将军效力!跟那群官军狗日的拼了!” 随后,王成章给众将士安排任务,临出发的时候,范青握住他的手轻声道:“这次能否成功,全靠你了!” 王成章点点头,道:“大将军放心!” 此时,已经四更天了,四野一片漆黑,范青带着李岩和十几名亲兵,骑着马站在城壕一里远的土丘上,看着一千多将士在配合王成章这一小队人马行动,他们趁着夜色跑到了城壕边上,然后消失在城壕里,还有一部分人在城壕上忙活。远处城头上的官军炮兵也发现了这些人动作。但一来城壕距离城墙有一里多远,对城墙威胁不大,二来又是黑夜,也射不准,所以城头炮兵便没有发炮。 第二天天亮,城头的守军发现在城壕中,有一段被盖上了木板,木板上又铺上一层沙土,好像有人住在下面。守城官军研究一会儿,认为是闯营的帐篷不足,所以把士兵安排住在了城壕中。他们却不知道,在夜间,王成章领着手下士兵从城壕中向城墙方向挖掘了一条壕沟,有四尺多深,一面挖掘,一面在壕沟上铺上木板,盖上浮土,从远处看就如平地一样。 为了防止城头官军发现,白天这群挖掘的义军工兵休息,晚上工作。第二天白天,双方阵营都显得很平静。范青去视察了一趟火药作坊。现在火药作坊已经制造了足够的火药,因为没有那么多的地洞放迸,所以范青暂停了这些工匠制造火药,让他们也休息一天,让伙房多送些酒肉犒劳一下这些工匠。 刚从火药作坊里出来,忽然听到城边传来一阵喊杀声音,范青猜有可能是敌军趁胜,派出来小股部队偷袭骚扰。果然,片刻功夫有士兵来报,说敌军从南门放出五百人越过城壕偷袭义军军营。不过被义军的人马发现,一千多义军士兵追上来。这些官军士兵绕城疾走,义军士兵紧追不舍,岂料到了北城墙拐角处,刚刚拐过来,忽然从地洞中杀出许多官军士兵,而那五百官军也回头反击。这些地洞中杀出来的官军有的抄后路,有的从中间截杀。义军士兵猝不及防,被杀的溃散了,死伤了几百人。 范青大怒,“是谁领兵?怎么敌人的伏击都看不出来。如果不是诱敌之计,城头的弓箭手和大炮会任由他们靠近城墙么?” 亲兵回答,“是白旺率领的追兵,白旺自己也受伤了,腿上被戳了一枪,但不致命。” “有勇无谋的蠢才!”范青恨恨的说道,他心中想的是,这些年轻将领到底是经验不足,要是刘宗敏、李过等人绝对不会上这个当的。 这时,城头上因为取得了胜利,所以爆发出来一阵欢呼声音。 范青心中恼怒却也无可奈何,但事已至此也只能叹了口气道:“越发增添了城中的气焰!” 此时,太阳初升,一轮红日照在城头,城头上的官军喜气洋洋,比过年都高兴。昨晚把三十六个地洞夺回来之后,今天早晨又用计杀伤了数百义军,这真是围城以来的空前大捷。但他们也看出来,义军并无退走的模样,这使他们不得不抓紧加固城防。首先还是多备一些柴草和火药,防止义军继续掘洞,或是过来与他们争夺洞窟。再有就是对上次被义军轰塌的城墙进行加固。上次修补这段城墙只用了一些沙袋和门板,不够牢固,需要赶快加厚。陈永福下令,把上方寺拆去一部分,用他们的木料砖石加固城墙。上方寺的主持连连叫苦,却也无可奈何。 此后两天,城内天天准备,城外义军也没闲着,但多在夜间活动,白天按兵不动,摆出要长期围困的架势。城内官军不知道,从城壕已经延伸出来一条壕沟,直奔城墙而去。 第三天晚上,义军掘的壕沟已经距离心字楼下的大洞只有十几米了。这时候,王成章命令属下人不再掘壕沟,而是向下挖掘,挖出一条地洞,直接到心字楼大洞的下面。 因为是在泥土中挖掘,所以很容易塌方,幸好王成章这些矿兵对付塌方很有经验,他们一边挖掘,一边用木料支撑洞壁。泥土松软,再加上王成章等人对挖掘城墙有很多经验,所以四更天的时候,他们就挖到了心字楼大洞的下面,然后向上挖一条竖洞。 在刚刚挖通的那一刻,洞中守卫的官军发现了,冲过来大叫:“什么人?” 两名挖掘的义军战士,来不及拿起兵器,直接举着铁镐和铁锨冲入洞中,和两名官军士兵搏斗起来,洞中有几十名官军士兵都集中在洞口,忽然听到洞中有搏斗声,便循声过来,见到义军士兵,十分惊讶,这些人从哪里进入洞窟的呢! 很快他们就知晓了,只见地面有一个大洞,士兵们一个接一个的从里面跳出来。很快众人就在黑暗的洞穴中肉搏起来。只听黑暗中,到处都是惨叫骂娘声,兵刃格挡的脆响,刀子刺入皮肉的沉闷声响。众人混战成一团,几乎看不清对手的样子,只能凭借从洞口射进来的微弱月光,判断敌我。 义军战士更勇猛些,对地洞的地形也更熟悉,毕竟这地洞是他们亲手挖掘的。但官军开始人数占优,而且他们多用长兵器也占了不少便宜。 王成章在混战中,碰到了一个身材高大的对手,用一支长枪,动作迅猛凶悍,连续刺杀了两名义军战士。王成章对上他,用大刀猛力格挡。这人在黑暗中咦了一声,他对自己力量很自信,却没想到在这黑暗的洞窟中也碰到一个大力士。 刀子和他长枪碰撞,发出噼啪声响,有时候撞击在枪尖的铁头上,会飞溅出火星,俩人的武艺和身体素质都不错,针尖对麦芒,拼尽全力搏杀。激战中王成章的刀子卡在他的枪杆中,俩人便一起丢开武器,抱在一起,掐着对方的脖子在地上滚来滚去。俩人口中都发出嗬嗬的声音,好像两只搏命的野兽,正在较劲的时候,忽然王成章用力一转身体,将那人甩到左侧,只听咚的一声,那人惨叫一声,倒在地上不动了。原来左边岩壁上有一个石头尖角。王成章知道这个地方,虽然在黑暗中也能准确判断位置,一下子把对手撞的脑浆迸裂。 王成章喘着粗气站起来,从地上摸索刀子,摸到这名敌人的脸上,只觉得他是个大胡子。王成章向他呸了一声,骂道:“狗官军,死的好,给兄弟们报仇!” 他却不知道刚才死去这名壮汉叫朱呈祥,正是从竖洞上杀下来的官军,杀死尹黑牛的也是他。不是冤家不聚头,王成章无意当中,在这黑暗洞穴中再次碰到了仇人,亲手杀了他,给死去的兄弟们报仇了。 这时候,忽然洞外又爆发出来呐喊声音,原来范青为了配合王成章,让一百敢死队冲到城墙下进攻洞穴。洞内洞外一起进攻,两面夹击,官军登时变得十分被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5章 决战前的准备 城墙上的军官见势不妙,连忙派一队士兵从竖洞进入大洞。但此时义军已经占据了优势,抢占了竖洞下面的地势,三四名义军战士手持武器,看守竖洞入口,下来一个官军士兵,就杀一个,连杀了四五个,就再没官军士兵敢往下跳了。 这时,洞中的搏杀也接近了尾声,接近一百名官军士兵全部被杀灭,义军战士也牺牲了五六十人。洞窟内遍地都是尸体,满是血腥味,不时的传来痛苦呻吟声。王成章让人点燃火把照亮洞窟,他学着官兵的样子,把受伤没死的官军士兵全部砍死,将尸体抛出洞窟之外。随后抬头向洞窟上大喊:“狗日的官军,有胆子就下来,爷爷陪你们好好玩玩!” 陈永福接到禀报,也急匆匆的来到城头,听说心字楼下大洞被义军给夺回去了,立刻组织官军反扑,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城头上的官军故伎重施,把撒满火药的柴草扔下来,丢下火把点燃。随后陆续又丢下了几捆柴草,很快洞穴中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不过,这次义军有了躲藏的地方,王成章组织义军士兵躲入洞穴下面的地道中,用一块石板挡住火焰和浓烟。直到天亮的时候,官军才泼水浇灭余烬,等浓烟散尽的时候,义军战士先跳出地道,在竖洞下面做好战斗准备。等官军士兵跳下来,跳一个,杀一个。 竖洞上面的官军大吃一惊,没想到洞中居然还有这么多的义军士兵,只是他们是怎么躲过浓烟和火焰的呢!他们想破脑袋也不明白。 清晨,朝阳初升。远处在山丘上眺望的范青,看着从心字楼下的大洞中先是抛出好多官兵尸体,随后洞中还是冒烟,火光闪烁。但等火光熄灭,浓烟散尽的时候,第二次从洞中抛出的尸体,不再是义军,还是官军。 “成了!”范青大喜,王成章果然不负众望,把心字楼下的大洞给夺下来,且守住了。范青旁边的李岩和众将也都欣喜不已,虽然只夺回来一个洞穴,但这个洞穴最大,也足够给官军致命一击了。 这一整天,官军尝试了三次夺洞,都没有成功,最后在接近黄昏的时候,官军派了许多士兵进入这个大洞两边的洞穴,然后一起冲出来,想要正面抢夺洞窟。王成章率领数十名义军死守洞口,用长兵器从洞内向洞外猛刺。冲上来的官军纷纷被刺倒,死在洞口。官军不死心又让许多士兵用火铳攻击,义军士兵十分悍勇,守卫洞口的十多个人,被火铳发射的铁砂打的全身都是小孔,血流不止,却没人退后一步,最前面的义军战士都浑身血红,好似一排血人。有的流血过多而死,却也站在洞口对官军怒目而视,身体直挺挺的,站立不倒。 远处的义军当然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范青很快调动数千弓箭兵冲上来,在城壕外面射箭,箭如雨下,冲击洞口的官军一片片的被射到,很快就溃散了,逃回到自己的洞中,再不敢出来。义军靠自己的勇敢,到底把这个洞窟给保住了。 天色渐渐暗了,夜色把开封城笼罩,义军开始向地洞中运送火药。在朦胧的月光和昏暗的星光下,义军士兵挑着装满火药的担子,向洞窟中运送。为了防止官军从城上阻止,范青派了几千弓箭手在城壕周围防备,只要官军稍有动静,立刻成百上千的箭矢向城头射去,再加上四野昏暗,看不清义军的动作。城头守军根本没法阻止义军运送火药。到了三更天的时候,义军已经运送了七八十担火药,加起来有上万斤。义军有史以来还没进行过这么大的放迸。 城头守军一片惊慌,陈永福表面看着镇定,其实也是束手无策。他估计义军有可能明早就开始放迸,轰塌城墙。而且城外的义军调动频繁,北面城墙外,人声嘈杂,马蹄声不断,显然是在作攻城前人马的部署。 这消息不但守城官员知道,连在王宫中的周王也知道了,他如坐针毡,彻夜不眠,在供奉神像和先人的大殿中祈祷,向天地许愿,向祖宗许愿。巡抚、布政使、巡按使也都在向天地和关圣爷许愿,只希望明天都把流贼挡在城墙之外。 官绅们不断会商,寻求对付的办法。陈永福把主要兵力调在北城等候,准备一旦城被炸出缺口,就在缺口处血拼力战。开封士绅们还从民间募集了许多精壮义勇,在上方寺附近等候,一旦紧急,立刻登城。 城内紧张准备的同时,城外也在紧张的备战,范青召集众将商议到大半夜,明日清晨发动总攻,先用大炮轰击上次缺口,打塌城墙之后,派人进攻,吸引城头官兵的注意力。然后再点燃心字楼下面的火药引线,放迸轰塌城墙。根据火药的数量,估计这次放迸轰塌的城墙会很宽阔,这时,突然用重兵冲入这段缺口,估计官军很难防住。 随后,范青开始布置破城后的事情,根据以前破城的经验,破城后城内的乱兵是最大祸害。范青知道赵恩向来办事老成,就把破城后维持城内纪律的事情交给他。其中查抄周王府和城内官绅是破城后的第一重要之事。范青把这个任务交给马世耀,让他带领三千骑兵,迅速包围周王府,还有重要官绅的家,周王和城中大官必须捉拿归案,但周王府和官绅的家先不必急着查抄,只派人包围,防止有乱兵进入放火抢劫。 城中的住宅必须保持完整,发现有着火的地方立刻派人扑灭,其中保护周王府的建筑完整是重中之重,一定要防止周王死到临头,举火**。 范青之所以如此注重保护开封城建筑,这是因为他已经有了经营开封,把开封做为暂时都城的打算,开封城中的一切建筑都被他视作义军财产。 范青是第一次指挥这么大规模的攻城战,以及破城后的各种安排。好在义军以前有很多破城的经验,不会临时发生混乱。 众将都是一夜没睡,大家都知道第二次开封之战已经到了生死关头,能否破城,就看明天早晨了。 第二天清晨,天渐渐亮了,经过二十天的围城,开封之战终于到了决战的时刻。从城头上可见城壕外半里处,许多步兵已经准备好了攻城,还有骑兵分列两翼,部伍整肃。 过了一阵,天色更亮了一点,守城的官兵看到许多大炮摆在城壕外步兵的前面,一共分成三个阵地,其中大炮最多的还是被垫高的那个土丘,一共一百多门大炮,所有的重炮也都集中在这里。两侧较小的炮兵阵地也各有三四十门大炮。闯营从攻打开封以来,火炮损失很大,至少也被官军摧毁了五六十门。可现在闯营的大炮不但没见少,反而多了数十门,可见闯营铸造大炮的能力已经超过了开封官军。 看这些炮口调整好的方向,官军们才恍然大悟,原来义军主攻的方向不是心字楼,而是上次被轰塌的那块缺口,虽然已经被修复,到底还是不太坚固,所以闯营选择这个地方,开始攻打。 城上人正在议论纷纷,忽然义军阵地上红旗一挥,几尊大炮响了,剩下的也陆陆续续开炮,炮声越来越密集,震动天地,这三处地方的大炮,不断燃放。铁的炮弹、铅的炮弹,在火药爆炸的推动下,从炮口射出,飞上天空,有的打在城墙上,有的从空中越过城头,射进城中。炮弹互相交织,发出令人丧魂落魄的尖利声音。更多的炮弹是打到原来缺口的地方,虽然城墙里面有木桩支撑,但城墙不断倾倒,成为一个陡坡,又变成一个慢坡。 范青和众将都紧张的看着不断扩大的城墙缺口,再有片刻功夫,就要发动总攻了。 这时,忽然吴汝义从大营疾驰而来,到了范青面前才勒住疾驰的马匹。马匹昂首嘶鸣,前蹄抬起。只见吴汝义面色惊慌,满脸是汗,不等马匹站定,就叫起来,“大将军,不好了,李古壁串联一些老八队的战士,连同曹营的人马,准备一起哗变呢!” 范青大吃一惊,这正是攻城的紧要时刻,生死系于一线,只要己方阵营出现一点小乱子,都会影响到整个战局。况且是大规模的士兵哗变,攻城战士听到这个消息,立刻会军心涣散,一场溃败就在眼前。听到这个消息,就算范青向来足智多谋,心志坚定,也不禁一阵慌乱。 刘芳亮大怒,喝道:“我立刻带兵弹压,杀了这狗日的李古壁和这群曹营的混蛋。” 李岩连忙道:“刘将军不可急躁,现在如果派兵弹压,定然是一场火并,就算把他们全杀光了,前线将士军心动摇,也没法再攻城了。” 傅宗龙拱手道:“大将军,如果真有叛乱,咱们必须稳重行事,可暂缓攻城,让大军缓缓后撤几里,先处置了内乱为上。” 范青知道傅宗龙说的有理,但处置内乱之后,士气定然衰落,也没法攻城了,只能撤军。自己费了多大力气,才到熬到和开封守军决战的时刻,如果白白放弃这个机会,岂不是太可惜了。他素来果决,但此时也不由得心如乱麻。 红娘子在议事的时候很少说话,这时,忽然拱手道:“大将军,据我所知,老八队的战士向来对闯营忠诚,即便在李古壁的怂恿下,也不见得会哗变。而曹营人马,可能知道我们今天声东击西的计策,怕咱们用他们当炮灰使用,只要跟他们说明情况,未必没有挽回的机会。” 范青也从最初的慌乱中镇定下来,他觉得红娘子的话,很有道理,便向她嘉许的点点头,“说得好!” 红娘子微微笑道:“我也是根据我这些年带兵的经验而说的。眼前,大将军不可乱了方寸,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范青点点头道:“我立刻去营地,跟他们说明。” 吴汝义大惊,“大将军,不可以去啊,乱兵加起来有两万多人,非常凶恶,万一大将军弹压不了,岂不是反受其害。” 刘体纯、赵恩、马世耀等人纷纷道:“愿意带兵虽大将军一起回营。” 范青想了想道:“不行,如果带大队人马回去,这些人定然以为咱们是来剿灭他们,到时候谈都不能谈,就得火并起来。我谁也不带,只我一人,带几名亲兵就行。” 众将一起道:“不行,这太危险了。这些乱兵胆大包天,既然敢哗变,也未必不敢杀范青。” 范青坚定摆手道:“我心意已决,就这样了,你们谁也不许跟过来。”说完点了几名亲兵的名字,准备跟他一起回营。 众将面面相觑,正不知怎么办,红娘子忽然拍马上前,轻声道:“我随你回去,我有一手红绳捆人的技艺,还可以射弹弓。擒贼先擒王,万一你说服不了他们,我可以出其不意擒住李古壁,定能制住乱兵。” 范青想了想道:“那好,你随我去吧,只是这样太危险了!” 红娘子微微一笑,脸上没有一丝惧色,轻声道:“咱们是好兄弟的,上次你答应过我。” 范青深深的看了红娘子一眼,转头拍马而去,红娘子加上六七名亲兵紧随其后。 只驰了几百米,忽然从营地中冲出来一百多人,见到范青立刻勒马停住,范青一看,都是老八队的人马。这些人一起向范青拱手行礼,一名校尉说,李古壁蛊惑人心,骗了一些老八队的战士,也欺骗曹营的人马。可他们这些人知道李古壁是坏人,也不愿意造反哗变,就趁机从营地中冲出来。 范青问他们营地中的情况,他们说,营地中已经被李古壁给控制了,营地入口已经被封闭,有许多叛兵守在营地入口,十分危险。 这校尉拱手道:“大将军,这些人既然已经豁出来造反,就什么都不怕了,大将军为了自身安全,还是不去为妙。” 范青冷笑:“我不信两万多人都能反叛,当中有许多咱们的战士,就是曹营人马也不见得都想造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6章 平定哗变 这校尉拱手道:“大将军,确实有些人不想哗变,但被叛兵裹胁,不敢出声,被困在军营中了。” 范青道:“既然如此,有什么可怕,为了这些人,我也要试上一试。” 说完拍马向营地疾驰,这名校尉叫白鸣鹤,他见劝不动范青,只能跳转马头,率领这些人跟了上去。到了营地门口,只见数百人举着手中刀枪,站在营地门口正在吵嚷,原来,他们人心不齐,有的不想哗变,有的哗变以后,心中害怕,想要逃走,还有的想要造反,令立山头。这些人在营地门口争执不休,李古壁也在其中,他是想率领众兵马,离开闯营,令立山头,可手下人只有几名亲信支持他,剩下的各有心思,就在营地门口吵了起来。 忽然有一人叫道:“大将军来了!” 这些人以为范青派兵来攻打他们了,一起举起刀子大叫:“来了,来了,准备战斗了!” 营地中一时间乱成一团,有的举着刀子向前涌,还有的不想与自己人作战,向后退的,彼此抗拒,更加混乱。 范青已经到了营地门口,白鹤鸣看到这种状况,立刻轻声道:“大将军,他们这么乱,咱们趁机冲杀过去,定可以杀他们个人仰马翻。” 范青想了想,摇摇头,杀人不是目的,毕竟都是自己人。他要的是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才能不影响到攻城战局。 范青到了众人之前勒马,营地门口登时静了下来,只见百余名士兵手持利刃,瞪着大眼睛,喘着粗气,一脸警惕的看着范青。不过,他们看到范青身后并没有多少人,只有一百来人,似乎不像是来剿灭他们的,不由得心中稍稍安定。 范青下马,眼光严厉的扫过众人,慢慢道:“你们要干什么?” 没人敢接话,这些人依旧持着刀枪,一脸紧张的看着范青。 忽然人丛中有人叫道:“范青,你诡计多端,用阴谋手段夺取闯王权力,我们老八队的战士不服。还有,你想要用曹营的兄弟做炮灰,你的心多么歹毒。” 范青循声望去,只见喊话的是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汉子,正是李古壁。 范青喝道:“李古壁,你造谣生事,说我要谋反,背叛闯王,有何证据?你蛊惑人心,说我要用曹营兄弟当炮灰,又有什么证据?” 李古壁叫道:“这事整个闯营都知道,还需要什么证据?” 范青冷笑道:“整个闯营都知道,我怎么没听说。我只听说你李古壁天天冒充闯王亲戚,狗仗人势,狐假虎威。围攻开封至今,有许多将士阵亡,有许多将士受伤,可你流过一滴血么?几次攻城最激烈的时候,我都没看到你,原来你是在帐篷里冒充英雄来着!” 李古壁涨红了脸,叫道:“你血口喷人。” 范青冷笑对身边的白鸣鹤和自己的亲兵道:“拉开衣襟,让他们看看。” 这几人唰的拉开衣襟,只见胸膛、肩膀、手臂上都是新旧伤疤,有的人还缚着白布绷带,还在向外渗血,这是在刚刚激烈战斗中留下的。 范青喝道:“李古壁,你敢露出胸膛,让大家看么!” 李古壁登时哑了,他身上没有伤疤,自然不敢扯开让大家看。 范青冷笑一声,道:“随我进军营,我跟大家说个明白。” 他昂首向军营走进去,军营门口的数百士兵登时紧张起来,竖起手中刀剑竖在胸前。李古壁在人丛中喊:“别让范青进入营地。” 范青大怒喝道:“我是大将军,还是你是?” 李古壁道:“你是大将军,又怎样?” 范青喝道:“我是闯营的大将军,我进入自己的营地理所当然,想进就进,想出就出,谁敢拦我?” 说完大步上前,面前全是面色凶恶的变兵,明晃晃的刀子在眼前晃来晃去。范青冷笑上前一步,用自己的胸膛到这里,台子下面防卫范青的战士都紧张的握紧了手中刀剑,生怕范青激怒了校场上这些人,却不知范青是故意用的激将法。 见校场上好多士兵脸上都露出怒色,一些人情不自禁的叫了起来,“我们曹营的人马不是孬种!” “我们不是胆小鬼,我们也是好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7章 第二次攻城战打响 范青微微点头,等他们静了下来,才朗声道:“原来曹营的兄弟,你们以前在曹营可能军记松懈,也不怎么与对手死拼,到处流动作战,抢劫百姓。遇到强大的对手,就远远躲开,或者投降官军。但现在你们是在闯营,咱们就得换一套规矩了,军记严,作战更要勇敢,为了什么?因为我们的目标远大,我们要的是整个天下,要改朝换代。这是一条明路,是一条正路,曹营的老兄弟们,你们跟上了闯营,走上一条正途,是你们的幸运。如果以后推翻了朱家王朝,建立新朝,你们都是功臣,都是武勋。我范青也不是闯营的老人,也是后来加入的,但我现在能当大将军,你们只要努力,只要忠心勇敢,我相信你们也行。我范青再说一遍,我绝没有把你们当炮灰的打算,我看着你们冲锋陷阵,把你们的功劳都记在心里。” 听完范青这番话,果然曹营的人面色都缓和下来,一些手中拿着刀剑的士兵也让刀剑归鞘,或者拄到了地上。 眼看气氛缓和下来,不甘心失败的李古壁向曹营中的几名亲信连连使眼色。 这几人互相看看,一个人忽然站起来大叫:“少说这些放屁话了,你就是想把我们曹营的人当炮灰。你们闯营军记太严,不如在曹营时候快活,老子受不了,今天非走不可。” 说完,拔出手中刀剑大叫:“兄弟们,咱们今天就反出闯营,杀了这个狗屁小子,然后离开河南,回陕西快活去。”说完,举着刀子向前走,有一些不明真相,被他蒙骗的人也一起叫嚷着向前走,一共有几百人。 范青眉头一皱,心中想要不要大开杀戒,把这些人都杀光,只是如果把他们杀了,会不会引起剩下曹营的人恐慌,如果引发连锁反应,最后变成火并,自己的努力岂不是全白费了么! 正感到有些为难的时候,忽然听到军营门口,有人粗着嗓子大喝一声,“谁敢反叛,我刘宗敏第一个容不得他。” 这声音如雷贯耳,震得人鼓膜微微作响,正是刘宗敏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一群老将,田见秀,李过、袁宗第、高一功全来了。范青刚见到刘宗敏等人的时候,心中一惊,这些人的影响力可是很大的,如果他们支持李古壁,那就大势已去,闯营分裂不可避免。 幸好,刘宗敏第一句话就是指斥反叛的,只见他大步走到范青身边,向他一拱手,道:“大将军,我刘宗敏没能跟随你攻城作战,请你原谅。” 范青大喜,连忙伸手扶住,道:“总哨刘爷,何出此言,不管你怎样做,都有你的道理。” 刘宗敏哈哈一笑道:“有个屁道理,要不是夫人反复开导,我老刘还在夫人那边生闷气呢!不过,现在我想通了,咱们闯营终归是一家人,现在攻打开封,正是和衷共济,一致对外的时候,我们这些老将怎能置身事外,好了,现在我们一起过来帮你。” 范青大喜过望,这也太好了,他在心中连续给高夫人点了几个赞,有刘宗敏这群老将坐镇,借助他们的威望可以平定叛乱,更能激励士气,这一下子,攻打开封的胜面大增。 田见秀在一旁笑道:“别说闲话了,先把这些哗变的士兵压下去才好啊!” 刘宗敏望过去,他在军中负责军记,威望素着,军中士兵大多都畏惧他,见他和一群老将忽然到来,造反的、心怀鬼胎的人都畏缩起来,裹足不前。 刘宗敏的眼光在那些想要哗变的士兵脸上扫过,他的国字脸,高颧骨,硬胡茬,不怒自威的眼神,让这些士兵纷纷低头,没人敢跟他对视。 刘宗敏最后眼光落到李古壁身上,向他勾勾手指,道:“李狗皮,你给我过来!” 李狗皮是李古壁的外号,因为他像狗皮膏药一般,到处乱贴,总喜欢跟闯王攀亲戚,所以才被知情人起了一个这样的外号。但平时碍着他的面子,是没人在当面这样叫他的。 李古壁脸上露出畏惧的表情,但又不敢不听命令,小心翼翼的凑上来,结结巴巴的叫道:“总哨刘爷……” 还不等他说话,刘宗敏啪的一个耳光打过去,以他打铁匠的力气,这一个耳光好重,把李古壁打的转了一个圈子才倒在地上,噗的吐出一口血水和两个牙齿。 刘宗敏骂道:“呸,你这王八蛋,打仗冲锋你不积极,向后退。在军营中搞分裂,作小动作倒是挺活跃的。你是闯王哪门子亲戚,你给我说说?” 李过是闯王的亲侄子,自然最清楚,他呸了一声道:“乱贴狗皮膏药!” 刘宗敏道:“给我把这王八蛋,先抽四十鞭子,再关起来,细细审问。” 两名亲兵上前一把拉起李古壁,李古壁吓得大叫,“饶命!总哨刘爷饶命。”一边叫,一边向曹营中的同伙使眼色。 这些同伙也怕刘宗敏,再者,见众老将过来,哗变已经失败,所以谁也不敢出头,只有一个人指着刘宗敏颤声道:“你怎地不分青红皂白就抓人,还将不讲理?” 刘宗敏的眼光霍的转到他身上,如电闪一般,目光灼灼。那人吓的一个机灵,差点要转身逃走。却见刘宗敏大步上来,脸上带着笑容,伸手去跟他握手,道:“我道是谁,这不是原来曹操的亲卫队长——罗喜么?” 罗喜没想到刘宗敏还记得他,见他伸着手走过来,以为要和他握手,便也伸手过去。忽见刘宗敏一把握住他的手掌,就如蒲叶一般的大手,捏住他的手指,用力一板。咔嚓一声,四根手指都被他给扳断了。罗喜立刻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声。 刘宗敏一脚将他踢翻在地上,踏在他的背上,呸了一声:“就凭你也配和我握手,称兄道弟?如实招来,你是怎么和李古壁勾结的。撒一句谎,我打断你的狗腿。” 在刘宗敏的威胁下,罗喜不敢有一点隐瞒,把李古壁和他勾结,如何欺骗怂恿众人,想要哗变叛乱,令立山头的计划都如实招了。 听了罗喜的招供,这些反叛的士兵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都被欺骗了。好多人纷纷大声指责罗喜和李古壁,有些人小声咒骂,或在心中腹诽。 刘宗敏大步走上台子和范青并肩而立,朗声道:“原来曹营的兄弟们,刚才大将军已经把道理给你们讲的够多了。我想说的是,咱们本来就没什么曹营、闯营的分别,都是生死与共的好兄弟,一会儿,咱们共同冲锋,共同杀敌,如果有人说要当炮灰,那好,我刘宗敏就是第一个炮灰,我身边的亲兵亲将都是炮灰,是好汉子,就都站过来吧!” 随着刘宗敏的话,原来曹营的士兵纷纷把兵刃归鞘,都整齐的站到台子下面。 范青心中的喜悦无法言说,他伸手握住刘宗敏的手,激动的道:“总哨刘爷,多谢你的支持!” 刘宗敏哈哈一笑道:“多谢的应该是你,正是你辛苦统帅大军,攻打开封,壮大闯营,你的做法都是为了让咱们闯营更好,让天下的穷苦百姓能活下去,你是没有私心的。反观我们这些老将,却小肚鸡肠,斤斤计较,不以大局为重,为了一点私怨就赌气不参加战斗,羞愧的应该是我们。多亏夫人点醒了我们,要不然,我们就铸成大错了!大将军,请受我一拜。”说完,向范青深深的做揖下去。 范青连忙伸手扶住,道:“总哨刘爷不可如此,我范青承受不起。” 刘宗敏坚持拜了下去,他力气大,范青也扶不住他,刘宗敏直起身体,道:“大将军,我老刘知错就改,一会儿攻打开封,你就把我当成一个小兵就行,我老刘只定服从命令。”说完转身对台子下的万余名士兵高声道:“一会儿,好汉子们,一会儿让明朝官军看看,咱们闯营战士的威风!走!咱们去到城墙边玩玩!”说完,一只手拉着范青走下台子。 众将随着范青和刘宗敏一起来到准备攻城的壕沟前面。正在准备作战的将领和士兵忽然见到范青和刘宗敏携手到来,亲密和睦,没有一点芥蒂,不由得都是大喜。又见范青已经平定了哗变,还有刘宗敏、田见秀、李过、袁宗第、高一功这些老将也一起到来助阵,不由得精神大震,士气大涨,人人都很激动,恨不得立刻发动攻城。 范青心中的喜悦比众人更甚,尽管他足智多谋,心性坚毅,已经是一名很成熟的领袖。但他终归年轻,威望不足,这是他的弱点。现在得到刘宗敏等老将的支持,他已经补全了最后一块短板,历史真的应该作出改变了。此时他最应当感谢的还是高夫人,他向东方繁塔寺眺望,那里是高夫人驻扎的地方。他在心中默默的感激高夫人为他做的一切。 众人一起看向大炮轰击的那段城墙,十多米宽的距离,已经彻底被轰塌,变成一片废墟。 范青手中红旗一挥,大炮停止轰击,随后蓝旗一挥,霎时间,准备好的步兵方阵,爆发出来惊天动地的呐喊冲锋声音,一个三千人的步兵方阵出动了,越过城壕,沿着慢坡蜂拥而上,向前冲。城上拼命的向下开炮,施放弩箭,投掷砖石,但义军士兵决死进攻,毫不退避。 在隆隆的炮声中,箭矢和砖石如下雨一般落下,炮弹不停的砸在地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白烟尘土飞扬,义军战士不停的倒下,有的被击中要害,直接死掉,有的缺手断脚,开膛破肚,鲜血淋漓,在地上惨嗥翻滚,直到死去,冲锋的士兵从这些死伤的战友身边蜂拥而上,根本顾不得救助他们。但落下的炮火、箭矢太密集了,冲锋的战士成批的倒下去,剩下的战士没一点犹豫,毫不退避,拼死向前冲锋,好像已经完全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了。但不论他们怎样冲锋,始终不能从这段缺口冲入城内,就如上次从此处缺口冲锋失败一样。很快,这三千人就死伤了一多半。 范青红旗一挥,锣声响起,正在冲锋的士兵迅速后退,没有一点犹豫。城墙上指挥作战的陈永福等人都很赞叹,令行禁止,如臂使指,这群流寇训练有素,真不是乌合之众,难怪能连败官军。 步兵稍稍后撤,范青红旗一挥,大炮又重新开火,一起向城上打来,主要的目标是缺口两边的城墙,想要把缺口打的更宽阔一些。城上也用炮火还击,但无论是数量还是大炮重量,都没有城外的炮火厉害,打了一阵之后,城外的炮火忽然停止了,埋伏在城壕下的义军步兵又像潮水一般汹涌而上。 这次,由于缺口两边的城墙被炮火打的坍塌,形成一个不算陡的斜坡。于是义军士兵冲到慢坡顶之后,又沿着斜坡冲向城头。城头士兵怎么用弓弩射击,怎样用砖石打,都不能阻止义军向上攀爬。很快缺口两侧的城头各自爬上十几个人,与城头的官兵混战。陈永福亲自上阵,率领亲兵冲上去,另一侧城头则由王奎指挥率领数百兵丁冲杀。很快攀上城头这几十个义军士兵被杀死。 陈永福让城头大炮向缺口处猛射,但官军的大炮经过太多天射击,又不像义军那般可以及时修理铸造,导致连续射击之后,炮管过热,刚刚添进火药之后,就发生了爆炸,先后爆炸了三尊大炮,把周围的官军士兵炸死一百多人,城头一片混乱。 趁着这个机会,义军士兵再次攻了上来,又爬上城头,城头的官军士兵和义军士兵都够悍勇,谁也不退一步,都杀红了眼,在城头缺口处拼杀,反复争夺缺口。双方都死伤惨重,但没人退让一步。 义军人多,攻势如潮水一般,很快步兵布满慢坡和两侧城墙,就如一块爬满蚂蚁的蛋糕一般。 陈永福见形势不妙,大声叫喊:“快开炮,开炮!” 但是刚刚炸了三尊大炮,炮兵们人人自危,一时间没人敢去点火开炮,只能用弓弩和砖石攻击敌人。陈永福急了,他自己爬上一尊大炮,骑在炮管上,大声叫道:“忠臣不怕死,你们快开炮,把我和大炮一起炸碎。快点!”说着,他自己用火把点燃了大炮的捻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8章 放迸!攻破开封 他的亲兵冲上来,把他从炮管上拉下来。与此同时,铜炮也射出了炮弹,轰然一声,炮弹正好打在缺口的慢坡上,接着又有几尊大炮先后打响,加上万驽齐发,义军几乎在这一瞬间,就倒下几百人。 远处观战的义军将领都睚眦欲裂,刘芳亮、袁宗第眼睛都快红了,纷纷请战,要亲自攻打缺口。范青神情冷峻,黑色的瞳仁好像深潭一般,平静而又深不见底。远处的炮火、浓烟,不停死去的义军战士都能映在他的瞳仁上。但他面无表情,这是一名统帅必须拥有的素质,不能激动,不能热血,更不能头脑发热,他冷静的判断敌我双方实力和士气的变化,以从中寻找战机。 这时,城外传来一声呼叫,所有攻城的步兵暂时都伏了下去,义军的大炮又猛烈的轰击起来,炮弹交织打在城头。城垛一个一个被打碎,碎裂的砖石四处飞溅,守城的士兵都伏在地上不敢抬头,这种飞溅的石块威力很大,可以击穿铠甲,造成致命伤。而且炮弹在城头乱飞,如果稍不注意,被炮弹射中,立刻就粉身碎骨,或变成一滩肉泥。 可陈永福却不得不利用这个机会,他站起来大叫:“用门板把城墙缺口堵起来。” 城内连日来已经准备了几百扇大门,一部分从周王宫中运来,一部分是寺庙的大门。这时,城内官员赶快指挥义勇,用这些大门将义军轰开缺口重新堵住。可是大炮轰击的声音忽然停止,攻城的义军又如潮水一般冲上来。 陈永福和王奎分别率领守城军民从两侧城头射箭,投掷砖块,城头的大炮也随即响起。 有的大炮射向城壕外面骑兵和步兵的方阵上,有的步兵中炮倒下,有的骑兵中炮连人带马一起倒下,但是旁边的骑兵和步兵好像未曾察觉一般,挺立不动。他们只等一声令下,就要向缺口处发起潮水般的进攻。这样,许多在城壕外面摆着阵势的步、骑兵被白白打死,但阵势始终不乱。 看到义军的进攻如此猛烈,陈永福的儿子陈德忍不住大叫:“父亲,把心字楼的预备队派上来吧!不然咱们要心字楼上的士兵被调走了许多,且大炮也被推走了。 范青脸上迅速露出喜色,一切的等待,一切的牺牲不就是为了这一刻么! “准备放迸!”范青用手一挥,低声说道。他有意压低声音,以免自己声音中的激动颤抖被士兵们听见。 准备放迸的命令很快就传了下去,心字楼下的大洞中,早就放置了几千斤的火药,外面再用泥土和砖封死,只留下一条极粗的引线从洞窟延伸出来。王成章指挥众士兵从洞中撤出来。他最后进入地洞。在进入地洞前,用火把点燃了引线。看着嗤嗤冒着火花的引线向地洞中蔓延。王成章百感交集的看了一眼这个自己亲手挖掘,并为之数次拼命的洞穴,现在终于可以发挥它的作用了。 王成章转身钻入地洞,向营地方向撤退。而引线则很快蔓延进入洞窟,燃烧时的火花在洞窟中闪烁不定,慢慢进入到了洞窟深处…… 此刻,正在激战中的义军忽然停止了动作,所有的义军战士都伏在地上,奇怪的是,义军的大炮并没有像前几次一般响起,而是集体哑火。城头的官军十分诧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停下攻击,见所有人都停下战斗,城头炮兵也止住发炮,想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一刻,城上城下发生了诡异的一幕,从激烈的呐喊战斗忽然到了停手平静,就好像一部激烈的电影,被忽然按了暂停键,一切都静止了,战场上出现了诡异的安静,城上城下一片死寂,好像所有的人马大炮都消失了。 在这不同寻常的安静中,地面忽然颤抖起来,连同整个城墙都在轻轻抖动。陈永福最先反应过来,失声叫道:“不好了,流贼要放迸!” 他和身边人脸上都露出恐惧之色,这种情况下,流贼要再轰塌一段城墙,简直不知道该怎么防御了。 这一刻,轻轻的抖动忽然变得剧烈起来,大地颤动,发出格格响声,城墙抖动的尤其厉害,陈永福和守城的军民站立不稳纷纷倒在地上,就好像发生了一场大地震一般,城墙抖动,大地颤动,整个开封城都在摇晃。 在心字楼下的一段城墙抖动的尤其厉害,猛烈的向上抬起,就如一只无形透明的巨大手掌,抓住了这段城墙用力的向上提拉。整个城墙表面快速出现裂痕,越来越多,密如织网,而且裂痕不断变大,从细微的裂痕到手指粗细,再到拳头都可以伸进去的巨大裂缝。 “轰隆!”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响,整个开封城都跳动了几下,心字楼下的这段城墙被这支无形的大手拉扯到了极致,终于不堪重负,猛地跳起之后,碎裂成无数碎石坍塌下来。从地下爆发出来的冲击波,沿着倒塌的城墙,向外扩散,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下一颗石子一般,出现一个圆形的涟漪,只不过这涟漪是泥土,呈圆环形向外扩散,直到数百米外才渐渐消失。 只见心字楼的一段城墙已经彻底坍塌了,足足有三十多米的城墙变成了废墟。由于爆炸威力特别强烈,所以坍塌的城墙形成极长的慢坡,这比第一次放迸形成的缺口好攻打多了,而且三十多米长的坍塌距离,也比第一次只有十多米的缺口长多了。 范青在烟雾尘埃消散后,见到放迸的效果如此之好,不禁大喜,手中红旗猛地挥下,大吼,“冲吧!攻破开封!” 一直等待冲锋的步兵方阵,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呐喊声,一个接近万人的步兵队伍,向巨大的缺口蜂拥而上,“冲啊!灌啊!” 城头上的守军也反应过来,开始向下射箭,抛掷砖石,大炮也轰隆隆的开始射击。但一来这段城墙的守军和大炮已经被调走了许多,防守较弱。二来,这段城墙特别宽。三十多米的宽度,一次可以冲上来千余名战士,抛掷砖石和弓箭杀伤力有限。 只片刻功夫,起义军就冲到了慢坡顶端,有的向两侧城墙攀爬,有的则直接翻过慢坡,冲向城内,打算从城内的城墙阶梯,向上进攻。这是闯营围攻开封接近一个月里,第一次能冲入开封城内。 现在这种形势,靠城墙是不可能阻止义军了。陈永福霍的举起手中大刀喝道:“好儿郎,随我一起下城杀敌,保卫家乡。” 陈德看着如洪流一般涌入缺口的闯营军队,不禁变色,抓住父亲的衣袖道:“父亲,咱们挡不住流贼进城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如趁机突围,离开开封城,再图后续吧!” 陈永福怒目陈德,道:“为父身受国恩,宁死不屈,只图以此身报效国家,进忠皇帝,焉能为了保全性命,抛弃开封城百万父老乡亲,做一个不忠不义之人?”说完,一甩袖子,大步走下城去。 义军步兵刚刚穿过慢坡,冲入城内,只见灰尘烟雾中,马蹄声疾驰,就如暴雨一般。陈永福率领两千骑兵兵沿着城墙杀了过来。这两千骑兵都是他的亲卫家丁,是守卫开封城最精锐的士兵。装备、训练都是最好的,对陈永福也最忠心。 两千骑兵如同一把利刃,从侧面猛地插入刚刚冲入城内的义军士兵。从慢坡冲进来的士兵都是步兵,根本挡不住骑兵的冲击,纷纷被撞倒在地上,利用骑兵的冲击力,陈永福的骑兵挥动手中刀剑对倒在地上,和阵形混乱的义军士兵大肆砍杀。 这些冲过慢坡的义军步兵也很悍勇,他们自发的组织成一个个小队,抵抗陈永福的骑兵,开始虽然不利,死伤很多,但后续的步兵源源不断的冲入缺口,很快就形成了人数上的优势,一部分骑兵同陈永福混战,还有人从城墙的阶梯冲上城头,与守城军民战斗,城头上一片混战,也顾不得攻击入城的义军战士,登时,更多的战士冲入城中,连骑兵都顺着慢坡冲了进来。 陈永福手中大刀挥舞,连续砍倒了数名义军战士,他武艺娴熟,力量敏捷兼而有之,确实是一位难得的宿将。以他为箭头在义军队伍中来回冲杀,所到之处,无人能够阻挡,当真是所向无敌。可他再厉害,也只有两千人马,而冲进来的义军战士无穷无尽一般,很快他的队伍就被义军给冲散,分隔开来。 激战中,忽然一名义军将领跃马扬鞭,直向陈永福扑来。这人身材高大消瘦,铠甲鲜明,手持双刀,胯下一匹黄骠马,正是刘宗敏,他亲自率领一群骑兵冲入城内,见陈永福无人能够抵挡,又想为李自成报仇,所以拍马杀了过来。 两人都是刀,陈永福是大刀,而刘宗敏是双刀,俩人叮叮当当兵刃相碰,在空中碰撞出来点点火星。两人都是大力之人,彼此兵刃相碰,都觉得手臂有些酸麻,不禁暗自佩服对方。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89章 围困周王府 陈永福喝道:“你是何人?报出姓名来。” 刘宗敏哈哈大笑,“见了你爷爷的双刀,还不认得俺是总哨刘爷么!” 陈永福一惊,知道刘宗敏是原本是闯营军中二号人物,武艺仅次于李自成,如今交手,果然名不虚传。俩人再斗在一起,战马团团转,俩人各施平生绝技,舍命相搏,斗了十几个回合,不分胜负。 陈永福忽然拍马而走,刘宗敏正要追他,忽见在二三十米外,陈永福霍的兜转马头,手中一柄长弓拉开如满月。这一手转身拉弓的技艺可谓纯熟,快到猝不及防。只见嗖的一箭向刘宗敏射来,刘宗敏不及避让,双刀一横,将箭拨开。 岂料,陈永福这是连环三箭,一箭快似一箭,第一箭被拨开,第二箭、第三箭快如流星,从上下两个方向射来。根本无法挡开。 刘宗敏反应也够快,他知道陈永福箭法厉害,所以第一箭挡开之后,便向马背下一翻,只觉头上叮的一声脆响,随后一凉。第二箭射中自己的头盔,将头盔射飞,随后自己胯下战马一声哀鸣,第三箭射中了战马。 战马倾倒,刘宗敏也被抛落马下,陈永福趁机冲过来,想要杀死刘宗敏。忽见身旁一人冲来,一柄长枪嗖的直刺他的喉咙,枪法强劲有力,十分精准。陈永福在疾驰中不及格挡,整个人向后平躺,躲开了这一枪。还没看清攻击自己的是何人,忽然头上劲风落下,一支极沉重的铁锏砸下来。陈永福急忙大刀横挥,当的一声大响,将铁锏格开,只觉的铁锏力量十足,震得他手臂有些发麻,对手也是一名大力将领。 陈永福勒马,只见两名义军将领,一人身材消瘦剽悍,手中横持一支长枪,正是李过。另一人,高大壮硕,满脸络腮胡子,却是袁宗第。俩人在激战中见刘宗敏遇险,便不顾一切的冲过来救助。 “你们又是何人?”陈永福喝问。 “一只虎李过!” “你爷爷袁宗第!” 李过和袁宗第报完名字,一起冲上来,共战陈永福,李过一柄长枪轻捷快速,盘旋飞舞,好似一条灵蛇。袁宗第则大开大合,手中铁锏横劈竖击,威武强悍。陈永福长刀霍霍闪光,左右劈砍,虽然以一敌二但并不落下风。三匹马儿团团转,杀得不可开交。 刘宗敏落马在地上一滚,就站了起来,虽然没有受伤,但心中有些后怕,陈永福的箭术果然厉害,难怪连闯王都着了他的道。 刘宗敏定了定神,拉过旁边一匹黑马,一跃而上,喝道:“咱们今天为了给闯王报仇,也不用讲单打独斗了,一起杀了这厮!” 说完向陈永福拍马冲过去,三人共战陈永福。陈永福的家将陈升见主人被围,也拍马冲过来,帮助陈永福。陈永福的儿子陈德也想冲过来帮忙。但他对战的是刘宗敏的副将李友。李友的刀法就是刘宗敏点播的,又快又狠。陈德刚要退走,李友唰的一刀砍在他的肩膀上。陈德在马背上坐不稳,一头从马上栽了下去。周围义军一阵欢呼冲上前,把陈德擒住。 陈永福正奋力抵挡三名大将的攻击,已经处于劣势,眼角看到儿子被擒,心中登时一乱。忽然腿上一痛,被李过刺中,鲜血流淌如柱,把脚蹬和马鞍都染红了。随即当的一声大响,他与袁宗第硬拼,手中大刀被震得斜飞出去。 刘宗敏喝道:“拿命来吧!”手中快刀劈向他的脖子。 陈永福躲避不及,眼看就要被砍掉脑袋,身边的副将陈官不顾一切的冲上来,用身子替他遮挡。嚓的一声,这一刀从陈官肩膀劈下,将他几乎劈成两半,发出一声惨叫,落到马下。 陈升、陈发、陈财三名家将一拥而上,护住陈永福,簇拥着他且战且退,此时,陈永福两千精锐只剩下七八百人,而义军源源不断的从缺口进来,已经有数千人。再不撤退就全军覆灭了。 陈永福带着这群残兵败将向城西的周王府撤去,此时城头上的守军见大势已去也不想抵抗了,要么投降,要么逃跑,作鸟兽散。城墙上全是闯营的战士,从北城墙开始,官军的旗帜被拔下来扔掉,换上闯营的旗帜,绣着一个金色闯字的大旗,在城头飘摇,城下内外的义军看的这个旗帜,无不一起欢呼起来,一个月的艰苦奋战,终于取得了胜利。 随后东面、西面和南面也分别换上了闯营的旗帜,再过一会儿,开封的北门被从里面打开,吊桥也缓缓放下。 封闭了一个月的北城门终于洞开了,北门外的义军战士见状再次爆发出来欢呼声音。赵恩负责维持开封城的治安,他率领千余名骑兵冲入城中,在大街小巷来回奔驰,宣布闯营军记,不侵扰百姓,让百姓都待在家中不要出门。同时派出许多小队到城中有名的官绅家看守,不许他们进出。 城中的混乱局面很快就平定下来,下午,范青带领李岩、傅宗龙,在数百亲兵的簇拥下进城,只见大街小巷,各个十字路口,都有义军士兵把守,城内秩序井然,没见到抢劫放火之类的事情。范青十分满意,自从攻克洛阳之后,义军对占领城池后,如何维持纪律很有心得。 范青一直驰到西城,此处一片红墙绿瓦的宫墙连绵不绝,足有二里多长。这是开封府最大的建筑——周王府。周王是福王的亲弟弟,也是万历皇帝的儿子,地位尊崇,王府宏伟,占地面积极大。宫墙只比开封城墙矮少许,也有十米高,一样的宽厚,上面也有城垛和城楼,就像一个微缩的小城。 此刻这座王宫已经被义军包围,四面城门都有义军将领看守,防止周王逃走。 范青到了周王府的西门前,只见刘宗敏、李过、袁宗第、田见秀四名老将率领两千多人马在宫门之前看守。原来他们追杀陈永福,陈永福带着**百残兵退入到了周王宫之中。众人见到范青纷纷施礼,叫了一声“大将军!” 范青问,“周王宫中有多少人马?” 田见秀道:“周王宫正常有两千多守卫,加上陈永福的败兵也不过三千人。” 袁宗第叫道:“不过区区三千人,偌大一个开封城咱们都攻打下来了,小小一个宫城有什么难的,一会儿,咱们把大炮拉进来,一顿猛轰,必能攻破此城。” 刘宗敏是急性子,道:“还拉什么大炮,这么麻烦,反正守城的也没多少人,咱们就支上云梯,爬城墙也能攻下来。” 范青微微一笑道:“不忙,开封城都攻下来了,周王宫已经成了一座孤城,跑不出咱们手心。我担心逼急了周王会举火**,把这大好的宫殿给烧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范青对周王宫非常在意,在他的计划中,这座宫殿以后就是高夫人的住处了。 田见秀道:“那么,咱们就把它围起来,区区一座宫城,没有城外的供给,它能坚持多久?” 袁宗第哈哈笑道:“对了,让养尊处优的周王和那些太监总管尝尝饿肚子的滋味。我猜他们坚持不了几天,就得主动开城门投降了。” 李过恨恨的道:“别人投降也罢了,这个陈永福,必须杀了。” 刘宗敏点头,扯着嗓门道:“这狗东西,把闯王害成这样,防守开封的时候,杀了咱们多少兄弟,饶过谁,也不能饶他。” 袁宗第补充道:“必须把他千刀万剐,才能解咱们心头之恨。” 范青听几位大将的议论,眉头轻轻皱了一下,但并没有说什么。范青随后安排几位将领各自率领若干人马,看守周王宫的几座城门。然后和李岩、傅宗龙二人回到城外的驻地,此时,开封城中已经恢复了平静,除了若干官绅家被兵卒看守之外,普通百姓都已经恢复正常生活。有很多百姓用黄纸写上“顺”字,贴在门上,还有人在路旁摆上供桌,上面给闯军提供茶水。路边的百姓见到范青在数十亲卫的护送下,昂首直行,知道是闯营的大人物,纷纷跪在路旁叩头。 开封城一切如常,没有骚扰百姓,防火杀人的情况,整个偌大开封城没有一处起火的地方,秩序井然,这让范青十分欣慰。 回到城外驻地,已经是晚饭时间,范青笑着对李岩和傅宗龙道:“二位先生留下一起吃完饭吧!我有事情和你们商议。” 傅宗龙拱手笑道:“如此最好,听说大将军的伙食可是闯营最好的,我们今天正好蹭饭。” 李岩笑道:“闯王以前最爱与士兵同甘共苦,同吃同住,每天粗衣陋食,大将军这风格可与闯王大大不同了!” 范青让二人坐在桌旁,亲兵上茶,笑道:“史书上一提到古代名将如岳飞、戚继光,总是赞他们能与士兵同甘共苦,推食解衣之类的话。但我觉得一名统帅能否打胜仗,吃、穿、住之类的生活作风并不重要。重要的有两点,第一要有谋略眼光,这个不用多讲。第二要善于‘将将’。” 李岩和傅宗龙都是才学高明之人,都明白这个词,一起笑了。 这二字是取自韩信对刘邦说过的一段话。一次刘邦与韩信谈话,说众将各自能率领多少人马,韩信一一给出数目。刘邦问:“我如果带兵,多少人马合适?”韩信说:“陛下带兵,也就十万吧!” 刘邦说:“你带兵多少合适呢?” 韩信毫不客气的说:“自然是越多越好。” 刘邦笑道:“你带兵这么厉害,怎么还被我给擒住了?” 韩信道:“陛下不能带兵,却善于驾驭将领,这就是我被陛下俘虏的原因,况且陛下是上天赐予的,不是人力能够做到。” 所谓“将将”是指驾驭将领之意。 范青笑道:“史记上说项羽,叱咤风云,战场上无人能敌,但不能任命贤才和优秀将领,只是匹夫之勇。还说他对待人恭敬慈爱,与士兵同甘共苦,士兵有了伤病,往往流泪,把自己的饮食给他吃。但当属下将领立下大功的时候,需要封爵和奖赏财富的时候,却小肚鸡肠,十分抠门,这不过是妇人之仁,这叫不会‘将将’,所以成不了大事。” 李岩和傅宗龙都是微微一笑,知道范青这话有讽刺李自成的意味,李自成实际上与项羽很像,个人的武力很强,擅长征战,也能做到与士兵同甘共苦。每次大战之后,都会去军营中慰劳探望伤兵,甚至会被感动的流泪。可李自成在对待下属,尤其是李岩和后来归顺的降将,不能加以信任,这也算是一种地域歧视吧!但只依靠从陕西出来的一帮穷兄弟能打天下,却不能坐天下,这是他的缺陷之一。 这时候,亲兵已经把菜品端上来,四荤四素,都是开封的名菜,四个荤菜是炸酥肉,烤鸭,葱扒羊肉,最后是一个大盘子上来的鲤鱼,色泽枣红、上边放着龙须面。 范青笑着指了指最后这条鲤鱼道:“这是开封最有名的糖醋软溜鱼焙面,这条鱼是新鲜的黄河鲤鱼,两位先生都是见过大世面的,尝尝这鱼做的地道么?” 李岩是河南本地人,这道菜吃过很多次了,夹了一口鱼肉吃了,赞道:“鲜嫩香甜,酸中微咸,这手艺可以啊!” 傅宗龙原来是京城大员,各地美食品尝很多,他夹了几根龙须面,沾了沾鱼汤的芡汁,吃了一口,笑道:“这菜地道,我在京城最大的酒楼吃过这道菜,好像也没这么好吃。” 范青微微一笑道:“这是周王府中逃出来的厨子给烹制的。我对他说,如果做的好吃,以后继续让他在周王府当厨子头,伺候夫人。他一听此言,立刻拿出浑身本事,亲自下厨,烹制了这些菜品,做为晋身而用。” 李岩和傅宗龙一起笑了,傅宗龙道:“这个‘利’字无处不在,一个人只有看穿了利益,才能更好的和被人相处,更好的使用别人。就如同这开封城,如果不是周王和城中乡绅用银子激励城上兵勇,岂能守的这么顽强?咱们义军转战多年,都没遇到过这么惨烈的战斗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190章 如何收服陈永福 李岩点点头,想到战场上的惨烈景象,叹道:“确实惨烈,不过,终于还是被咱们给攻破了!咱们闯营千千万万的将士视死如归,奋勇作战,咱们也没给他们发银子,他们只是受到义军救助百姓,平定天下思想的激励,就奋勇作战。可见也不能事事都谈利益,大义思想才是根本。” 范青微微摇头笑道:“你们二人说的都有道理,却又都偏颇了,利益要谈,大义思想更要谈。二者要结合起来谈才对,对普通士兵既要用大义思想来激励,也要对他们生活和家人予以接济,双管齐下,才能鼓舞士气。对将领也是如此,谁拼死拼活打天下,不是为了将来能搏一个富贵?” 李岩和傅宗龙一头,觉得范青说的有理,心中很惊奇,范青毕竟才二十多岁,是怎么能如此透彻的看透人性的呢。 范青接着道:“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无可厚非。就拿陈永福来说,他以为我攻克开封之后,必将大加屠戮,而且他射伤闯王,绝无可能活命,所以,他才如此坚决的拼死抵抗。如果他知道我会善待开封官绅,不但能赦免他的罪过,而且想要对他加以重用,他还会抵抗的这么激烈么?” 李岩和傅宗龙咦了一声,都很惊奇,傅宗龙道:“大将军难道不想杀陈永福,而想收服他?” 范青笑道:“当然,刚才说到利益二字,我要杀了陈永福,对我,对咱们闯营有什么好处?我今天招二位先生商议的事情,就是如何收服陈永福?” 李岩皱眉道:“陈永福确实有本事,个人能力和领兵作战都很厉害,堪称名将。只是刚才军中老将对他恨的咬牙切齿,能赞同此事么?这样做只怕要失去几位老将的支持。” 范青冷笑:“正因为他们都反对,所以我更要收复陈永福。” 李岩和傅宗龙都是精明的人,立刻明白范青的意思,陈永福被收服后,闯营中将领都恨他,他当然更得死心塌地的拥护范青了。 范青又道:“至于几位老将,我本来也给不了他们什么利益,用大义思想也蛊惑不了他们。那么我干嘛要顺着他们的意见?” 范青这次攻打开封,认识到了这些老将在军中的能量。这些人有能力也有威信,是老资格,如果他们不能完全服从自己,那么自己是很难控制整个闯营的。现在的闯营大概分成三股势力,以刘宗敏为首的老将是一股,高夫人算一股,范青算一股。 范青的支持者都是一些年轻将领,威信不足,但范青现在是大将军,统帅全军,他这一股是最强的。下一步若想让众多老将臣服,只有大力发展自己的实力,压制众老将才行,收服陈永福,就是很好的一步棋。 李岩和傅宗龙对视一眼,李岩道:“能收服陈永福当然最好,比杀了他,白白死了一个良将好多了。只是除了众将反对之外,只怕夫人那里也不容易通过。” 范青笑道:“众将不用理睬他们,夫人那里我去说,不管怎样一定要把这件事做成。” 李岩点点头道:“我可以修书一封,向他阐明利害,他现在已经被困周王宫中,死路一条。性命只有一条,蝼蚁尚且贪生,没人愿意白白送死。俗话说‘士为知己者死’,崇祯皇帝待他也未必多好,他一员武将,干嘛非要殉节?这封书信定然会打动他。” 见范青微微点头,李岩又道:“听说他儿子陈德被擒住了,可派他儿子给他送信。” 范青又微微点头道:“只是一封书信,不见得能打动他,最好能派一名与他熟识,却又口才很好的说客才行。”说完目光向傅宗龙瞟了一眼。 傅宗龙做过兵部尚书,与陈永福这样的将领很熟,而且他是文官,口才也不错,又是闯营中的重要人物。 傅宗龙会意,虽然知道此行有些危险,但也不能推托,立刻站起来拱手道:“大将军,学生愿意走这一遭,为大将军做一回说客。” 范青大喜,双手一拍,道:“如此最好了,此事成了,我记你一功。事不宜迟,今晚就准备。” 晚上,黑暗的苍穹上,无数星光闪烁,一轮弯月斜斜的挂在树梢。激战了一个月的开封之战落下帷幕,一直响彻不断的隆隆炮声止歇了,开封城在夜色笼罩下一片静谧。同时笼罩在开封百姓心头那块沉甸甸的石头也消失了,传言中恐怖的屠城景象并没有出现。流贼的做法简直就同史书上形容的王师一般,没有丝毫的扰民之举,城中的官绅也大多没有被捕,只把几名首要的人物看管起来了。闯营这样的仁义举动,大大出乎开封城的预料。深夜中,不知有多少人在家中窃窃私语,庆幸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闯营攻克开封之后,除了围困周王宫的数千人马之外,剩下的士兵大多撤出城外。在郊野上,星星点点的帐篷,是闯营的军营。 在一座营帐中,陈德孤单的坐着。他肩头受伤的地方裹着白布,晚饭是羊肉泡馍,也吃过了。帐篷中他可以随意走动,但帐篷外面有士兵把守,手中的长枪或是刀剑映在帐篷上,十分明显。 对于义军会怎样处置自己,陈德心里忐忑不安,父亲陈永福是射伤闯王的罪魁祸首,自己就成了义军眼中罪臣的儿子,将来会把自己和父亲一起绑起来砍头示众么?他眼前似乎浮现出来自己和父亲的头颅被挂在城门上的样子。 忽然,帐篷外面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和刀剑与铠甲碰撞的铿锵声,一队士兵走到了帐篷外面,听说话的声音是要带走自己,陈德的一颗心倏的提了起来。 随后,这队士兵将陈德带出来,在军营中走了很远,到了一座大帐篷当中。陈德走入帐篷,只见帐篷中坐着一名青年,科头布衣,坐在一条长案之前,写着什么,见到陈德进来,微微一笑,对押送他的士兵道:“你们下去吧!” 士兵的头目微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恭敬的说了一声“是”,缓缓退出帐篷。偌大的帐篷当中,只剩下陈德和这名青年。 陈德看看帐篷四周,以及这名青年,心中惊疑不定,不知道这青年是谁? “在下范青,是闯营中的大将军。”范青微微一笑,指着一张椅子道:“请坐。” 陈德一惊,原来这名青年就是闯营的大将军,鼎鼎有名的范青,就是他打败了自己的父亲,攻破了开封城,可眼前的这名青年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的样子,同自己年纪差不多,而且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完全不像几十万大军的统帅。 好半天才嗫嚅道:“你就是范……嗯!大将军?” 范青笑了道:“怎么,我不像大将军么!” “不是,不是。”陈德慌忙拱手道:“大将军好,请受小人一拜。”说完深深鞠了一躬。 范青再次让座,陈德才挨着椅子边坐下。 范青叹道:“你父亲对我们闯营有些误解,总以为我们是来开封烧杀抢掠的杆子,把我们当成流寇。其实我们是义军,是解民倒悬的王师,是怜悯天下百姓疾苦,立志改变这个黑暗不公的世界,重新建立一个太平世界的正义军队。”范青把闯营的宗旨和所作所为对陈德讲述一番。 陈德默默的听着,心中却泛起很大的波澜,一方面他对范青这样一位闯营中的高层人物,却如此平易近人,与自己娓娓长谈感到敬佩。另一方面,他也重新认识了闯营,这与他以前对闯营都是杆子流贼的认识不同,让他感到新奇,却又不得不相信。因为只从攻破开封城之后,秋毫无犯,百姓安宁这一点来看,他们以前对闯营的认识是有偏见的。 范青又把话题转到了陈永福身上,道:“陈永福将军智勇双全,我向来钦佩。现在大明朝如大厦将倾,随时都可能灭亡,陈将军为这样一个即将灭亡的朝廷殉节,实在是太可惜了。所以我衷心希望,陈永福将军能加入我们义军,为建立新朝,挽救黎明百姓尽一份力量,我范青定然扫阶相迎。” 陈德抬头看范青只见他一双漆黑的眸子,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目光中有期盼也有真诚,便鼓足勇气问道:“大将军,只是……我父亲射伤了李闯王,现在闯营中恨我父亲的人很多,把我父亲视为死敌,如果他投靠义军,能被接受么?” 范青微笑道:“陈将军射伤闯王,那是各为其主,并非私仇。你回去告诉你父亲,让他尽管放心,既然我范青说了让他投诚的话,就会想尽一切办法保他平安,保你们一家人都平安。” 听范青这一番话,陈德已经相信了九成。他站起来,拱手道:“小人愿意为大将军劝服父亲,投诚义军。” 范青点点头,把一封信交给陈德,又向帐外亲兵吩咐,让傅宗龙进来。 陈德偷眼打量傅宗龙,只见他五十上下的年纪,面貌清癯,且有威严,一看就是朝廷重臣的气派。谁想到这样的大人物也会投降义军。最近这几个月,先后有两名朝廷重臣,一个傅宗龙,一个洪承畴,分别投降闯营和满清,这两件事轰动京城。把崇祯皇帝气了一个半死,数天无心饮食。傅宗龙是文臣,是受过儒家教育的士大夫,向来以耿直忠心着名,没想到也会变节。而父亲不过是一名武将,干嘛还要死守大义,宁死不降。想到这里,陈德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劝说父亲投降。 范青对陈德道:“我派傅先生亲自到周王府劝说你父亲,傅先生是闯营的大学士,地位很高,又与你父亲相识,我想,你父亲一定会听他劝谏的。” 随后范青派亲兵护送二人进入开封,这时已经到了三更天的时候了。 此时,在周王宫的宫墙之上,陈永福正带领几名家将站在墙头上向开封城眺望。夜色笼罩的开封城,十分平静,有时能看到城中街道上来回巡逻的义军队伍,还有围困周王宫的义军部队,举着火把在宫墙外面来回走动,密密麻麻,看样子得有数千人。听不到说话的声音,但脚步声和刀剑与铠甲的碰撞声,清晰可辨。 没有想象中的屠城、骚乱、火光冲天,此时的开封城就如同没被围城之前一样平静。这样的景象让陈永福和几名副将脸上都露出讶异的神情。 陈升在陈永福身后喃喃道:“这群流贼竟然没有骚扰百姓,难道咱们以前错怪了他们?” 陈发与被杀的陈官是亲兄弟,想起弟弟死时的惨状,不由得恨恨的道:“我不信这群流贼能突然改了性子,他们定然是有什么阴谋诡计。” 陈财道:“那也未必,我听说过一些流贼的作为,破城之后,不骚扰百姓,救济贫困孤老。我心中将信将疑,现在看来还可能是真的。” 陈发哼了一声道:“要你说来,他们不是流贼,而是王师了,咱们干嘛还如此奋力守城?” 陈财被问的哑口无言,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陈永福双手扶着箭垛,面无表情的看着漆黑一团的开封城,好像没听到身边几位副将的议论。他在心中想着却是另外一件事情,事关整个开封百万人生死的大事情。他看着城外模糊的街道和成片的房屋,心中想象着这些民居里面是什么样子,一家老小正在安心的睡眠,脸上还带着一丝笑容,庆幸流贼没有像传说中那样屠杀,在城中烧杀掠夺。如果像街道上骑马奔驰高声呼喊的士兵所说,这些流贼根本不会骚扰百姓,还要保护百姓安全,这就太美好了,也许一觉醒来,明天是一个崭新的开封城了。 陈永福想象着那些妇孺老人平静安详的样子,忽然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战,难道自己真的忍心要实行那个计划,葬送开封城数百万无辜生灵,那将是多大罪过啊! 这时,一名亲兵前来通报道:“黄大人的幕僚刘文彬已经来了,就在宫墙下面,说请大人到周王宫正殿议事。” 陈永福点点头,带领几名属下走下宫墙,心里面沉甸甸的,心中想的是,那个计划就要实行了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1章 崇祯的恨意 崇祯又哭了一阵儿,有太监搀扶着哽咽站起来,叫皇后和田、袁二妃进去,也跪在万历的神主前行礼。等她们行礼之后,崇祯对他们哽咽说:“祖宗三百年江山,从来无此惨变。朕御极以来,敬天法祖,勤政爱民,未有失德。没想到流贼如此猖獗难制,祸乱愈演愈烈,竟至洛阳失守,福王被戕。而今,开封再现悲剧,周王死难,整个河南丢失大半。这种情况,三百年来是第一次出现,朕怎么对得起神宗皇爷!”说毕又大哭起来。 此后几天,他为着向上天加重罪愆,不仅撤乐减膳,连荤都不吃了。虽然平日里他无荤不饱,对完全素食很不习惯,但是他毅然下了决心,传谕御膳房,百日之内不要在给他预备荤菜。三天以后,皇后怕损伤他的身体,率领田、袁二妃来乾清宫劝他停止素食。他摇头拒绝劝解,含着眼泪叹气说:“朕年年剿贼,竟得到这样的结果!朕并非暗弱之君,总在为国焦劳,励精图治,可惜上天不佑,降下惩罚。朕不茹荤腥,不饮酒,只求感动上苍,挽回天心,你们好不晓事,不明白朕的苦心。” 此后的日子,崇祯饮食失常,彻夜难眠,他本来就是一名脸色苍白的青年,现在更加消瘦憔悴,眼窝深陷,双眼周围发暗。一天下朝之后,他到慈宁宫去看刘太妃。她已经八十五岁,身体尚健,神志清楚。如今宫中在老妃中以她的年纪最大,辈数也最尊贵。她不曾生儿育女,一生为人谨厚,爱抚诸王。天启和崇祯都是幼年失母,住在慈宁宫中受她抚养,叫她奶奶。天启和崇祯两朝都无太后,就由她掌太后玉玺。 今天崇祯的精神是那样不济,刚坐下说了几句闲话,眼神就朦胧了,打了两个哈欠,又勉强支持片刻,靠在榻上,慢慢睡去了。刘太妃命不许惊动他,让宫女在他身上搭了一条黄缎绣凤薄被。两个宫女在左右静立伺候,等着崇祯醒来。过了一阵,崇祯伸了一个懒腰,揉揉干涩的眼睛坐了起来,自己用手整理一下帽子,向刘太妃凄然道: “奶奶,神祖的时候,海内少事,做皇上多么安心!到了孙子,多灾多难,苦苦支撑,殚精竭虑,夙兴夜寐,这几日尤其辛苦,晚上批阅文书,不曾合眼。心中烦闷,往往吃不下饭。自以为不过是三十岁的人,可是为了国事消磨,体力未老先衰,竟然在太妃面前昏睡不能自持,一至于此!” 刘太妃无话可以安慰,叹息一声,老泪在有皱纹的脸上纵横奔流。崇祯也伤心哭了许久。侍立左右的宫女们都低下头,有的落泪,有的虽然深恨这深宫中的幽居生活,在皇帝和太妃面前也不得不装作要落泪的样子。 又过了十天,已经到了九月中旬,河南的消息陆续传来,起义军在河南大肆攻略,天天都有城池陷落和官员投降的消息传来。崇祯大骂河南各地的官员无能,心中十分惊恐。许多情报表明,现在流寇已经不再流动,他们堂而皇之的进驻开封,正在以开封为中心设官理民,召集流亡,秋收耕种。更有甚者,还在开封治理黄河和进行科举。这已经不是崇祯以前听说的流贼了,已经像一个成熟的政权,准备堂堂正正的和他争夺天下了。 他们朱家传了二百七十年的江山现在遇到了最严峻的挑战,据说主持这一切的是一名叫范青的年轻人,这让他深深的记住了这个名字,有时在睡梦中也会咬牙切齿的诅咒这个名字,有时在乾清宫中感到伤心,俯案哭泣,还不住的捶胸顿足,仰天悲呼: “苍天,苍天,你不该降生一个献贼,现在又降生一个更可怕的范青。” 周后见崇祯长期素食,为国操劳,身体日损,眼看会支持不住。她自己几次去乾清宫劝解,又吩咐田妃和袁妃前去劝解,还命王德化等几个有头面的大太监多次劝解,全然无效,才想到乾清宫的掌事宫女魏清慧。 魏清慧只有二十岁,但却是一名老练的宫女,做事干练沉稳,相貌也算不错,是崇祯身边最得力的宫女,有管家婆的称呼。 魏清慧来到坤宁宫,在周后面前叩首。周后让她站起来,望着她用温和的语气说:“皇上长久吃素,眼看他的御体消瘦,精神大不如前,你是乾清宫的管家婆,皇帝的衣食住行一向都由你来打理,皇上的秉性脾气你很清楚,你想想,有什么好办法劝皇上停止吃素?” 魏清慧道:“奴婢也在皇爷面前劝过多次,无奈皇爷执意不再茹荤,实在难劝,奴婢为此事日夜发愁,没有法子可想。唉!” 皇后说:“我知道你是个细心机灵的姑娘,所以从你十五岁起就派你到乾清宫管家,平日对你另眼看待。乾清宫的人很多,本宫只把你放在心上,这你自己也是知道的。如今你若想办法使皇上重新茹荤,也算不辜负我的恩待,事后我要重重赏赐你。” 魏清慧垂头不语,她是有办法的,她长久随侍崇祯,对崇祯很了解。崇祯皇帝不是一个精明的人,很容易被欺骗。但欺骗皇帝是欺君死罪,所以她不敢说出口。 坤宁宫的管家婆吴婉容也是一个年轻美貌的宫女,她同魏清慧是好朋友,很了解女伴的心思,知道她必定有法子,便道:“清慧,你有什么办法尽管说出来,即便是对皇上不敬的法子,只要能让皇上茹荤,娘娘也不会怪罪你的。” 魏清慧犹豫了一下,她对崇祯是很忠心的,实在不忍心看他日渐消瘦,便道:“娘娘,奴才有一个法子能骗皇上茹荤,只是千万不能让皇上知道,那样子奴婢可吃罪不起。” 皇后道:“这屋里只有我们三个人,断无人张扬出去。” 魏清慧悄悄说出她的计策,使周后的心豁然一亮,轻轻点头,随即命吴婉容去叫掌事太监刘安前来商量。 第二天中午,周后命御膳房早早的做好了两样,崇祯皇帝往日最喜欢吃的荤菜,送进坤宁宫,换到坤宁宫专用的银器中,到午膳的时候重新蒸热,派吴婉容送到崇祯面前的御膳桌上,跪下说: “启禀皇爷,皇后娘娘为皇爷亲手做了两样小菜,命奴婢捧呈御前,恳皇爷看娘娘一番至诚,随便尝尝。” 从银碗盖中冒出来荤菜的香味,刺激的崇祯往肚子里咽了一股口水,但是他依然不肯动荤,挥手命魏宫人端走。 魏清慧站在崇祯身侧,知道王德化是崇祯宠信的太监,便向他使了一个眼色。 王德化并不知道内情,但他一眼就看出来,这荤菜的手艺不可能是皇后能做出来的。也就明白这是身边人串通要骗崇祯吃荤的。 他上前拱手道:“皇上,这是皇后娘娘的一片心意,不可辜负她啊!” 崇祯正有些犹豫不决,忽然一名太监来到崇祯身边躬身呈上一封文书,说道: “启奏皇爷,这是瀛国夫人上的本,要不要此刻就看?” 崇祯一听说是他外祖母上的奏本,不知何事,立刻就看。这奏本说他昨夜梦到孝纯太后,也就是崇祯的生母给她托梦,说皇帝十分消瘦,还悲泣,“替我告诉皇帝,赶快开荤,莫要过于自苦。”奏本中劝崇祯停止吃素以慰太后的心。 崇祯看完之后,立刻就相信了,真以为是亡母托梦给他,而不疑心是众人设计欺骗。他心中十分感动,热泪盈眶,叹了口气。 魏清慧趁机揭开银碗盖,果然是两样精致的荤菜,崇祯拈起两头镶金的牙筷,迟疑一下,望了望那一碗用乳白的鱼翅、鲜红色的火腿精肉丝、五六个雪白的鸽子蛋,加上若干片翠绿的莴苣,烧出来的美味,上边撒一点点极嫩的韭黄。这碗美味是周后的往年发明,并赐给它一个佳名叫“海陆同春”。它的色香味都曾为崇祯称赞。崇祯正要伸出筷子夹菜,忽然停顿一下,含着泪对左右宫女太监说:“朕为了圣母和皇后,勉为动荤。” 跪在地上的魏清慧、吴婉容和王德化一起叩头轻呼“万岁”,然后起立。其它在左右伺候的太监和宫女也都喜上眉梢,轻呼万岁。一场皇上不动荤的风波就此结束。 膳后,崇祯在养德殿稍作休息,又在乾清宫正殿徘徊一阵,然后决定明日召见若干群臣,专门处理开封、河南的事情。但他无心省阅文书,怀着又气又恨的心情,自言自语的小声说道:“范青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贼首?用什么法子能打败他呢?” 次日上午,辰时刚过,几位内阁辅臣,礼部尚书和左右侍郎,兵部尚书,礼、兵两科的几位给事中,河南道御史和湖广道御史,还有年高辈尊、白发垂胸、仪表堂堂的老驸马冉兴让,奉召进宫。 他们先在皇极门内的金水桥外会齐,穿过宏政门、中左门,到了右后门。门内就是皇帝经常召对臣工的地方,俗称平台。昨夜传谕说今日在此召对,但这里冷冷清清,只有一位太监在此等候。他对众官员说,因御体偶感不适,改在乾清宫中召见。于是这一群朝臣继续向前走,绕过建极殿,进入乾清宫门。众多臣子面色凝重,快步而行。他们心中惴惴不安,怕受到皇帝的严责。因为国家遭到惨重的打击,他们这些重臣是脱不掉干系的。 而紧随他们之后的科、道官们也在心中暗自怀着鬼胎,几个月之前他们联合在一起,对时任首辅,去湖广剿匪的杨嗣昌大肆攻击。每日奏折都如雪片一般送入宫中,但都如石沉大海,崇祯还是信任杨嗣昌的。可杨嗣昌终于没能力挽狂澜,死在湖广,现在首辅的位置是空缺的。于是野心家们蠢蠢欲动,好几个势力在暗中较劲。这些科、道官员分属不同势力,此时正在转着念头,准备一会儿在朝会上一有机会就抢着发言,一来攻击对手,二来博得“敢言”的好名声。 众多大臣跟着太监走进正殿,太监却没有停步,从正殿檐下向东走去,显然崇祯没在正殿。到了东角门。有几个人胆子较大,抬头看见墙上贴着一张已经褪了色的黄纸帖子,上写,“贞侍夫人传圣谕:东角门内不许喧哗。”因为深宫事秘,内部情况与外面隔绝,看了这帖子的人几乎都不知道,这贞侍夫人是皇帝身边的妃嫔或者女官。但大家都知道必定是皇帝心情烦乱,又要省阅文书,所以不许这些太监宫女在角门内大声说话。 角门旁边有一座小建筑,垂着黄色锦帘,门额上悬着一小匾,上写昭和殿。太监连揭两道锦帘,群臣进到最里面的一间,才到了皇帝召见他们的地方。只见崇祯面容憔悴,愁眉不展,坐在铺有黄缎褥子的御榻上。榻上放一张紫檀木的小几,上面摆几封文书,还有一只带盖的茶碗放在莲叶形银茶盘上。左边悬一小匾,是崇祯御笔书写的“克己复礼”四个字。 等群臣叩首完毕,崇祯叫他们起来,然后叹口气,神情忧伤的说: “朕御极十有五年,国家多事,又遇连年饥荒,人皆相食,深可悯恻。近日……唉!竟然愈演愈烈,流贼李自成、范青先破洛阳,后克开封,朕的两位叔父,福王、周王先后被害……”说到这里崇祯的眼圈渐渐红了,声音也哽咽起来,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接着道:“孟子说‘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朕连亲叔叔都不能保全,皆是朕德行不足所致,真当愧死!”说到这里,他鼻子一酸,眼泪再也忍不住,落了下来。 驸马冉兴让和次辅范复粹赶快跪下,劝他不要悲伤,说这是气数所致。崇祯止住哭声,擦擦眼泪,接着哽咽道:“这……也不能说是气数,就算是气数,也须人事补救。这几年何曾补救几分,现在整个河南都快归于贼手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2章 笼络左良玉 殿阁中的众臣听皇上的口气含有责备的意思,赶快跪下,俯伏在地,不敢作声。崇祯今日无意责备众臣,挥手让他们站起来。他从几上捡起兵科给事中张缙彦的书和彰德府知府送来的塘报,翻了一翻,叫张缙彦到他面前跪下,问道: “尔书上提到周王一家全部遇难,无一口逃生,可真么?” 张缙彦叩头道:“开封失陷后,周王一家被困周王府,此时已经无路可逃。后来总兵陈永福投降敌寇,把周王全家抓住了,作为献礼……” 崇祯听到这里特别愤恨,骂了一句,“乱臣贼子,百死难赎。” 张缙彦的话被崇祯打断,顿了一顿才道:“八月中旬,周王全家二十口人,包括周王、世子,妃子、太妃,连同开封各级官员一共五十二人,在开封街上被砍头,头颅悬挂在城门上三天示众。这些事情都有人目睹,千真万确。” 崇祯长叹一声,道:“开封周王是皇室重要一个支脉,现在全部遇难,身死社稷,甚为可惜,凡葬祭慰问,俱宜从厚。” 范复粹暂代首辅之事,便拱手道:“葬祭慰问同福王一体待遇,臣子已经做了安排,还有几位王府的长史官和内臣也一块殉难,忠义可嘉,臣已经做了妥当安排。” 大学士陈演位次在范复粹之后,但对首辅位置虎视眈眈,此刻插言道:“还有地方道、府、县官及乡绅、士民,凡是城破尽节的,皆当查明,一体褒奖。” 崇祯连连点头,夸奖陈演道:“还是陈演想到周到!” 范复粹立刻感到羞愧,叩首而退,心中也责备自己,怎么光想着两个内臣,忘了殉难的大臣了。 科臣李怀心出列跪奏:“凡用兵打仗,胜者,加官封爵,以示鼓励。败者,必受惩处,以警示后人。这次开封之战,连陷大城,损兵折将,臣请追究各级指挥官员之罪,以示赏罚分明。” 殿中大臣都默不作声,这话显然意有所指,现在范复粹暂代首辅,陈新甲是兵部尚书,要追究罪名,显然他们两个责任最大。 崇祯叹气道:“还追究谁的责任?贼寇势大,开封沦陷,乃是天意。” 李怀心道:“开封不敌流寇沦陷,众多官员也已经死难,无法追究责任。但数路援兵怯敌不进,徘徊观望,罪责难以退却。” 左良玉、杨文岳、汪乔年等人拥兵二十多万,却不敢到开封城下与敌人作战,坐视开封被攻陷。崇祯一想起来这件事,气就不打一处来。喃喃道:“必须追究,将懦兵骄,莫肯用命。对百姓焚杀淫掠,恣意妄为。对敌寇则消极怠战,畏敌如虎。对朝廷阳奉阴违,太可恨了!” 随后严厉的对陈新甲道:“卿部司职调遣,赏罚要严,须为朕执法,追究诸将罪责,不得模棱。伺候如有姑息误事,皆卿部之罪。” 陈新甲叩头说:“臣身为兵部尚书,奉职无状,致使洛阳、开封先后失陷,亲藩遇害,河南形势大坏,实在罪该万死。今后自当恪遵圣谕,执法要严,赏罚分明,使行伍将帅不敢视国法如儿戏。依臣之见,只要众武将同心协力,奋勇向前,河南剿局,还有转圜的余地。伏乞陛下宽心等待,不要过于忧虑。” 崇祯叹气道:“你们总让朕宽心,可噩耗接连传来,朕又怎么宽心得了啊!”随后又严厉的说道:“兵部速速给左良玉发文书,让他联合杨文岳、汪乔年一同进攻开封,趁着闯贼立足未稳,把开封给朕夺回来。如果再像前一次那般逗留不进,一定要让锦衣卫把他抓捕到京师,尝尝诏狱的滋味。” 陈新甲连连叩首,道:“臣尊旨!” 崇祯又问了问河南其他州县失陷的情况,听完后,连连叹息。 召见完毕,诸臣鱼贯退出,却见陈演拱手道:“臣有事欲密奏圣上。” 崇祯点点头,等众臣退出,只剩下陈演在殿上,陈演叩首道:“圣上,左良玉用兵十万,兵强马壮,他本人又是宿将,能力远超杨文岳、汪乔年二人,现在他的兵马是除了边军之外,中原地区唯一可战之兵。而现在锦州被满清围困,八支边兵都聚集辽东,在洪承畴大人的率领下,正准备与满清决战,无法东顾。这样,更显出左良玉军马的重要性。” 崇祯皱眉道:“爱卿,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陈演道:“臣以为,对左良玉不能威逼强迫,只能怀柔笼络,左良玉在湖广经营多年,根基深厚,属下将领都是他的亲信。如果逼迫太甚,指恐怕会造成哗变,那样子,中原局势可就不可收拾了!” “他敢!”崇祯大怒,重重拍了一下龙椅,不过随后他又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坐在椅子上,因为他知道这几年天下大乱,各地的武将拥兵自立,形同军阀割据。左良玉的军队在明末官军中名声最坏,烧杀抢掠,祸害百姓,无恶不作,但就因为他能战,所以朝廷对他的所作所为不闻不问,就是希望能对他加以笼络。 崇祯喃喃道:“将领跋扈,尾大不掉,咱们大明朝的局势怎就糜烂至此啊!” 陈演又拱手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圣上可以给左良玉加封爵位,拜为大将军,让他统领所有中原大军,与闯贼决战,平定河南。” 崇祯微微点头,“这样子,他就能战了么?” 陈演又道:“臣还推荐一人为总督,去湖广督促左良玉进军。” 崇祯道:“左良玉桀骜不驯,十分狂妄,连杨嗣昌挂兵部尚书的职衔,都不被他放在眼中,谁还能管的了他?” 陈演道:“这人就是侯恂,侯恂是原户部尚书,后来任辽东巡抚,辽东战事惨败,他便被下入诏狱。这人在辽东的时候曾救过左良玉,被左良玉当成恩主看待。左良玉年轻时候曾在辽东当一名把总,看守仓库物资,因为喝酒误事,仓库被大火烧光了。左良玉按军记应当斩首,但侯恂见他相貌堂堂,威武不凡,十分喜爱,就饶过他这一次。后来,左良玉与清军作战勇敢,侯恂有意提拔,向朝廷报功,正是在他的帮助下,左良玉才能一步步当上将军。所以派侯恂,去督促左良玉,必定能让他进军。” 崇祯慢慢点头。几天之后,崇祯就在英武殿暖阁中下了一道手谕,释放侯恂即日出狱,等候召见。第二天,崇祯在文华殿中召见了范复粹、陈演、陈新甲和侯恂四人。当他们奉召来的时候,崇祯正在用朱笔修改礼部待拟的追悼周王的祭文。 “叫他们进来吧!” 等四人进来叩头之后,崇祯命令他们起来,仔细向侯恂看了一眼,只见他入狱之后,两鬓和胡须都斑白了许多,但精神还很健旺,对他说道: “朕因为你以前有罪,所以把你下狱,以示薄惩目今国家多故,将你放出来,让你去湖广、河南、陕西三省总督,率领左良玉、杨文岳、汪乔年等人进河南剿匪,以补你以前的过失,成功之后,朕将不吝重赏。” 侯恂眼含热泪,跪下叩首,“严霜雨露,都是皇恩,臣到左良玉军中,誓必鼓励将士,督促他进军河南,剿灭闯贼,上慰君心,下安百姓,甘愿粉身碎骨,不负皇上知遇之恩。” 崇祯见侯恂诚恳的样子,十分满意,连连点头道:“很好,很好,你到左良玉那里,估量何时可以带兵入豫剿灭闯贼?” 侯恂不敢答应具体时间,只说:“等臣到了湖广,斟酌实情,条奏方略。” 崇祯心中急躁,搓着双手道:“如今已经快十月份了,闯贼攻克开封一个多月了。朕希望左良玉赶快进军,最好在过年之前就击败闯贼,让朕过一个安心的年。切勿逗留太久,让闯贼在河南站稳脚跟,以后就更难剿灭了!” 侯恂知道左良玉刚刚从河南撤军,士气定然不足,如果赶上天寒地冻的时候强行进军,只怕士气更加低落,所以年前很难出兵,但他怕皇上震怒,吞吞吐吐好一会儿才道:“左将军河南新败,需要整顿兵马才能再次出击,时间短了恐怕不行。” 崇祯急躁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等闯营在河南站稳脚跟,大举进攻京师,你才来么?” 侯恂听皇帝口中有怒意,连忙叩首,道“属下不敢!” 崇祯沉默片刻,转而用温和的口气说:“你是知兵的大臣,朕知道你的能力,现在东虏围困锦州很久,朕的边军都派到山海关,还不知道能不能解得锦州之围。河南、湖广、陕西的形势都不好,河南尤甚,连失名城,亲藩殉国,卿有何善策,为朕解忧?” 侯恂叩头道:“微臣在狱中也常常为国深忧,虽然也有一些愚见,但不敢说出口。” 崇祯心中一动道:“假如对国家有利,你尽管开口,对朕直说。” 侯恂道:“目前内剿流贼,外御强虏,两面用兵,实非国家之福。朝中文臣多逞空言高论,不务实效,致有今日内外交困的局面。如果下去,国家形势不堪设想,如今不是无策,而是众人爱惜令名,不敢对陛下直言。” 崇祯隐约猜测他说的意思,道:“你快说,到底是什么策略?” 侯恂道:“陛下是千古英主,请看在臣一腔愚忠的份上,不加罪于臣,臣方敢说出。” “你现在已经出狱任事,便是朕的肱股大臣,倘有善策,朕当虚怀以听。倘若说错,朕也不怪你。” 侯恂又叩头,低声道:“以臣愚见,对东虏倘能暂时议和是上策。只要东事稍缓,就可以抽调边军,定能平定河南闯贼之乱。” 崇祯轻轻啊了一声,脸色稍变,仿佛这意见并不投合他的心意。其实,他早就想和满清议和,只是明朝清议十分厉害,各种文官、谏官为了博取正名,把议和视作大明朝的屈辱之事,大加鞭挞。即便是崇祯也不敢把议和的事情公开说出口,他只想暗暗的和满清议和,然后再抽调兵力平定中原乱军。 可现在侯恂直接说出来了,这让他不禁有些怀疑,是不是朝臣在试探他的口风。 崇祯哼了一声,“议和一向被本朝视作耻辱,北宋靖康之耻是前车之鉴,你还说议和!” 侯恂道:“十多年来,内外用兵,国家精疲力尽,苦苦支撑,几乎成了不治之症。目前欲同时安内攘外,纵有诸葛孔明之智,怕也无从措手。故以微臣之见,不如赶快从关外抽出手来,全力剿贼,等待中原安定,再向东虏大张挞伐不迟。” 崇祯越听越觉得这像是朝臣对他的试探,他看了一眼陈新甲,只见他微微摇头,示意自己并没有向侯恂透露崇祯暗中议和的事情。 崇祯忽然脸上露出恼怒神色,一拍御案,道:“侯恂,不可妄言,咱们大明朝与东虏是死敌,辽东是咱们世世代代的领土,谁丢失一座城池都要遗臭万年,朕宁可死了,也不做宋徽宗。况且现在东虏正在围困锦州,朕已经命洪承畴率领大军出关,驰援锦州。目前对东虏议和,示弱于敌,不合朕的意愿。以后这议和两个字不许再提,下去吧!” 等侯恂、陈演,范复粹三人退出之后,崇祯只留下陈新甲一人,小声问:“议和的事情,是你透漏给侯恂的么?” 陈新甲连忙跪下说:“侯恂今日才从狱中蒙恩释放,臣还没和他交谈过。再说议和之事,圣上千叮咛,万嘱咐不可泄漏此事,臣怎敢对外人言。” 崇祯长长的出了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如果传出去,只怕朕会被人说成是投降之君,屈辱之君,如此一来,朕的颜面何在,又怎么去面对列祖列宗的牌位。” 陈新甲道:“对,圣上是中兴之主,这议和确实有误陛下令名。” 崇祯叹气道:“中兴之主的话就不用提了,只是这议和就是向东虏服软,丢人现眼之至,以后,朕还有何面目教谕天下万民百姓,万万不可让外人知道。” 陈新甲叩首道:“谨尊圣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3章 烦躁不安的一天 崇祯又叹道:“侯恂刚刚从狱中出来,就知道两面作战不妥。内外交困,非国家长久之计。朕以为应该催促洪承畴火速出关,驰援锦州,和东虏决战。只要有一次大胜,咱们议和就容易多了。” 陈新甲道:“陛下所见极是,倘能使锦州解围,纵然议和,话也好说。再者,边军聚集山海关,迁延日久,劳师糜饷。现在河南、湖广、陕西大乱,国家人力物力本来不足,时间久了,只怕负担不起。” 崇祯情不自禁的站起来,背着手,皱着眉头,在御案前走来走去,道:“确实值得忧虑,必须催促洪承畴快点作战。侯恂也是如此,让他今夜就出京,务必在年底前击败闯贼。” 陈新甲退出后,崇祯心情焦躁,拿起祭文又改动了几个字,觉得不好,又抹去了。到后来干脆把祭文抛开,心中想着东西两面战事,一会儿觉得,洪承畴和左良玉都是能臣干将,年底前,定能扫荡东虏和流贼,从此天下安定,自己可以堂堂正正的称中兴之主,想到这里,心中一阵兴奋。可过了一会儿,兴奋劲过了,心中又担忧起来,觉得内外军事前途,毫无把握,也许会一败涂地,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想要落泪。 在患得患失的心情中,崇祯烦躁不安,他想批改奏折,可实在看不下去。想去探望生病的田妃,可不知不觉的又向供奉祖先的奉先殿走去,随行的一名太监问道:“皇爷,上午去了一趟奉先殿了!现在还要再去么?” 崇祯心中恍惚,知道自己走错了路,回身停步,想了一下,乾清宫中那些堆积如山的奏折,没有一本是看了之后,能让他开心的,所以他实在不想回乾清宫了,向旁边一看,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交泰殿了,他便走入殿中,茫然的坐了一会儿,心中忽然又想到侯恂所说议和的事情,不禁哼了一声: 当初杨嗣昌曾在朝堂上提出议和的主意,想要避免两头用兵,内外交困。结果惹的满朝哗然,一片骂声。其实,那次是自己授意杨嗣昌说的,但当他看到朝臣如此激烈反对,也只好改变主意,斥责了杨嗣昌几句,当时心中是很遗憾的。现在侯恂又提出这样的意见,怎么可能是真心的呢!一定是想试探真朕的心意,朕偏偏不上当。 第二天早朝之后,侯恂进宫陛辞,崇祯为着期望他能够剿匪成功,在平台召见,照例赐尚方宝剑一柄,说了几句鼓励的话。但他也不能确定左良玉一定就能打败那个叫范青的年轻人。他隐隐有一种预感,这个叫范青的人,可能比李自成、张献忠还厉害,自己现在所有厉害的朝臣武将,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这种想法让他觉得空虚、绝望。召见的时候便很潦草,然后匆匆回到乾清宫去了。 他坐在乾清宫中,随便从堆积成小山的奏折中拿出几个本子翻开,只见内容几乎一致,无非是两种,一种是报告某某州县被流贼攻破,某某官员乡绅死难。再一种就是某处发生饥荒,百姓饿死,需要赈济。 崇祯长叹一声,丢下奏折,自言自语道:“赈济赈济,朝廷现在哪有钱啊!” 他心中烦乱,都是一些不好的预感,便将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德化叫来,询问他今日内操办的事情是否认真在办,内臣们的武艺是否有长进。这所谓内操,就是抽调一部分年轻的太监在煤山下面的大院操练武艺和阵法。崇祯一心想要整顿军伍,对文臣武将很不相信,所以两三年前曾挑选了很多年轻力壮的太监进行操练。朝臣们鉴于唐朝宦官掌握兵权之祸,激烈反对,迫使崇祯不得不将内操取消。 但近来,河南战事急转直下,连战连败,名城失陷,这让他深感官军**无能,紧急时刻还要倒戈投敌,所以他急着想要亲手训练一批家奴,必要时,向各处多派内臣监军。另外在他的思想最深处常常泛起来亡国的预感,有时在夜间会被亡国的噩梦惊醒,出一身冷汗。 因为有此不详预感,更想有一批会武艺的家奴,缓急时也许有用。在半月之前,他密谕王德化瞒着外廷群臣,恢复内操,而使杜勋等几个做过监军的亲信太监在王德化手下主持其事。为着避免朝臣们的激烈反对,暂时只挑选五百人集中在煤山院中操练,以后陆续增加人数。 现在王德化经皇帝一问,不觉一怔。他知道杜勋等主持的内操有名无实,只是图点赏赐,但是他决不敢露出实话,赶快躬身回奏: “杜勋等曾经奉皇爷派出监军,亲历戎行,也通晓练兵之事。这次遵旨主持内操,虽然日子不久,但因他们认真替皇爷出力办事,操练颇为认真,内臣们的武艺都有显着的长进。” 崇祯欣然微笑,说:“杜勋几人蒙朕养育之恩,能够为朕认真办事就好,明日朕亲自去看看操练。” 王德化心中暗惊,很担心如果皇上明日去观操,准会大不满意,不惟杜勋等将吃罪不起,连他也会受到责备。但他十分奸猾,没露出一点不安的神色,好像喜出望外一般,躬身笑道: “杜勋几人知道皇爷忧劳国事,日理万机,原不敢恳求皇爷亲临观操。如今皇爷既有亲临观操之意,这真是莫大恩幸。奴婢传旨下去,必会使众奴婢们欢呼鼓舞。但是圣驾临幸,须在三天之后,方能准备妥当。” 崇祯有些奇怪,问:“朕去煤山观操,出玄武门不远就是,并非到皇城之外,何用特作准备。” 王德化笑着说:“虽说煤山离玄武门不远,在清禁之内,但圣驾前去观操,也需要几件事做好准备。第一,因为圣上整年旰食宵衣,不曾出去,这次观操,不妨蹬上万岁山一览景物。那条从山下到山道: “请快进去,宗主爷有话面谕。” 这高个太监正是杜勋,他感到气氛有点严重,赶快躬身入内,跪在地上叩首,说道: “门下杜勋向宗主爷叩头请安。” 王德化坐在有锦缎围幛的紫檀木八仙桌边,低着头欣赏一位进京述职的封疆大吏送他的北宋院画真迹的集锦册页,慢慢的抬起头,向杜勋脸上冷淡的看了一眼,低声说:“站起来吧!” 杜勋又叩了一次头,然后站起来,垂手恭敬站立,对王德化脸上的冷淡和严重神色感到心惊,但又摸不着头脑。 王德化重新向画上看了一眼,合起装潢精美的册页,望着杜勋说:“我一手保你掌管内操的事,已经半个月啦!你小子不曾认真做事,辜负我的抬举,以为我不知道么?” 杜勋大惊,赶快重新跪下,叩头道:“宗主爷,不是门下不认真做事,是因为人都是新挑选来的,马匹也没领到,教师人少,操练还一时间没有上道。” “别说废话!”王德化脸一板,“我没功夫同你算账。今日我倘若不替你在皇爷前遮掩,想法救你,哼,明日你在皇爷前准会吃不消兜着走!你以为皇爷不会震怒,砍了你得脑袋?” 杜勋面如土色,叩头道:“门下永远感激宗主的维护之恩,皇上知道操练的不好么!” “还不知道,可是,他想明日上午驾临观德殿前看操。到那时候,内操不像话,骗不了他,你做的事不就露馅了么!你心里清楚,现在皇上很在意这些事情,最近他心情不好,又容易发怒。” 杜勋心中怦怦乱跳,问道:“圣驾是不是明日一定亲临观操?” “我已经替你支吾过去了,我劝说皇上三天之后再去看你操练。只有三天,你好好准备吧!可不要使皇爷怪罪你,连我的脸面也丢个干净。” 杜勋抹抹头上冷汗,道:“宗主爷,你知道我操练那些人,实在不成样子,这三天时间就是玩命练习,也上不了台面。” 王德化合上画册,叹了口气,道:“罢了,送佛送到西,我帮你就帮到底。明天,我跟管东厂的曹公公打一声招呼,你去东厂挑选几十个年轻的,箭术武艺好的,剃掉胡子,冒充太监吧!反正皇上也就在远处看看,也分辨不出真假的。” 杜勋大喜,跪下又叩头感谢,站起来的时候,从怀中掏出一个红锦长盒,打开盖子,里面是一个半尺多长的翡翠如意,躬着身子,双手捧到王德化面前,陪笑道:“这是门下从一个古玩商人手中买来的玩意,特意孝敬宗主爷,愿宗主爷事事如意。以后遇见名贵的字画、古玩、玉器,再买几件孝敬。” 王德化随便看一眼,说:“你自己拿回去玩吧!我的公馆里已经不少了!” 杜勋嘻嘻笑着,说:“宗主爷千万赏脸留下,不然就太亏门下的一番孝心了!” 王德化不再说话,重新打开桌上的册页。杜勋将翡翠如意小心的放在桌上,又跪下叩头,然后退出。王德化不再继续看北宋名画的,伸手将翡翠如意拿在手中把玩,只见碧绿清澈,玲珑可爱,心中很喜欢。 他刚才故意做出冷淡,不以为意的表情,也是为了敲打杜勋。至于崇祯皇帝,他根本就没太在意。他很了解这位主子智慧和眼光,他根本看不出这些是掉了包的太监,而且他是那么的信任他和杜勋。对于能把皇帝玩弄于股掌之间,他心中微感得意,翘起二郎腿,哼着时下流行的新戏,又开始翻看画册了。 三天过去了,在观操的早晨,崇祯在刚交辰牌的时候就把杜勋招入宫中,亲自询问情况,杜勋跪下分条回奏,全面细致,井井有条,这回答让崇祯十分满意,在心中说:“杜勋如此尽忠办事,实在是个大大忠心的奴才,以后在紧急情况下,必有大用。” 辰时三刻,崇祯从乾清宫出发,特意乘马,佩剑,以示尚武之意。一群太监手执黄伞和十几种仪仗走在前面,马的前后左右紧随着二十个年轻太监,戎装佩剑。依照司礼监的占卜,圣驾出震方吉利,所以崇祯不能径直穿过御花园,出玄武门前去观操,而只能绕出东华门,沿御河东岸向北,然后转而向西。夹道每十步有一株槐树,枝繁叶茂,迎风婆娑,使崇祯有一种秋高气爽的感觉,但同时心中感叹,“如此秋景,我却忙于治理国家,年年错过,没福享受,唉,明朝的历代皇帝中大概只有太祖才能比自己勤勉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4章 被蒙骗的皇帝 到了万岁山脚下,王德化、曹化淳率领一群较有头面的太监和主持内操的大太监杜勋跪在观德殿外迎接。崇祯在上百名太监的拥促下到了观德殿,坐在台阶上设置好的座位,背后张着罗伞,王德化和曹化淳等太监侍立两旁,等他稍稍休息,喝了一口香茶,杜勋来到他面前跪下,叩了一个头,问道: “启奏皇爷,现在就观看操练么?” 崇祯轻轻点头,随即向万岁山的东北角下望去,看见在广场上有五百步兵盔甲整齐,列队等待。杜勋跑到阵前,将手中旗帜一挥,登时鼓声大作,五百步兵向皇帝远远跪下,齐声山呼:“皇上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这突然的鼓声和山呼声使得万岁山中的梅花鹿,有的惊窜,有的侧首下望,而一群白鹤从树枝上款款飞起,从晴空中传来嘹亮的鹤鸣,声音慢慢的远去,向琼华岛的方向飞去。 这些步兵山呼万岁之后,杜勋又挥动小旗,步兵站起来重新列阵,在鼓声中前进、后退或停止步伐,严阵以待,队列十分整齐,像模像样。 来回走动片刻,杜勋再次挥动旗帜,二十五名步兵从队中走出来,到距离皇帝三十米远的地方站住,分成五排,每排五人,开始表演刀法。之见刀光闪烁,夹杂着兵士嘿哈的吆喝声音,十分威武有力。然后又换了二十五个人表演剑法,第三次则是表演射箭,箭法很准,都能射中靶子,且在靶心附近。 表演完毕,杜勋来到崇祯面前跪下,说道:“启奏皇爷,奴婢奉旨掌管内操,未曾将事做好,实在有罪,倘若天恩宽大,奴婢一定用心尽力,把这些内监练成一支精兵。” 崇祯对刚刚看过的操练十分满意,道:“辛苦你了,刚才操练虽然不算完美,但也很不错了,证明你下了功夫,没有辜负朕对你的期望厚待,朕以后会重用你的。” “奴婢谢恩!”杜勋边说边赶快跪下伏地叩首。 杜勋刚从地上起来,王德化躬身向崇祯轻声道:“皇爷,可以颁赏了!”崇祯点点头,王德化向身后一个太监使个眼色,随时发出一声传呼:“奏乐……颁赏!” 在乐声中,太监们代皇上颁发了三百两银子,二十匹绸缎,另外还给杜勋赏赐了内臣三品的冠服和玉带,其余几个管操的内监头也都有赏赐。杜勋在乐声中向皇帝叩头谢恩。全体参加内操的太监一齐跪下叩头谢恩,又是一阵山呼万岁。 王德化向崇祯躬身问道:“皇爷,永寿殿牡丹、芍药正开,恭请御驾赏玩。” 崇祯刚看过操的时候感觉很满意,可此刻又莫名的感到空虚,看花的兴趣索然。他抬头看看林木茂盛的万岁山,说道:“上去看看吧!” 一个太监向后吩咐,“快备辇步伺候。” 崇祯上了步辇,由四面太监抬着,向山上走去。曹化淳因为东厂有事,提前告退,刚刚下山,骑上一名太监牵来的马。只见杜勋小跑过来,傍着马头,满脸陪笑,小声说:“东主爷要回厂去?幸亏东主爷从东厂借给我几十个武艺高强的,获得圣上欢喜,今晚我到厂爷公馆里专诚叩谢。” 曹化淳笑道:“你出自宗主王老爷门下,我同他是好兄弟,遇事互相关照,自然不会使你小子倒霉,这叫瞒上不瞒下,瞒官不瞒私。使皇上圣心喜欢,大家都有好处。在皇上面前操练,不过是应景儿。可是你以后也得小心,要提防他万一心思一动,突然驾临。你不认真操练几套应景本领,到那时就不好办了!” “是,是!”杜勋躬身插手齐额,送曹化淳策马而去。 万岁山在明代遍植松柏,也有杂树,葱茏可爱。山下边周围栽种了各种果树,叫做百果园。崇祯蹬到高处,只见有一个石刻的御座,上面已经铺好了黄缎绣龙的褥子。他没有坐下,而是站在御座旁,极目远眺,紫禁城内全是黄色的琉璃瓦,在太阳下闪着金光。目光顺着紫禁城的殿阁,越过最南面的永定门,只见大街上人烟稠密,沿街两旁都是商铺。崇祯微微叹息,这些小民百姓为了生计每日忙忙碌碌,对身外事毫不关心。自己虽然养尊处优,但天天面对全国各地送来的饥荒、战争,各种灾祸的奏折,大大小小的事情要他去处理,自己劳心费力,国家却江河日下。自己每天忧心忡忡,没一天快乐舒心,还不如那些忙碌的小民百姓呢!想到这里他心中有些怅然。再向南望,过了永定门,有一片黑森森的松柏林,从树梢上露出一座殿阁的尖‘人生如果连天都看不见,还有什么快乐?’守俊说‘娘娘一抬头不就看到天了?’陈妃噗嗤一笑,说‘傻子’。” 崇祯听了这个笑话,并不觉得有多可笑,但为了不伤皇后的心,勉强笑了笑,忽然问道:“这陈妃……” 周后露出诧异的神色,道:“皇上不记得她了么,她是去年,妾身父亲送入宫来的江南女子,叫陈圆圆,出身苏州梨园,是秦淮八艳之首,有江南第一美女之称,皇上去年见她时,也曾赞过过她美貌的。” 崇祯的心思全用在治理国家,挽救国事上来,对美色从不热衷。陈圆圆虽然美貌,却从来没放在他的心上,现在听皇后提起来,才慢慢想起来,道:“哦,朕想起来了,说话很清脆,有点江南苏州口音,确实很美。” 周后笑道:“皇上想起来么!陈妃特别擅长唱戏,一个西厢记的红娘,被她唱的惟妙惟肖,听者如痴如醉,今日,妾身和皇上不如去陈妃那里听戏解闷吧!” 崇祯本想拒绝,但见周后十分热切,而且显然也是真心为自己解忧。他不忍心拂了皇后的一片好心,便勉强点头道:“好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5章 开封的一户人家 于是,太监、宫女们立刻准备步辇,崇祯和周后乘着步辇到了陈妃所在的承华宫。承华宫不如坤宁宫那么壮丽大气,宫殿宏伟。里面精致小巧,独具匠心,曲折的朱红栏杆,雕花隔扇,里面陈设着从扬州采办来的精巧家具和新颖什物,墙上挂着西洋八音自鸣钟,看起来处处透着新鲜时髦的感觉。 皇帝、皇后同时驾临,陈圆圆带领承华宫的宫女内监们一起过来迎接。 “恭迎皇上、皇后驾临本院!”陈圆圆叩首拜见,然后慢慢站起身来,只见她穿着一身团花绸缎衣裳,头上插满朱翠,身材轻盈匀称,婷婷袅袅,相貌极美,尤其是一双眸子,清亮如盈盈秋水,冷艳中带着一丝妩媚,确实是一个难得一见的美女。 她抬起头向崇祯一笑,明眸皓齿、淡秀天然,美艳的不可形容。崇祯心中一动,心想:“真的好美!” 陈圆圆把崇祯和周后迎入屋中,请二人坐在一张檀木八仙旁边,桌上摆放着一个大玛瑙盘子,里面摆着橘子、柑子和葡萄,现在兵荒马乱,南方的水果很难运入京城,也只有皇宫当中才有这等待遇。在屋角,一张镶嵌着闪亮宝石的黑漆红木茶几上放着一个金猊香炉,一缕青烟自狮子口中吐出,袅袅上升,满屋异香,这让崇祯忽然间心神清爽,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 周后见崇祯心情转好,暗中高兴,对陈圆圆笑道:“都说你唱的西厢记好,给我们唱一小段,也不用太多乐器,只用一个红牙板伴奏,清唱就行。” “遵旨!”陈圆圆应了,让一名乐师在一旁轻轻打着红牙板,自己就站在崇祯面前,轻起朱唇,唱道:“恰便是呖呖萦声花外转,行一步可人怜。” “解舞腰肢娇又软,千般袅娜,万般旖旎,似垂柳晚风前。” 这是张生第一次见到崔莺莺的时候,赞叹崔莺莺美貌的唱词。 陈圆圆一边唱,一边摆动手臂,身体轻轻旋转,脚步变化,模仿崔莺莺种种可爱可亲的女儿之态。这动作真就如唱词一般,“千般袅娜,万般旖旎,”说不尽的娇媚之态,让人心旌动摇,如痴如醉。 随着她继续唱下去,咿呀啁哳,声音婉转,如云出岫,如珠落盘,表情神态无不惟妙惟肖,听者无不如痴如醉,被陈圆圆的美貌、声音所折服。 一折戏唱完,殿内一片安静,大家都沉醉在陈圆圆的戏腔当中,若不是皇上在这里,恐怕就是一阵暴雷似的喝彩叫好声音了。 周后笑着转头对崇祯道:“皇上,你听……”忽见崇祯皱着眉头,脸上露出很不愉快的表情,让周后把后面夸赞陈圆圆的话给咽了回去。 崇祯叹了口气凄然道:“这几年,国家不幸,我宵衣旰食,励精图治,不敢懈怠,为了就是想做一名中兴之主,重振国运。岂料今春以来,洛阳、开封相继失陷,两位亲王被害,这是谁也料想不到的事情。国家变成这个局面……”说到这里他喉头梗塞,滚出热泪,好一会儿才道:“我还有什么面目和心情在这里玩乐,纵情声色。” 周后的眼圈也不禁红了,她本想竭力使崇祯快乐,却不管怎样做只能引起他的伤感,一时间也找不出什么话可说了。 见皇上落泪,陈圆圆和屋中所有人一起跪下,道:“请圣上宽心。” 这时候,一名太监来向崇祯启奏,兵部尚书陈新甲在文华殿等候召见。崇祯沉默片刻,吩咐太监去传谕陈新甲到乾清宫召对。随后站起来,看了一眼陈圆圆,犹豫片刻,脸上露出决绝的表情,道:“祸国殃民的姿色啊!朕绝不作亡国之君,沉溺美色。”转头对周后道:“送陈妃出宫,回你们周府吧!不要妨碍朕治理国家的大事。” 周后福了一福答应了,跪在一旁的陈圆圆脸上现出失望、无奈的表情,眼圈微微泛红,心中十分委屈。她出身梨园,男人方面阅历很深。她见过的男人无不对她万般喜爱,痴迷沉醉,像崇祯这样刚硬冷峻的对待她的还是第一次。 崇祯回到乾清宫的时候,心中已经平静下来,眼泪已干。陈新甲进宫是为了救援锦州的事情,他说援锦大军,现在大部分在宁远一带,一部分尚在途中,连同原在宁远的吴三桂等共有八个总兵官所率领的十三万人马,刷去老弱,出关的实有十万之众。他认为洪承畴应该赶快出关,驰往宁远,督兵前进,一举解锦州之围。崇祯问道:“洪承畴为何仍在山海关逗留?” 陈新甲道:“洪承畴以持重为借口,说要部署好关门防御,然后步步向围困锦州之敌进逼。” “唉,持重,持重……那样,何时才能解锦州之围?就因为持重,开封丢掉了。就因为持重,辽东连战连败,从沈阳到广宁,现在又轮到锦州了!朕的江山早晚要被这个‘持重’给败光。告诉洪承畴,劳师糜饷为兵家大忌,必须趁着将士还有锐气,尽快发动进攻。”崇祯心情焦躁,连声埋怨。 陈新甲拱手道:“陛下所虑甚是。倘若将士锐气消磨,出师无功,殊非国家之利。” 崇祯又道:“那个祖大寿原本就不十分可靠,倘若解围稍迟,他献出锦州投降,如何是好?” 陈新甲附和道:“圣上说的对,臣也忧虑祖大寿会献城投降。” 崇祯又道:“现在筹措粮饷何其不易,万一耗尽,再筹更难。更何况朝廷急待关外迅速一战,解了锦州之围,将好几支精兵调回关内,配合左良玉剿灭闯贼,收复开封。卿可将朕用兵的苦心,檄告洪承畴知道,催他赶快向锦州进兵。” 陈新甲道:“是,微臣遵旨。” 崇祯站起来在御座前走来走去,道:“只发兵部文书,恐怕不能驱使洪承畴进军。还要派一名监军去才行。” 陈新甲与内廷太监不睦,想派一名自己人过去,在辽东军队中安插自己的亲信,便道:“臣部司职郎中张若麟知兵,干练有为,可以前去总监洪承畴之军,定可以催得洪承畴速速进兵。” 崇祯点头道:“张若麟若是真能胜任,朕就派他去监军。这一二日内,朕将颁给他敕书,特恩召对,听他面奏援救锦州的方略。召对之后,他便可以离京前去。” 陈新甲又面奏了侯恂已经离开京师,去湖广的话,然后叩头辞出。看着陈新甲的背影,崇祯不停的在心中问自己,开封能再收回来么? 十月的开封城,天气依然温暖,距离七八月份的大战已经过去两个月了,城中恢复了平静,商铺酒楼各种作坊陆续开业,街道上也能看来来来往往的行人,虽然不及战前繁华,但也有了一些热闹生机。义军没有如开封人预料的那般,在开封城屠城,大开杀戒,攻破周王宫之后,义军大队人马迅速撤离的开封。随后在开封城进驻了一些义军的高级首领,还有一些维持城中秩序的宪兵,这些宪兵们在衣袖上缝一条红布,以示和普通义军士兵的不同,开封城的老百姓管这些宪兵叫红袖兵。 虽然开封表面看起来平静如常,但有关义军会屠城的流言依然没有停止下来,很多人依然相信义军终有一日会暴露出来他们的流寇本色,在开封城内大开杀戒,而目前的温和状态都是装出来,欺骗开封百姓的。这些流言像大石头一般压在开封人的心头,沉甸甸的。又像天边的一片乌云,现在看起来很小,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笼罩开封城,掀起一阵狂风暴雨。 在开封城内,靠近南土街的西边,有一条东西胡同。在胡同的西头,有一个坐北朝南的小小的两进院落。破旧的黑漆大门经常关着。一则为防备小偷和叫花子走进大门。二则为前院三间西房设有私塾,需要院里清静。倘若有生人推开大门,总会惊动院里一只看家的老黄狗,汪汪的狂叫着,奔上来拦着生人不许走入,直到主人出来吆喝几声才止。 大门的门框上贴着红纸的春联,不知被哪个顽皮的孩童给撕去大半,只剩下残缺不全的两块褪了色的红纸。门头上的横联早就掉了,现在贴着一张黄纸,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顺”字。这是闯营刚刚攻破开封时贴上的,不论心中怎样看待义军,为了保命,都贴上黄纸,表示愿意做顺民,家家户户都是如此。 从院子里传来一片学童的读书声。有的孩子读“四书”,有的读“千字文”,有的读“百家姓”,还有的读“诗经”这是根据学生年龄和根基的不同,而学习不同难度的课文。 一共十多个孩童,最大的有十六七岁,小的只有七八岁,刚刚启蒙,咿咿呀呀的背诵着百家姓,有时候,背着背着就忘记了,就随便接上自己记住的片段。因为太小,老师也不怎么管他。 老师是一位中年男子,三十上下的年纪,面貌清秀,文质彬彬,也在朗读文章,声音抑扬顿挫,那文章听起来上一段和下一段互相对称,懂的人都知道他是在读八股文,摆在他面前的书一定是当时科举常见的课本,“时文选萃”或者“闺墨评选”,这是当时要想科举之人的必读书目。这中年人的琅琅书声一直传到大门以外,传到小胡同中。 在小胡同的西头,有一位少妇牵着一个大约五岁的小男孩,向东走来。她分明听到了读书的声音,特别是辨出了那个中年人读八股的声音,不觉的脸上微露笑容,轻轻摇晃那个男孩的手臂,道:“你听,那是谁在读书?” 这小男孩扬起胖乎乎的,稚嫩可爱的面孔,笑着,奶声奶气的道:“爹爹,是爹爹。” 那少妇大约有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平民服饰,梳着当时少妇中很流行的苏州发髻,脸上薄施脂粉,穿着一件藕荷色的汴绸褂子,四周带着镶边,一条素色带花的长裙,已经半旧了。她相貌端正,明眸皓齿,弯弯的眉毛又细又长,虽然算不得很有姿色,但在年轻妇女中也算很好看的了。 小胡同里行人不多,偶尔有人从对面走来。按着那个时代的规矩,女人是不能抛头露面的。她会在胡同岔路里躲一躲。如果实在躲不开,就像当时出门的少妇一般,低下头,目不斜视。 她的婆家姓张,丈夫是一名秀才,是住在开封的河南名士张民表的远房侄儿,名字叫张成仁。她也有自己的名字,叫香兰,但在古代,女子的名字是不让别人知道的,只有娘家父母和家族长辈才能呼唤她的小名。在婆家,按着河南的习俗,长辈称她为李姑娘,晚辈称她为大嫂或大婶,也有邻居称她为秀才娘子。但在开封中,秀才的身份不算什么,所以这么称呼的人很少。 她推开大门,惊醒了正在地上沉睡的大黄狗,刚要狂吠,闻到了主人的气味,抬头一望,见是女主人回来,立刻跳起来去迎接她,摇着尾巴,十分亲昵。 香兰回头把门掩上,小男孩用手轻轻抚摸大黄狗的头顶,那大黄狗受到爱抚,登时向这小男孩摇晃尾巴,向他亲昵起来。 香兰留下小男孩和大黄狗在院子里玩耍,自己走到学屋前。学屋的窗子打开着,可以清楚的看到十几个孩子的后背,还有正对窗子的张成仁,眯着眼睛,摇头晃脑的念着八股文。 香兰有话想要对丈夫说,但她不愿意走到门口,让自己的全身被学生看见。尽管这是蒙学,但内中还是有一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为了回避学生们调皮的眼光,她默默的站在窗外,听他丈夫读书,并从一个窗纸洞里张望他丈夫读书时那种专心致志的模样。望了一会儿,她觉得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自从丈夫中了秀才之后,三次乡试都没考中举人。她知道丈夫的志愿,最大的愿望就是中举。在这个时代,一位没有背景的平民百姓,科举几乎是唯一的出路。虽然开封城换天了,但丈夫依然努力,他常常挂在口头的一句话,“官军会回来的,科举也会举行的,不能耽误功课。”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6章 流贼也有科举? 她心里有事想对丈夫说,长久的等待让她感到焦心,最后还是忍不住到了门口轻声叫道:“孩儿他爹!你出来一下。” 香兰正像许多“书香人家”的少妇一样,温柔沉静,从来不大声说话。今天虽然心绪很乱,但仍然没有改变说话小声细气的习惯。张成仁在满屋蒙童的读书聒噪声中听见妻子的声音,知道她一定有重要的事情对自己讲,便放下,走出学屋。 他先摸了摸儿子的头:“我也觉得最近几天城中似乎有些不对头,前几个月,因为围城,人心惊慌,学生们都不怎么来了,后来开封沦陷之后,市面平静,这些学生又陆续回来了,但这两日又有几个不来,难道是又有了坏消息?抑或官军已经来救援开封,又要发生大战了?” 老头经历的世事比张成仁多,深知官军的德性,叹息道:“争来争去最苦的还是老百姓,咱们小民百姓又没钱,又没强硬的后台,还不是任人宰割,官兵土匪一个样。唉!开封城如果能保持现在的样子,那就谢天谢地了!” 张成仁低头道:“只是如果这样,我明年的乡试就要泡汤了。” 听到这话,老头不说话了,香兰也跟着垂下头,全家人都知道张成仁的志向,中举也是全家人的希望。乡试每三年一次,错过这个机会,就要再等三年。张成仁已经考了三次。照他看来,不完全是他的八股文写的不好,好像命中注定他在科举的道路上要有些坎坷。上一次乡试,他的文章本来做的很好,但因为在考棚中太过紧张,不小心在卷子上落了一个墨点。匆匆收走卷子之后,他才想起来,没机会挖补。就因为这个墨点,他竟然没有中举。这次他对明年的科举考试抱着很大的希望,想着一定能够考中,从此光耀门庭,可现在看来又要完了,他不觉叹了口气,说: “唉!我的命真不好,前几次乡试都没有考中,原准备这次乡试能够金榜题名,不枉我十年寒窗,一家盼望。唉!谁想到又遇到开封被流……攻破。” 母亲也知道儿子的心情,见他忧愁成这个样子,就劝说道:“开封府二州三十个县,读书秀才四五千人,不光你盼着金榜题名。要是明年的乡试耽误了,估计等朝廷收回开封,会进行一次补考,也说不定。” 香兰一直垂着头,坐在炕沿上,见家人都愁眉不展,便抬起头,吞吞吐吐的道:“成仁,我刚才去刘铁匠那,除了打听德耀的消息,还听到一个消息,是关于科举的。” “什么?”张成仁诧异的抬头看着妻子,现在开封城的各级官吏要么被砍头,要么被关押,谁来举行科举呢? 香兰道:“我听王铁口说的,在大相国寺看到告示,说流……闯营要在城中举行科举,凡是秀才和读书人都可以去参加考试,还说考中了要给官职。你要不要去试试?” 张成仁嘿了一声,冷笑道:“贼也能举行科举考试?简直是狗尾续貂,东施效颦,太可笑了!我堂堂正正大明朝的秀才,去参加这样的考试,与投贼何异?将来考中了,成了贼举人,被授命贼官,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这些贼寇是兔子尾巴长不了的,以后天兵一至,他们作鸟兽散,咱们却是开封的本地人,无路可逃,这从贼的罪名是跑不掉的。到时候,不但自己要被砍头示众,还要殃及全家,给祖先蒙羞,这样的事我张成仁绝对不会去做的。” 香兰鼓足勇气道:“可王铁口说,也有几个秀才去报名了!” 王铁口住在南屋,是张家的邻居,他在相国寺给人算命看相。他老婆是个瘫痪,整天坐在床上,从不出门。大相国寺是开封第一繁华之所,人来人往,消息灵通,再加上王铁口在府衙门、县衙门,甚至巡抚衙门中都有熟人。虽然现在这些衙门的人换成了义军,但也有少数师爷文书之类的人还在衙门中服务,所以他的消息应该是准确的。 张成仁冷笑一声,“几个衣冠禽兽,斯文败类而已,理他们作甚!咱们张家是清清白白的人家,我就算不能走上仕途,但也不会去从贼,蒙羞祖宗。” 老头也叹气道:“这考试先不参加也好,大明朝二百七十年,根基深厚,也不能任由这些人占据开封。谁晓得明天会怎样?咱们小民百姓还是慎重些较好,万一一步走错,一步失足千古恨啊!” 香兰低下头不出声了,心里很迷茫。因为她还在王铁口那里听到一些赞誉闯营义军的话,还听王铁口说了一些义军的所作所为。据他看来,义军的作风是比官府强多了。这与她之前听到有关义军的流言大大不同,让她不知道谁的消息更准确。 张成仁的父亲又催他出去,说至少也应该去看一下张民表。母亲也在一旁说道: “你天天在家教书、读书,也不到你大伯家里看看。不管他多阔气,名望有多高,一个张字分不开,前几代总是一家人。你是个晚辈,隔些日子总该去看一看,请个安,才是道理。今天这么多事,你把学生放了吧!去你表叔那里问问他的意见。” 张成仁被催不过,只好退出上房,回到自己房里换衣服。香兰也跟着过来,张成仁偷偷的问妻子,“你刚才说话吞吞吐吐,是不是还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香兰小声说,“我不想让爹娘听到担心,外面风传,说官军要从湖广大举来攻,开封城指日可破。现在闯营正在抓壮丁准备作战,也准备逃走,放弃开封。更可怕的是,他们临走的时候,要在开封城大开杀戒,无论男女老少全都杀光,最后再放一把火,把开封烧成灰烬。” 张成仁听的脸都白了,开封在被义军攻陷之前,官府做了太多关于义军的负面宣传,把义军妖魔化,各种惨酷的杀人放火劫掠,甚至吃人的宣传,让开封城的百姓,先入为主的觉得义军都是恶魔,吃人不吐骨头。 张成仁一面穿衣服,一面听妻子说话,他的手指都有些微微打颤。一面是对即将大祸临头的恐惧,另一面也是知道今年的乡试定然举行不了。这两件事让他感到绝望。他现在更想去张民表家,听听这位有名望,见多识广的家族长辈的意见。 他换上一件旧的纺绸长衫,戴上方巾,拿了一把半新的折扇,走到前院。 学屋里一片闹哄哄的声音,有的学生站在桌子上头,正在学唱戏,有的站在凳子上指手画脚,有的在地上摔跤和厮打,闹得天昏地暗。张成仁心情不好,沉着脸大喝一声。学生们见老师脸色难看,立刻静下来,各就各座,鸦雀无声。有几个胆大的学生坐下去后,互相偷使眼色。倘若在往常,张成仁一定要惩罚一番,至少要把为首的顽皮学生打几板子。可今天他无心再为这些事情生气了,只对学生们说: “今日我有事要出去,早点放学,你们都回去吧!明日一早再来上学。” 孩子们一听说放学,如获大赦一般,接二连三的拿起各自的、笔、墨,蜂拥而去。张成仁等学生走完后,把学屋的门锁上,走出大门。 表叔张民表住在城西的一条街上,这条街居住的原本都是开封城的官绅大户,往日里,车水马龙,各种乘着豪华马车或鲜亮轿子而来的人物络绎不绝,但现在这条街冷冷清清,家家紧闭大门,虽然城中义军没有对开封城的官绅进行大规模的清算和抄家,但这些大户人家依然惶惶不可终日,总觉得随时都要大祸临头一般。 张民表家是门口有两个石狮子的黑色大铁门,铁门上是黄铜的吊环和很大的门钉,门口还有拴马的桩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气派。 张民表的父亲原来是南京户部尚书,他二十二岁就中举,也算少年得志。他很喜欢藏书,家中有数万卷藏书,中间有许多珍贵的古籍。他本人很擅长书画,功底很深,有“神笔张民表”之称,许多官僚豪绅均以获得他的书画为荣。因为在开封城中很有声望,所以他在士林中号召力很强。 在原来的历史中,官军掘开黄河,水淹开封,他曾极力劝阻,但官军依然掘开黄河,开封城变成一片汪洋。张民表携带家属及重要的藏书,乘着竹筏逃命,因为带的藏书太多,导致竹筏沉没,他也溺水而亡。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7章 流言与真相 张成仁敲开大门,门子和他很熟,知道他是张民表比较看中的子侄,便请他进来,到厅中喝茶,他则向老爷报告。只片刻功夫,门子就出来,说老爷正在写字,请张成仁进去。 张成仁到了表叔的书房中,只见表叔已经快七十岁了,但精神矍铄,胡须和头发一片雪白。手中拿着毛笔站立在书桌前,书桌上铺着一张雪白的宣纸。他精神专着,笔走龙蛇,手中毛笔没有一丝颤抖。 张成仁不敢惊扰,站在表叔身后,恭恭敬敬的观看,只见张民表挥毫泼墨,白色宣纸上,一个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依次出现,是论语中的一句话“无求生而害人,有杀身以成仁。” 等张民表写完这几个字,张成仁赞道:“表叔这字真好,刚劲有力,笔走龙蛇,气势不凡。” 张民表微微一笑,放下手中毛笔,道:“你和这句话很有缘分啊!你忽然到此,正好赶上我写这句话,而这句话中也有你得名字‘成仁’,好吧!这字便送给你了!” 张成仁大喜,他知道表叔的字是很难得的,城中官绅很多都求不到。自己也想求的,只是一直没敢开口,没想到表叔会赠给自己。他立刻躬身感谢,然后恭恭敬敬的把这幅字给收好。 “唉!”张民表微微叹息,“舍身成仁,读书人都知道这句话,可是又有几个人能够做到。成仁,叔叔赠你这幅字,你可要把这句话记在心里,不要辜负叔叔对你的期望,不要坠了咱们读书人的骨气。” 张成仁连忙拱手答应。 张民表又道:“我见你面带忧色,你今日来见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张成仁拱手道:“侄儿在城中听到一些流言,心中惶惑,不知未来怎样,所以过来求教叔叔。” 张民表微微一笑道:“有两件事你要记在心里,第一,咱们大明朝就像一棵大树,根深蒂固,枝繁叶茂,就算暂时遇到一些灾祸,掉落一些小枝小叶,也绝对不会枯萎倾倒,必将有重新繁茂的一天。第二,咱们读书人,重要的是要做到问心无愧,金银置于前而不意动,威武加于身而不屈服。无欲则刚,大不了‘舍身成仁’而已,既然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可担忧,可害怕的。” 说完,轻轻吟诵文天祥的过零丁洋, “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张成仁在一旁见表叔虽然年迈,但腰杆挺直,就如同风雨中的一株青松一般,笔直矗立,迎战风雨,傲然不屈。他心中十分钦佩,也为自己刚才的迷茫软弱感到羞愧。对啊,读书人都是有骨气的,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大不了就与这些流贼拼命,同归于尽,一死罢了。 张成仁又躬身拱手道:“叔叔,我听说这些流贼还要在开封举办科举,让读书人都去应试呢!” 张民表冷笑道:“一群跳梁小丑罢了,上蹿下跳,看他们能折腾几天,等咱们天兵一到,让他们一起灰飞烟灭。” “对!叔叔所见极是!”张成仁大声赞道。 从叔叔家回来,一路上想着叔叔夷然不惧的样子,张成仁感到自己忽然间好像也有了主心骨,有叔叔做榜样,自己心中信念更坚定了。 回到家中,听到厅中有人说话,张成仁走进去,只见邻居霍婆子正提着一个篮子,坐在厅中和香兰说话,成仁的父亲、母亲也围坐在一旁听着。 霍婆子是东屋的邻居,是一个寡妇。虽叫她婆子,但其实她的年纪并不大,只有四十上下的岁数。她是一个寡妇,丈夫、儿子都死了,她就靠走街串巷、卖针线为生。她能常常去各种大户人家,见到人家的夫人、小姐,所以也做起来保媒的活计。她能说会道,脸上总是笑眯眯的,十分和善的样子,其实是个唯利是图,眼中只认银钱的贪心妇女。张成仁平时不怎么瞧得起她。可是现在开封风雨飘摇,人心惶惶,所以邻里之间也不知不觉的亲密起来。 霍婆子一见张成仁立刻站起来,脸上露出特别沉重的表情,道:“秀才,你还蒙在鼓里,外面的消息很不好呢!” 张成仁由于刚刚接受叔叔“舍身成仁”的教诲,所以心中已经不那么害怕,拱手道:“霍婆婆,你又听到什么坏消息了!” 霍婆子对张成仁平静的表情有些不满意,道:“你是读书人,又是家里的:“可怜的德耀!” 香兰道:“城外的闯营军队确实撤走了,这话我听刘铁匠说了,这些人还让刘铁匠一起走,给他们打造兵刃,但刘铁匠不愿意离开开封,这才罢了!” “你看看,我说的是真的吧!”霍婆子连忙道,但她对义军没有强迫刘铁匠一起走的说法有些不满,“刘铁匠是年纪大了,闯贼看不上他罢了,他若年轻些,还能不让他去做炮灰?” 霍婆子又叹气,“我刚才从王举人家回来,王举人的娘子还向我哭诉,说她女儿女婿回来探亲,结果正好赶上流贼抓壮丁,结果儿子、女婿都被抓走了,也十多天不知死活。听她的哭诉,我心里现在还很难过。现在开封城中这样的情况不知有多少!” 张成仁的母亲叹气说:“唉!家家户户,在劫难逃!” 张家人都有些愁眉不展,霍婆子趁机道:“俗话说‘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咱们虽然是小民百姓,但也不能坐以待毙,也要想些法子自救。” 张成仁叹道:“咱们都是平民百姓,人家手中有刀有枪,咱们拿什么跟人家斗,不过是白白送死罢了!” 霍婆子道:“唉呀!你这个秀才先生,读书读愚了!谁让你去真刀真枪的打仗了。‘斗’也要讲究策略,比如把城内流贼的消息交给官军,又比如等官军攻城的时候,咱们里应外合,偷偷打开城门,或者在城中做出点事情来,这也是‘斗’,实不相瞒,城中几个大的乡绅牵头,暗中窜连了一个组织,叫‘平贼会’,专门刺探流贼情报,准备迎接官军,关键时刻,流贼凶性大发,准备屠城,这组织还有武器,能联合自保,你们想不想加入?” 听到这话,张家人面面相觑,他们虽然反感闯营攻克开封,希望官军能回来,收复开封城。但也从没想过,自己去做细作,暗中活动。 好一会儿,成仁的父亲才道:“霍婆婆,这事情还得让我们好好想想,我们都是老实本分的百姓,胆子很小,害怕闯营,也怕官军。成仁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我长年有病卧床,香兰和德秀都是害羞的女子,这种事情我们是做不来的。” 霍婆子笑笑道:“我也不强求你们,只是因为咱们是好邻居,才随便说说。你知道牵头做这件事的都是开封城有头有脸的几名豪绅大户,如果帮他们做事,这好处是少不了的。而且真到了大祸临头那一天,你们没有保命的法子,可别怨我霍婆婆没告诉过你们。”说完,提着篮子告辞走了。 等霍婆子走了,香兰忍不住问:“成仁,咱们要不要也跟着霍婆婆去他的那个平贼会看看?” 成仁的父亲道:“外面到底是怎样的情况,咱们也没弄清楚,万一不是霍婆子说的那样,咱们去和闯营作对,那可要杀头掉脑袋的。” 张成仁虽然反感义军,但也对霍婆子的话将信将疑,于是道:“霍婆子平时说话就着三不着两的,人品也不怎么靠的住,咱们还是看看再说吧!” 这时,又有人拍门,“张秀才在家么?” 张成仁走出屋子,打开院门,只见一个矮壮的汉子,五十上下的年纪,穿着长衫,头上带着万字巾,原来是住在东院的邻居,大相国寺外给人算命的王铁口。 张成仁把他迎进中间的客厅,王铁口向成仁的父母拱手问好,香兰和德秀因为是熟人,也没回避,二女福了一福,叫了一声“王大叔!” 王铁口坐下,道:“我看见霍婆子刚才从你家出来了,是不是对你们说了什么事情?” 张成仁把刚才霍婆子所说的话简要复述了一遍。 王铁口唉了一声道:“这坏心肠的女人,专门干些祸害邻里百姓的事,他说的话,你们千万不要相信。你们家就是不怎么出门,所以外面的情况也不了解,容易被她蒙骗。我在大相国寺前天天能看到闯营义军的红袖兵,还能看到闯营的高级将领呢!人家都是和蔼可亲的,从来不对老百姓凶神恶煞,更不会欺压百姓,他们军记很严,士兵作恶都要受到惩罚,我曾亲耳听过他们宣传的口号,不拿老百姓的一针一线,你们听听,这不比官军强多了!而且义军还在开封城外放赈,救济百姓,据说义军在他们经过的很多地方都放赈,救济百姓是常事。” 张成仁的母亲道:“这个霍婆子也说了,别看他们现在这样,这叫假行仁义,收买人心。等他们一撤走的时候,定然会露出本来面目,要大开杀戒。” 王铁口笑了笑:“成仁娘,你可别这么说,我问过许多南来北往的行人,接触过闯营的人都知道他们一项的作风,十分仁义,平买平卖,爱惜百姓,哪有什么本来面目。以前官府在布告上说他们如何杀人放火,如何奸**女,其实都是无稽之谈。我亲眼见过他们的人马,还和他们说话,他们既不打人,也不杀人,还和我宣讲他们的政策呢!” 张家人听了,满心疑惑,也不知王铁口和霍婆子谁对谁错,成仁的父亲道:“咱们老百姓还是老老实实的做顺民,少说话、少出去活动为佳。唉!管他谁好谁坏。不管谁坐天下,咱们都老老实实的做顺民。” 成仁母亲忍不住问:“那么城中四处抓壮丁的事情怎么回事?德耀已经十天没回家了!” 王铁口笑了,“你们张家真是消息闭塞啊,义军已经在大街上贴告示辟谣了,哪有什么抓壮丁?这些被带走的年轻人是去了黄河堤岸的大坝上防洪。今天秋汛很猛,义军将领担心城中安危,所以组织了十多万的壮丁去防守大堤。据说义军最重要的将领都在大堤上,日夜抗洪。” 张家人都不出声,呆呆的看着王铁口。如果闯营真的组织百姓抗洪,那就证明他们根本没有屠城的打算,否则保护开封还有什么意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8章 大堤上的义军首领 王铁口走后,张家人各自回屋睡觉,两种对闯营不同的观点在他们心中徘徊交战,但不管怎样他们对闯营的疑虑始终没有消失。 到了半夜,忽然有人急促的拍打院门,把张家人都吓了一大跳,以为是流贼深夜来抓壮丁抢女人呢,个个脸色大变,小宝被惊醒,从被窝里爬起来,哭:“我要爹爹,别抓我爹爹。” 张成仁战战兢兢的去开院门,却发现根本不是什么流贼,而是德耀。 张家人一时间都是大喜,连忙把德耀让进屋里。只见这十多天没见德耀,德耀又黑又瘦,衣服也肮脏不堪,不过年轻人的活力还在,看到小宝过来叫叔叔,一把抱起来,在他脸蛋儿上亲了一下。 “嫂嫂!有饭么!可饿死我了!”德耀对香兰道。 香兰连忙去厨房拿来几个窝窝头,连同咸菜和凉粥,一家人看德耀狼吞虎咽的吃饭。一面听他说这些日子的遭遇,原来他真的去大坝上抗洪了,开封城所有被带走的壮丁都在坝上。因为他干活卖力,得到长官的夸奖,让他回来探亲,还赏了他二两银子呢!说着,德耀从衣兜里摸出来二两银子,放在桌上,给家人看,笑道:“嫂嫂,这银子你收着!给小宝买好吃的。” 小宝在一旁道:“我要吃糖!” 张成仁道:“这么说,你们不是被抓走当壮丁去了!” 香兰则问:“闯营的兵没打骂欺负你们吧?” 德耀笑道:“你们都在哪听的谣言,这十多天,我天天和闯营的战士们一起吃住,一起干活,他们和咱们一样都是穷苦百姓出身,从来不欺负人的。而且闯营的头目长官也很和蔼,通情达理。连闯营最大的将军,范大将军我都见过了,他也是一个年轻人,还跟我开玩笑,说如果我加入义军,就想法子给我找个婆娘呢!”说完,又说了许多义军平时的作风。 张成仁的父亲自言自语道:“难道这些人真的是传说中的王师,咱们以前是错怪人家啦?” 成仁不说话,心中却有许多疑问,他觉得很多事情不能只听别人描述了,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所以他很想亲眼看看这些义军的样子。于是道:“德耀,你什么时候回坝上?” 德耀道:“这几天,黄河水位很高,十分危险,一旦出现漏洞,需要大量人手,所以我明天一早就要回到坝上。” 张成仁道:“我明天早上跟你一起去坝上。” 德耀笑道:“大哥,你是教书先生,干不惯粗活的,义军也没让你当壮丁,你何必自讨苦吃,去遭这份罪。” 张成仁不说自己要去观察义军作风,只道:“开封是咱们的家,保卫家园,也是我的责任,不尽一份力,怎么能安心。” 于是,第二天一早,张成仁也穿了一身短衣、草鞋,带着草帽,跟着德耀去了城外的黄河大坝。 一蹬上大坝,张成仁就吃了一惊,他以前也见过汛期的黄河,但却从没见过这么高的水位。只见宽阔的黄河水面一望无边,就如大海一般。旧日温顺平静的河水不见了。浑浊的河水怒吼着,咆哮着,呼啸而来,奔腾而去,卷着泥沙,冲击河岸,发出巨大的轰鸣声,河心打着令人心惊胆寒的漩涡,站在高处,放眼四望,只见水雾蒸腾,浊浪排空,到处都是一片汪洋。原来这些日子上游阴雨连绵,老天爷就跟发了疯似的一个劲儿的下雨,才让开封段的河水有了如此景象。 河堤上堆满了装满沙石的草袋,抗洪的丁壮连同各种抗洪物资,在堤坝顶上连绵不绝,一眼望不到头,估计得有十几万人。这些人中既有从城中招募来的青壮,也有闯营的士兵,所有人都拿着各种工具,在堤坝上忙碌。 一名大汉看到德耀哈哈一笑道:“你小子倒挺勤快,给你放一天假,你只回家住了半夜,大清早的就赶回来了!” 德耀笑道:“不但我回来,还把我哥也带回来了。”说完向张成仁一指。 这大汉笑道:“不错,你们哥俩都是好样的。” 等这大汉走开,德耀对成仁说,“哥,这人叫王成章,是闯营的军官,我就归他指挥。”说完把王成章的事迹讲了讲,尤其是王成章挖洞攻破开封的事迹,德耀十分崇拜,讲的绘声绘色。 张成仁不经意的微微皱眉,弟弟讲述的语气,把流贼当成了英雄,而官军却成了敌人,这种立场的改变,德耀自己却没有发现。 正说着,忽然不远处有人大呼,不好了,堤坝渗水了!大堤上登时忙乱起来,一些头目纷纷组织人过去救援。张成仁也冲了过去,只见大坝中的一处,不知怎么,正缓缓向外面渗水,水流虽然不大,但了解堤坝的人,都知道这种情况的可怕。水流在压力的作用下无孔不入,渗透的会越来越快,很快就会变成喷射,随后就是溃堤。而这个位置溃堤,绝对没顶开封。 坝上登时紧张起来,壮丁们不停的扛着沙袋扔在靠近堤坝渗水的黄河水中。可是黄河水流太急,不计其数的沙袋投下去,都被冲的不见影子。这时大坝渗水处已经开始成喷射状,能看到一个缺口的雏形了。 忽然远处有人大声喊着号子,只见一艘装满石头的大船,上面覆盖着渔网,正被一群汉子用力拖拽过来。这群汉子赤着脚,满身泥水,奋力把船拉过来,到了渗水处放手,石船慢慢沉下去,巨大的体积重量,很快堵住了渗水处。渗水处的水流明显减缓,众人一起欢呼,不停的向水中投沙袋石头,慢慢的,在堤坝里面筑成一层防护层,大坝保住了。 可渗水处形成一片流动的泥浆,扔下的沙袋和石头总不能稳固。石船只能阻挡一时,必须立刻把大坝补好。只见一名年轻人大喝一声,“结成人墙,再堵缺口。”只见他率先跳入泥浆中,数十个人手拉手,跟着他跳入,形成一排人墙。后面的人也效仿他,手拉手的跳入泥浆,组成第二排人墙,第三排人墙……这样做其实非常危险,如果此时大坝忽然崩溃,只怕洪水,连同泥沙石块会把他们一起冲入激流中,性命不保,但为了保住大坝,这些人十分英勇,义无反顾。 跳入泥浆的都是义军士兵,德耀的长官王成章也在其中,张成仁在一旁看着,心中十分感动,不论关于义军流言是真是假,眼前这一幕证明这支军队是真心保护开封城,真心保护开封百姓。 这次投入泥浆的沙袋和石头稳固住了,很快一层层的垒筑起来,溃坝的危险被解除了。这时候泥浆中的义军战士才爬出来。个个一身泥浆,好像一群泥人,连五官都看不到了。 张成仁把目光再次投向河水,只见滚滚急流,向东方滔滔而去。他喜欢读一些杂书,因为开封受水患威胁,所以他比较关注历史上对黄河的治理方法。黄河是一条母亲河,但也是灾难之河,明朝建国以来平均七八年就要改道一次,淹没中下游的大片地区,至于小的溃坝更是每年都有。 治理黄河的困难之处,在于黄河从上游黄土高原带下来许多泥沙,淤积在下游的河道中。导致河床越来越高,下游郡县没法子只能把大坝也建的越来越高,像开封段的黄河堤坝高达十几米,都快赶上开封城墙了,所谓的“天河”就是由此而来。但大坝筑的越高,溃坝的危险也就越大,而且一旦溃坝,就是灭顶之灾。历朝历代面对“黄患”都没什么有效的法子。每次黄河改道都给黄河周围的百姓带来巨大灾难,甚至王朝更迭都与此相关。 张成仁皱眉喃喃自言自语道:“治水的根本策略是堵不如疏,可这黄河往哪疏通,怎样才能治住这不断升高的河床呢?” 忽听身边有一人道:“堵不如疏是大禹治水的心得,不过凡事都要根据实际情况变化,治理黄河不能简单套用‘堵不如疏’的方法啊!毕竟大禹是几千年前的古人了!” 张成仁一惊,这人一句话先否定“大禹”,有点气魄啊!他侧头打量这人,只见他满脸满身都是泥污,是刚才跳入缺口的义军战士中一员。由于泥污,看不出他的年龄相貌,但他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十分明亮,一看就是心智坚定的上位者。 张成仁立刻拱手道:“请问这位前辈,你说治河不能泥古大禹,那么有什么治河的法子呢?” 这男子道:“古代大禹治水,当时水道堵塞,洪水泛滥,其实就是黄河改道。大禹用疏通的法子,把水道疏通,让各处洪水重新归于河床之内,这法子适合洪水泛滥之后的治理。但现在黄河并没有泛滥,面临的是河床过高的问题。” “那么,如何解决泥沙淤积,河床过高的问题呢?”张成仁追问。 这男子笑道:“嘉靖年间有一名治水专家叫潘季驯,提出‘束水攻沙’的法子,这法子很好。” 张成仁常读各种治河的书籍,当然知道潘季驯,他是明朝的水利专家,针对黄水泥沙过多的现象,提出在枯水期,在河床之内建筑一条束水而用的大堤,筑堤束水,以水攻沙,通过束水加快水流速度,冲刷河床,带走泥沙。他治理黄河十余年,颇有成效,可惜后来牵连到清算张居正的事件中,被免职。但他提出的治水理论在清代被采用,取得很好的效果。 张成仁点头道:“潘季驯束水攻沙的提议很好,但这法子见效慢,花费高,没有七八年的功夫,上千万的银子,是不能实现的,朝廷……”忽然想起来,自己与之说话的是义军中人,不由得尴尬的笑笑。 这男子却不以为意,道:“束水攻沙法将来必须要实行的,这是治理黄河最有效的办法。在我看来,治理黄河有短期,有长期,束水攻沙是长期的办法,短期内则要用分洪,有计划的泄洪,可以快速缓解开封城的防洪压力,虽然会淹没一些田地,但黄河淤泥肥沃,水退之后,就可以形成万亩肥田,也算好处坏处各占一半。” 张成仁点点头道:“是啊!用短期法解决大洪水,就如眼前这般,如果在下游有计划的分洪,怎么可能给开封造成这么大的威胁。然后用束水攻沙的法子,筑堤长期治理,定然可以解决黄河水患的问题。” 这男子笑笑道:“束水攻沙是治理黄河的好法子,但却不是最根本的治理办法,若想彻底的治理黄河,釜底抽薪,治其根本,必须有更长远的打算,可称之为‘综合治理’。” “嗯!”张成仁很诧异,这是他不曾听过的,很新鲜的治理黄河的名词。 这男子笑道,黄河虽然水患在中下游,但起因却在上游,黄土高原的水土流失是水患之根本,必须在上游黄河两岸大力治理环境,种植植被,减少水土流失。同时在下游大力修筑湖堤,尤其是洪泽湖,把湖水作为调节黄河的蓄水池,还要治理入海口,防止海床淤积。最后黄河、淮河综合治理,因为黄、淮在清**汇,所以要‘蓄清刷黄’防止黄河泥沙,堵住淮河出口,给江浙、安徽一代造成水患。” 张成仁听了这番话大为惊佩,这人不但懂得潘季驯的治水方法,而且还在古人治水的优点上加以发挥,许多观点闻所未闻。尤其是这人的视野十分远大,不止开封这一段水患,而是从黄河上、中、下游通盘考虑,甚至连淮河、江浙也在考虑之中,简直是胸怀天下了,这人是谁?有如此远见卓识。 正想请教这人尊姓大名,忽然王成章急匆匆过来,向这人拱手道:“范大将军,有军情汇报。” 这男子向张成仁点点头,转身跟着王成章走下大堤。张成仁一惊,“范大将军”这称呼自己似乎听说过,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了。王成章是义军中的头目,却对这“范大将军”如此恭敬,难道这男子是义军的高级首领,只是他若是高级首领,又怎会像普通丁壮一般,在大坝上抗洪,甚至冒着危险,跳入泥浆当中?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09章 军纪森严 正想着,只见德耀过来轻拍一下他的肩膀,笑道:“大哥,你在发什么呆?” 张成仁笑道:“我在想刚才与我说话之人似乎是个义军中的大人物,王成章头目对他很尊敬,称呼他为‘范大将军’,也不知是否真的将军?” 德耀脸上露出惊奇的笑容,道:“大哥,你原来不认识范青范大将军啊!他是义军中第二大的首领,只比闯王低一点,这次开封之战就是他指挥攻破开封的,现在抗洪和以后管理开封都是他呀!” 张成仁大吃一惊,范青么!他终于想起来了,那是义军中的大首领啊!可他怎么能在大堤上干活,就像一名普通丁壮一般。 德耀知道哥哥的心思,笑了笑道:“哥哥,看来你一点也不了解义军的作风,他们是很平易近人的,没有架子,不像以前的大明的官老爷,一个小小的把总,都打着官腔,摆出老爷的气派。义军没有这个作风,范大将军常在堤坝上和我们一起干活,一起说话开玩笑,就如朋友一般。” 张成仁十分诧异,感觉难以相信。可是亲眼看到的事实,又不由他不信,好一会儿,才喃喃道:“原来义军是这个样子啊!” 十天之后,张成仁和德耀一起回家了。黄河最大的洪峰已经过去了,此后水位每天都在回落,今年的抗洪快要结束了。 张成仁回家之后,又开始给孩子们教书启蒙,他闲暇时,常常沉思,回想这十多天在坝上的所见所闻,义军战士艰苦朴素,奋勇向前的样子给他留下深刻印象,尤其是那个范大将军,唉!怎么形容呢!可以说张成仁从来没见过这样人物,简直是奇男子。张成仁不知不觉的已经开始怀疑自己对闯营义军,是不是有些偏见呢! 这一日下午,张成仁刚刚结束一天的课程,等学生散尽,忽见香兰脸色古怪的走来,道:“相公,有一个奇怪的事,一个小伙子从上午就站在咱们家门口徘徊,到现在也没离开,大概有四五个时辰了,莫不是有贼人盯上咱家了!” 张成仁先是一惊,不过,他心中并不害怕,因为现在开封城中治安很好,每天都有红袖兵在街上巡逻,他也曾遇到过几次。再说,他们张家并不富裕,贼人都是图财,要盯也得找富家大户,怎可能盯一个教书的穷秀才。 张成仁放下课本,道:“我出去问问,也许这小伙子有什么事情要咱们帮忙呢!” 张成仁整理好衣衫,缓步走出院门,只见在胡同里的不远处,有一名小伙子坐在一块石头上,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家大门。 张成仁打量这小伙子,只见他二十上下的年纪,五官端正,身材健壮,脸膛红黑,显然是经常的风吹日晒。他见张成仁的目光,立刻变得害羞起来,把眼神转到别处。只这一个动作,张成仁就判断这青年并非坏人,哪有坏人会害羞的。 他踱步走到这青年面前,拱手做了一揖。这青年连忙站起来还礼。 张成仁问:“小兄弟,一直坐在我家门口,可是有了什么难处?” 这青年道:“大哥,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就住在这个胡同里,不知你认不认识?” 张成仁微笑道:“实不相瞒,我是开封本地人,从小到大就生长在这胡同中,稍有一点名望的人,我都认识?不知你要找的哪位?” 这青年道:“我要打听的并非是什么有名气的人家,就是一个寻常人家,男的是一个秀才,名字叫张成仁,你听过这个张秀才么?” 张成仁笑了,道:“嘿,真是无巧不成书,你可打听到点子上了。刚才你应该看到一群孩童从我家院子里出来,那就是张秀才开办的蒙学,我本人就是张秀才张成仁。” 这青年一愣,随即赶快做揖道:“张大哥,你好,小弟眼拙,不曾见过你,多有冒犯。” 张成仁摆手笑道:“这有什么冒犯,只是你认识我么!找我有什么事情。我只会教书,莫非你想学四书五经,考科举?” “不是,不是!”这青年连忙摆手,两颊微微泛红,道:“我和你们张家小时候认识。大哥中秀才的时候,我十多岁,母亲还带我给你贺喜来着!” 张成仁上下打量这青年,如他所说,十多岁曾见过面,但小孩面貌变化最大,自己是一点也想不起来他是谁。不禁问道:“你是哪里人?” 这青年道:“我是汝宁人,我姓王,原来在开封住,后来因为家穷,父亲又死了,母亲就带我们回到家乡。” 张成仁将他仔细打量一阵,终于认出他了,不禁喜出望外的拉住他叫道:“哎呀,我的天,你是王相公的儿子,你叫从周?这一别十几年了,虽然没见面,但我的父亲、母亲还常常念叨你们家的。真是做梦也想不到,能忽然见到你。对了,当时你家尊长与我父亲定下的婚约,是你和德秀的。” 王从周听了这话,窘的满脸通红,这个时代,一提起成亲,无论男女都会觉得害羞,不好意思,道:“大哥,你记起我来了!” 张成仁哈哈一笑道:“你是我妹妹的未婚夫,我怎会忘记,只是你相貌变化大,一时间认不出罢了!其实不管离多远,到底是一家人嘛!走!走!跟我进屋。” 说完拉着王从周进了家门,家里人听说是德秀的未婚夫来了,没有不高兴的。德秀本来是端着茶水要送上来的,可一听是自己的未婚夫,害羞的又缩了回去。临走时,不敢正眼看王从周,只低头看他穿着一双马靴,腰上还挎着刀。 成仁父母和香兰都向王从周问长问短,原来王从周搬到乡下去住,去年遇到饥荒,父亲饿死了,母亲带着他出来逃荒,也饿死了,只剩下他一个人,快死掉的时候,正好闯营经过,给他救下来,他就加入了闯营。此后在河南作战,因为勇敢,现在当上了一名校尉。 众人听王从周当上军官,都替他高兴,尤其是德秀,她虽然害羞,不敢和王从周见面,但躲在别的房间偷听,得知未婚夫当上军官,不由得十分高兴。 王从周又拿出一包银子,有七八十两,道:“这是他作战勇敢,闯营按功行赏,给他的奖励,他没有别的亲人,这些银子放在身边也不安全,想放在张家替他保管。” 张成仁自然同意,刚想让香兰把银子收起来。忽然听到院门被拍的一阵大响,一个男子声音在院门外叫喊:“开门,快开门。” 香兰慌忙去大门口打开院门,只见一队义军打扮的战士,手臂上缠着红布条,原来是城中维持治安的红袖兵。 为首的军官向香兰一拱手道:“大嫂,我们接到举报,有城外士兵未经允许,进入你家,这种骚扰百姓的行为违反了我们闯营的军记,是坚决不允许的。” 这时,王从周也从屋里出来,见到这名军官拱手道:“李总制!” 李总制点点头,忽然脸一板,道:“王从周,你是闯营军官,应该遵守军记。大将军有令,任何城外士兵未经允许不得进入城中,你知错么?” 王从周拱手道:“李总制,是我错了,我无话可说。” 李总制一摆手,几名红袖兵上前抓住王从周的手臂,要把他押走。 张家人都从屋里出来,见到这阵势十分骇然。张成仁连忙上前做揖道:“这位官爷,王从周是我家亲戚,他来探望我们,不是骚扰百姓的坏人。” 李总制摇头道:“我认得王从周,当然知道他不是坏人。但军记不能违反,如果每名士兵都不经允许,随便进入城中,然后说自己不是坏人,那不就乱了么!” 张成仁问:“官爷,从周这是什么罪名?” 李总制道:“范大将军亲自颁布的军令,士兵擅自入城者,一律斩首。” 张家人听了,都是大吃一惊,没想到闯营的军记这么严,进城探望亲戚,就要被斩首。 张成仁急的直搓手,成仁的母亲和德秀一听要被斩首,一起哭了起来,德秀也顾不得害羞了,上前福了一福,哀求道:“官爷,他是我未婚夫,难道不能过来探望一下么!” 李总制摇头道:“范大将军定立的军令,就是为了防止士兵进入城内,骚扰百姓,这也是为了保护开封城的百姓,请你们理解。” 成仁父亲以前跟大明的官吏打过交道,他拱手陪笑道:“这位长官,请过来说话。” 李总制打量成仁父亲,道:“老丈,你有什么事情尽管直说。” 成仁父亲尴尬的笑笑,拉住李总制的手,偷偷把手心中的一块银锭递过去,小声说:“这位军爷,请你通融一下。” 岂料,李总制皱眉伸手推开银子,正色道:“老丈,我们义军是不兴这一套的。王从周已经违反了军记,犯了错误,我再因为这事,错上加错,那么我们还有什么脸面称之为义军呢!” 成仁父亲活了六十多岁,还从没见过这样义正严词,正气凛然的官吏呢!一时间楞住了。 李总制向张家人拱拱手道:“各位如果有什么冤情,或对义军处置不服,可以向我的上级申诉。但王从周今天必须带走。” 王从周也叹气,对张家人道:“唉!都怪我,太心急了,想见你们,以至于违反了军记。这是我的错,我自己承担,你们不用为我求情了!” 听到这话,张家人一起垂泪,万万没想到,闯营的军记如此严苛,这么一件小事,竟酿成一场悲剧。 等王从周被押走,张家人登时慌乱成一团。德秀哭个不停,想自己怎么这么命苦,好不容易赶上一个好夫君,结果只见了一面就要被斩首。她和成仁母亲抱着哭成一团,成仁母亲摸着女儿的秀发泣道:“我命苦的闺女啊!” 香兰催成仁快去刘铁匠那里找德耀,因为他在大坝上抗洪时间长,认得一些闯营的军官。成仁父亲则建议去找王铁口,因为他在大相国寺看卦算命,认得人多。 成仁连忙换了衣衫,出去寻他们二人,傍晚时候,德耀和王铁口都回到家中,德耀自告奋勇,说去找王成章,让他去求情。 王铁口却摇头,道:“德耀,你不懂义军现在的规矩。闯营进入开封后,军政分开,设官理民,管理城中百姓和事物由闯营设立的一批官员负责。王成章是军官,那么跟城中的红袖兵就说不上话。” 张成仁急忙道:“那么王哥可认得城内的义军官吏?” 王铁口道:“这事情,小官小吏也指望不上,只有找开封城官最大的首领,我听说叫傅宗龙,原来是朝廷的大官,后来投诚了义军,被义军重用,他负责城中所有民政,这事情找他准行。” 张成仁叹道:“可咱们也不认识这人啊!” 王铁口笑道:“张秀才,你是身有宝山而不自知啊!” 见张成仁愕然,王铁口笑道:“上次我跟香兰说过义军要在城中举行科举的消息,你为什么不去?” 张成仁愣了一下,才道:“流贼的科举终归不是正统。” 王铁口一笑道:“什么流贼,你是秀才应该知道一句俗话,‘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安知今日的流贼就永远是流贼,而不是正统了?” 见张成仁笑着摇头,似乎不赞同他的话,便又道:“我问你,平心而论,义军在开封城中的表现比起以前大明朝的官吏,怎样?” 张成仁回想以前大明朝的官吏,各种搜刮,欺负百姓,傲慢无礼,各种横行霸道的举动。再想想眼前义军在城中井然有序的样子,堤坝上奋勇抗洪,尤其是那位范将军的胸怀、气度,实干且平易近人,跟大明朝的官员形成鲜明对比,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还有他现在要给从周找门路,不也是侧面说明了,义军军记森严,不骚扰百姓么! 他是读书人,不说昧心话,点头道:“闯营治理下的开封城比以前要好多了!” 王铁口笑道:“你说这话就对了,现在你口中的贼就是比官军仁义,不像官军那般欺负百姓。外面流传‘贼过如梳,兵过如篦’,也证明官军比土匪还不如。而闯营是义军中的佼佼者,不是普通的义军,而是王师。成仁,你只晓得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外面的事你不打听,只怕耽误了你的举业,这是不行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0章 求情 张成仁叹气,“虽然如此说,但我的心里总转不过弯,总把明朝想成正统……” 王铁口截断他的话,道:“转不过来也要转,现在形势变化了,义军打下了开封,想要好好治理开封,这正是你出人头地的机会啊!你是读书人,而闯营想要治理好江山,必须重视读书人,举行乡试、会试,这是他们选拔人才的法子,也是你的机遇,你怎能白白错过。” 张成仁还是有点转不过弯来,感慨道:“可我自幼读圣贤书,略知君臣之义……” 他的话又没说完,再次被王铁口打断,“嗨!老弟,你又糊涂了,你不过是个秀才,又没吃朝廷的一天俸禄,犯不着死抱着‘忠君’二字。” 张成仁被王铁口抢白的说不出话来,心里也觉得王铁口说的有理。确实,自己没吃过朝廷一天俸禄,三次乡试都没考中,至今还是一个白衣秀才,算不上大明皇上的臣子。这“忠君”可以讲,也可以不讲,和那些做了官的人到底是不一样的。可这种想法,他不愿意说出口,仿佛这种想法也是违背了他自幼所受的圣贤教导。 于是,他问:“王哥,你到底有什么法子来救从周啊?” 王铁口道:“现在义军重视读书人,招揽人才,所以才举行科举。你是秀才,这读书人的身份就是你最好的招牌,况且你还有个表叔叫张民表吧!他是开封的名士,我听说闯营的高层着意招揽他,几次都被他拒绝了。你用这两个身份,一个是秀才,一个是张民表的侄儿,定能得到闯营高层的接见,那时候,你就有了求情的机会了!” 张成仁虽然对王铁口说的话,将信将疑,但为了救人,也只能硬着头皮去试一试了。 第二天一早,他换上读书人的长衫,头上带着方巾,来到王铁口指引的城东巡抚衙门,现在是义军高级首领管理开封的衙门了。 他来到衙门口,见门口站了几名红袖兵,他上前拱拱手,那几名红袖兵见他读书人的打扮,立刻客气起来,也拱手道:“先生有什么指教?” 张成仁把他想要求见傅宗龙大学士的目的说了,递上一封书信,一名红袖兵进去通报,很快又回来,笑道:“傅学士请张先生进去详谈。” 张成仁大喜,原来自己读书人的名头真的好用,闯营的首领愿意接见自己。他跟着红袖兵走到衙门后面的一个宅子中。在一座大厅中,张成仁见到了傅宗龙,一名须发斑白的老者,虽然年纪稍大,但身材高大,腰杆挺直,声如洪钟,满面笑容,显得很有活力,气势不凡。 傅宗龙是进士出身,从科举的角度看,比张成仁的地位高多了,但他并没有因此而轻视张成仁,而是拉着他的手坐下,谈笑风生,没有一点架子,也不打官腔。 张成仁趁机把替王从周求情的话说了,傅宗龙微微沉吟,道:“王从周这校尉我知道,作战勇猛,是个不错的小伙子,无意中犯了错,如果被杀头,就太可惜了。你们是一家人,家人团聚,也是情有可原。这样吧!我去和李总制说一声,只打二十军棍,从轻处理,饶他一条性命。” 张成仁大喜,站起来连连给傅宗龙拱手致谢。傅宗龙捻着胡须微笑,道:“张先生且坐,我也有一件事想要劳驾张先生。” 张成仁连忙拱手道:“傅学士请言,学生能力所及,无不凛遵办理。” 傅宗龙笑道:“你叔叔张民表是开封士人的领袖,我们义军想要在开封召一批有名望的读书人出山,相助我们管理开封,去请了你叔叔几次,可他总推托说自己年纪大了,不愿做官。其实,他的年纪和我差不多,也不算很老么!”说完哈哈一笑。 张成仁也跟着陪笑,道:“叔叔性子疏狂,不爱理俗事,也不愿意做官。” 傅宗龙笑道:“我看未必如此吧!他心里还是有疙瘩没有解开。他没能看出来明朝大厦将倾,实在已经到了末世,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改朝换代,重建一个天下太平的盛世,已经势不可挡。这时候,读书人要调整自己的心态,与时俱进,不要死抱着腐朽的观念不放。如果大家都讲愚忠,那么现在皇帝还是夏桀的后代,明太祖不也是通过造反得来的天下么?所以,我想让你去劝劝你叔叔,让他知道天下形势变化,不要死抱着他那套忠君节义的思想。” 张成仁此刻已经完全改变了对闯营的观点,立刻站起来拱手道:“我现在对义军非常敬佩,我会把我所见所闻都讲给叔叔听,让他知道义军是王师,是解民倒悬,建立太平盛世的正义之师。” 傅宗龙笑道:“如此甚好,再过几日,我们要在开封城中的孔庙中,举行一次祭祀孔子的活动,然后开科举,选拔人才,我希望先生能劝得你叔叔来主持这次祭祀。” 张成仁拱手道:“学生一定尽力而为,劝谏叔叔。学生也要参加这次考试,争取考上举人。” 傅宗龙哈哈大笑道:“那太好了,希望你们叔侄二人一起出现在这次祭祀当中。” 张成仁从傅宗龙那里回来的时候,一颗心已经完全倒向义军了,他决定参加这次科举,争取考一个好成绩,然后当一名官员,为义军效力,一路上,他心情振奋,不由得喃喃道:“王师啊!真的是王师。” 正走着,忽然见到街上轰动起来,许多人朝一个方向涌过去,口中叫道:“抓到奸细了,要斩首!” 方成仁也跟着挤过去,只见好多义军的红袖兵,手中拿着刀枪,排成两列,中间是几辆押送囚犯的囚车,正沿着街道缓缓行进。 张成仁看第一辆囚车,不由得心中一阵乱跳,原来囚犯是霍婆子,只见她披头散发,脸色惨白,手上脚上都带着镣铐,口中还喃喃说着什么,似乎是在为自己辩解,但大街两旁没人听她说话,只是用手对他指指点点。 张成仁听身边的人说,霍婆子一直在城中各处串联,替一个反对义军的平贼会,当联络员,还招收新人。这些人大多都是城中不满义军统治的大乡绅,阴谋搞破坏,想要在官军来的时候,里应外合,打败义军。结果被义军给侦破了,总共抓了一二百人,这几人都是会中的首领。 张成仁听到这话,想起自己当初差点被霍婆子蒙骗,也去加入这个平贼会呢!不由得心中一阵乱跳,好一会儿后怕。 张成仁回到家中,却见家中来了两位大夫,正在在成仁父亲看病。成仁父亲的痨病已经得了几年了,一直咳嗽,身子骨也越来越弱,请了几个大夫都看不好。这两个大夫却并非张家人请来的,而是义军队伍中的军医,专门到各个里巷当中,给看不起病的穷苦百姓免费看病。 这两个大夫给成仁父亲号脉,诊治病症,临走时还赠送了一些药材,这让张家人都感激不尽。 等送走了两位大夫,张成仁又把救了王从周的事情说了,张家人都是大喜,成仁父亲花白的胡须颤抖,滚出热泪,道:“闯营义军真是一支难得一见的好军队啊!” 下午,张成仁回到自己的书房中,研墨,按着平日的习惯先写了三十个大字,又写了两百个小字。随后拿起开始看,他本来已经对乡试失去了信心,可这几日目睹了开封城的变化,他的心气又起来了,他信心十足,要在这次义军举办的乡试中考一个好成绩。他聚精会神的默念着读过的八股文和古文。读着读着,不由自主的就开始摇头晃脑,诵声朗朗,而且是用富于抑扬顿挫的腔调,这是八股文常见的路数。 读了一会儿,只见香兰掀开门帘进来,微笑道:“夫君今日心情不错啊!朗读的声音比往日明快的多,音调爽朗,把午睡的小宝都吵醒了!” 张成仁一笑,人逢喜事精神爽,自己心中喜悦,连朗读的调子都与平日不同。 再看妻子,只觉得她面带笑容,语气温柔,似乎也比平日可爱多了。情不自禁的站起来,走到妻子身边,一把揽过来,在脸颊上亲了一口,笑道:“等我考上举人,咱们再添一个小小宝,如何?” 香兰脸颊晕红,伸手推开夫君,一时间娇羞无限…… 十月末,天气晴朗,开封城外金黄的麦田一望无边,沉甸甸的麦穗垂着头,在秋风中微微摇晃,十分招人喜爱,这是一个丰收的年头。 以开封为中心,北到卫辉府,南到南阳府,西到洛宁,东到商丘,方圆数千里,大半个河南省都成了义军控制的地盘。在这片区域中,义军在数百座州县当中设官理民,管理民政,同时在乡下召集流亡的百姓,恢复生产,耕种土地,分发种子和耕牛。各处流民纷纷回到家乡,本来因为饥荒残破不堪的河南,迅速恢复,变得生机勃**来。 在开封郊外,不计其数的军民正在秋收,被割下的麦子垛的像小山一样。远处本来一片死寂的几个村子,炊烟袅袅,隐约传来狗吠,恢复了一些生机。 范青刚刚在黄河边结束抗洪,来不及回开封,就在郊组织起秋收来。他打着赤膊,跟别的军民一起收割粮食,这一两个月来,风吹雨淋,烈日曝晒,让他肌肤黝黑,身材消瘦,但身上的肌肉线条依然在,所以显得更加精悍。 这时,一名亲兵骑马过来,报告范青,说高夫人要他去周王宫一趟。 此时攻下开封已经二个多月了,白土岗的老家也被搬到了开封,高夫人住进了周王宫,现在开封城已经成了义军在河南事实上的都城,范青、李岩、傅宗龙,还有重要的行政官员都在开封,各种命令也从开封城发布。而义军的将领则负责各处掠地,攻打城池,然后分兵驻守,以流动作战为主的闯营大军,终于有了一块稳固的地盘了。 范青穿好衣衫,骑上马,带领几名亲兵向城中奔驰,一面奔驰一面询问,“夫人有什么重要事情?” 这名送信的亲兵道:“夫人没说,但表情、语气很郑重,似乎事情很重要。” 范青闻言,立刻快马加鞭,驰回到城中。到了王宫之前,范青吁了一声,勒住胯下战马,在下马桩前停下。跳下马背,把马缰绳扔给亲兵,然后向王宫走去。 王宫正门前站着几名红袖兵守卫,见到范青一起敬礼。王宫正门极为豪阔,正门一共五间,启门三间,均用红青油饰,每门的门钉纵九横七,一共六十三个,全是拳头大小的金色门钉,门旁置正狮子一对,气派威武。大门之上,用歇山式屋顶装饰,有正脊、正吻、垂脊,上有仙人走兽,覆着绿琉璃瓦。大门两侧还建有带抱厦的偏门,供平时出入府邸石俑,偏门直接临街,门外还设有下马桩,只这一座大门就能显示出来周王宫的气派。 正门平时不开,只有重大事情才开。范青从侧门走入,在两名太监的引导下,向王宫内走去。周王宫内太监宫女一共两千多人,攻打周王宫的时候逃散了一些,剩下的,采取自愿留下或离开的方式,大多数的太监没有什么出路都留在周王宫,伺候高夫人。现在王宫内的太监宫女,还有八百多人。高夫人从小到大,最多也就在闯营中有两三个女兵伺候,还没有过这么多仆人。她觉得有些不安,可也知道这些太监宫女也是无依无靠,没有生路,硬把他们都赶走,也不妥当,只好把他们继续留在周王宫中。 范青跟着太监走入王宫,只见巨大的青石板铺路广场,远处是白玉栏杆的拱桥和巍峨的正殿。当日,高夫人第一次进入周王宫,一看这正殿就皱眉头,道:“这么大的殿堂,住起来怎么舒服,好像被人供起来一样。” 周王宫一共一千多房屋,几十重院落,大多数都空置。高夫人只选择了靠近王宫内苑的一处院落,因为离花园近,可以方便看看花花草草之类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1章 范青和慧梅的婚礼 两名太监赶着一辆带盖子的小车过来,请范青上车。周王宫很大,如果走着过去,得半天时间。范青上车,太监牵着马,在宫中走了许久,才到了高夫人的住处。 一处好大的院落,方圆几十米,有一个篮球场大小,院子里种植了十几株古柏,郁郁森森,十分茂盛。院子里铺着光亮整齐的青石板,正面是高大殿阁,这是正殿,里面十分宽阔,高夫人用来接待众将或者客人。这大殿中摆放几十桌酒席绰绰有余。大殿两侧又有两座偏殿,两侧又分别各有一个角门,可以通往西院和东院,这两个院落总共二十多间房子,分成三四个小院,可以给宫女、太监之类的仆人居住。不过想要进入内苑,则必须穿过正殿,从后门进去。 到了正殿前,两名太监迎出来,说高夫人在内苑接见范青。 范青心中疑惑,高夫人有什么事情?怎么还要在内苑中说呢! 穿过正殿,只见大殿中金碧辉煌,殿内柱子上全都雕刻着复杂的图案,色泽古朴,装饰精美,厅中的吊,自己成亲的时候,条件不好,十分简单潦草,现在想起来还觉得遗憾,慧梅是她第一个出嫁的女儿。而出嫁则是对一个女人来说最重要的一件事,所以必须郑重其事,热闹一点,不可马虎。所以迎亲的队伍从王宫出来,在开封城转了好大一个圈子,在热闹的街市上走过,让开封百姓都知道范大将军的亲事多么隆重。 在封建社会,新娘在上轿前就得掩面痛哭,一直哭到中途方止,表示舍不得自己的父母和家人。慧梅早已没有了父母,也没有一个家中亲人,但是在上轿时也哭了。她哭是因为不能不想到她惨死的父母和一家人,特别是她想着,倘若父母还活着,亲眼看见她的出嫁,亲手替他料理一切,母亲和她将会是多么的幸福!她哭,也是在感谢高夫人,替她的终身大事想的周到,安排的妥帖。 当花轿在开封城转了一圈,重新回到周王宫的时候,她已经不哭了,隔着轿帘的缝儿偷看宫中热闹的景象。她想着自己孩童时期悲惨的命运,出来逃荒,家人饿死,自己无衣无食,像乞丐一样别人欺负,眼看就要饿死在道旁,幸好遇到高夫人,被她救下来,成了她身边的一名女兵。而今坐着花轿,鼓乐前导,轿前轿后都走着威武的骑兵和男女亲兵,那受人欺负侮辱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她心中充满了幸福和舒畅。 尤其是想到范青,她心中更是充满了甜蜜,范青在闯营中高高在上的地位,也让她受到更多的尊敬,想到以后闯营也许能在开封扎下根基,夺取明朝的江山,那时候范青封侯拜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时自己也会成为新朝的诰命夫人,光宗耀祖,该有多么的荣耀,想到这里她的心中更加的激动。 这时,轿夫们已经把轿子抬入宫中居住的院子,院子里非常的热闹,大批的义军将领前来贺喜,战马成群,抬送礼物的亲兵往来如织,两班吹鼓手轮番奏乐。从院门到正厅,路中间铺着红毡。当花轿来到时,鼓声大作,两处挂在树上的万字头鞭炮一齐点燃,响成一片。 范青今日穿着戎装,腰间佩戴宝剑,披红戴花,从院子里迎出来。慧灵和慧剑下马,将轿门两边缝着稀稀的红线扯断,掀开轿帘,搀新娘子走出轿门,在鼓乐鞭炮和许多人的欢声笑语中向厅中走去。虽然慧梅在最激烈危险的战场上也曾面不改色的拼杀,面对最凶恶的敌人也镇定如常,但此时此刻却十分紧张,心头怦怦直跳,不敢抬头,不敢看人。 二门的门槛上横放着一个马鞍,这是原始社会掠夺婚姻留下的风俗。在中原民间代代相传,谁也不明白它的来源和意义。今天慧梅也料到必在二门的时候跨过马鞍,而且他低垂的眼睛也看见了这个横放的半旧红漆马鞍。可是在众人的欢呼和拥挤之下,她的心情过于紧张,脚步有点慌乱,竟然使这个惯于骑马的女战士一只脚绊着马鞍,若不是慧灵和慧剑左右搀扶,她会打一个踉跄,引得众人一阵大笑。过了马鞍,她就站在礼堂的红毡之上了。 在礼堂上,设有一个天地桌,罩着大红锦绣的桌围,上边摆着一只大香炉,烧着檀香。香炉后边放着一个盛满粮食的木斗,上面用红纸封着,红纸上放着一面铜镜,又插着一杆秤,这也是上千年传下来的古老风俗,据说那秤和铜镜象征着夫妻俩对天明心,公平对待,而斗中的粮食象征着米面夫妻,即夫妻要共同生活的意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2章 新婚之夜 慧梅被搀到天地桌前站定,按着男左女右的规定,范青站在她的左边。但是她不敢看,只是感觉范青站在她的左侧,又从红布盖头下面看到他锃亮的新马靴。 在鼓乐声中,有人高声赞礼,她遵循着赞礼的指示同范青一齐拜天地,夫妻对拜。她觉得自己像一个木头人,听人们摆布她怎么动作,而且总觉得自己笨手笨脚,连行动跪拜也忽然非常生疏了。有时,鼓乐声、赞礼声、欢呼声,她几乎不曾注意,倒是听见自己短促的呼吸和环佩叮咚。 拜过天地之后,慧梅被搀扶着绕过天地桌,向后面的上房走去,忽然一阵什么东西扑面向她的头上和身上撒来。她心中一怔,随即明白撒来的东西是桂圆和红枣。立刻一股幸福的情绪充满心头,愿这两样东西多多撒来。 高夫人在内宅设宴,男客和送亲人则在前院坐席。酒过三巡,范青来到内宅敬酒,在女眷们的欢叫怂恿下,范青不得不从洞房把慧梅拉出来,一起给众女敬酒。趁此机会,大家拉着新郎和新娘喝了交杯酒,算是完毕了,古人所说的“合卺”之礼。慧梅以前无数次的见过范青,也曾像恋人一般亲密,可今天再见范青,她特别害羞,满面通红,低头不语,回避范青和众人的目光。 酒宴是难得的丰盛,闯营向来崇尚简朴,勤俭节约是一贯的作风,这回也破例了。数十桌酒席,山珍海味,大鱼大肉,美酒佳肴,周王宫的御厨知道范青的身份,使出浑身解数,做了这桌丰盛酒席,直把众人吃得眉花眼笑,大快朵颐。 酒宴结束,一场盛大的婚礼落幕。黑夜深沉,一朵暗云遮住了明亮的月光,好像一个顽皮的孩子伸手遮住了月亮仙子的眼睛。脂香腻人,被翻红浪,红烛高照,满室生辉,范青和慧梅轻怜蜜爱,相拥在床上,尽情享受着爱情的甜蜜。 慧梅伏在范青的胸口,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看着范青,一动不动,范青微笑,用一根手指轻轻抬起慧梅俊俏的脸庞,笑道:“干嘛盯着我看?” 慧梅柔声道:“我太幸福了,简直有些不敢相信。怕我是在做梦,忽然一觉醒来,美梦落空,什么都没没有了!” 范青笑着抚摸她的秀发,道:“不是做梦,是我们真真的在一起了,以后你可以天天这样盯着我看,慢慢的,我变老了,满头白发,弯腰驼背,满脸皱纹,那时你会看腻了,觉得无趣。” 慧梅想象一下和范青白头偕老,依然相依相偎的情景,只觉得一颗心幸福的好像要爆裂开一般,脱口而出,“不会的,我会永远喜欢看你,喜欢你的一切,我要把咱们之间的点点滴滴,深深的记在心中,永远不忘。” 范青脸上出现坏笑,道:“是的,我要给你一个难忘的夜晚,记忆深刻。”说完,一翻身把慧梅压在身下。慧梅的惊呼声之后是一阵腻笑…… 这个夜晚,有人欢喜有人愁。在城外的一座兵营中,张鼐喝的酩酊大醉,他是有心事的,他和慧梅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他是喜欢慧梅的。但慧梅喜欢的是范青,而范青是那么的优秀,现在又是张鼐的上司。张鼐只能把心中的爱意深深的埋藏起来,默默的祝愿慧梅能够幸福。作为一个男人,一个勇敢的战士,善战的将领,他在慢慢成熟,对男女情爱拿得起,放得下,男人的野心永远是在战场上。 同样在开封城外的军营中,红娘子一身戎装,正在挑灯练剑,月光下,剑光闪烁,身姿矫健,虽然深秋天气寒凉,她的额头却已经冒出汗珠。远处的几名女亲兵红霞、红锦等人隐约知道她的心思的,不由得微微叹息。红娘子一直口称范青是他的好兄弟,好战友,可她心中当真没有这个男人么? 同在周王宫中,在一座楼阁之上,高夫人独自凭栏,怅惘难言。她是有妇之夫,范青只是她的下级,二人不可能发生任何关系的。范青成亲更与她有何关系,可是她的心中为什么这么酸楚,这么委屈。这种感觉甚至让她觉得自己是个不要脸的女人。丈夫昏迷在病床上,自己却对另一个男人产生了微妙的情感,但情之所在,身不由己,“唉!”高夫人长叹一声,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第二天清晨,慧梅醒来,伸手下意识的向身边一摸,却摸了一个空。她睁开倦怠的双眸,只见范青已经不在了,看看外面天色,才刚蒙蒙亮。 慧梅叫了一声,立刻从外间走来两名侍女。 “我夫君呢?”慧梅问。 这两名侍女福了一福道:“回奶奶,范将军一早就出城去视察军队了。” 慧梅哦了一声,难掩心中失望,做为一名优秀男人的妻子,就会有这样的烦恼,不能完全的拥有他,从心灵到意志,当然也包括感情,古代每一名大户人家的主妇大概都会有这样的心里准备吧,慧梅不禁微微的叹息了一声。 在开封城外,虽然已经到了深秋,但天气晴朗,感受不到一丝寒意,城外的树也都变成了深黄色,落叶堆积,到处都是。 范青大将军的驻地是在城外,他主管闯营的军事,但各处的重要民政也要向他汇报,所以,他成了整个闯营最忙的人,不停的有人从各处来驻地向他汇报请示各种问题,有时,他回到开封城向高夫人报告事情的时候,这些人又会追到开封府的周王宫当中。但范青依然保留着早起观操的习惯,他总跟属下将领强调,能否起早训练,是检验队伍是否保持战斗力和警惕心的最好标准。 范青带着几名亲兵,从开封城出来,只见大路两旁堆满了刚刚收割完毕的小麦,等待拉到场院,打成麦粒。等这些麦子拉走,范青就要组织农民进行播种冬小麦的准备了,农时不可耽误,就像战场争锋一般,必须要快。 出了城门没走多远,忽见高夫人骑着马带着几名女兵从后面追上来。范青十分诧异,拱手道:“夫人,你怎么这么早就出城来了?” 高夫人笑道:“最近在宫中有些憋闷,听说你新婚第二日,就早起观操,我心中佩服,也想出城随你看看,一来解闷,二来也想看看战士们的风貌。” 范青笑道:“敢情是视察我的工作啊!”说完在马背上腰杆挺直,敬礼道:“属下欢迎首长视察。” 高夫人嗤的一笑道:“我就是随你看看,哪有什么视察,你带的兵我还能不放心?就凭你新婚第二天就早早出城看操的劲头,就有几个人能做到,快走吧!” 两人相视一笑,一骑并辔向前疾驰,到了驻地附近,还没进军营,就听到战马的嘶鸣和操练时的呐喊声。营地的士兵都起床了,有的已经开始训练,有的还在列队。大家见范青和高夫人来看操,都特别兴奋。其中许多士兵都是近一年来招收的新兵,他们都没见过李自成,只知道范青和高夫人。尤其是范青,在他们的心目中范青就是闯营的首领。 不一刻,营地中各处都开始操练起来,范青看了一会儿,十分满意,将指挥操练的几名将领都叫到面前,鼓励几句,就拨转马头,去下一个营地观操。 下一个军营较远,需要穿过一片树林,一条小河。此时深秋时节,满山的树叶都变成黄色,在微风中缓缓飘落,马匹疾驰时,黄叶在空中飞舞,打着旋,缓缓下落。高夫人和范青并肩疾驰,心中十分的开心兴奋,到了山下的小河边,河水清澈见底,淙淙流淌,水花跳跃,在晨光中微微泛着白光。 高夫人毫不减速,纵马直接冲入小河,水花溅到马匹上,也溅到范青的身上和脸上,惹的范青嗨嗨的大叫,高夫人也不由得发出银铃似的笑声。过了小河,俩人一起勒住马缰绳,缓辔徐行。这时,东边的天际,已经开始有红光泛起。白色云朵在晨曦中略带红色,有的呈鱼鳞状,有的薄的像一缕轻纱,边缘处化入蓝天。就从那白云飘去的地方,传来布谷鸟的鸣声。 高夫人看着眼前的景致,满心喜欢,她是个有几分野性的女子,就像山中的鸟儿,原野上的马儿一般。周王宫中沉闷闭塞的生活并不让她喜欢,必须时不时出来透透气,放放风才行。 范青理解高夫人的感受,他并不说话,只是站在她身旁,陪着她静静的站了一会儿,感受这山野的气息。他和高夫人带着的十几个男女亲兵,不敢打扰他们,远远的站在河边,有的干脆跳下马,踏着鹅卵石,走到水边,低头饮水。渐渐的,天色大亮了,村落中的鸟雀飞到旷野中了,忽而一阵雁声从空中传来,范青和高夫人一起抬头看,只见一群大雁,排着人字形的阵势,徐徐的飞过天空。高夫人心中一动,她以前也常常和李自成并肩这样看天空的飞雁,每次李自成都要拉弓射箭,射下一两只大雁。但今天的大雁飞的太高了,高夫人摇摇头,把以前的回忆丢开,轻声说道:“咱们走吧!” 过了这条小河不远,就到了另一座军营,隔着一道浅山,便听见一阵隆隆的炮声,随后从浅山背后荡起来一阵灰烟。 高夫人问道:“是小鼐子在那边练兵?” 范青微笑点头道:“张鼐将军的炮兵越来越像个样子,比咱们进攻开封时候,瞄的更准,炮也更多。现在咱们到处攻城掠地,很多城池上的炮兵,都是张鼐训练出来的。” 高夫人点点头,骑马向前,还没绕过浅山,只见数千骑兵,在山脚下疾驰而来,忽然左右分成两路,各自绕了一个半圆,向回疾驰,骑兵很多,扬起很高的尘土,马蹄声隆隆作响。人马虽多,阵势却丝毫不乱。当前有一名年轻将军,相貌清俊,身手矫健,正是李双喜。 高夫人赞道:“好个小喜子,身手不凡,不逊于那些老将了吧!” 范青也点头赞道:“年轻将领中,张鼐和双喜是佼佼者,比丁国宝、杨铁柱要强些,可以独当一面了。不过也没什么奇怪的,这都是夫人亲手调教的人,自然与众不同。” 高夫人笑道:“你就会变着法的夸我!其实更应当夸赞的是这些孩子,张鼐、双喜、慧英、慧梅几个,都是从小跟着我,在千军万马中长大成人,比我亲生儿女还要得力,看到他们出息我特别的高兴。唉!自成要是清醒过来,看到这一幕该有多么的欣慰!” 高夫人说着变得伤感起来,她控制了一下情绪,又道:“我是把他们看成我自己亲生儿女一般的,我不但希望他们能在战场上崭露头角,还希望他们在生活中幸福快乐。我可以跟你说心里话,我本来觉得张鼐和慧梅是一对,而慧英和双喜在一起更适合。但现在慧梅跟你更有缘分,那也很好。张鼐么!我想把慧琼许配给他。” 范青眼前浮现慧琼的样子,脸蛋圆圆的,天真可爱的样子,也是不错的美女。 高夫人叹了口气,“慧英是我最喜欢的女儿,虽然我们有了龉龃,但我心中早就原谅了她,还把她当成女儿看待的,可她却心里有了疙瘩,嗨!真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她知道我的心啊!” 范青知道高夫人伤心,正想安慰她,忽然数名骑士从山的转角处飞驰而来,领头是一名英俊青年,正是罗虎,罗虎比张鼐和李双喜小两岁,今年十八岁,但同他的两位义兄一样出色,也正在崭露头角的阶段。 他驰到范青和高夫人身前,拱手道:“母亲、范大将军,李岩军师回来了,有重要事情要禀告。” 范青点点头,对高夫人笑道:“你来的正好,咱们去驻地一起议事,省的再去周王宫向你汇报了!” 二人于是带着男女亲兵,回到范青驻地的军营,等李岩过来商议重要事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3章 袁时中的投顺 男女亲兵们则在军营内外随意活动,现在这群女兵陪高夫人住在周王宫中,难得有机会出城到郊外来玩耍,所以非常兴奋,慧珠和慧芬跟男兵们一起玩起放风筝,只听慧珠大声笑:“这‘蜈蚣’扎的真好看,咦!这上面装了什么东西还能呜呜的叫唤呢!” 慧琼、慧剑、慧灵在几个大树旁边发现了三架秋千,便跑过去玩荡秋千,比谁荡的更高些,一面荡一面叽叽嘎嘎的笑声不断,其中慧琼荡的高了些便发出尖声惊叫和大笑的声音。 这些女兵玩的很开心,唯独慧英一人独自走到山坡上,看着远处的满是黄叶的树林发呆。她觉得自己现在很难融入女兵当中了。当初自己是高夫人最宠爱的女儿,这些女兵们都把她当成大姐看待。可自从上次那件事情之后,她就和高夫人、还有别的姐妹产生了裂痕。虽然高夫人原谅了她,也几次说过,不会在意以前的事情,可裂痕依然存在,虽然言谈说笑如平时一般,但慧英感觉孤独且被排斥,这种感觉藏在人心当中,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这时,一匹马驰过来,离着很远就大声叫着慧英,在马背上摆着手臂。整个军营对慧英还是那么热情的也只有李双喜了。 放在往日,慧英很高兴的迎上去,与他热情的说话。但不知怎么,她今日心情很坏,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不想说。 “慧英,你看这匹马怎么样?这是周王宫里的御马,送给你好不好?” 见慧英不搭话,李双喜又笑着道:“慧英,你上次说给我做的荷包怎样了?给我看看。”说完,想到慧英的衣袋里翻找。 忽然,慧英猛地站起来,狠狠的把李双喜推开,叫道:“干嘛烦我!”转身就走。 李双喜跟在她后面,走了几步,忽然慧英猛地转身,瞪着眼睛大叫:“我讨厌你,别跟着我!” 看着李双喜难过的站住脚步,慧英的心微微一动,不过她还是转身跑开了。她的心很乱,她知道李双喜是不错的青年将领,且真心喜欢自己。但昨日参加完慧梅的婚礼之后,她的心里特别不平衡,忌妒就好像一条小虫子在不停的咬啮她的心。慧梅凭什么这么好的运气,能找到像范青这样出色的人物。李双喜算什么,范青手下的一个小将领而已,自己嫁了李双喜,那就永远的被慧梅踩在脚下了。她不服气自己的命运,她也要找一名像范青一样的一军统帅。 范青在中军大帐中见到了李岩,大帐中还有傅宗龙和高一功,田见秀三人。刘宗敏、李过和袁宗第因为陈永福的事情和范青闹翻,称病在家,再也不参加闯营高层的议事,牛金星和宋献策也是如此。 李岩向高夫人和范青见礼之后,说道:“夫人,大将军,袁时中将军快到了!” 高夫人哦了一声,道:“这么快!” 李岩道:“是的,袁时中将军昨天晚上出发,一路策马不停,所以提前到达了!” 袁时中是豫东地区最大的起义军头目,在闯营来河南之前,河南最大的两股起义军一个是豫东的袁时中,一个是豫南的李际遇,都有十万以上的人马。随着闯营的壮大,大半个河南都成了闯营的地盘。闯营扩大也挤压着别的起义军和小股杆子的生存空间。闯营地盘内的小股杆子要么解散,要么投降接受整编。 闯营的声威如日中天,人强马壮,别处地方的起义军纷纷送表写信过来,奉闯营为主,连革左五营都派来使者送来礼物。各路义军如百川归海,纷纷归到闯字大旗之下。 李际遇和袁时中也面临着同样问题,是走还是留,李际遇选择走,队伍不断向南,几乎拉到河南湖广交界处了,距离革左五营活动的大别山很近,最近有流言说,他要与革左五营合营,就如当初的老回回合营一样。 袁时中则不行,他在豫东活动,往东去,有刘良佐、黄得功的朝廷官军,往南去,有总督朱大典驻在凤阳,向北则是京师的方向,而闯营则不断从西面逼迫过来,地盘几乎和小袁营连在一起了。这时,袁时中已经别无选择,只能投靠闯营了。 这时,傅宗龙也从开封城过来,进入大帐,与众人做揖行礼完毕,一起坐下。 范青笑道:“你们去豫东攻城掠地,我原来预想袁时中会投靠咱们,但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同意,还愿意随你前来,招降他的过程还顺利么?” 李岩道:“我和赵恩将军率领三万兵马攻克陈州之后,探听到袁时中就住在鹿邑、拓城之间。我按着大将军的吩咐,带着你的书信前去寻找。找到他的驻地之后,说是闯营派来的人,他听说后,赶快出来迎接。我先递上你的书信,他看完之后,就问大将军和夫人的所在。我告诉他们,自从攻克开封之后,闯营已经把开封当成根本之地,以后要常驻开封了。” “因为知道将军驻扎豫东,特意派小弟过来拜谒,投下书信。夫人和大将军的意思是希望将军能归顺闯营,共建大业,不知将军意下如何?他说‘久闻闯营威名,无缘拜谒大将军和夫人,今日先生前来,实为幸甚。至于投顺之事,我也久有此心,只恨无人引见。现在大将军既有书信前来晓谕,我自然十分感激,此时请先生稍微等候一日,容我和军师们再商议一番。’当晚夜宴款待以后,他就同身边的文武人员谈了很久。当天晚上,他告诉我,他和手下人都一心投靠闯营,并说要亲自前来拜谒夫人和大将军。” 高夫人问:“你听他语气是否真诚可靠?” 李岩答道:“他的语气很诚恳,对我十分客气。我对他说闯营驻地离开封较远,让他安顿好将士,过几日去开封。可他很急,定要立刻前来,说‘既然我决定要投靠闯营,何必在乎这三五百里的路程。我已经决定了,放弃豫东的营地,把人马带到开封附近,听从闯营安排。我今日就出发,带少数亲兵随先生先去拜谒夫人和大将军,这样才不负我心中的仰慕之情。’我见他确实有诚意,就说‘既然如此,就照将军说的办吧!’所以我在他那里一共只停留了一天一夜,就同他一起奔驰过来。” 见袁时中投靠的很有诚意,范青和高夫人都很欣喜,高夫人问:“这袁时中到底有多少人马?军记如何?他为人怎样?我们这里听说他有十万人马,也有人说他人马二十万,到底有多少?又听说他在豫东很得人心,从不骚扰百姓,是一个有点志气,想要干一番事业的男子汉,是么?” 李岩欠身道:“我在那里时,跟他的左右文武谈了不少,也看见了当地百姓,找他们询问一番。据我看来,此人真是一个了不得的人才。自从崇祯十三年,他在开州起义以来,就十分注意军记,每到一地都不许部下骚扰百姓,不许奸**女,不许随便杀人。他又礼贤下士,对读书人十分尊重,现在身边就有几个秀才帮他出谋划策。他的人马,因有过两次饥民响应,所有大概在十万左右,但多是步兵,以乌合之众为多,精兵很少,只有一两万人吧!另外骑兵也有两三千人。” 范青一面听,一面点头,这和他预料的差不多,这时代的农民军大多乌合之众,精兵能占总兵力的十分之一就算不错了。 高夫人对袁时中本人比较好奇,问:“他识字么?” 李岩道:“略微识点字,他幼年读书很少,可起义以来,身边总有些读书人,没事的时候,听他们谈论古今,所以自己也颇懂一些书上的道理,虽然是个粗人,说话倒十分文雅,不似一般的绿林豪杰,举止言谈并不粗鲁。” 高一功插话道:“既然这样,他怎么自己不独树一帜,横扫河南,把机会留给咱们,现在还要靠投顺咱们来保全自己呢?” 范青笑道:“高将军把横扫河南看得太容易了!咱们闯营从崇祯初年起义,队伍南征北战,几度沉浮,只大的挫折就经历了好几次,由此才慢慢打造出来闯营的核心人才,尤其是在商洛山练兵,训练出来几千名骨干精英战士,这是咱们闯营能在河南猛烈爆发的根基。袁时中才起义几年,哪有咱们这般核心人才。” 李岩也笑道:“高将军可知,我李岩就亲身经历过起义,在河南饥荒的时候,组建一支队伍是很容易的,人马快速增长,几万人很快就能聚集起来,可是要想训练一支百战精兵,还有一些高层精英可就难了,这也是我当初从豫东投靠闯营的原因,现在袁时中不过是复制了我当时的经历。” 高一功、田见秀、高夫人听了都连连点头,这些年闯营的壮大他们是亲身经历的,觉得二人的话有理。 李岩继续道:“还有一点,咱们闯营现在已经算是威名赫赫了,袁时中就算再有能力,也没有空间给他发展壮大了。咱们闯营在河南剿兵安民,除暴安良,救济百姓,所到之处,百姓不用纳粮,大将军亲自颁布的要三年免征。加上军记严明,对百姓秋毫无犯。最近这几个月,经营开封,设官理民,拉拢士人,开荒种地,种种措施,都为闯营在河南争取到了民心,河南人民都赞扬咱们闯营是千百年难逢的汤武之师。这时,袁时中还有何余地发展他的队伍。我当时奉劝他早早归顺闯王,共建大业。事成之后,少不了封侯封伯,子孙世袭,他本已经走投无路,再听了我这番话,还有不归顺的道理?” 众人一头,觉得此言有理。田见秀问:“他的几个幕僚,都是些什么人啊?” 李岩道:“他有三个谋士,都是豫东一带的读书人,听说都是秀才,一个叫刘玉尺,是军师。此人三十多岁,颇为健谈,奇门遁甲,阴阳风水、兵法战阵也都懂一些。他这次随着袁时中一起来了。还有一名谋士叫朱成矩,是一名儒生,少言寡语,深沉不漏。还有一名叫刘静逸,这次随人马留在驻地,没有前来。” 高夫人环视众人道:“各位,你们看袁时中到底是不是真心归顺?毕竟咱们以前和他素无往来,只派人这么一说,他就全军来投,放弃一方霸主的地位,来咱们闯营做一名普通将领,我总觉得太过顺利了。但倘若他真心来投靠,那也是一件好事,我们应该一视同仁,推心置腹的对待。我最担心的是他答应的痛快,但其实是因为害怕咱们势力大,不得不归顺,其实心中顾虑重重,并不服气。军师,你看他是真的怀有诚意么?” 李岩也不敢大包大揽替袁时中作保,他犹豫片刻道:“我看他是仰慕光辉,真心拥戴,不然他何必远道来谒?他人马不少,即便打不过咱们闯营,也能击败官军进入凤阳或湖广,如李际遇一般。但人心隔肚皮,我也不敢十分确定他就是真心。” 范青拱手道:“夫人,据我猜测他投靠咱们还是真心的。一来形势所迫,现在他徘徊在鹿邑和拓城之间,没有好的出路,如果进军凤阳,或如李际遇一般进入湖广,都要与经过辖区内的官军血战一场,他实力有限,不敢走这条道路,所以只好投顺咱们。第二条比第一条更重要,他仰慕夫人仁义之声,遍播中原,知道‘忠臣择主而事,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跟着夫人打天下,日后功成名就,封妻荫子。所以他来投降,是势不得已,更是夫人的威名感召。” 高夫人白了他一眼道:“就会拍马屁,我哪来的‘仁义之声,遍播中原’,都是你编出来的。” 范青笑道:“夫人是代闯王,现在闯营威名远播,那自然是夫人的功劳。” 高夫人笑道:“估计我的名声不如你范大将军响亮呢!不信,等这个袁时中来了你问问,他只定以为你才是闯营的主事之人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4章 接见袁时中 傅宗龙笑道:“是大势所迫,也是仰慕夫人和大将军的威名,他能远道而来谒见,证明还是有一定诚意的。” 李岩道:“不管怎样,既然来了,我们就以诚相待,推心置腹不分彼此,时间久了,他也就变成了闯营中的一员忠心将领。” 范青点头道:“军师说的对,泰山不厌土壤,江海不择细流,成大业者唯恐英雄豪杰不来。他如果能投靠咱们,对咱们在河南事业的发展是大有帮助的。咱们军中,算起来只有红娘子和陈永福两位河南将领,其他都是陕西将领。袁时中虽然是大名府人,但这几年多在豫东活动,成为河南的一方义军领袖,倘若他能诚心归顺,对河南的各处义军是个很好的号召。所以军师说的对,他来之后我们一定以礼相待。” 李岩道:“还有一件事,他的军师刘玉尺私下与我谈话,说闯营将士连同大将军在内都起自西北,而袁将军是河北人,与大将军和夫人无亲无故,也无乡土之谊,投顺之后,他自然忠心耿耿为闯营作战,但也担心将士们不能化除地域隔阂。说到这里,他就探我的口气,说闯王和夫人尚有掌上明珠,未曾许人,不知能否使袁将军高攀名门,与闯王令爱缔结良缘,日后既有君臣之谊,又有翁婿之情岂不是更好?我当时不敢答应,只说‘既是袁将军有此美意,我一定向夫人转达此事’。” 高夫人来到此处与众将议事,其实她心中并不怎么关心袁时中是否真心投靠,这些事情一般都交给范青处理,不会出错的。 但话题忽然转移到兰芝身上,这让她不由自主的皱起眉头,道:“怎么,他还没有妻室?” 李岩道:“原来在家乡定过亲,不过未婚妻生病死了。” “他今年多大?”高夫人继续追问。 “二十六七岁。” 高夫人连连摇头,“二十六七岁,又身为一军之主,怎可能连妻室都没有。” 李岩道:“他有两个女子作妾,并无正室夫人。” 高夫人一听这话,立刻干脆的说道:“我和闯王只有一个女儿,年纪还小,今年只有一十三岁,这亲事不能结。” 高一功也道:“是啊!外甥女年纪这么小,怎好让他成亲,还找一个这么大年纪的男子,这不合适。” 其实在古代,十三四岁的女子嫁人是很普遍的,高夫人和高一功反对,只是不赞同袁时中这个人而已。 李岩皱眉道:“年纪相差大了一些,而且兰芝目前太小,不到出阁年龄。但这门亲事既然由他提出来,也不好拒绝。依我之意,还是要想法子玉成这门亲事才好,毕竟咱们是有收拢他的意思。” 高夫人斩钉截铁的道:“不管怎样,我是不会把兰芝嫁给一个比她大十几岁的男子。” 傅宗龙笑了笑道:“夫人不必着急,自来公主下嫁,有亲生女儿,也有非亲生女儿。文成公主下嫁吐蕃,文成公主也并不是唐太宗的亲生女儿啊!我有一个移花接木的主意,可以从闯王的侄辈姑娘当中,选一个替代兰芝,许配给袁将军。” 高夫人皱眉道:“自成的侄女倒是有两三个,可相貌太普通了,而且说话做事也没什么主见,只怕袁将军不能满意。” 李岩道:“夫人说的有理,袁时中是一方义军首领,在豫东势力很大,不缺女人的,所以如果女孩太差,只怕他不会相中。咱们有笼络他的意思,如果给他一个懦弱、无知的姑娘,只怕不但起不到笼络之意,还反倒得罪了他。必须找一个有容貌,有武艺,有心计的出色女孩,嫁给袁将军才能起到笼络之意。这样的姑娘在夫人身边就有,只是不知夫人是否舍得。” 高夫人登时明白,李岩是想打自己身边的几位女兵姑娘的主意。她看了一眼范青,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如果范青真的想要笼络袁时中,为找到一个好姑娘嫁他而感到犯愁,需要自己帮助,她倒真不忍心拒绝,于是沉吟道:“你说慧英她们几个……” 忽见范青一笑,站起来缓缓道:“夫人忘了,你要把慧英许配给双喜将军的。” “是啊!”高夫人叹了口气道:“如果拆散了慧英和双喜这对鸳鸯太可惜了!那么,你觉得谁更合适?” 范青缓缓道:“我觉得谁都不合适。” 众人听了这话,都是一愣。 范青冷笑道:“我闯营乃堂堂正正之师,靠的是咱们坚忍不拔的精神,强悍勇敢的武力和百姓的支持,袁时中如果识相,乖乖投靠咱们,自然有他封侯拜将的好处,如果不识相,我也不惮派兵剿灭了他。总之我是不会牺牲无辜女子的幸福,去讨好拉拢一名想要投顺的将领。兰芝不行,别的女兵也一样不行,除非她们自己喜欢。” 听了这话,大厅内十分安静,这时代男尊女卑,用女子出嫁,结成婚姻的方式联络关系是很正常的现象。所谓自古儿女亲事,要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至于女孩的幸福,又有谁在乎。像范青这么重视女子意愿的人,实在少见。尤其是为了地位低下的女兵,而宁愿得罪一方将领,让众人不能理解。 高夫人眼神异样的看着范青,她总觉得范青是个与众不同的男人,现在更加确定此点了,范青的魅力也就在此,和这个时代的所有男子都不同,这是一种骨子里的特别,连李自成都没有这种气质。这种气质来自现代人和古代人观念、眼光上的差距。 李岩和傅宗龙见范青是这样的态度,都不敢坚持自己的意见了,李岩想了想道:“那咱们就不答应袁时中的求亲,但也不拒绝。只是带领袁时中去观看咱们军容的时候,让夫人也一起带着女兵,万一她身边的女兵自己相中了袁时中,岂不是两全其美!” 范青想了想道:“那样也好,如果两情相悦,互相喜爱,我自然别无二话。” 过了一会儿,有亲兵来报,说袁时中率领众人来到了营地外面。李岩率领李双喜和吴汝义已经在营地外面等候,袁时中一看有人迎接,赶快下马,趋前相见。李岩把李双喜和吴汝义介绍给袁时中。袁时中连连叉手施礼,说:“劳各位如此远迎,实在不敢领受。” 进入营地之后,袁时中只见一路上,闯营士兵,甲胄鲜明,刀剑闪亮,军营整肃,战士威武,士气十分昂扬,不由得心中暗自赞叹,闯营能在河南连战连捷,把开封城都攻打下来了,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到了中军大帐,戒备更是森严,高一功、田见秀、傅宗龙在这里迎接他,互相施礼,请他进入大帐。进入大帐,高夫人和范青已经迎到门口,袁时中知道闯王昏迷,高夫人代理闯王,范青是大将军,二人在闯营主事,他抢前一步,就要跪地叩头。范青手急眼快,一把搀住,笑道:“袁将军不必多礼,我们闯营不兴叩拜这一套,只要做揖就行。” 袁时中却不肯依,非要叩头,范青也拦不住,只好和高夫人受了他的叩拜。高夫人和范青做揖还礼,然后,袁时中又向李岩、傅宗龙等人再次施礼,众人纷纷谦逊还礼。 进入大帐当中,范青请袁时中坐下,高夫人地位最高坐在上坐,左边以范青为首,依次是田见秀、李岩等人。右边客位则是袁时中和他的几名属下。 李岩微笑道:“今日因袁将军初次到此,宾主之礼还是要讲究的,从今往后,袁将军就是夫人和大将军属下的将领,那就不必再行此礼。” 袁时中微微欠身,笑道:“是啊!从今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自然不用那么多礼数了!”说完,把刘玉尺和朱成矩也介绍给大家,一起坐下来叙话。 高夫人笑道:“将军与二位先生远道辛苦,光临闯营,如此大礼,实在受之有愧。以后咱们同心协力,共建大业,事成之后,有福同享,不敢相忘。” 袁时中见是高夫人说话,连忙客气的站起来,恭恭敬敬的拱手答道:“久仰夫人仁义之名,众望所归,可惜时中身在豫东,不能早日谒见,效忠麾下。今日有幸,得瞻光辉,实在高兴。以后时中愿意在夫人和大将军麾下,效犬马之劳,肝脑涂地,也无怨悔。” 高夫人和众将都没想到袁时中一介武夫,说话文绉绉的,谈吐文雅,倒像一名读书人。打量他的相貌,只见身材挺拔,面容白净,十分英俊。高夫人心想,这后生真不错,如果自己身边哪位女兵能嫁了此人,倒是她的福分。 范青道:“将军能够远道而来,与我共事,我决不会当外人看待。我们这里虽然九成将领都是关中将士,以延安府的人为主,但现在家大业大,各地英雄豪杰纷纷来投。像在座的李岩军师就是河南名门公子,他来闯营时还带来两万豫东将士,我们不分远近,一视同仁。” 傅宗龙笑道:“袁将军不必顾虑,夫人和大将军,恢弘大度,虚怀若谷,到处延揽英雄,如饥如渴。将军是河北俊杰,远近皆知,到此以后,必然倚若股肱,前途不可限量。” 袁时中十分感动,又要站起来拱手说话,被高夫人笑着阻止,便欠着身子道:“时中以后忠心夫人,是大将军的部署,只要有所吩咐,不敢不尽心竭力,始终效命。” 高夫人微笑点头,示意袁时中坐下,然后问道:“刘先生,朱先生,可与袁将军共事多年?” 刘玉尺答道:“自从袁将军由河北来到豫东,我们二人便先后到辕门相投。一见之下,知道袁将军忠厚仁义,非一般草莽英雄可比,所以誓死相随,如今也两年多了。” 田见秀笑问:“听说刘先生是饱学之士,胸富韬略,可恨相见太晚。” 刘玉尺道:“田将军过奖了,在下并无学问,也无韬略,只是一心辅佐袁将军而已,如今天下群雄并起,逐鹿中原,因为知道闯营虽未得天下,但天命所归,人心所向已无可疑。玉尺从去年以来就奉劝袁将军不必与群雄角逐,只须暂时独树一帜,以待王师。袁将军也是这番心意,不想今日果然能够来到夫人和大将军麾下,玉尺的一番心愿,果然得偿了!” 范青笑着向朱成矩问道:“久闻朱先生也是萧、曹、张良一流人物,今日来到,实在大快人意。不知对今后大事有何见教?” 朱成矩赶快站起来拱手道:“蒙大将军过分奖饰,愧不敢当。成矩是碌碌书生,并无什么高才,只是劝袁将军不妄杀无辜,不扰害百姓,严禁部下奸淫,好生练兵,与地方百姓休养生息,以待救世之主。幸赖袁将军居心仁厚,礼贤下士闻过则喜,从善如流,所以两年来小袁营所到之处,尚能做到平买平卖,秋毫无犯。从今以后,袁将军加入闯营,我只愿他成为邓禹和徐懋公一流的人物,则成矩之愿足矣!” 范青和李岩等人都知道刘、朱二人所说的都是事先准备好的冠冕堂皇的话,但这场合,李岩身为军师,不得不赶快点头赞道:“好极,好极!两兄所言使在下深为佩服。能得二位阁下在袁将军左右,袁将军日后功名富贵,还有什么可忧虑的。咱们闯营从崇祯初年起义以来,历经艰难险阻,各种血战考验,这二年到河南以来才有了固定的安身立命之所,所以,袁将军和二位来的正是时候,不日就能建立功勋,成就大业。” 袁时中十分客气,又欠身说:“承蒙军师指教,深中下怀,自当铭记在心。时中草莽无知,读书甚少,以后请夫人、大将军还有军师多多教诲,使时中能在闯王麾下做一员偏将,尽力效忠,不负此生。” 傅宗龙笑道:“袁将军如此诚心,又如此谦虚,在草莽英雄中,实在难得,以后我们一起共事,只要能早日打下江山,将军建立功勋,封侯封伯,自然不难。今日风云际会也是天意所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5章 求亲 此时,众将都对袁时中谦虚的态度十分满意,也因他文雅的谈吐而大生好感。 高夫人微笑道:“不知时中将军父母是否健在?家里还有什么亲人?” 袁时中道:“末将幼年饥寒贫困,可怜父母双亡。有一个亲叔父,多年前流落他乡,失去音信。目前只有一个堂弟,名唤时泰,随我做事,算是唯一的亲人了!” 高夫人叹气道:“君昏臣暗,天灾人祸,多少人死于非命。在闯营的将领中,不少人都失去双亲,不是饿死在家,就是在逃荒的路上饿病而死。” 袁时中连忙道:“今日到了夫人身边,就算有了靠山,就如同有了父母一般。” 高夫人想起他要求亲,要娶兰芝的话,闭口不再接话。 李岩连忙笑道:“夫人为人仁义,闯营中许多年轻将领都把夫人当成母亲看待。袁将军年少有为,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夫人一定会青眼相看。” 又谈了一阵,夫人便命令在军营中设宴,摆开宴席,为袁时中等人接风。附近营地的重要将领都来坐陪。大将中只有刘芳亮带领刘体纯和白旺去豫南攻略城池,再有刘宗敏、李过、袁宗第三人称病,其余诸将都来了。 宴会以后,夫人让李岩陪着袁时中三人进开封城游览,在城中给他们安排住处。是一座被抄家的开封官员的大宅子。安顿好三人,李岩正要离开,刘玉尺却向他拱手道:“军师慢走,玉尺还有一言。” “请说!”李岩连忙拱手还礼。 刘玉尺道:“夫人和大将军对我们热情招待,十分厚爱,我们都能感受到。袁将军和我们小袁营的战士都永远感激不尽。但玉尺上次曾和军师谈过那件事,为何不见夫人提起话头?此事我们小袁营上下都很关注,一旦玉成此事,我保证袁将军部下从此与闯营老将士同心同德,不分彼此。” 李岩已经知道他说的是向兰芝求亲的事情了,他知道夫人和范青的态度,哪敢应承下来,笑道:“此事当然甚佳,只是我回来匆忙还没来得及向夫人和大将军禀报。我想夫人应该是赏识袁将军的人品才干的。但夫人只有一位令爱,年纪只有十三岁,未到出阁之年,所以此时还要慢慢商榷才行。” 听李岩这样说,刘玉尺和朱成矩对视一眼,都露出失望的表情。刘玉尺叹道:“唉,如此一来,我们小袁营的将士恐怕要非常失望了。” 李岩笑道:“事情也并非没有转机,夫人的亲生女儿不行,但夫人身边还有许多义女,其中不乏文武全才的好女子。如果能嫁与袁将军,也将是很好的姻缘,袁将军一样是夫人的乘龙快婿。” 刘玉尺和朱成矩对视一眼,都觉得娶不到高夫人的亲生女儿,退而求其次,娶一名义女,也是高夫人的身边人,同样有拉近关系的效果,也十分不错。便点头笑道:“那就有劳军师了!” 第二天,李岩带着袁时中三人出城,来到营地观看闯营将士操练,从步兵到骑兵,再到炮兵,只见军容威武,兵强马壮,虽然只是演习,却也如同真的战斗一般,让人身临其境。 袁时中等人都赞不绝口,到了最后一个营地,看的是闯营中女兵的操练,一共二百五十人,都是高夫人和红娘子的亲兵,弓马娴熟,分成五组,骑着马在教场上来回奔驰,表演射箭,剑术,枪法,刀法,看得袁时中赞不绝口,刘玉尺笑道:“古人中有樊梨花,穆桂英,梁红玉,都是女中豪杰,但只在书中读过,戏里看过,今天才见到真人真事。” 高夫人微笑点头,心中也有几分自豪,这些女兵都是她亲手调教出来的,同男战士没有什么区别。高夫人身后还站着几名女兵,慧英、慧琼、慧芬、慧珠、慧灵、慧剑六人,也都穿戴整齐,高头大马,英姿飒爽,目不斜视的站在高夫人身后 要与小袁营首领袁时中结亲的消息其实已经在女兵中暗自传开了,袁时中在看这些操练中的女兵,这些女兵其实也在偷看他,只见他骑着高头大马,身材高大挺拔,相貌端正,年轻英俊,好多人芳心不由得微乱,暗想,这袁时中又年轻,又英俊,还是一方首领,连夫人都要加意笼络,前途不可限量,如果能嫁得这样的夫婿,也算不枉此生了。不但教场上的女兵这样想,连夫人身后的几个女亲兵也有点意动。 高夫人想结成这门亲事,她转头对身后的几名女兵笑道:“你们练了这么久,不想下场去显显本领么?”她目光在慧珠和慧芬脸上徘徊,她们两个脸上也露出期待神色,显然想要下去一显身手。 忽然,慧英拱手道:“母亲,女儿新得了一匹好马,想要试一下这匹马怎样?” 高夫人一愣,她没想让慧英下去操练,但意料不到,慧英竟然会主动说出来。仔细看看,她神情坚决,不像是开玩笑,只好勉强笑道:“那么,就让慧英骑马转几圈吧!” 只见慧英出列,骑着一匹纯白的马奔向教场。这匹马浑身毛色洁白,高大健美,十分漂亮,辔头上的银饰,和骑马人身上的戎装在灿烂的阳光下闪闪发光,十分威武。只见慧英在教场上兜了一个圈子,猛地拉弓射箭,一箭正中靶心。慧英的武艺和箭术其实不逊于慧梅,只是平时很少展示。此刻,只见她在马上不停射箭,箭箭射中靶心,姿势十分优美,惹得一片叫好喝彩声音。 袁时中见慧英英姿飒爽,又十分美貌,不由得看的入迷,不知如何称赞才好,只是不停的点头惊叹。 看到这一幕,高夫人却不经意的皱起眉头,慧英的心中是怎么想的呢! 当晚,在周王宫中,高夫人忙碌完一天的事情,在梳妆台前卸妆完毕,才开口道:“你们都出去,只有慧英留下。” 几名女兵和一群侍候的宫女一起躬身说了一声是,然后缓缓退出大厅,只剩下高夫人和慧英。慧芬、慧珠狠狠的瞪了慧英一眼,才退出房间。 走出上房,慧芬啐了一口,愤愤的道:“我早就说过,慧英就是个贼心不死的下贱女人,怎么样,露出狐狸尾巴了吧!” 慧珠也很恼火,道:“真是不要脸的狐媚女人,见一个爱一个,她都有了双喜哥了,还贼心不死,又去勾搭别的男人,敢情这天下的好男人都被她给霸占了,才心满意足。” 慧珠和慧芬知道高夫人本来是想让她俩分别出去操练,然后选中一个嫁给袁时中。可没想到慧英会抢着出列,表现一番。慧珠和慧芬后来也上场操练了,可她们两个无论身材相貌,还是武艺都不如慧英,只要是正常男人都会选择慧英的,所以两名少女异常气愤,站在上房外面对慧英好一阵咒骂。 房间中,高夫人和慧英正在谈话,高夫人质问道:“慧英,你今天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出列操练是为了给袁时中选择妻子。你已经有了双喜,怎么还想嫁给袁时中?” 慧英垂下头,一声不吭。 高夫人哦了一声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了,你恨我,恨身边的姐妹,恨咱们整个闯营,所以你一心想要离开,想要嫁给袁时中远走高飞。哼,你抱有这样的心思,我更不能让你嫁给袁时中了。我们要的是能笼络袁时中的女子,你一腔恨意的嫁过去,不是给咱们闯营树立一个强敌么!你趁早断了痴心妄想吧!” 慧英听到这话,脸色大变,噗嗵一声,跪在地上,抬起头,哀求道:“夫人,我嫁给袁时中,绝对不会和咱们闯营为敌的,求夫人成全。” 高夫人冷笑:“你还恨我对不对?恨我没有重用你、恨我当初惩罚过你,你处心积虑的想要报复我,想要报复闯营,你是个心肠狠毒的女人,我真是白疼你一场了!” 慧英流泪道:“夫人,我真的没有那样的心思,不论你怎么惩罚我,我都不会恨你,我尊敬你,爱戴你,把你当成我的母亲,一个女儿会恨她的母亲么?” 高夫人其实心中一直很疼爱慧英的,有一点母女之情,听她这样说,也很伤感,长叹一声道:“我也是一直把你当成女儿一般看待的,你犯了错,我惩罚你,其实我的心也很难过,也很心疼你。我后来依然把你留在身边,可是咱们之间却有了隔阂,再也回不到从前那般贴心了。唉!你到说说,你为什么非要嫁给袁时中,其实双喜很爱你,你嫁给双喜一定会幸福。” 慧英咬牙道:“夫人,我可以跟你说心里话,可是说了,你恐怕还是会说我是个恶毒女人。” 高夫人叹道:“是因为慧梅么?” 提到慧梅,慧英终于痛哭起来,边哭边道:“夫人,我不恨慧梅,我只恨我自己,没能力,没口才,不能讨得你的欢心,也不能找到那么优秀的夫君。我知道这么想不好,可是我忍不住,我总是拿自己和慧梅相比较,总是拿双喜和范青相比较,我心里不平衡,心里很痛苦。” “双喜是很好的孩子,你嫁给他,会很幸福的,一个女人来说,幸福不是最重要的么?”高夫人很伤感。 慧英泣道:“夫人,可是我过不了心里这个坎,我若是嫁给双喜,每日在闯营中看到慧梅趾高气扬,我就会非常痛苦,我不会幸福的,我只想离开闯营,那样子,我才能平心静气的生活。” 高夫人叹息,“慧英,你真的很愚,我没想到你是这样心性的女孩,你辜负双喜对你的一片痴心了,我不会同意你去嫁给袁时中的。” 慧英半晌不说话,最后才轻声道:“如果这样,我就在闯营中没法活下去了!” 高夫人看了一眼慧英,只见她眼神十分决绝,知道她个性很强,如果不让她走,也许真的会自尽。她看了一眼慧英,想到这些年,自己收养慧英时还是一个小女孩,她随着自己左右,渐渐长大,成为一个美貌女子。当初自己收养的许多小女孩,现在只剩下慧英和慧梅两个了。这片刻功夫,她的母亲之情终于占了上风,叹息道:“如果这样,你就嫁给袁时中吧!我不拦着你。”说完长长的叹息一声。 几天之后,慧英要嫁给袁时中的消息传遍了闯营,许多人听到这消息感到很惊讶,因为慧英和双喜好,这是闯营中很多人都知道的。所以各种传言都有,有的说,是慧英喜新厌旧,也有人说是袁时中相中了慧英,高夫人为了笼络袁时中,强迫慧英嫁给袁时中。但不管怎么传言,大家都是同情双喜的。 这一日,范青正在大帐中处理事情,一名亲兵忽然来报告,说李双喜被老虎咬伤了。 “怎么回事?”范青皱眉问,“他身边的亲兵都中了定身法,眼睁睁的看着双喜被老虎咬?” 这亲兵述说原委,原来这几天,李双喜一直在周围山中打猎,专门猎杀猛兽。不知谁说,某座山上有老虎出没伤人,他听说了,立刻就去。他带领十多名亲兵在山中搜索老虎,忽然老虎从树林中冲出来,他的亲兵正要拉弓射箭。不想,李双喜拎着刀子冲上去,去砍老虎,结果被老虎在肩膀上咬掉一块肉。 范青皱眉:“双喜发什么疯!去和老虎肉搏?他以为自己是武松么!” 这亲兵笑了笑,道:“双喜将军最近心情不太好。” 范青想了想,叹气道:“你去把他叫过来,我开导开导他。” 过了一会儿,亲兵领着李双喜走进大帐。只见他脸色憔悴,眼窝深陷,眼白上都是血丝。再看他的伤势,脸上好几道血痕,是被老虎抓伤的,肩膀被老虎咬伤的地方被尚炯给敷上药,已经没有大碍了。 范青冷笑一声:“你逞什么英雄?和老虎肉搏,不想要命啦!” 李双喜低下头不说话。 范青又冷笑道:“看你这副样子,难怪慧英会看不上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6章 慧英成亲 李双喜好像被人当头打了一闷棍,他抬起头,脸色苍白。他和慧英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但没人说出口,却不料被范青当面挑破。范青虽然只比李双喜大两岁,但他是成熟男人的心性,很了解失恋男人的痛苦心理,这种痛苦靠好言相劝是没用的,只能用激将法。 范青冷冷的看着他,道:“你知道慧英为什么选择袁时中,而不选择你。” 李双喜从牙缝里吐出三个字,“为什么?” 范青道:“因为你不行,你不如袁时中。” 李双喜脸上肌肉颤动,“我不如那个小白脸?” 范青冷笑:“什么小白脸,袁时中是一方义军首领,有十万属下。而你呢!不过是一个偏将,没立下多大功劳,名声也不响亮。” “我不信,我和慧英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她不是背信弃义的女孩,一定是你和夫人强迫他了!”李双喜道。 范青嗤笑一声,道:“我实话告诉你,高夫人原来是想把慧珠或慧芬,嫁给袁时中的,可观操那日,慧英主动出列表演,后来又主动和夫人请求要嫁给袁时中。这都是她自己的意思,夫人并没强迫她,所以你就不要自欺欺人了!” 李双喜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倒在椅子上,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范青叹了口气,站起来走到李双喜身边,轻轻拍他的肩膀,道:“慧英不看好你,作出这样的选择,你应该自强,做出一番事业来,比袁时中表现更好,让慧英知道她的选择是错的。大丈夫何患无妻,你自然能找到爱你的,更好的女孩,所以不要太把儿女情长放在心上,不要自暴自弃,要好好的活着,让瞧不起你的人闭嘴。” 李双喜低下头,小声说:“我知道了!” 范青眉头微微一皱,提高声音道:“李双喜,你知道什么?” 李双喜立刻笔挺的站立起来,大声说:“报告大将军,属下知道要振作精神,好好打仗。” 范青这才满意点点头道:“好好回去养好伤,过两天咱们要收复豫东,我准备派你和袁时中各自率领一支人马去攻打豫东郡县,看看你们谁的表现好,你有没有信心胜过他。” 李双喜大声说:“有!”这时,他的精神已经振作起来了。 范青这才让他退下,他坐在椅子上想了想,慧英嫁给袁时中,他其实是不赞同的,慧英对老营的人有恨意,她嫁给袁时中后,万一不笼络袁时中,反而鼓动袁时中造反怎么办?但高夫人在这件事上很执拗,范青劝说了几次,都被她给驳回了。非要把慧英嫁给袁时中,这也让范青有点无奈。 范青想了想,叫属下把王奎叫过来,片刻功夫,王奎走了进来,躬身给范青施礼,叫了一声“范大将军。” 王奎当初攻破开封城后,被闯营活捉,他不肯投顺,范青因为爱才,没有杀他,反而用语言相激,让他跟着傅宗龙,看看义军的做法到底是流寇还是王师。这几个月,王奎目睹了闯营爱护百姓,发展经济,开荒种地,刑狱公正,尊重读书人,为百姓做了许多实在事情,这些作为深深改变了王奎的观念,他最终承认闯营确实不是寇了,而是一支生机勃勃,纪律严明,具有远大理想抱负的新力量。他最后决定投顺义军,为范青做事。 “范将军!”王奎拱手施礼。 “王先生不必客气!”范青伸手虚扶,让王奎坐下,然后笑道:“王先生做事稳妥,有勇有谋,我有一件事情想要让你去做。” 王奎加入义军之后,一直没接到重要任务,这次范青亲自相招,他知道机会来了,便站起来拱手道:“请大将军吩咐,属下一定尽力而为。” 范青微笑点头道:“过两天,慧英要嫁到小袁营,我对袁时中和慧英两人不是很放心,我要你带领五百人随慧英一起到小袁营……”说着,声音低了下去。 几天之后,慧英和袁时中正式定亲,袁时中派刘玉尺送来聘礼,聘礼十分丰富,摆在高夫人的大厅中,确实排场,有各种绫罗绸缎,各种珠宝首饰,还有金灿灿的元宝十锭。尽管如此,刘玉尺还是一再口称来的匆忙,聘礼简单之类的客气话。 慧芬、慧珠几名女兵看的一脸妒忌,夫君又帅,地位又高,还有这么丰厚的聘礼,慧英真是走运了。慧英本人却很镇定,一点欣喜高兴的样子都没有,一张脸冷冰冰的,看不出她的心思。 慧芬小声嘀咕:“心机深的坏女人,故意装出这样的表情,心里不一定怎么得意呢!” 正式成亲定在十天之后,这几天,闯营的人陆陆续续的给慧英送礼,各营的重要将领,都有礼物送给慧英,或是金、银、玉、翡翠之类的首饰,或者银两,按着地位高低,从一两银子到十两不等,用红纸封好,这叫做给新娘添箱,都得收下。很快又在慧英的房间外厅摆得到处都是,尽管别人都赞不绝口,慧英却依然不看一眼。 这时,又有侍女报告,说李双喜的亲兵送礼物来了。慧英神色微微一动,走出房间,侍女向院子里指,原来双喜送来的是一匹白马,这白马浑身的毛色刷的十分洁净,换了崭新的雕鞍,黄铜马镫,新的辔头带着银饰,闪光镀金项铃,猩红的新马缨,雪白的马尾根上边不远处还结着一个红绸绣球。双喜的亲兵给慧英叉手行礼,说:“双喜将军知道慧英小姐喜欢白马,所以把自己的坐骑送给小姐了!” 慧英怔怔的看着战马,这匹白马是周王的坐骑,因为双喜在开封之战中,阻击左良玉有功,范青特许他在周王宫的财宝中,任意选一件,作为额外赏赐,他就选了这匹白马。因为他知道自己喜欢白马,所以要送给自己,却被自己拒绝了。 周围侍女纷纷赞道:“这匹马真漂亮,马身上的装饰也漂亮,真是花费了不少心思。” 慧英忽然叫道:“王新兄弟,这马我不能要,你给双喜将军送回去吧!他在战场上更需要这样的战马。” 王新却拱手道:“双喜将军说了,如果慧英小姐不要这马,他也不要了,任凭小姐处置这匹马!” 慧英上前,轻轻抚摸马颈上的鬣毛,忽然眼中有泪光闪动起来,周围侍女互相看看,心中有些疑惑,不明白慧英为什么不喜欢这匹好马。” 这时,周王府外又传来鼓乐声,自远而近,大门外的鼓手也奏起乐来,原来袁时中担心聘礼不够,又派人送来一批,一行人走进院子,各种礼品都装在或圆或方的彩漆木盒当中,每二人抬一盒,共有十盒,最后另有人牵着一匹高大漂亮的甘草色战马,辔头鞍镫俱全,一色崭新。这次送礼的是朱成矩,他拱手对慧英的侍女道:“这匹战马叫甘草黄,也是一匹难得的名马,袁将军希望,慧英小姐出嫁那日最好能骑这匹甘草黄。” 等朱成矩走后,慧英徘徊在院子里,轻轻抚摸两匹战马,轻声叹息。侍女问:“小姐出嫁的时候要骑哪匹马,我看这白马好看。” 慧英怔怔的看了一会儿,轻叹一声,道:“还是甘草黄吧!” 这一日,到了慧英出嫁日子,高夫人早早起来,把各种事情检查一遍,生怕有什么疏忽。她把慧灵叫到跟前,问:“你慧英姐姐还是那样不悲不喜的样子么?” 慧灵道:“是啊!我们姐妹都很奇怪,没见过这样的新嫁娘,好像在看别人出嫁一样。” 高夫人沉吟片刻,让慧灵出去,把慧剑叫进来。慧剑是个沉默的女孩,一说话还会害羞。但高夫人知道慧剑是她身边所有女兵中最果敢,最坚毅的一个,心机不下于慧梅、慧灵。 高夫人道:“慧剑,你哥哥黑虎星在攻打开封的时候阵亡了,你现在没什么亲人了,我本来不应该再派你做危险的任务,但眼前这件事我身边的女兵只有你能胜任。” 慧剑在听到哥哥黑虎星的名字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哀伤,但表情依然沉毅,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她冷静的拱手道:“请夫人吩咐。” 高夫人叹了口气,道:“大将军范青信不过慧英,总说慧英嫁给袁时中会危害闯营,但我不想看慧英死,心一软,还是同意了她的婚事。慧英是很有城府的女孩,说实在的,我就像她的母亲,却也不能了解她的心思。范青派王奎率领五百闯营战士送亲,护卫慧英,驻扎在小袁营中,实际是想监视小袁营。我再派你去随慧英左右,你随时监视慧英的动向,有什么异常,派人回来禀报。” 慧剑点点头道:“夫人,我知道了!”顿了顿才道:“夫人,如果事情紧急,我可以对慧英出手,甚至杀掉她么!” 高夫人怔了一下,她想说:“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可到了口边,却改成,“你便宜行事吧!” 慧剑点点头,不再发问。 高夫人又将王奎叫来,道:“范大将军总夸赞你,有勇有谋,是个人才,这次去小袁营,你好好表现,证明一下你自己的能力。” 他让王奎骑马带领五百骑兵先走,到小袁营的驻地去驻扎,等候迎亲的队伍。慧英所有的陪嫁都由他们先带去,由几十匹骡子驮着皮箱,里面装的各种东西和金银也有人专门管理。 此时,在慧英的房间中,她已经梳洗打扮完毕,按着新嫁娘的风俗,她打扮的十分喜庆艳丽,她又黑又密的头发梳成流行的云鬓样式。她本来美貌,此时脸上擦了胭脂,更加娇艳动人,真是云鬓堆积,桃脸动人。身上穿着红缎绣花袄,系上红缎绣花百褶裙,带上凤冠,肩披霞帔,真如画中人一般。 可惜她的一双眼睛冷冰冰的,没有一丝喜庆、害羞,明如秋水,冷若寒霜,好像一柄冰冷冷的剑一般,与她此时的装扮格格不入。这时,院外隐约传来迎亲的鼓乐声。慧英眼光在屋中扫过,喃喃道:“终于离开了,不过,我还会回来的。”说完,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狠绝之意。 慧英在两名侍女的搀扶下,走出屋子,两边有许多人欢声笑语,不过,羡慕的声音居多, “听说,袁姑爷也是一表人材。” “可不是,我见过,骑在马上可英俊了,又很年轻。” “这真是天生一对啊!打着灯笼都难找。” “这还用找,千里姻缘一线牵,早有月老用红线把他俩栓住了,不用找,姑爷就来了!” 慧英听到这些话,好像飘过耳边的云烟一般,没有丝毫进入她的心中,她的心这一刻已经死了,从今以后再也不会幸福快乐,更不会有爱情,只剩下一颗复仇的种子,报复的却是最爱她的一群人。 慧英到上房给高夫人叩头,然后被一方红缎蒙了头,由两名侍女左右搀扶,在鼓乐和鞭炮声中向外走去,她身上的环佩叮咚响,周围有女子不停说,“新娘子,哭啊!大声哭啊!” 可慧英没发出一声哭泣,“我为什么要哭?闯营中还有我舍不得的吗?”慧英在心中冷冷的想。 高夫人率领众将士的夫人,还有一群慧字辈的女兵们,都到大门口送慧英上轿。双喜没有上前,他远远的站在人群之外,双眉紧皱,默无一言。看着慧英坐上轿子,轿前鼓乐,轿后骑兵,在萧瑟的秋风中,渐渐远去。 三天之后,按着风俗是慧英回门的日子,正常情况下,袁时中应当和慧英一起提着礼物去看高夫人,但恰好,今天范青升帐,安排东征的将士,所以回门就免了。 在中军大帐中,众多将领肃立,这次攻打豫东,从攻打睢州开始,重点是攻打州府商丘,最远打到最东面的夏邑,如果此次东征顺利,整个豫东方圆千里,都成了闯营的地盘。 因为刘芳亮、刘体纯等人刚从豫西回来休整,范青打算这次派几名还没出战过的将领,他扫视众将,道:“军师李岩是豫东人,这次以他为主将,三位副将,我也尽量选择对河南情况熟悉的将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7章 慧英的手段 “陈永福、袁时中、李双喜。”随着范青的点名,这三名将领出列,一起叉手等待命令。 “陈永福、李双喜各自率领三万人马,在军师李岩的带领下,直趋睢州。袁时中先去陈留,会齐属下兵马之后,到睢州城下与主力会合。此次豫东之行,如何用兵,如何安抚百姓,你们三位将领必须听从李岩军师的指挥。” 三位将领一起朗声道:“遵命。” 陈永福自从投顺之后,是第一次出征,知道范青在给他立功的机会,所以心中很热切。李双喜和袁时中也差不多同样的心情。 范青缓缓道:“豫中的州县军心浮动,民心不稳,攻掠豫东诸州县应该并不困难,难的是如何收拢民心,保证豫东人心的稳定,所以维持军记十分重要。”范青转头对袁时中道:“袁将军,你麾下部队未在闯营训练过,所以你一定要对属下将士重申军记,决不允许在豫东州县掳掠百姓,一旦发现此类行为,决不姑息。” 袁时中听范青口气严厉,心中一跳,连忙拱手道:“属下遵命!” 随后,范青又和众将商谈一番攻打豫东的具体问题,然后众将各自准备出征。 袁时中带着慧英和刘玉尺、朱成矩等人,快马加鞭,先去会和陈留附近的小袁营。 在动身之前,慧英有三匹马都备上鞍子等他选择,慧英走到白马身旁,轻轻摸了摸它的耳朵,亲兵以为她要骑白马,正想收紧白马的缰绳,却不料,慧英一翻身跳上了甘草黄的背上,扬鞭启程。 袁时中看着慧英骑着自己送她的甘草黄,心中很得意,笑道:“夫人,甘草黄是匹难得的好马,你骑着怎样?” 慧英冷笑道:“再好的马,没有好的骑手也没用。”说完,用力在甘草黄的臀上抽了一记,甘草黄一声嘶鸣,冲了出去。 袁时中皱着眉头,骑马紧随其后,他跟慧英成亲只有三天,不过,他已经感到,慧英是个有个性,不好对付的女子,虽然她容貌俊俏,弓马娴熟,也识文断字,是个不错的主妇。但她眼神冰冷,看他的时候没一点新婚妻子对丈夫的热情,这让袁时中很不舒服,觉得慧英仗着高夫人养女的身份,瞧不起他。 所以他一面拍马疾驰,一面在肚里咒骂:“妈的,嫁鸡随鸡,嫁给我就是我的老婆,常言道‘出嫁从夫’你连丈夫的话都不听,是仗着闯王夫人的养女身份么!” 袁时中和慧英带的都是骑兵,一路上晓行夜宿,第三天黄昏时候到了陈州境内,小袁营全体人马已经在两天前到了陈州附近等候,袁时中吩咐明日休息一日,要在军营中大摆宴席,请众将领来吃喜酒。 袁时中给慧英准备的住处是一座乡绅的宅子,房屋宽大,屋宇众多,主宅与偏院有一百多间房子,袁时中和慧英住在上房,二门外的花厅作为袁时中和众将领议事的地方,今天就在这里摆喜筵。小袁营的众将吃酒划拳,纵情快乐。 因为出门半个月了,袁时中一来想与营中将领谈论军情和自己迎娶慧英的经过,二来他也很想念自己的两位姨太太,孙氏和金氏,尤其金氏,是戏子出身,惯常做小伏低,伺候男人那一套,所以,袁时中把她看得如掌上明珠一般。 慧英坐在房间中听袁时中的亲兵禀报完之后,微微冷笑道:“请两位姨太太到东厢房等候片刻!” 等两名姨太太来到东厢房,慧英忽然又让下人摆饭,慢吞吞的吃了起来。 关于袁时中的这两个小妾,她已经打听清楚了,姓孙的出身农家,比较老实。而姓金的却是出身戏子,能说会道,颇有心计,几乎是袁时中的专宠,把姓孙的压的抬不起头来。所以她故意如此,就是想杀一杀姓金的气焰,故意让她们干等。 等慧英吃完饭,两位姨太太已经在东厢房等了一个多时辰,慧英这才对侍女道:“让两位姨太太进来。” 孙氏和金氏进来的时候,慧英只是微微欠身,脸上虽然也有一丝微笑,却没有热情的感觉。 孙氏规规矩矩的按着规矩磕头,金氏勉强也磕了一个头,但脸上都是愤愤不平的神色。刚才在东厢房等候的时候,金氏已经发了一顿牢骚,对慧英给她们的下马威很不满。孙氏劝她不要自讨没趣,到时候,吃亏受罪。 金氏却道:“姐姐,你就是太老实了,人善受人欺,马善被人骑。我金氏偏不怕她,不受这个窝囊气。她是闯王的义女又怎样,不过是高夫人身边的一个肯卖命的丫头罢了,也没比咱们高贵到哪去。他这样冷遇咱们,想树一树下马威,高抬她的身价,我偏不买账。她想找个人头示众,我偏要伸直脖子探到铡刀口里看看。谁也不比她少鼻子,缺眼睛,别指望我能在她面前低三下四,息事宁人,看我怎么降服她。” 孙氏见她越说越离谱,便不敢跟着接话了。 此时,金氏、孙氏磕头完毕之后,金氏站起来说:“姐姐,你可算来了……” 只说了一句,忽然慧英脸一板,道:“谁是你姐姐?你也在大户人家当过丫头,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我夫君是一营之主,他身边人不能缺了礼数,要给全营人树个规矩,你们以后只许叫我太太,听懂了么!” 金氏被呛的说不出话来,她本来是想说几句夹枪带棒的话,可这一瞬间被慧英的气势给压制住了,想好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只能赌气说了一句“听懂了!” 慧英并不理睬她,而是与孙氏攀谈了几句,问她家乡何处,家中还有何人,日子过得怎么样之类的闲话,态度十分亲切。问完之后,她望了一眼金氏,对她说:“我连日鞍马劳累,需要早点休息,不能同你们多叙家常,你们也回去休息吧!” 金氏在西厢房等了一个多时辰,刚才又被慧英冷落一旁,心中十分恼火。见孙氏只说了一个“是”字,就要退下,她上前福了一福,道:“太太来了,以后就是一家之主,我自然打心眼里尊重,以后凡是只要太太吩咐下来,我们没有不听从的。不过,我们手脚粗笨,又没见过世面,如果有失礼不当之处,还请太太多多包涵,大人不记小人过。” 这话语虽然恭顺,但从她口中说出来却是甜中含酸,又几分不服气之意。 慧英听出话里有话,冷笑一声道:“有句话本来想明天再讲,既然金姨太提起来,我不妨先讲几句。你们服侍爷有几年了,也算吃了些辛苦。我也不是心眼小,不能容人的女子,言语差错,鸡毛蒜皮的小事我也不会放在心上。但我不喜欢有人狐媚心性,迷惑男人,舌尖嘴薄,搬弄是非,我眼睛里不揉沙子。告诉你们,我可是在千军万马中冲锋陷阵,杀人不眨眼的,在家中更忍不了半句闲话。我丑话说在前头,谁惹怒了我,休怪我心狠手辣。” 孙氏害怕,低着头一声不吭。金氏一来仗着平时袁时中对她宠爱,二来被一腔怒气冲昏了头,忍不住质问道:“我不明白太太说话的意思,谁狐媚心性啦?谁迷惑男人啦?咱们都是爷的女人,谁也没比谁高贵哪去?别以为自己是什么大王的义女,就了不起了,不服气,咱们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听金氏这样无理的话,孙氏吓得脸都白了,这是想要和慧英现在就翻脸么!她想要上前劝解,只是嘴唇哆嗦,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却见慧英柳眉倒竖,一脸煞气,喝道:“放肆,敢跟我这样说话,还有没有规矩。”慧英平日在闯营不怎么出头说话,但她毕竟是高夫人调理出来的人,见过大世面的,会被一个区区金氏给压住。只听她厉声喝道:“给我掌嘴。” 慧剑和两名侍女上前,金氏伸手向慧剑脸上抓去,想要撒泼,却不知她打人的水平和慧剑差了不知几个层次。慧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轻轻一转,就给她押在身后。金氏只觉得手腕奇痛,根本挣脱不掉。口中却依然叫喊不停,“你不要以为自己真是闯王的小姐,实际你也不过是个低三下四伺候人的丫环。只是为了和我们袁将军结婚,才把你收成养女,你也未必比我们高贵多少,都是一样的奴才……” 两名陪嫁的女兵上前,狠狠的扇她耳光,只打的她嘴角出血,杀猪似的惨叫。 袁时中在二门厅中喝酒,听到禀报说慧英正在惩罚金氏,大吃一惊,急忙奔回内室。慧英见袁时中回来,才冷笑一声让慧剑放手。 金氏瘫倒在地上,一张漂亮脸蛋肿的好似猪头一般,脸上又是眼泪,又是鼻涕。她起身抱住袁时中的大腿,哭道:“老爷,你可回来了,再晚一会儿,你就见不到妾身了!你要替妾身作主,不然妾身就碰死在你面前。” 袁时中见金氏被打的这么惨,又是心疼,又是难过,质问慧英道:“好端端的,干嘛打人?” 慧英冷笑道:好端端的,我会打人么?你问问她是怎么跟我说话的,简直是一点规矩都没有。” 袁时中想起这些日子,慧英对待他十分冷淡,不禁怒道:“她就算没有规矩,你也要先告诉我才能动手,你这样做,还把我放在眼中么?” 慧英冷笑道:“夫君,有一句话,妾身也想奉劝你,你是一营之主,统帅十几万人马,你的属下都看着你呢!所谓上行下效,上梁不正下梁歪,你立身正了,属下自然也跟着有样学样。你若是一心只想着喝酒、玩女人,胸无大志、混混僵僵,那么臣妾只好把自己这双无用的眸子挖出来,算臣妾瞎了眼,看错了人。” 袁时中听慧英这番毫不客气的话,呸了一声道:“我袁时中爱怎样,便怎样,你若觉得你闯王义女,身份高贵,咱们从今以后不再见面就是。”说完搀扶着哭哭啼啼的金氏,离开慧英的屋子。 他把金氏送回房间,请大夫医治,然后回到自己的住处,还气愤不已,在房间中走来走去,咒骂个不停。过了一会儿,有亲兵来报告,说刘玉尺和朱成矩来拜见他。 袁时中命令让他们二人进来,一见到他们二人,袁时中立刻抱怨起来,大吐苦水,把新婚这几天,慧英如何自恃身份,对他不冷不热,还有刚才惩罚金氏,对他出言不逊的话都说了。 听完袁时中的抱怨,朱成矩轻咳一声道:“我和玉尺刚才略略商议此事,我们二人都以为,将军不应该因为此事恼怒夫人,更不应该疏远夫人,不与她同房。” 袁时中呸了一声,“看她高傲的样子,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她的所作所为一点也不把我放在眼里,我要疏远她几天,杀杀她的气焰。” 刘玉尺拱手道:“将军,你不能被怒火冲昏头脑。慧英毕竟是闯王的义女,高夫人很疼爱她的,咱们刚刚加入闯营,很多事情都要仰人鼻息,看人家眼色。如果因为这样的小事就和太太闹翻,对咱们小袁营的未来发展是很不利的。” 朱成矩也道:“将军,太太惩罚金氏虽然手段严厉些,但她毕竟是主母,惩罚小妾,也不违反礼法,但你若因此疏远她,只怕会被闯营看成爱好女色的人。” 袁时中这时也稍稍冷静一些,喃喃道:“想我袁时中是一方豪杰,现在却要仰人鼻息了。” 刘玉尺叹道:“形势所迫啊!请将军今夜就回太太房间,不要冷落了她。” 袁时中恼怒道:“我现在回去向她低头,岂不是更助长了她的气焰。” 朱成矩道:“将军,夫妻本为一体,床头吵架床尾和,哪有谁向谁低头一说。” 刘玉尺则道:“将军投顺闯营之后,小袁营一营的前程,都系在闯营之上,能否讨得高夫人的欢心至关重要。将军恩爱太太,就是拥护闯营。况且太太颀身玉貌,明眸皓齿,远胜金氏。不过,她是闯王养女,立有汗马功劳,深为高夫人所钟爱,故不免略自矜持,身份庄重,不似金氏那般曲意奉承,百依百顺,故意讨将军快乐。要知道贫家小户,敬祝灶神,还指望他‘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好话多说,坏话不提’。太太是高夫人的养女,岂可不使他心中满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8章 袁时中的不满 袁时中心中觉得刘玉尺说的很有道理,但有些拉不下面子,正在犹豫时,忽然有亲兵来报,说慧英派来一名侍女请他过去。刘玉尺连忙拱手道:“夫人主动向将军示好,也请将军放下架子,和太太就此和好。” 袁时中也觉得不可和慧英闹的太僵,便点点头道:“好吧!我一会儿去夫人房间。” 片刻之后,袁时中踱着方步来到慧英的房间,门口的女兵帮袁时中脱掉外衣。袁时中走入厅中,只见慧英坐在桌旁,怔怔的看着桌子上的一支红烛。烛光下,慧英穿着红色对襟绸缎衣衫,下着葱绿百褶裙,脚穿大红绣鞋,薄施粉黛,淡扫蛾眉,玉簪云鬟,香散雾鬓。袁时中不得不承认,慧英确实比金氏美多了,心想,慧英如果像金氏一般顺从自己该有多好, 袁时中故意放重脚步声,咳嗽了一下。慧英才从发怔中清醒过来,见到袁时中,她站起来,福了一福,道:“夫君,刚才妾身言语无理,触怒了夫君,还请夫君谅解。” 袁时中见慧英服软,先跟自己道歉,心中大喜,但脸上却没表现丝毫,只是“嗯”了一声,淡淡的说道:“为夫没有怪你。”他在桌旁坐下,以为慧英会向他一吐衷肠,讨好于他。 岂料,慧英接着叹了口气道:“不过刚才妾身说的都是真心话,妾身太希望夫君能自立自强,干出来一番事业了!” 袁时中嗯了一声道:“为夫一定会在闯营好好干,忠心夫人,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慧英却只是一声冷笑,道:“夫君忠心谁,我其实并不在乎。当初夫人并非愿意把我许配给夫君,是我自己一力促成此事。很多人都以为我是贪图夫君地位高,其实,我看中的是夫君能雄霸一方的军队,看中的是夫君的领袖能力,可以干出来一番事业,让我扬眉吐气,为我报仇雪恨。” 袁时中又吃了一惊,忍不住问:“你与谁有仇,要找谁报仇雪恨?” 慧英眼中露出一丝恨意,缓缓吐出两个字,“范青!” 袁时中大吃一惊,“你说的是闯营的大将军范青?” 慧英缓缓点头,道:“对,我对这个人恨之入骨,必欲杀之而后快。” 袁时中有点不敢相信,慧英一个女孩,怎会与范青有那么大仇恨! 慧英笑了笑道:“我若不说出实情,想来夫君也不会相信。说着,就把自己如何与范青结仇,如何在老营中被人欺负的事情说了。” 袁时中心中一片混乱,他是知道范青的厉害,范青地位也比他高得多,在闯营中仅次于高夫人,自己投顺闯营,范青也是他巴结的对象。现在要找范青报仇,一来不是对手,二来他也有点怀疑慧英的话。慧英是高夫人的义女,闯营嫁她过来,应该有笼络他的意思,慧英怎能反而恨起闯营的首领来?难道是她故意试探于我?是想看看我是否忠心? 袁时中犹豫片刻,才道:“范大将军我向来佩服,我怎么能与他为仇敌呢!我对夫人和大将军是很忠心的。” 慧英忽然笑了笑道:“你对闯营能有多少忠心?我心里一清二楚。我知道你害怕得罪范青,想要巴结他。但我告诉你,他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他收拢你们小袁营,哼,就是为了吞并你们。” 袁时中心中一震,他和刘玉尺等人都有这样的担心,害怕闯营接纳他们之后,只是为了他们的兵马,把他们这些将领一脚踢开。 慧英冷笑道:“你以为范青做不出来么!罗汝才是怎么被干掉的?” 袁时中不知道罗汝才的死因,只是听说过一些传言而已。慧英随后把范青设计吞并罗汝才,然后将他杀掉的事情讲了最后道:“夫君,罗汝才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袁时中听了这话,心如乱麻,半晌说不出话来。 慧英冷笑道:“我知道夫君并不相信我说的话,这次你们攻打豫东,就会验证我所说的,鸡蛋里挑骨头还不容易么!何况你们小袁营并非没有把柄,等你们从豫东回来就知道我所说的是否正确了!” 十一月中旬的一天,初冬时节,寒风萧萧,天气已经相当寒冷,走在路上,马匹和骑兵都呵出长长的白色雾气。 袁时中率领小袁营的人马到了睢州城外,小袁营号称十万人马,但刨除各种文职人员,未经训练的饥民,一共也就三万人的可战精兵。 李岩已经到了两天了,把睢州城围的水泄不通,现在袁时中来了,声势更壮。 李岩正在部署攻城,让小袁营驻扎在城西北一带,其余三面,分别由陈永福、李双喜和他自己带兵攻打。袁时中将安营扎寨的事情交给副军师朱成矩、文书刘静逸和几名得力首领照料,自己则赶快带着军师刘玉尺驰赴在西南一带驻扎的李岩,请示攻城机宜。 李岩告诉袁时中,睢州防守的兵力并不强,只有几千老弱残兵,城中人心惶惶,百姓害怕屠城不愿守城,又见闯营仁义,所以很多人都盼望闯营进城,所以攻城不会太困难。今日兵马疲惫,暂且休息一天,明日清晨开始攻城。 李岩最后才用比较认真的口气说:“时中,你是第一次跟随闯营大军攻城,一定要好生约束部下。大将军下了严令,只要城中百姓不据城顽抗,义军进城不许妄杀一人,有违反军令的定斩不饶。城破之后,你们小袁营派三百人助守北门,其余将士一概不许入城。城中骡马财物,我另外派将领收集,统统上交到闯王老营,再由大将军按着功劳分配给你们。你切记不要派人进城抢掠骡马财物,干犯军记。你投到闯营不久,身为夫人佳婿,怕你惹怒了范大将军,到时候弄得不美,我的脸也在大将军和夫人面前没有光彩。” 听了李岩这些话,袁时中大出意外,又沮丧,又暗中生气,他同刘玉尺交换了一个眼色,刘玉尺示意他忍受,不要反驳。袁时中只好装出唯命是从的态度,连声说“是,是”,随后他恭敬的欠身道:“属下有一个救命恩人,住在睢州城内,名字叫作唐铉。破城之后,时中想保护他一家性命,以为报答,不知可否可行。” 李岩笑问:“他是做什么买卖的,如何是袁将军的救命恩人?” 袁时中回答:“唐铉原来是开州知州,属下起义前曾因饥寒交迫,无法活命,与几个同伙做一些抢劫的活儿。不幸被官府拿到,必死无疑。这位唐老爷一日坐堂,提审众犯,有的判斩立决,有的判为秋决。审到属下的时候,看属下相貌清秀,与众囚犯凶恶面相不同,又是初犯,就对属下说,‘你是这样好的一个小伙子,何事不能挣碗饭吃,偏要做贼而死!可惜你俊朗的长相和高大挺拔的身材了,难道你连耻辱都不知道么!你要是能从今以后改变品行,我就赦你一命,你肯洗心革面么?” 我赶快磕头说,“小人何偿不知道做贼可耻,只是被饥寒逼迫无路可走。倘蒙老爷开恩,小人情愿从此洗手,改邪归正。” 李岩笑道:“他这样就放你走了?” 袁时中点头道:“他点点头,打了属下二十板子,当堂开释,还恩赏了几串钱,资助属下谋生。” 李岩笑了笑道:“他没料到你后来仍然做贼,不过不做小贼,而是做了大贼,身率数万之众,不惟不怕官府捉拿,那些堂堂的州县官还得向你求饶,天下事情就是这个道理,都被英雄豪杰们看穿了。”说完放声大笑。 刘玉尺陪笑道:“是啊!正如古人所言,‘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李岩笑过之后,又对袁时中道:“袁将军,这恩你应该报答,破城之后,你赶快进城,派兄弟们保护他的全家。但闯营破城之后,对如何处置乡绅,也是有一定之规的。我保证,只要你这位恩主不是罪大恶极之人,就能保留他的家产土地。” 然后,李岩留下袁时中吃晚饭,尽管现在闯营家大业大,物资十分丰富,李岩又是东征的统帅,可饭菜只能用寒酸来形容。桌上只有窝头,炒青菜,豆腐,听到留下袁时中吃饭,后厨又赶快炒了一盘鸡蛋。所有的碗碟都是黑色的粗陶,酒水也没有。 李岩笑道:“这是咱们闯营一贯的作风,将领和普通士兵同甘共苦,士兵吃什么,将领就吃什么。” 袁时中平时锦衣玉食惯了的,就是征战中,也是满桌菜肴,荤素齐全,有酒有肉,有时与众将痛饮,还请歌妓清唱助兴,眼看李岩这里的饭菜如此粗陋,真是难以下咽。只是强颜欢笑和李岩说笑一阵,就起身告辞了,一路上心中十分的不愉快。 当晚,袁时中回到自己的营地,把刘玉尺、朱成矩和刘静逸三人,还有几位心腹大头目,密谈同李岩见面的经过。听完之后,大家心里都很不平,刘玉尺本来是不主张投降闯营的,这时叹气说: “将军原是一营首领,发号施令,悉由自主。而今弄巧成拙,画虎不成,变客为主,寄人篱下,从此遭受挟制,不惟难图发展,恐怕自己生存也不容易!明日破城,任他闯营的人饱掠,咱们小袁营却不许进城,只能等待日后大将军范青可怜咱们,从牙缝中吐出一点东西,咱们感恩领受,简直是岂有此理。 一部分大头目原来也是不赞成投顺闯营的,这时候纷纷说话,有的抱怨,有的愤恨,有的甚至说出来趁早拉走的话。 但朱成矩和刘静逸和剩下的几名头目,主张暂时忍耐,说拉走是个下策。暂时留在闯营,看看如何对待他们小袁营再说。 刘静逸道:“李岩的话不代表大将军也会这么对待咱们,等到了商丘,大将军也会亲来豫东,看咱们攻城打仗,也许他对咱们小袁营的态度会更好。” 众将听这话纷纷表示赞同,袁时中想起慧英的话,心中惕惧,但也不便在下属面前露出妻子的话。便道:“既然如此,咱们就暂时忍耐几天再说。” 等众人都表态同意,袁时中又道:“今晚谈的话,只有咱们在座的人知道,对任何人不许泄露。” 第二天,准备攻城,天刚蒙蒙亮,李岩就起床,一面吃早饭,一面让亲兵再去军中重申军令,“只要城中不作抵抗,不许妄杀一人。另外,他吩咐兄弟们从不同的地方射书入城,将此意晓谕全城乡绅百姓知悉,书上也不再用崇祯年号,而是用干支纪年,落款则用的是闯营大将军范青的名号。 果然不出所料,早饭以后,城中百姓在乡绅的鼓动下,群情汹汹,逼迫守东门的州衙门小吏将东门打开,迎接义军进城,随即,南门、西门、北门先后打开。最初百姓只有少数胆子大的和特别贫苦的百姓站在城门口迎接。随后大家见进城的义军,纪律确实好,同官军完全两样,便胆子慢慢大了起来,怀着好奇和不安的心情站在街边看新鲜。还有人在家门口或十字路口摆放了茶水,供来往的义军骑兵喝水。还有许多百姓在临街的门上贴“顺民”两个字,不会写字的人家就赶快请人代写。 袁时中的人马顺利占领了北门和北门内的半条街道,他最关心的是保护过他的恩人唐铉。在昨晚夜间,他已经找逃到城外的老百姓问明了情况,唐家住在城内的西北角,距离他占领的北门较远。 所以占领北门之后,袁时中第一件事,就是命令一名亲信头目,手持一支从李岩那里讨来的令箭,率领二十名骑兵,尽快奔赴唐宅保护。这名头目走了之后,他才和刘玉尺一起率领二百名步兵出发。 三四年来,袁时中从开始起义到成为有数万人马的重要首领,始终是一营之主,凭自己发号施令,说一不二,不受人调遣。他要攻打什么城池,只须同军师和亲信将领商量一下,认为合适,便由他下令攻城。破城之后取得的所有粮食、财物,全都归他小袁营独占,他随意处分。在一般情况下,他禁止部下将士随便奸**女和滥杀平民,以此来笼络豫东的百姓,增加自己的声望。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19章 慌乱的唐府 但是为了笼络将士,他对部下抢劫和奸淫的事情也马马虎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分追究,也不用担心有人会责备他。但现在面对闯营的森严军记,他不得不打起全部精神,小心谨慎,生怕做错了事情,会被范青责罚。 当袁时中进入了北门之后,看见城中秩序丝毫不乱,附近两条街道上有士兵巡逻,整个街上没有一起抢劫杀人的事情,奸淫的事情更是没有,城中也没见到有着火后升起的火头。 袁时中暗自钦佩,不时有李岩的亲兵过来盘问,因为李岩的命令是袁时中的部队不能离开北门,袁时中不时的把令箭拿出,给这些亲兵看,才得以前行。一路上路过的重要衙门、仓库、大户住宅都有闯营的士兵在看守,不许抢劫粮食和财物。 袁时中的堂弟袁时泰忍不住骂道:“什么不许抢劫,就是他们闯营把肉吃光,不许咱们小袁营沾一点油水,最后扔给咱们一根啃过的骨头,还让咱们千恩万谢的领情。” 袁时泰越说越怒,声音也高了起来。袁时中严厉的看了袁时泰一眼,斥责道:“不许顺嘴胡说,你活的不耐烦了?大将军不会亏待咱们小袁营的,你只管放心就好。” 他问明了去唐铉宅子最近的路,赶快策马前去,途中,他和刘玉尺在马背上交换了一个眼色,虽然无言语,却互相都在想刚才袁时泰所说的话。 袁时中到了唐铉家的大门外,那第一批派来的骑兵也不过刚刚到达,小头目率领十个人守住唐铉家的正门,又派了十个人去守唐铉家的后门。 袁时中皱眉问道:“你们怎么才到?” 小头目道:“街上闯营士兵盘查很严,因为都是生面孔,所以即便有令箭,也盘查详细,而且盘查了好几次,耽误的时间。” 袁时中又问:“有人进唐宅抢劫么?” 小头目回答:“没有,巡逻的闯营士兵很多,没有乱兵或趁乱打劫的地痞流氓。” 袁时中微微点头,他已经在来时看到了闯营的军记,早知道,闯营攻克城池之后军记如此之好,自己就不急着过来保护唐铉家了。他下了战马,命亲兵快去叫开唐宅大门。里面没人开门,只听见内宅似有哭声。袁时中十分诧异,担心有贼人偷偷溜入唐府抢劫杀人,他立刻吩咐大声叫门,用拳头照大门猛打几下,将铜门拍的震天响。 自从义军破城之后,唐宅的主仆一共三十多口,认为已经大难临头,恐慌万分。尤其是主人们,比奴仆恐慌十倍。唐铉见过许多被流贼破城后的景象,对富裕大户和乡绅,流寇都非常残忍,烧杀淫掠,惨不忍睹。尤其自己在任开州的时候做了不少贪赃枉法的事,被弹劾解职,好歹在京城用银子上下打点,侥幸无事,于三年前回到家乡。 他听人说,闯营和张献忠的献营都特别痛恨贪官污吏,土豪劣绅,抓到之后,决斩不赦。他还听说袁时中也加入了闯营,袁时中就是开州人,定然知道自己欺压百姓,贪赃枉法的恶名,一定会替开州百姓伸冤。所以昨晚,他就想离开家,躲到别处。但只有躲到穷人家,才有可能不被查到。几处贫穷的远房亲属和邻居,都知道他在开州任上的时候作恶很多,民怨沸腾,不肯窝藏,所以他只好在家中坐以待毙。 在前天夜间风闻义军将到,唐铉夫妇就在两个忠心家仆的帮助下,把金银财宝和值钱古玩埋到了后院地下。如今,唐铉最关心的是他的年轻貌美的三姨太和尚未出阁的女儿琴姑。他决不能让她们被义军掳走,奸淫,丢尽他的颜面。 所以他一听道街上有纷乱的马蹄声和有人哭喊已经城破,他认为自己即将被杀,心一横,将一根准备好的麻绳纳入袖中,抽出雪亮的宝剑,大踏步走入三姨太的房中。 三姨太已经换上仆妇的旧衣服,打散了头发,在脸上抹了黑灰,乍一看很像女仆。可五官清秀,皮肤细嫩,却无法可以遮掩。她看见唐铉仗剑进来,满脸杀气,还以为他准备同冲入城中的贼兵作战,为大明朝殉节呢! 三姨太十分害怕,浑身战栗,颤声说道:“老爷,你不能这样,还是逃命吧!” 唐铉瞪着眼睛对她看了片刻,说道:“贼人已经进城,我们家断难幸免,你年轻,又有姿色,不应该活着受辱。”他从袖中取出麻绳,扔在她脚下,接着说:“趁此刻贼人尚未进入院子,你快上吊殉节,落一个流芳百世。” 三姨太傻了片刻,才明白老爷要逼她自杀,赶快跪下,哭着说:“老爷,你可怜我,放我活下去,我已经怀孕三个月啦。你要可怜我腹中胎儿,那是老爷的骨血啊……” 她抓紧唐铉的袍子,向唐铉哀哭不已,不停恳求。两个丫环和两名仆妇也一齐在唐铉面前跪下,替她哀求,一片哭声。唐铉心中一软,猛然又想起,三姨太这美貌容颜,要是被那些泥腿子玷污、抢走,自己以后该有多痛恨。想到这里他自私的心肠又占了上风,厉声喝道:“你快去死,不然我就一剑刺死你,你连殉节的名声都没有了!” 三姨太还不想死,她哭道:“老爷,我不是怕死,只是我还怀着你的骨肉呢!你可怜可怜这未见天的孩子吧!” 唐铉恨恨道:“我知道你身怀六甲,可是你若被那些泥腿子侮辱、掠走,我唐家的孩儿即便生下来,也随了别人的姓氏,既然这样,还不如一起死了干净。你不立刻自尽,我也要亲手杀死你。还不如你自己了断,还能成为唐家的节烈之妇,快自尽吧!” 三姨太继续哀哭,不肯起来,丫环、仆妇们也哭着求情,说三姨太已经怀孕三个月,她一死就是一尸两命。唐铉恼怒起来,一脚将身前跪着的一名丫环踢倒,第二脚又踢倒了一个,对三姨太举着宝剑说:“或自尽,留一个囫囵全尸,或由我用剑砍死你,你立刻自己选择,先杀了你,我随后也自尽。快快!” 三姨太知道哀求也没用,便止住哭声,拾起地上麻绳,颤巍巍的站起来,哽咽道:“既然老爷也要自尽,做个忠臣,妾就先走一步,在阴间等候老爷。老爷个子高,请老爷替妾绑绳。” 唐铉接过麻绳,绑在梁上,又搬了一个凳子放在下面,尽管他绑绳的时候手指在微微颤抖,但还算沉着,丝毫没有犹豫。他扶着三姨太登上小凳,等她头探进绳套,随即用脚将小凳踢开。 当唐铉向梁上绑麻绳和逼迫三姨太上吊的时候,两个丫环吓跑了,一个仆妇坐在地上哭泣,另一个仆妇脸色惨白,退后几步,默默望着这件事的进行。她们没有人阻止唐铉。她们都相信主人的话,他自己也会在流贼来到的时候自尽,为大明朝做一个忠臣。忠臣烈妇的推崇,主人是常常挂在嘴边的。 唐铉望着三姨太已经死了,才点点头道:“死的好!”他怕三姨太没有死透,还呵斥周围的丫环仆妇,不许把三姨太从绳索上抱下来。然后才转身走出,在天井小院里,遇到最忠实的仆人韩忠,赶快问道:“外面什么情况?” 韩忠道:“我正是来禀报老爷的,前后门都被贼兵给围起来了!” 唐铉点头,这情况在他预料之中,贼兵为什么要围他的宅子,是准备要对他下手了。此时,他万万不会想到,围在他宅子前后门的贼兵是准备搭救保护他的,这让他事后肠子都快悔青了。袁时中也万万不曾料到,自己好心的举措,却让唐铉对自家人大开杀戒。 唐铉用眼神命令韩忠跟在他的身后,不要离开。他快步走入正宅,进入上房,看见没人,便转向有人说话的西厢房,果然找到了他的太太带着十七岁的女儿同丫环、仆妇们在一起。有人哭泣,有人坐在黑影处。二小姐琴姑已经换了衣服,弄污了容颜,坐在奶母和另一个年老的仆妇中间,唐铉对女儿道: “琴姑,贼人已经将我家前后门都包围了,马上就要进来,你是大家闺秀,父亲的掌上明珠,万万不可失节于贼,你快自尽吧,免得受辱。” 琴姑也是一个受到节烈思想教育的女孩,她对此时情况在思想上已经有了准备,并不贪生怕死,也未伏地大哭,倒是比较冷静,扶着奶母站立起来,用泪眼望着父亲,果断回答: “请爹爹放心,孩儿绝对不会丢唐家的脸!”随即转向母亲,哭着说:“妈,请你老人家保重身体,不要为孩儿悲伤。孩儿听爹的话,先走了!”说完,扭转身,义无反顾的向上房走去。唐铉担心她会后悔不死,所以紧跟在后面。唐太太不忍心女儿死去,从西厢房哭着追出来,想拉女儿回来,被唐铉一耳光打了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上。 唐铉向妻子喝道:“你是明理的官宦太太,岂可使女儿失节?倘若你不是年纪已老,也当自尽。” 唐太太不敢再救女儿,只能扶着身边一个丫环悲哭。正在这时墙外的街道上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锣声,一个陕西口音的男子高声叫喊:“大将军传谕,不许杀害平民,不许奸**女……” 唐太太急忙抬起头,用哀怜的眼光看着丈夫,哽咽道:“老爷,你听听,这敲锣传谕说的话。他们不害妇女的,不如留下琴姑性命,她毕竟是咱们的亲生女儿啊!” 唐铉却冷着脸道:“不要听贼人蛊惑,他们是贼,怎可能不抢夺,不奸淫,再说咱们是官宦人家,书香之族,颜面何其重要,连我自己都要自尽的,何况我的女儿。” 唐太太不敢再有侥幸的想法,只是哭泣。唐铉快步走入上房,见女儿在西阁悬梁自尽,他点点头,小声赞叹道:“你死的好,不愧是我唐铉的女儿。”他本来还想催促一个年轻的儿媳自尽,但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大门外传来洪亮的叫声:“开门,开门!”接着用拳头用力捶打大门的咚咚声,打门环的哗啦声。 唐铉转身就向东边的一个偏院跑,看到的家人和仆人都以为他要去后院自尽,都露出悲伤哀凄表情,唐太太颤声泣道:“老爷,不要去啊!” 韩忠紧跟这唐铉,想帮着老爷一起完成大节。岂料唐铉一转身先奔入书房,去取了一封重要书信收入怀中。这书信是唐铉在京城大佬那里花了三千两银子行贿,得到的一封通融的书信。如果这次能躲过大劫,平安无事,他一定能凭借这封书信营谋开复。如果丢了这封书信,这三千两银子就白花了,所以他认为这封书信十分重要。 取完书信后,他又跑入平常没人居住的小偏院,院中杂乱的堆满了柴草、碾子、磨盘等物品,在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有一眼枯井。唐铉让韩忠取来一根绳索,然后他攀上井沿,准备顺着绳索爬下去。韩忠这时才知道,老爷并不准备自杀,而是躲藏起来。 这时,敲大门的声音更加急促了,唐铉手脚酸软,几乎把握不住绳索,他一面向井下爬,一面叮嘱仆人,要把绳索收走,以防止贼兵发现。还有,等贼兵退走,要赶快把他救出去。 韩忠把老爷掉落的一只鞋子投到井中,趴在井沿说:“老爷放心,贼人只是路过,一两天就走了,今夜,我给老爷送东西吃!” 唐铉已经爬到了井底,在下面叫道:“事过之后,我会重重赏你!你快去应付贼人,别站在这里,引起他们怀疑。” 韩忠急忙回到前院,这时,大门已经擂的震天响了。一群仆人如没头苍蝇一般,到处乱跑躲藏,没人敢去开门,只听门外有人叫喊,“再不开门,就砸门了!” 韩忠虽然心中害怕,但也硬着头皮去开大门。只见十多名士兵在一名将军打扮的男子带领下,大步走院子,正是袁时中。 袁时中看到院子里很乱,但没有拼杀搏斗,也没死尸血迹。于是又大步向二门内走去。唐宅的男仆们,有的躬身站在路旁,有的躲藏起来。韩忠微微躬着腰,跟在袁时中后面。他偷眼打量,只见这名贼寇将军,十分年轻,相貌堂堂,虽然微微皱眉,但表情和煦,不想是要大开杀戒的样子。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0章 袁时中报恩 袁时中走入正厅,见厅中没人,便回头问韩忠:“唐老爷在哪里?” 韩忠躬身答道:“家主人于三天前逃往乡下,离城很远,两位少爷也随着家主逃下乡了。” 袁时中问:“府中还有什么人?” 韩忠恭敬答道:“留下的只有男女仆人,小人也是家奴,贱名韩忠。” 袁时中顿脚说:“可惜啊!”又问:“刚才我听院里哭声不断,没有散兵游勇从别处进来骚扰吧!” “没有!将军。”韩忠感觉这名将军脸色和善,口气没有恶意,心中诧异,趁机问道:“请问老爷尊姓大名,同家主人是否认识?” 袁时中道:“我是开州人,是小袁营的主帅。我认识你家老爷,可他不会记得我了,他真的逃往乡下去了么?” 韩忠赶快跪下,叩头道:“小人失敬,万恳赎罪,将军可是在开州见过家主?” “说来话长,我看唐老爷未必出城,你不必瞒我,速速将你家老爷找来。可以告诉你,我对你家老爷并无恶意,我已经派兵在唐府前后门保护,万无一失。我事情繁忙,只等与你家老爷见上一面,便要出城。究竟唐老爷躲在哪儿?快请他速速出来一见。” 韩忠见袁时中面色诚恳,不似撒谎,况且唐家现在生死操于人手,他若想逞凶,不必废这么多口舌。便陪笑道:“将军稍候片刻,小人去寻找主人。” 过了一会儿,唐铉脸色惊疑不定的随着韩忠来到客厅,他在心中已经决定,既然袁时中一心想见他,对他相当尊敬,那么,他见袁时中也应该恭敬客气,千万不可惹恼了这位将军。 不料他刚刚对袁时中恭敬施礼,袁时中已经上前赶快拦住,将他推坐到一张太师椅上。袁时中在他脚前双膝跪下,连磕了三个头。唐铉十分惊异,一时间手足无措,连声道:“将军,请问这是何故,这是何故?” 袁时中道:“唐老爷是时中的救命恩人,数年前若非唐老爷救时中一命,时中此时恐怕已经变成一堆白骨,不知被抛到哪个荒野中了,何来今日。” 唐铉一时间也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曾救过袁时中。曾被他杀害过的流贼和百姓很多,但不记得自己曾救助过一个流贼首领。 二人重新见礼坐下,唐铉让一名清秀小厮上茶,韩忠仍然在一旁伺候。随后问袁时中道:“刚才将军说学生曾救过你得性命,可学生实在记不得了,可是在开州的事情?” 袁时中道:“在崇祯九年春天,老爷到开州上任。正好开州闹饥荒,时中随乡里小民一起做了盗贼,被兵勇捉住,押入县城。老爷正在剿灭流贼,雷厉风行,每天被捉住问斩的人很多……” 唐铉有点尴尬,道:“请将军谅解,学生那时也是不得已,只是上司逼迫,身不由己。” 袁时中微笑点头,似乎对唐铉滥杀平民的行为并不在意,接着说:“当时,州衙门的大堂下面黑压压的跪了一大片人。不少人被当场判处绞刑,斩头,甚至凌迟处死,当老爷问到我的时候,忽然将我打量了几眼,发了慈悲,问道‘袁铁蛋,我看你年纪轻轻,相貌也不凶恶,不似惯贼,快快从实招来,为何伙同别人一起抢劫?’我招供说:‘因为老母守寡,只有一个儿子养活,赶上荒年,实在活不下去了,这才跟着别人拦路抢劫,抢一头耕牛是实,但没有伤害牛主。求老爷开恩,看我一片孝心的份上,饶小人一命。’” 说到这里,袁时中又向唐铉一拱手道:“蒙老爷青眼有加,又打量了我几眼,说,‘既然你是初犯,得财不伤主,罪行不重。又是为了让老母活命,我从轻发落,给你两串钱,你拿去做小本生意,养活母亲,洗心向善,不要再做盗贼,如果再被本官拿住定斩不饶。’小人连连磕头,说‘感谢老爷,生生世世,永感大恩。’随后唐老爷当堂释放了我,还给了我两串钱。这救命之恩,时中铭记在心,不敢忘记。” 唐铉经袁时中这样一说,心中隐约想起来,似乎有这件事,但当时为何心情如此之好,能法外开恩,救了此人,已经记不得了。这样的事情,在他做官二十多年的历程中,十分少见,总共也没几次,万料不到,居然救了一个流寇中的将军,真是幸运。 他看看袁时中的面孔,虽然记忆中完全没有,但还仿佛是遇到多年不见的朋友似的,亲亲热热的笑着问:“哦,我记起来了,你就是当年的那个袁铁蛋。” 袁时中笑着说:“铁蛋是我的小名,因为我生下不久,就死了父亲。身子多病,母亲怕我活不长,叫我铁蛋,取个吉利。我大名叫时中。只是我是穷人家的孩子,村中大人只叫我的小名,很少有人叫我时中。” “令堂如今可在军中?” “先慈早已在饥寒中病故。先慈一下世,时中别无牵挂,便纠集村中少年,在山中起事,不过我起事的时候,老爷已经卸任走了!那时候我已经用袁时中这个名字了!” 唐铉唉了一声道:“我只知道将军是开州人,名唤时中,却不知将军就是以前的袁铁蛋,要是早知道将军……唉!”唐铉想起刚刚枉死的三姨太和女儿琴姑,心中一阵大痛。 袁时中道:“唐老爷又怎能想到当年区区一个偷牛贼会是现在的将军。”说到这里哈哈一笑。 唐铉强忍心中悲痛,也跟着陪笑,只听袁时中继续笑道:“唐老爷释放我的时候,我对天发誓决不再做小贼,所以后来我是堂堂正正的起事造反,一开始就纠合了五六百人,大家推我为首。正好赶上河南大饥荒,流民甚多,不过三月,就有四五千人。又过了一年,有了两三万人,打过黄河之后,人马更加繁盛,一路攻打,到了豫东涡阳、蒙城,就此站住脚跟,从此,我的小袁营就远近闻名了。”袁时中说到这里,脸上也露出得意表情,这是他人生最发达的时候。 唐铉陪笑,一只手轻捻胡须,打量袁时中英俊开朗的脸孔,再也回想不起来当年劫牛的小贼袁铁蛋的模样,但他还是捻须笑着拍马屁,说:“当年,我看将军相貌虽是面黄肌瘦,烟灰尘垢,同一般饥民小盗没有区别。然而仔细端详,将军五官端正,天庭饱满,双目有神,眉宇间暗藏英武之气,日后必非草木之人,所以立志救将军一命。学生平日自诩尚有识人眼力,今日果然验证了!”他笑得十分自然,好像当年一眼就看出来袁时中并非凡人,其实他对那时袁时中的样子一点也想不起来。 袁时中欠身道:“倘非唐老爷相救,时中断无今日。” 唐铉不敢居功,连忙摇手道:“话也不能这么说,这是天意。天意使学生当日做开州知府,在将军的一次劫难中放走将军。倘若没有冥冥中的天意安排,今日也不会再与将军相见。” 他们谈的十分投机,真好像是故人重逢。后来酒饭准备好了,唐铉请袁时中到书房饮酒,随来的将士被请到大门内的对厅饮酒,前后守门的兄弟各在门内坐席。刘玉尺从李岩处回来,也立即被请入书房。时中先介绍他同唐铉相见,等他坐下后,问道:“见到李岩军师了么?” 刘玉尺欠身说,“军师已经进城了,驻扎在知府衙门当中,他知道咱们小袁营占领北门之后,秋毫无犯,十分满意,还夸赞了将军几句。军师说,一会儿请将军过去见他,有事情要和将军商量。” 袁时中问:“军师的令箭取来了么?” “已经取来,交给守卫唐府大门的小头目了。” 袁时中对唐铉道:“城里都是闯营的人马,敝营只占领了北门一带。府上这条街也是闯营人马管辖,我特地向军师要了一支令箭,保府上平安无事。” 唐铉大喜,站起来向袁时中深深做揖,又向刘玉尺躬身做揖,说:“承蒙如此眷顾,实在感激不尽。”随即又问道:“请问二位,学生左右街邻,多是清白良民,有德缙绅,如何能保全他们身家性命?敝宅既然有军师发放的令箭保护,是否可以让左邻右舍的邻居都来敝宅避难?” 袁时中点头说:“好说,好说。” 唐铉立刻命令家奴暗中分头通知与他有关联的乡绅豪门,火速到他家来避难,这些人一般都是恶名昭着的致仕官员,或者在本地名声不佳,民愤很大的官吏豪门,听到消息后,纷纷逃到唐铉家中。 唐铉让韩忠取来四百两银子,由他接住,双手捧到袁时中面前的桌上放下,用亲切而又恭敬的口吻对袁时中说: “这区区的四百两银子,请将军赏赐给随来敝宅的贵军兄弟。令有两份薄礼,敬献将军和刘先生,因一时间准备不及,将随后差人送到将军营地。” 袁时中望一眼刘玉尺,对唐铉笑道:“好吧!这四百两银子收下,赏赐随来的贵宅兄弟。至于另外的礼物,千万不要准备,不管唐老爷送什么贵重礼物,我决不拜领。” 刘玉尺也道:“是,是,断无此理,我们袁将军是为了报恩而来,岂能领受厚馈。” 唐铉笑道:“此话以后再说,请到那边入座,少饮几杯水酒,以解二位鞍马之劳。” 酒肴已经在一张八仙桌上摆好,三人随即入座。遵照唐铉的暗中授意,伺候酒席的是从唐府中挑选的两个十六七岁,较有姿色的丫头。虽然是在乱时,只能淡妆素裙,薄施粉黛。袁时中在饮酒的时候常常不自禁的偷瞟两个丫头。 唐铉笑着说道:“两个丫头虽然算不上什么绝世美女,不过相貌还算看的过去,而且自幼学会弹唱,歌喉婉转,让她们在身边消遣解闷还算可以,不如让她们现在就为将军弹唱一曲,如何?” 袁时中心中迟疑,他是很想听这两位美貌少女弹琴唱戏的,但军师李岩等着他商议大事呢,自己却在这里纵情声色,实在不妥。如果传出去,是大大违反闯营军记的,便说: “时中公务在身,不敢在此久留,不用她们弹唱了!” 唐铉点点头,又说:“好吧!午后,我命仆人用两乘小轿将她送到将军虎帐如何?” 袁时中虽然很想要这两个丫环,但也知道这样做大大不妥,摇头道:“不可,我那里用不到她们,请莫送去。” 唐铉对袁时中拒不接受美女馈赠略感意外,笑着问:“莫非这两个丫头不能如将军意乎?城中诸大户不乏美貌女子,容我为将军再物色佳丽。” 袁时中正要推拒,忽然刘玉尺抢着答道:“唐老爷既然肯以美姬馈赠将军,岂有不受之理?好吧!请唐老爷吩咐她们收拾打扮整齐,不必送往小袁营,我在午后亲自来替将军取去。” 袁时中感到吃惊,正要说话,见刘玉尺向他使了一个眼色。不知道说什么好,心中一时间茫然无主。 刘玉尺催促道:“将军,别让军师等得着急,咱们就此告辞吧!” 于是,袁时中和刘玉尺同时起身告辞,唐铉不敢挽留,将他们恭恭敬敬的送出大门。内宅里的女眷因为知道袁时中已经走了,又开始发出哀哭声音。 唐铉本来想去内室,但听到哭声,心中酸楚,不由得滚下热泪。他十分后悔,不该过早的逼女儿和爱妾自尽。他知道此时进入内室,定会被夫人埋怨,只怕会扑到他身上,向他要女儿。于是不敢进入内室,转到书房中颓然坐下,低头流泪,心中想着如何把爱妾和女儿做为节妇烈女写进“睢州志”当中,使她们流芳百世,使后人敬仰他们唐家的节孝家风和一门双烈。 袁时中留下四十名士兵保护唐宅,然后带着一群亲兵策马向州衙驰去。在路上,袁时中让刘玉尺同他并马缓辔而行,小声问道: “你为什么代我答应要下那两个俊俏姑娘?” 刘玉尺笑道:“为什么不要?” 袁时中道:“我刚成亲,娶了闯王义女,被她知道岂不是会引起不快。而且闯营军记整肃,诸将领都不贪恋美色。唯我接受美色贿赂,传到大将军耳中,只怕会十分麻烦。” 刘玉尺轻笑道:“这两名女子并非为将军而要,是为了送给军师的。”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第221章 狠毒的袁时中 袁时中一愣,道:“军师能接受么?” 刘玉尺笑道:“李岩军师本来是豫东大家族的公子,当年肯定也是丫环仆妇成群,花天酒地,美色在前的生活,后来毁家起义,夫人也自杀而死。他二十多岁的年纪,血气正旺,又没妻子侍女陪伴身前,见到这美貌女子哪有不动心的?只要他接受这两个女子,咱们在豫东战斗中出了什么小错也就没有大碍了!” 袁时中道:“只是李岩看起来很正经的样子,他能接受么?你可别给我惹出是非来!” 刘玉尺笑道:“我就不信这世间有不偷腥的猫儿,他血气方刚的年纪,看到这美女能忍得住?” 袁时中点头道:“说的有理!” 这时候李岩的两名亲兵骑马过来,迎接他们,二人立刻不再言语。到了州衙之后,袁时中下马进入,拜见李岩。李岩给他安排下一步的行军计划,闯营和小袁营在睢州只停留两天,后天出发,赶到商丘。因为商丘是豫东首府,地位重要,仅次于开封。所以范青大将军也率领数万人马,正向商丘进军。到时候各路大军一起在商丘城下会师,然后围攻商丘。 李岩又告诉袁时中,他已经派出数支人马在睢州城内外收集粮食,骡马,财物,明日下午将按三万人马发给袁营一个月军粮,要他派一名得力人员与闯营总管一同商议分发军粮的事情。 商议过程中,却没有一点商量的语气,全程都像发布命令一般,用命令的语气。商议完毕之后,也没留袁时中吃午饭。袁时中将刘玉尺留下,自己告辞出城。他心中失望,暗生闷气。他又想着自己本是一营之主,在豫、皖之间独树一帜,从不接受谁的管束,不料投靠闯营之后,却被当成一般的部将看待。他对当日在匆忙中决定投靠闯营,开始感到后悔。 回到城外的小袁营老营,袁时中吃完午饭,也不去看望慧英,而是到金氏的帐中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心情还是不快。他不想这李岩和众将的做法都是闯营中正常的接人待物,而认为李岩有针对他的意思,又怀疑李岩这种态度是受范青的授意,心中对范青也产生了一丝不满。 到了傍晚的时候,他听说刘玉尺已经回来,便回到自己所住的一家地主宅子的堂屋。看见刘玉尺、朱成矩、刘静逸和几位亲信将领都在等他,另外唐宅的韩忠同两名年轻仆人也在天井中等候。 袁时中坐下以后,先处分韩忠前来送礼的事。韩忠进去,在他面前跪下叩了头,说:“家主老爷因蒙将军庇护,阖宅平安,众多街邻也得到保全,结草衔环,难报鸿恩。特差小人前来,敬献菲仪,聊表寸心,务请将军笑纳。”说毕,韩忠从怀中取出红纸礼单,双手呈上,随即站起躬身站在一旁,准备袁时中在看礼单时有所询问。 袁时中见礼单上开列着纹银三千两,黄金二百两,绫罗绸缎,珠宝首饰也不少,他心中喜悦,把礼单交给亲兵,对韩忠笑着说: “你回禀唐老爷,本来我是报唐老爷在开州的救命之恩,派兵保护唐府,义所应当。如此厚礼,实不敢受。可是如一概退还,人情上说不过去,没奈何,我收下一半吧!” 韩忠赶快说:“恳请将军务必全部收下,小人方敢回去复命。老爷说了,知道将军营中,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等物品定然很多。区区薄敬,不算什么,只是老爷的一点心意,让将军务必收下。将军倘若不受,定会让老爷伤心,也会怪罪小人不会办事。” 袁时中感到有些为难,望望左右,刘玉尺、朱成矩和刘静逸都先后说话,劝他既然礼物已经送来,又是诚心实意的送礼,如果不收只怕驳了唐老爷的面子,应当全部收下。 刘玉尺在袁时中耳边轻声说:“将军,我午后为了那两个美人,又去了唐宅一趟。那时唐宅当中已经满是避难的人,多是富豪、大户与乡宦、缙绅,带入唐宅的箱笼包袱到处堆积。唐铉这份厚礼定是出在这些人的身上,羊毛出在羊身上,将军何必那么忠厚实在,不要白不要。” 袁时中这才哈哈一笑对韩忠道:“既然这样,恭敬不如从命,我就收下你这些礼物了!” 随后,袁时中让人准备酒饭,招待韩忠几名仆人。韩忠坚辞不去,只说着急回去复命。于是袁时中又吩咐亲兵好生把韩忠护送回城。 话音刚落,忽然营地外面传来喊冤声,“冤枉啊!将军不能放走这个杀人恶魔啊!” 众人一怔,只听营地外有士兵大声呵斥:“快走!快走!” 但那喊冤的声音一直叫喊,“冤枉啊!你们闯营不是杀富济贫,解救百姓的吗?我有冤情为什么不能叫喊?冤枉!冤枉!” 袁时中皱眉道:“谁在营地外面喊冤?” 一名亲兵进来报告,说是一名年轻后生,在营地门口叫喊,怎么都赶不走。 袁时中想到自己的军队现在也是闯营一员,这后生到闯营诉冤,自己不理睬似乎不妥。便道:“让他进来,我听听什么冤屈?” 片刻功夫,一名年轻人被亲兵带了进来,这年轻人二十多岁年纪,粗手大脚,身上穿着粗布衣裳,一看就是穷苦百姓,见到袁时中立刻跪下叩头。 袁时中打量这后生,皱眉道:“你有什么冤屈,为什么在营地外面大喊大叫?” 这后生站起来,看着韩忠,眼中射出怒火,道:“我认得这人,他叫韩忠,是唐府的奴才。他奉唐老爷的命令,抢走了我妹子,打伤了我老父亲,气死了我老母亲。他们唐家无恶不作,霸人田产,把持讼狱,欺男霸女,家中骡马成群,金银财宝成堆。这个韩忠是个助纣为虐的恶仆,只要将军一动刑,他就能说出实话来。” 听完这番话,厅中气氛陡然一变,片刻寂静无声。韩忠面色如土,张皇失措,站在一边两腿打颤。 却听袁时中皱眉道:“没有证据,怎么动刑?万一你是诬陷人家怎么办。” 这后生道:“我张家中世代务农,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不被逼到走投无路,怎敢出来告状。将军,我调查他们唐府好久了,手里有证据。”说完,把一张纸单举起来。 袁时中让亲兵把纸单拿过来,略略一看,上面记录了唐家好多恶行,其中涉及人命的就有七八条。 袁时中脸色变得冷峻起来,转头对韩忠道:“他说的都是实话么?” 韩忠心中忐忑,不敢狡辩,吞吞吐吐说不出话,他从座位上站起来正要跪下磕头恳求饶命,却见袁时中大手一挥儿,道:“你且坐下。” 韩忠惶惑的看看袁时中,重新坐下。 袁时中问年轻后生,“你怎么知道他家底细这么清楚?” 这后生愤然道:“我为了寻找证据,在他家做了一年多的奴仆。挨打受骂,忍辱负重,但也探得了他家底细,请将军不要放走韩忠这个恶仆。” 袁时中忽然脸色一变,喝道:“混账,该死,我宰了你这个无义之人。” 这年轻后生很吃惊,道:“将军,小人说的都是实情,倘有一句不实,愿受千刀万剐。” 袁时中怒目望着年轻人,恨恨道:“你是人家仆从,现在却指正主人,这不是忘恩负义么!这样无情无义的小人,我袁时中绝对不饶,来人,给我捆起来,推出去斩了。” 立刻进来两名亲兵,将年轻人捆了起来,这年轻人大叫:“我死的冤枉啊!我冤枉啊!” 袁时中催促亲兵快斩,并且对这个仆人说道:“你以仆害主,死有余辜,一点也不冤枉,去阴间跟阎王爷喊冤去吧!” 年轻人从屋里被推出来,挣扎着扭头,恨恨的看着袁时中一群人道:“我看错了人,原来你们白投了闯营,却不是替天行道的人。” 袁时中特别不愿意听到“他投闯营”这样的话,恼怒的喝道:“敢骂老子,给我多砍几刀。” 年轻人被推到院里,他破口大骂。亲兵对他连砍数刀,他才倒在地上,疼痛乱滚,骂声不绝。又一个亲兵踏在他的身体上,就地上狠狠砍了一刀,鲜血喷溅的到处都是,这青年才咽了气。 袁时中向韩忠微笑道:“我已经替唐老爷处分了不义的恶仆,你还有什么话说。” 韩忠连连拜谢,看了一眼院子里血肉模糊的尸体,叹气道:“这人平时在我手下,看起来老实本分,想不到心机这么深。唉,还请将军赏赐他一条席子,将这不义恶仆的尸首裹了,埋到村外。” 袁时中点头道:“你真是一个长者,好心肠!”他吩咐亲兵用席子把这人尸首卷了,抬往村外掩埋。又对韩忠道:“你回去报告唐老爷,就说我已经替他打发了恶仆,如果再有诬陷之事,尽管来找我替他摆平。” 韩忠连声道:“多谢将军,唐府上下感激不尽。”然后才带领两个仆人回去交差。 送走韩忠之后,刘玉尺问道:“将军,唐知州送来的这份礼物,你怎么收账啊!” 袁时中诧异道:“还是按着老规矩啊,纹银、黄金、大宗的绸缎,向来入公账。金银珠宝首饰则交给金姨太处理,我不收账。” 刘玉尺微笑道:“现在与往日不同了,将军已经有了太太,这金银珠宝如何处分,还请将军三思。” 袁时中不想把所有财物都交给慧英,沉吟道:“不如太太和金姨太各自收一半?” 刘静逸皱眉道:“怕不好吧!太太虽然新来,但但她的名分正,又是闯王养女,咱们现在还要仰仗人家呢!” 刘玉尺捻须道:“依我之见,不必一分为二,连应当入公账的所有财物,一起送给太太,让她处分。她分给什么人,悉听尊便。” 袁时中想起慧英刚来就把金姨太给打了的事情,皱眉道:“她才来不久,这样会不会惯的她脾气越来越大,最后独霸天下。” 刘玉尺道:“将军,咱们早晚要回开封的,高夫人实际是闯营之主,连大将军范青也得听她的话。到时候高夫人关心太太出嫁后的一切情况,倘若将军此时对小事斤斤计较,只怕将来回到开封,咱们小袁营更难立足。”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袁时中长叹一声,让人把送来的礼物全部送到慧英的宅子中,让她发落。 过了两天,这日清晨,大军准备开拔,向商丘进军。忽然李岩的一名亲兵飞骑而来,说让袁时中去中军见他。 袁时中连忙带领两名亲兵飞马入城,到了李岩在城中的住处,还没进门,只见衙门口的旗杆上挑着几个人头,其中一个,留着三绺长须,花白头发的正是唐铉。袁时中大吃一惊,唐铉何时被砍了脑袋,怎么他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袁时中急忙进入大厅,只见李岩也一身戎装,正准备出发。他看到袁时中,说道:“你要保护的那名开州知府唐铉,已经被斩首了!” 袁时中又惊又怒,但也不敢质问李岩,只是小心翼翼的道:“这人与我有救命之恩,军师不也曾答应过末将,看在末将的面子上,不再为难他了!” 李岩道:“我只答应你他若不是罪大恶极,可以饶他性命。但这两日,天天有百姓过来告状,诉说他在开州时的恶行,简直是罪大恶极,十恶不赦之人,这样的人,若容他活在世上,简直是咱们义军的耻辱。百姓会离心离德,不认为咱们是替天行道的义军了,所以必须杀。” 袁时中苦笑道:“可大将军说,要优待投降的官绅,尽量不杀人抄家的。” 李岩冷笑道:“现在义军已经很优待这些官绅了,如果放在以前闯王主事的时候,就凭大明官绅的这副贪婪无耻的德性,只怕这城中数百官绅大户,都要被砍头抄家,不知城门上要挂多少脑袋,可不止旗杆上这几个。现在大将军仁慈,从安定人心的角度考虑,尽量少杀人,但绝不是不杀。向唐铉这样的坏人,还是要杀的,杀了之后满城大快人心,收拢民心的效果更好。不杀几个罪大恶极的贪官污吏也显示不出咱们义军替天行道,解民倒悬的王师形象。而且我看在你的面子上,只杀了他一人,他的家人没动,家产也多少留了一些,已经算是优待了!” “是,是,多谢军师。”袁时中虽然心中万般无奈恼怒,却也不敢向李岩发作,只能拱手称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