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眷》 正文卷 第一章 等来 十月刚过,京城便落了雪,雪不大,覆在地面薄薄的一层,有点像晨起时未化尽的霜。 玉卿卿身着囚衣,带着重枷,在京城半数百姓的围观唾骂之下踏出了城门。 漠然的双眸在瞧见官道两旁枝蔓萧条的垂柳后泛出了些许神采,苍白皲裂的唇角微微向上牵起。 犹记得去年五月抵京时,她被大日头晒得头脑发昏,见了这片垂柳树荫便欢喜的笑了。 唇边笑意未现就沉了下去,原来,才不过一年的光景啊。 脚链沉重,未到十里亭便已磨破了脚踝,有温暖的热流淌进了草鞋里,玉卿卿站住了脚。 身后的衙役立刻发出森寒的呵斥。 玉卿卿转身,抬眸望向后方,淡声道:“有客来访。” 衙役闻言发出一声嗤笑,旋即轻蔑的上下打量她一眼:“你都这般光景了,谁会不辞辛劳的来见你?”嘴上如此说着,他还是下意识扭身睃了眼,竟真的瞧见了一辆颇为华丽的马车。 衙役神情微变,拧眉看回玉卿卿,质疑的问道:“你确定是来找你的?” 玉卿卿未作理会,只专注的盯着马车一点点的驶近,待到瞧见那描金府徽上的“傅”字后,她黯淡的眸光瞬间变得明锐剔冷。 “终于,等来了!” 她这泥沼炼狱十几载,终于能在今日结束了。 马车稳稳停下,车夫殷勤的搬出脚凳,不多时车帘从内掀开,一着粉绸夹袄的小丫鬟走了下来,站在马车旁举着手迎接车内的正主。 一只嫩葱似的柔荑搭在了小丫鬟手心里,紧接着一人矮身走出了车厢。 女子身形纤弱,披着件白狐斗篷,丰厚的狐毛围在颌下,衬的巴掌大的小脸更加的白皙娇妍,可笼了细雾烟雨的水眸却显得阴冷。 四个衙役一看见傅时雨,心里都是“咯噔”了下,头疼嘀咕道:“她怎么来了?” 清楚的知道她和玉卿卿之间非死不能消的血仇,想她此时来也不是来好心送别的,若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弄断了玉卿卿的胳膊腿儿,渎职不渎职暂且不提,这往后数月他们拖着个残废可怎么赶路? 可他们这趟差傅家私底下贴了不少的赏银,这眼下若是不给傅时雨一个方便,此后他们在京里怕也不好混饭吃。 思忖着,四人还是没敢阻拦。 傅时雨步履缓缓的来到玉卿卿身前,看她重枷寒链的凄苦模样,掩唇轻笑道:“知你今日上路,特来送送。” “今日后,你我之间的恩仇也算是了结了。” “恩仇...么?”玉卿卿看着傅时雨含笑的眉眼,若有所思的嚼着这两个字眼。 天定六年初,京中的玉家把庄子上养了十几年病的嫡女玉卿卿迎回了府,不日便与新科状元江明磊定下了婚约。 才子配佳人,堪称美谈一桩! 可那个有着锦绣前景的“玉卿卿”并不是她,她本人仍在距京数百里的庄子上,即将嫁给仆妇之子。 等了盼了十数载,实没预料是这般结果,从来都言听计从的玉卿卿第一次起了悖逆念头,她决定上京去当面问一问她的父亲,在他心里骨肉血亲究竟算什么? 五月,她抵京,敲响了京兆府外的堂鼓。 要说在沉肃慎行的京城什么才是最能激奋人心的?自然是与自身了不相干的热闹了。 不过半日,这惊雷之言便传入了内廷。 礼部侍郎玉知杭立刻出面作证,言道家中的玉卿卿才是他的亲生女儿,并请求京兆府尽快惩处这冒充官眷的狂徒,以正视听。 事态愈演愈烈,京兆府府尹曾书海不敢忽怠,亲自上门去抓假冒之人,却在客栈遇到了辖京五所、掌御林军的一品侯,晏珩。 曾书海这才知晓,此女子竟是晏珩带进京的。 试问这京中谁敢在晏珩面前颠倒是非黑白?几番公开公正的对峙之下,一出卖女求荣、鸠占鹊巢的戏码为朝野上下所知。 原来是礼部尚书傅言明在外养了妻室,一日被家中正妻所知,撕闹了起来。 其父内阁首辅傅仲唯恐事态闹至无法收场的难堪局面,勒令傅言明即刻把人送出京去。 父言不敢逆,傅言明只好忍痛送走了外室妻女,哪知外室途中病逝,徒留一女飘零无依,傅言明日夜忧思,摘了心一般。 此秘事原是不露人前的,可一次傅仲与玉知杭的小宴上,酒醉的傅仲不小心说漏了嘴,玉知杭回去后忖度了一宿,次日与继妻马氏谈及,马氏眼珠一转,心念顿起。 提议道,把傅言明的外室女傅时雨以玉卿卿的身份接进玉家来,如此既能解了傅家的内乱,又能让傅家承玉家一个大恩。此后有了傅家助航,还愁玉知杭官运不亨? 玉知杭听后抚掌大赞妙哉,却又做出舍不下亲生骨肉的哀愁模样,抹泪吩咐马氏务必给玉卿卿说一门好的亲事,保她一生无忧。 马氏柔声应下,转头就把人许给了仆妇之子。 这才有了玉卿卿上京鸣冤一案。 案情一经公布便在京城掀起了轩然大波,傅家与玉家的所作所为被千万人所唾骂不齿。 皇上震怒,势要严惩。 可殿审前夕,玉卿卿竟得知晏珩与傅仲是有死仇的,他带自己回京,只是要利用她的悲惨,重创傅家。 建立数月的温情与信任瞬间崩塌。 玉卿卿举目四望,所见皆是黑暗,这诺大的世间竟无人愿意留一盏灯给她,她又成了那个踽踽独行的孤魂野鬼。 恨吗? ...恨的。 可该恨谁呢? ...所有人吧,也包括她自己。 阴暗狭隘的情愫在心底肆虐疯长,一种迫不及待连自身都要摧毁的报复念头不住地啃噬着玉卿卿的五脏六腑。 勤政殿上,面对皇上给出的“罚”与“和”,她违背初心的选择了后者——回归玉家,由皇上赐婚嫁于江明磊。 就在她要谢恩的时候,沉默良久的晏珩突然出声道:“玉卿卿,你确定!” 早就在等这句话的玉卿卿顿时露出了快意的笑,可却又止不住的红了眼眶,她看着他,似是诘问又像在回答:“晏都督带我回京,不就是要帮我找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吗?” “又何有此问呢?”轻缭的音调中尽是嘲讽。 晏珩神色滞板,只一双水色明亮的眼睛闪烁着惶惶的光,不错分毫的盯着她,讷讷道:“不悔?” 与之对视,玉卿卿未能看明白他眼中的情绪,只觉那层水色越发的盈润,而她的心口也随之生出了窒痛感。 那水色浓上一分,她便痛上十倍,玉卿卿抑不住的皱起了眉,强行转开了视线,终止了心口的疼痛。 “求之不得,自然不悔!”她咬牙,斩钉截铁的说道。 殿中静了片息,而后传来晏珩低缓的声音:“带你回京,自然想看你好。” “若这是你想要的,我...我亦感欣慰。” 婚后不久,玉父过府找江明磊议事,玉卿卿得知后前去请安,窗外听得他们商议,言道:“晏珩辞官后被查出在职期间曾贪渎了巨额军饷,下了大狱,玉卿卿已无靠山。” “且皇上的心思都在如何审查晏珩之上,短期内根本无暇顾及其他,这个时候弄个意外出来,必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玉卿卿这祸害。” “届时便再无人阻挠你与时雨了。” 日光斜斜的打在屋檐下,将玉卿卿的影子拉的斜长而细锐,她神色淡淡,屋内的一切仿佛都与她无关。 眼睫低垂着,正认真的看着托盘上冒着甜软香味儿的糕点,思绪飞空,她又不合时宜的想起了晏珩。 那是他们初见,他杀了要欺她的恶匪,拎着滴血的刀,单手解了披风递于她,折身轻问:“小孩儿,你叫什么名字?哥哥送你回家去。” 同行路上,他听了她的遭遇,沉默片刻说道:“所有软弱的等待和忍让都只会让对手更加的肆无忌惮的欺压你,只有反击,方得活路。” 可深谙这些活命道理的人,怎么就成了阶下囚呢?玉卿卿想不通,很想当面问一问他。 几日后的小宴上,玉卿卿用毒,除掉了那些企图掌控她生死的自负之人。 冷风拂过,卷起地面上细碎的雪粒,亦在玉卿卿的眉眼间留下寒意。思绪回笼,她唇角微微勾起,音低却笃定道:“你错了。” “你我之间从来只有仇,没有恩!” 傅时雨含笑轻摇头,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指正道:“错的是你。” “原本去岁你就该死在庄子上了,是我许你多活了这些时日,还不是恩典吗?” 闻听此言,冷淡疏离的玉卿卿忽然就笑出了几分真诚,锋锐的眼瞳晕着深渊的幽暗,目之所达,皆是嘲讽。 瞧啊,这些个自负狂妄之人总以为能掌控他人的生死,实是可笑。 若傅时雨得知自己是在去找她的路上被京兆府擒住的,不知她今日还敢不敢来这儿大言不惭呢? 傅时雨想到什么,一时之间神色更加的得意了,她倾身凑近了玉卿卿,温柔的语调里是压不住的恣意畅快:“不妨告诉你,这四个衙役已被我们重金打点过,这一路上,每时每刻,我都会让你后悔做人的!” 鼻翼间是浓郁的玉兰花香味,玉卿卿垂眼,扫见了藏在狐裘下的纤细脖颈,她的眸光凝住,语调轻缓着道:“多谢你,不辞辛劳的前来提醒。” 傅时雨见吓她不住,不免心有失望,面上却不显,绕着她走了一圈,将她周身的伤痕血垢看在眼底,啧啧有声道:“若晏珩知道他拼死救下的人是如此下场,怕是会泉下难宁吧。” 落井下石、杀人诛心是傅时雨喜欢用的手段,玉卿卿早料到了这些,并不意外。 不过,她竟要用晏珩变成伤她的石头,刺她心的刀子,这却让玉卿卿感到莫名了。 瞧她面露异色,傅时雨心底登时掀起了怒浪,连端出的秀雅之态都维持不住,咬牙恨声道:“你果然也喜欢晏珩!” 也?玉卿卿凉凉瞥她一眼:“你在胡吣些什么?” “毒妇,你休想抵赖!”傅时雨像是证据确凿的指控一般,字句铿锵道:“成亲那日晏珩趁人不注意,偷偷的揭了贴在府邸拐角大槐树上的喜字,折起后放在怀里了。” “他若不是喜欢你,何必如此珍藏一张喜字?” “可恨我早就告诉过江郎这一切,他却不信我,才落得今时下场!” 一句不知真假的荒唐言,却彻底的让玉卿卿慌了神,她几乎是立刻就出言反驳:“不可能!” 勤政殿上她坏了他的计划,他必然是恨极了她,如何会...绝不可能! 傅时雨见她还要狡辩,冷笑反问道:“不可能?那你怎么解释他用命换你!”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章 私金 玉卿卿喉间一哽,顿时哑口无言。 可...可她明明只是晏珩用来扳倒傅家和卫家的棋子,他那样的人,怎么会? 但是,确如傅时雨所言,死牢里是晏珩用命换了她。 毒杀父母与亲夫的玉卿卿是朝廷不赦重犯,因此有幸与同样罪孽深重的晏珩成了对门儿邻居,更有缘成了同一日问斩的死刑犯。 九月的一日,天定帝身边的内官来牢中见晏珩,说永州的福王反了,天定帝命他重新领兵御敌。 听着内官的话,玉卿卿想,那日监斩台上只剩她一人了。 想着刽子手手里的那把鬼头刀,她不自觉的生出了些许的怯意。 叮叮啷啷一阵响,打断了玉卿卿的思绪,她循声望去,就瞧见晏珩拖着小臂粗细的锁链从牢房阴暗处走出来。 他没看内官,而是从巴掌宽的牢门缝隙中看向她,如墨的眸子泛着熠熠的亮光,一如她初见那般。 “皇上许了我几个条件?” 内官抬眼看了下牢内之人,复又垂眸,慢吞吞的答道:“一个。” 玉卿卿闻言,心头乍喜。 任谁有了这般机会都会率先保命的! 他也曾说过,活着才有无限希望。 可晏珩接下来的言行却让玉卿卿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她清楚的记得,他那只沾着血渍、冻得发青的手指从牢门缝隙中伸了出来,坚定的指向了对面——她的方向! “我要,她活着。” 内官听到了意外至极的话,同样是震住了,好一会才回过神,顺着晏珩的手指,扭身看向身后牢里的女子。 这数月,皇上一直在想法设法的寻找晏珩的软肋,从而逼他交代出那笔私金的下落,却原来,软肋一直都在晏珩的眼皮子底下! 就这样,玉卿卿的不赦死罪被天定帝改判为流刑。 而晏珩,战场之上身中三刀十二箭,被千万铁骑踩踏成血泥。 此后福王势如破竹,不过七日就攻到了城门下,天定帝写下罪己诏后跳了太液湖,福王登基,改年号天和。 天和帝虽然推翻了天定帝,却也尊重他,对他的许多决策都选择了奉行,她的流刑亦是。 傅时雨看玉卿卿难过的要哭,心底恨极,咬牙低吼道:“既然你们两情相悦,又为何来抢我的!” 玉卿卿冷然抬眼,布满红血丝的眸子死死的盯着傅时雨,掀唇讥讽道:“傅姑娘又错了!” “在整件事情中,是你为贼!” “你所认为的那些委屈谦让,不过是迫不得已的归还罢了。” “还是说,傅姑娘鸠占鹊巢了一段时日,就真当自己是玉家女了?” 一句狠厉过一句的抢白,气的傅时雨浑身发抖。 她纡尊降贵前来,可不是受嘲讽的! 捏拳咬牙,一字一顿道:“来人,把她这张嘴给我撕烂!” 跟着傅时雨而来的奴仆闻听此令立刻就要动手,而一旁的衙役见状大慌,抬脚就要上前阻拦。 众人皆乱,玉卿卿却依旧淡然从容,看着近乎失控的傅时雨,她含笑轻声问道:“晏珩的私金可找着了?” 此话一出,四下皆静。 曾传言,晏珩在任职期间贪渎了大笔的军饷,其总和堪比国库,晏珩辞官至身死,天定帝都没能找到这笔私金的下落。 今时这话竟从玉卿卿口中说出来?思及她与晏珩的关系,足证明她是知道内情的!众人心中激动万分,再看玉卿卿的眼神简直就像看见了福禄寿三星。 傅时雨率先回神,迫不及待的出声追问道:“莫非你知道?快告诉我,那私金现下藏于何处?” 一朝天子一朝臣,天定帝宠信傅家,天和帝却不然,眼下虽是未动傅家,却也无亲近重用之意。 若是她能将这私金找回,那岂不是让傅家在天和帝面前露了大脸?立下如此功劳,还愁傅家不让她回归本家吗! 冷风从身后吹来,单薄的囚衣裹着玉卿卿瘦骨嶙峋的身子,她将众人眉眼间的利欲之色看在心里,笑而未语。 若玉卿卿咋咋呼呼的高谈阔论,或犹可疑,但眼下瞧她这笃定的模样,傅时雨是深信不疑的。 试想晏珩连唯一活命的机会都要留给她,身外财物又岂会对她隐瞒? “你想要什么?”傅时雨近她一步,急切的道:“不管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只要你愿意说出那个秘密!” 傅时雨本就定性不足,现下为了得到想要的,更是直接摆出了予取予求的姿态。 玉卿卿环顾四周,挑眉纳罕道:“傅姑娘确定要和我在这里讨论这个问题吗?” 傅时雨这才惊觉场合不对,忙请着玉卿卿上马车。 怎奈车门不够宽,戴着重枷的玉卿卿被卡在了外面。 傅时雨立刻向衙役讨要钥匙。 衙役正恨傅时雨太过霸道,竟要独吞这私金的秘密!闻言自然不乐意给,却也不敢真的开罪傅家,推脱说不合规矩。 傅时雨闻言嗤笑一声,心中极其鄙夷这些生性贪婪的底层蝼蚁,但要事当头,她没空与他们周旋,示意丫鬟水莲打赏。 水莲从荷包里掏出了一锭五两的金子。 衙役瞧见金锭子虽是欢喜的,但对比私金的秘密,这区区五两算什么? 只是,玉卿卿这态度摆明了是要和傅家做交易,且他们这些末等小衙役也没有能力去满足玉卿卿所提出的要求,既然注定与私金无缘,倒不如趁机刮取些他们能拿到的利益。 并不去接水莲手里的小金锭子,摸摸鼻子,转开了脸。 水莲皱眉看向傅时雨,傅时雨冲她点了下头,水莲咬牙,没好气的将手里的荷包扔了过去。 衙役笑呵呵的接在手里,一边谢着赏一边上前取下了玉卿卿身上的枷锁,等换了钥匙再去开铁链,却见人已矮身进了车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衙役乐得清闲,掂着手里的荷包儿,喜滋滋的与其余人分财去了。 车厢内,玉卿卿在傅时雨身旁落座。 傅时雨见状皱眉。 两人是天生的仇家,还从未有过如此亲昵的距离,且她浑身污臭...傅时雨眼底是掩盖不住的嫌恶,但想到车厢外惧是耳目,又觉得谨慎些很对。 思及此,她压低声音道:“到底在何处?” 玉卿卿眸光深冷的看了她一眼,而后抿笑垂眸,看着堆在膝上的锁链道:“想要我的东西,需待拿你最珍贵之物交换!” 若傅时雨此时能多一丝的冷静,必然可以发现玉卿卿眸中那一闪而过的杀意,可她没有,闻言不假思索,立刻表态:“什么东西?我给!” “你的...。“玉卿卿眼睫猛地一抬,眸底杀意肆虐:“命!” 话音未落,傅时雨脖颈上便已笼罩了冰凉,惊恐之下她不及细想,立刻就要挣脱,可手指刚触到一抹寒意就感觉玉卿卿的膝盖抵在了她的后脊上。 膝往前顶,手往后勒,寒链瞬间嵌在皮肉里,勒的她的脖颈以一种诡异的弧度后仰着,呼吸受限,脸色极快的由红转紫! 玉卿卿听着从傅时雨嗓子眼里发出的咕咕桀桀的怪声,贴耳低语道:“同是这死局里的人,我们都有了着落,傅姑娘又岂好独善其身呢?” 傅时雨觉得自己的整张脸都快要胀裂开了,两只眼睛直往外凸,嘴唇发麻,脑子发懵,濒死感让她不得不奋力挣扎。 距离马车最近的水莲听到了车厢内踢踏的异响,皱眉唤道:“姑娘?” 等了片息无人应答,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忽变,一个箭步冲上前,唰的一下捞起了车帘,就看到四四方方的车窗里嵌着一张胀紫发青的脸。 那双眼血红带泪,死死的盯着她,似有万千痛苦之言要诉说,水莲哪里经过这种场面?双腿不自觉的发软,倒退着跌坐在地,磕巴着嘴,半晌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变了调的尖叫:“杀人了——” 混乱的抢夺间,一柄刀从车厢外刺了进来,正中玉卿卿腰腹,剧烈的疼痛让她聚集在双手的力量顿时散了。 刀子快速的抽离又重新刺入,这一次从心口穿出。 玉卿卿垂眼看着滴血的刀尖,眸光一点点的涣散开来:“可惜了...。” 这条命终究没能如他所愿,还是奔了阎王那处。 不过如此也好,有些话,她可以当面问一问他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章 生平? 周遭语声极其嘈杂,玉卿卿蹙眉,暗道这阎罗殿竟也不输人间的热闹嘛。 缓了好一会儿她才睁开了沉重的眼皮,眼前所见却让她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入目是一挂鲜艳的红帐,而她枕边摆着的是一只大红色鸳鸯戏水的绣枕,不远处的案几上一双红烛摇曳。 这分明是一间喜房。 且,是她所熟悉的喜房。 她自两岁送出京便生活在这间逼仄狭小的屋子里,足有十数载。 直到天定六年清明节前后,京中的父亲来了信,说要将她许配给服侍她的王婆子的儿子,此后没有他的命令,再也不许她进京。 紧接着王婆子便不顾她的反抗,捆起拜了天地。 玉卿卿垂眼看着身上的喜服以及捆绑牢固的麻绳,茫然想,难道到了这下面还要回顾生平? 她第一次死,还不太熟悉流程。 “吱呀”一声响,房门从外推开,屋外推杯换盏的喧哗声更加真实的传入玉卿卿的耳中。 踉跄的脚步声渐近,玉卿卿还以为牛头马面现身,心中欠缺准备,吓得闭上了眼。 感到榻边有人落座,她呼吸一窒,却听一声醉语:“娘子...嗝——”令人作呕的酒气粘在她脸颊上,紧接着一只手掌贴抚在她肩膀上,游离着拽住了系在身后的麻绳扣结,玉卿卿被缚的双臂登时一松。 这会子她已经知道了眼前人的身份,恨从心底起,玉卿卿立刻便生出了杀之而后快的念头,可还不等她有所行动房门就再次的打开了。 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不悦的埋怨:“猴急什么?早晚不都是你的!”王婆子三步并两步的上前揪住了儿子唐知的耳朵,拽起往外走了。 看着母子二人的背影,玉卿卿束在背后的手紧握成拳。 按照她的记忆,再过不久吃了酒席的左邻右舍便要离开,王婆子会催着唐知来洞房,还叮嘱他,对她千万不要心慈手软,只要生米煮成了熟饭,就什么都不怕了。 而她,会用顶门棍先后把他们敲晕,趁机逃离此处,回京去了。 玉卿卿这般想着,冷凝的目光轻轻转动,落在了门后立着的小腿粗细的棍子上。 管它是梦境还是生平,自然是,先敲了再说! 送走了宾客,唐知便迫不及待的往婚房去,廊下被王婆子一把拉住了胳膊,好一番叮咛嘱咐。 唐知念着榻上之人,心痒难耐,对王婆子的话也听不大进去,不耐烦的挥手道:“知道了,知道了。”说着便推门进去,顺手一关门,把要挤进来的王婆子给挡在了门外。 案几上的红烛不知何时灭了,屋中有些昏暗,唐知揉了揉醉眼,模糊的看向床榻,声音里是克制不住的兴奋:“娘子,我来了。” 脚下刚走出两步,忽觉后脑勺一痛,唐知脸上顿时布满了痛苦之色,拧着眉转身,没等瞧见身后的人,就咣当倒地了。 屋外要走的王婆子听到这声响,猜是唐知酒多摔了跤,推门就走进来,还没瞧清屋中情景迎面就挨了一闷棍。 脑子嗡的一下空白,她懵着倒退了两步,跌坐在地。 惊恐的看着门槛内身着嫁衣,掌下立棍的玉卿卿:“你怎么...怎...。” “您是想说...。”玉卿卿扶着棍子蹲下身,和蔼可亲的看着王婆子,一笑露牙:“我怎么提前醒了是吗?” 王婆子瞧见她这笑,止不住的打了个寒颤,但这么多年她早就吃透了玉卿卿的性子,很快镇定下来,厉声威吓道:“你...你敢殴打婆母夫君,小心我叫你吃官司蹲大狱!” “闭嘴。”玉卿卿脑仁钝钝作痛,受不住聒噪的蹙眉轻斥。 王婆子见她丝毫不惧,不免心生忐忑。 若这件事办不好,京中怕是要生吞活剥了她! 如此想着,王婆子心中愈加发了狠,无论如何,今日都要唬住她! 捂着流血的额头,王婆子挣扎着坐起身,脊背挺得笔直,高仰着下巴,凛然训斥道:“不管昨日你是公主还是官眷,眼下都已与我儿拜了天地,是我唐家的媳妇了!” “恭顺婆母,侍奉夫君这是天经地义的!” “老婆子我劝你早早的收起刁蛮,扶着你的夫君,乖乖的去洞房,不然...。”话未说完,以一声冷笑做了结束,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玉卿卿低头揉着额角,听言轻轻嗤笑:“明明都让您闭嘴了...。”她撑膝站起了身,居高临下的看着王婆子。 她瘦小的骨架似是要被厚重的嫁衣压垮,站起时身形不稳的微晃了下,王婆子看的明白,她这是中了迷药还未散干净,且两日米水未进,身体虚着呢。 因而,王婆子自觉这场对峙,他们是稳赢的。 正得意,就见玉卿卿拖着木棍更近她一步,稚嫩青涩的脸上满是苦恼:“怎么,这么不听话呢?” 说着双手握起木棍,毫不犹豫的敲了下去。 没有像上次那样落荒而逃,玉卿卿丢了棍子找出了麻绳,把二人牢牢的捆了起来,做完这些她刚要歇口气,突觉心口闷疼了一下,犹被重拳击中一般。 她蹙眉揉着心口处,找了椅子坐下,暗暗想,刚刚她改变了事情经过,却无任何阻碍。 眼下应不是在回顾生平。 那...玉卿卿抬眼,若有所思的看着地上二人,莫非是阎王觉得她太亏了,活着时没能亲手处置这对儿为虎作伥的母子,眼下到了他的地界,便赏了恩典,让她过把瘾? 这般想着玉卿卿深觉万不能辜负了阎王这美意,起身去厨房找刀,等到沉甸甸、冰凉凉的捏在手里,她又皱起了眉。 这感觉有些过分的真实了! 沉吟着,她手指轻轻刮过刀锋,皙白的指腹立刻有细细的血丝沁出来,与之而来的是真实的刺痛感。 玉卿卿看着那血眉峰轻动了下,眸中阴郁豁然散开,一个比之刚刚还要诡异怪诞的念头涌于心间。 在堂屋那张掉了漆的圈椅上坐到了日头高升,玉卿卿动了动,抬头看向院中。 看了会儿她起身往外走,厚重的嫁衣曳地拖在身后,拉拽着她消瘦的肩膀,扥的头颈都微微后仰着。 步履缓慢的走至院中,她展臂合眼仰面。 日光直射下来,洒在脸上,笼在周身,尽是令人舒适的暖意,好一会儿,她勾唇轻笑起来。 片息睁眼,澄净的眼瞳里清晰的映着烈日,将她眼底的敬畏照的一清二楚。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章 山匪 蕲州大关镇往东二十里有一座翡翠山,山上住着一窝山匪。 与旁的山匪不同,这些山匪专劫奸商恶绅,并把劫来的大半金银送给镇中那些无人赡养的老弱病残。 遇到恶霸欺人,他们不惜惹祸上身也要仗义出手。 故而这些出的话天然的便带着股子凶狠劲儿,谋爷唯恐他吓着人家小姑娘,直冲他使眼色。 “呃...那个,抱歉。”玉卿卿忙坐直了身子,揉了把脸,想要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 她中了迷药,又一夜未眠,爬了半日的山,疲累到了极点,坐在这堂里强撑着等了半个时辰眼皮便开始不受控了。 常之暵看她极快的淡去了倦意,眸光炯炯的盯着他,他被盯的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转开了脸:“我就是常之暵,你谁啊?找我干什么?” 看着一脸不以为意的常之暵,玉卿卿斟酌着,一字一句道:“我会是你们的救命恩人。” 常之暵实没想到这豆芽菜一般的小丫头敢说这样的大话,挑眉看回她,目光在她青白的脸上停逗片刻,呵笑道:“小姑娘,有病需早治,快下山去吧。” “你确定要走?”玉卿卿站起身,看着他的背影道:“要置寨中的二百七十二条人命于不顾?” 常之暵脚步顿止,烁然转身。 这一次,看向她的眸光不在平和。 因着山寨树敌颇多,为了让敌手有所忌惮,常之暵对外一直宣称寨中有千众,这样一个小姑娘,如何知道寨中机密的? 不仅常之暵惊讶,连谋爷也惊了,闻言立刻去看守门的四人。 四人自然明白这一眼的含义,惧是摇头道:“我们什么都没说!” 顶着凌厉的剖析目光,玉卿卿继续说道:“为了山寨,还望常大当家万勿不要轻视我所言。” 一强一弱,一锋利一从容,堂中气氛诡异的安静下来。 好一会儿,常之暵才开口道:“姑娘还知道什么?” 玉卿卿闻言垂眸,唇边抿起浅淡的笑,很是温和的道:“哪有一股脑把底牌全亮出来的道理?” 因着她十足放松的神态以及这句包含底气的话语,常之暵终于开始正视眼前之人。 他盯着她单薄的眼皮看了会儿,道:“姑娘想要什么?” 听言,玉卿卿唇边笑意加深了些。 他这人看着粗蛮,心思却细,虑事也够冷静。 从她寥寥数语中便能明白,她是来做交易的。 知道她的目的后没有仗着力量悬殊推诿耍狠,反而有应承之意,倒也是有魄力胆识。 她今日果然没有来错。 “大当家问的直接,我也就不遮掩了。”玉卿卿朝他走了两步,微微仰头看着他道:“今日来,是讨一个承诺的,还望大当家能不吝啬。” 语调轻轻,说出的话带着股子温顺谦逊的味道,可却未留有容人反驳的余地!常之暵忖度片刻,吩咐道:“拿酒来!” 谋爷闻言大惊,急声道:“大当家!!”说着一把压住了常之暵要掏匕首的手:“大当家三思啊!” “这姑娘来历不明,且所言未必是真,怎能轻易信之!” 已有人端来了酒盏。 “无妨!”常之暵拂开了谋爷的阻拦,掏出匕首在手心划了一刀,鲜血一滴一滴的落在酒碗里。 他没看伤口,也没看错愕的谋爷,眼睛盯着她道:“今日我常之暵对着翡翠山沥血为誓,若有朝一日背弃了姑娘的承诺,叫我粉身碎骨,永不超生!”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章 盟誓 谋爷看他端着酒碗一扬而尽,想拦都来不及,等到酒碗摔碎在脚边,他气的差点要骂人。 “这盟誓一立,除非常某身死,否则不可违背。”常之暵擦着嘴道:“姑娘且安心说吧。” 江湖中人看重盟誓,常之暵这般已是给出了十分的诚意了。玉卿卿心绪微定,点了点头道:“那常大当家不介意屏退左右吧。” 都这会子了,常之暵自然不会介意这些小事,闻言抬抬手。 谋爷已是被常之暵这一连串的言行气的说不出话来了,见状愤然一甩袖,走了。 各自落座,常之暵撕了衣条三两下的包扎了手上的伤口,冷岑岑道:“誓盟虽重,但你若戏耍与我...。”他说着将匕首“啪”的拍在桌子上,盯着她道:“杀了你,亦能解之。” 玉卿卿扫了眼匕首:“常大当家不就是看出我非是扯谎,所以才敢立下如此重誓的吗?”对上他看来的视线,她勾唇露出了个清浅的笑,语调亦是清浅:“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常之暵观她神态,不觉皱起了眉头。 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见了刀剑血光竟能如此淡然? 甚至于,他竟有种主场渐渐的被她掌控了的错觉! 这豆芽菜究竟是什么来头? 玉卿卿不理会他的审视打量,自顾自的倒了杯茶,抿了一口道:“今日的谈话,我希望不会有第三个人知晓,常大当家能否答应我?” 常之暵点了下头,道:“常某定然保密,姑娘请说吧。” “我叫玉卿卿,京城人氏,打小便被家中送至大关镇养病,如今已有十数载了。”玉卿卿手捧着茶盏,指腹轻轻的摩挲着杯壁。她的眼睛看着对面的圈椅,可思绪早已飞空,出着神,将她的身世以寥寥数语做了总结:“眼下我有要事需离开此处,家中有两奴需要照看,镇中其余人我皆信不过,故而今日冒昧来访。” 话刚入耳,常之暵便生了疑惑,毕竟这种照看人的小事与她口中的二百七十二条人命并不对等。 可略一思索他便意识到了事情不简单,皱眉沉声道:“莫非你是官眷?!” 没有那个匪盗愿意和官家打交道,就算是自诩实力不弱的常之暵也不例外! 玉卿卿眸光一定,微微偏头看着他,面上笑意不变,声音也依旧是温顺的:“常大当家怕了?” 看着她的笑,听着她略有些讥讽的话语,常之暵心中的些许慌乱反而平定了下来。 他靠在椅子里也跟着笑了:“命都赌给你了,见老子怕了吗?” 玉卿卿之所以来翡翠山就是看中了他们的仗义与胆识。 确定没从他眼中看到惧怕之意,玉卿卿这才收回了视线,接着说道:“我父亲叫卫知,礼部三品侍郎。” “我的确是官家女眷。” 常之暵沉吟了片刻,没有过多的纠结这个问题,问道:“你要去何处?多久归?” “永州。”玉卿卿道:“最迟后年初,我会派人来接他们。” “他们藏于此处的事情我会保密,不会给常大当家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若...。”玉卿卿想到什么,羽睫微颤着落了下去,声音亦是低了下来:“若我失约了,劳烦常大当家杀了他们。” 重生一次她自是惜命的,可眼下她势单力薄,只能“借势”而活,一脚踏入那风云莫测的局里,便是半条命都给了阎王殿。 只是有些事情她必须去做,也不会后悔去做。 常之暵终于从她脸上看出了四平八稳之外的神情,微微皱起了眉:“姑娘遭遇了什么危险不成?为何要长途跋涉去永州?” 他未能注意到自己的语调中带出的关切之意。 玉卿卿没想到他会追问,略有些讶异的看他一眼,但转念一想便明白了。 他是对这桩交易心有不安吧? 他们之间是交易,亦是合作,有些话自然该说清楚,免留猜忌。 如此想着,玉卿卿道:“常大当家猜测的不错,我确实是去避灾躲祸的。” 常之暵眉头皱的更深,不解道:“既是要躲,那躲在京城岂不更安全?” 毕竟她本家在京城,遇事也好照应。 眼下她避安求危...莫非她是在冒充官眷?!如此的话,她今日所言的可信度又有几分?这般想着,常之暵心里直打鼓。 玉卿卿闻言稍显沉默。 但这些事情就算她不说,等到王婆子母子上了山,常之暵也一样能盘问出来。 抿了抿唇,她道:“我父亲要我嫁给我不想嫁的人,我现在回京是自投罗网。” “在外躲一段时间,等到他冷静了再回京,事情或许会有所转圜。” 常之暵默然,原来是这样,是他多想了,不过牵连寨中数百人,他不得不小心应对。 只是这等祸事,他却不好再多问什么了,只道:“永州路远,姑娘为何选在哪儿?是有亲眷接应吗?” 玉卿卿听到亲眷二字,笑意略显苦涩。 有名有姓有家人的她,前世所受到的温情照顾,是从素不相识的晏珩身上得到的。 想起前世的结果,玉卿卿眸光更加的坚定了。 她摇头道:“并无亲眷。只因永州是福王的封地,京中大部分的朝官都是不敢朝那处伸手的,猜想我的父亲亦不敢。” “所以,那里安全。” 常之暵虽不懂朝局,但也知道天定帝的皇位是从福王手中“抢”过来的,她所言,很有道理。 玉卿卿接着道:“需要常大当家做的不多,在我来接他们之前保证他们活着,保证他们藏匿于此的消息不被泄露,保证京城的人找不到他们,就足够了。” 常之暵还想问她打算怎么去永州,就见她笑道:“常大当家余下的好奇难道不该放在山寨之事上吗?” 经她如此提醒,常之暵不免有些窘迫。 但想到山寨安危,他忙收敛了心思,正襟危坐道:“还望姑娘解释一下刚刚所言之意。” “明日丰州卫所的五千兵会从蓟州南八十里的官道经过,而咱们的这位知县会把人请来。”玉卿卿说着抬眼看向常之暵:“清缴你们。”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六章 想见 常之暵实在没想到能从她的口中听到这些,怔懵了好一会儿,回过神后面上的惊慌之色越来越重,他双手压在扶手上,整个人紧绷的似是要从椅子上弹起来:“姑娘所言属实?!” “明日兵将会在城外扎营,后日便会攻上翡翠山。”玉卿卿道:“你若不信我,尽可派人去打探消息。” 常之暵听得心头砰砰直跳,他压在扶手上的力量渐渐的软弱了下来,神情有些颓丧的靠在椅子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这段时间他们确实太过高调了,被人盯上也是意料之中。 他也一直在做准备,只是他没想到知县竟会调用卫所营兵来对付他们! 就算他们再训练有素,可对上卫戍京师,遇乱勤王的卫所营兵那也是不够看的。 更何况他们只有两百余人。 若她所言是真...常之暵似乎已经预见了山寨的悲惨结局。 只是,这样的密事,她一个足不出户的姑娘是如何得知的?思忖着,常之暵动了动僵硬的脖颈,看着玉卿卿问道:“冒昧问一句,姑娘这消息从何而来?” 玉卿卿喝茶的手一顿,微微偏头看向他,眸光稍显清凉:“我所知道的尽已告知,这背后之人,恕我不能多谈了。” 常之暵若有所思。 他们之间看起来虽是她占据主动,但细想,他才是最不会输的哪一方。 她是奸是忠,后日便能知分晓,若她真的是在戏弄他,那她决计下不去这座山! 眼下他已提前预知了灭顶危险,硬碰硬自然不可取,但若是逃命,他可保翡翠山全众无虞。 只是,如今翡翠山已经被盯上了,需待借助夜色掩人耳目了。 谋爷扭头看向不远不近辍在后面的玉卿卿,神情略显困惑。 他们在堂中究竟谈了什么?竟让常之暵决定漏夜出逃? 实在是好奇的极了,谋爷不得不暂时放下气愤心情,在出发前偷偷的问了常之暵,谁知一向知无不言的常之暵对此事竟然一脸的讳莫如深,言说这行动是他一人所定,与旁人不相干。 有关无关,常之暵能骗的了其他人,还能骗的了谋爷? 莫非是他看走眼了?这不是一朵弱不禁风的小白花,而是个计深谋远的? 达成合作后玉卿卿便要下山去,却被常之暵“客气”的挽留了下来,她明白常之暵心中的顾虑,为了合作能够愉快进行,她只好应允。 月色不佳,四下皆是黑漆漆的,她深一脚浅一脚的跟着队伍走,几次都差点崴了脚。 “这破山,爬一次厌一辈子!”玉卿卿忍着内心的崩溃感,暗戳戳的嘟囔着。 “用这个吧。”一截木棍横在眼前,玉卿卿抬头看是谋爷,微微笑了笑,接过木棍试了下:“还挺趁手,多谢了。” 谋爷跟上她的脚步,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她。 夜色沁凉,可她额角的汗水已经打湿了额边碎发,呼吸粗重,可见是疲累的。 但就是这样疲累的她,不管队伍是快是慢,她都能跟上,一步也没落下。 “姑娘似乎比我见过的女子更加的能吃苦。” “是吗?”玉卿卿看着脚下的路,对谋爷的试探压根不放在心上:“多谢夸赞。” 她打从记事起便承担了王婆子的衣食住行,这些年她名义上是主子,实际上,她是奴才的奴才。 且比起日后她要做成的事情,眼下这点辛苦什么都不算。 谋爷不置可否的笑了下,旋即轻叹一声感慨道:“今日姑娘所言着实匪夷所思了些,在下直到现在心中也仍觉震撼。” 玉卿卿闻言侧目看他,蒙蒙夜色中她清亮的眸子里盛着温和的光,疑惑道:“您在说什么?我没听懂。” 谋爷紧盯着她,笑着又道:“就是您与我们大当家说的事情。”说着想起什么一脸的顿悟,压低了声音道:“大当家吩咐过此事不可外传的,是在下忘了,姑娘见谅。” 玉卿卿笑意一敛,神情顿时冷了下来,嗤道:“常大当家七尺男儿,怎的也与那村头碎嘴一般,把姑娘家的私事随便说与人听!” 谋爷闻言一愕,他没想到玉卿卿会动怒,再听她把常之暵喻做多嘴长舌下流之辈,张口便要为之解释。 可玉卿卿却不给他这个机会,紧走几步往前去找常之暵理论了。 谋爷对上常之暵扭头看来的眼神,吓得缩缩脖子,退到队伍后面去了。 清明时节雨纷纷,晨起时还晴朗的天空,到了午间便落起了雨,玉卿卿撑伞走出山洞,来到了崖边,远远的望着山下聚义堂的大门。 常之暵走了过来,看她似在出神,正踌躇着出声与否,就听她道:“消息如何?” “嗯?”常之暵一时没明白:“姑娘说什么?” “刚刚不是有消息送了来。”玉卿卿转身看着他:“说了什么?” 对上她坦然求知的视线,常之暵面上略浮现起些许的不自在。 防人之心不可无!常之暵信了她所言,带着山寨众人藏于山中不假,但她若是知县的人呢?若她打从一开始便是要帮助知县除掉他们呢? 他们在山寨之时,知县虽有心对他们下手,但却因着翡翠山的陡峭而迟迟不敢动手。 若是将他们哄骗出山寨,让他们失了这易守难攻的高地,那他们可就丢了四成胜算了。 再者,若知县趁机夺下山寨,再一举封山,那他们可就真成了瓮中之鳖了! 斟酌许多,在上山之计,常之暵分别在山脚下以及山寨外秘密留了人,每隔两个便通报一次消息。 可常之暵没想到玉卿卿竟然知道这些,而她知道后竟还能如此心平气和? 与之对视着,常之暵忽然觉得她澄净的眼瞳似乎并不是他所想的那样无知无害。 “暂...。”常之暵的嗓子有些干哑,他轻咳一声接着道:“暂时没什么异常。” 玉卿卿点点头,又道:“城外可留人了?” 常之暵摇头解释道:“镇中不少人都见过寨中的兄弟,未免泄露踪迹,没敢让人下山。” 玉卿卿了然点头,又重新去看山下。 雨滴噼里啪啦的落在伞面上,她又想起了他。 不知可到了? 她想见他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七章 拦路 蓟州南八十里的官道上,一列沉闷的队伍在阴沉的雨幕中浩浩荡荡的行着。 数千之众,竟只能听到脚步声以及盔甲摩擦的声音,由此可窥见领兵之人御下之严。 因着清明节将至,官道两旁不少坟冢边儿上都摆着贡品纸钱等物,风把纸钱带到了官道上,被行过的兵将踩进泥水里。 副将何随取了一套蓑衣,打马来到队伍最前,看为首之人骑在马背上,双目无甚焦距的看着前方,被雨浇湿了也不在意。 何随看的叹气,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出声道:“都督。” 被唤之人正出神,并未听到这声唤。 何随顿了下又喊了一声,这下人动了,偏头看过来。 凛冽的眉上沾染了水汽,显得眉宇间有些阴郁,眸中已不见出京时的坚毅之色,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茫然。 何随瞧他眼瞳里满是红血丝,再观他这幅颓丧之态,不禁担心。 若他这幅模样回了京,怕是会惹得龙颜不悦了! 晏珩没等到何随的话,主动问道:“何事?”声音古波无澜,像个毫无生机的老者。 何随回神,忙递出手里的蓑衣,恭声道:“眼瞧着这雨越下越大了,您换上蓑衣吧,也好舒服些。” 晏珩垂眼看着何随手里的蓑衣,而后又侧目看向身后的千众营兵,看了会儿,眸光一错落在了随行的一辆马车上。 在瞧见马车后,晏珩的下颌明显的绷紧了,甚至于眸光中都泛出了冷冽之色。 何随瞧见了,唯恐招惹了事端,忙低声唤道:“都督!” 晏珩收回了视线,拂开何随拿蓑衣的手,道:“他们挨着冷雨,我岂有独享安乐的道理。” 何随早就知道是白问,闻言也再不多劝。 不远处的马车,车帘从内撩出一条缝,片刻,听得内里传出一声蔑然冷哼,被井然的脚步声掩盖。 又行了数里,斥候折回来报,说是大关镇的马升马知县在前等候晏珩,有要事相商。 何随听完心生纳罕,问晏珩道:“都督认得这位马知县?” 晏珩摇头。 何随皱眉道:“那他怎么知道都督的行踪,并提前在此等候的?” 晏珩没什么心思去猜一个不相识之人的行为举止,挥手让斥候退下,道:“等会问问不就知道了。” 没等晏珩他们到达马知县的所候之地,就见马知县率先迎来了。 面有殷切的下了马车,小步跑到晏珩的马前,惹的大肚儿颠了几颠,长身作揖道:“下官马升见过晏都督。” 虽是不相识,但到底同为朝廷命官,他又摆出了这等姿态,晏珩不好不做理会,揖了揖手道:“马知县无需多礼。” 说着短暂的扫视四下,又看回马升,道:“马知县不在府衙坐堂,来这荒郊野外作甚?” 马升闻言笑起来,面上是丝毫不掩饰的讨好与谄媚,道:“下官听闻晏都督前往饶州剿匪,而此处是除却水路之外的回京必走官道,所以下官特来恭候。” “还望晏都督赏脸,让下官有机会奉些粗茶薄酒聊表心中钦佩之意。” 晏珩本就不热络的神色在听到饶州剿匪四字后更是冷淡了。 “军令在身,不好多做耽搁,领了马知县的心意,就此告辞了。”说着就要打马继续走。 马升没想到晏珩是这么一个急性子! 怎的也要容人把客套话说完才能奔主题不是? 见他要走,心中大慌,伸手就抱住了马脖子,哀声道:“晏都督救命!” 何随见马升胆敢放肆,忙就要上前阻拦,却被晏珩抬手制止了。 晏珩在他抱住马脖子的一瞬间就伸手按在了金鹿的马鬃处,而后手掌轻移,动作缓慢的拍着金鹿的脖子,安抚着它。 他这匹马可不是温顺好性儿的,这么贸然被抱住脖子,若非他阻拦及时,怕是要把人踢飞了。 示意马升撒手,并问道:“马知县这话是何意?” 马升退开几步,眼角嘴角同时往下一瞥,差点哭出来:“是下官无才无能,才让镇中生出了这样一窝悍匪,整日的打家劫舍,视法度为无物!” 他说着揪着袖子擦了擦鼻涕眼泪:“如今镇中百姓苦不堪言,下官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啊!” “早就听说过晏都督的威名,今日斗胆拦路,求晏都督救一救这镇中百姓!” 晏珩端坐马背之上,目光稍显锋利的打量着马升,深觉他不是口中所说的那般爱民如子之人。 且这件事情漏洞颇多...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就听身后传来一道尖细的腔调:“晏都督。” 马升闻声看过去,这才发现这队伍里竟还跟着这么一辆华丽的马车。 就见马车内走出一位身着藏蓝团花锦袍,面白无须的男子,男子笑意盈盈的走到晏珩马旁,揖了揖手道:“晏都督,咱们此行的任务已经完成,眼下需做的就是回京复命。” “且您也清楚,咱们每日行几里、所行路线都是早已拟定好的,实在不好在规划外的地方多做耽搁。”说着用眼角极冷淡的瞥了一眼马升。 马升不知此人的身份,但听他口吻竟然在晏珩之上? 晏珩听他说完,没什么笑意的扯了扯唇角,手里的鞭子缓慢的敲击在另一只手的手掌心里:“皇上派咱们出京不就是要震慑震慑这各州府的烂蛇臭鼠吗?眼瞧着有不长眼的撞上来,岂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况且若皇上见了此事,你觉得皇上会继续赶路,还是改道去解救镇中百姓啊?” 男子低眉微笑着,面上是十足的恭敬。 闻言处变不惊的回道:“奴才岂敢揣测圣意?” “您是此次的主将,您说什么便是什么吧,奴才也只有提醒的份儿,眼下奴才做了该做的,采纳与否就是看您了。” 这话说的软和,但细听下来却是绵里藏针的!何随暗骂秋分这阉人不是东西。 他皱眉,有些担忧的看向晏珩。 这件事情帮与不帮都不好收场! 若帮,那他们确实是违抗了圣意! 秋分回京后往他师傅黄忠那儿嚼几句舌根子,而黄忠是皇上的近侍又是个心窄的,必然要记下这事儿,瞅准机会发难。 若不帮,他日论起来,晏珩必会被人指骂尸位素餐。 且傅仲党羽又岂会放过这等中伤晏珩的机会? 左右为难,何随心里发了愁,暗骂马升是个倒霉东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八章 要管 马升不知道自己被骂了,他正看着那个自称奴才的男子。 什么样的奴才敢明夸暗贬晏珩? 又是什么样的奴才能乘着这么宽敞华丽的马车随军出行? 一个身份在马升脑子里崩现出来! 他们这小镇子,京官不常见,宫中内侍更是从未见过了。 “下官见过监军大人。”马升猜出了男子的身份,不敢怠慢,忙躬身朝他见礼。 秋分被马升话中的“监军”二字所取悦,皮笑肉不笑的脸上和软不少,他扫了马升一眼,神态倨傲道:“马知县有礼了。” 何随不看马升媚上的嘴脸,低声问晏珩道:“都督可曾在兵部那处听到过蕲州有悍匪的消息?” 晏珩摇头:“并不曾。” 这正是他觉得蹊跷的地方。 马升对剿匪一事表现的急不可待,可若悍匪真如他口中那般罪不容诛,京城怎么就没有收到丁点的消息呢? 他这做知县的剿匪不成,总不会连上报都不会做吧? 何随想到什么,微微皱起了眉,有些忌惮的看了秋分一眼,压低声音道:“都督,不管怎样,圣旨就是圣旨,咱们切不可给奸人留了把柄啊。” 此次随晏珩出京的不是他的京五所,也不是他的御林军,而是他们丰州卫所的兵卒,若是出了纰漏,丰州难辞其咎。 何随作为丰州卫所的副将,自该为卫所着想。 “此处距京也不过二百余里,等咱们回到了京城立刻将此事禀给皇上,依着皇上如今想在各州立威的想法,必然不会听之任之的。” 晏珩何尝不知道这些? 但...“这一来一回少说也要耽搁十多日了,若这几日里又有百姓命丧悍匪之手呢?” 若是不知情也就罢了,现在知道了,这件事情他必须要管一管。 何随抿抿唇,低下了头,揖手道:“属下出京时谢将军曾经吩咐过,要属下听从都督的命令。”他说着微微抬起头,朝着晏珩笑了下:“况且属下并不觉得都督的做法有何不妥。” 出京月余的晏珩,听了这话,第一次发自肺腑的笑了。 问清了悍匪的人数与藏身之处,晏珩心中有了决断。 秋分嘴角噙着笑,眼角微斜,吊着细冷的光看着晏珩。 晏珩道:“我带五百骑兵改道去大关镇。” “查清事实后会稍做处置,争取在后日追赶上你们。” 秋分依旧是笑,面上看不出半分的不悦,对上晏珩的目光,他很是恭敬的颔首。 马升见晏珩答应,心中极度雀喜,再听他说要“查清事实”,不觉心头一跳。 晏珩何出此言,他是哪里露了破绽不成? 晏珩微皱起了眉。 本觉三分蹊跷,但现下捕捉道马升这一闪而过的慌乱神色,已有五分蹊跷了。 但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也要去看一看,确保这一方百姓无虞。 用了半刻钟整顿,接着骑兵与甲兵分道而行。 他们来到大关镇城外已近酉时,远远看着城门,晏珩勒马,身后众兵跟着勒马,静静的等候命令。 此时细雨变成了雨雾,天色依旧阴沉,若这个时候上山,在天时地利上他们都讨不到巧。 马升见他们停下,忙也下了马车,不解道:“晏都督,发生了什么事?怎的停下了?” 晏珩翻身下了马,指着城门问道:“入了城一直往东便能到翡翠山?” 马升点头称是。 晏珩沉吟片刻,吩咐道:“城外扎营。” 马升闻言面有讶异之色,看了眼奉命扎帐的营兵,他道:“这雨大风冷的,怎敢让晏都督在城外扎营?还是到寒舍休息一晚吧。” 晏珩屈着手指刮过眉峰,抹去了从发丝中流下的雨滴:“行军之人风餐露宿惯了,无妨。” “我们若进城恐会引起不必要的骚乱。且这镇中难保没有他们的亲友,若是有人漏夜通风报信,倒是于战机不利。” “马知县回城后也不必送吃送穿,只当没我们就是。” 马升了然点头,不敢再劝。 就在马升转身要走的时候,晏珩忽然出声叫住了他,漆冷的眸子盯着他,缓声问道:“马知县可有事情瞒着本都督?” 马升心口一紧,几乎同时一滴雨水顺着后颈淌进了衣服里,凉的他打了个激灵。 他神色僵硬,笑的讪讪:“都督,何...何出此言啊?” 晏珩审视着他,并不作答。 马升只觉得又冷了几分,强自镇定着咽了咽口水,他道:“晏都督可是误会了下官什么?” 这只言片语间,他身上的慌乱已经收敛干净了。在抻着也没个结果,晏珩见好就收,扯了扯唇道:“看来马知县心中藏了会引起我误会的事情。” “不知是什么?” 马升这才明白晏珩这是诈他呢! 一时心中惊喜各半。 惊的是他们统共也没说几句话,晏珩究竟因何生了猜忌? 喜的是,幸亏只是猜忌! 急切的吸入一口气续了命,他笑道:“晏都督真是说笑了,下官岂敢啊!” “最好是没有。”晏珩从善如流道:“不然把我诓了来,贻误了军情,马知县的命怕是不够赔。” 马升又是咽了咽口水:“自然,自然。” 是谁说武将都没长脑子的?! 就在马升以为晏珩要方行的时候,他又被叫住了。 晏珩看他吓得脸色蜡黄,唯恐事情查出结果前把人吓出了个好歹,终于和颜悦色了些:“劳烦马知县把翡翠山方圆五十里的舆图给我送来,我要用。” 马升闻言忙不迭的点头:“下官明白,明白。”说着转身就走,却忘了雨天路滑,一个不留神摔了个狗啃泥。 营帐中,晏珩擦干了头发,换了常服。 何随奉了杯热茶,道:“那个马升看着有些古怪。” 想到此事可能会给晏珩带来的麻烦,他不禁想,难道是有人做下的计谋? 晏珩喝了口茶,不在意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说着抛出一个钱袋儿,道:“待会你派两个人进城一趟,买些酒菜回来。” 何随接下钱袋道:“属下亲自去,都督放心吧,必然把该打听的都打听清楚。” 晏珩闻言看他一眼,好笑道:“咱们处于被动,马升真有什么也不会露给咱们知道的。” “买些酒菜,这些日子他们都辛苦了。”他说着看向了营帐外营兵。 何随自作聪明误会了晏珩的意思,羞赧的挠了挠头,攥着钱袋儿出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九章 不见 因着晏珩的态度马升极其惊恐。 猜测晏珩会暗访调查,马车上就吩咐随行的衙役快马回城报信,确保万无一失。 这边,晏珩拿到了翡翠山附近的舆图,琢磨了会儿,叫来了何随与他营下的几位得力好手。 何随一看舆图就皱起了眉:“这些个臭鼠,人品不怎么样,眼光倒是不错。” “这地界选的倒是妙。” 另一人看了眼舆图,笑了起来,颇有些赞赏的口吻道:“何止是妙,若在战时,一方得了这种高地便等同于得了七成胜算了!” 何随见他笑的开心,很是匪夷所思的挑眉道:“你莫不是翡翠山山匪派来的奸细吧?” 这人闻言忙止了笑,凛然道:“卑职的忠心日月可鉴。” 如此情景惹得帐中几人哄笑。 晏珩也笑了笑。 这一笑,眉目疏朗,雍容闲雅。 笑罢他又道:“这山险峻,三面如刃,壁虎都难攀爬。” “只一面略平整些,这些年被人踩出了一条羊肠小道。” “确实是个易守难攻的绝佳高地。” 虽还没对战,但就他们能选此处作为盘踞之地,晏珩就不得不对他们高看两分。 何随摇了摇头,不甚轻松的道:“若要上山,这五百骑兵需待弃马了。” 如此,骑兵也就失了最大的优势。 而马升说这翡翠山上的匪徒有千众之多...明日是硬战啊。 这般想着,何随看了晏珩一眼,想问什么又没敢问。 晏珩恰巧瞧见了,道:“想说什么?” 何随想说,眼下局势不佳,传信京都方为上策。 但为将者,护卫家国是职责,岂有不战而退的道理?传出去,他们丰州大营简直要没脸了! 被晏珩问,他顿了下,改口道:“这会儿雨又落起来了,属下想,是不是趁着嘈杂提前去探一探?” 晏珩也有这个意思,闻言点了点头道:“找几个手脚轻灵,耳尖目明的。” 何随颔首称是,刚要退出营帐,就听人来报,说马升来了。 晏珩闻言没什么神情,只是伸手把舆图合上了。 何随明白他此举是暂缓之意,便没有出去点人,而是等在帐中看看马升他来做什么。 不多时马升走了进来。 不,准确的说是被人搀扶进来! 他脸色蜡白,额头鼻翼上全是豆大的汗珠,嘴唇不住的抖索着:“都督...下官,下官有一事禀报。” 声音虚的都不成调了。 何随看着他,忍不住的想,他怕不是有什么恶疾吧? 这脸上都没血色了,活僵尸一般,半夜出门,准能把人给吓死! 晏珩坐在桌案后,双手撑在案沿儿上。 神色本是淡淡的,可在打量了马升几眼后,眉峰微微的挑了起来。 这才多久没见,怎么就丢了半条命似的? “何事?”他有些好奇马升要禀报的事情了。 马升干咽了咽口水,道:“翡翠山...山上的匪徒不见了,这匪不用剿了。” 他颤颤巍巍的说着,话到最后甚至带了哭腔。 晏珩的神情明显的迟滞了下,继而靠进了椅子里,眸光漆亮,嘴角笑意带着冷萃的玩味。 何随听言目瞪如牛,回过神后怒骂一声:“混账!”说着一脚踹了过去,马升倒地后,何随骑在他身上又朝他脸上抡了几拳:“你他娘的耍谁呢!” “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你面前的是谁!” “我他妈的冒着违抗圣旨的危险来帮你,到头来你说人不见了!” 马升被打的鼻血直流,牙齿也飞了一颗,挣扎着哀哀求饶。 两个朝廷命官打得不可开交,实在不成样子!晏珩皱眉出声道:“好了。” 何随闻言停了下来。 站起身一边扯着衣襟擦拳头上的血,一边啐着地上的人道:“你他妈最好给个能保你命的说法!” 马升也顾不得满脸血,一咕噜的爬起身,跪在地上道:“晏都督明鉴,下官绝无戏弄之意啊!” 说着想到什么悲从中来,嚎啕大哭道:“他们...。”他伸手指着翡翠山的方向:“明明昨日午后还瞧见他们在山脚下活动呢,这不过一日,怎么就没了?” 何随听得上火,又是一脚踹过去,咬牙道:“你他妈问谁!” 马升挨了一重脚,“哎呦”呼痛,肉球一般的滚出了营帐。 晏珩无奈的斜了何随一眼。 何随挠挠头,嘟囔道:“怎么还能滚出去...。”说着侧目看了眼身边的二人。 二人立刻出去把人揪了进来。 挨了打,受了吓,鼻青脸肿的马升几乎跪不住,趴在地上不住的告罪。 同样的话听了几篓子,晏珩便开始脑仁疼,压了压眉心道:“把人带出去,暂且安置在空闲营帐中。” 何随上前道:“都督,现在怎么办?” 晏珩想过这件事情或有蹊跷,于他不利。 也想过凭着他们五百余人前去剿匪或许会有大的伤亡! 也想过回京后会被皇上处罚,被傅党抨击中伤! 可他独独没想过,山匪会凭空消失! 就像何随说的那样,他们冒着抗旨的风险来帮忙剿匪,到头来却被人涮了! 这马升,很有胆子! “会不会等一夜,人就又回来了?”一人不确定的说道。 何随横他一眼,没好气道:“你当是鼻涕呢,擤了还能有!” “夜深了,都回帐歇息吧。”晏珩一时也摸不清头绪,站起身道:“明早上翡翠山,查看之后再做定夺吧。” 众人闻言称是,鱼贯退了出去。 次日一早便有消息送到了常之暵的手中。 他神情惊疑不定,瞪着双眼,认认真真的识别着纸上的每一个字。 看了三五遍,确定没有看错一个字,看漏一个字,方才无力的垂下了手。 手中的信笺悠悠的掉在了地上。 谋爷看着常之暵的神态,心里慌得厉害,一时连捡起信笺,开口去问的勇气都没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十章 保重 如今且不论常之暵是否是因为玉卿卿的缘故而匆忙带人撤至山中的。 但一定是发生了什么紧要情况,常之暵才会如此做。 而那信笺上一定有答案。 缓了口气,他紧张道:“大当家,出了什么事情?” “没事。”常之暵摇了摇头,捡起信笺道:“什么事都没有。”音调平平,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谋爷懵了。 瞪大眼睛仔细的瞧常之暵的神情,暗暗纳罕:这怎么眨眼之间又恢复如常了? 雨依旧在下,众人都在洞中躲雨,常之暵走出山洞一眼就瞧见了崖边站着的孤零零的人。 她穿着件浆洗的掉了色的锗红色的粗布衣裙,撑着一把素伞,端看背影,凄冷萧萧。 站了会儿,常之暵朝她走过去,在她身后站定。 崖边风大,她衣角发丝都被风卷的飞起,常之暵看着飞到眼前的发丝,不知怎的竟有些张皇。 他趁着玉卿卿没发现,悄悄的挪了挪脚步,与她比肩站着,躲开了那些扰人的发丝。 轻咳一声,常之暵从怀中掏出信笺来,递给她道:“山下送了消息来,你所说不错。” “纵是一桩交易,但在下也需待给姑娘郑重的道一声谢。” “还有,答应姑娘的事情,在下必然遵守,姑娘且放心远行。” 他说着抬眼看着她的侧脸,音调低缓了些:“常某会在此静候姑娘归期。” 话落,并未有人回应。 常之暵这才发觉,玉卿卿的目光与心神全都在山下。 这翡翠山的风光当真如此好?看的人都入迷了? 这般想着,常之暵顺着玉卿卿的目光看了过去。 她在看山寨? 在玉卿卿看来,她与晏珩的最后一次见面是月余之前。 只不过这个月余隔着生死。 看着站在聚义堂大门之外的那个背影,玉卿卿神思一恍,又重新回到了前世的死牢里。 晏珩把活命的机会让给了她,而后被狱卒卸去了锁链,就在要跟着内官离去之际,他却停在了她的牢门外。 先是看着她,面上神情有些复杂,而后忽的笑了,尚沾着血渍的眉峰轻轻一挑,整个人如云破月初一般。 他屈指在她牢门上敲了一下,发出“咚”的一声脆响,语调戏谑道:“小没良心的,我捡你一次,救你一次,眼下我走,你连一句保重都要吝啬吗?” 伴随着那声脆响,玉卿卿觉得心口也被敲了一下,钝钝的疼缓慢的蔓延开来。 她看着他,唇角几度开合,却没勇气发出声儿来。 而往日遇事洒脱不深究的晏珩眼下却显得有些执拗,脚下未动,沉默固执的等待着她要说的话。 玉卿卿被他看得受不住,刚要说些什么,就听内官厉声催促,她一哽,话又咽了回去。 晏珩下颌绷紧,侧目瞥他一眼,眸光是少见的凌厉。 内官似乎没想到此时此境的晏珩竟还能有如此强的气场,但再强又如何,还不是个死囚? 他懒得理会,轻哼一声道:“皇上还在等,晏都督快着些。”说完便洋洋洒洒的离开了。 晏珩重新看着玉卿卿,笑了下,温声道:“再不说,可就没机会了。” 听着他的话,玉卿卿心里忽然慌起来,比她被判死刑那日还要慌,眼睛不自觉的就红了。 他战胜回京时,她极可能已经出京服刑了。 天各一方,确实再没机会了。 如此想着,玉卿卿终究还是问出了那个横亘在她心头许久且永远不打算说出来的问题。 “你...为什么救我?” 晏珩早猜到了她会问这个,一时笑的有些无奈:“带你回京是想让你好,可不是被人砍头的。” 玉卿卿摇头:“不是这个。” 她这一摇头,蓄在眼眶里的眼泪就掉了下来,晏珩顿时拧起了眉。 “我是说你第一次救我...你带我回京,是为了利用我吗?” 不知是哽咽还是颤抖,她的每一个字都说的很吃力。 晏珩眉头拧的更紧了,眼睛竟也红了。 顿了片息,他点头道:“当然是。” “哦。”玉卿卿神情一慌,没了话。 等了这么久的答案,可眼下听到了答案,却似乎也并没有轻松的感觉。 “玉卿卿。”晏珩冲她勾了勾手指。 玉卿卿迟滞着朝牢门走了一步,就瞧见他的手从牢门缝隙中伸了进来,而后一抹凉意压在了她眉心。 “小小年纪,怎么总苦大仇深的?” 推开她眉间的烦愁,他的手指下移,在她鼻尖处停留,刚要点上去就瞧见了手指上的脏污。 手指慢慢的蜷缩,收了回去,他笑声叮嘱:“出京后就忘了这里的事情吧。” “你一定会活的很好的。” “这次我没有骗你,相信我。”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玉卿卿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眼泪簌簌的掉个不停。 “保重...。” 沉寂的死牢里,一声哽咽低喃。 涣散的眸光慢慢聚在山下的人影之上,直到此刻玉卿卿才知道她究竟有多么的想要见到他。 她有些恨常之暵了。 若非他拘着她,她一定会想方设法的见晏珩一面的。 纵是他根本不会记得她。 忽的起了劲风,风逆着从崖下顶上来,吹走了玉卿卿手里的伞。 常之暵瞧见了,眼疾手快的捏住了伞杆。 玉卿卿这才发觉身边站了人。 常之暵把伞递过去,疑惑道:“想什么呢?伞都拿不稳了?”他说着看向那些正在往山寨外撤离的兵卒。 玉卿卿接过伞,没什么情绪的说道:“有个背影很熟悉。” 常之暵道:“你认识?” 玉卿卿忽然笑了下,很淡,很快收敛:“谁知道呢?或许是上辈子见过吧。” 说话间,山寨中的人已经撤出了山寨,正依次往山下走。 玉卿卿寸毫不移的盯着一处,问常之暵道:“常大当家找我有事吗?” 常之暵又把信笺递过去:“这是山下送来的消息。”说着想到她正在看信笺上的内容,又道:“确实有兵将上了山,你说的不错。” 玉卿卿点头,刚要说什么,忽觉心口猛的窒痛。 这种痛是前所未有过的,似是万斤巨石碾压,又似是巨雷轰体。 这一瞬玉卿卿五感丧失,甚至是断了呼吸的。 等到她能再次呼吸,却觉嗓子眼炙热,一股腥甜喷了出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十一章 同乐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 常之暵一怔回神,就看玉卿卿已经昏厥了过去,在她倒地之际,他忙伸手揽住了她,急声唤道:“玉姑娘?!” 可怀中之人并未给出回应。 下山的晏珩似有所觉,脚下一顿,扭头看向身后郁郁翠山。 何随看他停下,也跟着停了下来,疑惑道:“都督还是觉得有蹊跷吗?” 他们到了山寨,发现山寨里空无一人,桌椅板凳都落着厚厚的灰尘,狗槽里的剩饭都长了绿毛了。 三四月份里,剩饭能达到这种效果,没有大半月是做不到的。 种种痕迹都表明,马升他说了谎! 晏珩收回视线,拧眉揉着突如其来发闷的心口。 他继续往山下走,边走边道:“马升为什么要把咱们骗来?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何随狐疑着挠挠头,猜测道:“难道他真的患了恶疾?脑子不灵光?” 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到别的原因了。 毕竟没有哪个正常人会做出这种自掘坟墓的事情! 晏珩并不这样认为,可一时半刻却找不出合理的猜测了。只道:“等下了山,听听他们打听回来的结果吧。” 希望能从中找到些蛛丝马迹。 何随点头称是,想到什么又问道:“都督,咱今日走吗?” 虽然此事尚有疑点,但回京复命是要事。 “走。”晏珩点头,想到什么神色骤然冷了下来,沉声道:“有些话,我想尽快和皇上谈一谈。” 何随闻言神色微变,眸光闪烁着,很是忐忑的看了晏珩一眼。 踌躇片息,他低声道:“卑职知道都督您心中难过,可有些话怕是说不得。” 近两年皇上越发的喜奢侈图享乐,每年的万寿节大宴大祝后还觉不够尽兴,在傅仲几人的提议下,竟糊涂的起了“万民同乐”的念头。 而各州府领了万民同乐的旨意,便要在州内荣选出万户百姓,最后从万家精挑出九十九件贡品送至京城,以贺万寿。 可圣旨传着传着就变了味道,各州知州为了选出的佳品能在各州送至京城的贡品中拔得头筹,便开始了州内的强盗掠夺行径。 寻常百姓被夺了传家宝,伸冤无门,诉苦无处,稍有反抗便会被冠以悍匪逆党。 这些事情一直闷在各州,是各州的“家丑”! 但凡事总有例外,兵部还是听到了风声,唯恐这种情况纵容下去会污了皇上在百姓心中的圣明形象,忙去了勤政殿禀报。 皇上听闻后震怒非常,扬言要斩杀这些逆民九族! 傅仲恰好在殿中,闻言思索了片刻,出声道:“这些个不知好歹的贱民自然该死,但却也要死的有价值。” 皇上心头怒意犹盛,看着傅仲,没好气斥道:“有话就说,打什么哑谜!” 傅仲了解皇上,按照他的意思,能被荣选万寿礼的人家儿,那是光宗耀祖的!只有感恩戴德的份儿! 若敢心存怨怼便是不识好歹,活该剐了! 知道皇上在气头上,他不敢含糊迟疑,闻言忙告了罪,而后道:“天高皇帝远,有些人便就狂妄的没边儿了,实在可恨。” “这个时候若是能选派一名猛将前去剿匪,自然可震慑各州!也可让他们明白明白什么才是国之威严,什么叫雷霆雨露。” 兵部尚书彭海乔听言暗暗皱眉。 这好像并不是解决根本的良策吧? 强兵镇压之下,怕是要失了民心的! 这可是大乱的前兆啊! 且这样“助纣为虐”的差事,怕是要在史书上留骂名的,谁敢领?谁又会领? 他悄悄的睃了眼慷慨陈词的傅仲,片息眼睫又低垂下去,并未敢提出反对意见。 皇上沉吟片刻,面色稍有好转。 他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是告诫彭海乔守住嘴。 彭海乔诺诺应是,退出了勤政殿,而傅仲却没有同他一起离开。 次日早朝,皇上说了饶州闹匪的事情,当庭点了晏珩为将,即刻前往饶州剿匪。 彭海乔闻言看向了位列文官之首的傅仲,眼底浮现了惧怕之色。 等到浑然不知情的晏珩领了旨,彭海乔不禁摇了摇头,心底里惋惜一叹。 事态紧急,晏珩来不及细想其它,更何况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操弄政权,展示皇威的戏码罢了! 他领了圣旨便直奔城门,与丰州营兵会和后,快马赶至饶州。 而此时,那些所谓的悍匪早就死在了州府官兵的拳脚之下,尸体也在乱葬岗被野狗啃食的只剩骨头了。 晏珩得知事情真相,痛心疾首之下差点杀了饶州知府,而在紧要关口,秋分出现了。 他举着皇上的圣旨,严厉警告晏珩,这一切都是皇上的意思,晏珩胆敢忤逆,以谋反罪处之! 晏珩不相信这是皇上的意思,可圣旨上的一字一句却又在告诉他,他把皇上想的太过神圣了! 而后晏珩便“奉旨”,开始了带兵绕各州境的威慑行为。 “难过?”晏珩嘴角勾起,笑意显得冰凉,眼底满是无力与痛惜:“一个个手无寸铁的百姓,只不过是想要为自己争取一些微末的公道,就被攀诬成恶匪逆党。重兵镇压,连两岁稚童也不肯放过。”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垂在身侧的手也紧握成拳,咬牙愤声道:“我想要看到的家国,不是这个样子的。” “皇上他不该这般黑白不分,善恶不明。” 何随闻言吓的魂儿都要飞了,紧张低呼道:“都督慎言啊!” 幸而他们走的慢,落在队伍最后面,这番话没被第三个人听到,不然若是传了出去,一条大不敬的罪名是跑不掉的! 何随看晏珩的神色愈加难看,皱了皱眉,转而迂回道:“都督不如与我们将军商议一下,再做决定?” 晏珩经历的,何随也同样经历了,晏珩要说的话,也正是何随心里的话。 可那些话说出口便是忤逆之言。 皇上就算再爱信晏珩,怕也是不愿意听这些逆耳忠言的! 且就算要说,那也要找个妥帖的机会,用一种妥帖的言辞才行。 就这样直喇喇的指出皇上的错处,那可是触了逆鳞的,真降了罪,紧要关头连个能出面维护的自己人都没有。 若再让傅党钻了空子,情况就更糟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十二章 家书 晏珩没说话,但私心里他并不想让谢怀牵扯这件事情中去。 就如何随所言,只要他提及,皇上必然是恼怒的,又何必牵累其他人受训斥呢? 他平复了一下情绪,道:“这件事情我有分寸,无需再说了。” 何随只好闭嘴。 一行人到了山下,被派去打探消息的侯春已经在等,见他们下山忙起身行礼。 晏珩让众人就地休息,而后他找了处平坦的卧石坐下。 侯春忙跟了过去。 何随也想听一听,拿着水袋走过去,道:“都督,喝口水吧。” 晏珩看到侯春在看到水袋的时候咽了下口水,便把接到手的水袋递给了他。 侯春受宠若惊的接过,叠声谢恩,猛灌了两大口解了渴。 何随忙又取了一个水袋递给晏珩,晏珩接过喝了两口,擦着嘴角道:“小猴子,你打听到什么了?” 侯春因着过分机灵,所以营中的人都叫他小猴子。 有他出马,就没有打听不到的事情。 侯春束手站着,闻言面上带了笑,微微弯下腰,恭敬的道:“回都督的话,这山中确实有山匪存在。” “他们第一次被村民发现是天定三年春,镇中村民说山寨有千众。” 听到这儿何随摇了摇头。 今日他们上山,查看之下发现山寨并没有他们所说的千众。 至多能有三五百人就不错了。 由此看来,这些山匪一直在刻意营造一种他们人多势众的错觉。 这也是他们的聪明之处,若让马升知道他们如此势寡,怕早就带人一窝端了他们了。 侯春见何随摇头,以为是自己的消息有误,忙道:“何副将,卑职可是出错了?” 何随温和的笑了笑,着他的肩膀道:“没有,是我自己在想事情,你接着说。” 侯春点头,接着又道:“这些山匪盘踞在大关镇这几年,伤人害命的事情一桩没做过,劫的也都是恶霸强绅,且劫来的银子大都散给了镇中衣食困难的百姓。” “日常他们也不靠打劫度日,反而是在山下开垦了土地,种田织布,很是安分守己。” “镇中百姓遇到了不平事,去求马知县没用,但来求他们肯定能有个不错的结果。” “所以,镇中百姓爱戴他们高过了马知县。” “卑职去打听的时候,差点被镇中的百姓给围了。”他说着呵笑了起来:“好生的给解释了,这才有人愿意和我说这些。” 何随听得难以置信:“竟有山匪能做到这个份儿上?!还叫什么山匪?该叫绿林好汉吧!”说着想到什么,看着卧石上的晏珩道:“不过这也就能解释了为什么马升从不曾传信京中!” “因为这些山匪在大关镇从来都不是威胁。”晏珩点点头,道:“他这做知县的自然也没必要吃力不讨好的去招惹这样一股势力。” 说着想到什么又道:“可打听到他们什么时候离开的?去了何处?” “这正是卑职觉得奇怪的地方!”侯春闻言神色微变,皱眉道:“村民的话和马知县的差不多。说前两日还见过他们在山下翻土呢。”说着一顿,他看着何随问道:“何副将,你们在山上可找到他们的踪迹了?” 雾蒙蒙的微雨落在身上,不知是雨水凉,还是别的什么在作祟,何随只觉得后颈直窜凉气儿,他呲着嘴摸了把脖子道:“别说人了,连一只狗都没看到。” 再想到山寨中的萧条情景,他又摸了把脖子,而后揪着衣领子裹严实了。 数百之众,人间蒸发了?侯春咽了咽口水,一时不敢说话了。 晏珩沉吟片刻,抬头望向翡翠山。 他不信鬼神之论。 这一切定是人为! 就是不知他们是经了哪位高人指点,竟能提前预知危险?完美躲过! 想着,晏珩不免心生遗憾,若能见到他们,说不定他能帮丰州招安一支好队伍。 何随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呆,半是催促半是询问的道:“都督,咱们下一步做什么?回京吗?” “快到午膳时间了。”晏珩收回视线,拂衣起身道:“走,带你们用膳去。” 知县府中,大桌小桌开了十几桌宴,前院厨房忙做一团。 而鼻青脸肿的马升自也没能舒坦养伤,正围在厅中的八仙桌旁布菜斟酒陪笑赔罪:“都是下官该死,耽搁了晏都督的要事。” “不过这些山匪定是听闻了晏都督的威名,这才吓的连夜逃跑了。” 晏珩抿了口酒,闻言和颜悦色的笑道:“有匪剿之,无匪无虞。” “倒是托了马知县的福,能来这安适的小镇住上两日。” 马升闻言笑意更浓了:“多谢都督体恤,下官感激不尽。” 他的脸本就大,这一肿就显得更大了,咧嘴一笑,青紫的横肉堆在一起,很是狰狞。 何随看着,嘴里的酒都差点吐出来。 得了晏珩的眼神,他心领神会,借口如厕离开了大厅。 这边马升正与晏珩相谈甚欢,并未注意到何随的离开。 等到何随回来已是两刻钟后了,他进了大厅,将手里捏着的几封信笺交给晏珩:“都督,您所猜不错。” 马升瞧见信笺后先是一愣,旋即明白了什么,目光惊悚的看向晏珩那张寡淡冷冽的脸,脑子嗡的一下就炸了,手里的酒壶“嘭”的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急声道:“这是家书,都督切莫误会!”说着就要扑上前抢信。 晏珩手里的东西除非他有意给,否则谁能抢走? 马升不出意外的扑了个空,被何随等人拦住了。 晏珩抖开信纸,一边看着信中的内容,一边没什么笑意的扯了扯唇角:“家书?京中住了这么多年,本都督怎么不知傅首辅有位姓马的子侄啊?” 马升块头不小,但底子里都泛着虚,哪里能挣开何随二人的辖制? 秘密被人窥见,马升急的没了章法,他双目通红的大声吼道:“来人啊!杀人了!” 厅外伺候的仆从闻声就要冲进厅中查看,却被外间吃席的营兵给拦住了。 马升求救无望,又看晏珩一封接着一封的看,恨不能立刻抢回来才好。 这般想着他低头就要去咬何随辖制着他的胳膊,被何随发现,一拳头打在脸上,晕了过去。 晏珩把信一封封的看完,又一封封的装好,收在怀里。 而后端起桌上的酒盏,手一斜,酒盏随之歪斜,盏中酒液尽数浇在了马升的脸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十三章 圈套 马升悠悠醒转,瞧见晏珩犹如见到了恶鬼,心底惧怕到了极致,宣泄惊恐似的大吼了一声,继而手脚并用的就要往厅外爬。 何随上前一步,伸手揪住了马升的后衣领子,把人拉回来往里一搡,恶声喝道:“老实点!” 马升转身正正对上晏珩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分明带着笑意,但马升明白这笑并不是和善之意,而是晏珩对他这些小心思的蔑视。 他自然清楚这些信笺落到晏珩手中他会是个什么样的下场,但现下他若软弱反而死的更快! 想到这儿,他慢慢的将惊惧压了下来,整理了下被何随拉乱的衣襟,而后用袖子抹去脸上的酒水,冷笑道:“晏都督虽位高权重,却也无权处置同为朝廷命官的下官!” “都督仅凭着几封捏造出来的信笺就想栽赃陷害下官,下官不服!下官不认!”他越说越是慷慨激昂,扯着嗓子吼道:“我要去京中面见圣上,我要喊冤!” 晏珩听完笑了起来:“你确定要上京?” 马升看着晏珩的笑,没有勇气立刻回答这个问题,他咽了咽口水,拢在袖中的手张开又捏紧,如此反复数次,他才强硬道:“自然!” “下官定会将发生在这里的事情如实禀报给皇上!” 晏珩点点头,很是满意的模样:“这就太好了,省了本都督不少事。”他说着站起身,走到马升面前,微微俯身好声细语的道:“不过,本都督还要多说一句。” “离开之前与父母妻室好生的告个别吧,本都督觉得你这次进京可能回不来了。” 晏珩的语调不重,甚至是温和的,但马升还是觉得有一股子森寒气息从心底里窜出来,遍布周身。 他又是吞咽了下口水,但嗓子眼似是被扼住了般,极其艰难的才咽下去,继而不受控的打了个寒颤,两颊上的肉也跟着抖索了下。 “都督,这话是何意?” 晏珩站直了身子,含笑道:“你们所谋之事在你手中败露了,进了京就算皇上不惩治你,你背后之人又岂会留下活口啊。” 马升忙道:“下官并没有图谋什么,一切都是都督多想了!” “是,这话我信,皇上或许也能信。”晏珩点点头,道:“可是你背后的人会不会信呐?” 马升到此时,才算是彻底的慌了。 刚刚晏珩发难他还能强撑着反驳一二,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他的每一条活路都已经被堵死了! “我...我不上京了,我不去了...。”马升想通这些,干脆耍起了无赖。 不等晏珩说什么,何随先绷不住,嗤的一声笑起来:“不上京?那你大约活不过今日了。” 说着看马升尚迷糊着没明白,何随笑着指着厅内厅外的人:“你以为我们来干什么的?真的是用午膳吗?” “从你接下那差事开始,这府里府外便多了很多双眼睛盯着你!若他们知道你出了差错,即刻便会送你下去找阎王!” “我们是来保你狗命的,你还不识好歹的乱吠!” 马升想到什么,一时面如死灰,周身的骨头似是瞬间被人抽走了般,没了支撑的他跌坐在地。 晏珩瞥一眼收回视线,一边往外走一边道:“准备出发!” 何随笑着应下。 队伍出城直奔京都方向。 何随打马追上晏珩,满眼敬佩的说道:“都督怎知马升书房里藏有信笺的?” 晏珩道:“缺了一环。” “嗯?”何随一愕,没明白的道:“什么缺了一环?” 晏珩偏头看着他道:“从马升拦下咱们开始,这件事情就处处的透着蹊跷,却又让人捉摸不透究竟是哪里蹊跷。” “若那些山匪没有消失,或许我的注意力依旧会放在剿匪的事情上面,就算调查也至多就查到马升为什么没有上报为止。” “你还记得马升见到我时说的话吗?” 何随被问,拧眉想了想,道:“就只记得他朝您喊救命来着。” 晏珩扭头看着前方,目光逐渐深冷:“他说,此处是除却水路之外的唯一一条回京的官道!” “他一个小知县,如何能知道我会绕道蓟州的?” 经晏珩这么一点拨,何随旋即就明白了! 有匪的事情最先是兵部听闻的,而后禀报给了皇上,皇上是听了傅仲的建议才决定点晏珩为将,前去饶州剿匪的。 而从饶州离开,再到回京的这段路线,是秋分告诉晏珩的,并非由兵部派知。 这也就说明了,这条路线的拟定是出自皇上之手。 而最先给皇上提议派将震慑各州的傅仲是否又参与了规划路线呢? 结合从马升书房中找出的信笺,这个答案是肯定的! 所以说,自打晏珩出京,便已经进了傅仲的圈套里! 若非察觉了这些,那晏珩...,何随不敢想,恨恼的咬了咬牙,啐骂道:“真是只该死老狐狸。” 晏珩面上没什么多余的神情,只是又想起了那些消失的山匪。 不知有生之年能否得幸见一见为他们出谋划策的那位高人! 这边聚义堂的客房里,昏睡了两日的玉卿卿终于睁开了眼。 还没等她看清楚身处何处,就听道床榻边有人欢喜的道:“快去通知大当家,人醒了!” 她侧颈朝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影影绰绰隐约瞧见几个人手舞足蹈,也顾不得周身的疼痛,她舔了舔嘴角,声音低弱的道:“水...请给我一杯水。” “有,有水!”立刻有人倒了温水在榻边坐下,刚要扶着玉卿卿坐起身,就听她闷哼一声,旋即受了致命重创一般,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这人被吓住了,尖叫一声丢开了玉卿卿。 玉卿卿摔了回去,脊背撞在硬榻上,她顿觉周身的骨头都碎了,压榨着每一寸筋骨血肉的细密疼痛感袭来,一时间她甚至连吸一口气都做不到。 窒闷几息,她剧烈咳嗽起来,不断有血液从她嘴角流出。 “这怎么了这是?刚刚不是还好好的?” “瞧着不太好的样子,快去请大夫吧!” “大当家说了,这些日子谁都不准下山,怎么去请大夫啊!” 常之暵听说玉卿卿终于醒了,心中欣喜不已,可走到客房外就听到玉卿卿撕心裂肺的咳嗽以及几位嫂子惊恐的对话,他顿觉不好,一个箭步冲了进去。 瞧见床榻上玉卿卿将要命绝的模样,他脑子空白一瞬,回过神他忙道:“去去...快去找谋爷,让他即刻弄个大夫上山来!” 几个妇人吓得魂都没了,闻言忙不迭的应下,瞬间跑了个干净。 常之暵深吸了一口气,走到榻边,小心翼翼的低声唤道:“玉姑娘....。” 玉卿卿好不容易止了咳嗽,她缓了好一会儿才觉胸腔内不给她留丝毫喘息的疼痛感稍有缓解,眸光虚弱的看着常之暵,嘶声艰难道:“我...我这是...怎么了?” 她还不能死! 她还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做完! 常之暵被问的语噎。 她自从在山上吐了血便一直昏迷着,因着自由受限,他只能暂时让山寨里的半吊子大夫给她诊了脉,诊脉后说是没事,只是太过疲累了,休养些日子便好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十四章 无病 宝眷正文卷第十四章无病常之暵听言便放了心,下山后把她安置在这间安静的客房里,请了三位嫂子帮忙照看。 却不曾想这才刚醒就又吐血了,且比在山上时更要严重。 他还正要问她是不是患有什么恶疾呢!眼下被问,他茫然道:“大夫明明说你没事,你这...。”他看着她嘴角的血迹以及好似随时都能合上的眼睛,余下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顿了会儿,他弯下腰,一边从小几上捏起帕子给她擦嘴角的血迹,一边轻声安抚道:“别担心,我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你会没事的。” 玉卿卿闭了闭眼,偏过头去,淡声道:“不敢...劳累大当家。” 常之暵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他面皮儿一僵,忙后退一步远离了床榻,紧张且慌乱道:“抱歉,我...我并无冒犯之意。” 玉卿卿此时顾不上在意这些,她急切的想要知道她究竟缘何吐血! 这浑身被石碾压过似的疼痛又是怎么回事? 这种症状在上山之前并未有过,且前世也并不存在,难道说...想到什么,玉卿卿眸光细冷的看向榻边的常之暵,仔细的审视着他所表现出的焦灼。 常之暵触到玉卿卿投来的视线不觉一怔。 这是怎样的视线呢? 防备? 隐忍? 肃杀? 与之对视着,常之暵甚至有种她可能会随时朝他挥刀子的感觉。 “玉姑娘...为何这般看着我?”他神情发怔,泛着磕巴的问道。 虽是如此问,但常之暵心中已经明白了玉卿卿心中所想。 她怀疑是他害她! 事到如今,玉卿卿已没有什么可委婉的了。 她强撑着一口气,忍着周身的疼痛小心的挪动着身体,而后艰难的坐起身,脊背靠进引枕里。 喘了两口气,她微微仰起下巴,从下而上的看着常之暵,平静的诘问道:“我的存在似乎并不会对山寨造成什么威胁,常大当家大可不必手上沾血!” “告诉一声,我会非常识趣儿消失的。” 常之暵听着这话,下颚瞬间绷的死紧,她当他是什么人?! 他双目圆睁,紧咬着牙,克制着心底里翻涌的怒意,一字一顿道:“不是我做的!” “我不会害你!” 玉卿卿盯他几息,面上冷硬稍有和缓,垂眼道:“抱歉。” “生死之下,常大当家莫要怪我太过敏感。” 可若不是山寨中人所为,那还能有谁? 常之暵被她怀疑,怒恼的天灵盖都要掀了,可再一听她道歉,这股气儿又不自觉的一点点的散了出去。 他转开了眼,尽量平和的道:“你是不是吃了什么东西?” 玉卿卿不解道:“什么意思?” 常之暵解释道:“山中有些花草果实都是有剧毒的。” 玉卿卿明白他的意思,摇了摇头道:“除了干粮和水,我什么都没吃。” 回想前世那些人中毒后的模样,她自觉现下的症状与中毒不符。 一个邋里邋遢的白胡子老头走了进来,进屋先朝床榻的方向看了眼,一边搁药箱一边道:“又吐血了?怎么回事,诊脉明明没事的!”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常之暵就气不打一处来:“你个半吊子庸医,到底会不会诊脉?人都这幅模样了,你还敢说没事!” 白胡子老头一听这话就瞪圆了眼,毫不示弱的叉腰回嘴道:“说谁是半吊子?你才是半吊子!我这医术在大关镇称第一,就没人敢称第二!” 常之暵简直懒得理他,摆摆手,不耐烦的催促道:“废话少说,赶紧诊脉!” 白胡子老头瞪着他,嘴里有一百句话等着回他。 但治病要紧。 “不与傻子论长短!”他拎着药箱,上前挤开了常之暵:“躲开点,多占地儿。” 常之暵气噎。 玉卿卿递出手腕,气弱道:“劳烦您了。” 白胡子老头闻言面上怒意一扫而净,笑吟吟的道:“还是小姑娘懂礼,不像某些人烂嘴烂舌,死后肯定要被拔舌!”说话间手指按在了玉卿卿的手腕内侧,闭目凝神的诊了脉后,拧眉嘀咕道:“奇哉怪哉。” 他又看了眼玉卿卿,问道:“真吐血了?” 玉卿卿点头。 白胡子老头已经瞧见了她衣襟上的血迹,拧眉又道:“除了吐血,还有其他的症状吗?” “浑身都疼。”玉卿卿说着又补充了一句:“非常疼。” 白胡子老头听完,嘀咕了句:“真是见鬼了。”而后又把指腹按在了玉卿卿的手腕上,这一次诊脉的时间比上次更长,但得出的结论却是相同的。 她没有生病。 最后白胡子老头是被常之暵给丢出去的,他站起后拍拍屁股,一边捡药箱一边骂道:“本来就没病,难道非要我诊出点什么来?!” “我看有病的是你才对!” 常之暵回到房间,对着床榻上的人歉疚道:“这是我们寨里的一位老叔伯,往日胡闹惯了,说话也没个忌惮防备,若冲撞了姑娘,千万海涵。” 玉卿卿正想着白胡子老头的话,闻言不在意的摇摇头。 常之暵又道:“谋爷已经去请大夫了,很快就能替姑娘诊治,姑娘放宽心。”说着端了杯茶递了过去。 玉卿卿从醒来便觉得口渴,但...。 她没有立刻去接,目光从常之暵手中的茶盏上移,落在了他的脸上。 常之暵与她对视着,忽的嗤笑了下,继而揭开茶盖灌了一口茶,复又递过去。 玉卿卿这才接下,仰头喝了个精光。 常之暵看她这样,想气又气不起来。 叹了口气,拎着茶壶给她续了杯茶,没好气的道:“你到底经历了什么?让你相信一个人就这么难?” 这句话就像一壶醋浇在了心口,玉卿卿止不住的心中发酸。 是啊,她到底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子? 她并不想过这样的日子! 她所求,一直都很简单。 可她记得,被抛弃时,她很痛。 爱而不得,很痛。 亲手把毒放进饭菜里时,她很痛。 刀子扎进身体里时,很痛。 那种种痛,丝毫不亚于眼下。 恶鬼环伺,她想活下去,就必须先要成为恶鬼。 “不难。”她垂下眼,慢慢的抿了口茶:“只是,分人。” 若是那个人,就算把命交出去,她也是丝毫不惧的。 常之暵差点被她这句话给气死。 合着是他不配! 气的把茶壶往桌上一掼,走出门气恼道:“谋爷呢?请的大夫在哪儿呢?” 因着山寨刚躲过一难,所有人都是小心翼翼的,谋爷自然也不敢松懈。 但玉卿卿是山寨的救命恩人,恩人有难,他们岂能坐视不理? 得了常之暵的吩咐后,老鼠似的偷摸着下了山,半是求半是绑的请了个大夫上山,紧忙的带去了客房。 可等到大夫诊完了脉,得出的结论却与半吊子是一样的。 玉卿卿无病。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十五章 靠山 宝眷正文卷第十五章靠山见过玉卿卿病发时的模样,这样的结果显然是让人无法接受的,常之暵急声道:“没病,那有没有可能是中了毒?您再给好好看看!” 大夫闻言再次诊了脉,而后道:“并无中毒的迹象。”说着停顿下来,沉吟片刻又道:“却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只是,老夫所学有限,恐未能诊出。” 常之暵听言很是担忧的看了眼玉卿卿,唯恐她被这些绝望言论影响,忙请着大夫去了屋外。 因着大夫诊不出什么,所以连药方也不敢随便写,还是在常之暵的坚持下才写了一张滋补的药方出来。 常之暵捏着药方,六神无主的渡步几个来回,而后吩咐谋爷道:“大关镇没有好大夫,蕲州总有!你现在立刻去打听,咱们尽快出发。” 这些年山寨帮了不少人,但谋爷从未在常之暵脸上看到过如此神态,他道:“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姑娘,大当家做了这些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况且咱们现在被人盯上了,还是深居浅出的好。” 常之暵脚下一顿,扭身看着他。 他明白谋爷为什么这么说。 对视片刻,他道:“有些事情我瞒着自有瞒着的道理,不说,是为了大家都好。” 谋爷闻言哈哈笑了起来,一脸的“我猜的果然不错!” 既是恩人,那他还有什么理由不去救? 抚掌道:“江湖中人把恩义看的比天重。” “这姑娘,现在就是咱们山寨的天。”说着便急忙去准备了。 负责照看玉卿卿的几个嫂子走了过来,询问常之暵是否开始着手准备丧葬之物? “咱们现在下不得山,很多东西都要寨中的兄弟亲自上手去做,若迟了,怕是来不及,要委屈了姑娘的。” 常之暵想着玉卿卿的模样,再低头看一眼手中的药方,颓然喘了两口气,挥了挥手道:“准备吧。” 几个人应下,相携离开了。 常之暵在院中站了好一会儿,这才捏着药方去了客房,瞧见床榻上的人半坐着靠在床柱上,出神的看着后窗外的山景。 衣襟上血渍尚存,鲜艳的红更衬得脸色苍白。 “大夫不是让休养?姑娘怎么还坐着?”他说着走过去,搬了张椅子坐在了床榻边,指着手里的药方道:“已经让人去熬药了,姑娘很快就能痊愈。” 玉卿卿正看着窗外一颗歪脖子刺槐上停逗的两只山雀儿啄架,闻言看向他手中的药方。 常之暵见状正要再多说几句让她安心,却听她声音清冷的道:“我睡了多久了?” 对药方竟丝毫不在意。 或者说,她并不相信这药方能救她。 常之暵无奈的收起药方,道:“两日了。” 玉卿卿的眼睫颤巍巍的落了下去,被眼睫盖住的眼瞳瞬间便蒙了层水色,顿了下她还是带有希冀问道:“那些人,还在镇中吗?” 常之暵知道她问的是谁,摇头道:“已经离开了。” “托姑娘的福,山寨上下才能躲过一难。” 玉卿卿沉默下来。 若早知道会是眼下这般状况,她一定会去见他一面的。 常之暵瞧她眼角湿润,苍白的神色也逐渐变得凄楚,皱眉急声道:“姑娘不用担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救治姑娘的。” 玉卿卿低垂着头平定了片息,道:“大当家答应我的事情是否还愿意履行?” 她这幅模样突然说起这个问题,实在像是交代后事...他不是正帮她准备后事吗?常之暵心里极不是滋味。 “盟誓已立,他日不论姑娘如何,常某都会继续完成姑娘的吩咐。” 玉卿卿点点头,将王婆子所在的住址说给了他:“劳烦常大当家把他们母子带过来。” 她眼下这般,京中的人和事都已是有心无力了。 可眼皮子底下的还是能解决的。 常之暵应下,起身去吩咐了。 王婆子母子在傍晚时被带上了山,常之暵去客房问玉卿卿打算如何处置,却被告知她已经睡了。 想着能多睡会自然是好的,常之暵便没有打搅。 谁知这一睡便又是两日。 就在常之暵担心她会不会就此长眠的时候,玉卿卿醒了。 而神奇的是她身上的疼痛感竟然减轻了,虽还咳嗽,却已经不在咳血了。 如此又过了几日,玉卿卿已经能正常起卧。 她心中又燃起了希望。 着手开始准备前往永州的事情。 常之暵得知后往客房去。 玉卿卿因着浑身疼痛,连动弹一下都难,故而很是蓬头垢面的在榻上躺了几日。 眼下好转,她忙下榻简单的做了梳洗。 正挽头发,就听门外传来常之暵的声音,她扶正鬓间的簪子,道:“常大当家稍候。” 常之暵瞧见人开门走出来,迫不及待的问道:“你要走了?” “是。”玉卿卿走下台阶,站在常之暵面前,道:“不过我现在怕是赶不得路,恐还要叨扰几日。” 常之暵摆手道:“我不是赶你走的意思。” “我是想说,你因着要躲你父亲,所以才要去永州避难。可永州路远,你一个人必将面对千重险境。” “不如你就此在山寨住下,我保证京城的人找不到你。” “且若你愿意,这山寨二当家的位置都可以是你的。” 玉卿卿闻言一愕,旋即“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虽说这一世她不打算做好人,但做山匪,她还真没想过! 常之暵还是第一次见她这般笑,不觉怔住。 玉卿卿抿笑道:“多谢常大当家的慷慨与信任,只是我一定要去永州的。” “为什么?!”常之暵不明白她为什么坚持舍近求远? “因为...。”玉卿卿想起什么,有些出神的道:“有件重要的事情非我不可!” 前世天定七年九月的时候福王起兵造反。 而在天定六年七月的时候,福王妃以及幺女宁惠安在封地被刺杀。 这两者之间定有着必然的关联! 她们母女的死,是压倒福王的最后一根稻草! 犹记得前世她在牢中时听狱卒闲谈,说天和帝日日追思已故福王妃,以至于登基后连后位都不愿填补。 由此可见,福王妃在福王心中占据的地位。 京城,她是一定要回去的! 晏珩,她也一定要救! 所以在回京之前,她要找一个坚不可摧的靠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十六章 锦囊 宝眷正文卷第十六章锦囊虽只有几日的了解,但常之暵明白她是个心性坚韧的,并不似面上表现出的那般柔弱。 她决定的事情极可能没有转圜的余地。 但常之暵还是争取道:“若玉姑娘信得过在下,可交给在下去办,定当尽心竭力。” 玉卿卿闻言微微低下了头,面上笑意浅浅,很是恬淡。 “常大当家愿意帮我看顾两奴,已是对我极大的帮助了。” “其余的皆为私事,就不好劳烦常大当家了。” 声音细软,可言辞却没有丝毫的含糊动摇。 常之暵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心里却涌起无力感。 似是已经预料到了结局。 到最后他也只是道:“那就再好生将养些日子,免得路上吃不消。” 他的本意是拖上一拖,倘若这期间她改变了主意呢? 可让常之暵没有想到的是,七八日后,玉卿卿便痊愈无虞了。 当晚玉卿卿下了山,来到了她居住了十数年的庄子上。 在院中站了好一会儿,她去了王婆子的房中。 来之前她已经问询过王婆子,所以她很轻松的便找到了垫在床榻地砖下的一个匣子。 里面是这些年王婆子与京中往来的信笺,以及一笔足够她能非常好的生活个三五载的银钱。 常之暵举着一个火把走进来,问她道:“确定要点吗?” 玉卿卿收好匣子,一边往外走一边道:“点。” 庄子不大又处在村落的边缘,所以并无足以能及时发现火情的四邻。 玉卿卿站在高坡上,神情静谧的看着越烧越凶的大火。 常之暵又在周边查看了一下,确定这火蔓延不到其他地方,这才放心。 回来正看到玉卿卿望着庄子的方向发怔。 四野昏暗,而此时的庄子就像一支巨大的火把。 可再大的火把,火光也是有限的。 玉卿卿就站在火光的最边缘,微弱的亮光照映着她明灭不定的神情,以及那双漆亮的眼瞳。 “在想什么?”常之暵看着她,轻声问道。 正屋的房梁烧断了,寂静夜里轰隆一声响,紧接着房子整个塌陷。 玉卿卿看着,眼底隐约带着些笑意,闻言音调轻缓着说道:“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常之暵不知是什么事情。 但端看她从小就被家中送来此处,以及王婆子母子那险恶的嘴脸,可以想象这些年她的日子有多么的难捱。 叮叮咣咣的锣鼓声在村子里响起来。 有村民发现火光,赶来救火了。 常之暵提醒道:“咱们该走了。”说着看她依旧盯着火光,他又道:“既是不堪,那就让它随着这大火一并消失吧。” 玉卿卿闻言笑了起来,她偏头看着常之暵,笑声儿道:“我怎么舍得让它消失?” 说着转身,攀着马鞍利落的一个翻身,稳稳坐在马背上,她道:“有朝一日,我会与所有人分享这段往事的!” 常之暵不明白。 都说了是不堪,那必是不好的事情。 又何必自揭伤疤,被人议论? 还不等问就看她捏着马鞭用力一甩,马儿吃痛,撒开蹄子狂奔起来。 常之暵忙也上马,追上她道:“谁教你的骑马?” 按说她从小被人拘着,应不会骑马才对。 可她竟会骑,且骑的非常好。 玉卿卿道:“我的一个故知。” 提起故知她似是开心,音调都高扬着,柔软的尾音吹散在夜色里。 ...... 送离玉卿卿的路上,常之暵仍在想着挽留她的办法,却被一一驳回。 望见远处的界碑,玉卿卿勒马,侧目看着常之暵,含笑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常大当家留步吧。” 常之暵看她一脸的向往,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拧眉片刻,问她道:“姑娘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玉卿卿想了想,道:“劳烦常大当家看好他们。” 常之暵点了下头。 也是,她托给他的只有这一桩事情。 要吩咐自也是吩咐这个。 他真是白问了句废话。 “还有吗?” 玉卿卿又想了想,道:“千万别死了。” “...”常之暵顿了会儿,答道:“在姑娘回来之前,在下保证他们活的好好的!” 玉卿卿摇摇头:“我说的是常大当家你。” 常之暵一怔,不可置信的道:“姑娘说...我吗?” 玉卿卿道:“当然。” “你死了,他们就无人看管了,那样的话会误了我的大事的。” “...”常之暵闷了会儿,道:“这是自然。” “路途艰险,姑娘千万小心。”说着递出了一个红布绣如意的锦囊:“若万一遇到了什么险情,姑娘可拆开此锦囊,或能保命。” 救命锦囊?这不是话本子里才有的吗?玉卿卿满脸新奇的接在手里,刚要看一看里面放了什么,就听常之暵道:“还是离开此处再打开吧。” 玉卿卿含笑应下,揣在怀里后郑重的向常之暵道谢。 离开蕲州后,玉卿卿一路南下。 白天里官道上往来的行人不断,故而纵是她孤身一人,也是顺利平安的。 将到傍晚时,她看到了驿站。 驿站里人马很多,她在外驻足片刻,还是打马离开了。 又前行了几里路,天色愈暗,玉卿卿不敢再走。 官道两旁有大片的槐树林,她下马查看后,并未在地上看到什么兽类的脚印,但为保险起见,她还是将马拴在了官道左侧,而她越过官道,去了右侧的林子里。 挑挑拣拣好一会,才找到了一颗非常粗壮却并不那么好爬的槐树,而后她褪了鞋袜,上树。 越往上,枝蔓越细,玉卿卿恐撑不住自己,停止了攀爬。 此时四下景色已尽收眼底。 她看着笑了起来,睡在树上还是有好处的,端是这景儿就是别处难寻的。 解开背在身上的包袱,取出干粮和水,想起什么她从怀中掏出了锦囊。 以为会是什么锦囊妙计,可等看清楚实物后,玉卿卿不禁一怔。 竟是银票! 她实在没想到常之暵会给她银子。 想到他叮嘱她的话...玉卿卿摇头失笑,他自己就是做山匪的,难道不知道山匪在劫财的同时也是不介意害命的吗? 数清银子的数额后,玉卿卿重新收在怀中。 他们的银子虽赚的比较轻松,但她没有凭白受人恩惠的习惯。 下次见他,该如数奉还。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十七章 辛苦 另一边,晏珩回到了京城,宫门前弃马卸剑,前往宫中去见皇上。 同他一起的还有带着伤的秋分。 他的左臂上包着厚厚的绷带,手臂屈起用布巾吊着,打眼一看极是严重的模样,惹得往来的太监宫女侧目。 晏珩腿长,步子大,走起路来都带着风,秋分在后面跟的很吃力,为了不被甩下不得不走的更快,这就牵动了手臂的伤势,疼的他直咬牙。 大关镇与晏珩分开后,秋分就打着把晏珩甩下独自回京告状的想法,并付诸行动。 刚过蕲州境,他就弃了马车改骑快马,但因着晏珩把五百骑兵都带走了,剩下的甲兵皆是步兵,故而他一撒丫子跑起来便没人能追上。 最后还是借用了拉运粮草的马匹,这才凑了一支十五人的骑队出来,随着秋分一起快马回京。 其余人皆按照原定行军路线与速度继续往京中走。 可秋分似乎把回京的路想的太过顺遂了,才不过半日他们就遇上了拦路的。 对方乌泱泱百十号人,个个长枪短剑剔骨刀,却倒也好说话儿,按人头一人一千两银子,给了,就全须全尾的让行。 不给,也好说。 留条命。 这嚣张的态度气的秋分笑了起来,端坐马背之上,傲慢道:“睁开你们的狗眼看清楚,我们是什么人!” 他身上是简朴常服,可随行的人穿的却是盔甲,佩的也是官刀。 这些个人是瞎了狗眼,才敢冲撞他们! 现下他摆出身份,他不相信他们还敢劫! 随着秋分话落,身后十五名甲兵抽出了腰间的佩刀,刀尖正对前方,喝道:“退!” 对方劫过不少人,但劫官兵还是头一次,也确实被他们的阵仗给唬住了,慌乱感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就在秋分以为他们必然会弃甲而逃的时候,一道憨厚的声音在人群后方响起:“他们已经见过咱们了,眼下我们若退,那等到他们离开此处,必然会带兵来剿!” 话音落,匪群自觉的分开了一条道路,他们身后的路中央摆着一截圆木,圆木上坐着一男子。 男子正用剔骨刀削苹果吃。 抬眼看过去,与秋分打了个对眼。 他站起身,慢腾腾的嚼了口苹果,道:“留命。” 秋分着实没想到他们敢公然对抗朝廷,正愕然不知所措,身后的十几匹马已在此时冲了出去。 并冲他喊道:“秋公公,跟紧卑职!” 话音未落他们便已冲到了匪群中,手里的大刀斜砍下去,登时鲜血飞溅。 秋分哪里经过这种围堵厮杀的场面?吓得差点叫起来。 回过神暗骂这些人心坏,上阵杀敌还要带上手无寸铁的他! 傻子才往前冲呢! 他这般想着,立刻调转马头要逃,可在瞧清楚身后的情景后,不觉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 秋分长在宫里,经的都是勾心斗角的事儿,虽然跟着晏珩剿匪,但出京这些日子,却连个毛贼都没遇上过,自然也不清楚山匪前方拦路,后方也不会留空。 暗骂这些人蠢笨,话也不会说明白就冲?现下他们已经冲到人群之中,他自己落了单,可如何是好! 双方实力过于悬殊,且这十五人明白他们的任务是保护秋分! 所以打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恋战的打算,最少的伤亡、最短的时间冲出包围,与他们而言就是胜利。 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秋分竟然没有跟上来! 他们的突围变得没有半分的意义。 身兼职责,他们不得不折返救人。 可对方也不是吃干饭任由他们斩杀的草包,等他们冲到秋分身旁,前后两股匪盗已完成了合拢。 他们失去了最佳的、唯一的冲出去的机会。 看着不断围上来的人,秋分脸色蜡白,两鬓冷汗淋漓,忍不住的两股战战,他颤声道:“现在,该怎么办?” 他可不想死在这荒郊野外! 十五人警惕的看着围上来的人,这些人已经没了最初的慌乱,现下将手中的利刃抵在身前,寸寸逼近,杀红的眼睛里只有一个想法——杀死他们! “后方是山,或有活路。” “十人断后,五人护人上山!” 简短的交谈后,距离秋分最近的五人翻身下马,揪住吓成烂泥的秋分开始爬山。 另十人,作扇形分开,用血肉身躯挡住了上山的路。 直到晏珩带兵经过,秋分身旁只剩下一人。 晏珩剿了山匪,找到了被山匪掩埋的十四人,这才回京。 而此时,距离原定的抵京日期已迟了近十日。 秋分盯着晏珩的脊背,眼底带着恨恼之意。 若那时晏珩没有改道去大关镇,他就不会生出独自回京的念头,也就不会遇到山匪,不会造成无谓的伤亡,不会面临皇上的惩罚! 这一切都是晏珩的过错! 但...论起来,他也是有错的。 回京的路上秋分一直在想如何才能逃脱这错罚。 晏珩抵京延迟的前因后果前朝后宫皆知,故而此时的勤政殿十分热闹。 文官武将排列两旁,随着殿外的脚步声,他们的眼珠逐渐移到右侧,余光瞧见一前一后两人走进来,殿中下跪。 “末将拜见皇上。”晏珩伏地,音调平波无澜。 “奴才拜见皇上。”秋分膝盖一挨地就哭了出来,哽咽的声音里满是懊恼自责:“奴才有罪,请皇上降罪。” 天定帝倚坐在御案之后的龙椅上,目光平淡的看着走进来的两人,过了几息才淡淡道:“回来了。” 他说着坐直了身子,两只手搭在御案边沿上,眼睛仍盯着殿中,只是平淡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厉色:“晏都督,这一路辛苦了。” 字句缓慢,听不出喜怒,但对照着所发生的事情,这句辛苦确有些嘲讽的味道了。 话落,两侧所立朝官神情或紧张忐忑,或舒畅得意,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在了晏珩身上。 晏珩闻言抬起头来,眼睫低垂着,叫人难以窥见他眼底的情绪。 面上神情寡淡,音调如常:“皇上折煞末将了。为君分忧,不敢言辛苦。”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十八章 殿议 宝眷正文卷第十八章殿议皇上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笑声荡在没有半分人情味的勤政殿中,显得有些锋利逼人。 傅仲眉尾轻挑了下,眼珠转动着朝殿中睃了一眼又淡淡转开,面上有隐约的笑意。 秋分稍稍抬起额头,往上睃了一眼。 他跟着师父黄忠常年在勤政殿里行走伺候,察言观色的本领早就炉火纯青,眼下他看皇上便知是动了怒了,不过是克制着没有发散出来。 而令人庆幸的是,皇上的怒意是对晏珩。 看来,他能躲过一劫了。 傅仲微微侧身,面向晏珩,和善笑道:“皇上心系各州府百姓安危,茶饭不思,夜不能寐。” “得知晏都督所到之处匪徒皆灭,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直夸晏都督骁勇善战,攻无不克。” “现下晏都督终于平安抵京,实是大庸之福啊。” 这话简直是捧杀无疑了!丰州大营谢怀闻言紧皱起了眉,担忧的看向了晏珩。 却见晏珩泰然自若,偏头看向傅仲的方向,似笑非笑的道:“离京之前就听闻傅首辅身体抱恙,现下看来确实是病的不轻,都开始说胡言乱语了。” 谢怀没想到这个时候晏珩竟还有空暇打直线反击,听言差点笑出声儿来。 这张嘴,实在是毒。 傅仲面皮微僵,却也沉住了气,疑惑道:“晏都督此话何意?” “末将一介莽夫,如何担得起大庸之福四字?”晏珩拧着眉,很是无奈的模样,而他面对傅仲却又多了几分耐心,谆谆教导道:“您这话在这里说,知情的都体谅您是病糊涂了。但千万记住,别去外面乱说,免得被人骂你眼睛里没皇上。” 傅仲本意是在皇上面前上上眼药,让皇上尽快的发散出心中的怒火,却被晏珩牙尖嘴利的给顶了回来。 他给的这罪名若坐实了,那可是抄家灭祖之罪。 傅仲忙跪下了,一个头磕在地上:“微臣绝无此意,皇上明鉴啊!” 皇上不咸不淡的扫了傅仲一眼,而后又撇向晏珩,片刻摆了摆手:“都起来吧。” 晏珩谢恩起身,站定后朝右侧的谢怀挑了下眉毛。 谢怀常年守在丰州,今次能进京还是因着晏珩借了五千兵,而途中又出了岔子,皇上这才召他前来接收。 而多日揪心揪肺的心情在晏珩这一挑眉间尽数消弭了。 不管怎样,看来他心中已有了应对之法了! 秋分也站起了身,悄悄摸摸的蹭到了师父黄忠身旁。 黄忠侧目扫了眼他的手臂。 傅仲谢恩,有些艰难的撑手站起身,却并未入列,而是继续冲晏珩说道:“对了,听闻晏都督在蓟州的时候曾做停留。” “那都督可知大关镇的知府马升在书房办公时不慎跌了烛台,引发大火,而他因逃脱不及时,被烧死在了书房中了。” 晏珩皱了皱眉,讶然道:“竟有这事儿?傅首辅听谁说的?消息可靠吗?御前可不敢乱传话儿的!” 面对晏珩的惊吓四连问,傅仲微微笑着,似乎连鬓角的白发都写着慈眉善目,和蔼可亲。 他温和解释道:“有幸在皇上这殿中听到了一耳朵。” 晏珩了然的点点头:“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有人致信告知于傅首辅,您这才知晓的如此清楚呢。” 傅仲的神情有瞬息的慌乱,但他很快稳了下来。 看向晏珩的眼神中多加了些许揣摩,话语也谨慎起来:“晏都督说笑了,我在蓟州并无相识之人,谁会写信告诉我呢?” “是吗。”晏珩对傅仲的回答不置可否。 “不过,我倒是知道这位马知府的,不久前还与他有过交谈。” “这会子乍听闻此消息,心中深感痛惜。” “不过,我现下有要事禀知皇上,马知府的事情不如待会再说?傅首辅意下如何。” 傅仲笑意冰凉。 他也学会上眼药了? 呵,他若以为这般就能让皇上发难自己,那他要失望了! “晏都督剿匪回京,自该以剿匪事宜为重,马知府的事情不急。”他说着朝皇上的方向看了眼。 这一眼被谢怀瞧见了,不觉皱起了眉。 这黑墨水又在憋什么坏呢? 他清楚的知道黑墨水与晏珩之间的恩怨,黑墨水憋的坏自然是针对晏珩的! 想到此,谢怀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晏珩在心中组织了言辞,而后面朝皇上揖手道:“末将此前奉命前往饶州剿匪,而后又奉命带兵绕各州境,以震慑各州。” “今日回京,有些话要禀知皇上知晓。” 话落,以谢怀为首的几位武将惧是皱起了眉头。 那日早朝皇上只说让晏冀带兵剿匪,却并未提及过要震慑各州。 如此的话,秋分是被皇上悄悄的派去做监军了?! 使个阉人压军谴将,实在荒唐! 晏珩并未看到谢怀等人的神情,犹在说着:“只是末将到达饶州后发现事情并不似皇上所说的那般。” 傅仲皱眉,疑惑道:“晏都督的意思是皇上错了?” 晏珩的话被打断,他敛静的眸光稍有波动,抿了抿唇,侧目看向傅仲:“傅首辅深受皇宠,日常连皇上的言行也敢校正。但在末将看来,皇上是不会有错处的,至多是被奸佞之辈欺瞒了。” 傅仲再次碰了钉子,不得不再向皇上请罪,表忠心。 皇上有些不悦的道:“傅相年迈,起起跪跪多免受累,还是静心听上一听吧。” 傅仲低垂着头,恭谨应是。 谢怀看出晏珩还有未尽的话,便主动给他递话头儿:“听晏都督话意,皇上竟被奸佞之辈欺瞒了不成?不知饶州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竟让晏都督有此言论!” 晏珩看了谢怀一眼,眼底光泽稍有回暖。 他接着说道:“饶州有一叫苏生的农户,他祖上原是富商,辉煌时曾留了一件宝贝用做传承,苏家辈辈相传,可传到苏生这一辈,传家宝被强盗抢了。” “这强盗不是别人,正是饶州知州。” 众人闻言不觉对了个视线,心中猜想,这饶州知州恐是个欺压百姓的主儿。 可晏珩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们震惊了。 他道:“而饶州知州之所以做起了强盗,是因为他要从州内百姓手中凑够九十九件珍品,以贺皇上万寿。” 话落,殿中有一瞬间的静谧。 而晏珩抬眼看向皇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十九章 取消 皇上为什么要派晏珩去镇压呢?不就是不想让饶州的消息泄露出来! 他可倒好,不想着法儿的去遮掩,竟还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在勤政殿直喇喇的说了出来。 倒真的是对得起他的信任与托付! 这一刻,皇上的里子面子丢了个干干净净。 迎上晏珩看来的视线,他眼底是从未有过的尖冷。 在晏珩戳破饶州事情的时候,傅仲皱了皱眉。 饶州这小打小闹的混乱,就算换了个草包去带兵也依旧能解决,他向皇上提议让晏珩去,可不是为了白给他送功劳的。 “剿匪”的真相是什么,皇上清楚! 该怎么解决,皇上也心知肚明! 但皇上此人极其自负,他的决策怎会因别人的过错而轻易去改变呢? 傅仲就是利用了这点,给晏珩挖了个坑出来。 如他所愿,皇上命令晏珩跳进去了。 纵然在饶州时晏珩没有指挥一兵一卒,但他前去镇压那是举国皆知的,届时寻个合适的机会把饶州百姓被剥削欺压的事情散播出去,那晏珩一个滥杀无辜的罪名是跑不掉的了。 打着如此算盘,傅仲又找了大关镇的马升,想着在晏珩这罪行薄上再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可他没想到,马升这蠢材竟然把事情办砸了,白费了他的心思,加之晏珩这会子在殿上指出饶州的一切都是遵照皇上的命令,他只是服从,此举简直是彻底的废了傅仲的这步棋。 可峰回路转,晏珩这般让皇上没脸,岂不又是一桩现捡的好罪名! 反正最终目的都是要搞死他,怎么个死法,又有什么关系呢。 想到此,傅仲立刻冷哼一声,恼怒的指责道:“能献给皇上,这是多大的荣耀体面?!不比他们祖辈相传更加的能光宗耀祖!” “再者,有皇上才有大庸,有了大庸他们有了家,才能安居乐业。” “若非如此,他想传承?简直是做梦!” “如此撕闹,坏了皇上在百姓心中的圣明,他们纵是死也难以弥补!” 这话不只是在说饶州的百姓,更是暗指揭露这一切的晏珩。 皇上听了这话,看了傅仲一眼,眼底有满意之色。 晏珩颇为赞同的点点头:“我也是这样说的。” 傅仲愣了下,眨眼看着一脸坦诚的晏珩。 他没听错吧?晏珩竟然认同了他的话? 但是被认同的傅仲并不觉得欣喜得意,而是莫名的发慌。 这贱奴又打算耍什么手段? “家中俗物能被选奉给皇上,这是多大的荣耀啊!为何还要撕闹?”晏珩环顾殿上众人,嘴后目光定在傅仲脸上:“询问之下才得知。苏生的孩子患了恶疾,他这宝物是要换了银子给孩子治病的。” “没了宝物,那便等同于掐断了孩子最后的生路。” “为人父者,他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孩子去死?便大着胆子去找知州,祈求能得到些许的补偿。” “而这位知州在听完苏三的话后嘲笑他说,你孩子病了管我什么事情?这东西是奉给皇上的,想要银子,去找皇上要。” “苏三被他戏耍,心下恼怒,想要理论却反被攀诬抹黑,冠以恶名,最后死在衙役的拳脚之下。” “苏三的妻儿知道苏三死后,跑去衙门哭闹,知州担心他们会成隐患,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并杀了。” “那些万寿礼并非百姓心甘情愿的奉上,而是被恶吏强抢而来的...那些东西,沾着百姓的血命!”话到此,晏珩眼底带了痛意,他看着皇上,低沉的嗓音不疾不徐的在殿中蔓开:“这些,皇上定然不知情吧。” 皇上下颌崩的死紧,眼睛盯着晏珩,唇角紧抿着说不出一个字来。 都这个时候了,他能说知情吗?! 他这是逼着自己表态啊! 傅仲看出皇上骑虎难下,有心解救。 但晏珩说了这些,他若再出言指摘什么,反倒成了饶州知州之流了。 再者,只有让皇上真的怒了,才会厌弃晏珩。 故而他只是垂首站着,并不帮腔。 晏珩回京之前对皇上是抱有一丝希望的,但眼下看来,是他奢望了。 这一国之君是比饶州知州更冷酷无情的存在。 他的眼中全是繁花锦绣,他看不到那些苦苦挣扎的百姓。 晏珩心中一直坚持的东西突然产生了松动,此刻他有些无所适从,好似迷失了方向一般。 皇上额头青筋暴起,搭在御案上的手慢慢的握成了拳头。 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晏卿所言属实。” 晏珩垂首,揖手恭声道:“末将字句皆真,皇上若不信,可另派官将前去调查。” 皇上忽的就拂了桌上的茶盏:“混账东西,胆敢混淆歪曲朕的意思,险些污了朕的一世英名!” 勤政殿内呼啦啦的跪了一片,齐呼皇上息怒。 晏珩也跪了下去。 他无奈的闭了闭眼,在皇上心中,此时此刻,仍是他的声名更为重要。 事到如今,皇上不得不挽救他的威严。 在朝官心中,亦在百姓心中。 当即点了刑部尚书杨权酉,督察院御史叶震,大理寺卿雷正韫。 三人出列,揖手躬身听令。 皇上冷面寒声道:“严查饶州知州近些年做过的恶行恶举,一桩一件都不能遗漏!” “朕要为民平冤!” 三人应是,称赞皇上圣明。 听锣听声,听话听音。 皇上虽字句简短,但要诛了饶州知州的心意已经非常明确。 毕竟没有哪个人是经得住严查的! 更不用说接连严查几年了! 也明白皇上这是要用饶州知州几年内做下的恶行来冲淡万寿礼的事情。 顿了会儿,皇上又道:“此后,便取消万民同乐这一项。”说着站起身:“朕乏了,都散了吧。” 傅仲见皇上走,心下一急,马升的事情可还没聊明白呢! 这会儿皇上对晏珩的怒意正盛,他的计划必然能事半功倍的! 可还不等他开口,晏珩反而先开了口,叫住了皇上。 皇上止步,看着晏珩,不悦道:“还有什么事!” 语调沉沉,很是不耐。 晏珩道:“末将还有一事要禀报皇上。“ “何事?”皇上皱着眉,又走了回去,坐下道:“说吧。” 晏珩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着傅仲道:“末将想问傅首辅,是否认识蕲州大关镇的马升马知府。” 他果然猜到了!傅仲眼神有些慌乱,但想到马升已经死在了火海里,他又坦然了。 摇头道:“并不认识。不知晏都督何出此言?” “不认识?”晏珩面露疑惑:“我怎么听说,他是你的子侄呢?” 傅仲冷嗤:“简直是一派胡言。” 晏珩笑了笑:“傅首辅曾问我是否在大关镇做过停留。” “我确实做过停留。”他看着皇上道:“因为马升马知府特意等在末将必经官道上,哭喊着向末将求救。” 皇上皱了皱眉:“求救?他求救什么?” 晏珩道:“他说镇中有一窝山匪,危害百姓多年,他无计可施,听闻末将会经过大关镇,所以特特的提前等着。” 又是匪盗!皇上现在听到这个字眼便觉得脑仁疼。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十章 公道 可再一琢磨晏珩的话,皇上就皱起了眉头:“你说,他听闻你会经过大关镇,所以提前等候?” 晏珩点头道是,接着又道:“末将急于回京禀报饶州之事,本不打算应允马知县的请求,想着回京禀知皇上,再由皇上下旨派兵去剿,如此才合情合理。” “但转念一想,若这期间有百姓因此丧了命,末将必会终身愧责,皇上爱民如子必也会斥责末将太过因循守旧。” “所以在和秋分公公商议后,由秋分公公压军先行,末将改道去了解大关镇的匪情,计划用最快的时间解决再快马追上秋分公公。” “谁知到了大关镇才发现镇内并无山匪作祟。末将被马知县给耍了。” “他为何要耍你?”皇上听得一头雾水,神情极是困惑。 晏珩皇命在身,私自改道去别处已是违抗圣旨了,但事出有因,皇上倒也能理解。 可马升一个七品小知县如何敢戏耍一品军侯?! 这未免太匪夷所思了些! “末将也想不通啊!”晏珩的神情比皇上更加的困惑,紧接着他矛头一转直指傅仲,不解道:“傅首辅可否解答,究竟为何要阻止末将回京呢?” 此话一出,殿中的人都懵了,这怎么又牵扯上了傅仲了?! “晏都督这话是何意?”不等傅仲开口,谢怀先问出了疑惑:“难道都督怀疑马知县是听了傅首辅的吩咐?” “不是怀疑。”晏珩摇摇头,而后斩钉截铁道:“是证据确凿!” 傅仲侧目审视着晏珩,似在猜测他这句话中的真假。 君臣多年,皇上还算了解晏珩,他说证据确凿,那就一定是有铁证的! 这般想着皇上眉间起了皱褶,眼底浮现算计之色。 文臣武将自古难合,晏珩和傅仲也不例外,况且他们除了是政敌,私底下也是有仇的。 但站在皇上的角度看,他们两个打擂台似乎没什么坏处,倒省了他去彼此制衡了。 可若这西风压倒了东风,那这局面恐要失衡。 这并不是皇上愿意看到的场面。 沉吟着皇上看向傅仲,见他相比以往格外的沉默,不觉皱起了眉:“傅卿可有话要说?” 傅仲先是恭敬的朝皇上揖了揖手,而后侧目看向晏珩,皱眉道:“微臣大概听明白了,晏都督的意思是说,微臣联手大关镇的马知县,意图要对晏都督不利!是这样吗?” “是这样没错。”晏珩看着傅仲,眼底带着十足的讥诮:“那么,傅首辅现在要狡辩了吗?” 傅仲被他的话噎了下,脸色有些难看,拂袖冷哼道:“难道晏都督说什么,我便要认下什么?” “傅首辅言重了!”晏珩冲着上位揖了揖手,似笑非笑道:“皇上在此,末将岂敢有这等混账心思?” 傅仲见不得他这小人得志的模样,又是冷哼了下,道:“晏都督所说,微臣一个字也不认!” “不过微臣倒是听说,晏都督曾与马知县发生了争执,随行的副将甚至动了手。” “如今马知县被烧死一案尚未查明白,不知晏都督可知道些什么内情?” 说着揖手道:“求皇上给微臣一个公道!” 脏水反泼,这是傅仲常用的手段了,晏珩并不意外,闻言笑意泛了冷:“傅首辅要公道?末将也要!” “...”皇上现在是真的觉得乏了,脑仁嗡嗡的。 他揉着眉心,看着晏珩道:“那就先说说晏卿所掌握的证据吧。” 晏珩颔首称是,而后从怀中掏出一叠信笺。 黄忠见状忙走过去接在手中,又折回双手奉给皇上。 皇上连着看了两封,眉头越皱越紧,而后他将手里的信笺拍在桌上,看向傅仲。 在晏珩掏出信笺的时候,傅仲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这些东西不是应该随着马升一并消失在那间书房里了吗?怎么会到了晏珩的手中?! 傅仲少有的慌了神,再触到皇上的视线,他的一颗心登时沉了底。 不妙,不妙! 可越到这种时刻,越是要稳得住! 故而傅仲纹丝未动,只是平静的接触着皇上充满谴责的视线,茫然不解道:“皇上,这信中写了什么?是关于微臣的吗?” 晏珩看着傅仲的作态,忍不住啧啧称叹。 不得不说傅仲是个唱戏的好材料,瞧瞧,这份儿游刃有余的劲儿,京城梨园的角儿就是拍马也追不上。 “皇上,末将还有人证。” 傅仲的眼皮猛地跳了下。 皇上眉峰微动,转眼看向晏珩,眸光明灭不定,压在案牍上的手指轻轻的叩击着桌面。 片刻才道:“即有人证,那便带上来问一问吧。” 晏珩颔首称是。 不多时,马升便随着小太监到了勤政殿外。 看着富丽堂皇的殿宇,马升整个人抖索的险些站不住。 小太监催促道:“皇上在等,马知县快请进殿吧。” 马升颤抖着应是,扶着殿门他几次抬脚都没能迈过门槛,还是一旁的小太监看不过去,伸手扶了一把。 到了殿中,马升觉得冷,觉得空旷,他从没见过这么大的殿堂,想着即将面临的事情,他浑身抖得更加的厉害了。 脑袋低垂着,他认命似的往殿内走,忽的听到有人咳嗽了一声叫住了他,马升站住了脚。 是一旁的太监提醒他不能再往前走,要行礼了。 马升就跪下了。 晏珩道:“皇上,这位就是大关镇的知县,马升。” 傅仲眼球震颤,整个人如遭雷轰!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殿中跪作一团的男人,好一会脑子都仍是空白的。 不止傅仲,殿中除却晏珩,所有人都是震惊的。 马升不是烧死了? 这怎么又冒出一个来! 晏珩道:“马知县,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吧。” 马升已经知道了在他离开大关镇后,家中遭遇大火的事情。 他明白,这件事情若认下,至多也就是个免官降罚,可若是为了保护傅仲而隐瞒着,那他必然会死的不明不白。 或者,就连他的家人也不得善终。 早吓得没了主心骨,听晏珩让他说,便一股脑的全说出来了。 话落,殿中静了片息,紧接着传来傅仲的一声嚎叫,紧随其后的是噗通的跪地声:“皇上,微臣冤枉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十一章 偏袒 有心算计人,那就要做到不留把柄,现下被人对簿公堂,喊冤有什么用?!皇上看着傅仲,眼睛里满是失望。 转眼再看咄咄逼人的晏珩,皇上疲倦的捏了捏眉心,片息他抬头问傅仲:“除了喊冤,傅卿就没点别的话要说?” 贴在冰凉地砖上的额头抬起,含屈的眼睛看向皇上,傅仲道:“微臣有!” 皇上抬了抬手,示意他说。 傅仲偏身看着晏珩,冷声质问道:“晏都督一口咬定此事是我主谋,那我想问晏都督,我费尽周折,图什么?” “只是要你延迟回京吗?那对我有什么好处?” “这不正是我要问傅首辅的话吗?”晏珩回视他,满腹疑虑的道:“傅首辅绞尽脑汁的做这些,究竟是要干什么?” “我这人性子直,做事也不喜弯弯绕,你要做什么就来点痛快的,这么九曲十八弯,我真是猜不透啊!” 闻言,傅仲斜撇的余光里尽是冷意与嘲讽,他嗤道:“晏都督未免太妄自菲薄了吧!” 晏珩笑笑:“不及傅首辅。” 轻淡的语调里能清晰的察觉到嘲弄的味道。 傅仲冷哼一声,收回视线,揖手道:“求皇上给微臣做主!” 皇上见状眉峰微动。 他动了动身子,上身前倾,单侧手肘压在了桌案上,姿态比之刚刚多了几分舒缓之意。 疑惑道:“傅首辅要朕做什么主?” “晏都督串通大关镇马知县,做下计谋栽赃陷害微臣。”傅仲神情凛正,语调沉稳道:“求皇上还微臣一个公道清白!” “哦?”皇上的神情有些意味深长,眼底暗芒冷幽。 “微臣也觉得此事有疑。”左侧一道声音响起,引的众人侧目。 礼部侍郎玉知杭出列,揖手道:“微臣斗胆说几句,还望皇上允准。” 皇上看着玉知杭,淡声道:“玉侍郎有什么话就说吧。” 谢怀皱眉。 这皇上是怎么回事?这个时候难道不该细审马升吗? 怎的屡次三番的给傅党机会狡辩呢? 他有些担忧的看向晏珩。 晏珩岂能看不出皇上的偏袒之意? 只是,他的这些铁证到底没像山一样的不可动摇。 马升虽然收到了署名为傅仲的信笺,但谁能证明这信就是傅仲的亲笔信? 他清楚傅仲的笔迹,信并不是他亲手所写。 再者谁又能证明,这件事情真的是傅仲安排的? 马升可从未见过傅党的任何人! 他们之间只是傅仲单方面的下派任务,马升甚至连回信都不曾。 所以,仅凭着马升的片面之词与几封找不到真实书写人的信笺,并不能定这位从一品首辅的罪名。 且观皇上言谈,是打算做和事佬了。 这个结果在晏珩的预料之中,毕竟,皇上他最看重的只有权力。 他绝不会容忍任何人去动摇他的稳固江山的! 只是他没想到,此情此景下,最先为傅仲发声的人竟是玉知杭?晏珩朝礼部尚书傅言明看了过去。 傅言明静立文官之列,神情清冷寡凉,紧抿着嘴并没有发声的意思,好似全不在乎傅仲的生死。 这父子俩之间生了什么隔阂不成? 不过,这胆小好利的玉知杭又是嗅到了什么香味儿了?竟这么不顾后果的充当马前卒! 思考的间隙,听玉知杭道:“这人证物证都是晏都督从大关镇带回来的,怎能确保真假?” “傅首辅现下就在殿上,不如校对下笔迹,如此谎言便可不攻自破了!” 谢怀闻言刚要说话,就听皇上道:“去取笔墨纸砚。” 黄忠忙应下,转身去准备了。 很快便有太监抬着小几走进来。 小几上摆放着笔墨纸砚。 傅仲见状站起身,捏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大字。 黄忠呈着递到皇上御案上。 皇上整日批改奏折,怎会不识傅仲的笔迹? 不用比对便知道结果的。 虚抬了抬手。 黄忠颔首,呈着信笺与傅仲的字来到晏珩身前。 晏珩扫了一眼,道:“端看这字迹,傅首辅真是蒙冤了。” “不过马知县言辞凿凿,末将却也是深信不疑的。” “事到如今,末将也没了章法,不如请三司着手,详尽调查清楚?” 皇上闻言拍桌怒道:“你们的私人恩怨还要闹的满城风雨,人尽皆知吗?” 他说着似是怒极了,豁然站起身走下龙椅来到殿中。 在傅仲和晏珩面前渡步两三回,冷笑着抬手点着他们:“好一个文之重臣,好一个武之良将。” “为了一丁点的小私怨斗的朝野上下乌烟瘴气,你们将朕置于何地?将大庸置于何地!”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这番话不可谓不重了。 傅仲的脑袋低垂着,很是愧责的模样。 晏珩垂眼看着视线内的龙靴。 皇上用这种态度堵了他余下的话。 他若再提,那就是眼里没皇上了。 晏珩胸腔里的一口气慢慢的散了,继而生了凉意。 见二人都是知错的模样,皇上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道:“傅仲,晏珩,各禁足一月,罚俸三年。” “马升意图构陷上官,即刻革去官职,发贬岭南三年!” 谢怀和晏珩并肩走下勤政殿外的长阶,他偏头看着晏珩,片息担忧道:“你没事吧?” 晏珩摇摇头,道:“我待会遣人送些银子去你营里,你一并添进抚恤金里给那十四人的家眷吧。” 谢怀知道若不让他做点什么,他一定不会释怀的。 遂道:“你是一品侯,出手可不能太小气。” 晏珩闻言没什么笑意的扯了扯唇角。 谢怀看他如此,轻轻的叹了口气:“三司惧在,若要查明来龙去脉本不是难事,可皇上却执意在殿上给了这么一个结果。” “摆明了就是偏袒黑墨水。” 说着想起什么,沉声训道:“也怪你!” “我怎么了?”晏珩不解的道。 “饶州的事情你怎么能在殿上那么直接的说出来呢?”谢怀撞了下他的肩膀,无奈低声道:“就算要说,也是私底下更为稳妥吧。” 晏珩道:“若不如此,皇上岂会取笑万民同乐?” 谢怀这才明白他的用意,一时不知该生气还是该开心。 “你倒是做了件好事!” “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逼着皇上做决定,他心里难道能舒服?遇事可不就偏袒着黑墨水了!” 提起黑墨水,谢怀又有话说了:“还有,你也太沉不住气了!” “黑墨水的事情若是暗中调查一番,等到把确凿的证据捏在手里,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那也是救不下来的!” “你可倒好,这么就露底了!” “你以为我没查?”晏珩撇眼看他,道:“迟了这么久回京真是被山匪绊住了脚?” 谢怀一愣,皱眉道:“没查到?” 晏珩神情晦涩的摇摇头。 谢怀闷了会,叹气道:“也是,若是这么轻易的就被抓住把柄,黑墨水也就不是黑墨水了。” 这边皇上气怒的将御案上的信笺团成团,用力的砸在了傅仲的脸上。 拍桌沉声喝道:“再有下次,朕两罪并罚,诛了你!” 晏珩行军的路线是他和傅仲一起规划的,除了带圣旨出京的秋分,这殿里就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自听到晏珩说马升是提前等候着的,皇上便清楚,大关镇的事情绝对是出自傅仲之手! 他可以容忍他们耍手段打擂台,但绝不容忍他们把他当傻子戏耍! 更遑论被利用了! 这么多年,傅仲还从未见过皇上如此模样。 登时吓得冷汗淋漓,伏地连连称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十二章 隐情 白日里皇上动了大怒,到了晚间便觉头疼的厉害。 黄忠见状忙遣人去请御医来。 侯在殿外的秋分闻言就要去,却被黄忠一把拉住了,秋分不解道:“怎么了师父?” “你怎么还守在这里?”黄忠压低了声音,拧眉训斥道:“皇上现在正心烦晏都督与傅首辅的官司,一时想不到你的罪责,你这才侥幸捡了一条命。” “不老老实实的躲上两日,还敢在殿外晃悠!” “找死吗?!” 秋分听黄忠这么说,心里不免后怕起来,忙趁着四下无人逃回住所去了。 皇上请御医的事情没瞒着,后宫立刻便知道了。 承乾宫里皇后一边伸展着手臂让贴身宫女舒兰给她更衣,一边吩咐文鸢道:“你即刻去太子府送信,让他尽快进宫来。” 文鸢诺声应是,将手中的凤钗递给了身后的素蓉,而后紧步出了承乾宫。 太子很快进了宫,见皇上半躺在榻上,神情恹恹的,不免动了怒,高声斥责着晏珩与傅仲的混账行为。 皇上确实生气。 却并不是在生晏珩与傅仲掐架的气,而是万寿礼的事情。 今日在殿上他虽然严惩了晏傅二人,但在皇上心中,这怒意只是针对晏珩一人。 对傅仲反而是添了些许的赞赏之意,私心里觉得他是个护主、知心的。 不像晏珩...。 想到什么,皇上眼底冷光如刺一般扎了出来。 暗暗冷哼道:狼崽子养肥了,会咬主人了! 都督府里,晏珩终于睡醒了。 这一觉解了奔波月余的乏,做了简单洗漱,而后便一手酒壶,一手酒杯的走到院子里,抬头望了眼月色,很是满意的点点头。 小厮大槑正做清扫,手里捏着根鸡毛掸子就跟了过来,问道:“都督刚睡醒就要喝酒?晚膳用什么,小的这就去准备!” 大槑,人如其名,很胖大,很呆萌。 做着小厮的差事,操着当娘的心。 整日里唯恐晏珩饿着一般,追着捻着的催用膳。 “卤牛肉。”晏珩在石桌旁落座,自顾自的倒了杯酒,头也不回的说道。 卤牛肉?大槑疑惑的皱皱眉,嘟囔道:“这不是谢将军喜欢的下酒菜?”嘴上如此说着,还是丢下鸡毛掸子去了厨房。 四下静寂,月华如水,晏珩微垂着头,捻着手里的酒杯,正凝思着什么,忽听身后“咚”的一声闷响。 手指瞬间顿住,旋即唇角轻抿,眼底笑意隐现。 他搁下酒杯,扭身看着墙根下的人,笑声儿道:“迟了这么久,当罚三杯。” “你这破院子,数年如一日。”谢怀一边掸着袖口,一边道:“别人家里都欢声笑语的,就你这儿清冷寂寥的,没人住一般。” 晏珩闻言笑起来,将酒杯推到对面。 谢怀落座,端着酒一饮而尽了。 酒很烈,谢怀有些辣嗓子,看着空空的桌子道:“怎么也没碟子下酒菜?” 话音刚落,大槑端着酱牛肉走了过来,看着凭空多出的人,瞪大了眼惊奇道:“谢将军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谢怀捏了块牛肉吃进嘴里,看着大槑道:“这么多年亏得有你不离不弃的跟着他,不然他就是臭在府里都没人知道。” 大槑闻言挠头笑笑,很是憨厚的道:“都督买了小的,都督去哪儿,小的就去哪儿。” 大槑是晏珩在市场上遇到的,他因着块头奇大,被人伢子当做异类囚禁在笼子里赚人眼球,博声喝彩。 晏珩看他可怜,便买了下来,带回府安排了小厮的差事。 可说是小厮,却也如家人一般相互照应着。 谢怀闻言笑起来,直夸大槑忠诚。 大槑憨憨的笑,说着去厨房多准备些酒菜便离开了。 谢怀喝着酒又问晏珩:“我翻墙的时候怎么没见匛然拦我?” 匛然是这诺大的都督府里唯一的侍卫。 “他没在府里。”晏珩抿了口酒,道:“我让他去打听点东西。” “关于黑墨水的?”谢怀闻言倾身向前,急声追问道:“你找到新线索了?!” 晏珩摇头,说起了今日在殿上傅言明与玉知杭的异常。 “月余不在京,许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便让匛然去打听打听。” “免得日后又要吃不知情的亏。” 谢怀明白他说的是皇上派他去剿匪的事情。 默了会儿,声音低了下来,道:“皇上虽然罚了傅仲,但却也捎带上了你。” “细算下来,还是你吃了亏。” “我在京中这半日,可没少听那些人议论闲言碎语。”说着叹了口气,眼底眸色郁郁,又闷了一口酒道:“皇上如今越发的宠信黑墨水,这朝里又都是见风使舵的,日后你要添些小心才好。” 晏珩点点头,表示记下了。 谢怀想着大关镇的事情,不免又觉遗憾。 这么好的重创傅仲的机会却也没能把握住。 埋怨他道:“你既知证据不足,就暂且压一压嘛。” “现在可倒好,连你自己也要禁足,加之马升发配,一月后大关镇的事情就是想查也查不到了。” 皇上捎带他禁足,是晏珩没有想到的。 不过他这么火急火燎的发难傅仲,是有隐情的。 当初万民同乐的建议是傅仲提的,派兵剿匪镇压的提议也是傅仲谏的,此次回京晏珩逼的皇上取消了万民同乐,皇上心中必定是不悦的。 他担心傅仲见缝插针,针对他不说,就怕又蹿腾鼓捣着皇上做下什么糊涂事儿,所以才出此下策。 希望这一个月,皇上能冷静冷静,意识到他自己做了多么错误的一个决定。 玉卿卿听到京中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六月初了。 路边茶肆里,一个肤色黝黑,个头瘦小的男子端着茶碗挪了个凳子,鼓溜溜的转着眼珠,伸长脖颈去倾听邻桌歇脚客的对话。 “....听他说晏都督是被傅首辅给害了,所以才被皇上罚了禁足。” “什么呀,根本不是这样的!”立刻有男子出言反驳,而后压低声音道:“我有个表舅就在京城里,听他说晏都督是不满今上的奢靡无度,在宫中与皇上起了争执,这才被罚了禁足。” “什么奢靡无度?” “就是每年的万寿节,各州真真是苦不堪言啊。” 被罚了...玉卿卿皱起了眉,可再一想到他被罚的缘由,却又安下心来。 前世饶州与大关镇的事情被传出后,数以万计的百姓都在唾骂晏珩乱杀无辜,不配为将。 后来他就辞官了。 现下,这桩不实的骂名没有落到他的头上,他是不是就不会辞官了? 若不辞官,是不是就不会有后面的诸多灾难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十三章 买人 “咚”的一声,茶碗碰在桌面上的脆响打断了玉卿卿的沉思,她回神抬头看去,是昌吉镖局的镖师,白杨。 白杨搁下茶碗,抬着一只脚踩在长椅上,擦着嘴,粗声嘎气的说道:“阿芜兄弟,过了这茶肆需待行百里才会有村镇,今夜许是要在外过夜了。” 玉卿卿也放下手里的茶碗,笑笑不在意道:“无妨。”说着偏头看了眼路边被三五人守着的镖箱,道:“吃什么饭食,住什么地方都不重要,镖安全才是最要紧的。” 女子出行多有不便,玉卿卿为了避免这些麻烦,所以换上了男装,取了化名。 因着风吹日晒,所以她如今的外观已与男子无异,加之她行止不拘泥,倒从未被人怀疑过。 白杨闻言拍着胸脯道:“阿芜兄弟放心,有咱们昌吉的兄弟在,镖一定是安全的!” 玉卿卿笑着点头。 从大关镇出发后,她独行了半月有余,一路上遇过刁民,住过黑店,那些人所图皆是她的财命。 但阎王也怕拼命鬼,出发前她曾向常之暵讨了把大刀,也多亏了这把刀,她才能屡次化险为夷,拼出一条生路来。 因着不愿被人知道行踪,所以玉卿卿先是拒绝了常之暵的护送,而后又拒了两三次的商队,改变她想法的是在抚州时所经历的一桩事。 那件事后她便在抚州找了最负盛名的昌吉镖局,重金护镖前往永州。 白杨便是此次走镖的镖头。 喝了茶,歇了脚,一行人开始赶路。 如此不停歇的赶了半个月的路,总算是看到永州的界碑了。 白杨为首的镖师都是松了口气。 “阿芜兄弟,咱们现在入城找个客栈歇下,再通知阿芜兄弟的东家前来接镖,您看可好?” 玉卿卿的最终目的地并不是永州,而是永州境内的榆城。 但这件事情她不会告诉白杨等人。 闻言点头道:“入城。” 将到城门口,玉卿卿的视线便被城门外临时搭建出的一间茅草屋面铺给吸引了。 她偏头冲白杨道:“将到饭时,咱们吃碗面再入城吧。” 任务即将完成,白杨是浑身的轻松,闻言笑着点头:“行。”而后翻身下马,摆手吩咐镖局的兄弟靠边停车,点了四人守镖,其余人进了面铺。 刚进面铺迎面一物飞来,白杨身后跟着的就是阿芜,知道阿芜不会武功,白杨见状也不敢躲,扬手便抄在手里了,定睛一看却是一只豁了口的白瓷碗。 “你个赔钱货还敢躲,看我不打死你!” 肮脏的咒骂声伴随着拳脚落在皮肉上的声音。 玉卿卿探身瞧了眼白杨手里的白瓷碗,而后视线朝前望去。 他们的正前方,一个强壮的中年男子正在狠狠的殴打着蜷缩在地上的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姑娘。 拳重脚狠,可小姑娘抱着头竟一声不吭。 “住手!”白杨看不下去,出声呵斥着。 男子不知是没听见,还是充耳不闻,下手愈发的狠。 白杨气的脸色铁青,一个跨步上前,伸手辖住了男子的手腕,用力一扯把人拽至一旁,喝道:“她还是个孩子,你做什么下这么狠的手,是打算打死她吗!” 男子被制止,心中似是极其不忿,朝地上啐了一口,狠厉道:“我管教自己的孩子,关你什么事!” 白杨闻言眉头皱的更紧了,怒道:“你还知道这是你的孩子?有你这样当爹的吗!” 玉卿卿走上前,蹲下身看着地上的小姑娘。 枯草似的头发盖住了眼帘,她伸手拨开,是一张非常稚气的脸庞。 约莫着只有十二三岁。 鼻腔嘴角都是血迹,脸颊肿的很高,鬓角的头发少了一块,不知是被人扯掉的还是别的原因,头皮正大颗大颗的沁着血珠。 衣服破烂的几乎要遮不住身子,大小的破洞下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淤青。 “我叫阿芜,你叫什么?”玉卿卿小心翼翼的将人扶起来,轻声问着。 小姑娘的神情有些滞涩,闻言怯怯的低下了头,半晌也没说出话来。 另一边,一向以和为贵、以礼待人的白杨竟和男子打了起来。 玉卿卿极冷淡的扫了一眼,而后垂下眼,轻声问道:“你爹为什么打你?” 小姑娘没吭声,眼睛却扫向了碗柜下的指甲大小的一块白瓷片上。 玉卿卿见她不说话,又想到她挨打的时候也是没法出声的,猜想她或许是不会说话。 心口似是被针扎了下,短暂又尖锐的疼。 她皱了皱眉,脱掉外衫包在她身上,手下的瘦弱的肩膀却发着抖,玉卿卿忙撤开了手,紧张道:“我弄疼你了吗?” 这次小姑娘终于有了回应,她抬起头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玉卿卿瞧。 被这么纯粹的眼睛盯着,玉卿卿心头发酸,不自觉的就红了眼。 却见小姑娘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声音低弱蚊蝇的回道:“疼...。” 玉卿卿唇边露出了笑,原来是会说话的。 “抱歉,弄疼你了。”玉卿卿说着将她的衣襟拢好,温声道:“你想和哥哥一起走吗?哥哥带你去个不会挨打的地方过日子,好不好?” 小姑娘听到不会挨打,一时眼睛更亮了。 可不知想到什么,光亮熄灭,她看向茅草屋外站在汤锅旁忙碌的妇人:“可我娘怎么办?” 玉卿卿喉间哽住,有一会她甚至说不出话来。 到现在,这孩子竟还割舍不去亲情? 可她怎么不用那双好看的眼睛瞧瞧,她的亲情何曾心疼过她半分呢? “你娘....”玉卿卿斟酌着道:“你娘她没有你,也会活的很好的。” “而且我会给你娘许多银子,有了银子,她就不用这样忙碌了。” 小姑娘点了头。 玉卿卿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而后起身去了茅草屋外,喊住了骂骂咧咧挥拳头的白杨。 “你这孩子我买了,多少银子肯买?”玉卿卿与男子说道:“连同你的医药费一并算上。” 男子正嚷嚷着要报官,闻言梗住,眼珠上下滑动着将说话的人打量了一遍。 脸皮黑的像是从煤堆里扒拉出来的,瘦小的像是饿死鬼托生。 穿着一件洗的发了白的粗布衫,一双快要磨破的布靴。 “这么寒酸,还敢买我女儿!”男子不屑的说着,而后又紧跟着补了一句:“你有银子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十四章 夫君 “这丫头可是我好吃好喝养了十四年的,价钱可不便宜!”边说边冲汤锅旁的妇人招手,纵是努力克制着,但显而易见的愉悦已经从眼角眉梢中流露出来。 重生后,玉卿卿的情绪鲜少有波动,但此刻她难得的动了怒。 白杨拽着玉卿卿到了一旁,低声问道:“阿芜兄弟当真要买了那小姑娘?” 玉卿卿点点头。 “是啊。”她把袖子从白杨手里拽出来,不着痕迹的后退半步,道:“我也老大不小了,该成亲了。” “也省的我地下的娘整日托梦念叨我,担忧我身边无人照顾。” 顿了顿,疑惑道:“怎么,白兄觉得不妥?” 她到底见识不多,不似白杨这般的老江湖,遇到这些事多听他的意见总不会错的。 “没有不妥。”白杨听言笑起来,一巴掌拍在玉卿卿的肩膀上:“我本打算着教训教训这混账,然后再买了这苦命的小姑娘。” “听你这么说,我也不好夺人所爱了。”说着抱拳道:“提前给阿芜兄弟道声恭喜。” 玉卿卿笑着揖揖手:“多谢白兄割爱。” 另一边男子与妇人掰着手指头,低声交谈着什么,神情极是亢奋。 而面铺里,那姑娘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她的父母在为即将卖掉她而开怀。 玉卿卿透过那双眼睛好似看到了自己的前世一般。 她的母亲在生她的时候难产血崩,连看她一眼都不曾,便撒手而去了。 她的父亲在她两岁的时候给她迎娶回了一位继母,同年她患了病,大夫诊后说似天花。 这个诊断差点让玉知杭吓碎了五脏。 永安十年时京城蔓延天花,孝贤皇后、太子宁嵘以及两位年幼的公主为之丧命。 永安帝本就子嗣不丰,一场天灾,皇室更是凋零了。 皇室尚且如此,更遑论民间了。 此后多年,朝野上下谈天花色变。 玉知杭深知天花的厉害,这消息传出去必定会影响他的仕途,权衡利弊之下,他听从了继妻马氏的建议,趁着无人发觉之时将玉卿卿送去庄子养病。 如此既能保证阖府上下不被感染,又能免除消息传出去后皇上对他的斥责。 就这样,两个丫鬟,两个婆子,一个乳母带着仅两岁的玉卿卿出了京。 年复一年,随着京中往来书信中的只言片语,这些丫鬟婆子逐渐明白了马氏的心思,此后便不再把玉卿卿当做主子姑娘了。 数不清的夜里,玉卿卿辗转反侧,期待着次日父亲便会来接她了。 可她不知道,在她离开后,京城的玉家迎来了三个嫡子,两个庶女。 她,只是一个无人问津的遥远记忆罢了。 很多时候玉卿卿都在想,若她的母亲还活着,她定会有个不一样的人生吧。 可今日她看到这些,明白了并不是所有的父母都会珍爱自己的孩子的。 而世上可怜之人不知凡几,她的那些过往,根本不值一提。 白杨看阿芜盯着面铺里的小姑娘发怔,不觉笑起来,揶揄道:“再看可就迷了眼了。” 玉卿卿回神,有些羞赧的笑了笑,道:“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买卖,不懂得内里门道,白兄帮帮忙吧。” 白杨自是乐意。 讨价还价之下,以五两银子达成了交易。 夫妇二人捧着银子开心的不知如何是好,连身边弱小的告别声都未能给与回应。 玉卿卿上前拉住了她,以为她会哭闹,却没想到竟意外的安静。 镖队没有多余的马匹,玉卿卿便与她同乘,看她兴致不高,有心逗她,伸着手指戳了戳她的脸颊,笑声儿道:“知道我买你干什么的吗?” 身前的小脑袋摇了摇。 日光直射下来,玉卿卿轻眯着眼,慢悠悠的甩着马鞭,周身自有股子洒脱的味道。 说出的话也不自觉的带上了些许的痞气:“买你回去做我的娘子。” 小姑娘闻言“唰”的扭头,瞪圆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玉卿卿,被唬住了似的,好一会儿没说出话。 白杨在一旁看的哈哈大笑,道:“阿芜兄弟也婉转些,瞧,吓着小姑娘了。” 玉卿卿心头微惊的看向白杨,暗道,他长了只狗耳朵不成!这么远也能听见! 不禁回想,她刚刚没有说错什么话吧?? 正拧眉挠头凝思,就听身前的人低语了一句。 “嗯?”玉卿卿没听真切,探头看着她道:“你说了什么?” “我说,我叫核桃。” 声音依旧是低,但总算是能听到了。 “核桃?”玉卿卿笑了笑,不解道:“女孩子家不都是叫桃花,桃红,你怎么叫核桃啊?” 核桃闻言道:“爹爹说,核桃结实...。” 玉卿卿哑然失笑。 核桃低声又道:“也抗揍。” 玉卿卿嘴边的笑意顿时僵住了。 她顿了会儿,伸手将核桃头上被风吹的要掉不掉的风帽盖好,而后轻轻揉着她的脑袋:“小核桃,以后在我身边不会再挨欺负了。” “所以,你的名字只是名字,没有结实不结实,抗揍不抗揍这一说法。” “知道了吗?” “知道了。”核桃整个人缩在宽大的披风里,不知是羞还是怯,声若蚊蝇的道:“夫君。” 玉卿卿闻言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 她猛咳了几声,涨红的脸在面对核桃投来的关切目光后更是滴血一般,心里暗骂自己嘴欠。 那话骗骗白杨也就是了,说给她听做什么?! 被看的极不自在,玉卿卿将核桃的脑袋板过去,道:“...我没事。” 一行人入了城,很快找到客栈住下。 玉卿卿在白杨等人的注视下,走到了客栈外一个小摊贩旁,蹲下身与之交谈片刻,而后从怀中掏出些散碎银子递了过去。 核桃小心翼翼的看了白杨一眼。 白杨注意到了,笑了笑,不解道:“怎么了?” 核桃指了指客栈外的人,低声细语的问道:“他...在做什么呢?” “什么他?那不是你相公吗?” 白杨还没答,镖局里其他兄弟便起了哄。 核桃闻言羞的抬不起头来。 玉卿卿走进来就听白杨等人在笑,再瞧核桃羞窘的样子,不问也明白了。 伸手将核桃揽在怀里,冲着几人道:“一群糙汉子,别拿我家小姑娘打趣儿,去去去。”说着带着人回了厢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十五章 愿意 厢房里,玉卿卿已提前让小二准备了洗澡水。 上前试了试水温,满意点头,一边拿了块帕子擦手一边与核桃道:“你好好的泡个澡,我就在厢房外,有事儿唤我一声儿就成。”说完绕过屏风,关门出去了。 客栈大厅里,白杨几人在角落里坐着喝茶,脚下踩着镖箱。 见玉卿卿出来,招手唤道:“阿芜兄弟。” 玉卿卿笑着走过去,拎着茶壶倒了杯清茶,端起一扫在坐众人道:“这些日子辛苦各位兄弟了,以茶代酒,先干为敬。” 白杨几人笑呵呵的喝干了杯中的茶。 玉卿卿这才落座,而后掏出了怀中掏出了镖单,扭身朝小二要笔墨。 白杨看的不解,道:“阿芜兄弟这是做什么?” 玉卿卿道:“称兄道弟这些日子,我是真喜欢你们。” “若有机会,我会去找你们喝酒的!” “但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这趟镖,今日算是走完了。” 白杨听得动容,心中亦是不舍。 可闻言还是道:“阿芜兄弟的东家还没来,这镖现在就要结束吗?” “已让小贩去传话。”玉卿卿笑道:“再者,此地是永州,是我们的地盘,不吹牛的说,在这条街上我能一呼百应的。” “镖放在这里,一万个稳妥的。” 白杨听他如此说,便也放了心。 二人签了镖单,清了镖利,而后白杨打开了榆木镖箱,从中捧出一个小臂长,两掌宽的黑漆匣子,郑而重之的交到玉卿卿的手上。 玉卿卿接下匣子,而后送着白杨出去。 白杨站在客栈外朝着小贩离开的方向看了几眼,扭头看玉卿卿闹着玩似的抱着被他们保护了一路的匣子,眉头蹙起,心中很不放心。 纵是这趟镖已经走完,但白杨还是派了三五人去周围检查一遍。 玉卿卿看的心下感动,笑道:“白兄过虑了。” “永州是福王殿下的封地,此处的治安最是良好。” “倒是有所耳闻。”白杨笑道:“只是,小心驶得万年船,让阿芜兄弟见笑了。” 玉卿卿不会笑他。 郑重揖手道:“多谢白兄。” 过了一刻钟,被派出去的人回来,说周围没什么异样,白杨这才放了心,与玉卿卿揖手做别,一行人出城去了。 玉卿卿目送着人走远,这才收回视线。 垂眼看着手里的匣子,片息掀开了两三指的缝隙,往里看了一眼又盖上。 在厅中等了半盏茶,就看小贩抱着一包东西走了进来,瞧清楚玉卿卿的位置后,笑着走了过去:“小兄弟,您要的东西我买回来了,您看看可有缺漏。”说着利落的把包袱散开了。 指着里面的烟粉色棉布衣裙道:“衣服的大小是照着小兄弟的吩咐,比着我女儿的大小买的。” “还有这些金疮药,都是在保安堂买的。” 玉卿卿用指腹捻了下衣服,手感很细软,是上好的棉布。 对于核桃那一身的伤,穿这样的料子才能舒服些。 她满意点点头,道:“多谢大叔了。”说着又掏了些碎银子。 小贩接下碎银子,笑着说道:“我常年都在那儿摆摊,小兄弟有什么需要再来找我。” 玉卿卿应声点头,抱着包袱回了厢房。 厢房里核桃刚洗完澡,正准备穿衣,听到开门声吓了一跳:“是...是夫君吗?” 玉卿卿听着这声称呼不觉笑起来,关好房门上好门栓,道:“是我。” 她取出衣裙搭在了屏风上,道:“这是给你买的衣服,那件旧衣服就不要再穿了。” 核桃取下衣服,捧在手里看了看又小心翼翼的摸了摸,没敢穿。 而是望着屏风后影绰的人影,忐忑道:“夫君,这件衣服很贵吧?” 打从她记事起,她的父母就骂她是赔钱货,家里像样点的吃喝穿戴从来没有她的份儿,全都是哥哥弟弟的。 那件旧衣服是她为数不多的还能穿的了。 她很担心阿芜以后也会像她的父母那样嫌弃她,所以,她要避免花销太大,更不能成了阿芜的负担。 这般想着,她把衣裙放了回去,道:“其实,我...我的旧衣服洗洗补补还能穿。” 玉卿卿看着搭回来的衣服,挑了挑眉,故作遗憾道:“那好吧,既然你不要,这衣服我便拿去送人了。”说着揪住了垂在屏风外的衣角,就感到屏风里有一股力量和她相持,她笑着松了手。 核桃一听他要送人就急了,忙把衣服拽回来抱在怀里,一副谁也别想抢的架势。 急道:“夫君为什么要送给别人?” 玉卿卿在屏风旁的圈椅上坐下,倒了杯茶,笑着道:“你不穿,店家又不让退,搁着也是白白浪费,倒不如送出去讨个人情。” “怎么能不退呢?什么黑心店家。”核桃心疼银子,忍不住埋怨。 可若是把衣服给送出去,那怕是要摘了她的心了。 故而也不论贵不贵了,手脚并用的就穿在身上了。 玉卿卿听着屏风后稀稀索索的声响,抿唇笑起来。 但等到核桃走出来她就笑不出来了。 洗去身上的污渍,脸上的淤青更是明显,头上的伤泡了水也是可怖的厉害,她看的拧眉,懊恼道:“该先上药的。” 核桃看他难过的似是要哭,忙道:“我不疼的。” 玉卿卿吸了吸鼻子,也没再与她论疼与不疼。 搁下茶盏,从包袱里拿出金疮药道:“过来,坐到我身边来。” 核桃看了眼挨着他的那张椅子,有些难为情,但还是走了过去。 玉卿卿捏着棉棒沾了金疮药,小心的给她涂到头皮上:“疼了要告诉我。” “不疼。”核桃睁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动也不动的坐着,模样乖巧的不得了,闻言抿唇道:“我父母打我的时候比这个疼多了。” 玉卿卿听的心疼,手上愈发的轻了。 “核桃,有些话我要提前和你说。” “我不是什么安稳富贵的人,我有很多事情要做,做这些事情避免不了要吃苦。” “你跟着我,怕是不会安安稳稳。” “但我保证,我过什么样的日子,就会给你什么样的日子。” “以后等你长大一些,懂得人间险恶了,若要离开,我会送你离开的。” 核桃确实懂的少,但被卖、被买她还是明白是什么意思的。 原本对以后的日子她是惶恐的。 可这会子听着耳边的温柔声音,她的心就安定了下来。 “我愿意跟着夫君。” “不论什么样的日子,我都愿意。”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十六章 太黑 玉卿卿闻言笑了笑。 在白杨等人离开后玉卿卿是想要纠正核桃的称呼、告知她真相的。 可转念想到自己要在永州呆上一段时日,再想到要做的事情,若身边有个能印证她假身份的人,这无疑是更让外人不会起疑的保障了吧? 夫君就夫君吧。 暂且借个名头,占声核桃以后夫君的便宜。 处理好了伤,玉卿卿又给核桃梳了头发,简单的在脑后挽了个髻,特意从头着转身在包袱里拿了一把匕首,拔出看了下刃,又合起藏在了靴子里。 核桃看到了匕首,眼睛里浮现惧怕之色,到嘴边的话也不敢说了。 玉卿卿瞧见了,蹙了蹙眉。 一个连匕首都怕的小孩子,她当真要带着她去经历那些事情吗? 想了想,玉卿卿在她对面坐下,道:“小核桃,我不是什么好人,要做的也不是什么好事。” “买下你并非我计划之内的事情。” “所以,你不用对我死心塌地,到了想要离开的时候,踏实离开就成。”说着拿起一旁的帷帽戴在了核桃头上,摘下轻纱遮住了她怔忡又带着伤的脸庞,轻笑道:“咱们出去吧。” 核桃跟在玉卿卿的身后,走走逛逛,手里多了不少的吃食。 在今日以前,这些是她想都不敢想的。 核桃一口咬下一颗山楂,甜滋滋的糖衣在嘴里化开,想着刚刚客栈里阿芜的话,她稍显沉默。 一串糖葫芦下肚一半,她才唔囔不清晰的喃喃自语道:“就算是坏人,可对我却是极好的,我不能嫌弃他。” “而且他长得那么丑,以后定然娶不着娘子的,我怎么能离他而去。” 玉卿卿不知核桃所想,她正看着林立两旁的铺子,打量他们的营生。 忽然袖子被扯了下,玉卿卿扭头看到一串糖葫芦递到了她嘴边,看了看糖葫芦又看向拿糖葫芦的人,她笑道:“我不吃这个,你吃吧。” 核桃收回手,又咬了一颗山楂,快步跟上她,道:“我想好了。” 玉卿卿怔了下,明白她指的是什么。 偏头看着她,而后在她开口之前轻声道:“答案在你自己心里就行,不用说给我听。” 她不愿意核桃以后被自己的答案所束缚。 核桃嘴边的话被堵了回去,她慢吞吞的点了下头:“记下了。” 到了饭食,玉卿卿征询核桃的意见,小姑娘嗜甜,虽然没答,但眼睛却盯着元宵铺子看个不停。 玉卿卿笑了笑,带着她进了元宵铺子。 点了三碗元宵,推着两碗给了对面:“多吃点,瞧着多补补还能再长个呢。” 玉卿卿闷头吃着,仍在想着开铺子的事情,就听对面一声低低的抽噎,她诧异的抬头看过去。 透着元宵碗里冒出的腾腾热气,她看到了满脸眼泪的核桃,愕然道:“怎么哭了?” 核桃擦擦眼泪,哽咽道:“是元宵…太好吃了。” 玉卿卿蹙起了眉,这孩子在家到底是经了什么样的苦日子。 递了块帕子,温声道:“好吃就多吃点,吃不饱了还能再加。” 核桃含泪点头,更是打定了主意绝不离开他。 休整一晚,次日一早玉卿卿带着核桃离开了客栈,往榆城去。 永州是福王的封地,但榆城才是他的居住地。 而前世的刺杀地点也正是在榆城。 在永州还不是福王封地之前,此处极是荒凉,又因州内山多田少,所以野兽便多,愿在此处居住的百姓就很少。 在福王来了之后,着手对此处大加治理,才有了今日百姓丰衣足食,安居乐业的面貌。 榆城地处永州正中,每日快马约莫着三五日便能到达。 这日傍晚落了雨,玉卿卿忌惮着核桃一身伤,不敢淋雨赶路,驾马往一旁的破庙去避雨。 破庙破的是四处漏风,灰尘积的很厚,供台只剩小臂高,尚且看得出的曾经供过一尊描了金的神佛,可时间久远,已经辨别不出了是哪尊了。 玉卿四下看了看,找了处尚能避风的角落安置了核桃,而后她出去牵马,好在庙里不缺干草,不至于让马饿肚子,嘶鸣一晚。 生了火堆,用了干粮,核桃便昏昏欲睡,玉卿卿找了件披风给她盖在身上。 而后掏出靴子里匕首放在身侧,靠着墙角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庙外有异响。 “啪唧”一声,似乎是脚步踩进水坑里发出的声响。 玉卿卿瞬间睁开了眼,手掌按在了身侧的匕首上,目光警惕的盯着庙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十七章 有人 可说是盯着庙门,实则只是在盯着火光以外的黑暗处。 啪唧一声响后庙外便归于了平静,只剩淅沥的雨声。 玉卿卿的直觉告诉她,有人在! 可这骤然平静下来的情况又告诉她,这避雨之人不是寻常百姓! 诡异感蔓延开来,胸腔内的嗵嗵的跳动声显得极是紧绷,她吞咽了下口水,呼吸变得绵长,握着匕首的手掌又紧了几分,却没有立刻拔出匕首来。 空着的那只手从膝盖上移开,慢慢的摸到了脚边的一根木柴上。 木柴小臂粗细,前端烧的烈烈,尾端断口粗糙,有细细的木刺扎进了玉卿卿的虎口处,她毫无察觉般的紧握住了木柴,一时未动。 “啪”的一声,木柴在火堆里烧出了一声断裂的脆响。 这响声似是惊扰了漆黑夜色,如石塑的玉卿卿顿时动了,握着木柴的手臂奋力一扬,木柴在昏暗的庙中划出一条艳丽的红光,袭向对面。 木柴的火光照亮了火堆不能企及之处,玉卿卿看到了庙门之内的一道黑影存在,随着红光的逼近,那黑影愈发的清晰。 一张眉眼冷厉的年轻男子的面容刻在玉卿卿的眼底。 她手里的匕首立刻出鞘,就在此时,对面那人也动了,扬手把将到面门的火把击出庙宇,另一只手掌内飞出一柄短刀,直击对面那人头颈。 归于黑暗的寺庙内,一道凌厉寒光闪现,玉卿卿明白那是什么,顿时心底生寒,有一瞬间连呼吸都是凝住的。 她下意识的躲避,颈侧忽感刺痛,继而身后有金戈打在墙上而后落地的声响。 核桃揉着眼坐起身来,摩挲着探到脚边,睡意未消的道:“夫君,有东西砸下来了?是不是雨太大,要把房子淋塌了?” 随着核桃的声音响起,那扼颈般的压迫感消失,玉卿卿猛地深吸一口气,而后从脚边捡起一根木柴朝庙门之处投了过去。 火把应声落地,火星飞溅。 人影已无。 她浑身的紧绷慢慢松懈下来,抬手摸了摸颈侧,触手黏腻,低头一看,掌心殷红一片。 若刚刚她反应迟了些许,那她这脖颈怕是要刺穿了吧? 核桃看着阿芜的举止,睡意清醒了几分,她疑惑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夫君怎么站着?” 玉卿卿吞咽了下口水,尽量稳着声音道:“我没事。”她捡起掉落在核桃脚边之物,坐到了火堆不能完全照亮的昏暗处:“睡吧,还早呢。” 核桃不疑有他,唔囔着让阿芜也早点睡,便躺下了。 借着微弱的火光玉卿卿端详着手中的短刀。 是一柄十分寻常的短刀,在任何一家铁铺内都能买到。 看了片息,玉卿卿用指腹拭去了刀刃处的血迹,眸光明灭不定。 那人不像是夺财害命的匪盗。 也不会是京中派来找寻她的人。 回想着刚刚的情形,那男子在击打火把的时候明显的拧起了眉头,而且手肘击打在火把的力量也十分的勉强,像是受了伤的...。 今夜,只是意外吧? 荒郊野外,玉卿卿听着外面的风声雨声心里愈发没底,终于挨到天际朦胧亮起,雨声稍弱,她忙唤醒了核桃,离开了破庙。 行了半日路,核桃扭身与玉卿卿说话,一扫眼瞧见了她绕在脖颈上的布条,疑惑道:“那绑的是什么?” “昨晚被树枝刮破了。”玉卿卿掀了掀头上有些大的斗笠,更清楚的看着核桃,道:“不妨事。” 核桃皱了皱眉头,道:“疼吗?等到榆城落了脚,我给你上药。” 玉卿卿笑着点头:“好啊。” 虽是落了雨,但幸而官道不难行,到了傍晚她们远远看到了榆城的矮城门。 玉卿卿瞧着那两个字,大松了口气。 顺利的进了城,找了客栈入住,沐浴用膳自是不提。 将睡之时,核桃忽的想起什么,翻身坐起,扒拉着包袱从里面捏了一个药瓶出来,而后绕过屏风到了阿芜的榻前。 榻上之人闭着眼,呼吸绵长,似是睡沉了。 核桃心中想着动作要轻,伸手就要去解阿芜颈间的布条,手指还未碰到,手腕便被人抓住了。 玉卿卿睁开眼,看着核桃道:“不去睡觉,在做什么?” 核桃诧异他为什么忽然就清醒了。 被他盯着,核桃有些无措的晃晃手里的药瓶,懊恼的道:“我忘记给你上药了。” 玉卿卿看了眼她手中的药瓶。 “无碍。”说着松开手,翻身面朝里侧,道:“快去睡觉吧。” 核桃看着他的背影,没动弹。 又听得榻上之人道:“听话。” 核桃这才慢吞吞的“哦”了一声,转身回去了。 次日玉卿卿早早醒来,看核桃尚睡着,穿衣后蹑手蹑脚的出了厢房。 凭着前世所听到的消息,她往城中的平湖街去。 平湖街是一条大街,在榆城中算是繁华热闹的主街之一,玉卿卿从头走到尾,来回两次。 街上的每一间铺子、每一个出口,她都谨记于心。 平湖街是前窄后宽的喇叭街,若她要在这条街上刺杀人,那她会选择什么位置动手呢? “客官,吃包子吗?” 一道热络的声音打断了玉卿卿的沉思,她扭头看去,是一个身着粗布衣的包子铺小二在揽客。 “正好饿了。”玉卿卿极快的敛去神态,露了个笑出来,大咧咧的揉揉肚皮,跨步走近了包子铺,要了一碟包子一碗汤。 小二笑吟吟的记下去准备,很快端着托盘走来。 吃食摆上桌,小二扬着笑声儿道:“客官慢用。” 玉卿卿点点头,短暂的打量了下包子铺里用餐的男子,而后从筷筒里捏了双筷子开始用早膳。 碟子里的四个包子,个个皮薄馅大,玉卿卿学着旁人两口吃了一个,然后就噎住了。 为了不被人看出端倪,她忙端着汤喝了一大口,这才把噎在喉咙里的包子给咽了下去。 暗暗扶额道,这扮做男子,着实有点辛苦...。 不输于其他食客的速度,玉卿卿用完了早膳,想着客栈里的小姑娘,她又朝小二要了四个包子,吩咐用油纸包好。 等待期间,听得邻桌议论道:“听说了吗,那惯偷被抓住了!” “当真?” “骗你作甚!” “他犯下诸多罪状,如今被擒,怕是要小命不保吧?” “必然是要斩首了。” 玉卿卿听得挑眉,想到什么她伸手摸了摸颈侧的布条,暗暗道:永州的治安当真良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十八章 铺子 客栈里核桃醒来就发现阿芜没了踪影,她顿时有种被抛弃的感觉。 正吓得心慌无措,就听到一声开门声,她心下一喜探头往外看,走进来的人正是阿芜。 她顿时喜道:“夫君回来了。” 这小姑娘,前两日喊夫君还扭捏羞涩,现如今真真是张口就来。玉卿卿笑的无奈,把油纸包递过去,道:“还热着,快吃吧。” 核桃打开纸包看是肉包子,馋的直流口水,想到什么又看着玉卿卿:“夫君不吃吗?” 玉卿卿拧着凉水帕子擦脸上的汗,闻言道:“我已经用了。” 核桃点点头,很快吃下一个包子,灌了两杯茶。 玉卿卿看着剩下包子,皱眉道:“是不好吃吗?” 核桃道:“我吃饱了,这三个可以留着午膳再用。” 玉卿卿哪还有不明白的? 笑着在她对面坐下,道:“怎么,担心我养活不了你吗?” 核桃的心思被看了出来,有些羞赧的抿抿唇道:“没有。只是咱们不是还要盘铺面?用银子的地方多着呢,日常能俭省些还是该俭省些。” 玉卿卿把她包好的油纸重新散开,推到她面前,道:“银子的事情你不用担心。” “若要帮忙,不如想想盘了店面做什么吧。” 核桃看阿芜神色轻松,不像是被钱财所困的模样,心下微安,又捏了一个包子,边吃边道:“夫君有盘店面的打算,却没想好要做什么吗?” “想做的很多,可真要着手去做,却又不知该做什么了。”玉卿卿支肘托腮看着对面的人,道:“小核桃喜欢吃什么?” “阳春面。”核桃闻言得意答道:“我不仅喜欢吃,我还会做呢!” 玉卿卿听言神情忽的怔忡。 阳春面是江南地区的特色吃食。 在玉家时她是不能提及她的母亲的,前世她也只在王婆子的口中听到过只言片语的关于她母亲的事情。 听说她是江南人氏。 不知生前可喜欢吃阳春面? 核桃未发觉玉卿卿的异样,自顾自的说道:“...等以后咱们有了自己的住处,我一定做给夫君尝尝。” 玉卿卿回神,轻轻笑着道:“那咱们就开一间阳春面的铺子吧。” 核桃自然是极愿意的。 如此一来,她就能真正的帮上阿芜的忙了。 不必满城的去选址,玉卿卿的目标只在平湖街,斟酌了两日她选中了一处空置的铺面。 铺面不大,但位置却与玉卿卿估算出的刺客会动手之地极相近。 且铺子后面还有两间厢房,一个小院,如此一来她们连住处都有了。 当即便找到了房屋商行,询问了盘店的价格。 因着铺子小,价格开的并不高,且铺子里还算规整,稍加收拾便可开门营业,这让急于在榆城“扎根”的玉卿卿很是满意。 很快便签了契约,付了银款,取了钥匙。 虽说玉卿卿开这铺子只是用来掩人耳目的,但也要稍微像点样儿,不然被人看穿,倒是得不偿失了。 故而接下来的几日二人分了工,玉卿卿主外购置桌椅板凳,粮油碗筷,核桃主内擦洗晾晒。 二人都是吃苦能干的,铺子很快收整妥当。 这日闲暇,核桃煮了一碗阳春面,端给阿芜品尝。 一家铺子客源的盛衰全看厨子了。 核桃自认为她的手艺尚没到能扛起一间铺子的程度,建议阿芜另寻厨子,他却不肯。 无法,核桃只得硬着头皮道:“快快,走快些,要开始了!” 当真有热闹可看! 这般想着,二人也加快了脚步。 很快到了市场,就看里面筑起一个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圈儿。 核桃见状开心的跳脚,往前跑了几步,想到什么又站住脚,扭身看着玉卿卿道:“夫君你快着点。” 玉卿卿笑着跟上。 站在人圈之外,怎奈二人个子都不高,惦着脚也瞧不见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玉卿卿对这些热闹没什么好奇,但看核桃一脸的好奇,还是护着她挤了进去。 抬头一看,不觉震住。 人圈正中的位置是一个半人高的高台,此时高台上正跪着一名将要处斩的囚犯。 这竟是监斩台!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二十九章 灭口 听着周遭的议论声,玉卿卿意识到这个囚犯就是前些日子被擒住的那个惯偷! 想着等会砍头的场面不会好看,玉卿卿便想带着核桃离开,扭头一看却发现小姑娘面上没有丝毫的惧怕之色。 但她还是问道:“怕吗?要走吗?” 核桃闻言摇头,想到什么又问道:“夫君是想走了吗?” 玉卿卿知道若她说走,核桃必然会遵从的。 几日的相处之下,彼此逐渐熟稔,核桃的活泼性子也终于敢在她面前表露一二,此时玉卿卿可不想束缚了她。 只是玉卿卿想不明白,她哪来的胆子,敢看这个? 但她想看,玉卿卿便陪着吧:“不急。”说着视线沿着监斩台扫了一遍,竟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 这里的守兵竟不是衙门的衙役,而是身着铠甲腰佩长刀的兵卒。 福王离京前往封地之时,天定帝以忧心福王的安全为由,派了三万兵护送,而后驻守永州界。 但这三万兵将的职责按说只负责永州的外围保护,现下竟在这监斩台旁瞧见了,足证明了一件事情! 福王名义上是永州之主,但实则只是个空壳子罢了! 驻兵敢在榆城内出现,且插手衙门政务,说明永州的官权与兵权早就脱离了福王的掌控。 又或者说,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有真正的捏在手里过,以至于连妻女都不能保护,惨死刺客之手! 可就是在这般压榨的几乎没有喘息的险境中,福王竟能集结重兵,打回京城去,也着实令人惊叹! 正出神,冷不防的对上一双深冷的眼睛。 这双眼中像是淬着冰碎一般。 而这样的一双眼玉卿卿不久前在破庙中也曾见到过。 冤家路窄,他竟是榆城衙门里的刽子手!! 刽子手...脑中灵光一闪,玉卿卿猛的想起一事! 前世天和帝之所以能顺利打回京城,是因身边有一员猛将保驾护航! 此猛将在永州蛰伏数年,只为帮福王起事! 而他也并非什么泛泛无名之辈,他是京城雷家庶四子,雷云厉! 雷家是行伍之家,祖辈父辈全都是大庸的良将,雷云厉的父亲雷正韫也不例外,永安帝在世时,雷正韫为一品虎威将军,辖丰州大营及京五所,深受永安帝信任。 可等到天定帝即位后,雷正韫手中的兵权便被收走,赋闲在府近三年之久。 或许是不敢启用旧日猛将,天定帝逐渐将京中兵权交到了晏珩的手上,而雷正韫赋闲三年之后天定帝给了他大理寺卿这一文职。 却也不得不说天定帝是警敏的,雷家对他确有异心。 天定二年时,雷正韫让家中十五岁的庶四子假死,以此逃脱外界的关注。 而假死后的雷云厉则被送到榆城的一户屠夫家中,做起了屠夫的儿子。 助福王打回京城的那些士兵便是雷云厉在这几年间暗中操练出来的。 而他...也正是前世在战场上,杀了晏珩的那个人! 思及此,玉卿卿的目光落在了雷云厉手中的刀上。 在晏珩身上砍了三刀的,就是这把刀吗? 七月将到午时的暑天,日光直射下来,燎肤的炽热,玉卿卿的心底却生出了寒意,这寒意顺着四肢流窜,冷的她打了个寒颤。 雷云厉不惜假死以蛰伏,身上肩负的是福王的帝王路,他是绝对不会容忍有丝毫的意外状况出现。 而她,就是那个意外。 观其此刻的目光,玉卿卿明白,他起了杀心了! 核桃仰头看着天色,而后揪揪阿芜的袖子,低声道:“夫君,什么时候才会行刑啊?” 玉卿卿非常生硬的压下视线,终止了对视。 她低低的匀着呼吸,脑子里纷杂一片。 大水冲了龙王庙了! 她该怎么办? 总不能和雷云厉说她是自己人,跨山水江河前来营救福王妃的吧? 那样说不定会死的更快! 午时到,签令牌落地,刽子手即刻行刑。 玉卿卿听着周遭的骚乱,心绪渐渐回笼,抬眼看去,正看到雷云厉手起刀落的一幕。 头颅滚动,鲜血顺着断裂处喷溅,玉卿卿看着,喉间似是被扼住了一般,整个人也定住了。 直到雷云厉从她身前走过,剔骨的视线夹杂着那股子阴冷的血腥气扑面而来,玉卿卿胃中翻搅,她弯腰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核桃见状吓了一大跳,紧张的搀住了阿芜的胳膊,急道:“夫君怎么了?” 玉卿卿摆摆手,示意核桃不要多说,而后拉着她挤出了人圈,快步离开了市场。 她侥幸的想,雷云厉不敢大肆找寻,许是不会发现她的落脚地。 可事实却告诉她,她的想法有多么的蠢。 次日,面铺便迎来了不速之客。 因着还未营业,铺中无人,雷云厉走进去,目光四下一扫,径直的走向角落的桌椅。 柜台后的玉卿卿连眼皮都没抬,不甚热络的道:“抱歉,还未营业,客官改日再来吧。” 雷云厉“啪”的将手中的刀拍在了桌面上。 玉卿卿手上的动作一顿,偏头看过去。 这是一张怎样的脸呢? 黑浓的剑眉,狭长的眼睛,眼眶有些凹陷,眼皮上深深的一道褶。 眉眼间冷意依旧。 鼻梁高直,唇很薄,此刻紧抿成一条线,让刚毅下颌更添了紧绷感。 若无前世的记忆,玉卿卿或许会觉得此人模样不差,只是太过孤冷,难以接近。 可眼下只要看到他,玉卿卿便会想到前世惨死的晏珩,后脊便止不住的发凉,而他周身那若有似无的阴冷的压迫感也让玉卿卿头皮发麻,万分警惕。 目光在雷云厉脸上一扫而过,玉卿卿桌上的手瞬间紧握成拳,面上却轻松自得,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嘴上“呦”了一声,惊喜道:“是你啊。” 雷云厉听他如此说,便知他是真的认出了自己,一时眼底扎出暗刺来。 玉卿卿像是不知道对方是来灭口的般,转身从柜台上取了一坛酒,拿了两个茶碗走到他桌前,热络道:“这位兄弟贵姓啊?” 事情的发展有些脱离雷云厉的预期,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他难道不应该否认并且躲避自己吗? 这怎么还贴上来套近乎?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十章 美事 玉卿卿也不去猜他在想什么,自顾自的把酒启开了,倒了两碗,其中一碗推至对面。 嘴上如老友般熟稔的说着:“这可是好酒,快尝尝。”而后馋酒似的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咂咂嘴道:“好像缺点下酒菜。”说着站起身往后面的厨房去。 “...”雷云厉看看手边的刀,再看着他推来的酒碗,少见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怔坐片息,忽的想到什么,他猛然站起身往后厨追去。 他以为对方是要趁他不备逃跑,可他刚走到柜台处,就见那人端着一碟子下酒菜不慌不忙的走了过来。 雷云厉拧了拧眉。 这...竟遇到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瞬息压下慌乱,他脚下一转,折回去坐好了。 玉卿卿一边捏着盘子里为数不多的几片牛肉吃,一边笑道:“这还没开始营业呢,厨房里也没什么可吃的,将就将就。”说话间走到桌旁落座,屈起一条腿踩在长椅上,坐的大大咧咧,毫无形象。 雷云厉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 玉卿卿被他看的莫名,嘴里的咀嚼渐渐的慢了下来,片刻拧眉不悦的道:“兄弟这么看着我,莫非也是觉得我长的黑?!” 雷云厉面上虽是不为所动,但闻言还是认真的看了眼他的肤色,确实有点黑。 但他没忘记今日的来意,冷道:“少装疯卖傻,我...。” 玉卿卿听着他的话嘴里的酒差点喷出来。 不等他说完,眼一瞪,桌一拍,怒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好酒好肉的招待你,你反倒冷眉竖眼的,也太不识抬举了些!” 雷云厉面容冷漠,端坐着纹丝不动。 垂着眼皮扫了眼他拍桌的手,而后视线上移,看向他缠着布条的脖子道:“破庙里,是你吧。” 玉卿卿插科打诨,他倒是直奔主题。 听他说破庙,玉卿卿面上的怒意消了不少,睇着他,眼角眉梢流露出些许的玩味嘲笑来。 雷云厉不明白他为何做出这幅神情? 但也因此,他压在刀上的手有了短暂的松缓。 玉卿卿端着酒碗呷了口酒,视线沿着酒碗的边沿瞄了对面一眼,砸吧着嘴道:“我都知道,你不必多说。” 雷云厉心下一骇。 他知道?! 不对,他不可能知道! 雷云厉压下心头猛起的慌乱,盯着他,琢磨了片息他的神态,愈发觉得自己是多想了。 淡淡道:“你知道什么了?” 玉卿卿闻言笑的很是馋痞。 她微微倾身,压低了声音道:“我知道你为什么去破庙。” “哦。”雷云厉看着凑近的人,眼底冷芒闪烁,音调低幽:“你知道?” 玉卿卿坐直了身子,笑意中透着股子显浮于表面的精明机灵。 而这种神态在真正的聪明人眼里,简直就是最大的愚蠢了,雷云厉心中嗤笑。 “听人说,那地方素常无人会去,就算有人去,那也是去私会姘头的。”玉卿卿说着有些不好意思的冲对面之人揖揖手:“无心坏了兄弟的美事,着实抱歉了。” 雷云厉急促的眨了眨眼,神情难得的错愕。 那破庙如今竟是这样的用处吗?? 不过被误会,雷云厉却没有去解释,反倒是顺水推舟的默认了。 他端起了酒碗,微微晃动着碗中的酒液,道:“还没请教你叫什么名字?” “阿芜。”玉卿卿咧嘴一笑:“荒芜的芜。” “阿芜?”雷云厉看着他道:“没有姓吗?” “无父无母,没人给姓啊。”玉卿卿又呷了口酒,略显感慨的说着,而后又问他:“你叫什么啊?” 在雷云厉找来之前,玉卿卿已经打听清楚了他在榆城的身份。 四年前,榆城屠夫老夏的家里忽然就多出了一个面黄肌瘦半死不活的小子。 听老夏说,这是他远方的子侄夏泽,家里遭了灾,一路逃难来投奔他的。 老夏命硬,克死了两个老婆,渐渐的也就消了娶妻的念头,现下有了同宗子侄投奔,他就美滋滋的当起了爹,还大摆了几桌酒席让街坊四邻认识他儿子。 后来老夏患病再拿不动刀,夏泽子承父业干起了屠夫一职,却又因不是那块材料而放弃了,整日往人迹罕至的深山里钻,打猎回来贴补家用。却又不知走了谁的门路,竟在衙门谋了个刽子手的职缺。 在玉卿卿看来,他去深山打猎是假,暗中替福王做事才是真! 而距离那破庙不远处便有一座山,那山里,会不会就藏着福王的秘密?! 所以雷厉行才会这么迫不及待的上门灭口! 雷云厉看着他,淡淡道:“夏泽。” 玉卿卿看他身上杀意渐消,搁在桌下膝盖上的拳头终于稍稍舒展,小心翼翼的将手心里的汗渍拭在了衣服上。 雷云厉道:“阿芜兄弟是榆城本地人吗?家住何处?” “都说了无父无母,哪还有家?”玉卿卿不以为意的摆摆手:“天生的孤魂野鬼,居无定所的飘零十数年。” 说着想到什么,端酒的手一顿,偏头看了看这铺子,笑道:“不过,如今也算有了。” 雷云厉眉头微皱。 秉着宁错杀、不放过的态度,让他如何去放任这么一个身份不详,无法追溯根源的人呢? 搁下酒碗,他的手又压在了刀柄上,五指收拢。 玉卿卿的眼皮跳了跳,搁在膝头的手又悄悄握紧。 这人着实难缠了些! 又或者说,他在对待福王大业的事情上太过谨慎! 丝毫的不确定,在他这里都是要命的。 脑子飞速的转着,就在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一声清脆的喊叫:“夫君!”核桃脚步轻快的走进铺子里:“我把幌子取回来了。” 玉卿卿烁然扭身,见状皱眉。 她虽然抱有侥幸,但心里还是做好了对敌的准备。 故而早早的便打发核桃出门去了。 没想到她回来这么早! 核桃一手幌子,一手竹竿,脚下一站定,这才发现铺子里有陌生人在。 她顿时收敛了笑意,有些无措的看着阿芜。 玉卿卿忙站起身,接过她手里的东西,道:“热了吧?水井里给你拔了桃子,你快捞起来吃两个,解解暑。” 核桃正担心自己在外人面前出了错,恐阿芜生气。 没想到阿芜丝毫不生气,还让她吃桃子。 心里的惶惧慢慢的散开,她点头应下,去了后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十一章 七月 玉卿卿看着核桃的背影,暗暗捏紧了手里的竹竿。 要怎么才能把这尊瘟神给请走呢? 难道真要用上那套说辞? 可她到现在也没打听到福王妃出府的日子,若雷云厉在福王妃被行刺前查清楚了她的那套说辞是假的,那她可就死定了! 雷云厉看阿芜盯着后院看个不停,猜想他应是极喜爱他妻子的。 一个有弱点的人,那便不可惧了。 “在这里开铺子,不容易吧?” 玉卿卿闻言朝角落看了过去,惊奇的发现他竟移开了压在刀柄上的手。 怎么回事?不打算杀她了?她暗暗腹诽,面上依旧是一派轻松,心中却警醒万分。 重新落座,她一边把幌子套在竹子上,一边感慨道:“花光了所有积蓄,才开了这么一间苍蝇小馆。” “此生也不求大富大贵,能有瓦遮雨,有饭果腹便知足了。” 雷云厉紧盯着对面,想要从他的言行中挑出哪怕是丝毫的破绽来。 但很可惜,他失败了。 或许是他太过紧张了,对着一个鄙俗的市井小民也变得杯弓蛇影起来。 不过,近来的局势确实越发的严峻了,他实在不敢松懈半分。 纵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务必重视。 “刚刚那位是?” 玉卿卿听言面上带了些不同于面对他时的腼腆笑意,道:“那是我娘子。” 雷云厉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又道:“听口音,她是永州本地人?” 玉卿卿暗暗磨牙。 白杨刚走,这又来了一个狗耳朵! 仅凭着一句话,怎么就听出是永州的人了?玉卿卿简直是太想请教一二了。 可她不能。 忍耐着压下了心里的话,她点了点头,极是和善的道:“夏兄好耳力,她确是永州人。” 雷厉行紧接着道:“阿芜兄弟无双亲无家宅,你家娘子总有吧?在何处?” 玉卿卿抬眼看他。 他身上的杀意虽不再浓厚,但他眼底的执拗却一如既往。 若告诉他核桃的身世,那他便能顺藤摸瓜的找到抚州的昌吉镖局,查到她欺骗昌吉镖局时所说的商行。 待到商行查无此人,雷云厉所减消的猜疑便会翻倍的增长! 来逼问她是迟早的事情! 可若不说...她的眼睫慢慢垂下,目光落在了他手边的刀上。 核桃站在水井旁,弯腰抓住悬于木柱下的麻绳,左手换右手,几次拉扯,竹篮便提了上来。 竹篮里放着四个粉红粉红的大桃子。 桃皮上沁着凉丝丝的水珠,她挑了一个小的咬了一口,软糯糯甜滋滋的爽口。 吃了几口,她想到什么,端着竹篮去了厨房。 不多时,核桃从厨房出来,手中多了一个托盘。 托盘上放着两个白瓷碟,一碟子切成块的桃子,一碟子咸花生。 刚走到柜台就听到二人的对话,又看阿芜答不出的样子...核桃抿抿唇,阿芜刚到永州,对此地还不甚熟悉,定是把她家的地址给忘了。 而此人是阿芜在榆城结识的第一个能坐在一处喝酒聊天的友人,核桃不想阿芜在他面前出糗。 便出声说出了自己的地址。 雷云厉闻声抬头看过去,没什么笑意的扯了扯唇:“距离如此近,回家探亲定然方便的。” 玉卿卿暗暗扶额。 现如今只能祈求上苍,等她做完正事再让雷云厉查清楚真相了。 核桃把两个碟子放下,又把已经见底的牛肉碟子端走,轻声叮嘱道:“夫君少饮些酒。” 玉卿卿点头。 雷云厉问到了自己想知道的,寒暄几句便提出了告辞。 玉卿卿忙起身相送,如别家铺子小二一般,说着过几日营业,请他多来照顾生意的话儿。 却不曾想走在前的雷云厉忽然站住脚,并原地转了身。 这一停顿,让不防备的玉卿卿差点撞在了他胸膛上,忙止了步,面上却有些不自在:“怎...怎么了,夏兄?” 阿芜的个头不高,刚到他肩膀,雷云厉垂眼看着他,道:“卖我拿坛酒吧。” 玉卿卿面上的不自在极快的收敛干净,闻言亲昵的说着:“自家兄弟,说什么卖不卖的。”忙去柜台上取了一坛。 雷云厉接过,从怀里摸出碎银子递了过去。 玉卿卿瞧着,眼珠转了转,又笑道:“也有老话说,亲兄弟明算账。这...店小利薄,小弟就收下了。”说着从他手掌心里捏走了银子。 雷云厉离开面铺往家走。 不知怎的,他心里总有股子怪异感,却又说不上来怪异在何处。 他个头高步子大,走起路来像是脚下踩了风火轮,颠的酒坛里未装满的酒咣当咣当的作响。 听着这响声,雷云厉脑子灵光一闪,猛地站住了脚。 难道...他拧着眉头,转身看过去。 面铺外,阿芜把竹竿插进了原本凿好的砖缝里,套在竹竿上的幌子随风飘摇。 核桃看着幌子上的字,问阿芜道:“夫君,这个字是面吗?” 玉卿卿点点头:“是。” 核桃道:“夫君能教我认字吗?” 玉卿卿笑起来,抬手揉揉她的头,惭愧道:“怕是不成的,我也认不得几个。” 别家闺秀被问及学问时,都会谦逊的说,未曾上过学,只些许认得几个字。 可她,是真真的,只认得几个字。 王婆子连一碗饱饭都舍不得给她吃,更何况请夫子教学了。 想到这些,玉卿卿嘴角笑意微敛。 核桃看他忽然就不笑了,眼睛也冷岑岑的。 她担心是自己说错了话,拉着她的手攥在手心里,怯怯的道:“夫君。” 玉卿卿回了神,扯唇笑了笑,道:“等以后我给你请位学识渊博的夫子,好好的教你。” 核桃看着她的笑,心下微松,点头道:“那咱们一起学?” 玉卿卿笑意更浓:“好啊。” 雷云厉看了这些,紧皱的眉头舒缓,摇摇头离开了。 在雷云厉离开后,面铺没什么水花的开了张,一日里三五个食客,愁的核桃整日里揪头发,懊恼自己手艺不行,揽不来食客。 玉卿卿却不在乎这些,一入七月,她便更加紧密的留意着福王府的动静,除此之外,她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院中的地窖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十二章 撕闹 京城,玉家。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玉知杭近来真真是神清气爽。 他在礼部侍郎一职上一呆就是五年,同期的同僚早就往上动了几次了,也因此他这心里一直闷着一口恶气。 今时终得升迁,恶气得以发散,所以他打算大办一场来庆祝庆祝。 可京城的人素来低调,他亦不敢张扬。 故而忖度两日后,把这办宴的名头落到了刚接回家的嫡长女玉卿卿身上。 如此盛宴,也算是又给了傅家一个脸面。 后院花厅里,马氏高坐上位,手里捏着本账册正慢慢的翻看着,厅中各处的婆子束手站着,轻声慢语的回禀着宴会的准备情况。 可听着、看着马氏的眉头就不自觉的皱了起来,这一场宴会所耗费的银子,足够府里大半年的开销了。 这哪是接了个女儿回来,简直是请了个祖宗! 听到前院禀说玉知杭回府了,她头疼的挥挥手,让各处的婆子散了,她则拿着账册往前院去。 可人还没走出花厅,就看到她的嫡三子、九岁的玉熔哭着跑了来。 为人母者,哪看得了这种场面?马氏心头揪紧,嘴里叫着宝宝,忙把人揽在了怀里。 眼睛则瞪向了身后跟来的几个侍女身上,厉声喝道:“一群废物!” “要你们何用,连个孩子都照看不好!” 几个侍女瞧见马氏狠厉的模样,双腿不自觉的发软,登时就跪下了。 大丫鬟佩月大着胆子道:“回禀夫人,六公子哭闹,不是奴婢们的原因。” 马氏不信这话。 紧盯着佩月,冷斥道:“不是你们,还能有谁?” 这府里,谁敢惹玉熔不痛快! 定是贱婢狡辩! 佩月咬咬唇,微微直起了身子来,手指怯怯的往东边指了指。 东边? 马氏咬牙。 又是她!! 为了表示对傅家人的尊重以及定然能爱护好“玉卿卿”的决心,他们自把人接回府就安置在了东边最大的秋水苑里。 这些日子,她欺负打骂庶出的二姑娘四姑娘也就算了,毕竟不是身上掉的肉,马氏不心疼,权做没看见。 可那野孩子竟敢朝她的儿子伸手,简直是该死! 马氏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眼睛里登时扎出恶刺来。 但...想到什么,马氏顿如被扎破的鱼鳔,浑身的气儿慢慢的消散了。 可下颌崩的死紧,面上的隐忍清晰可见,足证明是不甘心的。 她喘了口气,蹲下身轻轻的抱住玉熔,柔声安抚道:“男子汉,怎么还哭鼻子了?” 玉熔从马氏的怀里抬起脸,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控诉:“那个野孩子她竟敢骂我是猪,还说我以后定是个没出息的米虫!” 马氏的牙咬的更紧了。 真真是满嘴喷粪的野种! 她的儿子,将来那都是出类拔萃的国之栋梁! “什么野孩子?不许胡说!”马氏掏出帕子给玉熔擦脸,温声告诫道:“那是你长姐,才刚回家,你作为弟弟,难道不该让着她些?” 野孩子的称呼可以给真正的玉卿卿用。 但在如今家里的这位“玉卿卿”面前却不可提!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万一戳了她的心窝子,她撕闹起来,那傅家必然不会善罢甘休的! “可她骂我。”玉熔抽抽噎噎的摇马氏的胳膊,央求道:“娘,你替我出气,你去打烂她的嘴。” 马氏嗔着他:“姐姐怎么会骂你?定是你听错了。” “乖,别闹。” 玉熔瞠目结舌的看着马氏,一时连眼泪都忘了流。 这...这还是他母亲吗? 他揉了揉眼,再看眼前的人,确定是马氏无疑! 这怎么可能呢?素日里只要他一掉眼泪,一央求,那马氏必然是万事应允的。 今日是怎么了?! 不仅仅是玉熔惊了,这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全都惊了! 这还是马氏吗?? 马氏厌恨庄子上的那位,那是阖府皆知的事情! 现下不仅主动劝着玉知杭把人接了回来,竟不惜让自己的嫡子受委屈也要纵容她!! 众人的神情比看到太阳从西边升起还要惊讶万分。 暗暗猜想,马氏不会是被什么脏东西上了身吧?不然怎的像变了一个人?! 好不容易安抚好了玉熔,马氏一肚子怨恨愁苦的往玉知杭的书房去。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需待尽快找个时机好好的与傅家谈一谈。 哪能让一个黄毛丫头在家里翻天?! 这么思忖着马氏到了书房外,刚要推门就听书房里一声娇笑,紧接着便是一句浪语:“老爷怎么这么不正经,被人看到,我可没脸活了。” 马氏听在耳朵里,怎会不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 顿时头脑晕眩,胸口闷疼。 她殚精竭虑、忍辱负重的操持着一家老小,他可倒好,在外鲜亮体面的做着副都察院御史,回到府里便闷头钻研这些个肮脏事情! 积攒多日的怒气与怨气在这一刻尽数爆发了! 她一脚踹开门,迈步进了书房,瞧清楚二人的所在后,上前狠狠的揪住了衣衫凌乱的贱胚子,拽着头发拖到了院中。 等到玉知杭匆忙整理好了衣服走出来,地上的美人儿已被打的不成样子了。 他看的心中怜惜不已。 再瞧疯癫的马氏便止不住的怒了,厉声呵斥道:“你发的什么疯!” 马氏闻言差点喷出血来。 她发疯! 好啊,她今日就好好的发一次疯! ... 京城的玉家鸡飞狗跳,榆城面馆里却是自在逍遥。 过了饭时,铺子里已无人,阿芜便往后院去。 核桃在铺外挂上歇业的木牌,在柜台上拿了一个桃子也去了后院。 她坐在井沿儿上,一口一口的啃着桃子,等着地窖里的人上来。 “你别那么坐,小心掉下去。”玉卿卿爬上来,看到核桃的坐姿,皱眉道:“我可不捞你。” 核桃闻言扭头往井里看了一眼,道:“夫君忘了我会泅水吗?” 玉卿卿把肩上的篓子放下,将内里的新土倒出,闻言倒土的动作顿了顿,直起身看着她。 她说,她之所以会泅水,是因为她爹娘有次打她打的太凶,她疼得厉害就跑了出去,可因无处躲藏,只好跳进了家门口的河里。 没成想没淹死,反倒学会了泅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十三章 囤菜 核桃也正好扭过身来,见他瞧着自己,桃子也不啃了,咧嘴就笑:“夫君放心,我就算掉下去也淹不死的。” 这傻孩子...玉卿卿心下叹气,丢开手里的篓子,走到她身边坐下,正色问道:“核桃。” “假如我带你离开这里,去更远的地方生活,你觉得怎么样?” 核桃面上有些懵懂,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道:“可咱们的铺子在这里,还能去哪呢?” 玉卿卿道:“去我的家乡。” 核桃眨了眨眼,讶异道:“夫君不是没有家乡吗?” 玉卿卿稍显沉默。 目光沿着屋脊飘到了天上一朵白云上,片刻唇边勾起笑,极是嘲讽的道:“家乡这种东西呢,仔细找找,还是有的。” 核桃点点头,言简意赅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夫君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可我的家乡是个危机四伏的地方。”玉卿卿偏头看着她,道:“你确定要跟我去吗?” 等这里的事情结束后,她想给核桃找个好人家安置下来。 可这孩子这么傻乎乎的,交给谁,她都放心不下。 核桃道:“既然那么危险,夫君为什么还要回去?” “因为...。”玉卿卿想到什么,眸光一下就柔软了下来,抿笑轻声道:“因为,我要去见一个人。” 核桃看着他的神情,道:“这个人很重要吗?” “重要。”玉卿卿点头:“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那就去吧。”核桃道:“我陪夫君一起去见那个人。” 玉卿卿问出了心中的担忧:“若离开永州,你会想家吗?” “以后,有夫君的地方才是我的家。”核桃说完,耳朵通红,又低头去啃桃子。 玉卿卿听言笑了笑,撑膝站起身,继续去倒腾地窖了。 核桃跟着到了地窖边儿,蹲下身,问下梯子的人道:“这地窖,夫君打算做什么用?” 人已经下到地窖里,黑漆漆的瞧不见人,听得慢悠悠的声音传出来。 “囤白菜。” “我喜欢吃白菜,夫君挖深点。” ...... 雷云厉从城外回来一直未去见福王,这日伤势有所好转,便趁夜往福王府去。 书房中,福王正在练字。 福王将到天命之年,体态微腴,常年的幽禁与压迫生活并未在他的眉眼间留下什么沉郁阴狠之色,面上是一派温和随意之态。 听到脚步声短暂的抬头看了眼,瞧是雷云厉,他笑了笑,道:“来了,自己坐。” 雷云厉上前见了礼,在靠近书桌的圈椅上坐了下来。 福王道:“这些日子没来,是因为城外的事情棘手吗?” 雷云厉闻言站起身,揖手禀道:“虽然中间出了些小状况,但已经很好的解决了,殿下安心。” 前几日榆城内忽然潜入了一群身份不明的人。 其实这些年同样的事情时有发生,他们在解决之时已经能做到游刃有余了,但这次有少数的几个武功高强的趁乱逃往城外。 榆城外驻扎着宋扬的两万军队,虽然不能确定这些人是京城派来的,但他们却也不敢冒险。 而奉命前往城外剿除的人正是雷云厉。也就是在那晚,他在破庙中露出了破绽,思及此,雷云厉眼底浮起愤然之色。 他是家中庶出,从小便知道,他不配继承家族的重任。 他恨自己庶出的身份,却也不曾对前景完全绝望,他蛰伏着、期待着那万分之一的会落到他头上的机遇。 终于,他等来了。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他之所以被家族选中,全赖于他庶出的身份。 不同于嫡子那般生死都隆重,他的存在本就是无人在意的,故而他可以没什么水花的“死”了。 自那以后他便明白,想要让世人重新认识他,想要他的姓名重新载与家谱之上,他就只能成功,亦或者是只能助福王成功! 故而无论大小事情,他都竭尽全力的去完成,从不敢忽怠。 福王面有满意的点了点头,写完余下的几个字,他搁下了笔。 绕过书桌,往外厅走。 一边走一边道:“近来总觉心神不宁,山中一切可如常?” 雷云厉跟在福王身后,闻言紧走半步,恭声答道:“回禀殿下,山中一切如常。” “他们日夜刻苦训练,斩敌能力已远超宋扬手下的驻兵。” 福王“嗯”了声。 二人到了小四仙桌前,分君臣落座。 自有侍卫进来奉茶,福王慢慢抿着,道:“前儿得了一坛子酒,想与你对饮来着,遗憾你未至,酒已封存,改日再饮吧。” 雷云厉起身,揖手告罪。 这一抬臂又牵动了伤处,他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 福王恰巧注意到,不禁问道:“是否是出了什么事情了?若有,可千万别瞒本王。” 雷云厉闻言面有慌乱,忙表示道:“属下不敢欺瞒殿下!” “确实无事发生。” 福王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他虽在府中,但耳目却遍布永州,也确实未曾听到什么禀报。 可这心头总觉得不安宁。 轻叹道:“你别怪本王小心,实在是境况艰辛,不可有丝毫差池。” 京城对他虎视眈眈已久,这近来更少了几分耐心,想来发难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但他已不是那只待宰的羔羊了。 京城,他迟早会回去! 雷云厉道:“属下明白,不敢掉以轻心。” 避着人回到家中,老夏忙掌灯迎来,雷云厉道:“调查的事情可有眉目?” 自从雷云厉到了榆城以后便将老夏的差事接了过去,他便“病”着了。 这些年无事可做,偶尔帮着调查调查琐事。 可从未见雷云厉这般焦虑过。 心中想着却也未敢发问,忙搁下灯盏,转身去内间取了今日送达的信笺。 雷云厉看着信上的内容,眉头越皱越深,眼底的愤然也瞬间攀至顶峰。 他真是愚蠢! 竟然信了那刁民的话! 这些年他不敢在福王面前露出哪怕分毫的低劣平庸。因为在榆城福王只能选择他,可一旦出了榆城,便有万千的能人异士可供福王驱遣。 所以不论是在榆城还是榆城之外,他都要紧抓住福王,不能同在家一般的被沦为废棋。 可破庙的事情到底还是成了他的隐患! 若这件事情被福王所知...雷云厉不敢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十四章 敢吗? 夜深,平湖街上的铺子接连关门歇业。 核桃站在面铺门口朝左右两边看去,热闹的街上只剩零星几家铺子还亮着烛光,她扭身问柜台里核账的人:“夫君,咱们关门吗?” 玉卿卿道:“关。”说着将手里的账本搁下,起身去帮核桃抬门板。 二人合力关了门,玉卿卿继续去核账,核桃则往厨房去烧热水,而后在西厢房洗漱。 等到玉卿卿核完账,核桃已经洗漱结束,她则拿着换洗衣服往西厢房去。 刚褪掉外衫忽觉房中有异,玉卿卿立刻伸手去抓衣服,指尖只差分毫,左肩上猛地一沉,她的手顿时僵住。 偏头看一眼左肩上的冷刀,眉头皱了皱。 来的倒是快! 雷云厉用刀鞘挑开了她要抓的那堆衣服,瞧见了一把匕首,不觉冷嗤一声:“想杀我?” “别紧张,防身而已。”玉卿卿举起双手,让他看清楚自己是不具有威胁的。 雷云厉冷冷发笑。 这次他决计不会再信此人的只言片语! 随着他高举的手臂,他单薄中衣下的一双蝴蝶骨格外料峭,雷云厉如有实质的盯着看了几息,而后视线上移,落在他的后颈上。 那颈上还缠着布条。 他眯了眯眼,冷道:“转过身来!” 玉卿卿依言转身。 这片息之间她已经镇定下来,看着雷云厉,她尚能挤出些笑来:“夏兄这是何意?” 雷云厉听着这声“夏兄”便想到自己被骗的往事,心下着怒,用力扯掉了他脖颈上的布条,而后伸手压在了男子喉结处。 掌下平滑细腻。 果然! 上次他在面铺中忽然站住脚,导致跟在后面的人差点撞上来,那时她所露出的羞窘神态,以及他付银子时,她竟从他掌心内把银子捏走,整个过程小心翼翼的没有与他产生丝毫的肌肤相触。 经年与男子打交道,雷云厉从未见过这般行止的男子,所以心中起了疑。 可扭头看到他们夫妻间的相处,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现下,他的猜测得到了印证。 原来他被她骗的不止一桩事情! 雷云厉错着后槽牙,目光如刀的盯着她:“姑娘手段了得,竟连我也骗了。” 玉卿卿被戳破真身,拧眉拂开他的手,捡起外衫披在身上,刚要说话,房门被轻轻的叩响,紧接着门外传来核桃的声音:“夫君,还要加热水吗?” “不用了。”玉卿卿扬声道:“街头王大娘那里存着我的东西,你眼下若无事便去帮我取回来吧。” 门外核桃听着这话有些疑惑。 王大娘家是卖布的,阿芜能存什么东西在她家? 但她极愿意帮阿芜跑腿儿,闻言虽有疑惑,但还是一口就应下了。 听着渐远的脚步声,玉卿卿的神情冷沉了下来,淡淡的瞥着雷云厉,似笑非笑的道:“夏兄漏夜前来,到底有何贵干!” “杀你灭口。”雷云厉手里的刀抵在她颈侧,干脆利落的说道。 这一次他没了顾忌,锋利的刀刃一挨上皮肉便有细细的血丝沁出来。 玉卿卿感到疼痛,微微蹙眉,语调却散漫:“是吗。” 雷云厉眉峰微动,眼底闪过讶然。 这些年他见过不少人,但死到临头还能这么平静淡然的,她是头一个了。 “不过,在夏兄杀我之前,我想让夏兄看样东西。”玉卿卿说着,小心翼翼的去推他拿刀的手:“刀剑无眼,夏兄小心...。” 雷云厉手腕如铁,分毫不动,冷笑道:“你死期已至,任何花样都对我无用!” 玉卿卿闻言发笑:“我只是一个弱女子罢了,夏兄有何可惧?” 雷云厉听她说“弱女子”,目光不自觉的在她脸上停逗片息。 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上次见她还觉是个粗鄙汉子,现下再看却觉她微垂着的眼皮极是单薄,那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的脖颈也脆弱的厉害。 玉卿卿看他神色松动,紧接着又道:“夏兄不看一定会后悔的!”话落她再去推雷云厉的手腕,这次推开了。 出了西厢房,玉卿卿往东厢房去。 东厢房是她和核桃居住的屋子,核桃出门前没熄烛,此时屋中灯火通明。 雷云厉站在门内,警惕的将屋中扫视一边,未发觉异常,这才往里走了几步。 瞧她径直的走向衣柜,从中取了一个黑漆匣子出来。 玉卿卿不顾雷云厉的审视,自在的在桌前落座,并客气道:“夏兄请坐。” 雷云厉站着未动。 此女子诡计多端,他对她有极深的防备,看她两手压在匣子上,便觉这匣子存在威胁性,悄然捏紧了手里的刀。 玉卿卿看他不愿落座,未再强求,道:“我只是一个微末小民,能活着已经很不易了。实在没精力也没兴趣去管夏兄是什么人,在做什么事,有着怎样的目的。” “是,就算我倒霉,在不恰当的时机遇见了你。”玉卿卿说着苦笑:“但我不想死,你我之间也并非你死我活的关系。” “且以我拙见,夏兄兵不血刃才是最妥当之举吧,免得落了个蚁穴溃堤。”如今榆城这潭水早就乱了起来,他们吃口饭喝口水都要思虑再三,更遑论杀人了! 雷云厉闻言眯起了眼,目光犀利冷冽的盯着对面,暗暗猜测她是在故作高深,还是当真看透了榆城的局势,以此话威胁他。 玉卿卿与他对视着,浅浅抿笑道:“若我今日有个好歹,那核桃明日便会出现在府衙之外!” “她见过你的。” “同归于尽,夏兄敢吗?” 语调甚是轻薄,幽冷。 雷云厉眼底震颤。 他敢吗? 他当然不敢!! 因着这个不敢,雷云厉胸腔里溢出了一股子凌厉之气,割的肺腑作痛。 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他竟放走了知情之人,让自己置于败地! 局势瞬间逆转!玉卿卿却不打算乘胜追击,而是见好就收。 她把手中的匣子推了过去:“说了这么多,我还是最喜欢和满的局面。” “这里面,装着我的致命死穴,夏兄看过之后便不会再将我视作威胁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十五章 合作 屋中气氛凝重,桌台上烛火跳跃,照映着雷云厉青黑难看的脸色。 他到此刻才意识到,他一直在被她牵着鼻子走! 在他第一次来面铺时,她就已经猜想到了今日的场景,早早的布了个万全之局,引着他一步一步的走进去。 到现在,他被彻底的掣肘...真真是个攻于心计“弱”女子啊。 此刻,雷云厉无比懊恨自己愚蠢与冲动。 可对她,却是生出了敬畏之心。 他又想起了那日在破庙时的场景...风雨潇冷,他被破败庙内的一拢火光所吸引,等到踏进去后,他看到了一双冰冷且无畏的眼睛。 那样的炽热火光,都不曾在那双眼底留下丝毫的暖意。 拥有那样眼睛的人怎会是善类,他竟愚蠢的生出了蔑视之意!! 沉默了好一会儿,雷云厉终于压下了心头那股子不甘的情绪。 手中刀尖一挑,黑漆匣子应声掀开。 匣子内里也刷着黑漆,在盒底铺着一层红茜绒,而鲜亮柔软的红茜绒上面却摆放着两只手掌。 两只惧是左掌,一大一小,已成枯骨。 雷云厉面有愕然。 他实在没想到匣子里会是这种东西! 怔了片息,他拧眉看向对面。 玉卿卿垂眸看着白骨,用再寻常不过的声音说道:“如你所见,我是杀人犯。” “这两件东西是我留给自己的战利品。” “偶尔看看,很能使心情愉悦。”说完,她抬眼看向雷云厉,笑意十分温软和善。 雷云厉对视着她的眼睛,看着她的笑,有一瞬是说不出话的,亦或者是他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几年他见过不少的、各色的刑犯,可如此淡然坦荡承认杀人的,她绝对是头一份儿! 更不用说还是在他这个衙门中任职的人面前了。 若刚刚他对她的评价是攻于心计,那现在他要说她心够狠,手够辣! 这样的行止,她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弱女子? 魁梧大汉都自愧不如吧! 玉卿卿好似没有察觉到对面之人的沉默与惊骇,自顾自的倒了两杯茶,一杯推至对面。 “夏兄今日来,是因为查到了我在身份上做了假吧?”也不管他喝不喝,玉卿卿端起一杯慢慢的抿着:“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苏蝉衣,景州人氏。” “父亲苏士菡是永安十五年的秀才。” “前年九月村中一恶霸上门提亲,被我父母的反对,便就此怀恨在心,一日暴雨夜里翻墙潜入我家,杀了我父母,掳走了我。” 她说着,目光极冷淡的瞥了眼匣子,而后嘴角扬起笑意来,有不易察觉的畅快:“他杀我双亲,我便宰他们母子!” 雷云厉再一次的被她猜中了心思。 他今日之所以来,的确是因为她的假身份被查出! 一个在城外见过他样貌的、并以伪造的身份混入永州的人,雷云厉不敢放过。 为了大业,他只能防患于未然,灭口以达万全。 可眼下她却主动的道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并交出了所犯罪证,以求他安心。 那他还要杀她吗?雷云厉的脑子有些乱。 玉卿卿不着痕迹的打量着他的神色,缓声又道:“之所以对夏兄隐瞒,实在是无奈之举,还望夏兄能够谅解。” 雷云厉自然知道她在递台阶。 纵是不愿,他也不得不承认,她是个伪装高手。 几日前那副粗鄙大咧的市侩小民的形象犹深刻在目,现下又扮猪吃虎。 若非亲身经历,雷云厉决不会相信他们是同一人。 沉吟着,他走上前落座,端起茶盏猛灌了一口,道:“既然大仇已报,为何不回景州。” 玉卿卿羽睫微颤,嘴角仍带着笑意,可两行清泪却从腮边滑落:“回去?” “我还回的去吗?” 雷云厉看着她的眼泪,不自觉的蹙眉,意识到问了个蠢问题。 且不说她父母已故,她无家可归。 就单说她是被恶霸给掳走的,这么不明不白的回了家乡,怕也是要遭受白眼非议,难以生存的。 玉卿卿见他神色动容,自知目的已达成。 偏头抹了眼泪,而后面色如常的给他添茶,道:“夏兄,咱们谁也不揭穿谁,如何?” 这句话才是她的最终目的!雷云厉看着她,眼神复杂。 细想下来,她一直都是以守为攻,或许在他找来之前,她并没有将破庙的事情放在心上。 可以说,他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白白的给她送了个把柄。 不过,这匣子...他看到了她的诚心,虽然与她合作算不得赢,却也没有输的太惨。 所以,他愿意。 但这个合作能维持多久,他却无法保证了。 玉卿卿看他喝了茶,面上笑意更浓了,可心底却是清冷一片。 她当然清楚,雷云厉现下想杀她的心比之最初还要浓盛。 如今妥协,不过是忌惮与她的“礼”与“兵”罢了。 但这短暂的合作时间于她而言已经足够。 况且,苏禅衣这个身份并无漏洞,他就算是暗中去查,也是查不出什么的。 好不容易送走了瘟神,玉卿卿深深的松了一口气,把黑漆匣子收好,而后挑着灯笼出门去寻核桃。 核桃怀里抱着一卷布,跟在玉卿卿身边道:“夫君都不知道王大娘有多喜欢拉着人说话。” “我几次要走都被拉回去了。” “若非夫君来寻我,王大娘留我歇下的心都有了。” 玉卿卿闻言笑起来。 她当然知道王大娘的性格,不然怎么会在那样的时候打发核桃去呢? 看着她怀里的布道:“这颜色喜欢吗?” “喜欢!”核桃笑着点头,手上抱的更紧了:“王大娘说这是顶好的料子,让我找个好裁缝。” 玉卿卿点头:“明日空了便去。” 寂静长街上一挑微弱灯盏,两人并肩,絮絮叨叨的说着日常回了面铺。 ..... 京城,玉家 玉知杭和马氏撕闹归撕闹,但在京中办事,他们可不敢莽撞半分。 办宴的事情早已经散了出去,万没有无疾而终的道理。 故而虽然对彼此还气恼着,但宴会的事情却并未搁置。 光是宴请名单就斟酌删减了四五回才最终定下。 这日派了妥帖的人往各府去送宴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十六章 想开 帖子分别送到了傅府的前院与内宅。 书房中傅言明看了帖子,神色十分欣悦,厚赏了送贴的小厮,并表示当日必会前往,又慷慨说道,若办宴遇到什么吃力之处,尽管向他提,他定然会竭力相帮的。 小厮接了沉甸甸的赏银,开心的恨不能立刻跪下叫傅言明祖宗,再听他这一席话,顿觉与有荣焉。 能得傅家这般赏识厚待的,在京城他们家算是独一份了吧?! 口中连连应是,捧着赏银千恩万谢的退了出去。 后宅却又是另一番情形了。 傅言明的发妻宁慈怒而摔帖,叱骂道:“如今真是什么破烂东西都敢忘我眼跟前送了!” 玉知杭和马氏偷梁换柱接纳了傅时雨,此举讨好了傅仲与傅言明,可同时也得罪了宁慈以及宁慈身后的裕亲王府。 夫妻间的爱恨说不清楚,也不好彻底的撕破脸,但外人给她的丁点不痛快,她都会谨记在心,他日百倍还回去。 在二门处接了贴送进来的小丫鬟见状吓得顿时就跪下了,口中不住的告罪求饶。 宁慈睇着她,冷笑道:“是我往日里太过好性儿,让你们这些臭鱼烂虾都敢欺到我的头上来!”说着抬手狠狠的扫了手边的茶盅,拍桌怒道:“来人,拖出去,仗责五十!” 一屋子的人,个个噤若寒蝉。 宁慈话落,好些人都以为是听错了,这么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鬟,打五十杖,那不是要人命吗?! 可等了片息并未等到宁慈改口,屋外守着的婆子只好进来带人。 小丫鬟早吓得没了魂儿,这么一被拉扯,才勉强找回了些神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求饶。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一张帖子而已,怎的竟闹的丢了命! 她自也不会知道,这张帖子于宁慈有着怎样的羞辱与不公。 傅家长孙女傅流宛得到消息赶来的时候,院中长椅上的人已经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棍子落下,活像是锤在了浸了水的鼓麻袋上一般,没有半分的回应。 她短暂且冷淡的朝那侧瞥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脚步不停,继续往上房去了。 将要进门的时候才侧目吩咐道:“太难看,让人收拾干净。” 跟在身侧的丫鬟白薇颔首应是,目送着傅流宛进了房间,而后脚下退了一步,转身往院中走。 房间里,宁慈歪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身边伺候着两个丫鬟,一个打扇,一个捏腿。 香炉中的安神香顺着镂空的纹路慢腾悠悠的钻出来。 嗅一口,极是安逸。 傅流宛却不喜这个味道,手里的团扇在鼻翼下闪了闪,而后以团扇盖住口鼻,脚下快了几步进了内室。 两个侍女听到轻浅的脚步声,扭头看过去,瞧是傅流宛,忙就要请安见礼。 傅流宛手里的团扇往下压了压,示意她们免礼。 她走到美人榻边坐下,顺手理了理衣裙,而后温声叫了声:“母亲。” 宁慈睁开眼,瞧见傅流宛,眉眼间登时流露出郁郁之色。 “这大暑天儿的,来做什么?”说着撑手坐起身:“可晒着不曾?”又吩咐丫鬟去端凉茶瓜果。 傅流宛伸手去扶:“谢母亲关心,不曾晒着。” 看宁慈神色恹恹的,知她心情烦闷,但有些话她不得不说。 “母亲今日做的也太过了些,现下府中议论纷纷,都在猜测咱们家何时与玉家结了仇!” “还有那五十棍...若此事传出去,那咱们家在京中可是没脸了。” 大家大族讲究的都是温和待人,不谄上不欺下,素常里连打罚都极少听闻,更不用说打死人了。 宁慈听言轻哼一声,不屑道:“我就是要杀鸡儆猴!让他们瞧瞧,日常也别太招摇得意!” “一家子的人面兽心,为了点子利益,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可以不要,何其恐怖!你爹也真敢与他们攀兄称弟。” 说着又叹一声:“就是不知那姑娘如今是死是活。” 傅流宛听言微微皱起了眉头。 目光滑到了眼尾,眼睫抬起,柔软的眸光里自有些不易察觉的嘲弄意味。 “母亲性格刚毅,眼睛里揉不得半点沙子,因着那外室女,已与父亲缠闹了许久,现下好不容易有了解决的办法,何况脏水也没流进自家里来,您该想开点。” 说着几不可闻的嗤笑一声:“京城谁家不是自扫门前雪?母亲就别操心他人了。” “要怪也只能怪那玉家嫡女太过无用,连她的亲生父亲都不愿要她。” 宁慈没想到傅流宛会有这番言论,皱眉训斥道:“你是谁的女儿?胳膊肘拐的没边儿了都!” “再者,孩子生下来是要好好养育的,哪里能一味的只谋求算计利用?那成了什么了!”说着极不喜的看了傅流宛一眼,失望道:“如今你的行事作风愈发与你祖父一般,当初就不该放你在他身边教养!” “好好的女儿家,如今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傅流宛登时气的脸色发白。 合着她还说错了,劝错了?! 人情味?在京城这地界,这人情味能抵吃还是抵喝?简直是妇人之见,不可理喻! 想要再说些什么,又觉只是白费口舌,草草扔了句:“母亲歇着吧,女儿回去读书了。”便拂袖而去了。 宁慈看着傅流宛的背影,眼泪差点冒出来,直说生了个不贴心的女儿。 悲伤郁结的情绪不能缓解,看府里的人和事惧是厌烦,宁慈索性收拾包袱回了裕亲王府,找她的父母倾诉心中恨闷去了。 同一时间,玉家的宴贴送到了都督府上。 因着晏珩当值不在府,匛然便代为接了贴,并表示一定会递到晏珩的手上。 晚间晏珩回府,翻看着宴贴,问匛然道:“傅家接了帖子?” 匛然知道进来晏珩在意傅家与玉家,接了帖子便去打听了,闻言答道:“接了。” “傅言明收到宴贴很开心,并表示一定会去。” 晏珩眸光轻闪,顿了片息问匛然道:“后宅也送了?” “送了。”匛然凑近了书桌半步,压低了声音道:“听说今日傅家后宅闹腾了起来,还打死了一个侍女。。” “就在玉家的帖子送进傅家内院之时。” 晏珩眯了眯眼,再看手里的宴贴就多了几分的玩味。 这些日子傅家和玉家好的一个人似的,可两家的女眷却未有往来。 各府的花宴茶会上也鲜少能同时看到两家女眷。 像是约定好了从此不碰面一般。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十七章 亲王 如此奇怪,实在是令人不得不去多想。 捏着的宴贴轻轻的敲击在另一只手掌心里,片息,晏珩道:“让你去查的事情,仍是未查到线索吗?” 匛然闻言面有愧责之色,微垂下头道:“属下无用,未能查到两府之间存在的可疑之处。” 晏珩一时无话。 沉吟了好一会儿,音调低缓着说道:“我记得傅家父子并不待见玉知杭的,甚至是有点瞧不上眼。”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傅家父子对玉知杭另眼相待的呢?甚至是愿意在皇上面前举荐他填了副都察院御史的职缺!” “按照他们父子的秉性,必然是玉知杭做了什么事情投诚了...。” 可他们却什么都查不到。 匛然顺着晏珩的话去思索,还未想到什么,就听晏珩低喃着道:“玉家嫡女。” 这期间若说有不寻常的事情,那就是玉知杭一改凉薄秉性,亲自去庄子上接了那位被摈弃如流放一般的嫡女玉卿卿回京一事了。 “主子说的是那个在庄子上养病许多年,刚被接回京不久的玉家嫡女?”说起这个玉家嫡女,匛然猛地想到了一些查到的不寻常、却未被重视的细节:“这几次傅言明去玉府做客,马氏都带了子女前去请安,其中就有玉卿卿。甚至是如自家叔伯一般的共同用了午膳。” 这若是在别家,简直是匪夷所思,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外男怎可见后宅女眷呢? 纵然是亲亲的叔伯,请安有必有,可次次陪同用膳,那大可不必了! 更遑论他们没有丝毫的血缘! 晏珩闻言皱眉,思忖片刻却又摇了摇头。 不管怎么想,这玉家嫡女都和傅家父子扯不上分毫的关系。 玉家谄谀傅家已久,或许是为了表示尊重,所以举家请安? 匛然没注意到晏珩的神情。 他从自己的那些线索中想到了一种可能,俊朗的五官顿时拧巴了起来,嫌弃又不可置信的道:“莫非是那个原因?” 晏珩正百思不得其解,听他如此说,便道:“你想到了什么?” 匛然挠了挠头,踌躇道:“属下也是瞎猜。” 晏珩道:“只有你我,无妨。” 匛然点了点头,道:“这些年傅言明一直都未纳妾,眼下莫非是对那玉家嫡女动了心思?而玉家如此逢迎热络,怕不是也有同样的想法念头吧?” 晏珩被他说的愣了一下,回过神后不确定的道:“不能吧?” 傅言明的发妻是裕亲王的嫡女宁慈、文如县主。 永安十年京城蔓延天花,那次天灾不光要了大庸千千万万的百姓性命,更要了孝贤皇后,太子宁嵘,以及两位公主的性命。 那之后,皇室之中只剩下皇后嫡次子宁昭,德妃之子宁铭,以及丽才人之子宁微,三位皇子。 而在太子宁嵘死后,永安帝改立嫡次子宁昭为储君。 永安二十九年,永安帝暴毙勤政殿中,而同一时间太子宁昭无端消失,屈居太子之下的燕王宁铭看到了时机,趁机夺取皇位,成为新皇,改年号天定。 而先帝在位期间,宁微只是一个郡王,并不受重视,之所以有今日裕亲王的头衔,是因宁铭登基称帝以后,太子宁昭现身京都。 一时之间“太子党”与“燕王党”对于皇位的继承展开了各种明争暗斗,血腥讨伐;朝野上下动荡不安,万民惶恐。 而宁铭因已举行了登基大典,把握住了先机,所以略胜一筹。 他带领着笼络到战营的文臣武将指责宁昭,言他在先皇驾崩时无所作为,是为不顾孝义。 群臣无首,百姓无君之时不见踪影,是为辜负皇恩,不堪重任。 如此不孝不悌之人,不配为大庸之国君。 而此等言论得到了不少臣民的认同。 在两王争斗期间,宁微极力拥护宁铭,并代表宁铭去游说太子宁昭。 宁昭看朝中两股势力越发的剑拔弩张,深知若再继续下去,势必堆尸九城,血流成河,他不想让先皇看到这样的一幕,死不瞑目,遂自请为王,只求皇上善待太子旧党。 而宁铭万万没想到宁昭会这么轻易的就认输! 他本还想借着这个机会一举解决所有的麻烦,日后高枕无忧。可宁昭都这么说了,他也必须做出兄友弟恭,不念旧恶的模样。 不久之后便封宁昭为福王,送往永州封地,无召不得回京。 此后四方平定,新皇封赐宁微为裕亲王。 自那以后,他便是这京城里唯一的亲王。 天定帝念拥护之情,这些年对裕亲王非常偏袒爱护,纵是强大如傅仲也不敢在裕亲王面前翘尾巴。 故而傅言明虽成亲多年无妾,傅家却也不敢有只言片语的不满。 更不用说文如县主本身就是个狠角色了。 想到这些,晏珩笑了下,摇头道:“傅言明敢纳妾,那文如县主约莫着能撕了他。” “再说,到底是三品副督察御史家的嫡长女,纵然不得生父继母喜欢,也不至于沦落的去做妾。” “玉知杭还是要脸面的。” 匛然挠了挠头,气馁道:“那...属下想不到别的原因了。” 别说他想不到,晏珩也同样想不到。 翻开帖子又看了几眼,道:“既然想不通,那就去看看好了,说不定能发现什么。” 匛然闻言微惊,瞠目道:“主子要去参加玉家的宴会??” 晏珩有多久没有参加过京城的宴会了? 时间久远的匛然已经回想不起来了! 现在竟要去? 这消息若传开,京城上下怕是都要惊动的吧! 晏珩合上帖子,搁在了桌角,而后顺手拿起一本看了一半的兵书翻看起来,道:“帖子都接了,不去岂不显得太过倨傲无礼了?” 匛然翻翻眼,无奈嘀咕道:“在这京城里,您还顾忌这个???” “对玉家嫡女好奇就说好奇,扯这些个理由做什么。” 晏珩翻了一页,轻轻的“嗯”了一声:“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匛然忙挤了个笑出来,殷切道:“属下是说,这就去催催晚膳,主子稍等。”说完转身溜了。 晏珩抬眼看他一眼,摇头失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十八章 赴宴 转眼到了玉府办宴的日子,晏珩早早的出了府,来到了距离玉府不远的一处茶馆里,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落座。 匛然一边给晏珩倒茶一边问道:“主子怎么知道傅家是这个时辰来?”他并不记得晏珩曾吩咐他去打探这件事情。 晏珩喝了口茶,摇头道:“我不知道。” “您不知道?”匛然瞪了瞪眼,诧异道:“可您刚刚不是还说要在此等一等傅家的人?” 晏珩道:“我就是因为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所以才要等着看一看。” 说着停顿了一下,眼神之中似有笃定之色:“不过,应该等不久的。” 匛然搁下茶壶,看着他道:“您不是说不知道?” 晏珩笑的十分和蔼可亲:“爷猜的,你有意见?” “...”匛然摇头:“属下不敢。” 果然你大爷永远是大爷。 晏珩手里的一盏茶还没喝完,就瞧见傅家的马车从茶馆前经过。 察觉到晏珩投来的视线,匛然忙竖了个大拇指,又问道:“爷,咱跟上去吗?” “急什么。”晏珩的视线飘了出去,道:“那铺子里的酥油烧饼看起来不错...。” 大槑这两日染了风寒,府里也就没人催着撵着他用膳了。 这一不留神竟忘了用早膳。 揉着肚子道:“你去买两个回来尝尝。” 匛然顺着晏珩的视线朝窗外看过去,就看茶馆斜对面有一间很小的卖烧饼的铺面,炉中的饼香四溢。 他点了点头,起身出了茶馆。 今日宴上的吃食酒水都不会差,但总归不能舒心舒意的敞开怀吃,思及此,匛然多卖了两个。 二人吃光了四个油酥烧饼这才慢悠悠的打马往玉家去。 玉府里玉知杭正陪着傅言明喝茶,又遣人去后院请“玉卿卿”过来请安。 傅言明以前瞧不上玉知杭,也不愿与之有所往来,故而不管是玉家的宴贴还是玉知杭在府外设的宴请,他十之九成的都给拒了。 经此一事傅言明才发现,玉知杭竟是个这般懂事的人。 满意之色溢于言表,嘴上也不吝啬夸赞。 玉知杭早就想搭上傅家这条线了,只是数年来投诚一直被拒。 他也知自己不管是财力还是能力,都及不上傅家门下的那些个官员,不免心灰意冷。 可老天开眼,竟让傅仲在酒醉后说出了那桩密事! 递上门来的机会,玉知杭不会推出去的! 终于,他借此机会在仕途上更上一层。 此后他会牢牢的把握住傅时雨这颗棋,让他的官途更加顺畅! “首辅大人今日可会驾临?”玉知杭一边给傅言明添茶,一边殷切的问道。 傅言明虚抬着手扶了扶杯盏,颔首以谢过。 闻言笑道:“父亲说他会来。” 傅仲身居高位多年,鲜少参加这些华而无物的宴会。 这次肯来全是宁慈的功劳。 宁慈敢在府中猖狂,还不是仗着裕亲王府的底气?可傅家姓的是傅,不是宁,容不得外人猖狂造次! 傅仲今次来参宴就是要摆出一个态度给裕亲王府看一看,他们家虽不如亲王府尊贵,却也不是任人搓圆揉扁的小门小户。 万事需留余地! 这却是意料之外的喜事了!玉知杭听言眼睛都亮了,抚掌道:“首辅大人肯来,鄙府真是要蓬荜生辉了。” 今日一宴后,京城诸人都要惊叹于傅家对他的礼待! 谁还敢置喙是他填了副都察院御史一职?! 正暗自狂喜,就听门房来报,说晏都督来了。 玉知杭闻言一愣:“哪个晏都督?” 傅言明已经皱起了眉头,搁下茶盏,沉声道:“京城里有几个晏都督?” “晏珩!!”玉知杭蹭的一下站起了身,瞪着小厮道:“你是说晏珩来了?” 小厮不知玉知杭为何如此失态,但闻言还是点头道:“正是晏珩晏都督。” 玉知杭又是一愣,回过神后看向傅言明:“他怎么来了?” 傅言明被玉知杭给气笑了,冷讽道:“玉大人问我?难道不是贵府给他下了贴?” 玉知杭一哽。 此次京城有名望的府邸他都下了帖子,自然不敢遗漏晏珩。 可他没想到晏珩会来参加啊!! 这些年京城的花宴茶宴生辰宴晏珩是从不赴宴的,所以他也就无所顾忌了! 可今日是怎么了? 想到刚刚傅言明说傅仲要来,玉知杭顿觉头疼。 经过大关镇一事后,晏珩与傅仲的争斗更加的激烈了,若今日他们二人在他的宴上起了什么口舌之争,他人微言轻的,可怎么去平息?!!? 一时之间玉知杭汗流浃背,六神无主。 可贵客临门,万没有冷落的道理,更何况这个人是晏珩!玉知杭匆匆的就要出门,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又站住,扭身朝傅言明深深一揖,诚恳道:“怠慢了,下官去去就来。”说完又意有所指的道:“人马上就到,还请傅大人在此稍坐。” 傅言明听了后半句,神色稍霖,淡淡的摆了摆手。 玉知杭瞧出了傅言明的不悦。 傅言明都如此了,更不用说傅仲了! 真真是失算了,万万没想到晏珩会来,若早知...玉知杭暗暗锤头,就算早早知道晏珩会来,玉知杭也是不敢不给他下请帖的。 这些个神佛,他那个都开罪不起! 等他小跑着到了府门口,却只看到晏珩的侍卫和晏珩的马,他脚下一顿,错愕道:“都督呢?” 匛然朝玉知杭揖手见了礼,道:“我们都督肚子不舒服,许久也不见副御史大人来迎,便先行进了府,如厕去了。” 如...如厕??玉知杭面色有些滞板,暗暗腹诽,这晏珩果真是武将糙汉,去别家做客竟这般不知礼数! 但心中的话却不敢说出口,嘴上说着:“是下官怠慢了,这就去找都督请罪。”而后吩咐小厮好好的招待匛然,转身回了府。 问清楚了晏珩的方向,玉知杭径直的找了去。 “玉卿卿”在侍女的拥簇下往前院书房去。 素常里都是马氏陪同她的,但前些日子马氏与玉知杭不知因何缘由闹腾了起来,眼下他们彼此都还是爱答不理的,故而不愿陪她来。 不过这也正和她意,有外人在场,她与傅言明说话总要遮遮掩掩,不甚痛快。 一行人绕过莲湖,看到了一座假山屏障,从假山屏障上开出一扇月亮门,她们要经此处过。 丫鬟水莲轻声提醒道:“姑娘,小心别碰着头。” “玉卿卿”淡淡的应了声,微微低头刚要穿过月亮门,视线内却出现了一双蓝锦绣银色竹叶的官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三十九章 烧饼 会在府里穿官靴的只有玉知杭一人。 而这双脚显然比玉知杭的要大。 又想到今日办宴,难道是外男闯了进来?这般想着“玉卿卿”脚下立刻后退几步,人到了月亮门之外她才直起脖颈抬头看过去。 如她猜测,是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而这个陌生人此刻正穿过月亮门,朝她走来。 “玉卿卿”顿时有些慌乱。 身后的丫鬟见状忙就挡在了“玉卿卿”身前,警惕的看着来人。 晏珩矮身穿过月亮门,在几人面前站定,目光在其中一人身上停逗片刻,而后看向她身后的莲湖,漫不经心的道:“听说副御史都督家在外养病的嫡长女被接了回来。” “观姑娘姿容仪派,莫非就是玉姑娘本人?” “玉卿卿”听他如此说,猜想他与玉知杭关系颇佳,便就不好掉头离去。 轻轻应了一声,嗪首福了一礼:“不知如何称呼您?” 晏珩冲她微微颔了颔首,轻笑道:“我叫晏珩,在这院子里迷了路,若有冲撞之处,还望玉姑娘海涵。” “玉卿卿”闻言一怔。 她生父是傅言明,自然知道晏珩这个人! 按照傅言明所说,家中的叔父便是被晏珩所害! 却没想到,她会在这里遇到他。 眼睫颤巍巍的低垂着,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紧张,快速的抬眼看了对面一眼。 他的眉黑且浓,不像很多魁梧男子特有的锋利的剑眉,他有一双弧度很温柔的眉毛,却不显女气。 眼睛非常明亮,眼角弯弯,眼角眉梢都沁着平易近人的笑意。 因着这笑,高挺的鼻梁,棱角分明的脸庞似乎也少了许多攻击性,显得温和可亲。 父亲说的是真的吗?这样的男子真的是害死她叔父之人吗? 晏珩将四周看了一遍,而后视线落回在玉卿卿身上,笑吟吟道:“玉姑娘不在后院喝茶,怎的跑来前院了?” “今日客多,还是要注意些的。” “玉卿卿”听出他话中的关切之意,心头的紧张慌乱略有舒缓,答道:“多谢都督。” “我是去前院向父亲请安的。” 晏珩想到匛然说过的线索。 但凡傅言明到玉家,玉卿卿必定会去请安。 了然点点头:“原来如此,姑娘真是有孝心。” “玉卿卿”被夸,嘴角轻抿了些笑意:“都督谬赞了,身为子女合该如此。” 晏珩满眼赞赏,转而又道:“听副御史都督说,玉姑娘今年十五了?” “玉卿卿”眉头微蹙,心头升起怪异感。 初次见面,哪有问人年岁的? 他是不懂吗? 不等她回答,晏珩笑着又道:“瞧着...不像。” 不知是否是做贼心虚,“玉卿卿”总觉得他这轻缓的语调中别有意味,不免心头发紧,刚刚消减的紧张成倍的翻涨。 她自然不像。 因为她今年已经足十七岁了! 能与祖父打成平手的男子,她还是不要多做交谈了,免得露了馅。正要想个借口离去,玉知杭匆匆赶到,揖着手殷切道:“都督让下官好找。” 晏珩闻言偏头朝身后看过去,瞧是玉知杭,面上笑意更浓。 等人走到身前,他负在背后的手才抬起,淡淡一揖手,不等玉知杭问便主动解释会出现在此的因由:“本都督原是要去如厕的,可你家引路的小厮不甚称职,路引了一半便丢下我走了。” “这九曲十八弯的游廊绕的本都督头都晕了,不知怎的就走到了这里,恰逢玉姑娘经过,刚要问一问茅房的位置,玉大人您就来了。” 玉知杭闻言面上的笑意顿时僵住,皱眉愠怒道:“都督恕罪,是下官御下无方!” “待会便让人去查这小厮的名姓,宴会结束后立刻绑去都督府请罪!” 晏珩笑意不改,摆摆手,极是随和的道:“小事一桩,玉大人不必如此苛刻。” 玉知杭嘴角抽了抽。 他若不是要讨说法,何必说出来? 自己给了他足足的脸面,反倒成了苛刻下人了?! “外面都说都督为人率真大度,果然是如此的。”玉知杭压下心头的闷气,恭谨揖手道:“下官替那小厮谢过都督。”说着不着痕迹的看了“玉卿卿”一眼。 “玉卿卿”会意,忙就要福礼告辞,膝盖都屈下去了,却听晏珩又道:“听说早前一直在蓟州大关镇的庄子上养病?” “玉卿卿”抿了抿唇,弯下去的膝盖又直了起来。 她的视线朝身侧的玉知杭身上看去,瞧玉知杭冲她点头,便轻声答道:“是大关镇,都督说的不错。” “前些日子我也往大关镇去了一遭,哪儿的小油酥烧饼着实不错,现在回味起来还嘴馋的厉害。”晏珩唠家常似的说着,视线从玉知杭微僵的脸上挪开,转而看向玉卿卿:“不知玉姑娘可吃过?” “玉卿卿”咽了咽口水,头垂的更低了些。 她都没去过大关镇,哪里知道什么烧饼不烧饼的?! 停顿片息想好了言辞,她点了点头,轻柔的音调微微发着紧:“镇子不大,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几日便能传遍家家户户。” “只是我身子弱,乳母不让多吃府外的吃食。” “都督说的小酥油烧饼我倒是知道,也吃过几次,味道确实不错。” 晏珩眸光幽深,含笑点头。 玉知杭唯恐晏珩聊起来没完没了,忙出声道:“前院都在等着都督您呢,咱们这便过去吧?” 晏珩点头:“也好。”一边转身往外走,一边道:“都有谁到了?” 玉知杭扭头冲“玉卿卿”使了个眼色,而后跟上晏珩的脚步。 “玉卿卿”看着二人的背影,面色微沉。 站了片息,气馁的喘了口气,转身回去了。 另一边,傅仲的马车刚刚出府,便有傅言明身边的小厮来报,说晏珩也去了玉家赴宴。 傅仲听后面有讶然之色,惊讶过后便是沉思。 他怎么去了? 莫非是发现了什么? 管家曹松看了眼傅仲的神色,出声道:“大人不如就不去了。” 傅仲回神,瞥了曹松一眼,淡声道:“不去?” “知情的说是我厌他,不知情的要说我怕他。”说着撂下了帘子,古沉的声音在马车内响起:“去玉府!” 他倒是要看看,晏珩葫芦里在卖什么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十章 逃了 玉府门外车马不断,极是热闹,这其中混杂了一辆简陋牛车,引的各府贵人侧目。 牛车上的严婆子瞧见府门外的情形便知府中在办宴,低头看一眼身上的衣着,她没敢从侧门进,拍了拍赶车人的肩膀:“二幺,咱们去后门。” “好的,娘。”二幺应了一声,掉转头往府邸后门去。 后院花厅内欢声笑语不断,马氏游走在各位夫人之间显得犹为得心应手,而被她带在身边的“玉卿卿”自也收获了不少的关注。 其实众人今日来参宴多多少少都抱着些看戏的态度。 这玉家把嫡女放在庄子上不管不顾十几栽,眼下接回,怕是要议亲了! 京中长大的姑娘,哪个不是从会走路便开始学规矩了? 试问谁家会要一个从庄子上接回来的粗俗鄙陋,难登大雅的姑娘做当家主母?传出去岂不令人嗤笑? 再者,一个什么世面都没见过的姑娘,怕是连府里的三等丫鬟都不如。 玉家这如意算盘约莫是打不响的! 可等她们见了真人,这个念头便不复存在了。 只见跟在马氏身边的姑娘仪态端庄,娴雅温柔,接人待物都是极为妥帖的,一点不输京中长大的姑娘。 众人这才明白,纵然玉家没把人接回京来,日常却也不曾疏懒过教养。 一时之间对众人马氏刻薄后娘的印象改观不少。 马氏的贴身丫鬟翟茹从外走进来,来到马氏身边,贴耳低语道:“夫人,严婆子来了。” 若换做旁人来禀事,马氏不仅不会见,还会让翟茹出去训斥一顿那没眼力见的货色! 但严婆子,马氏却一刻也等不及! 她的信早在四月前便快马送出了京,算算日子,最迟五月中旬,王婆子也该办完了喜事,将她儿与玉卿卿的婚书传回京了。 可直等到六月仍是不见庄子上传回的只言片语。 马氏心里毛躁躁的不得安稳,忧心事情生变,忙遣人找了府外的严婆子进府来。 严婆子是她的陪嫁之一,早年嫁给了庄子上的管事王贵,这些年大都住在府外庄子上。 而府外需办的事务,马氏都是交给他们夫妻俩,这次去大关镇的人选就是王贵。 这都出京小一月了,今日终于回来了! 也顾不得满堂宾客,马氏匆忙交代几句便随着翟茹往外走,见了严婆子脱口就问道:“他爬着去的?耽搁了这么些日子!” 发泄了两句心头的不满,马氏也不等严婆子请罪,紧接着又问道:“婚书可带回来了?快给我瞧瞧!” 严婆子想着自家那口子带回的消息,再看马氏这想当然的模样,便有些不好开口。 斟酌着道:“夫人,王贵之所以去了这么久,是有原因的。” 马氏闻言眉头皱了起来。 大关镇距离京城不远,来回也不费什么功夫,她所吩咐的事情更是轻松好做的。 严婆子必然是见她责骂,所以要替王贵开脱,才说什么原因不原因的话。 思及此,马氏心生不喜:“你倒说说,是什么原因?” 严婆子怎么会瞧不出马氏动了怒? 言简意赅的答道:“他们都不见了踪影。” 马氏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她怔忡片息,心头升起怒意来:“什么叫不见了?定是王贵他找错了住处!” 直到这个时候马氏仍然认为局面在她的掌控之中。 所听到的意外、原因,全都归结在下人办事不利上。 严婆子抿了抿唇,垂首恭声道:“咱们自家的庄子,他不止一次去过,哪里能找错?” 马氏的祖籍是庆州,紧挨着蕲州的大关镇,那处囚着玉卿卿的庄子便是马氏出嫁的陪嫁庄子。 是啊,王贵不是第一次去,怎么会找错呢?! 马氏心头猛地咯噔了下。 手里的帕子不由自主的捏紧了,她看着严婆子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快说!” 严婆子道:“那庄子在四月底的一日夜里忽然烧了起来,等到有人发现去救火的时候,房梁都已经塌了。” “他们都烧死了?”马氏眼底闪烁着喜色。 对比着把玉卿卿嫁给唐知,她更希望的是玉卿卿死。 先前她一直有所忌惮,唯恐玉卿卿暴死在庄子上,京中的人议论是她苛待所害,所以便让王婆子半死不活的养着。 眼下府里已经住了一位“玉卿卿”,那庄子上的那位是死是活有什么关系? 况且,未免在此后不知那一日这桩旧事被人掀出来,死自然是最好的结果! 严婆子摇头道:“那庄子里没有人,烧的只是屋子。”看马氏面露惊愕,她忙又道:“王贵亲自去废墟里检查了,而后也去了衙门打听。” “可惜大关镇的知县犯了事被流放了,新的知县还未去上任,衙门里乱糟糟的一团,根本无人主事,又因这庄子的火已经被熄灭,且无人伤亡,所以也就无人问津了。” 这个结果大大的出乎了马氏的预料! 而回想近些日子的不安,好似都在预警她些什么。 马氏面色白了几分,眼底浮现慌乱之色,她扶着凳子坐下,尽量稳着声音道:“还查到了什么?” 严婆子道:“王贵在大关镇里悄悄的找了好几日,一丁点的线索都没找到。” “所以,王贵便猜测,是王婆子带着人偷偷的逃了。” 马氏听言沉默下来,手里的帕子一圈一圈的绞在手指头上,力道之大,指尖都泛了青。 逃了? 这件事情是她让王婆子去做的,又不是王婆子私自把人强了,有什么好逃的? 王婆子那样爱财,能舍得下府里的月俸? 再说,他们母子的身契都还在她的手里,若被官府判为逃奴,那日后被抓可是重刑! 他们放着好好的阳关大道不走,偏要走死胡同?? 且拖着一个有异心的玉卿卿,住在大关镇这处熟悉好控住的地方,远比在别处要安全的多。 王婆子不傻,她绝对不会逃的! 这件事情另有蹊跷! 想通这些她吩咐严婆子道:“让王贵立刻再去大关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记住,一定不能惊动人。” “这件事情要悄悄的查!” 万一走漏了风声,这府里的勾当可就瞒不住了! 严婆子观马氏这神情,心中也跟着紧张起来,闻言忙不迭的点头应下,接了翟茹递来的银子,紧赶着出了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十一章 错认 当日未用午膳,王贵便带着大儿桂生出了城。 勤政殿中皇上听闻晏珩去参加玉家的花宴,感到十分的纳罕。 他这莽汉,何时喜欢往这种场合里钻了? 再听傅仲与傅言明也都去了,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淡淡道:“最近傅家与玉家往来甚密,可知是何缘故啊?” 殿中只有几个宫女太监,还都远远的侯在殿门里侧,案牍旁只站着黄忠一人,闻言他忙上前一步,躬身笑答道:“奴才整日与皇上待在一处,皇上如此颖悟绝伦都不知内情,奴才这蠢头笨心的,哪里能知道。” 皇上笑了两声,将手上的折子批完,搁下笔,惬意的靠在椅子里,端起茶盏喝了口。 咂摸了会儿,道:“京城里少有人能将他们二人拘在一起,定然是宴会上有热闹之处。” “朕整日埋首在这些册本子里,听到热闹也难免心向往之。” “你就代朕去玉家走一趟吧。” 黄忠闻言快速的睃了皇上一眼,而后揖手领命。 走出宫的路上他一直在思考,皇上遣他去的本意是什么? 总不能真的是让他去看臣子家中的热闹,然后带回来,供皇上取乐解闷的吧? 皇上日理万机,可真没那样的闲心! 难道皇上是在怀疑什么?让他前去探探底儿的?依着他对皇上的了解,这个可能性倒是更靠谱些! 若按照这样推算的话,晏珩破天荒的去玉家赴宴,莫非也是因为这样的缘由? 那么,待会他若是在玉家没能发现什么,是不是把晏珩带回来就行了? 这般想着,黄忠矮身上了宫门口的轿子。 玉府 若不论随时可能会发生的“事故”,这场宴会能同时请来晏珩与傅仲已是京城极其有体面的一桩事情了。 可令玉知杭没想到的是,黄忠竟来了! 黄忠是皇上身边的近侍,所言所行一般都代表着皇上的意思。 这些年上了点年纪,又因身边有小徒弟,故而轻易是不出宫的。 眼下亲自来,难道是皇上有什么重要吩咐?! 这般想着,玉知杭忙整理了衣襟,匆匆的迎到府门外,接上黄忠,一路寒暄着回到前院。 黄忠笑吟吟的走在人群中,向左右两侧朝他见礼的人颔首,而后走到厅中,揖手冲厅中的晏傅二人见礼。 二人忙回礼。 傅仲率先开口,温和问道:“黄公公今日怎么出宫了?可是皇上吩咐了什么事儿?” 这话原本该是玉知杭问的,但他只顾着接待,一时还没顾上,这会子听傅仲问起,忙也竖着耳朵仔细的听。 “皇上派奴才出宫办些事情。”黄忠笑着道:“恰巧看见玉府的热闹情形,顺道拐进来瞧一眼。” 傅仲含笑点头,未有疑问,可心中却是泛起了嘀咕。 黄忠这话明显是托词! 他是何等身份,哪里会特意拐道儿来玉家看热闹? 且他自己都说了,是皇上派他出宫的,他办了事情不尽快回宫复命,能有闲心闲逛? 可黄忠不愿意说,傅仲也就不好多问。 谦让着重新落了座,寒暄几句,黄忠扫视着厅内厅外,笑着道:“不知是什么日子,却也没带贺礼来,倒是唐突冒昧了。” 玉知杭笑着道:“黄公公言重了。” “是家中长女日前刚回京,因着长久不在京中,与亲友近邻多是疏远的,故而内人提议办个宴,让她熟识熟识京中的人和事。” 黄忠约莫记得玉家的嫡长女是玉知杭前妻所出,很早之前便被送去了庄子上。 不少人都说着夫妻俩个厌弃嫡长女,怕是不会把人接回京了,却没想到现下竟接了回来,还如此重视。 黄忠心中想着,嘴上便称赞起了马氏的厚道仁慈。 傅言明闻言也顺势夸赞了两句。 有了黄忠、傅言明开头,在场的便也都愿意给玉家几分脸面,一时间厅内厅外赞赏声不断。 晏珩想不明白,这有什么可夸赞的? 是,眼下是把人接回来了,可这不是应该做的吗?? 难道要把人熬死在庄子上不成? 再说,现在把人接回来,也掩盖不了他们把人放在庄子上十几载的事实! 更不用说,这接回来的人极有可能不是本尊了。 他看着玉知杭快笑裂的嘴脸,眸光中泛起了细细的冷讽意味。 黄忠的目光扫视着厅内众人,在看到面无表情的晏珩后稍有停逗。 晏珩警醒,立刻发现了黄忠的视线,回看过去,含笑颔首。 黄忠亦是颔首。 观晏珩这神情,显然是不打算融进这些人里去的!那又为何要来? 莫非真被他猜中了?晏珩来的目的与皇上让他来的目的是一致的! 那么把人带回去,准能完成皇上的吩咐。 这般想着,他往旁侧倾了倾身,与晏珩耳语了几句。 黄忠到场必然是全场的焦点,看他如此,都是心生好奇。 晏珩听完黄忠的话,挑眉看向他,打趣儿道:“黄公公莫不是在诓我?” 既然是皇上要召他,那黄忠见他第一眼便要说明此事,哪里会等到现在? 黄忠闻言笑意就更浓了些:“奴才怎敢呀,奉命而已。” 晏珩无奈摇头,也不去深究黄忠的话。 反正他正打算要走,还没想好说辞,眼下有了黄忠,他倒省的头疼去想了。 黄忠看晏珩这般便知是答应了,讨好的朝他揖揖手。 晏珩笑着摆手:“黄公公与我就莫要客气了。”而后二人告辞离开。 众人这才明白,皇上要黄忠出宫办的事情就是请晏珩进宫! 这种事情随便遣个小太监就行了,皇上却要派黄忠来,足证明了对晏珩的看重。 一时之间众人的视线都悄悄的往傅仲的脸上瞟。 傅仲盯着二人离开的方向,眸光变的深冷。 傅言明来到傅仲身旁,一边扶着他落座,一边低声道:“父亲,皇上在这么多人面前抬举晏珩,是为何意?” 傅仲嗤道:“一个贱奴罢了,再抬举又能如何!” 傅言明听傅仲这话便是他是气的厉害了。 斟酌着又道:“儿子去打听打听?” 傅仲端起茶盏,杯沿送到嘴边时,压低的内敛声音才响起:“越是这样的时候越要稳得住。” “不然谁还敢跟着你打擂台!” 傅言明受教点头,落座喝茶自是不提。 可终究是败了兴致,宴上草草的吃了几箸菜,喝了几杯酒便回府去了。 前院散了,后院也就跟着散了。 傅言明也不顾正在冷战,欢喜的来后院与马氏说今日发生的事情,以及皇上通过黄忠的口对他们的赞赏。 这一次他们在京中的声望必然更胜以往。 因着大关镇的事情,马氏正焦心焦肺。 这会子听了傅言明的话不免压力更重。 他们受人赞赏的前提是玉卿卿被他们接了回来。 可若偷梁换柱一事被人发现,那他们定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玉知杭越说越激动,好似繁花锦绣已经送到了眼跟前似的,扭脸一看马氏寡淡的样子,不免敛了笑。 猜想她仍是在气头上。 这些年玉府能越来越好,少不了马氏出谋划策的功劳,玉知杭心中明白这些,故而面对撒泼耍小性儿的马氏,便就能包容了。 好言好语的把人哄起来。 另一边,陪着皇上用了午膳的晏珩出了宫。 匛然忙牵着马迎上去。 二人没回府,而是随便找了个酒楼,拴马上楼。 等待酒菜上桌的当口,匛然问他道:“主子今日怎么突然问那玉姑娘小油酥烧饼的话儿?是不是怀疑什么?” 晏珩看他一眼:“跟踪我?” 匛然笑起来,挠挠头道:“哪能啊。” “属下是怕您在院子里乱走乱闯的被人抓住了打,这才急匆匆的找了去。” 晏珩笑了笑:“算你有良心。” 说着想起什么,微微敛了笑道:“起初倒也没怀疑什么。” “就是玉知杭赶去以后,他们父女站在一起,怎么瞧怎么不相像。” 小二端着大托盘过来,酒菜上桌,二人捏着筷子开始吃。 匛然从晏珩筷子下抢了一大块肉,吃在嘴里道:“那万一玉姑娘的样貌随她母亲呢?” “我也是这么想的。”晏珩道:“可心里总觉得有点怪异,便随口试探了一句。” “小油酥烧饼遍地都是,您要试探也换个别的。” “错!”晏珩笑道:“大关镇内没有小油酥烧饼!” “一家都没有!” 匛然听得目瞪口呆:“您怎么知道??” “那时从大关镇回京,因要买些干粮随身带着,何随派人去买,可跑遍了镇子,一个都没买来。” “这么说,府里这个玉卿卿不是真的?!这怎么可能呐!”匛然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不是...玉知杭又不是傻子,自己的亲生女儿难道还能错认?” 晏珩眯了眯眼,冷笑道:“玉卿卿两岁出京,一个奶娃娃,这么多年没见,有什么亲情劲儿?带着血缘的陌生人罢了。” “顺着这条线再去查,倒要看看他们在搞什么名堂!” 匛然恍恍惚惚的应了下来。 他仍不能相信有人会不要自己的亲生子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十二章 乞丐 榆城内,平湖街上的一间小面馆打开了门,从门里走出一个黝黑瘦瘪的男子,他打着大大的哈欠,伸着懒腰,而后叉腰往左右两侧看了看,热络的与旁邻打着招呼。 “这天儿也太热了。”核桃手里拿着一柄蒲扇,站在檐下与阿芜说话。 “整日吃面都吃腻了,今日换换口味吧。”玉卿卿与核桃说着话,视线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搜寻起来。 皇天不负有心人,她终于打听到了福王府的动向。 过几日便是中元节,那日福王妃要出城去庙里做祭祀。 自从福王被囚在榆城后,京中福王旧党便遭到了天定帝的清洗,不单是朝臣,连带着福王妃的母家也是一样。 福王妃的父亲死在了回祖籍的路上。 这些年有太多的冤魂需要祭祀,而府中却不好光明正大的为他们设下牌位,故而福王在城外建了一所庙宇,题名为清云寺。 玉卿卿没记错的话,前世福王登基后,将永州改名为了云州。 似乎福王妃的闺名中带有云字,不知福王此举是不是为了怀念福王妃。 而若不出意外的话,中元节那日福王妃会从平湖街出城。 自她得到这个消息后便一直在关注平湖街上不同于往的情形。 那些人刺杀必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策划的,而回想前世,他们也算是做的滴水不漏。 想要达到此种效果,光是纸上谈兵没用,必须在刺杀前踩点,并做刺杀与逃跑的规划演练。 说不定,那些人现下就在平湖街上! 怎奈她在榆城没几日,未能将四邻认全,故而纵是与这些人擦肩,也是发现不了的。 “吃包子吧?我想吃肉包了。”核桃说着朝不远处的包子铺看去。 玉卿卿闻言回神,扭头看着她笑了笑:“好啊,我这就去买。” 核桃叫住他,把手里的蒲扇递过去:“夫君拿着遮日头,免得晒得更黑了。” 玉卿卿好笑着接过,压在额前,往包子铺走。 这些日子她与这条街上的人纵是还没达到六分的熟稔,但碰了面也都是会驻足寒暄两句的。 故而人还没走到包子铺就听包子铺外揽客的小二给她打招呼:“今日不吃面了?” 玉卿卿笑着道:“我家娘子想吃肉包了。”说话间走进铺中:“给挑两个刚蒸的。” 小二殷切的应下,转身去了笼前。 包子掌柜站在柜台里,单肘支在台面上,瞧见来人手里拿着蒲扇扇风,笑着道:“这天儿是越发的热了。” “可不是。”玉卿卿大咧咧的坐在厅中的椅子上,揪着衣领子抖搂着,想要凉风灌进去:“一大早就汗流浃背的。” 包子掌柜呵呵的笑,指着桌上的茶壶道:“刚沏的茶,阿芜兄弟喝两杯降降暑热。” 玉卿卿闻言拎起的茶壶,往粗陶碗里倒了杯茶,喝了一口赞赏道:“这茶不错。” 包子掌柜是个不输于布店王大娘的热情人,听阿芜夸他家的茶,面上笑意更大了:“阿芜兄弟真是识货!”说着绕过柜台走出来,在阿芜对面坐下,手指头点着茶壶,极是得意道:“上好的高碎。” “我卖它花了这个数呢。”他说着伸出了三根手指头。 玉卿卿也不知道他这三根手指头是个什么数儿,她也无意多问。 但该有的反应还是要给的! 故而她微微瞪大了眼,做出惊讶状:“您真舍得。”说着朝灶台扫了一眼,见熬汤的锅没生火,便道:“这是打算用凉茶代替汤了?” 包子掌柜道:“天儿太热了,没人愿意喝热汤,我是熬一锅倒一锅,索性就停两个月。” 玉卿卿了然点头,想起什么又道:“这茶多少一壶?” 包子掌柜明白他的意思,笑着摆手道:“请你喝,不收银子。” 玉卿卿笑着点头:“那可多谢了。” 吃人嘴短,她忙又夸赞起了包子掌柜的经营之道,顺带表示凉茶定会大卖的。 包子掌柜听的是喜笑颜开:“我就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十三章 外援 核桃等了会儿不见阿芜回来,起身去后院找,只见水井旁的地面上湿漉漉的,院中却不见人影。 将厢房和厨房找了一遍,她皱起了眉,想到什么,她往西南角走去。 果然,原本被盖住的地窖已经掀开了。 她蹲在地窖口,探头往里看,黑漆漆的,似乎很深。 这些日子面馆的生意不好不坏,勉强保本,作为主厨的核桃十分着急,但掌柜的却丝毫不在意的模样,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地窖上。 看他得空便钻进地窖里,乐此不疲的挖啊挖,核桃甚至怀疑他是老鼠托生的。 “夫君。”她轻轻唤了一声。 地窖内没有回应。 阿芜皱起了眉,这是挖了多深?连她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抿了抿唇,大着声音又喊了一句。 这不长不短的时间里,玉卿卿又掘出了一篓子的新土,她背着爬上来。 看着蹲在地窖口啃包子的人,道:“怎么了?” 阿芜搭手把人拉上来,皱眉埋怨道:“夫君怎么又弄这个,不吃早膳了吗?” 玉卿卿把土倒在地上,道:“我不饿。”说着又要下去,走到地窖口又站住,道:“对了,今日咱们歇业吧。” 阿芜听言微微瞪大了眼,疑惑道:“为什么?” 他们的生意本就不好,若再懒怠,怕是要把银子赔光了! 玉卿卿道:“我头疼,想歇一歇。”说完踩着梯子往下爬。 阿芜听他说头疼,眉头拧的更紧了,不再说营业的事情,急道:“夫君是不是染了风寒了?”看他半个身子都消失在阴影里,她道:“不是说头疼吗?不去歇着吗?” 玉卿卿道:“好,就去。”说话间人已经走到梯子底部。 阿芜等了会儿,只听到下面凿土的声音,气鼓鼓的朝脚边的新土踢了一脚:“破地窖,白天要挖你,晚间还要去倒土。我夫君都累病了!” 说起倒土,这些日子阿芜倒的土怕是要把西边的小湖给填平了吧?被人发现会不会找上门来骂? 忙碌到傍晚,玉卿卿才撂下铲子,爬出地窖洗漱后准备去赴包子铺。 那些乞丐落脚的地方靠包子铺很近,想来包子铺掌柜知道不少的细节。 拿了酒肉刚要出门,却迎来了不速之客。 她压下眼底一闪而过的惊慌,没心没肺的呵呵笑着:“什么风把夏兄吹来了?” 表面一片沉静,脑子里却是纷杂一片的。 难道他又查出了什么?来灭她口的! 雷云厉知晓了她的阴狠手段,如今再看她这笑便觉得不适。 眸光如有实质的深深看她一眼,而后越过她进了面铺。 他上次从面馆回去后便让老夏去查永安十五年的秀才名单。 名单上确有苏士菡这个人。 不过派去景州的人还未回来,也不能确定她说的就是实话。 玉卿卿观他如此,心中的惶恐更重了。 踌躇了一下,她还是跟了进去。 这么短的时间他绝不可能查出她冒用了苏禅衣的身份! 想到此,她慢慢的吁了一口气,告诫自己不能露出丝毫的慌乱,免遭他怀疑! 雷云厉走到柜台边停下,扭头看一眼跟进来的人,冷淡道:“给我一坛酒。” 这么个祸害未除,他这心里总不安稳。 借着买酒,来看一看她是否安分老实的待在铺子里。 玉卿卿闻言忙应声。 面上洋溢着灿笑,心里却暗戳戳的骂起了人。 顶张那么凶狠的脸来买酒,真真是可恨的厉害。 不知道人下人会吓死人吗?! 将手中的酒肉放在柜台上,她转身在柜台最上格取了一坛子酒,拿起抹布擦了擦上面的浮灰,递过去道:“这可是我这儿最好的酒,夏兄拿回去尝尝,顺口了再来。” 雷云厉看着被她搁下的酒肉,道:“铺子里还有外送的服务?” 外送?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或许以后可以用上一用!玉卿卿记在心里,笑着回他道:“没有。” “包子铺掌柜请我喝酒,不好空手去。” 雷云厉听完她的话半点回应都不给,搁下银子抱起酒坛便要走。 玉卿卿想到什么,猛地出声叫住了他:“夏兄留步!” 雷云厉止步扭身,依旧是冷的要掉渣的语调:“何事?” 玉卿卿跟过去,笑道:“夏兄中元节那日可有事情?” 雷云厉看着她,心中揣摩两息,不答又问:“有事?” 玉卿卿笑的和善:“倒也没什么事儿,就是谢你不杀之恩,想请你吃面。” 雷云厉咬了咬后槽牙。 一年三百六十五日,什么日子不行,偏偏要中元节请他吃面?! 是不是就差摆个供桌,一双白烛的去祭祀他了? 奸猾女子,胆敢诅咒他! 玉卿卿哪里知道他有这么多的心眼,胡乱歪想人。 瞧他神色不对,不免心生疑惑。 怎么了这是?请他吃面还不开心? 顿了顿忙又道:“夏兄是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十四章 有虎 转眼便到了中元节这日,玉卿卿早早的开了门,然后摇着蒲扇去包子铺买包子。 路过乞丐窝居的胡同口时她侧目看了过去。 前几日都是两人、三人、四人的“看管门户”,今日总算是聚齐了。 歪歪扭扭的或躺或半坐着的挤了八人。 短暂一眼已引起了其中一乞丐的注意,玉卿卿淡淡的收回视线,抬脚进了包子铺。 小二见到阿芜便笑道:“今儿还是六个包子吗?” 玉卿卿道:“今日多买几个。”说着手里的蒲扇指了指胡同的方向:“给那几个兄弟各拿一个。” 小二笑着应下,转身去了蒸笼旁。 包子掌柜依旧是懒洋洋的靠在柜台里,听到阿芜的话,笑了起来:“咱们这条街上的人都是顶好的大善人,管着吃食管着衣被,这几日下来,我瞧着那几人是越发的滋润了。” “改日再些筹银子在西边的湖边给他们搭个茅草屋,就能落根榆城了。” 玉卿卿闻言笑了起来。 包子掌柜说的确实不错,平湖街上的商户都极其的和善,这条街也是镇中发生辱骂斗殴最少的一条街。 所以,福王妃的侍卫选则这条街出城,也是有这个原因的。 拿了包子,玉卿卿径直的走到了胡同口。 在八个人的注视之下,她蹲下身来。 八人见状都有些懵。 这些日子里,不断有人来给他们送吃送喝,但惧是一站便走,从没有人这么蹲下身来,用他们的“高度”来看待他们。 玉卿卿一只手里拿着一个包子,已经咬了两口。 另一只手里托着两个包好的油纸包。 腋下夹着烂了边儿的蒲扇。 低头咬一口手里的包子,被尚烫的包子馅烫的眯了眯眼,她急忙呼了两口气,将嘴里的热气呼出去。 目光在他们身上一一扫过,道:“今日怎么多了几个人?” 只有八个人,或许势单力薄,但若是不求退路的死士,那成功的几率便大大的增加了。 前世他们也确实成功了! 话落,八人心里都是咯噔了一下,目光微有慌乱。 在这街上监视了几日,他们早把每一间铺子里的掌柜伙计都记得清清楚楚,知道眼前的这个是斜对面的面馆里的掌柜。 可一个面馆的掌柜不去操心生意好坏?却观察起了他们的人数多少? 还是说,此人另有来头?大隐隐于市罢了? 可观他瘦弱的一口气都能吹飞的身子骨,以及这粗鄙邋遢的小民模样,他们又否定了心中的猜想。 这条街上不可能卧着虎。 且就算有虎,也绝不可能是眼前这个人! 玉卿卿看他们被她的话吓住了一般,缩着脖子,八个人挤的更紧了,不免呵笑一声。 瞧瞧这精壮的块头,冰冷的双眼,竟也能把这唯诺之态演的淋漓尽致。 答案已在心中,玉卿卿也不追究他们答与不答。在他们的越来越慌的注视下,她不紧不慢的吃完了手里的半个包子,腾出手,将一只手上的稍大的油纸包撂在了他们的破碗里,站起身后淡淡道:“请你们吃。” 听得背后的道谢声,玉卿卿笑笑,摇着扇子未回头。 回到面馆核桃已经洗漱好了,吃着包子道:“我待会把鸭子宰了。” 玉卿卿愣了一下,恍然想起了请雷云厉吃炖鸭的事情。 她看了眼更漏,摇摇头道:“不用了。” 核桃疑惑不解道:“为什么不用了?” 玉卿卿道:“今日是个好日子,咱们也学学那些大善人,放放生罢。” 核桃听得目瞪口呆。 他这是在说什么奇奇怪怪的话? 那么肥一只鸭子,要放了?怕是它跑不出这条街就要被人捉去后厨了! 与其去祭别人的五脏庙,倒不如来填饱她的肚子。 她拨浪鼓似的摇头:“我不放!” 想到他说要放生,转而又道:“外面没吃的,它会被饿死的。” “我要养着它。” 玉卿卿夹咸菜的手一顿,抬头看着核桃,抿唇笑起来。 核桃自然不觉得她的心思能瞒过他。 一时被他笑的脸红起来,低下头去吃包子,嘴里仍固执的唔囔道:“反正不能放。” 玉卿卿含笑点头:“好,就听你的。” 说着倒了碗茶喝着,等着核桃把包子都吃完,才道:“市场进门左手第五间的老杨裁缝铺,我已经和他说好了,你待会儿拿着那料子过去,让他给你裁剪裁剪。” “再等些日子天气凉了,你便能穿新衣了。” 核桃听他所说,心里喜滋滋的笑眯了眼。 想到什么蹙眉道:“可我走了,客人要吃面怎么办?” “这些日子我早就学会了。”玉卿卿道:“待会若有客上门,我来做就是。” 核桃闻言再没有顾虑,点头就应下了。 临出门的时候玉卿卿叫住了她,递给她两锭五两的银子,叮嘱道:“老杨的手艺好,这银子你拿着,不够了我改日去补上。” 核桃从没见过这么多银子,一时连伸手接都不敢。 再听这是付给老杨裁剪衣服的银子,顿时便道:“这么贵?那我不裁了!” 玉卿卿笑着哄她:“我也不知要付多少,你且先拿着,有备无患嘛。”说着把银子揣在她怀里,将人推了出去。 核桃站在铺子外,踌躇着不想去。 玉卿卿冲她挥挥手:“快去快回,别耽搁了午间饭食。” 核桃知道裁剪衣服很费时,听言也不再磨蹭,应了声便走了。 玉卿卿看着她走远,这才转身回了铺子。 早膳吃面的不多,她坐在空荡的厅里,默默的数着更漏。 前世她知道福王妃以及幺女宁惠安死在了今日这场刺杀中,可她并不知其中细节。 但当她看到那胡同口的乞丐后,她似乎想到了他们会用的手段。 试想,乞丐能做什么呢? 自然是拦车讨饭。 福王妃的乐善好施是整个永州人都知道的。 若这些乞丐拦车讨饭,福王妃会视而不见吗? 他们此次也算是做足了功课。 但依着福王对福王妃的爱护珍重,放在她身边的侍卫必也不是蠢笨无用之人! 她今日需做的就是补上那些被侍卫疏忽掉的致命缝隙!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十五章 拦车 辰时过半,平湖街上出现了异于往常的车马声。 玉卿卿知道,是她们来了。 她慢慢的匀了两口气,放下了手里的蒲扇,站起身往外走。 与此同时,和玉卿卿一样警觉起来的还有胡同口的那几位,他们虎视眈眈的看着越来越近的车马,有为首之人发号施令。 “不必硬拼,咱们也拼不过,找出漏洞,一招制敌!” 几人应是。 福王妃的马车与福王的同出一辙,双层榆木,不论外界是刀砍还是火烧,都足以抵挡至侍卫前来营救。 故而玉卿卿猜测,这些乞丐会把人“请”下马车,再伺机动手。 而原本的八个乞丐眼下只剩六个,那两个是埋伏在附近搞偷袭吗? 玉卿卿往周边看了看,并未找出他们的藏身之地。 可不论他们有什么招数,她看住福王妃便是。 榆城不大,城中能有此派头的只有福王府。 看福王府里有人出行,手头不忙碌的买卖人都从铺子里走了出来看热闹。 刚刚还清清静静的街道,这会儿是人头攒动。 跟行在马车旁的侍卫警惕的观察着四周,唯恐人群中混入了危险之徒。 玉卿卿的猜测没有错,福王妃的马车刚过包子铺,这些乞丐便动了,先是若无其事的走着,不经意回头瞧见了一辆华丽的马车,几人相互一对视,就地跪了下来。 玉卿卿的目光从乞丐身上转到另一边。 眼瞧着前方有情况,立刻便有四个侍卫出列上前查看,见是凄苦的乞丐,微有放松。 道路不明,车夫不敢冒进,勒马停了下来。 宽敞的车厢内坐着四人,分别是福王妃、幺女宁惠安以及两个福王妃的贴身侍女,察觉车马停下,靠外的侍女梓芳低声问外面的车夫:“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停下了?” 车夫侧首恭声答道:“回禀王妃,前面有一群乞丐拦路,侍卫正在解决。” 梓芳闻言看向了车厢里的福王妃。 此刻她手捻佛珠,嘴角蠕蠕,听言并未有所回应。 梓芳见状,便也不在多说。 宁惠安最是个耐不住性子的,听到外面有乞丐拦路,忙移到了梓芳的身边,小心翼翼的挑开车帘,眯眼朝外看去。 只见道路正中的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正被侍卫暴力驱赶。 侍卫常年操练惯了,下手没个轻重,一把就把其中一个乞丐推的趔趄倒地,乞丐面色痛苦的捂着后脑勺,似是受了伤。 宁惠安常年跟着福王妃做善事,最是见不得这些受苦受难受欺负的人,见状皱眉愠怒道:“简直可恶!”说着就要掀开车帘下去阻止,被一旁的侍女呈如眼疾手快的抱住了腰:“姑娘,不可。” “你别拦我,没瞧见他们在打人吗?”宁惠安急躁的说着,低下头去掰呈如搂在她腰间的手。 呈如哪里敢撒手啊? 这街上这么多百姓,若是冲撞了她,可怎么了得! 遂抱的更紧:“侍卫会解决的,您先别着急。” 宁惠安还要再说,就听一声温柔的轻唤。 “安儿。” 宁惠安闻声,整个人都顿住了,回头一看,闭目养神的福王妃已经睁开了眼睛。 温柔的眸光里带着些笑意,将她看定。 这一眼,直把宁惠安周身的躁气儿给看没了。 她抿嘴笑着坐回了原处,伸手圈住福王妃的胳膊,笑嘻嘻的撒娇道:“母妃放心,女儿就是下去看一看外面是个什么情况。” “不会做出格的事儿的。” 福王妃偏头看她一眼,语调温和的责备:“我还能不知道你?” “侍卫做事不妥,自有你父兄来处置,哪里用你一个小姑娘去出头?” “老实待着。” 对比福王生气时的高声训斥,宁惠安更怕福王妃的温柔责备。 一见福王妃露出这幅面容,顿时乖的像只猫:“女儿听母妃的,母妃息怒。” 福王妃见她如此,不觉好笑起来,伸手点了下她的额头:“都怪你二哥把你教坏了,整日只想着打闹。” “待我回去,必罚他去抄经。” 宁惠安一听二哥宁元晁要挨罚,顿时耷眉撇嘴,比自己挨罚还要难过。 哼唧着钻进乐福王妃的怀里,把泼撒成了娇:“母妃别怪二哥,我乖乖的就是。” 这府里也就宁元晁肯带她到处玩,若宁元晁被罚抄经,可就没时间陪她了,那她怕是要苦闷死了。 福王妃被她揉搡的无法,无奈的轻拍了拍她的背:“还不乖乖的坐好。” 宁惠安顿时坐直了身子,脊背笔挺,双手交叠压在膝头,极是端庄,目不斜视的问福王妃:“母妃看女儿坐的可好?” 福王妃无奈失笑。 听着外面的吵嚷,她抬手敲了敲车厢壁。 立刻有侍卫贴近马车,揖手恭声道:“王妃。” 福王妃蹙眉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侍卫知道福王与福王妃最厌府里人仗势欺人,闻言忙道:“前面有几个乞丐拦路,似乎是想要讨口吃食。情绪比较激动,与咱们的人发生了冲突,并未有人受伤。很快便能解决,王妃安心。” 福王妃沉吟片息看向呈如道:“把咱们带的东西给他们送去一些。” 呈如应声点头,矮身下了马车。 到后面的车厢里取了吃食,快步给乞丐送了过去。 四周顿时一片叫好声,人人都赞许福王妃的仁慈。 吃食到手,乞丐也不在纠缠摔伤一事,为了感激冲马车磕起头来,咚咚咚咚的不知疼一般。 而这种情况侍卫不好阻拦,只等福王妃发话。 一旁的包子铺小二见状嗤道:“咱们养了他们这么多日,也没见他们磕一个头啊。” 话音刚落,一个不轻不重的巴掌便拍在了他头上:“你贪这一个头啊?” 小二扭头看是包子掌柜,顿时敛了愠怒,低声道:“不贪,就是觉得他们见人下菜碟!” “见着贵人就拼命的磕头感恩,而咱们施舍这么多,也没见他们挪挪屁股站起身作个揖啊。” 包子掌柜咂摸着嘴,觉得这话也在理儿。 车厢内,福王妃听着磕头声,眉头蹙的更紧,搁下手里的佛珠。 梓芳见状忙上前扶住。 宁惠安跟在她们身后,三阶的脚蹬,踩了两个,最后一个是蹦的,可见活泼好动。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十六章 刺客 玉卿卿看着从车厢内先后走出来的人。 为首的身着月白色素面对襟长裙的妇人必然就是福王妃了。 福王妃是先皇帝师苏老的女儿,当年由先皇指婚给太子宁昭。 她心性坚韧,进退有度,当年很得京中命妇敬佩,就是囚在永州这么多年,玉卿卿也未能从她身上看出半分的苦楚凄怆来。 慈眉善目,嘴角带笑,微显丰腴,看起来是一位极温柔随和的人。 可在逆境里被压榨着生活多年,却仍能保持平和的人,本身就是强大的! 玉卿卿希望她能如福王妃这般。 再看福王妃身后的姑娘,她眼底不自觉的流露出了艳慕之色。 福王只有一位正妃,并无侧妃妾室,故而府中的两子一女皆为福王妃所出。 宁惠安是最小的,在家有父母保护,出门有兄长照看,纵然是这些年天定帝对永州很不友好,但这一切困难都有父兄扛着,宁惠安是个极幸福的人。 福王妃走到乞丐的面前,微弯下腰,虚抬着手道:“快快起来吧。” 六个乞丐又磕了个头,这才站起了身。 福王妃看他们满脸泪痕,不免心下叹气。 这些年她不遗余力的帮助救治这些落难遭灾之人,可国之大,她一个人的力量还是太小了。 玉卿卿慢慢的挤开人群,来到人群的最前,双目紧盯着乞丐。 因着福王妃在询问他们的祖籍以及落难的原因,故而侍卫只是护在福王妃的身后。 这样,便是乞丐与福王妃毫无阻隔的面对面。 宁惠安收敛了跳脱活泼,安安静静的陪在福王妃的身侧,余光看到左侧有个人头不停的在移动,便侧目看了过去。 那人肤色黝黑,个头不高,扔在人堆里都很难分辨出来的普通,可他的眼睛生的极好,黑白分明,幽深明亮。 宁惠安不免多看了会儿,就瞧他双目如炬的死盯着乞丐,那目光中的狠劲快要溢出眼眶,似乎是与乞丐有血仇一般。 纤细的手上拎着一个大竹篓,内里装了半篓子的碳木灰。 玉卿卿听到福王妃叮嘱他们以后若再有困难便去福王府求助。 六人感激涕零,想要跪,却被福王妃给制止了。 六人依言停住,相互对视一眼,抹去了眼泪,齐齐揖手作礼,就在弯腰之际,手指摸到了腕间的袖箭之上,指尖刚触到扳括,一个竹篓横空飞来,与此同时,黑灰漫天。 他们不防备,被黑灰迷了眼,袖箭也失了准头,斜飞出去。 “是刺客!” “快保护王妃!” 玉卿卿扔出竹篓后立刻扬声大喊。 侍卫只看到了竹篓和碳灰,刚要去捉捣乱之人,却听到这一嗓子吼,手里的刀剑立马就出了鞘。 “轰”的一下,人群顿时乱了起来,看热闹的买卖人四散逃躲。 而从乞丐手中斜飞出去的六支短箭,两支飞空,一支擦着侍卫的头皮,钉在了他身后的车厢上。 还有三支,一支让车夫遭了秧,另外两支钉在了马匹身上。 马儿吃痛,撅着蹄子挣扎了起来,一时之间现场更乱了。 六人预想了很多种的突发情况,却唯独没有想到这一种。 胡乱的抹了糊在脸上的东西,他们立刻就要补箭,却被飞身扑过来的侍卫给压制住。 另一端,一匹马发了狂,带的另外三只也躁乱起来,拉着无人的马车开始狂奔。 而福王妃和宁惠安就处在马车的正前方。 护在二人身边的护卫立刻分做两队,一队去阻止马车,却小瞧了疯马的力量,四五人皆被冲撞的飞出去。 另一队则护着福王妃二人往安全的地方躲。 到嘴边的鸭子,乞丐哪里能让她们飞走?两个人拼命的反抢过侍卫手中的刀,将其斩杀后立刻冲到了福王妃的身前。 一个侍卫见状迎上去,刚要挥刀,手腕整个被砍掉,乞丐快速一回手,将侍卫抹了脖子,鲜血飞溅。 立刻又有侍卫补位,护着吓的僵住的福王妃二人往旁边躲。 却不知什么原因,直行的马儿忽然改变了方向,冲着福王妃的方向追去。 玉卿卿分明看到了有石头砸在了领头马的头上。 她立刻想到,是暗处的那两个人! 侍卫显然没想到会这样,但马儿冲到眼跟前,躲已经是躲不及了,况且他们躲了,身后的人可怎么办? 立刻挥刀朝凑近的马砍了过去。 马儿被砍中了侧颈,吃痛后立马改变了方向。 可横扫过来的车厢却将二人都撞飞了。 如此,福王妃和宁惠安身边便暂时无人守护。 暗处的乞丐瞅准了机会,立刻扳动了袖箭。 袖箭破风,速度极快的冲二人面门而去。 玉卿卿逆着混乱的人群冲了出来,一手抓住福王妃的胳膊,另一只手抓住了宁惠安的袖子,用力一扯,将人拽入了怀中。 大力冲击下,三人倒地。 而擦身而过的短箭扎进了墙缝中。 福王妃和宁惠安看的心惊。 乞丐没想到百姓也敢冒头!!咬牙再要补箭,可三人却倒在了地上,脱离了他的视线之外。 另一边,改道的马车重新归于直行的方向,把正在缠斗的乞丐与侍卫全部冲开,被撞的人半死全残。 若玉卿卿是乞丐的意外,那这马车便是玉卿卿的意外。 她看着被人群冲散的侍卫,暗暗咬牙。 一刻也不敢停留:“快跟我走!”说着也不等她们有所回应,将人拽起,直奔面铺而去。 另两个乞丐立刻便追了上去。 等找到面铺,却发现前厅后院空无一人。 可有些湿漉的后院地面上却留下了杂乱的脚步。 那脚步有去无回的往西南角去。 二人对视一眼,拎刀跟了上去,这才发现院中竟有一个地窖。 将盖地窖的盖子打开,他们看到了留在梯子上的湿脚印。 可见刚刚有人顺着梯子爬了下去! 二人毫不犹疑的便跳了下去,就在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地窖口,厨房里窜出一个人影,迅速的上前盖上了盖子。 然后便去推一旁的石碾。 石碾沉重,玉卿卿一个人推得十分艰难,就在此时又一人冲了出来一起推。 玉卿卿侧目看一眼宁惠安。 宁惠安也看着他,咬牙努劲道:“咱们一起。” 玉卿卿点头。 在二人把吃奶的劲儿都耗光之前、在乞丐爬上来之前,石碾终于滚到了地窖上方。 同一时间,有刀剑砍在地窖盖子上的声音。 震动感隔着石碾,传到二人的掌心之上。 宁惠安吓得收回了手。 玉卿卿却松了一口气,得意的拍拍石碾,而后欠欠屁股坐了上去。 “放心,地窖很深,他们一时半会上不来的。” 宁惠安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道:“多...多谢你。” 音调中仍带着颤意,想是怕的厉害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十七章 后福 玉卿卿看着她,因着逃躲发丝衣衫都是散乱的,脸色发白,嘴唇轻微的发着抖。 她唇边勾起清浅的笑,温声道:“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姑娘是个有福气的。” 宁惠安没想到他会安慰自己。 略显怔忡了下,而后点了下头,道:“托你的福。” 外面的侍卫很快找了来,看福王妃和宁惠安都完好无损,激动的差点哭出来。 得知还有两个刺客被引到了地窖里,立刻请着她们离开了后院。 玉卿卿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不想看那样的场面,也跟着到了前厅。 福王妃心有余悸,紧紧的牵着宁惠安的手,不敢叫她离开自己身边半步。 玉卿卿端着茶到了二人桌前,被守在桌旁的侍卫伸手拦住了。侍卫知道眼前的人是救他们命的恩人,故而虽然拦下,但言语却很是恭敬客气:“不好劳烦小兄弟,还是在下来吧。”说着接过了茶盘。 玉卿卿非常理解他们的心情。 刚发生了刺杀的事情,自然不敢相信任何外人。 正打算在稍远的椅子坐下,就听福王妃道:“公子,请过来坐吧。” 玉卿卿闻言看向侍卫,却见侍卫已经颔首退了一步。 她笑着在福王妃对面坐下,提着茶壶倒了两杯茶,推至对面,道:“茶水简陋,王妃多包涵。” 福王妃似乎没想到他能考虑到这种小细节的事情,有些讶然,再看他悠然自得的模样,心中评价他,胆大心细。 轻轻笑了笑,端着茶抿了一口,道:“这是我喝过的最好喝的茶之一。” “多谢公子,让我能活着品尝到这杯茶的滋味儿。” 玉卿卿眸光细细,眼底一片平和。 她看着福王妃诚恳的模样,偏头一笑:“不客气。” 态度丝毫不做作,完完全全的承了这句谢。 福王妃被他这狡黠的样子逗得轻笑。 玉卿卿心中止不住的钦佩。 经了这样的事情,福王妃面上竟看不出丝毫的惶恐与慌乱。 不得不说,她的内心非常强大。 梓芳和呈如先后跑进了面铺,瞧见桌前坐着的二人,哇的一声哭出了声,三步并两步的上前跪了下来。 “是奴婢无用,让王妃和姑娘吃苦头了。” 刚刚突然乱起来,她们顿时卷入了混乱的人群中,被挤着走了很远,等到挣脱出来立刻找了回来。 福王妃看她们面上惊恐未散,不免又想起了不久前的混战,眼底泛出冷意,摇了摇头道:“与你们有什么关系?快起来吧。” 二人愧责不已,低垂着头不愿起身。 若...若今日福王妃和宁惠安有了个好歹,她们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玉卿卿见状道:“王妃和姑娘或许需要重新梳洗梳洗。”她说着往门外看了一眼:“让那些藏在暗处的贼人知道,他们的阴诡手段,在王妃这里什么都不算!” 福王妃闻言心中微有波动,看着对面的人道:“还未请教公子的名讳。” 玉卿卿咧嘴一笑,道:“王妃叫我阿芜便可。” 福王妃点头记下,看了看铺子里的陈设,道:“这是阿芜你的铺子?” 玉卿卿道:“这是我和我娘子的面铺,娘子她去裁衣了,这会子不在。”说着又道:“左边的厢房是我和我娘子居住的屋子,还算干净。” “王妃若不嫌弃,暂且一用吧。” 福王妃含笑道:“那就叨扰了。”说着看向跪地不起的两个人,道:“有人给你们解围了,快起来吧。” 梓芳呈如二人闻言朝阿芜看了一眼,面带感激的冲他点了点头,而后谢恩起身。 厢房中,福王妃看着宁惠安的模样,镇静的眼底涌现了水色,爱怜的摸着她的头:“是母妃不好,今日不该带你出府的。” 宁惠安摇了摇头,握住福王妃冰凉的手,抿笑道:“母妃说什么呢,咱们是一家人,福祸相依的。” “况且,他不会因为咱们今日不出府就打消念头的。” 福王妃自然知道宁惠安口中的“他”指的是谁,一时没说话。 玉卿卿坐在水井旁,看着侍卫将人从地窖里弄上来。 脑子猛地晕眩,继而眼前发黑,这一刻她好似失去了意识一般,但极快回神,察觉自己在后仰,手指快速的扣住了井沿,稳住了即将倒下去的身子。 一旁的侍卫看出了异常,皱眉道:“阿芜公子没事吧?” 玉卿卿吞咽着口水,闻言摇了摇头,撑手站起了身,远离了水井。 “日头太毒,晒得...头晕。” 侍卫抬头看了眼,困惑道:“是阴天。” 玉卿卿僵了下,抬头看去,瞧见了乌云密布的天空,她眸光恍了恍,迟滞着点了下头:“没错,是阴天。” 刚刚的感觉和那次在翡翠山极为相似...。 她究竟是怎么了? 何时、何地染了这恶疾? 福王妃和宁惠安很快梳洗好,神采焕发的走出厢房,全然看不出刚刚在鬼门关外走了一遭。 马车寻回,侍卫前来请福王妃离开。 虽然刺客已清除,但谁也不敢保证他们没有同党在附近。 还是尽快回府最为安全。 福王妃看着阿芜,温和道:“待会你家娘子回来,便一起去福王府吧。”说着将腰间的玉佩取了下来:“今日王府许是会严加戒备的,有这个,门房就不会拦你们了。” 玉卿卿双手接下,手指微微收拢,感受着玉佩的冰凉与硬度,她眼底带上了笑意:“恭送王妃。” 另一条街上的核桃正伸着胳膊让杨裁缝量尺寸。 胳膊量好,便是腰围。 老杨小心的将皮尺圈在核桃的腰际,核桃垂眸看着,她的银子可还在怀里揣着呢。 来到这里她特特的问了,裁衣的价格远没有夫君说的那么贵。 这十两银子她待会要带回去给夫君。 外面忽然乱了起来,不少人争相奔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核桃的眼睛望着门外,疑惑道:“难道又要砍头?” 老杨笑了笑:“咱们这里有福王殿下在,没那么多的恶人。”说着往外看了眼,一时也是好奇起来,卷着皮尺往外走,拉住一个相识的问道:“出了什么事儿了?” 那人一脸的惊恐:“平湖街上杀人了,今日不宜出门,快关铺子回家去吧。”说着拂开老杨的手,快速的离开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十八章 褪色 “平湖街...。”核桃心里咯噔了下,拔脚就往家跑。 很快跑到了平湖街,只见不久前还热热闹闹的街道,这会子变得死气沉沉,各家各户铺门紧闭,一个人影都不见。 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看着空荡的街景,不知怎的,一股不好的感觉萦绕心头。 正在此时,一道惊雷劈下,紧接着雨滴大颗大颗的落下。 核桃被雷声吓的瑟缩了下,雨水滴在身上,沁凉沁凉的。 她的心更慌了。 抹了把糊在眼前的雨水,她继续往铺子跑。 不同与别家,他们家的铺门大开着,厅中却不见阿芜的身影。 而前厅贯通着后院,核桃转眼看过去,一眼便瞧见了后院里的情形。 水井边躺着一个人。 那是...阿芜?! 穿堂风带着冷意吹在核桃身上,她脸上的血色顿时退了个干净,干咽着口水,叫着阿芜的名字。 外面雷大雨大,将她这不高的声音给压的几乎不闻。 “阿芜!” 她大着声音又叫了一声。 可那人并未像往常那般给出回应。 “不会...不可能...。”核桃心里慌极了,眼前变得模糊起来,不知是从发缝里淌下来的雨水,还是眼眶里积聚了泪水。 嘴上质疑,可脚下却一步不敢向前。 站了好一会儿,她才鼓足了勇气,短短的几步,她走的格外艰难。 雨势越来越大,将泥土地面砸的坑坑洼洼,而阿芜的身旁的那些小坑里的雨水却像是被染了色一般...赤红赤红的刺目。 她看着,浑身的劲儿顿时散了,不自觉的跪了下来,颤抖着手去拽阿芜的手,冰凉凉的,不像是活人的那种冰凉。 核桃脑子里空白一片,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记不得,只剩一个想法,那就是不能让阿芜淋雨。 她从地上爬起来,绕到阿芜的背后,揽住他腋下,吃力的把人拖进了厢房里。 擦身子的时候核桃发现了阿芜的一个秘密,但她只是怔了两息便不在意了,找出干净的衣服给阿芜换上。 然后打散阿芜的发髻,拿着帕子开始擦头发,可擦着擦着核桃发现她将阿芜的额头擦的褪色了。 原来他并不黑…。 核桃看着他额头上一指甲盖的粉白,再也忍不住,捂着脸哭了起来。 而榻上的人却猛地睁开了眼,像是溺水将死的人浮出水面一般,猛烈急促的深吸了一口气,继而便是一口鲜血呛了出来。 核桃吓得尖叫一声,僵在原地,眼眶里的眼泪吧嗒吧嗒的掉着,看了几息她才回神,扑上前就抱住了阿芜,哭道:“夫君...阿芜,你吓死我了!” 玉卿卿全身的骨头、肺腑都像是都碎了一般,被核桃这么一扑,疼的差点断了气儿,血不断的从口腔里溢出来。 耳边嗡嗡的响,眼前也模糊的厉害,她努力的睁大眼却看不清所处的地方。 感到有人在擦她嘴边的血,她转动着眼瞳看了过去,唇角几度开合,才颤抖着发出低浅的声音来。 核桃俯身凑近去听,而后点头道:“是我,是我,我是核桃。” 玉卿卿忍着手臂碎裂似的疼痛,抓住了核桃的手,将她拉近,吃力的说道:“玉...玉佩呢...。” 核桃道:“在,在的。”说着忙抓起小几上的玉佩塞到阿芜的手里:“在这里,我给你捡回来了。” 玉卿卿抓在手里,松了一口气似的闭了闭眼,眼眶里的眼泪从眼角没入发丝之间。 核桃用帕子给阿芜擦嘴边的血,帕子已经完全的浸足了血液,擦来擦去,嘴边仍是血。 她扔了帕子,揪着袖子给阿芜擦,边擦边哭:“到底是怎么了?我该怎么做?” 玉卿卿用力的喘了几口气,眼前好像清楚了一些,隐隐约约的看到了核桃的影子,耳朵里也听到了凄凉的哭声。 她想到了回光返照。 压下咳嗽,她道:“乖,别哭了...带着银子...去...去京城...。”说着把玉佩塞给核桃:“给...晏珩。” “告诉他...能,能救命。” 核桃哽咽道:“那你呢?” 玉卿卿交代完了最重要的事情,提起的劲儿便慢慢的散了。 周身细碎密切的疼痛啃食着她的不甘与活下去的意志。 闻言轻扯了扯唇角,蓄在眼眶里的眼泪又流了出来,迷蒙的眸底光亮黯淡:“随便...随便找处,空地,埋了吧。” 核桃闻言哭的更凶:“不埋,我不埋。” “你骗婚也就算了,休想让我做寡妇!” “我这就去给你找大夫,你等着我。”她说着就冲出了房间,消失在雨幕里了。 核桃走后,面铺里来了两人。 刺杀失败的消息与原因传入宋扬耳中,他先是笑了下,而后骤然暴怒,当场抽刀砍了一个随从,切齿怒道:“把他的人头给我砍下来,放进面锅里煮熟了喂狗!” 所以这两个人便是来执行宋扬的这个命令的。 可他们刚到后院便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相互对视了一眼,警惕的走到了亮着灯烛的厢房里。 只见榻上躺着一人,那血腥味便是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的。 二人皱了皱眉,放轻了脚步走上前。 榻上的人浑身是血,鼻息低微,已到末路。 分辨后竟意外发现,这个人就是他们要找的阿芜。 “怎么回事?难道将军还派了其他人来?”一人问身旁的人。 被问的人不确定的摇了摇头,道:“怎么死都是死。不管其他,先砍了头再说。” 另一人点头。 提刀就要砍下,却听外面有急匆的脚步声,伴着哽咽的人声:“大夫,快点,快点。” 二人皱眉对视一眼。 决不能让人知晓今日的刺杀与他们有关系! 思及此,二人忙跳窗离开了房间。 反正人快死了,砍不砍头,喂不喂狗,还不全凭他们一句话?宋扬还能亲来查不成! 核桃领着大夫进了厢房,大夫一看榻上之人的模样,连药箱也不放了,摇了摇头道:“不中用了,准备后事吧。” “你都没诊治,怎么就说我夫君不中用了呢?”核桃拽住要走的大夫,压下愤恼,含泪恳求道:“您给看看,他刚刚还与我说话呢,他不会死的,求您给看看。” 大夫拂开抓在袖子上的手,叹气道:“老夫有心无力啊。节哀吧。” 核桃失了支撑,跌坐在地,哭哽着骂道:“骗子...骗子...。” 骂了两句,她来到榻边,小心的擦着阿芜嘴边新溢出来的血迹,凑近他耳边道:“夫君,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阳春面好不好?” 她在村子里的时候,听村里的老人说,人不能饿着上路的。 榻上的人没有回应,核桃哭着站起身往厨房去。 素常里轻松就能做出的面,今日却怎么都不成了,不是跌了碗,就是切了手,核桃也不在意,就想着尽快的做出一碗面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四十九章 睡了 雷云厉听说了福王妃遇刺一事,也听说了有一个叫阿芜的面铺掌柜出手救了她们。 能有这么大的胆子掺和这种事情,且名叫阿芜、开着面铺的,雷云厉在榆城内想到的只有一个人。 与此同时老夏带来了福王的命令,着他们暗中搜查榆城内可疑之人。 雷云厉来到了面铺。 听说福王妃给了她贴身玉佩,还让她去府中做客。 依着她的性格,有了福王府这座靠山,她岂会不用? 等她一个“不小心”在福王面前说出了破庙的秘密,那便可手不沾血的除掉自己这个威胁了! 防患于未然,所以他先来了。 铺门大开,可厅里却空无一人。 风大雨大,厅中暗沉凄冷的,雷云厉往后院去,刚走到廊下便嗅到了浓厚的血腥味,想到今日发生在平湖街的事情,他的手登时就摸到了后腰的匕首上,目光也变得警惕。 忽听到噼里啪啦一阵响,他的目光朝声源看了过去,只见厨房中灯火通明,同时他发现厢房也亮着灯烛。 回想她似乎很宠铺子里的那个叫核桃的小丫头,雷云厉便自然而然的认为厨房里做饭的是苏禅衣。 移步往厨房去,隔着窗缝却看到里面忙碌的人是核桃。 他皱了皱眉,轻步退后,转而来到了厢房里。 厢房不大,他一眼便看到了榻上躺着的人,他拔出腰后的匕首,走到榻边,正要一招制敌,却对上一双虚弱弥留的眼睛。 雷云厉切切实实的愣了下。 她怎么成了这幅模样? 难道是刺客杀了个回马枪? 可她身上并无明显伤痕...再一想到她狡诈阴险的性格,雷云厉皱起了眉,伸手在她脸颊上探了下,而后移到鼻翼下。 皮肤湿冷,鼻息断断续续,极度微弱。 雷云厉眉头皱的更深,这实在不像是伪装。 他垂眸看了几息,而后转身离开,将走到门槛时又快速折回,俯身,一只手压在榻边,另只手里的匕首直刺苏禅衣的眉心。 匕首距离眉心一寸停了下来。 榻上的人眸光黯淡幽静的看着他,纵是性命堪忧,她也只是颤了颤眼睫,除此之外再无多余的反应。 面对死,没有人能保持伪装。 雷云厉收回了匕首。 不管是刺客杀了回马枪,还是她别的仇家来寻仇了,但不得不说省了他动手。 赶在核桃回来之前离开了面铺。 不多时,核桃满手是伤的端着一碗面走了进来,可榻上的人已经闭上了眼。 她的眼泪登时涌了出来,搁下面碗,走上前挤了个笑出来:“夫君,先吃了面,再...再睡罢。” 这话实是自欺欺人了。 纵然她什么都不懂,但生死还是明白的。 今日之后,世间再也不会有阿芜这么一个人了。 思及此核桃悲从中来,掩面痛苦起来,不知哭了多久,就在要拿着方巾把阿芜的脸盖上的时候,却听到一声低低的咳嗽。 这一声咳嗽听得核桃怔住了。 等回过神,忙伸手去探阿芜的鼻息,虽然微弱,但到底没断。 核桃大松了口气,仔细再看阿芜,却发现她只是睡着了。 手掌贴在阿芜的脸上,已不似刚刚那样冰凉!这是不是说明,她在慢慢的好转? 核桃心中大喜。 想到刚刚大夫的话,她恼怒的啐了一口:“骗子!” 给阿芜掖了被角,她道:“这里的大夫不行,我这就带夫君去找医术更好的大夫。”说完便起身往外走。 不多时回来,身后跟着一脸急色的包子铺掌柜。 看到阿芜的模样,包子掌柜吓的脸色大变,手足无措道:“这是怎么了?” 一个时辰前还活蹦乱跳的人,怎么眼下就一副要死的模样了?! 核桃快速的收拾着衣被行李,闻言道:“我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回来后夫君就已经这样了。” 包子掌柜想起了今日发生在平湖街的事情,一时眉头皱的更紧,却没在说话。 榆城里几股势力交错着,他什么都不懂,没头没脑的就搅进去,可不要出大事嘛! 核桃刚刚买下了包子掌柜的牛车,并拜托他来帮忙把阿芜抬上牛车。 包子掌柜和阿芜还算投缘,看他这般心中也不是滋味。 但瞧核桃这么不管不顾的就要走,忙出声道:“你要带着你夫君去哪里?这铺子打算怎么办?” 核桃闻言看向铺子,看了片息收回视线,甩了下鞭子,车轮慢慢的向前滚动,核桃道:“京城。” 她不知道从永州到京城要多久,也不知道阿芜能撑多久,她一刻不敢停。 雨越下越大,冲刷的泥土路面更加的湿滑难行,车轮几次都陷进了泥坑里。 核桃又一次的跳下牛车,正准备推车,就瞧见远处的朦胧雨幕中似乎有一批人马。 马比牛快,刚刚还距离尚远的人,转瞬之间便来到了眼跟前。 二三十人的队伍停在了牛车周围,一人掀了掀头上的斗笠,看着牛车旁的小姑娘问道:“车上是阿芜吗?” 核桃打量着他们,二三十人惧是男子壮汉,面相看起来有些凶。 素常里夫君从未说过与这些人相识,这会子夫君命悬一线,他们反而找了来,不知是怎么个情况。 心中思忖着,她抿口不答。 那人见状皱了皱眉,微俯下身高声又问:“请问车上是平湖街的阿芜吗?” “不是。”核桃低垂着头,轻声说道。 那人闻言坐直了身子,与身旁的人说道:“许是从别的路走的。” “从永州上京的路可不止这一条。” 宁元隽闻言朝前方看了看:“可最平坦好走的却是这一条。” 听包子铺掌柜说,阿芜受了重伤,命将休矣,阿芜的娘子买下了他铺子里的牛车,要带阿芜上京去看大夫。 他们出城后顺着车辙印找了来。 追上唯一的一辆牛车,却被告知车上的人不是阿芜。 宁元隽转眸看向牛车,又看着靠在牛车旁的女子,看了片息他翻身下马。 他这一下马,其余二三十人皆翻身下了马。 核桃被他们这举动吓得后退了一步,脊背靠在牛车上,惊惧道:“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帮你推牛车。”宁元隽浅浅一笑,语调温和的说着。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十章 说服 他的话落,立刻便有几个身穿蓑衣的男子上前去帮忙推车,没费什么劲儿就把陷在泥坑里的车轮给推了出去。 而几人推车的时候,宁元隽则绕到了牛车的另一边,捞起粗布车帘往里看了一眼。 只见简陋的车厢里铺着一床靛蓝色棉布被褥,而褥子上躺着一个衣襟沾血,气息微弱的男子。 宁元隽并不认识阿芜,但听宁惠安说,阿芜肤色黝黑,身形瘦弱。 此刻观车内男子的外貌便与宁惠安所说无异,故而宁元隽断定他就是阿芜。 只是,这才短短数个时辰,他如何成了这般模样? 宁元隽心中想到了一种可能性,眉头顿时紧皱起来,撑手上了牛车,矮身钻进了车厢里,俯下身轻拍着阿芜的脸颊,声音微有焦灼之意:“阿芜,我是宁元隽,是我母妃派我来寻你的。” “告诉我,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这番话自然是没有得到回应的。 核桃瞧见有人跳上了牛车,顿时便急了,忙就要去拽那人,却反被身边穿蓑衣的男子给拦住了。 想到牛车上昏睡的阿芜,她一时急的没了章法,伸手就在拦她的男子的手背上挠了一下,一边挠一边骂道:“你们这些坏蛋,我夫君都快死了,你们还不放过他。” 这侍卫不防备,被挠了个正着,看着手背上的血道子,嘿的笑了声。 反手攥住了核桃的手,解释道:“我们是福王府的人,不会害你夫君的!” 核桃被抓住了手,更加的气急败坏,踢踹着脚怒声道:“我管你有福没福,你们就是不能动我夫君。” “快给我滚下来!” 侍卫听言瞠目结舌,一时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怎么会有这么无知的人?在榆城内竟连福王府都不知道! 宁元隽从牛车里退了出来,看着侍卫道:“放开她。” 核桃立刻便得了自由,一个跨步上前,伸着双手就要把站在牛车上的人给推下去。 宁元隽见状微弯下腰,不轻不重的攥住了她的手腕,看着她怒恼的神情,温声道:“阿芜是我们福王府的恩人,我对他没有恶意,夫人尽可放心。” 核桃听他们反复提及福王府,猛地想起他们永州之主似乎就是福王。 难道眼前这男子便是? 思及此,她不确定的问道:“你是福王?” 宁元隽笑了笑:“那是我父王。我叫宁元隽。” “今日我母妃与妹妹在府外遇到了麻烦,是阿芜公子出手帮忙解决的。” “母妃心中感激万分,着派我来请阿芜公子与夫人进府做客,却不曾想阿芜公子受了重伤。” “听包子铺掌柜说夫人打算带他上京诊病,我一时焦急,这才贸然追了上来,拦了夫人的车。” “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他说着就看核桃的神色冷静了下来,抓着她手腕的手便松了下来。 “夫人能否告诉我,是谁将阿芜公子伤成这样的?” 核桃神色哀恸,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回到铺子的时候,夫君就已经是这幅模样了。” 宁元隽皱了皱眉,追问道:“可有见到什么人?” 核桃依旧是摇头。 这件事情不是一时半刻能调查清楚的,宁元隽现下最担心的还是阿芜的身体,转而道:“我瞧着阿芜公子的情况不太好,若贸然远行的话恐会加重伤病,不如暂且折返,在福王府将养一段时日,再做打算,夫人以为如何?” 核桃听言目光中带着十分的审视看向宁元隽。 按照他所说,阿芜之所以会受伤,是因为掺和了他们家的事情,遭到了他们家的仇家报复。 那榆城必然是不安全的。 思忖着,核桃摇了摇头:“不用,我们就想去京城。” 到底是个小姑娘,没什么城府,心中的怀疑全都写在了脸上。宁元隽看着,想了想又道:“我愿意尊重夫人的决定。” “只是阿芙公子的情况实在不好,恰巧府中有几个大夫还算得用,不如我把人请来,咱们不回榆城,但今日也不要再赶路了,就在前面的大业村里暂且落脚为阿芜公子诊治,如何?” 核桃脑子轴,除了阿芜,她谁也不信。 但恰是因为如此,她舍不得阿芜有个好歹。 宁元隽的话似乎很在理。 京城路远,阿芜的身体恐怕支撑不到。 想了片刻,她点了点头。 宁元隽如释重负,含笑道:“夫人明智。” 点了两人快马回去请大夫,又派了四人先行赶路去村子里找落脚之处。 而牛车虽比马车慢,但到底是稳当些,故而也未换马匹。 一行人护着牛车往前面的大业村去。 村子不远,很快抵达,在一户乡绅家中落了脚。 宁元隽身旁的侍卫岳半庚在屋子的四周布下了防守,而后撑伞来到宁元隽身边,道:“这里怎能比得上王府安全?” 说着看了眼榻边的人,又低头瞅了瞅手背上的血道子,摇头道:“这小妇人什么都不懂。” 也就是大公子好性儿愿意迁就,换了二公子来,抬也给抬回去了。 宁元隽侧目看了眼核桃,目光一转又落在了阿芜脸上,摇头轻叹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怕是没了主心骨了,此刻看谁都有奸贼之像。” “若强迫于她,倒有欺压之嫌。” “对待恩人,当敬之。” 岳半庚受教的点了点头,转而又道:“属下刚刚帮着抬人的时候粗略的看了一下,阿芜公子身上并无外伤。” “血迹都集中在前襟部分,想是吐血所致。” 吐血?宁元隽沉吟着道:“莫非是受了内伤?” 岳半庚点头:“属下也是这么想的。”想到什么皱了皱眉,疑惑道:“可没听说榆城有内功高手啊。” “难道是那边派来的?”他说着手指朝东北方指了指。 宁元隽隔着雨幕看向京城的方向,没在说话。 这次的刺杀十之九成是出自京城之手。 而阿芜仗义出手救下了福王妃和宁惠安,坏了那些人的计划,他们心里自然咽不下这口气。 暗中出手报复也就不足为奇了。 怪他,没能快一步的赶到面铺,让阿芜受了无妄之灾。 大业村距离榆城不远,侍卫很快将大夫带了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十一章 补刀 福王及福王妃对阿芜都极其感激,听闻他受了重伤,心中担忧不已。 看宁元隽派人回来请大夫,一股脑的将府中的五个大夫都派了出去。 五人轮流诊了脉,手指在阿芜的胸膛及四肢探压一番,面色不甚轻松。 退至外厅,朝宁元隽揖手见了礼,头一句便道:“这不是位公子。” 宁元隽没明白这话的意思,愣了下,愕然道:“你说什么?” 大夫又道:“回禀大公子,榻上是位姑娘。” 宁元隽又是愣了下,转头朝榻上看了眼,而后瞠目道:“你确定?!” 大夫点头道:“确定。” 宁元隽眨了眨眼,懵神几息,回神后道:“现下暂且不管他是男是女,你且说他伤势如何?可有医治之法?” 大夫闻言面有迟滞之色,斟酌片息,用极其严谨的口吻说道:“似乎是受了内伤,可筋骨却没断。” 岳半庚打小习武,听了这话就忍不住的出了声:“这么重的内伤,筋骨怎么可能不断?您是不是诊错了!” 大夫也知道这样的情况有多么罕见,被质疑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了,没有多做解释,他偏头朝另外四位看了看。 四人齐齐揖手道:“她的筋骨确实没断。” “因此,我们推断,她或许不是受了内伤。”说着顿了顿:“可一时半会却也未能查到是何种疾患造成了她如今的情况。” 说了这么多,一句有用的都没有!饶是镇定如宁元隽,这会子也不得不焦躁了起来:“刚刚不是说受了内伤?怎么这会子又不是内伤了?”他愠怒道:“重新再去诊!” 五人极少见宁元隽着怒,见状心下惶恐,忙颔首应是,转身又去了榻边,一刻钟后折回禀报,诊断如初。 宁元隽眉头皱的死紧。 若非这五人是府里的,他都要怀疑他们的医术了! 缓了两口气,他稍稍平静下来,道:“让你们来,不是听你们说束手无策的!” “我要她活着!” “各位,请尽力吧。” 五人面有难色,却也不敢再说出会让宁元隽恼怒的言语,硬着头皮应下了。 只是阿芜现下的情况已经不能用棘手来描述了。 试问,如何下药去诊治一个“无病”的人呢? 可笑的是,这位“康健”的人的情况又切切实实的危及了性命。 五人合力,愁秃了头发,薅光了胡子才写出了一张镇静止血,固本培元的温和药方来。 核桃用勺子,将药汁一勺一勺的喂进了昏睡着的阿芜嘴里,幸而她还能吞咽,这让五位大夫看到了些许的希望。 阿芜直昏睡了四五日,期间不论是针灸还是喂粥灌药,她都无所回应。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要一睡不醒的时候,大夫诊脉后却说她的脉象有所好转。 这让忧心阿芜病况的人都为之一振。 次日晚间,福王福王妃来了大业村,看过阿芜的情况以及大夫的脉案后才又离去。 临去之时叮嘱宁元隽,不论用什么医药,都务必将人救下。 宁元隽明白他们这是心存愧疚,颔首应下了。 近两日,老夏看雷云厉总是心不在焉的,以为他是在忧心福王妃遇刺一事,也并未多想。 外面递来了苏士菡的调查结果,他拿到书信后忙交给了雷云厉。 雷云厉拆开看了,信中的内容与苏禅衣所说无异,但他却并未因此安心。 那日苏禅衣只剩一口气的离开了榆城,这苏家的消息原本不用他在意了。 可他在得知福王出府赶往大业村的消息后,一经打探才得知,那日宁元隽领了福王妃的命令前去请苏禅衣,得知苏禅衣重伤离开后便追了过去,还在大业村住了下来,请了府医诊治。 且这几日下来,苏禅衣不仅没死,伤情还有好转的迹象。 他不禁后悔起来,那日该补刀的! 如今有宁元隽镇守,他纵是有三头六臂也无法实施灭口一事了。 更糟糕的时那日苏禅衣垂危之时是看到了他前去灭口的,待她大安,岂会给他留下活路? 第七日喂药时,阿芜短暂的清醒,核桃大喜,可一句“夫君”还没叫出,人就又昏睡过去。 核桃嘴角下撇,眼眶里泪花闪烁,却撑着没哭,她用手背抹去了眼眶里的眼泪,小心翼翼的把药碗里的药汁喂进阿芜的嘴里。 第七日后,阿芜吐血高热的症状有所好转。 又过了两日,人终于清醒,虚弱的目光与榻边的阿芜正正对上。 核桃眨了眨眼,确定没有看错后,眼睛顿时便红了,哽咽道:“夫君醒了?” 玉卿卿唇角动了动,想笑却又没能牵起唇角,音调干涩低弱道:“我睡了多久?” 核桃吸吸鼻子,攥住他的手,委屈道:“都十日了。” 玉卿卿全身的骨头都在疼,被核桃这么攥着,更是如钻心一般。 但看小姑娘委屈的模样,到底没有挣开。 抿了个笑出来,夸赞道:“十日不见,小核桃似乎长大不少呢。” 绝境是最能令人成长的。 当初,她也是一夜之间便成长了。 大夫进来诊脉,看到核桃在与榻上之人交谈,一时还以为看错了,等揉揉眼睛再看,胡子都要笑歪了。 “快快快,快去告诉大公子,人醒了。” 玉卿卿闻声偏头看过去,瞧见了一扇花鸟屏风,她皱了皱眉,这才发觉,她们不是在面铺里。 “核桃,咱们这是在何处?” 核桃道:“这是大业村。” 还不等核桃详细解释,就有急促的脚步声靠近,同时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阿芜公子醒了?” 玉卿卿看着屏风后影绰的人影,再想起刚刚那人提及的“大公子”,她不确定道:“是宁大公子?” “阿芜公子聪明。”屏风后的宁元隽笑了笑:“我叫宁元隽。” “苦守阿芜公子十日,终于盼得你清醒。” “谢天谢地。” 玉卿卿想到什么,眉头皱的更深了。 宁元隽口口声声叫她公子,却不敢越过屏风半步,足证明是有所顾虑的。 而这个顾虑只有一种可能性。 她轻轻的牵动核桃的手,低声问道:“我昏睡期间,他们检查我的身体了?” 核桃闻言摇了摇头,朝屏风的方向看了眼,而后前倾着凑在阿芜耳边低语两句。 玉卿卿松了口气,冲着屏风道:“宁大公子想必有很多话想要问我,请进吧。” 屏风后的宁元隽面上笑意不改,心中却赞她是个通透人。 闻言颔首温声道:“如此,得罪了。” 话音落,一身着丹青银绣云纹长衫的男子绕过屏风走了进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十二章 恶疾 宁元隽在距离床榻四五步的位置停了下来,朝阿芜揖了揖手。 玉卿卿无法动弹,目光落在他身上,告罪道:“周身筋骨实在疼痛,不能起身见礼,宁公子见谅。”说着又与核桃道:“去给宁公子搬椅子来。” 核桃搬了窗下的凳子放在宁元隽身边。 宁元隽道了谢,而后落座:“万分感激阿芜公子仗义出手,阖府上下对这份恩情永生不忘。” “此后只要有福王府一日,公子便不会再受到此般伤害。” “阿芜公子可否告诉我,是谁重伤了你?” 玉卿卿摇了摇头:“宁公子误会了。” “是我自己身患恶疾,与旁人无关。” 若她此时扯个慌,谎称这伤是被刺客报复所致,福王府是不会怀疑的。 只是恩情好还,心结难舒。 她不愿看别人因她的谎言而愧责难过的度日。 况且她已经猜到了她的病况是何缘由了,预料不错的话,在京中也会发作的。 届时谎言被戳破,反而白费了她在平湖街拼的命。 宁元隽有些讶然的看着她,片息道:“这房屋四周都是福王府的人,阿芜公子不必替谁隐瞒。” 玉卿卿笑的有些无奈:“我并未替谁隐瞒,所言属实。” 宁元隽愣了下。 这...不得不说,阿芜是个非常正直的性子。 有了平湖街的事情在先,就算她说是被牵累,所以受了伤,福王府也不会有疑义的,只会对她感激之上更添愧责。 可她却未这样做。 宁元隽眼底微微浮现了亮色,唇边隐有笑意,温和道:“冒昧问一下,阿芜公子是患了何种恶疾?府医在此,或有方法。” “这却不知了。”玉卿卿神情晦涩,蹙眉低声道:“不过在我来到榆城之前便已经发作过。” “将养些日子便可痊愈,宁公子可转告王妃,让她不必担忧。” 宁元隽听到这里,才算是信了她的话,心中稍稍释怀。 转而看向核桃,含笑道:“眼下阿芜公子已经苏醒,夫人还打算带阿芜公子去京城吗?” “且不吹嘘的说,若论将养,我有信心阿芜公子在福王府里绝不比在京城养的差。” 前几日核桃看阿芜一副没命活的样子,想着京城那样的地界里必然聚集着各路名医,阿芜或许有一线生机。 眼下阿芜只需将养些日子便可痊愈,她自然舍不得再让阿芜颠簸受累。 只是她却也没有应答宁元隽的话,而是将眼睛看向了阿芜,征询她的意思。 玉卿卿注意到核桃的眼神,暗暗道这小姑娘当真是长大了。 “宁公子的好意我本不该拒绝,但那日在平湖街上看到了王妃被刺杀的一幕,让我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所以,这次病愈后我打算回家乡,处理一下我先前逃避不敢面对的事情。” 听她话中的意思,似乎有些棘手的事情需要解决。秉着恩人的事情就是自家的事情的原则,宁元隽心里立刻便生出了帮忙的想法:“阿芜公子的家乡是何处?” 这十日里福王府不仅在调查刺客是通过何种途径进入榆城的,也调查了阿芜的事情。 阿芜重伤后,他们自然而然的以为阿芜是被他们牵连了,但也不敢完全否定她是与人结了私怨。故而将她身边的人调查了一遍,为的是排除威胁。可收效却甚微。 只知道她月余前在抚州找了昌吉镖局护镖,在永州买下了这个叫核桃的小姑娘。 抚州之前的事情却再也查不到了。 现下听她提及自身私事,宁元隽心有关心,也有好奇。 玉卿卿咳嗽起来,唇边又溢出鲜血来,她不在意的抹了,而后道:“京城。” 宁元隽正揪心她吐血的事情,可再听她的回答,不免惊讶。 他没想到她是京城人氏。 她的口音中完全没有京城的味道。 “阿芜公子的事情就是我们福王府的事情,原本公子有困难我们该竭力帮助的,但在京城...。”宁元隽苦笑一声,摇头惭愧道:“在京城,公子还是不要提及认识我们比较好。” 玉卿卿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天定帝篡权夺位虽成功,但福王却安然的活着,这不免让天定帝万分的忌惮,性情也变得阴沉多疑。 朝野上下但凡谁多提了福王一句,就难逃天定帝猜疑,此后必然会被借机铲除。 很长一段时间里,京城人人自危,唯恐稍有不慎便丢了脑袋。 而在这种环境之下,不少人都怀念起了前太子的仁善宽和。 永州距离京城五百余里,一路上设有多座卫所关卡,可前世福王只用了七日便打到了京城城门之下,这其中的缘由,与天定帝失了民心有很大的关系。 而不久后发生的一件事情,更是让军中将领寒了心,也让福王抓住了起兵的由头。 思及此她轻轻笑了笑,看着宁元隽黯淡的眸色,道:“宁公子无须多想,很多事情转眼便会柳暗花明的。” “我的事情只是一些不值一提的微末小事,不敢劳动王府出面。不过若有需要,我会厚着脸皮去求王妃的。” 清清淡淡似是随口不走心的一句“柳暗花明”,让宁元隽怔了一下。 这些年除了自己人,再没有任何外人与他们说过这样的话了。 宁元隽由心的笑出了声:“那就借阿芜公子吉言了。” “还有,我们家的府门随时向公子敞开。” 玉卿卿抿了抿唇,道:“其实,我现在就有一桩事情相求。” 宁元隽向前倾了倾身子,目光殷切道:“公子请说。” 玉卿卿想起那日前后两拨来夺她命的人,眉头轻轻皱起,道:“我大抵在榆城得罪了一些人,离开永州的路上不知会不会有麻烦。” “所以,能否请宁公子帮忙,护我安全离开永州。” 她的仗义出手,必然得罪了藏在暗处的人,那么她的安危,福王府就责无旁贷,宁元隽自没有不应允的。 离开房间后立刻写了信,让岳半庚送回了府。 福王夫妇得知阿芜醒来,大松了口气。 再看信上说她要走,不觉皱起了眉头,默了片刻叹气道:“离开这里也好,免得被人盯上,受了无妄之灾。”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十三章 天道 福王这几日只要回想起平湖街的事情便一阵阵的后怕,幸而有阿芜相帮,不然...不然...他简直不敢去想那后果。 握住福王妃的手,他道:“我向你保证,类似的事情绝不会再有第二次。” 福王妃看他一脸的内疚,反握住他的手,温声道:“你心中所想我都明白,我信你。” 一句“我信你”,差点让福王落了泪。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这一刻,他心中更加坚定了所谋之事。 若打从一开始宁铭愿意让他自生自灭,亦或者是宁铭的手段只是针对他,那他绝对不会去暗中经营那些势力的,哪怕是死,他也绝对是安安静静的死,给史书上的宁家留一个体面。 但宁铭要动他的家人,福王却不能视而不见、无动于衷了。 而此次平湖街事件的主谋是谁,那是显而易见的。 这笔账,福王不会忘! 到了晚间,核桃准备了热水。 锁好门窗后,她一边拧着热帕子,一边冲榻上的人笑道:“夫君昏睡了几日,又是高热又是吐血的,身上恐怕粘腻的不舒服吧?” “我给你擦擦。” 她这一口一个夫君的叫着,玉卿卿哪里好意思让她帮忙擦身子? 见她走近,忙道:“不用了!” “待过几日我能动弹,再自己洗漱吧。” 核桃道:“夫君是怕疼吧?我会小心的,你放心。”说着就在榻边坐下,伸手掀开了被子,而后开始解玉卿卿的衣襟。 玉卿卿动弹不得,说她又不听,只好任她擦了。 不过,不得不说,这么一擦洗确实神清气爽不少。 “小核桃,我交代给你的事情,你没告诉别人吧?” 核桃摇头,而后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塞给阿芜道:“我谁都没告诉,夫君放心。” 玉卿卿看着她,有些新奇好笑的道:“你都知道了,为何还叫夫君?” 核桃闻言脸有些红:“夫君既然扮做男子样貌,自然是有原因的。” “我虽然不懂,但我也不愿意拖夫君的后腿。” “等到夫君换上自己的衣服,我...我再唤你阿芜姐姐,如何?” 玉卿卿闻言笑了笑。 提起这个问题,核桃也有疑问,抿了抿唇,轻声问道:“夫君既然你不需要娶妻,为何当初要买了我?” 玉卿卿笑意微敛,看着帐子,有些出神的道:“看到你的处境就想到了幼年的我,那个时候我很希望能有个人带我走。” “猜想你也是这样。” 而且,她太孤独了。 她这样一个浑身都充斥着恨意的人,稍有不慎,便会被阴暗占据。 她需要有个人来提醒她,她是个人,不是那些茹毛饮血的禽兽。 核桃没想到她和自己一样,也是遭受打骂长大的。 可既然家中的人对她这么恶毒,她为什么还要回去? 是因为那个叫晏珩的人吗? 核桃看着她虚弱的样子,心中止不住的担心:“夫君以后打算怎么办?” 玉卿卿转眸看着她,道:“我有事情要去做。” “且你也看到了,我这身体有今日没明日的。” “若你愿意在福王府生活,我可以和宁公子说。” 核桃看着她,忽然就恼了:“夫君还没教我识字呢!” 说着蹭的站起身,在水盆里淘洗着帕子,动作之大,水花四溅:“且若我走了,你再发作,谁照顾你呢?” 玉卿卿没想到她会生气,擦掉溅在脸颊上的水滴。 看着她气嘟嘟的脸,摇头失笑道:“那我就先谢过小核桃的照望之情了。” 核桃洗帕子的手一顿,扭头看她,一时笑的见牙不见眼:“不用谢。” 玉卿卿没忍住,跟着笑出了声。 真真是个傻孩子! 核桃拧干了帕子想去给阿芜擦脸,但想到她脸上的颜色又放弃了。 想起一事,她道:“夫君说这病是旧疾,可我怎么从未听夫君提过。” “夫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病的?” 玉卿卿闻言沉默下来。 回想她重生的那日,她将王婆子母子给制住后,心口忽生出的窒闷感,那时她不曾在意,如今想来,便与眼下一样,不过症状稍浅些罢了。 而后便是翡翠山上的那次发作,加上平湖街这次。 这三次发作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她改变了前世既定的事实。 话说,天机不可泄露,世间万事万物皆有规法,坏天道者,必得灾殃。 她的重生便是坏了天道,所行之事更是。 若寻个人迹罕至的荒山老林悄悄的苟且偷生,或许还能落个平安。 若回京的话,怕是...怕是不得善终。 可那又怎样呢?窝囊的活,快意的死,她当然要选择后者。 “很久了,我记不清了。” 核桃也不在意,转而又道:“那大夫说夫君身子亏损的厉害,以后务必要精细的养着。” 不然,恐不能长寿。 后半句话,核桃咽在了肚子里,她抿抿唇看着阿芜,道:“夫君以后不能只吃阳春面了,要多吃肉。” 玉卿卿笑着应下。 另一间厢房里,雷云厉揖手朝宁元隽见礼。 宁元隽虚抬了抬手,语调微急道:“长君怎的这会子来了?可是府里有事?”说着指了指凳子:“快坐。” 长君是雷云厉的表字。 雷云厉谢恩坐下,恭谨答道:“殿下命我暗中调查平湖街的刺客,我翻遍了城中,也没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故而趁夜出城,找找线索。” “路过大业村,来给公子请个安。” 宁元隽闻言神色一震,忙道:“可有找到?” 雷云厉神情晦涩,摇了摇头。 那些人都是死士,浑身上下丁点的线索都没留下。 宁元隽皱起了眉,冷道:“那些乞丐在平湖街窝踞筹谋多日,就算有线索留下,也早经被他们发觉并掩盖了。” “确是如此。”雷云厉点头:“此次,是我们太大意了,让王妃和三姑娘受了惊吓。” “多亏了那个叫阿芜的小掌柜。” 提起阿芜,宁元隽神色稍霖,赞赏道:“她确实不错,勇谋之下又不失细腻。” 雷云厉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 宁元隽都如此了,更不用说福王及福王妃了。 她运气倒是好,阴差阳错的找了个好靠山! 若她把中元节那日,他去面铺灭口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说不定福王会怀疑他与刺客是一伙的! 想到这些,雷云厉心里便毛毛躁躁的不得安宁。 “听说被人伤了?如今可大安了?伤她之人抓住了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十四章 逃了 宁元隽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依着多年对雷云厉的了解,他应该不会关注这些与他不相干的人和事的,眼下怎的对阿芜这么多好奇? 且依着他严谨小心的性子,怎么会贸然的与他见面? 忖度着,宁元隽道:“长君认识她?” 因着这句问,雷云厉几乎是立刻就冒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极快镇定下来,摇了摇头道:“我不认识,公子何出此言?” 宁元隽笑了下,暗道自己多想了。 雷云厉怎么会和阿芜有关系? 且就算有关系,雷云厉大可直接说,又何须拐弯抹角的试探。 “随口一问。”宁元隽端起茶喝了口,道:“她的病况好了些,此后静养便可大安。” “不过按照她所说,她是自身患有恶疾,非是被人谋害。” 雷云厉若有所思。 苏禅衣的生辰八字、喜好习惯他都调查的一清二楚,并不记得她患有恶疾的! 是调查有所遗漏,还是她又骗了自己? 亦或者说,这恶疾是她被掳走后才患上的? 不过看宁元隽这模样,苏禅衣应该没有把他卖了!雷云厉悄悄的松了口气,转而又想到自己的前程竟被一个黄毛丫头抓在手里,不免恨恼的错了错后槽牙。 转眼入了八月,烈阳似是要把大地万物都烧着一般。 马氏坐在花厅里,却整个像是坠入了冰窟窿一般。 王贵从大关镇回来了,带回的依旧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消息。 严婆子忐忑的站在厅中,不住的觑着马氏的脸色。 原本这事儿与她和王贵无关,但观马氏这神情,她总有种要被波及的感觉。 遂补充道:“王贵去了大关镇后第一时间便走访了周遭的四邻,也悄悄的找了地头蛇去打探,最后实在没有办法,他甚至去义庄查看了近来横死却无人认领的尸身。” “但用了这么多门道,却依旧是一无所获。” 这样的消息无异是让马氏心神大乱的。 早在她出嫁前,她的母亲就告诉她,继母不好当,要她早做打算,所以她把玉卿卿弄出了府。 高枕无忧了这些年,她早就当庄子上的是个死人了。 她没想到,这“死人”有朝一日也能让人这般费心! 是她大意了,没有派个妥帖的人前去处理,落下了今日隐患。 沉默良久,马氏慢慢的舒了一口气,紧绷的心神稍有缓解,她道:“有没有可能是被人埋在了庄子上?” 王婆子那泼皮性子,难保不会得罪人。 庄子都烧了,说不明连人命也一并害了,只是未被人发现而已。 严婆子自然明白马氏心中有多么期盼他们已经死了。 但结果是令人遗憾的。 “王贵说那几间屋子烧的只剩下一把灰了,若有人烧死在里面,必定能轻易的发现,继而惊动衙门的。” “且王贵也有此顾虑,所以趁夜雇了人把庄子掘了一遍,什么都没发现。” 马氏撕着手里的帕子,皱眉道:“四邻如何说?” 严婆子道:“四月初时庄子上办了喜事,四邻吃了喜宴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们了。” “娶了亲或许会回祖籍祭祖。”马氏想到一种可能性,道:“王婆子的祖籍是景州,可派人去查了?” 严婆子闻言面有无奈。 这可真是急的没了章法了。 “就算她回了祖籍,可为什么要烧屋子?难道不打算回来了?” 大关镇内有田有宅有月俸,她绝不相信王婆子舍得抛下这一切回祖籍? “再者,庄子上的马车还在,城门、码头、驿站都去打听过了,这些日子并未有人往景州去。” 马氏当然知道这个可能性有多么的渺小。 但事到如今,任何一个线索她都不能放过! 听严婆子喋喋不休,她心下烦躁,冷眼看过去:“就显得你懂!?” 严婆子吓得忙噤声,垂下头告罪。 要事当头,马氏懒得理这蠢货。 冷哼道:“既然城门、码头、驿站都未留下踪迹,那只有一个可能!” “人还在大关镇里藏着。” 严婆子一听这话就皱起了眉头。 这话是什么意思? 暗指王贵办事不利吗?! 王贵这次出京,整个人瘦了两圈不止,劳累辛苦自是不言而喻的! 若马氏还认为是王贵办事不利才没能找到玉卿卿等人踪迹的,那严婆子可就顾不得主仆尊卑,势必要为王贵喊一喊冤枉了! 果不其然,就听马氏下一句说道:“王贵养尊处优了这些年,办差的能力也养没了。” “连几个废物都找不到!” 严婆子心中恼怒又委屈,双膝一弯就跪在了地上:“夫人明鉴,王贵他绝不敢懈怠的!” “但凡能想到的地方,王贵一处不落的全都找了,实在是找不到啊!” 不敢懈怠?!马氏闻言心底的怒意腾的冒上来,她狠狠一拍桌,嘶声怒喝道:“找不到,找不到,三个大活人还能人间蒸发了不成?!” “明明是你们办事不利,还敢狡辩!” “一群废物!” 严婆子吓得一哆嗦,喊冤的话也哽在了嗓子眼里,伏地片刻道:“夫人,奴婢有个猜想。” 马氏这会子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扯出来,摆在了大日头下,晒的是焦心焦肺,苦不堪言。 一丁点的耐心都没有,闻言急道:“有什么话就说!” 严婆子直起身子,看着马氏说道:“从调查到现在,咱们都觉得是王婆子母子制住了大姑娘,带着人逃了,亦或者是被人谋财害了命。” “可查了这些日子,都一无所获。” “那么,有没有可能是大姑娘反制住了他们母子,把人杀了,把庄子烧了,然后她独自一人逃了?” 马氏听了这话,如雷轰顶。 她的脸色几乎是立刻就蜡白一片,冷汗从鬓角淌了下来。 会吗? 那个被王婆子踩在脚底下那么多年的臭虫有这个本事吗? 细想想,倒...倒也不是没这个可能的...如她大意了一般,王婆子母子又怎会对她那样一个臭虫有所提防呢? 若她逃离大关镇,会去何处? 京城?! 这些年除了王婆子母子,这府里上下、就连玉知杭这个亲生父亲都没见过玉卿卿! 就算是她躲在他们周围,也不会有人认出她的! 这般想着,马氏立刻便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暗处阴恻恻的盯着他们,后脊泛出了冷意,不自觉的打了个寒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十五章 选布 严婆子看马氏被自己说动,膝行几步跪在了马氏的脚边,放缓了声音又道:“听说这两个月,秋水苑陆续买了不少侍女,您说,她会不会...。” 马氏的脸色更难看了。 若真正的玉卿卿混在了这些侍女里,潜藏进了秋水苑里,那她的目的必然是抢了她身份的傅时雨了! 若是趁其不备把人杀了,那玉傅两家可就全完了! 马氏越想越是惊惧,片刻之间冷汗涔涔,几乎坐不住。 她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绝不能让一个臭虫给毁了! 思及此她的眸光骤然狠厉下来,冷道:“走,去秋水苑!” 秋水苑的小厅里,“玉卿卿”歪坐在鹅颈椅里,脚边摆了两个冰盆。 她单手支颐,饶有兴致的看着摆在厅中的时新料子。 水莲站在“玉卿卿”身边,手里玉兰花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给她打着凉风,笑吟吟的道:“姑娘,这是京城里最好的两家布行。” “这些料子都是从苏杭新送上来的,您瞧瞧,可有入眼的。” “玉卿卿”搁在另一只膝盖上的手虚抬了抬。 水莲会意,冲那两个掌柜道:“把料子一匹一匹的拿到我们姑娘跟前儿来展示。” 如水莲所说,孙、米两家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布行,同时兼具着最好的裁缝师傅,故而京中不少的达官贵人,名门官眷都是她们两家的常客。 又所谓一山不容二虎,这两家铺子因着竞争关系,早些年便开始不对付了。 没曾想,今日竟有人将她们二人同时请入一府之中。 再听水莲的这番话,她们十分默契的对视了一眼。 一匹一匹的拿到她眼跟前儿? 要知道,这些料子就在厅中的长桌上摆放着,距离她的椅子也不过五步。 难道是脚坏了,不能走路? 可裙裾下的那双脚明明在动! 早就听闻玉家把养在庄子上的嫡女接回了京,又听闻她在宴上的表现十分得体,却原来是有两幅面孔。 人前谦卑。 人后嚣张。 如此目中无人,威风八面的姿态,就是裕亲王妃也要甘拜下风的啊! 孙、米二人眼底都有嘲讽的味道,却也不动声色。 诺声应下后,侧身吩咐各自跟来的人按照水莲的话行事。 马氏到了秋水苑正看到“玉卿卿”身前围着三五人,她心中悚然,三步并两步的上前把围着的人给扒拉开了。 衣料铺子的小姑娘不防备有人拉扯,不受力的跌坐在地。 孙、米二人见状面上一急。 马氏挡在“玉卿卿”身前,目光警惕的看着这几人:“没规没矩的做什么呢?”再看她们都是生面孔,拧眉威吓道:“你们是谁,有什么目的!” 孙掌柜简直是听不下去了。 再看自家的小姑娘吓得脸色发白,她含笑上前两步,弯腰将人扶起,而后看着马氏道:“我们是孙家布行的,今日玉大姑娘请我们来,是要选几匹时新料子裁衣的。” 在京中多年,孙掌柜还从没见过这样蛮横不讲理的人家。 纵是官眷又如何?布行里的人也轮不到她来训斥! 孙掌柜心中恼怒非常,面上却带着生意人固有的微笑:“有什么问题吗?夫人!”语调微沉。 马氏认得眼前的人。 前些日子府中办宴时,玉知杭所穿的革丝福纹长衫便是从孙家裁的。 “原来是布行。”马氏微松了口气,可目光中的猜忌却未曾消减,在她们身上一一看过。 孙掌柜被她看的极不舒服。 她甚至有种她们偷了东西被抓了现行的错觉! 刚要说什么,就看马氏的目光看向了她身后的米掌柜。 孙掌柜顿时来了兴致,偏头看到米掌柜犹如吃了苍蝇一般的神情,不禁暗暗发笑。 米掌柜显然没有孙掌柜那样的好脾性儿,见状直接发问:“夫人这般看着我,可是有什么吩咐吗?” 马氏拧眉道:“你又是谁?” 孙掌柜忍不住的抽了抽嘴角。 她没记错的话,这位是副督御史的夫人吧? 督察院纠劾百官,京中官员谁不忌惮两分? 果然,副都御使的夫人有张狂妄行的底气。 水莲看了马氏一眼,没忽略她面上的怒意。 自打“玉卿卿”进了府,府里上到玉知杭,下到烧火小丫鬟,谁不对秋水苑毕恭毕敬,笑面相迎的! 就是马氏也从未这般横眉竖眼过。 今日是怎么了? 再瞧米掌柜面色发僵,她忙解释道:“夫人,这是米家布行的掌柜,来给大姑娘送料子的。” 马氏闻言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舒了口气摆手道:“今日暂且不选了,你们先回去吧。” “玉卿卿”皱眉不悦道:“母亲何故阻拦我?我还没选好呢!” 若不是怕开罪人,孙、米二人早在选料子的时候就走了。 现下听言连多问一句都懒得问,十分欣然的带着人离开了。 到了府门外,二人没有立刻离开。 米掌柜道:“看来玉府是你家的常客?” 孙掌柜对玉府可谓是记忆深刻的。 闻言瞥了眼玉府的匾额,无奈笑道:“统共也就做了一件衣服。” “月底结算银子的时候,还软磨硬泡了好久不愿给。” “眼瞧着衣料工时都要打水漂,我不得不亏了二十两,这才把银子领回来。” 米掌柜笑了笑:“如此看来,副都御使夫人倒是个少见的会持家的。” 孙掌柜掩唇笑起来:“米姐姐说的极对呢。” 说着想起一事,眼珠一转道:“瞧着那位大姑娘没尽兴,午后怕是会再来请。” 米掌柜哼笑道:“不巧,午后我要去都御史叶家,叶姑娘过几日要办宴,想裁剪几件新衣服呢。” 叶家是她家老主顾了,玉家确是新客,她原本想着把时新料子先送来玉家供玉卿卿挑选挑选,也算是笼个常客,却没想到生意没做成,反而被人撵了出来。 “孙姐姐果然是个促狭的。”孙掌柜笑的乐不可支,这会子似乎早忘记了两家的积怨。 玉家当家的是副都御使,她偏往都御史家中去,故意的压人一头。 笑罢她擦了擦眼角的眼泪,道:“这月懒怠了些,还没去裕亲王府拜见过呢。” “刚好手里有裕亲王妃喜欢的花色,趁早送过去才是。” 二人嘴上说着玉家,却也没忘记互相攀比。 话落,孙、米二人对视一眼,甩着帕子各自上了马车,离开了玉府门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十六章 说教 送走了府外杂人,马氏把秋水苑里的丫鬟粗使全都聚到了厅中。 因着“玉卿卿”是个主意大的,素常里极不喜他人干涉她的决策,故而这秋水苑里的一事一物马氏都不敢干预掺和。 这些个丫鬟粗使全都是“玉卿卿”自己选下的,马氏也只混个脸熟。 将人看了一遍,马氏把年岁不附的遣了出去,而后盯着剩下的人,冷声道:“叫什么,多大了?” 被留下的人瞧见马氏这严峻的模样,不免心生忐忑,上房从没过问过她们院子里的事情,今日这是要做什么!? 又想到“玉卿卿”的脾性,众人不敢贸然的答,只是悄悄的去看“玉卿卿”的脸色。 “看你们姑娘做什么?”在内宅里还从未有人敢这般挑战马氏的威严,见状怒拍扶手喝道:“是我在问话!” “今日如有隐瞒,一律撵出府去!” 众丫鬟吓得一哆嗦,不敢再有小心思,一个接一个的报了名姓年岁。 马氏的祖籍是庆州,紧挨着蓟州的大关镇,对大关镇的乡音还是很熟悉的,她打量着这些丫鬟的样貌,仔细的听着她们的口音。 挨个听完,没觉察出谁有嫌疑,马氏却不敢放松,又问了祖籍及家中情况。 马氏这边是在为府宅排除险情,可落在“玉卿卿”眼中却不是那么回事了。 好好的惬意日子,全被搅了,纵是脚边有两个冰盆,但“玉卿卿”仍是觉得烦躁。 水莲瞧出“玉卿卿”动了恼,忙俯在她身边打扇,低声劝说道:“您现在到底是玉家的姑娘,她来替您把关这些个使唤的人,那是名正言顺的,任谁看了都不会说不好的。” “您可千万不能任性,不然玉家容不下咱们,咱们可就只能回江南了。” 这些话傅言明早与她说了不下百遍,“玉卿卿”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 今日傅言明不在,一个小贱婢也敢说教她了?!“玉卿卿”心底窜火,侧目看过去。 水莲触到“玉卿卿”的视线,吓得心口一窒,忙垂首噤声。 这些年傅言明愧疚于没能给傅时雨一个尊贵的嫡出身份,故而对她是一味的溺爱纵容,纵是那傅府里的嫡女傅流宛的日子都不如她的舒坦奢华。 可这些身外物在傅时雨的心底都比不过那载在宗谱上的名字。 千遮万瞒,宁慈还是发现了她与母亲的存在,不久后祖父傅仲便做主送她们出了京,而后母亲死在了回江南的路上。 就在她以为要孤身回到陌生的江南时,她又被接回了京中,以玉卿卿的身份住进了玉府。 有了梦寐以求的嫡出身份,傅时雨开心过一阵,但也仅仅只是开心了一阵。 因为玉家太弱了,远不及傅家在京中根深蒂固,受人尊崇。 玉家的嫡女走出家门也难得他人高看一眼。 窝在这样寒酸的小院子里,过着寒酸的寄人篱下的日子,傅时雨忍的几近崩溃。 但为了能留在京中,她把所有的委屈都咽下了。 可如今这马氏给脸不要脸,胆敢跑来她面前指手画脚,全然忘了玉知杭是受了谁的提携! “玉卿卿”胸膛剧烈的起伏,她劈手夺过水莲手中的团扇,用力的扇了几下,身上的躁怒稍有缓解。 她喝了口茶,极冷淡的道:“是这些贱蹄子做错了事,惹了母亲不快吗?” “母亲告诉我,我来罚她们。” 马氏虽然厌恶“玉卿卿”的跋扈,但是却也不得不忌惮着傅家。 闻言强自挤出了些笑意:“都说奴婢随主子,卿儿这般好,教导出的奴婢必然也是严谨知礼的。” “其实,母亲今日来是有原因的。” “玉卿卿”冷眼看着马氏:“哦?什么原因?” 马氏道:“听说前街的一家当铺收了一支镶宝金钗,这金钗搁在当铺里差点被有心人给利用着坏了姑娘家的声誉。” “最后严查之下才得知,是这姑娘身边的丫鬟把钗环偷着卖了出去。” “母亲想起这秋水苑里的丫鬟都是卿儿自个选的...。”她说着笑了笑,声音又柔和了些许:“倒不是说卿儿选的不好,只是母亲怕这些丫鬟欺瞒你年幼...。” “跪下!”不等马氏说完,“玉卿卿”便冲厅中站着的人厉声呵斥。 十几个丫鬟呼啦啦的全都跪下了,口中齐齐喊冤表忠。 马氏嘴里的话被“玉卿卿”这一通言行给堵了回去,面皮发僵。 她甚至能感觉到厅外丫鬟粗使投来的嘲弄视线,一时之间椅子上似乎扎了钉,让她几乎坐不住。 心口窒郁的揪紧着,马氏呼吸都变得不畅快。 “玉卿卿”斜了马氏的方向一眼,而后嘴角噙着些得意的笑,站起了身。 眉目睥睨的看着跪在脚下的人,来回渡步两次,她冷笑着道:“你们须知,我好,你们才能好。” “我若有半分的不痛快,你们不死也要掉层皮。” “知道了吗?” 众人诺诺应是。 马氏捏紧手里的帕子,面皮儿先是涨红,而后变的青紫。 好个一语双关。 看似是在训斥侍女,实则这番话是说给她听的! 一个寄人篱下的外室女,也敢叫嚣着威胁她了! 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等在秋水苑外的严婆子看马氏一脸寒色的走了出来,刚要迎上前问问情况,却看翟茹冲她摇了摇头,严婆子忙把话咽了下去。 马氏走后,“玉卿卿”怒的扫了桌上的茶盏,婉柔的眉眼间尽是戾气,咬牙道:“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水莲恨不能上前去捂“玉卿卿”的嘴。 她这一时是痛快了,可这番话若传出去,谁人会不起疑?! 水莲忙思虑描补之法,转眸怒瞪跪着没起的丫鬟,道:“一个一个全都不得用,瞧把姑娘给气的!” “还不滚出去!” 众人唯恐挨了打罚,闻言忙磕头退了出去。 马氏派了王贵出京去查玉卿卿消失一事,而晏珩也派了匛然去查其中的疑点。 王贵不知道的是,他在大关镇的一举一动全都落入了匛然的眼底。 匛然跟着王贵到了玉府后门,亲眼看着他的牛车进了府,他抬头看了看眼前的高墙,而后扯唇笑了笑,悄无声息的离开了玉家附近,回了都督府。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十七章 真假 晏珩下职回府,瞧见匛然竟回来了,揶揄笑道:“我以为你在大关镇安家落户了。” 匛然笑着见礼:“属下倒是想。”说着跟上去,熟稔的帮晏珩脱了盔甲,又把刀搁在了一旁的刀架上,颇为嘚瑟的道:“就怕主子身边没有属下,日子过得不习惯。” 晏珩闻言笑起来。 身上没了盔甲,他轻松的靠在椅子里,舒服的喟叹一声,道:“怎么样?查到什么了?” 匛然端了杯茶搁在他手边,而后负手在背,面有得意的答道:“回主子的话,什么都没查到。” 晏珩咽下茶,淡然点点头,言语赞赏的道:“嗯,不错。”搁下茶盏,睨他一眼:“如今是越发的能耐了。” 匛然笑起来,道:“关于玉卿卿的事情,属下确实什么都没查到。” “但与玉卿卿相关的事情,属下却查到不少。” 晏珩“啧”了声:“你这是在考验我的理解能力吗?” “主子别急。”匛然拉了张椅子在书桌对面坐下,道:“您听属下给您解释解释,您就明白了了。” 晏珩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匛然道:“京中皆知,玉卿卿自小便被送去了大关镇的庄子上,足有十几载。可在大关镇中,关于她的消息却几乎没有,就连四邻都极少有见过她的。” “而且若属下猜测不错的话,她嫁人了。” “你说什么?!”晏珩坐直了身子:“她嫁人了?” 匛然点头道:“是,嫁人了。” “玉家嫡女是三月末的时候被接回府的,在府里养了月余才让出来见人。” “但那个时候,玉卿卿生活了十几载的庄子上却有喜事发生。” “当初玉卿卿出京的时候身边是跟着几个丫鬟粗使的,办喜事的便是其中一个粗使婆子的儿子。” “成亲当日那婆子邀了四邻前去参加喜宴,场面十分热闹体面。” “据四邻所说,那婆子言称新娘子是她的远房的表侄女。而拜堂的时候,新娘子却是被两个人架着进行的,本人似乎是昏迷没有意识的。” “而其中有一个宾客,她孙子手里的花生掉在了地上,哭闹不止,这宾客弯腰给孙子捡花生的时候,正是夫妻对拜,新娘子因低头而导致盖头前倾,她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新娘子的五官样貌。正是在庄子上住了十几载的玉卿卿。” “她虽然心中有疑,但到底事不关己,且知道玉家是在京中做官的,她小门小户的不敢招惹,便权做没看见。” “更让人心觉诡异的是,自成亲那日后,四邻便再未见过庄子上的人,隔了没几日,那庄子便烧起了大火,渣都没剩下。” “不过,能确定的是,火烧起来的时候庄子上没人。” 匛然说着停顿下来,看着椅子里坐的四平八稳的晏珩。 晏珩被他看得莫名,奇怪道:“看我做什么?” 匛然道:“主子怎么都没什么表情?” “...”晏珩道:“我心里觉得很惊讶。” “...”匛然撇撇嘴,暗道,会惊讶才怪。 继续说道:“属下在大关镇期间,发现了玉家的人。” “主子知道他们去大关镇的目的吗?” 晏珩道:“找真正的玉卿卿。” 匛然笑着点头:“没错。” “他们非常焦急,找了不少的门道去打听玉卿卿的踪迹,甚至把烧成灰的庄子都掘了一遍,妄想找到他们的尸体。” 晏珩拧眉道:“掘院子?你确定?” 新土翻出来,被人看到必然会起疑的。 这究竟是着急成了什么样子,才会想出这样的下下之策。 “原本这种事情该是自己人动手去做的,但他们怕劳累,便偷偷的雇了人去掘。”匛然抿嘴笑着,拍了拍胸脯:“很荣幸,我就是那个被雇的人。” 晏珩看着匛然滞了一息,“噗嗤”笑了起来。 笑着还不忘问:“赚了多少银子?” 匛然看自家主子笑的这般,无奈的回以微笑,闻言比出两个手指:“二十文。” 晏珩笑的更大声了,看匛然嘴角直抽,他忙道:“抱歉,一时没忍住。” 匛然实在没从他脸上看出歉意来。 晏珩在匛然快挤出水的阴沉脸色中止了笑,擦擦眼角的眼泪,虚心求教道:“可找到了?” “没有。”匛然瞥他一眼,砸吧砸吧嘴道:“什么都没找到。” 晏珩皱起了眉头,沉吟着道:“可确定他们是玉家的人?” “当然!”匛然道:“属下跟踪着他们回了京,亲眼瞧见他们从玉家后门进了府。” 晏珩点点头,手指头很有规律的扣在桌面上,发出咚咚的响声,面上一片平静,思绪却沉在了匛然带回的消息中。 真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明面上大张旗鼓的接了嫡女回京,多加善待,赢得了一片赞赏声。 可暗中却把嫡女丢弃在庄子上,逼迫着下嫁给了仆妇之子。 只是晏珩想不通,玉知杭在知情的情况下,为何还要将错就错? 想到玉卿卿最初送出京是避疾的,难道是患疾未愈,药石无医?所以找了一个女子来冒名顶替,以全他们夫妻的慈爱嘴脸? 又或者说是玉家这些年的不重视,导致庄子上的玉卿卿长成了一个德言容工惧是拿不出手的闺秀,未免接回京受人耻笑,所以找了个假的? 亦或者是还有别的因由? 可不论是何,都不得不说玉知杭铁石心肠。 再想到玉卿卿,晏珩止不住的嘴角勾起些笑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连匛然都找不到她的踪迹,倒是有些能耐。 如今躲着,是心生怨怼了吧? 那后续会苟且偷生,还是奋力反抗呢? 晏珩很是期待。 “主子,玉府里的是个假的。”匛然道:“既然不是亲生的,那玉知杭就算是用来笼络傅家,也是不心疼的。” 晏珩好笑道:“你怎么总揪着这个点不放?” “真假又如何?” “她就算不是真正的玉卿卿,可玉知杭说她是,她就是。” “且她已经用玉家嫡女的身份面见了京中半数以上的权贵之家,在他们眼中,顶着那张脸的人便是玉卿卿。” “这种情况下做了妾,丢的不还是玉家的脸面?” 匛然想想也觉有道理。 回想往日调查所见的事情,嘀咕道:“属下就是觉得傅言明对玉卿卿好的有些过分了。” “且玉家的态度也是在古怪。” “他们之间必有牵连!” 晏珩笑了笑,道:“既如此,那就顺着这条线再去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十八章 其心 匛然点头应下,再要说什么,忽听书房外有脚步声。 脚步声很细碎,猜想来人是刻意的放轻了脚掌的力量所至。 晏珩的书房外一向不许人靠近的,谁敢偷摸的听墙角? 匛然皱眉,正要去查看,却听晏珩平静的道:“谁在外面!” “都督。”大槑略有些呆憨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片息他胖大的身形挤进了房间,揖手冲着书桌后的人笑道:“您该用晚膳了。” 晏珩靠在椅子里,看着大槑点了下头,淡淡道:“晚膳就摆在书房吧,我与匛然还有事情要谈。” 大槑笑着应下,临走前又看向匛然,道:“晚膳给你准备了糟鱼。” 匛然看着大槑的背影,脸上布满笑容,扬声道着谢。 勤政殿的小隔间中,皇上面无神情的嚼着饭菜。 距离桌案不远的地上跪着一个身着御林军盔甲的男子,他动也不动的伏在地上,鬓角的冷汗滴在下颌下的一小方地砖上,积了一小片水渍,可见心中畏惧。 黄忠持箸伺候在侧,比之往日里神情略显得紧绷。 齐颖来复命,说永州的差事办砸了,观皇上这神色,他怕是九死一生了。 素常里只要牵连了永州,皇上的情绪必然会波动极大,饶是黄忠也不得不多加十二分的小心。 小隔间内安静的落针可闻,看不见摸不着的力量从齐颖的头顶压下来,他连呼吸都觉得不畅,只觉得每一刻都难捱至极。 直到用完了晚膳,皇上才短暂的看了眼齐颖,接过黄忠递来的帕子,慢慢的擦着嘴,道:“退下吧。”古沉的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情绪。 齐颖难以置信的抬头看了眼。 他没听错吧,皇上竟没要他的性命?! 捡回了一条命,齐颖不敢有丝毫的迟疑,忙磕头谢恩,极快的退出了小隔间。 黄忠敛去面上的惊讶,垂首恭谨的给皇上端了一杯茶。 皇上喝着茶,出神片刻道:“宋扬是不中用了。” “去把晏珩找来。” 黄忠颔首称是,退出去安排了。 晏珩很快到了勤政殿,上了长阶,瞧见守在殿外的黄忠。 黄忠看到晏珩,往前迎了两步,含笑道:“晏都督来了。” 晏珩揖了揖手,而后压低声音道:“皇上这么晚宣见我,可是有什么要事吗?” 黄忠哪敢说?一边推开殿门送晏珩进去,一边笑答道:“皇上在等,都督进去便知道了。” 晏珩见状皱眉。 他与黄忠关系不错,若是寻常事,黄忠必然会透个口风的。 现下不敢言语,想来事情牵扯较大。 如此想着,焦灼的眉眼间更添了些愁色。 皇上未在殿中批折,反而是小隔间内灯火通明,晏珩径直的走了过去,瞧见皇上忙请安。 皇上的目光都在棋盘上,闻声淡淡道:“你过来。”说着从棋篓子里捏了枚棋子搁在棋盘上:“执黑。” 晏珩颔首应是,上前两步在皇上对面落座,而后端摩着棋盘,谨慎的落了一子。 落子后不着痕迹的看了皇上一眼。 皇上低头看着棋盘,话家常似的问道:“距离朕买你回府之日,有多久了?” 晏珩没想到皇上会问他这个。 难道今日之事,与他有关? 心中腹诽着,他低垂着头,恭谨答道:“回皇上,已有二十一年了。” 皇上闻言手上一顿,抬头看过去,讶然道:“竟这么久了?”说着目光在晏珩脸上打量片息,微有出神的道:“朕还记得当时买你回去的时候,你又小又瘦,管家那里连合适你穿的衣服都没有。” “而现在,你已是令人闻风丧胆晏都督了。” 晏珩笑了笑:“属下九岁前一直辗转被卖,是皇上您买了属下,并替属下脱了奴籍。” “属下有今日,全是皇上您的恩典。” 初入燕王府时,晏珩是王府的奴才,后来渐渐的成了燕王身边的心腹侍卫,而后得了燕王的恩典脱了奴籍,领了府兵首领一职,深受燕王信任倚重。 又经了几年,燕王的目光变的更加的长远,将他送去了京五所中历练,在燕王登基前,他已经做到了京五所副统领一职。 此后燕王登基,他被封武安侯,领了御林军与京五所,保护皇城内外安全。 这句“属下”听得皇上颇为和颜悦色,面上的阴沉一扫而空,爽朗笑道:“有些年头没听到过这个称呼了。” “末将放肆了,皇上恕罪。”晏珩含笑告罪。 皇上摆摆手,不以为意的道:“咱们之间,私底下没那么多规矩。” 晏珩从善如流的应下。 皇上捻着手里的棋子,笑着道:“找你来,是有些心里话,想与你说道说道。” 天子的心里话能是随便听的?晏珩的一颗心瞬间揪紧,面上却不显,做了个安静的聆听者。 皇上道:“永州的宋扬来信说,他近来不安分,要朕早做打算。” 晏珩心里“咯噔”了下。 果然! 这哪是心里话啊! 简直是找上门的屎盆子啊! 燕王潜邸时,他是心腹。 燕王登基后,他依然是心腹。 所以,他非常明白皇上这话中的“他”是谁,更知道这个“早做打算”是什么意思。 当初福王是为了大义而远离京城的,朝野上下赢了多少的赞赏声? 反观皇上,这些年几乎将福王一党赶尽杀绝,惹得朝野上下人心惶惶。 而永州的安分守己是众人看在眼里的,皇上的苛刻也是众人目睹的,若再生杀机...。 “这件事,你如何想的?”皇上说着看向了对面。 晏珩不敢想,也不想去想! 更知道,这个屎盆子接不得! 但被问,他不得不答。 斟酌着道:“宋将军为何这样说?他可是查到了什么?” 皇上叹道:“上个月他遭人行刺,差点命丧当场。” “细查之下,竟查到了王府里。” “这些年他面上装的是谨小慎微,活的是一清二白,可私底下竟能组建出一支实力不俗的死士队伍。” “其心可怖,其心可诛啊。” 晏珩眉头皱的更紧了。 既是死士,如何还能留有线索?宋扬又是怎么查到福王府的? 再者,福王能做出这么愚蠢的事儿?!要知道宋扬是皇上留在永州监视福王的,若宋扬死了,那嫌疑首当其中便落到了福王身上,他怎会明知故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五十九章 惜身 思及种种,晏珩对宋扬传达回京的消息感到深深的怀疑,但他却不能直言说出这个怀疑。 因为宋扬的消息正中皇上的下怀。 且以他看来,就算没有宋扬的消息,皇上也不会放过福王,发难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福王殿下可针对宋将军被行刺一案写了辩折?” 皇上的神色微不可察的阴沉了下来,撩着眼皮看了对面一眼,淡淡道:“事关重大,并未宣扬。” 本就是捏造的事情,如何见官? 更不用说上达天听,上奏辩折了。 这一点,晏珩难道看不透吗?明知故问,他是什么意思? 晏珩闻言有一瞬的惊讶错愕,但他很快收敛了面上神色,垂首告罪道:“是末将愚钝了。” 皇上盯着他审视了片息,音调未变,道:“你有不同意见?” 晏珩顿了顿,而后起身跪了下来:“末将不敢说,” “可为了皇上,却也没什么不敢的了。” 皇上听言来了兴致。 撂下了手里的棋子,挪了挪身子,面对着他,哼笑道:“说吧,朕恕你无罪。” 晏珩道:“不论福王私下是何种可憎面目,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在永州乃至整个大庸的百姓心中都是一个贤王。” “就是现在,也难说没有附从者。” “所以,末将以为,若不能师出有名,此事还是不要贸然去做的好。” 这话简直是扎进了皇上的心窝子里,他眦目冷笑道:“天下万事,若事事都师出有名,那便不会有那么多的争端冲突了!” “皇上所言有理,对待此事不可怠惰。”晏珩道:“依末将拙见,不如将交由宋将军去做?” “交给他?”皇上眉头微皱,音调中带有迟疑:“为何?” 晏珩抬起头,目光殷切的看着皇上道:“皇上,干大事者需惜身。” 皇上闻言神色略有动容,晏珩接着又道:“且宋将军守在永州数年,若连这桩事都做不好,那永州的守将也该换个人了。” 皇上沉吟着一时没说话。 这个办法不算绝佳,但却也不算坏主意。 晏珩所说不错,他如今该惜身,有些事情不好再出面。 只是,宋扬是他的人,宋扬的所言所行在旁人眼中便是他的旨意...事成后若要明哲保身,那就只能把宋扬变成真的羊了。 晏珩悄悄的度了眼皇上的脸色,暗暗的舒了口气。 这祸水算是引出去了。 不过,依着他对宋扬的了解,此人耍狠有余,谋略却不足。 若交由他去做,除非不管不顾的带兵硬攻福王府,不然,他怕是在福王手下讨不到好处的。 皇上想通了这些,面色稍霖,瞧见晏珩还跪着,虚抬了抬手道:“起来吧。”说着端起茶慢慢的抿了口。 晏珩谢恩,重新落座。 皇上落了几个子,忽的看到了棋盘上被困住的一颗白子,转而想到一事,皱眉道:“朕近来总是梦魇。” 晏珩不明白皇上和他说这个干什么,他又不是御医。 但该有的情绪还是要给足的。 闻言紧张道:“皇上可宣了御医?” 皇上摇摇头,叹息道:“是心病,无药可医。” 晏珩更是紧张了。 紧张之余又疑惑起来:“心病?末将不明白。” 皇上看他一眼,意味深长道:“你忘了?” 晏珩一嘎。 他忘啥了? 正凝思,就听皇上道:“当年助福王逃脱的那个人可还未找到呢!” “朕坚信,那人一定就潜伏在朕的身边!” “一日不把他揪出来,朕头顶的剑便一日未除!” “心病如何能消?” 若是这件事情的话...晏珩抿了抿唇,起身再次跪下:“是末将失职。” 皇上看着他,目光锋利阴冷。 晏珩敏锐的察觉到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头垂的更低了。 皇上两肘压在膝头,俯下身,盯着他道:“当年朕把这项重任交给你,你说你与他之间到最后必然是一死一活。” “如今,你们却都活着。” 晏珩一个头磕在地上:“是末将该死,在紧要关头竟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让福王逃了。” 皇上眯了眯眼,眼底冷光粼粼。 若当年的事情换了除晏珩之外的任何一人,他都没命活。 晏珩,不会背叛他。 如此想着,皇上转开了眼,坐直了身子道:“你可有线索。” 听皇上语调回暖不少,晏珩松了口气,道:“当年留守的人已全都严查过数遍,末将无用,一直未能查到线索。” 皇上皱了皱眉,有些烦躁道:“不能因时间久远而放弃此事的调查。” “这个人一定要找到!” 晏珩恭敬应是。 退出勤政殿后,晏珩与黄忠简短交谈几句,而后走下了长阶。 在晏珩离开后,站在廊下阴暗处的秋分才走出来,渡步到黄忠身边,盯着长阶的方向,冷岑岑的道:“皇上近来总是单独召见他。” “不知又向皇上进了什么谗言。” 黄忠闻言转身,平静的看他一眼,而后一个巴掌落在他的脸上。 秋分被打的偏了头,捂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黄忠。 黄忠面上一丝神情都无,清清淡淡,泛着些疏离。 见他用这种眼神看自己,扬手又是一个巴掌。 秋分连挨两个耳光,这才收起了震惊,膝盖一弯就跪了下来:“徒儿知错了,师父息怒。” 黄忠居高临下,垂眼看着脚边的人,冷淡道:“再让我听到诸如此类的话,不等祸找上你,我先宰了你,免被牵连。” 秋分打了个寒颤。 他知道,黄忠说到便能做到。 只是,他没想到,师徒这么多年,黄忠竟然半分情面都不顾。 “...是,师父。” 黄忠轻哼一声,抬脚离开了。 皇上召见晏珩并密谈许久的消息没瞒过傅仲。 晏珩从饶州回京后,他们殿上争辩,虽说到最后都挨了罚,但事后皇上却待他一如往昔,且也未曾逼问过他是否真的有害过晏珩。 这在傅仲的眼里便是皇上偏重他的意思。 且晏珩在饶州的事情上是忤逆了皇上的心思的,皇上嘴上不说,心中怕是暗恼不已的。 可为什么仍旧这般信任晏珩呢? 傅仲想不通。 但他明白,只要皇上一日信任晏珩,他就除不掉晏珩。 要想除掉晏珩,必须从皇上下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六十章 束缚 八月初七是督察院御史叶震之女叶玉容十七岁的生辰。 叶家早早的便给各府下了宴贴。 而玉家近来风评极佳,叶家自然不会漏了他家。 这日一早,马氏便领着嫡女“玉卿卿”,庶女玉云如,玉云巧上了自家马车。 车厢不够宽大,四个人坐的很拥挤,但为了营造母慈女孝、姊妹和睦的形象,四人都只能忍耐着。 马氏稳坐主位上,左侧坐着“玉卿卿”,右边挤着玉云如与玉云巧。 “玉卿卿”的膝盖了什么都不曾留意,等到回神,人已经被叶玉容牵着迈过了叶府的门槛。 她回神后怔了下,扭头看到一脸错愕诧异的马氏。 若非场合不允许,马氏都想指着“玉卿卿”的鼻子骂了! 她脑子进水了?! 有宁慈和傅流宛的场合也敢去?! 嫌活的久了?! 但事已至此,她们再没有折回的道理,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走,一张脸又苦又绿,极其难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六十一章 打脸 这边花厅中,都御史夫人杨氏看着身旁落座的宁慈,面上带着笑意,语调疑惑道:“近来总不见夫人,可是府里有什么事?” 本是一句关切的话,但听在宁慈耳朵里却总有些刺耳,加之傅家与叶家有些不对付,宁慈更是觉得杨氏这是在取笑她。 当即便眼皮一翻,撩了个白眼,哼笑道:“有我坐镇,府里能有什么事儿?”说着话头一转,似笑非笑的看着杨氏道:“不过,我倒是听说都御史府里前几日闯进来个小妇人,哭着闹着要见叶大人呢。” 杨氏的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 她原本是好心一问,宁慈不领情也就算了,却还歪曲污蔑他家大人! 瞧见厅中各位女眷惧是变了脸色,杨氏心下更怒,这坏心烂肠的泼妇,成心要坏了容儿的生辰宴! 她自然不能白白担下这脏水,遂冷笑着道:“我道夫人头疾犯了,在府里养病呢。” “可今日瞧着气色极好,想是身体康健的。” “莫非是不愿与咱们这些姐妹见面,所以只愿待在屋子里,道听途说些不入流的腌臜话玩儿?” 宁慈闻听此言,气的差点一口气背过去。 头疾?她何时有头疾了?言外之前岂不是说她脑子有病? 又暗指她是瞧不上各府女眷,所以才不愿出府赴宴。 最后一句更是可恨的!她正经王府嫡女,县主的爵位加身,怎会爱听那些个腌臜话?一句一句的全都是在歪派她! 杨氏看宁慈一张脸涨成猪肝色,手指紧扣着扶手,一副下一息便会狂骂出口的模样。 她赶在宁慈之前开了口:“不过夫人也没说错。” “前儿确实是有个小妇人找到了府门前,要见我家老爷。” 宁慈一怔,旋即眼底浮现嘲弄之色。 怪不得说了那些个夹枪带棒的话回击她,却原来是她戳了人家的心窝子了! 想到这里,不禁有得意起来,放眼全京城,再没有比她的后宅更干净的了! 若胆敢有不要脸的小蹄子上门挑衅,她定会让她后悔活过! 而不是像这些个人一般,明明心里怄的要死,却还要强撑着当家主母的范儿,把人接回府里称姊道妹。 厅中诸人听到这话都是有些慌乱。 她们只是来参加叶玉容的生辰宴的,可并不想听叶家的家丑。 再者说,这厅里可坐着不少未出嫁的姑娘,如何听得? 正欲提醒杨氏,却看她慢条斯理的开了口:“她是下面州县的一个乡绅之妻,被乡绅暗中陷害,险些丢了性命。” “在身边丫鬟的帮助下,拼死逃了出来,来京讨个公道的。” “好似是我家老爷在外面有些清名,所以她才找了来。” “昨儿我家老爷已经把这件事的折子递到了御案上,想来再有几日各位便能听到消息了。” 众人听言都是点头笑赞。 叶震在都察院这些年,手腕确实硬,又有着皇上的信任,故而素常里也不怕得罪人,好些事情他都敢直言不讳的点出来。 宁慈这次算是伸手打了自己的脸了。 厅中的旬氏听完了杨氏的话却有些不舒服。 她夫君是京兆府尹曾书海。 底下的州县有冤屈,到京城想到的却是都御史府。 这岂不变相的在说京兆府不够清明公正?! 杨氏被宁慈气昏了头,没顾忌太多,也没注意到旬氏脸色微变。 她只是笑看着宁慈,温声道:“不过,还是要多谢夫人对府里的关注与关切。” “只是,您的消息不怎么准确,下次若有好奇,可以直接派人来问的。” “您也知道我是热心肠,不会吝啬这些消息的。” 厅中气氛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众人神色各异。 在坐的,没一个愿意卷进这些口舌之争中去。 故而都抿着嘴不做腔,唯恐劝架不成,反惹了不痛快。 宁慈气的想吐血。 她也不过是来参加宴会前让人打听了一下叶府近来的情况,并未细究内里的门道,哪里想到就踢了铁板了。 眼下不仅没落杨氏的脸面,反而借了她的口在这里宣扬了叶震的才能。 这口气若不出,宁慈怕是要怄死。 刚要说话,她的手就被人握住了。 宁慈偏头看着傅流宛,不明白她拦着自己做什么! 这个时候不应该帮她骂回去吗! 傅流宛攥着宁慈的手,目光却看向厅外,眼睛里泛着温柔的光,抿嘴笑道:“小寿星回来了。” 厅中冷僵的气氛随着这句话而消散开来。 目光齐齐的望向了厅外。 叶玉容左手牵着“玉卿卿”,右手挽着彭芝芝,说笑着进了厅。 宁慈看到来人,气的简直是浑身发抖。 傅流宛手上更用力的攥住了宁慈的手,面上笑意浓盛,眼底尽是和善,饶有兴致的看着“玉卿卿”。 “玉卿卿”原本还有些怯,但看到厅中这么多人,猜想宁慈不会,更不敢堂而皇之的发难,遂慢慢的松了口气,跟着彭芝芝向众位夫人见礼。 马氏与“玉卿卿”是相同的想法,看宁慈坐着没动弹,她整个人都鲜活了两分,悄悄的用帕子拭着脸上的汗珠。 经了刚刚一事,众位夫人便不愿意让自家的姑娘在厅里呆,看正主儿叶玉容回来,便笑着提议让她带着众位姑娘去院子里赏花听曲儿。 叶玉容自然也是愿意的,忙去问杨氏的意思。 杨氏笑着点头,温声叮嘱了几句,便让她们去了。 傅流宛跟着起身,宁慈见状拽住了她,低声道:“咱们不去,那都是些自轻自贱的!” “母亲不是想出气?”傅流宛看着宁慈,眼睛明亮,唇角浅浅的勾着,音调柔和:“我帮您啊。” 说着不顾僵住的宁慈,拂开了她的手,带着侍女出去了。 马氏看“玉卿卿”溜烟就没了影子,心中暗暗着急,召来戈薰道:“照看好姑娘,若出了什么事,仔细我扒了你的皮!” 戈薰点头应下,转身出去了。 叶玉容带着众人到了水榭里,水榭建在莲湖上,窗大门大,全都打开的情况下,凉风习习,十分惬意。 众人都是生在京城,长在京城的,彼此之间都相熟,在场的未有“玉卿卿”是生面孔。 故而,众人的视线都好奇的打量着“玉卿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六十二章 缂丝 “玉卿卿”被众人打量着,没有丝毫的不自在,反而很享受这种被人追捧关注的感觉。 但是,这众多目光中有一束是来自傅流宛的,这就让她有些不舒服了。 更让人难以理解的是,傅流宛面上没有丝毫的不悦,笑意温柔和善。 她不蠢,当然知道宁慈有多么恨她,傅流宛是宁慈的女儿,自然不会真的喜欢她。 “玉卿卿”总觉得她这笑容阴恻恻的,令人后脊生寒。 原本在今日之前,“玉卿卿”还曾想过找傅流宛较量较量,看一看她们两个谁更适合做傅家的姑娘,可眼下,她不战而退了。 端是这刻在脸上的伪笑,她都自叹不如。 怪不得傅言明说傅流宛是个比宁慈更要难对付的。 彭芝芝前一段日子跟着母亲苏氏去了皇觉寺吃斋,这才刚回城没几日,还是头一次见到玉卿卿。又听她父亲说起过晏珩去蓟州剿匪的事情,故而新奇的道:“听说蕲州境内多悍匪,玉姐姐所住的大关镇有没有悍匪呢?” “玉卿卿”闻言面上略有迟疑,她长在京城,哪里知道蓟州的事情?更不知道什么悍匪了! 思忖着,她抿笑道:“这倒是没听说过。” “不过,略偏僻些的地方总是有悍匪的吧。” 叶玉容拉住彭芝芝的手,嗔她道:“你可真是糊涂了,就算是有悍匪,消息又怎么会传到内宅?” “玉卿卿”闻言忙接话道:“是这样的。” “我胆子小,乳母她们便极少在我面前说起这些。” 众人了然点头。 京兆府尹曾书海之女曾伊雪眨巴着眼看着玉卿卿,道:“照顾玉姐姐的人、以及教学的夫子一定都是京城的人吧?” 彭芝芝不解道:“这话从何而来?” “你没注意到吗?”曾伊雪眨巴着眼睛看向彭芝芝,道:“玉姐姐没有地方口音的,和咱们是一样的。” 众人闻言都是愣了下,回过神来惧是笑着点头:“还真是这样。”说着齐齐的看向了玉卿卿,等着她的回答。 一个人在一处呆了十几年,言行上总要受些影响的,可玉卿卿却全然没有这个情况。 “玉卿卿”被众人看的嗓子眼发紧。 傅流宛歪进靠窗的摇椅里,乘着凉风,惬意自在的看着玉卿卿的窘迫,犹觉不够似的含笑追问:“不知玉姑娘的夫子姓甚名谁?” “玉卿卿”僵了僵。 她的夫子在教她之前,是教傅流宛的。 后来傅仲亲自教养傅流宛,傅言明便借口把夫子给辞了,而后悄悄的带去家中教她了。 在傅家知道她们的存在后,夫子的事情必然也是听闻了的,这会子傅流宛问这件事情,明摆着是欺她不敢说,故意刁难! 实在可恨! 叶玉容含笑道:“听玉姑娘谈吐不凡,教学的夫子必然是个知识渊博的大家吧?” “玉卿卿”吞咽了下,强自镇定下来,抿笑道:“他是大关镇上的夫子,此次并未随我来京,说出来各位姐妹也不认识。” “再说,今日是叶姑娘的生辰,咱们聚在一起好生的松快松快,就快别说那些个学业了吧。” 众人闻言都是笑。 虽然她们是闺阁女子,但素常里所要学习的知识礼节却丁点不比男子少。 能出府放松的日子确实不多,也实在可贵。 叶玉容瞧出玉卿卿有些羞赧之色,顺势转了话头道:“你这衣服真好看,瞧着绣艺和针脚像是米家布行的?” “玉卿卿”松了口气,冲着叶玉容笑了笑,点头道:“叶姑娘好眼力,确实是米家布行的。” 刑部尚书杨权酉之女杨裕彤看着玉卿卿的衣裙,接话道:“是最新的花色呢。” 曾伊雪道:“这料子我也做了一件,不过与玉姐姐身上的不太相同。” 杨裕彤闻言笑起来:“巧了,我也买了这料子,做了件披风。” “玉卿卿”听了二人的话,神色骤然冷淡了下来。 不论多么贵重的东西,若是烂大街,那她可不屑与穿戴。 傅流宛没错过“玉卿卿”的脸色,嘴角勾起了笑。 看了眼彭芝芝,眸光一转又看向叶玉容道:“我倒是觉得玉容这件衣服更清爽独特些。” 彭芝芝笑了笑,冲傅流宛眨眼道:“英雄所见略同呢,我也觉得玉容这件衣服更为得体。”她说着站起了身,走到叶玉容身边,手指轻抚了抚她衣襟的玉兰花:“真是精致。” 叶玉容皱了皱眉。 原本衣服都是好的,可若按照芝芝这么说,那就是夸一件,贬一件,得罪了人了! 偏她被人拉出来当枪使都不知道! 她拉着彭芝芝的手,让她坐在自己的身边。 彭芝芝感到叶玉容捏了捏她的手掌,猜想她是想向自己传达什么,可她却没能明白,一时茫然。 傅流宛没看到她们二人的小动作,道:“玉容在何处买的?改日我也去订一件?” 叶玉容闻言抿了笑,道:“我生辰,我娘特意给我做的。”说着看了眼玉卿卿:“也是米家布行的工料。” “不过这料子京中暂只有我身上这一匹,傅姐姐喜欢的话,需待等些日子了。” 傅流宛闻言面有遗憾,不过还是称赞道:“果然优秀的东西都是独一无二的。” 众人对此话颇为赞同。 看她们一股脑的点头,“玉卿卿”更是恼火了。 这原本该是她的衣服! 这些称赞也是属于她的! 傅流宛掠了眼“玉卿卿”的方向,眼底顿时浮现嘲弄之色。 就这样的蠢货,父亲还当宝一样,简直可笑。 她打着团扇,笑吟吟道:“都道是一寸缂丝一寸金。” “这衣服好看归好看,不过清洁起来却有些麻烦,泡不得,晒不得的,比人还娇贵。” “可不是嘛。”杨裕彤深有体会,道:“前儿我的帕子被风吹进湖里了,等到捞起来已经不成样了。” “帕子而已,再绣一方就是。”傅流宛促狭的看了叶玉容一眼,掩唇笑道:“若是玉容这身衣服掉进水里,那可真真是心疼死人了。” “说什么呢。”叶玉容嗔她一眼:“这可是我娘给的生辰礼,我怎么舍得让它掉进水里。”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六十三章 馨宁 众人说笑着,谁都没有注意到“玉卿卿”阴沉下来的脸色,以及她屡次扫向窗外的视线。 傅流宛看了眼更漏。 今日人多,她们身边虽然都跟着人,但花厅里必然也不放心,再过不久,想是会派人来寻。 她思量着,慢慢的打着扇,探头往窗外看了眼,莞尔笑道:“这湖里的锦鲤养的真好。”说着望向一旁候着的叶府侍女:“备的有鱼食吗?” 侍女含笑颔首:“有的,奴婢这就去取来。” 侍女很快取来了鱼食,傅流宛拉上彭芝芝道:“走,咱们去喂鱼。” 彭芝芝想叫上叶玉容,转念想到她今儿是东道,需待照看众人,便又咽下了话头,跟着傅流宛出去了。 待她们离开水榭后,屋子里的人陆陆续续的走了出来。 叶府收整的不错,在京中素有盛名,说是三步一小景,五步一大景都不为过。 叶玉容叫住了迈出门槛的曾伊雪,笑着道:“曾妹妹也要去喂鱼吗?” 在一众人中,曾伊雪的年岁是最小的,她少不得多看顾些。 曾伊雪听言扭身。 灼热的日光顺着屋檐扫下来,曾伊雪举着折扇盖在头顶,眯眼看着叶玉容,慢腾腾的道:“叶姐姐,我要回花厅了,日头太大,母亲恐我沾了暑气,不让我多走动。” 叶玉容含笑点头,让身边的侍女霞脂好生的把曾伊雪送回花厅去。 “玉卿卿”看叶玉容身边的两个侍女都被派了差事,她忍不住笑了笑。 站起身,走到叶玉容身边道:“还是头一次来叶府,叶姑娘能否陪我逛一逛?” 叶玉容自然不能拒绝的。 二人沿着湖边走。 叶玉容想着玉卿卿刚回京不久,想是对京中的人和事还不太熟知,便悄悄的指着在莲湖四周玩耍笑闹的姑娘,一一介绍。 “玉卿卿”有些心不在焉的听着。 湖边风密,叶玉容身上的缂丝衣裙被风带起来,缥缈如蝉翼,宛如一只乘风而飞的蝴蝶。 “玉卿卿”恨不能立刻抓在手里。 但她知道,她不能! 可既然她不能拥有,别人也休想! 她紧走两步,追上了叶玉容的脚步,与之并肩。 叶玉容不知玉卿卿的心思,看着前方不远处一个踮脚折枝的姑娘,抿笑道:“那位是雷家的四姑娘。” “她父亲是虎威将军,现任大理寺卿。” “玉卿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瞧见一个身量高挑的女子,手里捏着根柳枝,冲着垂杨柳树,手臂挥舞着刷刷几下,柳叶漫天落下,逗得树下的几位姑娘都是拍手叫好。 叶玉容见状也是笑了起来,偏头与玉卿卿说道:“雷家是行伍世家,雷四姑娘是会些武功的,性格极是爽朗。 “玉卿卿”点了点头。 余光内有耀目的光泽闪烁。 她瞳仁转动着,落在了光泽闪烁处。 那是叶玉容领口处的金丝玉兰花。 煜煜日光下,无比夺目。 “玉卿卿”眼底顿时扎出了冷刺,神色暮沉。 前走几步,她刻意的踩了一块鹅卵石,似是崴了脚,身子诡异一扭,整个人都扑在了叶玉容的身上。 叶玉容紧挨着湖边走,被玉卿卿这一扑,立刻重心不稳的摔进了湖里。 “玉卿卿”看着衣裙浸在脏污的泥水里失去了华光,心头的窒闷感才稍稍缓解。 “嘭”的一声响,立时便吸引了莲湖四周的视线。 雷云汐这边也被响声所惊,见水里挣扎的是叶玉容,吓了一大跳。 也来不及思索很多,她扔下手里的柳枝,大跨步的直奔湖边,纵身一跃扎进了湖水里。 叶玉容不会泅水,挣扎着口鼻中都呛了水,不受控制的直往湖底沉。 “怎么回事!” 湖边玩耍的人很快聚集过来,叠声问着吓呆了的玉卿卿。 “玉卿卿”泪水连连,摇头道:“我...我不知道...。”话没说完,忽的被人大力的揪住了衣领子。 彭芝芝浑身裹杂着怒气,扼着玉卿卿的脖子往湖里压,嘴上怒斥道:“你这恶毒的人,竟敢暗害玉容性命!” “玉卿卿”被彭芝芝压在岸边,大半个身子都悬在湖面上,她面色发白,口中激烈的反驳道:“我没有!” “你这疯子,快放开我!” 彭芝芝看她还敢狡辩,心下更怒。 再听她说放开,顿时冷笑道:“好啊!”说着紧攥着衣襟的拳头倏的一松。 “玉卿卿”顿时吓得尖叫,双手抓住了彭芝芝的手臂,大叫道:“快救救我,我要掉下去了。” “你也怕死?”彭芝芝咬牙甩开她的手:“害人的时候怎么不想想玉容怕不怕!” 事出突然,瞬息之间,湖边便乱成一团。 分散在湖周边的叶府侍女闻声赶了来,看彭芝芝和玉卿卿打成一团,吓了一大跳,也顾不上多问,一股脑的涌了上去。 三五人抱住了彭芝芝的腰,另几人忙拽住几乎要掉进湖里的玉卿卿。 “玉卿卿”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被侍女拉起,立刻就要教训彭芝芝,却听一声清丽的呵斥。 “住手!” 众人看过去,瞧见了一位身着杏黄色夏衫的女子。 女子衣着素简,年岁不大,眉眼间甚至是稚气未脱的,可周身散发出的威严与贵气却是一般人都不能及的。 人群中不知谁低呼了一声:“是馨宁郡主。” 话音落,众人忙低眉福礼请安。 苏馨宁眉头微蹙,走到湖边,看着湖面的涟漪道:“人可救上来了?” 众人摇头,眼看着涟漪越来越淡,胆小的吓得哭出了声。 叶家的侍女在人群中没找到自家姑娘的身影,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是叶玉容掉进湖里了! 一时吓得心都停了。 两人向苏馨宁告了罪,而后疾步往花厅去报信儿了。 另几个会泅水的不等吩咐便跳进了湖里,去寻找叶玉容的踪迹。 “玉卿卿”余光打量着苏馨宁以及她身后的八个侍女。 暗暗腹诽道,一个郡主而已,如何这么大的阵仗? 猛不丁的瞧见了她鬓间的赤金凤钗,不觉怔住。 敢戴赤金凤钗的苏姓郡主...莫非是她?! “玉卿卿”猜出了此人的身份,不免慌乱起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六十四章 对峙 岸边不断有人聚集过来,但气氛却不见半分的活跃,沉寂的令人心慌。 众人都为湖里的人悬着心,而面对害人落水的玉卿卿都是嫌恶的。 “玉卿卿”遭受着不同方向的白眼,心中又恨又急。 她只是想教训教训叶玉容,却不想惹出人命官司来。 叶玉容在叶家的受宠程度不输于傅言明待她,若真是有了好歹,那...,更要命的是,下面还有个雷云汐! 她捏紧了手里的帕子,暗暗祈祷她们能平安无事。 就在此时,雷云汐猛地从湖里扎出脑袋来,她张大了嘴,急切的呼吸。 岸边顿时惊呼阵阵,都出声叫着雷云汐的名字。 雷云汐不理众人,吸了两口气后又一头扎了进去,片息拽着一人再次浮上来。 两人都不胖,可雷云汐却忽略了两人身上的衣衫。 衣衫浸足了水,死沉死沉的扯着她们往下坠。 为了把人救上来,她险些累断了气儿。 水里的叶府侍女看到她们二人,面上大喜,忙游了过去,拖着已经脱力的二人往湖边游。 苏馨宁见状松了口气,吩咐人道:“快去找大夫来,另外再准备几件披风。” 夏衫单薄,这一浸水便紧紧的贴在了身上,等会花厅的人赶来,恐是不雅观。 叶府的侍女全吓得没了主心骨,闻言忙跑着去请府医了。 跟着苏馨宁来的侍女看在场的没有人准备披风,忙脱下身上的外衫递了过去。 雷云汐除了脱力,状况尚好,只是叶玉容自打上了岸便紧闭着眼,对众人的呼叫全无所觉。 苏馨宁看着皱起了眉,道:“快把她肚子里的水压出来!” 叶府的侍女七手八脚的上前,乱按一阵。 彭芝芝抹着眼泪道:“别乱按,小心把她按伤了,我来。”说着双手压在了叶玉容的腹部,用力的按压了几下。 叶玉容依旧是双眼紧闭,全无回应。 一直沉默着站在人群后的傅流宛挤上前,不顾泥水脏污的跪在了叶玉容身旁,手指掐着她的人中,焦急的喊着她的名字。 叶玉容猛地咳了起来,伴随着咳嗽,口中不住的溢出水来。 彭芝芝看着,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傅流宛抱住了叶玉容,欢喜道:“你可终于醒了,吓死我了!” 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叶玉容整个人都苍白脆弱的厉害,眼睫颤抖着又盖下。 苏馨宁看花厅的人赶了来,脚下后退了几步。 跟随她来的人也都退出了人圈。 杨氏听闻叶玉容掉进了湖里,吓得半条命都没了,礼节体统全然都顾不上了,丢下一院子的宾客赶到了莲湖边。 远远看着被傅流宛半抱在怀里不知死生的叶玉容,她双腿一软险些瘫倒,陪嫁婆子邢妈妈眼疾手快的搀住了她,声音打着颤,道:“夫人宽心,咱们姑娘福大命大,一定会没事的。” “你快去。”杨氏浑身的筋骨都被抽走了一般,寸步难行。她推着邢妈妈道:“快去看看容儿。” 邢妈妈连声应着,疾步上前,从傅流宛怀里接过叶玉容,焦急的唤着她的名字。 傅流宛道:“邢妈妈放心,玉容只是有些累,睡着了。” 邢妈妈闻言狂喜点头,连声谢着天上的菩萨。 看到杨氏赶来,她不等问便道:“夫人,姑娘没事。” 杨氏哭哽着点头,颤抖着手拂开盖在她脸上的湿发,口中疼惜的道:“我的儿,你如何有这等灾难。” 傅流宛搀住杨氏的胳膊,轻声安慰道:“小灾已破,玉容福气足着呢,夫人别担心。” 杨氏欣慰的轻拍了拍傅流宛的手背:“好孩子,多亏了你照顾容儿。” 傅流宛看杨氏涕泪连连,忍不住哀恸道:“夫人说什么呢,我们亲姐妹一般,都是该做的。” 而后赶到的众位夫人看到这些,无不赞赏傅流宛和善明事理。 宁慈看到狼狈的杨氏,眼底隐有笑意,眸光一转扫了眼叶玉容,而后落在傅流宛的身上。 不错! 果然是她的女儿! 府医很快赶到,给叶玉容诊了脉,确定无碍后忙送回了院中休养。 雷云汐听她们又哭又嚎,有些不适应的退远了几步。 头顶有大日头晒着,她倒是不冷,可内里的衣服湿哒哒的滴着水,瞧着有些不成样子。 只是这会子没人顾得上她,她也不好使唤哭成一团的叶府侍女。 抿了抿唇,她慢吞吞的捞起衣摆,拧水。 “府上今日只有四姑娘一人来参宴吗?” 雷云汐闻声扭头,见是苏馨宁,忙福礼请了安,而后答道:“母亲抱恙,只我一人来了。” 苏馨宁了然点头,又道:“怎么不见侍女?” 雷云汐道:“我把她们留在院子里听曲儿了。” 苏馨宁没再说话,侧目看了看侍女。 侍女会意的将手中的披风递给了雷云汐。 雷云汐怔了怔。 垂眼看到这侍女手中的墨色缂丝银绣孔雀的披风,心中知道这定是宁馨宁的衣服,一时没敢接。 “多谢郡主,我...我不冷。” 苏馨宁唇边抿了笑,接过披风亲自给雷云汐披上,温声道:“知你不冷,只是前院的男客或许会来。” 雷云汐闻言忙裹紧了披风,连连道谢。 彭芝芝瞧叶玉容被妥善安置了,安心之余,心中更加的恨恼起了玉卿卿的所作所为。 她抬手指着玉卿卿,厉声质问道:“你说,玉容究竟怎么你了,你要害死她!” 这话一出,全场皆静。 马氏眼皮猛地跳了下,这...这话是怎么说的?! 莫非是“玉卿卿”害的叶玉容落水的?! 回想着这月余“玉卿卿”的品性,马氏还真信彭芝芝这话! 杨氏神情愕然,有些张惶的望着玉卿卿,而后又看向彭芝芝,不确定的道:“芝芝,你说什么?” 彭芝芝道:“伯娘,是她,是她把玉容给推进湖里的!” 不等玉卿卿回应,马氏先开了口,拔高的声音中带有尖锐之意:“彭姑娘说话注意些!” “我家卿儿头一次来叶府,与叶姑娘也不过两面之缘,如何就有了非死不可解的仇恨?!” “你这般当众诬陷,是否太过狠毒了些!” 不论“玉卿卿”有没有害人,她们都必须否认这件事情! 不然,京城可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六十五章 锤死 宁慈面有思量。 她理解错了?是那贱种害人?无关傅流宛?! 这般想着,她看向傅流宛。 傅流宛事不关己的擦着脸颊上的眼泪,抬步来到宁慈身边,温顺的挽起她的胳膊。 在众人瞧不见的地方,宁慈的手肘被人轻捏了捏。 宁慈眼底顿时有笑意浮现,她侧目看着傅流宛,无声的赞赏。 她这女儿有时候虽然与她不贴心,但脑子却是格外的好使。 在这个时候还不让捎带上那贱种,给她狠狠的出了口恶气! 她倒要看看,玉家怎么收场?又或者说,傅言明那薄心汉如何收场! 经此一事,那贱种算是在京城彻底败了声名了,连同拾荒的玉家也同样要受牵连! “我才没有说谎!”彭芝芝丝毫不怯的回视马氏,斩钉截铁道:“我看的清清楚楚!” “不信你们可以问傅姐姐!” 还有人证?!众人的视线瞬间便看向了傅流宛。 傅流宛被众人看的有些局促,抿了抿唇道:“刚刚我与芝芝在那石山后看蝉蜕,瞧见玉容与玉姑娘并肩走来,正想出声叫住她们,却...从我们那个方向看,确实很像是玉姑娘故意把玉容推进湖里的。”说着似乎被马氏看的有些胆怯,往宁慈身边缩了缩,低声又道:“不过我也不能确定,还是待玉容清醒了,问一问她吧。” “玉卿卿”暗暗咬牙。 彭芝芝为了叶玉容而出面指摘她,她无可厚非! 可傅流宛...她们到底是同父的姊妹啊!帮着外人谋害亲妹妹,简直歹毒! “你们胡说!”她当然不能坐以待毙,怒而反驳道:“是我不小心踩了鹅卵石,崴了脚,这才撞到了叶姑娘的身上。” “这是场意外!” 马氏低头果然瞧见地面上有颗鹅卵石,冷然呵笑道:“你们自己没把院子打理干净,害的我家卿儿崴了脚不说,现在还要栽赃陷害。” “叶家如此行事,怕是不妥吧!” “你还敢狡辩!”彭芝芝气的咬牙,怒不可遏的伸手推在玉卿卿的肩膀上。 “玉卿卿”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马氏看彭芝芝敢当众动手,显然是不把她,不把玉家放在眼中的,冷笑道:“彭姑娘也太跋扈了些!” “莫非你说黑便是黑,说白便是白?一句解释都不容人说!” 杨氏竟不知,在自家府里,还有狂徒敢害她的女儿! 她不允许! 更不能容忍! 她女儿受的苦,她要加倍的讨回来! 眼瞧着马氏维护女儿,杨氏上前一步,站在了彭芝芝身边。 今日彭芝芝的母亲苏氏并未来参宴,纵是受了旁人的训斥,在场的人也不好为她出头。 但彭家与叶家素来交好,彭芝芝与容儿也是自幼一起长大的姐妹,更不用说彭芝芝是在为容儿仗义出头了! 杨氏不能让彭芝芝孤立无援! “解释自然是要听的。”杨氏面容冷峻,全没有宴上的柔眉善笑,她的目光越过马氏的肩膀,看向玉卿卿道:“那就请玉姑娘即刻褪去鞋袜,让咱们都看一看玉姑娘的脚究竟有没有崴伤!” 众人闻言暗暗点头。 杨氏虽然怒恼,但到底没有失了章法。 这个提议确实是证明玉卿卿清白的方法。 可“玉卿卿”在听到这句话后,神色顿时慌乱了起来。 马氏自然明白这慌乱从何而来! 她真真恨不能立时锤死这惹祸精。 这要命的局面,让她如何解? 有意无意的往宁慈的方向看了眼,瞧见对方眼底浓厚的笑意后,她皱眉收回了视线,转而看向花园的入口。 前院早该收到消息了,如何现在还未有人来?! 杨氏看玉卿卿不动弹,抬手道:“去给玉姑娘搬椅子来。” 立刻有侍女诺声应下,很快在水榭里搬了张椅子出来,摆放在了玉卿卿的身后。 玉卿卿到了这会子才终于有了惧怕之意。 但她并不后悔自己所做的。 只恨玉家势单力薄,不能护她周全。 杨氏道:“愣着干什么,伺候玉姑娘脱鞋袜!” 侍女蹲下身,道:“玉姑娘请坐!” 马氏看杨氏步步紧逼,冷斥道:“难道叶家的待客之道就是让客人当众脱鞋袜?!” “若这般以后也别办宴了,可没人敢来参加了!”她说着目光看向其余众人,期望得到相同的回应。 可结果却是令人失望的。 在场无一人愿意站出来,驳斥杨氏的行径! “副都御使夫人也说了,待客之道,今日我们待的是客。”杨氏讥唇反驳:“你们是吗?” 这话可就彻底的撕破了两府的脸面了! 不论这件事情最后的结果是什么,这两府在几十年内怕再不会有所往来了! 彭芝芝见状冷哼道:“若心中磊落,何不敢脱?” 随着彭芝芝话落,有一人出了声。 刑部尚书杨权酉的夫人胡氏看着马氏与玉卿卿,疑惑道:“事到如今,玉姑娘何故纠结?难道不想自证清白吗?” “玉卿卿”咬了咬下唇,道:“我自然是清白的!” “只是,我被鹅卵石绊了后,脚踝只是短暂的疼了下,并未崴伤。” “若以崴伤论清白,我不依。” 众人都是在京城这个名利圈子里长大的,虽不说个个都有七巧玲珑心,却也无蠢人。 听了玉卿卿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时望向马氏与玉卿卿的目光便变了味道。 杨氏冷笑道:“既是如此,那咱们就换个地方论清白吧。” “什么地方?前院吗?”马氏现下可是巴不得立刻去前院找帮手的。 有傅言明在,叶家怎么也要给个面子的! “宫里,咱们去找皇上。”杨氏道:“免得说我家欺你们!” 马氏立刻慌了,瞠目道:“你说什么?!” “玉卿卿”心下焦急,揪着马氏的衣襟,低声提醒道:“母亲,万不可去宫里!” 一旦闹到了皇上面前,这件事情可就小事化大了! 不论最后结果是何,都对她极其不利! 马氏自然清楚不能进宫! 看杨氏的态度分毫不让,她道:“我听我家老爷的。”说着侧首吩咐戈薰道:“去前院请老爷来。” 戈薰晓得事情严重,闻言忙不迭的点头去了。 可不等戈薰走远,叶府的侍女先跑了来,到了杨氏身前,禀道:“夫人,宫中来了人,召了咱们家老爷,内阁诸位大人,兵部尚书彭大人,刑部尚书杨大人,户部尚书魏大人,大理寺雷大人,国子监郑大人....。”她说着咽了咽口水,喘着气道:“皇上召前院的所有大人即刻进宫。” 杨氏神色微变:“可知何事?” 侍女摇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六十六章 不齿 “莫非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人群里头不知谁压低声音说了一声。 众人听了未有言语,但眉头却拧了起来,对此话都是表示认同的。 皇上一次召见这么多朝臣,且文武皆有,可见是大庸遇到了要紧事。 只是,她们这些内宅妇人却没有方法能窥见其中一二内容,也只有干着急的份儿。 杨氏沉默片刻,忽的想起一事,在人群中巡睃一遍,瞧见了站在不远处的苏馨宁:“郡主!”她殷切的唤道。 因着玉卿卿的事情,众人一时都忘了苏馨宁还在府中。 苏馨宁一年里有三百六十日都是住在承乾宫的,算是半个皇室,或知皇上召见的因由? 闻言忙都朝苏馨宁看了过去。 苏馨宁眉目婉柔,唇边含笑。 遗世独立的站在垂柳树下,清风徐徐,吹动她的裙裾。 她年岁不大,但常年在宫中生活,日日都步履维艰,每时每刻都需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早就能从旁人的眉眼之间看出三五分的意图了。 这一刻,她清楚的知道众人望向她的意思。 抬步上前两步,轻声道:“我是从皇后宫中来的。” 言下之意就是,前朝的事情她不清楚。 众人默然。 马氏虽也是担心的,但前院的人全都进了宫,到底是给了她喘息的机会。 抓住机会,她冷哼一声,撂下话道:“今日的事情我是不会就此罢休的!”说完拉着玉卿卿离开了。 彭芝芝见状急道:“伯娘,不能让她们走!” 杨氏压住彭芝芝的肩膀,看着她们离开的方向,眼底冷光粼粼:“放心,她们跑不掉的。” 众人被马氏的言行惊得瞠目结舌。 她自以为是做了聪明之举,可若叶家不松口,玉卿卿仍是难逃惩办! 且不论有意还是无意,将人推进了湖水里险些致死,却连一句歉疚的话都不曾有,这样跋扈蛮横的家风品行,着实令人不齿。 真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披着人皮,未装人心。 众人想着为了今日的生辰宴忙活了小半月的杨氏,以及小寿星的叶玉容,不免生出恻隐之心。 虽然未明白道出,但在场的各府夫人都是心照不宣的将玉家移出了日后的宾客名单。 苏馨宁看了眼默不作声的雷云汐,无奈摇头,而后看着杨氏道:“夫人这会子若得空就照看照看雷三姑娘吧,瞧着她有些撑不住了。” 杨氏闻言有些茫然不解。 往前走了两步,这才瞧见了站在人群后浑身湿透的雷云汐。 她瞠目惊道:“这...雷姑娘也落湖了?!怎么没人说呢!” 彭芝芝一拍自己的脑门,懊恼道:“瞧我这榆木脑袋。” “伯娘,刚刚玉容之所以能脱险,多亏了雷姑娘不顾自身跳下湖去将玉容救了上来。” 杨氏震惊的有一瞬没说出话来,回过神忙上前揽住了雷云汐的肩膀,触手冰凉。 她神色大变,急声道:“快快快,快准备屋子,多烧几锅热水。” “大夫呢?快把大夫请回来!” 岸边的叶府侍女顿时忙做一团,簇拥着雷云汐去了就近的院落。 这一刻钟间发生的事情太多,日头又大又毒,杨氏的脑子止不住的泛懵,可这一院子的宾客需要她照应,她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来。 派了邢妈妈去照看雷云汐。 前院后院的事情赶在一起,谁也没心思再喝茶听曲儿了。 苏馨宁率先提出了辞意。 “时间不早了,我还要回承乾宫复命,就不多留了。” 苏馨宁这一回宫,叶府里所发生的事情便会一字不差的传到皇后的耳朵里。 回想马氏及玉卿卿猖狂的模样,众人都万分的期待此事的后续。 苏馨宁之后,陆续有人提出告辞。 片刻之间,湖边的人三三两两的散了。 杨氏亲自到府门外送客,口中不住的说道:“今日突发状况,实在是招待不周了,还请见谅。” 众人都深知叶家的品行,且今日叶家也是受委屈的一方,这种时候谁都不会挑刺儿的,闻言都善意的回道:“夫人无需多虑,留步且忙吧。” 送走了府中宾客,杨氏紧赶着到了后院,先去看了雷云汐的情况。 雷云汐已经泡了热水澡,正裹着毯子喝姜汤。 见杨氏来,抿了笑道:“夫人,玉容可好些了?” 杨氏走上前,泪眼婆娑的看着她:“我的儿,今日多亏了你,不然我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雷云汐最见不得人哭,手忙脚乱的想帮忙擦泪又不好上手,一副要急哭了的模样:“夫人快别这么说,那湖水浅的很,就是我不跳下去,玉容自己也能爬上岸的。” 这话险些把杨氏给逗笑了,她擦着泪道:“你这傻孩子。” 湖水深浅杨氏还能不知道? “你且在这里好生的歇息,等会我让玉容亲自来谢恩。” 雷云汐闻言忙摆手:“夫人言重了!” “玉容往日那般细心照顾我,簪花点心全都会给我留上一份儿,派妥帖的人送到府里。” “且若今日是我遇险,玉容必也会不遗余力的出手相救的。” “夫人心中不必有负担,我只是做了我们都会做的事情。” 杨氏听了这番话,心中熨帖极了。 叶震是天定帝麾下的重臣,而雷正韫则是先皇时的宠臣名将,天定帝登基后对雷家多有忌惮打压。 故而这些年叶家与雷家的往来一直都是平淡的。 而雷云汐说的那些簪花点心,也并不是独一份儿的,与容儿交好的大都送过。 可这孩子却郑而重之的记在心里,倒显得她们有些市侩龌龊了。 雷云汐唯恐杨氏真的喊叶玉容来谢恩,掀开毯子道:“夫人,我先回了,改日再来看玉容。” 出了这样的事情,杨氏心中是愧责的。 但眼下她却不能亲自前往雷家谢恩告罪,只好派邢妈妈送雷云汐回府。 邢妈妈到了雷府,一个头磕在地上。 上位坐着的宋氏见状吓了一大跳,不明就里的滞了滞,回过神忙让侍女玢鸢去把人扶起来。 邢妈妈却坚持不起,把叶府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末了道:“我们夫人和老爷都谨记着三姑娘的这份儿恩情。” “夫人说,稍晚些时候,她会带着我们姑娘来府上谢恩。” 宋氏听了邢妈妈的话,面色微惊,将雷云汐上下打量了一遍,确定无事后松了口气。 她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到邢妈妈面前将人扶起,道:“云汐救玉容那是她们姊妹间的情谊,如何就谢恩不谢恩了?” “回去叮嘱玉容好生的将养,病愈前我们府上可是不接待她的。” 邢妈妈闻言破涕而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六十七章 南凉 另一边,玉家的马车上,马氏与“玉卿卿”相对而坐。 马氏死死的盯着对面之人。 若目光能杀死人,那“玉卿卿”怕是早死了千百回了。 “傅姑娘就没什么话要和我说?” “玉卿卿”听到这声称呼颇有些讶异,转眸看着马氏道:“夫人想听什么?” 马氏道:“为什么要杀叶玉容?” “玉卿卿”嗤笑一声,蔑然道:“谁要杀她?” “我只是把她推进了湖里而已。” “只是?”马氏面上难掩震惊:“这样的事情,在傅姑娘的口中,只担得上轻飘飘的而已二字吗?” 马氏全然没想到这样的话是出自一个小姑娘的口中。 若早知傅时雨这般阴狠,她万不会提议把人接进府的! “玉卿卿”何时被人质问过?心下顿时腾起了烦躁之意,瞥一眼聒噪的马氏,冷哼道:“她不是没死吗?急什么!” 马氏瞧她摇扇纳凉,事不关己的模样,怒从心中起,抬手一个巴掌落下。 “啪”的一声,“玉卿卿”的左耳嗡的发响,十几年来从未受过风吹日晒的娇嫩面皮后知后觉的火辣辣的发热。 她懵了片息,扭回被打偏的脸看向马氏,怒而尖叫道:“你疯了!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敢打我!” 马氏切齿冷笑。 狠狠的,又一个耳光甩过去:“我当然知道。” “你是玉家嫡女!” “我是你嫡母!” 她每说一句,便甩下一个耳光。 “玉卿卿”的发簪打的飞出去了,头发胡乱的掉下来,牙齿咬了舌头,嘴边溢出血迹,缩在马车角落里尖叫。 马氏一把掐起她的下巴,强迫着她抬起肿胀沁血的脸,一字一句的警告道:“顶着玉姓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做人,再发生类似今日的事情,我先把你沉井!” 戈薰跟行在马车旁,听到车厢内的声响,便非常明白的吩咐车夫,把车赶进府里去。 马氏走下马车,吩咐迎来的吴妈妈道:“把大姑娘送去家祠思过,没有我的吩咐,一步都不得踏出!” 吴妈妈闻言有些懵神。 她是清楚“玉卿卿”的真实身份的,这...这马氏怎么敢这么对她!? 但马氏说完便径直离开了,吴妈妈只能遵令办事。 看车厢内的人迟迟不出来,她上前一步挑开帘子道:“姑娘,还请...。”话没说完便看到了角落里的人,余下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 忙退了出去,掩好了车帘。 一边吩咐着人去准备日常用物,尽快把人送去家祠,却也不忘吩咐人去请大夫。 那张脸若不及时诊治,怕是要破了相了。 届时可如何向傅家交代?! 勤政殿上,皇上并着朝中各司重臣围在沙盘前,看着沙盘上的一角,面色凝重。 皇上一扫沉默众人,道:“战况也听了,众卿是什么意见?” 殿中文臣武将皆在,文臣那边的傅仲傅首辅率先言道:“皇上,短短十日南凉连破两城,足可见他们是有备而来。” “这种时候需待智取,故而,微臣主和。” 现下朝中良将凋零,若要迎战,皇上十之七八会派晏珩带兵。 本就恩宠兴盛,若再添战功,那连他都要看着晏珩的脸色过日子了! 这仗绝不能打! 低头看沙盘的晏珩听了这话,眉头一挑,抬头看了过去。 若非瞧见傅仲一脸的认真,他险些以为傅仲在玩笑。 “末将以为不妥!” 傅仲移目看了过去,淡淡道:“哦?晏都督有不同意见?” “傅首辅也说了,南凉此番是有备而来,眼下若主和,怎保他们不狮子大开口,提一些过分的要求!”晏珩眉目深邃,语调沉重:“再者,若主和,失去的两城,傅首辅将作何打算?拱手相让吗?那城中臣民又将是何结局?” 傅仲眉眼讥诮,并不接晏珩这话,而是看向了户部尚书魏亭邑。 魏亭邑立刻出声道:“这两年天灾不断,连休养生息的时间都没有,户部实在是拨不出银两军资了。” “皇上,微臣亦主和。” 话落,殿中八成文臣都出言附议。 皇上眉头紧锁,沉默着没说话。 晏珩看的心急。 这国境都被人给破了,这些老学究竟还以为讲讲道理便可解决?! 是他们脑子有问题,还是他脑子不清楚了? “永安十年时,南凉染指大庸边陲,一鼓作气连夺三城。” “大庸臣民死伤无数,那个时候也曾有朝臣主和,派了使臣前往。” “可结果呢?使者的头颅被悬于阵前,大涨南凉军气!”晏珩说着,扫视着主和的朝臣,诘问道:“永安十年的教训,你们还没吃够吗?” “南凉岂是容你们讲道理的?” 魏亭邑被晏珩看的心里发虚,但瞧见傅仲的眼色,他还是硬着头皮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的南凉早已不是兵强将勇,令领国生畏的国家了!” 兵部尚书彭海乔看了眼皇上的神色,而后接了魏亭邑的话,道:“既如此,还求什么和?此番迎战,直捣南凉皇宫!” 魏亭邑一哽。 晏珩同样看了眼皇上的神色,片息眸光一转看向一直未开口的雷正韫,道:“雷大人以为如何?” 永安十年时击退南凉,夺回三城的那位将领便是雷正韫。 南凉扰境,再没有人比雷正韫更有发言权了。 晏珩的话打断了雷正韫的深思,他抬眼看向晏珩。 二人有片息的对视,片息之后各自转开了视线。 先皇在时,京中的京五所,京外的丰州大营全都在雷正韫的手中。 天定帝登基后,雷正韫被疑,大权旁落。 御林军以及京五所便是皇上那个时候交到晏珩手上的。 故而,这些年,晏珩与雷家的关系一直是微妙的。 但在国之危时,晏珩相信雷正韫不会做出糊涂之举! 雷正韫垂下眼,指着失去的两城,音调徐徐道:“这两城之后便是鹰岩关,那儿的守将是万踞,他用兵谨慎老成,冲劲却欠缺些。” 傅仲听他话讲一半,皱眉道:“然后呢?” “然后?”雷正韫似笑非笑的看向傅仲:“然后万踞一定会死守!” “不过南凉军气正盛,必然强攻,就不知万踞能苦守几日了。” 晏珩接着道:“一旦鹰岩关破,南凉便可长驱直下。”他的手指在沙盘上一一指过:“一路杀戮,直到老虎岭。” “距离老虎岭最近的两个卫所可以支援,或许能扳回些局面。”他说着又轻轻的摇了摇头:“但军心已散,想要彻底的翻盘恐有些难。” 雷正韫惜字如金,看晏珩接话,便不再言,听完后却点了点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六十八章 选将 傅仲觉得晏珩这番话有夸大的成分在,唯恐皇上信以为真,忙就要说些什么,却听皇上道:“迎战!” 话音落,殿上的回应呈两种极端,文臣沉默,武将热血。 魏亭邑揖手道:“皇上英明。” 傅仲不屑的看了眼魏亭邑,这狗腿子,惯会溜须拍马! 他上前道:“皇上,微臣以为...。”话未说完,皇上径直的走上了龙椅,落座后道:“主将人选,众卿有什么提议?” 傅仲余下的话被堵了回去,面色有些难看。 雷正韫深冷的眼睛往晏珩的方向看了眼,晏珩仍在看着沙盘,似乎是在分析战局,雷正韫看着眼底浮先踌躇之意,两息之后他还是上前一步,揖手道:“此次南凉的主将是罗素。” “他是南凉贵族,身份与性格都是骄矜的,今次初上战场便接连获胜,必然翘了尾巴。” “微臣提议,选一位谨慎、经验丰富、勇猛的主将迎战,必可攻克敌军!” 皇上认真听完,道:“看来雷卿心中已有属意人选。”他抬手,抖搂了下袖摆,而后舒服靠在椅子里,慢悠悠的道:“但说无妨。” 雷正韫道:“微臣拙见,晏都督或可扭转战场上的亏损局面。” 傅仲眉头皱了起来,撇眼朝雷正韫的方向睃了睃。 这老匹夫何时与晏珩串通起来了!? 晏珩被点名,略有些讶异的看向雷正韫。 雷家那两个嫡出各个勇猛,打小便是照着主将的方向培养的,兵书怕是都倒背如流了,眼下却憋屈在文职上坐冷板凳,他相信,只需一个机会,他们二人便可一跃成为世人敬仰的名将。 可这么好的机会,雷正韫放着自家孩子不用,怎么推举他? 瞧见雷正毕恭毕敬的模样,晏珩不免猜想,莫非年岁大了,没了斗志,只求安稳?他压下心中所想,朝皇上看了过去。 只要皇上一声令下,他拼死也会夺回两城,捍住国境缺口! 皇上亦看着晏珩,眸光思量,眉间有浅淡的皱褶。 傅仲哪能让晏珩捡了这战功?! 忙揖手道:“微臣推举沈戬。”说着看了眼晏珩,道:“边境战事不容忽视,但京中皇上的安危更是不可忽怠!” “御林军与京五所都离不得晏都督。” “沈戬?”皇上似乎对傅仲的话很有兴趣,立时接话道:“太后寿宴时舞剑的那个?” 傅仲含笑点头:“正是。” 晏珩对于傅仲推举的人选大感不妥。 那孩子他见过,不过十八九岁的年龄,怎能压军对敌? 况且太后宴上舞的也都是花样子,看着好看,放在战场上怕是连自保都难! 这是送人去对敌,还是去当靶子了? “皇上,沈戬确实不错,可年岁尚轻仍需历练,恐不能让万军信服。”晏珩道:“若不能凝聚军心,这场仗...。”余下的话他不敢说。 傅仲顿时冷哼,斜着晏珩道:“难道这大庸只有晏都督堪用?换了其他人就都不行了?!” “若论年岁,晏都督不也是从十八九岁走过来的?这些年又有谁质疑过你的才能?” 兵部尚书杨权酉厌烦傅仲的咄咄逼人,皱眉道:“眼下国难,还请晏都督与傅大人暂且放下私人恩怨,真心的选举将才。” 雷正韫思量着又道:“说起沈家,微臣倒是想起了沈家的沈晋。” “前些年他总病着,听说近来身体慢慢的康健了起来,或可用。” 沈晋当年是跟着雷正韫迎战南凉的副将之一,有勇有谋。 天定帝登基后,雷家被疑,沈晋也没能逃脱。 而沈戬与沈晋同出一脉,同祖不同父,是堂兄弟。 不过,当年沈晋出事后,沈家大房怕被牵连,便连夜与二房分了家,这些年鲜少往来。 傅仲呵笑道:“雷大人怎么总沉浸在过去?如今沈晋靠着汤药续命,连刀都提不起来吧。” 一句沉浸在过去,让雷正韫的脸色变了几变,他微微垂下了头,讪讪的笑,不敢再言。 晏珩看着雷正韫,渐渐的回过味来,心里头咯噔了下,眉头紧皱。 这老贼! 他忙收敛心神,单膝跪地,对上揖手道:“末将自荐,求皇上允准!” “好了,起来吧。”皇上冲晏珩淡淡的摆摆手,道:“这次就让沈戬去。” 晏珩顿如雷轰,唇角开合,却怔忡着说不出话来。 傅仲笑着道:“皇上圣明。” 晏珩迟滞着站起了身,想到什么,眸色敛沉一片,他抱拳争取道:“皇上,末将愿意立下军令状,此番必然...。” “行了!”皇上神色不虞:“朕心意已决,无需多言。” 晏珩咽下了口中的话,生硬的俯首称是。 后面的话晏珩已无心再听。 这场仗的结果他似乎已经预见了。 从勤政殿走出来已经是傍晚时分了,晏珩站在长阶前抬头看着夕阳,神色凝重。 雷正韫从他身边走过时,他跟了上去,冷淡的道:“雷大人好手段啊。” 雷正韫脚步微缓,侧目看着他,不解道:“晏都督此话何意?” 晏珩看着他:“你明着荐我,实则已暗中与傅仲串通。” 他还奇怪,雷正韫如何那般不吝啬的夸赞他、推举他。 到了后面雷正韫推举沈晋的时候他才慢慢的回过味来。 那哪是推举啊,明明是捧杀! 皇上对雷正韫的怀疑忌惮从未简短过,雷正韫那般拥护他,皇上必然疑心他们何时有了勾连。 到了后面傅仲驳了对他的举荐,雷正韫立刻又荐了沈晋。 这不是在告诉皇上,在雷正韫的心中,他与沈晋是相同的?! 沈晋是谁?那可是雷正韫的心腹副将! 皇上想到这一层,怕是连他带兵叛国都想到了,怎还会再让他去?! 只是,晏珩不懂,雷正韫这般做的初衷是什么?! “你不是傅仲,他文臣不懂战局,可你懂!” “你为什么要送沈戬去送死?” “你就不怕南凉一再取胜,到最后这大庸易了主?!” 雷正韫似笑非笑的回视着他,眼底依旧是深冷的。 他淡淡的道:“我不知道晏都督在说什么。”说完微微颔首,继续往前走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六十九章 侍主 晏珩看着他的背影道:“我想了想,能让你这么做的理由只有一个。” 雷正韫脚下顿住,眸光轻有闪烁。 原本对这种模棱两可的话他是可以置之不理的,但说出这话的人是晏珩...。 雷正韫踌躇两息,扭身看向晏珩。 晏珩朝他走了两步,神色凛寒道:“雷大人侍的主不是殿中这位吧?” “那边那位打算趁乱做些什么呢?” 雷正韫的下颌明显的绷紧了。 他自来便清楚晏珩是敏锐的,从不敢小瞧了他,但他没想到他能敏锐到如此地步。 连傅仲都没察觉出什么,他却已经虑到了这个层面。 雷正韫缓慢的呼吸,克制着擂鼓的心跳,尽量平稳的道:“晏都督莫不是耳朵坏了?举荐沈戬的不是我,是傅首辅。” “我是懂战局,所以我不顾自身的举荐了两个能扭转局面的人。” “可有什么用呢?”雷正韫呵然自嘲道:“人微言轻罢了。” “这么多年皇上疑心我不假,但眼下我能在朝中行走,足证明了我的清白。” “晏都督空口白牙的就想诬陷,是不是太掉价了些?”他说着视线落在了晏珩的盔甲上,似乎记起了些往事,声音中的尖锥感散了不少:“对大庸,我问心无愧!” “晏都督想做什么,自便。”说完,径直离去了。 晏珩只是诈他一诈,从他神态中也没瞧出半分的异样,可怎么心中却放心不下? 若两方惧是忍不下去了,那...。 眼下外患未除,若再生了内乱,可有哪位天神下凡来镇得住这场面呢! 杨权酉走过来,瞧见晏珩站着发怔,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奇怪道:“都督在看什么呢?” 晏珩想的入迷,被杨权酉这一拍吓了一跳,回神笑了下:“在想南凉的事情。” 杨权酉闻言叹了口气,想到朝上发生的,低声嘀咕道:“多想无益,都督还是顺其自然吧。” 晏珩默然,扭头望向勤政殿的方向,却见傅言明与玉知杭并肩走来。 傅仲呢? 又向皇上进什么谗言呢?! 再想到自身被皇上疑心的事情,他紧皱起眉头,朝杨权酉揖了揖手道:“忘了还有事情没禀明皇上。” 杨权酉忙揖手道:“晏都督快去吧。” 勤政殿外秋分守门,看晏珩走过来,神色目之可见的冷了下来。 有了共同剿匪的经历,晏珩极不喜秋分此人,但看在他师父的面子上,晏珩并不与他计较什么。 站定后,淡声道:“我要见皇上,劳烦秋分公公通禀。” 秋分颔了颔首,道了句:“晏都督稍候。”推门走了进去。 片息,秋分出来,冲晏珩道:“皇上这会子不得空,请晏都督先回去。” 晏珩眉头皱的更深。 但细想之下更觉心凉。 他的忠心,竟还抵不过旁人的几句挑唆?! 他究竟在坚持什么? 黄忠远远走来,看晏珩没进殿便离开了,问秋分道:“皇上没见晏都督?” 秋分有些慌乱,忙垂首道:“皇上在与傅首辅商议南凉战事,不得空。” 黄忠未做他想,点头进了殿。 傅言明与玉知杭亲兄热弟一般的并肩走出宫门,寒暄两句,拱手作别。 玉知杭正往马车旁走,却见原本侯在马车旁的小厮撒丫子的往他身边跑,他皱起了眉。 待人走近,他不悦训斥道:“这是宫门口,你慌慌张张的做什么?” “被人瞧见,只当咱们府里家风轻浮呢!” 小厮也不顾上被训斥了,燎火一般的将叶府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玉知杭。 玉知杭闻言既惊且慌。 一个小姑娘,如何能有如此歹毒的心思?! 叶家...那叶震可是他的顶头上司啊!?只消想想小厮所说的事情,玉知杭便觉得脚挤。 不行,不行,这个锅不能让他们玉家来背! 这般想着玉知杭忙往傅言明车马的方向看了过去,却见车马已然行远。 他皱了皱眉,一边搂起衣摆上了马车,一边吩咐小厮道:“你立刻去追傅大人的马车,将叶府发生的事情一字不落的告知他。” 说着又唯恐旁人多想,漏了他们两府的秘密,补了一句:“求他救命,随我一起去叶府一遭。” 小厮点头记下,忙追着傅言明的马车去了。 玉知杭心急火燎的回到府中,看马氏坐在冰盆旁,手里捧着包裹着碎冰的帕子冰手。 他急的嘴角要起燎泡,看她悠闲,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竖眉怒目呵斥道:“要你有什么用?连个孩子都照看不好!” “这下闯了大祸,可如何向傅家交代!” 马氏闻言怒火翻腾。 这祸害自进了府都做了什么,玉知杭会不知道?可他有过问过一句吗? 府里府外的风光都只属于他一个人,却将这所有的烂摊子都丢给她,到头来还要怪她不中用! 撩着眼皮看他一眼,冷冷一笑道:“该给交代的是傅家才对!” “欺瞒了那煞星的阴狠本性,诓着咱们替他们兜下这些烂糟事情,简直烂了心肠!” 玉知杭不知马氏发的什么疯,被堵了个哑口无言。 可眼下事情紧急他没空听她骂街,瞧厅中没有“玉卿卿”的身影,忙吩咐戈薰道:“快去把姑娘请过来!” 傅言明听了这事儿,怕是很快就赶到了。 戈薰站着没敢动,目光忐忑的往马氏身上瞟。 玉知杭见状皱眉,这府里究竟是马氏做主,还是他?! 正要出声训斥戈薰,就听马氏音调懒散的说道:“请不来了。” 玉知杭不解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马氏移开手里的冰布包,看了眼红肿的手掌心,慢条斯理的道:“她的脸被我打烂了,短时间内见不得人。” “你...”玉知杭听言倒吸一口冷气,脸上血色瞬间便退了个干净,颤巍着手指着马氏:“你怎么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马氏冷笑道:“我是她的嫡母,教导她走正道难道不应该?” 原本叶家的事情已经让玉知杭惊慌失措,现下听到马氏竟将“玉卿卿”的脸打烂了,他更是没了章法。 叶家和傅家一起发难,他就是身死也难抵消啊! 压下要吐血的冲动,他眦目怒视着马氏,咬牙道:“这可真是疯魔了!” “你算她哪门子的嫡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七十章 罪名 马氏斜他一眼,淡淡道:“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好了。” 这烂摊子让玉知杭如何能放心?! 暗道她妇道人家,眼界太窄。 还不等他想出好的对策去遮掩,傅言明便到了。 玉知杭大慌,抖搂着手道:“完了,完了,这下彻底完了。”嘴上如此说着,他还是快速的整理着衣襟要去相迎。 马氏见状叫住了他,道:“若想妥善解决眼下的局面,你就站住脚。” 玉知杭半信半疑。 马氏撇开脸,吸了吸鼻子,片息再转过头来,脸上已经是两行清泪了。 玉知杭看的惊叹。 马氏一边擦泪,一边道:“今日看我的。” 傅言明听了小厮的话,心急如焚。 到了玉家,却不见玉知杭来迎,眉头皱的更深了些。 虽说傅时雨养在玉家,傅家是给了大恩惠的,但发生这样的事情,玉家着实不好收场,他是很能理解玉家的难处的。 故而一进了厅便揖手赔罪:“全是我的错,没教好孩子,让夫人受苦了。” 马氏哭的眼睛红肿,瞧见傅言明行礼,惶恐不已,忙侧身避开了。 用帕子沾着眼泪道:“是我该向傅大人请罪才是,没能照看好时雨,全都是我的错。” 傅言明了解傅时雨的性子,今日的事情不用问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看马氏这般,不免心下更愧责,连连作揖。 马氏先是小声抽噎着,渐渐的哭声越来越高。 似是情绪崩溃了一般,懊恼又委屈的道:“叶家也欺人太甚了。” “不过是小孩子打闹,不小心落了水,偏就不依不饶的非要给个说法!” “那样的情况下,我被逼的没办法,就打了时雨两个耳光,算是给了叶家说法。” “可他们竟还不满意,非要闹上勤政殿。” “我哪敢让时雨去勤政殿?万一查出点什么,咱们两府可就全完了!” “我就什么脸面体统全都不顾了,强拉着孩子回来了。” “这下玉家在京中可是彻底的没了脸,与叶家也是没了转圜。” 玉知杭虽然惊叹马氏说掉泪就掉泪的本领,但这么哭闹着实令人上火,且傅言明也在,他顿觉丢了面子。 正欲发火,却看傅言明折下腰,万分歉疚的道:“玉家的孩子自该是夫人这位嫡母来教养的。” “叶家那边夫人不用担心,自有我来斡旋,必不会给府上造成困扰的。” 马氏闻言勉强点了点头:“那就...傅大人受累了。” 傅言明微微吁了口气,忍下擦汗的冲动,从善如流的道:“应该的,应该的。”说着扫了眼厅中,没瞧见傅时雨的影子,道:“时雨在何处?” 马氏沾着眼角的眼泪:“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对时雨的名声必然会有影响。” “我想着就算咱们前去赔礼道歉,时雨自己也该做些什么才行。” “便收拾东西让时雨去家祠小住几日,对外就宣称是自省自罚。” “不过大人放心,家祠那边已经妥当嘱咐过了,时雨去了不会受委屈的。” “还是夫人想的周到,这样极好。”傅言明听得连连点头:“您受累了。” 马氏吸了吸鼻子,摇头道:“傅大人太客气了,这孩子如今是咱们两府的,这些都是我该做的。”说着想到什么又道:“对了,今日时雨出府前不大情愿,是我连哄带骗的才把人弄上了马车。” “我想着这几日傅大人就暂且别去看望她了,免得她见了大人又要吵闹着回府。” “届时外人看着诚意不足,依旧是于名声有损。” 傅言明沉吟两息,点头道:“这样做,很是。” “都怪我,把这孩子惯坏了,就趁着此次小惩大诫,让她明白明白道理。” 玉知杭看的目瞪口呆。 这样也行?! “咱们关起家门如何都行,关键是叶家。”马氏一脸愁色:“那叶震可是我们老爷的顶头上司。” 傅言明忙表示道:“我即刻便往叶家去。”说着叫上一脸呆滞的玉知杭:“事不宜迟,咱们快走。” 玉知杭自没有不应的。 马氏看着二人走远,淡淡的抹了把脸,接过戈薰手里的冰布包,继续冰手了。 傅言明来之前已让人凑了一笔银子及丰厚的赔礼,充作玉家所出,一起带往叶府。 叶震出宫回府听说了自家掌上明珠受人戕害,险些丧命,怒的就要抄家伙往玉家去,谁知玉知杭先来了,同行的还有傅言明。 早瞧出了这两府近来走得近,此番傅言明来为的是什么不言而喻了。 叶震不免有些惊讶,这傅家究竟被玉知杭给抓住什么把柄了?这样的浑水也要蹚一蹚? 杨氏没叶震那么多的心思,听言抹泪恨骂道:“带上傅家,他究竟是赔罪,还是以权压人啊?!” 玉知杭的面子叶震可以驳,但在朝上行走,他就不得不卖傅家几分的面子。 故而虽然面上不显,但心底里同杨氏一样极度恨恼玉知杭的行径。 是夜,勤政殿的灯烛熄灭。 得了闲暇的黄忠往徒弟秋分的厢房去。 秋分看到黄忠有些意外,忙起身相迎,口中恭敬的说道:“师父有什么吩咐喊徒弟一声儿便是,怎还亲自来了?”说着用袖子擦了擦凳子,扶着黄忠落了座。 黄忠看他一眼,道:“跪下。” 秋分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还是立刻就跪下了,低垂着头谨听训斥。 黄忠看他这般,有些心疼的皱了皱眉,低低的叹了声,道:“假传圣旨是什么罪名,你可知道。” 秋分闻言后脊一僵,神色顿时便慌了。 他音调紧绷的道:“师父,徒儿是一时糊涂。” “晏珩他并未察觉,只要咱们师徒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 黄忠眉头皱的更紧,这次不为心疼。 他冷哼一声:“你何时开始听从傅仲的调遣的?” 秋分惶惶的抬起头:“师父...。” 黄忠面上渐起怒意,他恨铁不成钢的道:“他给了你什么?” 侍候在皇上身边,最忌讳的便是暗通朝臣。 一经查出,皇上绝不会顾忌情分的。 打小他便这样教他,谁知还是...。 秋分不知黄忠如何知道了这件事情。 但既然知道了,他就瞒不得。 抿了抿唇,声若蚊蝇的道:“两座五进的宅子...我的父母兄妹都有了很好的安排。”一字一字说的缓慢,音调打着虚。 黄忠面色凛寒,看着他,冷笑道:“他倒是懂得怎么笼络人心。” 秋分知道黄忠这是着了恼,心下更慌,吞咽着口水,颤声道:“师父,徒弟错了,您饶徒弟这一次吧,徒弟再也不敢了。” 黄忠看着脚下的人,满眼失望,满心的愧责。 当初他把人抱到身边养的时候还那样小...是他的错,把人教歪了。 他叹息着轻摇摇头:“你是生是死,已由不得我做主了。” “明日,你自去皇上面前请罪吧。”说完起身离开了。 秋分磕头:“徒弟...恭送师父。” 脚步声越来越远,他贴在地上的手掌慢慢的握成了拳。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七十一章 淹死 忖度了一夜,次日一早,晏珩叫着匛然到了跟前,吩咐道:“你暂且放下手头的事情,往永州去一趟。” 匛然自然清楚永州关着谁,眉头皱了起来,谨慎的问道:“主子是要查什么吗?” 晏珩看着桌案上的舆图,道:“我昨日找了永州近几年的州志。”他说着指了指舆图上的一座山:“这山叫鸿山,在福王去之前,这山中虎狼出没,进山的村民鲜少能有毫发无伤走出来的。” “可这几年,州志上却再未记载过鸿山猛兽伤人的案子,好似一夜之间,这些猛兽都变得乖顺了。” 他说着眸色变得沉郁:“我怀疑这山中或有福王谋反的证据。” 匛然闻言神色骤变。 亲王谋反,这可是国之大事。 更何况这个亲王是福王,若事情漏到了皇上的耳朵里,那永州必然要血流成河了。 他道:“主子,这件事情宫里知道吗?” 晏珩摇了摇头。 昨日殿上皇上疑他,若他今日便去说福王有谋反的嫌疑,恐怕在皇上的心中,他就是那个同流合污的告密者。 且他目前只是猜测,并没有直接的证据来印证,再有,虽然他与福王之间的恩情已了,但他并不想看到福王走绝路,若能劝诫,他很愿意一试。 “永州那边眼线众多,你是京中的熟面孔,一定要小心行事。” “而且,若福王真的有谋反之意,那鸿山就是危险重重之地,你务必慎重。” 匛然晓得事情轻重,听言谨慎点头:“属下明白,主子放心。”说着看晏珩无所吩咐便要离开,晏珩叫住他道:“不急这一时半刻,用了早膳再去吧。” 早膳上桌,晏珩刚捏起筷子,御林军中的小副将俞翰林便着急忙慌的跑了来,说昨夜黄忠醉了酒,跌入湖中淹死了。 晏珩面上一愕,险些以为听错了。 他拧眉道:“你说的莫不是皇上身边的黄忠黄公公?” “可不就是他。”俞翰林点头道:“这一早皇上找不到人,发了好大一通火,秋分忙顶了黄公公的差事,又让人在宫中各处找黄公公,这才看到了飘在湖里的尸体。” 虽说人是自己喝醉淹死的,可细究下来御林军也少不掉些失察之责。 他唯恐被人抓住了空子,于晏珩不利,便赶在早朝前来报信。 晏珩眉头皱的更深,站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问道:“御医可验尸了?” 黄忠那人最是有分寸,如何就醉了? 且就算醉了,身边也该有人跟着的,如何就淹死了? 俞翰林从小竹筐里捞了个酥油烧饼,咬了一大口跟上晏珩的脚步:“卑职来之前,御医院的苏御医正在查验。” ...... 因着叶府当日彭芝芝言行太过,回府后没能逃脱惩罚,在府里关了几日。 这日终于解了禁足,忙就往叶府里去探望叶玉容。 叶玉容虽然无性命之忧,但受了惊吓,精神一直不太好。 彭芝芝看的心疼不已,怒骂玉卿卿是个祸害。 叶玉容笑了笑,拉着她的手道:“好了,已经过去了。” 玉家带着傅言明来赔礼道歉,叶震不得不卖傅言明几分面子,这件事情已经达成和解,多说无益。 彭芝芝也知道其中的牵扯了傅家,心中虽不忿,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嘟囔了两声便咽下不提了。 转眼瞧见了桌角的四季海棠,她笑着用手拨了拨花苞,道:“这海棠真不错,水灵灵的。” 叶玉容瞧着海棠花,眉目柔和了下来,她抿笑道:“是太子殿下听说我病着,恐觉得我闷,着人送来的。” 她说着指尖碰了碰枝叶,道:“想是花房费了些心思照顾的。” 彭芝芝闻言立刻就笑了:“怪不得这样好,原来是太子殿下送来的。” 虽是寻常的话,但叶玉容瞧着彭芝芝挤眉弄眼的样子,便不自觉的羞红了脸,嗔她一眼:“别乱说。” “这有什么的?京中谁不知道皇后娘娘属意你做太子妃?”彭芝芝性子直爽,在叶玉容面前更是多了几分有什么就说什么的随性:“就连太子自己也是极欢喜的。” 先太子妃难产去了后,太子妃的位子便一直空悬着,如今府里只有两位侧妃侍候。 眼瞧着太子的年岁愈长,膝下却一直无所出,皇上皇后焦急的厉害,去年中秋皇后在宫宴上相中了叶玉容,有意替太子娶之。 皇上先前也是满意的,可后来似乎是傅仲进了言,皇上便把傅流宛同列作太子妃人选。 不过太子自身似乎是更中意叶玉容的,逢年过节总要送些新奇的礼物,承乾宫也隔三差五的召见。 “可真是越说越没法听了。”叶玉容羞的恨不能去捂她的嘴。 彭芝芝也是插科打诨的逗趣,看叶玉容渐渐有了些精神,便就转了话题。 她捏了颗葡萄剥了皮,吃着道:“对了,你听说了吗?玉家在给玉卿卿相看夫婿呢。” 叶玉容喝着茶,闻言点头道:“听说了。” “似乎还是找了傅家帮忙。”彭芝芝道:“好似是礼部尚书傅大人看好的人,不知是哪个倒霉蛋。”说着又嘀咕道:“他们两府走的愈发的近了。” “确实是傅家帮忙相看的。”叶玉容点头道:“选了新科状元江明磊,如今在翰林院就修撰一职。” 彭芝芝对此人是有印象的,咂咂嘴,摇头道:“真是可惜了。” 叶玉容不解道:“什么可惜了?” “那江修撰啊。”彭芝芝道:“我听说他文采极好的。” “如今却要被强权压着娶了玉卿卿那样的女子,着实是可惜了。” 叶玉容无奈失笑:“我却与你有不同的看法。” “虽然玉卿卿有些骄纵,但容貌家世都不差,并不算辱没了他的才华。” “且他借着一桩婚事,同时搭上了傅玉两家,这于他而言可以说是极好的机遇了。” 说着挨近了彭芝芝,压低声音道:“我听说,他很乐意的。” 彭芝芝有些惊讶的“啊”了一声,片息无奈道:“只要到了京城,这至清至雅的文人也变得俗了。” 叶玉容叹了声:“谁说不是呢。”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七十二章 女婿 玉卿卿听到南凉犯境的消息时已是十一月了。 大庸派去的主将被南凉主将斩杀于沙场之上,大庸又一次的败了,但南凉没有乘胜追击,反而是派了使臣前往大庸,有和亲之意。 不过,南凉和亲的条件是把他们攻下的两城作为聘礼奉上。 而这么明显的、企图冠冕堂皇占据边境两城的侵略条件,皇上与朝中大半朝官竟都是同意的,而晏珩因意见相悖,在殿上与皇上起了争执,被皇上当场消去了官职。 玉卿卿眉间愁色深沉。 移目看到脚下叶片上的薄雪,更是烦躁了几分。 她这破身体,自上次痊愈后便虚弱的厉害,吹个风都能大病一场。 回京这一路,已不知因此停歇几场了。 万一不能及时赶回京,可如何是好? 核桃从锅台前站起身,瞥见院中坐着的人,皱眉走了出去,急声道:“这样冷的天儿,夫君怎么也不搭件斗篷就出来了?”说着快步进了屋,取了斗篷,碎碎念道:“可长点心吧,才刚好了些呢。” 玉卿卿只顾想京中的事情,一时没留意。 闻言卖乖笑道:“闻到饭香,就出来看看。” 核桃给她系了斗篷,道:“煮了粥,很好克化的,夫君待会多吃点。”说着看她消瘦的模样,有些心疼道:“当初就不该拒了宁公子的好意,若由他们相送,这一路夫君也能舒坦些。” 玉卿卿笑着没说话。 天定帝有多么忌惮痛恨福王一党,从福王妃被刺杀一事便可窥见一二。 若她们此行由福王或者宁元隽的人相送,就算能活着到达京城,怕此后也免不了致命的意外。 就算是为了保命,她也绝不能让人知道她与福王有过牵扯。 思及此她拉着核桃坐在身边,叮嘱道:“记住,咱们没去过永州,更没见过福王府的任何人。” “我是景州人氏,名叫苏禅衣。” “而你是我在路上捡到的拾荒的,不知家在何处。”她说着把核桃鬓边的碎发抿在耳后:“知道了吗?” 核桃点点头,认真道:“夫君说过多遍了,我已经记在心里了,遇着人不会说错的。” 玉卿卿刮了下她的鼻尖,笑道:“乖,叫苏姐姐。” 核桃警惕的看了眼左右,见无人,才低声道:“不是你说的,在到达京城之前,是不能叫你姐姐的吗?这会子怎么全忘了。”说着没好气瞪她一眼,起身去厨房了。 “...”玉卿卿失笑摇头,这小丫头如今比她还要警觉。 京城,武安侯府,晏珩左手拿着一个尚看不出形状的木疙瘩,右手捏着柄小刻刀,正埋头钻研。 大槑端着装了炭的小簸箕走进来,往火炉里填炭的当口扫了眼晏珩,道:“侯爷还未病愈,就别坐着了,再躺会吧。” “我让厨房炖了汤,待会您多喝两碗。” 晏珩头也不抬,“嗯”了一声算是应下了。 到了晚膳,大槑把汤饭端去了晏珩的屋子,唤他用膳。 晏珩把手里的木疙瘩搁下,拍打着衣服上的木屑,接过大槑递来的湿帕子,擦了手道:“听着外面梭梭作响,又落雪了?” 大槑道:“是啊,还不小呢。” “他们几个还合计着说明早堆几个雪人出来,看着好玩。” 晏珩点点头,没了话。 正端着碗喝汤,忽听外面有人唤他。 仔细分辨,竟是老熟人。 淡然的面上顿时有了笑意,他起身去迎,果然瞧见了拎着酒肉的谢怀,他笑着道:“你如何回京了?” 谢怀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晏珩,拍打着身上的雪,又晃了晃脑袋,把络腮胡子上的雪沫抖搂掉,笑道:“这不是年下了,回京述职。” 晏珩想到什么,面上笑意僵了僵,点点头,请着人进去:“来就来,还带吃的做什么?” “这是我从丰州带来的,京中买不着。”谢怀粗声嘎气的说道:“味道特别好,带给你尝尝。”说着让大槑去灶上热一热。 二人落座,谢怀看一眼桌上的药膳,皱眉道:“你这...病的很严重吗?” 听说那日在殿上,他与皇上起了争执,而后被皇上就地免职。 南凉战事加之皇上的态度,让他怒火攻心,殿上便吐了血。 此后对外一直称病。 谢怀听闻后是心急如焚,怎奈他驻守丰州,无召不得回京。 此次述职后他立刻出宫来找晏珩,到了都督府却看大门紧闭,他这才回过味来,晏珩被免了职,自然不能再住都督府。 谢怀忙又改道,找来了侯府。 晏珩失笑:“是他们小题大做,我早没事了。”说着揭开酒坛,嗅了嗅,笑道:“好酒。” 谢怀看他没事人一般,有些担心的道:“那些个小人,没有趁机为难你吧?” 晏珩知道他指的是谁。 看他胡子上尚沾着雪水,也没顾上细打理,只是一脸的担忧的看着自己。 胸腔里凉了的那颗心慢慢的回了暖。 “就算到了今日这局面,我也不是什么猫狗都能欺负的。”晏珩笑了笑:“放心。” 谢怀点了点头,神色松缓了下来。 拿了两个酒碗出来,斟满酒道:“这酒是我私藏的,此次特地启出来喂你的酒虫的。” 晏珩闻言哈哈的笑,二人相视一眼,各自饮尽了碗中的酒。 酒烈,一坛子酒见底,二人都微醺。 谢怀打了个酒嗝,靠在椅子里,看着浑身充斥着老光棍气息的晏珩,道:“这次来找你,我有一件事情要与你说。” 晏珩听他语调严肃,以为是有要事,不免也正了神色,道:“什么事?” 今日谢怀一路走来,入目所见比都督府还要凄冷些,哪有半分的侯府该有的荣光热闹? 且他病着,身边连个体贴照顾的人都没有,看的谢怀是于心不忍。 心中存了许久的念头,借着今日这顿酒,他直言道:“你这一个人孤零零的也该腻了吧?” “今日,我就做主,把我那闺女许配给你。”说着就看晏珩的眼睛瞬间瞪若铜铃,谢怀自然明白这桩婚事在年岁上多少有些不登对,但依他所想,做人做事不可太较真,糊涂点也不错。 遂大手一挥,道:“我不嫌你年纪大,你也别嫌弃我闺女骄纵蛮横。”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七十三章 君臣 晏珩听他说完,愣了足有四五息,回过神后忍不住的笑了起来:“你这莽汉,说什么胡话呢?当真是醉了!” “谁醉了?我说认真的!”谢怀大手往桌上一拍,粗声道:“你这佳婿,我老谢认了!” 攫欝攫。这一声“佳婿”听在耳朵里,晏珩差点把酒喷出来,摇头摆手的道:“别别别,我可没有替人养女儿的打算,你快快收回成命吧。” 谢怀眼一瞪,道:“你别看我老谢长得糙,我那闺女可不差,模样像她娘。” 他这是想哪去了?!晏珩忍俊不禁,笑罢,他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谢怀大约是看皇上免他的职,又亲近偏袒傅党,唯恐他落了下风,便想着联姻,也好让皇上与傅党在动他的时候能多一层的忌惮。 若说心中不感动,那都是骗人的。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这莽汉,他交值了! “一是还没到那个地步。”晏珩慢慢的抿着酒,轻轻笑着:“二来,若真到了那个地步,你也千万别近我。” “咱们推心置腹结友,我不能连累你。” 说着他面上笑意加重,眉眼间尽是洒脱与向往:“而且,年后我便要出京去了,你舍得女儿跟着我东奔西跑?” 谢怀听言吓了一大跳,回过神就急了:“你什么意思?这就撒手不管了?” “那南凉虎视眈眈,不定打着和亲的幌子谋算什么事情呢!” “本朝武将本就不盛,你若再走,大庸真到了存亡之际...。” 晏珩笑意淡了些,微垂着头,打断谢怀的话道:“你让我如何管?” 后半句话哽在了谢怀的喉咙里,不上不下极其难受,最后化为一个酒嗝打了出来。 沉默片刻,晏珩道:“不是我不管,实在是力不从心。”他说着喝干了碗中的酒。 谢怀了解他,知他这是心灰意冷了。 也是,被皇上当殿免职,这简直是开国独一份儿,就算没有人找上门来羞辱,他也已经是京城的笑柄了。 再者,若真有奸心也就罢了,可他一心为国,到最后却落了这样的结果,这颗心如何能平啊? 将心比心,谢怀简直要憋屈死了,他大口闷了一口酒,道:“也好。” “京中氛围抑塞,人情冷漠,没什么可让人留恋的,走了也好。”他说着给二人都添了酒,举杯道:“只是别偷摸的走。” “走的时候去丰州一趟,我给你饯行。” 晏珩与他碰杯,笑着应下。 大槑叩叩门,而后推门走进来,道:“侯爷,谢府的人来接将军了。” 晏珩送着谢怀出府,到了门下见一个穿着红斗篷的小姑娘,俏生生的站在雪地里。 小姑娘也看着晏珩,看了几息,抿嘴笑了。 伸手向身边的侍卫要了灯笼,她提着裙子上了台阶,站到谢怀的身边,冲晏珩说道:“我是谢慈,给侯爷请安。” 谢怀瞧见自家闺女便喜笑颜开。 指指身边的人,又凑近晏珩,低语道:“我闺女,好看吧?” 晏珩看谢怀还惦记着那件事情,无奈摇头,推开他,而后冲谢慈笑的和蔼可亲:“原来是大侄女。” “都是自家叔伯,无须多礼。” 谢慈听到这声“大侄女”,面上笑意一僵,茫然道:“怎么又成了大侄女?”说着揪住了谢怀,质问道:“你不是说,他是我未婚夫吗?”说完也不等谢怀回答,她重新看向晏珩,笑道:“不管,反正我就认定你了。” “你可不能三心二意,我等着你来娶我。” 晏珩险些笑岔了气。 这小丫头的脾性与他父亲简直一模一样。 “别听你爹胡说。”晏珩可不敢误人姻缘。 他负手在背,以一种长者的姿态,谆谆教导道:“我是你叔父,以后见了面要乖乖的叫人,不然可没有糖吃的。” “...”谢慈撇撇嘴,懒得回他这哄孩子的言论,拉着醉醺醺的谢怀离开了。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八,因风雪的缘故,玉卿卿无法继续赶路,找了客栈暂住。 看到店家在门窗上贴的窗花,她恍惚想起一件事情来。 若京中玉家未受到她重生的影响,那么今日是玉家嫡女与新科状元江明磊成亲之日。 前世因着她的关系,傅时雨没能嫁给江明磊。 这一世,她远在京外,傅时雨总能如愿了吧? 不过,因着她的重生,不少事情都与前世不同了,譬如翡翠山、福王妃母女、还有晏珩前世是主动辞官的,这一世却是被皇上免了官...由此可见,她每一次有心或无心的言行都会改变这一世的人与事。 变动越大,玉卿卿心中便愈加的不安。 厺厽 品书网 vodtw.org 厺厽。她很怕救不了晏珩。 玉卿卿颇有些惆怅的看着窗外的鹅毛大雪,不知这雪何时才能停?不知这个受冷落的新年,他可会过的舒心? 京中,年后开玺上朝头一日,南凉便送来了书文。 皇上看着书文,神色冷寒。 下朝用早膳时,他看到了桌案边缘摆着的一小碟子酥油烧饼,瞬间便想起了晏珩,让人去请。 秋分闻言怔了下,眨着眼,不确定的道:“皇上您说的是晏都...不,是武安侯吗?” 皇上点头:“有些日子没见到他了。”说着挥挥手:“快去请。” 秋分脑子嗡嗡作响。 这是个什么情况? 那日殿上恨不能杀了的人,这怎么又要召见了? 且从皇上的脸上,秋分看不出丝毫的嫌恶,反而是有明显的怀念? 难道是消了气,又打算启用了? 这可不妙啊! 秋分心中惶恐,迟滞着应了是,将手中的银箸放在案上,而后退了出去。 谁知晏珩却称病不出。 这可让秋分欢喜的不得了,等到他回了宫,在皇上耳朵边添油加醋的说上几句,不怕皇上不动怒。 可等他告知皇上以后,皇上不仅没怒,反而派了御医前去。 秋分面上呆滞一片。 是他脑子笨,猜不出他们所想? 还是说,他们的心思异于常人? 消息传到傅仲的耳中,他顿如被火燎了一般。 书房中渡步半晌,他才想明白了。 或许,皇上根本就没有要弃用晏珩的打算,他只是要给晏珩些颜色瞧瞧,让晏珩明白,什么是君,什么是臣! 这个可能性无异是让傅仲恐惧的。 斗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赢了,皇上却企图轻巧一翻手,灭了他的喜悦! 巘戅戅。傅仲不允许! 他绝不会让晏珩再得权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七十四章 闯门(二更) 在王贵去往景州后,回京复命的当日,马氏病了。 王婆子三人并未逃回景州。 马氏心里最后一丝的侥幸破灭了。 嫁做人妇的“玉卿卿”在听到马氏一病不起的消息后,表现的嗤之以鼻,但为了博个恭顺的好名声,她还是回了玉家探望。 攫欝攫。皮笑肉不笑的来到马氏屋中,在榻边落座,不咸不淡的道:“母亲如何病了?” 马氏靠在引枕里,眸光细冷的看着榻边的人,恨得牙根做痒:“我之所以病,还不是拜你所赐!” 偷梁换柱一事,傅家从中得了益,玉知杭从中得了益处,就连江明磊那小子也大获益处,可她呢?她得到什么了! 因着叶府的缘故,她在京中坏了声名,年前年后几次大宴,都无人给她下请帖。 可罪魁祸首却能顺利出嫁,蜜里调油的过着小日子,全不受影响。 更可恨的是王婆子三人!王贵都快把大关镇、景州翻个遍了,可仍旧找不到他们的踪影,事情如此脱离掌控,她简直是食寝难安。 “玉卿卿”闻言顿时冷笑出声,看一眼她面若金纸的模样,讥诮道:“我瞧着母亲是病糊涂了。” “就算想把生病的事情栽赃在我身上,那也要我在府里才行。” “若没记错,我上次回府,是两月前回门那日吧?” 马氏闭了闭眼,胸膛距离的起伏着。 戈薰晓得“玉卿卿”的厉害,唯恐在马氏病中生事,忙描补道:“姑娘听岔了。” 巘戅书仓网shucang.cc戅。“夫人说的是,她的病况无碍,劳您回府一遭,住上两日再走吧。” “玉卿卿”看着主仆二人,嗤笑道:“一对活傻子。”说完起身走了。 马氏气不顺的咳嗽起来。 戈薰忙上前端茶顺背,口中不忘安抚着。 玉知杭下职回府听说“玉卿卿”来过,暗道,果然是个孝顺知礼的。 一边问着马氏的病况,一边往后院去。 马氏坐在梳妆台前,呆呆的看着镜中人枯槁的模样。 玉知杭春风洒脱的走进来,除去肩上的宝蓝绣金的斗篷,喜笑颜开的坐在圈椅上,道:“怎么不留卿卿在府里住两日?也显得你们母女亲厚。” 马氏从镜中看着玉知杭,渐渐的,眸光尖锐起来。 “玉卿卿失踪了。” 玉知杭闻言怔了下,回过神后脸色巨变,“蹭”的站起身,惶恐道:“什么叫失踪了?可通知傅家了?可报官了?” 马氏冷笑一声。 原来在他的心中,玉卿卿就是傅时雨。 若早知他如此狠绝,她那时就把玉卿卿给杀了,也免了眼下的后患。 转过身道:“我说的是大关镇的那个玉卿卿。” 玉知杭眸色一恍,神情有一瞬的呆滞。 好似是已经忘记了大关镇里还有位玉卿卿了,经此一提醒才记起了一般。 两息后,他眨了眨眼皮,重新落座,端着茶喝了口:“怎么失踪的?不是有人看着。”语调甚淡。 马氏未从玉知杭身上看到与自己相同的情绪,不免索然无味。 她摇了摇头,转过身继续梳头发:“不清楚。” “我已让人暗中搜查了数月,只是一直不得踪迹。” “老爷有什么好的对策吗?” 玉知杭听到这里眉头皱了起来。 她一个女眷,哪里知道如何找人? 闷不做声数月,延误的最佳的寻找时机,真是愚蠢。 可看着她病弱的模样,玉知杭咽下了嘴里的埋怨,道:“不算什么紧要事情。” 马氏一怔,难以置信的道:“老爷说什么?” 玉知杭道:“夫人安心。” “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喽啰,就算逃了又如何?她还能翻出什么水花来?” “这件事情就交由我来处理,你且静心休养吧。” 马氏最初听到他们失踪的消息时,与现在的玉知杭一样,是不屑的。 可随着王贵屡次把探查结果递进府,她的情绪也就一点一点的被揪了起来,心中不好的预感也日渐加重。 看玉知杭不以为然,她说出了心中的顾虑:“可若她回到京城,将这事捅出来了怎么办?” “她?”玉知杭非常轻蔑的笑了笑:“京中是咱们的地盘,她敢来吗?” “就算真来了,她空口无凭,谁会信?” “老爷言之有理。”马氏听他如此说,眉间郁色消散不少,似乎精神也好了起来。 她为此事惊惧了太久,眼下有人分担这份儿情绪,她顿时便觉得浑身上下都轻快了。 玉知杭沉吟片刻,起身道:“夫人安心养病,书房还有事情。” 嘴上不当回事,但玉知杭心中却是不安稳的,私下派了人去寻,另又在入京的各处派守了人,一经发现立刻拦下。 而此时的玉卿卿距京不足二百里。 因倒春寒的缘故,她又染了风寒,在客栈吃药养病。 遥遥望着京城的方向,她心痒难耐。 隔了一世,经了生死,她终于又回来了。 厺厽 书仓网 shucang.cc 厺厽。...... 果如傅仲所想,皇上免去晏珩的官职只是小惩大诫。 这日早朝后,与傅仲说起了有意将晏珩官复原职的话儿。 噩梦成了真,傅仲心中难免惊恐。 好在他早早便虑到了皇上的心思,做了打算。 不知怎的,晏珩此次病的缠绵,几次快要大安,却忽的又生了反复,憋屈在府里月余总算是痊愈了。 眼下断了苦汤药,他无比的神清气爽,即刻着手准备出京事宜。 出京的折子还未递到勤政殿,府中却涌进了一批身着京五所盔甲的兵卒。 这些人手持兵刃,进府后就控制了府里的侍卫小厮,一路冲进了晏珩的书房。 晏珩看着他们,其中不乏熟面孔,他搁下刻刀,皱眉道:“做什么?” 被晏珩直视的人无不低下了头,连刀尖都垂了下去。 晏珩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然京五所的人不敢闯进来。 且下这道命令的人一定是皇上。 “吴翎何在。”晏珩站起身,从书桌后绕了出来。 他被免职后,接了京五所统领一职的是吴翎。 而随着他的走动,原本围在书桌周围的兵卒连退数步,手中的刀尖又对准了书桌的方向,神色极其戒备。 一人走了进来,来到书桌前,冲着晏珩揖手:“兄弟们粗鲁,动静略大了些,侯爷海涵。”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七十五章 抵京(三更) 晏珩看着他。 不过月余未见,熟面孔也觉得不认识了。 他没什么笑意的扯了扯唇角,道:“吴统领无故闯我府门,是何意?” 吴翎严正以待,音调刻板又冷冽:“有些事情需侯爷前去说明一下,劳烦侯爷随卑职走一趟。”攫欝攫 晏珩神色坦然,抓住他话中的漏洞,道:“需要我说明什么事情?又要带我去何处?” 吴翎盯着后墙的视线移到晏珩的脸上,眼底惧是失望与嫌恶。 他抽出了腰间的刀,刀尖逼近晏珩,冷道:“未免伤了侯爷,还请侯爷配合卑职的行动。” 随着吴翎的抽刀,其余众人也更加的逼近晏珩。 晏珩垂眼看着刀尖,又看着持刀的人,道:“是皇上?” 吴翎并未回答,可从他的神色中,晏珩知道自己猜对了。 皇上要杀他? 这般想着,他自嘲的笑了笑,而后眼底浮现怒意,冷道:“走吧,我也正好有话想问一问皇上。” 次日,皇上口谕,剥去晏珩官身,贬为奴,并以谋叛与大不敬两条罪将其下了天牢大狱。 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不少不知情的朝官都争相打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毕竟,对症才好下药! 而吴翎自然是躲不了清净的,被问的烦了,索性称病不见客。 可架不住有会翻墙的! 俞翰林一路躲过府里的守兵,找到了书房里的吴翎。 吴翎看着不知哪儿冒出来的俞翰林,懵然道:“你怎么进来的?” “我怎么进来的重要吗?”俞翰林急的一脑门的汗,就这他问道:“你告诉我,都督究竟犯了什么罪,皇上为何如此重罚?” 吴翎冷然一哼,甩开他的手,不悦道:“我是皇上肚子里的蛔虫不成?都来问我!” 俞翰林道:“是你把人押进大狱的,不问你问谁?” “我不知道!”吴翎道:“你快离开,不然等到我喊人来请你,倒要跌你的面子。” 俞翰林看他滚刀肉一般油盐不进,怒的一拍桌:“素日里有都督在,咱们两军好的一家人似的,这才几日,你就全忘了!” “还是说,你巴不得都督判罪,这样你就能稳坐京五所统领一职。” 吴翎铮铮男儿,被如此污蔑,如何能忍! 一拳头砸在桌面上,眦目恶视着他:“你说什么!” 俞翰林指着他骂道:“我说你忘恩负义!” “都督对你的好,你全都忘了!” “莫说我瞧不起你,京五所、御林军上下全都瞧不起你!”说完朝地上啐了一口,转身离开了。 吴翎气极反笑。 合着晏珩自己犯事被罚,倒全都怪他了! 若非皇上严令他保守秘密,他真恨不得把晏珩的恶行昭告天下! 丰州谢怀听闻此消息,上折替晏珩求情,被皇上狠狠训斥,交权禁足三月,言道再有下次,革职论处。 朝中官员看皇上在气头上,为了自保,也恐求情太过,惹得皇上怒意更盛,反对晏珩不利。 故而,个个都闭了嘴,寻找良机再做打算。 就在他们等着皇上消气的时候,衙奴所却要破天荒的发卖一批奴才,奴才名单中晏珩的姓名赫然在列。 这是怎么回事? 不是说晏珩下了大狱,如何又去了衙奴所? 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且开国至今,衙奴所从未公然发卖过奴才,今次这般,众人不免猜想是为了羞辱晏珩。 朝中官员不免心生戚戚,忠心如晏珩都落得此下场,更遑论他们了?! 菜场上,衙奴所圈出一块空地,十几个身着奴衣的男女,项上插了草标,等候着主家的挑选。 连续几日,晏珩身边的人越来越少。 他因难卖,价格也一再压低。 可就算是白送,京中哪家敢收呢?! 另一边,玉卿卿坐在牛车上,骄暖的日光晒下来,玉卿卿眯了眯眼,偏头望向官道两侧的垂柳树。厺厽 笔下文学 bxwx.co 厺厽 核桃指着前方不远处的城门,欣喜若狂道:“夫君,咱们到了!”巘戅&#戅 入了城,繁华热闹随处可见,核桃的眼睛都快要不够用。 玉卿卿笑着抽走了她手里的鞭子,道:“我来赶车,你好好看热闹吧。” 核桃忙不迭的点头。 循着前世的记忆,玉卿卿来到了玉府门前。 难得看到了旧相识。 “玉卿卿”在江明磊的搀扶下走下马车,二人视线相触,惧是抿唇笑了。 果然是郎才女貌,般配的很。 丫鬟婆子热热闹闹的伺候在侧,拥着二人入了府。 牛车继续前行,在越过玉府府门时,玉卿卿侧目,疏冷的眸光扫了眼匾额上金光灿灿的烫金大字。 而后偏回视线,唇角微微勾勒,笑意略显嘲弄。 离开玉家,牛车直接赶到了双禄街的一家房屋商行前。 玉卿卿跳下牛车,与核桃说道:“等我一会儿。”说完抬步走进商行里,片刻走出来,将手里的房契与钥匙递给了核桃。 核桃看着手里的东西,惊得瞪大了眼:“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夫君就买了铺子?” 她不识字,也不知道这铺子花了多少银子。 但这房契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她忙贴身揣在怀里了。 牛车来到富贵胡同。 富贵胡同虽然叫胡同,但却是一条很宽广的街道,左右两侧商铺林立,客源不断。 又因靠近皇城,故而,这里说是寸土寸金也不为过。 自然,铺面也非常昂贵。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 这街上有一处位置极佳的铺面,被卖成了白菜价。 而这颗白菜被玉卿卿给收了。 核桃跳下马车,看着眼前上下两层的铺子。 铺前的地面上积了一层厚厚的浮灰,想是许久未有人踏足了。 门窗破败,很是萧条。 但盖屋的时候用料很好,所以稍稍收整一下应该还不错。 玉卿卿拿着钥匙开了门,扑面而来的霉味,她皱了皱眉头,手掌在鼻翼前扇着风。 核桃跟着她走进铺子,看到眼前的一幕,瞠目结舌道:“这那是铺子,简直是杂物房啊!” 只见厅堂内满当当的摆着各式各样的杂物,连下脚的空隙都没有。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七十六章 买奴(四更) 玉卿卿看了会儿便开始撸袖子,伸手要把摞在桌上的破椅子给搬下来,却没想到这些杂物颇有些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架势。 刚拽了下椅子腿儿,高处的木箱就砸了下来,玉卿卿险些血溅当场。 二人心有余悸的看着脚下碎成渣的木屑,沉默了会儿,核桃道:“夫君不能劳累的,我去雇两个人来,清理一下这些杂物吧。” 攫欝攫。玉卿卿道:“与其雇,倒不如买。” “以后经营铺面,用人的地方还多着呢。” 自入了京,她瞧着再小的铺子里也有三五个小二,她们这铺子开起来,自也需要小二的。 只是...她掏出核桃,道:“可咱们没剩几两银子了。” 玉卿卿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笑道:“还很丰足呢。” 核桃看到银票,讶然又惊喜:“夫君哪里来的银票?” 玉卿卿看着空空的锦囊,道:“向一个友人借的。” 因她这身体,这一路上的花销远超她的预估。 幸而还有常之暵的银票,不然这铺子还真买不下。 巘戅综艺文学k&#戅。核桃还是头一次看到银票,拿在手里新奇不已,闻言笑道:“夫君的友人出手真阔绰。” 有了银子,核桃就不用再束手束脚的了,立刻就要去卖奴。 玉卿卿道:“你知道去哪里买吗?” 这一路上京,核桃见闻多了,见识也就长了。 不似在永州时傻乎乎的了。 闻言道:“咱们刚刚来的路上便有个菜市场,里面应该就有卖奴的。” “我且去看看,若有,便挑一个魁梧,能干重活,能看家护院的回来。” “若没有,我也不去别处。” “夫君且休息会,我很快回来。” 玉卿卿听她条理如此清楚,再没有不放心的了,笑着点头。 等人走后,她小心翼翼的将靠门的一张桌椅收拾了,托腮看着对面的客集客栈。 前世晏珩带她入京,便是在这客栈里落了脚。 也是那时候她听掌柜说起,这铺子是有名的凶宅。 传言说,早几年这铺子里有一对儿做营生的夫妻,可一日争执,暴躁的夫君把妻儿都砍死了,而后他自己也吊死了。 自那以后,接连几任房主都出了事。 后来有一和尚路过此处,说是这屋宅里冤魂未散,煞气太重,住不得。 这话一出,再无人租赁此处了。 另一边,核桃到了菜市场。 市场很热闹,卖奴的不少,但人伢子瞧她年纪轻,都把价格抬的奇高。 核桃惜财,舍不得。 厺厽 综艺文学 kanzongyi.cc 厺厽。直把市场逛了一遍,几番对比之下,才看中了一个物美价廉的壮汉。 “他真的只要二两银子?”核桃问着立在墙角晒太阳、剔牙缝的人伢子。 那人伢子被问,明显的怔忡了下,而后激灵灵的站直了身子,高声吆喝道:“是,他只要二两银子。” 核桃被他这震耳发馈的音调惊了下。 暗暗嘀咕,这是有什么毛病不成?怎么说话活像是吵架。 但她是来买奴的,不是管闲事的,遂未作理会。 从荷包里数了二两碎银,递了过去。 人伢子看着递来的银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哪里来的憨货? 什么便宜都敢占! 核桃看他不接,还以为是自己数错了,收回来又数了一遍,确定是二两没错,才道:“难道你想坐地起价不成?” 她还是太年轻。 只顾着论价,丝毫没注意到周遭人看她的怪异目光。 “你确定要买?可仔细想好了!”人伢子瞥了眼身后的奴才,又打量着眼前的小丫头,眼睛里带了些狠光。 这些日子,晏珩的卖身价一降再降,京中却无人敢买。 但若有人买,监守却也不敢不卖。 不然衙奴所摆出这阵仗,便是故意的折辱旧将的证据。 可...可他们从没想到真有人敢买晏珩啊! 核桃觉得他这话问的可笑,忍不住道:“不买我和你费什么口舌?” “...!”众目睽睽之下,人伢子什么都不敢说。 百般不情愿的接下了二两银子,眼睁睁的看着晏珩被人领走。 不得不说,核桃的出现让菜市场彻底的乱了。 甚至是朝局,也会因她这举动而产生了震荡。 消息很快传回衙奴所,监工吓得脸色大变,忙让人去打探买人的是什么来路。 若是晏珩党羽,那他们就是大功一件! 若不是...监工只消想一想便觉浑身冷汗涔涔,上头让他们卖人,却没让他们真的把人卖出去! 眼下人没了,他们可怎么向上头交代?? 菜市场距离铺子不远,核桃很快回来,进门就道:“我回来了夫君。”说着一指身后的人:“他是整条街上最健壮的,白天干活,晚上看门,肯定靠谱!” 玉卿卿的手指压在桌角,指腹泛着白。 闻言,她“嗯”了一声,极短暂的扫了一眼买回来的人,而后看向核桃:“如何是两个人?银子够使吗?” 核桃看着门外站着的大高胖子,道:“他啊。”说着贼笑着到了玉卿卿身边,一副捡了大便宜的模样:“他们两个人认识。” “这大高胖子看我买了他朋友,便死乞白赖的非要跟着来,说管他吃住就行,不要工钱银子。” 玉卿卿听言也觉占了便宜,笑着看向门外的人。 这人她知道。 名叫大槑,是晏珩身边的忠仆。 可他的忠却掺着冷刀子。 前世晏珩之所以锒铛入狱,这大槑功不可没。 现下落到她的手里,还真是报应不爽。 她眉眼挑剔的将人打量一遍,蹙眉嫌弃道:“这么大的个头,饭量一定不小,万一把咱们的老本给吃空了怎么办?” 核桃没想到这一层,略显愁苦的道:“要不赶走吧?反正我也没买他。” 不等玉卿卿回答,大高胖子身前的人先开了口:“此后我的口粮可以分他一半,请不要赶走他。” 玉卿卿闻言睫毛颤了下,桌角的手指因用力太过,隐隐作痛,她有些仓皇的收在袖子里。 匀了口呼吸,她移目看了过去。 晏珩亦看着她。 这些年他树敌颇多,但推心置腹愿以性命相交的友人也有几位。 自从出事后,他就非常担心他们会涉险来搭救自己,届时计划不得成功,反而被人抓住把柄,落个不平安的结局。 故而他被买时,内心比衙奴所的人还要忐忑。 到了铺里,他一眼便看到了桌前坐着的人,心中暗暗猜想,这是谁家派来的?又或者说,是皇上或者傅仲的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七十七章 吓到(五更) 宝眷正文卷第七十七章吓到可等到四目相对,晏珩才发现,他...不,这是位姑娘,且他并不相识。 他那几位友人应该不会派一个姑娘来搭救他吧? 皇上和傅仲惧是严谨老成的性格,并不喜欢用奇棋,这姑娘...不像是他们会用的路数。 她...莫非是个意外?! 玉卿卿看着他,不自觉的想到了前世他在朝堂上锋芒毕露,步步紧逼傅玉两家的模样。 而眼下...插在他发髻上的卖身草标还没摘掉,她看着忍不住的眼眶发酸。 晏珩敏锐的捕捉到这小丫头眼睛里的情绪,可还没等想明白是什么,就看那双眼睛骤然变厉,小小的手掌猛地拍在桌案上,喝道:“既然想留下,还不干活去!” “老娘买的可不是木头桩子!” 这一声喝直把出神的晏珩吓得一个激灵,回过神差点笑出声来。 他多少年没被人吓到过了? 这小丫头,不错! 摸摸鼻子,嘀咕道:“人不大,嗓门不小。” 大槑在他身后,闻言小鸡捉米似的点头:“这东家的目光着实凶厉,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玉卿卿彪悍骂出口,面上镇定,实则心里直打鼓,若细看,连手指都在发着抖。 不得不承认,晏珩是个狠角色。 就算眼下落了难,但也不可否认他是除皇上之外,唯一一个能压文官之首傅仲傅首辅一头的朝官。 于他而言,她一个忽然冒出来、目的不明且势单力薄的小丫头有什么能耐去辖制他?靠嗓门吗? 况且如今情况与前世不大相同。 他们现在是素不相识的两个人,她敢在他面前耍横,说不定会死的很惨。 不过,她选择相信晏珩的人品,就算他认定她图谋不轨,言行异常过分,他应该...嗯...大概也不会对女人动手的吧? 幸而晏珩未与她一般见识,一愕之后便开始干活了。 玉卿卿深深的呼了口气。 自晏珩进了门,铺子外的行人忽然就多了起来,行走间都在探头探脑的往铺子里瞧,玉卿卿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却故作不知的说道:“还是京城热闹。” 屋中尘土飞扬,呛的玉卿卿坐不下去,拉着核桃来到了铺子外。 核桃一边给她顺气,一边紧张的问道:“夫君是不是不喜欢这两个人?” 玉卿卿扫一眼稳稳将高处的四仙桌搬起的晏珩,道:“何以见得?” “你刚刚发脾气了。”核桃道:“你在我面前从来没发过脾气的,想是不喜欢他们。” 玉卿卿笑了笑,摸摸她的脑袋:“今日小核桃做的很好,这两个人我很满意。”说着想起什么,道:“买人的时候人伢子可给你身契了?” 核桃在今日之前只听说过,有些苦人家日子过不下去,便把家中的孩子卖去高门大院里做奴才。 却没亲眼见到过,更没买过。 自然也不知道买奴需讨要身契。 听她这么问,有些茫然的道:“没给。” 玉卿卿笑着点点头。 她早就料到核桃不清楚身契的事情,但故意没提醒她。 她如今这么把晏珩买回来,这京城里的人势必不会就此罢休,但他们能有什么理由把人重新要回去呢? 这身契便是了。 且看着,谁会不长眼的找上门吧! 小半日,晏珩和大槑终于把厅中的东西全都移去了后院。 玉卿卿双手覆背,眼神挑剔的验收工作。 路过大槑时,挑眉看他一眼。 大槑缩缩脖子,往晏珩身后躲。 核桃看着提醒道:“那个,他好像不太能够遮不住你。” 晏珩:“...” 大槑:“...” 玉卿卿被核桃这句无比认真的提醒给逗笑了。 可刚笑了一半就对上了晏珩探究的眼睛,她忙敛了笑,冷哼一声逼近他,恶声道:“看什么!” “小心我把你眼睛挖了,留着泡酒喝!” 晏珩作为“下属”,被训斥时合该摆出恭谨的态度。 故而,他微微垂下了头。 只是,他明明都低下头了,怎么视线内仍有一双圆滚滚的水眸呢?!晏珩撇开脸,嘴角抽了抽。 他这一笑,玉卿卿的气势顿时扎了孔的鱼鳔一样,泄了个干干净净。 她咬了咬牙,踮脚气愤道:“长这么高做什么!”说完扭头去了后院。 核桃已经将左右四间厢房看了一遍,欢喜笑道:“夫君,这里可真宽敞,我很喜欢。”说着撸着袖子进了厨房,道:“我把厨房收拾出来,这样咱们就不用总去酒楼里用膳了。” “也好俭省些银子。” 这半日下来,玉卿卿有些乏累。 她走到院中桃树下,桃树疏于修剪,枝蔓杂乱,但总算是没荒废。 树下摆着一张石桌,桌边放了四张石凳,她捡了一个看起来稍稍干净的坐了。 晏珩和大槑收整了大厅,便上了二楼。 因窗户紧闭的缘故,楼上很是暗沉。 大槑走在晏珩的身后,有些胆怯的说道:“听说这里是凶宅。” 晏珩也听过这个传言。 不过,在他看来,人远比贵更可怕。 他径直走到窗前,伸手推开了窗户。 日光洒进来,呛鼻子的霉味顿时消散不少。 因着临街,晏珩往外一探头便瞧见了街上的情景。 轻松的分辨出了,那些人是看热闹的,那些人是看守他的。 从衙奴所跟到这里,倒也是恪尽职守。 有了光亮,大槑便不那么怕了:“东家明明是个女子,那小姑娘怎么管她叫夫君呢?” 晏珩不知道,也未回应。 大槑一边扫着墙角的蛛网,一边道:“真想不通,她们为什么要买凶宅住?” 晏珩依旧是不清楚。 走到另一边,推开了后窗。 穿堂风吹进来,令人神清气爽。 垂眼瞧着院中坐着的人,他扯了扯唇角,道:“不是有句话说,鬼也怕恶人。”说着朝桃树努了努嘴:“或许她比鬼还凶吧。” 玉卿卿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尖,望向二楼窗前的人,恶声道:“敢背后议主,小心把你们的嘴给缝起来!” 晏珩嘴角抽了抽:“...” 这是长了狗耳朵不成?! 大槑对她比鬼凶的话深信不疑,抿进了嘴巴,继续扫蛛网去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七十八章 好看 一日下来,玉卿卿都在试探晏珩的“底线”。 与前世一般,他很有容人之量。 又或者,他是懒得和她这么一个没眼界、没教养的小姑娘计较。 总之几次颇为严厉的训斥他都听之任之了,面上瞧不出丝毫的不快之意。 倒是惹得核桃怜悯,悄悄的拉了她道:“夫君,他们好可怜,干活也够卖力气,你别总凶他们。”攫欝攫 “...”玉卿卿这也是不得已。 如今这铺子四周全都是眼线,她若表现的和颜悦色,他们定是会认为她与晏珩是同伙,此番是为搭救。 眼下她已同晏珩站到了同一柄刀刃上,一个不慎便会丧命。 在达成夙愿之前,她的每一次言行都需慎而重之。 她又怎么舍得他难过受苦呢? 揉了揉核桃的脑袋,她解释道:“你看,你和我都是弱女子,他们两个可都是壮汉,我若表现的很软弱可欺,他们岂不没有丝毫的惧意?若此后是起了什么混账心思可怎么办?” 核桃一听顿觉有理,点头夸赞她思虑周全。 另一方,晏珩也不轻松。 这二人出现的蹊跷,他丝毫不敢放松,对她们的一言一行都要斟酌多遍,考量动机。 只是这一日下来,除了觉得东家刻薄之外,再未看出多余的破绽。 不知是她们隐藏的太好? 还是,她们当真是这阴谋中的变数! 晏珩这谨慎小心的态度落在玉卿卿眼中,她不免感到奇怪。 既然有心活,为什么不做些什么呢? 还是说他的处境已经艰难到连为自己争取点生机都不能了? 皇上与傅仲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大槑一边擦厅柱一边嗅着厨房里传出的香味,舔了舔嘴角,问晏珩道:“主子,您饿吗?” “她们会给咱们饭吃吗?” 晏珩刚要说话,就听到楼梯上有脚步声,他偏头看上去,不觉怔住。 只见恶凶的黑黢假小子换上了淑雅衣裙,虽然衣料绣工都极粗糙,但比她着男子衣衫时好看了不知多少倍。 且她,并不黑。 玉卿卿走下楼梯,半个眼角也不给厅里忙活的两个人,走到后院冲厨房里的人道:“小核桃,随我去取些东西回来。” 小核桃擦着手走过来,瞧见她的装扮顿时笑了:“姐姐这么穿很好看。”说着又道:“咱们带来的米不够了,待会儿出去的话买些包子回来吧,不然晚膳不够用。” 玉卿卿闻言皱了皱眉,嘀咕道:“不知京城的肉包贵不贵?”这般说着她走回了厅里,含笑问晏珩及躲在晏珩身后的庞然大物:“怎么样?” 这一日,大槑屡次感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恶意,基本不敢与之对视,更别提说话了。 故而是晏珩接了话:“我没明白东家的意思?” 玉卿卿唇角大大的上扬,笑的眯了眼,温声道:“我是在问你,我好看吗?” 晏珩:“...” 这姑娘怕是不知道羞涩为何物吧。 想了想,他认真道:“回禀东家,很好看。” 玉卿卿很满意这个答案,得意的扶了扶发间的银簪。巘戅九饼中文9bzw.com戅 晏珩看着她,慢板拍的补充道:“只是,京中的姑娘从来不会如此直白的问这样的问题的,东家以后还是不要再问了。” 玉卿卿脸上的笑顿时垮了下来,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多话!” “罚你们晚间不许用膳!” 晏珩眉峰轻挑,气的笑了出来。 刚刚她们说米不够的话,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原来是挖了坑在这里等着他呢! 大槑一听没饭吃,难过的差点哭出来。厺厽 九饼中文 9bzw.com 厺厽 等到二人走出了铺子,才有胆子拉着晏珩吐苦水:“咱们都忙活了一整日了,脏累辛苦且都不提了。” “她怎么忍心让咱们饿肚子呢,真是太狠毒了。” 玉卿卿走出铺子,顿时感到四面八方的目光朝她投射而来,她有些紧张的咽了咽口水,袖中的手悄然握成了拳。 而这其中竟有一束是来自与铺子外卖珠花的摊贩。 仔细一瞧,这摊贩已不是初来时看过的那人了。 看来,他们为了监视晏珩,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核桃混不所觉,拉着玉卿卿到了珠花摊位前,捏起一支红色绒花道:“姐姐看,这花做的真好看。” 摊贩笑着道:“两位姑娘好眼光,这绒花都是京中最时新的花样。”说话间目光在她们身上打量着。 玉卿卿慢慢的匀着呼吸,与他攀谈两句,问了价钱。 摊贩笑道:“一朵八文。” 核桃一听八文,吓得忙把绒花放下了:“这么贵呢。”一边说一边拉着玉卿卿的胳膊道:“我们不买。” 玉卿卿忍笑拉住了核桃:“急什么。”说着又来到了摊位前,指着铺子道:“咱们是邻居,价格上便宜一点。日后你来我们铺子里吃面,我也给你算的便宜,如何?” 摊贩闻言朝铺子看了一眼,而后极艰难的点了点头道:“行吧!两朵算十文!” 十文仍是超出了核桃的预算,她想说不要,但玉卿卿已经付了钱。 手心里捧着两朵轻飘飘的绒花,核桃止不住的肉疼:“咱们铺子还没开张呢,以后用银子的地方还有很多,姐姐以后不要再为我乱花钱了。” 玉卿卿笑着道:“现在姐姐能力有限,只能买这样的绒花给小核桃。” “等日后咱们的面馆做强做大,我给你买珠玉做成的珠花戴。” 核桃闻言想起了多年前的一次集会上,她想要一朵锗红粗布裁成的小布花,结果被爹娘当街狠揍了一顿。 可眼下,有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愿意许诺给自己,她能给予的最好的生活。 核桃忍不住的鼻头发酸:“只要能让我跟在姐姐身边,我可以什么都不要的。” 玉卿卿笑着揉揉她的脑袋,道:“只要核桃愿意跟着我,我会一直照顾你的。” 核桃重重点头:“我愿意的,姐姐。”说完将手里的绒花分出一支递过去:“咱们两个一人一支。” 玉卿卿看了眼绒花,又侧目看着她,笑弯了眼睛:“核桃真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七十九章 杀她 成衣铺掌柜看她把衣服从内到外细细的检查了一遍,便猜测此人是个挑剔性子,道:“这衣服料子虽不好,但做工却不差,耐磨又耐穿。” 玉卿卿点点头,道:“那就这样的买两套,掌柜给算便宜一点。” 成衣掌柜笑呵呵的道:“咱这都是小本买卖,姑娘就不要讲价了。” 玉卿卿使出杀手锏:“我们的面馆在富贵胡同,掌柜这次算我们便宜带你,以后掌柜去面馆吃面,我送您一碟小菜。” 成衣掌柜闻言笑意更浓了:“还是头一次听人这么讲价。”笑罢点点头:“好吧,就便宜十文。” 玉卿卿笑道:“十五文。”攫欝攫 成衣掌柜一皱眉,伸手就要把衣服拿回来:“不成不成,我亏了。” 玉卿卿又把衣服拽回来,让步道:“那就十二文!” 成衣掌柜真是开眼了,这么小不点个姑娘,讲价倒是老练。厺厽 叮叮小说 dingdingxiaoshuo.com 厺厽 他无奈的摆摆手:“拿走拿走。” 二人顿时喜笑颜开,连连道谢。 回去的路上,玉卿卿给核桃买了两个肉包,一串糖葫芦。 到了铺子里,大槑立刻闻到了肉包的香味,眼馋的看着核桃手里的东西。 玉卿卿瞪他一眼,而后把手里的衣服扔给他:“一人一套,以后在我这里做活,不仅手脚要干净,衣着也要干净,明白吗?” 大槑忙不迭的点头。 三床被褥,两床棉布的,一床粗布的。玉卿卿指着粗布的道:“这一套给你们用。” 大槑道:“可我们是两个人。” 玉卿卿闻言笑的和颜悦色:“可我只买了一个奴才啊。”说着移目看向晏珩:“你的口粮都可以分他一半,床铺应该也一样吧?”说完撂下个白眼,抱起被褥上了楼。 晚膳时,玉卿卿不顾桌旁站着伺候的两人眼巴巴的模样,吃的格外香甜。 可吃完的结果就是积食了。 她这幅破身子,连碗饭都克化不了! 晚间,玉卿卿喝了一碗浓浓的山楂茶,躺在榻上揉肚子。 另一张床榻上,核桃趴在被窝里数银子,数完小心翼翼的压在了褥子下面。 玉卿卿支起身子看着她,无奈失笑道:“你这每日都要数一遍,也不嫌腻烦。” 核桃笑道:“我数几遍都不会腻烦的。”说着下了榻,吹了灯烛道:“姐姐快睡吧。” 楼下厢房里,大槑铺床叠被,道:“幸而这床榻还算宽敞。”说着看向晏珩,有些不安的道:“只是要委屈主子和我挤一挤了。” 晏珩用帕子擦着脸,瞧他站在榻边浑身都局促,笑着安抚道:“无妨。” “天寒地冻的,挤一挤更暖和。” 大槑闻言神色稍缓和了些。 因着做了一整日的体力活,又未用膳,大槑饿的是前心贴后背,浑身无力,勉强洗漱后,倒头就睡了。 晏珩躺在榻上,曲臂枕在头下,听着耳边的呼噜声,盯着房梁发怔。 二更的梆子声响了后,他坐起了身,悄步到了院中,纵身一跃,双手攀在了二楼后窗的檐下。 侧耳听了会儿,他从怀中掏出了匕首,匕首从窗缝中伸进去,挑开了闩窗的木条,而后轻轻一推窗,闪身钻了进去。 屋中光线暗淡,气息却很温暖,驱散了他一身的寒意。 两张床榻上的人惧是呼吸匀长。 晏珩夜视能力不错,朝左右榻上一看,轻松的辨别出了那个榻上是小白兔,那个是活阎王。 她们二人是外乡人,入京带的行李并不多,只一个木箱。 晏珩径直走到木箱前,木箱未上锁,他轻松的打开了,检查后并未发现什么可疑之物。 他刚要走,却扫见活阎王的床脚下还藏着一个小木箱,他蹑手蹑脚的走过去,打开发现内里还套着一个黑漆匣子,他掀开匣子,匣中之物却让晏珩皱起了眉头。 一对儿雪白的手骨,在黯淡的光线下格外醒目。 他的手指轻轻的拂过断口处,很平整,是被利器斩断的。 晏珩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他抬眼看向榻上之人,且不论这双手是谁斩下的,单说正常的姑娘会藏这样的东西在床底吗? 看了会儿,他小心合上匣子,起身走到榻边,居高临下又看了会儿,伸手摸到了怀中,掏出了匕首。巘戅叮叮小说戅 匕首出鞘,他故意的发出了轻微的响声。 但凡有点警觉性的人都会立刻察觉的。 他的目光紧紧的盯着她的脸,若有丝毫的假寐迹象,他都能捕捉。 可榻上的人睡态安然,连呼吸频率都没变。 晏珩不死心,更近前一步,单手攥着匕首,手臂空悬,匕首的尖峰对准了榻上之人的眉心,手腕一点点的沉下去。 等到尖峰隐约挨着她眉心的皮肤时,她动了,含糊不清的唔囔了一句,伸手要抓眉心。 晏珩立刻撤开。 抓了痒,玉卿卿再次睡沉。 晏珩站了会儿,转身离开了。 房间之中重新归于静寂。 好一会儿,玉卿卿睁开了眼,手掌压在了砰砰狂跳的心口上,她深深的舒了几口气。 早猜到他要来查,便假寐等着,却不想他竟打算杀她?! 回想刚刚的情形,玉卿卿喉头止不住的发紧,她狠狠的搓了搓眉心,掀开被子,走到桌前,喝了杯凉茶,身上的惶惧感才慢慢的平息下来。 窗外蝙蝠一样挂在檐下的晏珩听到房中窸窸窣窣的声音,暗暗皱眉。 当真是小瞧了她! 竟是个如此沉得住气的! 那么,今日她的一言一行,又有几分是真呢? 睡不着的不止晏珩一个,傅仲与皇上惧是难眠的! 而这处无人愿意踏足的鬼宅铺子却在今日成了几股势力争相监视的地界儿。 次日一早,大槑终于吃到了饭。 连喝了三碗白粥,两个馒头,饿的绞痛的胃才稍稍舒服了些。 玉卿卿刻薄的双眼充满嫌弃的盯着他,而后又移目看向打算盛第二碗粥的晏珩。 在她这个视线中,晏珩想到自己口粮已经分出去了一半,放下了碗筷,道:“我吃好了,后院还有些杂物没收整好,我先去干活了。” 大槑哪能让晏珩一个人干活?见状忙也跟去了。 杂物虽多,但二人手脚利索,午膳前便已将前后院全部打扫干净了。 晏珩恭请活阎王去检查。 玉卿卿心中满意,面上却故作出勉强的意思,点头道:“嗯,尚可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八十章 试探 晏珩轻易的看透她的心思,却不点破,指着后院墙角一堆杂物,温声道:“这些东西是从厅里移过去的,东家看看,该如何处置。” 攫欝攫。玉卿卿依言走到墙角,看着这乱七八糟的堆得比院墙还要高的杂物,指点江山似的吩咐道:“这些个破椅子破凳子都劈了烧火...。” 晏珩紧盯着她的侧颜,脚下向前一步,踩到了一根圆木。 而他脚下这端圆木是悬空的,这一踩便撬动了另一端,而原本压在圆木上的货物便失了稳固,向下倾斜砸来。 余光瞧见一座庞然大物朝她倾轧,玉卿卿吓得尖叫一声,抱头蹲在了地上。 却没有预想的疼痛,她挪开手瞧了一眼,就看晏珩用肩膀梦话的时候,都不能说出来。” 核桃听着她的话慢慢的冷静了下来。 小脑袋一扬,得意一笑:“姐姐,我不说梦话的!” 玉卿卿闻言轻笑,捏捏她的肉下巴,道:“是啊,小核桃是我信得过的人。” “答应姐姐,这件事情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好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八十一章 时机 核桃点头,将此话谨记在心。 她还想问,既然晏珩是她心中最重要的人,为什么对他那么凶? 但看她不欲多谈,核桃也就咽下了话头。攫欝攫 半日之内,晏珩被买的事情在京中传了个遍。 衙奴所在调查之后,得知她们二人是初到京城,什么都不懂的憨货。 之所以买下晏珩,纯属是因为晏珩价低。 皇上听到这个消息后,怒砸了手中的杯盏。 他又急又恼的在殿中来回渡步,口中骂道:“一群蠢材!” “连个人都看不住!” “统统杀了!” 衙奴所的官员官阶虽低,但若此时杀了他们,恐会引人议论。 且秋分并不能确定皇上是不是在说气话,故而一时站着未动。 皇上说完,殿中却未有回应,他有些怔,但更多的是恼怒,看向秋分的方向,手里的佛珠狠狠的砸了过去:“耳朵聋了不成!” 秋分吓得忙应是,而后快步出了殿。 皇上看着他的背影,摇头道:“不中用,哪有他师父的半分伶俐。” 傅仲闻言皱眉。 好不容易才把秋分扶到了这个位子,还未替自己带来什么益处,可不能被皇上给撸下来了。 思忖着,他免不了要向皇上说几句秋分的好话儿。 傅仲不开口还好,这一开口皇上就觉厌烦,斥道:“在这儿说这些有的没的?你是内官不成!” 傅仲被骂了个老脸铁青,忙揖手告罪。 皇上瞥他一眼,道:“他在那铺子里怎么样?” 傅仲道:“整日都在擦洗打扫,看不出什么异样来,也未与外人接触。” 皇上点点头,道:“那私金的下落,你查的怎么样了?” 傅仲道:“还在找,暂无线索。”说着看皇上微皱起了眉,他忙又道:“微臣定然会替皇上追回这笔私金的。” 如今真真是“人”“财”两空!皇上只消想想便觉心烦难耐,闻言烦躁的挥挥手。 傅仲胆战心惊的退了下去。 朝中官员听闻晏珩被买的消息,反应各有不同。 傅党愁傅仲所愁,各个愁苦叹气。 丰州谢怀得知晏珩的近况后,心中难过的同时又松了一口气。 得了喘息,他定能想法子自保了!厺厽 追哟文学 zhuiyo.com 厺厽 刑部尚书杨权酉哈哈大笑道:“谁能想到两个外来人,懵懵懂懂的就把这局面给破了!” “妙哉,妙哉啊!” 沈晋趁夜来到了雷府,与雷正韫道:“天定帝割城苟且,已引得各军不满。” “如今竟公然虐辱良将,更是让文武百官寒了心血!” “这样一呼百应的好机会必须要抓住啊!” 雷正韫当初让沈戬迎战南凉,便是为了让战事恶化,凸显天定帝的无能昏庸。 可他没想到,天定帝竟自掘坟墓,革了晏珩的职还不算,竟将他贬奴发卖。 如今朝野上下议论纷纷,正是起事的好时机。 皆时,朝中无得用良将,他们便可直捣皇宫! 他笑着点头道:“我已往榆城送了信,想来不日殿下便会有指示送达的。” 沈晋听言眸光明亮,他摩拳擦掌的道:“早就等不及的想大干一场了!” 这憋屈的无法喘息的日子,终于快熬到头了! 忙活了几日,铺子内外已焕然一新。 玉卿卿开始着手准备开张一事。 列了需购置的物品清单,一一买回。 起先一直是玉卿卿在忙前忙后,可这日在外忽然听人议论说,过两日是国子监监生朝见皇上的日子。 玉卿卿听着便动了心思。 眼下虽平静,但这样的平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 避免被动,她决定主动出击,为自己争取一点先机!巘戅追哟文学zhui&#戅 午膳后,她看着晏珩与大槑道:“待会儿你们去城西一趟,买些青石砖回来,趁着这两日天气好,将后院的地铺一铺,免得到了雨季,雨后湿滑泥泞。” 晏珩闻言皱了皱眉。 她又在打什么主意? 或者说,她身后的人又设了什么卑劣陷阱? 让他去城西,难道就不怕他趁机逃了? 但转念一想他又了然了,空拘他在这院子里有什么用?自然是走出去才能掉进陷阱里不是! 思及此,他点头应下,与大槑一起赶着牛车出了铺子。 刚走了两条街,迎面遇到一队巡城的京五所兵卒。 曾经的将领,曾经的下属,这般相遇,京五所的人全都愣住了。 牛车上,晏珩神情自得,慢悠悠的甩着鞭子,察觉他们投来的视线,只是轻轻笑了下。 大槑看着晏珩,似是不忍心,低声道:“主子,要不咱逃吧?” 晏珩道:“若此时逃了,那苏禅衣必然不得善终。” 大槑没好气道:“她那样刻薄,合该下地狱!” 晏珩对苏禅衣虽有怀疑,但到底不能确定她就是皇上或者傅仲派来的。 “牵连无辜,我做不来。”说着朝四下扫了眼,冷笑道:“再者,你瞧瞧眼下这阵仗。” “若借我一双翅膀,我或可冲出重围。” 大槑极细致的打量着晏珩的神态,而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晏珩这边只是出门买青砖,却让傅仲分寸大乱,惶恐紧张的进了宫,说起了自己的担忧。 “他虽是奴才,但却不比行动受限的官奴。” “如今自由出入京城,若趁机逃了,以他的能力,怕是无人能拦啊。” “届时天大地大,可到哪里去寻?” “况且,他手里可还有那样一大笔私金,又有那样的不轨之心。” 皇上何尝不焦灼? 现下他虽人在京城,铺子四周也有人驻扎,但到底让人放心不下。 傅仲了解皇上,看他沉思不语便知道他的心思。 会意的道:“皇上放心,在他把私金的下落交代出来之前,微臣一定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说完便告退出去了。 出宫后,傅仲亲自去了衙奴所,见了新上任的所监。 到了傍晚,晏珩才拉着一车青砖回来。 玉卿卿看着他,眼底情绪微有波动。 让他去,她是做好了他就此不回的准备的。 但他回来,却也是意料之中。 她这似打量,又似揣摩的视线被晏珩捕捉,他更加的确信,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并不是意外。 她的用意绝不单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八十二章 心疼 傅言明听说傅仲匆匆进宫去见皇上,而后又来了衙奴所,便知是为了晏珩的事情,以为是生了变故,等不及回府,便找到了衙奴所外。 傅仲在一众大小官员的恭送下走出了衙奴所,瞧见自家的马车,他径直走了过去。 车厢内傅言明看到傅仲,急道:“父亲,可是那晏珩找到了什么出奇制胜的应对之法?”攫欝攫 傅仲一进入车厢,面上的凝重顿时散了。 落座后慢条斯理的理了理朝服,道:“做戏而已,给皇上看的,你急什么?” 傅言明大松了口气:“不是儿子沉不住气,实在是那晏珩太过狡诈。” 傅仲冷冷笑着,胸有成竹的道:“我还有一枚绝佳的棋没用,晏珩他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傅言明闻言皱眉:“既是如此,父亲为何不早早的解决了他?夜长梦多啊!” 傅仲道:“我不杀他。” 傅言明听了这话有一瞬的茫然不解。 自从二弟傅言颐被晏珩害死后,傅仲就变了。 在他心中,什么家国,什么政事,全都不重要了。 杀了晏珩,替傅言颐报仇才是他余生唯一要做的事情。 可好不容易把晏珩困在陷阱里,他却又说不杀?! 回过神,他道:“父亲三思啊,这样绝佳的机会可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傅仲呵呵的笑:“不是不杀,而是我不杀。” 傅言明不解。 傅仲解释道:“在皇上心中,我是宠臣,而晏珩是自己人,亲疏远近一目了然。”厺厽 笔趣阁 flyncool.com 厺厽 “也因此,我屡战屡败。” “而晏珩,他是贱奴出身,是皇上把他从泥沼中拉了出来,这些年他不成家,不娶妻,不结党,一心为国家,为皇上。” “故而皇上虽然对他有很多成见,但每次到了关键时刻,皇上都会义无反顾的保他,因为皇上相信他的忠心。” “他们两个,一个不遗余力的表忠,一个毫无保留的信任,关系很是牢固。” “父亲睿智。”傅言明点点头:“确实如此。” 傅仲自嘲的笑着,摇了摇头:“这么多年才想明白这一层。” “言颐在那边怕也是要笑话我愚钝的。” 傅言明观他神态,道:“看来父亲已想好如何做了?” “只杀他,岂不太便宜了他?”傅仲切齿:“我要用他最毕生忠心伺候的人亲自的刑判他。” 傅言明沉吟着道:“杀人易,诛心难。” 再没有让晏珩屈死在皇上手下,更让他绝望痛苦的了。 同样的,皇上如此信任晏珩,眼下得知被骗,下起死手来会留情吗? 如此想着,傅言明眼睛亮了亮,抚掌笑道:“父亲此计绝佳!” 傅仲笑了笑。 傅言明想到什么,又道:“那面铺里的女子不知来路,是不是找人去探探?” 傅仲不以为然:“一个对京中事态一无所知的外乡人罢了,不足为惧。” “况且,动作越多,被人揪住把柄的机率就越大。” “有皇上在,咱们隔岸观火,趁机添油就成了。” 傅言明却做不到傅仲这么乐观,压低了声音道:“可满朝文武皆在打听晏珩究竟犯了什么事儿。” “若是漏了风声,恐怕会有不少人跳出来为他作证啊。” 傅仲冷笑道:“只要皇上信,谁作证都没用。” 说着想起什么,不觉动了怒:“先前晏珩身居高位时,与朝中的人关系也不怎么样,素常往来也不多。” “怎么他这一出事,倒惹了他们着急难安了?” “一群伪善的跳梁小丑!” 傅言明附和道:“父亲说的是。” 鬼宅铺子里,晚膳后,玉卿卿看天边余晖未散,便道:“你们别闲着,继续铺砖去。” 大槑抽了抽嘴角。 这人绝对是周扒皮附体!! “要全部都铺上吗?”晏珩道:“用不用留出一片空地栽花栽树?” “咦,你这一提醒,我倒是想起来,前儿核桃收拾厨房的时候找到了一包菜种子,丢了浪费。”玉卿卿一边说,一边去取了来,走到墙角下,撒着种子道:“这一小片儿就留出来种菜吧。” 晏珩看她手脚利落,这若不是在田间地头待过的,动作绝做不到这么熟稔。 莫非是他想多了,那晚是巧合,只是他离开后,她醒了而已? 那她有意无意落在他身上的别样眼神又是怎么回事? 想着晏珩不觉笑了笑,连傅仲都没这般让他费过心思,这小丫头,有点意思! 玉卿卿埋好了菜种,头也不抬的道:“那傻大个,给我提桶水来。” 大槑不太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八十三章 强盗 玉卿卿笑着道:“瞧瞧,要不人都说,做事需留余地呢。” “上次你给了我便宜,今日我自然不会吝啬。”说着指使大槑道:“快去给他冲壶热茶来。” 珠花摊贩笑着在厅里坐下了,若有似无的扫一眼后院铺地砖的人,笑着问道:“邻里邻居的,还不知道怎么称呼掌柜?” 玉卿卿站在柜台里,一边擦着桌子,一边回道:“我姓苏。”说着回问一句:“你呢?” 珠花掌柜道:“我姓唐,在家行二,这里的人都叫我唐二。” 玉卿卿点点头。攫欝攫 大槑很快提了一壶茶出来,搁在唐二手边,请他自便。 唐二倒了一杯茶,晃悠着倒了柜台前,闲谈似的道:“苏掌柜为什么买这个铺子啊?” 玉卿卿道:“商行推荐的。” “地段好,有后院阁楼,最重要的是价格便宜,我的银子只能买这里。” 唐二点点头,喝了口茶,又道:“那苏掌柜知道这铺子为什么卖这么便宜吗?” 玉卿卿擦桌子的手一顿,抬头看着他,疑惑道:“怎么?还有隐情?” 唐二看着她的神色,确实是不知情的样子,刚要说,就看一人从后院闪身走了进来,唐二面色一僵,笑着道:“摊子没人看,我先回去,空了详聊。”说完端着茶走了。 晏珩冷淡的睇了眼他的背影,倒了杯茶喝完,又去了后院。 路过柜台的时候,他朝柜台里扫了一眼。 她今日穿着件锗红色的棉布衣裙,发间一根木簪,极是简朴。 洗去伪装后,她的面色一直是苍白的,虽瞧不出病色,但打眼一看便知是羸弱的。 玉卿卿察觉他的视线,手里的抹布一摔,叉腰道:“买你当门神呢?” “今日铺不完这些地砖,你们一口水都不准喝!” 晏珩默然,收回视线,去了后院。 可这地砖注定在今日是铺不完的。 巳时刚过,铺中来了四个不速之客。 玉卿卿走出柜台,陪笑道:“小铺还未营业,几位客官暂且别处坐吧。” “不是用膳。”四人在一张靠角落的四仙桌落了座,抬手招呼着掌柜走近,道:“你们这里可有一位名叫晏珩的逃奴。”厺厽 英雄联盟小说 yxlmxsw.com 厺厽 玉卿卿依着他们的手势来到了四仙桌前。 闻言疑惑道:“不知,什么叫逃奴?” 四人面面相觑。 最终由一人解释了逃奴的意思。 玉卿卿听完了然点头,道:“你们找错了,我这儿没有逃奴。” 四人冷笑着,道:“既然找来,必然是有理有据的,不是你否认就行的。”说着一指后院:“那人难道不叫晏珩?” “这话什么意思?”玉卿卿竖眉愠怒道:“奴才是我买花真金白银买回来的,怎么就成逃奴了?” 说着质问道:“你们谁啊?别看我是个女子就想耍横,我铺子里的人可都不是善茬,若要闹事,你们找错地方了!” 四人听的可笑,道:“我们是衙奴所的,奉上头的命令来擒拿逃奴晏珩。” “你若阻挠,便与逃奴同罪!” 原以为这番话能将她这个憨货吓得屁滚尿流,但他们预想错了。 只见她面不改色的反问:“你们上头是谁?” 四人对视一眼,一人拍桌道:“自然是这京中当家做主的!”巘戅英雄联盟小说戅 “你敢逆他的意思,小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话落下,玉卿卿脸上才稍稍有了些惧意。 她道:“一定是中间有了什么误会。” “我规矩做人,规矩做事,从不敢和朝廷对着干。” “还请官爷告诉皇上,这奴才是我买下的,花了足足二两银子呢,不是逃奴。” 这人冷笑道:“那你可有身契?” “把身契拿来看看。” 玉卿卿眨眨眼,不耻下问:“什么是身契?” 这句傻不愣的问,倒把四人问住了。 说她是憨货,还真是不折不扣的憨! 竟连身契是什么都不知道! “你这样的脑子,趁早别在京中谋生了,早早的离开,尚能活命。” 也懒得与她多费口舌,到了后院,铁链锁了人就要走。 玉卿卿一见这架势,顿时就嚎骂了起来。 “来人啊,快来瞧瞧,这铺子里闯了强盗啊!” “天子脚下,强盗公然抢我铺里的活计,还有没有王法了!” “我要告官,我要去找皇上!” 这鬼宅铺子本就是全京城都关注的一处,这么一嚎叫,不知引来了多少双眼睛。 四人吓得慌了神。 这人看着白净瘦小,哪想到骨子里竟这么泼辣彪悍! 上前一把拽住了她:“你给我闭嘴!” “你铺里的伙计?看这是什么!”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盖有大印的纸来:“这是晏珩的身契!”他说着神色得意的在纸的一角弹了两指甲,发出清脆的哒哒的两声:“看看清楚,他是我们的衙奴所的逃奴!” “被你们拐了来,我们不报官抓你,你就偷着笑好了,还敢叫嚣耍横! 玉卿卿本就虚弱,被他这一拽,顿时跌坐在地。 看一眼他手里的纸,她哭嚎的更是高声了。 核桃闻声赶来,瞧见此情此景,还以为真有强盗,忙就到了铺外喊人求救。 眼看着越闹越大,四人更慌了。 这可不是衙奴所的初衷啊! 一人一把揪住了玉卿卿的衣领子,就要带她去后院,让她明白明白京中的规矩,却被晏珩伸手拦住了。 这些人哪还会将一个阶下囚看在眼里?更不用说晏珩的双手都被铁链捆住了! 冷笑着刚要叱骂,当胸就挨了一狠脚,整个人飞出两丈远,一口血喷出来,当场去了半条命。 三人见状,各个吓得腿软,不敢再在晏珩面前叫板,忙去两丈外看同伴了。 玉卿卿没想到他会出手帮忙,有些诧异的看他一眼。 晏珩蹲下身,饶有兴致的看着地上的人:“东家这都嚎多久了?怎的一滴眼泪也没掉?” “戏不行啊。” 玉卿卿咬牙:“你还说风凉话?老娘是为了谁!” 晏珩闻言笑了下,但很快敛去,看一眼铺外探头探脑的人,低声道:“他们说的不错,东家留在京城,早晚没命。” “还是趁早离开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八十四章 跪着 玉卿卿暗暗磨牙。 这厮到了这时候也不忘试探她! 攫欝攫。前世怎么没发现他这么执着呢? 不过,他这句话,她是不是能理解为,他已经把她从皇上亦或者是傅仲党羽中摘出来了? 迎着他黑亮的眸光看了两息,她丝毫不领的道:“我倾家荡产的买个铺子,我容易吗?” “要走你走,我不走!” 晏珩再一次的发现,他根本捉摸不透她的路数。 无奈失笑道:“看来东家不仅凶,而且还轴。”说着余光看那三人要喊同伙,他道:“我跟你们走。” 站起身后,他看着大槑道:“你不用跟着我。” 大槑耷眉撇嘴,难过的要哭:“主子去那里,我就去那里。” 晏珩神色动容,但还是不容置疑的道:“这是命令。”说完转身离开了。 晏珩走后,玉卿卿并没有停止哭嚎。 “这群天杀的,买奴故意不给身契,一早就打着人财并吞的算计!” “一群宵小欺民行骗还要打着皇上的名头,别人惧怕不敢争辩,老娘却不怕!” “我倒要找皇上对质对质!” “治这些强盗一个假传圣旨之罪!” 富贵胡同本就热闹,这眼下有了“热闹”,更是热闹了。 众人站在铺外,瞧玉卿卿如此,无不摇头。 他们在京中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这么“不懂事”的人。 谁不知道晏珩的死活是捏在皇上手里的,她当真以为二两银子就能买断了晏珩不成?! 还大言不惭的要找皇上对质?皇上日理万机,岂会见她? 简直愚蠢的令人生笑! 眼下这般闹腾,她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玉卿卿放完狠话,转身进了铺子。 找了块白布,用她蹩脚的学问,磕磕绊绊的写了一份儿诉状出来。 厺厽 宝来小说网 baolaishiye.com 厺厽。核桃站在一侧,看着她的侧脸,竟是从未瞧过的严峻与坚定。 这一刻,她更加确定了,这个晏珩就是苏禅衣心中的晏珩。 写完诉状,玉卿卿看着受了惊吓的核桃,温声道:“小核桃,姐姐要去做些事情,你自己在铺子里害怕吗?” 核桃知道事态紧急,闻言摇头:“我守着家,姐姐快去。” 玉卿卿笑了下:“小核桃真乖。”说着再无顾忌,卷起诉状道:“傻大个,跟我走。” 大槑“啊”了声,似乎没想到她自己作死还要拉同行的。 玉卿卿眼一瞪,手里的诉状登时砸他脸上了:“你这是什么反应?别以为晏珩走了你就能走了?想走也可以,把这几日的住宿费,餐食费,茶水炭火,衣服等一应费用结算清楚!” “少我一文钱,我报官抓你!” 大槑看她连珠炮一般,吓得不敢多言,抱紧诉状就跟上了。 众人看她雄赳赳气昂昂的出了铺子,竟真的不打算罢休! 看热闹哪有嫌事儿大的?众人见状顿时跟了上去。 核桃站在铺外,看着苏禅衣的背影,决绝又孤傲。 她不觉眼眶发酸。 玉卿卿到底是才上京几日的外来人,走出富贵胡同就不知左右东北了,问大槑道:“往哪走?” 大槑抽了抽嘴角。 合着叫他一起是带路来了! 在大槑的带领下,玉卿卿顺利的到了宫门口。 宫门高耸,透着威严。 门外守着盔甲森寒的御林军。 越走近,迫人的压迫感便越重。 玉卿卿慢慢的匀着呼吸,走到宫门口,席地而坐。 而后偏头看着傻呆呆的大槑,道:“你跪下!” 大槑一呆:“什么?” 玉卿卿道:“我让你跪下!” 巘戅宝来baolaishiye.com戅。说着瞧他不动弹,且下颌似乎绷紧了,玉卿卿嗤笑道:“怎么?这会子就不敢认晏珩这个朋友了?” 大槑看他一眼,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冷厉。 玉卿卿笑了下:“行!” “那你以后就别在打着晏珩朋友的身份,靠近我的铺子半步。” “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话音刚落,就听“噗通”一声重响。 玉卿卿嘴角隐有笑意。 落老娘手里,让你知道背叛会付出什么代价! 闲闲的瞥他一眼,道:“诉状举起来。” “...”大槑深深的吸了口气,平复着心绪,而后默不作声的抖开了手中的白布,举了起来。 玉卿卿看一眼,皱眉不悦道:“举高点,过头顶。” “这样才显得有诚意。” “...”大槑咬了咬后槽牙,手臂上扬,诉状高出了头顶。 跟着他们二人来的看热闹的百姓,对眼前的情景惧是咋舌惊叹。 这可真是开了眼了! 京中哪怕是个稚童也不敢这般惹事啊,她吃什么长大的,竟把胆子修炼的这么壮实!? 值守的御林军在他们靠近之时便已发现了,但他们只是有距离的待着,并为闹事,他们也就不好驱赶。 这一跪便是一个时辰。 大槑起初还吵着叫着疼,要站起身缓一缓,但都被玉卿卿口中的朋友道义给堵了回去。 到后来,这双腿也就察觉不到半分的麻痛了。 只是,他高举的手快要废了。 咬着牙,他艰难的道:“东家,我实在撑不住了,能否容我休息片刻?” 玉卿卿瞥他一眼,道:“歇半刻钟吧。” 大槑如蒙大赦,忙放下了双手,手臂略舒缓些,便去拖早没了知觉的双腿,整个人在地上躺平了。 半刻钟后,玉卿卿“提醒”了一句。 大槑忙又跪好。 此后便是一个时辰歇半刻钟,直到三更。 次日天蒙蒙亮,玉卿卿闭目养神,突然听身后“咚”的一声闷响。 扭头一看,大槑累晕过去了。 她看着冷笑一声,不做理会。 大槑是冻醒的。 宫门口的方石地砖浸足了夜间的寒凉之气,毫无保留的从他的皮肤渗透进去,他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睁开了眼。 看着晨光熹微的天际,他有一瞬没记起自己这是在何处。 等到动弹了下,双臂酸痛,双膝则传来针刺一般的疼痛,他才想起,他这是在宫门口跪晕了过去! 这苏禅衣,着实狠心! 起初他还怀疑她是来帮晏珩的,但经此一事,他决计不相信她是来救晏珩的! 被银钱利益熏黑了心的奸商! 待到结束了这件事情,他定要手刃她项上狗头! “醒了?”玉卿卿头也不回,打了个哈欠道:“马上就是早朝时间了,继续跪着。” 她要让所有朝官都看清楚,当朝天子究竟是多么不配效忠的一位君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八十五章 该死 京中不愿把晏珩的案子扬起来的人有很多,大槑也是其中一个。 攫欝攫。闻言坐起身,蹭着到了玉卿卿身边,劝道:“东家,咱还是回吧。” “皇上怎么会见咱们这些微末蝼蚁呢?” “您就是在这里坐一辈子,皇上也是不会见您的。” 玉卿卿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累吗?” 大槑实在无法昧着良心说不累。 他艰难的点了点头:“我累不累不打紧,重要的是东家的身子骨撑不撑的住。” 玉卿卿笑了笑,道:“那你就回吧。” “你与晏珩情谊浅薄,不愿替他尽力。” “我却舍不下我的银子,这口气,这个人,我必须要挣回来!” 巘戅追书看戅。大槑听到第一句,心中抑不住的狂喜,他终于能结束这酷刑了。 可再听她后面的话,整个人都如石塑一般的僵住了。 按说晏珩这次再进衙奴所,除非皇上特赦,否则绝不可能再走出来了。 但事有万一,万一晏珩出来了,听苏禅衣说了这番话,那他的辛苦可就全白费了! 斟酌着,大槑又道:“我早已决定与主子同生共死,若能救他,这点苦累算什么?” “再者,我也不好留东家一人在此,若出了什么事情,连个照应都没有。” 玉卿卿听完这番话,极其欣慰的道:“说的真好,我都要替晏珩哭上一哭了。” 大槑挠挠头,刚要客套两句,就听她道:“快跪好吧。” 很快到了早朝时辰,文武百官陆续到了宫门口,瞧见了一坐一跪的二人。 在昨日他们便耳闻了关于晏珩的事情,也得知了这位没见过世面,做事没分寸,爱财如命的铺子掌柜的骇人之举。 玉卿卿在人群中看到了熟人,敛眉微微垂下了头。 玉知杭跟在傅仲身侧,眉目焦灼的说着什么。 行过这二人身边的时候,冷哼一声,啐骂道:“该死的东西。” 玉卿卿垂着眼帘,看着飘荡在空气中的唾沫星子,心腔中的血液似乎沸腾了一般,炽热的滚烫烧灼着她周身的每一寸。 经了前世,她以为她见了玉知杭能忍住的。 可...她道行终究没修炼到家! 冷冷的扯了扯唇,刚要回击,就听一人惶恐的道:“玉副御史也太没上没下了,如何能这般诅咒傅首辅呢?” 叶震说着来到傅仲身前,揖揖手:“傅首辅千万别动怒,玉副御史一定是无心之失。” 傅仲并不接茬,笑笑,看向玉知杭。 玉知杭忙解释道:“叶大人误会了,傅首辅乃是文官之首,下官怎么敢出言不逊?” “哦?”叶震疑惑道:“我明明听到你骂人了?不是傅首辅,那你是在骂谁?” 这四周站了不少的朝官,闻言都皱眉朝玉知杭看了过去,从他神色中确定自己是否是被骂的哪一位。 玉知杭被盯的如芒在背,陪笑道:“是叶大人听错了,下官怎会骂人呢?” “是吗。”叶震不置可否,掏了掏耳朵道:“看来是我年老失聪,不中用喽。” 玉知杭一哽。 若论年老,这满朝文武谁还能老的过傅仲? 这话,他没法接啊! 叶震全无所觉似的,说完神清气爽的抖搂抖搂了袖子,往前走了几步。 傅仲盯了眼叶震的背影,眼底隐有冷意。 “近来叶震小动作不断,不把你挤出督察院,他是不罢休啊。” 玉知杭听了这话,急的脸都红了,旧事重提的道:“自那日卿卿不小心将叶家姑娘推入湖中,这叶震就记了仇了。” “下官人微言轻,还请首辅大人救命,在皇上面前多多美言几句啊。” 傅仲撩着眼皮看了玉知杭一眼,愠怒道:“多大点儿事儿?你就急的没头苍蝇一般。” “皇上瞧见你这模样,也懒得重用你!” 玉知杭不敢再言。 傅仲道:“贺州华勋侯弹劾知州一事,皇上要派人去处理,叶震荐了你。” “我?”玉知杭听言大惊,而后头疼为难道:“那华勋侯乃是贺州之主,皇后娘娘的亲爹,弹劾一个小知州,因着什么还用说吗?” “小官又怎敢前去放肆?” “一个不好,怕是要得罪承乾宫和太子府了!” 傅仲冷哼道:“好差事他叶震自己就办了,还轮得到你?” 说着缓了语气,又道:“你且放心去,我会替你打点一二的。” “记住,这件差事一定要办的聪明,什么冤屈,什么真相全都不重要,帝后开心,太子合意,才是最重要的!” 顿了下,又低声提醒道:“不少人都盯着你呢,这案子若办不好,我也保不住你。” 玉知杭一个头两个大,但傅仲都这般说了,足证明这件事情已经没了回旋的余地,也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 宫门大开,无人再在意玉卿卿,惧是恭谨垂首走了进去。 一字不落的听完了二人对话的玉卿卿,心中有了些许的念头。 玉知杭在朝中依靠的是傅仲,那她就让他失了这个依靠。 让他也尝一尝,孤立无援的滋味。 天色渐亮,好事者又聚集了过来。 国子监祭酒郑直带着数十名监生往宫门口赶。 远远便看到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姓,奇怪道:“这是怎么了?这些人怎敢在宫门口喧哗!” 走下马车,挤开人群,豁然看人圈里坐着一位声泪俱下的女子,女子身旁的胖大男子瞧着有些眼熟,郑直一时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了。 这胖大男子手中高举着一块素布,素布上所书,让郑直不觉老脸臊红。 这上面一字一句都在指责京中官员无视法度,打着皇上的名头公然抢夺百姓私财,请求皇上睁开眼瞧一瞧百姓的疾苦。 郑直为官,自然知道如今朝中是个怎样的情形。 如今逼的一弱女子跪求说法,他心中涌起一阵无力感,更多的是难过。 眼瞧着围观的越来越多,宫门口喧哗吵闹的不成样子,未免有人趁乱生事,御林军不能再坐视不理,前去驱散。 可瞧见大槑,他们恍然明白了什么。 关于晏珩,他们这些个微不足道的小卒帮不上什么忙,却也做不到去阻止有人替晏珩出头! 相互对了个视线后,全都退了回去。 厺厽 追书看 zhuishukan.com 厺厽。郑直矮身,温声说道:“姑娘稍候,且等本官去向皇上通禀此事,或可解姑娘委屈。” 玉卿卿泪眼婆娑的看着他,连连道谢。 郑直听着这声谢,不免羞愧难当,又道:“不知这诉状可否借本官一用?” 玉卿卿忙不迭的点头,从大槑手中拿走诉状,双手递给了郑直。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八十六章 做主 大槑是认得郑直的。 此人人如其名,正直的不得了。 对傅仲的拉拢嗤之以鼻不说,还告诫学内监生,要远离奸佞谗言之类。 他一心都扑在了国子监监生身上,励志为大庸国培养出最优秀的栋梁来。 攫欝攫。是个难缠且油盐不进的主儿,若他掺和了这事儿,那皇上必然不能再视而不见了。 大槑皱了皱眉,朝苏禅衣的方向看了眼,暗暗咬牙,她胆子大,运气倒也不差,竟遇到了郑直。 郑直带着监生一路到了御前。 皇上的目光在一众监生身上看过,似是满意的点头:“都起来吧。” 众人谢恩起身。 皇上赞起了郑直作为国子监祭酒,这些年为了培养监生呕心沥血的日夜。 郑直忙呼不敢,又道是分内职责。 皇上含笑点点头,正要问一问监生的学问,郑直先开了口:“皇上,微臣进殿之前,在宫门口遇到了一喊冤女子。”他说着取出了诉状。 皇上愉悦的神色明显一僵。 这文武百官都不敢管的事情,他郑直倒是无所畏惧。 郑直没察觉皇上的异样,继续说道:“微臣不知此事前后的原委,但若由此女子在宫门口哭坐,恐有损皇上在百姓心中的威信与仁慈。” 皇上会怕这些? 若怕,他昨日便处理了! 他不做理会,就是要告诫这京中的人,晏珩的事情沾不得! 再有,他此举也有不受胁迫的意思。 若此后谁人有了冤屈,都来跪他,可如何是好? 可偏就有了郑直这不开眼的,且还当着这么多监生的面捧出这诉状来,他若再不做处理,倒是不好。 皇上犹似刚听闻此事一般,有些讶然的道:“竟有此事?”说着指使秋分去取诉状。 秋分应诺,忙走下去,从郑直手中取回诉状,递到皇上手中。 皇上看着诉状上蹩脚的大字,其中未有关于晏珩的只言片语。 怪不得郑直说不知此事原委。 不过,这也是这诉状写的聪明之处。 不明原委的案子递到了他面前,自然要详查清楚的,可晏珩的事情岂经得住细查?不用猜也知道是衙奴所的小动作! 思及此,皇上眸光冷淡淡的扫了眼傅仲。 这就是他口中的让他放心?! 傅仲察觉皇上的视线,不免有些惶恐。 他也没想到郑直会插手此事啊! 郑直瞧皇上看完了诉状,提议道:“不如请此女进殿诉说冤屈,也好一洗京官清白?” 傅仲道:“郑大人似乎忘了,这京中有一处府衙叫京兆府。”说着看了眼京兆府尹曾书海。 郑直从京郊的国子监回来,不知京中这两日发生的事情,不知此女子的身份,但曾书海可是清楚的! 清楚的明白这案子有多么的扎手,他往外推还推不及,哪里会往自己怀里揽? 傅仲这话,他自然不搭茬,低眉垂眼的装死。 郑直掠了眼曾书海的方向,而后道:“京中的案子自有可管辖的府衙,但她已经求到了宫门口,且此刻宫门口聚集了数百名百姓,若眼下将此事推了出去,恐会让百姓觉得咱们和稀泥,不认真对待。” 皇上迎着数十名监生灼灼的目光,很有点骑虎难下的意味。 沉吟良久他挥了挥手:“把人请进来。” 郑直闻言面上带了些欣慰的笑意,揖手道:“皇上圣明。” 他身后的数十名监生同样揖手,道君圣明。 玉卿卿一脸懵懂的进了殿,经小太监提醒跪在了殿中,下跪的位置却已远超百官所站立的位置,小太监低声提醒道:“姑娘,跪的太近了,往后挪挪。” 厺厽 英雄联盟小说 yxlmxsw.com 厺厽。玉卿卿忙点头,双手撑地,借助着油光明亮的地砖,跪划着往后挪了挪。 皇上看的皱眉。 这是个什么东西?! 傻的不成?! 不仅皇上如此想,这殿上的官员惧是同样的想法。 小太监看她傻愣愣的跪着,眼睛则直勾勾的盯着皇上,急的道:“不可放肆,快磕头!” 玉卿卿吓住了一般,慌忙的一个头磕在了地上。 磕的太实在,发出“咚”的一声响。 玉卿卿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悄默默的揉了揉额头。 这模样逗的殿中不少官员都忍俊不禁。 可真是个傻的。 皇上却笑不出,拧眉看着底下的人,不怒自威的道:“你有什么冤屈?说来听听。” 玉卿卿一点不含糊,让说就说,道:“民女前儿买了个奴才,但卖奴的伢子欺民女不懂,故意扣着卖身契不给。” “昨日午间,三五个人闯入民女铺中,当着整条街百姓的面,把民女买的奴才给抢了回去。” 巘戅英雄联盟小说yxlmx&#戅。“他们还说是您的意思。” 她仍保持着磕头的姿势,头埋在双臂间,说出的话瓮声瓮气的,听不真切。 小太监扶了扶额,不忍直视的道:“姑娘,回话需抬头,音调略高些。” 玉卿卿闻言忙直起了身子,抬起了头,高声将刚刚的话复述了一边,末了问道:“皇上,您能把民女的奴才还给民女吗?民女花费了不少钱财买的呢。” 皇上到了这个年岁,敢到他面前讨要东西的,她绝对是头一个!! 脸色由赤红变的铁青,嘴角抽抽着说不出话来。 握拳的手压在扶手上,手背上青筋暴起,可见已是怒到极致,亦时忍耐到了极致。 傅仲鬓角冷汗涟涟。 都说不怕横的,就怕不要命的。 这女子哪里是不要命,简直不知死字怎么写。 心中又怪衙奴所办事不利,她爱财,就给些银子便是,哪会有如今的麻烦! 又懊恼刚刚在宫外,他没重视,若悄悄的让人把她给处置了,也免去了眼下这麻烦。 刑部尚书杨权酉侧目看向女子,打量两息,又朝傅仲看了过去,嘴边隐有笑意。 殿中静了好一会儿,皇上才开了口。 “有朕在,这大庸无人敢行骗,你且回去,朕自会给你做主的!” 玉卿卿喜不自胜,又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头磕在地上,而后揉着额头,站起身大摇大摆的走了。 一旁的小太监都要吓死了,哪有人敢在殿上这般走路?! 换个人早以殿前失仪受了惩处了! 也就是她傻,皇上懒得与她一般见识。 倒也应了那句傻人有傻福的老话儿。 玉卿卿出宫后便回了铺子,她走后殿上发生了什么事,她不知道,皇上做了什么,她也不知道,只知道,她的人,回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八十七章 谈谈 晏珩走近铺子就看苏禅衣托腮坐在四仙桌前,见到他,双手放了下来,咧嘴露了个笑:“你回来了。” 他看着,有一瞬的怔忡,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攫欝攫。京中想对他施以援手的人不在少数,但在没有搞清楚他因何获罪之前,连他们那些位高权重者都不敢贸然出手。 她却不管不顾的完也不看他的神情,抓起桌上的身契,往厨房去了,一边走一边嘟囔道:“改日去庙里请道符吧,怎么总觉得背后冷飕飕的。” 厨房里,大槑心中惦记着厅里的二人,却被核桃拘着离不得。 往灶里填着柴火,他拐弯抹角的打探起了苏禅衣的事情。 入京之前,玉卿卿早和核桃套好了说辞,不管是被谁问,她都是不变的那一套。 厺厽 品书网 vodtw.org 厺厽。大槑听着,心里泛起了嘀咕。 没记错的话,景州距京足有三百里。 她一个姑娘家,跋山涉水的来到京城,就为了开铺子? 刚要问起苏禅衣的家况,就看门外苏禅衣走了进来。 玉卿卿嗅着从锅边溜出来的肉香味,嘴馋道:“能吃了吗?” 核桃笑道:“还不能,要再煮一会。”说着把刚烙好的肉饼递给她一块:“姐姐先垫垫肚子。” 玉卿卿接过,尚有些烫手,她不停的变换着捏饼的手,嘶着声,油滋滋的咬上一口,饼皮酥软,肉馅弹牙,她忍不住笑道:“真好吃。” 核桃被夸了很开心。 上京这一路,她们在农户家中落过脚,在客栈也歇了不少时日,核桃想着要开铺子,便有心学习了几道老少皆宜的菜肴。 这肉饼便是其中之一。 吃了两口,玉卿卿察觉到来自于灶火前的视线,移目看了过去:“看我做什么?” “连你自己的朋友都不愿搭救,见到肉饼倒是两眼放光。” 大槑一肚子的委屈,他怎么不搭救了?跪了一日一夜的人是谁? 想要辩驳两句,苏禅衣却不给他机会,与核桃说道:“小核桃辛苦,姐姐昨晚没休息好,上楼眯会。” 核桃点头:“待会我把饭食给姐姐端上去。” 玉卿卿转身出门,迎面遇到走进来的晏珩,她口里正咬着烫嘴的肉饼,头也不抬,唔囔不清的道:“别挡道。” 晏珩忙侧身。 玉卿卿走到楼上,关了门窗,这才歇下了伪装,疲倦的坐在了榻边,连手指头上的油渍都懒得擦洗,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额头有冰凉凉的东西贴上来,她睁开眼,瞧见了核桃。 “姐姐又烧起来了。”核桃一脸愁色,眼泪汪汪的。 玉卿卿默了片刻,干哑着嗓子道:“什么时辰了?” 核桃道:“丑时刚过。” 玉卿卿挣扎着坐起了身,道:“我没事了,你快去休息吧。” 核桃道:“等您喝了药我再睡。” 玉卿卿想说不要惊动人,不用吃药,可核桃把凉帕子塞到她手里,便抹着泪出去了。 她气弱的把嘴里的话咽了回去。 捏了捏手里的帕子,她苦笑,上苍怜悯,这次只是惩罚她高烧。 核桃到了厨房,看着药炉旁打扇的大槑,道:“煎好了吗?”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八十八章 道谢 大槑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恹恹的点了下头:“应该差不多了吧。” 晏珩从橱柜里取了些蜜饯,搁在了托盘上,而后问核桃道:“东家如何了?” 核桃的眼泪又要冒出来:“姐姐身子弱,这上京一路都是药不离口的,住下后刚好些好转,又在宫门口熬了一个日夜。” “新疾勾起旧疾...。”她说着摇了摇头:“希望不要更加严重了。” 核桃可是切切实实看过她发病的模样的。 攫欝攫。说是鬼门关上走一遭,也是不为过的。 大槑一听这话,瞌睡劲顿时散了几分。 一直都是药不离口的?那必然是有顽疾在身呀! 核桃小心翼翼的倒好了药,刚要放在托盘上,却被起身的大槑莽撞的碰了下,滚烫的药汁顿时洒在了手背上。 剧烈的灼烫感让核桃下意识的就丢了药碗。 晏珩眼疾手快的抄在了手里,药汁晃荡着顺着碗沿落在掌心里些许,他烫的皱眉嘶了声,但总算是没摔了碗,愠怒的看向大槑:“怎么毛手毛脚的。” 大槑似乎是吓的不轻,一边拿帕子将核桃手背上的药汁尽数擦干净,一边道:“我太困了,一时没留意。” 核桃看着手背上的燎泡,瞪大了眼:“这下可惨了,被姐姐看到还不心疼死。” 大槑拉着她走到水缸前,把她的手按进了水缸里,急道:“快用凉水冰冰,这样水泡就不会再长大了。”又冲晏珩道:“要不,烦累主子去给东家送药?” 核桃一听这话顿时点头:“你就帮个忙吧,我不能让姐姐看到我手上的水泡。” 晏珩默不作声的端着托盘走出了厨房。 大槑确定他离开,这才将手里的帕子折起藏在怀里了。 玉卿卿正靠着床柱出神,瞧见来人,不觉怔忡了下:“怎么,是你?” 晏珩看她一眼,额角汗湿着,更衬得脸色苍白,黑漆的眼瞳此刻似是氤氲着水汽,看着有些可怜。 他皱了皱眉,走上前把托盘搁下,顺便扫了一眼桌角被她咬了几口的肉饼,平静答道:“核桃内急,换了我来。” 玉卿卿不疑有他,点头道:“搁下就成,我待会儿...。”她没说完就看晏珩端起了药碗,并在榻边坐了下来,一边吹药汁一边道:“似乎忘了向东家道谢。” “多谢东家援手搭救,我才能坐在这里。” 他说着抬眼看向她。 因着高烧,玉卿卿头脑有些昏沉,这会子看着他被灯烛照映的柔软的眉眼,不觉就更昏了几分。 看着,便似有东西顺着药味钻进了鼻孔里,来到了身体里,软绵绵的搔着她的痒。 干咽了咽口水,她强自转开了眼,道:“但凡他们那日许我些银子做补偿,我也不会去告御状。” “我只是舍不下我的银子,无关你什么。” “换了别人,我也会这么做的。” 她的这番回答,与晏珩心中所预想出的回答是相同的,他默了默,道:“不管怎样,东家是因我而病。”他说着把药碗递过去:“希望东家能尽快大安。” 玉卿卿接在手里,垂眼道:“你可以走了。” 等了会儿,榻边的人却丝毫没动弹,她有些疑惑的看过去,瞧他正盯着药碗看,有些无奈的道:“我会喝的。” “只是太烫了,我凉一凉...。”话没说完,手里的碗就被他端走了。 晏珩继续搅动着汤勺,不时吹两下。 玉卿卿手中空空,她摩挲了下端药碗而留有余温的指腹,垂眼嘀咕:“小核桃怎么还不回来。” 晏珩闻言看她一眼。 人病着,坏脾性也消减了些。 低眉垂眼的样子乖巧极了。 他看了,唇边勾动了下,道:“你上次不是问我,和大槑怎么认识的?” 玉卿卿可没忘了他上次警惕的甚至带了尖刺的眼神,这会子怎么主动提及了? 晏珩也不在意她心中所想,接着道:“巡街的时候,偶然在市场上看到了,瞧他被打骂的实在可怜,便买下了。” 说着顿住了,而后看着她。 对视片刻,玉卿卿才回过味来。 巘戅啃书居kenshuju.com戅。他这...莫不是在等着自己发问?? “呃...。”她道:“他跟了你有多少年了?” 晏珩道:“八年。” 八年...玉卿卿皱了皱眉,怪不得他从不曾怀疑过大槑。 一个人忠心耿耿的侍奉八年,只在最紧要的关头给了致命一击。 晏珩盯着她拧眉纠结的样子看了会,奇怪道:“东家好像很在意大槑的事情?” “是与他有什么渊源吗?” 玉卿卿想说,她在意的只有他一个。 勾唇笑了下:“他那么丑,我怎么会和他有渊源?真是骂人都不带脏字。” “...”晏珩抿抿嘴,没了话。 用汤勺盛了点药汁,而后滴在手腕内侧,觉得温热不烫了,才把药碗递了过去:“可以喝了。” 玉卿卿看他这般,面有动容。 前世他也曾这般给她试过药温的。 本就病的迷糊,又记起了往事,唯恐压在心底的眷恋作祟,说了什么出来,巴不得他赶紧走,故而一口喝干了药汁,苦的眉毛眼睛鼻子全都拧巴在一块了。 晏珩端着蜜饯碟子递过去。 玉卿卿想说她没吃蜜饯的习惯,漱漱口便可,但他都递过来了,不吃倒有些辜负了他。 捏了一块吃了,道:“我没事了,你们都去休息吧。” 晏珩应了一声,端起药碗道:“东家也早些休息。”说完离开了。 汤药里加了安神的草药,玉卿卿一觉醒来,已天光大亮。 这一夜,她遭了水洗一般,这会子便觉浑身虚乏无力。 在榻边坐了会儿,她开始洗漱,而后精神抖擞的下了楼。 前厅核桃在擦拭桌椅,后院晏珩和大槑在铺没铺完的地砖。 听到下楼声,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朝她看了过去。 “姐姐气色不错,想是快大安了。”核桃笑道:“姐姐可饿了?我还温着粥,这就去给你端来。” 玉卿卿在厅里坐了,倒了杯茶慢慢的喝着。 粥端上来,她一边喝粥一边道:“今日定好了要去好粮米面铺的,我起晚了,怎的也不叫我。” 核桃托腮坐在她对面,心满意足的看着她喝粥,闻言道:“晏珩说让姐姐多睡会的。” 厺厽 啃书居 kenshuju.com 厺厽。玉卿卿没了话。 一碗粥没喝完,便有人笑着走进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八十九章 劝退 唐二自来熟的招呼道:“苏掌柜早啊。” 玉卿卿看他一眼,揶揄道:“又来讨茶喝吗?” 唐二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水壶漏了,不留神的功夫茶就流光了。” “不打紧。”玉卿卿道:“铺子里虽还未营业,但茶水还是充足的。”说着把手边的茶壶推过去:“管饱。” 唐二赞她两句慷慨,倒了杯茶喝。 而后道:“这富贵胡同上的商铺住户都很友好,可你知道为何没人来你这串门吗?”攫欝攫 核桃眨眨眼,真诚发问:“你不是人吗?” “...”唐二哽了下,干笑道:“除了我,苏掌柜还见过谁登门?” 玉卿卿忍下笑,睨了眼促狭的小核桃。 面带茫然的看向唐二,道:“莫非这其中有什么缘故?”说着忙给他添了茶,道:“劳您给说道说道。” 唐二对她添茶倒水的举动很受用,面上不显,甚至是有些凝重的:“这铺子,不干净。” 玉卿卿被唬住了一般,愕了两息才追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叫不干净?” 核桃却没明白这“不干净”的意思,在一旁气愤道:“对啊,怎么就不干净了!” “我们里里外外可擦洗了好几遍呢!” 唐二算是明白了,这两个人,一个是缺心眼,做起事来,天不怕地不怕。 一个是没脑子,连句人话都听不明白。 摆摆手:“不是这个不干净的意思。”说着眼珠子转悠着扫了眼屋内,压低了声音神叨叨的说道:“这是凶宅,有脏东西。” 这次核桃听明白了,吓得低呼一声,而后忙又捂住了嘴,去看苏禅衣的神色,瞧她神色亦是不太好。 “怎么回事?”玉卿卿往前倾了倾身,同样压低了声音,仿佛是怕打搅了这屋里原来的“住户”似的。 唐二便把这凶宅里发生过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给了她听。 而后看她面色煞白,心中得意,接着又说道:“不论是买、是租这铺子的人,就没有落平安的。” “你想想,你才来京几日?惹了多大的祸事儿?” “全都是这铺子在作祟。” 玉卿卿颤着手端起了茶碗,猛灌了一口茶,自我安慰道:“没事,没事,不怕,我们都是安分人,一日三炷香的敬着他们,想来不会有事的。” 唐二听着呵的笑了起来:“高僧都拿他们无计可施,你一日三炷香就想稳住他们?” “未免太过天真了吧。” 没听过还好,听了这些事情,小核桃心中止不住的惧怕,连后脊梁都觉得有凉意。 她挤着苏禅衣坐下了,抱住她的胳膊道:“姐姐,我怕。” 唐二觑着二人的神色,暗道有谱。 初生牛犊不怕虎,可谁见过老牛不怕虎的?苏禅衣之所以敢去告御状,全是无知的原因。 现下将这些利弊掰碎了揉开了说给她听,她一个小州县来的,岂会不怕? 喝了口茶,他又道:“而且,你买的这两奴也大有来头。” “留着,是个祸根呐。” “再过些日子,不用这铺子里的东西阴你,这两个祸根就够你喝一壶的了。”巘戅戅 玉卿卿紧张的咽了咽口水,疑惑道:“什么来头?” 唐二道:“那个叫晏珩的,以前是皇上身边的大将。” 玉卿卿的端茶的手抖了下,磕巴了好一会道:“那...那皇上还会召他回去做官吗?” 唐二摇了摇头,讳莫如深的道:“大约是不会了。” 玉卿卿一口气续了命,抚着胸口道:“幸好幸好,不然我这日日非打即骂的,若等他翻了身,我岂不死得惨。” 这下换唐二一脸茫然了。 说了这么多,她关心的点竟然在这里?? 一时无奈摇头,真真是个榆木脑袋。 “你就不想知道他为什么被皇上责罚?” 玉卿卿显然不在意,道:“那是天家的事情,我一个弱女子哪里敢打听?” 唐二听了这话差点笑出来。 前儿谁为了二两银子闹到了御前的!? 这会子却说不敢,谁信? 她可是一战成名了! 现下,京中谁不知道她的威名?! 他苦口婆心的道:“凭着咱们的交情,有些话我悄悄的说给你听。” 玉卿卿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唐二道:“这京城里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你啊,什么都不懂,又无靠山相护,劝你还是趁早离开吧。” “而且,里面那个奴千万留不得。”他像是至亲好友一般,半是劝,半是教的道:“一般的人伢不敢收,但是官伢还是明事的,你把他卖过去就能安全离开了。” 玉卿卿一听这话嗤的就笑了:“官伢?不就是抢我的那几个杂碎!” “他们明事理,我岂不是天底下最通情达理的人了?” 唐二一哽。 这人的嘴皮子当真是利索。 还没想好新的说辞,就听她又道:“我就是个卖面的,买个皇上不要的奴才还能碍着谁不成?” “再者,皇上他自己都说要给我做主,哪个不长眼的还敢来?” 唐二说的口干舌燥,反而是让她越挫越勇了。 瞠目片刻,留下一句:“多保重。”起身走了。 唐二走后,玉卿卿坐了会儿。 回想昨日皇上看她时的那抹意味深长的眼神,她悄然握紧了拳头。 这是打算对她下手了吗?这么快吗? 那么,劝退不行,下一步会出什么招儿呢? 可不论是什么,她都不会放弃的。 从选择入局的那一刻,她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起身时却发现晏珩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背后,她愣了下,收拾好神情,没好气的道:“站着干什么?买你回来做门神呢?还不快去干活!”说着就要上楼去。 晏珩的手臂一伸,攥住了栏杆,挡了上楼的路。 玉卿卿竖眉横眼的看过去,刚要说话,晏珩先开了口:“东家或许不了解事态有多么的危急。” “他所说,不全是吓你。” “若错过了此次出京的机会,东家再想出京,可就难了。” 玉卿卿奇怪的看着他,片息冷讽道:“你总劝我出京,如何不见你有离开的意思?是贪恋繁华吗?” “别以为我走了这铺子就是你的了。” “想闷声发大财,门都没有!”说着推开他,提着裙角上了楼。厺厽 顶点小说网 xindingdianxsw.com 厺厽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九十章 状告 核桃看晏珩眉头紧皱着,紧盯着上楼的苏禅衣,神色是少有的凝重。 面对这样的晏珩,核桃有些胆怯,小心翼翼的靠近,抠着手指头说道:“那个,我要上楼。” 晏珩回神,压下视线,“嗯”了一声,转身回了后院。 核桃吁了口气,蹬蹬蹬蹬的跑上了楼,看苏禅衣在添衣,道:“姐姐觉得冷吗?”说着伸手探她的额温。攫欝攫 玉卿卿笑了笑:“不冷,就是穿厚一件觉得舒服些。” 她已经比核桃多穿了两件,但仍是觉得凉风从毛孔里往骨子里钻。 核桃看她添了衣服还不算,又拿起了厚披风,拧起了眉头,忧心道:“姐姐是要去好粮米面铺吗?” 玉卿卿对镜系披风带子,闻言点点头:“是啊。” 核桃一脸愁色:“可姐姐昨晚烧的滚烫,今日仍需休息的,如何能出门?” “与人约好了,不好爽约的。”玉卿卿欣然一笑,捧着她的小脸揉了揉:“我的小核桃越发会关心人了。” “回来的时候给你买糖人吃,好吗?” 核桃劝她不住,满眼忧忡的目送她出了铺子。 后院里,大槑瞧晏珩神色困惑的盯着苏禅衣离开的背影看,低声道:“若是自己人,早该有动作了。” “主子还是想想别的法子脱身吧。” “要不您找机会给丰州的谢将军捎个信儿?再不然,找朝中的旧友说一说也行啊。” 晏珩未语。 大槑看他不语,也不在多说。 垒在手边的青砖用光了,他起身去取,这一起身,双膝猛地钻疼,他险些跪下去。 想到苏禅衣的恶行,他咬了咬牙,取了青砖回来,与晏珩说道:“主子,昨日之事苏禅衣确实洗清了不少嫌疑。” “可却也不能排除那是她与皇上或者傅仲故意做的局,骗取你的信任。” 晏珩闻言蹙了下眉心,偏头看着他。 大槑被他看的有些莫名,还以为是露出了什么马脚,有些紧张的道:“主子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晏珩淡淡道:“发觉你变聪明了。” 以前只会盯着他何时用膳的人,现在也能为他出谋划策了。 大槑呵呵的笑,挠挠头道:“都是主子教的好。” 晏珩道:“赶快铺吧。”说着抬手指了几处:“那几块先留空,栽些树植。” 大槑皱眉道:“苏禅衣不是不让栽吗?” “惹了她不痛快,又要罚我们不许吃饭了!” 晏珩闻言勾了下唇角:“刻薄如她,倒也不是没可能。” 大槑道:“那还栽吗?” 晏珩点头:“栽。” 他倒要看看她能刻薄到什么程度。 大槑一脸苦色。 觉得晏珩完全是在自找麻烦。 再者,住都督府和武安侯府的时候也没见他有闲情捯饬园中绿植花草,这会子成了笼中奴,倒生出了几分雅意。 玉卿卿走出铺子,察觉有人在跟着她。 她皱了皱眉,稳住心神,尽量不露出慌乱来。 直奔好粮米面铺,铺中柜台里站着一女子。 女子正值桃李花年,生了一双弯眉杏眼,身着素青色衣裙,身量高挑,窈窕柔媚,极是美艳。 玉卿卿不是头一次来,是认得这女子的。 走进去,笑着唤道:“芸娘。” 芸娘出神,并未听到这声叫。 玉卿卿走到柜台前,手指轻轻的扣响台面:“芸娘?” 芸娘闻声回神,瞧见玉卿卿,吓了一跳:“苏掌柜什么时候来的?” “我刚进来。”玉卿卿笑道:“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芸娘闻言神色有些迟滞,摇了下头,笑意勉强道:“没什么。” 玉卿卿瞧着她的神色,蹙眉道:“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芸娘摇头,笑意更深了些:“没有,多谢苏掌柜关心。” 她不说,玉卿卿也不好追问,抿笑道:“咱们离得近,有闲暇可以去我铺子里逛一逛,核桃会做些江南的小茶点,到时候咱们一起喝茶说话儿。” 本是一句寻常话,可玉卿卿却看芸娘红了眼,她反倒有些不知所措。 正要问一问,却看她面色突变。 “苏掌柜来了!” 身后一道粗噶的男声。 玉卿卿扭头,看到了好粮米面铺的掌柜,张麻子。 张麻子走到柜台前,看了眼柜台里的人。巘戅叮叮小说戅 芸娘被看了一眼,低垂着头往楼上去了。 玉卿卿渡着二人的神色,再回想芸娘烦闷忧忡的模样,琢磨着,莫不是夫妻两个拌了嘴? 张麻子看到芸娘上了楼,这才与苏禅衣说道:“苏掌柜这来来回回的对比几番了?今日可打算定下?” 玉卿卿听得出张麻子话中的揶揄之意,笑笑,奉承道:“实在比不得张掌柜财大气粗,我这儿小本买卖,不精打细算的过日子怎么行?” 张麻子转动着手指上的扳指,笑呵呵的道:“苏掌柜客气了。” “世间财大气粗的人不少,但能见圣的人有几个?比不得苏掌柜命好啊。” 玉卿卿道:“张掌柜想见圣,去宫门口跪两日,皇上自然见你了。” 张麻子不敢深谈这个话题,打着哈哈揭过不提。 言归正传道:“苏掌柜设什么时候开张?打算订多少米粮?” “咱们家的米粮价格绝对是最公道的。” 和张麻子磨了会儿价格,玉卿卿订下了米粮。 感觉身子发虚,她不敢逗留过久,出门买了串糖葫芦,遇到卖白玉糕的,她又买了两块白玉糕,一并带回去给核桃。 回到铺子,玉卿卿喝了药便上了楼。 睡梦中听到楼下一阵喧哗,紧接着有急促莽撞的上楼声,她刚坐起身搭了件衣服,门就被人从外撞开了。 三五人一涌而进,下一瞬她的颈上便压了柄刀。 “别动!”厺厽 叮叮小说 dingdingxiaoshuo.com 厺厽 玉卿卿慢慢的坐了回去,看他们的穿着,便知是京兆府衙的,她疑惑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衙役道:“有人状告你,说你杀害了他的妻子,现下请你回衙进行调查。” 玉卿卿今日出门只去了好粮米面铺。 莫非是芸娘出了意外?! 那么,是张麻子状告了她? 玉卿卿心中忽生出不好的感觉,她道:“不管怎样,容我穿好衣服总是可以的吧。”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九十一章 大牢 衙役似乎没想到她能这么淡然,斟酌了两息,收回了刀,背过了身。 玉卿卿起身穿衣,走到窗边的时候顺着半开的窗缝往下看了眼。 后院里,四人分别挟持了核桃和大槑,以此来制衡武力碾压他们的晏珩。 她唯恐晏珩冲动之下做了什么,反掉入了陷阱之中。 攫欝攫。却看晏珩有所察觉似的抬头看了过来。 那双眼,格外的清明与冷静。 玉卿卿瞧着,心下稍松,跟着衙役走下了楼。 核桃又惊又惧,眼泪止不住的流,瞧见走下楼的苏禅衣肩膀上架着两柄大刀,哭的更是厉害了:“姐姐。” 玉卿卿看的皱眉,恳求衙役道:“请让我交代我妹妹两句,多谢了。” 衙役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却站住了脚,但架在她颈间的刀却未挪开。 玉卿卿温声道:“小核桃,不要哭,也不要闹。” “我不在家,你知道该怎么做的?对吗?” 核桃忍泪点头。 玉卿卿笑了下:“真乖。” 她很相信,这暗处藏有眼睛,故而任何交代、甚至于连一个眼神都没给晏珩,哄好核桃,便随着衙役离开了。 玉卿卿离开后,剩余的衙役松开了大槑和核桃,而后盯着晏珩,谨慎的退了出去。 大槑摸着脖子,心有余悸的道:“东家这是犯了什么事儿?” 核桃闻言恶狠狠的瞪向他,怒道:“我姐姐规规矩矩做人,规规矩矩做事,才不会犯事,定是有人故意诬告,陷害姐姐!” 大槑想说吼他做什么?又不是他抓的人! 可瞧着晏珩的眼神,嘴边的话就不自觉的咽了下去。 核桃抹着泪,哭哽着说道:“姐姐那副身子骨,如何能受得住严刑逼供。” 晏珩的神色不甚轻松,道:“如今京中关注她的人有很多,京兆府不敢用刑的。” 只是,京兆府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抓人,想是手中握有什么令人棘手的证据。 为今之计要尽快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找到根源,才好解决。 核桃想到苏禅衣之所以来京城,全都是因为晏珩,这会子瞧他便没什么好脸色。 “可姐姐还病着!” “不是说牢里最是阴冷可怕的?” “多耽搁几日,不用刑讯逼供,姐姐也没命活。” 晏珩眉头皱的更深,沉吟着道:“你去煎药,用罐子密封好。” 核桃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瞧他冷静的模样,不觉慢慢的止住了哭啼,转身进了厨房。 大槑皱眉道:“主子,您要做什么?” 晏珩没说话,而是招手让他跟自己进了厢房。 夜幕降临,核桃趴在后窗上,探头看着晏珩和大槑居住的厢房,只见窗上映着一胖一瘦两道身影,她暗暗皱眉。 明明让她熬药,可他却什么都不做吗? 想到这一路上苏禅衣经的苦难,核桃不免替她觉得不值。 又想到她离开前叮嘱自己的话。 她合上了后窗,走到床榻前,从枕头里掏出了一块平展的红布。 红布只有两个巴掌大,上面写了两行字。 核桃并不认得这些字,但苏禅衣给她这块布的时候曾吩咐过她,若有朝一日她在这京中出了事,并且十二个时辰内还未脱险,就让她把这块布送去六丰巷子的江家,届时自会有人救她的。 京兆府大牢里,一狱卒一手提着大食盒,一手提着羊角灯,走过幽深的过道,来到大牢最深处的一间牢房。 漆黑空荡的牢房中半点光亮都不见,一人蜷缩在单薄的稻草上,无声无息。 晏珩开门走了进去,伏在她身旁,轻轻的叫着她的名字,却无回应。 他皱了皱眉,手掌贴在她额头上,触手滚烫。 晏珩扶着她靠在自己怀里,而后从食盒中取出药罐,一勺一勺的把药喂了下去。 而后又解下身上的小包袱,从里面取出一件厚披风,严严实实的把人裹住。 直等到四更天,昏睡的人才唔囔了一声,晏珩凑近了想听,却见她睁开了眼,不知是不是病的太难过,眼睛睁开后立刻就染了一层水汽。 原本漆黑的牢房,这会子有了昏黄的灯烛,玉卿卿瞧着伏在身边的人,有些怔忡,仔细分辨了几息,搁在身侧的手指轻轻的抠了下掌心。 有些木木钝钝的疼。 “...晏珩。” 厺厽 追哟文学 zhuiyo.com 厺厽。声音低弱又沙哑。 晏珩轻点点头:“嗯,是我。” 玉卿卿想坐起身,却发现浑身使不住一丁点的力气。 她喘了口气,气弱道:“你怎么,进来的?” 晏珩扶着她靠在墙上,道:“京兆府尹曾书海欠我些东西,这次帮忙,算是他还我的利息。” 玉卿卿不信这话。 巘戅追哟文学戅。他出事后朝中官员谁还会冒险帮他? 更不用说曾书海这条油滑的泥鳅了。 定是他暗中使了什么手段,让曾书海不得不帮他。 晏珩看她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瞧,眼睛里的水汽在昏暗的烛光下波闪粼粼,可怜极了。 “东家...觉得怎么样了?” 玉卿卿嘴巴里苦的厉害:“你喂我吃了什么?” 晏珩指着空了的药罐,道:“是核桃煎的药。” 玉卿卿点点头:“多谢你冒险来送药。” 晏珩听到这“冒险”二字,掀食盒盖子的手一顿,眼波轻闪了下。 但他很快恢复如常,从食盒上层端出一碟子蜜饯。 玉卿卿看的好笑,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不忘这个。 捏了一块慢慢的嚼着。 晏珩又从食盒最底层捧出一个包着厚棉布的广口罐,打开盖子,有热气冒出来。 玉卿卿看的新奇:“这又是什么?” 就瞧他把手伸进罐子里,不知怎的,皱眉嘶了一声,而后快速的捏了一个水哒哒的粥盅出来。 他笑着道:“这罐子内里灌了开水,粥不会凉的。”说着把粥盅递过去:“东家多吃点。” 腾出手来,又从怀里掏出一油纸包,打开是南瓜糕,道:“不知道东家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九十二章 微妙 晏珩看到眼泪从她腮上滑落,想她这么好强的人,应该不会喜欢旁人盯着她脆弱掉泪的模样看,便转开了脸,道:“也不是什么精细的食物。” “况且,我并不觉得东家粗疏。” “就是最好的东西,东家也绝对担得起的。” 玉卿卿不知如何接话,她甚至连看他一眼都不敢,唯恐漏了心境被他瞧出什么来。 咬了一口南瓜糕,她想起一事来,吸了吸鼻子道:“你买糕的银子哪来的?” 晏珩一嘎,旋即失笑摇头,对上她看来的眼睛,他道:“东家不是在核桃那里预留了要付给好粮米面铺的订金嘛,我暂且取来用了。” 说着就看她的目光骤然变得凶厉,忙又补了一句:“算是我预支的月俸。” 玉卿卿这才收敛了煞气,继续喝粥。 晏珩悄悄的吁了口气,待回过味来,不禁发笑。 真真是要被恶东家给吓破胆了。 “核桃还在哭吗?”玉卿卿道:“我被带走后,有人为难你们吗?” 晏珩摇头:“铺中一切都好,东家放心。” 玉卿卿点点头。 虽明知他这话是安抚她的,但她听了,却莫名的心安了不少。 晏珩道:“东家可否与我说一说,你在好粮米面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丁点的细节都不要遗漏。” 玉卿卿怔了下,抬头看着他。 到此时她才明白,他来,不仅仅是送药送饭的。 “你...你要帮我?”她的语调迟疑,带着不确定。 晏珩不明白她为什么是这幅神情,有些莫名道:“当然。” “可...。”玉卿卿想说,他的危机还未解除,若再揽了她的案子,怕是要让他本就不乐观的局面更加的雪上加霜了。 晏珩眸光微亮,微微凑近她些许,音调轻幽的引导着道:“东家说可什么?” 他相信,她余下的话,一定能更加清楚的表明她究竟是敌是友。 玉卿卿立刻便察觉到了。 脑子嗡的一下,虚散的心神全都归了壳,她忙咽下了话头,转而道:“可你不是奴才吗?怎么帮我?” 晏珩的成算落了空,他有些无奈的笑了下,顺着她的话道:“能否帮到忙且算后话,眼下,多一个人替东家筹谋,便多了一条活命的办法,不是吗?” 玉卿卿不想让他掺和。 但若劝他,必然会露馅。 沉默片刻,她道:“就是很寻常的交谈,我并未觉得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晏珩听完,道:“东家素常里的记东西还算清楚吗?” 玉卿卿点头道:“尚可。” 晏珩道:“现在,东家闭上眼睛。”说着伸手遮在了她眼前。 玉卿卿近距离的盯着他的掌心,鼻尖嗅到了浅浅的红漆的味道,不觉猜想,他这只手掌一定提过食盒。 晏珩看她没动弹,撤开手看了眼,瞧她忽闪忽闪的睁着眼睛,半分闭起的意思都没有,好笑道:“东家,相信我,把眼睛闭上。” 玉卿卿迟疑片息,闭上了眼。 听晏珩在她身边说道:“昨日东家洗漱后下了楼,你身子很虚弱,走几步便觉得疲累,所以在前厅落了座,而后核桃给你端来了粥,喝了没两口,烦人的唐二来找你,他话里话外都在劝你出京,你言语打发了他,喝完了粥上楼取披风,然后下楼,走出了铺子。” “那么,走出铺子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玉卿卿的眉心轻轻蹙起,她道:“我感觉有人跟着我。” “我心里有些害怕,所以加快了脚步,直奔好粮米面铺。” 晏珩听言道:“铺外可有异样?” 玉卿卿摇摇头:“没有,和往常是一样的。” 晏珩不知她的答案中有几分真假,但她能如此快速的回答,证明她确确实实的有留意过。 若是寻常人,谁又会留意这些呢? 晏珩道:“铺中呢?谁在铺子里?” 玉卿卿道:“铺中张麻子未在,他的妻子芸娘在柜台里站着发呆,我上前与她打招呼,瞧她神色不太好,似有心事的模样。” 晏珩道:“什么心事?你可问了她?” 玉卿卿道:“我问她是否遇到了什么难处,她回答我说没有。” “可我瞧着她不像是没心事的模样,我就说核桃新学了江南的点心,请她过去品尝,她听了后就哭了。” 晏珩道:“然后呢?” 玉卿卿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些,语调变得有些紧绷:“然后张麻子就回来了,芸娘看到张麻子,很仓惶的低下了头,连与我说一句都不曾,转身就上了楼。” 晏珩道:“张麻子和芸娘可有交谈?” “没有。”玉卿卿摇头:“不过,我瞧着他们的神情都有些微妙。” 晏珩不解道:“怎么个微妙?你说仔细些。” “他们都没有看对方的眼睛。”玉卿卿说着,烁然睁开了眼。 清明澄净的目光正好看进了晏珩的眼睛里。 二人都是一怔。 玉卿卿先回了神,低下头道:“我当时心中还泛嘀咕,莫不是夫妻二人闹了别扭?” 晏珩道:“芸娘上楼后,直到你离开,她都再未走下来,是吗?” 玉卿卿点头。 晏珩又道:“当时铺中可还有其他的人?” 玉卿卿摇头:“我并不曾瞧见。” 晏珩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玉卿卿看他神色间未有疑色,想是笃信她的话的。 咬了咬唇,她低声道:“你打算怎么做?” 晏珩道:“我要去看一眼芸娘的尸体。” 玉卿卿道:“她是怎么死的?” 晏珩道:“诉状上写,是你与芸娘因米面价格原因发生了口角冲突,你气恼之下用捆粮车的麻绳,勒死了她。” “倒像是我杀人的手段。”玉卿卿想起前世的事情,苦笑着摊开了手:“不过,这手掌像是勒死过人的吗?” 晏珩垂眼,看着她的手掌心。 她如何知道,勒死人后手掌会留有痕迹? 顿了顿,他低声道:“东家杀过人吗?” 玉卿卿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 愣了下,道:“现在没有。” 晏珩抬眼看着她的神情,片息,点头道:“曾书海那里我已经留了话,他不敢对你用刑。”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九十三章 药丸 宝眷正文卷第九十三章药丸“但也不排除有京兆府之外的人来找你。曾书海虽是府尹,但他是个油滑性子,就算知道有人对你不利,他也不会阻拦的。” “你要聪明一点,说些他们想要听的话,哪怕是编谎也行。” “在我救你出来之前,保重自身。” 玉卿卿一直都知道他是个细致的性子。 却没想到,这一世,还能看到他在对待她的事情时,有如此周到的模样。 心中情绪有些复杂,她低头道:“我知道了。” 晏珩还要趁夜去查看芸娘的尸体,不能多做逗留,收拾了东西便离开了。 玉卿卿站在牢内,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而后脚步声渐远,此情此景让她恍惚又回到了前世他从牢中离开的那个时候。 心中忽然涌起一阵难以言说的恐惧与慌乱,她立刻出声道:“晏珩!” 晏珩很快折了回来,站在老门外,看着她道:“怎么了?” 玉卿卿顿了顿,低声道:“若棘手,便不必理会了。” 晏珩笑了下:“东家救我一命,我自然要还的。” “放心,东家很快就能从这牢里出来。” 将走之时,他又道:“我明晚会再来。” 玉卿卿点头应下。 直到脚步声消失,玉卿卿才坐回了稻草堆上,掌下压了硬物,她有些疑惑的扒拉开稻草,发现竟是两根粗蜡烛。 她看着不觉笑了起来。 有了它们,她就不用在黑暗中熬时间了。 晏珩离开京兆府大牢后,躲着巡街的京五所兵卒,来到了歪柳胡同的张麻子家中。 门外挂着白幡,院中灯烛大亮,却听不到什么响动。 他找了处暗角,翻身越过了矮墙,远远看到了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的灵堂。 如何没人守灵? 晏珩这般想着,悄步进了灵堂。 确定无人后,他推开了棺材。 芸娘颌下脖颈上确有一道青紫的绳痕。 他细细的查看后,确定是被人勒死的痕迹无疑。 可若不是苏禅衣动的手,那是谁杀了芸娘呢? 难道是皇上的人? 想到什么他摇了摇头,唐二前脚才刚刚来规劝过,后脚就出了事。 他相信,皇上一定会有后续的动作,可就算有,也不可能这么快的。 且他听闻,张麻子很喜欢这个貌美的妻子,可既是喜欢,如何连灵都不守? 晏珩想着,皱眉走出了灵堂。 张家人口简单,张麻子之上只剩一位老父亲,膝下尚无子女。 家中素常是芸娘在打理,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 故而,这家中应该只剩下张麻子与张父。 他轻易的就找到了二人居住的屋子,从窗缝中看到了二人的状态。 张父抱着酒坛子滚在了地上,睡的不省人事。 而张麻子则对着一件女子嫁衣空坐着,那神情,阴郁中带有极重的愤怒。 看了会儿,他从桌上装有针线的小簸箕中拿了一把剪子,三五下将嫁衣剪了个稀碎。 晏珩看的皱眉,若猜测不错的话,这嫁衣应是芸娘嫁入张家是所穿的。 爱妻被人残害,张麻子睹物思人,倒也合情合理,可这明显是带着恨意的剪坏了嫁衣,又是什么情况? 他忽的想到了苏禅衣的一句话。 他们夫妻见面时,神态有些微妙,她还曾怀疑二人是闹了别扭。 看来,她确实看准了。 这夫妻之间,绝对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次日一早,左邻右舍来张家吊唁,并帮些力所能及的忙,为死去的人尽一份儿心力。 可敲了许久的门,却不见有人来开门。 左邻右舍唯恐发生了什么意外,翻墙进了张家,却没在家中找到张麻子与张父。 众人看着灵堂里孤零零的棺材,不免有些惊慌。 商议之下,去了京兆府报官。 芸娘的官司还没什么眉目,这张麻子却又忽然没了踪影,曾书海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个人的样貌,不免头疼起来。 消息传到傅仲的耳中,傅仲并不在意,只是问道:“苏禅衣可画押了?” 说来,这案子也来的巧。 他正想办法要除掉苏禅衣这个绊脚石呢,芸娘的案子就冒了出来。 傅仲便想着顺水推舟,以此案,搬走这块碍事的石头。 届时再找曾书海喝杯茶,判的重一些。 管家曹松皱了皱眉,道:“曾书海好似还没审呢。” 傅仲有些意外:“怎么回事?” 曹松摇头:“小的不知。”又道:“不如派个人去打探打探情况?” 这案子的起始与傅仲全无关系,但落在别人眼中,他也落不了干净。 闻言冷笑道:“去吧。” 曹松颔首应是,退了出去。 很快到了晚间,玉卿卿看着快烧光的蜡烛,暗暗想,在蜡烛熄灭之前,不知他可否能赶到? 想是算好了蜡烛烧光的时辰,在蜡烛还剩一寸时,晏珩赶了来。 “东家可觉好些?”晏珩上前放下食盒,而后忙又从怀中掏出新的蜡烛点燃。 玉卿卿道:“还好。” 晏珩借着烛光看她一眼,比昨日还要憔悴些。 他皱了皱眉,道:“可还烧着?” 玉卿卿摇了摇头。 晏珩觉得她在说谎,却也不好去探她的额温,只是掏出了药瓶,递了过去。 玉卿卿接在手里,疑惑道:“这是什么?” “我毕竟行动受限,恐拖累了东家的病况。”晏珩道:“就把你的药制成了药丸。” “这药瓶藏在身边,不要被人发现了。一日三次,东家需按时服用。” 玉卿卿握着药瓶,有些愣。 晏珩说完看她不语,皱眉道:“怎么了?” “莫非东家吃不下药丸?” 玉卿卿忙摇头,压下了发烫的眼眶,道:“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对我的病况如此上心。” 晏珩道:“东家因我而病,我做这些是应当。” 他如此说,玉卿卿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心绪平了平,她点点头,揪开瓶塞,倒出一粒药丸来。 药丸的味道与汤药无异,依旧是苦的令人皱眉作呕。 且丸药有些大,吞咽不得,只能嚼。 她皱眉嚼在嘴里,五官都拧在了一处。 晏珩忙倒了碗茶递过去,同样拧起了眉,道:“瞧着倒不如汤药好下口。” 玉卿卿一口喝干了碗中的茶水,道:“尚可。” “劳累你费了这些心思。”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九十四章 解闷 晏珩笑着点点头,算是应下了她两次三番的谢。 低头盛着汤,细语轻声的道:“东家到了此处,不仅不骂人,连礼貌也找回来了。”说着把汤碗递过去,看着她道:“东家好像有许多面,叫人分不清那个才是真正的你。” “也永远捉摸不透,你下一步会做什么样的事情。”攫欝攫 纵然已经竭力的伪装,但玉卿卿知道她多多少少仍是露出了破绽,这些小破绽在别人看来或许根本不值得在意。 但晏珩不会错漏这些。 他会一一记在心里,反复推演,以寻求最接近真相的答案。 玉卿卿明白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 他的话,到处都是坑。 一旦陷进去,不揭两层皮是走不出来的。 她恍若未闻,接过碗,道:“什么汤?” 晏珩对于她的避而不谈丝毫不感到意外。 笑着道:“乌鸡汤小馄饨。” 玉卿卿已经牛饮了半碗汤,没瞧见碗底有馄饨,懵懂的抬头问他道:“馄饨呢?” 晏珩瞧她这幅神情,不觉笑出了声。 瞧瞧这双水汪汪的眼睛,无辜又纯粹,仿若掉落陷阱的小兽,等待人去解救。 这还是铺子里那个精明刻薄的苏掌柜吗? 他这一笑,玉卿卿就有些想歪了,竖眉沉声道:“莫不是你把我的馄饨给偷吃了?!” 晏珩笑的更是厉害了。 得,一碗馄饨,又把本尊给勾回来了。 他拍拍食盒:“一个没少,全在罐子里呢。” “你饿了一整日,吃急了肠胃会受不住,先喝些汤暖暖胃吧。” 玉卿卿冤枉了人,不免有些羞赧,道:“我也没饿着,你留的南瓜糕我还有剩呢。” 晏珩看了眼稻草堆上的油纸包。 他昨日买了不少,就怕她在牢里饿了肚子。 可瞧着这油纸包的大小,应也没吃几口的样子。 忽的想起了她床头被她咬了几口的肉饼...再瞧她这会子大快朵颐的模样,他皱了皱眉:“东家,吃慢一点。”说着看她不理会,暗道是自己想多了。 转而又道:“听说今日傅仲的人来了。”厺厽 追文小说网 zhuiwen.org 厺厽 玉卿卿点点头。巘戅追文戅 晏珩道:“来做什么?” 玉卿卿道:“问我的祖籍,父母,姊妹,婚否,诸如此类。” 晏珩听完,道:“没了?” 玉卿卿把喝空的汤碗给他看,舔着嘴角道:“没了。” 晏珩哑然失笑。 接过空碗,盛了半碗汤半碗馄饨,递了过去。 玉卿卿吃了一个馄饨,蹙眉道:“这不是核桃包的。” “她擀的皮不是这个口感。” 晏珩笑起来:“你舌头倒是灵。” “这确实不是核桃做的...。” 玉卿卿面上一急:“她出什么事情了?” “放心,她很好。”晏珩道:“今日还闹着出府,被我劝了回来。” 玉卿卿知道她出府是要做什么,闻言道:“你怎么劝的?” 在事关她的事情上,核桃的犟劲可是三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晏珩道:“我说,东家明日便能回来了。” 玉卿卿低落道:“你不该这么骗她。” “明日她等不回我,会哭的更凶的。” 晏珩道:“我没骗她。” “若不出意外,明日东家便可回家了。” 玉卿卿讶然:“你做了什么?” “还是说你抓到真凶了?” 晏珩点头:“东家聪明,猜测是谁?” “是谁?”玉卿卿瞧他这可气的模样,皱眉道:“你别问一句说一句的,急死我了。” 晏珩笑道:“是张麻子。” 玉卿卿神情一震,有片息的怔忡,但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低头继续吃馄饨。 晏珩瞧她如此,道:“东家早有此猜测?” “哪能啊。”玉卿卿苦笑:“若真能预测,我也不会在这里了。” 晏珩道:“那你怎么不意外?” 玉卿卿道:“我深知人心是怎样的,所以,不觉意外。” 晏珩蹙了下眉头,道:“继续说。” 玉卿卿看他一眼,道:“我所理解的,一个人的恶就像是不见底的深渊。” “任何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因为,做那些事情的,是人。” 晏珩皱了皱眉。 这...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情? “何以见得?” 玉卿卿不欲多谈,反问道:“你有不同意见?” “日有阴阳,人有善恶。”晏珩道:“东家不可过于偏激。” “难道东家就没遇到过好人好事吗?” 玉卿卿捏汤勺的手紧了紧,盯着他的眉眼,低声道:“有的。” “生死关头,被人以命换命。” “可我不觉得那叫好人,那叫蠢,叫傻。” 晏珩瞧她咬牙切齿,可眼睛里分明是有泪意的。 沉默了会儿,道:“东家口中的那个傻子,一定很珍爱东家吧。” 玉卿卿想到他前世离开的模样,颓丧摇头:“我不知道。” 若再有机会,她很想问个清楚。 牢房里出奇的静谧了下来,噼啪炸了个灯花,玉卿卿才回神,看一眼同样在出神的晏珩,道:“只顾说我,你遇到过什么好人好事了?让你看待事情的时候能如此乐观?” 晏珩笑了笑:“我遇到过很多,东家想听什么样的?” “还能挑选?”看他点头,玉卿卿嚼了个馄饨在嘴里,含糊的问道:“什么都能问吗?”他仍旧是点头。 玉卿卿想了想,道:“你和傅仲为什么结仇?” 晏珩道:“你如何知道我与傅仲有仇?” 玉卿卿差点咬了舌头。 这厮! 要她发问,原来是个陷阱! 她面不改色的道:“我听今日那人说的,他说你恨傅仲。” 晏珩睨着她,听她编完,笑道:“真的?” “...”玉卿卿迟疑了下,而后底气十足的点头:“当然是真的!” 晏珩笑了起来:“行吧,姑且当你说的是真的。” “不过,我与他的事情可就说来话长了。” 玉卿卿又吃了一个馄饨:“没事,时间充足,你慢慢说。”说着掀开食盒盖子。 晏珩道:“做什么?” 玉卿卿冲他一笑:“我瞧瞧可带了什么瓜子花生不曾。” 晏珩好笑不已:“...” 倒也是个心大的,自个都身陷囹圄了,还有看戏的闲情逸致。 那他就满足满足她这雅意,权当给她解闷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九十五章 出狱 “文武自来不同路,我与他打从一开始便注定了是敌对的局面。” “前些年他一直在力劝皇上,减少军需,把更多的库银投入国子监,为大庸培养更多的栋梁之才。” “培养能才这本无错,可他不该起了削减军需的心思。” “任何一个武将都清楚军需对于军中的兵卒是多么的至关重要,我自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皇上采纳他的提议。”攫欝攫 “朝堂之上,我们分庭抗争,谁也奈何不了谁。” “而他为了扳倒我,便动了歪心思,设计诬陷我借职权私会宫妃。” “而我之所以能逃过一劫,是因为身边副将替我担了这污名。” 玉卿卿以为他们只是单纯的政敌,没想到还有这一层。 “那你做了什么?” 晏珩道:“我在他的马匹上做了手脚,却被他的嫡次子傅言颐给骑了去。” “死仇就此结下。” 从那件事后,他就告诉自己,自己如何不重要,万不能牵连身旁无辜的人。 可若苏禅衣执意不离开,恐怕会与他那副将落个相同的结局。 玉卿卿转动着眼珠,心虚的点了下头。 晏珩瞧着道:“做什么这幅模样?” “那个...。”玉卿卿小心翼翼的赔笑道:“我素常里有没有什么不周到的...。” 不等她说完,晏珩便道:“有。” 玉卿卿一哽,脸上的笑瞬间僵住。 他倒是不客气。 晏珩凑近了她,似笑非笑的道:“怎的,东家怕了?” 玉卿卿刚想点头,就听他又道:“可东家的眼睛里怎么丝毫的惧怕之意都没有呢?” “东家是在装作害怕吧。” 玉卿卿怔怔然。 这是个什么人? 眼睛怎么这么毒!? 似乎一眼能看进人心里去! “装害怕我能理解,可东家为什么不怕呢?”晏珩奇怪的道:“为什么觉得我不存在威胁性。” 玉卿卿对视着他的眼睛,心头不觉擂起了鼓。 一下又一下,她整个人都慌乱起来。 但好在还剩些思考能力,吞了吞口水,她道:“因为我有你的身契,你的生死都在我手里。” 这毫无说服力的答案,晏珩姑且认下了,笑着又道:“既然我的命都在东家手里,东家为什么要装出害怕呢?” 玉卿卿又一次的被问住了。 怔忡好一会儿,她才回过味来。 怎么又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你和谁没上没下呢?” “谁装出害怕了?我这是礼数!” “看在你这两日送药送饭的份上,给你的体面。” 晏珩撇撇嘴,坐直了身子:“行吧,多谢东家恩赐了。” 没了压迫感,玉卿卿顿时长舒了一口气,把空碗递过去道:“我吃饱了,你赶快离开吧。” 她病的整个人都迷迷糊糊,可实在禁不起他三番五次的试探了。 晏珩接了空碗,放在食盒里,道:“明日我们在铺子里等东家回去。”巘戅&#戅 玉卿卿是信他的,也相信他一定为了她的事情而四处奔走了。 但那些人岂会愿意看到她脱险? 明日之事,变数太大。 但他如此笃定,她也不好泼凉水,点头应下了。 他离开后,牢室又恢复了静寂冰冷。 牢中昏黑,不辨时辰,玉卿卿只记得烧光了一根半的蜡烛,尽头传来了脚步声。 脚步声杂乱,不是晏珩。 等过了会儿,就看两个狱卒走近,打开门锁道:“你没事了,可以回去了。” “我可以走了?”虽然已经提前从晏珩口中得到了消息,但这么轻易就放她离开,还是让玉卿卿有些不敢相信。 狱卒点头:“是,可以走了。”旋即不耐烦的招手让她走出来。 玉卿卿将信将疑的站起身,走了出去。 将人送出大牢外,狱卒转身便回去了。 玉卿卿站了片息,才往铺子走。 一踏入富贵胡同,便引来的各色的注视打量,还有音调不低的窃窃私语。 杀人,越狱等字句不断的落入玉卿卿的耳中。 看来,京兆府还未将案情公之于众。 铺外,核桃托腮坐在门槛上,翘首以盼的望着街头的方向。 唐二看到了,笑着道:“早就告诉过你们,这铺子不干净,早早的离去方是保命之法。” “你们偏不听,这下可好了,沾上了人命官司。” 核桃听得恼怒,正要与他争辩,却听身后一道沉稳的声音:“东家回来了。” 核桃闻言往街头看了过去,果然瞧见了。 她喜不自胜,跑着过去扑进了苏禅衣的怀里,哭哽道:“姐姐,你可算回来了,我都担心死了。” 玉卿卿抱住她,轻声哄道:“小核桃不怕,姐姐回来了。” 一旁的唐二看的瞠目结舌。 这怎么可能呢? 谁把她放出来的! 想到一种可能性,他悚然道:“苏掌柜莫不是越狱了吧?” 玉卿卿笑吟吟的点点头:“是啊。” “听说向京兆府提供我逃跑的线索,还有赏银拿呢,你快些去吧,迟了就要被人占了先了。”说完拉着核桃回了铺子。 铺门一关,隔断了各色打量。 玉卿卿洗清了冤屈,足证明唐二的话不可信,这鬼宅影响不了人的气运。 但核桃胆小,这两日又接连的梦魇,眼下苏禅衣回来,她却仍觉得心中不踏实。 便趁着苏禅衣沐浴睡下后,出去裁红布,想着在铺子里挂一挂,图个喜庆心安。 核桃红布还没买回来,玉卿卿就先醒了。 打着哈欠走下楼,问厅里的晏珩道:“核桃呢?” 晏珩看她一眼,道:“买红布去了。” 玉卿卿不明就里:“买红布?干什么用?” 晏珩与她解释了几句,而后又问道:“东家怎么不多睡会?” 玉卿卿揉了揉额角,奇怪道:“回来后反而睡不着了,许是择席。” 晏珩嘴角抽了抽。 还是第一次听到人说择牢房的稻草砖地。 他想了想道:“待会儿我给东家找些稻草来,免得东家晚上又要睡不着。” 玉卿卿眯眯眼,笑的和善可亲:“那可太谢谢你了。”说完撂下个白眼,转身进了后院。 才两日不在,后院竟大变模样。 青石砖已经铺好了,还特意留了空,栽上了鲜活的绿植花草。 鬼宅摇身一变,成了清雅小院落。厺厽 品书网 vodtw.org 厺厽 晏珩站在她身后,越过她的肩膀看着院中花草,笑道:“东家瞧着可还满意?” 玉卿卿闻言忙敛了嘴角的笑,扭身看他一眼,不悦道:“谁准你私自做主了?” “再有下次,罚你不许吃饭!”说完进了厨房。 核桃抱着红布回来,瞧见厨房里刷洗杯盏的苏禅衣,皱眉急道:“姐姐还病着,如何能做这些!” “交给我,姐姐快去休息!”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九十六章 盖头 素常里多是玉卿卿照顾核桃,但每次她生病,核桃都好似一夜之间长大数岁般,处处体贴周到。 玉卿卿抿笑道:“我睡不着,躺着也是难受。” “这么忙一忙,反倒有精神些。”说完看了眼她怀里的红布,叮嘱道:“让那傻大个去挂,你千万别爬梯子,小心跌了。” 核桃点头应下,出门去找大槑。 攫欝攫。大槑没有拒绝的权利。 扛着梯子,问核桃道:“挂哪儿了?” 核桃想着道:“听说那人杀了妻儿后就吊死在着廊下了,要不,就挂这廊下?” 大槑闻言点头,放好梯子,爬了上去,果然看到木梁上有绳索磨损过的痕迹,嘟囔道:“还真是吊死在这儿的,痕迹还在呢。” 巘戅书仓网戅。核桃闻言便有些发怯,脚下挪了挪,离那木梁远了几步。 大槑看着无奈道:“你先别着急躲,把红布递上来。” “原先不知道的时候也没觉怎样,自从知道后,就总是心慌。”核桃不敢往前凑,把红布团成一团,用力一抛:“接着。”看大槑稳稳的接在手里,又道:“我去帮姐姐的忙,你自己注意安全。”说完逃也似的溜了。 厺厽 书仓网 shucang.cc 厺厽。杯盏刷洗的差不多了,玉卿卿没让她沾手,拿起小箩筐递给她道:“你去筛一筛茶叶吧。” “把碎末筛出来,泡茶的时候口感能更好一些。” 核桃点头应下,拿着小箩筐去了前厅。 玉卿卿把擦洗干净的杯盏分类,而后依次用托盘端了往前厅送。 刚走到廊下,就听头顶咔嚓一声,紧接着是大槑惊慌的声音:“老天爷,这梯子禁不住我的重量,要断了!” 玉卿卿闻言朝上看了眼,瞧见梯子只是裂了,麻绳还紧紧的绑着,远没到断的程度。 盯他一眼,笑道:“那我可要躲远点,免得溅一身血。” 大槑听言,嘴一抽,手一抖,攥着的红布飘悠悠的掉了下去。 不偏不倚,正正巧的落在了玉卿卿的身上,将她整个罩住。 红布宽大厚实,很有分量,这么忽然落下来,玉卿卿不防备的双手抖了下,立刻有两个杯盏遭了秧。 “砰砰”两声,碎在脚边。 玉卿卿下意识的念叨了一句:“碎碎平安。”而后咬牙怒道:“傻大个,你是故意的?!” 大槑被此情此景吓的脸都白了,捧心颤声儿道:“我哪敢啊,东家冤枉我了。” 唯恐再碎了杯盏,玉卿卿连动弹一下都不敢,闻言没好气道:“你少废话,快把这个东西揭走!” 大槑朝梯下看了眼,面有难色的道:“我这上下一趟不易,可否劳烦东家把红布递上来?” 这蠢货,难道就没瞧见她手里端着东西?! 玉卿卿被他气的七窍生烟,懒得多费口舌,扬声唤核桃帮忙。 “来了。” 一道声音应和,却不是核桃的声音。 玉卿卿垂眼看着布下,走入视线内的鞋子。 有修长的手指捏住了红布边沿,紧接着及腰红布从下而上掀起。 玉卿卿抬眼看去,瞧见那人也正偏头往里瞧。 视线相对,二人都是一怔。 这...这不知怎的,玉卿卿竟生出了揭盖头的错觉! 脸上一时滚烫,心口也微微发着紧,她眨眼错开了视线,故作镇定的道:“愣着干什么?还不揭了去,我手都酸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九十七章 簪发 晏珩正恍神,闻言忙不跌的点头,却用力太猛,差点把她发间的簪子一并给卷走了。 玉卿卿“哎呦”了声,脑袋肩膀顺着他的拉拽稍微歪斜了下,托盘上又有一个杯盏遭了秧。 晏珩瞧见,眼疾手快的抄在手里。 只顾接杯子,却一时忘了手里还捏着红布的边角。 这一松手,红布再次垂了下来,且把他也罩进去了半个身子。 玉卿卿呼吸一窒,心口顿时更慌了。攫欝攫 晏珩却未能察觉,正庆幸接住了杯子。 直起身,看着她低垂的单薄的眼皮,他才后知后觉自己这是身处何处。 “快把这破布揭开!” 静了两息,玉卿卿蹙眉说道。 晏珩道:“东家的头发好像松散了。”说着小心翼翼的把手里的杯盏放在托盘上,腾出手后拔出了她发间的那支荷花素簪,而后捏起掉下的一缕头发,缠在了发髻上,又把发簪重新簪回去。 玉卿卿瞪大了眼。 他这是在做什么!巘戅啃书居戅 晏珩做完这些,对上她瞪得溜圆的眼睛,心里咯噔了下,同样在想,他这是做了什么?! 一怔后回神,他敛去心底那些小情绪,咧嘴笑道:“东家不用谢我。” 大槑站在梯子上,只看到二人藏在红布下窃窃私语,却瞧不清楚在做什么。 正想着下去看一看,就见晏珩小心翼翼的揭开了红布。 玉卿卿解了禁锢,脚下立刻退了半步,却踩在了碎片上。 她低头看一眼,而后抬头看着梯上的人。 大槑被她看的胆寒,陪着小心道:“东家莫气,这两个杯盏从我月俸里扣。” 玉卿卿轻哼一声:“算你识趣。”说完扭身去了前厅。 大槑吁了口气,冲仍看着苏禅衣背影的晏珩道:“主子,把红布递给我。” 晏珩正看着她的头发。 那簪子好似簪歪了? 闻声收回了视线,上前两步把红布递了上去,叮嘱道:“小心着点,别总冒冒失失的。” 大槑听出他话中的责备之意,忙诺声应下。 隔日,京兆府便公布了芸娘的案情。 原来是张父趁着张麻子去京外购粮,趁机玷污了芸娘,而后张麻子察觉此事,将芸娘勒死。 为保颜面,又把罪名栽给当日曾来过铺子的苏禅衣。 幸而张家父子畏罪出京被正义之士擒获,扭送去了京兆府,不然芸娘的冤屈就要随着棺材一起埋入地底了。 芸娘之惨,令人闻着掉泪。 玉卿卿听后心中难过不已,午膳也没有用,沉默着上了楼。 核桃想要跟上去,却被晏珩给拦住了。 “让她自己静一静吧。” 大槑扒拉着饭,含糊不清的道:“东家竟会为了一个陌生人的生死难过。” 核桃闻言怒瞪他一眼:“你这话什么意思?” “是说我姐姐没有善心吗?” 大槑想说,有否善心,瞧瞧她素常里待人刻薄的模样,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心中的想法自然不敢说出来。 被质问,他呵呵的笑了笑:“我只是不明白,东家为什么对那芸娘的生死如此上心。” “她们似乎也只有数面之交吧。” 核桃也不明白。 许是外嫁来的缘故,也似乎是江南姑娘都腼腆,芸娘很寡言,极少像别家铺子里的掌柜夫人那般口若悬河,遇人也大都是温柔一笑。 几次去好粮米面铺,她说过的话,两个手掌都能数过来。 但苏禅衣很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九十八章 喜字 晏珩被问住了。 攫欝攫。素常他在外用膳,都是匛然结算银子的。 至于价格,他着实不清楚。 想了想到:“店铺大小不同,食材用料不同,价格也不尽相同。” “不如明日我陪东家去附近的几条街道走一走,看看他们是如何定价的?” 玉卿卿有些讶然他会主动提议陪自己出门。 莫非是担心再有第二个张麻子蹦出来诬告她? 想到曾来劝她离开的唐二...莫非是他提前预知了什么针对她的事情要发生? 大槑看了晏珩一眼,道:“主子,我也想出...。” “你想什么?”不等大槑说完,玉卿卿悠悠的接了话。 大槑顿时哽住。 干笑着,道:“我想敬东家一杯,多谢东家这些日子的照拂。”说着端起了酒碗,却没等到苏禅衣同样端起酒碗,他又是笑了笑,闷头喝了一口酒。 次日用过早膳,玉卿卿和晏珩便出门去了。 想是他这张脸太过出众,没走几步就被人认了出来,盯着他们指指点点。 玉卿卿恐他在这种注视下会不自在,有些担忧的侧目看他一眼。 晏珩有所察觉,偏头看回去,挑眉道:“怎么?” 玉卿卿收回视线,目视前方道:“没怎么。” 是她白担心了。 这就是个混不吝。 天塌了都能当被盖。 被人看几眼算什么? 晏珩也收回了视线,目视前方道:“东家刚刚明明看了我一眼。” 玉卿卿笑了下:“你人都是我的,别说看你一眼,就是做些更过分的事情,你又能奈我何?” 她的本意是提醒他,他目前是处于受制于人的处境。 不想任人鱼肉,需待早做打算。 可这话听到晏珩耳朵里却变了味道。 他还从未被谁这么霸气的宣言过所有权。 呵笑了下,偏头看着她,饶有兴致的问道:“倒是不知,东家想做什么更过分的事情?” 玉卿卿一愣。 这混蛋,想什么呢! 她万分“和善”的笑着,音调亦令人如沐春风:“自然是...。” 晏珩听着。 “剥削你!” 晏珩:“...” “再敢惹我,下月月俸全扣光!” “...” 很快到了木家米面铺,与木掌柜定下米粮数量后,二人离开了铺子。 玉卿卿径直走到一个买斗笠的小摊前停下,挑了个斗笠道:“矮下身来。” 晏珩看了眼她手里的斗笠,似乎明白了她的用意,心中微起波澜。 厺厽 笔趣阁 flyncool.com 厺厽。虽然他不在意世俗眼光,但能被人细心的照顾着情绪,这感觉并不糟糕。 他低眉矮下身来。 巘戅戅。玉卿卿将手里的斗笠盖在了他头上,顺手把帽檐往下一压,遮住了他那张“世人皆识”的脸,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满意笑了笑。 离开小摊,玉卿卿道:“还没问,你那日是如何审问张麻子父子的,他们怎么会愿意承认罪行?” 晏珩挑了下眉头,斟酌了下,道:“东家还是不要听比较好。” 玉卿卿蹙眉看他一眼,片息转开,果然不再多问。 晏珩见状笑了笑。 走到街尾,忽听吹吹打打的喜乐声。 朝喜乐的方向看过去,瞧见了一位身着大红喜袍,端坐在高头大马上的新郎。 想到前世一事,她侧目看向晏珩。 晏珩瞧见了,垂眼笑问她:“东家这次为什么看我?” 玉卿卿抿了抿唇,纠结几息,低声问道:“你...你有收藏喜字的习惯吗?” 喜乐声愈近,晏珩没听真切:“什么?”折身凑着耳朵过去:“东家说了什么?” 玉卿卿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却没有勇气再问,颓然的摇了摇头:“没什么。” 晏珩保持着折身的姿势,看她片息,忽然怪笑道:“莫非刚刚东家趁乱说了什么让人误会的话,所以不敢说第二遍?” “...”玉卿卿无奈气闷片刻,道:“我说,你有收藏喜字的习惯吗?”问着又恐他不明白,伸手指了指被四人抬起的聘礼上粘贴的喜字:“就是那个喜字,你会收藏吗?” 晏珩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眉头拧了下,一脸的莫名其妙:“莫非东家有如此喜好?” 玉卿卿一窒,呼吸猛然变得急促,目光也灼灼,盯着他道:“你不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九十九章 单双 这几粒葱花他随意一瞧便能看出单双的,却还让她先选,倒也算是礼让她了。 但玉卿卿愿意让他赢,也愿意让他问。 故而请他先选。攫欝攫 晏珩轻轻笑着,道:“我选单。” 她不蠢,甚至是聪明的。 他的想法,她总能猜的透彻。 他的处境,她也是清楚的。巘戅久读小说戅 并且,她一直在用她的方式来护救他。 所以,她到底是谁? 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 玉卿卿点点头,捏着筷子去数。 数完最后一个,有些意外的,道:“是双。” 他到底还是谦让了她。 晏珩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微微笑道:“东家赢了。” “想问什么问题?” “这么爽快?”玉卿卿放下筷子,双手托腮,满目玩味的看着他道:“可你知道吗?有时候,开诚布公的回答问题,极有可能是要赔上性命的。” 相同的,她今日问出心底的话后,在他面前就再也无法伪装了。 但是她必须这么做。 因为,眼下的局势与她所谋所想,还差了一步。 今日,她要利用一下这暗中蹲守的眼线,替她完成这差了的一步。 晏珩挑眉轻笑:“人是你的,命是你的,肚子里的秘密自也是你的。” 街市上人来人往,四下嘈杂,但玉卿卿眼睛里只有他,耳朵里也只听到了他低沉又温厚的声音。厺厽 久读小说 9duxs.com 厺厽 心口发紧,耳尖微微发烫,她低眉垂眼躲开了他的视线,默了两息,道:“也不知算不算问题,准确来说,是我心中的一个疑问。” 晏珩道:“随便什么,但问无妨。” 他这全不在乎的姿态,像极了前世的他,玉卿卿微有动容,声音也变得温缓:“你府中的忠仆,身边的良友,衙中的心腹,在你出事后全都受到了或大或小的波及,以至于现下他们都不敢有所行动。” 她手里的筷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在桌面上,神色悠然,笑意浅淡:“至今被监视的怕也不在少数吧。” “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大槑能一直安然无恙的待在你身边?” “他们就不担心你多了可用的臂膀,会有什么不安分的举措吗?” 晏珩没想到她会问及大槑。 不免又想到了一直以来她对大槑的关注与敌意。 面上笑意未变,只是眸光深邃了些,他微微向她倾身,低声问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玉卿卿笑的笃定:“我当然知道。” “我无比清楚的知道我在说什么,也时刻谨记我要达成的目的。”她笑着反问:“那你呢?砧板上的鱼肉你还没做够吗?” “你的血气,你的傲骨呢?”她手里的筷子轻轻的敲了下他斗笠的帽檐:“你打算在这斗笠下躲多久?” “你若一心求死,干脆的抹了脖子就是,也省了旁人为你担惊受怕。若要活,那眼下的困局是不是该解了?” “困局虽险,但主动权在你的手里,不是吗?你到底在躲避什么?” 听到这里,晏珩维持不住面上的镇定了。 虽然心中对她早有怀疑,但她所知已远超他的想象。 心中眼底尽是震惊。 他用混合着审视与讶然的复杂目光看着她,好一会儿才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眼下想让他“动”的人不止她一个,还有皇上。 皇上已经快被他什么都不做的态度磨没了耐心。 近期内一定会想方设法的让他做些什么,以找到私金的下落。 所以,她的这番话落在他耳朵里,或许会引起他对她更深的误解。 但没关系,她不在乎。 玉卿卿道:“我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你此前也并不认得我。” “我只是,看不得你这么得过且过的颓废模样。” “况且你卖给我了,生死都由我做主,我不发话,谁都别想插手。”话到最后带了股子不死不休的狠劲儿。 明明是晏珩发起的游戏,但此刻却也是他先哑口无言的。 沉默良久,晏珩道:“你在替谁做事。” 果然,他又误解了她! 玉卿卿垂眸笑的无奈,思索了片刻,她道:“替我自己。” 他的麻烦,如何成了她要解决的难题?晏珩皱眉莫名。 小二端着托盘过来,唱喝着放下两碗阳春面,笑着道:“两位客官慢用。” 晏珩看着面前的阳春面,低声道:“多谢东家与我说这些话,你的情我领了...。” 玉卿卿听他叫自己东家,唇角笑意淡了些。 清楚的知道他要说什么,不等他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道:“既然领情,那就别辜负我的苦心。” 听到这句话,晏珩眼底掺杂了些凉意。 皇上一直在关注着晏珩的情况。 苏禅衣入狱,晏珩冒险解救的事情自也没瞒过皇上的眼睛。 但皇上并没有出手阻止,反而很乐意看到晏珩亲近信任苏禅衣。 这日得知二人共同出门后的言谈举止,皇上认为时机已经成熟。 是夜,铺门已关。 核桃在二楼洗漱,而晏珩和大槑则在厢房中洗漱。 玉卿卿独自一人在柜台内核算账目。 忽听有人重力敲铺门,她皱了皱眉:“谁?” “隔壁的掌柜,开下门,有事找你谈。” 门外有人说道。 玉卿卿蹙了下眉头,搁下笔道:“奇怪,和他并无往来,找我做什么?”嘴上嘀咕着,她还是走出了柜台,打开了铺门。 铺外哪里有什么隔壁的掌柜。 三五个醉酒的男子站在铺外,瞧见铺门大开,便伸手拉扯铺中的人。 玉卿卿急声呼救,可夜深,且就算有人听到,也不愿惹祸上身。她挣扎时捡了地上的石头,却没袭击流氓,而是对准了面馆二楼的窗户,掷了出去。 响声惊动了楼上的核桃,她推窗一看瞧见了楼下的情景,吓得魂都没了,急声大骂。 男子听到骂声,根本不以为意,压着玉卿卿的肩膀,把人摁在了地上,俯首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玉卿卿正怔忡,忽见铺中飞速窜出一人来。 男子还没瞧清楚来人是谁,脑袋上猛地一痛,紧接着一个茶壶在他头上开了花。 几个人看来了硬茬子,抱起团来,晏珩瞥他们一眼,又看向地上的玉卿卿,瞧她衣服都破了,眸光冷了几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一百章 散步 核桃一只脚汲着鞋,另一只脚还光着,飞奔着从铺子里跑出来,嘴上哭着叫着姐姐。 晏珩头也不回的道:“把东家扶回去。” 核桃连忙应声,扶起玉卿卿就跑。 二人只在厅里坐了片息,晏珩就回来了。 看她肩上披着披风,坐在椅子里,神色呆呆的。攫欝攫 他皱眉上前,道:“伤了吗?” 玉卿卿回神,看他一眼,轻轻摇头道:“没有。” 核桃睃了她一眼,咬着下唇,声若蚊蝇的道:“姐姐刚刚走路的时候脚有点坡,好像是崴了。” 晏珩皱眉,蹲下身刚要查看,她却把脚收了回去。 玉卿卿瞪着眼,急道:“你干什么?” 晏珩抬头看着她:“现在没有医馆开门,东家这脚若不处理,明日就成猪蹄了。”说着吩咐匆忙跑来,尚未收拾利索的大槑道:“去取药油来。” 大槑忙点头去了。 很快取了药油,递到晏珩手里。 他把药油倒在手心里,搓热了,看着她道:“东家当我是医馆的人就成。” 玉卿卿看他态度坚定,拗不过,只好褪去了鞋袜。 他的手掌覆在她的脚踝处,肌肤顿时感到一阵灼热,她蹙眉道:“那些人呢?” 晏珩的手掌在脚踝的肿胀处推开,闻言没抬头,道:“打走了。” 玉卿卿点点头,没了话。 沉默了会儿,晏珩道:“东家为何出门?” 玉卿卿想着那人在她耳边说的话,顿了下,道:“散步。” 晏珩没在说话。 等到处理好了她的脚踝,他站起身,一边擦手上残留的药油,一边说道:“京五所会巡逻不假,但也难保京城的每处角落都是安全的。” “东家若再要散步,记得保重自身。” 玉卿卿点头记下。 次日晚间,一顶小轿来到了富贵胡同的街口。 晏珩躺在榻上,听到院中有细碎的脚步声,而后后门被打开,又很快被关上。 他皱眉坐起身,来到了后院。 站了会儿,翻身越出了院墙,抓了就近的一个一直窝在隔壁阁楼上的监视他行踪的探子。 “谁把人带走了?” 他不清楚今晚为何如此冲动。 但他只要想到苏禅衣站在他的地对面,他就忍不住的心底发燥,冷静也没了。 探子也算是这行中的翘楚,才会被放到距离晏珩最近之处做监视。 可这会子他被晏珩踩着脚底下,连身都翻不了。 他压下心中的惊慌,冷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晏珩冷笑了下,脚下用力一踩,听得“咔嚓”一声骨裂:“现在听懂了吗?” 肋骨生生的踩断,哀嚎声响彻阁楼,探子险些疼晕了过去。 牙关溢出血迹,他求饶道:“都督...求都督脚下留情。” 晏珩一脚把人踢翻,耐心已经所剩无几:“最后问你一遍,人在哪儿?” 探子挨了一重脚,整个人摔在墙上,又掉落在地。 他捂着胸口,看着阁楼中的男子,眼睛里满是惊惧。 闻言缓缓摇了摇头:“回禀都督,她...她是自己走的,去了街口。” 晏珩近他一步,冷道:“当真?” 探子心中畏惧,见他靠近就要躲避,可他后脊贴着墙,避无可避。 吓得快哭了,忙道:“不敢欺瞒。” 晏珩沉默着离开了阁楼。 玉卿卿离开皇宫已是丑时三刻了。 小轿将她送回了富贵胡同。厺厽 书仓网 shucang.cc 厺厽 轿子晃晃悠悠,她倚在轿子里,险些睡着了。 轿停,有跟行的内官轻声唤她。 她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打着哈欠从轿子里走出来,与他们挥手作别后,径直往铺子走。 白日里这富贵胡同可谓是京中极热闹的去处,但到了晚间,四下漆黑,万籁无声,清冷寂静的厉害。 她走了没几步便心底发怯。 晏珩站在暗处。 瞧着薄霜轻雾中一人走近。 正是他找了半宿,担忧了半宿的人。 或许是胆怯走夜路,她脊背非常僵硬,垂在身侧的手也捏成拳,连檐下摇曳的灯笼发出的声响都能吓得她瑟缩。 晏珩眯了眯眼眼,不禁想,这样一个猫胆子的人怎么有胆子掺和这些事情之中? 他脚下轻挪,碰掉了一块青瓦,破碎声引来那人的目光。 玉卿卿心口猛地一窒,循声望去。 但当她瞧见蹲在墙上的人是晏珩后,她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继而叉腰怒道:“你是贼吗?半夜不睡觉,翻墙越院!” 晏珩清楚的瞧见了她惶惶的眸光瞬间平定下来,心情有些复杂。 玉卿卿仰头站在墙下,等着他跳下来。 晏珩轻轻笑了下,从墙上跳了下去。 玉卿卿瞧他脚步轻盈的像只猫,道:“你不睡觉,干什么呢?” 晏珩想了下,道:“散步。”说着一笑:“东家不睡觉,干什么去了?” 玉卿卿白他一眼,没好气道:“只许你散步?我也散步。” 晏珩看了眼她的脚,不置可否,含笑道:“拖着脚伤还要出门散步,东家对散步一事还真是执着。” “不知可散的还开心?若不尽兴,我可再陪着东家走几条街。” 玉卿卿轻哼一声,瞥他一眼道:“看你是晚膳吃的太饱了,闲的。” 晏珩笑了笑:“托东家的福。” 正说着,不远处檐下的灯笼忽然掉在地上,“轰”的一下烧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玉卿卿地窖一声,猫儿似的窜到了晏珩的身后,小手紧紧的攥着他腰侧的衣襟,紧张道:“什么东西?” 晏珩拧眉。 不明白她遇到危险时,为什么认定他就是安全的呢? 有些恍神的看着轰轰燃烧的火光,片刻,他偏头与身后的人说道:“东家别怕,灯笼而已。” 玉卿卿闻言稍稍松了口气,从他身后探出头瞧了一眼,果然是灯笼,这才松开了抓着他衣襟的手。 晏珩得了自由,上前踩灭了灯笼。 失了这丁点亮光,街上更是黯淡了几分。 晏珩走回她身前,借着月色瞧着她惊惧未散的眉眼,低笑道:“咱们这四周的杀气早已压过了鬼宅了。” “以后的夜路,东家尽可安心走。”说完径直往前走了。巘戅书仓网s&#戅 玉卿卿站了会儿,跟上了他的脚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一章 发病 宝眷正文卷第一百零一章发病二人进了铺子,玉卿卿看了眼关铺门的晏珩,道:“早些休息。”说完径直上了楼。 想着核桃已经入睡,她特意放轻了脚步。 刚上几阶,她心口忽然窒痛起来。 玉卿卿顿时皱起了眉,伸手扶住了扶手,免了在他面前倒下。 “怎么了?” 纵然她连头都没有回,也极力的伪装,晏珩还是瞧见了她的手臂在颤,抠在扶手上的指尖发着白,想来是用了大力气的。 窒痛极快蔓延,玉卿卿觉得她的胸肋被人大力捏碎了,就像捏碎一颗薄皮核桃那般。 嗓子眼灼热,口腔里有鲜血的味道。 剧痛使她微微佝偻着身子,抬手抹了唇边的血迹,摇头道:“我没事。”说完拖着沉重的脚继续上楼。 晏珩瞧着她摇摇欲坠的样子,皱眉唤道:“苏禅衣!” 玉卿卿就想一条快要渴死的鱼,大张着嘴,可能呼入口鼻的空气却极稀少。 以至于双耳嗡嗡作响,没听到晏珩在唤她。 她努力的看着眼前的阶梯,期盼着赶快逃离他的视线,不叫他发现自己这般病状。 可这些阶梯好似变得陡峭起来,她每踩一阶,都极其辛苦。 晏珩眉头皱的更紧了:“苏禅衣,你怎么了?”他说着脚尖踩上阶梯,用力一跃托住了她即将后仰倒下的后脊。 他的手掌如生铁,猛然贴在后脊上,有碾压之感。 玉卿卿疼的眼前发黑,眼眶中有热流淌了下来。 晏珩看着倒在怀里的人,脸色惨白,额头鬓角尽是豆大的汗珠,唇色却诡异的殷红,他皱眉,拇指在她下唇一拭,指腹有血色。 呼吸一凝,他音调大变:“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玉卿卿气息微弱,眸光泛虚,她努力的睁大了眼看着他,想说什么,可却只有眼泪在淌。 晏珩看她唇角嚅嚅,贴耳凑过去,却什么都没听到,移目再看她的脸,却发现她已经合上了眼睛。 他脑子嗡的一下,有瞬间的空白。 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屈展,反复两次,才竖着一指,横在了她鼻下。 气息断断续续的,可好在尚存。 玉卿卿又做起了梦。 梦中她又一次跟随着晏珩去了战场,亲眼目睹着他惨死的模样。 她又一次的想要呼救,想要上前,想要救他,却发现一切都是徒劳。 她什么都做不了。 雷云厉的那匹战马,高昂着前蹄,嘶鸣一声,前蹄猛然落下,正正砸在他的胸膛之上...。 “晏珩——” 玉卿卿猛然睁开了眼,入目是熟悉的草绿布帐。 她看着,心中的惶惧慢慢散开,呼吸仍急促,胸肋亦是闷疼,呼吸间带出残存的血气。 好一会儿,她挣扎着坐起身,脊背靠在了床柱上。 房间里空荡荡的,明亮的日光顺着半开的窗户斜斜的照进来,楼外的街市如常的嘈杂热闹。 还好。 还活着。 她端起榻边小几上的茶盏,灌了一口茶,将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压了下去。 缓了会儿,她正要下榻,忽听有上楼的脚步声。 不一会儿,一人推门走了进来,瞧见榻上的人,怔在原地。 玉卿卿率先开口,语调轻松:“早啊,小核桃。” 核桃眼眶越来越红,而后眼泪大颗大颗的掉。 她吸着鼻子走到榻边,轻轻的抱住了苏禅衣:“姐姐。” 玉卿卿抬手拍了拍她的背,轻声道:“你们请大夫了?” 核桃点头。 玉卿卿亦是点点头。 不消多问,端是看核桃这神情,便能猜到大夫所说一二了。 她扯着唇角,笑着道:“我这不是没事儿吗?” “大夫不知我的病况,你很清楚的,不是吗?” “每次发病,只需好好的睡上一觉,就能恢复大半的。” 她穿着单薄的中衣,而核桃的眼泪已经浸透了衣服,湿热的泪意贴在肩头,令人心酸。 “小核桃放心,就算姐姐真有那一日,我也一定会妥善安置好你的。”她慢慢的顺着核桃的背,低声哄道:“别哭了,姐姐最是看不得你掉眼泪了。” 核桃闷了一会儿,而后松开了苏禅衣,垂首擦着泪道:“姐姐饿了吗?想吃点什么?” 玉卿卿摇头:“睡得太久,浑身倦乏,还不想吃。” 核桃给她掖着被角,轻声道:“姐姐好好养些日子,铺子开张的事情暂且缓一缓。” 玉卿卿点头。 想到什么,又问道:“晏珩呢?” “他听到大夫的话了吗?” 核桃听到晏珩这个名字就心中暗恼。 早前在榆城的时候大夫便说,她这身子骨劳累不得,想要日后安泰无虞,需待好生静养着。 可自打到了京城,她哪一日不是殚精竭虑的?! 气闷道:“不知道。” 玉卿卿瞧她气鼓鼓的模样,笑道:“生姐姐的气了?” 核桃摇头。 玉卿卿笑着又道:“那就是生晏珩的气了?他怎么你了?我罚他不许吃饭,你消消气儿。” 核桃抬眼看了她一眼,而后擦着泪道:“我不知道他去哪里了,也不知是何时离开的。” “但昨晚大夫诊治的时候他是在场的。” 玉卿卿皱起了眉:“大夫如何说的?” 原本在做完要做的事情前,她是要瞒着的。 可事与愿违,还是被他知道了。 核桃道:“大夫说您身子亏损太过,是久病之象,却也查不出是何病因,开了几幅滋补的汤药便走了。” 玉卿卿道:“大槑呢?” “我睡着期间可有人来过铺子里?” 核桃摇头:“早上的时候唐二来讨茶喝,除此之外没人来了。” “至于大槑,姐姐睡着,他也就乐得清闲,在厢房睡觉呢。” 到了午后,玉卿卿已经能下榻,她吃了些东西,出门去了。 晏珩回来,瞧见核桃在前厅坐着,皱眉道:“东家呢?你怎么在这里坐着。” 核桃对他是满肚子的怨气,闻言翻了个白眼,变了个坐姿,将他排在了视线之外。 晏珩搁下手里的药包,急步匆匆的上了楼,瞧房中无人,他又下了楼,到了厢房问大槑。 大槑睡得迷迷糊糊,被揪起来问,一脸的茫然。 “什么不见了?” “谁不见了?” “咦,主子你回来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二章 因你 晏珩气结。 攫欝攫。丢下大槑去了前厅,压着急怒,问核桃道:“她到底去哪了?” 核桃怒道:“用你管?你是什么身份,连我姐姐的事情也敢管了!” 晏珩切齿,眸光冷沉一片:“她那身子如何能出门?你就不担心她死在外面!” “口口声声叫着姐姐,我却没瞧见你有半分的担忧!” 核桃听了这话,登时气的掉泪,拍桌而起道:“你还说我?要不是你,我姐姐至于成这幅模样吗?!” “我?”晏珩面上怒色一恍,迷惘道:“什么叫因为我?” 核桃急恼委屈之下脱口说出了心中的话。 这会子被问,吓得脸都白了。 完了完了! 苏禅衣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过,要她一个字都不准提的! 这...这可怎么办...。 晏珩看她眸光乱动,唇角嚅嚅,全然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 她不同于苏禅衣那般会伪装,她说是因着自己,那就一定是和自己有关系的。 而这会子的慌乱,定是源于说错了话。 “我...我什么都没说,是你听错了!”核桃心中慌乱,下意识的就要逃走。 可刚迈开脚,肩膀就被人摁住了。 晏珩道:“你把话说清楚!” “你要她说什么?” 核桃闻声朝铺外看去,瞧见走进来的人,顿如蒙大赦,口中哽咽的唤了声:“姐姐。”跑上前抱住了苏禅衣的胳膊。 玉卿卿安抚的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道:“别怕,去玩吧。” 核桃点点头,躲着晏珩,上了楼。 晏珩看着走进来的人,皱眉道:“你去哪了?” “有些私事要做。”玉卿卿面色淡淡,在桌前坐下,不以为意的道:“怎么,你有事找我?” 晏珩看她这般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知不知道你病的严重?这么独自一人出门,万一出了事情你怎么办!” 玉卿卿掀着眼皮看他一眼,又垂了下去,素白的脸上瞧不出半分的情绪来。 倒了杯茶慢慢抿着:“于你而言,我是死是活有什么区别吗?” “若我是你,可巴不得东家早死,那样你就能自由了。” 她这张利嘴....晏珩胸膛剧烈起伏。 他压着急躁,在她对面坐下,道:“核桃说,你之所以病,有我的缘故?” “这话是什么意思?” 玉卿卿眉心蹙了下,面上依旧是一副淡漠像。 咽下口中的茶,她笑了下,慢声细语的道:“我这病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 “与你能有什么关系?” 晏珩仔细的看着她的神色,瞧不出分毫的破绽。 “那核桃为何会那般说?” 玉卿卿道:“核桃心中所想,我如何知道?”说着顿了顿,道:“她心思单纯,或许是觉得你太不让人省心,使我劳累了,所以才那般说吧。” 晏珩想起了上次她去宫门口见圣后高烧不退的事情。 沉吟片刻,他摇了摇头。 不对。 核桃话中的意思绝不是她所说的这般! “东家祖籍是景州?” 玉卿卿眼皮一跳。 这厮果真是难缠的厉害! 也怪她,猪脑子,说什么娘胎里带的,这下被他抓住了话柄! 若他遣人去景州调查,一定会露馅的! 她压着心头慌乱,挑眉看过去:“怎么?” “没怎么。”晏珩摇摇头,道:“只是忽然想起我有个旧知也是景州人氏。” 玉卿卿不知他这话是真是假。 但眼下他行动受限,想要查她,恐还差些意思吧。 况且他查出真相的那日,她有否活着,还未可知呢。 勾了勾唇角,她道:“景州距京不算远。” “怎么?想联系你的这位旧知,带银来赎你吗?” “我买你花了二两,赎你可不是这个价儿了。” 又开始插科打诨! 晏珩瞧着她,头疼不已。 “东家还真是丝毫不遮掩骨子里的刻薄贪利。”说完拎起药包去了后厨。 玉卿卿看着他的背影,嘴角的笑意一点点放了下来。 刻薄吗? 那她还真是伪装的很成功呢! 胸腔里涌起一股子气,她抑不住的咳嗽了几声。 厺厽 啃书居 kenshuju.com 厺厽。楼梯上核桃立刻探出头来:“姐姐不舒服吗?” 玉卿卿抬头看过去,笑道:“还好。”她说着站起身子,慢慢的往楼上去:“今日风大,有些凉。” 核桃闻言皱眉:“莫不是烧起来了?” 她往下走了几步,扶住了苏禅衣的手,果然,手心里是滚烫的。 核桃眉头皱的更深了:“姐姐略躺一躺,我这就去熬药。” 玉卿卿笑着点头:“那就辛苦小核桃了。” 核桃到了厨房,却发现晏珩占着药炉,她拧眉道:“你干什么?这是姐姐的药炉,你别胡乱煎东西!” 晏珩手里拿着小蒲扇,一下一下的扇着炉火,闻言头也不抬:“这是给东家的药。” “给姐姐的?”核桃上下打量他一眼,迟疑的道:“什么药?”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晏珩挑眉看过去,道:“你不也欠我一个答案吗?” 核桃一哽,撇嘴道:“小气鬼!”说完转身回了房间,把晏珩煎药的事情告诉了苏禅衣。 “他不会熬的毒药吧?” “怎会?”玉卿卿失笑:“如今那些人正想方设法的抓他的把柄,他岂会自找麻烦?” 核桃觉得有道理,点了点头。 “那他今日不在铺中,是替姐姐找药去了?”她说着心中升起期望来:“不知他找来的药能不能医好姐姐的病。” 玉卿卿清楚她自己的病根。 听言笑意淡了淡。 除非他能躲过这生死劫,不然她这病,怕是治不好了。 晏珩很快煎好了药,端到苏禅衣跟前。 巘戅啃书居kenshuju.com戅。他端来之前以为苏禅衣定会排斥他煎的药,也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才能劝她喝下。 可不曾想,她只是看了一眼,便端起了药碗,闻了闻,又抿了一小口,咂咂嘴道:“味道还不错。” 晏珩皱了皱眉,心情很是复杂。 他们不是对立面的两个人吗? 她为何能如此信任他? 再听这句话,无奈道:“又不是什么好吃的?” “别细品滋味,一口气喝下去。” 玉卿卿看了他一眼,又看向空空的托盘,委屈巴巴的道:“蜜饯呢?” 晏珩道:“东家不是不爱吃。” 玉卿卿挑眉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不爱吃了?” 晏珩也不与她争辩,道:“好,稍等,我去取。”说完转身下楼了,片刻再回,药碗已经空了。 人也已经合衣躺在榻上了。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三章 脸红 他瞧着,自知道她是故意的,气闷的抿了抿唇,捏起一颗蜜饯,来到了榻边。 攫欝攫。居高临下的看了会儿,他俯下身,盯着她单薄的眼皮,道:“东家,蜜饯拿回来了。” 床榻上的人闭着眼不睁,张口道:“多谢,我不...。”话没说完,有东西抵在了唇边,她懵然睁开了眼,目光在瞧见俯在榻边的人后,顿时柔和了下来。 晏珩指尖捏着蜜饯,蜜饯抵在她唇边的同时,指尖也紧挨上了柔软,他的心口顿时一空。 再对上她澄澈的目光,晏珩的耳尖也不受控制的发烫,捉弄她的心思早飞的没影了,忙就要撤回手。 玉卿卿却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晏珩僵住,勉强稳住的眸色也逐渐慌乱起来。 玉卿卿凝着他的神色,眼底笑意愈发明显,轻声问道:“干什么?” 她这床榻摆的位置不错,后窗的光线刚好能照过来。 此刻落在她身上,将她浅色的眸子映如琉璃色,往日含厉的眉眼也柔软明朗起来。 晏珩看着,喉结上下滑动,虚恍着错开了视线,淡淡道:“张嘴。” 玉卿卿瞧了眼他手里捏着的东西,目光又落回他的脸上:“你脸红了,为什么?” 晏珩语噎。 这还是个姑娘吗? 抓着男人的手,质问为何脸红! 他抿了抿嘴,借着胸腔内鼓出的一口气,道:“撒手!” 语调很是凶厉。 玉卿卿闻言,明显瑟缩了下,垂下的细密羽睫盖住了瞳仁,委屈道:“干嘛这么凶...。” 晏珩瞧她如此,面有慌乱,心生懊恼道:“我...我没有。” “明明就有。”玉卿卿撇撇嘴,语调极是难过。 晏珩听她音调中带着哽咽,一时更是无措了。 “我就是声音粗,往日里和他们说话也没留意过。”他说着低下头去看她的脸,小心翼翼的道:“我以后定然注意,东家别生气,好吗?” 话刚说完,就看她抬起了眼睫,眸色中尽是戏谑的笑意。 晏珩这才知道自己是被她戏耍了,气的脸都绿了。 “你!”他伸手指着她,咬牙道:“你这小丫头,着实可恨!”说着瞧见了手里捏着的蜜饯,气的一口吃在嘴里,甩袖要走。 玉卿卿忙折身坐起,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子。 晏珩头也不回:“撒手!” 玉卿卿不仅不撒手,还拖着他的袖子晃了晃,笑着道:“我错了,我给你赔不是。” “你就看在我命将休矣的份上,不要和我一般见识,如何?” 晏珩听到命将休矣这四字,神色乍然恍惚,胸口的气瞬间散了个精光。 感受着坠在袖口的力量,他袖中的手慢慢的握起,低声道:“你不会死的。” 玉卿卿没听真切:“你说什么?” 晏珩扭身看着她,认真道:“都说祸害活千年,你这刻薄鬼,阎王定也厌你的紧,收了你回去岂不是自找苦头?” “定然放你在这俗世活个千万年的。” 玉卿卿看着他,听着这番话,眼眶忽的发酸。 他若视她为仇敌,那她死的那日,也能少些牵挂。 可现在,他不顾自身情况的为她寻医问药,连她说句不吉利的话都要否认...玉卿卿心里很乱。 眨了眨眼,她缓和了酸涩的眼眶,拍了拍榻边道:“你坐下,我这么仰着头和你说话,有点累脖子。” 厺厽 玩吧小说网 wanbar.net 厺厽。晏珩扫了眼她拍过的位置,踌躇着上前坐下。 瞧她盯着自己,颇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道:“看我做什么?” 玉卿卿道:“好吃吗?” 晏珩愣了下,这才想起自己嘴里还有个蜜饯没嚼。 闻言上下牙一合,蜜饯碎在牙下,他品着滋味,煞有其事的点头道:“还不错。” 说着看她眼巴巴的舔嘴角,一时绷不住的笑起来:“想吃吗?” 玉卿卿点点头。 晏珩端着托盘递给她:“有点齁嗓子,挑个小的吧。” 玉卿卿依言挑了个小点的吃了。 晏珩搁下托盘,道:“今日脚踝涂药油了吗?” 玉卿卿摇头。 她如今浑身的骨头都疼,脚上的伤痛反而察觉不到了。 故而,也没想起要涂药油这件事。 晏珩看到桌上的药油,起身拿在手里,与她道:“脚伸出来。” 玉卿卿闻言把脚缩起来:“这...不好吧?” 晏珩看她一眼:“怎么?难为情了?” 他问的直白,玉卿卿也不遮掩,点了下头:“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吧。” 晏珩道:“那行,你且睡吧。” “待会儿你睡沉了我再来。” “眼不见,你也就不会觉得难为情了。” “...”玉卿卿嘴角抽了抽。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对视片刻,她败下阵来,道:“其实,我自己也可以的。” 晏珩闻言点头,把药瓶递过去:“也行,你自己来。” 玉卿卿接过药瓶,看他坐着不动,道:“你不走?” 晏珩道:“我怕你不会弄,一旁指导。” “...”玉卿卿眨了眨眼。 他坐在一旁看着,和他上手自己涂,本质上不都是让她不自在的事情吗?! 又对视片刻,玉卿卿决定不能再退让,刚要斩钉截铁的赶他走,他却先开了口,一脸的困惑:“东家莫不是害羞了?” 说着上下打量她一遍,啧啧有声道:“不能吧?” 巘戅玩吧戅。“东家这么飒爽英姿的女侠,会因这些小事害羞?我不信!” “...”玉卿卿一口气憋了回去,生生的闷出了两声咳嗽来。 这厮,着实可气! 晏珩瞧她吃瘪的样子,偏头忍笑。 “你都称我女侠了,我若不洒脱些,倒愧对这个名号。”玉卿卿把脚伸出被褥外,又把药瓶递过去。 晏珩接过药瓶,又把她的袜子往下卷了卷,露出脚踝。 只见脚踝处乌青肿胀,他看着皱起了眉:“不痛吗?今日你是怎么走路的?” 玉卿卿瞧他神色凝重,猜想是有点严重的。 倾身去瞧,对上他看来的责怪的眼神,她磕巴着道:“倒...倒也没觉察,想是看着唬人。” 晏珩听言哼笑了声,也不与她争辩什么,只把指头按在了伤处。 玉卿卿登时疼的大叫,瞪着他道:“你谋杀啊!!” 晏珩挑眉道:“你不是不痛?” “我...”玉卿卿语噎一阵,片刻喘了口气:“行啊,你敢戏耍我,待我好了,定然要你好看。” 晏珩往手心里倒着药油,慢慢的搓热,闻言笑了下:“行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四章 莫识 灼热的手掌贴在脚踝上,疼的玉卿卿一个瑟缩。 晏珩忙握住了她要躲的脚踝,偏头看着她道:“这会子知道疼了?” 他这张脸不喜不怒,可就是很拿人,玉卿卿瞧着不自觉的就乖顺了下来,连句反驳都不敢说。 晏珩手上却放缓了力道,指腹轻唤的推着淤青处,嘴上也没停:“你这脚若还想要,就好生的养些日子。” “若喜欢坡脚,那就当我没说。” 谁会喜欢坡脚? 他这张嘴,说起刻薄话来也不遑多让! 玉卿卿白他一眼,道:“要养多久?” 晏珩道:“伤筋动骨养百天,你这情况,再多加一月吧。” 说着扫了眼她苍白的脸颊:“刚好你这身子骨也需要将养,两病合在一起养了。” “四个月?”玉卿卿嚼着这话,轻笑了下。 晏珩道:“为何发笑?” 玉卿卿道:“我只是在想,四个月后我会在何处,做些什么。” 晏珩手上一顿,奇怪的看着她:“自然是在这铺子里做甩手掌柜了。” “你这病身子,还想去何处祸害人不成?” 玉卿卿看他这想当然的模样,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最后只是笑道:“那你们可要努力干活了,不然这甩手掌柜我也是做不成的。” “自然。”晏珩嘴角带了些笑,隐有调侃的道:“只是,民以食为天,下次再罚,能不能罚点别的?” 玉卿卿失笑,想着又道:“我罚你不许吃饭的时候,你就没偷吃过?” 厨房可就紧挨着他的厢房。 神不知鬼不觉的拿些吃食可太容易了。 晏珩眉头高挑了起来,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偷?!” “呃...。”玉卿卿自知说错了话,抿了抿唇道:“以后我们改砍柴怎么样?” 晏珩点头:“可以。” 二人就这么愉快的达成了共识。 厢房里大槑闻到了饭菜香,挣扎着坐起了身,打着哈欠走进了厨房。 灶台后核桃正添火,看他来就站起了身,道:“你来添火。” 大槑闻言脸一黑。 暗暗嘀咕,早知道就不走进来了。 午膳核桃给玉卿卿熬了鸡汤,又包了小馄饨,可她却睡得沉,核桃不敢叫醒她,便在炉上温着鸡汤,想着等她醒来再用。 晏珩出门回来的时候带回了两本书,午膳后无事可做,便坐在后院石桌前看书。 大槑却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喜道:“主子,莫识姑娘来了。” 晏珩翻了一页,淡淡道:“铺子还没开张,她想吃面,且等几日吧。” 大槑一嘎,无奈道:“人家可是醉云楼的头牌,怎会来此处吃面?” 晏珩闻言皱起了眉头,沉沉看他一眼:“怎的,这面馆让你丢脸了?” 大槑见他这般,吓得忙摇头:“我不是这意思,主子千万别误解了我。” “我的意思是说此处距离醉云楼尚有些距离,莫识姑娘最是慵懒,定不会舍近求远的。” 晏珩合上手里的书,看着他,语调浅淡的道:“我如今与人为奴,且付给你月俸的人也不是我,你就不要再称呼我为主子了。” “你是自由身,若要离开,我或可写封信,让你带着出京,自能寻处安稳地方。” 大槑呆了呆,回过神慌乱的道:“主子这是什么话,是我哪里做的不好了吗?您告诉我,我一定改!” “无论如何,可千万别赶我走啊。”说着几乎快要哭了。 晏珩笑了下,拍着他的肩头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我们的主仆情分已经走完了。” “说来不免羞惭,如今我这般身无长物,也没什么可赠与你的。” 大槑看他心意坚定,不免慌乱起来。 他的去留何曾由他做主?! 怕是他前脚离了这面铺,后脚他的爹娘就要死无全尸了! 这些年他也算是了解晏珩的脾性,膝盖一软就跪了下来:“主子为何突然说这些话,可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让您误解了我?” 晏珩闻言心头微动。 这话...乍听还可,略一品便有些深意。 在他的印象中,大槑是个单纯厚道的人,这些个龌龊的小心思,根本就不是他心中能构造起的,更不会从他的嘴里说出来。 且他为什么会觉得有人背后说了他? 这铺子里只有四个人,他为什么会觉得,他信任另外两个超过他呢? 忖度之下,也只有做贼心虚能解释了。 会吗? 大槑,他会是暗棋吗? 这么多年,他一心为自己...是假的吗? 大槑哭诉着,没听到晏珩的回答,抬头一看,瞧他神色哀哀,以为是被自己说动了,不免更加的卖力了。 “晏公子。” 厅廊下一道柔声轻唤。 晏珩循声望去,瞧见了莫识。 莫识抿笑走上前,对着晏珩福了一礼,柔声说道:“刚回京便听说了晏公子的事情,心中焦急担忧,眼下看公子安然无恙,莫识心中便放心了。” 晏珩颔了颔首:“有劳记挂。”说着看着跪在脚边的人:“去倒茶来。” 大槑抹着眼泪称是,起身去前厅了。 前厅里,核桃双目喷火的看着后院的一对儿男女。 这是个什么情况?! 她怎么还有别的女人!? 他对得起姐姐吗! 大槑走过来,瞧见核桃的模样,疑惑道:“谁惹了你不成?怎么瞧着要吃人?” 爱屋及乌,相反,恨屋亦是及乌的。 核桃瞧晏珩是个混账,他身边的人自也不是什么好人。 闻言冷哼一声,扭身上了楼。 大槑一头雾水,却也懒得多问,拎起一壶茶去了后院。 后院里,莫识在晏珩的对面坐下,看了眼桌上的医书,蹙眉紧张道:“晏公子身子不适吗?” 晏珩拿起书,卷起握在手里了,道:“随便翻看解闷的。” 说着看向她,淡淡道:“莫姑娘今日来可是有事?” 莫识闻言似是被戳到了伤心事,眼眶立刻便红了:“我就是担心想晏公子您的安危。” “这些年莫识在京中也算认识几个能说上话的人,不如就让莫识为晏公子的事情尽些绵薄之力。” “哦。”晏珩扯了扯唇角:“莫姑娘打算如何帮我?” “我一介弱女子,进殿面圣也是做不到的。”莫识自嘲的笑了笑,道:“不过,我可以寻些门道,助您出京去。”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五章 赎走 大槑正好来送茶,闻言顿时竖起了耳朵,倒茶的间隙不住的打量莫识和晏珩的神色。 晏珩抿了口茶,无甚情绪的说道:“多谢莫姑娘为晏某的事情费神。” “不过,我在这里挺好的,暂时没有出京的打算。” 莫识听言一脸的诧异。 忍不住的打量了下院落,面上难过之色愈加明显:“这里如此简陋,如何配得上晏公子的尊贵?” 晏珩觉得这姑娘什么都好,就是听不懂话。攫欝攫 也懒得再说,借口有事,请君离开。 这边核桃蹬蹬蹬蹬的上了楼,脚步声沉重,惊醒了熟睡的玉卿卿,她看着推门进来的人,抿笑问道:“怎么了?一脸的怒气?” 核桃一屁股坐在苏禅衣榻边,气的一记猛脚跺在了脚踏上:“我是替姐姐不值!” “什么值不值的?”玉卿卿撑手坐起身,茫然不解的道:“出了什么事情吗?” 核桃愤怒的难以克制,指着后窗道:“他的女人都找上门了,姐姐你自己去看!” 玉卿卿蹙了蹙眉,掀被下榻,来到了后窗边。 顺着半开的窗户,清楚的看到了桃树下的两个人。 看了会儿,她由衷的感叹道:“真好看。” “好看什么啊,一脸的妖媚像!”核桃听她还夸,气的天灵盖都要掀起来了,上前两步,“哐”的一声合上了窗户:“姐姐别看了,小心害眼疾。” 院中,晏珩听得这声响,寡淡的眉眼顿时有了波动,扭身朝二楼看了过去。 只见原本半开着的窗子已经合上了。 他瞧着,不觉皱起了眉头。 视线被阻挡,玉卿卿好笑不已,拉着核桃的手坐回榻边:“你气恼什么?” “我买的是他的人,又不是他的心。” “他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六章 梁家 只要晏珩的事情一日未解决,玉卿卿的病况就会重过一日。 未免走的太突然,该做的事情还是要提前做完的。 她又一次的来到了南巷。攫欝攫 南巷坐落在城南,在此的住户鱼龙混杂,不过大多数是行商之人。 而她要找一户梁姓的布商。 晃晃悠悠找了一个多时辰,仍是没找到她要找的。 路过茶馆,她走了进去,要了壶茶慢慢喝着。 茶馆清闲,掌柜坐在厅里,冲喝茶的玉卿卿道:“姑娘面生,是头一次来咱们这处吧。” 玉卿卿闻言灵机一动,端着茶盏到了掌柜身边,坐下后道:“掌柜好眼力,我确实是第一次来。” “话说,这南巷也太大了。” “我找个人,劳碌一整日也没个结果。” 几句话下来,颇有些自来熟的架势。 可巧,掌柜也是个善谈的。 闻言笑呵呵的道:“这儿的住户杂,街道修的也不规整,若没熟人领着,确实不易找。” 玉卿卿从怀荷包里摸出一两碎银,笑着道:“那不知掌柜算不算此处的熟人啊?” 掌柜看见银子,面上笑意更浓了:“我祖辈都在此卖茶,姑娘找我算是找对人喽。” 说着不客气的捏下银子,问道:“不知姑娘要找谁啊?” 玉卿卿忙道:“做布行营生的梁家。” 掌柜想了想,道:“这梁家我倒是知道。” “不过姑娘要找的是梁家大房的人,还是梁家二房的人?” “有两房?”玉卿卿皱了皱眉:“这我却不清楚了。” “我只知道他们有父子两个,去岁曾出了京。” 掌柜一听这话,眉目舒展,笑着点头道:“那就是梁家二房了。” 玉卿卿眼珠转了转,道:“那梁家父子现在家中?” 掌柜摇摇头,道:“他们父子去岁出京后就再没回来了,也不是是生是死。” 没回来? 那便是了! 玉卿卿立刻问道:“不知梁家二房怎么走?” 掌柜指着铺子门口的路,道:“你直走,走不远会在左手边看到一条南北向的小水渠,顺着水渠往南走,就能看到梁家的大门了。” 玉卿卿点头记下,谢过掌柜后离开了。 依着掌柜的话,她很容易找到了梁家,上前叩响了门环。 门内有人应答,很快府门从内打开。 玉卿卿看着小厮,道:“请问这是梁家二房吗?” 小厮闻言嗤笑一声,粗声嘎气的道:“找错了,这是梁家大房!”说完哐的关了门。 门外玉卿卿看着晃动不止的铁环,眨了眨眼。 她要找梁家二房,怎么给她指了梁家大房? 这掌柜,忒不厚道! 可当她原地一转身,就看到了身后那悬于府门上的匾额。 同样也是梁府。 她又眨了眨眼,莫非这就是梁家二房? 如此想着,她走过去叩响了门环。 这次门内却无人回应。 她抠着门缝往里瞧了瞧,发现杂草丛生,像是许久未住人了。厺厽 天籁小说 tianlaixsw.com 厺厽 站了会儿也没能遇到一个过路的,她一跺脚回了茶馆。 茶馆掌柜依旧坐在老位子上,见她回来,呵呵笑道:“可找着了?” 玉卿卿翻他一眼,要了壶茶,大灌一口道:“您也真是的,为了多卖我一壶茶,诓我这一趟辛苦,脚都要废了。” 掌柜觉得这姑娘说话有趣儿,不觉笑声更高:“我何时诓你了?” “还说没诓我。”玉卿卿无奈道:“你早知道二房没人,也不告诉我,害我白跑一趟。” 掌柜一摊手,无辜道:“那你也没问我啊。” “...”玉卿卿甘拜下风,冲他一揖手道:“还请赐教。” 掌柜被她这姿态逗得笑起来,笑罢道:“原本再问事情仍需收银子的,但你这小姑娘对我老头子的胃口,我就免费与你说道说道。” 玉卿卿喝着茶,洗耳恭听。 掌柜道:“梁家二房父子去岁是出京收账的,这一去就没回来。” “二房的夫人眼瞧着夫君儿子不回,心急不已,便报了官,可等了几个月也没个音信。” “拿了八字去道观卜了一卦,说是大凶。” “这可把人吓坏了,六神无主的又等了两三个月,人没等回来,却等来了梁家大房上门。他们以二房无人继承田产铺子为理由,吞了二房的家业。” 玉卿卿听得皱眉:“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两头都没音信呢,大房就迫不及待的上门图谋田产了?简直太过分了!” “那梁家老夫人也不管管?” 掌柜哂笑道:“这梁家老夫人最是偏疼长子,自然不会管。”说着叹了声:“后来,二房的那位夫人及幼女也不知被大房安置到何处去了,许久都没见过她们了。” 玉卿卿看着他,疑道:“连您也不知道吗?” 掌柜听言一摊手:“我又不是趴在他们家墙上的壁虎,如何事事都清楚?” 玉卿卿叹了口气:“得,还是要去大房问线索。” 掌柜笑呵呵道:“提醒你一句,那梁家大房可不是好相与的。” 玉卿卿皱眉,头疼道:“谁说不是呢,我才刚吃了一次闭门羹。” 掌柜闻言毫无同情心的笑起来。 笑罢想起一事,道:“还没问,你为何要找梁家二房的人啊?” 玉卿卿不欲多谈,含糊道:“他欠我银子,我来收账。” 掌柜闻言“唔”了声:“这正经的债主不知死活,妻女又没踪影了,你这账,怕是不好收。” 又寒暄几句,玉卿卿离开了茶馆,再次往梁家大房去。 门房看又是她,撂下一句找错了,就要关门。 玉卿卿忙抵住门,急道:“我要找老夫人。” 门内的人停了下来,目光审视的看着她,片刻道:“又找我们老夫人?什么事。” 玉卿卿道:“我姓苏,有人要我把梁家二房的消息传给梁家,可我看二房已无人居住,便找来了大房。” “想来老夫人疼惜幼子,必然不会对这消息视若无睹的。” 门房顿了一息,道:“等着。”说完把门关上了。 这一等,足足等了小半个时辰。巘戅小说戅 玉卿卿站的腿都僵了,脚踝也生疼生疼的。 又想起他吓她说是会落下坡脚的毛病,不觉笑了起来。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七章 赢了 门房开门出来。 这次眼高于顶的傲慢不见了。 攫欝攫。他微微低垂着头,声音和缓的说道:“苏姑娘,我们老夫人今日身子不爽利,不方便会客。” “不知苏姑娘家住何处?明日未时末,府上派人去接您,您是否方便?” 玉卿卿道:“那就明日未时末,珺曳桥见。” 她还不能自报家门,京城多半人都是不敢与她有什么往来的,若被梁家得知,恐怕不会见她,自然也打探不到二房夫人的下落了。 门房点头应下,目送着人走远了。 等到苏禅衣回来的时候,晏珩的怒气已经消的差不多了,瞧她一脸疲色,甚至是有些担心的。 玉卿卿扶着门框走进铺子里,在最近的桌前落座,浑身抽去了骨头一般的瘫伏在桌上,感慨道:“总算是到家了。” 核桃忙端着茶过去,在她身侧坐下,歪头看着她的脸道:“姐姐这是去哪了?” 晏珩闻言皱眉,她出门的去向连核桃都不知道吗? 玉卿卿匀了两口气,坐直了身子喝茶:“听闻京中繁华,我特地去逛了逛。” 话落得了一声轻嗤。 “骗鬼呢。” 玉卿卿循声望过去,瞧见了厅廊下朦胧暗光中站着的人,顿时抿了个笑,有些意外的道:“咦,你如何没走?” “怎么,莫姑娘又不愿意买你了吗?”说着费解的皱了皱眉:“瞧着她还挺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八章 松口 若换做往日,这大晚上的她绝不敢放肆,毕竟是鬼宅,总要给些尊重才好相安无事的。 但今日酒壮怂人胆,她脚下一转便下了台阶,溜着墙根就往后厨去了。 从外面看,厨房里乌漆嘛黑的,并未点灯。 玉卿卿又打了个酒嗝,上前一步,双手贴在了门框上,鼓足了劲儿刚要推开,门却忽然从里面打开了。 她推门的手一空,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摔了进去。 而在她摔进去的瞬间,一道人影从眼前极快的闪开。 果然是有人的!! 玉卿卿心下凛然,顾不上即将摔个狗啃泥,她的手快速的摸到了鬓边的簪子上,只等落地后一个就地打滚便可远离威胁,以守为攻。 可等她堪堪接地的时候,后衣领子却被人给揪住了。 这一刻,衣领子好似成了前世她勒毙傅时雨的铁链,将她的脖颈锁紧,呼吸顿时一窒。 突如其来的状况,玉卿卿心中惊慌,还不等有所反应,这人便用另一只手钳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整个人拉起。 这一揪一扯,玉卿卿便可感到此人力量极大,未免彻底被辖制,她在站定的瞬间,手里的簪子便向后方袭去。 可刚刺出去,手腕便被捏住了。 这人将她用力一带,她就毫无挣扎之力的被扣在此人的怀中了。 后脊贴着他的胸膛,双手被辖制,这一瞬间玉卿卿的头皮都要炸了,张口就要喊救命。 这里距离晏珩的厢房极近,他一定能听到的! 就是不知,刚经历了今日卖他的事情,他会不会记仇?会不会故意的装听不见? 一个字还没喊出来,嘴就被身后的人捂住了,玉卿卿的头皮都麻了。 这是个鬼不成? 怎么她的每一步他都能知晓?! 管他是什么,先咬了再说! 这一次,身后的人倒是没能预判,她这一口咬的极是瓷实。 身后的人吃痛的“嘶”了一声,继而耳边便有熟悉的声音。 “东家瞧着孱弱,牙口却不错。” 玉卿卿闻言一怔。 这声音...是晏珩? 晏珩躺在榻上气闷良久,忽的想起苏禅衣的病况,继而又想起她似乎没吃药。 翻身下榻,到了厨房,摸了下药炉,果然是凉的。 便取了药包,生火熬药。 一不留神,蜡烛烧光了,他站起身要拿蜡烛,脚下却踢到了一截木柴,旋即便有脚步声靠近。 他以为是有人闯了进来,可打开门却是一身酒气的苏禅衣。 想是他吓到了她,这一口咬的着实狠了点。 晏珩动了动卡在她上下齿间的手掌,道:“还不松口吗?” 玉卿卿忙张开了嘴,放过了那只快要被她咬出血的手掌。 晏珩甩着被咬的生疼的手掌,从橱柜里取了蜡烛,点燃后走到她身前,将她上下照了一遍,确定没伤着,暗暗松了口气。 幸亏他发现的及时,拽住了她的衣服,不然这张脸可就要摔花了。 玉卿卿看着烛光下他的脸,心底的惶惧感慢慢的消散了干净。 目光一错,落在了他捏着蜡烛的手上,那虎口处的牙印,她瞧着牙酸...抿了抿唇,无甚底气的说道:“大半夜不睡觉,装鬼吓人。” “你是不是想让我把京郊的树都带回来给你当柴砍。” 晏珩又看了她一眼,转身将蜡烛放好,坐在了炉火前。 看得出他在生气,但玉卿卿不知他是仍在生要卖他的气,还是被咬的气。 可这两桩事情她都不想与他细论,摸摸鼻子,脚下轻挪,就要悄没声的开溜,抬起的脚掌还没落下,就听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站住。” 玉卿卿整个僵住,扭头看过去,笑的见牙不见眼:“我落了东西...。” 晏珩不动声色,眸光里冷冷清清的,看着她道:“酒吗?” “...”这气性还挺大。 说出的话都能冻死人。 玉卿卿心中无奈。 压下一个酒嗝,渡步到他身边坐下,没话找话的闲聊道:“你在煮什么东西?没用晚膳,饿了吧?” 晏珩斜她一眼。 这是个傻子不成? 见谁用药炉煮吃食? 他掀开炉盖,手里的蒲扇往她面前扇了扇风:“是啊,在给东家做好吃的。” 恶苦味扑面而来,玉卿卿忙捂住了鼻子。 她惊悚又惊诧的看着他道:“你也太丧心病狂了吧?大半夜的煎药折磨我!”说着就要站起身:“我可不吃!” 晏珩抓住了她的手腕,把人拽回来:“酒能喝,药就不能吃了?” 瞧他这执拗劲儿,玉卿卿想哭的心都有。 她眼下最想做的事情是睡觉啊! 挣不开他的手,她耐着性子与他说道:“少吃一顿也没事的。” “且熬着吧,我明早再喝,好吗?” 晏珩不为所动:“明早有明早的分量。” “我喝酒了,喝了酒不能吃药。”玉卿卿是真的觉得少吃一顿也无关紧要。 “能吃。”晏珩道:“抓药的时候特地问了大夫。” 玉卿卿:“...” 晏珩一点后路都不给她留:“再有半刻钟就能喝了。” “若东家不想在此等后,我端过去也是一样的。” 玉卿卿甘拜下风。 扶额起身,在他开口之前,率先解释道:“我不走,我去再喝点。” 这么一闹腾,酒劲全没了,瞌睡劲更是飞的没影。 到了前厅,抱起喝过的酒坛回了后厨。 随手在橱柜里取了两个碗。 倒了两碗酒,她端着酒碗和他手里的碰了下,笑道:“多谢你这不辞辛苦的帮我熬药。” 晏珩只浅抿了一口便放下了。 瞧她大饮两口,皱眉道:“东家是怎么学会喝酒的?” 玉卿卿闻言顿了下。 咽下嘴里的酒,她抿了个笑,低声道:“之前有一段时间走夜路,太冷,也害怕,就开始尝试着喝点酒壮胆驱寒。” “久而久之,竟也有了些酒量。” 晏珩盯着炉火,闻言看她一眼:“东家也会害怕?” 本是一句揶揄,她却移目看了过来,澄澈的目光中闪烁着什么情绪,他一时竟看不懂。 “会啊。” “我被一个噩梦所侵扰,时常被惊醒,每每醒来,心中的恐惧便会多加一分。” “而惊惧无眠时,这酒,是最好的东西。”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九章 厚礼 宝眷正文卷第一百零九章厚礼晏珩听她说完,设身处地的想了想,道:“噩梦源于心中所惧。” “喝酒是没用的。” “要直视恐惧,解决恐惧,才能一劳永逸。” 玉卿卿抬眼看着他,眸光有些痴惘,片刻道:“会成功吗?” 晏珩点头:“会。” 玉卿卿垂眸低笑:“那就借你吉言。” 炉中汤药沸滚,苦苦的药味顺着盖沿跑出来,晏珩闻着就又想起了大夫替她诊脉后写的脉案,眸色暗淡了下来。 若驱散她心中的恐惧,这余下的日子,她是不是能舒坦一些? 想着,他问道:“是怎样的恐惧,我或可帮忙。” 玉卿卿笑意加深:“你能帮忙的。” 晏珩闻言正了正神色,道:“什么?” 玉卿卿指了指药炉:“我能不吃药吗?” 晏珩顺着她的手指看了眼,干脆利落的摇头道:“这个不行。” “...” 一夜好眠,次日晨起玉卿卿精神不错,早膳也能用些粥饭了。 核桃瞧着很开心。 早膳后不久,莫识来了。 晏珩看到她,眸光一转望向了柜台里的人。 巧了,玉卿卿在瞧见莫识后,第一眼看的人也是晏珩。 二人视线对上,又各自带着不同的情绪转开。 莫识走进来,羞涩望了一眼晏珩的方向,而后笑着冲苏禅衣颔了颔首:“叨扰了,苏掌柜。”说着示意丫鬟采香将所带之物放在柜台上。 采香垂首上前,将手中的干果糕点放下。 玉卿卿瞧见这些东西,笑意更浓烈了几分:“莫姑娘言重了,小铺随时都欢迎莫姑娘来的。”说着问道:“这是杨记的糕点吧?” 莫识含笑点头,柔声细语的道:“苏掌柜好眼力,正是杨记的糕点。”说着又递上一个小匣子,打开后道:“苏掌柜肤色白皙,戴上这支羊脂玉镯子必然更加的雍容秀雅。” 玉卿卿看着匣子中的手镯,眼睛都亮了,笑的更是合不拢嘴了。 一句客套话都没有,立刻拿起套在了腕子上,活似怕人反悔不送似的。 “让妹妹破费了,姐姐我这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今日就留下用午膳吧?姐姐给你做好吃的。” 晏珩瞧着翻了个白眼。 心中暗道她是贪财鬼。 莫识看她喜欢,微微松了口气。 闻言心中欢喜,可一瞧晏珩的神色,便不敢应允了。 “这...不太好吧。” 玉卿卿嗔怪的“嗳”了一声,热情的拉住了她的手,道:“有什么不好的?我们可都是极欢迎妹妹的。”说着看向晏珩:“对吧?” 晏珩错了错后槽牙,胸膛明显的起伏了下。 不冷不热的笑道:“这是你的铺子,你欢迎谁,是你的自由,何故问我?” 玉卿卿笑道:“可莫妹妹是你的朋友。”说着轻拍了拍莫识的手背,直言问道:“妹妹今日来,是找晏珩的吧?” 莫识哪曾想她这般直言不讳,一时脸颊羞红,只是低垂着头笑。 晏珩却哼笑着道:“东家还是少说些话,免得费神。” “少操闲心,这样更利于养病。” 玉卿卿笑意一僵,瞧莫识神色难过,忙安抚道:“别放在心上,男人都是口是心非的。”说着招呼着核桃上楼:“走吧,咱们上楼睡个回笼觉去。” 又指使呆站着的大槑:“别愣着,你去劈柴。” “让妹妹他们自在说话儿。” 上楼却也不忘拎走杨记的糕点。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晏珩简直要被她气的七窍生烟了。 看着瞬间只剩下他们的厅堂,莫识红着脸,鼓足勇气上前,一句话还没说出口,就听晏珩道:“我还有事,莫姑娘自便。”说完去了后厨。 莫识看着他决绝的背影,眉眼间的悲伤是遮掩不住的。 采香瞧见了,忙上前扶住了她,低声劝道:“姑娘别灰心,晏都督他只是骤然落难,心情不佳罢了。” 楼上,玉卿卿推门进屋,衣服不脱,鞋子不褪,直挺挺的倒在了榻上。 核桃走过去,俯身瞧她:“姐姐真要睡回笼觉?” 玉卿卿眼也不睁,懒懒的应道:“嗯。” 核桃晃了晃手里的糕点,道:“那这糕点您要吃吗?” 玉卿卿含糊的唔了声,揪着被角盖在身上:“不吃。” 她腕子上没什么肉,戴只镯子便总觉得硌得慌。 却又懒得摘。 旁边的核桃又像只偷食的老鼠一样,咂砸的小心翼翼的咬点心吃。 故而,她迷迷糊糊的躺了许久也没真的睡着。 忽然听到笃笃的叩门声。 核桃瞧一眼榻上安睡的人,蹑手蹑脚的打开了门,看着门外站着的人,奇怪道:“你怎么上来了?” 晏珩看她一眼:“东家呢?” 核桃道:“姐姐睡下了。” 晏珩闻言深深的舒了口气。 行啊! 差点把他气死,她倒是美滋滋的收下厚礼,睡得香甜! 磨了磨牙,越过核桃走了进去。 径直走到榻边,瞧榻上的人闭着双眼,他重重的搁下托盘,虎着声音道:“东家,吃药了。” 这浑厚的声音,玉卿卿想装睡都不行。 睁开眼,觑一眼他青黑难看的脸,心里暗道此时的他惹不得。 认命的坐起了身。 晏珩瞧她乖顺,眉间舒缓了些,端起药碗递过去。 玉卿卿接过药碗扫一眼托盘,瞧见备了蜜饯,一时嘴边带了笑。 药碗刚凑到嘴边,晏珩道:“是毒药。” 玉卿卿一顿,抬眼看他:“是能让人说不出话的毒药吗?” “...”她倒是乖觉。 晏珩冷笑了下:“是。” 玉卿卿道:“没事,我百毒不侵。”说完一仰头喝干了碗里的药。 喝了药,玉卿卿借着迷糊劲睡着了。 到午膳也没醒。 核桃也不敢叫醒她,便在灶上温着饭菜,等她醒了再用。 这一觉直睡到了未时。 玉卿卿睁开眼,起身洗漱更衣。 下了楼却只见大槑和核桃,奇怪道:“晏珩呢?” 大槑道:“主子他出去买东西。” 玉卿卿道:“什么东西?” 大槑摇头:“主子没说。” 玉卿卿点了点头,与核桃道:“姐姐出去会儿。” 核桃皱眉道:“姐姐要去什么地方?” 玉卿卿道:“办点私事。”说着揉揉她的脑袋:“你在家乖乖的,等我回来。” 核桃不想让他出门,却也知道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只能点头应下。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 正文卷 第一一零章 跟着 还没走出富贵胡同,就迎面遇到了买东西回来的晏珩。 上下瞧她一眼,疑惑道:“做什么去?” 玉卿卿也上下瞧他一眼,挑眉道:“你做什么去了?” 晏珩举高手臂,将手里拎着的药包给她看:“去给你拿药。” 玉卿卿了然点点头,道:“我约了人。”说着越过他继续走。 晏珩皱眉,折身跟了上去,追问道:“去何处?距离远吗?” 玉卿卿偏头看他一眼,哼笑道:“造反了?如今连我的事情都敢过问,小心罚你上山去劈柴!” “你这病忌操劳,大夫说要静心休养。”晏珩不理她的威胁,自顾自的说道:“且你脚上还带着伤,最好不要远距离行走。” 玉卿卿听着这话,才想起她并未见过他口中的大夫。 又扫了眼他手里的药包,发现这包药的纸张并非是医馆常用的桑皮纸,而是类似于书房里的书画纸。 她奇怪的蹙了蹙眉心:“你到底哪儿买的药?又是哪个大夫告诉你的这些话?” “一个旧友。”晏珩解释道:“他虽不是正经开铺行医的大夫,但医术极好。” “你的病症他已着手在研究,想来不久后便会有最好的诊治办法。” 玉卿卿闻言眸光轻闪。 自他出事后,他从未主动去见过他的任何朋友,唯恐连累了他们。 眼下却为了她,三番两次的破戒。 且他话里话外,是真的忧心她的病况的。 “解释什么?” “若疑你,我便不喝你熬的药了。” 说话间到了珺曳桥,玉卿卿远远便瞧见一辆马车,马车旁站着一着浅蓝色锦缎金线绣回纹的年轻男子。 而男子也瞧见了她,迎上前笑声问道:“是苏姑娘吗?” 玉卿卿颔了颔首,回以微笑:“正是。” 男子面上笑意更浓,做出了邀请的姿态:“祖母已在家中等候苏姑娘,请苏姑娘上马车吧。” 祖母?这是梁家大房的小辈? 瞧着倒是正直的,怎的他父亲那般的跋扈不讲道理? 玉卿卿心中想着,不免多打量了他两眼。 而她没看到的是,一旁的晏珩正在看着她看男人。 晏珩负手在背,瞧着玉卿卿的神态,眉头轻挑起了些弧度,面上神色有些古怪难猜。 “不好叫老夫人多等,梁公子,咱们这便走吧。”玉卿卿说着偏头看向晏珩,简单交代道:“我去去就回。”说着便踩着脚踏,矮身钻进了车厢里。 梁公子吩咐车夫收脚蹬,正打算离开,却忽的发觉自己被人盯着。 正是同苏姑娘一同来的男子。 这眼神带着冷岑岑的探究意味,他被看的不舒服,可还不等问,男子便挤开他,一个撑手按在车辕上,跃身上了马车。 玉卿卿刚坐定,车帘却从外被掀起,她侧目看去,瞧见矮身钻进来的人,不觉瞪大了眼:“你怎么上来了?” 晏珩在她对面坐下,道:“那人你认识?” 玉卿卿摇摇头:“不认识啊。” 晏珩看她这懵懂的模样,再听她理直气壮的语气,不觉气笑了:“不认识你就敢跟着走?!” 再想到她出门前连核桃那里也不曾交代行踪,不免更加的气恼了:“我今日若不是恰巧遇到了你,你是不是就打算这么跟着他走了?” 玉卿卿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之处,坦然点点头:“是啊。”爱你中文网小说阅读_www.20zw.com